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却道寻常》 第一章 青砖,落雪,与马车 () 唐境以西是一片苦寒之地,终日飘雪,万里白素,路上可见森森白骨散落各处。 这一日,突然有一辆马车穿越风雪出现在无尽雪原之上。 平地泛起微风,无垠黑云压下,狂风骤起,席卷着大片飞雪,遮天蔽日,两侧山坡有深雪滑落,滚滚而下。 地面抖动,雪原上的动物发出连串的吼声,惊起大片雪鸟。 那辆马车仍旧在雪面上疾驰着,与此同时一只苍白的手掌掀开了车窗的布帘,露出了车内那一张同样苍白的脸。 这人生的很好看,但那双眸子却很是淡漠,眉宇间带着轻轻地疏离,他看着窗外的风雪,身处天地间,却仿佛格格不入。 “少爷,风雪寒冷,您可不要凉了身子。” 看到少年掀开车窗,赶车的老者急忙开口阻止着,这关外的大雪最是寒冷,如刀蚀骨,大路上更是常有冻死人的事情发生。 与少年一般,老者的身上也穿着同样的青色衣衫,他伸手将帘子放下,叮嘱道。 帘子刚刚放下,少年的手便再度伸了出来,将车帘重新掀开,风雪大片的飘进车内,落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少爷,您...” 赶车的老者还想继续劝说。 少年皱了皱眉。 老者立刻闭口不言,然后用力的将鞭子甩在了马屁股上,马蹄飞扬,速度再次提升,在这雪白无垠的大地上拉起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 长安城作为唐国的都城,能住在这里的大都是非富即贵。 城门口摆着仪仗,大红的毯子顺着西城门铺出去十余里,地上的积雪被连夜清理个干净。 红毯两侧把守着唐**士,在军士的后方站着许多围观的人,部都是长安的百姓,大唐建国三百余载,摆出如此架势迎接一个人的时候可不多。 近年来虽说边境争斗不断,但都是小打小闹,就算打了胜仗,也不至于铺十里红妆。 难道是薛红衣又一次杀进了雪族皇宫? 又或者是子非于小南桥入五境? 否则还有谁值得掌长安城防,手握重权的陈留王李安之一大早便守在城门亲自相迎? 百姓们看向了城门口骑在马上穿着黝黑色盔甲的,面容刚毅,一双鹰眸锐利无比的中年人。 这人就是陈留王李安之,自从十四年前他的兄长战死边疆之后,唐皇对于他的信任就愈发隆重。 几乎将整个长安城的安危都交到了他的手里。 这十几年来可谓是风头无量,而这样一个人如今竟然亲自在城门口等候。 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王爷。” 从城门内走出一行六七人,一身儒衫,气质温和。 陈留王下马对着为首的白发老者点了点头:“陈先生。” “书院居然也会来做这种无趣的事,倒真是有趣。” 陈留王扫了一眼陈先生以及他身后的六个书院弟子,淡淡道。 “这世上哪有真正无趣的事?况且哪怕再无趣放到老头子眼里也能变得有趣。” 众所周知,陈留王与书院的关系不算好,甚至可以说很差。 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自然吸引了许多的目光,即便是城门前守卫的军士也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 书院弟子站在陈先生身后,没有说 话,这样的场合自然还轮不到他们开口。 “来了。” 城墙上突然响起一声大喝,紧接着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同一时间看向了红毯尽头。 普通百姓踮脚张望,却还是看不清楚,陈留王的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陈先生眯着眼,脸上的笑容浓郁了些。 几位书院弟子相互对视着,略微抬头注视着远方,凭他们的眼力能看见在那里有一个小黑点 越来越大。 渐渐地,马蹄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一匹健硕无比的高头大马停在了城门前,停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匹马一身漆黑毛发光滑柔顺,双目炯炯有神,四蹄雪白,浑身不染尘埃,哪怕疾驰数万里依旧精神抖擞,不见半点疲态。 这是一匹好马。 城门前的官员尽数眯起了眼睛,这样的马天下难寻,堪称万金不换。 车上坐着一个老者,面容枯瘦,身材略微有些许佝偻,并不算十分壮硕。 万众瞩目会带来压迫,老者却仿佛什么感觉都没有,慢悠悠的走到马车一侧,然后伸手将车帘拉开。 鸦雀无声,长安城前没有半点声音,这些看热闹的都城百姓在这一刻都是屏着呼吸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的看着车门。 那里走出来的会是何人? 车内走出来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站在车上,环视着四周众人。 同时,众人也在打量着他。 和那车夫一样,这少年也穿着一身青衫,那张脸很好看,一头黑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 那双眸子有些淡漠,所以整张脸看上去自然有些冷。 城门前安静极了,众人互相望着,希望能从彼此的口中得到答案,却无一人开口。 少年一手负在在腰后,从车上走了下来,走到了陈留王的面前。 一袭青衫随着清风摆着。 李安之向前走了两步,厚重的盔甲敲击发出铁的声响。 二人相互对视着。 “休儿。” 半晌后,李安之率先开口道。 他的声音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其他,就只是普 通的平静。 “二叔。” 李休躬了躬身子,行了一礼,淡淡道。 陈先生脸上的笑容热烈了许多。 六名书院弟子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一抹震撼。 当年李来之战死边疆,陈留王本该由李休这个世子继承,但他却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了都城,正因为如此,李安之才能够继承陈留王的封号,得以掌管长安城防。 如今过去了十四年,这个在所有人印象中已经死了的李家世子竟然在今日又回到了长安。 不少官员偷偷咽下了一口口水,额头冒着冷汗。 要知道,当年李休消失,长安城内盛传最广泛地便是李家二爷李安之觊觎王位,暗中动手害死了李休。 人群中有无数探子悄然离去,不知是谁低声喊了一句世子殿下。 然后朝中百官尽皆拱了拱手,齐声道:“世子殿下。” 李休点了点头,李安之面无表情。 陈先生捏着胡须觉得好生有趣。 看来今日以后,这座天下第一大城,要翻天了。 ...... “休儿,你十余年未曾回京, 此次归来,便不要走了。” 李安之道。 李休低头行了一礼,恭敬道:“侄儿此次回家,自然是要长住,叨扰二叔了。” 李安之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乃是王府世子,何谈叨扰?” 李休的眸子微微眯起。 城门前风声渐起,百官默不作声,瞳孔却是不停地放大又缩小。 陈留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打算将王位拱手让出?还是言语告诫他仅仅只是世子而已? 叔侄二人相对而立,一时间竟有些沉默。 “李休拜见陈先生。” 大黑马打了个响鼻,觉得有些不耐烦。 于是李休侧身,对着站在一侧默不作声的书院陈先生行了一礼,恭声道。 “数年未见,休公子身子仍旧这般单薄。” 陈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向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开怀道。 “四年前承蒙先生搭救,李休感激不尽。” 六名书院弟子彼此好奇张望。 门前百官眼中迅速略过一抹讶色,陈先生竟在四年前便结识过李休,现如今李休当众与书院示好,在联想到王府和书院之间的关系,若说这是无心之举怕是不可能吧? 再看李安之,仍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似乎完看不到眼前这一幕。 “不知公子四年前在何地与先生见过?据我所知陈先生十年来只离开过一次长安城,而且是去了号称有去无回的莫回谷。” 这时,那六位书院弟子当中的一位女子突然开口说道。 这女子身材高挑,一身儒衫仍旧遮挡不住其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她的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带着探询和狡诈。 莫回谷?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都是面带忌惮,露出了一瞬间的胆怯。 据说那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民间曾有顺口溜。 去了莫回谷,一去莫回头。 门庭桥下燕,半生再回首。 陈先生去那里已经不是秘密,可是李休去莫回谷做了什么?他消失这十四年去了哪里? “不知休公子去莫回谷做了什么?” 这女子歪了歪头,眯眼问道。 场中安静极了,人群中传来一声咳嗽,百姓们在冰天雪地中跺了跺脚。 李休看了那女子一眼,身上青衫飞扬,向着城内走去,竟是睬也不睬她。 “乔叔,走了。” 他扬了扬手,青衫老者在身后应了一声,牵着马车跟了进去,城门口军士行了一礼然后向两侧避让。 书院女子脸色一白,眼中隐有怒气一闪而逝。 李安之翻身上马,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色更白。 “回府。” 百官们看着那女子,齐齐的摇了摇头,觉得书院这些年在与陈留王的对峙中一定感到不小的压力,否则又怎会收下这么蠢的女子。 “陈先生。” 书院弟子张了张嘴,想要开口替那女子解释。 “走吧。” 陈先生只是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觉得很有趣,当年那个在莫回谷中救了他一命的少年竟然是李来之的儿子。 不折不扣的陈留王世子,这世界还真小,有趣,有趣的很。 几位弟子看着笑容不断地陈先生,神色各异。 第二章 我自雪中来 () 李休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他走的很慢,相隔十四年,如今的他已经十九岁。 这里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冬季的长安城有些寒冷,但较之关外来说这些许的冰凉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的脚踩在长街上,感受着脚下的青砖,长安官道上没有积雪,脚下的踏实让李休的脸色苍白了许多,他耸着肩膀轻轻咳嗽了两声。 “乔叔,如果当初我死了,长安依旧否?” “您尚且活着。” 老乔静静牵着马,苍老的脸挤出一抹笑容。 “尚且还活着,是啊,毕竟还活着。” 李休站在王府门前,略微抬头仰视着陈留王府四个大字,轻声笑了笑。 “我以为自己活不过当初,但既然活下来了那么当年长安城欠下的债,我就要一笔一笔的讨回来,谁也跑不掉。” “谁也跑不掉。” “是,少爷。” 老乔的脸上仍然充满着微笑,挤出许多的褶皱。 远处有马蹄声响起,渐渐接近,李安之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李休侧了侧身子。 “你住的地方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从今以后你便是王府的少主人。” 李安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了几句便翻身上马离开了王府门前,他掌管京都城防,责任重大,不容懈怠。 李休目送他远去,然后忽然跪倒在地对着王府门前磕了三个头,起身走进了府内。 老乔将马绳递给两侧的护卫,也不说话,就像是影子一般静静地跟在李休身后。 王府一位下人在前面引路,脸上堆满了笑容不停地说着府内的布局还有以前发生的趣事,足足盏茶时间过去他发现这位世子大人似乎极为冷淡,一路不苟言笑,索性也就不再浪费口舌,闭口不言只管在前面引路。 “殿下,这里就是您居住的地方。” “你且去吧。” 老乔对着那下人挥了挥手,示意道。 “这...” 那下人闻言却是犹豫了起来。 李休侧目,皱了皱眉头。 那人摸不清他的脾性,以为他心生不耐,身子一颤急忙解释:“殿下,夫人已备好家宴,两刻钟后还请您移步朝月亭。” 王府内的格局建筑大多没有变化,比如朝月亭便是当年小时候李来之抱着李休经常吃饭的地方。 “替我转告,王妃有心了。” 李休点头道。 下人急忙行了一礼,然后俯首离去,在走过园门拐角处的时候才忍不住擦了擦鬓角的冷汗,心道这位世子殿下未免太难伺候,以后还是躲着点为好。 按照民间俗礼,他应该称二夫人一声婶婶,或是叔母。 但他却称了一句王妃。 下人不懂,但有人应该懂。 李休走了几步推开身前的门,眼神恍惚了一瞬然后恢复平静。 屋子里的装束与小时候一般无二,完没有任何区别,就连窗前的四尺木马都安静的摆在那里,破旧的斑点没有一丝变化。 “他一定吓坏了。” 老乔上前走了几步,将李休的衣衫脱下,然后搀扶着他坐在椅上。 李休闭着眼,胸膛不停地起伏着,他在极尽力的抑制着自己的呼吸。 自小到大,每一年他都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每个月都会发病一次,疼起来犹如抽筋剥骨,难以言喻。 刚刚皱眉小厮以为他是不耐。 其实他只是很痛苦,只是如今已成习惯,不在像小时候一样满地打滚,撕心裂肺的哀嚎罢了。 看着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的李休,老乔的眼中布满了疼惜,少爷天下无双般的人物,竟然被一个三劫残命弄到如此地步。 足足一刻钟后,李休的呼吸方才渐渐平稳下来,他的眸子渐渐张开,身上已经布满汗水。 老乔朝着他伸出一只手,掌心中有淡白色光芒闪烁,李休满身的湿润便消失了,在外人看上去仍旧是那个傲立在城门前的青衫少年。 “乔叔,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李休看着窗外柳树上的白雪,轻声道。 他的声音平淡,脸上还是那样的古井无波,就像谈论的不是自己的性命一般。 “三劫您已经破了两劫,如今只剩最后一步,您还是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了。” 老乔小声安慰着。 “破初劫之时我五岁,那一日白雪天降,埋葬了半个人间,若不是楼主救我,那是我便死了。” “可您还是破了初劫。” 李休没有理他,依旧自顾自的说道。 “四年前我为破第二劫闯了莫回谷,这一次遇见了陈先生,他在我濒死之时救了我一命,助我破了第二劫,所以后来我才会救了他一命。” 老乔没有说话,脸色变得沉重了许多。 “如今我还能活月余,这最后一劫还有谁来救我呢?” 没人答话,老乔也不在开口,只是阴沉着脸,天上隐有风云汇聚,冬日里竟有雷声响起,在王府上方轰鸣作响。 李休起身按住老乔的手,笑道:“走吧乔叔,该吃家宴了。” 老乔的脸色恢复平静,他冲着李休行了一礼,恭声道:“是,少爷。” 二人走出门口,走向了朝月亭,天上风云散去,雷声隐没。 一如往常平静。 三劫残命是天生带有的一种体质,顾名思义这人会在二十年内经历三劫,撑过去自然一帆风顺,撑不过去便是死路一条。 所以也称之为残命。 这种体质的人天赋异禀,是绝佳的修炼体质,但矛盾的是拥有这种体质的人在未破三劫之前无法修行。 无法修行便无法破劫, 无法破劫便无法修行。 这是走进死胡同的事。 自唐书记载,自古以来拥有三劫残命的无一人破劫成功,其中大半都死在了初劫之上。 类似于李休这般连破双劫,已然是亘古难寻的壮举。 ...... 朝月亭位处王府偏西的一处湖中,亭子与岸边行道间只有一道木桥相连,自从十四年前李来之战死,李休消失,就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 今日李休重回京都,李安之铺十里红妆相迎,百官俯首等候。 便是书院的陈先生也现身城门。 这是天大的礼遇,因为李来之的功劳很大,李安之的苦劳很大,而且众所周知他这一次归京的目的绝对不会简单。 一人一仆一马,滚风雪携大势归来。 这一日无人会撄其锋。 因为李休身份特殊,因为没人知道他这十四年去了哪里,因为所有人都还摸不清他的底细。 正因如此,那在城门前出口询问的书院女子才会被百官众人看作是蠢货,是在自作聪明。 那样的话你可以明日问,可以后日问,但绝不能再今日问。 李安之长红黑甲是一种态度,二夫人于朝月亭设家宴同样是一种态度。 亭内的打扮极其奢侈华丽,在外人看来这是王府的底蕴和实力。 是对客人的一种尊敬与重视。 但老乔的脸却冷了些,李休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这是家宴,布局格调应该以温馨舒适为主,眼下是迎客的装饰,这是陈留王府,他李休是王府世子,何时成了客人? 亭内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酒菜,随便一道菜的价格拿出去都足够长安百姓一年的花销。 这里没有下人侍奉,桌旁坐着两个人。 两个女子,其中一位看上去三十左右的模样,嘴唇鲜红,眉毛笔直,坐在主位,一身一品夫人的装束便是在无色的水面照映下都是显得那样的雍容华贵。 这人便是李安之的妻子,太尉的女儿,当今陛下亲封的一品夫人,齐柳。 在她的左手边坐着一个女孩,二八年纪,是李安之唯一的一个女儿,李杏儿。 二人虽然只差了三岁,但李休却并未见过她。 老乔在亭子外面站下,背着手低着头看着水下的近千尾鲤鱼,面无表情。 “李休见过王妃。” 迈步进去,李休冲着王妃行了一礼,然后冲着李杏儿点了点头便坐在了椅子上。 李杏儿回了一礼,按辈分李休是她兄长,自然不需要特别对她如何。 对于李休的存在她自小到大幻想过不知多少次,如今亲眼见到,万般心思就只是化作轻轻一眼,然后便低下头去。 “休儿不要客气,称我叔母便可。” 齐柳鲜红的嘴唇张开,语气平淡,其中带着些许的关切,恰到好处。 但太过刻意,虽不能修行,但他的天赋毋庸置疑,在听雪楼的十四年他学会了所有能够学习的东西,说一句通读天下也不为过。 但李休还是点了点头,称了一句叔母。 “你消失了十四年,你二叔找了你十四年,若不是前几日收到你的书信,怕是就连你回到长安我们都不知道。” 王妃没有吃饭,而是对着他说道。 “侄儿看了十四年的雪景,虽然没甚意思,但那样很美。” 李休道。 “想来确实很美。” 王妃看着他的脸,苍白还要胜雪一筹,很认真地说道。 李休伸手将面前的蓝虾剥壳拆开,送进了嘴里。 味道很香,像是太白楼的鱼腩烧。 只听齐柳继续道:“我打算送你去军中,你的体质太弱,十四年来未曾修行,可惜了天赋,你该去军中打磨打磨。” 她的声音变得很是威严,听上去似乎不可抗拒,眼神也渐渐锋利起来。 李休没有在意,他低着头,轻轻吸着手指上残存的味道,然后摇了摇头。 二夫人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她本身便是游野境界的强者,冬日里的天气本就寒冷,因为她皱了皱眉,朝月亭的温度再度下降了不少。 地上有冰霜凝结,点点的朝着李休蔓延。 李杏儿瞳孔缩成一点,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老乔仍旧低头打量着水中的鲤鱼,只是那双眸子却是渐渐冷了起来,他侧了侧身子,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一阵风吹过,漫天寒意退散,无尽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湖中千余尾鲤鱼渐渐浮上水面,泛白的肚皮翻仰着。 一湖的鲤鱼死了个干干净净。 李杏儿看着湖面漂浮的锦鲤眼眶通红,起身跑出了朝月亭。 二夫人齐柳看着额前银珠掉落,摔在桌面上,碎成数瓣,不再开口。 第三章 来取你的命 () 李休又吃了一条蓝虾,有条不紊的擦了擦手,起身对着王妃再行一礼,转身离去。 “你看了十四年雪?” 李二夫人突然问道。 李休没有回答,自顾自的离去,老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佝偻着身子跟在李休身后。 “原来是听雪楼。” 齐柳伸手将桌面上的银珠捏成粉末,目光冷淡的看着一湖白鱼。 王府下人在老管家的指挥下胆战心惊的下湖捞鱼,他们想不明白,夫人只是与世子殿下吃了顿饭,怎的会死了这么多条的锦鲤? 况且,锦鲤若是死了自然没了锦,只剩下鲤。 ...... “少爷,您吃饱了。” 离开了朝月亭,走出了王府,李休二人走在铺满青砖的长安街道上,老乔出声说道。 “我病得再严重,也终究是个男人。” 他随意的停在了一个摊子前,掏出银子买了几个包子,咬了一口说道。 男人的胃口通常不小,区区两条食指长短粗细的蓝虾又怎能填饱胃口? “您要去哪里?” 李休没有回答,自顾自的将包子吃光,下意识的吸了一下手指,站在了一间茶馆前面。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一个月,所以来一次长安不能白来。” 说着他扫了一眼天上的漆黑云彩,嘴角露出一抹讥讽:“况且你以为朝中百官真的在乎我这个世子?他们在乎的只是李安之的态度,书院的态度,边军的态度还有陛下的态度。” “那您打算怎么办?” 老乔继续问道。 李休看着茶楼的牌匾,云来茶楼,很好听的名字,很漂亮的四个大字。 茶楼在这条街的正中心,这还是黄金地段,不说人满为患,起码座无虚席,只是现今茶馆之内却空无一人,门口有淡淡的茶香飘出。 他迈步走了进去。 “我想杀个人。” 老乔跟在他的身后,默不作声。 “不好意思客官,小店今儿个打烊,不接客。” 二人刚刚进去,一个穿着布衣的小二哥就迎了上来,满是歉意的说道。 “我喝一杯茶,喝完就走。” 李休自顾自寻了一张桌子坐下,老乔将门关上,一如既往地站在他的身后。 “客官,本店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您不妨去隔壁街的太白楼,那里的茶水公认的长安一绝。” 看他坐下,小二哥有些着急的说道。 “只是解渴而已,喝太好的茶倒是浪费了。” 李休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这茶不错,应是梅岭新摘的碧螺春。 “小林,既然这位公子口渴,让他喝一杯便是。” 就在小二哥还打算阻止的时候,一个灰袍老者从柜台后面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是,掌柜的。” 小二哥应了一声,恼怒的看了一眼李休二人,觉得这主仆两个实在是不会做人,哪有明知道人家打烊还硬要往里闯的道理? “还烦请你去太白楼帮我带一壶红烧刀过来。” 李休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放在了小二哥的手中,笑道。 他回头看着掌柜的,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去。 灰袍老者轻轻点了点头。 “得嘞客官,您且稍等,小的去去就回。” 店小二握着银票推开木门,身子在寒风中抖了抖,然后弯着腰直奔太白楼跑了过去。 木门闭合,茶楼内安静极了。 “故人来访,掌柜的不来坐坐吗?” 李休又拿起一个茶杯,放在了桌子另一面,然后将茶水倒满。 灰袍老者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片刻后迈开步子坐在了他的对面,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碧螺春口感清凉,甘甜滋润,饮三分之一杯才是最好,像刘校尉这般一饮而尽,怕是难得其中滋味,不如再饮一杯如何?” 李休端起茶壶又为他斟了一杯,淡淡道。 灰袍老者看着他,面无表情,然后端起茶杯再次一饮而尽。 李休叹了口气。 “世上只有茶与酒不可辜负,若换做是我,哪怕屠刀悬颈,也不会辜负如此好茶,刘校尉既然开了此间茶楼,想来一定是爱茶之人。” 他将茶壶拿起,斟满第三杯。 “世子殿下来此是为了请老刘品茶的吗?” 李休没有说话,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灰袍老者看着他,终于是拿起茶杯,认真的抿了一口,茶水在唇齿间流淌,过喉,而后咽下。 他没有说张口道一声好茶,也没有露出陶醉不胜人间的美态。 突然有唱戏的声音响起,那是不远处的上人间传来的声音。 老乔闭上了眼睛,觉得这曲子美极了,在听雪楼那样的地方可听不到这样的曲子。 “唐四六一年,刘校尉还只是普通的士卒,随边 军驻于落雁峡,遇长林异族埋伏,队上下二百一十六人,战死二百一十五人,刘校尉被俘,李来之亲自率军追敌四千三百二十七里,灭长林救出了刘校尉。” 李休将茶具摆在二人中间,茶水渲染着茶杯,水流声夹杂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别有风味。 他的语气很冷。 那双眼更冷。 “唐四七一年,雪原狼骑风起云涌,一夜之间夺我大唐一十三城,死伤百姓十四万余人,众军压迫徐州城,徐州城主范无垢死战半月不退一步,徐州将士战死**,后薛红衣单人杀进了雪族皇宫,红刀染红衣,境界跌落五境。” “李来之率军深入雪原,血战六十四天方才解徐州之危,若我没有记错,刘校尉那日也在徐州。” 他用手指弹了弹杯壁,发出一声轻吟。 “唐四九零年,岐山哗变,岐山郡三十四万地方军自相残杀,还是李来之派遣心腹昼夜不停疾驰十二万里抵达岐山护住了所有岐山籍贯边军的家人,那时候刘校尉的二老也在岐山郡吧?” 茶楼里安静的可怕,除了李休擦拭茶杯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就连呼吸声仿佛都消失了。 这一日的天上一直飘着点点雪花,并不算大,却总是飘着,不肯停下。 想来店小二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太白楼,应该已经打上了半壶红烧刀。 灰袍老者的双手枯瘦,多年来的忙碌让他的头发满是灰白,许是在市井人间浸淫的太久,他的眸子浑浊且昏黄。 茶杯的水洒出了一些,洒在了桌面上,他的手在颤抖着,眼睛布满血丝,急促的喘息着,却还是不发一言。 李休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刀,拿起一块抹布沾湿了碧螺春,擦拭着刀刃。 “无论是于公于私,李来之从未负过手下任何一人。” 他用毛巾将匕首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然后放在了桌面上。 “既如此,刘校尉为何要背叛他呢?” 李休将匕首推到了灰袍老者的面前,长安的雪花渐渐变大,遮盖了茶楼门窗,将这把匕首映的有些暗淡,他盯着他的脸,平静道。 他的语气没有森然,没有怒吼,没有质疑,可怕的平静犹如倾天落下,让人避无可避。 “就为了十万两银子吗?” 李休伸出一只手,老乔从身上取出十万两银票放在他的掌心。 他将银票放在了桌面上,推到了匕首的一侧,推到了灰袍老者的面前,然后道:“我出十万两,要买你的命。” 第四章 起风了 () 老者看着面前的银票与匕首,安静了许久的他开口了。 他的嗓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身上所有的异常都消失不见,整个人显得十分平静。 “殿下说得对,无论是于公于私,王爷从未负过我。” 他起身,伸手摸了摸一旁的泛黄支柱,脸上带着怀念与感慨。 他竟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您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整整十四年,这十四年里我就连睡觉都紧绷着一根弦,跟随王爷的三十年是老身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三十年。” “可这世上除了对错还有许多事情,比如当年死守徐州,比如与心中的女子守着一间茶楼,如今十四年过去,当年万般事万种情到了如今除了三尺黄土半寸沙之外,再也剩不下什么。” 他面对着李休,然后弯下膝盖跪了下去。 “我刘启云的贱命一条,哪里值得上十万两银子。” 老者对着他磕了一个头。 “敬二十一万边军将士。” 这是当年陪着李来之一同战死的边军数目。 他的额头碰在地上,青石裂出缝隙,他的额头泛青。 “敬百万边疆百姓。” 他又磕了第二个头,青石碎开,额头鲜红,鲜血顺流而下。 “敬陈留王。” 他接着磕了第三个头,青石化作粉末。 李休只是看着他,面容平静而淡漠。 刘启云站起身子,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然后伸手拿起那把匕首,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转身面向着北方。 那里是唐国百万边军的营地。 他的身体站的笔直,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苍老的声音像是旱地惊雷,拔地而起。 “北地边军麾下敬武军校尉刘启云魂归兵冢。” 大喝之音落下,只见他手臂用力,匕首划破了喉咙,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倒在了血泊之中。 ...... 这一幕很壮烈,任谁见了都会道一声铁骨铮铮的汉子。 但老乔默不作声,李休的那张脸依旧冷淡。 无论今日的表现如何,刘启云背叛北地边军却是事实,这就是罪,是罪就要赎。 李休将壶内的最后一点碧螺春倒进嘴里,十万两银票放在 桌子上一动不动。 他起身推开门走出了茶馆,迎面遇见了打酒归来的店小二。 伸手将红烧刀取下,站在雪中仰头喝了一大口,剧烈的辛辣使得他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李休的眼中闪过一抹暗淡,一把将酒壶甩在地上,还剩下大半的红烧刀洒在地上,蔓延出去很远很远。 酒香四溢,遮盖着血腥的味道。 店小二像看白痴一样的表情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嘟囔了两句后推门走了进去。 然后便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迅速的将门关上,他哆嗦着身体,苍白着脸,强打着精神将桌上的十万两银票收进自己麻布衣衫里。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抑制住剧烈跳动的心脏,踉跄着跑出了门口,站在街上大声喊着。 “杀人啦,杀人啦!” ...... “少爷,以后这样的小事您便不要亲自过来了,吩咐一声便可,楼内的人自然会杀了他。” 二人继续在街道上走着,从他进入长安到现在前后不过方才两个时辰。 此时天上的雪花已经消失,还有半个时辰方才入夜,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那不一样,杀人的方法有许多种,但最好的办法永远是自己亲自动手,尤其是这件事。” 老乔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备一份礼,随我去书院。” “要厚礼?” “一张棋盘,黑白二子即可。” 李休轻声道。 书院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在梅岭。 长安城外向南走十里便是梅岭,那里是整个唐国最出色的地方。 因为那里有四季不落的清梅,那里有唐书院。 在长安,几乎所有的年轻子弟都会选择前往唐书院修行,因为在那里有天下最好的教习,有天下最好的环境。 书院的规矩极少,除了不准说废话之外没有其他。 今天的书院并不平静,因为上午时发生了一件事,上一任陈留王李来之的儿子世子李休在消失了十四年后重新回到了长安。 并且和陈先生有交集。 众多书院弟子聚在一起,彼此讨论着关于李休的事情,说什么的都有,但将所有五花八门的描述聚在一起会发现有一个共同点。 就是这个人性子倨傲,没有礼貌,眼中瞧不见别人。 在城门口发生的事可是早都在书院内传开了,游伊人亲自开口与其搭话,那李休竟然是理也不理,这样的人除了长得好看一些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优点了。 游伊人便是跟随陈先生身后出声询问的那个女弟子。 要知道游伊人在不过十七岁的年纪便已经修行到了承意巅峰,这般天赋放眼书院也算是名列前茅。 如今的书院大部分人都停留在承意初期,还有极小部分刚入门的弟子不过刚刚踏足初境而已。 而且听说这位世子殿下似乎不能修行,如今十九岁还只是普通人,就连初境的门槛都没有步入,更别说比肩已经承意巅峰的游伊人了。 一件事的热度所能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就在夜晚即将到来,众人开始准备晚课的时候,一个消息如同风吹草原一般吹进了书院弟子们的耳中。 那位倨傲的陈留王世子李休来到了书院门口。 课堂中,一个留着胡须的教习手中拿着一本书,背对着学生们口若悬河的讲解着修行的意义。 一位学生悄悄地站起,从后门退了出去。 然后一位位学子尽皆站起,从后门退了出去。 他们想瞧一瞧,这位身份高贵不可一世的世子殿下来到书院,是要做些什么? 胡须教习自顾自的念着书,半晌后将手中薄书放在了桌案上,望着书院门口的方向,叹了一口气。 ...... 谁都想进入唐书院,但真正能考进来的万不存一,而且唐书院有一个铁打的规矩,想要拜入书院,十六岁之前不可修行,十六岁后若是入了书院才可开始修行。 书院的诱惑力很大,但也有很多人不敢赌,十六岁后若是入选自然是好事。 若是落选,就意味着浪费了十几年的修行时间。 所以如今书院上下不过三百余人,境界不过初境,承意。 有数十人来到了书院门口,门口两侧的梅树那般清丽。 后来的人摸不清情况便向先来的人出声询问。 先来的人摇了摇头,满脸复杂。 因为自始至终李休都未曾说过一句话,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张棋盘,身后站着一位青衫老仆。 起风了,四周梅枝抖动,千百梅花飘起,洒在了棋盘上。 第五章 少年戏了青梅 () “不知世子殿下来我书院有何指教?” 人群中一位书院弟子走上前来,对着李休行了一礼,问道。 语气平和,礼仪完美,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人走出来,周遭的议论声便消失不见,所有的书院弟子都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李休抬头看了他一眼。 “在下陈知墨,于两年前入书院修行,见过世子殿下。” 这人一身的蓝色以衣裳,如墨的长发散在肩上,眉眼和煦,犹如春风。 天下不止大唐,年轻一辈的优秀人物更是数不胜数。 但书院有两人。 一人压得天下武道修士抬不起头。 一人压得天下年轻修士直不起腰。 陈知墨便是二人之一。 十六岁入书院,如今十八岁,修为已经突破承意境步入上三关。 游野以下无敌。 当今天下十成修士,游野者不足三四。 唐国武修十万余,游野不过数十。 “我想请你下一盘棋。” 李休看着他,声音不同以往,那是对待同等人的尊敬。 “我的棋算不得顶尖。” 陈知墨道。 “只是一盘棋而已。” 李休笑了笑,棋盘黑白子泾渭分明。 因为陈知墨的出现,书院弟子聚集过来的越来越多,便是教习也走了过来。 看到他的举动,许多人都是摇头叹了口气,觉得这位世子果然是目中无人,竟敢与陈知墨对弈。 更有甚者十分干脆的嗤笑一声,毫不避讳的说这位世子殿下怕是得了失心疯。 李休不像是疯子。 陈知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在心中确认了这一点。 然后便走到他的对面,走到棋盘一侧坐了下去。 “为何非要与我下棋?” 他将棋盘散落的白子一枚枚的收起,放入棋罐当中,询问道。 那名胡须教习走到二人的身边坐下,用手拍了一下地面,一个完由光线形成的虚空棋盘在天上升起,扩大,足足数丈大小。 此刻已经入夜,天空灰暗,没有半点光亮。 所幸这张棋盘很亮。 所以书院每个人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放眼望去,普天之下,唯有书院陈知墨够资格与我下棋。” 李休淡淡道。 因为胡须教习的原因,他们两个 之间的对话都十分清晰的传进了其他学子耳中。 唯有陈知墨够资格与他下棋? 不少书院弟子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有些教习摇头叹了口气。 看来十四年的蛰伏不仅没有让这位世子殿下学会什么叫做谦逊,反而让他坐井观天变得自大起来。 “就算如此,也总要有个理由。” 和其他人不同,陈知墨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讽刺李休自不量力。 他相信万种人做万种事总有各自的道理。 “我想与你打个赌。” 李休执黑先行,一字落下。 天上光幕之中出现跟着出现一枚黑子,发出啪的一声,元气波动,犹如涟漪向着四方蔓延,压弯了许多梅树。 “赌什么?” 陈知墨凝眸看着他。 “诸天册。” 李休跟着落下第二子,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便是那胡须教习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陈知墨下棋的手顿了顿:“你最好清楚诸天册代表了什么。” “我当然知晓。” “那你就该知道我不能答应你。” 有书院弟子铁青着脸想要开口训斥他,却被理智的同伴一把拉住,饶是如此大多数人依旧向看小丑一样的看着李休。 天下共有三卷诸天册,书院一卷为首。 青山一卷为续。 荒州一卷为末。 传说诸天册上记载了万法总纲,可供人修行。 但却无人学会,甚至就连正常的品读都难以做到。 正因如此,许多时候诸天册的存在更像是鸡肋。 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在意。 但它毕竟是诸天册,地位奇高,历年来书院只将它作为奖励提供给最出色的弟子品读,直到该人离开书院之后,然后继续传承给下一位。 而现在拥有诸天册的正是陈知墨。 可想而知,如此珍贵的东西傻子才会将其作为一件赌注。 而结果也显而易见,陈知墨自然不是傻子,所以他很干脆也很直接的拒绝了李休。 他看着面前的青衫少年,头一次生出了一种荒唐的念头。 原来这人真的是一个疯子。 弱不可闻的讥讽声音在众多书院弟子间响了起来,大家还算有素质,没有直接开口喝骂。 对于这一切李休置若罔闻,他注视着陈知墨的双眼,很专注也很认真的说道:“子非 欠我一个人情。” 于是胡须教习眉毛再度挑了挑,书院弟子们的议论声都咽进了肚子里。 陈知墨与他对视,沉默着没有开口。 显然这种事可不是光说说就会有人信的。 其余人也竖起耳朵,安静听着。 之前说过,书院这一代有两个了不起的人。 一个是眼前的陈知墨。 还有一个就是子非。 子非是四年前书院的学生,如今也不过方才二十一岁。 他的天资奇高,被誉为万古一现。 但最让人敬佩的却是子非的品格。 唐国南方属于苦寒之地,那里方圆几十里寸草不生,几百里内才可能找到一处绿地。 那里是荒人的地盘,且常年掠夺唐境,民不聊生。 两年前子非破境入游野,离开书院前往了唐境与荒人之间的交界处。 小南桥。 子非在小南桥守了两年,荒人两年不曾踏足唐境一步,如今两年时光过去,外界都在传闻子非即将破游野入五境。 李休今日是从西城门进来的。 也就是说他来自西边,西边只有无尽雪原,可没有小南桥。 他不可能与子非产生交集,更别说得了一个人情。 所以是没人信的,都觉得他是为了得到诸天册而使用的攻心计。 李休移开视线看向了一旁的梅林。 “两年前,春梅初开,你因为不喜子非,夜里挖光了他院子里的梅树,子非对外说是自己破境时不小心弄断的。” 李休话音落下,书院弟子哗然一片,几位教习也是皱眉看着陈知墨。 不少女学子都是不敢相信的望着那个蓝衫少年,似乎难以相信温文尔雅的陈知墨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陈知墨没有否认,仍旧没有开口。 “后子非离开书院前一夜,拔光了你院子里的梅花。” 有书院弟子不小心笑出了声,几位教习阴沉的脸也融化开来,他挖树,他花,这只是两个人之间的小活动罢了,算不得什么。 李休看着嘴角渐渐扬起的陈知墨,继续道:“那一夜,子非说他要让你这个书院首席学生守上半年的秃树,想来一定很有意思。” 轻柔的夜风吹动着几人的衣衫,冬日的书院此刻却是热闹起来。 陈知墨终于咧了咧嘴大声笑了起来,口中骂道:“那夜里若不是他跑得快,我一定让这憨货吃了那一地梅花。” 第六章 一卷诸天册 () “那么现在,你愿意和我赌吗?” 李休在棋盘上又下了一子,如寒风过境,轻声道。 “为何不赌?人这一辈子总要趁年轻赌场大的,子非的人情,我陈知墨还了。” 他仰天笑着,身上蓝衫飞扬,再也不见儒雅,反倒像个狂人,如墨般的长发顺着夜风拂动。 这一次再无一人开口,书院弟子尽皆盘膝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天上的光幕,看着那张棋盘上渐渐密集起来的棋子。 今日早些时候跟随陈先生前往城门口的六人不知何时也已经站在了一处梅树下,神态各异的看着这场棋局。 有三人浑不在意白天的事情,甚至面带兴奋的看着这一场对局。 游伊人冷着脸,她自小众星捧月习惯了,之所以在城门前挑衅李休就是因为不习惯。 不习惯那样的场合不是以她为中心,不习惯明明自己这些小辈无法开口插话而李休却可以把控大势。 不习惯一向待自己要好的陈先生看那小子的眼神。 而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李休竟然看都没有看她。 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人对自己的忽视。 李休尚未修行,这一点似乎人尽皆知,那少年踏出马车的第一步就能看得出来。 这是一个普通人,而且病得不轻。 但就是在这个普通人此时此刻站在大唐年轻一辈风云汇聚的地方和其中最出色的人下了一盘棋。 并且针锋相对,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人总说开局百步。 这百步里无疑李休走的更稳一些,毕竟他执黑子先行。 但下棋不能只看眼前,中局陈知墨首尾兼顾步步紧逼,杀到兴起之时更是站起身子,大叫着痛快。 李休也是第一次皱紧了眉头,急促的呼吸着。 胡须教习双眼放着光,不知何时手里出现了一个小册子,记载着二人的每一个步骤,嘴中还在无声的嘟囔着,满脸的陶醉之情。 书院弟子们更是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如果不出意外,今晚这一盘棋将会成为整个大唐流传最广的棋谱。 这一盘棋甚至会被记载在唐书上。 陈知墨棋道高绝,一年前 便战胜了国师大人成为了整个大唐下棋最好的人。 这一点众所周知,之前他说下的不好的那句话完是自谦。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对李休鄙夷了许久。 可谁曾想到这个陈留王世子竟然真的能够与陈知墨对弈。 且不谈输赢,单单只是下到如此地步,放眼大唐便再无一人可比。 棋盘就是那么大,对局在如何精彩总会结束。 二人依次坐直身体,李休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潮红。 虽不能修行,但这一场对局堪称快意。 陈知墨也是如此,双眼放光的看着李休,棋到末路,谁输谁赢二人心中都已有数。 胡须教习一枚枚的数着棋子。 激动之间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但凡书院教习,无一人不爱棋。 他更是号称爱棋如命。 有生之年能得见如此对弈,如饮琼浆仙露,堪比破境。 良久,胡须教习站了起来,身子挺得笔直,在所有书院弟子期待的眼神中大声道:“世子李休执黑棋半子获胜。” 书院弟子闻言尽皆向前迈了几步,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短暂的沉默后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哗然声。 再次看向李休的目光中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敬意。 能够在棋道上胜过陈知墨,这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我输了。” 陈知墨极为洒脱的笑了笑,并不在意自己的输赢。 “若你执黑子先行,输的便是我。” 李休道。 “但过程如何不重要对吗?结果才重要。” 陈知墨摇了摇头,伸手随意的在衣衫上抹了抹,完没有了刚见面时候那般有礼。 “诸天册被我放在河边石头下,我去取来。” 他的话音落下,有一位书院学生忍不住冲着这头喊了一句。 “师兄,你说的可是河边你时常钓鱼的那个地方?” 陈知墨朝人群中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是啊,如何?” 那个学生一张脸憋得通红,其余人见他模样怪异,不由得面带探询。 被许多人 盯着看,那人的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然后道:“上次我陪陈师兄钓鱼,他说自己的鱼竿放着不舒服,一定是下面的石头太矮了,我那时只见他从怀中拿了一个东西垫在了石头上,今日才知道原来那竟然是诸天册。” 这人话音落下,书院弟子都是吃惊的看着陈知墨,目瞪口呆的样子。 书院教习更是阴沉着脸眼皮直跳。 他竟然用诸天册去垫石头?就因为钓起鱼来不舒服? “世子殿下今日便要看诸天册吗?” 有教习对着李休问道。 “十日后我自会再来,那时再看也不迟。” 李休对着教习行了一礼,回道。 那位教习点了点头:“既如此,今日书院还有些私事要处理,便不留殿下了,十日后世子前来,书院必定奉上诸天册。” 李休点点头,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老乔仍旧像个影子一般静悄悄的跟在身后,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他从不会担心书院是否会反悔。 书院是天下最干净的地方。 输了就是输了,既然陈知墨打赌之时书院无人开口反对,便证明了他们早已做好了准备。 李休离开,游伊人冷着脸转身离开了梅树下。 众多书院弟子一个个急忙对着教习们行礼致歉小跑着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谁教的睡觉,修行的修行,上课的上课。 陈知墨不怀好意的看向了先前揭他老底的那名弟子。 “小东西,你敢出卖我。” 那学生缩了缩头,转身直接跑了,索性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陈知墨想要追去,却被几位教习拦住了去路。 “把诸天册取出来,然后自己去赏罚院跪着,跪到世子殿下来取书为止。” 陈知墨也缩了缩脖子,不敢反抗,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身子一步一步的朝着河边挪了过去。 走得慢些,自然跪的时间少些。 自己要是走个七八天,岂不是不用跪了? 陈知墨眼珠转了转,如此想到。 “给老子走快点。” 胡须教习一声大喝,陈知墨身子抖了抖,三步并两步的跑了起来。 第七章 炭火上的眼泪 () 待得所有人相继离去,书院的门前就只剩下了几名教习相对而立,面色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长安怕是真的要乱了。” “李休能够在棋道上胜过知墨,足以证明他的算力传神,一个普通人却智慧近妖,对大唐来说却不知是好是坏。” “算力传神至此,李休这样的人可不会做无聊的事,他想看诸天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教习之间议论着。 胡须教习看了他们一眼:“既然想不通,索性不要想,知墨愿赌服输,没有异议,我等也不要再生事端。” 其余人点了点头,目光复杂的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主仆二人。 突然一位教习皱了皱眉,道:“那青衫老仆你们可曾注意?” 胡须教习目光深邃,语气略有波澜。 “五境宗师” 众教习吃惊,面色一变,旋即默不作声各自散去。 李休身侧竟有五境强者贴身跟随。 他这一次回来,到底想干什么? ...... ...... 梅岭书院离长安有十里之遥,十里的距离对于普通人来说尚且谈不上远,对于修道者来说便更算不得什么。 不过是一剑之遥。 今夜的雪一早便停了,好在积雪很厚,白雪很白,在这夜里也算是映出了些许光亮,足以让人看清前路。 李休走在雪泊中,深一脚浅一脚。 老乔静静跟在身后,同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地。 片刻后,李休那苍白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一闪而逝。 脚步也跟着放慢。 他用力的甩了甩脑袋,伸手抓了一把雪擦了擦脸,希望可以让自己保持清醒。 “乔叔,看来我的病又严重了。” 他咧嘴笑了笑,然后双目闭合,一把栽倒了下去。 尚未落地,便被老乔扶在了半空。 看着李休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即便是在昏迷中依旧紧紧皱起的眉头,乔老轻轻叹了一口气。 很少有人知道李休能够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经 历了多少事。 一个普通人却要在听雪楼那样的地方活下去,甚至还要活成人上人,背后的心酸不足为外人道。 将李休背在背上,老乔向前迈了一步。 然后便出现在了长安城前。 一步十里。 守城军士目光锐利,一只手紧紧握着腰间的长剑,如临大敌。 老乔看了他们一眼,将李休的脸露了出来。 长安城内有阵法禁制,哪怕是五境强者也不能有什么大动作。 军士们认出了李休,知道这是今日清晨才回长安的世子殿下。 跟着自然也就认出了这位牵马的青衫老仆。 警惕的架势渐渐放下,众军士放开了道路。 老乔背着他回到了王府当中,回到了李休的屋子,没有惊动任何人。 李休是个很骄傲的人,所以哪怕他病的很重,却始终没有让老乔出手帮忙。 刘校尉死后他的身体就已经出了状况,何况还徒步冒着冰雪走了十里之地。 最后还强撑着和陈知墨下了一盘棋。 下棋看似不消耗体力,对于脑力消耗的则不小。 李休能撑下来,并且没有当场晕过去,已经堪称奇迹。 “还真是倔强啊!” 老乔将他放在床上,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这时窗户突然打开,一个女人跃进了屋内。 这女子穿着一身的青衣,却丝毫不显脱俗,反倒将那窈窕火辣的身材凸显的淋漓尽致。 青衣更像旗袍,叉开的很大,迈步之间那一双雪白长腿若隐若现。 这女子一头青丝束在脑后,手中拿着一根拂尘,一双眼睛弯成月牙。 她来到了窗前,低头看着李休。 “老乔,你把少爷养死了?” “徐盈秀,你该知道少爷不准你下山。” 眼前女子便是人间绝色,老乔却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少来这套,有本事你去和他告密啊。” 女子冷笑一声,继续道:“少爷的安危比天都重,只有你一个人跟在身侧,我可不放心,况且你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否则你又怎 会隐瞒我在暗中跟随少爷的事情?” “少爷再如何机智,终究是个普通人,无法感应到你,所以只要你不出现在面前我就不会主动开口。” 徐盈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直接坐在了床上,摸了摸李休的额头,然后起身走到一旁的铜盆里洗了一张毛巾,叠成方块,放在了李休的额头上。 然后又卷起一床被褥轻轻盖在他的身上,之后点燃了屋内的火炉,从腰间拿出一包草药,放入了铁壶内,架在了火盆上,不消片刻淡淡的药味便铺满了房间。 从头到尾老乔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照顾人这种事还是女人来的更熟练些。 “你跟着少爷,他起码要少活个十年八年的。” 徐盈秀看着动作僵硬的老乔,讥讽道。 “他只能活月余了。” 老乔没有生气,而是直接说道。 语气听不出来好坏,但徐盈秀知道他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同样,徐盈秀一把掀翻了老乔屁股下面的椅子,怒声道:“不可能,离开听雪楼前少爷还剩下两年的寿命。” “许是一路颠簸劳累,所以病的重了些,而且此处毕竟是长安。” 长安是最繁华的地方,但对于李休来说却是个伤心地。 “我早便说过不要事事都依着他,听雪楼到此七万余里,你便让他一直坐着马车?七万余里还不是你乔三爷几个剑步的距离?” 徐盈秀喘着粗气,声音几乎掀翻了这座屋顶。 只是从外面听却没有一点声音传出。 老乔没有说话。 “去取一壶白开水吧,少爷最爱喝白开水了。” 徐盈秀小声道,老乔站起身子,拎着水壶走了出去。 徐盈秀坐在火盆前面,看着那微微燃烧着的炉火,双眼通红,然后两只手捂着脸小声抽泣起来。 其实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对于李休来说今天是漫长的一天,因为这一天里他做了很多事。 进城,家宴,与王妃之间撕破脸,杀了当年的叛徒之一刘校尉,然后去书院和陈知墨下了一盘棋,赢下了诸天册,最后力竭昏迷。 第八章 再吃一次 () 老乔拎着水壶站在门外,像一尊雕塑。 ...... 李休昏迷了三天的时间,这三天里长安城的百姓仍旧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 但各大势力却并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暗潮涌动。 李休的到来本就被各方势力关注着,朝中百官,江湖家族,长安城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 而且当年李来之死的很蹊跷。 这件事情背后透露着猫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因为无人追究所以也就无人在意。 但李休回来了。 当年和李来之关系莫逆的势力有了报仇的希望,而和李来之有仇的则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李休只是个普通人。 但就是这个普通人在回到长安的第一天就杀了刘校尉,撕破了平静了十四年的那层薄纱。 这就像是湖面上扔下了一枚石子,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李休的到来打破了长安维持的平衡。 想要终结这种局面其实很简单。 那就是杀了李休。 这是很冒险的一种方法,所以来做这件事的不仅要有本事,还要是个死士。 ...... “少爷,您醒了?” 床上的李休睁开了眼睛,伸手将额头上的毛巾取下,坐了起来。 老乔递上了一杯白开水。 李休伸手接过,然后楞了一下。 旋即无奈的叹了口气。 “徐盈秀,你给我出来。” 老乔耷拉着肩膀不说话,房间内安静极了,这一幕看上去很有意思,他就像是在对空气自言自语。 “你再不出来,我可生气了。” 李休挑了挑眉,大声道。 有人从空中落在地面,双脚落地发出啪的一声。 这是故意弄出来的声音。 徐盈秀两只手握着拂尘,背在腰后,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一小步一小步的挪了过来。 “少爷。” 她有些不敢抬头直视李休,完没有了昨晚在老乔面前的泼辣。 “来便来了。” 看着眼前的女子,李休张了张嘴,有心想要说上两句,到嘴边的话却终究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真的?” 徐盈秀突然抬起头,明亮的大眼睛笑盈盈的看着他,那张脸灿烂如花。 李休也跟着笑了起来,确定的点点头,心中却道想来这便是一顾倾城了。 “出去走走。” 李休从床上站起,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砸了咂嘴。 推开门,外面的天气很好,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就连房顶上的积雪都融化了许多,化成的雪水顺着房檐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王兄?” 李休顺着阁道一步一步的走着,也许是睡得时间太久,他竟然觉得难得的轻松起来。 转弯,面前迎面走来了一位少女,看上去尚且有些青涩,模样却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杏儿。” 李休看着李杏儿,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与这女孩从未谋面,自然谈不上厌恶,但因为一些事也谈不上亲切。 “你醒了。” 杏儿的脸上露出一抹惊喜,然后把手里提着的九百九十九个纸鹤递给了李休,道:“王兄的病好了?我就说祈福会有效果的。” “这些都是你叠的?” 李休接过纸鹤,打量了一番,问道。 杏儿小脸有些红,显然有些害羞:“我听城南的老道士说叠纸鹤可以为亲人祈福,所以我就试了试。” 她低着头,两只小手局促的搅着手指。 亲人? 李休道:“老道士的话八成是假的,以后不要信了。” 杏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些,那双眼似乎也黯淡了许多。 李休心中没来由的慌了一瞬,只得安慰了一句:“但这句话却是真的。” “王兄,你能不能让老爷爷不要在杀我的鱼了,我养了很久的。” 杏儿突然悄声道。 李休楞了一下,这才发现眼前这丫头的双眼似乎红红的,有些肿胀。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然后轻声道。 “养鱼这件事我曾做过很多次,要不要帮你?” 杏儿听了有些兴奋地抬头注视着他,刚要答应却猛地瞳孔一缩,嘴中猛地发出一声惊呼。 “王兄小心。” 本能反应,李休猛地回头看去,只见在王府的房顶上站着一个身笼罩在蓑衣内的人,正手持弓箭瞄准着这里,在李杏儿 惊呼李休回头的刹那,那根泛着寒芒的铁箭便脱离了弓弦,疾驰过来。 这一箭的力道很大,速度很快。 屋顶与李休应该有着四百步的距离,这一箭呼吸功夫便射到了眼前。 游野修士。 李休的瞳孔缩成一点,在听雪楼经历了无数生死,这一箭他本可以躲过去,但后面就是李杏儿。 犹豫的一瞬便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便他不躲这一箭的力道也会射穿他的脑袋然后向下穿进李杏儿的喉咙。 敢杀他的人一定做了十的准备,因此在铁箭脱离的刹那王府内又出现了十余人持长刀长剑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而且尽皆都是上三关的强者。 李休的眼神冷到了极点。 一把剑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然后劈散了那根铁箭,紧接着老乔的身影在阳光下逐渐清晰起来。 他佝偻的身子变得挺拔,枯瘦的右手握着剑柄,身上青衫飞扬。 他的脸没有丝毫波动,面无表情,抬手间手中长剑划向了天空。 阳光被撕成碎片,王府的墙壁上出现无数划痕。 那扑过来的十余人尸首分离,双脚脱离身体,双手碎成粉末。 每一处剑痕都成十字形状,铺满了王府内外,铺满了一地尸体。 屋顶上的那人心中骇然,身上蓑衣发出漆黑色的气,整个人凭空消失在了李休的视线中。 老乔向前迈了一步,手中三尺青锋发出一声嗡鸣,模糊了天空,撕成碎片的阳光在这一刻骤然闭合,从天而降,照在了那身蓑衣上。 照在了那人的额头上。 一个极淡的十字出现在了他的头顶,那身蓑衣碎成无数碎片,来不及发出半点声息便倒在了地上。 鲜血自头顶流出,染红了十字。 老乔退了一步,重新跟在了李休的身后,那把长剑已经不知去向,那之前犹如劲松一般挺拔的身躯再度变得佝偻起来。 “少爷,该吃东西了。” 李休点了点头,然后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给了尚在发呆的李杏儿。 然后道:“如果是徐盈秀的青椒鱼土豆那便算了,因为那真的很难吃。” “可您还是自小吃到大。” 老乔笑了笑。 李休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那便再吃一次。” 第九章 便再无岁月可回头 () 徐盈秀的天赋很好,学什么都很快,却唯独不会做饭。 尤其是听雪楼那样的地方也没人会教她做饭,二十几年来就只学会了青椒鱼土豆,还是为了给李休补身子才强迫自己学的。 她甚至搞不懂调料的比例,要么太咸,要么太甜。 比如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一盘黑乎乎的东西,青椒成了碳,鱼煎的硬邦邦的,土豆却还没熟。 李杏儿吃了一小口,然后急忙扒拉了几大口饭,咽下去之后偷偷冲着李休吐了吐舌头。 门外不停有脚步声响起,那是王府的侍卫与仆从在收拾外面的狼藉。 李休对那些动静视若无睹,堂堂陈留王府让游野修士潜入便也罢了,就连十几名上三关的死士都能偷偷埋伏在一边,传出去说不定会让多少人视为天方夜谭。 那些杀他的人能出现在这里就证明是有人想他们出现在这里。 李休看了一眼小脸皱成一团的杏儿,然后夹了一块鱼肉放进了嘴里。 咀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 徐盈秀在一旁用两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看到李休的表情没有变化不由得开心的笑了起来,自己这道菜样子虽然难看,但想来吃到嘴里味道还是不错的。 老乔端着一个茶碗滋滋的喝着茶,明明一口饭菜没有吃却扬言是在遛食。 杏儿一小口一小口的干吃着米饭,噎到了后就喝一口水,瘪着小嘴委屈极了。 只有李休一口接着一口的吃着菜,直到一盘的青椒鱼土豆部消失不见。 “手艺退步了些。” 李休擦了擦嘴,道。 “几个月不曾给你做过,当然会退步。” 徐盈秀不满的嘟囔了两句,然后将桌面的碗筷收起,到一旁刷洗起来。 “少爷,您打算怎么做?” 老乔出声问道。 李休沉默了许久,这期间谁都没有说话,就连徐盈秀刷碗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被人在王府内刺杀,这种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刺杀这种事情很蠢,长安城内这样的蠢人不多,有能力派遣游野修士的便更少。” 李休看着窗外的明媚阳光,树叶上的半寸落雪,道:“那个女人缩在宫里这么多年,半点也没有长进。” “您为何确定是杨妃?” 老乔将茶杯放下,有些好奇。 “过几日便是她的寿诞,身 为太上皇身边唯一一个活到了现在的妃子,我想她并不希望在诞辰上看到李来之的儿子。” “她本可以多活几年。” 李休淡淡道。 “杀了她会很麻烦。” 老乔道。 李杏儿坐在一旁,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二人,她听呆了,这两个人竟然在讨论要不要杀杨妃。 不是能不能杀,而是在担心杀了之后会有麻烦。 “我吃饱了。” 李杏儿将碗放下,然后迅速的推开了门,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老乔看了看门外,开口问道:“要灭口吗?” 李休看了他一眼。 “杀人在很多时候并不需要自己动手。” 他靠在了椅背上,双目紧闭。 “您在想什么?” 老乔忍不住出声询问。 “一个人的生日与祭日放在同一天,那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李休突然笑了起来,当年参与害死李来之的人很多。 他这次回来就是要一个一个的报复回来,杨妃无疑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那您现在要做什么?” 李休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见,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很认真的说道:“现在,我要活下去。” “您打算提前去书院?” 老乔问道。 李休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向着王府之外走去。 “等等我。” 徐盈秀小跑着追了出来,她可是打算寸步不离的跟着世子殿下。 “你要去见一个人,帮我带句话。” 李休对她说道。 ...... “少爷,您可从未失约过。” 出了长安城,李休走在路上,老乔跟在身后随口问道。 “偶尔例外一次也没什么。” 李休看上去并不在意,只是摇了摇头。 老乔默然,不再开口。 李休从不失信于人,如今距离约定的日子尚有六天,他却提前来了。 这便证明了他活不过六天了。 天色突然变得很暗淡,今天是大好的天气,本不该如此。 于是李休抬头朝天上看了过去。 一只通体火红的巨大凤鸟从远处飞来,凤鸟传说有着凤凰的血脉,并且天生聪慧 能口吐人言,身份高贵,这种鸟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地方有。 姑苏城! 姑苏城是大唐外的势力,虽然以城自居,但说到底其实是一个家族。 在凤鸟的背上站着六七个人,能乘坐凤鸟出游,想来其中一定有慕容家的人。 这只鸟很好看,羽翼飞扬像是火焰在空中燃烧,长安城里无数百姓都在驻足观望。 这只鸟也很大,遮挡住了半数的阳光。 但这只鸟飞得很慢,不像是在赶路,更像在示威或者是炫耀。 李休的眼中出现一抹不耐烦,于是便直接喊了一句:“可不可以让你的鸟飞的快一点,它挡住我的阳光了。” 李休在喊,但并没有大喊,不过他知道上面的人一定听得见。 鸟背上的几人自顾自的说笑着,半点反应也没有。 那只鸟飞的更慢了,它低下头看了一眼李休,眼中竟然带着十分人性化的讥讽与蔑视,渐渐地它张开了翅膀,原本还剩下半数的阳光又消失了近半。 李休眼中的不耐烦在这一刻倾数化作了暴戾。 此去书院是否可以度过三劫尚未可知,所以他每一秒都当做是最后一秒来度过。 所以他才会把那盘难吃到恶心的青椒鱼土豆吃的干干净净。 他低下了头,眸中的暴戾滔天般肆虐。 老乔抬头看着那双遮天蔽日的翅膀,一只手高高抬起,然后猛地落下。 空间泛起波动,像是被利刃切割一般朝上方蔓延而去。 凤鸟浑身上下的羽毛突然缩紧,灵兽的本能强烈的刺激着它。 “不好。” 背上的一个中年人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然后一个闪身出现在了凤鸟的身下,双手成掌向下推出。 与此同时凤鸟也是开始加速。 但为时已晚。 空气中蔓延的锋锐几乎毫不停留的就刺穿了中年人的防御紧接着划过了凤鸟的身体,将其一分为二。 就连一声哀鸣都来不及发出。 中年人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凤鸟身子从天上掉落,背上剩余的四人跟着掉了下来。 只见其中一人身子拔空而起,然后接住了其余三人,缓缓地落在了地面。 正巧,落在了李休的面前。 他向前走了几步,眼中的暴戾收敛了许多,淡淡道:“既然飞不快,索性就不要飞了。” 第十章 姑苏慕容 () 四个人落在地面,拔空而起那人看着撕成两半的凤鸟,心脏跳动,一时间竟是难以言语。 那三个年轻人也是惊魂未定,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三人当中为首的是一个女子,一身装扮极为华丽,此时正低头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的凤鸟,面色苍白,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喷了出来。 另外两个要年轻些,看上去和杏儿差不多大,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你拦了姑苏城的路,杀了凤鸟,这件事没完。” 中年人将那三人护在身后,注视着李休,语气冰冷。 李休摇了摇头,觉得甚是无趣,打架就是打架,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放几句狠话不仅没用,反而惹人耻笑。 于是他迈了几步,绕过了几人的身体,继续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中年人没有在继续开口,有些话说一次便够了,若是再说就是底气不足。 “你为何要杀了凤鸟?” 那女子突然猛地转身对着李休的背影喊道。 她的脸色通红,身子都在轻轻颤抖着。 哪怕是在姑苏城,凤鸟的数量也不算多,每一个嫡系子弟或者优秀的慕容家族后辈都会得到一只伴生,自小陪伴一直到大。 感情不可谓不深。 再者凤鸟通灵,与人无异。 那感情自然更深。 李休的身子顿了顿,转过身看着她,很认真的重复了一句:“我曾提醒过你们,它飞的太慢,遮住的阳光太多,可你不仅不听,反而遮住了更多的阳光,飞的更慢,你是在炫耀什么呢?” “炫耀自己来自姑苏城?炫耀自己座下拥有一只凤鸟?倘若我只是个普通人,你是不是会飞的更慢?” 那名女子的身体颤抖的幅度更大,脸色冰冷如同寒霜。 “这个世界很大,姑苏城又如何?” 李休漠然道。 这时从远处突然掠过来一个人,浑身鲜血一把拦住了打算继续开口的女子。 这人正是刚刚被老乔一掌劈飞的那个男人。 他看着李休,浑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势。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语气显得很平静,并没有因为凤鸟的死和自己身受重伤而变得咄咄 逼人。 或者说他很清醒,并没有被愤怒和屈辱冲昏了头脑。 眼前这个人既然敢杀凤鸟,就足以证明一些东西。 “唐国,李休。” 这名字不算耀眼,也没有如雷贯耳的名声,甚至没有人听到过。 但毫无疑问,自此刻开始,姑苏城的这五个人会牢牢地将这个名字记住。 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李休继续朝着书院走去。 渐渐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二爷,您可听说过这人?” 另一人问道。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旋即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晃了晃身子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染红了雪面。 那女子蹲下身子抚摸着死去凤鸟的翅膀,恨声道:“不管他是什么人,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雪儿,李休的事我来处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送他们两个去书院修行,明日便是招生的日子,等了十六年,不能错过。” 中年人沉声道。 “是,二叔,我知道了。” 慕容雪起身,面带恨意的望着前方。 “那个人应该也去了书院。” 慕容雪说道,然后脚掌踏在雪面上飞速前进着。 那两个十六岁的少年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 “能让五境宗师贴身跟随,二爷,要不要看着点雪小姐?” 中年人摇了摇头:“随她去吧,聂远,凤鸟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若不出了这口气,于修行无益。” “但那毕竟是迈入五境的强者,而且并不忌惮姑苏城,若是事情闹大了。” 聂远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清楚。 “五境虽强,但还不足以让我姑苏城让步。” 慕容二爷脸色变得冷厉起来,道。 “虽然那李休的手段狠了些,但说到底这件事错的还是雪小姐。” 聂远也不避讳,干脆说道。 慕容二爷也没有生气。 在姑苏城直指错误本就是很平常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有些事情本就不问对错。” 书院距离此处不过二三里,若不是因为有密集的梅树遮挡视线,恐怕就是个普通人一眼望去也能够看到书院貌。 这两日的书院很热闹, 来往间多了许多的陌生面孔,足有数千人,这些人也不冒犯,都在书院之外,梅岭之内随意的找了一处地方歇息。 基本都是几个成年人陪着一个或几个的少年。 李休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赶上了书院招生的日子,算了算时间,的确是每年的这两天。 书院招生天赋只是其中一项,还要看其他科目的分数。 综合起来及格才可以成为书院的一员。 考生们泾渭分明的分作两方。 其中一方穿布衣,话很少,仅有的交流也是在彼此探讨一些学问,交流各自的心得。 吃的东西都是些容易保存很久不会变质的干粮,在冬日里冻的很硬。 所以在吃的时候都会放在火上烤上一烤,虽然变得更硬了些,但吃到嘴里却变得热乎了许多。 这很难吃。 李休看了一眼,当初在听雪楼他也吃过这样硬邦邦的饼子,因为你没有选择,吃或者不吃,就等于是活着与饿死的区别。 这很好选,没人会选错。 在另一方的考生们则是花哨的多,无论是衣衫穿着还是随身行李都是如此。 厚厚的雪牛皮毛铺在地上,身后跟着几辆马车,车上放着保鲜的食物,一日三餐都有专门的人现场进行烹饪。 在雪地里聚在一起玩着投壶游戏,或者是寻人拜访,拉拢关系。 这便是寒门与士族最明显的分别。 每一刻都有人从四面八方徒步或是驾着马车赶来,天上有白鹰扑下,背上走下来几个人。 远处梅花飘动,一条地龙翻滚而至,又是一家子弟赶来。 李休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直到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点一点的走到了书院门前。 然后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发出三声轻响,在这梅岭内传出很远。 于是无论是寒门还是士族的人都一起抬头看向了这里。 无论是新到的还是已经到了很久的都是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着他,心道果然是个病秧子,就连书院最基本的规矩都不知道。 这里聚集了数千人,其中不乏王侯贵胄,可看有谁会去敲门? 刚好慕容雪此时穿过了梅林来到了这里,一眼便看到了李休的举动, 然后眼中带着嘲弄,发出一声冷笑 第十一章 北地梁小刀 () 书院招生自第一届开始到如今便一直有一个规矩。 考试时辰未到,考生不准提前进入书院,一旦有人触犯了这个规矩,便会被取消资格。 这规矩很怪,而且完没有理由。 但书院的院长大人本身就是个很怪的人。 所有人都自发遵守这个规矩,直到十年前一位皇子走进了书院,然后被剥夺了资格。 然后所有人都知道了书院的态度与认真。 自此在无人敢犯秋毫。 距今日已过十年,却不曾想又有一人不识好歹敲响了书院的大门。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只是大多都带着讥讽与嘲弄,还有少部分则有些同情。 李休只敲了三下,没有用力,但声音却出奇的大,很快就传遍了书院,响彻了梅岭。 大门裂开了一道缝隙,随后扩大直到部开启。 露出了一个人,李休看着他觉得有些印象,正是那日跟在陈先生身后的六人之一。 那人看着李休,微微愕然,脸上带着敬意,然后行了一礼,道:“书院钟良,见过世子殿下。” “我来取诸天册。” 李休没有废话,也没有回礼,而是直接说道。 钟良闻言楞了一下,然后道:“十日之期未到,殿下?” “我要现在看。” 李休说道。 钟良点点头,侧开身子将道路让开,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李休走了进去,老乔跟在身后,大门闭合,书院门前安静极了。 冬日的风大多比较刺骨,若是刮着霜雪便更冷。 好在此处是梅岭,有风吹过只会带起一地梅花。 这味道很好闻,只是此刻梅岭内的数千人都没有兴趣嗅这芬芳,那个人是否可以进入书院已经不再重要了,想来他本身不是考生,所以那书院弟子并未拦截。 让他们感到震撼的是李休与钟良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那青衫少年说什么? 取走诸天册? 山前,有风乍起,慕容雪突然出现在了书院门前,跟着抬手敲响了院门。 山下众人看去,不知这女子要做什么。 书院大门再次打开,出来的人仍是钟良,他看着慕容雪,面无表情的问道:“何事?” “李休为何能进书院?” 慕容雪问道。 “世子殿下不是考生,自然能进。” “那取走诸天册是何意?” 冬日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前一刻明亮无 比,这一刻便渐渐黑了下来,书院上方有大片的黑云汇聚。 钟良的白衣随风动了动。 目光渐渐冷了些。 “诸天册是李休的,他要取走,有何不可?” “你是在开玩笑吗?” 慕容雪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三卷诸天册之所以没有引起腥风血雨,根本原因就是任何势力想要借之一观都可以,只要付出一些代价便可。 但若是诸天册易主,那想来一定不是好事。 “若是无事,还请姑娘离开。” 钟良道。 “姑苏城,慕容雪。” 慕容雪注视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有考生面色一变,心下骇然,单论名声姑苏城是江湖中的大势力,哪怕是书院在一些时候也要尊重姑苏城的意见,而且最重要的是姑苏城的老城主还活着。 钟良跟着沉默下来,考生们看着他,想要知道书院在这种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见过雪小姐。” 钟良拱手行了一礼,那是对姑苏城的尊重。 考生们面色有些难看,寒门考生更是略有些暗淡。 “姑苏城可有人参加考试?” 钟良又问道。 “有二人。” 慕容雪向前迈了一步,打算进去,同时说道。 钟良也向前迈了一步,堵住了院门。 慕容雪看着他,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那还请雪小姐回去告知一声,他二人不用来了。” “你说什么?” 钟良没有回答,略微欠身,然后转身离去,书院大门自动关上。 慕容雪的眼神冷到了极点,脸色也是不停变换。 赴考士子们看着她,面色有些精彩,觉得这可能是姑苏城近几年第一次受到无视,自从老城主之后姑苏慕容氏一代不如一代,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再加上书院的强硬态度,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还不待众士子仔细思索,梅岭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十余骑自梅林内跃出,在书院门前一字排开。 最中间的马上坐着一位少年,一身黑衣,面带玩味,面对着数千人,身后披风飞扬,仰天发出一声大笑。 他勒马停下,将身上的披风解开扔到地上,然后翻身下马,露出了肩膀处一个刺目的北字。 此间极静,马蹄声本就很吵,少年笑声更吵,于是不少人抬头看了过去。 眼中隐有不悦。 但紧接着他们的视线就落在了这少年和他身 后那十人的肩膀上,看着那十一个大大的北字,面庞微凛。 寒门世子将手中的硬饼子放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站起身子。 先是一个人,然后十个人,紧接着陆陆续续站起了大半。 士族考生也是收敛了笑态,整理了一下表情,正襟危坐。 一些距离北地较近的士子更是向前迈了几步,区别于人群中,然后对着那一行人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见此情景,黑衣少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面色平静的回了一礼。 北地边军! 北地边军常年驻守北疆,那是有最冷的风雪,最残酷的敌人,年年战乱不息,也因此北地边军是大唐这群年轻人心中最值得尊敬的地方。 “此时应该有人问我笑什么。” 黑衣少年冲着人群咧了咧嘴,笑道。 若是没有肩膀上的这个北字,他一定会被当成白痴,会受到很多的白眼。 但此刻不同,于是人群中有人开腔:“小将军在笑什么?” 黑衣少年慢慢抬起了头,将目光放在了慕容雪的身上。 “我笑有些人不自量力,蝼蚁妄比天高。” 搭腔那人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只得后退了两步,表示歉意。 慕容雪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你再说一遍。” 慕容雪看着他,冷声道。 “不自量力。” 黑衣少年歪了歪头,道。 此时慕容二爷四人也赶到了场内,微微一掠便站在了慕容雪的身旁,看着那十几人。 场间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阁下是何人?为何对我姑苏城出言不逊?” 慕容雪身上的气息有些不稳,堂堂姑苏城的大小姐,竟在此地被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 慕容二爷伸手将她拦住,出声问道。 此地终究不是姑苏城,况且他还身受重伤,北地边军那群疯子可不会在意你的背景如何,而且傻子都看得出这一行人就是要针对他姑苏城。 余光瞥了一眼慕容雪,二爷的心里轻轻一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看来这十几年太宠着她了。 黑衣少年偏头注视着他,脸上的调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认真。 “北地边军,梁小刀!” 哪怕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众多士子仍旧倒吸一口凉气,即便是士族一行人都陆续站了起来。 慕容雪的脸变得有些苍白,终于是清醒了许多。 慕容二爷面色复杂,叹了口气。 第十二章 我以我血开天门 () 北地有三百万边军驻守,而统御所有边军的将领名叫梁文。 一个很文雅的名字,听上去不像是一个将军,反倒像是一个文臣。 梁小刀姓梁,梁文的梁。 他的身份自然是呼之欲出。 “姑苏城与北地关系向来不错。” 慕容雪清醒了许多,说话也用起了脑子。 “今日之前不错,今日之后就很难说了。” 梁小刀牵着马拴在梅树上,轻轻捋了捋它身上的毛发,大黑马不耐烦的晃了晃脑袋,打了一个响鼻。 “你无法代表北地,就像我无法代表姑苏城。” 慕容雪恢复了曾经的华贵气度,语气变的平静许多。 “而且是你挑衅在先。” 修士之间比的从来就不是道理先后,比的是拳头大小。 但当双方拳头差不多大的时候,道理先后就显得比较重要。 梁小刀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失望,他看着她,淡淡道:“原来哪怕到了现在你还是不知道我为何会针对你。” 话音落下,来自长安城的家族势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大多数人都盯着他,也在好奇。 边军安分了许多年,没道理会主动挑衅。 慕容雪只是看着他。 “他叫李休。” 梁小刀也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认真道。 慕容雪皱了皱眉,慕容二爷眼神略有变化。 “李来之的李。” 梁小刀又道。 天上阴沉许多,先前聚起的黑云遮盖住了整片天空,有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落在了那个大大的北字上。 数千人吃惊抬头,蓦然想起了那面色苍白的青衫少年,心中骇然无比。 慕容雪的脸色陡然间苍白了下来,慕容二爷抬起一只手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几乎所有修士都知道梁文是李来之最信任的下属,如今李来之战死,梁文接管北地,李休还活着。 身为李来之的独苗,这般地位在边军当中不可谓不重。 于是慕容雪不再说话,走到远处的梅树下静静站着,她心有不甘,所以她在等,她想知道李休取诸天册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传闻中早已经死了的陈留王世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梁小刀浑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席地而坐,从身上掏出一个酒壶大口 喝着。 他今年十八岁,尚未修行,自然也可以报考书院。 ...... 书院之外的气氛变的很热闹,大部分人交头接耳讨论着关于李休的事情,这期间也有来自长安的京城大族略带炫耀的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事情,比如李休在王府内遇刺,在书院前与陈知墨对弈并胜了半子。 还有他身旁那位据传已经迈入五境的老仆。 还有一小部分人时不时的来到了梁小刀的身边,询问着北地战况如何,将士补给怎样等等许多问题。 梁小刀起初还耐心回答,渐渐就有些不耐烦的敷衍了起来,最后干脆一头栽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对于此处发生的事情李休自然是一概不知。 此刻的他跟在胡须教习身后,正朝着赏罚院走去。 “您不问我为何违约吗?” 沉默了一路,李休率先问了一句。 胡须教习笑着摇摇头:“当年我曾跟随王爷在北地厮杀了数年,我虽然修为不弱,却不擅长打架,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王爷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王爷做事有他的理由,我认为你做事也有你的理由。” 李休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来之对于大唐的影响是广大且深远的,上到游野修士,下到寻常百姓,中到年轻士子提起那个名字都会带着尊敬。 “你在想什么?” 胡须教习等了许久不见李休开口,不由得问了一句。 “没什么,愿赌服输,陈知墨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跪到现在。” “你不来,他会跪的更久。” “可那日书院并不曾阻止。” 胡须教习笑了笑:“书院相信知墨,所以会将诸天册交给他,那么无论他如何处理书院都会选择相信,但相信是一回事,不爽又是另一回事,只是他很幸运,殿下提前来了,他也就可以提前走了。”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赏罚院的门前,推开罚门,露出一个房间,三面白墙,地铺黑砖,陈知墨正跪在那里,闭着双眼。 “未到十日,你却提前来了,不像你。” 陈知墨站起身子,转身看着李休,道。 他们之前从未接触过,但下了一盘棋,便已经成了熟人。 “我还能活一天,准确的说是三个时辰。” 李休也看着他,认真道。 胡须教习闭上了眼睛,早在第一次 见面之时他便感到李休活不长久。 下了那盘棋之后精气神看似昌盛实则衰败至极,不曾想果真如此。 陈知墨没有在说废话,而是直接从怀中拿出了诸天册,放在了他的手里。 这册子并不厚,说不出是什么材料,上面写着寥寥几万字。 李休走出罚门,在外面随意寻了一处平坦的地方,翻开了第一页仔细的阅读起来。 他看的很认真,逐字逐句都钻研数遍,直到自己完领悟其中的意思为止。 如此这般过去了一个时辰。 老乔的手掌微微颤抖起来。 陈知墨站在不远处,默不作声。 终于,李休将诸天册合上放到了一旁的地面上。 然后盘膝做起,闭上了双眼。 一刻钟过去,当梅岭的雪飘到此处之时,他的衣衫一角轻轻动了动,然后整个衣衫开始鼓荡起来。 紧接着平地风起,赏罚院内的梅花落了一地。 胡须教习背负双手,手指不停搓着,掌心布满汗渍。 突然一道光芒从李休头顶升起,直冲云霄,冲入黑云之内。 天上的云彩变换,竟然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与此同时李休紧闭的双眼也是猛然张开,那双眸子充斥着无与伦比的坚定,只见他双手结印置于胸前,书院内响起一声轰然巨响。 那漩涡龙卷一般的云彩中间竟是出现了一座门户。 紧紧闭合。 李休的脸上有着血红一闪而逝,身的骨头发出了摩擦的声音,咯吱作响,浑身上下因为剧痛而青筋蹦起。 老乔枯瘦的手掌不停地张开握紧,速度越来越快。 李休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头顶的那束光芒骤然间黯淡了许多,天上的门户也变得虚幻了一些,似乎随时都可能消失。 他的双眼有些迷离,可旋即浮现一抹狠色,从小腿一侧拿出一把匕首在身上猛地划开一道口子。 “我以我血开天门。” 李休喝了一声,鲜血流出却没有落下,而是诡异的飘到了头顶,融入进了那束光芒当中,使得这份光亮稳定了许多,天上的门户也清晰了一些。 诸天册在地上不停地晃动着,李休的的眼口鼻中都有鲜血淌出,那道天门似乎有了一些松动,但距离打开还有一段距离,而李休的气息却萎靡到了极致。 渐渐地,有些昏沉。 第十三章 谁在悬崖沏一壶茶 () 昏暗的天看不见蓝色,浑浊的夜没星星闪烁。 此刻尚在白日,但天空中的阴沉却不停地扩散,蔓延到了方圆数百里,笼罩了小半个长安城。 李休的眸子逐渐合上,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皮却重的出奇,他的头渐渐耷拉了下来,头顶射出的那道光芒松散,屹立在天空漩涡当中的那扇门户几近透明。 渐渐地,李休不在抵抗,他偏头看向了唐境北方,嘴角出现了一抹笑容。 挣扎了十几年,到头来仍是一场空谈。 还真是有些不甘心啊! 李休低下了头,一双脚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强打着精神抬头看去,老乔面带笑容的站在他的面前,低头看着他。 “乔叔。” 李休小声道,声音很弱,几不可闻。 “少爷,当年楼主助您破了初劫,四年前陈先生助您破了第二劫,今日这第三劫,便由我来帮您吧!” 老乔道。 话音落下,老乔的身子拔地而起,来到了空中,那把消失了很久的三尺青锋剑不知怎的又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天上的灵气波动很剧烈,进而带动的风足以将人生生撕碎。 但他仍旧站在高处,面色平淡。 胡须教习和陈知墨抬头看去,表情复杂。 李休妄开天门,就算用诸天册骗开了天罚,那那扇门又怎是随便可以开启的? 老乔却没有想太多,他只是向前迈了一步,距离那扇若隐若现的门更近了一些,然后一剑劈了出去。 剑气纵横落在那扇门上,天门中出现了一道剑痕,很浅。 “有点意思。” 老乔的双眼微微眯起,周身衣衫飞扬,方圆百里内的灵气被迅速抽离以他为中心形成又一个巨大的龙卷漩涡,冬日里,天上却凭空响起一声惊雷。 这一剑泛着雷光,眨眼间在那扇门上斩了不知多少次。 最后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巨大的压力自门上迸发,席卷苍穹让得黑云都驱散了许多,老乔的身体倒飞出去近千米,身上青衫破碎,满头灰发披散,手臂微微颤抖。 这里的动静极大,书院里所有人都是抬头看着这一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梅岭内数千人都是抬头看着天上那极具震撼的一幕,那座若隐若现的门户究竟是什么? 还有人认出了那持剑老者, 似乎是之前跟在李休身后的那位老仆。 慕容雪看着天空,眼眸深处有着一抹惊惧。 慕容二爷愈发沉默起来,然后闭上了双眼,静静疗伤。 那扇门早已不见光滑,密密麻麻的剑痕刻在上面,正中间微微向内塌陷。 胡须教习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这青衫老仆,竟然轰塌了天门? 老乔身子在天空站下,剑尖斜指地面,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洒向了地面,落在了梅树花瓣上,梅花愈发鲜艳欲滴。 他的身子晃了晃,面如金纸,眼中有着暮气闪现,那把剑似乎都弯了下来。 李休看着这一幕,看着那挺拔可以背起天地的身影,突然咧了咧嘴,鲜血染红了唇齿,他却笑的开心极了。 他从未笑的这般畅快。 然后李休缓缓地将双手放下,那道本就极淡的光束和门户剧烈波动起来,开始逐渐的消失。 明明希望近在眼前,他却主动选择了放弃。 老乔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急迫的表情,他伸出手指遥遥的指向了李休,李休的身体僵直,双臂不受控制的再次捏起了印决,于是那道本来在溃散边缘的门户重新清晰起来。 “你会死的。” 李休仰头看着这天空,心中带着苦意,一双眸子渐渐红了起来,他想要大喊出这句话,但尚未出口就成了点点呢喃,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晕过去已经是意志力强大。 “少爷,其实我很强的。” 老乔看着李休,笑了笑,随后身子拔高,冲入云霄之中。 滔天的雷光自无尽虚空中生出,然后汇聚在了他的身上,老乔的气息不停高涨,须发飞扬之间,满头灰发顷刻白头。 他的皮肤上游荡着雷光,长剑不停地发出嗡鸣,老乔右手持剑高举空中,方圆数百里的雷光尽数凝于剑中,然后狠狠劈下。 天门上的剑痕绽放出无尽光芒,二者相遇,然后消失。 一切恢复了平静,乌云散去,湛蓝的天空毫无保留的释放给了所有人,那道古老的门户布满了裂纹,然后发出啪的一声,碎成了无数碎片,化作天地灵气随风消散。 大门消失,露出一个洞口,眨眼间闭合起来,在关闭的瞬间飞出了一道乳白色气息,融入到了李休的体内,强大的生命气息急速的治愈着他的身体,呼吸间身上下的伤势便已经彻底恢复。 ...... 老乔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面前,看着焕然一新的李休,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满是欣慰。 “我是少爷,我说的话你就一定要听。” 李休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 老乔向前走了两步,将手中三尺剑系在了李休的腰间,上下打量了一番。 “少爷就是少爷,怎样打扮都好看。” 老乔老怀大慰,脸上的褶皱像是一朵花。 “你比我的命重要。” 看着那张老脸上的笑容,李休沉默了好半晌,而后开口。 他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但好在他们之间有很大的默契。 “少爷活着总是好事。” 老乔弯腰将诸天册取出拿在手上,诸天册却突然化作一阵白烟消失不见,四人看着这一幕,心中明白,自今日以后,诸天上卷便再也没有了。 “想走一走吗?” 李休轻声道。 “好啊!” 老乔伸出一只手按在李休的肩膀上,然后二人消失在了书院当中,出现在了一片云海之内。 这是长安西面的一座高山。 两个人站在山顶崖边,看着淡白色的云彩随风朝着南边飘去。 天上有数只飞鸟一字排开。 “十几年来从未见少爷哭过。” 老乔在崖边盘膝坐下,取出一面小桌子,拿出一撮茶叶放进了壶里,然后伸手捏出,云海内飞出清水落入壶中,茶水沸腾,飘出了淡淡的味道。 “眼泪不仅多余,而且没用。” 李休将茶杯放在桌上,道。 崖边的风总是很大,老乔的白发和碎衣向后扬起。 “少爷,楼主时常惦记着您,有时间还要回去看看。” 李休低着头,嗯了一声。 “我那一剑和萧泊如比起来如何?”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老乔突然问道。 “胜他十倍。” 李休没有想,直接道。 老乔点了点头,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他的双眼微微眯起,注视着崖前云卷云舒,然后化作光点,星星散去。 李休默然无语,天空中的太阳渐渐西斜,他端起了茶杯,茶水温和,一饮而尽。 然后泪如雨下。 第十四章 或许谈笑间早已淡忘 () 太阳落下,升起,然后落下,再升起。 如此这般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李休就只是静静坐在崖边,两只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长剑,他的病早已好了,三劫已过,但那张脸却比以往更加苍白。 人生有所得必有所失。 他得到了再来一次的机会,却失去了更为重要的人。 桌上茶壶早已见底,不知何时徐盈秀来到了此处,在他的身侧坐下,两只脚耷拉在云海中,一荡一荡。 她没有开口,因为她了解李休。 眼前少年需要的不是安慰,他是天下最聪明的人,能想通所有的事情。 太阳几度升起,日子总要过下去,不同以往的是李休的话变的更少了。 “少爷要做什么?” 看到李休起身,徐盈秀问道。 “我想找个地方安静一段日子,这十几年很累。” 李休停顿了片刻,重复道:“很累。” “去哪?” “书院。” 徐盈秀和老乔不同,此刻如果是老乔他一定会默不作声的跟着李休,什么都不问,少爷说什么便是什么。 而徐盈秀则会问个究竟:“那杨妃怎么办?” 李休让她去找了一个人,万事俱备,如果这时候李休说放弃了,那便很没意思。 “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有些时候不在现场也没关系。” 徐盈秀低头想了想,然后开口又要询问。 李休皱了皱眉。 徐盈秀闭上了嘴巴,静静跟着。 “能做饭吗?” 李休突然开口。 “您饿了?” 徐盈秀问道,不过旋即肯定的点了点头,少爷还是个普通人,这么多天没有吃东西自然是饿坏了。 谁知李休却是摇了摇头。 “我只是忽然间想吃。” 徐盈秀知道他的意思,目光悲切。 “吃什么?” “青椒鱼土豆。” 李休道。 ...... 两个人走回了长安城,找了一间没人住的屋子,李休吃了两碗米饭,吃了一大盘的青椒鱼土豆,然后擦了擦嘴,路过太白楼要了一壶的红烧刀,喝了半壶,洒了半壶。 然后他在城中转了一圈,中间路过云来茶楼又进去喝了一壶的碧螺春,原来的小二哥已 经变成了掌柜的,看上去器宇轩昂。 见了李休却一直哆嗦着身子低着头,直到他们二人离去方才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竟是湿了个透彻。 一路上听到长安百姓都在谈论着书院招生的事情,谁谁谁在此次招生中大放异彩。 比如来自太尉家中的齐元彬,寒门陈思宁。 还有倾天策的传人李一南,以及那个来自北地身着黑衣的少年郎,梁小刀。 从这些议论中他得知如今距离书院招生已经过去了四天。 也就是说他在悬崖上枯坐了五日,不仅没有饥饿感,甚至就连疲倦也感受不到。 这当然不是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只能说那道仙气太强。 带来的好处太大。 如此算来,后天就是杨妃的生日。 书院在梅岭,梅岭在长安城南十里之外。 所以李休在城内转了半日,回到了王府牵出了那匹大黑马,骑在马上向着南城外奔去。 徐盈秀自然是骑着另一匹。 李休以前的身体很差,只有在老乔等人的看护下才能骑在马上跑个三四里。 还未起步,便已经停了。 总不畅快。 大黑马很稳,速度也为当时顶尖,鲜少有马儿可比。 这本是件快事,如今就觉得平常。 书院前,梅岭下。 原本聚集着的数千人早已散去,书院的大门依旧紧紧关着,这里并不禁止离去,但平日里很少会有弟子下山。 此处很美,除了上人间之外应有尽有。 李休迈步走到了门前,伸出手敲了三下。 一如从前,那声音仍旧很响,传遍了书院,响彻了梅岭。 门开了。 露出一张脸,不是钟良,眼生的很,没有见过。 “世子殿下?” 那人打开门面带狐疑,然后看到了李休,表情瞬间化为一抹惊喜。 “我想见个人。” “殿下请。” 书院弟子拱手行了一礼,道。 自那日李休棋道上胜过陈知墨后,书院的多数弟子都很尊敬他。 尤其是再加上前些日子老乔剑破天门,书院弟子对于他的尊敬更多了些。 “陈先生在此地等候殿下多时。” 那名弟子对李休说道。 李休轻轻点点头,然后走了进去。 看着二人的背影,那名弟子张了张嘴,有心想要说上两句节哀顺变的话,但又觉得俗气,且多余。 便咽进了肚子,转身回到了门口。 ...... 这是一间小院子,很简陋,但院子里却又一汪清塘。 不算深,约么三两尺,塘内数尾黑白鱼,不算多,足够惹眼。 陈先生一身素衣蹲在清塘边上,指尖捏着些许的鱼粮,撒在水里,鱼儿便会摇着尾巴吞吐着食物。 “陈先生。” 李休走到他的面前站着,双目盯着池中黑白鱼。 “可是怪我为何不帮忙?” 陈先生拍了拍手,将尘埃掸落,笑着问道。 “记得四年前在莫回谷时你我初次见面,那时你曾说过,世间万般人做万种事总有自己的理由,你破了三劫,打破了天命桎梏,是为了替你父亲报仇,二十几万边军将士报仇。” “这是你的理由。” “乔老舍身祝你破劫,那是因为在他眼中这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李休听着这些话,缓缓道:“那么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陈先生伸手放在水面上,一条鱼露出脑袋捧着他的手指。 他摇了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是在忌惮?” 李休直接道。 陈先生也不反驳,仍是笑吟吟的样子:“或者你可以说我在害怕。” “连死都不怕的人值得忌惮的东西可不多。” 李休道。 “不多,却还是有。” 徐盈秀自始至终都没有插话,她最听不得这些谈论,就像是在打哑谜。 眉头一皱,很不耐烦地出声打断:“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你这老头儿就是贪生。” 陈先生没有生气,他与徐盈秀也算认识,当年在莫回谷也算是同生共死过。 于是他站起身子朝屋内走去,边走边道:“徐姑娘,你怕死吗?” 徐盈秀冷笑一声,骄傲的挺了挺胸:“我自是不怕的。” 陈先生嘴角扬起:“那你怕李休死吗?” 徐盈秀脸上的笑容陡然一僵,面色苍白,紧紧咬着牙关,不发一言。 陈先生推开屋门,侧过身子:“你瞧,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不是吗?” 第十五章 韭菜鸡蛋 () 这是很真实的话,虽然真话往往很难被人接受。 李休示意徐盈秀站在外面,自己则跟着陈先生走进了屋内。 半个时辰后,那扇屋门被再度推开,李休从里面走了出来,神情竟是出现了些许的疲态。 这一幕让徐盈秀皱紧了眉头,不大理解,枯坐五日不吃不喝尚且无事,现在不过进去半个时辰就疲惫至此? “少爷,那老头儿对你做了什么?” 李休摇了摇头,在书院中慢慢走着。 一路上遇见了许多弟子,老生见了他都是拱手行礼,或者点头致意,新生见了他最多是多看两眼,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感觉。 书院会为学生提供住宿,不分好坏,只是按照入门先后顺序从前到后依次入住。 眼下最要紧的有两件事。 首先自然是杀杨妃。 这个在深宫里待傻了的女人,她以为如今还是十四年前不成? 十四年前若不是唐皇登基不稳,情报不足,手段不狠,这些人又怎么会有机会联手害死李来之? 其次便是修行。 费尽心思苦熬十四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破除三劫,打破残命。 如今既然成功,便要用心修行。 修行需要功法,无论是听雪楼还是书院都有天下最顶尖的功法。 但他有更好的选择。 诸天册。 诸天册是天下万法总纲,是大道之中最原始的烙印。 修行起来自然是最好不过,再和他的三劫残命体质搭配起来,无疑更加的事半功倍。 李休没有按着顺序选房间,就连去都没有去学生住宿的地方,而是直接从后门离开了书院,然后顺着山间小道来到了一间屋子。 这是一座小木屋,寻常的材料,平凡的建筑风格。 木屋上有一座用泥巴做成的烟囱,冒着青烟,看上去有些怪异。 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味道不错,来的正是时候。” 徐盈秀皱了皱鼻子,一双大长腿向前迈了两步,然后感慨了一声。 此处很隐秘,本无人前来,现在来了两个人自然是引起了屋子主人的注意。 木门打开,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李休?” 陈知墨楞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上前来和他拥抱了一下,十分开心的大笑起来。 李休看着陈知墨手中拎着的一根木棍,上面还挂着白白的粉末,略有些嫌弃的皱了皱 眉。 “包饺子?” 他开口问道。 语气有些不太正常,很显然,对于陈知墨的热情李休还有些不太适应,毕竟他冷了许多年。 陈知墨也知道自己有些激动的过头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些什么。 毕竟他们二人才见了两面而已。 但情绪就是这般,说不清楚。 深吸一口气,陈知墨渐渐平静下来,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擀面杖,道:“我觉得你该吃一顿饺子。” 饺子代表了很多意思。 也被人们灌注了很多意思。 但无非就是在大喜大悲的时候吃的最香。 很显然,这顿饺子是为他做的。 天下不乏聪明人,尤其是书院的聪明人便更多。 陈先生能算到他会回来,在棋道上不逊色与他的陈知墨自然也能算到。 于是便有了那间屋子内的长谈。 有了眼前的一顿饺子。 “什么馅的?” 李休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 “韭菜鸡蛋。” 陈知墨笑了笑,牙齿上还挂着一片韭菜。 “那很好。” ...... 吃了一顿饺子,喝了大半坛子的美酒。 陈知墨靠在椅背上,伸手揉着肚皮,满足的打着饱嗝。 “说吧,来找我干嘛?” “我想请你教我修行。”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 “以你的身份想找人教你再简单不过,远的暂且不提,就你身边这位,就很不错。” 陈知墨捧着一个酒壶,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美名其曰溜溜食。 “她与我不同。” 李休道,徐盈秀也没有说话。 这里的不同自然不是性别的不同,而是在指其他。 “老实说,我不认为我能教你。” 陈知墨看着他,老实说道。 “我也不认为你能教我太多,但你只要能让我入门便可,剩下的我会自己来。” 李休也很直接。 陈知墨楞了一下,觉得这家伙还真是自以为是至极。 “你说的入门指的是什么?学会修行,还是踏入初境?” 学会修行和踏入初境自然是不同的两件事,修行可以顷刻间学会,如何的姿势,如何的引入天地灵气,如何的在体内运转最后成为自己需要的东西。 想要踏足 初境需要一段日子。 初次接触修行甚至能否感应的到天地灵气还尚且不知。 听了陈知墨关于二者之间区别的解释后,李休仔细的想了想,然后道:“我想一起来。” 陈知墨定定的看着他,在确认李休的确理解了他的意思后不由得也跟着沉默下来。 良久,当桌上剩的饺子凉透了的时候,他终于是点了点头:“那便一起来。” ...... 修行其实很简单,只要不是天生的倒霉蛋都可以在这一条路上走一走。 区别只在于普通人一辈子只能走到初境。 而有些人初境只是一步之间的事情。 陈知墨不知道李休的天赋如何,但一个普通人初次接触诸天册就能够引出天门,想来这样的天资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起码不会比他差。 那就意味着已经是最好了。 “修行最好找一处安静的地方,景色足够好的地方,空气当然也要足够清新。” 陈知墨带着二人走到了木屋后面,梅岭之所以称之为梅岭就是因为遍地梅树。 而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片方圆数百米大小的竹林。 这味道很好闻,而且也足够美。 “我亲手栽的,好看吧?” 像是在炫耀,陈知墨对着他挑了挑眉。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倒是徐盈秀喜滋滋的捏着竹叶,觉得新奇极了。 “坐下。” 陈知墨正经了许多。 李休依言坐下。 “首先你要想象天地间的气,气有很多种,所谓灵气也不过是被修士善用的其中之一,拥有气感之后便默念诸天册中的口诀,然后按照上面的方法引导着气从每一个毛孔进入身体,行走经脉。” “经脉有无数条,你想怎么走就怎么做,总之最后一定要汇聚到气海当中,不仅要汇聚,还不能让这些灵气消散,在引导的过程中转换,炼化,最终成为自己的气。” “说起来虽然很复杂,但熟练精通之后再做这些不过在你一念之间,当有一天你能够将这些气转化成为自己的气之后,那便意味着你已经踏入了初境。” 陈知墨绕着李休转着圈圈,边走边道。 最后一个字落下,李休紧闭的双眼逐渐睁开,他身上的青衫覆盖着地面,右手抬起,而后在掌心中出现了一个青色的莲花。 九瓣莲叶旋转绽放着。 陈知墨瞪大了眼睛,然后一头撞在了竹竿上。 第十六章 厌了人间 () 陈知墨伸手捂着额头,小声惨叫着,力度之大那根柱子上赫然出现了几条裂痕,竹叶扑簌簌的落下。 “多谢。” 李休站起身子,掌心中的青色莲花旋转消散,他看着陈知墨,道了一声谢。 他学过天下所有东西,了解过所有有关于修行的书籍记载,但从未参透过修行方法,不能修行,自然也没人教他。 “不用谢,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陈知墨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条毛巾盖在头上,一只手拖着腰,仰头看着天上。 “我这算是踏入初境?” 李休问道。 “算,自然算。” 陈知墨道。 能修行终究是一件好事,无论你修炼起来的速度快慢如何,只要有进展就是好事。 何况他的确学的很快,并且修的很快。 朝夕便踏足初境,而且灵气凝视,犹如臂使,陈知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天下间只有一个李休。 想来也应该只有一个李休。 “修行功法境界固然重要,但修行一途分化万千,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导你的了,但首先你要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换句话说,你想修什么?” 陈知墨将毛巾放下去,露出带着红印的额头,认真的问道。 “我对修行本不算了解,但我看过很多书,大道万千,可供选择的有很多,喜欢的东西也很多。” “那你喜欢什么?” 陈知墨问道。 “下棋,看书,听戏,赏梅,踏雪,观雨,我喜欢人间的一切美好与不美好。” 李休道。 “那你想修的东西一定很多。” 陈知墨笑道。 “以前很多。” 李休想了想,说了一句,然后沉默半晌,继续道:“但我现在只想学剑。” “为何?” 陈知墨挑眉问道。 “因为萧泊如是剑仙。” 李休看着他,道。 陈知墨皱着眉,并没有听懂。 李休也并不想仔细解释,只是道:“我想证明他的剑比萧泊如强,而且强得多。” ...... 李休的加入对于书院来说就像是湖面砸进了一块大石头,千里梅岭刮起了一阵风直接吹进了长安城。 而此时的长安城却很是热闹。 今日杨妃大寿,这个女人陪伴了先帝一生,亲眼见过朝局动荡,亲身经历过十四年前那场大唐最昏暗的时间段,她活了很久,一千年,或者九百年。 杨妃很老,老态龙钟,身上的皮肤暗黄,老人斑遍布上下,但牙口很整齐,洁白,只是眼中昏黄,气息萎靡,想来活不了太长时日。 但只要能活下去没人愿意死。 所以杨妃穿着很整齐,很庄重。 这场寿宴举办的地点在皇宫内,幕林园。 这一天来了许多人,朝中百官几乎都到齐,但陛下没有来,自十四年前开始,陛下就再也没有来过。 皇后自然也不会来。 这是大唐,陛下的态度自然最重要,按理说大臣们也不该来。 但是太子来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杨妃是五境强者。 所以百官们也就来了。 再强的人也逃不过岁月的侵蚀,杨妃虽是五境强者,但如今已入暮年,活不了几年,一身气血精神衰弱至极,算是最弱的五境也不为过。 但五境就是五境,这本身便值得尊敬。 “陈留王世子李休到。” 寿诞的气氛自然热闹至极,宫女们手捧着百色食物,千味美酒穿梭于宴席,偶尔路过侍卫身侧会偷偷塞上几枚果子,军士们也悄悄藏下。 席间百官大臣相互打着招呼,商讨着唐国内政以及边疆战事,其中还会出现几声关于花楼姑娘的言辞,然后引起一阵哄笑声。 正在这时,门口处的侍卫突然开口冲着里面大喊了一句。 按道理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值得如此待遇。 李休是世子,本无官职,但身份特殊,况且世子身份本就不同。 因此也被喊了出来。 场间氛围一静,觥筹交错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门口那道青衫少年的身上。 万众瞩目那少年不闪不避,面不改色,径直走到了正中央。 也不说话,就这么抬头静静地看着首座高位上的杨妃。 自从他回到长安之后,关于他的传闻就不曾平息过,尤其是最近老乔剑劈天门更是响彻了京都,不知震撼了多少人,真可谓是虽死犹荣。 而前不久有声音李休加入了书院,而且似乎能够重新开始修行。 书院没有否认,李休没有否认。 如此,那便是默认了。 书院与现在的陈留王李安之不和,李休身为子侄却加入了书院,再想起十四年前的那个传闻,这其中的一切似乎都在清晰不过,只差着拿出一根针轻轻挑明。 而且朝中百官都知道当年李来之之所以会战死,和杨妃有不小的关系,也正因此陛下才会爱答不理的状态。 与李安之觊觎王位的传闻不同,杨妃参与李来之的死可是有确切证据的。 这一点人尽皆知。 杨妃俯首看着李休,浑浊的眼中有着一瞬的恍惚,拿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那双眼睛,当年的李来之就是那样的一双眼睛,一样淡泊的眼神。 二人对视,半晌无话,场间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庆生的戏曲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殿下。” 有大臣开口提醒道。 太尉齐秦闭着眼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似乎感受不到眼前的一幕。 “李休,来我这边坐。” 太子李弦一冲着他招了招手,道。 无论怎么说,今日是杨妃的寿宴,朝中百官齐聚一堂,再大的事,再大的恩怨也要过了今天再说,否则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李休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旧静静地看着杨妃,场中气氛更加沉重。 片刻,他冲着杨妃行了一礼,然后起身凝视着那双略浑浊的眸子,眼中带着平静,身子挺直,轻声道:“今日太妃寿辰,本世子走的匆忙,只准备了一件礼物。” 百官松了一口气,太子脸上的神情也淡了些。 杨妃耷拉着眼皮,有些好笑。 “世子用心准备,定是厚礼。” 李休点了点头,语气逐渐淡漠:“是厚礼,只不过在送礼之前还要请您做一件事。” “哦?何事?” 杨妃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兴趣。 “李休,请您赴死。” 他拱了拱手,又行了一礼,神色郑重。 太子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杯子碎裂声音响起,朝中百官大惊失色,尽数起身。 太尉紧闭的双眼终于是睁开了一条缝隙。 “我活了十九年便厌了人间,您活了一千年,自然早该倦了,不如就此归去,生于此天此时此刻,死于此天此时此刻,如何?” 李休又道。 第十七章 渐有风雪暖寒骨 ()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幕林园中却如同惊雷一般。 大多数人极为震撼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不敢相信李休竟然会在这样的日子说出这样的话。 “大胆李休,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放肆,还真以为自己是陈留王世子不成?况且便是陈留王在此也没资格放此狂言。” 百官中有人立刻出声喝道,怒视着李休,带着侍卫向前几步便要将这狂徒拿下。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有人迎了上去将其拦下,不动声色间握住了腰间的弯刀,凝视着那几位开口训斥李休的大臣。 渐渐地,百官分成了三个阵营,站在杨妃一方的三人。 中立退到一侧的,还有一些人纷纷向中间靠拢,隐隐将杨妃的那些人给围了起来。 这些人便是李来之的人,如今李休亲自前来报仇,他们自当跟随。 那三位大臣面色难看,隐隐有些不敢相信。 “李休,我奉劝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现在罢手,老夫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李休看了他一眼,认出了这位是当朝的户部尚书,江满泉,早年便跟随杨妃,在上一任唐皇之时便坐稳了现在的位子,在朝中树敌不少,杨妃的存在便是他最大的依仗,因此他也是最不希望杨妃出事的一个。 “呦呵,我道是谁,原来是恶贯满盈江大人,什么时候你也配奉劝世子殿下了?嗯?” 人群内走出一个少年,身穿黑衣,肩膀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北字。 正是梁小刀。 他歪着脖子打量着江满泉,脸上满是讥讽与不屑。 江满泉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被一个少年当众说成是恶贯满盈,这可不太好听。 梁小刀摊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扫了一眼朝中百官,眉毛轻挑。 “况且我倒是觉得世子说的很有道理,生日与死日放在同一天,将来也方便祭奠,不是吗?” 嚣张,狂妄,梁小刀的眸子轻狂且淡漠,嘴角上扬,冲着杨妃轻轻行了一礼,将一个少年人的不羁展现的淋漓尽致。 “北地,梁小刀请太妃赴九泉,一暖二十一万北地边军尸骨。” 园内有刀剑出鞘声音响起。 从门外走进来八个身披黑甲的人,各自手持刀剑,护在李休四周,看着江满泉以及杨妃一众人,目光平 静犹如一汪深潭,毫无波动。 杨妃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手里拄着一根凤头拐杖,苍老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她看着李休以及那些持刀剑的北地军士和朝廷重臣。 幕林园内飘起了雪花,宫女们早已经退出了屋内,桌上的菜肴丰盛至极,下面的盘子却裂成了碎片。 五境宗师的气息压迫着场,大部分人都低着头,沉默了下去。 江满泉脸上带着冷笑,太尉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扫了一眼李休。 心道年轻人终究还是沉不住性子,那位青衫老仆死后,你身边还有谁能够杀得掉这老太婆? 难不成就凭这八个修为上三关和两个游野境的北地亲卫? 还是靠你身后的那个道袍女子? 李休应该不是傻子,太尉能在大唐做到如今的地位与国师和书院分庭抗礼自然也不是傻子。 所以他只是坐在那里,期待着李休或许能带来什么惊喜。 杨妃抬了抬手,身侧有一人走上前将手帕放在她的手里。 这是杨不定,也姓杨,但并不是杨妃的后人。 这几十年来,杨不定是杨妃手下最忠心的一条狗,一把刀。 他帮着杨妃处理一切阴暗,见不得光的事情,为这老太婆铲除了不知多少敌人。 一身修为已经是游野巅峰,再过几十年或许可入五境。 杨不定很强,梁小刀脸上的轻狂收敛了一些,此时此刻,幕林园内,站在他们一方的大臣很多,这些人或许身份地位很高,或许手下有强者追随,但就现在来说,他们能提供的帮助并不多。 毕竟只是来参加寿宴,没人会武装到牙齿,带上几十个修士前来赴宴。 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们甚至无法突破杨不定等人,更别提杀了杨妃。 “世子殿下,你要如何杀我呢?” 杨妃接过手帕咳嗽了两声,她的腰有些弯,皮肤略松弛,哪怕是街上乱跑的幼子也能一眼看出,她活不久了。 杨妃的身前站着十余人,算上杨不定共有两名游野强者,其余人也都是达到了上三关的人物。 从园林各处不停涌现出一名名修士,围在杨妃身前,目光不善的盯着李休等人。 这样的阵容很强,堪称豪华,算是她自己,便是李安之也难以杀她。 游野修士太少了,每一个都是足以行走 一方的大人物。 按理说寻常修士一辈子也未必能碰见几个。 但这里是长安,李休的身份太高,他要对付的人身份更高。 于是游野修士也就显得比较常见了。 李休看着杨不定,看着江满泉,看着幕林园内出现的近百位修士。 这些都是杨妃的人,此处毕竟是她的地盘。 “退开。” 他转过身子,对着梁小刀以及那几位北地将士轻声道。 李休的眼中略有波澜,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李来之在或不在,北地边军都是他最忠实的后盾。 “殿下。” 梁小刀急迫道。 “退下。” 李休打断了他,又说了一句。 梁小刀沉默下来,北地边军安稳了许多年,想要出头随时可以。 但不能以这样的方式,士兵是陛下的士兵,将军是陛下的将军。 不是李休,如果梁小刀帮他杀了杨妃,估计明天一早弹劾梁文的奏章就能堆满整个宣政殿。 所以边军不能插手。 其余十名将士也是长刀归鞘,但却没有动弹,仍旧站在李休四周。 他们不能帮忙杀人,却能够帮忙救人。 看到这一幕杨妃那张老脸上的笑容更浓,甚至隐隐可见嘲讽。 “现在,你要如何杀我呢?” 她又问了一遍,不紧不慢,谁都知道今日单单凭借世子殿下身后的那个女人是绝对杀不掉杨妃的。 但他们更知道李休既然说出这种话就绝对不会无的放矢,这是一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徒呈口舌之利。 所以朝中百官都是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今天只有两个结果,我杀你,或者你杀我。” 李休向前走着,一步一步的接近着她,面无表情,死一般的平静与淡漠。 “我赌你不敢杀我,你敢赌吗?” 他拔出腰间的剑,放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上,抬头看着杨妃的双眼,然后一剑划下,杨妃的那名下属便倒在了地上,鲜血流淌。 “你敢赌吗?” 他的眸子像是刀斧雕刻,不曾有一丝颤动,他眨了眨眼,仔细的看着杨妃脸上那渐渐消失的笑容,很认真的道:“我认为你不敢,因为你怕死。” “而我不怕。” 第十八章 一捧红豆 () 百官们安静极了,看向李休的视线中隐隐带着一丝忌惮,这是一个疯子,而且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疯子。 那么这样的人一定不太好惹。 李休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死,这一点是朝中大臣以及京城望族默认达成的共识,因为陛下还没有见他,如果在这之前李休死了,那么无论背后下手的是谁,都活不下去。 因为这是陛下的大唐。 所以他不能死,所以杨妃不敢杀他。 正如李休自己所说,杀了他就要偿命,老太婆怕死,自然不敢。 地上那人的鲜血仍在不停地流着,在地上显得很是刺眼,但却没人有所动作,他们怕的自然不是李休手里的那把剑。 他们在等杨妃的选择。 这并不是嚣张的杀人放狠话,当那人死后,李休与杨妃的博弈便正式开始了。 “你在作死。” 杨妃佝偻着身子向前走了两步,她不能退,退了就会失去人心,便没人会在护着她。 所以她只能进,她只是想不懂,一旦自己进了,那么李休还会活着吗? 哪怕事后陛下会让她偿命,但那终究是事后的事情了。 害死李来之的人还有一些,她不相信李休会和她换命。 但眼前这少年又要怎么翻盘呢? 或者说他打算如何杀了自己? 李休曾说过她的脑子坏了,但如果真的坏了又哪能活这么多年?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思考着眼前这一幕。 李休有些不耐烦,随后就继续向前走了两步,盯着面前的一个幕林园修士,慢慢地提起了手中长剑。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天上的飘雪落在墙上不敢发出丁点声响,这一剑如果抬起,就等于是在逼杨妃选择。 那么这里一定会有一场大战,陛下应该早就知晓,却没有站出来,国师更是没有现身,宫中的军士不知去了哪里。 聪明的大臣都是眼带惊骇,种种迹象表明陛下希望杨妃死。 自己不好动手,所以他在借李休的手。 想通了这一点百官们退的更远,江满泉额头上渐渐有汗水浮现,不过却硬生生的咬着牙不肯后退一步。 李休的剑扬了起来,一个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到此为止吧!” 二人对视着,百官们也松了一口气,既然太子出面,今日这事儿想来可以拖一拖。 李休看着他,没有说话,那把剑也没有放下的意 思。 “你很难赢,起码眼前赢不了,若只是为了出口气,便到此为止。” 李弦一看着李休,严肃道。 “小时候你与我在家中抢一捧红豆,那时你曾说等你父皇登基后,你就是太子,是下一任皇帝,所以让我将红豆交给你。” 李休道。 李弦一没有搭话。 “那时我说你还不是皇帝,还管不到小爷。” 李休将剑扬的高高的,手臂笔直,对着他认真道:“现在你还要拦我吗?” “本王忘记了。” 李弦一沉默了一瞬,而后说道。 “既然忘记了,那我就再说一遍,你如今是太子,尚且管不到我。” 李休没有再看他,梁小刀扬了扬下巴,走出两位边军将士拦在了太子前面。 “你在找死。” 太子侧过脸看着梁小刀,冷声道。 “等你登基之后再杀我也不迟。” 梁小刀耸了耸肩,眯着眼笑道。 百官们看着他眼皮直跳,心道梁文那般知礼守礼的人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儿子出来? 胆大包天到了极点。 “如果你非要杀她,我就杀了你。” 在李休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李弦一再度开口,声音冰寒,彻骨。 同时,外面走进来数百名披甲军士,手持长枪 包围了幕林园。 这些是太子六率的人。 “我想请各位帮个忙。” 李休没有去管太子,而是冲着百官们朗声说道。 他没有说什么忙,但每个人都明白。 “徐州范无咎见过世子殿下。” 人群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标准的国字脸,面庞刚毅,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他先是对着李休行了一礼,然后便迈步走到了门前,挡住了门口。 当年徐州城死战,郡丞范无垢为了提升士气,站于城头不肯下去,最后力竭而死。 范无咎正是他的弟弟。 “当年有幸曾随王爷深入雪原,如今想来血仍未冷。” 又有一人面带感慨,然后走到了范无咎的身侧站立。 “王爷率北军扫**,镇八荒,威震天下,何等威风?” 又有一人走出,与之并肩。 杨妃的面子很大,今日来的官员很齐,长安是京都,是整片大陆最繁华的城池。 你站在城楼上往下扔一块板砖,砸到三个人, 其中就有一位是朝廷官员,还有一位是名门望族。 今日到场的有七十几位重臣,皆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执掌长安各处。 陆陆续续走出三十几位站在了门口。 门口不大,三十几人堵得死死的,太子六率想要进来就要把他们弄走,但很显然这些人不会走。 不能杀人,所以太子六率便进不来。 李弦一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这是大唐,他是太子。 而朝中大臣竟然选择站在李休那头。 “一出好戏,太子殿下,看来您在长安这些年很不得人心啊!” 看着这称得上滑稽的一幕,杨妃竟然笑出了声,自始至终她都不在乎面前发生的这一切,只要太子六率不插手,只凭借园内这些人凭什么杀她? 太尉不可能插手,辅臣大相也是一直默不作声,充当着空气。 既如此,还有谁能杀她? 李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小孩子的东西,着实可笑。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大势,压迫,博弈都上不得台面。 她的确不敢杀李休,但这世上方法很多,杀人只是一种。 “你最好闭嘴。” 李弦一猛地转身看向了杨妃,身上长袍飞扬,目光冷冽。 杨妃也不生气,只是玩味的看着他。 “你应该和我一样想要报仇。” 李休看着太子,说道。 “我当然想要报仇。” 李弦一摇了摇头,喃喃两声,陛下勤于朝政,先皇在世的最后几年都是陛下跟在身侧处理朝政。 那几年太子都是在陈留王府生活,可以说五岁之前的太子就是李来之的儿子。 “但今天不行。” 李弦一郑重道。 “她一定得死。” 李休反驳道。 今天的天气很正常,正常不意味着好,冬日里长安总是飘雪,落雪便是正常。 幕林园其实很美,杨妃在如何蠢,她的品味也是有的。 徐盈秀向前迈了两步来到了李休的身侧,手中拂尘甩着,看着面前的百余名修士,面无表情。 杨妃拄着拐杖,许是有些累了,又或者觉得眼前这小孩子的闹剧很是无趣,所以她又伸出了一只手。 杨不定朝她走了过去。 然后一把剑刺穿了她的心脏,透过了前胸,划破了衣衫。 落下了两滴血。 第十九章 初次 () 幕林园修士左右对视,竟是僵在了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太子表现得极为震惊,他看着李休,终于明白了他为何一定要坚持在今天杀人,的确,这样看来今天似乎就是最佳的时机。 李休面无表情,他当然不会感到意外,从杨妃派刺客杀他的那一刻起,他甚至连这老太婆死后的棺材都买好了。 杨不定整张脸微微低着,发丝散在额前一缕,颇为阴沉。 百官们发出一声惊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杨妃活了近千年,杨不定做了她二百年的狗。 高至庙堂,下至江湖,所有人都知道杨不定是杨妃手里最锋利的刀。 不知多少人被这把刀划伤过,不知多少江湖人想要将这把刀折断。 而这条忠实无比的狗竟然对自己的主人张开了嘴。 世上不会有比这更让人难以置信的。 太子摇了摇头,看着李休良久,然后抬起了胳膊。 幕林园外太子六率齐齐散去,露出了大片空地,许是因为门窗尚不及关上,便有白雪顺着寒风进了屋子。 “了不起。” 梁小刀将肩上的雪花弹掉,然后露出笑容对着李休竖了一个大拇指,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满是快意。 有人看着他这幅样子露出一抹厌恶,但更多的则是无奈。 杨妃的气息骤然下降到了冰点,她本就活不长,气血衰弱至极,堪称最弱的五境强者,而杨不定很强。 巅峰游野的修为让所有仇恨他的人选择默不作声。 这一剑很突然,直接刺穿了心脏并且搅碎了她所有的经脉。 将剑拔出,杨妃陡然瘫坐在地上,浑浊而苍老的眸子憎恨的看着杨不定,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只是却没有了威慑力。 杨不定抱着剑,缓步走到了李休的身侧,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休。” 杨妃挣扎着将视线移到了李休身上,哪怕是即将走向死亡,她的心中仍然涌上了一股对于眼前少年的恐惧。 接着她又看向了杨不定。 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那根凤头拐杖倒在了一侧,杨妃的双眼缓缓闭了起来。 “她应该死了。” 李休道。 “她的确死了。” 杨不定抱着剑,语气听上去毫无波动。 正如他们二人所说,杨妃真的死了。 不少人脸上都是涌上了一抹恍惚,难以置信五境强者,活了近千年的上一任帝妃就这样死了。 不过却没有人的脸上带着悲痛,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幕林园内那些鸟兽散去的杨妃下属。 “活了这这么久,如今死了,也算是喜丧了,当浮一白。” 梁小刀弯腰从桌上拿起一个酒壶,自己喝了半壶,向地上洒了半壶。 敬二十一万边军将士。 李休也喝了半壶,洒了半壶。 这是北地的仪式,用来祭奠战友先辈。 “人死为大,还是尊敬一些的好。” 李休看了一眼梁小刀,然后将手中的酒壶砸在了杨妃的头上,转身向着园外走去。 看到他的举动,在场所有人都是眼皮一跳,他们觉得这个消失多年的世子殿下似乎也并不是什么仁慈的好人。 看着地上碎裂的酒壶,梁小刀忍不住朝着他的背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觉得世子殿下才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万事万物说起来都是那样平静,做的事却一点没有君子的样子。 李休走出了门口,杨不定跟在后面,一只脚踏出了门槛。 “杀了人就想走吗?” 杨不定的身体僵在了原地,说这话的声音很老,听上去像是空洞破碎的枯树,很虚弱,没有半点底气。 但他的另一只脚却不敢移动丝毫。 那张脸依旧面无表情,冷的吓人。 但额头上却出现了一滴冷汗,渐渐滑下。 李休停在了幕林园外,对着太子六率的人点了点头,众将士身子微弯,不敢受礼。 “太尉有何指教?” 李休偏过头,问了一句。 “这里是皇宫。” 太尉齐秦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他很老,看上去甚至比杨妃还要老,但他很能活,起码还能活许多年。 “皇宫有很多规矩,比如不能扬声,还有不能杀人。” 齐秦的视线透过百官打在了李休的背上。 百官避让,范无咎咬着牙向前迈了一步。 齐秦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范无咎仰着脖子半步不退,梁小刀满不在乎的打了个饱嗝,砸了咂嘴,听上去很是刺耳。 自从十四年前李来之死后,唐皇便开始养精蓄锐,如今庙堂之上有三大势力分庭抗礼。 其一是太尉和皇后以及李安之为首。 其二则是以国师和 辅臣大相为首。 最后便是北地边军一系。 除了陛下之外没有人敢在宫里杀人,因为没有人有这样的胆子。 但今日有了,偏偏这个人身份极为特殊。 大唐亏欠李来之的人太多,包括陛下。 所以才有了这一场闹剧而无人搭理。 可是太尉出口挑明,这便不一样了。 范无咎冷着脸便打算开口,太子李弦一的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将他拉到了一侧,不再开口。 “不知齐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我?” 李休问道。 “杨不定杀了人,与殿下何干?” 齐秦咳嗽了一声,悠悠说道。 杨不定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条腿跨过门槛的姿势没有动弹,现在听到这话不由得更是汗如雨下,一张脸苍白无比。 这是在诛心。 无论是抱着看戏还是担忧的情绪,在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李休的身上,他们想知道这位世子殿下会做何选择。 如今的李休羽翼未丰,贸然对上齐秦一定会输的很惨,被教训的很惨。 但如果今日避让,将杨不定拱手让出,对于他的威信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这里是皇宫。” 李休道。 这是之前齐秦说的话。 李休又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无论是扬声还是杀人,最终决定如何的都是陛下,太尉何时能管宫里的事情了?”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笑容,那双眼睛却锋锐无比。 两个人隔着遥远却像是在面对面。 气氛渐渐冷了起来,太子在一旁默不作声,余光瞥向了齐秦,眼中隐有冷意。 辅臣大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瞥了一眼死的透透的杨妃,然后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早就看着死老太婆不顺眼了,今日死了着实快哉,梁小子,走陪老夫喝一杯。” 他走到中央拍了拍梁小刀的肩膀,背着两只手大笑着走出了幕林园。 一身黑衣在风雪中畅快无比。 场中气氛一破,李休迈步离开此处。 “走吧!” 杨不定与徐盈秀跟在身后。 太尉齐秦弯着腰咳嗽了两声,眸中的犀利逐渐淡化,跟着离去。 然后幕林园内空无一人。 第二十章 太白楼里上人间 () 皇宫里面的规矩很多,李休出了幕林园便直奔着宫外走去,他来过宫内不止一次,但那终究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距今很多年。 皇宫内的很多地方都记不清楚。 即便是长安城对他来说也是熟悉且陌生着,只是知道长安城内分两县,以朱雀大街为界,东方是万年县,西面则是长安县。 除此之外李休记得的地方并不多。 记忆最深刻的却不是王府,而是太白楼。 太白楼有三绝。 鱼腩烧一绝,红烧刀一绝,上人间一绝。 上人间是青楼场所,或者说是极为顶尖的青楼,这里出入的尽皆都是高官,望族,混迹在此地的人无非有两点。 钱,或者权。 上人间距离太白楼不算远,只隔着一条街,但如果从天上俯瞰长安城的话就会发现,其实太白楼与上人间是背对背挨着的。 看似在两条不相干的街道,实则却可以很轻易地相互奔走。 长安城很大,从皇宫到太白楼李休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徐盈秀自然不必多说,让人惊奇的是杨不定自始至终也没有说半个不字。 “三位客官,不知要吃些什么?” 进入楼内走上三楼随意的寻了一处位子坐下,片刻功夫便有一位小二哥披着白巾拿着一页纸走了过来。 “三份鱼腩烧,两壶红烧刀,一杯清酒,一盘蓝龙虾。” 李休伸手在那一页纸上随意的划了几下,白纸泛着白光,将他的话记了下来。 “得嘞,公子且稍等片刻。” 小二哥接过白纸,诧异的看了一眼李休,然后应了一声走下楼去。 太白楼的服务人群都很名贵,因此这些年来来往何人小二哥记得清清楚楚,眼前这公子虽然生的好看,却眼生的很。 要知道他拿的那一页纸可是很有考究的。 如果不是老客人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可是这青衫少年用起来竟然毫无阻塞,从这点就可以判断出这是常客。 “很高兴,你做了明智的抉择。” 酒菜未到,李休倒了一杯茶推给了杨不定,笑道。 “明智与否,眼下还看不清楚。” 杨不定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模样淡然,额前一缕黑发无风自动,此刻的他完没有之前被齐秦逼迫流汗的狼狈模样。 “那便日后再看,也不迟。” 李休道。 “你欠我一个人情。” 杨不定看着李休的脸,开口说道。 “我从不欠任何人人情。” “我帮你杀了杨妃。” 杨不定强调道。 “你是在救你自己。” 李休也看着他,认真道。 徐盈秀不耐烦的拍了一下桌子,杨不定沉默了下来。 ...... 陈留王府从前很热闹,每一日都有不同的人前来拜访,自从李休归京之后,那些摇摆的墙头草摸不清风向,所以王府门口冷清了许多天。 直到今日再次变得热闹起来,因为太尉齐秦来了。 二夫人齐柳是他的女儿,父亲看望女儿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然没有人会提出疑问。 李杏儿在书院修行,估计年底之前不会回来,李安之掌管长安城防,执掌周边百里安危。 每一日都在外任职,很少回来。 如今的王府的当家人就只剩下了二夫人齐柳。 “父亲。” 王府书房之内,齐秦坐在椅子上低头翻着面前的书籍,听到齐柳的呼唤方才缓缓合上书本,抬头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 “柳儿。” “父亲在看什么?” 齐柳端着一杯茶放在了太尉的身前,轻声问道。 “没什么,对于李休你怎么看?” 齐秦将手中书籍放到一角,笑着问了一句。 齐柳用眼睛瞥了一眼,发现是最近流传很广的棋局,据传说陈知墨与李休在书院门前的对弈。 她知道自己的并没有看上去的平静,一个能在棋道上胜过陈知墨,敢在幕林园杀杨妃的人。 容不得他们轻视。 而最关键的还是陛下的态度。 虽说陛下这些年处于不管事的态度,但没人敢真正忽视,杨妃的身份很高,死的却太过平静。 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这很没道理。 但所有人心中都懂,没有道理便是陛下的道理。 “李休是个聪明人,他的城府很深,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齐柳想了想,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 “但他也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齐秦伸手拍了拍棋谱,道。 的确,无论是与陈知墨对弈,还是用诸天册引天门破三劫,还是皇宫内杀杨妃 看似稳重的背后其实充斥着惊险。 因为没人敢说稳胜陈知墨,没人敢说可破天门。 没人敢说陛下不会插手幕林园内。 李休一直在赌,只是他赢了。 “很多人喜欢冒险,就像杀手总喜欢躲在暗中。” 齐秦忍不住再次将那本书打开,看着那场棋局,目光中满是惊叹。 “但既然是冒险,总会有失败的时候,就像杀手总有一日会站在阳光下一样。” “而代价,便是死亡。” 齐秦的声音苍老中带着虚弱,像是卧病在床命不久矣,但是听上去却给人一种渲染的信心。 “父亲要做什么?” 齐柳在他身边坐了下去,疑惑问道。 太尉没有看他,而是透过窗户看向了皇宫里。 “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现在最重要的是陛下要做什么。” 齐秦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自从李来之死后,陛下就变了。 不再光明磊落,不在雄心依旧,没有人猜得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也许无论什么人坐在那张椅子上都会改变吧! “父亲为何要看着杨妃去死?” 齐柳犹豫了许久,终于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人希望李来之死,当初很多人都是抱着阻拦李来之的打算,就因为杨妃与那人的愚蠢,造成了大唐边军的衰弱。” 谈到这个问题,齐秦沉默了很久,方才开口解释。 齐柳的面色一白,她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摸不清她的父亲在想什么。 齐秦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柳儿,你做事为何就不能多动动脑子?李休携大势归京,势不可挡,这几日便是为父也要暂避锋芒,你竟还与他正面交锋。” 这说的自然是那场家宴里发生的事情。 齐柳开口想要解释什么。 却见到齐秦摆了摆手,继续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但你要记住一件事要么不做,一旦做了就要做绝,做狠。” “而且要不着痕迹,像之前那样的蠢事一次便够了,以后不要有了。” 这件蠢事指的自然是放刺客刺杀李休一事。 老太尉的声音有些虚弱,他站了起来,用手锤了锤后腰,拿着那张棋谱走了出去。 齐柳送至门口,然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十一章 晒了一地乌龟 () 今日的长安城注定很热闹,远比李休入城那日更加热闹。 只是长安终究与众不同,它总是热闹的很平静。 像是慵懒的巨人,再多的风霜也捶打不出些许的波浪,太尉离开了王府,李休仍然在太白楼吃着鱼腩烧,今日的红烧刀很烈,远比洒在地面的那半壶酒烈的多。 如果说太尉齐秦是百姓眼中的奸臣的话,那么辅臣大相杨飞鸿便是忠肝义胆的好人。 相府,杨飞鸿很没风度的盘腿坐在石桌前,一身黑衫将魁梧的身材彰显的淋漓尽致,梁小刀坐在他的对面,满脸无语的品着眼前的茶水,不停地砸着嘴。 “我说杨叔,偌大的相府里难道就找不到一杯酒吗?我这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梁小刀蹲在石墩上,颇为的不耐。 杨飞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教训道:“为将者最忌讳贪杯无事,况且喝茶可以陶冶情操,喝酒除了辣的爽快之外,还有何用?” “年纪不小了,半点事也不懂得,真不知道你爹是怎么教你的。” 梁小刀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无语,自己这才说了一句话不到,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看来父亲说的果然没错,这老东西屁本事没有,骂起人来倒是一绝。 “得,您别说了,我喝茶,喝茶总行了吧?” 梁小刀端起茶杯捏着鼻子抿了一口,一张脸皱成了一个团团。 这里很安静,地处相府内深处的清湖边上。 湖内没有鱼,杨飞鸿养了一湖的乌龟,这时候正是下午晚一点,密密麻麻的小乌龟趴在石头和岸边晒着太阳。 “北地近来如何?” 杨飞鸿问道。 “尚且不错,近年来无人敢犯秋毫,所以我才有时间来长安走一遭。” 梁小刀看着一只乌龟不停地用头撑着地面,努力的想要翻过身子,淡淡道。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杨飞鸿的脸突然变得很是严肃,认真问道。 二人之间沉默了半晌,梁小刀才道:“仍是如此,李来之不该死,二十一万边军将士更不该死,这些年军中的怨气都撒在了雪原以及异族的身上,但这份怨气却越来越重,直到” “直到李休出现并且回到了长安? 杨飞鸿粗浓的眉毛挑了挑,接下了话茬。 “是的。” 梁小刀并不否认。 “所以北地很支持李休复仇?” 杨飞鸿问道。 “您认为我为何会来这里?真的只是因为唐书院吗?” 答案显而易见,他是为了李休才来的。 “他只是李休,不是李来之。” 杨飞鸿沉着脸,警告道。 “他的确不是李来之,但那又如何?” 梁小刀将茶杯放下,一双眸子渐渐眯了起来,并不退让。 “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人很多,李休会引起很大的乱子,唐国经不起这么大的乱子。” 杨飞鸿强调道。 “那又如何?” 梁小刀又问了一句。 难道因为人多便不报仇?难道因为人多李来之便该死? 那他倒是想问问是他们人多还是死去的二十一万边军将士人多。 “有些事,有些错,既然做了犯了那么就要承担责任,北地不会在意世子殿下要做什么,但北地会确保没人能对世子做什么,杨叔,失去了蛀虫的大唐也许比现在更好也说不定。” 杨飞鸿闻言也沉默了片刻,然后又问道:“你觉得李休如何?” 梁小刀低着头认真的想了想,道:“我只能说不愧是李休。” “杨不定做了杨妃二百年的刀,是她最忠实的狗,你可曾想过李休用了什么手段会让他倒戈?” 相爷问道。 “事发之前除了殿下之外没人想得到,但当事情结束后有些事想想便也清楚了。” 梁小刀一只手把玩着茶杯,笑道:“记得殿下曾说过他不怕死,杨妃怕死,所以注定会死在他的手上,同样的道理,这世上怕死的人很多,杨不定做了那老太婆二百年的狗就是为了活着且活的更好。” “杨妃老了,哪怕不杀她也活不过几年,这二百年杨不定得罪了很多人,杨妃死了他就没了靠山,他怕死,所以就为自己找了一个新的靠山。” “很显然,殿下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殿下在书院破了三劫,他还能活很久,这个靠山找的很好。” 杨飞鸿看着他,说道:“你倒是看得透彻,不算辱没了梁文的名头。” “庙堂肮脏,尔虞我诈,边军将士不会思考太多,那么我们做将军的就要多想一些,如此才能让他们活的干净。” 梁小刀站起身子端起茶杯仰头喝了个干净,然后冲着杨飞鸿行了一礼,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可是这天下又有哪个人是干净的呢?” 杨飞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弯腰将地上的那只乌龟翻了过来,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 太白楼的气氛很好,来此的人自恃风度很少有人会大声喧哗。 所以这顿饭李休吃的很安静。 “听说上人间的曲子乃是长安一绝,天下最好的音律便在那处。” 李休喝了一口红烧刀,火辣辣的感觉从嘴巴烧到喉咙坠入腹中,痛快无比。 “公子,上人间最让人留恋的可不仅仅是曲子,还有女人。” 正巧,他说这话的时候小二哥刚好路过,听见了便凑上来搭腔,还露出了一个眉飞色舞的表情。 “滚。” 徐盈秀气的踹了小二哥一脚,然后偏头瞪着李休。 “少爷若要听曲,叫我便是,何必找那些女子?” 见到徐盈秀生气,李休急忙苦笑一声:“我只是说说罢了。” “殿下要我做什么?” 杨不定问道,自从那一日徐盈秀找上门说明了来意,他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如今看来这选择没错,他保住了自己的命,但有一个可以轻易背叛主子的下人是注定得不到重用的。 李休不会让他跟在身边。 “子非入五境,小南桥最近有些不太平。” 李休轻声道。 杨不定看着他,面无表情,良久后起身走出了太白楼。 “少爷,子非即将入五境,杨不定会乖乖地去小南桥吗?” 徐盈秀皱眉问道。 “他一定会去,并且会用心守在那里,一个人一辈子只能背叛一次,因为如果他想背叛第二次就会在背叛之前死于非命,杨不定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蠢事,未来十年内不需要担心他。” 第二十二章 清雪湖前两少年 () 李休说的很笃定,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背叛这种事情一次便够了。 “少爷接下来要杀谁?” 徐盈秀一双长腿交织着,饶有兴趣的问道。 她最喜欢热闹,而李休每一次动手都很热闹。 李休看了她一眼,然后将银子放在桌上,起身走出了太白楼。 “长安城的水很 深,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我要做的只是将这湖水搅浑,如今湖水已然波涛汹涌,又何必再做多余?” “可您不是要报仇?” 徐盈秀不懂,于是干脆问道。 “我若不能破三劫,便动用所有手段同归于尽,但如今既然破了三劫,自然要用更聪明的手段。” 对于徐盈秀,李休总是很耐心。 “况且剩下的那两人很难杀,又或者说陛下不希望那两个人死,弃了杨妃就是在给我一个交代,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您之前不是说陛下也是站在您这边的吗?” 陛下未登基前,李来之便是他最可靠的下属,是陛下最信任的人。 “大唐不是君子国,忠臣奸臣各司其职,各尽其用,如今在看来那两人还有用,所以我就不能杀,就如同陛下偏袒我,所以他们也不敢杀我。”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在幕林园时的小雪此刻已经变成鹅毛大雪,太白楼的门前两侧停着许多马车,有名的达官贵人在此来往着。 李休踩在雪面上,他已入初境,踩在雪中并不算特别寒冷。 “这是很粗显的道理,所以如今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等什么时候陛下不再需要他们。” 他沉默了一瞬,而后接着道:“又或者我有足够的能力” 徐盈秀看着他,眼中带着心疼。 这足够的能力指的什么再清晰不过。 这些年李休过得很苦,如今好不容易脱身却要过得更苦。 “这不公平。” 徐盈秀小声道。 “回书院吧!” 李休答非所问。 他没有说什么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之类的废话,因为那真的是废话,而且是每个人都懂的废话。、 唐书院从来都很清净,长安城内的硝烟再怎么也吹不到这里。 唐书院其实很大,占据了大概三分之一的梅岭。 占地三百里。 这里的确很安静,也很美。 且不提漫山的梅树四季不落,便是书院里面连着山泉的那一汪大湖就已经胜却人间无数。、 李休站在湖前,雪花落在水中很快消失,并不会将湖面冻住。 书院内有阵法守护,按理说应是风雪不入,但既然生在人世间又怎能不体验四季流转,所以无论是雨水还是风雪都会落进来。 区别在于这些雨雪仅仅是落下来而已。 落在地面并不会积的很深厚,不过三寸,超过了便会消融。 就像眼前这湖水,伸手摸去不过只是淡淡冰凉。 李休将手伸进了水面,一条小鱼游了过来在他的手指前转着圈,最后用头碰了碰他的指尖。 李休楞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微笑。 站在他身侧的徐盈秀也愣了一下,然后跟着笑了起来。 仇恨与死亡压迫了少爷十四年,如今死亡破解,仇恨消散一些,少爷的那颗心也活了下来。 “不错,看样子你已经想通了。” 不知何时陈知墨突兀的从湖水里面钻了出来,衣服湿漉漉的,一头长发上还挂着几根水草。 他看着李休,突然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休皱眉问道。 任谁在欣赏美丽湖景的时候在湖水里突然看到一个脑袋窜出来都不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面对他的质问,陈知墨显得有些瑟,他迈开步子走到了岸上,将屁股上的两条鱼扔进了湖里,挑了挑眉:“当然是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在书院,没有我陈知墨不知道的事情。” 看着他那副略有些得意的模样,徐盈秀有些瞧不起的撇了撇嘴:“躲在水里偷窥也算本事?” 陈知墨看了她一眼,笑道:“躲在水里偷窥自然不算本事,但躲在水里不被你发现,这就是本事。” “这话倒是没错。” 李休接了一句。 气的徐盈秀跺了跺脚。 陈知墨是上三关的修士,徐盈秀则是游野巅峰。 能够在她的眼皮底下躲藏不被发现,的确是很有本事。 “暂时卸下了仇恨与压力,此刻的你是什么感受?” 陈知墨很没形象的坐在地上,两只手撑在身后,看着白雪落在水面然后融化。 “很复杂,说不清。” 李休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 “这就对嘛,每天总是拉着个脸,性子再淡也要有所松弛,少年人就要有少年人的样子。” 陈知墨道。 “少年应该什么样子?” 李休挑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少年究竟该是什么样子,看着春风不喜,听着夏蝉不烦,迎着秋雨不悲,望着冬雪不叹,少年就是少年,什么家仇国恨都先放一放,先扛起杨柳依依,草长莺飞。” 陈知墨想了想,抬起一只手放在头顶遮住了三片雪花,样子有些肆意。 李休看着他,然后转过头看着湖面,一言不发,心下却感慨不愧是和子非齐名的书院弟子,果然是别样的洒脱肆意。 “你就是根木头。” 看到李休仍旧是那样面无表情,陈知墨有些生气的踹了他的一脚,徐盈秀抱着胳膊看着湖下的小鱼,打着哈欠。 “这里是书院。” 李休道。 “当然是书院。” 陈知墨道。 “那我应该去上一堂课。” 李休又道。 陈知墨楞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笑容,站起身子,周身灵气鼓荡,湿漉漉的衣服瞬间干净,他伸手将李休也拉了起来,然后道:“你运气很好,今天刚巧有梁秋的课。” 书院的课堂离此处不远,顺着小路走上个七八分钟也就到了。 陈知墨走在最前面,嘴里不停的说着书院近来的一些情况,有哪位教习因为贪睡误了事,有哪个新生修为精进的最快。 李休静静的跟在后面,脸上挂着极淡的笑容,徐盈秀身上的道袍随风动着,看着李休也露出了微笑。 第二十三章 便将侧目看去 () “书院教习无所不知无所不会,风格迥异每一位都教的很好,但弟子们却最喜欢上梁秋的课,你可知为何?” 二人来到堂院内,这里的地势有些低,像是一出低洼的小谷地,数十名学生着白衣坐在长桌后,俯首写着什么。 “为何?” 李休问道。 陈知墨没有回答,而是冲着前方扬了扬下巴,李休顺着看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位身穿红衣的女子。 看上去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红衣,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有学生开口提问,梁秋耐心解答。 声音犹如春风拂过,温婉不可言。 “原来如此。” 这是一个很美的女子,也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女子,站在前方举手投足间都是赏心悦目,难怪陈知墨会说书院弟子最喜欢的便是梁秋的课。 “梁秋。” 陈知墨将手放在嘴边,冲着下面高喊了一声。 众弟子回首,梁秋抬头看了过来。 “世子殿下。” 梁秋冲着李休点了点头,无视了一旁眉飞色舞的陈知墨。 “先生。” 李休回了一礼,然后将视线放到了弟子间的座位上,在边缘一处角落看到了一处空位,迈步走了过去然后坐下。 众弟子看着他,面色各异,因为李休的身份很高,而且足够神秘,并且弟子间隐隐有传言,李休加入书院并未接受考核。 所以大多数人对他都比较好奇,有些人还有些抵触。 “下面继续来讲灵阵图,所谓灵阵图便是阵法师为了方便使用将已经刻画完毕的灵阵用灵印印在灵纸上,从而形成灵阵图。” 看到李休坐下,梁秋继续说道。 她的手里捧着一本书,讲解着关于灵阵图的形成以及由来。 陈知墨在一旁颇为尴尬的挠了挠头,然后随意的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椅子上安静看着。 “下面开始布置最简单的浑圆阵,一个时辰为限,合格者可以去书录院观苍石以入书海。” “失败者去后山打扫老弄堂,三日不可出。” 梁秋看着众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众人打了一个寒颤。 “梁秋先 生,您可不要糊弄我们,弟子可是听说即便是进了书录院得以观苍石也未必可以入书海。” “是啊教习,我们虽然刚刚入院,但也不是一无所知,书录院好进,书海可不好进。” 下面有人跟着起哄。 “而且失败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那可是老弄堂,别说是三天,就是三炷香弟子都不想待。” 有弟子脸色一白,边说话还边摇头,眼眸之中很是惶恐。 “既然不想去,那就将浑圆阵布置出来。” 梁秋也不生气,平静道。 人群中响起了几声哀嚎,这浑圆阵不同于其他,虽说也是入门级别的新手阵法,但却比同为新手阵法的聚灵阵和清尘阵要困难的多,也复杂的多。 梁秋虽然详细的讲解了一遍,但毕竟是第一次布置,难免紧张不自信。 “各位怕什么,无论如何还有世子殿下垫底不是吗?” 弟子间有一道声音响起,让不少人微微愕然。 李休抬头看了过去,说话的是一个少年,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这人的衣服上绣着一只飞鸟,看上去十分华贵。 那人也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殿下刚刚到来,没有听到教习关于浑圆阵的讲解,若是布置不出来也是应该的,自然不需要去什么老弄堂受罪,更何况殿下千金之躯呢?” 这人对视着李休的眼睛,不闪不避,继续说道。 “齐元彬,你在放什么屁?李休来得晚布置不出来难道还要受罚不成?” 梁小刀坐在李休前面的桌子上,一只手撑着胳膊正有些无聊,听到那人的话用手猛地拍了一下桌面,大声骂道。 “我有这么说过吗?” 齐元彬也不生气,对着他也露出了一个笑容,道。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梁小刀看着他,认真道。 “齐秦是你父亲?” 李休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正是家父。” 齐元彬点了点头,承认道。 “便是他也不会如此对我说话。” 李休淡淡道。 梁小刀没忍住笑了一声。 齐元彬脸上的笑容却收敛了起 来,他盯着李休那张脸,片刻后方才道:“殿下还是祈祷一会不合格的人多一点,否则晚上的老弄堂可是很难熬的。” 话音落下,他低下了头快速的整理着身旁布置阵法所需要的材料,双手飞快的摆放着阵石。 众多书院弟子也收回了目光,专心的布置着自己的浑圆阵。 “殿下。” 梁小刀回头看着李休,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其实我只比你早来了一炷香,也没有听到关于浑圆阵的布置方法。” “无妨。” 李休却是摇了摇头,看上去并不在意。 “老弄堂是个让人不好受的地方,殿下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 梁小刀叮嘱道。 李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梁小刀觉得甚是无趣,索性趴在桌子上,梦起了周公。 “梁小刀说的没错,老弄堂是一个让人不好受的地方,殿下若是不想去还是不要去的好。”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的左侧响了起来。 李休侧目看去,说话的是一个少女,青丝散在肩上,身姿婀娜,皮肤白皙嫩的像是可以掐出水来。 这少女正满脸专注地摆弄着眼前的浑圆阵,并没有看着他,若不是确定声音的确是从这里传来的,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多谢提醒。” 李休淡淡道。 那女子没有说话,两个人像是不曾搭过话一般,陷入了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李休就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齐元彬朝这里看过几次,冷笑一声也就不再搭理。 “浑圆阵讲究浑源一体无丝毫缺漏,所以所用阵石必须是金水两属性方能包囊天地成至无缺,而最关键的是链接天地的那条锁链。 ” 李休看着桌面上的阵石材料,用手指轻轻将桑原木捏起,像是在自言自语。 坐在他左边的那个女子身子一僵,眸子里绽放出一抹异彩,伸手将自己面前的桑原木拿起横在了金水之间,只见有光芒绽放,一个圆形护盾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将她包裹在了里面。 浑圆阵就此功成。 她捂着胸口有些兴奋,侧头看着李休,面带惊奇。 第二十四章 那一片梅花飘落 () “你懂浑圆阵?” 那女子启唇问道。 “我读过很多书。” 李休解释道。 “那你为何不动手?” 那女子大眼睛眨了眨,好奇问道。 动手自然不是打人,而是布阵。 “为何要动手?” 李休反问道。 那女子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忍不住又问了一声:“难不成你以为梁秋不会罚你?” “她当然会罚,既然我坐在了这里,输了便该罚。” “那你明明精通浑圆阵,却为何不做?” 她又问道。 “你认为老弄堂是个什么地方?” 李休终于将视线放在了她的脸上,坦然问道。 “听人说那里夜晚有婴孩啼哭,纵使是白日也有灵物出没,并且昼夜温差极大,白日炙烤如同火炉,夜晚寒冷似坠冰窖,并且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现象,甚至传说里面有一朵花。” 李休挑了挑眉。 那女子以为他不相信急忙说道:“这朵花可不是普通的花,据以前打扫过老弄堂的师兄们说过,但凡看到那朵花的弟子没有一个身而退的,其中最差的也是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缓过神来。 “所以你们认为打扫老弄堂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李休问道。 “难道不是?” 那女子皱了皱眉。 “我认为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她的样子有些单纯,李休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你应该不是疯子。” 少女看着李休脸上的笑容,沉默了片刻很认真的说道。 “我是李休。” 他同样很认真的说道。 他是李休,初到京都便搅动风云,更是在棋道上胜过了陈知墨,这样的人自然不是疯子,不是疯子这么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这个原因会是什么? 她很好奇。 “如果我问你为什么,你会不会告诉我?” 她轻声问道。 李休将视线移开,继续看着桌面,没有搭理。 素昧平生,自然不会告诉,她长得很美,但徐盈秀同样很美,所以他对于美女还是很有抵抗力的。 李休没有说话,但已经说明了一切。 少女看着他良久,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伸手面前桑原木取下,扔在了桌子下面。 没有了链接天地的桥梁,浑圆阵顷刻消散,巧的是与此同时,梁秋抬起了手。 一个时辰到了。 在座的有三十一人。 亮起了二十七个浑圆阵。 “李一南,梁小刀,李休,聪小小四人不合格,晚上之前到老弄堂打扫,三日后方可离去。” 梁秋扫了他们四个一眼,轻声道。 其余人闻言都是有些惊讶,李休与梁小刀不会也就罢了,李一南作为倾天策最出色的传人竟然也不会?难道是他对法阵无趣? 故而不学? 众人的视线聚集,李一南却是一言不发,自顾垂首,脑海中却想着刚刚那一幕,他就坐在李休身后,聪小小的举动他尽收眼底。 “我若是你便提前离去,不会厚着脸皮长坐在此。” 齐元彬看了一眼李休,淡淡道。 “怎么我刚睡醒就听见有人在乱吠?齐元彬,你说这人可不可恶?” 梁小刀从桌子上坐了起来,直视着他,眼中闪烁着冰冷。 “北地出莽夫,若是靠嘴能够打赢一场仗,你一定战无不胜。” 齐元彬冷眼看着梁小刀,嘴角挂着极淡的讥讽,浑圆阵在他周身盛放,璀璨无比。 李休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他站起身子朝着齐元彬走了过去。 “何为修行?” 李休俯视着齐元彬,出声问了一句。 “那天地灵气为己用,沟通大道万千改变自身从而获得力量,这就是修行。” “修行境界如何划分?” 李休又问道。 齐元彬眼中疑惑一闪而逝,他固然一直言语挑衅,但心底却知晓李休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现而突然出声发问,他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修行分为初境,承意,上三关,游野,五境。” 如实答道。 “你身处何境?” 李休看着他 胸口的那条飞鱼,问道。 陈知墨坐在远处,眼中透出玩味。 齐元彬沉默了一瞬:“尚未入境,但我修行不过十日,而且此次书院新生都未入境。” 李休点了点头,看着浑圆阵形成的圆圈。 “你到底想说什么?想要借此挽回一些颜面?” 齐元彬看着他冷笑一声,觉得此举着实有些幼稚。 “浑圆阵之所以叫浑圆阵便是因为桑原木连接金水天地从而万物浑圆无缺,此阵扎实夯沉,最忌讳徒有其形。” 李休话音落下,人群之中响起一个声音:“世子殿下这是打算教我们如何布阵吗?” 这声音阴阳怪气,听起来很是古怪,似乎在极力的忍耐着笑意。 “师兄莫要讥讽,人家可是不需要考核就能进入书院的世子殿下,指点我等还不是抬抬手的事吗?” 话音落下,顿时响起了一片笑声。 听着这些笑声,李一南将视线放在了一个皮肤黝黑,自始至终都默不作声保持沉默的少年身上,那是陈思宁。 无论是李休落座还是站起,陈思宁的眼皮都没有动过,他是真正的寒门子弟,不知在寒夜里受了多少苦才能够入得了书院。 书院里讲究绝对的公平,这里很少有人会在意对方的身份,尤其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少年,一腔热血最愿意做的就是和权贵对抗,何况李休还是未考核入院。 梁小刀有些生气,但又觉得有些替李休脸红。 聪小小看了一眼人群,发现没有发笑的只有寥寥数人,没来由的也有些生气。 众人的笑声与讥讽似乎和他无关,李休就只是打量着浑圆阵,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在了阵法上。 若是没有阵法阻拦,这根手指应是放在齐元彬的额头上。 他抬着头,看着眼前的这根手指,嘴角的讥讽越来越重。 “殿下,事已至此,您打算做什么呢?难不成要破了我的浑圆阵?” 齐元彬话音落下,院内的梅树飞出一片花瓣,落在了地上。 花瓣碎成了粉末。 李休的手指露出一点白光,然后浑圆阵跟着碎成了粉末。 发出啪的一声。 第二十五章 老弄堂,破旧模样 () 吵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那些渐强的笑声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一张脸憋得通红。 李一南的眸子微微亮起,陈思宁终于抬头看了过来。 梁秋往这处扫了一眼。 梁小刀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喊了一声卧槽。 阵法消散化作光点朝着天空升去,李休低头看了他一眼,收回了那根手指,回到了座位上。 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其实是一个很懒的人。 梅岭的梅树四季不落,雪落在梅树上融化后梅花更显鲜艳。 红的发亮。 齐元彬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再多的言语都不如那一根手指更有说服力。 书院弟子们沉默下来,先前开口嘲讽的那两人更是低着头不再说话。 “殿下何时入了初境?” 陈思宁突然开口问道。 “四日前。” 聪小小在一旁小声为他介绍着开口之人的身份。 于是李休难得的解释了一句,寒门难出头,自古便如此,尤其是修行一道,他们自小无法接触这些,先天便失去了很多优势。 所以陈思宁很用心,无论是学什么课程都是如此,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的天赋也很好,完不逊色齐元彬以及梁小刀。 但饶是如此距离踏足初境尚有一段距离,这份距离并不远,大概只有几日,又或者几个时辰。 可李休走在了前面。 自那日老乔剑破天门之后,李休三劫之体便不再是秘密。 也就是说他是在那日之后方才开始修行。 “用了多长时间?” 陈思宁又问了一句。 其余弟子或将视线投了过来,或是低着头竖起耳朵,能加入书院的都是天之骄子。 李休看着他,回答道:“须臾。” 二人对视,李休的目光是那样的平静毫无波澜。 于是陈思宁沉默了起来,收起了浑圆阵起身离开了此处。 “陈知墨,你带他们四人去老弄堂,其余人可入书录院观苍石,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入书海。” 弟子间的矛盾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只要不到无法收拾的地方教习通常不会干涉,所以自始至终梁秋都在静静看着,直到此时结束。 “好哒。” 陈知墨跑了过来,冲着梁秋露出了 一个大大的笑容,应了一声。 没有理他,梁秋抱着书转身离去。 “走吧。” 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陈知墨带着李休几人朝后山走去。 齐元彬看着李休的背影,脸色有些阴沉,片刻后恢复平静,他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 “李休,果然难缠,只是不知道他故意去老弄堂到底要做什么。”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了两声,然后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 “在下李一南,见过世子殿下。” 李一南的造型很独特,无论是打扮还是举止都像是一个真正的书生。 “倾天策号称三世才遇的传人,何以来书院?” 李休问道。 “听雪楼的少爷不是也来了吗?” 李一南笑道。 陈知墨的脚步一顿,随后继续前行。 梁小刀看着李一南的后脑勺,双眼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倾天策号称可洞悉诸天,阵发一道是基本功,你是故意输的。” 李休道。 “殿下不也是吗?我只是好奇老弄堂里究竟有什么,值得殿下亲自去待上三日。” 李一南左手负在腰后,虽说是在好奇,语气却十分平静。 “好奇是会害死猫的。” “可我不是猫。” 后山其实和陈知墨住的地方并不算远,路过之时看到那一片竹林几人都是啧啧称奇。 “猫有九条命,你只有一条。” 李休进屋子拿了两壶酒,扔给了梁小刀一壶,无视了陈知墨求酒若渴的眼神。 “小时候算过命,先生说我命硬,可以活很久。” 李一南轻笑一声,回道。 没有人再说话,聪小小走在最后,不知何时她折断了半枝梅插在了头发上,这是很傻的举动。 也是很土气的打扮,但她戴上很好看。 所以李休回头多看了两眼。 “好看吗?” 聪小小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问道。 许是太过直接,李休楞了一下后方才点点头:“好看。” 徐盈秀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的确很好看。 “殿下,您想来此地大可随意,为何不告诉我浑圆阵的布 置方法,需知晓可不是每个人都想来的。” 梁小刀喝了一口酒,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你的天赋很好,在你父亲之上,但性子过于惫懒,在我身旁便不能如此。” 梁小刀闻言哀嚎一声,有些憋闷,又不敢对李休如何,只能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暂解此愁。 后山的路不算特别长,几人跟在陈知墨身后走了约么半个时辰便来到了终点。 之所以叫后山是因为这里的树木很多,不仅仅是梅树,槐树,杨树柳树尽皆有之,是梅岭中唯一一处天然生长着其他植物的地方。 只是眼前并不只有树,由青砖绿瓦堆砌而成的古房屋以及一个连着一个蜿蜒的小巷子,这里很破败,房上挂满了灰尘,小巷的青砖破碎,残缺了许多边角,看上去极为老旧。 放在这里仿佛与世隔绝,似乎几百年不曾有过人烟。 而这也是老弄堂这个名字的由来。 “此刻你们面前的这些建筑便是老弄堂,低头。” 陈知墨说道。 于是众人齐齐低头看去,只见地上有一道白线,上面有着奇异的印记。 “跨过这道白线就是老弄堂,那里与外面是完不一样的世界,相当于一处秘境,我会在这里等你们,三日我会开启一扇门放你们出来,在这期间有一件事你们一定要牢记。” 陈知墨难得的认真起来,同时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身上,与其说是叮嘱众人,倒不如说是在警告李休。 “不要去碰那朵花,因为那真的会死人的。” “知道了。” 李休应了一声,然后转身走进了那道白线。 梁小刀毫不犹豫的跟在身后,李一南也迈了过去。 聪小小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走了进去。 徐盈秀自然没有进去,她双腿用力跳到了树上,大长腿荡阿荡。 “少爷一定会去碰那朵花。” 她突然说道。 “我知道。” 陈知墨道。 “那你何必多说?” “因为那真的会死人。” 沉默了片刻陈知墨再度开口:“你为何不阻止他?” 徐盈秀歪了歪头:“少爷从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所以我认为他不会死。” 陈知墨低头看着那道白线:“我也认为。” 第二十六章 人世间响起了一声叹息 () 有时候分割天地的并不是不可能,而是一道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白线。 当李休跨过那道线的时候身后的一切都已然消失。 他的面前就只剩下了破落的绿瓦建筑,坍塌些许的深远小巷。 “这股子味道像是几百年没人来过。” 梁小刀吸了吸鼻子,尘封的霉味飘进了鼻子,他偏过头,有些嫌弃。 一滴水落在了额头上,李休抬头向天上看去,又一滴水落在了脸上。 天上下起了小雨,不算大,渐渐的飘成了雨雾,笼罩老弄堂像是日未出时朦胧的老江南。 李一南伸手将梁小刀手里的酒壶夺了过去喝了一大口,然后还给了他。 “我知道眼前美景当浮一白,但你如果想要喝酒我这里有个杯子。” 梁小刀从腰间掏出一个拇指粗细的瓷杯,不算大,却雕画的很是精致。 他皱眉看着壶口,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喝。 聪小小向前走了两步,到巷口停下,然后将发中的半枝梅拔了下来插在了地面。 李休看了过去。 “老弄堂里若是有一棵梅树,想来会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聪小小期望道。 李休认真的想了想那副画面,烟雨朦胧,有梅枝自巷口探出,花瓣飘落。 “那应是一件很美的事。” 他赞同道。 说是打扫老弄堂,但是否打扫又有什么关系呢? 灰尘总会再次落下,天上的细雨落在地上混着泥土总会泥泞。 李休迈步走进了巷子里。 梁小刀不想进去,于是跳上屋顶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安静躺着,手里拿着从地上捡起的扫把装着样子。 聪小小和李一南自然跟在身后,他们两个进来就是因为好奇李休到底想干什么。 老弄堂的地形很复杂,蜿蜒曲折的深巷似乎没有尽头,李休也不着急,就这样不急不缓的走着。 时不时地打量着两侧的建筑,眼中满是欣赏。 白天的老弄堂真的很热,纵然有雨水落下也只能略微减轻,三人的身上早已经汗流浃背。 “你还要走多久?” 聪小小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声。 “我只是在等天黑。” 李休道。 老弄堂看似不大,但实则内有洞天,想要走到尽头无疑是痴人说梦。 三人站在原地,不在移动,聪小小靠在墙上,身上的白衣被汗水浸湿,李休想了想然后迈步走到了她的身前,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灵气运转,骤然间凉快了许多。 聪小小楞了一下,将手抽了出去。 ...... 片刻后又塞了回来。 李一南咳嗽了一声将身子靠了过来,李休将另一只手负在身后,闭目养神。 每一天的时光总是在不经意的流逝,你靠在窗前,捧着两本书,抬头,低头,天便已经黑了。 白日里的老弄堂还有江南名画的意境,夜晚便只剩下了阴森凉凉。 这里不同外面,天上自然没有月亮。 巷间却突然传出一声轻响,然后第二声,第三声。 紧接着又冷风吹过巷子,拂在身上寒冷异常,那便成了阴风。 聪小小握着李休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许多。 老弄堂里安静极了,那数声轻响便特别入耳,随后又有摩擦声从墙壁一侧的拐角处响起,那是脚步声。 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老弄堂里还有其他人?” 聪小小有些害怕的开口问道。 “不是梁小刀。” 李一南哆嗦着嘴唇,面色苍白难看。 如果是梁小刀的话,以他的性子恐怕离得很远就开始大呼小叫起来,哪会安安静静的走到跟前尚不开口? “倾天策讲究的就是浩然正气,你不应该害怕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李休见到他的样子,皱了皱眉。 “第一,那些东西并不是莫须有,第二,我这是冷,不是害怕。” 李一南看着他的脸,极为认真的强调道,说话间口中还有白气喷出。 脚步声消失了,三人都是紧绷着一根弦迅速侧目看向了巷口拐角。 那里出现了一双布鞋,然后一个穿着黑色纸衣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走了出来,她的头发高高束起,脸上的褶皱像是白面皮一样耷拉了下来。 她停了下来,面对着三人,抬起了头。 那双眸子没有瞳孔,一片的漆黑不见他色。 空中没有惊雷响起,巷子里却有光亮一闪而逝,老太 婆的眼睛亮出了一道光,老弄堂的样子消失了。 四面寂静,无尽黑暗笼罩着三人,没有半点声息。 有笛声传进了耳中,打破了这份死寂,三人的双腿仿佛不受控制无法移动丝毫。 只能转头看向远处,在那里有一座山峰伫立,一个白衣人站在峰顶山巅,一根笛子横在嘴角。 大地震动,数不清的人与妖出现在了地面,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尽头,这些画面很小,只能依稀看到无论是人还是妖所有存在都轻轻仰着头看着天上。 突然人与妖中间分开一条线,一个身穿金袍的男子从后方走出,站在了最前头,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肩上趴着一条真龙,二者同样抬头看着天上。 李休三人眼瞳缩成一点,万般言语似乎都无法形容眼前这一极尽震撼的一幕。 这时画面转到天上,那里有一扇门。 李休的脸骤然苍白了下来,因为那扇门他很熟悉,那是天门。 那座门户跟大,一扇门大开着,从门内走出许多人,站在天上俯视着下方,那张脸上没有表情,那叫做漠然。 这些人抬起了手,下方无数人惨叫着死去。 人世间似乎发出了一声哀嚎。 那金袍男子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托住了天门。 天地间有梅花飘落,空中数万里出现一座太极图,扩散成八卦囊括周天,一个道袍少年从地面向着天上走去,一步一莲花,八卦泛着青光,磨灭着门后的一道道身影, 这时从门外伸出了一只手,虚空坍塌八万里,生灵磨灭无数。 天上又出现了第二道门户,然后数百座。 金袍男子神情落寞,鲜血自口中洒落。 道袍少年步步生莲,游三千八卦,手掌阴阳鱼,道袍飞扬。 天地陷入了黑暗,人世间又响起一声叹息。 这时突然自黑暗中生出一朵花,跟着亮起一道剑光,一闪而逝。 然后数百天门化作碎片。 天亮了。 (因为看edg的比赛所以晚了些,不过放心,剩下的两更我仍然会写完,说一下更新时间,每天的晚上六点,十点,十二点更新,当然也可能提前或者延后,哈哈) 第二十七章 树上与指上的花朵 () 眼前的所有画面消失不见,李休三人回过神来,自己依旧在老弄堂里,那个黑衣老太婆已经不知去了哪里,消失不见。 又或者说她从未出现过也并无不可。 李一南的身子晃了晃,靠在墙上,发现腿有些软于是慢慢滑坐了下去。 聪小小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李休的手,指节苍白,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眸深处有点点恐惧蔓延。 李休站在那里,沉默着。 他们三个都是聪明人,虽然那些画面断断续续,但几人大概都能猜出那背后所蕴含的意义。 “修行真是一件没有尽头的事情。” 李一南叹道。 “那样的场景终会重现,也许十年后,也许百年后。” 聪小小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兀自有些后怕。 “但修行不就是如此,踏过了一道山还有一道山,与其在这里恐惧,不如挺起胸膛去扛起那片天。” 身后有声音响起,三人没有回头,片刻梁小刀走了过来,很显然,他也见到了那些画面。 “可天要怎么抗?” 李一南问了一句。 然后三人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脸上。 老弄堂里的雨似乎没有停过,而且越来越大,雨水落在地面弹了起来碎成数瓣,淅沥沥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休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抬起了头,透过雨水注视着阴沉的天空,轻声道:“用肩膀抗。” 这是一句废话,而且乍听上去很没用。 但三人听了却都是沉默了下来,片刻后齐齐露出一个微笑:“那便用肩膀扛。” 四人对视一眼,发出了一阵笑声。 李休只是抿了抿嘴唇,聪小小看着他的脸。 李一南咧了咧嘴,梁小刀站在雨中肆意无比。 长巷很长似乎走不到尽头,但若是往回走就只需片刻就来到了门口,也就是他们四个初来乍到的地方。 不知何时这里出现了一座简单的木头窝棚,上面盖着茅草,很简陋,却很有效。 窝棚里的地面很干净,并没有雨水渗透进来。 四人坐在地面,梁小刀看着李休和聪小小一直紧握的两只手,挑了挑眉,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将早就准备好的干柴聚拢在了一 起,点了起来。 火光在这夜晚摇曳着,李一南苍白的脸终于恢复正常,说话时嘴唇也不在颤抖。 聪小小将手抽了出来,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红红的,说不清是火红还是脸红。 李休看了梁小刀一眼,没有说话。 这一夜过得算不上舒服,因为四人都没有睡着。 肩膀其实很小,扛不起太多东西,这份责任很大,压得四人有些抬不起头。 但却没人说话,都在闭着眼睛假装沉睡,希冀通过自己从而让其他人平静下来。 这一夜很难熬,不知过了多久天终于亮了,面前的火堆却依旧燃着,梁小刀自小在军中长大,他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一团火烧很长时间。 李休咳嗽了一声,然后其余三人渐渐睁开了双眼,外面的雨很早便停了,哪怕是在老弄堂里雨后的空气也是格外的清新。 梁小刀走出窝棚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张嘴打了一个哈欠,声音很大。 “这梅花还真好看。” 他的眼前一亮,兴高采烈地夸赞了一声。 李休也走了出去,一双眼睛却是轻轻地眯了起来。 “这梅树是你昨日栽的。” 李休道。 聪小小点了点头,眉头紧皱。 梁小刀也反应了过来,悄悄地朝后退了两步站在了李休的身侧,小声问道:“这世上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植物快速生长,让小树苗一夜之间成长为一棵参天巨树?” 梅树不算巨大,但眼前这棵说是参天也不为过,因为这棵树的树枝几乎包裹了整个老弄堂,无数花瓣随着风簌簌落下。 “有。” 李休点了点头。 “那就好,解释的通就好。” 梁小刀拍了拍胸脯,面色轻松了许多。 这是老弄堂,诡异事出了名的多,没有人想经历那样的事情。 李一南站在了他的另一旁,沉声道:“这世上有,但这里没有。” 梁小刀的那一抹轻松僵在了脸上,嘴角抽搐有些滑稽。 他没有再问眼前这一幕究竟是什么原因。 因为原因四人都已经猜到了。 李休走到树下,将视线探了过去,这棵梅树很大,所以梅花自然茂盛 密集,在树干上有一朵小花藏在梅花下。 这一朵花不大,像是戒指大小,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掉。 聪小小的脸色变了:“李休,别碰它。” 她急忙喊道,梁小刀快步跑了过去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想要把他拽回来。 他们可没忘记进来之前陈知墨是怎么交代的。 那朵花不能碰,一定不能碰。 因为那是会死人的。 那只手碰到了李休的胳膊。 与此同时那朵花飘了起来,天地间为之一静。 四人的身体再度一动不能动,那该死的画面又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片火海,一朵花静静地开在火中,一位又一位的强者出现在火里,伸手抓向了小花,花瓣旋转着,一位接着一位的强者死去。 画面一转,冰天雪地之中,无尽冰渊下方绽放着这样一朵花,任由风雪吹拂而不弯己身。 天门再次出现,一只手从里面探了出来抓住了花朵。 须臾后手臂断裂脱离身体,门后发出一声惨叫,大门闭合。 那朵花仍然静静开着。 ...... 画面消失了,聪小小眼中充满了担忧,李一南朝着树下跑了过去,梁小刀的手不自觉的松开,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 那些画面中出现了许多的强者,每一位都在五境之上。 每个人都死在了这朵花下。 他抬头看去,那朵花仍旧挂在树干上,花上出现了一只手。 李休捏在了花上。 梁小刀面色剧变,身子猛地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李一南也跑了过来打算阻止。 李休抬起左手向后一推,梁小刀的身体倒飞出去撞倒了李一南,两个人同时摔在地上。 却顾不得疼痛,急忙抬头看去。 聪小小的身子颤抖了起来,她的眸子睁大,看着李休的手指捏在了那朵花上。 天地间的风似乎停了下来,三人屏着呼吸看着眼前这一幕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那朵小花动了动,然后花瓣转了转。 它跳上了李休的掌心,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就像一枚戒指。 安静极了。 第二十八章 一顿火锅和人间值得 () 几人的脸色也精彩极了。 那一幅幅强者崩碎的画面仍旧萦绕眼前,与眼前这一幕实在是违和的很。 就像是霜杀百草的年代出现了一点桃红。 梁小刀站起身子,揉了揉胸口走到了李休的身前,仔细的打量着那朵花。 “这是假的?” 李休感受着指上的清凉,摇了摇头。 “这是真的。” “你他妈死了该怎么办?” 梁小刀深吸一口气,冲着他的脸骂了一声。 “我是个很惜命的人, 惜命的人通常不会死。” 李休没有生气,开口解释。道。 “这是那朵花?” 李一南走上前来,问了一声。 “想来不会错。” 李休点点头,继续道:“我原本只有五成把握,那些画面出现后便有了七成,如今它戴在了我的手上,便有十成把握。” 那些画面中看的很清楚,无数年来有数不清的人想要得到这朵花。 却无一人活着离开。 既然是那些强者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你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李一南看着李休,目光深邃,带着不解。 倾天策号称有算无漏,却也算不出这是为何。 聪小小从窝棚里跑了过来,呼吸急促,心跳的速度有些剧烈。 她看着李休,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又低下了头。 “为何这朵花不会杀你?” 梁小刀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当年花非花,人非人,如今花还是花,我还是人。” 李休道。 梁小刀的眼皮跳了一下,李一南紧皱的眉却渐渐舒展。 他听懂了李休的意思,然后面色复杂的瞧着他,叹了口气。 “也许如今花也非花。” 李休看着他,认真的道:“但人还是人。” 聪小小似乎听懂了什么,看向李休的眼中变了颜色。 梁小刀自然不蠢,他只是很多时候懒得思考。 这些话听上去云里雾里,但却不难理解。 “这是人世间的花,想要摘下它就需要扛起整个人世间。” 李休轻声道。 “你扛得动吗?” 许是想起了之前的那些画面,梁小 刀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脸上挂上了一抹讥讽:“天下的强人数不胜数,你不过初入初境,用什么扛?” “你配吗?” 他看着李休,一字一顿的说道。 “以前有人说过人间不值得。” 李休侧目看着那棵梅树,花瓣随着清风摇曳着,老弄堂里的空气较之外界清新许多,许是因为这花戴在了他的手上,弄堂里的白日不在炎热。 雨后的微凉打在身上,李休的脸上跟着露出了笑容。 他看着梁小刀,语气认真且坚定:“我认为人间值得。” 李休的半生很苦,自小便失去了李来之,然后辗转来到了听雪楼,一个不能修炼的普通人硬生生的站在了听雪楼少主的位子上。 他这十几年吃尽了世上所有的苦楚。 但他并非一无所有,他有老乔,有徐盈秀,有听雪楼跟随他的许多人。 生活就是这样,你不能因为一件坏事而去忽略千百件好事。 所以他认为人间值得。 于是那朵花安静的戴在了他的手上。 “那便值得。” 梁小刀低着头,眼眶微红,许久后说道。 眼前李休只是戴了一朵花,但他们三个知道,这一刻他戴上了整个世界。 几人抬首看去,那副青衫肩膀似乎较之平常挺拔了许多。 “我这十九年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在这次考试中放弃了资格。” 李一南道。 “谁不是呢?” 聪小小露出了一个笑容,为李休整理着衣领。 这是四人间的小秘密。 “我饿了。” 梁小刀突然挠了挠头,觉得有些尴尬。 “我不会做饭。” 李一南默默道。 李休负着一只手,道:“别看我,我是修士,三天不吃饭也无妨。” “军中之人竟然不会做饭?” 李一南横了他一眼,调侃了一句。 梁小刀却觉得受到了极大地侮辱,梗着脖子吼道:“谁说我不会?身为军人要在最艰苦的地方活下去,要不是这附近没有食材,我给你做一桌子八仙过海。” 李一南将右手伸出,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戒指似乎闪了闪,然后出现了一块肉以及一捧的绿菜,还有几个瓶瓶罐罐,上面挂着油盐酱醋的标志。 李休的眼中露出了一抹笑意。 梁小刀一张脸憋得通红。 聪小小躬身将那些食物捡了起来捧在手里,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我来吧!” 梁小刀松了一口气,却兀自咳嗽了一声,袖子一甩:“既如此,那我就在一侧指点你的手艺。” “那就多谢梁公子了。” 聪小小的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然后和李休对视了一眼,小跑着回到了窝棚里。 三人跟了上去,李一南又拿出了一个深锅递给了她。 聪小小熟练地将锅架在了火上,然后一口气的将洗干净的食材部扔了进去。 “这是做什么?” 梁小刀楞了一下,在北地十余年,却是没见过这样的吃法。 “这叫火锅,兴起于听雪楼。” 聪小小看了李休一眼,解释了一句。 于是两个人将视线放到了李休的身上。 所谓火锅其实很简单,顾名思义煮一锅水,加热到沸腾,放些作料调味,酸甜鲜辣。 然后将新鲜的食材放到水中,加热到成熟。 这一过程叫做涮。 所以吃火锅也被称为涮火锅,毛肚七上八下很有艺术气息。 说到这里李休皱了皱眉,因为他认为很烂,爱吃毛肚的都是异类,就像他搞不懂为什么吃火锅一定要放芝麻酱,那很腻,而且很没滋味。 清汤味道很淡,麻辣难以下咽。 所以李休动手拿起了调料瓶弄出了一份微辣的汤底。 青菜和肉飘在上头,有些奇怪,明明什么都没做,闻起来却香的很。 只是梁小刀还是有些好奇李休口中的那个毛肚和芝麻酱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一南没有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讲究,学着李休和聪小小的样子为自己挑了一些蘸料,从锅里夹起了一大片肉蘸了蘸然后放进嘴里。 满意的发出了一声呻吟。 梁小刀的性子本就跳脱,见了他这幅样子哪里还忍得住,也跟着吃了一大口,蘸了一大把的酱汁,放在嘴里品尝了许久才咽下去。 跟着伸出一根大拇指对着李休。 “绝了。” 四人之间不停说着话,李休大多数时候都在静静听着。 一顿简单浅陋的火锅撑起了整个老弄堂。 第二十九章 竹林有酒尚可温 () “师兄们总说老弄堂里光怪陆离,如今看来不过是以讹传讹。” 梁小刀夹了几根青菜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聪小小想起了之前小巷拐角出现的那个黑衣老太太,情不自禁的皱了皱鼻子。 “我倒是觉得师兄们没有说错。” 她反驳道。 李一南咧了咧嘴,这火锅哪里都好,就是太烫嘴了。 “小刀的意思是这里虽然奇怪但和他原本想象的并不一样。” 李一南从戒指之中又拿出了几根地瓜干放了进去,插在了青菜里,飘在了水面上。 梁小刀点了点头表示的确如此,以前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父亲和其他将军们总喜欢在吃饭时候讨论那些平雪原策。 但今日似乎了解不少,饭桌上论事的确很舒服。 尤其是看着滚水内的长青菜,便更有滋味。 “你以为会有什么?难不成还想要蒲先生的艳遇?” 李休看着他,难得的调侃了一句。 “得了吧,那样的艳福我可享受不起。” 梁小刀摆了摆手。 “不过老弄堂的确很有意思。” 他又道,有些感慨。 其他人看着窝棚外面的参天梅树,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是很有意思。” 而真正有意思的是他们口中的有意思却并不是同一个意思。 这很考究。 “还有两天,要不要打扫一下?” 梁小刀深吸了一口气,雨后的空气总是清新,但这份美好并不只有自在飞花轻似梦,同时还有无边丝雨细如愁。 初到之时老弄堂很脏,如今下完雨后泥泞混着水痕那便更脏。 他们是来打扫老弄堂的,不是来吃火锅的,若是被梁秋知道了那一定很有意思。 弄堂很大,眼前也不小,李休放下了碗筷,看了一眼四下的环境,然后道:“要打扫。” 李一南的眼皮跳了一下,梁小刀发出一声哀嚎。 “老弄堂很大。” 李休说道。 三人看着他。 “此处也是老弄堂,清洗碗筷自然也是打扫。” 他又说道。 “这是歪理。” 李一南看着他,然后又看了看外面的泥泞。 “不过很有道理。” 梁小刀满意的笑了起来,勤快的跑到外面用空盆装了一些清水,十分麻溜的刷着碗。 “别忘了把锅刷了。” 李休吩咐了一声。 梁小刀动作僵了一下,然后一把掀翻了铜盆。 李休看了他一眼。 铜盆又被捡了起来。 ...... 三天转瞬即逝,老弄堂里并没有在发生什么异常,梁小刀也没有遇到蒲先生笔下的故事。 窝棚并没有拆掉,李一南将干净的餐具挖了个洞藏在了梅树下,梁小刀取出了两坛酒跟着埋了进去。 具有储备能力的空间物品很稀少,但几人的身份很高,梁小刀是梁文的独子,自然也有。 “这是咱们四个的第二个秘密,以后万一再被罚进来教习们一定会没收纳戒,到了那时咱们也好有点存粮。” 老弄堂的大门开启,梁小刀拍了拍手将灰尘掸落,开怀道。 聪小小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觉得这些事情有趣极了,想了想从手腕上解下一条红丝带,系在了梅树枝丫上,随着清风飘起长长一条,好看极了。 然后三人齐齐看着李休。 李休抿了抿嘴唇,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此刻却有些不知所措。 想了半晌没有动作,门外传来了陈知墨不耐烦的声音。 然后李休的手上出现了一张纸,快速的叠成了一枚纸鹤,用线穿上,挂在了梅树上,挂在了红丝带的另一头。 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淡不可察。 然后四人转身离开了老弄堂。 回到了后山。 看到四人平安出现,陈知墨似乎松了一口气,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那朵小花戴在李休的无名指上,就像是一枚戒指不会引起注意。 “这三天过得怎么样?” 陈知墨眯着眼,问了一句。 “很好,只是少了一壶红烧刀?” 李休淡淡道。 “那确实很好。” 陈知墨歪头想了想,摊手道了一声赞同。 “少爷。” 徐盈秀手里拿着两个果子,递给了李休一枚。 李休伸手接过咬了一口,然后看了她一眼。 徐盈秀又递过来一个束带。 李休点头接过然后将头发束的更紧了些。 聪小小在一旁看着,心想这应该就是默契了吧。 后山的人不多,或者说书院的人也不多,况且前面还有陈知墨拦着,来的人自然极少,或者说没有。 无论看几次,无论什么时候看,那片竹林都是万花丛中一点红,美不胜收。 陈知墨背对几人摆了摆手进了屋子。 四人回到书院相互道别离去。 修行其实是一件很操蛋的事情,这条路上总是充满着形色不一的奇怪事。 李休踏入初境已经有一段日子,这只是入门,上面还有说不清的境界在等着。 徐盈秀不可能永远跟着他,准确的说再过几日便该离去了。 听雪楼完自由,需要做的事情不算多,但每个人生来都有不同的事情要去做,徐盈秀自然也有。 “心里放不下就该早些去,书院很安,我这里没什么。” 回到了屋子,李休看着在窗前发呆的那道身影,笑着道。 “那个蠢人,做的尽是些蠢事。” 徐盈秀冷笑一声,像是在嘲讽。 而蠢也的确是在嘲讽。 “我倒觉得他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李休道。 “若他能和少爷一般,也不至于被锁剑在巫山。” 徐盈秀咒骂了一声,语气中满是不痛快。 “他只是看不破那酸腐罢了,若有一日有人能让他拔剑出鞘,那这世界一定精彩极了。” 李休又道。 徐盈秀沉默了下来,眼中的担忧渐渐浓郁起来。 “武当不会让他死,我也让楼内的人赶了过去,区区巫山,碎了便是。” 李休安慰道。 徐盈秀从窗前走下到桌上将昨日准备好的碧螺春泡开,又从纳戒中拿出了十余坛的红烧刀,正宗的太白楼味道。 “这些日子还望少爷保重,楼主派了许多人在长安,您若是需要便吩咐一声。” 李休点了点头。 徐盈秀看了他一眼,离开了屋子,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这时有风吹过拂起了窗上的干草帘。 屋子里安静的有些冷清,泡开的碧螺春亮着热气,薰走了这冬日暖阳。 门外飘起了淡雪。 微凉。 第三十章 第三种绝色 () 巫山的事情很急,如果不是因为他恐怕徐盈秀很早便去了。 李休起身将门关上,然后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闭上了眼睛开始修行。 天地间的灵气很充足,书院建在梅岭并非是因为好看,而是因为此处是极佳的修行地。 修行并不只是修炼功法,提升境界,与之相伴的还要懂得技巧,修习武技,学会打架。 老乔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或许是故意为之,那枚纳戒也随风散了。 就只剩下这把剑,所以李休开始学剑。 听雪楼有很多剑技可供他修行,以前虽然不会,但每一本书他都逐字逐句的背了下来,如今只需从中挑选一部便可。 修行并不是单纯的打坐修炼吸纳灵气,每一次感悟都是一种进步。 当李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他走到门外,拔出了腰间的剑,深吸一口凉气,然后斩碎了眼前的雪花。 练剑其实很容易,他只需要找到对手,对准心脏,想办法刺进去。 这过程就是在练习。 他挑了一部剑诀。 里面只有三式剑法,太阳落下,天地不分一线,李休斩碎了身前三尺落雪。 天色黑的彻底,屋内的茶早已冰凉,院子里的那把剑仍然在不停地挥舞着,直到李休斩尽了身前三尺落雪。 斩碎与斩尽不同。 就像慢刀与快刀不同。 他抖了抖手腕,天上白雪落得纷杂,李休手中长剑若快闪点出,一片雪花断成了两半。 不伤其余分毫。 第一式伤春寒便练成了。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由于体内的灵气运转过快苍白之余还透着红晕。 片刻后恢复如常。 雪停了下来,夜空中挂着一轮月亮,很圆,而且很近。 抬眼望去可见上面沟壑,夜晚的唐书院特别安静,冬日里万物寂灭并没有蝉叫。 此时却有曲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似乎并不远,李休并没有住在陈知墨那里,而是被徐盈秀领到了书院为他分配的院子。 这是琴声,弹奏的技艺很精湛,堪称出类拔萃,李休闭目侧耳听了听,琴声袅袅,说不尽的柔亮月光。 他迈开步子,顺着声音寻了去,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他的眼前出现 了一个阁楼,楼下放着一张梯子,楼顶坐着一个女子。 一身的白衣,皮肤白皙,尤其是那双眸子道不清的温婉流连。 却是聪小小独坐楼上轻抚琴弦。 李休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坐在了她的身侧,两人对视一眼,曲声没有停下,他拿出了一根笛子放在嘴边,循着音律吹奏,响了起来。 这是一曲简单的花桥水,曲子不长,胜在淡雅。 “人皆言世子殿下棋艺无双,不曾想竟还通音律” 一曲终尽,聪小小眼中带着钦佩,夸了一句。 “懂得多一些总不会是坏事。” 李休道。 “你在想什么?” 聪小小静静地看着远处,像是在发呆,李休见了不由得问了一句。 “我在想你那句话,人间值得。” 她歪了歪头,将琴收了起来,胳膊抱着双腿,将下巴放在了膝盖上。 “这是很了不起的一句话。” “殿下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这时天地间有夜风吹过,弹奏完毕的曲子似乎还在耳边萦绕。 聪小小的身上突然亮起了一道白光,一闪而逝,两个人都楞了一下。 “我这是入了初境?” 她伸出一只手放在眼前看了看,掌心中有灵气聚集变换着不同模样。 她在屋顶抓起了一捧雪揉成了一枚雪球,然后用力的扔了出去砸在了百米外的树杈上,砸落了几片梅花,雪球散落压弯了那根梅枝,她眯着眼睛笑的开心极了,笑声传遍了院子。 李休坐在一旁,看着那张笑脸有些出神。 这一夜的月亮圆且亮着,屋顶上的白雪两寸映着月光,映在聪小小那张脸上。 在月色与雪色之间,这便是第三种绝色。 ...... 翌日,尚未睡醒的李休便被一阵吵闹的声音叫了起来,这里是新生居住的地方,这些人刚刚加入书院不久,通常不会太过放肆,无论做什么事都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毛病。 如此吵闹不合礼仪,书院教习最是守礼,所以很少有人会做大清早扰人美梦的蠢事。 推开门走了出去,李休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因为他知道好奇是会害死人的。 但书院有许多地方,像书录院,老弄堂,棋弈阁, 书画廊,妙济堂,往来庄等等。 李休要去往来庄,索性路过去看一看。 这里聚集的人很多,分为两派相互对峙吵嚷着。 为首的两人李休比较眼熟,正是齐元彬以及陈思宁。 书院新一代有四杰。 李一南,梁小刀,齐元彬还有陈思宁。 这四人是最优秀的四人。 李一南是倾天策传人,孑身一人不管不顾。 梁小刀性子跳脱,而且基本都在研究怎么保护李休,更是懒得理书院的事。 陈思宁出身寒门,无钱无势,虽然天赋绝佳,但却没有自己的势力。 相较来说齐元彬身为太尉之子,又善交际,而且心思复杂,城府极深,他在新人弟子当中的威望还是不错的。 两相比较,陈思宁明显落入了下风。 而且最关键的是齐元彬踏入了初境。 李休修习的诸天册乃是万法总纲,对于气息的捕捉最是敏感,一眼便看出了齐元彬的变化。 他看了一眼双方,没有管闲事的心思,如今距离梅岭院会的开始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听上去很长,但也就那么回事。 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这十几年来李休懂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珍惜时间。 “李休?” 在满是白衣的书院当中,李休的那身青衫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忽视。 齐元彬侧脸看了过来,露出一个笑容。 话音落下,争吵的声音骤然停止,陈思宁也看了过来,他的脸色苍白,像是受了伤,那双眸子却满是倔强。 “有事?” 李休停下了脚步,看着齐元彬,轻轻皱了皱眉。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要麻烦殿下帮忙断一下是非,挑一挑功过。” 齐元彬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放在胸前打开发出啪的一声露出了扇面,上面画着一幅画,角落处盖着唐寅的印玺,是绝佳上好的四桥分水图。 陈思宁没有说话,眼中的倔强愈发浓厚。 李休只是盯着那把扇子,渐渐眯起了眼睛。 ...... ...... ps:有些困了,这一章写的不是特别好,抱拳加个鞠躬 第三十一章 既然各执一词 () “休公子意下如何?” 齐元彬唤了一声休公子,笑着抬高了语调。 三句话换了三个称谓,其中的调笑一览无遗。 李休看着他,没有说话,但脚步却停了下来。 “我等一众人前往书录院得以观苍石,苍石不难观,难的是初次便可和书海沟通。” 齐元彬向前踏了一步,对视着李休的眸子,身上有灵气波动一闪而逝,借着这次观苍石的机会,他已然是成功入了书海,并破了初境。 这是比较了不起的事情。 而且此次前往书录院共有十一人入书海,破初境的却只有他一个。 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因为他是继李休之外第二个正是迈入修行一道的书院弟子。 不算李休,他便是第一个。 “我入了书海,侥幸破了初境,他也进了书海,许是瞧我入境着急了些,也打算强行踏足修行门槛,因此受了些伤,此时却来怪我。” 齐元彬手腕轻转,那把扇子煽动间带起了两阵春风。 但此时尚在冬日,这两阵春风便显得格外舒服。 李休又看了一眼那把扇子,然后将视线放在了陈思宁的身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这个寒门子弟。 他的皮肤有些黑,眉毛很浓微微上挑,一双眸子黑白分明透着难言的倔强。 “你呢?” 李休问道。 陈思宁抿了抿嘴唇,沉默了片刻然后方才开口:“观苍石的机会很难得,所以我很重视。” “那日书海内出现了一条破船。” 他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描述着那条船的样子。 断了一半的桅杆,船体破裂,风帆只剩一丝,上面摆着十几个浮灰的黑坛子,书海内没有风,那条船却向着他们飘了过来。 停在了一众人的面前。 “梁秋曾说过,船上的黑坛子便是机遇,只是船随时会消失,能否上船看的便是造化,我踏上了那条船,然后被人拉了下来,掉进了书海里。” 陈思宁声音中带着愤怒,虽极力在压抑,终究无法完遮掩。 “如此说来那条船真的很破。” 李休听了后,轻声说了一句。 这话不是重点,所以没人知晓他到底什么意思。 大唐建国百年时有一任万年县令名叫刘方,一日刘方坐在公堂与账房对账,前街外响起了鸣冤鼓的声音,连击三声。 片刻后衙役带两人进了堂内。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 女子说男人不安好心,觊觎她半月有余。 男人说女子窥伺他百亩良田,几次暗示不可得后便恼羞成怒,索性对峙了公堂。 各有各的说辞,而且这种事谁也拿不出证据。 刘方听了后却是直接让衙役将二人架了出去。 因此被街头巷尾传开称之为糊涂县令,但后来上一任唐皇听了却大笑几声并嘉赏了刘方,而且还赐了个车骑将军的武散官。 因为有些道理是辨不明也分不清的。 这些事要等到日后才可见分晓。 后续也证明了刘方是对的,男子觊觎一个女子通常不会罢手,尤其是在尝到了没有证据得到不定性的甜头之后便更不会罢手,反之对女人来说亦是这般。 在刘方的暗中查访发现,接下来的月余时间几乎都是女子去找男人,男人拒之门外或是彼此争吵。 通过月余观察后刘方果断上门拿下了女子,并以轻敲鸣冤鼓的罪名拘役三月,打二十板,罚银五两。 此事就此结束。 但其实因为刘方对那男子的印象不错,二人曾有交集,所以才会把暗中查访的重心放在了女人身上。 说到底还是个亲疏远近。 而如今齐元彬与陈思宁也是各执一词,李休则代替了那个县令的角色。 不同的是双方对他来说其实还谈不上亲疏远近。 齐元彬代表着高士,陈思宁代表着寒门。 这里聚集着几十个书院弟子,李休的选择便等于是在分化寒门与士族。 要么站在这头,要么站在那头。 齐元彬看着他,嘴角含笑,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无论李休怎么选,如何选,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陈思宁也在看着他。 这其实并不难选。 “人生做很多事总要讲些道理,比如先来后到,比如夏日花开,冬日落雪,这些都是道理。” “但这些其实都是些废话,既然分不清,辨不明,不如打一架来的痛快一些。” 李休对着二人说了一句。 他很 认真,并没有调侃,打一架,分个胜负,决出个高低不同,往往才是最好的道理。 听到这话齐元彬笑了,周围的书院弟子也笑了。 陈思宁眸中的倔强消失,面色更苍白了些。 “殿下所言极是,我虽不愿伤了和气,但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齐元彬看着陈思宁,说道。 陈思宁没有说话,站在雪中显得有些落寞。 齐元彬已经入了初境,他却还没有。 那自然不是对手,未打之前便已经输了。 这本就是已经知道结果的办法。 寒门终究难出头。 “陈师弟,你意下如何?” 齐元彬向着他迈了一步,问道。 陈思宁的脸色冰冷,右手在袖中缓缓地攥起了拳头。 他张了张嘴,李休的声音却在一侧响了起来。 “在你与他动手之前,我想先和你打一架。” 李休拦在了二人中间,对着齐元彬轻声道。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齐元彬眯眼问道。 “准备好了吗?” 李休问道。 齐元彬向后退了一步,精气神提到了巅峰,体内灵气悄悄运转着,警惕的看着他。 “看来是准备好了。” 李休向前迈了一步,地上的白雪与梅花飞起向着齐元彬的脸掠去。 齐元彬侧身躲过,梅花和雪在眼前划过,李休的脚突然印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的身子倒飞了出去,摔在了雪面上,滑出去很远,拖起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这大概就是滚远点的意思了。 其余人看着李休,不敢上前,陈思宁木讷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心想这一脚踹的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世子殿下也不知练了多久踢了多少人。 齐元彬捂着胸口,面色酱紫,冷眼看着李休大口的咳嗽着,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李休沉默了会儿:“我以为入了初境你会有些样子,原来还是那般,却没什么意思。” ...... ...... ps:估计要到十万字以后才有推荐,现在字数有点少,各位身边若是有喜欢看书的不妨帮我小小的推荐一下,我在这里给个么么哒 第三十二章 绣春风 () 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嘲讽或是讥笑的表情,有的就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与漠然。 而这往往是最大的讽刺。 齐元彬的脸色难看极了,他三日前便破了初境,在书海和书录院彻底稳固了修为,本想着再次相遇之时就算不敌也不会落入下风。 谁知却连一脚都受不住。 “阴谋算计永远难登大雅之堂,况且你那只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李休对他说道。 于是齐元彬的脸色更加难看,他选在此处与陈思宁对峙抱着的就是针对李休的目的。 费尽心思算计了数日,结果就只得到了一个小孩子的评价。 古时圣人创出了侮辱二字,想来便是今日这个意思。 “李休,你莫要欺人太甚。” 有弟子搀扶着他起身,齐元彬注视着李休,那双眸子深处有着凶光与冰寒一闪而逝。 李休却是没有理他,而是对着站在一侧的陈思宁道:“寒门本就寒酸,若是没有底气还要强出头那便更加寒酸。” 陈思宁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不舒服,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被人侮辱是一件很难堪的事,但被人无视却更加难堪。 齐元彬铁青着脸,身上的灵气波动显得有些混乱,但面对的人是李休,一身怒火想发却又发不出去,憋得自己咳嗽了几声,愈发觉得无地自容,转身甩袖离去。 李休这时方才看了他一眼。 觉得他与他父亲比较起来要差得多,幸好他父亲还能活很久,否则他一定活不久。 “刚刚的事多谢了。” 陈思宁开口道。 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而话不多的人往往很沉闷,所以李休不喜欢这样的人。 因此只是淡淡道了一声没什么。 “我谢的不是你。” 陈思宁突然道。 李休挑了挑眉。 “你之所以帮我就只是为了那把扇子,仅此而已,所以我谢的是那把扇子。” 他又道。 李休讶异的看着他,半晌后突然笑了笑,觉得眼前人比看上去要有意思的多。 “你谢那把扇子,扇子却在他手里,要如何谢?” “那我便将扇子取回来。” 陈思宁想了想,说道。 李休也想了想,跟着点点头:“那一定很有意思。” 说完这句话陈思宁便转身离去。 这一去之后再回来,应已破了初境。 围观的弟子们对着李休行了一礼然后各自散去,来得快,走得也快。 而他则是摇了摇头,觉得这场闹剧实在是无趣的很。 书院内弟子最多的地方不是书录院,而是书画廊,但弟子们最爱去的则是往来庄。 往来二字生来不同,江湖快意是往来,人情冷暖是往来。 庙堂高洁是往来,市井泥泞也是往来。 天地之间,白驹过隙,芸芸万众,情丝孤寂,这些都是往来。 往来庄就是这样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 除了生死这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书院很大,李休却并未走太久,往来庄很深,不是大,不是小,而是很深。 因为它在地下。 李休走了进去,门口坐着一位打着哈欠的老教习,耷拉着眼皮看了他一眼,并未阻止。 书院很擅长做一下门面功夫,比如眼前这个多余的看门人。 因为无论谁来都不会被阻止,所以李休觉得这个老教习很多余,而且睡姿很难看,像是侧躺的母猪翻了肚皮,并流着口水的那种难看。 此处虽然在地下,却并不显得黑暗,反而光亮十足,除了嗅不到梅香,吹不到冬风之外并无差别。 他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坐下,远处有人唱着小曲儿,打眼看去原来是几名书院弟子扮着戏服站在矮台上咿咿呀呀的比划着,下面并没有观众,几人却唱的起劲。 还有一些人聚在一起,手里拿着各自不同的东西互相交换。 有人负着一只手仰头看着墙壁上的书画,摇头晃脑的点评着,说到用情处更是如痴似醉。 还有人聚在一起坐而论道,圣人之言教化之事开口即出,并不时怒声喝骂,还时而拍手称快。 往来庄是个很复杂的地方,做什么的人都有,其实说到底就是一个可供书院弟子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地方。 李休坐的地方是一个酒馆,有三五张桌子,**把椅子,柜台上放着一坛酒,那是天下一等一的好酒,而且也是只有在书院里才有的好酒,绣春风。 酒前站着两个人,站着两个互不相让打算买酒的人。 老板自然 也是书院弟子,也不插话,眯着眼睛看着二人一点点的抬高价格。 一壶酒突然出现在了李休的桌子上,紧跟着坐下了一个人。 “殿下一人枯坐在此,岂不寂寞?” 来人拿出了两个酒杯,斟满,推到了李休面前。 “你没去看门?” 李休伸手接过,喝了一口,觉得味道辛辣,比之红烧刀却还差些意思。 钟良听了苦笑着摇摇头:“感情在殿下眼中,钟良就是个看门的?” 李休对着他轻轻点点头,没有说话。 钟良叹了口气,觉得这人好生无趣。 “不知您来此要做什么?” 他开口问道。 “我来买坛酒。” 李休回答道。 “此处的酒的确一绝,不知你要什么酒?” 钟良问了一声。 “我要那坛酒。” 李休站起身子走到了柜台前,钟良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远处又有戏曲儿传了过来,恰巧,此处也要开始唱戏。 “这坛酒多少钱?” 李休问道。 “一刻钟前三百两,此时一千两。” 老板看着他,沉默了会儿说道。 那原先买酒的二人也停了下来,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身装扮很特殊,也很有代表性,因为整个书院只有李休穿青衫,所以眼前这人应该就是世子殿下。 “你们两个要买这坛酒?” 李休看着那二人出声问道。 二人点了点头。 “那现在不用买了。” “为何?” “因为我要买。” 说话间,李休拿出了一张银票,放在了桌面上,认真道。 沉默了会儿,卖酒的人没有去拿那张银票。 买酒的人渐渐变了颜色。 “你为何不收?” 李休看着老板,问道。 “因为我怕殿下拿不走这坛酒。” “这酒很重?” 李休问了一句。 “不重,但这酒不好拿。” 老板淡淡道。 “既然不重,那我应该拿的走。” 李休又道。 第三十三章 伤春寒 () 这是很自信也很清楚地一句话。 老板没有在说什么,将银票收进了衣服,轻飘飘的抬起胳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休伸手放在了酒坛上。 不等拿起,便有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 “这酒是我先看上的。” 那人的手臂用力,将李休的胳膊从酒坛上拽了下来。 李休侧目看去,原来是之前争执买酒的二人之一。 于是道:“价高者得,我出两千两,这酒便是我的。” 买卖买卖,无非就是买与卖。 卖则是为了赚钱,自然是卖的价格越高那便越好。 “话虽如此说,但凡事要讲一个先来后到,这酒是我先看上的,自然该我买,若是什么事都不讲规矩只看银两,那这往来庄一定会很乱。” 那人看着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这话很有道理。 若不是这酒只剩一坛,李休绝不会与他争。 但这酒只剩这一坛,起码今日就只剩这一坛,所以这酒要争。 “今日这绣春风归我,待到明日我买一坛赔你,如何?” 李休问道。 那人低下头想了想,斩钉截铁:“不行。” “为何不行?” “很多人会给殿下一个面子,我也会,但这件事不行,因为李文宣要这坛绣春风。” 那人看着李休,严肃的说道。 要买酒的一共有三人。 还有一人自始至终都未曾开口,此刻听到这话面色却变了。 他看着那人问道:“程三通,你说这话当真?” “当真。” 那人肯定的点了点头,却没有移开视线,仍旧看着李休的脸。 “他若想要便让他自己来买。” 李休也看着他,道。 程三通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既然他进不来书院,那么自然买不走这坛酒。” 李休又伸手放在了酒坛上,道。 “殿下何苦刁难?” 程三通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语气也开始有了变化。 李文宣不是别人,正是十年前被敲响了书院门而被驱逐并再也不许踏足此地的二皇子李文宣。 这是痛处,通常没人敢当众说这样的话。 李文宣是当今皇后的独子,李弦一虽是太子,却是妃子所生,而且生母已经不在人世。 “这坛酒我要定了。” 李休看着程三通,认真道。 钟良坐在远处,喝了一口老酒,忍不住叫了一声好,觉得这位世子殿下的确是与众不同,竟连皇子的面子也不给。 李文宣不同于太子,近些年来太子势弱,身边若是 没有太子六率在手,恐怕会过的举步维艰。 而二皇子不同,他是皇后娘娘亲生,据说还有太尉暗中扶持。 太尉的女儿则是李安之的妻子。 这背后的关系网可是庞大得很。 京都的贵族少爷很多,但所有人最不愿意得罪的便是这个嗜酒暴戾的李文宣。 李休敢,所以钟良借着酒意喊了一声好。 这声音很响,很突然,很入耳。 所以程三通沉着脸看了过去,发现是钟良眼皮一跳没有说什么。 他去年才入书院,如今修为已经达到初境巅峰,即将破境承意,在去年的那一批中属于中游的天资。 但修行一年便达到初境巅峰,放到外面俨然算是不错的天才了。 只是书院最不缺的就是天才,故此显得平庸了些。 “我早便说过,这酒不重,只有十四斤七两,但殿下不好拿。” 老板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二人争执,三人中的另一人则是退到了一旁,不肯在争。 李休敢得罪李文宣,他不敢。 又或者说没必要。 “但我想拿走。” 李休的肩膀略微耷拉了一些,说道。 “那便打一架,胜者为王,这是往来庄的规矩。” 一旦有人对一件货物争执不下无法做出决定的时候,那便打一架。 唐国尚武,唐人本就民风彪悍,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或许很多,但打一架无疑是最好的法子,也是最直接的法子。 “我没意见。” 李休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程三通的脸色不太好看:“若是这些日子的传闻没有错,殿下修行至今应该不超过半月。” “不曾。” “我修行了一年。” 程三通道。 “那又如何?” 李休反问了一句。 他不知道这算是侮辱还是蔑视,但程三通觉得很难堪,甚至有些无地自容。 “这坛酒我不要了。” 他阴沉着脸说道。 李休皱了皱眉,远处的钟良也跟着皱了皱眉。 李休是觉得不解,钟良觉得不爽,因为即将开场的戏却似乎要断了。 “赢了你并不光彩,而且也不值得骄傲。” 程三通道。 “但胜了一位世子总归是件谈资。” 李休道。 “胜了一位修行不过半月的废物世子,只会丢脸,何谈炫耀?” 程三通冷哼了一声,转身便欲离去。 “你胜不了我。” 李休突然道。 场间跟着一静。 老板与钟良对视一眼,挑了挑眉。 程三通的身子则停在了那里。 就算你李休天资绝世,但修行不过半月,执剑不过七八,要如何赢? “有时候真想撕烂殿下这张嘴。” 程三通回过头,眼中渐渐有着寒意凝成一点。 “那便试试?” 李休道。 程三通看着那张脸沉默了半晌,有些摸不清他的底气来自哪里。 “那便试试。” 往来庄内的中央处有一座擂台,那里正是专门提供用来解决这类事情的场所。 每天几乎都有人上去打一架,久而久之便没什么人再去看热闹。 但今日不同,因为今日站在那里的人穿着一身青衫。 近百名弟子抬首望去,然后齐齐放下了手中的正在做着的事情,站起身子朝这里走来。 世子李休可是这段日子的风云人物,无论是入京的排场还是天上持剑的老仆都将这个少年推到了风口浪尖,只是李休很少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所以并没有听到一些风言。 尤其他的父亲还是李来之,唐人共一石,七斗人敬仰陈留先王。 “既然走上了擂台,我便不会留手。” 程三通道。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将腰间的剑的拔了出来,握在手上。 周围响着一些议论,程三通的知名度还算可以,众人也都知晓他快要破境承意,因此对他也是较为看好。 所以这些议论声无非就是李休为何要与他对决? 他又凭什么敢和基础扎实,已经在初境浸淫一年的程三通战斗? 难道就凭他那张好看的脸和手里那柄好看的剑? 这里是书院,不打架则以,打了起来便没人会留手。 有几个人已经准备好了跌打药和伤筋膏,等着一会儿李休被扔下来之后好卖给他,小赚两笔。 二人对立着,相互行了一礼。 程三通快步上前,虽赤手空拳声势却很是骇人, 虎目凝视着李休,顷刻间来到了他的面前,抬手之间势大力沉的一拳便砸了过来。 速度很快,拳力很重。 而且这拳很讲究,抬手是一拳,落在眼前便成了拳影阵阵,看上去足有数十。 李休向后撤了一步,耷拉着的肩膀略微挺直,他的眸子眨了眨,手中长剑向前点了出去,然后漫天拳影消失,一把剑落在了程三通的额前。 “伤春寒。” 程三通的眼睛瞪大,一颗豆大的汗珠自脸上滚落甩在地上。 满场寂静,鸦雀无声。 ...... ...... ps:这章长吧,众所周知我三两很长,很长很长 第三十四章 尤其难再得 () 眼前这一幕很滑稽,程三通身子僵直,还保持着进攻的动作,看上去便更加滑稽。 钟良将酒杯放下,正色的看着李休扬起胳膊握在手中的那把剑。 那是一把好剑,他又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身上,脸上带着钦佩,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鸦雀无声伴随的情绪往往与震惊相关,往来庄的弟子很多,近百人在此,围观这场比试的人也很多,几乎在,除了不远处仍旧响起的戏子声之外,这里显得安静极了。 那一剑是如何做到的? 有人觉得很是震撼,不由得出声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因为问这句话的不止他一个。 程三通那一拳很强,已经摸到了承意的边缘,便是在场大部分人也需要凝神以待,那一拳几乎代表了初境的顶点,若是换做他们一定会选择暂避锋芒,等他泄了气之后再做反击。 而李休只是后撤了一步。 后撤不是害怕,不是躲避,而是为了更好地出剑。 所以他那一剑点出便破了拳影漫天,落在了程三通的额头上。 这很不合常理,但看着那青衫少年脸上古井无波的表情他们又觉得这本就是应该的结果。 “如今看来这坛酒你拿不走了。” 李休将剑放下收回了腰间,转身走下了擂台,回到了那柜台前,抱起了酒坛子。 程三通沉默了片刻,钟良伸了个懒腰,他忽然猜到了什么,遥遥对着李休行了一礼,面色惭愧。 李休赢了他,也救了他。 绣春风的老板跟着回到了自己的小店,有些钦佩的看着李休。 “今日方知殿下出色的不仅仅是棋艺。” 他道。 李休对着他抬了抬酒坛,默不作声的离开了此处。 这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但并不是大事。 往来庄内总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所以李休所带来的惊讶与震撼并不会持续太久,最关键的他太神秘,太冷。 没人愿意讨论一个孤独的人。 而李休总是孤独的,十四年来都是如此。 老乔走了后他便更加孤独。 离开了往来庄,走着走着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坐在屋顶弹琴的女人,然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在这世上能抚慰人心的就只有两 样东西,酒和女人。 这话说起来很俗,但酒能忘忧,而与女子之间的陈词滥调虽然俗气,却难得。 尤其难再得。 修行并不是一件事,修行修行,讲究的便是修与行。 修自然不必多说,行便是要行万里路,京都很繁华,在这里可以生活的很好,但这世上并不只有花开的长安,还有孤峰塞北,绿海西山。 北地外有无尽雪原,其上有雪国异族。 但那里也有塞北枯山,旱树铁花。 行遍天下才能与众不同。 京都会平静很久,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压抑是可怕且持久的,傻子才会坐在这里等着天雷落下,然后看看那道雷声会不会在自己的头顶炸开。 绣春风是难得的好酒,如果说红烧刀可以让李休笑逐颜开小酌数杯。 那么绣春风便可以让他开怀大笑酩酊三日。 只是酒在他手中,却不能喝。 长安内繁华万千,总有遗漏之地,李休自书院离开,走过十里之地进入长安城,越过朱雀大街,行过了一处坊间,自后门而出,来到了一个完由泥土铸成的小院子。 或者说不是院子,此处什么都没有,最值钱的便是那掉了漆的楠木桌子和两侧摆放不合时宜的青石椅子。 李休坐在了椅子上,将绣春风的坛封揭开,一股沁人心扉的酒香散了出去,透过了纺市,让不少人吸了吸鼻子。 他又拿出了两个杯子,倒满了两杯酒,一杯放在对面,一杯放在面前。 耳畔似乎传来了破风声,一枚石子飞了过来砸向了李休的脸。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飘飘的接住,然后手指分开,石子掉在了桌面上。 同时对面的椅子上出现了一个人,捧着酒杯,闻着绣春风,满面陶醉。 这是一个年轻人,看上去应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着青衫,斜倚着身子,一身的江湖气,只是那张脸很普通,扔在人堆里都认不出来的那种普通。 与李休坐在一起就显得更普通。 “看来他们说的没错,你果然已经学会修行了。” 来人喝了一口酒,淡淡道。 “若是没有这坛绣春风,还真不知能不能见得到你。” 李休看着他,漠然道。 “没有绣春风,不见春风醉,天下人皆知,只要有绣春 风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得到我醉春风,你说对吗?少楼主?” 与徐盈秀和老乔不同,这一声的少楼主充满了调侃与讥讽。 今日的天气很不错,阳光普照,年光将近,冬日也快要过去。 外面突然出现了许多人,许多穿着青衫的人,他们翻进了院子,数十人围成一圈,包围着二人,或者说包围着醉春风。 “看来那老家伙果然很疼你。” 醉春风像是没有感受得到周围的动静,嘴角竟然露出了笑意。 “刚刚那一石子的威力不大,却足以杀死一个普通人,若传闻有错,我不会修行,该如何?” 李休突然开口问起了一开始的事情。 醉春风低头看着桌面上的那枚石子,道:“若你不会修行,自然会死的很惨,不过石子的速度很快,顷刻间贯穿头颅,应该不会太痛。” 话音落下,数十位听雪楼之人向前迈了一步。 李休挥了挥手:“散了。” 没有动静。 他跟着皱了皱眉,又说了一句:“散了。” 数十人向后退去,这才散了,不过却绕在不远处,盯着这里。 “你让他们散了,不怕我动手吗?” 醉春风挑了挑眉。 “你若想动手,他们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分别?” 李休说道。 两个人对视良久,终于醉春风沉默着喝了半坛酒,然后将杯子摔在地上,骂了一句:“乔三爷怎么会救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 “你的废话太多了,去或者不去?” 李休看着面带怒气的醉春风,沉默了会儿说道。 醉春风也跟着沉默了会儿,看着剩下的半坛绣春风,然后道:“去,为何不去?既然你都不怕死,我为何要怕?” “只是你准备何时动身?” 他看着李休,问道。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觉得此刻的天空蓝极了,万里无云的好日子,应是诸事皆宜。 于是开口道:“吃完这顿酒。” ps:明天应该可以正常两更了,我都不敢打保证了,时常打脸,尴尬,不过就像标题一样,好文章,难再得不是吗! 容小生自恋些许,摊手 第三十五章 酒足与饭饱 () “好。” 与其说是喝酒,不如用独饮来形容更加恰当些。 一坛子的绣春风,九成九进了醉春风的肚子,李休自始至终只喝了一杯,还是刚开始的那一杯。 这坛酒很重,十四斤多,不知他是怎么喝进去的,也不知喝了如此多的酒他的脸为何红都不曾红一点。 醉春风靠在椅背上,十分惬意的砸了咂嘴,打了个酒嗝。 “世人总说酒足饭饱才能做事,眼下酒倒是足了,只是这饭饱吗?” 他抬眼看着李休,面带玩味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其意不言而喻。 “走。” 李休没有理他,起身走出了这间小破院子。 “无趣。” 醉春风伸了个懒腰,双手放在身后,摇头晃脑的跟着走了出去。 有听雪楼的人来到面前递给了李休一张纸,然后行了一礼躬身退去,大街上满是人潮,川流不息,冬日里街边随处可见的就是卖糖葫芦的小贩。 大红的山楂串在上面,诱人得很,李休取出两文钱买了一串,咬了一口,酸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打开那张纸,上面有两行字。 绿海生龙潭,塞北两窟鬼。 这是他要听雪楼收集的消息,三劫之体让他浪费了太长的时间,如今方才初境,想要让修行的速度更快,就需要用一些另外的途径。 这两处就是目前来说最适合李休修行破镜的地方,只是一个在西面,一个在北面。 暂时只能先选一个。 “我想不通,既然你早已经决定了要去哪,为何还要让楼内帮你打听这些你根本不会去的地方?” 醉春风扫了一眼纸面,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早就想好了要去哪?” 李休吃着糖葫芦,问了一声。 “费尽心思找来一坛绣春风引我出来,若有人说你不是去关山,那我一定会撕烂那人的嘴。” 这话很自信,听上去底气十足。 “我的确要去关山,但只是路过。” 李休淡淡道。 “路过?” 醉春风看着他,似是有些不相信:“你去关山找死,能不能活着出去尤为可知,竟然敢谈路过?” 李休没有理他,将手中的竹签扔在地上,又道:“你永远也猜不透我在想什么,这就是你永远不如我的原因。” 这话还有一层意思。 那就是既然猜不透便不要再多言,乖乖闭嘴即可。 醉春风很聪明,所以听出了这层意思,脸色有些难看。 “我会杀了你。” 放狠话谁都会,关键是未必有用。 李休没有理他,所以这句狠话显得有些没用。 二人来到了城门口,两匹马停在此处,其中一匹正是之前拉着李休来到长安的那匹大黑马。 另一匹则是通体雪白,没有一丝的杂毛,看上去并不逊色大黑马。 “看来你的人缘还不错。” 李休登上黑马,看着那匹白马,然后冲着醉春风说道。 “若不是你,我的人缘会更不错。” 他跨上白马,二人扬起马鞭,两匹马便冲了出去。 幸亏此时是冬日,地上盖着白雪,不起烟土,否则马蹄扬起的瞬间,那一定要用绝尘而去来形容了。 向北而去。 北地在北,塞北两窟鬼在北,关山也在北。 这一路很长远,需要办的事情很多,若是想要赶在年头回来那就要快些办事。 越快越好。 “你将听雪楼精锐都派去了巫山救那个不会杀人的臭道士,自己却偏偏还要在这时候去关山赴险,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在马上,醉春风与他并驾齐驱,懒洋洋的问道。 “若是有人能在醉春风身边杀了我,那就是我该死。” 李休淡淡道。 “我是个自负的人,但我不认为凭我一己之力能在关山护住你。” “这般说来你似乎还不够自负。” 关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座城,名叫廊城。 只是此城在山中,故此也被唐人称之为关山。 廊城距离长安算不得太远,相隔只有两千余里,二人坐下是两匹好马,天下在最好的马。 日行七千里绰绰有余。 更别说区区两千余里。 晌午出发,不急不缓傍晚便到了廊城城前。 古朴青色的城门前迎来了 一黑一白两匹马,马上坐着两个着青衫的男人,一人面色平静,一人哈欠连天。 门口站着六名军士,按理来说把守城门的军士要求是极其严格的,不说气吞万里如虎,起码也要做到身材挺拔,鹰眸锐利,如此方才能震慑宵小。 但奇怪的是这六人的脸色很白,虽极尽力却仍能够看得见那握着长枪的手指在细微的颤抖着。 醉春风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李休,却没有开口。 二人进了城内,街道上的行人极少,入目之处能够看到的一些人都是抱着胳膊快速的朝着各处跑着,然后进了屋子房门紧闭,就连亮光都没有一点。 门口的两个灯笼随着寒风摇摆着,灯内的蜡烛却并没有点燃,太阳渐渐落下,城内也愈发黑暗。 这里似乎怪怪的,醉春风不由得又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脸上,发现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就如同从前一般。 于是他开口问道:“你有事瞒我?” 李休骑着马在城内寻找着客栈,一边道:“廊城是你的地盘,我以为你知道便没有说,谈不上隐瞒。” “我这段日子都在京都,而且我可没有听雪楼的眼线可供驱使。” 说到这他冷笑了一声。 “你可以随时命令楼内人做任何事,只是你喜欢赌气,从来不用。” 李休勒马停下,抬头看着头上的牌匾。 尚儒客栈。 这家客栈的装修并不豪华,反而有些老套,带着农家气息,木窗白纸前挂着红色的辣椒和玉米。 听到李休的话醉春风沉默了起来,难得的没有说话。 二人下马,将缰绳递给迎出来的跑堂的,并肩进了客栈。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桌子,看上去足够**人围坐的长桌,桌后面是柜台,一个秀才打扮的人低着头不停的扒拉着一张算盘,计较着每日的得失。 柜台一侧是楼梯,二楼是住宿的地方,若想要吃饭就只能在一楼。 寻了处位子坐下,不一会儿功夫之前那跑堂的便回到了屋子,将店门紧紧关上,然后拿出一壶茶给二人倒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询问道:“二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ps:我又爽约了,要去吃火锅~~~捂脸 第三十六章 深巷的酒与窗外的鬼 () “跑堂的儿,你这小店儿能有什么好酒菜?” 醉春风看着看着店内周遭的俗套装修,嗤笑一声,取笑道。 “客官,话不能这样说,老话还说麻雀虽小五脏俱不是?况且您这时候来这关山廊城,是否有命活着离去还两说呢!” “此刻还是能吃一口就吃一口的好。” 听他笑话,跑堂的却是不乐意了,将菜谱往桌上一摔,您还爱吃不吃了。 “关山客栈我去了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像你这么嚣张的店小二还是第一次见。” 醉春风倒没生气,反而饶有兴致的搭上了话。 “既然是关山客栈的贵客,来我这小店做什么?” 店小二的语气有些冷,或者说有些不爽。 “因为你这小店真的很小,小到我在关山生活了四年却一次都没有来过。” “酒香不怕巷子深。” 跑堂的说道。 “酒香也怕巷子深。” 醉春风反驳了一句。 店小二脖子一梗就要开骂,李休却从袖中拿出了十两银子放在桌面上。 天大地大,银子最大,小二哥见了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然后理也不理醉春风转而冲着李休露出了一个笑脸:“这位公子想吃些什么?” “你们这店的名字是谁取的?” 李休问道。 “是秀才,他读了二十几年书,我们店里就属他最有学问,所以这客栈名字自然要听他的。” 李休点点头,这名字的确不错。 “上三四样招牌菜即可,再来两壶酒,两壶最好的酒。” “得嘞客官,您且等着。”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透着窗户向外看外面一片漆黑,并无半点光亮。 只有客栈内亮着十余根白蜡,不算红的光亮照着屋子。 屋内的客人不多,寥寥数桌,并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那酸秀才扒拉算盘的声音响彻在这不大的空间里。 醉春风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他举起了茶杯,品了一口茶,然后吐了出去。 “这茶叶不新鲜,像是隔夜的。” 他说了一句。 李休没有反应,安静的出奇。 “怎么回事?” 醉春风问道。 “今夜有场好戏,秦家与景家要做一场。” 李休淡淡道。 醉春风皱了皱眉,嗅到了这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秦家与景家在这城内对峙多年,两家都有数位游野修士,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互有交锋了这么多年今夜便要做一场生死? “秦在阳与景如云能够在你父亲的压力下维持两家多年不衰,一定不会是蠢人,既然不蠢又怎么会做出这么蠢的决定?” 醉春风问道。 两家势力旗鼓相当,若一定要分个生死,那就只有两家都会死。 黄泉是个很美的地方,否则不会有许多男男女女吵嚷着要一起共赴。 但那也是个很荒凉的地方,否则不会有许许多多的人祈求长生,不敢探头下望。 “听雪楼插手了?” 片刻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醉春风看着面色平静的李休,凝神问道。 “我只是给出了一个动手的理由。” 李休回答道。 醉春风盯着他,静候着下文。 这时跑堂的将两壶酒拿了上来,李休将酒倒进杯中,淡淡道:“七日之前拜阴山的掌教之子路过廊城,与景家天赋最好的嫡子吃了一顿酒,然后便死了。” “你派人杀的?” 醉春风问道。 李休点点头。 “十四年前,整座关山朝着北地边军的脊梁挥出了一拳,这是罪,要还。” 他看着醉春风,很认真的说道。 “那关拜阴山何事?” 醉春风又问道。 “他站错了队,便关他的事。” “中立也有错?” 李休看着他,缓缓道:“这是大唐,身为唐人,当国家的将士在外抛头颅洒热血的戍守边关之时,你知道有人会对那些军士的后背下手,不阻止,便是错。” “这世上从来没有中立一说,唐人生来骄傲,这辈子就只有两个选择,自己人,敌人。” 李休喝了一杯酒,味道上佳,一口咽下舌尖有些火辣,舌根却极为的清凉。 他看了看酒壶,通体漆黑像是一个坛子没有半点花纹点缀,这酒单论味道不如太白楼的红烧刀,但却胜在独特,唇齿间流着香醇,更有回味。 “当年秦景两家借道阴山,拜阴 山宗上下避而不出,他以为躲得过,但他又躲得过什么呢?” 李休看着窗外,醉春风自始至终都没有再说话。 酒菜已经上的齐,色香味俱的四道招牌菜,香味入鼻闻起来陶醉非常,人世间俗事很多,单说这口腹之欲,又哪里戒的掉呢? 他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窗外的漆黑一片,然后道:“春风,你看这世界百鬼夜行,众生混迹其中,比鬼还怨。” 醉春风看着李休,眉眼之中似乎满是复杂,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廊城夜不点灯,归根结底的原因就是害怕拜阴山,尤其是近几日早有风声传出,秦家似乎有意和拜阴山联手共同覆灭景家。 这是互惠互利的双赢事情。 外界不停地有强者回到关山,尤其是景家更是倾巢而归,这是一场硬仗,熬过去海阔天空,熬不过去万事休矣。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桌上的招牌菜一动也未动,二人低着头,听着窗外不停传出的脚步声,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这些脚步声想来就是拜阴山的人了。 拜阴山是一个修行宗派,掌教乃是游野修士,宗上下信仰鬼神,在圆月夜盘坐空地之上,举行仪式做着关于祭拜的事情。 拜阴山的门人弟子好夜行,穿黑袍,戴白面,手举招魂幡,蹦跳前行。 这听上去更像一个邪教,但其实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否则也不能存活到今日。 “菜凉了。” 二人在此枯坐许久,约么已经二更末尾,李休突然开口道。 “我不饿。” 醉春风抱着胳膊,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那壶其貌不扬的酒。 “好戏快要开场了。” 柜台上的秀才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跑堂的靠在柱子上昏昏欲睡。 后厨传来了红烧猪蹄的味道,一个穿着围裙的女子拿着拖把擦着地面。 外界本该漆黑一片,此刻却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撕开了黑夜与门口的灯笼,划破了窗纸。 这是景家的春秋一剑。 好戏果然开场了。 ...... ...... ps:这章写的真好,我能怎么办,我也很得意啊!摊手,日后此章许会出现一二盟主~~ 第三十七章 人世间亮起了一道剑光 () 既然是好戏,那就一定要有人欣赏。 “跑堂的,给我留两间上房,一直留着。” 说着李休取出一千两的银票放在了桌子上,推开门向着黑暗走去。 醉春风叼着一根牙签伸了个懒腰,不情不愿的跟在身后。 廊城不大,秦家在东面,景家在西面,两家分在两端。 天空中没有半颗星辰,街道上黑的出奇,若是普通人抬眼望去只怕看不到七步之外。 好在之前那道剑光很亮,此刻仍有余晖尚未熄灭,李休掠上屋顶,望着那道光线追了过去,片刻后他从屋顶落下,站在了一处小巷之内,身后有猎猎声音响起,却是醉春风跟着落了下来,抱着胳膊斜倚在墙上,看着小巷之外的场景。 此处的街道很宽,两侧的墙壁上挂着许许多多的红白灯笼,内有烛光闪烁,将这里照的很亮。 这条巷子在中间,前后各有一条街道。 后面的街上有着喊杀的时不时地响起,那应该是景家与秦家还有拜阴山的人弟子战斗的地方,应该死了很多人,因为有很浓的血腥味顺着夜风吹进了李休的鼻中。 前面的街道站着十余人。 一左一右对着站立。 左边人少,只有四位,不出意外应是景家无疑。 右边人多,足有六位,其中有三人穿黑袍戴白面,这是拜阴山的人。 “戴泽的死与景家无关。” 说这话的是景家站在最前面的那人,中年模样,面容消瘦,右手握着剑,手上的关节却很粗大,他的右手很有力,那把剑也握的很紧,之前那道剑光很亮,所以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僵持,许是因为忌惮这把剑,秦家与拜阴山并未继续动手。 “与景家无关,那又与谁有关呢?” 那张白色面具下传出了一道声音,乍听起来中气十足,但若是细细品味却不难听出其下隐藏的那一抹疲惫。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一件很伤心的事,天道很大,大不过人伦。 戴泽与景元吃了一顿饭,然后便死了。 这就是景家的错。 景如云沉默了下来,拜阴山的态度很强硬,话也很没道理。 他没有辩解,因为他也不知晓戴泽到底是如何死的。 又或者说在此时此刻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拜阴山倾巢而出来到廊城不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是要杀人的。 很多人需要一个交代,戴泽的死需要,戴掌教也需要。 拜阴山的弟子们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杀人而不必再克制自己。 秦家可以趁此机会夺了廊城,固然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拜阴山山门远在万里之外,事情结束之后自然要回去。 那时候廊城便只剩下秦家。 一家独大往往意味着更好的资源,更好的机遇,更好的身份地位,还有权势。 正如李休所说,戴泽的死只是一个理由。 是很多人需要也在苦等的一个理由。 只是如今恰好等到了。 景如云静静站着,手中的春秋剑似乎低下了头,他向前迈了一步,下一刻灯笼内的烛火尽数朝着右边倒去,如被狂风吹拂。 黑夜中响起一声剑吟,戴冷言的身前出现了一张招魂幡,数米长短的幡面向后扬起,他的身前出现了一团黑雾,雾中藏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那道剑光落在了幡上,那张脸似乎发出了一声惨叫,无声的嘶吼着。 景如云的面色白了些虎口裂开有鲜血流淌。 戴冷言脸上的面具被斩成两半,露出了那张枯木一般的黑脸,他的招魂幡破了一个洞,身上的黑袍散落在地,胸前出现了一道剑痕,好在只是划破了衣衫。 火光竖起,恢复平静,红白灯笼仍在不同的晃着,光亮照着地面。 一个影子在灯笼下一闪而逝,却是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秦家家主秦在阳突然动了,趁着景如云新力未生之时欺身上前同时一拳打了过来。 景如云抬头看着,他身后有一人迈步上前抬剑迎了上去。 同为游野修士,也有强弱之分。 这一拳秦在阳筹划良久,精气神酝酿到了巅峰都汇聚在这一拳上。 势大力沉,难以招架。 拳头落在剑上,那把剑的剑身刹那间便弯了下去,然后断成两截,紧接着拳头透过断剑落在胸口,那人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景家余下两人一人跳起将那人接住,另一人则是抽剑闪身划向了秦在阳的脖子,这一剑又快又准,秦在阳的瞳孔缩成一点,却 是来不及躲避。 原来从一开始的景如云暴起发难到秦在阳蓄势偷袭,这一切都被景家算在了心里。 所以这一剑准确无误的落在了秦在阳的脖子上,剑刃划过皮肤,却没有鲜血喷出,那个喉咙也没有想象中的被长剑撕裂,反而是响起了一道金铁交击的摩擦声,带起了一串火花。 照亮了秦在阳那铁青的脸上。 他抽身爆退,双脚落在地面,面色阴沉,身上却发出了啪的一声。 然后一串佛珠自身上掉落摔在了地上,这是无量寺的法器,竟然会在他的身上出现。 景如云的面色有些落寞,用自家长老重伤为代价换来这一剑,却被佛珠挡了个干干净净。 “景如云,真是好算计。” 秦在阳的脸色有些狰狞,甚至开始后怕。 两家敌对几十年,对于彼此都在了解不过,景如云利用他的心理谋划了这一剑,若是没有这串佛珠那便是必死的局面。 “人算终究比不过天算。” 景如云看着地面上滚落一地的佛珠,叹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四周,似乎是在等待,又似乎是在期盼着什么。 终于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关山很小,景家不大,但若是有人想要啃下来,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景如云抬头看着秦在阳与戴冷言,一双眸子渐渐变得犀利无比,那双眼眸深处似乎有着点点猩红升腾而起。 他身上的气息陡然拔高,一点一点的高涨着。 “世人皆知景如云有春秋一剑,但你可曾知晓,我还有一剑春秋。” 话音落下,他的须发飞扬,剑意冲霄而起,长街两侧的红白灯笼自中间一分为二,烛火摔在地面,熄灭了大半,让这长街也黑了大半。 李休眯着眼睛,一道亮光像是冬日暖阳破云而出一闪而逝。 秦在阳的身子微微颤抖,一条手臂与肩膀分离落在地上,鲜血泉涌喷出。 那道招魂幡一分为二,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发出一声惨嚎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一剑仍然落在了上一道剑痕上,区别在于上一次裂开的是衣衫,这一次裂开的是胸膛。 ps:我就说每天两更,作者君做到了,对了,顺便求个推荐,月票,打赏啥的,挠头 第三十八章 黑暗中有一只脚踩在红白纸上 () 那道剑光消失不见,黑色长街上却还有剑鸣回响。 忽然,一阵狂风自街头生出,然后瞬息间吹到了街尾,风声压过了剑鸣,片刻后天地恢复了平静,风声不在呼啸。 街上却响起了两个声音。 景如云瘫倒在地,面如金纸,长剑自手中脱落摔在地上,发出第一声响。 紧跟着戴冷言倒在地上,胸腹间有一道剑痕,很深,血流不止,招魂幡断成两半跟着他倒在地上,发出第二声脆响。 今夜流的血很多,后街的打斗声越来越小,想来是人死的差不多了。 巷间的青石墙有缝隙,后街的鲜血顺着沟壑流到了李休的脚下,染红了鞋子,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前街与后街的血。 秦在阳与戴冷言的血。 景如云这一剑很强,这一剑是春秋的一剑,所以此招过后他的头发花白,面容枯老,皮肤带着褶皱耷拉了下来。 这是他用半生性命换来的一剑。 所以一剑斩掉了秦在阳的手臂,重伤了戴冷言。 同为游野修士这一剑很了不起,但他的脸上却没有笑意,因为景家可战之人只剩下两个,游野修士只剩一个。 对方还有四位游野。 拜阴山的长老急忙走出将戴冷言扶起,喂下了一枚丹药,压住了伤势,不在流血。 景家人面带悲色,秦在阳看着自己掉在地上的那条手臂,面色苍白,眼中却出现了轻松之色。 两家对峙多年,他一直在等这一剑。 景如云的春秋不出,他便不敢真正松心。 “我以为你会杀了我。” 秦在阳将血止住,取出披风盖在肩上,声音有些虚弱道。 “是你命大。” 景如云咳嗽了两声,叹了一口气道。 “是你太贪心。” 秦在阳摇了摇头,如今尘埃落定,事已成定局,他不吝要多说几句。 “你两个都想杀,就两个都杀不掉。” 景如云看着街上灯笼的碎纸,眼中有些恍惚:“若只杀一人,又有何用?” “起码可以出口气。” 戴冷言喘着粗气,此刻却是插了一句。 “生死不过一口气,出与不出哪有差别?” 这下没人再开口了,醉春风打了一个无声的哈欠,李休静静看着这一幕,也许这就叫做英雄迟暮,只是很难断定景家家主值不值得英雄二字。 他低头想了想,觉得不值。 街道上持续了片刻安静,秦在阳用仅剩的手臂挥了挥,戴冷言用下巴指着景家,轻轻扬了扬。 然后他们身后的那四名游野修士便化作四道云烟掠了出去。 景家仅剩的一位游野强者默不作声挡在景如云身前,咬着牙,脸上有冷汗滑下,却没后退一步。 看到这一幕李休又想了想,觉得景如云或许也算得上英雄二字。 这是必死的局面。 醉春风的脸上却露出了戏谑。 四人与一人。 相隔数尺。 地上的红白纸屑不知为何凭空飘了起来,然后又落了下去,一只脚踩在了红白纸上,出现在了五人之间,他背对着景如云,面对着那四位游野修士。 伸出了一只手,手中握着一把剑,剑上飞出一只火凤,然后四人的身子便倒飞出去,在地面不停后退,退到了秦在阳和戴冷言的身侧。 四双手颤抖着,四人对视,一股震撼与难以置信席卷着心头。 他四人虽然只是游野初境,但游野就是游野,竟然会被人一招击退,那人会有多强? 又或者说如此强的人到底是谁? 秦在阳的脸色凝重下来,他看着自黑暗中走出的那道身影,今日景家已是必死之局,谁会来此帮他? 又有谁会有这个魄力敢和秦家与拜阴山作对? 李休皱起了眉头,所有人的视线在这一刻都看向了那个手持长剑出现的人。 他将那把剑放下,火凤在空中消散,火光照亮了长街照亮了那张脸。 李休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秦在阳和戴冷言面色难看,更加不敢相信,他们的眼中带着震撼,还有一抹死灰。 那道身影其实并不陌生,李休见过一面,算是打过交道,只是并不友好。 那人来自姑苏城,慕容二爷。 早年便跨入了游野巅峰。 是当之无愧的强者,在天下游野修士中足以排进前十五。 黑暗中又有脚步声响起,跟着从暗处又走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李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原来都是熟人。 这一男一女走到慕容二爷身侧,静静站立,不是别人,正是那日的中年人聂远,还有被李休斩了凤鸟的慕容雪。 “如果我没认错,这是姑苏城的人。” 醉春风说道。 “你当然没认错。” 李休道。 “那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醉春风又问道。 这次李休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原因为何。 “原来你也有算不到的地方。” 醉春风调侃了一声。 李休自然不会生出恼羞成怒的表情,而是道:“天道尚且有缺,人又如何?” 慕容二爷抱着剑站在了景如云身前,两方安静极了,秦在阳与戴冷言保持着沉默,欲言又止。 景如云却是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变得很是苍老,笑声却越来越大,最后更是极为的响亮。 “秦在阳,戴冷言,你真的以为我景如云会坐以待毙不成?老夫宁可这关山易主他人,也要与你二人鱼死网破。” 他大笑道。 姑苏城不会无缘无故帮他,因为景家与姑苏城并没有交集,而且姑苏城与北地关系尚可。 可慕容二爷既然来此帮忙,那就意味着会有利益。 什么利益? 他既然来了为何不早出手,非要等到景如云鱼死网破一剑春秋之后? 姑苏城图谋甚大,他要借秦家与拜阴山的刀覆灭景家。 同时借景家的势清除秦家与拜阴山,如此这般廊城这一夜后便会易主。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慕容雪这个不过第二境的承意修士会到此。 因为她更擅长管理与布局,今夜过后,便是姑苏城接手关山的开始。 这便是渔翁得利,这便是鱼死网破。 李休看着疯狂大笑的景如云,第三次低头想了想,绝境之中与虎谋皮,这是很蠢得抉择。 却很难得。 第三十九章 总是有所谓公平 () “姑苏城要插手这件事?” 戴冷言虚弱的躺在地上,秦在阳看着慕容二爷开口质问。 语气冰冷,声音却有些沙哑。 因为面前这个拿剑的男人很强,强到了哪怕他的胳膊没断,哪怕戴冷言完好无损,那把招魂幡仍旧可以唤出三万森罗,也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游野是一种境界,但人却不是一样的人。 两个人站在一起,总有高下之分。 “天下事讲究的便是公平二字,你与景家素有恩怨,如今你得拜阴山相助,二比一,这就不公平。” 慕容二爷没有开口,聂远静静站在一侧,说这话的自然是慕容雪,一如初次相见之时,这张脸上很平静,说话的语调也很平定,但总是带着那么些许的高高在上。 听人会让人觉得不爽气。 她看着断了一条手臂的秦在阳,清声道:“如今我姑苏城帮景家,二比二,这便很公平。” 这些话听上去很可笑,冠冕堂皇,的确可笑。 所以秦在阳笑了起来,躺在地上的戴冷言也笑了起来。 慕容雪的表情并没有变化,这世界总归是要靠拳头说话的,但胜利者总喜欢为自己的拳头披上一层道德的外衣。 而这就是所谓公平。 于是站在巷间的李休也笑了出来,他只是发出一声轻笑,但在这安静的长街中却显得很刺耳。 慕容雪的脸色变了,她有些不敢相信,更加的难以置信。 因为这笑声听起来很熟悉,这个她做梦都想宰了的人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只是那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又或者是她听错了? 这道笑声传出去很远,秦在阳与戴冷言等人互相靠了靠,将视线放到了这处深巷内。 景如云的老脸却没有了笑容。 因为眼下异变突生。 一场计划最不希望出现的就是意料之外的事,也就是意外。 这道笑声就是意外。 所有人注视着那里。 李休迈步走了出来,他的衣衫随着夜风左右摆着,鞋面干净而整洁,鞋底泛着红色,像是染料,更像是血水。 他抬着头,面不改色的看着场间众人,这张脸很好看,放眼天下在也找不出这般好看或者说完美的脸,所以也很好认,因为只要见过便不可能忘。 慕容二爷的眼皮跳了跳,聂远抱着胳膊看着他。 慕容雪沉着脸,眼中的恨意并不加掩饰,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蹦出了两个字:“李休!” “雪姑娘。” 李休冲着她行了一礼,淡淡道。 “殿下不在书院读书,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慕容二爷此刻却是来到了最前面,看着李休询问道。 眼前这少年的身份太特殊,如非必要姑苏城不想和他对上。 “我到此杀几个人,请几个人。” 李休淡淡道。 秦在阳与景如云都是侧耳听着,他们先是惊讶于姑苏城对这少年的态度,尊敬甚至隐隐有些忌惮。 要知道那可是姑苏城,五境宗师不止一个,更别说还有老剑神活着。 这少年是何人? 直到慕容雪叫出了李休的名字,慕容二爷喊出了那声殿下。 李休开口说要杀几个人。 他们二人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隔着遥远处对视一眼,前一刻的仇敌这一刻竟然难得的心有灵,同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蓦然铁青。 “杀谁?请谁?” 慕容二爷皱着眉,问道。 冬日的天气总归很冷,哪怕白日里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到了夜晚仍旧是寒风袭袄,冷尽了身子。 但天气虽冷,却不及李休口中的话冷。 “杀秦景两家,上下不留活口。” “请二爷回城,闭口不谈此事。” “如何?” 李休看着他的眼睛,道。 “凭什么?就凭你李休一张嘴?还是凭你那个已经死了的老仆?” 听到他的话,慕容雪忍不住冷哼一声,讥笑道。 “还请殿下一旁稍待,我自会备一匹好马送殿下归京。” 慕容二爷对着李休拱了拱手,不咸不淡的说道。 他想要对付李休翻掌即可,只是忌惮其身后复杂的关系网方才一直礼遇,但他是慕容家的人,天下游野修士足以排进前十五。 他有些不耐烦了。 “你若不答应,这件事会很麻烦。” 李休没有在意慕容雪,而是看着慕容二爷,平静道。 “既然很麻烦,殿下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 他皱了皱眉,觉得如此废话实 在是太过黏糊,索性向前迈了一步,屈指成掌朝着李休抓了过去,这一掌不会杀了他,只会让他老老实实的待在一旁。 慕容雪的脸上带着冷意,从未退去。 李休负着一只手,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挺身而立,那张脸毫无波澜,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慕容二爷觉得有些不对,然后下一刻他那只手便被另一只手抓在了掌心,他的身子被强行拦下,无法寸进一步。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正目光冰冷的看着他的脸。 “姑苏城?你凭什么?” 醉春风右手用力一扯,慕容二爷的身子立刻踉跄了一下,然后只见他肩膀微动贴身过去,右手抬起再度按在了那张脸上,然后猛地用力按下。 慕容二爷的身子瞬间腾空,身子平躺出去,四肢上未落地,脑袋却被按进了长街上的青砖之中,发出轰的一声,地面出现了一个大坑。 醉春风直起腰,两根手指掸了掸衣衫,拂去几缕尘灰。 慕容二爷倒在地上,脑袋嵌在坑洞之中。 醉春风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天空,遮盖了一夜的黑云便散了去,露出半圆的月亮照出皎洁的月光洒在了地面。 照亮了周遭的一切,照亮了慕容雪那张美丽却没有血色的脸上。 长街内外再次陷入了可怕的安静。 景如云与秦在阳沉着脸,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板升起直入头顶,浑身上下瞬间打了个寒颤。 地面上的碎石向一旁滚落,慕容二爷自坑洞之内站起,头发散落,脸上有几处流着鲜血,衣衫沾满灰尘看上去狼狈至极。 他并没有受太重的伤,因为游野修士的身体比青砖要硬不少。 但这很没面子,任谁被人按住脑袋塞进了石头里都不是一件值得夸赞和炫耀的事。 所以他看着醉春风,然后拔出了手中的剑,剑气四溢,月光照在剑身上反映在他的脸上。 那张脸很阴沉,那双眸子很骇人。 这是要分生死的一剑。 醉春风抱着胳膊看着他,然后笑了笑。 月亮似乎更亮了些,长街似乎更加安静。 那是压抑。 ps:这章写的还是很好,唉,照照镜子忍不住陶醉,也许只有我这样好看的人才能写出如此好看的文章,借用烽火的一句话,这是个技术活,该赏 第四十章 忽有人间倒悬天 () “拔剑做什么?” 醉春风略微歪着头,笑问道。 慕容二爷有一缕头发散在额前,一滴鲜血自脸上淌下,掉在地上摔成了数瓣,很快融入了土中。 “拔剑自然是准备杀人。” 剑出半鞘,传出一声凤鸣,街巷中涌起火热,燃尽了地面的红白纸。 醉春风抱着胳膊,沉吟了一瞬,然后看着二爷平静而认真道:“这把剑应该很好看,但我不想看,如果你敢拔出来,我就杀了你。” 他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有些轻飘飘的,但慕容二爷的那把剑却停在了那里,没有继续拔出。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眼前这青年是何人。 而且眼前这个人的确是游野修士中少数有能力杀他的人。 “二爷活了几十年,人情世故应该懂得不少,你可以在任何地方插上姑苏城的剑,但关山不行,因为这里我要了。”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 慕容雪的脸色一直很难看,此时听到这句话便更加难看。 姑苏城行走天下莫不敬仰,她两次出家两次遇到李休,两次处于下风。 这是很憋屈的一件事。 “殿下很了不起,但我突然也起了兴趣。” 二爷的剑仍旧出着半鞘不曾放下,他抬着眉,天空似乎被压低了些。 他的剑向外抽着,然后部拔出了剑鞘,他的身子挺拔,眉眼骄傲,他是姑苏城的二爷。 天下修士遇他也需尽低眉。 “我赌你杀不了我。” 他将长剑抬起指着醉春风,握剑的手是那般稳定,廊城的夜空中出现了一只凤鸟虚影,仰天长啸,火羽纷飞,他是慕容天成,生来骄傲。 “剑虽是有形之物,今日我便用他来斩斩春风。” 慕容天成看着醉春风,身上的气势在一瞬间上升到了顶点。 “恭喜。” 醉春风收敛了笑容,看着他正色道。 今夜慕容二爷剑势大成,已然碰到了五境门槛。 秦在阳与景如云等人静静在两侧,没人说话,也没人选择离开。 因为他们走不掉,那把剑已经锁住了长街,一剑落下,无论谁的人头都可能分离。 忽然。 整座城开始震动,然后长街开始塌陷,自街道中央出现一道深痕裂缝,瞬息之间蔓延十余里,裂缝内绽放出一道光,然后天上出现了一处人间。 其上有花开叶落,自然山水,放眼望去蔓延长远,空间广阔。 天下有人间,其上倒悬天。 这一幕极为的震撼,甚至让在场的众人短暂的忘却了此刻要做的事情,两个世界彼此相连,他们所在的长街便是世界中央的分界线。 “倒悬乾坤,山内世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聂远抬头看着天上,脸上带着难以置信道。 天下可供修士修行的地方有很多,通常来说秘境是最常见的东西。 但是倒悬天不同,这样的盛景几乎百年难得出现一次,而且每一次出现都会带来巨大的好处。 这样的机遇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且倒悬天分为天地人三种不同的等级,等级越高所带来的好处便越大。 慕容二爷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战意逐渐的收敛,倒悬天出现在眼前,天大的事情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进入其中,得到传承才是最重要的。 “倒悬天?倒是有点意思,只是不知进入的条件如何。” 看到慕容天成收剑,醉春风撇了撇嘴,而后自言自语道。 但凡秘境若想进入都需要前提条件,或者是年龄,或者是根骨,或者是修为。 天上的景色忽然变了,似有洪水倒流,山河倾覆,紧接着整个倒悬天化为混沌,万物寂灭,只剩下了一座阁楼。 长街上出现一道门户,青色古朴,斑驳点点。 门上出现了一行字。 “天地众生,万物可入。” 场间所有人看着那八个字,愣了一瞬,然后眸子深处逐渐有炙热点点升腾。 这便意味着所有人都有资格入内,无论是初境,还是游野,并无所差别。 那扇门就在李休与醉春风的身后,就在二人原本所站立的那个小巷的口子前。 秦在阳与戴冷言从地面站了起来,身后的四名游野修士眯起了眼睛,向前迈了一步。 景家人搀扶着景如云起身,同样看向了这道门户。 慕容二爷昂然而立,慕容雪的眼中势在必得。 这是机遇,既然万众皆可入,那便没人会错 过。 景如云看着慕容二爷,眼中有了冷意。 秦在阳与戴冷言同时向着左右走去,瞬间便起了疏离。 倒悬天的机遇只有一个,也就是说只有一人能够得到。 之前的盟友在这一刻显得很是脆弱。 “倒悬天机会难得,若是错过,可能便错过了永远。” 慕容天成看着李休,道。 “二爷想说什么?” 李休沉默了会儿,问道。 “你让醉春风与我联手,先杀了这些无用之人,倒悬天出现的时间有限,便是最近的长安也来不及赶过来,到时这便仅是你我之间的事情。” 他说道。 景如云与秦在阳还有戴冷言面色皆是一沉,悄无声息的散了开来,盯着慕容二爷的后背。 被八位游野修士盯着后背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慕容天成却面色坦然,丝毫不惧。 放眼关山,他只在乎醉春风的看法。 “倒悬天很难得。” 李休道。 其他人看着他,没有说话。 然后他继续道:“既然很难得,我为何要与你们争抢?” 其余人皱着眉头,并不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休将左手负在身后,环视众人,目光漠然而平静,他接着道:“若只有我一人进去,这机遇自然也只能是我的。” 他的声音说不出的平淡,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出门买了一个包子随手付了一文钱那样的平静。 但这份平静恰恰便嚣张到了极致。 只是李休不这么认为,因为在他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很懒,如果要进去之后与你争抢,那么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天上的月亮越升越高,那道满是斑驳的古朴门户也越来越亮,倒悬天里的那座阁楼生满了阶梯排到了最下面。 慕容天成的那把剑却再度抬了起来。 ...... ...... ps:跌出月票榜前五十了,顺便感谢执行 淡投的一张月票,下一章还是会在一点半左右,明天再看吧!不出意外年底之前都要在半夜更新了,叹气 第四十一章 我自关山点酒 () “你这把剑真的很好看。” 那把剑完整的暴露在了空气中,李休打量着上面的纹络,难得的赞扬了一句,不过下一刻就跟着道:“只是我的更好。” “我在说倒悬天的事。” 慕容天成沉声道。 “我知道。” 李休点了点头。 “殿下不觉得自己的胃口太大了吗?我怕你吃不干净。” 慕容二爷握着剑向前走了一步,天地间有剑意生成扑面而来。 醉春风挡在了李休的面前,伸手握住了这道无形的剑意,手掌微微用力,竟是硬生生的将其捏爆而去。 李休转过身子。 前方传出了慕容雪的声音:“倒悬天难得一遇,李休,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的脚步一顿,没有理睬径自走向了那道门户。 他的一只脚迈进了门内。 慕容天成的眼睛瞬间绽放出一道锋芒,下一刻那把剑飞上了天空,空气中发出摩擦声,像是手掌捏着生硬潮湿的地岩,剑身上生出一只凤鸟,双翼展开,数百米内的房屋燃起火焰,砖石坍塌,石子四射而起。 聂远身子贴在地面整个人如同一枚利箭射了过来,身化欢迎,夹杂着纷飞的落石自四面八方朝着李休席卷而去。 景家仅有的一名游野修士剑上泛起青芒,一闪而逝长剑已然脱手飞了出去。 秦在阳与戴冷言等六位游野强者站在了一起,衣衫翻飞,长街上突然有雨落下。 这不是老弄堂,况且此刻还在冬季,若是天上会落下些什么那一定会是雪花,而不是雨滴。 原来是拜阴山的两位长老唤出了森罗鬼神,秦家的修士挥手拍碎了鬼神,飘到了天上,散成了雨水滴落。 鬼神没有消失,而是和秦家修士的精神连在了一起,这凭空生出的雨水落在地面,然后化成一枚枚细雨黑针向着李休射了过去。 雨水有万千,且藏匿于黑暗,不润物却无声。 李休的一只脚仍然在门外,不是他走得慢,而是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 醉春风看着这 一切,地上的裂缝很深,倒悬天里的台阶泛着白光,阁楼内看起来什么都没有。 他伸出了一只手,天上纷飞的落石便落在了地面一动不动,这只手并未落下,反而向上抬了抬,一股狂风骤起,自他脚下向上席卷,衣衫飞扬直冲云霄。 这只手握住了那只凤鸟的脖子,然后用力捏住,凤鸟发出一声哀鸣,自空中消散露出了那把剑。 他的手握在剑上,用力一甩,长剑横飞出去插在远处的墙上,剑身暗淡无光,慕容天成身子踉跄了下,嘴角有鲜血溢出。 醉春风的身子从空中落下,他的眸子平静,衣衫下摆尚未落地,他的脚却踏在了地面,扬起的不仅是灰尘,还有漫天雨水黑针,数不清的雨水在这一刻仿佛被定格,停在了他的眼前,距离他的身体只差寸许。 醉春风的长发飞扬,那张脸在月光的照耀下彰显的极为冷冽,跟着他向前迈了第二步,无数雨水倒飞回去,射在墙上与身上。 秦在阳与戴冷言等人齐齐后退了十余步,衣衫上有着数不清的针孔穿过,几人面色苍白,如金纸,那一双双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恐惧。 这时候,聂远陡然出现在了李休身后,伸手抓向了那双肩膀。 他的速度很快,但醉春风更快,他身子一错,就真的像是一阵风,飘忽间出现在了聂远的身后,那只手闪电般的伸出去捏在了其脖子上。 然后手掌用力,将其甩了出去,摔在地上滑行出去数十米,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天地间安静极了,雨水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无数的残骸和漫天的灰尘所带起传入鼻中的烟土味道。 醉春风站在那道门前,手中出现了一个酒壶,那自然不是绣春风,只是此刻环境简陋也无法要求太高,这酒的味道很清,他伸手擦了擦下巴,耷拉着肩膀,漠然着眉眼。 “此门,不通。” 慕容二爷没有在说话,他转头看着自己插在墙上的那把剑,觉得着这一切荒唐极了。 而此刻,李休已经进了门,站在了倒悬天内,站在了漫长的台阶前。 慕容雪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强如慕容天成,竟然被眼前这人一手捏爆了剑意。 她的胸口不停的起伏着,脸色苍白的有些难看,紧咬着嘴唇,同时心中有怨恨与无奈交织着,她也觉得这一切荒唐极了。 那个人怎么会这么强? 一己之力行云流水间击退十位游野修士。 而且他本身也不过只是游野而已。 那人站在门前,便无人能够跨过去。 无论是景家,秦家,还是拜阴山的人这时候都默不作声。 那是倒悬天,地级倒悬天,更是号称众生皆可入,他们若是进去幸运得到了机缘,也许意味着可以踏足五境。 这是天大的诱惑。 为此倾家荡产也不为过。 但是此刻却无人敢向前一步,甚至无人敢看向那道门。 “便在此地静静看着,你们的生死,等少爷出来后再谈不迟。” 醉春风握着酒壶,屹立在这关山之内,轻声说道。 景如云与秦在阳没有说话,脸上露出了哀色。 他们知晓自己死定了,因为当年那件事很绝,李来之死了,所以李休一定会杀了他们,但他们不敢逃。 现在逃,现在死。 等李休出来,他们死,景家与秦家或许可以活下一些人。 这不是选择题,因为没有人会傻的将这当做选择题。 ...... 在踏入那道门之后,李休便看不见外界的景象。 不过他却并不会担心,因为醉春风很强。 而且醉春风也真的很强。 就如同在外界看到的一样,倒悬天内的一切都已经崩塌化作虚无,就只有面前的这一段泛着白光的台阶。 还有上面的阁楼。 这是通天的阶梯,因为这些楼梯真的很长,直入云霄,而那座阁楼便在云霄之中。 那座阁楼便是天。 李休将披散在肩上的头发束在脑后,迈开步子走上了第一个台阶。 然后异变突生。 天地间发出一声轰鸣,长街上小巷口的那座门户轰然倒塌。 门,关了。 第四十二章 更煮沸雪赠予风云某 () 门就是门,没有其他意思,也没有什么延伸意义。 它只是一道门,打开的时候可供人通过穿行,关上的时候便阻挡了一切。 而此刻这扇门关了,不仅关了而且还塌了,成为了废墟。 这便意味着出不去,离不开,所以倒悬天内的李休深吸一口气。 长街上的醉春风面色一沉。 慕容雪抬着头,听着耳边轰然的声音,眼中有一抹讥讽一闪而逝,随后恢复平静面无表情。 这扇门关了,你李休又要如何出来呢? 景如云与秦在阳却并未有什么高兴地表情,脸上反而布满了愁云。 如果李休不出来,那个人一定会杀了他们所有人。 他们看着废墟门前的那道挺拔的青衫身影,如此想道。 醉春风没有在意他们的目光,因为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倘若那人出不来,那杀了关山所有人。 他一只手拎着酒壶,微微仰着头看着倒悬天。 在那里的长阶前,李休迈了第二步。 这走起来感觉就像是普通的台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迈步之间也没有阻碍,毫不生涩,他越走越高。 那座阁楼高高在上,彼此间的距离似乎不曾拉近过。 长街很长。 高楼很高。 他迈着步子,突然觉得那双腿很重,眼前渐渐出现了人间山河,万物生息。 无数的山脉如同云烟一般在眼前浮现,然后掠过,他每走一步便在人间走出了万里。 李休不记得自己迈了多少步,但他的眼前飘过了半个人间。 山峰崩裂,河水滔天,人间哀嚎一片,无数凡人跪在地上,向着苍天哭喊垂首。 人生有百态,生死一瞬间。 他的耳边传来了数不清的笑声,那是一位王侯手掌千军摧城拔寨。 那是一位侠客行观不平拔剑万里。 人间就像一个大戏台子,众生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有一个小丑在台上表演笑场,面具下的双眼泪在流淌。 生老病死为之常态,李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婴儿,蹒跚学步,踉跄前行,到最后老态龙钟,黄土一堆。 山上有青草白树,树下有兔子趴伏,天上传来 一声鹰叫,然后肥了青草。 天地万物每一天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 画面停止,李休的脚步停下,他的身子弯了下去,肩膀也耷拉了起来。 到头来山河依旧在,人间已不是。 他抬着头,那座阁楼还在云霄之中,不知何时能够抵达。 醉春风站在外面,看着李休走到了长梯中央站立不动。 不知是什么压弯了那双肩膀,压弯了那杆腰。 李休喘着粗气,额头上有汗水浮现悄无声息的滑落。 他的脸色却一如往常般平静,那双眸子中的坚韧足以让山河移步,让日月兜转。 他慢慢直起了腰,想起了曾在老弄堂里说过的那句话,人间值得。 于是他手指上的那朵小花轻轻转了转,虚空中生出一点涟漪,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开。 从外界看去整个倒悬天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不停地波动着。 李休身子变得轻快极了,他的面前还有数千阶梯。 此处没有风,那朵小花的花瓣却像是随风摆着,好看极了。 李休抬头看着那座阁楼,然后向上迈了一步。 倒悬天内发出无数轰鸣,震耳欲聋。 之前崩塌化作齑粉的山川自然在这一刻竟然自无尽寰宇中生出,李休抬起脚,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漩涡,万千山川自然与无尽星辰化作一点凝于脚下。 他的脚落了下去。 万物俱静。 阶梯崩塌消散,无影无踪。 他的身体出现在了阁楼之内。 他迈了一步,便磨灭了万古千秋,踏上了天。 这一幅画面太过震撼,世上没有言语能够形容这一脚下的星辰万物。 慕容雪的眸子缩成一点,面色极为惨白,这一刻在她的心里竟有了一瞬间的灰败。 仿佛站在上面的不是李休,而是自万古内走出的不朽,是真正的不可敌之人。 醉春风咧嘴笑了笑,觉得老头子眼光好极了。 慕容天成的眼神不停闪烁,面色凝重,袖中的手情不自禁的握成了拳头,插在墙上的那把剑也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此刻缺少观众,若是还有其他人在场的话一定会说些震撼了 不起,难言所物一类的废话。 “梅岭后山有一处池塘,不长,不宽,却很深,深不见底。” 李休站在阁楼之内,脚下的阶梯早已无影无踪,整座阁楼看上去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之中。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阁楼内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个火炉,火炉下面自然摆着炭火,火炉之上放着一个铁壶,铁壶没有盖子,里面煮着清水,天上突然有雪落了下来,不知怎的透过了楼顶的盖子,两片雪花落进了壶内。 李休坐在了椅子上,在他的对面也有一把椅子。 那把椅子上坐着一尊骷髅。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取出两个茶杯,将铁壶抬起,将水倒进了杯内,恭敬地摆在了那具骷髅身前。 他曾在画面中看到一个人对着天空伸出了一只手,整片天空便向上抬了抬。 那个人想来就是眼前这具骷髅。 强者总是需要尊敬的,无论是生前或是死后。 因为那只手搅动过风云,抬起过诸天。 李休不知道眼前人的姓名。 他只能煮了一壶沸雪赠了眼前这位风云某。 慕容雪在外界看着,觉得这举动很是白痴。 而那尊骷髅却是动了动,他抬起了撑天那只手,握住了茶杯,倒进了自己的嘴里,沸水穿过身子洒在地面。 然后骷髅便一动不动。 李休默然半晌,跟着将杯中水喝了下去。 这是生前人与死后人的举杯,也是万古前与此如今的对饮。 这便是高山流水。 这便是我见青山。 “那里的景色很好,却没人敢去,因为传言塘下住着一条龙,这理由很扯,也很荒唐,但好歹算是个交代。” 李休重新坐回了椅子,伸出一只手接住了外面的雪花,然后道:“你开了门,我上了楼,可你若一言不发,这算什么交代呢?” 李休沉默了会儿,又说了一句:“何况你现在关上了门。” ...... ...... ps:我真不是自恋,这章写的真好,随便来百八十个至尊,哈哈,咳咳,不扯了,这么严肃的文章我总说些俏皮的话容易走神... 第四十三章 她挡住了我的阳光 () 没有人说话,自然也没有人回答。 他坐在那里对着一尊骷髅自言自语,看起来有些滑稽。 偏偏他的脸色很平静,眼中满是认真,这便更加滑稽。 时间过去了很久,倒悬天内仍然没有声音响起。 李休只是静静坐着,从容不迫。 终于,那尊骷髅的身体泛起白光,原本消散的阶梯凭空生出,然后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根骨头。 这根骨头通体雪白,晶莹如玉,看起来就像是完透明的,若不是依稀可见轮廓,没人会认为这是一根骨头。 它轻轻漂浮在空中,然后自眉心进入到了李休的身体当中,融化进了他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当中。 “这是不化骨。” 李休闭眼感受着体内的变化,声音竟然罕见的出现了颤抖。 他通读天下,虽从未见过,但当这根骨头出现在他眼前并且融入身之后,他还是判断除了这根骨头的来历。 不化骨。 粗俗来讲,不化骨便是无法毁灭的骨头。 它出现在人身当中,这个人的肉身便极难被摧毁,刀斧不可灭,天雷不可劈。 如果是完整的不化骨甚至就连大道都无法磨灭。 眼下虽只有一根,但若是放到外界,便是五境宗师也会舍下面皮出手夺上一夺。 一根不化骨融入身,所带来的好处难以言喻。 李休身上的气息开始泛起波动,他的黑发挣脱束环高高扬起。 他的眸子重新睁开,身上的气息攀至巅峰然后归于平静。 初境巅峰。 得了不化骨他的修为已然达到了初境巅峰,再往前迈一步便是承意。 而真正的好处却是不化骨对他肉身的强化,会伴随着他日后修为的愈发精深,从而发挥出越来越大的功效。 若有找一日能够修成完整的不化骨... 那尊骷髅看上去有些暗淡,不复之前的光亮,桌上的火炉变得冰凉,因为下面的炭火早已灭了。 铁壶内的水也不再散发着热气,天上再也没有雪花飘进壶中。 李休仍旧站在阁楼上。 阁楼仍然飘在空中。 那扇门已经成为了废墟,没有复原。 他该如何出去呢? 醉春风的面色肃然。 秦在阳与景如云等心跳都加速 了许多。 慕容雪这一次没有嘲弄,也没有说什么活该如此的蠢话。 因为前一刻的那一幕很震撼。 哪怕到了如今仍旧萦绕心头不曾消失,她的心情压抑,面色复杂,却不知该说什么。 那个人看样子出不来。 但他又怎么会出不来呢? 即便是做为看不顺眼的敌人,慕容雪也不得不承认那人的天赋之绝世。 何为绝世? 除他之外世上再无一人。 再无一人敢用此如今的雪水与万古前的生灵对饮。 李休站了起来,转身看着阁楼外,然后伸出一根手纸在空中点了点。 指上的那朵花动了动,虚空中生出一扇门。 他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然后出现在了长街上,出现在了醉春风的身侧。 天上的月亮渐渐远去,眼看着便要天亮。 倒悬天消失的无影无踪,地上那倒塌的门户也跟着消失不见,除了长街上依旧存在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痕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这里曾出现过倒悬天。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出言讥讽,更没有人表达惊叹。 倒悬天的开始与结束就像是一阵狂风,除了一地狼藉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慕容二爷静静地站在那里,那把剑被他握在手里,剑身冰凉,他的手心却满是汗水。 慕容雪面容淡漠,身上得那股子高高在上像是刻在骨子里无法散去。 李休看着慕容天成,目光平静。 慕容雪看着李休,那双眼中是说不出的东西。 这是一个骄傲且自大的女子,她的本领不低,年轻一代足以站在顶尖,被誉为姑苏城的双绝之一。 自小到大只离开城内两次。 第一次被李休斩了凤鸟。 第二次被锁在了关山。 自大的人有很多缺点,但却很聪明。 所以她认为自己不会死,她断定李休不敢杀姑苏城的人。 “二爷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李休问道。 慕容天成看着他,没有回答,两个人对视着。 他当然记得。 或者说场中众人没人会忘记。 李休要请几个人,杀几个人。 前后说这话的时间不超过 一夜。 但区别很大。 第一次时无人在意。 第二次说无人反驳。 “二爷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做蠢事。” 李休淡淡道。 聂远站在慕容天成身后,垂着脸不发一言,他的衣衫凌乱,后背的皮肤血迹斑斑。 终于,慕容二爷转身向着街后走去。 他转身,走了三步,李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二爷,您应该懂我的意思。” 慕容天成的眸子眯成了一点,握在剑柄上的手愈发的用力。 他猛地转身,长剑在夜色下一闪而逝,带起一串血珠高高扬起洒在地面。 与此同时醉春风也动了。 慕容天成将剑放入剑鞘,迈步消失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景家四人的脖子上出现了四条红线,醉春风的手里提着秦在阳和戴冷言的头颅。 其余的几位秦家长老和拜阴山游野修士都躺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长街上只剩下了李休与醉春风。 “这次的事情很大。” 醉春风对着李休说道。 “但很值得。” 死了九名游野修士,这事情当然很大。 但正如李休所说,这很值得,当年整座关山朝着李来之的后背挥了一拳。 整座关山! 眼下死的只是秦景两家,李休不在继续动手,又有谁敢追究他呢? “我要两坛绣春风。”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道。 李休没有犹豫,痛快的点了点头。 二人回到客栈,没有住进那两间留好的上房,直接去了后院牵出了马。 天色刚刚破晓,泛着鱼白的天边射来了一抹阳光,照在了廊城城北的大地上。 地面上一黑一白两匹马慢慢走着。 马上坐着两个身穿青衫的男子。 “你为何要针对姑苏城?” 醉春风突然问了一句。 姑苏城内有许多英豪,慕容天成便是一个,值得尊敬。 可李休似乎有意无意的针对着。 李休摸了摸大黑马的鬃毛,然后道:“他们挡住了我的阳光。” 他眯着眼睛看着天边,沉默了许久又说道:“而且那自以为是的女人真的很讨厌。” 第四十四章 坊间悟出的新词儿 () 这世间的许多事都需要理由,但讨厌一个人不需要。 李休在长安城外看见了慕容雪的第一眼,那就是微烦,厌恶。 就像是笨猫与黄狗。 本无关,却两相厌。 “这个理由不错。” 醉春风点了点头,有些欣赏。 “或许还差一些。” 李休道。 “差些什么?” 醉春风问道。 李休骑在马上想了想,然后有些嫌弃:“都很差。” 醉春风挑了挑眉,拉着长音哦了一声,原来也没差什么。 “你为何要去塞北见那两窟鬼?” 他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眯着眼问道。 两个人在官道上走了许久,这里越来越接近北方,所以也越来越荒凉。 管道上的行人不多,老远处才能依稀看见几个。 目光所及前方遥远处有一个黑点,那便是大唐在官道上设立的驿站,供来往行人休息补充食物与清水。 这时候自然不能再答什么为了更快破境一类的蠢话,李休也没打算隐瞒。 “两窟鬼是人,但他们把自己当成了鬼,如今还要去做一些鬼才会做的事,这很不好。” 他回答道。 “是很不好,但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醉春风先是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话,然后继续发问。 “他们在塞北便与我无关,但他们要去巫山,这便和我有关。” 李休道。 “说到底还是为了那个臭道士。” 醉春风冷笑一声,不屑道。 李休没有说话,却听得醉春风仍就在那里吵嚷着:“你将老头子派来保护你的部精锐派去了巫山还不够?更何况徐盈秀也应该去了那里,难道这还不够吗?” “那个臭道士不会拔剑,不会杀人,不会打架,什么都不会,你管他作甚?” 他用力的抽了一下马屁股,骂骂咧咧的说道。 “他死了徐盈秀会伤心。” 李休道。 醉春风脸上的愤怒突然僵住了。 “她若掉了泪,你还喝的下酒吗?” 醉春风突然沉默了,他抿了抿嘴唇,苦笑一声,低 声骂了一句:“干他娘的。” “若是觉得不爽就大声一点,情爱这东西本就是个圈子,你喜欢她,她喜欢他,他喜欢讲道理。” “我没有喜欢过女人,也没有爱而不得,所以不能完体会你的心情,但我读过很多书,书里有不少的酸句儿故事,所以我应该能知道一点你的心情。” 李休宽慰道。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心情?” 醉春风咧了咧嘴,好奇道。 “喜欢的女子舍命去救其他的男人,而你还要陪我一起去救那个男人,想来你的心情很复杂,我这几日在市井中学到了一个新词,此刻觉得却是有些贴切。” 醉春风看着他,等着下文。 “贱。” 李休张嘴吐出一个字。 这个字很粗俗,便是在闹市买菜起了争吵的大妈都不屑用这个字,因为会觉得脏了嘴,输了颜面。 但这个字的意义很广,天下诸多事都可以和这个字靠在一起。 毫无疑问这是很刺耳的一个字,但是醉春风没有生气,反而是在马背上闭起了眼睛仔细的品尝着这个字的味道。 脑袋更是不住地连连点头,妙,真妙。 “看来坊间陋市才有真正的大道理。” 他深吸一口气,话语自口中说出带起了肉眼可见的白色霜气。 今日虽是个大晴天,但这荒凉的官道上却是出奇的寒冷。 “道理有很多,我觉得你还是很不舒服。” 李休道。 醉春风点了点头,没有反驳:“我当然不舒服,况且我难道还应该感到舒服吗?” “那臭道士什么都不会,样样不精通,却样样都胜过我,我难道应该觉得很爽吗?” 他说着很多的闲言碎语,像个话痨唠唠叨叨,然后突然沉默,半晌后方才再度开口:“我突然觉得刚才有句话说的不够爽快,应该再说一次。” 他刚才说了很多话,所以李休自然而然的问了一声是哪句。 醉春风突然将双手放在嘴边,目光眺望着巫山的方向,然后大吼了一声:“我干你娘的王知唯。” 这里很空旷,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只是此处没有群山,只有平原自然不会有回声响起。 但还是惊起了地上的飞鸟,两只翅膀煽动着拖着 肥重的身子向天空飞去。 ...... 两匹马都是好马,走起路来自然很快,在醉春风声嘶力竭的吼出了那一句话之后两刻钟,二人便来到了驿站外面,这里听着一些马车,拴着许多马。 驿站不小,足以容纳数百人修行补充。 每间驿站都有国师布下的阵法,一旦发生危险驿站的驻守官员便可以操控阵法诛杀任何游野以下的修士。 重伤游野。 而且此地是大唐,唐人对于大唐的归属感高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所以没人会选择对驿站做些什么。 二人将马栓到一侧,李休上前推开了门,塞北的苦风吹进了屋子,让不少人皱了皱眉。 他回手将门关严。 这里的空间很大,里面的人很少。 一眼望去大概只有数十个,显得有些空旷。 在这里的人形形色色色,普通人也有一些。 驿站中间摆着一个圆形的高桌,桌上四周摆着许多吃食,卓内正中央有四尺之地可供行走,那四尺之地站在一个中年人,身上穿着大唐的官服。 此刻正在看着他。 而李休也在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着,那官员躬身行了一礼,喊了声世子殿下。 驿站内为之一静,诸多目光朝着他的身上看了过来,李休的脸上却并没有太大变化。 甚至没有感到意外。 这里终究是大唐,他毕竟从长安走出。 而驿站除了供人休息之外还是唐国传递消息的重要站点。 相信他李休离京的消息已经被齐秦或者李安之传遍了方圆数万里。 他看了看桌角,那里有一张白纸,纸上画着一个人。 那就是他。 “我知道上面有人等着,但我要你七日后再回消息到长安。” 李休坐在他的面前,拿起了一些食物,咬了一口,然后道。 “这...” 那位官员的脸上带着些许犹豫,有些下不定决心。 “这消息不是陛下要的,所以我觉得晚几日也没什么。” 李休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而认真的说道。 那官员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 说了一声是。 第四十五章 阿难 () “看来你的人缘并不怎么样。” 醉春风坐在他的身侧,调侃了一句。 “我不是圣人,没办法做到让每个人都满意,而且也没必要让每个人都满意。” 李休端过来的是一碗淡粥,手里拿着两张干饼,很简单,吃起来却很踏实。 “你竟然会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醉春风则是端过来一碗面条,大碗的阳春宽面,讥讽道。 “刚到楼内的那几年能吃上几张饼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李休喝了一口粥,顺着嘴里的干饼。 “可那几年就连一张饼你都吃不到。” 醉春风拿起了胡椒面洒进了面条里,许是手抖了一下倒的有些多了,被呛的抽了抽鼻子。 李休没有接话,过去已经过去,既然已成既然,何必再谈何必。 这时突然传来了开门声,驿站的木门再次被打开,一股股苦风争先抢后的吹了进来。 李休终于明白为何他开门时会有很多人皱起眉头。 因为他此刻也皱起了眉。 他也明白了荒凉的北方为何会出现苦风这个词。 因为这风真的很苦。 吹进驿站中就像是干涩的沙尘打在了脸上,一呼一吸都有些呛人,并且没有湿度,完的干涩让你的喉咙很是难受。 这就是吹了北地边军不知多少日夜的苦风。 好在门只是刹那间便被关了起来,驿站内恢复了平静,李休的眉头还未舒展,那走进驿站的人便坐在了他的身边,同样端过一碗淡粥。 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李休侧目看去,然后愣了一下。 因为这是一个僧人,无论是穿着还是样貌都是不折不扣的僧人模样。 他看起来好像走了很远的路,风尘仆仆,坐在椅子上衣衫扬起了些许的灰尘,他的面色蜡黄,似乎是走了太多的路吹了太多的风霜。 但那张脸很稚嫩,就和李休一般年纪。 二十岁上下的模样。 这和尚的长着一双很好看的眼睛,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李休忍不住挥了挥手将周遭的尘埃掸落,不忍弄脏那双眼眸。 然后他将自己手中的另一只饼递了过去。 “不戒谢过公子。” 那僧人接过干饼,对着他行了一礼,道了声谢。 “一个和尚,叫什么不戒啊!” 李休还未开口,醉春 风却嗤笑道。 佛家讲求三规五戒,最是严苛。 这小和尚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敢自称不戒。 “无论是佛还是人都生活在万丈红尘当中,既然身在红尘内又怎能不染红尘?修行修行修的便是对的事,而对的事也分很多种,同样的一件事在不同的场合关系下也会有不一样的意义。” 僧人看着醉春风露出一个笑容:“所以这世上又哪有什么非遵守不可的清规戒律呢?与其恪守三规五戒,不如不戒。” “越想超脱就越不能超脱。” 醉春风冷哼一声:“你们这些和尚只修一张嘴,嘴上功夫倒是了得。” 不戒转过头咬了一口手中的干饼子,觉得有些硬,但相比较这段日子以来的风餐露宿足以算作是美味佳肴了。 他刚吃了一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的从衣服里拿出了一张纸,然后站起身子将纸放在胸前打开,嘴里迅速的嚼着大饼也不管是碎没碎囫囵的便吞咽了下去。 这张纸很长,上面画着一个人。 一个很好看的人。 李休看着那副画,画上的是一个少女,虽不是倾国绝色,但也是如花似玉。 不戒看着他,张了张嘴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几次方才开口询问道:“不知公子可见过画中的这个少女?” 他的脸上带着期盼,那双十分好看的眸子眨了眨,声音有些小,似乎是害怕别人听见。 这应该便是喜欢了。 小和尚的这副模样他见过,这是徐盈秀见了王知唯的模样。 是醉春风见了徐盈秀的模样。 那是恨不得将天上月和四月风拴在一起绕在柳枝上的翼翼。 也是登南陵望银川想要摘桃花的欢喜。 “不曾。” 那双眸子很亮,李休摇了摇头,说道。 那双眸子暗淡了些,旋即恢复原样,习惯了,这么多年早便习惯了。 小和尚没有在搭话,匆匆的将碗里的白粥喝光,然后戴上斗笠起身离开了驿站。 这世上芸芸众生忙忙碌碌。 “我见过那画上的人。” 醉春风将碗里的面条吃得干干净净,擦了擦嘴然后道。 “那你为何不告诉他?” 李休也放下了筷子,擦着手上的油渍随口问道。 “她死了。” 醉春风淡淡道。 李休擦拭手掌的动作一顿 ,然后沉默了下来。 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此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从未见过那画中女子,所以自然不是难过。 他只是想起了那双纯净的眸子和那身满是尘埃的衣衫。 李休没有问怎么死的,醉春风也没有兴趣说。 两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开驿站的门走了出去,此时已经下午,即将傍晚,按理说应该在此过夜翌日再走也不迟。 奇怪的是两人谁也没提此事。 因为这里离塞北两窟鬼很远,还要走很久。 哪怕距离天黑还差一个时辰,那便也要走上一个时辰。 “你在想什么?” 两匹马并驾齐驱,醉春风明知故问。 既然是明知故问自然没有回答的必要,所以李休敷衍道:“没什么。” “和尚就应该守着三规五戒,他想当和尚还想不戒,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好事?” 醉春风冷冷道。 天黑了,二人的面前出现了一座破庙,很难想象这里荒凉至此竟然会有一座破庙,不过总算是不需要露宿野外,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破庙的门塌了一半,另一半干脆没有了。 两个人迈步走了进去,发现里面燃着一盏红烛,蜡烛旁坐着一个和尚,和尚手里拿着一幅画。 很巧,正是刚刚的那个僧人不戒。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不戒身子一个激灵急忙回头看了过来,待看清楚来人后松了一口气,停止了藏匿画卷的动作。 “两位公子。” 他又行了一礼,面色平静道。 “你是和尚,哪怕号称不戒又怎能真正不戒?” 似乎想到了醉春风的那句话,李休难得的唠叨了一句。 小和尚低头看着画上的少女,脸上露出了满足而又干净的微笑:“佛陀弟子阿难出家前在道上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佛祖问他,你有多喜欢那少女?” “阿难回答,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 李休在红烛一侧坐下,不再说话。 …… …… ps:其实这章末尾我不想碎碎念,但没忍住,因为写的很好,我的言情一如既往地出色,嘿嘿(话说我的粉丝榜第一竟然是我自己,有点尴尬) 挠头 第四十六章 桥的那面站着许多人 () 破庙里面很安静,入耳处能够听见的便只有门外呼啸的夜风,好在风向不错,没有穿过木门吹进屋子,让这一夜过的平静且安逸。 醉春风靠在佛像脚下,抱着胳膊睡得很沉,李休盘膝而坐打磨着修为。 他如今已经是初境巅峰,随时可能破境入承意。 不戒和尚坐在门口,那根红蜡三更之时便燃尽了,所以他只能坐到门边借着还算不错的月色眯眼看着手中的那副画,许是到了四更天他才满意的笑了出来,又怕吵醒睡着的醉春风急忙收敛了笑声,怀抱着那副画躺在了门边,睡了过去。 嘴角的笑容似乎永远也不曾消失。 李休睁眼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副画中的女子。 阿难或有一日能够见到那女子,但你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当翌日太阳升起,李休二人告别了小和尚便离开了破庙继续朝着北方走去,小和尚站在庙前戴着斗笠朝着二人的背影高高地挥着手,笑着说了一声再会。 江湖不小,但其实就那么大,早晚会有相逢的一天。 “其实我并不想去。” 醉春风躺在马背上,身子随着马蹄起落抖动着,两条胳膊耷拉在马身两侧,哀嚎道。 “你若是能破五境,便能在今天日落之前抵达塞北,若是破不掉就乖乖地等上数日,不要抱怨。” 李休瞥着他,道。 “我若破了五境,第一个就宰了你。” 醉春风冷哼一声,骂道。 “那第二个呢?” 李休微微一笑,赶路是一件很枯燥的事,他不是红刀染红衣的薛红衣,而且即便是再孤独的人也不愿意一个人走数万里的路。 “第二个就杀了王知唯那个臭道士。” 像是来了兴致,醉春风从马背上坐了起来,眉飞色舞的说着。 他的双手不停比划,就连到时候用什么招数打什么地方都想得明明白白。 “那你一定杀不掉。” “为何?” “因为你打不过他。” “你放屁,放眼天下,五境之下,我醉春风怕过谁?” 李休沉吟了片刻,仔细的想了想然后说道:“五年前你离开听雪楼扬言要上武当 山剪掉王知唯的头发,前后一天不到你就一瘸一拐的下了山,而他的头发还是好好地,一根都没少。” 醉春风的脸色一沉。 “两年前你路过小南桥,喝醉了酒,站在桥头一边撒尿一边破口大骂,然后被子非打了一顿,并警告你不准靠近小南桥百里之内。” 醉春风额头有青筋蹦出,双手慢慢攥起了拳头。 “去年你行走大唐路过陈留,打着我父亲的名号坑蒙拐骗,竟然骗到了青角司,被陈落撞了个正着,又挨了一顿打,据说你半月没有下过床,吃喝都是楼内的人悄悄照料。” “够了,闭嘴。” 醉春风怒视着他,大喝一声,震的方圆几十米内的尘沙都跟着颤了颤。 “除了他们三个,我还怕过谁?” 他看着李休,挑眉道。 李休有些无语,不知该说什么,沉默许久方才缓缓道:“你的脸皮很厚,很难想象你是怎么说出的这句话。” “像你这般讲,若不算初境以上的修士,我便是天下无敌。” 醉春风看着他讽刺道:“你的脸皮也不算薄。” “我好歹同境无敌,你只是同境第四。” 李休不咸不淡的反驳着。 “一次架都没打过也敢说同境无敌?” 醉春风哈哈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 李休这次没有理他,二人向前走着,过了不久面前出现了一道深渊,下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这是一道裂缝,据说是萧泊如当年一剑斩出来的裂缝,这头与那头中间的距离足有百米长短。 裂缝中间有一道铁索木桥,很结实,也很宽。 策马奔过去只需要几息时间而已。 但李休却停了下来,因为桥的那头站着十余人,一身的黑衫在这荒凉的黄苦之地显得有些扎眼。 这桥的确很宽,他们两个完可以不管不顾的走过去。 军中有句话叫狭路相逢勇者胜。 用在这里很合适。 “此去塞北还有两日的路程。” 李休低声说道,若是在之前醉春风一定会无精打采的低着脑袋嘴里嚷嚷着麻烦。 但这次却没有, 他的眼中反而是有着轻松和喜悦出现。 李休又说了一句话:“如今却不用了。” 他们两个翻身下马,站在了桥头前。 李休负手而立,醉春风仍旧抱着胳膊。 那头的十余人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开口,皆是满脸的漠然,对于脚下的深渊和眼前的二人视若无睹。 这桥只有百米距离,对于普通人来说尚且不算长,对修士来说自然更短。 十几道黑衫走到了二人的面前,速度没有减缓,一双双眸子直视着前方,没有半点波动。 李休向左迈了一步,挡在了走在最前面那人的身前。 那人冷眼看着他,身后十几人的脚步微微一顿。 然后他向一侧移了移,只是还未迈出一步,李休也跟着他向一侧移了移,仍旧挡在他的面前。 两个人对视着,十余道黑衣停在了桥上,有人从腰间拔出了剑。 “有些人是不能拦的,有些路也是不能挡的。” 那人沉默了一瞬,然后那双眼眸中出现了一抹寒冷。 “很多人不能拦,很多路不能挡,但不知您是否清楚,有些地方也是不能去的。” 李休并不在意那双眼中的冰冷,也没有要让开路的意思。 “脚长在我的身上,天下又有何处不可去?” 那人将头上的帽子摘下,露出了一张有些发黄的脸,颧骨突出,看上去有些消瘦。 “脚长在你身上,想去哪里都可以,但巫山不能去。” 李休看着那张脸,很认真的说道。 桥上的气氛本就诡异,此刻他提到了巫山,那便更加诡异。 这座桥上有风吹过,桥下是深渊,这风吹起来便更加强烈,十余人的衣衫扬起,猎猎作响,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至极。 突然有人拔出了一把剑,然后剑声四起,十几把长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们摘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十几张消瘦暗黄的脸。 这便是塞北两窟鬼。 …… …… ps:今天只有一章了,实在没状态,看看明天补回来吧,我尽量补回来,不敢打包票 第四十七章 长林无好人,长林皆罪人 () “两窟鬼世代镇守塞北鹰愁涧近千年,你们本不该理俗事。” 李休说道。 那人的眼神变化了一些,声音中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悠悠道:“又有谁想要一直在此呢?先人背负的宿命,后代就一定要扛在肩上不成?” 两窟鬼存在的历史比大唐要久远很多,他们生生世世守在鹰愁涧不会踏出一步,天下的纷乱与战火与与他们无关。 但就像那人所说,先祖的使命,后人为何一定要承担下来呢? 所以他们走出了鹰愁涧,来到了这座桥前,去往巫山。 “这些年来路过塞北的人很多,闯过鹰愁涧的也不少,我只是想不懂也猜不到你们为何非要去杀王知唯。” 李休没有掩饰自己的不解,很干脆也很直接的问了出来。 武当山和塞北本就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王知唯也没有去过鹰愁涧。 李休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甚至以为楼内的人判断出了错。 但眼下看来的确是真的。 “除非是有人让你们去杀。” 他又道。 “这世界上做很多事都是没有理由的,比如我们生下来就要镇守鹰愁涧,看着那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熊灵。” 那人回答道。 “但那是王知唯,这便需要理由。”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 这一次没有人回答,两窟鬼站立的地方距离地面只有不到五步的距离,而李休只是一名初境修士,两窟鬼之所以叫两窟鬼是因为一窟上三关,一窟游野。 游野三位,上三关十一位。 两窟鬼修有剑阵,彼此之间相互联合,上三关可斩游野。 而三位游野几乎没有对手。 他们若是去了巫山和其他人联手,王知唯便死定了。 所以李休才会不远万里去往塞北截住两窟鬼。 为首之人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李飞的身体便倒飞出去,从桥上滑到了地面。 醉春风伸出一只手将李休的身子接住,然后注视着那些往前迈了第二步的两窟鬼,认真道:“通过这座桥,你们都得死。” “所有人。” 他又强调了一句,那双眸子平静,没有波动,却仿佛有着数不尽的犀利从眼中蔓延,那座桥颤了颤。 两窟鬼的脚步停了下来。 每个人都会说狠话,但并不是每一句话都有效果。 所以没人会在意他这句话。 让他们停下来的是迎面而来的寒风,是悬在头顶的锐利,是醉春风手中持着的那把银枪。 枪尖斜指着地面,枪头上系着的那一束红穗随着风尘飘着,地面的黄沙吹过脚面,深渊内似乎响起了声声的哭嚎。 那一束红穗很红,很艳,一定染过很多人的血。 醉春风的脸很平静,身上的气息却冲霄而起,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在桥头疯狂的肆虐。 所以他们停下了脚步,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 因为那道气息很强,强到了让他们没有把握动手。 更可怕的是那道气息中带着死意,那是随时可以赴死的死意,他们联手可以杀了醉春风,但自今日以后塞北两窟鬼便不复存在,最后能活下来几个? 一个?还是两个? 于是他们又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身上,希望可以从这里找到突破口。 李休盘膝坐在地上,取出了一把琴,十指弹动,琴声犹如大漠孤烟袅袅升起,此刻几乎等同于屠刀悬颈,但他的手指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脸上有着欣欣然的慷慨。 他甚至没有将死亡当做是一种威胁。 就如同那日在幕林园对杨妃说出的那句话一样。 他不怕死,所以很难输。 因为世上人往往都比较怕死。 比如眼前这两窟鬼,他们因为不甘心,不甘心被宿命约束所以走出了鹰愁涧要去巫山杀王知唯。 不甘心就是怕死,因为他们还没有迈出第一步就被堵在了这里。 所以他们不敢换命。 “这曲子不错,有什么名堂?” 醉春风拎着银枪,侧耳听着李休的琴音,眯着眼很是享受,以前在楼内,他便最喜欢听李休的曲子。 “只是简单地一首花桥水,没什么名堂,胜在平淡。” 李休轻声道。 此刻他的脑中却出现了一道身影,那个笑起来很好看也很温柔的女子。 “我倒是听出了一些名堂。” 醉春风歪着头笑道。 “哦?” “我听到了相思的名堂。” 李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然后恢复如常,无名指上的那朵小花随风动着,指下有温和而轻柔的声音不停响着。 两窟鬼站在桥头,距离地面只剩三步。 塞北的天气反复无常,前一刻的艳阳高照隐入云中,这一刻便开始下起了雪。 两片鹅毛大小的雪花从天上往下坠着,落在了李休的肩上,染白了醉春风的头发。 琴声没有停止,那杆银枪更亮。 两窟鬼站在桥上,垂着眼眸,默不作声。 他们的手中仍旧握着一把剑,身上的黑衫在雪中显得比之前更加扎眼。 十余人静静站着。 除了李休之外没人有所动作。 雪越下越大,半个塞北白茫茫一片,双方人就这样看着彼此对视着。 ...... 长安,东宫。 太子李弦一正在与一个浑身上下笼罩在黑袍之内的人下棋。 二人之间摆着一张棋盘,黑白子泾渭分明,黑子成吞天之势把控着大局,白子只能缩到边角苟活,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情。 “这棋盘虽小,却囊括世间,诸事皆可演化,赢了棋局便赢了对手,所以陈知墨才会如此逍遥,如鱼得水。” 黑衣人放下了一枚黑子,然后拿下了两枚白子,出声道。 “说到底下棋比的就是算力,棋盘如战场,每落一子都需仔细斟酌,人也一样,生下来就只能向前,无法回头。” 李弦一盯着棋盘,跟着道。 “太子的眼睛看着棋盘,心却不知去了哪里,如此这般,又哪里赢得过我呢?” 黑袍人将手上的棋子放到了棋罐里,叹了口气。 “还是瞒不过先生。” 李弦一苦笑一声,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枚枚的收了起来,然后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天上的雪花发着呆。 今天这天气还真怪,下棋之前还晴空万里,可一盘棋还尚未下完雪花便 已经铺满了地面。 “太子的心不静。” “是啊,也不知道那里怎么样了。” “您是指巫山?” 黑衣人跟着站起身子站到了他的身后,问道。 李弦一点了点头。 黑衣人又问了一句:“武当是真正的化外之地,一心修行,从不参与世间事,王知唯的死活殿下何至于担心?” 太子背着手,眸子左右动着:“他的死活与我自然没有关系,但有人为了救他进了塞北,他是去找死的吗?” 这句话前后都有他,指的却不是同一个人。 听到这话,黑衣人沉默了下来,原来殿下担心的是那人。 “他的身旁有醉春风,想来无事。” “可你知道吗?塞北此刻不仅仅只有那两窟鬼。” 黑衣人问道:“还有谁?” “王知唯是武当的人,此时不过是被锁剑在巫山,又哪里值得这么多人去杀他?况且杀一个道士又有什么用处呢?” 李弦一沉默许久接着道:“这个人要针对武当,有能力鼓动江湖人,甚至有能力让两窟鬼走出塞北。” 窗外有风吹进来,黑衣人头上的黑布向两侧分开,露出了杨飞鸿那张有些苍白的脸,黑布只打开了一瞬,在闭合的瞬间还露出了他那双缩成了一点的瞳孔。 “长林的人潜藏在大唐各处,上到朝廷官员,下到贩夫走卒,他们总能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而且他们做事思虑齐,在巫山布下了必死之局,怎么会轻易地让李休破掉呢?” 提到长林这个名字,东宫内的气氛仿佛都变得肃杀了三分。 长林妖人。 他们盘旋在唐国内部,随时可能会做一些刺杀官员,唐国天骄等事情。 偏偏这个组织隐藏的极深,很难发现。 你早上出门买了一碗豆浆,和邻桌客人打着牙祭吹了半个小时流弊,然后各自散去。 也许那就是长林的人。 衙门里有喊冤声响起,然后县令大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破了案子还人一个清白,留下个青天大老爷的称号。 这也可能是长林的人。 他们可能是你身边形形色色的百种人,甚至可能是和你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是带你在苦寒之地活下去的前辈,是夜晚偷偷拿出一碗米放在你家门口的邻居。 长林无好人。 长林皆罪人。 窗外的雪好看极了,天上突然有一道红光掠过,一闪而逝,若不是仔细看着很难发现这道光。 幸运的是李弦一看到了,杨飞鸿也看到了。 当朝首辅竟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听上去极为的难以置信。 李弦一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眼中掩藏很深的担忧也随着这一道红色光芒的出现而消失。 “父皇派他去,那便无事了。” 杨飞鸿却是唏嘘道:“他去,天下皆无事,万世皆可平。” “只是不知道是否有些大材小用。” 用当今世上最强的刀去劈开长林的局,大材小用都不足以形容。 李弦一没有说话,天上那道红芒消失很久,此刻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声刀鸣。 天上的雪花南北分开。 第四十八章 到此来玩命 () 萧泊如被世人称之为剑仙,是公认的唐国剑道第一人,他手中有一把剑,一把透明的剑,名为落仙。 李休面前的这道深不见底的深渊便是他手持落仙剑一剑斩出来的。 因为江湖上给这深渊起了一个名字,落仙峡。 而深渊之上连接左右的这座桥,自然而然的也被称作为落仙桥。 天上飘着大雪,雪花硕大渐渐铺满了整座桥,白雪越来越厚,没过了两窟鬼的脚面,盖住了脚脖。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一定很冷,时间长了两只脚都会废掉。 但对于修士来说这只是有些凉。 十余道黑衣的身子笔直,握剑的手掌有些僵硬。 双方僵持了许久,谁也不敢率先动手。 醉春风耍了一个枪花,长枪在空中划破了一串的雪花,覆盖在桥头的森然杀机渐渐退去。 两窟鬼的首领脸色稍稍缓了缓,不动身色的换了个姿势。 十一名上三关修士身子则是猛地晃了晃,脸上更是有着惨白之色浮现,修为最弱之人嘴角甚至溢出了鲜血。 双方对峙了两个多时辰,一动不曾动,还要承受着醉春风的威压。 而李休的琴音其实夹杂了天地灵气,并不单单只是听个响儿而已。 琴音响起也在不停地帮助者醉春风恢复体力,不过饶是如此,此刻醉春风的脸色也隐隐有些许苍白浮现。 “我在此,你们应该过不来。” “既然过不来,为何还不走?” 他看着那十几人,开口问道。 “不走自然是因为不甘心。” 两窟鬼的人尚且没来得及回答,李休的声音倒是先响了起来。 “既然不甘心,为何不向前走?” 醉春风又问道。 “不向前走自然是因为怕死。” 李休也跟着再回答了一句。 醉春风嘴角扬起露出一抹讥讽:“不甘心又不敢走,想离开却又怕死,李休,你之前在坊间学到的新词儿叫什么来着?” “贱。” 他答道。 “对,没错,就是贱,精辟,哈哈哈哈!” 醉春风仰天发出了一连串的大小声,震得四周雪花私下纷飞飘落,桥头上两窟鬼脸上的表情渐渐铁青然后扭曲起来。 为首之人的眼神也是不停变换着,他们犹豫了十几年才终于做出决定找到机会摆脱鹰愁涧,如 果眼下被这两个人拦在此处,那么是十几年的一切谋划都烟消云散,没有半点用处。 他们还是要回到那里镇守着那或许根本不存在或许早已经死掉的熊灵。 眼前是绝境,向前迈一步可能会死的很惨。 但他不愿意回去。 他们也不愿意回去。 于是连行云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他向前迈了一步,手中的长剑握的更紧,剑身翻转,锋锐的剑气将地上的积雪切开,露出桥面。 他身后的十几人同时向前踏了一步,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自所有人身上升腾而起,然后彼此交织融合,化为一体。 这便是塞北两窟鬼最引以为傲的剑阵。 十四人若是联手,堪称五境之下鲜有敌手。 只是他遇见了天下第四的醉春风。 陈落远在陈留,子非于小南桥破五境,王知唯被锁剑在巫山。 那么他就是天下第一,五境以下无敌。 但对方很强,这一战生死难料。 “老子后悔陪你出来玩命。” 看着已经走下了落仙桥的两窟鬼,醉春风的脸色凝重至极,却还不忘冲着李休抱怨道。 “不过我倒是不后悔来这里。” 他的眼睛也眯了起来,然后身子一闪持着长枪进了剑阵之内。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这一枪点出,剑阵便破了一个口子,不过转瞬间又被填充起来。 这两句后悔与不后悔说的很有意思,也很有味道。 他后悔陪李休来这里玩命。 但却是为了徐盈秀,所以他不后悔。 这是游野修士之间的战斗,李休帮不上忙,他只能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我来这里也是在玩命。” 良久后,他看着衣衫上渐渐有血液流出的醉春风,喃喃道。 他不过区区初境便来到这里,当然是在玩命。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在书院里安静修行,静静等待着月余之后的梅会开启。 可王知唯被困,那是徐盈秀的心上人。 所以李休选择来玩命,醉春风也跟着他玩命。 他们在赌,赌两窟鬼不敢动手,赌两窟鬼不敢和他们以命换命。 但现在看来结果很明显,他赌输了。 而且输的很彻底。 剑阵小了很多,因为两窟鬼死了六个人。 还剩八个人在不停飞舞着风雪。 醉春风身上的伤不轻,青衫下摆每次甩动都会有血滴飘下,落在雪上,像是点点红的梅花。 李休也不在弹琴,他并没有后悔,只是摸着指上的小花,做出了赴死的决定。 他不是说书人口中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的侠客。 因为他不是生来孤独,他是五岁以后方才孤独。 不过幸运的是他结实了一些人,不算多,只有一些。 却都是可以将后背托付彼此完能够信任的人。 老乔因为他死了。 所以他才不能让徐盈秀也死。 那一日的分离他说的风轻云淡,哪怕今日到了塞北他仍旧风轻云淡,这是性子,是十四年来养成的习惯,改不掉,但这不代表他的心不热,不代表可以让朋友一个个的死去。 所以李休来到了塞北。 醉春风很强,真的很强,如果两窟鬼没有这剑阵的话他甚至都不需要拿出那杆枪。 只是世上没如果,只有结果。 他现在伤的不轻。 两窟鬼死了九个,还剩五个。 三名游野死了一个。 剑阵变得很不稳定,似乎随时可能破去,但却又那么坚固,摇曳之间怎么也破不掉。 醉春风抽身后两步,然后手中长枪旋转划出,犹如一道鞭子将连行云震得一连后退数步,紧接着他那杆银枪向前探了过去。 连行云眸子一沉,竟是舍了剑阵硬生生的迎了上来,二人的剑与枪在空中交击碰撞了不知多少次。 大片的白雪落下,落在二人的手上绽放出无数细小的雪花。 灵气震荡,地面的积雪朝着四面八方退去,然后落进了深渊之内,发出惊人的轰鸣声。 深渊一侧的峡壁开始坍塌,土石与积雪滑落了渊底,半晌听不见声音。 连行云的身子倒飞出去,胸口有一个血洞向外冒着血,冬日里有滚烫的热气向上升腾。 醉春风站在地上,手中长枪插在地面,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这时,天地间忽然有破风声响起,李休的眸子猛地缩成一点,密集的雪花之中出现了一根利箭,自天边而来,眨眼间划破了飞雪,然后穿过了醉春风的胸口,一闪而逝插在了地上,箭尾震颤着。 箭尖带起了一连串的血珠。 落在了雪面上。 第四十九章 大雪满弓刀 () 有人说当天地归于安寂的时候,会有一道剑光自天边而来,将世界从当中切开,重开天地。 只是眼下天地没有闭合,远处飞来的也不是剑光。 而是一根箭。 能隔数里之遥射出这样一道悄无声息的箭并准确无误的穿过了醉春风的胸口,这样的人不多自然也很强。 醉春风的身子晃了晃,终于是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他的身上满是血污,那杆银枪上的红穗插进了雪里,尽是凉意。 “狗东西,偷袭老子。” 醉春风捂着胸口,眼神恍惚了一瞬,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声音虚弱,断断续续,不停地喘着粗气,渐渐地,他的眼睛开始闭了起来,嘴唇上有鲜血滴落,拉出一条血线,滴在身前的青衫上。 他握着长枪的手渐渐松开,身子向前倾着,眼看着便要一头栽向了地面。 这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的身子扶正。 李休站在了他的面前,一只手握着长剑,另一只手负在身后,目光淡漠,身子挺得笔直。 连行云在其余人的扶持下站了起来,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两个人。 醉春风强打着精神睁开眼睛,模糊之间看到李休站在他的身前,那双肩膀看上去有些消瘦。 “你这是逞什么英雄?” 他虚弱道,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但李休却听的很清楚,向前一步便是死亡,他的眼中却一如既往地淡然,没有惧意。 “我没什么本事。” 听着他的声音李休突然变得极为认真,他顿了顿继续道。 “如今的修为不过区区初境,什么都办不到,但我应该能死在你前面。” 如果什么都办不到,那么去死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死法有很多,一会儿再死和死在前面都是死。 但差别很大。 醉春风不在说话,坐在原地闭起了眼睛,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场大雪更合适用来渲染这场悲凉。 那根箭的箭羽还在震颤着,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披着裘毛从雪中出现,站在了对岸停了一会儿,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桥头站在了连行云几人的身边。 两窟鬼死了很多人,雪面上倒着一地的尸体,有的人面朝下,有 的人面朝上,睁着眼睛,像是死不瞑目。 李休看着来人的脸,那人的手里还提着一张弓。 “香满路?” 李休问道。 声音彻骨,比这冬日还冷三分。 “长林香满路,见过世子殿下。” 来人脱下了身上的裘毛,对着李休低头行了一礼,淡淡道。 他长了一张很白的脸,和雪一样白,那张弓弓弦微微颤着,竟是胜雪三分。 “原来是长林的局。” 李休的脸上出现了恍然之色,他从一开始就奇怪到底是什么人,哪方势力有这样的本事用一个王知唯牵着整个江湖在走,甚至还能说动两窟鬼不计生死也要离开鹰愁涧。 原来是长林。 不愧是长林。 香满路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挑了挑眉毛,有些好奇的问道:“殿下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香满路很少在大唐出现,虽名声不小却鲜有人见过他的样子。 “我没见过你。” 听到这话,他脸上的好奇之色愈浓。 “但我知道你擅用弓箭。” “天下用弓箭的修士并不少。” 香满路反驳道。 “但当今天下能用弓箭射穿醉春风的,就只有一个香满路。” 李休道。 这是很高的赞赏,也是很好的肯定。 香满路看了一眼闭目不知生死的醉春风,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欣喜的点了点头,觉得这位世子殿下说的有道理极了。 “谢过殿下,您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杀你了。” “让我想想,要不要放了你呢?您好不容易破了三劫,若是死在这里那多没趣。” 香满路抱着胳膊,用食指点着自己的脑袋,摆出一副很是纠结的样子。 “你该庆幸今日雪大。” 李休突然转口说了一样一句话,看起来与之前毫不相干。 “为何?” 香满路脸上的兴趣越来越浓,忍不住问了一句。 “若是没有这场雪,又怎能盖住你的气息?在杀了这群废物之前,醉春风一定会先杀了你。” 香满路之所以叫香满路是因为他的身上真的很香,那股子味 道顺着风可以飘出去数里之遥。 只是今日这场雪盖住了他身上的味道。 “他未必是我的对手。” 香满路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而后说道。 “四年前你被慕容天成追杀了七万余里,至今不敢踏入姑苏城半步,杀了醉春风?” “你也配?” 李休的脸上露出了讥讽,眼中的嘲弄都快要溢了出来。 香满路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看李休,手上的长弓扬起,弓弦震颤在空中发出一声嗡鸣,传出去很远,所到之处雪花碎成粉末,李休的身子在这一瞬间倒飞出去。 衣衫破碎,自中间撕开,胸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像是被鞭子抽出来的伤口。 但这道血痕很细,更窄,也更深。 这是用弓弦划开的伤口。 “我想好了,殿下这么优秀的人,还是去死好了。” 说话间香满路抬起了那张弓,弓弦的上头挂着一滴鲜红的血珠,从最上头滚落滑下,然后顺着弓身掉在了地上。 他取出一根箭放了上去,对着前方。 而此刻李休的身体刚刚倒飞出去,尚未落地。 香满路的眸子眯了起来。 那把箭对准李休的喉咙,然后渐渐松开了捏着弓弦的手指。 雪花不在一片片的飘下,转而成为无数细小的粉末像是暴风雪一般在落仙峡掀起了烟尘,看上去就像是十万铁蹄踏出的黄烟,遮蔽着眼眸与视线。 大地突然间震动起来。 地上的积雪高高抬起,黄土翻了出来,地面开始出现了裂痕,一道道犹如蜘蛛网一般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天地间凭空生出一声巨吼。 吼声在空气之中带起了阵阵波浪,天上的乌云散了一片,阳光射了出来,看上去像是将天撕开了一道口子。 与此同时那道百米之长连接南北的落仙桥自中间一分为二瞬间断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爪子自深不见底的落仙峡内伸出。 那只爪子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毛发,足有千百丈大小,遮住了满天的阳光与风雪。 一眼望去黝黑深邃,透着极为霸道的气息似要席卷苍穹,骇人无比。 巨爪遮天蔽日,捏碎了阳光。 第五十章 我们永远无法还清欠下的 () 就像是自荒野中走出的巨兽,一股股的荒芜气息骤然侵蚀着方圆数百里之地。 气息之强横,便是游野修士都站不稳身子,连行云本就重伤,此刻更是猛地一晃,吐出一口鲜血。 香满路的身子也跟着不自觉的晃了晃,手指松开,那根箭飞了出去,但却偏了一点,并没有设在李休的喉咙,而是从肩膀处射了进去,李休倒飞腾在空中的身子笔直落下,被这根箭给活生生的钉在了地上。 醉春风仍旧坐在那里,闭着眼睛,生死不知晓。 李休躺在雪地上,肩膀和胸口不停地朝外渗透着鲜血,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下来。 他看着天上,并没有发出什么死亡不过如此的感慨。 他的眼中带着惊奇,带着恐惧。 那不是对香满路的恐惧,也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那只遮天蔽日的巨大爪子的恐惧。 他们两个都不能动弹,香满路这时候甚至不需要射箭,只要走过去拿出一把匕首便可轻轻划过那两个喉咙。 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敢,大地仍旧在震动着,百米宽窄的深渊两侧开始不停地崩塌碎裂,向着南北扩大着裂痕。 那只爪子越举越高,渐渐地露出了整条手臂。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头颅从深渊之内冒了出来,双眸血红,看着众人,然后张大嘴巴发出了一声嘶吼。 这是来自洪荒的杀戮,是发自原始的兽性。 这是萧泊如一剑斩出的深渊,深不见底,从未有人下去过。 可面前这只巨兽站起身子竟然超过了深渊,那条手臂长百里,一根牙齿便有数里大小,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与其相比李休等人就连一只蚂蚁都算不上。 那么它究竟有多高? 而这,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人知晓,哪怕李休号称是通读天下对这东西也没有丝毫的印象。 直到连行云铁青着脸,说出了一个名字 “熊灵。” 然后香满路浑身一颤,李休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原来这就是塞北两窟鬼要世代镇守的东西。 原来这东西竟然真的存在。 “如此巨大的熊灵, 而你竟然连看都没看见过。” 李休躺在地上,讽刺道。 连行云的脸色铁青,并没有在意他的讽刺,其余四位剩余的两窟鬼突然跪在地上哭了出来。 原来先祖的话是真的,原来这世上的宿命真的是生来注定的。 听着耳畔的这些哭声,李休出奇的没有笑,也没有继续出言讥讽。 他眯着眼静静地看着那仰天咆哮似乎要将被关押近千年的戾气尽数发泄出来的熊灵。 原来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 而我们注定无法还清欠下的。 连行云的面色青白交加,他舍了一切,背弃了先祖,背弃了两窟鬼的责任选择则了离开。 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先祖不在了,熊灵却还在。 而镇压他的大阵已然破了,想来如今鹰愁涧应该已经成了废墟。 熊灵的吼声渐渐消失,它低下了头,血红色的瞳孔盯着众人。 李休甚至没有它身上的一根毛发长。 香满路站在原地,他的脸原本很白,但此刻更白,那是苍白。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弓,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没有了血色。 他抿着嘴唇,低头不说一句。 这起码是五境的熊灵,而且属于五境当中的巅峰。 没人会问它是如何从鹰愁涧来到此处这样愚蠢的问题,因为这头熊真的很大,鹰愁涧来到此处只需要迈上几十步,唯一的问题是它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深渊下方。 李休将插在自己肩膀上的那根箭拔了下来甩到了一旁,他站起身子,风雪拂过手指吹动了那朵小花。 在手边荡阿荡。 ...... 李休走到了醉春风的身侧,然后伸出右手在空中握了握。 脚下没有灵气如龙蔓延,虚空之中自然也不会生出剑来。 他只是从手中拿出了一个茶杯,又弯腰解下了醉春风腰间的酒壶,打开之后发现酒已经没了。 他沉默了一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眼前一亮,然后取出了一包茶叶,捏了一小撮放进杯子,又塞进去一些雪,灵力运转间白雪化成了水。 渐渐有茶香飘了出来。 那只熊灵高高举起的手掌一点点的拍下,下一瞬便要迎接死亡。 自然不需要在讲究那劳什子白鹤沐浴,悬壶高冲的复杂步骤。 直接品啜甘霖即可,如此才是茶之正道。 两窟鬼等人盘膝坐在一起,闭目等待着死亡与赎罪。 他们还不清欠下的,唯有一死而已。 香满路没有怒喝着命运不公,然后施展身法力奔逃,企图逃离那巨大的手掌。 因为那是逃不掉的。 他嗅了嗅鼻子,转头看向了品茶的李休。 “要不要来杯茶?” 李休冲着他扬了扬胳膊,平静道。 那是真正的平静,死亡就像明天,随时可以到来,你总不能因为这些而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十几年来他不止一次幻想过当有一日自己距离黄泉只差一座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直到今日彻底明白。 原来该什么样子便还是什么样子。 香满路看着他,沉默了会儿然后问道:“什么茶?” 李休低头看了看茶包,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然后他抬头说道:“信阳的毛尖。” 香满路不懂茶道,也很少喝茶,但知道这个名字,于是道:“那就来一杯。” 李休点了点头,然后又拿出了一个杯子,取出了一小撮的茶叶放了进去,又从地上捏着一把雪倒进了杯子,递给了他。 “还真是小气,都快死的人还舍不得那些茶叶。” 香满路伸手接过,有些嫌弃道。 “茶这东西,若是放多了反倒难喝,这杯子很小,如此刚好。” “你是行家,我便听你的。” 香满路点点头,灵力运转之间茶水悄然沸腾,煮开了茶叶。 茶香伴着热气自杯内向上涌出。 淡淡的清香似乎让周围都暖和了起来。 香满路喝了一口茶,头顶的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压抑。 那巨大的爪子越来越近,甚至能隐隐闻到熊毛的味道。 “好茶。” 他张嘴小声赞了一句,脸上却满是苦意。 第五十一章 祭那个血衣飘飘的年代 () 人在面临绝境的时候往往会做出许多中选择,奋起反抗和坐以待毙在很多人看来更是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 但事实就是奋起反抗不会成功,坐以待毙也并不意味着消极。 那往往代表着量力。 那只巨爪遮天蔽日,一掌落下万物都会被拍的粉碎。 坐着等死是因为没有反抗的必要,与其狼狈的表现着自己的不屈,尚不如看着眼前那最后的几片雪花。 李休正是如此做的,他看着身后的飘忽密集的落雪,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地上。 这时他的耳畔忽然响起了一声刀吟,紧接着天地间生出一道刀光,切散了天上的黑云,然后一把血红色的刀一闪而逝。 天上的白雪不在落下,这一刀斩尽了乌云,露出了万里晴空。 跟着划过了那只巨爪。 熊掌落在了李休等人的头顶,然后被那把刀切开,化作光点随风散去。 原来这不是真正的手臂,而是熊灵聚集天地灵气从而产生的巨大化。 那把刀高高升起飘在空中。 李休看着那把刀,脸上露出了笑意。 香满路也看着那把刀,瞳孔缩成一点,面色更加苍白。 这是一把血红的刀,刀身血红,刀把血红,这是薛红衣的刀。 普天之下也只有薛红衣配拿这把刀。 熊灵发出一声怒吼,方圆千里之内的树木被拔地而起,它看着那把刀,浑身上下突然冒出了蓝色的火焰,将周遭的一切燃烧化作虚无。 尘沙散去露出了峭壁上的黑石。 积雪在刹那间蒸发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李休的面前,对着那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伸出了一只手。 然后这足以将方圆千里烧成碎碳的火热便消失了。 阳光落下,照在了那身红衣上。 塞北的苦风还在吹着,只是却没有了黄沙漫天入鼻,吹在脸上也没有了苦意。 二人离得很近,李休这才注意到原来这身红衣竟然是贴身的软甲,他的肩上披着大红色的披风,向后飞扬。 那双肩膀很宽,身姿挺拔,据说哪怕是在雪国皇宫红刀染红衣之时,薛红衣的腰也从未弯过。 李休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可以想象的到从前那个血衣飘飘的年代。 薛红衣伸出的手轻轻握了握,那把刀从天而降进入了他的掌中。 然后他向前迈了一步,红色刀芒一闪而逝。 熊灵身上的蓝色火焰消失不见,那双赤红的瞳孔恢复原貌,那硕大的头颅与身体分开,向着地面滚落。 同样化作天地灵气消散于落仙峡前,紧接着是身体。 呼吸间那高达数百里的巨熊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精纯的灵气扑面而来。 打湿了李休的头发。 那把红刀在薛红衣的掌中转了一圈收进了腰间,然后整个人来到了悬崖边上,跳了下去。 那只熊灵就在崖下。 李休的脸上却没有了笑容。 他抬头看向了香满路。 果不其然,香满路也在低头看着他。 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复杂,他的手里还举着那一杯毛尖。 “我一定会死。” 香满路道。 他是长林的人,长林便是藏在大唐内部的鬼,所以薛红衣一定会杀了他。 李休没有说话,香满路继续道:“殿下绝顶聪明,日后一定会威胁到长林,所以你要陪我死。” 话音还未落下,香满路便朝着他掠了过来,一掌落下,他的头颅便会碎的很彻底。 只是这一掌落不下来,因为一把银枪突兀的从一侧出现,刺穿了香满路的心脏,让那只手掌停留在了李休的头顶。 醉春风站了起来。 手里握着那杆枪。 香满路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两窟鬼仅剩的数人一言不发的坐在地上,满脸悲切,对于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他们一心求死而已。 “你的伤好的还挺快。” 李休看着死去的香满路,然后说道。 “快个屁。” 醉春风没好气的骂了一声,然后跟着倒了下去,地上没有积雪铺垫,黄沙也散了干净,露出了的尽是黑石。 发出一声闷响,醉春风虚弱的又骂了一声。 李休却是笑了起来。 “别以为长得好看就了不起,你再笑 一个试试?” 醉春风躺在地上瞪着他,断断续续的说道。 这是很**的威胁,李休却笑的更大声了,就连身子都抖动起来。 然后醉春风也跟着笑了起来,很是虚弱,笑的无声,那双眸子却十分明亮,比这乌云散尽的天空还要亮。 香满路死了,两窟鬼止步于此。 巫山之危已解,王知唯应该可以活下来,徐盈秀想来会很开心。 笑着笑着,醉春风的眼眶通红,哭了起来。 李休也沉默下来。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天空中的太阳西垂,傍晚的霞光铺在身上的时候,薛红衣终于从深渊下面走了上来。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东西,看上去像是个小动物。 一身的毛发肉乎乎的。 他朝着李休走了过来。 这是李休第一次见到薛红衣的样子,谁能想到威震天下的红衣卫首领薛红衣看上去竟然只是青年模样。 虽然他已经活了很多年。 “你的命很值钱,所以不要糟蹋了。” 薛红衣将手中的东西甩到了李休的身上,一双眸子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神之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闪过。 李休不止一次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那是陈先生初次见到他的样子,是范无咎和齐柳初次见到他的样子。 那是对李来之的尊敬。 薛红衣又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等死的两窟鬼,然后腾空而起。 一道红色光芒呼吸之间消失在了天空之上。 李休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肉乎乎摸起来很有手感,他仔细打量着,原来是只小浣熊。 他看着它,它也在抬头看着他。 如果没有猜错,此刻趴在他身前两只爪子捏着他的衣领的想来就是之前那个高达百里的熊灵了。 这应该就是熊灵原本的样貌。 只是不知薛红衣为何没有杀了它,而它似乎也没有了之前的霸道。 看上去就像一只真正的小浣熊,挂在肩头,发着呆。 ps:这两天没状态,写出来的文章总觉得不尽人意,还望见谅,我争取快些找回状态 第五十二章 春风带走的喜欢 () “还站得起来吗?” 浣熊不算大,身形更像是一只猫,它坐在李休的肩上,伸出爪子抓着他的头发,不吵不闹,让李休有些不适应。 薛红衣将这东西扔给他想来不是为了给他补身体,那么就一定还有其他用意。 他伸出了一只手,醉春风抬起胳膊将手放了上去,挣扎着却没有站起来。 李休皱了皱眉,然后弯腰将醉春风抱起背在了身上。 “殿下。” 他转身准备离去,此间事了,自然没有在留下的必要。 这时连行云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休停住脚步,偏头看着身后,在那里一身黑跑的连行云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有事?” 他问道。 落仙峡已经不复往日的面貌,南北两侧已经坍塌的不成样子,那座桥更是断裂摔落进了无底深渊,连残骸都不曾留下。 唯一没变的就是那些仰面躺着死不瞑目的一地尸体。 连行云将衣裳后面的帽子戴在了头上,遮住了面容,没有说话,然后朝着一侧走去,剩余的四人跟在他的身后做着同样的动作,也朝着同一侧走去。 他们没有早已选好的目的地,只是随意的找了一个方向,无论前方是星辰还是大海。 因为这些人注定无家可归。 李休看着那些背影,沉默许久,他明白,自今日起,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塞北两窟鬼了。 “你能不能把这浣熊给扔了?” 醉春风趴在他的背上,浣熊骑在醉春风的头顶,闭着眼睛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不能。” “那把它宰了行不?” 醉春风有气无力的道。 “闭嘴。” ...... 李休背着他安静的在官道上走着,身后一黑一白两匹马亦步亦趋的跟着,途中自然经过了那间塌了半扇门的破庙。 向里面看去那红烛燃过的痕迹还依稀可见,只是那个拿着画像到处寻人的小和尚却早已不见了。 “你为什么不骑马?照这样走下去等回到长安都春天了。” 醉春风有些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李休没有说话,他知道醉春风的心乱了,所以才会不停地说一些废话。 小浣熊在头顶叫了一声,两只 爪子堵住了自己的耳朵,不耐烦的摇摇头。 醉春风伤的很重,如果骑马的话说不定会死在马背上,所以只能走路。 “天下的女人很多,比徐盈秀漂亮的也不少。” 许久之后,太阳落下又升起,当第一抹阳光照在二人脸上的时候,李休突然说道。 身后的破庙已经被甩出去很远。 不远处的驿站映入眼帘。 醉春风听懂了他的话,那是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意思。 那是劝他何必单恋一枝花的意思。 “可徐盈秀只有一个。” 春风总是和煦,带着杨柳依依清湖碧水,吹着草长莺飞,写着情长纸短。 单相思不就是这么回事? 醉春风沉默着,这世上又有谁说喜欢一个人人家就一定要喜欢你呢? “喜欢就是好事,好事自然不需要难过。” 他轻声说着,像是自己在劝自己不难过,可是事已至此又怎能不难过呢? 他舍命拦下了香满路与两窟鬼,成了王知唯。 两个人距离驿站越来越近,走到门口,浣熊从醉春风的头顶跳到了一架马车上,马车上走出一个人挥手驱赶,李休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那人,然后坐上了马车,将醉春风放到了车厢里。 一黑一白两匹马跟在马车后面有些无聊的迈着腿,因为这车实在走得很慢。 “喜欢就是坏事。” 李休说道。 “为何?” 醉春风先前说喜欢是好事,此刻李休却言坏事,这想来不是抬杠,那么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喜欢便会舍不得,舍不得就离不开,离不开很麻烦,很麻烦便是坏事。” 这个世界上没人喜欢麻烦,所以喜欢是一件坏事,一件很美好的坏事。 “你这是歪理。” 醉春风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他顿了顿,然后又道:“但很有道理。” 李休没有说话。 所有的道听途说都不及感同身受,而人类的悲欢离合是无法相通的,所以天下从不曾有感同身受这个词。 醉春风的伤很重,马车自然走得很慢。 这两个月里路过了十余座城,每过一座都要停留一日为醉春风疗伤。 当初二人骑马出廊城,太阳未落山便到了 塞北,大黑大白速度真的很快,比之游野修士还要快。 如今二人赶车归长安,两月余方才到廊城,这马车的速度真的很慢,比初境修士还要慢。 浣熊在车顶坐着,两条小短腿耷拉在李休的头上,心想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哪里来的那么多好事与坏事? 廊城这几个月都很热闹,关山的两大家族秦家与景家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 据传只有一些护卫和女眷幸存了下来。 那条长街上的裂缝很长,很深,而且有人在这里看到过倒悬天的景象。 倒悬天三个字就代表了奇遇和难得。 所以这两个月廊城来了许多人,许多江湖人。 所有人都明白倒悬天消失之后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但他们还是来了。 希冀能够沾染一些气运,哪怕没见过,能在事后到此观摩一番,说出去也算是一件韵事。 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关于倒悬天和京城梅会的事情,相较来说秦景两家的覆灭倒是被盖过了风头。 “那倒悬天百年难得一遇,也不知晓那传承最后究竟是被何人得了去。” “依我看应是世子殿下。” “我倒觉得是那姑苏城的雪姑娘,这次长安梅会她在琴道上力压书院弟子聪小小一头,成了这新一代当中的音律第一人。” “话不能这么说,此次梅会世子并未参加,而且那慕容雪也曾说倒悬天内的传承的确被李休夺了去,难道还有假不成?” “哼,真真假假又有谁清楚?当夜亲眼见过的人都死光了,我反而觉得那慕容雪太过着急往世子殿下头顶扣屎盆子,我看她就是为了遮掩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倒悬天一说不假,我倒是希望的传承的是李休殿下。” 这话落下许多人点着头,李来之镇守边疆多年,爱屋及乌之下,唐人对于李休自然也是好感颇盛。 李休驾着马车在街上一走一过,很多类似这样的对话传进耳朵,他这才忽然想起。 原来自己在路上已经走了两个多月。 原来梅会早已经结束了。 ps:有位读者在评论区留言,话说一半,我就不点名了,免得你惭愧,我昨天想剩下的一半话可能是什么,想了一夜没合眼,目前刀片已备好,还望这位读者留一下地址,我给你寄过去一样宝贝 第五十三章 横尸满巫山 () 梅会是一场盛事,大唐境内所有势力年轻一辈当中的佼佼者都会来参加。 最辉煌的是四年前的梅会,那一年就连位于大唐东西两侧的庞大势力青山以及荒州都派出了得意弟子前来参与,那一年的盛况堪称空前,甚至可称绝后。 因为那年书院有子非。 子非压着所有人,无论是唐内还是唐外都是如此。 所以那一年子非的名声传遍了整片大陆,即便是大唐的宿敌雪原和荒人在面对他的时候都是躬身行礼,面带尊敬。 李休向往之。 所以他很期待这场梅会。 错过了,心情自然算不上好。 “是你自己非拉着我去塞北,错过了梅会也是你的命,少对我摆这幅臭脸。” 两个月过去,醉春风的伤好的七七八八,此刻正和李休一样靠在马车外面,调侃道。 李休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我只是觉得遗憾,梅会是盛事,错过了很可惜。” 醉春风伸手抱着浣熊,用力的揉了揉它的脑袋,笑道:“梅会的确是盛事,你去了或许可以夺个棋道第一,但又有何用呢?” 他了解李休,知道李休不是一个在意名声的人,否则在听雪楼的那些年他的名字早就可以响彻江湖了。 “你连熊胖都不如,起码它知道什么是实际。” 闻言李休看了一眼小浣熊,叹了口气。 这小东西很能吃,能吃就会胖,所以两个月来它又胖了许多。 于是李休和醉春风商量给浣熊起了一个名字,熊胖。 听起来很亲切,也很符合形象。 他们两个细品了好一阵儿,觉得很是满意,但浣熊看起来却有些不太高兴,一开始装作没听到,直到今天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你说我没它能吃我信,你说我不如它。” 说到这里李休看了一眼熊胖,那双眸子深处有一抹不屑藏得很深。 但浣熊却看见了,小短腿用力跳到了李休的头顶,一屁股坐了上去。 ...... 了廊城就代表了离长安不远,梅会的开启会持续一个月,也就是说只不过刚刚结束了几日的时间罢了。 长安城内自然很热闹,牛鬼蛇神聚集一堂。 马车被随意的扔在了路上,二人骑着大黑与大白两个时辰不到便来到了长安城前。 并没有进 城,二人勒马停在了城门之前,驻守的军士抬眼朝这里看了过来,然后看到了李休那张脸,瞳孔猛地一缩,不动声色的离开了这里。 城门前的探子很多,在这一瞬间转身离去的人自然不少。 李休回来了,消失了三个月后又出现在了长安城。 此时已经是春天,大地不在素白,路边有许多的野草出头,远远看去一片绿意与勃勃生机。 这些人的动作很隐蔽,但自然瞒不过李休和醉春风。 只是他并不在意,因为他来到长安城前就是要让这些人看见。 人群中有一个穿着青衫的人朝这里走了过来,正大光明不闪不避。 然后拿出一张纸递给了李休,转身又冲着醉春风行了一礼便重新回到了人潮之内。 “如果我没猜错,那是巫山的消息。” 醉春风道。 李休将纸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撕成碎片扔了出去,随风飘起不知落到了哪里。 “巫山之危已解,王知唯活了下来。”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面色有些复杂,然后道:“其实你我可以不必去塞北。” “为何?” “因为武当有人去了巫山。” 醉春风一愣,然后面色一变,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裴子云?” 李休点了点头。 醉春风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问道:“死了多少人?” “整座巫山,尸横遍野。” 李休道。 “裴子云为何入世?” 醉春风皱眉问道。 李休冷笑一声,眼中带着冷意:“有人要杀王知唯,他自然要入世。” 原来他们自始至终都小看了长林,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王知唯,而是为了要让武当入世。 从大唐建国以来,武当便是世外的超然形象,此番入世,便代表了争斗,代表了对抗。 或许也代表了血腥。 醉春风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长林打算将大唐搅浑,却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他们连那把刀都接不下,凭什么要乱大唐?” 李休摇了摇头,将肩膀上的熊胖抱在怀里,伸手摸着它的头,熊胖则是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我要回书院。” 他道。 醉春风摆了摆手,道:“劳碌数月,我可不去那个苦地方。 “那你去哪?” “当然是去太白楼,那可是个好地方,菜好酒好,上人间也好,哈哈!” 醉春风发出一声大笑,然后纵马奔入了城中,城门口摊贩行人四散奔逃,带起一地狼藉。 李休看了一眼人群。 人群中走出一位听雪楼的人。 “看着他点,别闯出祸事。” “是,少楼主。” 李休又看了一眼醉春风消失的背影,他此去太白楼哪里是犒劳自己,分明是去买醉。 醉后不知天在水。 但求杜康穿心喉。 解愁罢了。 十里之遥对于大黑来说就连热身都算不上,充其量是迈开腿倒腾了两步,李休便回到了书院。 往常的书院很热闹,走得近了便能听见学生们的诵读之声。 今日却很安静。 这很奇怪,李休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所以也就仅仅觉得奇怪而已。 他下了马,大黑钻进了梅林不知去了哪里。 那扇门还是之前的模样,李休走上前去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敲门声响彻了整座梅岭,然后大门打开,一个着白衣的身影站在门后。 那人看着李休先是一愣,然后脸上露出了兴奋至极的笑容,热情的有些过分。 “见过殿下。” “你果然是个看门的。” 李休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眼中露出了了然之色,原来先前他没说错,这人真的只是个看门的。 钟良嘴角一抽,面色有些尴尬,其实他也想不通,书院的大门每天都有人轮流看守,为什么每次轮到他的时候刚好就遇到李休回来? “殿下莫闹,此行可还顺利?”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瞬后却是如此问道。 李休走进了书院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答道:“自然顺利。” “顺利就好,顺利就好,对了,陈师兄这段日子可是时常念叨您,说您不在他下棋都没趣了。” 钟良笑着说道。 李休的脚步顿了顿,然后侧脸看着他:“我知道书院遇到了麻烦,但我不喜欢麻烦,技不如人就要认下。” 话音落下,李休继续向前走去。 钟良却站在原地没有跟随,他面色复杂,并不甘心。 第五十四章 许嵩 () 书院里多了许多的新面孔,这些自然不是入院的新生,而是来自其余宗门或是家族的传人,换而言之,这些都是来参加梅会的人。 长安梅会的含金量很高,能来参与的自然都是天之骄子,每个势力的宠儿。 所以李休走了一路时常能够看见有人互起争执,有人拍手快意。 同样的,一路走过也有很多人看见了他。 一位书院弟子将视线放了过来,愣了一瞬然后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急忙站起身子远远地行了一礼,心跳微微加速。 然后第二位,第三位,许多的书院弟子都看到了李休,然后齐齐起身行了一礼,面色复杂。 这样的动静自然不小,所以很快就吸引其他势力传人的注意力,他们顺着看去,然后目光落在了李休的那张脸上。 心想这么好看的脸想来就是那传闻当中的陈留王世子李休了。 “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一位世子罢了,何至于此?” 有人看着书院众弟子的表现,讥讽了一句趋炎附势。 听了这话,有书院弟子冷笑一声:“若不是世子殿下不曾参加梅会,就凭你们也想进入三古之地?” 先前出言讥讽的人面色一沉,梅会共有十二种比试,书院只赢了四场,是历届以来最少的一次,因此先前与人的交谈中都尽量保持者退让,不与争锋。 此刻却突然变得态度强硬,让得那人一时间觉得有些恼怒。 “就算李休再强,最多赢过一两场便是,难不成还能赢下来?” 他看着李休的背影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又道:“梅会是天下瞩目的盛事,输了就要认,挨打要站稳,难道说梅岭书院输不起?况且他就连一场都能不能赢还尤为可知。” 众多书院弟子面露怒色,更有甚者当即便要动手,只是却被身旁朋友一把拦了下来。 梅会输便输了,若是此刻动手,甭管把对方打的多惨,那都是输了。 这时李休停了下来。 他的手里托着熊胖,另一只手揉着它的脸,然后转头看向了说话那人。 那双眸子淡漠,平静的目光落在了那人的脸上。 说话之人面色一窒,不自禁的低下了头,片刻后又觉得有些难堪,梗着脖子抬头看了过去,却发现李休早已经离开了这里。 一张脸憋得通红,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然后匆匆离去。 出口挑衅的只有他一人,但和他抱着同样心思的却不少。 书院弟子见李休的背影消失,脸上带着一抹落寞,这次的梅会输得很惨,若是可能他们当然希望李休能够出手挽回一些颜面,别的不说,棋道是一定能夺个第一的。 每一届的梅会都是为新生举办的,老生不许参与,陈知墨只能看戏,李休不在,所以棋道第一才会被其他人夺了去。 书院的后山很大,真的很大。 无论是老弄堂还是陈知墨的那一片竹林都是后山的一处角落。 大自然囊括了许多山水,因为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 所以后山也有很多传闻奇异的地方。 比如李休口中的那一口池塘,那一口深不见底的池塘。 这世上所有的传闻都不是空穴来风。 每个人突然想要做的事也并非心血来潮。 他想去看看那口池塘。 冬天过去,积雪不在,山上露出了许 多的小道,错综各处。 李休没有去过那口池塘,但他看过书院的地图,在心中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方位后确定了大概的位置,便迈开步子踏上了一条小路。 梅岭内的梅花常年开着,从不凋零,但冬与春总是不同的。 比如空气中的清新,比如有风拂过的和煦。 春天代表了盎然生机,脚步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池塘这两个字代表了小,或者说不大。 但当李休来到了池塘前面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因为这比起传言当中形容的还要小。 不长,不宽,算是个正方形的小池塘,他抿了抿嘴唇,向前走到了塘边,向下望去。 水很浑浊,别说看到最底下,入目之处便连水面之下两寸都无法看清。 方圆不过几十米。 “这样的水里如果有龙,那么熊胖都会上树。” 李休用力的捏了捏浣熊的耳朵,然后转身离开,对那池塘看也不看一眼。 浣熊爬到了他肩膀上看着身后。 那一方池塘的水面突然动了动,然后像是被沸水煮开了一般冒着巨大的水泡,紧接着一条白色的身影破水而出。 亮银色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刺眼无比,它的头上有双角,腹下有四肢,面生双须,露出水面的半个身子高达数百丈,屹立在半空之中。 那双巨大的眸子俯视着李休的背影,龙威四海,整个后山的梅花开始扑簌簌的落下花瓣。 熊胖看着那条巨龙,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李休浑然不知的向前走着,他的额头一凉,天上突然有一滴水落在了他的脸上。 然后无数的水滴落下。 “下雨了?” 李休将手伸出,看着水落在掌心,愣了一瞬。 晴天下雨虽然稀奇,却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并未多想,双手用力将熊胖顶在头顶遮雨,灵气运转间快步的离开了此地。 熊胖肚皮朝上仰天躺着,一脸的生无可恋。 那双小眼睛与天上的巨大眸子再次对视了一瞬。 熊胖偏过了头,巨龙仰天发出一道无声的嘶吼然后消失在了池塘之内。 水面的涟漪渐渐抚平,一只蛐蛐跳在了水面上,拨动了一片叶子。 在叶子上趴着一条白蛇,百无聊赖。 ...... 书院在大唐的地位很超然,但自从院长远游之后,再加上李安之的压力所以近些年渐渐淡出了江湖人的视野。 很多人都在想书院会不会是没落了,子非与陈知墨再强终究是以前的事。 子非如今已经去了小南桥。 陈知墨明年也要离开书院。 那么新一代还有谁能扛起这面大旗呢? 在这次梅会上证实了一件事,书院的确要走向没落了,因为没人扛得起这杆旗。 李休回到书院的消息渐渐被传开,新生们将他当做救命稻草,拯救书院尊严的最后颜面。 老生们听说了往来庄的那件事,也知道廊城传过来的一些说法,所以对新生的言语秉着不理睬的态度。 那些人也许很嚣张,很得意,但有句话他们说的很对,输了就是输了,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去寻找一些所谓可能找回颜面的方法与借口。 哪怕在他们看来真正的原因的确如 此。 李休离开了池塘尚未走出后山,便看见了几个人。 陈知墨坐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戳着地面,一个有一个的土坑不停出现,然后又被他填平。 李一南静静站着。 梁小刀捧着一个酒壶,有一口每一口的喝着,有些不耐烦。 李休走了过来,伸出一根手指朝着梁小刀的身后点了过去。 梁小刀侧了侧身,躲了过去。 “修为没有落下。” 李休满意道。 “那当然。” 梁小刀有些得意。 这数月来他和李一南等人都相继踏足了初境,如今已经是初境中期。 “倒悬天的事是不是真的?” 梁小刀搬出了一张桌子,四人坐在一起,聊了许久。 李休点了点头:“是真的。” “这是你养的宠物?” 得知倒悬天的事情不假之后,陈知墨几人点了点头,然后又将是视线落在了他肩膀上的熊胖身上。 “算是吧!” 有几片梅花落在了桌面上,梁小刀拿出了几壶酒摆在了几人的面前。 “书院对于大唐来说是不一样的。” 陈知墨拿起酒壶倒进了杯子里,然后递给了李休,说道。 书院的地位特殊,他为庙堂提供着人才,同时又震慑着江湖。 可以说类似于拜阴山,姑苏城这样的庞大江湖势力能够臣服大唐没有二心靠的可不是只有短短三百余年的凝聚力,而是对书院的敬畏。 此次梅会失利,只是一个开头,但对未来的影响却深远的很。 如果书院的统治力不再,那这座江湖可就有趣得很了。 “长林。” 李休突然说道。 梁小刀楞了一下,李一南的眼睛却是渐渐眯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巧了,如果不是长林的算计,还有什么理由呢?” 李休也眯起了眼睛,那颗心却加速跳了起来,眼眸深处隐隐有忌惮浮现。 如果这一切真的如同他猜想的那般,那么长林的图谋就太大了。 先是算计王知唯被锁剑在巫山,然后断定了他回去塞北拦人,所以安排了香满路暗中等在落仙桥,最后逼得裴子云下山开杀戒。 他原本以为这些计划就是为了拉武当入世,将水搅浑。 而此刻事后想一想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逼得他离开书院,错过梅会,从而给江湖一中书院走下坡路的感觉。 让大唐上下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这一切若是巧合还好说。 若不是... “我不信长林的人能算的面面俱到,别的尚且不谈,他们是如何知晓醉春风会重伤拖累你的行程导致错过梅会,这本就不通。” 李一南说道。 “除非醉春风是长林的人。” 李休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ps:这章的标题和内容没有关系,我只是突然想这么写,因为我很喜欢他,总是感慨时光流逝很快,许嵩若饮唐时酒,唐诗何止三百首? 今天就只有这一更,三千多字,相当于平常的一更半了,有些卡文,接下来的节奏不小,我想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 第五十五章 不过是从心 () 醉春风是长林的人。 这个推断不仅听起来很扯,实际上也的确很扯。 陈知墨晃了晃酒壶,这红烧刀哪里都好,唯一不足的就是酒壶太小,喝起来总不痛快。 “自从院长大人离开后,大唐上下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书院。” 天山突然下起了雨,不同于之前的塘水,这是真正的雨。 “这是书院的第一场春雨,熬得过去万事皆平,熬不过去万事皆休,大唐就像是一颗参天的巨树,看起来震慑人心但其实很难。” 陈知墨拿起酒壶将酒水朝着杯中倒去,在壶口与杯口之间的水流便是人生。 就如同此刻落在四人头顶的绵绵春雨一般。 这雨出生于天,死于大地,中间的过程便是人生。 而大唐建国至今看似笔直,但外需抵抗雪原,荒人,妖族,内需镇压不良,长林。 外有北地边军,目前看来坚不可摧。 从前内部有国师与书院作为两大支柱。 只是近年来陛下不理事,太尉齐秦与国师暗中对立。 如果今日支撑大唐内部的书院也跟着没落,那这看似平静的参天巨树可能会顷刻瓦解。 “所以你不能觉得麻烦便不去做,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日后会有更大的麻烦。” 一杯酒斟满,他的目光落在了李休的手上的那朵花上。 “这花很好看。” 陈知墨说道。 李休沉默了许久,他是个懒人,懒人自然讨厌麻烦,但他戴上了那朵花,那么所有的麻烦都会接踵而至。 他端起了酒杯,当着陈知墨的面前喝了下去。 “这酒很好喝。” 他将杯子放下,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有两滴雨水落进了杯子,李休从位子上站起,仔细想了想以一己之力压下所有天骄的场面,然后道:“这很有意思。” 梁小刀跟着站了起来,冲着他行了一礼,那是北地的军礼。 李休迈步走出了后山,在他身侧擦肩而过,一步迈出,他身上的青衫动了动。 须发飞扬,天上的雨水汇聚成一条小溪缠绕在他的肩膀,围着胸前后背转了两圈然后 散掉。 散掉的水落在地上打湿了脚面,李休的身上有一团光晕一闪而逝。 这一步迈出,他已经是承意修士。 承意,何为承意? 从心而已。 自那日得了不化骨到今日已过两月有余,这一步迈出不过是水到渠成。 梁小刀跟在他的身后,冲着那道背影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李一南和陈知墨坐在树下,看着二人离去没有动弹。 “你不去吗?那一定会是一场好戏。” 陈知墨看着李一南,笑着问道。 李一南坐在那里不为所动,反而说道:“如果你告诉他聪小小受了伤,而且不轻,那一定会更有意思。” “愤怒的人会失去冷静,我不希望影响到他的判断。” 陈知墨道。 李一南看了他一眼:“李休不是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你不告诉他,一定有别的原因,比如你不希望他和聪小小走得太近。” 陈知墨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半晌后突然拍手笑道:“不愧是倾天策的人,单这份算力便不在我之下,你应该能得棋道第一,为何不去?” 李一南低着头,那双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道:“我不会下棋。” “想吃火锅吗?” 陈知墨突然道,他看着山外,看着李休二人离去的那条小路,想了想然后接着道:“咱们两个找完食材,把水烧开他们想来便该回来了。” “火锅不错,但现在是春天,尚且下着雨,我可不想吃什么无根水。” 李一南说道。 陈知墨抬起右手随意的捏起一片落叶,然后扔在了头顶,这片叶子很小,天上的雨却落不下来。 李一南的眸子也眯了下来。 “恭喜师兄破境游野。” “少废话,我要吃最辣的汤底,上次和梁小刀吃的那劳什子清汤实在是没意思的很,没意思的很。” 陈知墨摆了摆手,掏出了一张大锅,朝着林子深处小跑着,边跑边喊:“我负责汤底和绿菜,你负责其他东西,半个时辰后回来集合,老子要和你们吃顿大的。” 说着便跑的无影无踪。 李一南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伸手蘸着雨水在桌面上随意的划拉着,心道书院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比倾天策有意思多了。 然后站起身子,也走进了林子。 梅岭最多的是梅树与梅花无疑,但既然是林子,自然也有不少的小动物,巧的是几人都是很喜欢小动物的人,喜欢到了顿顿不能少的那种地步。 李一南看着眼前不远处的那只兔子,迈了一步然后顿住了脚步,想起了陈知墨那句吃顿大的,于是他又将视线放到了远处,透过层层梅枝看了过去,在那里有一只黑熊抱着树干在发呆。 ...... 梅岭很大,书院自然也不小,除了类似于往来庄,书录院等地方还有许多分门别类的小院子。 棋院,画院,音律院,剑阁,枪馆应有尽有。 书院所学颇杂,所授颇多。 但凡修行的人都喜欢下棋,哪怕讨厌的也多少懂一些规则,所以棋院平日里很受书院弟子欢迎。 此刻在棋院门前站着许多人,这些人着白衣,皆是书院的弟子。 他们站在门外看着里面,面色阴沉,脸色难看,有甚者更是咬着牙拂袖而去,一双眸子都快喷出火来。 棋院门口坐着一个人,一个漂亮的女人,那张脸很美,脸蛋上带着些许的婴儿肥。 就只有这一个人,她的修为不高,不过初境而已,棋院的门口很大,想绕过去并不费功夫,但书院弟子们没人那么做,因为这人面前摆着一张棋盘。 脚边摆着四十九枚棋子。 那代表了和她下棋的四十九个人。 尽皆输给了她。 这样的意思在清楚不过,想进棋院便要胜过她,否则就不要进。 于是就真的没人进去,从梅会结束到今日,书院无一人踏足棋院,新生们输了个遍,久而久之老生当中也有人来此破局,却还是输了。 有弟子脾气躁当场便要掀翻棋盘,却被书院弟子阴着脸拽了回去。 这是棋院,比的便是棋力。 若是比之不过便要动手,那才是没道理的事情。 第五十六章 站在雨中的一群人 () “看来今天你们仍旧进不去棋院。” 那女子紧闭的眸子微微张开,注视着面前的数十人,淡淡道。 棋院的门前自然也在下着雨,雨滴落在棋盘上碎成粉碎,她的声音有些轻,如同空谷幽兰一般沁人心脾。 这本是很好听的声音,若是放在上人间里单凭这声音便可占一席位置。 只是这声音说出来的话很让人讨厌。 书院弟子从不会害怕,但会感到羞愧。 技不如人哪里还能多说什么?进不去就是进不去,哪怕你放下的狠话再多,做出的事情再绝,进不去还是进不去。 “不如去叫陈师兄?” 有弟子觉得心口压抑无比,这口气憋在胸口怎么也出不去,不由得破罐子破摔。 “不可,陈师兄来此纵然胜了她,那也是输了,先不谈传出去外界会如何说,单说我等难道还有脸走进棋院?” “可难不成就这样被她堵在门口?堵到三古之地开启之后他们离去的时候不成?” 这下没人再说话,坐在棋盘后面的少女也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出口嘲讽,没有说一些书院无人的废话,但她坐在那里就是最大的嘲讽,就是真正的书院无人。 这场春雨是开头,自然越下越大,要将冬天所有残存的痕迹尽数清扫干净。 数十道白衣从里到外湿的透彻。 但却没人离去,就连前不久拂袖而去的那些书院弟子也走了回来,他们面对着那女子,一言不发默默地站着。 这是很丢脸的一幕,有弟子的眼眶已经红了起来,因为三百余年来书院从未如此丢过脸。 但他们不能走,因为那女子还坐在那里,他们若是走了那就更丢脸。 没人知道过了多久,有弟子握拳打在了一侧的梅树上,梅花混着雨水掉落下来。 这时候突然有人开口:“如果李休在,那一定能赢。” 有人提到了这个名字,然后周遭便只剩下了大雨落下的声音。 他们不是没想过,也知道李休已经回到了书院,但那日李休说的那句话,技不如人便要认下。 他们便知道了这个人不会帮忙。 有弟子跟着苦笑一声:“他加入书院就是为了散心,一个逍遥世子,据传又是听雪楼的少爷,这些许小事怕是不会被人家放在眼里。” 于是场间数十人更加沉默下 来,数十道白衣站在雨中。 人很多,但更显落寞。 有棋院教习站在远处看着这里,摇着头叹了一口气,然后迈步走出了亭子,站在了雨泊之中。 弟子有罪,师当承其责。 这是年轻一辈的事情,他没办法掺和进去,但他可以站在雨中,与弟子同受罪。 书院弟子中有人回头看到了这一幕,顿时鼻子一酸转身长揖一礼。 然后数十人集体行了一礼。 那女子睁开眼看着这一幕,眸中泛起一瞬的波动随后恢复平静,并不为所动。 书院的没落,便要从这小小的棋盘开始。 这时一把伞撑在了她的头顶,然后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青年站在了她的身侧。 “师妹,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青年出声劝道。 “谢过楚师兄,我曾说过每日在此等候六个时辰那便不会提前离去。” 少女说道。 她的语气和神态极为认真,搭配上那一副婴儿肥的脸蛋看上去有些怪。 楚恒没有离去,转头看着在雨中站立的几十人,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加遮掩的讥讽:“输了就要认,挨打要站稳,技不如人就该早些离去,聚在此地走也不走,进也不进,让人笑话。” 听闻此话,少女的眉头皱了皱,似是有些不喜,但却没说什么。 “怎么?不服气?” 看着书院弟子脸上的愤怒,楚恒满不在意的笑了笑,一群手下败将,堵在门前六七日跨不进一步,有何资格生气? “看来书院这些年的确没落了,偌大的地方,三百余年的传承竟然下不完一盘棋。” 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笑声传遍了棋院门前,这一幕讥讽的很。 讽刺的很。 “不过只是胜了一盘棋,赢了一场剑而已,何必摆出一副如此恶心的嘴脸?让人看了就不痛快。” 一位书院弟子不堪其辱,出言喝道,然后自己迈步走到了那女子的面前,坐在了棋盘对面。 楚恒听了也不生气,反倒是喝了一声好,说了一句有种。 只是眼中的嘲弄看起来是那么的显眼。 他和姚芝是三圣斋的传人,姚芝在梅会上多了棋战的魁首,而他则是剑道的第一。 “你不是我的对手。” 姚芝看着这名书院弟子,轻声道 那弟子的脸色有些白,并未反驳,而是道:“我自是知晓不如你,但也需让江湖人看看,哪怕技不如人,我书院弟子也从没怕过,当初梁小刀敢指着姑苏城的鼻子骂娘,我自认不如他,但也不至于怕了你三圣斋。” 三圣斋在江湖很有地位,因为三圣斋的斋主是人间成圣,在整个大唐都有偌大名声的草圣,号称尝尽了天下药草,医术为大唐一绝。 而且草圣在几百年前就入了五境。 那自然更值得世人尊敬。 三圣斋的弟子不多,只有那么几个。 但都是极为出色的人物。 姚芝的棋道精深,在斋内养势近十年,就是为了出山遇风云。 楚恒的剑道则是一绝,更是得到过姑苏城城主的指点,据说那位老剑神隐隐对其有所好评。 而且楚恒修行数年便已经跨过了初境,达到了承意。 这很难得。 姚芝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伸手做了一个请势,她下棋,自然让先。 这是底气,是养势十年的自信。 既然入了书院自然都是年轻一辈的出色人物。 但将一百个出色的人放到一起最后你会发现出色的不是一百人,而是一个人。 与之相比其余九十九个便像是泯然众人。 但将那九十九人拿出去放到外面却还是极为出色的人物。 说到底便是所处的圈子与层次各不相同,无法类比。 书院的其余弟子眼中只有悲色和怒火,他们知道他赢不过姚芝,输定了。 但却没办法,因为他们不能后退。 那名弟子拿着一枚黑子放到了棋盘上,棋子像是落在水面上,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带起了涟漪阵阵,波动在棋盘上。 雨越来越大。 ...... ...... ps:说一些唠叨话,之前一直想要写好书,所以给自己的压力很大,所以这几天越写越不好,好在今天找回了状态,也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写书嘛!其实就是那么回事,诸位看的开心,我写的满意便够了,不用刻意弄得精简上乘,今天这两章写的很开心。 对了,群号:713178835,别忘了加,建群俩小时一个人没有,像话吗?你们摸自己的良心,像话吗?一群糟老头子坏得很 第五十七章 抬望眼 () 棋院的门前很安静,这第一子的落局不算刁钻,胜在稳妥,楚恒眼中的讥讽更浓。 书院众弟子铁青着脸。 “我来吧!” 那名下棋弟子坐在那里,垂在袖子下的手臂却在微微颤抖,若是仔细看便能够瞧到他鼻孔下方呼出的气息极不均匀,因为雨水落在那里会轻轻朝外吹着。 那是呼吸紊乱所带来的表现。 所以他很紧张,明知会输还要来,这是勇气,但紧张与勇气从不冲突。 就像是恐惧和勇敢也并不矛盾。 他的额头上有水落下,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姚芝将手指放进了棋罐当中,捏出了一枚白子。 这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透过磅礴的雨水传到了棋院门前所有人的耳中。 姚芝将棋子放下,看了过去。 书院数十人也回头看了过去,在那里有一个少年着青衫在雨中走了过来,他与棋院教习擦肩而过,身后跟着一个着白衣的书院弟子。 众人自然认识那个白衣少年,知晓那是此次梅会军略上的第一人,北地梁小刀。 既然梁小刀跟在身后,那人又着青衫,想来是李休无疑了。 于是书院弟子的眼中露出了狂喜之色,棋院教习哈哈大笑,狂态毕露,却毫不在意。 坐在棋盘一侧的那名学生也跟着看了过去,然后看到了李休那张很好看的脸,浑身上下一个激灵瞬间瘫倒在了地上,胸口起伏着,坐在雨中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眼中的疲惫与紧张在这一刻尽数消散,那双眸子变的很是明亮。 天地间什么都没变,只是多了个穿青衫的少年,棋院门前的气氛却不再压抑,众弟子脸上的铁青与阴沉像是随着雨水散去。 这是很直观的改变。 姚芝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听说过那人,在棋道上胜过了陈知墨,她也看过那盘的棋谱,棋力的确很高。 但与自己不过是五五之间,为何这些书院弟子却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仿佛他来了,便已经是胜券在握。 凭什么? 于是她的眼神变得冷淡,身上的气息自然更冷。 楚恒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他看着李休脸上的表情有些冰冷, 看着这个一出场只说了一句话便抢光自己风头的青年,于是那张脸变得冰寒,手掌却情不自禁的握紧。 李休跨过雨水,书院弟子向两侧退去,让出了一条道路。 梁小刀看了看持伞的楚恒,歪头想了想也取出了一把纸伞,打开遮在了李休的头上。 熊胖缠在李休的腰上,奇怪的是雨水明明落在了它的皮毛上看起来却十分的干净,丝毫没有湿漉漉的感觉。 李休走到棋盘前,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那名弟子,皱了皱眉。 那人急忙站起身子,面带羞愧的冲着他行了一礼:“第一子落的不好,望殿下见谅。” 李休不在意摆摆手然后坐在了棋盘面前,将手放在熊胖的身上擦了擦,道:“不碍事。” 他仍旧只说了三个字,众弟子脸上的笑意更浓,姚芝的眉头皱的更深。 楚恒握着伞把的手掌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书院还真有意思,这么多人冒着大雨和一个女子下棋,还用的车轮战,早便听闻书院威风,的确了不起。” 他出声笑道。 不遮不掩的嘲弄让不少弟子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 雨水落在伞面上然后向着四面弹去,有一滴落在了李休的脸上,他抬头看了一眼楚恒,淡淡道:“闭嘴。” 这声音很轻,却让楚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的脸色蓦然一沉,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眼中的冷意似乎要涌出来。 “你说什么?” “听说你是此次梅会的剑道第一。” 李休道。 “怎么?那又如何?” 楚恒问道。 “既如此就请你先回剑阁,我过会儿便去找你。” 李休看着姚芝,伸手在做了一个请势,道。 听到这话,楚恒反倒是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你也懂剑?要知道可不是腰间挎着一把剑就是剑客。” 李休皱了皱眉,梁小刀知道这是不耐烦得表现,于是便沉声道:“你在废话一句,我便将你扔出去。” 三圣斋地位很高,但如果论实力的话自然挡不住北地的铁蹄。 但这是小事,所以楚恒并不在意,他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负在腰后,挑了挑眉嗤笑道 :“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早,若是一会儿连这盘棋都胜不了,才是让人笑话。” “草圣那样胸怀天下的人物竟然收了你这么个弟子,莫不是他老人家瞎了眼?” 梁小刀淡淡道。 这话落下,休说楚恒与姚芝的脸色难看,就连书院弟子也是皱着眉头觉得此话太过,言及草圣,梁小刀太冒失了。 不过他却并不在意,若非草圣瞎了眼,又怎会收下这些唯恐大唐不乱的乱臣贼子? 此次若是让书院没落的名声传了出去,大唐内部必将暗潮汹涌。 到时候死的最多的人是什么? 不是江湖,不是百姓,而是军士。 所以梁小刀才出言骂了一句。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渐渐地都听明白了梁小刀话中的意思,看着楚恒和姚芝两个人的目光带着不善,大雨仍旧不停落着。 姚芝的面色一白,楚恒铁青着脸。 “你的心乱了。” 李休对着姚芝说道。 姚芝看着他,可爱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上满是认真:“三圣斋从无此意。” 她解释道。 李休并不在意,直接道:“无论促使你如此做的原因是什么,做了便是做了,敢做就要敢当,我知道草圣无此意,但日后若是他老人家死在薛红衣的刀下,便是你的罪。” 姚芝的面色更白,握着棋子的手指也不在那么安稳。 “你在乱我的心。” 她看着李休的眸子,说道。 李休伸手摸着熊胖的脸,熊胖不耐烦的转了转头,他道:“你的棋艺本就不如我,就连陈知墨都不敢让我先行,你凭什么?” “凭你所谓的蓄势十年?” 姚芝没有再说话,她将手中的白子放到了棋盘上,脸上的苍白渐渐恢复平静。 李休也不在说话,放上了第二子。 他抬着眼,锋芒毕露。 ...... ...... ps:今天是中秋节,首先帅气的作者君祝各位节日快乐,但过节就要放假嘛,所以今天只有一章,要去吃火锅,顺便祝我的责编浣熊中秋快乐,无形中拍个马屁。 第五十八章 那黑白纵横的棋盘 () 在这一刻李休身上的气息为之一变,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不再像从前的沉默与安静,而是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锋锐直指苍穹。 他的棋路也不复和陈知墨对弈之时的开合布局,而是犹如暴风骤雨惊涛拍岸一般以碾压之势一波又一波的侵蚀着白子。 那名棋院教习不知何时来到了此处,学着胡须教习的样子用手指点了点棋盘,然后一个方圆数丈的棋盘光幕便在天空升腾而起。 一枚又一枚的黑白子不停落下,李休执黑子如虎狼之势片刻不停,又像是一杆长矛直击人心。 开局百步,白子便处于下风。 棋到中盘,姚芝便只剩下了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 书院弟子们抬头看着天空上的光幕棋盘,虽站在雨中,一张张脸却激动地通红,那一双双眸子里的神采飞扬,双拳紧握,几十人站成一个方阵,彼此并肩而立,下巴高高扬起,身材挺拔笔直。 站在李休身侧不曾离去的那名弟子更是从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挡在头顶,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本子,拿出笔沾了沾口水容光焕发的将这盘棋记了下来,只是这雨太大,他的衣服太薄,不过片刻就被雨水浇透穿了过去。 落在了本子上,将那一页纸浸湿。 他急忙将那一页纸撕掉,眼睛不停的瞄着棋盘,生怕错过了一个先后步骤。 但雨水总会落下,总会透过衣服,他手中的本子也不停地染湿了一页又一页。 见此他着急的抿着嘴,不停地东张西望着,却越来越着急,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棋院教习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手向着天上撑去,雨水落下自他的手掌分开半丈方圆,刚好将他包裹了进来。 那名弟子见此感激的冲着棋院教习行了一礼,然后坐在地上将本子放在自己的腿上,按着之前的记忆一步一步的画着棋谱。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那双眼中似乎放着光。 “草圣能有今日靠的是悬壶济世,不是下棋。” 李休将最后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双手放在腰间的熊胖身上,看着面色惨白的姚芝,认真道。 草圣的弟子就该有草圣的样子。 医道宗门不去匡扶天下而想着这些阴谋 算计,棋战书院,配吗? 蓄势十年? 凭什么? 李休看着她,他没有说出这些话,因为他觉得这样很没有礼貌。 但那双眸子中所表达的意思再清晰不过,再显而易见。 姚芝咬着嘴唇,雨水不间断的洒在棋盘上,那些白子俨然走到了死路,她的嘴角溢出一抹鲜血,眼神恍惚。 伤神。 攻心。 血水洒在地面落在水上犹如点点梅花。 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可爱脸上带着倔强,却显得那样凄楚。 “书院从来不曾无人,我希望天下人能够永远牢记这一点。” 姚芝的模样很惹人怜,但李休从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只是看着她,平静的说道。 姚芝没有说话,她也没什么可说的,梅会开启,她近乎以碾压之势压下了其余宗派和书院所有弟子,夺得了冠军。 于是便开始在棋院面前的棋战。 她蓄势十年,只想借此机会扬名,但错就错在她是踩着书院扬名。 李休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梁小刀将伞撑得更高了,他仍旧盯着那张惨白的脸,然后道:“从今以后,大唐给三圣斋的资源减半。” 他是陈留王世子,是李来之的儿子。 地位比之寻常皇子还要高。 所以自然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何况错在三圣斋。 楚恒听了这话面色也是一变,要知道三圣斋归根结底还是个医道宗门,靠的不仅仅是江湖地位与本身资源,很多地方都要靠朝廷的渠道做事。 今日李休帅口一开,虽说只是减半,但却表达了朝廷的不满,这些渠道几乎被封死了。 让他如何能不慌张? 姚芝也站了起来,伸手抱着那张棋盘,身子踉跄了一下,然后沉默着不发一言转身朝着书院之外走去。 楚恒想要追出去,却被梁小刀开口叫住。 “怎么,想跑吗?” 梁小刀冷笑一声,道。 楚恒的脚步顿住,转头看着二人,那双眸子深处渐渐有着狰狞升腾而起。 “好,既然殿下想玩,那我就陪你玩玩,只是这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伤到了哪里, 可不要怪罪。” 他冷声道。 这是很**的威胁。 李休没有理他,转身朝着剑阁走去,不只是棋院门前,许多地方都被梅会魁首堵住了院门,书院弟子不得入内。 “殿下。” 这次开口的是书院弟子,他们齐齐走了过来,冲着他躬身行了一礼。 “谢殿下为书院证名。” 李休看了他们一眼,道:“休为书院弟子,责无旁贷。” 众弟子对视着,皆是心头一热,原来这个传闻中的殿下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冷淡。 有热血是一件好事,但需要注意的是不要让热血冲昏了头脑,在短暂的激动平静下来之后,便有人开口劝道:“楚恒乃是承意修士,殿下还是不要与他比剑为好。” 初境修士只是刚刚踏足修行这扇门,所以从根本上来说并不存在越境的可能。 若是与楚恒对决,十有**是要输的,而且看那样子说不定还会受到不轻的伤。 “现在知道怕了?难不成堂堂的陈留王世子只是一个口出狂言的狂生不成?” 楚恒昂着头,俯视着书院众人,语带鄙夷道。 姚芝蓄势十年,他想过可能会输,但做梦也想不到会输的如此彻底,姚芝就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而且看临走时候的样子明显是道心受损,想要挣脱出来不知要什么时候。 所以此刻的他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所以打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子殿下。 这句话说出自然又受到了不少弟子的怒视,更有甚者更是直接开口反驳:“狂生?上一个坐在这里的人已经惭愧的离开了书院,我劝你还是少说点废话,免得一会儿下不来台。” “比剑不是下棋,靠的是修为,是本事,可不是靠你们的一张嘴。” 楚恒冷冷的扫了那人一眼,冷笑道。 ...... ...... ps:一会儿还有一章,挠头,咬着牙建了个小群,结果真的是个小群,算上机器人一共才四个人。。。为了提一下人气,群里人数每达到五十就加更一章,比如五十,一百,一百五,到五百结束。  最后叹口气,耸耸肩。 第五十九章 那沾着鲜血的一剑 () 李休没有在意他的鄙夷与讥讽,对着书院众弟子点点头,然后自顾自的向着剑阁走去。 梁小刀撑伞跟在身后,众弟子对视一眼咬咬牙也跟了过去,李休毕竟是在为书院出头,他们说什么也是要跟在后面的。 数十人冒着大雨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这场面称不上壮观,但也很稀奇。 期间路过了书院弟子住宿的地方,然后一个人忍不住好奇打着伞跑出来问了一句。 在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后一言不发的加入了人群跟在身后。 然后越来越多的弟子知道了因果,走了出来。 数十人的队伍渐渐扩散成一百余人。 后出来的人都撑着伞,但渐渐地便将伞扔在了地上,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也想不到要如此做的理由,但第一把伞扔在了地上,然后所有的伞都扔在了地上。 弟子们站在雨中向前行走,雨水打湿了衣衫,身后的地面上铺满了纸伞,竹兰秋菊。 只有梁小刀与楚恒还在打着伞。 剑阁门前,同样一群人站在这里淋着大雨一动不动,这些都是被楚恒拦住的人。 不仅是新生,老生也有。 承意境以上的老生并未参与,因为胜了也胜之不武,但就像那名棋院教习一般,新生受辱辱的是整个书院,所以他们也站在雨中。 这不是情。 因为老生与新生之间的交流不多,自然谈不上情,也谈不上义。 这只是礼,同为书院弟子共患难的礼。 也是老生对新人的不满。 这场大雨只是普通的大雨,哪怕越下越大却仍只是雨水罢了。 但大雨落下,浇溉的这些人却不同。 人群中有两个比较熟悉的面孔,钟良与游伊人。 剑阁教习蹲在屋檐下面,一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捧着一个大碗,碗里放着热腾腾的油泼面,正大口大口的吸溜着,吃的不亦乐乎。 一百余人朝此处走来的动静很大,他只是抬头眯眼瞧了瞧,然后视线在李休的脸上顿了顿,露出一抹笑容,伸手又取出一瓶陈醋和胡椒面,洒在了大碗里,低头吃的不亦乐乎。 钟良看到了李休那张脸,然后确定了那是棋院的方向,脸上的阴沉消失转而露出一抹笑容。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冷着脸撑伞的楚恒,所以又确定了李休到此的目的。 于是他脸上 的笑容变得肆意且张狂起来。 唐人生来傲骨,无不张狂。 游伊人却是脸色一沉,她并不想见到李休。 但她在剑道上输给了楚恒,同为承意修士,输了自然没脸进去。 只能站在雨中。 百余人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梁小刀将伞收起,李休伸手把腰间的熊胖拽下去扔到了梁小刀的身上,然后走到了剑阁门前,拔出了腰间的剑。 “殿下若是后悔,不妨认输,向师妹道个歉,还来得及。” 楚恒也将伞扔在地上,寒声道。 剑阁门前的书院弟子们闻言都是楞了一下,有些听不明白。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位世子殿下要与楚恒比剑? 要知道那楚恒可是承意修士,殿下纵然在往来庄赢过一场,但那只是初境之间的比试,与此可大不相同。 于是便有人从雨中走到了梁小刀的身旁,低声问道:“殿下冲动,你们为何不拦着?他若不出手日后在咱们还可以说殿下不在,此次梅会包含水分,眼下殿下输了,咱们可就真的连借口都没有了。” 梁小刀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他既然要做,便不会输。” “初境战承意,该怎么赢?” 这弟子有些着急的问道,不过话音刚落他脸上的表情便僵住了。 随后百余名书院弟子尽皆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一道青衫身影。 钟良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游伊人瞳孔一缩,有些难以置信。 而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站在对面的楚恒。 他脸上的笑容与眼中的轻视在这一刻尽数收敛,消失不见。 他同样无法相信。 因为此刻李休正毫无保留的绽放着体内的气息,那把剑斜指着地面,无数雨滴落在剑刃碎成粉末。 那是承意的气息。 李休竟然已经破初境入承意跨入了修行第二境。 这才多久? 游伊人沉着脸,从李休能够修行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四个月。 四个月的时间从一个普通人踏足初境然后步入承意。 从古至今从无一人有如此快的修行速度。 “看来传言是真的,你果然得到了倒悬天的传承。” 楚恒眯着眼,手中的那把剑握的更紧了些。 李休没有 回答,向前迈了一步。 “不过即便是承意,也是分强弱的。” 楚恒又道。 李休仍旧没有说话,因为动手前所有的话都是废话,到了最后还是要看结果,要看胜负输赢。 所以他的脚步没有停顿,又迈出了第二步。 楚恒也不再说话,握着剑等待着时机。 剑修之间的碰撞很多时候并不会持续太久,胜负也许只在眨眼间。 李休迈出了第三步,一滴雨落在了他的眼角,打湿了眉毛。 他眨了一下眼。 然后楚恒便动了。 一剑当空,划开了雨水,剑尖之上泛着寒芒,雨水被长剑击飞像是扬起了点墨,有些好看,径直向着李休刺了过来。 这一剑很快,三圣斋修的是悬壶济世,但草圣有三,医是其一,棋是二,剑为三。 所以这一剑很强,雨中的游伊人苍白着脸,认出了这是草圣出了名的一剑笔墨。 她就是败在了这一剑下。 眨眼是闭眼与睁眼的动作。 李休闭眼,楚恒刺出了这一剑笔墨。 李休睁眼,这一剑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人群中有书院弟子发出一声惊呼。 他的眼神仍旧是那般平静。 竟是不闪不避迎了上去,那把剑刺穿他的胸口,从前胸刺进由后背透出。 书院弟子们面色剧变,剑阁教习一个不注意被油泼面呛住了嗓子眼,辣的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楚恒的眼中露出了讥讽,这一剑只刺穿了偏肩膀处的位置,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他手臂用力想要将剑拔出同时一脚抬起踢了出去打算将李休踹飞然后结束这场比试。 但那把剑没有拔出去,那只脚自然也没有抬起来。 因为李休的剑不知何时透过雨水放在了他的喉咙上。 那把剑是怎么做到的? 大雨不停冲刷着二人,李休身上的鲜血顺着流淌下去,落在地面,雨水也落在了李休手上,那朵小花愈发鲜艳。 也落在了他的剑上,在剑身上弹起落在了楚恒的脸上。 那张脸苍白无比,眼中带着惊惧。 以命换命,他怎么敢?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剑阁教习终于把嗓子眼里的辣椒籽咳了出来,李休看着他。 他输了。 第六十章 好想吃火锅 () 输的很彻底,因为那把剑此刻仍旧放在他的喉咙上,只需要轻轻向前一送,他的头与身体便会分家。 “你一定是个疯子。” 楚恒苍白着脸,看着李休的眼神复杂,语气阴沉的骂了一句。 用自己的身体送了一剑,冒着即便不死也会重伤的风险与代价,就为了赢这一场普通的切磋。 这不是疯子还能是什么? 还会是什么? “你输了。” 李休没有与他废话,左手抬起将穿过身体的那把剑拔了出去,扔在了地上,然后转身向着另一处走去。 梁小刀急忙上前搀着他的胳膊,脸色难看,冲着他骂道:“你已经入了承意,又不是胜不过他,为何还要行此蠢事?” 在梁小刀看来,相同境界,李休胜过楚恒是必然的事情, 没必要冒如此大的风险。 书院众多弟子看着那道仍在滴血的青衫身影都是为之沉默起来,心思单纯者以及多愁善感的人更是眼眶通红自责不已,倘若自己这些人能够争气一点,殿下又怎会如此做? 想到这里不少人不怀好意的楚恒的背影,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动手。 钟良面带敬佩,心想李休不愧是李休,无论何时何地又有着绝对的淡然冷静,单单这份心性便少有人能及得上。 可旋即他便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然后道:“看殿下走动的方向?难不成他要?” 这一声惊呼的声音很大,哪怕在如此滂沱的大雨中依旧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一百几十名书院弟子跟着看去,皆是身子一震,有人发出一声嚎叫,自感愧对书院教诲,跪在雨中哭了起来。 便是一直看李休不顺眼的游伊人都沉默起来不再说话。 那是音律院的方向。 李休的脚步并不打算停下来,他拖着重伤的身体要去音律院,要去会一会慕容雪。 鲜血顺着青衫仍在流淌。 剑阁教习将大碗放下。 楚恒也跟着抬眼看去,然后面色更白,他低头看向了被李休仍在地上的那把剑,一张脸不停地变换,却怎么也无法鼓起勇气弯腰将那把剑捡起来。 ...... “你疯了?慕容雪在音律上的造诣 非凡,即便是聪小小都败在了她的手里受了不轻的伤,你如今身受重伤不去歇息反而还想着要去找回场子,不要命了吗?” 梁小刀一边扶着他,一边在他身边小声骂道。 聪小小受伤了?李休的脚步一顿,眼神悄无声息的变得冷冽起来。 “我在倒悬天得到了不化骨,这种程度的伤势对我无碍。” 李休解释道。 梁小刀愕然了一瞬,然后睁大了眼睛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敢情你之所以以命换命就是想试试自己新得到的东西好不好用?” 李休点点头说道:“若是不对自己的底牌多一些了解了,日后这张牌说不定会成为拖累。” “而且,火锅要开了,不知道他们准备的是什么汤底。” 他又道。 梁小刀看着他的脸,认真道:“楚恒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一个疯子,原来你说的那测试什么不化骨的话都是屁话,其实只是想早些回去吃火锅。” 李休没有回答。 两个人向前走着,他身体上的那道伤口渐渐开始愈合,鲜血也不再流出。 只是青衫已经染红,大雨并不能将其冲刷下去。 梁小刀放开了扶着他胳膊的那双手,陪着他向前走着,双脚踩在水中,鞋底沾上了许多掉落在地上染着泥土的梅花瓣。 半晌后方才开口道:“如果是我一定会准备清汤锅底,并且加上几根老参。” “如果是你自然要选微辣的,那吃起来才带滋味。” 李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说完这句话,梁小刀摇头苦笑了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但如果准备火锅的是陈知墨,那家伙一定会准备麻辣,特辣,无穷辣的锅底,吃一口豆腐都要喝一大口水的那种辣。” “他是一定要将你辣的趴着睡觉才肯罢休。” 趴着睡觉方才罢休? 听到最后这句话李休不由得咧了咧嘴,开怀大笑起来。 然后梁小刀也跟着大笑起来。 身后远远跟随的书院弟子听着这些笑声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钟良像是想起了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游伊人远远站在最后,那双眸子极为复杂与难缠,尽是些说不清道不 明的东西。 到了如今她仍是有些恍惚,想起了李休初入长安的画面。 到如今方才四月余。 却仿佛天翻地覆。 然后书院众多弟子也跟着小声笑了起来,笑声渐渐连成一片。 这雨仿佛小了很多。 音律院距离剑阁算不上远,当李休来到院前的时候,慕容雪已经坐在了一处避雨亭内,面前放着一把琴,安静的等着他。 李休走进了亭子,坐在了她的面前。 “你知道我要来?” 他看着她的脸,问道。 “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这一路上你的动静很大。” 说着慕容雪看了看他的胸口,那里血迹斑斑。 然后嘲弄道:“看来书院还真是无人了,竟只让你一人拼命。” 李休漠然道:“你的废话如果能少一点,说不定会更好。” 或许是早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慕容雪看起来并不在意,而是道:“若早知道殿下会为书院出头,那我姑苏城一定会多得几个名头,倒要瞧瞧你李休能不能一个一个的挨个打过去。” “若是早知道你会夺了音律第一,那日在关山我就该杀了你。” 李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所以这世上从没有早知道,所以你也不要在说废话,水快热了。” 慕容雪的眸子凝成一点,她没有听懂最后一句话,但却听懂了前面的。 “听闻殿下通读天下,却不知你懂琴吗?” 慕容雪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高傲,她自小修习音律,若是其他方面或许不如李休,但是琴战,何谈怕? “略知一二。” 李休轻声道。 这处避雨亭不算小,容纳二三十人还是没问题的。 但却没有人进来,便是梁小刀也站在了外面。 钟良走上前站在了他的身侧,有些紧张的问道:“你觉得谁会赢?” 他很紧张,他身后的一百余位书院弟子也很紧张。 梁小刀没有看他,直接道:“以后这样愚蠢的问题便不要问。” “无论坐在那道身影面前的人是谁,他都不会输。” 第六十一章 欲与天公试比高 () 这是很肯定也很自信的一句话。 钟良想要反驳,却发现无从反驳,仔细想想李休归京那一日直到今天。 似乎真的从未输过。 无论是面对的是谁。 他逼死了上三关的刘校尉,斩了游野境的凤鸟,破了天门,杀了五境宗师的杨妃。 香满路,两窟鬼。 虽然并不是亲自动手,但这些却足以证明梁小刀这句话说的没错。 慕容雪的琴声率先响起,她的十指舞动,在琴弦之上辗转跳跃,琴声不过初响,却让得亭外众人精神为之一振,情不自禁的竖起耳朵挺起了曲子。 抛却立场不谈,单单只说琴声造诣水准,这慕容雪早已可称大家。 然后李休的琴声也跟着响了起来,两道音律渐渐融合到了一起。 他们二人弹奏的竟然是同一首曲子。 雨水落在地面本有杂音入耳,但此刻却然被这两道琴声覆盖,李休面色无喜无悲,十指波动的速度却来越快。 慕容雪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下来。 她弹奏的是梅花三弄,为唐国十大名曲之一,但琴谱早已绝迹,唯一的一本保存在姑苏城,她就是凭借这首曲子压了聪小小一头。 李休凭什么会? 他是在哪里学来的梅花三弄? 而且看那模样明显浸淫许久,弹奏之间将琴曲的精髓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首曲子旋律流畅,优美,节奏明快,曲风承接转合之间毫无缝隙。 慕容雪的眼中迅速的闪过一抹惊意,她想不到李休的琴道造诣竟是高到了这种地步。 这种状态持续了整整半刻钟的时间,然后李休的琴声突然猛的一变,竟是由梅花三弄硬生生的转变成了花桥水。 要知道二人之前的弹奏完是合二为一,节奏都是完相同,此刻他突然改变,坐在他前方的慕容雪琴声骤然乱了一瞬,而后方才恢复过来。 虽然只有一瞬,但是她的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 她竟然,落进了李休的节奏当中? 她竟然,被李休牵着鼻子走? 两道截然不同的琴声在亭子内弹奏,响彻在所有人的耳中,这大雨倾盆而下,却被琴声压了个干干净净,耳边再无半点雨落 地面。 梅花三弄讲求风骨高洁,弹奏之间在眼前仿佛有一株梅树屹立高崖,任凭风雨吹打不弯己身。 渐渐地慕容雪的琴声竟是隐隐压过了一头。 忽然。 李休双手一顿,曲风陡然改变,如同利剑当空一般急转之上,他的花桥水不再是淡素雅致,音律之中也没有了那一抹隐藏极深的悲凉。 或许是和自身的经历相关,李休在音律之上的造诣虽然莫测,但是那发自骨子里的悲凉与孤独却是隐藏不住地,总会在不经意间随着琴声飘散出去。 所以那日的聪小小才会抱着膝盖看着他发呆。 李休的面色平静,原本湿透了的青衫竟然被灵气烘干,衣袂飞扬,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淡漠且高高在上的仙人,冷淡的俯视着挣扎还正在苦海当中的芸芸众生。 仙存于高处。 这一刻的琴声赫然高涨反压了慕容雪一头。 他的琴音不食烟火,却欲与天公试比高。 慕容雪瞳孔缩成一点,那一株梅树渐渐弯下了腰,却仍在咬牙坚持着,任由狂风拂山岗。 梁小刀的面色凝重,浑身紧绷,那模样比他自己上阵杀敌还要紧张,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大雨打湿了眼帘,钟良干脆闭上了眼睛侧耳听着这两道琴声,心中满是骇然。 之前很多书院弟子间都隐隐有些传言,说慕容雪能够压过聪小小靠的便是这十大名曲之一的梅花三弄。 但今日看来似乎不是如此,这慕容雪的音律造诣之深厚,只怕比之书院教习也是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 李休的琴声上扬到最高点,然后猛地放下,不在如同谪仙一般淡漠清冷,更像是来自人间,来自红尘滚滚,十指舞动间,夹杂着柔情满腹,虽是曲风突转,却丝毫不显生硬,反而给人一种神来之笔的感觉。 二者间的极致转换无不彰显了李休在音律上的深厚底蕴,比之慕容雪还要精深许多。 他的指尖有着点点灵气流窜,琴声在这一刻恢复平淡,就像是一座桥梁,连接着仙与凡尘,那番模样竟是,欲要焚天。 慕容雪抚琴的手指顿在了半空,整个节奏也随之凌乱起来。 而李休在这一刻更是丝毫不曾停歇,犹如大江之水滚滚而下,携倾天之势碾压而过。 那一株屹立在悬崖上的梅树在这一刻被拦腰折断,花瓣随着狂风飘在天地各处。 “铮!” 大雨中忽然有琴弦碎裂的声音响起,然后李休的琴声停了下来,他的十指按在琴弦上,目光平静的看着慕容雪。 亭内再也没有了琴声响彻,也不会绕梁三日不绝,那根断掉的琴弦也不是李休的。 而是慕容雪的。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木琴,那是出自姑苏城的好琴,用的是清湖鱼龙筋,刀剑劈砍尚不能断,却断在了这里。 琴弦断了,自然没有在继续下去的必要,因为她已经输了。 所以李休停了下来。 二人对视着,胜负分明。 许是天公作美,头顶那倾盆的大雨在琴声消失之后开始渐渐小了起来。 这场胜负很容易分辨,单从二人的脸色上就能看出一二,哪怕是最粗鄙的荒人也能够看出李休脸上的平淡与慕容雪那阴沉的面容。 李休看着她,道:“你输了。” 她先前问他懂琴吗? 他说略知一二。 此刻李休没有旧话重提,但之前的话还萦绕在所有人的心头不曾散去。 书院弟子们的目光落在慕容雪的脸上明明很干净,但在她自己感觉却像是充满了嘲弄。 你懂琴吗? 究竟是谁不懂? “我输了。” 慕容雪看着他,那双眸子道尽了曲折复杂。 她明明是姑苏城的大小姐,天资也算出色,为何只要遇到李休便会吃瘪? 梅会第一是可以名扬天下的好事,是注定了的名声。 可今日传出去外面只会说是因为李休恰巧不在,所以才侥幸让她得了个琴道第一。 “但你伤的不轻,而且和姚芝下了一盘棋,又与我弹奏了一曲,精神损耗极大,此刻能站着已经是你的本事,后面还有六位梅会第一,你凭什么打下去?” 慕容雪看着他说道。 书院弟子面上的兴奋来不及扩散便凝固了下去。 乌云散了些,雨水淅沥沥的下着。 李休站在亭子里,面色苍白,目光中带着疲倦。 第六十二章 几个少年和特辣锅底 () 她说的没错,此刻的李休即便是保持站立都是在强撑着身体。 不化骨很强,但这场雨太大,他的境界很低,一场棋盘一场琴,他所需要集中地精神更是难以言表。 而且那把剑插的通透,他如今的境界并不足以发挥出不化骨的能力,所以只是勉强止住了血液不再流淌,弹琴之时他的手指每动一次伤口处都会传来阵阵剧痛。 能坚持到现在,俨然很了不起。 梁小刀跑了近了亭内搀着他的胳膊,冰冷的眸子盯着慕容雪。 慕容雪却并不在意:“路是他选的,既然决定了要逆天下大势为书院强出头,那就怪不得旁人。” 梁小刀冷笑一声打算开口,却见到李休抬起了手臂摇了摇,于是冷哼一声闭口不言。 李休的目光放在了那把断了弦的琴上,沉默了许久,然后开口道:“梅会共有十二场比试,梁小刀,李一南,陈思宁,齐元彬各赢一场,我胜了三场。” 那声音有些虚弱,所以显得很轻,混在外面那淅沥沥的雨中倘若不仔细听的话很可能听不清说什么。 但慕容雪听的很清楚,她虽然一直被李休压在身下,但毫无疑问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子,聪明人之间说话往往不需要太过明显与刻意。 所以她自然听明白了李休话中的意思。 梅会比试一共有十二场,算上棋试,剑试还有琴试,书院已经胜了七场。 既如此为何还要比下去呢? 李休来此是为了向天下证明书院并非无人,目的达到了便够了。 胜了七场和胜了十二场并无太大分别。 都是胜了。 “你这算什么?” 听懂了这些意思,慕容雪的脸色骤然之间变得极为难看,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冲着李休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句。 她的情绪有些失控,所以李休难得的皱了皱眉。 书院众弟子站在外面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但见到她这幅样子也是不太理解。 慕容雪自小在姑苏城享誉盛名,第一次离家便被李休斩了凤鸟。 第二次差点死在了关山,更是和倒悬天失之交臂。 眼下第三次好不容易得到了梅会第一,却还是被李休压了下去。 凭什么? 夺了第一的有那么多的人你李休为什么就偏偏找上了她? 李休没有说话,天下事大多都只看结果,既然胜负已经分出,那么说再多话,出再多气都是没有意义而且多余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他很懒,真的很懒,而且也很讨厌麻烦。 李休转身向着亭外走去,梁小刀搀扶着他,走到雨中打起了一把伞放在了二人的头顶,顺着小道踩着梅花渐行渐远。 钟良跟了几步便停了下来,面色郑重的朝着李休的背影行了一个大礼。 游伊人蹙着眉,眼中依旧带着厌恶,但此刻却仍是微微颔首。 紧接着书院一百四十余名弟子齐齐转身面向着李休的背影,然后行了一个大礼。 这一场春雨之中,琴院门前有百余名弟子并肩伫立。 喜笑颜开。 ...... “拼个半死,为了什么?” 两个人并肩走着,梁小刀忍不住抱怨道。 “那你在北地拼个半死,又是为了什么?” 李休笑道。 于是梁小刀干咳一声,道:“我也知道,只是难免有些怨气。” “陛下不理事,国师制衡着皇后,若是书院倒了,江湖便倒了。” 李休解释道。 梁小刀没有再说胡,这些道理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若是此次书院梅会没落,哪怕子非还能撑很多年,陈知墨还能撑很多年,终究有撑不住的时候。 而李休的出现便是向整座天下宣告,书院还是那个书院,还撑得住。 二人走了很久,后山的那棵梅树渐渐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这火锅的味道很浓,哪怕在这毛毛细雨之中依旧有味道传了过来,传进了他们的鼻子当中。 李休叹了口气。 梁小刀仰着脖子骂起了娘。 “陈知墨,你他娘的非要弄这么辣的汤底,怎么不吃死你呢?” 说着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打了一个喷嚏。 话音刚落,一片菜叶便从雨中飞了出来,打在了他的脸上。 梁小刀黑着脸扯了下去。 两个人走到了树下坐了下去。 那片叶子仍然在四人的头顶飘着,雨水不能落下来。 李休拿起筷子在锅里夹起了一个丸子放进了嘴里,一张脸被辣的通红,将苍白遮盖了下去,他往后蹭了蹭,靠在了树上伸了个懒腰,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然后便一动不动了。 陈知墨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胸口处,看着那里的血迹脸上的阴沉一闪而逝,然后自顾自的吃着火锅。 李一南往锅里扔着菜和肉,看着沸水咕噜噜的冒着泡,闻着这诱人的香气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 他对于汤底倒是不挑剔,无论是清锅还是微辣或者特辣没有区别,在他看来吃火锅的精髓是在蘸料上。 只有优质的蘸料才能配得上一顿好锅。 而梁小刀则是直勾勾的看着李一南身旁地下躺着的那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只黑熊,俨然没有了气息,身上的肉都是没了一些。 “这顿火锅可不简单啊!” 他缓了缓神,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脸,伸手就对着锅里的肉夹了过去,一把放在了自己的嘴里,也顾不得烫不烫,稀里糊涂的便咽了下去。 接着又喝了一大口酒,被辣的咳嗽了两声,然后满意的砸了咂嘴。 说不清是肉辣还是酒辣。 当这顿火锅结束的时候,这场春雨也已经停了下来。 书院内关于李休的消息已经传了个遍,楚恒和姚芝离开了梅岭,剩余的五位梅会冠军听说消息之后都是在门前沉默许久,然后回到了各自宗派家族的院子里,不再出来。 也不在做那堵门的事情。 因为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半点用处,只有蠢货才会继续做下去,他们自然不蠢。 陈知墨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那张叶子举在了头顶,阳光透过竟是有些好看。 李一南将熊皮挂在梅枝上晒着,站在树下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什么。 梁小刀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拿着牙签抠着牙,时不时地还骂陈知墨两句。 李休仍旧靠在书院,一动不动,歪着脑袋睡得很沉。 三人的目光齐齐放到了他的脸上,然后露出了一抹笑容。 第六十三章 我的眉眼之间 () 梅会是一件盛事,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都有数不清的眼光与视线在看着这里,书院的兴衰尤为重要。 其实子非和陈知墨可以撑很多年,这点所有人都很清楚。 但天下人往往所需要的就只是一个借口。 只是这个恰巧合适的借口刚刚出现就被李休给堵住了,而且堵得死死的,半点缝隙也没有。 当李休连胜三场的消息传进长安的时候,这座囊聚了天下,势力错综复杂的城池变得安静极了,那些原本的暗潮汹涌也尽数归于平静。 李安之站在城墙上头,长安的城墙最是雄伟壮阔,此刻被雨冲刷之后更显昂然,他穿着一身黑甲,深邃的眸子看着城外,目光扫过地面的泥泞落在遥远之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宫之内,太子坐在桌案前批阅着奏折,在他身后站着一个灰白头发的老者,虽然看上去苍老,但是身材却十分挺拔,看向李弦一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慈祥与和蔼。 “陈留王世子李休擅自越权,扬言删减三圣斋半数供奉,实乃黄口之言,不知所谓,望陛下决断。” 太子靠在椅子上看着这份奏章,一只手不停地敲打着桌面,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容。 “您怎么看?” 他开口问道,虽然低着头,但是谁都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不过是些小孩子的事,太子看着办就好。” 老者轻声道。 “可毕竟事关草圣。” 李弦一犹豫道。 老者闻言叹了一口气,直言道:“无论是草圣还是姑苏城,又或者是青角司和武当山,这些都是大唐的臣下,未来自然都是您的势力。” 言下之意很清楚,既然是自己的东西,想要怎么处置都没关系。 资源减半也好,减也好,都没什么。 “草圣在江湖中的威望不低。” 李弦一又说道。 老者的眼中露出一抹无奈,太子殿下哪里都好就是这犹豫不决的态度不够果决,天下之首最忌讳的就是优柔寡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于是他没有再说话,闭口不言。 李弦一的眼角也有着无奈,他何尝不知晓自己的毛病?只是总想着要用更温和的手段解决事情,所以才会一直下不定决心。 “既然李休要减半,那便减半,驳了他的折子。” 他揉了揉额头,将折子扔在了地上,说道。 老者听了这句话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世子殿下的法子自然是没错的,但更重要的是您是如何想的。” 李弦一闭着眼睛仔细的想了半晌,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世子殿下的身上有很多优点,若不是他太重情,或许比您更适合做一名皇帝。” 这是很犯忌讳的一句话,砍十次头也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李休也姓李,大唐李家的李。 所以这句话说出来就更会惹人非议,但李弦一并没有感到气愤或是其他。 因为说这句话的是大唐国师,是当今陛下除了院长之外最倚重的人。 也是整个大唐现如今除了陛下权柄最高的人之一,所以他才能和皇后娘娘分庭抗礼。 太子忽然站起身子,然后笑道:“他也算重情?” 他站在桌案前仰头笑了半晌,笑了许久,笑声之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最后万般情绪都化作一缕微笑上扬在嘴角。 李弦一的眼前很亮,似乎也想起了那一捧红豆,然后喃喃道:“他当然重情。” ...... 这几日书院的氛围很热闹,其中七成固然是因为李休为书院找回了场子,但还有三成却是因为三古之地即将开启了。 这也是为何梅会结束之后各大宗门家族没有离开长安的原因。 要知道可不是所有势力都希望看书院走下坡路,这些人没有选择离去就是因为三古之地。 三古之地顾名思义是一处古地,据说连接着大陆最北方的无尽之海。 无尽之海乃是古时候的一处战场,那片深不见底的海水下面不知埋葬了多少的尸骨。 就连天神都葬在其中,堪称是整片大陆之上最神秘的地方。 所以三古之地有很多遗宝,运气好或许还能得到死去大能的传承。 只是开启的日子却并不固定,这次还是国师大人与倾天策掌教共同算计了很久方才确定了准确的开启时日,就是明日。 进去之后所有人都会互相掠夺资源,相互抢夺,甚至下杀手,如果能得到一份传承甚至不惜坑杀素不相识的人,这是所有人进入秘境之后都 无可避免的事情。 但其实三古之地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也没人会要求你进去之后要做些什么。 你可以有花堪折直须折,你可以酩酊大醉。 你甚至可以寻一处树下撒尿,只要你愿意,做什么都可以。 但三古之地多遗宝,甚至是神死亡之后留下的东西。 在这里你可以吃草破境,拈花凝神。 面前会出现一张纸,随意捡起来可能记载着某种功法,秘技。 没人知道三古之地是如何产生的,有人推测它是亘古之时被打碎的碎片。 每次开启之后维持的时间并不固定,自然也没人知道它何时消失,所以每个人都很珍惜进入其中的机会。 明日开启,今日所有人几乎都在闭目凝神,安静的修行着,争取以最好的状态去迎接即将到来的狂欢。 但李休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任何的秘境试炼与冒险都是没意义且浪费时间的事情。 那一日若不是因为刚好遇到,他连倒悬天都懒得进去。 所以在无数人凝神以待的这一天,李休来到了聪小小的院子。 推门进去,院内打扫得很干净。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但还是有几寸阳光照了下来,照在了那曾被一团白雪压弯的梅枝上。 聪小小坐在一个竹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静静地看着,露出的侧脸像是白玉般无暇,她看得很认真。 李休走了过去在她的身侧坐下。 聪小小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后露出一个足以倾人城的笑容,她的面色还有些苍白,那一日梅会上受的伤还不曾恢复。 阴凉的风吹过李休衣服,那一片青衫衣角微微扬起。 “三古之地很危险,你的伤还没好,便不要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李休开口道, 聪小小将书放下,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她打量着李休,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半晌后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那笑声如同绿海中响起了轻玲,让李休的眸子都是紊乱了一丝。 他抬头看着那张脸,然后低下了双眼,竟是不敢对视。 这天上的乌云遮不住阳光,就像我眉眼中藏不住对你的喜欢。 第六十四章 挂着一只胖浣熊 () 聪小小歪头看着他。 李休垂眸看着地面,那里有几只蚂蚁来来回回的走着,卖力的搬动着一只青虫,那是它们今天晚上的晚餐。 起风了。 一片花瓣在干净的青石地面上滚动,然后压在了那只青虫上,蚂蚁也不见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彼此陷入了沉默。 “我的伤还没好。” 聪小小率先打破了寂静,那双弯成月牙的眸子满是笑意,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很温柔:“所以便不去了。” 那很好看。 李休抬眼与那双眸子对视着,他的面色略有些红润,咧了咧嘴,也跟着笑了起来。 渐渐地,这不大的院子中有笑声响起,随风飘荡着,传出去很远。 ...... 翌日。 今天便是三古之地正是开启的日子。 而入口便是书院之外,三千里梅岭内之中。 所以此刻的梅岭很热闹,有无数人聚集在此地,当然不是部人都有资格进去,大多数人都是来此陪同或是看一看热闹。 真正有资格进入的都是年轻一辈当中的一些出色人物,也就是所有梅会的参与者。 无论是否夺得第一,但凡参加了梅会,便都有资格进入。 也就是承意境以下的修士。 李休等人站在一株梅树下,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眼前,在面前的虚空中,竟是凭空生出一个小点,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 渐渐地就像是一阵涟漪在空中波动而开。 无数的梅花纷纷落下,眼前所见更像是一场别异的春雨。 一场梅花雨。 熊胖这些日子很安静,一直挂在李休得身上一动不动。 人总说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宠物。 梁小刀看着在李休腰间的浣熊,心下有些嫌弃。 他不懂灵兽之间的审美如何,所以不知道这只胖熊有没有把李休的好看的学到,但他很确定的是这只熊学到了李休的懒。 而且学到了精髓。 “你若是继续纵容它,我看要不了多久就挂不住了。” 他有些嫌弃的看着浣熊,开口道。 李休并不介意,他的心情不错,闻言也只是伸手捏了捏熊胖的耳朵,然后道:“胖点也没什么,挺暖和的。” 陈知墨今日并没有过来,子非走后他便是书院最出色的弟子,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而且看那样子似乎对这三古之地并不感兴趣。 “进入那道门之后会被随机传送到不同的地方,三古之地很危险,所以要小心一点。” 李一南淡淡道。 几人点了点头,安静的看着眼前,看着虚空之中的那道涟漪扩散的越来越大。 直到出现了一个漩涡。 那道漩涡像是黑洞,深邃无比,就连天上的阳光在这一刻似乎都黯然失色,光明被吞噬。 梅岭的温度似乎下降了许多。 聪小小抱了抱胳膊,咳嗽了一声。 李休皱了皱眉,熊胖看了看他,然后又看了看聪小小,尾巴悄无声息的动了动,一股极为温暖的气息便包裹了过去。 陈先生站在那道漩涡之前,扫视着众人,平静而温暖。 目光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是微微颔首表示尊敬。 “相信你们每个人都对三古之地有所了解,那里是无尽战场的碎片,其中有机遇,但也伴随着风险,进去之后生死便不由自己。” 他说的话很委婉,生死不由自己,这句话便更加委婉。 有时候杀人不仅是古地内的陷阱。 还有一起进去的人,并肩作战的伙伴。 有命拿,也要有命花。 或许是年纪大了不喜欢唠叨。 说完这句话陈先生便走到了一旁让开了通往漩涡的道路。 然后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身上,在他指上的那朵小花顿了顿,接着移开视线。 院长不在,陈先生在书院的地位就是最高,只是这个老头总喜欢在自己的院子里晒乌龟,若不是众多教习逼得他今天非得出现撑撑场的话,恐怕他还是不会出来。 唐国各大势力之人站在四周,没有动静。 许久之后,钟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在漩涡前停下对着陈先生行了一礼,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然后所有人的脚步都动了。 慕容雪也走了过去,在她的身旁跟着四五个人,看样子都是姑苏城的年轻一辈,此次进入古地生死难料,她身为姑苏城的大小姐,自然会有一些人陪同。 李休几人对视一眼,齐齐走到漩涡旁,也冲着陈先生行了一礼。 “三古之地不允许带灵兽进入。” 陈先生看着李休,笑着道。 “它很能吃,所以离不开我。” 李休解释了一句。 陈先生摇了摇头:“这是规矩。” 无数人站在外面 ,楚恒与姚芝站在一起,冷眼看着这里。 许多人渐渐起了私语。 李休抬头,双眼凝视着陈先生,那双眸子深处有一抹锋锐升腾而起。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猛地纵身一跃跳进了漩涡之内消失不见。 姚芝和楚恒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梁小刀与李一南对视一眼嘴角抽搐。 聪小小站在远处捂着嘴偷笑起来。 陈先生黑着脸,气的破口大骂,像是一个暴躁的老头。 迈过这道漩涡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除了天旋地转一瞬之外别无其他。 当李休站住身子,睁开眼睛之后,发现三古之地与外界并无两样。 没有想象中的萧瑟与肃杀,没有遍地的尸骨黄土。 没有满是暗淡血迹的盔甲。 更没有一个断了头的人手持长枪指着上苍。 其实天地很清澈,人们屹立其中很舒适,但因为这种舒适从小便拥有,渐渐成为习惯,于是就再也感受不到,只是觉得平常。 他侧目望去,这里也有梅树,不算多,一眼望去只有十几棵站在眼前。 这时候通常会四下寻找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 但李休没有。 他走到了梅树下,然后躺在了那里,双眼轻轻闭合,片刻后呼吸就变得均匀起来。 他真的睡着了。 三古之地不算小,这些人分散在千余里的地方,并不容易遇见。 尤其是此刻李休的身体被下落的梅花完覆盖,那便更不容易被发现。 直到有一个软软的湿湿的舌头舔在了他的脸上。 然后李休醒了过来。 梅花抖落,他坐了起来,手里提着一只兔子。 很胖,很重,足有三十多斤。 很大的兔子。 一双眼睛完不似野兽,滴溜溜的乱转,脸上似乎还露出了一抹谄媚的笑容。 熊胖在李休的腰间翻了个身,一双小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天地有人,自然有兽,兽有灵。 这只兔子应该是只灵兽。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对视着,李休的眉头渐渐皱起。 ...... ...... ps:今天一更,这两天有些卡文,而且事情比较多,总有一些烦到你,对写作有些影响,借用隔壁老猫的一句话,愿我们每个人都长命百岁。(记得加群,你们这群臭小子) 第六十五章 这便有些意思 () 梅树枝不是很爱燃烧,但烧起来却有一股独特的香味,用梅树枝烧烤的肉食似乎也夹杂上了梅花香气,吃起来总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李休看着手中的兔子腿,硕大,筋道,上面流着一层黄油,他撒上了不少的香料,简称色香味齐。 这是一个小道士突然走到了李休的身旁,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同时说道:“很香,如果能在多些辣味,那便更好了。” “我们认识?” 李休皱眉询问。 若是不认识,那这小道士的眼神未免也太热烈了一些。 “我在附近闲逛。” 小道士说道。 “然后?” 李休跟着挑眉问了一声。 “我在找我的兔子。” 小道士又道。 这次李休没有开口,而是将自己的右手悄无声息的背在了身后。 “现在看来似乎被你吃了。” 小道士看着火架上的金黄,闻着那若隐若现的香气。 李休的右手拿了出来。 手里握着一个兔腿。 小道士看着他说道:“这事情很难办。” 李休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理亏,于是道:“是你的兔子先舔 我的。” 小道士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之后摇了摇头:“它陪伴了我很久。” 李休沉默了片刻,然后道:“那你要如何?总不至于让我赔命。” 有风起,二人间的气氛逐渐凝重。 “我得要一半。” 小道士突然说道,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那条兔子腿也得归我。” “......” 李休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从架子上撕下了一条兔子腿,递给了那人。 “真香。” 一只兔子约么三十余斤,分量很足,因为一人一半,所以并不需要快速争抢,两个人吃的慢条斯理,很是斯文。 “那只兔子陪了你多久?” 李休突然开口询问道。 “我追了它两个时辰,被它逃了。” 小道士擦了擦嘴,解释道。 陈落看着他道:“兔子跑的很快,但你应该不慢。” “我自然不慢,但不得不慢。” 小道士冲他笑了笑,然后有箭飞来。 疾驰,射向了小道士。 有八卦图案浮现,箭射在八卦图上,碎成粉末。 八卦消失,小道士低头咬了一口兔肉。 李休的眸子微凝,那道八 卦完是凭借修为凝聚而出,按理来说能做到那种程度的都是游野修士,便是上三关做起来都很是勉强,这小道士居然可以凭借承意境便做到如此地步。 这很难,像这般轻松写意的做到这一切自然更难。 他修行的功法毕竟极高。 一箭又一箭自远方不停射出,射向了小道士身上下,但无论射在哪里,每一箭的落点都会出现一个小型的八卦图案,然后箭羽化成碎屑。 纷飞。 有人从远处梅树下走出,一个接着一个,这些人面无表情,衣着各异。 李休的眼中掠过一抹诧异,很显然这些人是来自同一个势力,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惊讶。 要知道这可是三古之地,所有人都会被随机传送到各个地方。 既如此这些人是怎么聚集到一起的? “王不二,你最好将玉流云交出来,这样大家都好办事。” 从梅树下走出了十四人。 俱是承意巅峰。 李休的脸渐渐变得有些凝重。 “这三古之地不大,我们的人很多,你只有自己,逃得了一时,又哪里逃得掉永久呢?” 那些人又道。 对于这些话小道士置若罔闻,他只是轻轻的吸 允着手指头,然后面带渴望的看着李休手中的半个兔头。 ...... “喝茶吗?” 王不二没有理会那些人,而是翻了翻手掌,掌中多出了两个茶杯,地面出现了一只茶壶,他将茶水倒入杯中,然后很专注的撒上了几颗青梅,很虔诚,那并不是信徒的虔诚。 更像是一种尊重,对世间万物的尊重。 “青梅绿茶?” 李休问道。 王不二摇了摇头,然后捏起茶杯抿了一口。 “龙井绿茶。” 李休看着茶水中的几颗青梅,陷入了沉思。 ..... “我以为你想活着,原来你还是想死。” 有人站在梅树下,朝前迈了一步。 其余十三人齐齐迈了一步,狂风骤起,梅树倾斜,有话落下,四散纷飞。 这些人迈步朝这里走来,攻击却从未停下。 空中盛放着火焰,火焰下有箭羽疾驰。 然后有人跟在身后。 茶水蒸发。 王不二的眼神略微变化。 “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是恩赐,每条生命都是自由且值得珍惜的,所以没有人有权利剥夺这一切。”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喝茶同样是恩赐,你们为何不尊重这个世界呢?” 梅花自他眼前飞过。 王不二垂在额前的发丝动了动,他的身体变得虚幻。 以他为中心,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旋转浮现,陡然包揽四周,方圆十丈尽皆八卦。 火焰自空中消散,羽箭落在了地面。 十四人踩在了八卦图上。 王不二眼中有黑白之色闪现,然后震位明亮。 “不震” 湛蓝色覆盖八卦图,有雷鸣响起,有惨叫声响起一瞬。 王不二眼中黑白消失,似有悲切涌上,然后八卦图消散,十四人消散。 方圆十丈梅树焦黑,花香怪异。 他逃了很久并不是害怕,只是不想杀人,人各有命,自当天定。 “你是什么人?” 良久,李休看着满地狼藉突然开口问道。 “青山,王不二。” 小道士站了起来,晃了晃松垮的道袍,耷拉着肩膀,无精打采。 于是李休更加沉默,再也没有说话。 青山剑宗,那里的人怎会来此? ...... “我一直认为这场试炼很没意思,所以便躺在梅树下睡觉,直到你的兔子舔了我一口。” 李休行走在众多梅树之间,再好的景色看的多了便也寻常,如今他并不觉得梅树多姿,梅花香甜。 “然后你一边说着上天慈悲,一边杀了十四个人。” 李休微微侧脸看着一旁无精打采的王不二,说道:“于是我认为这场试炼变的有意思了一些。” “其实很没意思。” 王不二突然停了下来,他同样看着李休,很认真的说道。 “当你生下来就知晓自己未来的时候,做任何事都没有了意义,没有意义自然没有意思。” 王不二继续向前走着,漫无目的。 “所以你总是无精打采的?” 李休问道。 王不二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 “人生下来总要死的,既然未来注定会死,那么现在为何还要活着呢?” 李休想了想,继续说道。 然后王不二停了下来,转身注视着李休,道:“有道理,那么这场试炼便有些意思了。” ...... ...... ps:这两天事情不少,索性借着这两天的时间整理了一下剧情,下面的剧情会是**,当然我一贯的风格是挖坑,挖很多坑,埋不埋不一定,摊手。 预计明天会恢复双更,对了,晚安,我爱你们,很爱很爱那种。 第六十六章 虚空中什么都不会出现 () 关于这片世界是如何形成的其实自古以来有很多种说法,但究竟是从何而来并不重要,也没有人会去追根究底。 喝水不忘挖井人这句话终究只是说说而已。 当你饮下一口清泉,想的只是这水很凉,喝在口中很透彻,又有谁会去想当年是哪个人挖的这口泉呢? 所以这片大陆叫做无根。 经过不知多少年的演变与发展,到了如今,无根大陆大致被分为六个区域。 唐国居中,百万铁蹄踏遍四方天地,莫不臣服。 以大唐为原点,北方乃是无尽海域,那里不知埋葬了多少秘密,埋葬了多少人,而现在是属于妖族的地盘。 在南方是雪国和荒人的所在,这些势力以雪原为基,常常犯唐国边境,直到薛红衣单人杀进了雪国皇宫,红刀染红衣之后,这些年才算是安稳了一些。 不过雪族乃是天地生成,杀之不尽,除非雪原无雪。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唐向西走是百万里绿海。 绿海,其实就是草原,因为草实在太多,蔓延百万里,所以被称之为绿海,绿海之内灵兽与荒兽并存,充满了机遇与危险,唐国每年入绿海寻找灵兽的人数不胜数。 而绿海更西则是荒州。 荒州之上无数势力屹立并存,和唐国不同,那里完是靠拳头说话,基本上被五大势力统治着,分别是倾天策,万香城,典狱司,三七崖还有无量寺。 地域辽阔,不知边幅。 最后一处便是大唐最东方,那里有一座宗门。 青山剑宗。 万古最强宗。 天下剑道圣地。 剑道起源之地,青山剑修举世无双。 那里有最强的剑,有最强的剑修。 那里有足以支撑天地的浩然正气。 青山有着数不清的名号,而且都是外界赠予的。 但青山弟子很少离开东方,除了那年因为子非而参加了一场梅会。 这片大陆上很少看到他们的身影,而此时此刻就在李休的眼前,站着一位青山剑宗的弟子。 天下从不吝啬与对这个势力的赞美。 而青山也当得起这份称赞。 “玉流云是何物?” 二人向前走着,李休出声问道。 先前那些人说的很清楚,他们之所以追杀王不二,就是为了得到玉流云。 “好奇的人通常活不太久,所以我从不好奇。” 王不二说道。 “我算过命,那位先生说我可以活很久。” 李休道。 王不二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腰间,在那里挂着一枚玉佩。 很好看的流云佩。 李休道:“看起来很普通。” 王不二点了点头:“的确很普通。” “既然很普通,那些人为何要抢?” “在外界或许寻常,但在三古之地便不寻常。” 王不二张嘴打算解释,话到嘴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索性闭口不言,任由李休询问,却不再开口。 二人一路走过,没有遇到梁小刀,也没有遇到李一南,除了刚开始出现的那十四个人之外就再无其他。 李休朝着左侧看去,地上生长着很多灵药,年份很久,品阶不低,拿到外面会有很多人疯抢,但他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因为他是陈留王世子,是书院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是听雪楼的少楼主。 修行资源他从来不缺。 有一片落页在飘下来。 证明了我的存在。 李休伸手接过,然后脸色有些精彩。 王不二探过脑袋看了看,那双眸子微微亮起。 落在他手中的是一页纸,纸上面画着一幅图,图上面写着三个字。 藏宝图! 这是很怪异的事情,天上掉下一张纸落进手里的可能性本就很小,恰巧这张纸又是一个藏宝图。 这可能性变更低。 确认了藏宝图终点的位置,王不二问了一句:“大概多久能到?” 李休想了想,回答道:“一个时辰。” 于是王不二没有再说话,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的走着。 李休喜欢下棋,所以他的算力很好,以万物为棋盘,以诸事为棋子,便能够算出很多东西。 所以一个时辰的计算很精准。 当二人来到藏宝图上所标记的终点之后,时间分毫不差。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李休打量着四周,此处有些诡异,梅树被掩盖在瘴气之下, 平添了几分妖异。 “天上掉下一张藏宝图并不算奇怪,但你好歹做一下墨迹,让它看起来不要太湿,不要像刚刚写出来的样子。” 他将手中的纸页撕碎,面无表情的对着瘴气之内说道。 王不二仍然是一副困得要死的模样,很显然他也早便发现了藏宝图的真假。 “既然你们肯定会来,那么墨迹真假如何又何必在乎呢?” 有声音从瘴气后面传出,然后一个人迈步走了出来。 这张脸很陌生,年纪大概二十四五上下,左耳有一枚耳环,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剑,站在瘴气之后,如同隔着楚河汉界。 “原来是找你的人。” 李休看清楚了他的样子,确定不是长林的人,然后便退了一步,走到了王不二的身后。 “你又如何知晓我们一定会来呢?” 王不二有些好奇的问道。 “骄傲的人永远不想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你们一定会来这里杀了我。” 来人看着王不二,然后又看了看李休,道:“你们自然很骄傲。” “所以一定会来。” 你们? 李休挑了挑眉,然后向前迈了一步回到了原本站立的位置。 “我只是吃了一只兔子,用得着杀我吗?” 来人瞥了一眼他,没有搭理。 “知道吗?你这样做很可能会死。” 李休远远地看着他,道。 王不二揉了揉眼睛。 “也许死的人未必会是我。” 那人话音落下,周围似乎有脚步声响起,然后一个接着一个人的出现在了瘴气之中,他们的左耳带着银色耳环。 十七个人,算上之前被杀掉的那些一共三十一个人,他们是怎么聚到一起的? 又或者说这些人到底来自哪个势力? “我一直觉得这些耳环很丑,而且很没用。” 李休伸手往虚空处握了握,梅花飘下,那里一片安静,自然也没有剑会从里面生出。 他只是握了握手,像是活动着手臂。 做运动之前总会热身,此处满是瘴气,剧烈运动后会大口呼吸,所以一定要快。 自然是杀人要快。 然后一把剑自李休手中飞出,穿过了一个人的喉咙,瘴气裂开一道缝隙,长剑悄然回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那三式剑招中的第二式。 第一式名为伤春寒。 这是第二式,取名踏千秋。 一剑出,踏遍万水,可回千秋。 他抬头看着周围的人,有些失望。 那人看了看死去的同伴,然后双眼眯成了一条线:“剑心通明?” 然后他沉默了一瞬,似乎有些明白:“怪不得。” 王不二的脚下有太极图浮现,转眼间将所有人囊括在内,这次并未出现八卦,只是单纯的两仪太极,李休抬起的剑又落了下去。 因为他觉得用不到自己。 太极崩灭,随后梅林血流成河。 瘴气内满是尸体,梅花有些鲜艳,那人却站得笔直,太极图轻轻旋转,却无法对他产生影响。 “之前只是说说,但现在你们死定了。” 那人看着李休以及王不二,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看上去有些温和,如沐春风。 鲜血在地面流淌,天上的瘴气似乎从乳白色变为深色,然后渐渐飘红。 李休面色苍白,体内元气渐渐凝固,他低头看了看掌心,那里一片粉红。 他又看了看手中剑,心下恍然。 长剑穿过那人的喉咙自然需要进入瘴气,那便会沾染一些,这本没什么。 但瘴气遇到鲜血就会产生变化,这种毒很烈,李休没有防备自然会中招,于是他坐在了地上,闭目养神,灵气悄然运转周身,快速的消除着体内的异样。 太极消散,八卦图案遍布方圆。 那人笑了笑,眼中带着欣赏,然后手掐印决,向左上角踏了一步。 于是八卦覆灭! 王不二的脸色苍白,脸上有些难以置信。 “禁元?” 李休睁开了眸子,他发现天地间的灵气在这一刻消散一空,休说吸纳入体,便是从体内向外散去都难以做到。 想来这便是八卦图消失的原因。 李休看了看王不二,发现他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并没有其他表现,于是再度闭起了眼睛。 他指上的那朵小花动了动,滞涩的天地灵气再度运转周身。 瘴气之内,那人看到李休如此模样皱了皱眉,为了对付王不二,他们使用了封禁元气的灵阵图 ,这代价很大。 因为这种阵法很稀少,而且很鸡肋,只能对付游野以下的修士,无法限制游野及以上。 而且制造禁元灵阵图的代价很高,使用起来效果往往和成本不成比例。 于是变得鸡肋,渐渐无人使用。 想不到会在今日出现。 这种阵法的效果很好,此刻方圆百丈内的元气都会被凝固,消散。 既如此,李休盘膝坐在那里是在干什么? 装腔作势? 想要在阴曹生活下去那么一定要信奉一件事,那就是永远不要小看你的敌人。 他自小在阴曹内部长大,踩着无数人的尸体走到了如今,哪怕对手是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孩子他也不会忽视。 何况是大名鼎鼎破了三劫之体的李休。 所以他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然后走出了瘴气。 玉流云在王不二的腰间晃了晃,他侧了侧身子,迈步挡在了李休的面前。 “我以为这时候你应该躲得远远的。” 他脚步停下,看着王不二,有些戏谑。 “禁元之内,不分你我,如今的你似乎也没办法使用元气吧?” 王不二苍白的脸闪过红晕,道。 来人沉默了一瞬,道:“你们中了瘴毒,而且我的**很强。” 他的意思很明显,此长彼消之下,我自然要比你们更强。 王不二却是紧了紧身上松垮的道袍,用一根皮筋将有些松散的头发束的紧紧地,然后看着他的脸,很认真的道:“其实我的**,也还可以!” 王不二身上的道袍鼓荡,猎猎作响,握掌成拳挥了过去。 这一拳平平淡淡,就像是普通人斗殴打架,没有架势,不成章法,所以很好防备。 那人只是轻轻侧身,单脚前踏,随后一个肩膀撞了过来。 这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招式,只是寻常武学中最常见的贴山靠。 不过武学总不能一概而论,寻常的招式杀起人来却未必寻常。 肩膀贴在胸膛上,正面中了这一击,胸口一定会碎掉。 那人的肩膀结结实实的贴在了王不二的胸口,他的身子却是侧了侧,然后双脚移动,双手旋转。 竟然在胸口受力的刹那移开了身子,卸了这股力道,两个人身子错开。 王不二马步半蹲,单手画圆,摆了个起手式。 那人向前踉跄了两步,随后停住身子,转身看着王不二,轻轻挑了挑眉。 “太极?” 他甩了甩手腕,双腿发力来到了王不二的面前,右手成掌,如龙惊涛,笔直的拍了出去。 在炼体修士的世界中并没有太大的花哨,一拳一脚都要求稳准狠。 越快越好。 王不二双手抬起架住他的手腕,然后朝后退了一步,身子侧开,顺势而为,将这一掌的力道化于无形。 那人眉头一皱,手臂猛然二次发力,突破了王不二的双手拍在了他的胸口上。 梅花落在地面,王不二身子向后滑行十余米,面色苍白。 “太极讲究以弱胜强,以小博大,四两拨千斤,化不可能为可能,这的确很神奇。” 那人看着王不二,继续道:“但你我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纵使你的技巧再高明也无法抵抗遮天蔽日的碾压。” 王不二抬手擦拭着嘴角的鲜血,恍然道:“原来你是封于修。” 那人的眼中第一次有着惊讶出现,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有些诧异的问道:“你如何知晓?” 王不二说道:“整个阴曹年轻一代能以体魄之力稳压我的,便只有封于修。” “我应该感到荣幸。” 封于修道。 阴曹当中优秀的少年有很多,走炼体一道的也有不少,但能够在体魄上稳压王不二的便只有封于修。 “你的确应该感到荣幸。” 王不二歪了歪脑袋,道。 封于修沉默了一瞬,他没有反驳,因为这话并没有错。 “谢谢。” 王不二看着他,朝前迈了一步,道袍飞扬。 “不客气。” ...... ...... ps:就这一章,别急着鄙视我,因为这是二合一,人总说什么样的人会写出什么样的字,李休很懒自然因为我很懒,这是两章的内容,但我懒得分章,索性就合在了一起。相信你们不会介意,毕竟作者长得帅,总要有特权不是,一如既往地晚安。 第六十七章 从迷雾深处走出的三个人 () 当你失去了所有的能力只能和一个炼体修士近战肉搏,那无疑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因为那不仅仅意味着你可能会死,更意味着你会死的很惨。 被一剑杀死是死亡,被活活打死同样是死亡。 终点相同,但过程却不一样。 拳头落在身上是一件很疼而且很憋屈的一件事,两人只进行了短暂的交手便脱离战斗。 王不二那身松垮的道袍看上去仍然有些懒散,但他衣服下面的身体却有着不少的淤青。 而封于修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于是双方更加沉默。 “交出玉流云,我会放你离开。” 封于修说道。 王不二没有说话。 封于修则继续道:“青山可以没有玉流云,但不能没有王不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一次王不二终于开口了,他抬起头,语气没有了之前的懒散。 “青山可以没有玉流云,但阴曹一定不能有,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封于修的眼神略微发生了变化:“那就是说没得谈了?” “这世上可以没有玉流云,可以没有王不二,但不能没有公道。” 王不二继续道。 “公道?难不成你们眼中的公道便是公道?” 封于修语气有些讥讽。 王不二想了想,然后道:“起码现在来说,这便是公道。” 封于修没有再开口说话。 既然谈不拢,那自然不用谈了。 于是他握了握拳,迈步之间出现在了王不二的身侧,一拳轰出。 他是纯粹的炼体修士,禁元灵阵图对他的影响并不算大,这一拳是巅峰的承意修士战力,现在的王不二接不下来,于是他的身体倒飞出去,摔在了李休的身侧。 他一只手捂着腹部,鲜血与胃液一起流出,有些粘稠。 “青山不二?” 封于修挑了挑眉,笑道:“还真是狼狈的很啊!” “一刻钟之前,你这样的,我能打十个。” 王不二移了移身子,背靠在李休的肩膀上,咧了咧嘴,笑道。 封于修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如果人生能够重新来过,你会做什么?” 王不二问道。 封于修前进的脚步顿了顿,他很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然后眼前一亮。 “我想喝杯茶。” 他脸上露出笑容,接着道:“龙井绿茶。” 王不二恍然。 “原来那时候你便在周围。” “原来你是个胆小鬼。” 他没有生气,没有恼羞成怒,既然做了便要有足够的担当,无论过去的选择是好是坏,都是你自己走的路。 哪怕今日会被嘲讽仍旧如此。 因为那是你的选择。 所以封于修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向前走着,他如今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杀了王不二以及李休,带走玉流云。 就这么简单。 “我认为你的脚步应该停下。” 李休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然后突然开口道。 封于修看了看他,一边前进一边开口:“为何?” “再往前走,你会死的。” 李休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 两个人对视着,然后他停下了脚步。 开口的是李休,所以他不会认为这是在骗他。 “我需要理由。” 封于修道。 李休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周身灵气一闪而逝,他的眸子漆黑无比。 王不二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那双肩膀一如既往地耷拉着。 封于修抿了抿嘴唇。 “那你为何现在不杀我?” 他问道,此刻周遭已经禁元,虽然不知为何李休能够动用天地元气,但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李休此刻能够动用天地灵气,这就是结果。 若是和王不二联手他一定会死的很惨。 同为承意修士,一个破了三劫的剑修,其强横程度不需要尝试,只是想一想便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因为我需要你帮我。” 李休突然道。 封于修眉头紧皱,疑惑的看着他。 “帮我杀几个人。” 李休扶起王不二,转身看向了瘴气深处,在那里有三个人联袂而来。 一个抱着木琴的少女,一个负手而行的少年,还有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带着斗笠的小胖子。 瘴气粉红,封于修的视线却很清晰的透过去。 他看清楚了那三张脸,于是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 那三人穿过瘴气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然后朝李休行了一礼,道:“见过世子殿下。” 李休没有说话。 封于修看着这三个人,面色凝重,出声问道:“找你的?” 这三个人的实力很强,俱是承意巅峰,并且身上灵气隐隐凝为实质,向着四外溢出,此等修为几乎可以说是半步上三关也不为过。 所以很棘手。 李休摇了摇头,然后道:“我不认识,但他们应该是来找我的。” 这话很没有道理,既然不认识,又怎会来找你? 他没有卖关子,而是继续解释道:“因为他们是长林的人。” 李休话音落下,周遭静悄悄的,封于修脸上露出一抹讥讽。 “看来休公子的名声不小,竟使得长林下此决心杀你。” 从某种角度来看,这是一种赞扬。 也是一种承认。 “长林,清秋。” 那抱着木琴的少女冲着李休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又行了一礼,轻声道。 “长林,周王。” 那负手而立的少年看着他,眼中满是冷意,就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高高在上。 “阴曹,包知命。” 那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小胖子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那张略有些黑的脸。 然后王不二饶有意味咦了一声。 李休的眼中有着愕然之色。 封于修的面色阴沉至极。 “阴曹的人?也是为了玉流云而来?” 李休挑了挑眉,问道。 这事情很蹊跷,同为阴曹的人,包知命应该和封于修一起行动。 又或者说封于修此刻应该立刻和包知命三人联手对付他和王不二。 但并没有。 封于修依旧选择和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而包知命也没有和封于修联手的意思。 听到他的问题,包知命摇了摇头,看着李休的脸很认真的说道:“玉流云在王不二手里还是在封于修手里都与我无关,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打死你,或者被你打死。” 第六十八章 是情便要还 () 他说的很认真,就像是此刻春分,天上注定会落下春雨。 但这是很没来由的说法。 因为两个人以前并没有任何的交集。 无论是李休和包知命。 还是听雪楼和阴曹。 都没有交集。 那么他说出这句话,又是凭什么呢? 王不二没有说话,提了提身上的道袍,耷拉着肩膀站在了李休的身侧。 封于修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也向前迈了一步,站在了他的身边。 无论那三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刚刚李休愿意,就可以和王不二联手在那三人没有走出瘴气迷雾之前杀死他。 但他们选择放了他。 这就是情。 所以要还。 他向前迈了一步便代表了今日的态度,所以这一步迈出,此事过后,这情便还完了。 李休自然清楚这个意思,所以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一双眸子便再度放到了包知命的身上。 “你我素无交集。” 他说道。 包知命点点头,大方道:“并无交集。” 李休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既然并无交集,自然也无仇怨,那他为何要来? 清秋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裙,如白玉一般的双手抱着木琴站在树下,这本是很美的一幕。 她的眸子眨了眨,解释道:“因为你是李休。” 包知命没有说话。 这理由很牵强,甚至算不上理由,但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大的理由,因为他是李休,这便足够。 千千万的人面对这个名字有着千千万的不同。 比如梁小刀,自北地而来,只带十余骑奔波数十万里,就是为了站在他身后告诉天下人,李休身后站着北地。 于是再也没人说话,也没人有所动作。 大概许久之后,李休伸手揉了揉熊胖的头,然后对着封于修道:“散了灵阵图。” 王不二有些无聊的打着哈欠,似乎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没意思。 无论是长林还是阴曹,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 青山不二,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封于修的脸色有些难看,这禁元灵阵图使用一次之后便无法使用第二次,也就是说一旦解开他便拿不到玉流云。 不过却没有说什么,双手结印,方圆百丈之内有 脉络浮现,光芒大放。 然后恢复平静。 他的脸上陡然间变的更加难看,隐隐有些铁青。 王不二皱了皱眉,看着他。 “灵阵图被控制了,无法关闭。” 封于修的目光猛地看向了清秋,眼中带着冷芒,刚刚他想关闭阵法之时有一股力量十分霸道的硬生生的中断了他的动作。 若是没有感受错那股力量便是来自那个女子,长林清秋。 清秋微微一笑,然后走到了一侧蒋木琴放在膝上,十指微动,淡淡琴音便响了起来。 阻断封于修解除禁元的便是这张木琴。 “清秋,请殿下赐教。” 话音落下她的那双眸子变得极为犀利,在其背后竟是出现了一道木琴虚影,高高在上,横在她的脑后,其上琴弦若隐若现,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席卷场。 李休叹了口气。 王不二朝着清秋走了过去:“命魂天生,区区长林,好大的手笔。” 这世上的修行方法共有四种。 最常见与广泛的便是武修和体修。 其次是神修与魂修。 四者之间并无高下之分,但前期来说魂修往往较之其余三种有所优势。 但条件苛刻,因为魂修之人便需要有天生所带的命魂,否则便无法踏上这条路。 清秋是魂修,所以不受禁元的影响。 “师兄客气了。” 清秋的声音透过道道琴音传出,琴声掠过,王不二身上的道袍破了数道口子,有碎片落在脚下,他的身上出现了几个浅浅的伤口。 他仍旧耷拉着肩膀,垂着眉毛一步一步的向着那把琴走去。 琴魂飘在空中,王不二黑发飞扬。 包知命看了一眼二人然后便将视线再度放在了李休的身上。 “三人对三人,这很公平。” 李休也看着他,认真道:“如果真的公平你就应该让清秋收起那把琴,然后让封于修散了禁元。” 有了禁元灵阵图在,王不二便无法发挥出原本的实力,那么就不公平。 “你在开玩笑。” 包知命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厌恶的神色,语气也不复平静:“如果让王不二恢复实力,那还打个屁?” 他爆了粗口,骂了一句脏话。 李休没有反驳,因为王不二的确强的不像话,饶是他天资亘古 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那太极八卦升腾之间,似乎无论对手是谁都会被摧枯拉朽的碾压致死。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青山不二。 而青山是剑宗。 他似乎尚未拔剑。 感受着周围的一切,李休突然觉得有些无味,他来此只是打算看看三古之地有何不同,然后躺在树下睡上一觉而已。 却莫名其妙卷入了这些事情。 还有人莫名其妙的要杀他。 于是他看着包知命,然后举起了手中剑,剑上灵气翻腾,杀意凛然:“你们不解除对灵阵图的控制,那么又拿什么来赢我呢?” “休公子很强,知道这一点的不仅仅是大唐。” 自从那日李休胜了姚芝,楚恒以及慕容雪之后,天下都知道他很强。 何况他是三劫之人。 “但我既然来了,你就一定会死。” 包知命道。 李休淡淡道:“我不认为你有这个实力。” 封于修看了看周王,冲着一侧扬了扬下巴。 周王扫了他一眼,迈步走向了一侧,禁元阵中他的元气同样被封印,但他是周王,何惧一战? “你知道吗?天下间会用剑的并不只有青山。” 包知命手中出现了一把三尺青锋剑,脸上漾起一抹肆意,带着张狂。 “我有一剑,自阴曹来,敢请公子。” 包知命手中三尺剑猛地绽放出雪白色光芒,初时如同萤火,渐渐化作星光,然后如同白昼,这一剑笔直,堂皇,然后落下。 他是神修,修行的是精神力,禁元并不能直接影响到他。 王不二的身子踉跄了一下,面色有些苍白。 封于修嘴角溢血,眼神愈发冷冽。 这一剑当头而下,这一剑可以劈山,断河。 ...... ...... ps:如题所说,是情便要还,是罪便要认,这一个星期我有四天都只更新一章,懒是一方面,但还有一方面是故意的,因为想着可以让你们忍无可忍从而加群骂我,谁知道我佛系,你们比我还佛系。 摊手,斗不过你们,明天是新的一周,我要上分类强推,和首页啥的比不了,但怎么说也是推荐,是编辑大大的爱护,所以明天不断更,不少更了,我也不故意挑逗你们了,唉,这次是真的,我不闹了 第六十九章 青衣点点红 () 所以李休躲不过去,只能硬接,他体内的血液微微沸腾,然后一道身影自其身后出现,有些虚幻,黑暗无比。 那道黑影手里拿着一把剑,迎头劈了上去,于是李休左脚踏前一步,手中长剑寒芒爆闪也跟着劈了出去。 他初入承意。 包知命已然承意巅峰即将上三关。 最重要的是阴曹很强,所以包知命自然也很强。 漆黑与白昼接触,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刹那间闭了起来,然后再度睁开。 梅花在面前飘落,包知命站在原地,面无表情,那张脸仍然有些肉嘟嘟的,以前肥的可爱,现在却有些冷峻。 李休同样站在那里,一步未退,手中长剑恢复平静,黑气消散,看上去有些古朴,也有些平平无奇。 他穿着青衫,落梅拂青衣,青衣点点红。 那衣服上夹杂着的并不是梅花,而是鲜血。 那一剑落下,李休胸口有剑痕,鲜血洒出,透出青衫,像是绽放的梅花。 ...... “你很强,但你或许忘记了一件事。” 包知命脸上的肉抖了抖,语气冰冷:“你终究只是承意初境,如何赢我?” 李休咳嗽了两声,身子佝偻了些许。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 封于修大喝一声,浑身散发着炙热的气息,周王眉头紧皱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王不二向前走着,身上的道袍碎出许多缺口,他的脸上少有的极为认真。 道道琴音争鸣响彻,然后乱了一丝,清秋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命魂天生的确很了不起,但你凭什么赢我呢?” 王不二看着她,认真道。 于是清秋的脸色更加苍白。 李休身后的黑影也随之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包知命朝他身后看了看,然后道:“命魂?” 李休摇了摇头,一场战斗的输与赢和话语无关,说再多又有何用?既然片刻之后注定会有一人死在世间,那么此刻的一切都是废话。 那就不如不说。 和输赢有关的就只有剑。 包知命身上的麻 衣动了动,那张脸上满是执拗,随后向前一剑斩出,似是带起尘土漫天,数不清的石子从地面升起,顺着这一剑向着李休掠去。 这一剑囊括方圆,仍然是躲不过的一剑。 但李休不想躲,也没有躲,他向前迈了一步,呼吸间出现在了包知命的面前,双眼看着前方,平静无比,然后手中剑笔直点了出去。 这一剑平春伤寒,透过漫天风尘烟石,点在了包知命的额前。 随后漫天风尘坠落,包知命那把剑横在了额前,剑身挡住了剑尖,发出一声轻响。 剑身轻颤,然后手臂颤抖,他的身子倒退出去。 李休手臂前伸,长剑发出一声嗡鸣,剑气纵横而出,在包知命的胸前划出一道剑痕。 包知命倒退的脚步停住,脸上有冷汗滑落,他的右手松开,但那把剑却没有落在地面,而是凌空漂浮起来,剑尖就这么遥遥的对着李休。 这一瞬间,李休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包知命伸出一只手指着天空,眼带恨意:“两窟鬼筹划数十年方才得以摆脱鹰愁涧,却因为你而付之东流,所以你是在找死。” 那把剑高高的升上了天空,然后划下,扬起一道血花。 李休的胸口出现一个血洞,前后通透,长剑自其体内飞出然后回到了包知命的手里。 封于修面色狰狞,浑身浴血,周王也不好受,满身衣衫破碎,身上青肿,骨头更是隐隐有碎裂声,狼狈异常。 李休的鲜血洒在地面,王不二的眼神冰冷,松散的道袍无风自动,他的双脚站在地面,地面裂开无数缝隙向着四周蔓延,琴声陡然变得尖锐,清秋的嘴角有鲜血流淌。 “现在,休公子还要试试吗?” 包知命看着半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李休,问道。 不化骨的力量聚集在胸口,尽力的阻止着鲜血涌出,他看着十步之外的包知命,面如金纸。 “那些得意的话,杀了我在说也不迟。” 他笑了笑,手中长剑愈发黯淡。 梅树与海棠是这片大陆上最多的两种树木,所以梅花与海棠花同样很多。 一片花瓣落在了李休的身侧,被风吹着在地面动了动,然后他指上的那朵小花也跟着动了动。 那道消失了的黑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那朵小花变得鲜艳了些。 黑暗的影子愈发清晰,渐渐有轮廓浮现,黑影的脸上出现了一双眼睛,那双眸子深处似乎有着一抹猩红升腾而起,黑影低头看了一眼李休,嘴唇似乎动了动。 然后视线转向了包知命,长剑从李休掌中脱手而出,落在了黑影手中,他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出现在了十步之外的,出现在了包知命的面前。 一剑斩下,包知命手中长剑飞出,迎面而上,丝毫不做躲避。 两把剑在空中相遇,黑色人影那双眸子似乎愈发猩红。 包知命眼中迅速的掠过一抹惊骇,面色骤然苍白到了极点。 他的剑自中间折断,一分为二插在了地上,那道黑影却是无动于衷,那把剑继续落下。 包知命身子急退,口中大喝一声然后双手合十将这把剑夹在了掌心,一股玄而又玄的精神波动扩散四周,梅花翻飞。 然后有一条手臂落在地面,扬起三寸尘灰。 黑色人影看了看包知命,眼中似乎有着异样,然后甩手将凌梅扔回了李休的面前,身子消散。 李休靠在梅树上,长剑插在面前,他的胸口被洞穿,但好在有着不化骨的存在,伤势逐渐得到了控制。 包知命身子踉跄,胖胖的脸上布满了冷汗,他看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左臂,然后又看了看虚弱不已的李休,笑着咧了咧嘴,那张脸上满是疯狂。 “不愧是破了三劫的人,但如果这是你最后的手段,那么你还是要死。” 包知命咳嗽着缓缓坐在了地上,断臂之痛可不是说说的,没有晕厥过去已经是意志坚定,他的视线不曾离开过李休的脸,眼中的恨意渐渐转变成了一抹苦涩。 然后有一滴泪水流下,落在地面,打落灰尘,他的嗓音因为疼痛而变得有些沙哑:“两窟鬼世代不得踏出鹰愁涧一步,为何先祖的责任就一定要强压在后代身上?我们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有错吗?” 他咬着牙,浑身颤抖,然后冲着李休声嘶力竭的喊道:“凭什么?” ...... ...... ps:还有一章,你们先睡,明早在看 第七十章 这世上本没有对错 () 这里的动静不小,禁元阵只能阻隔方圆百丈的灵气,却不能阻拦声音传出。 在百丈之外的一处山坡上,慕容雪站在那里负手而立,在她的身侧有三个人,俱是姑苏城跟随而来的承意修士。 “雪姑娘觉得这一场谁会赢?” 一道声音从山上小道响起,然后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青年从山下走了上来,淡淡的扫了一眼其余三人,也不避讳,径自站在了慕容雪的身侧。 见她不答话,那青年笑了笑继续道:“依我看这一场李休一定会死。” 他眨了眨眼,那双眸子深处满是冷意:“无论他接下来会输,还是会赢。” 慕容雪没有看他,仍旧盯着靠在树上喘着粗气的李休,那双眸子没有丝毫波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 周王看了一眼包知命,看着那落在地上的一条手臂,整张脸开始阴沉起来,他们三个互为掣肘,若是其中一人出了问题,其余两个绝对没好日子过。 因此手上的力道也是越来越重。 长林是存在于大唐内部的组织,无论是规模还是实力都无法与阴曹相比,但他是长林最优秀的弟子。 比之阴曹也相差不多。 更何况他是在搏命。 “既然你站在李休身边,那就让我们一起死。” 周王的脸色淡漠,他是一个很冷淡的人,哪怕面对死亡也是如此。 只见他冷眼盯着封于修,然后右手高高扬起,然后在胸前划下,皮肤随之划开,一串血珠高高飞起悬浮在他的身体四周。 封于修的瞳孔缩成一点。 周王右手握拳,周遭没有灵气,但却给人一种抽之一空的感觉,鲜血旋转落在手臂之上紧接着重新融入进去。 他的体内有声音响起。 像是树干内虫儿的哀鸣,那是远处山坡上的露出的石头,是脚下漆黑裂开的地面。 渐渐地这一拳向前挥出。 速度看起来很慢,但是当手臂伸直的那一刻这一拳便出现在了封于修的身前。 这是很直也很没道理的一拳。 还未落,封于修身上的衣服已经化成碎片,他缩成一点的瞳孔猛地放大,浑身青筋迸发,泛着诡异的波动,然后双臂交叉挡在了胸前。 清秋的琴音陡然便的暴戾无比,王不二每向前一步嘴角都会有鲜血溢出。 天地间似乎响起了一声惊雷,然后周王的拳头落在手臂上。 封于修的身体倒飞出去,在空中弯成了一个大虾,然后摔在了地上,双臂骨头碎裂,肋骨也是塌陷了下去,整个人在一瞬之间便受到了重创,俨然没有了继续战斗下去的能力。 他无法起身,周王半跪在地上,衣衫发丝凌乱,他的脸依旧冰冷。 包知命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眼眶微红。 他是两窟鬼的人,但是自小被送去了外面修行,入了阴曹。 是整个两窟鬼不惜违背祖训放到外面的唯一一个人。 而且他和周王还有清秋三人是过命的交情,彼此联手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艰险。 为了打倒封于修,周王这一拳所付出的代价无人知晓。 包知命从地上站了起来,断成两截的剑缓缓升起,横在半空,遥遥对着李休。 周王倒在了地上,双眸看着包知命,看着那两把断剑,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那巨大代价所带来的反噬可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 听着那压抑到了极点的痛苦声音,包知命的眼眶愈红,他看着李休,语气带着哭腔,然后声嘶力竭的低声吼道:“你他妈为什么要救王知唯啊?” 两截断剑在空中朝着李休飞去,并不算快,晃晃悠悠。 他受的伤其实远比看上去的要重,黑色影子那一剑可不仅仅是断了他一条手臂而已。 李休听着这些话,沉默着没有开口。 两窟鬼要借着杀王知唯的势抛开祖训,重获天地,为自己族人抢出一个机会,这本没错。 但他要救王知唯,所以去了塞北,堵在了落仙桥头,他要救人,这也没错。 但这世上往往最不讲道理的就是对错。 这世上也从来没有对错,有的仅仅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李休抬头看着那摇摇晃晃飞过来的两截断剑,突然觉得很没意 思,也有些意兴阑珊。 他从戒指中取出了一把木琴放在膝上。 王不二的浑身遍布着伤口,他注意到了李休的动作,然后脚步停下。 清秋也注意到了李休的动作,苍白的脸色满是惊意。 “也许你们知道,我的音律也很不错。” 清秋用琴控制着灵阵图,李休自然也可以用琴夺回来,只是之前有包知命和周王虎视眈眈,他的音律虽然不错,但却不通琴战,故而不敢冒险。 他的手指弹动,然后有琴声响起,血色青衣向后飞扬,诸天为之安静。 封于修咳着血,周王不停挣扎想要站起。 那两截断剑落在了地上,包知命的左臂化作粉末。 他的身体倒飞出去,周身皮开肉绽。 李休抿了抿嘴唇,十指露出白骨,木琴化作齑粉,整个人靠在树上,一句话也无法说出。 他不通琴战,这是第一次。 所以只能以纯粹的力量杀伐,这样的举动很蠢,代价自然不小。 而且包知命很强,非常强。 所以他需要搏命。 包知命一只手撑着地面,硬生生的将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 他的脸色早已没有了半点血色。 精神力枯竭,脑袋就像是针扎一般,刺痛感如同潮水一浪连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 “凭什么?” 包知命的嘴唇哆嗦着,尽管已经在尽力的抑制着语气的波动,但还是能够听出那声音中的倔强与不甘。 还有绝望。 李休没有说话,或者说已经无法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包知命,眼神复杂。 他的琴声停下,清秋的呼吸变得急促。 王不二向前迈了一步,二者相邻咫尺。 琴音消失,琴弦断裂,发出一声轻响。 清秋的口中吐出一大口的鲜血洒满了前襟。 王不二浑身是血,站在了她的身前,俯视着她,满脸复杂。 禁元阵。 破了。 第七十一章 这世间万物都值得尊重 () 三对三,且都在承意境,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 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地面,三古之地本就埋葬了许多东西。 所以此刻看上去竟然有些悲凉,熊胖缠在李休的腰上,那双小小的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光彩,李休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十指上露出的白骨泛着玉色。 不化骨的力量悄然间遍布身,他的伤势已经不再恶化。 他看着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包知命,脸上并没有胜利者的得意,那双眉毛轻轻蹙着,叹了一声:“你还是放不下。” 包知命躺在地上,绝望的闭着双目,当禁元阵破开的刹那他便知道自己输了。 “放下?又有谁真正放得下呢?” 两窟鬼仅剩的几人不知去了哪里,看似不在过问世事,看似已经放下,但哪里放得下呢? 包知命咧了咧嘴,满是鲜血的口中传出了一阵笑声,低不可闻。 在不远处的树下,王不二耷拉着肩膀站在那里,他很强,但肉身终究不算特别强,在清秋的那首曲子中受到了不轻的伤势,此刻更是浑身浴血,那本就懒散的身影似乎变得有些佝偻。 他身上的道袍碎成了条状,看上去有些狼狈,但那张脸却很是干净,不染半点尘埃。 尤其是那双眸子很亮。 清秋抬头看着他,面色惨白,红裙散在地面,十指也是皮开肉绽。 王不二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两个人对视着,彼此无言。 包知命躺在地上睁开眸子死死的盯着那根手指,周王挣扎着起身,他那张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那是恐惧。 李休摸着熊胖。 遥远处的山坡上慕容雪和楚恒并肩走了下来。 王不二的指尖放出一点青色,然后光芒大放。 他收回了手指,清秋躺在地上,躺在红裙中,梅花飘下落在了她的身上。 花海埋葬柔情。 再也没有了声息。 周王发出一声怒吼,朝他冲了过来。 王不二看了看他,地面出现了两条黑白鱼,在他的周身四周旋转着,然后化成了一张太极图。 黑白鱼轻轻转着。 周王的头 颅落在了地上,身体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数步之后停了下来,跪在了地上。 包知命紧闭双眼,浑身颤抖着,哭了起来。 王不二的身子踉跄了一下,然后坐了下去,他低着头,眉间有着一抹苦意,很认真的说道:“这世间万物,每一个生命都需要被尊重。” 他前一刻杀人如麻,下一刻却悲天悯人。 李休却没有说他虚伪,也没有他嘲笑他作假。 因为他知道王不二是真的在尊重这世间万物,认真对待每一件事。 但尊重不意味着迂腐,当屠刀悬颈之时,他杀起人来并不会手软。 封于修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闭目养神。 李休看着包知命,许久后。 他抿了抿嘴唇,地面上的长剑漂浮而起,在天上飞了一圈然后回到了李休的面前。 期间划过了包知命的脖颈,鲜血染红了剑身,然后顺着流淌到了地面。 他闭上了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慕容雪四人朝着此处走了过来,在还有十余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楚恒抱着胳膊看着李休,眼中带着一抹戏谑。 “事已至此,殿下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何为多此一举? 既然过会儿一定要死,那么此刻继续疗伤便是多此一举。 慕容雪也看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李休如此狼狈。 “你来做什么?” 李休睁开眼睛,没有搭理楚恒,视线落在了慕容雪的脸上,问道。 如果是楚恒他一定会说是来杀人。 但慕容雪并没有:“看看而已。” 李休咧了咧嘴,道:“你这蠢女人总算是聪明了一次。” 慕容雪皱了皱眉,楚恒的脸色却是阴沉下来,他冷冷道:“莫非雪姑娘不打算杀他?” 这是很蠢的问题。 便是三岁的小孩子也不会问出如此愚蠢的话。 且不谈姑苏城与北地的关系尚且不错。 即便她和李休之间看不顺眼有所争执,又哪里上升的到要分生死的地步? 慕容雪不再说话,她身后 的两个人自然不会插嘴。 楚恒的面色不停变换,最终露出一抹笑容:“殿下身为唐国世子,我若要杀来自长林的妖人,您想来不会阻止吧?” 他将视线放在了封于修的身上,脸上的那抹笑容愈发浓郁。 楚恒是剑修,但修为不到游野便无法御剑,除非是特殊的武技,比如李休的踏千秋。 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封于修走了过去。 长剑出鞘,有摩擦声音响起。 封于修睁开眸子看着他,眼中带着一抹不屑。 楚恒面色一沉,加快了脚步。 “你若不想死,最好别这么做。”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 “怎么?殿下难不成要阻止我杀这长林妖人?传了出去哪怕你是世子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楚恒的脚步停下,转身看着李休,嘴角带着玩味。 慕容雪站在远处看着他,有些厌恶。 “你是在找死。” 李休站了起来,身子踉跄了一下,右手握着剑,脸上带着冷意。 封于修可以死,但今天不行。 “那我倒要看看,殿下想要如何阻我。” 楚恒的眼睛眯成了一点,森然道。 李休手中剑在这一刻飞了出去。 他的身体还尚未恢复,但这一剑的速度很快,二人距离二十余步,一道流光一闪而逝。 剑修的招数很纯粹,这一剑就是刺出,划过而已。 草圣值得尊重,修为自然也很强。 他教的剑自然更强。 但这把剑很快,在楚恒侧身的瞬间自他胸前划过,划开了那身紫袍,胸腹间出现了一道剑痕。 李休的口中再度吐出一口鲜血随后半跪在了地面。 这一剑并不致命,但楚恒的脸却开始扭曲起来,他猛地一脚踢出将封于修踹飞出去,然后朝李休走去。 他的手里提着剑,身上染着血。 气息冰冷,他要杀人。 慕容雪向前迈了一步,李休与她仇怨不浅,虽说彼此不至于分生死,却也没有搭救的必要。 于是她的脚步停了下来,眸光闪烁,视而不见。 第七十二章 那抱着纸画的小和尚 () “不要以为你是世子,行事便无所顾忌。” 楚恒冷声道。 在书院里被李休落了当众击败,落了脸面,又削了三圣斋半数的资源供奉。 他的心里可是一直憋着一口气。 李休看着他,神情淡漠,没有丝毫惧色。 “虚张声势是很多余的举动。” 他淡淡道。 楚恒拎着剑,闻言冷笑一声道:“你认为我在虚张声势?” 李休点了点头,认真道:“你提着剑,却走得很慢,身上染着血,却不敢杀我,不是虚张声势又是什么呢?” 这世上敢杀他的人很多,无论是阴曹还是长林,亦或者是荒人还是雪原。 但绝不会是大唐的人,绝不会是三圣斋,也绝不会是草圣的弟子。 封于修躺在地上,虽然骨头碎了很多,但是脸上的嘲弄却并未消失。 在他看来楚恒就像是一个小丑。 哗众取宠而不自知。 手里提着剑,面容冰冷,眼带杀意。 但那又如何呢? 那把剑终究只能提着,不敢抬起更不敢落下。 杀意也只能存留在眼中,不能溢出。 楚恒脸上的笑容跟着消失,他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但那把剑却抬了起来。 如果之前还只能威胁,那么这一刻的他就是真的要杀人。 因为那双眸子很冷,毫无情感,也毫无顾忌。 在这一瞬间他将唐国,三圣斋,草圣,书院等外在因素部抛在了脑后,他只想斩下这一剑。 这就是骑虎难下。 若是退了这一步,便再也抬不起头。 李休换了个姿势,指尖的血肉已经生长出来,他随意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坐在地上看着楚恒,那双眸子就像是书院后山的小池塘,深不见底。 楚恒的剑落了下来。 王不二坐在远处,眼皮动了动却没有动作。 因为此时此刻一张画卷自远处飞了过来,像是随风而过的白云落在了李休的头顶,画卷上放出金黄色的光芒震飞了那把当头而下的剑。 也震飞了那个持剑的人。 然后那副画落了下来,落在了李休的身前。 与其说是一幅画,莫不如说是一 张纸。 这张纸很长,上面画着一个人。 一个很好看的人。 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如花似玉。 画上的人很熟悉,这张纸也很熟悉。 他的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然后一个穿着僧衣的身影站在了他的身前,弯腰捡起了那张纸。 那张脸很稚嫩,但脸色却有些发黄,似乎走了太多的路吹了太多的风霜。 他的眸子很好看,黑白分明,平静的像是一汪清潭。 “不戒?” 李休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也有些意外,他不知道不戒来自哪里,也没有问过,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再也不会遇见,不曾在这三古之地重逢。 想来这段日子不戒应该都在长安生活。 眼前这人正是当初在塞北见过的那个小和尚不戒。 惊讶过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张纸上,然后想起了佛陀弟子阿难,想起了醉春风的话,不由得低下了头,沉默下来。 “殿下。” 不戒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看上去很是灿烂。 楚恒的身子倒退了数步,长剑震颤着,险些脱手而出。 他稳住身子,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和尚,露出了一抹惊容。 “施主杀意太盛,不如放下屠刀。” 不戒先是对着李休行了一礼,然后又冲着楚恒说道。 他的双手合十,十分平静。 那张纸在他的腰间别着,随着微风动了动。 楚恒没有说话,小和尚很强。 深不可测。 但最关键的是不戒的出现给了他一个台阶。 “世子殿下自然无碍,但长林妖人一定要死。” 楚恒深吸一口气,双脚用力猛地朝着封于修掠了过去,这一剑和之前不同,没有丝毫迟疑,反而是竭尽力,力求一击致命。 这是铁了心要打李休的脸。 但他快,不戒更快。 只见小和尚浑身上下泛起金光,像是佛家金身,一步迈出就拦在了封于修的身前,双手合十将楚恒的剑合在了掌心。 楚恒是承意巅峰,又是草圣弟子。 自然很强,即便比之周王几人也逊色不到哪里去。 但长剑落进这双手掌却无法在落下去一丝一毫。 便连用力抽出也做不到。 “施主杀心太重,与草圣教诲相悖,望请自重。” 不戒身上的金光消失,合十的手掌也逐渐张开,那把剑自然也拔了出去。 楚恒的面色难看,长剑划破长空,带出一点笔墨,随后剑墨当空,泼出满天山水。 在书院里他曾用过一剑笔墨,而此刻却是笔墨万千,点出山水与沟壑。 借天地万物自然大势挥出了这一剑。 他楚恒,誓要斩了封于修。 不戒的眸子眨了眨,似乎有些不懂他为何执意如此,不过那并不重要。 他和李休有交情,这时候自然要帮忙。 于是小和尚浑身上下金光大放,犹如一面光墙将封于修挡在身后,然后向前迈了一步,右手收掌成拳笔直的打了出去。 万千笔墨山水落在金色光芒上被蒸发干净,那把剑斩在了不戒的拳头上。 发出叮的一声。 像是金铁交加轰鸣。 墨水消失,金光消失。 不戒收回了拳头站在那里,在他的深浅有一把断剑,碎成了好几截。 楚恒仍然站在那里,只是双腿已经陷入了地面,胸腹间的那道剑伤仍然有着鲜血流出。 这一拳打碎了剑,打灰了心。 堂堂三圣斋草圣的亲传弟子。 竟然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和尚折断了剑。 他的身体留在地下,没有起身,或者说短时间内无法起身。 他的面色惨白,震撼异常,一双眸子没有了精神,终于不再开口,也不在动弹。 远处的慕容雪眯眼看着这一幕,袖中的双手紧握,指节泛白。 她想不通,李休到底是在哪里认识的这些人。 那个穿着道袍的少年,强的让人窒息。 而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修为莫测的小和尚。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道士来自哪里尤未可知,但这僧人却是一定是从无量寺走出来的。 放眼天下,除了无量寺便再也走不出此般的少年小僧。 ...... ...... ps:本书小群:713178835 第七十三章 愿我们都被温柔以待 () “小僧冒犯,望请见谅。” 不戒对着楚恒行了一礼,然后小跑着来到了封于修的身边,从身上拿出一枚丹药给他服了下去。 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看起来很灿烂的笑容。 “你的伤太重,不过所幸命不会丢。” 封于修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运转天地灵气消化着药力。 “殿下往后行事可要当心,若是一不小心死了可如何是好?” 不戒走到了李休身前,提醒道。 “我应该死不掉。” 李休看了看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楚恒,道。 他的话很自信。 他的伤很重,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显得有些自大。 但那张脸很平静,那双眸子没有一点波动,那不是不怕死,而是确定自己不会死。 所以这是自信。 不戒和尚的眸子很干净,看人自然很准。 他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多此一举,然后坐在了李休的身旁,叹了口气。 有些意兴阑珊。 小和尚是孤独的,哪怕他此刻坐在李休身侧,哪怕他的笑容那般灿烂。 孤独是隐藏不住的感觉。 他将别在腰间的那张纸拿了出来,捧在手里看着,干净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李休看着他问道。 小和尚楞了一下,然后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光头,笑容中夹杂着些许的腼腆,就像是这春日里初开的花朵,满是青涩。 不戒没有说话,却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回答。 这是很熟悉的感觉。 前不久他也曾有过。 这是让人满心欢喜的一件事,李休沉默了会儿,想了想然后问道。 “若是你找不到她该如何?” 小和尚没有生气,也没有意外,既然是找人,自然会有找不到的时候,他将纸画卷起放进了袖子里,歪着头很认真的想了想:“佛家讲求因缘,若我找不到她自然是缘分未到,继续找便可,总会找到的。” 他一只手撑在身后,另一只手随意的从地面捡起一片花瓣,放到鼻下闻了闻,面带陶醉。 熊胖抬着脑袋看着小和尚,眼神有些柔和。 李休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不戒有些愕然,然后眯起眼睛觉得有些舒服。 不远处王不二起身朝他走了过来,李休收回了手掌,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愿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会被温柔以待。 哪怕注定没有结果。 ...... 楚恒从地下挣扎了出来,捂着胸口走到了远处的树下,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慕容雪走到他身边站立,淡淡道:“看来草圣最得意的弟子仍旧是陈临辞,姚芝比他差些,你更不如。” 楚恒冷哼一声,讥讽道:“我再怎么不如陈临辞,也比你这出世便被斩了凤鸟的人要强上一些。” 草圣有三位传人。 大弟子陈临辞,二弟子楚恒,小师妹姚芝。 其中陈临辞最出色,也是最受尊敬的一位。 因为他无论是行事作风还是心性都和草圣最为相似,悲天悯人行着救死扶伤的好事。 这样的人往往都会受到敬重。 姚芝则差些。 楚恒性子鲁莽,骄傲,则更差些。 凤鸟被斩对姑苏城之人来说是件很大的事,也是很屈辱的事。 他说出此话就是为了激怒慕容雪,同时为自己挽回一些颜面。 只是让人意外的是慕容雪却并没有生气,就连面色都没有变化,她的目光远远放在了李休的身上,这三古之地遍地都是机遇,在这里浪费时间是很愚蠢的决定。 “那人很神秘,却并不是长林的人。” 她道。 楚恒的脸色在一瞬之间骤然苍白下来,封于修身上的气息很熟悉,若不是长林,那一定就是阴曹了,如此想着,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一点血色。 如果说长林是大唐的阴影,那么阴曹便是整个大陆的阴影。 慕容雪没有再开口,也没有急着离去,姑苏城的传承为当世一流,这遍地的宝物在她眼中并不是非取不可,相对来说她更好奇李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初次相遇,只因为遮挡了阳光,李休便让老乔斩了凤鸟,那时候看应该是个冷酷的人。 然后第二次又在关山,那时候的李休很霸道,人人皆可入的倒悬天被他硬生生的变成了人人不可入。 后来又在书院,雨下三连战。 为书院挽回了颜面。 警告了整座江湖。 ...... 三古之地埋葬了很多东西,但埋葬最多的自然是尸体。 为这里是战场,死的人不知凡几。 王不二坐在了李休得身侧,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三个茶杯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茶水自壶中流进杯子,王不二从破碎的道袍内拿出了几只青梅放了进去。 李休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这味道并不香浓,口感却是上佳。 小和尚也喝了一口,两只眼睛眯了起来,觉得好喝极了。 “龙井绿茶。” 这和之前的那一杯一模一样,所以李休砸了咂嘴,很肯定的说道。 王不二摇了摇头,一根手指在杯子上敲了敲,发出几声轻响,茶水在杯内泛起波纹,漂浮在上面的几颗青梅上下沉浮。 “青梅绿茶。” 他道。 李休看着他,判断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可能不是对手,于是默默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王不二撩起道袍,露出了身上的很多伤口,此刻已经结痂,不再流血。 李休没有说话。 “玉流云在外面很寻常,在三古之地其实也很寻常。” 王不二将腰间的玉佩拿了下来,举在了空中,这玉佩的名字很好听,但材质却算不得上佳,举在手上看起来并不通透,流云佩也无法变成流云。 “若是遇见了你,就不寻常。” 他认真道。 然后目光落在了李休指上的那朵小花上。 李休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瞳孔缩成一点,躺在地上的那把剑开始抖动起来。 王不二却不为所动,仍旧是这副模样。 彼此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怪异。 远处的慕容雪与楚恒眯起了眼睛。 近处的小和尚挠了挠头,双手捧着茶杯嘬了一口。 熊胖不耐烦的拍了一下李休的肚皮。 地上那把剑不在抖动。 李休问道:“去做什么?” 王不二从地面站起,伸手摸了摸熊胖的脑袋,开怀道:“让这场试炼结束。” 说着他迈开步子朝着前方走去,那里有一棵海棠树。 ...... ...... ps:这世界上有很多值得被温柔以待的事情,哪怕最后没有结果,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作者君自然也是个温柔的人,希望每个温柔的人都有好结果。 第七十四章 那很好看 () 海棠树与梅树不同,就像海棠花与梅花不同。 但它们也有一样的地方。 一样很美。 王不二站在海棠树下,那身松垮破碎的道袍看上去有些邋遢,他伸出一只手摸着树干,那双耷拉着的肩膀似乎展开了些,嘴角竟然扬起了一抹微笑。 他的眸子深处似乎有着一抹沧桑一闪而逝,消失不见。 “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王不二轻声道。 李休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道:“的确很有意思。” 于是他起身走到了那棵树下,走到了王不二的身侧。 相较梅花来说海棠绽放的更为密集。 起风了。 海棠花瓣扑簌簌的落下,落在了二人的身上。 这花并无味道,看起来却很香。 让这场试炼结束? 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雪的双手掩在袖中,地上的沙石滚动,渐渐有摩擦声响起,她看着二人,眉头轻蹙。 小和尚的丹药很有用,封于修的伤势已经被控制住,短时间内虽然无法与人交手,但是站起来活动却没什么问题。 他看着那枚流云佩,自从王不二离开青山之后,阴曹追寻了许久方才赶在三古之地开启之日抵达梅岭,结果却是不尽人意。 不戒身上的僧袍沾满了灰尘,总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起身走到了封于修的面前,脚下的布鞋踩碎了几颗石子。 那个光头很亮,三古之地的阳光也很亮。 照在头上发着光,有些滑稽。 小和尚冲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有些腼腆:“施主养伤即可,莫要乱走。” 这是在拦路。 不戒第一次做这么霸道的事情,觉得有些理亏,所以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封于修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沉默了许久,然后目光从那枚流云佩上移到了天上。 三古之地很奇妙,也有太阳,也会起微风。 只是万里无云让整个天空看上去有些空洞,没甚意思。 王不二将放在海棠树上的手掌收了回来,从腰间取下玉流云,看着李休。 李休皱着眉,没有动作。 青衫衣角染黄了尘土,他抬起了右手,露出了那朵小花。 轻轻地碰了一下玉流云。 花瓣在摇曳着,很软,自然不会有什么声音响起。 然后天地间忽然暗了下来,空中竟是凭空生出无数云彩,遮天蔽日,阳光逐渐隐没云层,大地被黑暗笼罩。 云朵之中亮起了无数紫蓝色光纹,然后有一道雷光闪现,照亮了这片天地一瞬,接着惊雷落下,劈在海棠树上,海棠花消失不见,树干漆黑,接着整棵树化作碳灰,随着渐起的狂风被吹散各处。 天生异象,惊动了所有三古之地的人。 无数人抬头看着这一幕,震撼非凡,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恒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他看着王不二,看着天空。 那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慕容雪抿了抿嘴唇。 天昏地暗,狂风呼啸。 看上去像是天变的大灾。 李休的长发随着青衫向后扬起,那原本束着发丝的一个草环已经被风吹散,在划过不戒身侧的时候被他伸手接过,然后系成一个草绳缠在了袖口上。 他紧了紧袖口,确认纸画不会被风吹走。 满意且安心的松了一口气。 满天的漆黑乌云浓重且压抑,云层表面不时闪过的蓝紫色雷电像是欲要灭世。 这是很少见也很震撼人的场面。 即便是慕容雪楚恒和封于修等人都在抬头看着那里,半晌无言。 王不二却没有抬头,看也没看一眼。 李休也跟着皱了皱眉,因为很吵。 雷电无论是劈在云层中还是劈在地面都是要发出声音。 这就是雷鸣。 这很吵。 王不二蹲下了身子,将玉流云放在了地面,流云佩放下碾碎了一片花瓣。 碰到了泥土与沙石。 然后碎成粉末。 发出啪的一声。 忽然间,大地开始震动,天上风云旋转成为一个漩涡。 自原本海棠树的下面,自流云佩碎裂的下面开始蔓延出一条巨大无比而又望不到边的缝隙。 天地震荡间,三古之地自中间断裂。 大地南北分开。 ...... 裂缝无尽长,分开了整个三古之地,并朝着两侧扩大。 呼吸时间便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不知长短,数百米宽的深渊裂痕。 慕容雪的瞳孔缩成一点,急忙朝着后方掠去 ,然后面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幕。 楚恒更是骇然道无以复加,他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幕竟然都是那个人一手创造出来的。 那个玉佩究竟是何物? 他看着李休,心中第一次真正出现了恐惧。 这位世子殿下,究竟要做什么? 封于修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已经无可避免,只是阴曹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李休站在一侧,他通读天下,所以见识很广泛,却从未听过有这样的事或者传说存在,好在他去过莫回谷和倒悬天,倒也能保持平静,只是那只手不自觉的摸了摸指上的小花。 王不二咳嗽了两声,面无表情,像是完看不到这天地巨变。 他伸出一只手,地上碎成无数粉末的流云佩漂浮起来落进了他的掌心。 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裂缝一侧,将手举起,摊开。 玉流云的粉末洒了下去。 三古之地的震动消失不见。 所有的一切在此平静下来。 雷声仍在云层中响起,只是却不在落下。 楚恒苍白着脸,靠在巨石之上大口喘息着,天地间似乎弥漫着一种威压,席卷着所有人。 远处有破风声响起,越来越多的人顺着中心点寻找了过来。 其中有几人穿着白衣,有些慌乱,从远处看到了李休,面上一喜跑了过来。 开口打算询问。 李休皱了皱眉。 他们在书院的时间不算长,但知道这是厌烦的意思,于是没有发出声音,静静站在他的身后。 远处有许多人出现,彼此看不顺眼的很多,但这时候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无论是先出现的还是后出现的都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事。 难不成是三古之地即将破碎崩溃? 又或者是有什么了不起的传承即将现世? 没有人知道,但好在他们看见了站在最前方的那个青衫少年。 也许有很多人没有见过李休。 但看着那身青衫与那张脸。 心下恍然,想来这便是世子殿下了。 ...... ...... ps:昨儿个欠了一章,估计还不上了,索性算给自己放了假,一会儿还有一章,老规矩,你们先睡,晚安 第七十五章 我是南风与承意 () 流云佩的粉末落进了深渊谷底。 云层中不在响起惊雷,呼啸的狂风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身体定格在原地。 天地间安静极了。 不知何时梁小刀与李一南从远处出现,在人群中看到了李休,然后走到了他的身边。 李休的样子有些狼狈,尤其是衣服上的鲜红很是刺眼。 梁小刀的脸色阴沉下来。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书院弟子出现然后聚在此地。 李一南侧目看着不戒和尚,挑了挑眉毛。 不戒愣了一下,尴尬的转过了头。 “发什么呆?” 梁小刀拿起一颗小石子朝着裂缝下面扔了下去,撞击在石壁上发出一连串的响声。 打破了天地间的安静。 地下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 梁小刀的耳朵动了动,然后面色一变。 “这是什么声音?” 李休问道。 梁小刀没有回答,脸色有些苍白,眼眸深处有着难以置信涌现。 那下面咕噜咕噜。 像是煮开的沸水。 渐渐有血腥味飘了上来,传进了所有人的鼻子当中。 那是煮开的鲜血。 王不二猛地伸出一只手拍在了地面,太极八卦纵横捭阖,站在裂缝一侧的所有人尽数被弹飞出去,倒退很远。 李休在空中转了一圈稳住身子,然后伸手一左一右将梁小刀和李一南接住。 眯眼看着王不二。 “你打算怎么做?” 他出声问道。 所有人此刻距离裂缝都有着几十米的距离。 无数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王不二的背影,有甚者手臂都在颤抖,眼前这个人挥手间退了他们数十米。 而且看上去并不吃力。 承意修士怎会强到这般地步? 便是当年的薛红衣和子非,也不过如此吧? 王不二叹了一口气,并不在意那些人的看法,但还是回答道:“万事俱备,只欠南风。” 为何不是东风? 李休低头想了想,觉得这话很有意思,然后迈步走了回去,在他的身旁站下。 “你不该过来。” “若我是南风,就应该过来。” “南风还有很远,却不是你。” 王不二伸了个懒腰 ,道。 “我说是,那便是,不是也是。”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 这话很强硬,也很没道理。 慕容雪站在后方皱了皱眉,这个人似乎还是这么霸道。 梁小刀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是未来北地主帅该有的样子。 话音刚刚落下,他抬起了右手,学着王不二的样子摊开了手掌。 指上的小花动了动,他的身后有一个黑色人影出现。 天地有风起,吹动了那一身看上去有些邋遢的道袍。 黑色人影走到李休身侧,抬起了右手。 遍地花瓣飘在空中,然后落进了裂缝下方。 人影消失不见,宛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李休的眼神有些疲惫,那朵小花略微暗淡。 风越来越大。 这便是南风。 咕噜咕噜的声音不再响起,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 耳畔忽然传来流水的声音。 滚滚而来像是万马奔腾,地面的沙石震颤着。 一股洪流自地底升起,然后眨眼之间填充了整个裂缝深渊。 这是一条完由血水组成的长河,将三古之地一分为二。 无尽的鲜红刺激的所有人的瞳孔,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道更是让人忍不住作呕。 鲜红的血水奔腾之间让人震耳欲聋。 那河面上升腾而起的血色雾气弥漫周天,抬眼望去似乎就连苍穹都被染成了暗红色,压抑的可怕。 李休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子凉意从脚底升起冲上头颅,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忍不住起了出来。 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胆小的双腿都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直到此时此刻所有人才明白古战场碎片这几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所代表的分量。 这样的一条完由鲜血汇聚而成的千里血河,要死的人何其之多? 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一个数字。 渐渐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奔腾的血色长河慢慢地平息下来。 倘若从清澈的水面往下看去,一眼便能够收进河底风光,运气好的话或许还可以看见摆尾的鲤鱼和难看的水草。 但这是血河,注定了会浑浊不堪。 李休低头看去,除了血红色之外一无所有。 “万般皆 是孽,阿弥陀佛。” 不戒站在远处,看着这条血河叹了口气,面带苦意。 眼中满是悲哀。 那是真正的悲天悯人。 那是恨不得取身而代之。 梁小刀想要过去看看,迈了一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人群之中更是响起了一阵哗然之声,所有人震惊无比的看着这一幕,尽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平静的河面上竟然突兀的出现了一截白骨,白骨渐渐地浮出水面,露出了貌。 高达数百丈,带起的血水洒在了两侧地面将大地染成了暗红色。 那竟然是一具巨大无比的龙骨。 李休抬头看着它。 骨龙的身子在空中摇曳着,仰天做嘶吼状,像是要将这片天给活活撕开。 李休沉默了下来。 李一南与梁小刀也沉默了下来。 他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在老弄堂看过许多次这样的场景。 那条骨龙在空中无声的咆哮着,龙身翻滚搅灭了无数雷电,欲为人间搅了那无数风云。 李休的眸子渐渐红了起来,然后冲着那条骨龙行了一个大礼。 “李休愿承先辈意。” 在他身后梁小刀与李一南也行了一礼,道:“愿承先辈意。” 他们的话说的很清楚,所以在场众人听得很清楚。 他们面面相觑,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钟良向前迈了一步,跟着行了一个大礼。 然后百余名书院弟子齐齐躬身行礼:“吾等愿承先辈意。” 无数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不二却是露出了一抹笑容,眉眼间的懒散与苦涩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欣慰。 承意。 承意。 其实并不单单只是一个境界而已。 骨龙在空中屹立,嘶吼与仰天的动作消失,硕大的头颅略微地下,那双早已经没有了血肉与神采的空洞眸子盯着李休。 似乎是点了点头,天地之间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阵阵。 然后自空中坠下,落入血河之中。 消失不见。 随波逐流。 ...... ...... ps:这章写的还不错,虽然达不到我的得意标准,但也容我小小的碎碎念两句~~~ 第七十六章 便在看一眼人间广阔 () 那像是来自远古的阵阵低吟仍然在众人的耳边环绕。 仿佛是仙人在低语,万兽在咆哮。 又像是秋日里即将落败的花朵,还有那寒冬中永不凋零的盛夏。 骨龙落入血之长河消失不见,带着苍凉许久的不甘埋入深渊,一股强烈的酸楚席卷着每一个人,哪怕站在最遥远最后方的人都是面色沉重,觉得胸口有些堵得慌。 很压抑。 李休低着头,眼眸垂在地面,眼眶微红。 他看着那被染红的大地,声音随着清风飘散在各处,飘进诸多书院弟子的耳中:“这是我们欠下的。” “是这人世间欠他们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认真。 每个人生来都是顶天立地,但只要生长在这苦海红尘。 便总有偿还不清的债。 王不二侧脸看着他,那张脸上有着难得的郑重之色,道:“这世界就这么大,总要有人迈出那一步,以前是我们,以后便是你们。” 这是很奇怪的话。 因为他们两个的年纪差相仿佛。 又哪里来的以前呢? 李休却没有惊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人群从刚刚那一刻开始变得安静下来,封于修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戒站在李一南的身侧,将系在袖口的草绳揭开随手扔在了地上,袖中的那张纸画滑了出来,被他握在了手心。 觉得满足极了。 不知是谁响起了一声惊呼。 然后像是惊起了山林。 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李休抬起眸子看了过去。 在鲜血长河之前坐着一个人。 密集的云层在刚刚已经消散,自缝隙之中洒落的几抹阳光照在地上,周遭似乎亮了起来。 那个人坐在那里,一身的黑衣。 只是抬了抬胳膊,便似乎压下了所有的光亮。 这是不世的强者,便是倒悬天内的那具骷髅给李休的感觉都是不如眼前这人。 那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不曾回头,透过随风扬起的发丝隐隐可见那胜雪三分的皮肤。 这是个男人。 却如白玉般光亮。 李休这才看清他的手里竟然提着一把钓竿,鱼线垂在血河当中,如果这是在古地之外,李休一定会认为他在钓鱼。 但这是古地之中 ,血河之内。 除了满河的尸骨与残骸之外,哪里会有鱼儿呢? 鱼漂在血面上飘荡着,突然间鱼线绷直,鱼漂猛地坠入了血河,下面像是有着什么东西想要尽力的拉他下去。 一只白骨手掌从血河之间冒出拉着鱼线用力的往下坠着。 钓竿弯出了诡异的弧度。 那个人叹了一口气,于是所有人耳畔的喃喃低语尽数消失不见,他伸出一根手指向着天空轻轻点出,天上的太阳开始碎裂崩溃,三古之地的边缘一点点的坍塌,化作齑粉。 脚下的大地开始有裂缝犹如蛛网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所有人惊骇无比,强忍着恐惧没有慌成一团。 三古之地开始倾坠崩坏。 所有人都会尸骨无存。 那只白骨手掌随着这一根手指化作齑粉,那把钓竿以及鱼线恢复正常。 很多人常常会幻想,当天地走向末路,世界开始消散之时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李休环顾四周,觉得就是如此了。 天空有着许多的黑洞出现,时不时划开一块裂痕,然后化作一块又一块的碎片,从天而降掉落在地上,在过程中化作齑粉,或者因太过巨大而化为火球。 地面的山峰塌陷,拦腰折断着无数树木与山川。 巨石与黄沙缠在一起掉进深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天地生剧变。 这想来就是走向毁灭时候的样子。 许多人惊慌失措四下奔逃。 李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梁小刀和李一南看着他,也一动不动。 钟良叹了口气,脸上带着苦笑,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在这般的生死关头竟然会选择相信李休。 这是一件很疯狂的事情。 百余名书院弟子也跟着站在那里,既然世界注定了要崩塌毁灭,那不如在最后一刻再看一眼广阔人间。 这就是书院的信条。 王不二走到了那黑衣人的右手一侧,盘着腿坐了下去。 他随手捡起了一颗石子,然后扔在了血河当中,砸在了鱼漂上面。 这会惊走很多鱼,哪怕没有鱼这也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情。 “钓得到吗?” 王不二看着那人,说道。 那人没有回头,没有眨眼,也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 秒的过去。 天空已经缺了许多边角,满是黑洞。 “你的右手握的太紧,这是钓竿,不是剑,握的那么紧哪里会钓得到鱼呢?” 王不二一颗又一颗的朝着血河里面扔着石子,嘴里也在不停地唠叨着,说着这些年的许多故事。 从他出生开始,一朵莲花拖着他飘进了青山剑宗。 然后这个不大小孩子便在青山发了十七年呆。 数了十七年的青梅。 然后看着日出与日暮,看着青山脚下有寻常百姓种着茶树,妙龄女子用嘴叼下茶叶。 当漫天群星照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才露出了十七年来的第一抹笑容。 从此世间多了一位青山不二。 有人在耳边不停唠叨是一件很让人心烦的事情,尤其在你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 黑衣人却听得很认真,孤独时孤独,难过时难过,开心时开心。 王不二叹了口气,念叨着不该喝掌门大人的那杯茶,念叨着那明明就是青梅绿茶,掌教大人却不要面皮的非说是一壶龙井。 “闭嘴。” 黑衣人终于开口。 他不是在呵斥,因为他双眼很平静。 许是因为太久太久没有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破碎崩塌的天地为之一顿。 王不二点了点头,很干脆利落的闭口不言。 李休自始至终都在看着河面,那枚鱼漂似乎动了动,长达千里的血色长河也跟着动了动。 黑衣人站了起来,他的身姿挺拔,长发飞扬,他站在那里,日月便绕他轻旋。 鱼漂沉入血河之中,再次浮上来的时候已经变成碎片。 然后鱼线绷直。 断开。 钓竿脱手而出,在半空中折断。 一分为二。 这应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那人却并不在意,双手负在身后,一双眸子平静毫无波澜的看着血河表面。 在那里,有一具通体漆黑暗沉散发着腐朽之气的棺材破水而出。 然后整条血河,数不尽的四块半。 …… …… ps:这章写的真好,忍不住有些得意,想要夸一下自己,国庆节快到了,十月一号我准备了一个惊喜带给大家,容我卖下关子,到时再说 第七十七章 那么你又是谁呢 () 即便世界正在此刻毁灭,万物开始消失。 也不及眼前这一幕看上去来的震撼。 许多人躲闪的动作停下,呆滞的看着血色长河表面出现的漆黑棺材。 棺材遍布河面,数以十万计根本数不清楚具体的数量。 因为实在太多了。 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是笼罩了整个河面。 棺材上的染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像是从上古时期埋葬至今刚刚破土而出一般,通体上下充满了腐朽的味道。 几十万具棺材连成一片,散发着的哀怨气息自血河表面升腾至半空当中。 那股哀怨并不纯粹,其中仿佛夹杂着说不清的遗憾,在空中成片成片的灰白之气连成一片化作肉眼可见的雾气。 渐渐遮盖了整条长河。 还有头顶的天空。 世上有两样东西是最震撼人心的。 一种是天上的星辰。 还有一种便是眼前的血海浮棺。 “大劫即将开启,我想你应该出去走走。” 王不二看着血河上面的无数棺材,对着那黑衣人说道。 那人背负着双手,微微昂着头,静静看着天地毁灭。 这样的画面很美,天地崩塌像是千百颜色在一瞬间绽放。 便是书院画廊的苏声晚也画不出这样的画面。 他应该是在欣赏。 三古之地突然升起了无数的光芒。 直冲云霄。 每一束光芒代表着一个人,光芒消失,人也跟着消失在了古地之中。 许多人松了一口气,确认自己不会被砸死或者烧死,于是转过头目光再次复杂且震撼的看着那个黑衣人的背影以及这无尽的血海浮棺。 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很大。 未知的东西很多。 而且这个人很强,若是走出了古地去往外界,那该如何? “战死的人很多,而棺材很少。” 黑衣人终于是转过身子凝视着王不二,正色道。 “那就准备一副大棺材。” 王不二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苍天,对着那张胜雪三分白的脸很认真的说道:“大到足以葬天的棺材。” “我在等人。” 黑衣人沉默了会儿说道。 天地间亮起的光束越来越少,三古之地内剩下的人也越来越少。 李一南拍了拍李休的肩膀,身子跟随亮光消失。 小刀叹了口气,觉得错过眼前这一幕可能是一件抱憾终生的事情,不免心情有些低落,李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然后看着他随着光束消失。 时间推移,三古之地内便只剩下了李休和王不二。 还有那个黑衣人。 “这样一来,我会以为你是在等我。” 李休看着那张颇为冷峻的脸,伸手揉着熊胖的脑袋,说道。 熊胖在他腰间将脑袋埋地深深的,不敢抬头,那双小眼睛也是闭得紧紧的,这时候听到李休的话不由得浑身一抖,心想你真是不要命了,面对那样的人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有心想跑,却又想起了那把红刀,不由得更加委屈。 跑又不能跑,李休又作死。 我太难了。 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自身上下一扫而过,李休的身子一僵,在一瞬间衣衫的后面便湿了个通透。 紧接着那道目光落在了他的指上,沉默了会儿。 “我应该是在等你。” 李休没有意外,古地正在一片一片的破裂消散,只剩他一人在此,这便是在等他。 “我担不起,王不二担不起,你担得起吗?” 黑衣人的眸子落在李休的身上,眼中没有半点的波动。 担得起什么? 自然是这人间。 “我想试试。” 李休认真道。 “你配吗?” 那人又道。 这不是蔑视,因为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真的在用心询问。 李休也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重复道:“我想试试。” 三人间都陷入了沉默。 熊胖的小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看了一眼那人然后急忙闭上。 “你觉得呢?” 这自然不是再问李休。 黑衣人看着王不二,问了一声。 “徐文赋,你睡傻了吗?” 王不二也看着他,骂了一句。 那朵花就戴在李休的身上,担不担得起难道还需要问吗? 那人的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动了动,于是千里血河与浮棺消失不见。 “我想打过去。” 他突然道。 这话很突兀,但王不二听得懂,他的眼色变了变:“你一定疯了。” “总不能一直让他们打我。” 徐文赋又道。 “那你应该 等我些年,因为我也想打过去试一试。” 王不二道。 打过去? 李休想起了老弄堂里出现的那些天门,想着天门后面的那些仙人。 露出了一抹笑容:“那便打过去。” 徐文赋看了看他,许久后冷声道:“那便试试。” 这是让李休试试,还是要打过去试试? 或许是两种意思都有。 “大劫之前,把人间处理好,否则我就杀了你。” 徐文赋说道。 这是在叮嘱李休。 因为现在的人间很乱。 他对着王不二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在空中轻轻一划。 虚空中撕开了一道缝隙。 他迈了进去,消失不见。 然后两束光芒亮起,三古之地彻底崩塌。 二人的身子若隐若现。 李休侧目看着王不二,他的身子变得有些虚幻,那是即将消失的前兆。 “他是万古前的徐文赋,那么你又是谁呢?” 光芒越来越淡,王不二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伸手揉了揉浣熊的肚皮,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三古之地了。” “你若想打过去,就要变得很强,比我还要强。” 他看着李休说了最后一句话,两个人便随着光束离去,消失在了三古之地。 空间裂开,此处却不是梅岭的书院门前,天空中荡起波纹,然后一个人从天而降,落在了一处断崖之上。 入眼处一切皆白,双脚踩进雪中,有些凉意。 李休皱着眉头四下望去。 崖下开着一片的扶桑花海,崖上光秃秃一片什么都没有,周身四下除了白茫茫一片再无其他。 这时应该是春日。 大唐的雪已经化开许久,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三古之地破碎,所有人被徐文赋送了出去,但不是回到出口,应该是随机落在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山下有风吹落了扶桑花的花叶,朝上飘着,花叶落在了李休的掌心。 很好闻。 他看着四周的白雪,心下恍然。 原来这就是雪原。 ...... ...... ps:可能是昨天抱着键盘趴在窗户下睡着了,所以今天头很疼,暂且就这一章,还望见谅,吃个夜宵睡一觉,希望明天有个好精神 第七十八章 台上人唱着 () 悬崖之所以能被称之为悬崖是因为它很高。 断崖也是崖,所以自然不低。 周遭入眼之处尽皆是白茫茫一片,不知此身在何处,分不清方向。 雪原是雪国与荒人的地盘,如果在这里贸然行事,无疑是一件很危险并且自寻死路的事情。 若要随意的找一处方向,那么崖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那里的扶桑花真的很好看,连成一片的鲜红色花海,在这万丈白雪之中显得格外刺目与耀眼。 李休在这里坐了下来,浣熊从他身上跳下,躺在雪中打滚,接着跳到了断崖下面,踩碎了一片的扶桑花后站起身子一摇一摆的走了回来。 熊胖看起来很开心,它被封印在鹰愁涧一千多年。 终日与黄土尘沙作伴。 千余年不曾见过落雪, “看雪就看雪,踩花作甚?” 李休伸手按了按它的头,有些责怪。 熊胖抬起爪子想要将他的手拍下去,突然发现自己的胳膊太短,索性甩了甩脑袋,心想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哪里知道采花的乐趣呢? 雪原的云层很厚,常年见不到太阳,所以自然也不会有几束阳光透过云彩照在脸上。 当天黑下来的时候,李休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沉默了下来。 浣熊蹲在他的肩上,小声的叫了两声。 心道你也有今天。 李休看了它一眼,点点头:“云层遮住了太阳,自然也遮住了星星。” 遮住了星星自然无法通过星辰辨别未知。 好在一地白雪,哪怕没有月亮也能够映出些许的光泽。 让这夜晚看起来不至于那么黑暗。 于是李休站了起来,轻声道:“朝哪里走?” 这里四下无人,他询问自然就是熊胖。 浣熊舞动的小爪子一僵,心道难不成他认出了我的身份? 李休伸手将它从肩膀取下,抓在手里,认真道:“你是五境的熊灵,哪怕被薛红衣打得很惨,也不至于沦落到只会卖萌的地步。” 浣熊手舞足蹈的动作停顿下来,半晌后抬起胳膊朝着一侧指了指。 “我若死在雪原, 薛红衣一定会宰了你。” 李休又道。 熊胖的小眼睛眨了眨,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然后胳膊动了动,换到了另一个方向。 李休掐了掐它的脸,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那正是扶桑花的方向。 在崖下。 当天再次亮起的时候,李休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身后的地面留下了长长的一串脚印,好在他的修为尚佳,修行的也是诸天册这样的万法总纲。 所以吸纳灵气的速度很快,御寒这样的小事自然算不得什么。 此处终究不是雪原深处,寒冷比之听雪楼尚且还差上一些。 证明时间流逝的方法很简单,无非就是天亮与天黑。 当天空不停地重复这一过程三四次之后,李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疲惫之色。 这三四天他不停地赶路,周遭却始终是一片雪白,别无他物。 李休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低头看了挂在腰上的浣熊,认真道:“如果你指的方向是错的,当我忍不住饥饿的时候,我会吃了你。” 浣熊的小眼睛立刻瞪得滚圆,心道你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对我。 不过看着那双带着一些血丝的眸子,它终究没敢说什么,只是小声的叫了一下,表示自己指的路没错。 当时间过去七天之后,李休确认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修士的确比普通人要强一些,起码这七天过去他没有被饿死。 人总说星光不负赶路人,当这片天再次暗下来的时候李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村子。 大概几十户人家。 这应该就是荒人的村落。 李休没有选择离去,或者说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选择。 冰天雪地当中自然不会生长树木。 村口也没有垂下来的杨柳,也没有躺在土坡后面的老人。 村子里很安静。 他顺着小道走进了村子,一路上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荒人的生存环境很苛刻,建立村庄并不容易,所以除非有大事发生,很少会出现抛弃村子远走他处的事情。 村子不算大,不过片刻便从这一头 走到了那一头。 而李休也终于知道了为何一路上不见人影的原因。 因为此刻在他的面前聚集着一百余名荒人的身影,男女老少尽皆有之。 他们的面前摆着一张高台,台上站着一个女子,穿着大红的戏服,正在唱着戏。 李休闭目听了一会儿,知道这是失街亭。 而且唱得很好,拿捏很足,戏腔饱满,便是长安的上人间里也找不到这么正宗的戏腔。 他不由得来了兴致走入人群中随意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顺手拿起了桌面上的一张硬饼子吃了起来。 同桌的有一位中年妇人,一个眯着眼睛笑的很慈祥的老奶奶。 “这戏唱得不错。” 李休很快的吃完了一张饼,觉得踏实了很多,然后出声道。 荒人也是人,自然长得也差不多,只是他们多数穿着粗衣,但只是看上去简陋,御寒的效果却还不错。 中年妇人朝着他笑了笑,这是雪原,但她笑起来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一般的感觉。 “她可是大唐难得的戏子,唱的自然是好的。” 李休点了点头,又吃了一张饼,然后道:“可这天太冷,她穿的太薄,声音很抖,听起来总不爽利。” 老太太瞧他吃的急,伸手将另一张桌子上的饼子拿了过来递给了他,然后笑道;“咱们只管听戏便可,一个唐人,管她作甚?若是死了便在换一个戏子。” 中年妇女摇了摇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唐人虽然命贱,但想要再找一个唱的这般好的戏子可就难了,听这位小哥儿,一会儿告诉村长给她加件衣服,也不要再去睡那不蔽体的草屋了。”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李休的脑袋,有些开心的问道:“小哥是附近哪个村上的?长的这般俊俏倒是少见。” 她的手落在李休的脸上,有些热。 也有些暖和。 李休抬头看着她,露出了一抹笑容,听着耳畔传开来的戏腔,认真道:“我也是个唐人。” 话音落下,有剑光一闪而逝,中年妇女和那老太太的人头便落在了地上。 鲜血洒在了桌面和雪地,台上的戏声停下,李休低头咬了一口硬饼子。 第七十九章 我生而为唐人,自然骄傲 () 鲜血很热,落在地面融化了一片白雪,血腥味很浓,重要的是两颗头颅埋在雪面上有些惊悚,那两张脸上隐约可见些许的惊讶残留,不曾消散。 无头的身子仍然坐在椅子上,那老太太满是皱纹的手里端着一个水杯,杯子冒着热腾腾的水气。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周遭一片安静。 鸦雀无声。 唱戏的女子站在台上呆呆的看着他。 离得近荒人也在看着他。 然后一个小孩子看清了眼前的场面,看着那个今天早上还在逗弄他的婶婶死在了地上,不由得十分害怕,哭了起来。 哭的很大声。 然后百余名荒人都看了过来。 李休的肚子很饿,而且这些天很少合眼。 一连吃了六张饼,然后端起桌上的水壶仰头喝了一大口。 在这冰天雪地当中这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他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竟敢无故行凶,真是好大的胆子,难道就不怕祭祀大人治罪吗?” 人群分开,从后面走出一个秃头老者,两条眉毛雪白,顺着脸颊两侧耷拉下来,他看着李休怒喝道。 荒人的数量相较于大唐来说很少,所以内部如非必要是严禁互相厮杀的,这是大祭司定下的规矩。 “你是村长?” 李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了个饱嗝问道。 “正是。” 老者点点头回答道。 老人与妇女抱着小孩子朝后退去,数十个男子从四周走了过来将他围在中央,虎视眈眈。 “唐国李休。” 李休对着他行了一礼,开口道。 周遭一片安静,所以他的声音传得很远,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村长一惊,然后身子倒退两步,那张苍黄的老脸上满是惊容。 围在四周的数十人也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这里虽不是雪原腹地,但距离唐国尚且还有一段距离,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然后他们的眼中露出了厌恶和憎恨,持续了片刻后又流露出了鄙夷和兴奋。 荒人对于大唐的情感是复杂的。 二者敌对至今,三百余年来爆发了无数 的战斗,彼此都死了很多人。 唐人的强悍让他们恐惧,同时也让他们憎恨。 这是世仇。 台上的女子浑身一震,呆呆的看着李休,然后身子瘫坐在了台上,眸子中满是泪水。 那是白雪遇青衣。 那是他乡遇故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荒人。” 李休没有在意那些恶狠狠地眼神,反而是好奇的打量着这些人,淡淡道。 老者始终阴沉着脸,听到这话后直接道:“这也是你最后一次见。” 数十名荒人战士向前走了几步。 李休却是摇了摇头,笑道:“我不这么认为。” 那两具尸首仍旧向外流着血,老者面露不忍,挥手示意了一下,然后从人群中走出两个人上前将尸首从椅子上搬了下来,抬到了远处放下。 李休没有阻止,任由来人将尸体移走。 他对着白眉老者道:“反正过一会儿你们都要死,何必在意眼下尸体是摆在这里还是那里呢?” 这话很张狂。 李休右手持剑斜指地面,他的脸始终微微抬着,高高在上。 身为唐人,生来骄傲。 这座村子当中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只有周围这数十人是修士,其中踏足承意的不过六七人。 修为最强的便是眼前这个老者,承意巅峰。 这应该只是荒人当中很小的一个村子。 “唐人的嘴脸永远是那么恶心。” 老者的面色一沉,他活了这么多年,年轻时候也曾上过战场,踏过小南桥,杀了不少唐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后辈。 “我不是一个废话太多的人,但今天要做的事很重,要杀的人很多,所以难免唠叨了些。” 李休环顾着这几十人,然后透过将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妇孺身上。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有些寡言。 “这个世上从不缺少报应,无量寺讲因果,很俗。” 李休看着地面,沉默了会儿继续道:“但还不错。” 他抬起头看着老者的双眼,认真道:“而且很有道理,这世上每件事都是有原因和后果的,荒人想要远离雪原,臣服大唐便可,但你们选择了杀戮与战争,犯我边境三百年。 “这是罪,要还。” 话音落下,李休的眸子变得很亮,眼神也很认真。 然后他手中的长剑飞了出去,穿过了老者的喉咙回到了手里,李休并没有停下,也没有给其余人反应的时间,再次握住剑柄的瞬间他的身子便掠了出去然后冲进了人群中。 以一敌百对于修士来说并不算难事。 尤其是对方的修为在自己之下。 而且这些荒人的天赋不高,战斗力也不高。 虎入羊群似乎也不能够形容这一场战斗。 李休的剑每扬起一下就带走一条性命。 荒人团结,却不代表着不怕死。 当遍地都是尸体,鲜血融化白雪的场景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这些人的的双腿已经剧烈的颤抖起来。 而李休却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手起剑落手起剑落。 直到这几十名荒人死光,一地尸体七横八竖,正如他之前所说,反正都是尸体,摆在这里与摆在那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雪原的雪也是雪,自然不会比大唐的白。 但却比大唐的冷。 尤其是在有风吹过的时候,那便更冷。 李休紧了紧身上的青衫,活动了一下有些凉意的指尖,然后将视线放到了那些妇孺的身上。 她们没有跑,跟大唐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荒人中哪怕只是女子也知道普通人在修士的手下是绝对无法逃掉的。 李休的目光有些复杂。 小孩子的哭声不停响起,那些女人们将孩子抱在怀里。 年纪大的老人站在最前面,张开双臂护着身后的孩子,一双双眸子夹杂着绝望与愤怒注视着他。 李休低头想了想,然后想起了死战徐州城不退一步最后力竭而亡的范无垢。 想到了许多死去的边军将士。 还有被掳掠从而凄惨死去的唐国百姓。 那些人很惨。 李休没有权利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这是国恨。 国恨从不会和解,因为没人有资格替那些死去的将士与百姓选择揭过。 于是李休抬起了手中的剑,他的眸子依旧复杂。 但很坚定。 第八十章 风雪俏佳人 () 其实杀人这种勾当不算困难。 身为修士杀一名或者一群普通人自然也很容易。 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和夸赞的事情。 当所有人的尸体倒在血泊中的时候,李休拿着那把滴血的剑站在那里愣了很久。 他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但也不是心如磐石的人。 浣熊挂在他的腰间看着眼前这一幕,心想这就是堆尸如山了吧? 突然,它的小眼睛瞪得圆圆的,然后伸出一只爪子戳了戳李休,又指了指那些尸首当中。 李休低头看了它一眼,顺着熊胖的手臂看去,发现有一个女子颤抖着身子动了动,她的喉咙上还在流淌着鲜血,那双手颤抖着似乎在用力的捏着什么。 李休的瞳孔猛地缩成一点,然后长剑飞出斩落了她的手臂。 但就在手臂断掉的前一秒,那女子手中的东西猛地闪了一下,然后冲霄而起在天上绽放出一个巨大的点荒台图案。 李休的脸色一沉,跟着苍白了许多。 点荒台是大祭司用来祭天的圣物,久而久而之荒人彼此之间也用画有点荒台模样的信物用来报信或是示警。 并且点荒台的地位很高,如果不是大事发生荒人擅自使用会接受很严重的惩罚,连累整个村子,所以轻易不会动用。 一旦用了,便是大事。 所以李休的脸色很难看,这一刻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活着离开雪原。 此处的荒人死的干干净净,李休身上的衣服却一尘不染。 在走出三古之地的那一刻他便重新给自己换上了衣服。 不化骨的力量是绝对强大的,这也是李休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他从戒指中拿出一壶酒仰头喝了一大口,这天下间唯有美酒与好茶不可辜负。 李休看了看四周,然后将所有的干饼子收集起来放进纳戒当中,挨饿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他决定以后一定要在戒指中放很多吃的,以备不时之需。 台上还坐着一个女子。 李休没有忘记。 他走上戏台,静静地看着她。 这女子穿着大红色的戏服,脸上画着淡妆,是个当之无愧的俏佳人,她身上的衣衫很薄,双眼通红,在冷风中无助的坐在那里更显柔弱。 这是很惹人怜的一幕。 但李休的眸子没有其他任何的情绪,看起来是那样的纯粹而平静。 “唐国,李休。” 他露出了一抹笑容,伸出一只手。 女子看着他半晌无言,然后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扑到 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李休拍了拍她的后背,那张脸却冷了下来。 心中最后的一抹负罪感也随之消失,荒人与雪原。 尽皆死有余辜。 “你叫什么名字?” 片刻后,李休出声问道。 “禀公子,小女子名叫红袖。” 红袖,李休点了点头,觉得这名字不错,读起来很好听。 “这里不是北地,所以我不敢保证能够活着出去。” 李休说道。 这天下有两处雪原,分别位居南北。 唐国以北是无尽海域,但那是最北,海域以里便是雪原,雪国皇宫的雪原。 雪原以里便是北地边军镇守的边疆。 再往里则是塞北荒漠,苦寒之地。 唐国以南还有一处雪原,这里同样有雪族的人,只是很少,所以主要以荒人为首。 这就是小南桥。 北地边军横行雪原,纵横捭阖。 若是看到天空升起类似于点荒台的信号,无论是不是陷阱那都是要出去瞧一瞧的。 但小南桥不同。 唐国在这里驻扎的兵力只是足够抵挡荒人侵入,想要大举冲杀进来是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不会为了一个未知的信号犯险。 何况子非正在破五境,此刻小南桥的主要任务是防守,确保子非破境入宗师。 “红袖已经苟活许久,今日得见公子,死亦无憾。” 红袖不在流泪,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孤身一人在荒人的村子受了不少的罪,吃了很多的苦,能够坚持到今天信念自然坚定。 得见公子,死而无憾。 这当然不是一见倾心,以身相许的戏码。 她只是在人生陷入一片绝望之际见到了故乡之人。 这就是死而无憾。 李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下了戏台,出了村子,然后向前走去。 红袖跟在后面,一男一女两个人在雪中拉出了两道长长的痕迹。 李休原本可以走得很快。 但红袖是个普通人,所以走得很慢。 修士的感官很敏锐,李休隐隐能够感觉得到随着两人的不断向前赶路,这天地间的温度似乎变得暖和了一些,虽然仍旧很冷。 但没有之前冷。 这就意味着他们两个距离小南桥越来越近,距离唐国越来越近。 路上竟然偶尔出现了几棵树木,很是高大,像是青松。 在这雪中屹立 不倒看上去颇具坚韧不拔的气概。 两个人路过松树一侧,李休突然停了下来。 红袖也跟着停了下来,急促的喘息着。 熊胖趴在她的肩头,轻轻闭着眼,那条尾巴时不时地摇晃着,若有若无的天地灵气随着它尾巴的摇晃进入到红袖的身体,保证她不会感到寒冷。 不会被风雪冻死。 “你应该可以帮我。” 李休看着浣熊,开口道。 熊胖闭着眼睛,像是没听到一般。 “我若死在雪原,你拿什么和薛红衣交代呢?” 他问道。 于是熊胖睁开了眼睛,那双小小的眸子中与以往不同,这一次满是冰冷。 你若活着,我自会好好跟着你,但你若是死了,又与我何干呢? 这时与断崖上的指路不同。 此刻是绝境。 李休看懂了那双眼睛中想要表达的意思。 那是两不相帮。 那是见死不救。 于是他露出了一抹笑容,伸手用力的捏了捏浣熊的胖脸,然后转身看向了身后。 在那里有六七人顶着风雪走了过来。 李休拔出剑,一步一步的向着那行人走去。 红袖站在树下,脸上满是担忧,旋即咬了咬嘴唇,担忧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坚毅。 那些人自然是看到点荒台所追过来的荒人。 是类似于探子的小队。 所以自然也看见了手持长剑缓步走来的李休。 为首之人远远地看着他,然后捏碎了手中的符箭,一道亮光冲霄而起在天上炸开。 而此时,李休的剑也刺了过来。 ...... ...... ps:我很喜欢上一章,身为唐人,自然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对了,我之前提过国庆会有惊喜,所以我准备了一个小活动,大家可以参与一下,规则很简单,截取文中一句或者一段自己喜欢的话,认为我写的好的话,然后发到评论区,作者君会挑选三个最满意的然后送出三种小礼物,说是小礼物其实挺贵的,价值五百大洋,当然了,重要的是心意,作者君也没什么大本事。 摊手,活动说完了说说一点小事,十月了,崭新的一个月,手里的票票就不要藏着了,给我两张,虽说没办法上什么月票榜,但是起码我看了心里很欢喜,顺便象征性的求个至尊和盟主。 (记得参与活动哦!) 第八十一章 我自然是怕的 () 这一队的荒人,虽然是斥候,但是打头的却是实打实的上三关修为。 其余六人也是承意和初境修为个一半。 这是荒人小队的基础配置。 天降大雪迎面而来,这几位荒人面对着风雪,眼睛都是轻轻眯起,避免风雪落入眸中。 李休则背对着风雪,那双眸子一眨不眨。 想要活着离开,就要速战速决,不能恋战。 所以就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那修为上三关的打头之人。 如果跨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那么境界的划分又有何用呢? 上三关与承意之间的差距虽不如游野那般巨大,但想要跨过去却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风雪打在背上,满是凉意席卷着身体,李休却觉得很庆幸。 庆幸此刻风雪压顶。 他的剑刺到了七人的面前,那人此刻刚刚放下手中的东西转头,然后冰冷的雪花打在眼中。 他眨了眨眼。 李休的剑已经到了他的额前。 周遭六人还在发愣。 那名上三关修士满是骇然,匆忙之下只能抬起手中弯刀横在了额前。 剑尖点刀身,发出一声脆响。 李休的身子一顿。 其余的六名荒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手持长刀劈砍过来,刀势迅猛,于江湖人不同,军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直劈要害,力求一击毙命,绝不给敌人留下任何喘息之机。 刀刀致命。 这是生死杀机。 那些弯刀距离他还有几个刀身的距离,破空而来的刀风斩落了他额前的一缕发丝。 李休却视若无睹,双眼之中一片平静。 在他的背后瞬息之间出现了一道手持长剑的黑色人影,二人齐齐的挽了一个剑花,一左一右迅速划过。 这一剑伤春悲秋。 在不可思议之间避过了那劈砍过来的六把弯刀,然后划过了那些人的喉咙。 快。 太快了。 从眨眼,刺剑,提刀之后,这一切的动作都是在呼吸之间完成,当黑影消失,长剑划过六人喉咙之后,那名上三关修士横放在额前的长刀方才刚刚放下。 六人的身体保持着劈砍的动作,那双眸子中却已经没有了神采。 荒人小队长到底是上三关修士,反应速度并不算慢,当黑影消失,李休还未转 身的刹那他便用力一脚踢了出来,踹在了李休的腰间将其踢飞出去。 李休的身子倒飞而出,口中发出一声闷哼,目光凛冽,三尺剑自掌心之中脱手而出。 隐藏在风雪之中一闪而逝穿过了那名上三关修士的心脏,在空中转了一圈回到了他的手中。 李休跌落在地上。 六位荒人的身体前倾倒在地面。 与此同时那名上三关修士也跟着跪在了地上,那双眸子依旧死死的盯着李休。 天上的亮光跟着完隐没在风雪当中,消失不见。 这一切只发生在不到十秒的时间里。 李休从地面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和扑面而来的风雪,心想这时候若是徐盈秀在身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走吧!” 他回到了树下,看了一眼浣熊,然后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迈步向前走去,风雪很大,前路不知多远。 红袖看着他的背影。 漫天冰寒似乎也无法将那双肩膀压弯,这道青衫背影就像是一杆长枪,插在荒古山巅,不屈分毫一丝。 她咬了咬红唇,身子也跟着挺得笔直。 她是唐人,怎可在这雪原上头屈眉折腰? 冷风如刀,飞雪万里,苍穹垂下,炼作烘炉。 天地间,雪道上。 青衣红袖瘦马。 这是很美的一幅画面。 只是没有马,没有笑开颜,只有逐远路。 这画面自然有些苍凉。 “红袖姑娘是哪里人?” 李休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尤其是此刻二人顶着风雪行走,嘴唇每张开一次便有风雪灌入进来。 这是一种很糟糕的感觉。 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这是没话找话,很不像他。 浣熊半眯着眼睛,知道这就是人之将死,难免会变得唠叨许多。 “岐山郡。” 红袖回答道。 她回答的很利落,说明自己心中时刻不曾忘记。 岐山郡。 听到这个名字李休想要继续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并未说出口。 当年岐山军叛乱,几乎让大唐内部的脉络面瘫痪。 见他这幅模样,红袖似乎是早有预料,只是轻笑了笑,并不在意。 李休也没有在问什么家人还在 否的问题。 既然来自岐山郡,既然去做了戏子,那么家人自然是不在的。 在大唐戏子的地位很低,便是最出色传名的角儿,也只是值得钱多些罢了。 所以没有兴趣与爱好这回事,只有那些父母不在人世,无依无靠的孤苦人儿才会去花楼与戏班子学些把式,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着,身后的脚印笔直,并没有做丝毫的遮掩,荒人若是追来只需跟着脚印沿途赶上即可。 “你最擅长的是什么戏?” 走了许久,也许是觉得这样等死实在有些压抑和无奈,李休再次打破了安静,试着问道。 红袖听了之后却并没有像先前回答的那般迅速,而是低下头很认真的想了想。 她这二十年唱过很多戏,不下数百部。 戏中的故事和喜怒,悲欢与离合早已唱了不知多少遍,但若是说到最喜欢最擅长的。 红袖抬起头看着李休的后背,颇为认真与自豪的说道:“赤伶,我自擅长的戏曲自然便是赤伶。” 李休楞了一下,他自小读书,被世人称之为通读天下。 自然对于各行各业都有所涉猎,有名的戏曲也是知道一些,甚至自己也会唱几曲。 但这赤伶却从未听说过。 甚至就连半点印象也没有。 于是不由得有些好奇,就连即将到来的死亡也显得不再那么沉重了。 “赤伶是什么曲子?我从未听过。” 李休问道。 “这是小女子这几天刚刚写出的新曲儿,公子若是听说过那才是怪事。” 红袖露出了一个骄傲的笑容,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这首曲子很是满意。 李休也笑了笑,道:“以后若有机会,还要听红袖姑娘唱上一唱。” 这次红袖没有笑。 她看着李休,很认真的问道:“公子不怕死吗?” 雪原的风雪是常事,起的突然,停的突然。 四周一片静悄悄的。 李休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小声道:“我自然是怕死的。” ...... ...... ps:李休终究还是怕死的,我也怕,但我是中国公民,国庆节当然要放个假,今儿个一更,么么哒~~~记得参与活动哦! 第八十二章 死得其所和值不值得 () 怕死和不怕死听起来是两回事,但其实仔细追究其实二者之间并不冲突。 李休当年去莫回谷续命是因为怕死。 后来杀杨妃,去塞北,那时候的他并不怕死。 因为死得其所。 但现在不同,他怕自己死的没有意义。 堂堂的听雪楼少公子,三劫之体,陈留王世子,书院新一代最出色的弟子。 若是就这么死在雪原,那才是不值得。 不值得就没有意义,所以他怕死。 “这世上有很多人不怕死,但怕死的平白无故,死得太过普通。” 生死是一个大问题,大问题通常都很深奥。 这世界上的强者很多,比如徐文赋,比如院长大人。 薛红衣,国师,陛下,皇后等等。 但没人堪的破生死。 而不怕死,将生死看淡这样的话其实只是一种理解,不是看破。 就连无量寺的住持也不敢说只修来世,不看今生。 风雪停歇下来,路便好走很多。 红袖穿着大红色的长裙,若是从天空朝地面看去,就像是雪面上生出的一朵红花。 很引人注目。 “每个人都想死得其所,死的壮烈,最好悲壮整片山河,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李来之?哪有那么多的范无垢呢?” 没有了大雪的压迫,红袖深吸一口气,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 身子四周的压迫感也减轻不少。 于是她开口说道。 无论是从举止还是谈吐来看,她都是一个知礼守礼的女子,并且懂得许多不该懂的事情。 但李休没有心思去追究她的身世,又或者说知道身世与否并没有什么意义,二人只是萍水相逢,哪怕有着救命之恩。 所以李休只是轻声道:“为国战死很壮烈,也是死的值得,花下风流一夜然后再死,去草原放马之后再死。” “世上的死法很多,共有千千万,归根结底还是值得二字。” 李休顿了顿,继续道:“你走在街上,救一只狗然后被马车撞死,在别人看来死的很冤枉,但在你看来很值得,这就是死得其所。” “有人喜欢冒险,爬最高的山峰,潜最深的河水,在 这样的过程中走向死亡也是死得其所。” 浣熊的小脑袋点了点,很是赞同这些话,就像李休即将死在荒人手中一般,在李休看来是死的很没意思,但在它看来却死的好,用李休的死换自己的自由。 熊胖觉得这也是死得其所。 红袖点了点头,觉得这些话不仅听起来很有道理,细细品味也的确很有道理。 雪原虽然叫做雪原,却不是一马平川,反而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山峰。 二人走到了一处巨石之上停了下来,没有再向前走动。 李休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了一张硬饼子就着雪水一口一口的吃着。 他的目光眺望着前方,那里依稀可见小南桥的影子。 大概还有百余里的路程,不算太远,很快就能抵达。 按理来说不应该停下,理应一鼓作气通过小南桥,在那里有子非,还有早已到达的杨不定,很安。 红袖走到了他的身侧站下,没有询问为何停在此地。 她能够在荒人村落活到今天凭借的可不单单只是那口一绝的戏子功底,同时她也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既然不往前走了,自然是因为走不掉了。 这是很简单的答案。 “公子还有什么心愿没有达成吗?” 她出声询问,声音轻灵,为这冰天雪地平添了三分暖意。 “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李休摇了摇头,反问道。 红袖看着他,也摇了摇头:“公子定非常人,世上很少有人面对死亡还能如此淡然处之,而且若是抛下小女子,凭借公子的修为实力,未尝没可能逃出生天。” 李休远远看着小南桥,然后笑了笑:“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再谈当时如何选择已经太晚了,索性不要去想,免得徒增遗憾。” “徒增遗憾?原来公子真的想过抛下红袖。” 红袖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却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感到不舒服。 李休没有说话,人这一辈子有无数念头。 但很多终究只是念头。 只能在脑海里想一想,无法付诸实际。 见到一位女子,觉得身材很好,自然而然的会去想衣服下面的事情。 看别人 豪掷万金在长安购得一处上好的宅院,自然而然会去想等我赚了钱也要买一间。 这是人之常情,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念头。 只是被良心束之高阁。 何况这是雪原,是他乡。 李休不仅仅是唐人,他还是唐人中的佼佼者,是当今的世子殿下,这样的身份带来了无数荣光同样也背负了无数责任。 在异国他乡放弃一个唐国女子独自逃生。 他的脸皮很厚,但还做不出这样的事。 这是大唐的尊严与脸面,是骄傲和责任。 丢不下也放不掉。 “公子想听赤伶吗?” 李休坐在地上,红袖站在身侧,寒风拂过巨石陡然增大,吹动了二人的衣裳,高高的向后扬起。 能在临死之前看一场佳人如戏,那不需要去想,一定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戏声与红衣,白雪夹青衫。 若是被画廊的弟子看见一定会兴奋地不能自已,便是棍棒加身也要将这幅画面记录下来。 但李休却是拒绝了,他收回了注视在小南桥的目光,转而看向了身后。 然后道:“好戏开场前,总会遇到许多惹人烦的事情。”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黑压压的一群人身上,叹了口气:“还有许多惹人烦的人。” 不得不说荒人之间的确很是团结,短短时间就聚集了这么多的人追了上来。 他的眸子一扫而过,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大概有百余名的荒人追了上来。 不同于那个村子,这一百余人尽皆都是荒人战士,半数以上都在承意境界,走在最前方的十余人更是实打实的上三关修士。 李休看了一眼熊胖。 浣熊偏头看着他处。 然后李休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看来今日真的死定了。 旋即目光逐渐凛冽起来,那双眸子深处有着点点疯狂涌上,死虽死,能多杀几个人还是好的。 ...... ...... ps:请了个假,躺在床上浑身不舒服,心里也很别扭,觉得对不起你们,最终在朋友的鼓励下坚持着写了一章出来,所以自动忽略前面的请假章节,当三两在放屁 第八十三章 六先生知白 () 百余名荒人围到跟前,呈扇形将他二人困在了里面,然后从队伍中走出了一个年轻人,浓眉大眼,双臂裸露在外面,一身的粗布麻衣穿在他的身上不仅不显得穷破,反而增添一抹难明的贵气。 他走到最前方,距离李休只有数步之遥,这距离很短。 像是在作死。 他的眼眸黝黑,远远地望了一眼小南桥的方向,然后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唐国,李休。” 李休看着他,确认这人的修为不高,只是承意而已,二人之间大概四步的距离,一剑足以杀了他。 “你是一名剑修,我看过小寨村的尸首,部都是一击毙命,无论是力量的把握还是精准都很完美,而与一名如此优秀的剑修站在七步之内都是一件找死的事情。” 这人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而又整齐的牙齿,继续道:“所以你现在想的一定是一剑杀了我,又或者抓我做人质用来逃命。” “但你杀不死我。” 寒风呼啸却拂不动这人的麻衣,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面密不透风的墙,明明笑的很腼腆,却给人一种极大地压迫感。 自信是一种很优秀的品质,但在某些时候也是很让人讨厌的东西。 李休看着那张笑脸,认真道:“我的剑很快。” “李公子不妨试试。” “你叫什么名字?” “知白。” 李休点了点头,他仍然坐在地面,但是手中的剑却飞了出去,踏千秋以速度见长,追求的便是极致,所以在这一剑很快,他点头的动作还未结束,剑就已经飞到了那人的眼前。 知白似乎早有预料,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他侧了侧身子,然后右手抬起轻轻一拍。 那把剑向着一侧飞了出去。 但李休却出现在了他的身前,右手握拳想着他的腹部砸了过去,拳风凛冽,甚至搅碎了地上的白雪,带起一条长长的痕迹。 知白抬起的手掌落下,握住了他的拳头,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毫不迟疑向着李休的面门挥了过去。 这一拳力道很足,李休俯身向前靠去,肩膀用力撞在了知白的胸口。 发出一声闷响,强烈的灵气迸发,两个人的衣衫向后高高扬起。 知白 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那只手仍旧掐着李休的手腕,与此同时抬起膝盖撞了上去。 二人离的很近,膝撞最合适不过。 李休的瞳孔微缩,这一下若是中了,起码要断根骨头,只见他的身子腾空而起,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下,不过紧接着知白转瞬间将膝撞化为踢腿,就像是一条鞭子狠狠地打在了李休的胸口。 他的身子倒飞出去,在巨石之上滑出。 胸口出现了一道紫痕。 知白的脸上的笑容重新浮现。 他看着李休,道:“你很强,即便是大唐像你这样强的承意境界也找不出几个。” 李休滑行的身子停了下来,衣衫上沾染雪花。 他也笑了起来。 “整个天下也找不出比我强的承意。”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认真道。 知白的脸色突然一变,然后身子向着一侧爆退。 但为时已晚。 那把长剑不知何时从空中绕了一圈,向着他的后心刺了过去。 这把剑很快,但知白的反应更快。 他的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了下去,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但是后背却被划出了一道剑痕,一道很长的伤口,鲜血自伤口流出,染红了麻黄色的粗衣。 他的脸色苍白下来,身子踉跄了一下。 两双眸子对视着,片刻后,知白终于开口,他的脸上满是凝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愧是六先生,李休佩服。” 李休伸手拍了拍肩膀和腰间的白雪,雪花随着他的动作从衣衫上掉下,落在了地上,再度与白雪融在了一起。 那把剑回到了他的掌心,剑身上两滴鲜血滑落在雪面。 见到知白受伤,那些荒人面色一变便打算冲上来,尤其是领头十几位上三关修士,更是心中一惊,急忙向前走去。 知白抬起一只手。 百余名荒人前进的动作停了下来,尽管面带担忧,却不曾向前一步。 令行禁止。 在军中这是很高的威望。 六先生。 知白是大祭司的第六个弟子,大祭司在荒人当中的地位最高,故而他的弟 子也极为受人尊敬。 六先生便是一种承认和赞誉。 李休通读天下,对于敌对势力的重要人物自然是心知肚明,极为了解。 当知白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他便清楚哪怕二人相隔只有四步,自己也绝对杀不掉他。 荒人大祭司这一生只收了六名弟子,知白是最小的一位,但却是最妖孽的一位。 他的天赋无双,智计近妖。 这两年来刚刚出世,在这雪原之中为荒人出谋划策,如今已经算是崭露头角。 但还是伤在了李休的剑下,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来大唐果然得天独厚。” 知白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他正站在那里没有动作,因为已经无法继续在战斗下去,除非不要性命拼着血液流尽。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我是谁重要吗?” 李休握着剑,反问道。 “重要。” 知白点头道。 “雪国这时候正在攻伐北地,无尽海域的妖族战乱不停,唐皇闭关,唐国群龙无首,书院闲散避世,江湖风云暗涌,天下的大事很多,对你来说,搅乱这些暗潮,然后乱中取胜,那应该更重要。” 李休道。 知白看着他,脸上带着少有的认真和严肃。 “眼前来说,天下再没有比这件事情更重要。” 自从成为大祭司的弟子之后,他在同代当中就没有遇到过能与自己抗衡的存在。 更没有受过伤。 所以这对他来说很重要,管他洪水滔天。 管他江海翻潮。 李休沉默了片刻,然后道:“陈留王世子,李休。” 雪原很少有安静的时候,总会有雪或者风交换出现。 那很吵。 当李休说出这句话之后,天地间却仿佛安静了下来。 红袖的眸子瞪的大大的,一只手捂住了嘴巴,掩饰不住的惊意。 知白没有在说话,身子似乎被风雪压弯了一些,他苍白着脸看着李休,眼神复杂。 然后干咳一声。 怪不得。 第八十四章 免得遭罪,免的劳累 () 既然是李来之的儿子,此次败给他自然不算丢人。 犹豫了一瞬,知白对着李休的行了一礼。 这当然不是在冲他行礼,而是在致敬李来之。 李休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受了这一礼。 强者是受人尊敬的,无论是否敌对。 就像是子非。 他镇守在小南桥阻拦荒人劫掠,这份仇恨自然不小,但是荒人之中提起子非的名字却都很是尊敬。 就像人族与荒人有世仇,但提起大祭司的名字也都是微微低头表示敬意。 “李帅是个让人敬仰的人,可惜死在了自己人手上。” 知白看着李休,有些遗憾。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挑拨离间,但他的表情却满是可惜,那是真的在为此事感叹。 “不劳六先生费心。” 李休淡淡道。 “也对,凭你的天赋实力,报仇只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很可惜。” 他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按照戏中的故事发展来说这时候李休一定要接上一句可惜什么。 但他没有,只是握剑的右手更紧了些,眼中的杀意更盛了些。 知白也不介意,继续道:“可惜你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李休原本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在杀人之前说上一些废话,但此刻他感受着自己跳动速度越来越快的心脏还有那轻微颤抖的双手心下明了。 原来杀人之前折磨对手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觉得未必。” 李休摇了摇头。 “为何?” 知白问道。 眼下得情况很明了,即便他受了重伤无法动手,身后的那百余名荒人都足以轻易将李休撕成碎片。 哪怕你的剑很快,哪怕你的心很硬。 哪怕你的杀意再盛。 “因为我还不想死。” 李休道。 他好不容易破了三劫,家恨还未得报。 尚未替唐国尽诛四方宵小。 他还没有抱过聪小小,没有用心嗅过那抹发香。 怎么能死在这里? 但不想死算什么理由?人这一生不想的事情太多,没人出生想要被抱着,没人想要抓阄定一生。 小时候想要长大,长大了想要变小,我想得到,却不想付出。 我愿意付出,却什么都得不到。 我不想死,却非死不可。 喜欢的人永远不会在意我。 这是走投无路之下最无助和苦涩的呐喊。 所以这没什么用,而且很多余。 于是知白不再说话,他扬了扬手,身后走出几个人出来。 他并没有派一些承意修士过来送死,眼下拖得时间够久了。 所以走出来的这几人尽皆都是上三关修士。 “四个上三关修士一起动手,六先生还真是看得起我。” 李休活动了一下肩膀,身子微微前倾。 “你能一剑杀掉程云,自然值得让人看的起。” 程云想来就是之前的那个荒人小队的队长了。 知白看着他,顿了顿然后又道:“我尊敬李来之,如今也尊敬你,待你死后我会派人送那女子去小南桥。”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一抹笑容,道:“多谢。” “不客气。” 二人的话音落下,那四名上三关修士也终于是按捺不住朝着李休冲了过来。 巨石很大,但终究是一块石头,此刻站满了人就显得拥挤了许多。 承意和上三关之间的差距很大,但不算巨大。 李休可以杀一个人,可以打两个人。 可以在三个人的刀下保持不死。 但四个人就产生了质变。 由量变引发的质变通常来说更为的恐怖。 他的剑很快,也很锋利。 但终究难以抵抗,不过片刻他的身上就已经出现了两道伤口,好在不化骨的力量很强,鲜血刚刚流淌便凝固下来。 不至于让伤势恶化。 一把刀迎面劈了过来,李休将剑举在头顶,长刀落下他的双腿微微弯曲,而此时有一把刀砍在了他的背上,划出一道伤口,血流不止。 李休的面色苍白,嘴角却微微扬起。 只见在他的身后突兀的出现一个黑色人影,此刻正站在那名上三关修士身侧,迅速的抬起了手中长剑,然后穿胸而过。 心脏被搅碎,那人的长刀上还沾染着李休的血迹,一双眸子却是逐渐涣散。 紧接着瘫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声息。 这是他的算计,故意挨上一刀就为了创造出一个绝杀的机会。 这一刀并不轻。 但李休却不退反进,欺身而上手中长剑向前点出。 这一剑明明是冲着那人的心口刺去,但是当那人抬起长刀横在胸前的时候,这把剑却突兀的出现 在了他的喉咙之上。 这名上三关修士面色剧变,心下骇然无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明明是个承意修士却强到了这种地步,无论是力量还是技巧都高明到了另一种境界。 仓促之下只能大喝一声,手臂猛地再次发力只听得嘎嘣一声。 为了挡住这一剑他的胳膊关节竟然硬生生扭得脱臼。 不过好在长刀再次凭空上移了几分,堪堪挡在了喉咙之前。 这把剑若是继续向前,一定会被长刀挡住,然后李休的身体会顿住,再然后会被身后的两把刀劈成四半。 但他没有停止,没有选择躲闪。 而是继续向前。 他的剑竟然在临近喉咙的时候消失了。 眨眼睛出现在了那人的心口处,毫无阻碍的刺了进去,穿过了心脏。 响起一声惨叫。 鲜血前后流淌落在了地面。 这就是伤春寒。 飘忽不定,难以判断。 李休的身体也的确顿住了一瞬,身后那两把刀也跟着劈了下来,只是还未曾来得及落在他的背上便被另一把剑拦在了空中。 黑色人影站在李休身后,面部的轮廓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 那双眸子赤红,满是杀意。 李休将剑抽出,与黑色人影并肩而立,注视着巨石之上仅剩的两名上三关修士。 那双眸子说不出的冰冷与平静。 知白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愈发沉默下来。 他看着李休的背影,眼中满是钦佩。 不愧是李来之的儿子,让人折服。 “只是越是如此,便越不能放你回去。” 他喃喃一句,然后扬了扬头。 剩下的十位上三关修士齐齐走了出来,他打算速战速决。 时间拖得够久了,是时候该结束了。 而且既然早晚要死,莫不如死得痛快,免得遭罪。 免得劳累。 ...... ...... ps:先道个歉,心细的朋友会发现这章有几句话显得多余且牢骚,比如我愿意付出却什么都得不到,喜欢的人永远不会在意我,其实这两句和这章没太大关系,只是和作者有一些关系,情绪到了这里难免唠叨了出来,顺带提一句,最苦是相思,所以劝各位有女朋友和老婆的,用心珍惜,你有时候觉得有点麻烦的女人,却是别人用尽力也得不到的 第八十五章 我想选一块墓地,此处刚好 () “你应该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多发一些感慨。” 李休与那道黑影背靠着背,他看着迈步走来的十位上三关修士,面色平静,眼中却有一抹苦涩。 “时间很少,所以你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知白道。 “那你起码应该允许我给自己挑选一块墓地。” 李休看着他,说道。 这要求不算高,应该很容易办得到。 知白沉默了会儿,觉得这要求不算苛刻,于是道:“只要你不把墓地选在长安城,我就依你。” 作为对手,这个承诺代表了认同。 李休四下望了望,看了看远方的高山,看了看脚下的巨石与平原。 看了看身后隐隐可见的小南桥。 然后道:“这里是个好地方,我很喜欢,便葬在这块巨石之上,让我死后可以望着大唐。” 知白愈发沉默,国家信仰这种东西不只是说起来玄幻,听起来也很玄幻。 但这就是每一个唐人心中都有的东西,仿佛是与生俱来。 “好。” 那十人对视一眼,然后朝着李休逼近。 天边有风吹过来,有一片花瓣落在了他的身前,那是扶桑海的花瓣,能飘如此之远极为难得,应该算是缘分。 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李休突然道:“我想找些人陪葬。”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十名上三关修士,黑影在他身后持剑拦着另外两名。 李休的目光抬起,落在了知白还有他身后的那百余名荒人战士的身上,继续道:“我想让你们所有人一起陪葬。” 这话很嚣张。 嚣张和狂妄是不一样的意思。 狂妄是因为自己还有一些本钱。 嚣张则是什么都没有。 知白叹了口气,觉得有些乏味:“事已至此,说一些废话除了让我对你失望,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突然觉得高看了李休,原来李来之就是李来之。 李休就是李休,二者从不应该被混为一谈,倘若这时候李休一言不发引颈就戮的话,他还敬佩这是一条汉子。 妇人才会徒呈口舌。 “因为这不是废话,因为我真的要让你们所有人跟我陪葬。” 李休的双手不在颤抖,那道黑影猛然绽放出一道剑光, 在一瞬之间划破了那两名上三关修士的喉咙,然后黑影愈发深邃,竟然是露出了一抹妖异的笑容。 然后朝着李休走去,一步一步的走进了他的身体。 这一幕很怪异。 而且那一剑很强大。 不过承意境界瞬秒两名上三关修士,这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却偏偏出现在了知白的眼皮底下。 他的眉毛轻轻挑起,眼皮跟着跳了跳。 垂在身侧的手掌情不自禁的握紧了一些,他的心里突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红袖远远站在巨石最后方,熊胖坐在她的肩膀上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引魂入体,这小子倒是好大的胆子。 黑色人影走进了他的身体当中,李休闭着眼并没有选择抗拒。 那十名上三关修士越来越近。 知白心中的不祥预感愈发强烈,那渐渐攥紧的掌心之中都是布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身后的百余名荒人面无表情。 一个承意修士,还能翻天不成? 黑色人影完消失在他的体内。 天地间的风没有停下过,李休身上的青衫向着一侧飘扬,背后的那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复原。 他头发上的那一束草环自中间裂开掉在雪面上,满头黑发随着风与青衫扬起。 李休紧闭的眸子睁开。 知白的浑身一震,面色骇然无比。 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啊? 那是真正的淡漠,其中夹杂着些许的疏离。 那是对世间的疏离,仿佛格格不入一般,就像是天上的谪仙人,独存于世,放眼天下没有半个可耳语者。 那双瞳孔呈灰色,眼神中似乎有着说不清的感觉。 像是阅尽天下的沧桑。 像是不知华年的疲倦。 他叹了一口气。 红袖觉得有些奇怪,熊胖身上的毛发都倒竖起来。 知白痛苦的咳嗽了起来,他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一起动手。 那些荒人战士虽然有些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听从了命令结成方阵一起前进。 “献祭了灵魂,纵使活着又与死了有什么两样呢?” 知白站在那里,任由地面的白雪浮到半空,滑在他的手臂上。 这一切只发生在不到四个呼 吸之内。 时间不算太长。 那十名上三关修士的刀距离李休还有数个身位的距离。 他却仿佛没有看见,那双灰色的双眼打量着四周,眼底渐渐有怀念与喜欢浮现。 无论是雪原还是大唐,无论是北海还是青山。 都是那个人间。 那个不曾变过让他甘愿堕落凡尘的人间。 那些刀越来越近,劈砍过来带起的破风声很是刺耳。 他的眉头皱了皱,觉得有些厌烦,然后向一侧迈了一步。 那把剑在空中消失。 然后出现。 带起了几颗人头。 李休的身子出现在了那百余名荒人战士的所列成的方阵之中,手中三尺剑越来越快,不曾停歇。 他就像是一团烟雾,在左右处缥缈。 雪原之上没有阳光垂下,他的剑却亮的刺眼。 明明是在杀人,他的身姿却极为的优雅与高贵,像是天上的仙人在演示着杀人的艺术。 或许,这真的是谪仙。 一个又一个的荒人倒了下去。 那剩余的七名上三关修士只觉得汗毛都立了起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落,他们转身向着身后杀了过去。 李休的身子却突然消失在了方阵之中,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前。 那双眸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就像是天道在延伸着审判。 他的眼中绽放出灰色的光芒。 一名上三关修士的身体倒飞出去,狠狠地摔落在雪地当中,浑身上下爆出了炒豆子一般的声响,倒在那里俨然死的透彻。 不过短短片刻,此处已经尸横遍野。 上三关修士死了四个。 百余名荒人战士死了二十几人。 知白眼中的骇然逐渐消退,他看着李休,又或者说看着李休身体里的那个人,认真道:“你很强,但还能坚持多久呢?” 李休没有回答,他轻轻地咳了一声,身子晃了晃,嘴中有鲜血喷出落在雪面上。 像是染红的梅花。 ...... ...... ps:有人说我话痨,所以我不在章结末尾嗦了,唉,有些难过,不过允许我再说一次,这章写的真好,忍不住有些得意 第八十六章 一朵冥花 () 这世上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一点代价,何况是将修为实力强行提高一个境界? 所以他要承担的代价自然不轻。 “我应该还能坚持一会儿,而你们却连一会儿也坚持不了。” 李休开口说道。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但语气却发生了变化,但不同的是他的眸子不在淡漠,双眼之中布满柔情,像是梅岭盛开的春风。 他向前迈了一步,身子晃了晃看上去仍旧有些踉跄。 然后穿过了剩余的六名上三关修士,带起了两颗头颅接着重新进入到了方阵当中。 知白问他还能坚持多久。 他回答只有一小会儿,但是他们就连一小会儿也坚持不了。 而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死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接着一个的尸体倒在地上,双目圆睁,那一张张脸上满是不甘。 这是雪原,自然很冷。 鲜血从身体流出洒在雪面,不过片刻功夫便被冻结,不再流动。 血腥味也是淡的几不可闻。 放眼场中竟无一合之敌,只是他的剑挥舞的越来越慢,杀人也从一剑变成两剑,三剑。 更是被剩下的四名上三关修士联手逼退数步。 李休得境界终究太低。 而他的魂体也被天地所限制。 “结束了。” 知白远远看着他,淡淡道。 李休右手握着剑,大口的喘着粗气,那双眸子中的灰色竟然是淡了些。 他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中剑扔向了半空,在头顶高高漂浮。 剑身轻旋,然后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 天上的剑越来越多。 长剑停下,此刻的天空当中竟然足足有着近百把剑影在空中高悬,剑身扬起,剑尖向下,遥遥指着面前的数十名荒人。 知白浑身上下的肌肉紧绷,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来临,就连呼吸都是停止了下来,仿佛空气被人从眼前剥夺。 那四名上三关修士更是额头冒着冷汗,心跳在这一刻骤然间停顿了一瞬,这一剑就像是从黄泉幽冥中斩出一般,让人避无可避。 在这一剑抬起便要杀人,落下就会死亡。 李休的身体有灰色光芒绽放,灰色也许不适合用璀璨来形容,但这一刻给众人的感觉便是如此。 雪原没有太阳,这份灰色便像是盛开的冥花。 冥花一旦盛开,便会葬了人间。 好在这朵花很小,但埋葬眼前便也足够。 有人发出一声惊呼,身子难以控制的朝后退去,便是那四名上三关修士也是浑身颤栗,在这朵剑花之下根本无处藏身。 知白压抑着呼吸,那股死亡的冰寒却像是发自骨子里一般席卷着身体。 难以想象,眼前这人竟然能够使用这样庞大的招式。 李休的身体不在笔直,他半跪着身子,面色苍白随时可能倒下,若不是指上的那朵小花随风转着,他可能早便倒在了地上。 无论是剑还是剑影都散发着灰败的气息与光华,在空中旋转落下,就像真正的花朵。 只是梅花随风落下带不起半点声息。 这些剑影随风落下却带起了一地的尸首与鲜血。 这朵花很大,这些剑影很快。 碾压而下犹如摧枯拉朽,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甚至就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经被碾成了碎片。 残肢高高升起然后落在地上,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惨然,鲜血就像是泼墨一般洒满了雪面。 眼前像是一幅人间地狱。 李休身上的衣衫粉碎,浑身上下布满了许多细小的伤口,那是剑阵的反噬。 他那双眸子中的灰色越来越淡。 渐渐地瘫坐在地上,急促的呼吸着。 那四名上三关修士靠在一起,四把长刀向前劈砍,这就像是在绝境当中的呐喊,要在这灰色之劈出一线光明。 只是光明这种东西难言绝对,此刻站在了李休这边。 那朵剑花落下,只是稍稍停滞了一瞬便继续碾压过去。 四人的身体齐刷刷的碎成了几片。 像是腊月寒冬切开的腌肉。 一道剑影一个人。 但那朵花的花瓣完消失,剑影也跟着完消失,也就代表着场间的几十名荒人已经尽数死了个干干净净。 灰败之色散去。 所有剑影不再。 就只剩下了那把长剑 继续向前飞去,在那把剑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正是知白。 这是一场很失败的追击,因为哪怕智计高绝如他却仍然想不到此行率领百余名荒人战士和十几个上三关修士一起追击。 竟然死了个干净利落,而对手不过是一位承意修士而已。 如果传了出去,一定会让外人笑掉大牙。 会让唐**士精神一震。 这把剑迎面飞了过来。 花蕊自然要比花瓣强大的多。 所以这把剑的威力也是这朵冥花当中最为强大的。 上三关修士尚且死在了剑影之下。 面对真正的剑身花蕊,知白如何抵挡? 浣熊发着呆,觉得眼前这一幕看上去实在是不可思议,明明是必死的局面,当李休引魂入体的那一瞬它真的一位死定了。 谁能想到这个不知是谁的灵魂竟然在拼命杀敌,而不是自保离去。 如此一来他还哪有力气夺舍? 与熊胖不同,红袖却不懂这些修行界的猫腻。 她只是觉得李公子很强,原本必死的局面似乎不一样了。 李休瘫坐在地上,双眸睁开,有些费力。 他已经是筋疲力尽,这一剑便是最后的风光。 知白不是普通人,他是大祭司的弟子,是天赋高绝的小师弟。 是荒人敬仰的六先生。 所以他也很好奇这一剑到底能不能取掉那条性命。 事关生死从来不会大意与拖沓。 所以答案很快便在眼前揭晓,知白的脸色很苍白,眼中仍然残存着震惊于难以置信。 但却唯独没有恐惧。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块方形小印。 大祭司平素最爱丹青,最喜绘画,造诣也是人间少有,除了书院画廊的苏声晚之外,天下再无人能在画之一道上与之媲美。 而这方小印便是他年轻时候绘画所盖的印章。 小印被他拿在手中扔在了面前,然后随风变大,露出了从浦二字。 那是印章上的署名。 自然不是知白的名字。 这是大祭司的名字。 世人只知道他是荒人的大祭司,一人扛起所有荒族,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从浦。 李休的剑笔直的刺在了那方小印上面。 发出叮的一声。 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那方小印猛然缩小回到了知白的袖子里,他的脸色如同金纸,眼中有着一抹黑气闪现。 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他的嘴中满是鲜血。 那把剑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一动不动。 红袖的眼中出现一抹绝望。 李休要死了。 熊胖没有笑出声,因为这没什么值得好高兴的。 他很欣赏李休,但欣赏一个后辈与自己的自由来比较孰轻孰重自然不需要犹豫。 它只是觉得等李休死后,自己再杀了那个叫做知白的小子,也算是为他报仇。 也算是弥补自己心中的一抹愧疚。 知白的伤很重,他张口想要说话,却又是一口鲜血没有忍住喷了出来,不由得紧紧闭上嘴巴,静静地休养生息,不敢再随意开口。 天边突然有破风声响起。 然后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人自远处掠来,踩碎了风雪落在了知白的身前。 这个中年人看了看身负重伤的知白还有尸横遍野的四周,砸了咂嘴,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那个脑袋很亮,因为上面没有一根头发,是个光头。 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彪悍。 笑起来带着淡淡的煞气,那双眼中带着森然杀机,那是在战场上打过几百次滚才能磨练出来的味道。 那是真正的屠夫刽子手。 “六先生。” 那人对着知白点了点头,又扫了扫四周的残肢断臂,然后再度摸了摸标志性的光头,咧嘴笑道:“看来是个扎手的人物。” 他将视线放到了李休的身上,看了半晌然后道:“倒没看出什么本事,也就是两条胳膊两条腿。” 他啧啧了两声,这话听起来很嘲讽,尤其是在满地的尸体衬托之后那便更加讽刺。 这人将一只手搭在了知白的肩膀上,掌心之中穿过去一股热流。 感受着体内的翻腾被渐渐压下,知白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 对着这人轻轻点了点头:“劳烦胡 将军了。” “四先生觉得事有蹊跷,所以让属下追寻赶来,不曾想竟真是如此。” 光头大汉咧嘴笑了笑。 知白没有说话,看向李休的目光有些复杂。 荒人村落被屠,这不是一件小事,他们自然要追寻所有出现的蛛丝马迹。 知白虽然妖孽,但经验不足,所以四先生便跟在后面查看了一下。 顺着脚印一路行走最后发现了那个断崖,发现了那片被熊胖踩碎了一小片的扶桑花海。 痕迹到了崖上便消失无踪。 那里仿佛就是李休第一次出现的地方。 崖上很广阔,四周一眼望不到边际。 很空旷。 那么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呢? 四先生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在空中轻轻一划,带起一连串的空间波动,然后确定了李休从何而来。 于是觉得事有蹊跷,便让胡将军动身跟来,以免发生不测。 胡二来的很晚,不算及时。 但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刚刚好。 因为双方都没有了一战之力。 他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更何况他本身就比骆驼还要重,还要有力。 红袖站在巨石之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中带着决然,她没有看向小南桥的方向,只是将目光放在了李休的背影,今日若死,便一起死,下去也有个照应。 这不是殉情,二人之间也没有感情可言。 红袖只是觉得李休不该死。 若是那样的人都会死在这里,那么她为何还要活着呢? 她伸手将肩膀上的熊胖抱了下来狠狠地扔向了巨石下面。 先前她听的很清楚,这只发福的浣熊应该能救李公子,虽然她不太懂,但看之前的对话应是如此,既然这家伙选择见死不救,那便扔出去。 扔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浣熊没有掉下去,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飘回了巨石之上,也不生气,只是蹲在一角静静地看着场中。 “胡二将军,动手吧。” “六先生叫我胡二就好。” 荒人当中很少有饱读诗书的人,所以取名字也不会在意是否儒雅或者有没有什么内涵。 他就叫胡二。 虽然修为已经踏足游野,是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是许多荒人口中敬仰的胡将军。 但他还是喜欢别人叫自己胡二。 听着就倍儿亲切。 知白没有说话,事到临头仍觉得有些可惜。 胡二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这是他很标志性的动作。 他看着李休,露出了一个有些嗜血的笑容,带着残忍。 荒人对唐人生来敌对,他们对于唐人俘虏除了坑杀之外就是取乐。 比如红袖,若不是戏唱的好,恐怕也早就死在了屠刀之下。 荒人擅长用刀。 开合简单,大气。 霸道。 符合他们的个性。 但也有人不喜欢兵器,总认为自己的拳头才是王道。 比如胡二将军。 他伸出拳头在胸前用力的碰了碰,发出两声闷响震碎了地上的风雪。 雪面上的尸体碎屑向着两侧排开,露出一条笔直的小路直到李休的身前。 胡二向前走了一步。 然后停了下来。 那放在胸前的两只拳头放下,脸上的笑容跟着消失不见。 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眸子在一瞬间变得犀利无比。 那双肩膀之上有着雾气升腾而起,淡淡的血红色。 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知白皱了皱眉头,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 胡二的身体紧绷,肌肉鼓胀,面色凝重的望着李休的身后。 于是知白也跟着看了过去,然后叹了口气。 李休瘫坐在地上,他的身后是红袖和浣熊。 但胡二与知白看的自然不是她们。 而是在巨石下面的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人,若是仔细看去便能看到在那个人的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痕迹,那是一排笔直的脚印,从小南桥走出,然后来到了这里。 这人身材挺拔,面无表情,穿着一身的灰衣,额前垂下一缕发丝,停在了巨石下面。 抬头看着上方。 ps:懒得分章 二合一 第八十七章 在风雪中挺直脊梁 () 熊胖向左走了两步,靠在了巨石一侧,两只小眼睛睁的圆圆的,它知道一切到了现在都已经变得尘埃落定了。 李休的伤势很重,但还死不了。 既然死不了就是能活着。 那个穿着灰衣的男人双腿轻轻用力,从巨石之下跃起跳到了李休的面前。 跳到了胡二将军脚下的那条小路上,然后抱着剑,静静站着。 李休眼中的灰色消失不见,那股与世隔绝的气息也随之消失,他整个人瞬间躺在了地上,萎靡到了极点。 “世子殿下。” 来人对着李休行了一礼,尊敬道。 李休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的脑袋有些混乱,但是那双眸子却亮的非常,刚刚那一段时间他的身体虽然被那个黑影占据,但是自己的意识却还在,对于外界以及体内发生的变化有着极为清晰的感官。 那朵冥花,很强,也很好看。 “麻烦了。” 李休看着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体内不化骨的力量不间断的修复着身上下的伤势。 “我来带你回家。” 那人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子面对着知白与胡二。 知白的眉头紧皱。 胡二将军却是低头吐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声晦气。 “人我要带走,所以你最好不要拦路。” 灰衣人怀抱着剑,对着他们两个冷声道。 雪原很冷,小南桥临近雪原,或者说也在雪原之上,那里的天气也不暖和。 这人是从小南桥走出来的,说出来的话自然更冷。 知白没有开口,他虽然智计如妖,但眼下比的可不是阴谋诡计。 只比两个人。 胡二将军和这灰衣人的实力。 谁更强一点,谁就说的算。 “杨不定,你这条狗也有这么忠心的时候?” 胡二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然后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灰衣人,嘲笑道。 杨不定反了杨妃,而后来到了小南桥想要用战功洗刷罪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荒人也是人。 “杨老妖婆培养了你二百多年,你却亲手杀了她,你不过只跟了 李休几个月,难不成打算以命报之?” 胡二继续说道。 这道理似乎就摆在明面上,很简单,很清澈。 自然也很好理解。 二百多年的培养顷刻间说散就散,说杀就杀。 而他只跟了李休不过短短数月,凭什么为其拼命呢? “我不会拼命。” 杨不定看着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杀你也不需要拼命。” 他是游野巅峰的强者,举世少有敌手。 哪里需要拼命呢? 从他出现之后身体的姿势就再也没有变过,自始至终都是静静地抱着长剑,额前垂着一缕发丝,冰冷的骇人。 胡二的手臂肌肉高高鼓起,青筋迸发,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他的脚抬在半空。 杨不定的头发动了动,抱剑的姿势也变了变。 他的一只手放在了剑柄上。 胡二的脚放了下去,落在了雪面上,然后点点冰霜从鞋底升起,眨眼间弥漫到脚面之上。 冰寒彻骨。 他的嘴中发出一声冷哼,那只脚再度抬起然后猛地踏下,脚上的冰霜却没有消失反而继续向上蔓延,渐渐盖过了膝盖。 突然又金铁摩擦的声音响起,杨不定手中的剑微微出鞘。 胡二将军面色一变伸手搭在知白的肩上然后猛地朝后爆退而去。 足足退了几十步方才停止下来。 杨不定抬头看着他,微微出鞘的剑再度放了回去,他的眼中毫无感情,双手环抱,重新恢复了那一开始抱剑的模样。 “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胡二的右脚几不可查的的轻轻颤抖着,他阴沉着脸,那张光头在这一刻看上去充满了暴戾,但却没有说话,也真的没有再往前迈出一步。 知白站在一侧看着他,抿了抿嘴唇也没有开口。 双方对峙着。 扶桑海的一片花瓣从地面再度升起,在二人中间飘起拂过。 天上没有飞鸟出声赞叹。 远处也没有梅鹿探头张望。 雪原有的只是寒冷与枯寂。 或者说是死寂。 “今日之事, 我记下了。” 良久之后,知白开口打破了这份压抑,然后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胡二将军冷哼一声,跟在他的后面朝着来路走去。 只留下了一地的断臂残肢。 这一次荒人吃了不小的亏。 浣熊两只手用力的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满脸沮丧,然后小跑着来到了李休的身边,伸出舌头舔着他的脸,一脸的奴才相。 李休没有生气,也没有嫌弃,只是轻轻笑了笑,觉得有意思极了。 红袖站在巨石之上,远远望着小南桥,然后看了看杨不定,脸上带着笑容。 这就是大唐。 然后眼中留下了两行眼泪。 能够回到唐国,带着尊严的重新活下去。 还有什么需要奢求的呢? 李休抬起胳膊,虚弱的在熊胖头顶摸了摸,余光看着红袖,心道原来喜悦和激动竟真的能够流下泪水。 “该回去了。” 杨不定淡淡道。 “这段时间过得如何?” 李休从地面站起,不化骨里的力量蔓延身,他的虚弱感已经渐渐散去。 杨不定看了他一眼,然后道:“还不错。” 他杀了很多人,二百年里也杀了很多无辜的人,本以为到了小南桥会受到针对和讥讽,却没想到在这里所有人都对他很尊敬。 因为他是游野巅峰,杀的荒人很多。 这便够了。 “这世上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趁着年轻,不妨多做一做。” 李休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青衣红了大半,看上去有些凄惨。 他的脸却很干净,眼睛很亮,劫后余生,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因为那会让你对这个世界多了一层更深的了解还有自己埋在心底没有发现的眷恋。 杨不定低头想了想,看了看身后的小南桥,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剑。 看了看雪原深处,然后道:“原来世界上还有比做狗更有意思的事情。” 李休笑了笑,道:“几百年的修行,可不是为了当狗的,身为唐人,就该把脊梁直起来,我们从来不会弯腰,更不会跪着。” 第八十八章 我当然是承意无敌 () “这话很对,而且很有道理。” 杨不定点点头,很是赞同。 “子非还在闭关。” 李休说道。 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述说。 因为这是事实。 杨不定点了点头,他不是一个好奇的人,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如何肯定?” 李休伸手揉了揉熊胖的脑袋,捏着那两只小耳朵轻声道:“若是他破了五境,我也不会被人打成这个样子,来接我的也不会是你。” 这话倒是没错。 若是子非早就破了五境,那么早就有一剑从小南桥飞出,劈断了整个雪原。 而不是逼得他不得不冒着天大的风险引魂入体。 “小南桥的效率很慢。” 李休淡淡道。 这话中带着不满,没有怨气。 只是单纯的不满。 此处距离小南桥不算远,荒人在雪原放出了点荒台与那道亮光。 这代表发生了很重大的事情。 按理说早就该有唐国将士走入风雪当中寻人。 何况他失踪的消息早就应该传遍了整个大唐,小南桥自然也应该清楚。 所以说雪原的异常很可能会是因为他而发生的,这是很基本的推理素质。 但偏偏小南桥没有军士走出,直到最后才等到杨不定一袭灰衣踏风雪。 “上个月荒人射出了天之痕。” 听着李休的不满,杨不定沉默了会儿,然后开口道。 李休的瞳孔猛地缩成一点,呼吸都是停止了一瞬。 饶是冷静如他也是觉得难以置信,荒人竟然敢射出天之痕? 在雪原深处,大祭司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树,树上结着六颗月亮和一个太阳。 没人知道这棵树是怎么产生的,但天下人尽皆知这是一棵宝树,天下第一的灵树。 一百年结一颗月亮,一千年结一颗太阳。 荒人将这棵树当做是他们的图腾。 大祭司沟通灵树获得了支配果实的力量。 每一颗果实都能够杀死一位五境宗师。 而那轮太阳的威力更是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被无数人忌惮着,直到十五年前,这轮太阳划过了天边,取走了李来之的性命。 太阳在夜晚的空中一闪而逝,比流星亮的多。 在空中带起一道痕迹,足足存在了数月之久。 那便是天之痕。 这些年来那灵棵树的月亮陆续用了两次。 如今还剩四轮。 百年生长一轮,所以用一个少一个。 但就是珍贵到了这种程度,杨不定竟然说天上再度划过了天之痕。 “好在陈老将军的修为很高,身上的铠甲很坚固,所以没有死,只是身受重伤,昏迷至今,不知多久才会清醒。” 杨不定道。 李休抬头看了看天上,他眯着眼,仔细看去似乎能发现在天上的云层中有一道很淡很浅的痕迹。 原来荒人大祭司竟然真的射出了天之痕。 那么如今算来树上就只剩下了三轮月亮。 “这很划算,没死便值得。” 他说道。 杨不定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换掉一轮月亮,没死便是赚了。 “所以如今只剩下了老秀才一人?” 李休继续问道。 杨不定点了点头,解释道:“老秀才虽然也是五境宗师,但毕竟是一个酸腐书生,遇事难有决断,害怕这是荒人故意射出的点荒台,所以迟迟不肯下令进军。” “书生便去读书,指挥军队这种事还是少掺和的好。” 李休掸了掸肩上的落雪,淡淡道。 若是论境界,子非闭关,陈老将军昏迷,老秀才自然便是小南桥最高的那一个,只是为人有些保守,不敢擅进。 “老秀才虽说太过保守,却一定是为了大唐好。” 杨不定说道。 这话倒是没错,老秀才自从年少提笔开始,便来到了小南桥,一辈子都在杀荒人,为大唐戍守边关。 这是敢为天下先的品质。 所以唐人对于他都很是敬仰,李休自然也是如此。 但敬仰归敬仰,带兵是带兵。 这从来都是不一样的事情。 “殿下打算去往何处?” 杨不定问道。 此刻无论是书院还是听雪楼一定有很多人在马不停蹄的寻他。 而且京都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时候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李休 却没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低下头仔细的想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先回小南桥收了兵权,而后等子非破境出关,届时再回长安也不算迟。” “现在,我还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说完之后,李休便向着一旁走去,远离了几人。 杨不定自然没有跟随,只是皱着眉头站在原地,心想兵权又岂是那般好收的? 老秀才虽是为了大唐鞠躬尽瘁,却也是酸腐顽固的很。 李休走到雪中站下,嘴角带着笑意。 “我终究还是赌对了。” 他手里抱着浣熊,但这句话自然不是对着它在说话,也不是对着空气。 但四下无人,他又是在与谁说话呢? 片刻后,他的嘴再度张开,道:“你的胆子很大。” 这是在回答。 “我的胆子当然很大,最重要的是我很自信。” 说话的仍旧是他。 一问一答。 开口的都是他,说话的却是两个人。 一个黑色人影从他的体内走出,然后站在了身体一侧。 “夺舍你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黑影脸上的轮廓渐渐清晰,原来是他在回答。 “但你不会。” “为何?” 李休抬了抬手,指上的那朵小花很是鲜艳,他笑道:“你既然是它带给我的,那么自然不会害我。” 这次黑影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并肩站着,目光齐齐的放在远处。 那里是雪原,在他们的眼中却不是雪原。 而是这一望无际的广阔人间。 “我快死了。” 黑影开口说道。 “你不会死。” 李休说道。 黑色人影没有说话,他转过身子看了看别处,双眼扫过四周与远方,眼神平静,眸子深处却有一抹温柔涌现,渐渐地他的眼神之中涌现出一抹留恋和庆幸。 这是对人世间的留恋。 这是庆幸自己还有机会再看一眼人间风雪。 “你魂藏于花内,便不会衰弱,日后总有机会存活。” 他看了看李休。 李休摊了摊手,笑道:“没有那道黑影浮现,我一样承意无敌。” 第八十九章 他从天上来 () 黑色人影低下了头,不用死是好事。 但想死是另一回事。 “我不该留在人间。” 他道。 李休没有说话,静静等候着下文。 “我从天上来。” 浣熊的两个小眼睛睁的远远地,然后身子用力一个转身将脑袋埋在了李休的怀里,两只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表示它什么都没听到。 他从天上来。 怪不得。 李休想起了老弄堂里的那些大开的天门,还有无数前仆后继用血肉堵住大门的凡人,沉默了下来。 “要到哪里去?” 许久之后,那道黑影越来越淡薄,李休方才开口问道。 “要往人间去。” 他说道。 李休张开双臂,站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说道:“那你已经到了。” 黑色人影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张脸完清晰起来,看上去甚至有些清秀。 “大同才是人间。” 于是李休再度沉默了一会儿,避开了这个话题。 “神仙堕落凡尘应该被怎么称呼?” 谪仙? 虽然差不太多,但总不准确。 他也想了很久,一刻钟的时间即将过去,远处的杨不定皱了皱眉。 红袖站在雪中有些寒冷,身上被冻的通红。 这时仙人也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是春风,冰雪似乎融化了一些。 这当然是错觉。 但错觉也是一种感觉。 他的眼神很温柔,道:“哪来的什么神仙,做人不好吗?” 浣熊的小爪子抖了抖。 李休浑身一震,猛地侧脸看着他,目光复杂。 平静的雪原上再次落下了风雪,黑影向前迈了一步,然后走进了那朵小花当中,消失不见。 第一片雪落在了李休的眉毛上,有些冰凉,他在雪中静静站着,没有移动。 两个人只是简单地聊了几句,却已经达成了共识。 从今以后李休与别人战斗之时再也不会出现一道黑色人影手持长剑。 而这个留恋人世间的仙人也不会死。 这不算是共赢,因为对李休来说暂时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他也想不通为何这朵花会允许一个仙人的灵魂藏匿其中,可能真的如同他所说一般。 哪来的什么神仙,做人不好吗? “殿下,时辰到了。” 杨不定站在远处,将怀中抱着的剑放下,喊道。 李休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前襟,熊胖识趣的从他身上下去跑到了红袖肩上,同时也带过去了阵阵暖意。 “走吧。” 从这里可以远远望到小南桥,自然距离也不算太远,危机已经解除,有杨不定在身侧,除非荒人长老出现,否则就很安。 所以三人走的都不算快。 雪面上原本只有一道来时的痕迹,此刻又多了三条。 小南桥其实和桥梁并没有关系。 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它处于大唐和雪原之间的交壤的连接之处,背靠大唐,面对雪原。 荒人想要攻入唐国,便只有从这里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所以被世人称之为小南桥。 但其实是一座城池,占地很大,左右蔓延百余里,高百丈。 这是很雄伟也很壮阔的一座城池。 但饶是如此坚固的小南桥在三百年里还是被荒人攻破了数次,最严重的一次甚至兵损三十几万,让荒人连破十三城。 不过好在如今的陈老将军已入宗师之境,更有着五境以下无敌的子非前来镇守小南桥。 不仅如此,每年甚至每一天都会有江湖人或是其他宗门家族势力的子弟赶赴边关,为大唐镇守疆土。 保家卫国,从来都不只是军人的事情。 李休站在城门口,抬头看着高挂城门之上那巨大的小南桥三个字。 笔走龙蛇,字迹之间隐隐透出的睥睨味道似乎都要化为实质向外溢出。 这字很熟悉,一眼就能够认出。 这是子非的字。 子非压了天下人一头。 也只有他的字才会有这种天地唯我的味道。 “终究是徒有其形,锋芒太露,等哪天大祭司也给你来一道天之痕,看你怎么办。” 城门一点点开启。 李休一只手负在身后,轻声喃喃道。 杨不定忍不住瞧了一眼他的背影,心道在整个小南桥也就只有你敢这么 贬低这幅字,若是其他人这么说,一定会被那家伙扔进雪原杀个七进七出不可。 城门开启,走出两名军士。 对着杨不定行了一礼,然后视线放到了李休和红袖的身上。 红袖是个女子,而且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子。 但那二人的眼神却并没有停留,反而是在李休的身上停顿了许久。 两名军士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还是冲着他行了一礼,齐声说了句世子殿下。 李休失踪,他的画像想来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唐。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会迁怒小南桥。” 李休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从二人中间穿过径直走进了城中。 他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点荒台和那道亮光亮了许久,城内不少人都隐隐有所猜测,但老秀才却仍旧不肯出兵,直到杨不定孤身入风雪,然后带回了两个人。 还有一只熊。 然后他们确定了这个人真的是世子殿下。 这便有些意思了。 李休是陈留王的世子。 是李来之的儿子。 可以说注定未来会率领北地抵御雪国。 即便是现在,此时此刻。 他在军中的影响力都堪称恐怖。 若是他因为这件事而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那才是最大的麻烦。 小南桥是抵御荒人最大的屏障,所以不能内乱。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担心。 不过好在这位世子殿下看上去并没有这个意思,两个人的脸色都好看了些,对视一眼然后关闭了城门。 小南桥发展到如今就和真正的城池没有任何区别,城内一样会有贩夫走卒。 远处的客栈,近处的酒馆,向左看一条烟柳长街,朝右走更有百般花样。 李休站在城中。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小南桥,谈不上踌躇,只是有些新奇。 他站在一条十字路口,努力的挑选着方向,却无法下定决心要走那一条路,于是将目光放到了杨不定的身上。 身后的两名军士已经离去了一人,应是去通报口信。 还有一人静静跟在身后,不敢太近,也不敢太远,只觉得伺候这些公子哥比和荒人打一仗还要累。 第九十章 四碗老样子 () 感受到他的注视,杨不定沉默了会儿,他杀人很在行,领路却很一般。 “我知道一间小馆子,门面不大,东西还不错。” 他说道。 李休看着他,问道:“有多不错?” 杨不定想了想,嘴角竟然露出一个为不可查的笑容:“很不错。” 李休点点头:“那应该还不错。” “我建议你先去换身衣服。”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红袖赞同的点了点头。 眼前李休的扮相可不像是大唐第一美男子。 衣衫凌乱破碎,上面满是鲜红的血迹,衣角暗红色,被风雪冻的有些发硬。 身上隐隐传出淡淡的血腥味。 这像是从死人堆里钻出来的。 这副模样适合去领功讨赏,适合去宣扬自己的丰功伟绩。 但不适合去吃饭。 尤其是不适合去吃那还算不错的饭。 “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办完再换也不迟。” 李休摇了摇头,他的眸子闪了闪,拒绝道。 初到此地能有什么事要办? 杨不定沉默下来一言不发的朝着右边街道上走去,在最前面带路。 几人跟在身后。 那名军士的额头冒着冷汗,顺着脸颊两侧滑下。 他愈发觉得这位世子殿下有些来者不善。 那个门面很小,自然不会在街头闹市,随着杨不定转了几个圈子,随着周遭人烟的稀少疏淡,一行四人走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巷子很深。 没有阳光所以显得也很黑暗。 一路走来有很多的小门面,李休的脚步停了下来,于是其他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转弯便到了。” 杨不定说道。 李休置若罔闻,侧脸抬头看着身侧的一个鞋铺子,片刻后开口道:“你们在此等候。” 说完他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留下几人站在外面。 杨不定没有说话,抱着剑安静等着。 红袖伸手逗弄着胖浣熊,脸上的欢喜自从进了城之后就再也没有断过。 那名军士只觉得汗流浃背,不由得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这是鞋铺子,自然是修鞋的地方。 他看的真切,世子殿下虽然衣衫破碎,但脚下的那双鞋却是完 好无损,而且是出自江南履云阁绝佳的踏湖靴,即便是坏了,又哪里是这一间小铺子修的好的? 去鞋铺子不是修鞋,何故? 李休推开鞋铺子的门,然后又迅速关上,暗淡的灯火像星星般闪了一丝便重新熄灭,将外面的点点光亮隔绝。 这里面看上去很黑,只有几根红白蜡烛坐在窗沿或是桌角。 李休随意的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 鞋铺子里面有一个老人,面容枯瘦,因为缺了几颗牙,所以笑起来显得有些难看。 “这位公子可是要修鞋?” 老头子一边说着话一边站起身子盯着他的脚下,然后略带得意的说道:“公子这双踏湖靴乃是出自履云阁的真品,并且还是上品,这世上除了履云阁之外没有任何鞋匠能够修好。” 他顿了顿,腰板挺得笔直,得意的神情丝毫不做掩饰。 “但老夫能修。” 李休又叹了口气,觉得有些无奈,然后伸手将桌上的蜡烛拿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烛火不算亮,却足够照亮他的脸。 老头子的身子一僵,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 那挺直的腰板发出嘎巴一声脆响,疼的他哎呦一声跳的老高,却不敢伸手揉腰。 “少爷,您怎么来了?也不知会一声,我好派人去接您。” 他搓着手,脸上满是谄媚。 李休看着那张丑陋的脸将视线移到了他处。 伸出了右手。 老头子迟疑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李休叹了第三口气,然后将他的手甩下去,没好气的说道:“我要小南桥内的所有资料和近日来城内一些比较大的动静。” 陈老将军昏迷,子非闭关,老秀才虽受人尊敬,但他还镇不住这么大的场面。 小南桥的势力错综复杂,虽然都是为了镇守边疆,但也无法避免会有其他事情发生。 这座城很重要。 李休打算做的便是保持一切正常,在陈老将军苏醒和子非破境之前,将那些即将发生的猫腻部压下去。 “这件事很重要。” 李休认真道。 老头子脸上的谄媚跟着消失,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沓黄纸。 递给了他。 李休伸手接过,转身打算离去。 那老人却再度开口:“楼主说您的命不是自己的命,也是乔三爷的命,是他的命,是天下人的命,像这次这般冒险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李休的脚步顿了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让他不用担心,年纪大了就乖乖等着给我让位,让人心烦。” 话音落下,李休便推门走了出去。 老头子对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脸上再度露出了笑容。 有些怀念。 少爷和楼主打了十几年的嘴架,哪怕不在跟前,嘴上也是输不得的。 那扇木门打开和关上。 小巷中的光亮顺着门缝一闪而逝照在了那张有些丑的老脸上。 李休进去之时两手空空,出来之时却多了一沓黄纸。 这很引人注目。 杨不定继续向前带路,迈步的瞬间眼角余光在鞋铺子的门下一角看了看,那里有一片雪花的标志。 于是心中恍然。 原来如此。 正如他之前所说,这条小巷走到尽头,转个弯便到了。 眼前是一处小饭馆,这里的门面很小几人早有准备,却没想到这间饭馆的门面更小。 屋子里只摆了两三张桌子,还坐满了客人。 好在门外也有一张木桌,几人坐了下去。 杨不定敲了敲桌子,冲着里面大喊了一声四碗老样子。 三人坐了下去,李休冲着那名军士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坐下。 这人咽了咽唾沫,有些踌躇,却又闻到屋子里飘出来的香气,心想死便死了,于是壮着胆子坐了下去。 不一会儿,从饭馆内走出一个女子端着四碗面走了出来。 和杨不定对视一眼,露出一抹笑容,而后走了回去。 李休拿着筷子,原来所谓的老样子就只是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上面放着四颗花椒,葱花摆在碗侧,面上摊着金黄嫩白的煎蛋。 这只是一碗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葱煎蛋面。 但很香。 李休用筷子夹了一大口,觉得满足极了。 ...... ...... ps:告诉你们个秘密,我想要月票,要好多好多(明天宣布活动结果,真伤心,我准备了三个礼物,参与活动的只有四个人,唉,不过还好,起码够三个了,现在参与还来得及哦~~) 第九十一章 天地君亲师还有粮食 () 其实大道至简这句话可以用来形容很多东西。 比如在落仙桥上薛红衣简简单单劈出的那一刀,比如老乔抖了抖青衣随风而上。 比如眼前这碗葱煎蛋面。 他本就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又经历了一场很惨烈的厮杀。 此刻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哪里还经得住这般诱惑? 当下便低下头大快朵颐起来。 这不是大碗,一碗面自然是吃不饱的。 李休放下筷子冲着里面大喊了一声再来一碗老样子。 然后用袖子胡乱的抹了抹嘴巴,心中踏实了很多。 红袖胃口小,吃起东西来也很是斯文,所以吃得很慢,一碗汤面还剩下一半还多一些。 那名军士有些坐立不安,一碗肯定是不够他吃的,但能怎么办? 难道他还能像世子殿下那般冲着里面再喊一声老样子? 所以只能尽量吃的慢一些,面汤喝得多一些。 “这面的确还不错,但距离很不错似乎还差上一些。” 李休看着杨不定,认真道。 天地君亲师,其次便是粮食。 而他又是一个很爱吃的人,所以当然值得认真。 也正是这一眼望去,他才发现杨不定的碗要比他的大很多,足足大了三圈,估摸着一碗顶四碗。 于是他又道:“你的似乎和我的有些区别。” 杨不定没有看他,自顾自的低头吃着,边吃边道:“面是一样的面,做面的人也是一样的人,有什么区别?” “碗有区别。” 李休道。 杨不定抬眼瞧了瞧:“两个碗都是出自城南李家铺子,虽然不是上好的瓷器,但却是一样的。” 这是很好的解释。 李休端起碗在碗底瞧了瞧,城南老李四个小字刻在上面。 他把碗放在桌子上,碗底碰到桌面发出啪的一声。 杨不定吃面的动作一顿。 那名军士身子轻轻一颤。 “我说我杀人不眨眼,你问我眼睛干不干?” 杨不定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是常客,饭量大些,一碗接着一碗的做面很麻烦,所以干脆用个大碗。” 李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了声下次他也要这么大的碗,吃起来就是爽利。 谈话间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不一会儿老板娘便端着一碗面条走了出来,李休伸手接过,这才发现这个老板娘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虽不算特别漂亮,但皮肤白皙,脸上的笑容很是亲切,样貌端庄,尤其是那双眸子似乎会说话一般,竟让人情不自禁的充满好感。 老板娘将面碗放下,然后看着杨不定低声细语的询问了一声面够不够吃,这次的火候如何,咸淡怎么样? 咸蛋? 李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碗,心道同是葱煎蛋面,为啥我的没有咸蛋? 听到老板娘的回答,杨不定那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而且看上去很是温和。 “味道刚刚好,谢过七娘了。” “哪里的事,不用客气,要不是有你们守着小南桥,我这小本生意早就关门了。” 七娘对着他笑了笑,然后转身回到了小饭馆里面。 那名军士坐在那里有些发呆,他有些不敢相信,冷面杀神杨不定竟然会笑? 而且笑起来还很温和。 李休歪头看着老板娘的背影,沉默了片刻。 然后又转过头看向了笑容还未消失的杨不定,道:“原来如此,这么说这碗葱煎蛋面真的很不错。” 杨不定也不否认,干脆的点了点头。 “自然不错。” 佳人在侧,亲手温面。 这很不错。 一个碗再大,也会有干净的时候。 一个人再能吃,也会有吃饱的时候。 李休手里拿着一沓黄纸,一张一张的翻看着。 每看完一页便会用灵气将那张黄纸碾成齑粉。 红袖前后打量着此间小巷,眼中有着欣赏不完的美景。 杨不定正襟危坐,他知道李休在看什么,却没办法阻止,只能安静坐着。 那名军士见此情景愈发的坐立不安起来,他要比李休生的高些,自然坐的也要高些,刚刚一搭眼分明看到纸上写着什么陈老将军,什么老秀才望而却步,欲争什么。 他还想往下看却见到李休似乎挑了挑眉,立刻把脸转了过去,不敢再 瞧。 但就这几个词语便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我只是个守城门的小兵,干嘛非要揽这档子事? 原本只是想看看杨先生救回来的人究竟是谁,这下子好了。 把自己搭里头了。 走也不敢走,越留越烦心。 他们的反应对于李休来说并不重要,这一沓黄纸不算厚。 只有十几张,写着自从陈老将军昏迷之后的小南桥内各大势力即将要做的举动和可能发生的事情。 当最后一张黄纸化作齑粉之后,李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然后道:“小南桥的事情比我想象中要简单许多。”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殿下,我们可是要回将军府?” 那军士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李休摇了摇头,道:“这是我第一次来小南桥,没有见识过得东西还有很多,所以我现在要去见识一下。” “见识什么?” 李休放下一锭银子在桌面,然后顺着小巷朝回路走去,边走边道:“长安最出名的花楼叫做上人间,我没去过,平生引为遗憾,今日既然来了,便去见识见识小南桥的花楼,春来居。” 红袖眨了眨眼,捏了捏浣熊的耳朵。 家道中落以后,她自小便在红尘堆里打滚,虽没做过这些下作事,但见却是见过不少的,而且李休应该不是一个浪荡子。 小南桥还有大事要办,这时候要去花楼自然不是去听曲儿,度一夜春光的。 于是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跟在后面。 “殿下第一次来小南桥,是如何知晓春来居的名声的?” 那名军士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然后就后悔了。 很显然是那一沓黄纸上写了什么。 李休也不介意,说道:“我没去过江南履云阁,穿的却是踏湖靴,我没来过小南桥,听说过春来居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 军士急忙低下了头,连声道。 李休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人的心跳开始加速。 “只是我没去过春来居,还要劳烦你在前面带路。” ...... 这条小巷子不算长,往回走自然而然的还会路过那间鞋铺子。 只是这次李休没有推门进去,只是和杨不定并肩走着,面无表情。 甚至有些无精打采。 “你这是为何?” 杨不定问道。 李休甩了甩头:“很多天没睡,自然乏的很。” “你知道我的意思。”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其他。 “大唐最让人放心的城池从来不是长安,而是北地和小南桥,而小南桥也的确没让我失望,陈老将军虽然昏迷,群龙无首之下城内的运营一切良好,甚至警惕程度比以往更高了几分。” 城内有很多老家伙,这些老家伙率领着各自势力的弟子。 或是家族,或是宗门,或许还有许多零散的江湖势力。 便是镇守小南桥得唐军也有着不同的旗号。 长安的亲兵,岐山的平镇军。 陈留的北地三率。 徐州的陷阵营。 白羊府的紫衣军。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杨不定想了想,觉得这并没有什么问题,于是问道。 李休点了点头:“这自然是好事,而且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这证明这些人仍旧很热爱身后的这片土地,也证明这些老家伙还没有糊涂。” 说到这里,李休叹了一口气,觉得很没意思。 “但那些年轻人却很糊涂,也很蠢,明明什么本事也没有,明明没有他们老子看的远,却总是自以为自家老子老糊涂了,所以聚在一起要做一次大事。” 他侧脸看着杨不定,认真问道:“难道这还是好事吗?” 杨不定没有说话,他在小南桥是个独行侠,并不会主动去了解这些事情,自然也不清楚。 所以李休也没指望他会了解,只是自顾自的嘟囔着:“老东西们再如何精明总归老了,还能活多久呢?如果大唐的年轻人都像他们一样愚蠢,那这小南桥还守个屁啊?”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就连身后的红袖和身前的那名军士都听的很清楚。 但杨不定仍旧没有说话。 只是心中想着,那 些二世祖们聚在一起到底想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计划,能把一向淡然冷静的世子殿下气成这个模样。 走出了小巷与长街,走进了那条烟花长路。 然后在最中间最高大的一个建筑门口停了下来。 上面挂着一个牌子,龙飞凤舞三个大字。 春来居。 李休的眼角忍不住抽出了一些。 这三个字仍旧是出自子非的手笔。 这家伙还是那副性子,哪怕是来到了小南桥也免不了要寻欢作乐。 所以说世上总是不太公平的,那样的人都能横压一代,而他李休出淤泥而不染竟然要自降身份来这里教训几个二世祖。 不过仔细想想这还挺有意思的。 “这位公子里面请。” 四人在这里站了一会儿,里面有眼力价的老妈子立刻便钻了出来,那抹了红紫色胭脂的眼睛在几人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便拉起来李休的胳膊朝里面拽去。 她做这一行也有几十年了,别的暂且不说,单说这份眼力便不同寻常。 一眼就看出了几人当中是以李休为首。 “听说春来居喜欢将客人分成三流九等,然后介绍不同价位的姑娘和待遇。” 几人走了进去,李休打量了一眼里面的内饰。 极尽桃红和粉色。 看一眼便觉得六宫粉黛无颜色,此处佳人胜佳人。 听到李休的话,那老鸨点了点头。 春来居能在这小南桥做大,凭借的除了背后的人脉自然还有其独特的经营模式。 每个人都想上一等,想要上就要来的多。 “听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从九等开始的?” 李休又问道。 老鸨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但凡有生客进门,妈妈我呀都会给他一个评价,这就是最初三六九等。” “那你可有分错的时候,有的人家财万贯,却偏偏喜欢穿着粗布麻衣,若是你不小心给人家分了个九等,可不就与白花花的银两失之交臂了吗?” 听到这里,那老鸨得意的笑了笑,那双眼睛亮的吓人:“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在这一行做了也有几十年了,别的不敢妄谈,眼色还是有几分的,便是那家财万贯的人穿着乞丐装进来,我也能给他定个中五等。” 李休看着她,然后张开双臂转了一圈,问道:“那你看我应该定个几等?” 李休这时候的卖相算不上好,那身染血的衣服还不曾换下去,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邋遢,只有那张脸干净明亮,似乎永远都是那般完美无瑕。 老鸨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着,片刻后笑道:“公子是生客,虽然打扮狼狈但气质却是藏都藏不住的,我这春来居将客人分为上中下三等,七**为下等,四五六为中等。” “以我观之,公子可为上等。” 听到这话,红袖忍不住抿嘴笑了一声。 这哪里还需要看? 是明摆着的事情,就凭李休那张脸,身侧还有她和杨不定跟随。 看上去就像是侍女和侍卫跟着少爷出去闲逛一般。 更别提身后还有一个穿着盔甲的唐军虎视眈眈的站在那里。 这般阵仗,便是瞎子来此也会给个上三等出来。 李休却不在意,而是接着问道:“那不知我是上三等中的哪一等呢?” 这话问出,那老鸨的面色终于是严肃了许多,片刻后方才开口道:“公子当为一等。” 这下子反倒是轮到李休惊讶了,便问道:“一等?你可不要说些好话糊弄人。” 那老鸨摇了摇头,然后冲着他行了一礼,沉声道:“既然是是世子殿下,自当是一等无疑。” 她的动作很大,声音也不小,春来居来来往往的人也有很多。 于是大厅内的男男女女都是侧目看了过来,然后楞了一下,接着部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画像,仔细的看了看。 紧接着齐刷刷的行了一礼。 春来居内响起了整齐划一的世子殿下呼声。 于是李休跟着沉默下来。 在大唐,北地与小南桥这两个生死关最尊重的除了皇帝陛下之外,便是李来之。 无论是院长还是国师都要排在后面。 李来之战死那一日,整个大唐数千座城池,人人穿白衣。 所以李休终究是截然不同的那个人。 他肩负着无数人的厚望和爱戴。 ps:二合一 第九十二章 责任就是应该的 () “我只是想听个曲儿。” 这一幕不算震撼,却足够直击人心,春来居不止一层,上几楼坐在扶手边上的都听到了动静,然后低头朝下面看去。 这也算是万众瞩目。 “犯不着弄这么大的阵仗,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们只是在做该做的事情。” 李休说道。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伟大和壮烈。 这只是责任。 责任两个字很有意思,他莫名其妙的落在你的身上,你也莫名其妙的选择了接受。 却连个正经理由都想不出来,只是觉得这责任就应该是我的。 李休就是如此想。 世上很多人都是如此。 摊贩早起揉面做饼,镖行长途跋涉押镖赚钱。 小孩子应该读书。 到了年纪就应该找男女朋友,然后去官府登记在册成亲。 成亲之后一定要结婚生子,然后赚钱养下一代。 人们从来都是如此,忙忙累累半辈子就只是为了成为普通人。 从没有人思考为何要这么做,只是所有人都这么做,几代人都是如此。 于是如今也便如此。 李休是将门之后,那么保家卫国这种事情自然要一往无前,难道还要百姓竖关不成? 责任二字想想清楚,其实就是应该而已。 可这世界本就是矛盾的,又哪来的应该呢? 老板娘口中说着赞扬的话,差人去请了最好的姑娘来为他唱曲儿。 李休却不为所动。 他搭眼看着老鸨,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也不要把别人当成傻子,她若是再敢往前一步,一定会血溅当场。” 李休伸手指着那个被这老妈子指使着要去请姑娘来此唱曲儿的女子。 那也是个很漂亮的人,鹅黄裙,鹅蛋脸,不施粉黛,看上去有些可人。 她的身子一僵,只走了几步的脚停在了楼梯前。 李休受人爱戴没错,眼前的氛围将他堆砌成了一个为百姓服务的光辉形象。 但他不在乎。 他还是会杀人。 杨不定也 不在乎,所以那抱着剑的双臂放了下来,目光冰冷的看着那个有些可人的少女。 她只觉得背后一凉,像是有一把剑抵在自己的后心,竟是再也不敢向前一步,只能停了下来。 老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试探着问道:“不知世子殿下这是何意?” 李休盯着她的脸,没有说话。 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很清楚的摆在了桌面上,若还要接着装糊涂,那才是没意思。 其他客人彼此对视着,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到这位世子殿下似乎来者不善,也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在原地站着,等待着事情后续的发展。 所以这大厅之内很安静,后 进来的客人看到这一幕也是情不自禁的闭紧了嘴巴,靠在了一侧。 两个人对视着,不发一言。 良久,当那个少女的浑身被汗水浸湿的时候。 老鸨终于是变了脸色,收敛起了脸上的那副笑容,对着他说道:“公子们的计划很完美,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您刚从雪原回来,身体欠安,还是听听曲子歇一歇的好。” 她的语气很恭敬,但这话听起来却很不客气。 “他们在哪里?” 李休没有和她废话的心思,直截了当的问道。 根据听雪楼提供的消息,今天那三个人就在这春来居见面,商讨最后的细节,所以说他们一定在某一个房间里面。 “万事俱备,世子殿下便是去了,又能如何?” 老鸨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周围的看客静悄悄的,空气之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味道,谁都闻的出来,于是纷纷躲在后面不敢开口,生怕得罪了这位气势汹汹的世子殿下。 同时也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春来居的后台实在是硬的很,就连世子殿下的面子也敢不卖。 李休没有生气,那双眸子之中满是平静,就像是一汪深潭,他看着那老鸨的脸,认真道:“春来居的屋子不算多,我可以让杨不定站在外面,然后一间接着一间的踹门,总能找得到。” 老鸨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道:“春来居有很多客人,而这些客人的身份都很高。” 李休向前走了一步,老鸨向后退了一步。 他的眸子渐渐泛起了寒意,就像是平静的深潭飞出了一条巨龙,潭水翻涌。 “你信不信,哪怕我把你这青楼拆了,你背后的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们的身份很高,但一定没有我高。” 李休的声音中渐渐戴上了冰冷,杨不定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他打量着老鸨的身体,心中想着从哪里一剑斩了是最痛快的。 李休的话很嚣张。 如果不知道他身份的人一定会在暗地里鄙夷的呸上两声,暗骂两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 但这里的人都知道,所以也知道他说的话虽然狂妄了些,却是对的。 别说拆了这春来居,就是拆了这一整条烟花巷,谁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这里的人身份再高,终究也是不如他高的。 这老鸨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不敢相信这位世子殿下竟然认真到了这种地步。 她的身子颤抖起来,看上去就就像一只躲在寒风中的老母鸡。 但还是没有开口。 三位公子准备了这么久的计划,考虑到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并且做了万的准备,一旦实施便可为小南桥带来十年平安。 这是关系着城百姓和大唐的大事。 便是死也是不能开口的。 看着她的模样,李休有些钦佩。 “你很蠢,他们三个也很蠢,但你运气很好,因为你们的坚持虽然盲目,却是为了大唐,所以我不会杀你。” 李休轻声道。 “从现在开始,我数三声,你若不开口,我就拆了这春来居。” 他运足灵气声音传遍了整个花楼上下七层。 客人们尽皆哗然。 有议论声渐渐响起。 更有一些人急急忙忙跑了出去,躲得远远的看着这一幕。 有人小声抱怨,有人在心中咒骂,有人冲着他竖起大拇指,道了一声好,这才是世子殿下该有的威风。 也有人在房间里匆匆忙忙的穿上衣服,慌不择路的朝着楼下走去。 对于这些反应李休视若无睹,他只是伸出了一个手指,然后高高的抬在了空中。 “一!” 第九十三章 求票票 () 老鸨身子又是一颤,却死死的咬着牙不肯开口。 跑出了很多人,仍旧有很多人在围观,看热闹是所有人的天性,在没有大祸临头的那一刻都不会轻易退去。 红袖紧紧抱着浣熊。 熊胖吐着舌头有些生无可恋。 杨不定第一次拔出了剑,以他为中心点点冰寒从地面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冰冷侵蚀着地板,发出咯吱的声音。 几片冰花凭空生出落在了周遭的桌椅上,落在了那个白玉的盘子上,发出了碎裂声。 那名军士已经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中不停地怒骂着那混蛋去报信竟然去了这么长时间。 世子殿下回到小南桥果然是憋着一肚子气,眼看着就要砸场子了。 ...... 春来居上下共有七层,一楼接客。 二三楼接待下三等的人。 四五楼接待中三等的人。 六七楼接待上三等的人。 而此时在七楼最中间的一间屋子里坐着三个人。 三个年轻的人,不是少年,看上去大概在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分坐东南北。 小南桥里有很多的公子哥儿,但是公认身份与威望最高的便只有三个人。 陈老将军的独孙,陈玄策。 姑苏城老剑神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他的长孙,慕容雪的哥哥,慕容。 他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 自小到大以慕容为名。 还有一位却是一名女子,听雪楼的圣女,莫清欢。 如果抛却陈留王世子的名头来讲,对于江湖人来说,听雪楼这位圣女的名头可要比李休这个不显山不露水少楼主要高的多。 关于这份计划三人制定了很久,光是推测可能出现的意外就足足推演了数百遍,如此才确保万无一失。 他们有信心可保大唐十年平安。 今日来此与其说是商讨细节,莫不如说在做最后的准备。 这里是七楼,楼下的声音再吵,动静再大也是传不上来的。 三人聊得很投机,也很满意。 然后那句用灵气扩散的话便传到了他们三个的耳朵当中。 话语微微一顿。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罢了,不必在意。” 陈玄策穿着一身的黑色劲装,脸上棱角分明,整个人看上去有 些刚毅。 这种情况在小南桥不算少见,总有一些自认为了不起的人喜欢寻衅滋事。 这只是一件小事,像是唱戏时候换幕的插曲,并不值得在意。 他伸手拿起了面前一枚干果,手指微微用力将外壳捏开,取出里面的果肉放到嘴里。 “荒人信仰树神,所以每年都会举行祭祀,每十年会有一次巨大的祭祀活动,今年便是第十年,只要计划不出纰漏,便可保大唐十年平安。” 陈玄策说道。 慕容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姑苏城没问题。” 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再开口。 陈玄策也没介意,慕容的性子便是如此,生来狂傲,以姓为名,行人不敢行之事,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姑苏城在大唐的地位极高,尤其是老剑神还活着,所有人都不敢有所忽视,所以依附于姑苏城的江湖势力也有不少。 只要他动了,那些势力也会动。 江湖其实就那么大,大家总有藕断丝连的关系。 姑苏城一动,而且还是为了保大唐平安,那么半个江湖都会动。 于是陈玄策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视线放到了莫清欢的身上。 然后皱了皱眉。 听雪楼的圣女容貌无双,尤其是修行听雪楼功法的缘故整个人的气质尤为的清冷和孤傲。 对同辈子弟从来都是不假颜色,很少会有情绪波动的时候。 而此刻,莫清欢竟然是眉头紧皱,眼中带着厌恶。 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这时候楼下响起了那个一的声音。 陈玄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听雪楼可能帮不上忙了。” 莫清欢轻声道。 这话一出陈玄策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竟是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 “事关国运,圣女不可玩笑。” 陈玄策面色沉重,喝道。 听雪楼是天下最大的情报机构,也是天下最大的刺客组织。 缺少了他们的力量那就等于是将一把剑的剑尖活生生的掰掉,没有了剑尖的三尺剑如何能够刺的进荒人的身体? “楼主远在关外不理事,圣女便是听雪楼的掌门人,只要你开口楼内上下难道还会有异议不成?” 陈玄策道。 慕容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隙,目光射出 冷冷的落在莫清欢的身上。 事关国运和百姓,若有人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他来了,听雪楼的人便不会再听我的话。” 二人的态度不算好,莫清欢这次却没有生气,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门外,轻声道。 这时候三人的耳边响起了同样的一道声音。 “二!” 这道声音很熟悉,莫清欢听了十几年。 她是圣女,是有资格继承楼主位子的人。 但这十余年都被这声音的主人稳稳踩在下面。 楼主坐着,他也坐着,莫清欢只能站着。 只要有他一刻在,楼主的视线就永远不会落在自己身上,哪怕一年前这个人还是个不能修行的废人。 “是他?” 在听雪楼内除了楼主之外还能稳压圣女一头的便只有李休。 陈玄策很清楚这件事。 慕容也很清楚,他的眸子完张开,视线也放到了门外。 三人之间有些沉默。 “只要他不出现,自然就没人会听他的。” 陈玄策突然开口说道。 慕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一只手握在了自己的剑柄上,很认真的开口道:“当年李来之战死,我尚未修行,恨不能取而代之,你若是要杀李休,我就杀了你。” 莫清欢没有开口。 陈玄策说道:“哪怕我们的计划付之一炬?” 慕容站了起来,那双眸子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明亮。 “在所不惜。” 于是陈玄策也不再说话,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慕容与莫清欢也走了出去。 从七楼向下看去,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一个青衣染血的少年伸着两根手指环视四周。 “这就是李休?” 陈玄策问道。 莫清欢点了点头,面色复杂至极。 “这就是李休。” ...... ...... ps:宣布一下获奖名单,分别是雪无夜,执行淡,还有书友42920492,唉我准备了三样礼物,只有四个人参加,我心态崩了,越想越难受,所以这章写的不是太好,有失水准,丢脸(不过上一章写的真好,我很满意)几位记得留下联系方式哦,或者加读者群,在群里联系我 第九十四章 人间绽放的二月天 () 李休这个名字在大唐代表了很多东西。 在百姓眼中他是陈留王世子。 在江湖看来他是听雪楼的少楼主,坐拥天下最大的情报和杀手机构。 并且还是书院的新生当中最出色的弟子,修行不过一年不到便已经跨过初境到达承意。 无论是破除自古以来从没人破过的三劫。 还是如同之前那般为书院扛起整座江湖。 他都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陈玄策面色复杂,看向李休的眼神中满是阴冷。 一楼当中那名老鸨早已抖如筛糠一般,却依然死死的咬着牙关不肯开口。 春来居是这条烟花巷上最大的青楼,里面护卫的力量自然不低,周遭站满了一群身穿护卫服饰的人,将李休几人围在中央,而且修为不低,十几人竟然部都是上三关的修士。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难道这些人还敢动手不成? 杨不定的剑举的很高,剑身泛白,寒意顺着一楼向上蔓延,整座春来居的一切建筑都是布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李休的眸子仍旧盯着那个老妈子,没有逼问,也没有说一些在不开口就为时已晚的废话。 周围的客人对视一眼觉得气氛不太对,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李休将扬起的手放下,垂在身侧。 嘴唇轻启。 吐出了第三个字。 “三!” 杨不定周身灵气暴涨,以他为中心出现一个寒气漩涡,气息纷飞震碎了四周的窗户与门户。 那可人的少女惊叫着喊了一声,哪里还管事后会不会受到惩罚双手抱着头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那老鸨也是跌坐在了地上,脸上有着豆大汗水染湿了眼角的脂粉。 “住手。” 这时楼上有声音传下。 李休抬头看去,只见莫清欢满脸复杂的看着他,二人目光对视,他的眸子冰冷了许多。 莫清欢则是撇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然后李休又将视线放到了慕容的脸上。 慕容冷眼看着他,不以为意。 最后他才看向了发出声音的陈玄策。 “李休,不要以为你是世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可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陈玄策俯视着他,冷哼一声。 他们三人计划许久,就为了给大唐博一个十年太平,万事俱备却突然杀出一个人要来阻止? 这个人该死。 那一沓黄纸上有画像,所以他认出了这是陈老将军的独孙,大名鼎鼎的陈玄策。 在军中有着不小的名声和威望。 今年二十二岁便已经踏足上三关,在倾天策发出的沧澜榜上排第九。 这是响当当的名头,放眼天下也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 大唐有三种榜单。 沧澜榜记载着战力最强的前百名上三关修士。 莫清欢排名十六。 陈玄策在第九。 慕容第六。 沧澜榜之上便是草黄纸。 草黄纸上记录着唐国前三十的游野修士。 陈落是第一位。 之前子非是第二位,但这次他破五境入宗师,想来过不了多久名字就会从草黄纸上消失。 王知唯排在第三。 这个不会打架不会杀人的小道士。 醉春风便是第四。 还有最后一个便是诸天卷。 与万法总纲诸天册不同,诸天卷只是倾天策给大唐所有五境宗师的一个排名。 三榜之中,公认最有权威的是草黄纸。 因为上三关境界太低。 五境太高。 只有游野才是刚刚好的。 而二百年的事实也证明了倾天策的排名并没有问题。 子非当然很强,横压一代。 但陈落在草黄纸上的位子仍然高他一头,并且这是公认的事情。 没有人会觉得有异议。 陈玄策是个很骄傲的人,他也有足够值得骄傲的本钱。 两个人的目光相隔很远对视着,片刻后李休移开了视线,一只手负在身后,并不理会。 杨不定看到这一幕也没有说话,他的胳膊已经抬起了半晌,剑势蓄到了巅峰。 莫清欢叹了口气。 慕容起身向上跃起。 陈玄策铁青着脸,双手按在扶手上,抓碎了扶梯。 紧接着杨不定一剑落下。 像是人间的二月天。 由内而外盛开着冰花。 这一剑抬起落下 ,在头顶划过了一个半圆,剑气纵横而出,有上而下划破了整座春来居。 小南桥的城墙很高,所以城内的风不算大。 街上行人走着。 有微风拂起衣角。 打在了春来居的外墙上。 然后整座楼自中间断裂,东西分开。 切口整齐无比,断开的木头就像是整洁的镜面,没有半点瑕疵。 切开意味着分离,失去了承重自然就会倒塌,人们恍惚之间看到楼内 射出一道冰寒直冲云霄,接着就见到整座春来居在顷刻之间倒塌。 无数建筑和价值连城的摆设从高处掉落在地上,摔成粉碎。 一阵烟尘像是小小的蘑菇云一般向四面八方迸发,埋葬了整条烟花巷。 人们只是抬了抬头,接着眨了眨眼。 堂皇华丽的春来居便成为了废墟。 震撼人心。 烟尘会迷眼,尤其是呼吸的时候很不舒服。 李休皱了皱眉。 熊胖摇了摇尾巴,一个淡淡灵气光罩笼罩着红袖身,将灰尘拦在了外面。 杨不定看了看李休,然后将那把剑收进剑鞘。 长剑入鞘,一道湛蓝色的灵气剑鞘中出现,像是水面上泛起的波纹一般扩散出去。 将所有的灰尘压了下去。 场间为之一清。 视线重新恢复正常。 烟花长街被废墟堵塞,行人站在两侧走不过去,愣愣的发着呆,看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好在这一剑很有功夫,斩碎了春来居,倒塌的方向还是垂直堆下,不会伤到人。 只有一些慌不择路的倒霉蛋,捂着腰板哎呦哎呦的惨叫着。 老鸨看着眼前的一切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她哪里想得到,这位世子殿下竟然真敢这么做。 而且还是在陈公子出声阻止之后。 何以如此狂妄? 前方有脚步声出现。 慕容三人走了过来。 他早早便跳了起来,做足了万的准备,所以看上去没有半点狼狈。 莫清欢一身雪白的长裙随风低低的飘着,不染半点尘埃,一股若有如无的寒意在她身上升起,整个人看上去清冷而孤傲。 便是在这一片废墟当中仍旧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和注视。 第九十五章 而这的确很蠢 () 陈玄策黑着脸,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刀,冰冷的眸子直视着李休,那把刀上隐隐带着杀意。 “这是小南桥,不是北地,所以是谁给的胆子让你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冷声喝道。 这里的动静不小,很快就有一支百人巡城队赶了过来,然后便见到了眼前这一幕。 于是纷纷竖起长枪枪尖对着李休。 这一幕很扎眼。 从始至终一直跟在李休身后的那名军士见了立刻大怒,向前迈了一步高声骂道:“放肆,好大的狗胆,竟敢将武器对准世子殿下,你们他娘的眼睛都被狗吃了不成?” 他是几年不换一次的城门官。 众将士出入城门自然是认得的,听闻此话都齐齐楞了一瞬,然后仔细的看着那张脸。 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急忙将长枪竖起,身子挺得笔直对着他行了一礼,口中喊了一声世子殿下。 然后这百名军士纷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懊恼。 心想这算是什么事? 陈小将军竟然和世子殿下打起来了,帮哪边都不行,不帮也不是。 倒不如不来了。 废墟突然传出许多声响,那是被很多人踩在脚下的声音,周围出现了三百青衣。 男男女女尽皆有之,密密麻麻占据了春来居方圆百米,冰冷的目光盯着陈玄策和那一百名将士。 这是听雪楼的人。 陈玄策却像是没看到一般,目光冰冷的注视着李休。 而李休却没有在意周围发生的一切。 从尘埃散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看着莫清欢。 “我说过很多次,但你从来不听。” 李休道。 莫清欢昂着头,没有说话。 听雪楼的圣女是江湖中出了名的冰山美人。 只是此刻面对着眼前这个少年她眸子中的漠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隐藏很深的倔强。 但眼神在有些时候是隐藏不住地,尤其是在最亲近的人的面前。 李休看着那双眼睛沉默了会儿,然后道:“白裙很好看,但听雪楼的人就应该穿青衣,这是规矩,你身为圣女应是最清楚不过。” 周围站满了听雪楼的子弟。 莫清欢看着眼前这个人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怨气,不由得轻喝一声:“听圣女令!” 三百青衣皱了皱眉,但还是齐齐回了一声在。 圣女在楼内的地位极高,想要吩咐楼内人去做什么事只需要直说便可。 而圣女令可不是说着玩的。 这是很严肃的一件事,一令发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耳畔传来的声音将地面的灰尘震得抖了抖,莫清欢的声音再度响起。 “给我将李休押回长安城,三月之内不准踏足小南桥半步。” 她的声音很好听,四下很安静,传遍了众人的耳中。 只是这一次三百青衣没有在开口,没有齐声回答。 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李休静静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没人有所动作,甚至没有人迈出一步。 莫清欢脸上隐隐有愠怒之色浮现,从袖中掏出了一枚令牌。 李休顺着看去,发现那是听雪楼楼主的牌子。 那是老头子怕小丫头出事所以给她的令牌。 凭借此令牌甚至可以调动楼内的一些老妖怪,比如像老乔那样的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张令牌就等于楼主亲至。 这代表了很重的分量,甚至可以让楼内的杀手去取下草黄纸上的人头。 而李休就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然后开口道:“带圣女去将军府等我。” 人群中走出两个人。 一男一女并肩走着。 莫清欢目光紧紧盯着他们。 李休负手而立。 这二人身上的气息凝实,底蕴深厚,隐隐要突破到游野境界。 他们朝着二人走过去。 走到了李休的身侧。 然后擦肩而过。 继续向前走去。 莫清欢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举起的手臂也垂在了身侧,那枚令牌被她扔到了地面。 “不必了。” 她冷冷道,而后转身向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那二人像是没听到一般仍旧跟在身后,相隔数步的距离,静静吊着。 三人的走出了废墟,李休再度开口:“片刻之后在将军府见面之时,你若仍然穿着白裙,就回 到楼内闭关一年,别出来碍我的眼。” 莫清欢终于是忍不住,眼眶微红,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向着他扔了过来。 只是还没到面前便被其他听雪楼的人给拦了下来。 李休转过了脸不再看她。 “世子殿下真是好大的威风。” 陈玄策冷笑一声,又道。 李休这时候才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然后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年轻一辈中,除了李弦一,我的身份就是最高,所以威风自然也要大些。” 这话很自大。 偏偏他说出来让人无法反驳。 周遭站在远处的将士们胸膛挺得直直的,都希望能在这位李来之的儿子心里留下一点好印象。 “你以为我是在夸你?” 陈玄策握紧了手中的刀把,说道。 “你以为我在乎吗?” 李休反问一声。 类似于这样的对话是很没意思的,若不是看在陈老将军的份上,他现在早就转身离去不在搭理。 陈玄策的脸色从一开始就很难看,听到这话就更加难看。 他看着毫不在意的李休心里的怒气再也抑制不住,强压着嗓音道:“你知道我们花了多少心思准备这份计划?” “思量了多少个日夜?” “费劲心力算了无数可能出现的纰漏,花费了你想象不到的心血,而你却连问都不问,只是走进了小南桥,伸手便要将这份计划撕碎,掐灭,你凭什么?” 他的声音开始很低沉,渐渐地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昂。 “就凭你是听雪楼的少楼主,所以可以一句话软禁莫清欢,就凭你是陈留王世子,所以哪怕什么都不说也会有无数将士站在你的身后,凭什么?” 陈玄策的眼眸深处渐渐有一抹猩红升腾而起,他握着刀朝李休走去。 三百青衣齐齐抬头。 一把剑出现在慕容的手中,他的双眼微微眯起,盯着陈玄策的后心。 “倘若你的计划真的很完美,今日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如果可能我还是喜欢去太白楼找醉春风喝上两壶红烧刀与绣春风,而不是站在这里来阻止你们这看起来很蠢的计划。” 李休停顿了一瞬,看着那张脸认真道:“而且也的确很蠢。” 第九十六章 既然是好事,那就不要多事 () 他说的很直接,也很不客气。 李休很懒,懒得走路太快,懒得拔剑杀人,自然也懒得与他废话。 何况这个计划真的很蠢,哪怕看起来很完美,哪怕已经说服了小南桥的很多人,可在他眼中仍旧愚蠢至极。 慕容忍不住瞥了一眼李休,觉得那两句话有些刺耳,同时也觉得好奇,他也想知道自己等人费尽心思准备的万计划,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陈玄策得脚步停了下来。 “你连看都没看过,又如何确定呢?” 他先是侧脸看了看身后持剑的慕容,然后转头对着李休寒声问道。 这里的动静不算小,尤其是周围站了巡城队还有三百青衣,不仅如此,外面还围了许多人,百姓,商户,江湖游侠儿纷纷驻足观看,这等阵仗在小南桥可是绝无仅有的。 因为没有人有这个胆子敢做这么大的事。 远处有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地面的废墟残骸震动着,一股股的灰尘再次升起,春来居的姑娘们聚在一起彼此簇拥着,身形微颤,泪水涟涟看上去凄楚可怜。 从没有人敢在小南桥闹事。 烟尘散去,一支五百人的骑兵映入所有人的眼帘当中,这些人一身漆黑的战甲,面容冷峻,眸子锐利,一股精悍的气势在无形中散发出来,震慑场。 即便是在小南桥当中,拥有如此气势的军队也不多,李休看了一眼,确定是徐州城的陷阵营。 当年范无垢死战不退,力竭而亡。 他很受徐州军士的爱戴。 所以如今的陷阵营杀起人来很狠,打起架来很凶。 每逢战起必定冲在最前方承担着枪尖的作用,在敌人的阵营中硬生生的撕开一道口子。 这是一只真正的虎狼之师。 他们围在最外侧,巡城队握着长枪的手忍不住攥的更紧了些。 三百青衣迅速散开,占据不同位置。 面对这样的骑兵如果聚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等死。 慕容向前迈了几步,确保自己和陈玄策在五步之内,陷阵营很强,而最关键的是陷阵营是站在陈玄策身后的,或许是因为报仇心切,当他们拿出了那一份计划之后, 陷阵营现如今的统领孙胜很痛快的便答应了下来,并且在军中明确的表示支持陈玄策。 陷阵营在小南桥是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因此孙胜的决定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其他人。 先前另一个城门官已经将李休归来的事情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所以这时候春来居发生了这件事第一时间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而他也是立刻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孙胜翻身下马,看也没有看一旁虎视眈眈的三百青衣,江湖势力想要与军队抗衡,除非是游野修士和五境宗师否则来多少都是送死的份。 “陷阵营孙胜,见过世子殿下。” 他站在马下,向前走了几步站在陷阵营前方,身上的盔甲撞击发出金铁的声响。 陈玄策看着这一幕脸上的阴沉稍稍消散了一些,只要孙胜站在他这头,那么哪怕是李休也无能为力。 慕容和他保持在五步走之内,确保发生意外可以瞬间杀死陈玄策。 陷阵营的分量很重,所以李休脸上的淡漠收敛了些,他转身看着孙胜,身子半躬表示尊敬。 在大唐最让人尊敬的永远只有军功,而孙胜的军功很多,便是现今的陈留王李安之也是稍有不如。 “殿下落入雪原,而今平安归来这是好事。” 他道。 李休点了点头。 孙胜看着他,表情冷淡:“既然是好事,那还请殿下就不要多事了。” 这话很不恭敬,但这次那个城门官却没有再开口呵斥。 便连那百人巡城队也没有露出什么不爽的表情。 毕竟李休只是李来之的儿子,自己本身并未立下寸功。 “若我没记错的话,孙将军跟随范将军三十几年。” 他仔细想了想,在脑海中确认了一下时间,然后问道。 孙胜点点头。 李休道:“这三十年的教诲,你都学到狗身上去了?” 死一般的安静。 饶是陈玄策此刻也是瞳孔缩成一点,便是陈老将军未曾昏迷之前,也不会对陷阵营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李休,哪里来的胆子? 骑在马背上的陷阵营将士齐齐将手中长 枪放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响彻长街,一股煞气无形间席卷场,许多人面色苍白朝后退去。 三百青衣没有向着李休靠拢,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孙胜的身上。 这名现如今的陷阵营统领是不折不扣的游野修士,哪怕听雪楼以刺客闻名于世凭借眼下这三百人却仍是杀不掉的。 但既然是刺客,总有一丝可能。 “世子殿下携大势回长安开始,我便时常关注京城的消息,所以我知道您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但这里是小南桥,所以奉劝您的胆子最好小一点。” 孙胜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当年范将军死战徐州城最后力竭而亡,这是仇,是仇就要报,无论是南雪原还是北雪原,无论是荒人还是雪国,他们都该死。” 当这个死字说出口的时候,周遭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三分。 “陈玄策的计划很完美,即便有些疏漏也无伤大雅,这件事情很可能成功,我帮定了,您若是打算阻拦。”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下来。 李休冷冷的看着他:“你要如何?杀了我?” 孙胜闻言躬身行了一礼,道:“不敢,将军府是个好地方,未来的一段时间还望殿下在里面静心潜修。” 这是李休对莫清欢说的话。 不曾想转瞬间被人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不是杨不定的对手,又要怎么抓我呢?” 他看着眼前这位黑甲将军,问道。 杨不定在草黄纸上排名十九,而孙胜排在第二十位。 只差了一名。 却还是差。 孙胜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抱着长剑的杨不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草黄纸的排名不能代表绝对,何况您若是反抗,我身后的陷阵营就会从这条街上踏过去。” “到时候无论是杨不定还是这三百青衣都会死,您想来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却是事实。 所以李休也跟着沉默下来,不发一言。 ps:接下来会是大剧情,写起来比较费脑子,不知道该怎么铺垫,今儿就这一章,我仔细想想后续的发展 第九十七章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 雪原没有晴天,虽不说终日飘雪,但一天十二个时辰起码要落雪**。 倘若这是辅臣大相杨飞鸿的相府清湖旁,那么李休一定会坐在石墩上,笑看天地落雪,然后静静的瞧着那一地乌龟慢悠悠的爬进湖水里。 那一定是很惬意的事情。 只是此刻在小南桥,落雪只会让脚下这片废墟显得愈发压抑。 而不会生出什么赏雪吟诗的雅致。 五百铁骑若是马踏长街,无论是杨不定还是三百青衣都会死,废墟会被踏平,烟花巷自此消失。 “但你很可能会死。” 李休轻声道。 因为三百青衣的目光很冷,杨不定的剑很冷,如果不出意外徐盈秀会在七天之内赶过来。 死是一件让人恐惧的事情。 孙胜也是人,所以也怕死,但这世上有很多事情要比死亡更重要,比如为范无垢报仇。 所以孙胜只是稍稍思考了一下,认为用自己的死亡换取无数荒人的性命,为大唐换来十年平安,这是很值得的事情。 所以他开口道:“等到事情办完,殿下若是想要孙胜这颗人头,拿去便是。” 陷阵营共有三万人。 眼下不过五百。 “他们的计划看起来的确很完美,即便是我也找不出太大的纰漏。” 李休说道。 他当然不会要孙胜的人头,所以只能尽量尝试说服,尝尝用道理说清楚。 这句话算是承认,身后陈玄策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若是细看就会发现慕容的眼角抖了抖。 “既然如此,世子殿下为何还要阻止我等?” 陈玄策在身后开口问道。 孙胜没有说话,这份计划毕竟是陈玄策慕容几人提出来的,他只是个执行者。 李休没有回头,说出来的话仍旧是如同之前一样不客气:“因为太完美,所以显得很蠢。” 这话显得很没道理。 也很没有逻辑。 “原来殿下是在说废话,可笑我竟然还打算洗耳恭听。” 陈玄策将手中的刀收了回去,传闻多怪诞,现今看来堂堂的陈留王世子也就是一个略有些本事的二世祖罢了。 混江湖或许可以,军中的事却是一窍不通。 哪怕是慕容也忍不住看了一眼李休,难不成他大张旗 鼓的拦路就是因为太完美? 换句话说只是因为他的直觉? 没有在意陈玄策的话,李休看着孙胜统领,淡淡道:“这天下从没有十十美的军略,孙将军征战沙场几十年应该比我了解。” 的确不存在十十美,但凡是计划总归会有漏洞。 孙胜没有说话,显然还是坚持之前的观点。 计划看起来完美一些,准备足些,总要比有缺陷要好得多。 “而且你不觉得你们太过小看知白了吗?” 李休认真道。 知白是大祭司的小弟子,是荒人的六先生,智计如妖,本身的实力也是同境中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若不是在关键时刻李休引魂入体,恐怕等不到杨不定到来便死在了那块巨石之上。 听到知白这个名字,孙胜的瞳孔轻轻缩了一下,然后道:“知白的确值得重视,但这算不上理由。” 陈玄策三人的计划中设想了许多可能,对于知白这个声名鹊起的六先生当然有着足够的考量与重视。 所以这的确算不上什么理由。 于是李休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那一沓黄纸上的内容清晰地记录着他们三人的计划,的确很完美,如果没有在雪原上遇到知白的话李休也会是这份计划接下来的参与者和实施者。 “我想过劝你们放弃,如今看来似乎没有可能。” 李休说道。 天上的雪花不算大,比不上鹅毛,人总说下雪时不冷,雪化时才冷。 但下雪又怎会不冷? 街上的百姓已经远远的躲开,他们不是修士,自然没有相隔百米仍旧能够听到细节的顺风耳,他们只是看到两军对峙,看到让人尊敬的世子殿下和每逢战起必定冲锋在前的陷阵营似乎有着什么冲突。 所以即便什么也听不到却还是绕在最远处瞪大眼睛看着。 “能够让小南桥平安十年,这是机会,千载难逢,我想试试。” 孙胜道。 军纪严明,自始至终无论二人的对话如何他身后的五百铁骑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除了那一开始的长枪敲击地面。 “人不怕犯错,怕就怕是为了家国天下犯错,让我想骂你也张不开口。” 李休叹了口气。 继续道:“但这次的赌注很大,若是输了,满盘皆输,你难道以为 小南桥破了之后还会有下一个范无垢死守徐州城吗?” “输了的后果很严重,所以我不会输。” 孙胜说道。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何况大风险的同时也代表了大收获,一旦成功那么将会彻底解放南方雪原,从而将唐国将士转移到雪国雪原,与北地联手。 若是事情可为,收获的可不单单只是小南桥十年平安,大唐这座恐怖的战争机器在沉寂了许多年后将会再次疯狂运转起来。 “我仍然坚持我的观点。” 李休道。 “我也是。” 孙胜也说道。 “子非破境应该就就在这些日子,到时候再说不迟。” 这是很好的提议,除了陈老将军以外,子非无疑是那个最能够服众的人。 哪怕是老秀才的威望也是及不上子非的。 提到那个名字,孙胜脸上的淡漠很明显的收敛了一些,但眼中的坚持却丝毫不曾消减。 “倘若等到子非先生破境,这场计划便作废了。” 这是实话,自那日李休与陈知墨下完棋之后,天下人都知道子非欠了他一个人情。 杨不定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他知道这是代表没得谈的意思。 既然没得谈那就不用谈了。 李休的眸子渐渐变得锋利了起来,周身的气势也随之一变。 他之前是个懒散江湖客。 此刻挺直身体就变成了真真正正的世子殿下。 他注视着孙胜,目光平静而锐利,道:“既如此那就看看小南桥支持你的人多些,还是支持我的人多些。” 话音落下李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空中摆动着,看样子是在画着什么东西。 呼吸间他的手指停了下来,然后一个大大的北字在面前浮现,高高的升到空中,并且在过程中越来越大,最后像是绽放的烟花一般渲染了整片天空。 抬头望去血红色的北字刺眼无比。 杨不定像是想到了什么,一直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陈玄策面色陡然阴沉。 孙胜看着那个北字,终于是沉默下来,不再开口。 地上的废墟震动,若是从高空往下看去便能发现,一道白色洪流脱离军营化作一道利箭向着春来居笔直而来。 那是北地三率。 第九十八章 便与三千白袍 () 李来之死后为李休留下了整个北地和肩上扛不动的责任。 也有北地三率。 与梁文等人镇守边关的北地边军一样,北地三率是脱于其中高于其中的精英中的精英。 白色洪流速度飞快,三千白袍飞速而至,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赶到了这条烟花巷中。 不只是烟花巷,白袍遍地铺满了方圆,与天地间的落雪融为一体。 整个北地三率在极动与极静之间完美转换,在动静之间没有丝毫仓促,展示了极高的军事素养。 陷阵营的五百铁骑滔天的煞气似乎收敛了一些。 如果说陷阵营是从血与火中杀出来的虎狼之师,那么北地三率便是自地狱走出来的白衣修罗。 小南桥最重要的还是南桥边军,除了边军之外还有其他各个地方派遣过来的驻军,其中以来自长安的黄甲亲军,岐山的暗凯平镇军,三千白袍北地三率,黑甲陷阵营和白羊府的紫衣军为代表。 这五个兵种几乎代表了小南桥唐军的最高战力。 三千白袍站下,有三人从马背上落到地面,然后穿过陷阵营,与孙胜擦肩而过来到了李休的面前。 “北地三率白落提,丰和,英宋见过世子殿下。” 三人一身白甲,满身英气。 李休对着他们点了点头,自从来到小南桥后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这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白落提看上去有些魁梧,身材高大,一身正气,也是北地三率的统帅。 丰和身材消瘦,虽然眼中带着喜色,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则有些阴郁,看上去不善言辞。 英宋则是嬉皮笑脸的样子,不停地对着李休挤眉弄眼,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李休见过三位将军。” 他这次不是微微躬身,而是郑重的行了一礼,北地三率跟随李来之不知多少年,身为人子这个礼是一定要行的。 白落提点了点头,双眼上下打量着李休,脸上的满意隐藏不住。 李休则是直入正题:“三位将军可曾看过陈玄策慕容还有莫清欢三人共同想出来的计划?” “看过,当然看过,很完美,虽然风险不小,但值得一试。” 英宋嘿嘿一笑,说道。 这当然是实话,凭借他们在军中这么多年的眼光来看,这份计划的确值得一试。 丰和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反驳,显然也是赞同这一点的。 “我认为这份计划有纰漏。” 李休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注视着,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不应该被执行。” 与之前相比这话客气了很多。 英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打了个哈哈然后道:“殿下说有纰漏那就一定有纰漏,不执行就不执行。” 丰和仍旧没有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 白落提的眉头轻轻皱起,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殿下可否告知缘由?” “因为对手是知白,所以任何计划都不可能太完美,而这份计划很完美,看起来就像是知白故意送出的鱼饵。” 还是那句话,这只是他单方面的直觉。 白落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想了很久,直到雪花渐渐变大,他对着李休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子看向了孙胜和那五百陷阵营。 “孙胜将军打算怎么做?” 白落提出声问道。 孙胜沉默了一瞬,道:“我认为应该试一试。” “殿下认为不能试。” 白落提说道。 孙胜道:“我认为可以。” 白落提脸色平静;“殿下说不行,就一定不行,所以在子非破境或者陈老将军苏醒之前,陷阵营不得踏出小南桥一步。” 这话听起来很自大。 “哪怕李休是错的?” 孙胜看着他,问道。 丰和向前迈了一步,三千白袍身上的披风猎猎作响,他的眼神冰冷,像是天地间落下的冰花,一眼看去浑身上下似乎都变得僵硬起来,他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漠然道:“踏出小南桥半步,杀无赦。” 这是撕破脸的一句话。 五百陷阵营铁骑面色冷峻,座下的战马不安的踏着地面。 孙胜的双眼渐渐眯成了一条缝隙,他开口说道,话语吐出在空中带起阵阵白气,周围似乎越来越冷。 “我想试试,北地三率如何杀我?” 雪花从头顶飘下却没有落在地面,无数风雪悬在了丰和的头顶,雪花交织不停地变换形状,他的眼神愈发冰寒。 英宋双脚用力高高跳起,伸出一根手指头捅破了悬在头顶的白雪,雪花成片的落了下来。 场间的气氛为之一松。 “退下。” 李休轻声道。 白落提让开了一条道路,英宋笑嘻嘻的搭着丰和的肩膀走到了一旁。 “陈玄策,无论这件事情最后的定论 如何,待到陈老将军苏醒之后,你便去青角司,何时破境游野何时回来。” 李休侧脸看着身后的陈玄策,道。 陈玄策脸色难看,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反驳。 “现在,派人去通知小南桥内所有做得了主的人,一个时辰后去将军府见我,不来的人以后也不用来了。” 小南桥的派系最为复杂,除了与李休交好的势力之外,还有站在陈玄策背后的,站在姑苏城的,以及皇后的人,太尉的人,李安之的人等等。 “英宋。” “在。” “去找太尉和皇后的人聊一聊,这是一场豪赌,任何可能破坏这场豪赌的内部因素都不允许出现,让他们安分一点。” 英宋答应下来,顿了顿又问道:“若有不从的人呢?” 李休看了一眼孙胜和陈玄策,沉默了片刻。 “杀。” 英宋的脸上带着兴奋,用力的锤了白落提一下转身离去。 “丰和。” “在。” 李休抿了抿嘴唇,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的话。 “请老秀才交出兵权,从今日起,小南桥所有军事调动都要经过我的同意,违令者军法从事。” “放肆。” “大胆。” 听到这话,陈玄策终于是忍不住出声喝道。 周遭的一些看客当中也有人开口指责。 认为李休为人实在是过于狂妄,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然敢染指小南桥兵权。 只有一些战场上的老人看着发布号令的李休眼神一阵恍惚,曾几何时,那个率领他们叱咤风云的李帅也是此般模样。 “孙胜听令。” 李休将视线放到了眼前孙胜的身上,喝道。 孙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这才是世子殿下该有的气魄。 他向前一步迈出,郑重的行了一个军礼:“末将在。” “我命你率陷阵营巡视城,在最终决定没有做出之前,任何势力不得踏出城门一步,违令者,杀。” “陷阵营领命。” 孙胜受命,转身离去,五百铁骑迅速消失。 不久后,两万陷阵营铁蹄轰鸣。 ...... ...... ps:别嫌我这几章嗦啊,这些对话人物很重要,不嗦不行,任何没有铺垫的**都是早 泄,晚安 第九十九章 天大的事也要喝完酒再说 () 做完这一切李休的脸色却并不好看,他在原地站了很久。 “殿下?” 白落提站在一侧,小声问道。 李休看了看陈玄策,眼中带着一丝失望,他摆了摆手说道:“走吧。” 白落提应了一声,然后对着一旁的杨不定点了点头。 几人离开春来居向着将军府走去。 小南桥是一座恐怖的战争堡垒,通信的速度一定是最为顶尖的,别说一个时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足以将消息通知到所有人的手里。 所以李休给的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是很宽厚了。 白落提向前走了几步,发现李休没有动作,不由得转头看了过来:“殿下不打算回将军府?” 李休淡淡道:“我只是不喜欢等人。” 话音落下,他接着转头看向了慕容,问道:“这小南桥的春来居比不上长安城的上人间,不知道这里的酒比不比得上太白楼里的红烧刀?” 长安地处安逸之地,这些玩乐的地方自然要比小南桥要好得多。 但酒不同。 边关的酒才是最好的酒。 慕容将剑收了回去,陈玄策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他看着李休和白落提还有杨不定,低头想了想,然后答道:“小南桥有茅草屋,比不得太白楼,也没有上人间,但是店家亲酿的竹叶青还不错。” “有多不错?” 李休挑眉问道。 慕容舔了舔嘴唇:“比红烧刀强些。” 李休的眼睛微微一亮:“菜呢?” “比鱼腩烧好些。” 李休咧了咧嘴,开怀大笑:“如此看来的确还不错,只是要麻烦慕容公子带路。” 慕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迈步走在前面领路。 陈玄策却不会顾忌太多,冷笑一声讥讽道:“殿下还真是好胃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天大的事压在头顶也要先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李休扬了扬下巴。 白落提胳膊抬起遥遥点了一下,陈玄策的嘴巴便闭的严严的无法再发出声音。 “现在倒是清静多了。” 红袖把熊胖抱在怀里,觉得场间气氛轻松了一些后,笑道。 她长的很漂亮,笑起来自然也很美。 只是碰巧场间这几个人都是榆木疙瘩,并不以为意,只是那名自始至终跟在身后的城门官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我不喜欢等别人,不过倒并不介意其他人等我。” 李休说道,言下之意很明了,跟在慕容身后走出了这条烟花巷,只留下了遍地的废墟和狼藉。 那名老鸨和许多姑娘们站在雪中,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白落提面无表情的扬了扬手,北地三率当中走出几个人向着老鸨走了过去。 “这是一大笔银子,北地三率很穷,您得赔我。” 建造那般奢华的春来居,里面还有许多的古董和名贵字画,毫无疑问这是很大一笔钱。 李休的眼皮不自禁的跳了一下,说道:“春来居是杨不定拆的,赔钱也该找他。” 于是白落提向左看去。 杨不定沉默了一会儿,道:“楼是您让我拆的。” “可剑是你挥下的。” 李休反驳道。 这个解释很牵强,也很气人,杨不定一只手握在了剑柄上。 “我没钱。” 剑身之上有寒气肆虐而出。 李休双手负在身后,义正言辞:“且放宽心,既然我是惹的祸,我自然会擦屁股。” “您好像很开心。” 赔钱与否其实他并不在意,听雪楼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好像?” 李休笑着问道。 “因为不是真正的开心,所以只是好像。” 杨不定道。 李休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轻快的步伐也跟着缓慢了下来。 了解他的人不少。 只是都远在长安。 此刻身旁只有一个杨不定算是熟人。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算是半个熟人,如今看来应该算是一个。” 李休学着王不二的样子,将肩膀耷拉了下来,以前他只觉得这样走路比较懒散和惬意,如今看来这是因为扛上了太多的责任二位压弯了双肩。 几人的速度不算快,因为红袖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但好在茅草屋不算远。 因此很快就赶到了地方。 为了方便寻找,每个类型的建筑都归纳在了一起。 比如春来居所在的烟花巷,向右走的千百颜色。 还有眼前这扑面而来的浓香酒气。 街头左侧放着一个牌子,上头写着酒香不怕巷子深。 街头右面也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酒香也怕巷子深。 两句话各有各的道理。 李休觉得很是新奇,遂多看了两眼。 顺着这条酒巷朝里走去,一处茅草屋立在中间看上去很是扎眼。 因为周遭的酒楼与客栈都是三四层的建筑高度,上面坐满了人。 只有这个茅草屋是矮矮的一层,一眼看去十几张桌子只做了六七个人,相对其他来说显得冷清了不少,偏偏掌柜的老神在在的坐在竹椅上,看到几人在屋前站下竟是眼皮也不抬一下,像是没瞧到一般。 李休看向了慕容。 慕容看着茅草屋门口的一个小牌子。 李休也顺着看了过去,然后便明白了为何这家店只有寥寥几个人吃酒。 因为这里只卖竹叶青,而且还是上好绝佳只有此处才有的竹叶青。 一坛酒要五百两银子。 李休的银子很多。 但这酒贵了些。 “听说这里的竹叶青胜过太白楼里的红烧刀,招牌菜也比鱼腩烧强些。” 那掌柜的仍旧是那副样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下来。 “红袖姑娘可能饮酒?” 李休侧身看着红袖。 红袖点了点头,她唱了这么多年的戏,自然是能饮上几壶的。 “掌柜的,给我来八坛竹叶青,再上几个好菜。” 八坛竹叶青,那就是四千两银子,在加上几道好菜就是五千两。 掌柜的蹭的一下从竹椅上站了起来,露出一个很是和蔼的笑容,他弓着腰搓了搓有些粗糙的双手,笑道:“公子且落座,菜马上就好。” 说着便要朝里面走去。 “等等,掌柜的可会做青椒鱼土豆?” 李休问道。 掌柜的似乎楞了一下,这道菜的名字倒是怪得很。 “实不相瞒,这道菜老夫并未做过,不过若是从菜名下手推敲一二,或许亦可以试试。” 李休摇了摇头。 “暂且算了。” 他出现在小南桥已经数个时辰,消息早已经通过官道驿站向着大唐各地散发出去。 不出意外的话无论是徐盈秀还是醉春风等人都会赶过来。 陈知墨那家伙很懒,确认他没有危险应该懒得动身。 梁小刀是一定会来的,他自小生长在北地,可不曾去过小南桥,此次有机会到此杀一杀荒人,那家伙可不会错过。 坐在椅子上,想到此处李休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微笑,徐盈秀离得近些,七天之内应该会过来。 醉春风恐怕是不会来了,他最喜欢的是徐盈秀,最不想见的自然也是她。 长安离此地终究远些,怕是要走上月余时候。 “今日距离荒人十年一次的大祭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如果你将此事告诉陈先生或者国师大人,他们的计划自然执行不了。” 白落提开口道。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陈玄策面色一变却说不出话来。 李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然后开口催促掌柜的上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白落提也不在询问。 其实在问题说出口的刹那他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国师离不开京城,因为皇后还在长安。 陈先生也不会离开书院。 不一会儿八坛上好的竹叶青便被放到了桌面上,一人一坛还剩一坛。 那名城门官喝了一口,满脸陶醉觉得此生已经无憾。 要知道这茅草屋的竹叶青在小南桥可是出了名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很多人都喝不起,像他在这样的城门官就更舍不得喝上一口。 他喝着嘴里的,忍不住将视线放到了桌面上剩余的一坛子酒上。 在做的一共七个人,自然要剩一坛,难不成是世子殿下打算带回将军府送给老秀才的? 的确,刚刚才要收了人家的兵权,是要准备一份厚礼作为赔偿。 他眯着眼睛,然后猛然看到那一直被红袖抱在怀里的熊胖走了过来,一摇一摆的揭开坛封,将脑袋插进了酒坛里,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他楞了一下,心中 有着酸意出现。 李休坐在椅子上,双眼紧紧闭着。 那坛竹叶青就摆在他的面前,坛封已经揭开,但他却一口都没有喝,只是在那里闭着眼睛,伸着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坛壁。 发出一声声的轻响。 像是一首小曲儿,很有节奏的拍打着。 他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觉得世子殿下不愧是世子殿下,即便只是一个普通的酒坛子也能奏出如此悦耳的曲子。 忍不住有些沉醉。 他的意识开始昏沉,心跳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眯成一条缝隙的眸子彻底闭合在了一起,整个人的气息急速的萎靡着。 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听可以,但别细听。” 白落提淡淡道。 这名军士的意识恢复清醒,浑身一哆嗦,脸都吓白了,急忙捧起坛子大口的喝了起来,却是不敢再仔细听那听起来很悦耳的节奏小曲儿了。 熊胖的尾巴放在了红袖的手臂上,淡淡的灵气包裹着她,隔绝着李休的声音。 李休拍打坛壁的动作越来越快,他身上的气息也跟着愈发锋锐起来,只是那张脸却越来越苍白。 一声。 两声。 数百声。 当李休的手指再次触碰酒坛的时候,坛身突然碎裂,向着四周炸开,一坛子的竹叶青落在桌面上顺着桌腿流淌到了地面。 这股香气很浓郁。 李休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作,直到半晌之后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算到了什么?” 杨不定问道。 白落提和慕容等人也看了过来,面带探询。 “我输了。” 李休眼中满是疲惫。 陈玄策听到这话脸上反倒出现了喜色。 不过还不待众人反应,李休便又道:“我赢了。” 这话有些奇怪,很矛盾,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输了便是输了。 赢了便是赢了。 “说不清楚。” 李休又道。 然后他站起身子离开了茅草屋,向着酒巷之外走去。 白落提像是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 杨不定也跟着叹了口气。 哪怕是倾天策也不敢号称算无遗漏,所谓算之一道,便是用特殊方法窥伺天道一二,从而在心中衍变接下来可能发生的诸多变化,并提前预知些许,从而利用这些变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未来有无数种可能。 无法看到具体的事情,只能观势。 根据衍变的势来看,然后加上自己的理解和判断。 李休看到的东西一定很不好,否则酒坛不会炸开,他的脸色不会如同金纸一般。 所以他说自己输了。 但修行就是逆天改命,从没有什么事是注定了的。 三劫之体注定会死,但他还是活了下来。 所以他说自己能赢。 将军府坐落在小南桥的中心处,这里是商议军机大事的地方,平日里无论是白落提还是杨不定都没少来。 但自从陈老将军重伤昏迷之后,将军府便变得门可罗雀,每个人都尽力的管理着自己的分区,让小南桥尽量高速的运转着。 而今日将军府却很热闹。 一辆又一辆马车从城内各处赶了过来,滚动的车路碾碎了地上的冰雪,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人从下车走进了将军府。 江湖势力在此地的掌舵人,以及庙堂当中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冒着风雪赶了过来,丝毫不敢停歇。 下车之时遇到熟人后也只是简单点了点头没有寒暄的意思。 谁都知道今天的小南桥将要面临一个重大的决定。 甚至可以关系到未来的大唐国运。 李休在将军府门前驻足而立,没有在意两侧排成长龙的马车,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将军府三个字,很熟悉,仍旧是子非的手笔。 然后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内坐着百余人,站着百余人。 大门推开发出咯吱的声音,所有人侧目看来,目光齐齐聚在了他的身上。 丰和站在人群中间的空地上。 他的面前站着一位儒衫老者,这老人身材有些佝偻,双目塌陷,眼窝很深。 二人中间放着一个桌子,桌上摆着一枚玉令。 那便是兵权。 ps:懒得分章,二合一 第一百章 十年祭 () 李休的脚步只是微微一顿随后便继续向前,径直朝着那枚玉令走去。 杨不定和白落提一左一右安静的跟着。 将军府之内很安静,站着的百余人微微躬身,坐着的百余人起身行礼。 丰和退到了一侧,李休站在了桌前。 将军府之内响起了呼啸般的世子殿下声音。 此刻府内共有接近三百人,都是在这小南桥里说得上话的人物,其中有二百人躬身行礼。 其余之人面色见了这幅场面后面色隐隐有些不太好看。 这位世子殿下的威望似乎太高了些。 李休抬起了手,周遭喊声随即停止,他看着眼前这个儒衫老者,恭敬地行了一礼。 道:“李休见过吴先生。” 就像是世人都知道大祭司却不知晓从浦一样,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位破五境镇守小南桥许多年的老秀才其实名叫吴墨笔。 很难想象,一个以文入道的先生竟然会叫吴墨笔。 老秀才塌陷的眼窝微微泛黑,他对着李休轻轻点了点头,指着桌面道:“这就是兵符玉令,陈老将军重伤之后便一直由我保管,自己人知晓自家事,老夫不是带兵的料子。” 李休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拿那枚玉令,而是静静地等候着下文。 既然这枚玉令没有放在丰和的手里,而是摆在了桌面上,自然不是为了等他亲手来取。 老秀才叹了口气:“若是往常时候,殿下想拿走兵符玉令自然是应该的事情,只是现在不行。” 周遭无人说话。 李休看着他,目光平静。 身后的白落提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白袍飞扬。 将军府外响起了三千白袍的一声断喝。 于是这间院子内更加安静。 陈玄策已经能够开口,但是听着耳边响起的声音他却是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北地三率在小南桥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军。 三千兵锋所指,不少人的脸色都是微微变化。 陷阵营尚在巡城。 长安亲兵的统领垂着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紫衣军与平镇军也 是如此。 他们不开口,便无人开口。 老秀才叹了口气,说道:“世子殿下这又是何必?陈玄策几人的计划大家看的清楚,纵使是您想要反对也总要说出一个能够服众的理由才行,否则还请殿下等我等突袭归来,到了那时这兵符玉令老夫定当拱手送上。” 江湖势力抬眼瞧着慕容,见这位小少爷一言不发索性也跟着不说话,只管静静看着。 天上还在下着小雪,那枚玉令在这时候显得有些好看。 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拿在手中把玩一番。 李休却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他第二次扬起了手,长安亲兵的统帅走到了他的身后,紧接着岐山平镇军统领也跟着走了过来。 莫清欢再次出现,一身的青衣较之之前多了几分平淡,但仍旧很是清丽。 然后许多人从人群中分了出来,在他的身后并肩排开。 场中两派泾渭分明。 陈玄策面色难看至极,白羊府的二爷,紫衣军的大将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秀才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 十年一次的大祭是荒人当中最重大的日子,没有之一,便是大祭司的寿辰也远不及这一日来的隆重。 这一天荒人当中的掌权人十之七八都会来此祭树灵。 如果突袭成功,那么自然能保小南桥十年平安。 只是雪原很大,无论是北雪原还是南雪原都是如此。 荒人藏匿的很好,尤其是十年祭这种大日子,举办的地点一定会远离小南桥,并且极为的隐蔽,不会轻易被人知晓地点。 所以这些年来小南桥的人从没有起过什么心思,直到前不久陈玄策起了一份计划。 慕容和莫清欢帮之完善。 荒人的住所都是由一个又一个的部落组合而成,小一点的叫做村子,大一点的称之为部落。 建筑也不算华丽,只是由石头堆砌而成。 而此时,在雪原中央的一个数万人聚集的部落当中,知白正站在部落正中央的一个空地之上,可以看到这片空地当中有许多人正在忙碌,一个祭坛的雏形已经依稀可见轮廓 不出意外,这里就是即将四十天后举行十年祭的地方。 知白站在高地上,俯视着空地下方,眼中带着期待与笑容。 他身上的伤势仍旧比较严重,尚未恢复。 胡二将军站在他的身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六先生,这一次没杀掉那李休着实遗憾,让人后悔。” 他砸了咂嘴,跟着叹了口气。 知白笑了笑并不在意:“杨不定在草黄纸上排名十九,你不如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四周的高地很高,祭坛建在中央的空地,深陷地面。 二人在高台上走着,知白问道:“胡二将军觉得将十年祭的地点放在此处如何?” 胡二看了看四周,说了一声不错。 “我是问放到这个部落如何?” 知白解释道。 “那也不错,咱们这里虽然不算雪原深处,距离大祭司也远得很,部落位置也差强人意,与树灵更远了些。” 知白失笑道:“如此也算不错?” 胡二伸出大手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面带笑意:“其实十年祭的地点放到哪里都没问题,只要让小南桥看不到就算是不错。”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只要能够让十年祭顺利举行,那么放在哪里都是不错的。 “我看过唐人很多书,对于武当道书之内提到的风水一说很有兴趣,所以就瞒着师父钻研了许久,如今也算是有所成。” 知白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用力的跺了跺脚,踩了踩地面,轻声道:“此地是个风水不错的地方,若是葬在这里一定可以保证子孙后代封侯拜相,福荫几辈,最差也能做个安稳财主。” 他说话的声音顿了顿,然后转身看着一身麻衣的胡二将军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 那双漆黑浓郁的眉毛微微上挑。 “只是不知胡二将军在唐国可有子孙留下?若是没有那倒是浪费了这块风水宝地。” ...... ...... ps:为了庆祝章节数达到一百,三两本想断更庆祝一下,后来觉得太不负责,乖乖地去码下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 胡二将军重复了挠头的动作,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他说道:“六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总不能因为老 胡我打不过杨不定就要杀了我吧?” 知白的脸上也充满了笑容:“大家都是聪明人,胡二将军若是还要装傻,那可就落了下乘了。” 空地下方建造祭坛的声音不小,叮叮当当的听起来有些烦人。 胡二脸上的笑容尽数收敛,他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你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份的?” 知白耸了耸肩,脸上的腼腆笑容看上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几百年来你们唐人从没有真正了解过我们荒人,但凡荒人出生之后都会被灵树赋予认可,而你的身上没有这种认可。” 胡二脸色有些难看:“如此说来从我来到雪原的第一天你们就知道我是唐人?” 知白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 于是胡二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们那日不直接杀了我?” “用唐人杀唐人,难道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依我看来这些年来胡二将军杀的唐人要比我多得多啊!” 知白摊了摊手,如墨般的眉毛抬起。 “那么你为何现在要杀了我?” 他问道。 知白转过身子侧对着他,低头俯视着高台下方的祭坛,道:“十年祭是大事,以前你不知道祭祀的地点,所以留一条命用来给唐军传递错误军情也没什么,但今年你知道,为了保险起见,你一定要死。” “因为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胡二这次没有摸自己的脑袋,他的眸子紧紧盯着知白的身体,身体肌肉紧绷。 “你只是承意,而我是游野,要杀你很简单。” 他看着那仍旧带着腼腆笑容的脸,认真道。 的确,这是再简单的不过的道理。 知白很强,他也有资本越境杀上三关,但是却绝对挡不住游野修士的一剑。 尤其是胡二在游野修士当中也属于中上游,他杀了很多人,一身的煞气在此刻情不自禁的扩散着。 高台之下,空地之上的祭坛崩坏一角,许多人在下面发出惊呼之声。 “的确,胡 二将军要杀我只需要轻轻抬一抬手,但是你为何一直不动手呢?” 知白看着他,声音很低,明明是在询问,听上去却更像是喃喃自语。 也不待胡二回答,他便自顾自继续道:“知白不才,自认还有些本事,在荒人当中的地位也是不低,若是在小南桥前你与李休联手杀了我,然后再重新回到唐国复命,那一定是一件不小的功劳。” “但你没有动手,因为我有大祭司的印章,你知道杀不死我。” 说到这里知白顿了顿,脸上挂着一抹好奇问道:“只是我很想知道,若是杨不定没有来,你还会继续动手杀了李休吗?” “六先生智计无双,何必多此一问?” 胡二道。 知白点了点头。 这个问题的确很多余。 李休的地位很高,除了李弦一之外大唐年轻一辈当中再也没有比他身份更高的人,哪怕是其余两位皇子与他比起来也是差了一些。 而且他的支持者很多,在庙堂里他是李来之的儿子,在江湖中他是听雪楼的少主。 所以李休才能一言否定那份计划,才能一句话聚齐整个小南桥的话事人。 所以很多事与他的安危比起来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胡二自然也不会杀了李休。 “那还请胡二将军找个舒服的姿势和地方躺下,便在此地归去,如何?” 知白问道。 “老子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都会,就是不会等死,六先生,不如你我赌一赌是我的动作快还是你拿出那枚印章的速度快?” 他向前躬身,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保证自己能够用最快的速度捏碎那颗脑袋。 “打赌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我不想赌。” “既然很有意思,六先生为何不想赌?” 知白摇了摇头,叹道:“打赌自然很有意思,但若是知晓自己一定会赢,那么就很没意思。” 胡二还想再说话,目光却瞥见了一个人,一个持伞的男人。 雪原此刻尚在下雪,但雪花不算大,这个男人却撑着伞,看上去有些奇怪。 胡二看着这个人,然后看着那把伞, 原本打算说的话尽数咽回了肚子,摆出的姿势也放了下去,变回原样静静站着。 这是一个中年人,有些消瘦,就和李休未破三劫之前的模样一般,看上去病恹恹的,他的皮肤很白,比李休还要白,只是比徐文赋差一些。 他撑着伞从角落一侧走了出来,速度不快,就像是寻常人散步一般走了过来。 一步接着一步。 越来越近。 “既然是四先生来了,那么的确没有打赌的必要了。” 胡二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将目光远远探出,张望着遥远处,那是大唐的方向。 “我没看过武当那些神神叨叨的道书,对风水这东西也不了解,只是我却觉得此地不好,能不能求六先生一件事?” 他问道。 知白没有询问,因为他知道那是什么事,于是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持伞的四先生走到了他的身侧站下。 胡二笑着伸出大手摸了摸光头,死后能够身归唐国,魂归兵冢,如此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然后他的脑袋掉了下去。 身体也跟着倒在了地面,砸进了雪中。 四先生静静瞧着下方的祭坛,数片雪花落在了他的伞上,道:“今天的雪倒是小了许多。” “祭祀结束之后,我会派人把他的尸体送回大唐,四师兄,唐人还真是了不起。” 知白脸上带着钦佩,觉得很是佩服。 四先生点了点头,笑道:“唐人当然了不起。” “你的伤很重,还是去休息几天比较好。” 知白摇了摇头,他看着下方的祭坛,双目明亮,神采飞扬:“大祭已经备好,祭品也快要登门,我哪里还敢休息?” “留了他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只是你暴露了荒人的秘密,从今以后唐人怕是不会再派奸细过来了。” 四先生说道。 知白笑了笑:“要想钓到大鱼,就要给出鱼饵,四师兄,你说的对,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天上的雪花渐渐大了起来,二人站在伞下不再说话。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零二章 众生为棋子,我是下棋人 () “李休应该是个聪明人,不亚于师弟。” “他的确是个聪明人,下棋的本事也很高明,但他却一定下不过我。” 知白伸手捏住了天上落下来的一片白雪,脸上的笑容不在腼腆,而是充满了傲气。 “唐人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骄兵必败,师弟莫要大意。” 四先生轻轻地劝了一句。 知白摇了摇头:“我的棋子很多,他的棋子很少,而且小南桥的那些人很蠢,他要如何赢我呢?” 他的双手负在身后腰间,目光抬头看着天空,欲要凌霄,他的眼中带着惆怅。 竟是恨天太低。 “众生为棋子,我当为棋手,放眼天下又有何人配坐在我的棋盘上?” 知白喃喃道。 四先生持伞站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 修士的世界总是充满了一切不可能与光怪陆离。 北海有一种鱼会在深夜歌唱,发出动听悦耳的音律吸引过海的人或是其他妖类。 绿海内有一种兔子,站起来比人还要高上几分,一跳数丈高,腿力惊人,一脚可以踢死一个承意修士,但是偏偏生来胆子小的很,别说人哪怕是见到比他小很多的小动物也会感到害怕,从而闷头一路逃窜。 是在逃不掉的话就会在地面挖一个洞出来,然后将脑袋埋进去一动不动。 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人不会开口,不会说话。 自然也不会通风报信。 可有些时候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小南桥将军府内,当场间近三百人一分为二相互对峙的时候。 那摆放在桌上的那枚玉令突然疯狂的晃动起来,然后一道光芒一闪而逝,紧接着一幅画面从玉令之上放出,映在了天空之中。 李休凝眸看去。 发现画面中出现的正是先前打算杀他却被杨不定逼退的胡二将军以及六先生知白。 那场对话一字不漏的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当中。 然后四先生走了出来。 那把伞的伞面轻轻转了转,胡二的人头便落到了地上。 那具尸体倒在了白雪当中,鲜血流淌染红了雪面。 画面到此消失,玉令轻轻抖了抖,光芒也跟着消失。 将军府内的三 百余人看着这一幕尽数沉默了起来,白落提微微躬身,把头低了下来。 然后所有人的头都低了下来。 老秀才眼睛闭上,深陷在眼窝当中的眸子带着苦意。 他佝偻着身子轻轻咳嗽了两声,听上去满是落寞。 李休低下了头,此刻他方才知晓原来这位将军竟然是唐国的人。 他的一只手负在身后,手掌在宽的袖子当中握成了拳头。 眼中带着冷意,有愤怒,有愧疚。 那是很复杂的眼神与目光。 在他身后有人走了出来战回了原来的位置,那代表了他开始支持老秀才,支持陈玄策的这份计划。 这是仇,是血仇,那么自然要用血来偿。 又有人跟着走出。 片刻,李休的身后便只剩下了七八十人。 “现在,世子殿下还要这枚玉令兵符吗?” 老秀才看着李休,问道。 这一次,李休没有说话。 那副画面当中的对话很清楚,知白并不知道唐军会选择突袭的事情,自然也不清楚陈玄策几人的计划。 正如他所言,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所以知白对胡二说的那些话当然都是真的。 他没有防备,而且因为胡二的死反而更加放松了警惕。 这就是有可为。 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李休沉默了很久很久。 将军府内也没有人出声插话。 终于,李休抬头,他还想再试试:“如果这幅画面和那些对话是知白故意放出来的诱饵呢?我还是那句话,不同意执行这份计划。” 其余人并没有讽刺他不肯低头一类的话。 因为这些人知道李休是真的在为大唐着想,而且这个可能性也的确存在,只是相对于成功带来的收益来说这点风险可以忽略不计。 于是他身后又走出了一半人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长安亲军统帅李泗也迈步走了过去,平镇军统领叶枭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泗的脚步停了下来。 白落提跟着抬起一只手拍了拍叶枭。 叶枭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会儿,松开了手臂。 按照现在的形势来看,这份计划是一定要执行的 ,既然如此那就多增添一份力量,北地三率要护着李休是绝对不能动的,小南桥还要留下一个有一战之力的军队。 除了南桥边军之外长安亲军和平镇军一定要留下一个,另一个前去帮忙, 多了一个长安亲军胜面怎么也要大些。 即便输了,保一条命的可能也更大些。 既然无法阻止,那么便尽最大可能帮他们将这份计划贯彻下去。 陈玄策不是傻子,自然看懂了李泗这份举动的用意。 李休沉默着没有开口。 算是默认。 于是他冲着两人行了一礼。 “南桥边军我要留下来一半,北地三率和平镇军跟着我。” 李休注视着老秀才那张枯瘦的脸,沉声道。 “陷阵营可以跟你们去,但是我要孙胜。” 孙胜是陷阵营的首领,有他在陷阵营能够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能力。 所以老秀才没有立刻开口答应。 “陷阵营陷阵几十年,早已自成体系,即便孙胜不在,有张元杰也足够了。” 张元杰便是孙胜的副将,孙胜不在,他率领陷阵营也是足够。 话音落下,李休没有去在意老秀才的反应,伸出右手放到了桌面上。 拿起了那枚玉令兵符。 雪花落在玉令上,仍就如同之前那般好看。 在他的身后走出了一个人,白落提看了一眼,知道这是青角司的一位长老。 陈落一手创立了青角司,本人更是在草黄纸上排名第一,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 所以白落提朝一侧让开了道路。 那名长老面带笑意对着他点了点头,站在了李休的身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玻璃杯。 动作不急不缓。 李休此刻还在看着那枚玉令。 他的手指放在瓶盖上,用力将盖子打开,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 杨不定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白落提和叶枭眉头微微蹙起。 李休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放下了玉令回过了头。 老秀才深陷的眼窝猛地绽放出一道光明,他的袖中飞出了一点水墨,眨眼睛落在了那名长老的身上,像是这天地间出现的第一枚种子,生长出了一棵树木。 第一百零三章 愿你仍是四月人间 () 种子落到地面,然后从地面生长,在过程中汲取养分,逐渐蓄养自身,变得壮大。 这一滴墨水落在了那名青角司长老的额头上,化作一枚种子汲取养分迅速生长成为一棵小树,他的身体便是养分。 小树长大,他自然死了。 “这应该是长林的人。” 白落提冷着脸,觉得有些后怕,就在刚刚他亲自侧身将这条路让开,若不是老秀才出手及时,恐怕已经酿成大祸。 李休将目光放到了在场所有人身上,没有说话。 所过之处尽皆低头。 “谢过吴先生。” 李休转身冲着老秀才行了一礼,恭敬道。 老秀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与李休此次的争端只是道理之争,都是为了大唐自然不会在彼此心中留下怨气。 能凭借一杆笔墨在小南桥孤身守了这么多年,吴墨笔的气量和格局自然要大得多。 而且也正如他所说的那般,若是没有这份计划,也许用不到李休开口,他便已经将兵权交了出去。 那棵树只是茂盛了一瞬之后便化作枯木凋零,只是轻轻地一阵微风拂过。 树木倒塌。 那名长林的妖人也跟着倒在了地面,他的手臂磕在了地板上,手中的玻璃瓶顺着地面滚了出去。 然后瓶盖掉在一旁,瓶口张开。 杨不定一剑斩了出去。 白落提身上白袍飞扬闪身站在了李休的身前,目光冷冽。 与此同时叶枭身上猛然爆发出一股惊天之势,将周围所有人尽数逼退到十步之外。 杨不定一剑落在了那个瓶子上,瓶子碎成碎片。 那个盖子也跟着化作粉末。 周遭什么异常都没有出现,安静极了。 “起开。” 老秀才猛地大喝一声,袖袍飞扬,李休的身体跟着升到空中飘离地面。 地面的砖缝中散发出了丝丝黑气,然后化作一个黑色圆珠向着向着天空爆射而出。 “孽畜放肆!” 这黑色圆珠的速度飞快,哪怕是强如杨不定白落提等人也根本来不及反应。 老秀才看着那个黑色圆珠发出一声断喝,眼中有水墨飞扬整个人竟是化作一道笔锋刹那间出现在了李休的身前,枯瘦的手掌向前推出,文道之力迸发,隔绝了虚空硬生生的将那枚圆珠禁锢在了身前。 白落提松了一口气。 老秀才伸手捏住那枚珠子。 莫清欢站在下方,袖子中紧握的手掌终于是轻轻松开,她的指节仍旧有些泛白。 红袖皱着眉,有些担心。 熊胖被她抱在怀里,眼中带着失望,心想这小子还真是命大,竟然又活了下来。 珠子看上去平平无奇。 “殿下!” 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呼,老秀才急忙转身然后就看到一道黑气钻进了李休的身体当中。 红袖惊呼一声,莫清欢面色惨白。 熊胖小声的叫了叫,觉得开心极了。 那枚珠子其实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杀招是地面上渗透出来的那丝丝黑气。 无影无形。 哪怕是老秀才尽力保护李休,在禁锢住黑色圆柱的刹那都会放松警惕。 就是这一瞬间,那道黑气便进入了李休的身体之内,然后像是一朵花在他的体内绽开。 道道黑色根茎顷刻间爬满了身,爬满了他的脸。 李休的双眼闭合,整个人的意识陷入到了黑暗当中。 ...... 谁也不清楚黑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时候夜里醒来总有一些人会去想,睁眼是黑暗,闭眼也是黑暗。 那睁眼和闭眼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秀才站在天上,李休漂浮在他的身后,身上像是爬满了黑色的藤蔓。 许多人站在下方看着天上,震撼的没有了言语。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兀,前一刻世子殿下拿着玉令兵符,下一刻就已经生死不知。 一道锋锐的剑意从丰和身上升腾而起,他转身看向了青角司其余人,长剑出鞘,剑光一闪而逝。 陈落不在,青角司没人拦的下这一剑。 白落提站在了那些人身前,用剑斩碎了这道剑光。 丰和看了他一眼,冷着脸不发一言。 老秀才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在上面画满了东西然后打进了李休的体内,那些黑色根茎渐渐消失,不再浮现在皮肤表面。 只是仍然隐藏在身体之内,无法根除。 两个人从天上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 杨不定问道。 如此诡异的能力,定然不是凡物。 老秀才叹了口气,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更加苍老,他的眼神有些复杂,道:“这是魔种。” “不可能!” 这话就像雪原刮起的如刀风雪,斩碎了很多人心中最后一抹侥幸。 莫清欢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李休,那张清丽的脸上竟然有两串泪珠断线一般落了下来。 杨不定沉默着不再说话。 白落提按住了丰和的肩膀,沉声问道:“不知吴先生可有法子救我家少主?” 我家少主,世子殿下这终究是不同的称呼方式。 “国师与院长大人联手,或许可以。” 老秀才想了想,说道。 “还有多长时间?” 白落提问道。 老秀才伸手在李休身上点了几下,道道墨水织成的网线在他体内纵横,压制住了魔种的迸发:“不知道。” 魔种一物乃是亘古留存下来的邪武,其力量强大无比,但是为天地所不容,一旦出现,萌芽之时尚且好说,一旦成长必定会遭天谴,届时无论是魔种还是其宿主都会死在雷劫之下。 灰飞烟灭。 自古以来魔种一物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难以想象长林的人究竟是如何弄到手的。 “我只能尽力压制魔种的成长,但很难保证能撑多久。” 莫清欢将手放在李休的脸上,觉得这世界不公平极了。 凭什么他生下来就要背负三劫,好不容易破了宿命如今却又被魔种寄身。 “我带他回长安,即刻出发。” 白落提胸口微微起伏着,觉得有些自责。 “一路劳顿,他甚至会死在半路。” 老秀才叹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惋惜,眼见一个冉冉升起的天之骄子走向末路,这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情。 周围许多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他们或许意见不合,但没人希望李休死,便是陈玄策在这一刻眼中也有着悲痛与惋惜。 魔种便意味着死亡。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只是没人愿意承认。 良久。 莫清欢阻止了白落提,捧着李休的脸轻声道:“如果这是最后的选择,那么应该由他自己来做。” “而他一定会留在小南桥,哪里还用得到选择呢?” 莫清欢喃喃着,清冷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柔弱和难舍卷起了小南桥的风雪。 管他携酒踏月还是斗米而嫌。 管他桑田沧海还是昙花一现。 我只愿你仍是四月人间。 ...... ...... ps:最后几句话摘自亦是此间少年,我觉得很合适,点睛之笔。 第一百零四章 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 () 常年来说小南桥的气氛都很单一,哪怕是左边一条烟花巷,右有千百颜色。 哪怕是后街的酒牌子再亮,茅草屋里的竹叶青再香,终究还是掩饰不掉小南桥的冰冷与血腥。 尤其是一个月前堂堂的陈留王世子李休竟然被长林妖人偷袭,身负魔种,性命危在旦夕,若不是这一个月每一日都有老秀才帮忙压制,恐怕早就让魔种破体而出从而引来天劫加身。 李休还没有醒。 所以整个小南桥都笼罩在一片阴云当中,北地三率包围着将军府,白落提和丰和亲自守在门外,英宋和孙胜率人行走城,一月来杀了不少人。 听雪楼这个天下最大的情报机构疯狂的运转起来,大唐天下青衣都动了起来,每一日都有长林的人死在听雪楼的剑下。 莫清欢带人去了三圣斋求药。 尚未返还。 草圣声名传天下,他如果肯出手帮忙,李休一定可以多熬一些日子。 书院与青角司的人也在向着各处行走。 因为院长大人并不在长安,老人家喜欢行走天下,曾扬言拈尽天下春花,没人知道他的行踪,只能希望能够尽快,最快的找到他。 如此才能救下李休的命。 又一日过去,姑苏城的凤鸟自远处飞来,然后落在了小南桥的当中。 上面走下来两个人,慕容二爷与慕容雪。 慕容站在将军府门前,朝着二人迎了过去。 “二叔。” 他对着慕容天成点了点头,叫了一声,然后又看了看慕容雪,没有说话。 与之前见面的几次不同,现在的慕容雪脸上完没有了骄傲,甚至带着些许崇拜。 她与慕容二人被誉为姑苏双绝。 但这只是江湖上一些好事者的称呼,慕容在沧澜榜排第六,无论是天赋还是其他都要比她强上不少,而且自小便是慕容在教她修行。 “族兄。” 慕容雪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抹欢喜。 “你做的事很蠢,也很没道理,若不是李休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今日我便见不到你了。” 慕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有些责怪。 慕容雪的眼 睛眯了起来,像只小猫一般觉得舒服极了。 二爷看着这一幕露出一抹笑容,雪儿性子傲气,为人冷淡,只有在慕容的身边才会露出这幅表情。 她忍不住辩解了一句:“是他先斩了我的凤鸟,我没有在三古之地和楚恒联手已经很克制了。” “草圣不是傻子,他以慈悲救世证道,踏足五境,几临入道,眼光自然不会差,楚恒很聪明,只是为人过于张狂,若是那日包知命清秋等人胜了,他则一定会救李休,而不是杀李休。” 慕容能够和陈玄策想出这样一份计划,其智计自然高绝。 “楚恒性情多变,但不可否定是个聪明人,只是太着急扬名,所以走了一个昏招,惹到了李休从而让朝廷赠予三圣斋的资源减半,他在三古之地的举动只是为了出气罢了,无论那个小和尚有没有出现,结果都不会发生变化。” 看到慕容雪有些不敢相信,慕容叹了口气,将放在她头顶的手拿了下来,嘱咐道:“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人,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栽个大跟头,而且可能永远也翻不了身。” 这话很有意思。 是话里有话。 慕容雪很聪明,冰雪聪明来形容也不为过,所以听清楚了这话中的意思,不由得面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次的荒人十年祭很可能是个陷阱?” 此刻距离十年祭开启的日子还有九天,老秀才等人昨日已经率军出去,半个北地边军,整个陷阵营,还有紫衣军,长安亲兵,六成的江湖势力。 可以说是将多半的身家赌在了这次的行动上。 不容有失。 慕容却是摇了摇头,这话很难说。 而且他对这份计划也有着十足的信心。 “那你是什么意思?” 慕容引着二人走进了将军府,那张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迟疑之色。 “你觉得殿下是个什么人?” 慕容雪有些沉默,但也不准备撒谎,如实道:“他是个聪明人,而且破了三劫,我们这一代当中他的天赋最佳。” 慕容道:“何止是个聪明人,简直是算无遗策。” 无论携大势归长安,还是借势乱关山,塞北两窟鬼以及三古之地等等。 阴谋算计和战斗之中的 临场应变都毫无疑问的证明了这个少年的优秀之处。 “凡事就怕往回想,像世子殿下那样的聪明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顶着天大的压力也要否定这份计划,甚至连那身染血的青衣都来不及换掉。” “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李休躺在将军府内的一处偏房当中,慕容对着白落提和丰和行了一礼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红袖在里面看护着他。 慕容雪走了进去,将视线放到了床上。 面色复杂,心中五味杂陈。 就是眼前这个少年,在身负重伤神魂枯竭的状态下,在琴道上胜过了她。 她迈步走到了李休的身前,低头俯视着这个人,看着那张原本完美的脸上爬上了一条黑色纹络,讥讽道:“原来你也有今天。” ...... 人的情绪总是复杂且多变的,哪怕是彼此看不顺眼的敌人,见的多了也就淡了。 每个人的身上总有几个闪光点,简单来说就是人格魅力。 李休的人格魅力很多,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说不出什么。 莫清欢这一个月来很辛苦,马不停蹄的向着三圣斋赶去,杨不定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两匹马终于是抵达了三圣斋。 这里是唐国百姓口中的圣地,每一天都有许多人来此祭拜,或是看病。 斋内也有很多的医者行走天下,救苦救难。 莫清欢一身青衣勒马停下,然后翻身下马顺着古道走进山门,朝着山顶一路走去。 杨不定看着四周,周遭有很多双的眼睛注视着二人。 传闻中草圣就住在三圣斋的山顶,这里是禁地,除了他的三个徒弟之外不允许其他人轻易踏足。 只是大弟子陈临辞治病救人,周游天下不知去向。 小师妹姚芝自从那日败在李休手中之后便闭关不出。 莫清欢走到了最高处,抬眼看着眼前。 面前是一扇大门,两侧张开,上面悬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字,草堂。 看那字迹应该是出自书院画廊苏声晚的手笔。 门下坐着一个人。 楚恒看着他们。 脸上满是讥讽。 第一百零五章 春日与花香,厌和赏 () 李休垂死的消息像是一股风暴一般席卷了整个大唐,作为医道圣地的三圣斋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所以楚恒估算了一下对方的脚程,这几天便一直等在山门口。 莫清欢认识这张脸,或者说李休这段时间接触的所有人她都认识。 “听雪楼圣女莫清欢,有事求见草圣大人。” 她站在草堂下方,开口道。 与小南桥不同,大唐此刻正是春日开花的好时节,尤其是在三圣斋这样充满了活力的地方,一路走来,漫山遍野盛开的花朵乱了眼前。 这很美。 如果是醉春风一定会寻一处红蓝之地浮上一白,苏声晚会开怀大笑,将满山花儿画进纸上。 便是最寻常的路人也会侧目两侧观看。 这就是赏心悦目。 只是杨不定没有兴趣,莫清欢心急如焚,山上的风景如何也就不在重要了。 “不知圣女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楚恒上下打量着她,面带戏谑,觉得不愧是听雪楼的圣女,样貌更胜小师妹一筹。 莫清欢没有理他,再次开口道:“听雪楼圣女莫清欢,求见草圣大人。” 她的声音清冷,但语气中的那抹焦急却是掩饰不掉。 楚恒伸手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抬眼看着她,淡淡道:“李休垂死,举国忙碌,俱有其道理,但你莫清欢也要救他,这就很没道理。” 杨不定抱着剑,默不作声。 莫清欢的目光终于放到了他的脸上,目光冰冷。 楚恒却是毫不在意,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听雪楼的圣女也是有资格继承楼主之位的,挡在你面前的只有一个李休,他若是死了,听雪楼就是你的。” 楚恒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眸子微微眯起,盯着她的脸。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莫清欢的眼神微微变化,无数个日夜她最渴望的就是那个位子。 除此之外任何东西与之相比都不足味道。 楚恒的嘴角逐渐扬起,眼神深处的讥讽愈发浓郁。 春风带着花香吹动了杨不定垂在额前的那抹发丝上,他侧了侧身子,余光扫了一眼莫清欢,点点冰寒 在脚下升腾。 但那是李休。 与之相比那个位子也就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若你在此拦路只是为了说些废话,那么就请你让开。” 莫清欢说道。 看样子她选择了拒绝。 楚恒脸上的笑意却没有消失,他朝一侧退了几步,身子靠后,将草堂的大门让了出来。 莫清欢向前走了一步。 楚恒再次发出声音:“师父他老人家并不在草堂,半月前便离开了。” 李休垂死的消息在一月前便传遍了大唐,草圣半月前离去,这是为什么? 如果放在别人身上一定会被人认为是因为李休减掉了朝廷对三圣斋的半数资源供奉,所以惹恼了他老人家。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他是草圣。 草圣胸怀天下,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极为的光明磊落。 所以不会故意见死不救。 莫清欢沉默了下来,觉得这春日与花香很厌。 杨不定拔出了抱在怀中的剑,脚下的那抹冰寒向前席卷延伸到了草堂之内,他看着楚恒,语气冰冷:“我现在若是一剑杀了你,不知道草圣会不会出现?” 任谁被草黄纸上排名十九的人用剑指着,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尤其地面的冰霜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脚面。 那便更难受。 但楚恒的脸上却没有恐惧,也没有害怕。 他只是看着莫清欢,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 ...... 莫清欢伸手阻止了杨不定,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天上风云渐变,春天里除了草长莺飞之外还有春雨绵绵,也只有此种时刻才让长安与江南一般烟雨朦胧。 春风从山下吹上来,扫过黑白石面上的灰尘,许多的花瓣随着起势落在石面上,然后随着灰尘一起化作轻烟悄然飘起。 雪原内响起了十年祭的颂歌,巨大的黑色祭坛像是通往九幽的路口让这无尽白雪看起来更加冰冷。 楚恒脸上却出现了一抹玩味。 “听雪楼的圣女乃是人间清丽,我想看看若是脱了衣服,还能不能依旧 清丽?” 他调笑着,双臂环保胸前,身子倚靠在草堂大门的柱子上,挑了挑眉毛。 杨不定向前迈了一步,方圆数丈之内花草气根而断,像是柳絮一般飘飞眼前,凌乱了身前方圆。 楚恒的目光透光花草碎屑注视着莫清欢。 周围有草香穿进鼻子。 莫清欢没有说话,花草碎瓣落在她的头上,挂在了垂在两侧的如墨发丝。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 太阳落进山内一半,那酝酿许久的春雨终究没有落下来。 然后她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衣衫领口,解开了一枚扣子。 杨不定伸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楚恒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与调笑消失,轻声道:“真没意思。” 他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瓶子甩手扔了出去。 杨不定伸手接过。 莫清欢冷着脸看着他。 “这是师父给的药,李休身负魔种,那不是病,所以无法根治,这药只能压制一段时间。” 楚恒解释道。 二人没有动作。 楚恒挑起的眉毛渐渐落了下来:“怎么?你以为我这真的想看你的身子?” 他讥笑一声。 “我只是不想有人坏我师父的招牌罢了。” 话音落下,楚恒转身走进了草堂之内。 杨不定看着手中的药瓶,打开盖子看了看,知道这是三圣斋的圣药医天下。 于是点了点头。 莫清欢抬头看了一眼草堂二字,不做停留,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迈步之间,看着春日与花香。 赏心悦目! ...... 二人走后,楚恒重新出现在草堂门口,站在黑白石上,不知道去做了什么,他的双手有些湿润,然后随意的在身上擦了擦,目光眺望着小南桥的方向。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子出现在他的身侧,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二小子,你到底还是把医天下给她了。” 楚恒冷哼一声,甩掉了草圣的手,不屑道:“我大唐的世子,怎能死在外人手里?” 第一百零六章 窗风吹灭的红烛 () 唐皇闭关的这些日子里,太子李弦一每一天里大半的时间都在宣政殿批阅奏章,代理国事。 太阳彻底落山,天地悄然走进一片黑暗,皇宫之内却灯火明亮,尤其长安城没有宵禁,对于这个天下最繁华的京城来说,夜晚在某种程度要比白日更为的热闹。 殿内的烛火燃着,桌面上的奏章堆成了小山。 太子殿下却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只是在殿内来回的走着,一脸的烦躁。 国师坐在下首位子上,脸上带着和蔼且儒雅的笑容。 “殿下,您都走了好几天了。” “您说说,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刚破了三劫又种了魔种,我要是他就从小南桥的城头上跳下去,了此余生算了,哪还有脸活在世上?” 李弦一气急败坏的骂道。 接着不甘心的又骂了几句。 国师就只是坐在那里,宽大的衣衫盖在身上,一言不发。 半晌后,太子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觉得有些疲倦。 “身负魔种,是不是真的就死定了?” 他小声问道。 国师沉默了会儿,摇了摇头。 李弦一的眸子一亮。 “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在李休出现之前,任何三劫之体都活不过三劫。” 国师说道。 话中的意思很清楚,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 总有一遁在外面。 “您觉得陈玄策的计划可行吗?” 太子问道。 国师摇了摇头:“当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无论是可行还是不可行都无法做出定论,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件事变得可行。” “我打算派太子六率赶去小南桥,总有些作用。” 李弦一试探着问道。 太子六率都是从南征北战的军队中挑选而出的佼佼者组成,其战力颇高,若是赶到小南桥,的确称得上是一份不小的帮助。 国师没有说话,和蔼的脸上似乎带着光辉,双眼静静地看着李弦一。 自从大唐建国之后,他便一心一意的为这个心爱的国家奉献着。 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姿势投过去的目光总会带有不一样的含义。 淡然,疼爱,和蔼,漠视,倾慕,眷恋,钦佩等等等等。 国师大人的目光中也包含了用意,太子自然感受的出来。 但他却没有说话。 良久,当窗边红烛燃了一半之后国师终于是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您应该明白,世子的战场在小南桥,而您的战场在宫里,无论是哪一处都很凶险,六率若是离去,你在长安就等于断了一臂。” 还有句话他没有说。 那就是皇后娘娘不是木头人。 不是木头人自然会动,会思考。 他的六率未必到的了小南桥。 李弦一很聪明,能代掌一国当然聪明,所以听出了这些只能意会的东西。 他低着头,抿了抿嘴唇,沉默了很久。 然后站起身子猛地把那张满是奏折的桌子踢飞,砸烂了窗口飞了出去。 星光落了进来,洒在了遍地的狼藉上。 李弦一暴跳如雷:“等老子登基那天,一定要宰了那个臭老娘们。” 国师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一幕,觉得有意思极了。 平日里李弦一一直都是文质彬彬的模样,无论是装出来的还是如此,但那就是太子殿下给外人的印象。 像今日这般模样可着实少见。 “殿下只需要用心处理内政,小南桥的事情交给世子处理就好。” 破口大骂了好一会儿,李弦一喝了一口茶才平息下心中的怒火,问道:“我听说皇后派人去拦莫清欢了?” 国师点了点头。 “是百里奇?” 国师又点了点头。 李弦冷哼一声:“还真是不把孤放在眼里。” 话音落下他又笑了起来。 “殿下笑什么?” “杨不定在草黄纸上排名十九,游野修士当中能够稳胜他的人不多,但百里奇排在第十位,哪怕只是第十位也是前十,前十都很了不起。” “殿下好像很有信心。” 夜风从破碎的窗子吹进来,吹灭了窗边的红烛,吹动了国师大人宽松的袍子。 “第十终究只是第十,醉春风可是第四,区区一个百里奇,我自然不担心。” “半月前,醉春风向西去了。” 国师突然道。 李弦一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不敢相信。 “徐盈秀被人追杀,他想来去了 那里。” 这是天空与深渊。 也是夏与冬的落差。 国师将视线探出窗外,目光比这星空还要深邃。 “殿下不用担心,有人会拦住百里奇,草圣的医天下也能送到小南桥。” 陈落远在天边,王知唯更不可能,苏声晚不知去了哪里,草黄纸上排在百里奇前面的都不在长安。 既如此还有谁能拦的下他? 李弦一沉默了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双眸子变得很亮,然后笑了起来。 “是他?” 国师点了点头。 “是他。” ...... 每一个势力都会有善恶好坏,就像人站在阳光下总会有阴阳两面。 当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一个身穿黑衣看起来有些矮胖的男子走出了城门,踩在绿草上,顺着官道慢慢走着。 这就是百里奇。 其貌不扬四个字可以很好地形容他。 他长得并不丑,脸上肉嘟嘟的,看上去甚至还有些可爱。 每个人都有一些小癖好,比如李休的洁癖和懒。 醉春风的嗜酒如命。 而百里奇的爱好就是穿黑衣,然后混在茶楼里听说书人讲着草黄纸上那些传奇人物的故事,每当提到他的时候他都会眯着眼睛暗自陶醉,然后偷偷摸摸的从怀里拿出两文钱做个打赏。 李安之昨天夜里没有回军营,也没有回王府,而是在城头站了一夜。 一眼没眨。 直到此刻阳光破晓而出,百里奇走出了城门。 橙黄色映在他的盔甲上,平添三分威武。 他居高临下看着百里奇的背影,一只手放到了腰间的刀把上,双眼渐渐眯成一条缝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百里奇的身影越来越远。 李安之向着城下走去。 他迈出一步,然后身子又停了下来,因为此时此刻城门之内再次走出了一个人。 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一身白衣,走起路来懒洋洋的。 这少年向着太阳伸出了一个懒腰,像是要将天地撑开,哈欠连天。 李安之搭在刀把上的手掌渐渐松开,他认出了这人。 这是陈知墨。 第一百零七章 好春光不如做一场 () 李休的懒是怕麻烦。 陈知墨的懒是真的懒。 尤其是当清晨第一抹阳光照在眼前的时候。 他向前走着,迈步不算快,但每走一步都凭空移出很远一段距离,那双眼神看起来有些空洞,明明是低头看着路,但瞳孔却没有聚焦,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 这种状态若是被外人见了一定会惊为天人,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顿悟或是无量寺所言行走的禅定。 但陈知墨只是觉得有些舒服,当阳光照在脸上他想起了在这时候书院后山的小木屋。 如果没有这档子事发生他此刻一定和李一南对着春风和竹林吃火锅。 而且还是特辣锅底的火锅。 上次那头熊还有些肉没吃干净,虽说现在成了腊肉,但熊做成的腊肉味道如何还真没尝过。 也不知道此次之后还有没有命能吃上一口。 长安往北走是关山和塞北,哪些地方很苦,往南走倒是富裕一些,一路走来都是烟雨江南。 只是长安距离江南很远,哪怕陈知墨已经走了数日,在长乐镇的老茶楼里喝了一杯茶,然后在街边的小摊上下了一盘棋,赢了十几文钱。 他高兴地拍了拍手,开怀大笑着,觉得这镇子虽小,却有意思极了。 百里奇坐在离他不远的书馆里,饶有兴致的听着说书先生讲书。 听到兴起时候那张稍显可爱的胖脸似乎都在散发着满面红光,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拍在了桌子上,叫了一声好,该赏。 银子所带来的魅力永远是无法估量的,那说书先生看到那么大的一锭银子唾沫星子飞的更多,连润嗓的茶水也不喝了。 陈知墨又与人下了一盘,觉得这市井之间有许许多多的小套路,让人眼前一亮觉得有些新奇。 书馆内有人给百里奇送上了一盘干果,像是南山的榛子,这东西没什么味道,吃起来却觉得很爽利。 百里奇拿起一颗轻轻捏碎,然后将榛仁扔进了嘴里嚼了几下,觉得没啥滋味,不如北山上的松子。 又停了一会儿,一卷终了,场面里响起了一连串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他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肚 皮,然后吃掉了最后一颗榛子,起身走出了茶馆,一摇一摆的长乐镇外走去。 陈知墨也放下了最后一枚棋子,笑着拿走了老汉身前的最后几文钱,紧了紧身上的白衣,神清气爽的向着长乐镇外走去。 长乐镇是个不大的地方,但因为离长安很近,行走官道的话又是来往江南的必经之路,所以这里很是热闹,也很富裕。 那下棋老汉见他走远了,不动声色的又从袖口拿出了十文钱摆在棋盘一侧,等待着下一个人。 既然是春日,自然到处春色,出了长乐向前走一段就是南山,百里奇在路边看到了一棵榛子树,有心不理它,却又觉得这么赶路是在是无聊得很。 于是停下摘了几颗,边走边吃。 陈知墨跟在后面,看着沿途山光秃秃的榛子树,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就是跟在后面的下场,除了扬起的灰尘之外什么也捞不到。 太阳落下,两个人还没有从南山走出去,百里奇爬到了一棵树上,躺在高高的树杈上睡起了觉。 或许是吃的有些多,又或许是榛子没有熟透,他打起来呼噜,声音很小。 但夜晚很静,山里的夜晚就更加安静,在这种时候很小的声音也能传的很远。 陈知墨靠在花草里,嗅着香味入睡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而且花草密集可以遮挡凉风,便很舒服。 但这呼噜声时不时地在耳边响起是很影响睡眠质量的人。 他翻了个身,过了一会儿又翻了一个。 呼噜声越来越大,陈知墨叹了口气,眼神有些疲倦,心道自己还真是闲着没事装大尾巴狼,好好在后山对月当歌做一个出色的浪人多好,非要出来自找苦吃。 他伸手在地上胡乱的扒拉着,然后摸到了一小块石子捡了起来用力的向树上扔去,石子摩擦空气发出咻的一声。 南山里的呼噜声消失了。 百里奇从树杈上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胖胖的身子砸在地面没有扬起灰尘,而是砸弯了一地绿草。 他两只手撑在地面,站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对着陈知墨骂道:“你都跟了这么久了,要打不打,要走不走,如今我睡个觉你 还不让我睡,是不是有些太欺负人了?” 陈知墨从花草间站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很大的月亮高高挂着,却没有一颗星星闪现。 他侧耳听着,南山的林中很静,但还能听到虫鸣的声音。 “做一场?” 他问道。 百里奇拍了拍肚皮上的土,借着月色可以看到那里被草汁染成了绿色。 “我跑,你追,做不做应该由你决定。” 百里奇说道。 陈知墨笑了一声,然后摊了摊手,道:“我无所谓,最好是等见到杨不定之后再打,那样杀你就简单多了。” 这话很有道理。 月光更亮一些,南山深处响起了一声狼嚎。 应该是在拜月。 “那就做一场。” 百里奇挠了挠头,胖乎乎的脸抖了抖,看起来肉嘟嘟的。 草黄纸的排名很说明问题,百里奇也不是看起来那样憨厚可爱。 当他踩碎青草,握紧拳头的时候,南山为之变色,树木拔地而起。 强大无比的劲力扑面而来,陈知墨的衣衫向后扬起,猎猎作响。 他挺起胸膛,狂风吹散了发丝。 腰间的折扇随风动着,挂在腰带上的坠子左右摇摆。 陈知墨伸出了一根手指,变幻的风云停了下来,一张棋盘从他脚下出现,扩散到方圆百米,将二人囊括其中,月光照在地面的花草碎屑上,勾勒出了许多黑白子。 百里奇的身子停下,拳头也跟着放了下去,他看着陈知墨,惊讶道:“魂武双休?” 陈知墨将腰间的扇子拿了下来,放到胸前扇了扇,轻轻地点了点头。 百里奇的神情变得肃穆,他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方才睁开。 然后蹲了一个马步,右手握拳,深吸一口气后猛地砸了在地面。 月光似乎变得虚幻了些,南山深处的狼嚎声消失不见。 那张棋盘裂开一道缝隙。 发出一声脆响。 ps:还有一章,我先写,你们睡 第一百零八章 今晚月色真好 () “江湖中总是说你与子非是大唐双龙,能与子非并肩,这是很高的评价,我一直不服,一直想要试试,但你只是上三关,我总不能和你打。” 百里奇直起身子,裂开的棋盘迅速的恢复着,他看起来并不在意,反而有些满意:“现在还不错。” 棋盘上落下了几枚棋子,百里奇身处其中俨然已经换了一副景象,他的眼前不再是南山,也没有了陈知墨。 这就是棋局。 他是棋子。 “我很好奇,你只是一个游侠儿,不是盗匪,为何非要穿黑衣不可?” 棋盘之外春来了陈知墨的声音,百里奇沉默了一会儿,道:“黑衣显瘦。” 棋盘中有万般变化,百里奇的修为很深,势力很高,但仍然被这一环扣一环的棋局逼迫的无法向前。 他想着穿黑衣显瘦自然是因为不愿意减肥。 不愿意减肥就是缺少耐心,所以这时候自然也没耐性和陈知墨熬下去。 “你很强,但终究只是初入游野,尚不如我。” 他双手捧着自己的肚子,上下颠了颠。 “天下没人知晓我来自哪里,我也一直没有提过,但我是燕人,出自燕郡。” 陈知墨双手结印,棋盘中万般变化化作一道凝实而出,一条巨龙随着月光与黑白子浮现在棋盘之中,仰天嘶吼,目光冷冽,居高临下。 “那又如何?” 他问道。 百里奇嘿嘿一笑,双腿用力在棋盘之上拔地而起,身子在空中腾飞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棋盘格。 “所以我身轻如燕。” 这一拳高高扬起,游野巅峰的气势从他体内爆发而出,向着周遭席卷而出,强悍的气息扭曲了月光,撕碎了棋盘。 那条巨龙飞到空中发出一声怒吼,龙威四海,俯冲而下。 当天地悠悠的时候,应是万物平息最美好的时刻。 南山是个好地方。 枝叶茂盛遮盖了树干,从天上朝下看去像是一团团的锦簇。 今夜的山中飞出了一条巨龙,响起了身轻如燕的呐喊,然后绽放出一道光线,由下而上。 撕碎了无数的锦簇。 叶子扑簌簌的落下。 月光淡 了些。 那条巨龙化作光点向着天上飘去,仿佛没有重量一般随着晚风到处拂着,落在花瓣上像是萤火虫的微末光亮,一点很单调。 洒满了方圆就很好看。 地上的棋盘碎裂成粉末,自然无法再度恢复。 陈知墨坐在地面,许多的花草碎屑向着四面纷飞,有一些落在了他的头上看上去有些潦草。 以前总会想若是当死亡擦肩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 陈知墨眨了眨眼,觉得这种感觉不算好。 “你在想什么?” 百里奇揉了揉胸口,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好奇问道。 陈知墨放缓了呼吸,伸手感受着花瓣拂过指尖的触感,他的目光抬起落在了月亮上,抿了抿嘴唇,感叹了一句:“今晚月色真好。” 的确很好,群星璀璨自然争辉,但独树一帜也是一种颜色。 百里奇点了点头,伸出了胖胖的手放在空中感受着夜风吹过,笑道:“风也温柔。” ...... “那你又在想什么?” 陈知墨问道。 百里奇道:“我在想杀了你之后,还能不能追的上杨不定。” “那你大可不必想这个问题。” “为何?” 百里奇的眉毛抬了起来。 “因为我死的人不会是我。” 眼前就只有两个人,死的人不是他,自然就是百里奇。 这话很没逻辑。 因为陈知墨此刻身受重伤已经没办法移动身体,连动都动不了,又要如何杀他呢? “我一直认为像这般的花前月下是要与一名女子在一起的,哪怕不是心上人,起码也要是个女人。” 陈知墨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地面,崩坏的棋盘再次浮现,他看着那身黑衣认真道:“而你是个男人,所以我觉得很别扭。” 棋盘纵横交错,棋位分明。 “棋盘就是规则,而这里的规则,我说了算。” 他话音落下,棋盘上绽放出无数光芒,黑白子如同流星一般频频坠下,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轻响。 百里奇的身体在棋盘内不停地辗转腾挪,双拳轰出击碎了一枚又一枚落下的棋子。 他的身后有蛟龙浮现。 头顶火凤翻飞。 天边出现了一声巨响,然后发出一连串的轰鸣,棋盘之内有天雷落下,欲要灭世。 陈知墨坐在地上,面色愈发苍白,南山的夜风在身侧悄然拂过,山间静悄悄的,安静至极。 棋盘内的轰然雷声却震耳欲聋,直到白玉般的雷电落下。 百里奇面色严肃,须发飞扬,他没有怒吼,只是默不作声的抬头看着雷光落下,他的沉默不是恐惧。 不是临死前对余生的回味。 沉默在有些时候往往代表着更有力的反抗。 百里奇,单名一个奇字。 那是奇迹的奇,也是出奇的奇。 比如这时候,当天雷落下他没有举拳伐天,没有劈掌撕毁雷电,反而是低下了头,朝一侧迈出了一步。 一道道雷电在棋盘上空凝聚,争先恐后落下。 百里奇又向一侧迈了一步。 雷电落在了他的头顶,他的脚掌踏在了棋盘一角。 一道巨大的灵气波动再脚底泛起,波及了方圆十里,花草化作齑粉,树木连根拔起。 雷电在头顶消散,轰隆隆的雷声也跟着消失。 棋盘渐渐扭曲起来,星星散去。 百里奇露出了一抹笑容,这是这盘棋的死穴,一脚踏出,风云再如何变迁也终将结束。 陈知墨也笑了起来。 他身上的白衫看上去那般单薄,面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 狂暴的灵气碰撞带起了阵阵如刀般的风。 花草碎屑打在了二人的脸上。 陈知墨毫不在意。 百里奇伸手捏住了一枚棋子,这枚棋子隐藏在花草当中,很是隐蔽。 但终究逃不过他的眼睛。 然后又飞来一枚白子,百里奇再次将其捏住。 在月光的照耀下花草碎屑像是旋转的旋风一般漫天飞舞这是一副很美的画面。 然后数百枚棋子凌空射下。 有十余枚穿过了百里奇的胸膛。 陈知墨仍然坐在地面,伸手拈起了一片花瓣,屈指弹出落在了百里奇的眉心。 “其实我的神修也还不错。” 第一百零九章 哪有什么黑衣显瘦? () 那朵花瓣呈鲜红色,若是贴在女人的额头上一定很好看,搭配着朦胧月色便更显出尘。 可惜百里奇不是女人,是个很胖的男人,花瓣贴在眉心显得有些滑稽。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看了一眼方圆十里之内的狼藉一片,然后坐在了地上,咧了咧嘴。 “你小子下手还真狠。”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大概相隔百米,这点距离对于游野修士来说不算什么。 陈知墨没有说话,而是闭着眼睛急促的喘息着,身上的书院白衣已经被汗水浸湿,垂在地面的衣角染上了黄土。 “你在想什么?” 这是百里奇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陈知墨的眼睛没有睁开,回味道:“我想吃火锅,李休总说七上八下的毛肚只是形式,其实很难吃,但我觉得还不错。” 百里奇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真应该在长乐镇多待一天,再听那位先生多讲几卷故事。 “从今以后,草黄纸上的排名应该就要换了。” 陈知墨伸出一根手指在地面轻轻划着,然后停在了一块石头前方,带出了一道痕迹,神情平静:“我不在乎。” “但有人在乎。” 百里奇道。 的确,陈知墨的性子的确不在乎这些东西,但他是书院弟子,初入游野便杀了百里奇,一举进入草黄纸前十,这就意味着在子非破境之后,书院又有人接过了这个担子。 “书院也不在乎。” 陈知墨淡淡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矫情,百里奇脸上的肉颤了颤,身上的十余个小洞开始向外流淌鲜血。 他想要骂一句虚伪,目光却看到了周遭虽然狼藉却如画般美丽的场景,然后想起了那个如画般的人,不由得沉默下来,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或许书院真的不在乎。 “其实这世界上虽然没有太多的大道理,但终究还是有一些的,李休等人在小南桥戍边为国,你却听那个贱女人的命令去杀人,这有道理吗?” 陈知墨睁开了眼睛,冲着他问道。 百里奇没有说话,即便是在黑夜中也能看到那张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现在说这些很没意思,像你们这样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家国天下。” 风从一开始就不曾停过,远方的地平线被树木遮挡,夜色正浓,自然也不会有朝阳在南山那头升上来。 “我这样的人又是什么人呢?” 百里奇问道。 他只是喜欢听书,喜欢听别人赞美自己,他的眼睛很小,此刻却亮的惊人,脸上更是露出了一抹微笑:“我只是不服子非罢了。” 陈知墨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后方才开口说道:“原来你早知道我会来。” 这像是一个问题,只是再也找不到答案,也不会再有声音响起。 百里奇坐在地上,那片花瓣仍然贴在眉心上,他的脸上带着微笑。 这世上哪有什么穿黑衣显瘦? 陈知墨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到了他的身侧,坐下去肩并肩靠着,不一会儿,方圆内又有呼噜声轻轻响起。 ...... ...... 小南桥的雪下了一个月,让这本就压抑的气氛显得愈发低迷,在这一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两匹快马从城外出现然后迅速的冲过了城门径直向着将军府奔去。 不知为何,早就该到了的徐盈秀到了今日还没出现。 两匹快马在街道上疾驰,撞散了两侧的小摊,扬起的白雪落进了茶棚内数名茶客的茶碗当中,有人脾气火爆立马拍桌子站起来冲着二人的背影大声骂着。 话还没出口就被同伴捂住了嘴巴,然后伸手指了指那骑在黑马上的少年。 定睛看去,那少年一身盔甲,看上去风尘仆仆,但肩膀上绣着的那个大大的北字却清晰可见。 这是北地边军的人,如此不顾形象在街道上疾驰一定有什么紧急的军情,想到这里,那人拍开了同伴的手,轻轻咳了一声坐回了椅子上。 还别说,这雪花落进茶碗里,喝起来竟别有滋味。 两匹马在将军府门前停下,梁小刀与聪小小翻身下马。 那个北字很亮眼,围在外面的北地三率轻轻点了点头让开了道路。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所以二人直接走进了将军府然后朝着白落提与丰和走去。 “梁小刀见过二位将军。” 白落提看了他一眼,疲惫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少将军。” “李休伤势如何?” 没有说废话,他直接开口问道。 屋门打开,发出咯吱一声。 外面的雪花飘了进去。 李休从屋内走了出来。 梁小刀 上下打量着他,然后笑道:“看样子还死不掉,早知道我也不必赶的这么急了。” “有多急?” 李休挑了挑眉毛,也露出了一个微笑,那张脸爬上了几根漆黑的根茎,看上去有些邪异。 “想吃火锅吗?” 梁小刀沉默了会儿突然问道。 火锅很适合冬天吃,书院里鸟语花香吃起来总觉得不太爽利。 此处天气寒冷,雪花飘落,有意境,有味道。 “听起来还不错。” 李休点点头,然后将目光放到了聪小小的脸上,那张俏脸苍白,身上的白衣沾染着灰尘,嘴唇有些干裂,双眼仍旧和以前一样温柔。 “早知道就该让你一起进入三古之地。” 聪小小的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道:“然后和你一起流落到雪原当中?” 李休道:“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多陪你一段时间。” 他不是一个擅长情话的人,这话说起来也稍显平淡。 聪小小歪了歪头,眼中带着俏皮之色,就像那夜在屋顶砸碎的梅花。 “这是我第一次听情话。” 李休看着她。 聪小小继续道:“不太好听。” 她顿了顿,然后认真道:“但我很喜欢。” 白落提和丰和靠在门上。 梁小刀觉得有些难为情。 李休咧了咧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他向前走了两步,在风雪中握起了那只手,有些冰凉,却十分暖和。 聪小小抬头看着他脸上的那两道纹络,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眶竟是红了起来。 “我不会撒谎,所以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哭道。 然后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穿过了李休的胸口。 鲜血顺着青衣流下,打湿了雪面。 ...... ...... ps:唉,这章我很喜欢,其实百里奇心里何尝没有家国天下呢?他只是不服子非,又不得不听皇后的话,见了陈知墨,吃了一路的榛子,用真心求死而已,聪小小这一刀我从写书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如今写完心绪比较复杂,以后的好坏我没办法剧透,但最爱的人穿心而过是这世上最疼的事情,却道寻常是人生,李休是天下人,千百般滋味又哪与人道呢 第一百一十章 我们到底还能相信什么? () 小南桥的雪不停落下,今日的风格外的大,雪花很小,翻飞而起远远看去像是迷雾一般,街道上的行人弓着腰,紧紧地捂着衣裳,免得风雪从领口灌入身子。 老秀才等人已经走了一个月零三天了。 这时候早已经到了荒人十年祭的地点,雪原很大,小南桥去了很多人,但时至今日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 孙胜这一个月来不停地巡视城,每一天都要在城墙上站上一段时间。 英宋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一个月,他杀了很多人,无论是长林还是阴曹的人。 甚至就连皇后和齐秦的人也杀了一些。 这是风声鹤唳。 军士们和江湖人私下里都在议论着李休之前说过的话,这次的十年祭或许真的是一个陷阱,如此想来要不了多久荒人的大军就会兵临小南桥。 若不是守在这里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的话,恐怕已经渐渐失去了军心。 孙胜站在墙头上远远望着雪原,那双眼中隐隐带着沉重,如今看来,殿下说的或许才是对的。 此次前去的游野修士有十几名,还有老秀才随军,即便是中埋伏打输了也该有些动静传出来,可怕的是直到今日别说消息,就连半点波动都没有,这一望无际的皑皑雪原。 平静的让人害怕。 他双手按着墙面,一言不发,墙上的旌旗随风飘着。 沉默的可怕。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一名南桥边军的士卒跑到了他的身后。 说了一句话。 四下的冰雪很冷,却没有这句话冷。 孙胜十指紧握,在城墙上留下一道痕迹,面色复杂,眼神冰冷,他最后看了一眼雪原深处,看了一眼十年祭的方向,然后转身走下了城墙,直奔将军府而去。 一袭青衣在街上迅速掠过,停在了英宋的马前。 一旁是当朝三品郑知路的府邸,乃是皇后在小南桥最忠实的狗,也是明面上安插的眼线。 听雪楼弟子说了一句李休生死不知的话后起身便赶了回去,三百青衣分别围在将军府内外,时刻保持警惕。 英宋在马背上坐了很久。 肩膀上的雪花落下了厚厚一层。 “英宋将军已经在我郑府之外看了几天几夜了,我家老爷可是良善人家,忠君为国,将军不能因为你家世子受了伤就故意找茬吧?” 郑府的管家站在门口对着一言不发的英宋高声道。 有些阴阳怪气。 百姓总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在这小南桥三品的官职已经很高了,尤其郑知路是皇后的人,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得罪他,身为郑府的管家走在街上也是高人一等的。 英宋看了他一眼,低头想了想,然后翻身下马。 迈着步,提着剑。 走进了郑府当中。 ...... 当那把匕首刺进胸口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觉没人能说得清楚,李休的脸色没有变化,只是那双眸子深处有着失望和灰败之色浮现。 他看着那双眼通红的眼睛,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脸上。 聪小小握着匕首的手掌颤抖着,没有说话。 这一刀很突然,也很没道理。 白落提和丰和愣了一个呼吸,然后两股剑意冲霄而起。 梁小刀眼中布满血丝,毫不犹豫的拔刀向着聪小小的脖颈斩了过去。 一根白绫从她的袖中飞出,在风雪中变大,将她的浑身上下包裹进去,整个人渐渐变得透明接近虚无。 两道剑光和那把弯刀毫无滞涩的从她的体内穿了过去。 斩在了空处。 空间泛起波动,裂开了一道缝隙,那道白绫缠绕着聪小小的身体飘进了裂缝当中,然后空间闭合,那个着白衣的温柔身影消失在了将军府内。 万物寂静。 不化骨的力量立刻发挥,那道伤口的鲜血开始得到抑制。 但老秀才设下的封印却被这一刀从根本上破坏掉了,体内的魔种绽放着漆黑色的光芒,一道接着一道的黑色根茎爬满了身体,爬满了皮肤表面。 这一刀杀不了他,但释放的魔种足以引来天劫杀他。 李休倒在了地面,压深了白雪,不化骨 的力量疯狂释放着与魔种进行着抗争,每次都在魔种即将完成熟破体而出的刹那将其压制,二者陷入到了诡异的平衡当中。 梁小刀握紧了刀把,满腔愤怒。 白落提与丰和一左一右坐在李休两侧,体内灵气滚滚而出帮助他压制着魔种的力量,时间分分秒秒过去。 孙胜推开大门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做到了另一侧,霸道的灵气席卷而出。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十年祭的可能失败,所以如今的小南桥十分压抑,每个人都已经做好了城破人亡的准备,这个时候的小南桥需要一个领袖,而凭借李休的身份地位还有威望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这时候他绝对不能倒下。 ...... 当天色沉底陷入黑暗的时候,昏迷过去的李休终于是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渐渐地睁开了眼睛。 白落提三人面色苍白,原地不动,盘膝调息,恢复着灵气。 哪怕是巅峰境界的游野修士,一天下来毫不间断的灵气输送也是有些吃不太消。 李休醒了,不化骨的力量还在持续,魔种随时可能爆发,他的眼神却出奇的平静,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一样。 心痛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以前总以为那只是一种心情,一种很好很恰当的形容词汇,直到那把刀刺进了胸口,那个人的眼眶通红却毫不犹豫。 说着世上最美的情话,然后转眼睛做着世上最狠的事情。 当李休睁开眼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心真的会痛,那不是一种对情绪的形容。 是真的疼痛。 梁小刀沉默片刻,随后坐在了他的面前,认真问道:“那把刀刺进你胸口的时候,我等惊愕了一个呼吸,但你没有,这一个呼吸的时间足够你杀她数次,但你只是摸了摸她的脸。” “我知道那张脸很好看,那双眼睛很温柔,摸起来的感觉应该不错。” “但这不应该,” 李休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笑容,笑容中满是苦涩,他的眼眶红的吓人。 “我们到底还能相信什么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幸福且遗憾的事情 () 我们到底还能相信什么。 这几个字听起来很简单,回答起来却很困难。 梁小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坐在那里,安静的不发一言。 他知道这种滋味应该很不好受。 “你早就知道她会动手。” 当良久的沉默结束之后,梁小刀注视着李休的双眼,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人身上的情绪是掩饰不住的,我体内有不化骨,还死不掉。” 李休道。 梁小刀的眸子落在了他指上的那朵小花上,轻声道:“你应该杀了她。” 那朵小花在风雪中动了动,其意简单明了。 “我曾说过人间值得,这次我想为我自己活一次。”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 他是个很骄傲的人,偏偏这话无论是说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卑微的很。 梁小刀冷着脸:“我知道你下不去手,所以我会替你动手,我会杀了她。” 李休没有说话,梁小刀继续道:“哪怕她逃回了荒州也一样。” 他是个聪明人,只是平日里懒得思考,只要认真起来很好想通。 聪小小一定不是长林的人,更不会是阴曹的人,除了这两个地方唐国还有谁敢明目张胆的刺杀李休呢? 皇后也不敢。 所以她一定是荒州的人,跟着就很好推测,李一南所在的倾天策可以排除。 典狱司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无量寺都是一群和尚。 剩下的就要挨个试一试了。 夜已深。 白落提与丰和还有孙胜睁开眼睛,气色恢复正常,二人的谈话自然一字不落的进了他们三个的耳中。 所以这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 “雪原如何?” 李休开口问道。 地上的青砖铺满了白雪,坐在上面很凉,梁小刀推开门进了屋子,然后陆续搬出了一张桌子和五个凳子摆在了桌子一圈。 几人起身坐了上去。 孙胜直截了当的说道:“出事了。” 几人没有面色大变,也没有愤怒的掀翻桌子质问之前李休强调过的问题。 因为小南桥已经进入了生死攸关的时候, 说再多都是徒劳,况且这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李休擦了擦手上的鲜血和白雪,然后从小花当中取出了一个铜锅,摆在了桌子中央,接着又拿出了碗筷。 梁小刀笑了笑,拿出了一堆的肉和蔬菜,又小跑着进屋子接了一盆水洗了洗,然后点燃了炭火。 他双脚蹲在椅子上,瞪大了眼睛看着白水沸腾,然后趁几人不注意加进去一份微辣锅底,用筷子搅拌了几下跟着用鼻子嗅了嗅,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把筷子放到嘴里尝了尝,激动道:“果然还是你的汤底最是正宗,这段日子和陈知墨吃的时候总觉得味道差些,就是熊肉吃起来也差些味道。” 红袖这时候应该在屋内睡着,熊胖自然也跟在身旁,否则这话被它听到,别的不说,这一桌子的火锅怕是吃不成了。 “帮我挑几个鱼丸,你知道我最爱吃这东西。” 梁小刀冲着李休喊了一句,丸子离他太远,站起来夹还差些距离。 “吃火锅的精髓都在菜上,无论是丸子还是肉都要排在后面。” 李休强调道。 “话虽这么说,丸子还是要下的。” 梁小刀屈指一弹,一道灵气透体而出卷起盘中的各类丸子落入了国内,不一会儿便漂浮上来。 白落提摇了摇头:“殿下,恕末将不敢苟同,依我看来火锅的精髓就在这蘸料上。” 丰和不管不顾,闷头吃着,大快朵颐,觉得这东西的确好极了,不仅方便而且味道不错,最重要的是几个人一起吃很有气氛。 几人随意的说着闲话,比如春来居的修缮费用是多少,这一个月来那些姑娘们都住在哪里。 莫清欢和杨不定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求到药没有。 提到这里梁小刀就忍不住抱怨两声:“你说你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草圣大人,扣了朝廷一半的供奉,谁还没有个受伤的时候?这下好了看人家怎么拿捏你。”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从锅里捞出一片菜叶,放到碗里沾了沾然后放到嘴里,不由得看了一眼白落提,心道那话还有些道理。 白落提有些得意。 三更时分。 天上的雪花不曾停下,只是在落到几人头顶之时都会被散发而出的灵气拨弄到一侧,保证不会落进锅里,坏了味道。 “其实落进来几片雪也没什么,我当初还喝过雪煮的茶。” 李休说道。 “那可不行,吃这东西是一定需要吹毛求疵的,别说一片雪,单说这一锅汤底用的都是我从梅岭清泉存下来的泉水。” 梁小刀反驳道,语气有些焦急,深怕李休突然起了豪情,要用雪煮一锅来吃。 门外的北地三率突然分出了一队向着远处掠去,马蹄阵阵惊起了屋檐上的积雪。 孙胜犹豫了很久,面色挣扎,最终叹了一口气取出了一坛酒摆在桌面上,极为不舍的打开了坛封,眼中充满了疼惜。 四人的动作一顿,鼻子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李休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这是茅草屋的竹叶青?” 他问道。 白落提将手放到坛子上摸了摸,有些感慨:“这可不是寻常的竹叶青,而是那老头子的精酿,要一万两一坛,而且还有价无市,想不到孙将军竟然藏了一坛。” 丰和端起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口喝了个干净,面色红润。 看的孙胜更加心疼,急忙把坛子抢过来给每人分着倒了一碗,说道:“若不是以后生死难料,我这坛酒可舍不得给你们喝。” 李休端起碗轻轻抿了一口,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叫一声好酒,将几人吓了一跳。 接着一饮而尽。 然后两行眼泪流淌而下,掉在桌子上,落上了一片雪花。 少年人的情窦初开本就是幸福且遗憾的事情啊! 明知不可为,都说不难受。 可事到临头又怎能不难受呢? 梁小刀看了看他,将自己碗里的酒混着风雪大口的灌了下去,然后摔碎了碗。 掀翻了桌子。 火锅洒满了地面。 ...... ...... ps:今晚喝多了,情不自禁加了这章吃火锅和掀桌子的戏码,脑袋有些混乱,每个人都有故事,所以我也就不提那些情窦初开的烂戏,只是喝多了归喝多了,有三件事还是要说的。 第一,求票票,无论是推荐票还是月票。 第二,欢迎大家进读者群,713178835 第三,我爱你们 第一百一十二章 鱼和熊掌可兼得 () 汤底洒了出来,青菜和丸子也掉在了地上。 白落提手里捧着碗,吃着碗里剩下的最后一块肉。 李休坐在椅子上,汤汁溅在了衣服上,暗红带着辣味,看起来有些脏。 他是个有洁癖的人,但这时候却没有在意,眼神空洞,沉默的有些出奇。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小南桥在今夜起了很多场火,尤其是郑知路郑府的那场火烧的最大,将天空都映成了火红色,相隔里许都能够感受到那份炙热。 北地三率在小南桥里不停奔走,所到之处鲜血流成小河,屠刀之下死了数千人。 城内烟尘四起,许多势力都是大门紧闭,刀剑傍身,凝神以待。 当灰烬与烟味同时飘进将军府之内的时候,李休终于开口了,眼神中的空洞也迅速的压了下去。 “如果十年祭是知白设下的陷阱,那么吴先生等人一定被困住了,凭借陷阵营紫衣军还有长安亲军的战力,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问题。” 李休起身走进了屋子,其他人对视一眼然后跟了进去。 他伸手拿出了一张小南桥与雪原的地图摆在了屋内的地面,用笔在十年祭的荒人部落上面画了一个圈。 “这段时间荒人一定在集结人马,打算趁我们兵力空虚一举攻下小南桥。” 李休分析道。 白落提点了点头,很是赞同:“若是荒人真的拼了命打算破城,凭我们这些人是断然守不住的。” 孙胜没有说话,但显然也是这个观点。 “叶将军在哪?” 李休突然问道。 现如今除了北地三率还在小南桥之外,叶枭的平镇军也在留守。 “军心动摇,这段时间叶将军都在城墙上鼓舞士气,没有下来。” 白落提解释道。 李休点了点头,目光在地图上不停地观察着,最后落在了一个地方。 “知白是个很聪明的人,哪怕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凭借他的自傲也绝对不会让荒人这么硬生生的用命堆破小南桥,我若是他一定会在正面强攻的同时派遣一支精兵悍卒行奇路,化作一把利剑一举刺穿南桥 城防。” 说到这里他伸手指了指刚刚目光停留的地方,继续道:“他一定会走这里。” 几人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目光跟着落在一处名为三里峡的地方。 梁小刀也在地图上看了看,然后开口问道:“若我没记错,三里峡虽然名为峡谷,但其实并不狭窄,反而很是宽阔,周围也没有能够隐藏和遮挡的掩体,想要从这里姓奇招偷袭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知白利用十年祭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没道理会在最关键的一点上犯此疏忽。” 其他三人也是点了点头,这话挺起来很有道理,如果这一切的确是知白设下的局,那么这盘棋中最关键的不是困住老秀才等人,而是这一支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奇兵。 梁小刀伸手指了指与三里峡完相反的另一处地方,说道:“这里,清风谷,地形险峻,道路崎岖,谷地很深,并且终日阴暗,里面更有妖兽存在,虽然难走但若是成功通过便可直达城墙下方,若是选此地作为奇兵一定会有奇效。” 的确,无论是从战略位置还是从效果来说,清风谷都是一个比三里峡更合适也更好的选择。 李休摇了摇头,轻声道:“知白是个聪明人,清风谷恰恰因为太适合,所以反而不适合,他想要与我下棋,那便看看他这个六先生有没有这个资格。” 李休的眼中带着戾气,那是彻骨至极的寒意。 “殿下,会不会知白猜到你一定能猜到他的选择,所以他反而放弃了三里峡,偏偏走了清风谷?” 白落提皱了皱眉,问了一句。 “不会,知白是个很骄傲的人,我猜他走三里峡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一旦从三里峡破城,那么兵锋便可从小南桥穿过,直指我唐国边境,出其不意之下一鼓作气再破几座城也没问题。” “知白不甘平凡,既然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就不会做一场小的。” 李休冷哼一声,继续道:“他一定能够猜出我已经猜到他要走三里峡,但他偏偏要走,就是要与我决个高下,在方面赢下我,好报之前的仇。” 这是很彻底的分析,无论是动机还是目的,都被他剖析的在清楚不过。 “既如此,便让我率领北地三率亲自拦在三里峡。” 白落提道。 凭借北地三率的战斗力,无论这支奇兵的战力如何,都会被撕成碎片,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这也是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 但李休却没有说话,反而沉默了许久。 然后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话,语气之中满是赞赏:“不愧是六先生,开局百步都让他算尽了。” “殿下此言何意?” 孙胜问道。 “北地三率不能动。” 李休说道。 白落提与丰和闻言看了他一眼。 “如果只是单纯的防守自然没有问题,但知白还给我准备了一份大礼,这份礼物很重,所以我一定要接着。” 墙外的烟尘落进了院子,铺满了白雪,让这份雪白附上了一层黑灰。 几人没有再说话,也没问再出声询问。 因为他们心知肚明,这份礼物就是老秀才,李泗,陈玄策还有小南桥半数的边军。 如果李休力防守保证小南桥不失,那么远在雪原当中的他们便一定会死。 所以北地三率不仅不能防守,反而还要化作一把尖刀深入雪原,与老秀才等人里应外合破了这盘棋。 老秀才等半数边军和小南桥。 这就是鱼和熊掌。 不能兼得。 救人和破城。 这就是知白给他留下的选择。 梁小刀抿了抿嘴唇,目光放在身后,没有看向李休,因为他不想在这时候给李休带来任何压力。 烟火的味道很浓,并不呛,闻在鼻子里有一种淡淡的楠木香味。 知白这盘棋下的很好,堪称完美,当老秀才等人宣布执行陈玄策的计划之时,便已经落入了下风,无论怎么破局,他都已经站在了不败之地。 李休沉默了下来,门外的冷风开始呼啸,声音划过门缝有些刺耳,让人没来由的心头烦躁。 他的眼眸深处浮现一抹暴戾之色。 “鱼和熊掌,我都要。”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死亡开始之前 ()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是常识。 所以李休说出来的这句话在霸道之余也就显得有些无力。 “所以我需要一个能守住三里峡的人。” 李休轻声道。 小南桥身为唐国屏障,其内当然不缺能征善战的将军,但除非陈老将军醒过来,否则没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够在这样的局势下守住知白所派过来最精锐的荒人精兵。 梁小刀向前走了一步,肩膀上的北字熠熠生辉,他挑眉笑了笑,道:“我来吧!” 按理说此刻有白落提,有丰和与英宋。 还有孙胜和叶枭。 论资排辈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梁小刀出这个风头,但出奇的几人却没有说话,没有反驳。 北地与小南桥呵护了大唐数百年的安稳。 所以这两个地方对彼此都很是了解。 梁小刀的军略造诣非常高,只在梁文和陈老将军之下,如果说眼下还有人能够率军守住三里峡,那么除他之外不做第二人选。 “这可能会死。” 李休张了张嘴,涩声道。 这个任务很艰难,而且也承担着最大的责任,鱼和熊掌是否能够兼得关键就要看这一战过后的结果如何。 梁小刀耸了耸肩,笑容如春风般洒脱。 “谁都可能会死,不是吗?” 于是李休沉默了下来,谁都可能会死。 这是一场真正的豪赌,若是简单的二选一他还可能保住小南桥不失。 若想都要便是一场豪赌,赢了皆大欢喜。 输了的话,所有人都得死。 有风吹开了木门,吹起了白落提的那身白袍,他与丰和对视一眼,然后握紧了手上的长剑。 “这场赌注很大,但很有意思。” 李休想了想,认真道:“我保证,谁都不会死。” “我们没有退路,所以这一战务必要力以赴,任何可能导致失败的因素都要除掉。” 他开口,说出了满是冰寒与杀意的一句话。 这话说得比较直白,话中的意思也不含蓄。 几人也终于明白了将军府外的烟火是为何而起。 大门被推开,英宋持剑走了进来。 他的剑尖还在滴血,白袍染成红色。 满身的杀气扑面而来。 然后叶枭和慕容也跟着走了进来。 城内的动静很大,若不是慕容和慕容天成靠着姑苏城的威望强行压下了这些江湖人的怒火,恐怕城内早已经乱了,但即便如今也是人心惶惶。 他们需要一个理由。 “攘外必先安内。” 不待他们开口,李休便直接说道。 然后又将视线放到了英宋身上:“杀了多少人?” 英宋沉默了会儿,说道:“四千余人。” 慕容天成瞳孔缩成一点,紧紧盯着李休,心底有一抹寒意升起。 这就是李休的铁血手腕,不声不响间竟然杀了四千余人,叶枭等人不动声色。 显然也很赞同英宋的做法。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在生死悬在头顶的时候,任何有可能导致屠刀落下的因素都要被扼杀在萌芽当中。 经过此番洗礼,皇后和太尉的人再也无法掀起什么风浪。 甚至连个水花也掀不起来。 “辛苦了。” 李休道。 死去的这些都是唐人,而且毫无意外会有很多无辜的人,但剑既然扬起就一定要落下,哪怕死的人再多。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也就不再废话了。” 李休竟自己等人之前所说的计划挑明要害重复了一遍,然后偏头看着叶枭:“叶将军,三里峡是重中之重,所以我希望由你的平镇军守在那里。” 叶枭没有犹豫,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 大战来临最忌讳上下不和,这时候上下之间一定要紧密联系,不敢走错一步。 “你也要去,而且要完听命于梁小刀。” 李休吩咐道。 “诺。” 叶枭对着李休行了一个军礼,应了下来。 论防守,梁小刀的能力的确要更胜一筹。 “慕容,平镇军去了三里峡,小南桥的兵力必然会更加空虚。” 李休看着他,沉声道。 慕容点点头:“没问题,姑苏城一定会力以赴。” 剩下的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孙胜开口问道。 李休没有回答,他走出了将军府,雪花落在身上,那双 肩膀向前耷拉着。 他走的很慢,脸上的黑色纹络清晰可见。 街上的烟味渐渐散去,天色蒙蒙亮起。 街上开始出现了稀稀拉拉的行人身影。 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李休一路走过,最后站在了城墙上,站在了那杆旌旗下方。 一路走来无数士卒恭敬行礼。 守在城墙上的军士看着那道有些消瘦的背影挺直了胸膛,不肯低头,原本有些慌乱的心在这一刻竟然平静了许多。 白落提等人在城内做着最后的准备。 梁小刀站在了李休的身侧。 两个人望着远处的风雪和那一望无际渐行渐近的荒人军队。 一眼看去粗略估计应有数十万人。 黑压压的一片,一股煞气在荒人头顶升腾而起,染黑了天上的云彩。 血腥气扑面而来。 小南桥上升起了狼烟。 城备战。 “其实老弄堂也没有传闻的那么可怕。” 梁小刀脸上带着笑容,追忆道。 “等这事儿结束之后咱们一起去书录院看一看书海如何?” 李休点点头:“我在承意也有些日子了,你也快踏足第二境,这个时候进书海看一看的确很合适。” 梁小刀冲着城墙下面吐了一口唾沫:“我从小就命大,以前死不掉,这次当然也死不掉。” 李休没有说话。 不知何时叶枭站在了二人的身后。 梁小刀伸手擦了擦李休脸上的黑色纹络,发现蹭不下去,然后放肆的嘲笑起来:“从今以后这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名头就与你无关了,哈哈!” 他大笑两声,然后转身向着城下走去。 他走下了城池,笑容仍然挂在脸上。 眼泪却流了下来,他急忙伸手擦了擦,暗骂自己没出息,那小子命大一定死不掉。 最后当然可以化险为夷。 如此想着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眼泪也流的越来越多。 鱼和熊掌都想要,就要两边不放手,一来一去要花费的时间何其之多? 莫清欢还没回来。 即便拿到了医天下又有何用? 他身上的魔种还能撑多久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战起 () 一场战争也许要做很长时间的准备,而要发动却在朝夕之间。 小南桥飘起了狼烟,不同以往,这一次的城中百姓都是站在街上满脸凝重的看着那些烟尘,说书的放下了手中端着的茶杯。 听客们沉默着不发一言。 春来居的修缮还在继续,此刻却停了下来。 以前小南桥一定破不掉,但这次不一样。 渐渐压抑的气氛包裹着城上下,就连街道上行驶的马车也出奇的安静下来。 掌柜的推门进了后屋,在屋内供奉着一尊人像。 那是李来之的木像。 前面放着一个香炉,掌柜的一脸严肃的拿起几炷香插在了上面,然后行了一礼。 “还望李帅保佑我小南桥,佑我唐国。” 类似于这般的场景在小南桥里并不少见。 酒巷深处的茅草屋老板仍然躺在竹椅上随着缓急的冷风摇晃着。 城内的大火被风雪浇灭,雪花落在剩余的废墟残骸之上发出滋滋的响声,然后冒着热气消散。 主道长街上没有一个行人,空旷的青砖地面上有无数马蹄掠过。 囤在军营的南桥边军飞速的赶上了城墙,凝神以待。 小南桥很大,江湖势力自然不少,在听雪楼和姑苏城的带领下跟着走上了城墙。 人很多,足有数万人。 城墙很大,也很长,分散起来反而显得有些稀疏。 李休一直站在上面没有动作,寒风卷起衣角左右扬起。 数十万荒人军士停在了小南桥十里之外,就地扎营。 片刻后有炊烟升起,俨然已经开始起灶做饭,按照荒人以往的习惯推断,三日之内必然会开始攻城。 “殿下。” 孙胜和慕容天成来到了他的身后,轻声道。 “差不多了。” 李休张望着雪原深处,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着。 这时候梁小刀以及叶枭所率领的平镇军应该已经抵达了三里峡,并且摆好军阵等在了那里。 没有隐藏,因为三里峡无法隐藏,也因为平镇军并不擅长偷袭。 五大兵种长安亲军能力最为面。 陷阵营铁蹄纵横最为锋锐,讲究的便是有死无生,前面即使是一座山峰也会被三万铁蹄踏成碎片。 紫衣军最狠。 平镇军 防守镇压无敌。 北地三率攻伐无双,且灵活多变。 所以当初跟随老秀才等人离去的是李泗的亲军,叶枭的平镇军留下便是无形中做的第二手准备。 “要不要告诉子非?” 孙胜问了一句。 然后没有了下文。 良久,李休收回了注视雪原深处的目光,转身背靠在了城墙上了,盯着脚下城墙上的长砖,想了很久后方才说道:“破五境很重要,数十年后子非或可入道,便是小南桥真的破了,也不要去打扰他。” 孙胜瞳孔微缩,然后点了点头。 如果单纯的五境宗师当然不如小南桥上下几百万性命重要。 但如果是可以入道的机会。 便是在让荒人连破十三城,兵临徐州那也值得。 “南桥边军剩余军力有多少?” 李休问道。 孙胜道:“七十万。” 几人的脸上都带着一层阴霾。 李休却是露出了一个微笑:“七十万足够了,比我想象的好上许多。” 荒人不止于此,若只是这几十万人自然好说,但这只是先头部队,后面估计还有三倍于此的兵力在三日之内赶来。 知白的手笔太大,这次的进攻几乎是数十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 “殿下,若是他们不惜性命强攻,恐怕这小南桥守不了多久。” 孙胜沉声道。 对方是接近三百万的士卒,其中有半数以上都是承意与上三关修士。 不说后续部队,单说眼下这数十万的先锋之中修为游野者便有四十余名。 小南桥如今的游野修士加起来只有不到三十位。 差距很大。 好在游野终究不是五境宗师,个体的实力对于战局影响不大,尤其是小南桥的护城大阵还很完好。 “我只要你守住一个月,一个月内保城池不失,能否做到?” 李休问道。 “没问题。” 孙胜没有犹豫,直接应了下来。 有着护城大阵和七十万军士,别说是人,就是七十万个馒头也够他们啃上一阵子,因此守上一个月绰绰有余。 “荒人的攻势应该不会停下,这也就意味着未来一个月你们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如此可还守得住?”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 这一次孙胜没有应承。 慕容天成一直没有插话,他的实力很强,但在军略上却没有太大的发言权。 这不是普通人的攻防战,四十余名游野修士就像是四十把尖刀。 若是毫不停歇的话总是有护城大阵又能守多久? 李休认真道:“我只要你守一个月,就是只剩最后一个人也要给我守住,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孙胜点了点头,满脸严肃。 “当太阳落山之后我会率领北地三率走清风谷深入雪原,如果一个月后我没有率军杀回来,城便弃了吧!” 未虑胜先虑败。 “让慕容雪离远点,她太蠢。” 李休对着慕容天成嘱咐了一句,然后便离开了此处。 慕容二爷眼皮一抖。 孙胜看了他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身心布置起了城防。 事发突然,完来不及像其他地方求助,这一次只能靠南桥边军。 炊烟停下,数十万荒人当中响起了整齐的号角声,冲霄而起震耳欲聋。 然后开始攻城。 孙胜看了一眼三里峡的方向,将心中担忧驱散,看着城下疾驰而来的荒人队伍,那双眸子比这雪原常年不化的冰霜还要更冷三分。 他一身黑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寒芒,灵气聚在喉咙,声音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世子殿下冒死深入敌后,这里是战场,我们的身后就是唐国百姓,我并不畏惧在此捐躯,但我更加相信最后的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杀!” 一个充满杀意的字从孙胜口中吐了出来,护城大阵在一瞬之间开启,南桥边军与江湖人秩序分明的化作几个战团。 神修在攻伐之余也在尽力的恢复着周遭士卒的体力。 魂修战团体内命魂齐放,在空中盛开,天空隐隐有小范围的雷云凝聚,然后无数雷电疯狂劈下,荒人阵营中哀嚎一片。 ...... 三里峡名为峡谷,里面却较为宽阔。 三万平镇军没有骑马,列成军阵站在了地面,一手持枪,一手持盾,严阵以待。 平镇军中央有一处高台。 梁小刀站在上面双手持旗。 叶枭站在最前方,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道白虎虚影,仰天咆哮。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六先生算无遗策 () 三里峡的雪很深,但很结实,踩在上面完不会陷下去,梁小刀站在高处,目光所及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黑色洪流。 由远及近,不过片刻便出现在平镇军的视线当中。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完是以普通人的速度一步一步朝这里走来。 行走之间发出整齐划一的踏步之声,这是真正的精锐。 他们的头顶有黑云聚集,无边煞气向着四面八方散去,撞击在峡谷崖壁之上,击碎了深沉冰雪。 这是当之无愧的精锐,有三人走在最前面,俱是游野修士。 左右两人面色冷峻,一身的粗布麻衣,煞气撞击崖壁回转周身,然后融入到身体当中,让本就是游野巅峰的气息硬生生的再度拔高了几分。 中间的荒人身材纤长,竟是穿着唐人的锦绣绸缎,一身贵气,嘴角上扬带着笑容,他的手里提着刀。 “叶枭?” 三万平镇军气息凝实,脚踩大地,丝丝玄黄之气自地面升起融入每个人的身体,让那一身铠甲变得黝黑起来。 叶枭一双丹凤眼半睁着,手持长枪,瞥着那人寒声道:“吕合?” “小浮屠吕合久仰叶将军威名。” 那人脚步不停,反而更快的前冲过来,五万荒人在刹那间提起速度,脚踩地面,白雪飞扬。 大祭司有六位弟子,知白排在最末,但天赋最高,智计无双。 四先生江临伞号称阴面,最是阴毒狠辣,伞叶轻转杀了不知多少唐人。 而五先生行事霸道异常,所到之处万人惧怕,为人更是独断专行丝毫不允许其他人干涉他的决定,被人称之为浮屠。 而吕合在荒人当中有小浮屠之称,其实力早已入化境,是当之无愧的巅峰游野修士,放眼整个雪原实力也数前列。 若是放到唐国,当入草黄纸。 平镇军内走出一人,向着左侧的那名游野修士走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两把刀交织在了一起。 荒人冲锋发出整齐的吼声。 吕合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癫狂,身影一闪出现在了叶枭身前,那把刀扬起二月寒天,卷起四尺风雪斩了下来。 叶枭的眼睛仍然半睁着,其内却又锋芒闪烁,他向前 一步长枪点在了那把刀上,发出叮的一声。 他的身体陷入雪中二尺。 吕合抽刀倒飞出去,落在地面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面容狰狞。 与此同时另一位游野修士双拳泛起金光,麻衣上的煞气向外翻涌。 五万荒人精锐冲进了平镇军军阵当中,整齐的怒吼与可怕的沉默碰撞着。 梁小刀站在高台之上,双旗舞动,平镇军的军阵时而变换着。 叶枭看着状若疯狂的吕合,眉眼淡漠。 他身后的白虎虚影仰天咆哮,虎目猩红向前扑去,与剩余的一位游野修士战在了一起。 吕合俯身,爆闪至他的身前。 长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足以将人撕成碎片的光芒。 叶枭侧目,半合的丹凤眼猛然睁开,眸子犀利,那一身的暗凯彻骨般冰寒。 ...... 小南桥有百余里城墙,荒人数百万大军前仆后继不怕死一般向着城池冲杀,烈火在雪面上燃烧,南桥边军的尸首像是饺子一般从城墙上栽落下去。 荒人的尸体在城下堆积如同小山,脚下踩得不是地面,而是数不尽的尸首。 鲜血淋漓染红了雪面,向着地下渗透。 厮杀与呐喊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小南桥,无数百姓仰头看着墙头沉默不语。 李休走在最前面,白落提丰和还有英宋三人跟在身后,再后面跟着三千北地三率。 听着远处传来的惨烈声音李休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战争就是如此,无论是攻占还是保卫都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而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到十年祭所在的荒人部落。 与老秀才汇合,看看能否逃回小南桥。 远方一片虚无,没有半点消息,自然也没有半点把握。 所以他之前才会说弃城离去的话。 清风谷与三里峡的不同之处早便提过。 李休勒马停下,目光看着谷地,那里一片漆黑,隐隐可以听见妖兽的走动和嘶吼。 清风谷很窄,只能容纳十余骑一字排开。 但足够了。 里面有很多妖兽,若是往常李休自然会一路杀过去,但此刻却没有,因为他没有多余的时间用 来拖沓。 他扬起了手,白落提三人强大的气息透体而出,在这谷地绽放出三道亮光。 一路走过,强悍的气势压迫场,许多妖兽藏匿在黑暗之中不肯出现,也有的妖兽立于巨石之上虎视眈眈的看着三千白袍。 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清风谷很长。 但北地三率的速度很快,马蹄踏在地面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真的像是一阵清风一半吹过了山谷幽暗。 妖兽们向后退去。 李休仍旧骑着一匹黑马,当初在听雪楼的那一匹现在应该还在梅岭闲逛,想来此刻活的要比他好。 出了清风谷便等于绕开了荒人军队,如果这时候化作一柄利剑从身后插进去那一定会有奇效,说不定可以一举绞穿荒人的军势,保小南桥边境安稳。 但这么做不行,所以李休等人只是静静的向前走。 直到一个人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然后两万荒人队伍从两侧走出拦在了前方。 “黄修齐见过世子殿下。” 来人对着李休躬身行了一礼,礼仪周到,举止更是恰到好处,极为完美。 有四人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大多数荒人皆穿粗布麻衣,认为这是天赐,外壳轻松,更容易与树灵沟通。 也有很多荒人喜欢穿唐国的衣服,比如四先生江临伞。 比如小浮屠吕合。 眼前这五人穿着极为漂亮的青底金云衣,腰间挂着上好的翡翠玉琉璃。 无论举止还是谈吐都让人如沐春风一般。 显而易见,他们五个并不是荒人。 北地三率停在原地,李休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黄修齐站直身子,轻声笑道:“六先生说世子殿下一定会去救人,而且一定会走清风谷,所以特意命我等在此处恭候,如今看来六先生当真是算无遗策。” 他拍了拍手,忍不住赞了一声。 ...... ...... ps:那个啥,偷个懒儿,今儿就一章了,明天会在四点之前更新,我要提高一些速度了,总在半夜影响睡眠 第一百一十六章 自地狱里飘出一朵冥花 () 算无遗策是很高的赞誉,李休的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有时候算得准未必能笑到最后。” 黄修齐摊了摊手,看了看左右,两万气势汹汹的荒人队伍,再加上五名游野修士,凭什么笑不到最后呢? “也许这是命中注定。” 他说道。 命中注定很多事情,比如眼下这盘棋。 事发突然,长安那头没办法做出反应,所以只能靠小南桥自己的力量。 这关乎到大唐未来十年的国运。 而有资格执棋子做棋手的便只有两个人。 李休与知白。 这就是命中注定。 “如此说来此路不通?” 三千白袍寂静无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李休骑在马上,身子前倾俯视着黄修齐问道。 “通,当然通,无论是大唐的路还是阴曹的路,又或者是雪原的路都是让人走的,哪有不通的道理呢?” 黄修齐重重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脸。 原来他们是阴曹的人。 “阴曹竟然会和荒人联手,也不怕丢了脸面?” 李休难得的出言讥讽了一句。 “世子殿下是个聪明人,阴曹很爱和聪明人合作,但您上次拒绝了我们,巧得很,六先生也是个聪明人。” 黄修齐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灿烂,也有些意味深长。 李休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没有说话。 他知道那话中所谓的拒绝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指在三古之地当中他帮助王不二拦下了封于修,同时杀了包知命。 这是报复。 阴曹之人最是记仇,睚眦必报,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黄修齐侧开身子,让出了一条缝隙,接着道:“不过此路虽通,却只对殿下一个人通。” 李休抬头看着那道缝隙,不算宽,不算窄,刚刚好足以容纳一个人身躯。 “这是什么意思?” 黄修齐耸了耸肩膀,在风雪中舔了舔嘴唇,阳光照在了两军中央。 十年大祭尚未结束,所以雪原的太阳才会刺穿黑云洒下几缕光明。 “没什么意思,世子殿下自然可以走,但您身后的那些人都要留下。” 他顿了顿,面上的笑容 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面冰寒,字字顿道:“所有人,都得死!” 这话很冷,比脚下的雪和身后的清风谷还要冷。 两万对三千。 五名游野对三名游野,这是稳操胜券的事情。 何况他们五个来自阴曹,共事多年,默契无比,较之寻常游野修士还要更强几分。 那样一来说出这话就显得更有底气。 白落提没有说话。 英宋伸了个懒腰。 丰和的目光阴冷,像是一条毒蛇一般。 李休沉默了很久,天上的阳光渐渐隐没到了乌云当中,让得大地为之暗了三分,三千白袍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你刚刚说知白算无遗策。” 李休开口,声音平淡。 黄修齐点点头。 “可他又凭什么算的过我呢?” 李休看着他的脸,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万荒人军士,认真道。 英宋咧了咧嘴似乎在强忍笑意。 黄修齐皱眉,道:“殿下这般言语,不觉得有**份吗?” 六先生算准了他会走清风谷,并且派遣高于他数倍的兵力在此等候,难不成你身后那三千人还能插了翅膀不成? 所以在他看来李休此言无非是在逞能罢了。 “阴曹是整个天下的影子,却被知白玩弄于鼓掌之间,凭你们就想拦我?” 李休俯视着他,那双眸子深处有着暴戾之色翻涌而出。 “也敢拦我?你配吗?” “两万精锐?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罢了。” 李休高昂着头,暴戾之色溢出双目,座下黑马向前迈了一步。 然后三千白袍齐齐向前迈了一步,天上风云变幻。 黄修齐面色在瞬息之间阴了下来,脸上满是凝重。 他竟是,忍不住退了一步。 两万荒人原本冲霄的气息竟然被这区区一步给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李休又向前一步,他的脚下有丝丝黑气蔓延。 “你可知北地三率为何被成为从地狱归来的骑兵?” 黄修齐没有说话,李休也不想听他说话,继续道:“那是因为他们真的是从地狱归来,到此人间 。” 话音落下,北地三率齐齐向前行走。 迈步之间白袍鼓荡飞扬,地面上的丝丝黑气顺着马蹄缠绕而上包裹住了所有人。 一股巨大无比难以言喻的煞气冲霄而起,身后的清风谷寸寸崩塌。 荒人军士们抬眼望去之间李休身后黑气蔓延迸发,漆黑闪烁,北地三率三千战士隐藏在白甲的脸竟然变成了一尊尊暗黑色的骷髅。 天上落下了一点猩红。 落在了白落提的头顶。 他抽出长剑向着那猩红点了过去。 然后飘出了一朵冥花。 燃起了赤红色的火焰在三千白袍的上空,炙热无比,脚下的白雪肉眼可见的消融下去。 在火焰的映衬下,战马染成骷髅,火苗自双眼绽放。 白袍飞扬,三千剑同时抽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铮鸣之音,火焰与黑气交织密布。 远远看去这便像是真正的炼狱。 李休在最中央,英宋与丰和左右护持。 白落提策马站在最前方。 三千炼狱白袍仍旧沉默着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黄修齐的面色苍白至极,其余四名游野也是大惊无比,炼狱烧融了白雪,他们五个身上的青底金云衣被汗水浸湿,双脚像是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半步。 身后两万荒人向后退了几步,阵型有些涣散。 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于震撼人心,这怎么可能? 这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场景。 别说两万荒人,便是五万又能如何? 这就像,真的从地狱归来一般。 三千骨马扬起前蹄,所过之处地面焦黑一片。 笔直的朝着前方的荒人队伍当中冲杀过去。 有一个词叫做未战先怯,这是一支荒人精锐,虽远不如走在三里峡的那一支,在雪原之上却也是排的上号出的了名的那种,更别提六先生还安排了五位游野修士到此。 他们从未想过在这个词,但如今想来未战先怯便是这种感觉了。 那疾驰而来的不是三千白袍。 而是三千把勾魂夺命的镰刀! ps:昨天的话当我在放屁,还有一章,争取十二点之前写完,最晚一点之前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愧是六先生 () 对于南雪原上的荒人来说,十年祭是一件大事,这一天里许多人都会赶到祭祀的地点,共同举行仪式,向树灵表示尊敬。 部落当中,巨大的黑色祭坛位于中央,四周建有高台,祭祀人员在祭坛四周举行仪式,来参加观摩的荒人们站在高台之上。 这个部落名叫穷奇,以上古凶兽为图腾命名,势力庞大,前往清风谷的那两万荒人军士精锐便是出自这里。 荒人因为资源稀缺所以建造房屋不会像唐国那样铺张浪费,都是简简单单的木屋与茅草,豪华些的便是用金铁与石头建造而成,他们并不在意华丽与否,看中的便是实用。 穷奇部落当中的建筑尤其坚固,而这也是在这恶劣的环境中能够发展壮大的重要因素之一。 只是此时此刻穷奇部落之内的房屋建筑纷纷倒塌,数不清的巨石化作碎屑掉在地上,茅草燃烧,木屋成为焦炭。 一片狼藉,诺大的部落竟是硬生生的毁掉了一半有余。 其内荒人更是哀嚎一片,地上尸横遍野。 鲜血与白雪渲染着墙体,桌椅散乱。 俨然成为了一片废墟。 祭坛却是完好无损,四周的高台亦是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老秀才勒马停下,身后的百余万铁蹄轰鸣而至,将整个穷奇部落踏成平地,就连废墟都不复存在。 李泗以及陈玄策等人跟在身后。 踏平了穷奇部落,这是很不错的战果,但他们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的兴奋与高兴之色。 并且眼神的不安越来越浓,心脏在胸膛之内也是越跳越快。 整个穷奇部落刚刚死掉的都是一些荒人平民,就连一个手持长刀的战士都没有,这本就是不同寻常的事情。 尤其是他们来到了祭坛前方,在高台下方停下。 知白站在上面。 四先生持伞站在知白的身侧,面色平淡。 下方的祭坛早已没有了任何声息,刚刚还在举行仪式的人们不知去了哪里。 远方掀起了黄色的浪花,在雪原上滚动着一浪接着一浪的打来。 浪花滚滚自三面而来。 然后到近处停下,南桥 边军们这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什么浪花,而是荒人军队,足有数百万之巨。 老秀才脸上的老人斑似乎多了一些。 陈玄策面如金纸。 数百万军士,整个南雪原的兵力起码来了三分之二。 这是早已布置好的陷阱,这是早已烧开沸水的铁锅。 只等着他们跳下来。 南桥边军们立刻改变阵势防守着三面。 紫衣军抽出来弯刀。 李泗坐在马上一身黄甲很是耀眼,长安亲军不动声色。 老秀才抬眼看着高台之上,与知白的目光在空中对视,苍老满是皱纹的脸上发出了一声叹息。 原来还是赌输了。 接着他又看到了高台之上的其他人。 共有八个人,不算四先生和知白还有六名。 六人都是五境宗师。 有三人穿着青底金云衣,来自阴曹,有三人着麻衣,来自雪原。 五境宗师的气息自然与众不同,老秀才看了出来。 李泗等人也看了出来。 陈玄策坐在马背上,想起了李休说的那句话,嘴角竟是由鲜血随之流淌,双目通红。 “久仰吴先生大名,今日得见,知白不胜荣幸。” 知白低头看着他,拱手行了一礼。 吴墨笔问道:“胡二的死以及那些话是你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吧?” 知白点了点头,轻声道:“有时候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老秀才沉默了很久,有些事最怕回头去想。 “不愧是六先生。” 他说道。 知白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吴先生谬赞了。” “若我没猜错,此刻你的人已经开始攻占小南桥了吧!” 老秀才又问了一句。 “吴先生妙算,的确如此,只是有李休护着,一时半会儿还攻不下。” 知白说道。 “不愧是六先生。”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样的话。 这盘起下的很大,而且精妙无比,知白一个人竟然是步 步机巧,算尽了人心。 他从一开始就利用十年祭作为引子,然后请求大祭司使用天之痕杀死或者重伤陈老将军,而后报仇心切的陈玄策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十年祭的诱饵也的确足够诱人,便连老秀才都忍不住博了一次。 可惜中途李休横插一脚,知白便将胡二杀死,话语中故意露出破绽,暴露荒人隐藏多年的秘密以此作为筹码来增加说服力。 也正是因为这最后一根稻草再加上长林的配合重伤了李休,所以才成就了如今的局面。 这用步步为营,算尽人心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而且一箭双雕在此处拦住他们,又派人去攻打小南桥,恐怕等他们脱身之后小南桥早已经沦陷了。 这就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陈玄策仰望着那张带有些许腼腆的笑脸,一股寒意竟是直充头顶,内心冰凉。 对于这些猜测是否准确知白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你的人很多,但拦不住我等。” 李泗开口道。 五境宗师的确很强,但是在百万军士的力量下也就显得不是特别强。 打赢或许做不到,但在长安亲军和紫衣军的簇拥下,离去却是不难。 知白摇了摇头:“这就是你们不如李休的地方,因为他从来都不会小看我,而你们哪怕到了如今却还心存侥幸。” 他话音落下,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枚小印,扔在了空中。 小印轻轻旋转,然后一个弥天大阵自四方升腾而起,将在场所有的南桥边军尽数包裹其中。 数百万的荒人队伍围在外面,目光冰冷充满恨意的看着大阵之内被包裹的南桥边军等人。 这阵法很大,足以将百万余人包在其中自然不小。 老秀才看着这一幕,身材佝偻了一些,脸上的苦意更浓。 李泗的脸色也终于不再淡定。 知白脸上腼腆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说不尽的狂傲非常。 他站在高处张开了双手,露出一抹骄傲到极点的笑容,俯视着众人。 “现在,你们凭什么离开?”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们都是棋子 () 老秀才抬起一根手指向上点出,水墨自指尖飞出击打在头顶上的阵法光罩上。 没有带起半点涟漪。 “千里冰封。” 他面色一沉,收回了注视灵阵的视线,开口说出了一个名字。 这就是知白布下这座大阵的名字。 出自大祭司之手,从来都是只闻其名。 不过虽从未见过,但当自身处于阵法之内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吴墨笔便想到了这个阵法。 因为很合适,也很相像。 知白拍了拍手,佩服道:“不愧是吴先生,单这份眼力便少有人能比,既然您知晓这是师尊布下的千里冰封,那就不要想那些不该想的,只要我不允许,就没人出的去。” 陈玄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上半身轻轻晃了晃,如此庞大的阵法可不是能够刻在灵阵图之内的东西,必然是提前刻画好的,这么说来知白很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着他往下跳。 而偏偏他毫不犹豫的便跳了进来。 这就是愚蠢。 “你是如何知晓我一定会做出那样一份计划?” 陈玄策铁青着脸,寒声问道。 他的眼中满是怒火,那是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的目光。 这场豪赌比天还大,但他输了。 小南桥会破,荒人会长驱直入,兵临徐州城,一路北上注定尸横遍野,死去的无辜百姓难以计量。 这是千古罪人。 知白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类似于那样的怒火他见过很多次,想将他剥皮抽筋的人也有很多,自然不在乎这一个。 不过今日兴起,还是要多说两句。 “其实很简单,想的多了自然就会想的很完美,一个再如何简单漏洞百出的计划想的多了也会变得完美,比如你的这份计划若不是我提前布置好的,也许真的会收获奇效,保大唐十年安稳。” “在我第一次看到太阳的时候我就会想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悬在天上可以发光。”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眼中带有一股莫名之色,那是一种说不出什么样的感觉。 “可雪原的雪很厚,天上的云更厚,太阳不会出来,只有在十年祭的时候才会破开云层露出一面,这是很难得的机会。” 他的声音中带着向往,眉眼有些憧憬:“所以我很期待十年祭的到来,但我更希望永远站在阳光之下,而不是站在这阴沉冰冷的白雪上看着昏沉的天空。” 这话听起来有些唏嘘。 知白咧嘴笑了笑,狂傲似乎消失不见,看上去仍然有些腼腆。 “想的多了自然容易想明白很多事,师父用天之痕重伤了陈老将军,你自然是要报仇的,这一点无可厚非。” “而十年祭恰巧提供了报仇的机会,我相信你不会错过。” 知白的视线在场内所有人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重新落到了陈玄策的脸上,目光平静。 “原来我真的是一枚棋子。” 陈玄策沉默许久,苦笑着道。 目光中有一抹绝望,他只能低着头或是抬着头,不敢看向身侧的其他人。 “这没什么好值得自责的。” 知白再度张开双手,双眼轻轻闭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睁开,淡淡道:“不只是你,所有人都是棋子,而能与我下棋的人此刻应该正在赶过来。” 听到这话,长安亲军统领李泗的神色终于变了。 千里冰封大阵号称可进不可出,李休若是真来了,进来容易,想要出去那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休的身份终究不同寻常,李泗是太子的人,自然清楚这两位兄弟之间的感情,更何况李休还是守住小南桥的最后希望,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其出现在这里。 “你如何猜到世子殿下会抛下小南桥赶到此地?” 他开口问道。 知白看了他一眼:“我与李休第一次见面是在雪原之上,那时候我并不知晓要杀的人就是他,但在那以前我便了解过他的消息,这个人肯为了书院警告整座江湖,自然也会为了你们想要兼得鱼和熊掌。” “所以他一定会来,而且我的人并不会拦路,他一路走来都是畅通无阻。” 老秀才从马上走下,站在地面整理了一下衣衫,问道:“你就不 怕自己棋艺不精,小心棋到中盘,输的很惨。” “只要有你们在我就不会输,而他也不会赢。” 知白摇了摇头,似乎并不像在这个话题上谈论太多。 老秀才沉默了一瞬,然后看向了在高台之上知白身侧的那个持伞中年。 “阁下便是四先生?” 他问道。 江临伞对着他微微欠身,表示尊敬与默认。 “就是你杀了胡二,那把纸伞很好看,只是太白。” 吴墨笔咳了一声,然后说一句。 太白不是说伞面太白,而是说伞面太单调。 乍看没什么区别,细品却另有味道。 “需要装饰。” 他又道。 然后一支毛笔出现在了他的手心,握在了指间,吴墨笔以文入道,他所擅长的当然不是刀枪剑戟,而是手中一杆笔,袖里三页纸。 他提笔在眼前画出了一幅山水,斜雨自空中落下,树木与花草被压弯了腰,折穿了身子。 这幅画飘在眼前,飘在空中,众人看去不由得赞叹一声。 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幅小路风雨,惟妙惟肖,不愧是在文道上浸淫二百年的痴书生,单说这份功底便已经世上少有。 这幅画很精妙,那丝丝落下的雨水似是完留白而出。 知白脸上带着兴趣,打算仔细欣赏。 那副画却诡异的从空中消失不见,然后落在了四先生的那把伞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墨水打湿了伞面,染上的画面十分漂亮。 老秀才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开口道:“现在好看多了。” 江临伞手腕用力猛地将纸伞脱手而出甩了出去。 那把伞高高飞起,然后停在了半空当中,那副画里的雨水脱离伞面在一瞬间竟然扩大到了数里之广,无数雨水自天而降化作一道洪流向着高台之上落下。 天空似乎露出了一个窟窿。 地面上生出无数花草,雨水落在上面折断了根茎,打落了花瓣,无数种子洒落地面。 然后万物生长!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千里冰封与万里雪飘 () 这一幕说不出的震撼人心,高台之上数以百计的花草树木拔地而起,将八人笼罩在内,天上的雨水洪流和地上的花草树木交织在一起。 一滴雨水落在了祭坛上。 巨大无比的黑色祭坛发出一声闷响,而后化作碎片击打在了高台下方,墙壁轰鸣塌陷。 雨水密密麻麻无可避免。 知白看了看手中的小印,微微抬眼,千里冰封泛起强大的灵气波动,他和四先生的身体变得虚幻,雨水穿身而过就如同穿过空气一般,没有带来丁点的伤害。 他们两个的脚步向后退去,踩在高台边侧,静静看着雨水落下,落在其余六人的身上。 那六人俱是五境宗师,面对这倾盆而下的雨水自然不会感到害怕,也不会退缩。 那三位来自阴曹的五境强者站在一起,腰间的翡翠玉琉璃随着花草摆动,他们伸出了一只手,雨水自头顶分开,向着两侧落下,竟是无法碰触到他们的身躯。 剩余三位荒人则不屑于联手,分开站立。 有一人向前走出,手掌抬起,似有排山倒海之势将雨水震得倒飞回去。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屑,雨水终究是画出来的,不会一直流淌,这些雨滴倒飞回去便不会再次落下。 但花草仍在,树木仍在。 万物还在生长。 一朵花在他的脚下盛开,一根草在那里徘徊。 树枝垂在他的头顶。 这是必死的局面。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 知白却早有准备,那方小印在掌心之中动了动,那五境宗师的身体变得虚幻起来,花草和树枝毫无阻塞的穿过什么都碰触不到。 老秀才放下了手中的笔,他佝偻着身子用力的咳嗽起来。 高台上的花草树木消失,万物跟着消失。 知白从一侧边缘走下。 那人的身体重新恢复正常,他苍白着脸,看向老秀才的眼神当中满是惊怒,却不敢说什么,只是冲着知白行了一礼:“彭越谢过六先生。” 知白回礼:“举手之劳,彭长老不必客气。” 荒人之内的五境宗师大多在祭祀神殿修行,挂长老位。 此次知白的计划动用一同动用三名长老,手笔不可谓不大。 便是唐国在小南桥驻守的五境宗师也就只有两名罢了。 阴曹三人不动声色。 另外两名五境长老额前都是滑落一滴冷汗,幸好此刻身处千里冰封之内,要不然刚刚那一幅山水 画便已经要了他们的命。 不由得将视线放在了老秀才的身上,眼中满是忌惮。 想想也是,自亘古开始,无数年来以文入道的又有几人? 吴墨笔更是一心报国,戍关二百余年,笔力自然更加纯粹。 刚刚那一幅丹青虽然称不上强悍,但胜在诡异,若是大意轻敌,便是刚刚那个下场。 “不愧是吴先生。” 知白看着他夸赞了一声。 江临伞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冰冷。 他竟然,被迫丢下了伞? 老秀才摇了摇头,并不觉得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反而觉得知白愈发深不可测,他刚刚明明可以直接将所有人隐藏在千里冰封之内避开这一副丹青,却偏偏将那些人留在了外面,并在关键时刻救下了他们。 显然是在利用他来警告那几位五境宗师。 六先生虽然智计无双,但毕竟年龄尚小,难以服众,更别说让五境强者听从命令,眼下利用这一瞬间的生死显然是震慑住了那几人。 这份人心的算计实在是恐怖异常。 于是他第三次说出了那句话。 “不愧是六先生。” 二人对视一眼。 知白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您若是在尘世间多些历练,一定会是我的知音。” 百余万南桥边军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绝对优秀的军事素质在这时候彰显的淋漓尽致,哪怕身临绝境,仍然不会坐以待毙。 与之相比围在外面的荒人则是要涣散得多。 而这也是小南桥能够镇守唐国边疆多年的重要原因。 一唐顶三荒! 这不是说说的,而是实打实杀出来的。 “先生可知这千里冰封只是前半句,还有后半句。” 知白突然问道。 吴墨笔没有说话,李泗和紫衣军统领郭淮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只有陈玄策瞳孔缩成一点,他嘴角的鲜血还没有风干。 看上去有些湿润和凄惨,他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万里雪飘?” 去年的除夕他与陈老将军在家中下棋便提过这大祭司所创出的千里冰封,当时陈老将军放下了一枚棋子笑着说最可怕的不是千里冰封,而是万里雪飘。 知白忍不住瞧了他一眼,感叹道:“不错,正是万里雪飘。”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方小印攥在手心,站在高台之上,右手向前推出。 手臂划破空气没有带起半点痕迹。 就像是普普通通的伸手,握拳。 天地为之安静下来。 一股滔天的灵气自大阵之内升腾而起,狂暴无比自知白身后向着前方,向着南桥边军席卷而去。 冷风如刀。 万里雪飘。 大地像是烘炉,消融万物。 积雪从地面升到空中,天上的黑云凝聚成一团,然后旋转成一片漩涡,悬在头顶极为缓慢的旋转着。 白雪从地面升到空中,像是下雪一般向着天上飘去。 像是秩序崩塌,天地兜转。 世上已经没有任何言语足够形容眼前这一幕,便是素质高绝的南桥边军见了也是忍不住为之震撼。 千里冰封之外的数百万荒人队伍发出此起彼伏的喝彩之声。 那三名阴曹的五境宗师愈发沉默,眼眸深处满是忌惮。 知白摊开双臂,雪花从脚下升起拂过脸颊,带着微微的凉意。 他伸手捏住了一片,指尖轻捻温润带着湿意。 “我敬重吴先生的为人,但我也信奉礼尚往来。” 他捻碎了雪花,然后双手结印,千里冰封绽放出璀璨光晕,悬在天上的无数雪花向着人群之中飘了过去。 像是蒲公英,像是利箭。 人群中响起了无数的惨叫之声。 老秀才的笔墨不停挥舞,一片又一片的叶子出现在众人的头顶但却无济于事。 风还在吹着,雪花仍然不停落下,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鲜血从盔甲缝隙淌出染红了地面,一个接着一个的南桥边军倒在了地上。 雪花落在头顶穿过了头颅,落在胸口炸开了胸膛。 不过片刻,近十万唐**士死在了地上,再也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他们的身体支离破碎,手臂与身体分离,那双手掌仍旧握着刀枪。 其余的南桥边军双目猩红,座下战马踏足嘶鸣。 陈玄策发出一声低吼哭了出来。 李泗与郭淮面色难看只觉得一股屈辱与怒火袭上心头。 老秀才佝偻着身子,那支笔折断了一半。 这是军殇。 是死不瞑目。 雪花落在知白的眉上,他看着下方浸雪三尺的暗红露出一个带着腼腆的微笑,轻声道:“这就是万里雪飘!” ...... ...... ps:这章写的真好,所以求个票票和至尊盟主什么的~~~ 第一百二十章 无题 () 雪原的天上落下一场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场万里雪飘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却带着走了十余万条南桥边军的性命,并且没有半点烟火气,一切的死亡就只是下了一场雪而已。 就像是饮水与行走。 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这一幕很震撼,这是难以形容的惊惧。 十余万人倒在地上,残肢与鲜血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球,提醒着他们刚刚并不只是下了一场雪而已,随雪而去的还有死亡。 千里冰封是堪称绝世的大阵,便是五境修士也无法离去,出不去自然无法杀人。 所有哪怕是心中的愤怒足以点燃雪原,李泗等人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一切都是徒劳的,哪怕是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波涛再如何的汹涌此刻也终究需要继续隐藏着。 老秀才将手中的断笔扔在了地上,刚刚那一刻钟他的笔墨从未停下,却徒劳无功只能护住身边的几个人。 “千里冰封终究只是困阵,想要将其用成杀阵可并不容易。” 他闭目感受着空气中的变幻,发现周遭的灵气已经被抽之一空,剩余的也只能勉强保证千里冰封,想要再次进行万里雪飘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知白也不反驳,很干脆的承认了下来:“没错,师尊布下的阵法是以千里冰封为主,想要再次使用万里雪飘需要积蓄一天的灵气。” “在这一天之内便只有千里冰封。”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天里大家都是安的。 但却没人感到兴奋,他们也没有松一口气。 如今的南桥边军就等于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等死,毫无反抗之力。 他们出不去,也杀不掉知白。 就只能等待着一天又一天的时间过去,迎接着一次又一次的万里雪飘。 死亡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当翌日来临的时候,知白的双手再次结印,平息了十二时辰的大雪重新飘起。 像是纸伞拂尘。 轻描淡写之间带走了近十万南桥边军的将士。 便是紫衣军和长安亲军也都是伤亡了将近三分之一。 如此代价不可为不惨重,便是 以前在小南桥与荒人大战之时也不曾有过此般惨重的伤亡数字。 尤其是号称能的长安亲军竟然连半点实力也发挥不出来,只能被动的死去。 这是很无力也很憋屈的一件事情。 李泗吩咐着众人将死去将士的尸首收敛摆放整齐,唐人最在意礼仪,便是死了也不能这么窝窝囊囊的。 一场雪停下,高台上的六名五境宗师盘膝而坐,闭目养神,没有动作。 他们来此只是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毕竟这一盘棋对于荒人来说同样是一场豪赌。 倾巢而出,他们也输不起。 眼下很安稳,千里冰封不愧是大祭司最满意的作品之一,强如老秀才都拿它没有半点办法。 彭越坐在高台上,睁眼看了一眼吴墨笔的脸然后重新闭眼。 心想此人不愧是以文入道的圣人,那等实力着实恐怖,竟然能够两度守住万里雪飘,如果真的做上一场,只怕他们三个人一起上才能战而胜之。 江临伞人称阴面,他的话很少,自从那把伞落下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为了所谓的十年祭,真正的目的是要照看知白这个小师弟,毕竟这次的棋局实在是太大了。 他不跟在身边的话大祭司也不放心。 好在事情发展到如今到了终盘即将结束都在意料之中,知白也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和期待,能将这盘棋下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知白看了一眼江临伞。 江临伞对着他点了点头。 知白挠了挠头有些害羞,觉得开心极了。 郭淮看着地面上整齐摆放的无数尸体,一眼望去竟像是看不到边际一般。 那些死去将士的脸上有着各样的神色,沉默,不甘,愤怒。 唯独没有恐惧。 他们只是不甘心如此轻而易举的死亡,他们不甘心在临死之前没有做出任何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多杀几个荒人。 紫衣军最狠,郭淮身为统领自然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他首先是唐人。 所以看着眼前的此情此景他恨不得将知白千刀万剐。 紫衣军上下一心,郭淮的心思被军洞悉然后感染,一 股子愤怒和嗜血化为杀意凝成军魂自紫衣军的头顶升腾而起。 知白俯视着这个场面,拍手赞叹。 “不愧是大唐最精锐的军队,若是眼下的三只精锐部驻守小南桥,人数就算再多一倍也未必攻的进去。” 江临伞负手而立,没有说话。 孙胜不在,陷阵营目前由张元杰带领,他本身也是一名游野修士,并且作为孙胜的副将和陷阵营打磨多年无论是能力还是本领都是一等一的。 两万陷阵营坐下黑马沉寂,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无论面临怎样的绝境他们的心志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郭淮和李泗对视一眼,然后开口问道:“吴先生,这千里冰封难道就没有破解的方法吗?” 老秀才弯着腰,闭目想了许久,然后道:“要想破阵便需懂阵,其次解阵,最后破阵。” “我虽懂阵,却称不上精通,无法解阵,自然无法破阵。” 小南桥懂阵法的人很多,但是真正称得上精通的就只有陈老将军和子非。 便是放眼整个天下敢称阵法大成的也没几人。 老秀才只能算是略微精通,而千里冰封却是大祭司从浦的得意之作。 他破不开。 郭淮等人面色一沉,时至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挽救。 “眼下就只能等,等破局之人出现。” 老秀才说道。 李泗叹了口气。 几人不再说话,他们知晓这个破局之人是谁,只是让他们不解的是知白似乎也在故意等李休过来。 他打算做什么? 更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李休身负魔种,随时可能破体而出引来天劫,却还要不远万里赶来此处。 最重要的是李休来了,小南桥怎么办? 陈玄策双拳紧握,指甲刺破了掌心,几滴鲜血滴在地上。 他的内心最是煎熬与自责,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死去的二十万将士。 这可是足足二十万,便是当初李帅被害北地也只是死了二十万罢了。 眼下不过两天,二十四个时辰。 而且第三天,即将来临。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癫狂的病态 () 但凡大阵必然会有阵眼存在,而解阵便是让阵眼暴露出来摆在眼前,从而进行破阵。 老秀才的目光落在了知白手中的那方小印上,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便是这千里冰封的阵眼。 阵眼分为死活二中,其中最常见的最多的便是死阵眼。 就是藏在大阵的某处地方,无法移动。 而活阵眼便类似于这方小印,可以随时随地的移动,并且被人亲手掌控。 通常来说活阵眼的限制要更大一些。 像千里冰封这样强悍的大阵要通过死阵眼才能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来,活阵眼的限制很多,并不足以发挥出千里冰封的部。 知白如今选择用活阵眼来成阵,应该是为了稳妥。 “吴先生不必多费心思了,这千里冰封你们破不开,咱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安静等待便好。” 他像是猜到了李泗等人在想什么,于是笑着开口劝道。 “你就这么确定李休会来?” 郭淮冷哼一声,道。 知白道:“他当然会来。” 郭淮继续道:“你就不怕他来此破了你的局?” 知白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他一个人来此,又能改变什么呢?” 一阵风从千里冰封之内吹过,陈玄策咳嗽了一声,终于是抬头注视着知白的眸子,冷声道:“小南桥被包围,你一定会派奇兵突袭三里峡,如果我没猜错此刻平镇军正守在那里,李休想要过来就一定要走清风谷,我不信你想不到这一点。” 知白看着他,拍了拍手:“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能够想到这一层的确是了不起。” “不过你还差一点,这也是你为何会被我利用的原因,因为你不如我,也不如他,我的确派人在清风谷等着他,但不会杀他,我会放他一个人过来,然后杀掉他的随从,兵锋从清风谷突破直指小南桥,如此一来,此城必破。” “你很聪明,算无遗策,但你还是算漏了一点,或者说你太过自负。” 陈玄策看着他说道。 “哦?愿闻其详。” 知白把玩着手中的小印,脸上带着兴趣。 “如果按照你的计划来讲,在清风谷你本可以将李休一起杀死,这样一来这份计划才算是完美无瑕,而你自负,或者说想要真真正正正的赢李休一次,所以你选择放他过来,这便有了隐患。” “据我所知李休自小无法修行,所以便涉猎其他,堪 称通读天下,样样精通,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阵法一道。” “他来此,若是破了这千里冰封,你该如何?” 陈玄策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伸手将嘴角的鲜血擦干,一字一顿道:“满盘皆输!” 知白沉默着,没有说话。 陈玄策却是露出了一个笑容,看上去满是讥讽。 “你笑什么?” 知白问道。 “我说过你算无遗策,但还是算错了一件事情。” 他自信道。 知白抬起眉毛,问道:“何事?” 陈玄策盯着他的脸:“跟随李休走清风谷的一定是北地三率,而你完不知道北地三率的战力有多可怕,我不知道你派过去多少人,但肯定不会高于五万,只要没有超过这个数字,便等于送死。” “李休会来,而你的人也不会穿过清风谷,他们只会死在那里,横尸遍野,用生命和鲜血来洗刷身上的罪孽。” 知白看着他,眉毛落下,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他抬眼,第三场雪再度飘了起来。 ...... 这几天雪原上并没有下雪,天上的太阳也是时隐时现,阳光出没片刻便隐匿下去,李休骑在马上。 马蹄踏在雪面飞速的疾驰着,在他身后三千白袍像是一片影子一般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马蹄踩在雪面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白落提的脸色略微有些苍白。 英宋的眼中也有些许疲惫。 丰和还是那般阴冷。 此处距离清风谷已经很远,距离十年祭所在的地点大概还有一半的路程。 清风谷已然塌陷的不成样子,好在谷内另有天地,无数妖兽躲在其中虽然暂时出不来,但生存的空间却是不小,不必担心存活问题。 在谷外的白雪上,一把长枪插在地面。 枪身上穿着五个人,像是穿糖葫芦一般挂在那里。 这五人一身的青底金云衣,只是此刻看去完像是血葫芦一般。 在他们四周有两万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身体焦黑,发出阵阵焦臭味道。 地面上的白雪融化露出黄黑色的土地。 一片焦土。 像是被炼狱烧灼出来的一般。 ...... 三里峡。 小浮屠吕合站在积雪之上, 他右手拿着弯刀,刀身泛白发出阵阵的嗡鸣。 他低头看着地面上的断臂,看了看自己还在流血的肩膀处。 脸上的笑容显得愈发癫狂:“不愧是叶枭,有点意思。” 他的口中发出了一连串刺耳而尖锐的笑声,目光从地面移开放到了叶枭的身上。 叶枭的那一身暗凯已经凌乱破碎,白虎虚影早已消散。 荒人的游野修士死了一位。 平镇军的那名游野修士身受重伤,此刻守在梁小刀的身侧。 三万平镇军已经战死了半数。 剩下的也几乎是人人带伤。 荒人精锐战死了两万余人,还剩将近三万。 仍旧是二倍于他们的兵力。 “我倒要看看,叶将军还能坚持多久。” 荒人当中剩下的那名游野修士走到吕合身旁,他的状态还算不错,一身实力并未消磨太多,还剩下八成左右。 吕合的笑声收敛,整个人猛地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叶枭的面前,右手持刀化作一道流光劈砍过去。 叶枭不动声色长枪点出,在空中响起一声惊雷。 吕合的眼中满是疯狂,只见他身子一转竟然用自己的胸口迎接枪尖。 长枪穿胸而过,吕合贴到了叶枭的面前,他咧了咧嘴,鲜血染红了牙齿,眼中的疯狂与凶狠在这一瞬间化作无与伦比的暴戾狂涌而出,只见他手臂用力猛地将长刀甩了出去。 像是一根利箭一般离弦而去,叶枭的面色剧变。 那把刀眨眼消失,再次出现之时赫然已经到了梁小刀的面前。 游野修士的蓄力一击他根本躲不过去,甚至就连反应的时间也无法做到。 长刀临身,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正是那名身受重伤的游野修士,长刀穿过了他的胸膛然后刺进了梁小刀的腹部。 二人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叶枭大惊失色,此时,吕合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匕首闪电一般刺进了他的胸口。 叶枭眉头紧皱发出一声闷哼,长枪用力一震。 小浮屠吕合的身体化作碎片。 他半跪在了地上,长枪撑着地面。 荒人当中仅剩的一名游野修士看着这一幕,嘴角上扬。 ps:本来不想说,但没忍住,精彩,太特么精彩了,忍不住佩服作者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有人推门而去 () 叶枭右手持长枪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捂着胸口,看着已成碎尸的吕合,眼神复杂,心下有些震撼。 与唐**士的舍生忘死不同,荒人名义上团结,但其实内部多苟且,若不是大祭司压着恐怕其内部都足够乱上一阵子了,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始终无法突破小南桥的原因之一。 眼下吕合的举动明显不是临时起意,他们眼看着在梁小刀的指挥下无法突破平镇军的防守,过不了三里峡,于是便在战斗当中露出破绽自断一臂,然后让叶枭放松警惕用自己的死来震撼他的心神。 从而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让自己力掷出那一刀足以杀了梁小刀。 至于被叶枭的副将挡住应是意料之外。 吕合也趁此抓住最后的机会刺了叶枭一刀。 虽然身死,却以竟功。 梁小刀二人的身体落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名五境宗师俨然失去了生机,双眼大睁。 整个平镇军发出一声怒吼,万余将士面带悲苦之色,身上的暗凯黝黑深邃似乎要将天地间的一切光亮吸收干净,一只巨大的白虎虚影再次出现,叶枭的面色苍白许多,这是他的命魂和军魂相融合的结果,此战过后,命魂怕是会就此碎掉。 梁小刀躺在地上,腹部的鲜血不停流出,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身前的副将,双目通红。 他何德何能竟值得一名五境宗师以命相救? 梁小刀面色悲戚。 他抽了抽鼻子,踉跄起身重新站到了最高处,一身甲胄熠熠生辉,内衬的鲜血还在流淌,仔细看去依稀之间能够见到皮肉翻开,淡淡的灵气不停地在伤口处汇聚,抑制着伤势的恶化。 他的身子站的笔直,肩膀上的北字就像是荣耀一般刺目无比。 平镇军高举盾牌齐齐向前踏了一步,双目猩红,怒吼之声不绝于耳。 “事已至此,三里峡你们是守不住的,叶将军何必如此?” 荒人之中剩余的那名五境修士抱着肩膀,却像是听不见看不见周遭的惨烈一般,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脸上带着笑意。 有些得意。 叶枭素来 寡言,对吕合尚且有些尊重,对眼前这人却没什么兴趣。 因此并未搭话,只是直起身子,长枪绷直,向前一步踏出。 ...... 三里峡的战斗最为紧张,但若说惨烈当属如今的小南桥。 城下的荒人没有一刻停止过攻势,孙胜和慕容天成也没有走下过城池半步。 起初荒人进攻还需要摆云梯,到如今地面的尸体已经堆平了城墙,双方战士竟然是踩在尸首上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交锋。 北地三率不在,平镇军驻守三里峡。 长安亲军以及紫衣军还有自己的陷阵营生死不知,现如今小南桥的城防完是由南桥边军以及江湖修士共同守护,尸体不知倒下多少,城墙上的血液流成小河染湿了鞋面。 慕容天成每逢战起必将冲杀最前,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 孙胜居中调度指挥倒是没受到太大的伤势。 “二爷,你且退下,待我杀个痛快。” 孙胜眼看他体力不支,忍不住喊道。 慕容天成手中的剑不曾停下,他甚至没有回头,沉声道:“守城大任就落在孙将军肩上,如今小南桥还需要你居中调度,切不可以身犯险。” 他手中长剑猛地绽放出一道数十丈大小的剑芒,在密集的人群中硬生生的劈出了一条大路。 身上衣衫猎猎飞扬,背影消瘦。 “我慕容天成先是唐国人,再是江湖人,今日便是身死,也要执手中剑,斩出个青天白日,还我唐境一片安宁。” 话音落下,慕容天成大喝一声,长剑染血冲入人群,再不回头。 孙胜鼻子一酸,急忙撇头看向他处,却见不知何时荒人当中的数十名游野修士竟然聚在了一起对着身前一物蓄力半晌。 定睛看去不由得面色剧变,那物赫然便是丁子剑! 丁子剑乃是大祭司年轻之时所用宝剑,单论攻伐比知白手中那枚小印还要强上许多。 这一剑威能蓄满,眨眼之间便斩在了护城大阵之上。 发出啪啪两声! 丁子剑碎! 护城阵破! 孙胜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紧咬牙关,面色铁青。 护城大阵破了。城内百姓只听得耳边响起一声震天般的轰隆响声,再抬头看去发现笼罩整个小南桥天上的光罩消失不见,面色恍惚,俨然都明了发生何事。 春来居的老鸨站在门口,站在昏暗当中。 客栈之内的食客们不再高谈阔论,拿起的筷子也没有放下去。 店小二为最后一个客人上了一壶茶,倒了一杯酒,然后用肩膀处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汗,走到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在手中掂量掂量,想了想又拿起了一把,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掌柜的将头上的发冠摘下放到桌面上,用手指扒拉两下算盘,眼中带着不舍,他伸手捋了捋两侧的长须,然后掀开桌案从下方抽出一把长刀推门走了出去。 小南桥的生活不算苦,在这里起码温饱不算问题。 民居之内,一个妇人正弯腰和面,灶里的火还在燃着,厨房很热,她挽着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好在窗户仍在开着,时不时有凉风吹拂进来,驱散了热意,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妇人和面的动作停了下来。 当家的从里屋走了出来,站在厨房里低头不语,犹豫不前。 妇人看着他,放下了面盆走到了他的身前:“当家的,不去行不行?” 男人没有说话。 妇人转身弯腰继续和面,话音有些许颤抖:“早点回来,我做饭等你。” 说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豆大的眼泪掉进面盆当中,融进了面里。 男人一言不发,走进屋子穿上甲胄提起长枪便走了出去。 走出巷子便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左右岁的老人,不由得一愣:“吴叔,你这是做什么?” 那老头抬起鼻孔看着他,哼了一声,掂了掂手中的铁锹,竟是理也不理他朝远处走去。 一路上又碰见很多人。 大都是平头百姓,崛起于微末,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琢磨着自己的小日子,此刻互相见了都是哈哈一笑,勾肩搭背向着城头走去。 不算长的一些话 () 却道寻常要上架了。 这时候应该要写一点感言,表示我对读者的需要和喜爱,对责编的尊敬和爱戴。 这是所有书上架时候的常规说辞,虽然老套,东西却是真的,因为我真的喜欢读者需要读者,也尊敬责编,做梦都想去北京揍他一顿,虽然未必打得过他。 我很懒,本想着不写算了,和猫腻一样让你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钱掏了。 我以前写过几本小说,我很崇拜他,在每本书里都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热爱,涉猎并热爱网文这个行业也是因为他的影响。 三两其实一直觉得自己的懒病就是被他传染的。 但感言一定要写,因为我自认为没有猫叔脸皮厚。 肺腑之言很多,不多写了,大家用心感受就行。 这本书写的很认真,是巅峰之作,只是偶尔会有伤春悲秋的感慨,我以后尽量不写。 嗯~~少写! 对成绩并不惶恐,因为写的还不错。 虽然收藏很少,但我相信金子总会发光的,何况作者不仅写得好,而且长得帅。 新人需要很多东西,比如推荐票,月票。 但用处不大,反正排不进前十,所以投不投看各位老爷心情。 打赏会想要,但不敢奢求。 订阅很重要,所以请尊重正版订阅,用键盘敲出的每个字都是作者的心血。 所以我希望大家可以支持正版订阅,我认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按理说上架应该会慷慨激昂的发誓,保证一波,但作者君很难做到啊! 前几次的保证都是啪啪打脸,所以就算了。 最后,一如往常,我深爱且热爱网文。 还有你们! (第一章vip章节会在一点之前上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以我血报家国 () 小南桥有各色百态,自然少不了泼皮无赖。 此刻在某处幽深的小巷当中,就有几个人正对一个半大小子拳打脚踢。 “都怪你小子坏老子好事,再有下次爷爷们打死你都是轻的。” 泼皮无赖对着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几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爷爷们别的本事没有,欺负你们这些犟驴那是一打一个准。 半晌过后,等他们讥笑完了之后又免不了一顿狠揍,然后突然集体楞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空。 “大哥。” 三四人看着打头的那个无赖,喊了一声。 为首之人抽了抽鼻子,不解气的又踹了那人一脚,一边踹一边骂。 “你们说我算是唐人不?” 他回头对着身后几个人问道。 那些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这时候地上挨打的半大小子突兀的开口,声音虚弱有些断断续续的:“生在小南桥,得唐国庇佑,自是唐人。” 混混头子沉默了许久,然后两只手插在袖口里,侧脸看着不远处的城门。 然后道:“你给老子记住了,这事儿不算完,要是这次老子侥幸活下一条命来,你可得伺候着爷爷。” 说着便向着城门口走去,两条腿在裤子里不停地抖着。 “伺候你也可以。” 那人挣扎着站了起来,咧嘴笑了笑:“不过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拖着腿,和几人擦肩而过,一步一步的朝着城门口挪去。 为首的泼皮无赖快步走到他的身后,从地上捡起一块板砖拍了下去,那人翻了个白眼倒在了地上。 他抽了抽鼻子,鼻尖发红:“我欺负你们还行,换了外人可不成,小子,别急着送死,这次且让爷爷先走。” 说着他便朝着城门跑了过去,越跑腿越抖,越跑越害怕,忍不住便哭了出来。 ...... 天上的雪不知何时再度落了下来,孙胜的怒吼未有一刻停歇,慕容天成的身子淹没在了人群之中,唯有几道剑光时不时地闪现证明了他还活着。 城墙上的旌旗随风飘荡,比血还红。 而在穷奇部落当中,知白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小印,又有十余万南桥边军的生命被 收割而去,地上浮起的白雪重新落回了地面。 天上的雪却刚刚落下。 分不清是开始还是结束。 将士们眼带悲痛与愤怒,沉默着收敛同伴的尸首,整齐的摆放在一起。 老秀才的那支笔早已经断去,苍老的面容沉重,脸上的褶皱像是沟壑一般难以填平。 “诸位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知白将小印收进袖中,眉头却轻轻皱了起来。 三十余万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血腥味扑鼻而来,难闻得很,若不是周遭寒冷,此刻又天降大雪这味道当更浓一些。 郭淮的眸子充满冷意,他沉默许久,右手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刀。 李泗取出一把金色长弓,眨眼之间一连射出三箭直奔知白面门而去。 知白摇了摇头,手中握紧那方小印,身子渐渐变得虚幻起来。 然而正在这时候老秀才的袖中突然飘出了一张白纸,知白的身子猛地僵在原地,竟然是无法融入阵中,被这张纸硬生生的从千里冰封之内分隔出来。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三支箭悄然间出现在了他的面门与胸口。 彭越等人的眼睛猛然张开,身形暴起。 江临伞却最先拦在了知白的身前,双掌推出,三根利箭停在眼前,他的眸中有灰色一闪而逝,三根利箭顷刻间化作齑粉,粉末遮住了眼前。 一把刀从穿过了粉末露出了郭淮的脸。 知白不闪不避看着那把刀落在头顶,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他腰间的玉佩寸寸崩碎。 这是大祭司给的保命之物,竟在此刻尽功碎裂。 江临伞的眼里出现一抹煞气,身子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郭淮面前抬起手掌轻飘飘的印在了他的胸口。 郭淮身上的紫衣破碎,胸口出现一个掌印,口中鲜血喷出,长刀飞出插在雪面,身体也跟着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彭越出现在郭淮身后,一拳震塌了虚空,临近他的头颅。 其余几个五境宗师站在了知白身侧,目光冰寒。 老秀才耷拉着眼眸,那张纸从远处飘了回来,包裹住郭淮的身子将其带了回来,让彭越的一拳轰在了空处。 知白的身体也恢复正常,他松开了握在掌心紧紧攥着的小印,抿了抿嘴唇。 郭淮落下马上,面色苍白,李泗看着他,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只是目光死死的盯着江临伞。 四先生阴面。 只怕已经有了草黄纸前十的恐怖实力。 彭越等五境宗师对视一眼,刚刚那一瞬间他们的心都是跳了出来,若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知白还被人杀了,且不说大祭司那里如何交代,传了出去便是他们自己也没脸活着。 当下便是怒火中烧打算提前动手先解决这个文绉绉的糟老头子。 “几位长老暂且住手。” 在他们身后知白开口叫住了他们,面带笑意的看着吴墨笔,那双眸子却是极为寒冷。 “正主还没来,若是现在杀了他们倒是没意思了。” 彭越几人前冲的身子停了下来,然后从空中落下,冲着老秀才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李泗等人不再说话,不知该如何是好,哪怕他们是从血海里面杀出来的将士面对这千里冰封也是没有半点法子。 这一次的攻势已经做到了完美,李泗的箭,老秀才的纸以及郭淮的刀。 此等配合别说是知白,便是一位五境宗师也可能被三人合力斩杀。 只是江临伞反应太快,知白身上的宝物太多。 使得这积蓄许久的一次攻势就此落空。 此次过后,想要再次动手是完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次的雪花不算小,用鹅毛大雪来形容并不贴切,因为每一片落雪都比鹅毛还大,不过下了一个时辰便将死去的三十余万南桥边军埋葬其中。 刺骨的冰寒拂在脸上,除了呼啸的风声之外再无半点声响。 整个场间鸦雀无声,安静极了。 也压抑极了。 大阵之外的荒人突然动了,动静很大吸引了老秀才等人的注意,侧目向外看去。 只见荒人军士向着两侧移开,将中间让出了一条道路。 片刻后,一只手伸进了千里冰封之内。 然后一个身着青衫的少年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有着数道黑色纹络攀爬蔓延,那双眼中满是疲惫。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开局百步 () 穷奇部落很大,千里冰封自然更大,当李休从墙壁的那面走进,然后迈出第一步。 他走的很慢,这中间的距离很长。 大片大片的风雪落在脸上,压弯了他的身子,那双肩膀往前耷拉着,每走一步身子都要随之左右踉跄,魔种的力量越来越大,李休如今修为尚浅,不化骨在他体内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终究有限,此刻还能勉强压制魔种的成长俨然是极为了不起的一件事了。 他向前走着,脸上的表情时不时地发生变化,在淡漠与暴戾之间快速转换。 只是那双眸子深处仍旧充满了倔强,眉眼耷拉着,像是一汪深潭。 看着这个走起路来都稍显别扭的少年,数十万南桥边军都沉默下来。 李休穿过军阵中间,身旁两侧的将士们半跪在地上不肯抬头,这里的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当初就是眼前这位世子殿下不止一次的开口阻止过这次计划。 如今他们只能说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而且众所周知世子殿下被长林妖人偷袭,身负魔种,一旦天劫落下必无幸存之理。 可他还是来了。 陈玄策看着他,只觉得喉咙一紧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老秀才叹了口气,他的眼力很好,阅历也足够,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李休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 身上并没有伤势,但魔种即将破体而出,怕是活不过三日。 李泗策马赶到李休身旁,翻身下马将他架了上去。 “殿下,知白开启千里冰封就是在等您过来,我等性命不足为道,身为世子,力驻守小南桥,保我唐国边境不失才是你应该做的。” 马蹄扬起很快二人便回到了老秀才的身前。 李休从马背上跃下,踩在地面身子又是忍不住晃了晃。 李泗急忙要去扶他,却见李休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他偏头看着四周,视线扫过郭淮,老秀才以及陈玄策三人的脸上。 郭淮垂着眼没有动作。 紫衣军和北地之间有过节,虽然不大,但小摩擦却是不断,长久累积下来,积怨也算颇深,只是二者都是为国尽忠,倒是不会互下杀手,但平日里看不惯却是常有的事。 哪怕到了此刻屠刀悬颈,郭淮也是不肯低头的。 老秀才对着他轻轻点头,略有些浑浊的老眼之中带着遗憾和自责。 “此事皆因我独断专行,害我唐国失守,将士战死它乡,此乃我之罪也!” 李休略微急促的喘了一口气,而后道:“吴先生大可不必如此,您毕竟是为了唐国百姓才做此决定,不必自责。” 老秀才没有说话,双手背在身后,静静站着。 陈玄策对着李休深深地行了一礼,然后将脸侧到了另一个方向,此刻的他。 无颜面对眼前人。 看到李休过来,高台之上的知白快步走到边缘之处,低头看着他,神情有些激动,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这一面一定会认为二人乃是常年不见的挚友相逢。 才做此模样。 李休也抬头看了过去。 两个人的在空中对视。 李休脸上的黑色纹络刺眼无比。 知白则是露出了一个较为腼腆的微笑,然后对着他拱了拱手,开心道:“时隔月余在此地与君相见,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李休将视线移开,落到了他的袖中,落在了那一方小印之上,淡淡道:“我只是后悔当初在巨石之上就应该杀了你!” 知白微微一笑,也不在意他言语中的讥讽,笑道:“宝物也是实力的一种,物尽其用才是道理,当初你心里也清楚只要有这方小印在你便杀不掉我,所以才会随杨不定离去。” “既如此,如今说这些废话倒是让我看轻于你。” 话音落下他顿了顿,沉吟了一瞬突然问道:“李兄觉得此阵如何?” 千里冰封自然是好阵,出自大祭司之手,阵法如何也不需要李休评价。 他问这话自然不是为了听阵法如何。 所以李休说了一句还不错。 “只是还不错?” 知白挑了挑眉,如此庞大的阵法布置起来需要花费的时间与资源庞大无比,他提前了数月方才布下此阵,而那时候陈老将军甚至还没有被天之痕重伤。 这一切都是开局百步的布局。 如此魄力就只是当得不错二字? 知白有些不太舒服,但更多的也是好奇。 “阵法很好,但你放我进来,所以只能是还不错。” 李休说道。 周遭之所以留下数百万荒人军队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害怕万一南桥边军没有进入大阵之内,到时候便引兵围歼,所以这数百万军士才没有出现在小南桥。 而有这些人存在纵使北地三率再如何强悍,也是绝对冲不进来的。 如今知白却故意放他进来,打算堂堂正正的击败他,让他看着南桥边 军死在眼皮底下。 这份如意算盘打的很好,但对于李休来说却是落了下乘,所以只能算还不错。 眼下才是真正的棋到终盘,两名下棋之人尽皆到此,再也不会有什么后手留下,如今看的便是棋盘上的优劣。 哪一方强,哪一方便能够笑到最后! 知白沉默了会儿,然后摊了摊手道:“如今看来,这盘棋李兄应是输定了。” “六先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李休问道。 二人对峙,陈玄策却是忍不住开口插话,他本就心中自责,如今见知白如此张狂便忍不住怒火中烧。 “若我没有猜错六先生在清风谷布置的奇兵只怕已经尽数身亡了吧?” 他冷着脸,讥讽道。 知白不动声色。 李休淡漠的点了点头。 于是陈玄策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又道:“平镇军镇守三里峡,你的人一定闯不过去。” 知白看着他,淡淡道:“但小南桥一定会破。” 小南桥若是破了,无论清风谷与三里峡的战役结果如何,都没办法影响大局。 而且小南桥一定会破。 在这一点所有人心知肚明。 陈玄策却是发出一声冷笑:“小南桥破了,六先生等人却要死在这里,不知这算是谁输谁赢?” 平心而论,若是江临伞与知白还有彭越等六位五境宗师已经周遭数百万荒人军士都死在这里,小南桥即便破了又能如何? 但这可能发生吗? 知白没有说话,彭越却是嗤笑一声:“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这一次陈玄策没有说话,只是退到了一侧,安静站立。 李休走了出去。 他通读天下,对于阵法一道也是极为精通。 他向前一步,天上的雪花不再落下,竟然就这么诡异的停在了半空当中,有人抬手轻而易举便能将其捏住。 大阵泛起波动,笼罩八方的光罩泛起涟漪。 彭越的神色骇然无比。 李休走了三步,以他为中心一股狂暴无比的灵气波动席卷方圆千里,驱散了所有积雪。 在他身前十余丈之外出现了一个圆盘,上面带着漩涡。 这便是解阵。 原来这千里冰封的阵眼从来都不是那方小印,而是实实在在的死阵眼。 第一百二十五章 魔种 () 李休迈出的这四步看似随意寻常,但其实每一步都踩在了千里冰封的脉络上。 这看起来简单却需要极为深厚的阵法知识以及独到的眼光还有算力。 千里冰封是少有的大阵,若要破阵所需过程何其繁杂? 而李休从入阵到解阵前后只花费了不到半个时辰。 这是何等恐怖的算力? 并且将那般繁琐的过程用大能力简化成四步,如此深厚的阵法底蕴不可为不恐怖。 哪怕知白早有预料见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有些惊骇。 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彭越等几名五境修士都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休,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要知道这可是大祭司的得意之作千里冰封,便是他们六人联手也不是破不掉的,眼下竟然被一个小辈几步踏出了阵眼。 几人心中一动,眼神渐渐变得危险起来。 老秀才一直沉重的脸上第一次发生了变化。 李泗神情激动,七十余万南桥边军的士气在这一幕发生之后骤然提升了许多。 便是和北地一直不对付的郭淮也是嘴角抽了抽,眼带钦佩的看了一眼李休,很快隐藏下去。 这是生机。 来这里的都是精锐之师,只要李休能够将这千里冰封破去,要破这数百万的荒人,也不是一件难事。 那阵眼就在十余丈之外,李休抿了抿嘴唇,向前走去。 十余丈的路程并不算远,那怕李休如今走起路来一步三晃却仍旧不需要太久时间。 彭越眯着眼睛,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纵然此子天赋在如何妖孽,修为却是实打实的承意修为,自己欲要杀他,不过抬手之间罢了。 他还要迈第二步,江临伞却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 彭越狐疑的回头看去。 “四先生这是何意?” 江临伞看着李休,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彭越目光转移,跟着看去,然后瞳孔猛地一缩,只见李休此刻突然跪倒在了地上,两只手捂着胸口,发出了极为痛苦的惨叫,不过仅仅瞬间惨叫之声便消失不见。 李休的双眼睁的滚圆,死死的咬着牙关,嘴里时不时地发出压抑到了极点的低吼。 他的脖子上青筋蹦起,在这刺骨冰寒的雪原当中身上竟然是浮现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水,不停地向下滑落,不一会儿就打湿了衣衫。 原本停在半空之中的雪花猛地落下,如果石头一般砸在了地面。 那漩涡一般的阵眼竟然开始缓慢的闭合起来。 忽然,在李休的胸口之处爆发出了一股强大无比的黑气,像是脱笼的洪荒猛兽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滚滚而 动。 天空中响起了一道雷声。 在所有人耳畔轰鸣作响。 李休大口的喘着粗气,然后停下了挣扎,站起了身子,他的脸诡异的扭曲起来,双目猩红,牙齿变得尖锐,伴随着身体的晃动雾一般的黑气笼罩在脸上,与此同时他的嘴里发出了桀桀桀的笑声。 那是魔种! “不好,魔种完成熟,此刻已经占据了世子殿下的心神,一旦被他彻底占据将再无驱逐的可能。” 老秀才的脸色猛的一变然后取出了之前的那页纸迅速朝着李休飞去。 希望可以帮他压制住魔种的觉醒。 知白见了却是微微一笑,伸手握住那方小印,千里冰封悸动,那张纸像是碰到了一面无形的墙,卡在空中动弹不得。 漆黑色的魔纹烙印在了李休身上下,脸上的根茎蔓延到了额头,在额头上开出一朵花来。 那张纸停在了空中,他的脸上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知白,身子微弯行了一礼。 “谢谢。” 与那骇人的面貌不同,这一番举止言谈看起来竟是颇有风度。 “我魔族为天地所不容,但亦不为天地所灭,纵使此番死于雷劫之下魔种的传承却不会消失,更不会就此断绝。” 他环顾四周,周身上下黑气环绕,锋芒毕露,将周遭的空气都是切割的滋滋作响。 偏偏言语平静,神色从容。 “沉寂不知多少年,此番苏醒倒还要谢过六先生。”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知白,猩红的眸子轻轻眨了眨。 说出来的话却让场间所有人为之惊骇。 魔种苏醒乃是长林的手段,关知白何事? 而且他不过刚刚苏醒又是如何认识知白的? 陈玄策和李泗等人目光复杂,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而魔种此刻又完占据了李休的身子,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倒是高台之上的知白闻言后轻轻一笑,道了声不敢。 像是看出了众人的疑惑,魔种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有些怀念,道:“我魔族生来天赋异禀,所经之事过目不忘,我正是被六先生送到那人手中,方才寄身到李休身上,奈何为苍天所嫉,出世便遇雷劫,注定无法生长。” 陈玄策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既如此,你为何还要如此做?到底还是魔种,行不得人事。” 这话很强硬,也很侮辱人。 但那魔种却没有生气,反而是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叹了口气,道:“天下种族千万,人族不过是其中之一,魔族也只是其一罢了,哪里又有真正的好与坏呢?” “荒人想要一片好的土地生存,为了族人所以要进攻大唐。” “唐国同样是为了百姓所以要镇守边疆,人世间的好与坏又哪里能说得清呢?” 他仰头看了看天上,雷云越积越厚,雷声越来越响,紫色的电光在空中飘着。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幻,大雪仍然在不停地落下,大片的雪花从他的眼前滑过。 魔种伸出一只手接住一片雪花,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既然天不容我,我便葬了这片天。” 话音落下,他的神情变得森然冰冷,一股凶煞之气升腾而起,竟然是透过了千里冰封直冲云霄当中。 天上的劫云在这一瞬间竟然被冲散了一些。 “葬天?真是好大的口气,你想死尽可以后再说,眼下却是不行。” 这声音还是从魔种口中传出,但却是李休的声音。 “我族生来便遭天妒,万世不得出,何罪之有?” 李休的面色再度变得狰狞无比,与之前的儒雅不同,这一次的话语之中充满了暴戾与杀意。 “今日我便与此苍天斗上一斗,尔等生死与我何干?”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面色都是猛的一变,除了知白与江临伞还有老秀才不动声色之外,其他人都是心生惊骇。 他们突然意识到,若是这魔种和雷劫斗了起来,这方圆数千里的一切都是要化为灰烬。 若只是雷劫单纯落下也就罢了,影响不了其他人,但若是斗起来,恐怕他们的性命都要交待在这里。 “我说了,你想死我不拦你,但此时此刻不行。” 李休发出一声低吼,道。 “哼,好大的口气,如今我已占据你的身体与意识,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魔种猩红的双眼射出一道血芒,将劫云硬生生的刺出了一个大窟窿,端的是强横非常。 正当他身子冲霄而起打算与天一战的时候,脸上却突然露出了痛苦之色。 然后身子猛地从空中掉了下来,摔在了地上,那胸口处一截白玉般的骨头绽放着遮天异彩。 竟然压下了周身黑气,渐渐地那双猩红色的眸子也跟着隐没下去。 李休双手撑在地面,面如金纸,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眸子冰寒。 “我是谁,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 …… …… ps:感冒了,流鼻涕,这章写的较为不入流,见谅见谅,睡一觉,我用各位读者俩小时寿命换我明天康复,然后好好写一章正常水准的~~~么么哒(づ ̄ 3 ̄)づ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箭三雕 () 彻骨寒风自远处袭来,卷起了积雪和霜粒掀开了李休身上的青衣。 我是谁,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 听着那道声音的响起,所有人都是沉默了下来,心中惊骇,那魔种的实力只怕不在老秀才之下,李休竟然能凭借强横的毅力将其硬生生的压下去,如此心志着实令人敬佩。 老秀才将目光放了过去,空中的那一页纸犹在不停地挣扎着,李休从地上缓慢的站了起来,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像是用光了身体之内的所有力气一般,背影消瘦,让人见了便忍不住鼻子一酸。 魔种被压制下去,不化骨的光芒如同太阳一般璀璨照耀着。 天上聚集的雷云寻不到目标,悬在空中不停地轰鸣作响,迟迟不肯散去。 空中落下的雪花再度停止,那缓慢闭合的阵眼圆盘骤然张开。 阵眼再次毫无保留的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见到魔种消失,彭越大惊失色,李休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万一被他强撑着破了千里冰封,陷阵营发起疯来,天塌地陷也不为过。 天下修士数之不尽,但五境宗师就那么一小撮。 若不是阴曹强行插进来一步,知白也不会将彭长老三人都留在此地,挑出一名前往小南桥攻城,岂不是更好? 阴曹是天下的影子,数千年来他们所谋甚大,便是当年大唐建国之时隐隐也有阴曹的人插手其中,若不是初任皇帝以及院长还有国师三人手腕强硬,恐怕如今的大唐之内就不单单只有一个长林了。 正因如此,知白不放心那三位阴曹的宗师,所以才会留彭越三人在此以为牵制。 地面上的白雪出现异象,从地底生出炙热,然后有岩层翻涌而上,火红的石头露出地面,李休的衣角冒出了青烟,燃出火星,发出阵阵的焦糊味道。 知白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了一眼彭越。 千里冰封左右摇曳着,顿在空中的雪花片片落下,如同羽毛一般轻轻盖在了火红的岩石之上,将其扑灭。 一切再次恢复平静,李休的衣衫也随之停止燃烧。 彭越侧目看着知白,疑惑道:“六先生这是何意?” 不仅是他,就连李泗等人都是不解的看着这一幕,想不通知白为何要出手救下李休。 这是很没道理的事情。 对于这一切李休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一步一步的向前挪着脚步,那双眸子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抹猩红一闪而逝。 知白视若无睹,反而将目光放到了陈玄策的身上。 淡淡道:“你说我算漏了一样东西?” 陈玄策不知此言何意,所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下文。 “我提前数月谋划,开局百步尽算其中,而你却说我算漏了一样东西?” 他的嘴角挂上一抹讥讽,站在高处,双手撑在高台一侧,身子微微前倾。 长发随风向一侧飞扬。 此刻的知白,锋芒毕露! “我设下千里冰封,以十年祭为饵,倾百万大军兵锋直指小南桥,以奇兵走三里峡剑走偏锋,引善战之师蹲守清风谷以逸待劳。” “而你们被我困于大阵之内,外侧更有数百万虎狼之师盘踞四周。” “进,我可大破小南桥,兵临徐州城,退我可让尔等尸骨尽数掩埋在这雪原当中,而你却说我算漏了一样东西?” 知白的目光冰冷无比,意却要凌霄之上。 “怎么?不服气?” 看到陈玄策铁青着脸打算开口,知白却是率先挑了挑眉讽刺道。 他的脸上带着戏谑。 “这就是你被我玩弄于鼓掌的原因,殊不知无论是小南桥还是你们的性命我都不在乎,无论清风谷的人会不会死干净,无论三里峡能否突破平镇军的防守,我都不在乎。” 知白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光彩无比,他继续道:“我想要的,只是他的命!” 话音落下,他们的抬起一根手指指向了李休,寒声道。 陈玄策已经老秀才还有李泗郭淮等人都是面色一变,然后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脑海深处缓缓浮现。 他们的瞳孔缩成一点,面色骤然阴沉下来。 片刻后,陈玄策的脸上露出苦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一连串的布局不可为不精妙。 其实按照原本知白的计划就是要破小南桥或者诛杀老秀才等人,无论如何小南桥都会死一半的人,但后来在雪原遇见了李休,于是知白将自己的计划做出了改变。 攻打小南桥也要做,眼下的人也要杀,但最主要的还是针对李休。 “李休身负魔种注定会死,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陈玄策开口问道。 “必死?” 知白轻声笑了笑:“万事一旦有了拖延便会发生变化,我只是想让这个结果变得更加确定一些,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想亲眼看着他死。” 说完他将视线转而放到了李休的身上。 “休公子,此刻小南桥的攻伐仍在继续,你若停下, 城池会破,这几十万的废物也会死在万里雪飘当中,但你能活。” 知白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觉得有意思极了。 “如果你选择破阵,且不说是否破的掉,但你一定会分神,魔种就会彻底占据你的身体。”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天空。 “天上的雷劫就会落下,你就会死!” 小南桥众人纷纷一惊,知白这是要硬生生的逼死李休。 彭越到了现在才知道事情原委,不由得对知白更是佩服,眼下大势已定,完是猫戏老鼠。 “不知道你打算怎么选呢?” “棋到终盘,无论你选择如何最后赢得都会是我。” 说到这里知白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十分腼腆的微笑。 “玩火的人终会**,这盘棋还没结束,六先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 李休一步不停的向前走着,口中淡淡道。 知白摊了摊手,饶有兴趣的说道:“那我倒是拭目以待了。” “荒卷十四记载从浦冥思百日创出这千里冰封大阵,事后曾与大先生言当今世上除了薛红衣和院长以及萧泊如之外再无人能够破阵,可对?” 李休耷拉着肩膀向前走着,边走边问道。 知白与江临伞闻言眉头一皱,诧异的看着李休。 “你自信我虽能解阵,却破不掉千里冰封,所以才会有恃无恐。” 知白没有说话,面色却是微微一沉。 的确,正因为大祭司有言在先,再加上魔种分离心神,所以知白才自信李休绝对破不掉这千里冰封。 但不知为何他现在的心竟然一点点的沉了下来。 李休的脚步在漩涡之前停了下来,身子站的笔直,抬手仔仔细细的整理着衣领,然后将草环取下,用发簪将长发规规矩矩的束在头顶。 他掸了掸衣袖的灰尘。 “待本世子死后还请六先生知会大祭司一声,就说这天底下能破掉千里冰封的不止三个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知白,然后一步向前迈进了那漩涡当中。 当赴死! ps:虽然有所预料,但订阅还是让我眼前一亮,都气感冒了,不过没关系,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对成绩并不惶恐,早晚会更好,毕竟能让各位看中也算有点底气,一大堆话想了想还是算了,最后说一句听起来特二 逼的话,倒是挺符合我现在的想法。 “老子要干翻这苍穹!!”嘿嘿 第一百二十七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 () 陈玄策看着李休进入那道漩涡当中,盘膝坐下双手不停结印的李休,神情有些恍惚,他一直以为只要李休到此破了千里冰封,凭他们的实力想要脱身轻而易举。 却是忘记了魔种这最关键的一点。 千里冰封开始剧烈的波动起来,看上去似乎有摇摇欲坠之感。 知白阴沉着脸,袖中握着小印的右手用力攥紧,谁能想到大祭司口中几乎不可破的千里冰封竟然会被一个不过承意的小辈破掉? “六先生倒是一副好算盘!” 阴曹的三位五境强者看到这一幕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讥讽道。 他们身为阴曹的人,本身就十分傲气,更别提此次行动竟然要听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的话,本来心中就不大舒服,这次终于是借机发泄了出来。 “你说什么?” 彭越三人目光不善的看着他,冷声道。 “怎么?说不得?若不是他过于自负,非要让那小子打开阵眼却不阻止,事情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阴曹之人不屑道。 “三位先生若是不愿意大可离去,何必在此说些无用之语?荒人的目的是破小南桥,而你们的目的是杀李休,无论大阵是否被破除,小南桥一定会破,李休也一定会死,至于眼下纵使这几十万人一路奔逃在我等联手之下又能逃回去几人?” 知白淡淡道。 那三人眼睛一眯,却是没有开口,因为这话很有道理。 哪怕是看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这大祭司的小弟子论起机敏来说的确高绝,他说的没错,无论过程如何,只要最终达成双方需要的目的就足够。 小南桥会破,李休会死,唯一遗憾的就是眼下这几十万南桥边军可能会逃回去。 李休坐在阵眼之上,双手结印的速度越来越慢,他的脸上时不时地有着黑色纹络浮现,然后又被强行压了下去,此时此刻他的识海当中两股力量不停地相互交锋,每一次撞击都会带来如同针扎一般的刺痛,像是潮水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 饶是李休心性坚 韧非常此刻脸上也是有着豆大的汗珠顺着两颊滚落。 他的双臂颤抖着,瞳孔已经开始涣散,看得出来他现如今只是靠着意志力强撑着,不知还能撑多久。 天上落下的雪花像是棉絮一样在空中左右摇曳,怎么也不肯落在地面。 一阵风从空中吹拂带起一片雪花落在了千里冰封的灵气光罩上,发出一声轻响。 大阵裂开一条缝隙。 狂暴的灵气波动自所有人头顶之上一闪而逝。 李休面如金纸,口中的鲜血像是不要钱一般洒落胸前。 知白的脸终于变了,饶是有所准备,当李休真的将千里冰封破开一条缝隙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无法相信,良久后,知白的眼中出现了一抹钦佩。 他自己不敢称通读天下,但也算是读书万卷,能够亲手布置出千里冰封并作出假阵眼在那方小印上,他的阵道天赋如何自然不需多说。 但饶是如此他自己也是破不开千里冰封的。 “四哥,这李休当真是世上少有,若非这些蠢人牵绊,师弟我怕是胜不过他。” 他直接道。 江临伞摇了摇头:“李休值得钦佩,但真正的聪明人绝不会将自己置于生死当中,尤其是不会与这些蠢人为伍,他固然优秀,但还差了一点。” 知白呵呵一笑,扬了扬手。 大阵之外数百万荒人神情肃穆,犹如蹲在高山之上的雪狼,阴冷的盯着那数十万南桥边军,他们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六先生发布了号令,遵守便是。 自古以来在无数修士之间所流传最广泛地一句话便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每个人都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但真正能做到的却没有几个。 当李休的两只手即将再次接触的时候,他的口中却发出了一道极其痛苦的吼声,身体如同筛糠一般抖动着,左眼像是被鲜血浸染一般,猩红无比,满是邪气。 右眼却带着冰寒,夹杂倔强。 “给老子我,滚出去。” 李休猛然发出一声大 吼,声浪震天,竟是第二次硬生生的将眼中那道猩红给压了下去。 他的瞳孔开始出现点点的涣散,双臂机械般的重复着动作,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消失。 千里冰封自中间一点开始,像是凋零的花瓣一样开始破碎。 看着阵眼之内的李休,李泗沉默了会儿,然后翻身下马,对郭淮说道:“阵法破掉的瞬间你便负责率领南桥边军折返回城,与孙胜里应外合不求歼荒人,至少要保证收服小南桥。” 郭淮眉头微皱,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是遗嘱呢? 于是便出声问了一句。 李泗闻言笑了笑,身上的明黄甲有些刺眼:“李帅对我有知遇之恩,当年不能尽力,如今既然要死,我怎么也要死在世子殿下前头,李泗实力不济,但舍了这条命挡上一道雷劫还是没问题的。” 说着他便向前走去,面色坦然。 打了这么多年仗,今日他便要尝尝这死亡是个什么滋味。 千里冰封的力量衰弱,一直被禁锢在空中的那一页纸终于是重新回到了老秀才的手中。 “李将军留步。” 吴墨笔双手负在身后,沉默片刻怀念道:“院长大人曾言,与天斗其乐无穷,活了几百年我却从未试过此中滋味,今日倒是想瞧一瞧这天劫的威力到底有几许?” 老秀才抬头看着天上,眼中似有好奇之色,这也是要赴死的意思。 李泗却没有觉得高兴或是欣慰,反而是面色一变,劝道:“对方有六名五境宗师虎视眈眈,您若是此刻求死,只怕将士们将尸骨无存。” 老秀才闻言却是摆了摆手,脸上的苦涩不再,反而有些洒脱:“千里冰封破掉,魔种便会透体而出,天劫降临,五境宗师不比其他,他们此刻若是敢动手,便也会死在雷劫之下,你等大可放心撤退。” “老夫活了许多年,今日方才觉得有意思一些。” 天上的黑云聚集,当头压下,昏沉且黑暗。 他们两个人迈着步子朝阵眼之处走去,李泗跟在吴墨笔身后,眉眼飞扬。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的命我自己扛 () 两个人距离阵眼越来越近,知白此刻想要操控千里冰封已经是没办法做到。 大阵之外荒人军列整齐,单手持刀将视线死死的叮在了南桥边军身上,纵使此刻己方人多他们也是有些忐忑,许多年的交锋下来唐军一直隐隐压在他们的头顶。 那种滋味并不好受,还有些令人胆颤。 所以他们无一不是严阵以待。 二人的动作很明显,声音也不曾掩饰,自然而然的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也传到了知白等人的耳中。 不过他们却没有动作。 无论是阴曹还是荒人,天劫一定会落下,他们二人找死又何必要阻拦呢? “可惜。” 知白摇了摇头,觉得有些遗憾,吴墨笔为大唐戍关二百余年,其风骨让人敬佩,哪怕是身为对手他也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今日过后,小南桥必将元气大伤,十年内都将无法恢复。” 彭越站在知白一侧,笑道。 敬佩归敬佩,若是有机会杀了老秀才,他们可不会错过。 千里冰封早已经岌岌可危,李休结印的动作却是微微一顿。 此刻只需要转一转手腕,大阵便会破碎,届时无论是千里冰封还是万里雪飘都不会出现,但他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知白与江临伞对视一眼。 老秀才等人不明所以。 寒风呼啸着从身前吹拂,天上的雷云深厚,周遭的温度似乎随之上升了不少,落雪融化染湿了鞋面,李泗和老秀才二人的脚步齐齐顿住。 因为李休的视线落在了他们的身上,那双眸子在涣散的边缘,似乎随时都可能失去意识。 “既然事已注定,便不要再做徒劳之功,那样很没用,也很没意思。” 李休开口了,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很是虚弱,像是蚊子一般,被风雪掩埋其中,若不是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既然没用,就不要去做。 李休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老秀才没有说话。 李泗却是咧嘴笑了笑:“我挡了一道天雷,也许您就扛过去了也说不定?” 这话更没意思。 李休沉默了许久,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雷云,心想我这辈子 倒真是与雷劫有缘。 他垂下眸子,轻轻道:“我自己的命我自己扛,不连累别人。” 话音落下大阵之内忽然有一股力量出现,将他二人送到唐军中心,然后他的手腕轻轻旋转,最后一个手印就此完结。 千里冰封就此破碎。 发出啪的一声! 李休的双手垂在身侧,眸中带着最后一抹眷恋,双眼闭合。 阵眼消失,他的身体重新落在地面,却诡异的没有落下而是漂浮在了半空当中,片刻后他的双眼微微睁开,那双眸子满是猩红。 一股子狂暴无比的气息夹杂着无边的压力席卷着周围,高台破碎,顷刻间化作齑粉。 彭越等人在一瞬间护在知白与江临伞的身前,三名五境宗师的实力顷刻之间释放而出与那股气息相互交织。 一声巨响响起。 三人的身体齐齐在空中滑行近百米,知白与江临伞二人更是面色一白, 那三名阴曹强者此刻站在地面目光凝重的看着李休,却是不敢有任何动作。 “入道修士?” 江临伞扶着知白的手臂,那张冷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眼前这魔种,竟然是入道强者。 五境之上是为入道,那是凌驾于整片大陆的境界,难以想象。 他现在有些相信那魔种口中所谓天妒的话了,被封印无数年再次破封之时竟然还有入道大能的实力,难怪他敢扬言与天一战。 此刻的魔种却是并不在意他们的反应,他抬头看着天空,看着那厚厚一层闪耀着雷电的劫云,脸上带着狠戾之色,身子冲霄而起竟然是冲进了劫云当中。 其内灵气翻涌,周遭的空间不停崩塌。 一股股的威压压迫着场,这股力量,翻山倒海也不为过。 彭越等人心中骇然之余还有一丝丝的憧憬,对于他们来说五境便是终点,想要在上一步,难如登天! “快走!” 老秀才收回了注视天空的目光,口中发出一声断喝,七十余万唐军顺着折返,马踏白雪,向着原路返回,速度飞快,竟然是转守为攻率先冲进了荒人的军阵当中。 此处乃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那魔种越战越勇,怕是过不了多久这方圆千里都会成为一片焦土,万物都将 化作齑粉,此刻不走便再也走不掉了。 “给我杀!” 无论是突围还是冲锋,作为陷阵营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此刻也是他们化作一把尖刀冲锋在最前面,所过之处,山岳崩塌。 无数荒人在陷阵营的铁蹄之下被碾压而死。 张元杰本身也是游野强者,并且和陷阵营上下一心,总是孙胜不在,他想要激发出军魂却也不难。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陷阵营的将士们高声齐喝,声音肃穆,震天彻地。 竟是震慑的前方荒人步伐紊乱,不敢拦路。 紫衣军和长安亲军在两侧飞驰,与陷阵营左右呼应,三支队伍如同死神一般在数百万军队当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南桥边军纵然比之不上,但也是善战之兵,杀起人来冷厉无比毫不迟疑。 只是短短的一刻钟这七十余万人竟然硬生生的在气势上压倒了数百万荒人军士。 知白站在远处见此一幕叹了口气,心下有些失望,看来比起将士精锐来说,荒人注定不如唐人。 但胜在此刻人多,而且纵使有些差距也足以弥补。 他取出两面令旗拿在手中,不停地比划着。 荒人经过刚刚的纷乱此刻已经恢复了镇定,再加上知白的指挥和己方六名五境宗师在侧,原本被抹掉的士气渐渐有些恢复。 军阵悄然而变,不再硬生生的拦路,而是迂回起来,穿插为主,如同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如此攻势果然有效,唐军的步伐竟然慢了下来。 张元杰的面色一沉,他们如今的主要任务是以救援小南桥为主,并不想在此地过多纠缠,而且眼下足有数百万的荒人军士,杀是绝对杀不完的。 “既然杀不光,那就杀到他们不敢追!” 郭淮脸上充满了狠辣之色,紫衣军上下的军势为之一变,不在以突围为主,反而是开始杀戮 紫衣军最狠,像是割麦子一般一刀接着一刀不停地收割着荒人的性命。 他们的面色冰冷,弯刀染血,震慑人心。 右侧的荒人竟然开始退了。 ...... ...... ps:一会儿还有一章,你们睡,我继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 紫衣军的军魂凝聚而出,一轮残月悬在头顶,光辉洒下,让他们的杀伐更盛,满是戾气之余竟然又平添了三分孤绝与冰寒,给荒人军队带来了巨大无比的压力。 但荒人军士的数量毕竟太多,经过这半个时辰的厮杀虽然斩杀了十余万人,但唐军军自身也折损了数万,眼下却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就在陈玄策巡视场企图找到一个薄弱之处突围的时候,在荒人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支队伍向此处袭来。 这一支奇兵的数量不多,只有三千人,马蹄踏在雪面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们的头顶火红,悬浮着来自炼狱的火种。 远远见到这一幕,陈玄策猛然间松了一口气。 李泗与郭淮嘴角微微扬起。 张元杰哈哈一笑,长枪遥指前方,三万陷阵营如同黑色洪流一般向前冲杀。 白落提英宋以及丰和三人冲在最前,军上下面无表情,速度越来越快,气势也是随之堆积到了巅峰,他们的身体再次化作不死骷髅,五根白骨一般的手掌握着长枪。 面前一名又一名的荒人倒下。 眼中是不可思议。 眨眼之间便活生生的撕开了一道口子,与陷阵营两相汇合,火红的炼狱燃烧着雪原,摧毁者每一名荒人军士的内心。 三千白袍左右穿插横行,化身为脉络联通了每一处的唐军。 荒人当中有二人拍马而来率军向着北地三率杀了过来,北地三率的攻势太猛,若是不加以遏制,后果不堪设想,他二人俱是游野修士,两人联手想必可以应付片刻。 等四先生赶到当可无忧, 白落提看了一眼天上的劫云,眼中杀意迸发,手中长剑向前挥出。 剑气纵横,光寒百里。 尸横遍野,竟是将密集的荒人部队斩出了一条豁口。 那两名游野修士也是随这一剑化作两半从马背上落下,只是一个碰面便将两名游野斩落马下,所带来的后果便是北地三率原本就纵横捭阖的气势再度高涨起来。 所过之处犹如砍瓜切菜一般。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三千白袍齐声发出断喝,声音震动上天,大片落下的雪花随之崩灭。 荒人的军队终于是彻底离开被唐军一分为二。 数十万唐军不在恋战,突围而出。 长安亲军断后,战力高绝,竟是让剩余的二百余万荒人不敢向前。 “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江临伞看着知白问道。 眼下的情况很危急,知白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急迫反而面带微笑。 “四哥不必着急,若我没有猜错,此刻的小南桥已经破了,那魔种早晚会死,届时此处方圆千里将会万物寂灭,我们的人若是将他们拦在此处只怕最后双方都要在此陪葬,莫不如放他们离去,我等只需在身后追赶即可。” “待到了安之地再与唐军决战不迟。” 知白似乎是成竹在胸,双手持旗打出了一个信号,然后便见到原本松散不堪的荒人军士再度凝结跟在唐军的身后追逐。 “等我决战之时还要劳烦几位长老先斩了吴墨笔,白落提,李泗,郭淮四人,只要他们一死,唐军群龙无首必成溃败之势。” 说着知白又冲着阴曹的那三位五境强者行了一礼,道:“到时候还要麻烦三位前辈。” 阴曹三人对视一眼,目光闪烁,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杀李休,眼下空中那魔种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瞅着离死不远了。 知白似乎猜到他们在想什么,笑道:“阴曹是个不错的盟友,相信雪原也是。” 这是永结同心的意思。 通俗来讲这就是要长期合作的意思。 荒人的确是个还不错的合作对象,尤其是眼前这个人很聪明,远方树下那个人更聪明。 三人对视一眼,然后也跟着笑了笑。 “我等此番前来便是相助于六先生,要如何做先生直说便是,我等自当遵从。” “不敢,只是唐军有军魂在身,纵使是五境修士也奈何不了他们,所以还需要三位前辈帮忙。” “我等义不容辞。” 四人对视着,各自微笑。 各怀鬼胎。 然后齐齐跟在军队身后朝前走去。 穷奇部落已经被夷为平地,知白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天上,原本扬起的嘴角落了下去。 李休一死,这天下还 有何人能与他下棋? 又有何人配与他下棋? 这番棋局,终究还是我赢了。 知白骑在马上,在心中叹了一声。 ...... 在很多时候人定胜天这句话就真的只是一句话,而且大多时候还是一句废话。 魔种冲进了云霄之中,在怒吼与不甘之中撕碎了劫云,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惊骇,然后敬佩,折服。 但并没有什么用。 当劫云散去的时候,雷劫仍然不停落下,直到魔种的身体从天而降摔在地面。 他猩红的眸子不停地朝外渗透着血液,脸上满是不甘。 无数年来魔种一族但凡出世便会被天雷所灭,他们做错了什么? 生而为魔,便注定被天地所不容吗? 凭什么? 渐渐地他闭上了眼睛。 一道丈许粗细的紫雷落下,他已经没办法再做抵抗,一旦击中必死无疑,李休的身体也会随之化作齑粉,飘散在这无尽雪原当中。 大雪从未有一刻停止,寒风也不会有半刻停歇。 李休的双手贴在地面,风吹动了他的手指。 那朵小花动了动。 轻飘飘的从他的手指飞下,飘上了空中,就如同无根之萍左右摇曳着,越来越大。 刚刚好将天上落下的这道紫雷包裹其中。 小花更显鲜艳,雷电消失不见,天上的雷罚也跟着消失。 那朵小花卷起了万里的雪花带着世间的寒意重新回到了李休的指上,随着暖风晃了晃。 李休眼中的猩红退去,整个人再度恢复了原来模样,闭目歪头,失去了意识。 他的胸口处有一道光芒若隐若现。 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页白纸,包裹住了李休的身子,遮挡着风雪。 然后白纸腾空而起,拖着他向远处飞去。 ...... ...... ps:月初了,按照惯例求一下月票,大家随意就好,看了一眼月票榜,这月就让他们一次,哼哼 第一百三十章 我于雪原战无敌 () 这一盘大棋还在收尾,尚未结束,知白策马站在最后,看着前方战成一团的两方军士,江临伞单骑拦在了白落提的身前。 四先生的实力之强当入草黄纸前十,并且出手狠辣果决,招招要害,竟是压制住了白落提,幸好此刻军魂加身,不死不灭,纵然不敌短时间内却也没有性命之忧。 “四先生的实力又有进步,怕是用不了几年便可踏足五境,让人佩服。” 彭越守在知白身侧,其余两名荒人长老与老秀才隔空对峙着,那三名阴曹的五境修士则是率领荒人分别和长安亲军,陷阵营以及紫衣军进行交锋。 五境宗师已入化境,凡人不可敌,哪怕是三支精锐各自有军魂加身招架起来也是压力巨大,每一刻都有人从马上掉落下去,倒在地上。 而且看那三人的模样明显是保留了实力,毕竟是在帮荒人一族的忙,与阴曹的大业无关。 但饶是如此,胜利的天平也逐渐的朝着荒人开始倾斜。 数十万唐军且战且退,沿路的尸体像是长龙一般堆积,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若是照此发展下去,就算他们一路赶到了小南桥恐怕也要折损过半,届时身后荒人与小南桥的荒人前后夹击,剩下的一半人一定也会交代在那。 遥远处突然传来破空之声,纷飞的大雪左右分开露出一条缝隙,无数人纷纷一惊抬头望去,然后看到流星划过一闪而逝,悬浮在了唐军的最前方,跟随着军势往前飘着,速度也渐渐减了下来。 那是一页纸,是吴墨笔的纸。 纸上躺着一个人,一个生死不知的人。 白落提一剑扫开江临伞目光落在了那张纸上面,面色大喜,整个北地三率的气势猛地高升一截,便是李泗郭淮等人都是面带喜色,藏在胸中的憋闷之气都是为之舒缓了一点。 南桥边军的将士们也是为之一振,要知道他们眼看着李休为了破阵救他们导致魔种破体而出引来天劫,心中的愧疚和自责都快溢出来了。 眼下虽然生死不知,但好歹把人抢回来了。 再不济也有个尸不是?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直站在最外侧的知白自然也看到那张纸,也看到了纸上躺着的人,面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怎么可能? 他有些无法相信, 哪怕那魔种是入道强者,又怎能在天劫之下幸存? 甚至就连衣服都没有破掉。 方圆千里一片焦土,只凭老秀才的一页纸便能够救他与生死之间? 开什么玩笑? 他设下一盘大棋,将荒人与唐国玩弄鼓掌之间就是为了亲眼看着李休身死,不曾想还是除了差错。 “劳烦二位长老动手,我要确定李休到底死没死。” 知白的脸色阴沉,寒声道。 如果他侥幸留存一条性命,便是破了小南桥此番计划也算不上完美。 彭越跟在他的身侧护持没有离开,另外两名五境修士闻言后齐齐点了点头,终于是结束了对峙率先动手。 五境强者之间的战斗有时候并不注重修为深厚,而是势! 对势领悟的深浅决定了五境修士战力的高低,刚刚他们与老秀才相互对峙就是在蓄势,眼下率先动手便等于泄了这口气,还未交战便已经落于下风。 他们动手,想要速战速决,但老秀才何尝不是如此? 他只是一人,对方却有六名五境宗师,若是再拖下去等到军魂破碎,那三人腾出手来纵使他是以文入道的圣人,也是定然招架不住的。 李休的到来就像是在平静的后面扔下了一枚石子,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那三名阴曹强者的目光也是时不时地向着那页纸看去。 显然心中并不平静,他们来此的唯一任务就是配合知白杀李休,若是到了最后李休却还活着,那可就有意思了。 眼下唐军的处境岌岌可危,陈玄策更是满脸焦急,但他修为不过上三关,能够在这场厮杀当中自保已是极为难得。 况且这是堂堂正正的决战,阴谋诡计在这一刻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陷阵营冲在最前,身上的黑甲被鲜血染成暗红之色,张元杰的眼中充满疯狂,眸子深处却也有一抹急迫闪现。 只有老秀才仍旧面不改色,水墨像是蛟龙在周身环绕,丹青泼洒,狂草在空中生出。 将荒人的两名修士阻拦下来,并且抬手间文气喷涌而出,附着在水墨丹青之上,其内隐隐自成世界。 那二人惊骇非常,生怕被卷进去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满脸警惕。 老秀 才以一敌二,竟是将他们稳稳地压在下风,无法寸进半步。 时间拖得越久对荒人来说越有利,但知白却突然感觉没来由的心头烦躁,怕迟则生变,于是便对彭越道:“彭长老,那吴墨笔以文入道为当世圣人,较之寻常五境修士还要高上半个境界,他们二人初入五境怕不是对手,还请你出手相助。” 彭越沉吟片刻,觉得有些别扭,虽然此话没错,但传出去毕竟是实打实的三打一,着实不太好听。 “两国交战,关乎我荒族未来族运,此刻可不是讲道义的时候。” 知白沉声道。 彭越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狠辣,之前一个不小心险些死在老秀才手上,他的心里可是一直憋屈的很。 当下便飞身而上,从那二人中间穿过,一拳向前轰出,漫天的狂草与丹青如同云雾一般蒸发,和落雪融在一起。 “三打一?” 吴墨笔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脸上的褶皱堆积在了一起,他挑了挑略白的眉毛,问道。 彭越盯着他没有说话,三人合力向前一步,无边的气势汇聚一起,空气发出尖啸之声,荒人最善体魄,其中大多乃是体修,但也有武修存在。 三人联手之下威力更显非凡,冰霜自地面泛起寒光,照在落雪上。 雪花化作冰锥与墙,向着老秀才碾压过去。 吴墨笔不慌不忙双手向前推出,指尖轻动一个定字在空中出现,然后那些冰雪尽数悬在空中,随着他的双手推出反而向后朝着彭越三人退去。 三人一惊,面色一变,冰雪随之穿过周身,衣衫破碎,狼狈非常。 彭越看着老秀才,神色不定,眼中满是惊骇。 “三打一多没意思,不如六打一来的爽快!” 吴墨笔儒衫震动,灰发冲开发冠四下飞扬,此刻的他宛如一个狂生。 之间从他袖中再度飞出第二页纸眨眼间出现在了军阵当中,光芒大放硬生生的将那三位阴曹的五境修士从战场当中逼迫出来,连退十余里,直到和彭越三人汇合。 那三人惊疑不定的看着老秀才,又惊又怒。 吴墨笔仰天狂笑数声,浑浊苍老的眸子绽放出无尽光彩。 “今日老夫便于雪原战一场,祭此残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最是春风留不住 () 雪原的风景万般无二,除了初时见雪磅礴的壮阔之外很难在生出其他感觉,时间长了甚至会有些厌恶。 大雪铺天盖地的落在身上,方圆万里的孤客一人,挂着剑与蓑衣。 这是文字中描写出来的豪情与向往,但当你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除了厌烦之外便只剩下厌烦了。 雪原当中有绿色的地方并不算少,三里峡就是其中之一,虽只是偶有点青之色。 平镇军与荒人的交锋还在持续,军魂生出,无数暗凯并肩而行犹如魔神降世,悍不畏死,饶是对方是最精锐的荒人士兵面对这样一支将生命抛却脑后的队伍也是不停地向后退着,不敢缨其锋。 梁小刀的伤很重,五境宗师临死前的一刀不轻,他能坚持到现在堪称奇迹。 “我就没给北地丢过人。” 他很虚弱,这道声音很轻,像是呢喃一般,他看着有些溃败的荒人精锐,然后打出了最后一个旗语,平镇军随之变阵化整为零,变成无数个尖刀转守为攻穿进了荒人的队伍当中。 这是在搏命,是在赌。 倘若一直防守下去早晚会被攻破,莫不如趁着荒人这时候士气低下大举进攻,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犯我唐国者,虽远必诛!” 梁小刀捡起一杆长枪高举向天,口中发出一声怒吼,然后扬起的手臂落下,长枪插在地面,他闭起了双眼,身躯挺拔站在高处,却是再也没有了动作。 剩余的平镇军将士只感觉胸膛里一股热血直充头顶,双眼血红将手中的盾牌扔在了地上,长刀劈砍,不要命一般冲进了荒人之中,杀戮不曾有半刻停歇。 平镇军这口气提了起来,在气势上压制住了荒人精锐,占据了优势。 但荒人队伍毕竟人多,而且实力也是不俗,竟是硬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叶枭身上的铠甲已经碎裂,浑身上下布满了伤口。 “叶将军实力非凡,闫行佩服。” 那名荒人游野强者站在他的对面,肩膀有个血洞,面色苍白,虽然受伤不轻却是占据了主动。 叶枭的伤太重,而且命魂还与军魂融合在了一起,本身实力受到了不小的限制。 面对几乎盛的闫行可谓是险象环生,一不留神就容易死在这里。 “你的人好像要 输了。” 叶枭看了一眼战场上的变化,淡淡道。 “没关系,只要我杀了将军,形式自然会逆转。” 闫行呵呵一笑,话音尚未落下整个人就已经化作一道刀光来到了叶枭的面前,神情冰冷当头一刀劈了下来。 叶枭双手握住长枪架在头顶。 刀光落下,云层中悄然出现一道光亮映在刀身,大雪停了下来,长枪自中间断开,一分为二,那把刀落在了叶枭的身上,破开了本就碎裂的铠甲斩在了胸口。 灵气自刀身迸发,发出一声轰响,长刀跟着崩裂化为碎片,叶枭的身体倒飞出去在雪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闫行看了看自己染血的双手,口中却发出一声讥笑。 “继续挣扎又有何用?叶将军又能撑多久呢?” 叶枭从地上站了起来,胸口血淋淋的骇人无比,那张脸却愈发冰冷,胜似寒霜。 “这一刀,我要你的命!” 闫行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右手五指微微弯曲,灵气席卷从地面吸纳过一把弯刀拿在掌中。 这只是普通的刀,但很适合杀人。 他向前迈了一步,然后眉头皱起,身子停了下来,眼中出现了一抹疑惑。 他用力的抽了抽鼻子,紧接着面色一变。 这是雪原,是三里峡,双方交战除了冰雪就只有鲜血的味道,此刻雪停,有风从远处吹来,一股淡淡的味道传进了他的鼻子。 那是酒味,开始很淡,然后越来越浓。 闫行猛地转头侧脸看向了风来的方向,在那里有一个人摇晃着身子向此处走来。 叶枭自然也闻到了这个味道,这是绣春风的味道。 然后他想起了一个人,不由得侧目看去。 来人穿着一身青衫,吊儿郎当的提着酒坛,身子摇晃着,脚步虚浮,那张脸很普通,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普通。 但江湖气很浓,在人堆里一眼就能看到的那种浓烈。 叶枭笑了。 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原地盘膝坐下,竟是看也不看距离自己只有五尺的长刀。 就像这雪总会停,阳光偶尔出现,闫行的刀也会落下。 他在短暂的惊愕过后身子爆闪速度竟是硬生生的 提高了三分,对着叶枭的脑袋劈了下去。 一个酒坛升在空中,炸裂,酒水向地面洒落。 青衣人迈了一步,然后出现在了叶枭的身前,他抬起了一条手臂,手指夹住了刀身。 与此同时炸裂的酒坛残骸如同流失飞箭一般化作流光朝着闫行疾驰过去。 穿过了他的身体,带起了一片的血雨如雾般落下。 酒水在此时恰好洒在了地面,落在了雪上。 那把刀化为齑粉,闫行的身体瘫软在地面,浑身的骨头跟着化作粉末。 叶枭面如金纸,伤口不停地渗透着血液。 “听雪楼醉春风见过叶将军。” 青衣人对着叶枭行了一礼,然后拿出一枚药丸喂他服下,转身走进了战场当中。 ...... 小南桥破了。 自从护城大阵被丁子剑一剑斩破的时候小南桥就注定会破掉。 孙胜等人仍然站在城墙上不曾离去,今日饶是战死,也绝不能后退半步,城墙下方每时每刻都有唐国百姓走上来。 这些人当中有江湖侠客,有退役的军人,有市井屠夫,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书生。 他们很多人帮不了太大忙,但能帮着唐军挡上一刀,能拖一瞬间,这就是值得。 慕容天成被围在中央无法移动半步,身上不知出现了多少伤口,挥舞的手臂早已麻木,凤鸟在天上飞翔,火焰与金翼不停落下,凶威滔天。 一名名唐人死去,一名名唐人站起。 前仆后继,毫不迟疑。 慕容天成看着一位位百姓倒在血泊之中,那些人的脸上带着恐惧和害怕,可他们还是没有半点犹豫站了出来。 他的双目通红,内斗之时杀起人来毫不手软,但此刻面临外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 悲愤堆满了胸膛,怒火充斥着双眼。 城墙上的那杆旌旗还在随风飘着,慕容天成仰天发出一声怒吼,剑光吞吐纵横天地,身体四周的荒人在这一刻都被拦腰截断。 他的长发飞扬,面容冰寒刺骨,身子缓缓地从地面升起飘在了空中。 这一日,姑苏城慕容二爷于生死间破游野,入五境! 成就宗师! 第一百三十二章 陌上人如玉 () 南桥边军面对数倍于己方的荒人军队,但却不露颓势,尤其是在慕容天成破五境之后士气更是高涨,硬生生的将所有荒人拦在了城墙之上,没有一个进入小南桥城内。 孙胜不停地调度兵力试图组织反攻,慕容二爷站在高空,长剑脱手而出在空中疾驰流转,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经斩杀了二十几名荒人当中的游野修士。 所过之处没有一合之敌,但他毕竟受伤太重,经过这一连串的爆发之后剑光的威力已经减弱了许多,想要再次孤身入敌阵却是不可行。 只能守在城墙最前方,分担着最大的压力。 饶是如此荒人的攻势还是有些势不可挡,孙胜组织的几次反攻都是无功而返,并且压力越来越大,逼得他们不得不向后退去。 尤其是孙胜最为危险,他身为主将,担负指挥要责,是被荒人重点照顾的对象,几次都是险象环生,与死亡擦肩而过。 五六名游野修士混杂在人群之中朝着他攻了过来,慕容天成大惊,想要出手却被荒人结阵用尸首硬生生的拦了下来。 孙胜却是毫不畏惧,身为陷阵营统领,便是死也不能退后一步。 他手持长枪挽了几个枪花向前点出,竟是打算硬碰硬。 他的身后就是百姓,所以这一步不能退,只能硬接。 两侧的南桥边军迅速朝他身侧涌来,希望可以用身躯拦住对方六位游野的攻势。 孙胜的实力很强,但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很长,他的体力已经浪费许多,纵使其本身乃是草黄纸上排名二十的强者,也是招架不住。 所以在他挡下了两个人的攻势之后,长枪便顿在了空中,没了后续。 只能眼看着剩下的四人从左右侧杀来。 空气中响起了呼啸之声,一把剑从孙胜身后飞出,挡住了左侧的那二人,紧接着杨不定冷着脸从身后掠出握住了那把剑接连斩出。 只是一个交手便杀一人,伤一人。 与此同时,在孙胜右侧飞出无数拂尘,丝丝白线织成了一面巨网将剩余两名荒人游野修士拦住,丝线锋锐且坚韧,将那二人的兵器切割成碎片,然后将其逼退。 道袍飞扬,徐盈秀从空中落下,站在了孙胜身旁眼含煞气。 三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只是迅速的加入了战场当中。 三人都是草黄纸上的强者,小范围的战斗几乎可以说是无敌的存在,尤其是周围还有南桥边军的策应,杀起人来更是如鱼得水。 孙胜也改变了策略,以他们三个还有慕容天成为中心,小范围向前推进,一点一点的将荒人队伍推出城墙。 此举的效果不错,以点串联,带动场,总算是稳住了阵脚。 但荒人 的数量太多,并且同样悍不畏死,想要将其击溃堪称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眼下的情况虽然好了很多,但若是拖延下去等到最后恐怕还是避免不了城破人亡的下场。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黑色洪流突然从远处出现,从后方插入了荒人军队当中,腹背受敌之下他们本来稳扎稳打的战阵瞬间被破。 这支队伍的人数不多,只有大概六七千人,但是战力非凡,尤其是带头的醉春风和叶枭,这是从三里峡奔赴回来的平镇军。 他们此刻担当了陷阵营的重任,在人群之中奔驰穿插,所过之处一片狼藉,鲜血与残肢飞扬,打乱了荒人的节奏,最重要的是乱了军心。 这就是战机,稍纵即逝。 孙胜几乎是立刻就下了决断,不惜一切代价力进攻,小南桥能否守住,看这一刻。 所有南桥边军和江湖人以及小南桥的百姓们都不要命的向前冲锋,将战线再度向前推进不少,隐隐快要退出城墙之上。 荒人当中剩下的十几名游野强者聚在一起,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 “怎么可能?我等兵力数倍于他们,就连护城大阵都已经破了,竟然还攻不进去。” “这该如何是好?叶枭率领平镇军断了后路,看样子三里峡的突袭已经失败,若是继续拖延下去,就算破了小南桥,以我们的伤亡恐怕也无法兵临徐州城了。” 有人急迫道。 这话倒是没错,虽然唐军此刻攻势破强,但那只是因为他们被叶枭杀了个出其不意,等到过段时间军心稳定下来,荒人一方一样是占据优势的。 “不能拖延了,请二先生!” 其他人楞了一下,有些迟疑。 “二先生的锦囊是保命用的,若是此刻使了我等就没了保命手段。” 开口那人怒视着他们,喝道:“再拖下去,我等有何颜面去见六先生?废话少说,快开锦囊。” 其他人对视一眼,咬了咬牙,然后将锦囊从腰间取下,打开之后扔在了空中。 然后便看到天空之中有风云变幻,一个巨大的人类虚影凭空生出,站在空中俯视着场内四周。 那人眉眼满是英气,环顾四周露出了一抹失望。 “尔等兵力数倍于唐军,竟然打成了这个样子,让人失望。” 那人影站在空中开口说道。 几人一脸汗颜,连忙拱手请罪。 “还望二先生恕罪,实在是那为首几人厉害非常,尤其是那个用剑的更是五境宗师,有他们拦路唐军士气高涨,悍不畏死,我等想要攻破城墙怕是会死伤惨重。” 二先生从高处看了那人一眼,没有说话,然后将目光放到了慕容天成等人的身上,脸上 露出了讥讽。 “这就是草黄纸上的人?不过如此!” 这里的动静不小,尤其是二先生当空而立身影高达数十丈,宛如一个巨人一般,自然是吸引了孙胜等人的注意力。 “几位小心,那是五境神修的大神通,拥有本体五成的实力,不过却只能存在一刻钟时间,务必要谨慎对待。” 慕容天成看着天上,面色一变,对着其他人叮嘱道。 杨不定和徐盈秀还有孙胜等人都是面色凝重,毕竟是五境宗师,哪怕只有一半的实力也不是他们能够招架的。 不由得心下一沉,暗叹荒人为了攻城竟然下了这么大的本钱。 二先生站在空中俯视众人,脸上的嘲讽毫不掩饰。 神修的实力与战斗方式最为诡异,他想要杀了眼前这些人实在是轻而易举,不过抬手之间罢了。 “蝼蚁般的存在,我可没时间陪你们玩耍。” 话音落下,二先生冷笑一声一指凌空点出,然后在众人的头顶出现一支巨大无比足以遮天的手指从空中朝他们落下。 尚未接近手指所带来的狂风气流便压迫的无数人跪倒在了地上,身上青筋蹦起,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慕容天成身上的许多伤口在这一刻尽数裂开,鲜血随之喷洒。 孙胜与杨不定等人都是半跪在地,庞大无比的压力当头而下。 修为弱些的唐军和荒人军士在这一指之下竟然是直接化为了肉饼,铠甲和鲜血融为一体,看上去凄惨无比。 这一指,欲要杀人! 庞大的压力压迫着众人,五官都不停的向外渗透着鲜血。 手指越来越下。 就在此时,天地间响起了一声剑鸣,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都仿佛消失不见。 无论是金铁交织还是战士的嘶吼与嚎叫。 就连天边刮过的风都没有了半点声音。 万籁俱寂,此刻所有人的耳边就只响起这一声剑鸣。 一把剑出现在了杨不定等人的头顶,如同切割薄纸一般切碎了那根手指。 然后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从城墙下方走了上来。 他一只手负在身后,白衣白鞋一尘不染,面容平静,那双眸子漆黑深邃像是漫天的星辰一般。 他迈着步子踏在空中缓缓走来,长剑在天上飞了一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不过如此! …… …… ps:我不擅长写两军对垒交战的场面,但剧情到这里不得不写,有些差强人意,见谅见谅,^3^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向前,向前! () 云层裂开,金黄色的阳光从天空垂落下来,白衣青年踩在空中,像是在阳光上行走。 剑鸣尚未消失,天地间隐有轻吟响起,那把剑看上去朴实无华。 但被那个人拿在手中,便绽放出无尽异彩,夺目非常。 二先生的身影高大无比,脸上的讥讽与嗤笑尽数收敛消失,他看着眼前的白衣人,没有俯视,因为这个人飞在半空当中与他的视线持平。 厮杀还在持续,但无论是那十几位荒人游野还是杨不定等人都是震撼无比的看着这一幕,便连遥远处深入敌后的平镇军都是士气高涨。 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词语能够形容那一剑的天马行空,就像是羚羊挂角一般无处可寻却又浑然天成。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便是风华绝代! 何为风华绝代?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耳! 醉春风长枪轻转带走了数位荒人的性命,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白衣,叹了一声,嘴中啧啧作响,想不到这家伙还是快了自己一步。 还真是不公平! 想到这里醉春风觉得有必要恶心他一下:“子非,你个缩头乌龟总算是出来了?真是好大的架子,再晚来一会儿我们这点人都快死干净了。” 不远处的叶枭听到这话差点把鼻子气歪了,心道醉春风果然是草黄纸上最不正经的一位。 “你就是子非?看来已经破五境成功,倒是要恭喜了!” 二先生露出一抹笑容,难得的正式了起来,他在大祭司手下属于潜心修行的那类人,不闻外事,此次若不是知白求他,恐怕也不会参与进来。 “但你毕竟初入五境,哪怕我如今只能发挥出五成实力,你又如何能与我比较呢?” 二先生淡淡道。 话语中的自信已经快要溢了出来,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或许还有夸大的嫌疑,但众所周知,大祭司一共有六位弟子。 小徒弟知白智计无双,以众生为棋子,算尽天下大事。 五先生行事最为霸道,不屑阴谋诡计,但凡有敌人都被他一路碾压而死,且为人独断专行,外号浮屠。 四先生江临伞绰号阴面,性子最为阴毒,心狠手辣, 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却偏偏冷静无比,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会被情绪左右思维,堪称是最可怕的人。 而二先生则是要安静许多,一直在大祭司手下潜修不曾离去,乃是神修修士,手段诡异无比,性子却是反复无常,谈笑间便下杀手,让人防不胜防。 其人更是早早成名的五境巅峰强者,一身实力堪称绝世。 少有敌手。 而子非却像没有听见一般,眸子垂下,目光在醉春风的身上扫了一眼,心道这人还真是记吃不记打,上次都警告他不准靠近小南桥百里之内,竟然还敢过来。 子非是个君子。 言谈举止颇具风度,极为守礼。 但他同时也是个痞子。 一旦兴起就会撕破那层君子外衣,比如当年他临走之时拔光了陈知墨院子里的梅花。 这都是兴起,所以而为。 也叫从心。 就如同他眼下没有理会天上的二先生,不是不在意,只是不想理。 不想便不做! 这也是从心! “先生真是好大的架子,那就让我试一试,传闻中横压一代的人能在我手下撑多久?” 二先生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被人忽视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尤其是自己上赶着被人忽视。 于是他不再废话,五境神修,一念之间便可让天地变色,使风云转换。 漆黑遮挡苍穹,阳光随之隐没,四周有龙卷浮现,卷起了白雪与寒霜在空中向着子非席卷过去。 与此同时空间泛起波动,一滴血从地面升起,漂浮在二先生身前,轻轻旋转,转瞬间化作一个黑色洞口,像是要吞噬万物一般不停扩大,并朝着子非缓缓推移。 一路之上无论是空气还是灵气都被吸了个干干净净,竟然是凭空造出了一处真空地带,震慑人心。 所有人手中交战的动作都慢了下来,齐齐抬头看着天上,心头颤动,惊骇莫名。 大地开始寸寸裂开,远处的雪山随着崩塌,二先生眼中带着自信与高傲。 他只是将手伸出与抬起。 地动山摇,乾坤崩塌,天地变色。 孙胜趁机和 杨不定徐盈秀三人一起来到了慕容天成的身旁,他虽然破了五境,却身受重伤,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有限。 但饶是他盛时期,面对二先生的如此攻伐,也是没有半点法子。 四人面色苍白,担忧的看着天上那道白衣。 子非闭关已经八月有余,从巅峰游野直到今日方才直入五境,时间太长。 长到了让人忘记他曾经有多强。 四面八方的凌厉杀意带起狂风拂过子非的身子,白衣的衣角微微扬起。 他看着眼前的那个黑色洞口,脸上古井无波,那双眸子像是寒冬一般平静。 他的身子挺拔,向前一步,一股锋芒剑意透体而出直入云霄。 那把剑抬了起来,高高举在空中,在眼前划过,落下。 只此一剑! 剑气纵横三万里! 黑洞自中间裂开一分为二,周围的龙卷随之平息,雪花与寒霜重新落回地面。 天上的漆黑消失,阳光再次突破云层落在了他的身上。 白衣飞扬! 所有的一切恢复平静,那道剑光却没有消失,仍在向前! 穿过了二先生的虚幻身影,在其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将其一分为二,连话都来不及说便化作灵气光点消失于天地之间! 继续向前,那道剑光突破天际,不知去了哪里! 还在向前! 子非从天上落了下来,那把剑却飞了出去,呼吸间斩杀了十余位游野修士。 可怕的沉默侵蚀场,然后仅剩的十余万南桥边军发出震天般的怒吼。 与之相比剩下的几十万荒人军士则慌不择路,失去了主将首脑,二先生更是被一剑斩碎。 他们的士气已经跌落谷底,平镇军犹如一条长龙左突右冲。 荒人溃败而逃! 场中俨然成为了单方面的屠杀。 子非从天上落下,无数剑光从体内生出,整个人化作一把利剑穿过了荒人军士的军阵,带起一条空荡荡的血路,然后离开了此地,像是一道流光向着雪原深处掠去。 那道剑光还在持续! 向前,不停向前!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说这片天,理应白如夜 () 小南桥胜局已然奠定,荒人溃败而逃慌不择路,被自己人践踏而死的恐怕不比死在南桥边军手下的人少,此刻一路追逐,俨然是单方面的屠杀罢了。 雪原之上,没有了阴曹三名强者的掣肘,那些荒人根本无法阻拦唐军突围的步伐,北地三率在场游走,哪里有唐军坚持不住便去哪里支援,带动场。 陷阵营在张元杰的带领下碾压一切,没有任何荒人军队敢拦在前方,长安亲军与紫衣军左右策应,数十万唐军开始向着小南桥撤退。 他们没有恋战,固然不怕这些荒人军队,但天知道老秀才能够坚持多久? 若是被那些五境宗师追上来加入战局,毫无疑问,他们都会被拖死在这里。 战场向前蔓延不知多远,知白从马背上下来站在地面,看着眼前天上的七个人。 数百万的厮杀与这七个人比起来不足为道。 他站的很远,双眼明亮,无论是在什么时候这样的一副画面都是极为难得的。 老秀才单人拦在那里,面对六名五境修士不退一步。 那一页纸在空中随风鼓荡飘舞,很薄弱,此刻却比典狱司的丛棘还要坚韧。(注) 尤其是在天上的水墨化作万物变换击退了两名五境宗师之后,知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周元与刘琦的身体在天上倒飞出一段距离,水墨染浓了身上,狼狈不堪。 周元脚步顿住,压制住体内翻涌的气血,阴沉着脸注视着老秀才,眼中满是忌惮,自从他破五境成为荒人长老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狼狈。 “不愧是文圣,到底非凡!” 刘琦没有说话,他们三人当中彭越的实力最强,周元其次,他是最后。 吴墨笔以文入道成就文圣之位,本就比五境高出半个境界,他自然不是对手。 阴曹的三人脸上也不好看,和周元等人不同,他们在五境当中浸淫多年,可谓是深得其中三味,对势的把握也是恰到好处,尤其是阴曹那样的地方,能够成就五境其本身实力不可谓不高。 但饶是如此竟然还是被老秀才用一页纸给逼退十余里。 传了出去恐怕会让天下耻笑。 “你是在找死。” 阴曹当中为首的那人其余二 人中央,目光凛冽的看着那张苍老的脸,沉声道。 “我活的不算久,所以我应该不是在找死。” 吴墨笔摇了摇头,说道。 这话说的没错,修行者的寿命绵长,便是游野修士也有长达七百年以上的寿命,若是碰见能活的,比如杨妃,甚至能够苟活千年之久。 吴墨笔才二百多岁! 他是文圣,文道不衰便不会死。 他还能活很久,自然不会找死。 “但你的确在找死。” 林寒盯着他的脸,冷声说道。 如果不是在找死,你凭什么以一己之力拦下他们六人呢? 凭你是文圣,还是凭你那杆断笔? 这一次老秀才没有反驳,他抬起了手。 手里没有笔,天上却出现了一幅画,树木与花草开始生长。 空中游鸟鸣传入耳中,此刻乃是白昼,天地一片通亮,花瓣落下飘在空中,飘到了六人的身前。 轰然炸开! 那只是一片花瓣,闻起来带着香甜,爆发出去划破长空竟是比刀剑更利! 地面上的积雪化开,露出一颗颗的石子,随风滚动发出略微刺耳的摩擦声,在地上拖出一道道长长的痕迹,猛然升入空中,向着六人爆射而去。 他们的面色凝重。 林寒与另外两名阴曹修士联手,阴曹也擅用剑。 三把剑光闪烁劈散了周遭的一切,无论是花草还是石子尽皆化作粉碎从空中落了下来。 一场红色的花雨随之落下。 彭越战斗起来直来直往,那些花瓣大半都是冲他去的,看样子吴墨笔打算率先将他斩杀。 他一拳轰出,毫无花哨,迎面而来的花瓣与树枝化作齑粉,消散在空中,并且这一拳余势不减向着老秀才轰去,空间发出震荡。 林寒三人也没有停歇,他们想杀李休,就一定要从这里突围,自然不会再有所留手,三把飞剑在空中飞速掠去。 而老秀才却看也没看,他的目光猛地落在了周元和刘琦二人身上,那些原本被剑光与拳头破碎的花瓣和石子竟然凭空生出密密麻麻的将那二人围在中间。 那二人面色剧变,这竟然是这老家伙的声东击西之 计,这场攻伐的主要目标竟然是他们二人。 不过二人毕竟是五境宗师,反应迅速,立刻便做出了应对,灵气透体而出将身包裹其中,同时掌心推出,一股如山岳般厚重的气息生出,将花瓣阻挡在外。 “花如水!” 老秀才浑浊的眸子闪烁着光彩,口中轻声道。 这是文圣的能力,微言大义! 言出法随! 那些花瓣就真的如水变换,水无常势,更无常行! 攻伐起来诡异莫测,让人防不胜防。 周元与刘琦二人联手推出的那道山岳竟然是扑了个空,花瓣似流水悄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轰击在了灵气光罩之上。 无数花瓣碎成粉末,二人身上的护体光罩跟着破碎,口中鲜血喷洒而下。 林寒三人的剑光与彭越的拳威落下。 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宛如威严天罚一般,势不可挡! 老秀才身上儒衫裂开几道口子,他的眉毛耷拉下来。 “我说这片天,理应白如夜!” 他的身体挺得笔直,一只手臂高高扬起,手指向上指着天空,从口中发出一声断喝! 天黑了! 无尽的黑暗侵蚀着十里方圆,以老秀才为中心所有的一切光亮尽数被剥夺,头顶与身下的这片白昼在这一刻竟然变成了黑夜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这便是白如夜! 光亮如黑夜! 莫道书生无胆气,敢叫日月换青天! ...... ...... 这一片黑夜持续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当天地再次恢复正常的时候,老秀才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他向后退了十余步,原来所站立的身下地面有着三道纵横的剑痕和一个巨大无比的拳印。 他的面色苍白,嘴角溢血,显然刚刚那一招所带来的负荷极大,不过他并不在意,苍老的面容上有的只是难言的平静。 他的目光看着天上。 在那里周元的胸膛之上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深洞,前后通透! ...... ...... ps:注,丛棘是监狱的意思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从袖中滑出的一页纸 () 刘琦的浑身被鲜血染红,一条手臂从空中落下砸在雪面上,沉入雪中,鲜血染白。 震撼! 恐惧! 难言的情绪在其他人的心中升起蔓延,彭越的双拳紧握,脸上满是怒火,只是一个照面竟然被这老头子斩了周元,并且重伤了刘琦。 这便是文圣的实力? 别说是他,便是来自阴曹的林寒三人也是被这一幕惊出了一身冷汗,刚刚那变白昼与黑夜的手段堪称神鬼莫测,幸好那老秀才只能持续几个呼吸的时间,否则的话... 想到此处林寒深吸了一口气,握剑的手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老东西,你当真是好大的狗胆!” 彭越猛地发出一声怒吼,声浪滔天,整个人从天而降如同魔神一般须发飞扬。 他的身体爆闪如同跨越空间一般出现在了吴墨笔的面前。 一拳接着一拳的轰出,拳势禁锢了四周使得老秀才的身影无法进行移动。 林寒三人的身影也随之逼近,文圣境界固然高深,但是近战能力却是不足,只要被武修近身,一身实力便被压制无法发挥出来。 刘琦眼神阴沉,其内透着彻骨般的冰寒与恨意。 他的体内燃起了一团火焰,硬生生的将伤势压下,整个人看准时机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吴墨笔的胸膛冲了过去。 彭越冷笑一声瞬间抽身而退将老秀才的身体暴露出来。 与此同时林寒的剑也落了下来。 刘琦的速度很快,他燃烧灵气,不顾重伤竭尽力发出的这一击堪称可怕,所过之处身下的地面都是化作一片焦黑之色。 一页纸从空中落下,拦在了老秀才的身前包裹住了刘琦的身体。 火焰炙热无比却无法烧毁纸张。 纸包住了火! 林寒的剑落了下来。 “乱!” 老秀才低吼一声。 他的身体变得虚幻,那把剑似乎要随之落空。 但林寒的脸上非凡没有惊慌反而是露出了笑容,只见他手中的剑猛地旋转,剑身放平,老秀才原本虚幻的身影竟然被逼迫出来,这一剑从他的肩膀划过。 儒衫裂开,皮肉分离,血线扬起一串。 老秀才的面色一白,双掌左右推出,点墨前飘将阴曹的另外两人逼退而去。 众人再 次分离。 那页纸飘了回来。 刘琦的身体掉在了雪面上,俨然已经没有了呼吸。 遥远处,知白脸上的笑容消失,整个人变得沉默起来。 攻破了小南桥,却损失了两名五境宗师,饶是以他的心性,也略微有些波动。 天上的五人分开对立着,老秀才的呼吸有些沉重,看起来接连斩杀两人犹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但实际上他所付出的代价却是极大,无论是天地白如夜还是林寒的那一剑。 他受伤不轻。 “我以为自己足够高看你,想不到还是小看了。” 彭越凝视着他,开口道。 林寒三人没有说话,但意思也很明显,强者会受到尊重,文圣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太深。 “但到此为止了。” 他继续道。 吴墨笔没有说话,事实也的确如此,他能够接连斩杀两人固然是因为周元和刘琦较弱,但何尝不是对方没有防备的原因? 眼下手段已经被几人摸透,便真的到此为止了。 他抿了抿嘴唇,褶皱的脸上毫无波动,身子却向前飘了过来,竟是不退反进朝着林寒逼迫过来。 在他的身后无数景象丛生,山海人间,鸟兽鱼鲲,野花与百草,山风和林雾! 他只是迈了一步,便带过了整个人间。 林寒微惊,手中长剑不停斩出,剑光与剑气铺天盖地般射出,但又如何能遮挡整个人间呢? 老秀才仍在不停逼近。 彭越闪到一侧,一步踏出却诡异的落入了人间当中,在里面左冲右突,一时无法挣脱。 另外两人也不甘落后,飞剑向着老秀才的脑袋疾驰而去,在空中发出一连串的尖啸。 “给我破!” 林寒的口中发出一声怒吼,剑光震天彻地,将人世间硬生生的撕开一个口子。 与此同时彭越也是趁机力轰出,双拳所过之处寸寸崩塌破碎。 老秀才接连吐出两口鲜血,身影飘忽却是出现在了阴曹另外两人的身后,枯瘦的手掌拍出,那一页纸朝他飘来。 二人的身体弯曲如同大虾一般在空中倒飞出去。 一人落在了地上生死不知,另一人落入了那页纸中,发出惨嚎之声,响彻天地,凄厉无比。 林寒面色剧变,力爆发人剑合一 一闪而逝划碎了那一页纸,然后在老秀才的胸口斩出一道巨大的剑痕,从肩膀直到腰间,鲜血滚滚而下。 他的身体从高空摔落,掉在了地面,身子踉跄。 那一页纸碎成两半,不知飘到了哪里。 林寒伸手接住阴曹修士的身体,脸色难看无比。 那人此刻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已经活不成了。 又一个交锋,吴墨笔以自身重伤为代价斩一人,伤一人。 人间还剩一个角落,将彭越逼退数十丈方才散去。 林寒将那人放下,心中的怒火和杀意无法言喻。 他们乃是阴曹修士,是整片大陆的阴暗面,纵横天下也不为过,眼下堂堂五境宗师竟然死在了此地。 这个老头子竟敢杀阴曹的人? 他怎么敢? 紧接着他手中长剑光芒内敛,剑光与剑气消失不见,他腾空而起一剑斩出。 这一剑的威力较之之前还要强横数倍,林寒部的精气神都浓缩在这一剑里,势必要将其斩杀! 这一剑从高处往下落,距离很远,却在眨眼间落在了头顶,老秀才的儒衫崩开,双掌合十将那把剑架在了掌心。 “定!” 他开口道。 林寒的身子微微一凝。 剑势随之一顿。 二人陷入了僵持,老秀才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双脚陷入了地面,脚下犹如蜘蛛网一般四面蔓延着。 不远处的雪面裂开,空中升起一道剑光,破空声响起,一个人出现在了老秀才的身后,那是之前倒地的那名阴曹修士,他的手里提着剑,一剑刺穿了老秀才的胸口。 鲜血顺着剑尖滴落。 微言大义随之消失。 林寒的剑也斩了下来,顺着吴墨笔的胸膛划过,深可见骨。 彭越也在此时赶到,右手握拳,势大力沉的轰了出去,老秀才的身体倒飞出去,在雪面上滑行数百米。 整个人倒在地上,鲜血淋漓,苍老的眸子愈发浑浊,一动不动。 他的袖中有一页纸滑落在了地上。 随着微风翘起了边角。 ...... ...... ps:我还是不擅长写打斗场面,凑合看,避不开没法子,以后尽量能少写打斗就少写,嘿嘿! 第一百三十七章 愿逝者不曾有半点遗憾 () 一个人出现在老秀才身后的雪面上,白衣似乎要和天地融为一体,他的身子笔直,一步一步极为规矩的向前走着,每一步之间的距离一模一样,不曾有丝毫差错。 这是一个极为守礼的人。 林寒抬头看去,只觉得双目刺痛,就像是一把剑在朝他走来,那白衣青年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锋芒,但那股子锋锐却足以切割一切。 他心底满是骇然,那双眸子深处竟然出现了一抹恐惧。 子非走到了老秀才的身旁站下,看着他的伤势沉默了会儿,然后抬头看向了他们二人。 彭越大惊,只觉得无数剑光都随这一眼刺了过来,他的双臂迅速架在面前,身子在雪面上倒退滑行数百米方才停下。 他将胳膊放下,双臂颤抖着,皮肤表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 林寒手持长剑在面前不停地劈砍着,身体之内的灵气如同不要钱一般疯狂爆发,剑影快的几乎要消失了一般,所有人耳畔都不停地传来金铁交织的声音。 空中发出了一声脆响,然后金铁交加的声音消失。 林寒的剑从中间扯断倒飞出去插在了雪面上,他的胸口有两道剑痕浮现,向外渗透着血液,虽然不深,却让他的额头在一瞬间流下了冷汗。 那颗心也疯狂的颤动起来。 那一抹畏惧渐渐浓郁起来。 眼前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只是一眼就逼退并打伤了两名五境修士,而且还是实力巅峰的五境宗师强者。 这怎么可能? 按照知白的算计,此次事发突然,唐国在短时间内是绝对无法派出其他五境强者赶赴战场深入雪原的。 林寒的脚步向后退着,然后与彭越站在了一起。 脸色铁青的问道:“彭长老,你可知这是何人?” 彭越的双臂还在颤抖,他沉默片刻,然后将视线放到了白衣青年的身上,认真问道:“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破境成功,却想不到你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成功,更想不到你不过初入五境竟有如此实力。” 他没有回答林寒的问题,但林寒已经知道了那是何人,他来此也是用心准备过的,自然 知晓那个被世人誉为横压一代的书院天骄,子非! 只是谁能想到,他闭关八月余,竟然刚好在此刻破游野入五境? 便是站在最后面的知白也想不到,而他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难看之色,那双眼眸深处似乎夹杂了些许慌乱。 子非的出现在他的计划当中,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初入五境的子非竟然有如此实力,比之寻常的五境巅峰还要强横数倍。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许多的意外和想不到,就连最循规蹈矩的普通人也会遇到情窦初开与爱而不得,所以这世上又有哪些是想得到的呢?” 子非看着他们,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温和,像是谦谦君子如玉般的模样,也像是春风拂过。 温文尔雅。 “即便你横压一代又能如何?我二人联手未必会怕了你。” 林寒将手中剩余的半截长剑扔了出去,眸中闪烁着点点寒光,冷声道。 子非却是没有理他,只是将视线定格在了知白的身上,淡淡道:“三息之内你若不走,便再也走不掉了。” “为何是三息?” 知白站在雪面上,右手紧紧攥着那方小印,掌心中满是汗水。 “因为三息是个很恰到好处的时间,三息之内我可以杀了他们,三息之内你无法发出指令让那些追击的荒人军队做出改变,三息刚好足够你想清楚该如何做。” 子非的目光并不犀利,反而稍显儒雅。 话音落下,他向前伸出了一只手,手掌白皙,五根手指修长甚至有些漂亮。 天地暗淡无比,无数道剑光在他的手掌与空气之间生出,照亮他面无表情的脸。 三息时间自然称不上长,很快便过去了。 那些剑光跟着消失,林寒与彭越的身体出现了无数个血洞,双腿齐膝而断,身子栽倒在了雪面上。 他们看着眼前的白衣身影,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嘴唇张开打算说些什么,喉咙却已经被切碎,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再也没有了半点声息。 与此同时知白的身体也变得透明然后彻底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子非低下头 看向了吴墨笔。 这个老人浑身上下满是伤痕,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那双浑浊的眸子仍然看着大唐的方向,只是却再也没有了光彩。 “早就说过你不是做大事的材料,倔强了一辈子就是不肯听别人的劝告,我还会害你不成?” 子非抽了抽鼻子,蹲下身子将老秀才的身体抱在怀里,沉默了许久,然后化作一道剑光向着原路返回。 这一盘棋到了现在,才算是真正的结束。 ...... 战场当中,数百万的荒人军队与唐军仍在不停地厮杀着。 唐军只剩下了四十余万人,荒人死的更多,此刻还剩下一百多万军士,双方都是杀红了眼,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江临伞压制着白落提,丰和不知何时赶了过来,二人联手竟还是不敌江临伞,可想而知这个大祭司的四弟子实力该有多么强悍。 只怕已经有了草黄纸前五的恐怖战力。 英宋率领着北地三率不停地在场中疾驰而过,炼狱悬在头顶让无数荒人闻风丧胆。 李休在天上飘着。 那页纸却诡异的停了下来,并且不停地泛着波动。 终于白纸变成真正的白纸从空中掉落。 李休的身体也随之跌落下来,这一幕发生的很突然,让所有人都为之愕然片刻。 然后众人的眼中都出现了难以置信之色,那张脸也变得沉痛起来。 他们知道,这张纸之所以会失去能力变成废纸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老秀才死了。 那个脾气倔强,以文入道,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唐境的枯瘦老人竟然会死在这里,死在雪原之上。 没有人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但事实摆在眼前,所有的悲痛与伤心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席卷着众人的心头。 短暂的沉默之后便是疯狂乃至癫狂的爆发。 一声声的怒吼从李泗郭淮等人的口中发出,陈玄策的铠甲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他的伤很重。 他哭了起来。 声音嚎啕,像是失去亲人的孩子一般! 第一百三十八章 嗝~ () 江临伞身为大祭司的四弟子,无论是眼光还是见识都为当世顶尖,少有人可与之相比,他看着那页纸与李休一同落在地面自然清楚身后的雪原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一敌六,落得如此下场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只是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快一些,本以为那老头子身为文圣能够多撑一会儿。 如今看来来自阴曹的那三人实力只怕比他想象的还要高上许多。 “老秀才已死,等其他五境宗师赶过来,饶是你北地三率再如何精锐,又能抵挡多久?这些人到了最后注定无法活着离开雪原。” 江临伞对着持伞震退了白落提与丰和,冷声道。 “在他们来之前,我会杀了你。” 丰和道。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犹如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杀我?若你没有军魂附体,我要杀你不过弹指之间。” 江临伞冷哼一声,伞面雪白似乎要凭空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刺穿了丰和的胸口,然后抽身急退让一旁白落提的攻势落了个空。 丰和身子颤动,炼狱的火焰在胸口燃烧,那巨大的伤口顷刻间恢复原样。 四先生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这便是北地三率的军魂,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几乎是不死不灭,受到了在严重的伤势只要头脑还在身上便不会死亡。 堪称恐怖。 老秀才战死,本以为这件事情会严重影响唐军的战斗力,却没想到他们的士气不仅没有低落,反而是愈发高昂起来。 那是视死如归。 那是背水一战。 在绝境的情况下人类可以爆发出数倍于己身的力量,在如此凌厉不要命的攻伐下,荒人军队竟然出现了短暂的溃败。 但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随着身边一名又一名的唐军倒在地上,尤其是心中还在想着小南桥被破,城内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殆尽的情况,所有唐军的心底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心下有了牵绊,就称不上视死如归。 原本不畏死的心态也发生了改变,面对数倍于己方的荒人军队,唐军的气势逐渐低迷下来。 英宋率领三千白 袍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李休的身边,围成一个圆圈将躺在雪面上生死不知的李休围在中间。 无数荒人前仆后继的朝此地涌来,悍不畏死。 打算强行突破北地三率的守护将李休彻底斩杀。 北地三率固然强势,但人数毕竟太少,三千兵马分散开来想要化作铜墙铁壁阻挡荒人的力进攻根本不可能做到。 诺大的圈子不停地缩紧,北地三率终于开始出现了伤亡。 悬在头顶的炼狱似乎薄弱了一些。 江临伞身子挪移,白落提的手臂出现一道伤口,恢复的速度也缓慢下来。 英宋回头看了一眼躺在雪面上的李休。 那张俊逸的脸上满是血垢,整个人的身体一动不动,对于周遭冲霄般的喊杀声置若罔闻。 英宋咬紧牙关,那双眸子满是坚毅。 眼眶之内的火焰跳动,像是不屈的杀戮震慑人心。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他的口中发出一声爆喝,周身的地狱之火熊熊燃烧。 三千白袍上下一心,他们的脚步硬生生的停在那里,身后像是万丈深渊一般不肯后退半步。 烈焰将方圆映照的火红,炙热侵蚀着周围数万荒人的身体。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他们齐声大喝,发出撼天震地般的声响,无数刀枪迎面而来。 北地三率用身躯接下了这些攻击,地面的白雪震颤着,随着冷风发出轻微的响动。 两万黑甲在瞬息之间停止了前冲的动作,在张元杰的率领下朝着此处奔袭而来。 李休只身破除千里冰封,用性命换来了他们的生路。 如今世子殿下既然还有可能活着,他陷阵营便不能置之不顾。 唐军什么都会做,唯独不会抛下那些能够将后背交给自己的人。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两万怒吼惊散了天上的云层,长枪不停挥舞,围在北地三率四周的数万荒人被陷阵营的冲锋驱散。 但旋即就有更多的荒人从四面赶来将陷阵营与北地三率团团围住。 骑兵停止了冲锋战力便下降了一半,纵使他们是精锐中精锐,面对密密麻麻的攻势也 是头皮发麻,一个接着一个的唐军从马上掉落。 江临伞从马上跃下向后飘起,那把伞撑在空中轻轻转着,带动着他的身子,显得飘忽不定。 这时空间突然泛起波动,天空有道道波纹出现,紧接着知白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师弟?” 江临伞偏头看着突然出现的知白,眉头微微皱起。 天上的云层轻轻分开,一道白线从雪原深处掠来,速度奇快,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了战场上空。 子非停在了空中,他的背后背着老秀才。 目光落在了知白二人的身上。 “我说过,三息不走,你会死。” 话音落下手中长剑扬起一道剑光朝他二人斩了过去。 所过之处收割着一名又一名的荒人战士生命。 知白沉着脸,迅速从怀中拿出一个竹筒模样的东西用力捏碎,一道光剑射向了天空,轰然炸开。 那是撤退的信号,数百万荒人以及几千名大大小小的统领为之愕然,虽然不清楚为何如此,但还是迅速的向战场之外撤去。 那道剑光落了下来,知白与江临伞的身体渐渐虚幻随时可能消失在空中,但慢了一步。 他的瞳孔猛然缩成一点,手中的那方小印绽放出夺目的光华将剑光阻挡了一瞬。 小印自中间出现一条裂痕,然后跟着化为粉末彻底碎去。 发出一声轻响。 知白的脸色骤然变的惨白无比,与此同时他与江临伞的身体彻底消失在了空中。 那道剑光随之斩在空处落在了地面,带起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震撼无比。 从小南桥的方向传来阵阵的马蹄响声,然后万余平镇军率领着十余万南桥边军出现在了地平线上,朝此处袭来。 子非落入了战场之上,身体之内生出无数剑光收割着性命。 原本士气低落的唐军在这一刻骤然高涨起来。 战场的天平开始出现了倾斜。 ...... ...... ps:如题,今儿就一更,作者要去吃夜宵,打个饱嗝,嗝~ 第一百三十九章 深爱的人总会自卑 () 唐军从不会优待战俘,既然你选择犯我边境那就要做好死亡的准备,无论你的手中是否持有兵器,无论你的心中是否还存在战意。 举兵犯境,打输了就想走? 放下武器就要优待你? 凭什么? 唐人一身傲骨,杀伐果断,既然敢来那就不要回去了。 叶枭率领着平镇军以及十余万南桥边军铁蹄轰鸣,顷刻间便赶到了战场当中毫不犹豫的向着那些荒人军士杀了过去。 慕容天成的伤势太重,没有过来。 莫清欢留在小南桥和慕容二人率领江湖人和南桥百姓清理着战场,夜色降临,小南桥的城墙被染成了血红,浓郁血腥气向着四面八方传去很远,在城内盘旋不散。 徐盈秀在第一时间便看到了被北地三率包围在里面的生死不知的李休,那双俏丽的脸骤然间苍白下来,青色道袍鼓荡,闪身跃过了千军万马朝此处掠来。 英宋让开了一条道路,周身的炼狱为之收敛了一些。 徐盈秀落在了李休身前,蹲下身子握住了他的手掌,掌心冰凉。 李休的脸上青白一片,看上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气若游丝,胸口半晌也不曾有一次起伏,就像是一个活死人。 陈老将军一直在将军府的内院养伤,由小南桥最好的医师照顾,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也是活死人。 只是老将军受到的是外伤,固然严重,但恢复正常只是早晚的事情。 李休是内伤,伤的是神魂,被魔种占据身体并且与天劫雷罚战了一场,那滋味一定算不上好受。 憔悴似乎已经不能形容李休的面容,徐盈秀握着他的手将脑袋埋到了他的胸口,小声哭了起来。 她没有愤怒的拿着拂尘大开杀戒,因为周围大开杀戒的人已经足够多了,荒人一心撤退不再恋战,再加上子非在场中纵横无敌,这场大唐与荒人之间的战斗可以说走向了末尾。 只是荒人的军力毕竟在唐军的数倍以上,并且此刻虽然在撤退却并不显慌乱,反而是结成军阵稳扎稳打的向着雪原深处缓缓退去。 唐军固然士气高昂想要将其击溃却没有办法。 得不说荒人军队的纪律和服从性比之以前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 徐盈秀只是觉得有些委屈,此刻的她不是草黄纸上的强者,而是一个女人。 为了救王知唯,李休与醉春风一起去了塞北两窟鬼,牵扯出了长林还有香满路,醉春风险些身死。 最后更是惹出了被封印不知多少年的熊灵出世,要不是薛红衣自皇宫赶来,恐怕那时候李休二人已经死了。 那时候她在巫山,在王知唯的身旁,周围还有听雪楼的精锐在侧。 但饶是如此依旧是险象环生,王知唯很强,但不会杀人。 不会杀人就等于不会打架。 所幸后来武当开门入世,裴子云下山。 然后上山。 杀尽了长林的人以及其他的人,横尸满巫山。 过了一段日子便传来了三古之地崩塌的消息,进入其中的所有人都被随即传送到了大陆各处,甚至有两个人还落在了武当山上,她认得那两个人,陈思宁和齐元彬。 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在武当山上大打出手。 最后被扔了出去,最近的山亭镇连夜派来官兵护送二人回长安。 徐盈秀也跟着离去。 在归程中路过大云帮的山门,大云帮是个江湖门派,常年来都臣服在听雪楼的麾下。 她本打算进去通知一声让那些人在附近帮忙寻找下落不明的李休,却没想到大云帮突然动手将她困在了庭院内的大阵当中,并且要将其灭杀在此。 她很强,但大云帮却诡异的多出了两名游野修士,三名游野强者主持大阵欲要硬生生的磨死徐盈秀,如此这般僵持了半月。 然后醉春风赶了过来。 一己之力灭掉了整个大云帮,斩杀了那三名游野。 危机解除,徐盈秀继续朝长安走,醉春风远远跟在后头,没有上前,没有说话。 两个人甚至连正式的面对面都没有过。 徐盈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尽可能走的慢些。 醉春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心一意喜欢的人为了另一个男人不惜拼死,即使那个男人不沾半点情爱。 他只是觉得很自卑,不敢去面对那双眼睛,所以就尽可能离的更远些。 走得更慢些。 似乎只是远远的看着那道身影也是件称得上美好的事情。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直到路过关山的时候有人议论说当今的世子殿下出现在了小南桥外的雪原之上,被杨不定救回了小南桥。 确定了消息的真伪之后两个人便骑上快马向着小南桥赶去。 走到半路上遇见了听雪楼的人,然后知晓了李休被长林妖人偷袭,身负魔种的消息。 醉春风再也顾不得其他,飞速向着小南桥赶了过去,灵气不停地传输到马的躯体当中,尽最大可能的提升着速度。 徐盈秀也是如此,眼中的急迫似乎快要溢了出来。 魔种是什么东西,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被那东西附体便是楼主大人都无计可施,几乎是必死的局面。 徐盈秀的内心怎能不焦急? 也可以说是煎熬。 她不过是离开了李休身旁一段日子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要说不自责那是不可能的。 泪水染湿了李休胸口处的衣衫,为有些冰凉的身体带来了一丝温热。 子非走了过来,无数剑光消失,荒人已经退去,留下了几十万具尸首堆满了雪原。 唐军正在整理着战场,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伤势,尤其是后赶来的平镇军以及南桥边军等人,更是伤上加伤,在这一切画上句点的一刻每个人内心深处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是断成了两半。 满心的疲惫席卷着身躯与脑海,不知多少人从马上摔了下去。 也有很多唐军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孙胜率领着陷阵营列阵站立,防备着荒人万一回头杀一个回马枪出来。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不能不防。 叶枭和李泗打了个招呼,然后趴在马背上昏了过去。 ...... ...... ps:深爱的人总会自卑,哪怕只是能够远远看着那道身影,也是极为美好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章 铁马将军哽咽若孩提 () 他的命魂破碎,一身实力下降一个档次,能熬到现在靠一口气撑着,已经实属不易。 李泗叹了口气,目光在场环绕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场战斗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 平镇军消灭了三里峡的荒人精锐,更是斩杀了小浮屠吕合。 小南桥也守住了,并且歼荒人近二百万将士。 北地三率灭杀了守在清风谷的阴曹强者和荒人战士。 眼下就连他们这些深入雪原的四支队伍也存活下来,并且还斩杀了六名五境宗师,一路接连杀了荒人近百万的军士,让知白苦心经营的算计付之东流。 如此看来应该是赢了。 但李休生死不知。 梁小刀重伤垂死,现在还没苏醒。 叶枭命魂破碎,除了北地三率之外,其他无论是陷阵营还是长安亲军又或者是紫衣军与平镇军,以及南桥边军部战死了一半以上。 唐军死伤过半,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江湖人死伤无数,慕容天成垂死之际破了五境强行续命,但此战过后注定身有暗疾,只怕入道无望。 最重要的是吴墨笔死了。 这位将自己一生的性命都交付给小南桥的倔强老头死了。 这一切的伤亡太过惨重,惨重到他们有些无法接受。 如此看来这或许也是输了。 那这场战斗的输与赢究竟该如何评判呢? 没有人知道。 输与赢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老秀才趴在子非的背后,他的脸上带着笑容,嘴角微微扬起,双眼闭合看上去很是安详。 无数唐军站直身子看着那张苍老稍显暗淡的脸,肩膀抽动,铁一般的男儿在这一刻尽数红了眼睛,他们没有责怪老秀才的意思,甚至都没有往那个方向想,他们只是觉得难过。 那个无时无刻站在他们背后,偶尔有些文绉绉的老者竟然死了。 只有陈玄策哭的声音最大,比之前还要大,鼻涕和泪水不停流出,像是丢了亲人的娃娃一般,伤心至极。 郭淮抬起头看着天空,雪原的云彩从来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地方,一大片一大片的悬在天上,除了压抑之外没有其他的感觉。 他的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 住地从眼中生出,郭淮迅速的闭上了眼睛却仍然无法阻止泪水的流下。 陈玄策跑到了子非的身旁将老秀才抱了下来,脑袋埋在了他的胸前哭的像个孩子一般。 他自幼生活在小南桥,从小跟在老秀才身旁读书识字,学习韬略,一身的本事七成都是在吴墨笔身上学的。 对他来说老秀才的地位并不在陈老将军之下。 可如今因为自己的冒险害死了老秀才,陈玄策在这一刻只感觉天塌了一般。 他抽动着身子,将老秀才背了起来,跨在了战马上。 哽咽道:“我们回家!” ...... 大军在短暂的休整之后便向着小南桥走了回去。 无数唐军在雪地上留下了无数个深深浅浅的脚印。 子非抱着李休,脸上满是复杂,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就知道恃强逞能,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的本事,现在好了,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还得让我抱你。” 子非嘟囔了两句。 “你若是嫌弃便不要从我手中抢人。” 徐盈秀在一旁冷声道。 “嫌弃和扔掉是两个意思,我是男人,抱着一个男人当然会嫌弃,但这是我欠他的,所以哪怕再如何嫌弃我还是会抱着。” 子非露出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道。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浑身不舒服。 “早便听少爷说过,子非万般皆好,就是多长了一张嘴。” 徐盈秀冷冷的打量他一眼,点了点头,觉得少爷这句话有道理极了。 的确,子非是出了名的嘴碎。 “万般皆好,看来他还是有些眼光,讲些道理的。” 子非将李休扔到天上,然后拍手赞了一声,接着又将李休接住。 徐盈秀虽然担心,却并不着急,李休说过子非与他相交莫逆,那么这个人自然是值得信赖的人。 “少爷的伤势怎么样?” 她开口问道。 子非沉吟一瞬,摇了摇头。 徐盈秀心中一紧。 “不算重。” 子非道。 徐盈秀一愣,深吸一口气平息着心中的杀意,继续问道:“少爷气若游丝没有半点 意识,就算想要清醒都极难做到。” 子非点了点头:“的确如此,魔种附身他的神魂险些离体,哪怕如今魔种已经消失,他的神魂却不会自己恢复原貌,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副模样。” “但想救他并不难。” 子非伸出了三根手指,接着道:“有三个办法,第一带他会小南桥好生休养,时间长了总有一天会苏醒过来,在那之前只需要每日吊着他的性命便可。” “那要多久?” 徐盈秀犹豫了一下问道。 “不长,百年之内必可痊愈。” 话音落下,徐盈秀沉默了下来,子非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心中纳闷怎么不接着问了呢? “如果我的实力在你之上,现在一定会杀了你。” 徐盈秀说道。 子非笑了笑:“那你可要努力一点了,想杀我可是难得很。” “第二个方法就是请一名神修的五境宗师帮他将神魂复原归为,神修的五境强者很难找,但对于我们来说算不上什么难题,只是这个方法的失败几率很高。” 徐盈秀没有说话。 子非继续道:“第三个方法很简单,求草圣给一枚医天下让他服下便可。” “我去求草圣!” 徐盈秀转身便要离去。 子非身子一闪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手中提着一个人。 杨不定! 子非将李休背在背上,然后伸手指着杨不定说道:“医天下就在他的身上,我吃过一次,对于这气味很是熟悉。” 杨不定微微愕然,他刚刚还在策马赶路,扫了一眼三人之后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从怀里将医天下取了出来递给了子非。 子非伸手接过,打开盒子取出药丸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咧了咧嘴。 就是这个味道,吃起来甜甜的,像是糖豆,要不是当初打不过草圣那个老头子,他还真想把这东西的配方要出来,疗不疗伤倒是没什么,当零食吃也是极好的。 医天下进入李休的口中,然后在一瞬间化作灵气融入他的身上下,四肢百骸,淡淡的药草味道传进了几人的鼻中。 李休胸口处的不化骨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许久之后。 他的眼皮跟着动了动。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有很多人是杀不完的 () 医天下出自草圣之手,是天下排名第一的圣药,活死人肉白骨是一个传说,但对于它并不是一件难事,甚至就连魔种都能短暂压制,它的神奇之处可见一斑,且不必多提。 只是医天下的原料很稀有,炼制的过程极其复杂和困难,普天之下除了草圣之外或许只有他的大弟子陈临辞或许会精通一二。 囊括世间草药精华的医天下救李休不过区区半死之人自然是不在话下。 那双眼皮动了几下,却始终没有张开。 若不是看着那逐渐红润的面庞和均匀的呼吸徐盈秀真的怀疑这所谓的医天下是不是徒有虚名。 难道这是一枚假药? 她看了看杨不定。 杨不定抱着剑,没有说话。 那想来是真的医天下。 “不用担心,他的神魂刚刚恢复,尚未完,只怕还要等些日子才能醒过来。” 子非用余光瞥了一眼沉睡不醒的李休,悄悄地撇了撇嘴,李休什么地方都不如他,唯独这张脸胜他一筹,让他很是不舒服。 徐盈秀沉默着,脸上的泪痕随风淡了许多,满是憔悴,这几个月她一直来回奔波,心理的那根弦就没有断过,饶是游野修士也绝对不算好受。 “荒人经过这次的事情已经伤了元气,无论过程如何未来十年小南桥可保无忧。” 子非说道。 “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 徐盈秀看了一眼在最前方骑在马上抱着酒壶的醉春风,片刻后收回了目光然后问道。 这次的事情指的自然不是这次事情。 这里面的意思并不单纯,但很明显。 知白的棋已经下完了,但还有很多暗子尚在蠕动。 荒人与小南桥的此次博弈影响了很多东西,也引出了很多人。 比如长林,比如阴曹。 还有宫里的那位。 以及太尉齐家的态度。 姑苏城,李来之,书院,听雪楼,一个又一个的江湖势力牵扯其中。 背后的复杂和黑暗难以述说。 这里的水太深,深到了一眼看不见海底。 子非想 了想,脸色一如往常平静,只是这一次却透着正经和严肃,他将李休的身体向上移了移,轻声道:“这世上该死的人很多,该杀的人也很多,但你又怎能杀得完呢?” 徐盈秀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子非的话很有道理,世上该死的人很多,又怎么杀得完呢? 单说这一次,难道还能要了庙堂朝野上半数官员的脑袋不成? 这些人不仅杀不光,甚至杀不了。 她沉默了片刻,知道这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够参与的,但还是说道:“能杀一些总是好的。” 子非看了她一眼,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笑着夸赞道:“这话有道理,能杀一些总是好的。” 杀一个就少一个,少一个就是好事。 杨不定一直跟在身侧,并没有插话,他的身份总归有些尴尬,如果没有李休出现的话,恐怕他现在也在这个能杀就杀的名单里面。 唐军狼狈却整齐的队伍渐渐消失在了雪原深处,他们每个人的肩上都扛着一名死去的战友,身后的尸山之上只剩下了荒人的尸首冰冷的躺在寒风白雪当中。 或许过些日子会有人来替他们收尸,又或者会永远的随着冰冷埋葬在这山峦起伏当中。 雪原很大,无论是北雪原还是南雪原都很大。 穷奇部落被唐军夷为平地,再加上天劫降世更是化作一片焦土,其内充斥着死亡气息。 雪花落到地面在一瞬间便化作淡水融入土壤,土层上有雷光时不时地闪烁着,蒸发着一片片的白色雪花。 灵树的存在对于荒人来说就像是信仰,他们尊敬灵树并且相信灵树。 或者对他们来说那就是一棵神树。 灵树很高大,枝叶茂盛绽放着神圣的光芒,上面挂着这几个光晕随着枝丫与来风晃动着。 树的四周是一个小院子,不算大,围了一圈的半人高的木栅栏,此处是雪原,树下却有一块丈许方圆的小池子,池水有一片绿叶,叶子上蹲着一张青蛙,两只小眼睛鼓在外面,看起来有些呆滞。 院内有一间小木屋,木屋上并没有任何的装饰,洁白的白纸粘着三面窗户,两人宽的木门开着,视线透过去能够看到里面驾着一个火盆,火盆上挂着一个铁壶,水 汽升腾,壶盖被冲的上下晃动。 从浦手里拿着一个钓竿,鱼钩顺着鱼线扔进了那丈许方圆的小池子当中,没有鱼漂。 池子里也没有鱼。 绿叶上的青蛙很呆,但还不至于傻到跳进水里咬上鱼钩的程度,何况那上面就连诱饵也没有。 这是大祭司的院子,除了他的弟子之外绝不允许其他人来此,所以此处常年来说很是安静。 大祭司的脸色平静,鱼钩在水下左右晃动着,他看的很专注。 一侧的空间泛起波动,紧接着知白与江临伞两个人的身影从空中出现落在了地面。 知白已经昏了过去,那方小印化作粉末从此再无用处,作为和灵宝心神合一的他自然受伤不轻,更何况强行挪移空间归来。 江临伞伸手接住知白平稳的落在了地面。 然后看向了大祭司。 嘴唇动了动,叫了声师父。 从浦没有说话,安静的在小池一侧的石头上坐着。 于是江临伞也不再说话,自从他小时候被大祭司收为弟子之后这么多年来几乎每一日从浦都有一段时间坐在池边拿着钓竿。 明明什么都没有,明明什么都钓不到。 但大祭司却保持了几十年,或许在收他为弟子之前也在这么做。 江临伞并不知晓这么做的深意,但他知道除了大师兄之外没人敢在这时候打扰师尊。 于是他转身走进了小木屋当中将知白放到了床上,然后走到火盆一侧拿起那个铁壶将里面的水倒进了杯子当中重新走到了树下。 他伸手捏下一片树叶放进杯内,拿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小口的喝了起来。 远处的天上突然传来异响。 云朵被切碎,一道剑气从遥远处斩了过来,所过之处地面化作沟壑。 栅栏破碎。 池水飞溅着 那道剑气飞快向前。 来到了江临伞的身侧。 ...... ...... ps:老规矩,你们先睡,我继续写,下一章睡醒在看。 第一百四十二章 而我方才落子 () 这道剑气的速度很快,从天边到眼前就只是瞬间的功夫。 云朵,栅栏,池水在同一时间破碎。 江临伞口中含着的水还没有咽下去,他的衣衫一角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 池塘边的身影消失了,钓竿摆在石头上,大祭司的身体出现在了江临伞的身侧,冲着那道剑气伸出了一只手。 衣衫飞扬。 这道向前了不知多少万里的剑气就此破碎。 江临伞口中的水咽进了肚子,此时方才转身看了过去。 心跳在一瞬间骤然加速。 “这是谁的剑?” 他问了一声。 大祭司看了看他被切开的衣角,然后背负双手弯着腰朝屋内走去,便走边说道:“那是子非的剑。” 江临伞的面色阴沉,心下骇然。 他自然知晓子非,也在临走之前看到过屹立半空的那道身影,也知道那人已经入了五境,但他却不敢想象一个初入五境的人竟然可以一剑斩到雪原最深处,斩到了堂堂荒人大祭司的家门口。 放眼天下,有几人能做到这一步? 剑气纵横何止三万里? 阴沉过后他的脸色开始苍白下来。 然后跟着走进了屋子。 大祭司站在床边看着知白,半晌后方才开口道:“你们兄弟六人当中你是最冷静的一个,所以你办事最让我放心,但你的性子太冷,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江临伞拿过一张椅子放到了大祭司的身后,恭敬地站在一旁。 大祭司坐在上面,缓缓道:“李休刚入雪原的时候你便感受到了空间的波动,而你却没有去,只是让胡二去帮小六,若是你亲自去了,即便杨不定赶到又能如何呢?” “还有在千里冰封之内,你本可以直接杀了李休,让他无法解阵从而破阵,但你还是没有做。” 听到这话江临伞张嘴打算解释什么。 却见大祭司摆了摆手,笑道:“你小子急什么,我知道你是想让小六堂堂正正的胜过那位世子殿下,不想插手,这就是缺点,你要记住,敌人就是敌人,只有活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敌人死了 赢得自然就是你。” 大祭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墙上取下一张毛巾用水浸湿,然后放到了知白的额头上。 他的脸上带着和蔼。 “你永远是老四,小六再如何聪明也是你的师弟,师弟就要听师兄的,他的阅历太少,这盘棋太大,如今看来小六果然无法做到完美。” 江临伞抿了抿嘴唇,沉默了许久然后道:“我们输了。” 在他看来他与知白的确输了。 这盘棋计划了很久,到最后小南桥还是被唐人守住了,李休也没死。 而且阴曹的损失也不小,三名五境宗师,五名游野强者,不可为不惨重。 这也算是间接的得罪了阴曹,对于荒人来说这不算一个好事情。 “输?你师父这辈子还没输过。” 大祭司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头上敲了敲。 “不过是死了一些人罢了,雪原上最不缺的就是人,而且吴墨笔死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大祭司背着双手走出了木屋,到一侧捡了许多木板搬到了被毁掉的栅栏旁,又拿出了几样工具开始修缮起来。 江临伞不敢看着,急忙跑上去搭起手来。 “彭越三人的武道修为已经到了终点,再也没有进步的可能,老秀才不同,他才二百余岁,只是看起来老上一些,而且他是文圣,注定离入道更近半步。” “三换一或许很亏,但这次很值得。” 大祭司用手锤了锤自己的腰,然后站到了一旁看着江临伞忙前忙后。 “阴曹那里不用担心,他们的敌人已经够多,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和我们站在对立面,而且南北雪原本是一体,阴曹若是对付我们,雪国那里也不会坐视不管,何况他阴曹凭什么敢对付我?” 从浦呵呵笑着,靠着栅栏边上坐了下去,声音和煦,就像是邻居家的老大爷一样。 如此霸道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就像是一阵清风,平静而轻柔的拂过水面。 “所有人都以为这盘棋已经下完了,可为师的棋子才刚刚落下。” 大祭司偏头看着池水绿叶上的青蛙,淡淡道。 江临伞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只青蛙的眼睛眨了眨。 屋内的知白动了动身子。 ...... 唐军此时已经回到了小南桥,这座城池之上充满了血污,城墙上的青砖被鲜血染红,地面上堆积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城墙上有许多受伤的百姓靠着墙体坐下,一名名的医者在上面来回奔波着。 子非站在那杆旌旗一侧,胜利很庆幸,但并不是所有胜利都能抹平心中的伤痛。 叶枭受伤太重正在城主府修养,与之一起的还有李休,梁小刀,陈老将军等人。 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子非的眉头突兀的皱了一下,随后舒展。 “怎么了?” 醉春风跨坐在城墙上,两只腿在空中荡着,手里拎着绣春风的酒坛,心下痛快无比,两只眼睛也眯了起来。 “没什么。” 子非轻声道。 半晌后再度开口:“大祭司的实力果然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他的口中带着敬佩,眼里也有赞叹。 “废话,要是他实力不济,早就被人斩了。” 醉春风翻了个白眼,双臂扬起伸了一个懒腰。 “放弃了?” 子非身子跃起随着他一同坐在墙头上,挑眉问道。 “喜欢就是放手,你懂不懂?” 醉春风晃了晃酒坛,咧嘴笑了笑。 “喜欢就要在一起,懦夫才会选择放手。” 子非道。 醉春风将酒坛从空中扔向了地面,坛子炸开将地面上正在清理战场的唐军吓了一跳仰头对着他破口大骂,然后看着子非楞了一下,接着行了一礼转头继续骂起了醉春风。 他却并不在意,只是纠正道:“相互喜欢才要在一起,一个人喜欢就要放手,你若是不懂情爱便不要装成此中老手,惹人耻笑。” 子非这次没有反驳,而是换了个话题:“恭喜了。” “何喜之有?” 醉春风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然后歪着脑袋想了想,确定自己这段日子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发生,于是疑惑的开口询问。 第一百四十三章 红着眼和红着脸 () 的确,自从那一日贪图口腹之欲喝了李休的一坛绣春风之后,醉春风的生活当中就再也没有了什么值得喜悦的事情。 不远万里亲手去救自己最大的情敌。 在他看来当今世上也许再也没有比这更不幸的事情了。 将自己这段日子的行为翻来覆去的想了一会儿,醉春风突然笑了起来。 子非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身为草黄纸上排名前四的两个人彼此之间自然是极为熟络,尤其是当初他狠狠揍过醉春风一遍之后感情自然更深了一些。 “你笑什么?” 他好奇道。 “李休曾与我说过坊间有个新词儿,此刻想来倒是颇为适合。” “什么词?” 醉春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心里却愈发觉得自己这么不要命的来回折腾的确很符合这个新词儿。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何喜之有呢?” 子非伸了个懒腰,解释道:“我入五境,注定会入诸天卷,离了草黄纸,你这个万年老四终于能够排进前三了,难道不是一件喜事吗?” 这话就像是一把刀子戳在了他的心窝窝,醉春风纵身一跃从墙头跳了起来,气呼呼的看着子非:“我现在就去揍陈落一顿,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草黄纸第一。” 说着转身便要离去。 “未曾破境之前我都不是陈落的对手,你凭什么?” 子非并不理会他的动作,两条大长腿仍旧在空中不停晃动着,就像是两个船桨一般滑动,淡淡道。 “本大爷早已经今非昔比,若不是你侥幸入了五境,今天我就教你开了满脸桃花。” 醉春风冷哼一声,撂下一句狠话,双脚迈的越拉越快顷刻间便消失在了城墙之上。 子非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抹笑容,片刻后笑容消失叹了一口气。 心境不,执念深重,你要如何胜过陈落呢? 日后又要如何破境? 夹杂着血腥味的风雪一片片的细碎从他脸颊拂过,子非将视线探向了雪原深处,沉默了许久。 “不愧是大祭司。” ...... 以往的将军府很冷清,自从陈老将军重伤昏迷之后就更加冷清。 现在确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百姓们从门前走过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股的浓烈汤药味道,这次战役过后的伤兵很多,大多数唐军都在军营当中,由专业的军医进行治疗。 那里有最好的医疗条件。 但军营的人终究太多,与之相比将军府看起来倒是个更佳的选择。 陈玄策在一个月前离开了小南桥,跟着醉春风一起去了青角司,他没有等到陈老将军苏醒,但其实醒与不醒并没有太大关系,陈老将军的伤势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醒过来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叶枭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命魂破碎让他整个人的气息显得有些萎靡,那张脸也是遍布苍白。 无论是平镇军还是陷阵营,在这一次的战斗当中都死了很多人,眼下正在从徐州城和岐山郡抽调军队。 包括长安和白羊府都是如此。 小南桥的势力拱卫很是完美,不需要多做改变,只要将原本的几大精锐兵种重新补便好。 将军府的后院有一间小屋子,南北通透通风是极好的,外面虽然总在落雪,但是这间屋子却很暖和。 屋内东西摆着两张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人。 李休仍然没有醒,只是状态越来越好,莫清欢坐在床边拿着毛巾替他仔细的擦拭身体,那张清冷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鼻尖轻轻皱了皱,额头上有一滴汗水顺着流了下去。 与第一次擦拭身体之时的红着眼不同,现在的莫清欢就只是红着脸。 二者终究是不同的意思。 熊胖趴在李休脑袋上,一脸的生无可恋,他觉得自己的命运似乎已经被注定了。 这小子竟然还没有死,他的命也太大了些。 梁小刀躺在床上呵呵笑着,只是那把刀太凶,哪怕如今身体已经恢复大半,手臂活动起来还是不太方便,红袖站在他的床前手里捧着一碗淡粥,一勺一勺的喂他喝下。 “这粥味道不差,不过单调了些,如果能加 上几根绿菜味道一定会更好。” 梁小刀将最后一勺粥喝到嘴里,笑着说道。 一个月来红袖早已经习惯了他的不正经,闻言也只是白了他一眼然后收拾碗筷走出了屋子。 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是街头还是巷尾都流传了很多故事,比如梁小刀不畏生死面对小浮屠吕合而面不改色指挥平镇军进行防守,从而替小南桥解决了后顾之忧。 江湖上以及茶前饭后流传的故事总会平白增添三份神秘与夸大,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此次也不例外。 那个哭喊着跑上城墙的小混混现在做起了自己的生日,每天闲着没事就在门口坐着喝杯茶,然后将胸口的衣服掀开露出两个看上去极为可怕的伤疤,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百姓们尊敬这样敢为国家去死的人总会照顾他的生意,再加上他的小店也算诚恳,从不会作假糊弄人,一来二去这一个月来倒也是做的风生水起。 先前被他围殴的那个小子这段时间真的再给他忙前忙后的打理着店铺生意。 酒楼的掌柜的死了,店小二还活着,只是一条胳膊也没了,现在接管了酒楼生意比之往常火爆许多。 那个男人终究没有回来,他的妻子去军营领回了自家丈夫的尸首,正大光明的办了个风风光光的葬礼,然后一个人开始做起了豆腐,每天为生计忙碌着。 军营每天都要进很多菜,她家的豆腐更是有多少要多少,从不含糊。 不过最近几天做的豆腐少了些,听人说是那女子有了身孕,是他丈夫临走前留下的种,已经有四个多月了。 每天女人都会坐在椅子上满脸神采的摸着肚子,对着空气说着无人的一些话。 慕容仍然留在小南桥,慕容雪在和李休进行了单方面不太友好的道别之后与慕容天成乘坐凤鸟回到了姑苏城。 慕容二爷入了五境是一件值得高兴地事情,但他破境匆忙且身受重伤,体内留有暗疾,此次回去还要看看老剑神有没有办法能够解决这些问题。 又过了数日,徐盈秀回到了小南桥。 来到了李休的床前,伸手摸着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李休醒了过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从没什么事会比生死重要 () 那双眸子缓缓睁开,眼中没有大病初愈的迷茫和庆幸,一如往常的平静。 李休从床上坐了起来,徐盈秀急忙拿起枕头垫在了他的身后,笑容绽放像是花儿一般,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莫清欢在床头静静站着没有说话,青衣随着窗风微微动着,那张脸仍就如同冰山一般。 李休的神魂虽然被魔种逼迫到一处狭小的角落当中,无法操控身体,但他的意识并没有消失,对于魔种所做的事情几乎是程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观看。 他亲眼目睹了魔种战天,那等风采用绝世来形容也不为过,直到最后那朵小花飘了起来,驱散了天劫,救下了他的命。 李休低头看了一眼指上的花朵,他虽然拥有这朵小花,却不能完的操控,甚至很多时候都有些束手无策。 他躺在那页白纸上,路过了老秀才的身旁,看到了他以一敌六,然后子非从遥远处来,身上背着老秀才的尸体。 吴墨笔死了。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李休也不能接受,哪怕如今过去了一个多月他还是无法接受。 那个将身家性命交付给大唐的倔强老头。 “我饿了。” 李休看着徐盈秀,张了张嘴小声道。 “少爷想吃什么?”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青椒鱼土豆。” 徐盈秀嗯了一声,伸手替他整理起了衣服,梳好了头发,然后方才起身走向了外面。 梁小刀从床上坐起走到了桌子上,伸手拎起茶壶倒在杯中小口的喝着。 李休伸手揉了揉熊胖的脸,拎了拎它的耳朵。 “我很生气。” 他开口道。 熊胖的脑袋缩了缩,它自然知道李休为何生气,如果大战之时它能随李休一同去雪原,老秀才就不会死。 它毕竟是五境的熊灵。 上古凶煞! “但我们之间毕竟没什么关系,理解与情绪也没有什么关系。” 李休看着它,认真道:“就像我理解你的旁观与理由,但我还是会感到愤怒,所以拖了这么久这件事情终究还是要拿起来说。” “用心跟着我,或者现在去死,你自己选!” 梁小刀两只手捧着不算粗的茶杯,面无表情的张口吹拂着滚烫的茶水表面。 小屋前的院门被打开,子非推门而入站在了院中,雪花飘下落在了他的头顶。 他闭着眼,剑意悬天。 李休起身走到了窗前站下,浣熊挂在他的腰间没有动作。 生与死的比较其实很容易选择,这不算难事。 尤其是对于怕死的熊胖来说这自然更算不上难事,它被封印在鹰愁涧数千年不死,自然不是死不掉,而是不想死。 当年不想死,现在也不会想死。 所以浣熊沉默了很长时间,它认为自己的性命当然要比李休值钱,哪怕以命换命也不划算。 这笔账很好算。 它点了点头,颓然的坐在李休的肩膀上,圆滚滚的身子靠在了他的脸上。 它有预感,从今以后只怕熊生一片灰暗,再也没有了希望。 李休脸上并没有露出得意或者笑容。 梁小刀端着茶杯走了出去,与子非两个人一起走到了不远处的木亭当中,此处风景没什么好看的,更不会有赏花赏月的闲情雅致,两个人只是安静的坐在亭内的石椅上,看着小厨房里徐盈秀和红袖两个人手忙脚乱的身影。 “谢了!” 李休站在窗前,侧脸看着莫清欢,就如同当年在听雪楼前初识一般,那张脸从小到大都不曾更改冰冷模样。 “无需谢我,你是听雪楼的少主,救你是应该的事情。” 莫清欢将双手放在身前腰间,清冷的眸子眨了眨,语气毫无波动,淡淡道。 “我谢你和医天下无关。” 李休解释道。 莫清欢微微愕然,旋即明白了什么,呼吸为之一窒,转过了头。 气氛有些诡异,莫清欢看着窗外的飘雪,眸子紊乱了一丝,她明白了李休话中的意思,原来他在昏迷之时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不能开口不能动而已。 意识清醒自然会知晓一切的事情,比如她在将军府捧着他的脸哭泣。 比如她每天帮他擦拭身体。 “这衣服不错,你总算穿对了一次。” 沉默了会儿,李休看着莫清欢身上的青衣说了一句。 江湖人都知道这个听雪楼圣女最喜欢穿白衣,白衣更冷,更绝! 青衣总会让那份凌厉暗淡许多,但听雪楼要穿青衣,李休很在乎这一点。 “如果没什么话,那就不要找话。” 莫清欢紊乱的眸子凝成一点,轻声道。 徐盈秀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中端着饭菜走到门外的小亭内放下,子非和梁小刀也不客气一人接过一个小碗低头吃了起来。 李休摸了摸熊胖,然后走出了屋子,来到亭内坐下。 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言语的人,尤其讨厌没话找话。 “怎么样?味道如何?” 徐盈秀坐在他的对面,小心翼翼的问道。 “除了没熟之外都很好。” 李休吃了一口,在嘴里仔细的品了品,道。 徐盈秀眼睛一瞪,想要掀桌子,突然想起少爷方才大病初愈,受不了太大的刺激,于是冷哼一声,将脸转到另外一边。 “我知道王知唯的厨艺不错,但他又不会给我做饭,你要是在不进步的话恐怕我这辈子都要在客栈吃饭。” 李休说道。 “嫌弃我做的不好,您别吃啊!” 徐盈秀反驳了一句,站起身子端起青椒鱼土豆的盘子就要离开。 “莫闹。” 桌上一共只有三盘菜,子非和梁小刀一人一盘吃的火热,眼看着菜已经见底,要是把青椒鱼土豆端走了,自己吃什么? 那可就真成了吃干饭的了。 铁青着脸从徐盈秀的手里抢回了两块土豆,李休就着米饭咽了下去。 子非和梁小刀已经吃完了,靠在椅子上用茶水遛食,没有插话,李休现在要处理听雪楼的事情,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莫清欢走了过来,像是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看着李休问道:“要怎么做?” 李休咀嚼的动作一顿,将筷子放下,还剩了一块土豆。 这菜真的很难吃。 徐盈秀起身端起碗筷走出了亭子,她最讨厌这些永远也不会结束的算计,讨厌就是没有兴趣,没有兴趣就不会听。 李休也不在意,学着子非两人的样子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想了很久。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真的很强 () “知白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这次输赢参半他一定不会甘心,不过经此一役荒人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所动作,也没能力有所动作,我们需要注意的内部。” 李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身子在椅背上轻轻蹭了蹭,神魂刚刚恢复,大脑一旦飞速运转的话难免会有些疼痛。 “无论是长林还是阴曹,这一次都不会善罢甘休,知白擅算,布局巧妙,我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所以长林和阴曹一定会成为他的棋子在某个时刻露出水面。” “而且,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局内,局外呢?” 李休将手放到桌面上,几根手指轻轻敲打着。 局外有谁呢? 李休没有明说,但在场的几人都能猜到。 聪小小。 她不是长林的人,不是阴曹的人,那么又是哪里的人呢? 她为什么要杀李休。 她又为什么会去书院,难道这一切都是提前算计好的? 太多的谜团摆在眼前,但想要将其解开却是难上加难。 最要人命的并不是棋盘上的巨龙,而是棋盘外的暗箭。 “江湖需要整顿,长林从今以后不能够继续存活在大唐内部。” 李休的眼中掠过一抹狠色,用血腥手段镇压长林是下策,他原本并不想这么做,但现在没有办法,时间并不等人,唐国需要安稳,所以长林一定要消失。 许骄人一定要死。 许骄人便是长林的掌权者,行踪隐蔽,没有人知晓他在哪里。 “既然你想玩,我就陪你玩!” 李休站起身子走出了小亭,顺着将军府内的假山与绿水缓慢行走着,心中的愤怒渐渐平息了下来。 他伸手捏住一片绿叶,大自然总是有抚慰人心的力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眸深处的暴戾缓缓隐没下去。 “通知楼内的人放弃所有行动,力刺杀长林的每一个人,记住我的话,每一个人,我不希望有任何长林的人活着,无论是妇孺还是幼儿。” 莫清欢点了点头,这话听起来很冰冷,但长林无好人,长林皆罪人。 如此想来也就算不上冷酷了。 “替我送一封信到姑苏城和青角司。” 李休将手放下负在身后,凝视着绿水下若隐若现的鹅卵石,目光闪动。 “江湖事江湖了,朝廷要做的事情很多,终究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江湖上最让人尊敬的三个地方,听雪楼,姑苏城,青角司。 “姑苏城会愿意帮忙吗?” 莫清欢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与听雪楼和青角司不同,姑苏城并不是一言堂,自从老剑身归隐之后城内隐隐分成了两股势力,这次的事情太大,一不小心甚至会有倾覆的可能,在如此巨大的风险之下本就敌对互相看不顺眼的姑苏城内部很大概率会借机生事,想要打压对方从而奠定自己权威的基础。 难算是人心。 如果失去了姑苏城的带头,很大一部分江湖势力会选择观望,如果不能齐心,一旦长林开始反击,这座江湖就会乱起来。 “姑苏城一定会答应,慕容和慕容天成是聪明人,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慕容毕竟是慕容英杰的儿子,他若是坚持反对的话,很难说慕容的态度会不会发生改变。” 莫清欢想了想,然后说道。 如今的姑苏城内部几乎是一分为二,老剑神所剩下的时日不多,一心破境想要增添寿命,并不插手家族的事情。 慕容英杰乃是家主,一子一女分别是慕容以及慕容雪,弟弟慕容天成,整个慕容世家几乎是以他们四个为主,按理来说绝对不会出现权柄分化的场景。 但最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并且分化的两极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四人。 慕容英杰执掌姑苏城大权,可谓是野心勃勃,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站在他对面的便是慕容天成以及慕容兄妹。 双方对于姑苏城未来的方向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几乎到了无法商谈的地步。 此次慕容天成破了五境,成就宗师之位,待他回城之时毫无疑问城内本就渐渐分化的两派矛盾一定会更加激化,甚至会拿到明面上来。 这时候的姑苏城很乱,所以莫清欢才会有所迟疑。 李休负在身后的手掌渐渐握紧,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双眼渐渐眯成了一条缝隙。 “不答应的话,姑苏城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寒风吹过,将军府内的温度下降了许多,这风雪很冷,李休的话更冷。 莫清欢转身离去,她知道这一次李休是真的认真起来了,如果慕容英杰要打什么小算盘的话,姑苏城真的会就此消失,哪怕是老剑神出关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绿水一侧就剩下了他们三个,梁小刀难得的没有开口,气氛有些凝重。 “我们需要防备的人有很多,如果我没猜错,过段日子北地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梁小刀叹了口气,觉得很没意思。 “再精妙的算计也要在大势之内,将目光放到局你会发现他能够动的地方其实就那么几个罢了。” 李休淡淡道。 “无聊的时候我想过几次咱们重新见面时候的场景,现在觉得人世间的事情又哪里能想的那么清楚?” 子非侧脸看着绿水旁的小树,树叶不算茂盛,被李休摘下了一片,那处显得有些单调。 “论天赋我不如你,论算力你就别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了。” 李休瞥了他一眼,道。 这话很自信,梁小刀在一旁撇了撇嘴。 “怎么不让书院插手?” 子非也不在意,君子如玉,自然要量力而行。 书院的力量毫无疑问是极重的,能凭一己之力制衡整座江湖,其强大是毋庸置疑的。 “书院自然有书院该做的事情,不需要我去处理。” 李休说道。 尽人事,听天命,恐怕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江湖内又会掀起阵阵的腥风血雨。 “我很强。” 子非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脸上,认真道:“所以你做事大可不必有太多的顾忌。” “因为我真的很强。” “有多强?” 李休挑眉问道。 子非低着头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天下无敌。” ...... ...... ps:唉,最近一点状态都没有,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可能需要一点刺激,一点夸奖 第一百四十六章 江南好,最好是安荆 () 这话很自信,听起来也很舒服。 李休侧了侧脸,仔细的想了想然后说道:“那的确很强。” 梁小刀笑出了声。 子非的眉头轻轻一皱,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有些不善。 “我没有笑你。” 他解释道。 “那你就是相信我的实力了?” 子非问道。 “相信,当然相信。” 梁小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面容坚定。 “我不相信你相信。” “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相信。” 子非沉默了一瞬,然后道:“那你就是要我表演两下子了?” 梁小刀的脸上浮上了一层冷汗,身子向后退了一步:“你别过来,其实我不信,一点都不信。” 子非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既然你不信,那我只有证明给你看了。” “老子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梁小刀阴着脸骂了一句,脚上动作却是丝毫不慢,一溜烟的跑回了亭子,然后笑嘻嘻的去到了红袖身边忙前忙后的跟着。 “我还以为你是给自己捡的人。” 子非看着梁小刀那副狗腿的样子,笑了一声对着李休说道。 梁小刀是个很狂的人,他敢指着太子的鼻子破口大骂,除了李休之外他不将天下人放在眼中,这样的人很骄傲。 只是如今这副模样却瞧不出什么狂傲来。 红袖红着脸,听着梁小刀的笑话时不时地笑几声。 这幅画面很好看。 “我也想不到到了最后会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李休看了他们一眼,觉得有些刺目,索性转过了身子,挽起裤腿放进绿水当中。 “如果陈老将军醒着,一定会狠狠地揍你一顿。” 子非说道。 这是既普通又不普通的绿水。 普通是因为它只是普通水。 不普通是因为这些水很甜,是陈老将军用来酿酒的绿泉。 这是要喝的水。 “你也说了,想要揍我也要等他醒过来才行,在那之前我已经走了。” “有道理。” 子非点了点头坐在了他的旁边,将靴子脱下,也将脚放进了水中。 李休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你也要和我一起走?” “我走了小南桥怎么办 ?” 子非不解的问了一声。 “既然你不走,为何也敢把脚伸进来?” 李休觉得他胆子大极了,也许是这段日子也太过压抑,也许是接下来的日子更加压抑。 所以他显得有些墨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他打不过我。” 子非耸耸肩,说出了很简单的道理。 李休看着他,心想这应该就是无声的炫耀。 “可他老人家打你,你还能还手不成?” 子非的脸色变了。 默默地从水中将脚抽出,然后猛地顿住再次放了回来,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他追不上我。” 与之前相比,这句话的道理显然更大一些。 李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身后的空地上梁小刀和红袖两个人一点点的堆着雪人,徐盈秀坐在亭子里静静看着李休的背影,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莫清欢早已经离开了这里,从她出门开始,整座江湖便正式开始向着长林宣战。 “这世间的事情是处理不完的,总是一件接着一件,永远不会消停下来。” 子非仰望着头顶,觉得论起天空来说还是书院上面的要好看一些。 “我的确很心烦,但我还能撑得住。” 李休淡淡道。 朋友聚在一起总是会谈论许多的闲话,子非说着这些年来在小南桥的所作所为,李休也在回忆着一路走来的见闻趣事,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淡起来。 杨不定从小巷的馆子当中打爆了几碗面条和好菜拎了过来,摆在了亭内的桌面上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 白落提没有过来,北地三率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尤其是在战后。 他脱不开手,朝廷给小南桥提供的援军也一批批的赶了过来,孙胜等人都在挑选军士,英宋负责后勤这段日子忙的不可开交。 只是丰和前些日子来了一次,敬了一杯酒后便离去了。 泡了一天的脚身心得到的舒适无法言喻,闻着饭菜的味道李休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两声,然后站起身子穿上鞋子。 “若是一件一件的麻烦事纵使接踵而来,你会怎么办?”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每个人处理问题的方式都是不尽相同的。 子非回答的很痛快,想都没有想:“那我自然是一剑一剑的斩过去,直到没人敢来找我 的麻烦。” 一件一件的来,一剑一剑的斩。 这的确很有意思。 李休不再说话,这个理由还不错,很君子。 “接下来准备去哪?” 子非问道。 未来的江湖注定很乱,无论是哪里都称不上太平。 “回书院,我即将破境,待到修为上三关之后要去一次书录院,走一走书海。” 李休回答,说完这句话后顿了顿又道:“不过在那之前还要去一个地方。” “哪里?” “江南!” 江南好,最好是安荆! 安荆城乃是江南属地第一大城,也是最富饶最风光的一座城池。 “这一路可不好走。” 子非整理着衣角,一语双关的说道。 李休掸了掸肩上的白雪。 “还行,刚好顺路。” 说完,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起走进了亭内坐在了石椅上,随手拿起一碗面条吃了起来。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众人谁也不曾开口,只是熊胖颇为委屈的抓了抓李休的袖子,指了指自己的肚皮。 这一天就在闲聊当中流逝,翌日的太阳没有升起,天色却逐渐亮了起来。 将军府内的小木屋里再也没有两个少年躺在那里。 梁小刀已经破了承意。 四个人四匹马冲出了城门,离开了小南桥。 李休,梁小刀,徐盈秀,还有红袖。 白落提等人站在城墙之上远远望着李休离去的身影,面色微微有些沉重。 “世子殿下一定会去安荆城。” 英宋双手枕在脑后,叹了一口气。 “去便去了,曲临阳还敢动他不成?” 丰和冷哼一声,面色冷峻。 “情之一字,永远都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希望殿下此次江南之行会有收获。” 白落提撑在城墙青砖之上,喃喃道。 “只要消息不是假的,那就一定会有收获。” 孙胜站在一旁突然插口道。 “消息是李一南送来的,他和殿下相交莫逆,应无虚假的可能。” 杨不定想了想,说道。 子非坐在远处的青砖上,双腿在城墙上荡啊荡! 面无表情。 第一百四十七章 扶柳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 离开小南桥以后一路行走皆是在江南的地界上,春天已经快要结束,江南山水看起来更加的秀气与柔和,太阳高高的挂在头顶,春意尚算盎然。 凉风在快马上扑面而来,这天气并不算热。 安荆城还有很远,长安更远,这一路上要走很多天。 出了小南桥的第一个地方叫做扶柳镇,扶通拂,听镇上的人说之所以叫这名字是因为扶柳镇地处江南边缘,算是和小南桥的分界线,过了这里往后就是一片山清水秀,取春风拂面的意思。 而且很关键的一点是因为扶柳镇真的有很多柳树,是垂柳。 垂柳也是柳树的一种,一条条的柳枝与叶子从树上弯腰垂下,其中最长的甚至会落到地面上屹立在道路两侧,李休骑马走在中间,这是很享受的一幕。 镇子很小,来回的客人却很多,大都是江湖客与赶路的客商,有很多人的身上带着伤。 路过酒馆的时候还能隐约听见有人拍桌子大喊自己也是为国家流过血的人。 梁小刀牵着马,红袖坐在马背上,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听见没?” 他伸手拍了拍李休的腿,有些高兴的问道。 “我耳朵还没聋。” 李休看了他一眼,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他正在欣赏路边的景色,小地方的景色往往透露着许多别致,很好看。 “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梁小刀说道。 “这当然是骄傲且值得炫耀的事情。” 听着酒馆里面不停传来的大笑声,李休点了点头说道。 做好事就要说出来,做坏事就要藏起来。 不说出来谁知道你做过好事呢? 问心无愧的人终究很少,他们并没有在扶柳镇停留,就像是过路的人从镇子南面走进来,听着百味一路前行然后从镇子北面走出去。 除了脚印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此时天色正好,不算晚,大唐的官道一直都很宽阔,足够容纳很多人并排前行,四人却渐渐收拢了马蹄,因为在前方横着一驾马车。 虽是马车却没有马,只有一个灰头土脸满身脏乱的妇人。 车上坐着一个孩童,年龄不大,只有**岁的样子,正是最调皮的时候。 本该会蹦乱跳的年纪此刻却呆呆的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嘴里流着口水。 这是个痴傻的孩子。 那辆马车很轻,但人拉起来想必很沉,尤其是一个女人想要拉着在道上行走就更费力。 红袖有些不忍心,她吃过很多苦,自然见不得别人吃苦,于是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打算送过去,虽然不多但足够用上一段时间,若是回到扶柳镇买一个小门面应该可以过上温饱的日子。 梁小刀伸手捏过了那锭银子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李休拍了拍马头,马儿疾驰拦在了妇人身前,他看着那个痴傻的孩子,沉默了会儿也跟着下马与梁小刀一同走了过去。 徐盈秀站在原地朝红袖靠了靠。 “二位公子可是有什么事吗?” 那妇人将车子停下,身子向后缩了缩,有些踌躇的看着二人,小声问道。 她的脸很脏,上面挂着灰尘与泥土,眼睛看上去怯生生的,有些害怕。 “没什么,只是恰好路过见你独自一人拉车颇为可怜,想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李休询问道。 小南桥的战争刚刚结束,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 “劳公子担忧,感激不尽。” 妇人冲着他们款款行了一礼,看上去不说是大家闺秀,起码也是小家碧玉。 李休将视线放在了那孩子的身上,妇人见了之后悲从心来竟是小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解释着缘由。 原来她本是长安人,跟丈夫嫁到了小南桥从军,在这次的战役中她的丈夫战死,只剩下了孤儿寡母两个人,儿子又生来有缺陷,她一个人实在是难以维持生计,所以就想着回到长安投奔父母,无论怎么说也要让这孩子活下去。 这是很俗套的故事。 偏偏也是时常发生的故事。 “此去长安何止万里?只凭你一人要怎么过去?” 梁小刀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有些不善。 他自然不是冲着这 妇人去的,按照唐律,军人战死抚恤金会一分不少的发到家属手中,并酌情增添。 虽然不多,但足够一个五口之家生活数月。 按理说不仅足够她们母子花销,甚至还能雇一辆马车直奔长安,何至于落到如此惨境? 那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眸子黯淡了许多,看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如今只不过刚刚离开小南桥而已,一路江南有多少的山水拦路? 她要怎么去? 妇人听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两只手轻轻颤抖着,眼中带着茫然,那双眸子深处有点滴的绝望渐渐浮现。 这一路之上望之不尽的高山深林,她要怎么走? 那个孩子不知为何哭了起来,很吵。 李休皱了皱眉。 他回头冲着梁小刀伸出了手,梁小刀将那锭银子放到了他的掌心。 “这锭银子足够从这里雇一辆马车去到长安,也足够你现在回头到扶柳镇做着足够温饱的小生意,你想怎么选?” 李休举着那锭银子摆到了妇人的眼前,问道。 这是两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怎么选都可以。 梁小刀将双手垂在身侧静静看着,妇人盯着那锭银子有些迟疑,不知该怎么选。 “很难选吗?选择题我很擅长,不如让我帮你选如何?” 李休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问道。 “公子要帮我选哪一个?” 妇人搓了搓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在灰尘中擦出一道痕迹。 “选哪一个都可以。” 李休道。 妇人摇了摇头,杂乱的头发遮盖着脸露出一个笑容:“我哪一条路都不想选。” 李休将那锭银子放下,沉默了会儿,然后道:“既然你什么都不想选,那就去死好了。” 官道两旁的树枝被风压弯,扬起的砂砾在树叶上留下了许多的小洞。 刺耳的吵闹哭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梁小刀的刀已经当头劈了下来,刀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白光,很是晃眼。 妇人的身体在这一刻抽身急退,避过了刀光落在了马车上,和那个**岁的孩童站在一起,阴沉着脸看着李休二人。 梁小刀向前一步挡在了李休的身前,面无表情。 李休拍了拍他的肩膀,右手放在腰间,轻轻拔出了那把长剑,剑刃划过剑鞘发出金铁般的声音。 “殿下是如何发现我等的?” 妇人上下打量着自己,有些疑惑的问道。 她是真的不太理解,自己无论是打扮还是神情举止都表现得恰到好处,即便称不上天衣无缝那也是堪比最好的戏子。 应无被发现的可能。 梁小刀的脸上带着讥讽。 “大唐以武立国,什么都可能出现差错,但抚恤金的发放绝无可能发生问题,也没人敢在上面做文章,你的身上很脏,却没有半点味道传出来,我想我的鼻子还没有堵住。” “没有臭味的肮脏就像是在敷衍我们。” 妇人有些愕然。 “就凭这些?” “这些便足够了,最关键的是你身上的味道很难闻。” 李休说道。 妇人笑了两声,发出难听的咯咯声响,指着梁小刀说道:“他刚刚还说我的身上没有味道。” 李休看着她,认真道:“他说的是臭味,我说的是小兰花的味道。” “小兰花?” 妇人面色一变,脏乱的头发随风向后扬起,眼中隐隐有不可思议的神色浮现。 李休没有说话。 他以前很喜欢闻小兰花的味道,因为聪小小的身上就带着这个味道,虽然很淡,闻起来却很舒服。 那并不是随身携带的香囊,而是一种功法所带来的,修行那种功法会让灵气随之转变,像是淡淡的小兰花。 但现在不喜欢闻了,说不上讨厌,只是不喜欢。 这是两种不同的意思。 唯一相同的就是敏感。 “你们是曲临阳的人?” 李休问道。 “谁告诉你的?” 那妇人的脸色终于是彻底变得阴沉起来,就连那个看上去有些呆傻的孩子也将目光缓缓放到了李休的身上,眸中 冰寒。 “看来他猜到我一定会去安荆城找他,所以才派你们两个过来拦路,算是刺探?还是刺杀?” 李休右手持剑斜指地面,那双眸子深处有着点点漆黑涌上,进而扩散。 “只是见一面而已,殿下多虑了。” 妇人微微低下了头,渐渐收敛了面容上的阴沉,解释道。 “看样子你应该知道一些事情。” “殿下若是好奇的话我也许可以说一些故事。” 李休摇了摇头:“我喜欢很多东西,但很讨厌听故事,不仅老套而且庸俗,像是后街的大碗茶,万般无二,你或许知道一些,但一定没有曲临阳知道的多,有些事我不喜欢听两遍,所以还是等过些日子我到安荆城亲自问他。” “相对于我想要知道的我更好奇荒州的势力是如何在唐国扎下了如此深厚的根茎,类似于这样的势力还有多少,这个你应该知道。” 他盯着那张绝对算不上好看的脸,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让那妇人的脸上流下了冷汗,让那孩童的脸上满是凶狠。 二人没有说话。 李休也不介意:“无论你说不说,等我回到长安之后,书院的人会动手将唐境之内所有的荒州势力拔出,你们越界了。” “要怎么做是您的事情,与我等无关,这一面见下来收获很大,殿下继续向前便好,我二人便告辞了。” 妇人对着他拱了拱手,打算离去。 剑尖划过地面,砂砾弹起撞击在剑身上发出一声轻响,李休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双眸子渐渐眯成了一条缝隙:“想走当然可以,但我的时间很宝贵,你耽误了一刻钟,所以要留下一条命。” 李休用剑指着她和身侧的那个阴狠的孩童,话语冰冷:“你的命,或者他的命,要留下一条,算是我对曲临阳的谢礼。” “殿下,您可知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会死人的。” 那个孩童抬头仰视着李休,露出一个笑容,满嘴的尖牙利齿,脸上青筋清晰可见,看上去渗人无比。 “既如此,那就留下你的命好了。” 李休看着他,然后抬起手臂一剑点出,剑影万重,遮盖了眼前方圆,让人无法分辨真切。 万剑皆可杀,万剑系于一剑之上。 这是伤春寒的另一种使用方法。 “想杀我?毛头小子你凭什么?” 孩童发出连声的怪笑,双臂扬起在万剑之中准确无误的捏住了李休的长剑,剑影消失。 孩童的手臂上有几道剑痕浮现,并不算深,向外渗透着血丝。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笑容嗜血。 与此同时梁小刀身子前弯贴在地面冲了过来,长刀泛着寒光。 那妇人脸色难看,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扑了上来,她乃是游野修士,那孩童也是上三关的修为,李休与梁小刀一个初入承意一个半步上三关,凭什么与她们分生死? 这是在找死。 红袖坐在马上面色有些苍白,眼中满是担忧。 徐盈秀面无表情,拂尘横在胸前。 妇人的双爪凌厉,若是被碰到非死即残。 但李休视若无睹,梁小刀看也不看她。 熊胖睁开了眼睛,有些困,也有些无聊的晃了晃尾巴。 妇人的身体被抽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那架马车上,木板落下,摔得粉碎。 梁小刀的刀斩到了孩童的脚边,那矮人猛地跃起翻身一脚踹在了梁小刀的后背,李休松开剑柄其身上前双手成掌印在了矮人的胸前。 那孩童脸上的青筋蹦出,浮现暗红之色,手中竟然出现了一根银针向着李休的喉咙飞了过去。 一把刀突然出现横在他的喉咙之前挡住了那根银针。 三人的身体各自向后退去。 梁小刀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矮人孩童一连倒退数步咧嘴发出骇人的笑声。 那把剑仍然悬在空中,向前掠出一闪而逝带起一道银线,眨眼间来到了矮人孩童的背后。 这是踏千秋。 长剑掠出不见血不回头。 那人猛地一个转身双手死死的握住剑身,剑尖刺进他的胸口一寸。 不得再进。 ...... ...... ps:二合一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朋友多些总是好事 () 梁小刀来到了那人身后,身子高高跃起手持弯刀从天而降劈砍下来,刀势凌厉,快且锋芒毕露。 他出自北地,一身本事都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一招一式都奔人要害,那是要杀人的刀法。 但上三关就是上三关,终究要比他高出一个境界。 矮人的眸子猩红,猛地抬头看向了梁小刀,牙齿锋锐尖利,有口水顺着滴落下去。 他松开了一只手伸向空中,掌心之上有强劲的灵气喷薄而出,那把剑向前了一点扎进了他的身体。 更深了些,他的另一只手更加用力死死的捏着剑身。 李休的眸子变得漆黑一片,宛如黑洞一般深不见底,眼白部消失,浑然黑暗。 这是瞳术,那名仙人的瞳术。 那名孩童一样的人高举的手掌微微一顿,浑身也是为之僵硬了一瞬。 那把剑斩掉了他的手指从胸口穿过,梁小刀的刀跟着落了下来。 那人的头颅从肩上滑了下去摔在地上,在官道上滚动了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 他的身体前倾倒在了地上,扬起了些许灰尘,长剑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回到了李休的手里。 梁小刀把刀收了回去卷起袖子在嘴上擦了擦,鲜血消失。 这一切只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妇人的身体刚刚从摔碎的马车残骸上站起,紧接着就目睹了眼前这一幕。 李休偏头看着她,淡淡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希望曲临阳也是一个聪明人。” “你会后悔的。” 妇人看着死去的孩童,脏兮兮的脸上满是铁青之色。 “让我后悔,凭你,还是凭他?” 李休盯着她,下巴微微扬起,漠然道。 徐盈秀与红袖策马走了过来站在了他的身侧,妇人有些忌惮的看了徐盈秀一眼随后收回目光。 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无法回答你,只有家主知晓,你杀了他的人还想去求他办事,殿下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妇人目光阴沉,言语之间带着讥讽。 “我并不是在求他,而他也必须回答我,这一点你最好搞清楚。” 李休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目光最后在 这妇人的脸上扫了一眼。 “帮我给曲临阳带一句话,七日后我等会抵达安荆城,到那时如果我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说到这里李休的声音顿了顿,整个人沉默了一瞬接着道:“安荆城再也没有三大势力,而你也最好寻个地方自尽,免得脏了我的手。” 话音落下马蹄声跟着响起,四人在官道上疾驰而去,渐渐消失在了妇人的眼里。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目光当中满是屈辱和恨意,可旋即便平静下来,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安荆城可不是你想象中那样来去自如的地方,到了那里之后要如何做恐怕就由不得你这个世子殿下了。 ...... 四人在官道上疾驰着,太阳渐渐落下,天色黑暗了下来。 红袖担忧的看着梁小刀。 梁小刀笑着摇了摇头,他受的伤并不算重,对于武修来说算不得什么,要不了多久就会痊愈,他反倒是有些担心李休。 刚刚那话很霸道。 但不像李休说出来的话,李休的为人是冷淡,漠然。 那和霸道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如今看来关心则乱那句话果然还是有些道理的。 当天色彻底漆黑一片的时候四人停止了前行,在树林当中找了一处开阔的地方坐了下去。 和雪原的天空不同,这里的夜晚很明亮,天上遍布星辰,半轮残月挂在头顶,四人中间燃烧着篝火,夜晚的耳畔总会有虫鸣声不停响起。 这是很祥和的一幕。 只是这些美好在一瞬间被破坏的淋漓尽致,因为梁小刀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不算大,却很刺耳,火焰随着夜风晃了晃。 火上摆放着一只巨大的兔子,足有老虎那么大。 大陆之上灵气浓郁,野兽通灵,寻常野兽若是在灵气浓郁的地方生活就会有一定的几率发生变化。 或许成为妖兽,或许成为灵兽。 徐盈秀手中的这只烤兔子就是快要成为妖兽的存在。 其他暂且不说,味道是一定比普通野兽要好得多的。 “你笑什么?” 李休正对着兔腿发呆,听到他的笑声不由得下意识问道。 梁小刀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朋友多一些真的是一件好事。” 江湖人最爱交朋友,遍布五湖四海,所到之处都有人请喝酒。 但梁小刀指的是真正的朋友。 比如陈知墨,比如李一南。 在将军府的时候有听雪楼的人时常过来,他们虽然在养伤却知道了很多事。 比如皇后派百里奇想要杀掉杨不定和莫清欢抢走医天下。 然后陈知墨舍命拦在了路上,他真的是在舍命,一个刚刚破了游野的人去拦一名在草黄纸上排在第十位的游野强者。 这就是不要命。 陈知墨的天赋世所罕见,但没人敢在那种情况之下说自己一定会赢。 他去了,也赢了,这就是结果,而结果看起来则总是很轻松。 但有时候更重要的往往是过程。 “李一南就只说了这一件事?” 沉默了片刻,火苗在兔子的身上燃烧发出滋滋的响声,油腻的很,红袖站起身子拿着两个瓶子倒出一些香料洒在上面,让这份香气更浓郁了一些。 李一南是倾天策的传人,倾天策是整片大陆上最大的情报机构,比听雪楼要强上许多。 最重要的是倾天策是一个公平且权威的宗门,他们不会参与到大陆上的任何争斗,其他势力也不会波及到他。 无数年来倾天策的存在就像是一个站在历史长河上的旁观者。 他制定了衡量整个大陆强者实力的榜单,并且榜单上保证了绝对的公平。 前段日子李一南派人送过来一封信,信上的内容大概就是告诉他聪小小的来历。 倾天策毕竟树大招风,有些话没办法说的太明,所以李一南只是告诉他安荆城曲家可能会和聪小小所在的势力有所联系。 而曲家家主曲临阳一定是知情之人。 这便够了。 “他还说了一件事。” 李休轻声道。 “嗯?” 梁小刀轻轻地嗯了一声,显然有些出乎预料。 李休想了想,道:“他要走了。” 梁小刀看着那只悬在火焰上的兔子,沉默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妖横空而过 () 这里的走自然不是死亡的意思。 而是离开的意思。 他要回荒州了,荒州距离唐国很远,中间还隔着无尽绿海草原,这就是分离在即的意思,无论什么时候友情散落天涯各处都是一件值得伤感的事情。 好在修士的寿命很长,李休和梁小刀的个性都算洒脱,不舍只持续了一片刻便消失不见。 “江湖儿郎铁血军人怎会被这点小事拖累?” 梁小刀哼唧了一声,盯着烤肉流下了一丝口水,眼下看来还是吃比较重要。 然后顺口又问了一句:“他还说什么了没有?” 李休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继续道:“他还说让咱们快些回去,他想吃清淡一点的火锅,陈知墨做的都太辣了些。 ” 梁小刀仔细想了想李一南想要吃清汤却打不过陈知墨被强行吃特辣的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盯着面前的兔子伸手撕下了一大块递给了李休,笑着道:“烤肉其实更好吃。” 李休伸手接过,张嘴咬了一大口然后吸 吮 了一下手指上的油渍。 “各有千秋。” 熊胖伸出爪子撕下了一块兔胸肉,塞进嘴里咀嚼着,一双圆圆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然后对着梁小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又白了李休一眼就像是在反对。 显然他也是认为烤肉更好吃一点。 “那你怎么看?” 梁小刀问道。 李休道:“既然时间很紧,那就快一点解决安荆城的事情,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你倒是自信的很。” 徐盈秀忍不住插了一句,安荆城乃是江南第一大城,城内共有三大顶尖势力,实力顶尖,堪比塞北两窟鬼。 最重要的是三股势力同气连枝互相并不敌对,如此一来想要一起对付他们可谓是难上加难。 熊胖的实力很强,乃是五境大妖,想要血洗安荆城轻而易举,但这是唐国,做事一定要有限制,尤其是五境强者的出手就更要三思,所以此次江南之行可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容易。 在这世上有些 规矩是一定要遵守的。 夜渐渐深了,星辰与月光随之隐没,丈许高的火焰逐渐变成了火苗,几人各自靠在树上睡了过去。 徐盈秀与红袖靠在一起,树叶落在她们的脚下,打在了红袖的裙边,梁小刀躺在枯树桩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绝对称不上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他在北地长大,吃过世上最苦的苦。 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 李休靠在树上,右手捏着浣熊的耳朵无意识的揉着,胸膛起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睡得很沉。 这些天太累,他从没有一刻真正放松过,指上的那朵小花随着夜风微微晃动,那责任太重。 浣熊咧着嘴,两只爪子无力的抓着李休的手指,满脸的生无可恋。 空气中的流传着淡淡的柴灰味道,四周除了虫鸣与不时传来的猫头鹰叫声之外再无其他。 这味道很好闻,耳朵上的力道也刚刚好,熊胖舒服的哼唧了一声。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穿进鼻子,让它那漆黑的小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它回头看去遥远的天空处月亮垂下的方向升起了一道血色光束,像是流星一般在天空当中拉起了一条长长的红芒。 速度极快并且越来越近。 熊胖垂在地面的尾巴动了动,若有若无的灵气泛起波动,一个半圆色的灵气光罩升腾而起紧贴地面将李休四人包裹其中。 分离了所有的气息。 红芒闪现悬在头顶停止了一瞬,熊胖抬头看去,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凶狠起来,背上的毛发炸开,一股淡淡的戾气随之升腾出现。 灵气光罩开始剧烈晃动起来,熊胖却毫不在意眼神中的那股子独属于大妖的暴戾轰然炸开,熊灵自它的身下开始凝聚。 一只手突然按在了它的头顶,将熊胖的脑袋握在了掌心。 “安静点。” 李休仰头看着天上那渐渐远去消失在视野的红色光束,轻声说道。 浣熊晃了晃脑袋挣脱出来抬头看了他一眼,李休也低下了头,二人的目光对视着。 片刻后, 熊胖低下了脑袋,地上的熊灵消失,那双眸子当中的戾气也随之消散。 淡蓝色的灵气光罩解开,几人重新暴露在了夜色当中。 空气中的血腥味道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的胆子很大,但实力配不上胆气,这样的人往往活不了太久。” 李休的声音顿了一瞬接着道:“妖也是如此。” 熊胖愣住了,心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一名大妖? 李休解释道:“能在天上行走的一定是五境修士,唐国的五境修士不算多,拥有如此血腥杀气的就更少,最关键的是人类懂得低调和谦逊,他行为过于乖张。” “而且我读过很多书,对于大陆上所有种族的特性都了如指掌,包括天上飞过的那只蝙蝠。” 李休揉了揉熊胖的脑袋,从没有大妖敢在唐境之内如此放肆横行,看他去的方向应该是长安城。 “他是妖,你也是妖,你刚刚的反应很激烈,所以我猜测你认识他,或者说你认识那一种族。” 熊胖轻轻吼了一声,慢慢地趴在了他的腿上,心道你小子还算聪明,熊爷我的确和那个夜蝠一族有点过节,不过也只是一点,一丁点而已。 李休无奈的笑了笑,就你刚刚那副样子就差冲上去将他生吞活剥了,这可不像是只有一丁点的样子。 “不管他是蝙蝠还是夜蝠,都应该庆幸自己没有长毛。” 熊胖愣了一下,心道这是为何? “如果他有毛的话,敢这样大张旗鼓的去长安,一定会被薛红衣把毛拔光了,要不是蝙蝠肉过于恶心,说不定还会改善一下伙食。” 李休的眼睛微微眯起,淡淡道。 熊胖的脖子缩了缩,想起那一日在塞北当空而下的红色弯刀,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再说话。 若是被那人盯上,哪还管你长没长毛? 一身皮能不能留住都尚未可知。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地上的火堆早已经彻底熄灭,余温尚未消失,李休站在马前用手梳理着马鬃。 其余人陆续醒了过来。 第一百五十章 左正道 () 离开扶柳镇以后距离安荆城中间还有许多的城池,比如那座南方的第二要塞徐州城。 江南风景美如画,这是所有唐人的共识,梅岭很美,关山也不错。 但都不如江南的百花齐放与万紫千红。 只是几人一路前行并没有再做停留,甚至就连路过徐州城的时候也只是停下祭奠了一番范无垢范将军的灵位,这是很值得尊敬的军人。 “如果是我的话也会死战徐州城不退一步。” 走在路上,梁小刀突然说道。 明知必死还会留下的人不多,哪怕是纪律森严的唐军当中也会有临阵脱逃的逃兵存在,不过梁小刀真的可以,这一点从三里峡上的防守战就可以看的出来。 “赶路很累,所以你就不要再说废话了。” 李休没有看他,策马在前速度飞快,马蹄在地面上奔跑像是没有影子一般。 熊胖趴在红袖的肩膀上,淡淡的灵气护着她的周身,红袖也是一名武者,但只是普通人,就连初境都没有踏入,能在雪原上生存许久并且被荒人当做工具一般唱戏,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红袖都不算差。 但终究是一个普通人,无法承受这连日来不停地奔波,尤其是几人骑马的速度太快,比之寻常要快上数倍。 若是没有熊胖的护持她是绝对坚持不住的,饶是如此红袖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苍白之色。 好在时间过得很快,平整绵长的官道在身后拉出去很远很远。 当太阳上升到最高处的时候四人四马的速度终于是渐渐放缓下来,前方几里外就是安荆城,这是江南第一城,其富饶与豪华程度自然不必多提,城外来来往往许多人,出出进进一刻不停。 成队的江湖散人聚在一起成为一个小队接取着各式各样的任务,完成之后领取报酬购买自己需要的修行自愿,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也是绝对少不了的。 修行就是如此,资源是绝对不可或缺的。 李休的破境速度很快,眼下只要自己愿意随时可以破开承意踏足上三关,但他使用的资源绝对不少,无论是听雪楼还是书院都提供了不少的宝物。 如果没有这些东西他破境的时间起码会晚上 几个月。 而几个月的时间足够陈知墨等人更上一层楼,这就是差距,修行在很多时候需要比拼的不仅仅是天赋。 仅凭天赋不借助任何资源修行成为至强者的这么多年来便只有一个青角司陈落。 他破境游野的时候已经三十几岁。 如果他有足够的资源一定会比陈知墨更快破境,但饶是如此依旧能够以一己之力强压子非一头,这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所以陈落到最后才会创立了青角司,教书育人。 自己没有的东西就一定要自己的弟子有。 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李休招了招手,过往的人群中走出了几名听雪楼的人,一身青衣无论走到哪里都一眼可见,听雪楼的人从不屑于隐藏自己的身份。 几人翻身下马然后将这四匹马交给他们,李休等人迈步走进了安荆城内。 这是第七天,不多不少,刚刚好。 这也是他与那妇人约好的日子,按照约定这一天曲临阳一定要给他的一个满意的答复。 “看来他并不愿意来。” 在城内走了一段距离,梁小刀环顾四周然后露出一抹冷笑,说道。 如果曲临阳答应了李休的要求,在他们踏足城池的瞬间就会有人迎接上来,而不是像现在在城内走了半晌两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李休是世子,不远处的人群突然分开,迎面快步走来一名身穿红服的官员,身后跟着几个差役,来到他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江南刺史左正道见过世子殿下。” 来人满面笑容,然后起身哈哈大笑两声。 “殿下与梁小将军在小南桥的表现已经传遍了朝野,实在是让下官心驰神往敬佩不已,我可是听说太子殿下和国师大人正在考虑要给殿下一份大大的封赏,不过应该要拖些日子了,齐老匹夫和皇后娘娘正在阻拦,他姥姥的,我大唐军人在边关流血牺牲,他个齐老匹夫懂个屁?” “殿下您大可放心,若是封赏被拦了下来,下官我亲自上京,就是撞死在宫门之前也要给您讨个说法,他姥姥的。” 左正道乃是陛下尚未闭关之前亲口提拔的江 南刺史,正四品的官,在这诺大江南也算是一号人物。 起初还笑容满面,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大,脸都气红了,要不是身边的几个差役不停小声劝着估计现在已经提刀上京都了。 庙堂水 很深,很乱,但从来不会缺少好官。 李休没有说话,梁小刀上前两步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左大人言重了,如今陛下闭关,朝中诸事的裁决之权紧紧握在太子的手里,那老妖婆和老匹夫固然能拦上几日又有何用?这封赏终究还是会下来,我估摸着凭借太子和殿下的交情,一个归德将军怎么也是有的。” 这话说的很豪气,听的左正道却是不停地咧嘴,心想你这小子还真敢说,归德将军这种武散官可是不折不扣的从三品官职,老子混了这么久才刚刚正四品。 就连你爹大名鼎鼎现下唐军第一人梁文也只是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兼郡公罢了,你想的是真美。 “梁小将军果然豪气冲天,让我等敬仰。” 左正道擦了擦汗,然后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笑着道:“羽听南在军营当中有要事不能脱身前来迎接,还望殿下海涵,此处距离我的府邸不远,殿下舟车劳顿今日不妨暂且歇下,等羽听南回来我等共饮几杯,有什么事明日再办也不迟。” 李休冲着他回了一礼,道:“多谢左大人的好意,只是有些事很急,一刻都耽误不得,望见谅。” 左正道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盯着李休的脸,沉声道:“我知道殿下行事自有自己的道理,但此事不可莽撞,这城内三大势力同气连枝,若是真的图穷匕见这城内恐怕会有不少伤亡。” “等到羽听南回来,大军进城,届时想要如何动手都是殿下一句话的事情。”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左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想要办成这件事凭借的并不是拳头,若是大军动强恐怕到了最后即便将曲临阳碎尸万段也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 “这件事我自有办法,接风酒过几天再喝也不迟。”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道:“有些事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隐藏在真相背后的真相才是最让人无法防范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忘忧茶 () 左正道没有说话,显然还是有些犹豫。 “就到这里吧!” 李休皱了皱眉,淡淡道。 那是有些不耐烦的表现,梁小刀见了脸上的笑容跟着收敛了一些,左正道叹了口气,将道路让开。 “麻烦左大人替我转告一声,让羽将军率兵在城外演练。” 李休的眉头舒缓下来,又道。 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很复杂,如果直接拿刀放在他的脖子上很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但如果一点点的让他感到恐惧和害怕,逐渐的攻破他的心理防线,那就一定能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信息。 所以安荆城的守军不能动,但可以借势。 这是唐国自然要借唐军的势。 左正道能在官场上混这么多年凭借的可不单单只是一腔热血,天下大势的弯弯绕多且复杂,他混迹其中也算是颇得三味。 脸色略有变换,左正道躬身行了一礼称了一声是。 梁小刀的目光在四周看了看,然后拉着红袖走进了一家面馆里,接下来的事要让李休自己处理,他们跟在身边是麻烦。 李休目光平静,随意挑了一条街道穿过人群漫无目的的走着,徐盈秀不远不近的在身后跟着。 左正道站在原地,远处城门下的守军身子挺得笔直,双目熠熠生辉。 守城门是最无聊的差事,几乎每一队士兵都在百无聊赖的等待着轮换的时间,但今天他们很开心。 甚至有些激动。 那可是李休和梁小刀,当今的世子殿下。 在前不久刚刚结束的小南桥战役当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听说世子殿下更是献祭了自身强行破了荒人布下的那叫什么千里冰封的阵法。 梁小刀也是死守三里峡被游野修士刺中一刀,命悬一线。 这都是大唐未来的精气神,传说中的人物,今天竟然见到了真人,并且就在自己眼前走过,一伸手甚至都能碰见。 那种感觉很不一般。 人群中走出了一个身穿护卫服的男人走到了他的身边,注视着李休离去的背影问道:“大人,世子殿下执意如此,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左正道双手背在身后,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容:“放心吧,这天下再也没有比世子殿下更聪明的人 ,他既然如此做就一定有如此做的道理,我等只需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来人好奇问道:“那什么才是我们该做的?” 左正道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边走边道:“什么都不做,就是我们该做的。” ...... 李休虽然没有来过安荆城,但是对于安荆城内名气较大的几样东西也是有所了解。 他没有特意去寻找曲家的府邸,也不在意周遭有多少人在暗中观察他的行踪。 就像是真的漫无目的的行走一般。 走出这条长街,右转路过了一片卖着稀有鲜花的摊贩。 李休的目光在上面扫了一眼,在一个高瓶上停顿了一瞬,瓶中插着一枝海棠,并不显眼,在这燥热的天气中看起来甚至有些蔫了下来。 他停下身子,沉默了一瞬后收回目光走进了一旁的茶楼当中。 徐盈秀也看了一眼那支海棠花,眼中有一抹疑惑一闪而逝,然后跟在李休的身后走进了茶楼当中坐在了二楼上靠窗的桌子上。 “一壶忘忧。” 徐盈秀坐在身边,二人的目光对视了一瞬,李休冲着不远处不停忙碌的店小二喊了一声。 江南最有名的自然是山水锦绣,其次便是柔情似水的江南女子。 然后便是忘忧茶。 店小二回头应了一声,喊了句客官且稍等后便跑下了一楼。 “公子不打算去曲家?” 徐盈秀疑惑的问了一声,既然李一南送了书信过来,那么按照李休的个性就绝对不可能拖延下去,眼下应该去曲家登门拜访趁早问出结果才是。 如今坐在茶楼内喝茶,看起来确实让人费解。 “我来到安荆城已经说明了态度,我相信曲临阳不想和我翻脸,所以他一定会来找我。” 李休偏头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淡淡道。 熊胖跳到了窗边趴在上面,有风吹过拂动了他的棕色软毛,天色渐渐阴沉下来,太阳隐没在云朵之后,阳光从地面消失。 风越来越冷。 这是要下雨的意思。 徐盈秀看着他的侧脸,又问了一句:“他若想找你,为何不直接在城门口等你?” 这问题很愚蠢, 若非询问的人是徐盈秀的话李休一定懒得回答,但此刻还是耐着情绪缓声道:“城门与城内是不一样的,就像是我找他与他找我也是不一样的。” “他找我尚有余地可以回旋,我若找他便只剩下了生或者死,那就很没意思。” 这一次徐盈秀没有在说话。 片刻功夫后店小二的脚步声从楼梯上响起,他的手里提着一个茶壶,不算好看,通体的墨色,有些别具一格。 “二位且慢用,快下雨了,倒是刚好能够喝到真正忘忧的味道。” 李休点了点头,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了他。 “不用找了。” “得嘞,您且用着,需要添什么再知会小的一声,随叫随到。” 小二哥伸手接过了银子,然后转身离去,笑的合不拢嘴。 “尝一尝,我以前在老爷子那里偷过一些,味道不错。” 李休拎起茶壶为徐盈秀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水是暗黄色,在纯白的杯壁映照下似乎淡了一些。 徐盈秀喝了一口,然后偏头将茶水顺着窗户吐了出去,喷了熊胖满身。 浣熊的脑袋垫在窗沿上,冲着长街之外叹了一口气。 李休也喝了一口,苦涩,辛辣,这味道说不出的难喝,纵使入喉之后会有一丝暖意与甘甜环绕也无法缓解茶水刚刚入口的味道。 这很难喝。 李休却又喝了一口,然后在嘴中含了半晌方才咽下去。 “好茶!” 徐盈秀吐了吐舌头,有些嫌弃的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 “这茶的名字倒是起的极为恰当。” 她开口说道。 李休冲着她挑了挑眉,徐盈秀继续道:“喝这茶的时候就只顾着难喝了,哪里还记得住什么忧愁呢?” 李休沉默了一瞬,如此解释倒也算是合乎情理。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到徐盈秀的目光透过他看向了楼梯,那里有脚步声突然响起。 他没有回头,而是从桌面上拿起了杯子摆在了自己的对面,然后斟满了一杯茶。 忘忧茶! 第一百五十二章 绿了青苔,凉了眼前 () 脚步声越来越近,呼吸间有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坐到了李休的对面,端起了那杯茶放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喝了这么多年还是习惯不了这雨前忘忧茶的味道。” 来人端坐身子,一只手端着茶杯,一只手放在桌面,摇头叹了一声。 李休看着他,中年人的相貌并不出众,身材也不算魁梧,看起来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唯独那双眼睛显得神采奕奕,透露着不寻常的味道。 “曲临阳?” 李休端起茶壶为自己斟满,挑眉问道。 “曲家家主曲临阳见过世子殿下。” 中年人将茶杯放下,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曲家在安荆城待了多少年了?” 李休抬起的眉毛落下,轻声问道。 曲临阳沉吟了片刻,似乎有些不太确定的样子。 “大概一百多年了吧,人老了记性就差了,很多事都记不太清楚。” 茶壶被李休推到一侧,二人之间再也没有东西阻挡,两双眸子对视着,李休淡淡道:“这世上有很多事应该忘记,但也有很多事不能忘记,曲家主纵横江湖许多年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吧?” “为何?” “因为无论是记住不该记的事情还是忘了不该忘的东西都是会死人的,曲家主还能活很多年,想来并不愿意死的这么快。” 李休说道。 曲临阳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他的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坐在一侧的徐盈秀,语气变的有些森然:“殿下这是在威胁我?” 李休的身体靠在椅背上,伸出三根手指敲打着桌面,嘴角竟然是扬起了一抹笑容:“就是在威胁你,又能如何呢?”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一滴雨水飞过熊胖的头顶打在了李休的眼角,有些湿润。 然后一片的大雨倾盆而落,没有牛毛细雨的前奏。 雨水落到地面的声音很大,曲临阳看着李休然后沉默下来。 曲家的家业都在安荆城,就如同李休说的那样,又能如何呢? “下雨了。” 李休看着窗外喃喃了一声,然后端起茶杯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入口甘甜,香气浓郁,回味无穷。 好茶! 徐盈秀也喝了一口,眼前微微一亮。 曲临阳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茶水的甘甜冲淡了心头的异样让两个人平静了下来。 “果然,忘忧茶还是下雨之时最是好喝。” 他自顾自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双目微微闭合,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的确,雨时的忘忧茶才真正当得忘忧二字。” 李休举起茶杯示意一下,放到窗外的目光却并没有收敛回来,此刻的长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就连摊贩也都早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除了浣熊露在外面的半截尾巴之外再无其他。 整个安荆城在大雨之下显得安静极了。 “你杀了我的人。” 沉默了许久之后,曲临阳率先开口道。 茶壶里的茶还剩下一小半,二楼的客人并不算多,早在下雨之前便已经离去。 “是你杀了他,与我无关。” 李休漠然道。 若不是他派人来试探李休,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于是二人不在说话,继续沉默着,若是放在别处这就是没得谈的意思。 但眼下终究不同。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外面的大雨渐渐稀疏下来,熊胖趴在窗户上伸着懒腰,两只圆圆的小眼睛逐渐闭合,满是困意。 “曲家主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往往不会做蠢事,所以我认为你知道该如何做。” 李休盯着他的脸,道。 “殿下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即便是我告诉你除了徒增烦恼与恨意之外并无其他用处,聪明人通常不会自寻烦恼,您说是吗?” 曲临阳道。 “人生要历经百态,烦恼与忧愁也是其中之一。” “如此也对。” 又是极为短暂的沉默。 好在结束的很快。 “我与圣女有关的消息是谁透漏给你的?” 曲临阳又问道。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聪小小的出现就像是一片树叶落在森林当中,无迹可寻,宗门筹备了这么久他可不相信凭借听雪楼的力量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追查到他的身上。 “这是我的事,与你没关系。” 李休淡淡道。 “倾天策?” 正如他们所说,彼此都是聪明人,曲家能在安荆城扎根这么多年且不被发现,那就绝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暴露身份,如此推算下来放眼大陆也就只有倾天策才有如此恐怖的情报能力。 所以曲临阳怀疑的问了这一句,或者说不是怀疑。 虽然是在询问,但表情却很平静。 李休没有回答。 “如果你不希望你背后所谓宗门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在一夜之间付之东流的话,我劝你最好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 “而且茶快没了。”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遥远的天上露出一道彩虹,阳光射开云层照在地面,地面上的积水顺着砖缝流进了不知尽头的长河当中。 曲临阳喝了一口,这一次的忘忧茶没有味道。 就像是淡淡的白水一般,了无滋味。 这是李休的底线,徐盈秀手中的拂尘随着窗风摇摆着,但无论怎么晃动最终指向的目标都是眼前那个中年人,她要杀曲临阳并不算难。 雨水落在地面上顺着青砖缝隙留存着。 这场雨绿了青苔,凉了眼前! 茶壶内的茶水干干净净。 这茶奇特,雨前苦涩,雨时甘甜,雨后无味。 此茶,忘忧。 ...... “时间到了,回答或者去死,还请曲家主选一个。” 李休轻声道。 楼下响起了一阵阵的吵闹声,然后许多人围住了茶楼,有两个人从楼梯上走了上来。 一个女子,一个老太婆。 二人的目光说不上充满杀意,但绝对没有好意。 “安荆城聂家,聂雨松见过世子殿下。” 那名女子上了楼梯,对着李休的后背款款施了一礼,向前迈了一步,然后一把刀从窗外飞了进来插在了地面上,梁小刀走了上来,一只手牵着红袖,另一只手捂着嘴巴。 看起来像是在打着哈欠。 “我说你们,什么狗屁的三大势力,会不会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梁小刀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下巴微微扬起,露出一抹笑容。 肆无忌惮。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还挺唬人的 () 这一路以来都很安逸,没有遇见什么人梁小刀自然也没有发脾气的机会。 他其实是一个很嚣张的人,而且也很张狂。 安荆城乃是江南第一城,曲家聂家还有阴阳门作为城内的三大势力其实力自然是不可小觑,即便是左正道平日里想要执行什么政策也离不开三大势力的支持和执行。 几乎每一家都有两名游野修士。 不仅如此,最重要的是他们背后的水 很深,浑浊不堪。 所以无论是走到哪里聂雨松所迎接的都是别人尊敬和恐惧的眼光,现在却被人指着鼻子骂,这种感觉绝对称不上好。 这茶楼上的人虽然剩下不多,但还是有几个外人的。 聂雨松的脸色微微一沉:“怎么?这就是你们有求于人的态度?真当我聂家好欺负不成?” 她注视着梁小刀,讥讽道。 “你想死吗?” 梁小刀将脚下的椅子踹飞,砸在了不远处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椅子撞成粉碎,贴着墙壁滑落到地面,那双眸子冷冽,话语冰寒。 你想死吗? 她只不过是走上来对着李休行了一礼,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而眼下却有人问她想不想死? 她倒是真想看看在这安荆城里还有谁能要她聂雨松的命? 怒极反笑,聂雨松向前迈了一步,身上的长裙无风自动。 一股子阴风在茶楼内穿过,所有人都是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 李休转身将视线放到了楼梯口,梁小刀的眼睛轻轻地眯成了一条缝隙。 只见那个老太婆拄着拐杖拦在了聂雨松的身前,她的头发很白,并不算长,看起来甚至有些稀疏,那张脸暗黄透着苍白,并不是病态虚弱的那种感觉,给人一种阴森无比的感觉。 就像是。 就像是死人一般! “年纪轻轻好大的火气,唐国是个讲规矩的地方,安荆城同样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世子殿下如此以势压人,却不知是在询问还是在逼问呢?” 老太婆用拐杖撑着地面,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那双眸子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浑浊。 阴风流窜在茶楼内。 这是软钉子,让几人为之沉默下来 梁小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盯着那张老脸,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容,然后发出了笑声。 笑声从低沉到高昂,越来越大持续了数个呼吸的时间方才停止下来。 “压迫?逼问?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就凭你们?配吗?” 梁小刀环顾四周,目光在曲临阳,聂雨松还有龙婆三人的脸上分别停顿了一瞬,认真道:“你们想死吗?” 茶楼内的气氛在一瞬间凝固下来,环绕在周围的阴气愈发浓郁,脚下的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要从地狱里伸出手掌来。 他是梁小刀,他当然有说这句话的资格,若是他死在此处,这三大势力一定会鸡犬不留。 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他们不敢动手。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徒增笑料!” 梁小刀的身体渐渐站的笔直,那张脸上让人火大的笑容随之消失,面无表情。 但不知为何,只要看着那张脸,聂雨松的火气便蹭蹭蹭的往上窜,那双漠然的眼眸看起来就是对她最大的讽刺。 李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打破了此刻僵硬的气氛。 他伸手拍了拍肩膀,掸落些许灰尘,目光平静。 “江南山水暖,我刚从雪原回来,很讨厌寒冷。” 场间无人说话,龙婆咳嗽了一声,那根拐杖敲了敲地面,弥漫在茶楼内的阴气悄然退去,淡淡的温暖包裹在众人的身边。 “我的时间不多,相信几位也不是闲人,所以我们还是直截了当一些比较好。” 李休走到窗边,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轻轻揉着熊胖的脸,目光透过薄薄的阳光看向楼下,茶楼的外面站着很多人,衣着统一,泾渭分明,共有三个阵营,人不算少,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惧色,显然都是杀过不少人的狠辣角色。 很显然,这就是曲临阳聂雨松还有龙婆的手下。 “这架势还挺唬人的。” 李休喃喃道,声音不算大,但在场大多都是游野修士,耳朵很好,自然听的也很清楚。 曲临阳把玩着茶杯面无表情,聂雨松看着李休,显然搞不清楚这位世子殿下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 的人? 龙婆始终沉默着,闭着眼睛站在那里,像是与此间之事无关一样。 李休抬起目光朝远处看去,茶楼的更远处站着许多的唐军,左正道坐在一个豆腐店里吃着豆腐脑,一个身穿铠甲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坐在他的对面,像是感受到了李休的目光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碰撞,李休知道,这应该就是羽听南了。 茶楼四周有民居与其他商铺,里面坐满了人,每个人的身上都穿着青衣,随着雨后的凉风飞扬着衣角。 “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李休从纳戒当中拿出了一个香炉,上面插着一炷香,他轻轻摩擦着手指,一点火花出现打在了那柱香上,然后开始燃烧,淡淡的味道随之弥漫到所有人的鼻子当中。 “这柱香烧尽之后我要得到我想要的。” 话音落下李休便朝着楼下走去,在与聂雨松擦肩而过的时候聂雨松突然开口问道:“若是得不到呢?” 李休的脚步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走下了一楼来到了柜台之上,伸手敲了敲桌子,惊醒了还在发呆的掌柜的。 “刚刚有人踢碎了一把椅子,要赔多少钱?” 掌柜的楞了一下,强撑出一个笑容,摆了摆手:“不贵,不贵,二两银子,就二两银子。” 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这只是一间小茶楼,上下只有二层。 他只是小茶楼里的小掌柜,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李休没有说什么,随手拿出了三两银子放到了柜面上。 “替我打壶酒。” 一两银子的酒自然是劣酒,何况这是茶楼。 但掌柜的还是咬着牙拿出了一坛好酒,比不上红烧刀,更远不如绣春风,但还不错。 阳光透过门窗照在地面,曲临阳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半柱香的时间刚刚过去。 ...... ...... ps:出去吃火锅,不要急,第二更我回来再写,不过估计要等到两三点左右了,你们先睡,明儿再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只是一场交易 () 李休放下酒壶看了过去。 梁小刀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红袖跟在他的身后,浣熊蹲在她的肩上。 徐盈秀来到了李休的身旁。 “看来曲家主已经想好了。” 李休说道。 三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龙婆站在一旁小声的咳嗽着,她的年纪大了,并且身有暗疾,就连走几步路都有些支撑不住。 聂雨松看着李休率先开口,抬眼问道:“如果曲家主答应你,我们有什么好处?” “闭嘴!” 李休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不耐烦,也是惹人厌。 聂雨松的脸色猛然阴沉下来,叫你一声世子殿下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世子殿下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聂雨松向前迈了一步,一股气势在无形之中散发出来,朝着李休逼近。 聂雨松能够凭借女流之身当上安荆城三大实力聂家的家主,先不谈目光与眼力,其本身实力起码是毋庸置疑的。 徐盈秀晃了晃手中的拂尘,那股气势停在了李休身前七尺不得寸进。 聂雨松惊讶的看了徐盈秀一眼,心想这大唐草黄纸上的人物的确有两下子。 然后抬起右手伸向空中,刹那间在李休的头顶出现一道极为可怕的场景,在那里竟隐隐有一尊神圣的虚影浮现,宛若神明一般,那道身影五指弯曲,朝下方的徐盈秀镇压而去,化作一道巨大的金色手掌扣杀而来,压迫着她的身体。 “大嵩阳掌!” 聂雨松浑身上下爆发出骇人的金色光芒,刺眼夺目。 如此实力,堪称可怕! 徐盈秀看着这一幕,如玉般的长腿交错向前,手中的拂尘化作一张巨网飞向天空包裹住了那个掌印。 手掌之上绽放着金色光芒,璀璨无比就像是悬挂在天上的太阳一般,神明若隐若现,严肃且庄严,宛如不可挑衅一般,镇压着那道拂尘渐渐落了下来。 “这还有点意思。” 徐盈秀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眼神之中绽放出强烈无比的战意。 “有点意思?还真是好大的口气!” 聂雨松脸上带着讥讽,若是这徐盈秀的本事就是如此的话,恐怕今日过后那草黄纸上的排名就要再动上一动了。 李休端起了原本 放下的酒壶,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这就像是一场闹剧,那个小丑独自站在台上取悦着自己。 徐盈秀深吸一口气右手握拳朝着天上狠狠地轰了过去,狂暴的灵气在一刹那被抽空然后骤然放开顺着苍穹席卷而上。 狂风从茶楼内生出吹响了外面。 片刻后,扬起的灰尘随之落下,眼前的一切再度清晰起来。 徐盈秀握着拂尘静静站着,前方不远处聂雨松半跪在地面,发丝凌乱嘴角染血。 她的眼眸里满是不可思议。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神明破碎,掌印消散。 这怎么可能? “的确有点有意思,但也仅仅只是有点意思而已。” 徐盈秀淡淡的扫了跪在地上的聂雨松一眼,道。 声音很平静,言语中也没有鄙夷的意思。 但听在聂雨松的耳中却觉得是莫大的羞辱,不由得面色通红,觉得屈辱至极,眼眸深处的狠辣渐渐浓郁起来。 李休看着她,将酒壶放到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平静的眸子渐渐冰冷起来,他的心开始有些烦躁。 当天劫落下,那朵花飘起之后魔种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但他知道魔种并没有死,更没有消失。 甚至有时候还在隐隐影响着他的心性,比如此刻李休的心就变得不耐烦起来。 迎上了那道冰冷夹杂着戾气的目光,聂雨松的瞳孔缩成一点,却不敢再说什么。 她有预感一旦自己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就一定会死。 这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曲临阳终于说话了。 试探结束了。 这是必要的前奏,他们一定要与李休做一场,胜了自然更好,若是败了对上面也好有个交代。 从没有一场战斗是无缘无故的。 能做到聂家家主的位子上,又岂能没有远见与城府呢? “我知道殿下想问什么,我也知道殿下需要的答案。” 李休安静的看着他,那颗心微微晃动了一下,很显然他的情绪并不想表面看上去那样毫无波澜。 徐盈秀走到他的身后握住了他的手,轻轻用力。 李休的眉头微不可察的舒缓了一些。 “但这么说出来很没意思。” 曲临阳看着李 休,神色认真且专注。 “殿下不如去看看圣女,亲自与她谈一谈,我认为这样更好一些,也更有意思一些。” 这话无异于晴空霹雳一般,外面的大雨早已经散尽,雷声却仿佛响在耳畔。 梁小刀放下了手中的一捧花生米,另一只手握住了刀把,沉默了许久后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脸上,然后松开了那把刀。 当年在老弄堂他和李休还有李一南以及聪小小四人之间有共同的秘密存在,四个人曾经站在海棠树前发誓说人间值得。 既然是秘密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梁小刀并不打算留下聪小小的活口。 这不是绝情,这只是背叛之后应该付出的代价。 或许也被称之为清理门户。 但他看了李休一眼,那张脸上没有表情,却清晰地写着放不下三个字。 他耸了耸肩膀。 “她在安荆城?”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问道。 曲临阳摇了摇头。 “不在,曲家距离这家茶楼不算远,您去了自然知晓,若是不愿意去也无妨,我现在就可以将我知道的一切告诉您。” 他的表情很严肃, 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既然不是开玩笑,那一定是真的。 可若是不在的话那又该如何当面谈呢? 李休并没有问,甚至没有想。 “劳曲家主带路!” “请!” 曲临阳伸出一只手,轻声道。 外面的人随之散去,左正道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肚皮,舒舒服服的打了一个饱嗝。 “我就说嘛,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谈一谈多好,何必要动刀动枪的呢?这不是挺好的?” 羽听南坐在他的对面,冷笑一声。 “三家蛀虫,这一次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以后的安荆城都再也没有了他们的一席之地。” 看着李休等人远去的背影,羽听南说道。 这一次的事情归根到底其实就是李休和曲临阳等人的交易。 交易失败,李休空手而归,曲临阳等人葬身于此。 交易成功,殿下得到自己想要的,放过曲临阳等人一条生路。 第一章 安荆城内,曲府门前 () “不说放眼整个唐国,单说这江南被荒州种下种子的地方又何止这安荆城一个?死了三大势力还有五大势力,八大势力,杀是永远杀不光的。” 左正道端着茶杯正在遛食,在李休等人的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只有像世子殿下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我大唐才会越来越安稳,无论荒州的人有多少都没关系,何况有些时候这些人并不一定都是敌人。” 能够为政一方左正道肚子里自然是有点东西的,很多事也看的比较透彻。 荒州来人驻扎是很常见的事情,比如大唐在荒州也有势力,就像是两家来往再正常不过。 羽听南没有说话,他对于政局的把握并不擅长,比如他想不通太子明明有监国的权利,为何还会被皇后掣肘? 国师的实力很强,要杀齐秦易如反掌为何迟迟不肯动手? 还有辅臣大相锁在家里像个孙子一样,难不成是在隐忍? 这世上有很多想不通的事情,既然想不通索性不要去想,他知道左正道想的通,所以自己只需要听左正道的话就够了。 李休跟在曲临阳的身后缓慢走着,龙婆的身体很差,迈的步伐很小看起来走得很慢,但距离却始终保持在和曲临阳并肩。 走出了这条长街后放眼向前望去,一片看起来极为肃穆的房屋映入眼帘,门前摆着两尊巨大的石狮子,门上的牌匾上写着两个大字。 曲府! “殿下以为如何?” 几人的脚步停住,曲临阳看着自己的府邸脸上带着开怀的笑容,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心血,他倾之一生的心血。 李休静静看了半晌,点了点头,并不掩饰着自己的赞美。 “曲家主身为安荆城三大势力之首,宅院却并没有极尽奢华,而是尽显武人风范,肃穆庄严,身处这样的环境当中曲家的人应是嫉恶如仇无疑,你说对吗?” 李休淡淡道,一语双关。 曲临阳却像是听不出来一样,只是面带笑意不停地点着头心下满意极了,颇有一种知我者殿下也的感觉。 “还请殿下随我进去。” 梁小刀冷笑一声说道:“希望你没有耍什么花样,否则的话我就将你这庄严肃穆的曲府给你烧成灰烬。” 曲临阳也不生气,开口又说了一句:“只要殿下进去了,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李休看着他,曲临阳笑呵呵的并不闪避,二人的目光对视着。 片刻后。 “带路。” “请!” 几人走到曲府门前,门口的守卫见到曲临阳之后躬身行礼,然后将中门打开。 “殿下请!” 曲临阳又道。 龙婆与聂雨松站在一侧,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幕。 透过大门看向曲府之内,有下人站在门内安静等候,院内没有大红大紫的花朵,青石小路两侧铺着零散的绿草,简单明了。 李休静静地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作,他的心情有些复杂,说不出是踌躇还是其他。 半晌后,他向前迈了一步。 有风吹起划过地面,拂动了随着大雨落下的花草碎屑。 突然,遥远处传来了一声大喝,紧接着有破空声传来。 一杆赤金色的短戟从天边飞来向着李休刺了过去。 这声音不算小,尤其再加上那声爆喝,李休又足够多的时间移开身子,最少也可以向一侧迈开一步,躲过这一击,但他没有动作,只是抬眼看着那杆赤金色的短戟朝着自己越来越近,在瞳孔中逐渐放大。 徐盈秀冷哼一声,挥动了手里的拂尘,凌空卷起长戟向着出现的地方扔了回去。 曲府的门前是一条街巷,也许是因为刚刚下过雨的原因这里很是冷清,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出现,在长街尽头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地面随之震动。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便见到长街那头出现了一架金黄色的马车。 由四匹马拉着,并不是普通的马,每一只马的后背上都生长着一对翅膀,马身通体雪白,头上长着独角,看上去无比高贵,就像是神明巡视人间一般圣洁。 那辆车明黄染金,车架上站着一个人,看上去大概在二十左右岁的模样,一身的明黄金甲,头戴凤冠,手里提着两把短戟。 正是刚刚向着李休刺去的那把短戟。 车架停在曲府门前,那人站在车上俯视着众人,然后将目光定格在李休的身上。 脸上带着不屑,眼中更是隐隐带着鄙夷之色。 “李休?” 他开口问道。 声音平静,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感情,但听起来却冰冷无比。 李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门,你进不得!” 来人淡淡道,就像是在对下属下达命令一般。 “为何?” 李休问道。 “因为我不让你进。” 那人俯视着李休,嘴唇轻启。 梁小刀正在和红袖小声的说着什么,听到这句话后楞了一下,有些狐疑的转过头看着那个人,双眼微微眯起,心想这难道就是傻逼? “我一定要进去。” 李休认真道。 “那我就杀了你。” 那人说道,他站在金色车架之上,阳光照在身上,金色的铠甲显得熠熠生辉,宛如天神降临一般傲然世间。 李休看了他一会儿,得出了和梁小刀一样的判断,随后收回了视线不再理会。 曲临阳却并没有继续朝着府内走去,而是站在原地目光有些震撼的看着那个站在车架上的年轻人。 不仅是他,一直默不作声的龙婆和聂雨松也是有些惊疑不定,看起来竟是有些难以置信。 李休的眉头皱了起来。 “宗门信任三位才会派遣你们来这安荆城为圣宗打下根底,而你们却对一个小小的唐国世子畏首畏尾,真是叫人失望!” 又一道声音响起,说话的并不是那身着金铠的年轻人,而是从另一个方向也就是李休等人的背后传出。 几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笼罩在黑袍之内的女子从暗影中走了出来,站在大街中央,浑身上下只有那张脸暴露在空气当中,那是一张看起来很漂亮的脸,只是那张脸很冰冷,看起来很苍白。 聂雨松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就像是敢怒不敢言。 龙婆重新恢复了原来的那副样子,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死人。 曲临阳抖了抖身上的衣袍,退后几步向着那车架上的年轻人与那后出现的黑衣女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圣宗六代弟子曲临阳见过二位亲传。” ...... ...... ps:前天吃火锅吃坏了,昨天拉了一天的肚子,虚弱不堪,所以没更新,唉,望大家见谅,我在此赔个不是,我用粉丝榜上第十六位的终身幸福发誓,再也不吃火锅了。(这个数字随便说的,我还不知道第十六位是谁,一会要去看看,哈哈。手动狗头) 第二章 小武王和芮姑娘 () 亲传! 曲临阳的声音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远远吊在长街那一头的左正道听了之后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抓狂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也不躲着了,拉着羽听南快步跑到了李休等人的身边,一脸苦兮兮的表情。 梁小刀沉默了一瞬,徐盈秀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正视。 亲传这两个字的分量很重。 尤其是圣宗的亲传分量就更重,圣宗,以圣为名,可见其狂傲非常。 圣宗乃是荒州近百年来新崛起的势力,虽不及五大宗门底蕴深厚但势头却极高,并且门中弟子亦正亦邪,这些年出现了不知多少天骄,在荒州沧澜榜上前十的排名里足足有圣宗的三人。 其实力可见一斑,风头可称一时无两。 宗门之内的弟子地位也不尽相同,加入宗派的只是普通弟子,在所有普通弟子当中有极小部分天赋奇高的人会被掌教或者长老收为弟子,能够动用自己师尊的部分资源,在宗门之内的地位也已经达到了人上人的程度。 这就是亲传弟子。 而每一位长老麾下都有几名或者十几名亲传,这些亲传当中实力最强的被称之为首席。 首席的地位要凌驾在亲传之上,他们的意见就连自己的师父和其他长老都会认真考虑。 出行在外,首席便等于是宗派本身,容不得外人亵渎。 在首席之上便是一个宗门的圣子或是圣女,地位比寻常长老还要高上一些,但人数极少,不超过一手之数。 不仅是圣宗,天下宗门都是如此排列。 这二人竟然是圣宗的亲传,那是在无数普通弟子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中的精英,其地位之高可见一斑。 也难怪曲临阳会如此恭敬,聂雨松面对训斥也会敢怒不敢言。 曲临阳的表现很正常,这是一个普通弟子面对亲传弟子应有的模样,所有周元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芮姑娘却是毫无动作,静静的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 “这里是安荆城,不知道小武王和芮姑娘不去长安,来我江南做什么?” 曲临阳直起身子,淡淡道。 周元乃是在荒州草黄纸上排在前五十的武王周洛 的弟弟,行走江湖被人称之为小武王周元,一身实力强悍非常。 “你是在质疑我吗?” 听到曲临阳的问题,周元的车架向前移动了些许,寒声问道。 整个人居高临下,显得霸道无比。 “不敢,只是大长老说过,圣宗在唐国所做任何事都要由我经手,你们来此我事先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曲临阳道。 左正道站在李休身侧,一双眼睛在他们的身上来回看着,这幅场面看起来有些奇怪,照这样发展下去恐怕曲临阳会率先和那小武王周元打上一场。 曲临阳乃是游野修士,实力自然更高一筹,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来这里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允许吗?曲临阳,你敢插手我的事?” 周元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说话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与霸道。 “不敢。” 曲临阳又行了一礼,道。 周元冷哼一声将视线移开:“你的事以后再说,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这个门,他进不得!” 他抬起手臂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李休,道。 “圣女临走前曾经吩咐过,要让李休进去。” 曲临阳犹豫了一瞬,解释道。 “圣女?” 听到这个名字周元的脸色一沉,接着道:“圣女那里自然有我兄长去说,而现在这里我说了算,我说他不能进,就一定不能进。” 曲临阳还想再说什么,李休突然抬起了一只手阻止了他的话语,然后将视线重新放回到了周元的身上。 “你是小小的同门?” 他出声问道,声音平静。 “放肆,你不过是一个废物,狗一般的东西也敢称呼圣女的名字?李休你好大的胆子!” 听到他的话后周元猛的发出一声暴喝,就连身后一直安静无声的芮姑娘双眼之中也是闪过了一抹危险的光芒。 这话听起来很刺耳,也很难接受。 李休的声音愈发淡漠:“我给你三息的时间消失在我的眼前,我的时间很紧,不想动手。” “动手?就凭你一个承意修士也敢和我动手 ,也配和我动手?”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周元竟然是仰天大笑起来,笑声格外的刺耳张狂。 听的梁小刀不停地揉自己下巴。 左正道突然拉了拉李休的袖子,小声道:“殿下三思,周元不比寻常上三关修士,他可是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前百的人,为人更是霸道无比,小武王的称号可不是好事者的吹捧,都是他用手中短戟杀出来的名头。” “而且这周元高傲霸道,为人心狠手辣,和他交战过的人非死即伤,殿下如今才承意修为,论境界尚且低他一头,还是不要冲动为妙。” 这话的信息量很大,这证明了其实大唐早都知晓了曲临阳等人的身份,所以才会对圣宗的相关人等了解的那般详细。 但李休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双眼始终放在那架威严的金色车架之上,一眨不眨。 他的表情很认真,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周元的笑声渐渐低了下来,然后消失不见,他看着李休,双目猛然圆睁,一股狂暴之气从周身炸开。 “不过是唐国区区一世子,也敢在我面前妄自尊大,让我好看?凭你也配?” “啊?” 他猛然一声大喝,声浪整栋四周,地面的积水随之震动向着两侧排开。 周元往前一步高高的站在车架之上,一身明黄金甲反映着阳光的金辉,整个人犹如神明临世一般。 他扬起手中长戟遥遥指着李休。 居高临下,眼有轻视。 那张脸上充斥着淡淡的嘲讽,轻蔑道:“还有两息,等不等我看也没有太大差别,走上前来,让我杀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留一个尸。” 这是大不敬,徐盈秀早已习惯,羽听南却握住了腰间的长剑,左正道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一个外来的竟敢在世子殿下的头上耀武扬威? 李休却没有太大反应,仿佛受辱的不是他自己一般,平静的让人感到恐惧。 他抬起右手,轻轻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有风拂过曲府门前,卷进了长街上青砖里的小石子在地面滚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然后落进了不算深的积水里。 “还剩一息。” 第三章 凭你也配? () 周元脸上的讥讽随着这句话消失不见。 “你是在找死。” 他俯视着李休,对视着那双看起来平静无比的眼眸,认真道。 一个承意修士如此与他说话,这看起来的确像是在找死。 “我很佩服你的胆量,但胆量往往与实力无关,现在一息时间已过,我就站在这里,你要如何呢?” 他将短戟插在车架上,双手环抱,整个人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 一息的时间很快,二人之间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消散了时间。 周元就真的站在那里,两只手左右摊开,静静地看着李休。 “以前我一直对找死这个词有些误解,认为这个词语被创造出来很多余,这世上又哪会有人真的会去找死呢?” 李休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短绳将头发束在一起,那张脸很白,那双眸子很黑。 他身上的青衫随风飘扬,衣角拂在地面上的青砖上被雨水染湿。 “直到今天我遇见了你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会去找死,而这很蠢。” 李休整理着自己的衣领,长剑被收进纳戒当中,他不断地松开握紧手掌,反复如此。 他们站在曲府门前,距离那金色车架的距离并不算特别远,李休一步一步的朝那里走过去。 徐盈秀有些紧张的站直身体,精神高度集中。 “周元,这里是大唐,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亲传,便是你圣宗宗主来此也要夹着尾巴做人,本官奉劝你做事最好想想后果。” 左正道冷着脸,喝道。 不怒自威。 周元闻言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若是在长安我自然要夹着尾巴做人,但这是安荆城,你能对我如何呢?你敢对我如何?” 左正道的脸色有些阴沉,圣宗的行事风格极为偏激,并且很是护短,这周元虽说只是亲传,但他的兄长周洛却是首席,据说有资格竞争下一位的圣子,如此地位不可谓不高。 贸然得罪不是好事。 羽听南往前迈出一步,一只手放在了剑柄上,左正道伸手将其拦住,面 色阴沉。 看到他们的动作周元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他的身份很高,在场的唐人除了李休之外所有人的身份都在他之下,便是左正道也只是面前可以和他持平。 但左正道并不是武修,他甚至没有修行,只是练习了最简单的强身健体之术,他的心思都放到了官场上。 想通这些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距离他越来越近的李休身上。 “同代人当中你的天赋或许不错,但要与我比起来却是不值一提,你若是现在停下,自断一臂,且发誓再也不见圣女,我可以答应饶你一命。” 周元淡淡道,目光漠然,话语听起来就像是在恩赐一般。 李休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依然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他迈步的速度不算快,但终究是在一直接近。 周元的面色沉了下来, 寒声道:“不识抬举,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别人。” 李休这一次终于是开口了,他将右手抬起,在军中那是净声的意思。 周元的声音随之停止下来,然后那张脸变得极为难看。 他竟然,下意识的听从了李休的话? 场间鸦雀无声,芮姑娘像是影子一般消失不见,不知去了哪里。 左正道侧脸看着曲临阳和龙婆等人冰冷道:“你们最好祈祷他不会对世子殿下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否则本官一定让他横尸这安荆城内。” “他是我圣宗的亲传,左大人,你敢吗?” 聂雨松嗤笑一声,不屑道。 “与殿下比起来,别说只是区区一亲传,便是你圣宗圣主来了又能如何?” 那一直闭口不言的龙婆此刻却突然开口,深渊一般的眸子凝视着左正道:“左大人,祸从口出,切记,有些话是说不得的。” 羽听南转过了身,握着剑柄盯着曲临阳三人,从长街小巷当中走出了数千名唐军手持刀枪从四方出现包围了这里,兵锋遥指。 “我左正道没别的本事,但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他发出一声冷哼,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身上的气势却威严无比。 元也看到了四周出现的唐军,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若他真的只是一名亲传倒的确会被这幅场面吓到,但很可惜,他不是。 李休抬起的右手放下,平静道:“你们说的对,承意战上三关很难,尤其是你这种能够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前百的小武王面前就更难,几乎没有胜算。” 这话说得很中肯,周元刚要开口,李休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其实我很讨厌你这种人,打架之前总喜欢说很多废话,妄图在心理上占据绝对的优势,不仅看起来无趣,听起来也很无趣,但这不是让我最讨厌的。” 李休的身子停了下来,他距离那金色车架还有大概五步的距离,五步之内,一剑纵横! 这是剑客的必杀距离,但他手中无剑,看那样子也不打算拔剑出来。 他往前迈了一步,青衫无风自动,束起的长发微微扬起。 周元微微眯起了眼睛。 李休走出了第二步周身灵气鼓荡,那四匹天马不安的跺着马蹄,口中发出轻微的嘶鸣声。 “最让我厌恶的也不是你一直居高临下的态度,我不配称呼小小的名字?” 李休迈出了第三步,抬眼间锋芒毕露身上的气势再度拔高三分。 “我若不配,那么你配吗?” “此处的确不是长安,但休说是在江南,哪怕是我大唐边境的无人村落也不是你圣宗之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李休迈出了第四步,脚掌落在青砖上,犹如踩在水面上一般发出道道波纹向着四面扩散而去。 四匹天马突然朝后退去,车架移动颠簸,周元的身体随之晃动了起来。 “小武王?称武称王,你也配?” “不准我与小小见面,你也配?” 李休迈出了第五步,灵气高涨像是要突破天际,他的双眼猛然睁大,滔天暴戾从眼神当中狂涌而出。 “在此地执双戟欲要杀我,你也配?” 李休口中发出一声爆喝,地面的积水猛然倒飞拔空而起。 五步迈出,李休已然破境,入上三关。 第四章 我只想打死你,或者被你打死 () 李休用五步蓄势,破承意入三境,一身的精气神正是巅峰,那股气势冲霄而起卷起了车架向后退去,四匹天马竟然是跪在了地上,毛羽战栗。 周元站在车架上,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远处的梁小刀猛地摔碎了手中的酒壶,大叫了一声痛快。 徐盈秀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李休曾经说过一句话。 同境之内,唯我无敌! 这自然是了不起的意思,周元很强,但终究只是上三关,又怎会是李休的对手呢? 曲临阳面无表情,聂雨松冷笑连连,不过是初入上三关罢了,看起来强悍无比,但这股气又能持续多久呢? 一旦泄下来恐怕就不是那么好受的了。 这时候的李休距离周元只有一步的距离,两个人对视着,周元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拿起了那两把短戟。 “临阵突破,看来你的天赋要比我想象中的好上一些,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不仅折断你的手臂,还要杀了你,让你一点一点看着自己走向死亡,这一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刚刚李休的那一连串的逼问在气势上几乎是将他稳稳压在下风,尤其是那四匹天马竟然跪在了地上,更是让他的脸色青白一片。 因此周元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回场子,虽然是在笑,但看向李休的目光中却没有丝毫情感,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而在他眼中,李休也的确是一个死人,周元的速度很快,明黄色的金甲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夺目非常。 那把短戟夹杂着呼啸之声瞬息之间朝着李休的脑袋砍了过去,这是要取他性命的意思。 远处的左正道等人面色一沉,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忧,世子殿下毕竟方才刚刚破境,面对周元恐怕很很难战而胜之,不过哪怕只是坚持一段时间也好,传了出去也是一场威名。 周元的眼神冰寒,手中的短戟已经斩断了李休的一根发丝,他的嘴角轻轻向上扬起。 短戟继续斩落却毫无停滞的穿过了李休的身体,就像是斩在了空气当中一样。 还来不及反应,李休的身子诡异的出现在了车架之上,站在了他 的身边,然后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周元的脸上。 这一拳很重,剧烈无比的灵气波动从拳头与脸交击的地方传出,发出了一声巨响,那四匹天马齐声哀鸣,车轮深陷进了地面当中。 周元的身体随着这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车架上,头顶的凤冠掉落,身上的金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两把短戟竟是脱手而出。 李休直起身子,拳头上沾满了鲜血随之滴落在金色车架上。 他俯视着周元,面无表情,那双眸子冰寒无比。 然后再度扬起拳头用力的砸了下去。 只见到周元的脑袋与车架猛地撞击在了一起,身上的铠甲响声逐渐扩大,并且开始发出裂痕。 他的眼睛向上一翻,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李休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一拳接着一拳的砸了下去,车架向下陷落出现一个巨大的坑洞,周元身上的铠甲化作碎片不停地剥落着。 李休只是一拳接着一拳,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却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一般无情。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震撼无比。 就算是李休破境成功也不过是刚刚踏足上三关,怎么会强到了如此地步? 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前百的小武王周元竟然是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只是一拳就被打趴在了地上,想起之前那周元何其嚣张狂妄? 踩在车架之上欲要让李休自断一臂,放出豪言这安荆城内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那时候何止是风光无限? 那一拳一拳还在不停落下,周元身上明黄色的金铠已经成了碎片,整个人俨然已经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住手,李休你竟敢如此对待我圣宗亲传,真是好大的胆子。” 聂雨松愣了片刻之后猛然开口大声喝道。 曲临阳忍不住瞥了她一眼,觉得这女的脑子一定被门夹了,想要巴结亲传也要找个好时候,现在说这话估计是不想再见到那周元了,他摸了摸下巴,心想难不成是聂雨松和周元有仇,所以才下此黑手? 果然,听到她的话后李休只 是停顿了一瞬,回头看了一眼聂雨松,然后对着左正道认真道:“从现在开始,他们三人若是敢说一句话,杀无赦。” 左正道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诺。” 然后数千唐军齐齐大喝一声。 “诺!” 曲临阳叹了一口气,龙婆睁开了眼睛,聂雨松面色通红,但感受着羽听南和数千唐军的寒冷兵锋终究是不敢再开口多说什么。、 只能看着李休一拳一拳的砸下去。 鲜血染满了车架,李休停止了动作,半蹲着身子俯视着周元的双眼。 “那么现在你告诉我,这曲府,我是能进,还是不能进?” 周元原本已经昏了过去,却又被李休硬生生的打醒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他张嘴想要说话口中吐出的却只是鲜血。 他看着李休那双充满戾气的眸子,眼底竟然是泛起了恐惧,谁能想到,一个不过刚刚破境的人竟然会这么强? 如此战力,只怕已经有了荒州沧澜榜上前五十的实力。 “我不过你放心,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 李休的脸色平静,眼眸中的暴戾却愈发浓郁。 “我只是想打死你,或者被你打死,不过很可惜,你要怎么打死我呢?” 李休将染血的右手在周元的身上仔细的擦拭着,直到干干净净之后方才停止动作。 “既然如此,我只好打死你了。” 话音落下,他的手臂高高扬起,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在拳头之上聚集浮现,空气中生出许多细小的剑意在李休身边四下纵横,在车架与地面留下了许多细小的痕迹。 这一拳朝着周元的脑袋猛然砸下,在他恐惧的目光中不停放大。 天地忽然传来阵阵寒气,道道阴风在耳边呼啸,四面八方没有了阳光与温暖。 迷雾与黑暗在顷刻之间包裹住了李休的身体,四周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声音,没有半个人。 他的拳头落了下去,却像是砸在了空处。 周元消失了。 四周的一切跟着消失。 第五章 三剑与冥花 () 李休站起身子,双臂垂在身侧,右手的拳头上还在往下滴着鲜血,有周元的,也有自己的。 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黑暗,没有半点声音,像是被一片虚无笼罩其中。 这是异变突生,但所有的异变都不会突生,归根结底总会有因由可寻。 李休只是沉默了一瞬,然后便想起了与周元一同出现的那个女子。 名字似乎是叫芮姑娘? “这是我和他的事,芮姑娘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李休淡淡道。 他与外界之人的目光并不一样,在他看来四周一片漆黑,可在外面的人看来李休就是呆呆的站在车架之上,任由芮姑娘将周元挪移出去。 听到这句话,梁小刀等人明白发生了何事,不由得将目光放到了那从影子当中走出来大半个身子笼罩在黑暗当中的少女,殿下与周元的战斗,她竟然敢插手? 左正道都气笑了,区区圣宗罢了,哪怕你风头再盛又能如何?我大唐难道还怕了你们不成?当下就要一声令下准备乱刀砍死他们两个。 却听得芮姑娘开口。 她的声音有些阴柔,听起来让人莫名觉得不太舒服。 “我无心插手休公子的事情,但周元毕竟是我圣宗的亲传,就算有什么问题也该由我圣宗管教,休公子此举未免有些过了。” 这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从四面八方传进李休的耳朵,让人分辨不清声音的主人到底站在那里。 李休也没有去寻找,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在虚空轻轻一握,一把长剑凭空出现,然后被他握在掌心。 “你说他是圣宗的亲传?刚刚怎么他口出狂言之时为何不说?那时候芮姑娘可曾想起来他是圣宗亲传?” 长剑斜指地面,他的身上竟然隐隐有剑意透体而出,那是剑道有成的标志。 “又或者说芮姑娘对此事的看法也和他一样?就只允许你们圣宗欺辱别人,而别人却不能反抗只能站着挨打?” 李休摇了摇头长剑提起横在胸前:“我是个很讨厌废话的人,所以我也懒得多说什么,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说出去的话负责,他要断我一臂,所以我也要断他一臂,他要杀我,所以他一定要死。” 话音落下,他停顿了一瞬,那双眸子的眼白消失变得漆黑一片。 目光透过黑暗,他的视线定格在了芮姑娘的身上,继续道:“如果你要拦我,那就请你和他一起去死。” 李休的声音平静,没有怒气也没有张扬,就像是在对一件小事娓娓道来,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他的手臂高高扬起,长剑在眼前斜斩落下,一道剑光向前掠出,四周的黑暗随之切割成为两半,然后消失在天地之间,他的眼前重新恢复正常,脚下的车架还有雨后的长街极为清晰的映入眼帘当中。 芮姑娘的面色一白,心下微微泛起波澜,从始至终他们都小瞧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只是一剑竟然就劈开了她的冥冥地府,如此实力难怪能够一拳就将周元打成如此模样。 “休公子大可不必如此,事后我定让周元给殿下赔礼道歉,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如何?若是继续下去恐怕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芮姑娘清声说道,先礼后兵。 “你现在的表现倒是比刚开始要更符合一个大宗亲传的形象。” 李休看着她,面无表情。 远处的梁小刀发出一连串的冷笑之声,在这安静的街上显得刺耳无比,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芮姑娘刚刚出现之时说的是什么话,堂堂的陈留王李来之之子世子殿下李休在她的口中却成了一个不过大唐,区区世子? 便是你圣宗首席来了在李休面前也得夹着尾巴做人,论资排辈? 圣宗亲传算是什么东西? 芮姑娘的脸色有些阴沉,圣宗这些年来在荒州风头最盛,所到之处莫不敬仰臣服,她身为圣宗亲传何时面对过如此讥讽? 她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语气也开始有些许不善。 “休公子还是三思为妙,同境之内武修面对神修可讨不到什么好处。” 这应该算是威胁。 李休注视着那张脸,看着那大半身子笼罩在黑暗当中的芮姑娘,认真道:“三剑!” 这话说得有些突兀,仓促之间芮姑娘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 短暂的愣了一瞬之后方才领悟过来,那张苍白的脸竟然涌上了一抹潮红之色,整个人像是受到了极大侮辱一般怒视着李休。 他竟然说,只用三剑就能击败自己? “三剑败我?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她压抑着怒火,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李休摇了摇头,纠正道:“既然你敢拦我,就要做好死亡的准备,三剑不是败你,而是杀你。” 轻视,不屑! 李休的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她却极为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些东西。 “好,很好,那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刚刚破境的区区世子,拿什么杀我?” 芮姑娘大喝一声,身子犹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像是凭空遁去了身形一般。 黑暗笼罩大地,这条长街一改风貌,一条长河出现在地面,占据了四下地方,李休脚下的车架变成了巨石断桥,河水之内有无数只冤魂手脚向上爬出,顺着巨石一点点的攀岩而上。 芮姑娘隐藏在黑暗当中冷冷的注视着李休,这就是地府。 这就是她所修行的地府冥河。 冥河之上有阴风拂过,卷着滔天的怨气扑向了李休,化作刀剑从他的周身吹拂,身上的青衣裂开一道道细小的口子,白骨从河内升起,化作剑光一闪而逝,李休的胸腹之上出现了一道伤口,并不算深,转瞬之间便开始愈合。 紧接着无数手脚爬上巨石,冥河之内升起无数白骨随着阴风吹拂而来,划开了他束发的草绳,满头黑发向后扬起。 李休却不为所动,那双眸子静静的盯着一个地方,在那里,一道漆黑的身影笼罩在黑暗当中,那就是芮姑娘。 他的剑重新扬起跟着落下,面前的冥河从中间分开,无数白骨随之斩灭,脚下的灵气爆发轰然炸开,无数手脚从巨石之上滚落下去。 那道剑气眨眼之间落在了芮姑娘的头顶,斩碎了那身黑暗,将她的身暴露在阳光之中。 远处龙婆的眸子注视着李休,面容渐渐冷了下来。 羽听南也在看着她,握剑的手掌更紧了些。 “一剑!” 梁小刀用力的挥了一下手臂,面容兴奋,高声喊道。 芮姑娘的脸色更白,干脆从黑暗当中走出,脚下冥河倒卷上天而后宛如银河洒落一般砸下,地狱之内响起了无数惨叫嘶嚎声音,道道鬼音萦绕于耳连绵不绝,不停地影响着李休的心绪。 一只森然鬼爪从地狱下层破土而出捏碎了即将落下的冥河向着李休一掌拍了过去,这只手掌很大,大到了囊括天空遮盖日光,这只手掌之上带着腐肉与白骨,上面挂着淤泥和鲜血当空而下。 芮姑娘死死的咬着牙,双目通红,这一招的威力很强,是她如今最强的招式,按理来说凭她的神修修为根本不这足以支撑她从地狱更深处唤出这一只夺命的手掌。 神修与武修相比其优势在于持久,神修的精神力可以源源不断的补充,并且速度比之武修吸纳灵气要快上许多,而且精神力还可以阻挡四周灵气的运转。 但她没有选择持久战,因为她清楚,若是拖下去自己一定不是那道剑光的对手,与其如此还不如倾部之力一举灭杀眼前这人。 到了那时候,管他是不是大唐的世子,难道唐皇还会为了一个死去的人与他圣宗开战不成? 类似于唐国这样的巨大机器,周身虎狼环伺,一个不小心就是动辄倾覆的下场。 这一掌很强,尚未落下便有腥风扑面,在李休的背后地面之上一个巨大的掌印深深地印在那里,那是这只巨手的震慑。 李休的面色终于是凝重下来,如今看来这芮姑娘的实力比之周元还要高出不少。 他仰头看着那只腐烂的手掌,手里握着长剑,那双漆黑的眸子宛如星辰黑洞一般流转起来,指上的小花随风动了动,李休向前迈出一步。 一朵冥花在他的脚下浮现,拖着他的身体向上走去。 李休跟着迈出第二步,又是一朵冥花浮现在脚下,他向着天空走了上去,脚下步步生莲,一步一冥花。 转眼间出现在了天空最上头。 “地狱?难道你不知道我大唐的北地边军每一个都是从地狱走出来的。” 李休出现在了那只巨手之下,长剑之上的剑意冲霄而起,四周的 一切凭空裂开,他的体内生出无数剑气,剑光向着四周纵横切割,黑暗支离破碎,地狱里的哀嚎之声变成了巨大的恐惧随之沉默下来。 那道剑意带起剑光斩碎了那只巨大的手掌,地狱深处响起一声极为痛苦的惨叫,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 那道剑光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朝着芮姑娘斩落下去。 手掌破开的瞬间芮姑娘便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面色苍白如雪,这一剑落在头顶她已经是避无可避,脑海里的精神力早已枯竭,像是针扎一般刺痛。 剑光落下她的衣衫随之破碎,一道椭圆色的灵气护住她的身。 李休从天而降,无数剑气从天地间归纳回了身体,他握住了飞出去的那把剑,剑意欲要凌霄。 然后狠狠地斩了下去。 护体灵气随之破碎,芮姑娘的身体倒飞出去在地面上砸开了一道长长的痕迹拖行到了周元的身旁方才停止下来。 “第二剑!” 远处的梁小刀猛然爆喝一声。 李休提着剑一步一步的朝他们二人走去。 聂雨松突然动了,身影飘忽如同鬼魅般向着李休疾驰而去,她并不打算杀人,只是想要救人,与其他的亲传弟子不同,芮姑娘与周元在宗门都是有大背景的那种,如果死在了他们的眼皮底下,不用问,自己一定没好果子吃。 只是她太小看李休这边的人了,就在她身子前冲的同时,一道拂尘拦在了她的面前,然后捆住了她的脖子向上高高提起。 徐盈秀的面色冰寒,那道拂尘高高提起,并且越来越紧。 龙婆的身体却消失在了原地,她是三人当中年纪最大修为最深的那个人,此刻力动起手来自然是不可小觑。 但羽听南同样很强,能够镇守在江南第一大成的守城将军,他的实力会弱吗? 在草黄纸上,他的排名还要在杨不定之前。 腰间长剑拔出,十字剑光闪烁,他的眼神冰寒。 “找死!” 那把剑从长街之上一闪而逝,炙热无比,街面上的积水随之蒸发消失,然后龙婆的身影从空中出现,那双腿已经是齐膝而断。 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指节泛白,满头白发化作尖锐倒刺向着李休的背后此去,与此同时原本消失的地狱竟然在顷刻之间再次浮现并且比之芮姑娘所召唤出来的还要强盛许多。 看得出来,在圣宗当中,龙婆与芮姑娘乃是一脉相承,难怪会如此拼命。 “放肆!” 羽听南猛地一声爆喝身子眨眼睛出现在了李休的背后十字剑光闪烁切割拦住了这些白发,他胸口的盔甲发出一声破碎之音,一根发丝刺进了他的胸口。 而他的剑也毫不犹豫的斩落下去,龙婆跪在地上的身体随之一分为二。 羽听南面色冰寒,两根手指微微用力拽出了那根发丝扔在了地上。 随着微弱的春风在空中左右摇曳着。 看到他受伤,左正道的老脸终于是彻底阴沉下来。 “你们看热闹呢?给老子射他娘的!” 左正道对着围在四周的唐军骂了一句,然后一根手指指着被徐盈秀吊在空中的聂雨松,爆喝道。 数千唐军并没有一起动手,因为那样是在浪费羽箭,前排的战士向两侧让开,神箭营走出了十人拿起长弓向着聂雨松射了过去。 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十余根黑色羽箭穿胸而过,聂雨松的瞳孔扩散成一个原点,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唐军竟然真的敢动手杀她。 她乃是圣宗的人,他们怎么敢杀她? 很多遗憾是得不到答案的,而她也注定要带着疑惑死去,消失在这个世间。 曲临阳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亲眼目睹了二人的死亡,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远处的芮姑娘和周元看着这一幕不由得胆战心惊,原来这些人竟真的敢动手。 轻微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李休走到了她的面前。 高高的举起了剑! 这是第三剑! …… …… ps:这是二合一,两章的内容,我的更新时间不出意外是在十一点左右,另外这两天是纵横的年会,值得庆贺的小日子 第六章 圣宗四长老 () 那把长剑在阳光的照耀下映衬着雪白色的光芒,李休的眼神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迟疑,那是真的毫不在意他们所谓圣宗亲传的身份,那把剑真的会落下。 在他的身后龙婆与聂雨松的鲜血在地面上顺着青砖缝隙流淌汇合在一起成为小溪,血水取代了积水,暗沉色的红润打湿了泥土。 周元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他浑身上下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之前的李休可是打算活活打死他的。 “你若是杀了我们,一定会付出代价。” 芮姑娘捂着胸口,鲜血染红了牙齿,她是个很骄傲的女子,在圣宗她四长老这一脉除了首席之外她的天赋最高,一旦下次的圣子之争当中首席成功入选,那么很大可能下一个首席就是她。 再加上她的家族在背后推波助澜,可以说四长老一脉的其他亲传弟子完没办法与她相争。 前途何其无量? 此番来唐国就是为了争一争那游书海的名额,借此扬名的同时也能得到巨大的好处。 途中听到唐国的人都在谈论一个话题,那就是刚刚结束不久的小南桥大战,而李休自然是被提起最多次的那个名字,然后他们便知晓了圣女与李休的关系,听说了李休正在朝着安荆城走去。 周元的兄长周洛乃是聪小小的追求者,他自然不会视而不管,打算顺路去安荆城给李休一个教训,然后再去长安也不迟,至于芮姑娘来此纯粹是为了看一场热闹。 “她说的对,你若是杀了他们一定会付出不小的代价,我知道殿下是个聪明人,做事会有分寸。” 一个听上去有些苍老的声音在天空之上传来,然后一个穿着黑袍精神抖擞的老者从天而降,落在了远处的街道上。 “师尊!” 听到这个声音,芮姑娘那毫无波动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整个人也在一瞬间放松下来,她知道,只要师尊到了,那么眼前这个男人就奈何不了自己。 无论师尊站的有多远,无论李休离她有多近。 一个上三关面对着五境强者,距离再近也是徒劳。 “我如何做事,还 轮不到你来教训!” 李休淡漠的看着他一眼,剑身泛着寒光径直斩落,这一剑很快,且锋芒毕露。 比之之前挥出的两剑还要强横三分,这是最巅峰的一剑,所有的精气神部融于剑中,这是要杀人的一剑。 周元躺在地上挣扎着,芮姑娘的瞳孔缩成一点,目视着那把剑朝她的头颅落下。 三尺剑悬在了她的头顶三寸,剑气内敛,剑光随之消失。 任凭李休如何动作也没有办法移动丝毫,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煞气,漆黑的眼瞳犹如黑洞一般深邃。 “世子殿下还是不要冲动的好,有些事的后果很严重,是做不得的。” 老者静静站在原地,没有向前走的意思,这就是成竹在胸,是自信。 他是圣宗的四长老,是这一次护送圣宗亲传来唐国求书海的守护人,入五境多年,一身实力已经臻入化境,可为万人敌! 在圣宗之内的地位也是极高。 “后果?” 李休咧了咧嘴,身体之内隐隐有道道漆黑魔气透体而出,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癫狂。 “本世子还真想看看,这后果是什么?” 熊胖从红袖的肩膀上跳了下来,无精打采的走到了李休的身前,在他的腿上蹭了蹭后向前几步拦在了圣宗四长老的面前,身子微微蹲在地上,那只小爪子向前伸了伸。 禁锢随之破碎,四长老的面色一变,李休的剑继续落下,斩落了芮姑娘额一抹发丝。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光芒在芮姑娘的身上一闪而逝,紧接着她的身体消失在李休眼前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四长老的身旁,满脸苍白,眼中夹杂着无穷恨意,身体仍然不停颤抖着,那是对于死亡本能的恐惧。 而在原地,她原本所在的地方则留下了一块白色骷髅佩,一分为二的掉在地面。 “保命的东西倒是不少。” 李休看了一眼碎成两半的骷髅佩,漠然道。 类似于这种保命的灵宝可是极为珍贵少见的,就算是圣宗这样的庞大宗门也不可能会有太多,用掉一个就少 一个,此刻的芮姑娘何止是怒火滔天,就算是将李休杀几万遍恐怕都难解她心头之恨。 憎恨的同时还有震撼和隐藏极深的恐惧,她想不到,当着她师尊堂堂圣宗四长老的面前李休那把剑竟然真的敢落下,他似乎根本不在乎圣宗的态度。 四长老的面目阴沉,有些忌惮的看着眼前的熊灵。 他修行冥冥地府,对于气机的感悟最是敏感,浣熊之前气息内敛也就罢了,此刻拦在他面前之后浑身气息释放到巅峰,那等实力很强。 在其余人眼里浣熊就只是半蹲在那里,两只小爪子时不时地挠着自己的脸,但在四长老的眼中看到的却是一只庞大的黑色巨熊,足以参天,赤红的眸子,那条尾巴在空中搅动着风云,灵气崩散。 一对紫金色的骨翼在空中展开,遮盖数百里。 赤红的眸子高高从空中高高俯视着圣宗四长老。 这是万古的熊灵,有无边凶煞。 饶是他的实力,也不敢小视。 李休单手掐住了周元的脖子在其恐惧的目光中将他提了起来。 现在的周元伤的很重,离死就差那么一点了,被李休提在手里完没有半点反抗之力,狼狈至极,那两把赤金色的短戟还掉在车架之下,四匹天马被熊胖的气势死死压在地上不能动弹,嘴中发出哀鸣。 “我要杀他只需要动动手指,而你又能让我承担什么后果呢?” 李休的视线遥遥落在圣宗四长老的脸上,漆黑的眸子满是冰冷与漠然。 “圣宗?你们也配?” 这话很不客气,比刀子还要锋利,芮姑娘死死的咬着牙,但看着对面那张没有丝毫情绪的面庞却又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远处的左正道腰板挺得笔直,四周的数千名唐军面带骄傲,什么狗屁的圣宗,趾高气昂的样子现在还不是被世子殿下拿捏的死死的? 我为唐人,才最骄傲。 四长老冷哼一声,狂暴无边的气势透体而出向着天空压迫过去,巨熊猩红双眼,仰天狂啸,像是要将天空撕裂。 第七章 这应该很公平 () “周元可不单单只是我圣宗亲传这么简单,他的背后牵扯之人很多,而且他的身份很重,若是死在殿下手里,就算有大唐护着你,想必也不会好过,而且殿下也不希望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就导致双方起了兵戈,从而害的唐国百姓死伤无数吧?” 四长老深深地看了一眼熊胖后将目光转移到了李休的脸上,说道。 “这算是威胁?” 李休的眼睛眯了起来,右手轻轻用力,周元立刻发出了极为痛苦的低吼声,因为被掐住了喉咙所以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 “现在和我谈后果,聪小小乃是圣宗的圣女,却在小南桥企图杀我,如果非要计较起来的话,这该算是什么罪?” “圣女在一个宗门里的地位如何想必长老不用我来提醒,在外行走的一举一动都代表整个宗门的颜面,她做的任何事都代表了宗门的意思,而她却要杀我。” 雨后的安荆城没有出现彩虹,太阳渐渐西斜,向着地平线下方落了下去,江南并不冷,此刻却出现了一抹冷意。 但李休的话更冷。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那是你们圣宗的意思?圣宗要杀唐国世子,事后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的入我唐境,且那般的嚣张跋扈。” 李休的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冷笑,漆黑的眸子明明没有半点情绪看起来却像是挂着讥讽。 “你信不信,我让你圣宗之人有来,无回?” 淡淡的血腥味骤然弥漫空间,浓烈的杀意凭空生出。 芮姑娘的心底骇然无比,迎着那双带着些许癫狂的眸子她终于是确定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四长老沉着脸,他混迹天下不知多少年,自然分的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并不是在口出狂言,那是真的敢这么做。 而这件事偏偏是他们圣宗理亏,得了阴曹的好处所以才会这么做。 “我知道殿下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人,你若是想杀他早就杀了,不会与我拖到现在,殿下到底想要什么不妨直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答应。” 四长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散去了周身澎湃的气势缓缓说道。 周元并不是他的弟 子,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被人五马分尸也与他无关,但在外面他们毕竟都代表了圣宗的颜面,而且最重要的是周元的家族势力很大,他的哥哥周洛更是下一位圣子最有力的争夺者。 若是能够在今日卖下一个人情,日后能够收获的好处可是要比付出的代价多得多。 芮姑娘咬着嘴唇,双眼死死的盯在李休脸上,她要将这张脸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日后早晚有一天要报了今日的仇。 如今形式不如人,自然要低头。 李休脸上原本极淡的笑容逐渐变得浓郁起来,杀不杀周元他并不在乎,能够利用这个废物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才是真的。 今天拖得时间够多,打的架也不少,所以李休也没有兴趣继续拖沓下去。 他抬头看着四长老那张略有些阴沉的面孔,轻声道:“她为何会杀我?” 这个她指的自然不是芮姑娘,那便是聪小小。 既然答应了就会照办,四长老想了想,然后道:“阴曹与雪原合作,给了圣宗一个拒绝不了的好处。” 这是理由,也是起因。 但李休却并不理会,他仍旧看着那张脸,又重复了一句:“她为何会杀我?” 同样的问题问了两遍自然是因为第一个回答的答案是错的。 圣宗收到了好处,命令和李休关系最好的聪小小动手,但那都是在他们认识之后的事情,也就是说一开始两人之间的友情与喜欢都是纯粹且无瑕的。 喜欢是相互的,喜欢也是捧在手心与含在嘴里。 这样的人又怎会动手伤害他呢? 那一刀本可以直接杀了他,但却刺歪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李休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真相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四长老没有说话。 这是不想回答或者无法回答的意思。 也是做不了主的意思,所以哪怕李休现在就杀了周元也是得不到答案的。 他沉默了会儿,继续问道:“她在哪里?” 这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但四长老仍旧没有说话。 两个人安静无言,沉默了很长时间。 李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要更换问题的意思。 半晌后,四长老道:“万香城!” 李休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万香城乃是荒州的五大势力之一,论起底蕴和实力要比如今风头正盛的圣宗强出不少,聪小小既然离开了大唐为何没有回圣宗反而去了万香城? “既然问题已经回答完了,世子殿下是不是应该将周元放下了?” 四长老出声打破了李休的沉思。 “放下他?” 李休的眸子重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瞳术解除,漆黑随之消散,他挑眉道。 不知为何,看着他那副表情,无论是四长老还是芮姑娘的心里都浮现了一抹不好的预感。 “我当然会放下他,也会留下他的命,但这条手臂,他得留下。” 李休的眸中充斥着狠辣之色,另一只手拽住周元的手臂猛地用力撕了下来。 圣宗四长老面色大变,五境强者的灵气爆发,曲府门前宛如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这一拳威势强横,欲要一举灭杀他们所有人。 浣熊剧烈咆哮着,从口中吐出一道紫金色的光柱直奔他的面门而去。 四长老冷哼一声,拳势竟然硬生生的撕碎了光柱,而与此同时周元的惨叫声猛然响起。 那条手臂竟是被李休硬生生的撕扯了下来,血腥无比。 浣熊的身体随着灵气爆发向后跃起轻飘飘的落在了李休的肩上,小小的眸子里渐渐涌上了嗜血的疯狂。 四长老还想继续却见到李休手臂用力将周元朝他扔了过去,砸在了地上不停滚动着,待在他面前停下的时候俨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靠一口气吊着,生死不明,若是继续拖下去恐怕真的会因为伤势过重而死在这里。 芮姑娘面色苍白至极。 圣宗四长老怒极反笑,周身的杀意凝为实质。 “好好好,好一个唐国世子,当真是好手段。” 微风拂动了衣角,李休却并不在意,将两只手在身上随意的擦了擦,然后淡淡道:“他要我一条手臂,我就要他一条手臂,这很公平。” “不是吗?” 第八章 到了那时,生死有命 () 这当然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不仅公平而且还很大度。 因为周元要杀他,而他却放了周元一命。 李休目光平静的看着怒火欲要将天空焚烧的圣宗四长老,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觉得或许自己这就叫做仁慈。 梁小刀哈哈笑着,心头爽快极了,那周元出场之时何其张狂?满身明黄甲宛如天神临世,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 他梁小刀这辈子就见不得有人比他更嚣张。 左正道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身为朝廷命官在外人面前不能表现得太过,要时刻注意朝廷礼仪,他自己倒是不在乎,不过一旦被那些只会风言奏事的言官们盯上,治他一个失礼的罪名,那可就真的褶子了。 那根发丝很细,固然威力很强却很难对羽听南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他身为执掌安荆城城防的将军,战起之时他就是第一指挥官,就连左正道的命令都可以不听。 此刻见到圣宗四长老竟然一副欲要灭杀他们所有人的模样,羽听南的脸上冷意几乎要凝为实质。 他向前走出,长剑在天上划过,剑鸣之音响彻,数千名唐军齐声呐喊,在其头顶之上有军魂凝聚。 纵然是五境强者想要灭杀拥有军魂的唐军队伍也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周围的动静自然是被四长老看在了眼中,若是放到平时他当然不会将羽听南等人放在眼里,可今日不同。 因为他的面前还有一只浣熊蹲在那里,五境的荒古熊灵再加上可以凝聚出军魂的大唐军队在一侧虎视眈眈,他讨不到好处。 扬起的怒火被强行压了下去,他的视线放到了李休的身上,看着那张宛如古井无波的脸四长老的心里竟然出现了一抹心悸。 这个年轻人在大唐的地位很高,而且做事滴水不漏,杀伐果决,与知白下的那场棋他作为间接参与者也算是略有耳闻,此子若是不死,日后必成气候。 “希望以后殿下不会为今日得事情后悔。” 他冷哼一声,用灵气将周元摄起飘在半空当中,周元 的伤很重,若是不使用灵气续命,恐怕用不上一刻钟就会死在这里。 到时候就有意思了。 “就不劳长老费心了。” 李休冲着他微微欠身,轻声回道。 然后目光在芮姑娘的脸上扫过,芮姑娘急忙将视线移开,不敢与他对视。 “我知道圣宗来了不少人,他们两个未必是其中最强的,等到书录院大开书海之时我会参加,届时若是圣宗弟子有不服气想要找回场子本世子随时恭候。” 话语声伴随着雨后凉风震动着鲜血溪泉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清晰无比的传进了圣宗四长老等人的耳中。 李休转过了身,锋锐与剑意在这一刻尽数敛进身体消失不见,整个人的气息宛如春风一般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迈步朝着曲府之内走去,曲临阳恭敬地在前面带路。 李休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到了那时,生死有命!” 话音落下,他的身子走进了曲府当中,消失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徐盈秀自然跟在身后。 梁小刀伸了个懒腰,发出一连串肆意无比的笑声也走进了曲府,红袖在后面静静跟着。 曲府门前的护卫对着家门众人行了一礼然后缓缓地关上了中门。 大门咯吱闭合,挡住了所有想要探进去的视线。 左正道揉了揉肚皮,向前几步走到了羽听南的身侧,对着圣宗四长老拱了拱手,笑眯眯的说道:“既然误会已经解开,大唐与圣宗之间的关系还是要重修旧好,只是刚刚我安荆城内的两大势力之主密谋反叛,索性被我军及时镇压,但造成的不良后果却是极大的,所以本官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就不留四长老了,望请见谅!” 这话想来不是要留他吃饭的意思。 圣宗四长老像是没听到一般看也不看他,只是盯着曲府之内,像是能够看穿院墙一般,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方才起身飞到空中拉着芮姑娘和周元一同离去,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安荆城的上空。 这态度同 样很张狂,是目中无人,也是视安荆城无人的意思。 左正道却没有生气,能当官的肚子里不说撑船,放一条小木筏却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他知道此刻的四长老比他还要生气,被一个小辈如此漠视侮辱却不能出气,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堂堂的圣宗四长老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恐怕都要沦为笑柄。 说不定还会被倾天策记载在茶前录里面。 成为谈资! “你要去哪?” 看到羽听南率领数千唐军排列整齐掉头打算离去,左正道楞了一下问道。 “圣宗之人离去,殿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此间事了,当然是收兵回营。” 羽听南回答道。 “事了?” 左正道的眼皮跳了跳,没好气的骂道:“龙婆与聂雨松虽然死了,但是她们麾下的势力还在,若是置之不顾的话未来一段时间里因为分配资源的事情要发生多少的争斗可想而知,而且官府如果不趁着这次机会镇压收编她们的势力,难道等以后让曲家一家独大不成?” 羽听南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与白落提等人不同,他对于这些事情是真的一窍不通,按理来说他的个性更适合行走江湖,做一个安安静静的江湖侠客。 之所以能在尔虞我诈的庙堂里行走到如今,除了本身的实力不凡之外左正道的作用也是不可忽视的。 身为至交好友,左正道几乎是牵着他的手一步一个脚印的告诉羽听南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面对这个选择应该如何做。 面对另一个选项应该如何做。 所以对于左正道的话羽听南几乎是百依百顺。 “那我现在就带兵过去?” 羽听南问道。 左正道满脸无奈的点了点头:“龙婆手下的势力复杂,最难对付,队伍不要张扬,无声过去争取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所谓用兵就是要出奇制胜。” “好!” 第九章 心事说与山风 () 官僚上的事情不必多说,今日过后安荆城的势力注定会重新洗牌,从刚刚的选择上就能看出来,曲临阳是圣女的心腹,而圣女好像和世子殿下还有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也就是说曲临阳暂时可以算做自己人。 江南第一大城安荆城彻底被官府掌握在手中,而且是以最小的代价做到了这一点。 他们如何无需多提。 曲府之内。 曲府当中的一路景色与在外界看上去并无两样,没有特别绚烂和奢华的建筑景观,平整的青石路上偶尔有草叶铺洒,道路两侧的蓝花与绿草相互簇拥。 一个妇人手里拿着剪子在用心的修理着花草,神情肃穆且专注,就像是在做一件极为庄严的事情一般, 李休与梁小刀的视线在妇人的身上停顿了一瞬,认出了这正是之前与他们打了一架的那名游野修士。 曲府很大,曲径通幽去往深处。 一路上见过不少下人,见了他们都是遥遥行礼然后躬身退去。 “我一直以为安荆城三大势力当中最聪明的是龙婆,现在看来原来是曲家主。” 或许是一路行走颇没意思,又或许是因为快到终点的心绪不宁,李休难得的主动开口说了一句。 曲临阳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看上去很普通,笑容更加普通。 “芮姑娘乃是许家的希望,龙婆也是许家的人,关心则乱,要不然恐怕隐忍到最后的还会是她。” 他解释道。 芮姑娘叫做许芮,只是自从拜入圣宗之后就不在称呼其名,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尊称为芮姑娘,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称她为许芮。 在荒州,家族荣耀至上,在很多时候甚至凌驾于宗门之上,当然二者通常不会产生冲突。 在大唐家族与国家没有绝对的先后顺序,二者乃是相辅相依相成的关系。 比如慕容天成,他是姑苏城之人,更是敢在关山与李休争权,面对醉春风也是不退一步,而且之前在长安城外还被乔三爷斩了凤鸟,受了不轻的伤。 这是很大的仇,如果不是李休的地位太高,背后势力太强恐怕早都要分生死了。 但饶是如此在小南桥面临外敌的时候慕容天成仍是死战不退一步。 先是唐国人,再是江湖人,纵然身死也要还唐境安宁 慕容天成的这句话已经被倾天策收拢进了茶前录之内,不久后就会随着沧澜草黄二榜的更新传遍整个大唐。 曲临阳这话或许是在自谦,也可能是真的自愧不如。 但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龙婆死了,而他还活着。 能活到最后的人才是笑的最好的人。 一行人来到一处偏院之内,这间院子很小,什么都没有。 没有房屋,没有桌椅,只有满地的碎石以及立在一侧的槐树,还有几人面前不远处的一个淡蓝色的石碑。 身后的院门关闭,除了曲临阳之外曲府之内并无一人留在此处。 “圣女殿下就在石碑之内,我知道殿下想问很多事,不妨亲自询问圣女,所有的问题自然能够得到解答。” 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其他人自然没有掺和的必要,徐盈秀靠在院门之前双手把玩着拂尘一言不发。 梁小刀与红袖原地坐下,随意的捏起几枚石子小声的谈论着什么。 熊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小院之内,安静的坐在徐盈秀大腿旁边,两只爪子伸的长长的紧紧抱着她的脚腕,两只圆圆的眼睛眯缝成一条缝隙,看起来舒服极了。 说完这句话后曲临阳便退到了一旁安静的站着,双目轻轻闭合,槐树枝时不时的扫过头顶,他一动不动。 李休也没有动作,在原地站了许久。 直到夜晚降临,曲府派人送来了吃食,徐盈秀捏着熊胖的耳朵将其提了起来,梁小刀送红袖去了客房。 他才终于向前迈出了一步,走到了那座石碑前方盘膝坐了下去。 李休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石碑上面的凸出纹络,眼神之中的复杂渐渐消失,他的眸子也随之闭合起来,耳畔的声音跟着消失。 无论是风声还是浣熊的鼾声都消失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重新睁开双眼,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曲府和小院消失不见,自己的身旁空无一人。 他将目光方向了四周,数不清的梅树在身侧环绕,一望无际。 身前是悬崖,崖下盛开着好看的扶桑花,在悬崖边上坐着身穿白裙的少女,背对着他,裙摆随着山风飘扬。 这应该是碑内的世界。 看着那道身影,李休沉默了会儿向着悬崖 边走了过去,脚下的青草向前蠕动着,就像是在推着他前行一般。 淡淡的花香传进了鼻子当中,很好闻。 李休坐在了白裙少女的身旁,轻轻地拍了拍手掌,在悬崖之间响起了一阵回音。 山风永远不会停下,从一侧吹向另外一侧。 除了梅花与扶桑花之外,还有淡淡的小兰花味道。 那是聪小小身上的味道。 比什么都好闻。 李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极为满足的笑容。 “想不到再次和你见面的时候竟然是在一面石碑里。” 他没有看她,下方的扶桑花海很美,比雪原上的那一片还要美。 李休的声音很轻,比被山风吹落的梅花还要轻。 “如果你是真的在这里那该有多好。” 李休小声道。 聪小小侧过了脸,额前垂着一缕长发,被风吹到眼角。 “就算我真的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呢?” 她轻声道,一如往常一般,清冷的脸上带着化不尽的温婉。 李休咧了咧嘴,抬起右手朝她伸了过去,手掌从她的身体毫无阻碍的穿了过去,这石碑之内的她终究只是虚幻。 “如果你真的在这里,起码我能再抱你一次。” 李休的目光没有看向她,明明是聪小小的错,他却不敢与那双眸子对视。 一片梅花从身后飘了过来落在了他的身旁,埋入了尘埃里。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当中,彼此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这片天空总是泛着光彩,聪小小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她的双手抱着膝盖,小声的哭了起来。 李休顿时有些慌了手脚,急忙转身想要擦干那张脸上的泪水,手指从脸上穿过,他猛然记起这只是徒劳。 山风吹过崖面,吹开了一片尘埃,那朵梅花从泥土当中露了出来。 爱一个人就是会变的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然后再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 ...... ps:我有罪,晚了这么久哈哈,唉,又去吃火锅了,不过这章我很喜欢,算是酒后的唠叨,或许有一位粉丝说的对,我其实就是一个写言情的。 第十章 那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 看到李休那略有些笨重的样子聪小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渐渐收敛了哭声。 “你就不怪我吗?” 她的目光也落在了崖下的扶桑花海上,悠悠问道。 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插了一刀,真的能不怪吗? “每个人做任何事总有自己的理由,你这么做一定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我可以理解你。” 见到她不在哭了,李休也恢复了自己的气度,两只脚放到崖边,学着子非的样子在空中微微荡着。 “那你恨我吗?” 聪小小侧脸看着他,那双眼睛很认真。 李休很干脆的点了点头:“恨!” 理解归理解,怨恨是怨恨,这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就像是理智与情绪从来都不会相互干涉。 聪小小的眼眶很红,此刻更红了一些。 李休看着那双眸子认真道:“所以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聪小小楞了一下,那双眼睛眨了眨,露出了一抹微笑,那是由衷的笑容,开心的笑声像是银铃一般响在崖上。 那很好看。 李休躺在了草地上,青草被微微压弯,安静的看着那副笑容,心里有的只是无比的宁静。 如果时光静好,那么此刻一定最是温柔。 石碑内出现了许多蝴蝶在两人的头顶成队的盘旋飞舞,五彩的颜色结成花式的图案,美不胜收。 “你现在在哪里?” 李休问道。 聪小小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了下来,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处,却无法触碰出,二人就像是身处在叠加的空间当中,可望不可即。 “我在宗门潜修,你可要努力一些了,否则若是被我领先那该有多难堪。” 聪小小一只手放在额头上,蝴蝶飘在二人的眼前在鼻尖摇曳。 “我遇见周元了,还有芮姑娘和她的师尊,聂雨松和龙婆死了,曲临阳还不错,你的眼光总算是没让我失望。” 李休道。 这话的意思很明了,那就是他已经知道了该知道的事情,也知道了她在万香城的事情,所以就不要再撒谎了。 很直接干脆的被揭穿,聪小小却并没有觉得难堪,反而是笑的更加开心了起来。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她笑着说道。 “既然知道以后就不要瞒我,你去万香城做什么?” 李休问道。 那可不是一个什么好地方,整个荒州行事最为霸道的便是万香城,哪怕是最近风头最盛的圣宗都不敢得罪丝毫。 聪小小会去那里一定有什么原因。 “我身为圣宗圣女,自然不能只想着闭关修行,这一次阴曹付出的代价很大,并且其背后隐隐有着万香城的影子,这一次去算是还个人情。” 这是很合理的解释,但李休很了解她,知道这份轻描淡写的背后还有其他的原因是他想不到的。 既然不想说,问了也不会说。 “什么时候来大唐?” 他又问道。 “你希望我死在梁小刀的刀下吗?” 聪小小幽幽道。 李休没有说话,梁小刀那里他自然会去解释,说通了自然就不会再有事。 “关于我的事是李一南告诉你的吧?” 两个人在生死之后久别重逢并没有说什么经天纬地的大话,就像是在茶馆楼下喝茶闲谈一般说着天南地北。 李休没有否认,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当初他们四人在老弄堂里共同经历了那件事情,彼此之间的关系最为复杂。 “其实我很好奇,李一南和你为什么会来书院?” 李休低头看着胸前的少女,疑惑的问道。 聪小小身为圣宗圣女,地位奇高,完没有必要不远万里来到长安书院修习短短数月的时间。 李一南就更不必说了,他是荒州五大势力之一,号称可以衡量天下的倾天策唯一的传人,这般地位用呼风唤雨来形容完不夸张。 可他也来到了书院修行了短短数月。 若是说这其中没什么必然的原因,谁会信? 聪小小也没有隐瞒:“书院不只是大唐的书院,还是天下的书院,当初倾天策的掌教便曾在书院读书,并得到了院长大人的亲自教诲,就连妖族也有圣子在书院修行,院长大人对每个人都悉心教导,真正做到了有教无类。” “这些都是情,直到院长大人消失,书院逐渐衰落,但倾天策还是会派人过来修行,而且书院很神秘,有许多我们未知的地方和存在。” 这话倒是不错,关于书院的传说很多,最著名的便是后山那个小湖里住着一条龙。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妖族,种族无数,龙族乃是万妖共主,据说如今妖族仅存的真龙不足十条。 且无数年来不曾露面,可想而知书院这个传闻会引起多么大的反响。 李休自然好奇,那一日也亲自去了湖边。 什么都没有,如此看来这个传说自然是假的。 最大的传闻都不是真的,其余的自然也值得考究。 “过几年我去接你好不好?” 李休看着她问道,但不像是在询问。 “那要过几年?” 聪小小也问道。 “过几年吧,要去求亲怎么也要闯出个名声来,我这大唐世子的名头到了荒州或许还没有一个圣宗亲传来的响亮。” 李休叹了口气。 荒州与唐国之间隔着无尽绿海,那里的人固然知晓旁边有一个强国在侧,但听说与见到是完不同的感觉。 “两年后会有一场试剑,荒州游野以下的所有人都会参与进来,前百名可以得到苍山负雪的名额,那是个扬名的好机会。” 聪小小想了想,试探着出了一个主意。 “只选前百?” 李休挑了挑眉毛。 “只选前百!” 聪小小点点头。 “不选第一?” “因为苍山负雪的名额共有一百,所以没必要在继续下去,但即便如此,能够在万宗林立的荒州之上排进前百也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那真没意思。” 他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破境上三关,也没有说在沧澜榜上排名前百的周元和芮姑娘差点被他杀了的事情。 这是小事,没有炫耀的必要。 不过荒州不比大唐,其上万宗林立总有一些天骄是倾天策无法知道且排名的,无数年来的试剑总会出现许多的黑马。 “那什么才有意思?” 聪小小知道李休不是一个喜欢说大话的人,他说没意思那一定是很没意思。 “若是能让这一场试剑无人参加,那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李休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十一章 我娶你啊 () 让这场试剑无人参加,这话听起来很狂妄,更像是在痴人说梦,偏偏李休说出来的时候极为认真,那张脸十分平静,就像是在述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一般。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这幅样子。 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感到惊慌。 聪小小闭起了眼睛,这些天以来的愧疚自责急迫担忧等等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在这一刻消失无踪,能够靠在李休身旁,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抛之脑后。 李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梅花断崖草地,蝴蝶山风轻拂。 天上的云层很薄,透过云朵向上看去什么都没有。 “两年后我去娶你啊!” 二人并肩躺在草地上,像是睡着了一般许久不曾说话,直到李休再度开口。 “好啊!” 聪小小没有犹豫,就像是在吃一顿家常便饭一般直接答应了下来,像是清风与明月。 像是寒窗与红烛。 然后二人再度沉默下来,彼此有很多话想要说,但又不想开口打破此时的安静美好。 “这是我听过最动人的情话。” 聪小小眯着眼笑的很开心。 “你听过多少?” “以前听过一次。” 李休知道她说的是在小南桥的那一次。 “那句话也是我说的,所以不能算数。” 聪小小沉吟了一小会儿,歪着脑袋想了半晌,然后笑嘻嘻的摇了摇头:“那我就没听过了。” 未来的一切没人知晓,眼前的所有也已成定局。 起码现在什么也无法改变。 “我要走了。” 聪小小微微仰着脸,黑色的睫毛扑闪着,满是不舍。 李休的右手放到地面轻轻握紧了草叶,嘴唇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万香城的少城主雪无夜是个很不好对付的人,你要小心。” 李休突然说道。 聪小小愕然的看着他,然后沉默了会儿后说道:“圣宗要真正在荒州站稳脚跟成为最顶尖势力一定要有人帮忙,雪无夜在万香城的地位很高,几乎等同于你在大唐的地位,他若是 肯出手圣宗接下来很多事都会容易许多。” “格局终究太小。” 李休也沉默了会儿,淡淡道。 荒州乃是整片大陆上最大也是势力最多的地方,无数宗门渴望向上爬,能够成为荒州当中最顶尖的宗门之一,和古老的五大势力并驾齐驱是所有宗门做梦都想做到的事情。 荒州是真正的大舞台,百花齐放也不为过。 圣宗能够一步一步爬到今日的地位,其本领格局放眼整片大陆也是少有势力可与之相比,而李休竟然说格局太小? 那么在他眼里真正的大格局是什么样的? 聪小小看了看他手指上的那朵小花,即便是在石碑的世界当中仍然那般耀眼,她的心中恍然,心里最后的迷惘也随之消失。 一个背负着整个人间的男人,他当然有资格说其他人格局不够。 聪小小从地上坐了起来,目光落在李休的脸上,露出一个让周围失色的笑容,然后身形渐渐变的虚淡,最终消失在了悬崖之上。 山风还在吹着,从一侧吹向另一侧,一刻不停。 崖下的扶桑花海开的那么美,身后的梅树林像是要沁人眼眸。 淡淡的云层稀疏扩散,李休身旁的青草直起了身子,那里的佳人已经消失了,他伸手在草地上轻轻抚摸,蝴蝶四散不知飞到了哪里。 面前的空气中似乎还残存着一抹淡淡的小兰花味道。 李休闭着双眼在草地上躺了许久,直到云朵彻底消散,梅花遮蔽了眼前。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沉默着不发一言,一步一步的向着原路走出了石碑。 双眼睁开,一切景色与美好消失不见,李休的手仍然触摸着石碑上的纹络,在原地盘坐着。 徐盈秀站在他的身后将手放他的头上,轻轻的揉着太阳穴,很舒服,也很让人放松。 李休抬手拍了拍她的手掌,徐盈秀的动作跟着停了下来。 “多久了?” “两天了!” 她轻声回道。 两天了?李休微微楞了一下,他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想不到已经两天了。 梁小刀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浣 熊趴在他的肚子上,红袖在一旁安静站着,曲临阳靠在门口很是安静。 李休愈发觉得聪小小的眼光好极了,这个曲临阳是一个很懂事的人。 “这两天里一定发生了很多事,让楼内的人将所有消息准备好在城门口等我,我现在就要。” 站起身子最后看了一眼那面淡蓝色的石碑,李休有些决然的收回眸子,荒州是个大舞台,但与大唐相比并没有高到哪里去。 李休原本并不想去,或者说懒得去,但现在不同,他有了新的想法,既然你们不让我好过,那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无论是荒人还是长林,又或者是阴曹和圣宗他都要挨个的去讨回他们欠下的。 荒人此次溃败,未来十年内轻易不会再起波澜。 阴曹是整个大陆的阴暗面,实力非凡但行事颇有目的性,即便有李休有一些仇恨也不会死心眼的一路追杀报复,阴曹只做该做的事情。 至于圣宗,李休的眸中闪过一抹狠色,他喜欢聪小小,但不会因此原谅圣宗,而且圣宗竟然可以让聪小小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若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恐怕不切实际。 更何况此时的聪小小竟然在万香城。 至于长林在这次的清洗之中恐怕要不了太长时间就会被彻底抹除。 李休在听雪楼这么多年,对于天下大势的脉络把握的极为清楚,万香城号称是荒州第一城,行事霸道至极,并且拥有着开放苍山负雪的权利。 也就是说两年后的试剑所选出的百人名额归根结底还是由万香城选出来的。 荒州五大势力倾天策很少插手世间事,典狱司执掌天下刑罚,赏善罚恶让无数人闻风丧胆,但人数极少并且神出鬼没,除非是真正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否则典狱司也不会出手干涉,毕竟这是一个武道世界,打打杀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三七崖是一群书生,一群儒生,那里的人不修武,不修神,不修体,不修魂。 只修文道,凝文气,成就文圣。 ...... ...... ps:哈哈,这辈子没机会真正说出口的话在小说里说出来也是值得开心的啊!! 第十二章 就只想挨揍 () 当年的三七崖曾经不止一次为老秀才抛出过橄榄枝希望老秀才可以去他们那里修行,可惜的是吴墨笔每次都选择了拒绝。 但饶是如此,三七崖还是爱惜人才不忍见到天赋如此高绝的人在大唐明珠蒙尘,所以就派了人横跨绿海前往小南桥教导了老秀才十年之久方才不舍离去。 无量寺都是一群和尚,每天吃斋念佛静修佛法,比倾天策还要不理事,自然不需多提。 五大势力当中万香城是插手俗事最多的,也是在荒州无数势力当中威望最高的。 其余四大势力的不理事或者少理事造就了万香城表上看来一家独大的局面。 每十年举行一次的试剑也被评为荒州之上难得的大事之一。 被天下瞩目。 那时候的场面可谓是热闹非凡。 所以圣宗才会想通过万香城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在李休看来这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走到了门口,曲临阳恭恭敬敬的打开了小院的木门,自己却并没有跟出去而是留在了院子里。 徐盈秀与红袖跟在身后,浣熊双脚用力蹬了一下梁小刀的肚皮然后跳到了李休的肩膀上。 这一脚不算轻,梁小刀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然后趴在地上弓着腰双手捂着肚子,面色酱紫。 红袖的眼底有些担忧。 “放心吧,他没事。” 李休笑道。 红袖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静静跟着,对于李休的话她还是极为信任的。 果然见到她不理会,梁小刀嘟嘟囔囔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李休。 抬头看了看天上,太阳刚刚升起不久,现在正是清晨,离开了曲府,街上的行人很多。 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安荆城内的行人从来不会断绝,这里是江南第一大城,也是整个江南的枢纽要塞,所有的一切都围绕此处运转。 能够执掌此地不仅是一个肥差,权利也是大的惊人,所以左正道才一直不肯离去。 要不然凭借他的政治能力早就可以回到京都步步高升了。 四人向着城门口走去,在路上又路过了那间忘忧茶馆,这一次没有上楼,只是在楼下喝了两碗粥,吃了几个包子。 掌柜的自然认 出了他们几个,也知道了此刻这城内的三大势力已经消失了两个,看到他们更是毕恭毕敬的走了过来,用的新碗新筷,做上好的香米白粥,绝佳的妖兽包子。 味道很好,李休不是个讲究排场的人,但也很满意掌柜的如此安排,所以留下了百两银票并且对着一直跟在身后的左正道点了点头。 掌柜的是个人精,看出了这个点头的意思不由得欣喜若狂恭恭敬敬的将银票收下,并且极为有礼的拎出了一袋包子递给了蹲在李休肩膀上的浣熊。 熊胖结果包子咬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眼前这人好极了,是个值得培养的人。 于是用小爪子拍了拍李休的耳朵。 李休没有说话,拎着他的尾巴将熊胖扔到了徐盈秀的身上径直离开了茶馆。 然后走到了城门口。 他回头看着左正道。 左正道也在注视着他。 这是李来之与大唐的对视。 左正道弯腰行了一个大礼:“为大唐贺,为殿下贺!” 李休郑重的回了一礼,严肃道:“为大唐贺,为百姓贺!” 大唐不是唐皇的大唐,不是李休的大唐,不是军人的大唐,不是江湖的大唐,也不是百姓的大唐,而是他们所有人的大唐,缺一不可。 两侧的城门军士庄重行礼,来往的百姓与侠客驻足而立,头颅微微低下。 “为天下贺!” “散了吧!” 李休摆了摆手,走出了安荆城,在官道上不快不慢的走着。 左正道目视着他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大唐不是腐朽的国家,正需要一代又一代的新鲜血液不停出现,而李休就是这无数血液当中最被赋予厚望的那个人。 “这天下的担子很重,好在还有很多人可以陪他一起扛。” 羽听南来到了他的身旁,听到了左正道喃喃的这句话。 “是啊,江山人才辈出,我大唐从来不缺敢于赴死的人。” 他接着道。 两个人对视一眼,露出一个默契的笑容然后齐齐转身离开了城门口。 这天下的担子很重,但肩膀很多。 子非,陈落,慕容,陈玄策,陈知墨,梁 小刀,李弦一,陈思宁,年轻一辈人很多很多。 优秀的人也有不少。 安荆城渐渐消失在身后,李休四人停在了官道一侧静静站着,片刻后从道路两侧的荒野之中传出了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五匹马从里面跑了出来,上面坐着一个人。 穿着青衣,那是听雪楼的人。 “少主!” 那人从马上下来对着李休与徐盈秀行了一礼然后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 “刺杀长林的行动进展如何?” 李休没有急着看纸上的内容,而是对着那名听雪楼弟子问道。 “进展很快,在官府与江湖的力配合之下,长林这些日子只能到处逃窜,已经死了很多人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连根拔起。” 官府与江湖力配合就意味着大唐这个恐怖的战争帝国力出手,在这样的实力之下没有人能够侥幸,长林很强,也很神秘,而且是隐藏在唐国之内不知多少年的影子。 想要连根拔起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次的行动最多重创长林,这一点李休很清楚,李弦一也很清楚。 就连皇后也清楚,所以才没有在中间横插一手。 “醉春风的近况如何?” 李休突然问道。 他与陈玄策一起去了青角司,想来一定很有意思。 “醉春风陪着陈玄策抵达青角司之后就找陈落打了一场。” “结果呢?” 李休笑着问道。 那名弟子有些迟疑,然后尴尬的挠了挠头:“没打过,被陈落揍了一顿在床上养伤,现在还没好,衣食住行都是楼内的人在照顾。” 李休摇了摇头心里早有预料,陈落乃是当之无愧的五境以下第一人,便是妖孽如子非当初在游野境界也低他一头,醉春风去和他打架,那无疑是在挨打。 徐盈秀安静的在一旁站着,眼睛看着地面。 平心而论,李休不喜欢王知唯,当年他曾去武当山见过他,有些木讷,有些偏执,明明生长在红尘当中却口口声声的要远离**。 但徐盈秀喜欢,他也只能跟着喜欢。 醉春风知道自己不是陈落的对手,他只是想挨顿揍。 好好地挨上一顿。 第十三章 人来人往皆为名声 () “书院开书录院,放书海供天骄行走,这是一等一的大事,荒州会来人,就连妖族也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长林的衰落已经无法避免,让楼内的视线暂时转移到这次的书海之上,多注意一下那些非大唐的人。” 李休叮嘱道。 “是!” 那人应了一声。 “去办吧!” 李休挥了挥手,轻声道。 那人翻身上马对着李休和徐盈秀拱了拱手,调转马头朝着原路飞奔离去。 “你在看什么?” 李休也打算上马,却突然瞥见梁小刀遥遥看着那名楼内弟子的背影,满脸的羡慕之色。 “听雪楼的实力比之姑苏城丝毫不差,并且拥有大唐最大的情报能力,而且神出鬼没足迹遍布天下,有了他们的帮忙做任何事都要轻松许多,我当然羡慕。” 梁小刀将红袖扶到马背上,自己也坐到了另一匹马的马背上,然后对着李休翻了一个白眼说道。 “你如今也是北地的小将军,论起杀伐北地边军当为天下第一,还用得着羡慕我?” 李休淡淡道。 梁小刀没好气的抽了一下马屁股,四匹马在官道上扬起灰尘,马蹄飞扬。 “暂且不说你在北地的话比我还要管用,而且我若是敢仗着北地的名声在唐国招摇撞骗,我爹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北地是大唐的北地,然后是李来之的北地,最后才是梁文的北地。 但梁文与李来之没有什么差别,就像李来之与大唐也没有什么差别。 本就是一体的关系。 李休作为李来之的独子,梁文对他的宠爱与对梁小刀并没有什么两样,最重要的是李休很争气。 他的天赋很高,韧性很强,一个不会修行的人能够在听雪楼那样的地方得到所有人的尊敬,并且得到老楼主的信任与宠溺。 可以说那时候的李休除了不会修行之外什么都是第一,而如今破掉了三劫,并且能够修行更是被所有人寄予厚望。 而他也的确没有让人失望。 “北地是军队,当然不能任由你胡闹,但也不会让你受了 委屈,在皇宫里你连太子都敢骂,走到书院里也被人尊敬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李休道。 “人的**是无止境的,你要是不死,我永远都是老二。” 梁小刀不怀好意的看着李休嘿嘿笑道。 然后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很痛! 当下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的嘟囔了起来。 顺着官道往前走,一路向北便是长安的方向,待到日头正中,周围没有树木森林,有些闷热。 李休却突然策马冲进了另外一条道路,改变的很是突兀,一直跟在身后的梁小刀等人齐齐愣了一瞬急忙调转马头跟了过去。 用力的抽了几下马屁股梁小刀纵马跑到了李休的身侧,疑惑问道:“这可不是要去长安的路,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他们要回长安,尤其是李一南就快要走了,这时候更应该要争分夺秒,而李休竟然换了一个方向,梁小刀可不会认为他迷路了。 既然不是迷路,促使他如此做的自然有其原因存在。 毫无疑问,就是因为那张纸,那张听雪楼弟子递给李休的白纸,上面记录了最近一段时间唐国之内发生的一切大事。 纸上写了很多信息,重要的也有不少,但大多都有人处理,处理不了的自己也鞭长莫及。 “回长安之前有一件事要做,速度快些,做完之后再回去也来得及。” 李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如此说道。 梁小刀沉默了一瞬,然后看着他的脸:“去哪?” “三圣斋!” 梁小刀回头与徐盈秀对视一眼,二者的眼神都有些慎重。 熊胖蹲在红袖身上淡淡的灵气包裹着她的身体。 三圣斋和李休可是老冤家了,彼此之间有仇也有恩。 李休是个识大体的人,既然草圣对他有恩,那么他就不会在继续针对三圣斋,而且那日的经过杨不定也和他说过,过程很详细,楚恒也不是一个无药可救的人。 既然不是去报仇,那会去做什么? 四匹马在官道上飞快的疾驰着,像是一阵狂风一般席卷而出,眨 眼间消失了很远很远。 这些日子的大唐并不算安稳,天南地北每个地方都不停的有人穿过边境进入唐国。 只因为书院陈先生开口。 大开书录院,天下人皆可来此闯书海,得机缘。 这是天赐良机,没人想要错过,得到了消息的宗门几乎都排人过来,便是唐境之外也有一些宗门或是妖族都甘愿不远万里而来参与书海之争。 这是大机缘。 当初梁秋让齐元彬布阵成功的人进书海只开了第一层,饶是如此也让他们从一个普通人成功踏足初境。 书海内的神秘从来没有人能够得窥貌。 从边境到长安梅岭,这一路上有许多的风景。 也有很多的人。 草黄纸和沧澜榜上的人也有很多,不服他们想要力压群雄的人自然更多,所以那些人每到一个城池便会挑战沧澜榜上的高手,借此扬名。 所有人都希望能够在这次梅岭书海聚首之时名扬天下。 作为医道圣地的三圣斋自然会遇到这样的人。 草圣身为五境宗师自然不会掺和小辈之间的事情,陈临辞不在。 楚恒与清秋都是承意修为,这很好对付。 也很适合扬名。 不少来自荒州或是妖族的人都想要把三圣斋当做垫脚石,踩上一脚。 “不需要太过担心,楚恒修为只是承意,上不了沧澜榜,更何况还是草圣的弟子,那些人想来也不敢太过,就算想要借此扬名出手的人修为也只会保持在承意之内,凭借楚恒的实力要对付他们并不算太难。” 梁小刀轻声说道。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阳光消失在大地上,幸好江南之地算不上寒冷,哪怕是赶夜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恒心高气傲,面对挑战绝对不会后退一步,他的性子太硬,陈临辞不在,草圣不能约束他,难保不会出事。” 李休冷着脸,马儿的速度从我有一刻停歇。 “敢在我大唐踩着我唐国之人扬名,那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第十四章 这世界从不公平 () 扬名,这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但对于很多修士来说却比什么都重要。 人活一世选择修行强大己身首先为的自然是长生,生命有尽头,修为无涯。 只有不停突破,不停前进才能得窥长生之道。 而争执,战争,保家卫国,纵马江湖,这一切都是长生路上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扬名也是。 名声比命还要重要。 因为那代表着别人的肯定与尊敬,在明知早晚会死的前提下,名声就成为了最重要的东西。 三圣斋是一座大山,很高,路很难走,除了草圣与他的三名弟子之外没人可以走到山顶,便是当初求药的莫清欢与杨不定也是只走到了草堂门前停了下来。 但来三圣斋求药的人很多,来三圣斋想要一睹草圣圣荣的医师也很多,慢慢地积累,长久以来在山脚下就逐渐形成了一片小镇。 镇子上人来人往,求药的人,求到药的人,求不到药的人。 数不胜数,络绎不绝。 此时在镇子当中的客栈内坐着一桌子的人,很大的桌子。 很多的人。 他们围成一圈坐着,并不安静,目光透过门口看向外面,不是看见几个面黄肌瘦眼挂珠帘的人然后面带讥讽彼此谈笑。 “这三圣斋倒是不愧医道圣地的名声,果然医师多,病人也多。” 开口的是坐在最边上的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半蹲在椅子上,目光打量着门前走过的路人,有些感叹。 “死的人也多。” 又有一人开口道,然后引起了一片笑声,声音很大,传遍了整个一楼,让不少食客微微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不喜。 “少族长,来三圣斋想要扬名的人可不止咱们叶家一个,我听说前不久藏武阁的人也去找挑战了那个叫楚恒的,当时围观的人可是不少,据说倾天策都派了人过来亲自记录那一战。” 那人转过了头,对着坐在正位之上一个身着锦衣玉袍的年轻人有些恭敬的说道。 “四哥,那一战结果如何?” 那尖嘴猴腮的人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问道。 开口之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骂了一句:“早 就让你多动动脑子偏偏不听,当然是那楚恒赢了,他若是输了,咱们还来这里做什么?” “我没脑子?别以为叫你一声四哥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人物了,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废了你。” “废了我?叶涛,你信不信我打你都不带用两只手的。” “好好好,叶弘,就让我见识见识这些年你的本事长进了多少?” 两个人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彼此的鼻子大骂道。 那锦衣青年自始至终闭着眼睛,并不插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住口,你们两个当着少族长面前还敢胡闹,真是丢尽了脸面,再敢多说一句,就给我滚回荒州。” 这时,桌子的另一头猛然响起爆喝之声,一个身高马大满是肌肉皮肤有些黝黑的男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对着二人叱道。 叶涛与叶弘不敢怠慢站起身子行了一礼,道了声罪然后方才坐下,但仍是彼此不对付的哼唧了两声。 “少族长既然选择三圣斋一定有自己的打算,你们只需要静静跟着就好,多余的话不要多提。” 看到二人不在争吵,大汉的怒火也平息了下来。 桌子上的其他人自顾自的吃着东西,显然对于这一幕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看来这一路上发生了不止一次。 “只是可惜那陈临辞并不在三圣斋,否则的话少族长定然可以战而胜之,在这唐国之地威名远扬。” 叶涛端起了一杯酒对着锦衣青年示意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在场的十几人关系其实都还不错,毕竟是在一个家族一起生活了不少年,彼此之间虽然有些竞争但因为有着叶修的存在与调和到没有出现过要分生死的情况。 叶修便是这个锦衣青年,荒州叶家的少族长。 叶家在荒州的地位属于中等,但这一代也出现了不少的天之骄子,而且更是有传闻称典狱司对叶修隐隐有青睐的意思。 因此在荒州之中叶修也算是有些名声,在沧澜榜上的排名不比周元低。 他睁开眼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却没有说话。 典狱司的眼光很高,能够被其挑选认可首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自大,不能小视他人。 所以叶修不是一个目中无人的人。 他对于三圣斋的了解很深,对于草圣独创的医天下也是颇为渴望,但他对陈临辞的了解更深。 知道那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这些年来一直行走天下苦寒之地行医救人,那是真正的医者。 “其实这天下只有一种病。” 叶修看着门外的行人,有人不停地咳嗽着,骨瘦如柴。 有人穿着华衣,趾高气昂。 桌上的人渐渐没有了动作,十几个人都在抬头注视着他。 “那就是穷病。” 叶修拿起旁边的酒壶为自己倒满,水流的声音很清晰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但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以武为尊,强者对弱者从来没有帮助,有的只是同情。” 一杯酒倒满,酒壶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叶修靠在椅子上,锦衣垂在身侧,一饮而尽。 客栈的一楼很安静,其余的客人听着这些话沉默着。 一切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所以我们才要不停的向上爬,然后一步一步的带领叶家屹立巅峰,成为人上人,成为所有人都尊敬的人。” “而这次扬名,便是第一步。” 叶修平稳的声音继续响起。 然后叶涛等人笑了起来。 “若是陈临辞在此我等尚且还惧他三分,如今只剩一个区区楚恒还有一个女流之辈,哪里会是我们的对手?这一次的挑战我叶涛第一个先来,就不劳各位兄弟动手了。” 他大笑两声然后说道,话语之中的意思就像是将楚恒看作是囊中之物一般,伸手可取。 这话在叶家的人耳朵当中听起来很爽快,但是听在别人耳朵里却是难听的很。 在这小镇当中,不说所有人,起码八成的人都对草圣大人极为尊敬,此刻听到他们言语之中不停地侮辱陈临辞与楚恒,他们的心里自然不大爽快。 “说大话谁都会,关键是有用吗?” 一楼角落里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让叶涛等人的笑声为之一顿。 第十五章 装最狠的逼 () 一行人循着声音回头看去,只见到在角落当中的桌子上坐着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人,此刻正端着茶杯放到嘴边轻轻地喝了一口,然后拿起筷子夹起了眼前的一盘菜。 叶涛的眼神很好,知道那是他最喜欢又最讨厌的红烧肉。 喜欢是因为味道还不错,讨厌是因为肥肉太多,且很腻,若是单纯的瘦肉一定很好吃。 “阁下是什么人?” 这里是大唐,是三圣斋脚下,不是荒州也不是他叶家。 做事当然要小心为上,他叶涛固然嚣张,却也不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毕竟从道理上来讲他们去挑战楚恒,颇有一种趁人之危的意思。 也有柿子挑软的捏的意思。 “过路人!” 蓝衣青年将红烧肉放到嘴里嚼了嚼,跟着点了点头,觉得味道不错,在这小镇子里能吃到如此正宗的红烧肉是很难得的事情。 “既然是过路人那就好好走自己的路,不要拦了别人。” 叶涛注视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其余人没有开口,叶修安静的喝着酒,就连一直和他不对付的叶弘也安静的坐在一旁没有插话。 面对外人,叶家自然是要一致对外,况且叶涛这些年来也处理过不少这样的事情,把握不算小。 “路就在这里,你能走,我也能走,怎么能说是我在拦你的路呢?” 他将筷子放下,调转视线看向了叶涛,调笑道。 这应该就是找茬的意思了。 叶修放下了酒杯,身边的那名大汉虎目凝视着那人。 叶涛喝了一口酒,然后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尖嘴猴腮的脸上带着寒意,冷声道:“这么说来,阁下是打算为三圣斋出头了?” 蓝衣青年眯起了眼睛,嘿嘿笑了笑:“不要误会,我只是想领教一下来自荒州的人有多么了不起,几位应该不会吝啬吧?” “既然你想找死,我一定成你。” 叶涛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然后走到了一楼正中央,这里是供来往之人行走的地方,很是宽敞,最适合用来打架。 谁知那蓝衣青年坐在原地动都没动,就连眼皮都没抖一下。 “你还差得远呢!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也不想浪费时间。” “无知小儿,安敢如此欺我?” 听到这话,叶涛的眼睛都给气红了,向前几步就要开始动手,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硬生生的喝制住了。 “住手,退下!” 说话的却是先前开口的那名大汉,五大三粗满身的肌肉,看上去就很有威势。 叶涛回头看着他,大声道:“云哥,这小子欺人太甚,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他,我这口气出不去。” 听到这话叶云却没有呵斥,反而是有些凝重的沉声道:“退下,你不是他的对手。” 那张脸上的表情很严肃,看得出来并不是在开玩笑,叶涛握了握拳头,冷哼一声退了回去。 叶云则是走到了一楼中央的过道上,对着蓝衣青年拱了拱手:“刚刚我等兄弟的言语有些冒失,但绝对没有不尊重草圣大人的意思,还望兄弟不要见怪。” 看到他开口竟然要赔不是,叶涛差点急了,刚要说话却被叶弘按住了胳膊,然后对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叶涛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到了叶修的目光之后缩了缩脖子,终于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他不行,你还有点意思。” 蓝衣青年从桌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叶云的面前,两个人相隔数步对视着,一楼两侧的食客远远地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幕。 “但也只是有点意思,终究还是差点意思,他来倒还可以。” 他伸出一根手指遥遥的指着叶修,目光中带着挑衅味道。 “出来走面子是相互给的,阁下不要太过分了,就凭你恐怕还没资格让少族长出手。” 叶云的脸色一沉,呵斥道。 叶修可是被典狱司看中的人,在沧澜榜上的排名不算低,并且潜力极高,不是他瞧不起大唐,如今的唐国沧澜榜上想要和叶修一战的恐怕也就只有前五位才有这个实力。 “我柳墨行走大唐天下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说我不够资格。” 蓝衣青年的眼睛眯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今天是我第一次听到,倒还真有意思。” 柳墨?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是愣了一瞬,紧接着响起了一片的哗然之声。 “他就是沧澜榜上排在十四位的柳墨?这就难怪了,难怪他有底气和荒州那些人正面冲突。” “我听说那柳墨与陈临辞乃是好友,估计也是听说了这一次书院要广邀天下人共游书海的事情,担心三圣斋出问题所以才专程赶了过来,不成想倒真的被他撞了个正着。” 有人拍额感叹,有人扶手称快。 但这些人的脸色都很奇怪,看向柳墨的视线当中也充满了复杂。 若是论起名声来,排在最高的绝不是沧澜榜第一的陈彦彦,也不是最冷傲的莫清欢,更不是得到老剑神青睐教导的慕容。 而是眼前这位,沧澜榜十四,柳墨。 他乃是草圣大弟子陈临辞的至交好友,最关键的是柳墨很狂,目中无人四个字用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 当今天下他只尊敬陈临辞一人,视其余所有人于无物。 当初他第一次登上沧澜榜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特别嘱咐倾天策的人一定要加上。 “今天下英雄只有两人,陈临辞救苦救难,悲天悯人当为第一人,我为第二人,余者皆猪狗,不足视我于眼前。” 当年这句话随着沧澜榜传遍了整个大唐,柳墨也成为了天下人的笑柄,更有许多人看他不顺眼打算教训他,但柳墨却丝毫不惧,他的态度只有一个。 无论打不打得过,我都瞧不上你。 所以柳墨的名声在这大唐可真的是响当当的存在。 听到这个名字,叶云脸上的阴沉却消散了一些。 沧澜榜十四? “柳墨,沧澜榜十四?真是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也配和我叶家少族长交手?你问过我这双拳头没有?” 叶云嗤笑一声,不屑道。 柳墨冷哼一声,面色凛冽,一只手负在腰间:“我柳墨做事,何须问过他人?” 第十六章 挨最毒的打 () 叶云面色不善的看着他。 其他人忍不住拍了拍手,觉得柳墨不愧是传说中的那般,果然是狂傲非常,目中无人。 “那就让我来领教领教,这唐国沧澜榜上排名十四的人究竟有多么了不起。” “我说过,你还差点意思,让他来。” 柳墨昂着头,对着一直坐在椅子上的锦衣叶修扬了扬下巴。 “找死。” 叶云大怒,他绝不能容忍别人对叶修有丝毫不敬之处。 当下便怒吼一声一拳挥出向着柳墨的面门挥了过去。 他的修为乃是不折不扣的上三关修士,能够跟随叶修来到大唐其本身实力当然不同凡响,叶云自信凭借自己的实力在这大唐沧澜榜内排进前四十绝对不是问题。 这一拳势大力沉,又快又狠,眨眼之间就来到了柳墨的双眼之前。 但柳墨却没有动作,就这么静静地站着,那张脸上带着深深地不屑,眼皮眨都没眨一下,整个人一动不动。 叶云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拳头在柳墨的眼前停了下来。 喝道:“战又不战,退又不退,你是何意?” 柳墨完没有半点动手的意思,面对这一拳也没有躲闪,但叶云的动作却停了下来,打败一个束手就擒的人,他还丢不起这个脸。 柳墨的身子站的笔直,一只手负在身后,看着远处的锦衣叶修。 淡淡道:“我早就说过,他不配与我动手,你还可以。” 叶云的拳头就在他面前,而他却像是根本看不到一般,这就是目中无人,这就是不放在眼里。 饶是叶云再如何克制在此刻也是差点把肺给气炸了,那条胳膊剧烈颤抖着,上面青筋直蹦。 两侧的江湖食客们见了这一幕不由得啧啧称赞,暂且不提这柳墨的本领如何,单说这气人的本事就不可小觑。 “若是不敢,便算了,几位掉头回去,离三圣斋远一点,听清楚了吗?” 说完这句话,柳墨转过身子,向着外面走去。 “等等!” 叶修抬起眸子,将视线投了过来,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身锦衣华贵无比。 叶弘急忙将桌子上的白色毛巾拿了起来递了过去。 叶修伸手接过仔仔细细的擦拭着自己的双手,轻声道:“我在荒州的沧澜榜上排八十四位,你在唐国的 沧澜榜上排名十四,如此看来大唐应该不如荒州。” 他没有谈论是否去三圣斋的事情,而是直接将两方势力放到一起做了一个比较。 让人哑口无言,周围的江湖食客面色大变,蹭蹭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们一行人。 这里,毕竟是大唐的地盘。 叶修却像是没看到一半,拎起毛巾一角擦拭着手腕,目光平静,毫无波澜。 这是关乎到唐国颜面的事情,柳墨离开的动作停了下来,慢慢的转过了身子。 露出一抹狂傲的笑容:“子非在我唐国草黄纸上排第二,却压下了整座荒州,如此说来你们荒州的游野修士难不成都是一群废物吗?” 这是最直接了当的打脸,叶修的那双剑眉微微一挑,这话是事实。 整个荒州,草黄纸上的所有人,无论第一人还是最后一人提到子非那个名字的时候都会沉默下来,那个人压了整整一代人。 无人可出其左右。 “想要进入草黄纸,一定会先进入沧澜榜,那时候唐国还有何人?” 沧澜榜通常被视作为潜力榜,无论是陈落还是醉春风等人哪怕再强终究是草黄纸上的人。 单说沧澜榜,拿得出手的似乎并不算多。 “说的再多又有什么意思?你我且做一场,我还真想看看这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八十四的人有多么了不起。” “你想打架吗?” 叶修放下了手中的毛巾,轻轻地掸了掸衣衫。 柳墨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笑容。 “打啊!” 叶修将椅子向后轻轻移开,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行路之上,他的锦衣明亮,脚踏白靴,剑眉星目,皮肤微微有些白皙。 “我不是很会打架。” 他轻声说道。 柳墨歪了歪脖子,摊了摊手,脸上的笑容浓郁:“没关系,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啊!” “好啊,那就动手吧!” “好,那就动手!” 两个人静静对视着,声音很轻,比从窗户吹进来的风还要轻。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但他们却一直没有动作。 直到许久之后。 柳墨忽然欺身上前,他的右手成掌,掌心轻转握成拳头阳光像是被捏在了手心一般,这一拳的速 度很快,威力惊人比之叶云那一拳强了不止一倍,二人中间的灵气发出爆裂之声,脚下的地板随之裂开。 窗风被席卷夹杂进了这一拳之内,拳风呼啸,凛冽无双。 这一拳很重,站在远处的叶云瞳孔微缩,心下隐隐有些骇然,他现在才明白原来柳墨并不是在虚张声势,单凭这一拳来看自己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但这还不是一切,拳头击打而出的同时柳墨的身体随之变幻而出,在行道之上竟然是出现了四个他的身影,分别从前后左右一同击打而来,并且威势尽皆骇人无比。 这就是身化万千,桌子上的叶涛握着酒杯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心下有些后怕。 柳墨动了,而且速度很快,灵气的爆裂压迫着面前方圆空间,叶修身上的锦衣猎猎作响。 但他动了,叶修几乎在同时也跟着动了。 那双眸子淡漠无比,目光平静只是盯着眼前的柳墨丝毫不去理会身后与左右的三道身影。 他的脚掌在地面用力一跺,一股霸道无比的灵气从地面升起在一瞬之间倒飞上来与身前爆裂的灵气撞击在一起,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在身前滑动,由上而下由左向右,无边的霸道在这一刻尽数化作弱水一般柔软在身前畅游着。 叶修的手掌向前轻轻探出,与柳墨的拳头抵在一起。 那只拳头轻轻松开,无数的阳光从掌心之内生出四散而发,耀眼无比。 叶修却不为所动,那只手掌之上的力量犹如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一浪大过一浪。 咔嚓! 只听得一声脆响,脚下的地板片片碎裂,天上的阳光跟着消散,那只手掌印在了柳墨的胸口上。 掌心之上的柔和在一瞬间化作霸道无比的刚强。 刚柔并济轰然爆发而出。 柳墨的身体随之倒飞出去,砸碎了堂内桌椅,在地面上滑行出去十余米方才渐渐停顿下来。 他的胸口微微向下塌陷,大口的鲜血从嘴中流淌出来。 周围的所有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难以置信。 ...... ...... ps:这两章标题不要介意,且容我恶趣味一下,哈哈,最后的倒吸凉气原本不想写,因为那不是我的风格,但想了想土豆也算是我最先接触的作者,加了这一句算是致敬。 第十七章 有时候一只蝉就是整个夏天 () 这一幕看起来不仅难以置信,甚至有些不像是真的。  柳墨再如何狂妄那也是沧澜榜上排名十四的强者,即便是输又怎么会输的这么惨?  两个人之间只是一个短暂的交手,柳墨竟然在一刹那身受重伤,那叶修竟真的强到了如此程度?  还是说荒州之人普遍修为要胜过我唐国之人?  “和你的嘴巴比起来,你的本事要差上很多。”  叶修伸出了一只手悬停在空中,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叶弘拿着一张崭新的毛巾递了过去,他接过拿在手里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右手。  目光淡漠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柳墨。  “我一直不与你动手并非是因为我看不起你,而是我有洁癖,打架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无论输赢都会流汗和流血,那很不干净,而擦起来总归会很麻烦,比如现在。”  他将毛巾扔到了身后的桌子上,淡淡道。  叶修在陈述一个事实,语气平静,他并没有任何鄙夷的意思,但听到其他人的耳朵里味道就然改变。  两侧的唐人收敛了震惊,闻得此言心里没来由的升上一股子怒火。  这叶修的意思就好像是在说,和柳墨交战是在脏自己的手。  一个胜利者如此轻描淡写的对着失败者说出这样的话,这就是在诛心。  柳墨双手撑在地面,挣扎着从地面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弯着,他看着叶修,然后嘴角竟是微微扬起露出一抹微笑。  一只手抬起在嘴边轻轻的擦拭着鲜血,从口中发出了两声轻轻的咳嗽声。  “我早就说了,与你打架还算是有一点意思,如今看来果然是有点意思。”  他的下巴微微扬起,哪怕受了不轻的伤势那双眼中仍旧充满了高傲,就如同他在沧澜榜上的批词一般,天下人除陈临辞外,余者皆猪狗。  “就只是有点意思?”  叶修的眉梢微微挑了挑,问道。  柳墨咧了咧嘴,微笑道:“我觉得还差点意思。”  叶修沉默了一会儿,身后桌面上的毛巾突然上升到半空当中,然后落在了两人的中间,洁白的毛巾在空中摊开成为一个方块快速的旋转着。  叶修的手掌落在了那张毛巾上,毛巾飘在了柳墨的肩膀。  叶修长身而立,身上的锦衣泛着华彩。  柳墨的身体再度倒飞出去,这一次直接飞出了客栈之内在门口的街道上摔出去很远,砸烂了对面的馄饨小摊。  来往的人群发出连串的惊呼,有的病人猛地向后倒退几步,胸膛起伏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现在看来应该有些意思。”  叶修掸了掸前襟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出门外遥遥扫了一眼躺在废墟当中挣扎着却无法起身的柳墨,淡淡道。  “的确有点意思了。”  柳墨躺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嘴角的笑容也跟着凝固下来。  喃喃两句。  “可不是我不帮你,这次真的是丢人了。”  他仰头看着天空,声音断断续续,低不可闻,然后两只眼睛缓缓闭合起来,彻底昏了过去。  叶修瞥了他一眼并没有继续动手,身后的客栈传出一阵脚步声,十几名叶家子弟跟了过来。  “少族长为何要留他性命?”  叶云站在他的身后,瓮声瓮气的问道。  “远在荒州之时我一直以为唐国除了草黄纸上的那些人还有些意思之外,其余人都还差得远。”  他将双手负在身后,离开了客栈门口向着三圣斋的那座大山走去。  锦衣穿在身上,高贵无比。  “现在看来,这大唐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势力,的确有些意思。”  叶修的脸上竟是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若是不仔细看去根本看不出来。  他是在笑,叶云楞了一下,叶修很少会笑,哪怕是被当年被典狱司看中他也没有笑过。  看来这大唐是真的让他感觉到有点意思了。  “走吧,早些解决眼前的事,我现在很好奇这京城之内到底是怎么样的藏龙卧虎。”  其他人点头称是,叶弘回身递给店小二一块金子,足够了饭钱不说,就连打碎的那些桌椅也足够赔偿。  一行人离去之后从客栈内很快就冲出了几个人朝着昏过去的柳墨急急忙忙的跑了过去,再怎么说这也是为了唐人出头才被打成这个样子,他们没本事打不过,但是救人却没有问题。  当 下几个人将柳墨扶了起来朝着不远处的小医馆跑了过去,这间小镇之中最多的并不是客栈酒楼,医道圣地最多的当然是医馆。  “一群欺软怕硬的狗东西,若是陈临辞没有走,就是借他们三个胆子也不敢来三圣斋撒野。”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这里聚集的人群却是久久没有散去。  一个个怒视着他们的背影,谁会管你是不是手下留情?  谁会管你的态度是否平和?  在他们看来这些人是外来人,外来人来找唐人的麻烦想要踩着唐人的脑袋在唐国扬名。  这就是大忌。  “怕什么?就算想要扬名也只是同境交战,刚刚动手的那个锦衣年轻人不能插手,只凭承意境界凭楚恒的实力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就是,前段时间不是还有个什么藏武阁的去山上挑战,好像也会来自荒州,口气可比他们大多了,最后不还是输了吗?趾高气昂的来,灰溜溜的走了。”  提到这件事情,不少人都直起了腰板,言语之间略微有些得意。  显然在他们看来楚恒的实力还是值得信赖的。  “可是我听说那一天楚恒连战七场不曾后退,最后虽然赢了但也受到了不轻的伤势,只怕如今还没有康复,若是继续被他们挑战只怕胜败难料啊!”  这时候有人迟疑着开口说道。  这话倒是没有错,当初楚恒为了震慑住那些外来之客,一口气接受藏武阁的挑战连战了七场,虽然最后都赢了但是受的伤着实不算轻,哪怕身处医道圣地也是没那么快的速度康复的。  “只希望这一次他不要在逞强就好,赢一场便歇一歇,等到恢复了再打也不迟。”  有人叹道。  “歇一歇?那些外来之人手段卑劣,一旦停止下来就不停扬言说是三圣斋怕了他们,要楚恒站出来行礼道歉认输,否则就接着打,如此一来要怎么停的下来?”  “唉,说再多都没有意义,现在只能希望楚恒撑下来,或者有人能够出手帮忙,解决眼前这个危机。”  “帮忙?谈何容易?江湖切磋你以为是谁都可以帮忙的吗?这个人不仅要有资格还有能够服众,否则即便是胜了也没人服气,更没资格代表三圣斋,事到如今,一切如何俱凭天意!”  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在人群中响了起来,然后忽然有人开口恍然大悟道:“我等在此感伤又有何用,倒不如亲自去草堂山下,别的忙帮不上,就算是给楚恒壮壮声势那也是好的。”  这话一出立刻就传来了许多的附和声音,然后一行人彼此手拉着手肩搭着肩向着三圣斋走了过去,一路之上不停地探讨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并且加入了进来。  向前一路行走,队伍里要为三圣斋壮声势的人也越来越多。  ......  三圣斋是一座大山,但草圣等人坐落在山巅之上,与外界的称呼不同,草圣和他的三名弟子更喜欢称那里为草堂,所以才会求苏声晚在上面书写着草堂二字。  除了他们四人之外没有人进入过草堂之内,也没有人来过山巅之中。  从山脚到山顶中间只有一条路,道路两旁的景色很美,漫山的话花儿遍地,眼前有各色的美景。  这里的风很暖和,视野很开阔。  一眼就能够看得到远处山下走过来很多人,楚恒就坐在小路上的一块石头上,身上的紫衣有些破旧,那张脸色隐隐有一抹苍白。  他的目光之中带着讥讽,仿佛朝三圣斋走过来的那些不是人,而是待宰的羔羊与猪狗。  在他的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绝对不是青年,因为他活了几十年。  但看样子也不算是中年。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看外表像是三十岁上下的模样,看上去有些秀气,偏偏打扮狂放的很。  身上的衣服并不整齐,反而有些凌乱,胸口的洁白染上了一片墨水,黑漆漆的一大片看起来有些邋遢。  他的手里捏着一根毛笔,面前放着一张画纸,画上正是眼前遍山的花儿,看上去极具神韵,竟是比真的还要好看,只是这人时不时地皱起眉头目光四下打量着看样子好像对这幅画并不满意。  他苦思许久,将毛笔的笔头放进嘴里轻轻咬着,黑色的墨水染黑了牙齿和嘴唇,带着墨水独有的味道。  他 却丝毫不介意。  良久,他的眼前微微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提笔在画上的树干上添上了一只蝉,在画中的小路上添上了一个皱眉作画的人,那人身后还有一个眉眼淡漠的紫衣青年。  一笔落下,天地间忽然响起了一声蝉鸣,一声大笑,一声冷哼。  活灵活现,画中的一切就像是真的存在一般,似乎随时都可能从画中跳跃出来。  楚恒站起身子躬身行了一礼。  “恭贺先生画道大成,破五境指日可待。”  白衣人哈哈大笑两声,将画纸拿了起来捧在手里不停地打量着,不时的点着头,满意至极。  “看也看够了,就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吧,不要在我这碍眼。”  白衣人冲着楚恒摆了摆手,视线却是一刻也不曾离开过自己的那副画作,越看越是满意。  “我这就下山,那您呢?”  楚恒看了一眼山下,眼中带着不耐烦和隐藏极深的一丝落寞,不过却很快收敛起来。  “你看够了,我却还没有画够,况且你们小辈之间的事情干我何事?快走,别扰我雅兴。”  白衣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然后取出一方小印在画的一角盖上了自己的名字,收了起来。  接着又拿出了一张白纸铺在画架上,再度将毛笔叼在嘴里摇头晃脑的思考接下来应该画什么。  见他这幅样子楚恒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那双眸子由讥讽化作冰冷,看来之前的一战还没有震慑到这些无知的外来人,既如此那就用接下来的战斗来震慑他们。  这一次,说不得要死一些人。  三圣斋的山脚下人来人往从来不会缺少,尤其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些天一定会出事,上次荒州藏武阁来人绝对不是唯一。  最重要的是倾天策的人没有走。  之前负责记录那一战的人仍旧坐在这里,每天都是端起茶杯饮着清风,拿起碗筷服下明月。  倾天策的人没有走,这就意味着还会有人来。  不少人聚成许多大大小小的人堆,彼此议论着这些天来唐国各地发生的事情,据说除了京都长安城以外其他的地方都接到了那些来自荒州之人的挑战。  就连姑苏城的慕容都受到了不止一次的挑衅,不过结果却并不让人意外,去挑战他的人无一例外都死在了那把剑下,渐渐地就没有人敢再去找姑苏城的麻烦。  这些挑战中唐国赢多输少,但总归有输的时候,并且有不少荒州的人借此扬名。  好在这些挑战拜山几乎都有所克制,部都是沧澜榜上的上三关修士以及之下的承意修士。  五境强者自然不会出手,到了他们的境界对于彼此强弱已经有了极为深刻的了解,而且彼此也算是熟人,年轻时候大多数都有着交集。  草黄纸上的人也没有动手,这是底线,游野修士几乎代表了一个势力的巅峰战力,如果这些人一旦动起来,后果可能会控制不住。  没人敢在大唐上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除了一个人。  荒州司乐言,这个人乃是三七崖的人,在荒州草黄纸上排名十七,当之无愧的绝世强者,可谓是横行天下也不为过。  他来到大唐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直奔陈留去了青角司。  扬言要挑战陈落并将其战而胜之。  无论是态度还是言语可谓是极尽张狂,说来也巧,那一日正好碰到醉春风养好伤堵在青角司门口要揍陈落一顿,被司乐言半路插了一脚差点没把醉春风鼻子气歪了。  当下也没叫陈落,自己先在门外和司乐言做了一场。  据倾天策的茶前录上记载,那一战可谓是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打到最后醉春风气呼呼的走了,司乐言被挂在青角司门口足足一天一夜。  翌日苏醒之后羞愤难当,自此不知所踪。  那一战的结果传出去之后可为大大的提升了唐国所有人的士气,也让那些荒州之人行事有所收敛。 …… …… ps:我太难了,发布的时候系统出错网络错误,过了十二点了竟然,我的连续更新小牌牌又没了,唉,不过没关系,虽然晚了点,但我这章写得好,爱你们(二合一的这是) 第十八章 老生常谈的对错和立场 () 陈留城更是成为了禁地一般,没有一个荒州之人敢出现在那里。 而陈落自始至终却连脸都没有露一次,仿佛是消失了一样。 山脚下许多人不停地议论着这些事情,言语间多是对荒州修士的鄙夷以及对醉春风的敬仰。 这位听雪楼原来的少楼主如今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一无是处,这般实力堪称恐怖,怪不得敢去挑战陈落。 从不远处的小镇里走出了一行十余人融入进了山脚下嘈杂的人群当中,就像是灰尘落进大海,没有掀起丝毫的波澜,自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听着耳畔传来的议论,不少叶家弟子都是气的面色通红,叶涛更是握紧了拳头,瘦小的身子里涌出了骇人的煞气,面色冰寒。 在这些人的议论当中竟然是将他们这些来自荒州的外来之人当成了未开化的野蛮人,这是极大的侮辱,没有几个人能够忍气吞声。 但走在最前方的叶修的眼神却是平静无比,脸上无喜无悲像是完听不到周遭的议论一般。 “少族长,这些唐人欺人太甚,要不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叶云也是气的头皮发麻,忍不住出声问道。 “他们并没有说错,这些天来在唐国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是荒州之人在率先挑衅,大唐自诩为天国,自然会将那些人当做是未开化的蛮子,我们既然也打算来挑事,自当算在其中,所以没什么好生气的。” 叶修淡淡道。 “您的意思是我们错了?” 叶云楞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于是开口询问。 一行人向前走着,其余叶家子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叶修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唐国世子李休曾经说过很有意思的一句话,被倾天策记载在杂文轶事上,他说这世上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对与错,有的仅仅只是立场上的不同罢了。” 叶修的眼神轻轻一闪,看起来似乎有些赞叹。 “这话很有道理,在我们看来借三圣斋扬名是百利的事情,而在那些唐人眼中则是充满挑衅和没礼貌的行为,归根结底是双方站在的立场不同。” “所以我们不需要去解释或是澄清什么,无论是任何争执走到最后靠的都是拳头,他们议论声或许很大,也很吵,但只要我们赢了,再刺耳的吵闹也会随之消失,他们的态度如何其实根本不重要。” 叶修穿过人群走到了最前面,眼眸轻轻抬起,仰望着山巅之上的草堂。 叶云等人在身后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收敛了情绪,对于外界的议论声开始无动于衷。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叶修的目光在山巅之上一直没有收复回来,叶涛等人安静的在身后站着,一切以少族长马首是瞻。 不知过了多久,半山腰上突然绽放出了七彩的光芒,持续了许久方才收敛消失,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然后他们看到了两个人停留在那里。 叶修的目光也放到了半山腰上。 一个人从山上朝下面走来,距离太远并不能看清楚那人是谁,许多人的视线却不曾移开。 山腰不是山顶,走下来的速度自然要快上很多,那个人的身影渐渐在所有人的眼中清晰了起来。 这一刻无数的议论声跟着消失。 万千视线聚集在那个紫色身影之上。 楚恒竟然下山了? 许多人面色一变,呆立在原地。 要知道荒州之人上山和楚恒下山这是完不同的概念。 虽然都是要打架,但含义却大不一样。 上山意味着拜山,登门挑衅,那是极大的不尊重,赢了三圣斋面上无光,输了自家宗门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可以说是最得罪人的举动。 下山则是楚恒主动接战,届时若是输了三圣斋一样脸上没光,若是赢了荒州之人受到的压力则要小上许多。 即便是叶修的眸子也是轻轻眯了起来,他刚刚看着山顶其实就是在做着最后的考量。 眼下楚恒既然下山了,事情似乎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人群鸦雀无声,一片的嘈杂随之消失。 楚恒站在山脚下,身后的大山渐渐模糊起来,他低着头,脚下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长线,他向前迈了一步,走到了那条线的前方,停了下来。 然后抬起了头看向了人群,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流转,那双眸子中渐渐浮现出讥讽之色。 “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这柱香燃尽之后若无人动手,便请荒州的诸位滚远一些,再敢有踏足三圣斋百里之内者,杀无赦!” 带着浓重杀意的话语从楚恒的口中传出,让人群中的不少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好生张狂。” 叶云跟在叶修身后,闻得此言忍不住冷哼一声。 “少族长,且让我出手早些解决了他了事,然后快些去长安,我可忍不住要和书院的那些弟子切磋一场了。” 叶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目光阴冷的看着楚恒,冷笑道。 “且先看着,有人比你还要着急。” 叶修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道。 叶涛楞了一下,突然眼角余光像是看到了什么一般猛地转头朝一侧看去。 在那里的人群自左右分开开了一条道路,一个穿着蓑衣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站在了所有人的身前,站在了楚恒的面前。 “天刀门的人?” 叶涛的眸子轻轻眯了起来,这样的一副打扮很容易便看出了此人的来历。 天刀门在荒州算不得什么,和叶家一样也只是属于中等势力,但荒州何其之大? 一个天刀门的势力范围已经是极广,最重要的是天刀门和叶家势力相邻,却并不友好,偶有摩擦。 不曾想即便是远赴唐国也能遇到天刀门的人,看来这还真是剪不断的缘分。 “天刀门,胡一刀!” 那人站在楚恒面前,右手握在刀把上,长刀出鞘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音,金属的交击显得略有些刺耳。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有一件事相信你会有兴趣知道。” 楚恒的左手握着剑,右手轻轻放到了剑柄上,目光中的讥讽逐渐化作冰冷。 “哦?听你这么一说那我倒还真的有兴趣知道一下。” 看着楚恒的动作,胡一刀冷笑一声,脸上带着淡淡的傲意。 他可不是藏武阁的那些废物,本身在天刀门承意一辈的弟子当中他也算是极为出彩的那一撮人之一,此战他有着极大的信心能够战而胜之。 这样的态度很嚣张,像是不将人放在眼里。 难言的冰冷充斥了楚恒的双眼。 “但我现在没有兴趣说了。” 胡一刀脸上的冷笑一僵,脸上升起恼怒之色。 “你在耍我?” 楚恒摇了摇头,不屑道:“你马上就会知道我要说什么。” “可我也已经没兴趣听了。” 胡一刀发出一声冷哼,不再废话,刀光一闪身体已经向前冲出。 地上的尘土飞扬,草叶遮盖黄沙轻轻卷起。 蓑衣轻转犹如雨后烟云向前飘出,长刀之上泛着寒芒,刀未至,风已到。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几声惊呼,似乎想不到这打扮古怪的人动起手来竟是如此的犀利。 阳光落在刀刃上发生折射照在了楚恒的眼睛上,他的眼皮向下耷拉起来。 轻轻地眨了眨眼。 眨眼是两个动作,放下,抬起。 他的眼皮放下,长剑出鞘。 他的眼皮抬起,长剑归鞘。 中间响起了剑鸣之声。 胡一刀的身体从空中落下,那双眼睁着,长刀从中间断成两半,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红线。 淡淡的风从遥远处吹了过来,带来了江南初夏独有的味道。 那条红线渐渐扩大,胡一刀的脑袋与脖子分开,掉落在了地上,滚动了一段距离撞在一块石头上停了下来。 所有人震撼的看着眼前在这一幕,便是那叶涛都是瞳孔缩成一点,再次看向楚恒的视线中充满了凝重。 “下一个!” 这些视线包含了很多意思,但楚恒却置若罔闻,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人群,脸上不在出现讥讽,这一刻的他代表了三圣斋,代表了草圣的脸面。 陈临辞行走天下不在此地,他身为二弟子自然要当然不让的撑起独属于三圣斋的这份荣誉。 那把剑仍然被轻轻握在手心,犹如从未离开过一般。 下一个! 残存的风中似乎就只有这三个字仍然随之响彻,没有消失。 人群安静极了,便是唐国之人此刻也是不敢欢呼,生怕打扰了楚恒此刻的状态。 半晌无人有所动作,胡一刀的尸体还摆在那里,和之前比起来这一次显得截然不同,那楚恒摆明了是要杀人的人。 敢要挑战就要做好死亡的准备。 见到无人动作,楚恒没有说什么,而是重新取出了一炷香插在了地面上,轻轻点燃。 淡青色的香烟随之升起,那柱香渐渐的变短,一点点的消失。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 有一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这个人很普通,叶修等人将目光放过去,确定自己 并不认识。 荒州很大,便是同为沧澜榜上的人物都可能没有互相见过面,更别提他们之间了。 那人上前并没有废话,自报了姓名之后便动起了手。 他要比胡一刀强上不少,但仍旧不是楚恒的对手,那柱香还没有燃尽便死在了那把剑下。 做完这一切的楚恒面色似乎稍显苍白了一些,握剑的手心出现了点点的汗水。 叶修看到了这一幕,确定了楚恒前些日子在与藏武阁的战斗中所受到的伤还没有恢复过来。 而楚恒却像是感受不到这些一般,面无表情的拿出了第三柱香插到了地面点燃起来。 一炷香渐渐燃尽,仍然没有人走出来。 叶涛抬头看了一眼叶修,叶修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后叶涛从人群中走了出去,站在了楚恒的面前。 “荒州叶家,叶涛有礼了。” 他轻轻对着楚恒拱了拱手,说道。 叶涛的身材瘦小,尖嘴猴腮看上去面目有些狰狞,尤其是那双眼窝深陷,未战便让人心里胆怯三分。 “你应该是在找死。” 楚恒像是看了一眼叶修等人,目光最后方才定格在叶涛的脸上,那张脸有些恐怖,他却并未感到害怕反而是觉得厌恶。 恶心至极。 他心里如此想,眼中自然跟着流露出了恶心的身材。 叶涛捕捉到了那个眼神,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中的怒火却升腾起来。 “我并不这么认为。” 他摇了摇头,手中出现了两把匕首,一手正握,一手反握。 “有很多时候你会发现,无论你怎么认为事情到最后都会发展成一个样子,所以你的态度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你的确是在找死,而且也真的会死。” 楚恒将剑拔了出来。 叶涛却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的剑不会出鞘。” 剑先出鞘便意味着此时不出便再也出不来的意思。 这代表了楚恒对他的尊重,所以叶涛很高兴。 “作为奖励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楚恒这一次没有搭理,他的脚步向前踏出,剑气向前劈砍纵横而出,自己的身体也紧跟着那道剑气掠了出去。 他打算速战速决。 “小孩子玩的玩意也拿出来丢人现眼?” 叶涛哈哈一笑,手中的两把匕首在身前交叉闪烁,迎面而来的剑气在顷刻间便被抵消散掉而去。 楚恒的身子却在这一刻消失了,剑气消散楚恒却诡异的出现在了叶涛的身后,长剑化作一道流光,禁锢方圆朝着叶涛的后心刺了过去。 “你上当了。” 叶涛低着头,嘴角微微扬起,深陷的眼窝中流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他手中的两把匕首脱手而出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一般诡异无比,一把匕首拦在了那把剑上,另一把匕首却出现在了楚恒的身后朝着他的后背猛然刺下。 与此同时叶涛的身体从地上跃起,右手握拳轰响了楚恒的腰腹。 变化惊人,战斗之中本就是瞬息万变,人群中发出了无数的惊呼声,似乎难以置信。 楚恒看着叶涛,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他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抹讥讽。 叶涛心下一惊,额头上浮现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只见到楚恒手中的那把剑猛然绽放出一道极为璀璨的剑光,并且速度骤然加快,剑尖之上似乎带着淡淡的黑色点墨。 这是草圣最有名的一剑。 一剑笔墨。 “那就看看是谁更快!” 叶涛的脸上突然浮现狠辣之色,悬在楚恒背后的那把匕首再次加速落下。 生死就在瞬息之间。 这一剑笔直刺出,毫无花哨。 从叶涛的胸前刺入在后背传出,滚烫的鲜血顺着剑身流淌而下。 那把匕首刺进了楚恒的身体,但只刺进了三分之一便停了下来。 然后无力的落在了地上。 楚恒将长剑拔出,面无表情的插回了剑鞘。 叶涛的双膝弯下跪在了地上,然后趴在了地面。 鲜血流出一片,打湿染红了土地与青草。 “下一个!” ...... ...... ps:上一章的排版好像出了问题,很影响阅读,已经改过来了,还是二合一的内容,并且比平常多了四百字,没有炫耀的意思,只是想说我没有故意少写,这一次之所以合在一起并不是因为懒,而是这两章刚好很适合同一个章节名 第十九章 白线以前的荣誉 () 冰冷的声音自楚恒的口中响起,回荡在场内所有人的耳畔。 他的后背上被匕首刺出了一道伤口,虽然不深,但鲜血却一点点的向外涌出,不一会儿便染红了衣背,他的脸色更白其上隐隐透着虚弱,长剑收于鞘中,剑锋收敛,楚恒此刻的锋芒却是毕露起来。 人群中原本还想挑衅的荒州之人见此一幕眼神骇然竟是不敢再向前一步或是出言挑衅。 眼前的紫衣少年,以命搏命,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叶家之内的是所有人都愣了起来,包括叶修都是有刹那的愕然,随后那张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阴沉之色。 这个人竟然是当着他的面杀了叶涛? 饶是叶修实力非凡也无法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出手救下叶涛,他毕竟只是上三关修士,不是游野,更不是五境宗师。 何况当时是表面看来是叶涛占据了上风,只能说是楚恒心机太深,生死间的较量太深,所以才会骗过了所有人,给了叶涛致命一剑。 其余叶家的人眼睛眼珠子都红了起来,哪怕是彼此之间平时有些瞧不顺眼,但毕竟是同出一族,如今被人在眼前杀害,要说不愤怒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叶弘怒气冲霄,也没有请示叶修,当下便向前一步迈出走了出来,站在了楚恒的对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杀了不该杀的人,这事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三圣斋今日输定了,我要把你这狗屁医道圣地的名声踩在脚下,让天下人耻笑。” 叶弘铁青着脸,牙关紧咬,冰冷的话语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般。 带着彻骨的恨意。 他与叶涛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但叶涛却是他在族内最亲近的人,这么说很矛盾,但事实就是如此。 叶涛死了,最愤怒的除了叶修,便是他叶弘。 “先前有三人说过同样的话,现在他们死了,你会是第四个,从无例外。” 楚恒重新将长剑抽出,剑刃之上似乎还残留着丝丝的血红,那是叶涛的鲜血,尚有痕迹。 他身上的紫袍静静向下垂着,隐藏在衣袖之内的手臂轻微颤抖着,他的嘴唇微微张开,胸口起伏呼吸略有些急促。 此时的楚恒状态并不算好,本来就重伤未愈,再加上刚刚连续的三场战斗下来,此刻的他更多的是靠一口气强行撑了下来。 “你是如何想到那一招的?看得出来那和你的战斗风格并不相同,所以叶涛才会毫无防备丢掉了性命。” 叶弘从纳戒之中取出了一把剑握在了手中,他也是用剑的人。 这一场战斗楚恒一定会死,他害怕如果此时不问就再也得不到答案,于是就问了出来。 每一个人的战斗风格都是不一样的,天下修士千千万,就有千千万种战斗的习惯和特性。 从无彻底相同与一模一样的,楚恒与胡一刀两人战斗之时他的战斗风格很明显,所以叶涛才会没有防备,等到最后发现异常之时就已经晚了。 这是个好问题。 楚恒自始至终都是毫无表情的那张脸上竟是露出了一抹笑意。 然后眼神落在了叶弘的身上,消失的讥讽重新出现,比之开始更浓了三分。 “你应该庆幸自己先来的是我三圣斋,而不是书院。” 他看着叶弘,讥笑道。 “一会儿杀了你,我们自然会去梅岭。” “虽然你没机会去,但我还是要劝你最好不要去。” 楚恒目光在他身后的叶修等人身上流转一瞬,眼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与鄙夷。 “算算时间那个人应该快要回到书院了,如果你们去了就一定会碰上他,碰上他你们就活不成,我认为你们应该喜欢活着。” 他继续说道。 “那个人?” 叶弘的眉头微微皱起。 楚恒这一次却是没有说话,刚刚那以命换命的一剑正是当初在书院之中李休对付他的招式。 很直接,但很有效。 人群之后传来了一片嘈杂的声响,又有成群结队的人来到了山脚下混进了人群中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两个人两把剑交织在一起,在阳光下照耀着两道身影,剑光剑气纵横,地面上的青草连根拔起,切开了横竖不一的许多剑痕。 楚恒将剑横在胸前,抬到头顶接下来叶弘劈砍下来的重剑,身子向后踉跄了几步,嘴角溢出一抹鲜血,浑身上下都在轻微的抖动,唯有那握剑的右手十分稳健。 “三圣斋?草圣二弟子?不过如此!” 叶弘双手握剑身子,单脚向前踏出,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看向楚恒的眼神当中带着淡淡的高傲与快意。 什么狗屁的天国麾下第一医道圣地,门下的弟子竟然如此不堪,就连他一个荒州中等家族的子弟都无法胜过,也配 称之为圣地? “看来从今以后医道圣地这个名字要改一下了,前面或许应该加上狗屁二字。” 狗屁的医道圣地,这名字听起来还不错,很通畅,也很好理解。 “两炷香之前,你这样的人我能打十个。” 楚恒冷哼一声,深吸一口气,心脏剧烈跳动,浑身上下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他在赌。 赌叶弘会杀了自己。 只要叶弘下杀手,他就会死。 “可现在你就连一个我也不是对手。” 叶弘并不介意他的话,闻言只是嗤笑一声,过程如何在他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是眼下的结果。 最多只要三剑,楚恒就会死,他会借此扬名,三圣斋会成为笑柄。 这就是结果,而这就是最重要的。 没有了继续拖延下去的意义,叶弘的脚掌踩在地面猛地用力,身体在瞬息之间向前冲出,长剑悬在眼前,朝着楚恒的身体笔直的斩了出去。 他的身前生出数道宽大的剑气,分别自左右斩向了楚恒的双肩,剑气的速度奇快,先他一步斩了过去。 最多只要三剑,但他等不了那么久,只此一剑便要将结束战斗。 叶涛的血债,要用最霸道的方式血偿回来。 楚恒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目光冷冽向前斩出,与左右而来的两道剑气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两声交击的金鸣之音。 他的身体剧烈晃动,右手虎口之处裂开,丝丝鲜血顺着剑柄流了下来,一道剑气破碎消失,另一道剑气劈碎了他的长剑然后跟着消散。 那把剑从中间断裂,剑尖飞到空中。 楚恒的身体再度向后踉跄倒退数步,与此同时叶弘的剑跟着斩了下来,朝着他的头颅与胸口,自上而下,欲要将其一分为二。 叶弘的眼中爆发出猛烈地光彩,剑上的寒意已经落在了楚恒的脸上,汗毛随之断裂。 他抬起了手中的断剑,勉强的挡在了头顶。 叶弘的长剑落下,巨大的力道席卷而来,楚恒的身体在一瞬间跪倒在了地上,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吐出,身前的青草微微弯曲。 “垂死挣扎!” 叶弘寒着脸,冷哼一声,双手猛然发力那把剑再次落了下来。 楚恒抬眼看着他,眼中带着淡淡的讥讽。 飞到天上的剑尖落了下来,落到了楚恒的另一只手上。 寒光一闪剑尖准确无误的穿进了叶弘的喉咙,切断了他的脖子。 只剩下了一丝皮肉连接着头颅,他手里的那把剑已经落在了楚恒的肩膀上,留下了不算深也不算浅的痕迹。 鲜血滚滚而出。 楚恒踉跄着站起身子,咧开嘴笑了起来,血红的牙齿看起来充满了悲壮与可怖。 叶弘则是倒在了地上,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到死也想不明白这终究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那把剑是楚恒故意断掉的,为的就是放松他的警惕然后达成最后的这个目的。 这也是在搏命。 他用力的将身上的衣袍撕成碎片,包住了肩膀与后背的伤口,灵气也随之运转,阻止着鲜血的继续流出。 他的面色苍白如同金纸,没走一步都似乎用尽了极大的力气,只见他从纳戒当中再度取出一炷香稳稳的插在了地面。 虚弱不堪的声音轻轻响彻。 “下一个!” ...... 无数人震惊无比的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个紫衣染红的年轻人,他们难以想象楚恒竟然可以做到如此程度。 要知道与陈临辞和清秋不同,楚恒是草圣的三个弟子当中最高傲也是最自大的一个,在民间的风评算不上好,更是有很多人说草圣年纪大了看花了眼,收错了弟子。 如今看来草圣不愧是草圣,天下人瞎了他也不可能瞎掉。 楚恒的视线已经渐渐有了一些模糊,但他的身体却站的笔直,初夏的南风吹动黑发,宛如从地狱归来的战神一般让人尊敬。 许多荒州来看敬佩的看着眼前这个人,然后向后退了数步,这代表着尊敬。 也代表了认同。 他们甚至觉得不可思议,这个紫衣少年竟然可以做到如此程度。 倾天策的那名负责记录的人拈着胡子看着他,不停地点着头,笔下的记载也是慢慢多了起来,评价也随之越来越高。 身后的半山腰上突然又出现了一阵七彩的光芒,而且比之之前更加耀眼,天上凭空落下了雨水,很细。 并不算大,这应该可以用牛毛细雨来形容。 落在脸上很清凉。 天上的太阳仍然高高挂着,没有半片云彩,却有雨水落了下来,这是天生异象。 这是修士的修为达到一定程度或是突然对 规则有了更深的领悟所以引起了天地的共鸣。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半山腰上的那个人所做出来的。 叶修的目光落在了半山腰上,这场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警告,一个到此为止的警告。 但是事已至此,叶家的人已经死了两个,又怎么能到此为止? 身后便是悬崖,俨然已经退无可退。 叶云的眼睛早就红了下来,与脾气臭的叶涛不同,叶弘与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好,此刻他死在了楚恒的手里,所有人心里都是憋着怒火,立刻便想要发泄出来。 此行叶家从荒州而来,一行二十余人,只有两名游野境界的长老随性保护。 只是来到大唐之后分成了两拨,其中一行人先行去了长安,那里藏龙卧虎不敢有丁点怠慢所以两名游野强者此刻都在京城,叶修这一行人就只有五名上三关修士。 在他们看来这一次来三圣斋扬名即便不成也没什么大问题,不成想竟然走到了眼下这个近乎绝境的地步。 叶修的眼神渐渐冰冷下来,他扬了扬手,示意继续。 然后从身后的叶家子弟当中再度走出了一人。 在承意修士当中叶涛与叶弘已经是极为出色的两个人,其他承意修士的战力并不会高过他们二人,但是眼下楚恒垂死在即,便是一名初境之人也可战而胜之。 那名叶家子弟站在了楚恒的对面,冷着脸拱了拱手:“叶家,叶天龙!” 一连被杀了两个人,固然心下愤怒,但是在愤怒的深处又何尝没有一抹无地自容? 这是很丢脸的事情。 尤其是眼下趁人之危这就更丢脸,即便是那名倾天策的人都眼带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身后的人群中更是爆发出了一浪接着一浪的大骂之声。 臭不要脸,趁人之危,小人行径等等。 “楚公子大可不必理他,今日已经胜了他叶家两人,足以证明三圣斋的实力更高一层,且不理他,待日后养好伤再和他分出生死也不迟。” 这话一出,立刻响起了许多的附和之声。 楚恒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此刻若是退了,叶家之人就会借此扬名,三圣斋会输。 哪怕很多人会指着叶家之人的脊梁骨破口大骂他们无耻,但此事终究只是唐国之内,若是传到了荒州。 那里的人可不会在意这件事情的真假,他们只会认为唐国之人输不起,编造出来的借口想要挽回一些颜面。 所以他不能退,纵然身死。 他的身后一直有一道白线,那里便是分界点,楚恒一直站在白线之前。 “车轮战算什么本事?有种冲我来,这一战我李虎替三圣斋接下了!” 人群中跑出了一个人出来,双手提着巨大的斧子,满脸的络腮胡怒气腾腾的看着叶天龙。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替三圣斋接下来?” 叶天龙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李虎黑乎乎的脸上气的通红,双手不停地提着斧子却死活说不出话来,他只是一个小势力的弟子,本事如何暂且不提,论其身份是无论如何也不配代表三圣斋的。 此刻却是被怼的哑口无言。 无数人安静了下来,叶天龙转过头继续看着楚恒,向前迈了一步。 远处突然传来了马蹄声,马蹄踩在地面,地面有些震动。 无数人回头望去,只见一匹快马从远处的小镇当中飞速的冲了出来,那匹马浑身雪白犹如一道影子一般呼吸间便冲到了人群最后,两侧的行人不停分开从中间让开了一条道路。 惊慌失措的躲闪着这匹快马。 半晌之后方才定下神来惊疑不定的看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马上。 然后见到白马高高跃起,从所有人的头顶跳了过去,在马背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青衫的人。 那匹马从空中落下,停在了楚恒的身旁。 然后那个青衫少年从马上下来落到地面,站在了楚恒身前,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叶天龙。 那双眸子有人星辰般浩瀚深邃,像是深渊仰望着天空。 冰冷而平静的声音从少年的口中传出,像是利刃切断了江南的初夏与天上的细雨。 “拜山三圣斋,叶家,你们也配??” …… …… ps:这是真的大章,还是合在一起的,似乎习惯了,哈哈,明天不二合一了,得克制一下,毕竟两章比一章好听不是? 本来想十一点准时发出来的,后来一边吃泡面一边再想最后李休登场的那一句话,想了很久,想到现在也觉得不太满意,后来觉得算了,收敛一下自己的文青毛病,写个普通的话就好了,原谅我唠叨这么多,真的有点开心 第二十章 我与你不是在夸赞 () 无数人的视线聚焦在这个青衣少年的身后身上,听着那一句冰冷至极的声音,那一双双眼神之中充满了惊疑不定之色。 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看起来似乎极为不凡,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便觉得一阵阵的腥风血雨扑面而来,一股巨大的压力朝着众人蔓延而去。 许多人心下微凛,神情陡然郑重许多。 那声音像是毫无情感一般,话语却是霸道无比,他的意思难道是在说荒州叶家没有资格来挑战三圣斋吗? 许多人轻轻抬头看着青衣少年的那双眸子,心底略有些骇然,也不搭话,静静地等待着后续的发展。 叶家等人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那叶修的双眼也是渐渐眯了起来,捉摸不定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李休。 叶天龙却是向前一步向着楚恒逼了过去,不管不顾,冷哼一声:“你是何人?也敢站在我叶家面前?替三圣斋出头?” 李休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身看向了楚恒。 平静的目光当中多了一抹其他的味道。 “怎么?来这里看热闹?” 迎着他的眼神,楚恒却是毫不在意的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不屑。 这样的态度绝对算不上好,尤其是之前在书院和三古之地两个人之间结下的仇恨可不算小,这个人很讨厌。 楚恒这么觉得! 李休也是在这么觉得。 “这次还不错。” 李休看了看他身上的狼狈与伤口,难得的点了点头。 楚恒道:“我还用不到你来夸我。” “我不是在夸你,我只是说这次还不错。” 李休解释道。 “这难道不是夸赞?” “你可以不将它当做夸赞!” 两个人面对着面,进行着平淡而又暗藏锋芒的对话。 身后的叶天龙却是不耐烦了起来,他并没有使用武器赤手空拳的向着李休冲了过去。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冷笑,管你是来自哪里的人,敢在他扬名的前一刻出现拦住去路,那就要死。 原本在这个 扬名的机会是要给叶涛或者叶弘的,毕竟他们两个在叶家承意一辈修士当中属于天赋上佳的那种,按道理不出意外是绝对轮不到他叶天龙的,可眼下事情发展到了此般模样。 在他看来这就是来自上天的眷顾。 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拳头带着锋芒,叶天龙距离两个人还有数步之遥,而李休此刻尚未转身。 叶天龙往前更进一步,却见到原本近在眼前的李休竟然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了浑身鲜血的楚恒站在那里。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步之间,眨眼之内,根本来不及反应。 远处的叶修面色为之一变。 却见到诡异消失的李休已经出现在了叶天龙的面前,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任由叶天龙如何用力他的手臂也是纹丝不动,被李休死死的握住了手里。 “蝼蚁撼树,不自量力!” 李休抬起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之上,传来一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音,紧接着叶天龙的口中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倒飞出去。 倒飞出去的速度很快,但李休的速度更快,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追上了尚悬在空中的叶天龙然后右手抬起掐住了他的脖子。 将其提了起来。 “狗一般的东西,除了趁人之危之外还会什么?” 李休看着那张憋的酱紫色的脸庞,实现如同一道利剑一般盯着叶天龙。 “尔敢,这是他与三圣斋之间的战斗,旁人不得插手。” 叶云向前走了出来,沉着脸朝着李休喝道。 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够看到他的眸子深处隐藏着一抹淡淡的凝重。 从刚刚这青衫少年短暂的出手来看,此人的修为实力只怕不在自己之下,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并且言谈举止如此强硬,要说不忌惮那是不可能的。 “我说过,叶家不配与三圣斋战斗,既然不配,那么这场战斗自然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李休将目光移到了叶云的身上,淡淡道。 “阁下真是好大的口气,我不管你是什么人,现在将天龙放下,否则后 果你承受不起。” 叶云握了握拳头,粗壮的手臂给人一种绝对的力量感,这样的震慑很有用。 “承受不起?” 李休的脸上突然扬起了一抹微笑,那双眸子与叶云遥遥对视着,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对视许久,他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中的冰寒变得彻骨起来。 叶云的呼吸一窒,莫名的压力朝着他碾压过来,眼前还是青山与绿草,山水摇曳之间仿佛有一股杀意浮现。 他的心里微微一惊,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也正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见到李休那捏着叶天龙喉咙的右手轻轻用力,竟然是硬生生的将他的脖子活活捏断,然后手臂用力将其尸体甩到了叶云的跟前。 这是莫大的讽刺,也是无视。 这是真正的不将叶家放在眼里。 叶修神情冰冷,身上的锦衣无风自动,淡淡的灵气漩涡自脚下盘旋而生,以他自身为中心,狂暴无比的气息向着四周席卷,周遭的所有人下意识的举起了双手挡在眼前然后向后爆退数步。 场中让开了大片的空地。 “此事到此为止,叶家之人就此离去,我既往不咎。” 李休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藏在衣袖之内,目光淡漠的扫了一眼死去的叶天龙,然后停留在了面无表情却狂怒不已的叶修身上。 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阁下还真是好大的口气,杀了我叶家的人,还要对我叶家既往不咎?我倒是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得到的勇气如此对我说话。” 叶修看着他,略有些讥讽的说道。 “唐国,李休!” 平静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随着南风掩盖了细雨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原本就十分安静的人群变得更加无声,短暂的沉寂过后便猛然爆发出了疯狂的议论之声。 他们看着那张英俊无比的脸,确定了这真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陈留王世子,李休。 然后爆发了一阵阵的狂热声浪,更有甚者眼神之中都夹杂着崇拜与尊敬。 第二十一章 命与命 () 小南桥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唐,李休的表现更是值得所有人的敬佩。 最重要的是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了绝对的含义。 绝对的地位,绝对的人脉,绝对的声望,绝对的天资,同境之内绝对的实力。 最重要的是李休对唐国有着近乎偏执的执念,他不允许任何人做任何可以威胁到唐国的事情。 所以当这个名字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爆发出了如山海一般的欢呼声音。 叶修沉默了下来,无风自动的锦衣渐渐垂落在侧。 在场的足有数千人之多,这些欢呼热烈的声音聚在一起很吵。 李休皱了皱眉头,然后抬起了手。 呼啸为之一顿,跟着消失,三圣斋脚下再度恢复了安静。 身后的楚恒眼神略有变化。 叶修愈发沉默起来。 “既然是世子殿下,自然有资格代表三圣斋。” 叶修朝着李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表示了自己的尊重。 “但世子杀了我叶家之人,这就是恩怨,恩怨通常不会化解,只会一直一直的传下去。” 李休的视线朝他瞥了过去。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也再明显不过。 叶家不会退,或者说起码还要再打一架。 于是他不耐烦的从手腕上取下了一条草绳将披散在肩上的黑发束了起来,道:“我在小南桥之时有许多人在背地里向我下过绊子,其中有一个人叫做百里奇。” 他的声音顿了顿,所有人的耳朵都支楞起来静静地听着。 “后来陈知墨拦住了他,说了一句我觉得很好的话,用到此刻来说也很合适。” 李休掸了掸肩上的灰尘,衣袂飘扬。 “好春光不如做一场,这话很有道理,就像此刻,说的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处,到头来还是要做过一场,所以。” 他将目光放到了叶修的脸上,看着那双很好看的星目与剑眉,轻声道:“谁先来?” 半山腰的七彩早已经消失,此刻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的鸟鸣之声,天上落下的细雨随之消失,阳光照在头顶,长长的影子在地上拉出去很远。 “我听说殿下的修为只是承意境界。” 叶修突然 问道。 “现在是上三关!” 李休回答道。 “多久?” 这是在询问突破了多长时间的意思。 “十天!” 这就是回答。 叶修抿了抿嘴唇,不再说话。 对于三劫之体的记载并不只有大唐存在,包括荒州也是有所记录,但毫无意外所有的地方都是无药可医。 但李休活了下来,从地狱归来,突破生死所换来的便是绝对的强大,同境之内的不可敌。 刚刚杀叶天龙干净利落,那等实力粗看起来并不在叶云之下,而这竟只是突破了短短十天? 短暂的沉默,叶云走到了李休的面前,轻轻地拱了拱手:“叶家叶云,请殿下赐教。” “太慢了!” 李休突然说道。 叶云还未动手,这里的慢自然不是指他的速度慢,那是在说什么?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打赢了你,然后还要和他打一场,那样太麻烦,而我很讨厌麻烦,不如你们一起动手,这样应该会快上许多。” “可你若是连我都赢不了,又哪里来的资格挑战少族长呢?就凭你李休的名声?怕是还差一些。” 叶云摇了摇头,拒绝道。 这话说出,李休沉默了会儿。 “那就开始吧!” 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中间隔着五步的距离,一阵风从二人脚下拂过,吹动了落在地上的树叶与杂草向一侧飘去。 叶云的身材高大,修为扎实并且天生神力,在同境修士当中在战斗起来占据着相当大的优势,几乎相当于武体同修,不可小觑。 他的拳很重,卷动的灵气几乎是寻常上三关修士的两倍有余,难怪敢自信自己能够在唐国草黄纸上排名前四十。 这一拳轰出,吹向一侧的风立刻被轰散,转而以更加狂暴之势向着李休掠了过去,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这一拳声势骇人无比,饶是所有人对李休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此刻也不得为他捏了一把汗。 二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五步,这很近。 尤其是叶云主动进攻,拳势滔天之下距离就更近了两步。 李休的眸子轻轻地眨了眨,剑光从 体内飞出,整个人面对叶云如此强大的攻势不退反进,身体像是利剑一般刺了过去,两个人转瞬之间就贴在了一起,面对着面,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极为清晰的感受得到。 如此近的距离不是要亲嘴,那就是要分生死。 那一拳落下,李休体内有着清晰的剑意破体而出,斩碎了灵气与狂风阻断了那一拳落下。 紧接着他伸出了一只手轻飘飘的印在了叶云的胸口上,空气生出寒意,淡淡的波纹向着四周空间蔓延,他的掌心之中生出了无数剑气,纵横切割在了叶云的身体之上,发出了金铁一般的碰撞声音。 剑光爆闪,明亮而璀璨。 叶云的身体倒飞出去,自地面拖行出去很远很远,砸进了人群当中落在了地面出现了一个人形大小的坑洞。 地面如同蜘蛛网一般向着四方蔓延。 他的七窍之内有鲜血流出,胸前的衣衫消失无踪,胸口处有着密密麻麻的剑痕浮现,最深的一道穿过了他的前胸自后背穿出。 但他还活着,呼吸轻微,断断续续,却没有死。 楚恒看着李休,眼中有着诧异,他可是清楚,这家伙并不是一个会手下留情的人。 李休抬起了右手,看了一眼自己略微有些发红的手掌,然后想起了刚刚回响在耳畔的金铁交击之声。 看来叶云并不是单纯的武修,他甚至在暗地里修行着自己的体魄力量,作为底牌以备不时之需。 武体双休! 为他带来了强大的防御力,所以才会让李休的判断发生错误,从而让叶云逃过了一命。 “你的命很大,这是你的命,我便不追究。” 李休看着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的叶云淡淡道。 他的话里有两个命,自然也是两个意思。 第一个就是单纯的性命,第二个则是命运。 他的命很大,这就是命不该绝。 所以李休收回了视线,放到了叶修的身上。 两个人对视着。 死一般的沉默。 ...... ...... ps:好春光不如做一场,我很喜欢这一句,佩服自己,忍不住有些得意(月初了,顺便求一下票票) 第二十二章 没什么事会比火锅还要重要 () “打得好!” 这时候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巨大的呐喊之声,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只是听起来并不是底气十足,反而有些虚弱。 这道声音响起的很是突兀,许多人回头看了过去,李休和叶家之人也跟着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青年,身穿蓝衣,正坐在一把木椅上,身后站着一个人轻轻地推着木头轮椅的把手。 那张脸上带着激动,眼神明亮。 对李休来说很陌生,但对叶修以及其余叶家之人却还算熟悉。 此人正是之前在客栈败给叶修的柳墨。 在被最近的医师救醒之后简单的处理了伤势就赶了过来,他赶到的时候刚好看见了李休提着叶天龙的脖子这一幕。 不得不说,那感觉很爽,柳墨虽然没见过这个青衣少年,但却觉得很爽。 尤其是李休将叶云打的生死不明的时候,这感觉便更爽。 于是柳墨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引来了大片人的侧目,叶家子弟的怒视。 李休并不认识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便收回了视线。 “我先前便说过这样很慢,而我的时间很宝贵,所以就不要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他拔出了剑握在手里,然后手臂抬起剑尖遥指叶修,淡淡道。 “时间很宝贵,但这件事很大,我觉得并不算浪费。” 叶修拿出了一把扇子轻轻的捏在手里,神情肃穆,郑重无比,李休突破到上三关之境只有十日,这很短,甚至只是刚刚足够大多数人熟悉境界,但他却没有丝毫的小视。 因为眼前这个人很强,叶云的实力如何叶修最清楚不过,体武双修其实力要远远比表面看起来更为强大。 可前后只是须臾之间就败在了李休的手中,然没有还手之力,最重要的是李休乃是剑修。 而刚刚却没有拔剑。 这代表了李休可以更强。 “也许你说的对,但我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做。” “何事?” 叶修轻轻挑了挑眉,如今小南桥已经事了,北地无事,妖族无事。 那么现在最大的事便是长安里的事情。 但那里是京都,有国师,有太子,便是皇后和齐秦也不会让京都发生乱子,他想不通还有哪里的事会比此地的事还要大? 这是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李休却低下头很认真的想了想,片刻后抬起头认真道:“我有一顿火锅要吃。” 吃火锅? 叶修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火锅是何物,但是可以确定那是吃的。 李休的模样很认真,看得出来那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羞辱他,而是真的如此。 一顿火锅要比眼前事重要? “如果有可能,未来我想吃上一顿。” 他将扇子放在胸前轻轻打开,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然后自他身前吹过的所有微风都定格在原地停滞不前,风向改变,化作数十道风刃向着李休斩了过去。 风本无形,用灵气强行聚在一起便成了有形之物,且锋利无比。 几乎是在风刃掠出的同时叶修的身体也消失在了原地,像是一片落叶一般在风内飘忽不定,让人无法捉摸。 李休面无表情,身子踏前一步,长剑点出,竟是诡异的穿过了无数风刃不沾其身。 这是伤春寒。 以点破面,最擅破式,可在大雨之内穿行而过,雨滴不能临身。 剑尖笔直向前,竟然是将隐匿在风中不可捉摸的叶修硬生生的给逼了出来。 叶修的双眼微眯,折扇开合,一股绵柔之力像是漩涡一般出现在李休的长剑之前,一阵一阵的回柔不停地削减着剑上的力道,然后扇子闭合快速的拍打而出,绵柔在一瞬间化作刚猛之力爆发而出。 李休的长剑后继无力向一旁偏了过去。 扇面有风云,扇内有乾坤。 两个人的身体各自停顿下来。 只是短暂的一个交手李休便知道眼前这人的实力远在周元之上。 与之相比叶修的神情则是复杂了许多,他自己虽然出身于荒州一个中等家族当中,但论起天资来说却是极为出色的那种,否则也不可能会被典狱司那个严苛至极的地方看中。 只是他想不到天下竟然会有李休这样的人存在。 刚刚突破便有如此实力,真不愧是破了三劫的人。 短暂的停顿之后两人继续交战在了一起。 李休的剑很快,但叶修那刚 柔并济的力道让人防不胜防每每都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化解李休的攻势。 “你很强,但终归要差一些!” 叶修看着李休淡淡道。 扇面风云涌动,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升腾而起向着李休笼罩碾压过去。 浓郁的灵气生出化为实质像是一个巨大的球形一般紧随压力之后包裹了过去。 这是倾尽力的一招。 叶修的身体也跟随着冲了过去,折扇收起挂在腰间,他的拳头猛地握紧,像是捏住了骇人狂暴一般跟着轰了过去。 李休站在原地无法移动,四面传来的巨大压力不停地挤压着他的身体。 他手里提着剑安静站着,目光平静无波的看着疾驰而来的叶修。 那双眸子深处隐隐有暴戾之色浮现。 一股极淡的煞气从他的体内传出犹如水浪一般向着四周蔓延而出,竟然是硬生生的抵住了不停向内挤压的压力,并且隐隐还在向外扩充。 他的手臂扬起,那把剑向前飞了出去,化作一道流光,一闪而逝。 锋芒毕露。 转瞬间就刺穿了灵气圆球,将铺天盖地的压力撕开了一道口子。 并且余势不减刺向了叶修。 这是踏千秋。 长剑掠到叶修的身前,与那握紧狂暴的一拳对轰在了一起,剑气自剑身之上流转纵横。 叶修拳头上的力量像是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这正是他胜过柳墨之时的那一拳。 威力更是之前。 拳头之上暗紫色的光芒爆开,剑光破碎,长剑倒飞而出。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撼的无以复加,明明是两个上三关修士之间的战斗,却给人一种强悍至此的恐怖感觉。 剑光破碎,化作最后的光芒一闪而逝,璀璨无比。 一瞬后,光芒消失,李休的身影却消失在了原地陡然出现在了叶修的身前,他的右手高高扬起由上而下落了下来。 这是劈砍的动作。 既然是劈砍就一定要有武器,他的右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但李休的面色淡然,那只手仍旧毫不犹豫的继续向下劈砍而落。 却见到原本倒飞出去的那把剑竟然凭空的自空中消失,然后诡异的从李休的手上生出。 他的右手落下,那把剑也跟着落下。 这一切的动作就像是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便是人群中极为挑剔的柳墨都是眼前一亮喝了一声好。 这些动作很快,也很出乎意料。 所以李休的剑毫无意外的落在了叶修的身上。 这一剑落下会分生死。 叶家不少弟子发出惊呼之声,似乎想不到叶修竟然会败的如此突兀。 面临这必死的一剑叶修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挂在腰上的那把折扇悄然出现在了他的胸口之处,扇面轻轻打开,一道无形的墙面挡在了他的身前。 拦住了这必杀的一剑。 两个人的身体各自向后退去,他的扇面之上出现了一道剑痕。 “有点意思!” 李休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隙,那双眸子在这一刻尽数变成了漆黑之色,没有半点眼白,就连瞳孔都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 一眼看去像是脚下的不可及深渊一般,恐怖而又忍不住沦陷。 他将手中长剑高高扬起,那张脸上出现了一抹略有些癫狂的笑容。 一股清晰而又强悍冲霄的剑意顺着苍穹席卷而上。 这一剑很强,比之之前要强横数倍,这是必杀的一剑。 叶修的实力超乎了他的预料,李休不想在拖延下去了。 这股威势堪称恐怖,人群安静无比,所有人都震撼的看着这一剑。 其余叶家子弟面色剧变,他们的实力也算不俗,否则也不会被叶家派来唐国去争书海机缘。 自然也看出了这一剑的不可匹敌,毫不夸张的说,叶修根本没有可能将其接下。 这是所有人的认知,而这也是事实。 叶修的脸上扬起了一抹苦笑,然后双臂垂在身侧放下了手中的折扇。 强烈的锋芒扑面而来,他身上的锦衣向后扬起。 但他却仍旧没有动作。 这副模样像是在等死。 不远处传来了徐盈秀的声音。 原来是她和梁小刀等人在下面等了半晌不见李休下来所以便上来看看。 李休的心微微一凛,然后那双眸子当中的漆黑逐渐消散,眼神随之恢复了清明,他身体之内散发的淡淡煞气跟着消失,冲霄的剑意收敛下来。 他垂下了手臂,放下了剑。 静静看着叶修。 一阵风再度从二人中间拂过,像是预示着此事的终了。 “草城官军可在?” 李休将视线转到了人群当中,高声问道。 人群中分出了一条道路,一个圆滚滚的男人从里面跑了出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着李休行了一礼。 “草城驻守县令张万 年见过世子殿下。” 李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也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吩咐道:“自明日开始,不允许任何荒州之人出现在三圣斋方圆百里之内,违者杀无赦。” “殿下,唐军在草城的兵力并不算多,若是上三关修士倒还好说,但要是出现了游野修士,下官也是无能为力啊!” 听到李休的话,张万 年脸上的汗流的更多,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急迫。 “待我离开之后朝廷会派人过来,在这期间会有听雪楼的人协助你。” 李休淡淡道。 听到这话张万 年的心立刻放回了肚子里,他可是出了名的胆小怕死,否则也不会跑到这医道圣地来做个小官了,为的就是安安分分的活下去。 “下官领命。” 说完之后张万 年就转身一路小跑的朝着后方小镇跑了过去,开始了准备事宜。 人群中有不少的荒州来人,听到李休的话都是敢怒不敢言,暗骂一声好霸道的世子,然后转身匆匆离去。 李休最后看了一眼叶修。 眼中的意思很明显,那是你输了。 也是到此为止的意思。 叶修没有说话,沉默代表了同意。 然后命人收敛了叶涛叶弘以及叶天龙的尸身,自己则是背起了昏迷过去的叶云。 然后转身离开了此地。 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怕的安静代表了绝对的震撼。 没人是叶修,所以没人知晓刚才面对那如同魔神一般的李休和悬在头顶的一剑压力有多大。 “散了!” 目送叶家一众人离去,李休扫了一眼仍在围观的人群,皱了皱眉。 无数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各自散去。 这一礼是拜谢李休守住了小南桥,这一礼是尊敬李休护住了三圣斋。 “今日起朝廷会恢复原本给三圣斋的供奉。” 梁小刀牵着马来到了李休的身侧,将马绳递给了他。 李休伸手接过翻身上马然后朝着楚恒说道。 “我是不是应该感激你?” 楚恒嘴角扬起,淡淡的讥讽似乎永远挂在脸上。 “书海是机缘,不能错过,清秋也该下山,留在山里继续蓄势十年吗?坐井观天!” 李休朝山上看了一眼,似乎想起了那个在雨中的下棋少女,说道。 楚恒的面色一变。 李休却并不在意他的想法,调转马头迅速的离开了这里。 梁小刀和徐盈秀还有红袖跟在身后。 四匹快马在道路上扬起灰尘。 注视着几人的背影,楚恒面色冰冷,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后,他轻轻地行了一礼,转身越过了那道白线。 这里还会有许多人停留。 半山腰上的白衣人手里出现了一张崭新的画纸,这一次没有画风景与自然,而是画了许多人。 楚恒走到了他的身后,安静的看着。 画上行人多是背影,那是刚刚人群散去的模样。 四匹马扬尘而去,马上的青衣明明没有什么颜色与点缀却显得耀眼无比。 在原地站着一个紫色少年微微躬身,是楚恒行礼的刹那。 白纸的上方是大片的留白,留白之处出现了一把长剑。 是李休的剑。 白衣人将笔墨放下,欣赏着眼前的画作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将笔折断从半山腰扔了下去。 那张画纸飘在了空中。 天地间响起了一声剑鸣! ...... ...... ps:实锤了,我真滴懒,不分章了,合在一起的,下次我就不解释了,只要我一更,那就一定是两章的内容 第二十三章 大道朝天 () 那张画纸继续飘着,高高的升上了天空,剑光凌厉切碎了云朵,向着更上方飘去,不知所踪。 白衣人双手负在身后静静地仰头看着,并不阻拦。 那副画从出现到消失,只用了数个呼吸的时间。 “我今天画了三幅画,这是最满意的一幅。” 他笑了笑,开口说道。 “它会去哪里?” 楚恒咳嗽了两声,穿了一口粗气,然后出声问道。 白衣人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画纸就像是落叶,从没有人知晓会飘到哪里,就连风也不清楚。 “那你呢?” 楚恒看着身前的白衣人,那道身影永远都是这般的狂放不羁。 “天下很大,哪里都可以去,但现在我要回书院一趟。” 他站在山上,收回了注视着遥远处的目光,转过了身,轻声喃喃着。 “你现在的实力应该已经不在醉春风之下了吧?” 楚恒犹豫了一瞬,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白衣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大道朝天,吾等皆是路人,孰强孰弱终归是短暂且无趣的,我只是离大道更近些罢了,何况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永远都是丹青水墨。” 说完这句话,他轻轻地耸了耸肩,拿起画板从半山腰上走了下去。 白衣随身,袂角飘然。 楚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沉默了一会儿。 他知道苏声晚说的没错,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永远都是手中的那幅画,所以才会离开书院行走天下,直到今日大运突变方才归来。 他的伤很重,半山腰的风景很好,但终归不能疗伤。 草堂的大门打开,从山顶小跑着走下来一个女子,扑到了楚恒的身侧搀扶着他的手臂,眼眶通红显然哭的很伤心。 楚恒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扯出一抹微笑:“小师妹,那家伙说的对,蓄势也不是这么个蓄法,总要出去走走,这次的书录院书海,还是去看看的比较好。” 清秋点了点头,眼眶更红了起来。 ...... 现在正是五月,初夏已经悄然过去,距离荒州之人挑战三圣斋那一日已经过 去了半月有余。 楚恒在那一战中的表现被完美的记载进了茶前录中,广为流传。 而半路上李休的突然插手以及和叶云还有叶修之间的战斗也被倾天策之人完美的写了下来。 这是很热闹的事情,也是被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继醉春风胜了司乐言之后,就属此事的风头最盛。 尤其是最后李休吩咐张万 年的话被有心人散播出去之后就更甚许多。 唐人们觉得爽快极了,荒州来人则是憋了一口气,渐渐地也不在纠结于一城一地的名声,而是齐齐开始跋涉向着京都长安走去。 风云汇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座大城当中。 距离书海的开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是大事。 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都将注意力放到了这件事上,这并不是简单的一次机缘争夺,更是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关于气运的争夺。 也是唐国与荒州第一次正式的碰面。 这很重要。 书院此举的目的也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领悟到。 大唐建国只有三百余年,能够达到如今的鼎盛并被大陆之上的其他势力称之为天国,靠的只有两点。 大唐铁骑。 还有层出不穷的天之骄子。 建国之时有国师和第一任唐皇硬生生的撑了起来。 后来又出现了现任唐皇以及李来之,陈先生等人,何止是惊才艳艳可以形容,他们用脊梁支起了整个大唐的构架。 之后还有子非,陈落,薛红衣。 一代接着一代从来不会断绝。 书院大开书录院,供所有人进入书海为的就是警告整座天下,唐国的天骄从来不会断绝。 并且借着这次与荒州之人博弈的巨大压力来促使唐境子弟更上一层楼。 这是一场赌注。 只要是打赌就注定会有一方输掉,所以这不是好事,但偏偏唐人最喜欢打赌。 并且总是认为自己能够稳操胜券。 若是赢了大唐的名声在荒州之内会有一个巨大的提升,与之相随一起提升的还有唐人的格局与眼光。 这是一口气,一口心气。 但修行一途最重要的往往不是天赋,重要的恰恰就是这一口心气。 输了自然不必多提,书院警告天下的算盘被折断,书海的机缘白白送给了外人,唐国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所以说这是一场豪赌,与小南桥的豪赌比起来有所差别。 一者为名,一者为命! 逐渐明白了这一切背后隐藏的原因之后,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都是被书院的手笔吓到了。 这是赌上了未来国运的事情。 一个个的老学究和当官的堵在书院门口骂了好几天方才稍稍散了一些心中的闷气,然后气呼呼的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开始力准备着书海的事情。 这是万众瞩目。 唐境之内的驿站开始疯狂运转起来,每一日都有不同的消息流传到各城各镇。 倾天策的人也是从荒州一批批的赶了过来,分布国上下记载着关于此事的消息和事件。 据说他们的茶前录每一日都要更换一本。 京城的门开着,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城墙宏伟而高大,站在城外望去只有见之不尽的肃穆与庄严。 李安之站在楼上,那张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流露出来,自从小南桥战起之后他便没有回过王府,一直身处军营与城墙之上。 此刻的城门口很安静,来往的行人驻足而立,面色复杂。 他们的视线集中在一起,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李休站在那里。 梁小刀在他前面进了城,说是要去找杨飞鸿有点小事。 那老家伙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不敢露头,明明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面对太尉和皇后的压力却装作什么都看不到。 红袖自然跟着去了。 熊胖挂在李休的腰上,徐盈秀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 四匹马不知去了哪里。 城门口的两排军士向着李休行了一礼退到了一旁。 没有人说话,李休抬头看着城墙最上方,李安之站在那里,两个人的目光隔着距离对视着。 两侧的行人彼此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发出声音。 淡淡的风从京都门口吹过。 安静极了。 第二十四章 若是有闲暇,我想慰风尘 () “恭喜!” 李安之看着李休,开口道。 声音很冷,就如同刚见面时候一般。 “同喜!”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声音发出回应。 小南桥之事了解,无论过程如何艰难,代价如何庞大,总算是有个还可以接受的结果。 对于所有唐人来说这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同喜二字不假。 “你比我多一喜。” 李安之又道。 “何喜?” 李休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李来之死后李安之本应是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近的人,如今却两个人面对面却像是两块石头。 而且还要随时提防彼此捅出足以致命的一刀。 这种感觉很不好。 李安之没有说话,收回了向下注视的目光消失在了城墙之上。 李休低下了头,然后走进了长安城内。 两侧的军士重新上前,来往的行人也恢复了正常,只是彼此在排队入城的同时也多了一件可以议论的事情。 世子殿下归京了。 在说出那句荒州之人不得踏足三圣斋百里之内的话之后,李休就真正的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被无数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原本的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的荒州之人等着他入京然后打算要教训教训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子。 李休归京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递的很快,但却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之前扬言要给他颜色瞧瞧的人大多数都没有了声息。 因为就在李休回来的前不久周元和芮姑娘也来到了长安。 圣宗大名鼎鼎的小武王,天马车架,明黄金甲,赤金短戟。 在荒州同境修士之内也算是威名颇胜,更是被倾天策归纳到了沧澜榜上排名前百的强者当中。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却断了一条手臂,那张原本满是狂傲的脸上布满了散不尽的阴霾。 许多事就怕打听与深究,因为一打听就很容易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荆城的事很快就被所有人得知。 然后所有人都知道了那条手臂是被李休硬生生的撕下去的。 此次荒州前来书院争书海的所有人当中周元的身份已经算是极高的存在,并且实力也处于前列。 那李休竟是浑然不顾忌圣宗的颜面当着四长老的面前活活的断了周元一臂,这般暴戾与狠辣,当非常人。 这样的人杀起人来绝对不会手软。 李休缓缓地走在长安街上。 眼下有四件事要做。 去书院,去皇宫,去王府,去太白楼。 有些事很急,有些事不急。 有些事能在入书海之前做,有些事能在入书海之后做。 太白楼就在眼前,既然路过了索性便直接做了。 李休在门下站了一会儿,闭着眼睛听了听不远处上人间里传来的戏曲声音。 很好听,熟悉的腔调听在耳中显得很踏实。 “李一南想必已经准备好了道别的语词,陈知墨应该也从那间破屋子里走了出来,书院很多人会站在梅岭之内迎接你。” 徐盈秀跟着李休坐在了一张靠窗的桌子上,侧目看着他开口说道。 这是在催促的意思。 也是不要让人等太久的意思。 “且让他们等等。” 李休轻声说道。 他没有要菜单点东西,因为自他进门的刹那掌柜的便一脸惊喜的转头跑到了后厨。 太白楼知道他要吃什么。 果然,片刻之后店小二便端过了几样东西。 并不算多,一盆上好的白香米饭,一盘鱼腩烧,一盘蓝龙虾,一盘凉菜,还有一壶红烧刀。 这是太白楼里的招牌菜,远近闻名,值得一品。 “你应该学学他们的手艺,不说做出一模一样的鱼腩烧,起码你的青椒鱼土豆要不要太生,不要太咸。” 李休盛了一碗饭放到了徐盈秀的面前,然后给她递上了筷子,夹了一块鱼腩烧。 一边说道。 徐盈秀接过筷子自顾自的吃着,对于李休的唠叨并不理会。 厨艺这东西生来和她不熟,凭借她的天赋学什么都很快,偏偏学不会做饭。 这很不可思议,也很没有道理。 李休也不再说话,安静的吃着东西。 鱼腩烧和蓝龙虾都是不可多得的佳肴,这很好吃,所以不能浪费,对食物需要致以最大的尊敬。 而且红烧刀真的不错,虽然比不上绣春风与小南桥的那一坛竹叶青,但也是一等一的美酒。 足以慰风尘。 太白楼作为长安第一楼食客自然不会缺少,李休习惯坐在二楼,二楼上的人也有很多。 邻桌有两个女子自从李休进门之后视线就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没有一刻移开目光。 浣熊蹲在窗沿上两只爪子捧着一个小小的葫芦,葫芦里装着满满的红烧刀,正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 很是陶醉。 长安里的阳光还算不错,或许也是因为今天的日子很好,阳光自窗口照射进来,将李休的脸映成了一抹金色。 窗户没有闭合,浣熊仍旧躺在那里,却有影子突然出现遮住了阳光。 那抹金色随之消失。 李休皱了皱眉,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眼前的两个人。 两个穿着同样衣服的女子。 正是那一直注视着他的两个女子。 “我很讨厌吃饭的时候被人打扰,所以无论你们要做什么,打算做什么最好都不要现在说,我会很生气。” 李休将碗筷放下,抬头看着这两个女子认真道。 吃饭是难得的闲散时间,尤其是和徐盈秀在一起在太白楼吃饭这种机会并不常有。 “你就是世子李休?” 那女子看着李休,并没有在意他的话,也没有在意他话语中的不耐烦。 “圣宗行事跋扈,你断了周元的手臂这件事做的不错。” 另一位女子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道。 徐盈秀的眉头跟着皱了起来,就连不远处的小二哥脸色都是有些不太好看。 这话没错,但这两名女子的语气却像是在居高临下。 仿佛李休在她们眼里是后 进晚辈一般。 “走吧!” 李休没有再看她们,将杯子里最后一口酒喝光之后,站起身子对着徐盈秀说道。 他向着楼梯口走去,浣熊轻飘飘的跳到了他的身上。 那两名女子却再度拦在了他的身前。 “书海开启之日还有半月,这次的成绩对于书院来说是一场豪赌,看来他们将希望压在了你的身上,这很值得考究。” 那女子又说道。 淡淡的语气充斥着些许的冰冷与轻视。 李休沉默了一瞬,那双眸子陡然变成漆黑之色,凶煞的暴戾之气透体而出,他的眼中似有深渊在凝视人间。 那两名女子的身体微微一僵,竟是短暂的失去了控制。 李休向前一步,右手悬在半空轻轻伸出。 一股霸道无比的灵压在掌心之中轰然炸开。 楼梯碎成粉末,那两名女子的身体从二楼之上倒飞出去狠狠地摔在了一楼青砖之上。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来过问。” ...... ...... ps:忘了件事,庆余年开播了,小范围宣传一下,哈哈 第二十五章 这就是天国国威? () 楼梯粉碎,两个人从楼梯上倒飞出去摔在地上。 这样的动静不小,自然是惊动了太白楼内的客人们,许多人或是站起身子或是转过脑袋看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议论之声渐渐响了起来,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两个女子以及站在二楼上的一袭青衣。 掌柜的嘴角抽了抽,似乎是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然后招呼了一声店小二,指了指街外。 小二哥应了一声擦了擦汗跑了出去,准备去喊巡城军。 他的心中却是暗暗叫苦,现在书海大开的风头最盛,热度最高,长安更是天子脚下,再加上倾天策的茶前录流传广泛,所以即便是普通百姓也对如今书院的处境多少了解一些。 大量荒州之人涌入京都,他们可不是懂得遵纪守法的人,所以刚开始那一段时间里京都各处都有修士闹事的事情发生。 最后李安之用雷霆手段,立下严令,但有闹事者格杀勿论。 所谓闹事尺度就是要把握在不伤害平民的前提下,武修之间允许挑战,但不能大规模损坏城中设施。 太白楼作为长安第一楼,在这里闹事真是应了一句话,老寿星吃砒 霜嫌命长了。 很多人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掌柜的却是紧张不已。 他并不害怕李休将那两名女子打死,他之所以让店小二去将巡城军叫过来是害怕李休万一有什么不测。 在他看来堂堂唐国世子,打死两个人那才是该有的威风。 那两名女子从地上站了起来,胸前的衣衫出现了些许磨损,发丝随之散乱,她们抬头看着李休,眼神当中隐隐有着难以置信。 刚刚爆发的那一股灵压很霸道,在瞬间炸开将她二人轰飞出去。 在这堪称是城禁武的紧张时刻,这个人竟然真的敢动手,而且是如此的干脆利落丝毫不会拖泥带水。 “李休,你的行事未免太过张狂了一些,身为唐国世子,你是打算仗势欺人不成?” 这是在给他戴高帽子,也是在刺激其余的荒州之人,想要激起他们心中的情绪从而一起反抗李休。 短短一句话,很高明的手段。 对于她话中的仗势欺人四字李休很直接的选择了无视,淡淡道:“如果我行事真的张狂,刚刚从掌中发出的便不会是灵压,而是剑光。” 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已经坍塌断裂,好在在另外一边还有可供行走的台阶,只是比较远。 好在二楼到一楼之间的距离不算太高,轻轻地从楼上跳下,李休站在了那两名女子的面前。 目光在那两张称得上是绝色的脸上流转了一瞬,渐渐换上了一抹讥讽。 “荒州来人很多,知道我回京的人很多,一路跟着我的人也不少,但你们是第一个敢出头的人,或许在你们自己看来这很了不起,但在我看来这很蠢。” 李休眼中射出了一道剑光向着两个人斩了过去,那两名女子急忙退向两侧躲闪,让开了中间的道路。 李休迈步从中走过,语气平静。 “尤其是你们不仅很蠢,而且很弱,长安坊间有很多新词,我想花瓶两个字用来形容你们在合适不过。” 平淡的声音充斥着讥讽与不屑,李休的视线甚至再也没有在二人的身上停留过一瞬,迈开步子径直向太白楼外走去。 这是**裸的羞辱,二女平日里都是心高气傲之辈,那里受得了这份侮辱? 当下银牙轻咬,两个人的手中出现了两把剑,化作两道清丽的剑光向着李休的后背刺了过去。 俱是上三关修为,实力不俗。 徐盈秀轻轻闪到了一侧,李休皱了皱眉愈发觉得没有意思。 他的脚步明明在向前,身体却诡异的退后到了二女中间,没有拔剑,只是抬起了右手。 掌心之内剑气喷薄而出,强横的剑意弥漫在整个太白楼内,绝对属性的霸道压迫让那两名女子手中的长剑不停震颤着,剑身向下弯曲。 剑气爆闪斩了出去,一名女子身子衣衫破裂,雪白的肌肤被鲜血染成红色,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红花染血,像是渐渐凋零的花朵。 这是很凄惨的一幕。 但李休并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对于这一幕他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身子一转飘忽而出,那双漆黑的眸子泛出异彩,另一人 的身子顿时僵在原地无法动弹,手中那把长剑也是悬在空中无法落下。 李休单手握拳,狂暴的狂气漩涡在拳身之上汇聚然后轰然炸开。 那名女子的身体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之上滑落下来,骨骼碎裂的声音不停传出,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吐出,像是源源的溪流一般断断续续的从嘴角溢出流淌。 这一幕发生的很快,从她们拔剑,刺出到身受重伤生死不明前前后后就只用了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 门外有马蹄声响起,却是巡城卫及时的赶了过来,李休看了过去,发现领头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梁小刀。 “呦呵,我就晚来了一会儿,竟然错过了这么好玩的事情。” 翻身下马,梁小刀迈步走进了楼内,身后跟着一百名不苟言笑的巡城卫,气息冰冷,面无表情。 他们可不是没有经过生死战的花瓶。 巡城卫的选拔是从唐国各地的军队当中抽取出来的精英军士,并且对唐皇有着绝对的忠诚。 如今部归李安之统辖。 梁小刀进来之后轻飘飘的瞥了一眼昏死过去的那两个女人,对着李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女人你也打,佩服!” 李休没有理他,门里门外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当中大多数都是来自荒州的人。 他站在门口,骑上了梁小刀骑过来的那匹马。 对着四周开口道:“距离书海开启之日还有不足半月,在这期间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挑衅的事情发生,包括言语挑衅,否则下场自负。” 说完这句话后李休便拿起马绳打算离去,却突然听到人群里传出一道声音。 “世子殿下无故行凶之后就打算这么离去吗?此举未免有些太不将我荒州之人放在眼里了吧?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天国国威?还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梁小刀猛地转头看了过去,刀子一般的目光落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是一个年轻人,与他们年纪一般大小无二,面对周围人的目光也不在意,只是轻轻笑着。 第二十六章 这就是天国国威 () 这是在挑事与煽动。 但很有用,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梁小刀开口骂了两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那人的面色却始终没有变化,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 李休的目光跟着落在了他的脸上。 二人的目光对视着,这是个难缠的家伙。 不过终究只是躲在后面耍阴谋诡计的东西,不足为虑。 李休将马绳拿起握在掌心,淡淡道:“没错,这就是我唐国国威,任何非我唐国子民无故入我唐境滋事都要承受代价并且付出责任,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是师父是谁,无论你的宗派是谁。” “但有挑衅者,生死便由我唐国决定。” 霸道而冰冷的声音自他的口中传出,不算大,却清晰无比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开口之人的脸上没有了笑容,轻微扬起的嘴角也跟着平复了下去。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不服气的人,现在有一个机会,半个月后,在书海里赢过我,你们可以拿回所有丢失掉的颜面与尊严。” “但那终究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在时间未到之前任何人不得有任何挑衅的行为。” 李休的声音停顿,他俯视着那名面色渐渐铁青的年轻人,继续道:“这就是唐人行事,你可满意?” 话音落下,也不待那人开口说些什么,李休便紧了紧马绳。 马蹄扬起顺着长街朝着城外走去。 一百名巡城卫安静的跟在身后,步履整齐,面无表情,对于刚刚那些谈话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你说这话可是代表唐皇的立场?” 那人见李休离去心有不甘,兀自大喊一声说道。 却没有得到答复,那匹马在慢悠悠的走着,头也不回一下。 徐盈秀跟了上去,梁小刀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听得此言将视线放到了那人的脸上,略带讥讽的笑道:“他是唐国世子,是李来之的儿子,是当今唐皇的侄子,血肉之亲,你说他有没有资格代表陛下?” 淡淡的讥讽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那人的脸色更加难看,在原地踌躇片刻之后冷哼一声扭头拂袖而去。 周遭的人也渐渐散了,临走之时看了看仍旧躺在太白楼内的那两名女子,心下微沉。 这个世子殿下行事霸道偏激,不按常理出牌,似乎完不在意自己的举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短时间内还是要呈观望状态,暂且不要理会的好,姑且就依他所言一切的恩怨等到半月之后的书海开启之日在做了结也不迟。 不少人目睹了李休的作风行事之后都是将心里打的算盘悄咪咪的按了下去,其实仔细想想他们和这位世子殿下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存在。 和他有仇的应该是圣宗和叶家。 对了,今日过后或许还要加上上清宫。 也就是那两名女子所在的宗派势力。 在京城内原本并不允许骑马,但大唐以武立国很多时候都会便宜行事,况且巡城卫骑骑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速度仍然会有限制,除非是加急军报,否则速度不允许太快。 梁小刀在身后慢悠悠的追了一会便赶了上去。 跟在李休的身侧走着。 李休见了之后从马背上下来,将马绳递给了身后一直跟随的巡城卫。 然后轻轻地扬起右手摆了摆。 巡城卫的首领接过马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后转身退去。 宽阔的长街上只剩下了李休与梁小刀还有徐盈秀三个人。 “红袖呢?” 李休诧异的出声问道。 自从在小南桥梁小刀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被红袖日夜伺候之后,这两个人就变得如胶似漆起来,扯也扯不断。 自诩为天下第一纨绔的梁小刀脾气也是收敛了许多,尤其是面对红袖的时候更是温声细语生怕惊扰了佳人。 郎有情妾有意,彼此确定了心思之后两个人从小南桥赶到京都的一路之上除了骑马之外都是手牵着手半刻也不肯分离。 “我将她托付给了杨飞鸿,现在这几天是不太平的日子,她是个普通人,跟在咱们身边多有不便。” 梁小刀摸了摸鼻子,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 这是害羞的表现。 “那老家伙?” 李休楞了一下,却没有多说什么。 杨飞鸿左右摇摆能活到今天,别的不说,这份保命的本事绝对是有一手的,况且他乃是当朝首辅,除非是皇后与齐秦打算造反,否则他那里一定是安然无恙的。 书院在长安之外,而长安城很大,三人走的也很慢。 当再次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落入了山中,西斜的阳光洒在几人的身上,将影子拉出去很长很长。 三人之间的对话也逐渐少了起来,李休安静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书院的回忆很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也开始可以用近乡情怯来形容了。 城门口的人仍旧没有断绝,日日夜夜的来人从不间断,城门官不停地记载着一个又一个外来之人的姓名和信息,厚厚的本子在一旁的桌子上堆了高高一摞。 手中的那支笔用的飞快,在纸页上生出了道道残影,现在看来想要做城门官也是需要有一技之长的。 绝不是在一旁支个防晒棚子摆张桌子端着茶杯就能干的活计。 但饶是在如此忙碌的情况下城门官在看到李休之后还是抽空行了一礼,道了一声见过世子然后急忙又低下头继续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 三人走出了长安向着城外走去。 那时候这里苍白一片,脚下有雪,走起路来总是深一脚浅一脚。 现在的脚下平坦,入眼之处遍地青草与鲜花。 天上不会再有凤鸟飞过。 身边的老仆再也不会出现。 李休轻轻的抽了抽鼻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离开长安十里之外便是梅岭,书院就在梅岭之中。 这里有着四季不断地梅树梅花,比世外桃源还要世外桃源。 这很美。 淡淡的夜风吹过,花瓣轻轻抖动,微弱的梅香穿进鼻子,李休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抹微笑。 书院的门前站着很多人,很多穿着白衣的人。 钟良站在大门口。 今天是轮到他看门。 梅岭里传出了轻轻的脚步声,梅枝断开发出声响。 李休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数百学子齐齐躬身。 “见过师兄。” 李休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像是迎面而来的夏风。 他弯下身子回了一礼。 “见过诸位师兄!” 第二十七章 三榜更替 () 京都很热闹,但梅岭很冷清,自从书院将书海开放的消息传了出去之后,荒州之人几乎每一日都会在书院之外挑战,想要领教一下书院弟子的实力。 子非不在,苏声晚是前辈,梁秋不理外界。 陈知墨破境游野。 最具代表性的几个人都无法挑战。 但书院的弟子很多,上三关和承意的更多,荒州之人并不在意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有没有名气,在他们看来只要对方是书院弟子,那就足够了。 原本书院弟子是打算避而不战的,因为在书院的眼中那些荒州之人的挑衅其实是一种很无聊的行为。 与梅会时候不同,梅会是书院主动举办的盛事,所以必须赢。 后来小南桥的事情传到了京城,受到皇后的掣肘太子无法动弹。 而自从李来之死后不久陛下就开始躲在深宫里闭关不出,没人知晓他在做什么,甚至没人知晓他是否还活着。 尤其是紧接着又听到了李休身负魔种的消息之后,所有的弟子胸中都是憋着一口闷气。 自然而然的这些荒州之人就成为了发泄的目标。 书院弟子上三关层次的很强,这一阶段的战斗很少会输。 承意境界则要差上许多,输多赢少,渐渐地被荒州之人抓住机会压了下来,李一南虽然已经入了承意却没有办法动手,他是书院的弟子,但也是荒州的人。 后来陈思宁从往来庄里走了出来,站在书院门前接受着挑战,就像是三圣斋山脚下的楚恒一般。 就在陈思宁重伤坚持不住的时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齐元彬走了出来接替了他的位置。 这个太尉齐秦的独子,皇后一方最稳定的心腹。 他的插手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但成效显而易见,同为书院新一代四杰之一的齐元彬,其修为实力并不逊色陈思宁,甚至因为他出身命门,资源良多,比之寒门出身的陈思宁还要更强一分。 承意的缺口随之堵住,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来挑战的人越来越少,那些在荒州沧澜榜上有着名次的强者并未出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十日之前沧澜榜第一的陈彦彦回到了书院,在门口的梅树之下一言不发的盘坐着。 当年倾天策排名沧澜榜的时候,陈知墨刚入上三关并不算太长时间,所以只排在了第二名,如今他却已经率先入了游野,并且战胜了百里奇,在倾天策刚刚重新排出的强者名单里,陈知墨顶替了草黄纸第十的位置。 陈彦彦是书院的弃徒,四年前尚且还是承意修为的他被逐出书院远赴荒州游历,四年来在荒州闯出了偌大的名声,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十四。 但此番归来却不是为了报复。 从他坐在树下开始的那一刻,荒州之人再也没有提过挑战二字。 直到今日李休归京的消息传到了书院不久之后,一直坐在树下的陈彦彦便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在这期间他没有说过一句话,无论是有曾经相识的弟子上前还是书院教习上前都是如此。 李休与众多弟子对视着,这种感觉很熟悉,像是有很多话想说,临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散了!” 他从人群中穿过,此时方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梁小刀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白衣,一袭青衫的李休在穿梭在众多书院弟子当中显得有些扎眼。 他的话从口中传出,周围在书院门口前等候了近一日时光的数百位弟子齐齐行了一礼,然后回到了书院之内。 前后不过片刻梅岭之内便变的安静无比。 李休走到书院门口,拍了拍一直在侧的钟良肩膀。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就是一个看门的。” 这话当中带着些许的调侃,李休的语气难得的有了轻松之色。 钟良却是无奈的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来也是巧得很,李休每一次从外面回到书院都恰好轮到他看守大门,这还真就成了看大门的了。 “小南桥的事情还要谢过世子殿下!” 钟良退到一侧对着李休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神情专注且认真。 南桥边军死战城墙不退一步,让荒人始终无法踏足小 南桥,唐军的悍勇再一次显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热血未灭,傲骨未寒。 李休没有说话,这一路走来他受过太多这样的大礼,心里早已经没有了波动。 钟良起身,然后又对着梁小刀行了一礼。 “钟良身为书院弟子,却只能苟存梅岭之内,无法去往阵前戍我唐国边境,自觉汗颜,师弟死战三里峡宁死不退半步,让人敬佩。” 小南桥一战当中有太多的出色值得让人尊敬的人。 李休只是其中之一,梁小刀,老秀才,醉春风,子非,孙胜,白落提,叶枭,英宋,丰和,张元杰,郭淮,李泗,胡二将军,陈玄策,慕容天成。 还有很多人。 数不胜数。 梁小刀回了一礼,哪怕是穿着书院赠予的白衣,他肩膀上的北字似乎都在熠熠生辉。 那是抹不去也擦不掉的荣耀。 短暂的严肃过后几人重新恢复了常态。 天南地北的攀谈着。 钟良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和梁小刀在说,李休偶尔会插上一句,徐盈秀则是安静跟在身后并不说话。 “对了,有件事倒是要恭喜殿下了。” 在书院之内行走着,虽是夜晚,一路上却总是偶尔可以见到几名书院弟子,彼此见了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各自散去。 钟良伸手从头顶摘下一片被风吹落在头发上的花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着李休笑着道。 恭喜? 李休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然后想起了在城门口的时候李安之对着他的说话。 也是恭喜。 “何喜之有?”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钟良微微一笑,随后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玉简递了过去,示意他打开看看。 李休伸手接过,将玉简贴在额头上,发出极淡的光亮,在这夜色当中显得有些耀眼。 一段信息进入了他的识海之内,李休微微愕然。 三大榜单更新了。 倾天策重新排名了三大榜单,而他凭借上三关修为登上了沧澜榜,并且在榜上排名第二! 这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刚刚突破一月有余便登上了沧澜榜,排名高居第二。 这当然称得上是了不起三字。 “外面可是有不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他们认为你之所以能够拥有如此高的排名是因为你的世子身份与和李一南相交莫逆的缘故,否则一个刚刚破境不久的人,就算胜了周元和叶修,又哪里有资格排在第二的位子上呢?” 钟良开口解释道,但脸上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李休没有说话,安静的消化着脑海之内的信息。 沧澜榜第一毫无疑问依旧是陈彦彦,第三则是满江红。 陈知墨修为突破所以离开了沧澜榜,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排在第二的必然会是满江红,谁能想到会被突然出现的李休横插一脚。 其余的人并没有什么变化。 与之相比草黄纸倒是显得风起云涌了许多,也是被议论最多的一次。 陈落排在第一毫无争议,子非破境,第二名则变成了王知唯,醉春风应该在第三名,但他却依旧排在了第四名。 第三名则是原本排在第五名的苏声晚。 这一幕传到了所有人的眼中可谓是惊掉了一地眼球,便是此刻的李休也是微微愕然。 然后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看来万年老四果然是万年老四。 这个外号估计是坐实了。 苏声晚! 李休嘴唇轻启在口中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 书院画廊教习苏声晚,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了一个传奇,他是书院当中最年轻的教习,比梁秋还要小两岁。 画圣苏声晚,单看这个名头便足以看出他是有多么的惊才艳艳。 未入五境,却被称之为圣,在江湖上的地位可见一斑。 尤其是荒人大祭司生平最是推崇他的画作,这无疑是将苏声晚的名声推到了另一个巅峰。 被无数人称赞,但他却很少在世人眼中出现,大多 数都是混迹于山川河流,名胜古迹,总之就是哪里好看去哪里,哪里有名去哪里。 不知多少皇宫贵族为求他的一幅画而抛金散银却不可得。 百里奇死了,陈知墨在这一次的排名当中进了第十位。 同样引起了不小的议论之声。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震惊的,真正让无数人惊爆眼球的是子非竟然在诸天册上排名第七。 要知道唐国的五境修士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一些的,而子非竟然能够在上面排名第七,犹在陈先生之上,这份评价会不会有些太高了? 但当所有人看到在子非的名字后方倾天策关于他的批语之后都沉默了下来,原本有所异议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了。 “八月破境,一剑灭二先生外放神魂,剑气向前不停,纵横雪原深处,斩碎从浦院门。”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剑仙子非,当之无愧。” 倾天策竟是给了子非剑仙之名。 要知道之前拥有这个名声的可是一剑斩出了落仙峡的萧泊如,如今子非竟然也有了这个名头。 未来二人之间必然会发生剑道之争。 剑气从小南桥斩出,穿越雪原斩到了大祭司的脸上。 到底多么恐怖的实力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没人知道,但剑仙之名当之无愧,这一点无人质疑。 李休想到了在小南桥临走之前子非曾对他说过的话,那四个字现在仍然在耳边萦绕。 天下无敌。 这四个字的分量很重,重到了李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好了,天色渐晚,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几人一路走到了李休原本居住的院子门口,钟良的脚步停在了这里,对着几人笑着摆了摆手,转身离开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当初李休从听雪楼回到长安之时,陈先生曾等在门口相迎,他的身后跟着几名书院弟子,钟良就是其中之一,现在想想能被陈先生看中并带在身边,果然会有过人之处。 单单这份进退有度便值得很多人学习。 院子里有着淡淡的光亮不停闪烁,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两个影子坐在那里,很熟悉,也很好辨认,一眼看去便知道那是陈知墨与李一南。 此刻是夜晚,自然没有必要在后山的竹林当中重聚。 李休却并没有急着在第一时间进去,而是在门口站了许久,目光安静的看着隔壁那间漆黑无比没有半点光亮的屋子。 然后视线向上移动看向了屋顶之上,那里已经没有了覆盖着不曾散去的白雪,露出的青红色砖瓦隐藏在浓密夜色之看不真切。 天上也没有了半掩的月亮。 屋顶上也不会再有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在轻轻抚琴。 梁小刀站在身后没有说话,似乎也是觉得并没有什么值得好说的事情。 许久后,李休摇了摇头,嘴角处挂上了一抹笑容。 心中有些好笑。 又不是生离死别,两年后去圣宗娶了她便是,伤感什么? 难不成那圣宗宗主还敢反对不成? 推开了门,木门像是许久未曾移动过一般发出了十分刺耳咯吱声响。 窗户里的两个身影齐齐顿了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推开了窗户。 目光探出落在了李休和梁小刀的身上,四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着。 走进了屋子,徐盈秀熟门熟路的去到一旁开始烧水,这一路以来劳顿了许多,李休还未曾好好地洗一个脸。 李一南和陈知墨相对而坐,二人中间摆着一个铜锅,里面放满了水,极淡的白汤漂浮在水面上冒着热气。 两侧摆满了食材。 这是标准的火锅配置,而且还是清汤的锅底。 李休坐在了椅子上,低头看了看锅内,有些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 “你们应该知道我喜欢微辣的锅底,而不是清汤的,说了多少次,这清汤的汤底最没味道,连狗都不吃。” ...... ...... ps:汗颜,汗颜,这章纯过渡剧情,稍显墨迹和嗦,而且小生今日实在是不在状态,见谅,见谅 第二十八章 一顿饭的碎语闲言 () “你大病初愈,再加上舟车劳顿,医师说你不适合吃辛辣的食物。” 陈知墨却没有在意他的恶劣态度,拿起盘子里的素菜便下进了火锅里,拿起勺子搅动了一下。 “哪个医师说的?你让他当我面来说,毛本事没有就会放屁,本世子可是有不化骨在身的人,区区辛辣还吃不了?赶紧给我换回来,要不然我掀了你这桌子。” 李休一只脚蹲在椅子上骂骂咧咧的说道。 梁小刀笑着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远处正在烧水的徐盈秀看到这一幕眼角微微扬起,露出了微不可察的笑容。 这一幕很少见,甚至见不到,因为李休的性子偏冷,而且他的话很少。 如眼前这般像是市井无赖似的模样恐怕也就只会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偶尔出现吧! 他肩上的责任太重,他活的太累。 他的话很自然的被其余人选择了忽略,陈知墨从锅里夹起了一块金针菇沾了沾蘸料然后塞到了李休的嘴里。 “味道怎么样?” 他问道。 李休翻了个白眼轻轻地咀嚼了两下,吧唧吧唧嘴,道:“还不错!” 然后伸手将自己面前的一盘不知道什么肉倒进了火锅里。 “我本来还以为你能多待几年,起码等我破了游野之后才会离开。” 将肉倒了进去,然后顺手夹出来一个龙虾丸,对着一旁的李一南说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也没想到会离开的这么快。” 李一南笑了笑,轻声道。 “以后我应该离你远些。” 李休道。 李一南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怕惹上麻烦?” 他是整个倾天策唯一的传人,但是却突然要回到荒州,江湖上流传了许多猜测,其中听起来可能性最大的便是他在倾天策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所以才会着急回去巩固自身势力。 李休摇了摇头,透过火锅上升起的热气注视着李一南,认真道:“这天下里还有什么麻烦比我还大呢?” 这话很认真,并且事实就真的如此。 他是唐国世子,当今陛下的亲侄子,自小与太子生活在一起。 他的麻烦很多,大大小小从来不会断绝,又何尝怕过呢? “我只是很生气,我自己凭本事上的沧澜榜,却有人说我因为和你关系好而走的后门,陈知墨和你的关系同样很好,怎么没人说他是走后门呢?” 李休有些郁闷,两根筷子很不礼貌的指着陈知墨,筷子头上还挂着一根金针菇。 “我凭本事刚正面硬生生的打败了百里奇,这可是实打实的战绩没有掺杂丝毫水分,只要那些人长眼睛了就不会说我是走后门。” 陈知墨嘴角抽了抽,解释道。 然后用手将指在自己眼前的筷子扒拉开,冷哼一声道:“况且我为了某人刚刚破境就要去和草黄纸上高居第十位的人进行生死战,如今某人侥幸活了下来见到我却连谢谢一步说一声。” 愤怒的语气充斥着一丝不满。 李休却不以为的耸了耸肩,笑着道:“我可没求着你救我,这可都是你自找的。” 这话说出来桌子上得到几个人都停止了手中吃饭的动作,齐齐的愣住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陈知墨只觉得胸口凭空生出一股子闷气,都快要气炸了。 抬起手臂哆嗦的指着李休,看着李一南和梁小刀颤抖着声音问道:“汝听,此乃人言否?” “哈哈哈哈!” 四个人对视一眼,齐齐大笑起来。 朋友之间做事哪里需要那么多的表达和感谢,你我心知肚明即可。 你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这就足够了。 “你们看这是什么?” 几人正吃的开心,李一南突然从纳戒当中拿出了一盘东西,看上去像是风干的腊肉。 他将盘子放到桌面上,勾起了三人的好奇心。 站起身子看了过去。 “这是熊肉?” 梁小刀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李一南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得意。 “好啊你,我之前养伤的时候想吃你告诉我没有了,现在拿出来献宝?” 陈知墨大叫一声,有些生气。 “好东西当然要留到最后分享,你懂什么?” 李一南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 盘子里有四块肉整整齐齐的摆放着,都是一样大小。 “风干了就不适合放到火锅里面了吧?” 李休有些迟疑的问道。 凭心而论,风干熊肉这东西绝对算不上好吃,几人之所以如此高兴更多的是吃的一种情绪,当初李一南杀了这头熊的时候正是李休一路从书院杀过去的时候。 一如今日。 这是很值得被纪念的干肉。 “管他呢,总比这么硬吃要好上不少吧?” 陈知墨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直接将盘子里的四块肉一股脑的倒进了锅里。 不一会淡淡的肉香飘了上来,李休率先夹了一块放到自己的碗里,沾了大把的蘸料然后放到嘴里轻轻地咬了一口,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他的脸上,想要从面部表情上看出一些端倪。 李休的腮帮子鼓的高高的,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嘴里发出了满意的哼哼声。 “嗯,不错,这味道比我想象中的可是要好得多。” 听到他的话,梁小刀三人也是心里痒痒,各自夹了一块然后放到嘴里迫不及待的嚼了两口。 三人的表情一僵。 四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着。 然后齐齐低下了脑袋对着地面将自己口中的肉部都吐了出去,吐得一干二净。 接着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不停漱口。 四人再次对视,第二次发出了大笑之声。 夜深了,一顿饭就在这闲言碎语和嬉戏打闹之间过去了。 这一切显得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徐盈秀早就将热水烧好了,然后回到了小屋里睡了下去,并没有打扰几人。 几人份的畅谈,道三两句晚安。 不知什么时候窗户被梁小刀打开了,几人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看着窗外,今晚的天上没有月亮,自然没有办法将愁心寄予明月,但好在星星很多,一闪一闪的很是漂亮。 “什么时候走?我准备一下好去送送你。” 李休收回了目光放到了李一南的脸上,笑着问道。 李一南沉默了会儿。 “现在!” 于是李休也沉默了下来。 ...... ...... ps:今日朕过生日,诸位爱卿是否有至尊盟主什么的奇珍异宝啊~~~~嘿嘿嘿 第二十九章 而此时夜色正浓 () 此刻是深夜,李一南却说现在就要走,这就代表了真的很急。 如果不是为了等李休回来做最后的道别恐怕他早就要走了。 “我现在开始有些后悔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休开口说道,语气之中似乎带着些许惋惜。 “后悔什么?” 李一南问道。 李休还没有说话,梁小刀却抢先开口:“后悔白天不该去太白楼吃那一顿饭,从长安往梅岭的一路不该走那么慢,这样就能够多待一会儿。” 就是这个意思。 “多待一会儿少待一会儿都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又不是生死离别,有什么用呢?” 李一南笑了笑说道。 “有用,多待片刻与少待片刻的区别很大,所以很有用。”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 陈知墨喝了一杯酒。 梁小刀关上了窗户,四人的影子在窗纸上倒映着。 彼此再度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夜色似乎亮丽了一些,李一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擦了擦嘴,面色有些潮红,他的酒喝的不算少。 “好了,我要走了,以后等唐国安定下来有时间多去荒州走一走,别的不敢说,有我在,保证让你们横着进来,横着出去。” 他拍了拍胸脯,有些自豪。 横着进来横着出去? 这不就是死来死去的意思吗? 李休没有接话,因为他觉得这听起来并不吉利。 “两年后我有事要办,需要去一趟荒州,到时候去找你喝酒。” 四人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打开了院门肩并着肩安安静静的在书院里行走。 两侧都是梅树,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永远萦绕在鼻尖上的淡淡香味总是那么好闻且值得眷恋。 李一南看着李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楞了一下,然后问道:“如此说来我们这算是酒肉朋友?” 李休也愣了一下,仔细的想了想发现好像的确如此,他们几人不是在吃火锅就是在吃火锅的路上,这样说来倒还真算得上是酒肉朋友。 你去荒州干啥?” 就着夜色与梅花一路行走,很快便来到了书院的门前,这是大门,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有人看守,今日还没有过去,所以守在这里的人仍旧是钟良。 远远地看到四人过来,钟良将门打开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打着哈欠离开了大门口,消失在了四人的眼前。 这应该算是玩忽职守。 李休正想着如何不露痕迹的举报他,然后突然听到了李一南的询问。 “我听人说荒州的万香城在两年后会举行一场试剑。” “你想去参加?” 李一南挑了挑眉毛,有些诧异的问道。 李休可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试剑毕竟是荒州的盛事,距离大唐远的很,尤其是中间还隔着无尽绿海,况且一个区区试剑恐怕还无法引起李休的兴趣吧? 果然,只见到李休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并不打算参加,我只是想让这场试炼无人参加。” 万香城,这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身为荒州五大势力之一李休自然也不想平白无故的得罪他们。 但聪小小在万香城,他觉得很不爽,不爽就要揍它。 这是最简单粗暴的道理。 也是在正常不过的道理。 “让这场试剑无人参加吗?” 李一南低下头喃喃了一句,突然笑了起来,觉得有意思极了,然后拍了拍李休的肩膀,道:“这么好玩的事情一定要记得叫上我,我还真想看看到时候雪无夜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李休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唐国很强,但再强终究与荒州之间隔着绿海,鞭长莫及。 李一南这么做其实还是不放心他,他跟着一起参与进来就意味着倾天策也参与了进来,万香城纵使心里有怨气也不好做的太过。 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上生存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呢! 每个人所做的每一件事其背后都有其独特的深意。 大门打开,李一南走出了书院走进了梅岭当中。 身影渐渐在夜色之中消失,在三人的视线当中消失。 “好了,睡觉吧,这几个 月里睡过的安生觉用两根手指都能数的过来。” 李休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轻声说道。 大门重新闭合,梁小刀走了过来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陈知墨却没有说话,而是想着一侧扬了扬下巴。 李休顺着看了过去,那里是一株梅树,树下站着一个少女的身影。 这面容很熟悉,李休与她见了很多面,而且有不算小的矛盾。 “我们先走了!” 梁小刀和陈知墨对视了一眼然后离开了这里,并不打算掺和进去。 李休走朝着树下走了过去,对着那道身影淡淡道:“有事?” 他有些意外,按理来说这时候慕容雪应该和慕容一起在姑苏城,何时跑到了书院? “白天被你打伤的那两名女子是上清宫的弟子。” 慕容雪看着李休,眼神复杂。 世事总是不停变化,从没有一刻停止与固定。 但也正是因为每个人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才有了这缤纷绚丽的大世界。 比如当初第一次见面又有谁会想得到前后不过是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李休竟然从一个连修行门槛都无法踏入的普通人一跃成为了沧澜榜上排名第二的上三关修士。 半年时间有如此大的跨越,放眼天下也决然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半年,想到这个时间慕容雪心神略微有些恍惚。 这半年来像是发生了无数的事情一般,从李休归京,到书院下棋,老乔剑破天门开始,一直到最后小南桥,李休这短短半年的时间过得却比常人一生还要丰富。 “我知道,但那又如何?” 李休停在了树下,与她面对面站着。 夜风不停吹着,无数花瓣从天空落下。 他的声音冷淡,带着绝对的自信。 上清宫在荒州算得上是大宗门,比之叶家这样的中等势力强大了不知多少,但正如他所说,那又能如何呢? 李休就连圣宗的亲传都敢下杀手,难道还会忌惮一个小小的上清宫不成? “她们两个自然没什么,但她们是花雨瑶的追随者,这便很有关系!” 第三十章 只是喝杯茶 () 花雨瑶? 李休抬眼看着她,并没有什么反应,花雨瑶这个名字是他第一次听见,并没有什么印象。 慕容雪解释道:“花雨瑶是上清宫的圣女,地位超然,而且实力不俗,就算是小武王周元和她比起来也差的很远。” “那又如何?” 李休一只手负在身后,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落在了一侧的那棵梅树上。 这棵树很老,而且很好看,孤零零的挡在书院的门口这么多年没有被砍掉就足以说明这棵树长的很漂亮,李休以前很少会看向这里,如今趁着夜色与闲暇欣赏起来应算得上合适。 “她的实力很强,不在我兄长之下。” 见到李休一副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慕容雪脚步轻移站在了那棵梅树身前,站在了李休的视线当中。 上清宫进入大唐之后和其余的荒州势力并没有什么分别,也打算挑战那些榜上有名的强者用来扬名,他们第一个选择的地方就是姑苏城。 这很有胆气。 但不知为何直到最后圣女花雨瑶也没有出手挑战。 但姑苏城的人对她的评价却很高。 “那又如何?” 仍然是这句话,李休的眼中甚至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这是绝对实力带来的自信与平淡,没有一点伪装。 看到慕容雪沉默了起来,李休想了想难得的开口解释道:“你的兄长很强,我没有见过花雨瑶,但我敢肯定她一定不是慕容的对手,所以在姑苏城才会选择无动于衷,老剑神的眼光很高,我的眼光也很高,慕容能够进入到我们两个人的眼中就证明他很优秀。” 李休轻声道。 “上清宫是荒州之内的大势力,只比圣宗逊色一些,花雨瑶作为其中圣女自然很强,但你应该知道,若是慕容去了荒州,无论加入哪个门派未来都可以成为圣子。” 这话的评价很高,李休很少会对一个人有如此高的评价。 在年轻一辈当中慕容是少有的几个可以入他眼的人之一。 “你想说什么?” 李休的话很多,慕容雪没来由觉得有些生气,自己来这里提醒可是好心,他却然不放在眼里。 “我只是想说,花雨瑶与你兄长比起来尚且不如,你又凭什么认为她能威胁到我呢?” 李休认真道。 这是很嚣张的话,偏偏从他口中说出来底气十足,让人无法反驳。 偏偏很有道理。 “书海是大事,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里,荒州来人更是虎视眈眈,这是陈先生的豪赌,是机缘也是劫难。” 慕容雪看向了李休,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唐人希望李休赢,荒州之人希望李休输。 书海不是打擂台,最后赢得未必是最强的那个,一切靠的就是两个字,机缘! 她知道李休一定要赢,所以她想问问李休打算怎么赢。 李休没有说话,安静的在原地站着,或许是不想说,或许是他也没想好。 一夜的时光悄然而逝,就像是突然发生一样,阳光从梅岭外升起,一缕金黄照射在两个人的脸上。 天地亮了起来。 许久的沉默过后慕容雪再次开口,目光中像是出现了许多的复杂和留恋。 “我要走了,离开大唐。” 她开口说着话,声音有些幽幽。 “去哪?” 李休问道。 “上清宫!” 慕容雪回答。 他们两个之间的有不少的恩怨,随着时间发展到了今日那些恩怨似乎都随着小南桥一役消散了不少。 或许也算得上是朋友。 李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了一声恭喜,说了句顺风。 然后慕容雪就离开了书院,踩着之前李一南踩过的小路渐渐地消失在了梅岭之内。 李休却愈发沉默起来。 上清宫固然不错,但姑苏城并不差,慕容雪何必舍近求远要去荒州修行呢? 他将视线移到了远方,目光绕过山林看向了天际,不久后低了下头。 看来姑苏城乱了,慕容英杰与慕容天成之间注定要做过一场。 所以慕容才会让慕容雪在这时候去往荒州,明哲保身。 大唐经不起乱子。 如果姑苏城一定要乱,那就都死吧! 李休目光中闪过一抹煞气,转身顺着金黄走回了自己的小院安安静静的睡了一觉。 ...... 外面的太阳与月亮交错升起落下,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李休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轻轻地伸了个懒腰。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也很舒服。 没人打扰,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一堆烂事。 “醒了?” 注意到他的动静之后,不远处的陈知墨开口招呼了一声。 “别理他,快下棋,我可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连赢我十六盘的!” 梁小刀坐在他的面前,没好气的催促了起来。 他的两条袖子高高挽起,嘴唇苍白,显得很是急迫,与猴子之间就差一个抓耳挠腮的动作。 “放心,今天要是不把你一年的俸禄赢光,老子就改跟你姓!” 陈知墨冷笑一声落下了一枚棋子。 “要不是我昨天没睡醒,能让你连赢我十五局?想当初在北地我也是号称小棋圣的男人。” 梁小刀有些生气的说道。 “原来堂堂北地竟是些不会下棋的粗人!” 陈知墨道。 “你这可有些侮辱人了啊!” 梁小刀拍了一下桌子,看起来像是恼羞成怒。 两个人的吵闹声很大,隔着老远就能听到。 徐盈秀来到了李休的面前伸手递过去了一张热毛巾。 李休伸手接过擦了擦脸,然后走到了棋盘一侧伸手拿起了陈知墨的棋子放到了棋盘上,啪的一声轻响。 “你输了!” 李休瞪了梁小刀一眼,然后朝外走去。 陈知墨苦笑的摇了摇头,这终结棋盘的一子竟被旁人抢了去。 “明天就是书海开放的日子了,你要去哪里?” 梁小刀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嗓子,问道。 李休楞了一下,他想不到自己这一觉竟然是睡了十多天。 “去办件事,不用跟着我。” 伸手将站在门口的浣熊拽了过来,李休随意的摆了摆手然后走出了院子。 他不想说,他们自然也不会问。 “这盘不算啊,是李休下的,和你无关,不能算我输。” 回过神来,梁小刀的眼珠转了转,一边收着棋子一边说道。 陈知墨愣了一下,然后破口大骂:“你放屁,我看你就是想赖账,心疼你那一百两银票。” 这话可就更侮辱人了,梁小刀脸都红了:“区区一百两银票,我何曾放在眼里?那最后一子明明是李休下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我把棋子拿回来,咱们重新下最后一步。” “不行,我这棋子都收回来了,谁还和你重新下,我可不管,总之这局不能算。” “你特么的!” ...... 身后的吵闹声越来越小,李休走出了小院向着书院外面走去。 他先前说过要做四件事,去书院,去皇宫,去王府,去太白楼。 皇宫自然不急,他想着从书海回来之后再去也不迟。 王府原本也是这个打算,但现在很没意思。 总要再找些事情做做,索性就提前去一趟王府。 走出大门进入梅岭,这里有很多人,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无论是唐国还是荒州都有许多人来到了梅岭之内安静等候。 明天就是书海开启的日子,自然要提前到来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也好多做准备。 书院的大门一直闭合了将近十日不曾打开,今日开启自然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休走了出来,大门重新关上,他的身后并无其他人跟随。 这些天来倾天策的三榜更替,每个排名后面都挂着相应的画像,李休也在其中,所以几乎是瞬间就被认了出来。 议论声渐起。 唐人对着他行了一礼,道了一声见过世子殿下。 荒州之人则是无动于衷,还有甚者更是冷笑连连。 这些天来他们知道书院之所以敢如此行事其根本原因就是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上。 难道他们还指望眼前这个人以一己之力压下他们大半个荒州? 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一匹黑马从梅岭之内跑了出来,速度奇快,就像是一阵旋风一般跑到了李休的身边,然后用马头轻轻地蹭着他的胸口。 “好久不见!” 李休伸手轻轻拍了拍大黑马的脑袋,问了声好然后翻身骑了上去。 “走吧,去王府!” 大黑马点了点头,迈开步子极为优雅的顺着山中小路朝外跑了出去。 “李休!” 路过荒人当中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咬牙切齿充满恨意的声音,李休偏头看了过去,发现是之前在太白楼里遇到的那两名上清宫的女子。 在二人中央有一个更为出色的女人,无论是身材还是气质都远胜于她们。 她看到了李休瞥了过来的目光。 然后向前一步。 “你就是李休?” 她就是上清宫的圣女,花雨瑶。 她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马上青衣,声音中充斥着淡淡的高傲与疏离,并不将眼前这个少年放在眼中。 在她看来书院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子非一人,其余人皆上不得台面。 一个李休区区唐国世子,不过是侥幸胜了周元和叶修而已,又能如何? 大黑马的速度很快,从荒州之人的正中间穿了过去,就像是一道黑影在所有人的眼前转瞬即逝。 花雨瑶向前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的眼中有一抹不可思议之色极速闪过,脸色青白一片。 那李休竟然是看也不看她一眼! “什么狗屁世子,真是好大的狗胆!” 她身后那两名追随者又是开口喝道。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唐国世子如此说话?” 唐人当中立刻响起了一句大骂之声,声音洪亮并且用了灵气加持,震动的周围树叶哗啦啦的向下掉落。 那女子还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到花雨瑶举起了手示意她停下,当下只能冷哼一声侧过了脸不再理会。 花雨瑶将视线调转到了书院大门之上,目光冰冷。 明日便是书海开启的日子,当着天下人的面前书院自然是不能耍赖,到时候她便要看上一看,凭借那个男人一己之力能如何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书院距离长安城只有十里的路程,对于大黑马来说不过是迈几步的事情。 前后不过片刻时间就来到了长安城内。 下了马,将缰绳递给了一侧的守卫,李休便走进了城内,没有绕圈子,也没有躲避那些暗中监视的视线。 径直朝着陈留王府走了过去。 当他来到门口的时候,王府的下人早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见了他之后大开中门,站在两侧恭恭敬敬的迎着进了府内。 “王兄!” 李休没有急着去做事,而是绕着王府之内转起了圈子,他很久没有回来了。 路过了一间小院,视线朝院子里看了看然后走了进去。 李杏儿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神情很是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直到李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李杏儿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回头看到了他发出一声有些惊喜的喊声。 同时张开双臂想要扑过来,却在李休的身前硬生生的停住了脚步,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她的脸上脏脏的,有些黑,两只手上也沾满了泥土,就连裙子都被染上了不少灰尘。 “在干什么?” 李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问道。 李杏儿眯起了眼睛,将脑袋抬得高高的觉得开心极了。 “我在挖蚯蚓,给我的小鱼改善一下伙食。” 她弯腰从地上拿起了一个小瓶子递到了李休的面前,瓶子里放着几条蚯蚓。 “你的鱼平日里比我吃的还要好,况且哪有人用蚯蚓来改善伙食的?” 李休摇了摇头,觉得她脑瓜有点不太好使。 “就是因为吃的东西太好了,所以才会弄几条蚯蚓,算是野味。” 李杏儿用白皙的胳膊蹭了蹭鼻子,笑着道。 李休看了看院子,然后随手指了一个地方道:“那里的蚯蚓最多,挖那里好了。” “对了,王妃呢?” 李休又问道。 “在书房,王兄,你找母亲是不是有事要谈?” 李杏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很多,她虽然单纯,却不傻,自然知晓自己的母亲与兄长之间那绝对算不上好的关系。 李休避开了她的目光,小声道:“没什么事,就是许久不见,想喝杯茶!” “真的?” “当然,我骗谁都不会骗你,就只是喝杯茶而已。” ...... ...... (仍然二合一) 第三十一章 杯中窥国 () 李杏儿有些将信将疑的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低下了头。 “放心,我向你保证!” 李休再次伸手在她的头顶揉了揉,咧了咧嘴,笑道。 离开了杏儿的院子,在许多下人的行礼注视中,穿过了三道门,李休停在了书房的门口。 书房就是书房,不会起一些花哨的尚书阁,明月楼等浮夸名字。 上面挂着木质牌匾,写着简简单单的书房两个字,李安之的手笔,他的字很特殊,笔迹内敛偏偏却锋芒毕露,一眼便能够让人认出来。 将门打开,李休迈步走了进去,一身青衫遮住了窗纸外的阳光,不算深的阴影映在了桌面上。 齐柳坐在桌子那头,抬头看了一眼李休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将桌上的书籍合上轻轻摆到了上方一角。 “休儿在小南桥建功,几经生死,一路辛苦了。” 齐柳笑起来很漂亮,只是她平日里很少笑,笔直的眉毛满是英气,红唇翘起比以往看起来要温和许多。 这一幕比初次见面的时候更像是一个家。 “一切都是为了大唐,谈不上辛劳。” 李休四处看了看,然后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去,淡淡的影子仍旧盖在桌面上。 “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休息一阵,书院再好终究是外人,这段日子你就在王府生活便可,我已经派人去将你居住的房间打扫好了。” 齐柳又道。 这些家长里短最没意思。 尤其是装出来的就更没意思。 李休轻轻的叹了口气,推开窗子招呼了一个过路的下人要了一壶茶。 “我以为你会在朝月亭等我。” 他推开窗户,也像是推开了两人之间那最后一扇虚伪的门户。 齐柳的笑容渐渐冷淡起来,在桌面上拿起了一页白纸放到身前,接着取出笔墨静静地写着什么。 淡淡的墨水味道传遍了整间书房,又或者书房里本该就是这个味道。 “第一次见面是在朝月亭,最后一次也应该在那里,但我想这应该不是最后一次,那么在哪里应该都没什么关系。” 她的声音有些冷,并不是刻意, 就像是生来就这么冷。 “你不敢杀我,我还不想杀你,这当然不会是最后一次。” 下人从窗外递过来一个茶壶然后退去,李休将茶水倒进了杯中轻轻地放到了桌面上,推到了齐柳的面前,杯口冒着热气,白雾腾腾。 这代表很热,但这话很冷。 也很直接,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齐柳伸手接过茶杯,面色彻底冰冷起来。 不敢和不想是两个意思,两个截然不同的意思。 “你就真的确定我不敢杀你?这是陈留王府。” 齐柳的双眼盯着李休,眼中充斥着淡淡的杀意,她乃是游野修士,李休再强也是上三关,四境与三境之间的差别犹如云泥,根本不存在越境而战的可能性。 子非不行,陈落不行,李休也不行。 谁也不行! 李休看着她,二人的眼睛在空中对视着,他认真道:“我的王府!” 这是李休说的话。 陈留王从来都不是什么李安之,而是李来之。 他是李来之的儿子,当之无愧名正言顺的陈留王世子,所以这是他的王府。 “在我的王府里杀我,王妃敢吗?” 李休渐渐将眸子移开,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身形慵懒的靠在椅背上。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显得凝重起来,现在想来他之前说的那句话的确很有道理。 一个不敢杀,一个不想杀! “殿下这是做什么,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当要一心为了大唐才是。” 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份僵持,然后一个老者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起来很虚弱,眼眶也有些深陷,说话的声音像是带着虚弱。 但他只要站在这里便容不得旁人忽视。 “太尉大人?” 李休放下茶杯,那双眸子渐渐眯了起来。 这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敢当,世子此番死战小南桥拦下了荒人蓄谋已久的进攻,保我大唐十年平安,倒是老夫应该要谢谢你才是。” 齐秦对着李休抬起胳膊轻轻地拱了拱手。 他是开国元 勋,论起资历比当今陛下还要老。 李休皱了皱眉,他受不起这一礼,但懒得动,所以在椅子上轻轻地侧了侧身子算是避让。 齐柳脸色一沉。 倒是齐秦笑呵呵的并不在意。 “大唐是个好国家,每个人都在尽心尽力的为这个国家奉献着,百姓们以自己为唐人为荣,所以我很想不通,太尉与皇后到底要做什么?” 李休直视着他,第一次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给我倒杯茶吗?” 齐秦在他的身侧坐了下去,然后伸手指了指茶壶。 李休为他倒了一杯茶,安静等待着下文。 “这是一壶茶。” 轻轻地抿了一口,齐秦将目光放到了茶壶上,笑着道。 “一壶茶可以倒五杯,而我们有三个人,茶水就那么多,现在还剩下两杯,殿下想喝,柳儿想喝,老夫也想喝,那么要怎么分呢?” “三个人分两杯,可以匀着喝,但殿下不想少,柳儿不想少,老夫也不想少,茶就这么多,哪里分的清楚呢?” 李休转头冲着窗外又喊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又来个下人送上了一壶新茶。 他将三人的茶杯依次斟满,然后轻轻地将茶壶放到桌子上。 “唐国之外还有很大的世界,这一壶茶喝光了可以再添一壶。” 齐秦摇了摇头:“两壶茶可以分给三个人,但不能分给四个人,不能分给更多人,有些东西是永远也分不清楚的。” “所以你就想做那个倒茶的人?” 李休问道。 老太尉再次摇了摇头:“倒茶的人轮不到我来做,我只是想让这茶壶离我近些,便足矣。” “我突然想杀了你们。” 沉默了许久,李休开口道。 “时候还不到。” 齐秦第三次摇了摇头,轻声道。 于是李休再一次沉默下来。 齐柳低着头不停地写着什么东西,太尉老神在在的靠在椅子上,像是在闭目养神。 李休放心茶杯看着窗外,淡淡的茶香和墨水味道围绕的鼻尖。 茶开始凉了。 第三十二章 书海开启 () 有个词叫人走茶凉。 反之亦然。 茶凉了,人自然也要走了。 “这顿茶喝的很有意思,我想过很多次我们私下里见面时候的样子。” 李休站起身子走到门口,脚步却停顿了下来,回头说道。 “那么这一幕和你想象中的比起来怎么样?” 齐秦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好奇。 李休低头想了想,然后认真道:“要好上一些,不用分生死,不用耍心机,所以很好。” 老太尉点了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若有若无的呼吸着看起来就像是行将枯木一般。 李休早已经离开了王府驾马回到了书院,齐柳也停止了书写,窗户开着淡淡的水墨味道逐渐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齐秦苍老的眸子再度睁开,低声喃喃着。 “很好。” ...... 今天是个大日子,书录院开启书海的日子就在今天。 据说陈先生请国师大人亲自算了时辰,午时三刻是最合适的时候。 但大日子哪有掐着点来的道理? 今天一大早书院弟子便站在了书录院门口静静等候,现在是午时一刻,还有两刻。 其实书院弟子对于午时三刻这个时间很是抵触,觉得太不吉利,杀气太重。 李休也在人群中安静站着,陈知墨和梁小刀站在他的身后。 “钟良,开院门。” 陈先生坐在书录院的门口,还有两刻钟,现在将荒州来人放进来时辰刚刚好。 “是!” 钟良行礼称了一声是,然后转身打算开启院门。 路过李休身侧的时候他的手臂突然被拉住了。 “我来吧!” 李休的声音响起,淡淡道。 钟良楞了一下,但也没有迟疑,轻轻地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陈先生,书海是书院的事情,我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但这很没必要。” 这是李休回到书院之后第一次和陈先生见面,也是第一次开口说话。 四周的学子们纷纷一惊,想不通世子殿下这话的意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还是同样的回答,这很没有必要。” 李休的继续说道。 陈先生没有说话,安静坐着。 “陈思宁,齐元彬!” 李休开口对着人群喊了两声。 陈思宁走了出来,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坚毅,书院生活并没有让他失去身上的棱角,寒门出身促使着他更加努力。 他对着李休轻轻行礼。 齐元彬也走了出来,只是他的眉头皱起,他很厌恶李休。 从当初上梁秋的课的时候就已经毫无掩饰这份厌恶。 二人走出,李休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单手负在腰间,青衫随风而动。 梁小刀自然安静跟着,陈知墨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咧了咧嘴小声骂了一句他奶奶的。 徐盈秀当然会一直跟着,就像是影子一般。 陈思宁没有犹豫迈步跟着一起向前行走。 齐元彬则是迟疑了片刻然后才不耐烦的跟了上去。 许多学子彼此对视,眼中都有惊讶浮现,他们有些看不懂世子殿下此举有何用意? 不就是开个门而已吗? 至于如此大张旗鼓。 陈先生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极淡的微笑,他也猜到了李休打算如何做,这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子。 路过那棵孤零零却很好看的梅树,李休伸手推开了书院大门。 外界的人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只是看到唐国的人同样在等候所以才强忍着没有说什么。 眼下看到院门开启,都是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大门又关了起来。 所有人脸上刚刚出现一瞬的笑容陡然僵住,然后将目光放到了李休身上。 此举,是何义? 陈思宁几人也是摸不着头脑,想不通李休到底要做什么。 “李休,距离书海开启还有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大声质问道。 直呼姓名,这很不礼貌,但是这一次唐国之人却没有再开口反驳,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李休此举有何含义。 “难道书院担心机缘落到我们手里,丢不起这个脸所 以派你来拖延时间?” “呵呵,要是输不起当初就不要口出狂言,现今反悔,徒增笑料。” 一个接着一个的讥讽之声响起,唐国之人脸上的神情愈发难看,但李休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一般。 “某人莫不是以为自己侥幸胜过了周元和叶修那两个废物就可以不将天下人放到眼里了?小子,你还差的远呢!” 一个少年斜倚在树上,双眼盯着李休,嘴角上含着淡淡的讥讽。 他的模样妖异,看起来并不是普通人,他身后站着一个男子,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中的残暴之色却是时隐时现。 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妖气扑面而来,挂在李休腰上的浣熊气息冰寒,那双小眼睛渐渐变得血红。 这股妖气很熟悉,李休仔细的想了想,确定这是那一夜所碰到过的夜蝠一族。 是浣熊的死敌。 他将手放到了熊胖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熊胖渐渐收敛了杀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双眸子仍旧时不时地瞥过那夜蝠一族五境强者的脖子,心想着等有机会一定要撕碎那丑陋的烂蝙蝠。 那少年似乎是感受到了李休的目光,斜倚在树上的身体站直起来,一股凶狠残暴的妖气透体而出席卷周围,许多人向后退去,目光震撼的看着他。 如此霸道纯正的妖气,眼前这个少年一定是妖族当中的王族血统,单凭妖气便能够让许多的上三关修士迫不得已退后十余步,可想而知其真正战力会有多么恐怖。 便是那一直自视甚高的花雨瑶在感受到这股气息之后都是面色凝重,收敛了眼中的高傲与轻视。 这名妖族少年的话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周元和叶修自然也在其中。 听到这话周元的脸色不可为不精彩,看向李休与妖族少年的眼神当中充满了恨意与杀气。 与之相比叶修则是要淡定许多,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面色平淡。 倒是他身后的叶家子弟为之愤愤。 圣宗来了许多人,芮姑娘与周元只是其中之一。 在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紫袍的男人,他才是这一次圣宗亲传当中最为强大的那人。 …… …… 第三十三章 我要打十个 () “还有一刻钟,如果世子想要做什么最好快一些,我的时间很珍贵,你还耽误不起。” 紫袍青年看着李休,淡漠的声音透着绝对的不容置疑。 他的话说出口顿时吸引了大片人的目光,有同样来自荒州的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圣宗的行列,也认出了这个紫袍青年的身份。 大惊道。 “圣宗亲传罗浮渊?想不到此次圣宗竟然会派罗浮渊过来,看来对于这书海机缘是志在必得了。” “罗浮渊乃是圣宗掌教的亲传弟子,其实力之恐怖在圣宗三境修士当中可排前三,甚至还有传言说倘若圣宗要挑选下一代圣子上位,必有他一席之地。” 无数荒州之人闻得此言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表现,有的只是尊敬和忌惮。 圣宗罗浮渊,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了不同寻常。 就连周围的唐国之人听到这些言论都是不由得为之侧目,圣宗的势力之强悍哪怕他们在唐国也是有所耳闻,知道那是近年来风头最盛仅次于五大势力的强大宗派。 这罗浮渊能够成为圣宗掌教的亲传并且几乎内定了接下来的圣子名额,其实力之强大无需多想。 也就只有对自身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才敢如此蔑视李休。 他没有像那名妖族少年一般释放着强大无比的气息压迫场,罗浮渊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像是一座山岳一般给人一种不可跨越之感。 那是绝对强大所带来的的感官错觉。 花雨瑶也是静静的看着李休,眼带讥讽,惹怒了罗浮渊,她倒要看看这个少年打算如何收场? 迎着一双双犹如虎狼一般的眸子,李休的双眼之中并没有半点波动,他站在书院门口,站在梅林高处俯视着荒州众人。 “我不会说第二次,所以你们最好安静些。” 他的目光平静却仿佛能够直击人心,原本开始有些控制不住的嘈杂议论声响在这句话说出之后开始变得稀疏,直到彻底安静下来。 唐人的身体挺得笔直,目光中隐隐带着骄傲,这就是他们大唐的世子,只要一开口所有的议论声都要随之消失,天地在这一刻安静下来仿佛就是为了听他说 话。 荒人们则是面色有些难看,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他们的气势就落入了下风。 但却不得不安静下来,因为他们想进书海。 这叫做有求于人。 所以心中固然再有不满,也要憋在胸口里,不能吐出来。 “书海是书院的书海,机缘也是书院的机缘,外人不能取。” 听到他的话,许多人的面色都是微微一沉,一双双视线盯着李休一瞬也不曾移开。 他这是,什么意思? “书院若是害怕机缘被我等夺取,当初大可不必夸下海口大开书录院供天下人游书海。” 略有一丝不屑的声音自花雨瑶的口中传出,带着揶揄和戏谑。 李休抬头看了看天色。 “距离书海开启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大门就在我身后,想要进去的人随时都可以。” 他继续说道。 不少人闻言都是楞了一下,这么大的阵势结果却这么轻易? 不过还不待他们说话,却听到李休顿住的声音接着响起。 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面色剧变。 “在你们走进这道门之前本世子有件事要做。” 他掸了掸衣衫,环顾四周。 “书院弟子李休挑战荒州所有上三关修士,请赐教。” 这句话就像是落入湖水当中的巨石,掀起了漫天惊涛。 短暂的惊愕过后无数荒州之人都是怒火中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双眼中似乎还带着极淡的一丝不可思议,眼前这人竟敢扬言挑战荒州此行前来的所有三境修士。 竖子安敢如此狂妄? 这看起来是在找死,做起来也的确是在找死。 他凭什么? 狂暴的妖气在这一瞬间轰然炸开,无数梅花碎成粉末飘荡在半空之中接着纷纷落下。 梅枝弯曲向后歪斜。 那名妖族少年的眸子当中满是暴戾,这个区区唐国世子竟敢扬言挑战此行所有的三境修士? 他哪来的胆子? 又或者说是谁给他的胆子敢如此行事?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花雨瑶再度向前一步迈步,她的衣裙随风扬起,不知道是因为那狂暴的妖气还是因为其本身的灵力外协所造成的的。 “胜我之人皆可入书院,争夺书海机缘,若是连我都是胜不了,你们凭什么入我书录院?” 面对着所有人的愤怒李休却是毫不在意,平淡的声音响在所有人的耳畔,却更加激起了他们心头的怒火。 罗浮渊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那双眼更冷了些,那如同山岳一般厚重的感觉更浓了些。 没有人行动,也没有人出手。 看着场间这一幕梁小刀和陈思宁以及齐元彬终于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 当下三人接连走出冲着下方无数人行了一礼,道:“书院弟子梁小刀,陈思宁,齐元彬挑战所有承意境修士,请赐教。” 如果慕容雪或者醉春风在这里一定会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因为当初在关山倒悬天之前,李休也是这么做的。 既然进去之后凭机缘,那么索性就直接一点不要让你们进去了,只有我一人进去,这机缘自然也就只能是我的。 这一日很重要,这一幕很奇怪。 许多随程而来的那些游野强者以及五境强者都是从远处赶了过来,疑惑的看着这一幕,然后一侧有人小声解释了起来。 四长老的目光落在李休身上,淡淡的冷哼之声从他的口中传出,旋即静静地站在一旁。 这是小辈之间的事情,以他的身份不宜过问,再加上上一次李休当着他的面硬生生的断了周元一臂,这件事传出去之后他的老脸之上可是不太好过。 夜蝠一族的那名妖王也是落在了地上,妖族来了不少人,但是夜蝠一族却只来了他们两个。 并且显得十分孤傲,根本不屑与旁人来往。 叶家的游野修士也走到了叶修的身旁,小声的询问着他的意见。 两方人马在京都汇合之后,叶修仍旧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上清宫,天刀门,一位接着一位的强者从远处来到书院门前。 这些人虽然生气,但却保持了一样的态度,顺其自然,坐视不理。 第三十四章 生死有命 () 在他们看来那少年固然很强,但又如何能够以一己之力挑战此处所有的三境修士? 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锐气太盛,自以为胜过了周元和叶修便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如此下去可是要吃大亏的。” 一个老妪眯缝着眼睛看着李休,就像是再看一个不自量力的人一般。 她站在了上清宫的众人之间,应该是上清宫此行跟随护法的五境长老。 李休扫了她一眼,没有搭理。 这才是真正的气盛。 老妪身上的气息有些冰冷,碍着面子只能冷哼一声不在说话。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下方所有人虽然有着从不间断的议论声响起,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来。 “我的时间也很宝贵,所以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超过一炷香无人应战,你们就都不用进书海了。” 李休取出一炷香插在了地上,淡淡的烟气向上升腾,楚恒与清秋两个人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轻轻地笑了一声。 倒是叶云等人脸色有些难看,索性别过头去,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将腰间的剑拔出来,李休向前走了七步,然后用剑在地上划出了一条长线。 目光凝视着眼前的数千人,平静而又温和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随着梅岭山风扩散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过此线者,生死有命!” 用最温和的声音说出最冰冷的话。 强烈的反差让不少人都是觉得汗毛从背后乍起,生死有命! 这是要分生死的意思。 “若是我杀了殿下,会不会走不出这梅岭?” 有人出声讥讽,似乎是在说李休在以势压人。 “若你能杀了我,唐书院上下任何地方,你都能去,没有人会为难你,我保证。” 这话说出,许多人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权衡着什么。 眼前的青衫少年再如何张狂说到底那也是胜过周元和叶修的,不得不承认其实力凌驾于在场九成九的人之上。 许多人低头看着地上的那道线,目光闪烁。 那柱香已经燃了一半。 “别人怕你,我却是不怕,今天我就来领教领教这唐国沧澜榜第二位的实力究竟如何。” 人群中终于是有人按捺不住性子走了出来,一身的黑衣,满脸胡茬,手里提着两把斧子大摇大摆的越过了李休划下的那条长线。 “黑釜山韩奎领教了。” 他将两把斧子在胸前轻轻拍打了一下,算是行了礼,一脸的横肉看起来有些骇人。 两个人距离大概五六步的样子,韩奎拎起斧子在面前用力挥砍而下,这一斧的力度很大,面前的空气都是从中间裂开,自左右处一分为二。 黑煞之气向前扑去,这一斧的威力倒是有些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不少人眼前微微一亮,想不到这个黑蛮子的确有两下子,甭管他长得如何,这手上的本事可绝对不弱。 这一斧一往无前,取的便是一个直,一个无惧! 纵使面前有一座高山也会毫不犹豫将其劈砍而开,然后继续向前。 无数的视线盯着这里,想要看看这一斧李休他要如何接。 没有大张旗鼓,没有剑意冲霄。 青衫与黑发更没有飞扬肆意。 李休只是将右手抬起,那把剑上亮起了一道剑光。 跟着便安静了下来,像是要劈砍山岳的斧头停了下来,无力的垂落在地上。 那把剑笔直的刺进了韩奎的心脏从后背透体而出,宽大的身体摔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这把剑抬起,落下。 前后只用了两个眨眼,一名上三关修士便死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陈知墨有些厌恶的挥了挥手,灵气像是旋风一般卷起了韩奎的尸体扔到了远处的山涧。 “回到长安之前我曾去了一趟三圣斋,见到了草圣二弟子楚恒应战的那一幕,那很好,所以今日我也打算这么做。” 长剑斜指地面,李休的目光平静且淡漠。 “下一个!” 这话很嚣张,尽显狂傲。 大部分荒州之人的胸口不停起伏着,但看着那道长线,看着山涧之中韩奎的那具尸体却又不敢做什么。 他们人很多没错,但总要一个接着一个的上,那就意味着要一个 接着一个的死。 没人想死。 第二柱香插在地面。 此时书海已经开启了。 李休并没有阻拦唐国之人,有不少唐人已经安静的从一旁走进了书院,但是还有更多人留在原地,书海很重要,但书海会开很多天,并不着急。 眼前这一幕若是错过了那才是抱憾终生的事情。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而且一个一个来也的确太浪费时间了,不如一起上,如何?” 一起上? 许多人都惊讶的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荒州和妖族的人加起来一共有数千人之多。 去掉随性而来的强者以及承意和前来历练的初境修士之外,剩下的上三关修士起码还剩下三百余人。 三百余人一起上? 他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 “好了,一切到此为止吧,小子,我不管你是不是大唐的世子,也不管你的脑子到底有没有问题,这件事从现在开始到此为止。” 那名妖族少年从树下走了出来,轻飘飘的踩过了白线,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书院,李休!” 看着他越过了这条线,李休行了一礼,说道。 妖族少年不屑撇了撇嘴,回了一礼。 “妖族,夜凌云!” 夜凌云? 不少人面面相觑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却又似乎从哪里听到过一般,但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 花雨瑶的面色却是微微一变,她身为上清宫的圣女,对于大陆上各个种族之中的佼佼者不说了如指掌也差不多。 她的目光落在夜凌云的背影上,面色凝重。 心中暗暗吃惊,难怪只凭三境修为便能够释放出如此精纯且强大的妖气。 原来是夜蝠一族之中当之无愧的王族血脉,并且据说这夜凌云还得到了夜蝠神的赐福与认可。 一身血脉得到了升华,潜能也是大大提升。 他的王族血脉已经无限接近与皇族血脉。 其实力之强,并不在她花雨瑶之下。 …… 第三十五章 山里与山外的风景 () 夜凌云周身妖气之浓郁,像是烟火熏染着天空,梅花扑簌簌的从高处向下飘落,途经他的周身之时化作齑粉,彰显的脆弱不堪。 如果说罗浮渊站在那里像是一座无法跨越的高山,那么夜凌云站在李休面前就像是一只大妖,一只妖气冲霄,几可遮天的大妖。 梅岭很大,既然叫做梅岭自然生长着许多梅树,山里与山外终究不同,最简单的比较就是风。 山外的风很大,吹到山间,拂进山里,经过了梅树遮挡,这风就会变得很小。 与无形无相无味的天地灵气不同,夜凌云所散发出来的妖气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有着独属于妖族那极特殊的味道。 山风带着妖气卷动着四面周遭。 李休的脸色略微凝重了起来。 浣熊从他的身上跳了下去,跑到了不远处的树下安静蹲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灵兽一般在发着呆。 “你之前说跨过这条线,生死有命,现在我就站在这条线的前面,而你又能对我如何呢?” 夜凌云抱着双臂,在他的背后一对暗红色的蝠翼在刹那之间展开,划破了空气,原本有些浮动的妖气在一瞬间轰然炸开,狂暴的力量向着李休碾压了过去。 无数人站在身后面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幕,便是那罗浮渊也是为之侧目。 这夜凌云的实力之强横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单单从这股霸道的气息上来看便已经让不少人神色巨变。 这人的境界怕是已经达到了上三关的巅峰,距离游野也是不远,再加上其妖族血统的独到之处,恐怕这一次那唐国世子要吃大亏了。 满目漆黑迅速的将李休包裹其中,这是夜蝠一族的天赋能力,可以让敌人笼罩在黑夜当中,感官逐渐迷失。 看不到,听不见,摸不着。 身处其中的敌人内心会因为失去对外界的一切感应而逐渐被恐惧笼罩,一身实力发挥不出五成,只能被动挨打。 李休看着四周,入目之处一片黑暗,就像是身处混沌之中,外界的声音也随之隔绝,他的青衫轻轻的垂在地面,不懂丝毫,就连风都不曾进入此中。 “我们妖族天赋异禀,生来便注定胜过人类许多,你不过刚入三境不久,凭什么敢挑战我?” 夜凌云戏谑的讥讽声音透过云雾传进了李休的耳中,这是他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 梁小刀提刀斩掉了一个人的头颅,目光就连看都没有看向这里。 他相信李休,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或许是无缘无故的信任,但也是因为那个人从来没有辜负过他的信任,无论是什么时候。 “天道之下种族何止万千,皆有其一技之长,唯独人族生来孱弱,偏偏最喜欢勾心斗角,我在十万大山历练十年,从初境一路杀到了三境,挑战我?你凭什么?” 夜凌云的声音中充满了冷意,那看不透的漆黑当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眼眸,屹立在天空之上俯视着李休。 他在问,凭什么?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目光直视着那只巨大无比的骇人眼眸,满是平静,明明深处绝境却像是完感受不到自己的处境一般。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人类这种自以为是的肮脏表情。” 夜凌云猛地发出一阵尖锐的长啸之声,蝠翼煽动,一股灵气漩涡在其背后轰然炸开,他的身体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向着云雾之内扑了过去,与此同时黑暗之内的那双眸子也是瞬间睁的滚圆,一道漆黑之色的光束犹如天罚一般笔直垂落。 所过之处,云雾为之消散。 最重要的是李休在黑暗云雾之内,完感受不到外界的攻势,一旦选择抵挡这道光束必然会被夜凌云的双手插入胸口从而将他的身体生生撕碎。 荒人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等待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唐人则是纷纷捏了一把汗。 齐元彬忍不住朝这里瞄了一眼,陈思宁虽然压着对手在打,但他的目光却一直放在李休这里没有移开过,唯独梁小刀站在原地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显得从容不迫。 “妖族的天赋的确独一无二,但这种把戏很无聊,也没什么用。” 感受着头顶落下的黑暗,李休快速的挽了一个剑花,斜指在地面的长剑向上轻轻一挑,璀璨的剑光从剑身之上掠出。 月牙一般的剑气 由下而上飞了斩了出去。 那道漆黑的光束从中间一分为二,剑气划破了那只巨眼,劈开了四周的云雾。 一切随之消失。 李休看到已经到他面前的夜凌云,迎上了那双堪称残忍的眸子。 即使下一刻迎接死亡,这一秒也要挺起胸膛。 这是李休对待生死的态度,何况这一幕距离死亡还有很远。 那道剑气斩开了巨眼发出呼啸之声飞向了高空。 李休的眸子陡然间变的漆黑无比,他向前伸出了一只手,掌心与空气中生出了无数剑光,夜凌云的身体在他的眼前停下,二人中间的灵气炸开,不间断的撞击声音响起。 天空上的剑气似乎失去了力道,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化成碎屑,然后像是雨水一般落下来,碎屑上泛着寒光,这是一缕缕骇人的剑芒。 向着二人的头顶落下。 李休面不改色,这是他的剑,自然不会落到他的身上。 夜凌云盯着李休,那双眸子之中的讽刺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冷静,身为夜蝠一族的王族血脉,孤身一人来到大唐争夺书海机缘,他自然不会是一个傻子。 背后的蝠翼张开,巨大的翅膀化作一个半圆升到头顶,将他的身笼罩其中,雨点般的剑气落在蝠翼之上发出霹雳啦啦的撞击声,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却并没有将其穿透。 收回左手,李休的右手跟着抬起,那把剑笔直斩落,动作切换之间娴熟无比,就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这一剑劈砍在那巨大蝠翼之上,夜凌云的身体向后倒退。 凝重充斥着眼眸,在那蝠翼之上有一道剑痕清晰可见。 暗红色的鲜血顺着剑痕流淌而出。 他竟然,伤在了这一剑之下! ...... 剑刃上挂着一道红痕,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刺目无比,那恐怖的妖气在这一刻尽数收敛进了夜凌云的身体,不在外放。 无数人震惊无比的看着这一幕。 那一道剑光并不算璀璨,也没有足以遮蔽苍穹的剑意。 但却斩伤了夜凌云的蝠翼,那该会是怎样的一剑? “一剑,一念。” 可怕的是沉默之下,叶修的声音响起,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夜凌云的蝠翼防御力堪称一绝,乃是夜蝠一族最引以为傲的本领,李休固然实力强横但终究刚刚破境不久,所以用念头将所有的锋芒尽数内敛到了这一剑当中,虽然看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的劈砍,实则却是暗藏杀机。” 他的语气之中带着惊叹,带着赞服,他也是用剑之人,对于剑的把握自然有着不低的造诣,一眼就看出来李休这么做的目的。 “忽略掉所有的外界因素,将所有一切的可利用融入到一剑当中,想要达到如此程度其念头一定要无比纯粹,抛开其他不说,李休的心性之坚韧足以傲视同代。” 这话出自荒州之人的口中,尤其是出自李休之前的手下败将的口中,这就很值得信任。 但不少人都是皱起了眉头,觉得不太舒服,你这话不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罗浮渊的眼神略有变化,花雨瑶面色古怪,却是出奇的沉默了起来不发一言。 “我承认是我小瞧了你,难怪敢夸下海口,原来手上有两把刷子。” 夜凌云煽动着翅膀,道。 “你很强,但如果只是如此,你一定会输,而输了的人,就会死,这是那道长线所带来的因果。” 他伸手指着身后的那条线,与其说是线,不如称之为剑痕。 “同境之内,与人交战我从未用过力,从前如此,现在如此,我想以后也是如此。” 李休淡淡道。 这话想来就是同境无敌的意思,也是不将眼前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身后的书院当中突然升起了一道灵气光蕴,五彩斑斓,那是有人得到了机缘。 书海的机缘无数,那只是其中之一,不少人脚步移动有些踌躇,人群中再次分出了一部分人咬了咬牙走进了书院直奔书海而去。 “这是我第一次与妖族动手,若是在平常我一定会多耗一些时间,但现在不同,书海只会开启七天,我想进去,所以我的时间很宝贵。” 这应该是要速战速决的意思。 夜凌云听 懂了他的话。 “你说得对,时间是很宝贵的东西,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都是如此,你是个不错的对手,我会留你一命。” 话音落下,他的背后猛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夜蝠虚影,猩红的双眼,尖锐的牙齿,尤其是那一双巨大的蝠翼看上去骇人无比。 梅花从地面升到空中像是旋风一般左右飞旋,夜凌云的身子突兀的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李休的遥远处,他向前伸出一只手,无数灵气与妖气融为一体被他捏在了掌心当中,天上的巨大夜蝠煽动了一下翅膀。 梅树压弯了躯干,狂暴的妖风扑面而来,无数梅花纷纷掉落。 夜凌云出现在了李休的身前那一拳握着凶煞滔天对着他轰了过来。 妖气与梅花隔绝了一切,片片梅花部染上了漆黑,像是一条长龙围绕着他的身体。 恐怖的灵压四散溢开,无数人纷纷倒退,双臂交叉挡在眼前,饶是如此,一双双眼眸都是无法睁开拼尽力也只能露出一条缝隙极为勉强的看着眼前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夜蝠一族的那名五境强者站在空中俯视着这一幕,看来那个人族少年的确很强,竟然将凌云逼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也就是到此为止了。 感受着从四面八方隐隐漏出的压力,花雨瑶抿了抿嘴唇,始终沉默着。 即便是站在边缘那股感觉都如此强烈,可想而知李休正面面对着夜凌云的攻势该有多么不好受。 罗浮渊双手负在身后笔直战力,迎面而来的一切压力在他身前三尺外都归于平静。 山岳般的身躯不曾有丝毫动摇。 唯独那双眸子越来越亮。 周元仍旧穿着那身明黄色的金甲,目光阴冷。 芮姑娘站在四长老身后,有些骇然,这些年来圣宗的风头最盛,她身为圣宗四长老亲传,自然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却不曾想这一次来到大唐竟然先后被打击两次。 先是李休脚踩冥花破了她的地府冥河,现在竟然又看到了如此妖孽强横的妖族少年。 她的内心不可谓不复杂。 这一拳似乎撕碎了阳光,黑暗随之笼罩。 面对着这堪称可以翻江倒海的攻势李休的脸色却是并没有什么变化,他的眸子漆黑如同深渊,让人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一击,皆斩!” 李休双手握住剑柄,长剑颤动发出嗡鸣之音,剑鸣在四下方圆之内响彻。 这一剑毫无踪迹可寻,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双手握住剑柄,动都没动。 但夜凌云的面色却在一瞬间发生巨变,他的掌心之中握着的灵气与妖气刹那间随着剑光消散无踪,天上悬浮的巨大夜蝠发出一声惨叫像是受到了什么可怕的打击一般化作粉末凭空消失。 他的面色苍白,骤然闪过潮红之色,鲜血从口中喷洒而出。 巨大的蝠翼挡在身前。 李休仍然是那个动作,蝠翼从中间断开一分为二掉在地上,夜凌云的胸口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他的身体也跟着倒飞出去撞在梅树之上滑落了下来。 并没有死,李休也没有继续动手。 可怕的沉默席卷人群,无数人惊骇无比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夜凌云从地上挣扎站起,目光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休,只有他才知道在刚刚那一瞬间眼前那个青衫少年并非是一动不动,而是因为动作太快所以才让所有人产生了假象,在那短短的一个眨眼的时间里那少年竟然连续劈砍出了几十剑。 所以才能斩碎天上的夜蝠,斩断他那坚不可摧的蝠翼。 淡淡的风从梅岭穿过,无数人沉默着没有半点声息。 天地间忽然响起了剑鸣之声,一声接着一声,足足响起了几十声之后方才消失停止。 所有人看着李休,面色复杂。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些剑鸣都是那个少年刚刚斩出来的。 李休的身体重新站的笔直,长剑依旧斜指地面,这就是第三剑。 在伤春寒与踏千秋之后的第三剑! “下一个!” ...... ...... ps:现在看来其实我的打斗场面写的也还可以,记得加俺的小群哦! 第三十六章 今天下人为一境,我为一境 () 剑鸣之音消失不见,李休平淡的声音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 下一个! 那把剑通体如今变得通体雪白,妖气消失,山风卷着梅香吹动了李休的衣角,满头黑发这一次并没有被他用草绳束在脑后,浮云的剑意刚刚落下,满头黑发仍在半空飞扬。 他的脸很好看,在大唐的名声甚至比他的剑还要高上一分。 所以眼前这一道古剑青衫随风曳就更好看,许多人抬头望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震撼还有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尊敬。 唐人如此,许多荒人也是如此,那些妖族也是如此。 罗浮渊的眼神略有变化,不知为何他想起了数年前横压一代的那个人。 陈知墨懒散的坐在落叶之上,双手撑在地面,看着李休的目光中满是温和。 楚恒没有急着去书海,他看着这那宛如万众瞩目的场景,看着那道青衣飘飘的身影,然后又想了想自己浑身是血站在山前的画面。 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同样是三个字,而且是同样的三个字。 从两个人嘴里说出来就是两种不同的意思。 清秋站在他的身侧双臂环抱着木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夜凌云深深地看着李休,然后抬起手掌用力的将嘴角上的鲜血擦拭干净,背后断成两半的蝠翼收敛进了身体。 “从今以后,李休所到之处,夜凌云必然退避三舍,持礼相见!” 带着不屈的冰冷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夜凌云转过身子径自向着梅岭之外走去。 屹立在天空之上的夜蝠一族五境强者从高向下俯视着李休,背后的蝠翼绽放着紫金色的光芒,淡淡的雷电环绕在其周身上下。 李休不为所动,就连一直和夜蝠一族看不顺眼的熊胖也是慵懒的躺在地上无动于衷,这里是梅岭,是书院。 除非他长了熊心豹胆,并且本领通天,否则敢在这里动手一定会死的很惨。 从前没人敢在书院放肆,因为院长在书院。 现在即便院长消失了也一样没人敢在这里放肆。 因为这里是书院! 片刻后,夜凌云彻底消失在了梅岭,对于身后书录院当中盛开的五彩斑斓视而不见,没有分毫留恋,天上的夜蝠五境强者也是跟着转身离去。 熊胖哼唧了一声,心想算你命大,要是敢动手不用胖爷出手书院那些老怪物都能生生的撕了你。 夜凌云的实力在在场所有三境修士当中可排前三,就连他都输在了李休的手中,还有谁能够胜得过他? 这书海机缘还有谁够资格前去争夺? 难不成真的要所有人一起上? 他们可是丢不起这个脸。 于是所有人将目光放到了上清宫花雨瑶以及圣宗罗浮渊的身上,如果说荒州此行赴唐之人还有三境修士能够胜得过那李休的话,恐怕也就只能是他们两个了。 这些目光很热烈,也很清晰。 花雨瑶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些目光,但她却没有任何动作,自始至终的沉默着,并没有打算动手的意思。 许多人的目光略微有些变化,想起了倾天策茶前录上记载的传闻,这位上清宫圣女本来去姑苏城打算挑战慕容,结果有其他强者捷足先登,在见识到了慕容的强大之后她同样选择了沉默。 轻飘飘的揭过了挑战之事。 当时就有不少人说她是在见识过慕容的强大之后自己并没有绝对必胜的把握所以选择了放弃,明哲保身避免自身威望受损。 想着这件事在看到眼下这一幕许多人心里悄悄地升起了异样,如今看来那茶前录上写的事似乎并不是空穴来风。 身后那两名上清宫的追随者脸色有些难看。 却又不能发作,只是看向李休的目光中充满了更多阴霾。 “天下人小看了你,我也小看了你,这一点我承认,能胜过夜凌云,你的确很了不起。” 圣宗近年来风头最盛,花雨瑶能退,罗浮渊不能退。 况且他自认为并没有退缩的必要,那一剑的风情或许很强,但还不是他的对手。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插在陈知墨身前的那柱香, 那是一柱即将燃尽的香。 那是抓紧时间的意思,如果说粗鲁一点那就是有屁快放的意思。 “你可以做很多事,但你不能拦我的路,也从来没有人敢拦我的路。” 罗浮渊对着李休淡淡道。 语气平淡,却满是霸道,不容置疑。 “长线就在你眼前,想进书海就要跨过这道线,而跨过这条线就可能会死。” 李休说道。 罗浮渊的眉毛轻轻地挑了挑。 书院的门后墙内探出了许许多多的脑袋,男男女女尽皆有之,他们本可以先入书海求一求机缘,但却被这里传来的动静吸引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李休单人只剑的华丽场面。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幕远远没有外人所看来的震撼,因为这个少年为他们所带来的震撼已经不算少了。 如山岳一般的身影向前迈动,踩过了那道线,站在了李休的面前。 “之前站在这里的人还差一点,我希望你能够强一点。” 李休看着那身紫袍,很认真的说道。 这话听起来很狂傲,但却是他发自肺腑想说出来的,但许多荒人却觉得他太过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罗浮渊没有这么想,他听出了李休的认真,也看到了那双眸子很出略微扬起的战意。 “世人皆言三境之内我在圣宗可入前三,这话或许没错,这唐境之内能入我眼者不多,你的实力还不错,足以入眼。” 他的声音平淡而自信。 许多人的脸色有些变化,那李休实力如此强悍,在他眼中竟然只是尚且入眼? 而他在圣宗之内排名第三,也就是说还有两人的实力要远在李休之上,这话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只是足以入眼吗? 李休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率先动手。 “远来是客,你先来!” 李休持剑而立,目光直视前方,平静道。 “还是你先来吧,我若是出手你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罗浮渊负手而立,面色漠然,在其背后升起了一道山岳,看上去就像是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他看起来很自信,这道山岳的防御力比之夜凌云的蝠翼怕是要更胜一筹。 远处的梁小刀第一次将脑袋侧了过来,目光略有讥讽的落在了罗浮渊的身上,他以为自己是谁? 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没有机会? 惹怒了李休恐怕你才会知晓什么才是真正的没有机会。 李休并没有生气,只是轻轻行了一礼,道:“既如此,却之不恭。” 剑修的战斗很少会有四散的灵气,狂暴的花哨。 他们讲究的只有快准狠三个字,所以手中的剑越快越好,斩的越准越好。 话音还未落下,他的剑已经向着罗浮渊飞了过去,飞剑乃是游野修士才有的手段,脚踏飞剑是五境修士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李休只是上三关,这一剑乃是著名的踏千秋。 千山万水只在一剑之间,所以这一剑很快,从脱手而出到映入眼帘就只用了一瞬的时间,强如罗浮渊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只能在仓促间微微侧身。 身后的山岳发出一声轻响,剑尖刺进山岳掀起阵阵涟漪。 他的神色微微发生变化,远处的花雨瑶眼中却隐有惊骇一闪而逝。 李休这一剑很快,比之之前的两场战斗还要快,甚至快了接近一倍,所以罗浮渊才会半点防备都没有。 难道说他之前并未使出力? 这不可能! 罗浮渊的目光在须臾间变得凛冽起来,脚步踏出,双手平推,山岳像是要倾倒一般横压而下。 阴影从头顶落下。 “书中有句话叫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以前总想试试,想不到今天倒是遂了心愿。” 李休仰头看着倾倒下来的山峰,脸上竟是带着些许追忆,从前在听雪楼不能修行之时,他想的最多的便是书中所描述的各种场面。 现在还记得上古第一文士三两道人所写的一剑光寒十九州,那该是一副什么样的场面? 李休心中时常会向往,如今想来这泰山崩于顶也就是那么回事,就像是当初在落仙峡与醉春风和香满路一起等死。 原来死也就是那么回事。 李休的手中握着剑,剑身之上突然绽放出许多的光亮,并且越来越亮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眸,当光亮燃烧到最盛的那一刻之时陡然消失无踪,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那把剑的剑身古朴,淡淡的银白色。 李休的身体绷直,双眼之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黑色气息点滴的向着四周蔓延,他的手腕轻转,一股剑意透体而出。 起初渐起锋芒,随后锋芒毕露。 山岳黑影遮蔽了苍穹而落,李休的剑意竟是硬生生的将苍穹冲开了一个口子,阴影随之消散了一部分。 他的剑向前斩了出去,漫天剑影归于一剑,平地扬起风尘,树木自中间裂开分为两半。 罗浮渊的面色瞬间产生剧变,那倾倒而下的山岳竟然被剑势所阻顿在了半空当中不得寸进。 青山飞扬,李休的手臂之上翻涌着漆黑色的灵气波动,剑意变得更加纯粹,这一剑笔直向前生生的撕开了山岳虚影。 剑气吞吐向前,遮天山岳消失,罗浮渊双臂交叉身前,如同大地一般厚重的气息挡在前方,却无法挡住那惊艳天空的一剑。 他的双脚在地面不停向后滑行,直到踩在了那条长线上方才堪堪停止下来。 发丝略有一些散乱,双臂上的衣衫破碎,古铜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当中,在他的胸前出现了一道极淡的血痕,虽然勉强挡住了这一剑,但却被剑气斩伤了胸口。 他直起身子,目光阴沉冰冷的盯着李休,那张脸上有苍白之色一闪而逝。 李休长身而立,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着,并不闪避。 “游野之下有四境,我为一境,天下人为一境。” 李休的声音平静而漠然的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无数人只觉得耳膜轰隆作响,震撼非常。 还有人更是有些失控的向前冲了好几步方才停下脚步,内心只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般,强烈无比的骇然在这一刻冲击着他们的脑海与心灵,更像是从灵魂深处出现一般。 那些视线震惊无比的落在了李休的脸上。 便是花雨瑶在这一刻都是将瞳孔缩成一点,呼吸为之紊乱。 实在是因为李休这话有些太过于霸道,所有人都知晓游野也被称之为武道第四境,在其下有三个境界,分别是初境,承意以及上三关。 而李休此刻却放言说游野之下有四境,天下人为一境,他为一境。 这话何其霸道狂妄? 他明明是上三关修士,却扬言说自己在上三关之上,在游野之下,为第四境。 可怕的沉默弥漫场。 书院弟子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唐人们目光中泛着异彩,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呐喊,然后瞬间响起了山海般踊跃的呐喊之声。 狂热的目光铺天盖地一般向着李休压迫过去,听着这些呐喊之声那些来自荒州的人和许多妖族都是面色难看,默不作声。 想说什么也是卡在喉咙上无法说出口。 他们似乎没有办法反驳那少年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强如圣宗罗浮渊竟然被一剑斩退,胸前染血,衣襟破碎,便是那座山岳命魂都被一分为二。 罗浮渊的脸色浮现出一层阴霾,隐隐有些难看,他在圣宗同辈之间可入第三,即便是放眼整个荒州可入眼者也是不多,谁能想到今日竟然会败的这么惨? 虽然他此刻仍在长线之前,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消散的命魂随时可以重新凝聚。 但李休只用了一剑,他此刻方才彻底看懂了夜凌云脸上的那抹不可思议是怎么一回事,也知晓了夜凌云临走之前为何要说李休所到之处他必然退避三舍的真正原因。 因为那一剑李休并没有用尽力,否则他夜凌云一定活不下来。 这是不杀之恩,所以心高气傲的夜凌云才会扭头就走,连句狠话都没有撂下。 ...... ...... ps:(二合一哦,么么哒((づ ̄ 3 ̄)づ) 第三十七章 南来剑,洛以翁 () 之前说过的那句话现在似乎还隐隐萦绕在所有人的耳侧。 而结果却恰好相反,李休若是认真起来,他就连拼尽力反抗都是无法做到。 罗浮渊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后退,长线就在脚后,骄傲如他绝不甘心如此退却。 但也没有向前,那把长剑就这么被李休轻飘飘的握在手里,威慑力却是无比强大,罗浮渊的双手垂在身侧,十根手指以极小的幅度颤抖着,肉眼不可见。 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身体之上的颤栗是遇见对手的兴奋还是面对那道青衫所带来的恐惧。 “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我倒要领教领教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又这么大的口气?” 梅岭上空突然亮起了一道剑光,李休仍然在原地一动不动,显然这道剑光并不是出自他的手笔,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极为轻佻的声音跟着响起。 回荡在书院门前,回荡在梅岭上空。 地面的梅花与清尘像是被什么东西掀开了一般左右分开,然后一把剑从所有人的面前穿行而过插在了地面,插在了那条长线之前,插在了罗浮渊的身侧。 轻轻地脚步声响起,脚掌踩在花瓣上发出来的轻响,一个人从远处走来,站在了那道长线之前,弯腰将插在地面上的长剑拿了起来。 然后抬眼看着李休。 “我用剑,你也用剑,既然都是剑修那就直来直去一些,你我剑下分分生死,决决高下,如何?” 这人一身的素衣,臂穿黑带,头发上系着摆绳,这是孝服。 从出场到如今,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李休的身上不曾移开,眼中有着强烈无比的战意在一点点的升腾而起。 突然出现的素衣青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李休与罗浮渊之间是巅峰一战,他是什么人竟然也敢来插手? 不过好在在场的人虽然多,但有眼力的却是不少,看到那二人都没有出言反对,想来着素衣青年的实力也是不凡。 “这把剑不错。” 李休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那把剑,难得的出声夸赞了一句。 “但 你不如我,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李休看着来人,轻声道。 剑修之间的感应很纯粹,不如就是不如,那道当空而来的剑意很强烈,却不如李休的纯粹,也不如他的锋锐。 对于剑修来说这就是不如,除非他还有其他的手段。 素衣青年并没有否认,脸上带着笑容,很干脆的点了点头承认道:“我的实力的确不如你,但我想试一试差在哪里,差了多少。” 他的双眼很清澈,看得出来他并不在能不能进书海,他只是突然见猎心喜,打算与李休试上一试。 李休沉默了会儿,问道:“你是什么人?” 素衣青年哈哈一笑,长剑在身前的空气当中斩出了一道白线很快散去。 “南来剑,洛以翁。” 六个字从他的口中传出,听起来满是快意。 荒州来人一方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顿时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双眼瞪得大大的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这句话。 洛以翁,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二十七,所谓的南来剑并不是他的称号,而是他所在宗门的名字。 南来剑是一个剑修势力,偏居一隅,势力算不上强大,在荒州属于中等势力,和叶家差相仿佛。 但十年前南来剑挡住了圣宗崛起的道路,所以整个宗门从上到下所有人部死于圣宗修士之手,无一幸免。 洛以翁在十年前只是一个普通人,是小村之中的牧牛郎,但他却不甘平凡,在一位前辈的介绍下前往南来剑打算拜入山门修行剑道,成为一名敢于撼天动地的强大剑修。 可是当他赶到南来剑宗门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血腥之气弥漫空中久久不肯散去。 失魂落魄的他在山门之内行走了数日之久,最后机缘巧合捡到了一把剑,剑上残存着南来剑当代掌门的意识,洛以翁就这样得到了南来剑的传承。 那日不久南来剑掌门的残存的神识便彻底消散。 也就是从那日开始最后的南来剑随之消失。 但也就是那日开始 ,洛以翁捡起了南来剑的名字。 南来剑洛以翁就这么开始踏上了修行之路,直到进入沧澜榜之时这个名号才彻底被世人所知,圣宗的追杀也随之开始。 但几年过去他仍然活的好好地,这次甚至出现在了大唐,出现在了梅岭之内,书院之前。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罗浮渊的脸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变得冰冷无比,那一身山岳般的恐怖气势也点点的碾压过去。 但洛以翁却像是没有看到,所有压迫而来的气息部被其轻飘飘的化解于无形。 “沧澜榜上你的排名在我后面,所以现在就不要丢人现眼了。” 他瞥了一眼罗浮渊,淡淡的声音响起。 “你再说一遍?” 罗浮渊向着他踏出一步,地面都像是要随之震动。 人群中的周元和芮姑娘也是脸色冰寒,就是那圣宗四长老一双眸子都是落在了他的背影之上,据说这洛以翁天赋奇高,是南来剑宗千年以来最有希望修成南来一剑的人。 若是被他成了气候,纵使圣宗家大业大,也不会好过。 “圣宗的狗崽子,你想死吗?” 洛以翁猛地将目光转移到了罗浮渊的身上,凛冽的剑意四下纵横,山岳般的压力硬生生的顿在了半空无法下降。 罗浮渊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点众人皆知,因为他这个沧澜榜二十七的排名就是踩着罗浮渊的脑袋上去的。 三人之间彼此对峙着,李休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这很没有意思。 “开始吧!” 李休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对峙。 他将剑高高抬起,横在胸前,目光平静而锐利。 那是要让他们一起上的意思。 洛以翁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不大愿意。 罗浮渊冷哼一声,垂在身侧的双手在胸前交叉。 “赢了我,你们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李休又开口说道。 他们想要什么? 第三十七章 战斗开始之前总会多些唠叨 () “动手之前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洛以翁拿着剑,面对着李休,笑着问道。 他并不介意和罗浮渊联手,因为他想要和李休打一场的念头要在对圣宗的厌恶之上。 李休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李休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也并不在意你们想要什么,但我可以肯定只要你胜了我,无论想要什么我都能办到。” 罗浮渊想进书海,这就是他想要的。 洛以翁用袖子轻轻擦拭着剑身,满是笑容的脸上逐渐多了三分凌厉。 “那我要此行圣宗来到大唐所有人的命,你也能给吗?” 人群中圣宗四长老的脸色彻底冰冷起来,周元冷笑一声,脸上带着讽刺。 罗浮渊不动声色,他与洛以翁交手不止一次,早就习惯了他的狂傲和目中无人。 那看似洒脱快意的脸上丝毫不会掩饰对圣宗的恨意。 许多人看着李休,想要看看他打算如何收场。 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 而覆水是收不回来的。 而李休也没有要收回来的打算,他毫不避讳的迎着洛以翁的目光,道:“书院开书海,远来皆是客,受唐国庇佑,不能动手。” 这是道理。 此番书海盛事迎着天下人的目光,若是唐国敢平白无故的做些什么一定会激起群愤。 得不偿失。 有失天国身份。 许多人收回了目光,觉得这次李休不大不小的丢了一个脸。 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总归不太好看。 洛以翁却没有说什么,他不了解李休,但了解剑修。 李休能够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走到了如此地步,固然有着三劫之体的恐怖原因之外,他的剑修天赋和心性同样发挥着毋庸置疑的作用。 所以他知道,这句话没完。 果不其然,极为短暂的停顿过后李休的声音继续响起:“你若是胜了,待他们回到荒州返还圣宗之后,唐国的人会前往圣宗进行生死战,直到他们 一行人尽数身死。” 话音平淡,内里的霸道却被所有人听在耳中。 圣宗四长老冷哼一声,犹如天雷一般遮盖了所有的议论声,不少人面色苍白,更有甚至耳朵当中都是流淌出了一丝鲜血。 李休言语霸道,他的举动就更加霸道。 圣宗,不是谁都能够挑衅的! 冰冷的气息升起,五境强者独有的威势压迫着场,无数人只觉得呼吸都是略有些困难。 洛以翁的脸上在瞬间浮现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李休的双脚陷入了泥土当中,那股庞大的压力落在他的肩上,像是要让他跪下。 何为剑修,宁折不弯! 一往无前! 他的脚越陷越深,但脊梁却半点不曾弯曲。 浣熊从地上翻了个身,一只爪子蹭了蹭自己的鼻子,目光不怀好意的看着那圣宗四长老。 你个老杂毛,胖爷我好不容易躺一会偷个懒,你非要找事。 他还没动手,书院之内突然传出了一个听起来很是温和的声音。 “小孩子间的事情,长老何必在意?此举却是有失圣宗身份了。” 平静的声音随着岭间清风淡淡拂过,那笼罩场的恐怖压力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在一瞬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不少趴在墙头上的书院弟子回头张望,认出了那是陈先生的声音,他们最是熟悉不过。 身上一轻,李休将双脚从泥土当中拔出,重新站在了地面上,面无表情,像是刚刚那一幕完没有发生过一般。 伴随着声音的响起与消失,圣宗四长老的身体猛地向后倒退了数步,嘴里发出了一声闷哼, 那张苍老的脸上迅速的闪过一抹潮红,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陈惊龙!” 他猛地侧脸看向了书院之内,冰冷至极的目光深处隐藏着谁也看不见的忌惮。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与陈惊龙之间的差距并没有缩短,反而越来越远,相隔甚远只是一道声音便将他击伤,如此实力之恐怖。 堪称是深不可测也不为过。 陈先 生就只说了这句话,梅岭之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陈知墨砸了咂嘴,从嘴里吐出了一个草根,觉得有些苦意。 之前他一直懒洋洋的坐在地上,猝不及防之下被四长老的气息压迫竟然摔了个狗吃屎,索性周遭没人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否则传了出去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你这么一说岂不是让罗浮渊束手束脚吗?” 洛以翁耸了耸肩,伸出手指指了指一侧,调侃道。 的确,如果李休真的被他二人合力胜过,并且被要求实现承诺,罗浮渊岂不是自食恶果? “放心,如果我赢了,我会让他自杀,他若死了,你的承诺自然也无法实现。” 罗浮渊冷哼一声,道。 这话很恶毒。 偏偏李休之前的承诺已经说出去了,收不回来,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这个信字之上。 “战斗开始之前你们可以想很多足够美好的画面和想要实现的东西,但战斗之后就不要再想了,因为你们注定会输,注定赢不了我。” 李休将横在胸前的长剑平平伸出,遥遥的指着他们二人。 自信至极。 山涧当中已经摆满了尸体,梁小刀和陈思宁以及齐元彬三个人在不停的杀人。 三个人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势,但没有一人退去,也没有一人输掉一场比试。 渐渐的敢于挑战他们二人的承意修士也是越来越少,直到梁小刀再次一刀将面前一人一分为二之后就在也没人敢上来挑战。 谁都怕死。 于是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李休三人的比试之上。 叶修站在叶家众人最前头,很是突兀的叹了一口气,对着李休遥遥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向着梅岭之外走去。 叶云一愣,急忙追了上去询问为何离去。 叶修摇了摇头:“无论最终的胜负如何,当洛以翁和罗浮渊准备联手的时候我们荒州就已经输了,输了是输了,赢了也是输了,这书海我没资格进。” “况且那是李休,同境之内,唯他无敌的李休。” “谁也赢不了的李休。” 第三十八章 从天上借来的南来一剑 () 同境之内谁也赢不了。 同境之内谁也赢不了。 这是同样的一句话,但却有两种不同的意思。 叶修应该是第一种意思。 谁都赢不了的意思。 叶家随程而来的游野强者摇了摇头,却又拿叶修没有办法,只能跟在身后离开了梅岭,他觉得有些遗憾。 不能进书海很遗憾,不能目睹接下来的这一战也很遗憾。 战斗开始之前会有很多的唠叨,你想说话,我也想说话。 但当真正要开始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会随之消失,场面也会肃穆起来。 厚重的山岳,锋锐的剑意同时升起,在空中对峙着,相互蔓延而开。 气息的试探与交织掀起了阵阵翻涌的风云,这是势的对抗。 “我倒要看看,你以一己之力,凭什么赢过我们二人?” 罗浮渊脚步迈开,向前踏出,强悍的气息随之前伸,山岳命魂浮现在身后,磅礴的大势落在掌心之中,他单手探出,一掌拍向了李休的身体。 荒州沧澜榜的含金量要在唐国沧澜榜之上,洛以翁在荒州排名二十七,若是放到唐国之内甚至可进前十也是丝毫不为过。 单打独斗或许不是李休的对手。 但他们两个人一起联手,何惧李休? 这一掌像是潜龙出渊,轰然探出带着巨大的响声,滚滚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两侧退去,这一掌山岳与龙威并存,声势滔天。 骇人无比。 这次的攻击没有丝毫试探,一出手就是力而为比之刚刚还要恐怖的多。 既然是二打一,自然要一同出手。 这一掌尚在空中还未发出,洛以翁的剑鸣就已经响了起来。 剑修之间的招式很纯粹,举手投足之间纵横的便是剑气与剑光,随之响起的就叫做剑鸣。 他握着剑,朝着李休冲了过去,二者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七步。 这是很危险的距离。 罗浮渊碾压而来,洛以翁持剑向前。 虽然只是初次,但二人的配合却难得的默契。 李休对于这一幕并不动容,他只是向 后退了一步,右手握剑握的更紧了些,那双眼睛遍布漆黑,完看不出内里的神色。 面无表情,没有悲喜,旁人甚至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无法看出半点端倪。 要赢就要赢得漂亮。 李休的剑在疯狂的颤抖着,像是随时都可能会脱手而出一样,但那双手却握的更紧了些,无论手中的剑如何抖动都无法离开。 他将剑架在胸前,半圆形的光幕从剑上出现,洛以翁的剑刺在了这道半圆之上,金铁交击的刺耳声响随之响起,但那道半圆很坚韧,完由剑意凝聚而出,很难破坏。 洛以翁的剑只是让这道半圆出现了些许的裂痕,并没有办法完突破。 但这就够了,他抽身后退闪到一侧,紧接着罗浮渊的手掌拍了过来。 拍在了那道半圆之上,响起了一声龙吟。 掌心碧绿,背后的山岳猛然消失然后出现在了李休的身前很狠的撞向了他的胸口。 长剑向后贴在了李休的衣衫,他发出一声闷哼身体随之倒飞出去,双脚踏在地面滑行出去一段距离。 罗浮渊的身体就像是影子一般紧紧跟随,双手或拳或掌不停探出,磅礴而出的气势毫无花哨不停地碾压而来。 这就是直来直去的战斗,大气磅礴却避无可避,只能硬憾。 洛以翁的剑很快,他出现在了李休的身侧,那把剑向着他的腰腹刺了过去。 这是生死一剑。 这一幕用险象环生来形容最是恰到好处。 许多人发出尖叫之声,即便是梁小刀都是呼吸微微一凝。 李休身子仍然在倒退,脚下的梅花片片化成粉末。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惊慌和其他,有的只是绝对的冷静。 双手握在剑上,透体而出的剑意尽数收敛。 这幅架势很熟悉,那是击败夜凌云之时李休所用的剑法,也是他的第三式剑招。 也是看不见的挥剑。 罗浮渊的身体停了下来,他的脸色阴沉有些难看,双手还在尽力向前却无法前进一寸,身上的紫袍不停破碎,随着周遭的风浪不知飘向了哪里。 他的面色惨白 ,嘴角溢出鲜血,背后的那道山岳也是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这一剑很难抵挡。 天空中突然响起了剑鸣之声,一声接着一声不曾停止。 有人细心的数了数然后捂着嘴发出惊呼。 “一百声,竟然是一百声。” 无数人震撼的看着那道双手持剑的青衫少年,只觉得内心震撼的无以复加。 先前李休在一瞬之间斩出了数十剑就已经称得上是极为了不起的一件事了。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的力以赴,想不到此时此刻竟然响起了一百声。 那就意味着在刚刚那一瞬间李休竟然挥出了一百剑,难怪夜凌云面色复杂。 难怪罗浮渊在短短一瞬就受到了如此严重的伤势。 许多人都在奇怪,这一剑他挡不住,但明明可以退开少挨几剑,但罗浮渊却没有退,这一幕很让人不解。 但疑惑只是持续了短短一瞬所有人便知道了这个答案。 因为一直跟在一旁的洛以翁突然有了动作,他的身体竟然飘上了天空,然后以极为不可思议的角度向着李休的掠了过去。 就像是一道流光,那把长剑上泛着白光,剑意从未有一刻这般纯粹,这一剑仿佛不存在于世间,用羚羊挂角来形容都是不够资格。 这是从天上来的一剑,这是向天上仙借来的一剑。 这就是南来剑宗上千年都无人修成的一剑。 南来一剑! 从升起到刺出,就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快到了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根本看不清他的任何动作。 快到了李休的身体甚至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的双手仍然在握着剑柄。 罗浮渊的身体终于向后不停退去,踉跄着似乎随时都要倒在地上,他硬撑到现在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洛以翁这一剑的完成和出其不意。 当初他和洛以翁在战斗过不止一次,起初都是他赢的最多。 但后来洛以翁学会了这南来一剑,他便再也没有胜过他。 只有亲身经历了才会知晓南来一剑的恐怖,所以罗浮渊才会心甘情愿的吸引李休的注意力从而让这一剑尽到最大的可能性建功。 第三十九章 我想这一章很美,也还不错 () 李休很强,但毕竟只是初入三境,南来一剑在从前被称之为根本不可能存在于世上的一剑,由此可想而知这一剑该会有多么的强大与妖孽。 的确,如果按照正常来说李休的确可能会败在这一剑之下,但现在不同。 他进了倒悬天,体内拥有不化骨。 不化骨的能力并不单单只是治愈,它不是辅助性的宝物。 他可以看出虚妄,可以破除一切迷雾。 而李休如今的这双眼睛同样有这个能力,在罗浮渊硬撑,洛以翁腾空而起的时候他便清晰无比的看到了也感受到了这一幕。 身上的汗毛在一瞬间倒竖而起。 原本收敛进身体当中的剑意再次透体而出,无边的锋芒冲霄而起卷动着天地灵气,让空间都是略微泛起波澜。 这很强,但这并不足以挡住南来一剑,甚至只能让洛以翁的身体略微停顿一瞬。 甚至称不上一瞬,如果非要准确的衡量出这个时间那么可以用七分之一眨眼来形容。 但这已经足够。 因为李休的神经从一开始就是高度紧绷,漫天的剑意切割一切,李休的身体之内突兀的冒出了一缕缕的漆黑之气。 黑气只有一丝,但须臾之间就充斥了他的周身上下,就像是从炼狱走出来的黑雾一般将他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了其中,尤其是那双眸子,在漆黑之余竟然升起了点点猩红之色。 并不算浓郁但却十分纯粹的煞气从他的身体之内散发出来。 纯粹的漆黑与剑意合二为一,眼前的一切都随之平静下来。 快如一道闪电的洛以翁也慢了下来。 他的左手松开剑柄,单手掐了一个印诀,那是老乔站在天上之时所掐动的一个印诀。 李休右手拿着剑,高高举在头顶,举在半空然后猛地向前斩出。 这一剑很熟悉,这是那道黑影,那个谪仙所斩出来的一剑。 这同样是来自天上的一剑。 本不该属于世间。 仙人的剑就该由仙人来抵挡。 他的左手完成了印记,身上青衫与黑发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个巨大的古朴巨剑从地面升起,从他的 脚下升起,浮现在李休的背后。 那双漆黑带着一抹猩红的眸子在这一刻完恢复了清明,那张很是好看的脸上骤然闪过苍白之色,他的嘴角同样有鲜血溢出,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 这一招很强,强到了哪怕以他如今的境界实力都是没有办法随意使用,想要使用,就一定会有反噬。 “剑诀!” 李休的双目在一瞬间睁成滚圆,嘹亮充满锋芒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响起传出,压过了漫天的剑意与山岳。 古朴巨剑像是要开天辟地,硬生生的与洛以翁交击在了一起,一股狂暴无比的灵气波动从二人的剑尖之上炸开,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灵气如同潮水翻涌,空间剧烈颤抖,二人的身体也在轻微抖动着,地面的梅树拔地而起,无数梅花碎成齑粉,极为浓郁的梅香传入了所有人的鼻中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有心情欣赏。 狂暴的灵气化作飓风向着四面蔓延,无数人都是后仰着身子用袖子遮在脸上,那双眼神之中有着怎么也掩饰不掉的惊骇和恐惧。 还有极深的不可置信。 谁能想到如此恐怖的场景战斗竟然是出现在两个上三关修士的手中? 恐怕便是荒州沧澜榜上前十的那些绝对强者都是无法抵挡这一剑,只怕此日过后,倾天策就要重排荒州沧澜榜,届时洛以翁的名字定然可入前十。 许多人都在震撼着,那些随行而来的强者们都是面带惊讶,许多妖族之人的脸上带着尊敬,与人族的利益不同,妖族最是崇拜强者。 只有圣宗四长老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剑诀,李休的声音如同神明一般响起然后消失。 罗浮渊站在地面,他的面前忽然升起了无数剑气向他斩去,这就是剑诀。 用天下剑。 踉跄的身体拖离地面倒飞出去,身上出现了密密麻麻几十道伤口,束发的发冠掉落在地面,一缕黑发飘落下来,他背后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命魂在这一刻轰然碎裂。 罗浮渊的面色更白,如同金纸,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像是从血海之内捞出来的一般。 倒飞出去的身体停下,然后落在地面,落在了那条长线之后 虚弱不堪的躺在了那里。 他看着天上的两个人,与刚开始的霸道漠然不同,这时候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恍惚。 天地忽然安静,狂风消失,暴动的灵气不再,就连抖动的空间都平复了下来。 梅树倒塌了许多,无数梅花升到了最高空然后又从天上扑簌簌的落下。 像是一场雨,也像是一场雪。 巨大足以撑开天地的古朴巨剑随之消失。 轻微的山风极淡的吹过了二人的身体,李休身上的那股煞气与漆黑也随着轻风飘散,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伤的不算轻,那双眸子之中满是平静,青衫完好的穿在身上,没有破开一角。 那把剑被他握在手里。 “这是什么剑?” 洛以翁有些好奇的问道,他的眼睛很亮,从未有过的明亮。 这样的明亮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哪位前辈高人介绍他前往南来剑宗参加选拔的时候,这份明亮如同当时。 那是对于剑道最初的纯粹。 “足以开天的一剑!” 李休低着头想了想,脑海中出现了乔三爷破开天门时候的场景,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认真说道。、 洛以翁楞了一下,闭上眼睛仔细的回忆了一下,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的确是足以开天的一剑,也是很了不起的一剑。” 说完这句话,消失的灵气再次出现,狂暴无比的从天空炸开,洛以翁身上的白衣片片碎去,然后从天上落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他手中的剑也是脱手而出去,不偏不倚的插在了他的身体一侧。 荒州沧澜榜上排名二十七的强者南来剑洛以翁于今日在梅岭书院门前败于唐国世子李休手中。 万众瞩目。 罗浮渊早已经掉到了长线以外,面色说不上难看,但绝对有些戚然。 两个人联手竟然输在了李休的手中,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将目光探去,复杂的视线落再在了李休的身上。 看着那道面色苍白嘴角溢血但青衫依然的身影。 彻底的沉默了下来。 第四十章 去他妈的 () 书院之内响起了滔天般的呐喊声,许多弟子都是无比狂热的看着那长身而立的少年。 凌厉的风卷起了无数人的衣袖,书院门前很安静。 风很大,呼啸声也很大。 梅花与梅枝不停地在所有人左右摇曳着,声音同样不小。 但很安静,因为人群很安静。 洛以翁失去了意识,胸口微微起伏着,看上去伤的很重,但没有死,那把剑插在地面一侧不停地发出轻鸣。 “下一个!” 李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几滴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滴落在了地上,那张脸仍旧一如既往地平静与专注。 比风还要淡的声音响起压下了书院内的呐喊,打破了书院外的沉寂。 陈知墨拿出一炷香插在了地面,然后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 书院的大门再次打开,钟良从里面走了出来架起了昏迷过去的洛以翁进入了书院,大门重新闭合,响声回荡在梅岭之内。 芮姑娘上前扶起了罗浮渊退回到了人群当中,目光复杂无比的看着那身青衫,咬了咬嘴唇,有些沉默。 周元则是低着头,瞳孔缩成一点,一只拳头紧紧攥着,手臂都在轻微的颤抖,但却不敢多说什么,就连罗浮渊和洛以翁联手都败在了李休的手中,那还怎么赢? 自从夜凌云离开之后妖族此行来人便安静了许多,书海毕竟是人族的机缘,对于妖族固然有些好处却绝对称不上大,吸引力自然也要差些,就连夜凌云也是因为想离开十万大山出来走一走。 见识见识唐国天娇所以才会来此一行。 而荒州之人大多数都是将目光一点点的放到了花雨瑶的身上,这位上清宫的圣女似乎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虽然几乎不太可能赢得了那个少年,但总要试上一试。 试一试,总是好的。 但花雨瑶没有动作,就像是看不见这些聚集而来的视线,她只是默默站在原地,双手放在身前,面无表情。 罗浮渊冷哼一声,声音很轻,低不可闻。 许多人渐渐收回了目光,眼中带着失望和无奈。 没人胜得过李休,就代表没人能够进入书海,那么他们一路从荒州穿过无尽绿海来此是为了什么? 有人觉得很委屈,呼吸声渐渐重了起来。 一个小姑娘站了出来冲着李休骂了一声,声音带着些许的哭腔:“明明是你们唐国说要广开书海,现在又要反悔玩什么守擂的把戏,要是输不起的话当初就不要说出来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的抱怨和积压已久的愤怒都在这一刻随着这一句话彻底爆发了出来。 听着这些愤怒的声音,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方才开口说道。 “输了就要认,挨打要站稳,这片大陆之上的机缘很多,每个地方都会让许多人进去,但同样会有许多人进不去,你们不如我,自然就没有资格进去,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这话很现实,小姑娘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接着骂道:“说得通的才叫道理,以势压人算什么道理?就连自己所说的话所承诺的事情都没有办法做到,哪里也配称道理?” 越辩越明才是道理。 这一次李休沉默了更长时间,书院答应开书海却又不让外人进去,这本就没有道理。 李休守擂的举动也只是让这件事变得好看了一些,但传了出去依旧不太好看。 所以他没有说话,但也没有退让,无论周围的风有多么大,无论从天上落下来的梅花有多么密集,李休身前不远处的那道长线仍旧清晰地横在那里,清晰地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周围没有人说话,小姑娘突然懂了,她看着李休,那双眼睛里在这一刻充满了异样的神色。 喃喃自语:“原来拳头硬才是真正的道理。” 这话很轻,比梅花还轻。 所有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书院门前再次安静了下来。 梁小刀三人也没有了动作,承意层次的修士也不在上前挑战。 李休的目光在齐元彬的腰间流连了一瞬然后移开,继续说道:“你们可以一起动手,我并不在乎。” 这话一如之前,但给众人的感受却完相反。 先前说话的时候是嚣张,此刻而言则是自信。 没有人有所动作,也没有人向前迈步,群起而攻之,这是大忌,丢不起这个脸。 二打一尚且让叶修等人为之不齿,若是数百人打一个,输肯定不会输,但谁好意思赢? 传了出去荒州的脸面只怕要在今日丢了个精光。 “总算是结束了,回家吧,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陈知墨伸了一个懒腰从地上站了起来,那身白衫挂着点点漆黑的泥土,看上去有些脏脏的。 他不在意这个。 听到这句话李休将剑收回了剑鞘,所有人眉头一皱然后将视线放到了陈知墨的脚下,在那里原本笔直的插着一炷香,如今那柱香已经消失。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先前李休就说过若是一炷香之后无人来此挑战,那么就当做荒州和妖族认输了,书院大门不会开启,书海里面的机缘也和他们无关。 所有的事情都到此为止。 那开口说话的小姑娘回到了人群中,嘴巴轻轻瘪了起来。 谁会甘心回去? 但输了就是输了,数百位上三关被一个少年拦住了去路,若是输了还不认账岂不是将荒州的脸丢了个干干净净? 没有人离去,也没有人前进。 李休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散了!” 一个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笔墨放下,向着所有人朗声道:“一炷香时辰已过,根据战前约定,李休获胜,荒州之人与妖族禁止前往书海争夺机缘,此事到此为止。” 这是倾天策的人,李一南已经走了,但是倾天策的人还留在这里。 许多人沉默许久,然后对着那中年人行了一礼开始缓步退去。 倾天策在大陆之上的威望极高,尤其是他们行事最为公平公正,没有半点偏私,所以也是最让人信服的势力之一。 此刻的中年人就相当于是一名裁判,他的话就等于是最终判决。 李休走到了书院门口,钟良满脸微笑的打开了书院的大门。 梁小刀陈思宁以及齐元彬三人跟在身后。 浣熊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两侧的人分别朝着两侧走去。 陈知墨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淡淡的笑声随着大门打开的声音传遍了梅岭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书海尚未关闭,还有不到七日的时间,诸位若是有兴趣随时都可进去夺一夺机缘。” 这声音响起的很突兀。 这句话里的内容更加突兀。 无数原本转身打算离去的人身子顿时僵在原地,便是那些随行而来守护的游野以及几位五境修士都是皱起眉头的转过了头看向了说出这句话的陈知墨。 不仅是他们,原本笑逐颜开的唐人们以及书院弟子也是将视线放到了他的身上。 李休的脚步微微一顿。 被无数道视线盯着是很不自在的事情,但陈知墨却视若无睹,他摊了摊手,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往来庄会与书海同时对外开放,书海持续七天,往来庄会持续十日,远来皆是客,诸位可以自行决定去哪里,或者都去。” 许多人摸不着头脑,在陈知墨和李休的身上来回打量,莫非是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内讧? 就连一部分唐人都是有些疑惑不解,难不成真的是陈知墨见到李休的威望日益隆重所以打算趁此机会压一压他? 他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吗? 他当然有。 无数人看着满脸微笑的陈知墨此刻方才有些恍然大悟。 他是草黄纸上排名前十的强者。 他是继子非之后书院最出色的弟子,如果按照宗派之间的等级来排名的话此刻的陈知墨就是书院当中唯一的一名圣子。 这样的分量自然很重,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值得相信。 于是许多目光落到了李休的背上,这个青衫少年现在正站在书院门口。 他对这件事的看法是怎样的呢? 问题很快就会得到答案,李休轻轻地侧过了身子,眼神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先前开口的那个小姑娘的身上,他的嘴角竟然是扬起了一抹极淡的笑容:“既然是承诺,那就一定会遵守,书院说过要广开书海,那么就不会食言。” “陈知墨的话就代表了书院的意思,书海大开还有不到七日,想要进去随时可以。”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刚刚那些举动都是多此一举? 无数人看着那道还未曾 消失的长线,面色有些古怪。 那小姑娘小脸一红,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你先前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这一次李休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走进了书院当中,身影随之消失不见,陈知墨冲着众人行了一礼也回到了书院之内。 这一次的大门再也没有闭合,许多书院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看着那二人并肩行走的模样也不像是闹了矛盾,那么这前后的矛盾是怎么回事? 唐国之人跟着进了书院,一大片的人熙熙攘攘像是一条长龙,行走之间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荒州和妖族的人摸不着头脑,但能进书海就是好事,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那里面的机缘很多,一条船是机缘,一条船上的黑坛子也是机缘。 船下的鱼,船上的风都是机缘,就看你能不能进得去,抓的着。 花雨瑶不发一言的跟在了人流之后,罗浮渊则是盘坐在原地安静疗伤,那双眸子当中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 老妪和圣宗四长老则是目光冰冷的放在了书院当中,这一拉一推,倒真称得上是好手段。 不懂得人很多,但懂的人也有不少。 钟良轻轻笑了笑,看上去有些骄傲。 梁小刀撇了撇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齐元彬满脸阴沉。 陈思宁皱眉不语。 “这世上的事情就一定要这么多的弯弯绕吗?” 他有些迷惘,然后问道。 梁小刀拍了拍的肩膀,嘿嘿一笑:“身处高位,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人关注然后被有心之人持续放大,你身后有书院,有寒门,有国家,所以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得到。” “比如这次,陈先生为了激励书院弟子而放言广开书海,吸引了天下人来此争夺机缘,此举固然激起了书院弟子的心性,但凡事都有万一。” “如果李休还在小南桥没有回来呢?如果书海的机缘最终真的被运气好的荒州之人或者妖族夺了去呢?” 梁小刀轻轻地拍了拍手,很耐心的继续解释着:“那样一来书院脸上无光,江湖脸上无光,大唐脸上也没有光彩,传了出去就是整个天下的笑柄。” “修行到了一定程度要的就是面子,所以脸上一定要过的去,而且古书有云修士争夺的便是大道之气运,一点一滴的小事都可能发展成为气运之争,所以殿下才会在书院前划出了一道线。” “挑战了天下人,并且战而胜之,书院的弟子横压一代,这就是脸面。” 他的声音顿了顿,不待陈思宁继续询问就接着说道:“李休赢了,就如同那个小姑娘所说,这是在以势压人,传出去也不太好听,所以才会在赢了之后由陈知墨亲口说出所有人依旧可入书海。” “结果是一样的,他们依然可以进书海,但是整件事的意义却已经彻底变了味道。” “暂且不说书海的机缘落入谁手,即便是最后真的侥幸被他们夺了去,也不会再有人说书院无人,书院无能,知道吗?” 梁小刀咧了咧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又道:“这就是殿下为什么一定要先和他们打上一场的原因,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将整件事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也许你现在觉得很烦,但当你离开书院进入庙堂的时候就会发现每天每时每刻都会被很多类似的事情烦着。” 说到这里,梁小刀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道:“那他妈才是最让人心烦的事情。” 所以他才会愿意和李休在一块,因为那样所有心烦的事情都有李休顶着,他只要跟在后面就好了。 李休和陈知墨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梁小刀分析的很透彻,透彻的不能再透彻了,就算是一个傻子也可以听得懂。 陈思宁不是傻子。 但他也听懂了。 原来这他妈才是最让人心烦的事情。 而我们的身边就是总充斥着类似这般让人心烦的事情。 “这他妈的。” 陈思宁小声的念叨了一声。 梁小刀嘿嘿笑了笑。 “去他妈的。” ...... ...... ps:没有理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说一句去他妈的,这感觉很爽,也很放肆,今天是双倍月票,我有点想法,但想法不大,咱们这点人不够那些大佬塞牙缝的,哈哈哈 第四十一章 业 () 生长在红尘之中,自然会有处理不完的凡尘俗事,这是每个人活在世间都无法避免的事情,如果用无量寺的话来说这应该叫业! “书海的机缘很多,只要那东西没有被他们夺了去,那就没什么。” 钟良跟在他们身旁,突然插话说了一句。 的确,书海的机缘很多,被他们得到一些也没什么,但那东西一定不能被得到。 “不过那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自己接着自己的话,钟良轻笑一声,觉得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 书海开启不止一次,这么多次那东西都安然无恙的没有被人发现,这一次自然也没有被发现的道理。 一行几人走的很慢,身侧的人群洪流不停穿行而过,有的人路过他们身边之时减缓了速度行了一礼或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方才离去。 更多的人在路过他们的时候则是会加快脚步装作看不到一样。 书录院的门前早已经门庭若市,一群又一群的人将门口包围的水泄不通。 陈先生坐在门前,以他为中心有一个左右宽一米左右的通道,里面站着许多人,李休粗略的扫了一眼,差不多百人左右。 通道上闪烁着极淡的光芒,一百人消失不见,看起来应该是进入了书海当中。 没有停顿,紧接着又有排队而来的一百人走了进去,然后再次消失。 书海只内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亮起光芒,大多数都是两种颜色,偶尔会是单一的一种,三种时候很少,像刚刚开始的时候闪烁出现的五彩光芒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些光亮就代表了机缘,色彩多的是大机缘,色彩单一的是小机缘。 “走吧!” 陈知墨只是看了一眼场中就失去了兴趣,无形的力量将人群向着两侧分开,几人越过通道走进了书海当中。 “怎么不直接进去?” 梁小刀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少的人群,有些不理解。 他虽然是书院的弟子,但是可从来没有进去书海看过,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梁小刀的心里可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看 着陈知墨,心想这样关键的时刻他不会打算先去吃一顿火锅吧? 李休也是如此,他也没有进入过书海,心中自然有着和梁小刀同样的疑惑。 “你们可还记得进入书海所需要的条件是什么?” 陈知墨走在前面,双手枕在脑后,声音轻飘飘的响起。 陈思宁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要先观苍石,得到认可才能够进入书海。” 的确,观苍石以入书海,这才是书院自古以来的规矩。 眼下书海大开,所有人都可以直接进去,没人会选择多此一举。 “这二者之间有何不同之处吗?” 几人在书录院的正中央停下,这里很空旷,也很安静,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陈知墨转过了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当然不同。” 看着几人的疑惑,他解释道:“书海之所以叫做书海是因为它真的是海,海水有涯,书海无涯,但历年来书院弟子还是为书海做出了一个粗略的统计,大致分为了三个区域,分别是清海,深海以及死海。” “三个区域之内的机缘也不相同,清海大多都是一二色的机缘,深海起码都是三色以上,死海之内更是拥有五色机缘,当然也不排除清海会出现大机缘,就像你们刚刚在门口打架的时候,那闪烁而出的五色光芒便是一位弟子在清海区域得到的。” 给了几人一个眼神,陈知墨接着道:“被陈先生直接送进书海会出现在清海之内,但如果听过观苍石进入其中则会直接出现在深海之内,这就是优势。” 说完之后他又给了几人一个眼神,李休的嘴角扯了扯没有说话。 陈思宁却是开口问道:“那我们之前观苍石得进书海的时候出现的地方怎么是清海而不是深海?” “先前是规矩,此刻是后门。” 说完这句话陈知墨第三次给了众人一个眼神。 几人脸上带着黑线,李休攥紧的拳头几次松开。 他差点没忍住。 在这样的气氛很好,调皮中带着温和。 李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但有人不 喜欢。 在陈知墨说完这句话之后齐元彬便甩开了众人独自走到了苍石一侧,然后对着一旁的梁秋行了一礼盘膝坐下,苍石一闪而逝,齐元彬的身体跟着消失在了几人眼前。 在他最后消失的时候李休的目光还停留在他的腰上。 这是他不止一次看向那里。 梁小刀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忍住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李休没有回答,而是将视线放到了陈思宁的身上,认真道:“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陈思宁微微愕然,李休这话很是仓促,他们之间见面的次数不多,用屈指可数来形容也不为过。 陈知墨有些好奇,梁小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欠我一把扇子,唐寅的扇子。” 李休一句一顿的重复道。 陈思宁恍然,有些汗颜的低下了头,那张略有些漆黑的脸上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当初他和齐元彬第一次进书海之后发生了冲突,李休站在他这边教训了齐元彬,陈思宁却说他是为了那把扇子,为了那把出自唐寅手笔的上好绝佳的四桥分水图,很珍贵。 尤其是唐寅的手笔如今真正传世的实在太少,价值就更上了一个层次。 “我会把扇子拿到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李休很认真的说道。 就像是小孩子在对老师发誓,我明天的作业一定会按时完成。 陈知墨突然笑了笑。 梁小刀也觉得有意思极了。 “你还有一年的时间谢过那把扇子,如果过了一年那么你只能谢我,我会自己要来那把扇子。” 李休在心里算了算自己在大唐还能留下的时间,然后提前了一点给了他一个期限。 一年并不长,但对于李休来说已经足够长久。 对于陈思宁来说也不算短。 他如今已经是承意修士,一年之后说不定可以踏足三境,最起码也可以更进一步,达到承意巅峰。 第四十一章 那副画上有最好看的人 () “书海。” 李休的视线遥遥探出放到了那块苍石之上,很大,比书录院的房子还要大。 他记得以前很小,只有蒲团大小。 可能是记错了。 几人走到了苍石之下,对着梁秋行了一礼之后微微抬头仰望着青色的苍石碑,淡淡的阴影笼罩在了几人的身上。 “做的不错。” 梁秋看着李休,目光温和,语气听起来也很轻柔。 “分内之事。” 李休又行了一礼,恭敬道。 梁秋在书院的身份很特殊,并不单单只是教习那么简单,没人知道她来自哪里,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只是突然有一天梁秋出现在了书院,然后成为了教习。 最漂亮的教习,最温柔的教习。 她的身上有很多称赞,不知多少书院弟子总是偷偷看着她,这是一个很迷人的教习。 “你不是一个懂得谦虚的人,也不是一个会谦虚的人,何况这里也没有外人。” 梁秋的声音轻轻响起,撞击在苍石之上流转回来,让这份温婉增添了些许的清脆,很好听。 看向所有美丽的事物都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美景如此,没人也是如此。 二者有一个共同点,都想睡。 看了美景身心舒畅,会想要美美的睡上一觉放松身体。 看到美人就会去想衣服下面的事情,这是人性,每个人的人性。 只是有很多美好是足以凌驾并驾驭这份原始,这也是人性。 复杂且多变,高贵和理智永远禁锢着**。 懂得欣赏这份美好的人并不只有李休等人,梅岭的风很少会停下,书录院里面的风自然总是轻轻吹拂。 一张白纸从天上落了下来飘到了几人的眼前,李休抬手伸出手指轻轻捏住,这张纸上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个人。 一个很好看的人。 衣裙拖着地面,裙角分开露出一条**,几片梅花轻飘飘的落在了裙子上,画中的人微微扬起下巴,长长的睫毛扑闪着,那很好看的眼睛微微弯着,比月牙直一些,落在了李休的身上。 虽然是在画中,却仍然能够清晰无比的看到那双眼中所透出来的温婉。 漆黑的长发系在身 后,额前几缕侧在了脸上。 画中人美的像是天上人。 那是梁秋。 天下能画出来这样的画的只有一人。 几人循着白纸飘来的方向看去,果然,书录院的院墙之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的面前飘着一张纸,他的手里握着一杆笔,另一只手上则是有着天地灵气不停闪现,一点一点的修饰着纸上的画像。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李休知道这应该就是苏声晚。 陈知墨楞了一下,然后对着白衣男人行了一礼。 同为草黄纸上的人,且不论苏声晚的排行在他前头,最直观的苏声晚乃是书院画廊的教习,而他是弟子。 学生见到先生自然要先行礼。 李休等人也行了一礼,然后打量着他,如果说子非是书院的一个传奇和骄傲,那么苏声晚便是书院的传说。 何为传说? 只存在于听与说当中,从来没人见过,那就是传说。 因为他很少会留在书院,苏声晚是一个狂放不羁的人,更像是一个江湖浪子,平生最爱天地为床被,四海作家园。 他只喜欢一切美好,也只会在一切美好的地方做出停留。 梁秋伸手将那张纸捏了过去,轻轻叠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揣进了怀里,好看的眸子落在了苏声晚的身上,这样的目光很熟悉,可以被称之为温情。 苏声晚仍然在不停地画着,时不时地抬头看上一眼。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既快又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墙上的苏声晚发出了满意的笑声,从墙上走了下来,走到了几人的面前。 径直忽略了陈知墨和李休等人,走到了梁秋面前献宝一样的将手中纸画递了过去。 “第三十七幅!” 梁秋伸手接过,仔仔细细的看了半晌然后再度小心翼翼的收进了怀里。 这张纸画上面没有她,也没有人,只是几片梅花和几缕夏风。 “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她开口问道。 苏声晚想都没有想,直接道:“不知道,何时倦了何时走,何时厌了何时归,哪里要那么多的准备?” 话音落下他轻轻地摆了摆手,然后翻墙跳出了书录院,没有半点前辈的风度,就像是一个目中 无人的浪荡子。 “梁秋。” 陈知墨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轻声叫道。 “怎么了?” 梁秋收回了注视院墙的目光,问道。 弟子直呼师长性命很不礼貌,但书院的人都是这么称呼梁秋的,因为她想让别人这么叫她。 “凭我的天赋估计要不了几年就能胜过他,要不要我帮你揍他一顿?” 陈知墨挑了挑眉,自以为得计。 梁秋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默默地坐在原地双手撑着下巴。 淡淡的风吹着几缕散乱的发丝在她的脸上晃动。 就像个情长的姑娘。 相思情长。 梁秋是许多人追求的目标,不说长安和整座江湖,单单这间书院里就有几位教习喜欢她,比如那个胡须教习。 我喜欢你,你喜欢他,感情这东西就是这么回事。 梁秋喜欢苏声晚,而苏声晚是个浪荡子,从来没有回应过。 只是每次回来都要为梁秋画上几幅画,这应该算是回应吧? 许多人心里想着。 究竟算不算也许只有他们两个人心里才真正知道吧! “书院是个好地方,每时每刻都会有值得放下目光的事情发生。” 李休拍了拍陈知墨的肩膀,轻声道。 陈知墨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学着梁秋的样子随意的坐在了地上,他是游野修士自然不能进入书海。 陈思宁有些沉默,也许在内心深处还会有更多的羡慕,这样的温暖谁都会想要拥有,但他出身寒门,哪里有资格享受呢? 最苦是寒门。 最苦是白衣。 他只有不断的向前,不断地向上,等到有朝一日变得足够强了,也许就真的有资格可以享受到这一切了吧? 这样的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自然也没人会回答。 陈思宁坐在地上,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苍石,沉默了许久。 然后闭上了双眼。 ...... ...... ps:这章的名字我在那副画上有最好看的人和最苦是白衣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后来想想其实哪个都可以,晚安 第四十三章 上没有天,下没有地 () 观苍石以入书海,其关键就在于观字。 能够从石碑之上得到感悟,就能够进入书海。 感悟什么? 通俗来讲就是得到领悟到苍石内的脉络,通过这些脉络试探着尝试连接书海,二者之间在冥冥中升起一条线。 然后顺着线进入书海。 这条线就是感悟。 陈思宁和齐元彬一样,很早以前就摸到了这条线,如今第二次坐在苍石之前也不过是重新触碰这些脉络,自然算得上是驾轻就熟。 淡白色的光芒在苍石之上轻轻亮起,一闪而逝,陈思宁的身体消失在了原地,进入到了书海之内。 陈知墨打着哈欠百无聊赖,这样的事情最没意思,却偏偏要持续数日之久。 梁小刀也坐在了苍石之前,看了看仍在发呆的梁秋,开口问道:“初次沟通苍石用时最短的人是谁?” 梁秋眨了眨眼:“自然是子非。” “他用了多久?” “一息!” “一息?” “一息。” 梁小刀咧了咧嘴,伸手悄悄地指了指身后的陈知墨,脸上带着探询。 “十息。” “那陈思宁齐元彬他们用了多久?” 梁秋皱了皱眉,然后道:“他们二人都用了接近一盏茶的时间。” 这差距很明显,也很大,天壤之别,云泥之差。 “不知道我能用多久?” 梁小刀挽了挽自己的袖子,然后头也不回的冲着李休喊道:“老李,帮我记一下时间,看看我沟通苍石需要多久,说不准能够破了子非的记录。” 李休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他很想知道这小子是哪里来的自信和勇气。 一息时间,几乎是坐下去闭上眼睛然后就领悟了那条线,这样的记录不可能被人破掉。 “开始!” 梁小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然后大喊了一声,迅速的闭起了眼睛弹出灵气感受着苍石的纹络。 伴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平稳,面部肌肉跟着放松下来,整个身体呈现一种极为轻松的状态。 熟悉的白色光亮出现,梁小刀的眸子在同时睁 开,他发出一声大笑回头看向了李休:“老李,我用了多久?” “半盏茶!” 李休眼皮跳了跳,对于这个老李这个称呼有些抵触。 “你放屁!” 梁小刀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有些无法接受,凭他的天赋怎么可能会用那么长的时间? 李休将脸移到别处,没有理他。 梁小刀跳起的双脚尚未落地,他的身体便从苍石之前凭空消失,想来已经是进入到了书海当中。 “他其实能更快一些。” 陈知墨躺在地上,仰面朝天成太字型,很没风度,但很舒服。 李休点了点头:“他太懒了些,也有些跳脱。” 陈知墨闭上了眼睛,小声道:“不知道你需要多久。” “应该比他快些,比你慢些。” “比我还慢?我还以为你会破了子非的记录。” 李休站在原地,青衫随着梅花拂动,他闭上了眼睛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比小刀快些,比你慢些。”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走到了苍石之下,灵力与神识一同探出,感受着石碑之上的脉络。 交错纵横就像是人体内的一条条经脉,如果放大了看也可以说是生长在这世界当中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 一条接着一条,一条与一条之间都有着极为明显的联系,一根连着一根,然后实现了跳跃,从第一根可以瞬间跳到第一百根,第三百根,第一万根。 像是一张大网,一张真正的弥天大网。 这些线很细,李休的神识不停探入,渐渐地这些线变得很粗,越来越粗,最后形成了一方小天地。 上没有天,下没有地,四面都是云雾缭绕。 李休就悬在其中,他的身前有着无数景象,自山河出现,然后万物倒悬。 这一幕很熟悉,他曾在倒悬天里看到过。 如今同样的一幕重现眼前,他的指上有一朵小花,花瓣随着时间长河左右摇摆。 书院后山有一座小池塘,池塘不算大,上面生长了许多的叶子,并不是荷叶,只是单纯而有普通的绿色叶子,一条白色的小蛇趴在上面,或许也可以称之为蜥蜴,因为它的腹下长着四个爪子。 小蛇眨了眨眼,脑袋轻轻偏向了一侧,看向了书录院的方向。 一个蛐蛐从它的面前跳过,它张了张嘴,打了一个饱嗝。 池塘里的水翻滚了起来,半晌后方才恢复平静。 一根根的线都有联系,云雾缭绕的天地间出现了一条长线,出现在了李休的身前。 很细,就如同针线一般,李休知道这就是书海的那条线,只要自己伸手握住便能够进入其中。 现在是四息时间,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快一些。 如果斩断了这条线会怎么样?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脑海当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想法,斩断之后会不会再次出现另外一条? 他很好奇,所以想要试一试。 即使身处苍石之内,李休想要凝聚剑意也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指尖之上围绕着淡淡锋芒。 石碑之外李休也是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梁秋侧目看了过来,陈知墨抬起了脑袋。 两根手指同时落下,那根线随之断开。 苍石之前李休的两根手指之间生出了点点涟漪顺着空间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开。 一根根的线开始断裂,整个苍石的内部发出雷鸣巨响,李休的意识瞬间被排斥出去。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面前的苍石之上散发着点点白色光亮,就如同之前梁小刀等人即将进入书海之内的时候一样。 “七息,还不错,比我快,了不起。” 陈知墨看着这一幕后收回了目光,懒洋洋的躺在地上,有些敷衍的夸了一句。 梁秋默默地将这个时间记载了心里。 “今天太阳怎么这么亮?” 天上的白色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来耀眼,陈知墨从地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拎着袖口遮在头顶,有些生气的看了过去。 然后看到了在原地静静站着的李休,楞了一下:“你怎么还没走?”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陈知墨急忙将视线放到了苍石之上,面色骤然剧变,只见到在巨大的石碑表面出现了无数道密密麻麻的裂痕,而那些璀璨无比的白色光亮便是从那些裂痕之中射出来的。 第四十四章 好奇害死猫 () 苍石要碎了! 浮现在陈知墨脑海当中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但他有些不敢相信,苍石怎么会碎掉? 即便是游野修士想要摧毁石碑都是难以做到,眼下竟然会碎掉? 这怎么可能? 但无论他相不相信这一幕极为清晰的发生在了眼前。 遮盖阳光的白色璀璨越来越刺眼,梅花在这一刻都成为了白色,他可以十分清楚的感受到苍石之内那越来越狂暴的强大灵气波动,爆炸似乎就在一瞬之间。 轰隆一声巨响,无数碎裂的石子向着四面八法飞去,速度奇快,一枚指甲大小的石子很轻易地便穿过了院墙,由此可见苍石爆开的威力该会有多么强大。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突然,李休很强,但终究只是三境修士,面对此般情况可谓是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衣袂飞扬,一袭白裙站在了李休的面前,梁秋的面色肃然双手在身前交叉,同样乳白色的灵气光罩挡在身前,拦截着碎裂爆开的苍石。 她是游野修士,实力不俗,若想要逃走随时都可以做到,但若是想要挡在李休面前正面硬憾苍石爆炸所激发出来的能量,最差也会身受重伤。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白裙随风紧紧地贴在身上,将李休包裹其中。 梁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灵气刹那之间自体内爆开。 苍石碎成无数小屑朝着她飞速射来。 陈知墨突然站在了她的身前,他抬起了右手向前探出。 那张脸上的玩味和懒散在这一刻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凝重。 激射而来的石子和狂暴无比的灵气以他的手掌为中心向着两侧散去,半点都没有落在梁秋和李休二人的身上。 苍石很大,比书录院的房子还要大。 轰然炸开的碎屑很小,比小石子还要小, 所以爆炸的时间很长,在院中激荡的时间也很长。 片刻后,狂暴的天地灵气归于平静,周围尘烟四起,书录院的四周墙壁 已经破碎不堪,就连房屋都倒塌了一些,苏声晚出现在了院墙之上,有些惊慌地跑了过来。 书录院的大门被推开周围许多偷懒的教习也赶了火急火燎的赶来过来。 山风吹过院子吹散了院子里面的烟尘,眼前场景清晰无比的被所有人看到。 折断的梅树,破碎的石块,房屋的废墟,就连地面的青砖都掀起了一大片,整个场面用狼狈不堪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而真正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那一直屹立在院落当中的巨大石碑不见了,看样子眼下这幅狼狈不堪的场景应该和消失的石碑有很大的关系。 “发,发生了什么?” 胡须教习将自己面前的巨大石块搬开,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难不成时隔多年终于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来书院闹事了? 陈知墨放下了一直抬起的右手,转过头冲着他咧了咧嘴,唇齿之间满是鲜血,他身上的白色院服破碎,上面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坑洞,上面同样沾染着血迹。 “他大爷的,这狗东西比百里奇还厉害。” 陈知墨张了张嘴,有些虚弱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然后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身体向地面栽去。 只是尚未落地便被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 苏声晚看着手里昏过去的陈知墨,有些讨厌的皱了皱眉头,他这双手只握笔和纸,想不到如今竟然扶了一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是他的得意门生。 轻轻地将陈知墨放到地面,叹了口气,他的视线落在了梁秋和李休的身上,显然也是好奇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是白日,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阳光明媚,只是刚刚的雪白太亮,让此刻阳光显得黯淡了一些。 陈先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陈知墨身侧,没有急着询问,而是先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确定了没有性命之忧,他的老脸之上微微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梁秋身上的衣裙方才刚刚散开,李休的身体也脱离了白绫的缠绕感知与视线恢复了过来,然后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 陈知墨。 心头一沉,急忙跑了过去。 “没事,虽然伤的不轻但并没有内伤,治疗起来并不算麻烦。” 陈先生拍了拍李休的肩膀,目光放到了苍石原本所伫立的地方,轻轻地叹了口气:“幸好小墨随时跟着你,否则苍石炸开,梁秋即便保下了你的命,自己也活不成了。” 刚刚他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苍石的异变,几乎同时便打算进入书录院,毕竟他就在门外。 但不知为何在苍石发生异变的同时通往书海的通道也随之有了崩塌的迹象,陈惊龙惊讶之下只能力维持通往书海的通道根本无暇他顾。 但即便如此最终这条通道还是彻底坍塌,也就是说再也没有人能够进得去书海。 所幸的是从书海之内离去的路很多,并不像进去之时这般单一,所以不用担心书海只内的弟子出不来的问题。 梁秋面色有些惨白,之前面对爆炸的时候她没有想太多,此刻回想起来才意识到那是送死的举动,不由得呼吸有些紊乱,不过却并没有生气。 所有的人都已经进入到了书海当中,这里的动静也吸引到了那些荒州与妖族随程而来的强者视线。 一个接着一个的身影出现在了这里,面带探询。 圣宗四长老的脸上有些怪异,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 圣宗能够崛起如今日风头无量,对于天下各大势力自然都有着基本的了解,虽然远远比不上倾天策,但起码做到了有个印象。 他自然也知道书录院当中的苍石,只是看到了这幅场景心里就有了大致的猜测。 上清宫的那名老妪也是如此,苍老的眸子微微眯成一条缝隙,眼神当中有着说不出的含义。 许多书院教习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并不太欢迎这些人平白无故的闯进来。 陈先生轻轻地挥了挥手,面色平静毫不在意。 然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李休的身上。 苍石破碎之前只有他在感悟石碑,那么毫无疑问,问题就发生在他的身上。 第四十五章 还不错与很不错 () 目光聚集会有压力,尤其是在你做错了事情之后,这份压力就会被无限放大。 李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人,但面对这些探询他的眼皮也是微微一跳。 戏谑,荒州与妖族的强者如此看着李休,谈不上讥讽,凭借他们的身份自然不会去讥讽一个后辈,哪怕这个后辈在刚刚让他们丢尽了脸。 书院的教习们眼中则是带着询问和担忧,还有一丝急迫。 这么大的苍石如今毁了,而且又关乎着书海的入口,要说不生气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他们却没有要责怪的意思。 天之骄子嘛!不弄坏点东西怎么配得上自己天之骄子的名声? 随着李休的沉默,书录院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安静下来,陈知墨仍旧在昏迷当中,看样子没有一段时间的休养很难痊愈。 “我看到了那根线。” 许久过后,当越来越多的人赶到书录院外侧的时候,李休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些聚焦在他身上的眼神并没有发生变化,凭借他的天赋想要看到那条线自然再简单不过,若是看不到反倒是奇怪了。 “我想切断那根线。” 他继续说道。 不少书院教习的眼神略微发生了变化,那些荒州之人和妖族可能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然后我将剑意聚集到了指尖,那根线就真的被我斩断了。” “不可能!” 胡须教习发出一声大喊,有些失礼,也有些不敢相信。 如果那根线真的这么容易被斩断的话这么多年早都断了,何必要等到今天? 而且李休说他在苍石之内凝聚剑意,要知道苍石之内可是绝对隔绝外界的,他竟然能够在石碑之内凝聚剑意? 而且还真的斩断了那条线。 梁秋此刻苍白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面露恍然,原来之前李休坐在苍石之下伸出手指的举动竟然是这个意思。 只是凭他一个区区三境的实力又怎么会斩的断那道线? 诸多教习对视着,彼此的脸上都有着不解之色,但事实却又毫无悬念的摆在眼前,苍石破碎,书录院狼藉一片。 通往书海的通道坍塌,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进入书海寻求机缘,对于书院来说这是天大的损失。 如果不是可以确定无疑李休身份的话,这些人还真以为李休是别的地方派过来的奸细。 “你为什么想要斩断那条线?” 陈先生看着他,轻声问道。 “心血来潮。” 他回答道。 这样的回答很敷衍,但说这话的人是李休,就很可信。 于是周围没有人再出声询问,就是陈先生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卷起陈知墨离开了书录院。 胡须教习跟着离开,看背影有些失魂落魄,这位世子殿下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上次毁掉了诸天册,现在又毁掉了苍石,下一次又会是哪里? 看来从今以后书院当中的课程应该添上一项禁止破坏公务,损毁公共设施。 违者罚款,罚很多款。 “不愧是书院弟子,很精彩,的确很精彩。” 有人拍了拍手,声音淡淡响起,然后哈哈大笑着走出了书录院。 能够看上一场书院的热闹,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心血来潮,你还不错。” 苏声晚拍了拍李休的肩膀,语气有些夸赞,脸上也是眉飞色舞。 他生平行事最是不拘一格,对于李休这样因为心血来潮而毁掉苍石的人很欣赏。 特别欣赏。 “只是这代价未免有些太大了。” 他砸了咂嘴,双手背在腰后,翻墙离开了此处。 “死鸭子嘴硬。” 李休横了一眼他的背影,心中默默想道。 刚刚书录院出事的时候第一个跑过来的就是他苏声晚,那惊慌失措的眼神和动作,就差没把梁秋捧在手里了。 现在离开的时候却看也不看一眼梁秋。 这很滑稽。 “他还不错。” 李休有些突兀的说道。 此刻的院中就剩下了他与梁秋,这句话自然不是对空气说的。 “嗯!” 梁秋轻轻地点了点头,白色的衣裙上还沾染着些许的灰尘,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 声音却很温柔。 说不出的宁静。 “你要去哪里?” 她看着李休,问了问。 李休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 书海里的机缘无数,进入其中最差也能够巩固境界让自身的实力更上一层楼,这样的地方就相当于传说中的洞天福地,他自然是想去的。 但如今书海通道已经毁了,他进不去,便只能在外界安静等着,等待着七日的时间过去,他现在开始体会到了陈知墨的心情。 这很无聊。 “我去后山转转,这些日子有太多的事碰到一起,我有些累!” 李休的声音很轻,也很小。 “真的很累。” 淡淡的话语声随着微风消散在了书录院的上空,他推开院门走了出去,一言不发的向着后山行走。 徐盈秀从一开始便回到了李休所在的院子休息,她这一路来回奔波,也算不上好受,如今安定下来自然要好好地休息休息, 梁秋没有离去,原本离开的那些教习们也走了回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扫帚和工具,开始打扫起了狼狈不堪的书录院。 别居之内,陈知墨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开始均匀起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崭新的一套,内里裹着白布轻轻地包扎着他的伤口。 鲜血已经不在流淌,他很强,苍石爆炸的强大波动游野境内能够挡的住的人屈指可数,魂武神三修的陈知墨是其中之一。 陈先生窗边静静看着外面的风景,任何时候的梅岭都很好看,这样的风景似乎永远也不会看腻。 苏声晚坐在窗沿上,一只脚耷拉着地面。 “你觉得怎么样?” 陈先生微笑着,他脸上似乎一直都挂着淡淡的笑容,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 “还不错。” 苏声晚说道。 “能让你说还不错那就一定很不错。” 陈先生道。 能够得到苏声晚的评价这可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做了这么多了不起的事情,当然不错。” 苏声晚在今日并没有吝啬自己的夸赞,他在茶前录上看过李休的事迹,从携风雪入京都,到书院对弈最后去塞北,三古之地,雪原,小南桥。 这短短不到一年的经历却比常人几十年还要丰富。 这当然称得上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但也只是还不错而已。” 苏声晚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论起武道天赋他不如子非,不如陈知墨,不如我,如果不能做出改变那就只能是还不错,不能是很不错。” “能够肩扛整个国家,这很难做到,但他做的还不错,虽然以身殉国的举动在我看来很蠢。” 他这话无疑是在说李休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破开了千里冰封。 “他的命比小南桥值钱。” 苏声晚看着陈先生的双眼,认真道。 “如果他自己不能懂得与正视这一点,那么永远都只能是还不错。” 这话很狂妄,也很目无家国,但出自苏声晚的口中,联想到他那副浪荡的性子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陈先生不置可否,笑着道:“无论一个人的身份有多高,只要他做了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情这就很不错,而且最后他也赌赢了不是吗?” 的确,但从结果上来看这的确是小南桥几十年里都打不出来的胜仗。 “您应该知道,若不是子非最后破关而出,小南桥是一定会破的,李休即便破了千里冰封那些军士最后还是会死。” 陈先生摇了摇头:“这就是赌博,不是吗?” 这的确是一场豪赌。 苏声晚不再说话,二人的视线透过窗外看着院子里的小水池,眼中有着各自的情绪,却不在说话。 陈知墨仍然没有醒过来,他已经昏迷三天了。 李休在后山陈知墨的小屋门口安静坐着,对着眼前的竹林发着呆,这三天他都是坐在这里,很少会有所动作,感到累了就会换个姿势。 这很无聊。 书海当中陆续有人走了出来,他们大多数都得到了三色机缘,凭借他们的实力想要继续往深海或是死海之内行走很困难,索性就走了出来。 然后就得到了苍石破裂通道坍塌的消息,荒州与妖族的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也有部分人会面带惋惜,无论怎么说书海是一个 好地方,若是从今以后 进不去了那才是真的难受。 书院弟子们则是一个个宛若雷击一般呆立当场,满脸的难以置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打碎石碑的人是李休,威望很高,不至于被人找上门来揍一顿。 一滴水从天而降落在了竹叶上滑到了李休的额头,他抬起手指轻轻地摸了摸,然后仰头看着天上。 然后第二滴水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不是水滴,而是雨滴。 夏天已经快要过去,这一场雨不算大,却像是在欢送夏天,迎接秋天。 李休站起了身子手中出现了一把纸伞,浣熊懒洋洋的趴在木屋之中对着他挥了挥小爪子。 那是懒得动的意思。 李休没有理它撑起纸伞穿过了竹林走进了后山当中,他很少自己拿伞。 从前在听雪楼的时候有很多人替他撑伞,从来不会担心雨雪会落在身上。 来到长安之后也有乔三爷,徐盈秀以及梁小刀为他打伞。 只是现在没有人在他身旁,雨下的不是很大,伞还是要自己来打。 竹林会有淡淡的香味,真的很淡,比梅花还要淡。 李休最喜欢的三样东西,梅岭,竹林,海棠树。 他对这三种总会有特殊的情结,没来由的情结。 后山的风景还不错,远远可以看见自己的大黑马正在追一只兔子,遥远处似乎还有一个黑点,看起来像是一头黑熊。 如果李一南在这里一定会追上去。 李休却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然后继续向前走,直到来到了那个小池塘的旁边方才停下脚步。 这就是那个传闻住着一条龙的池塘,他上次来过,什么都没有,传闻很多都是虚构出来的。 如果不想修行,那么钓鱼一定是一个不错的爱好,尤其是他准备用来打发时间,顺便钓两条大鱼拿回去给陈知墨补补身子。 从纳戒当中拿出一把鱼竿,这是从小南桥顺回来的,据说是陈老将军最爱的一把钓竿,很结实。 钓个几十万斤完不在话下。 这么屁股大小的池塘自然也不在话下。 完没有大材小用的舍不得,李休挂上诱饵便直接将鱼钩甩进了池塘,沉下了水面,黄绿色的鱼漂浮在水面。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这里就像是一汪死水,没有半点波动,鱼漂一动不曾动过。 钓鱼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情,李休认为自己的耐心很好,但从早上坐到了晚上,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就连稀稀拉拉的小雨都已经停止不在落下,眼前却没有出现丁点鱼儿打算上钩的意思。 这就很不寻常。 要么里面没鱼,要么他的鱼饵没有诱惑力。 想到这里他的双眼在瞬息之间变得漆黑一片,目光透过水面看向了下方,然后确定了自己鱼饵没有诱惑力这一事实。 将鱼竿收回,李休的目光四下打量了起来,回去找人实在是太过麻烦,倒不如就进取材,后山也在梅岭之内,常年受到书院的滋润山里的动物都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异向着妖兽或是灵兽的方向生长。 这座池塘里面的鱼一定也已经发生了变异,有了一定的智慧,因此瞧不上这普通的鱼饵,想要钓到大鱼就要找到出其不意的东西。 环顾四周许久之后,李休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水面上漂浮的一个绿叶上面。 在那里趴着一条小蛇,一条很细很短的小白蛇,似乎还长着爪子。 看起来就像是大号的蚯蚓。 “普通蚯蚓钓普通鱼,变异蚯蚓钓变异鱼,这很搭配。” 李休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将手探出,淡淡的灵气蔓延而出卷起了小白蛇的身子被他握到了掌心之中。 四只小爪子似乎动了动,脑袋也跟着晃了晃,看样子睡得很熟。 李休摇了摇手掌,将小蛇的嘴巴掰开然后挂到了鱼钩上。 小白蛇的眼睛在一瞬间睁的大大的,圆滚滚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李休将手掌在衣服上随意的蹭了蹭,用力的甩了甩鱼竿,鱼钩挂着鱼线在空中扬起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落进了水里。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水面上冒着气泡。 ...... ...... …… ps:生病了,浑身无力虚弱不堪,唉,希望明天可以好一些 第四十六章 亮着肚皮晒太阳 () “小蚯蚓还挺倔强。” 看着水面上泛起的波澜,李休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话音刚刚落下,李休只感觉手中钓竿一沉,像是被一股大力疯狂下拽一般,鱼线在顷刻之间绷紧笔直,整个人的身体都是向前栽倒了出去。 猝不及防之下鱼竿猛然间脱手而出,掉进了池塘当中,只是一个瞬间便消失不见,像是被什么东西拉近了水底一般。 李休不是傻子,在这股力量席卷而来的同时他就意识到可能出现问题了。 而且还是大问题,这池塘里面真的有大鱼,要么就是那条小蚯蚓不一般。 许多思绪在同一时刻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但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见到池塘的中央猛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水面向下塌陷,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不停地吸纳着湖水。 后山上空的灵气迅速的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无数天地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实质落进了池塘之内。 李休握了握手,掌心带着冷汗,他知道自己可能又闯祸了。 竹林当中,木屋之内,熊胖趴在地上,两只短短的爪子捂着眼睛,屁股翘的高高的。 看不到,看不到,我看不到。 那可是龙,放到几千年前自己还能斗一斗,现如今这小身板就别去凑热闹了,书院的龙应该不至于杀书院的弟子吧? 眼前的场景很震撼,好在李休看过很多值得震撼的场面所以这时候并没有在原地傻傻的站着,好汉不吃眼前亏。 几乎是河水倒流的同时,李休便化作一道剑光抽身急退,向着山外掠去。 但为时已晚,一只巨大的龙爪从池塘之内升起,像是要将天空捅开一个窟窿一般,然后朝着李休落了下去。 就如同当日熊灵的那一只巨掌一般。 但这一次更快,眨眼间便落到了李休的头顶。 他抬头看去,然后龙爪落下,李休的身子竟然是凭空消失在了此处,不知道去了哪里。 原来池塘里真的有龙。 这是李休脑海中响起的最后一 道声音,跟着便消失在了原地。 熊胖爬到窗户上,看着那消失的龙爪,肥嘟嘟的脸上冒出了一层冷汗,这家伙下手还真狠。 汹涌的池塘重新恢复平静,那条龙却仍然屹立在半空当中,仰头发出一声巨大的嘶吼之声,然后轻轻的打了一个喷嚏,细小的鱼钩从它的口中喷了出去,不知落到了哪里。 晃了晃脑袋,龙吟声渐渐消失,那巨大的身体也随之消失。 池塘之上漂浮着许多绿叶,一条小白蛇躺在绿叶上,肚皮朝天。 ...... 书海之所以被称之为书海自然是因为里面都是海。 没有陆地,入眼之处都是水,一望无际的海面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一艘又一艘的破船在海面上行驶,遥远且近,明明下一刻伸手便能够触摸到船体,那艘船却又突然消失了。 书海下面会有很多鱼,这里的机缘很直观,鱼儿越大,机缘也就越大。 据传整个书海都被一条鱼驮在背上,那些无尽的海水和破船也是如此。 一条鱼背负整座书海,那条鱼该有多么庞大? 没人敢想。 每个人进入书海之后脚下都会生出一条小船,凭借小船在海面行走,逐渐深入。 梁小刀和陈思宁站在原地等了半晌之后也是意识到了外面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李休不会还没有进来。 齐元彬早已经离去,不知道去了哪里。 机缘是分散的,哪里都可能遇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运,既然等不到李休两个人也不会继续聚在一起,而是各自分开。 沿路可以看见许多人,书院的弟子间见了都是彼此行上一礼然后散去。 荒州与妖族的人大都是聚在一起,在书海中碰面也是充满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为了争夺机缘而大打出手的事情屡见不鲜,即便是作为东道主的书院都是被牵连进去不止一次。 深海与死海之间的界线其实并没有那么清晰,反倒是很模糊,无法直观的判断。 梁小刀观苍石入书海,所以直接落进了深海当中,相较于其他人来说这是很大的优势。 一路之上遇见了很多迎面而来的烂船,船上横七竖八的摆放着一些黑坛子,他知道这些坛子就是机缘。 但梁小刀却没有动作,像是看不到一般任由这些破船载着黑坛子从他的身旁经过,看也不看一眼。 缓慢前行,一日的时间转瞬即逝,这一天来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书海只内没有太阳的升起与落下,他的船像是无边湖面上的一块浮萍。 又是一条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船上只有一个黑坛子,这船很小,坛子很大。 足足有船身的一倍大小,看起来十分怪异。 这一次梁小刀没有视而不见,他拔出了腰间的刀劈在了黑坛子上,坛壁裂开一道口子,一股极为神秘的气息从坛子当中喷薄而出融入到了他的身体当中,没有一丝浪费。 这股力量很神秘,并不是灵气,但却有着极为神奇的力量。 梁小刀张开双臂感受着身体之内的变化,在他的背后升起了一道三色光亮。 这就是三色机缘。 尚且不错。 气海好像扩大了一些,而且体内的灵气运转似乎变得更加顺畅,就连境界都是加深了些许。 “果然是不错的机缘,无论是夯实基础还是借之破境都是不错的选择,最关键的是并没有后顾之忧,这股气很神秘,但却没有任何的副作用,境界的提升也堪比平日里的苦修。” 梁小刀将目光放到了海面下的一条大鱼身上,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书海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七天过去我说不定可以彻底夯实二境修为,破三境的时间也会大大缩短。” 刀气蔓延而出斩开了海面劈在了那条大鱼身上。 浪花翻滚,大鱼的身体随之一点点消失,紧接着那股熟悉的气再次出现融入到了他的身体当中。 梁小刀闭上了眼睛有些舒服的哼唧了一声,三色光芒再次闪烁。 他继续向着深海更深处走去。 第四十七章 那还真不能死 () 四日时间过去,梁小刀已经走出了深海进入到了死海的范围内。 这里的机缘很少,那些原本随处可见的破船再也没有出现过,就连海面下也是许久才能够远远看见一条大鱼。 “只能走到这里了!” 他盘坐在身下的小船上,目光有些不舍的看着四周,凭借他的实力走到这里已经十分勉强了,即便那条大鱼一动不动让他用刀砍估计也要砍上个几天时间才能砍死。 与深海不同上随处可见的人不同,到了死海之上人数就变得稀少起来,往往走上片刻方才可能会遇到一个人。 而且彼此之间还要相互警惕,不过好在这些人心里还有着底线存在,知道这是书院的地方,做事不能太过分。 因此虽然遇见过几次荒州或者妖族不怀好意的上三关修士,但面对身为书院弟子的梁小刀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何况他们也不认为在这死海之上一个修为不过承意二境的修士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威胁? 的确,承意修士走到深海便已经算是走到了尽头。 梁小刀捡了个便宜,落地便是深海,因此才能侥幸来到死海逛上一逛。 但也只能是逛上一逛。 “也不知道殿下到底怎么了?” 梁小刀砸了咂嘴,喃喃道。 他不是在担心,因为李休身在书院当中,那是世界上最安的地方,自然不需要担心。 他只是感到好奇,好奇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李休舍得书海不入也要留在外面。 一艘船向着他迎面而来。 起初是一个小点,根本看不真切,然后越来越近,船上的人也越来越清晰。 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梁小刀的脸上带着惊愕,似乎十分诧异。 “你怎么来了?” 他问道。 “他能来,我自然也能来。” 驾船而来的是一名女子,一身白裙,面色冷傲,眉眼之间带着淡淡的清高。 正是听雪楼圣女莫清欢。 当日离开小南桥之后李休曾让她负责率领听雪楼追杀长林之人,尽诛宵小。 如今她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而且之前在书院门口挑战天下人的时候可还没见到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书海的诱惑力毕竟摆在那里 梁小刀轻轻地摊了摊手,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你来了,他却没来。” 莫清欢皱了皱眉,看得出来梁小刀没有撒谎,那么李休竟然真的没来? 这可是奇怪的很。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时候。 “你想死吗?” 莫清欢看着他的脸,问道。 语气严肃,表情认真,看样子并不是在开玩笑。 梁小刀楞了一下,心想自己就是调侃了一句而已,没必要灭口吧? 于是干脆的摇了摇头:“不想。” 莫清欢道:“既然不想,那就离我远点。”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不再停留,继续往前飞速的前进着。 这话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梁小刀挠了挠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于是想要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莫清欢的背上,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那双眼中浮现了一抹阴沉。 只见到莫清欢背后的衣裙已经被鲜血染成血红,隐隐可见在其皮肤之上充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 那自然不是大鱼咬出来的伤口,而是被人打出来的。 梁小刀猛地转头看向了死海深处,看向了莫清欢驾船而来的方向,在那里突兀的出现了许多黑点,密密麻麻一眼望去竟然不下数百艘小船。 然后一艘艘船从他的身边飞速掠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狂热与杀气。 他们都是奔着莫清欢去的。 这些人的速度很快,但他已经看到了几个熟悉面孔,比如圣宗罗浮渊,周元,芮姑娘,上清宫花雨瑶,还有妖族的那些人。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来不及细想,几乎没有犹豫梁小刀便紧紧跟在那些人的身后。 莫清欢是听雪楼的圣女,与李休的关系不错,尤其是不远万里前往三圣斋求药,这都是恩惠与情谊。 他可不能坐视不管。 这样的声势很浩大,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便是书院的一些弟子都好奇的跟了进来。 一定有大事发生。 随着时间的推移梁小刀的心也是越来越沉。 “你怎么掺和进来了?” 正在他急迫无比的时候一个有些诧异的声音在他的身旁响起,侧目望去 ,只见说话之人穿着一身白衣,正满脸好奇的看着他。 但从打扮上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这是书院的师兄。 梁小刀也不见外,直接问道:“师兄可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所有人都在追着莫清欢不放?” 那人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跑?” “火烧眉毛了师兄,你就不要管我了。” 梁小刀的语气满是焦急。 那人又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的解释道:“她拿走了书海之内最大的一道机缘,据说还关乎着气运之争。” 最大的机缘? 关于气运之争的说法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多数都是虚无缥缈的说法,他最在乎的还是这个最大的机缘。 “师兄,这大机缘是什么?” 他问道。 书院之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 “但机缘就被她捏在手里,没人在乎那是什么东西,只要知晓那是书海内最大的机缘便足够了,所有人都想得到它,莫清欢没有这个实力独自吃下,但她偏偏不想要放手,所以那些人只能杀了她,再取机缘。” “书院的人要怎么做?” 梁小刀问道。 如今在书海只内可谓是孤立无援,若是书院的人也是如此想法,莫清欢就真的死定了。 那人笑了笑,身体挺得笔直,有些骄傲:“书院的人会争,但会正大光明的争。” 梁小刀叹了口气,目光直视前方,在那里莫清欢的小船已经放慢了速度渐渐停止了下来,在她的四周围绕着数百艘小船。 尽皆是三境修士。 罗浮渊站在最前头,如同山岳一般。 “她不能死。” 梁小刀说道。 “没人不能死。” 那名书院师兄淡淡道。 “她是听雪楼的圣女?” “那又怎么样?” “她救过李休的命。” 书院师兄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那还真不能死。” ...... ...... ps:头晕啊,头晕,这两章达不到自己满意的程度,啊!(脑补土拨鼠叫声) 第四十八章 迷雾中传来的口琴声 () 随着小船的疾驰众人已经彻底远离了死海,渐渐来到了深海范围内。 与死海相比此处的人明显要多上一些,算上妖族与荒州之人,进入书海的加起来大概有将近一万余人。 大部分都有能力走进深海当中,但海面很大,海水 很深。 一望无际。 即便是这数百艘小船集体从死海当中冲杀出来掀起了海浪涛涛的动静很大,能够看到这一幕的人终究有限。 数百名上三关修士将莫清欢包在中间团团围住,四面有着零零散散的几百只小船驻足观望,遥远处不停地有黑点出现,很显然这里的动静与消息不知怎的被传播了出去。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一幕。 渐渐地承意修士也参与了进来,足有数千人之多。 巨大而又夺目的大鱼从海面下游过,从莫清欢与周围人的中间穿行翻身,硕大的鱼尾从海面上露出,海水从鱼鳞之上滴落映出了点点的星光,强而有力的鱼尾拍击在了海面上,海水翻涌成浪向着两侧击去,浪花撞击在船身上然后退去。 大鱼渐渐沉入了海底不知所踪。 这起码是四色的机缘。 但自始至终都没人看上一眼,哪怕是那条巨大的鱼尾掀翻了海浪,海水落在了他们的脸上。 孰轻孰重这时候分的很清楚。 “诸位还真是默契。” 莫清欢站在船上,看着这堪称戏剧性的一幕,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讥讽的笑容。 这一幕倒真的还是默契的很。 “将那东西交出来,我保证,你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开。” 周元站在最前头,目光冷冽的看着她,那双眸子当中带着无法言喻的恨意。 很显然,如此长时间的追逐他也是得知了眼前人的身份,听雪楼圣女,莫清欢。 “你保证?” 莫清欢看着他,清丽的眸中带着淡淡的戏谑,然后目光落在了他的那条断臂上,讥讽道:“就凭你?有什么资格保证?” 迎着她的目光,周元的脸色几乎在一瞬间就变得阴沉无比,那双眸子当中涌现出了丝丝残暴。 他周元,圣宗亲传弟子,荒州沧澜榜排名前百,武王周洛的弟弟,天下人尊其为小武王。 一身天赋高绝比其兄长也是不弱,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被人仰望的存在,如今到了大唐却接连受挫。 就连一个听雪楼的圣女都敢如此讽刺他。 她怎么敢?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东西交出来,你能活着。” 面色阴沉难看,但所幸还没有被愤怒冲昏理智,几乎是在强压着怒火说出的这句话。 芮姑娘自始至终都在沉默着,罗浮渊安静站着一言不发。 他是这一次代表圣宗而来的脸面,虽然是为了争夺机缘但是这么多人欺压一个女子传出去也是好说不好听。 他自然不能走到最前头。 “你的话能代表所有人吗?” 莫清欢低下了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问道。 “自然可以。” 周元淡淡道。 罗浮渊没有说话,花雨瑶沉默着没有说话。 剩余的荒州之人自然是以圣宗与上清宫为首,因此也没人反对。 倒是妖族阵营一方发出了不少的冷哼之声,显然心里不爽,但为了大局还是忍着没有开口,所有的矛盾暂且不急,先得到了她手中的那东西在再说。 “倒真是默契得很。” 人群中央,梁小刀看着这一幕发出一声冷笑,有些鄙夷。 要杀人夺宝就直接动手,偏偏还不想背负骂名,非要人家自己主动献出来。 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莫清欢沉默了会儿将自己的右手举到了空中,梁小刀这才注意到她的那只手掌一直在紧紧的攥着,握成拳头。 丝丝的青色气体从指缝之间若有若无的流窜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拳头之上,视线透过指尖想要看穿进去。 “机缘只有一个,你们要怎么分呢?” 她的声音再度响起。 略有些嘈杂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远处不停的有小船赶过来,一个接着一个的身影远远地看着这里。 周元看着她的身影,听着这句话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一模一样的语气,这个女人的语气让他想起了李休,想起了那个断他一臂的男人。 “怎么分是我们的事,你需要做的就是将那东西交出来,仅此而已。” 周元冷哼一声,沉声说道。 莫清欢的手指微微松开,淡青色的气渐渐变得浓郁起来,所有人都是忍不住向前一步,呼吸为之一窒。 须臾之间淡青色开始消失,她的右手重新握住,而且紧紧攥着。 目光扫视着所有人,脸上不曾有丝毫的胆怯。 “机缘就在我手里,有本事就来拿啊!”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冷,一股霜寒侵蚀着四周,海面上挂起了层层白霜。 “找死!” 周元口中猛的发出一声爆喝,终于是失去了耐心,明黄色的金甲披在身上,他高高跃起脚下小船随之掠出,一把赤金短戟出现在了他的手心之中。 向着莫清欢斩了过来。 贱女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断了一臂的废人,还真以为自己是武王了?” 莫清欢身体向一侧侧开,那握着青光的拳头狠狠地轰了出去。 周元在空中一个翻身,短戟横在胸前整个人的身体竟然是被这一拳轰飞了出去,在海面上掀起了尖锐的锋型然后落入了小船当中,胸前明黄甲发生了轻微的破损。 这一拳的威力很强,周元从船上站起,目光落在了莫清欢的拳头上。 面色有些苍白。 这一拳并没有受到太过严重的伤势,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被莫清欢打退了。 他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前百,莫清欢在唐国沧澜榜上排名十六,二人的实力应在伯仲之间,纵使莫清欢的实力再强也绝不可能一拳便将他轰飞出去。 芮姑娘也是有些惊讶,然后目光跟着落在了那微微泛着淡青色光亮的右手上。 猫腻就出在那里。 “不愧是书海之内最强大的一道机缘,只是被你拿在手里便有如此效果,只是很可惜,你并不懂得使用,拿在你手里却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场间的对峙有了一瞬间的松弛,花雨瑶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然后向前迈了一步。 “这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上清宫来插手。” 周元冰冷的视线看向了花雨瑶,略有些暴躁的声音从其口中传出。 “废物。” 花雨瑶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道。 “你说什么?” 周元的目光微微一凝,一股子凶煞的气息自体内传出,那杆赤金色短戟之上泛着危险的气息。 “退下!” 花雨瑶的身体就真的如同一片花瓣一般在空中摇曳飘荡着,忽远忽近然后诡异的出现在了周元的身前,她轻轻地抬起了一只手,五指雪白如同青葱,那是很好看的一只手。 掌心之上射出了一道光束,眨眼间便在周元的胸口处炸裂开来。 小船在海面上疯狂倒退撞进了人群之中,许多人的身体向着两侧退去,面带震撼。 眼下他们彼此之间默认处于同盟阵线,这花雨瑶却突然对周元出手。 但更加震撼的还是花雨瑶的实力,只是一击便将周元胸前明黄甲击碎,整个人俨然受到了不轻的伤势。 如此实力只怕不在罗浮渊之下。 芮姑娘纵身一跃将周元扶了起来,转头看向了罗浮渊。 周元的目光愈发狠辣,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胸前甲胄,浓烈无比的杀意从他的眼中蔓延而出,毫不掩饰。 罗浮渊却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哪怕是眼下周元被花雨瑶打伤也是如此。 这场戏还很长,不到内讧的时候。 有人想要做出头鸟,任她去便是,何须阻拦? 之前在书院上清宫丢了些脸面,如今所有人都在场,她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找回来。 这很聪明。 但她却踩着圣宗的人重塑威望,这很愚蠢。 罗浮渊的双手负在身后,目光淡漠且阴沉。 “你是听雪楼的圣女?” 花雨瑶看着莫清欢,问道。 莫清欢没有说话,就像是根本听不见一般。 “李休是听雪楼的少楼主?” 她又问道。 这一次莫清欢没有沉默:“是又如何?” “把那个东西给我,算我欠他一个人情。” 花雨瑶接着说道。 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周围的荒州之人与妖族都是向前逼近了许多,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很好的交易,把东西给花雨瑶,上清宫圣女欠李休一个人情,日后一定会有很大的用处。 毕竟上清宫的实力即便是放眼整个荒州也是出于一流势力。 莫清欢却是微微一笑,脸上带着淡淡的不屑。 “欠人情?你也配吗?” 场中气氛微微一凝,许多人都投去了诧异的目光,如今的莫清欢已经身陷绝境,按理来说花雨瑶给她提供的这个选择可以说是恰逢其会。 她没有理由会拒绝。 除非是真的不 要命了。 “我相信没有人会选择找死。” 花雨瑶的城府很深,哪怕莫清欢这句话已经是指着鼻子在骂她了,但她却仍然是无动于衷,而是继续说道。 只要能得到这份机缘,无论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不试一试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在找死?” 莫清欢说道。 这是两个女人的交锋。 话不投机。 半句嫌多。 花雨瑶的身体猛地动了起来,像是鬼魅一般从原地突兀的消失然后出现在了莫清欢身侧,脚下的小船如影随形而至,上清宫所修行的功法都是霸道绝伦,而且又仙气盎然。 两个矛盾体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这一掌拍出,比之拍向周元的那一掌威力还要大上许多,她是来真的。 她竟然是真的打算当场镇杀莫清欢。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而且莫清欢也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仍然是之前的那一拳,小小的拳头握着青光对轰而来。 剧烈的波动从二人的手上传出,两面海水高高迸发。 花雨瑶的身子轻轻晃了晃,莫清欢却是倒退出去数十米方才停止下来,嘴角溢出鲜血。 论实力她还比不上花雨瑶,即便有着青色光芒的加成也是不如,毕竟只能稍稍借力,加成有限。 不做停留,也没有继续逼问,花雨瑶的身体再度飞身向前,双手接连拍出毫不留情。 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你,等你死后再谈机缘一事。 这就是上清宫的行事作风。 莫清欢毕竟是沧澜榜上排行十六的强者,纵使不敌却也不会被碾压之死,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抵挡起来越发吃力,直到胸口又中了一掌整个人直接是倒飞进了人群当中。 她踉跄着身体从船上站了起来,后背的伤口再次裂开,白裙鲜红。 花雨瑶脚步不停迎面而来,那张脸上没有半点波动,只是无尽的骇人冰冷。 “到此为止吧,在这书海之内随意杀人,姑娘,你的胆子还真是不小。” 梁小刀从一侧走了出来,挡在了莫清欢的面前,在他身侧屹立着二十三艘小船,船上站着二十三名书院师兄,俱是上三关修士。 花雨瑶的身体停了下来。 冰冷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环绕一圈然后落到了他的脸上,问道:“书院想插手这件事情?” 梁小刀笑了笑:“不要误会,既然书院大开书海,那么机缘自然要让所有人一起争,落到你们任何人的手里都没问题。” “那就请你退开,不要拦我。” “但莫清欢是大唐的人,你争夺机缘可以,要杀她不行。” 梁小刀认真道。 “据我所知书院在弟子争夺书海之时是允许厮杀的。” 花雨瑶毫不退让,直接道。 “那又如何?” 梁小刀耸了耸肩,一双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如果你们非要阻拦,那便陪她去死,死于争夺机缘的途中,即便书院是东道主,也拿我们没办法吧?” 花雨瑶淡淡的声音传遍了周遭,身后数千名荒州之人齐齐向着这里逼近过来,这些人当中上三关修士只有几百名,剩余的都是承意修士。 妖族彼此对视着,并未有所动作,选择了观望。 远处而来还有原本就在追逐队列当中的唐人则是面色微微一变,悄无声息的站到了书院众人的身后。 之前是争机缘,他们也可以参与。 但现在等同于内外之争,一定要站队,他们自然会站在书院这一头。 人数只有荒州人数的一半,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惧色。 双方人马虎视眈眈,混战似乎一触即发。 莫清欢坐在船上,面如金纸,她所受的伤并不算轻,反而很重。 只是右手仍然死死的握着,不曾撒开半点。 遥远处突然响起了口琴的声音。 淡淡的旋律轻飘飘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仿佛带着一股魔力一般让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 花雨瑶的眉头皱了起来,向着琴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梁小刀也看了过去。 数千人齐齐侧头。 那里的海面上带着淡淡云雾,一艘船从雾气当中驶了出来。 船上坐着三个人。 三个人的头上戴着斗笠。 ...... ...... ps:本来想到他们三个出场应该还有两章的内容,但觉得是反复打脸的废话索性不写了,直接出场算了,对了无奖问答,谁能猜出这三个是什么人? 第四十九章 木船上的昏黄灯光 () 辽阔而无边际的海面上升起了一层迷雾,雾气之所以被称为雾气就是因为它会让人看不真切,阻拦视线。 那艘小船越来越近,映入所有人的眼中也是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艘木船,船头上挂着暗黄色的灯笼,随着小船行驶而左右摇晃。 海水昏沉,船上的三个人安静坐着,头上的斗笠遮住了那三张脸。 坐在最前头的人手里轻轻地捧着口琴,轻柔的旋律从中传出。 穿过。 迷雾!(注1) 这艘船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人脸上开始发生了变化,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们。 这样的出场方式很特别,也足够引人注目,但最关键的是他们脚下的船。 进入书海之后因为规则的影响每个人的脚下都会出现一艘小船,真的很小,只能容纳自己一人。 每个人都是如此,从无例外,而眼前这突然出现的三个人竟然乘坐着同一艘船,这一幕已经不能用怪异来形容了。 堪称荒诞也不为过。 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木船笔直的驶进了人群当中,然后从那些人中间穿行而过,停在了两方阵营的正中间。 唐人与荒州之人的对峙当中,那艘木船安静伫立着,暗黄色的光亮照在三人的脸上,斗笠压的很低,并不能看清面貌,只能隐约见到三人的下半张脸被灯笼映成黄昏的颜色。 一个年轻人的脸,一个满是胡茬的脸,还有一张女人的脸。 年轻人放下了手中的口琴,悠扬的旋律戛然而止。 无数人的视线聚集在他们的身上。 年轻人从船上站了起来,灯笼的余晖随之升高,遮脸的斗笠随之抬起,他的左耳上挂着一只银色的耳环。 这很引人注目。 两侧的人很多,阵势很大,尤其是站在两侧之间,正是肃杀氛围的集中点。 但他却没有丝毫不适,也没有半点局促,那双眼睛甚至根本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远远定格在了莫清欢的身上,或者说定格在了她的拳头上。 “那东西,我要了。” 他抬起胳膊,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有些溢出的淡绿色,然后说道。 死一般的寂静。 海面上的雾气渐渐扩散,许多人脚下的小船已经开始看不真切。 有人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场中有数千人在争夺那份机缘,而这个人只是走了进来,然后说上一句他要了。 这人要么是个傻子,要么是个疯子。 总之不是正常人,因为正常人的脑子还没有坏。 “哪里来的狗东西?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大白天带着个斗笠,见不得人吗?” 有一位荒州之人冷哼一声,嘲讽道。 书海之内没有太阳,所以昼夜不会起伏,但一直明亮,自然可以说是白天。 “我猜那张脸一定不怎么样,或者说他的身份一定见不得人。” 又有人出生调侃。 两方人马在这时候倒是响起了一阵十分默契的笑声。 “大言不惭。” 花雨瑶冷冷的瞥了这人一眼,心想道。 这些话很刺耳,那人将探出的手指收了回来轻轻的压在了斗笠边缘。 “有些话是说不得的,因为会死人。” 年轻人的声音响起。 这算是警告,但周遭的声音并没有减弱或是消失,反而更大了一些。 “如果故弄玄虚也算是一种本事,那么你应该是个高手。” 周元斜视着他,不屑道。 他的脸色此刻仍旧有些难看,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被花雨瑶一击而退,且受伤不轻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故弄玄虚吗?” 淡淡的话语声从年轻人的口中传出,三根手指轻轻捏着斗笠边缘,然后摘下,甩出。 露出了那张脸。 斗笠飞出像是夺命的镰刀顷刻间掠进了人群中出现在了周元的面前。 “雕虫小技。” 冷哼一声,周元单手持戟向前劈出打算将斗笠砍成两半。 却斩在了空处,短戟划过空气没有丝毫阻塞,他的身体向前踉跄了一步,斗笠却飞向了一侧划过了先前开口讥讽之人的喉咙然后跳出划向了另外一个人。 一条手指粗细的红色缺口从脖子上出现 ,鲜血向前喷洒而出,三个人仰面倒在了地上,双眼圆睁,彻底失去了生息。 木色的斗笠轻飘飘的落进海面,一条三色鱼从水底游过,斗笠落在了鱼身上,沉入了海底。 场中安静极了。 许多人的身体情不自禁的向后倒退数步,惊骇的看着这个摘下斗笠的年轻人。 眼中满是恐惧。 刚刚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斗笠竟然在顷刻间收割了三个人的性命,而且其中一人还是上三关修士。 这怎么可能? 如此实力用恐怖二字形容也毫不为过。 众书院弟子的神经在一瞬间紧绷起来,几位师兄走到前头将梁小刀护在了身后,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年轻人,如临大敌。 罗浮渊的面色微不可察的发生了变化,如同山岳般的气息渐渐凝实,他的双手负在身后,几根手指轻轻搓着。 周元的额头滑下了一滴冷汗,刚刚那一瞬间若是斗笠没有转移,以他那随意而为的一戟是定然抵挡不住的,少不得又要受些伤,那时候脸上才是真的不好过。 花雨瑶侧目看着那个人,心下微惊,这大唐还真是没有白来,竟然是遇见了一个又一个的妖孽,慕容如此,李休如此,眼前人也是如此,若是放到了荒州几乎每一人都能够成为宗门圣子。 那么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很多人不认识。 一部分书院弟子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眼熟。 梁小刀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身前的师兄然后走了出来,那双眸子微微眯起,像是想起了什么。 “原来是你。” 莫清欢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几人回头看去发现两个人站在那里。 清秋抱着棋盘微微颔首。 楚恒驶船走到了梁小刀的身侧,目光扬起直视着这个年轻人。 嘴角扬起笑容。 挂着极淡的戏谑。 “封于修,上次让你捡了条命,怎么?这次打算送回来?” 楚恒说道。 梁小刀点了点头。 身后的不少书院弟子面露恍然,心想难怪觉得有些熟悉,原来是在三古之地有过一面之缘,只是相隔甚远印象不深。 倒是楚恒亲手打了封于修一顿,更是差点杀了他,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封于修是阴曹的人,所以印象深刻。 封于修? 听到这个名字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抹惊讶,显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便是几乎囊括天下的荒州沧澜榜上也没有这个名字。 “原来是你。” 听到有人认出自己,封于修有些好奇的将目光转移了过去,然后看到了楚恒,眼神略有变化,周身的气息也是愈发冰冷了起来。 他可是没有忘记当初就是眼前这个人险些让他命丧三古之地,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时候他身受重伤,所以输的很冤枉,也很憋屈。 “我原本来书海只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拿到她手中的那个东西。” 封于修指了指盘坐在船上闭目疗伤的莫清欢,淡淡道。 “那么现在呢?” 楚恒挑了挑眉,问道。 “现在要做两件事。” 封于修的目光凝视着他的脸,语气冰寒:“要你的命就是第二件。” “想要我命的人很多,你恐怕还差一些。” 楚恒说道。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你的修为似乎还停留在原地,拿什么赢我?” 封于修冷声道。 如今的他已经成为了三境修士,而楚恒仍然停留在二境承意,这便是差距,更何况即便是双方都是承意修士,他也不认为楚恒会是他的对手。 “你是怎么进入书海的?” 梁小刀打断了两个人谈话,问道。 周围无数人将目光看了过来,显然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阴曹的人绝对不敢进书院。 进不来书院便进不去书海。 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书海的入口并不只有一个。” 他回答道。 “你们有十个呼吸的时间将那东西交出来,若是不交,十息之后会死很多人,书院作为东道主,想来不会愿意看到那个场面。” 封于修将手放下,一把剑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被其紧紧握住。 我很佩服你的胆量,但实力往往和胆量无关,现在走应该还来得及。” 梁小刀看着他,认真道。 “实力和胆量有关,因为我很强,所以我才敢站在这里要那件东西,还剩八息。” 他强调了一句。 封于修的声音很平静,但偏偏就是这份平静才是最大的张狂,因为他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视场中数千人于草芥。 “这样的人和他废话做什么?看我一刀砍了他便是。” 一位上三关修士从人群中冲了出去,有些气急。 这一刀势大力沉,有力劈华山之势,最关键的是出其不意,声音还未落下,人便已经持刀砍了过来,这应该算是偷袭。 但没人在乎这个。 这个口出狂言目中无人的年轻人的确应该好好地教训一下。 那把刀当头劈下,封于修抬起了剑。 长刀裂开,那拿刀的人一分为二,脚下的船也随之消失。 那代表了这个人已经死了的意思。 许多人看着他,面色不停变换,这份实力堪称恐怖,如果说先前飞出的斗笠还让众人心存侥幸的话,此刻眼前斩出的这一剑已经足够说明了一件事。 封于修真的很强。 比之当初在三古之地当中有了质的提升。 “师兄,如何?” 梁小刀悄声询问了一句。 “很强,但也不是无法对付,只是书院的三境修士此刻在这里的不足四分之一,其余人可能还在死海深处,我们的路线与他们的不同,很可能无法支援过来,世子与九子不在,单凭个人实力来说书院当中没人敢说能够稳压过他。” 那名师兄神情有些郑重,回答道。 世子指的自然是李休,而九子乃是书院三境修士当中实力最强的九个人。 在原本的沧澜榜上与陈知墨还有书院弃徒陈彦彦硬生生的霸占了沧澜榜上前十一位,也就是说十一个人部都是出自书院。 如此阵容堪称绝对豪华,并且他们的实力之强横只有第十二名的满江红才能媲美一二,其余往后几乎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 后来不知为何,九子联手退出沧澜榜,所以满江红才会升到第三,慕容第六,陈玄策排在了第九。 若是书院九子在此,他们自然半点担忧的心思都不会产生,但眼下别说九子,就连四分之一的上三关修士都没有在此,要说不忐忑那是假的。 “对付他容易,难得是。” 那名书院师兄的话没有说完,但梁小刀又怎会不知道他的意思。 难得是封于修身后还有两个带着斗笠的人,那一定不是来观光的,其实力不说比封于修强,但一定不在他之下。 而且荒州之人与妖族还在对面虎视眈眈。 死了一个人,三足鼎立,一时间没有人敢在动手。 “还有三息。” 封于修抬起了右手,伸出了三根手指。 轻轻地放下了一根。 “还有两息。” 然后又放下了一根。 “还剩下一息。” 冰冷的声音随着海雾弥漫过了膝盖,那艘木船仍然在海面上浮着,两个带着斗笠的人坐在船上,封于修却消失在了原地。 前方有剑光闪现,梁小刀与楚恒的身子几乎在同一时间向后退去,书院的人走上了前头,拦住了那道剑光。 封于修的剑很凌厉,他是纯粹的体修,最讲究的便是在瞬息之间的爆发力,这一剑斩断了一名书院弟子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口然后划破了另一人的喉咙接着砍去了第三人的手臂。 只是一个照面。 一死,两伤。 封于修还在向前,那张脸上有的只是无尽的冰寒。 梁小刀站在莫清欢的身前,实力虽远不及,却不曾后退一步。 同时心里也是震撼无比,书院弟子的强大有目共睹,眼下这封于修竟然是在一个照面便杀一人伤一人。 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一剑。 ...... ...... ps:没猜到吧,哈哈哈,我可没说三个人都是之前出场过的,略略略~~ (注:穿过迷雾,为了心中的梦,浴血奋战像一阵狂风,撕破黑暗释放光明,不败的英雄,是谁在阻挡我的梦~,隐约记得是铠甲勇士的歌曲) 第五十章 一朵花的工整 () 从封于修离开木船,到剑光亮起死一人伤两人这中间就只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吸气。 呼出。 这很短暂。 这一道剑势很强,几乎不可阻挡,直到那名与梁小刀最先搭话的书院师兄拦了上来方才挡住了这继续刺出的一剑。 他也用剑。 书院用剑的人很多,天下用剑的人更多。 “你是什么人?” 接下了这一剑,封于修的身体停在了原地,在他的脚下出现了一艘小船,他看着眼前拦住他的人,轻轻挑了挑眉,有些好奇。 自从在三古之地败在王不二的手上之后他活了一条命回到阴曹便直接下了地狱开始疯狂的修行起来,为此他的师尊还特意为他调来了大批的资源供他驱使。 所以才在短短不足三月的时间冲破了二境瓶颈,达到了上三关。 当然,固然因为修行刻苦,但和他本身早已经站在了承意巅峰也是有着很大的关系。 阴曹接连地狱,是真正的地狱。 从苦难中归来他无论实力还是心性都有了质的飞跃,自认为在书院当中除了九子之外能够挡得住他的人并不算多。 “书院,唐三。” 他迎着封于修的目光只觉得眼中隐隐有着刺痛,不由得轻轻眯起了眸子,淡淡道。 “书院还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地方。” 封于修握着剑,沉默了一瞬然后道。 阴曹是整个大陆的影子,其势力之庞大不需多说,他能够进入地狱,并且被派遣出来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在阴曹当中的地位自然也是极高的。 可以说是被给予厚望,阴曹势力庞大不同于其他势力,其门下共有三十六位圣子。 封于修便是其中之一,为下圣子。 三十六圣子按照实力境界不同分为大圣子十二位,小圣子十二位,下圣子十二位。 封于修和包知命之前便是下圣子,如今虽然已经成为三境修士,未来若是重新排名说不定可以进入小圣子的行列当中。 由此可见封于修在阴曹的地位和其本身天赋会有多么出色。 唐三能够拦下他的剑,这很了不起。 可想而知书院的弟子强到了什么程度,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一个穿着长衫的人突然从远处走了过来,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战场边缘,一手执笔,一手捧着一本小书,在上面轻轻地写着什么。 许多人看了过去,知道那是倾天策的人,于是便没有再去管他。 “你还不错,但你拦不住我。” 封于修笑了笑,露出整齐很完美的牙齿,然后身体踏前而出,小船在海面上掀起水锋,行走的过程中留下道道残影。 那把剑刺向了唐三的面门,他想要试一试书院的人有多么了不起。 剑势很快,迅猛敏捷,脚下的海水分开上升到两人身体左右然后像是点点剑锋铺天盖地的刺向了唐三。 这是在分生死,不是在切磋单挑。 其他人当然不会看着他们两个战斗,四面立刻走出了四名书院弟子,俱是上三关修士,书院弟子讲究以礼待人,但杀起人来可不会有半点手软。 子非一剑纵横而出,一路上不知杀了多少荒人。 陈知墨生平吊儿郎当,杀起人来也是丝毫不会犹豫。 封于修的剑还在向前,唐三已经举起了架势,这一剑落下他就会身受重伤,但不会死。 他不会死,那么封于修就会死,因为他的四把刀光剑影已经斩到了封于修的背后。 所有人都看的明白。 海面上那艘木船仍然安静飘着,昏黄的灯笼照着迷雾,那两个戴着斗笠的人似乎半点也不着急,连动都没有动。 就连视线都没有移过来。 封于修像是感受不到背后的凛冽杀机,他目光直视着唐三,那双眼眸没有丁点颤抖。 唐三也是如此,他举剑的架势很稳,面色平静,那是防守的姿势,他想看看眼前这个人凭什么敢如此大胆。 海面飞速而来击打在他的身上,唐三的四周升起了椭圆的剑气环绕自身,海水落在剑气上化作无数细小的粉碎看起来就如同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封于修 的剑落在了椭圆之上,落在了唐三高高举起的剑身之上。 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 周身椭圆轰然炸开,唐三的剑向后退去贴在了胸口上然后在安静的海面上响起了骨裂的声响。 他的身体向后倒飞出去,小船在海面上倒退停在了莫清欢的身旁。 面色苍白,额前发丝散落,他胸口处有一道深达数寸的剑伤向外流淌着鲜红的血液。 但那双眼睛却很亮,因为另外四名书院弟子的刀剑已经落在了封于修的背上。 “书院的弟子很优秀,但太过目中无人也太过想当然了一些。” 封于修的嘴角向上扬起,当初在三古之地李休睁开眼睛让他停下。 因为五步之内一击皆斩。 从那以后他便专修了应对剑修必杀一剑的方法。 阴曹幻影。 四把刀剑从身后斩来,封于修的身体突然变换成为一团烟雾凭空消散而出诡异的出现在了另外一侧,烟雾从天而降落在小船上凝聚出了他的身影。 那张脸苍白了一些。 然后剑光劈砍而出,烟雾缭绕着海雾,雾气当中响起了四声惨叫。 那各自持着刀剑劈砍而来的书院弟子坠入了海中,脚下的小船消失。 四人俨然失去了生机。 书海之上升起的迷雾配合着封于修在这一刻竟然是成为了勾魂的镰刀,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莫清欢紧闭着眸子,眉头紧皱,那张脸上的苍白并未有半点好转,时间终究太短,除非草圣或者陈临辞在此,否则想要迅速恢复根本不可能。 这一切发生的太短,短到了莫清欢身前出现了一处空旷,那里只有身受重伤的唐三还有承意修为的梁小刀和楚恒。 四周的唐人在短暂的震惊过后急忙填补过来,但为时已晚,封于修的身体已经穿行了过来,迷雾包裹着小船向前飞速行驶,出现在了莫清欢的身前。 海水从迷雾中飞出击打在了梁小刀和楚恒的身上,两个人身子踉跄左右倒退出去,封于修的剑向着莫清欢的脑袋砍了下去。 那张脸很好看,但封于修的眼神充满冰冷。 杀了莫清欢,她的手自然会松开,那个东西会随之飞到空中,飞到他的身侧。 只要东西到手,周围的人再多也拦不住他。 一片花飘了过来,落在了莫清欢的头顶,只是一朵花,谈不上漂亮,但很工整。 用工整来形容花朵并不合适。 但放到这朵花上很适合。 那朵花向上飘起并在过程中越来越大,两侧花瓣向中间而来包裹住了封于修的剑身微微阻挡一了一瞬,这时间很多,但就是在这很短的时间里飘起来漫天花雨。 数不清的花瓣在封于修的身体四周凭空生出,像是随风摇曳的绵柔雨滴一般轻轻向下飘着。 那把剑仍然可以落下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杀了莫清欢,但封于修却不敢落下,他的手臂绷直,身体在空中猛地转了一周将剑收了回来凛冽的锋芒围绕身体不停地切割着飘下来的花朵。 梁小刀稳定了身子急忙上前拉住了唐三与莫清欢的小船向后退去藏进了人群当中,四面的唐人与书院弟子如同蜂巢一般密集的将他们笼在中心,一脸警惕的看着眼前。 剑气破碎,花瓣也随之消失。 封于修落在地面,面色凝重的盯着前方。 花雨瑶站在那里。 两个人对视着。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看戏。” 封于修不屑道。 “那东西你不能要。” 花雨瑶淡淡道。 她自然没有这个好心来搭救莫清欢,只是因为那东西落在莫清欢手里终究要比落在封于修手里要容易得到的多。 而且眼前这人手段颇多,就连怎么进入的书海都是迷雾重重,若是被他拿到了手里那可就不好办了。 “那东西我要定了,谁来也留不住,我说的!” 封于修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指着海面,言辞冰冷。 “那我就杀了你。” “想杀我?你尽可以来试一试。” 不再废话封于修再次冲了出去,这一次没有去看莫清欢而是向着花雨瑶笔直而去,他并 不认识这个女子,但却能够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女人的强悍。 只怕比他也只是稍逊一筹罢了。 如此实力之恐怖,看样子应该是荒州大势力当中的圣女或是巅峰亲传。 漫天花瓣如同雨水一般飘摇而落,花雨瑶走进了花海迎上了那把长剑。 从踏足唐境开始她从未出手过,便是在书院门前被李休那般蔑视也是不曾出手,但却并不是因为她实力不足。 只是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那一步,眼下不同。 莫清欢手里的那道东西是整个书海当中最大的一场机缘,其气运要远胜五色光芒,若是能够得到日后说不定可以争一争草黄纸上的排名,甚至可入诸天卷也尤为可知。 不能错过,所以才会出手。 花雨瑶的眼神很冷,周围虎视眈眈的人很多,所以要速战速决不能有半点拖沓。 漫天花瓣遮挡着眼前的视线,迷雾当中悄无声息的绽开了一片花海。 封于修一往无前,体修的霸道绝伦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不少花瓣破开剑势落在他的身上却只能击出点点白痕,他的身上笼罩着黑色烟雾浮于表面。 那把剑高高扬起,流光从天空出现融入剑中,这是要分胜负的一剑。 剑气拔地而起铺天盖地般爆射而出,四面八方无数花瓣在这一刻倾数化作齑粉,没有香气。 这是完由灵气幻化而出的花朵自然不会带有香气。 花瓣消散花雨瑶却是丝毫不惧,整个人不退反进小船飞速向前她抬起手掌,青葱如同白玉的五根手指微微张开,一股玄而又玄的灵气波动聚集在掌心之上,狂暴的灵压轰然炸开。 上清宫所修功法也是霸道无比,两方都是毫不避让。 长剑落在手掌之上被狂暴的灵气拖在半空,一股股的巨响与波动从二人交击的地方不停传出。 海面上隐藏在迷雾里的花朵突然炸开,由下而上爆射出去,封于修的面色一变口中发出一声大喝,笼罩在身上的烟雾尽数转移到了长剑之上带起剑势狠狠地劈砍下去。 一股足以断金裂石的锋芒斩出,那些由下而上的花朵迅速的枯萎然后消失,花雨瑶的手掌落在了封于修的肩膀上。 剑势不曾停止斩在了花雨瑶的胸口。 两个人的身体各自倒飞出去。 封于修乃是体修,一身体魄最为坚韧,受此一掌也只是口吐鲜血面色更加苍白了一些。 花雨瑶则是锁骨之上出现了一道剑痕,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体内的灵气泛起波动,气血沸腾起来。 “你还差点意思。” 封于修吐了口吐沫然后再次欺身向前眨眼间便和花雨瑶再次斗了起来。 “没完没了。” 远处的罗浮渊喃喃一句,机缘就在眼前,那二人争斗已经各有损伤,时机刚好。 他向前一步,山岳般的气息压迫了过去,海水都是倒退丝毫。 芮姑娘跟在身后。 周元早便已经迫不及待,一身的阴辣气息毫不掩饰的透体而出。 三人向着场中压迫了过去。 两方阵营中间有一片空地,空地上停着一艘木船,暗黄色的灯笼晃了晃,那满脸胡茬的人摘下了斗笠扔到了船上然后向着海面一步踏出。 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小船,然后拦在了罗浮渊的面前。 “找死。” 罗浮渊冷哼一声,右手握拳向着这人狠狠地轰了过去。 他乃是圣宗掌教亲传,几乎内定下一任圣子,一身实力并不在花雨瑶之下。 此刻动起手来自然也是雷霆万钧不可小觑。 那满脸胡茬的大汉侧了侧身子,一手握拳放在腰间。 蓄力。 然后轰出。 两只拳头在空中相遇,灵气晃动发出炸裂之声。 胡茬大汉晃了晃身子,小船向后退了一步。 罗浮渊的身体同样向后退去。 却是退了六七步之远,他的手臂微微泛着麻意,目光微凝看着眼前这个大汉。 心头微动。 …… …… ps:写的不错 第五十一章 从天而降的人 () 无论是是用什么方法,走了哪里的道路,能进入到书海当中就意味着这个人一定是三境及以下的修士方才可以。 眼前这个冷着脸的胡茬大汉自然不会超过这个境界。 罗浮渊感受的出来这人的修为与自己一般无二,同为三境修士,但那身实力却隐隐高出自己一筹。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山岳命魂自其背后浮现,身上透出来的气息愈发凝实起来。 脚下的小船似乎下沉了些许,高山一般的厚重压迫着海面,四面的人微微一惊,要知道在进入书海之前罗浮渊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势,不曾想这短短数日时间竟是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而且看那样子仿佛从与李休的战斗中领悟了什么东西,其实力境界更高深了一点。 只能说不愧是圣宗掌教的亲传。 阴曹男子站在他的面前,那张长满胡茬的脸上古井无波,无喜无悲。 刚刚那一拳只是试探,既然是试探自然会差不多感受到彼此的差距。 罗浮渊很强,并且实力上有了进步,但终究伤势未愈,初战之时强横更胜往昔但若是陷入了僵持当中其实力必然倒退。 “那东西是阴曹的,你只需要安静看着,不准插手。” 阴曹男子凝视着罗浮渊,就像是盯着羔羊的豺狼,目光冷冽冰寒。 “阴曹?那又如何?” 罗浮渊冷哼一声,也不废话,背后山岳推移而出,整个人的身体再次朝前逼近了过去。 “找死。” 胡茬男子歪了歪挠头,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狠辣之色。 山岳碾压而下,巨大的压力席卷而下,海面上升起的迷雾竟然是向着四面散去,露出了暗黄色的海水,阴曹男子却是不闪不避,身子前冲肩膀向前靠了过去,硬憾在了山岳之上。 轰隆一声巨响自二人之间传出,狂暴的气浪掀翻了脚下的迷雾。 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便是花雨瑶的眼神都情不自禁的过了一瞬。 封于修没有回头,他自然是相信老羊的实力,那罗浮渊固然强悍但想要胜过老羊却无疑是在痴人说梦。 众人对峙着,中间的海面上爆发了两场可怖的战斗。 许多荒州之人眼神闪烁,此刻可不是在书院门前,那机缘只有一个,无论他们四人之间谁胜了也不会轮到他们,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趁此机会下手? 场面一旦乱起来机缘落入谁手那可真的就是凭天定了。 战斗愈发胶着,场中的气氛却越来越诡异,许多人彼此之间悄无声息的拉开了距离,目光透过战场落到了莫清欢的身上,呼吸渐渐沉重起来。 不知是谁率先迈出了第一步,然后所有人尽数疯狂的向前冲去,犹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的掠了过去。 书院弟子发出一声怒吼,唐人们手持刀剑毫不退让的迎了过来。 场面在一瞬间混乱起来。 “一起动手,只要战胜了眼前这人,便没人能够拦得住我等。” 芮姑娘看着有些落入下风的罗浮渊,面色一沉开口道。 周元的脚步一顿,他原本想要直接冲进去杀了莫清欢,花雨瑶和封于修被挡住,书院弟子也被荒州之人缠住,能挡住他的人几乎没有。 不过听到芮姑娘的话之后他还是冷哼一声收回了脚步,罗浮渊在圣宗之内与他兄长周洛相交莫逆,有这层关系在他不可能放任不管。 “即便你三人一起上,又有何惧之?” 老羊连看都没有看他们,手上动作大开大合,让那道山岳不停发生震动。 虽然远远达不到摇摇欲坠之势,但罗浮渊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下来。 地府冥河骤然浮现,芮姑娘的身体消失在了暗影之中似乎随时都会给老羊造成致命一击。 周元手持赤金短戟,身上明黄甲绽放出金色光亮,如同天神降临一般,三人合力原本的颓势顿时消失,战斗的天平渐渐平衡起来。 ...... “这些人还真是不怕死。” 楚恒提着剑,冷着脸,他在承意修士当中属于最为顶尖的层次,三境修士被唐人阻拦无法过来,荒州当中的承意修士对他并不能造成威胁。 “无论怕不怕死,一刀砍下去都会死。” 梁小刀砍掉了眼前一个荒州之人的脑袋,鲜血喷出尺许,淡淡道。 他的面前很空,之前在书院与齐元彬和陈思宁邀战之时已经让无数人记住了他的强大,因此很少有承意修士会直接找上门来。 妖族之人也不在旁观,纵身掠进了场内开始厮杀起来,对他们来说无论是唐人还是荒州之人都没什么差别,只要挡在自己面前都要死。 尸体像是饺子一般落入海中,无处不在的灵压冲散了迷雾,露出了暗红色的海水。 鲜血染红了昏黄。 上清宫来到大唐的人只有四个,五境老妪自然不在这里。 花雨瑶与封于修仍然在不停战斗,花瓣不停地生出然后破碎,那张脸也是变得苍 白起来。 那两名追随者目光一沉然后起身向着花雨当中掠了过去,想要和周元等人一样以多打少,如今可不是在切磋,是真正要分生死的时候,谁还管你那么多。 但真的有人管。 昏黄的灯笼摇曳的幅度越来越大,那木船上最后的一个女子站了起来拦住了她们两个人的去路。 斗笠被摘下,露出了一张很普通的脸,长得并不算好看,放到人堆里一眼便会忽略过去不会有半点停留。 “那么多的人去争夺机缘你不插手,却来阻拦我们二人,是不是有些因小失大了?” 从封于修和老羊的身上就可以看出,阴曹虽然只来了三个人,但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拦在她们面前的这个中年女子实力便是不如他们二人只怕也低不到哪里去。 凭借她们两个是断然无法战胜的。 “废物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阴曹女子开口,相貌普通,声音也很普通,唯一不普通的就是声音当中的不屑。 那是发自内心真正的不屑。 花雨瑶已经落了下风,封于修的身上出现了许多伤口但是那把剑却越来越快,越来越猛。 “可有人与我等一起杀了此人?算我上清宫欠你们一个人情。” 那两名随从向着左右开口道。 此话一出不少人的身子都停在了半空中,目光开始闪烁起来,他们并不是傻子,也不是莽夫。 机缘再好终究只有一道,场中有数千人,轮到他们头上的几率很小,更别提还有圣宗等人和妖族以及花雨瑶等虎视眈眈。 既然不可能得到,那还不如在这时候卖上清宫一个人情。 那毕竟是荒州一流势力,门中有五境强者存在,得到了他们的人情对于以后在荒州行走的帮助定然不会小了。 “只要有人帮助圣女胜过那人,我上清宫必有重谢。” 先有人情,再有重谢。 这份诱惑对他们来说已然足够。 这一次四周的人不在犹豫,几乎是一瞬间便有十几名上三关修士向着花雨当中冲了过去,只是还在半路就被那名阴曹女子给拦了下来。 她的实力很强,固然不如老羊与封于修但也是属于三境当中极为顶尖的存在,三个斗笠被她卷入袖中在空中不停旋转。 长袖同时夹杂着凌厉与绵柔顷刻间卷入了一位上三关修士的身体浸入了海水当中,再也没有浮上来过。 其余人阴沉着脸。 “先杀了这个狗婆娘。” 有人开口道。 然后十余人一起冲向了阴曹女子,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停地有人加入进来。 但阴曹女子的实力的确强横,面对着这么多人的围攻竟然是丝毫不惧,并且长袖舞动之间不停地带走着一个又一个的性命。 只是奈何上三关修士实在太多,受了一道伤之后就会受第二道。 面对着呼啸而来的攻势渐渐地她也是开始变得捉襟见肘起来,只能勉强拦住这些人不让他们掺和到封于修与花雨瑶之间的争斗,想要在多付出一些余力却是不太可能。 场面僵持下来,老羊却是有些急迫,那双眸子变得滚圆,整个人的身体在一瞬间竟然是化作了一只巨大白羊,身形翻转跳跃,脚下的小船也随之增大。 他竟然是一名妖族。 妖族在显露本体之后实力会提升许多,但有得有失,不能保持人身许多手段也是没有办法动用。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周围不少人都是一个激灵心下一惊,更别提身处其中的圣宗三人。 罗浮渊倒还好些,山岳命魂震颤之间将道道攻势削减于无形,周元明黄甲金光闪闪赤金短戟劈砍出去正好迎着羚羊挂角整个人的身体在海面上倒退滑行而出,身上的铠甲略有凹陷。 芮姑娘则是被羊尾扫中,身体落入海中,不过转眼便冲了出来,那身黑袍已经尽数湿透,浮现在海面上的冥冥地府也是变得虚幻了一瞬。 她的长发散在肩上,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雕虫小技。” 罗浮渊稳住身子发出一声冷哼,背后的命魂绽放出璀璨光芒,他的脚步向前山岳撞出竟是硬生生的将老羊巨大的身体击退而去。 冥河之中响起森罗鬼音,赤金色的短戟从地府当中破出化作一道金色戟芒斩了出去。 老羊四蹄踏在船上,羊首高昂,明明是羊的叫声从他口中传出却比虎狼还要骇人。 翻涌的四蹄让脚下的小船不停晃动,海水如浪潮一般翻滚。 战斗再次僵持下来。 姚芝坐在莫清欢身前,木琴横放在膝前,十指舞动满是杀伐的旋律从她的手下传出。 一个又一个的荒州与妖族的承意修士口吐鲜血倒退出去然后被一旁赶过来的唐人干脆斩杀。 她乃是草圣的三弟子,蓄势十年专修音律,一身实力比之巅峰承意亦是不弱丝毫,尤其是此刻周围乃是混战。 个人的攻击远远不如音 律的作用大。 在她的帮助下根本没有人可以突破梁小刀等人的防线逼近莫清欢。 一片片的花瓣不停落到海面然后化作天地灵气随之消失。 花雨瑶的身上出现了不止一道剑痕,头顶的发丝微微散乱,那张脸上的苍白之色也是愈发浓郁。 又是一剑迎面落下,她扬起双手撑在头顶,青葱般的手指遍布一层白玉般的嫩膜接住了这一剑,然后身体再度向后滑行出去。 “你还差得远呢!” 封于修的身子落到海面上,略微平复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然后说道。 他看起来要比花雨瑶凄惨的多,因为他的身上有许多伤口在往外流淌着血液,但都是皮外伤,对于体修的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倒退的身子停下,花雨瑶的面色更冷了一些,满天花瓣凭空消散,与其浪费灵气做这些无意义的攻击莫不如集中力。 她的衣衫无风而动,海面上的迷雾化作一道龙卷飞起最终融入到了右手之上。 那只手很白,手指很好看。 花雨瑶的目光冷到了极致,然后一拳挥出像是跨越了空间刹那便出现在了封于修的面前。 “来得好。” 封于修大喝一声,灵压暴动,破碎的衣服炸成粉末,他竟然是将那把剑扔进了海水当中。 那张脸上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容:“也许你不知道,我最强的并不是用剑。” 笑容还未完扬起,封于修的脚步便向后退了数步,然后如同钉子一般站在原地,一拳架在腰间,迎着花雨瑶的右手毫不避让的轰了出来。 拳势骇人,拳威惊天。 极为清脆的骨裂之声响起,极为霸道的两种力量轰然对撞在了一起。 花雨瑶的身体倒飞出去,鲜血在空中洒了一路,摔在了船上。 她的手臂已然断裂,整个人身受重伤,再也没有了继续战斗的可能,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封于修,鲜血却是不停地从口中涌出,根本无法开口。 封于修的身子晃了晃,然后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眼神微冷的瞥了一眼她然后将目光转向了那被梁小刀等人围在中间的莫清欢的身上。 脚掌猛跺身子化作一道流光爆射出去。 场面混乱所有人都被荒州与妖族的人牵制根本分不出手来。 人未到拳先至,强大的力量将梁小刀与楚恒两个人轰飞出去远远地落到了人群中。 琴弦断裂,满是杀伐的琴音戛然而止,鲜血流出,木琴断开,姚芝的身体也跟着飞了出去。 唐三向前一剑斩出,但重伤的他却被封于修一拳轰飞出去。 这一切只在刹那间发生,远远看去他们四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飞出去的。 封于修停在了莫清欢的面前。 目光由上而下的俯视着她。 “给我。” 冰冷的声音带着命令的语气说道。 莫清欢没有说话,只是右手死死的握住,不曾有半点放松。 “给他!” 梁小刀躺在船上,强忍着疼痛高高的喊了一声。 莫清欢却像是没听到,毫无反应。 一只拳头落在了她的脸上,暗红色的鲜血自口鼻流出,她的身子向一侧栽倒。 那双手还未松开。 封于修冷笑一声,一拳接着一拳的落下,拳头之上沾染着莫清欢的鲜血。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那只手也一点点的松了开来。 淡青色的光束冲天而起,封于修的眼神明亮如同白昼,然后双腿弯曲打算跃起,唐三的剑却再次斩了过来。 “给我滚开!” 眼神冰寒,封于修发出一声怒吼一拳轰碎了剑势然后落在了唐三的胸口之处。 瞳孔缩成一点,然后在一瞬间扩散。 唐三的身体软软的栽倒在了地面,远处的梁小刀发出一声怒吼却根本无济于事。 封于修的身子重新向着高空跃起,打算抓住那道淡青色的气。 战场停了下来,无论是罗浮渊还是老羊或是阴曹女子和花雨瑶等人都是齐齐停手仰望天空看着这一幕。 封于修愣了一下。 然后所有人愣了一下。 “那是什么?” 芮姑娘喃喃一句。 只见在那道淡青色光束的上方天空当中出现了一个黑点在急速下坠。 并且速度越来越快不到两个呼吸便落到了半空当中恰好撞在了那道青色气体之上。 封于修眼神略微发生变化,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那从天上掉下来的竟然是一个人。 ...... ...... ps:这章足足五千字,哈哈,没有炫耀的意思,只是写的很爽,很痛快 第五十二章章 疼吗 ()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笔直落下掉入了海水当中,淡青色的光芒跟着从空中消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海面上飘起来的一层迷雾开始消散,暗沉色的海水清晰的暴露在空气当中。 无数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盯着那里。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众人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老羊与那名阴曹女子抽身后退左右站在了封于修的两侧,目光阴沉的盯着海水之下,那道机缘很珍贵,若是就此落入了海水之中很可能会就此消失,到时候想要再次拿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地府冥河随之消散,芮姑娘与周元同样站在罗浮渊的身侧,气氛有些凝重。 上清宫的两名女子趁此空隙跑到了花雨瑶的身侧将之扶起,面色难看。 花雨瑶挣扎着站起身子,目光死死的看着海面上,因为那道机缘所有人都是厮杀的血流成河,最后竟然是落到了如此下场。 海水开始泛起波纹,片刻后露出了连串的气泡,一只手探出海面伸了出来。 跟着出现了一个小船,那只手按在了船檐上用力撑起了身体,手指修长而白皙。 那只手很好看。 小船随着重量向一侧下沉,然后那个人的身体破水而出稳稳的站在了小船上。 船身恢复平衡。 一个人站在了海面上。 无数人的视线看了过去,几乎是在瞬间就集中在了他那泛着淡淡青色光芒的手掌之上。 封于修松了一口气。 罗浮渊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机缘还在,并没有消失,这是好事。 然后他们的视线齐齐向上移去,落在了那张脸上。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天下再也没有比这还要好看的脸。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而且这张脸很熟悉,对所有人来说都很熟悉。 那是李休的脸。 站在船上的自然也是李休。 梁小刀站在唐三的身边,堆满胸腔的愤怒在见到李休的这一刻尽数从身体当中冲了出来。 一声声的怒吼响了起来。 李休还在发呆,那双眸子仍然下意识的看着天上,天空很白,没有太阳没有云彩,也没有那只巨大的龙爪。 这里已经不是书院后山,眼前也没有那方小池塘。 他踩在 船上,四周都是暗沉色的海水。 然后梁小刀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中。 有人死了,书院的人死了。 他侧目望去,海水燃着鲜红,海面上漂浮着很多尸体,海水下面有更多的尸体沉下去。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迈步走到了莫清欢的身旁,他脚下的船突然裂开,然后化作碎片一点点的沉入海底,他的脚就这么踩在海面上,一步接着一步的向前迈出。 封于修的脸色阴沉至极,从露面到现在哪怕是面对着周遭数千人他的脸色也不如此刻阴沉。 罗浮渊轻轻低着头,负在背后的手掌紧握成拳头,瞳孔缩成一点,没有说话。 周元紧紧握着短戟,甲胄之内的青筋蹦起。 花雨瑶的脸上突然露出了自嘲,再也没有了支撑身体的力气直接栽倒在了船上,她的两名追随者急忙蹲下身子扶住了她,面色略微苍白。 “李休!” 满是复杂的声音从封于修的口中传出,他看着那道挺拔的青衫身影,向前踏了一步。 “疼吗?” 李休蹲下身子,抬起胳膊将手放到了莫清欢的头上,由上而下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问道。 这世间千万言语都不及眼前二字。 莫清欢的身上满是血迹,那张脸有些模糊,发丝与血水紧紧地贴在两颊,血污遮盖着眉眼,完看不出往日的清丽与骄傲。 胸口微不可察的起伏着,就连呼吸都是若有若无。 “疼!” 听到李休的声音,莫清欢的眼皮动了动,几次想要睁开却是没有办法做到,嘴唇露出一条缝隙,蚊鸣般的声音响起。 “一会儿就好了。” 李休轻声说着。 璀璨的光芒自他胸口闪现,不化骨的力量顺着他的手掌如同潮水一般涌进了莫清欢的身体。 只是片刻她的呼吸就开始渐渐均匀起来,那双紧紧闭合的眸子终于是睁开了一道缝隙,泪花亮在眼角。 梁小刀站在远处将事情的起因与经过说了一遍。 李休将左手抬起,那里握着一道淡青色的气,那就是书海当中最大的机缘。 桥生月! 据古籍记载,桥生月乃是龙族皇者赋予友人的赠礼,拥有它的人就能够拥有传说中的六大古体之一的二十四桥明月夜。 那是只比三劫之体逊色一筹的六大古体之一,并且拥有着控水 与明心的能力,修至大成之后用水中王者来形容也不为过。 三劫之体的恐怖之处只是体现在修炼速度和战斗之上。 最为关键的是得到桥生月就意味着得到了龙族的友谊,虽说如今真龙是否存在于世还是一个疑问,但即便单单只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恐怖也足以让无数人大打出手而不惜血流成河。 “当初老爷子应该教过,任何东西都不如自己的命值钱,你应该松手的。” 李休说道。 莫清欢笑了笑,露出了有些红的牙齿,气息萎靡至极,那双眼却亮的非常。 “桥生月可以明心,这对你很重要。” 她小声道。 身后的许多书院弟子微微愕然,无数唐人们愣在了原地。 梁小刀突然明白了为什么。 李休也明白了,所以显得愈发沉默。 当初在小南桥他被魔种附身,直到最后魔种战天自此消失无踪,但那份暴戾却一直潜伏在李休的内心深处,每次战斗之时都会发生激荡。 那是潜在的威胁。 而潜在的威胁往往都很致命。 若是得到了桥生月修成了二十四桥明月夜从而拥有了明心的能力,那么李休一定能够压制甚至完清除魔种所带来的暴戾。 所以这很重要。 “桥生月?我不在乎。” 李休将左手抬起然后轻轻地放到了莫清欢的头顶,淡青色的光芒变得璀璨,不化骨不停闪烁,桥生月一点点的融入进了莫清欢的身体当中。 “不要。” 莫清欢抬起手拒绝着,脑袋歪向了一边。 “这是你应得的。” 李休笑着道。 “不好,住手。” 罗浮渊与周元还有封于修老羊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一声爆喝,然后脚掌用力踏出身子前冲打算阻拦这一举动。 开什么玩笑,他们拼死拼活为的就是这桥生月,现在却要被别人吞噬融入? 他怎么敢? “安静!” 平淡的声音静静响起,李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那些脚步停了下来。 ...... ...... ps:写的很满意,一会儿还有一章,别问我为什么不合在一起,我不想说 第五十三章 这是你我两清的意思 () 李休站了起来,他的左手从莫清欢的头顶移开,桥生月却没有消失,而是继续一点点的向下融入着。 “你想和我动手?” 他将视线看向了罗浮渊和周元以及芮姑娘三人,问道。 芮姑娘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周元面色难看至极,赤金短戟发出震颤之声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罗浮渊没有说话,既没有向前也没有退后。 然后李休将目光移开放到了封于修三位阴曹之人的身上,脸上的平静变得有些凛冽。 “你应该知道她是听雪楼的圣女。” 淡淡的声音有着毫不掩饰的冰冷。 桥生月已经融入进了一半,若是要争夺这就是最后的时机,但封于修却没有动手,因为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 老羊一动不动,那名阴曹女子的脸上带着一丝急迫。 “知道。” 封于修回答道。 “你也应该知道我是听雪楼的少楼主。” “知道。” “那你更应该知道她和我的关系不错。” “知道。” 一连三个问题,一连三个回答,中间没有半点滞涩和犹豫。 “那你为什么还要动手呢?” 李休的目光平静的盯着封于修的脸,问了一声。 这一次封于修没有说话。 李休继续说道:“你欠我一条命。” 这自然是指在三古之地的事情,当初他与王不二明明可以杀掉封于修但是却选择了放过,后来三人一起合力杀了包知命,周王还有清秋三人。 一来一去还了人情便再无恩怨。 但后来楚恒来了,他要杀封于修,李休选择了阻止,不戒也是因为和李休关系不错所以才救下了封于修。 这就是债。 人命的债。 “我没有杀她,便是在还你的人情。” 封于修指了指莫清欢,认真道。 的确如此,凭他的实力在接近莫清欢的刹那便能够杀了她,那一拳接着一拳的落下固然凄惨,但却没有死。 这就是在手下留情。 “你的意思是我们两清了?” 李休问道。 “两清了。” 封于修点了点头回答道。 “既如此,你还在等什么?” 李休右手放到了剑柄上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剑尖划过海面拉起了剑痕与水花。 封于修握了握拳头,却是没有动作。 他受了伤,不算严重但终究影响自身的实力,面对李休这样的对手来说这不算严重就变得很严重。 “狂妄,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桥生月只剩下了最后一段,阴曹女子有些按捺不住出言喝道。 他们三人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桥生月,若是失败了即便是以封于修的地位也免不了责罚,而且不会太轻。 恐怕未来在阴曹的资源都会受到一些影响,这样的代价很大。 所以桥生月不能放弃。 声音响起她的身体便向着李休掠了过去,小船分开海水带起浪潮,两条长袖如同蛟龙一般翻转舞动飞向了李休的身侧,角度刁钻诡异丝毫不清楚会从哪里出现。 “何琳小心。” 封于修的面色微微一变,急忙喊道。 要知道眼前这个人可是破了三劫的李休,而且如今同样也是三境修士,其实力之强横恐怕只有自己盛时期方才能够与之一战。 何琳如此举动实在是太过冒失。 许多人远远看着这一幕,罗浮渊的手掌不停地握紧然后松开,那个叫何琳的实力之强只比他稍逊一筹,即便不敌李休应该也可以撑过一阵子。 再加上老羊和封于修,即便你唐国世子再如何强悍,只怕今日也要栽在这里。 他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说不得今日这书海当中便是你李休的葬身之地。 芮姑娘看懂了他的意思,身子悄无声息的融入到了黑暗当中,不知去向。 周元的手臂不停颤抖,赤金短戟仍然在发出嗡鸣之音,他死死的盯着李休,就像是一条毒蛇一般但凡有一点机会都会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 断臂之仇,不共戴天。 长袖卷着海浪与森然杀意向着李休席卷过来,何琳的身体不停逼近,眼中带着阴曹独有的味道。 “真是让人讨厌的女人。” 李休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将左手放到了剑柄上 ,两只手一起握着。 这个举动很熟悉。 罗浮渊的眼神略微闪烁了一下。 长袖诡异的出现在了李休的面前,速度很快像是离弦之箭。 袖口坚韧足以开山裂石,距离他的眸子只有三寸的距离。 无数人看着这一幕。 李休的目光垂落在海面上,无比锋锐而凛冽的剑意透体而出冲霄而起,他的双手一动不动,剑尖仍然落在海面上,但眼前的长袖却断去了一截。 紧接着从在最前方开始不停的断开破碎,如同棉絮白雪一般脱离一点点的落在了海面上。 长袖很长,但在这时候却消失的一干二净,天地间如同落下了一场白雪。 何琳的身体停下。 那张脸上满是骇然。 李休的动作仍然如同之前那般像是没有动过,一声剑鸣突然响起。 然后一声接着一声,足足数十声轻鸣之音响彻山海。 罗浮渊的面色阴沉,胸口似乎还隐隐作痛。 周遭响起了滔天般的议论和震撼之声。 “这是什么剑?” 不知过了多久,何琳突然出声问道。 “杀人的剑。” 李休说道。 “杀人的剑。” 何琳小声的重复了一遍,然后面色陡然之间变得惨然无比,海风轻轻拂过,她身上的衣衫随着轻风动了动。 两只袖子化作尘埃一点点的散去。 露出两条有些洁白的手臂,她的胸前出现了一道血红色的剑痕,衣衫破开两半。 血红色的剑痕逐渐清晰并且越来越大。 海风还在不停吹拂着,她的身体一分为二向着左右倒去。 脚下的小船随之消散,伤口处并没有鲜血与内脏洒落进入海中。 因为这一剑很快,而且很锋利。 切口就像是镜面一般平滑。 震耳欲聋的喊声在这一刻尽数消失,无数人面色苍白的看着这一幕。 然后目光忌惮与恐惧的落在了那道青衫背影之上。 李休收剑而立,剑尖斜指着海面。 这就是三式剑招的最后一式。 一击皆斩。 第五十四章 此一幕一如当初 () 有风拂过海面带起连串的血腥味洒在了所有人的脸上,海水翻涌成微浪卷起了衣角向上扬起,李休站在船上,平静的目光透过残存的最后一丝迷雾遥遥看着封于修,面容淡漠。 这就是技惊四座。 哪怕之前早都在书院门前见识过了李休的可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眼下突然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感到发自内心的震撼。 那是没有办法被言语述说出来的感觉。 那个人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像是一座高山,一座真正无法逾越的高山。 纵使千万人在前也无法跨过去半步。 何琳的实力很强,在场众人几乎没有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可以稳赢何琳。 但李休杀她只用了一剑。 这就是天壤之别。 罗浮渊紧握的手掌轻轻松开,沉默了许久然后身体向后退了几步。 默不作声就代表了不再插手。 这是选择退让的意思。 桥生月已经彻底融入进了莫清欢的体内,再也没有分隔出来的可能。 事情已经结束了。 所有的一切都到此时为止。 老羊已经变回了人身满是胡茬的脸颊流下了一滴冷汗,斗笠早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那木船上的暗黄灯笼还在不停左右摇晃着。 “这就是,唐国李休?” 他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平静与底气,若是仔细听去甚至能够感受到一丝颤抖。 如此实力只怕已经不在阴曹的十二位小圣子之下了,甚至可能在十二位小圣子当中排进前三。 “上次回去之后我去了一趟地狱,走过了三层苦难方才突破到了上三关,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应该可以胜过你。” 何琳死了。 封于修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他收起了架势,身上的暴动气息也随之一点点的平复下来,目光平静的看着李休,就像是老朋友之间的饭后闲聊。 “想不到还是不如你。” 听着这些话李休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他的目光仍旧平静不曾泛起半点波澜。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事情吗?” 他反问道。 封于修突然笑了一声,略有些讥讽的看着他:“应该?难道天下人都不如你才是应该的事情吗?” 李休想了想,剑尖划过海面上的细小浪花,然后道:“同境当中,天下人皆不如我,这才是应该的事情。” 平淡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的喧嚣,这是再大的风浪也无法掩饰得住的狂妄与嚣张。 书院弟子们齐齐愕然了一下,然后摇头苦笑起来,自家这位世子哪里都很好,就是这骄傲的性子似乎永远都不会改变。 荒州和妖族的人则是面色难看起来,他这话中的意思岂不是在说他们两地无人? 有心想要反驳,但此刻形式比人弱说什么都像是在逞强,那还不如不说。 “还真是嚣张的家伙。” 罗浮渊的眸子轻轻眯成了一条缝隙,背后若隐若现的山岳命魂彻底隐没了下去,此间事情以了,桥生月已经消失,继续斗下去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这话还真是刺耳。” 封于修拿出了一件衣服套在了身上,即将满身的伤口遮盖了下去。 他的目光从李休身上向上移开,注视着那并不算高也没有太阳的书海上空。 没有太阳当然谈不上刺眼,封于修的眸子睁的很大,目光深处藏着一抹光亮。 “我以为我们有机会成为朋友,起码交情还算不错。” 李休看了看身后的许多尸体,看了看倒在梁小刀身侧的唐三,然后道:“原本可以,但现在不行,以后也不行。” 他的声音不算沉重,但语气里的果决却是每个人都听得出来的。 封于修笑了笑,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轻声问道:“那么你现在打算做什么呢?” “提着那把剑杀了我吗?” 越来越多人从远处赶了过来,许多三境修为的书院弟子从死海当中走了出来站在了李休等人的身后,那些眼神很冷。 “解决的了?” 有人蹲下看了看唐三的尸体,然后对着李休问了一句。 声音很冷,近三百名书院三境师兄站成了两个方阵,冷冽而又充满杀伐的目光落在了荒州之人与妖族之人的身上。 书院上下三百剑,敢破天地方寸间! 李休点乐点头,并没有半点犹豫。 “解决的了。” 弥漫方阵的杀意渐渐内敛,却 并不是消失,反而愈发凝实。 一旦场中有变,这三百把剑便能够锋芒毕露,无人能够阻拦。 安抚了书院众人,李休看着已经回到木船上的封于修和老羊,手中的剑抬了起来。 “杀了我的人,就要留下你的命。” 他的声音笃定,这是这个世界再简单不过的规则。 一命,还一命。 也是再公平不过的事情。 “我不如你,但你杀不了我。” 封于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两个人彼此对视着,两双眸子都很认真。 既然话不投机,那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意思。 李休眨了眨眼,他的身子仍然停留在原地,那是那把剑却已经消失了。 化作一道流光飞速刺向了封于修的面门。 这是踏千秋。 不入游野也可飞剑。 这是很厉害也很强大的攻伐杀术。 封于修没有动,只是在木船之上安静的站着,就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目光平静的注视者前方,注视着那疾驰而来的长剑。 暗黄色的灯笼不停摇曳着,随着海浪与风左右摇摆着相似的幅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笼内的烛火似乎明亮了一些,那把剑悬在了封于修的面前,就那么干净利落的停着没有办法寸进。 在剑尖与眉眼之间隔着一层淡淡的黄色嫩膜。 就像是不可跨越的结界,任凭这把剑的攻伐再如何强大也是穿不过去。 “看,你杀不死我。” 封于修说道。 长剑悬在半空,李休的身体也跟着消失在了原地。 他踩在海面上,脚下生出了一朵朵的莲花,不化骨的光亮在胸口微微闪烁,他的身子不停向前逼近了过去。 停在空中的长剑突然发出了一身剑鸣,然后不可思议的旋转起来,起先的速度很慢,伴随着李休的越来越近剑身旋转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这是要以点破面。 “没用的,我承认你很强,但你的实力再强也终究只是上三关修士,破不了这冥桥黄灯。” 旋转的剑尖距离封于修的眼睛就只有一个拳身的距离,许多细小的灵气漩涡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但他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这是绝对的自信,对冥桥黄灯的自信。 李休不为所动,手中长剑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已经看不清楚剑身的模样。 他的身体踩在了海面上,踩在了莲花上然后高高跃起跳在了半空当中。 旋转刺出的长剑突然脱离灯光倒飞而出回到了李休的手里,他站在高处双手握着剑柄由上而下狠狠地斩落下来。 天上没有太阳,没有云彩。 这时候却像是在突然之间搅动了千里白空,他的身后出现了一把巨大的金色巨剑虚影,整个人的气息几乎是在一瞬间上扬到了巅峰。 昂扬的剑意卷着透体而出的剑势向着四面八方疯狂纵横,书海上空的灵气发出了如同炒豆子一般的声音,方圆数十丈的灵压轰隆作响,就像是晴天乍起旱雷。 秋日落下刀光。 丝丝漆黑幽暗的气息从他的皮肤之下一点点的向外蔓延着,如同望不见底的迷雾一般包裹着李休的身。 从上到下。 就连随风扬起的青衫衣角都似乎沾染了点点黑色。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滔天的凌厉毫不留情的斩落而下。 那双眸子深处有着点点猩红升腾而起。 一股子说不出的难言暴戾映入了所有人的眼中。 金色巨剑像是要劈山斩岳一般斩在了那道小船上,冥桥黄灯剧烈的摇晃着,封于修眼前的黄色嫩膜像是水面一般产生了波动。 老羊的脸色微微一沉,就连封于修的双眼都是轻轻地眯成了一条缝隙。 无数人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书院弟子为之侧目。 芮姑娘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目光震撼的看着这一幕。 罗浮渊的双手终于不再是背在身后,他的眼神当中带着忌惮还有隐藏极深的恐惧。 这几年的圣宗在整个大陆之上都是风头无量,就是因为其上到掌教长老下到门人弟子都是不停地涌现出强者天才。 而他罗浮渊更是圣宗掌教的亲传弟子。 如此殊荣就代表了绝对的天赋和实力。 但饶是如此他在今日竟然对这个青衫少年生出了一抹恐惧的心理。 那巨大的金色巨剑和那浑 身蔓延的黑气就像是从天上和地狱同时走出来的强者,集仙魔与一身。 震撼眼球的同时也在震撼着每个人的内心。 金色巨剑开始一点点的崩灭,剑刃露出缺口,然后剑身开始发出裂痕。 然后李休的身体从空中落了下来,他的双手握着剑准确无误的斩在了原本金色巨剑所斩在的地方,斩在了原本旋转打算刺穿的那个点上。 那个黄色嫩膜波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剧烈,木船开始左右摆动,像是随时都会栽入海水一般,但又偏偏那么稳定,封于修的身体随着木船的左右摇摆而上下晃动。 那张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东西。 剑气从剑身之上纵横而出,狂暴的能量在一瞬间内敛,周围一切恢复平静。 冥桥黄灯还在不停摇晃着,那黄色嫩膜上面如同水纹一般的波动开始消失于无形。 一个呼吸。 两个呼吸。 经过了三个呼吸的平静对峙那内敛消失的剑气与灵压在顷刻间爆裂开来,并且威力比之往常还要更胜一步。 冥桥黄灯似乎黯淡了一些,那一道轻薄的隔膜似乎更薄了一些。 封于修的瞳孔缩成一点。 李休手中的长剑脱手而出倒飞出去很远然后笔直的垂进了海水之内。 罗浮渊远远看着这一幕。 书院弟子们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气氛开始越来越凝重,像是弥漫在森林深处的雾水一般将所有人都压的很低。 还是输了。 似乎就真的如同封于修之前口中所言的那一般,李休很强,的确很强。 但他终究只是三境修士,哪怕再强又如何能够破的掉这冥桥黄灯呢? 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能让冥桥黄灯暗淡,你很了不起,传了出去这也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封于修看了一眼站在海面远处手持纸笔的倾天策之人,然后说道。 今日这一战一定会半点不漏的倾天策的人完完整整的记录下来。 能够以一己之力威慑在场数千人,并且让圣宗掌教亲传罗浮渊不敢动手甚至主动退让。 一剑斩杀阴曹何琳。 让阴曹下圣子封于修躲在木船里不敢踏出一步。 无论是哪一件事传了出去都是很了不起也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更何况是三件事同时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便更了不起。 “值得骄傲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李休看着封于修,两个人相隔只有一步的距离。 各自的目光都很平静。 平静的让人感到可怕。 “还记得在三古之地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似乎是如今这一幕很熟悉,也勾起了那一次的回忆,封于修的眼神突然略微发生了变化。 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李休没有说话。 封于修继续说道:“那时候我用禁元阵禁锢了方圆范围内的灵气,让王不二一身实力无法发挥出来。”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微笑:“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能够赢过青山不二,这感觉很不错。” 能够胜过王不二。 这感觉当然不错。 无论放到谁的身上都是如此。 李休没有说话算是认同了这一观点。、 “我知道杀不掉他,所以只是打算抢回玉流云,然后走到了你面前。” 他看着李休,认真道:“你说再往前一步我会死。” 最好不要轻易靠近一个剑修五步之内,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就如同现在,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而我还活的好好的。” 封于修看着李休,说道。 这也许是在炫耀,也许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 李休也在看着他,两个人彼此对视着。 “此刻一如既往,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不会死呢?” 话音落下,他的双臂突然展开,然后缓缓上扬。 那双眸子在一瞬间变得漆黑无比,天地间的灵气尽数下沉。 无数把剑从无数个人的腰间飞出高高的悬在了天上。 “剑来!” 天地间风云色变。 第五十五章 便是在最后,万事不由他 () 剑光像是雨水一般高高的悬在所有人的上空,无数把剑的剑身之上倒映着夺目的光彩。 数不尽的锋芒悬在众人的头顶,即便是站在最远处都是能够清晰无比的感觉到一股子冰凉从每个人的身上突兀的生出。 那些长剑自上而下遥遥指着封于修,冥桥黄灯愈发黯淡,摇晃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那艘木船停在海面上,船身之上诡异的生出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剑气痕迹,船体破开许多细小的洞口,像是随时都可能破碎开来。 李休站在封于修的面前,他的身姿挺拔而高昂,漆黑的眼眸向外渗透着令人感到森然的凛冽杀机。 无数长剑悬在半空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胆寒,剑刃泛着寒光。 “先前你说我杀不了你,那么现在你还是这么认为吗?” 一把剑从海水之下向上升起,划开海面漂浮在了李休的身侧,然后被他轻轻地握在了手里。 那是他的剑。 两双眼睛仍旧隔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黄色灯光对视,只是神情都已经不复平静。 李休的眼神带着从未有过的凌厉,封于修的眼中则是涌现了点点的难以置信与隐藏极深的一抹恐惧,种种滋味交织在眼眶之中,那很复杂。 冥桥黄灯乃是阴曹之内的一种宝物,号称游野之下不可破,游野之下不可敌。 乃是一种绝佳的防御法宝,在这只有三境及以下修士才能够进入的书海当中,冥桥黄灯就意味着立于不败之地。 再加上封于修三人的实力本就绝强,所以这一次的行动几乎可以用万无一失来形容。 但还是失败了,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此刻冥桥黄灯竟然发出了悲鸣之音,就像是预感到了天上的万剑横空。 “这是什么剑?” 封于修的面色有些苍白,问出了之前何琳问过的一个问题。 “这是我第一次用,还没有名字。” 李休回答道,天上的长剑一把接着一把的落下,落在了那一层薄薄的昏黄灯光之上,灯幕开始发生了剧烈的波动,比之之前还要浓烈三分。 第一把剑撞在上面,然后化作碎片掉进了海水当中。 紧接着第二把,第三把。 冥桥黄灯剧烈摇晃着,灯光越来越淡。 老羊仰天发出一声咆哮站在了封于修的面前,巨大的身体将其包裹其中,他的脚下出现了一圆形的灵阵图绽放着淡淡的光芒。 碎片堆满了船下,无数人面色苍白的站在远处。 天上的悬着的剑肉眼可见的少了近乎三分之一。 灯幕上浮现着裂痕,一道一道犹如蜘蛛网一般。 “你觉得应该叫什么名字?” 李休问道。 摇曳的灯笼从木船之上脱离,掉进了海中,昏黄的灯光彻底破碎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然后消散。 一把把飞剑却是毫不停留的从空中穿过然后刺进了老羊的身体。 白色的羊毛像是飞絮四散飘落,他脚下的灵阵光芒愈发耀眼。 封于修笑了笑:“你想用这一剑来纪念我?” 他的声音当中带着些许的调侃,藏在眼眸深处的恐惧渐渐退散。 面临死亡的最后一刻,每个人的内心或许都会变得平静下来。 剑如流光,剑气像是长龙般蜿蜒肆意。 李休没有说话。 封于修沉默了会儿,低下头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看到了原本冥桥黄灯所悬挂的地方,突然有些兴奋的拍了拍手,眼神明亮道:“明烛天南,如何?” “差强人意。” 这是临死前的最后请求,但李休却没有万事由他的意思。 因为这名字的确不怎么样,很勉强。 很凑合。 “你用不用?” 封于修面色一冷,挑了挑眉。 老羊巨大的身体倒在了海面上,雪白的羊毛沾染着海水,他的身体当中有一个巨大的洞口,那是被飞剑硬生生的洞穿,从前到后来了一个通透。 他很强,可以力压罗浮渊以及周元和芮姑娘三位圣宗亲传,但在李休面前却像是纸糊的一般脆弱的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天上的剑剩下了最后一把。 然后半点也不停顿毫不滞涩的从封于修的心口刺进从背后穿出。 又是一个血洞浮现。 “用。” 李休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说道。 封于修露出一个 微笑,这时候的笑容自然和情绪没有关系。 谈不上开心也谈不上愤怒。 脚下的圆形灵阵绽放出了璀璨耀眼的光亮,木船破碎成齑粉。 封于修的身体掉了下去,然后灵阵图光芒消失。 他也跟着消失。 海风吹拂着海面,荡起了淡淡的水纹顺着脚下蔓延。 四周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天上的无数把剑尽数落入海中,再也不会浮上来。 “赢了吗?他竟然破掉了冥桥黄灯。” 花雨瑶的追随者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冥桥黄灯的防御力天下人都是有所耳闻,李休竟然能够凭借上三关修为硬生生的将其破开斩碎。 如此实力已经不能够用恐怖二字来形容了。 “那一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便是游野修士想要做到如此程度恐怕也是难如登天吧?” 有人惊骇的看着李休身体四周密密麻麻的长剑碎片,那一剑现在似乎还残留在他们的脑海里无法磨灭,剑气如龙,无数飞剑悬在天上像是雨点一般落下。 那是怎样的一剑啊? 周元的面色惨白,原本看向李休那充满憎恨与阴毒的眼神开始极为明显的发生了变化。 他先前竟然与这样的人为敌。 这人的实力就像是这脚下的海水一般似乎永远都触碰不到尽头,当你以为他已经竭尽力无计可施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往往会惊掉你的眼球。 “李休!” 罗浮渊注视着那道身影,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复杂。 书院李休。 这个名字自今日之后恐怕就要彻底响彻在荒州与妖族之间了。 倾天策的人坐在远处,握着纸笔的双手都是有着不同幅度的颤抖,那是兴奋到极致的表现。 他在唐国也是记录了许多年各式各样的江湖事,但还从来没有哪一件能够比得上今日眼前。 李休握着剑,然后抬头看向了面前人群。 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的脚步都跟着向后退去,竟是没有一人敢于这双眸子对视。 花雨瑶仍然坐在船上,她的伤很重,之前几乎到了濒死的地步,幸好服下了疗伤的丹药如今已经基本稳定住了伤势。 李休的目光从她的身上掠过不曾有片刻停留。 花雨瑶的面色苍白,良久嘴角渐渐上扬露出了一抹自嘲。 原来眼前这个人竟是从来没有将她放到眼里过。 老羊死了,他是妖族,死后也会保持着妖族的形体,不会化作人身。 书院弟子开始整理着一名又一名书院弟子的尸体,待到整理完毕后发现书院弟子在这一次的战斗当中总共死了二十四人。 其中有七名上三关,十七名承意修士。 “一剑穿心,哪怕是被传送离开了书海回到了阴曹,封于修也死定了。” 罗浮渊开口说道。 四下里没人敢说话。 李休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如同山巅上最顶点的风景,天地为之失色。 那就是最耀眼的存在。 无论在哪里。 无论他的周围有多少人。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李休看着他,问道。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藏在袖中的手臂不停地颤抖着,那一剑想要做到很难,比之之前打败洛以翁的那一剑还要难上许多倍。 他原本刺不出这一剑,但最后还是刺出来了。 体内的灵气几乎干涸,经脉出现裂痕似乎随时都可能断开,幸好有不化骨的力量在不停的修复着身体,所以李休现在还能站着,甚至还能握住那把剑。 罗浮渊没有说话,因为他的面前突兀的出现了一阵锋芒,尖锐刺痛着他的皮肤,隐隐作痛。 李休将剑扬了起来。 看着面前的数千人,无论是荒州还是妖族。 “提着剑,杀了人,现在打不过了,然后不打了,要罢休,这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的神情专注,一字一顿很认真的说道。 罗浮渊是想说事情到此为之,桥生月有了主人,封于修也已经死了。 一切当然都要随之尘埃落定。 这就像是在读春秋,只需要拈起两根手指,沾一沾唾沫便想要轻飘飘的揭过,翻页,罢休。 但春秋上的事情要怎么翻页? 眼前死去的唐人要如何揭过? 身后那二十四位永远睁不开眼的白衣要谈和罢休? “你要如何?” 罗浮渊沉默了会儿,然后问道。 李休轻飘飘的挽了一个剑花,他侧了侧脑袋,那双漆黑无比的眸子射出了凛冽冰寒。 “所有人,都得死!” 森然的声音从海面上拂过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无数人愣在原地震惊无言的看着李休。 这句话很短,只有六个字。 或许根本称不上是一句话。 但这意思却再清楚不过。 “殿下此言会不会有些太过霸道了?” 罗浮渊的眼神也跟着冰冷下来,面对李休他会选择退让,但退让并不意味会引颈就戮。 “那一剑是不可能出现的一剑,你用了出来,如今还能剩下多少实力呢?杀我们,你凭什么?” 他的声音也很冷,山岳命魂出现在了背后,厚重而又坚固的气息在海面之上微微荡漾。 杀他,凭什么? 这句话很熟悉,因为不久之前封于修也说过同样的话。 但封于修死了。 他还活着。 三百书院师兄齐齐向前迈了一步,只是他们手中的剑已经落入了海中,但书院弟子就是书院弟子,无论何时何地身处何境都不会有半点退缩。 莫清欢靠在船上睡了过去,姚芝在她的身侧安静陪着。 楚恒受的伤不算轻,但也不算重。 最重要的是他乃是草圣的弟子。 虽说医术远远不如师兄陈临辞那般活死人肉白骨。 但是简单的治疗自己还是没问题的。 漆黑的暴戾一点点的从李休瞳孔当中向外渗透,满身的黑气从体内蔓延而出并且愈发浓郁,渐渐的形成了一团黑雾,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那双漆黑无比的眸子深处涌现了点点猩红,血红色的神采染上了眸子。 这一幕就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魔神,就像是那一日战天而死的千年魔种。 数千名荒州之人只觉得眼皮直跳一股子冷意从脚底升起直直的冲入了头顶,汗水自发丝生出顺着脸颊流下。 即便是修行冥冥地府的芮姑娘都是心里一惊。 因为眼前的李休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如果说之前的他无论是平时还是在战斗当中都属于谦谦君子那一种的话,那么眼下的他就像是一个脱胎于冥界的影子。 一个手持迷雾想要将世界笼罩黑暗的恶魔。 凶残的暴戾气息上升到天空当中,许多人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 道道黑色纹络像是花草根茎一般蔓延在他的皮肤之上。 四周的海水飞射到了天空之上。 楚恒的面色猛然剧变,惊声道:“魔种尚未完消失,之前那一剑用光了他体内的灵气并且伤到了根基导致残存的魔气重新出现侵蚀了他的识海,若是继续下去的话恐怕会彻底沦陷,即便是再吃一枚医天下也没有办法将其唤醒。” 他是草圣的二弟子,说出这话的可信度不算低。 李休的心性最为坚韧,便是真正的魔种都不能完束缚他,更何况眼下这区区残存的魔气? 只能说他之前因为什么事情导致心境出现了一丝缺口。 梁小刀叹了口气,目光从莫清欢的身上一扫而过。 心里有些无奈。 他摇了摇头越过了激荡在半空的海水朝着李休走了过去。 他一身黑气愈发浓郁渐渐有了入魔的征兆。 梁小刀站在了他的身边。 李休回过了头,猩红的眸子对视着。 他扬起了剑。 梁小刀握住了他的手。 海风在两个人的身上吹拂着。 带走了四下飞落的海水,带走了李休身上的漆黑迷雾。 “陈知墨应该已经准备好了火锅。” 梁小刀笑着说道。 猩红渐渐隐没,最后一丝的漆黑收敛进了体内,李休的胳膊微微用力从梁小刀的手中挣脱。 “我猜你还是想吃微辣的。” 梁小刀耸了耸肩,说道。 李休沉默了许久,书海里依旧明亮。 “我想喝杯茶。” “喝茶?” 梁小刀愣了一下,挠了挠头:“什么茶?” 李休的眼神略微有些变化:“龙井绿茶。” 天边突然升起了一道彩虹。 然后自死海深处一连升起了九道。 第五十六章 这天下人人皆不如我 () 七彩的光束从书海最深处升起划过了头顶的上空顺着天际蔓延而出了不知多远的距离。 先前逃走的五色鱼是机缘。 被莫清欢紧紧攥在手里的桥生月也是机缘。 死海深处遮天蔽日的九道霞光自然也是机缘。 彩虹般的七色光束,这是除了桥生月之外在书海当中能够获得的最高机缘。 七色机缘。 李休所带来的震撼尚未消失,那颗悬着的心还未落下,无数人再度被头顶上的场景震惊到无以复加。 许多年来从书海当中得到过七色机缘的也就是那么寥寥数人罢了。 眼下竟然突兀的出现了九道。 也就是意味着足足有九人得到了七色机缘。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梁小刀挑了挑眉,冷笑一声:“他们倒是过得舒坦,九道七色机缘,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气运。” 他的话很突兀,无数荒州之人与妖族纷纷一愣,并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各自向后退去,与李休相隔甚远,如今那家伙虽然已经从入魔当中苏醒过来,但保不齐会不会再次动手,毕竟他手里的剑可还没有收回去。 身后三百白衣同样是虎视眈眈。 这些人听不懂,但那些唐人却听懂了一些。 此处的数百名书院弟子低下了头,面色略有变幻,眸子中泛着异样的神采,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李休摆了摆手:“再如何特立独行,九子也是书院的弟子,他们能够得到七色大机缘是好事,这没什么。” 天上的九道彩虹渐渐消散退去,成片的光华在空中消散。 像是雨后积水之中倒映的阳光,海面与天空相映成了缤纷的颜色。 不需要得到确实的消息,整个书海当中能够得到九道七色机缘的便只有书院九子。 不做第二人选。 自从当初九子联手退出沧澜榜之后他们便在书院里深居简出,无论外界的情况如何,无论是否有人挑衅都是如此。 九子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书院弟子们对他们寄予了厚望,但这份期望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回报。 便是刚刚这一战也是如此。 所以书院弟子的心情很复杂,得到屈指可数的七色机缘是一件很值得高兴地事 情,他们却高兴不起来。 “我只是瞧不上他们而已。” 梁小刀冷哼一声,别过了脸不再说话。 这些场景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便彻底消散无踪,四周一片明亮,书海深处极遥远的海面上亮着轻微的颜色,就像是刚刚生出的霞光。 海水泛着亮色微微荡漾,这些霞光很快便消失无踪。 李休的目光盯着那里看了许久。 此番场景就像是暮时小楼下的最后一碗茶。 虽然没了滋味,却总会让人回味。 “散了。” 片刻后,李休的视线从遥远处收了回来,他将手中的剑插进了剑鞘,突然道。 许多唐人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刀兵,悄然间向着四面八方缓缓退去。 书院弟子仍旧站在原地,脸上带着轻微的倔强,还有仇恨。 “散了!” 李休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声音也变得严厉了许多。 此间事情已经结束,若是继续战斗下去书院弟子还会死。 最重要的是书海是书院的主场,他若是在这里将那些外来之人都杀了事后会很难交代,被有心人利用说成书院开书海是故意诱骗各大势力天骄从而一举灭杀的话那才是真正严重的问题。 李休很想这么做,但不能这么做。 身处天地间万事不由人。 所有事情都不会尽如人意,这是注定了的事情。 数百白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李休躬身行了一礼各自散去。 李休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罗浮渊。 “我想你应该不想死。” 罗浮渊没有说话,他自然不想死,也没有人会想死。 “距离书海结束还有几天的时间,这段时间很宝贵,不应该错过。” 李休环视着面前的数千位荒州之人与妖族,认真道。 花雨瑶从船上站了起来,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子向着死海深处走去,她的两名追随者紧跟其后,目光并不敢与李休对视。 直到此刻她们两个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一个真正的杀神。 外表虽然平和但是拿起剑来可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数千人浩浩荡荡的向着四面散去,正如李休所说,距离书海结束还有 数日的时间,既然桥生月已经得不到了,那就趁此机会抓紧去找寻下一个机缘。 如此才算是没有白来。 “大唐很强。” 罗浮渊没有急着离去,而是看着李休开口说道。 这话没有说完,应该还有下文。 所以李休没有说话,倒是梁小刀有些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身体佝偻着,那双眉毛轻轻地耷拉在脸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但大唐太小,你早晚会出来。” 他说的没错,这天下很大,没有边界的荒州,南北两片雪原,数百万里的绿海草原,妖族的十万大山与北海。 还有坐落在极东之地的天下第一宗青山剑宗。 这个天下很大,这个世界很精彩。 “你想说什么?” 李休终于开口问道。 罗浮渊沉默了会儿说道:“这天下很大,强者很多,赢过我不算什么,赢过天下才有意思。” 他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让李休不要小觑天下人,他也许很强,但绝对称不上没有对手。 显然还是对之前李休在书院门口说过的那句话感到耿耿于怀。 “那又如何?” 李休歪了歪头,问道。 这一次罗浮渊没有回答。 李休继续道:“这天下很大吗?”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双臂抬起张开,眼神当中悉如往常的平静。 “我从不曾小看天下人,但你不如我这是事实,哪怕有人可以赢过我也和你没有关系,所以你在提醒我什么呢?” 他的声音安静而平淡,却带着绝对的自信。 罗浮渊的目光有些变化,然后认真的想了想,道:“也许你说得对,这和我的确没有关系。” 李休点了点头,毫无避讳。 “你不如我是事实,天下人皆不如我也是事实。” “所以这天下真的很小,不是吗?” 李休的手臂左右张开到了最大,踩在海面上就像是在拥抱整个天下。 ...... ...... PS:晚上要去给姥爷庆祝生日,第二章无法保证会在什么时候写出来,各位第二天再看吧 第五十七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 封于修的脸色有些苍白,目光震撼的看着那道屹立在海面上的青衫身影。 李休的这些话听在耳中要比之前那万剑悬空的一幕还要具有冲击力的多。 海面很平静,海浪以极小的幅度晃动着,平面上升起了一阵旋风。 这是很诡异的事情。 书海里没有梅树,自然也不会卷起落叶落在身上。 几个人的衣衫贴在身上,衣角随着来往的风向左右扬起。 这是很嚣张的话,也是很高傲的态度。 或许已经超过了嚣张与高傲,人世间没有词语能够形容李休说出这番话时候的模样。 便只是闭上眼睛想一想便已经震撼到了无法言语的地步。 芮姑娘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紧紧的咬着嘴唇,眼眸颤抖着。 近年来的圣宗可以称得上是风头无两,自然而然的圣宗弟子也是高傲无比,即便是面对五大势力的人也是进退有度丝毫不落下风。 但却从未见过有门人弟子会说出如此狂妄的话。 如此难以言喻的话。 周元看着李休,眼里的瞳孔缩成一点,脸上的肌肉微不可察的抖动着。 就连那五根手指都在不规则的颤抖着。 能够说出这样话的人绝对不是单单只会目中无人。 罗浮渊的面色仍旧有些苍白,他看着李休,明明是在平视,但在此刻却像是在仰视一般。 此人,我远不如也。 不知为何,他的肩膀与身躯也渐渐变得佝偻起来。 罗浮渊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让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想法。 也许眼前这人所说的话并不是在出狂言,而是真正拥有这份本事也说不定。 三个人的身影从海面上消失,带着各自沉重的情绪。 也许有一天荒洲之上真的会响起这个唐国世子的名头。 “刚才的话还真不错。” 看着背影像是有些狼狈的圣宗三人,梁小刀突然咧了咧嘴,然后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李休的目光有些冷,盘膝在原地坐了下来。 “没什么。” 那些人走的很干脆,却留下了满地的狼藉与尸体。 他没有看周围那些永远都没有了声息唐人,修行界 从来都没有绝对明确的势力划分。 他只是有些生气。 莫清欢安静的躺在他的身侧,浑身上下绽放着淡淡的青色光亮。 还没有苏醒,仍然处于沉睡当中。 李休只是看着她,面容复杂。 莫清欢为了帮助他清除魔种残留的念头,面对数千人的包围宁死也不肯松开那只手。 这是情。 也是债。 李休很少会欠别人人情,也不想欠别人人情。 尤其是女人的人情。 这世上最难消受的就是美人恩。 “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你。” 梁小刀坐在船上,双手撑在身后,书海的海面很大,四周的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偌大的海面上就只剩下了这三艘小船。 周围漂浮着许多的尸体,鲜血仍然从身体当中不停地向着海面流淌。 这一幕壮烈,也很美。 “你当然足够了解我。” 李休静静看着海面,这时候应该有一把鱼竿,最好有一把鱼竿。 只是很可惜他的钓竿已经被那条龙给拽进了水里,他也只有这一把钓竿。 “但我发现我还不够了解你。” 海风有些腥咸,吹进口鼻让两人都有些不适,这味道自然不如梅岭群山,也不如老弄堂里面的那棵海棠树。 梁小刀继续道:“今日才发现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自恋,而且还要自恋的多。” 李休的嘴角微微上扬,纠正道:“我觉得这应该被称之为自信要更恰当一些。” “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两个人坐在海面上沉默了许久,梁小刀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出声问道。 桥生月虽然已经融入进了莫清欢的身体,但书海之中还有其他的机缘,尤其是眼下还剩下数日的时间,若是前往死海深处凭借李休的实力得到七色机缘的可能性是决然不低的。 “等她睡醒,然后离开书海。” 李休想了想,回答道。 “白来一次?” “不算白来。” 淡淡的青色光芒像是萤火虫一般闪烁在莫清欢的身上。 得到了桥生月,这当然称不上是白来一趟。 梁小刀耸了耸肩 陪着他坐在那里没有移动。 二人的脚下游过了一条大鱼。 比五色机缘还要大,但应该达不到六色。 送上门的东西没人会拒绝,但他们两个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任由鱼尾划过海面,任由浪花溅到衣衫。 “这可是难得的机缘,有了它你应该可以更早一些突破到上三关。” 那条鱼上的鱼鳞很整齐,完美的有些好看。 李休目视着鱼身游过眼前,轻声道。 “我打不过它。” 梁小刀说道。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也是很真实的理由。 这条鱼的机缘很好,但他打不过,打不过便得不到。 自然也不需要多此一举的出手出糗。 “但你应该打的过。” 他又看向了李休,这话说的也没错,他打不过这条鱼,但李休又怎么可能打不过? “我懒得动。” 沉默了一小会儿,李休默默道。 梁小刀并不说话只是将视线放到他的脸上安静的看着。 莫清欢仍然在沉睡。 那条大鱼围着三个人的身体在海水当中转着圈圈,背上的鱼鳍露出水面,尾巴一晃一晃的,看样子它游得应该很开心。 梁小刀仍然在看着李休。 李休抓了抓头发。 那条鱼游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肆意。 梁小刀依旧在看着他。 “你烦不烦?” 李休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善的问道。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回答他。 只是那双眸子还停留在他的脸上不曾移开。 叹了口气,颇有些不情愿的嘟囔了两句,李休拔出剑向着那条鱼斩了下去。 大鱼刚好迎着剑光游过来,看上去就像是一头撞在了长剑上一般。 大鱼消失,六彩的光芒从海面上升起向着李休飘了过去,这是他杀的鱼,机缘自然也算作是他的。 “我以为最多只有五彩,想不到竟然能够达到六彩的地步,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李休的眼前微微一亮,然后伸手抓住了这道彩光团成一团扔进了梁小刀的身体当中。 六色的光芒冲霄而起,闪烁着方圆数十里。 第五十八章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 夺目的光彩渐渐消散融入进了梁小刀的身体。 “你大爷的,也不让我准备一下。”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骂了李休一句,然后梁小刀的双眼便彻底闭合起来,与莫清欢一般陷入到了沉睡当中。 除了桥生月之外书海当中等级最高的便是七色机缘。 六色乃是其次,梁小刀毕竟只是承意修为,虽说书海机缘并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但是想要消化如此庞大的能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是来得及骂了一句,周遭便彻底安静下来。 李休脚下的小船很早以前就已经破碎掉,此刻的他在海面上静静的坐着,体内的灵气并不曾运转,但他的身体却不曾陷入海中,就像是无形当中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的身体。 渐渐地他的眼睛也闭合了起来。 书海之行马上就要结束,荒州与妖族的人都会各自散去。 但这件事不会完,经此一事书院和大唐已经彻底进入到了那些势力的眼中。 尤其是他唐国世子李休的名字更是一定会被荒州之人或者妖族研究的透透的。 当初徐文赋曾经说过在大劫来临之前让他将整个人间处理好。 整个人间自然不单单只是大唐。 两年后的试剑便是一个机会,一个真正放出眼光衡量整座大陆的机会。 但两年的时间很长,中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紧闭的眼皮之下,李休的眼珠在里面不停的来回晃动,那是在剧烈思考着什么的表现。 他面前不远处的海面突然向下坍塌露出了一个巨大的水洞,海水顺着洞口流淌不知去向了哪里。 一只巨大的龙首从水洞之内升出,整座书海的海面似乎都随之下沉了些许。 四周吹来的海风仍然淡淡袭来,并未有丝毫改变。 这正是之前书院后山池塘里的那条龙,也是将李休一爪子拍进书海的那条龙。 白龙悬在低空海面,巨大的龙眼俯视着李休,与那双眼睛相比起来李休的身体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硕大的龙首晃了晃,它的身体随之重新隐没进了书海之内。 破开的水洞重新闭合,刚刚的一切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书海里没有太阳,自然不会有交错出现的昼夜,这里的天空永远都是那么明亮。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李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还是一如既往,并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唯一不同的是梁小刀醒了,此刻正趴在船上看着海水发呆,一只胳膊还伸进了海中不停地荡阿荡,看样子很无聊。 莫清欢也已经醒了过来,正在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 桥生月的融合已经彻底结束,她也已经拥有了二十四桥明月夜的绝佳体质,一身伤势自然也随之恢复如初,而且皮肤更加白皙,那一身本就冷傲孤绝的气质在苏醒的这一刻变得更胜往昔,并且平添了三分通达清淡的气质。 李休知道那是二十四桥明月夜所带来的明心能力。 念头通达,明闻己心。 能够做到这一点都是踏入修行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如今莫清欢能够借助二十四桥明月夜的能力拥有这一特性无疑是一件好事,对于日后的修行有着极大的作用。 李休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莫清欢也在同时感受到了他的注视。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她说道。 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李休道:“但这是我想要的结果。” 他从海面上站了起来,背影略微有些消瘦,但是身姿却从未有过的挺拔。 “魔族号称天妒,永远都不能真正化形,无论是血脉还是实力都要远远凌驾在人族之上,但那又能如何呢?” 魔种所残存下来的遗留的确是一件麻烦事,无时无刻需要在意,在战斗之时也要把守灵台清明,但他是李休,面对盛时期的魔种尚且能够夺回灵台操控身体,更别说此刻就只剩下了点点残念。 他何必需要在意呢? 没有桥生月,没有二十四桥明月夜他一样能够守得灵台清明,一样能够镇压体内的魔性。 “这世间种族千千万,无论是古体还是魔族我都不曾放在眼里,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那才是我要做事情。”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这是何等自信的一句话? 梁小刀失笑的摇了摇头,原来自己还是看的不够真切, 不够深刻。 李休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自恋的多,如今来看自己还是不如他,远远不如。 差着境界呢! 莫清欢轻轻咬着嘴唇,脸上的神色满是复杂。 她就是为了帮助李休得到桥生月所以才会不远万里赶到书院进入书海。 而她也的确得到了桥生月,但却是被李休强行融入到了她自己的身体当中。 三人之间陷入了沉默,梁小刀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将自己置身事外。 视线在莫清欢的身上打量着,李休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我说过很多次,听雪楼的人一定要着青衣,你总是不听。” “楼里总是那么多的规矩,去了外面难不成还要守规矩?” 莫清欢难得的开口反驳道。 这一幕并不常见,因为她很少当面顶撞李休。 李休愣了一下,然后道:“规矩就是规矩,你是听雪楼的圣女,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楼内。” “那你也是书院的弟子,怎么不见你穿白衣?只穿青衣像什么话?” 这个问题很致命。 问到了点子上。 “我穿青衣好看。” 李休想了想回答道。 话音落下,莫清欢的声音紧接着脱口而出:“那我穿白衣也好看。” “我是少楼主,除了老爷子我最大你能和我比吗?” 李休有些气急,又或者说是恼羞成怒。 “你这是不讲道理。” 莫清欢觉得有些委屈。 这一次李休没有再说话,反倒是梁小刀不耐烦的翻了一个白眼。 “你们听雪楼还真是闲出屁来了,老子北地边军无论走到哪里照规矩都要穿黑甲,最不济也要穿上北地的布衣,你们看我啥时候穿过?” “现在不还是活的好好地,老爷子也没派人过来打死我。” 两个人竟然为这点小事争吵,在他看来这的确是闲出屁来了。 ...... ...... PS:28,29,30三天要去参加婚礼,提前说一下,没有断更的意思,我尽量保证更新,最差也会一天一章 第五十九章 船上的棺材和坛子 () 突如其来的声音插入显得很突兀,但也打破了两个人的争吵。 这些话很对,听起来也很有道理。 李休不是一个喜欢在意小节的人,尤其不会去在意女孩子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他很懒,这些事情当然也懒得管。 但莫清欢不同。 他五岁便进了听雪楼,那时候的他只是普通人,莫清欢比他还小,同样没有修行。 年纪小,身体差,偏偏长得还好看,这样的人一定会受人欺负。 好在有醉春风帮忙。 那时候他们两个就一直跟在醉春风的身后亦步亦趋。 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莫清欢踏上了修行一途,李休也开始展露出了过人的聪慧模样。 但无论再如何聪慧终究只是普通人,他与莫清欢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说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身为兄长当然不能在妹妹面前堕了威风。 所以在有限的时间里李休总是想着说些什么话去约束她,但普通人就是普通人,面对修士似乎什么管教的借口都找不到,费劲了心思之后他发现莫清欢总是不穿青衣,这就成了他保证权威的方法。 从那以后的每一次见面小小的李休都要抓住这一点说教一番。 后来莫清欢便不来了。 醉春风也离开了听雪楼。 他自己成为了少楼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又或者说并没有人在他上面,因为听雪楼楼主对他是言听计从,宠爱非常。 再然后就到了小南桥。 与眼前。 这句话已经成为了习惯。 “还有多久?” 争吵随之停歇,梁小刀重新翻了个身驾驶着小船在两个人的中间划来划去。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在三人的身后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船,船上没有帆,没有舵,船身甚至是平的,没有半点足以容纳人或者物体的地方。 但就是这样平整的船身上却摆放着六个黑坛子。 前面三个,后面三个。 摆放的十分整齐,这艘船很大,比书院的那块苍石还要大。 那六个黑坛子也很大,虽然整齐但却很破,有的甚至还留下了几个坑洞,远远从破口往里面看去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坛子里面的面貌究竟如何。 大船朝着三人笔直行驶,由远及近,并没有停留或者转移航道的意思。 这艘船很大,若是就这么撞过来他们三人一定不会好受,即便因为书海的特殊性不会被这些机缘杀死,但也一定会被船体碾入海底,那滋味绝对算不上好受。 如此庞大的机缘从天而降,没有任何征兆的出现在了三人的身后,这应该叫做喜从天降。 也可以叫做悲从中来。 因为那艘船很诡异,行驶漂泊之间没有半点声息,水面不曾有丝毫波动,就像是船底飘在空中没有与海水接触一般。 最重要的是在那六个破碎的黑坛子中间摆放着一具棺材。 一具巨大的棺材。 通体漆黑,就像是当初在三古之地的无尽血海当中漂浮的那些棺材一般。 强烈的腐朽之气自棺材当中传出,一条条像是锁链般的丝线从那六个黑坛子之上破裂的小洞当中不停地传入棺材之上 。 就像是割腕的采药人在以血脉供奉着万年不化的冰花一般。 这一幕永远都在持续,永无止境。 大船驶了过来,李休抓住莫清欢与梁小刀的肩膀向着一侧纵身跃起,让开了船只航行的这条路线。 仿佛从破碎的时空和遥远的亘古传来了一阵低吟。 那不像是人族的话语声,也不像是妖族的语言。 若有若无的语调夹杂着莫名的伤感传进了几人的耳中,情绪随之产生波动,高昂,低沉,愤怒。 种种不一的情绪从几人的心里产生,被人操控感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对于普通人来说尚且如此更不要说相对危险的修士了。 “闭上耳朵。” 李休的脸色阴沉,迅速提醒道。 灵气自体内鼓荡,然后封闭了感官,但那声音却仍然没有消失,反而因为周围的安静显得更加清晰起来。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有着惊讶出现。 这诡异无比的声音竟然是直接从几人的心底响彻,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声响。 声音当中所带来的的感染力越来越浓烈,唯一幸运的是他们三人的心性都坚韧非常。 李休自然不必多谈,拥有号称必死无疑的三劫之体却还能挣扎这么多年,更是与魔种对抗而不落下风。 想要动摇影响他的心性可是难上加难。 梁小刀也是如此,他自小生长在北地边关,那里是大唐最优秀的军人所在地,常年镇守在雪原边疆,他的心性之坚韧在同龄人当中也是属于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 莫清欢的反应还要清淡一些,毕竟她的体质乃是六大古体之一的二十四桥明月夜,明心乃是天性,根本不会被其他外在动摇。 好在这些突然响起的声音并不是在故意针对他们,随着船只的渐渐远去,这些响彻在心底的声音也是越来越轻,越来越淡,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那是什么船?” 目视着大船的离开与消失,莫清欢苍白着脸,有些震撼的问道。 梁小刀也是如此,但和莫清欢不同的是他想起了一个场景。 偏过脸看了一眼李休,他知道想起那血海浮棺一幕的并不单单只有自己。 “与那艘船相比我更关心的是那具棺材,还有那六个不停输送着诡异气息黑坛子。” 李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色不停变换。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三古之地时自血海当中升起的骨龙,无尽海面上漂浮着数也数不清的四块半。 还有徐文赋与王不二口中提到的那大到足以葬天的棺材。 那船面上的一切就像是一个阵法,一个布置完成不知多少年的灵阵图。 大船已经彻底消失,并没有在海面上留下半点痕迹。 李休的手指突然变得疼痛起来,他低头看去,指间的那朵小花随着海风轻轻摇曳,但却勒的越来越紧,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 手指也随之疼痛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书海深处,眼神渐渐变得凌厉起来,那只手轻轻握成了拳头。 小花渐渐变得松弛,然后重新恢复如常。 也许这天下真的很大也说不定? 李休的心里突然升起了这个念头,隐藏在真相背后的真相。 隐藏在世界之后的世界。 也许这天下真的很大也说不定。 ...... ...... 无论发生什么事书海的明亮都不会受到影响,三个人原地坐着,你一句我一句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意聊着。 一条接着一条的小鱼和烂船从三人的两侧经过。 这算不上诱惑,甚至就连让三人转移视线微微侧目都是难以做到。 “还有多久?” 这当然是在问还有多久结束的意思。 这是梁小刀第二次说出这样的话,这一次的四周很平静。 莫清欢也看向了李休,这几日他们两个处于昏睡当中,对于外界的时间流逝没有半点感觉,自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快了。” 李休随口敷衍了一句。 然后三人之间重新安静下来。 “我一直想不通如果你觉得没意思大可以直接走出去,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等着时间结束?” 梁小刀躺在船上,将双脚架在船檐上,有些无奈也有些好奇的问道。 李休留在这里自然不是为了看风景,毕竟这里的风景着实算不上好。 “因为苍石被我弄坏了,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我们所有人最后一次进来。” 因为以后 进不来,所以此刻想要多待一会儿。 这是很伤春悲秋的做法。 “苍石被你弄坏了?” 这话无异于石破天惊,便是莫清欢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梁小刀更是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船上坐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李休。 足足半晌后方才有些犹豫的说道:“要不咱们别回书院了,等离开之后找机会偷偷离开京都跟我去北地,在那里会很安,书院的师长们应该不会追杀到那里去。” 很靠谱的建议。 弄坏了苍石,李休这层皮还披在身上在他看来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这事不小,还是抓紧时间跑路的好,免得书院教习们突然反悔,他们两个加起来这二百多斤恐怕都得交代在这。 李休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梁小刀的话自然是在没话找话。 又是一阵沉默过去。 “快了是多快?” 他忍不住发出声音又问了一句。 “就是现在。” 李休伸出一只手放到了海水当中,捧起了海水顺着手掌流淌出去。 轻声道。 然后整个书海如同地震一般发生了剧烈的晃动,所有的船只在这一刻悉数倾翻,船上的人掉进了海中。 数十丈高的海啸忽然升起然后从头顶拍下。 巨大的浪花向着三人的头顶压了下来。 白光轻轻闪烁。 三人的身体消失在了书海当中。 浪花落下拍打在海面上发出一声声的轰鸣,无数人都从书海当中走了出去。 一条龙从海水深处腾空而起在天空中翱翔着,然后仰头发出了嘶吼之声。 龙威镇压四海。 一切的海浪与摇晃顷刻间平复下来。 第五十九章 船上的棺材和坛子 () 突如其来的声音插入显得很突兀,但也打破了两个人的争吵。 这些话很对,听起来也很有道理。 李休不是一个喜欢在意小节的人,尤其不会去在意女孩子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他很懒,这些事情当然也懒得管。 但莫清欢不同。 他五岁便进了听雪楼,那时候的他只是普通人,莫清欢比他还小,同样没有修行。 年纪小,身体差,偏偏长得还好看,这样的人一定会受人欺负。 好在有醉春风帮忙。 那时候他们两个就一直跟在醉春风的身后亦步亦趋。 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莫清欢踏上了修行一途,李休也开始展露出了过人的聪慧模样。 但无论再如何聪慧终究只是普通人,他与莫清欢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说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身为兄长当然不能在妹妹面前堕了威风。 所以在有限的时间里李休总是想着说些什么话去约束她,但普通人就是普通人,面对修士似乎什么管教的借口都找不到,费劲了心思之后他发现莫清欢总是不穿青衣,这就成了他保证权威的方法。 从那以后的每一次见面小小的李休都要抓住这一点说教一番。 后来莫清欢便不来了。 醉春风也离开了听雪楼。 他自己成为了少楼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又或者说并没有人在他上面,因为听雪楼楼主对他是言听计从,宠爱非常。 再然后就到了小南桥。 与眼前。 这句话已经成为了习惯。 “还有多久?” 争吵随之停歇,梁小刀重新翻了个身驾驶着小船在两个人的中间划来划去。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在三人的身后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船,船上没有帆,没有舵,船身甚至是平的,没有半点足以容纳人或者物体的地方。 但就是这样平整的船身上却摆放着六个黑坛子。 前面三个,后面三个。 摆放的十分整齐,这艘船很大,比书院的那块苍石还要大。 那六个黑坛子也很大,虽然整齐但却很破,有的甚至还留下了几个坑洞,远远从破口往里面看去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坛子里面的面貌究竟如何。 大船朝着三人笔直行驶,由远及近,并没有停留或者转移航道的意思。 这艘船很大,若是就这么撞过来他们三人一定不会好受,即便因为书海的特殊性不会被这些机缘杀死,但也一定会被船体碾入海底,那滋味绝对算不上好受。 如此庞大的机缘从天而降,没有任何征兆的出现在了三人的身后,这应该叫做喜从天降。 也可以叫做悲从中来。 因为那艘船很诡异,行驶漂泊之间没有半点声息,水面不曾有丝毫波动,就像是船底飘在空中没有与海水接触一般。 最重要的是在那六个破碎的黑坛子中间摆放着一具棺材。 一具巨大的棺材。 通体漆黑,就像是当初在三古之地的无尽血海当中漂浮的那些棺材一般。 强烈的腐朽之气自棺材当中传出,一条条像是锁链般的丝线从那六个黑坛子之上破裂的小洞当中不停地传入棺材之上 。 就像是割腕的采药人在以血脉供奉着万年不化的冰花一般。 这一幕永远都在持续,永无止境。 大船驶了过来,李休抓住莫清欢与梁小刀的肩膀向着一侧纵身跃起,让开了船只航行的这条路线。 仿佛从破碎的时空和遥远的亘古传来了一阵低吟。 那不像是人族的话语声,也不像是妖族的语言。 若有若无的语调夹杂着莫名的伤感传进了几人的耳中,情绪随之产生波动,高昂,低沉,愤怒。 种种不一的情绪从几人的心里产生,被人操控感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对于普通人来说尚且如此更不要说相对危险的修士了。 “闭上耳朵。” 李休的脸色阴沉,迅速提醒道。 灵气自体内鼓荡,然后封闭了感官,但那声音却仍然没有消失,反而因为周围的安静显得更加清晰起来。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有着惊讶出现。 这诡异无比的声音竟然是直接从几人的心底响彻,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声响。 声音当中所带来的的感染力越来越浓烈,唯一幸运的是他们三人的心性都坚韧非常。 李休自然不必多谈,拥有号称必死无疑的三劫之体却还能挣扎这么多年,更是与魔种对抗而不落下风。 想要动摇影响他的心性可是难上加难。 梁小刀也是如此,他自小生长在北地边关,那里是大唐最优秀的军人所在地,常年镇守在雪原边疆,他的心性之坚韧在同龄人当中也是属于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 莫清欢的反应还要清淡一些,毕竟她的体质乃是六大古体之一的二十四桥明月夜,明心乃是天性,根本不会被其他外在动摇。 好在这些突然响起的声音并不是在故意针对他们,随着船只的渐渐远去,这些响彻在心底的声音也是越来越轻,越来越淡,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那是什么船?” 目视着大船的离开与消失,莫清欢苍白着脸,有些震撼的问道。 梁小刀也是如此,但和莫清欢不同的是他想起了一个场景。 偏过脸看了一眼李休,他知道想起那血海浮棺一幕的并不单单只有自己。 “与那艘船相比我更关心的是那具棺材,还有那六个不停输送着诡异气息黑坛子。” 李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色不停变换。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三古之地时自血海当中升起的骨龙,无尽海面上漂浮着数也数不清的四块半。 还有徐文赋与王不二口中提到的那大到足以葬天的棺材。 那船面上的一切就像是一个阵法,一个布置完成不知多少年的灵阵图。 大船已经彻底消失,并没有在海面上留下半点痕迹。 李休的手指突然变得疼痛起来,他低头看去,指间的那朵小花随着海风轻轻摇曳,但却勒的越来越紧,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 手指也随之疼痛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书海深处,眼神渐渐变得凌厉起来,那只手轻轻握成了拳头。 小花渐渐变得松弛,然后重新恢复如常。 也许这天下真的很大也说不定? 李休的心里突然升起了这个念头,隐藏在真相背后的真相。 隐藏在世界之后的世界。 也许这天下真的很大也说不定。 ...... ...... 无论发生什么事书海的明亮都不会受到影响,三个人原地坐着,你一句我一句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意聊着。 一条接着一条的小鱼和烂船从三人的两侧经过。 这算不上诱惑,甚至就连让三人转移视线微微侧目都是难以做到。 “还有多久?” 这当然是在问还有多久结束的意思。 这是梁小刀第二次说出这样的话,这一次的四周很平静。 莫清欢也看向了李休,这几日他们两个处于昏睡当中,对于外界的时间流逝没有半点感觉,自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快了。” 李休随口敷衍了一句。 然后三人之间重新安静下来。 “我一直想不通如果你觉得没意思大可以直接走出去,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等着时间结束?” 梁小刀躺在船上,将双脚架在船檐上,有些无奈也有些好奇的问道。 李休留在这里自然不是为了看风景,毕竟这里的风景着实算不上好。 “因为苍石被我弄坏了,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我们所有人最后一次进来。” 因为以后 进不来,所以此刻想要多待一会儿。 这是很伤春悲秋的做法。 “苍石被你弄坏了?” 这话无异于石破天惊,便是莫清欢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梁小刀更是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船上坐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李休。 足足半晌后方才有些犹豫的说道:“要不咱们别回书院了,等离开之后找机会偷偷离开京都跟我去北地,在那里会很安,书院的师长们应该不会追杀到那里去。” 很靠谱的建议。 弄坏了苍石,李休这层皮还披在身上在他看来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这事不小,还是抓紧时间跑路的好,免得书院教习们突然反悔,他们两个加起来这二百多斤恐怕都得交代在这。 李休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梁小刀的话自然是在没话找话。 又是一阵沉默过去。 “快了是多快?” 他忍不住发出声音又问了一句。 “就是现在。” 李休伸出一只手放到了海水当中,捧起了海水顺着手掌流淌出去。 轻声道。 然后整个书海如同地震一般发生了剧烈的晃动,所有的船只在这一刻悉数倾翻,船上的人掉进了海中。 数十丈高的海啸忽然升起然后从头顶拍下。 巨大的浪花向着三人的头顶压了下来。 白光轻轻闪烁。 三人的身体消失在了书海当中。 浪花落下拍打在海面上发出一声声的轰鸣,无数人都从书海当中走了出去。 一条龙从海水深处腾空而起在天空中翱翔着,然后仰头发出了嘶吼之声。 龙威镇压四海。 一切的海浪与摇晃顷刻间平复下来。 第六十章 尚凌大人 () 书海的一切随之平息,那条龙静静地漂浮在海面之上,目光透过虚空像是在张望着什么。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 书院很大,但弟子很少,所以很多院子里除了留守的教习之外再无其他人。 这就显得空旷,夏风带着拂过山林的温润落在了每个人的身上,那场小雨就像是晨间甘霖揭露了这尘封一夜。 这时候的空气当然很清新。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同样的一个方向。 书录院的方向。 书院很清冷。 但书录院今日很热闹,许多的书院弟子和教习都站在门前或者院内驻足观望。 在书院教习们的另一侧站着一群负手而立的人。 身上穿着几色袍,腰带不同配饰。 这是朝廷的人。 书海开启是个大日子,结束自然也是一个大日子。 相对来说这一天反而更受瞩目。 因为从书海当中离开会得到大机缘,而且之前可是同时亮起了九道七色机缘,可谓是震惊书院也不为过。 与之相比之后虽然也亮起了一道六色机缘和几道五色机缘,但都已经是不足为道了。 只是可惜的是由于苍石被毁所以无法判断到底是从书海何处闪现而出的。 更无法判断是何人所得机缘。 不过同时亮起了九道,不少书院教习的心中已经隐隐有所猜测。 “见过陈先生。” 一位朝廷官员走到了书院众教习的身侧,然后对着陈惊龙轻轻躬身。 笑着行了一礼。 “尚凌大人。” 陈先生偏头看了过去,轻轻地点了点头面带笑容。 “陈先生认为那六色机缘是何人所得?” 尚凌看着面前的一片空地,看着那些微微闪烁亮起的点点白芒,知道那是书海即将结束要将所有人传送出来时的模样。 “不好说。” 陈先生轻轻地摇了摇头,道。 陈知墨已经醒了过来,此刻正站在一侧,身形看起来有些单薄,脸上虽然挂着标志性的洒脱笑容,但是那隐隐透出的苍白之色却清晰可看见。 很明显前些日子苍石破碎所造成的伤势还没有彻底恢复。 不过他的兴致倒是不错。 只见他将视线放 到了尚凌的脸上,挑眉问道:“六色霞光虽然耀眼,但远不如那九道七彩机缘,尚凌大人为何不问最上等,反而要问稍上等?” “知墨可是在讽刺于我?” 听到他的问题,尚凌微微一笑,反问了一句。 不过这话显然不会得到下文承接,因此只是短暂的停顿了一瞬便继续说道。 “九道七色机缘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亮起,尚凌虽然愚钝,却也知晓放眼天下能够有如此气运与实力的唯有书院九子而已。”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话语当中所流露出来的肯定却很清晰。 这是很肯定的意思。 既然很肯定自然不需要再问出来。 因为那样不仅会显得多此一举,看起来也会很蠢。 “说的也对,既然最上等已经有了定义,那么要询问的的确应该是稍上等。” 陈知墨将挑起的眉毛放了下去,轻轻地拍了拍手。 接着又道:“只是不知道尚凌大人今日为何不在太尉府上,而是来到了我这书院当中?” 太尉和皇后之所以能够与国师和太子抗衡掣肘,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自身与二皇子的原因,其手下诸多能人也是极为重要。 而尚凌便是太尉的人,主掌礼部,管理唐国官员礼仪以及外交。 权威颇重。 这样的人突然来到书院,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而且不会是简单的事情。 “知墨这话就有失偏颇了,齐大人身为唐国太傅太尉,总领天下官员与国内诸事,这书海一事自然也在其中。”尚凌的两只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看样子就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东西:“更何况此次书海又关乎到荒洲与妖族,我礼部有所关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陈知墨点了点头,道。 “那不知尚凌大人认为这六色机缘是何人所得?” 尚凌摇了摇头,道:“这话本官刚刚才问过,就连陈先生都说不好,我又哪里会知道呢?” “只是说一说而已,我唐国官员何时会因言获罪了?” 这话出口,不说也要说。 尚凌想了想,然后道:“若是苍石没有损毁,那么自然是世子殿下最有可能,但如今世子并未进入书海,得到六色机缘的可能是圣宗的罗浮渊,上清宫花雨瑶,听雪楼莫清欢也有可能。 ”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也的确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梁小刀,陈思宁,齐元彬,这三人的天赋可是丝毫不逊色你提到的三人。” 陈知墨问道。 尚凌笑了笑,也不兜圈子,而是直接道:“这三人的天赋或许并不低,但境界终究低了些,几乎不可能获得这六色霞光。” “几乎不可能?怎么不是完不可能?” “他们三个是书院弟子,也许会创造出什么奇迹也说不定,况且这一次进入书海的书院弟子很多,每个人都有可能是这份机缘的获得者,毕竟这是书院。”尚凌看着陈知墨,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说对吗?” 两个人都没有提妖族,因为在书海当中妖族属于劣势,这是先天性的问题,多色的大机缘很少会出现在妖族的四周。 也因此妖族获得六色机缘的可能性很低,低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陈知墨笑了笑,目光安静的注视着面前以及四周越来越明亮的白色光芒,并没有说话。 书院是具有无限可能性的地方。 在这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正因为如此才最值得世人尊敬。 天地间的亮白色渐渐浓郁,然后越来越耀眼,无数人像是凭空生出一般出现在了书录院当中以及四下空地之上。 圣宗四长老与上清宫五境宗师联袂而来。 他们两个身为这次外来之人留在书院当中仅有的两名五境宗师,又同为荒洲势力。 而且圣宗眼下风头正盛,如日中天,上清宫也是一流势力,底蕴颇深,无论是真实想要结交还是表面上敷衍他们二位都是做的极好。 白色光亮的闪烁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然消失,许多人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 罗浮渊表情平静,但是面色却是略微苍白。 花雨瑶自然不必多提,短短数日的时光根本无法彻底恢复伤势。眼下只能说略有恢复而已。 那名老妪的脸色阴沉下来,眼神也有些难看。 凭借花雨瑶的实力,谁能将她伤成这个样子? 然后她将视线放到了罗浮渊以及周元和芮姑娘三人的身上。 眼神开始捉摸不定起来。 圣宗四长老不准痕迹向着一侧迈了一步。 这时候又是一阵白光亮起,李休几人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二人的视线微微一凝。 他竟然进入了书海? 第六十一章 每件事都会有目的 () 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是难以做到的事情。 观苍石以入沧海,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苍石就是书海的入口,便是前些日子陈先生送所有人进入其中归根结底也是借助了苍石的力量。 所以才能够做到。 苍石破碎就代表着进入书海的路会随之封闭,可出不可进。 这是最后一次开书海。 这是无数唐人都知道的事情。 也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荒洲与妖族并不在大唐,但却在天下。 自然也会知道。 那么李休是如何进去的? 难不成书院竟然还有什么特殊通道隐藏了这么久没有宣之于世? 不仅是他们,便连那些朝廷官员都是如此想的。 但这个念头只是升起了不过片刻便消散在脑海当中。 因为他们看到了书院教习们脸上那错愕的神情,还有陈先生眼中的淡淡惊讶。 书院很骄傲,从上到下皆是如此。 所以书院弟子从不说谎,教习如此,副院长也是如此。 从无例外。 无数人各自回到了属于自己势力的地方,然后目光沉重且复杂的落在了李休的身上。 这个人很强,而且强的没有道理。 一己之力分隔了数千人的混战,并且抬手之间斩杀了阴曹何琳,万剑悬空以近乎摧枯拉朽之势斩杀了老羊,并且一剑穿心封于修,逼退圣宗三人。 清空深海与死海的交汇处,方圆百里没有一个人敢于靠近。 便是当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道高高升起的六色霞光,却也没人敢多看一眼。 因为李休站在那里。 短暂的沉静过后渐渐有议论声开始响起,这些内容基本一致,都讲述了同样的一件事情。 那就是书海之内发生的事情。 于是圣宗四长老以及上清宫老妪还有诸多朝廷大臣和荒州与妖族的随护强者都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和来龙去脉。 书院教习们和那些没有进入其中的弟子们也知道了这些事情。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微妙。 书海是书院的书海,这一点世人皆知。 但现在竟然有人能够不通过苍石转而找到另外的通道进入其中,这就代表万人敬仰的书院当中出现了不稳定性。 最关键的是进入其中的是阴曹的人。 而且是阴曹的下圣子。 并且这个封于修之前似 乎还进入过三古之地,那时候许多人都以为他只是趁着书院不备混进去的,但若是将目光放到今日来看这其中三味可就有的捉摸了。 阴曹能够找到方法进入书海,自然也能够找到方法进入三古之地。 还好这样的事情只是在今年方才发生,否则每一次的秘境都有阴曹的人前往插手,那一定称不上是一件好事。 陈先生的眸子轻轻眯了起来,然后突然发出声音笑了笑。 “阴曹有冥桥,如果借助了冥桥的能力,能够自由出入书海也就解释的通了。” 他说道。 许多人微微一愣,然后恍然的点了点头。 说句江湖话,在座的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阴曹是当之无愧的庞然大物,如果论起整体实力的话比起荒州五大势力只强不弱。 那是被称为整个大陆阴影一面的恐怖势力。 “如果阴曹动用了冥桥,出入书海的确能够做到,只是据我所知冥桥从上古保存至今虽然没有彻底崩坏但也不复巅峰时候,可谓是残破不已,每一次动用所需要花费的代价都是极高。”尚凌大人轻轻眯着眼睛,继续道:“阴曹不惜动用冥桥也要将封于修传送进入书海以及三古之地,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关键,不仅是问题的关键也是所有的关键。 冥桥顾名思义乃是传说中来自地狱冥界的桥梁,可以沟通三界,接连人鬼神。 乃是不折不扣的强悍宝物,在盛时期甚至有着踏上冥桥便可踏遍三界的美誉。 只是经过上古之时那极为神秘且悲惨的一战之后,冥桥就此残破不堪,被阴曹收入其中,想要启动需要花费极大的代价,即便如此也只是能够堪堪发挥出三成左右的冥桥能力。 每个人在做每件事都会有目的存在。 吃饭是为了填饱肚子。 睡觉是为了养足精神。 修行为了变强,喜欢与讨厌则是为了舒心。 所以阴曹这么做当然也会有他的目的。 之前就隐隐有流言传出说是在三古之地复活了一个从亘古留存下来的不世强者,漫天血海浮棺,目睹那一幕的人很多,所以类似于这样的话也有很多。 甚至还被倾天策记载在了怪谈笔记之上。 与记录实事的茶前录不同,怪谈笔记多用来记载那些传言故事,怪诞风闻等等。 “他是为了桥月夜?” 众人彼此对视着,似乎都在想着什么。 陈知墨忽然开口然后将目光放到了莫清欢的身上。 他乃是神,武,魂三修,并 且三修都达到了游野境界,所带来的增益巨大,对于外人的感应也是在很多人之上。 莫清欢现在很怪异。 或者说她的内在很怪异。 通透,光亮,不掺杂丝毫杂质。 那一定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的能力,也是桥生月所带来的能力。 这话开口说出,提醒了在场所有人。 那些随行而来的强者以及书院教习们都是带着惊讶看向了莫清欢,有部分人的眼神更是火热无比。 六大古体之一,拥有就相当于拥有了踏足五境的资本,并且在五境之前不会碰到任何瓶颈,修行对于拥有古体的人来说就像是水到渠成。 这女子竟然能够得到二十四桥明月夜,这份运气可谓是好到了极致。 “阴曹的人能够进入书海是因为冥桥能够接连三界的关系,那么世子殿下能够进入其中又是因为什么呢?” 在所有人惊羡的同时,尚凌大人的声音突然响起,然后面对着李休轻飘飘的问道。 笑里藏刀的人最讨厌。 最让人讨厌。 四下很安静,圣宗四长老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上清宫老妪也是静静地看着。 窝里斗从来都是最好看的戏。 况且他们也想知道为什么。 陈知墨没有出头,书院教习们也没有说话。 莫清欢安静站着。 梁小刀挽起袖子向前迈了一步,好久没有骂人了,今天他打算骂个痛快。 李休拦住了他,然后将视线放到了尚凌的脸上,淡淡道:“你是谁?” 陈知墨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 ...... PS:说点唠叨话,昨天开始朝家里出发,和好朋友聚了聚,几个要好的人带着各自的男女朋友一起吃了顿饭,只有我是单身狗,去超市买了点肉和菜,我姐动手下厨,味道还不错,只是可惜中午吃太多了,导致这顿饭吃的很少,饭后打了打扑克,很惬意,唯一可惜的是我打算去玩密室逃脱没玩上,半夜和一个发小打了一晚上英雄联盟,我发誓再也不熬夜了,好吧的确很唠叨,像一堆流水账,但写出来真的很舒服,今天回家了,又坐了一天的车,唉,就一更,去睡觉了,明天可以恢复正常,对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希望大家在2020年里可以有不一样的突破和创新,赚好多好多钱,我也要努力了,争取早日让稿费可以达到我内心想要的标准,希望大家梦想成真(说这些话绝对不是为了坑你们的纵横币) 第六十二章 傻逼 () 这里人很多,所以很热闹。 书录院不算小,但想要站下万余人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许多自书海之内出现的人大部分都被传送到了书院各处,有的甚至还直接落在了梅岭当中。 所以此刻的书录院之内大概只有千余人。 千余人能够站立的地方很大,说话的声音从最前方甚至无法传到最后方。 但好在在座的各位都是修士,无数人看着这一幕,声音自然而然的传进了他们的耳中。 你是谁? 轻飘飘的一个问题。 也是陌生人见面最容易问到的问题,却让不少人的眼皮轻轻一跳。 这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用的感觉。 开口便要找茬,而人家却根本不认识你。 陈知墨只是笑了一声便很快忍住,然后干咳一声用手遮挡住嘴巴,满脸正色。 身为书院首席弟子,自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嘲笑别人,那是很不雅的事情。 尚凌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感到难堪的模样出现,他只是轻轻地对着李休行了一礼,笑着道:“礼部尚书,尚凌。” “礼部?” 李休看了看他身上穿的官袍,然后扫过了那张笑脸。 “唐十六年,上任唐皇为了更好地管理唐国上下,与国师大人和院长一同商议,最终决定成立兵,刑,户,吏,礼,工六部,将朝廷上下之事具体化分配处理,从而达到术业专攻的目的。” “六部尚书官职为正二品,统筹天下,权力自然不小。” 李休看着尚凌,脸上满是平静:“但我是世子,陈留王世子,而你是礼部尚书,所以你凭什么来询问我呢? 如果他只是单纯的王爷世子那么自然不可能在一部尚书面前如此狂傲,世子只是王爷的儿子,如果没有继承爵位,没有被封他职,那么就是一个二世祖而已。 但李休不同,陈留王这个头衔也不同。 而且他姓李,大唐李家的李。 李来之和李安之是亲兄弟,李来之是上一任陛下的亲侄子,按照唐律,若是当代唐皇膝下无子,三代以内可承皇位。 也就是说李休是有皇位继承权的。 最重要的他还是听雪楼的少楼主,书院未来的首席,在北地的威望极高。 其本身的实力更是同境无敌。 这一次死战小南桥挽救唐境于水火之中, 封赏更是少不了。 所以他很特殊。 一部尚书的级别很高,却并不被他放在眼里,就像是当初在幕林园内遇到的户部尚书江满泉一般,那时他的三劫尚未破除便已经视其如无物,何况现在? “殿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傲气。” 尚凌的笑容渐渐收敛了一些,眼神中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凛冽。 “下官只是很好奇,天下人都知道书海只有一个入口,阴曹有冥桥,那么殿下是如何进去的呢?” 其他人也是好奇的看着这一幕,罗浮渊等人更是紧紧地盯着这里,若不是李休突然插手,他们圣宗最后得到桥生月的可能很大。 尚凌一只手藏在袖中指了指身后的数百人,继续道:“我想他们也很想知道。” 李休看了过去,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他的身上,目光之中的逼问和探询毫不掩饰。 “尚凌大人说得对,我们也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书院的作风光明正大,天下皆知,此次既然放言大开书海便应该保证绝对的公平,若是暗中用了什么小手段,传了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 圣宗四长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出声说道。 “说的没错,老身也想知道,今天若是世子殿下不给出一个让我等满意的答复,这件事恐怕不会这么容易罢休。” 上清宫的老妪也是插了一句,她的声音很特殊,有些冷,也有些耐人寻味。 “闻名天下的书院总不会背地里耍一些小手段吧?” 类似于这样的声音开始很少,然后越来越多。 书院的弟子们面色难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教习们面无表情。 陈知墨抬头看天,只是那双眼越来越冷。 李休没有说话,梁小刀终于向前迈了一步,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然后张了张嘴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就这么看着尚凌已经圣宗和上清宫以及那些口出狂言的荒州之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高高起伏。 “傻逼。” 这话的声音很大,甚至将地面的梅花和之前苍石破碎所留下来的尘土都震动的晃了晃。 许多人楞了一下。 尚凌看着梁小刀有些惊愕。 这句话是坊间骂人的常用语,说起来很顺嘴,骂起人来很爽。 但这是书院,尤其是还当着荒州与妖族之人的面前,这是很失礼的举 动。 圣宗四长老的脸色略微有些阴沉。 那名上清宫老妪目光冰冷的看着梁小刀,无他,因为刚刚梁小刀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刚巧不巧视线正好落在了她的身上。 从来没有人敢如此骂她。 许多的荒州之人也是开始沸腾起来,隐隐的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 身上的衣袍动了动,略带一些褶皱的面庞之下似乎涌动着潜藏至深的愤怒。 无形的气息冲散了地面的积灰,脚下青砖有些晃动。 五境宗师的可怕压力一点一点的散发,老妪盯着梁小刀,宗师的威严,容不得挑衅。 梁小刀转头看了看李休,有些惊奇的问道:“她问我说什么?” 李休仍旧没有说话。 他又将脑袋转向了陈知墨的方向,嗤笑一声,语调拔高了不少。 “她问我刚刚说了什么?” 陈知墨抬头看着天,同样不发一言。 梁小刀咧了咧嘴哈哈一笑,然后重新将目光放回了那名上清宫老妪的脸上,嘴唇轻启:“傻逼!” 地面飞起一般梅花飘向了他的眉心。 速度很快,与其说是在飘,不如说是飞射过去。 五境宗师的实力很强,这一点天下人皆知。 一片花瓣很小,但要杀梁小刀绰绰有余。 只是这片梅花终究无法飘到他的脸上便在半空中化作齑粉消散于无形。 “冯长老,犯不着和一个小辈一般见识,岂不是失了身份?” 陈先生闭着眼睛,轻飘飘的声音响起,传遍了四周。 上清宫老妪冷哼一声,警告道:“陈先生最好好好的管教管教书院的弟子,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人若是走了出去可是活不长的。” 陈惊龙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就连闭着的眼睛都没有睁开。 陈知墨倒是收回了放到天空上的视线,微微一笑:“冯长老教训的极是,身为书院首席,门下弟子如此口不择言是我之过,小刀,还不给冯长老陪个不是。” 许多书院教习冷冷的瞥着这一幕,似乎像一个旁观者。 梁小刀走到了陈知墨的身侧,然后恭恭敬敬的冲着上清宫老妪以及圣宗四长老等人行了一礼。 正色道。 “傻逼!” 第六十三章 夏天的最后一场风 () 又是一声轻笑。 陈知墨急忙转过身子对着踹了李休一脚,然后强忍住笑容,板着一张脸保持严肃。 李休则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这一脚可不算轻,他的腰都是隐隐作痛,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目光有些阴冷的盯着陈知墨。 “好好好,这就是书院的待客之道吗?今天我倒是真正见识到了,果然是正大光明,果然是名不虚传。” 冯长老怒极反笑,身上的气势如同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的碾压过去,脚下的青砖生出裂纹,地面开始坍塌。 但这股气息仍旧如同之前一般尚未压迫到梁小刀的身上便消散于无形。 陈先生安静站着,动也没动。 冯长老的脸色有些青白,眼带忌惮的看着陈惊龙。 哪怕如今院长大人消失无踪,书院只要有陈惊龙在一天,天下人也是无法在此放肆。 这时候圣宗四长老向前迈了两步,有些苍老的声音压下了上清宫老妪的怒火。 “世子殿下还没有回答你是如何进入书海的,大家都是聪明人,这样小孩子的把戏就不要再耍了,如果书院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圣宗将会认为书院是在戏耍我等,迫不得已之下我们或许会做出什么让双方都后悔的事情。” 他的声音略淡一些,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何况圣宗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长起来,身为四长老他的城府和修养自然不低,便是当初在安荆城看着周元被李休斩断一臂都硬生生的忍住了,更别说此刻区区言语羞辱了。 让双方都后悔的事情。 这话意有所指。 比如雪原,比如妖族。 比如阴曹,比如长林。 唐国很强,但周遭虎狼环伺,若是再得罪了圣宗,固然不怕,但绝不好受。 陈先生的眸子睁了开来。 李休的视线也从陈知墨的身上移开,移到了四长老的身上。 “你问我是如何进入书海,但我还是同样的话,你又有什么资格问我呢?”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淡。 就像是这即将结束的夏天刮起了最后一场风。 没有人会忽视。 许多人的眼神微微一凝。 他是在问堂堂圣宗四长老,五境宗师有何资格? 如果就 连圣宗四长老都没有资格,天下又有几人够资格呢? 这个李休,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狂妄。 不过想想之前在书院门前发生的事情,众人提起的心也就渐渐放了下去,这样的话自他的无人能够口中传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视天下人于无物,或许就是这份心态所以才会让李休破了千万年都不曾有人破过的三劫之体。 狂傲,自信,高高在上。 明明只是三境修为,屹立在青砖之上就像是头顶天,脚踏地,身姿不屈丝毫。 四长老的冷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皮笑肉不笑的夸赞道:“不愧是世子殿下,单单这份心性便让老夫敬佩,若是不嫌弃的话殿下以后去往荒州之时一定要来圣宗坐一坐,老夫必将扫榻相待,以上礼待之。” “四长老客气了。” 李休轻轻颔首,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许多荒州之人铁青着脸,虽说今日除了倾天策之外并没有其余四大势力的人到场,但即便如此被李休一人压下了风头那种滋味也是觉不好受。 按理来说一个小辈修士就连给圣宗五境长老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偏偏李休的身份奇高。 单从地位上来说就是面对圣宗掌教也只是略低一头罢了。 和这样一个小辈僵持本就是丢身份的事情,正因为如此四长老的脸色才这么难看。 这里是书院的主场,正如四长老所说大家都是聪明人,在这里没人能动李休,纵使有怒火滔天动不了就是动不了。 洛以翁坐在远处的树杈上,靠在树干上面带笑意的看着这一幕,能够让圣宗和上清宫这样的大势力吃瘪,这可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梁小刀没有在插话,他远远看着梁秋身侧站立的一个红衣女子。 红袖。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着,红袖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她如今的生活很安定,比起在雪原的时候自然要好上很多。 徐盈秀也站在不远处看着李休,眼中满是温柔。 苏声晚并没有出现,或者说现在的他是否还在书院都是一个未知数。 有的人生下来就注定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苏声晚是一个至情至性的浪子,他将天下放在纸上,平整最爱闲情逸致。 许多教习觉得无聊,他们都很佛系,对 于如何进入书海并不感兴趣,但李休是书院的弟子,现在和荒州之人起了冲突,无论如何也是要留在这里镇镇场子的。 这时候很安静,直到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然后九个人走到了陈先生的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又对着陈知墨行了一礼。 “先生,师兄。” 李休看了过去,梁小刀也收回了目光。 许多人同时转头。 这九人穿着整洁的书院白衣,面容淡漠,对于眼前的一切很显然并不放在心上,就像是与他们无关一般。 陈惊龙笑着点了点头,陈知墨瞥了他们一眼。 “倒是要恭喜你们九个获得了七色机缘。” 他的声音谈不上冷淡,但终归有些疏远,毕竟书院弟子们浴血搏杀的时候他们九人明明可以赶过去却并没有。 “师兄过誉了。” 九子也知道陈知墨为何生气,但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愧疚的表情,他们冲着陈知墨又行了一礼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李休,随后一同离开了书录院。 竟是对于眼前之事看也不看。 陈知墨打了个喷嚏。 梁小刀厌恶的咧了咧嘴。 九子我行我素的行事风格他早便有所耳闻,但今日一见还是忍不住为之咋舌。 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李休难得的沉默下来。 片刻后。 “我睡了一觉,醒来便掉进了书海。”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很突兀,也很突然,周遭许多人都愣了一下。 便是书院教习都忍不住嘴角一抽,对着李休翻了一个白眼。 你说你不想说就不想说,何必编造一个如此浅陋的谎言? 在场的人一个比一个人精,这么说几乎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是在敷衍你,是在骗你。 果然,圣宗四长老的老脸再度拉下了三分,便是上清宫的那些强者都是面色不太好看。 冯长老只觉得一股子怒火从心底高高升起,直窜头顶。 ...... ...... PS:首先道个歉,昨天拖更了哈哈,一会儿还有一章 第六十四章 那就让这场风来的更大一些 () “这话可不好笑。” 她凝视着李休,声音有些森然。 上清宫乃是荒州一流势力,便是面对五大势力也是不卑不亢,像今日这般被人无视小看并且出言讥讽这几十年来可是从未有过。 “我不是在说笑话,当然不会好笑。” 李休抬头迎着她的双眼,认真道。 “既然不是在说笑话,那你又是在说什么呢?” 在睡觉,然后莫名其妙进入到了书海当中。 这就是一个笑话。 而且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这场风还在吹,并没有停,卷起了一滴落叶和梅花,吹动着所有人的衣角。 “你问我要一个交代,我现在给了你一个交代,仅此而已。” 淡淡的声音随风传出去很远。 他们要的就是一个理由,一个交代,现在李休把这个答案给了出去,这就是给你面子,无论答案的正确与否,无论这个答案是否是编造而出。 “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忘记了一件事情,在开书海之前我曾说过,胜我之人方可进入,你们输了,而且输的很彻底,所以我很好奇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 “而且冯长老似乎还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本世子是有资格进入书海的,你并不需要知道我是怎么进去的,你只需要知道我能进去,这便足够了。” “懂吗?” 李休侧了侧脸,眼角余光瞥过冯长老那愈发阴沉的脸上,霸道的语气毫不掩饰。 “书院对待客人从来都是以礼相待,但若是客人想要没事找事,书院也会奉陪到底。” 绝对的底气和自信从他的口中传出,无数人握紧了拳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前这少年的狂妄似乎比他们原本想象的还要高出不少。 懂吗? 被一个小辈如此呵斥,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事情。 “年轻人太过气盛,可是会夭折的。” 冯长老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在压抑着怒火,又像是在意有所指。 书院教习们懒洋洋的表情微微一僵,然后目光有些锋锐的落在了上清宫一行人的身上。 与圣宗只来 了四长老一人不同,上清宫随行而来的强者并不算少。 除了冯长老一位五境宗师之外还有数位游野修士。 “倒是想要见识见识。” 李休扫了她一眼,淡淡道。 “希望世子殿下不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放狠话谁都会,关键是有用吗? 类似于这样的话李休听过不止一次,但却从未放在心上,天下很大。 但对他来说天下同样很小。 天下人为一境,他为一境,这话并不是说出来涨气势的。 事实就是如此。 “你们问了问题,我给出了答案,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便到此为止,我还有事。” 李休环视四周,然后对着圣宗四长老以及冯长老还有妖族的几位五境宗师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书录院。 徐盈秀自然跟在身后。 陈知墨打了个哈欠招呼着远在树上的洛以翁一同走向了后山。 梁小刀站在原地挠了挠下巴然后拽着红袖一起跟在了陈知墨的身后。 妖族的面色要平淡许多,因为李休与他们的关系算不上恶劣。 倒是冯长老的脸色十分不好,被一个小辈羞辱一番然后从容离去,传了出去她的脸上可是挂不太住。 圣宗四长老的眼神不停变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似乎永远都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书录院倒塌的墙边,钟良和游伊人站在那里并肩而立,轻声说道。 游伊人的眼神很复杂,并没有多说什么,如今的她距离李休已经是越来越远,当初的小摩擦似乎还在眼前萦绕,这一切转变的很快。 快到了甚至来不及反应。 “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结束,无论是圣宗还是上清宫都不是好捏的柿子。” 不知何时楚恒与姚芝走到了他们的身前,目光遥遥看着那道远去的青山身影,说道。 钟良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当初楚恒和姚芝堵住了棋院和剑阁的大门,虽然最后被李休化解,但这份恩怨可不是那么容易结束的。 只是后来草圣用医天下救了李休一命,书院弟子承情,此刻倒 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三境以上书院自会注意,三境以下并不是世子殿下的对手,看似危机四伏,实则毫无忧虑。” 钟良的声音有些冷淡,说道。 “这天下能杀人的并不只是剑,还有很多。” 似乎对于钟良的天真有些不屑,楚恒嗤笑道。 “殿下是天下最聪明的人,无论是圣宗还是上清宫想要对付他都不算容易,何况大唐与荒州还隔着无尽绿海。” 钟良又道。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并不想与我搭话,只是看在那枚医天下的面子上,既然如此索性就不要开口,因为我也很讨厌你。” 楚恒冷哼一声,然后迈出院墙走向了别处,渐行渐远,他的脚步突然顿了一瞬,回头道:“叫李休小心点长林的人,我三圣斋的医天下很贵,我怕他用不起第二枚。” 话音落下,楚恒的身体也随之远去。 姚芝抱着木琴冲着钟良施了一礼,然后也随着走了出去。 场间的人渐渐散去,梁秋回到了书录院之内,胡须教习站在树下远远看着她。 陈先生不知道去了哪里,剑阁教习蹲在门口捧着一个大碗的油泼面,滋遛滋遛的吃着。 这场简单的对峙就此落幕,李休并没有在书院之内停留,而是径直推开了院门走了出去。 梅岭的山很大,但地面很软。 这里有很多人行走着,见到李休都是停下脚步行了一礼然后在继续行走。 一匹大黑马从梅树林里跑了出去,硕大的脑袋不停地蹭着李休的脸,浣熊不知何时出现挂在了他的腰上。 还有两年便是试剑开启的日子,留给李休在大唐的时间算不上多,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如再去一次后山的池塘,比如去北地瞧一瞧,看一看塞北和妖族。 比如武当山。 还有皇宫。 翻身上马,徐盈秀坐在身后。 李休面无表情的坐在前头。 既然夏天即将结束,那就让这场风来的更大一些。 风还未停,梅岭的花瓣飘落在天地之间。 一场雨落了下来。 秋天来了。 第六十五章 见一见陛下 () 骑马出了梅岭,又走了十里郊野,长安城便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这一路上的行人不曾断绝,离开书海之后有人直接回到了京都,也有人选择留在书院去看看画廊和往来庄。 “去哪?” 朱雀大街上很热闹,徐盈秀牵着马,李休自顾自的在前头走着。 “我回到长安快一年了,还没有去见过陛下,如今既然有时间那就应该去看看。” 这场秋雨掩盖了夏日所有的闷热,为长安带来了丝丝凉意。 衣衫染湿黏在身上,这种感觉好受又不好受。 自从李来之死后,当今陛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民间甚至有了唐皇重伤垂死正在闭关的传闻。 但传闻终究只是传闻。 陛下的确是在闭关,但并没有垂死。 只是在闭关之前宣布了三件事。 太子监国。 国师节制太子。 梁文可勤王。 节制太子自然不是真的节制,而是让国师帮助太子挡一挡太尉和皇后的冷锋。 北地勤王自然不是指的不是当今陛下,而是太子。 唐皇的这三道旨意基本上保证了在他闭关这段时间里李弦一的绝对安。 除非皇后和齐秦能够挡得住北地兵锋,否则就不可能对李弦一的安产生威胁。 “这几天楼内的人传来了很多消息,我想您会有兴趣。” 徐盈秀跟在后面,落下的雨水打湿了两个人头发。 “姑苏城出事了?” 李休的脚步停顿了一瞬,问道。 徐盈秀点了点头,没有惊讶,少楼主很聪明,她早已经习惯了。 “老剑神不理事,慕容英杰的野心扩张太快,他不甘心只做江湖霸主,他想要做整个江湖的主人,在你离开小南桥不久慕容也回到了姑苏城,他和二爷联手抵抗慕容英杰,在我看来胜算并不高。” 这其中很复杂。 如今的姑苏城站在慕容英杰一方的肯定要比站在慕容天成身后的人还要多。 但最关键的是慕容选择站在了慕容天成一方。 如此一来那些人就需要考虑考虑了,毕竟慕容是慕容英杰的儿子,在未来一定会是姑苏城的主人。 “不理事?这天下从没有人能够真正不理事。” 李休淡淡道。 老剑神活了很久,如今 快要死了,所以才会选择闭关破那渺茫至极的境界从而提升寿命,但慕容两兄弟之间的争斗最后一定会分出生死,老剑神不会看着他们死。 那就一定会出手。 他的立场也很重要。 自从前些日子和慕容雪在书院门旁那棵多余的树下聊过之后,对于姑苏城今日的局面李休就已经有了预料。 “那您打算怎么做?” 徐盈秀好奇问道。 “江湖不能乱,所以姑苏城也不能乱。” 李休如此说道,并没有后文,雨水落在地面的声音很吵,他的脸上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显然早已经有了对策。 “还有什么事?” 他又问道。 先前徐盈秀说过这几天楼内传来了很多事,很多事自然指的不是一件事。 “裴子云下山了。” 她回答道。 李休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略微有些惊讶。 江湖上威望最高的三个地方,姑苏城,青角司,听雪楼。 这只是泛指。 施舍恩惠最多的当属三圣斋。 但实力最强的除了武当山外不做第二选。 但武当山的人从不会下山,或者说很少下山。 除了前段时间王知唯下山走了一圈,然后这个不会杀人的草黄纸第二位被锁剑在巫山身陷险境。 当时裴子云从山上走了下来,巫山上摆满了尸体,从山上到山下。 横尸满巫山。 现在裴子云再次走下了武当,他想要做什么? 他会做什么? 没有人知道。 “他去了哪里?” 李休问了一句。 徐盈秀摇了摇头:“楼内的人跟不上他,也不敢跟上去,只知道他下了山,去了哪里没人知晓。” 像裴子云那样的强者如果不想让人知道那就没人会知道。 雨水落下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些。 两人路过了太白楼,阵阵酒香混杂着上人间的戏曲声穿进耳朵,李休没有听,因为他听过更好听的戏。 距离皇宫还有一段距离,大黑马有些不耐烦的晃了晃脑袋,似乎有些急躁,它可是最讨厌弄湿身子。 浣熊挂在李休的腰上瞪了它一眼,大黑马打了个响鼻安静了下来。 “醉春风去了莫回谷。” 这雨越来越大。 像是要浇灭人世间所有的起伏喧嚣。 豆大的雨珠笔直的砸在地面,然后碎成无数瓣落在了李休的鞋面上。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瞳孔缩成一点,那张脸上第一次有了惊慌之色出现。 这是从未有过的表情,哪怕是在落仙峡和小南桥都没有如此过。 他回头看着徐盈秀。 语气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一丝颤抖。 “他去了莫回谷?” 徐盈秀低着头,没有说话。 李休沉默了起来,他是在害怕。 他当然应该害怕。 莫回谷号称有去无回,乃是大唐第一险地,当初他若不是在其中和陈惊龙偶遇,相互帮助之下方才险而又险的侥幸活了一命,如今的醉春风竟敢孤身一人走进去。 是谁给他的胆子? 他难道是要去找死不成? 李休从不害怕死亡,但他害怕自己身边的人死。 尤其是他的朋友不多,就只有那么几个而已。 “老爷子知道吗?” 李休有些生气,但又不能对徐盈秀生气,所以有些憋闷。 他自然不能去责怪楼内的人没有拦住醉春风,因为拦不住。 自己不在,楼内的几位长老来不及赶过去,谁能拦得住? 徐盈秀摇了摇头:“消息被我瞒了下来,楼内的人也在等你走出书海,这几天你要是不说话的话,他们恐怕就要上报给楼主了。” 的确,听雪楼是最大的杀手组织和情报组织,既然是情报组织那就不能出现欺上瞒下的事情。 徐盈秀的威望不低,但想要隐瞒楼主她还做不到。 因此只能等李休发话。 扬起胳膊,李休在空中做了一个手势,一会儿后街道深处走出了一个穿青衫的人来到了他的面前躬身行了一礼。 “这件事压下去,不要告诉老爷子,春风的事我会处理。” “是,少爷!” 摆了摆手,听雪楼的人退了出去。 “真的不说?” 待人走远后,徐盈秀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 ...... PS:睡过头了,哈哈,下一章要十二点以后了,你们先睡,而且我发现最近你们膨胀了,都不骂我了,哼哼~~ 第六十六章 一世人,两兄弟 () “老爷子最宠春风,但春风不适合做楼主,恨铁不成钢所以才会演变成如今的眼不见心不烦,但老爷子心里终究还是愧疚,如果被他知道了春风进入莫回谷的消息,楼内就乱了。” 李休解释道。 “若是以后楼主知道了怪罪于您?” 徐盈秀有些担心,听雪楼是杀手组织,楼内纪律和等级最为森严。 “最多挨顿骂,没什么的。” 李休摇摇头,并不在意。 不再说话,除了大雨落下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长安城很大,皇宫很远。 但路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 李休在皇宫前站了很久,宫中的侍卫认出了这是这一年来风头最盛的世子殿下,因此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有些好奇世子殿下冒着大雨前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走吧!” 在皇宫门前站了一会儿,李休转身向着别处走去。 他此行是来见皇上的,陛下自然不会住在皇宫之外,李休若是不进去当然就看不到。 “去哪里?” 徐盈秀跟在身后,大黑马无精打采的低着头。 浣熊倒是优哉游哉的挂在腰上,无论这场雨下的大或是小它身上的皮毛都不会背染湿半点。 “东宫。” ...... 他本打算去见见皇上,因为这天下就快要乱了。 而且他是李来之的儿子,当今皇帝的侄子,若是真的进了皇宫陛下是一定会见一面的。 与当初去幕林园不同,那时他是为了杀杨妃,陛下虽然是在闭关但这么大的事又怎么会不知道? 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声音,这就表示他赞同李休那么做。 今日是专程去去探望,只要进了这皇宫的门就一定会有人来接他。 但醉春风去了莫回谷,这就是变化。 他要做的事情就要往后拖一拖,所以面见陛下就也要往后拖一拖。 东宫就在皇宫一侧,不并不算远,走起路来自然也要近的多。 “帮我把上人间包下来。” 东宫门前,李弦一站在雨中负手而立,看得出来,他在等李休,也知道了李休会来,或者说从徐盈秀牵马进城的时候太子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李休将手放到浣熊身上擦了擦,然后拿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徐盈秀,说道。 徐盈秀接了过去,却没有动作。 上人间是什么地方? 说正常点就是青楼。 “我要和太子去听个曲儿。” 李休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他最害怕徐盈秀生气,也算是一物降一物。 去上人间听曲儿? 这话的说服力不大,更何况太子会去上人间? 那恐怕第二天尚凌就敢在大殿上弹劾,御史们的奏折估计会堆满整张桌子。 李休终究是李休,徐盈秀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然后牵着马原路返回向着太白楼走了过去。 东宫是太子的门面,既然是门面就不会小。 太子六率的人守在东宫门前,李弦一站在那里。 李休走了过去。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浑身湿漉漉的像是两个乞丐。 “装样子?” 李休咧嘴问道。 “堂堂太子殿下站在雨中也不打伞,装给谁看?” 这话带着讽刺与挖苦。 听起来不太顺耳。 李弦一看着他,反问道:“堂堂世子殿下在雨中走了一路也不打伞,你是在装给谁看?” “我喜欢淋雨。” 李休淡淡道。 “我也喜欢。” 李弦一道。 两个人同时撇了撇嘴,然后对视一眼露出一抹微笑。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李休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这一次进城是为了见陛下,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半路改变决定,李弦一就更不可能知道。 “我是监国,无论父皇和你说了什么,想要付诸行动都需要经过我的同意,所以无论你进不进皇宫,见不见父皇最后你都要来找我。” “看来你聪明了不少。” 李休难得夸赞了一句。 “我一直都很聪明。” 太子道。 李休不屑的轻哼一声:“当初在幕林园你阻止我杀杨妃,那就是最蠢的举动。” 显然,那一日的冲突他还没有忘。 还真是有些小心眼。 李弦一笑了笑:“我是太子,监国,如果看着你杀了那老太婆,我面子往哪放?” 这是很简单的理由。 偏偏找不到什么反驳的借口。 “但我还是杀了。” 李休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毛,道。 “这是好事。” 李弦一也有些得意。 他当然不会嫉妒或是忌惮李休。 “进去坐坐?” 太子侧了侧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从门口向内里看去可以屋子门口,屋门并没有闭合,一个穿着宽大衣袍的老者正坐在门口摆弄着一个盆栽,手里拿着剪子,看样子应该是在修剪盆栽多余的地方。 模样认真且专注。 这个人很讨厌,起码李休很讨厌。 “你这东宫太小,住不下我。” 李休收回了注视门内的目光,淡淡道。 “总不能一直被雨淋着。” 李弦一摊了摊手,道。 堂堂唐国太子和世子,就这么被大雨淋着传出去可不好听,别人会以为唐国未来的继承人是两个傻子。 “我把上人间包了下来,我们可以去那里谈些事情。” 李休说道。 “上人间?” 李弦一楞了一下,然后一张脸顷刻间变成了猪肝色,从原地一跳三丈高,落在地上溅的水花四射,指着李休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李弦一,太子,监国,未来大唐的皇帝,你让我去青楼?还包场?李休,你还要不要脸,我告诉你今天你但凡有点良心就从我家滚出去,别来败坏老子名声。” 两侧的太子六率身子颤抖了一下,心想您怎么还把内心想法都给说出来了,还未来皇帝,这话是随便能说的吗? “去不去?” 这一通大骂李休自然不会生气,他看着不停喘粗气的李弦一又问了一遍。 李弦一怒视着他:“真包了?” “真包了。” “钱都花了?” “花了。” 听到答复,李弦一轻轻地哼哼了两声,然后有些犹豫的说道:“既然钱都花了,孤也不是那种铺张浪费的人,也罢,去便去了,这一世名声大不了就不要了。” 第六十七章 两件事 ()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天空中轰然炸开了一声惊雷。 强烈的雷光将东宫门前几名太子六率之人的脸色映成了蓝白色,恰到好处的掩饰住了刚刚差点忍不住的一抹笑意。 李休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戳穿。 这是东宫的面子,大庭广众之下当然要注意一些。 “实不相瞒,这还是我第一次去上人间。” 李休开口坦白道。 太白楼是长安最有名的酒楼,李休小时候常去,但自从回到长安之后他就只去了寥寥几次。 上人间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不用担心,进去之后只管看为兄眼色行事,前些年父皇尚未闭关之时孤可是里面的常客。” 李弦一走出了东宫门口,站在风雨中有些得意的眉飞色舞起来。 他这副模样很少见,自从接任监国之后太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平淡模样,如同眼下少年一般的跳脱可是从来没有人见到过。 “能保住太子的位置可真不简单。” 李休出言调侃了一声,似乎意有所指。 李弦一耸了耸肩膀,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堂堂一国储君,嫖个娼咋了?” 这一次李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一个大拇指表示尊敬,同时心中有些遗憾子非没有回到长安,否则他和李弦一一定会是臭味相投。 或者说是志同道合。 皇宫距离太白楼尚且有段距离,太白楼紧挨着上人间,东宫就在皇宫一侧,距离上人间自然也有段距离。 “世子殿下还请留步。” 东宫之内,一个听起来很儒雅的声音响起,李弦一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僵住,眉毛也跟着耷拉了下来。 两侧的太子六率身子也是挺得笔直,面容严肃许多。 李休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走到雨中拽着太子的胳膊就要离去。 东宫的大门一直开着,天上的雨水落进院子化成一个又一个的细小漩涡,然后无数漩涡顷刻间融为一体化作一个巨大的水色黑洞,强烈无比的吸力从宫门之内传出。 李弦一一脚踹在了李休的腰上借力跳到了街边一角,死死的抓着一个石墩不撒手。 李休晃了晃身子, 低下头用力地瞪着熊胖。 浣熊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将头低下,两只爪子捂住了自己的两个小眼睛,视而不见。 莫闹,那老家伙的实力深不可测,况且人家就是想找你说说话而已,有啥大不了的? 双脚自地面离开,李休的身体如同落叶一般飘进了院子然后在那个绿色盆栽一旁落了下来。 国师坐在那里安静的修剪着枝叶,面带笑容看起来和蔼极了。 李休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这幅样子让人看着还真恶心。” 在盆栽的另一面坐了下来,李休冷哼一声说道。 “王爷的死每个人都不想看到,我也不想。” 透过绿色枝叶,国师看着李休,和蔼的面容变得有些严肃。 “你这算什么?堂堂唐国国师大人,也会如此虚伪?” 李休的嘴角轻轻上扬,讥讽道。 这天上下着雨,雨水落在屋檐上向着左右滚动。 这话里带着刺,无形的刺在盆栽之上茂密生长。 国师放下了手中的剪刀,从身子一侧的地面上捏起了一小撮黑土放进了花盆里,这叶子更绿了一些。 “小南桥的事情做的不错。” 这是很实实在在的夸奖,毫不掩饰,丁点也不拐弯抹角。 “太子打算册授你为江南刺史兼太子少保,只是太尉不答应,现在还在僵持。” 国师又说道。 江南刺史兼太子少保? 看起来官职很大,但以李休的个性来说这两个官职即便是到了手上也只是虚职而已。 “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沉默了很久,大雨渐渐稀疏了起来,长安城中掠起了久违的凉意。 秋天要比夏天冷一些,就像冬天要比秋天冷很多。 这里的动手有两个意思。 国师没有说话,捏着黑色土壤的三根手指松了下来。 “真没意思。” 李休咧了咧嘴,伸手从眼前盆栽上摘下了两片叶子工工整整的摆在了花盆的边缘上。 “我不知道陛下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的时间不多,无论你们准备了多久,是否已经准备好,现在我准备插一手。” “所以时间不多了。” 他只是三境修士,但他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因为李休的地位很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国师的地位还要高。 “还有多久?” 国师低头看着那两片叶子,问道。 “十年。” 李休回答道。 “那还不算短。”国师伸手拿起了一片叶子放到了自己的面前,道:“这件事会快一些。” 然后伸手指了指另一片叶子。 “那件事会慢一点。” 又是短暂的沉默,李休摇了摇头,两片叶子重新放到了一起。 “他们会在一起发生,然后结束。” 这话很平静,谈不上掷地有声,但其中的自信却像是要入木三分。 国师猛地抬头看了过来,那双苍老的眸子透过盆栽绿叶盯在了李休的脸上。 “情绪波动这么大,可不像是国师的样子。” 李休轻轻弹了弹手指,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那很危险,也是在玩火**。” 国师的语气陡然之间变得有些沉重,身上那宽大的袍子随风动了动。 李休并不在意,眉眼开合有着帷幄之中的绝对底气。 “玩火未必会**。” 他是拿着火把的人,风大熄了便是,又怎么会燃到自己的身上? “你在拿大唐的国运来赌。” 国师看着李休,他觉得很生气,也有些心惊。 他知道李休说的两件事是在指什么,这两件事都很大。 若是想要同时进行那便更大。 谁也没办法掌控。 “这不是在赌,因为我一定会赢。” 李休站了起来,目光扬起放到了天空之上。 “每当有人想要在战争开始之前结束战争,就会有人牺牲。” 国师说道。 天上的雨开始渐渐停止,地面有很多积水生出。 李休收回了目光望向了宫门外负手而立的李弦一身上。 “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国师沉默了会儿,很认真的想了想。 然后道:“好。” 第六十八章 这就是想让他死 () 落雨停歇,破开的云层中射出一缕金黄。 宽大的袍子铺在地面,国师安静的坐在那里,双手拎着花茎与剪刀,极为专注的修剪着枝叶。 就像是在修剪着花开两头的唐国。 那两片叶子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花盆边缘上,并不随风而动。 李休已经离开了东宫,与李弦一并肩而立的走在街上,雨后和雨前总会发生很多微妙的变化,比如四下而起的凉风,比如这清新酣畅的街巷空气。 长安的车水马龙重新出现,两侧各自有人推门而出做着之前还未做完的事情。 “国师和你说了什么?” 距离上人间还有一段距离,李弦一显然耐不住寂寞,想要随便聊一聊什么。 “说了两件事。” 李休回答道。 “哪两件事?” “不可说。” 李弦一闻言用眼角瞥了他一眼,调笑道:“我只听说你有一个和尚朋友,却不知道你何时也变成了和尚。” 只有佛才会常说不可说。 藏机锋,弄天机。 “也罢,不说就不说,我就不信你们有什么计划还能把我这个太子监国绕过去。” 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毛,他的脚步也变得欢快了许多。 “对了,有件东西要给你。” 李弦一看着他,挑起的眉毛放了下来,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个薄薄的纸片递了过去。 伸手接过,上下的打量了一番。 这是一张请柬。 里面并没有太多的内容,上下只有两行字。 “为大唐贺,为小南桥贺。” “十月二十二日恭请世子殿下来姑苏城一叙,扫榻相待。” 这张请柬写的很没水准,没有人会去。 但写信的人很不一般。 这是出自姑苏城城主慕容英杰的手笔。 “快到了,我还以为这条路很难走。”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太子六率分出了三百人远远吊在后面。 从东宫到上人间如果走宽街的话会很慢,李休进了小巷饶了近路,但小巷中最容易藏人,好人或是坏人。 也最有可能藏着长林的人。 庆幸的是这条路上并没有人设伏,并不如想象中的难走。 李弦一 忍不住有些感慨。 随着时间的推移长林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剩下的人越来越少,能够隐藏在大唐这么多年想要完颠覆这个黑暗势力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长林一定在准备着什么。 没人知道。 “和这条路比起来,我的路应该会更难走一些。” 李休将那封请柬收入怀中,淡淡道。 慕容英杰亲自写的信,这趟姑苏城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姑苏城距离长安城有十余万里,那是很遥远的路程,这一路要经过很多地方,尤其是会经过子午谷。 这世上有很多人想要他死。 长林,阴曹,荒人,上清宫,圣宗,皇后,太尉。 他的敌人很多,看似一路前行披荆斩棘无人能挡,实则却是如履薄冰,困难重重。 他不能走错一步。 “慕容英杰请我去死,你怎么看?” 二人行走在青砖黑墙之间,双脚踩在水泊之中,异样的声音响彻在小巷之内。 李休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道。 眼下姑苏城乱局已定,城主与二爷之间一定会分个胜负输赢。 再加上长林乱局,荒州受挫,阴曹被辱,荒人损失惨重。 一切的一切都在慢慢的挤压,那就早晚会有压不住的一天。 慕容英杰请他离开长安前往姑苏城,这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就是在请他去死。 “他是皇上吗?” 李弦一问了一声。 他自然不是,既然不是皇上那么又何须在意呢? 难不成人家请你去死你就真的去死? 世界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李休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但即便不是皇帝,只是一个市井屠夫想要杀人也总会有办法做到。 “怎么?在雪原数百万荒人阵中来去自如的人也会害怕这点小场面?” 李弦一又取笑了一句。 这很欠揍。 李休看了他一眼,李弦一缩了缩脖子急忙道:“若是不想去大可以不去,管他作甚?” “我在与你商量,不是在闲聊。” 太子今日的模样很跳脱,换句话说就是很不靠谱。 说的这几 句话都是废话。 这件事很严重。 李弦一脸上的调笑终于消失不见,脸上渐渐有了肃穆之色。 “姑苏城在江湖之上有着北斗级别的地位,更何况这一次是慕容英杰亲自给你写信,这个面子一定要给,况且姑苏城不能乱,或者说要将这份乱子在顷刻之间压下来。” “他算准了你不会坐视不管,放任大唐内部乱成一锅粥,只是我想不懂他为何会主动针对你,按理来说在他与慕容天成对峙的这段时间对你主动避让妥协尚且不为过,又哪里来的胆子敢招惹你?”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开始用脑子的李弦一在一瞬间就抓住了重点。 李休不想让唐国乱,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姑苏城的内斗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这时候对于李休应该避而远之才对。 而慕容英杰偏偏主动碰了上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古人总结出来的话往往都会有几分道理。 “除非他知道你一定会站在慕容天成那一头,坐而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唐国之内要杀你的人很多,他只需要付出一张请柬便能够杀你,这买卖很值得。” 李弦一想了想,捋清楚前后可能发生和已经发生的所有事情,总结出了这一点。 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可能。 走出了小巷,眼前的视线变得开阔,上人间就在不远处。 李休的眸子轻轻眨了眨。 “这很牵强,慕容英杰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敢这么做,杀死我的可能很高,但并不是绝对,我若是活了下来他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他的心里有宏图要展开,我认为他不敢赌。” 两个人的话各有各的道理,但是如果真的了解过慕容英杰这个人就会发现其实李休说的才最有道理。 他一心想把姑苏城发扬光大,成为整个江湖的主人。 那么就不能和大唐硬碰硬。 “这个请柬看起来只是小手段,但里面的文章可是不小。” 李弦一冷笑一声,眼神有些危险。 ...... ...... PS:不知道为啥,我突然膨胀了,打算每天三更,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哈哈,我希望越久越好,今晚还有两更,老规矩,你们睡,我慢慢写,明儿再看 第六十九章 两开河与子午谷 () 一张请柬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之后哪怕是李休出事了也和他慕容英杰没有关系。 毕竟人家发出请柬的本意是为了让李休去调度姑苏城的内乱。 朝廷也没有报复的借口。 这是很光明正大的阴谋。 也是很聪明的手段。 让人恶心。 “你要怎么做?” 李弦一问道。 “你会怎么做?” 李休反问了一句。 “简单,带上陈先生一起,谁能拦得住你,谁又能杀得掉你?” “只是一个姑苏城而已,陈先生如何能动?” 陈惊龙是书院的副院长,地位很高,况且姑苏城的内乱是家事,他没办法插手。 李休不同,他身份同样很高,但却是小辈,插手其中固然会落下诟病,却也没什么,何况他是世子殿下。 况且院长不在,陈惊龙便不能动。 书院是大唐的核心。 如非必要五境教习也不能动。 “带上陈知墨。” 李弦一又道。 有陈知墨在,五境以下可保无忧。 “只是可惜苏声晚走了。” 太子又有些唏嘘。 李休却并不在意,即便是苏声晚没有走,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做一个保镖随行在他身侧。 “对不起。” 李弦一的脚步突然停顿了下来,身侧屋檐不停落下的水滴滴落在他的额头,然后顺着脸颊落在了肩上。 他是太子,不能犯险,无论是边关还是境内这些责任就都落到了李休的肩上。 这一次很凶险,他本应该派人护送,但因为有着皇后和太尉的节制即便他身为监国也不可能毫无忌惮的动用大军随行保护李休,况且师出无名。 唐军不能轻动,尤其是在境内。 而且长安城内的禁军首领是李安之。 李休的二叔。 也是最让人看不透的一个人。 没人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 所以国师和太子就一定要分出部分注意力在李安之的身上。 “想要我命的人很多,但又有谁能够做得到呢?” 对于这一切李休并不放在心上,从他戴上那朵小花之后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况且他真的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果一定要去那就要事先做好准备。” 二人之间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李弦一将手掌摊开用灵气凝聚出了一个小地图。 “ 此去姑苏城有两个必经之地,两开河,子午谷。” 他伸手指着地图上的两处地方,语气很是凝重。 “两开河河岸空旷,没有任何东西生长,类似于平原一眼便可窥貌,如果从正常的角度来看,这里会很安。” 李弦一将手指向上移动最后在子午谷停了下来。 “子午谷乃是一条谷道,自子口进,走三百余里,从午口出,道路虽然不算狭窄,但却只有一条,并且两侧山高林密,而且谷内蜿蜒纵横,若是他们真要杀你,毫无疑问一定会在此地设伏。” 这是很普通的兵家推演,如果要杀李休,子午谷的确是一个最好的地方,易守难攻的同时还极为方便隐蔽。 听了这些话李休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波动,而是问道:“你刚刚说在正常角度来看,若是不正常呢?” 所谓正常就是普通。 所谓不正常便是不普通。 要杀李休的人最大可能性会是阴曹和长林。 这两个势力都意味着不普通。 李弦一的双眼在掌心之上不停打量,道:“如果是我要杀你,一定会将六成的力量放到两开河,即便不能杀你也会让你疲于奔命身受重伤,让你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然后将最后的四成杀招放到子午谷,出其不意之下再加上养精蓄锐已久,你必死无疑。” “如今看来你能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坐这么久凭借的不单单只是年纪大。” 李休看着他说道。 应该是在夸赞。 李弦一说的话很正确,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要杀他的人很多,不可能会拧成一股绳聚在同一个地方。 因此无论是两开河还是子午谷都会有人等他。 “既然确定了敌人会出现的地方,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容易很多了。” 长安亲军不能动。 此去前往姑苏城沿路上的唐军能动的也不多,毕竟现在正是灭杀长林的紧要关头,几乎每座城池都在防备着这个暗影组织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反扑。 况且他们两个也不赞同动用军队。 第一师出无名。 第二这次的战斗一定是强者之间的生死战,在这种时候达不到一定数量的军队就是在送死。 “单单依靠陈知墨和这只熊还过不去两开河。” 李弦一沉吟了一会儿,眼前微微一亮。 “所以一定要让朝廷的人帮你。” 他偏头看着李休,双眼之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如果将目光放到局,你会发现能够动用的棋子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这话李休曾 经说过。 如果想要让国师的人帮忙,皇后的人就一定会阻止,两股势力之间的平衡达到了一种堪称微妙的程度。 既然如此,那就想办法让皇后的人不能动弹,或者无法动弹。 “李文宣?” 李休问道。 两个人对视着,李弦一脸上的笑容更盛。 “我可以让李文宣和你一同前往姑苏城,如此一来他的生死便被你捏在手里,有他在皇后的人便不敢动,如果操作得好甚至还会成为你的助力。” 李文宣乃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大唐的二皇子,地位崇高,并且对于太子之位十分觊觎。 只是想让他甘心陪李休一同前往,恐怕不太容易。 “这一次姑苏城内乱,他身为父皇次子,怎么着也该出些力,这是大义,无论是皇后还是齐秦都没办法拒绝。” 这话很有道理。 如此一来便相当于堵住了皇后与太尉暗中下手的可能,并且还能借助朝廷的力量,走过两开河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了一些。 如果连这都走不过去,那除了自求多福之外也就没有其他好说的了。 “那么现在需要解决的便只剩下了这里。” 李弦一用另一只手指着地图之上的子午谷,脸上的沉重并没有消失。 这里会是最后的杀招,没那么好破。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棋盘上也没有了多余的棋子可以用。 李休的眼神有些变换不定,他沉默了许久。 二人已经站在了上人间的门口,四周有听雪楼的人将二人围在当中,避免谈话内容被其他人听去。 上人间里很安静,从不间断的唱戏声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李休抬起右手放到了地图之上的一个位置。 “我要去找几个人。” 李弦一的视线落在了他手指着的地方,然后瞳孔微微一缩。 关山! ...... ...... “这很难。” 他看着李休,认真道。 李休的眉毛耷拉了一些,他当然知道那很困难,但值得一试。 “尽人事,听天命!” 在京都最大的青楼上人间门前,大唐地位最高的两个少年三言两语便定下了破局之法,这似乎可以叫做运筹帷幄。 也许还可以叫做垂死挣扎。 ...... ...... PS:三更失败,困了,不过本大神是个不气馁的人,明天继续尝试三更 第七十章 现在窗外面又开始下着雨 () 小楼一夜听风雨。 二人之间彼此对视一眼,然后一同走进了上人间当中。 所有一切都已成身后之事。 没有人能够做到事无巨细。 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能够拥有一个大致的判断,这便已经是极为了不起的事情。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很老。 但很有道理。 往日并不知晓,但今日的上人间并不热闹,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街上来往许多顾客都是义愤填膺的站在远处看着被听雪楼和太子六率包围的木色青楼,敢怒不敢言。 同时也有不少人暗暗腹诽,有些想不通堂堂的太子和世子殿下竟然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包一间青楼。 这传出去还不被礼部的人参死? 不过说起来如今的太子似乎还执掌着监国重任,自己批自己? 怪不得行事如此猖狂。 上人间很美,这一点在京都人尽皆知,那怕李休以前从未来过却也听过这里的名气。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其中,徐盈秀坐在一楼正中央的圆桌一侧,见到李休二人进来之后站起身子施了一礼然后重新坐了下去。 大厅内除了她之外再无其他女子,便是这上人间的女主人都没有露面。 这是很失礼的举动。 堂堂太子与世子二人亲临,上人间的老板娘竟然避而不见。 两个人站在门口,李休倒还没什么,倒是李弦一有些尴尬,他之前还在和李休说自己是这青楼的常客,现在进来却没有一人迎接,这脸上实在是有些挂不住。 “算了。” 见到李弦一的模样,李休笑着摆了摆手,然后瞥了一眼徐盈秀,知晓这一定是她干的。 论起繁华程度小南桥自然不如长安。 春来居也不如上人间。 背靠着太白楼,上人间上下有八层之高,每天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从不间断。 这里每日的流水之多令人咂舌。 走上最高楼,随意的推开一处房间,叫人搬过来两张竹椅,李休便自顾自的躺了上去。 无论在哪里,最高楼的风景都是最好的,室内的装饰也是如此。 一楼已然足够耀眼,却远不如这间内室极 尽奢华。 “不用这么看着我,早便与你说过我只是和太子一起听听曲子。” 徐盈秀静静地站在身后,如影随形,李休有些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心下有些无言。 李弦一虽然贵为太子,但是大唐以武立国,其本身更是三境修士,自然不会有什么矫情,当下也是直接躺在了竹椅之上,轻轻地摇晃着身体。 门口站着一名听雪楼的人,还有一名太子六率的人。 “事不宜迟,现在便提前准备。”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李弦一从怀中取出玉纸在上面写了几句话,然后盖上玉玺递给了守在门口的太子六率将领,小声的吩咐了两句之后重新回到了竹椅上躺了下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个人就这样安静躺着,直到彻底步入了黑夜。 他侧脸看着闭目养神呼吸均匀的李休,声音打破了安静。 “叫孤出来,你究竟打算说些什么?” 这里很安静,徐盈秀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该说的话不是早都说完了吗?” 李休没有动作,甚至就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的确,要说的话在这一路上都已经说完了,自然没有什么好再说的。 李弦一愣了一下,问道:“那现在做什么?” 李休将眸子张开,目光凝视着太子的脸,很认真的说道:“这里是上人间,来这里不是为了**便是为了听曲儿,我想你应该不想**。” 这话说得很粗俗,并且毫不避讳,李弦一脸色有些难看,身下的竹椅晃动幅度更大了一些。 “孤来此当然不是为了做那龌龊之事。” 李休满意的点了点头,重新整理好了身体躺回了椅子上,淡淡道:“既如此,那便安心听曲儿。” 李休换来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然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守在门外的听雪楼弟子立刻找到了被锁在二楼角落房间的老板娘,然后请来了两个上人间里音律最好的妙人。 推门而入。 这是两个很漂亮的女子,能够在上人间里出人头地单单依靠纯熟的技艺起来说并不足够,身上这副皮囊同样很重要。 李弦一双手枕在脑后,双眼微微一亮。 李休兀自 闭目养神,一动不动,徐盈秀站在竹椅之后将双手放到他的额头轻轻揉着。 两名女子对着二人款款行了一礼,心中略有波澜升起。 即便是在上人间里见惯了达官显贵,但同时服侍太子与鼎鼎有名的陈留王世子,这样的事情却还是第一次做。 “不知二位殿下喜欢听什么曲子?” 定了定神,出声问道。 声调显然在刻意拿捏,听起来如同空谷幽兰,沁人心脾。 李弦一没有说话。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可会弹花桥水?” 二位女子闻言皆是一愣,然后彼此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自然是会的。” 花桥水是很简单的曲子,并不算难,她二人身为上人间的大家,自然知晓如何弹奏。 只是有些奇怪世子殿下为何要听如此简单的曲子? “那便弹吧!” 李休轻声说道。 声音之中带着一抹柔和。 素雅的花桥水淡淡响起,李休的嘴角渐渐向上扬起,李弦一也不介意,听惯了奢华味道,听一听淡雅小曲儿也是极好的。 竹椅摆放在窗沿下方,伸手将木窗推开,李休歪了歪脑袋侧目看向天空。 无尽的漆黑悬在天上。 现在窗外面又开始下着雨。 一条条的雨水就像是珠帘一般由上而下串联着大地。 午夜的长安城谈不上安静,从高处看下去可见无数灯火闪烁。 长安没有宵禁。 这是一个不夜城。 花桥水的琴声在不停响起,徐盈秀看着窗外有些出神,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顿。 李休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李弦一双手枕在脑后,那双眸子透过木窗注视着落下万千雨水的天空。 喧嚣总会被雨水淹没,但当天气放晴的时候所有平复下来的一切总会再次出现。 从无例外。 ...... ...... PS:这章的名字本来打算叫小楼一夜听风雨,后来想想还是现在窗外面又开始下着雨比较好一些 第七十一章 卷冰凉 () 太子六率可以细分为左右卫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各领五府,每府一千人。 总共三万人。 此行跟随李弦一来到上人间只有三百人,虽然不算多,但都是六率之中当之无愧的精锐。 类似于令行禁止这般的普通纪律是基础当中的基础。 而原本与听雪楼之人一同守在门口的便是左卫率将军,也是草黄纸上排名第二十三的强者,应子安。 此人与醉春风一般擅用长枪,自从破境游野之后一直都跟在太子的身侧贴身保护,可谓是心腹中的心腹,自然也是最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李弦一才把那一张玉纸交给了他。 接过了玉纸应子安便直接走了出去,自然是听不到片刻之后方才响起的淡淡花桥水之声。 不过好在这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下了雨,许是为了宣告秋天的来临,这一日的雨下的很勤。 长安亲军着明黄甲,太子六率也是如此。 应子安走在街巷之中,黑夜将那身金甲染成了漆黑之色,手上的玉纸如同萤火一般在夜色里微微闪烁着光亮,便是雨水冲刷也没有丝毫作用。 迈步之间身上铠甲的摩擦声显得清脆悦耳。 应子安抬起一只手放到了一侧的青砖之上,两根手指顺着深浅不一的墙壁向前缓慢的滑着,任由雨水落在脸上。 泛起冰凉。 这种感觉很惬意。 也是这几年来难得的惬意。 自从陛下闭关之后,监国的重任便落到了太子的身上,太子不愧是太子,治大国如烹小鲜,倘若没有皇后与太尉的针锋相对恐怕如今的唐国国力会愈发强盛。 几月前的小南桥事变消息传入京都之时应子安当即便要率军前往支援,怎奈出兵之事被太尉死死的压了下来。 从那时起他便发誓此生一定要为唐国清内患,尽诛宵小。 玉纸泛着轻微的光亮,上面的文字清晰可见。 李弦一并没有隐瞒应子安的意思,而且这件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自从李休破了小南桥死局之后应子安对于这个只在幕林园里见了一面的世子殿下有了极为复杂的好感。 慕容英杰只是送了一张请柬,却带来了一场死 局。 其中的猫腻他自然看得出来。 原本还担心皇后与太尉与那些贼人里应外合,如今有了太子殿下这一道旨意,内患安矣。 国师想必还在东宫之内尚未离开,自从陛下宣布太子监国之后,国师大人在东宫的日子要比在国师府要长久的多。 此诏发出之前,却还是要给国师看上一看。 又想慢慢淋雨,又想快些交接旨意,就只能抄近路。 这条路正是几人来时的路,脚下的小巷也是来时的小巷。 此路走到尽头,然后拐弯再走一段便可进入宽街之内,所离东宫不远。 小巷很长,应子安走的很慢,但路总会走完。 他站在了巷口街边,却是没有继续往前,而是站在了那里,将微微泛起光亮的玉纸塞进了怀里,然后一杆长枪自纳戒之中出现,被他握在了手心当中。 拐口之处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身着紫衣的女人。 肩披罗裳,雨水淋湿了长发。 在夜色当中那张脸看的并不真切。 应子安面无表情,长枪平举遥遥指着那名女子。 “让路。” 军中之人最不喜欢说废话,也不喜欢说多余的话。 你挡住我的路了,那么便让路。 如此而已,最是简单直接。 那女子并没有动作,黑夜中落下的雨幕像是水布一般遮挡在二人的中间。 “子安,许久不见。” 那女子开口说道,虽然是在秋雨阴凉夜,但那声音当中所透露出来的魅惑却是丝毫不减,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似乎像是琴弦一般撩满人心。 两个人认识。 这是熟人。 “让路,或者死。” 熟人见面自然要叙旧,然后回忆一下过往,畅谈着以后,这些都是多余且没用的废话。 既然是废话那么便不用多说。 让路,或者死。 这很好选择。 “庙堂与江湖这次铁了心要覆灭长林,不同以往,这是真正的死局。” 那女子继续开口,声 音中的魅惑少了许多,带上了认真与急迫。 应子安并没有说话,眼中有的只是满满的坚毅。 他提着枪向前走去,若是再不让开,这一枪便会杀人。 看到他不为所动,紫衣女子发出一声冷笑,讥讽道:“一日是长林,终生是长林,不要以为太子现在如何器重你,一旦你的长林身份暴露,你认为大唐还会饶过你?” 话音刚落,黑色枪影袭来,紫衣女子面色一变闪身退向一侧。 应子安收回长枪,与其擦肩而过。 夜雨自二人中间落下,打湿了肩膀与罗裳。 应子安继续往前走,紫衣女子孤零零的站在深巷当中,面色几经变换,最终有些颓然的笑了笑。 “子安,做长林不好吗?” 她的声音很低,刚刚出口便被大雨淹没在响声当中。 但应子安的脚步却停了下来,他将长枪收回了纳戒当中,然后回头看着紫衣女子,冷峻的脸上略微发生了一丝变化。 “我自小在长林长大,但我是唐人,这一点从未敢有忘却,生而为唐人,虽九死尤未悔。”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身后的这条小巷很窄,很长,眼前的长街很宽。 他向前迈了一步。 走出了黑暗,走进了光明,二人过往的一切似乎都随着这一步彻底分离不再。 应子安走的不算快,但这条街不算长,顷刻间便消失在了雨幕眼前。 紫衣女子定定的站在深巷风雨之中,有些呆呆的看着他那消失的身影,许久过后目光低垂落在了身前不远处的街道上。 那只是一条很普通的街道,只是在此刻被二人赋予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我从不恨你走向光明,我只恨你走向光明之时却忘记带上了我。” 紫衣女子背靠在青砖之上,身体轻轻向下滑落,身上罗裳似乎失去了光彩。 ...... ...... PS:三更再次失败,败不馁,明天接着尝试,顺便提一句这章写的比较满意,至于为什么不是很满意是因为我应该可以写的更好,但很困,难免仓促急迫一些,引为憾事 第七十二章 与人说 () 走出了深巷长街,应子安迈步向着东宫走去,速度一如既往,没有加快,亦不曾减慢。 他一只手按在胸口的那张玉纸之上,五根手指轻轻地颤抖着,但是那张脸上的神情却是愈发坚毅。 死后之事管他作甚? 此刻既活着,那便顾好眼前。 长林的身份未曾暴露之前便好生辅佐太子,倘若有一天被别人捅了出去,虽死而已,何惧之有? “将军。” 到了东宫门前,守卫在两侧的太子六率对着他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打开了一侧的小门。 轻轻地点了点头,应子安随即迈步走了进去,只是一眼便看到了国师盘坐在小屋之内的身影。 东宫作为太子脸面自然不会简陋,但国师却喜欢粗淡一些的环境,所以在东宫里便单独为他准备了一间屋子,装饰打扮与隐士相同。 此刻国师坐在窗边,一手拎着水壶一手拎着花肥正在用心的养护着窗沿之上的盆花。 “国师大人。” 应子安在窗前停下,躬身行了一礼,道。 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国师抬头笑呵呵的看着他,问道:“子安深夜归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时还在下雨,但雨水却已经不能落在应子安的身上,自其头顶向着两侧滑落,显然这是国师的手段。 “太子拟了一道旨意,子安特意拿来与国师过目。” 说着他便将怀中的那枚玉纸取了出来递了出去。 陛下曾言国师节制太子,固然不会真的节制,但也有警告的意思,让李弦一不要刚愎自用,凡事要多多听从国师大人的意见,所以几乎太子下发的每一道旨意都会先给国师看上一看。 伸手接过上下打量了一番,国师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笑容,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太子此计一出,内患定矣。 见到国师微笑,应子安有些不解的问道:“国师大人,太子这道旨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有大义在身,二皇子此行是一定要去的,但即便如此皇后与太尉大人最多也就是不管不顾,想要成为帮手依子安看还差上一些。” 的确如此,有了李文宣作为掣肘,皇后一方的确不会轻易擅动,但想让他们心意的出力帮忙只怕也 是不可能的。 “当你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紧接着就会迈出第二步,无论你想或不想,第二步第三步都会迈出去。” 应子安是个聪明人,自然也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该如何做?” 他有些好奇问道。 国师再次看了一眼掌中玉纸,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轻轻地点了点,紧接着掌心向前轻轻一送,那张玉纸从窗户飞了出去,带着淡淡的荧光眨眼间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应子安见了忍不住有些心驰神往,这才是大境界方才拥有的能力,游野虽然已经足够傲立世间,但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他站在窗外,国师也在看着窗外,那双眼神和蔼且深邃,说不清是在看茫茫夜色还是在看他自己。 “大道至深,永无止境,你也可以。” 应子安愣了一下,有些惊愕的站在原地,片刻后方才回过神来,双拳微微紧握。 他当然也可以。 ...... 玉纸像是鸿雁在天空之中几次翻转随后便消失无踪。 皇宫之中,一女子身着凤袍头戴凤冠坐于幕帘之后,身形端正只是坐在那里便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更是让人自愧不如。 她便是当朝皇后,二皇子李文宣的亲生母亲。 坐于幕后把玩整个大唐的女人。 齐秦坐在一侧木椅之上,安静的靠在那里闭目养神。 此时深夜,按理来说他本不应该进入皇宫更不应该进入后宫。 但二皇子李文宣也在这里,并且陈留王妃齐柳也在此地。 除此之外还有礼部尚书尚凌,户部尚书江满泉。 自从杨妃死后,恶了李休的江满泉自然要重新寻找一个依靠,皇后这方便是最好的选择。 六人深夜聚在此地自然是有要事相商。 “此次不同以往,这是死局。”尚凌开口说道:“李休震关山,辱姑苏,压阴曹,灭长林,更是在小南桥让雪原荒人吃了一个大亏,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如履薄冰,这一次慕容英杰送来了一张请柬便是在请他去死。” 这是死局。 自然难破。 “尚凌大人所言极是,李休此次前往姑 苏城一路之上必然凶险重重,北地与南桥远在天边无法依仗,醉春风又去了莫回谷,书院一众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能动,李休必死矣。” 江满泉点了点头,头头是道的分析着。 与尚凌不同,他乃是后加入道皇后阵营的,并且在先前还偶有冲突,现在自然要表现一下。 “不知殿下怎么看?” 他将视线投到了李文宣的身上,有意询问道。 李文宣早年性子乖张,后来更是被书院逐了出去,但其心志颇高,所图甚大,如今的城府更深了一些。 听到江满泉的问话他微微一笑,然后端起茶杯了一口。 这自然不是要送客的意思。 “自长安往姑苏必经二地,两开河与子午谷,杀招也在此地,我等只需要派人拦在子午谷之后,李休若出必然也是垂死挣扎,待宰羔羊,那时便可坐收渔利。” 李文宣将茶杯放下,一根手指轻轻伸进杯中沾湿了指尖,然后在桌面上轻轻地画了一个圆圈,微笑道。 “李休若不出,便已死,我等无须动手,目的已经达到。” “殿下好计策,只是这所遣派之人身份一定不能暴露,哪怕事发也与殿下无关。” 江满泉提醒道。 “这我自是省得。” 李文宣点了点头,说道。 尚凌的眼神略微有些变换,心下复杂,二皇子若是派人守在子午谷之后,李休则必死无疑。 “尚凌大人在想什么?” 珠帘之后,皇后的声音悄然响起,带着久居高位的漠然。 尚凌起身行了一礼,如实答道:“李休毕竟是李来之的独子,若是如此死了,尚凌心中有愧。” 皇后点了点头,那张脸似乎被一团云雾所包裹,看不清面容与表情。 李文宣淡淡的瞄了一眼尚凌。 齐柳自始至终不曾插话。 倒是一直闭目养神的太尉齐秦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瘦弱的身体像是风烛残年一般。 他睁开眼睛刚欲开口便见到一张玉纸破开窗户飞了进来,然后悬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玉纸展开,几句话凝成灵气显露在房间上空。 众人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第七十三章 各听一夜风雨 () 几行文字带着光亮悬在几人头顶之上。 “还真是好手段。” 皇后居于上位,冷声说道。 天上的文字逐渐散去,齐秦收回了目光略微沉默了一瞬,叹道:“的确是好手段。” 二人说的是同样的话,同时一语双关。 太子能够想出如此策略将他们一行早就准备好的打算扼杀于萌芽当中,这当然是好手段。 国师远在东宫,翻手之间便可送一张纸进入后宫皇后之所在,这是否代表了一种警告? 彼之行踪尽在掌握。 身居东宫却知晓他们几人今日相聚,这就是好手段。 尚凌沉默着不说话,江满泉的脸色有些难看。 太子身为监国,此刻一纸诏书前来,更兼有大义在身,便是想要违抗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只能接下来。 “殿下如何打算?” 齐秦看着面色有些阴沉的二皇子,开口询问。 李文宣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思绪了片刻后,脸上的阴沉之色渐渐消失,转而露出了一抹笑容:“既然皇兄想玩,那我便陪他玩下去。” “以我为质子,让大人与母后束手束脚,无法竟功,不得不说此乃一良计。”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浓郁,看起来似是有些赞叹。 略作沉吟之后,尚凌说道:“太子颁下旨意,此举占了大义,不得不尊,殿下若是随行我等却是不好动手,子午谷之后的伏兵也是不好安排。” 皇后坐在上方轻轻地点了点头,李文宣虽然也是上三关修士,但若论战力远不如李休,若是最后他们的伏兵出现,只怕李休会在临死之前斩了二皇子。 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他们不敢赌,伏兵一事也只能取消。 江满泉也是向前走了一步,恭敬道:“此行凶险,断不可让殿下一人前去,依我看来应该派人暗中保护,不需要去管李休之事,只需要保护殿下安即可。” “除此之外还要挑选一人与殿下同行,以做照应。” 能够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并且在杨妃死后尚且能够保自身,江满泉自然是有些本事的,一番分析也是头头是道有根有据。 李文宣举起茶杯对着他示意了一下,略作尊敬。 挑选这人最好是身份颇高,并且实力不俗。 “那依你看何人适合?” 齐秦半眯着眼,闭目问道。 这时候最好是毛遂自荐,但江满泉深喑此道,自然懂得操之过急的道理,何况自己乃是户部尚书,京城诸多运转都离不开他,哪里能够轻易离开? 于是江满泉对着齐秦行了一礼然后看了一眼端坐在侧的礼部尚书尚凌。 笑着道:“此任非尚凌大人莫属。” 话音刚落,尚凌便从椅子上起身然后对着高位上的皇后行了一礼,道:“尚凌愿随殿下同去。” “如此最好不过。” 淡淡的声音响起,皇后的声音透过那层淡淡的云雾穿了出来。 齐秦并未多说其他,显然也是如此想的。 “只是此次却是被太子压了一头。” 李文宣叹了一口气,但观其脸上隐含笑意显然并没有因此感到愤怒或是其他。 “殿下多虑了,此番杀局已定,李休断然不可能走过两开河与子午谷。” 江满泉笑了笑,出声安慰道。 那也玉纸从外面飞进撞破了窗户,齐秦坐在椅子上,宽大的衣袍遮盖着枯瘦的身体,他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大雨连着黑夜倾盆而落。 又有谁说得准这雨何时会停呢? 尚凌与江满泉已经退去。 齐柳跟着离开,这位叶二夫人从头到尾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太尉大人以为如何?” 屋内仅剩三人,皇后看着齐秦出口询问,脸上的云雾似乎散去了些许,但仍是看不清面容。 “殿下此行什么都不要做,只管跟随便可。” 齐秦收回了注视窗外的目光,然后落在了二皇子的身上。 李文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大人且放心,文宣不是有鲁莽之人,况且我也早就想看看那李休究竟有何本事,这次行路刚好遂愿。” 轻轻地点了点头,齐秦的目光重新放到窗外,喃喃道:“即便你活过了子午谷又能如何?殊不知其后还有更大的杀机在等着你,真是好大的局。” “就是不知这下棋之人到底是谁,是敌是友。” 大雨滂沱而落,这深墙宫中没有 半点声音,便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皇后已然离开了此处,齐秦却是安静坐着不发一言,却也不曾离去。 李文宣捧着茶杯,侧耳倾听着窗外落雨,原本有些紧绷的心神渐渐放宽了下来。 太子出奇谋,既如此那便走上一遭又有何妨? 我李文宣何惧之有? ...... 花桥水在安静响着,李弦一躺在竹椅之上轻轻摇摆着身体,一只手放在身前随着节奏轻轻拍打。 李休早已经睡着了,徐盈秀轻轻揉捏着他的肩膀与头上穴位,动作缓慢且轻柔。 浣熊躺在李休的身上,肚皮朝天呼呼大睡,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李弦一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它,却也知晓这是五境的熊灵,不敢叫醒,只能咬牙忍着,听上一听这掺杂了轻微鼾声的琴曲。 花桥水胜在平淡与婉转,弹奏之间就好像是天下万物都在眼前轻轻流转,一幕又一幕的场景凭空出现。 便是听了一夜也是丝毫不腻。 而且这两名上人间女子的技艺实在高绝,不愧为大家称号,并且也是修行中人,哪怕是弹奏了一夜曲子也不会感到疲累,并且举手投足之间技巧愈发娴熟。 一夜的时间悄然流逝,窗外的雨已经停歇,冰凉的空气顺着窗户飘进了屋子。 徐盈秀起身站到了一旁,李休睁开了眼睛,然后从竹椅之上坐了起来。 花桥水的声音戛然而止。 木门打开,应子安站在一侧,昨夜离开东宫之后他便直接回到了上人间,毕竟还肩负着保护太子的责任,不能懈怠。 李弦一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轻轻地放到了桌面两侧,上面放着两碗清粥和一碟咸菜。 李休坐在了对面喝了一口,没有味道。 那便不错。 二人在小楼之内听了一夜的曲子。 这也不错。 ...... ...... ps:诸君不妨猜猜李休要去关山寻何人相助?友情提示他要找之人在前文出现过(顺便一提,今天纵横好像推出了一个年度作品什么的,要不要给两票意思意思?嘿嘿) 一会还有一章,你们先睡 第七十四章 百万两,买自己的命 () 淡粥与咸菜,还有饿得慌。 这本来就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何时动身?” 一碗粥喝了个干净,一侧小碟上的咸菜还剩一半。 这里是八楼,当然很高,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了桌面上,街道上有许多种的香气飘了进来。 李弦一出声问道。 接过徐盈秀递上来的毛巾,李休随意的擦了擦嘴然后看了一眼窗外,算了算时辰后说:“午时便走。” 慕容英杰的请柬上言明十月二十二日请李休往姑苏城一叙。 从长安道姑苏城若是骑马少说也要二十日。 今天是九月二十九。 时间并不充裕,甚至可以说有些紧张。 尤其是李休还要去一趟关山,那便更紧张。 李弦一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昨天一夜未睡,虽然没有困意但总归不太习惯。 吃过饭后又泡了一杯茶,也没管太子,自饮自酌了两杯之后李休便起身从楼上跳了下去,几个停顿之后便落在了地面。 徐盈秀自然跟在后面。 门口站立的那名听雪楼弟子默默退去。 李弦一走到了窗口站下,目视着长街之上李休渐行渐远的身影,眼神有些复杂。 应子安推门而入走了进来,视线随之探了过去。 “世子殿下此行凶险,要不要让右卫率随行保护?” 李弦一摇了摇头,太子六率离不得京都。 更何况凭借此行之凶险,即便是派军前去也只是送死罢了,没有半点用处。 “他此去关山,能否事成还犹未可知啊!” 他的声音有些唏嘘,应子安站在一侧皱了皱眉,有些不理解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看着李休越走越远,李弦一的脸色也是越来越沉重,这一趟关山之行成功与否关乎着李休的身家性命。 绝对不容有失。 ...... 关山,也叫廊城,自长安往北走两千余里便可以抵达。 李休之前与醉春风一同去过一次,这一次却是同徐盈秀一起。 两千余里的路程并不算远,一如之前自晌 午出发,临近傍晚之时便已经赶到。 远远看去古朴青色的城门大开,其上挂着廊城二字,笔走龙蛇,落落大方。 应是新挂上去的牌匾,李休上次来时见到的并不是这一副。 门口站着六名军士,身材挺拔鹰眸锐利,无一人敢在城门口闹事。 自从上次驱虎吞狼成功之后,拜阴山封门落没。 廊城之内的两大家族秦家与景家也是死伤无数,彻底没落了下去,如今的关山已经彻底被朝廷的人接手,从上而下用铁血手段进行治理。 毕竟当初关山之人所行之事太过恶劣,可以说被无数唐人所不耻。 走入了城中,李休并没有急着做什么,而是牵着马四处的闲逛,然后在倒悬天出现的地方停留了许久,地上的裂缝依旧存在着,如此天地之力出现容易想要重新恢复如常可是难以做到。 许多人来来往往早已经习惯此番模样,见到李休两人驻足而立也不惊讶,自从倒悬天出现之后几乎每一日都有外地之人特意来此观看遗址,这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走吧!” 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李休牵着马向着原路走去。 廊城之内最好的客栈毫无疑问是关山客栈,来往的达官显贵九成九都会住在那里。 李休却是没有,顺着街道缓慢前行,他的脚步最终停留在了尚儒客栈的门前。 将大黑马拴在一侧,李休在门口沉默了片刻后迈步走了进去。 昨夜下雨的不单单只有京都,廊城的大雨同样不小,路面积水颇深,再加上尚儒客栈所在位置算不上佳处,此时进去客栈之内竟是一个客人都没有。 “这位客官您请坐。” 刚一进去,跑堂的立刻便迎了上来,满脸笑容的引着李休坐到了一处好位置,一脸讨好的站在一旁。 “我当初留了两间上房,今日可还在?” 李休开口问道,声音之中带着莫名的意味。 跑堂的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原来是公子,留了留了,公子要的房间自然留着,自那日之后我就没让旁人进去住过。” “银子还剩多少?” 当日李休留下了一千两,如今过去了 半年多。 跑堂的脸上笑容一僵,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下然后抬头冲着柜台喊了一声:“秀才,你快算算这位公子的银两还剩多少?” 柜台后面,秀才噼里啪啦的扒拉着算盘,不一会儿抬头回答道:“还剩四百三十六两,去掉保管费,清洁费还有担保费,还剩三百九十七两。” 三百九十七两? 李休轻轻地笑了笑,对于还剩多少银子他自然是毫不在意。 徐盈秀后退几步然后关上了店门。 没有了阳光客栈之内陡然黯淡了下来。 一个穿着围裙的女子从后院推开帘子走了进来,边走边喊:“怎么回事啊大白天的关店门?老白你就不怕掌柜的骂你?” 这女子手里还提着一个扫把,双手看起来有些湿润,刚刚她正在后院洗衣服。 跑堂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苦笑:“和我没关系啊!” “还说和你没关系?掌柜的,掌柜的,你出来给评评理,大白天的老白竟然把店门给关了。” 这句话的声音很大,传出去很远。 只听的二楼之上有屋门开启闭合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传出了哒哒哒下楼梯的声响。 然后一个穿着红白素裙,手拿圆扇的女子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额滴神呀!” 话音刚落这女子抬头看到了李休和徐盈秀,脸上顿时出现了笑容,急忙招呼道:“两位客官可是想吃点什么?” 说罢也不等李休回话便朝着后院喊了两声:“大嘴,大嘴快出来,有贵客到。” 这话一出,从后厨走出来了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手里拿着一个锅铲。 “啥事啊,我这正忙着呢!” 女掌柜的,酸秀才,厨子,跑堂的,还有一个打杂的。 五个人同时露面聚在了一起,彼此抱怨个不停。 徐盈秀的瞳孔缩成一点,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 李休安静的看着这一幕。 片刻后他从怀里取出了百万两银票放到了桌面上。 “我出百万两,买自己的命。” 吵闹声安静了下来,五人齐齐转身看向了李休。 客栈为之一暗。 第七十五章 得加钱 () 一百万两很多,足以维持整个廊城数月运转。 这是很大的一笔数目,不容小觑。 即便是这世界上最淡泊名利的人见到一百万两银票也会低下头看上一眼。 巧得很,眼前这五个人都很爱钱。 那五双眼睛齐刷刷的落在了桌面上的那厚厚的一沓银票之上。 目光很整齐,银票也很整齐。 “公子这是何意?本店乃是客栈,只是供人过路吃饭而已,况且你的命就在你自己身上,何谈买字?” 那着素裙的掌柜的笑盈盈的走到了李休面前坐下,话虽如此说,视线却是不曾从那银票身上移开。 “此处并无外人,佟掌柜此话却是没意思了。” 看着眼前人,李休开口淡淡道。 于是店内沉默了下来。 徐盈秀仍旧在门口安静站着,不发一言。 佟掌柜将视线移开与其余几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笑道:“殿下身为大唐世子,又是书院下任首席,更兼听雪楼少楼主之位,地位崇高,天下人无不敬仰,怎会轻易言死?” 话语轻柔,款款含笑。 却是揭下了双方之间隔着的那一层面纱,彼此方才真正的对于人前。 并没有犹豫,李休伸手从怀中取出了慕容英杰给他的那张请柬,轻轻地放到了桌面上。 佟掌柜抬头回头看了一眼,秀才低头擦着柜台,一言不发。 跑堂的走上前来拿起那张请柬打开看了一眼,然后递给了身后的几人。 “几位怎么看?” 李休端起身前茶杯抿了一口,然后问道。 “这哪里是在请你一叙,明明是在请你去死嘛!” 那带着围裙的女子看了看请柬嗤笑一声说道。 “小郭!” 佟掌柜皱着眉头喝了一声,那女子撇了撇嘴,却是没有在继续多说什么。 “老白,你说呢?” 她看着身旁的跑堂的,出声询问。 “殿下的朋友虽然很多,但得罪的人同样不 少,自长安往姑苏城一路要行近二十日,其中可作为之地很多,殿下此行之凶险依在下看,必死无疑。” 他站在一侧凝视着李休,与之前的卑躬屈膝不同,此刻的他目光锋利,只是一言便直指问题关键,如此可怕的眼光不在李弦一之下。 李休并没有否认,而是很干脆的点了点头,说道:“若非此行必死,我也不会来此请你们相助。” “这世上能够相助殿下的人很多,何必要来找我们?须知我等早已经避世不出,只想安心在这廊城之内做个小本生意。” 这话并不错,李休的敌人很多,但朋友也很多,能够救他的人自然也不会少。 他看着那名跑堂的,面容严肃,认真道:“能够在那些人之前率先赶到的,唯有白玉汤一人而已。” 白玉汤,出生不详,出生地不详,十二年前突然出现在唐国,掀起三年风雨,有万里摘星之名,而后悄然无踪,世人遍寻却找不到半点踪迹。 谁又能想到堂堂的万里摘星竟然会龟缩在一个小小关山之中甘做一个跑堂的? “做生意是为了赚钱,我想这一次的生意应该算不上亏。” 李休注视着白玉汤,淡淡道。 一百万两银子,这是很大的诱惑,尤其是五人最爱钱财,爱钱胜命。 和佟掌柜对视一眼,白玉汤回头冲着秀才喊了一声:“如何?” 那秀才擦桌子的动作一顿,然后伸手拿起了不远处的算盘兀自扒拉着。 片刻后,头也不抬的说道:“自长安往姑苏必经两开河与子午谷,此事殿下应该知晓,自从年前殿下入京以来,得罪过皇后,太尉,长林,阴曹,姑苏,雪原,塞北还有拜阴山等势力,这些人都要杀你,虽然目的相同但是作为却大不一样。” “两开河与子午谷都会有人等殿下,依在下看来两开河虽然难走,却拦不住您,危机应在子午谷与子午谷之后。” 秀才口中说着,手上动作确实半点不停。 “太子身为监国,此行又是大义,我想殿下应该有手段让皇后与太尉束手,因此这子午谷之后的险境便已经消 失。” “我想殿下来此应该是让我等先去子午谷清了危机,消了险境,然子午谷若真的是那么好解的殿下也就不必来找我等了,所以这一百万两银票虽多,却还差上一些。” 算盘噼里啪啦的响着,那秀才口中的话却是不停。 继续道:“子午谷最少会有一位五境宗师在等着您,五境宗师的分量殿下应该知道,天下少有,自然要加钱,一百五十万两足以,五境之所以被称之为宗师便是因为其不可测,没人敢说能够自己能够稳赢,何况到底是何人在子午谷拦路尚未可知,若是阴曹之人那么危险程度当再次上升,也要加钱,一百八十万两。” “况且此次我等若是出山帮助殿下破敌,虽然在我看来陪殿下一起死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但即便侥幸赢了之后的日子也不会再如此般清闲,红尘攘攘烦恼良多,我等一共五人,便加五十万两,二百三十万两即可。” “以身犯险,自此以后再无宁日,说不准还要面临那些人背后势力的追杀记恨,考虑到以后可能会一直处于逃亡或是在逃亡的路上,还是要加钱,不若凑个整,三百万两即可。” 加钱,加钱,加钱。 那秀才自顾自的说了许多,最终却还是避不开这两个字。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三百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对他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如此说来诸位是打算出山助我了?” 李休出声问道。 既然加钱已经算好,那么自然就代表了赞同。 佟掌柜没有说话,白玉汤也在安静看着,小郭和大嘴都站在一旁,显然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如何决定最终要看的还是这类似于智囊的酸腐秀才。 谁知那秀才却是摇了摇头,然后将脸抬了起来,第一次目光正视着李休。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对视。 “我还没算完,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考虑到这是我等出山的第一笔生意,按理应该给殿下一些优惠,如此便减去二十万两银子,二百八十万即可。” 第七十六章 减钱,减钱 () 这是很良心也很公道的价格。 太阳彻底落进了山中,透过窗纸照进屋子的阳光彻底消失。 白玉汤走到门口在门内横上了一块长木,算是锁上了屋子。 小郭拿出了几枚蜡烛分别摆放在桌面和柜台,不算耀眼的光亮微微闪烁,映照着半间屋子。 客栈之内很安静,除了秀才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 “二十一年前在下曾去过书院,有幸得院长指点,破了游野,此为恩情,当报,可减五十万两,还剩二百三十万两。” 算珠上下滚动,悄然间消失了七十万两。 “十二年前白玉汤自荒州来大唐,搅动风云杀人六百零二位,后败于剑仙萧泊如手下,得草圣过路,救了一命,减银六十二万,剩余一百六十八万。” 话音落下,白玉汤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却是并未多说什么。 输给萧泊如并不算丢人,放眼整个唐国,除了薛红衣与院长之外没人敢说自己能够稳胜萧泊如。 所谓剑仙并不是浪得虚名。 秀才却是并不在意白玉汤内心所想,那只手仍然在扒拉着算盘,自顾自道:“李大嘴本是官身,因脾性暴戾,治下不力,且盲目自大,使得岐山内乱反叛,本该以死谢罪,最后幸得殿下之父北地军帅李来之保下,事后远离庙堂来到此地,留得一命,故此减银五十万,剩一百一十八万两。” 李大嘴面色一暗,嘴唇哆嗦着,便是那拿着锅铲的手掌都是浮上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液。 当年外有雪原死战,内部岐山郡突然反叛更是将大唐直接置于水火之中,险些倾覆,如此罪责纵然是死一百次也不为过。 但李来之却将他保了下来。 这是大恩。 李休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他既然来到了尚儒客栈寻到了五人,自然是早都知晓了五人的根底,否则也不会过来。 “郭芙蓉出身京城郭家,六年前自家中跑出,无法无天,行尽恶事,四年前遇子非与其赌斗,大败,遂居关山不出,为报子非不杀之恩,减银一十八万两,剩一百万。” 郭芙蓉砸了咂嘴,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她自小刁蛮无理,后来离开家中之后无人管束更 是无法无天,杀人夺路之事没有少做,后来因为不服子非名声前去挑衅,大败,落得如今下场。 “佟湘玉,出身江湖世家,乃是铁剑山庄庄主之女,后其父庄主身死,后母刘氏逼迫其嫁入衡山剑宗作为两大势力之间相连的绳索,其不从,被镇压衡山山下三十六年,后被周游天下的吴墨笔所救,欠下一天大人情,减银七十万,剩三十万两。” 秀才的声音接着响起,场中五人的名字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从他口中出现。 佟湘玉却像是没有听到这些,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手中那把圆扇左右划着细小的幅度。 她看着李休,笑着道:“人生生而坎坷,即便是殿下出生在世人所谓终点,却也不是一帆风顺,身上的担子和常人比较起来不知道要重上多少。” 说罢她抬头与白玉汤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是带着莫名的味道。 却听得那秀才声音不停,继续说道:“我等五人居于关山,这消息很隐蔽,却瞒不过殿下,自然也瞒不过朝廷,然如今已有许多年来却从无一人来寻麻烦,这便是情,事情就要还,减银三十万,分文不剩。” 话音落下,他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那个算盘之上所有所有的珠子都已经恢复原貌,上下整齐不动分毫。 这就是一文不欠的意思。 一百万两银票被佟湘玉拿在手中推回到了李休的面前。 “秀才算的自然是正确的,他说你一文钱不用出那就是一文钱不用出。” 白玉汤面无表情。 郭芙蓉面色有些颓然,显然是舍不得这些银票,但却不曾开口说话,这就说明她也认同秀才之前所说。 李大嘴站在一旁神情暗淡,岐山哗变三十四万岐山军队自相残杀,此事永远都会印在他的心里无法忘怀。 “生意就是生意,无论怎么做都不能亏本。” 李休并没有将银票收回,而是出言说道。 显然他认为这一百万两花的很值得,并不需要退还。 秀才拿起算盘放到柜台一角,然后将面前毛巾整整齐齐的叠了起来,看着李休认真道:“用人情来换钱,吃亏的是你,却不曾是我们。” 人情总是无法用金钱来 衡量,因为无论给多给少双方心里都会有所芥蒂。 所以人情只能还人情,钱只能还钱。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那双眸子跟着耷拉了下来。 夜晚的关山很安静,廊城是一座山城,今夜不曾下雨。 月朗星稀,透过薄薄的雪白窗纸向外看去一片皎洁明亮,街上偶尔会过路几个行人,也有人会在客栈门前驻足而立,见到大门紧闭,灯火暗淡便知晓已经打烊,于是摇摇头向着城中心走去。 徐盈秀在门口安静站着,紧绷了一日的心神在这一刻方才稍稍放下了些许。 既然这五人已经答应了帮忙,子午谷当无忧矣。 良久,客栈内没有半点声音,蜡烛上的火苗笔直燃烧,并不曾左右摇曳,屋内没有半点冷风吹进。 李休想了很久,道:“这一事应该是你们做过最亏本的生意。” 他们是在用人情来还钱,但除了李大嘴之外其余四人的人情与李休并没有直接关系,又怎能算到他的头上呢? 况且他们五人抛却平稳铤而走险,如此便是最大的人情。 “子午谷最少会有一位五境宗师,但如果插手其中的是长林和阴曹,应会有两位。” 两位五境,其下还会跟着数位游野。 只凭白玉汤一位五境宗师并不稳妥,如何能胜? 慨然赴死? 李休便是这个意思。 佟湘玉笑了笑,郭芙蓉和李大嘴各自往后退了一步,白玉汤双手环抱回头看着秀才。 于是李休也看了过去。 酸秀才抬头与他对视,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取出木簪将头发卷起插了一个君子发。 他向着李休行了一记书生礼,而后直起身子。 关山之上风云色变,朗夜之中炸开一道惊雷。 屋内的烛火晃了晃。 这一夜,关中书生吕轻侯破游野入五境,成就宗师。 ...... ...... ps:这两章写的很好,加钱,减钱,写尽了我心中所想,当浮一白(这几天评论太少了,激情都没得了,你们骂我啊,骂我啊,哈哈哈) 第七十七章 且饮酒 () 关山多风雨。 以前如此,今日如此。 自从昨夜廊城上空轰然炸开一道惊雷之后,今天天色刚刚放亮,乌云便遮蔽了天空,挡下了阳光,连绵阴雨落了下来。 虽说和刚刚入秋有些关系,但这雨未免下的太勤了一些。 入秋只有三日,下了两场雨,只是中间隔了一天。 李休却早已经离开了关山,时间很紧,耽误不得,自然是连夜而走。 “细雨连绵,如此光景最适合坐于家中小酌一杯,你我二人却要赶路,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美意?” 从关山向着姑苏城绕路而走,吕轻侯支着一把纸伞悬在头顶挡着风雨,一边行走一边摇头晃脑的发出感慨。 “走便走了,哪那么多废话?” 白玉汤横了他一眼,也不见打伞遮挡,雨水自他头顶向着两侧滑落,没有一滴落在身上。 “老白,你这话就不对了,子曾经曰过,行乐乐坐乐乐,且行且乐,赶路本就枯燥,送死就更加枯燥,若是不在途中寻得一二乐趣,岂不是白来一趟?” 秀才晃了晃脑袋,头上纶巾随身而动,虽是在言死事,那张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惧色。 就如同喝水吃饭一般随心所欲,肆意而为。 “行乐乐坐乐乐?” 白玉汤念叨了一遍而后略带讥讽的问道:“哪个子说的,我怎么不曾听过?” 想他白玉汤也是出身名门,饱学之士,虽远不如李休那般通读天下,却是颇精书文。 吕轻侯闻得此言不由得为之一窒,讪讪一笑:“吕子说的。” “驴子也懂人言?” 白玉汤又是讥讽一声,而后哈哈一笑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秀才脸色青白一片,手持纸伞悄然间消失在了山间之中。 大雨绵绵洒落,路上却是不见两人。 ...... 长安城今天一如既往地繁华热闹,这里是大唐的国都,天下间纵使有再多的纷争此处也是最安的那个地方。 城门口的人来来往往从来不会断绝。 出出进进着一位又一位的来客。 距离书海结束不过二三日,荒州与妖族的人自然是不曾离去,大部分都还留在书院当中,往来庄是个好地方,值得让人流连忘返。 李休骑着马走进了城门 ,徐盈秀坐在马背上为他撑着白伞。 没有任何打算逗留的意思,也没有去东宫或是陈留王府。 非要紧事不得骑马,李休之前进城都是下马步行,但今日却是坐在马背上不曾下去,过往巡城的军士见状也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装作看不到。 马儿在太白楼之前停下,李休走进去扛了两大坛红烧刀出来,然后骑在马背上重新走出了城门口向着城外走去。 这两坛酒很重,加在一起约么有七八十斤,足够一个普通人喝上数月有余。 虽然对他和大黑马来说这点重量算不得什么,但拿在手里终归不太好看,莫不如放进纳戒之中。 只是李休却不曾那么做,自顾自的用双手托着,面无表情。 出得城门只十余步,李休便勒马停下,低头看着身前不远处的一个人。 那人着官袍,站在大雨之中,不曾避雨,浑身已然湿透,显然已经等了许久。 进城与出城并不在一个城门。 那人衣衫虽湿,面容却是毫无波澜,国字脸上充满了刚毅之色,一双虎目即便是在大雨之中亦是囧囧有神。 “范将军。” 李休看着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此人正是当初死战徐州不退一步的范无垢之弟,范无咎。 当初在幕林园李休欲要杀杨妃之时范无咎便是义无反顾的站在了他的背后,这是大义之人。 也是可以值得信赖的人,所以李休才停下了黑马,落下了眸子。 范无咎看着李休,虎目之中带着些许柔和,他乃是军伍中人,毫不夸张的说,唐国七成军人都是出自李来之麾下,两成无不敬仰李帅。 唯有一成不尊李来之。 “徐州范无咎,见过世子殿下。” 他对着李休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不曾有半点逾越也不曾有半点不敬。 李休看着他,问道:“范大人冒雨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范无咎闻言直起了身子目光直视着李休的双眼,朗声道:“我等无能,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前来送殿下一程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等? 李休轻轻地皱了皱眉,然后便看到自两侧树木之后接连走出了七十余人整整齐齐的站在了范无咎身后排列,身着官袍俱是朝中大臣。 七十余人站在雨中朝着李休齐齐的行了一礼,当 直起身子之后浑身已经被雨水所淋,上下湿了个透彻。 徐盈秀下了黑马,两坛酒从手中消失,李休跟着下了黑马。 七十余人的目光都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曾移开丝毫与片刻。 李休沉默了下来,绵绵细雨落在头顶,不曾遮拦。 片刻后,他弯腰一鞠而下,对着迎面七十余位官员行了一个大礼,许久方才直起身子。 许多官员的呼吸有些急促,不少人的眼眶开始红了起来。 “我等恭送世子殿下。” 整齐的喊声震动着天上落雨,城门口的六名军士远远地跪在身后,来往百姓驻足而立,翘首观望。 看着眼前数十人,李休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此去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又不是送死,弄这么大场面做什么?” 他牵着马往前走,欲要在谈笑间略过此事。 范无咎却没有动,那七十余位朝廷命官也没有动。 身后跪着的守城军士也没有动。 于是李休停下了脚步,再次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雨渐渐变得更大了些。 “我不会死,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如此。” 李休的视线在这些人的脸上环视一圈,认真道。 人群安静了下来,范无咎从纳戒之中拿出了一个碗递给了身后一人,然后取出一坛酒倒进了碗中,然后又拿出了一个碗走向了第二个人。 直到场中七十余人每人手里都端着一碗酒。 他转过身子凝视着李休,高举手中大碗,雨水倾盆而落,碗里已经不知道是雨水还是酒水。 “殿下,且饮酒。” 他弯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仰头喝光了碗中雨水,随即狠狠地摔在地上, 只听啪的一声轻响。 而后七十余人再次对着李休行了一个大礼。 “殿下,且满饮此酒。” 杯碗碎裂之声不绝于耳,李休也是取出了一碗酒高高举在身前,然后扬起头颅一饮而尽。 有风乍起,卷动千层雨。 “我等恭送殿下。” 七十余人第三次行此大礼,这一次却无人抬头。 哽咽之声隐隐传出。 范无咎的双眼通红。 第七十八章 这世上骄傲的人很多 () “回吧!” 李休很尊敬大唐,也很重视大唐,为了这个国家他可以鞠躬尽瘁,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 牵着黑马从几十名官员之间穿行而过,李休的脸上毫无波动,平静的让人感到可怕。 马蹄声渐行渐远,数十名官员直起身子遥遥望着李休远去的背影。 大声喝道:“殿下一路走好。” 声音之大震动云霄,大雨不敢落。 这些人站在雨中久久不肯散去,滑落在脸上的已经说不出是泪水还是雨水。 守城军士仍然跪在地面,长枪笔直伫立,朝着李休远去方向用力叩首。 李安之站在城墙之上,如同那日一般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剑柄,目光冰寒让人看不清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少爷在想什么?” 李休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波动,但是徐盈秀又怎会不知他的心里已经开始紊乱? “格局太小。” 李休牵马走在前头,闻言答道。 格局太小,这话他从前便说过,现在是第二次提到。 徐盈秀有些不解。 此处是荒郊野外,二人自然不是往姑苏城而去,而是在朝书院行走,无论会不会死,临行之前总要与朋友道别。 这一次也的确应该道别。 “这天下要杀我的人很多,哪会这么凑巧部聚在了一起?而慕容英杰又刚好送来了一张请柬?” 李休的目光直视前方,脚下的泥泞脏乱了鞋子与马蹄。 他继续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切的乱局背后都会有一只手在推波助澜,杀我而后再乱天下,谋四方之地欲要鲸吞天地,当真是好手段。” 李休嘴角微微上扬,挂着淡不可见的弧度,有些不屑。 徐盈秀沉默了起来,她生平最是厌恶这些阴谋诡计,但此事与李休有关,纵使厌恶也是一定要插手的。 “欲谋整个天下,如此也算是格局小吗?” 徐盈秀有些不解,身上的青色道袍晃了晃,她的衣服并不曾淋湿,那把纸伞一直被她撑在头顶。 整个天下的格局 ,这自然不小。 甚至可以说很大。 李休却是露出一个笑容,行走之间目光透过雨水落在了天空之上,有风吹过,他指上的那朵小花动了动。 “格局终究太小。” 长安离书院只有十里之遥,入了梅岭之后大黑马便自行离去,一头扎进了梅岭深处不知去向。 淡淡的灵气透体而出,浑身上下石头的衣衫瞬间恢复干净,李休走到了书院门口敲响了大门。 “当当当!” 三声巨响回荡在整个书院之内,回荡在整座梅岭上空。 这些日子来往书院的人很多,众人早已经见怪不怪,甚至就连回眸看上一眼的**都不曾有。 大门打开,钟良有些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 然后抬眼看到了李休,打到一半的哈欠猛地憋了回去,那张脸涨的通红。 心中慌乱极了,觉得自己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你果然就是个看门的。” 李休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往书院里走去。 钟良嘴角扯了扯随即将大门关上,有心想要解释却又不能离开门口,只能叹一口气,苦笑一声。 今日本来不是他看门,但原本那人正巧欲要破境,钟良与其关系不错便来此替了一天,谁能想到这位世子殿下偏偏今日回来。 苦笑过后,钟良的脸色随即沉重下来,目光轻微闪烁。 慕容英杰送来请柬之事这短短两日已经传遍了长安四周,书院弟子的眼光何其之高? 再加上江湖也隐隐有所传闻,李休此行之危怕是不亚于小南桥一行。 “真是好笑,我大唐的世子不曾死在外人手里,倒是要死在内斗当中。” 冷哼一声,钟良背靠大门,面容铁青。 若是此刻的大唐拧成一股绳,没有了皇后和太尉的牵制,国师与太子力出手帮助李休,区区姑苏城又有何惧? 然此刻虽说带上了李文宣从而使得皇后与齐秦无法暗中下手,但是在京都对太子和国师的牵制却是半点不少,反而更盛许多。 安静的走在书院之内,两侧的 梅花香气即便是秋雨亦是不能掩盖。 一路上见到的书院弟子很多,皆是面色复杂的对着李休行了一礼旋即站在一侧目送着世子殿下远去。 来往的荒州与妖族之人也是如此,窃喜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惋惜者亦有之。 “此行可有把握?” 前方不远处走出了一个人,见到李休先是一愣,然后出声问了一句。 李休看了他一眼,脚步停都没有停。 罗浮渊也不在意,只是淡淡道:“你可别赢了我,却死在了他人手里。” 李休的脚步一顿,平静道:“这世上没人杀的了我。” 话音落下他便继续向前走去。 “圣宗不会插手,我保证。” 罗浮渊又道。 李休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不曾回头。 “保证?你能如何保证?” 淡淡的嘲讽自身后而来,罗浮渊回头看了一眼,知晓这是三圣斋草圣的二弟子楚恒,冷冷道:“身为唐人却只能看着世子送死,我若是你早已羞愧不发一言,拂袖而去了。” 这话是在诛心,没有几人能够受得了。 楚恒的性子冲动,自然也受不了。 尤其是罗浮渊说的很有道理,身为唐人却只能看着世子独自一人闯这条生死路。 何其羞愧? “圣宗近年来风头无量,直追荒州五大势力,李休此次断了那周元一臂,毁了安荆城又在书院门前折了圣宗的颜面,如此仇怨我可不信你等不会落井下石。”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而又有些讥笑道:“即便是你不曾如此想,难保你身后之人不会如此想。” 罗浮渊的眉头皱了皱,似是有些不耐:“我罗浮渊行事光明磊落,我欲胜过李休自当是堂堂正正,若是此行有圣宗之人插手,我便自废修为,禁于梅岭。” 话音落下,罗浮渊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此处,他乃是圣宗掌教亲传,下一任的内定圣子,自有其傲骨。 目视着他的背影,楚恒脸上的讥讽消失不见,目光似是有些复杂。 “倒是一个骄傲的人。” 第七十九章 铁马将军哽咽若孩提 () 书院很大,自往来庄里出出进进着数千人。 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显然这次的往来庄之行收获颇丰,毕竟以书院多年的积累和在唐国的地位,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再简单不过。 李休自人群中穿行而过,面无表情,对两侧的行礼之声置若罔闻。 徐盈秀安静的跟在身后,默不作声。 两侧来往着许多人,许多眼熟的人。 书院弟子们自然不必多提,周元与芮姑娘站在人群之后,眼神瞥着李休的背影,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那应该叫做幸灾乐祸。 “之前未曾了解,想不到这李休竟然得罪了这么多的势力,而且还在书海内斩了阴曹下圣子,这份仇怨不可谓不深,此去姑苏城十余万里,很远,也很难走,我却不信他还能活着回来。” 周元笑着说道,声音不算大,却也不曾掩饰,周遭许多书院弟子对其怒目而视,要不是时刻牢记着以礼待人这一信条的话恐怕早就上去辩一辩理,谈一谈是非了。 “李休此人不可小觑,任何小看他的人都会付出代价,这一点你心里应该清楚。” 听到周元的话,芮姑娘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周元的面色一沉,旋即又露出了一抹微笑:“管他以前如何,我却是不信这一次他会活着回来,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即便是圣宗圣子前来,也是走不过这一路死关的。” 芮姑娘没有说话,迈步欲走,却听得从一侧传出了一个声音。 语气高高在上,带着漠然。 “有些话只能放在心里,不能宣之于口,这便是你永远不如罗浮渊的地方。” 周元的眉头一皱,眼中浮现一抹凶狠之色,然后侧目望去只见花雨瑶负手而立站在那里,眼红的狠辣略微收敛了一些,不过口中还是讥讽道:“怎么?堂堂上清宫圣女,怕了?” 他的语调微微上扬,这话听起来很刺耳。 此刻距离书海结束只有三日,花雨瑶的伤很重,如今恢复不到二三。 花雨瑶却是没有生气,只是道:“脱去了身上的那副明黄铠,你还剩什么?” “不敢行事人前,只能在背后算计,受挫一次便心生恐惧,这便是你永远都比不上罗浮渊的地方。” 花雨瑶转身向着书院之外走去,目光却是在周元的身上停了一瞬。 “你还差的远呢!” 双拳紧握,周元的面容阴沉,死死的盯着花雨瑶远去的背影,片刻后方才冷哼一声:“无论什么方法,只要能杀人便是好方法。” 想当初周元从荒州跨越无尽绿海驾天马而来,坐金色车架,手持双戟,一身明黄金铠熠熠生辉宛若天神降临。 何其风光? 放眼天下可有一人敢与其对视。 傲立于安荆城中,视朝廷命官于无物。 然后被李休一拳轰碎,当着四长老的面前硬生生的扯下了他一条手臂。 从那以后一直到京都他便一直被李休死死压着一头,最关键的是自始至终李休甚至连正眼都不曾看过他一眼。 如今既然有机会灭杀李休,当是不容错过。 周元的目光闪烁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事你不要插手。” 芮姑娘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叮嘱道。 她很了解周元,知道他心中必然不甘,定会有所算计。 “还轮不到你来管我。” 冷哼一声,周元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牵一发而动身,李休若死,北地必然会拼尽一切为其复仇,日后的报复又有几个势力担的下?” 芮姑娘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 有勇无谋,若不是有他哥哥在圣宗庇佑,只怕这周元早已经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小武王? 呵呵! ...... 自书院之间穿行而过,李休笔直的走进了后山竹林当中。 竹林前有一木屋,陈知墨与梁小刀便在此处。 洛以翁前日便走了,不知去向,他与圣宗有世仇,实力未曾强大之前自然不会留在这里,书院又不是他的书院,并不能庇佑他永久。 踹门而入,李休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两人的身侧,然后从纳戒当中取出了一盘又一盘的吃食,接着又拿出了两大坛红烧刀。 “想不到你远走关山还不忘给我们两个带一些吃食,不错。” 梁小刀拍了拍手,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酒,然后长出 一口气,觉得舒服极了。 这才是好酒的味道。 “岂止是不错,应是很不错。” 陈知墨不急不慢的端起了酒坛为三人斟满酒。 面上带着笑容。 “听闻荒州典狱司在行刑之前都会给犯人吃上一顿饱食,做一个饱死鬼,现在看来这当是一件美事。” 李休看了他一眼,道:“你认为我会死?” 陈知墨指了指身后的棋盘,上面遍布黑白子。 “黑子是我?” 李休抬眼瞧了瞧,问道。 “非也非也!” 陈知墨摇了摇头。 “白子是我?” 李休又问道。 这一次陈知墨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笑了笑。 天机不可泄露,说出来便不灵了。 “那我应该不会死。” 李休认真道。 “生死大事谁又说得准呢?” 陈知墨晃了晃手中酒杯,酒水在杯壁内侧摇晃。 他的目光看着李休,认真道:“若是非要死,那么我一定在前头。” 梁小刀自顾自的吃着饭,只是夹菜的速度越来越快。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那可未必,我一向不落人后。” “且饮此杯!” 陈知墨举起了手中酒杯,然后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李休亦是如此。 梁小刀仍然在夹着菜,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碗里的饭越来越少,他拿筷子的手有些颤抖,那双眸子却是通红无比,泪水滚滚而下落进了碗里。 他没有喝酒,跪坐在地弯着身子将头埋在了饭碗当中,肩膀轻轻抽搐着。 哽咽哭声越来越大,渐渐嚎啕。 稀稀拉拉的小雨在外面落下,屋内几人不发一言。 他出自北地,刀斧加身不皱半下眉头。 便是万丈深渊也是视若无物,北地边军从不怕死。 但怕人死。 ...... ...... ps: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我第二次用这个标题,很好,很不错 第八十章 便从今日而走 () 两大坛的红烧刀只喝了一杯李休便从木屋之内走了出去。 梁小刀已经昏了过去,陈知墨在屋外用棋子布下了阵法,屋内留了许多吃食,足够吃上月余,这阵法也只能持续一月。 此行凶险无比,九死一生,梁小刀是一定要跟着去的,但他的修为只是承意二境,去了也只是送死罢了,因此陈知墨便弄晕了他。 “你说这一次会有几人随我等一同前去?” 陈知墨靠在门口长木之上,手里拎着一个小茶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徐盈秀坐在身后,并没有说话。 此行生死唯有五境宗师可解。 但无论是京都还是书院现在都没有多余的五境强者可供使用,是以此行生死难料,九死一生。 得不到答案,陈知墨也不在意,他只是想随便说说话罢了,无论身后的人是谁,亦或是身后有没有人。 走出了木屋,李休顺着小路走进了山内,拐了几个弯然后在一方池塘面前停了下来。 水面很平静,稀稀拉拉的雨点滴落在湖水之上泛起了万千细小涟漪。 那条长了爪子的小白蛇仍旧安静的趴在绿叶之上,身体起伏着,呼吸很是均匀。 “我要走了。” 在雨中站了很久,李休率先开口说了一句。 此处空无一人,自然不会再有其他声音响起。 “这一路很远,也很难走,但我应该不会死,毕竟我命还很大。” 李休静静站着,就只是自顾自的嘟囔着,并不在意其他。 “我不怕死,但还不想死,两年后我还要去荒州一次,看一看那万香城的试剑是何般模样?” “还有小小,我答应过试剑之后要去娶她,光明正大的娶她,我还没成过亲,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不过想来应该不错。” “成亲之后应该要一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可以,最好是男孩,不是偏见,我只是认为男孩子扛起天下的责任要更多一些,而且若是女孩以后说不准被哪个混球给端走。” 说到这里李休咧嘴笑了笑,眼中带着憧憬。 “不过现在说这些好像太早了,毕竟我才二十,暂时也没有生子的打算,毕竟这天还很高,我还打算上去一趟。” 李休抬头看了看天,他在想这些雨是从哪里落下来的。 是云吗 雨是雨,云是云。 但他口中的雨却不是雨,云自然也不是云。 后山很大,并且被书院列为禁地,所以并没有人前来。 一个人对着塘水与树木喃喃,这感觉还算不错。 小白蛇抬起一只爪子挠了挠头,然后翻身肚皮朝天安静躺着,看样子睡得很熟,四只小爪子放在肚皮上面,看起来可爱极了。 李休突然笑了笑,然后对着湖中招了招手,绿叶从湖面上飘到了近前。 他伸手放到了小白蛇肚皮上轻轻地挠了挠,然后转身离开了后山。 浣熊一直挂在他的腰上,见此一幕两只小眼睛瞪得溜圆。 心想你不要命了别拉上我好不好,龙肚皮是随便摸的吗? 李休向着山下走去,身影渐行渐远。 那条小白蛇的双眼随即睁开,然后朝着他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 一日的时光并不算漫长,即便你什么都不做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地下小草,时间也会流逝。 悠久漫长的时间长河从来不会为某个人而停止流淌。 天色刚刚亮起,火红色的太阳升在天边。 “今日的天气倒是不错。” 陈知墨整理了一下衣服,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和扑面而来的山风。 不冷不热。 刚刚好。 这样的天气自然称得上不错。 今天也很热闹,书院门前聚集了很多人。 数百名书院弟子站在门口,目光复杂的看着李休。 梅岭小路上站着三个人。 两个中年男子,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殿下!” 那两名中年男子走上前来对着李休行了一礼,恭敬道。 其中一人正是书海结束那日等在书录院当中礼部尚书,尚凌。 既然他在此,那么那个年轻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二皇子李文宣,当今皇后的亲身儿子。 李休视线望了过去,李文宣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态度友好,并不高傲。 回了一礼,然后李休将目光放到了另一名中年男子的身上。 “下官乃是国师府祭酒 ,江永年,奉太子令随殿下共赴姑苏城。” 李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江永年的身材并不算魁梧,面容看上去反而有些枯瘦,眼窝四周有些漆黑,看起来就像是许久不曾好好休息过一般。 国师府的人,又是李弦一派过来的,应是无忧。 于是李休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便迈步朝梅岭之外走去。 “此行文宣也是陪休弟而来,一路之上诸多事宜你且主张便可,我只消看着便好。” 二人并肩之时,李文宣开口笑着说道。 “如此,便谢过二殿下了。” 李休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淡淡道。 “客气了。” 李文宣的双眼微微一眯,不动声色道。 “吾等恭送世子殿下。” 背后传来了一阵声音,不用回头便知道是那些书院弟子口中传出。 钟良站在最前方,游伊人与他并肩而立,面色复杂,其眼眸深处隐隐可见一抹暗淡。 她的心乱了。 望着李休越来越远的背影,钟良再次开口大喝一声:“请殿下慢走。” 数百名书院弟子再次齐声大喝:“吾等恭送世子殿下。” 太阳越升越高,日头已经悬在天上最高处,如今已是晌午。 书院弟子兀自站在阳光下头,不曾移动半步。 数百白衣面容铁青,满怀愧疚。 吾等,无能! ...... 书院之中,梁秋与胡须教习一同站在陈先生的院子中,梁秋倒还好些,胡须教习却是怒目而视,一张脸憋得通红。 陈先生坐在水池旁边,宽大的衣袍盖着身上。 “我知你等怪罪我不肯出手,亦不肯帮忙,但我不能离开书院,其余五境教习也有要事要做。” 胡须教习却是听也不听,愤怒道:“要事?我倒要听听是何等要事竟然比世子的命还要重要?” 陈惊龙沉默了会儿,然后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磨难必不可少,生死之间有大彻大悟,我们应该相信他才是。” 胡须教习没有说话,梁秋亦是抬起了头。 他们只想知道究竟是何事要比李休的命还重要? 陈惊龙叹了口气,目光望着遥远天外。 并不说话。 第八十一章 平淡且无事的一个日夜 () 走出了梅岭,身后的所有情绪都随之隐没。 李休的神色平淡,就仿佛这一趟路只是寻常出游一般。 “休弟,此去姑苏城路途遥远,若是一路骑马身子许会受不了,因此为兄准备了几辆马车,都是工部上好的手艺,行驶起来不仅平稳而且速度比起骑马亦是不遑多让。” 李文宣在道路一侧停下,然后指了指官道之上的三辆马车,轻笑道。 然后等李休走到他的身旁之时二皇子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而且做工精良,最适合提防暗箭伤人。” “如此,那就是谢过殿下了。” 李休的脚步微微一顿,淡淡应了一句,然后径自上了马车。 态度很冷,并不会掩饰,也没有做表面功夫。 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此行我摆明了就是要用你李文宣的命来护我的命,让皇后一派势力投鼠忌器不敢动手,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日后又注定会成为敌人,那么又何必在此时假意敷衍呢? 李文宣的眼中寒光一闪即逝,脸上挂着的笑容却是丝毫没有减少。 徐盈秀也上了车。 陈知墨耷拉着肩膀满脸无精打采的样子,慢条条的也爬了上去。 眼下一共三辆车,六个人,自然是要两人一辆的。 徐盈秀自然要和李休坐在一起,陈知墨身为书院首席地位崇高,哪里会去在意李文宣? 因此也同李休上了一辆车。 “二殿下请。” 尚凌快步走上前来,然后伸出一只手引着前方轻声道。 李文宣点了点头,然后再度看了一眼李休三人所乘坐的马车,然后转身上到了第三辆马车之上。 一前一后,如今只剩下了中间的一辆。 二皇子心高气傲,眼下这般情况当时要独自一人乘坐一辆。 摇了摇头。 “江大人请。” 江永年微微拱手,枯瘦的面庞上扯出了一抹笑容。 “尚凌大人客气了,你我且同坐。” 二人彼此客气了一句,然后前后坐上了第二辆车。 两个人同朝为官几十年,对于彼此都在 了解不过,而且因为阵营对立坐在车里也没什么好说的,彼此静坐无言,闭目养神。 从长安向姑苏城出发共有十余万里,一路上会经过二十几座城池,途中有许多地方可供休息。 日出而行,日落而息。 这马车的速度的确很快,而且也足够平稳,距离慕容英杰邀请的时间还有一段时候,谈不上紧张。 时间不紧张,人总会紧张。 马车之内,陈知墨的双腿不停抖着,双手放在腿上十根手指不停地拍打着。 发出一点点若有若无的声音,比不过车轮滚动,但同样很吵。 李休的眉头轻轻皱起,说道:“我知晓你的音律还算不错,但这么拍打大腿的确不算好听,如果你实在怕死或是紧张不如去车顶坐一会儿,吹一吹夜风,看一看头顶,应该会比现在舒服一些。” 车厢两侧各自开着一个小口子,徐盈秀推开窗帘看着外面,夜晚两侧的树木飞一般的向后倒退。 她望的有些出神。 陈知墨却是瞪了李休一眼,大叫道:“怕?我会怕?你也不问问当初是谁刚破游野便冒着生死斩了草黄纸上排名第十的百里奇,我堂堂书院首席会害怕?” 高声喝骂了两句,陈知墨一甩袖子从马车门口走了出来然后翻身上了车顶。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三辆马车齐齐停了下来,前方便是一座小城,算不上出名,但因为距离毗邻京都,所以倒也算得上繁荣。 “殿下,可要进城歇息一夜?” 赶车的马夫在外面喊了一声。 “不必了。” 李休拉开车帘也跃上了车顶,与陈知墨并肩而坐,淡淡道。 “是!” 应了一声之后,马夫将马车栓到了一侧树上,然后找了一个开阔且舒服的地方坐了下去。 野外露宿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尤其是对于出身于唐军当中的他们来说就更是如此。 三位车夫围坐在一起,中间生着一团篝火,没有闲聊,也没有四处张望。 三人的脸色都有些沉重,自顾自的想着各自的心事。 世子殿下如今的处境几乎人尽皆知 ,他们自然也是知晓的,此刻面色难看担忧的并不是自己的小命,而是殿下的命。 这里的风景绝对谈不上好,夜色平淡,四周的树木也只是最普通的杨树,不过庆幸的是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十分晴朗。 天空上的星辰遍布,宛若一条璀璨的星辰长河,抬头望去群星闪烁,那月亮很圆,而且很大,仿佛离地面很近一般。 地下平常,地上却是美不胜收。 李文宣没有出来,尚凌与江永年坐在车厢之内闭目养神。 “今晚月色真好。” 陈知墨的手里提着一个酒袋,有些感慨。 “月色的确很美,不过还有一点美中不足。” 李休道。 “美中不足?” 陈知墨挑了挑眉毛,然后调侃道:“可是少了佳人在侧?” 李休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如果真的有佳人在侧,那想来一定是一件还不错的事情。” 秋夜的风不会太暖,迎面而来带着冰凉。 “距离两开河还有多久?” 沉默了片刻,李休身子向后一仰躺在了车厢之上,双手枕在脑后,眸子静静地看着天上星河。 陈知墨也躺了下来。 这种感觉很惬意,要比在雪原看扶桑花的感觉还要好上很多。 “你才走了一日。” 陈知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杨树叶子从空中飘落,左右摇曳着缓慢洒向地面和车顶。 既然才走了一日,自然还有很远。 “那还有七八天的路程。” 李休说道。 一日光景已经过去,七八天还会远吗? 这一夜就这般过去,像是寻常百姓早晨打开大门,像是店小二清晨打了第一盆水。 再平常不过,没有任何其他事情发生。 滚动的车轮碾动着地面的泥沙,五日时光转瞬即逝。 ...... ...... ps:这章比较平淡,但一定要写,对了说件事,今天周日,容我偷个懒,少更一章,休息休息 第八十二章 这就是道理 () 工部身为大唐六部之一,不得不说的确有其独到之处,就比如现在乘坐的这辆马车,车厢宽敞,内饰简素,可坐亦可卧,两侧有车窗打开,赶路时秋风顺着窗口进,然后顺着窗口出。 空气永远都是流畅且美好。 距离两开河还有三日的路程,李休仍然是见城不入径自走过,那张脸上并没有恐惧,也没有沉重。 他死过几次,如果严谨来说便是在地府冥桥上走过几次,那感觉有些难受,但并不难接受。 淡漠的脸上带着平静的目光,这一路上都是风平浪静,安静的让人感到心悸。 这样的场面很熟悉,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便是如此,每个人都在旁观,这件事很大,大到了让江湖势力望而却步。 想帮忙帮不上忙,敢帮忙的远在万里之外帮不上忙。 这一夜下了一场小雨,持续时间并不算久,仿佛就只是为了压下随着车轮滚动而起的烟尘。 一路上李文宣什么都没有做,就连车厢都很少离开。 尚凌偶尔过来一次。 江永年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去找李休聊一聊,他是国师府的祭酒,手握大权,此次随行而出据说是他主动向太子提出来的,然后李弦一才会让他跟过来。 马车仍然在赶路,小雨早已经停了下来。 此处距离两开河还有两日时间,这一次李休出奇的让马车开进了城,然后随意找了一家客栈吃上了一顿饱食,接着打了两坛好酒而后重新坐上马车自城中穿行而过。 一路上没有惊动任何人,无论是朝廷或者江湖都是如此。 就仿佛只是三两普通的马车过路一般。 秋日里的太阳并不炽热,几人都是修士,而且境界不低,这几日的赶路固然仓促但却不算累,只能说有些无聊。 很无聊。 “这里距离武当山很远,但离驿站很近,如果你想留一封遗书,那么今夜便是最好的选择。” 许是一路走来太过无趣,陈知墨伸手指了指道路一侧的朝廷驿站,然后对着徐盈秀笑着说道。 很多人不怕死,但很多人都害怕留下遗憾,如果能够在临死之前再见王知唯一面,那一定是称得上死而无憾的事情。 徐盈秀皱了皱眉头 ,陈知墨这话当然是在调侃,但她却是真的在考虑。 既然见不到面,那么留下一封书信也是好的。 李休却是望着窗外,并没有理会他们两个的意思。 因为醉春风的关系,他对于王知唯并没有好感,甚至还有些厌恶,但同样因为徐盈秀的关系,他对这件事也就只能选择旁观,何况即便插手其中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算了,就算我留下一封也没有用,他是不会看的。” 脸色略微黯淡了一些,徐盈秀望着窗外的日落,幽幽说道。 她很少会露出这样的小女儿姿态,李休皱了皱眉旋即舒展开来。 陈知墨笑了笑觉得有些无趣,男女之间的情爱最没用处,他烦的很,也厌的很。 太阳落进山中,黑夜开始降临,三辆马车在河边停了下来。 这当然不是两开河,只是很普通的小河,蜿蜒曲折,并不算宽,大概只有数丈左右的距离。 河面上架着一座木桥,看起来有些破旧,就像是年久失修。 徐盈秀倚在车厢上想着心事,陈知墨捧着酒坛坐在河边,脱下靴子将双脚放到了河水之内,河水很清澈,就连河底的碎石和偶尔成群的小鱼都能够清晰见到。 李休站在桥上,一只手负在身后,远远地看着天边。 轻轻地脚步声响起,踩在桥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头,尚凌走了上来。 “大难临头世子殿下还有心情欣赏美景,单单这份心态便让下官敬佩。” 捏了捏下巴,尚凌在他的身侧站下了身子,轻声道。 “既然人早晚都会死,那么你此刻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李休没有回头,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口中淡淡道。 尚凌闻言笑了笑,并没有生气,脸上也没有什么愤怒的表情,只是顺着李休的视线向着天边看去。 然后问道:“今天是个好天气,朗日晴空,但夜晚的云却很厚,除了露出些许轮廓的月亮之外就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如此的景色绝对称不上美,既然如此那殿下是在看什么呢?” “天空的美丽从来不在于星辰,夜色同样很美。” 李休说道。 “群星隐没,黑云盖顶,下官眼中所见皆是黑暗,何来美景?” 尚凌摇了摇头,如是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每个人站在各自的立场所做出来的决定也不相同,你眼中无此事,所见便都是黑暗,我眼中有此事,所见却是美景。” 尚凌不置可否,再问道:“此事是何事?” “你要做的事和我要做的事。” 于是尚凌沉默了下来,这话很难懂,但他听得懂,这里的事所指的并不是事。 而是势。 所谓泛指,便是如此。 “殿下认为此行活下来的概率如何?” 这话问的很直接,没有半点的拐弯抹角。 “我不会死。” 李休道。 “殿下何以如此肯定?” 尚凌有些惊讶的看着李休的脸,似乎想不通死到临头他的底气为何还是这么足,那张脸上的表情为何还是那样的不屑一顾。 “从前没有人能杀我,以后自然也不会有,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这应该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意思。 “这是道理?” 尚凌的声音略微拔高了一些。 “这算是哪门子道理?” 他惊愕的问道。 所谓道理自然要有理可寻,有迹可循,有道可依。 如此才是道理。 你说你不能死,你便真的不能死? 这算是什么道理? “我是唐国世子,李来之的儿子,即便是死也是死在边疆之上,两开河可是唐国边境?” 李休挑眉问道。 “自然不是。” 尚凌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子午谷可是唐国边境?” “当然不是。” 尚凌拱了拱手,回答道。 “那姑苏城可是唐国边境?” 李休声音愈发凛冽。 “断然不是。” 尚凌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拜服道。 李休一只手负在腰后,面容淡漠。 “既如此,我凭什么死?” 第八十三章 论鲫鱼与胖头鱼的胜负关系 () 冰冷的语气说出了极为自信的话,又或者说这是很自负的话。 尚凌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休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放在木桥扶手之上,远望着天空,问道:“那么现在你觉得,这夜色如何?” 尚凌默然不语,片刻后缓缓退去,走下了木桥重新回到了车厢之内。 就像是说好了一般,事事分先后,尚凌回去不过片刻江永年便走了过来。 同样是站在了李休的身侧,脚下的木桥同样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此次殿下虽说请了李文宣一同前往姑苏城,抑制住了皇后和太尉一派可能会发生的行动,但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江永年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李文宣和尚凌二人的马车,然后对着李休叮嘱道。 “江大人不用担心,只要李文宣在这里,他们就不会有别的心思。” 李休看着河面,夜空中露出半截的月亮在水中倒映在水面上,他看的有些出神。 李文宣是二皇子,但这一路上却是质子,如果皇后的人真的敢插手这件事,李休要杀他如同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就快要到两开河了,殿下心中可有打算?” 江永年的脸伤带着担忧,这是第一道关,也是最难过的一关。 李休没有说话,水中的鱼儿成片的堆积在了一起,在这满是凉意的夜晚当中沉睡了起来。 似乎是犹豫了一瞬,江大人又道:“要不然就别去姑苏城了,殿下天资绝世,若是潜心修行日后成就定然不可限量,即便是那慕容英杰在江湖中为擎天一柱,又何须在意?” 他是在劝诫,李休的地位很特殊,因为李来之的地位很特殊。 再加上他承了书院,于小南桥力挽狂澜,在大唐的威望甚高,若是平白无故死在此地岂不是冤枉得很,也没用的很? 李休移过目光在他的脸上深深的看了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这次的姑苏城是一定要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除了是因为慕容英杰亲自邀请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姑苏 城在江湖上的地位太高。 一旦慕容天成与慕容英杰反目彻底撕破脸之后,整座江湖或许都可能会因此乱起来。 而如今正是彻底根除长林的最后机会,倘若江湖纷乱动荡,朝廷难免会受到牵连,如果长林借机生事,浑水摸鱼,那样一来整个唐国都会变得乌烟瘴气甚至渐生内乱。 南雪原受到重创,首重养精蓄锐恢复元气,未来十年之内断然不会轻易再起兵戈。 最重要的是北雪原,一旦唐国内乱,北地便会受到影响。 这样的代价没人承受得起。 李休也承受不起,所以他一定会去姑苏城,然后在最短的时间里平息纷乱。 而慕容英杰也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或者说那藏在背后暗中操控着这一切的那只大手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这么做。 “这鱼不错。” 江永年向前一步低头朝水中看去,然后伸手指了指缩在角落里的那一堆鱼,出声夸赞道。 “江大人此言我却是不敢苟同,鲫鱼虽然常见,肉质也算不错,但吃起来却是不如胖头鱼。” 李休伸手指了指河水另一侧,在那里有几条半臂大小的黑鱼在轻轻地摆动着尾巴。 胖头鱼? 江永年微微一愣,然后放眼看去发现那几条鱼的脑袋的确是要比身子大上好几圈,的确不负胖头鱼之名。 “殿下有所不知,这鲫鱼的味道虽然略有陈腥,但若是做法得到那也不失为是一道美味,下官在国师府之时时常为国师大人烹饪佳肴,这红烧鲫鱼也是小有心得。” “先准备好一条鲫鱼,不需要太大,一斤足以,然后备好调料,再将鲫鱼放进锅里煎至两面金黄,这时候火一定要小,不能太大否则鱼不仅煎不好,还会有糊味。” “煎好之后再将调料放入锅中炸一下,上色去腥,再煮上一刻钟,最后大火收汁,再撒上精心准备好的调料,盛出放入盘中,那滋味。” 说到此处江永年闭上眼睛轻轻抽动着鼻子,满脸的陶醉之色。 想到情深处甚至还轻轻摇晃着脑袋,李休看的分明在他那嘴角之上似乎还流下了一滴晶莹而又璀璨的. ..口水。 摇了摇头,从木桥之上走下然后与陈知墨坐在了一起,一同将脚放入了河水当中。 河水冰凉刺激着脚掌,让李休的精神为之一振。 “怎么,有兴趣烤鱼吗?” 陈知墨双手撑在身后,两只脚在河水里胡乱的划动着,惊走了那一群睡着的鲫鱼。 江永年站在桥上惊呼一声,捶胸顿足的模样看起来很是可怜。 “你听见了?” 李休问道。 “我又不聋。” 陈知墨撇了撇嘴,目光在河水下面不停地打量着。 “那你如何认为?” “如果是烤鱼自然要吃鲫鱼。” “胖头鱼不行?” “不行。” “那我不吃了。” “爱吃不吃,谁管你?” “......” ...... 这顿饭吃的还不错,不得不说鲫鱼的味道确实还可以,脚下的鱼骨头堆成了一个小堆儿,李休躺在河边草地上打了一个饱嗝。 “怎么样,我就说如果是烤的话鲫鱼一定胜过胖头鱼。” 陈知墨用手肘撞了撞李休的胳膊,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哼。” 揉着肚皮哼哼了两声,李休闭上了眼睛没有在说话,那双上好绝佳价值连城的踏湖靴就这么随意的扔在了草地上,压弯了小片的青草,他忽然很想睡一觉。 很想好好的睡一觉。 徐盈秀离开车窗走了过来在李休的身旁坐下,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那双眸子就这么安静看着,一眨不眨。 如此一夜过去。 她的嘴角渐渐扬起一抹弧度,如此这般才是最美的事情。 ...... 天色亮起,第一缕阳光照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此刻距离两开河还有一日。 ...... ...... ps:上一章写的还不错,我凭什么死?李休问的很好,他凭什么死?哈哈哈哈 第八十四章 江永年的两件事 () 昨夜的烤鱼味道很好,陈知墨的手艺也还不错。 从此处到两开河中间已经没有了城池可入,一路往前皆是茫茫树海官道,沙石飞起四落。 三人坐在车厢之内,彼此没有说话,气氛很是安静。 这当然不是死亡前才会拥有的沉重,李休只是懒得开口。 陈知墨有些无聊的打着哈欠,徐盈秀这一次没有看向窗外,而是坐在车内闭目养神,身上的道袍边角轻轻耷拉着,手中拂尘随着窗缝轻轻摆动。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无论是杀人还是死亡。 这一日同样很平静,除了江永年在中途停下上了一次厕所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车轮滚动的声音消失,马车在一处山谷内停了下来。 太阳半落在山林之后。 “不走了?” 陈知墨挑了挑眉,诧异问道。 这一天里他都在调节自己的气息,此刻一身精气神都已经临近巅峰,状态出奇的好。 如果没算错的话,从此处到两开河只有半日的路程,也就是说今晚完没有歇息的必要,莫不如早些前去,早些解决。 又或者早死早超生。 “现在是晚上。” 李休看着他,然后很认真地解释了一句:“既然是晚上那自然应该休息,明天的事明天再做也不迟。” 陈知墨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片刻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话说得还有些道理。 “而且还有件事要解决。” 李休掀开车帘看着渐渐落下的残余红阳,默默说道。 陈知墨眨了眨眼,然后欣然地点了点头:“既然以后的事还说不准,那么先解决当然要比后解决要好一些。” 他的声音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要好很多。” 三人在车厢里安静坐着,目视着最后一丝阳光在眼前流逝,黑夜逐渐笼罩大地。 第二辆马车之内,尚凌与江永年两个人相对而坐。 虽然同朝为官,但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尚凌身为礼部尚书主要负责外交和整个大唐上下的所有礼节运转和教导,说他是六部当中最忙的人也不为过。 见面的次数少自然也就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尤其是两个人现在所处的阵营并不同。 江永年是国师府祭酒,身居要职,在太子一方有着颇为重要的地位。 尚凌更不用多说,一部尚书,居高位,如果是江永年只是颇为重要的话,那么尚凌便是中流砥柱。 “明日晌午应该就可以抵达两开河了,尚凌大人此刻面不改色,视生死与无物,实在是让下官敬佩不已。” 也许是清楚明日之行太过凶险,也许是因为其他,江永年率先开口说道。 他还在笑。 “江大人的胆色也让本官心生佩服。” 尚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能够在屠刀悬颈的前一刻还能笑出来,不得不说这样的心性很不错。 “世子殿下曾经说过,无论你害怕与否,明天依然会如时抵达,该来的仍旧会来,既然如此怕与不怕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永年笑着道。 “不愧是世子殿下。” 尚凌眼中闪过一抹讶色,但转念一想此话出自李休之口,那么也就不难理解了。 “下官有两件事要问,不知大人愿不愿意听?” 江永年轻轻地拱了拱手,问道。 “说。” 尚凌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冰冷。 如今双方泾渭分明,那些许的客套自然没必要装在脸上,他和李文宣来此除了是杜绝皇后等人暗中下手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想亲眼看着李休死。 只有亲眼看到那一幕,才会彻底放下心来。 “正如下官之前所说,今夜在此歇息,明日晌午时分便可以赶到两开河,大人如何打算?” 江永年直视着尚凌的双眼,问道。 这话是在试探? 尚凌皱了皱眉,他问这话难道是出自李休的授意? “殿下乃是唐国世子,我等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面临生死自当是竭尽力保殿下安危,如此才是为臣之道。” 他回答道。 这话很官方。 江永年忍不住低下头嗤笑一声,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那张脸上的表情却是已经发生了变化,就连语气都是有 些阴冷起来。 “大人说这话自己相信吗?” “此言何意?” 尚凌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似乎有些不解。 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江永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冷。 淡淡道:“天下人都知道朝廷如今的苟且,你我更是心知肚明,李休是李来之的儿子,假以时日成长起来必然会接替梁文成为北地的统帅,到那时凭借他和太子的关系,你认为那李文宣能够成功夺嫡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即便他是皇后的亲儿子又能如何?或者说即便是皇后又能如何?” 三辆车的车夫早已经走到了远处歇息,李休等人与李文宣都是各自坐在车内不曾出来。 这话说的他口,入得一耳。 再无他人可听。 尚凌的双眼微微眯起,他凝视着江永年,寒声道:“江大人可知晓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话是死罪,几乎踩到了禁区。 谁知江永年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半点都没有感到恐惧。 “这就是下官要说的第二件事了。”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道:“李休如果死在这条路上,那么收益最大的便是你等,没有了李休,北地的态度就会变得暧昧起来,没有了北地插手,李文宣作为当今皇后的亲子,更有太尉支持,这未来的皇位落入谁手可就尤为可知了。” 两根手指轻轻地敲打着座椅,江永年的话在车厢里回响。 尚凌看着他。 死一般的安静生出。 “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永年摇了摇头,道:“下官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之间目标一致,李休天纵奇才,更是有五境的熊灵贴身保护,两开河虽然难走却是拦不住他,皇后想让他死,我也想让他死,这便够了。” “大人只需要答应与我联手,李休若是过不去子午谷一切休提,且当做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即便他过了子午谷也是身受重伤没有再战之力,大人再与我联手杀了他,如此而已。” 这话的诱惑力很大。 尚凌沉默了很长时间,而后抬起眸子目光与其在空中对视。 “原来你是长林的人。” 第八十五章 唐人 () 江永年,国师府祭酒。 身为国师府的祭酒,江永年除了基本的祭祀之外还掌管着国师府上下的运营以及对外的一切安排,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国师府的二把手。 除了国师大人和几名身份特殊的人之外首当其冲的便是他。 在外更是代表了国师府的脸面。 而且还深受太子信任。 这样的一个人却是长林的人,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恐怕会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这个长林的人选择了暴露身份,只为了杀李休,而这似乎也的确是诛杀这位世子殿下的唯一机会。 “想不到堂堂的国师府祭酒江大人竟然会是长林妖人,还真是让本官大吃一惊。” 尚凌凝视着他,淡淡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国师府祭酒也好,长林妖人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永年满不在意的露出一个笑容:“重要的是我们都想让李休死。” “这的确是很重要的事情。” 尚凌点了点头,赞同道。 “不过江大人就不怕我将此事告知世子,让你的计划盘落空?”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玩味,道。 “大人是个聪明人,与聪明人合作往往要简单的多,李休一旦死了对大人百利而无一害,对皇后与二皇子也是如此,这笔买卖很划算,也很值得。” 江永年说道,他似乎很有信心这些话可以说动尚凌。 如果单从结果来看这的确称得上是一件共赢的事情,对双方都有好处。 而且还是天大的好处。 没人会选择拒绝。 “的确很值得。” 这是尚凌第二次出声夸赞。 “如此说来大人是同意了?” 江永年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喜色,急忙问道。 “既然此事对你我都有益处,并且事后完可以推到那些人身上,不会有半点牵连到你我,这是好事,为何不做?” 尚凌笑了笑。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蠢蠢欲动。 “只是李休并不好对付,哪怕他身受重伤也绝对不能轻视。” 尚凌提醒道。 江永年点了点头,这话说得很对,从 刚开始李休入京直到前不久的小南桥一事之上都能够看得出来,任何轻视李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即便是胜券在握却也需要好好地筹划一番。 江永年与尚凌俱是游野境界的强者,身居高位,自然实力不俗,虽然还没有达到足以登上草黄纸的程度,但游野终究是游野。 “其中细节还需与江大人商量一二。” “从此刻到天明还有大概五六个时辰,大人若是心中有想不妨直接说出来,事关重大,马虎不得,当细细决定。” 江永年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窗外,三名车夫远远地坐在一起,前后两辆马车各自相隔数十米。 这很安。 尚凌闻言沉吟了片刻,然后轻轻地招了招手,道:“江大人且附耳过来,我有一计可保此事必成。” “大人请说。” 江永年拱了拱手,然后身子轻移坐到了尚凌的身侧,侧耳听去。 “江大人听我说,是这样的。” 尚凌将脑袋贴过去,口中说道。 话音未落,那张脸却是越来越冷,双眼之中也是有着无尽冰寒杀意猛然射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抬起的手掌掌心之中轰然炸开一道雷光,泛紫色的雷霆自手中生出几乎是在雷声响起的一瞬间那只手便落在了江永年的头颅之上。 狂暴的雷电在车厢内闪烁炸开,轰鸣之声响彻整个山谷。 马儿前蹄扬起发出阵阵嘶鸣。 出自工部之手由上好材料所制造而成的车厢在这一刻竟然是被那些游走在空中的雷霆硬生生炸裂开来,化成无数碎片向着四面八方飞射出去,那三名车夫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子朝此处看了过来。 尚凌的手仍然按在江永年的头颅之上,紫色雷霆游走着他的身。 江永年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却连说什么的机会都没有,那狂暴的雷霆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夺走了他的生机并且摧毁了其体内所有骨头,此刻江永年的身体就像是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地面之上。 他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尚凌为什么会杀他,为什么敢杀他?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李休与陈知墨并肩走了过来。 “正如世子殿下所言,无论是鲫鱼还是胖头鱼,只要是鱼那就一定会上钩,只是出乎下官意料的是这条鱼上钩的似乎太早 了些。” 尚凌瞥了一眼已经死去的江永年,淡淡道。 “只要饵料足够诱惑,那么鱼儿上钩的时间自然会早很多。” 李休挥了挥手,四面飞起许多泥土与车厢碎屑将江永年的身体遮掩了起来。 “毕竟是国师府祭酒,总要死的体面些。” 做完这一切李休头也不回的重新走回了车厢之内。 江永年的死并没有掀起半点波涛,就像是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陈知墨好奇的看着尚凌,片刻后小声问道:“若是李休没有提前通知于你,你可会和他联手?” 尚凌安静的站在原地,并没有回答。 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陈知墨摇了摇头双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晃的走回了车厢。 “大唐,大唐。” 他喃喃了两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原本已达巅峰的精气神竟然再次拔高了许多。 尚凌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目光再次落到了被掩盖着的江永年尸首之上。 “哪怕是身死道消万劫不复,唐人也绝不会与长林合作。” 淡漠的声音响起,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回答陈知墨刚刚的问题。 唐人生来骄傲,他们可以借荒州的势,可以借妖族的势,但绝不会借长林的势。 哪怕是这件事的益处很大。 哪怕是和那个位子有关。 哪怕是死。 一共只有三辆马车,如今损了一辆,于是短暂的沉默过后尚凌便转身走进了二皇子李文宣所在的车厢当中。 掀开车帘,两个视线对视了一瞬,然后各自移开。 “坐。” 李文宣移到了一侧,然后向着另外一侧扬了扬下巴。 “多谢殿下。” 尚凌行了一礼,然后在另一侧坐了下去。 夜风吹开了两侧的车帘吹动着二人的衣衫。 不远处的火堆轻轻摇晃,木枝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小声音。 在这寂静的山谷里传出很远。 ...... ...... ps:之前有位读者问我为什么要用尚凌的名字命名章节,现在知道了吧,即便是作为反派,那也是有风骨滴 第八十六章 秋意浓 () “这机会不错。” 夜已深,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睡意。 两个人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沉默了近两个时辰。 气氛安静,却充满着诡异。 直到李文宣率先开口说了一句。 他仍旧闭着双眼,语气毫无波动,完听不出话语当中的喜怒。 尚凌看着他,二皇子的城府很深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多年来李文宣就只在书院失态过一次,然后被驱逐了出去。 正如他口中所言,这机会不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按照李休的个性来说只要江永年没有先冒头他就不会提前动手,所以只要尚凌装作不知道,那么江永年就不会死。 起码不会死的这么快。 若是运作得当等到事后完可以将李休的死推到江永年推到长林的身上。 而且最重要的是江永年是国师府的人,是太子亲自下令陪同此路的人,若是李休死了,皇后和太尉再将江永年的身份暴露天下,太子必定会站在风口浪尖之上。 这个位子的动荡就会更甚,他李文宣的威望就会更高。 此长彼消,他会离那个位子更近。 最重要的是李休若因此而亡,哪怕知晓李弦一不是故意的,北地的态度也会变得更加暧昧。 李文宣懂这些,李休和陈知墨也懂这些。 尚凌也懂。 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尚凌点点头道:“不仅不错,这还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既然千载难逢,那为何还要放过呢?” 李文宣睁开了眸子,二人的视线重新对视着,这一次没有人移开。 半晌后,尚凌露出了一个笑容,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我等应该答应江永年?” 脸上带着些许的讥讽,他的话里已经有了不善。 尚凌是礼部尚书,官居一品,在朝堂之上有着绝对不小的影响力,虽然和皇后与齐秦是站在同一阵营的,但是如果说忌惮与恐惧他的心里却是并没有太多。 杀长林,不与妖人合作,无论过程与结果如何。 这是每一个唐人都应该有的底线与坚持。 李文宣看着他 ,他的目光昂然,丝毫不曾躲避。 片刻后,二皇子也露出了一个微笑,摇摇头说道:“尚凌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江永年既然是长林的人那就已经杜绝了与他合作的可能性,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可惜? 这的确很可惜。 尚凌眨了眨眼然后移开了目光,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开口说道:“殿下大可不必担心,即便两开河拦不住他,他也断然走不过子午谷。” 李文宣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两个人再次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如此这般,一夜便悄然流逝。 人心最难测,李文宣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他是否是真的觉得可惜也没人知道。 尚凌坐了一夜,合了一夜的眼,却没有半点睡意。 李休与陈知墨还有徐盈秀三人也是如此。 明日会有一场恶战,陈知墨盘坐在车内闭目养神,那早已经到达巅峰的精气神始终维持的很好,不曾落下半点,半点便是生与死的差距。 容不得片刻马虎。 徐盈秀仍旧看着窗外,时不时地回头看着李休,她的眼中有两个眷恋。 一者在眼前,一者在天边。 李休靠在一侧,一只手顺着窗口耷拉了出去,夜风拂动着手上的汗毛向着一侧倾斜,秋意渐浓。 他并没有在想明天应该怎么过,到了两开河率先要做什么。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字,从一开始,到无止尽。 数着时间的时间是过的最慢的,他想让这夜更长一些。 或许也想让徐盈秀和陈知墨死的更慢一些。 “走吧!” 今天的太阳没有升起,但天色却顺其自然的亮了起来,李休抬起车窗外的那条手臂在车厢上轻轻地敲了敲,说道。 坐于前头的车夫应了一声。 马蹄扬起,两个车轮开始在地面滚动起来。 还有半日的路程,晌午便可抵达两开河。 无论怕不怕死,但此刻所有人的神经都开始紧绷起来。 便是身后马车上的尚凌都是约束着自己的呼吸,暗暗调戏着身体。 “大人打算助他一臂之力?” 看到他这幅样子,李文宣微微侧目,略有些惊讶的问道。 “唐境之内,李休仍是我大唐世子,殿下,有些事即便是明知做错了,但还是要做的。” 尚凌自顾自的调理着身体,然后道。 他站在皇后那头,自然也是想要李休去死的,但正如刚刚话中所说,李休可以死,但只能死在他们的手里,却是不能死在外人的手里。 这看起来很愚蠢,但这就是区别。 “如果陪我来的是江满泉,他一定不会这么说,也不会这么做。” 李文宣的脸色变得有些冷淡,沉声道。 尚凌微笑道:“下官不是江满泉,尚凌自然会有尚凌的做法。” “哪怕是死?” 李文宣的话语更冷,李休所走之路堪称死局,如果尚凌与他旁观自然无事,那些人还不敢杀他这个唐国二皇子,但若是插手其中那就一定会死。 因为他知道尚凌一定会死在李休的前头。 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答。 官道上可以见到一些来往的商贾还有随行的修士护卫。 商贾进货运货卖货,修士负责保护货物安得到报酬,这种模式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工部的马车自有其独特的标志,许多来往的人看到之后都是驻足而立,有人面带好奇,有人面带尊敬。 还有人面带伤感。 这件事已经上了倾天策的茶前录,短短五六日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大唐,来往商贾的消息最是灵通,他们自然知道车里所坐的是何人。 也知道前方不远处那条横竖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巨大长河便是两开河。 两开河上建造着一座大桥,宽十余里,长百余里,横跨河水两岸。 两开河很长,这样的大桥也有六七座之多。 但去往姑苏城就只能走这一条。 桥的前头站着一些人,坐着一些人。 马车停住,李休与陈知墨还有徐盈秀等人从车上走了下来,车夫牵着马向了一侧。 那些人看着李休。 第八十七章 白如梅 () 对面相逢不相识。 这句话说得想来便是眼下的这幅场面。 两开河很壮丽,滚滚而下的河水撞击着巨石和桥柱发出轰鸣般的声响,就像是自万丈之上垂落而下的瀑布一般震耳欲聋。 四面遥远处站着稀稀拉拉的人,并不算多,但还是有一些。 这些人应该都是旁观者,又或者是想要插手帮忙却无能为力的可怜人。 李文宣难得的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站在了车顶之上远远看着桥头的这一幕,他并没有上前来。 明哲保身不失为一种抉择。 尚凌却走了过来,脚下雷光萦绕,他站在了李休的左侧。 徐盈秀站在右侧,陈知墨耷拉着肩膀有些无聊的站在前头。 浣熊从李休的腰上跳了下来,像是一个小肉球一般落在地上摇晃了几下。 长久以来的养尊处优导致了现在的熊胖真的很胖。 那双小眼睛紧紧地盯着桥头上最中央的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有些瘦弱,在人群当中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此刻感受到浣熊的目光更是面露尴尬,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李休等人笑了笑。 能够让浣熊严阵以待的人自然不会如同看上去这么简单。 这是一名五境宗师,而且实力不俗。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休的注视,那人显得更加尴尬,就连那张脸都变得通红起来。 遥遥的拱了拱手:“白如梅见过世子殿下。” 他的举止极为有礼,语气之中带着尊敬和羞愧。 五境宗师的地位崇高,比之世子殿下要高上很多,只是李休是李来之的儿子,身份总归是特殊了一些。 “血书生白如梅?” 陈知墨有些惊讶的抬起了头,那双肩膀似乎挺直了一些。 那名五境强者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看起来有些开心。 “能够被书院首席陈知墨记在心里,实在是荣幸之至。” 这话很正常,但从五境宗师口中说出便不正常。 只是说这话的是白如梅,那就在正常不过了。 “果然是狗一般的五境宗师,我早该想到拦在此地的会是你。” 陈知墨抱着双臂冷笑一声,讥讽道。 “客气了,都是大家抬爱。” 白如梅仍旧在笑着,脸上的红润还残留着些许,那双眼眸深处确实有着冰寒在点点凝结。 唐国五境宗师记录在诸天卷上的共有四十六名。 白如梅排在三十九,雅号血书生。 除了偶尔会有几名避世不出的人之外,倾天策所注之唐国诸天卷上共有四十六位宗师排名,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整个唐国从庙堂到江湖加起来总共就只有四十六名五境强者。 后来乔三爷死了,便只剩下了四十五位。 前些日子吴墨笔也死了,但子非和慕容二爷接连破游野入五境算是维持住了四十六位的总数。 子非排第七。 “你这幅样子还真是让人恶心。” 陈知墨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叱道。 “反正过一会儿几位就要上路了,又何必在意眼前呢?” 白如梅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腼腆,就连说出来的话都是柔柔弱弱的。 陈知墨脸上的厌恶更甚,尚凌也是面色冰冷。 李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真正属于唐国的五境宗师欲要杀他,之前无论是荒人彭越还是阴曹林寒李休又或者是圣宗四长老,李休都见过不少想要杀他的五境强者。 但真正属于唐国的血书生还是第一个。 血书生白如梅,散修,无门无派,只身来到世间,对于一切了无牵挂,他甚至并不在意自己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为人阴毒,做事狠辣,并且没有底线,即便是身为诸天卷上排名三十九的绝对强者浑身上下却没有半点属于强者的尊严和底线。 只要代价足够他甚至可以杀游野,杀上三关,杀承意,就连普通人他都会杀。 没有底线,没有尊严,手段毒辣,并且喜欢虐杀受害者,在战斗之前显得柔柔弱弱宛如不才书生,战斗之时却暴戾凶狠以杀人为乐。 故此被称之为血书生,白如梅。 如果不是四十年前他不知好歹打算插手听雪楼的生意从而险些被老楼主斩杀的话,他一定会是一个极为出色的杀手。 两开河的河水永远都在回响,这座桥建造的很好,据说是工部尚书的得意之作,号称三百年不损分毫。 生死就在眼前。 李休的目光带着探询,然后出声问道:“多少钱?” 这话问的很突兀,但是白如梅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歪了歪脑袋仔细的想了想。 “不能说,但我要杀你与钱无关,就像当初柳然要杀我也与钱无关。” 柳然便是听雪楼楼主的名字。 也就是李休口中时常提到的老爷子。 “你是一条狗,狗不会为了报仇而冒这么大的风险,因为狗是要吃肉的。” 李休的眸子轻轻眨了眨,又道。 白如梅没有生气,他咧了咧嘴发出一个没有声音的大笑。 “原因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站在了这里,而你会死在这里。”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认真。 李休一直信奉一句话,要打就打,生死要靠双手分出,而不是靠嘴皮子,这里没有文圣,不会有人懂得微言大义。 但现在他想要多唠叨一会儿。 于是又将视线从血书生白如梅的身上移开在他身后以及两侧环顾了一遍。 “你们也要杀我?” 桥头站了一些人,坐了一些人,自从李休走下马车之后坐着的那些人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现在站着很多人。 放眼望去大概有三十几位,部都是游野修士。 这阵容很强大,堪称豪华,便是放眼整座大唐想要聚集如此多的游野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 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人是大唐的人。 “还真是看得起我。” 嗤笑一声,李休望着众人淡淡道。 三十几位游野修士,如此阵容岂是恐怖二字可以形容的? “你踩了不该踩的地方,杀了不该杀的人,所以一定要死。” 最前方一个穿着大花衣裳的男人开口回答着李休的问题。 “阴曹?”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挑眉问道。 第八十八章 陆不矩和大红袍 () 这一年来他杀了很多人,毫无疑问都是该杀的人,也是该死的人。 但眼前这人既然说他杀了不该杀的人,那么其身份显而易见便是阴曹了。 当初因为王不二的关系插手了阴曹的事情,然后又在雪原上斩了阴曹数名宗师,前不久还在书海当中一剑刺穿了封于修的心脏。 这仇怨很深。 听到李休的询问,那穿着大花衣裳的男子抬起胳膊拱了拱手,目若鹰眸,锐利无比。 “阴曹,大红袍,见过世子殿下。” 话音落下,风乍起,吹动满身花裳。 桥头的空气陡然之间肃穆下来,似乎就连那滚滚而动的两开河水都变得弱不可闻起来。 如果是在唐国,大红袍仅仅只是产自于武夷山上的一种茶叶,名气并不逊色与信阳的毛尖。 但倘若是放在阴曹当中,大红袍却是一个人的名字。 而且还是在荒州草黄纸上高居二十一位的绝对强者。 阴曹,大红袍。 单单是这个名字便可叫荒州无数中小势力望而却步,恐惧非常。 而且不仅于此,大红袍还是阴曹当中的大圣子,虽然在大圣子当中仅仅排在末尾,但即便如此也是堪称了不起的一件事。 “如此也好,若是悬念太轻反倒是没有意思。” 李休咧了咧嘴,喃喃道。 此番阴曹不仅说动了白如梅亲临,更是派出了自家的大圣子守在此地,这是一定要杀他的意思。 陈知墨脸上的讥讽与笑容消失不见,并没有沉重,看起来也没有过于凝重的感觉,就只是那般的面无表情。 略有些耷拉着的双肩在此刻彻底挺直。 荒州草黄纸排名第二十一,这当然很了不起,陈知墨的心里并无太大把握。 就如同当日远远吊在百里奇身后一般,更何况四周还有数十名游野修士虎视眈眈。 “你们也要杀我?” 李休看着那些人,再一次问了这个问题。 只是不同于白如梅和大红袍,这一次没有人回答他。 数十名游野修士就只是静 静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截然不同的眼神。 李休环视着那些人,脸上终于带上了认真之色。 这三十几名游野修士隐隐分成了三个阵营各自站立,一眼望去虽然看不出太大分别但仔细观察还是能够看出一二的。 有六人站在最左侧,看向李休的眼中杀意最浓,也最强烈,他们的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双臂暴露在空气当中,露出了雪白的肌肤。 他的视线微微一凝,道:“荒人?” 那六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仍旧如同木偶一般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荒人的特征很明显,那一身的粗布麻衣很好辨认,尤其是常年身处雪原当中所导致的皮肤苍白,不说部,但八成的荒人都是如此。 而且他们来此显然也没有要隐瞒身份的意思。 只是李休很好奇荒人是如何进入唐境的? 于是他移开目光放到了中间的十九名游野修士之上。 心下想了想,然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问道:“长林?” 如今的大唐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拦在他面前欲要杀他,罗浮渊既然开口圣宗不会插手此事,那么即便是周元在如何想要耍花样也不会得到四长老的支持,放眼荒州除了圣宗与他有生死仇怨之外其余类似于上清宫或是叶家,天刀门等等都只是小摩擦。 远远上升不到要分生死的地步。 妖族就更加不可能,毕竟唐国与妖族的关系虽然不融洽,但也是相安无事。 去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一个无论有多么的不可思议那就一定会是答案。 所以这些人一定是长林的人。 “真想不到死到临头你们竟然还想拉我一起。” 歪了歪头,略有些调侃。 “殿下轻飘飘一句话便将整个长林逼到绝境,有倾覆之危,难道不该死?” 就像是大红袍站在阴曹那七名游野修士最前头一般,回答李休这话的人同样站在长林一众修士的最前头。 这是地位的象征,也是实力的象征。 “长林为祸唐国多年,行事肆无忌惮,是哪个给你们的胆子竟敢 在大唐如此撒野?” 李休面色冰冷,寒声喝道:“我是李休,唐国世子,你也配在此拦我?狗一般的东西亦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熟不自知。” 开口之人的面色几经变化,整张脸都是变得有些酱紫,极为难看。 李休的却是收敛了脸上的怒容,转而化作一抹淡笑,似乎刚刚那幅画面完不曾出现过一般,起承转合彰显的游刃有余短短几句便将眼前场面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是何人?” 他开口问道。 他本不喜欢废话,但此间却关乎到势。 对势的把握是很玄妙的一种存在,眼下桥头总共站着一位五境与三十几位游野修士,这是必死的局面,但好在陈知墨很强,徐盈秀也很强,熊胖也不弱。 如果真的打起来未必不会有一线生机存在。 而这所谓的生机便是势。 起初白如梅等人坐于桥头,便是蓄势,李休到此,蓄势待发无可阻挡。 然李休驻车停下,三言两语之间折断了大势,而后又喝骂长林将己方的势渐渐宣扬高昂。 这很重要。 长林为首的那人显然也看懂了这一切,看向李休的目光略微有些阴冷,却还是回答道:“长林,陆不矩。” 李休沉默了一瞬,徐盈秀的面色冰寒刺骨。 陈知墨忍不住抬眼看了看眼前人。 陆不矩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自然算不上陌生,便是对整个大唐来说都算不上陌生。 草黄纸第十二位,长林陆不矩。 排名仅仅在陈知墨的后两位,这样的实力很强,不得不承认。 “看来长林真的已经穷途末路了。” 李休还未说话,陈知墨却是嗤笑一声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不矩偏过头看了一眼陈知墨,出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长林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明知有我这个草黄纸第十的人在这里,竟然还敢派区区排在十二位的人来,岂不是与送死无异?” 第八十九章 我状态应该恢复了 () 陈知墨的声音有些轻视,带着些许的不屑。 草黄纸上的排名或许会出现问题,但绝对不会出现在陆不矩的身上。 这是自信。 无论是草黄纸还是沧澜榜,又或是诸天卷,排名前十与之后有着犹如鸿沟一般的差距。 十二就是十二,乍看之下差两名,实际上却差的很远。 听到他的话陆不矩脸上的难看之色更浓,森然道:“第十死在第十二手里,这一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陈知墨看着他,目光淡漠:“如果你办得到,那的确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连篇的废话已经足够多,现在已经没有了再继续说下去的意义。 场**有三十三名游野修士拦在桥头,荒人六名,长林十九位,阴曹七位,还有一人自顾自的坐在两开河边上,背对着李休等人安静的看着河面。 这很做作。 但的确很引人注目。 李休只是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便不再理会,既然是敌非友,那就早晚会露面。 大红袍向前走了两步,目光自始至终都放在了陈知墨的身上。 陆不矩也是如此,二人心里都知道眼前的敌人并不是李休,而是这个一身蓝衣的陈知墨。 书院弟子穿白衣,但陈知墨却爱穿蓝衣,就像是与李休在书院初次见面之时的打扮一样,只是平时很少穿,这条路不好走,白衣总不吉利。 徐盈秀向前迈了一步,陈知墨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便站在此地。” 这是不让她插手的意思,三十几名游野难保会有人突然奔着李休去,所以李休身边一定要有人,尚凌虽然也是游野,但实力差很多,并不在意保护李休。 所以徐盈秀一定要留下。 三十二名游野修士齐齐向前走来,脚掌踩在地面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无声的气势自桥头之后席卷而来,本就昏暗的天空更加黯淡。 陈知墨抿了抿嘴唇,然后迎着这份压力走了上去。 “尚凌大人为我压阵可好?” 他在李休身前百米处停下,而后偏头对着尚凌问道。 “好。” 略作沉默,尚凌从口中吐出了这个字,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苦涩,所谓压阵只是说得好听,这样的阵容他又能帮的上什么忙呢? 陈知墨打算一人接战,他从一开始便做好了这个打算。 “有些可惜。” 看着越来越近的三十二位游野修士,陈知墨砸了咂嘴,叹了一声。 一袭蓝衫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单薄,像是一朵小花在狂风之中摇摇欲坠,李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的有些苍白。 这场面很无力,他除了旁观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可惜什么?” 陈知墨站在那里傲然而立。 大红袍一边向前一边问道。 他虽然在荒州草黄纸上排名颇高,但却不会因此小看唐国草黄纸,要知道如果单论势力来说大唐可是整座大陆上除了青山剑宗之外最强的势力了。 那是荒州五大势力单对单都是不如唐国。 能够让倾天策为大唐一国单设三榜,由此可见其势力之强横。 “可惜走得匆忙,只带了几坛红烧刀,却是不曾带一壶绣春风。” 陈知墨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可惜。 “我觉得你应该可惜的是这条命,而不是那些酒。” 大红袍冷哼一声,道。 轻轻地摇了摇头,陈知墨咽下了一口唾沫,笑道:“酒比命重要,我倒是宁可多喝一口。” 脚步微顿,大红袍沉默了一瞬然后道:“等你死后我会将天下最好的酒拿来洒在你的坟前。” “此言当真?” 陈知墨的眸子微微一亮,说道。 “当真。” 大红袍点了点头。 陆不矩脸上有些不耐,但此间之事皆以阴曹为主,因此倒也没有插嘴。 有些兴奋的晃了晃脑袋陈知墨在原地盘坐下来,然后抬头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三十二名游野修士,淡淡道:“既如此,书院陈知墨,请诸位赐教。” “对付你,我二人足矣。” 陆不矩冷哼一声,身形陡然变快,与大红袍两人联手一左一右向他攻来。 其余三十名游野修士则是向着两侧散去,远远朝着李休奔袭而来。 这是你死我活,不是擂台斗将,只要杀了李休便可,无论用什么手段。 “自我入书院至今分过很多次生死,从未有人胜得过我,既然胜不过我,那么你们凭什么要杀李休呢?” 此刻已经有不少人越过了他的身体两侧冲了过去。 陈知墨的脸上带着专注,双目平静的看着眼前,认真道。 话音落下,平地升起风浪,蓝衫边角向着四面飘扬,他抬起了右手,缓缓地伸出了两根手指,做出了拈棋子的动作,然后放到了地面上。 天地间风云色变,两开河的轰隆巨响消失不见,那些本已经越过他身体的二十几名游野修士像是碰到了一道无形的墙随后竟然 是被硬生生的推了回来。 以自己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陡然间升起了条条格线将所有人困在原地,即便是大红袍和陆不矩都是一脸凝重的停下了前冲的动作。 巨大的棋盘浮现在所有人的脚下。 他陈知墨竟然是在以人为子,下这一盘生死棋局。 “请。” 抬起胳膊做出了一个请势,陈知墨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书院首席弟子,便当天下无敌。 ...... “不愧是书院弟子,让人敬佩。” 白如梅看着这一幕,眼神有些惊诧,随即开口夸赞了一声。 书院是大唐的书院,也是天下人的书院。 名声传遍整个大陆,以前院长大人还在的时候,阴曹不敢踏足京都半步。 “身为唐人却要做阴曹的狗,白如梅,你还真是一条好狗。” 李休看着他,轻声说道。 “殿下此言差矣,我长在大唐,却没有生在大唐,又哪里算得上是唐人呢?” 白如梅并没有生气,反而是认真的纠正道。 “以前有人让我选一处风水宝地埋葬自己,现在我想让你选一选。” 李休同样很认真的说道。 白如梅看了看四周,然后眼前一亮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土坡,抚掌笑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想葬在这里,两开河边,有山有水,想来一定不错。” “那我一定成你。” 李休说道。 白如梅呵呵一笑,身子腾空而起掠上了半空。 浣熊抬起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胖脸,心中有些惴惴,自己被封印一千多年,现在的实力不足盛之时十分之一,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那家伙。 深深地吸了口气,浣熊的身子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足以震动天地的巨大嘶吼在云霄之上发出,与之相比那震耳欲聋的两开河水显得安静极了。 一直巨大的熊灵在天空浮现。 暗紫色的双翼自两侧展开,蔓延数百里。 猩红色的眸子凝视着如同一个小点一般的白如梅。 滔天凶煞之气自苍穹坠落而下。 ...... ...... ps:首先道个歉,自从之前参加婚礼到现在写的都很一般,没什么丢人的,这点我承认,包括上一章,这些不像是我写出来的,但值得庆幸的状态诡异的恢复了一些,这章算是比较满意 第九十章 倒卷云头,只坐天元 () 暴戾熊灵悬浮在天空之中,数百里紫金色骨翼轻轻扇动,搅动着风云色变,乾坤之中爆开一阵巨响,骨翼振动惊起了狂风向着白如梅席卷而去。 冷风如刀。 以无形化有形,头顶的深厚云层在这一刻竟然是被巨风拂动硬生生的倾退而去,如同波浪一般向更高的虚空之中倒卷而上,刚刚透出的细密阳光眨眼间便被重新覆盖。 黑云更高。 却愈发压顶。 白如梅抬起手臂在身前轻轻一划,脸上的腼腆和红润早已经消失不见,那双眸子更是微微一凝。 这熊灵的实力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只是轻轻地煽动了一下翅膀便能够带起如此的天地之威,实在是难以想象其当初未被镇压之时盛时期该有多强? 抬手劈开了巨风,白如梅的身子陡然间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站在了熊灵的头顶,与那巨大的头颅相比他甚至还比不上浣熊眼上的一根睫毛。 “无论你以前有多强,但现在,我要你死。” 与之前的懦弱模样不同,此刻的白如梅眼神冰冷,语气霸道,身上衣袍猎猎作响,他抬起手臂向着浣熊一拳狠狠地挥了出去。 此刻的他方才像是一个真正的五境宗师,此般气场与压迫力竟是让得天上黑云都为之凝固起来。 这一拳朴实无华,毫无阻拦的落在了浣熊的头顶,头上的无数毛发向着四面倾倒而去,暴动的灵压自拳身之上炸开,如同波纹一般在天上诡异蔓延。 浣熊发出一声嘶吼,声浪震天彻底。 白如梅冷笑一声,在他的身上飞出了一本青书,书页翻动一把剑凭空出现而如同闪电一般劈碎了那些声浪然后斩在了浣熊的头顶。 巨大的身体向后倒推,双脚踩在地面碾碎了数座山峰,鲜红的血液从头顶流淌而下,染湿了毛发,划过了双眼。 那双眸子愈发猩红。 暴戾的兽性在这一刻然被激发出来,本就凶煞滔天的气息猛然高涨,熊掌抬起然后轻轻一握向着白如梅拍了过去,他的身体很大,但速度很快,想要躲闪并没有那么容易。 但白如梅却是冷冷一笑,头顶青书不停翻动,他的身体如同落叶一般飘忽不定,在天空之上若隐若现。 双掌探到身前,白如梅却已经退后很远,在云层之中划过一道白线,像是自深渊落下的群星。 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消失却已经凝固。 因为眼前那高达万米的熊灵竟然消失了,来不及惊骇白如梅几乎是在一瞬间转身面向背后然后双臂交叉在了胸前,与此同时头顶悬浮的青书也是落下了如同帷幕一般的淡青色光幕笼罩着他的身。 但为时已晚。 紫金色的骨翼在须臾之间便刺穿了那道光幕,紧接着一只巨大的熊掌当空拍下,竟然是硬生生的将白如梅从天空之中狠狠地拍了下去,化作一个光点落入了两开河水之中。 骨翼震动伸展而开,其上纹络浮现闪动,就像是囊括了诸天万界。 欲要破天的吼声自浣熊口中传出,绵延无尽的云层之间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像是被撕开的黑洞。 阳光从洞中落下,洒在了嘶吼不停的熊灵身上。 震动人心。 尚凌在地面看着这一幕,眼神颤动,这足以镇压八荒的凶兽气息,何其恐怖? 让人敬畏。 李休的目光却并没有看向天空之上,白如梅并不好对付,血书生的名头是硬生生杀出来的,看似他在诸天卷上只排了三十九位,但能成为宗师的又有几个会是弱者? 那一战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分出胜负的,相较来说他更加担心的却是眼前这一场,也就是地面这一场。 一人独战三十二位游野修士,即便他是陈知墨又怎能做得到? 书院首席看似含金量很重,但他毕竟只是刚刚破境游野数月而已。 如果能够浸淫其中数年时光李休根本不会有半点担忧。 围棋是一门学问,而且是一门很深的学问,棋盘黑白子可喻为天下大势,可喻为两军对垒,可喻为饮茶作乐,也可喻为生死两难。 棋盘以陈知墨为中心,自方圆百丈之内升腾而起,为正方形,不曾长短半寸 纵横十九条长线,总共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棋盘上有九颗星,陈知墨便坐在最中间的天元之上。 坐于此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控局。 黑白子出现以及消失,皆在一念之间。 陆不矩很强,如今的长林危在旦夕,却能够派他来此地守在桥头,这就是信任。 大红袍更强,他乃是阴曹大圣子,自从那日飘摇小船乘着封于修回到了阴曹,而后那位大人邀请慕容英杰做下了此局,他和阴曹其他修士以及荒人的六名游野便一同走过了冥桥,出现在了唐境之内。 然后遇到了长林的人,遇到了白如梅。 达成了共识之后便一起守在桥头之前。 这就是重视。 “我尚未落子,诸位若是想走的话现在还不算太迟。” 一个完有灵气凝聚而成的棋罐出现在了他的大腿一侧,棋罐之内同样用灵气凝聚而出了黑白棋子。 黑子一百八十一枚,白子一百八十枚。 总共三百六十一枚,与棋盘上的交叉点数相同。 “一己之力阻拦三十二位游野修士,陈知墨,你做得到吗?” 大红袍静静地站在原地,棋盘之上的每一个格子之间都带着一层隔膜,想要突破过去也要花费一番力气,他却并不急着动手,反而是看着那盘膝坐在地上的蓝衫青年,问道。 这是真的在询问,并没有任何讥讽或是其他含义。 “我不是醉春风,自然没有这个把握拦住你们所有人,但我想试一试。” 陈知墨抬头看着他,语气难得的严肃且认真。 “无论事后成与败,试一试总是好的。” 这话很有道理,无论什么事情,无论是否成败,试一试总是好的。 大红袍沉默了会儿,目光直视着陈知墨,然后晃了晃身子。 大花衣裳随风摆动。 只听得一声轻响,然后轻微响声接二连三的生出。 大红袍已经越过了数十个格子,站在了陈知墨的面前。 第九十一章 朝天而起的两色极光 他站在陈知墨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那么现在你还认为自己能够拦得住我等吗?” 他接着出声问道。 身后的陆不矩也已经缓缓地走了过来,他走的不算快也不算慢,就是那么一步接着一步的迈着,像是午茶后的散步,晚饭后的行走。 其余三十名游野修士也是或快或慢的朝着这里走来。 棋盘上纵横的白线开始点点消融。 但陈知墨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恐惧与慌乱。 他抬头仰视着大红袍,然后微微一笑:“当然拦得住。” 话音落下陈知墨拈起了一枚黑子,棋子完全由灵气凝聚而出,他拈起棋子放到地面,灵气像是烟雾一般随之消散。 紧接着方圆百丈之内的棋盘上陡然出现一百八十一枚黑色棋子,百丈之内自成空间,棋盘之上像是与外界分割开来一般。 黑暗笼罩着所有人,天空之上似乎有流星出现划落而下,眼前升起刀光,身后燃起火海,脚下似乎临着万丈深渊。 棋盘之上变幻莫测,几乎所有人的脚步都随之停下,被阻拦了下来。 那些原本渐渐趋于消散的长线重新凝实,即便是陆不矩的脚步都是微微一顿。 这些把戏虽然不弱,却是拦不住他。 “哪怕你拦下了他们又能如何呢?我就在你眼前,你打算怎么办呢?” 大红袍看着他,并没有阻止棋子落下,正如他所说,陈知墨准备怎么做呢? 魂修分为可以细分为很多种,比如罗浮渊的山岳命魂,基本与武修无异,硬碰硬之间反而更强。 但陈知墨的棋盘命魂却不一样,反而更趋向于神修。 一名神修被武修贴近身子无论放到谁的身上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你对我应该并不了解。” 陈知墨从原地站了起来,轻轻地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衣衫,然后笑道。 大红袍没有否认,很干脆的点了点头,他是阴曹的大圣子,哪里需要去特意了解别人?何况陈知墨之前的名声可不像子非那般传遍了整个大陆。 “那又如何?” 于是他开口问道。 “所以我打算这么办。” 陈知墨半蹲着身子起了一个架势,脚下的地面塌陷了些许,一把折扇挂在他的腰间来回晃荡着,这是当初杀百里奇时候用过的那把扇子。 如今已经不能再用也不想再用。 他抬起一拳笔直的轰了出去,这一招叫做直捣黄龙,是街头打架最常用的招式之一。 但他使出来就是杀人的招式。 四周灵气为之一空悉数聚集在拳身之上,手臂伸出空气开始震荡起来,一抹异味传进了两个人的鼻子里,这是空气与灵气的交集和燃烧所发出来的味道。 大花衣裳向后扬起,灵气卷着狂风迎面袭来。 这一拳很快。 陈知墨下手果断且狠辣。 丝毫不留情,况且他和大红袍之间并没有交情,自然不需要留情。 地面上的白字悄然升空然后猛地落下,刹那间方圆百丈形色剧变,黑白棋子交织融合,威力提升不止一倍。 大红袍的瞳孔缩成一点,抬掌架住了这一拳身体却还是倒退十余步,棋盘之上绽放出了无数光彩,将其内分割成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世界,将所有人困在其中。 “魂武双休?” 大红袍看了看自己发红而又有些颤抖的手臂,目光似乎是能够透过小世界直视着陈知墨,惊讶道。 “承让。” 陈知墨略微躬身,淡淡道。 大红袍凝成一点的眼眸放松了些许,脸上露出了笑容,双眼深处有着凌云般的战意升腾而出。 “这才有些意思。” 他哈哈一笑,大花衣裳像是蒲公英一般随风而动,脚掌向前踏出,那方小世界便寸寸崩裂,竟然是丝毫无法将其阻挡。 “且看。” 陈知墨收回了拳势,双臂垂在身侧,看着他的身后说道。 大红袍前行的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旋即面色逐渐冰冷起来,只见身后三十一名游野修士除了陆不矩仍然在不停向前之外,其余人等大部分都被困在小世界当中。 “上一任书院首席可以压得整个天下抬不起头来,我自然也可以。” 陈知墨盯着大红袍,语气极为认真的说道。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子非。” 大红袍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子非号称横压一代,同境无敌,压得整个天下抬不起头来,初入五境便斩尽了阴曹与荒人派往雪原上的宗师强者,更是自小南桥一道剑气纵横百万里一路斩到了荒人大祭司从浦的家门口,劈碎了篱笆墙,险些将江临伞斩于剑下。 刚刚破境便在诸天卷上排名第七位,这是极高的赞誉,但却没有一人口生非议。 阴曹也在天下之内,自然也无法在子非面前抬起头来。 “但我也是书院首席。” 陈知墨如此回答。 而后他垂在身侧的两条手臂抬了起来,平行在左右伸展,棋盘之上的每一条线,每一个点,每一处格子都绽放出了雪白色的光芒同时向着天空之上升起。 鲜血从口中喷洒而落像是梅花一般点点印在了地面。 陈知墨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棋盘虚影同样散发着夺目的异彩,无数灵气像是漩涡一般以他为中心不停吸纳。 百丈之内的雪白猛然间夹杂了半数漆黑。 黑白同时升上天空然后化作一条巨龙翻转而下。 棋盘裂开地面轰然崩塌,脚下的深渊早已经恭候多时。 巨龙撞击地面,势不可挡,地面的石子滚动,而后停止,一层一层的不停笑容,只是一个呼吸巨大石头便化作了一个小点然后成为了细小的尘埃, 深渊像是择人而噬的巨口举行着死亡的仪式。 耀眼且夺目的光华消失不见,场中一切再度浮现到所有人的眼中。 大红袍身上的花衣裳破碎了许多口子,嘴角溢出一抹鲜血,目光之中夹杂着狂热滔天的兴奋。 陆不矩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不远处,他的面色苍白,双腿略微有些颤抖,那看向陈知墨的双眼中满是忌惮。 陈知墨在原地安静站着,展开的双臂已经重新放回了身侧,他口中还在流着血,地面与胸襟尽数染红,但那张脸上却带着极为放肆的笑容。 棋盘已经消失不见。 地面滚动着十几颗人头,还有七八具尸体。 这血腥味还真是刺鼻得很。 好闻得很。 ...... ...... ps:也爽得很 第九十二章 碎屑落在星河 从李休携风雪入京都直到现在,这是他所见过最精彩的两场战斗。 薛红衣虽强,一把血刀杀入雪国皇宫,还复杀出。 红刀染红衣。 更是在落仙峡一刀便斩灭了熊灵,这种自然很强,但那只是一刀,当然算不上精彩。 吴墨笔三页白纸神出鬼没,天地白如夜,壮阔人世间,但那时候李休昏迷不醒,当然也见不到。 如同眼前陈知墨虚幻棋盘倒转天极,黑白双子折断乾坤。 一己之力力压三十二位游野修士,其中更是有两名在草黄纸上有着极高排名的存在。 棋盘翻转破碎,深渊张开巨口,转瞬之间便有二十三人失去了性命,剩余九人都是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 竟无一人完好。 天空之上,巨大熊灵仰天嘶吼,狂暴的音浪向着地面滚滚而下,他在尽情的释放着自己的愤怒。 遮天骨翼将空间切割成细小碎片,每一次煽动似乎都能够带起细小的碎片如同星辉一般洒落下来。 在浣熊的面前,半空之中漂浮着一个人。 正是之前落入两开河内的白如梅,只见他站在天上,浑身上下散发着极为冰冷的气息,双手左右上托,两开河之内的河水竟然化作两道龙卷飘到了天空之上,在他的身体后方两侧告诉旋转着。 河水如同星柱,上接苍穹下连大地,高低无止尽。 长宽不知多少万里的两开河水硬生生的下降了一寸,漫天银河冲散了黑云遮天蔽日。 冷淡且残暴的目光望向熊灵,白如梅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堪称癫狂的笑容。 浣熊头上的鲜血还在一点点的流淌,白如梅的胸口也有着三道可怖的爪印,皮肉外翻,鲜血滚落。 血腥味道穿进鼻子让得他脸上的那一抹癫狂愈发张扬。 记得似乎有这样一句话,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血书生这三个字当之无愧,一旦自己受伤或是敌人受伤之后,白如梅得性格就会变得暴戾扭曲起来。 “这还真是,有意思极了。”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再次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那一双眼眸瞬间瞪大睁的滚圆,身后两道河水形成的龙卷夹杂着巨浪一般的狂欢随着他手臂的舞动向着熊灵决堤而去。 河水在这一刻竟然是硬生生的盖住了高达万米的浣熊身影,并且化作水刀不停地冲刷着它的身体,落水自高空而下压下地面宛如上苍倾斜。 明明只是水,在这一刻却比任何东西都要沉重,与地面只是刚刚接触便压碎了数座山峰,冲垮了无数森林,地面为之塌陷。 自然之力恐怖非常。 只是余波便有此威力,可想而知身处其中的浣熊所承受的压力该有多么庞大。 巨浪滔天袭来,身后的两开河内不停地有河水冲霄而起。 眼前龙卷两侧分开,河水帘幕破开一条缝隙,白如梅的身体自其中穿梭而出,拳若惊雷一般向着浣熊轰了出去,百丈河水环绕手臂就像是在驱使天地一般震撼人心。 浣熊骨翼煽动,巨大的力作用在它的身上,竟然是用**之躯拦住了河水前倾,它丝毫不做闪躲,抬起手臂打算和白如梅硬碰硬但双手只是抬起一半便无法继续,原来那厚重呈碾压之势的河水竟然是化作了一条条的细小鞭绳缠绕住了它的双臂,让其无法用力。 虽然并不能阻碍太久,但已经足够白如梅的这一拳落下。 惊雷尚未消逝,百丈河水犹如流星陨石一般撞击在熊灵的胸口之上,胸前毛发散落,它的身体踉跄后退,熊口之中再次有着鲜血洒落。 更甚者还有骨裂之声透过轰鸣河水隐隐传出。 水刀还在不停的冲击着浣熊的巨大身体,它浑身上下已经是遍体鳞伤。 白如梅冷冷一笑,手下却是丝毫不停,体内灵气暴动,口中大喝一声,一根巨大的青色手掌在天空之上凝聚而出,然后向着浣熊的头顶猛然拍下。 肃杀至极,就连浮在天上的两开河水都猛地下沉了数百丈。 一滴水落在了李休的额头上。 他抬眼看着悬浮在高空之上的那本青色书籍,面色微沉。 凭借白如梅的实力绝对没有可能达到这种程度,唯 一的解释便是那本青书,异宝之力,竟能够御使天地,不可谓不强悍。 但他没有出声提醒,熊胖乃是上古的熊灵,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 它拼着承受白如梅一击也不躲闪,甚至就连防御都没有防御,定有所图。 尤其是当白如梅冷喝开口凝聚偌大手掌之后,李休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只巨手即将落下,而此时浣熊也终于抬起了头,嘶吼之声不在发出,四周除了隆隆河水再也没有其他,显得有些安静。 “那本书不错。” 浣熊站在原地,两只骨翼绽放出璀璨的紫金色光芒,无数河水在天空中陡然凝固,不再流动就像是云朵一般固定,河水所带来的巨响也随之消失。 这话是浣熊说的。 李休愣在了原地,徐盈秀大惊失色。 就连白如梅都是有些惊愕。 它竟然,会说话? 这短短的惊愕只持续了一瞬,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瞬,但放在五境宗师的对决当中,这短短一瞬便显得极为重要。 “狗屁的破书,看胖爷我撕碎你。” 有些暴躁的声音从浣熊的口中传出,它轻轻向后仰着身子,猩红的双眸略微抬起,然后自其眸子之中猛然爆射出两道红色光芒,只是一个瞬间便射到了高空之上然后穿过了悬浮在云层之内的那本青书。 青色光亮消失不见,漂浮在天上的两开河水宛若失去了控制向着地面砸了下去。 这不是一场雨。 这是一场天灾。 河水落在地面碾碎了一切生机,而后重新缓缓流淌进了两开河内。 一页碎屑从天上落下,像是花瓣左右摇曳然后从李休的眼前飘下。 这是那本青书的碎屑。 然后无数这样的碎屑飘落下来。 ...... ...... ps:很少写这样纯打斗的章节,但感觉写的还不错,昨天和今天南北小年祝大家节日快乐,要去吃烤肉,回来得早就继续写回来得晚下一章就算了 第九十三章 杀人的刀和仰望的熊 胸骨碎裂,高达万米的身躯浑身上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熊胖拼着身受重伤只为了这关键一击,它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白如梅,而是那一本青书。 这个异宝对它的影响很大,战斗之时束缚也是不少。 青书的功能可谓是十分齐全,进可攻,退可守,更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操纵天地自然之力,拥有这异宝加成,只怕如今的白如梅实力已经不弱于诸天卷上排名前三十五的人。 不过很显然这件异宝并不是白如梅原本就有的,很大概率是阴曹或者长林用此为代价邀请他一起诛杀李休的报酬。 这一点从刚刚的战斗当中就能够看出一二,青书虽强,但白如梅并不能发挥出它全部的威力,御使之间更是有着诸多滞涩,由此可以看出他还没有完全炼化此异宝。 所以浣熊才会示敌以弱而后出其不意在白如梅放松下来的时候一击毁掉这本青书。 白如梅的面色十分难看。 那双眼中的冰冷似乎都快要溢出眸子一般。 青书被毁,他此行冒天下之大不韪守在两开河前诛杀李休固然因为一些私怨存在,更多的还是因为阴曹和长林所给出来的报酬十分丰厚,丰厚到了他无法拒绝的地步。 这本青书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也是他最在意的一个。 可以说有了青书之后他在诸天卷上的排名定然会有一个不小的飞跃,可眼下这本书却毁了。 被面前这头蠢熊给毁了。 “你在找死。” 他无视着胸前兀自流淌着鲜血的伤口,悬在头顶之上的那只巨大手掌落下的速度再次提升,这只手很大,五指张开足以将浣熊的头颅握在掌中。 但那本书已经破碎消失,像是落花纷飞洒满大地。 这只手的威力也就下降了不少,尤其是周围没有了那些两开河水作为滞涩阻碍,浣熊的身体都是为之一轻。 眼中的猩红消散了一些,它抬起了右爪伸向了头顶,两只巨大的手掌在天空之中相遇,碰撞,然后轰然炸开。 浣熊的身体猛地下沉,地面塌陷数百米 ,白如梅所凝聚出来的那只灵气巨手在这一刻也是尽数消散,这一次的碰撞他竟然是占了上风。 身影闪烁,衣袂飞扬,白如梅毫不停留的向着浣熊掠了过去,天空之中出现了无数掌印,上下遍布千余米,不停地拍打着浣熊的全身。 紫金色的骨翼在身后并拢,而后于刹那间展开,暴烈的咆哮声自熊灵口中传出,无数掌印几乎在同一时间顿在了天空紧接着一点点的消失不见。 熊掌巨大推动着空间向前平移,白如梅的身体犹如被巨力撞击了一般不停朝后退去,在天空之中飞速滑行。 遍布全身的痛楚席卷着浣熊的每一根神经,潜藏在其骨子里那一份最血腥的兽性在这一刻被激发了出来,骨翼煽动之间没有带起一点风浪但它的身体却陡然间消失在了原地。 就像是雷鸣**的黑夜破空亮起的一道闪电。 白如梅的身体犹如皮球一般在天上上下左右不停地倒飞出去,熊掌拍击到**的声响时刻传来。 厚重漆黑的云层重新凝聚,白如梅的身体冲进了云层之中消失不见,许久没有动静。 今天的天气称不上好,看样子应该是一个雷雨天。 无论是春雨还是秋雨都是雨。 但即便是雨也有着细微不同。 秋雨总会比春雨要更猛烈一些,也要更暴烈一些。 黑云不在无形,一片又一片的云彩汇聚在了一起逐渐凝为实质,若隐若现的蓝色雷光在云层之内不停闪现,强大的压迫感从天上传了下来,直击灵魂。 浣熊站在地面,身后的尾巴来回摇晃着,仰视着那距离自己并不算远的黑暗云层。 白如梅从黑云之中走了出来。 他的衣衫凌乱破碎,头上的发丝都是散乱琐杂,脸上挂着些许的焦黑,身上的伤口撕裂不停地向外渗透着血液,但是那双眸子当中却是愈发冷毒。 “被封印了无数年的你哪怕走出了鹰愁涧如今又能恢复多少战力?能够斩杀一头来自上古的熊灵,不失为一件快事。” 白如梅的愤怒与暴戾尽数被压在了心里,他的语气很冷,声音漠然。 他站在天上,头顶雷声滚滚,就像是代表着天罚一般。 引而不发的他在这一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强大。 山海般的压迫力席卷而下,浣熊脸上的胡须动了动,紫金色的骨翼散发着深邃的光芒。 “即便没有那本书,我白如梅一样能够杀了你。” 狂妄充满傲气的声音在天空之中炸开,白如梅抬起一只胳膊高高扬起举过头顶,雪白色的线在他的指尖生出,然后向着天上升起,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滔天的灵气不停吸纳,那根线在他的头顶逐渐形成了一个轮廓,那是一把刀的轮廓。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那把刀的轮廓却愈发清晰。 直到最后彻底形成。 那是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刀,刀锋内敛,刀势全无。 白如梅站在空中,隐藏在破碎衣衫之内的身体发生着细微的颤抖,那张本就苍白的面色在这一刻更是犹如金纸一般。 地面塌陷数百米,浣熊落入其中的双腿在这一刻迅速绷直,那高达万米的身体也是紧绷起来,浑身上下的根根毛发都是为之倒竖起来。 那把刀就只是很普通的悬在头顶,看起来甚至不如黑云中的蓝色雷电来的危险。 但是身为凶兽尤其是一只自上古留存下来的凶兽他那与神俱来的敏锐在不停的提醒着这一刀的危险和可怕。 正如同白如梅所说,这是会杀人的一刀。 浣熊高昂着头颅,身后绵延数百里的骨翼之上的紫金色光芒在这一刻尽数收敛,并未消失而是融入到了全身上下当中。 它咧着嘴,渗人的獠牙自口中生出,身体站的笔直,那双眸子当中原本已经淡了许多的猩红在一瞬间变得浓郁起来,独属于上古凶兽的气息从他的体内发出。 天上的黑云开始旋转以浣熊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龙卷,深蓝色的雷霆从天而降劈落在地面。 周身四周有着一丝丝的漆黑色彩向上升起。 它仰望着那把平淡至极的刀。 凶煞滔天。 …… 第九十四章 春雨和秋雨 刀势化为实质,刀锋引而不发。 这把刚刚看起来还很普通的刀在这一瞬间竟然变得无比凶险,似乎即便下方所屹立的是全天下最坚固的山峰也无法逃脱被斩成两半的命运。 浣熊倒竖而起的毛发重新平复下去,那一道道由下而上的黑色气息竟然是化作暗黑色的铠甲将其全身上下包裹了起来。 黑铠深邃至极,就像是深渊一般凝聚吸纳着所有的一切。 数百里长短的骨翼高高扬起,这一刻的浣熊宛若自上古战场当中存活下来的不灭凶灵,威势何止滔天? 深邃黑铠之下所暴露出来的只有那一双猩红像是从冥府之内爬出来的眸子。 暴戾,冰冷,血腥,毫无情感。 不同于妖兽和灵兽,凶兽的存在便是为了杀戮与战斗而生,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浣熊才会被封印在鹰愁涧,直到近日方才因为两窟鬼的擅离职守从而破封而出。 “给我斩!” 开口发出一声凛冽的爆喝,白如梅高高扬起的手臂骤然挥下。 那把一直悬而未发的刀也跟着落了下来。 就像是跨越了空间一般从落下到落到眼前就只用了短短的一瞬。 此刻的地面已经是狼藉一片,河水还没有全部退去,刀锋落了下来。 河水向着两侧分开,地面裂开一道细长的缝隙,倒塌的山峰与森林在废墟之中一分为二。 猩红的光束从眼中发出,浣熊双手合十握住了这把刀,一个熊灵虚影从他的体内生出站在了他的面前保持着同样的动作握着这一把刀。 他向上举着,那把刀往下落着。 黑色凶煞与白如梅相互对峙,陷入到了僵持当中。 黑云聚而又散,散后还聚,一场秋雨落了下来。 秋雨润物,却并不无声。 雨水落在浣熊的铠甲上面反射着天空之上那淡蓝色的雷光而后再次滑落,这一幕很好看。 李休抬头看着这一幕,目光微沉。 秋雨笔直垂下,然后渐渐倾斜,一场风自两开河面刮了过来,吹动了这一场雨,然后吹动了浣熊身上的铠甲和白如梅那破碎的衣衫和愈发苍白的脸色。 然后黑铠裂开一条缝隙。 除了一声脆响。 无数道裂痕自铠甲表面浮现升起,浣熊的脚步倒退,身上的铠甲在这一刻彻底崩裂一片一片的从身上剥离然后掉落下来。 头顶之上有破风声传来,一块黑甲碎片从李休的眼前落下砸在了他的脚下,扬起阵阵尘烟。 但他的双眼却是眨都没有眨一下,就连瞳孔都是不曾紊乱丝毫。 那把刀变得薄淡无比,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空气一般似乎随时都可能消失一样,但还是没有消失。 白如夜的指尖不停地流淌延伸着白线。 长刀穿过浣熊的掌心然后斩了下来。 骨翼围在身前坐着最后的防御。 刀刃划在骨翼之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一阵光芒闪过骨翼随之消失不见。 那把刀变得越来越淡,薄如蝉翼。 轻轻划过了浣熊的身体,一条从肩膀到腰腹长达数千米的伤口出现。 深可见骨。 鲜血倾盆一般的洒落而下,将大地与河水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浣熊踉跄的倒在了地上,瞳孔中的猩红似乎都消散了许多。 白如梅站在天空之上晃动着身体,大口的喘着粗气,那如同金纸一般的脸上满是憔悴,浑身上下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此刻的他也已经透支了自己的身体。 “不愧是上古熊灵,硬生生的吃了这一刀竟然还没有死。” 白如梅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眼中的冰冷尚未消退,那指尖蔓延而出的白线似乎还在继续。 一把若隐若现的长刀再次在天上凝聚而出,但是却极为虚幻,甚至有几次还被风险些吹散。 由此可见白如梅恐怕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边缘。 高达万米的身体倒在地上压迫了不知多少山水树木。 浣熊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体摇晃着看上去就像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一般。 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平日里太过于贪吃贪睡,没有好好地恢复实力,否则也不至于在今日落得如此被动的下场。 “想杀胖爷,你还差得远呢!” 冷淡的声音从浣熊口中传出,它很少说话,即便是今天面临生死也只是说了三句话而已。 消失的骨翼再次从背后浮现,浣熊的脚掌脱 离地面,身体漂浮到了天空之上。 紫金色重新覆盖在骨翼之上,震动着方圆数百里而后将头顶那本就虚幻的长刀彻底冲散。 白如夜的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再次倒飞出去。 浣熊望不到边际的身体笔直而挺拔的站在原地,雨水顺着身体向下流淌,染湿了那鲜血淋漓的毛发。 ...... 徐盈秀拿出了一把纸伞,轻轻打开放到了李休的头顶。 这场雨不算小,但和眼前场面比较起来什么都算不上,根本没有遮挡的必要。 但徐盈秀还是把这泛着青白色的纸伞拿了出来,李休也没有阻止,只是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显得很是安静。 这把伞遮的不是雨。 这把伞静的是心。 头顶远处是浣熊,眼下身前站着陈知墨。 脚下的数百丈方圆棋盘早已经消失,就连其背后的棋盘命魂都是隐没不见。 陈知墨站在桥前不远,负手而立,蓝色的衣衫被雨水打湿,他昂着头,眉眼轻抬,面目傲然。 三十二名游野转瞬间死去了二十三位。 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大红袍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花衣裳的衣领,然后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眼神明亮,带着钦佩。 他受的伤不算重。 陈知墨折断乾坤翻转命魂才能够出其不意达到如此程度,他的命魂接下来已经不能再用,魂武双修如今只剩下了武修,又凭什么和他斗呢? 大红袍站在原地没有动,陆不矩冷哼一声冲了过来。 身后的七名游野面带恐惧的看了一眼陈知墨,然后又看了看他脸上的苍白和胸口的鲜血,脸上的恐惧淡了许多而后也跟着掠了过来。 有三人各向左右绕开杀向了李休,这一次陈知墨没有阻拦。 或者说他已经无法阻拦。 他的伤很重,况且陆不矩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手中提着一把剑,剑光切断秋雨,泛着冰寒。 那三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李休,只要杀了这个人,那便万事皆休。 李休抬起手握住了伞柄。 徐盈秀手持拂尘迎了上去。 秋雨落在道袍上。 第九十五章 不愧是书院首席 此行前来阻挡李休的人都很强,这三人能够从陈知墨的棋盘当中存活下来那自然代表着更强。 尤其是这三人都是阴曹的人,同气连枝配合也算默契。 只是一瞬间站在李休身侧的尚凌面色就沉了下来,凭他的实力只能对付一人。 好在徐盈秀同样很强,拂尘从手中飞出像是千万道丝线一般交织成为一张幕帘,然后把李休围在当中,她空着手向着那三人迎了上去,染湿雨水的道袍的轻轻摆着。 明明是在战斗,但这幅画面却很好看。 淡灰色的道袍像是当日在安荆城飘起的冥花,徐盈秀皱着眉,冷着脸。 即便手中没有了拂尘却还是将那三名阴曹游野修士紧紧拦在了自己身前,让其无法寸进丝毫。 双掌像是探水荷花一般破开眼前三人的攻势,在她的身后陡然出现了一张金色符箓,那是完全用灵气所凝聚而出的手段,只是在一瞬间便烙印在了天空之中。 李休的眸子微微一凝,听雪楼的法门收敛天下,虽不敢说万全但各方各面都有所收录。 这使用符箓的手段的自然也会,但却不可能在如此短暂地时间凝聚而出。 要想达到这几乎是瞬发的程度放眼大唐只有一个地方才有这样的方法。 武当山! 他沉默着,同时心里也知晓了醉春风为何要进入莫回谷。 原来如此。 他还是想胜过王知唯,所以就只能进入莫回谷。 无所谓值不值得,就像当初所言,喜欢一个人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金色符箓带着神秘莫测的威力顷刻间印在了那三人的身上而后轰然炸开,然后幻化出万千道印镇压四方。 阴曹三人身形暴退而后猛地抬起头来注视着头顶的金色道印,脸色齐齐一沉。 而徐盈秀的身体却是毫不停留再次冲了上去。 眼下战局纷乱,唯有以杀止杀才有可能存活下去。 秋雨落下,连绵不绝,陆不矩的那把剑距离陈知墨只有一指的距离,剑尖指着眼球似乎随时都会刺落下去。 在他身后有四人高高跃起手持兵戈与法印 紧随其后一起轰了出去。 陈知墨的眸子却在这一刻缓缓闭合,他抬起了一只手,两个手指在空中轻轻合起做了一个拈花状,就像是当初在书院捏碎了子非门前的梅花一般。 这动作很随意,看起来甚至有些缓慢和轻柔。 但就是这样毫不起眼的两根手指却是稳稳的捏住了陆不矩手上的那把剑,让其无法寸进丝毫。 须发飞扬,灵压自脚面炸开,呼啸而起的灵气激起了衣衫烘干了雨水四下飞扬。 他的手指用力,指节处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那把剑断成了两半。 然后陆不矩的身体飞了出去,就像是一只大虾一般弓着腰而后在地上拖行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秋雨和河水让地面泛起泥泞,陆不矩手中握着的断剑插在地面强行使得自己的身体停了下来,他站起身子低着头愕然的看着胸口。 那里的衣衫裂开,一个暗紫色的掌印清晰无比的印在那里。 他瞪大眼睛远远看着陈知墨,脸上第一次带上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怎么敢? “你在找死?” 陆不矩看着陈知墨出声问道,这一次不是在威胁,他是真的在询问。 因为天空之上其余四名游野修士的手段已经轰了过去,这个距离之下陈知墨不可能躲开。 但他刚刚可以躲开,只是却出乎意料的选择折断了他的剑,拍断了他的胸前肋骨。 这四道攻伐齐齐落下,陈知墨即便不死也会身受重伤。 用自己重伤来换陆不矩重伤。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陈知墨没有回答,抬起的手臂也没有放下。 他抬着头,眉心之中射出了一道淡色光芒,就像是泛起的涟漪一般在头顶扩散,四道猛烈的攻势落在了涟漪之上,淡色光幕发出剧烈的颤抖似乎随时都可能破掉。 与此同时那断掉的长剑剑刃部分方才自空中落下,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神秘的波动拍打而出,那半截长剑瞬间化作齑粉。 粉末随着风飘了出去,就像是自地而起漫 天纷飞的蒲公英一般洒在了陆不矩的身上。 剑粉铺盖着他的全身,从头顶到脚下没有一处幸免。 陆不矩的手里还握着那把断剑,目光仍旧在紧紧盯着陈知墨,只是胸口已经不在起伏,瞳孔也失去了聚焦。 他站在地面并未倒下,却已经失去了生息,浑身上下甚至找不到一个伤口。 眉心之上的淡色逐渐转变成为条条水墨,灰黑的颜色扩散到涟漪之中,那四人的身体跟着从空中落下。 陈知墨向前踏了一步,口中鲜血洒出,目光有些黯淡,腰间的折扇出现在了他的手里,然后扇面开合像是一道利刃同时划过了四人的喉咙扬起了如同梅花一般的血花。 他终究还是用了这把扇子。 除了天上的呼啸与身后的交击眼前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陈知墨晃了晃身子,有些苦笑的摇了摇头。 “这还真是为难人啊!” 叹了口气,头顶不停落下的冰凉让得他那开始涣散的眸子重新凝成一点。 侧脸看向不远处,现在眼前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大红袍。 大红袍也在看着他,二者的视线在半空对视着。 “神武魂三修。” 他轻声说道。 “你想说什么?” 咧了咧嘴,鲜红包裹着牙齿,陈知墨问道。 “不愧是书院首席。” 大红袍整理着自己的大花衣裳,认真道。 神武魂三修齐头并进都迈进了游野门槛,这当然是一件极为了不起的事情,也只能说一句不愧是书院首席。 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呢? 毫无疑问专修一门的成功性更大一些,也会更强一些。 但样样通样样松与样样通样样精是有差别的。 而且很大。 “我很后悔在今天遇到你。” 二人之间沉默了片刻,寒风吹动秋雨打在脸上。 大红袍开口道。 然后有些遗憾。 “那样你也许就不用死了。” 第九十六章 我陪你最后一程 这话就像是对亡者的悼念。 阴曹是整片大陆的影子,寻常势力哪怕是风头无量如圣宗门下也只有八位圣子罢了。 但阴曹却有着足足三十六位,这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一种了不起。 因为圣子不是随便说说的,只有真正拥有那份实力才会得到这个称号。 所以大红袍很骄傲,或者说像他这样的人都很骄傲。 他想晚一点或者早一点碰到陈知墨,这样也许能够切磋一番,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朋友,就像是封于修和李休之间如果没有遇到王不二的话也许也会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他有些后悔,同时也带着遗憾。 因为无论日后如何,今天他一定要杀了李休,所以陈知墨也会死在这里。 “你看起来还真是自信的很。” 陈知墨轻轻握着扇子,笑着说道。 大红袍没有谦虚,因为并没有谦虚的必要。 “即便是没有他们插手,我也能杀了你。” 他认真说道。 这是来自阴曹大圣子的骄傲,也是来自荒州草黄纸排名第二十一位的骄傲。 只要他想,他就能杀了陈知墨。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陈知墨沉默了会儿,然后道。 “命魂隐退,神魂暗淡,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又凭什么赢我?” 大红袍问道。 他并没有急着动手,因为胜券在握。 陈知墨突然笑了,而且笑的很开心,裂开的嘴角逐渐扩大,笑声越来越大,甚至震动了从天而降的秋雨。 “又有谁和你说过我的命魂不能再用了呢?” 笑声收敛,陈知墨身体之内猛然向外迸发着灵气,衣衫与发丝飞扬看起来就像是站在风暴中央一般。 消失的棋盘重新出现,然后从方圆百丈缩小成为了方圆十丈大小将二人困在了其中。 仍然是熟悉的天元位置,陈知墨坐在那里,转换体内全部灵气修复了受损命魂,得以重现。 他现在就连保持站立这样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神魂在识海深处游荡,滚滚而去的压迫力如同浪潮一 般不停的冲击着大红袍的识海,让他的眉头紧皱,面色也是不自然的苍白起来。 神魂攻击最难防御,尤其是像陈知墨这般神修斐然的强者。 棋盘空间本就分隔世界,在加上神修之力混淆视听,何止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更何况所谓神修其最强大之处便是无孔不入,无所不为。 诡异莫测堪称防不胜防。 大红袍站在棋盘格子当中,他伸手摸了摸面前,就仿佛有一层透明的屏障一般在分隔着自己。 单手握拳撞击在屏障之上,棋盘发出一丝晃动,眼前屏障裂开一条缝隙,大红袍伸手将其撕裂然后向前迈了一步走进了第二个格子。 他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他现在要撕碎屏障所付出的代价要比之前高得多,也难得多。 很显然陈知墨透支体内全部灵气在短时间内重新修复命魂这样的做法很了不起。 也出乎意料的强大。 大红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面无表情的看着耷拉着肩膀枯坐在地面上的陈知墨,说道:“散去了体内所有灵气,将生死全盘赌注在这张棋盘和神修之上,这算不算本末倒置?” “如果我能够走出这张棋盘,当我重新站在你的面前的时候,你又要拿什么来阻止我?” 这既算是问题也算是答案。 陈知墨没有说话,一阵阵的虚弱感觉不停地席卷着全身,他现在就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棋盘只有十丈大小,但其内自成空间。 看到陈知墨这副模样大红袍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或许是失望,也可能是遗憾。 不能够和巅峰之时的书院首席战斗本就已经遗憾非常,一会儿又要杀了他那就更加遗憾。 花衣裳来回摇晃,大红袍抬着头向前走去,身体撕裂着棋盘格子。 他不停地向前走,一个又一个的格子随之破碎消失。 棋盘之上生出无数异象,接连之间有刀兵凭空出现向着大红袍斩了过去。 神魂刺痛,识海之内所传来如同针扎一般的感觉让他的动作微微一顿,异象碾压全身他的身体踉跄了一瞬而后一把刀划过在他的肩膀上带起一条血线。 但他在顿了一瞬之后便继续向前行走,格子不停破碎,棋盘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大红袍身上的那一层花衣裳已经凌乱成为碎屑,身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就连耳垂都是被斩掉了半个。 但他距离陈知墨越来越近。 黑白子从棋盘上脱离上升到了天空之上,三百六十一枚棋子连接承转融合成为了一把剑,一把半黑半白的巨剑悬在棋盘之上。 三十八条长线齐齐绽放出最后的光芒,识海之内的神魂之力毫无保留的融入到了这一剑当中。 既然继续拖下去毫无意义,那便早些决出胜负。 盘坐在地的陈知墨耷拉着脑袋,如此想到。 大红袍的脚步再次停下,他距离陈知墨只有还有六七个格子的距离,这很短。 但他受伤不轻,自从成为阴曹圣子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势。 “既然你想这么做,我一定奉陪。” 大红袍收回了继续前进的步伐,抬起头看着那只黑白色的巨大长剑,说道。 如果说这是陈知墨临死前的最后一搏,那么他愿意陪其走完这最后一程。 头顶没有雨落下,身后也没有风吹进,他的花衣裳却掉在了地面。 那把剑斩了下来,笔直而落。 大红袍仰着头,他握住了手掌,就像是握住了今日那不曾出现过的阳光。 他的掌心之中绽放出一点光晕,然后迅速扩大光晕遮住了整个棋盘遮住了那把剑。 雨落了下来,风跟着吹进。 那把巨剑不知所踪,地面上的棋盘只剩下了隐隐约约的虚线,大红袍站在了陈知墨的面前。 他低着头,眼神复杂,那张脸像是雪原上的白雪一般苍白,身上的皮肤裂开,鲜血从体内渗出染满了全身。 但他还是站在了陈知墨的面前。 “你输了。” 大红袍叹了口气,满是遗憾。 ...... ...... ps:写的舒服极了,我很喜欢这样的反派,也是本书一直强调的一点,这世上从来没有好坏,有的仅仅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第九十七章 当一切皆休的时候 他的确是输了,当大红袍选择停止前进转而接下那把剑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因为大红袍本可以在那把剑落下之前就走出那最后的六个格子杀了他。 这就是情。 徐盈秀面色一沉打算上前却被那三人拼死拦住。 他们三人联手并不比徐盈秀弱上几分,只是之前在棋盘之内皆是受到了不轻的伤势,此刻面临高居草黄纸的徐盈秀自然不是对手,即便没有手中那根拂尘,她也是显得游刃有余。 眼看着大红袍在做着最后的事情,阴曹这三人自然不能够将她放过去,说什么也要拦在这里。 “你以为自己真的赢了吗?” 陈知墨盘坐在地仍然是那副样子,就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但他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明明做的很近,声音听起来却很远,这很不真实。 大红袍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他俯视着眼前的陈知墨然后缓缓的抬起了手臂,掌心之中盛开着白色光晕,而后顷刻之间便将陈知墨吞噬了进去。 秋雨仍然在落下,那阵风并没有消失。 陈知墨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大红袍愣在了原地,然后苦笑的摇摇头,转过了身子看着棋盘另一头。 地面上尚未消失的虚线闪烁着极淡的光芒,一切迷雾随之驱散,露出了陈知墨在另一头的身体。 原来这棋盘内的一切自始至终都是虚幻,都是他利用强悍无比的神修实力在悄无声息之中所布置出来的幻象。 而大红袍并未分辨出来。 虚幻的棋魂在背后若隐若现,他满身血污,目光平静的看着大红袍。 二人的目光再次在于空中对视,这一次彼此要表达的意思则是复杂的多。 “不愧是书院首席。” 大红袍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发自内心的佩服道。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但除了这句话之外又有那一句配的上呢? “阴曹所谋甚大,你身为其中大圣子应该所有了解。” 陈知墨说道。 “正如你所说,我是阴曹大圣子,所以哪怕掌教谋划再大对我来说只有百利而无一害,我又何必去管呢?” 大红袍难得的解释了一句。 “但阴曹不该杀李休,你也不该到大 唐来。” 沉默了一会儿,陈知墨的眸子略微低下,轻声道。 大红袍直视着他的脸,认真道:“如果李休没有插手青山的事情,我想阴曹并不想和大唐作对。” 两个人都有各自做事的理由,况且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退却,说什么都是徒劳。 “罢了,反正与我再也没有关系。” 沉默许久,大红袍突然笑了一声,有些自嘲,然后学着陈知墨的模样坐在了地面,将目光放到了天空之上。 他的身上有鲜血不停流淌,转瞬间便染红了衣裳,在胸口处有两枚棋子,一枚漆黑,一枚雪白。 这样的伤很严重,短时间内他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你为什么不杀我?” 望着天空,大红袍的声音如是问道。 在被神修之力遮盖的时候,那两枚棋子本可以直接杀了他,但他现在却活的好好地,这当然不是命大,只是因为陈知墨不想杀他。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陈知墨目光平静,方圆十丈的棋盘彻底消失,他现在也已经失去了战斗下去的能力。 “欠了情,自然要还。” 他如此回答。 这是在还刚刚大红袍驻身接剑的情。 “是啊,欠了情就要还,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大红袍仰着头,看着天,有些唏嘘的说道。 这应该已经算是胜券在握了,陈知墨几乎解决了所有人,那阴曹剩下的三人败在徐盈秀的手上是早晚的事情。 现在要看的就只是浣熊与白如梅之间的战斗了。 这场胜负决定着李休的生死。 “但你放了我,他还是会死的。” 目光在天空之上看了良久,大红袍转过了头看向了远处,看向了桥头那边。 陈知墨微微愕然,然后猛地转头看向了那里,瞳孔缩成一点,一口鲜血再度喷了出来。 他的面色惨白,眸子暗淡,原本平和的气息顿时陷入了萎靡当中。 尚凌也看着那处,李休默然不语。 原本在桥头一侧的巨石上坐着一个人,现在则是站着一个人。 那个之前看起来很做作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长衫,面无表情,慢条斯理的走下了巨石 ,与陈知墨擦肩而过然后穿过了徐盈秀几人的战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了李休与尚凌的面前。 “到头来你还是要动手。” 大红袍背对着那人,出口讥讽道。 “闭嘴。” 那人皱了皱眉,淡淡道。 苦笑一声,大红袍并没有说话,这一幕让陈知墨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 “他是何人?” 他出声问道。 大红袍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与徐盈秀死斗的那三人也是不在拼命,脸上的焦急渐渐隐没,转而变成了以缠斗为主。 “你的命还真大。” 那人看着李休,目光之中带着些许的好奇与欣赏。 唯独没有杀意。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定会杀了李休,哪怕眼中没有杀意。 “这世上能杀我的人不多,你们应该不在此列。” 李休握着纸伞,看着那人说道。 “但你一会儿就要死在我的手上,无论陈知墨是否身受重伤这一点都不会有所改变。” 他自信道。 而他也的确有这个自信的资本。 李休歪着脑袋看着他,想了很久,那人也没有动手,甚至并不着急,就只是这样安静看着。 对于眼前浑身环绕着紫色雷光的尚凌视而不见。 良久,当这场秋雨越来越大的时候,李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明悟之色,恍然道:“原来你是司乐言。” 陈知墨的脸色一变再变。 荒州五大势力之一,三七崖司乐言。 在荒州草黄纸上排名十四,远远高于大红袍。 难怪他敢自信说即便陈知墨没有受伤也无法拦得住他。 “不愧是世子殿下,让人佩服。” 司乐言脸上的欣赏之色更浓,夸赞了一句。 没有否认就代表了承认。 他的确是司乐言。 那么李休凭什么能够活下来呢? ...... ...... ps:佩服我自己挖坑埋伏笔的能力,前文提到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心血来潮哦,友情提示有一个伏笔我埋了四十多天,近一百章,就是接下来破局的关键,哈哈,忍不住有些得意。。 第九十八章 最后终局 落雨倾盆而下,两开河的河面上翻涌着数十丈的浪潮,狂暴的河水不停地涌向岸边和桥柱之上。 声势骇人。 场中的形势一转再转,周遭旁观的数十名过路唐人早已经躲得远远的,更有一些甚至被淹没在了河水当中。 地面上的战场恢复了平静,天空之上却还不曾停歇。 浣熊巨大的身体屹立在大地之上,身后的骨翼再次绽放出紫金色的光芒,看上去深邃无比,像是能够沉渊心神一般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样的浣熊很威风,亘古的凶威冉冉升起就像是磨灭诸天。 它站的很高,看的自然也足够高,但它还是仰着头 看着更高处,看着那密集漆黑的云层当中。 因为白如梅就站在那里。 此刻的白如梅浑身上下的衣服全都碎成了条状,身上的裂开数道长长的口子,面色阴沉,头发散乱,狼狈至极。 但即便如此浣熊还是没有半点放松,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因为它受的伤更重,之前为了找机会毁掉那本青书熊胖付出的代价可算不上小。 “想不到今天我竟然会被一只熊逼到如此境地,即便是死,你也无憾了。” 白如梅站在苍穹之上俯视着浣熊猩红的双眸,那张阴沉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狠辣之色,旋即便见到他右手双指并拢在自己的身上用力一划,皮肤撕裂开来,又是一股鲜血喷洒而出,紧接着他的口中便发出一声大喝然后整个人向上飞起笔直掠进了雷云之内。 密集且漆黑的云朵闪烁着深蓝色的雷电光亮,白如梅的身体在进入云海之内的一瞬间便响起了类似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巨大声音。 甚至都遮盖住了轰隆的雷声。 浣熊站在地面傲然而立,浑身上下燃烧着浅蓝色的火焰,四下虚空以及地面的一切都随之化作虚无一片,身后的骨翼之上诡异的出现了无数纹络,就像是这世上最深奥的灵阵图一般晦涩难明。 充满了荒古与神秘的气息。 黑云破开一个洞口,白如梅的身体自其中出现,他悬在半空之上,无数雷光像是无数条线一般连接在他的浑身上下。 白如梅吊在那里,就像是一个被提线的木偶一般 看上去恐怖至极。 雷光蔓延全身,那双眼眸都是向外溢出着雷电。 白如梅身上的气息在瞬息之间疯狂提升起来,短短呼吸之间便达到自己的巅峰期然后再次上升拔高一截。 现在的他几乎有了诸天卷上排名前三十的恐怖实力,一股爆炸的力量感自体内升起,他如今甚至有一种只要自己想就连天空都能撕裂的感觉。 一条条丝线从他的指尖生出然后汇聚在头顶之上逐渐变成一把长刀的模样。 与之前的淡色透明相比,这一次的丝线通体蓝色,显然已经完全被雷电所同化。 长刀悬于头顶,这一幕很熟悉,但是此刻所带来的危机感却是远胜之前数倍。 地面上的躲得远远的那数十名唐人齐齐抬起头注视着这一幕,心中震撼的无以言语。 这把刀距离他们足足万米之遥,但给人的感觉却仿佛像是紧紧贴在自己头顶一般,似乎自己的脑袋随时都可能和脖子分家。 那种扑面而来的锋锐与窒息感忍不住让人绝望。 浣熊猩红的眸子陡然之间变得深邃起来,全身上下的蓝色火焰愈发炙热,背后的蔓延数百里的两只巨大骨翼其上的纹络清晰无比,一道道神秘纹络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祖纹,燃烧!” 浣熊高昂着头颅,脖颈伸长,仰天发出一声嘶吼。 淡蓝色火焰在一瞬间从全身上下转移到了骨翼之上,而后,那无数道神秘无比的纹络在同一时间疯狂的燃烧起来。 浣熊的身体不停颤抖着,口中的嘶吼渐渐疯狂,浑身上下的气息却是迅速提升起来。 兽血沸腾,无边凶煞自地面而起,自苍穹而落。 只见它的全身上下犹如太阳一般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华,然后所有光彩从上下两头同时向着中间凝聚,渐渐成为一点然后自浣熊的口中轰然爆发。 一道粗细足有数百里的湛蓝光柱冲霄而上。 与此同时那把刀也是毫不犹豫的斩落下来。 四下的人仰头看着这一幕,所有人心中都再清楚不过,这应该就是最后的对决。 白如梅入雷云借天地之力提升境界从而获得了比之巅峰之时更强悍的实力,但 这毕竟只是短暂的,而且引雷入体事后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个问题。 浣熊也是如此,它乃是上古凶兽,骨翼之上的那些神秘纹络是生而带来的祖纹,借此日后不仅能够恢复实力甚至还有机会更上一层楼,如今它却将祖纹燃烧从而换取到短暂的力量提升,这样的牺牲无疑是巨大的。 虽然祖纹并不是因此消失,但燃烧祖纹所带来的副作用可是不比引雷入体来的轻松。 所以这最后一击乃是二者最后的全力。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雷色长刀从天而降,数百里粗细的湛蓝光柱轰然直上,只是短短时间内二者便交织在了一起。 无边的能量在天空之上轰然炸开,一个巨大的灵气云在天上翻涌而出。 璀璨光芒将头顶染成了碧蓝之色,宛如异象生成,又像是天幕垂落而下。 黑云已经彻底消散,前一刻还倾盆而下的秋雨在这一刻凭空消失,太阳露了出来挂在天上。 四下而起的风却越来越大。 天上传出了破碎的声音,空间裂开了一道口子,然后规则之力疯狂涌入片刻之后重新恢复如初。 光柱与长刀消失不见。 手上的丝线断裂,雷光在皮肤内外游动闪烁,白如梅的身子从天上落了下来,他的双眼兀自睁开,淡蓝色的火焰自体内生出,片刻之后火焰消失,他的身子也跟着消失,原地只留下了一堆骨灰,忽然间随风而逝。 高达万米的浣熊身体急速缩小,然后重新变成了之前挂在李休腰间的那副模样跟着掉了下来。 背后的骨翼早已经消失不见。 浣熊笔直落下,李休伸手将其接住。 只见浣熊闭着眼睛,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气若游丝就连心跳都是许久方才跳动一下。 此刻的它已经处于垂死边缘,彻底陷入了昏迷当中。 李休小心翼翼的将它抱在怀里,拿出一条毛巾轻轻地擦着熊胖的脸。 然后吐出一口气,开心的笑了起来。 金黄洒落而下,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遮住了阳光。 司乐言看着李休。 抬起了手。 第九十九章 破局 这只手算不上好看,不说与李休比,便是和子非比都是远远不如。 因为这只手很黑,并且很粗糙,指节有些大,看起来就像是做了一辈子田里活计的模样。 所以称不上好看。 但这只手很危险,探出云层的阳光尽数被遮拦在后面,司乐言面无表情。 但眼中却带着欣赏和尊重。 “能够让这么多的人甘心为你赴死,的确很了不起。” 他开口说着,声音很轻。 但四下很静,所以这声音传出了很远,无论是大红袍还是陈知墨又或者在遥远处坐在马车上的李文宣都是听的很是清楚。 “堂堂草黄纸上的人竟然落得下面子去对付一个小辈,司乐言,你要脸吗?” 陈知墨坐在远处有些讥讽的说道。 “别急,杀了他,下一个就是你。” 司乐言没有回头,在他眼中陈知墨只是一个后起之秀罢了,固然天赋异禀,但想要达到他的境界终究还需要一段日子,那还很远。 “我劝你做事最好思量一下,李休若是死在你的手里,等醉春风从莫回谷出来之后一定会跨过绿海远去荒州然后在三七崖的大门前与你死战。” 陈知墨看着司乐言的背影,面色阴沉且认真:“同辈之间的死战长辈不得插手,那时候你一定会死。” 司乐言不是醉春风的对手,这一点自从在陈留城二人交过手之后便闹得天下皆知。 那一战司乐言被挂在青角司门前一天一夜,可谓是丢尽了脸面。 这话是在打脸,而且打的很重。 沉默了片刻,两开河的河水轰隆作响,撞击在巨石之上劈开了数片浪潮。 “这的确是件麻烦,但那是莫回谷,数百年来除了陈惊龙与李休之外又有什么人出来过呢?” 司乐言偏过了头,反问道。 陈知墨冷着脸:“既然李休和陈先生能够出来,你又如何确定醉春风一定出不来?你敢赌吗?” 又是赌,似乎书院的人都很喜欢赌。 司乐言再次沉默了下来。 既然是打赌输赢自然是各自参半,如果醉春风从莫回谷里走了出来,那他司乐言就一定会死。 就像陈知墨问的那样,他敢赌吗? 脸上的表情有些阑珊,司乐言叹了口气。 “我在陈留输的很难看,如果我选择躲避那么以后只会输的更难看,我想胜过陈落,在那之前一定要胜过醉春风。” 司乐言回头看着陈知墨,他的眼神同样很认真。 “我敢赌。” 于是陈知墨不再说话,默不作声。 大红袍安静看着,只觉得有意思极了,狂妄如同司乐言竟然也会有害怕的人。 徐盈秀无法脱身,或者说即便脱身也没有意义。 司乐言的手向前探了探,然后左右晃了晃,那化作丝网的万千拂尘便从拔地而起倒飞出去很远然后插在了泥土缝隙当中。 只是简单地一个动作,徐盈秀为李休设下的最后一道防护便随之破去。 尚凌站在李休的身前,没有主动攻击,因为他知道那没有用,但他还能挡下一掌,能让李休晚死一会儿,所以便挺胸站在那里。 就像是之前所说,大唐的世子怎能死在外人手里? 司乐言看向李休的眼神当中愈发欣赏起来。 四下而起的风越来越大,阳光却忽然消失不见,天上并没有乌云,所以这一幕显得很诡异。 司乐言眉头一皱抬起了头向天上看去,然后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 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天空。 在阳光之下飘落了一张白纸,天上没有云朵,便是这张白纸遮住了太阳。 这张纸很轻,随着这场风不停摇晃着,但无论摇晃到什么角度阳光都不曾有一丝露出,那张纸距离众人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 渐渐地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张纸的模样。 那是一幅画。 一副很好看的话。 画上画着许多行人,多是背影。 还有四匹马扬长而去,马上的青衣明明没有什么颜色与点缀却显得耀眼无比。 画上还有一个紫衣少年在躬身行礼。 白纸的上方是大片的留白,留白之处画着一把剑。 那是李休的剑。 所有人都为之愕然。 大红袍觉得有些 不妙,陈知墨却笑了起来,而且笑的很大声。 司乐言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一点竟是看也不看近在咫尺的李休转而身形高高跃起向后方逃离。 那副画飘在空中,迟来的剑鸣自天空中响起,然后画上的剑飞了出去,李休腰间的剑也跟着飞了出来。 两把剑融为一体。 璀璨剑光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一闪而逝。 司乐言面色铁青双手架在身前,灵气自体内疯狂涌出打算抵挡这一剑却已经是为时已晚。 剑光闪烁,转瞬之间便从他的心口一穿而过接着插在了地面。 司乐言呆呆的站在原地,目光震撼且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副画,看着自己染血的胸口。 然后倒在了地上。 心脏破碎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呼吸间,荒州草黄纸上排名十四的强者便被斩于剑下。 璀璨剑光消失不见,那副画变得黯淡无光被风吹出去很远很远,不知飘向了哪里。 现在的画就只是普通的画罢了。 但刚刚那一幕很震撼,即便是冷淡如李休都是有些恍神。 大红袍的目光却仍旧停留在那把剑上,许久之后方才有些恍惚的回头看向了陈知墨,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知道怎么回事,可以保证的是方圆千里除了眼前这几人之外再无其他,那么那幅画又是怎么出现的? 那副画又是何人所做? 陈知墨没有回答,只是眼中带着敬佩,他第一次觉得那个不靠谱的师长很靠谱。 李休也是如此。 天下能画出这样一幅画的只有两个人,但能够用这样一幅画救他的就只有一个人。 书院画廊教习,苏声晚。 没人知道这是如何做到的。 大红袍苦笑一声,目光之中满是复杂的看向了李休,事到如今,他还是没有死。 ...... ...... ps:这章写的很爽,是真的很爽,苏声晚当日在三圣山上画的最后一幅画随风飘起,这个伏笔我埋了七十六章,这幅画在天上飘了五十天,今天落了下来,我很爽 第一百章 承了情所以抬了手 李休很难杀,这一点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也因此无论是阴曹还是雪原又或者长林都已经是尽可能的高估他。 所以才会花费大代价请来了白如梅,就是为了在两开河设下必死之局。 但想不到还是失败了。 拥有青书和引雷秘术的白如梅竟然死在了一个刚刚破封出世不久的熊灵手上,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陈知墨这个破境数月的书院首席竟然强到了让人骇然的地步。 一己之力阻拦三十二位游野修士并且斩杀二十八位,其中还包括了草黄纸上排名十二位的长林陆不矩。 他甚至还有机会诛杀掉大红袍,只是因为承了情,所以抬了手,放了一命。 这些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阴曹还是做了准备。 他们说服了仍旧留在大唐不曾离去的三七崖司乐言。 醉春风进了莫回谷,按理说能够帮助李休的游野修士当中没有人能够拦得住司乐言,但他却死在了一幅画上。 那副画在当日李休自小南桥途经三圣斋之时飞入云霄,于今日落下。 破了死局。 活了性命。 没人想得到。 这是天赐良机,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所以尚凌离开了李休的身侧加入到了场中仅剩的一处战场当中,紫色雷光闪动他拦下了一个人。 徐盈秀本就处于上风此刻三人只剩两人动起手来自然是更加凌厉,再加上司乐言已死,两开河死局以破剩下的三人都已经丧失了斗志,一心想要逃命,但现如今手里握着拂尘的徐盈秀哪会那么轻松让他们逃走? 只是盏茶功夫不到,那两人便已经倒在了地上,脖子上有着紫黑色的勒痕。 尚凌也已经结束了战斗,一身雷光隐没全身,与徐盈秀对视了一眼。 两开河前安静了下来,就连暴躁的河水在这一刻也变得悦耳许多。 遥远处聚集着的数十名唐人相互对视,然后脸上齐齐露出了大喜之色,他们看得真切,那些想要杀殿下的恶人们都已经死光了。 这当然是值得高兴与庆贺的事情。 李休轻轻地将纸伞闭合,徐盈秀急忙走上前来伸手接过,她的脸色有些红,胸口起伏着,身上染着血。 李休看了她一眼,说道:“去将马牵过来,我们走。” 他将浣熊放到腰上,昏迷中的熊胖下意识用手抱着李休的腰,像是一根动物皮带一样挂在上面,然后迈步向前走去,与大红袍擦肩而过,他的脚步并没有停顿,而是径直走到了陈知墨的身旁。 “你比我想象中的强一些。” 李休看着他,开口道。 “只是强一些?” 陈知墨挑了挑眉,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善起来。 “如果你刚刚能够将司乐言一起杀了,那才是强很多。” 李休笑道。 陈知墨轻哼一声,挑起的眉毛晃了晃,道:“若是全盛时期,我可不会怕了他。” “这话你自己信吗?” 李休问道。 这话没人信,司乐言在荒州草黄纸高居十四,陈知墨一定不会是他的对手,这一点众人皆知。 “那你信吗?” 陈知墨反问了一句。 李休沉默了一瞬,轻轻地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道:“我信呀!” 陈知墨愣了一下,脸上也跟着露出一抹微笑:“子午谷的事情安排的如何?” “不出意外就没问题。” 李休的声音顿了一瞬,想起了守在子午谷的那两个人,又说道:“出了意外也没问题。” 这是很让人放松和安心的答复。 陈知墨松了一口气,满意的点了点头,紧接着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昏了过去。 李休弯腰将他抱起背在了背上,这次陈知墨受的伤远比之前在书录院上受的伤还要重得多。 徐盈秀已经牵着马车走了过来,李休将陈知墨放到了马车上,然后示意车夫赶车继续向前走。 “你们看不到我?” 这声音之中听起来带着怒气,也有些冰冷,说这话的正是大红袍。 他伤的很重,即便是现在也依旧没有动手的能力,只能在地面坐着。 等风停,也在等死。 车轮滚动从他的身侧走过,李休像是没有听到一般闭着双眼靠在车厢一侧。 两辆马车走上了两开河上的大桥在轰鸣的河水笼罩之声当中越走越远。 大红袍仍旧坐在原地,四周满是尸体。 还有一捧骨灰。 他的脸上带着怒容,怒不可遏。 半晌后变得极为复杂,最后只剩下一个苦笑。 “从今以后,陈知墨所在之地,我大红袍必定退避三舍。” 他望着大桥上早已经消失不见的两辆马车,喃喃自语。 大唐建国三百余载,书院首席就没有一个让唐国丢脸的。 云层早已经消散,只有这风一直不停。 “倒还真想看看名传天下的李休到底能走到哪里。” 大红袍眼中有着一抹兴致,兀自道:“我还真希望你能够活下去,这样以后倒不至于寂寞。” ...... 出了两开河之后还要走大概六七日的时间才会抵达子午谷,这期间还会路过几座大唐城池,这一次李休没有选择绕城而过,而是让车夫寻了一处离得最近的驾车走了进去。 陈知墨伤的很重,浣熊同样极为严重,他身旁没有药,但城里有。 掀开车帘抬头看了一眼晋城的城头名字便收回了视线。 晋城的地理位置在大唐极为重要,几乎可以称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三晋门户的美誉。 这是一座大城,并不逊色于江南安荆,在唐国东方承担着半个中转的重要位置。 从两开河走到晋城需要一日的时间,中间路过几座官驿,驿站的军士早已经将消息提前传到了晋城太守的手中。 不仅如此,在李休经过驿站的同时,关于他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向着整个唐国蔓延而去。 李休还活着。 他走过了两开河,走过了一次死局。 但听说书院首席伤的很重,似乎到了垂死的地步。 这消息传入晋城的第一时间晋城太守崔崖思便立刻让人着手准备最好的伤药,无论是内用还是外用都要准备妥当,而后自己也是立刻走到了城门口亲自带人等候迎接。 既然陈知墨受伤,那么世子殿下一定会进晋城。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此刻在崔崖思的眼前,官道之上两辆工部所造的马车正朝这里赶来。 ...... ...... ps:不好意思,越过年越忙,晚了晚了,还有一章,我继续写 第一百零一章 晋城太守崔崖思 马车在城门之前停下。 崔崖思迈步迎上前去然后抬手行了一礼。 “晋城太守崔崖思见过世子殿下,吴王殿下。” 他低垂着眼眸,对着李休与李文宣所在的两辆马车恭敬道。 车厢之内尚凌皱了皱眉,李文宣掀开车窗看了一眼崔崖思。 这句问安很有讲究,他将李休放到了前头,将二皇子放到了后头,这是无意之失,还是有意之举? 吴王是唐皇赐李文宣的封号。 “崔大人客气了,先入城吧!” 李休将陈知墨交到了徐盈秀的手里,然后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客气道。 晋城乃是大唐东方除姑苏城外最大的一座城,身为兵家必争之地他的重要性自然无需多提,崔崖思身为晋城太守唐国东南诸事他几乎可以一言而决,乃是当今陛下的绝对心腹。 不过最让李休敬佩的是当初崔崖思弱冠之时便随李来之去了北地,在北境镇守风雪二十余载方才回到朝廷,最后在大唐各地几经周转方才落到了晋城,成为了一方太守。 也正是因为如此,崔崖思才会对李休爱屋及乌。 李休也因为北地的关系亲自从车厢迎了出来。 “陈知墨的伤势如何?” 崔崖思没有客气,虽然穿着官服,但是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军人气息使得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果断而又雷厉风行。 即便是问问题都是单刀直入。 “死不掉。” 两个人并肩走在前头,两辆马车跟在后面。 死不掉? 这算什么回答? 崔崖思愣了一下,眼中还是有些担忧。 “崔大人且安心,知墨伤势虽然严重,但还不到危及生命的地步,只要接下来用心调养,应当无碍。” 瞧出了他的心思,李休轻声解释道。 “如此就好。” 眼中的担忧消散了许多,崔崖思领着众人走进了太守府。 “殿下放心,我已经命人准备了最好的伤药,保证陈知墨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伤势。” 引着几人下了马车进了院子,身子刚刚进去便能够闻到一股子药味,很清晰。 很苦。 李文宣皱了皱眉。 李休面无表情,在身负三劫不曾 破除之前,他在听雪楼内几乎每一日都会喝上一碗汤药。 那味道比这更苦。 “吴王舟车劳顿想必已经累了,下官已经命人准备了酒宴为殿下接风。” 崔崖思转过身子对着李文宣行了一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崔大人客气了,无需酒宴,果腹即可。” 李文宣点了点头,客气道。 这崔崖思乃是陛下的心腹,即便他贵为二皇子也是要给上几分面子的。 “殿下请。” 崔崖思咧了咧嘴,然后伸手唤了一位下人过来。 “带吴王殿下前去歇息,好生招待。” 那下人躬身应了一声,然后走到了李文宣前头,满脸堆笑的带起了路。 崔崖思接着又对尚凌拱了拱手,脸上的笑容浓郁了许多。 “尚凌大人在两开河前的风采下官已然听闻,心生佩服,日后回了长安定要去大人府上叨扰一二,届时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他虽身为一方太守,手握实权,但论官阶还是要比尚凌低上一些的。 “崔太守客气了,本官一定扫榻相待。” 尚凌静静地回了一礼,然后跟在了李文宣的身后随着那下人走进了府内。 “随我来。” 待到李文宣与尚凌离开之后,崔崖思迈步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李休跟了上去,推开门将陈知墨和小浣熊一起放到了床上,房内早已经有晋城之中最好的医师恭候多时,见面后先对这李休与崔崖思行了一礼然后便检查起了二者的伤势。 “走过了两开河已经极为不易,若是再走下去殿下就真的回不来了。” 医师检查的很认真,而且陈知墨和浣熊受的伤真的很重,所以时间花费的就难免长了一些。 崔崖思率先开口打破了安静。 徐盈秀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在我走过两开河之前没人认为我走得过。” 李休淡淡道。 同理,那么现在他们凭什么还认为他走不过子午谷呢? 崔崖思沉默了一会儿:“但这终究是不同的事情。” “在我看来差别不大。” 李休回答道。 然后房间内再次陷入了安静。 “如果需要我可以派人护送你安全抵达姑苏 城。” 许久后,崔崖思再次开口说道。 他几乎是大半个唐国东方的掌权者,陛下对他极为信任,可以说是完全放权,军政一把抓。 倘若有了唐军的随行保护,再加上晋城一方的五境强者跟随,保李休无事并不算难。 “你应该知道那不可能。” 李休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 无论是军队还是晋城一方的五境宗师归根结底都是庙堂的人,如果今天崔崖思敢擅动军队和五境宗师那么第二天齐秦的调令就会发到晋城,到那时候整个大唐东方就都落入了皇后的手里。 那才是天大的事情。 “总不能看着你死。” 崔崖思沉声道。 “我死不掉。” 沉默了会儿,李休说道。 “有些话现在不能说出来,但我可以保证我能够活着抵达姑苏城。” 他继续道。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安慰人,崔崖思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 李休的面色自始至终都是挂着自信与淡漠。 这应该是实话。 也只能将其当做是实话。 崔崖思张了张嘴,接着叹了口气:“如此最好。” ...... 太守府内酒宴之上,这场酒宴很热闹,宴席上的官员很多。 除了太守崔崖思和陈留王世子李休没有出现之外晋城之内有头有脸得人都聚集在此地为李文宣接风洗尘。 无论是官员还是江湖宗门世家。 酒宴之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许多人都借此联络着彼此的感情,也有的人频频向李文宣和尚凌敬酒,希望能够在今日搭上吴王殿下这一条线。 倒是没有人拘束,如果是往日宴席接待堂堂二皇子而当地一把手的太守大人却不在场的话许多人心中难免会有所思量。 但今日不同,众人皆知崔崖思是在为陈知墨治伤。 一个书院首席的性命自然要比这场酒宴重要的对。 宴席持续了半个晚上方才渐渐散去,这期间李文宣与众人都是笑意盈盈一副和谐场面。 待得所有人相继离去之后,李文宣与尚凌回到了房间之后,那张脸上的笑容却是消失不见。 反而带上了淡淡的冰冷。 今天请假 首先祝愿大家除夕夜快乐,没事别出门,出门戴口罩,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赚钱越来越多,以后给我随便来百八十万的至尊打赏。 然后解释一下为什么请假,主要原因不是因为过年,而是因为过年太忙了,现在还在包饺子,剥蒜的时候抽空写的这些。 最后,明年我会封神。 我爱你们! 《却道寻常》今天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 书同文 “席是好席,宴无好宴。” 走进屋子驱散了下人,尚凌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放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目光闪烁,带着莫名的味道。 “接风是假,避嫌是真。” 李文宣坐在他的一侧,淡淡道。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够看得出来崔崖思是故意将他们二人支开。 “那殿下打算如何做?” 尚凌随之问道。 “尚凌大人可知晓忍字怎么写?” 李文宣一只手搭在桌面上,笑着问道。 尚凌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回答。 李文宣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刀刃插在心上也要无动于衷,这才叫忍,一个人想要成就大事那就一定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这一次我名为随行实为质子,身份敏感,所以我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什么都不做胜过做千万件事,无动于衷视而不见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他看着门口,目光像是能够透过木门看穿外面一般。 “既然李休认为我是木头人,那这一次我不妨就真的做一个木头人。” 尚凌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文宣,与太子殿下的张扬守礼相比起来,二皇子就像是一匹狼,一匹为了一个位置能够忍常人不能忍的狼王。 无论是城府还是稳重都让人心生敬畏。 陛下啊陛下,您生了两个如妖似孽的皇子,偏偏还不是一母所生,那个位子又怎么坐得稳呢? 眸子轻轻低垂,尚凌在悄无声息之间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很好奇,如果崔崖思动兵权帮忙,太尉就可以趁此机会掌控大唐以东,更能手握晋城这座兵家必争之地,如果崔崖思不帮忙,那么李休即便走得过两开河,又凭什么走得过子午谷?” 此刻月色正浓,天地间一片祥和,群星闪烁于云端之后,秋日里并没有夏蝉响起。 门外是一片青砖老地,府内的下人每天都会打扫,但即便如此当夜风吹过还是会有几片落叶从一侧向着另外一侧拂动。 木门之后的李文宣收回了注视外面的目光,桌上的热茶向上冒着白气,四面的烛火将房间照的微微发亮。 他闭上了眼睛,烛光在脸上跳动。 他觉得有意思极了。 ...... 从长安出发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一天,李休在晋城留了几日之后便重新上路离开了这里。 陈知墨还在昏迷,李休吩咐治疗的医师在伤药里加了一份安神的方子,陈知墨伤的很重,不适合继续走动,留在晋城有崔崖思照顾或许会更好。 他已经做得足够多,况且之后的子午谷李休已经将全部希望托付在了那两人的身上,若是那两人输了,陈知墨去了也无用,若是那两人胜了,陈知墨不去也无妨。 这在崔崖思的意料之中,但出乎他意料也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休竟然将李文宣和尚凌两个人都留在了晋城之内。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行李文宣的身份就是李休的质子,只要他在李休身旁皇后和齐秦的人就动不了。 但如今他们却被留在了晋城之内,这很没有道理。 世子殿下究竟在想什么? 他要做什么? 同样没人知晓。 或许知道的只有李休自己一个人。 浣熊仍然在他的身上趴着,满脸的无精打采生无可恋。 它燃烧祖纹短短几日时间能够苏醒过来已经是极为不易,如果还要战斗的话只怕是有心无力。 “两开河还是要谢过你。” 这一次没有车夫跟随,徐盈秀坐在车外驾着马。 李休坐在车厢之内对着趴在自己肩上身体缩小了许多的浣熊说道。 轻轻地哼哼了一声,熊胖看了他一眼,心想算你小子识相,熊爷我既然答应了你要保护你那就一定会保护你。 “首先你要清楚不是你答应了我,而是我强迫你答应了我,这区别很大,所以要搞清楚。” 李休抬起胳膊摸了摸它的耳朵,继续道:“其次,你明明会说话为什么从来不开口?” 浣熊两只耳朵动了动,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李休,以前它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它心里想说什么李休都能知道,现在自然更加奇怪。 “不用惊讶,诸天册上记载了两心通,只要你不反抗我就能知晓你在想什么。” 万法总纲诸天册? 熊胖楞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一眼他,随后认命一 般晃了晃脑袋,将下巴搁到他的肩上蹭了蹭,心道你还真是走了狗屎运,竟然连亘古以来都无人能够修行的万法总纲学会,实在是了不起。 李休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本来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不需要谦虚,那样反而显得做作。 认怂就是认怂,了不起就是了不起。 李休通读天下,懂得很多,或许比书院的教习们加在一起懂得还要多。 但他唯独不懂谦虚。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不开口说话?” 李休继续了之前的问题,他一直以为浣熊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封印所以导致了身体或是心理出现了问题所以才不会口吐人言,不过事实好像不是如此。 人族的语言层次太低,学会了也无用,说出口更是会堕了身份,那日之事不许外传,否则传到其他上古遗族耳中,熊爷的脸可就丢光了。 浣熊如此解释着。 层次太低? 李休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如果这话是从你口中那所谓的上古遗族当中传出来的,日后我早晚会让他们闭嘴,然后心甘情愿的说人族语言。” 浣熊闭上了眼睛,心想你连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还想着打上门去,别说是你,就算当初那个穿红衣服拿红刀的去了恐怕也讨不到好处。 “我不知道,但你知道。” 收回了抚摸熊胖耳朵的手掌,李休推开车帘看着窗外,两侧风景不停逝去,一路之上不时能看见人来往着。 他们距离子午谷越来越近。 睁开的双目微微眯起,疾驰的秋风吹动着他的发梢。 “而且我会比薛红衣更强。” 浣熊在他的肩上翻了个身,两只爪子轻轻地抓着衣服,哼哼了两句出奇的没有反驳。 不一会儿,轻微的鼾声响了起来。 ...... ...... ps:今天有人建议我说我每章结尾都写得太好了,收的太完美固然不错但很难吊足读者胃口,这建议不错,以后情况允许我也要尝试着断章(手动狗头) 再次祝贺大家新年快乐,一会儿自然还有一章。 第一百零三章 君子不争 离开晋城的这段时间里足以称得上是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二皇子李文宣仍旧停留在晋城当中不曾离去,就连本以为会插手其中的皇后和太尉的人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切都透露着不同寻常。 “崔大人今日怎么有此雅致?” 晋城很大,自然就很热闹,但太守府门前很清静。 晋城太守崔崖思手段很辣,办事果决,为人干练。 虽然他的狠辣只对敌人,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长林修士数不胜数,大唐往东一方太平七成功劳都在崔崖思手上。 此刻太守府内,书房当中,李文宣看着满脸认真写着书法的崔崖思出声问道。 虽说大唐最大的麻烦都在南北两侧,东方相对来说要轻松很多,但身为一方太守身上总是有着做不完的事情。 尤其是今日李休刚刚离去不久,估摸着行程过两天应该就到子午谷了。 “吴王客气了,下官只是一时手痒而已,哪里来的雅兴?倒是殿下今日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崔崖思没有抬头,因为他手上的那副字还没有写完。 “崔大人虽然远在晋城,但是您的字可是闻名京都,就连子非的字和您的比起来都是逊了半筹。” 李文宣走到桌案之前低头打量着那副还没写完的字,眼神微亮,出声夸赞。 子非的字很好,这一点许多人都清楚,无论是三圣斋还是小南桥到处都有他的笔迹。 相较来说崔崖思留下的墨宝就要少很多,也珍贵的多。 对于两个书法水平均可称之为大家的人来说,写得少的自然要比写的多的值钱一些。 这个就叫奇货可居。 崔崖思微微一笑,觉得这话甭管真假听起来倒是极为入耳。 “子非为人如同苍穹皓月,下官可是不敢与其相提并论。” 天下人无不敬仰子非,这话或许太过绝对,但可以代表绝大对数。 “子非离开书院翌日便赶 往了小南桥,镇守至今,更是在前不久的危难之中与关键时刻破境成就宗师力挽狂澜,如果将此次小南桥战役之功劳分做三份,子非便占其中之一。” 李文宣轻声道。 这话倒是并没有说错,并不是在刻意的吹捧。 “那不知殿下觉得下官这幅字与子非数年前在皇宫里写的那副有何差别?” 崔崖思卷袖收笔,看着自己写好的那副字,脸上带着满意之色。 如果要品一幅字的好坏不能单单只看外表的书法造诣,许多大家的造诣基本都是不相上下因此看字首重内涵与神韵。 今天的天气不错,书房的窗户开着,阳光带着清新无比的空气从外面吹拂进来,桌上的纸翘动着边角。 李文宣迈步走到了他的身侧,低着头仔细的打量着这幅字,脸上的满意与钦佩之色越来越浓。 “君子不争,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李文宣的眼神很亮。 “好在哪里?” “好在形,好在意,好在其深意。” 这就是三个好字所包含的内容。 “当年母后过寿,子非便写了这一副字作为寿礼,现如今还在皇宫之内高悬堂上,每每看到都让人心旷神怡,不能自拔。” 李文宣拍了拍手,有些感叹。 “当年子非仍是书院的学生,还未曾去过边疆,因此写这幅字的为了更重其意,君子不争四字搭配上子非独有的洒脱与傲意显现出了世上少有的风骨,还有睥睨天下的意气风发。” “本王在书法一道也算是浸淫许久,但论起形意神来说,差子非远矣。” 摇了摇头,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苦笑,而后指了指桌上的这幅字继续说道:“至于崔大人这幅字与子非则是大不相同,虽说都是同样的君子不争四字,但无论是笔法还是笔力都截然不同。” “子非的字如同梅岭内飘飞的花瓣,狂风下弯曲的绿草,随性而为,水到渠成,从不刻意所求,信手拈来,注重意和神,往往能够在不经意间将整幅字推到 一个让人无法企及的境界。” “而崔大人下笔苍劲有力,笔画刚正,笔锋犀利,整幅字上的铁血气息扑面而来,完全是军中的手法,君子不争四字就像是锋利的长刀一般直入人心,好,实在是好字。” 李文宣正色道:“小王虽然眼拙,却也能看出崔大人此幅字并不逊色子非那副,二者难有高下之分。” 他的神情很平静,脸上甚至还有笑容残留,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很欣赏这幅字一般。 崔崖思看着这一幕,心下微沉,口中却是笑道:“殿下过谦了,如果在书法上没有很深的了解的话,是绝对说不出在这样一番评价的,索性今日闲暇,下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不知殿下可否解惑?” “崔大人但说无妨。” 窗外的风卷过枯黄的叶子在院中晃荡,一位端着水盆的下人看了一眼然后匆匆而过,片刻后便又有一人拿着扫帚赶了过来,将飘忽不定的叶子扫走。 院内重新恢复平静。 崔崖思举起了那副字,然后看向了李文宣。 “殿下可知晓君子不争四个字有何含义?” 这四个字很好了解,便是街边仅是粗通文墨的代信先生也能知道,更遑论唐国二皇子呢? “自然知晓。” 李文宣的眼神有些变化,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 “既然知晓,那殿下为何还要去做呢?” 君子不争,指的自然是那个位子。 无论是当初子非所写还是现在崔崖思所写指的都是同一件事。 大唐很强,所以只能从内部瓦解,如果君子不争,皇后放手,整个大唐上下一心的话,李休又何必来走这一遭? 那些人又怎么敢堵在两开河与子午谷? “这天下的道理有很多,知道这些道理的人更多,但遵守道理的又有几人呢?” 李文宣侧目看了过去,脸上的笑容愈浓。 两个人的视线彼此对视着。 “何况君子不争,本王也算得上君子吗?” 第一百零四章 很蠢的一番话 君子不争,首先着重的是不争,然后才是君子。 何谓君子? 上古大文圣曾经为君子二字定下了广义,曰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无惧。 自上古流传至今君子二字又在许多层面被细分成了许多形象,比如行为坦荡,重意轻财,不立危墙,谦逊守礼,往大了说治国平天下,往下了说是修身与齐家。 但从没有人能够详细解释这简单的两个字具体有什么含义,子非行为浪荡,爱去花楼,但他是众所周知的君子,李休骄傲自负,生性淡漠,但对于许多人来说他也称得上是君子。 这两个字本就矛盾,所以便有了伪君子三个字。 后来潜移默化当中有一种说法最被人所认可。 君子是一种态度,对己,对人,乃至于对待这个世界的一种态度。 陈临辞性情高尚,淡泊名利为君子。 醉春风独饮相思,甘愿赴死亦是君子。 但现在李文宣却说他不是君子。 他的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眼中的神情却极为专注。 君子不争,但他争。 崔崖思盯着他看了半晌,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冷淡至极,他放下了抬起的手臂,放下了手中的那副字。 “那就请殿下在这晋城之内多留一些日子。” 李文宣满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显然心中早有预料。 “崔大人且放心,在关于李休的消息传来之前我哪都不会去,你也无需担心母后的人会插手,只要我在这里,我们的人就不会动。” “最好如此。” 崔崖思将那副字放到桌面上,然后推门向着书房之外走去。 却听得身后李文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如果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太尉的人选择了插手,崔大人打算怎么做?” 崔崖思的脚步微微一顿,旋即说道:“世子殿下之前打算怎么做,下关便会怎么做。” 这是要让大唐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二皇子的意思。 看着那走出书房渐行渐远的身影,李文宣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 ..... 走出了书房回到了 陈知墨养伤的院子,崔崖思的脸色绝对称不上看,他是陛下最忠诚的心腹,自然不希望看到两位皇子因为夺嫡一事而闹得整个大唐乌烟瘴气。 李弦一是长子,那个位子本该就是他的。 若是他昏庸无脑,弄权养奸也就罢了,但太子自从监国以来每一件事都是处理的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手段极为老练,是在合适不过的下任唐皇人选。 “你今天还真闲。” 刚进屋子,转身将门关上,崔崖思便听见了陈知墨的调侃之声。 “看样子你恢复的还不错。” 将门关上然后看了一眼窗外,他走到了床边坐下。 陈知墨半靠在床头上,神色看起来有些疲倦。 “只要死不了,都是小伤。”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笑容,说道。 “结果如何?” 崔崖思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有些烦躁:“如果写了四个字就能解决的话,当初子非早便解决了,又何须轮到我?” “既然早就知道结果,你又何必心烦?” 陈知墨将身上的被子掀起扔到了一边,好奇问了一句,屋子里满满的都是汤药味道。 “陛下有三个儿子,太子虽然性子浪荡一些,但处理国事却毫不马虎,称得上是天下楷模,小皇子还未满十岁,又是偏妃所生,平日里在宫内深居简出,常常跟在太子屁股后面打转。” “只有吴王,二皇子乃是当今皇后亲生,背后也有着太尉和其他大臣的支持,夺嫡之心昭然若揭,毫不掩饰。” 这话犯了忌讳,有些大逆不道。 但崔崖思的脸上却毫不在意,有的只是冷淡。 陈知墨轻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因为事实的确如此,虽然没人说出口,但整个庙堂之上几乎都是心照不宣。 “现在是个机会。” 崔崖思看着他,神情严肃,认真道。 “崔大人所指何事?” 陈知墨轻轻咳嗽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我是晋城太守,晋城是我的地盘。” 这话很危险,所以陈知 墨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他的身体也渐渐坐的笔直。 “我的地界自然由我说了算。” 太守府内很静,此间院落又是陈知墨休息的地方自然更静,下人们远远守在门口没有吩咐便不会走进来。 陈知墨从床上坐了起来,双脚放到地面,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凝视着崔崖思的脸。 这样的目光很深,像是能够看穿人心看透一切。 崔崖思并没有掩饰与避讳,他清楚在面前这个算力并不逊色与李休的书院首席面前没有遮挡的必要。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如果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李文宣这个人,我想大唐应该会安定很多。” 门外院子中种着一棵梧桐树,传说梧桐树乃是居住凤凰的神树,但院子里这一棵就只是普通的树而已。 树上没有凤凰,只有一窝落燕,即便在秋日也是不肯离去。 崔崖思的声音落下,窗外的燕子跟着叫了几声。 比夏蝉亮,却没有夏蝉安宁。 陈知墨也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你不想将整个大唐东方拱手让出,那么我劝你最好打灭这个念头。” 李文宣是陛下的儿子,无论以后与李弦一之间如何起码如今他是殿下的儿子,而且是殿下最喜欢的儿子。 这也是吴王敢于太子争那个位子的原因之一。 如果崔崖思将李文宣斩杀在了晋城,那么要不了几天他的脑袋也会跟着搬家,然后整个大唐东方所有的官员派系跟着重新洗牌,大唐内部会无法维持平衡,不在安定。 这很危险,李休之所以明知会死也要去姑苏城就是为了让大唐内部不乱。 “但这很值得。” 崔崖思抬头看着陈知墨的双眼,他的眼神很坚定。 李文宣若死唐国固然会乱,但只能乱一时,从那以后天下人将没有选择只能站在李弦一身后,太尉齐秦也会站过去。 短暂的混乱换来长久的安定,他认为这很值得。 “你不是个蠢人,既然不蠢,那么就不要再做蠢事。” 陈知墨也看着他的双眼,认真道。 第一百零五章 吃饱喝足,然后上路 何为蠢事? 要杀李文宣,这就是蠢事。 李文宣可以死,未来也一定会死,但要看时机,要看全局,要权衡。 李休将他作为质子带在身旁便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如今李休将他留在了晋城便意味着这个最坏的打算已经无法完成。 李休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他认为不行,而你却要做。 这就是愚蠢。 “人之一生一定要忌惮着许多东西,做任何事看的无非就是值得二字,李文宣死后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倒还好了,虽然国师与太尉对立争执,但归根结底都是大唐的臣民,如果因为意见相左便行此事,你认为陛下会站在哪里?” 陈知墨起身走到窗前,目光远远落在树上的燕巢当中。 “许多话今日不妨挑开了,国师,首辅,太子是一方,皇后,太尉,吴王是一方,书院与陛下固然偏向太子但说到底终究只是自己的人的事情,如果吴王死了这件事就会变得很大,无法收尾。” “很多人都在等,等着最后大势所趋,等着最后退无可退,到了那时再杀便是天理,与现在不同。” 都是杀人,晚杀与早杀都会死。 但就如他所言,大势不同,道理不同。 所以现在杀不得。 “所以书院这些年在做什么?” 这一次崔崖思沉默了更长时间,而后方才开口询问。 “自从李帅战死,陛下闭关,院长消失,大唐就变得乌烟瘴气,书院是一把剑,这塘水浑浊一些并没什么关系,但如果有人想让塘里的鱼死光,那么这个人一定会先死。” 陈知墨解释道。 “所以书院这些年一直在准备杀人?” 崔崖思挑眉问道。 “其实很多时候我也想不通,只要陛下不曾开口让吴王继位,皇后与太尉即便闹得再凶又有什么意义呢?书院想杀人,那人就一定会死,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尉。” “你也说过只要陛下不开口,若是陛下开了口呢?” 崔崖思的眉毛挑的更高。 陈知墨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耐烦。 “那还真让人伤脑筋。” 梧桐树上的燕子飞离了眼窝,片刻后再度飞了回来,只是嘴上却多了一条虫子,燕窝之内有几只小燕子扑楞着翅膀,高昂着头撕咬着那条虫子。 “也许是我心急了一些。” 崔崖思走到了房间中央的火炉一侧,然后伸手打开了药炉看了看里面汤药,闻起来很浓,许是因为方子中加上了安神的料子,此刻药味入鼻,他的心竟然也跟着静了许多。 “你不是心急,只是心乱了。” 陈知墨双手背在腰后,淡淡道。 崔崖思在北地待了二十余载,在李来之身旁待了二十余载,眼下却只能眼看着李休生死不知,这种感觉很不好。 “陈先生曾经说过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绝对的冷静,您是一方太守,这道理应该不用我教。” 关心则乱。 这四个字再简单不过,但却很少有人能够避免,李休之所以如此急着解决这次姑苏城的事情,其中又何尝没有醉春风的原因存在? 他去过莫回谷,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世子打算如何破局?” 崔崖思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能说。” 仍然是这样的回答,就和之前李休所答复的时候一样。 “好。” 崔崖思点了点头,然后拿起药炉走到桌前倒了一碗,屋内的味道更苦。 “药给你倒好了,一会儿记得喝下去。” 话音落下,崔崖思背负双手走出了这里。 “想通了?” 陈知墨将脑袋伸到窗户外面,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崔崖思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离开了太守府。 说了一堆蠢话,挨了一顿痛骂他自然是已经想通了。 如果李休真的走不过子午谷的话,现在陈知墨早已经骑着马星夜疾驰的追上去了,而不是坐在这里和他谈论什么值不值得。 “你倒是想通了,我可还没有。” 缩回脑袋,伸手将窗户关上,陈知墨走到桌子一侧端起药碗喝了一口,面色一苦,有些恶心的砸了咂嘴。 “真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 .. 晋城很大,这话说过不止一次,因为这座城真的很大。 从太守府走出来之后崔崖思便在城内漫无目的的逛着,他的职位很高,公务很多,但今天就是想出来走一走,逛一逛,什么都不做。 离那些糟心的公文远一点。 现在正是晌午,如果去城南陈记吃上一碗阳春面那一定称得上是一件快事。 只是他现在很想吃包子,就只是想吃上那么几个包子。 没有理由,完全就是心血来潮。 城内卖早点的店铺很多,到了晌午大多数都已经关门闭客了,崔崖思在走遍了三条街方才在街角三枪武馆身后找到了一家还没关门的铺子。 在晋城生活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家早点店。 内里的装饰显得很普通,就只是清一水的淡色黄乔木,闻起来带着木香,店内窗沿上摆放着几盆绿植,聊胜于无勉强算作是点睛之笔,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朝老板要了六个玉米猪肉的包子,然后又要了一碗放两勺半白糖的豆浆。 这样的早餐很普通也很随便,但崔崖思却吃得津津有味。 “现在已经是午时一刻,崔大人竟然才吃早餐,倒真是劳累的很。” 店铺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伸手在门口拿了一碟茴香豆还有一盘豆腐丝径自走到了崔崖思的桌前坐了下来,然后将两盘小菜摆到了桌面上。 自顾自的拿起了一个包子,冲着掌柜的喊了一声再加一碗小米粥。 “豆浆固然不错,但既然要吃包子,自然要搭配小米粥。” 那男人接过小米粥就着包子喝了一口,有些舒服的吐了一口气。 “今天心情几经起伏,粥太腻,吃不下,喝碗豆浆挺好。” 崔崖思夹了一口豆腐丝,嘴里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 两个人本就是陌生,自然没有太多的话好说,自顾自的吃着,一共六个包子有三个进了那个陌生人的肚子里。 崔崖思端起碗把豆浆喝光,然后放下了筷子,打了一个饱嗝。 从桌子一角拿起一张毛巾擦了擦嘴,笑着道。 “吃饱喝足了,该送我上路了。” 第一百零六章 长林许骄人 “很少有人在面临生死的时候能够像崔大人这般谈笑风生,从容不迫。” 那男子喝下了最后一口粥,然后将白碗放到桌上,店内并没有其他食客,老板和老板娘两个人在后面忙活着,时不时地抬头看上一眼。 “既然明知会死,那么害怕便显得很多余。” 崔崖思端坐在椅子上,腰间的官印轻轻晃着。 那男子好奇的看着他,出声问道:“崔大人认识我?” 这男子穿着一身很不起眼的灰色衣服,看样子像是中年模样,长相很奇异,因为他那只鼻子真的很大,看起来有些突兀。 只是那张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笑容,让人情不自禁的生出几分好感。 任何人面对这样的笑容都不会产生敌意,但崔崖思的身体却坐的笔直。 “这天下认识您的人不多,巧得很本官却是其中之一。” 他看着那灰袍男子,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遍布大唐境内的长林真正的掌权者许骄人,本官想不通现在的局势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晋城之内?” 亏得此地无人,否则单单只是许骄人这个名字便可以让整个晋城的唐军全部集结在此地,如临大敌。 长林能够成为整个大唐的影子,内外渗透各个势力当中,七成功劳都在这个掌权者许骄人的身上。 “原来你真的认识我。” 许骄人显得有些意外,唐国见过他的人一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这晋城太守是如何认出来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崔崖思看着门外,腰间的官印仍旧不停晃动。 “崔大人不必急着叫人过来,晋城之内一共有三位五境宗师,我若想走他们还拦不住我。” 许骄人瞥了一眼他的官印,轻笑道。 天下很少有人敢说自己能够拦得住许骄人,因为他在诸天卷上排第九。 崔崖思沉默了下来,然后腰间的官印恢复平静,不在晃动。 “长林在大唐存在了很久,现在也到了应该消失的时候。” 这话是在奉劝。 许骄人摇了摇头:“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又哪有人是一定要消失的呢?正如崔大人所说,长林在大唐存在了很久,是整个大唐的阴暗面,生长 在阳光下就一定会有影子,李休想让影子消失,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的长林在听雪楼和大唐的逼迫之下已经死了很多人,还可能死更多的人。 但他的话似乎很自信。 崔崖思不能理解:“影子从来不会插手阳光上的事情,长林的手伸的太长,况且你们过了线,殿下说过会让长林消失,那么长林就一定会消失。” 这一次轮到许骄人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 “李休是个不错的人,如果能多活几年说不定真的能够办到很多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崖思的双眼轻轻眯了起来,一只手放到了腰间。 “你觉得李休能不能走得过子午谷?” “之前也没有人觉得世子殿下能够走得过两开河。” “这次不同,那只熊灵没有了再战之力,子午谷有我长林的一位宗师和阴曹的一位宗师,而且还有雪原的一位宗师,三名五境修士守在那里,现在崔大人还认为李休能活着过去吗?” “世子殿下说过他能走的过去,那就一定可以走的过去。” 许骄人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唐人还真是倔强,不见棺材不落泪。” 崔崖思嘴角扯出了一抹讥讽:“世子殿下可比您要聪明得多,如果一定会死他为什么会带上徐盈秀?他毕竟是李来之的儿子,没那么好杀。” 铺子之外隐隐传来了破空之声,桌面上的水杯晃动着,似乎有无数只脚掌在踩踏着地面。 有人来了。 “崔大人不必担心,我来此只是路过,还不想杀你。” 许骄人看了一眼天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放到了桌面上。 “吃了你三个包子,这顿饭我请。” 他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站起身子推开了门,想了想又道:“也许你是对的,但最危险的往往是看不见的。” 话音落下,许骄人双手插在交叉插在袖子里,耷拉着肩膀走进了人流之中,灰色背影在崔崖思的眼前一点点的消失。 半点气息都无法捕捉到。 天上的破空之声越来越响,须臾之间便有三个人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身旁。 “许骄人何在?” 远处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不过片刻便有数千名全副武装的唐军赶到了此地,封锁了附近的数条街道。 崔崖思对着那三名五境宗师摇了摇头,目光有些沉重。 最危险的往往是最看不见的,单看字面意思自然很好理解,但这句话是从许骄人口中说出来的,那就一定会有所不同。 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骄人来到晋城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像他所说那般只是路过? “太守大人,许骄人出现在晋城,不可不防。” 一位五境宗师开口说道。 崔崖思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 “这些日子还要请三位多多费心。” “大人客气了!” 话音落下,三位五境宗师拔地而起呈三角形将太守府护在中央,一道道气息如同浪潮一般在方圆十里之地一遍又一遍的不停扫过。 现在的太守府很重要,因为里面有李文宣,还有陈知墨。 许骄人很强,如果铁了心要杀人,他们三个并没有把握能够拦得住。 “从现在开始,把守晋城各个出口,任何人出入都要记录在册,每一个城门口都要有两名神修辅助,修为超过游野者全部领入太守府。” 崔崖思出声喝道。 “诺!” 数千名唐军分成四队各自散去,只是片刻这条街上就只剩下了崔崖思一人。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看着之前许骄人消失的地方。 今天的一切显得很不同寻常,许骄人竟然会出现在晋城,并且只是吃了顿饭,说了句话。 这样的人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另有深意,那么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漆黑的双眉紧紧簇着,崔崖思在长街上安静站着。 良久,他的瞳孔猛地缩成一点,脸上的表情变得骇然无比。 失声道:“姑苏城!” ...... ...... ps:首先道个歉,电脑出了意外坏了,这章是用手机写的,所以晚了点,一会儿还有一章,虽然用手机码字很浪费时间而且麻烦,但每天两章不能断,这是底线了啊,嘿嘿 第一百零七章 棋盘外的事情 陛下闭关不出,庙堂之上以太子为尊,国师与首辅杨飞鸿制衡着皇后与太尉齐秦。 朝廷一分为二,但彼此都默契的保持着平衡。 江湖上亦是风平浪静。 以后需要担心很多,但眼下要担心的便只有长林而已。 只是后来阴曹介入进来,两窟鬼被设计引出,然后李休在小南桥和知白下了一盘棋,再到慕容英杰送来了一封请柬。 这一切的事情乍看起来毫无关联,但仔细琢磨却能够感受得到背后那潜藏在黑暗中的巨手。 慕容英杰送来了这封请柬,是单纯的害怕李休站在慕容二爷背后还是答应了许骄人又或是那只巨手的主人来借此做什么交易? 崔崖思在长街上站了很久,面无表情,眼中却是带着苦意。 这背后的手太大,脚下的水太浑浊。 唐国有皇后作为掣肘,让许多人无法竟全功,殿下,现在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叹了一口气,他转身朝着太守府走了回去,李休离去已经有了六七日的时间,现在无论是想说什么又或是想做什么都已经太晚了。 但还是要和陈知墨说一说,糟心的事情总不能憋在怀里,该说出去让别人跟着一起糟心才是。 他如此想着。 ...... 相较于太热的夏天和太冷的冬天来说,春秋两个季节往往更受人欢迎。 春日盎然,生机勃勃。 秋天萧瑟,万物凋零。 二者区别很大,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同。 子午谷与两开河终究是不一样的。 李休自信以浣熊和陈知墨的实力足够护他走过两开河,子午谷是将性命交给天意。 “还有多久?” 车厢之内,李休开口问了一声。 不一会儿徐盈秀便在外面回答道:“今晚在此地歇息一夜,名明日清晨便能到。” 那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 “赶路吧!” 李休说道。 既然时间很短,那就快些结束。 外面没有声音响起,片刻后李休皱了皱眉然后掀开车帘看了过去,只见徐盈秀已经走得很远正在一棵大树上面坐着。 棵树很高,是方圆数十里最高的一棵树,她就坐在最高的树杈上。 看着那道背影李休难得的沉默下来,然后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坐在车顶上,不再说话。 现在正是傍晚,太阳西斜总是落得很快。 “少爷,你说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徐盈秀蜷缩着双腿,双手环抱着膝盖,将下巴放到腿上,喃喃道。 “以前我就和你说过,王知唯过于酸腐,他看不破杀人的事,就永远成不了事,哪怕他在草黄纸上的排名很高。” 李休淡淡道。 “那醉春风在想什么?” 徐盈秀又问道。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询问醉春风的事情。 李休觉得有些生气,但还是解释道:“你在想什么,春风就在想什么。” “少爷以后要去荒州找聪小小吗?” “嗯!” 徐盈秀看的有些出神,但听到这话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那还真是不错。” 李休没有说话。 人生最大的幸运便是你喜欢的人也在喜欢你,你等着她,她也在等着你。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如此幸运。 醉春风等着徐盈秀,徐盈秀等着王知唯。 那王知唯又在等谁呢? 他或许也喜欢徐盈秀吧!只是看不穿那一层鬼样子,想要清净天下却又不肯杀人,他以为他是谁? 就算上古之时的那几位大文圣也是赶着马车,骑着青牛杀了好多人。 这一夜过去的并不算快,两个人都没有合眼。 徐盈秀远远望着武当山,李休安静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带着无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最怕的就是徐盈秀。 就像是亲姐姐一般,他最怕徐盈秀难过。 好在天上高高挂着繁星,总在闪烁,将这夜晚照的很亮。 天还未亮徐盈秀便从树杈上走了下来,对着李休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然后坐在了马车前头赶着车。 李休仍旧坐在车顶,剩下的时间不算长,他懒得回去。 而且有句话总是说站得越高看得越远,车顶总归要比车厢高一些。 子午谷是一处峡谷,过道不窄,但绝对称不 上宽,并且两侧有高崖,崎岖光滑,所以只能走谷道。 自子口进,走三百余里,然后从午口出。 两个时辰过去,李休二人现如今已经进入了子口之中,三百余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这一路上很平静。 两侧有鸟兽之声时而响起,若隐若现。 马车穿过了谷道,来到了午口之前。 然后便停在了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道,地面上有肉眼可见的猩红血液,还有一地的尸体。 李休坐在车顶一个接着一个的数着,死在这里的一共有十六人。 浣熊无精打采的趴在他的肩膀上,两只小眼睛在场中扫了一圈,然后哼哼了两声。 李休听懂了它的话,这死去的十六人中有三名乃是当之无愧的五境宗师,并且实力很强,并不逊色于白如梅,看起来应该不是大唐的人。 午口之前很是安静,峡风吹过除了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道再无其他半点动静。 这里应该很安全,看样子吕轻侯和白玉汤已经把事情解决了。 “了不起。” 目光在场中环顾,李休喃喃道。 徐盈秀的眼中带着钦佩,紧绷的身体跟着放缓下来。 “的确了不起。” 万里摘星白玉汤,关中书生吕轻侯,二人合力竟然在不动声色之间便解决了这场一定会要人命的麻烦。 这当然了不起。 “少爷在担心什么?” 子午谷过了,没有过程,只有结果,这本该是一件值得开心和庆贺的事情。 但李休的脸色却并不算好看,或者说没有笑容。 于是徐盈秀开口问道。 “数月前我在小南桥和知白下了一盘棋,最后因为子非破境让我赢了半子,那是棋盘外的原因。” “现在亦是如此,尚儒客栈就是棋盘外的原因,这天下能够游离在棋盘外的终究太少,用一次便少一次。” 能够打破僵局的往往都是棋盘外的事情,所以能不用就不用。 “那少爷现在是在和谁下棋?” 李休看着场中死去的这些尸体,沉默了很久。 “也许和我下棋的不只是一个人。” 第一百零八章 武当山的因果 不是一个人,那就是几个人的意思。 李休在午口之前站了半晌,眸子在眼眶之内不停转动,很多可能从他的脑海当中掠过,这场局不算小,如果单纯要杀他的话没必要出动这么大的场面。 就像是在遮掩着什么,以他为目的从而转移天下人的视线。 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那背后一定还有他所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 “如果两开河与子午谷都是假象,那么真相是什么?” 李休将趴在肩头上的小浣熊拿了起来放到怀里,一边摸着它的耳朵一边说道。 徐盈秀最厌恶这些阴谋诡计,所以这些话自然不是在对她所说。 像是在喃喃自语。 如果将目光升到最高放眼全局,你会发现其实能动的地方也就是那么几个。 在两开河与子午谷舍了大手笔固然是想杀了他,但其背后定有深意。 深意会是什么? 李休迈步走出了午口,脚踩在山崖之上目光远远眺望着姑苏城的方向。 如果说深意就是姑苏城的话,那么深意是何意? 姑苏城再如何内斗那也是大唐的事情,只要此行说动了老剑神出关站在慕容天成身后,那么一切都会随之安定下来。 这世上有很多事想不通,既然想不通那就不要想。 去看一看总会知道结果。 “走吧,去姑苏城。” 站在崖前看了许久,李休突然说道。 徐盈秀点了点头,牵着马车走了过来。 二人顺着山路扬长而去。 如果说唐境之内哪座山上的风景最美,有人会说长安梅岭,也有人会说三圣山,甚至于喜欢塞北孤峰的骚客也有大把,还有烟雨江南的名胜山水。 说哪里的人都有,毕竟每个人之间的喜好都不是完全相同的。 但没人会说子午谷。 因为子午谷内的风景绝对和美好无关。 马蹄与车轮的声音渐行渐远,山崖之后传出了轻淡的声音。 “看起来你并不想让世子见到你。” 山崖后面的密林里传出了一个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并不陌生,山风吹动树枝向着两侧倾倒,露出了白玉汤的面容。 他的脸色很难看,半 靠在树上,四肢在小幅度的颤抖着。 “他的事很麻烦,我不并不想掺和进去。” 有人回答道。 这声音很陌生,从来没有听到过,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道袍的男人,剑眉笔直,面庞冷峻,那双眼睛看起来有些漠然,这是一个很冷淡的人。 “如果真的不想掺和,你又何必来这里?” 这一次说话的是吕轻侯,他握着剑,剑身之上满是鲜血,看起来像是带着污垢,一身儒衫也是有些狼藉,很显然之前的战斗即便是强如他和白玉汤二人联手,也是不太好受。 “自己掺和与跟着李休一起掺和,这终究是不一样的。” 穿着道袍的男子解释道。 吕轻侯冷笑一声,讥讽道:“武当山既然已经入世那就不要再想着不沾因果,你是个聪明人,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想入世插手人间事,却又不想沾因果,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你伤的很重,这时候应该明哲保身,而不是口出狂言。” 道袍男子看着酸秀才,认真道。 “你以为我在害怕你?” 吕轻侯问道。 “如果不害怕,你又为什么要提着剑呢?” 道袍男子开口反问。 这一次秀才没有再说话,因为没什么好说的,若是不害怕,为何还要提着剑? 所以还是在害怕。 白玉汤走到了秀才的身旁,目光平静的看着他,问道:“武当山应该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武当山和很多事情都没关系,但和这件事有关。” 道袍男子看着眼前的白玉汤,脸上带着欣赏之色,和吕轻侯那个酸腐书生相比较起来,他更喜欢眼前这个人。 二人对视了一眼,白玉汤的眉头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不止是姑苏城自己的事?” 武当山居于大唐,一直以来却做着化外的事情,不沾世事,不染因果,也没人敢去得罪。 姑苏城与其自然也没有摩擦,没有摩擦就没有因果需要了断。 但这人还是下山打算掺和此事,那就一定有和武当有因果的人在其中。 这并不难想,因为几百年来和武当有因果的就只有一件事。 王知唯被锁剑 巫山。 裴子云下山。 横尸满巫山。 那是长林的局。 牵动了塞北两窟鬼和半个江湖,手笔很大。 裴子云并不是一个喜欢说太多话的人,或者说性子冷淡的人都是如此。 白玉汤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三个人面对面站着。 死去的尸体不会复活,子午谷内安静极了。 “早知道你在这里我们两个就不来了,尚儒客栈以后也不会消停了。” 吕轻侯叹了口气,将剑收回了剑鞘,有些不大舒服。 裴子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关山本就不是一个隐居的地方,李休上次只杀了秦景二家而没有把整座关山的人杀光就是因为你们在那里。” 长林人人皆有罪,关山人人皆有罪。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二者是一样的。 “走了,甚没意思。” 白玉汤拍了拍秀才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出了密林。 吕轻侯对着裴子云拱了拱手,便也跟着一同离去。 裴子云仍旧站在那里,目光淡漠的落在了遥远处的姑苏城上,还有山路上依稀可见一个小黑点的工部马车。 武当山在大唐超然于外几百年,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挑衅落了因果。 既然长林不懂事,那就让他懂事。 裴子云如此想着。 “只是这家伙有些麻烦。” 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李休所坐的那辆马车,脸上隐隐带着一抹无奈。 超然于外高高在上,最怕沾染的便是因果,但现在武当山欠了李休一场因,日后早晚回还一果。 王知唯躲得远远的,放眼武当上下能够还因果的便只有他裴子云。 这还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要不然我先不掺和,等到慕容英杰先把李休搞死我在出面,这样就不需要再还因果了。 裴子云摸了摸下巴,眉头紧皱。 然后他向前迈了一步,一步踩在了山崖之外,在半空中消失而去。 ...... ...... ps:难受,还没修好,手机码字无法定神而且很慢,我心态小崩 别骂我,我害怕 小区里发现了一个感染的,很慌,出去硬着头皮取电脑,回来又开始做各种准备,有点累,明天再写 《却道寻常》别骂我,我害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九章 是谁的人? 从子午谷距离姑苏城只有短短三四日的路程,出了午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出来杀人,这一路很平静。 而关于李休的消息也随着沿途驿站而传遍了整个大唐。 无数人庆幸且震撼着。 李休没有死,长林和阴曹必然不会罢休,尤其是这一次死了这么多人,光是五境宗师就死了四个,几乎不亚于小南桥一战所带来的后果。 所以李休一定要死,但让人奇怪的是这段期间什么动静都没有发生。 长林自顾不暇,阴曹鞭长莫及。 随着裴子云下山,武当山的态度变得难以捉摸。 以及听雪楼如狼似虎般的反扑,近些日子暗潮汹涌的江湖似乎也跟着平静下来。 陈知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开开心心的下了一盘棋,同时心里对尚儒客栈的那几个人也多了两分敬意。 相较来说崔崖思的反应要更为热烈一些。 所谓仰天大笑出门去,形容的便是他得到消息时候的模样。 李文宣仍旧不曾回到京都,到现在依旧在晋城太守府里面住着,用崔崖思的话来说就是李休没有从姑苏城活着回来,他吴王殿下就不能回到京都。 仍旧是老套路,想要借此让皇后和太尉投鼠忌器,警告他们不要插手姑苏城的事情。 不过手段从来无在乎新旧,只要用就行。 而这就很有用。 当然,对外的口风则是说吴王殿下难得来到晋城一回,他崔崖思已经准备了很多晋城上下的公文邀请殿下一起处理,共同商讨。 数日时间毕竟很短,哪怕风云悬在苍穹再如何涌动变换,终究跑不出几里。 哪怕有天大的愤怒和杀机,充其量也就只能喷出鼻息一二寸而已。 那就没有用。 而李休此刻距离姑苏城也只有半日的路程罢了。 半日的时间很长,足够你吃上一顿饭,看一场戏,听一回书,如果有兴致也可以在白日里宣一宣 淫。 但对于李休和徐盈秀来说,半日的时间就只是马蹄的几次飞扬,车轮的无数次滚动。 如果不算姑苏城的话晋城被 称之为大唐东方第一城,但实际上晋城要比姑苏城繁华的多,也大得多。 只是因为姑苏城是慕容家的城,所以才会落下个第一城的美誉。 马车在城门前数里处停下,李休从车厢之内走了出来,姑苏城的城门称不上雄壮,但很古朴,上面带着深深浅浅的剑痕,每一道剑痕都是慕容家族子弟刚刚踏足初境之时所斩出的第一剑。 最深的那一道是老剑神所斩而出,其次是慕容。 城门口并没有人,李休走过子午谷的消息应该早就传到了姑苏城,此刻城门口却无人相迎。 他的眉头皱了皱。 入秋已经快要一月,天气变的越来越冷。 从戒指中拿出了一件披风披在了徐盈秀的身上,两个人迈步走到了城门口然后驻足而立。 “你在看什么?” 徐盈秀紧了紧身上的裘绒披风,顺着李休的视线看去,古朴的城墙上堆砌着灰色的砖块,上面挂着许多的剑痕,虽然新奇,却并不好看。 “我在等人。” 单手负在腰后,李休站在城门口仰头看着那些深浅不一的剑痕。 城门口站着慕容家族的护卫,目光时不时地看向他们,显得很是忐忑,来往江湖人都是一步三回头。 李休走过了子午谷,来到了姑苏城,要做什么准备做什么天下皆知。 这是很要紧的关头。 “慕容?” 徐盈秀接着问道。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站着。 徐盈秀也不再说话,姑苏城的局势很重要,李休的态度更重要,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 这时候慕容应该早早便在城门口守着,李休先前皱眉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觉得疑惑。 哪怕慕容不在,慕容天成也该在。 在城门前站了一炷香的时间,数清楚了城门上二百一十七道剑痕之后,城内终于响起了声音。 连串的脚步声响起,并不算整齐,听起来反而觉得有些慌乱。 不一会儿的功夫有六七人从城内走了出来然后站到了李休的身前,轻轻地拱了拱手。 “慕容秋见过世子殿下。” 为首之人穿着慕容家嫡系独有的袍子,面上含笑的看着他。 话音刚落,李休还未开口,城门口又有一人走出,和眼前阵仗相比较那人独自一人就显得很寒酸,也很孤单,也不上前,就是安静的在远处站着,一动不动。 “哪道剑痕是你的?” 李休没有低头,甚至都没有看那些人一眼。 慕容秋抬手指了指右下角的一处浅白剑痕,颇有些羞愧的说道:“那一剑是我砍得,初入初境便被拉到了这里,心神不定不仅斩歪了而且还没用上力。” 李休搭眼瞄了一眼,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的确不怎么样。” 慕容秋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殿下就不要取笑在下了,天色渐晚,还是早些进城歇息吧,家主还在等着见您。” “你是慕容英杰的人?” 那些剑痕无论深浅都只是普通的剑痕,上面没有大能修士留下来的道韵,看得多了也就普通极了。 李休收回了目光然后落在了那人的脸上,问道。 声音平淡,面色平静,让人看不出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秋乃是家主子侄,自然以家主为尊,况且整个姑苏城又有谁不是家主的人呢?” 慕容秋笑着回答道。 这话说的很有深意,在回答问题的同时又巧妙地提醒了李休谁才是姑苏城真正的主人,并且增加了自己的话语权,如果是两军交战,慕容秋一定会是一个好说客。 李休多看了他一眼。 沉默一会儿后伸手指了指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那独自一个看起来很孤独的人。 问道:“那他也算是慕容英杰的人吗?” 慕容秋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双眸子轻轻眯了起来,而后点了点头:“他是慕容家的人,自然也是家主的人。” 李休闻言也是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那孤身一人有些好奇的问道:“聂远,那你怎么看?” 不远处的那人抬头看了看李休,恭敬道:“我是慕容家的人,却不是慕容英杰的人。” 第一百一十章 平庸且没意思的日子 “你是慕容家的人,而慕容英杰是慕容家的家主,那你自然也是他的人。” 李休接着说道。 这话很有道理,慕容秋站在一旁轻轻地点了点头。 聂远直视着他,他们两个也算是老熟人,见过几次面,他对李休也算是了解。 “慕容家一直都会是慕容家,但家主却不一定总会是家主。” 沉默了片刻,聂远开口说道。 “放肆!” 这话很不敬,慕容秋回头开口喝了一声。 他身后的数人也是目光不善的看着聂远,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意思。 聂不为所动,就连眼眸都不曾颤抖丝毫。 李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这话还有些道理。” 慕容秋呵斥的声音猛然顿住,然后偏头看着李休,目光微沉:“殿下此言是何用意?” “我是何意还轮不到你来问我。” 李休目光淡漠的扫了他一眼,迈步走到了聂远身旁。 “看来殿下是趟定这趟浑水了?” 见到李休如此动作,慕容秋的声音也跟着冷了起来。 “我很懒,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躲在书院后山和陈知墨还有梁小刀吃火锅。” “那殿下为何来此?” 慕容秋又问道。 “因为慕容英杰要做一件蠢事,所以我不得不来。” 李休回答道。 慕容秋注视着他的脸,道:“如果殿下跟我去见家主,那么这件事就不再是蠢事。” 秋日的太阳落下,将城门口拉的金黄。 李休皱了皱眉:“在那之前我要先见一个人。” “那样很麻烦,莫不如直接去见家主痛快一些。” 慕容秋又道。 李休的眉头皱的更深,如果梁小刀在这里一定会指着慕容秋的鼻子破口大骂,然后对着姑苏城的城墙撒一泡尿,如果不解气说不定还会扬言请北地骑兵来踏破姑苏城。 但李休只是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我说过要先去见一个人,在那之前麻烦你转告一声慕容英杰,今天晚上我要见到他,无论他在做什么。” 话音落下,李休便冲着城内扬了扬下巴。 聂远心领神会迈步引在前头。 慕容秋还想说话但看见 李休那双平静的有些冰冷的眸子之后终究还是把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上次在小南桥没有看到你。” 李休与聂远并肩走着,像是老朋友一般随意聊着。 “家里有事,没有去。” 聂远解释道。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京都外的十里荒郊上,那天乔三爷一剑斩了慕容雪的凤鸟。 第二次见面是在廊城关山,醉春风打的所有人抬不起头来。 仇人也算是熟人。 某种角度来说就是如此。 “说说吧!” 姑苏城的整体格调都是偏肃杀和古朴,色调单一,但看起来却极为入眼,越看越有味道,虽不如晋城繁华,但也别具一格,江湖气息极浓,倒是不负唐境以东第一城的名头。 “说什么?” 聂远问道。 “说该说的。” 李休答道。 两个人向前走着,一路上遇见了很多驻足而立,观望行礼的人。 聂远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李休随手从街边拿起了一个糖人,徐盈秀在后面付了钱。 “如果不知道要从哪说起,便全都说了。” “好!” 聂远深吸了一口气,眼珠在眼眶之内来回晃动,似乎是在准备措辞。 “今天上午慕容英杰请二爷去下了一盘棋,就只是普通的棋,没什么深意,如果非说有的话想来便是想要找借口拖住二爷不让他来接您。” 李休点了点头,这是小把戏,入不得眼,也是慕容英杰的又一次试探。 牵制住慕容二爷,领头的人不露面,让下面的人去城门口迎接,顺便邀请,借此试探李休内心更偏向谁一些,跟谁走了自然就是更向着谁,如果领不到人的话面子上也过得去。 就像是之前他与慕容秋所说一般,慕容英杰一定会见,并且一定会在今天见,但立刻跟着慕容秋走和先跟着聂远回去然后再去找慕容英杰二者是完全不一样的。 结果一样,过程不同,代表的意义也就不同。 “还有呢?” “慕容这个月一直在老剑神的门前等候。” 聂远回答道。 姑苏城内的慕容氏子弟有不少,比如刚刚见过的慕容秋,但真正有资格担任慕容家家主之 位的就只有五个人。 老剑神,慕容英杰,慕容天成,慕容,慕容雪。 老剑神自困深院欲要破境打破将死之局寻得那一线生机。 慕容英杰城府极深且行事霸道,没人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所图甚大,这很不好。 慕容雪被送到了上清宫,现今在姑苏城能够说得上话的就只剩下了慕容二爷和慕容两个人。 慕容在老剑神门前站了很久,自从小南桥回来之后便一直站在那里。 慕容天成被拉去下了一天棋,所以李休进城才会变成此般模样。 “还有吗?” 李休又问道。 “姑苏城现在总共有五位五境宗师,还有一位五境的凤鸟,不算老剑神五境宗师还剩四位,一半一半。” 聂远想了想,接着说道。 一半一半,也就是两个两个的意思。 这就意味着姑苏城内的行事基本处于平衡阶段,慕容英杰和一名五境宗师对抗慕容二爷和另一名五境。 “凤鸟的态度如何?” 李休问道。 这很重要,因为那意味着打破了平衡。 提到凤鸟聂远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如实回答:“凤祖大人看不惯慕容英杰的做法,认为那样失去了姑苏城的传统意义,但它老人家也不帮二爷,说是因为您斩了它的一只玄孙,二爷和您关系近一些,受了连累。” 这话很不客气,李休微微一愣,摇了摇头有些哑然失笑。 “还有吗?” 还是这三个字,他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聂远沉默的时间更久,然后道:“今天早上我在城北吃了四个馒头和一碗蛋花汤,李记做的,今天老板不在,老板娘亲自下的厨,味道虽然不如李老板,但老板娘长得漂亮,秀色可餐,这顿饭比平时反倒是多吃了一个馒头。” “中午忙着处理二爷家的事情,本想着去大吃一顿但没来得及,随便吃了个酱牛肉,对了,他家的酒味道不错,如果殿下想要尝一尝我可以派人去买一些。” 金黄在长街上渐渐隐没不见,傍晚较之白天更冷一些,二人向前走着。 李休沉默了很长时间。 “如果实在没有什么说的大可闭嘴,你的日子平庸且没意思,我不想听。” 第一百一十一章 胜算多少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并没有想象中的长篇大论,但短短的几句话就已经足够说明姑苏城内如今的处境了。 慕容从小南桥回来已经有接近两个月,这段时间一直在老剑神的门前站着,却进不去。 这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在生与死之间有大恐怖,老剑神的态度也变得捉摸不定。 凤祖不插手,追根究底应该是无法插手,这里毕竟是大唐,不是妖族。 况且无论此次输赢归谁,它永远都是姑苏城的凤祖,倘若一不小心站错了队,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那些凤鸟一族着想。 天色彻底阴暗,与白天的晴空不同,今晚的天上漆黑一片,就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月亮露出一条弧线隐约可见细如发丝的边缘。 今晚的天气很不好,虽然没有雨要落下,但却阴郁的很。 像是黑洞一般悬在头顶让人心里压抑的很。 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好在城内很亮,两侧的灯火耀眼且夺目,将城内照的通亮。 三人走的不算快,约么着过了大概两刻钟之后方才在慕容府门前停下。 姑苏城内只有一个慕容府,也只有一家姓慕容。 “比我想象中的差上一些。” 李休站在门前借着光亮打量着慕容府门上的那三个大字,这书法很不错,是慕容世家前人留下来的手笔,并不在子非和崔崖思之下,但这是姑苏城,是慕容家,如此书法就显得有些配不上身份。 所以他才会说要比他想象中的差上一些。 “那不知殿下想象中的慕容府该是什么样子?” 这话不是出自聂远之口,而是从门后响起的,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大门打开的声音。 来人迈步迎了出来,这是个熟人。 李休抬眼望去,然后略微躬了躬身子:“二爷!” 那人正是慕容天成,李休与他之间的感情绝对算不上好,在关山更是逼着慕容天成动手杀人,还在眼皮底下抢走了倒悬天的机缘。 但他去了一趟小南桥,于生死 间不肯后退半步,看穿大恐怖得以入五境。 所以李休尊敬他。 行了一礼之后直起身子,李休想了想,然后道:“起码不是这个样子。” 姑苏城给他的感觉只有古朴和深沉。 并没有惊艳,这份底蕴和古色似乎能让很多人沉浸其中,就连李休走在街上都觉得十分舒服,但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普通。 第一次见面时候在感觉上差了一些,那么以后想要弥补完全要比想象中困难很多。 “那殿下希望是什么样子?” 慕容天成凝视着李休的双眼,问道。 这一次李休沉默的更久,也想了更久,而后很认真的说道:“我希望它变成我希望的样子。” 徐盈秀站在身后挑了挑眉,她虽然厌恶阴谋诡计,但是却并不傻,自然听出了两个人这话中所隐藏的意思。 便连一侧的聂远都是瞳孔微缩,显然他也意识到了,接下来二爷的这句回答就会决定了李休的手在今日过后会伸向哪里。 没有犹豫太久,或者说连半点犹豫都不曾出现,慕容天成很干脆的点了点头:“殿下希望它变成什么样子那它就是什么样子。” 这话并不是敷衍,也不是形势所迫从而来带来的虚伪,当初在小南桥时慕容二爷曾经说过,他先是唐国人,后是江湖人。 这是先后,所以很重要。 “有几分把握?” 走进了慕容府,一行四人在府内安静走着,聂远在最前头带路,一路上遇见很多人,心思各异尽皆有之。 这里的事情很麻烦,所以还是单刀直入来的爽利,李休推开内院的一扇门,侧目看了看枯黄的杨树叶,直接问道。 问的自然是输赢有几分把握的意思。 慕容天成笑了笑,看起来很是洒脱:“自小南桥破五境之时我有六成把握,在回姑苏城的路上我与慕容聊了聊,之后就只有五成把握。” “然后书院大开书海,上清宫花雨瑶不远万里从荒州而来欲要借慕容扬名,但最终却没有出手,所有人都清楚她是因为没 有把握胜过慕容所以才会捏着不动,这时候慕容的声望越来越高,但他还是选择将雪儿送到荒州上清宫修行,自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所谓把握只有三成不到。” “慕容在父亲门前站了近两个月,父亲避而不见,所以这胜算算起来恐怕一成都没有。” 老剑神避而不见或许是不想插手,又或许是在想着其他事情。 说到这里慕容天成苦笑一声,声音也跟着停顿下来。 “这么说二爷认为自己输定了?” 这一连串的话语绝对算不上是好消息,但李休的脸上却并没有出现任何波动。 “胜算这东西并不是绝对,而且哪会是一成不变的呢?” 慕容天成笑了笑,四人在院内的一处木亭之内坐下,石桌之上只有一壶茶和四个茶杯,不多不少。 刚刚好。 “十九天之前我听闻殿下从书海内走了出来,并且力压荒州各大势力天骄,还斩了阴曹一名下圣子,那时候估摸着胜算会有两成,之后我得到消息大哥给您送去了一张请柬,这是阴谋,自然瞒不住您,我的胜算就有了三成。” “然后您以吴王殿下为质子,成功走过了两开河,这时候胜算便有了四成,紧接着您又走过了子午谷来到了姑苏城,到了今晚,此时此刻,我已经有了五成把握。” 慕容天成的脸上带着笑容,那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看起来比我还有信心。” 李休珉了一口茶,眼前微微一亮。 好茶。 “殿下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能来这里就说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慕容天成说道。 李休将茶杯放下,侧脸看着院门口的那棵挂着枯黄叶子的杨树,平静道:“我的确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却不是万全的准备,而是送死的准备。” 徐盈秀默不作声。 聂远端着茶杯的右手微微一僵。 慕容天成看着李休沉默了下来。 “如此说来,胜算或许要低上一些。”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快死了 李休很聪明,他能够算得到很多事情。 但算的到是一回事,能否破局又是另外一回事。 从入京都之后每一次他都是在搏命,用命换命,总会有失败的时候。 而他输不起。 浣熊的伤很重,短短数日并不能康复,如果真的到迫不得已的地步甚至连自保都可能会是问题。 手上没有本钱,做什么事都很难成功。 但他是李休,李来之的儿子,唐皇的侄子,听雪楼的少楼主,书院的下一任首席弟子,这就是本钱。 “慕容英杰原本要做的事情就很蠢,后来还要做其他事情那就显得更蠢,而他偏偏喜欢自以为是刚愎自用。” 李休评价道。 这番评价很不客气,几乎是将其得罪的死死的。 “不知殿下打算怎么做?” “所以我想去见一见这个蠢人。” 李休站起身子,目光仍旧落在那棵白杨树上,发黄的叶子不停从高处落下,借着只有一丝的月光将这一幕映衬得很美。 这世界很大,这天地万物很多,美丽的并不只是梅岭和雪原上的那一片扶桑花。 万物自然都需要尊重,为何总有人不懂这个道理呢? “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去见一见凤祖。” 见凤祖? 慕容天成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凤祖在姑苏城的地位不低,可以说只比家主差上分毫,李休斩了它的玄孙,这时候不躲着走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自己凑上去? “您想去做什么?” 他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李休收回了注视白杨树的目光,弯腰从脚下捏起一片黄叶,淡淡道:“在这慕容府内结果和立场就只能有两个,要么站在我这头,要么站在我那头,它只是一只鸟,凭什么敢中立?” 中立是一个自保的好方法,庙堂更替许多人都会如此选择,但李休最厌恶这样的人。 就像厌恶拜阴山一般。 就像生与死,要么生,要么死,从没有谁能够走在生死之间。 慕容府不算小,其后连接着一片大山,除了慕容家的人之外没有外人能够进入这片山,只因 为凤鸟一族居住在这座山上。 那位凤祖大人自然也居于山中。 此刻刚刚入夜不久,距离天明还有很长时间,不知为何,夜晚的大山总是显得更加清静和空洞。 像是杳无人烟。 像是一片空闲。 “前面就是凤祖休息的地方,它老人家并不喜欢在睡觉时候被人打扰,我就不进去了。” 几人一同走了一段山路,慕容天成的脚步停了下来。 “它是五境的妖兽,早已经知道了你我的到来,你停在这里不觉得很多余吗?” 徐盈秀看了一眼他的脸,有些讥讽的说道。 “这不一样。” 慕容天成没有生气,只是摇了摇头解释道。 这的确不一样。 就像是男女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同样是互相喜欢,捅破了就意味着责任,不捅破则相安无事。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在这里等我。” 然后独自一人向里面走去。 徐盈秀安静站在原地没有跟随。 凤凰居于梧桐,凤鸟据说有凤凰的血脉最喜欢住的也是梧桐树。 顺着脚下山路走到尽头,李休首先看到的便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足有百丈高,站在下面就像是一只蚂蚁一般渺小。 在梧桐树的最顶端趴着一只鸡。 一只掉了毛看起来很难看的秃尾巴鸡。 那就是凤祖。 “你的胆子很大。” 凤祖趴在梧桐树上,那双眸子之中绽放着冰寒俯视着李休。 它的身躯很大,看上去起码有数百米大小。 那双眼睛之中带着毫不掩饰地凛冽杀意,森然无比。 若有若无的气在四周弥漫,山岳般的压迫力倾倒而来。 浣熊趴在李休肩上哼哼了两声,心道我可是有心无力帮不上忙,那家伙生性暴躁凶戾你还是客气一点为妙。 “我不喜欢抬头看着别人。” 李休开口道。 浣熊的眼皮一跳,凤祖却是安静了下来。 须臾后,金黄得光在夜空中一闪而逝,趴在梧桐枝头 上那巨大无比的凤祖已经消失不见,李休的脚下出现了一只鸡。 就真的只是普通的野鸡大小,不变的只有那双依旧冰冷的双眸和掉了毛秃了尾巴的狼狈样子。 “看来你的胆子真的很大。” 李休看着它,淡淡道:“我的时间很宝贵,过些日子还要去一次荒州,所以大唐的安稳很重要,姑苏城在江湖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既然大唐信任慕容家任其自治姑苏城,那你们就要对得起这份信任,所以姑苏城不能乱。” “可现在已经乱了。” 凤祖跳到了梧桐树上的一个枝丫上,平视着他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并不避讳:“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你来了又能做什么?” 凤祖发出一道笑声,并不能看清楚它的表情,但可以听得出来这是在讽刺。 “我来了可以做很多事,比如说服你站在我这头。” “你让乔三爷杀了我的一只玄孙,我能保持中立已经算是给足了朝廷面子,你凭什么说服我?” 凤祖鄙夷道。 “因为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站在我这头,要么站在我那头,我想这并不难选。” “小辈终究是小辈,这里面的水很浑,你摸不清,而且即便我什么都不选你又能对我如何呢?” 今夜很冷,外面的风变得有些呼啸,好在山林内的树木很密,面前那棵梧桐很高,所以冷风吹到了李休的身上只是变得有些微凉,顺带着卷动了衣袍一角。 凤祖歪着头看着他,身上为数不多的几根毛来回晃荡着。 李休也在看着它,那双眸子当中没有半点波动,平静的让人感到恐惧。 “你快死了。” 他突然说道。 梧桐树前安静极了,这是很不敬的话,尤其他对面的是一名活了不知多久的五境强者。 但出奇的是凤祖并没有开口,甚至就连弥漫在四周那若有若无的压力都退却了一些。 对于这些李休并不在意,他看着凤祖,接着说道:“你固然能够比老剑神活的还要久一些,但还能活多久呢?” “大限将至,你就要死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冢中新坟谁留意 有些话听起来很不客气,但却让人无法反驳,因为说的是事实。 比如眼前这句。 凤祖趴在梧桐树杈上,为数不多的几根毛耷拉了下来,夜风吹动山林带着树叶沙沙作响。 这话挺起来很刺耳。 “你能让我活?” 死一般的安静持续了半晌,凤祖看着李休,那双小眼睛一眨不眨。 “我想应该没人想要死。” 李休回答道。 “倘若能够活着,的确没人想要死。” 凤祖又说道。 “那么现在我们能谈一谈站在哪头的问题了吗?” 李休身后捏住一片树叶,然后走上前头放到了凤祖的身侧树枝上,淡淡道。 凤祖歪头看着那片叶子沉默了很久,直到身上的羽毛掉落一根之后,它才开口道:“殿下请。” 今夜特别漫长。 慕容二爷站在山路之上抬头看着天空,那只有一丝的月亮边缘似乎随时都会被漆黑遮蔽。 徐盈秀靠在树上,身上的裘绒大衣贴的很紧,感觉很暖和。 并没有注意过去了多久,身后的小路上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李休从梧桐树下走了回来。 “如何?” 慕容天成沉声问道,此事的成败很重要,即便是他也忍不住有些急迫。 “带我去见慕容英杰。” 李休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平静至极,与平时一般无二。 这就是好消息。 徐盈秀跟在身后,聂远长出一口气,目光之中带着浓浓的敬佩之色,他想不到李休是如何说服凤祖大人的,但就结果来看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慕容天成走在李休前头,握在袖中的一只手紧紧握着,那双眼中带着折服。 哪怕天下人再如何高估李休,到头来还是低估了他。 若是以此刻来算,把握应是更高一些。 李休来到姑苏城能做的事情不多,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莫过于此。 同样,今晚要见的人的也不多,只有三个。 刚才已经见过了一个,结果还不错。 现在要去见第二个。 慕容天成引在前头,夜晚的姑苏城算不上安静,这是一座江湖城,聚集着数不清的江湖人。 无可避免会有纷争 出现,死上一些人更是算不上什么大事。 “待会儿见了兄长,殿下打算怎么做?” 一边向前走着,慕容天成一边开口问道。 “或者说,殿下打算让我做什么?” 慕容英杰不是那么好见的,也不会像凤祖那样有弱点被李休抓在手里,他既然敢发出那张请柬,就意味着已经做好了翻脸的准备。 “站在门外等我。” 李休淡淡道。 这是在告诉他什么都不需要做的意思。 夜色过半,慕容府内的灯火多数已经熄灭,只有过道和书房闪烁着几处仅有的光亮。 书房坐落在整个慕容府内的最深处,是一处独立的地方,周围很荒芜。 杂草丛生,看起来就像是许久时间没人打理的废弃园子,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竟然会有一处书房,更难想象这样的地方会出现在慕容府之内。 “这还有些样子。” 李休站在荒园门外打量了一会儿,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好奇的神色。 虽然很淡,但的确是好奇。 “这还有些样子?” 二爷挑了挑眉,觉得世子殿下的品味的确异于常人。 “当年北地伐雪原,一路上死了很多人,当时无法回头,许多尸体堆积在雪原之上不能收回,于是李帅命人在沿途挖掘英雄冢掩埋死去将士,也被称为雪原兵冢。” 李休环顾着四周,道:“就和眼前没有什么差别。” 与其说是英雄冢,实则只是好看一些的荒野枯坟罢了,一个又一个人战死,一座又一座坟墓立起,从没有人会去在意哪个坟墓埋葬的是哪个人,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 大唐能有今日的天下无敌靠的不是其他,而是那些边军将士用性命拼杀出来的荣耀。 他们慷慨赴死,戍守边关,抛头颅洒热血,最后留下的只是史书上的一串数字。 荣耀与凯旋留给后辈和活下来的人。 死去的人就只有一座无名的荒坟和覆盖在坟包上面的白雪皑皑。 将姑苏城城主所在的书房比作荒野枯坟,这是很大胆也很没礼貌的比喻。 慕容天成却觉得形象极了,而且越看越像。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然后点了点头:“这还有些样子。” 三人在门外等候,李休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踩过杂草遍地站在了书房门口,他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 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是看书的地方,也是静心的地方。 慕容英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浑厚,他坐在椅子上,身子坐的很端正,手上捧着一本书,阅微草堂笔记。 出自纪昀之手,是一本记录着各种狐鬼神仙,因果报应的乡野怪谈,亦或者是亲身经历的奇闻异事,李休通读天下自然也看过,这是本不错的书。 “来了。” 李休推门而入,慕容英杰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着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那张脸看起来很斯文,身上穿着简单的素衣长袍,身材消瘦,就像是茶楼内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的账房先生。 很难想象,以刚愎自用,霸道无比形式著称的姑苏城城主竟然会是眼前的此般模样。 “来了。” 李休回了一句,并没有走到他面前,而是自顾自的在书房里四处走动,随便看了看。 “殿下看起来好像有很多心事要说。” 慕容英杰将草堂笔记摆放到一角,然后整理着桌面上的笔墨纸砚,笑着问道。 “我有很多话想说,但那都不重要。” 李休伸手从头顶取下了一部将夜翻看着,那是一本不错的书,他看过很多次。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慕容英杰将毛笔挂在一侧,然后从桌下拿起了两个红烛点燃分别摆到了书房的里外两角,整间屋子的亮度提高了不少。 “您听与不听,那才是最重要的。” 不动声色的把将夜揣进怀里,李休看了看在书房一角晃动的蜡烛,轻声道。 这一次慕容英杰摇了摇头。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是一定重要的,殿下说或者不说,我听或者不听都是如此,并不重要。” “那您认为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让慕容家活得更久一些,在我看来才最重要。” 慕容英杰笑着道。 李休的视线从蜡烛之上慢慢移开,最后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如果你打算这么做,那慕容家一定活不久。” “为何活不久?” “因为我不喜欢,所以活不久。” 第一百一十四章 随风而动的素色衣袍 这话很霸道,上古有一位鲁姓文圣曾经说过,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不远处死了人很难过,嚎啕大哭,但我只觉得很吵。 喜欢这东西也是如此,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不喜欢的人,既然不喜欢索性就不去接触,只是李休终究是不同的那一个,他若是不喜欢,那就很麻烦。 “有件事慕容家主还是要记住,姑苏城是江湖城,但江湖是大唐的江湖。” 李休凝视着他的脸,负手而立,口中的话也是逐渐淡漠起来。 “江湖永远是大唐的江湖,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还不需要殿下来提醒。” 慕容英杰也在看着李休,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的收敛了一丝。 “有些话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但你我心知肚明,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也知道你为了这件事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但我不管,这件事必须放下,而且以后不能再做。” 李休说道。 慕容英杰眨了眨眼,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起来:“那不知殿下准备让我做什么?” 李休将目光垂在桌面上,看着那掉落在了砚台里的几滴浓墨,淡淡道:“从家主的位子上退下去,交给慕容,这次的事便算了。” “这是要饶我一命的意思吗?” 他看着李休,觉得有意思极了。 李休没有说话。 于是慕容英杰接着道:“为了这件事我准备了几十年,付出了天大的代价,眼看着箭在弦上,然后殿下从长安走到了姑苏城,然后 进了这间书房,不咸不淡的说上一句放下,然后拿走我的家主之位。”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望着李休,目光中闪烁着莫名的味道。 “您哪里来的自信呢?” 而世界上又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眼前一幕似乎就叫做针锋相对,浣熊趴在李休肩膀上将脑袋耷拉的低低的,心想自己还是装死为妙,哪怕是自己没有受伤恐怕也不够这家伙几剑切的,别看眼前这人一副潦倒书生的模样,估计放眼整座姑苏城,也就只有老剑神能够压住一二了。 老剑神在诸天卷上排第九,慕容英杰排十六。 这都是很了不起的高度,放眼天下大可去得,如果放到说书先生的口中这就是游荡天下的侠客儿,剑仙。 所以慕容英杰有这个资格与李休针锋相对,因为他的声望很高,实力很强。 而姑苏城也的确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迎着那双眸子,认真道:“如果你想死,我一定成全你。” “殿下言重了,您知道我想做什么,但天下人不知道,如果北地踏破了姑苏城,即便解决了我,您又打算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况且有皇后和齐秦在庙堂上,北地想动也没那么容易吧?” 慕容英杰说道,声音不大,没有愤怒也没有玩味,就只是平静的说着,像是故事里的旁白,娓娓道来。 李休再次沉默下来。 唐皇闭关不出,如果他愿意,北地边军的铁蹄想要踏破哪里都不是问题,但就像是慕容英杰所说,那会很麻烦。 “为了这件事站在唐国的对立面,值得吗?” 李休出声问道。 自从携风雪入京都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压力,慕容英杰是个很可怕的人。 可怕之处在于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斯文苍白的外表下潜藏着一颗疯子的内心。 “只要殿下不拦我,这件事就一定会成功,到时候姑苏城还是大唐的江湖城,何谈对立?” 书房不算大,里面的气氛有些压抑,慕容英杰走到了窗户一侧将其打开,夜晚的凉风夹杂着荒草的味道吹进了屋内。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怀念。 “这座荒园本来是我夫人居住的地方,自从她离开之后我就将书房搬到了这里,为了周围的一切不被破坏我一直不让人进来打扫,哪怕如今成为荒园长满杂草在我看来它依旧是夫人住过的地方。” “殿下刚刚说过您了解我要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的确,听雪楼是大唐内最大的情报组织,只要您想就可以得到任何想要得到的消息。” “人心难测,您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最难算便是人心,所以殿下又如何确定您所知道的就是我要做的呢?” 夜风吹动蜡烛,烛火摇曳闪烁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屋外还是那么冷,天上还是那么黑。 并没有半点亮光。 李休看着那张有些苍白的脸,那张脸很好看,在这一刻不知为何显得很认真,眸子很亮,哪怕在黑夜中依旧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双眼中所夹杂的憧憬和希望,就像是少年在怀念从前那些最初的美好。 “你想做什么?” 李休的心里突然很好奇,比刚刚站在荒园门口之时还要好奇。 能有那样一双眼睛的人一定不会是传说中刚愎自用,行事霸道的人。 他突然有些好奇慕容英杰做这件事的另一个目的是什么。 “殿下现在还打算阻止我吗?” 慕容英杰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李休也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道:“过程与结果是不同的,有些时候重要的是过程,有些时候重要的是结果,我很好奇慕容家主的另一个目的,但只是好奇,因为那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你要做这件事,而我不能让你做,那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说殿下还是要阻止我?” 慕容英杰问道。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对了,有一件事殿下应该很感兴趣。”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慕容英杰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面带笑容的看向了李休。 “何事?” “关于聪小小的事情。” 屋内安静得可怕。 李休的眉头皱了起来。 “据我所知,聪小小去了万香城。” 慕容英杰道。 李休看着他,负在身后的那只手轻轻攥着。 “我相信殿下也知道这件事,但您一定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其实还有一件事。” 冰凉的夜风透过窗户吹进屋子吹动了他身上的素袍,那张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他看着李休,眼中带着玩味。 “我想您应该很想知道这件事。”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胸有成竹。 第一百一十五章 而我们终究是唐人 李休是最聪明的人,无论是天下还是天上。 只不过聪明只和愚蠢有关,与情绪无关。 慕容英杰站在窗前笑吟吟的看着他,他吃定了李休一定会想知道,因为那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李休所在乎的人。 “你想要什么?” 可怕的安静持续了很久,李休渐渐松开了身后紧紧攥着的手掌,出声问道。 声音仍旧很平静,听不出来半点波动,但他既然问了,那就落了下乘。 “慕容英杰并不是贪心的人,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算了算时间,继续道:“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我只要殿下在天亮之时回长安,仅此而已,放心您放在城外的那辆马车我已经派人取了回来,还加了一层绒褥,很暖和。” “哪里的褥子?” 李休问了一句。 “江南履云阁。” 慕容英杰回答道。 李休看了看脚上的靴子,然后仔细的想了想,道:“那应该很暖和。” “当然会很暖和。” 履云阁的东西都不错,这件事世人皆知。 “那还麻烦慕容家主差人帮我取出来。” “取出来?” “秋夜很凉,铺床履云阁的被子总要舒服一些。” 这是不想走的意思。 也是不想听那件事的意思。 慕容英杰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不见,瞳孔下意识的缩成一点,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还是可以看出李休这个选择有多么的出乎意料。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着。 “那就是没得谈了?” 慕容英杰开口问道。 “如果你一定要做这件事,那就没得谈了。” 李休回答道。 既然没得谈,那就不用谈,继续待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天快亮了,殿下还是抓紧时间休息的好。” 慕容英杰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可惜。 “我看夜还很长,足够做很多事。” 推开门走出书房,李休站在荒园当中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道。 “今夜会死很多人。” 慕容英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然后并不算亮的慕容府内燃起了火光,紧 接着传出了许多人的喊声和刀剑出鞘的声音。 片刻后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顺着夜风吹进了院子,四周的杂草弯了弯腰。 府外的喊声更大,姑苏城在这一刻乱成了一锅粥。 慕容英杰仍旧在窗前站着,手里捧着一本书。 将夜! 李休伸手摸了摸怀里,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慕容家主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书院的人都很喜欢打赌。 慕容英杰没有抬头,自顾自的翻看着将夜,夫子登天,举世伐唐,那场面一定很有意思。 “赌今夜死的人是你,还是我,如何?” 和手中的书比较起来,这赌约显然会更有意思一些。 慕容英杰转头看着他,饶有兴致的问道:“殿下打算赌什么?” “你赢了,我饶你一命,我若赢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李休说道。 这话乍听起来有些矛盾,既然慕容英杰赢了,那就意味着李休已经死了,既如此又凭什么饶他一命? 但慕容英杰听懂了,是大唐饶他一命的意思。 他侧着脸想了一会儿,然后将书本合上,笑道:“您输定了。” 李休随手捏下了一片杂草叶子放到手心里转了转后扔到了地上,道:“我还从来没输过。” 说罢,他迈步走出了荒园。 慕容天成仍旧站在门口等候,聂远却已经不见了身影。 李休瞥了一眼远处府内燃起的刀剑光影,没有多问。 “看样子谈的应该不太愉快。” 慕容天成伸手将园门推开,说道。 “如果你哥的野心没有那么大的话,那他一定会成为我尊敬的人之一。” 李休淡淡道。 这是很高的评价,尤其是出自他的口中。 “想来是没得谈了。” 叹了口气,慕容天成看着园内那道站在窗前的身影,脸上满是复杂。 “没什么好遗憾的,这结果并不算出人意料。” 看了看四周,黑云压顶,离天亮还有接近两个时辰,但这里却很亮,四周的喊杀与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响,擎天一柱的姑苏城于今日内斗,血流成河。 “殿下打算怎么做?” 慕容天 成问道,他想过会走到这一步,却没想过这一步来的这么快,好在慕容早有准备,足以应对今夜的状况。 “府外的事压得下来吗?” 李休问道。 与府内比较起来,城内的事情要大得多,因为不知道城内有多少人在乱,也不知道在城内乱的是什么人。 “压得住。” 慕容天成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平静,波动不大,他们都很清楚外面的事情哪怕再乱也是小事,只要解决了慕容英杰一切都会停歇下来。 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那这里的事就麻烦二爷了。” 李休对着他轻轻躬了躬身子,请了一句。 “他还杀不死我。” 慕容天成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 他刚刚破五境不久,当然不会是他哥哥的对手,留在这里能起到的作用不大,但总会有一些作用。 “父亲住在偏院里面,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进不去。” 慕容天成看着李休,目光中满是深意,语气也在陡然之间变得沉重起来:“小心些。” 这是在叮嘱,又或者是在警告。 李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意外,显然早已经有了准备,他闻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浣熊的脑袋。 熊胖烦躁的摇了摇头,随后闭上眼睛捕捉了一下天地间的气,然后伸出爪子指了指一个方向。 在那里有一股很强的气,应该是老剑神无疑。 他今晚要见三个人,现在已经见到了两个,还剩一个。 今晚没有月光与星光披洒在肩上,李休踩着脚下落叶与青砖渐渐隐没在了黑暗当中。 徐盈秀自然跟在后头。 慕容天成在荒园门前站了很长时间,脸上带着苦涩,大哥疯了也就罢了,倘若父亲也跟着疯起来,那这姑苏城恐怕真的活不长久了。 他远远看着站在窗边捧着书籍的那道素衣身影,神情复杂。 “即便是按照你的计划让姑苏城驾驭着半个江湖脱离了大唐,又哪里能够取得真正的安稳和壮大?” 而我们终究是唐人,又哪里割舍的下呢! ...... ...... ps:以后第一章尽量晚上八点发,尽量保证,要养成良好习惯,哈哈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两个兄弟 荒园的门并没有闭合,慕容天成跨过门槛走进了书房当中,凉风透过门缝穿进屋子吹灭了墙角的蜡烛,屋内的光亮随之一暗。 书上的字在一瞬间模糊起来,慕容英杰皱了皱眉抬头看向了门口。 先是一愣,然后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笑着道:“天成,你来了。” “大哥!” 慕容天成看着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今夜很乱,既然来了就且先歇着。 ” “如果您愿意,今夜本可以不用这么乱。” 慕容天成走到桌案对面坐下,轻声道。 慕容英杰将手里的书随手放到书架上,然后跟着坐到了他的对面,若有若无的灵气在他的指尖上泛着波动,然后在桌面上来回滑动着,不一会儿一张完全由灵气刻画而成的棋盘便显现了出来。 “今天上午你我兄弟两个下了几盘棋,为兄侥幸多赢了一盘,怎么?有没有兴趣赢回来?” 与外面的厮杀声比较起来书房里面要安静的很多。 慕容天成的手边出现了一个棋罐,他的眼睛却始终凝视着慕容英杰的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当初大嫂死去的时候,大哥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差,行为和想法也是越来越极端。 “您和我都不是喜欢下棋的人,学着别人故作风雅,难看得很。” 慕容天成有些生气,嘴里的话也不再客气。 但慕容英杰却并没有生气,脸上的笑容也是不曾消失半点,他从棋罐里拿出了一枚棋子放到了棋盘上,说道:“天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有多久没有心平气和的坐在彼此面前说说话了?” “我们不是每天都在说话?” “可你每次最后都会拂袖而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看,又是这样。” 看着变得有些激动地慕容天成,慕容英杰苦笑着摇了摇头:“总是如此,你从来不肯站在我这头。” 两个人沉默了起来,慕容天成低下了头,许久后抬起手在棋盘上摆了一枚棋子,认真道:“身为唐人是一件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情,说句很老掉牙的话,大唐和脚下的这片土地养育了我们,吾等自当报以桃李。” “家国天下。” 慕容英杰念叨着这四个字,身子颤动着,口中发出笑声。 家国天下! “你还记得你踏足初境那日我陪你站在城墙上说过的话吗?” 慕容天成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道:“记得!” 那是他刚刚踏上修行路的时候,印象自然极为深刻。 “说说!” 慕容英杰从椅子上站起去过了一壶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又替他倒了一杯,接着在棋盘上放下了第二枚棋子。 “那天您问我以后变强了想要做什么,我说振兴姑苏城,让姑苏城成为江湖上唯一的参天巨树。” 慕容天成回答道。 “然后呢?” 慕容英杰继续问道。 慕容天成抬手放到茶杯上轻轻握着,手背上的青筋却动了动,他的声音有些干,于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然后我问您以后想要做什么。” “我如何说的?” “您说以后要去北地跟随李帅,为大唐戍守边关,随唐军铁蹄踏平整个雪国皇宫。” 慕容英杰笑了笑,眼神似乎变得明亮了一些:“难得你还记得,只是如今看来似乎你我之间想要做的事似乎交换了。”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慕容天成的声音有些低沉,就像是之前所说,他们两个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来说说话。 “您为什么一定要让姑苏城脱离唐国,甚至还要牵动半个江湖?”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那张脸,棋子落下的声音接连响起。 慕容英杰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咳嗽了起来,双肩不停耸动着,咳嗽的声音越来越烈,他的脸色也是越来越白。 慕容天成面色一变有些着急的起身跑到书房一角拿出了一瓶药递给他,接着十分熟练的倒上一杯茶给其服下。 然后两个人一起愣了一瞬。 这是草圣配的药,立竿见影,服下片刻便有了好转,那张苍白的脸出现了红润之色。 “天成,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自己和姑苏城,你会信吗?” “那您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大唐?” 慕容天成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讥讽,如今小南桥刚刚在李休手里吃了大亏,如果无机可乘十年内定可无忧,甚至会秋毫不犯,但如果大唐内部乱了,那么难保雪原不会做些什么事情。 “为了什么,谁知道呢?” 慕容英杰的目光有些虚迷,声音很轻,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下棋吧,到你了。” 他伸手敲了敲桌面,消失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了脸上。 慕容天成坐回了椅子上,神情有些恍惚,从小到大他从来都不清楚这个哥哥到底想要做什么。 因为他总是会出人意料。 “那就再下一盘棋,此局过后,你我兄弟二人一刀两断,再无半点瓜葛。”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话很冷,但心更冷。 慕容英杰抿了一口茶,咧了咧嘴,然后道:“好啊,这次可不要在输给我了。” 漆黑悬在苍穹,乾坤失去光彩,天色越来越暗,丝毫没有绽放光亮的意思。 姑苏城里的风越来越大,剑光越来越少。 压抑的有些吓人。 荒园内的安静没人会去打扰,慕容府内今晚同样很乱,老剑神在偏院内闭关不出,院子四周盛开着一张灵阵图常年不灭,只有老剑神能够关的上这个大阵,所以没有他的允许别人根本进不去。 哪怕是关系最亲近的人。 慕容就是如此,他已经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天黑就去睡觉,天亮就来到门口继续站着。 饿了就去吃饭,吃饱了继续站着。 只是今天特殊,即便是天色已晚他仍旧站在这里。 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慕容回头看了一眼之后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眼前的门。 “我以为自己搞得定。” 他开口说道,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一样。 李休在他的身侧站下,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灵阵图,然后道:“你们总以为自己能够搞定很多事,到头来却什么都搞不定。” 这话意有所指,是在说小南桥的事情。 “那你搞的定吗?” 慕容没有生气,而是接着问道。 “我当然搞得定。” 李休回答道。 然后他走到了偏远门口,抬起手臂在木门上敲了几下。 “开门!” 弥漫四周的灵阵图悄然消散,木门发出嘎吱的声响向着两侧打开。 门开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您还真是瞎了狗眼 这间院子很偏,在慕容府内最深的一处角落当中。 这扇门开的很不可思议,慕容在门前站了近两个月,两扇木门都是纹丝不动,而李休只是走到了门前,然后敲了敲门,那扇门便开了。 慕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李休的面容确很平静,他既然来了那么这扇门就当然要开也一定会开。 “进去吧!” 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好的风景,慕容来过很多次早已经看的腻了。 李休是第一次来,院子里没有铺满青砖,脚下踩的是沙石小路,院子最中央有有一口枯井,枯井一侧种着一棵枯树,枯树下面坐着一个老人。 一个满面褶皱头发花白行将就木的一个老人。 这一幕甚至称不上是一副景色,只是一眼便觉得很腻。 这就是他今晚要见的第三个人,姑苏城上一任城主,老剑神慕容霄。 “看您的样子,我还以为您快死了。” 李休走到了他的面前,俯视着那张枯瘦像是病入膏肓的脸庞,讥讽道。 慕容的眉头一皱,出奇的没有说什么。 老剑神没有说话,兀自沉默着。 “苟活了几十年,现在活不下去了,打算赌一把,草圣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认为许骄人就能做到吗?” 长林,许骄人。 提到了这几个字,老剑神那一直紧闭着的眸子似乎是睁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光亮自眼中投射而出,身侧那棵枯树跟着晃动了起来。 “原来你都知道。” 慕容霄的声音听起来很弱,低不可闻,浓厚的暮气自他体内向外散发着。 那棵树原本开得很茂盛,面前那口井原本很甘甜。 他真的要死了。 “原来不知道,但在慕容英杰给我送来那张请柬之后便知道了。” 那天送来了一张请柬,而后长林和阴曹的人等在两开河与子午谷,慕容英杰想要撬动半个江湖脱离大唐向着更高的境界上扬,背后一定会有一个志同道合的盟友。 而长林就是这样的人。 看似乱局的背后总会有一根线在牵扯,这并不难猜,尤其是对于李休来说就更加简单。 “我只是很难相信,姑苏城竟然会和长林联手。” 沉默了一会儿后,李休说道。 声音听起来不在平静,带着失望,又有些难以置信。 唐人与长林合作,从来没人敢如此想过,更别提竟然有人真的如此去做。 尤其是姑苏城会这么做。 “草圣没办法,但许骄人有办法。” 老剑神抬手从身侧拿起了一个小瓢,向着枯井里面伸去,那条胳膊很细,那只手干瘪没有半点水分,更像是一具干尸。 “草圣做不到,许骄人做得到?” 李休抬眼,听起来很是讽刺。 “总有些希望。” 井水从井底飞出落进瓢里,看起来很干净。 比人干净。 “越老越怕死,越活越回去,您还真的个废物。” 李休走到井边,弯腰从地面抓起了一把沙子洒进了那个小瓢里。 清水在一瞬间浑浊下来。 这话大不敬,很冒犯。 老剑神却出奇的没有说话,拿起的水瓢也放了下去。 “不过谁让您是老剑神,只要想做就没人拦的下你。” 李休咧了咧嘴,他现在很生气,自从回到长安之后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能活下去总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慕容霄叹了口气,垂垂老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随时会死的可怜人。 “既然明知道活不下去,那就在此间院落随风而逝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何必出来?” 李休又问道。 慕容霄说道:“坐在这里真的会死,但动一动也许能活。”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活了很多年,早年以为不怕死,谁知越老越怕死,许骄人不会说谎,他既然说能够让他活,那就一定能活。 “你这一动,大唐会死更多人,何况即便你眼下活了,以后还是会死。”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 这是最后的劝告。 “能多活一阵子总是好的。” 老剑神回答道。 “所以你一定会帮慕容英杰。” 李休站在他的面前,身躯挺拔俯视着他,目光冰寒毫无感情。 “所以你一定要站在我的那头。” 老剑神没有开口,算是默认。 “那就是没得谈了。” 李休从怀中拿出了一把匕首深深地插进了身前地面,淡淡道:“当年老爷子欠您的情,往后不会还了。” “听雪楼的人正在赶过来,即便来不及也会去绿海等着你们,姑苏城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大唐边境。” 李休向前迈了一步,踩碎了地上的小瓢,而后走出了院子。 徐盈秀安静跟在后头。 今晚见了三个人,谈了一个。 两个没得谈。 慕容并没有跟着离去,他站在慕容霄的身后,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 甚至就连李休骂老剑神是废物的时候也没有插嘴。 祖孙二人相互沉默着,那棵枯树上似乎有着一道裂痕出现。 “原来这么多年孙儿从未真正看透过您。” 慕容看着那道枯瘦的背影,语气听起来像是在笑,但那张脸却是没有半点表情,冰冷的让人感到不安。 “人人皆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依我看来您莫不如直接死了,免得让世子劳神,在此碍眼。” 这话带着鄙夷,声音颤抖,无法掩饰的悲伤与愤怒。 老剑神偏过了头,浑浊的眸子中一抹寒光闪现,他抬起了胳膊,宽大的袖子动了动,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慕容的身体便凌空飞了出去,在空中转了几圈后撞在院墙上滑落下来。 半边脸红的发紫,鲜血从口中喷出,狼狈不堪。 这很疼。 但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有些发愣的看着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半晌后颓然的笑了笑,然后从挣扎着站了起来。 “当初您说我是最像您的人,那时候我为这句话高兴了月余时间,现在想想还真是可笑,您还真是瞎了狗眼,我的天赋比您强,初境时候斩城墙我收了力,世子殿下说得对,就算您眼下多活了一阵子又能如何?日后有一天我还是会杀了你。” 慕容站在门口,唇齿染血,笑的有些疯狂。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李四爷 “此事势在必行,你只需要看着即可。” 慕容霄背对着他,冷声道。 与之前在李休面前的模样不同,此刻的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且危险的气息,五境巅峰强者的气势席卷至苍穹之上,这一刻的他才像是一个诸天卷上排名第八的绝世强者。 这样的人自然不甘心就此老死。 他还有很多是想做,他还要做很多事。 “势在必行?如果世子没有来当然是志在必得,但世子如今就在姑苏城,您准备要如何做呢?” 慕容看着那花白头发的背影,讥笑一声说道。 “如果我非要拦您,您是不是准备连我也一起杀了?老东西?” 他笑的很夸张,前仰后合,动作幅度很大,笑声也很大。 慕容霄皱了皱眉,那棵枯树掉下了一根树枝然后刺进了慕容的肩膀将其身体带飞出去摔在地面。 “你现在是姑苏城唯一的传人,如果继续胡闹,以后就不是了。” 老剑神闭着眼睛,老神在在,兀自养精蓄锐,看也不看身后一眼,就像曾经的宠爱都是装出来的一样。 “怎么,您打算让我父亲再生一个?” 慕容从地上站起,拔掉了肩膀上的树枝,高昂着头目光中满是不屑和落寞。 “姑苏城唯一的传人?这名头以前觉得不错,现在觉得恶心,姑苏城?配得上我慕容吗?” “既然你想活着,那不妨看一看活到最后的是你还是我?” 话音落下,慕容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了偏院门前,向着喊杀声最响亮的地方走了过去。 他在门前站了近两个月,对于这个结果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事情真正落到头上的时候还是难免感到难过。 一个自己尊敬了二十几年的爷爷,竟然因为怕死而去和长林合作。 这些年死在长林手中的城中长辈可是不少,就连他母亲都是死于长林之手。 这是天大的仇,当然要报。 没人拦得住。 慕容霄在院子当中盘膝坐着,面前的枯井之内陡然响起了一声剑鸣。 声音很轻,低不可闻。 “如果你一定要拦我,那么就 只好请你去死了。” 老剑神睁开双眼,浑浊的眸子盯着身侧的枯树,然后想起了李休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喃喃道。 ...... 离开了偏院之后李休并没有急着去找慕容天成,而是顺着府内小路走出了慕容府,来到了姑苏城的街道上。 今夜的姑苏城很乱,到处都有杀人的人和被杀的人。 这些人基本都是江湖上的势力,分别站在慕容英杰和慕容天成的阵营,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势力隐藏在黑暗当中不停的猎杀着慕容天成一方的人。 李休在街上走着,速度并不快,一路上敢拦在前头的人都死在了徐盈秀的手里。 姑苏城里最高的建筑名叫登州楼,高有四十二层,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姑苏城,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现在李休就站在登州楼的最上方,看着城内血流成河。 “还真是愚蠢极了。” 城内涌出的人越来越大,战场也越来越大,暴乱渐渐弥漫了整座城池。 这是一座完全由姑苏城自治的江湖城,所以没有唐军守护在侧。 自家人还没动手,这些外人反倒是杀得痛快。 “虽然愚蠢,却也是不得不杀。” 徐盈秀看着下方的无数火起,轻声道。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姑苏城想要自立,慕容天成不允许。 那么慕容英杰就要杀光慕容天成的人,然后才能做自立的事情。 所以这场仗一定会打,两方都有着想要借此机会看清楚谁才是站在自己这头的人。 所以两个人的底牌都不会先用出来,且先让城内乱着。 李休双手撑在栏杆上,片刻后忽然跳到了楼顶最高处坐在了那里,徐盈秀跟着在他身旁坐下。登州楼的楼顶很小,大概只能容纳六七个人的模样,不过坐下他们两个却是绰绰有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城内死了很多人,还要一些不长眼的打算上楼,但无一例外都被浣熊的气息给活活压死。 它虽然重伤未愈,但对付几个修为只有二三境的小杂碎还是再容易不过了。 城内很黑,哪怕燃起的火光很多,哪怕李休坐在登州楼的最高处仍旧会有很多看不清的地方。 在那些地方存在着一些看不见的人在不停的收割着慕容天成这一方人马的性命。 那是长林的人,如今的长林在听雪楼和大唐的逼迫下日益收缩防线,只怕八成都聚集在这姑苏城里。 这是很大的势力,如果活着会是一个变数。 而今夜最不能出现的就是变数。 “时间差不多了。” 李休将双腿从楼顶边缘垂落下去,两条腿学着子非的样子在空中来回荡着。 这种感觉还不错,很舒服。 徐盈秀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了一枚玉牌放到手中捏碎而去,淡淡白色光亮在夜晚当中出现,接着一点点向上升起,升到最高最后在天空中轰然炸开发出一声巨响。 震动了整个姑苏城。 无数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李字在天空之上浮现,雪白在这一刻竟然遮蔽了如墨般漆黑的苍穹。 交战的双方都是面色一变,脸上有忌惮和恐惧浮现。 他们认识这个标志,或者说江湖人都认识这个信号。 那是听雪楼的信号。 以前是个令字,后来自从李休接管听雪楼之后就把这个令改成了李字,为此还差点被老楼主给揍了。 在信号炸开的同时,一个人从天上走了过来站在了李休的面前。 “四叔!” 李休对着来人点了点头,问了声好。 “许久不见,少爷这张脸是越来越好看了。” 来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对着李休调侃了一句。 “叙旧的话且先放下,让楼内的人走一趟,不必管其他人,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我不想在城内看到任何一名长林修士。” 李休俯视着城池下方,淡淡道。 “要不要连许骄人一起杀了?” “您不是他的对手。” 李休瞥了他一眼,说道。 “瞧你这话说的,一点也不给我留面子。” 李四冲着李休嘟囔了一句,然后便消失在了登州楼上。 如果乔三爷没死或许还可以试试,李四便算了。 “老爷子真是的,竟然把他派来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黎明开始之前 李休有些头疼。 听雪楼作为江湖上最鼎盛的几大势力之一,其门中的五境宗师自然不少。 四爷,李四便是其中之一。 老楼主与乔三爷实力最强,李四相对来说要弱上一些,并且行事浪荡,最不靠谱。 只是这和李休的头疼并没有太大关系,因为李四是最喜欢醉春风的人。 而醉春风原本是听雪楼的少楼主,现在是李休。 这就有很大关系。 虽说他与醉春风之间相交莫逆,胜似兄弟,但楼内总会有人不这么看,一些人还会想办法将醉春风扶上少楼主的位子,比如李四。 这才是让他头疼的地方。 “楼主大人怎么会派他来?” 徐盈秀有些生气,也有不理解,楼内的猫腻就这么点,人人心里都很清楚。 “或许是在提醒我不要进莫回谷吧!” 李休抬手帮她紧了紧求绒披风,轻声道。 当初李休能够进去是因为他三劫未破,是必死之人,所以老楼主才会放他进去寻得一线生机。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现在与从前终究是截然不同的。 “老楼主应该知道劝不住少爷。” 徐盈秀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赞同道:“所以他才会让李四过来。” 话说到这里就已经足够明了了。 如果派其他人来可能会为了李休的安危而强行带他回去,那样李休会很生气,说不定会将整个听雪楼一把火烧了,然后自此远离。 因此老楼主让李四过来,他亲近醉春风,李休想救醉春风,二人在这件事上的目的是一致的。 所以李四一定会全力配合他。 包括处理眼前的乱局。 李休问道:“距离天亮还有多久?” 登州楼很高,也很好看,姑苏城这座城能然许多江湖人趋之若鹫,除了因为慕容家之外和这座城还不错也脱离不了关系。 只是现在很黑,城内很乱,哪怕坐在最高处也是没什么好看的。 就像刚刚那间偏院之内的景色一样。 腻了。 “一刻钟。” 徐盈秀回答道。 “下去吧!” 从登州楼顶上站 起向楼下走去,一刻钟的时间很短,登州楼很高,他走的很慢。 时间随着一层层的降低而流逝,当李休踩在街道上第一块青砖的时候,漆黑的天空亮起了蒙蒙之色。 就像是天地初开,万物新生。 街道上躺着一些尸体,零散可见一二。 登州楼距离慕容府有一段距离,李休向前走着,路过了九条街口,十四条长巷,每走过一个地方自街口和深巷之内都会走出一些人,一些身穿青衫的人。 他们手里提着剑,剑上染着血,面无表情的跟在李休身后走着,不发一言,就连脚掌踩在地面上都是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李休走过的距离越来越长,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 没有人说话,可怕的死寂自登州楼下开始席卷向整个姑苏城,沿途遇见很多人,但无一例外都是被眼前这看起来极为安静的一幕震撼的无以复加。 呆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就连手中的刀兵都是放到了地面生怕一不小心引起误会从而死在这些剑下。 听雪楼竟然掺和进了姑苏城的家事当中。 虽说大部分人都已经见过了昨晚在夜空中亮起的那个李字,但有哪里比得上亲眼见到眼前一幕的震撼? 数百青衣默不作声的走在街上,所过之处再也没有半点声音响起,厮杀的人齐齐住手站的远远地,没有放下刀剑的都已经死在了听雪楼的剑下。 这场持续了半个夜晚的腥风血雨在这一刻停歇下来。 无数人驻足而立,目视着这数百青衣走过街巷向着慕容府而去。 此刻的慕容府门前聚集着近千人,躺在地上的更是不计其数,厮杀呐喊之声不绝于耳。 慕容的人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搭眼看去约么只剩下了一二百人左右,此刻正围成一个圆圈背靠背被包围在了最中间。 慕容的衣服上被鲜血染红,凭借他的实力在场之人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但架不住人多。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慕容的剑挥舞的有些癫狂,也在渐渐不支。 李休走在最前头,他将手臂抬起半举在身前,然后放下。 身后数百名青衣在同一时间将手中长剑放下,动作整齐划一,剑尖碰在地面随着身体的前行在地面拖行出一道道雪白的痕迹。 尖锐处泛着花火。 一路拖行向前刺耳的声音穿过黎 明响起在长街之上。 锋锐的剑气自所有人脚下蔓延而出,一道道剑鸣之声接连响起,划破长空。 慕容府门前的双方渐渐停止了争斗,回头看着这一幕,然后瞳孔微缩,脸上带着忌惮。 “怎么,姑苏城的家事听雪楼难不成也想要插上一脚?” 慕容秋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呼吸有些急促,看样子受伤不轻,但还是目视着李休,冷声问道。 眼看着今日慕容就要死在这里,关键时候听雪楼过来插一脚,这算什么? 他的声音很冷,比这黎明的初秋更还要冷。 两方阵营的人彼此对峙着,李休却是看也不看慕容秋一眼径自从两方人中间走过。 千余人很多,站在那里更是连成大片,刀剑与血腥味道扑鼻而来,许多人面露煞气,看起来咄咄逼人。 而李休只是负着手,在中间安静走着,数百青衣跟在身后,面色淡漠。 慕容站在人群最中央,呼吸有些凌乱。 李休偏头看去,目光平静,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是低下了头颅不敢与其对视。 “做的不错。” 他开口夸赞道。 姑苏城终究是慕容家的城,慕容英杰终究是慕容家的家主,城内支持他的人自然要多些,慕容能够率人在府门口坚持到现在,当然值得夸上一句。 “跟着我。” 没等他回答,李休便继续说道。 慕容没有犹豫,很自然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看着他们的背影慕容秋的面上青白交加,脸色瞧起来有些难看,他在慕容家也算是嫡系,如果慕容今夜死在这里他在往后的日子里说不定可以爬得更高。 “李休,今夜之事势在必行,即便听雪楼插手其中除了多几具尸体之外又能如何?难道你认为自己能赢不成?” 慕容秋眼中带着讥讽,嘲弄道:“您在登州楼顶看了半夜的戏,现在天亮了于是走出来收拾残局,是在装模作样给谁看啊?” 李休走到了府前门口,然后停下了脚步回过了头。 他看着慕容秋,问道:“你想死吗?” ...... ...... ps:我道歉,我有罪,老爷子非要吃火锅,只能陪着,顺便说一句真香~~ 第一百二十章 不过是大梦一场空 数百青衣呈扇形站在府门之前,手里的剑斜指地面,无声的杀意向四周铺开蔓延,许多人面色惨白的看着这一幕,不敢开口。 太阳从大山的那一头升起,越过城墙洒在了登州楼顶,洒在了屋檐上,洒在了李休的脸上。 阳光点着双眼使得那双眸子看起来格外的宁静。 但却没人敢迎着这双眼。 尤其是在李休问过那句话之后。 没人想死,自然也就没人敢回答这句话,最主要的是慕容秋没有开口,而李休这句话问的是他。 慕容秋的脸色不太好看,先是愕然,继而愤怒,最后转变为铁青之色。 他想说很多话,甚至想大手一挥让身旁的近千人冲上去将李休砍成十八块,但他不敢,所以这些事情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 因为站在那里的是李休。 如果他敢开口再说一句话,就一定会死。 眼前是一副大场面,李休抬手挡在眼前想要遮住阳光,但金黄还是透过指缝穿透过去,阳光是怎么也挡不住的,就像今天这件事一样。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不准想。” 他将手掌放下,转身面对着慕容府内,说道。 千余人彼此对视着,面面相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李休的身份太高,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加在一起那就更高,天下少有人能比,地位,名声,加在一起就叫威望。 这些人甚至不敢在他的面前拔剑。 染血的朝露顺着草尖滴在地上,染红了青砖缝隙,磅礴的杀气自所有人之间缓缓流逝,一点点的消散。 数百青衣安静站着,阳光照在剑上,映在墙上,昨夜很冷,但今天很暖,许多人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疲惫之色,这场仗打了半个夜晚,死了不少人,如果能够在这一刻停下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就算他们停了,门后的那些大人物又怎么肯停? 许多人面色百态,心中惴惴不安,最重要的是他们选择了各自的路,如果今天的事就这般结束,彼此在翌日见面之时该会是什么样子?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 着自己的心思,所有每个人都站在原地,哪怕是眼前数百青衣的剑光越来越寒,剑意愈发凛冽,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不敢动手,也不敢离去。 慕容秋看着这一幕,愤怒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就像是在两开河与子午谷一般,哪怕天下人再如何高看李休到头来发现却仍是小看了他。 身后没有动静,夺目的剑光让李休皱了皱眉,他偏头看向了人群,发现这千余人仍旧站在原地不曾动弹,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耐。 “散了。” 他的声音很轻,话语却在所有人的耳畔轰然炸开,不少人都是缩了缩脖子,觉得这位世子殿下实在是和传闻中一般无二,这性子太过冷淡了一些。 所有人面面相觑,慕容扬了扬下巴,站在他那头的二百余人拿着兵器向远处退去,同时面带警惕的看着四周的人。 人类通常喜欢人云亦云,眼下进退两难之际,一旦有人走了那么就会有第二个人走,尤其是李休的那张脸很冷,身前听雪楼那数百长剑也很冷。 千余人在短短一刻钟之内四散而去,大多数没有走远,吊在几条街后远远看着此处。 李休也不在意,下面的事情处理完了紧接着就要处理上面的事情。 那才是最重要也最难处理的。 他已经在门口站了接近半个时辰,但府门仍旧紧闭,关的严严实实,里面没有半点声音传出,昨夜厮杀的人像是凭空消失,眼前仿佛一座荒宅深院。 “我去开门。” 慕容擦了擦脸上的鲜血,将黏在额前的头发扒拉到一边,说道。 李休突然开口道:“帮我去买一碗蛋花汤。” 慕容向前走了两步,闻言顿时停下了脚步,有些愕然的看着他,似乎是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惊讶道:“你说什么?” 大厦将倾,命悬一线,今日过后休说姑苏城,便是大唐都会受到不弱的影响,李休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他当然清楚,而且再清楚不过。 李休看着慕容府三个大字,眼前突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叮嘱道:“蛋花汤我要李记的,听聂远说那里的早餐不错,而且老 板娘长得也不错,顺带帮我带几个包子,要玉米猪肉,如果没有的话馒头也可以。” 今日的事情会很快落幕,如果来得及或许能吃上一碗热乎的。 “这事情很大,而且我们或许赢不了。” 慕容转身看着李休,面色凝重,认真道。 李休觉得有些无奈,不由得想到如果梁小刀也在这里那家伙绝对不会想能不能赢的问题,他只会想赢了之后要去哪里吃东西。 会去想李记蛋花汤会不会见面不如闻名。 李休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古朴院子,问道。 “怕吗?” 慕容摇了摇头,说道:“不怕。” 李休笑了笑:“如果不怕那就去给我带一碗蛋花汤来,我现在还不饿,但过会儿肯定饿。” 慕容看着他,沉默了会儿然后道:“城南李记?” 李休皱了皱眉,在心里想了想聂远之前说过的话,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好像是城北。” “几个蛋?” “四个。” “好!” 慕容回头看了一眼院内,向着城北走去,路过李休身边的时候步子突然顿了一下,然后伸出了右手:“二两银子。” 李休楞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什么?” 慕容说道:“我没带钱,如果要买蛋花汤和玉米包子,二两银子应该够了。” “你是姑苏城未来的少城主,去吃饭还要付钱?” 李休有些诧异,问道。 这话听起来也有些道理。 慕容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再次停了下来。 偏头问道:“我是姑苏城未来的少城主?”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我站在这里,你就是。” “那你若是走了呢?” “等我杀了你爹和你爷爷,再走也不迟。” 慕容身体僵了一瞬,而后继续向着城北行走,再也不停。 没人在乎少城主的位子,就像是没人会去在乎一碗蛋花汤要放几个蛋。 不过是大梦一场空,不过是孤影照惊鸿。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三请之礼 二人之间的谈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以作掩饰,所以周围的人听的很清楚,哪怕此刻四周的人剩下不多。 慕容秋脸上的恍惚之色方才褪去便听见了李休说的那最后一句话。 脸上隐有怒色一闪而逝,忍不住讥讽道:“还真是大言不惭,您是陈留王世子不假,放眼天下地位比您高者屈指可数,但这是姑苏城,是慕容家,想杀家主和老家主,难不成全凭您一张嘴?” 文圣微言大义,一张嘴可以杀很多人,李休虽然通读天下但是走的就只是武修的路子,自然不会成为文圣。 所以他用嘴杀不了人。 “我说杀谁都可以,无论杀不杀得掉,但你不行。” 李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我能做的事你不能做,所以你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慕容秋冷笑一声道:“那我可真要拭目以待,亲眼看一看世子殿下是如何覆灭半座姑苏城的。” 徐盈秀看着他,杀意凛然,道:“你只需要看着,趁你现在还有命看。” “放心,我一定擦亮眼睛,一眨不眨。” 慕容秋走到远处站下,双臂环抱饶有兴致的看着这里。 心下却是暗恨,既然你们自己非要找死,那就全部去死好了。 “唐国世子李休,请姑苏城主慕容英杰出门一叙。” 李休站在府门之前,端端正正的对着府内行了一礼,朗声说道。 四周的人面色微微一变,便是站在远处环保双臂的慕容秋都是神情一凛,随意的站姿渐渐变得正式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是越来越阴沉。 这是三请之礼,一种从遥远时候流传下来的一种古礼,具体是何人所创并没有详细记载,从书上所提到的只言片语当中能够知道此礼的形成好像与人族和古神之间征伐有关。 详情不可知,但所有人都知道三请之礼意味着什么。 此礼过后,不死不休。 即你死,我活。 府内仍旧很安静,一如之前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就像是看不到门前这一幕。 看不见那个穿着 青衣面容严肃,认真行礼的少年。 无人应答。 “唐国世子李休,请老剑神出门一叙。” 三请有三礼,礼礼皆不同,这是第二礼。 阳光渐渐暖和,门前矮草上面的朝露开始蒸发,血水混着泥泞散掉,青砖缝隙随之干裂,数百道剑气纵横肆虐切割在砖墙之上,留下了一道道的细小痕迹。 仍旧是无人说话。 安静的像是无尽海域之下看不见底的荒古巨兽。 慕容秋的双手垂在身侧,下意识的曲掌成拳紧紧握着,已经是第二礼,那个少年仍旧站在那里礼仪完美到了极致,就算是礼部尚书尚凌在这里恐怕也挑不出一丝一毫的不规矩。 四下众人咽了咽唾沫,额头上有冷汗不自禁的滑落,三礼结束那便真的是不死不休,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也就是说李休如此做等于完全是断了姑苏城后悔想和的心思。 这是为何? 没人想的清,但毫无疑问这样做很冲动,并不值得。 徐盈秀也是站在原地,眼神轻微闪烁,很显然她也不清楚李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那不重要,世子如此做就一定会有如此做的道理,就像他让慕容去买一碗蛋花汤并不单单只是为了一碗蛋花汤而已。 李四从天上落下站在了李休的身侧,一眼便看清楚了这三请之礼最后一礼的起势,眉毛一挑,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 于是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李休的肩膀,夸赞道:“不愧是少楼主,配得上这份气魄。” 他拍的不算用力,但毕竟是五境宗师,而且看李休不爽已久,这一巴掌落下李休少不得晃晃身子,三请之礼即便能够完成,那也很难看。 李四想让他出丑,只是终究只能想想。 那只手在落在肩膀上的前一秒便被一只小爪子架住了,李四楞了一下,接着便看到浣熊坐在那肩膀之上白了他一眼。 那是无聊的意思,也是没事找事的意思。 他收回了那只手,有些讪讪的摸了摸下巴站到了一侧。 李休并没有管他,他抬起了手,双臂浑 圆,双手合十,十指触碰在一起,两根手指弯曲无名指各自搭在手背之上,然后弯腰,闭眼。 “唐国世子李休,于唐六七一年十月初九姑苏城内请慕容霄,慕容英杰出门一叙!” 话落,睁眼,直腰,秋风吹动衣衫,面无表情。 大唐建国至今只有三百余载,但唐历已经有了六百七十一年,这并不是记录问题,而是因为六百七十一年前第一任唐皇邀请了院长大人以及国师三人一同发下宏愿。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那时只有三个人,便已经有了大唐。 门的那头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出现,就像是一座真正的空院。 他们早晚会出来,为何此刻不出? 李休很好奇为什么,但他并不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时间很宝贵,或许也因为蛋花汤已经快做好了。 “四叔,劳您动手。” 他向后退了一步,开口道。 李四笑了笑,然后身体上升站到了高空之上:“你吩咐,我照办。” 慕容府很大,而人很小,李四站在高空之上就像是一个黑点,看起来更小,他抬起了一只手对着地面平平伸出,天上渐起风云,地面狂风骤起。 阳光依旧很暖,太阳越爬越高,浓厚的金黄映着整片大地,照在所有人的身上。 慕容此刻正站在城北李记的铺子门口,今天与昨天相同,老板娘在这里没错,长得的确漂亮,自有风韵气质,但今天与昨天并不尽相同,因为老板也在这里,李休想要一张老板娘的画像,他会画,而且画的也算入眼。 但总不能当着人家老板的面前画,那叫什么样子? 这时候天上忽然掠过一道阴影,慕容侧目看去发现一个人站在慕容府的上空。 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座府邸,那是一只手掌的影子。 李四高高站着,面露笑容,抬起的手掌轻轻探出。 阴影随之落下。 轰的一声巨响。 尘烟四散而起。 慕容府化为废墟。 莫急 今天更新可能要晚一些,这几天一直在小区门口义务发口罩,所以这几天一直都是一更,没有抱怨的意思,单纯想说很累。 看会儿电影,休息休息,可能要半夜再发,明天不去了,尽力几天,也算是安安心。 所谓从心,应是如此了。 《却道寻常》莫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二章 道理和拳头 大地下沉,无数建筑倒塌碎裂,放眼望去整座慕容府在这一刻宛如一座破烂废墟。 李四的身子自空中落下,站在李休的身旁有些无聊的打着哈欠,这一掌下去死了很多人,他站在高处看得清楚,算上府内下人仆从以及一些运气差的慕容家子弟差不多死上二三百个。 死了很多人。 包括很多无辜的人。 但李四不在乎,在场的人也没人在乎,这就是三请之礼的代价,亦或者说这就是慕容霄与慕容英杰父子二人拒绝接受三请之礼的代价。 只是这东西就摆在这里,三请之礼已经施了结束,无论开不开院门,接受与否礼后的代价都要承受。 这本就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尘烟随着秋风散尽,天地间看起来更加明亮,慕容府在这一刻化作乌有,拆了府邸也就等于失了脸面,这样的仇即便说的再小,那也是要分生死的。 但荒园依旧伫立在那里,四面完好无损,就连园门口那无数棵杂草与落叶都不曾粉碎半点,园内有书房,书房的窗户开着,李休站在门口透过坍塌的墙壁远远看去能够看到两个很熟悉的人影坐在书房之内。 对面而坐,对于外界的一切视若无睹,二人只是低着头,专注且认真的看着眼前桌面。 窗户开着,但窗沿很高,外面的人并不能看清楚桌面上有什么,但李休知道他们两个在下棋。 那样的神情和动作只会是也只能是在下棋。 除了荒园之外,老剑神所在的偏院也是毫发无损,那棵枯树依旧伫立在那里,也许还会伫立很多年。 除此之外还有二人站在府内废墟之中,竟也是不伤分毫,两个人站在正院当中相对而立,面无表情,对门外的李休等人视若无睹,只是静静的盯着彼此。 这就是姑苏城内剩余的两名五境,除此之外偌大的慕容府再也没有一个活人。 废墟残骸之下掩埋着无数尸首。 李休很懒,所以讨厌麻烦,他只想留在京都几年,然后杀光当初害死李来之的那一大批官员,这才是他从听雪楼回到长安最初的目的,只是一路走来总有很多人在不停的找麻烦,他也只好跟着不停地解决麻烦。 但麻烦永远是解决 不掉的,就像是一环紧扣着一环。 所以这些日子他很生气,亦或者说心里一直在憋着一口气。 现在他想撒出来,和姑苏城内乱无关,和长林阴曹无关,和皇后太尉也无关。 非要说理由那就是他很想这么做,也就是所谓的念头到了,他就是想把这口气吐出来,与此同时顺手解决掉眼前的事情。 “在门前守着,谁也不能进。” 李休偏头对着徐盈秀说道。 “是,少爷!” 门前的风再次吹拂,吹动着徐盈秀身后的披肩高高扬起,青色道袍衣裙晃动,两条白皙长腿若隐若现。 他点了点头,余光扫了一眼远处面色难看的慕容秋,说道。 此刻慕容府门前聚集着数百青衣,长林进入姑苏城内的所有人都在昨夜死在了听雪楼的剑下,所以现在城内很安全,没人进的来,也没有人敢进来。 胜负的天平随着听雪楼的到来似乎开始出现了均衡模样。 但这只是假象。 李休跨过了门槛走了进去,然后踩着废墟走到了那两名五境宗师之间,驻足停下。 他没有见过这两个人,但却知道谁是站在他这头,谁又是站在他那头的。 “你觉得能赢吗?” 李休侧过脸看着左边的一人,那人面庞冷峻,身姿挺拔,看起来很是通透的武夫装扮,只是皮肤略有些发黄,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就像是要拒人之千里之外。 但李休的脸上却带着笑容,因为他知道这人是站在他这头的。 “殿下觉得能赢吗?” 那人并没有看向李休,只是兀自开口反问了一句。 “当然能赢。” 李休点了点头,欣然回答。 “为何能赢?” 那人终于把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老实说他站在慕容天成这头其实是站在姑苏城建立之时的初衷上头,换句话说就是站在慕容英杰的对面,无论他的对面是谁。 但老剑神突然表态了,那这场与其说是战斗莫不如说是送死,他是在抱着必死的态度来战这一场。 “这天下的事情很大,但总要有个理字,此事我占理, 那我就一定能赢。” 李休说道。 那人不再开口,沉默下来,这时与他对峙的另一名五境宗师则是笑着插了一句:“道理说不清,但生死说得清,眼下我们拳头大些,生死也该是我们说了算。” 这话很强硬,却很有道理。 李休转头看了过去,然后请教了一声。 那人略微低下了头,道了声不敢。 “姑苏城慕容同方。” 这是他的名字,李休点了点头,淡淡道:“有些时候拳头大,有些时候道理大,眼下我认为道理要比拳头大上一些。” 慕容同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并不是胜利者的嘲笑,那笑容看起来很真挚:“道理比天大,但最后要靠的还是拳头,殿下总不能用一张嘴就将今天的事说过去。” 说得过去吗? 当然说不过去。 他也没想说过去。 “你说的很对,道理比天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像是道德和心,终究是意识上的东西,如果要分定生死自然还是拳头要好一些。” 李休很赞同的说道。 慕容同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和不解,好奇道:“既然殿下也认为这时候还是要靠拳头,那为何认为自己一定能赢?” 这话问的很有水准,问到了点子上。 就连站在他那头的五境强者都是循着目光看了过去。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慕容同方,面色平静,认真道:“因为觉得道理重要的人不止有我自己,还有很多人,而那些人的目光也放到了姑苏城上,放到了这件事上。” “他们若是来了,那我的拳头一定会变得很大,起码不会比你们的小。” 这话掷地有声,称得上是言之凿凿。 慕容同方问道:“有时候真不知道殿下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这不是自信,而是事实。” “为何?” “因为这里是唐国,而你们在造反。” 李休的目光一直都很平静,口中的话却愈发冰冷下来:“这是死罪,也是道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曾经依旧在 这的确是死罪,乱臣贼子。 当然要死。 慕容同方沉默了下来,慕容苟胜的眸子倒是亮的骇人。 慕容苟胜便是站在他这头那名五境强者。 同样的一番话落在阵营不同的两个人耳中所带来的结果也是不同的。 都是为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而选择立场。 也要为自己的立场而承担后果。 “殿下有殿下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各自不同,各自有理。” 他也在看着李休,面容同样认真且严肃:“所以到最后要看的还是拳头,所以殿下在这里说的再多又有何用呢?” “的确没用。” 李休想了想,回答道,然后自二人中间穿过,径直走向了荒园。 原地站着慕容苟胜与慕容同方二人,只是和之前不同的是慕容苟胜脸上的冷峻少了些。 慕容同方脸上的笑容少了些。 一会儿肯定要打起来,但开始之前总有很多话要说,有些事要问,有道理要讲。 那自然要麻烦的多。 荒园离正院很远,但其实也不算远。 两侧依旧是,杂草静依然。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或许是之前忘了关上,又或者是方才刚刚打开。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越来越慢,有时候甚至一盏茶的时间方才落下一子,李休站在门口听了许久,这个角度看不见棋盘上的布局和优劣,但他知道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胜负应在二十手之内分出来。 两个兄弟间的最后一盘棋,此局过后一定会有一个人死,即便这两个人的棋艺并不好,这盘棋也一定会很精彩。 于是李休好奇的走了过去,低头站在棋盘之前打量着。 慕容英杰拿过了一个空茶杯为李休斟满,笑着问道:“殿下认为这盘棋如何?” 两个人的棋艺很差劲,李休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就已经看了个大概,眼中的兴趣弱了下去,因为这真的是差劲得很。 “很差。” 他如实说道。 没有避讳,很直截了当。 差就是差,无需掩饰。 “那殿下认为谁能赢?” 慕容英杰继续问道。 棋盘上的黑白子很清楚的摆在那里,黑子的优势很大,白子被锁在角落,弹指间便会被黑子绞碎,白棋输定了。 慕容天成执白棋,也就是说他输定了。 这就叫明知故问,一定知道的答案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李休不想说,于是他从一侧拽过来一个凳子坐了下去,说道:“昨夜姑苏城死了几千人,今天慕容府死了几百人,我想这些人没人该死。” “有人站在我这头,那就是对大唐不臣,难道不该死吗?” 慕容英杰一只手把玩着棋子,一边问道。 “因为你的一个决定死了数千人,说得过去吗?” 李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目光落在了棋盘上,又问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死上一些人,如何达成自己的野望?怎么,说不过去吗?” 慕容英杰又落下了一子,白棋龟缩在一角,如同待宰羔羊只能等着屠刀落下。 “姑苏城是大唐的城池,给你自治并不是让你造反,臣子反君皇,说得过去吗?” 淡淡的尘土味道透着窗户吹进了屋子,李休伸手拿起桌角上的那本将夜重新揣进了怀里,轻声问道。 慕容英杰伸手在桌上轻轻敲着,不置可否:“何为君臣?君永远是君,臣永远是臣,何时能够翻身?庙堂之外还有江湖,你总不能什么都想管。” 李休说道:“江湖事江湖了,唐律规定了很多不能杀人的事,但同样不介意江湖人报仇,给了整座江湖极大的自由和选择,自问从未负过江湖人,所以你为何要反?” 两个人下棋的速度变得快了许多,慕容英杰掩着嘴咳嗽了几声,然后道:“江湖与庙堂终究是不一样的,殿下为了报仇可以进皇宫杀死杨妃,那是因为您是李来之的儿子,如果换做旁人呢?” 他偏过脸看向了李休,讽刺道:“恐怕就连皇宫都进不去,何谈报仇?” 说到底还是身份上的事情。 李休的脸上渐渐扬起了一抹讥讽,道:“如果进不去皇宫那就先去修行,等什么时候自己的实力足够进入皇宫那就什么时候进去,所谓报仇无非就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手段 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格局终究太小。 “唐国不曾负你,而你却负了唐国,说的过去吗?” 慕容英杰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些话我听了很多遍,殿下前不久也说了一遍,很难听,所以没必要听,此事既然已经做了,那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而且最重要的是殿下打算如何拦我呢?” 慕容英杰放下了一枚黑子,笑着问道。 李休自然是拦不住他,即便是浣熊并没有受伤也是如此,眼下在姑苏城里没人能够拦得住他。 所以说再多到最后终究是也是拖沓且没用的。 李休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于是沉默了下来。 棋盘上的胜负已经极为明显,只要慕容天成落下一枚白子,而后慕容英杰再跟着一枚黑子这盘棋便结束了。 没有翻盘的机会,无论是李休还是陈知墨都没有翻盘的能力。 棋局已经走到尽头,这是一场死局。 看到李休沉默不语,慕容英杰苍白面容之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他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 安静的荒园之内似乎就只剩下了沉默不语,慕容天成自始至终没有插话,他知道眼前一幕自己不能插话。 “殿下还没有回答我先前的问题,您认为这盘棋谁会赢?” 胜负已然分明,何须再问? 这就是步步紧逼的意思。 李休看了看面前棋盘,脸色冷淡,那双眸子却十分平静,仿佛永远都不会生出其他波动。 “我在这里,所以你赢不了。” 他一字一句认真道。 “还真是让人失望。” 慕容英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似乎失去了兴致:“我现在只需要落下这一子,便赢定了。” 李休抬眼看着他,然后轻轻地叫茶杯拿起放到了书架上,接着从椅子上站起,双手放在桌子边缘,然后用力掀开。 桌子应声倒地碎成两半,无数棋子化作灵气散在屋内。 如同星光。 如同萤火。 ...... ...... ps:写的很好~~~ 第一百二十四章 棋手,棋盘,棋子 掀翻棋盘是一个动作,但表达出来的却是两个意思。 “你问我谁能赢,我说你一定赢不了,你认为我在逞强,那么现在慕容城主如何认为呢?” 桌子碎裂断开,屋外传进来的烟尘味道被散在屋内的灵气冲淡压下,屋内的空气闻起来格外清新美好。 三个人各自站着。 “你能掀翻眼前的棋盘,又如何能够掀翻外面的棋盘?” 慕容英杰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苍白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这是实话,没办法反驳。 李休看向了窗外,金色的阳光照在荒园内泛映着温和的模样,杂草落着金辉。 太阳升起了很久。 秋风飒爽。 意正浓。 他伸手指了指脚下断开两截的桌子,认真道:“起码我掀翻了这张棋盘。” 慕容英杰往前走了两步,踩在了那张裂开的桌子上,脚掌轻轻用力,两半桌子便化作齑粉,看不出任何形状。 凛然的目光射在李休的脸上,寒声道:“但那有什么用呢?” “有用!” 李休一字一顿的说道。 “陈知墨很出名,他的事迹也不少,尤其是前些日子杀百里奇时候说的那些话在江湖上也很是流传,好春光不如做一场,说到底还是要做过一场。” 慕容英杰淡淡说着。 府外死了数千人,全部都是三境及以下修士,所谓肃清内外应就是如此,哪怕门外站着在多人也没有用处,最终的胜负要看的还是屋内这些五境大物的输赢。 “听雪楼只来了一个人,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听雪楼来了数百人,他却说只来了一个,指的自然是五境宗师。 也就是李四。 听雪楼在江湖上得地位与姑苏城相当,其更是集大唐最大的情报组织和杀手组织为一体,如果说起谁最让人忌惮与恐惧的话,那毫无疑问会是听雪楼。 可以说听雪楼的实力与姑苏城旗鼓相当。 倘若听雪楼真的倾巢而出姑苏城之局弹指可解。 眼下却只来了一个人,这其中内情如何,很是考究。 “听雪楼要做很多事,抽不开身。” 李休回答道,他的面色平静,就像是事实真的如此一般。 慕容英杰看着他,站在书房之内许久都没有说话。 老剑神坐在偏院枯井一侧,一把剑插在身前地面,没有任何动作,像是独自隔于世界之外。 姑苏城内走着很多人,站着很多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心事,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过后就会变天,那关乎着姑苏城的未来走向。 太阳升起与落下,往常每一天的时间都过的极快,但今天很慢,面前一碗酒喝了好几口都没有喝光,抬头看向慕容府的目光也不知有多少次。 但太阳才刚刚升起不久,此刻就连午时都没有到。 今天过得很慢,许多人蹲在椅子上烦躁无比。 但慕容府前的人却不多,除了数百青衣之外就只有几十个跟在慕容秋身后的慕容家嫡系。 聂远等一众游野修士不知去了哪里。 慕容英杰说道:“事到如今一味逞强只会让我看低你。” 在他看来李休这句话是在为听雪楼辩解,也是在为自己的不被支持找借口。 姑苏城定分生死,这不像之前在塞北听雪楼的人来不及赶过去,这张请柬提前递了一个月,哪怕听雪楼的人来不及赶到两开河与子午谷,但赶到姑苏城却是没有问题。 现在却没来。 李休看着窗外,淡淡道:“我从来都不会逞强,就像你们永远都认为自己能够杀死我,但我却还活着。” 慕容英杰沉默了下来,并不只是因为这句话而沉默,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李休不会撒谎,不屑撒谎。 既如此,他说听雪楼有事要做那就一定是有事要做。 “我很好奇什么事会比眼前这件事还要重要。” 慕容英杰好奇问道。 李休指了指地面,然后说道:“我掀翻了一张棋盘,外面还有一面棋盘,那张棋盘太远,我掀不翻,但我可以试着和他下棋。” “你连和你下棋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要如何对弈?” 慕容英杰笑着说道,那笑容看起来有些讽刺。 对面没有人,要如何下棋? 李休突然有些感慨。 “难怪你不会下棋。” “下棋就像一场生死,双方的目的一致,那就是都想致对方于死地,只要搞清楚这一点那么做起事来就很容易,慕容家主,棋盘很大,只看一角那可是会丢了大龙的。” 李休的眸子在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紧紧盯着他苍白的脸,寒声说道。 慕容英杰的眉头皱了起来,苍白的面色变得像雪一般。 “下棋的人想杀我,我又何尝不想杀他?” 李休走到窗前站下,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端着茶杯,眸中似乎有着无尽锋锐欲要射出。 “既然他布下了这盘棋,如果不作回应的话又怎么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对手。” 他的声音很淡,淡漠的让人感到心悸。 便是慕容英杰都是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有时候让人感到恐惧的并不只是绝对的实力,而是隐藏在平静湖面之下那汹涌无比的暗潮。 “有件事我我想知道。” 慕容英杰开口询问。 李休没有说话,等候着下文。 “殿下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我的背后以及长林阴曹还有雪原之间一定有着什么联系,但您即便再聪明也不可能知道背后那人是谁,所以我很好奇您打算如何落子?” 不知道背后支配这盘棋局的人是谁,自然也就没办法做出针对。 隐于幕后和站在台前终究是不一样的事情。 听到这话李休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慕容城主认为下棋最重要的是什么?” “算力?” 李休摇了摇头,轻声道:“是棋子!” 这话已经说的再明显不过了,即便是个蠢人都能够听得懂弦外之音,何况慕容英杰本就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做上城主之位,更不可能让李休如此忌惮。 那幕后之人既然不想露面,那就逼他露面。 如何逼? 杀光他的棋子,那下棋之人自然也就出来了。 听雪口的人没有来姑苏城,做的便是那杀人之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纯粹而响亮的剑鸣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做出了应对。 “今日过后大唐便再也没有长林了吧?” 慕容英杰轻声问道,书房本就是一个安静地方,不适合大声吵闹,说话声音轻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李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长林的人是杀不光的,总会有一些人藏在庙堂或是江湖,但杀不光所有可以杀光九成,今日过后长林的人不会死尽,但长林会消失。” 长林人或许会残存一些,但长林一定会消失。 这是听雪楼的自信,尤其是许骄人现在在姑苏城。 很多事之间都有着必然的联系,长林要杀他,但他没死,眼下正在姑苏城里,慕容家会造反,但不敢杀他,所以长林会亲自动手,许骄人一定会来。 长林的一位五境死在了子午谷,仇上加仇,怨也就更深。 如果不能趁着这一次李休在姑苏城孤身犯险之时将他杀了,以后会很难办。 天下的五境只有一小撮,唐国之内的加起来也不算多,从小南桥开始到两开河与子午谷,也许这几十年里死去的五境都没有这短短半年死得多。 大争之世。 大乱之局。 所以许骄人一定会亲自来,也只有他亲自来才有万全的把握诛杀李休。 “殿下之前说要杀光棋子,所以您将长林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顺便肃清大唐内患,我还是之前的问题,眼前的局您要怎么破呢?” 哪怕听雪楼在远方杀的人再多,再彻底,眼前终究是顾及不到的,他会赢,许骄人来了之后李休就会死。 他若死了那听雪楼杀再多的长林也不叫破局,更不叫对弈。 那只是鱼死网破罢了。 眼下墨迹的足够多,唠叨的足够长,好在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想弄清楚的事情也已经弄清楚了。 那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慕容英杰随手从一侧墙壁上取下了一件衣服穿在身上然后走出了书房与荒园,他迈步的速度并不快,但步伐很大,像是乔三爷的剑步一般,只是几步便出现了正院当中,踩着残骸穿过了那两名五境然后站 在了慕容府的府门之前。 头顶的三个大字暗淡的熠熠生辉。 李四从天上落下站在了他的面前。 数百青衣同时转身,略低着头,握剑的手逐渐用力,指节泛白,呼吸随之一窒。 慕容英杰就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竟是压得听雪楼无人敢抬头。 姑苏城擅用剑,在唐国境内用剑好的人有不少,但用剑最好的势力毫无疑问是姑苏城。 慕容英杰是姑苏城主,他身材消瘦,体内有暗疾,所以面色苍白了十几年,草圣的药也吃了十几年,从不见好转。 自从担任城主之后慕容英杰手中的剑就再也没有出鞘过,因为没人可以让他长剑出鞘,甚至没人值得他多看上那么一眼。 但他的实力很强,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十几年不曾拔剑却能够在诸天卷上排名十六,他的实力绝不止于此。 从荒园到正院然后再到府门之前,这距离算不上太远,当慕容英杰在门口站下片刻之后,慕容天成与李休便也走了出来。 李休站在一侧,目光复杂的看着慕容英杰,眼睛是心的倒映,他的心也很复杂。 慕容英杰绝对算是整个大唐最值得敬畏的人之一。 但他偏偏要逆天而行。 这说不过去。 “以后谁会赢还说不准,但今天赢的人一定是我。” 慕容英杰在府门之前战了许久,太阳从低升到最高,午时已到。 不算良辰。 他的手里出现了一把剑,即便十几年不曾出鞘那把剑剑身上面依旧是干干净净不染丝毫灰尘。 他拔出了剑,长剑出鞘泛着亮光带着刺耳的清脆声响。 数百青衣手中的剑压了下去,不敢抬起,不敢有半点不敬。 剑光璀璨,一道剑鸣之声如同惊雷一般在整个姑苏城上空轰然炸开,嗡鸣之音回荡在所有人的耳朵里。 慕容英杰拔剑了。 蹲在椅子上的江湖人不在晃动大腿,一碗酒抿了三四口的男人僵着手臂端着碗。 无数食客和街上行走的人顿在了原地。 每个人的表情都在这一瞬发生了变化。 许多人惊恐且震撼的遥望着慕容府的方向。 姑苏城主拔剑了。 李记在城北很有名气,偌大的城北有许多个李记,但聂远常去的就只有这一家。 慕容站在店门口犹豫了许久终究没好意思当着人家老板的面前画上一幅老板娘的画像。 蛋花汤是很简单的食物,包子也是如此,做好的速度自然也要快上许多。 只是一碗蛋花汤要加四个蛋,的确多了一些。 味道香浓,闻起来不错,喝起来应该也不错。 “少城主,已经做好了,您难得来一趟,正巧今天材料还剩一些,我给您做一份小店的招牌您带回去吃,以前二爷和聂大哥来光顾的时候每天都要吃上一些。” 李记的招牌菜很好吃,味道独有特色,慕容听聂远提过不止一次,就连慕容雪都说过两次。 能让那个刁蛮的十分骄傲的丫头说出这样的话那应该会很不错。 反正不差这点时间,尝尝也无不可。 慕容点了点头打算开口,天空当中却突然响起了一声剑鸣,剑鸣之音纯粹而响亮,没有半点杂音。 整个姑苏城能有这样剑意的人就只有慕容英杰一人。 老剑神的实力或许更强,但他的剑已经不在纯粹,所以发不出这样的声音。 这是他父亲的剑。 慕容英杰拔剑了。 慕容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身体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他的胸膛起伏着大口的喘着粗气。 老板与老板娘站在不远处担心的看着他却不敢上前。 片刻之后慕容的眼眶微微一红,然后伸手拿起了面前桌上已经包装好的蛋花汤和六个大大的玉米煮肉包子。 “且先留着,我晚上来取。” 他轻声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身走出了李记门口。 剑吟之声只响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不见,但慕容走路速度却越来越快,因为他知道要不了多久这道剑鸣之声还会响起第二声,第三声。 第一百二十六章 白云散成了雨 登州楼在姑苏城的地位很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只是因为它是整座城内最高的建筑,仅此而已。 在登州楼刚刚建立之时每时每刻都有许多人来此打算登顶,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时间长了这份热情也就淡了。 而且因为这楼真的很高,爬到上面再爬下来很累。 渐渐地也就没人再去爬。 闲人总会有,爬楼的人也会有,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循规蹈矩的往上爬。 比如李休,也比如此刻正站在楼顶的两个人。 登州楼顶高耸入云,站在上面可以看清楚整个姑苏城,但城内的人抬头却看不见楼顶是什么模样。 自然也就看不清站在楼顶的这两个人。 “想不到你会来。” 这里站着两个人,穿的衣服也是两样。 其中一人着白衫,面容平静,傲然而立。 还有一人穿着道袍,面容冷峻,眉眼之间满是杀伐。 两个人已经在楼顶站了半日的时间,从日出开始李休下楼的那一刻开始二人就在楼顶站着。 开口说话的便是那身穿白衫的男子。 白色长衫穿在身上就像是云中之人,身在凡间却又高高在上。 “我也想不到你会来。” 道袍男子目视下方,淡淡道。 “我来不奇怪,你来才奇怪。”白衫男子倒是不在意下面的事情,反而是微笑看着身旁之人,好奇问道:“武当不想沾因果,所以除了王知唯之外其余人皆不入世,前不久你去了一趟巫山有理可循,眼下却来到了这里,为了什么?” 裴子云说道:“因果这东西很麻烦,除非永远不入世,否则一旦下了红尘就一定会沾上,我只是去巫山救了王知唯一命,染上的因果到今日仍旧无法清算。” 白衫男子挑了挑眉毛,觉得有意思极了,最怕入世的一群人却不得不入世,这还真是滑稽的很,于是问道:“所以你就来了?” 裴子云点了点头。 白衫男子又问道:“那你为何不下去?” 裴子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因为此间于我有两份因果,很麻烦。” 李休是因果,长林也是因果。 这就是两份,各还一份,所以很麻烦。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看着楼下城内,继续开口追问。 这是在问为何白衫男子也来到这里的原因。 白衫男子仍旧没有回答,而是抱着胳膊兀自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日处理得好,两份因果或许可以同时解决。” 他吸了吸鼻子,白云和秋风一同进了肚子,呛得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但脸上却带着笑容,就像是在看一场戏。 裴子云的眉头微微皱起,没有在意他脸上的表情,两份因果因为彼此的原因聚集在了一起,他说得对,只要做得好,两份因果也许可以同时解决。 “不说话就是赞同我的意思咯?” 白衫男子用手肘轻轻地怼了怼裴子云的手臂,挑眉问道。 裴子云眉头皱的更深,甩手将他的胳膊甩开,仍旧没有说话。 白衣男子也不介意,耸了耸肩,又问道:“既然同意了我的话,你为何还不下去?” “我与姑苏城没有因果。” 裴子云淡淡道。 也就是说他不能插手姑苏城的事情。 或者说是不想插手。 “何况慕容英杰未必值得我动手。” 顿了一瞬之后他补充说道。 “我认为他值得。” 白衣男子伸了个懒腰,身子向后靠在了白云上,那双眸子很好看,夹杂着意味深长。 裴子云终于收回了望向地面的目光,有些诧异的落在了白衣男子的脸上,眼神略微凝重起来。 他很少会夸一个人,即便这个人是诸天卷上的顶尖强者。 所以即便是淡漠如裴子云,心底也难免涌现了几分奇异。 此时太阳高悬,天地本就极亮,下方突然生出了一道剑光让这片天地变得更亮了起来。 然后便看到天上的白云断开两截,白衣男子的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他稳住身子咧着嘴骂了两声,声音很低,便是裴子云都是没有听清楚说的究竟是什么。 紧接着耳 畔传来了一道纯粹无比的剑鸣之声,然后断开的白云化作无数碎屑,碎屑在空中融化生出了一场雨向地面落了下去。 今天是大晴天,秋高气爽。 阳光很温暖,天上却下了一场雨。 雨水滴落在无数人的脸上,无数人抬起头仰望着天空。 雨水冰凉。 裴子云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眼中的凝重与诧异尽数消散,他站在登州楼顶俯视着城内,目光透过遥远的距离落在了慕容英杰的脸上。 “原来如此。” 白衣男子咧着嘴,轻笑道:“那么现在你可想沾一沾因果?” 裴子云回答道:“如果许骄人不在城中,我一定会。” “有何不同?” “慕容英杰与许骄人我只能打一个,打不过两个。” “这倒是,论实力你比我差多了。” 白衣男子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说道。 裴子云又看了他一眼,却难得的没有反驳。 他那话也很好理解,如果他现在下场与慕容英杰做一场,即便最后赢了也绝对会受重伤,那样一来就对付不了许骄人。 他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了结因果,所以哪怕此刻心中战意再盛也终究要压下,不能本末倒置。 “那你我就在看一会儿,我觉得这位世子殿下还能撑一会儿。” 白衣男子的眸子变得玩味起来,就像是在看一场大戏。 姑苏城,长林,李休,听雪楼四大势力混在一起,足以撼动天下。 但在此人的眼中就只是一场戏,一场还算不错的戏。 ...... 慕容英杰的剑已经出鞘,那声剑吟不在响起,他一只手握着剑,另一只手整理着自己刚刚穿在身上的衣服,长剑指着地面,雨水落在剑上。 四下全都是人,数百青衣,还有疾驰而来的姑苏城游野修士,慕容府四周出现了数不清的江湖人持刀剑而立。 但却无人说话,安静的大地上所能够听到的就只是慕容英杰那透过雨水所传出的平静而又骄傲的声音。 “姑苏城主慕容英杰,谁来赐教?” 第一百二十七章 命魂天生,十殿阎罗 谁来赐教? 又或者说谁敢赐教? 平静的语气吐出了骄傲异常的话语。 就如同之前与李休所说的那般,他就站在这里,摆明了要做这件事,谁又能拦得住? 无数人低着头,不敢直视眼前之人,慕容秋站在远处冷笑着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讥讽,即便是你李休再如何强势,现在又能如何? 没人是慕容英杰的对手,那么这场戏闹得再大也终究只是一场闹剧。 四下安静的很,只有雨水落在地面的声音不停响起。 慕容英杰手持长剑长身而立,苍白的脸上满是淡然,他没有再问第二遍,因为无论再问几遍最后都是同样的结果。 “殿下,您输了。” 无人接剑,李休自然输了。 浣熊趴在李休肩膀上一动不动,尾巴高高升起卷着自己的脑袋,毛茸茸的将眼睛盖住,一副掩耳盗铃视而不见的模样。 它打不过慕容英杰,无论受不受伤都打不过,那就要藏得好好的,现在只是丢脸,倘若被李休一把丢过去,那就是丢命了。 熊爷从来不玩命。 “早就听三哥说过姑苏城的剑很不错,今天既然有幸我倒是想领教一下到底有多不错?” 李四嘿嘿一笑,越过李休的身体向前走去。 乔三爷是听雪楼里用剑用的最好的人,一生奉剑,只为和萧泊如一战,然后一决高下,分出谁才是整个大唐用剑用的最好的人。 年轻时候老乔与萧泊如战过一场,在还是游野之时,老乔输了。 从那以后一直想要再战一次,却不曾遂愿。 李休抬手想要拉住李四的手臂,只是还未碰到便被一股气浪震开。 显然,李四并不想退。 “我不是乔三爷的对手,但你不如我。” 慕容英杰注视着迎面走来的李四,淡淡道。 “还没试过怎么知道?” 李四的脸上带着笑容,眸子深处有着一抹战意升腾而起。 “有些事不需要试就知道结果。” 慕容英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听雪楼的少楼主不谁想踩一脚都可以的。” 李四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彻底的冰冷和森然,滔天的灵气从他体内升腾而起,他向前伸出了一只手掌,若有若无的淡紫色灵气自掌心之中向外蔓延。 一丝丝淡紫色从掌心生出拖着无数雨水由下而上倒退而去,天地间诡异的发出了道道冥音,头顶破开的白云重新汇合凝聚并且变得漆黑无比,阴森悬在头顶,一道道诡异的气息不间断的透体而出,然后在所有人肉眼可见的情况下,自其身后出现了无数道暗紫色的纹络。 就像是原本就存在于空中一般,无数纹络一点点的从他头顶浮现,接着迅速的勾勒出一道巨大无比的图案。 那是一座宫殿,一座看起来有些破败的宫殿,抬头看去给人一种极为阴森可怖的感觉。 宫殿内站着许多道身影,并不能看清面容,只能隐约见到体态轮廓。 李四向前迈了一步,距离慕容英杰更近了些,漫天灵气缩成一点,然后轰燃爆开,姑苏城内的温度下降到了冰点,哪怕天空之上的阳光在如何温暖也是无法驱散半点寒意。 他的双眼轻轻闭合,然后再度睁开,眸中的色彩已经全然消失,目光看起来有些空洞,没有半点感情夹杂其中,看上去让人胆寒。 慕容英杰的瞳孔微微一缩,握剑的手掌微微用力。 李四向前迈了第二步,倒卷的雨水如同蒸气一般消散重新归于苍天,密集低沉的黑色云朵之上出现了一双巨大的紫色眼眸,就像是上苍之眼在冷酷的俯视着人间与大地。 他背后的宫殿从暗紫色变成了幽绿之色,破败的墙壁裂开了诸多缝隙,漆黑的气笼罩在宫殿之上紧紧贴合,宫殿变得深邃无比,寻常人哪怕看上一眼都觉得身体僵硬,无法动弹,就像是九幽之下残存的行宫,浓烈无比的阴气一刻不停地自殿内往外渗透。 无数人朝后退去,面色惨白牙关打颤,满是冷意。 这股冰寒不仅是来自**,更像是对灵魂的审判,由内心深处悄然生出。 宫殿内的模糊人影突然动了动,然后睁 开了双眼。 碧绿色的瞳孔绽放着万世凶光。 无数人震撼且恐惧的看着这一幕,浑身抖如筛糠,那来自地狱深处的压迫感压迫着所有人的灵魂。 三双眼睛在同一时刻睁开冰冷且无情的注视着慕容英杰。 李四站在李休的面前,他摊开双臂,下巴微微扬起,整个人站在地面昂扬而立。 破败宫殿内的模糊人影抬起了双手搭在了殿门两侧,然后整个身体都走了出来。 那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完全由阴影凝聚而成的黑暗。 “欢迎来到,十殿阎罗!” 空冥不似人间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响彻在慕容府的府门之前,话音落下天空之中陡然生出无数纹络,紧接着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竟然同一时间出现了五座宫殿悬在李四的身体四周。 巨大宫殿向外翻涌着荒古般古老的气息。 灰败的气体满是铺落在长街之上,森然无比宛如幽冥临世。 慕容天成的瞳孔缩成一点,心下骇然,即便是在阴曹当中想要寻到如此纯粹的幽冥之力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听雪楼不愧是天下最大的情报组织,任何功法秘籍都能够搜罗得到。 听不清的呢喃鬼音不间断的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许多修为弱小之人五官当中都是流淌除了鲜血,显然是无法承受十殿阎罗这股庞大无比的凛然杀机。 天昏地暗,阳光隐没,森罗鬼殿当空而立,九幽之音破土而出,此刻的慕容府门前俨然就像是一方被隔绝的小世界。 暗紫色的灵压在空中不停炸开,大地之上诡异的出现了许多透明阴影,像是人,又像是妖,奇形怪状者尽皆有之,宛如是百鬼夜行,魔怨往复。 这一幕就像是消失已久的冥冥地府重新人间一般。 李四的身体缓缓地漂浮上了天空,双手左右摊开,掌心朝上,拖着十殿阎罗随之上升。 暗紫与碧绿映衬着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在高处俯视着慕容英杰。 “我命魂天生,掌十殿阎罗,化森罗炼狱,慕容英杰,你觉得我能不能试上一试?”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到头就只是一剑 无边恐怖飘悬在所有人的头顶,李四双手上托, 地面之上那些奇形怪状的透明阴影随之变换,围绕着慕容英杰不停地旋转着,身形诡异,每一步都踩踏着难明的方位,发出踏踏的声响。 明明像是影子,踩踏到地面却有声音响起,怪诞的一幕随着十殿阎罗的升起不停的刺激着所有人的感官。 这就是诸天卷上排名第二十的强大实力吗? 怨鬼冤魔丝毫不歇,仿佛只要李四愿意随时都可以从那些破败宫殿之内飞出无数神秘,进而撕碎整个姑苏城内的所有人类。 前所未有过得威压当空而下。 李休看着这一幕,面色略微发生变化。 他在听雪楼十几年,期间从未见过李四出手,今日还是头一遭见到,不得不说这一幕要远远比白如梅卷起两开河要来的刺目的多。 也要强得多。 命魂天生者,生来高人一头,通常来说魂修也要比武修更占据优势。 李四很强,他的命魂是十殿阎罗,若是以后十殿圆满齐出,恐怕天下之大,无不可去之地。 如今十殿修成六殿便已经破了五境,更是成为诸天卷上排名二十的顶尖大能。 其实力之强横,可想而知。 诸天卷上的强者彼此之间很少有机会交手,眼下是个难得的机会。 慕容英杰之前说不用试,现在李四站在他的头顶,手托十殿阎罗,面无表情的又问了一遍。 仍旧是之前的问题。 “现在和之前又有什么差别呢?” 慕容英杰握着剑,抬着头,目光平静,即便是森罗阴寒已经紧紧贴着面皮,他也像是感受不到一般轻声说着。 李四站在天上,九幽炼狱欲要摧毁人间,威压整座姑苏城。 他却问现在与之前有何区别? 李四的目光微微一凝,神情淡漠:“你问我有何不同?” 他的声音随之响起,在六座宫殿之间不停回荡,就像是来自冥冥地府的审判,冰冷不夹杂丝毫情感。 李四侧了侧脸,然后自其背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阎罗虚影,头戴冥冠,血色珠帘搭在眼前,身材魁梧,周身的黑色雾气 退散随之露出来的是一身碧绿色衣裳,双眸化作猩红,黑色胡须挂满了脸上,鼻孔露出一点,那张脸上竟然是没有半点血肉,苍白色的骷髅在黑雾之间若隐若现。 背后挂着石盘,双肩左右匍匐着一黑一白两条小蛇。 阎罗王从宫殿之内踏出,巨大足有数百丈的身体当空而立,恐怖的阴寒之气席卷天地。 就像是真的阎罗再世一般让人心悸和恐惧。 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李四俯视着慕容英杰,六座宫殿之内不停地向外渗透着漆黑之气然后凝聚到了巨大阎罗的双手之中。 一段完全由森罗鬼气所凝聚而出的锁链自其掌心之中浮现凝聚,硕大的猩红眸子凝望大地,遮天蔽日的凶煞随之传出。 恐怖非常。 “这就是不同!” 六座宫殿架在阎罗身周,淡漠而又高高在上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开口的并不是李四,而是那面目可憎的阎罗王。 洪亮的声音如同雷鸣般轰然炸开,声音很巨大,但听起来却很低沉。 截然不同的矛盾感给人一种难言的感觉,就像是心头上有一万只手再抓一般,似乎随时都可能会爆裂开来。 无边威压笼络。 这就是区别。 慕容英杰的外衣从身上脱离,露出了与李休初次见面之时的打扮,本就苍白的脸似乎更加苍白,并不是在害怕,他有些兴奋。 强烈的兴奋刺激着他体内鲜血快速流动,一瞬的红润在脸上出现紧接着再度消失。 存在许久的暗疾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的身体。 “也许对你来说是很大的不同,但对我来说却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慕容英杰微昂着头,不起波澜的看着李四,还有他身后那凶恶无比的阎罗王。 这话应该不是在抬杠,也不是为了保住面子,因为那没有必要,对于五境宗师来说除了胜负和道理之外其他的事都没什么必要。 李四说道:“那就试一试。” 阴冷的气息一刻不曾消散,在地面上旋转而行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透明怪物踩踏着诡异的声音和步伐,就像是一张灵阵图一 般朝着慕容英杰封锁镇压过去。 无数漆黑之气蔓延生出遮盖过去。 渐渐形成浑圆模样将慕容英杰彻底包裹其中,那纯粹无比的剑意跟着退散衰弱,就像是被硬生生的压迫了下去一般。 李四站在空中,双手结印,不停地变化着,六座宫殿轰鸣作响,带着森然道音传着凛冽气息向下镇压着。 本就已经成为废墟的慕容府开始泛起了涟漪,随着霸道气息的压迫那些原本倒塌的建筑和花草在这一瞬间竟然是同时化作了齑粉,整个慕容府完全消失,不复存在,便是老剑神的偏院都消失无踪,只剩下了那颗枯树还有那口枯井。 阎罗王的双眸猩红无比,裂开的骷髅面容发出无声的大笑,碧绿色的火焰从指尖生出,那道锁链被他握在掌心,来回摩擦发出刺耳般的金铁之声。 勾魂夺魄。 李四手上的动作停下,他抬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凭空遥遥点出,只见自其指尖生出一点涟漪。 而后面前的空间像是水面一般晃动起来,涟漪越来越大迅速的波及到了方圆千米。 所过之处天地万物同时化作齑粉消失不见。 九幽之力便在与剥夺。 剥夺一切可剥夺之力。 包括万物生机。 这股力量向着慕容英杰碾压而去,背后那巨大无比的阎罗王在同一时刻伸出了锁链。 慕容英杰仍旧被漆黑的浑圆裹在当中。 “原来冥冥地府就是你的依仗!” 黑色的浑圆之内传出了一道声音,平静至极不曾有半点慌乱。 “只是可惜终究只是六座宫殿,到头来还是差了些。” 慕容英杰叹了口气,然后抬起了手中的剑,剑身震动发出声响,纯粹无比的剑鸣之音陡然响起。 银色亮光自浑圆之内笔直斩出。 璀璨剑光一闪而逝。 百鬼夜行消失不见,头顶乌云一分为二。 接着森罗鬼音跟着隐退,六座宫殿裂开缝隙轰然坠地。 阎罗手中的锁链随之覆灭,头顶冥冠左右分开。 慕容英杰只一剑,便为天地开一线。 没头绪 休息一天,说实话我好像休息很多天了,一天一更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不知道为啥总觉得写不好,休息一天,调整一下 《却道寻常》没头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九 受得住和想找死 就像是他之前拔剑出鞘的时候一样,剑鸣之声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便消失不见,但只是这一瞬便将所有人震撼的无以复加,呆立原地。 上一秒还伫立在眼前的十殿阎罗在下一秒便一剑两断,命魂破碎自高处向下坠落,灰黑色的气息不停消散,本就破败的宫殿分成无数细小碎块穿过空间掉进了九幽深渊之中。 慕容英杰向前走了一步,无数剑气从他的脚下生出划破了空气发出刺耳的声响。 六座宫殿在同一时刻被切成粉末,便是那尊高大无比的阎罗王都是狼狈不堪,身上的碧绿衣裳裂开数百道口子,那张骷髅脸上的胡须都被切割的参差不齐。 头上的冥冠已经没了一半。 阎罗倒地,白骨身躯之上燃烧着幽绿冥火。 李四自空中落下,他的衣衫凌乱,面色惨白。 哪怕早在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事实真正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难以接受。 他竟然,就连一剑都无法接下。 目光死死的凝视着慕容英杰,看着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他一时间竟然是说不出话来。 命魂天生,十殿阎罗,竟然不如对方一剑。 还有什么好说的?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想要试一试,可尝试过后的失败和绝望又有几人承受得住?” 无数道剑光隐没不见,慕容英杰看着他,说道:“四爷可还受得住?” 阎罗身体之上的冥火燃烧的越来越烈,李四体内的气息也是跟着越来越强,森罗炼狱虽然已经消失不在,但是那股子来自地府的阴冷却仍旧停留在长街之上。 李四身上的青衫开始燃烧起来,难闻的焦糊味道融入进空气当中一点点的扩散。 五色的火花自衣角开始向着全身铺盖,他点了点头,道:“受得住!” 这是还想接着试的意思。 慕容英杰抬手捂着嘴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低,看得出来那份一直无法治愈的暗疾让他很痛苦。 将手放下,秋日暖阳之下自他口中竟然是透出了一抹寒气,苍白的脸有些发青。 他的右手握着剑,轻轻 抬起,此刻距离李四还有近百步的距离。 剑尖压得很低,随着手臂的扬起而抬高。 一阵风恰巧在此时吹过,不像是剑光亦不像是剑气。 他抬起了手臂,身形诡异的跨越近百步出现在了李四的面前,这一步迈出就像是空间在脚下折叠一般。 右手平举,手中握着剑,剑尖抵在了李四的眼前。 “受得住吗?” 他开口,轻声问道。 无数人看着这一幕,无法掩饰和形容的惊骇。 锋锐凛冽刺痛着眼眸,李四看着这把剑沉默了下来,燃起的衣角随之熄灭,背后的阎罗也沉入了地面。 长街上的冰寒与阴森尽数消散,所有的一切都平静下来。 慕容英杰握剑的那只手很稳,他道:“自第一场秋雨落下之后我就想到了今天的场面,现在看来与我当初所想并没什么两样。” 李四站在原地没有动作,面前的锋锐刺痛着肌肤,那只手很稳,但他若是乱动的话恐怕就不会那么稳了。 “那场秋雨落下之后发生了很多事,你如何知晓李休一定会走过两开河与子午谷?” 慕容英杰说道:“他是李休,所以一定走得过。” 李四又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确定此刻站在面前的一定是我?” “不确定。” “这就和你想的不一样。” “仍旧没什么两样!” 无论来的人是谁,他这把剑都会照常落下,没有幸免,那自然是没有两样。 很多人听懂了,李四也听懂了,所以他再次沉默了下来。 这一剑他没死,但他受不住。 沉默就代表赞同,是默许的意思。 将剑收回,慕容英杰移开视线看向了李休,淡淡道:“殿下,您输了。” 他早就说过即便李休在棋盘的另一角杀的天昏地暗又有什么用呢?眼前还是会输。 李休也没有说话,因为没什么好说的。 听雪楼只来了李四,但李四不是慕容英杰的对手,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正院当中的两名五境 一直对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架,更不会分生死,两个人的目的都是同样的,那就是牵制对方,只要将彼此守在眼前无法插手,这就足够了。 慕容英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破碎云朵化成的雨滴已经落了干净,他问道:“还继续吗?” 场中形势已经极为明了,慕容英杰压制了所有人,李四退避三舍,刚破五境不久的慕容天成哪怕剑法再强也不会是他兄长的对手。 更何况那棵枯树下面还坐着一个快要死却还没死的人。 李休捏了捏熊胖的耳朵,抬头看着慕容英杰,目光仍旧是前不久的模样,平静而又坚定。 “姑苏城不能乱,江湖不能动,如果你就此收手,那就无需继续。” 慕容英杰笑了一声,道:“那就继续!” 李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出声询问着:“我会不会死在这里?” “那还要看殿下想不想死。” “如果我非要找死呢?” “我不会杀你,姑苏城也没人会杀你,但有人会。” 想杀李休的人很多,无论是有仇的还是没仇的,因为他是李来之的儿子。 帮他的人有多少想杀他的人就有多少。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就连老剑神都看不破,但李休的眼睛在这一刹那却变得很亮,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他站在府门之前眺望着整座姑苏城肉眼可及的地方,说道:“那我还真想看一看能杀我的人是谁?” 这话说出口徐盈秀的面色微微一变,就连和他一直不对付的李四都是脸色一沉。 醉春风可以和李休争听雪楼少楼主的位子,但是李休一定不能死。 这是整个听雪楼上下所有人的共识。 慕容天成在悄无声息之间朝李休靠了过去,确保能够在最快的时间里阻断所有可能会出现的意外。 这一次轮到慕容英杰沉默了下来,他想了很久,那把剑上的锋芒也跟着敛没起来。 他侧目看着李休,苍白的面色带着复杂的神情,认真道:“我不想杀你,但如果你真的找死,那就一定会死。” 第一百三十章 风吹过后山的梧桐树 “我不会输,更不会死。” 李休同样很认真的回答道。 “原来就只是嘴硬。” 慕容英杰似乎有些失望,于是他轻轻地晃了晃手臂,看了看并无多少人的四下,淡淡道。 在真正的结果出来之前输赢从来不会出现极为明显的倾斜,因为谁也不知道哪一方的天平上会突然增加一些让人意外的其他砝码。 现在的情况对于姑苏城来说是大好局势,对于李休和慕容天成来说则是一个僵局,何为僵局? 无法打破的死局,谓之僵局。 “我刚刚行过了三请之礼,即便你是在下棋应该也能够看得见。” 李休整理着身上青衫,衣领处有些褶皱,近一月的颠簸和生死即便是他也是忍不住有些憔悴。 慕容英杰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看得见。” 李休长身而立,双臂垂在身侧,青衫看起来有些暗淡,说道:“既然看得见那你应该清楚,三请之礼是要分生死的。” 慕容英杰没有说话。 听雪楼的数百青衣抬起了头,压下的剑尖微微上扬。 远处的慕容秋直起了腰板,目光阴冷的盯着李休的后心。 徐盈秀转过了身子。 慕容天成虚握剑柄,似有意似无意的瞥了一眼正院当中的那名敌对五境修士,慕容同方。 如果真的彻底开战,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配合慕容苟胜二人合力在瞬息之间斩杀慕容同方,只有这样,合他,慕容苟胜还有李四三人之力才有机会和慕容英杰一战。 这是最完美的战术。 但几乎不可能实现。 因为在他们还未杀死慕容同方之前,慕容英杰的剑就能够刺穿李四的喉咙。 李休说道:“先前你说想要看一看谁能接得住你的剑,那么现在我想看一看是谁能够杀了我。” 枯树下那个快要死的人仍旧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慕容英杰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有些遗憾。 “其实本没有必要如此。” 这话像是事后诸葛,但李休却很是赞同,他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没必要如此,但还是要如此。” 来姑苏城要解决的不仅仅是姑苏城的事,还有大唐的事,在李弦一将那张请柬递给他的瞬间李休就想明白了前后因果。 长林要杀他,他不是一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所以他也要杀长林。 听雪楼已经动了很久,想来到了今日大唐之内的长林已经死了七八成。 眼前就有一个最重要的人物,五境大能,诸天卷上的庞然大物,长林首领许骄人。 许骄人要杀他,也要借姑苏城的势甩掉大唐,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长林借此离开大唐之后还会在给予唐国一记重创。 李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他接过那张请柬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此刻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慕容家没人敢杀他,只要笃定了这一点那就不愁长林的人不会现身。 天上的白云随着那一剑三得干干净净,他目光环视着人群轻轻扫过,许多人低着头,李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今天的天气不错,比昨天要好得多,晴空万里适合做很多事情,比如前不久听雪楼杀了满城的长林人。” “美景需要用心体会,但不宜体会太久,因为过了今天之后你们若是想要杀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李休并不知道许骄人藏在哪里,或者就在眼前,或者在临街茶铺里吃着糕点,但他知道自己说的话许骄人一定能够听得到。 府门之前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发生,李四的眉头皱的更深,慕容天成的剑已经彻底出鞘。 正院内的两名五境强者看着彼此,暗自提神,蓄势待发。 宗师境界的强大与四境以内不可同日而语,最直观的比较方法是一位宗师可战五万军士,当然,其中并不包括北地三率那种拥有军魂的军队,倘若是子非那等天之骄子,用一人可当百万军来形容也不为过。 慕容秋站在远处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不耐,眼下情形已经再明显不过,没认识慕容英杰的对手,现在动手杀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想 不通长林的人究竟在等什么。 心想到底还是只会躲在阴暗处的脏东西,上不得台面。 周围安静的有些诡异,就连府院后山上风吹过梧桐树的声音都能够隐约听见。 树叶的沙沙声在同一时间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慕容英杰的剑轻轻放下。 长街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中年人,长相很普通,放到人堆里都是很不起眼的那种,唯一值得让人侧目的就是他的鼻子很大,放到五官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街道供人行走,青砖之上出现行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条街不同,起码此刻不同。 所以这人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没有杀意,没有遮天蔽日的压迫,灰袍中年面带笑容朝着此处缓慢而来,脚步从容,像是踏着秋风而行,梧桐树叶从后山当中飘上了天空,然后跨过山林和府院,落在了他的手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年人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紧接着抬起了袖子。 袖中有清风卷出,卷动着手中的一片叶子飞了出去。 徐盈秀面色剧变。 慕容天成长剑竖在身前,纵横剑意自体内发出,整个人化作一道剑光朝着李休掠了过去。 长剑与树叶在空中触碰,衣袖清风拂过了慕容天成的身子,衣衫像是被无数把剑切割一般化作碎屑飘起,他的剑深深弯着,纵横而出的剑意竟然是不能跨过那片叶子身后半寸。 梧桐叶上出现了一点绯红,然后开始旋转起来。 碧绿的叶子发出呼啸般的声响,气息透过剑身击打在了慕容天成的身上。 破碎的衣衫化作齑粉,慕容天成口吐鲜血从李休头顶倒飞出去砸在了墙上。 握剑的右手虎口崩裂,整个人的气息陷入了萎靡当中。 这一幕发生的很快,四周的人甚至都来不及表现出震惊的模样。 那片叶子还在往前,李休就站在那里。 他身前站着李四。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死亡悬在头顶 李四浸淫五境多年,十殿阎罗命魂天生,赏善罚恶,论起实力要比刚刚破境不久的慕容天成强上不少,何况那片飞来的叶子已经被慕容天成提前泄了势,为的就是让李四将其拦下。 那片叶子还在往前飞,快过了秋风,切开了空气,天地灵气亮起一道红线,竟然是是被硬生生的切割分开。 李四的脸色凝重,阎罗王重新出现在他的身后,十殿气息汇在一起,阎罗王身上的衣衫更绿,肩膀处的黑白两条小蛇像是要活过来一般。 他身姿端正的站在李休身前,浑身气息在瞬息之间提升到最高点,厚重无比的九幽之气弥漫身前,全力以赴。 眼前就只是一片叶子,但那是许骄人发出的梧桐叶,那就值得他如此凝神以待。 梧桐叶飞到眼前,背后的阎罗王化作黑雾散去然后出现在了李四的身前,双手向前平推,碧绿叶子轻轻晃荡,那片叶子于双手之中停顿而下,但仍在向前,阎罗王不会后退,叶子却一点一点的刺进了他的身体。 李四面色苍白,命魂璀璨绽放,他双手掐着印决,弥漫四周的黑雾尽数吸收到了体内然后出现在了阎罗王的身上,双肩处的黑白蛇睁开了双眼,狭长通红的眸子露出无尽凶光。 阎罗王的骷髅脸颊燃烧着点点冥火,两条蛇像是两道利箭一般从他的肩膀处爆射出去,目标不是眼前的梧桐叶,而是长街那头正在朝此处走来的许骄人! 黑白蛇在空中交替旋转,带着幽深雾气眨眼间就出现在了许骄人的面前,黑白二色融为一体,猩红的眸子带着地狱般的残暴,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许骄人吞咬过去,那种感觉就像是长达数万米的海下巨兽张开了深渊之口一般。 让人须发皆张,不寒而栗。 这是李四破五境近百年来最强的一击,气势积蓄到了从未有过的巅峰。 他要保李休的命,醉春风如果要做少楼主那就要堂堂正正的争。 听雪楼李四爷的全力一击即便是许骄人也不可能选择无视,这个穿着灰袍面带微笑踏步而来的中年人第一次在长街中央停住了脚步,那条黑白蛇就在他的面前。 他抬头看了过去,血盆大口已经贴在了脸上下一秒就能够将他的头颅完全吞噬进去。 许骄人的眼睛 轻轻眯了起来,天地间的秋风忽然凝固下来,周围所有人的动作为之一顿,那条蛇悬在了他的面前一动不动,血盆之口大大张着,甚至能够隐约闻到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道。 就连那完全由黑色冥气所化而成的牙齿都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李休的瞳孔缩成一点,李四的神情骤然一变。 便是一直持剑而立静而观望的慕容英杰都是神情一凛。 许骄人乃是诸天卷上为数不多的五境神修,能够以神修之身踏足五境,几乎相当于文圣的地位,不说大唐,即便是放眼整个扶云大陆也是找不到多少这样的人。 神修最强大的地方便在于念头通达。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飞翔的鸟儿便落了下来。 低头望了一眼河面,滚动的河水便随之冻结。 现在他看了一眼面前的黑白蛇,于是黑白蛇便僵在了他的面前,许骄人抬起手臂,手掌自灰色衣袖当中露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蛇头之上。 透明的涟漪以他手指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停顿的人们重新恢复了清醒,秋风重新飘在长街上。 四周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那条黑白蛇却消失了,化作一团黑雾升到空中,然后散去。 许骄人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前方。 不少人捂着胸口蹲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便是听雪楼的数百青衣都是紧皱眉头低着身子急促呼吸着。 在刚刚的一动一静之间仿佛有一种生命会被随时剥离的可怕错觉,慕容天成从墙上站了起来,一身伤口看起来十分狼狈。 但他的目光却始终盯着李休所在的位置,凝重的神情微微一松。 只见那道阎罗王被切成两半,李四的身体也是倒退而去在地面上拖出两道长长的痕迹,双手染血垂在身侧不停颤抖着,那片梧桐叶并没有继续向前,而是笔直飘落到了地面上。 在接触到青砖的刹那碎成无数粉末随风飘走。 李四身形一晃半跪在地上,双目圆睁,难以置信。 就只是一片梧桐树叶便接连战败两位五境宗师,倘若此刻再飞出第二片树叶那该如何? 冰冷的目光遥遥注视着那道灰袍身影,李四的心 中有着苦涩泛起。 长林许骄人,难以力敌。 无论之后如何,起码眼前的死局已经解了。 徐盈秀松了一口气身形闪烁拦在了李休的面前,那张俏脸雪白无比,她甩着手腕,拂尘在身前晃动交织成为一张巨网拦在了李休的身前。 但这没什么用。 每个人都知道,她自己的心里也是在清楚不过,只是她现在站的位置要比李休靠前,如果要死也要死在前头。 这才是她想要做的事情。 天底下除了醉春风之外就没有比李休更了解徐盈秀的人,所以她在想什么李休自然也很清楚。 他往前一步,抬手捏住了徐盈秀的右手,然后将其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笑道:“明知拦不住还要站在前头,傻的可以,难怪王知唯瞧不上你。” 徐盈秀皱了皱眉,并不是反感话中的调侃,而是觉得这份调侃很不合时宜。 如果死亡悬在头顶,那就要集中所有力量掀翻这份死亡。 如果死亡已经落在了头上,那就往下蹲一蹲。 除了老剑神之外姑苏城没人拦得住许骄人,但老剑神是站在他们那头的人,也就是说没人能够救得下李休。 这时候死亡就已经落在了头上。 这份调侃就显得无力且多余。 看到徐盈秀打算开口李休牵着她的那只手轻轻用力捏了捏,摇了摇头。 徐盈秀张开的嘴巴重新闭合,只是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风越来越大,后山梧桐树叶相互摩擦撞击的声音也越来越响,许骄人仍旧站在街上没有动弹。 李休抬头看了过去,然后问道:“你要杀我?” 许骄人笑着点了点头,干脆利落,没有否认。 李休又问道:“杀得掉吗?” 后山之上再次飘过来一片树叶,第二次被许骄人捏在手里。 “杀得掉!” 这是他走到长街之上第一次开口说话。 秋日里却如春风般和煦,话语冰冷像是二月寒冬。 ...... ...... ps:明天应该会恢复两更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因果往复 慕容天成刚刚从墙上站起,李四仍旧半跪在地上,十殿阎罗被硬生生切碎。 许骄人说杀得掉,那就真的杀得掉,因为眼前没人能够拦得住他。 李休放开了徐盈秀的手,沉默了很久,然后问道:“长林应该将目光放到整个大唐,何必只盯着我一个人?” 他问这个问题当然不是在害怕,而是真的在询问,也很好奇。 长林被称之为整个大唐的暗影一面这当然不只是说说而已,无论是从实力还是渗透性来说长林做的都极为出色,哪怕被听雪楼和朝廷合力杀了很多,但剩下的力量聚集在一起仍旧能够做几件大事。 但许骄人却来到了姑苏城,只为了杀李休。 这很没道理。 许骄人却是并不觉得此举有**份,他捏着略有些发黄的梧桐树叶,认真道:“因为你是李来之的儿子,那就值得如此去做。” 李休想了想,又道:“我觉得还差一些。” 许骄人说道:“因为你很聪明。” 李休通读天下,算力超群,自然很聪明,他或许现在还未成长起来没办法对许骄人如此,但日后呢? 破了三劫的修士日后会强到何种程度无人知晓,他有这份天赋和心志,这就是罪! 所以许骄人一定要杀他。 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白,两开河与子午谷有长林,阴曹以及雪原的人,那就意味着这三家已经在暗中联手,李休和阴曹之间有死仇。 一个姑苏城牵动了半个扶云大陆,背后种种算计和对时机的把握都恰到好处。 “我找到了棋盘对面的人。” 李休突然说道,无有前言后语,所以显得有些突兀。 慕容英杰挑了挑眉毛,垂在地面的目光探了过去。 许骄人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眯起的眼角渐渐舒展,然后赞叹道:“如此一来我就更要杀你了。” 起初李休无法确定背后那只大手是何人所为,但当许骄人真正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便知晓了。 以众生为棋子的老手段了,看来他上次输的一定很不甘心,这一次想要赢回来。 李休摇了摇头,他没有拔剑,面对五境宗师他 甚至没拔剑的资格,只是更加突兀的问了一句:“你懂吗?” 没人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就像是无量寺里那些喜欢打机锋的老和尚一般。 但许骄人听得懂。 他将捏在手里的树叶放下,对着李休欠了欠身子,笑容满面:“懂,所以才更要杀你。” 李休回了一礼,轻声道:“谢谢!” 他想不到当今天下最了解他的人竟然会是许骄人。 ...... ...... “你杀不掉我,知白也赢不了我,所以这盘棋下到最后赢的人一定是我。” 李休直起身子,说话间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当中。 “世子殿下的气度让人敬佩,但结果并不会因为气度而有所改变。” 许骄人接着道。 李休说道:“结果就是结果,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的,从我接过那张请柬,走过了两开河与子午谷之后我便知晓自己一定死不掉。” 许骄人问道:“为何?” “因为这里是大唐。” 李休解释道。 许骄人没有继续说话,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这是二人的初次见面,要比想象中的美好许多。 只是再美好也要见血,人还是会杀,人头还是会落下。 地面上的梧桐叶重新飘了起来,这次的速度很快,比刚刚快上一倍不止。 慕容英杰握了握剑。 慕容天成化作一道剑光想要拦住那片叶子,远处半跪在地的李四整个身体顷刻之间化作一团黑雾从原地凭空消散。 只是那片叶子终究太快,剑光慢了一丝,短了一寸。 黑雾在李休身前凝聚,但尚未汇合完全便被梧桐树叶穿透过去。 许骄人仍旧在缓步朝前走着。 李休看着眼前,目光平静,眸中不曾生出半点波澜。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 慕容英杰侧了侧身子,握剑的手更紧了一些。 那片叶子落在了李休的头顶,贴在了他的额头上,然后轻飘飘的朝地面落了下去。 李休 抬起一只手接住了梧桐叶,咧了咧嘴。 银如电的剑光敛没下去,慕容天成的身体随之出现,双腿甚至都有一些颤抖,可想而知他刚刚这一剑该有多么快。 黑雾汇聚融合成为一体,李四的身子也随之浮现。 他与慕容天成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难以置信,他们两个都没有拦下,那么李休为何没有死? 那片树叶又怎么在短短眨眼不到的时间里从一枚杀器恢复普通的? 李休抬起右手将树叶举到眼前看了看,此刻的梧桐叶就只是一片梧桐叶,再普通不过。 将叶子高高举着,遮挡了如火骄阳, “我刚说过,这里是大唐,所以你杀不掉我。” 李休放下叶子远远地望着站在长街中央距离慕容府还有一段距离的许骄人,淡淡道。 这一次许骄人没有开口,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不见,他抬起头目光淡漠的看着天空之上,万里无云的头顶站着两个人。 一人穿白衣,一人穿道袍。 道袍很少有人会穿,徐盈秀喜欢穿是因为王知唯喜欢穿,此刻站在天上这人要穿是因为他是道士。 道士穿道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但许骄人很惊讶。 他望着那个穿着道袍的男人,挑眉问道:“武当山要插手姑苏城的事?” 裴子云看了一眼那一片梧桐叶,然后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那你为何要救他?” 许骄人又伸手指了指李休,那片叶子眼看就要切下李休的头颅,但裴子云突然插手,于是杀人的叶子就变成了普通的树叶。 普通的树叶杀不了人,所以李休还活着。 “因为我欠他一场因果。” 裴子云解释道。 “你欠他一场因果,却要杀我,这算什么道理?” 许骄人看着他,笑着问道。 裴子云面色凛冽,眼中杀意并不掩饰,他又道:“因为你欠我一场因果。” ...... ...... ps:我道歉,食言了(手动狗头)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天下人都做不到,我做得到 这句话指的就是当初王知唯被锁剑巫山的事情。 “武当山不入世,你费尽心机牵动了大半个江湖甚至就连塞北两窟鬼都被算计了进去想要让武当山入世,现在我接了这份因果,入了这凡尘俗世,你当如何?” 裴子云从天上落下,站在了许骄人与李休中央,将二人分隔开来,寒声问道。 冷峻无比。 许骄人并没有感到恐惧和不妙,微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今时与往日并无不同!” 两句话彼此矛盾自然也代表了两个意思。 只过了一年左右的时间长林便在朝廷和听雪楼合力清剿之下覆灭了七七八八,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因为李休的一句话。 放眼天下也只有李休才有这个身份说这样的话,因为他是李来之的儿子,唐皇的亲侄子,在朝廷中的地位奇高,他还是听雪楼的少楼主,在江湖上的威望更是甚重。 如今的长林甚至已经无法浑水摸鱼,武当山入世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所以许骄人才会说今时不同往日。 但无论武当山入世与否他都是许骄人,裴子云仍旧是裴子云,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而裴子云打不过他,所以才会说今时与往日并无不同。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大道至简,越简单往往越有效。 裴子云的双手从袖中露出,他盯着许骄人脸上的笑容,冷声道:“这是你和我第一次见面。” 许骄人点了点头。 裴子云又道:“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不如你?” 许骄人轻声道:“我的感觉很准,所以我感受的到。” 神修修为入五境几乎可以窥天命,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便是如此。 “总要做过才知道。” 裴子云歪了歪头,他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出现在了许骄人的面前,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互相对视,然后他一拳笔直轰出。 狂风呼啸,道袍飞扬。 他虽是道士,修行的却是霸道,一招一式都讲求霸道绝伦,成碾压之势摧枯拉朽的打倒敌人, 这一拳就只是普通的一拳,但同样是巅峰的一拳,所修霸道,所行霸道。 许骄人神情不变,悠悠的侧了侧身子,浩瀚如海的神修之力铺天盖地般涌向身前不仅挡住了这一拳反而让其有一种所处深沼当中的感觉,肩上仿佛扛上了一座大山,压得他脚下一沉竟然是硬生生的陷入了地面当中。 “五境神修的感觉很准,现在看来这句话并没有错。” 许骄人身形如同一片树叶飘然向后,开口道。 只是一个照面,他便占尽上风。 “小孩子的把戏,难登大雅之堂!” 裴子云冷哼一声,即便是身上背负着千万钧的力量他也不曾弯下半点腰身,双手在身前左右穿行,右脚向左前方迈出一步,竟然是硬生生的将地面趟行出一条沟壑出来。 天地浑圆,八卦图案自地面浮现,自他周身上下竟然是同时出现了九个晦涩难明的大字,围绕着他的全身急速旋转着。 九个大字散发着极为强大的灵气波动,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似乎都能够感受得到其中所蕴含着的足以毁天灭地的能量。 山岳般的压力消失不见,裴子云的双腿自地面抽离而出,整个人漂浮在了天空之上,狂暴的灵气冲散了发冠,满头黑发飞扬肆意,湛蓝色的九字飘扬映着裴子云的全身幽邃深蓝。 长发向后鼓荡,裴子云踩踏在天空之中俯视着许骄人,那双眸子同样泛着深蓝。 “当年能和国师并肩的人,停滞数百年还未曾踏足第六境界,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不如你?” 裴子云朗声喝道。 许骄人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并不是因为他的话,踏足第六境是天下所有修士的目标,那种境界放眼整片大陆也没有几人,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步入的? 数百年时光听起来很长,但其实很短。 让他面色阴沉下来裴子云周身环绕旋转的那九个古字。 “九字真言!” 许骄人盯着那九个字,一字一顿沉声说道。 九字真言,又叫道家九秘,乃是武当山自古以来一脉相传所留下来号称 至高无上的秘技,此九字不为天生,不为道存。 只有武当山传承许久的意才能够驾驭的了这九个字。 可想而知其恐怖之处,用闻者色变来形容毫不为过。 “世间都传言裴子云是半路入的武当山,怎么,不修行武当功法也能用九字真言?” 许骄人挑了挑眉毛,不解问道。 裴子云俯视着他,讥讽道:“九字真言从来都不需要武当心法。”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真的,但裴子云并没有说谎,所以许骄人的眉头皱的更深。 沉默了许久后方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武当意是真的?” 裴子云点了点头,目光淡漠。 于是许骄人再次沉默起来,有些难以置信。 九字真言放在武当这一点所有人都不陌生,而真言石碑就被武当大摇大摆的放在了山脚下,供天下人领悟,刚开始的时候天下人趋之若鹫,无数人蜂拥而至,想要窥探其中真意得到九秘传承,但没有人成功过。 武当山存在的历史要比大唐还要悠久。 可在如此久远的时间里却无一人领悟过其中真意。 便是当年的国师和院长都曾经在石碑下盘坐数月之久,未曾有半点收获,所以这件事流传到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是武当山耍的手段,想要领悟九秘首先需要的就是武当心法,如此方才做得到。 这是唐国建立数百年来几乎所有人公认的事情,可现在裴子云这个半路入武当的人竟然掌握了九字真言。 他当然不可能修行武当心法,如此也就是说武当山并不曾说谎,只要有人能够领悟武当意就能够领悟九字真言。 “你认为是假的?” 裴子云反问了一句,带着讽刺。 “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你做得到?” 许骄人不解问道。 并不是失败者的不甘心,而是真的想询问,就像他口中所说,凭什么数千年来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裴子云却做到了? “凭什么天下人做不到的事情,我裴子云就做不到?” 第一百三十四章 凭我是萧泊如 冷峻的脸上露出了狂傲之色,如是道。 这的确算不上什么不甘和质问,所以许骄人沉默了下来,他说得对,凭什么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情裴子云就一定做不到? 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二人之间短暂沉默了片刻,裴子云并不急着动手,许骄人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他道:“即便你学会了道家九秘,也未必杀得掉我。”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裴子云这一次并没有欺身上前,九个古字在周身环绕,然后其中一个光芒大放,古字高高飘过头顶悬在天上。 裴子云双手掐着印决,指尖遥遥指向许骄人,锋锐无比的目光直逼而去。 “临!” 他没有张口,但这个字却响彻在了所有人的耳畔,就像是凭空生出一般震慑人心。 声音不算大,更像是大道的低吟,回荡在心里与灵魂的呢喃。 许骄人面无表情,神修之力在身前凝聚而出,刚刚形成屏障便听到了裂开的声音,他的神修之力竟然是被九字真言当中的临字诀生生轰碎。 并且临字诀还未曾消失,真言古字绽放着万道光芒,大道之音冥冥响起,许骄人的脚下四周突然向上升起了光柱囚笼,将他困在其中。 牢笼遮天蔽日,仔细看去竟全都是由无数个细小临字组成,裴子云站在苍穹之上俯视着牢笼之内,湛蓝光幕映在面庞之上,犹如神祇。 “逼迫武当入世,自作聪明,这就是你永远也比不上国师的原因。” 裴子云单手伸出,对着下方虚空一握。 湛蓝牢笼开始缩小,向着内里急速的收敛坍塌,朝着许骄人碾压下去。 道家九秘,由临字起始,行字收尾。 一字强过一字,一字胜过一字。 动用天地之力如同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 临字牢笼倾轧下来,许骄人被困在其中一动不动,那张脸上仍旧是面无表情不曾出现丝毫恐惧之色。 “临字诀很强,但对付不了我。” 他抬头看着裴子云,然后侧了侧身子,一只脚向后,抬起了右手。 掌心贴在了临字墙壁上 ,额头之上传出阵阵涟漪,周围的空间像是凝固了一般陷入了停滞,倒塌碾压而下的临字牢笼虽然不曾停止,但速度也跟着缓慢了许多。 “你不是我的对手。” 许骄人贴在牢笼上的右手微微用力,无数个细小临字组成的牢笼便随之破碎,化作光束呈龙卷模样向着天空飘飞而起。 裴子云的眉头皱了皱。 许骄人继续道:“何况你的对手不止我一个人。” 这话不算掷地有声,但也传出去很远。 慕容天成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李四同样是面色阴沉,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向着府内掠去,却被一把剑拦住了去路,慕容英杰站在府门之前淡漠的看着他们。 此门,不可入。 李休看了一眼那座偏院,院里一片废墟,只有正中央一片完好。 那里有一口枯井,枯井一侧有一棵枯树,树下坐着一个快要死的人。 而现在这个人睁开了眼睛,颤抖着手臂想要站起来。 这就是许骄人口中说的另一个人,一个虽然快要死了但却比他还要强的人。 诸天卷第八,姑苏城老剑神,慕容霄。 排名还在许骄人之上。 九字真言很强,裴子云也很强,但以他现在的实力并不能完整使用九字,所以与许骄人生死一战输赢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现在再加上老剑神,那他就一定不是对手。 但李休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裴子云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半点反应也没有。 因为来这里也不只是他一个人。 在老剑神站起身子,颤抖着手臂整理衣领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从天而降站在了他的面前。 这正是之前与裴子云一道前来的那个男人。 先前有云雾遮挡着面容,看不真切男人的样子,但现在这人从天上落下,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自然也就能够看清楚那张脸。 于是许骄人沉默了下去。 老剑神的身子一僵,颤抖的手臂忽然间平静下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 慕容霄沉默了很久,然后方才开口 问道。 苍老的声音带着暮气,同时也有些不敢相信。 “这几年去了趟绿海,没甚意思,前些日子凑巧回来听说了这档子事,便来了。” 白衣男子笑了笑,有些随意的解释道。 老剑神问道:“来杀我?” 男子回答道:“如果你就此罢手,我就不杀你。” 老剑神又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还是在杀我。” 如果不借这个机会搏一搏,得不到许骄人的帮助他要不了几年就会老死。 “生老病死本就是无法避免的事情,罢手还能多活几年,若是非要插手你今天就会死。” 白衣男子看着他,认真道。 “凭什么?” 老剑神又问道。 白衣男子张开双臂,秋风吹在身上带着他的衣角晃动,轻声道:“凭我是萧泊如,你就一定会死。” 剑仙萧泊如,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是呆立原地,宛如雷击。 便是那一直抱着双臂一副看戏模样的慕容秋脸上的笑容都是在瞬息之间消失不见,整张脸骤然苍白下来,不敢相信。 慕容天成和李四齐齐松了一口气,慕容英杰抿了抿嘴唇,咳嗽了两声。 熊胖无精打采的抬了抬爪子,当初塞北的落仙峡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便是被萧泊如一剑斩出来的。 剑仙萧泊如,诸天卷第二位,只在薛红衣之下。 真正的天下无敌。 他要谁死,谁就会死。 老剑神也不例外。 天下所有的事摆在面前也不及眼前一人。 裴子云学会了九字真言的震撼也不如眼前这身白衣。 老剑神转身走到了那颗枯树一侧,伸手探进树洞当中摸索着什么,一小会儿后掏出了一把生锈的剑被他握在手里。 然后转过身子直视着萧泊如,浑浊无比的目光当中亮起一道精光,他轻声道:“如果你没有受伤,那我一定会死,甚至会闭目等死不用劳你拔剑,但你现在受伤了,而且同样快要死了,又凭什么杀我?”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受重伤和快要死 慕容霄活了很多年,那双眸子看过很多人,眼光自然也是出奇的好。 萧泊如的脸色很好,白衣整洁如同云朵,面上带着笑容,身子随意的站在地上,怎么看也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但老剑神不仅说他受伤,还说他快要死了。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远处的裴子云默不作声。 “我的确伤的很重,但应该还不至于快要死。” 萧泊如说道。 慕容霄将生锈的剑鞘脱下扔到了地上,那把剑散发着寒意,就像是许多年不曾出过鞘,一朝露出,渴望饮血,他说道:“伤得很重和快要死又有什么区别?在我眼里都是同样的。” 萧泊如看着那把剑,咧了咧嘴:“当然有区别。” 老剑神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做过多争执,于是转问道:“我更好奇的是就凭绿海那些妖灵也能将你伤到如此程度,还真是让人意外。” 的确,薛红衣率红衣卫镇守凌烟阁,轻易不得离去,也就是说萧泊如便是天下无敌,这样的人去走一遭区区绿海,即便绿海之内的妖灵再如何强横诡异,也不至于落得快要死的下场。 萧泊如道:“去绿海前我将剑放到了朝歌城。” 慕容霄闻言有些愕然,接着恍然,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萧泊如是剑仙,最强的手段当然是剑,没有剑虽然同样很强但不是最强,在绿海里受了伤也就说的过去了。 境界深厚者拈花拾草皆可为剑,但毕竟不是真的剑,那就差的很远。 “来姑苏城之前我回了趟朝歌。” 他又说道。 老剑神面色凝重了许多,没有言语。 萧泊如接着道:“所以现在就有了区别。” 他回了趟朝歌城,取了剑,来了姑苏城。 剑仙有剑在手,这就是很大的差别。 所以重伤和快要死终究是两件不一样的事情。 慕容霄突然感叹了一句:“可惜倾天策的人不在城里。” 萧泊如淡淡道:“在与不在结果都没有区别。” 倾天策的消息最为灵通,如果他们的人在这里那么这场惊世之战就能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大唐,一位名声传了不知多久的剑神,还有一位声名盛起整个大唐被公认为剑道第一人的剑仙萧泊如。 这两个人的相遇一定会是当世最精彩的一战。 二人彼此对视着,气息浮动越来越小,眼中的凛冽却越来越浓。 萧泊如抬起了手掌在虚空中轻轻一握,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出现,但慕容霄的脚步却向后退了一步,苍老的面色更加凝重。 李休侧目和徐盈秀几人侧目看去,发现萧泊如的手里的确什么都没有,但他右手手掌紧握,就像是在握着什么东西一般。 李休眸中泛起漆黑之色,随后面露恍然,那只手里握着的自然是剑。 那把通体透明,比蝉翼还要薄的剑。 落仙剑! 萧泊如所修剑道并没有一板一眼的定性,讲求的便是随心所欲,自在逍遥。 直抒胸臆就是如此,哪怕他刚刚从绿海回来,身受重伤,但听到李休可能会死在姑苏城他还是不远万里回到朝歌取了剑,然后来到了这里。 就像之前所说,即使身受重伤,我要杀你,就能杀你。 枯院,枯井,枯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快要死的人提着一把生了锈的剑,没有锋锐传出,有的只是数之不尽的暮气。 两个人离得很近,面对面彼此只有两步距离,对于剑修来说有着号称五步必杀的说法。 但两个人都是此道行家,想要将对方一剑杀了总不太可能。 裴子云的临字诀已经消散,兵者自天地生出,肃杀冰冷围绕着许骄人,兵字掌杀伐,他身上的气息也是变得暴戾起来,许骄人同样漂浮到了空中,像是大海上的小船一般随着巨浪而晃动。 海浪翻涌,小船却平稳无比,他踩踏着天空向前行走,神修之力自手掌之上滚滚而出碾动着兵者之力向后退去,秋风从慕容府上空吹过,然后被他捏在了掌心里。 身子往前逼近,跨过重重空间出现在了裴子云的面前,兵者裂开缝隙,临 字诀化作齑粉。 他向前伸出了那只手,握紧的掌心随之松开,无数秋风化作刀剑吹拂出去。 无数把剑切割在了裴子云的身上。 兵字随之破碎。 抬手迈步之间,道家九秘便破了两道。 这样的战斗很激烈,生死甚至就在瞬息之间,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没有看向他们,而是在死死盯着那两个用剑的人。 那二人还没有出剑,第一剑要谁来出? 会怎么出? 这是所有人都好奇的事情,所以没人想要错过。 萧泊如没有出剑,并不是找不到机会,他只是想要看一看慕容霄会如何出剑。 好奇的不只是周围人。 许骄人的如刀秋风拂过了裴子云的身体吹到了偏院之内,吹动了之前被李四碾碎的废墟一片。 老剑神动了,两步距离不算长,就只是一个剑身的距离,他晃了晃肩膀,那把剑探到了萧泊如的喉咙之前。 这一剑稀松平常,难免让人有些失望,但萧泊如的眸子却变得很亮,身形后退的同时口中还在不停称赞。 “一剑卷起千层浪,老家伙,你的修为比年轻时候要强上不少,只怕距离第六境也是不远,怪不得这么怕死。” 这一剑开始就只是普通的一剑,但当慕容霄向前两步,萧泊如退后两步的时候这一剑就变得不再普通。 天空之上万里无云,倾倒的慕容府化作的无数废墟腾空而起随着这一剑同时向前碾压过去,黑压压遮盖着整条长街之上,废墟连成一片,翻腾如同云海。 这一剑带着天地之势,带着他藏剑近百年的锋芒和感悟。 向死而生所刺出的第一剑。 萧泊如不停倒退着,但是那把剑却始终紧紧贴着他的喉咙,身后那宛如巨龙一般的废墟残骸也是越来越近。 “这一剑近百年的感悟和积蓄,你怎么挡?” 慕容霄眼中寒芒爆闪,废墟云海向前推进,脚下地面也是不停塌陷,带出深达十余丈的沟壑向前推出,整个慕容府在这一刻被夷为坑洞。 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 《却道寻常》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六章 岭南萧泊如 这一刻的他哪里还有一点快要死掉的样子,浑身气息高涨,气血癫狂,就是比之裴子云还要强盛许多。 诸天卷上第八位,老剑神自然是名至实归。 这一剑的动静很大,足以惊天地,并且废墟和地面越来越多,竟然是掀翻了半个姑苏城数百里之地。 慕容英杰眼神闪烁,手腕一转用剑划出了一个半圆,保护着府门之前的相安无事。 垂死挣扎的人往往最是恐怖,老剑神为了活命可以叛出大唐与长林合作。 他将生死都赌在了这一场上,所以不能输,也输不起。 退后一步就会死。 萧泊如白净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敬佩道:“有点意思。” 他的身子仍然在不停退后,但说完这句话之后却止住了脚步,接着抬起了一根手指向前平举着,无数道光亮缩成一点聚集在他的指尖之上,天地仿佛凝固下来。 数百里的废墟和灵气在半空之中停滞下来无法前进,老剑神的剑也停在了他的指尖上。 “但也只是有点意思而已。” 萧泊如脸上的笑容收敛,目光淡漠,那根手指对着那把生锈的剑,指尖泛着点点清辉,无数道剑气从他的掌中与空气之间生出。 漆黑一片蔓延数百里的一剑被切割成了无数碎片从空中落下,然后砸在地上掀起无数尘灰。 左手放下,右手抬起。 看不见的落仙剑自身前挥过斩落,先前生出的无数道剑气在瞬息之间融合化为一剑向着老剑神斩了过去。 数百里的废墟长龙坠下云端,姑苏城下传来了数不尽的坍塌之声。 即便是身受重伤,这萧泊如的这一剑仍旧称得上是惊艳,甚至可用绝世二字来形容。 因为他本就是当世无敌的人。 老剑神面色凛冽的看着这一剑,并没有躲避,也躲不过去,因为这一剑太快。 白衫之上露出点点鲜红,一剑尚未彻底落下便使得萧泊如身上的伤情复发了起来,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在乎的神情,落仙剑发出嗡鸣之音似乎在随着大道而颤动。 没有话语能够形容这一剑的风华,像是日夜交替之时所产生的第一抹光亮,像是雪原神树划过苍穹所带出的天之痕。 没人挡得住,老剑神不是神,也是人,他也挡不住这一剑。 速度之快甚至让他来不及抬起手。 但所幸老剑神的手臂一直向前举着,因为那把生锈的剑不曾落下,废墟长龙坠入地面,无数灰尘升起贴到了他手中的那把剑上。 剑未曾落下,那就来得及。 萧泊如的剑无论再快都需要向前斩,那就一定会落在老剑神的剑上。 升起的灰尘随风而散去,散掉的还有慕容霄手中那把剑上的铁锈。 紧随而至的便是无尽锋芒直射苍穹。 这把剑有迹可循,锋芒毕露,落仙剑从天空落下,无迹可寻,甚至就连空气都无动于衷,像是根本没有被利刃切开过一般。 “老城主刚刚言我如何接下你那蓄势百年的一剑,那么现在我想问一问,我这一剑片刻修为,信手拈来,你要如何接?” 萧泊如双脚踏在地面傲然而立,平静的面庞之上充斥着淡漠。 老剑神横剑在头顶,无数剑气在二人身边划过,纵横交错在地面之上,切割着周遭空间泛出无数裂痕。 剑修之间的杀伐最是激烈,动辄便是生死。 他耷拉着面皮,干枯的手掌强而有力,身子不退反进竟是又往前迈了一步,说道:“一个快要死的人为了活着能够掌控多大的力量你永远也不清楚。” 那把退了锈迹斑斑绽放出璀璨锋芒的长剑剑势高涨,哪怕面对天下第一的名剑落仙也是不退半步。 萧泊如看着他,平静道:“难得糊涂,我不清楚很多事,但我很清楚哪怕你的求生欲再高,哪怕你的剑再锋利也是一定不如我的,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如此。” “即便是我受了重伤,不如我就是不如我。” 萧泊如右手握着落仙,向下很狠压下,四面纵横而出的无数剑气凝于一点,这一次没有凝在他的剑身上,而是凝在了左手的指尖。 胸前和背后裂开了数道伤口,鲜血染着尘埃洒落而下。 “我是萧泊如,剑道第一人,岭南萧泊如!” 两把剑的剑锋彼此对峙,萧泊如与慕容霄的眸子对视着,然后抬起了自己的左手,认真说道。 “所以你凭什么赢我呢?” 然后食指指尖上绽放着无数光彩,天地为之暗淡下来,像是将阳光握在了掌心里。 接着摊开了手掌,阳光照亮了整座姑苏城,照亮了老剑神的那张脸。 院内的枯井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响,清澈的井水从井内溢出,淡淡的甘甜味道传了出来。 那棵枯树重新散发生机,树枝上长出了绿叶,须臾功夫便生满了整棵大树。 看起来生机盎然,秋日里能够见到的长青树木很多,但总归及不上眼前亲眼所瞧。 慕容霄退回到了树下,佝偻的身躯撞在了树干上,树叶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他握剑的手臂剧烈颤抖着,剑身上出现了一道裂痕,很细,很浅,但的确裂了开来。 另一只手捂着嘴巴,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没有开口说话,但鲜血还是从口中不停流淌而出。 就像萧泊如所说的,这一剑他接不下。 “早在几十年前吃药吊命苟活的时候我总会想自己什么时候才会死,能不能心甘情愿不喜不悲的赴死,这件事我想了很多年,直到前些日子许骄人找到了我后方才发现其实答案早就已经知晓了。” “如果我真的不怕死又怎么会想几十年呢?” 慕容霄用手擦了擦嘴,剑仙就是剑仙,只是一剑他便受了不轻的伤势。 “先前你说我距离第六境很近,现在看来你比我要更近一些,如果你没有受伤我可能连一剑都接不下来,只是世上没如果,我做出了选择,你也的确受了重伤,现在这伤更严重,我这将死之人还能接下几剑,但你又能挥出几剑呢?” 老剑神远远凝视着萧泊如,明明处于下风,但他的底气却更足了起来。 萧泊如站在原地,落仙剑在手中隐隐可见,因为剑上染了血,那就不在透明。 他耷拉着肩膀,神情暗淡,白衣透红。 那身伤势更重了。 抬头看着长青树下的枯瘦老者,萧泊如咧了咧嘴,然后抬了抬剑:“试试不就知道了?” ...... ...... ps:明天一定恢复两更,这段日子堕落了,这可不行,我用我责编半年寿命发誓,我一定恢复更新 第一百三十七章 藏甲,杀人,枯井,还有鸡 老剑神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灵气自口鼻之中,退散的气血再度充盈起来,沉声道:“那就试试!” 萧泊如微微一笑,探手前伸,一步不曾移动,但落仙剑却斩到了慕容霄的面前。 染血的剑身高高压下,压弯了老剑神的双肩。 ...... 自从老剑神站定了立场之后,平静了不到半日的姑苏城再次掀起了争端,战斗的地方有很多,战斗的人也有很多。 但最值得瞩目的就只有慕容府门前的这两场。 剑仙与剑神之间的高下。 还有武当山裴子云和长林许骄人之间的因果。 萧泊如斩尽了上风,但他之前受伤太重,没人知道在这一剑之后还会不会有下一剑。 裴子云九字真言已经用到了斗字诀,三字齐出在空中盘旋飞舞犹如神祇临世,许骄人站在空中巍然不动,神魂之力在身前化作不可逾越的屏障磨灭着不停袭来的真言古字。 许骄人负手而立,面色平静地注视着身前长发飞舞的裴子云。 灰色衣袍穿在身上,不曾被风吹起半点。 “九字真言执掌杀伐,但你只学了四个字,赢不下我。” 神魂之力化作苍穹巨手朝着裴子云拍打下去,一路之上碾碎了数不清的临字诀落在了他的头顶之上。 裴子云面色凌厉,双手结印遥指苍穹之上,斗字诀化作一道光束冲霄而起硬生生的将那只巨手穿透而去,手印随之消散,两个人在天空两端相互对立。 许骄人淡淡道:“即便武当山接下了长林的因果,又能如何?你胜不过我,这份因果又要怎么了结?” 裴子云说道:“你活,因果在,你死,因果依然在,注定无法了结,就像你同样无法杀我。” 两个人之间一定会有个你死我活,裴子云不认为自己会死。 许骄人沉默了一会儿,就像他说的那般,九字真言杀伐最重,他的实力固然要更强一些但想要镇杀裴子云却很难做到。 到了这个境界已经不是想杀就能杀得掉的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时辰还早,刚刚正午,距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于是说道:“萧泊如杀不掉老剑神,你杀不掉我,再拖下去萧泊如会死 ,你也会死,而且最重要的是李休一定会死。” 许骄人来到姑苏城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配合慕容家,他只要做也只想做一件事,杀了李休。 仅此而已。 裴子云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萧泊如举剑的手臂微微一顿。 老剑神的身体狠狠砸下了地面落进了枯井当中,激起千层浪。 李四的面容更加难看,他和慕容天成两个人对视一眼站在了李休的身前。 许骄人的话很容易理解,萧泊如拦住了老剑神,裴子云拦住了他,那么谁去拦住慕容英杰呢? 就凭李四和慕容天成两个人? 那才是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知道听雪楼有没有后悔只派了他一个人来。” 许骄人看了一眼浑身缠绕着冥冥之气的李四,淡淡说道。 裴子云站在天空之上,浑身气息高涨,双手在身前纷乱,四个大字自口中发出,响彻天地。 “临,兵,斗,者!” 他左手放于腰部成剑鞘模样,右手宛如剑状,呈宝剑出鞘,口中每念一个字右手便成剑指与空中画横或竖,奇数做横,偶数做竖。 于胸前手捏剑诀,右手食指与中指伸直,无名指与尾指弯曲至掌心,大拇指扣住尾指与无名指的指甲端,紧紧压着两指指甲使其不会外露,这个动作在道家九秘当中被称之为藏甲! 是九字真言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动作。 裴子云在空中踏了一步,这一次没有衍生出其他任何异象,临兵斗者四个大字升到天空之上然后落到了许骄人的身体四周将其包围在了中间。 四字深邃散发着寒意围绕着他的身体不停旋转,不存于世的意一点点的压迫了过去。 许骄人身前由神魂之力所凝聚而出的屏障发生了裂痕,清脆的破碎声音在空中一点点传开。 “那就看看是我先杀了你,还是你先杀了我。” 声音像是亘古洪钟一般响亮生出,震动的天地灵气相互鼓荡,裴子云冷眼凝视着许骄人,四个大字带着武当意轰杀过去。 许骄人身前的屏障彻底破碎,两个人再次战斗在了一起。 疯狂暴动的能量在天上炸开,每一次交击所产生的波动都如 同烟花一般绚烂。 但下面的人没有抬头。 李四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慕容英杰,不敢有半点松懈。 这样的眼神叫做虎视眈眈,也可以叫做心神不安。 慕容英杰并没有在意身后几人的视线,他握着剑,背对着众人目光始终看着偏院之内那棵重新绽放生命的长青树。 那样的目光很温和,苍白的眉眼间带着胜似秋风的温柔。 这样不同寻常的对峙持续了很久,几人之间的沉默也持续了很久。 浣熊趴在李休的肩膀上,心道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等天上那两个人死光了你在想跑都来不及了,熊爷伤还没好,可救不了你。 李休伸手捏了一下熊胖的脸,没有回答,如果要跑的话当初就不会来姑苏城。 费尽心思走过了两开河与子午谷,到地方之后什么都没做就跑了? 那才是最丢人的事。 他低头想了想,然后绕开了李四和慕容天成的身体走到了最前面,目光跟着看向了那棵枯树。 沉默始终持续着,目光也不曾移开半点。 这一次率先开口的是慕容英杰,他轻声问道:“殿下在看什么?” 李休淡淡道:“你又在看什么?” “树死了很多年可以重新焕发生机,人死了就真的死了。” 似乎是有些感叹,慕容英杰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子。 他上下打量着李休,说道:“姑苏城不想杀世子,但如果您非要留在这里,那么也许真的会死。” 李四冷哼一声跨步上前,十殿阎罗重新浮现,慕容天成那把剑握的更紧,剑意更浓。 但慕容英杰却看也不看一眼,只是盯着李休,眼中带着莫名的味道。 李休也在看着他,毫不避让,说道:“我不会死。” 慕容英杰皱眉问道:“为何不会死?” 李休认真道:“因为你杀不掉我。” 天上的两处战斗仍在继续,李四回过了头,慕容天成松了一口气。 慕容英杰的眉头皱的更深,他的视线从李休身上移开落在了府门之后的一处角落里,在那里走出了一只鸡。 一只浑身没毛的秃尾巴鸡。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可敌 这只鸡很丑,无论什么动物只要没毛应该都很丑。 只是眼前这只丑的很特别。 许多人不认识,但慕容府的人却再熟悉不过,远处的慕容秋神色剧变。 从井水当中飞出的老剑神目光阴沉。 后山上的风越来越大,梧桐树的叶子成片成片的飞到空中,遮天蔽日,就像是整个后山的树叶全部掉光了一般,但放眼望去山上还是那些树,树上的叶子依旧轻轻挂着。 慕容英杰看着这只鸡,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躬了躬身子,恭敬道:“凤祖大人!” 他是姑苏城城主不假,但也可以说是凤祖的晚辈,这时候行上一礼算不得逾越。 那只鸡迈步走到了李休的身前,与慕容英杰对视着,高昂的头微微低下,还了一礼。 “过界了。” 凤祖站在李休的脚边,就真的像是一只鸡一般普通,圆圆的小眼睛注视着前方,开口道。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将它真的当成一只鸡来对待。 慕容英杰笑了笑,苍白的面色看起来有些无神,他问道:“过界了吗?” 凤祖点了点头,认真道:“过界了。” 半个姑苏城被掀飞,死伤了不知多少人,剩下的半个姑苏城还在不停厮杀,听雪楼的数百青衣已经离开了府门之前,所到之处无人能拦。 只有眼前还在对峙。 “我不明白您为何非要拦我。” 慕容英杰对着凤祖问道。 凤祖沉默了了一会儿,天上的梧桐叶稀稀拉拉的落在身子四周,它回答道:“有些事比生死要大,有些事却远不如生死,我站在你面前是因为想活着,同样也是因为你做错了。” 慕容英杰叹了口气,眼神之中似乎有些不忍,道:“您拦不住我,如果非要站在这里,那我只好先请您去死了。”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任何动作,手上的剑也不曾抬起,但剑意却从头顶透体而出,像是悬在所有人的脖颈之上,随时都会落下。 凤祖很强,活了这么多年早已经站在了五境的巅峰上,但还不是慕容英杰的对手。 它闻言又沉默了下来,不知是因为那眼中的 不忍还是话中的冰寒,于是道:“我帮李休是因为怕死,但就像刚刚说的那样,有些事比生死要大,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值得。” 凤祖眨了眨眼,目光柔和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后辈,也是慕容城几百年来最出色的后辈,又问道:“你如此做,值得吗?” 慕容英杰抽了抽鼻子,握剑的手有些颤抖,姑苏城的每一位慕容家子弟都很尊敬凤祖,他自然也是,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一句值不值得就能忽略的。 “值得!” 他还是如此回答。 两个人对视着,凤祖说道:“那就来吧!” 李四与慕容天成对视一眼,各自走到凤祖的左右站下,他们一人两人或许不是慕容英杰的对手,但是有凤祖在三人联手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强者,但在今天这个诸天卷前十的战场当中就显得普通了许多。 人和人之间需要参照物。 就是如此。 三人身上的气息渐渐扬起,徐盈秀搀着李休退到了慕容秋的身旁。 这天下用剑的人有很多,最强的人也有几个,比如萧泊如,乔三爷,子非。 但剑修最强的势力就只有两个,远在遥远东方的天下第一宗,青山。 还有就是眼前的姑苏城。 慕容英杰抬起了剑,剑意如水般消融四溢,他手臂抬起,剑刃在空气上划过像是划开水面惊起了道道涟漪扩散而去。 众人周身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似乎深处水泽当中一般,动作都是缓慢了些许。 紧接着他向前迈了一步,李四的表情略微变化,这一步很熟悉,就像是之前的那一步一般。 慕容英杰跨越空间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剑点向了他的额前。 这一次长剑不会在刺进皮肤之前停留,这是要杀人的一剑。 李四身子倒退,十殿阎罗横立当空,一条黑雾凝成的锁链在水泽之内破水而出缠绕着那把剑的剑身,黑白二蛇再度飞了出去。 慕容英杰没有躲闪,凛冽的剑意从剑身之上释放而出,须臾间斩断了锁链,并且剑意四散切割着头顶的六座宫殿。 碎石与黑墙发生龟裂。 这一剑毫不停留。 李四退无可退,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之色,这是三打一,不是一打一。 凤祖的身体在瞬息之间变大,数百米的身子横在上空,双翅展开遮天蔽日一般,身上遍布金色羽毛,随着秋风与梧桐叶而动,在阳光的照耀下耀眼无比,就像是一只真正的凤凰在空中翱翔。 巨大眼眸俯视着身下,地面上的梧桐叶飞了起来,遮挡住了慕容英杰的身体,同时也将这一剑拦了下来。 眼眸中射出两道极为细小的暗红色光束,所过之处空气都是发出去滋滋的响声,那围绕几人的水泽被蒸发开来,消失不见。 慕容英杰的面色红润,两道火焰还未接近便将他的衣服燃起了焦糊味道,可想而知其炙热程度。 李四动作也是不停,十殿阎罗在天空当中排成一排,竟然是同一时间从里面走出了六道阎罗身影,轰向了慕容英杰。 与此同时,慕容天成化作一道剑光刺向了慕容英杰的后背。 前后只是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四人之间便要立分生死。 慕容英杰脚掌在原地用力一踏,震碎了身周的梧桐叶,感受到了三面而来的必杀一击。 他低下了头,那双眸子略微垂下,脸上红润消失苍白再现,然后双手握住了剑柄。 无数剑意敛入剑身,他直起身子,身上素衣衣角摇摆之间碾碎了秋风和暖阳。 剑身高高抬起,精气神在一瞬间提升到了巅峰,接着一剑斩了出去。 锋锐不可敌。 阎罗被切成两半,李四的胸前出现一道血痕整个人倒飞出去砸进了废墟当中。 金色羽毛从天空飘落,梧桐树叶枯黄化作齑粉,凤祖的身体从天空之中坠入大地,震动着整个姑苏城颤抖不已。 慕容天成的长剑脱手而出插在了那颗枯树之上,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原地。 慕容英杰的剑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四下安静至极。 ...... ...... ps:一会儿还有一章,估计要到凌晨三点左右,且明儿再看 第一百三十九章 原来根本没人懂我 长街上越来越多的人看着这一幕呆立在原地,便是李休都沉默了下来。 慕容英杰可能会赢,这一点所有人都想过,但谁都想不到他会赢的这么轻松。 这么快。 前后只出了两剑,严格来说就只是一剑,便赢下了这场战斗。 萧泊如的剑是绝世,慕容英杰的剑便是果决,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你输了。” 慕容英杰看着慕容天成,本就苍白的面色在这一刻变得胜雪三分,开口说了这三个字,鲜血从口中止不住的流出。 这一剑的代价远比想象中的要大的多。 那把剑就在喉咙处,剑尖距离皮肤只差一分,像是随时都能够将其穿透。 慕容天成的手掌在流淌着鲜血,双手垂在身侧,兀自颤抖着。 他看着眼前的兄长,轻声道:“你错了。” “对错和事情无关,只和输赢有关。” “也许胜利者可以书写很多事情,但道理永远无法抹掉。” “道理重要吗?” “对一些人来说,道理比天还重。” “比我这个兄长还重要?” 慕容天成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道理自然没有感情重要,但也要看什么事情。 片刻后他抬起头直视着那张苍白的脸,轻声道:“我可以替您去死,但我不能看着您做不该做的事情。” 慕容英杰握着剑,问了一句:“那什么才是该做的事情?” “姑苏城如果这时候叛出大唐,内忧外患之下会死很多人,唐国会被破掉,江湖不能乱,您可以以后再做这件事,但现在不行。” 慕容天成说道。 这才是导致这场冲突发生的最根本原因。 姑苏城想要脱离大唐可以以后再说,但现在不能,小南桥刚赢了一场,荒人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这时候不能乱。 李休之所以甘愿赴死,也就是因为如此。 慕容英杰露出一个微笑,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他轻声道:“我以为你懂我。” 然后放下了剑,目光环顾着四周看了一眼破碎不堪的姑苏城,还有站在长街 尽头提着饭盒的慕容。 喃喃道:“原来根本没有人懂我。” 苍白的脸上带着灰败之色,慕容天成眉头紧皱打算说些什么,却见到慕容英杰摆了摆手,于是闭口不言,站在原地不曾离去,也没有收回那把插在长青树上的剑。 这里的战斗很引人注目,不仅仅是地面的人,还有天上的人。 萧泊如浑身染血的站在天上,手里握着剑,闭合着眸子。 老剑神站在他的对面,身上伤势同样严重,面对剑仙他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这段时间几乎都是在挨打,但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他还能接下几剑,但萧泊如却未必能够挥出几剑。 就比如现在,萧泊如也许再也抬不起剑,但慕容霄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眼前站的是天下第二萧泊如,而且那把落仙剑上的剑意浓烈无比,让人不敢小视。 裴子云身上的道袍满是褶皱,身上气息渐渐削弱,但是围绕在周身的九个古字却愈发深邃,道袍飞扬,武当意自身体透出,自苍穹而落,欲要镇压乾坤。 许骄人被临兵斗者四字围在其中,神魂之力磅礴释放却无法破除封锁。 现在拼的就是谁能耗到最后。 慕容英杰抬起了头,目光遥望着许骄人,轻声道:“将答应的东西给我。” 许骄人沉声说道:“事后自会给你。” “我只答应你在这时候叛出大唐,却没有答应你杀李休,要么你自己动手去杀,要么把东西给我,我替你杀。” 慕容英杰也不在意,淡淡道。 许骄人眼神闪烁,神魂之力汹涌澎拜,像是长河一般拍打而出,竟然是硬生生的将兵字诀拍散,然后抬手间扔出了一个东西落在了地面上。 慕容英杰抬起手臂屈指成掌灵气自掌心喷薄而出卷着那样东西来到了身侧。 慕容天成微微愕然。 李休先前一步,眉毛一挑。 “源魂链?” 慕容英杰点了点头,赞了一声:“世子殿下不愧是通读天下之人,竟然知晓源魂链的存在,在下佩服。” 李休说道:“我只是有些意难平,本世子的命竟然就值一条源魂链。” 源魂链乃是一种 极为特殊的法宝,可以聚人魂,固神源,除此之外别无他用。 用途单一且没用,代价和打造方法偏偏是不传之秘,从上古流传到今日源魂链的制作方法早已经消失不见,即便是倾天策和听雪楼也最多只是收录了些许残篇。 而想要凭借残篇打造出源魂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能够做到也需要花费不知多少年的代价和无数资源的投入。 毫无疑问这是很不值当的事情。 综合种种原因来说,许骄人的这一条源魂链很可能就是为数不多的完好物品。 所以很珍贵。 慕容英杰将源魂链握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然后递到了慕容天成的面前。 项链随风来回晃动,有些扎眼。 “世子殿下的命可比这条链子重要得多。” 天上的许骄人面色一沉,冷眼看了过来。 慕容英杰并不在乎,只是手臂前伸距离慕容天成的面前更近了一些。 “还记得当年你我站在城墙上说过的话吗?”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苍白的面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慕容天成瞳孔缩成一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拿着!”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了这条项链。 慕容英杰接着道:“当初说的话就是我要做的事,这些年来从未有一刻发生过改变,我在茶前录上看过你在小南桥城头上说过的话,先是大唐人,再是江湖人,很了不起,其实很多时候我也想这么说。” “就像当初李帅战死的之时,李帅死时我未能有所功,此次保下世子殿下却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转过了身子,素袍轻衣微微摆动,泛白发冠晃了晃。 “我慕容英杰先是大唐人,再是江湖人,而江湖是大唐的江湖,又怎能说叛就叛?” 他站在空中,手持长剑遥遥望着许骄人,暗淡的神色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暗疾复发,但是那双眸子却亮的非常。 “吾之一生可做千万事,唯独不会做狗,更不会叛国。” 话音落下,慕容英杰一步跨出,冲霄剑意于云顶之巅落下。 一剑朝着许骄人斩落下去。 第一百四十章 膨胀了,不起标题 异变突生,这一幕发生的很突然,所有人都想不到慕容英杰会在即将收获胜利的时候这么做。 这一剑与之前一般无二,果断,干脆,利落。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仿佛思维都是跟不上这一剑的速度。 慕容天成手里握着源魂链,神情震撼且复杂。 裴子云诧异的看了一眼他的身影,手上的动作确实不慢,消失的兵字重新出现,临兵斗者四个古字光芒内敛,像是黑洞一般深邃,像是要将周围空间吸纳进去一般。 许骄人目光冷冽,面色冰寒至极,对于裴子云的动作并未做出反应,只是死死的盯着一剑斩来的慕容英杰,杀意渐起。 他抬起了右手面对着这一剑,体内气息第一次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裴子云面色一变,那四个真言古字在这一刻竟然如同风中残烛一般似乎随时都会散去。 深邃浑厚的字体变得薄弱几乎透明,在半空当中不停摇曳。 许骄人须发飞扬,灰袍裂开成为无数碎屑,一股极为恐怖的气息直冲苍穹之上,他注视着慕容英杰,那双眼淡漠不似人间。 他探手而出,神魂之力生成乾坤手印,神修之力透体而出,方圆数百里为之一顿,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停滞了一瞬。 无数人的动作随之僵住。 裴子云闷哼一声身体踉跄后退,大手印往上升起如同莲花般盛开绽放,临兵斗者四个真言古字被碾成碎屑消散在空中。 大手印不停向前似乎要将整个天空都包裹其中。 这是许骄人毫无保留的一次攻击,他掌管长林多年早已经习惯了做事只出七分,自留三分。 但现在却是毫无保留,因为他真的想杀人。 “数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敢耍我的人。” 五根手指轻轻握起,大手印也随之捏紧,慕容英杰的身体被包裹进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目光自始至终盯着许骄人的心口,那把剑锋锐至极。 剑鸣之音自大手印当中响彻而起,一道耀眼的剑光一闪而逝。 乾坤手印的五根手指随之掉落在了地上。 慕容英杰的面色更白,如同金纸一般没有血色,身上 染着血,这一剑讲究的就是一往无前之势,虽死而无憾。 那双眼越来越亮。 长剑刺到了许骄人的面门之前,刺痛着额前肌肤。 这一剑的强大已经超出了慕容英杰的实力境界,这是向死而生的一剑。 慕容英杰的瞳孔之中闪烁着璀璨剑光,天地仿佛于此刻裂开一瞬,无尽光明与道意凝聚在他的身上,这一刻已经窥探到了第六境的门槛。 李四与废墟之中站起身子,真正带着震撼仰望着天空之上的那个人,万般言语堵在喉咙无法说出。 萧泊如紧闭的眸子睁了开来,目光中带着欣赏,轻声道:“你儿子比你强。” 慕容霄闭着嘴,没有说话,身上气息却在瞬息之间萎靡起来,围绕的暮气一点点转化为死气。 这是一场天大的棋局,你来我往的算计从不停歇,知白重开棋盘在大唐的地盘和李休再弈一局。 他占尽上风,最后却少算了人心,少算了唐国这两个字的含义。 谁又能想的到慕容英杰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眼前做准备? 这场棋局与其说是知白与李休之间的对弈,莫不如说是慕容英杰一个人算计了整个天下。 以一己之力算计了阴曹,荒人,长林三方势力。 做常人不敢做,不敢想之事。 老剑神沉默了一瞬,然后道:“还未走到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但慕容霄最甚,慕容英杰的计划点燃了他想要活下去的种子,为此不惜背叛大唐,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假象。 而他已经退无可退。 萧泊如也不在意,仍旧看着远处的慕容英杰,赞道:“你儿子比你强得多,已经跨上了六境的门槛,如果不是一心寻死,他应该比我更快跨入那个境界。” 老剑神没有说话,自顾自的握着剑,不发一言。 ...... 那把剑划破长空切开了大手印落在了许骄人的面前。 剑尖停在了他的额前两寸处,任凭慕容英杰再如何用力也无法前进。 许骄人冷眼看着他,伸手握住了那把剑,寒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那可笑 的操守倒行逆施,你想死吗?” 他手指用力向下,那把剑随之弯曲起来,像是随时都会折断一般。 神魂之力凝在空中如同一双双无形的手掌将慕容英杰的身体禁锢在半空之中。 这一剑从挥出到停止,已经是没有了前进的力气。 “你杀的掉我吗?” 慕容英杰开口问道。 许骄人冷哼一声,手掌再次用力竟然是将那把剑硬生生的掰断而去,然后用力一甩剑刃从慕容英杰的胸口穿透过去。 “杀你就像是捏死蚂蚁那么简单。” 慕容英杰的瞳孔渐渐放大,鲜血从胸前流淌,他咧了咧嘴,笑着道:“有时候太过在意一只蚂蚁可是会忽略掉苍穹之上的。” 这话当然有所暗指。 许骄人在瞬息之间只觉得汗毛倒竖心跳都是为之一顿,他猛的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目光在一瞬间缩成一点,狂暴汹涌的神魂之力出现在身前化作防护。 只见在其目光所看之处,裴子云正站在那里傲然而立,漆黑长发染成湛蓝,周身魂绕的九字尽数消失,在其面前头顶之上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古字。 那是一个若隐若现的皆字。 皆字逐渐凝聚,裴子云浑身上下传出了骨裂之声,经脉也跟着条条破碎,他竟然是拼着性命不要强行凝聚出第五个字。 皆,意在天下。 明明只有一个字,但整个天地间仿佛在同一时间都充满了这个字。 “皆,灭!” 裴子云咬着牙,漠然满是杀伐的声音自口中吐出。 武当意带着古字伟力从四面八方向着许骄人碾压过去,如同将倾浪潮。 磅礴神魂之力在身前凝聚出一朵莲花,莲乃天地奇物,自有大造化。 许骄人站在莲花之间,皆灭之力不停磨灭着花瓣一点点消融。 裴子云的身体颤抖的愈发厉害。 余波席卷四周,半个姑苏城化作齑粉,无数人死伤。 一把断剑突然于光亮中绽放,穿过莲花和莲叶斩了过去。 许骄人面色剧变。 一条手臂飞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低到尘埃里 慕容英杰从天空落下,手中断剑寸寸崩裂,他踩在了地面,身子踉跄栽倒了下去,索性席地而坐,面带微笑,一言不发。 那张脸上遍布着灰败之色,已经是强弩之末,但双臂完好无损。 断掉的手臂自然不是他的,而是许骄人的。 那朵莲花消散的速度陡然加快,许骄人的神魂之力骤然下降了一个层次,皆灭之力压迫而下,碾碎了层层莲花轰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神魂隐没,莲花不再,他的身体从天空之中轰然落入地面,砸进了尘埃当中。 裴子云摇晃着身体跟着落了下去。 许骄人的身体穿透了地面,所谓低到了尘埃里当然是很低很低,坑洞的上方烟尘逐渐散去,他的影子还未曾露出。 就连半点声息都不曾响起。 但所有人都不会认为他已经死了,裴子云皆灭一击固然强悍难当,不过想要借此一击灭杀数百年的长林首脑那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裴子云站住了身子,目光诧异的看着慕容英杰,复杂说道:“好大的手笔。” 这当然是在夸赞,而且能够得到武当山的夸赞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 慕容英杰觉得有些得意,脸上带着一个微笑:“那当然。” 裴子云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可惜:“如果你能活着,那才是最好的事情。” 得窥六境门槛,他也许要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更快一步迈入那个境界。 慕容英杰却不在意,轻轻的调整了一下身体,让自己盘坐的更舒服一些,他目视着整个姑苏城,笑着道:“死了最好,没有烦恼,以前总有很多要做的事情,现在即将死了突然发现这些事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停顿了一瞬,接着轻声道:“死了最好,一了百了。” 用自己的命盘活了整个计划,大唐谁都不会死,只有他自己会死。 这当然值得了不起的称赞。 裴子云抬头看了一眼和萧泊如对峙的慕容霄,脸上带着讥讽和不屑:“你父亲比你差的多,难怪这么多年还无法触碰到那个境界。” 这一次慕容英杰没有说话,脸上的得意也退散了许多。 整盘计划当中唯一对不住的就是老剑神,但计划就是如此,倘若老剑神没有选择背叛大唐,而是和他联手那样做事就会容易得多。 但死亡很让人恐惧,这不是无量寺,没有那么多人参破红尘。 到头来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所以慕容英杰一定要死,或者说一心求死。 裴子云揉着胸口走到了那个坑洞一侧站下,俯视着下方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许骄人还是没有出来,但他的气息却清晰无比的传了上来,他就在坑洞下方一动未动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裴子云皱着眉头。 掌心朝着洞口射出了一道剑光,须臾之间便穿透过去,强大无比的破坏力搅碎了洞口,坑洞开始坍塌,四周泥土陷落覆盖下去。 许骄人仍旧一动未动,哪怕被活活掩埋也是如此。 裴子云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慕容英杰却不在意那么多,临死之前只想在多看一眼姑苏城而已,哪怕这座城已经破碎不堪。 四周很安静,长街上只有慕容疾驰而来的脚步声不停响起。 老剑神佝偻着身体站在天上,萧泊如看着他,扬了扬下巴。 所有的意外都发生的很突然,难以防备,就比如此刻先前一直处于被动防守的慕容霄竟然提起了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了过来。 这一剑很快,或许没有之前的一剑长龙强,但绝对要比那一剑更快。 最重要的是这一剑很突兀,谁也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着天下第二的萧泊如老剑神竟然会主动出剑。 这是在搏命。 凌厉的剑光眨眼间就出现在了萧泊如的身前,干枯的身体带着浓厚无比的死气,这份死气竟然在此刻被他所用强化了剑意。 腐朽跟着落下。 萧泊如淡漠的抬起了落仙剑,但动作却是微微一顿,不只是他所有人的动作都是缓慢了下来。 如水面一般的涟漪波纹四散而开,天空就像是一面镜子。 许骄人的气息仍旧停在坑洞之下,但他的身体却诡异的从空中显现出来, 并且就站在萧泊如的身后,仅剩的一 只手臂向前伸出遥遥对着萧泊如的后背,神魂之力自掌心之中透射而出,禁锢着他的身体。 萧泊如的手臂只是顿了一瞬便挣脱了束缚,但老剑神的剑太快。 一瞬很短,却足够他们做很多事情。 生死就在这一瞬间。 萧泊如从绿海回到了大唐,身受重伤,那时他的手中没有剑,之后他回了一趟朝歌城,取了落仙剑。 有剑才不负剑仙之名。 而落仙剑也是天下第一剑。 在身体被束缚的一瞬间,他的剑意便融入到了落仙剑当中,手臂虽然僵在半空,但剑已经脱手而出迎了上去。 两把染血的剑在天空之上发生碰撞,剑气如同惊雷一般炸开,那处空间竟然都是坍塌了下去,露出漆黑的虚空裂缝,天地间无数灵气被吸纳进去,在姑苏城的上空形成了巨大漩涡,就像是荒兽张开了巨口,欲要将整座城池吞入腹中。 异象天生,而这就只是因为两把剑的碰撞。 萧泊如转过了身,如此生死存亡之际他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即将分晓的结果。 他将视线放到了许骄人的身上,本就淡漠的双眼在这一刻更是显得无情许多。 “拼死杀我,博条生路?你也配?” 萧泊如冷哼一声,向前迈了一步,一步跨越空间出现在了许骄人的面前,伸手握住了他的喉咙,于半空之中将许骄人提了起来。 拎到了眼前,两双眸子对视着,冰冷的目光似乎能够冻结死亡。 许骄人的面色第一次难看无比。 “长林,你凭什么?” 身后两把剑的碰撞还在持续,声音越来越弱,老剑神的神色开始变得狰狞起来,整个人的身体愈发枯瘦,但那把剑上的气息却猛地拔高了一个层次。 他探手一抓,裂开的虚空缝隙当中往外渗透着虚无之力,卷入其中的灵气漩涡在这一刻骤然停歇,方圆数百里的灵气倒卷而出融入到了他的长剑之上。 落仙剑渐渐低落下去,剑身轻微颤动发出嗡鸣之音,落仙剑很强大,但终究缺乏了萧泊如的掌控,变得不支起来。 老剑神的身上肌肤开始鼓胀然后炸开,垂垂老矣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虚无之力的侵蚀,但这只是外伤,再严重日后也会恢复,只要这一剑落下,萧泊如必死无疑。 许骄人被他拎在手里,迟迟没有下杀手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强悍的神魂之力禁锢着萧泊如的身体,那掐着喉咙的手指根本无法用力,锋锐剑意从体内生出,与禁锢之力对抗着。 落仙剑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虚空裂开的缝隙也越来越宽,老剑神的剑意在瞬间暴涨到了巅峰之上,剑刃摩擦像是地下青砖之上滚动撞击的石子。 刺耳的声音传入耳中,地面上许多人都是用手捂着耳朵,满脸痛苦之色。 李四从废墟之内站起身子,慕容天成看着那条源魂链仍在发呆。 裴子云双手结印斗字诀朝着老剑神当空拍出。 院内的两名五境还在对视着。 慕容从长街上提着饭盒跑来。 慕容英杰盘坐在地眉眼温柔的看着这个世界。 ...... 这个世界变得透明起来,落仙剑顺着天空飞出去很远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老剑神的剑砍了下来,剑是君子,讲究一个雅字,砍是刀斧才会做的动作,用来形容剑是一种侮辱,但放在这时候却是再合适不过。 因为他双手握着剑柄,怒目圆睁,从上往下笔直劈下。 这就是劈砍的动作,他将剑当做了刀砍了下去。 势大力沉。 斗字诀出现在天空之上迎着长剑轰了过去,只坚持了数息时间便被斩碎,那把剑还在往下落。 萧泊如被许骄人困在其中无法动弹,眸子越来越冷,不知飞到哪里的落仙剑发出剑鸣之声与他遥相呼应,而后划破长空飞了回来。 李四飞到了天上,十殿阎罗再次出现,万里无云的天上逐渐变了颜色。 长剑继续下落,冰冷宫殿破碎倒塌,十殿阎罗灰飞烟灭,李四的身体从高空坠下,像是一道流光般砸进了地下,这一次没有起来。 萧泊如挣脱了禁锢,也可以说是许骄人挣脱了禁锢。 萧泊如抬起另一只手对着慕容霄,许骄人身形 倒退而出,仅剩的一只手臂还在对着他。 手掌闭合,一根手指对着后背遥遥点出。 没有呼啸遮天的大场面,就这一根手指平平淡淡的点了出去。 点在了空气上,也点在了萧泊如的身上。 肩骨裂开发出轻响,但萧泊如只是轻轻皱了皱眉,不耐烦的偏过了头,身前生出雪白色的屏障阻拦了那些汹涌而来的神魂之力。 白色屏障化作剑光飞了过去,在天上拉起一条白线,很细,几不可见。 许骄人发出一声闷哼,胸膛上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流淌隐隐可见心脏在剧烈跳动,这一剑竟然是差点将他斩成两半。 这时候不能分心,但萧泊如分心了,老剑神这一剑就再也挡不住。 无数人抬头看着天上,就在此时所有人都忽略的地面突然生出两道火焰,后发先至的出现在了那把剑下。 紧接着所有人的耳畔响起了一声凤鸣,然后便看到一个小黑点爆射到了老剑神的身体之下,那是凤祖。 不再是遮天大小,而是变得如同一只鸡一般,体型越小速度越快,虽说修士可以忽略这一点但总归有些道理。 这时候能快一瞬都是好事,所以凤祖变得很小,火焰燃烧得很旺盛。 老剑神的剑终于是彻底停了下来。 “想不到你也会拦我。” 慕容霄持剑斩碎了火浪,眸子变得更加浑浊起来,说道。 “你比英杰活得久,但你不如他。” 凤祖的身体燃烧着火焰,就像是真正涅槃的凤凰一般高贵华丽。 老剑神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赞同道:“他比我强。” 凤祖摇摇头,道:“很多人不如你。” 慕容霄再次点了点头:“我比很多人强。” “但你偏偏做错了事。” “我只是想活着。” “死亡并不可怕,如此死了才最没意思。” 二人于火焰中对峙,剑光越来越盛,火焰越来越小,老剑神讥讽的看着它,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怕死,你又怎会和李休站在一起?” 这话有些粗鄙,但很有道理。 凤祖不再说话,本来衰弱的火焰猛地绽放出前所未有的亮光,就像是最后一刻的回光返照。 慕容霄的衣衫不停燃烧,身上传出了焦糊味道,剑光一闪,凤祖的身体也从天上掉了下去。 一路上鲜血不停洒落,掉在地面发出滚烫的声音。 老剑神停在了空中,距离萧泊如只有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但他却没有再继续动手,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许骄人被一道剑意斩成重伤神魂之力扩散而出借此遁走,早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条手臂还留在此处。 裴子云没有追,他伤的同样很重。 萧泊如看着慕容霄,脸上的漠然似乎淡了一些。 “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慕容霄问道:“你看起来似乎有些遗憾。” 萧泊如回答道:“唐国窥探到六境门槛的人没有几个,现在好不容易多了一位,却马上要死了,而他本来不该死,这当然值得遗憾。” 老剑神沉默了下来,目光遥遥看着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泊如偏过了头不再看他,落仙剑从天边飞了回来,带起一条长线划过长空。 老剑神的头颅高高飞起,然后落了下去。 身体也跟着掉了下去。 正院内的两名五境终于不再对峙,偏院里的枯井泛着甘甜,枯树总是长青。 听雪楼的数百青衣杀了数千人。 慕容秋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李休伸出一只手放到身前,天上有一滴雨落在了他的掌心上。 一切都尘埃落定下来。 慕容英杰坐在地上,温柔且眷恋的看着姑苏城。 慕容提着饭盒站在他的身后。 大雨落下,似哭似笑。 ...... ...... ps:这是二合一,两章的内容,写的还不错,值得夸赞一下,但不知为何写完之后总感觉心里堵得慌,心里一直在想战力对比的问题,写出来给大家的感觉会不会太模糊,算了,索性不想,晚安 第一百四十二章 恭送城主 现在是下午,天尚且没有黑下来,但老剑神最后的一剑牵扯太广,数百里方圆都系在一剑之上,风云随之变幻,晴天自然也就成了雨天。 大雨带着天地灵气填补着刚刚出现的空缺,雨水混合着灵气向下滴落。 慕容从怀里取出了一把伞撑在了头顶,周围很湿,伞下很清澈。 慕容英杰没有抬头,而是伸手指了指远处,自顾自说道:“你觉得这座城怎么样?” 慕容没有说话,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李休从远处走了过来,徐盈秀跟在后面撑着伞。 “很好。” 李休说道。 刚刚那一战很激烈,老剑神完全没有爱护公共设施的想法,每一剑都带起了很大的动静,毁了半座姑苏城,城下埋葬了不知多少人。 但这座城的确很好,和那一剑无关,和输赢无关。 慕容英杰点了点头,十分赞同:“很多人都说大唐的东方第一城其实是晋城,姑苏城其实是名不副实,能够得到第一城的殊荣完全是因为慕容家的存在,殿下以为如何?” 这话的确很多人说,李休点了点头,没有遮掩,直接道:“和晋城相比,姑苏城的确有些名不副实。” 身后的徐盈秀楞了一下,浣熊用爪子捂住了眼睛觉得有些无语。 慕容英杰摇摇头,问道:“那本书还在吗?” 他指的自然是李休从书房里拿走的那一本。 “在!” “夫子登天之后我就没再看了,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夫子化成了月亮,结局还不错。” 慕容英杰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觉得有些遗憾,因为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当然看不到月亮,这算是临死之前为数不多的遗憾之一了。 “天成。” 他侧脸朝着身后喊了一声,慕容天成急忙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愧疚,欲言又止。 “很多事不能说出来,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慕容英杰笑着安慰了一声,摆了摆手。 “本就是设好的局,绝了阴曹和荒人的念头,还能得到源魂链救下夫人,只是可惜被许骄人 逃了,愁眉苦脸做什么?怎么看这场仗都是我们打赢了。” 慕容天成从怀里拿出了那条项链,默然道:“即便嫂嫂可以活过来,您还是会死。” 慕容握伞的手紧了紧,就连身子都不自觉地颤了一瞬。 当初他的母亲被长林暗算垂死,散了魂魄便是草圣都回天乏术,这些年一直在冰棺之内存放躯体,可以说已经死了,但让人想不到的是慕容英杰竟然一直没有放弃。 更是借着这一次的计划得到了源魂链,只要将其带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散掉的魂魄就能够重新凝聚,届时就能够活过来。 像是想到了这样美好的场面,慕容英杰那面色苍白的笑容看起来开心极了,轻声道:“她活着就好,我不重要。”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在场众人都没有说话。 “对了,记得将父亲的尸身收起来,不用挑什么黄道吉日,我看今天就不错,等到晚上将父亲与我一起葬进后山,也不知道下去之后该怎么见他老人家。” 慕容英杰砸了咂嘴,觉得惭愧极了,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急忙补充道:“对了,把我埋的高一点,今晚月亮应该不错。” 身后的慕容家子弟已经跪倒了一片,双肩抖动,低声抽泣着。 “你手里拿的什么?” 慕容英杰移了移屁股,回头看了一眼慕容,然后盯着他手中的饭盒问道。 慕容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沙哑,说道:“世子要的包子和蛋花汤。” “哪里的?” “城北李记。” 听到这四个字慕容英杰眼前一亮一把抢了过来打开饭盒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然后又喝了半碗蛋花汤,十分满足的长出了一口气。 将包子和蛋花汤吃了个干干净净,他擦了擦嘴,打了个饱嗝,觉得消失的力气似乎回来了一些。 “殿下,怎么样?我就说最后赢得一定是我。” 慕容英杰挑了挑眉毛,有些得意。 就像是当初在书房里说的那样一般,最后赢得一定会是他。 也的确是他。 李休没有说话,目光时不时地扫过那个饭盒,眉头轻轻皱起, 但人之将死,总不能责怪什么。 慕容英杰看着城内,然后看了看后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沉默了很久。 身后的哭声越来越大。 李四站在雨中十分安静。 慕容英杰看着这个世界,眼中的神色极为复杂,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抬起一只手探出了雨伞之外,瓢泼大雨落在了掌心之上,湿润的触觉仿佛让他重新活过来一般。 苍白的面色透着红润,他咧了咧嘴,嘱咐道:“从今以后,姑苏城的事李休说了算。” 长街之上跪着数千人,闻得此言所有人都是抬起头来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李休皱的眉头更深了些。 大雨滂沱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停下,慕容英杰保持着这个姿势,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和对人间的眷恋。 但那双眼却黯淡了下去,彻底的失去了光彩,再也不会亮起。 断开的长剑从遥远处飞了回来,两截剑身插在他的身前发出低鸣之音,片刻后停止颤动,剑身开始崩裂,最后化作齑粉随着秋风消散远去。 江湖上的擎天一柱,姑苏城主慕容英杰于今日化作秋风散去。 布下天地大局,以棋内之人算计棋外之人,他赢的很彻底。 慕容跪在地上眼眶通红,慕容天成拍着他的肩膀默然不语。 裴子云坐在地上不发一言。 萧泊如面带遗憾,对着那道身影轻轻地躬了躬身子。 凤祖回到了后山梧桐树上,满身鲜血,但心情却极为低落,在慕容霄和慕容英杰相继离去的这一天里它发现了一些比生死还要重要的事情。 半座姑苏城化作废墟,半座姑苏城跪到在地。 天降大雨滂沱于世仿佛是在恭送这位可入六境却不愿入,可以活却非要死的江湖好汉。 李休弯腰行了一礼,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一些,大唐是个很有魅力的国家,它值得许多人甘愿为他赴死。 从前有很多,现在有很多。 以后还会有。 “恭送慕容城主。” 齐天般的呐喊响起,震碎了瀑布一般的乱雨。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夫子登天之后 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遗憾的事情有很多,比如没有看到月亮,比如夫子登天后那本书的水准下降,比如倾天策的人不在城内,这场旷世之战没有被完整的收录进去,世上很多人不尽人意而且麻烦。 战斗之前的人心算计很麻烦,打起架来的你来我往很麻烦。 善后更麻烦。 李休讨厌麻烦,所以对于城内顶着大雨忙碌的数千道身影视而不见,东方之行已经到了尾声,现在最适合等雨停。 站得高不只看得远,同时也会顿生豪气和感到渺小,这场仗打完了,赢的人还在这里,他们之间还有一些话准备要说。 登州楼最高,但雷雨天站在上面总不恰当,好在姑苏城的青砖城墙也还不错,同样不算低。 站在上面不说满腔豪情,起码看的挺远。 李四双手环抱背靠在城墙上,目视着城内来回忙碌修缮的那些人,看得有些出神,听雪楼的数百青衣已经各自散去,他们有很多事要做,还要杀很多人。 如今的长林应该已经被听雪楼追杀的差不多了,但难免还有漏网之鱼,这数百人会各自散开围追堵截。 还需要很长时间,所以说善后总是麻烦。 没有人说话,安静总需要被打破。 慕容抬着慕容英杰和老剑神的尸首去了后山,想必今夜不会回来,慕容天成也站在城墙之上,紧握着那条源魂链,苍白着脸。 李休看着城外,有青山无绿水,但也算是好景色,只是大雨朦胧雾色渐起,看不真切。 “过些日子让慕容去青角司,何时破了游野何时回来,姑苏城的事你们自己做主,我的事情很多,没时间收拾烂摊子。” 徐盈秀撑伞在头顶,一把不算大的伞却遮住了所有人头上的雨滴。 慕容天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李休想了想,又道:“城内不甘心的人还没死光,让他们去北地或者小南桥。” 慕容天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下了城墙,那些人去了边境之后要么和杨不定一样找准自己的位子,要不然就是马革裹尸。 李休还是给了这些人一个机会, 剩下的就看他们如何抉择了。 “许骄人还活着,我还以为他死定了。” 李休看了一眼裴子云,调侃了一句。 裴子云受的伤也很重,并不比许骄人轻,那一身道袍都是破碎了边角,淡淡道:“他当然会死,从没有人敢算计武当山,他做了,那就要死。” 道家九秘乃是伐天之术,经此一役裴子云的实力定会更上一层楼,届时再碰见许骄人将其镇压斩杀的可能性毫无疑问要提高许多。 李休揉了揉浣熊的耳朵,问道:“武当山又不是无量寺,总是将因果二字挂在嘴边,有意思吗?” 裴子云瞥了他一眼,然后道:“因果并不是佛家的事情,天下人人都有因果。” “许骄人还活着,我和他之间的因果尚未结束,但我救了你,算是还了之前巫山的因果,两不相欠。” 李休伸手指了指站在一侧的徐盈秀,又说道:“去巫山救王知唯的是她,还有醉春风,还有数百位听雪楼弟子,这些都是因果。” 这是再告诉他还没还完的意思。 裴子云摇了摇头:“所谓因果便是所有相关联事情的指向,徐盈秀救王知唯是因为她喜欢王知唯,醉春风陪你去塞北是因为喜欢徐盈秀,听雪楼的人是因为你,因果本就是复杂的东西,王知唯和徐盈秀之间的事情说也说不清楚。” “在纷乱中找到一根头绪,所有因果的指向都是你,所以这件事就是武当和你之间的因果,也是我和你。” 他解释的很清楚,因果就是极为复杂且难解释却又藕断丝连的东西,意难平是因果,临湖钓也是因果。 李休沉默了片刻,恍然道:“了因果便是安己心。” 裴子云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说道:“可以这么说。” 因果了不断,所谓了结其实就是让自己安心,也就是所谓顺心意。 二人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多想要说的话,只是赶到此处,恰逢其会罢了,裴子云转过身看向了站在墙头上的萧泊如,随风而立于秋雨中,看起来就真的像是一副高人模样:“何时入六境?” 萧泊如歪着脑袋想了想,身上的白衣还是鲜红色,摊了摊手说道 :“不急,入六境之前还要找那个人打一架。” 裴子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难得的露出钦佩,感叹道:“便是六境也未必赢得下他。” 萧泊如伸了一个懒腰,浑不在意的道:“六境也未必赢得下我。” 裴子云再次点了点头,心道这的确是真的,于是轻声开口:“等你和他分高下的时候记得告诉我,那一定是最精彩的场面。” 萧泊如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天下第二距离天下第一差很远,但对于萧泊如来说第二和第一其实并不差什么。 “其实我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你信吗?” 他望着遥远方向,不知是在对谁说这句话。 李休抬眼看着他,脑海中又想起了前些日子站在小南桥城头上子非说过的话,笑着道:“天下无敌还真多。” 天下无敌只能有一个,但从某种角度来看也许可以有好几个。 裴子云在城墙上站了一会儿,并没有反驳这句话,或许他也说不清楚萧泊如与薛红衣到底谁更强一点,这两个人从来没有比过,因为当年薛红衣在雪国皇宫红刀染红衣的名气更大一些,所以倾天策便将他排在了第一位。 就像是当初草黄纸上的陈落和子非,这两个人彼此也没有较量过,并不能说清楚谁高谁低,只是陈落真的很强,强到了让无数同境之人仰望的地步。 第一和第二之间的高低强弱从来不会特别清晰。 裴子云走了,按他的意思是先回到武当山养伤,杀许骄人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反正跑不远。 城墙上的人越来越少,就只剩下了四个人。 李四依旧十分出神的看着远方。 萧泊如却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他低头看着李休,好奇问道:“世子更看好谁?” ...... ...... ps:猫腻是偶像,对偶像总有特殊情结,忍不住提一下,当然不会影响剧情和发挥,算是自我开心罢了,还有一章,不出意外还是在凌晨两三点左右写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这场雨真烦人 薛红衣救过他的命,萧泊如同样救过他的命,对李休来说二人的地位并没有什么差别。 而且评价胜负只和实力有关,和人情无关。 李休只是三境修为,哪怕眼力在如何高绝也看不清五境的事情,更何况是站在世界顶点的这两个人。 “又不是分生死,谁赢都无所谓。” 李休回答道。 萧泊如楞了一下,砸了咂嘴觉得有些道理,胜负和生死有一些关系,但没有绝对关系。 “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多久。” 这场雨下的的确很大,萧泊如像是有些感慨。 李休伸手捏住了一滴雨水,说道:“风雨雷电都是景色,注定与我等无关。” 对修士来说无论是阴晴雨雪都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尤其是修为达到了三境以后,落在眼中也就成了景色而已。 “晴天总比雨天好走,绿海太大,下雨毕竟麻烦。” 绿海? 听到这两个字李休原本就在轻轻皱着的眉头更深了一些。 绿海并不是海,而是草原,更是大唐和荒州之间的必经之地,始终有着百万里绿海的名声,危机四伏,其中生活着诸多种族,势力分布复杂且特殊。 而且神秘的绿海之内总会流传着许多的传说和遗迹,吸引了无数人前去冒险。 因此绿海的人对于外界之人都抱着敌视的态度,这种态度很模糊,并不是完全仇视,只是相对一些敌意,留有余地。 像是荒州的人穿过绿海来到大唐,那些势力并不会阻拦和干涉。 反之亦然。 萧泊如去了趟绿海,虽然只字未提但可以看的出他在那里打了不止一次架才会受到几乎濒死的伤势。 而他刚刚又和老剑神以及许骄人打了一架,伤势更重。 所以李休开口问道:“你去找死?” 萧泊如说道:“我去杀人。” “杀得掉吗?” “之前我没剑,现在有剑。” 这就是杀得掉的意思。 李休又道:“你伤的很重。” 萧泊如揉了揉自己的腰,淡淡道:“姑苏城距离绿海很远,我走得慢一些,等到了地方伤势也就能够恢复一些。” 大雨没有减弱的迹象,之前老剑神一剑斩裂了天,那缝隙已经填平,但后遗症却不是那么容易消失的。 只要能够恢复一些,就能杀了绿海的那些人,这就是第一剑仙的底气和自信。 “我欠你一个人情。” 李休说道。 萧泊如翻了个白眼:“你的资质不错,但还不够资格做我徒弟。” 李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是说欠你一个人情。” 他是唐国世子,在朝廷上有很大的权利,萧泊如此行要去绿海,如果朝廷能给予方便的话那毫无疑问会容易很多。 萧泊如自然明白这话中的意思,脸上露出了一抹讥讽和不屑:“如果我真的快要死,最先杀我的人一定是大唐的人。” 这话很没道理,李休却明白了话里的意思,轻声道:“想杀你的人很多,想救你的人同样不少。” “不少?一个,还是两个?亦或者是三个?” 萧泊如冷笑道。 这一次李休没有说话。 片刻后方才开口:“以后的事情终究要以后再说,我的人情很珍贵,就像裴子云说的那样,这是因果,你推不掉。” 萧泊如耸了耸肩,并不在意:“我觉得你不该死,所以就来了,仅此而已。” 两个人只是第一次见面,而且李休到底是一个后辈,并没有那么多话要说。 “看来大雨不会小了。” 萧泊如抬头看了看天空,悠悠道。 李休也跟着看了一眼,然后道:“既然是大雨,那当然不会小。” “那就不用等雨停了。” “的确不用。” “那我走了?” “在你走之前我有件事想知道。” 李休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询问道。 萧泊如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过我还是要听你亲口问出来。” 李休想了很久,然后问道:“你和乔叔谁更强?” 萧泊如淡淡道:“你这话等于没问,天下用剑的人数不胜数,剑仙就只有一个。”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便顿住了,而后开始沉默。 很长时间之后方才继续说道:“他一直不 如我,游野之前如此,游野时如此,游野之后也是不如我,但他斩碎仙门之时强于我,虽然只有一瞬罢了。” 李休好奇问道:“那日你又不在长安,如何知晓?” 萧泊如想了想,说道:“只要不是瞎子,就看得见那一剑。” 当初乔三爷临死前曾问过李休他那一剑和萧泊如比起来如何,李休回答远胜于他,现在看来就真的只是那一剑罢了。 萧泊如比起双目回忆了一下那一剑的感觉,猜测道:“那天他应该是入了六境。” 紧接着又更正道:“他一定是入了第六境,否则不可能用出那一剑。” 他边说边点头,摆出了一副事实就是如此的模样。 “朝歌城这些年太安静了些。” 李休之前从未想过能够在短时间内见到萧泊如,也就从没想过如何处理朝歌城,现在既然见到了,有些事还是要提的。 萧泊如淡淡道:“安静一些不好吗?” 江湖有两座大山,姑苏城和听雪楼。 威望最高的还有三圣斋和武当山。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极为特殊的势力,比如陈落的青角司。 以及萧泊如的闲人院。 “太安静了不是好事。” “难道掀翻大唐就是好事?” 萧泊如不屑道。 李休挑了挑眉毛:“你这是抬杠。” “闲人院只有四个人,你无需担心什么。” 这话倒是不假。 李休沉默了下来,并未在开口,他从来不会担心闲人院出现问题,就像永远都不需要担心青角司会不会出现问题一样。 现在这么问就只是想要确定一下罢了,至于究竟想要确定什么恐怕就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再多的话题也会有结束的时候,何况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话题。 萧泊如感慨了一句:“这场雨真烦人。” 李休并不赞同,和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比较起来,偶尔的落下雨雪未尝不是另外一种享受。 ...... ...... ps:再次尝试定时发布,每天中午十一点半,晚上十一点半,各发一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修行就是为了出口气 今天的雨很大,恐怕要明天才会停下来。 于是李休说道:“不如明日再走?” 萧泊如摇了摇头:“这是一口气,压在胸口总是不爽,不如早些杀了,也好舒心。” 他自从修行以来走在死亡边缘不止一次,但却从未这么憋屈过。 没有剑很憋屈,被一群人打更憋屈。 他不是陈彦彦,敌人越多越开心。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李休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从踏足初境开始,每个人做的每一件事在很多时候都是为了那一口气。 总要一吐为快,否则修行做什么? ...... 半个时辰之前裴子云踩着风雨回了武当山。 一炷香前萧泊如踏着剑光去了最西边。 李休还站在这里。 姑苏城内的诸多事情到此算是彻底落下了帷幕,过程对他来说不算艰难,因为他知道大唐一定有一些人不希望自己死,也不希望唐国乱,所以一定会来,只是他想不到来的人会是裴子云和萧泊如。 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却像是走了无数遭生与死,那种感觉很特殊,尤其是此刻站在雨中看着半城泥泞。 这就更难以言喻。 李四直起身子,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城墙青砖,打断了风雨,开口道:“少爷的事情办完了,现在该办我的事情了。” 徐盈秀皱了皱眉,但没有说话,因为那件事对她来说同样很重要。 李休点了点头,轻声道:“还有一件事,耽误不了太长时间。” 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做到,这话很浅显,三岁幼 童都明白的道理。 李四有些不耐烦,徐盈秀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于是没有反对。 李休转过身子向着城墙下走去,浣熊趴在肩上,他边走边纠正道:“那不是你的事,而是我的事。” 姑苏城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他和慕容天成告了别,然后看了看躺在水晶棺里的那个女人,很漂亮,源魂链挂在脖子上散发着柔和而缓慢的光芒,等到一定时间之后应该可以醒过来。 慕容英杰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李休不知道值不值得,但对于慕容英杰来说一定是值得的,就像醉春风 走进了莫回谷一样。 去后山祭拜了他的灵魂,顺便通知慕容去青角司修行的事情,陈玄策也在那里,他去了并不算孤独。 后山很大,而且梧桐树很多,离开坟墓之后李休顺着山路走到了之前去过的地方,凤祖所在的那棵梧桐树。 李四没有跟来,一直在慕容府门口等候。 梧桐树很高,凤祖很小,出现在府门之前时它身上的羽毛已经掉光了,此刻回到了梧桐树上竟然又长出了几十根。 那就代表他只要不离开后山梧桐,那就还能够再活几十年。 很少有人会愿意永远待在一个地方不离开,妖兽也是如此。 而且自愿和强迫终究是两码事。 李休来这里就是帮它活下去,这是战斗开始之前就已经答应了的事情。 凤祖趴在树杈上低头看着他,身上有许多伤口还在向外流淌着火红的血液,炙热烧烤的空间发出滋滋声音,鲜血落在梧桐树上却让这棵树焕发了一些生机。 它的模样看起来有些低落,但精神却似乎要比之前好很多。 “我会让浣熊将祖纹给你观摩,能领悟多少还要看你自己,但想来再活几百年不是问题。” 李休抬头看着它,没有在提出平视的要求,直接道。 祖纹观摩,这就是他之前说服凤祖的条件。 凤祖活的很久,但浣熊活的更久,并且是独一无二的荒兽血脉,在鹰愁涧被封印了千年,每一日都被大阵不停地剥离着体内的力量,千年之后破封而出却还拥有着五境的力量,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浣熊有些不乐意的从他肩上跳了下去,两只小短腿踩在地面,哼唧哼唧的表示不满。 心想还真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祖纹那种东西也是随便就给人家看的? 等熊爷我境界恢复了,锤不死你。 李休看了他一眼,熊胖身子一僵猛然响起他有两心通的本事。 不由得晃了晃尾巴,有些慌。 然后慢吞吞的摇晃着手臂,身上的暗紫色的光芒亮起,祖纹一点点的浮现在了天空之上。 荒兽的祖纹代表了天地最原始的含义,拥有至高无上的规则之力,对人类来说或许用处不大但是对于地位低于他们的 妖兽,凶兽等等来说却无异于天书至宝。 这是很吸引人的东西。 但凤祖却并没有看,两只圆圆的小眼睛望着天空之上,大雨越来越小,逐渐减弱成淅沥沥的小雨。 这么看就只是一只鸡,人类当然看不出鸡的表情,但李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它这一刻的内心。 就像是沉浸在悲痛当中一般。 凤祖看着天上,似乎能够透过乌云密布看穿苍穹后面的星辰一样。 “情绪是难能可贵的东西,无论是高兴还是悲伤都值得珍惜,我曾以为死亡才是最可怕的事情,现在想想失去一些东西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凤祖仰望着上方,声音悠悠感叹。 李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慕容英杰的离去对于姑苏城来说是天大的打击,尤其是在得知了他的计划之后就更是如此,他是凤祖最喜欢的后辈。 现在却先死了。 这就是要比生死更重要的东西。 凤祖从树杈上站了起来,透过山林眺望着城内的一切,道:“几十年的时间其实并不算短,姑苏城就在这里我也没有其他要去的地方。” 这是不想领悟祖纹的意思。 李休想了想,说道:“能活着总不是坏事,情绪是珍贵的东西没错,但情绪会影响判断,我急着去莫回谷,但如果你不能从情绪里走出来做出最冷静的判断那么我也许会留在这里等你走出来。” 山林之中响起了许多凤鸣,那些都是它的晚辈,许多凤鸟都急着回到城中去看看各自的朋友。 凤祖的身上不在流血,伤口开始愈合,它晃了晃身体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梧桐树叶沙沙的响声当中混杂着它的笑声。 “能活着总是好事,情绪会让人感受的更透彻,我知道我要做什么,这座城还很孱弱,所以需要我活着。” 凤祖看着李休,轻声道:“但我不需要祖纹,以我自己的方式活下去,那才是姑苏城真正需要的。” 话音落下,它的身体之上生长出了一根崭新的羽毛,散发着明黄色的光彩,看上去耀眼至极。 李休沉默了很久,道了声恭喜,然后转身踩着山路离开了这里。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凤祖悟透生死,境界更高了一步,从今以后身上的羽毛只会越来越多,不会越来越少。 那就不会再死。 所以李休道了一声恭喜,转身离开了后山。 从慕容府内笔直穿过,李四一直站在这里,他的伤相对于其他几人来说要轻很多,慕容英杰那几剑很很有分寸。 “做完了?” 李四偏头看着他,问道。 李休沉默了一瞬,然后道:“我没做,但却做完了。” 李四楞了一下,这算什么意思? 不过既然结束了,那就再好不过,他没有细问的心思,因为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徐盈秀看着两个人,插了一句话:“怎么去?” 李四看着李休,李休看着李四。 “工部的马车应该还在城里,但太慢,这一路上耽搁了不少日子,我想快一点。” 姑苏城距离莫回谷还有很远,而时间很紧,或者说李休的时间从来都不宽裕。 徐盈秀听懂了他的话。 李四也听懂了这句话,并不是因为很好理解,而是因为他们三人在这时候所想的是同一件事。 李休抬起了一只手臂,徐盈秀抱着他的胳膊。 李四一只手轻轻搭着他的肩膀,然后飘到了空中,接着三人一起升上了天空,无形的力量阻隔着雨水的降临,他尽量飞的低一些,距离那些雷电远一些。 天上飞的总要比地上跑的更快一些。 脚下的风景像是河流一般倒退,因为离地面太近,所以看不清脚下的景色,只能抬眼看着远处朦胧烟雨越来越远。 李休看的很认真,同时在心里和之前在倒悬天里遇到过的场景进行对比,山河还是一样的山河。 他从未在天上飞过,以前身子弱不能飞,后来踏上初境乔三爷却死了。 这还是第一次,感觉不错,称得上满意。 徐盈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李休却敏锐地发现她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了一些。 徐盈秀已经是游野巅峰的修士,距离五境只差一步,在修行 界由两句话,游野之下皆蝼蚁,三境修士哪怕再强也不可能越境挑战四境。 五境之下皆蝼蚁,同样,游野修士的实力即便再高,也不可能越境胜过宗师强者。 这是铁一样的定律,没人能够打破,因为规则之力的跳跃提升是不可跨越的。 但这一步很难迈过去,要看天赋,也要看机缘,甚至还有心性。 子非入游野不过数年时间便已经成就五境,并且自称天下无敌。 徐盈秀距离那扇门尚且还有一段距离,何时能迈过去,她现在在想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我没有随五境宗师飞行过,但我觉得应该还能更快些。” 看着脚下飞速后退的景物,李休淡淡道。 李四没有说话,只是身子前倾了一些,脚下景物倒退的速度更快了些,身体表面甚至已经出现了淡淡的漆黑之气。 长发向后高高扬起,衣衫在空中猎猎作响。 这速度很快。 但还比不上萧泊如的那道剑光,于是李休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又问道:“能不能更快些?” 李四沉默了片刻然后偏过头看着李休,认真道:“我他妈已经飞到最快了。” 徐盈秀有些惊讶。 李休不再开口,安静的在天上站着,闭上了眼睛开始了修行。 索性无事,索性还需要一些时日。 他突破到上三关的时间并不长,纵使天赋在高想要短时间内破境游野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修行没有速成,每一个境界都需要脚踏实地的一步一步走出来。 人在世间不需要计算时日,但数日时间还是于悄然间消逝。 今天的晋城很热闹,前些日子唐军兵戈在手的场景已经很少看得见,大街上再次恢复了你来我往的热闹,而且因为姑苏城的事情发生之后来到晋城的江湖人就变得更多了起来。 书房很适合谈事情,无论是家事还是国事都可以,但绝对不是用来吃饭的地方,只是今天崔崖思的书房里却总飘出阵阵香气。 很辣,因为闻起来很辣,那股辣味顺着空气甚至能够影响感官,其 程度可想而知。 院内来往的下人们都是憋着一口气快步的绕过去,然后趴在墙角大口的喘息着。 “我说过多少次如果你要吃东西那就走远点,去前厅吃,甚至去我太守府的府门口吃都没关系,可你偏偏要来书房,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崔崖思手里拿着一本书,满脸冷笑的看着陈知墨,那本书染上了红油辣汤,已经是看不成了。 陈知墨一只手拿着筷子,讪讪的笑了笑,心里有愧。 崔崖思却是冷哼一声继续道:“这可是王羲之的字,你知道这本书值多少钱吗?” “我这不是请你吃了好几天火锅了吗?扯平了,扯平了。” 陈知墨拿起一个小碗亲自摆到了他的面前桌面上,陪着笑脸。 崔崖思楞了一下,鼻子险些气歪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你所谓的请我吃火锅就是在我家用我的桌子和我的钱买来的食材请我吃? 这算什么道理? 陈知墨亲自夹起了一条毛肚七上八下的涮好之后放到了崔崖思的碗里,笑道:“这世上哪能什么事都讲道理不是?快吃,你在骂我一句信不信我把火锅汤泼你脸上?” 崔崖思眼皮一跳,哼哼了两声坐了下去,拿起筷子将毛肚放进了嘴里,有些享受的咀嚼了起来。 火锅这东西还真不错,只是可惜发现晚了。 这东西很好吃,两个人这几天吃了很多次,永远都不会腻,吃饭最要紧的就是尽兴,不必在乎时间长短。 这顿火锅吃了接近一个时辰,两个人在这期间一直在闲聊一些有的没的。 吃完了最后一根金针菇,然后放下了筷子,陈知墨拿起一张纸擦了擦嘴,道:“时间差不多了。” 崔崖思也放下了筷子,问道:“不如杀了他,干脆利落。” 陈知墨看了他一眼:“杀人很简单,理由是什么?” 崔崖思没有说话。 陈知墨接着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眼前他没事,那就不能杀,而且他终究是二皇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吴王殿下 唐皇最喜欢李文宣,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所以现在不能杀他,只能等以后。 崔崖思没有再反对,顺从道:“那就以后再说。” 其实类似于这样的事情这些天里他们两个谈论了很多次,几乎每天都在旧事重提,每次都是用这句话来收尾。 “吃完了?” “吃完了!” “那就走吧!” 火锅还剩一些,可以留做下顿再吃,反正不会坏。 陈知墨指了指桌角剩下的一盘灵牛肉,有些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别动我那盘,晚上回来我还要吃。” 崔崖思瞥了一眼盘子,淡淡道:“我不吃牛肉,大可放心。” “你放屁,先前见你吃特别爽快。” “先前吃,现在不吃了。” 门外的下人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些对话,刚开始还不太熟悉,但这些天日子下来早已经习惯了他们两个人的斗嘴。 离开书房在府内行走,崔崖思有些感慨的说道:“我只是想不到许骄人竟然会输。” 自从那日见了许骄人一眼他便知道这个人很难对付,却想不到还是输给了世子殿下。 陈知墨笑了笑:“天下间想不到的事情很多,只有别人做了之后你才能想得到,否则如何体现出其他人的聪明?” 迈过圆门,穿过后亭和假山,两个人走得并不快,甚至都想走的更慢一些。 崔崖思摇摇头,说道:“我更想不到萧泊如会插上一手。”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萧泊如不算是唐国人,充其量算是半个,他做事随心所欲,行为浪荡不羁,看月亮顺眼便坐在山头赏月。 看太阳不顺眼就举剑向天。 过于随心,眼里不放下任何人,这是很多人对这位天下第一剑仙的共识。 他的话音落下,还不待陈知墨开口便自顾自继续道:“也对,以他的性子会做出什么事都不算奇怪。” 这话像是在夸赞,但其中包含的隐忧也不算少,陈知墨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他救了李休,如此便够了。” 的确如此,这就足够了。 崔崖思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他身为晋城太守,近乎执掌大唐整个东方,府内的客房自然不少,每一天来这里拜访的江湖名宿和朝中官员都是络绎不绝。 李文宣就住在客房之内,与其说是住不如说是囚禁。 他可以在府内随便走,但不得出去,甚至就连靠近城墙都会引来一大片的唐军目光,所以自从第一日开始之后直到今天李文宣都是一直待在房间里不曾出去。 与之相比尚凌要自由许多,他甚至可以出城,只要愿意哪怕是回到长安崔崖思也不会派人阻拦。 陈知墨二人走到院门之前停了下来,并没有急着进去,这里的环境很不错,独立的院子,院内引着山泉水,四面有绿植和假山,还有许多的名贵字画。 也算是配得上皇子的身份。 “我还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崔大人可是有些厚此薄彼了。” 陈知墨四下看了看,砸了咂嘴有些抱怨。 这还是他第一次往这里来,待遇的确很好。 木门被推开,尚凌从里面走了出来,听着陈知墨的话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住进来。” “我又不是犯人,住进去做什么?” “听这话的意思,本王是犯人?” 李文宣的声音从院内响起,语调微微上扬。 陈知墨咧了咧嘴,不咸不淡的说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殿下多心了。” 迈步走入内院,崔崖思对着尚凌点了点头,尚凌回了一礼。 “晋城固然不错,但和长安比起来还差上一些,尚凌大人身为礼部尚书,总管天下风纪,这么长时间不在京都,合适吗?” 尚凌目光一闪,淡淡道:“唐国六部早有模式,即便我不在礼部也会照常运转,就不劳太守大人关心了。” 崔崖思笑了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院内的花草味道扑鼻而来,虽是在秋天,却没有半点腐朽凋零的味道,反而更像春日,盎然无比。 李文宣就坐在院子里,背对着三人,两只脚放在山泉里 ,伸手整理着面前盆景的叶子。 “尚凌大人还真是忠心耿耿。” 陈知墨突然说道。 这么多天尚凌一直都跟在二皇子身边,这当然是忠心耿耿,要知道只要李休死了,李文宣也会死,他自然也得跟着死。 这话不像是在夸赞,更多像是调侃。 尚凌闻言却是面色不变,反问道:“大家都是忠于唐国,不是吗?” 国家的意义是百姓,并不是掌权者,唐皇是领导人,但他不是唐国。 陈知墨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算是赞同了他话里深藏的含义,却也没有继续开口讥讽,毕竟对于尚凌的为人他还是比较欣赏的,那一日在两开河前的举动已经足够让人对他产生好感,或许就像尚凌所言,他忠心的只是唐国罢了。 短暂的沉默了片刻,崔崖思往前走了几步,对着那道背影轻声说道:“看来殿下的日子过得不错。” 李文宣停下了手中梳理盆栽的动作,泡在水里的脚趾动了动,笑道:“生活这东西很复杂,过得好坏与否还要看你怎么想,和以前被书院驱逐的日子比起来,像现在这般悠闲恬淡自然算是不错的日子。” 陈知墨皱了皱眉,声音变得有些冷:“被书院驱逐完全是你自作自受,怨天尤人可没什么用处。” 尚凌面色微冷,李文宣却并不在意,轻声道:“父皇总说错了就要认,永远不要因为身居高位而抹不开颜面,死扛到最后除了会众叛亲离之外没有任何好处,这话我听进去了,所以我不会责怪书院。” “刚才的话只是一个简单的例子,人不可能永远顺风顺水,学会在逆境当中享受生活也是身为掌权者难得珍贵的品质。” 李文宣将脚从山泉水内抬起,然后拿起一旁的毛巾随意的擦了擦,也不穿鞋就这么赤脚踩在地面上,转身看了三人一眼,继续道:“想要治理国家首先要懂得治理自己,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陈知墨突然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位吴王殿下。 尚凌眼中满是欣赏和赞叹。 崔崖思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如果陛下只有一位子嗣,那该多好。” 第一把四十八章 自作聪明的人 这话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 这几日的时光很短暂,却能够看出很多东西,李文宣的从容和淡然并不是装出来的,对于国家的眼力和掌控都有其独到之处。 并且能够完美的把控自身情绪,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一个国家的治理者首先要懂得治理自己。 他会是一个出色的帝王。 但上面还有一个李弦一。 二者之间的性情并不相同,李弦一在外人面前看起来知书达理,但实则却是一个有些冷酷的人,同时还有些孩子气,和李休的性子更近。 李文宣则是城府极深,不行于色,性子偏于阴柔。 两个人各有其特点,难说好坏。 但李弦一做得很好,他是太子,身处监国的位子,这些年来将唐国上下之事处理的有条不紊,即便是在皇后的掣肘之下仍旧让大唐蒸蒸日上。 他做的很完美,挑不出半点的毛病,就像是一名真正的帝王,这样很好。 太子足以胜任皇位,并且做得更优秀,这就足够了,很满意,并不需要再多此一举弄出第二个竞争者。 哪怕这个人同样优秀。 而且一个人坐上皇位需要考虑的并不单单只是那个人而已,身后的人同样需要考虑。 比如太子背后的国师,书院,李休,杨飞鸿。 李文宣背后的齐秦,李安之,皇后等等。 更重要的是北地和南方的态度,当初李来之被天之痕射杀,就是因为皇后和太尉的谋划使得他陷入绝境,原本留有余地并不会死,但由于杨妃那个女人的自作聪明,所以李来之战死。 因此让皇后一方陷入了被动。 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皇位可以争,但不能内斗。 犯了忌讳注定和那个位子无缘。 崔崖思的感慨很真实,而且是发自内心,李文宣却并不在意,双脚踩在地面,走动之间覆盖青砖和绿草,满头长发披散着看上去随意且干净。 “位子只和能力有关,和年纪无关,传长和传贤的争论永远不会停止,现在说这些终究太早了些。” 陈知墨点了点头,说道:“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长贤之争之所以能够争起来是因为长者不贤,李弦一很优秀,你争不过他。” 这话同样很有道理。 李文宣低着头想了想,目光看着眼前的盆栽,泉水流过盆地黑土,有些湿润。 “谁知道呢?” 小院内的景色真的不错,只是没人喜欢欣赏。 李文宣突然笑了一声然后好奇问道:“李休是怎么活下来的?” 慕容英杰那一张请柬几乎奠定了死局,两开河尚且将死前行,遑论之后的子午谷,即便侥幸过去了之后抵达姑苏城那里会有更大的杀机在等候。 接连三步,步步杀机。 如此死境竟然能够活下来,过程如何的确让人好奇得很。 这些天他一直在院子里不曾离去,尚凌也是如此,自然不可能得知外面的消息,但从崔崖思与陈知墨两个人站在门口的刹那他便知晓了李休还活着。 这很好推理。 陈知墨淡淡道:“过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李休还活着,这一次你们输了。” 李文宣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道:“结果很重要,但我没有输,这件事本王没有参与,谈何输赢?” “如果本王的人动手,他甚至到不了姑苏城。” 陈知墨听了嗤笑道:“如果你的人敢插手,你甚至活不到今天。” 李文宣抬头迎着他的目光,并没有感到恐惧,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已成既然,何必再谈何必?结果最重要,不是吗?” “这些日子多谢崔大人的款待。” 李文宣对着崔崖思轻轻地躬了躬身子,而后与他擦肩而过向着木门之外走去,尚凌跟在身后。 陈知墨走到墙角仰头打量着那些名贵字画,啧啧称奇。 崔崖思也没有阻拦,回了一礼之后便站在原地并没有去送上一程。 小院的木门通常都有一个通病,常年受到风雨浇淋会发生磨损,来回打开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微响声。 李文宣伸手在木门上抚摸 着,晋城的木料做工精细圆滑,很少会有木头起刺分叉的情况出现,摸起来的手感很好。 他打开门,一只脚迈了出去,踩在花瓣上,回头说道:“莫回谷可不是个好地方,即便第一次可以侥幸走出来也未必走得出第二次,那很危险。” 崔崖思的瞳孔一缩,同时转身看向了李文宣,心中对他的评价再次提高了一些,能够推断出李休离开姑苏城后会去莫回谷,这位吴王殿下的确了不起。 “你想说什么?” 李文宣嘴角向上扬起一抹弧度,笑道:“希望他好运。”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了眼前。 崔崖思目光捉摸不定,半晌后方才开口问道:“你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知墨自顾自的看着那些字画,闻言反问道:“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崔崖思想了想,然后道:“李四陪世子殿下一同去的莫回谷,他即便事先派人等在那里也没用,只要不是慕容英杰那样的绝对强者,想要在李四爷的眼皮下杀世子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陈知墨抬手摸了摸那副画,觉得这话虽然好但是比起苏声晚的还要差一些,便说道:“关心则乱,你执掌大唐东方多年,何时会因为这点小事慌了阵脚?既然李休不会死,那么无论发生什么都没关系。” 崔崖思笑了一声:“我现在是在以私人情感来计较,并不是以太守身份。” 出了这间院子他就是晋城太守,当以大局为重,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会保持绝对的冷静不会被感情影响思绪。 但现在还在院子里。 轻轻地瞥了他一眼,陈知墨继续道:“他应该是想表达一件事。” “什么事?” “只要他想,就能随时杀了李休,最起码也能够完全掌控李休的行踪。” 陈知墨解释道。 崔崖思点了点头,恍然道:“从而借此警告我等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陈知墨冷哼一声,有些讽刺:“我很讨厌一种人。” “什么人?” “自作聪明的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星光不负赶路人 李文宣很聪明,但他面对的这两个人更聪明。 崔崖思执掌着整个大唐东方,陈知墨乃是书院首席,李文宣固然不错,但比他们两个还要差一些。 “你什么时候回去?” 吴王已经离开,这时候应该已经上了工部的马车,再去想只会徒增烦恼,陈知墨的伤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书院首席总要回书院,不能一直待在晋城。 “书院太清闲,我想过几天麻烦日子。” 陈知墨回答道。 没人喜欢麻烦,和清闲比较起来麻烦就像是带刺的花朵,没人想要伸手摘下来。 崔崖思抬手拿下了一副水墨画,简单几笔的勾勒彰显着较为深邃的寓意,这是一副难得的佳作,他打量了一眼,心不在焉的问道:“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书院,你却非要出去自找麻烦。” 陈知墨笑了笑,从他手中夺过画,解释道:“书院弟子破境游野之后就要离开去往天下闯荡,我已经多待了很长时间,足够了。” 这话说得倒是真的,书院的确有这个规矩,崔崖思点点头,好奇道:“准备去哪,北地还是小南桥?” 陈知墨将山水画塞进衣服里,轻轻地摆了摆手,道:“小南桥有子非,我现在还打不过他,不想去。” “那就是北地了?” 他低头想了想,瞳孔在眼眶之内来回移动,许久过后方才开口道:“荒州。” 荒州?崔崖思楞了一下,然后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荒州很复杂,万千宗派势力,鱼龙混杂,最重要的是唐国铁蹄暂时无法跨越到那里。 除非踏平绿海。 “为何?” 他不知道陈知墨为何要选这里,所以就更加好奇。 “这天下总有一些势力自以为强大,不将唐国放在眼里,身为书院首席我自然想去领教领教。”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瞬,然后又道:“而且我想试试能不能找得到院长大人。” 书院的人有很多相同的毛病,比如喜欢打赌,比如爱玩失踪。 不知道源头在哪里,但很多人认为是院长的原因。 崔崖思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继续询问着:“什么时候走?” 陈知墨咧了咧嘴,笑道:“明天再走不迟,我还有一盘灵牛肉没有吃,可不能便宜了你。” 聚散总要吃火锅。 ...... 以前总有人说星光不负赶路人,这一夜的时间不算长,但足够很多人做很多事。 陈知墨和崔崖思坐在书房里吃着最后的离散。 尚凌赶着马车在官道上披星而走,毫不停留。 晋城今天很热闹,但长安更热闹。 倾天策的茶前录在短短两日的时间里便从东方传回了京都,举城上下都在谈论着同样的一件事情。 梅岭很安静,自从书海之事过后整个梅岭都变得安静了许多,来来往往的数百书院弟子大多沉默着,心里都在憋着这件事。 梁秋每天都会去一趟书录院,胡须教习在授课之余便远远瞧着,苏声晚早已经不知去向,但他的那副飘落的画却传遍了书院,让无数人为之赞叹,拍案叫绝。 夜色微凉,泛着冷意,陈惊龙坐在后山那一方池塘边上,宽大的袖袍轻轻鼓荡。 “裴子云和萧泊如插手了这件事,李休还活着,陈知墨似乎要走了,事情的发展和设想的差不太多,只是想不到他会插手。” 后山很安静,尤其在晚上,就连山的那头传来的虎啸之声都能隐约听见,这里空无一人,只有绿叶浮萍之上肚皮朝天的一条小白蛇。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书海被毁了,我知道和您有关系,但就这么毁了总归不太好。” 陈先生继续唠叨着,小白蛇像是有些不耐烦,翻了个身,池塘里飞出一片水花打湿了他的胡子。 陈惊龙摸了摸脸,好笑的摇了摇头。 “也罢,就随你们去,趁我和国师还能再活几天。” 和梅岭的平静不同,东宫之内就要显得热闹很多,李弦一在今夜大摆宴席,邀请了几位太子六率的将军不醉不归。 犒劳众将。 自己则是在国师府内哈哈大笑。 “老师,我 就说这家伙命大吧?死不掉就是死不掉,就连萧泊如都插了一手,天下还有谁能杀得掉他?” 李弦一靠在椅背上,一只手端着茶杯,很没有形象的咧嘴笑着。 “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他早晚会死。” 和太子的兴高采烈不同,国师永远都是温和且慈祥的坐在那里,时不时地发出声音提点。 笑声渐渐弱了下去,茶水的滚烫蒸气出现在屋子里。 茶水很热,这屋子比较冷。 李弦一将茶杯放到桌子上,抱怨道:“我知道您喜欢清净的地方,但清静和清冷是两码事,好歹是人住的地方,有必要弄得这么冷吗?你看都出哈气了。” 说着他张嘴轻轻地哈了一下,淡淡的白气映在空中。 国师没有说话,李弦一沉默了一会然后道:“我何尝不知道,每次都用命去博,总有赌输的时候,命只有一条,输了就没了。” 国师侧目看着他,说道:“陛下既然选择闭关就天下交给你那么一定有他的打算,唐国乃是天下最鼎盛的势力,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崩塌的,我们的时间很充裕,并不需要急于一时。” 李休太急了,从他去往小南桥开始到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急,像是在恐惧时间,明明几年甚至几十年就能够兵不血刃解决掉的事情他非要去赌命,从而在短时间内解决。 这很没必要。 李弦一伸手揉了揉额头,他同样不知道李休在想什么,但既然如此做就肯定有他的道理。 “我信任他。” 他看着国师那张慈祥的面容,认真道。 “而且您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每个人解决事情的方法都不尽相同,每个人都认为李休是在赌命,但他的确每次都赌赢了,这便够了。 国师没有回答,坐在那里显得很是安静。 李弦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道:“姑苏城的事已经解决了,长林只剩下了许骄人等寥寥数人,不足为虑,我现在更好奇的事情那里在想些什么。” 他伸手指了指皇宫,今夜的那里一定也不会平静。 第一百五十章 长安一色,而人有百色 皇宫不算热闹,高墙之内的金碧辉煌永远都带着冷冷清清。 姑苏城是件大事,皇宫内外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那里,今天已经有了结果,许多朝廷命官都在等着上面的动静,但等待是一回事,浮白是另外一回事。 当日在城外冒着大雨七十余位官员毫不避讳的集体跑到了范无咎的家里开怀大笑扬言要庆祝一二,范无咎当然更是丝毫不怕,甚至还领着七十余朝廷大员在街上行走,算上随行护卫,足有数百人之多。 京城的大街很长,而且很宽,但如此多的身着几色袍的朝廷命官当街横走的场面可是几十年见不到一次。 浩荡的官员队伍最终停在了杨飞鸿的相府门前,数百人的气势让得府门两侧的护卫都是精神一凛,弯刀都随之出了半鞘。 范无咎却是大大咧咧不管不顾的走上前去,将最前面的两名护卫扒拉到一边,接着一脚踹开了相府的大门,仰头刚要大笑便看见了杨飞鸿那张漆黑的脸庞,黑的吓人,不由得硬生生的将笑声憋了回去,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站到了一旁。 “身为朝廷命官,如此张扬无忌,像什么样子?你们所有人下月的俸禄都别想要了。” 杨飞鸿沉着脸喝骂了两声,然后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转身走了进去。 府门却没有关上,范无咎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抬手整理着衣领,然后昂首挺胸的迈了进去。 门外的数十名关于扶手叹气,有好事者还做出了捶胸顿足的模样,似乎是在可惜自己那一个月的俸禄就这么没了。 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世子还活着,姑苏城内乱已经平息下来,整件事都是慕容英杰的筹划,借此斩了许骄人一臂,折了阴曹和雪原的数位五境。 此乃壮举,当庆贺。 他们的身份很高,各自的实力也是不低,毕竟身份朝廷命官几乎每一个都有自己压箱底的本事,人脉和势力也是错综复杂,不低。 只是李休的身份太高,遇到的敌人太强,他们即使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七十余位朝廷命官在子时一刻同时走进了相府之内,所幸长安之内没有宵禁,否则这样有趣的一幕又 怎会被无数百姓亲眼目睹? 长安一色,人有百色,繁华的京城之下涌动着无数暗潮。 与相府和国师府相比较起来,后宫的气氛要显得冷清许多。 也要安静许多。 皇后依旧坐在最上方,凤椅金衣,一团云雾遮挡着面容,让人始终无法看清她的面貌,同样看不出喜悲,声音冷淡空灵,永远都是同样的语调让人无法判断情绪。 下方坐着两个人,太尉齐秦,以及齐柳。 三人静坐无言,谁也不曾开口,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殿内的侍女早已经被谴了出去,空旷的殿内还有淡淡的香薰味道,岭南的香薰。 殿门之外传来了淡淡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了开门声,然后便见到户部尚书江满泉走了进来。 齐柳对着他点了点头,太尉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枯瘦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风烛残年,若不是胸口还在细微的起伏着,恐怕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江满泉走到中间站下,对着上方的皇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直起身子对着齐秦行了半礼。 这是后宫,尤其是深夜,朝廷大臣应该禁止踏足其中,更何况现在陛下正在闭关,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传的最是热闹,尤其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事情。 “李休还活着,那只熊灵和陈知墨助他过了两开河,离开京城之前他暗中去了一趟关山,说动了白玉汤和吕轻侯提前帮他杀尽了子午谷内的人,慕容英杰在姑苏城设局,表面上看是在配合许骄人杀李休,实则是为了得到源魂链救他的妻子,在计划成功的那一刻杀向了许骄人,并且斩了他一条手臂。” “萧泊如从绿海归来拦下了老剑神,听说是受了重伤,只能勉强招架,裴子云也插了一手,声称要还武当山的因果。” 江满泉的话说完了,走到太尉一侧坐下,不再开口。 齐柳冷笑一声道:“不愧是李来之的儿子,人脉倒是不少。” 接着她又转过头问道:“江大人能否说一些我不知道的?” 这些事情早在两日之前就传遍了京都,人尽皆知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在这时候再提一次。 太尉闭目养神,一动不动。 江满泉轻声道:“殿下已经离开了晋城,正在回到长安的路上。” 齐柳松了一口气,齐秦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即再次变得悠长。 “这崔崖思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真以为陛下信任他便能够为所欲为了不成,竟敢将文宣扣在晋城,此次李休活了下来,若是死了他难道还敢动手不成?” 齐柳的声音很冷,眼神更冷,就像是想起了之前在王府之内和李休对话的场景,寥寥几句便占尽上风,那般胸有成竹的自负模样让人想起来就忍不住恶心。 皇后站了起来,金衣披散在身上,云雾遮挡着面容,她的双手负在身后腰间,站起身子挺拔着身躯,微微昂首,头顶着天,脚踏着地。 明明只是简单的站在那里,去给人一种难以逾越的高山仰止之感。 齐柳的声音停顿下来。 江满泉略低着头表示尊敬。 太尉苍老的眸子睁开了一条缝隙。 “李休不是那么好杀的,这次看起来危机重重但倘若说真的能够杀了他却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的命很大。”齐秦咳嗽了一声接着道:“我从来没将杀他的希望寄托在这次的事情上,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死,就像书院没有动作,听雪楼的那个老家伙也没有动作一样。” 江满泉低着头,目光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闪烁着,心下有些骇然,原来如此,怪不得连阻拦都不阻拦便让二皇子前去跟随,原来是笃定了李休不会死,亏他这些天来还在翘首以盼。 齐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弯着腰,身姿看起来有些佝偻。 “在京都静观其变化,借助这一次的事情能够分辨得出哪些人是站在我们这一头的,哪些人又是站在对面的,知道了这件事对于以后来说就要方便很多。” 这才是他和皇后真正要做的事情。 江满泉的头低的更低了。 皇后站在上方负手而立,透过窗户看向外面,云雾下的目光不知在注视着哪里。 “萧泊如!” 她的声音很低,淡淡的回荡在宫殿当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在那之前的输赢 从前的天下是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涌动着风云,现在的天下就只剩下了暗潮凶险。 那一层薄到脆弱的平静再也无法掩饰许多东西,就像是镜面,成为了很多人一击就碎的存在。 但同样也有许多人在努力地维持着镜面的平静。 姑苏城一事将镜面击打的寸寸崩裂。 而且各个势力的顶级之人都看到了同样一件事,那些人都是要杀李休,同样的目的,各个不同的势力,看似纷乱的背后隐藏着一只大手在翻云覆雨。 而李休就是在利用在自己的身份在和那只看不见的手进行对弈,本以为是两个人的战场,最后却突然出现了慕容英杰的事情,以棋内之人算计棋外之人,并且大胜。 破了那只手的安排,解了李休的必死之局。 这很了不起,按照李弦一的说法甚至足以让他魂归凌烟阁,受大唐供奉,这个建议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但不出意外的还是被皇后反对从而压了下来。 没有断绝希望,只是无法有所进展。 凌烟阁在大唐的地位很特殊,可以说他是唐国之内地位最高的地方,也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诸天卷上排名第一的薛红衣所率领的红衣卫便常年镇守凌烟阁,便是皇城长安被破也不会轻易插手其中。 可想而知凌烟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那里并没有什么秘宝和神迹,凌烟阁其实是唐国所有战死将士的兵冢。 在那里供奉着无数的灵位,每一个灵位上都是一个人名,在唐国百姓参军的时候会取每个人的鲜血滴在军碑之上,战死之人的名字就会出现在凌烟阁内那无数座空白灵位之上,受人敬仰与供奉。 空旷的大店在两侧墙壁上挂着绝佳的画像,画像中都是一品以上权倾朝野的人物,同样是为大唐而死的人。 李来之就挂在凌烟阁的最高处。 太子李弦一之前的建议就是将慕容英杰的画像挂上去,所以才会引起皇后的反对,江湖人挂上凌烟阁,那算什么事? 荒州的人早在十日之前 便相继离开了大唐,也有部分人留在了京都和行遍唐国,感受与荒州截然不同的风土和人。 在被李休拦在书院院门之前,放出天下人人皆不如我的狂言之后,固然惹得无数人心头不快,但是同样让他们对大唐的天之骄子有了敬畏之心。 许多人再次走上了挑战沧澜榜与草黄纸各大天骄的路上,只是和之前为了扬名不同,这一次乃是纯粹的交流切磋。 雪国皇宫这些日子安静了不少,虽然仍旧会有小规模入侵但和之前那样的狂轰滥炸比起来更像是小打小闹。 小南桥更加安静,陈老将军已经醒了过来,只是伤得太重还不曾恢复,现在小南桥的事情都是子非在领导。 自从那日一战之后荒人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仿佛真的能够做下十年安稳。 十年祭是个大日子,只是被毁于一旦,曾经的顶级部族也被大唐铁蹄踏成齑粉,故地重游总会带来诸多回忆,与之而来的还有感慨。 “之前输过他一次,现在又输了第二次,这感觉还真是让人不甘心。” 知白漫步走在废墟上,温和的目光扫过四周的一切,只不过刚刚过去数月罢了,似乎还能够嗅到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道。 这里死了很多人。 光是万里雪飘便杀了数万的唐军将士,遑论还有更多数量的荒人。 “失败的确让人很不甘心,但你要从失败中汲取教训和经验,下次胜过他便好了。”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一只手负在伸手,满脸英气,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傲慢。 知白看着他,突然好奇的问道:“二师兄,之前你从来不允许别人问起那次败在子非手里的事情,眼下就只有咱们两个,不妨说一说。” 他便是大祭司的第二个弟子,神修入五境的二先生。 他沉默了片刻,那是很丢脸的事情,他乃是大祭司的弟子,入五境已久结果却摆在了刚刚破境的子非手中,虽说当日只能发挥出五成实力,但凭借神修的眼力又怎能看不出来即便是他全盛时期也抵不过那向前纵横的 一剑。 好在问这话的是知白,他想了想,回答道:“他的实力很强,大师兄应该能与之一战,三师弟应能够险胜。” 知白楞了一下,有些怀疑:“三师兄也只能险胜?” 二先生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直接道:“这一次你集阴曹,长林,姑苏城还有雪原四家之力欲要杀他,最后却还是功亏一篑,不过你也无须心生芥蒂,毕竟战场是放在唐国境内,而且又有武当和萧泊如插手,慕容英杰更是在最后关头反水,输了也不算丢人。” 这个计划本来是从浦联络各方所设下的弥天大网,只是在收网的时候将它交到了知白的手里而已。 知白摆了摆手,笑道:“师兄不必为我开脱,我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失了锐气。” “尚儒客栈,武当山,萧泊如,慕容英杰固然都是计划外的事情,但谁又能在计划开始之前便将所有事情都算进去?他们看起来是无意插手,但何尝又不是因为李休的身份和唐国的地位?” 知白目光环视着四周,淡淡道:“输了便是输了,李休能够利用自己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这就是了不起。” 他看着雪面,天上仍在往下飘着雪花,常年不散,瞳孔在眼中来回转着,继续说道:“只是经此一役过后李休怕是更难杀了。”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麻烦事,比如如何对阴曹那里交代,长林已经破灭自然无需在意,但阴曹如日中天此次却是有些不太好办。 二先生踩踏在雪面之上,问道:“李休的确很关键,但他还很弱小,想要成长起来还需要很多年,何况即便成长起来顶多只会是下一个李来之罢了,何必如此在意?” 知白摇了摇头,说道:“我和他之间的意气之争算不得什么,输了就是输了,但日后不行,等他彻底执掌唐国之后我再与他对弈,那时若是输了就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他抬头看着天空,仰视着雪花飘落的苍穹,轻声道:“所以我想在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之前再与他多下几盘棋,在那之前输赢并不重要。” 晚上一起 临时有事写不完,晚上一起更新 《却道寻常》晚上一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上好的礼物 二先生再次沉默了下来,不再开口。 有些人生来高贵,就像有些人生来便是注定了的宿敌,知白生来便被大祭司收为弟子,一路高歌,无论是修行天赋还是智慧放眼荒原都是少有人能比。 是注定了的下一任大祭司接班人,未来整个南雪原的掌权者,他天生骄傲,恨雪原太小,恨这天太低。 之前筹划小南桥的举动只能说是随意而为,其实他根本就不曾将小南桥放在眼里过,只要愿意弹指间便能将其破掉,但后来在雪原上遇见了李休,起了意气之争,于是就输了赌局。 “大师兄入了虚境,三师弟在桃林数桃花,五师弟周游天下不曾归,也不知道你我师兄弟几人何时能重聚一次。” 二先生感叹了一声。 知白笑着道:“过几个月便是师父寿辰,师兄们应该不会忘。” “从前寿辰也不见他们回来。” “这次终究是不一样的。” 二先生闻言沉默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什么,因为这次和之前的确不一样,寿辰是一样的寿辰,其他的东西却变了样子。 荒人死了数位五境,这当然是大辱。 两个人走在部落废墟上,大多数都已经被大雪所覆盖掩埋,只有一些巨大的残骸尚且露着边角,二先生就站在上面,神色默然。 知白捏住了一片雪花,目光看着天上,并没有看着地面四周,因为雪原上的风景从来都是一般无二。 他问道:“师兄在想什么?” “既然是寿辰,总要有礼物。” 每一年都在变着法的送礼物,只是合适的礼物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找的? 虽说师父他老人家并不在意,但做弟子的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 礼物很重要,知白点了点头,很是赞同。 二先生低头看着他,突然问道:“你给师父准备了什么礼物?” 知白低头想了想,然后道:“我的确给师父准备了一件上好的礼物。” “你说上好,那一定很好,如此我就更好奇了。” 知白淡淡道:“萧泊如的人头,可算得上好礼物?” 二先生看着他 ,瞳孔微缩,然后点了点头很认真的说道:“如果真的是他的人头,那的确是最好的礼物。” 两个人站在雪中不在说话,天上的雪花会不间断的落下,知白双手在袖中轻轻握着,神情渐渐玩味起来。 李休去了莫回谷,或者说这才是他原本要去的地方,只是之前被姑苏城的事情耽搁了下来,时间不算长,只有一个月,但在莫回谷里的每一天都是难熬且危险的。 随时会死,最重要的是那里没人能找得到出来的路。 除非里面的人愿意帮你。 就姑且称之为人。 李四已经在天上飞了六天,此刻是夜晚,月色正浓,徐盈秀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李休睁开了双眼看了过去,目光中射出一抹剑光在空中消散而逝。 这些天里他一直在闭目养神,运转诸天册积蓄着体内的修为和剑意。 整个人精气神和之前相比再次提升了许多,只是他毕竟刚刚破境数月,提升有限。 “您这是准备破境游野了?” 李四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刚刚那道剑光之纯粹,便是他也有些震撼。 “哪有这么快?” 李休摇了摇头,道。 李四调侃道:“您可千万别谦虚,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我了。” 李休说道:“诸天册只有上卷,修为最多只能到游野,再往上走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这话倒是真的,徐盈秀牵住了他的手,李四不再说话。 浣熊趴在他的肩膀上捂着脸,心中乐开了花,心想你最好永远也不能到五境,这样最多只能活几百年,熊爷我还能活好久,熬死你也就自由了。 李休给了它一巴掌。 头顶的月亮很圆,月光柔和的照着地面,脚下的树林茂密蔓延数百里,李四在天上掠过惊起了大片飞鸟,飞鸟搅动树叶惊动了沉睡中的野兽。 此起彼伏的吼叫在山林里响起,震耳欲聋。 树林很长,山间很高,李四从天上走过,踩在了山巅之上,一夜时间过去,身后的头顶映出了朝阳,照亮了整个世界。 ...... 山巅之上的景色总 不一样,但大致相同,树木稀少,地势险峻,而且普遍有几块巨石堆在上面。 李四带着二人从天上落下,和阳光一起踏在了巨石之上。 只听名字又有谁能想到莫回谷并不是在谷地山涧,而是在最高的山巅之上? 石头表面有些湿润,清晨的朝露打湿了四周,李休低头俯视着山下,高不见底,如果从这里跳下去的话,哪怕是三境的体修也会被摔的粉身碎骨。 “如果可以的话我永远也不想再来第二次。” 他盯着脚下的石头一角,淡淡说道。 李四没有反驳,要救醉春风是一回事,想来莫回谷是另外一回事,没人想来这里。 只要那人不是疯子。 “你在看什么?” 他偏头看着李休,这一次并没有不耐烦,既然已经到了,那就不用再着急,这不是分秒必争的事情。 李休抬起脚往前走了两步,在巨石边缘停了下来,低着头看着角落,冷笑一声:“这家伙还真是神机妙算。” 李四微微皱眉视线跟着移了过去,发现在石头角落上刻着两个小字。 滚蛋! 那是醉春风的字,很好认,对于他们来说再熟悉不过。 “进入莫回谷是他自己的选择,只要他不愿意就没人能够拉的回来。” 李休说道。 李四看着他,双眼微微眯起,说道:“那少楼主为何还要随我过来?” 李休抬起脚踩在那两个字上面用力碾了一下,两个字化作飞灰随之散去,石头上出现了淡淡的印记,看起来别具一格。 “未入莫回谷之前没人拦得住他,但进去之后他就一定会随我出来。” 他的话很自信,在场的二人都是极为了解他的人,自然听懂了话里包含的意思。 进了莫回谷九成可能会出不来,但总归有机会,只要醉春风看见了李休和徐盈秀,为了不让他们两个一起死在这里哪怕在不愿意自己也会跟着出来。 情感的羁绊和妥协在很多时候都是极有用处的。 “你就不要进去了。” 李休偏头看了一眼徐盈秀,轻声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等待了一千多个日夜的姑娘 进去可能会出不来,这很危险,李休自然不想让她跟着进去,李四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徐盈秀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男女之间的感情想来复杂且麻烦,醉春风毕竟是因为她才进的莫回谷。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手递了过去,吩咐道:“一会儿握着我的手,不许松开。” 李四和浣熊在这里,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强行将徐盈秀留在外面,只是那么做很不好。 而且毕竟是徐盈秀,对他来说就像是亲姐姐一般。 见到事可为之,徐盈秀露出一个微笑,顺从的握住了他的手,表示同意。 李休深吸一口气,抬手在天上画了个半圆,接着一指轻轻点出,明亮的天空出现了一座门户,暗蓝色的波纹如同水面一般悬在头顶微微摇晃。 在那之后便是莫回谷。 门户在空中,但距离巨石并不算远,就算是一个普通人攒足了力气奋力跃起也能够跳的进去,更遑论修士。 “少爷请!” 李四向后退了一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玩笑道。 李休没有看他,向前一步迈进了那座门户和徐盈秀一起消失在了巨石之上。 李四在山巅之上突然有些沉默,然后叹了口气喃喃道:“倘若连世子也折在了这里,那我可就真没脸活下去了。” 悠悠之声回荡在万丈高山,他的身体也飘进了那如同水面一般的地方。 朝阳刚刚升起,万物从沉睡中苏醒,天上的门户卷动着灵气开始旋转,压弯了无数的枝叶。 那扇门闭合了起来。 李休的双脚落在了地面。 一个女孩扑到了他的怀里。 徐盈秀松开了手朝一侧退了两步,李四从门户中落下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那女孩紧紧抱着李休的身体,将脑袋埋进了他的胸口,灰墨色的头发披在肩上,穿着淡绿色的衣裙,白玉般的手臂上缠绕着几根碧绿色的细绳,项间悬着几片很好看的青色叶子,并不算大,上面刻画着古老的纹络和图案。 李休双手垂在身侧,目光平静的看着她。 如此持续了很长时间,画面没有静止,因为四周的草地还在动,草下的 野兔还在咀嚼食物。 天边的风还在朝这里吹拂。 怀中的人在小声哭着。 双肩抖动,李休依旧沉默着,垂在身侧的手并未抬起。 “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很长时间过后,那个女孩从他的胸口处移开身子,眼睛红红的看着他,露出了一张略有些稚嫩的脸庞,看起来应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李休淡淡道:“我并不想回来。” 那女孩闻言面色一暗,随即伸出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小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长老,那我们躲着他点就好了。” 李四走到了徐盈秀的身边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徐盈秀默不作声没有理会。 衣角动了动,传来了很是弱小的拉扯感,李休有些无奈,淡漠的眼神略微松动了一些,说道:“我这次是来找人,找到就走。” “那你带我一起出去好不好?见不到你我会想的。” 李休皱了皱眉,有些不耐:“你是灵族圣女,不能离开,而且和我出去算怎么回事?” “那我如果想你怎么办?” 那女孩抬头看着他,弱弱的问道。 李休愈发觉得无奈起来,问道:“上次我不是给你留了一幅画吗?” “每天晚上睡不着,所以就把你的画像挂在床头上了,这样就能睡得美美的,只是白天总要出来,你又不在,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 “等了多久?” 那女孩楞了一下,然后歪着头抬起手仔细的数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小声道:“好多天了。” 李休沉默了一瞬,问道:“我走之后多久?” “你走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这里等了。” 她的声音很好听,这话很温柔,也有些天真,李休沉默了更长时间,倘若从那日开始算起的话语已经有了数年时光, 一千多个白天都守在这里,晚上对着画像睡觉。 李休不敢想的太深入,哪怕只是粗略看着表面也知道这一定是一件极为无聊的事情。 他不敢看那双眼睛,目光便在四处随意望着,莫回谷内其实就是另外一番天地,这里没有特地的春夏秋冬,也许百米外秋意渐 浓,千米外便是胜雪寒冬。 脚下是一片草地,当初便是如此。 他的视线定格在了面前的两棵树上。 一棵是松树,另一棵也是松树。 在树木之上各自挂着一条绳索,绳索中间连接着一个木椅来回荡着。 似乎是看到了李休的目光,那女孩有些得意的拽着他的手将他拉了过去,然后跳到了木椅上坐下,同时拍了拍身边笑着道:“快来坐下,当初做椅子的时候我特意命人加长了一些,刚好足够坐下咱们两个。” 李休坐了上去,两个人的身体轻轻挨着,女孩脸上挂着很好看的笑容,问道:“我记得你说这叫做秋千,人类的话还真是难懂,对了上次你走之前和我说等下次再见面就告诉我为何把它叫做秋千,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语调也十分轻快,两个人坐在秋千上来回荡着。 双脚踩在青草上。 李四再次用手肘怼了一下徐盈秀,给出了询问的眼神。 徐盈秀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解释道:“那女孩名叫陈瑶,并不是人类,而是灵族的圣女,五年前和少爷在这里遇见,从那以后便一直跟着少爷,我们之所以能够活着离开这里也是因为她的帮忙。” 李四皱了皱眉:“怎么从来没听你们提起过?” 关于莫回谷的传闻外界有很多种,但谁都不曾想过里面竟然会有存活的种族存在。 “圣人之命,三缄其口,离开莫回谷不得提起里面的事情。” 关于秋千的传闻有不少,而且这种简单的小事随意编造也没什么。 不过李休还是解释道:“古字中秋千二字皆有革,千字还带走字,意思是揪着皮绳而迁移,遂称之为秋千。” 陈瑶小声的哼了一声,皱了皱鼻子,她还以为能够听到什么有意思的故事,就像当初李休为他讲过的草堂笔记和庆余年一样。 有些失望,于是道:“那还不如直接叫摇椅算了,你看这不就是摇晃的椅子吗?” 五年没见会有很多话想说,但李休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于是将视线瞥到其他地方,轻声问道:“大概四十多天以前有个穿着青衫的人走进了莫回谷,他现在在哪里?” 第一百五十四章 莫回谷里 数年时间未见,这时候可以谈论很多事情,比如你在里面过得好不好,我在外面的见闻喜乐,聊一些莺飞草长,月儿高悬的话题。 也可以叙旧,谈一谈曾经短短数月的相见时光和快要死的凄惨时刻。 甚至可以什么都不说就在秋千上坐下学着古人的样子来回晃荡着,最不济趁着草根清香做上一两首诗来缓解气氛。 这都是极好的事情。 但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开口就去询问另一个人,即便那是一个男人。 李四扶了扶额头觉得世子实在是世上最不通情理的男人,徐盈秀早已经习惯了。 陈瑶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就像之前所言即便是只能够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已经是很满足的事情了。 “我没见过他。” 李四玩味的面色为之一变,便是李休的眉头也轻轻地皱了起来,他并不怀疑这话的真假,因为陈瑶一定不会对他说谎。 “你担心他?” 看到李休略微变化的脸色,陈瑶侧脸看着他,摇晃的秋千在这一刻停止了下来,脚下的青草弯着身子。 李休点了点头,承认道:“我很担心他。” 他没有说什么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醉春风的命之类的话,那话很肉麻,并不容易说出口,而且极为难为情,重要的是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陈瑶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只有白天才在这里。” 李休楞了一下,接着道:“所以他如果是晚上进来的你就看不到。” 陈瑶点点头,正是如此。 身后的李四和徐盈秀跟着松了一口气。 李四往前一步开口问道:“那谁有可能知道?” 徐盈秀沉默了下来,脸色有些难看。 李休从秋千上站了起来,陈瑶见了急忙跟着站起身子,双臂环抱着他的胳膊。 无数草屑从脚下飞起,顺着风从二人的身边来回的卷向天空,还有树枝。 衣角飞扬摇晃。 陈瑶回答道:“长老可能会知道。” 得到了想 要的,这一次李四却并没有急着催促,哪怕是世上最傻的人也能够看的出来眼下的气氛有问题,何况他很聪明。 灵族有很多位长老,但如果说地位最尊崇,知道的事情最多的那一定是大长老。 就连族内的每一任圣女都是大长老选出来的,而李休和她有过节。 这过节不算小,所以他并不想见她。 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风向变换,漫天草屑笔直落下落在了几人的头顶和肩上。 李休的眸子有些复杂,轻声道:“走吧!” 他的过节再大也是不如醉春风的命大的,现在当然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 陈瑶牵着他的手漫步走着,时而贴身靠着,时而轻轻跳着,那女孩就像是青草间最美的精灵,那双眸子总会探过来。 李休总会避开。 行走间,李四出声询问着:“那个长老是什么人?” 徐盈秀说道:“一个很麻烦的人。” 这天下间有无数个种族,人族只是其中之一,即便是外界也有荒人和雪国,还有妖族和灵兽等等。 莫回谷作为与世隔绝的土壤,这里的一切要更为复杂。 从青草间往回走大概有数十里的路程,数十里不算远,但放在莫回谷里就很了不起。 一行人走了数百米后脚下的草原便已经消失了,往后看去也看不见原来的样子,四周已经焕然一新,脚下出现了沙地,清凉的草香味道随之消失,入口带着淡淡的黄沙和阴霾。 气温在瞬间上升了数十度,黄沙上有许多的树木残骸,残骸上趴着死去的动物,还有许多的白骨。 远处的黄沙上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很诡异的东西,尖嘴猴腮的铜色骷髅,就像青蛙一样蹲在地上,猫头鹰一样歪着脑袋,空洞的眸子盯着李休等人。 这是外界没有的物种。 这东西很讨厌,李休想起了上次进来时候的事情,于是手中长剑脱手而出斩掉了那东西的脑袋然后重新归鞘。 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心里的憋闷散去了一些。 陈瑶捂着嘴偷偷乐了一声,小声道:“被五师父知道是你干的 ,一定饶不了你。” 李休没有说话,并不在意。 走过了黄沙之后几人的四周再次变了模样,这次的地域很广泛,足有十余里之大,地面干裂一道道缝隙裂痕出现在脚下,像是随时都会坍塌下去一般。 在这片地方的最中央有一座湖,湖水很清澈,几人从岸边走过甚至能够感受到淡淡的凉意和周围浓密的水灵气,看样子就像是有人把方圆十余里的所有水元素全部吸纳到了一起一样。 水灵气汇聚在一起浓密非常形成了雾气。 走在其中不仅看不清路而且湿润的感觉很不好受。 李休和徐盈秀已经走过一次,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李四是第一次走,觉得很别扭,于是挥了挥手,狂风乍起,吹散了数里方圆的所有水雾。 露出了干净湛蓝色的湖面还有远方的模样,那里有一座高山,约么足有数万丈之高,在山前有一双腿,双脚分别落在湖水两侧,几人目光看了过去,然后目光缩成一点,只觉得身体一紧,震撼无比的看着这一幕。 只见到一个人坐在那座山上,那山就像是板凳,那个人的上半截身躯高耸入云端之上,视线无法透过去。 只有双手放在大腿两侧可以看的很清楚,巨人的手中拿着一把鱼竿,鱼线放到了湖水当中。 安静的钓着鱼。 没有什么话能够形容眼前这一幕的震撼。 巨人坐于苍穹之上垂钓诸天。 “二师父!” 水雾很少会散掉,陈瑶见了有些开心的抬起头高喊了一声。 李四的面色有些苍白,这巨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瑶儿,嗯?这小子怎么回来了?难不成想通了要做我灵族的圣子了?” 巨人的动作似乎都不曾发生变化,但是几人都能够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一双目光透过云端落了下来。 苍白的云朵阻碍着血红的天空。 还是五年前的老话,李休听的有些不耐烦,索性不再理会继续往前走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如一起来的好 “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洪亮的声音从天空上传来,并不能听出喜怒,看不见的巨人俯视着地面,这种庞大的压力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众人的心上。 只是几人并不在意。 李四的实力很强,哪怕抵不过慕容英杰一剑,但他还是很强。 李休则是早就习惯了这些话,当初进莫回谷的时候有几乎每一个种族的长老都希望他能够成为各自种族的圣子。 灵族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如果看不习惯那便不要看。” 李休走下了湖岸,踩着干裂的大地行走到了边缘,淡淡道。 “自大的小子真是让人厌恶得很。” 巨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却没有要杀死他的意思。 陈瑶挽着李休的手臂,回头对着巨人挥了挥手,然后随他一起走出了数十里干涸。 四周同样换了不一样的场景,只是这次相比之前要显得普通许多也要靠谱许多,同样是在山中,中间有着数百间草屋,并不华丽,但看起来很安心。 数百座房屋坐在山间平地,两侧是树木和满山的花朵,这里是莫回谷,进去一百个人会死九十九个,但眼前的确是一片祥和。 更像是一个小村子,村口有两棵标志性的树木,树下有几个女人围坐在一起,手里拿着灵树的果实在剥壳。 房屋两侧还有许多的小孩子在跑来跑去,整幅画面看起来很是就像是唐国境内一个靠山的安详村落。 村子里弥漫着许多的笑声,陈瑶从远处走来,村口的几个女子急忙站起身子行了一礼。 然后问道:“圣女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好奇的声音刚刚落下,她们便看到了一旁的李休,还有身后的徐盈秀和李四。 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已经过去了五年,但当初的轮廓还是能够清楚地认出来,眼前这个长得比圣女还要好看的少年就是当年那个。 怪不得今天回来这么早,原来是等到了想要等的人。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了此处,便是那些还在玩闹得孩童都是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站在不远处瞪大了眼睛不停地打量着李休三人,对 于他们来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村子以外的人,自然新奇。 尤其是那为首的青衫少年,明明是个男的,长得却比圣女姐姐还要漂亮。 人群汇聚,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李休的身上,显然对于这个人他们都还有着印象。 没有人脸上带着笑容,看得出来他们对于李休抱着很莫名的态度,谈不上敌意,也谈不上友好。 这种表情李休看了很多次,早已经习以为常,陈瑶瘪了瘪嘴有些不太乐意。 李休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出声问道:“大长老可在先农坛?” 场面很安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回答。 陈瑶小脸皱了皱,有些不太高兴。 众人见了之后彼此对视一眼,然后说道:“大长老在先农坛并未离开。”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李休没有再看他们而是直接从人群中穿过径直向着先农坛走了过去。 这里的人并不算特别多,大概只有数十人左右,形成的距离很短,很轻易便走了过去。 陈瑶也没有避讳什么,在很多人眼皮直跳的注视下始终挽着李休的手臂,时不时地将脑袋贴在肩膀上,笑的很开心。 先农坛在村子的最中间,数百间房屋大概要走上几里的路程,李休走得很慢,他第二次来到了莫回谷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村子,无数人从家中或是山里赶了过来,抱着极为复杂的眼神远远看着他。 这气氛愈发诡异,李四的眉头微微皱起,十殿阎罗隐于空中随时都能够显现出来。 李休走得并不快,并不是想在招摇过市,而是因为灵族的规矩太多,即便他走得再快,等抵达先农坛的时候还是要等上一等。 他不习惯等别人,既如此那就走得慢一些,让别人等他。 村子两边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足有数千人聚集到了这里。 灵族的人数并不算多,加起来也就只有万余人而已。 先农坛就在前方二百米的地方。 一眼便能看到,大长老就坐在坛上,抬头看着天,那副万年不变的模样。 “怎么不走了?” 李休的脚步停了下来,陈瑶抬头看着他,问道。 他回答道:“这是你们的规矩。” 外来之人想要拜见大长老就需要得到灵族族人的认可,最起码也需要得到六位小灵王的认可。 陈瑶握着他的手攥紧了一些,眼中带着担忧,然后道:“我是圣女,只要我同意就可以不遵守规矩。” 李休看着眼前,目光平静:“但有人想让我守规矩。” 巨大的先农坛前站着六个人,六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他们就是这一代的小灵王,同时也是下一任灵主的接班人。 这一幕看起来颇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感觉,陈瑶松开了他的手臂站到了他的面前,项间的几片叶子晃了晃,对着那六人喝道:“我要带他去见大长老,还不退下!” 圣女在种族的地位很高,但小灵王身为灵主的候选人自然也不低,因此那六人都是轻轻皱了皱眉,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带着宠溺,却并没移开脚步。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李休拉住了手臂。 向前一步迈出,挡在了陈瑶的面前,李休面对着那六个人,面无表情。 “五年前你不能修行,所以安然无恙的走到了先农坛无人阻拦,那么现在你可还能修行?” 六人当中走出了一位,目光落在了李休的身上,询问道。 李休道:“我破了三劫!” 那人点了点头:“看的出!” 如果三劫未破,按照大长老的推断他现在已经死了。 李休又说道:“所以我能修行。” “我在前些日子入了游野,所以你可以在他们五人当中随便挑一个,只要能够撑住一炷香得时间,我便放你过去。” 李休祝贺道:“恭喜。” 那人摇了摇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走到一旁,示意李休随意。 这些面孔很熟悉,他和小灵王之间也算是旧识。 “一炷香得时间很长,一个一个来也很麻烦,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一起来。” 李休将视线落在了他们的身上,淡淡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兰亭序上的几个字 李休很怕麻烦,一个一个来就很麻烦,不如一起解决,以后的争端也会少一些。 六位小灵王自小就被六位灵主选做继承人,在一起修行长大,彼此可以说是最熟悉也是最默契的人,因此在毛匿说出一炷香的话之后其余五人都没有反驳。 就算是当年刚刚离开莫回谷便破掉了三劫,到如今满打满算也才五年而已,自然是翻不起什么浪花。 “李休,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翟烛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眉头微微皱起,在六位小灵王当中,他和毛匿二人算是与李休关系不错,起码相对于其他四人来说算得上是不错。 他还想着若是李休选他的话还可以适当放放水。 李休看了他一眼,淡漠的表情略微收敛了一些,很认真的说道:“一起上,或者让路。” 翟烛的眉头皱的更深,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惊疑不定,当年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李休应该不是喜欢无的放矢的人。 “和他啰嗦什么,那副骄傲的样子看了就让人恶心。” 身后有人往前走一步走了出来,目光不屑的看着李休,冷哼一声说道。 五年前如此,五年后还是如此,那张脸上的表情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变化。 翟烛这一次没有开口,显然也是觉得李休有些过于狂妄了。 那人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扫过李休的身体,声音漠然:“莫回谷对于人类来说号称有来无回,李休,看来你似乎忘记了这一点。” 李休说道:“莫回谷有来无回,这一点世人皆知。” “既如此,你凭什么敢再进来一次?” 那人的目光停在了他的脸上,眼中渐起锋芒。 李休没有回答,而是突然问道:“兰亭序学了几个字?” 那人沉默了一瞬,锋芒减弱了一些,道:“一百二十四个字。” 李休的目光微微一沉,道:“五年时间只学了一百二十四字,陈东,你学到狗身上去了吗?” 那人的脸色猛地一沉,周身气势轰然升起,却是没有开口。 李休迎着他的视线往前走了数步,房屋两侧的花朵无形中朝着一侧倾倒下去,他看着陈东,轻声道:“你还差的远呢!” 花朵碰 触地面,花瓣脱落向着风去的方向飞起。 陈东脸上的阴沉突然散去,对着李休嘲弄道:“差的远近可不是用嘴说说的,李公子如果真的想进先农坛靠一张嘴是进不去的。”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李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就不要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说着他直起身子,一手伸出做了一个请势。 陈东的嘴角逐渐扬起,目光凛然的看着李休,他探手到半空之中,手心里生出了一支巨大的毛笔被他握在手中,寒声道:“盲目的自大可是会死人的。” 毛匿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翟烛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六位小灵王当中陈东的脾气算是最差的,也是和李休性子最不对付的一位,而且他喜欢圣女,圣女喜欢李休。 这就是很麻烦的事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陈东修行了兰亭序,学会了一百二十四个战字。 兰亭序乃是上古文圣王羲之所留下来的文宝秘篇,上面记录了三百二十个战字,每一字都是杀机,一字一境界,陈东能在短短五年的时间里学会一百二十四字当然称得上是极为了不起的事情。 如此一来那就更加危险。 虽说这兰亭序是李休留下来的,但陈东可没有知恩图报的想法。 李休迎着他的话茬,出口解释道:“盲目会死人,自大不会,这是区别,要分清楚。” 他从不会否认自己是一个自大狂加自恋狂。 但他认为这是好事,因为我值得如此自大和自恋,谦谦君子或许会更让人舒服,但那很没意思。 陈东慢慢的抬起了那支笔,莫回谷内的风自左而右吹着,那些花瓣不间断的飘在天上,风吹过树林带来的味道有些好闻。 “在我看来盲目和自大并没有任何区别。” 先农坛在村子的正中央,两侧还有许多的房屋建立,人们居住生活在这里,道路两旁站着许多人,这是这一刻无人开口,很是安静。 门上窗前系着的风铃摇晃声音透过人群传了进来。 这声音很好听,或者说风铃的声音都还不错。 李休身上的锋芒渐渐隐没了一些,这毕竟是灵族的地盘,不能杀人。 “有区别!” 强调了一句。 陈东的眸子微微眯起,手中的毛笔笔尖之上向下滴落着墨水,染湿了脚下的地面。 其余几位小灵王站在原地安静看着,并不打算插手。 “有何区别?” 这是一语双关,讲得是盲目自大,还有输赢结果。 李休站在原地,侧耳听着风铃声,一只手负在身后,平静的看着他。 长剑还在小花之中不曾拿在手里。 他的手中空无一物。 陈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当年你赠我一册兰亭序,感激不尽。” 五年之前他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最是少年时,现在五年时间已经过去,彼此都成熟了许多。 李休没有说话,他继续道:“所以我想让你看一看我这五年的成果如何。” 陈东提着笔往前朝李休走了过来,战字的形成方法有很多种,可以像吴墨笔一般在天空之上写出一个字,然后来发挥出那个字的能力。 同时还可以以战划字。 浣熊从李休的肩上跳了下去,爬到了一旁的屋顶上,脚下打滑不小心踹掉了一朵长在屋顶上的小花。 陈东来到了李休的身前,手中长笔向前一点,无数水墨生出微妙帷幕,那支笔朝李休或刺或砍,李休身形向后闪避着。 水墨从空中汇聚成一片向下洒落,经过空中形成了一个灭字。 那就是之前陈东在空中划过的痕迹,灭字带着水墨向着李休轰了过去,陈东持笔跟在后面,每走一步脚下都生出无数小字隐匿在空气当中。 李休后退的身子停了下来,满意的点了点头算是欣赏。 然后他向前伸出了一只手,手掌平举,掌心和灭字碰触在了一起。 一切停顿了下来,空气之中生出了无数道剑气,灭字消融散去,那隐匿在空中的无数小字跟着消失。 陈东的笔杆之上被划出了一道深深地剑痕,他的身体原路倒飞回去。 李休的手放了下来。 那片小花落在了地上。 ...... ...... .ps:不好意思,晚了点 第一把五十七章 先农坛上的大长老 人群死一般的沉默。 紧接着响起了哗然之声,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幕,只因为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而且也太颠覆。 这位五年前还不能修行的人族少年,竟然只用了一招就击退了小灵王陈东? 没人敢相信这件事,幸亏那是陈东,不是翟烛,否则他们真的会以为这是在故意放水。 身后的李四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意外。 徐盈秀习以为常,同境之内世子自当无敌。 除了毛匿之外其余的五位小灵王都是三境修为,自然不会是李休的对手。 即便是陈瑶都是惊讶的捂着小嘴,想起了李休以前给她解闷讲过的那些故事,这应该可以叫做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毛匿侧脸看向了李休,目光中涌现着一抹惊叹。 其余小灵王收起了内心深处的那一抹轻视和玩味,郑重的看着他。 除了毛匿之外他们其余几人的实力都在伯仲之间,即便是有些高下也是差距不大,李休能够打败陈东,自然也能胜过他们。 陈东的双脚在地面滑行出两道长长的痕迹最终停在了先农坛之前,抬起头来面容震撼。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杆笔上的剑痕还有自己衣衫胸口处的数十道裂缝,神情不停变换,最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然后收回了手中的笔,沉默了下来。 那些剑气只是划破了他的衣衫,但如果李休愿意随时可以划过他的胸口。 胜负已分! “你的三劫破了多久?” “一年。” 得到了李休的答复,陈东变得更加沉默起来,便是其余的几位小灵王也是瞳孔一缩,觉得难以置信。 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尚且不会修行的人变成了三境修士,并且还是站在最顶尖的那种。 小灵王弱吗? 被灵主从小挑选亲自培养,传授灵诀,未来更是注定了要成为灵族的守护者,其实力断然不弱,就算是和罗浮渊以及洛以翁比起来也是只强不弱。 只能说李休太强,他修行万法总纲诸天册,万古第一的三劫之体,而且还有那朵小花。 指尖的小花永远都在轻轻摇晃着,它什么都不会做, 就只是安静的待在那里。 却胜过许多事情。 “还要继续吗?” 李休看着其余几位小灵王,轻声询问道。 翟烛脸上带着一缕笑意,其他人默不作声,眼下的情况已经足够明显了。 这个人族少年很强,五年前他们在一起做过一些事,那时候李休只是其他地方很强,修行之外的其余事情。 如今再次相见就连修行这个短板都已经消失,眼前的人似乎完美至极。 就连那张脸都很完美。 毛匿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在瑶儿家中等你。” 李休说道:“我没时间。” 这是很不客气的回答,毛匿却并不在意,只是说道:“瑶儿的家你去过很多次,还记得路吗?”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道:“记得!” 记得就好,毛匿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翟烛笑着走过来说了句许久不见,接着又说了句一会儿见,然后便跟着毛匿离开了这里。 其余的几位小灵王也是对着他点了点头相继离去,就只剩下了陈东还站在他的面前。 刚好拦在路的中央。 李休看着他,说道:“你挡住我的路了。” 陈东同样在看着他,有些不甘,道:“下次见面,我一定能胜过你。” “你还差得远呢!” 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陈东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淡淡道:“你要办的事很困难,而且大长老还是五年前的意思,我想你的想法也没有改变,所以这件事很难谈得拢。” “你知道我要办什么事?” 李休的眸子轻轻眯起,问道。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陈东直接道:“从人族进入莫回谷的入口就只有一个,这些年里进来的每个人灵族都有记录,尤其是前不久那个人和你穿着同样的衣服,就连味道都很接近,我想你要办的事和他有关。” “你知道他在哪里?” “知道,但你应该去见大长老,我会带着徐姑娘和那位前辈去瑶儿家中等你。” 李休不再说话,迈步朝着不远处的先农坛走了过去。 浣熊从屋顶 跳了下来骑在了他的头上,李休的身子顿了顿将他抓了下来。 “那女人不好惹。” 浣熊趴在他的肩膀,两只小眼睛瞥着盘坐在坛上的大长老,在心中提醒道。 “她当然不好惹。” 李休沉默着,心想。 两侧的灵族之人已经渐渐散去,本以为会看一场热闹,不成想真的看了一场热闹。 先农坛并不大,方圆大概只有十米大小,上面很干净,没有摆放任何杂物,灵族的大长老就坐在坛中央。 灵族的领导者共有七人,分别是大长老和六位灵主,先前在数十里干涸中看到的那名巨人便是六位灵主之一。 “规矩就是规矩,不要嫌麻烦。” 李休走到她的身后站下,大长老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灵族的大长老其实就是每一代的圣女,陈瑶日后也会成为大长老。 眼前的自然也是一位女子,而且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子,看起来就只有三十几岁的样子,正是最有风韵的年纪。 李休说道:“规矩是规矩,麻烦是麻烦,二者接近,但不一样。” “我记得你说过再也不会来莫回谷。” “说过的话未必一定要算数。” 大长老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讥讽,说道:“瑶儿想了你五年时间,这笔账怎么算?” 这就是李休讨厌来这里三个原因之一,他解释道:“喜欢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一个人的事。” 没有人有责任和义务因为你喜欢我而我就一定要喜欢你。 这说不过去。 “只用了一年的时间便踏足了三境,真不愧是三劫之体。”大长老转头看着他,露出了无瑕的面容,接着道:“当年乔三欠了我一份人情,他准备如何还?” “我来还!” 大长老柳眉微挑,道:“我要他亲自来还。” 这就是他不愿意来这里的第二个原因,李休低着头,轻声道:“他死了。” 漫天的花瓣从屋顶之上飞过,围绕着先农坛四周转着圈圈。 闻起来很香。 大长老挑起的眉毛僵在脸上,愣在了那里。 第一百五十八章 长河殿 李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整的说了一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一些。 沉默可以代表很多意思,比如赞同,反对,愤怒,平静,希望还有憧憬。 每个人在每一种时刻的沉默都代表了不同的意思。 先农坛上没人说话,四周春暖花开,阳光明媚,身前却阴冷的骇人。 大长老从坛上站了起来,灵族的人早已经散去,就只剩几个小孩子躲在远处好奇的朝这里张望。 捂着嘴巴不敢吭声。 生怕打搅了大长老和这位尊贵客人之间的谈话。 她转过看着李休,二人的身高差相仿佛,目光对视着:“你还真是废物。” 李休很骄傲,这话很刺耳,但他并没有生气,沉默着不发一言。 有些事没办法解释,因为已经是注定了的结果和无法分辨的原因,那就只剩下了安静。 大长老脸上带着冷笑,眸中的眼白浮现了许多细小的血丝,细到看不真切:“而且还是一个连累人的废物。” 如果梁小刀在这里早已经一刀砍过去了,哪里管他三七二十七? 但李休性子终究更淡一些,而且最要紧的是心中有愧。 沉默啊沉默。 房屋两侧的无数花朵不在摇晃,似乎就连风都不想在这时候吹进先农坛。 灵族大长老脸上的冷笑消失,但声音还是有些冷:“时隔多年重回莫回谷,你应该不是来看瑶儿的。” 就连六位小灵王都知晓他为何而来,身为大长老的她不可能不知道,按理来说应该没有必要多此一问。 但盛怒尤其是暴怒快要失去理智的女人永远都是无法讲得通道理的,李休不想惹那个麻烦,于是直接道:“我朋友闯了进来,我来带他回去。” “你朋友还活着。” 大长老淡淡道。 没死是好事,但这不是好话。 她继续道:“但快要死了。” 即便是早有预料,李休还是忍不住目光变换,问道:“谁能杀他?” “能杀他的人很多。”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莫回谷内同境当中能胜他的人并不多。” “但 能杀他的人很多。” 大长老强调了一遍,杀人的并不一定非要是游野修士,莫回谷内同样有不少的五境强者。 李休站在先农坛最中央,消失的风重新吹拂了过来,带着花瓣的清香和村庄里独有的安宁:“谁杀他,我就杀谁。” 这风很暖,这话很冷。 大长老脸上的再次露出了讥讽之色:“乔三死了,你用什么杀?” “很简单,谁若是能帮我救出醉春风,我便做哪一族的圣子。” “胡闹!” 李休的话音刚刚落下,便见到大长老的面色一变,出声喝道。 远处偷偷望着此处的几个小孩子齐齐缩了缩脖子,转身小跑着躲得远远的,不敢再看。 那张脸变得有些吓人,乔三的死再加上李休此刻这称得上是有些任性的话语,终于是让这位守护了灵族数百年的大长老变了模样,不再压抑心中的愤怒。 先农坛下升起了诡异的风,天上的风和日丽也跟着变了颜色,几经阴霾足足半晌之后方才渐渐恢复原貌。 原来莫回谷里根本没有阳光和夜晚,起码灵族之内的阴晴圆缺都是她在掌控。 肩上的浣熊翻了个身,身子朝后挪了挪,大半个身子都躲在了李休的后面。 那双小小的眼睛却隐藏着凶狠之色,它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怂,在熊胖看来自己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懒得打架。 懒不是怂。 虽然它就是怂。 “我没有胡闹,这天下很多,但爱我的人只有那么几个,所以一个都不能少。” 这话不算肉麻,只是很难说出口,好在眼前站着的算是外人,说了也没什么。 大长老问道:“哪怕让你做你最不喜欢做的事情?” 李休不想做莫回谷内的圣子,因为那意味着天大的责任,他怕麻烦。 但还是点了点头,因为有些人比麻烦还要重要得多。 大长老脸上的怒容缓缓消散,面色重新恢复了平静:“他杀了王族不少人,现在被扣押在王族祖祠当中,准备在下一次的族祭当中制作祭灵。” “王族?” 李休的目光略微发生变化,脑海中回想起了五年前 见过的那个种族,桀骜,自我,普天之下唯我独尊。 那是一个狂妄到了极致的种族。 同时也是莫回谷内最顶尖的几个种族之一,与灵族的的实力一般无二。 只是王族的性情过于蛮横霸道,常年在莫回谷内挑起争端,但因为其实力强横且追随者众多哪怕是灵族等出面调解最终也只是草草了之。 醉春风能够惹上他们,这事情的确很棘手。 “如果你希望做一族圣子,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帮你将口信放出去,相信要不了数月王族就会被谷内的所有人群起而攻之,从此彻底消失。” 这事情很好办,只要李休同意便可。 但他如果愿意的话五年前便做了,又何须等到今日? 大长老将双手抬起藏在袖中托于身前,淡淡道:“如果你不想这么做,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李休问道。 “长河殿。” 长河殿? 这个名字很陌生,即便之前在莫回谷内行走了一段时间,但要说仅凭那一小段时间就能够知晓谷内所有的事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大长老点了点头道:“如果你不想做圣子,那么长河殿就是救出你要救之人的唯一办法。” “那是什么地方?” 大长老没有回答,重新坐在了地上,淡粉色长裙铺在身下,闭上了眸子,不再说话。 李休也不在继续询问,在身后默默地站了片刻,而后转身走下了先农坛,向着陈瑶的家中走了过去。 一路上会遇见很多灵族的人,大多数都是对着他轻轻点头,不亲近也不疏远,还有一部分则是无动于衷,似乎根本看不见眼前还有一个人路过一般。 先农坛在村庄的正中央,陈瑶的家则是在村子的最边缘,因为那里离山最近,离花草最近,推开窗户就像是拥抱着整个世界。 李休走到了门前停下,然后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摆放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人类玩意,六位小灵王就在院子里安静坐着。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这里有很多规矩 李四环抱双臂靠在墙上,陈瑶则是在拉着徐盈秀的手臂不停地问东问西,那双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看起来很是好看。 李休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然后走到了毛匿几人的面前,说了句好久不见。 他们的关系谈不上好,最多算是比较熟悉的陌生人,而且以前发生的事也算不得愉快,不值得回忆,也就不值得叙旧。 毛匿对着他点了点头,示意李休坐下,然后道:“我们知道你为何而来,也知道这件事应该怎么解决,但你应该不想那么做。” 除了翟烛之外其余几人的脸上都带着些许的异样,很是别扭,偌大的莫回谷却要将未来交到一个人类的手里,而且这个人类还不领情。 很荒唐。 李休拂起了衣衫坐在了地上,没有否认:“我的确不想那么做。” 毛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想起了刚刚几经变幻的风云,他不知道李休和大长老之间谈论了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是未来灵族的命运还要寄托在眼前这个青年的身上,所以有些事能帮便帮。 “那你就只能去长河殿。” 长河殿? 墙下的李四皱了皱眉,徐盈秀略侧着脸。 李休看着他,眼神平静,带着询问的意思。 毛匿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措辞,片刻后方才说道:“长河殿是难归林内的一处宫殿,传闻是当年封印莫回谷的那位大能之人所留下的活命之物,莫回谷内的天地灵气便是从其中所散发出来的,可以说是整个莫回谷能够存活的必须品。”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毛匿看了他一眼,解释道:“长河殿每十年会发生一次灵气喷发,届时会在谷内天空形成一条灵气长河,那是最精华最纯粹的灵气组合而成,若是能够进入其中洗涤身躯,对未来的修行有大好处。” 这的确是好事,灵气长河洗涤身躯的事情在书中也有一些记载,不仅仅是肉身,纯粹的灵气长河甚至能够洗涤灵魂和识海,可谓是极为难得的奇遇,就算比之倒悬天也是差不了多少。 但李休不感兴趣,于是又问了一遍:“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关系,那就不要再说,如果有关系,那请说快一点,直入主题。 他不喜欢拖 沓。 陈东冷笑一声,其余三位小灵王皱着眉,翟烛笑了笑然后抬了抬手示意继续。 毛匿并不在意这些,因为在他看来这只是不起眼的小事,并没所谓,于是便继续说道:“长河殿有其独特的规则之力,最终能够进入灵气长河的只有一个人,如果你得到了唯一的名额,并以此来和王族进行交换,应该可以换出你要救的人。” 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不必大开杀戒,不必做圣子。 灵气长河的洗涤机会很重要,如果能够进去其中,日后一定可以在同辈当中成为最顶尖的人物。 少有人能够与其媲美。 王族的个性霸道,狂妄,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是断然不会放过的。 “距离进入长河殿还有多长时间?” 李休问道。 毛匿低着头算了算日子,然后说道:“三日后。” 远处的李四挑了挑眉,心想这还真是运气不错,倘若再晚几天说不定就错过了这次的机会。 “规则是什么?” 莫回谷内的规矩很多,因为整个莫回谷其实都是被封印的地方,若不过是当初封印之人留下了活命的长河殿,恐怕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已经灵气枯竭,即便这些种族不会死,但也肯定都退化成了普通人,甚至就连修行之法都会忘掉。 “四境以下,闯九道战台,最终剩下的人会聚在一起,直到分出胜负。” 这规则很简单,只要活到最后就可以。 李休想了想,突然问道:“如果我守在难归林之前,将所有打算进入长河殿的人拦下,结果会如何?” 还是书院门前的办法,如此最快也最有效,只要他胜了所有不服气的人,那么自然而然就获得了殿内的名额,如此也省去了进入战台的步骤。 其余几位小灵王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陈东的面色也是有些阴沉,那双眸子深处带着极淡的讽刺。 你李休的确很强,但是想要凭借自己一人之力打服莫回谷内所有的四境以下修士,如此狂言也敢宣之于口? 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翟烛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位还是和五年前一样,敢想常人不敢想,做常人不敢做。 毛匿的声音顿住了片刻,接着摇了摇头:“不行!” 李休眉头一皱。 毛匿看着他,认真道:“那样不合规矩。” 莫回谷不算特别大,但又很多规矩,这么多年来就是因为所有种族都在守规矩所以才能活下来。 哪怕是最目中无人的王族在面对长河殿的时候也一样会乖乖地守规矩,不敢越界。 这就是李休不愿意来这里的第三个原因。 规矩太多,而且很多都是无意义的规矩。 “距离长河殿开启还有三天,这三天里我会让李四带我去分别拜访各大种族,倘若败给了我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去难归林。” 毛匿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目光越来越平静,对着李休说道:“莫回谷不算大,但就算那位前辈的速度再快也无法在三日之内拜访所有种族,最后还是会去难归林。” “我知道你的时间很紧,也很担心你的那位朋友,但你大可放心,王族的祭灵之日还有一段日子,他不会死。” 李休没有再说什么,沉默的态度算是在表达赞同。 气氛有些安静,毛匿从地上站起身子,道:“无论圣子的位子你愿不愿做,那终究是以后的事情,眼下既然来了便做好眼下的事情,你最近太累了。” 毛匿的瞳孔之中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辉,似乎能够看透一切。 李休的确很累,心里的那根弦一直在紧紧绷着。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道。 “多谢!” “没什么!” 轻轻地行了一礼,毛匿转身离开了院落,其余几位小灵王也是站起身子跟了出去。 翟烛拍了拍李休的肩膀说了一句晚上过来蹭饭便也跟着走了。 陈瑶小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圆球状的木头编织,表情带着一些得意,像是在炫耀自己心爱的事物。 李休伸手接过轻轻地晃了晃,里面传出了几声响亮的蝈蝈叫声。 院内起了几片细风。 ...... ...... ps:很久没有唠叨了,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比如夸一下自己写的很好,然后适当的有些得意,毕竟真的很好,此书不火,天理难容,最后厚着脸皮求个至尊(手动狗头) 第一百六十章 我不想你死 莫回谷内生存着很多物种,比如外面常见的蛇虫虎豹,当然也免不了还有这里面的蝈蝈。 身后将编织球扔出去很远,撞在院内的小树上弹落到了地面滚动了一段距离。 气的陈瑶小脸通红鼓着嘴跑出去很远,半晌后又磨磨蹭蹭的一小步一小步的挪了回来。 李休面无表情的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指上的那朵小花,天下很大,莫回谷算不算是整个人世间之内的事物呢? 当然算。 徐盈秀坐在屋门前的台阶上,两条白皙的大长腿裸露在空气当中,李休觉得有些刺眼,不太乐意。 但又不敢说,只能装作没看到。 三天的时间不算太长,既然醉春风还安然无恙,那就不必太过担心,既然到了别人的地盘,那就按照别人的方法做事。 他对着李休打了一个招呼,转身跳上了院墙,道:“我到处走走。” 李休没有理会,也并不担心,灵族相对于其他种族来说对他的态度最是亲近,而且六位灵主都不是鲁莽之人,自然不会和李四发生冲突。 何况李四乃是听雪楼的五境,听雪楼乃是杀手组织,最擅长的便是隐匿行踪,只要他不想,就没人能够发现他。 “能和我说说外面的事情吗?” 陈瑶将蝈蝈藏到了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不必如此。” 李休看着她,轻声说道。 太过小心谨慎的与人相处会很累,而且很没必要。 没人生来就欠着谁。 陈瑶坐到了他的身边,将脑袋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上,闭上了眼睛,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没关系,我只要能静静地看着你就已经很满足了。” 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李休一直在强调在这一点,但暗恋是一个人的事,相思也是。 念想是最没办法断掉的。 他没有躲闪,而且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通读天下不假,看过的书摞在一起可以通到天上,只是看过是一回事,做过是另外一回事。 他不是一个情场高手。 “你想听什么?” 陈瑶想了想,有些兴奋的说道:“ 上次你说上古有一大文圣叫什么三两道人,和我说说他的事。” 李休点点头,说道:“三两道人是整个大陆最杰出的先驱者,为人族的壮大做出了不可磨灭的杰出贡献,可以说每一位走文圣道路的修行者都是他的传承者。” 李休的声音顿了一瞬,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尊敬:“那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 灵族头顶的白日与黑夜完全是按照大长老的心思所变换,女人的心思很难捉摸,但白天和黑夜永远都是各自的六个时辰,不会出现外界冬夏的提前和延后。 也没有余晖和残阳。 白天和黑夜就像是突兀的转换,上一秒还在仰头看着天空,下一秒便已经黑的不见五指。 短暂的寂静过后,村子里响起了无数的灯火亮光,照亮了每一处街道。 陈瑶的家靠在山边,李四还未曾回来,徐盈秀推开门点上一根蜡烛走进了厨房,就像毛匿说的那样,少爷这段日子很累。 要做一顿好吃的补一补。 她知道自己的厨艺,虽然李休不会嫌弃,但那份青椒鱼土豆真的很难吃,而且也不如吃火锅来的干脆和方便。 只是不知道这里的食材够不够多。 翟烛好像说要来蹭饭。 醉春风在王族之内过得如何,有没有受伤,裴子云回到武当山了吗?如果到了之后见到王知唯会不会提起我? 王知唯知道我进了莫回谷他会怎么做? 要不要顺便做一些烤肉,少爷最爱吃肉,还有白开水,少爷喜欢喝白开水。 安静的日子很难过,每一秒都有无数个念头在脑海当中掠过,像是此刻黑夜上并不存在的流星一闪而逝。 即便三两道人的一生再如何传奇,终究也会有落幕的时候,当李休说完了最后的一句话后两个人就重新陷入了安静。 空气当中传来了振动翅膀的声音,山林后飞出了许多的萤火虫飘到了院子上空,在二人的头顶盘旋飞舞着,微弱的光亮像是万家灯火一般汇聚在了一起。 “你为什么不愿意做莫回谷的圣子呢?” 陈瑶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响起,很低,也很轻,就像 是天上的萤火虫煽动翅膀。 李休的身子松了下来,脸上带着深深地倦容,嘴唇也是略微苍白,他解释道:“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做就可以做的,做了就意味着要承担责任,莫回谷即便不破封依旧能够存活数千年乃至更长时间,但倘若拼死一搏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我没有能力和自信敢担保你们活着,破除封印的机会只有一成不到。” 他微微侧着脑袋,将脸靠在陈瑶的头顶,认真道:“我不想你死。” 哪怕不喜欢,但终究是朋友。 陈瑶不在说话,她很单纯,心思纯净,藏不住心事,但不代表傻。 萤火虫在二人的眼中越飞越远,屋内传来了清淡的辣味,那是火锅汤底的味道,李休喜欢吃微辣,这一点徐盈秀自然最是了解不过。 窗沿上的一侧红烛轻轻摇曳着光亮,照着两个人的影子来回改变着方向。 陈瑶享受着这份难得的美好,李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就如此坐着。 好在这份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木门划过地面的咯吱声音打破,街上的亮光透过门户照了进来,两个人站在门口。 毛匿和翟烛。 其余四人并没有过来,止水之交。 “希望我们的到来没有影响什么。” 翟烛回手将门关上,对着二人露出一个笑容,朋友间的淡淡调侃,这感觉很不错。 李休回了一个微笑,从地面站起身子。 六人之中他与翟烛的关系最好。 “我要的礼物带了吗?” 迈步走到了近处,翟烛吸了吸鼻子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屋内的徐盈秀,似乎很是疑惑这位大小姐怎么也会做饭了。 同时对着李休问道。 人族的修为和实力如何暂且不谈,但食物一定是极好的,他惦记了很久。 ...... ...... ps:我总相信字如其人这四个字很有道理,当然不是指字写得好看与人品,而是指笔下的故事和作者的心情,这些天因为一些事会莫名心烦与沉重,哪怕不想也会无意识的流露到字里行间,这似乎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终究是往来无恙的对话 “除了好酒之外,我还带来了另外一个好东西。” 绣春风和陈酿的竹叶青自然是没有的,但红烧刀却有不少,李休拿出了一坛扔了过去,说道。 翟烛伸手接过,即便是一直较为平淡的毛匿都忍不住搭眼看了过去,男人爱酒。 也许有人不爱喝,但总归能助兴,而且红烧刀的味道的确称得上不错。 掀开坛封轻轻地闻了闻,好酒的香醇扑鼻而来,翟烛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好奇的问道;“你说的另一个好东西在哪里?” 李休没有说话,转身朝着屋内走去,陈瑶的房间他去过很多次,早已经是驾轻就熟,就连屋内的摆设和前几年都是一模一样,没有丁点的变化。 翟烛和毛匿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同跟了进去。 屋内摆放着一张桌子,四周的架子上各方着几支蜡烛,被纸罩罩着,柔和略有些发黄的烛光照亮着屋子。 徐盈秀在桌子一侧坐下,桌面中央摆放着一个铜锅,滚烫的热水沸腾着红色的锅底辣油,宽大的桌面上摆放着许多的食材。 有一些事谷内常见的食物,还有一些只是他们根本没有见过的东西。 看上去像是食材,如此摆放应该是为了食用,看起来较为独特,明明没有任何作料看起来就极为的诱人。 毛匿看了翟烛一眼。 翟烛看了李休一眼,咽了一口唾沫问道:“此乃何物?” 李休将椅子拉出方便陈瑶坐下,然后指了指桌面解释道:“这叫火锅。” “怎么吃?” “将想吃的食材放进水内,熟了之后将其夹出放到碗里蘸上蘸料,然后在吃。” 这是很好理解的吃法,两个人点了点头然后坐在了椅子上,毛匿伸手指了指一个小碟中的白色珊瑚状东西问道:“这是何物?” 李休顺着看了过去,说道:“银耳。” “那这个呢?” “蟹丸。” “这个?” “蓝龙虾。” “那这个又是什么?” 翟烛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他并不在乎那些食材 都叫什么,他只在乎味道如何,问这些问题的是毛匿。 这些问题很愚蠢,但谷内的人却是没见过,当然不能责备什么,所以李休只是转头看着他,然后说道:“你吃不吃?” 毛匿沉默了下来,不在说话,拿着筷子夹起了一片银耳放进了火锅里,片刻后重新夹了出来放到碗里沾了沾,接着放进嘴里。 然后他又夹起了蟹丸放进了火锅里。 接着有夹起了毛肚,这一次李休终于不在安静看着,而是说道:“火锅即便在人类的世界当中流传的范围也不广泛,就只有我身边的几个朋友喜欢吃,他们吃毛肚有一种说法叫做七上八下,认为这样的口感才是最好的。” 毛匿在修行上是一个天才,但是并不懂吃火锅,于是就请教了一句何为七上八下。 李休做了一遍,他也跟着做了一遍然后放进嘴里,眼前一亮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吃。” 他的表情很享受,李休的声音却再度响起:“但我对他们的说法嗤之以鼻,那很扯。” 毛匿楞了一下,翟烛也抬头看着李休,心想吃顿饭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徐盈秀在一旁小声的教着陈瑶,对于他们三人之间的事情并不理会。 “那你认为该如何吃?” 李休想了想,伸手夹了一片毛肚扔进了锅里,静静地等了一分钟以后方才重新夹了出来,放进了陈瑶的碗里,说道:“我认为这才是最合适的时间。” 他的声音顿了顿,而后继续道:“何况这东西本就很难吃。” 徐盈秀赞同的点了点头,陈瑶吃了一小口觉得还不错,但李休说不好吃那就一定不好吃,于是将剩下的一半扔到了桌面上。 浣熊并不在意李休的想法和看法,跳到了桌面上拿起了那半截毛肚吞进了肚子里,很是满足。 “你想说什么?” 毛匿放下了筷子,他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李休是在和他谈论毛肚好不好吃的问题,在进入难归林之前他们都会很闲,但还不至于这么闲。 李休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了敲,许多的绿菜和肉片纷纷落进了锅里,他看着毛匿,认真道:“从 来如此,便对吗?” 这话意有所指, 莫回谷的规矩很多,自古便有,就是因为谷内的所有种族都遵守着这些规矩所以才能够安然无恙的活到今天。 李休指的就是这些。 毛匿沉默了下来,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但这句话又何尝不是绝对? 他拿起筷子加了一个鱼丸放进嘴里,说道:“也许你说得对,很多规矩都是空洞且无用的,但它不需要打破。” 李休有些讥讽道:“因为没有足够的筹码,所以便安于现状,你们还真是没有上进心。” 这些话桌上的人都能听得见,熊胖自然是毫不在意。 徐盈秀最讨厌这些事情,陈瑶心在不此。 翟烛则是装作听不到,六位小灵王当中毫无疑问是以毛匿为首,此刻毛匿就在这里,那么这件事就和他没关系。 况且这火锅的确很好吃一会儿吃完一定要朝徐盈秀要来方子。 李休的话很有道理,不杀人,但却诛心,毛匿侧脸看着他,两双眸子注视着,同样很是认真:“五年前我们以为自己有了足够的筹码去打破那些规矩,后来你拒绝了。” 这话同样有道理,但总归差强人意,有些勉强。 于是李休说道:“任何希望和奇迹都要靠自己,其余人终究只是虚幻,而且未必靠得住。” “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何非要选你。” 毛匿沉声道。 外面的世界很大,莫回谷内也不算小,天之骄子同样众多,便是他们小灵王放到外界也是一等一的天骄。 但为何非要选你李休?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李休说道:“即便我是三劫之体也未必能够帮你们破除封印,失败的后果太严重,没人承受得起。” 还是五年前的对话。 还是五年前的回答。 终究是无法说得通。 而且就像李休说的那样,这件事太大了,大到了他的无法承受得住。 毛匿拿起了筷子看着国内沸腾的汤底,道:“那就以后再说。” 第一百六十二章 在这苍穹之上闪烁的浩瀚星 只要人没有死,任何谈不拢的事情都可以放到以后再说。 吃火锅很适合谈事情,无论是侃大山还是论生死。 李四并没有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浣熊捧着一个酒坛躲到了桌子底下,一脸醉意的打着酒嗝,它受的伤还没好,但也已经恢复了大半,这段日子它总是趴在李休肩上就是为了借助不化骨的力量在疗养伤势。 那很有用。 酒过三巡,翟烛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身子前倾,胸前的衣衫敞开一条缝隙,一只手提着酒坛,另一只手在空中不停地比划着,口中说着自己的凌云壮志,发誓要成为灵族当中最出色的小灵王,未来也要成为最强大的灵主。 带领族人走出这个牢笼困境,去外面的世界好好的领略一下,娶一个漂亮的人族妹子。 夸夸理想侃侃而谈。 浣熊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抬头看着他,小眼睛中带着诧异,似乎有些奇怪不就是多喝了一些酒吗何至如此? 毛匿黑着脸,有些恨铁不成钢, 李休和徐盈秀都是面无表情,已经见怪不怪,五年前的翟烛便是发了一顿酒疯,所以他们的关系才会更近一些。 只是陈瑶有些好笑的捂着嘴,觉得有意思极了。 桌上的气氛火热,桌外的气氛难明。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也很痛快,红烧刀喝了七八坛,盘中的肉换了好几次,对世界充满好奇的陈瑶喝了一碗红烧刀,而后小脸红扑扑的满是醉意,站起身子抱李休一下便自顾自的跑到了床上睡了起来。 徐盈秀走到了窗外,透过夜空看着远处像是在发呆,天上没有星星,漆黑一片就像是混沌未开一样,夜晚如此安静的有些压抑。 翟烛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脸上的狂态与醉意消失了大半,现在的他很清醒。 但没有说话,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毛匿还在这,那他就不需要费心思做主,在一旁安静看着便好。 “想好了吗?” 熄灭了炉火,桌上的火热随之散去,毛匿端起了一杯茶,莫回谷内同样有很多好茶,喝起来唇齿留香,并不比外面的差,尤其是很适合遛食。 李休看着他手中的茶杯,说道:“在外界端茶有送客的说法。” 毛匿放到嘴边抿了一口,道:“我觉得外界的规矩要比谷内的还要多得多。” 这话的确是真的,莫回谷的规矩很多,但毕竟地方很小,自然不如外界的规矩多,李休点了点头,说道:“谷内和谷外终究是不同的,谷内的规矩每一样都要遵守,外界的规矩虽多,但却不一定非要遵守。” 一定和未必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词。 代表了截然不同的两个意思。 “如此说来还是外界好?” 毛匿看着他,平静的双眼当中潜藏着另外一种意思。 李休看懂了那个意思,话题又回到了之前。 “我应该说的很清楚。” 毛匿点了点头,道:“很清楚。” 李休说道:“那你何必再问?” 毛匿沉默了一会儿,将端起的茶杯放到了桌面上,然后突然对着翟烛问道:“如果让你在去外面和留在谷内选一样,你选什么?” 翟烛打了个饱嗝,说道:“当然是去外面。” 外面的世界很大,里面很安逸,但更像是牢笼。 毛匿又问道:“去外面可能会死,让你在死亡和谷内选一样,你选什么?” 翟烛的回答很快,就像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选可能会死。” 于是毛匿不在询问,重新转头看向了李休。 李休垂下眸子,开口道:“没人想死。” 翟烛点点头:“可能死不是真的死,即便这个可能性很大。” 垂下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辉,李休没有开口。 毛匿的身子向后挪了挪从椅子上站起,他走到了窗口之下,夜风从窗户当中灌入屋子,他摊开了手臂仰望着苍穹之上。 “如果这天上有你说的星辰,那么我一定想要亲眼看一看。” 他回头看着李休,长发在飞扬之间悬在屋内。 这世上最震撼人心的场景只有一种,那就是夜空当中浩瀚无涯的群星。 “你敢赌吗?” 翟烛的脸很红 ,并不是酒醉之后的狂态未消,年轻人的心永远都要比天高,莫回谷很安静,这里足够生活几代人,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攀爬向更高的顶点。 但没人在乎,他们只想走出这个地方,去见识外界的绿水和群山。 活着很重要,但总有些事是要比活着还要重要的事情。 靠在李休腿上的浣熊楞了一下,有些欣赏的看了一眼毛匿,心想你之前说的那一大堆壮志凌云的话都不如眼下这四个字来的有用。 书院的人最喜欢打赌。 今夜的风很大,看起来大长老的脾气应该不是很好,夜晚透过毛匿和翟烛吹到了李休的身上,青衫往后动了动,衣角盖在了浣熊的脸上。 熊胖有些不耐烦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跑到了院子爬到了徐盈秀的熊口,眯缝着眼睛觉得舒服极了。 “很多事总要有人做,数千年以后还会有新人进来,他们会做。” 李休看着毛匿,说道。 后人的事情永远不需要前人来考虑。 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便是这个道理。 毛匿挺拔着身躯,那张脸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坚毅和冷峻,他看着李休,目光锐利宛如刀剑,冷声道:“既然后人能做,前人为何做不得?” 桌上的炉火早已经熄灭,铜锅内的汤底已经不再沸腾,住了很多菜与肉,所以此刻看上去显得有些黏糊,桌面上摆放着乱七八糟的碗碟和筷子,还有粗心大意洒在桌子上的调料与酱汁。 看起来有些邋遢,饭后的火锅味道掺杂着浓烈香醇的红烧刀,闻起来有些奇怪,但绝对算不上难闻。 后人能做的事情前人自然也能做。 翟烛敬佩的看着毛匿,眼神赞叹,心中拜服不已。 毛匿依旧在看着李休,扬起的长发逐渐落了下去,周身之上的精气神却愈发高昂。 “你敢吗?” 李休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在唇齿之间留恋了一会儿方才咽下去。 他抬头看着毛匿。 夜晚的风忽然停了下来。 “有何不敢?”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公子扶苏 翟烛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站起身子走了出去。 毛匿仰头哈哈大笑着,笑声震动着屋顶从缝隙中落下灰尘,眼中的锋芒似乎要冲破云霄一般,他抬脚向前迈了一步,面前便是窗墙,但他一步迈出便消失在了屋内。 不见踪影。 屋内就只剩下了李休自己,他端着茶杯,一只手放在桌面上,侧脸看着床上睡着的陈瑶,沉默了下来。 他之所以答应毛匿当然不是因为那一句敢不敢赌,而是因为五年前就应该答应,何况现在还有醉春风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莫回谷也在人间之下。 如果那件事一定会发生,那么莫回谷对人间同样很重要。 李休在椅子上坐了一夜,当蜡烛烧尽,天空重新变为白昼之后,他才从椅子上站起回到了隔壁的小屋当中睡下。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事,好在所有的事都已经想通了。 这一觉睡了两天两夜,这期间李四曾经回来了一次,只待了片刻便又离开了这里。 浣熊一直躺在屋顶上,吹着香甜的山花清风,惬意非常,在这期间其余几位小灵王分别来过,在听说李休正在睡觉之后都是面色各异,然后待了片刻便各自回去。 昼与夜的变换毫无征兆,小屋的窗纸很厚,因为突然的阳光很刺眼,所以当年李休特意让人将这间屋子的窗纸加厚了两层,即便在如何耀眼的光亮照进屋子所剩下的也就是微弱清辉。 不会让人刺眼苏醒。 但床边有人很淘气,陈瑶趴在床边看着李休,眉眼之间充满了笑意,手里拿着一根羽毛轻轻地在他的脸上来回划着。 毛茸茸的感觉刺激着皮肤,李休睁眼看了过去,然后有些无奈的坐起身子,叹了口气。 “还有多长时间?” 陈瑶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两个时辰,又或者是三个时辰。” 李休点了点头走下了床,伸手从空中捏出了一团水灵气汇聚成水雾迅速的洗了洗脸和头发,然后在瞬间烘干便走出了屋子。 李四和徐盈秀站在院内等候,除此之外还有六位小灵王也站院门口彼此谈论着什么事情。 李休推开门,咯吱的声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睡过头了。”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歉意。 李四脸上的不耐稍 稍散去了一些,徐盈秀端起水杯递了过去。 毛匿回头看着李休,说道:“不打紧,刚刚好。” 每十年一次的长河殿是大日子,莫回谷内所有的种族都会参加,每个种族可以派遣五人,共有五十六个种族,也就是说一共有五百八十人参与灵气长河的争夺。 五百八十人最后获胜的就只有一位。 这一人未必是整个莫回谷年轻一辈当中最强的人,但最少可以排进前五。 一行人走在最前方,两侧同样站着不少的灵族之人在看着这一幕。 李休的决定就只有毛匿和翟烛知晓,并不曾告诉其他人,此事虽然已经定下,但如何实施还需要从长计议,马虎不得。 途经先农坛之时几人停住了脚步,大长老轻易不会离开族内,所以往常的长河殿之行都是由六位灵主的其中之一随行保护,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六位灵主很神秘,即便是当年李休也只是见过其中几位罢了。 但毫无疑问的是六位灵主都是站在五境巅峰的强悍存在,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且身为莫回谷内最强大的种族他们的实力远远不是其余种族当中的五境可以比的了得。 区别就像是李四和白如梅。 慕容英杰与李四一般。 “准备的如何?” 大长老依然盘坐在先农坛上,回头看着李休问了一句。 没人敢说自己一定能够在长河殿内胜出,提前做一些准备和计划很有必要。 李休说道:“我睡了一觉,睡了两天,现在精神很好,想必应该算是准备充足。” 睡了一觉算是什么准备? 站在两侧的部分灵族之人眉头一皱,脸上隐隐带着讥讽之色,看来这个人类还是搞不清楚难归林长河殿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哪怕是实力再强的人去了那里都不敢说自己能够活着回来。 便连几位小灵王都是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不过也不好说什么,何况这李休的实力确实不可小觑,只希望他不要自视过高,过于轻敌便可。 大长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样的准备应该算得上充足。” 李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睡了两天,很满意,当然算得上充足。 “走吧,扶苏在前面等你们。” 毛匿等人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便继续往前走去,在即将走出灵族的势力范围之时可以看到在边缘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白衣,腰带玉佩和锦囊的年轻人静静站着。 面容温和,一脸的书生气。 这人便是六位灵主之一,公子扶苏。 也是毛匿的师尊。 几人在他的面前齐齐停下,然后再次行了一礼,陈瑶有些兴奋的跑了上,双手抱着扶苏的胳膊十分开心,六位灵主当中有五人是她的师父。 即使是李休也是轻轻躬着身子表示尊重,六位灵主当中扶苏是除了那名巨人之外唯一帮助过他的人。 他当然记在心里。 “数年未见,李公子风采更胜往昔。” 扶苏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笑道。 “扶苏公子客气了。” 李休说道。 这位灵主性情温和,平易近人,不喜欢别人叫他大人或是先生,常以公子自居。 扶苏将视线放到了身后不发一言的李四身上,行了一礼道:“扶苏见过李四爷。” “你认识我?” 李四觉得有些惊讶。 “当初听三爷提过几次,印象颇深,是故便冒昧问了一声。” 两个人相互打了招呼,算是熟悉了之后扶苏便继续对李休说道:“你回来的目的我已经听说了。”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着,谈论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那您觉得我有几成把握?” 扶苏上下打量了一眼李休,想了想说道:“你有六成把握能够获得灵气长河的名额,但有十成把握救出你要救的人。” 这话很不同寻常,众人都忍不住为之侧目,有些好奇。 李休同样如此:“前辈何出此言?” 扶苏微微一笑,一只手负在身后,满身白衣随风而摆动,他淡淡道:“如果你得不到第一,我就亲自去王族要人。” “他们要是不给呢?” “那我就杀光他们。” 扶苏侧目看着他,脸上露出一抹十分温和的笑容。 ps:这章我其实没有更新晚,昨天定时日期选错了,选了22日,他大爷的 请假一天 卡文了,休息一天 《却道寻常》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四章 难归林 灵族当中的六位灵主做事很强势这一点很多人都曾听说过,李休也是心中知晓,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面露异色。 他看了扶苏一眼,心中确定了一件事。 怪不得子非和萧泊如都喜欢穿白衣,原来如此,现在看来穿白衣的实力如何尚且不知,但这口出狂言的性子倒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子非之前说他天下无敌,结果没用多久李休就被堵在了两开河与子午谷,险些身死。 这是很滑稽的事情,而现在扶苏又说他要血洗王族。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还要麻烦前辈了。” 很敷衍的客套话,扶苏听了却很满意,他点了点头,一步三晃的往前走着。 莫回谷内共有五十六个种族,灵族是其中排名最顶尖的几个种族之一,其势力范围自然也是不小,在走出了族人居住的地方之后出现了很大一片的空白地段,并没有见到其他种族的人,这些都是灵族的势力范围。 如果说先农坛是在村庄的正中央,那么难归林便是在整个莫回谷的最中央,而长河殿就在难归林的中心。 李休没有彻底的了解过莫回谷内的构造,但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偶尔碰巧的结果。 一切的正中心一定暗含其道理。 在路上走了片刻,还是老样子,每隔一段距离之后周身的场景就会随之改变,就像是佛陀走进了业海,处处极难归。 这也是莫回谷内被称之为危险的原因之一,外人若是来此没有谷内之人引领很可能会死在不断变换的环境当中。 “李公子可知晓难归林为何有难归二字?” 各个地方的阳天气都是由每个种族的首领所掌控,现在还没有走出灵族范围,抬头望去一片明亮,扶苏伸手捏住了一朵阳光,然后化作粉末如雨般落下。 这问题不算是故意考究,因为很简单。 “应该是因为很难活着出来,所以被称之为难归。” 李休回答道。 扶苏点了点头,有些欣赏的看着他,心道不愧是三劫 之体,就连这么困难的问题都能够从容应对,实在是了不起。 “那你可曾见过难归林?” 李休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那等你见过之后就会明白了。” 走出了灵族所在一路前行,有扶苏的庇佑其他的种族根本不会发现有外人闯入进来,头顶的风云也跟着不停变换,阴晴雨雪尽皆有之,就像是在刹那之间走过了四季一般。 莫回谷不算小,如果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过去恐怕要走月余时间。 扶苏走在最前头,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前后摇晃,锦囊之上散出如同细沙模样的细微光点,就像是泡沫在阳光下泛起了光亮一般笼罩在几人的身上。 阳光突然被遮挡,一大片的阴影将几人盖住,李休抬头望去竟然见到一艘木船在天空之上漂浮着,木船不算巨大,远远看去能够清晰的见到在船身之上坐着几个人,木船在空中飞驰而过,转瞬间便消失在了头顶。 “那是古神族的战船,这一次的长河殿之争古神族是少数能够对你产生威胁的人。” 毛匿收回了放到天空上的视线,对着李休解释了一句。 李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古神族乃是极少数能够和灵族一较高下的种族,其族内天骄子弟之强大并不亚于小灵王。 一艘船仿佛打开了一扇门,天上的白云尽数推到最边缘露出了中间的湛蓝开阔空间,十几艘战船与车在天上行走然后又转瞬消失。 远方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道火焰,耀眼无比的火红色似乎能够烧到跟前,两匹天马周身燃烧着火焰马蹄翻飞之间在天空拉出了四条长长的灰色痕迹,然后一点点的消失在了眼前。 这些都是要去难归林的种族。 这场面很大,看起来不小,陈东回头看了一眼李休,发现他的面色仍旧是往常那般让人厌恶的平静,冷哼一声没有开口。 四周的空间突然定格下来,风不再流动变得肉眼可见起来,宛如一道道线条出现在天地之间,几人的面色为之一变。 身后的李四面色凝重无比的看着扶苏的背影 ,心中竟然生出了一抹叹服。 他乃是诸天卷上排名第二十位的顶尖强者,但在这一刻竟然生出了拜服的感觉。 浣熊缠在李休腰上一动不动。 李休伸出一根手指触碰着那些突然停顿消失的风,目光中泛着异彩,脸上带着惊叹。 他虽然不如李四的境界高,但毕竟通读天下眼力摆在那里,一眼便看出了这是扶苏的手笔。 迈步之间定格空间也就罢了,还能然几人一同行走宛如随风摆柳一般轻松自然,如此实力用恐怖二字都不足以来形容。 几人的速度还是如同之前那般走着,但只是几步便看到了之前消失的那两匹天马,接着看见了战车与战船,最后看见了古神族的那艘木船,然后一切都被甩在了身后消失不见。 扶苏懒洋洋的走在最前头,腰间的玉佩与锦囊碰触在一起。 李休看着他的背影,心道不愧是六位灵主当中最强的一人,如此实力若是放到诸天卷上只怕还在老剑神之上。 平日里领导灵族的人乃是大长老,也就是每一代的圣女,但真正到了天大的事情之上作出决定的还是六位灵主。 大长老与灵主之间的地位并没有高下之分,只是一者主内,一者主外而已。 扶苏身为灵族之内的最强者,之前说要去王族要人的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的。 如此状态行走了片刻后,四周的一切就恢复了原貌,无数道线条消失,来去的风重新来去,周围化作流光的景色也安定下来。 眼前一片雾气,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包围着众人,身处其中就像是天地之间仅此一人一般。 扶苏停下了脚步,玉佩来回晃动映着阳光的颜色,锦囊上飘出肉眼不可见的细沙也随之消失下去。 几人的身影出现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扶苏在原地安静站着,其余人都是不发一言,静静等候。 李休则是环视了一下四周,看着那些白茫茫无际的云雾惊讶的问道:“这就是难归林?” 第一百六十五章 所行皆障,难归平途 “这就是难归林!” 扶苏点了点头,说道。 毛匿等六人早已知晓,李休和李四以及徐盈秀则是初次见到,面露讶色觉得有些奇异。 谁能想到难归林竟然不是树木森林,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云雾,就像是雾气所成就的海洋。 翟烛走到李休身侧,轻声道:“灵气万化成云雾,所行皆障,难以归成平途,所以也被称为难归林。” 伸手虽不见五指,但彼此可以感应到彼此的气息,也就是所谓心眼。 李休点了点头,莫回谷内的奇观很多,但都没有眼前这一幕来的震撼。 雾气从地面脚下升腾而起,接连天空无穷苍白,仿佛整个世界从上到下都被浓雾所包裹了一样。 他抬起右手在身前探出,雾气划过掌心带来轻微的湿润触觉,李休的目光微微一凝,喃喃道:“这是完全用灵气显化而成的雾气。” 毛匿开口应了一声表示赞同。 这的确是完全由灵气所聚集而出的模样,凝为实质可想而知其该会有多么的浓郁。 李休脸上的表情略微凝重一些,他现在开始真正对那长河殿产生了兴趣,难怪说可以凝聚出灵气长河,单单看眼前这灵气化雾便能看出这长河殿的不同寻常。 几人站在雾气当中,扶苏的声音自最前头响起:“长河殿虽然是封印莫回谷的源头,但同样也是整个谷内所有的灵气源头,供应着所有种族的生存与修行。” “扶苏公子有没有想过,若是要破除封印就需要毁掉长河殿,如此一来就等于是退无可退,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在场的都不是外人,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李休闭目感受着周遭的浓雾,不需要运转功法,就连每一次的普通呼吸都能够清晰无比的感受到磅礴灵气想要钻进体内的感觉。 长河被毁,若是破封失败整个莫回谷都可能不复存在,即便侥幸存活下来,以后失去了提供灵气的来源,谷内的所有种族早晚也会消失殆尽。 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一眼看到结尾,而且要看到截然不同的结果,如此目光才算是长远。 “破而后立,不好吗?” 扶苏侧目看着李休,目光所到之处灵气云雾向两侧退去,露出在场几人的身影。 上古兵圣曾有过背水一战的说法,很有道理,但不是每个人都是兵圣。 破后未必重立。 毛匿与翟烛面无表情,陈东有些愕然,其余三位小灵王面面相觑,他们不傻,能成为六位灵主的亲传弟子当然不会是傻子。 自然也就听出了这一来一回之中所包含的意思。 几人虽然没有开口,但看向李休的目光都是产生了变化。 “先出去吧!” 扶苏看了看四周,然后说道。 各个种族约定在难归林前聚首,现在他们身处林中,当然要先出去。 周围的一切重新凝固定格,云雾般的灵气化作七彩的线条围绕在几人的四周,一眼望去仿佛视线之内有无数个彩色光点悬浮跳跃。 灵气浓郁是一件好事,但如果好过头了又何尝不是坏事? 在雾气当中甚至就连吸纳灵气都要小心翼翼的准备,因为倘若全力吸纳灵气很可能会在瞬息之间吸取过多,导致丹田气海开裂,甚至会涨断体内经脉,得不偿失。 一步迈出站到了白雾之前,李休抬头看着眼前的翻腾漂浮,心中的震撼并未曾有半点平息,如果要将洞天福地分作等级的话,眼前这个地方毫无疑问会是最高等级的存在。 一行人在难归林前等待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天边方才响起了破云之声,接着便看到古神一族的那艘木船从天上划过停在了几人的头顶。 从木船上走下来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一名身穿劲装的男子,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爆炸力惊人,他将手掌抬起平平伸出,那艘木船便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个模型落到了他的掌心当中。 消失不见。 “扶苏公子。” 那人收敛木船,转头看向了灵族一行人,然后对着扶苏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尊敬。 古神族做事向来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瞧不上你就是瞧不上你。 “邓先公?” 扶苏看着来人挑了挑眉,有些惊讶的问道: “听说你在闭关修行古神体,今日既然来此难不成是古神体有所大成?” 邓先公摆了摆手,哈哈一笑:“大成不敢说,小成,小成而已。” “这几位想必就是小灵王和圣女了,今日一见果然了不得,后起之秀,后起之秀。” 他走到扶苏身旁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扶苏的肩膀,同时目光在毛匿等人的身上来回流转着,心中暗暗吃惊,不愧是灵族的小灵王,如此实力只怕比之自己族内的那几个小家伙也是不弱分毫。 “见过邓前辈!” 毛匿等人对着他行了一礼,恭敬道。 邓先公在为破五境之前曾得到过扶苏的指点,因此虽然是外族之人但其实也算得上是老熟人。 “毛匿,数年未见,不曾想让你先破了境界。” 说话间从古神一族当中走出了一位年轻人,漆黑的眉毛如利剑一般上扬,双眸犀利却没有咄咄逼人之感,他走到几人面前对着毛匿淡淡道。 毛匿微微一笑,说道:“邱岳兄客气了,如果不是因为要争夺灵气长河,恐怕早在数年前你便入了游野。” 邱岳摇了摇头,目光微凝,眼带折服,钦佩道:“我不如你。” 毛匿脸上的笑容更浓,跟着客气了一句。 “只要你想随时都能破境游野,何谈不如?” “我为了等待灵气长河数年未曾破境,而你却视长河殿于无物,随心而走,该入四境便入四境,从这点来看我就已经比不上你。” 修行有了功利心,无法在纯粹,这就是不如。 毛匿没有说话,每个人的观点都有所不同,无法争辩什么。 未到最后很难分出得失好坏。 邱岳的目光从其余几位小灵王的身上扫过,毛匿破境游野,剩下的小灵王中也就只有翟烛能够与他较量一二,其余都是弱了两分。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李休的身上,面色先是有些惊愕,随即变得莫名起来。 莫回谷内竟然有人族出现,而且还被带到了难归林。 灵族是想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六章 王族王辰 邱岳的目光中带着探询和警惕,毕竟难归林和长河殿关系着整个莫回谷的生死之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李休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让人很不舒服,于是他侧目看了过去,二人的目光在半空当中对视,邱岳的目光微凝只觉得双眸微微刺痛,旋即轻轻地皱了皱眉,自他瞳孔当中浮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向外散发着玄妙难明的气息。 扑面而来的锋锐随之消失,李休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邱岳同样是回了一礼,心中的轻视随之消失,对李休的到来反倒是好奇起来。 “邱岳!” “李休!” 互相见礼,然后通报姓名,这是江湖气息很浓的一种做法。 不仅是邱岳,古神族的其余人也是见到了李休以及徐盈秀还有李四三人,目光都是带着疑惑,显然是并不理解长河殿之行为何会有人族到此。 扶苏淡淡的瞥了一眼,并未开口。 邓先公挠了挠头,虽是不明就里但却没有多嘴。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行人从山坡下走了上来,浑身上下披着漆黑的布袍,走到几人的身侧盘膝坐下,衣袍带着连帽,遮盖着大半张脸并不能看清下面的面容。 这些人走到这里一言不发,就连视线都不曾暼过来半点,自顾自的盘膝而坐,沉默且漠然。 翟烛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收敛,目光中带着警惕,便连一直嚣张至极的陈东在这一刻都变得安静下来。 邱岳对着几人点了点头然后退回了古神族的队伍当中。 气氛下降到了冰点。 李休将目光放到了那几名穿着黑袍的身影身上,感受着那些人身上充满暴虐的冰冷气息,有些意外。 “那是暗裔的人,他们不修灵力,弃天地之力不用,自称被遗忘的种族,只修自身之力,与其他种族不同的是暗裔一族人数极少,而且从来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半步,只有十年一次的长河殿开启之日才能够见到他们的身影。” 似乎是看出了李休的疑惑,毛匿 轻声解释道。 “修自身之力?”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修行方法共有四种,分别是神修,魂修,体修还有武修,这并没有什么争议,无论是哪一种修行方法都需要借助天地之力。 哪怕是无限开发自身的体修和神修修行起来也会借助天地之力,这一点毫无疑问。 毛匿点了点头,他的眼神有些复杂,解释道:“暗裔一族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能够完全不借助外力而强大自身,他们称这种力量为放逐之力。” 暗裔,被遗忘的种族,放逐之力,不修天地只修自身。 这一切都充斥着极为神秘的色彩,就像是唐国东北边境的萨满文化,神秘且传神。 毛匿的解释传到了几人的耳中,徐盈秀疑惑问道:“既然只修自身,那么这灵气长河对他们定然没有用处,既然没用为何还要前来?” 纷纷扰扰的世界上有无数个人,每个人之间都不尽相同,李休只有一个,但怕麻烦的人有很多,既然灵气长河对自己没有用处,那么为何而来? 就算是灵气长河拥有能够淬炼肉身和灵魂的力量,但对暗裔一族的诱惑并不算大。 毛匿说道:“九道战台,走过难归林抵达长河殿之后会经历九大战台,暗裔一族对于灵气长河并不感兴趣,他们只是想在战台之中战胜对手,从而提升自己。” 几人点了点头心中恍然。 天空和地面相继出现了几十艘战船和灵车,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了雾气之前,分别各自散开,前后不过一个时辰难归林前便聚集了数百人。 站在最前头的是灵族,古神族,暗裔,由此可见在场其余的种族在地位和实力上都是不如这三家。 窃窃私语之声不停响起,今天乃是十年一次的大日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个衡量和见识其余种族实力的机会。 遥远的天空之上突然出现了四条火线,接着便看到两匹天马从遥远处奔来转瞬间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嘶鸣之声震天地,就连身前的云雾都跟着驱散了不少 炙热的火焰燃烧着半片长天,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许多人都是倒退数步,面色有些难看的止住身子。 陈东抬头冷哼一声,邱岳淡淡的瞥了一眼天上。 两匹天马拉着一辆马车,没有车顶,与其说是车厢倒不如是说一个四方的宽椅,在椅上坐着三个人,为首的一人身穿华服,头戴金冠,一个若隐若现的王字时不时地自其身前浮现,来回周转,时而出现在额前,时而出现在身后。 那是王族特有的独特印记。 这人坐在长椅上,面容冷峻,低头俯视着下方的数百人。 “让路!” 淡淡的声音自其口中传出,他的目光盯着一处地方,在那里有十余人站立,为首的乃是一名五境修士。 那人脸色一沉,开口道:“不知此次王族随护乃是何人?” 所谓随护,便是跟随而来的五境强者。 王族青年俯视着他,目光冰冷:“我乃王族,何需随护?” “让路!” 他的身子略微前倾,虽然只是三境修士,但却给人一种极大地压迫力,那是属于上位者的独有气息,霸道非常。 透明王字自其周身旋转悬浮,两匹天马身上的火焰烧的更旺了一些。 那名五境修士面色不停变换,最终还是移开了脚步走向了一旁,他虽不惧这王辰,但却得罪不起王族。 王辰的脸色并没有半点变化,在他看来这些人为他让路本就是应该的事情,无论面前站着的是五境还是其他,只要挡住他的路,那就该让开。 因为他是王辰,王族王辰。 天马落在地面,遮盖了半个苍穹的火焰消失不见,四周的温度随之下降,周遭数百人都是面色复杂的看着坐在车架上的王辰,或是忌惮,或是恐惧。 他一人出现落地,竟似乎是压下了所有人。 ...... ...... ps:施先生死了,我很难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即为天命 这就是王族。 我行我素,目中无人,霸道非常。 “怎么?王族这一次就来了你们三人?” 陈东看着车架之上的三人,嘴角扬起一抹戏谑,不屑道。 王辰站起身子从车架上走了下来,两匹天马昂首屹立在原地,身上的毛发如同火焰一般浮动着,兽眸当中闪烁着凛冽凶芒,如煞般的气息向着四周蔓延,这两匹天马竟然全都是四境的游野妖兽。 他向前走了几步,身上华服随着炙热火焰往后飘扬,头顶金冠熠熠生辉,宛若神之子一般悠然...... 《却道寻常》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即为天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八章 指尖生出的剑光和花雨 暗裔一族仍旧盘坐在地上,就像是自成一处空间对一侧发生的事情毫不理会。 其余种族都是看着这一幕,瞪大了眼睛不敢错过,王族和灵族之间的正面对决可是难得一见的事情,哪怕只是后辈也是如此。 而且他们也很好奇,这里怎么会有外界的人族出现? 年轻一辈大多只是好奇,那些随护而来的五境强者却是目光闪烁彼此对视,然后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瞳孔猛地缩成一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李四面无表情的站着,他...... 《却道寻常》第一百六十八章 指尖生出的剑光和花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九章 游荡在深渊之前的人 时间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或事停留下来,它只会不停的向前流逝,从不回头。 简单的几句闲聊之后,李休对在场的各个种族都有了大致的了解,大地突然产生了一阵剧烈的晃动,那些漂浮在天地之间的灵气云雾轰然下沉,雪白转为昏黄。 云雾不在接连天地,而是下沉到了地面,高数十米,露出了难归林正中心的一处建筑。 高耸,漆黑,尖锐,灰旧,破败,堂皇,庄严,肃穆,神秘,诡异。 似乎世间所有词语都能够形容眼前这一座高耸...... 《却道寻常》第一百六十九章 游荡在深渊之前的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章 逝去的人应该被人铭记 哪怕身处难归林当中,见识到了长河殿的诡异莫测,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仍旧称得上怪诞诡异。 高台就在身前,纵身一跃便可上去,但眼前却还浮现着这一道深渊,仿佛只要纵身一跃便会落入其中粉身碎骨,还有那张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在狰狞与慈祥不停转换的人脸。 极度的冲突和矛盾感让李休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瞬,全身上下有着一股冷意从脚底升起直充头顶,这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被绝世凶煞盯住的感觉,比之当年在落仙峡被浣熊盯上的...... 《却道寻常》第一百七十章 逝去的人应该被人铭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不过十步 面前的深渊也跟着消失不见。 四周仍旧是不见五指的昏黄云雾,就像是一种错觉,当他抬头看向长河殿之时感觉这座高耸入云的建筑似乎有所改变。 抬起的手臂放下,不化骨安静的待在胸膛之中,那朵小花在雾气之中摇曳晃荡,像是在感叹老朋友的逝去。 长河殿四周,九道战台不停地旋转漂浮,所有人当中最慢的都已经登上了第三道战台,出类拔萃的已经站上了第四道战台。 四位小灵王的实力都在伯仲之间,此刻已经一同踏上了第五...... 《却道寻常》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不过十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他就是天命 那人族青年,竟然是引得九道战台发生了规则改变,为他一人而更换规则,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你们仔细看,虎鹤双形和腾龟拦路似乎并不完整。” 有人仔细的打量了一眼,然后说道。 许多人跟着看了过去,赞同道:“果然不完整,腾龟和白虎似乎没有翅膀。” “不过即便如此,这四尊傀儡的实力恐怕也已经超过了第五道战台的上限,只怕就算比第六道战台弱上一些,也相差无多。” 这些声音此起彼伏的喊着,看向李休的目光中充满了...... 《却道寻常》第一百七十二章 他就是天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人命何需天来定? 眼前一幕虽然并没有视觉上的强烈刺激,但是给所有人所带来的震撼比之之前李休那跨越战台的一剑来的还要强烈。 长河殿乃是整座莫回谷之内的中心封印,是那位大能所遗留下来的阵眼,绝对不仅可能被外人控制,何况那王辰就只是站在那里喝了两声。 就像是命令。 苍天之命,无法违背。 那两名暗裔之人侧脸凝视着他,隐藏在黑袍连帽之下的目光似乎涌上了极为强烈的战意。 邱岳的目光同样如此,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双拳...... 《却道寻常》第一百七十三章 人命何需天来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四章 暗裔的两个人 神秘的暗裔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无数目光,即便他们行事极为低调。 李休自然听见了这声询问,也看到了被他捏爆的那尊傀儡,还有随之落下的第九道战台的接引光亮。 “在外界,朋友之间会坦诚相待。” 那人沉默了片刻,然后抬手揭开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如玉般白皙的面容,不算耀眼,只比普通人好看一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中却带着特殊的味道。 李休读懂了那个味道,那是当年他在听雪楼之时的感觉。 孤...... 《却道寻常》第一百七十四章 暗裔的两个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今晚没有了 状态不好,写出来影响质量,今晚没了 《却道寻常》今晚没有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我想推开那扇门 时间分秒流逝,关于灵气长河的争夺其实并没有时间限制,就好像你能够走上去,便有资格参与到最后。 李休四人在台上安静站立,各自沉默着。 身后两道接引之光落下,邱岳和白羽柔接连走了上来,他们的衣衫看起来略有些破损,但气息很均匀,看得出来第八道战台上的傀儡对他们并不能造成太严重的伤害。 这座台上走上了六个人,比以往时候要多一些。 但几人还是没有急着动手,就连目光都不曾相互碰撞。 因为他们知晓还有...... 《却道寻常》第一百七十五章 我想推开那扇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六章 谁在言无敌 技惊四座。 即便所有人心中都知晓这个人族青年的实力很强,但谁也想不到他竟然已经是强到了这个地步。 堪称恐怖。 陈东瞳孔缩成一点,震撼的看着李休的背影,饶是曾经败在过这个人的手里他也是不敢相信这一幕。 王羡余兄妹瞥了一眼。 白羽柔双手轻握。 邱岳眼中浮现着一层淡金色的纹络,他看的很清楚,在刚刚那看似什么都没发生的一瞬间其实发生了一件事。 那影族之人很快,李休的速度更快,在长枪袭来的瞬间...... 《却道寻常》第一百七十六章 谁在言无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七章 哪个敢说不败 五步的距离很短,所以不能再等。 即便心中再如何愤怒也要等拦住李休之后再说。 邱岳站在了那座门户之前,也站在李休的面前。 “你不该拦我。” 李休看着他眼前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他的声音当中没有遗憾和可惜,只有略微很少的一点波澜。 邱岳的双手不停地握紧然后松开,在眸中环绕的金色古纹越来越快:“我和毛匿的交情不错,但那终究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李休沉默了更长时间,面色变...... 《却道寻常》第一百七十七章 哪个敢说不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地间唯我一人 万籁俱寂! 鸦雀无声! 无论是难归林前还是长河殿上在这一刻都安静的吓人。 邱岳,古神族年轻一代的最强天骄,三境便修行古神体入门,自幼拥有伴生古神,实力在整个莫回谷年轻一辈当中可排进前五。 竟然是抵挡不住这个人族青年一剑。 邓先公脸上的表情僵在一起,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天上的李休,然后对着扶苏说道:“这个小家伙还真是不懂得手下留情,实在是让人讨厌的很。” 这一次扶苏不在沉默,他抬手拍了拍邓...... 《却道寻常》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地间唯我一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九章 放逐与剥离 这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王羡余只有三境实力,在这个层次想要跳跃空间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如此说来问题就出现在他手中的那把巨剑之上。 在刚刚两把剑即将接触的瞬间,那把断剑之上完全由碎片凝聚而成的上半截剑身在一瞬间消失,然后穿过李休的剑之后又在一瞬间凝聚。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几乎就是在眨眼间完成的动作,所以在很多人眼中看来就好像是空间跳跃一般。 这一剑要如何破? 已经落在了身上,巨...... 《却道寻常》第一百七十九章 放逐与剥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章 这就是明烛天南 暗裔的强大之处就在于其鬼神难测,这一连串的攻势让人防不胜防,若非站在这里的乃是李休,换做其余人恐怕早已经是身首异处了。 鲜血从背后流淌顺着衣衫滴落在地上,沿着战台之上的浅陋沟壑如水般涌向四周。 台下的徐盈秀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旋即咬着嘴唇面色冰寒。 邓先公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你小子要是败在了这家伙的手上,我古神一族不如暗裔的名声可就真的坐实了。” 那把断剑在划开李休后背之后便绕了一个圆圈...... 《却道寻常》第一百八十章 这就是明烛天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一章 想胜过这片天很久了 面对面站了片刻,王意疏从远处走了过来将王羡余背在背上,清冷的目光看着李休,眼中并没有怨恨和愤怒,技不如人与人无关,输了就是输了。 李休与她对视着,那张脸初看不算惊艳,只是越看愈发出尘。 “王辰很强,你赢不下他。” 王意疏轻声说道。 “有多强?” 李休挑眉问道。 王意疏沉默了很久,王羡余已经昏了过去,体内的放逐之力无意识的浮动在周身,尽力阻止着伤口的恶化。 她在脑海中回想起了刚刚与王辰...... 《却道寻常》第一百八十一章 想胜过这片天很久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头顶悬浮一道湛蓝 那环绕周身的透明王字从其掌心当中飞出,原本已经快要恢复的那道裂缝变的更加宽大,整个王字似乎要从中间裂开。 王辰的长发散在身上,那把剑从胸膛中央笔直穿过,淡金色的鲜血从胸口流出尚未落地便消失无踪。 王族的鲜血从来不会溅到地面上。 难归林前,坐于天马车架之上的那两名随行而来的王族子弟猛地从车架上站起身子,那张自始至终都淡然至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容和恐惧。 上苍钦定的天命王辰,竟然会败在一个相同...... 《却道寻常》第一百八十二章 头顶悬浮一道湛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地间忽然下起了雨 无数人震撼难明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数不清的骇然浮现。 即便是小灵王和邱岳白羽柔等人都是面色一变,将目光猛地放到了王辰的身上。 震惊无比。 他们震撼于王辰能够言出法随宛如天命,更震撼于他将唾手可得的灵气长河视而不见。 天空之上的王重阳轻轻地眯着双眼,扶苏则是面带欣赏,道:“王重阳,你儿子比你强得多。” 李休已经落在了地面,他的脚步微微一顿旋即继续朝前行走。 所有人看着战台之上那略有些破碎狼狈的华服身影,心中都是百感交集,这王辰的性子还真是骄傲,宁肯放弃这天大的机遇也不肯进入其中。 地面上的两匹天马发出嘶吼之声旋即飞到了战台之上落在了王辰的面前,他翻身坐到了车架上,低头淡漠的看了一眼李休,他之所以放出醉春风只是因为他败在了李休的手上,和灵气长河无关。 他也不屑用此作为交换,身为天命,便是没有那灵气洗涤又能如何? 我王辰,一样无敌于世间! 没有放下什么日后雪耻的狠话,王辰坐在车架之上,两匹天马浑身燃烧着通红火焰,马蹄踩踏在空气之上,顺着天空笔直而起带起两道火线消失在了遥远处。 灵气长河的汇聚而出的灵气向着谷内各个角落散发,刚刚消失的难归林重新出现,大地开始震动,长河殿消失无踪,低沉到了地面上的昏黄雾气开始望苍穹飘起。 不过片刻间就恢复了初见时的模样。 灵气接连天空与大地,难归林再度恢复了往日的神秘和平息。 天空当中的王重阳淡淡的瞥了一眼下方迈步而行的李休,接着对着扶苏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莫回谷内共有五十六名种族,此刻王族已经离去,王意疏背着王羡余走在前方,身后跟着几名暗裔的人向外走着。 李休是否答应帮忙破除封印对暗裔的人来说都无所谓,莫回谷的灵气还有多久能够用尽甚至其余种族的人是否会死光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两样。 他们不在乎,不在乎就可以不去理会。 也可以不去承情,无论这份人情有多大。 高傲的王族可以不低头,独善其身的暗裔可以不在乎。 但其余人不行,那五十四个种族的人都没有离开原地,仍旧是静静地站在难归林前,那一双双眼睛全部凝视着李休的身影。 面有百味,各自不同。 之前所有的轻视,敌视,淡漠在这一刻都变得很是复杂,他们要将生死交在这个外界之人的手上。 没有人放心,但正如同之前所说,他们没有选择,就只能如此。 李休的脚步已经停了下来,他站在了李四毛匿等人的身侧,身后的陈东等人也已经赶了回来。 徐盈秀走到跟前牵住了他的手,有些暖和,李休轻轻地握了握。 陈瑶从不远处飞奔过来扑到了他的怀里,抬起小脑袋有些心疼的看着他,双眼之中还泛着晶莹的泪花。 李休没有看她。 四面八方的注视不曾转移也不曾停歇,破除封印终究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想还很早,起码要等醉春风回来之后。 注视的目光落在身上谈不上不适,总归有些别扭。 更何况这些目光中有着不加掩饰的热烈和期盼。 “破除封印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看了一眼四周,淡淡道。 那些人的目光微微低落下去,但却没有移动脚步。 李休的眉头轻轻一皱,他突然想念梁小刀,如今已近过去了近两月的时间,也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乖乖留在书院。 扶苏落在了李休的面前,双手插在袖子里弯着腰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师父?” 毛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有些无奈,不知该说些什么。 被发现了,扶苏直起身子干咳一声,不着痕迹的瞪了毛匿一眼而后挺起胸膛大大咧咧的往前走,腰间的锦囊微微晃动,无数细沙将众人包裹在了其中。 本想偷偷摸摸的离开,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 索性就不装了,反正你们又打不过我。 如此想着扶苏顿时觉得心中的底气更足了一些,往前迈了一步,四周的风重新停止了下来,化作无数各样颜色的线条摇摆着。 一行人的身影俨然是消失在了难归林前。 但其余人还是没有动作。 那些前来参与长河试炼的年轻一辈都是站在各自种族的随护之后,不发一言,他们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暂时还没有话语权。 “邓师兄以为如何?” 百花宫的一位随护将目光放到了邓先公的身上,开口问道。 在场当众只剩下了百花宫和古神族这两个最顶尖种族,其余人自然是要先看看他们两个势力的态度如何。 邓先公伸了个懒腰,双臂上扬之间身上的古神体不自禁的发出了淡金色的光辉。 “有什么好想的,破除封印之事势在必行,相信在场各位没有一个人不想出去看看,谷内虽好但终究是一座牢笼。” 他将大手放到了邱岳的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笑着道:“三劫之体无数年来也未必会出现一个,眼前既然有了一个,那就不容错过,我不喜欢赌,但这的确是场豪赌。” 百花宫的人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知道了。” “而且扶苏不是也在赌吗?” 看到众人都有些惴惴不安,即便是五境的强者在面对这个选择的时候也会有着迷茫和难安,毕竟一旦失败那就是举族消亡。 于是邓先公笑了笑又说道。 所有人纷纷一愣,旋即跟着笑了起来,的确,既然扶苏都在赌,他们又算得了什么呢? “散了。” 邓先公对着众人挥了挥手,然后扬起了一艘破木船飞到了天上,古神族的人站在了上面接着消失在了难归林前。 “散了吧!” 百花宫的人也是如此对着众人点了点头,接着便也踩着花草铺出来的道路回到了族内。 剩余的五十二个种族之人面面相觑,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各自散去,准备和族长商量商量。 而且这时候所有的纷争都要停歇下来。 ...... ...... 肉眼难见的细沙从锦囊当中飘飞出来,几人走过了一如之前一般无二的场景,扶苏懒散的走在最前头。 李四的面容很平静,即便是在尽力压制也是能够看的出他眼中的那抹兴奋。 对他来说莫回谷是否能够破除封印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醉春风能够活着,那才是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天上的阳光依旧明亮,但眼前却莫名其妙的让人觉得温暖一些。 起码比之难归林前要暖和。 扶苏的脚步停了下来,腰间的锦囊不在摇晃,四面的流线跟着消失,众人的眼前再次出现了熟悉的场景,这是灵族的地盘。 “此行收获如何?” 扶苏走在前头,问道。 李休想了想,然后说道:“不错。” 走在前头的李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能够让李休说一句不错那就是很不错。 救回醉春风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这件事不会被他放到评价当中,那还有什么事可以成为很不错? “王辰和王羡余哪个更强一些?” 扶苏有些好奇的问道,不仅是他,即便是翟烛等几位小灵王都是在同一时间看向了李休,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和两个人都交过手的李休心里更清楚一些。 “半斤八两。” 他回答道。 这算什么答案? 几人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大满意。 “王辰更强。” 李休又道。 其他人并没有感到满意,眉头反而皱的更深了些。 李休继续解释道:“但我总觉得王羡余还有什么没有用出来,在交手的过程中他似乎是在压抑着自己的体内的气,也就是暗裔口中所说的放逐之力。” 其他人将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心想原来这就是半斤八两的意思,的确还有些意思。 “如果毛匿和翟烛不在,你们几人遇 到王辰便不要轻易挑衅。” 李休回头看了一眼陈东几人,提醒道。 “怎么?你认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陈东冷笑一声,说道,在这次的战台历练当中,他们几人的实力有了不小的进步,比之之前可要是强出很多。 李休却是浑不在意的点了点头:“翟烛能够从他的手下逃走,你们连逃走的能力都没有。” 这话很直接,直接的话通常都很不客气。 其余三位小灵王对视一眼,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陈东则是眼神一寒,冷哼一声将脸别到了一侧,不再说话。 灵族的范围很大,但几人距离族内聚集地已经很近,从风中落下之后只是走了短短片刻时间便已经看到了前方不远处高低不一的房屋。 村落当中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紧接着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朝着村口跑了过来,就如同之前离开之时一般,灵族的族人各自站在两侧,将正中间的道路让开供众人行走。 扶苏懒得搭理这些场面,只是伸手将陈瑶从李休的身上拽了下来,说了一句我先去瑶儿家中等你们,然后便带着陈瑶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毛匿苦笑着摇了摇头,冲着一侧扬了扬下巴,其余五位小灵王便跟着一同穿过了人群走了出去。 两侧的灵族族人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次的长河殿之行胜负到底如何? 听说那王族的天命之人王辰似乎也参与了这一次的灵气长河之声,自家毛匿已经入了四境,翟烛还差些火候,即便是这个人族青年再强难不成还能胜过天命? 许多人都是好奇无比的想着这些事情。 李四有些讨厌这样的环境,于是身形冲霄而起跟着消失在了此处不知去向。 前后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李休身边的人便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就只剩下了徐盈秀还站在一侧握着他的手。 浣熊有些不大乐意的哼哼了一声,心道还真是矫情,大男人总牵着人家姑娘的手,不要脸。 李休扫了它一眼,然后将手轻轻地松开。 自小到大牵徐盈秀的手已经很习惯了,而习惯就是改不掉的事情,在他看来也不用改。 先农坛就在村子中央,先前已经来过,何况站在此处抬头望去一眼便能够看到。 大长老仍旧坐在那里,身上穿着好看的裙装,如同一个美妇人一般,李休将眸子低下,有些不敢注视这道身影。 徐盈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含愧疚的人无论何时都是抬不起头的。 无论这个人有多优秀,无论他的地位有多高。 走到了先农坛前,李休站在那里沉默了半晌,然后拿出了那把剑,将长剑抽出收入小花当中,然后走上了台将剑鞘放在了大长老的身前。 轻声道:“乔叔走得急,就只留下了这把剑,剑我要用,所以只能给你剑鞘。” “有多急?” 大长老睁开了眼睛,嘴角挂着一抹讥讽,嗤笑道。 李休想着当初坐在悬崖之前对着白云喝茶时候的场景,道:“其实也不算太急。” “死都死了,我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大长老低头看了一眼那把剑鞘,淡淡道。 “总归有些用处。”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人总说睹物思人,这话总是有些道理的。 大长老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不屑道:“也有人说看不见就不会想,不过是个死了的老东西,又能在人心里存留多久?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忘了还有过这么一个人。” 李休想了想,又道:“可能看见总是好事。” 大长老突然不再说话,沉默了很长时间,忘记一个人是放开愁思的最好办法,可是又有谁会真正舍得忘掉? 睹物思人总是有些道理的。 大长老伸手抱起了那个剑鞘,然后轻轻贴在了额头上。 头顶的太阳和阳光突然消失,天地间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 ...... ...... 第一百八十四章 那年春,我把桃花切一斤 徐盈秀没有插话。 大长老的额头始终贴在剑鞘上,天上的小雨落在剑鞘和脸上,带着凉意。 沉默了很久后她突然开口道:“有些人看似很近,但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你不可能永远都在后面看着,那没什么意思,更不像话。” 李休没有反应,这话当然不是在对他说。 徐盈秀沉默着,也没有说话,但这话就是在对她说,她和大长老之间也算是熟悉。 李休站起身子,对着大长老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走下了先农坛:“一个月后我会着手破除封印之事。” 徐盈秀取出一把纸伞撑在他的头上,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走下了先农坛,两侧的灵族之前上一刻还是面带疑惑,心生不解,此刻却已经是将这些情绪完全的抛之脑后,因为他们听到了李休说的那句话。 无论之前对这个人族青年的态度如何,漠视还是亲近都已经不再重要。 封印破除一事事关生死,往好了想日后天高海阔任尔飞翔,往坏了说那就是大家只剩下了一个月的寿命和时间。 喜忧参半的感觉让许多人觉得很是恍惚,一时间竟是有些踌躇。 李休从人群当中穿行而过,然后熟门熟路的回到了陈瑶的家中。 扶苏就坐在院子里,手中拿着一个水瓢挽着袖子在拎水,身上还染上了一层水渍,看起来脏兮兮的。 只是腰间的锦囊和玉佩永远都是整洁无比。 陈瑶坐在院内树杈上搭出的秋千上,看样子应该是扶苏新做出来的,天空中的小雨没有落进院内,就像是被一层淡淡的灵气光罩分隔了一般。 见到二人走进院子陈瑶立刻便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对着李休挥了挥手然后说了句我去做饭了,便带着满面如花的笑容走进了屋子。 “我去帮忙。” 徐盈秀将纸伞收了起来,跟着一起走进了屋子。 李休张了张嘴有心阻止,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当做视而不见。 “看什么呢?快来帮忙。” 看到李休站在原地发呆,扶苏有些不耐烦的喊了一声,他堂堂扶苏公子什么时候 做过这些杂活?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自顾自的转身坐在了千秋上,来回晃着。 扶苏撇了撇嘴,天上的灵气光罩消失不见,淅淅沥沥的小雨重新落了下来。 他挽着袖子嘿嘿笑了笑,然后皱着眉头将水漂扔在地上,探手在空中一抓,毛匿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小院之内。 他的手里捧着一本书,身上的衣服半咧着,有些无语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将书籍收进了怀里,也不用扶苏开口便直接接过了他手中的水桶,朝屋内走去。 “这还像些样子,哪有师父干活徒弟修习的道理?” 扶苏背着双手走到了墙边,抬头看着墙外的红杏,在细雨的洒落下显得十分迷人。 “你最喜欢什么?” 秋千前后晃着,青衫破开了垂直落下的雨水,扶苏的问题很笼统,因为人在这世界上喜欢的东西很多,称得上最喜欢的也有不少。 李休随口答道:“躺着。” 扶苏觉得有些气急,于是又问了一声:“我是说你最喜欢什么景色?” 如果是以往李休想都不用想就可以脱口而出梅林。 但现在这场雨还在头顶浇着,他想到了老弄堂里的事情,于是道:“海棠花。” 这不算绝美,但也还不错,扶苏点了点头觉得比较满意。 “海棠不错,但不如桃花。” 这很没道理,秋千停止,李休从上面走了下来,同样走到了墙边站下,和他一同看着那株红杏,然后忍不住说了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句子。 扶苏有些赞叹的抚掌而鸣,夸奖道:“好句,这是何人做的诗?” 李休说道:“岐山郡一位名叫叶绍翁的官员。” 他的声音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他死了。” 扶苏楞了一下,砸了咂嘴说了句可惜了,旋即就不再理会。 的确很可惜,当年岐山哗变死了很多人,当然值得可惜。 李休说道:“我还是认为海棠更好。” 扶苏淡淡道:“桃花更好。”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这问题没什 么值得争论的,他的心静不下来。 王辰应该已经回到了王族,醉春风也会回来,但结果没有彻底出现就不会轻易放下心来。 他侧眼看着扶苏,说道:“我知道有一点桃花的确比海棠花要好。” 扶苏挑了挑眉,嗯了一声。 李休道:“帮我弄一点桃花。” 扶苏并没有迟疑,再次伸手探向虚空,然后院落当中出现了一堆的桃花,上面还带着树枝与树杈。 “我只要一点就够了。” 扶苏看着他,认真道:“放心,你朋友如果回不来,我就帮你杀光王族的人。” 杀光全族又如何,回不来就没有意义。 深吸了一口气,强行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李休走到了那堆桃花面前手持长剑在上面划过,剑光闪烁间无数花瓣飘了上来,然后再从空中落到了他的掌心。 屋内已经升起了淡淡的青色烟气,木头在炉火当中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李休一手托着桃花轻轻地掂了掂,觉得差不多足够了,然后另一只手从天空上捏过了一条雨水长龙冲刷着桃花上的杂质,然后走进了屋子。 在陈瑶的笑声当中过去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他便重新走了出来。 毛匿跟在身后挥了挥手,隔绝了天空落下的细雨微微。 李休的手里捧着一个碗,那是一碗粥,有些泛红,看起来像是放了红糖,远远闻起来有一股花木的清香之气,扶苏的鼻子动了动,知道那是桃花的味道。 于是伸手接过喝了一口,然后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这就是你说的优点?” 他出声问道。 李休点了点头,桃花做粥的味道还算不错,在他看来这算是唯一胜过海棠花的地方了。 院内支起了小木桌子,五人围着桌子坐下,桌上放着五菜一汤,还有一道很熟悉的青椒鱼土豆,不偏不倚的摆在了李休的面前。 味道很浓。 小雨渐渐消失,一抹阳光破开云层重新浮现。 遥远的天边出现了两道火线。 李休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人情这件事 这两道火线很熟悉,上午之时曾在难归林前看到过,那是王辰的天马座驾。 李休本以为这件事会拖几天,却不曾想眼下不过刚刚傍晚左右时辰王族的人便已经来了。 几人抬头看去,火线在快要进入灵族村落之时从天空中落下,即便王族行事再如何狂妄,来到灵族也会懂得循规蹈矩的道理。 若是不算那道青椒鱼土豆的话面前桌上的菜肴绝对算得上可口,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色香味俱全,是陈瑶精心准备的佳肴,很是诱人。 扶苏自顾自吃着...... 《却道寻常》第一百八十五章 人情这件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也许很远或是明天 灵族当中一共有六位灵主,每人都是五境大能,扶苏修为更是精深。 这一夜还未曾过去,醉春风靠在树上睡得香甜,徐盈秀还在门前站着,李休坐在秋千上,浣熊趴在他的头上。 这一夜很沉默,直到天色刚刚亮起,扶苏从门外走了进来。 破除封印是件大事,在准备之前总要说清楚。 所谓说清楚就是如何做的意思。 “封印是一条路,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推开那扇门即可。” 摇晃的秋千随之停住,李休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这...... 《却道寻常》第一百八十六章 也许很远或是明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七章 在这里或在天边 “去哪里?” 所谓生辰在一些人眼中算不得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起码对毛匿来说就只是多吃一碗长寿面罢了。 李休想了想,说道:“白骨原。” 白骨原便是从入口到灵族之间的那一段路,也就是那巨人之前的黄沙小世界,被李休一剑斩落头颅那个怪物所在的地方。 那是一个好地方,起码比先农坛合适。 毛匿点了点头,觉得白骨原的确最适合不过,然后又问道:“何时动身?” 李休看着他,反问了一句:“吃完了吗?” ...... 《却道寻常》第一百八十七章 在这里或在天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八章 身若星辰般绚烂 而在最近就只有一件大事,破除封印。 “这股压力,难不成是那李休在破除封印?” “不可能,灵族不是说过破除封印的时间是在半年后吗?现在只不过才过去了一个月而已。” 许多人惊骇不已,几乎在感受到这股压力之后第一时间便去往了各自种族的议事之地,询问族中之人是否得到了什么消息。 族内的五境强者则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出言稳定情绪,待得族内之人平静下来之后方才一脸阴沉的纷纷冲天而起向着灵族所在之地赶...... 《却道寻常》第一百八十八章 身若星辰般绚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九章 深渊中的镜面 这扇门之上所传来的并不止有压力,还有漩涡黑洞一般的吸力,一吸一推之间使得李休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正反两种力量的璀璨。 这很难承受。 胸口的不化骨释放着强悍的力量不停的帮助他对抗这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 使得李休能够与星辰大门僵持住。 他抬头看着面前,透过裂开缝隙的大门能够看见门后的星辰深渊,深不见底,那代表着希望,也可能代表了死亡。 李休站起身子,目光冷冽无比,前所未有的锋锐剑意透体而...... 《却道寻常》第一百八十九章 深渊中的镜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章 天命所归 震撼人心。 李四周身悬浮着的十殿阎罗也开始寸寸崩塌,眼前画面用惊世骇俗来形容也不为过。 数十位五境宗师,即便是放眼整座大唐能够寻出的也不过是如此数目罢了,眼下合众人之力联手竟然是连光幕都无法破开。 他将视线看向了醉春风。 醉春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灰败之色。 从小到大他都是挡在李休面前的那个人,而且他也的确足够出色,无论前方站着什么人,无论那人的背后是什么势力,他都不放在眼里。 但...... 《却道寻常》第一百九十章 天命所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又能如何? 金色的血液沾染全身,王辰的脸色如同金纸一般,他的体内接二连三的响起了几道声音,这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干脆。 但却让在场所有人面色一变。 对于所有的修行之人来说,那些声音再熟悉不过。 那是没人想要听到的声音。 丹田破碎,气海消散,经脉崩裂。 这意味着从今以后王辰将与修行之路无缘,哪怕是不走武修之路,无论是体修,神修都意味着不可能。 事倍功半也难以形容。 所有人抬头看着那道华服身影,目光...... 《却道寻常》第一百九十一章 又能如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二章 那想来一定很美 掷地有声的话语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两匹天马腾空而起带起两道火线消失在了天际之中。 许多五境强者瞳孔一缩,心中不由得升起一抹惊叹。 这王辰,当真了不得。 扶苏看了一眼身侧的王重阳,微笑道:“从现在开始,他才真正走上了一条无敌的道路。” 真正的强者需要一颗无敌的心,此刻的王辰才真正算得上是天命。 王重阳没有说话,面上的阴沉并未消散太多,即便无敌之路摆在眼前又能如何? 已成废体想要重新修行,...... 《却道寻常》第一百九十二章 那想来一定很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划过天空的一缕流星 时间不等人,李休是一个很懒散的人,只是世上之人大多数对于懒散二字的意思有所误解,认为什么都不想做才是懒。 但在他看来,将一切要做的事情一口气做完,而后再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躺在竹椅上,躺在地面上。 那才是懒散真正所代表的意思。 众人已经离开了先农坛,回到了陈瑶的家中,对于李休来说今夜与往常一般无二。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今夜似乎特别漫长。 无数人没有半点睡意,齐齐站在院中或是街上,有兴奋着甚...... 《却道寻常》第一百九十三章 划过天空的一缕流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听啊秋末的落叶 陈瑶趴在他的胸口睡着了。 睡得很死,嘴角挂着笑容,两个人依然坐在秋千上,人类身体的结构注定了这样的姿势很不舒服。 但她睡得很香,嘴角的笑容也很甜。 李休从秋千上走了下去,双手抱着陈瑶递给了徐盈秀。 长桌之上已经围了一群人,火锅冒着热气,味道有些辣。 铜锅中间用一层铁板隔着,一半放着清汤,另一半则是麻辣。 李休看了一眼,说道:“不错。” ...... 在如何漫长的黑夜总会过去,阳光...... 《却道寻常》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听啊秋末的落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五章 颜回和许子冀 黑袍,庄严,一丝不苟。 这些词倘若汇聚在一起,那么毫无疑问,这些人是国师府的人。 “长安出事了?” 一行人走出了密林之外,惊起的飞鸟在空中盘旋了许久重新落入了山林当中,山林之外的官道上站着数百人,几乎全部都是三境修士,中间有四辆来自工部的马车,不仅堂皇大气,安全性也是极高。 李休看了一眼人群,问道。 听到他的询问,颜回与许子冀对视一眼,皆是能够看到彼此眼中的一抹讶色,世子殿下离开京都已有...... 《却道寻常》第一百九十五章 颜回和许子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想杀个人 “国师府要如何做?” 李休突然问道。 类似于此般大事国师府和太子六率肯定闲不下来。 颜回想了想然后道:“开启锁天塔有陛下的旨意,皇后占了大义,即便是太子和国师心有不满也没办法,毕竟此事对唐国来说没有坏处,充其量能让户部和礼部联名参一本国难未平,铺张浪费的折子,但那没什么用。” 这话只说了一半,还有另外一半。 那就是户部尚书江满泉以及礼部尚书尚凌都是皇后的人。 指望他们都不如去长安城外牵...... 《却道寻常》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想杀个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七章 眼界终究低了些 莫回谷距离长安很远,正常来说要走上两月左右的时间。 这还是一路上紧赶慢赶,也就只有工部的马车才能够吃得消如此长途远耗。 过城而不入,遇事而不让,似这般几乎是不做停歇的赶路也是足足花费了月余方才从莫回谷前的那片山林中回到了长安城。 这数百人全部都是三境以上的修士,如此无论是放到北地还是江湖都是极为强大的中坚力量,这世上的游野和五境毕竟太少。 饶是修士的身体素质比之普通人要强出无数倍,这一个多...... 《却道寻常》第一百九十七章 眼界终究低了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还早与要做 太子那里固然落了下风,但想要让天平彻底倾斜过来绝非一朝可蹴就,李休的身份很敏感,做一些事很难绕过他。” 尚凌看着李文宣,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皇后之所以能够在朝堂上制衡太子与国师,靠的可不是她自己,而是李文宣。 倒在她一派系的人很多都是折服于李文宣的个人魅力,比如礼部尚书,尚凌大人便是如此。 江满泉端起茶杯看了一眼尚凌,阴阳怪气的说道:“尚凌大人还真是看得起他,我听说在两开河前你可是舍命救李休,哪怕是面对司乐言都是不退半步,实在是让人钦佩的很。” 尚凌面色一沉,偏转视线朝他看了过去,一双眸子轻轻眯起:“江大人此言何意?” 他们二人之间绝对算不上友好。 江满泉抿了一口茶,茶叶香浓之气飘荡在整间屋子,他淡淡道:“没什么意思,李休毕竟是唐国世子,尚凌大人舍命相救也在情理之中,不是吗?” 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齐柳站在齐秦身后轻轻地捏着肩膀,并不插话。 大理寺卿袁文昭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一眼,沉声道:“今天是来议事的,不是来吵架的,当着太尉大人的面前,成何体统?” 尚凌转过了身子,屏息静气不再理会。 江满泉冷笑一声,用茶盖不停地拨弄着茶叶,悠哉至极。 皇后派系的官员有很多,但是最重要的大臣也就那么几个,上次他主动让尚凌去配李文宣去姑苏城,就是抱着伺机而动的打算。 而之后的发生的事情果然耐人寻味,尚凌舍命救李休,面对司乐言亦是不退半步,这里面可以做的文章可就太多了。 有时候相同派系之间也会有所争斗,这在所难免。 两个人都是安静了下来,袁文昭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江满泉,眼眸深处带着厌恶,一个背主求荣的狗奴才罢了,当年杨妃得势之时他执掌户部可没少给自己下绊子。 “殿下此刻不宜心急,太子一方比咱们还要急,等这次锁天塔试炼结束,再静观其变也不迟。” 袁文昭对着李文宣建议道。 太尉紧闭的眼皮微微一动,袁文昭为人多智,而且稳重,眼光独到,这也是他能够坐上大理寺卿这个位子的重要原因。 李文宣轻轻地点了点头,白皙的面容被火光映照的微微发黄,他张了张嘴刚打算说话忽然眉头一皱,然后闭上了嘴巴。 外面的阳光很足,透过木窗照射进来极少部分,此刻在门口一个人影出现当着阳光,露出了一片阴影。 齐秦紧闭的眸子睁了开来。 有些虚弱的声音自口中传出:“进来。” 殿门被推开,一个灰衣小厮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是太尉府的探子,白日扮做小厮模样守在朱雀大街上,跟了李休一路直到国师府方才撤了回来。 齐柳为父亲倒了一杯茶,抬头看着这名探子,问道:“如何?可是李休回来了?” 那名探子点了点头,恭敬道:“颜回与许子冀一同接回了李休,与之一起回来的还有醉春风和徐盈秀。” 醉春风果然也活着回来了。 齐柳的脸上带着冷意,又问道:“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一行人坐着工部的马车去往国师府,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那名探子听到这话脸上却露出了犹豫之色,一时间竟是顿在了那里。 就连普通的探子都不会露出此般模样,何况他是太尉府的人,这就很不同寻常。 于是其余人不由得同时将视线移了过去,就是齐秦都抬起了眼皮瞥了一眼。 “说。” 那名探子急忙将头低下,如实回答:“按理来说世子殿下归京应当以最快的速度去国师府或者东宫,但工部的马车却并没有直奔国师府而去,而是绕了一条路。” 绕了一条路? 尚凌与袁文昭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讶色,锁天塔开启在即,这时候应当以最快的速度见面,为何绕路? 这时候当然不能等主子开口询问,这名探子停顿了一瞬后继续说道:“世子殿下走的是宣化街。” 李文宣的眉头微微一皱。 齐秦浑浊的眸子中迅速的闪过一抹精光。 尚凌与袁文昭齐齐看向了江满泉。 江满泉的面色苍白,手中茶杯放到了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户部尚书江满泉的府邸,就在宣化街。 李休此举,有何用意? ...... ...... 与太尉府的堂皇比较起来,国师府就要显得寒酸许多,建筑也不算奢华,风格更偏向民间小调,院内一汪小塘,似乎上了年纪的人都爱如此摆设,比如陈惊龙,比如陈老将军。 国师府迎客的地方有很多种,但接待亲近之人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府内偏院的茅草屋前。 在长安尤其是国师府这样的地段能够看见一间茅草屋是十分罕见的事情,便是李休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国师盘坐在小塘之前,目光温和的看着塘内的一小片芦苇,虽是已经冬日,但对于他这种五境巅峰的强者来说,四季之分其实并无什么差别。 李弦一坐在一旁的木椅上,身前桌面上摆放着一堆奏折不停批阅,每攒齐十件便交给身侧之人递交出去,然后传于各部开始实施。 一行人走过了茅草屋来到了小塘前,颜回与许子冀向前两步行了一礼,恭声喊了一句国师大人。 李休并不在意这些虚礼,或者说当今朝堂之上论地位只有皇上和皇后在他之上。 塘内有着许多小鱼,还有几尾红色的锦鲤,来回有着鱼鳍切开水面显得很是漂亮。 李休看了一眼而后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上次我与你说了两件事,你说太早,那么现在看来,还早吗?” 李弦一还在批阅着奏章没有抬头,他最近一段日子忙的焦头烂额。 国师眼中的温和散去了一些,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还早。” 李休又问道:“那还做吗?” 这一次国师沉默了更长时间,而后方才说道:“要做。”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三司使 此时已经傍晚,太阳斜落天边,火红的光亮照耀着整座长安城,余晖洒进了国师府照在了国师大人的脸上,映着垂垂老矣的暮色。 唐国初始这一代人已经活了很久,无论是他还是太尉,即便是杨飞鸿那个滑溜老家伙剩下的时间都不算长了。 国师脸上挂着笑容,眼角微微弯着,褶皱的鱼尾纹很清晰的烙印在两侧,感叹道:“到底是年纪大了,性子柔了许多,不如年轻人有魄力。” 颜回面色复杂,许子冀张嘴打算宽慰两句,却又急忙闭上,心中暗暗自嘲,老国师这一辈子见证了无数次大风大浪,又怎会需要自己安慰? 不远处的李弦一从位子上站起,轻轻地拍了拍手,掸去指尖的些许墨迹,看着国师笑道:“老人求稳,年轻人弄险,各有千秋,又哪里说得上是不如?” 国师没有说话,慈祥的脸上带着温和,并不放在心上。 桌案上的奏折已经尽数清空。 左卫率将军应子安的手里端着一个木质托盘,那里仍旧堆放着数十卷奏折,最上面还有三块玉简,那是二品以上的朝廷大员才有资格使用的呈报方式。 “殿下。” 他看着李弦一的背影轻声喊了一句。 那个位子风光无限,但远没有想象中的好坐,就单说批阅奏折这件事就很麻烦,起初还觉得借此观看天下大事很有意思,但看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李弦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随意道:“先送回宣政殿,晚上再看也不迟。” 应子安犹豫了一下说道:“宣政殿的奏折这几日已经堆积如山了。” 李弦一愣了一下,旋即脸上涌现怒容,大骂道:“去宣政殿,把所有的奏折全部送到相国府上,让杨飞鸿三日内批阅完毕,否则就从辅臣大相的位子上给孤退下去。” 应子安咧了咧嘴,心想相国大人这段日子可真是把太子殿下惹恼了,这下没好日子过了。 杨飞鸿是明确的太子一派之人,但却什么都不做,一点力都不出,整天斗鸡遛鸟,不干正事。 应子安端着数十卷奏折离开了国师府,李弦一回头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桌案深吸一口气,觉得舒服极了。 一股清气从体内生出直充头顶,很是畅快。 “做的不错。” 他走到了李休的身侧站下,抬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肩膀,一副年轻人有前途,我很欣赏你的样子。 李休看了他一眼,问道:“陛下是何用意?” 李弦一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很干净的笑容,轻声道:“懒得问。” 三个字却藏着很深的玄机,有些事不能轻易询问,因为你不早知道答案对你来说是否有利。 锁天塔一事憋着一口气,就像下棋,这当然要报复回去,倘若去问唐皇,得到的答案有所不利,那么是否还要继续报复?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不问,如此方为上策。 “锁天塔开启已经势在必行,不能从这上面做文章,而且以大唐的国力来说开启一次锁天塔的确是对全天下都有好处的事情。” 李休淡淡道。 做事不能只靠一股莽气,要遵循天下大向与走势,开启锁天塔就是一件极得人心的事情。 李弦一看着他,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李休看着面前的小塘水面,意有所指的说道:“站在皇后一方的人太多了一些。” 颜回与许子冀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但还是觉得十分大胆,并未插话。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直接了当的问道:“杀谁?” “江满泉。” 国师手握着钓竿,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李弦一看着那条即将上钩的红色锦鲤,低头想了想,然后很认真的说道:“他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身后的许子冀楞了一下,他一直以为世子殿下要杀江满泉仅仅是因为当初杨妃的原因,想不到竟然还有其他因素。 颜回则是点了点头,江满泉执掌户部,户部掌管着整个大唐的钱粮运转,是个不折不扣的肥差,自从他倒向皇后一脉之后,从他指缝中流出去的银子更是大把大把。 “只是怎么杀?” 李弦一摸了摸下巴,觉得有些棘手,毕竟是当朝的一品大员,不能说杀就杀,何况还有皇后以及太尉等人庇佑。 与杨妃不同,当初李休携大势归来,摆明了就是要杀杨妃,而且那时的杨老太婆在朝中并无依靠,两头都不讨好,甚至都有得罪,她之将死,自然没人肯帮忙,何况还隐隐得到了唐皇的首肯。 颜回在一侧轻声道:“栽赃陷害很简单,难得是如何定罪。” 要堂堂正正杀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栽赃陷害,哪怕是一个濯清涟而不妖的清白之人也可以随意的捏造出很多罪责。 就如同他所言,最关键处是如何将这些罪责定下来。 李休看着小塘水下,那条锦鲤不停地吞吐着鱼食,与鱼钩若即若离似乎是在试探,国师大人则很有耐心,静静看着这一幕并不急着起竿。 眼珠注视着水面来回转着,他开口道:“唐律规定,凡遇重大案件,应由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会审,三司定案。” 大理寺卿是袁文昭是皇后的人,刑部尚书宋大仁是太子的人。 一胜一负,现在要看的就是御史中丞丁仪的态度。 而朝中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丁仪是唐皇绝对的心腹,就在前不久唐皇降旨赐了玉如意开启锁天塔,并且加封李文宣,那么丁仪的态度会是如何似乎也显而易见了。 定当朝一品户部尚书的死罪,这当然算得上是重大案件。 三司使缺一不可。 颜回有些担忧的说道:“即便丁仪站在咱们这一头,按唐律,如若大理寺卿对于审判结果有所不满,有直请圣裁之权。” 要定一品大员的罪,很难。 “这点无需担心。” 李弦一摆了摆手,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咧嘴笑道:“现在的圣裁,就是我啊!” ...... ...... Ps:还有一章(感谢单人行的打赏和十几张月票) 第二百章 东风 皇后和太尉可以掣肘李弦一很多事情,但有一点永远也无法改变,那就是他是太子。 是监国。 代天子行权。 而且三司使当中最重要的便是刑部,有审判之权,也可将犯人直接收入刑部大牢。 李休开口道:“做大事前要分工明确,争取做到滴水不漏。” “要我做什么?” 李弦一出声询问。 李休没有说话,而是静静想着,沉默了很久。 那尾红色锦鲤终于是放下了戒心,不在试探,张开口一口将眼前的鱼食全部都吞了下去,然后开始疯狂的摇晃起了身体,牵动着那根鱼线不停地颤动,国师用力一挑,金色锦鲤飞出水面高高的弯在空中,开怀大笑起来。 “要想定罪,就要定死,永无翻身的可能。” 他的目光来回转着,速度越来越快,许子冀上前将那尾鲤鱼摘了下来放进草篓当中,李休侧脸看着李弦一,认真道:“我要向你借用一个人。” “何人?” “左卫率将军,应子安。” ...... 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下来,李休已在长安街道上踱步走着,醉春风和徐盈秀并没有跟着,而是回到了城内听雪楼的联络处,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 身着明黄甲,面容俊逸,行走之间有着轻微的金铁摩擦声不绝于耳。 这是应子安。 他从相国府回来之后还不曾走进国师府便被在门口等候的李休叫了过去,就这样一言不发的跟了一路。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有些许的不安正在一点点的升起。 “应子安,太子六率左卫率将军,草黄纸上排名二十三,擅用长枪,多年前加入太子六率,成为李弦一身旁最亲近的心腹。” 李休走在前头,淡淡的声音在黑夜长街上响起。 应子安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浓,但却没有说话。 “我需要你办一件事。” “殿下请吩咐。” “请你去死。” 初冬不会有落雨,白日里天气晴朗此刻更不会有雪落下,李休的话很冰冷,半点不近人情,而且也很没道理。 应子安的瞳孔缩成一点,沉默了许久,然后问道:“如何死?” “明日午时去江满泉府上与他吃饭即可,其余之事不用你管。” 没有前因后果,就像是一场很突兀的对话,二人继续往前走着,途径一条小巷,李休的声音再次响起:“事成之后我会放了那个女人,算是对你的补偿。” 明黄甲的摩擦声停歇了一瞬,可以感受得到应子安的脚步停顿了一瞬,他听懂了这话的意思,原来自己的以前的身份早就已经暴露了。 想到此处他的喉咙不禁觉得有些干涩,沙哑着声音问道:“太子可知晓?”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他自始至终都知晓。” 应子安愣住了,很是惊愕,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多年他为太子办过无数事情,每一件都是大事,知晓着太子每一个布局和秘密。 可现在李休竟然告诉他太子知晓他出身长林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 似乎是知道他的心中所想,李休平静道:“李弦一一直很信任你,哪怕你出身长林,而事实证明你的确值得他信任。” “但我还是要死,不是吗?” 应子安的面色有些苍白,嘴角泛着苦意,哪怕是早就有了如此打算,到了真正面临的时候还是心有苦涩。 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李休没有说话,二人继续往前走。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应子安竟然没有离去那就是有话想说,或者有问题想问。 李休觉得不耐烦,于是直接道:“有话就说。” 应子安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如实问道:“她还活着?” 她指的是谁二人心知肚明,李休点了点头道:“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这事不算隐秘,所以楼内之人做事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一下,没有要她的命。” 应子安闻言苍白的脸上恢复了红润,胸膛起伏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放下了长久以来一直悬在胸口的大石,感激道:“多谢殿下。” 李休的眉头微微皱起,然后想起了自己和聪小小,醉春风和徐盈秀,徐盈秀与王知唯,觉得世间所有的事情加起来都不如一个情字来的复杂。 心中一软,道:“明天过后,江满泉一定会死,而这世上再也没有左卫率将军,你可清楚?” 应子安微微一愣,旋即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大喜道:“多谢殿下成全。” 他对着李休行了一个军礼,转身消失在了黑暗小巷当中。 李休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往前走着,心想有什么可高兴的,原本也没打算真的杀你,毕竟是李弦一最信任的心腹。 只是日后终究要成为一名影子,无法抛头露面。 或许等李弦一继位登基之时方可重新以真面目示人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长安城内并无宵禁,但这条暗巷小路上行走的人并不算多,几乎没有,李休一路走过就连野狗都没有看到一只。 他走的很慢,但路并不算长,大概半个时辰后便在一处府邸门前站下,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府邸大门,心想这应该就是东风了。 于是整理了一下身上青衫,取出一枚草环将散落的头发束起,很简约的打扮,但对于李休来说已经在足够庄重。 他向前走到了门口,守在两侧的护卫偏头将凛冽的目光盯在了他的身上,面带警惕,眼中带着警告。 李休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着那名护卫,淡淡道:“书院李休求见丁仪大人,望通报一声。” 那名护卫伸手将门两侧的灯笼点燃,借着光亮看向了李休,然后看到了那张完美无瑕的脸,知晓这果然是世子殿下,于是急忙躬身行礼说了句不敢,而后直接将门打开。 “殿下请,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李休的眉头微微皱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迎客堂闪烁着微亮的烛光,一个面容干瘦但气势非凡的老者坐在主位之上。 他睁眼看着李休,目光中闪烁着一抹精光。 他就是御史中丞,丁仪。 ...... ...... PS:应子安的线我埋了得有一百章了吧?其实早前便说过我在文中写过的每一个剧情都隐藏着后续的伏笔和起落,忍不住佩服自己,顺带一提昨天网文圈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位读者打赏了作者两百万,单纯的羡慕,没有暗示你们,我顶多求求至尊,两百万想都不敢想(手动狗头) 第二百零一章 您可愿意 在现今留在长安的臣子当中,如果论地位最高的自然是太尉齐秦与国师大人。 其次便是辅臣大相杨飞鸿。 然后就是丁仪。 就连六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都要排在下面。 暂且抛去御史中丞的身份,丁仪之所以在官场和无数士子之间威望甚高,就是因为他的一身傲骨,当年雪原疯狂进攻北地,小南桥被破,岐山哗变,大唐社稷岌岌可危,动若倾巢。 便是丁仪不愿万里深入妖族腹地,最终说服妖族之主与大唐联手,自后方突袭雪国皇宫,因此才为李来之争取时间平定岐山。 此乃泼天之功。 足以被悬挂于凌烟阁也不为过。 也正因此,丁仪虽然不经常出入朝堂露面,更是有些深居简出,但是其威望却日益渐隆,受无数人尊敬。 而且丁仪这人说得好听是为人纯正,难听点就是耿直,一旦与皇帝意见不合,几次三番的梗着脖子在大殿上当着百官的面与皇上犟嘴,寸步不让,谁的面子也不给。 传出去反倒是他自有风骨,可谓是让唐皇十分头疼的人物。 但丁仪对大唐最是忠心,如同吴墨笔一般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个国家。 李休白日里入京,此刻夜晚,翌日还未来临,中间就只是几个时辰的时间,很短,长安城内很多大臣以及名门望族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但丁仪不仅有反应,而且还判断出了他会来找他。 引路的那名护卫对着二人行了一礼然后躬身退去,迎客厅内的其余下人尽数退去,四周显得很安静,就只有他们二人站在屋内。 李休双手垂在身侧安静站着,目光低垂,竟是收敛起了以往的傲意,安静等候这主位之人率先开口。 “回京差不多一年了吧?你可真是忙得很,也不知道来看看我这个行将就木之人。” 丁仪上下打量着李休,眼中的精光逐渐隐退,脸上带着轻微的满意之色,随即越来越浓。 除非是嫉妒心重的人,否则基本上见到李休这张脸都很难生出恶感。 “老大人才生华发,初入暮年哪里谈得上行将就木?便是说颐养天年都稍显太早。” 李休轻轻行了一礼,面带尊敬。 丁仪自始至终都坐在木椅上没有动弹,便是李休行礼他也是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但李休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不耐,因为那端坐在主位上的那道身影被衣摆长袍遮掩的下半身并没有双腿。 这大名鼎鼎声望隆重的御史中丞竟然是个有缺之人。 世人皆知这是怎么回事,当年他修为不过初入游野便深入极北妖族之地,固然成功说服了万妖之主但是自身却也付出了极大地代价,双腿齐断,而且再也没有断肢重生的可能, 妖族自后方突袭雪国,因此缓解了北地的莫大压力,间接对北地有恩。 而且丁老先生的风骨的确让人敬仰,这也是李休如此尊敬的原因。 便是国师都没有让他如同学生士子一般恭敬地候在一侧。 丁仪身子前倾,苍老的眸子直盯着他,问道:“少说这些屁话,我且问你深夜前来拜访老夫所为何事?” 丁仪是个老书生,但同样是个混人,无论是讲道理还是骂人都有颇高的水准。 李休通读天下,讲道理他应该不是对手,那就只好骂人了。 毕竟自己是长辈,李休总不能还嘴。 有求于人,登门拜访,说话就要讲究学问,通常来说便是旁敲侧击,顾左右而言他,手段再高明一些则是引诱对方主动说出你要求的事情,如此才能开口于无形。 这些都是很简单的道理,官场上的老狐狸一个比一个多,做这些事也是一个比一个精通。 李休自然也懂,但他懒得去做。 于是打算单刀直入,开口直奔主题,干脆道:“我想问您一件事。” 丁仪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问道:“何事?” “唐皇闭关,所降旨意中由何人监国?” 这不算问题,是明摆着的事情,即便是到长安街边随意的拉过一个六岁稚童询问都会得到准确无误的答案。 所以很好回答。 但丁仪的双眼却微微眯了起来,他注视着李休,足足半晌后方才说道:“太子。” “谁是太子?” “李弦一。” 又是一问一答。 迎客厅内空无一人,正中央有上好的火炉,里面摆放着绝佳的火石,足以燃烧很长时间,并不逊色太尉府的内饰,乃是由宫内派专人赠送的过冬之物。 屋门紧闭,右侧开着一扇小窗,视线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界高悬晴朗的夜空,稀疏的星辰在天上微微闪烁,并不密集,中间存留者很大的空隙,大小不一的悬在天上。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李休却出奇的沉默了更长时间,许久过后方才再度开口:“我想请您帮个忙。” 还不待丁仪说话李休便继续说道:“但在那之前我还想问您另外一件事。” “陛下闭关不出,如今朝廷上的局势便是六品小臣也能看得出来,丁老大人慧眼如炬,自然也看的出来。” 丁仪端在椅上,没有说话。 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年在北地,丁仪之所以能够平安穿过雪国直达妖族腹地,所付出的代价是北地精锐一千二百人的性命。 十足十的精锐。 “李弦一乃是太子,监国,名正言顺且责无旁贷,所以我想请丁大人出手相帮一件事,您可愿意?” 他没有说什么事,但丁仪自然能够猜到,他看着李休,苍老的眼眸当中尽是锋锐,冷声道:“世人皆知我最忠陛下,而就在两月之前陛下亲自下旨赠予皇后娘娘玉如意供其开启锁天塔,更是加封了吴王两府之地。” “如今锁天塔即将开启,天下人心皆向于皇后,而你却打算逆势而行?” 这话很有道理,句句珠玑。 李休没有说话。 丁仪前倾着身体继续道:“那圣旨是陛下亲自所写,那就是陛下的意思,而你想让我违逆陛下的意思?” 他看着李休,脸上挂着一抹嘲弄,似乎是在笑眼前人的不自量力。 迎客厅没有半点声音,李休抬头迎着那双眸子,专注且认真的重复问道:“您可愿意?” 窗外的星星还在闪着。 丁仪脸上的嘲弄一点点的消失,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 “愿意。” PS:写的很好 第二百零二章 想请大人吃顿酒 即便事先说了诸多拒绝的理由和借口,但当真正回答的时候丁仪还是说了愿意二字。 李休松了一口气,袖中握紧的手掌轻轻松开,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丁仪之所以如此选择与任何事都没关系。 无论是当初北地的情谊还是其他都不是。 他忠于唐皇,但更忠于唐国。 唐皇闭关,整个大唐在李弦一的手上没有丁点后退,甚至能够在皇后和太尉的逼迫下把控局势不乱分毫,这就是能力。 没人希望唐国出乱子,所以李休才会赌命一般的做许多事。 丁仪也是如此。 李弦一足够优秀,而且做得足够好,那么监国的位子自然是由他一直做下去才是最好的,李文宣或许也不差,但没有必要。 在某些时候,先后顺序就是一种最好的道理。 “你要杀谁?” 既然以及达成了共识那也就没有在藏着掖着的必要了,丁仪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伸手示意李休在他身侧坐下。 既然他今晚摆明了是在等他,那么能够猜出这一步也在意料之中。 李休没有急着说出口,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而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那自然要多聊一会儿。 于是他反问道:“丁大人认为我会杀谁?” 丁仪看了他一眼,不屑的哼哼了两声,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想考验老夫? “依老夫看来,应杀江满泉。” 李休端起茶壶为其满上了一杯,夸赞道:“不愧是老大人,眼光毒辣。” 要杀江满泉很容易,难的是如何正大光明的杀。 “小子,我与你爹也算是相交甚厚,所以对你也是爱屋及乌,算了,这些陈词滥调暂且不提,那江满泉可不好杀,不仅要死,而且要堵住别人的嘴,让齐秦和皇后那里想要插手也无法插手,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该死,只有如此方才能够永绝后患,不留把柄。” 丁仪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接着道:“在你来之前我想过好几种办法,但都无法做到尽善尽美,你既然敢做那一定有把握,老夫倒是好奇的很。” 江满泉现在是皇后一脉的人,想要杀他一定会被阻拦,尤其是齐秦在百官当中的威望堪称首屈一指,他若是从中作梗,说不准人不仅杀不掉,反而会被反咬一口。 所以计划一定要十分完美,起码要十分绝对。 “容我卖个关子,明日午时便可见分晓。” 李休看着窗外,没有直接回答。 “毛病!” 丁仪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摔,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在继续追问。 ...... ...... 今夜就像是一个过渡,天还未亮但无数人都是彻底也不眠在各自的家中辗转反侧。 其中以江满泉最甚。 自从他在太尉府得到了李休绕路走宣化街之时他的心底就变得十分不安起来,总感觉会出什么事情一样,可偏偏外界有风平浪静得很,放出去的无数探子所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同一个。 一切无事。 便连太尉府的探子所带来的消息也是如此。 “静观其变,无需担忧。” 看着白纸上写的八个字,江满泉在屋内来回游走一直没有停顿下来的身体终于是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恍惚间似乎就连后背都泛起了湿润。 这是太尉的字,所以他很放心。 毕竟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死了谁对彼此都没有好处,何况他还执掌着户部这么大的一个缺口。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脸上挂着一抹冷笑:“即便是你李休又能如何?想杀一名一品大员还差得远,何况现在还有皇后和太尉站在我身后,我倒真想看看你在这一次打算如何对付我?” 心底的不安逐渐消散,江满泉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静静等候着天亮的到来。 翌日的天空亮的很晚,哪怕街上已经行人匆匆但天色却是蒙蒙灰色。 头顶灰蒙蒙一片带着些许的压抑,许多小孩子聚在一起抬头看着天上,脸上挂着笑容兴高采烈地到处蹦跳。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就要来了。 就如同秋末的落叶的一般,冬日的初雪同样是美丽却值得纪念的。 阴天并没有持续太久,一片片的雪花从空中落下,落在了地面上。 初雪通常不会过于猛烈,细嫩且狭小的雪花慢悠悠的从高处摇晃着落下,不过一个时辰便将整座长安城铺洒成了雪白一片。 天气微凉,带着寒意,屋内的火石燃烧的很旺盛,无声的火焰笔直往上。 院门之外传来了敲门声,江满泉的眉头微微一皱,旋即睁开了眼睛。 一直守在门外的府内管家急忙解释道:“禀老爷,门前雪厚,护卫们去取雪具去了,还未回来,要不要等一等?” 江满泉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不必了,去将人请进来。” “是,老爷!” 管家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响起了开门声。 江满泉目光冰冷,心想果然来了。 院内传来的轻微的脚步声,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特殊,他知道那是踩在雪面上的声音。 他的面色有些凝重,因为他听到了在那脚步声中所掺杂的铠甲撞击声,那是明黄甲。 长安亲军以及太子六率特有的明黄甲。 江府管家在门前停下,伸手将门打开做了一个请势,说道:“将军请进,我家老爷就在屋内等候。” 那人走进了屋子,身上的雪花在踏进屋内的那一瞬间蒸发而去,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身后的屋门重新闭合,管家已经退了出去。 在江府能够做到今日的位子,他很清楚什么事情自己应该知道什么事情自己不能知道。 那人的脚步没有停顿,径直朝着江满泉走了过去,然后坐在了下手的位子上。 江满泉眯着双眼很是意外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心中渐渐起了疑惑,有些搞不清楚李休究竟要做什么。 “应将军来此,有何要事?” 他的心中提起了提防,但又放下了警惕。 应子安作为太子最亲近的心腹,这一点百官皆知,他既然来了那就代表了太子的意思,是官面上的意思,但太子为何要派堂堂的左卫率将军前来? 所以他起了提防。 但既然是官面上的事情那就要容易对付很多,所以方才放下了警惕。 应子安抬头看着江满泉,微笑道:“末将想请大人吃顿酒,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第二百零三章 这就是对错 江满泉嘴角挂着一抹冷意,淡淡道:“堂堂的左卫率大将军冒雪来访就只是为了与本官吃顿酒?” 他看着应子安,眼中带着讥讽:“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二人同朝为官又同在京都当中,许多年下来彼此也算相识,但绝不熟络。 不熟之人之间有什么喝酒的必要吗? 自然没有。 这话很不客气,但应子安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气愤和尴尬,对于江满泉脸上的嘲弄也是视而不见,他将悬在腰间的配刀解了下来放到桌面上,然后说道:“我只想和你喝顿酒。” 如果第一次这样说可能是随口而为,但第二次这样说那就一定是真的。 江满泉嘴角的讥讽逐渐消失,问道:“总要有个理由。” 李休没有和应子安说理由,他自然也不会和江满泉说理由。 想了想,说道:“算是为你践行。” 江满泉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随后变得更冷下来。 他凝视着应子安,面无表情,心中却没来由的一紧。 践行的意思很清晰,那就是要送走他,这个走应该不是出京城,而是真的走了。 “如何践行?” 江满泉开口问了一句。 即便眼前的左卫率将军应子安乃是草黄纸上排名第二十三位的游野强者,但想要几招之内便将他杀掉那是不可能的,届时整座江府之内的护卫都会赶过来,即便应子安再强也会死在这里。 而且当中击杀朝廷一品大员这样愚蠢的事情李休和太子应该做不出来。 应子安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满泉坐在位子上沉默了半晌,然后摆了摆手对着门外喊了一句。 府内管家应了一声。 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府内下人便已经将酒菜尽数送了过来,总共只有十几个菜,算不得奢华,但还算热乎,在这初冬寒雪之内显得恰到好处。 既然一切已经开始了,那本官倒要看看你李休打算如何杀我? 江满泉冷哼一声,命人端上了两坛好酒,也不说话,自顾自的自饮自酌起来。 应子安的饭量很大,又或者说习武之人的饭量都不算小,一连吃了两大碗白饭,觉得肚内饥饿稍稍缓解了不少,他看了看窗外的落雪,觉得此刻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下来。 这些年来因为其自幼生长在长林的原因,他的内心几乎每一日都在饱受煎熬,一边害怕身份暴露,另一边又对太子的信任而心怀感激。 直到昨夜李休告诉他原来太子早就知晓他的身份,却装作不知道,从来都未曾提过。 于是这份感激就变得更为浓烈,同时又多了一份愧疚。 “朝堂上一直以来都在传闻江大人贪生怕死,胆小如鼠,现在看来传言果然是多半不可信。” 应子安抬眼看着江满泉,轻声说道。 虽然他们二人彼此不熟,以前更是从未单独相处过,但就只是此刻这短短的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便能够看的出江满泉这个人要比传闻中的强上很多。 如果有人敢于小视这个人的话,那一定会吃大亏。 “我就当做你是在夸我,不过本官真的很好奇,李休和太子究竟想做什么?” 江满泉拿起毛巾擦了擦手,也不生气,反问道。 应子安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大人是否相信?” 江满泉并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再次变得安静且凝重起来。 “人这一辈子可以活很多年,出身没办法选择,但死亡可以选择,死亡的过程也可以选择,而且同样可以做错很多事,但唯独不能站错队。” 应子安看着继续道:“何况大人站错了两次。” 一次便足以致命,只是江满泉的运气很好,第一次没有死,他紧接着站了第二次,但又站错了。 这就很致命,也就再也没有了活着的道理。 “何所谓对错?” 江满泉也在看着他,双手在身侧摊开,问道。 对错该如何定义? 这不是道德问题,所以没有那么容易。 太子与吴王势均力敌,那么这就是没有对错。 应子安突然不在开口,江满泉也不在说话,二人同时沉默了下来,各自在等待着接下来的后续。 时间匆匆而过,桌面上的酒已经温了两次,菜早已经撤了下去。 江府门外响起了纷乱的嘈杂声,跟着响起了那名管家的喊声,听起来像是在质问来者何人,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强闯当朝一品户部尚书的府邸? 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紧接着空气中传来的轻微的血腥味道,府内管家的声音消失不见,四周刀剑出鞘的声音接连响起。 护卫的喊声和府内墙体倒塌的声音接连响起,不一会儿后便恢复了平静。 接着便是整齐划一的明黄甲摩擦之声,然后屋门被推开,太子六率左卫率副将杨学平走了进来。 两扇门被一同打开,从门后可以看见院内的景象,数十名三境护卫和两名游野统领被当场斩杀,那名管家也是死在了最前头,温热的鲜血染红了雪面朝上飘着肉眼可见的白色热气。 浓烈的血腥味传进了屋内,这场面很大。 府门之外已经聚集了无数人驻足而立,人群中不知道藏着多少的探子。 江满泉坐在主位之上,见到这一幕没有丝毫惊慌,原本不安的心反倒是彻底放松了下来,他俯视着杨学平,面含冷笑。 太子六率光天化日之下强闯当朝一品户部尚书江满泉的府邸,并且不由分说便斩杀府内连管家带下人在内共计数十人。 无论什么样的理由和借口,此事传了出去李弦一这个太子之位即便不会被弹劾下去,也绝对会松动很多,而自己却绝对死不掉。 李休啊李休,你以为庙堂与江湖一般无二?像这般想要靠拳头解决问题,如今看来之前似乎对你过于高看了。 在脑海中飞快的盘算着前后因果,江满泉心中的底气更足了起来。 他看着杨学平刚要开口,却见杨学平并没有看他而是径直朝着应子安走了过来。 “经查明原左卫率将军应子安乃是长林妖人,今日我等奉太子意前来捉拿,若有反抗格杀勿论,来人,给我拿下。” 身后太子六率之人手持刀剑朝着应子安走了过去。 主位上的江满泉霍然起身,一滴冷汗从额前流下,面色惨白。 应子安并未反抗,束手而立抬头看着他,轻声道:“这就是对错。” 第二百零四章 摸不着头脑 一来一回,一问一答。 何为对错? 这就是对错。 应子安并没有反抗,很轻易便被卸了甲让左卫率的人押着朝门外走去。 虽然是曾经的老部下,但这时候下手却并没有半点留情,知晓此事缘由太子并未直说,而是选择了隐瞒,于是他看向了杨学平,不知这个副将是否知晓内情。 二人对视一眼,杨学平不着痕迹的对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接着迅速移开目光转向了已经站起身子的江满泉,再次高声喝道:“经查,户部尚书江满泉勾结长林妖人,意图对太子殿下不轨,奉国师令将其一同带回刑部收押候审,若遇反抗,就地格杀。” 话音落下,杨学平目光死死的盯着江满泉,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刀把上,虎视眈眈。 身后的左卫率将士也是拔刀出鞘,凛冽的寒刀让得炉内的火石似乎都摇晃了起来。 江满泉苍白的面色不停变换,却强忍着没有动手,他心中清楚,李休和太子巴不得自己高声反抗,他甚至相信这时候自己只要敢说一个不字立刻就会被左卫率的人就地格杀。 于是没有说话,将手背在了身后,做束手状。 “带走。” 杨学平冷哼一声,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从左卫率强攻江府再到他带人出去这过程就只用了一炷香得时间。 短的不会在短了。 长安百姓站在远处指指点点的看着这一幕,大部分都是说着各自的市井猜测,八卦奇闻。 一些读书人见此心中大快,户部尚书江满泉这些年来已经不知道被这些士子们口诛笔伐了多少次,眼下终于是得了报应,一群人彼此相邀,呼朋唤友的直奔太白楼而去。 人群中站着许多探子,原本刚刚打算离开便见到应子安也被押着,这很奇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且也称得上诡异。 当下离开的速度变得更快了起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以最快速度回去禀报。 从江府道刑部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按照此刻行走的速度大概需要走上一个时辰,这段期间足够百官们得到事情并且做出反应。 几乎是在同时朝中百官匆匆离开了自己的府邸乘着马车急忙忙的赶向了刑部。 甚至就连杨飞鸿和国师府还有太尉门前都聚集了不少官员,在门前焦急等候希望能够得到一点风声让自己提前做好准备。 现在可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幸灾乐祸时刻,倘若不知前因后果,谁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牵连上? 说到底长安城内的官员就那么多,谁与谁之间还没个礼尚往来? 藕断丝连之间保不准就会被谁给连累到。 官场地震,少说会砸死十几个人,如果没砸死,那说明你还有利用价值。 此刻御史中丞的府邸之前,丁仪正坐在轮椅上,李休站在他的身后推着轮椅朝前走去。 “小子,现在可以直说了吧?” 醉春风不知去向,徐盈秀一大早就来到了门前等候,此刻正打着一把打伞撑在几人的头顶遮挡着落下来的飞雪。 丁仪对着他催促了一声。 昨晚上他可是想了许久,可就是想不出一个能够绝对毫无后患解决这件事的法子,偏偏李休还卖起了关子,让他心中着实难耐不已。 李休抬头看了看天色,灰暗一片,看不出时辰,但大概算起来还差了片刻,于是道:“午时未到,老大人何必着急?” 丁仪哼哼了两声:“小子,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若是不提前告诉我,等事到临头沟通不顺万一在突生变故,可怨不得老夫。” 李休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走着,淡淡道:“这事很简单,也很容易,只要您到了,不用我说也知道该如何处理。” 今天很乱。 冬日里下了第一场雪,抛开其他不说,扫门前雪就是一件麻烦事,对于百姓来说下雪就会让出行不便,无论是做生意还是买东西都不方便。 但对于书生和那些准备科考的世子们来说下雪就是一件大喜事,今日的雪会,品雪会,白雪诗会,初雪清茶小聚等等活动数不胜数。 心中也是有着无限豪情欲要化作诗词佳句,想要写出一篇传世文章来供世人诵读。 但对于朝廷来说今天发生的就只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太子左卫率强闯户部尚书府邸抓走了户部尚书江满泉押送去了刑部大牢。 此时正在路上,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到了。 这当然是大事,甚至在一时间内都盖过了即将开启的锁天塔一事。 只是让百官们意外的是太子仍旧在东宫之内一步没有走出来。 国师大人也是如此,听颜回颜祭酒说好像是在自家小塘里面钓鱼,当真是好一个闲情逸致。 不仅如此,辅臣大相杨飞鸿也是紧闭府门不出,更是让门子放出话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在门外等上三天。 接连三个消息传出去让官场变得更加混乱起来,百官摸不着头脑觉得十分不解。 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太子与吴王两相对立,这江满泉就是吴王的人,眼下被左卫率的人抓了无论怎么说都要给一个理由出来。 而且还要面对皇后等人的质问,如此重要的时刻太子,国师还有杨飞鸿这三个最主要的首脑人物竟然是齐齐关在家中,一个都没有出来? 他们想要干什么? 哪怕是在朝堂上混了几十上百年,这些人还是看不清楚太子等人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官员索性直接来到了刑部,齐齐聚集在了刑部院子里,三两成堆交头接耳的说着各自的猜测。 “来了,袁大人来了。” 不只是谁喊了一声,只是瞬间便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百官在同一时刻看向了门口,只见在门外走进来一个身影。 正是大理寺卿袁文昭。 无论是因为立场还是唐律,这时候他都必须来到刑部一趟。 “尚凌大人,礼部尚书也来了。” 接着又是一声大喊,然后便看到尚凌在袁文昭的身后走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然后并肩而行。 在院内站着一个中年人,身材消瘦面容有些憔悴,但眼神却极为坚定,这就是刑部尚书,宋大仁。 第二百零五章 缜密布局 虽然没有说话,但众人心中都清楚,这就是要针锋相对的意思。 “左卫率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强闯当朝一品的府邸,不由分说便将人强行压到了刑部,宋大人,我倒是要问问你,是谁给你的胆子?” 袁文昭从门口走了进来,对着宋大仁冷哼一声,质问道。 这话明显是意有所指,暗示太子。 毕竟天下人皆知太子六率是直属于太子李弦一的军队,便是唐皇想吩咐太子六率做事都不方便绕过太子。 眼下左卫率办事自然一定是李弦一派遣的。 何必多此一问? 宋大仁冷眼看着他,淡淡道:“袁大人说话最好动动脑子,要知道有些话可不是随便说说之后就算了的,身为大理寺卿说任何话都要讲求证据。” “证据?” 袁文昭冷笑连连,道:“大理寺做事要证据,刑部难道就不需要了吗?我倒要看看过一会儿江满泉来到刑部之后你打算如何处置,若是小题大做借题发挥,呵呵。” 他冷笑两声没有说出口,但其意已经是不言而喻。 宋大仁看了他一眼,皱眉说道:“既然左卫率已经将人带了过来,证据自然不缺,这点就不劳袁大人担心了。” 这时尚凌在一旁突然插话道:“我听说此次抓人的乃是左卫率副将杨学平,他不仅抓了江大人而且连左卫率将军应子安也一同扣押,这是为何?” 四周许多官员闻言都是竖起耳朵听了起来,这件事从头到尾就透露着诡异,而且过于仓促。 左卫率的人抓了江满泉也就罢了,为何连应子安也一起抓了? 而且应子安又为何会在江满泉的府上? 这就像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大谜团,让人看不清楚。 他们自然很是好奇。 宋大仁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波动,让人看不出深浅,只是道:“我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具体内情如何并不知晓。” 尚凌点了点头没有在继续询问,不仅是他便是其余诸多官员都是眼皮一跳,暗自撇嘴。 心想你这话糊弄谁啊? 旁人不知你这负责主审的刑部尚书还能不知?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场众人都是不在说话,安静等候。 宋大仁背负双手不发一言,心中却在不停思量,就在昨夜国师大人竟然出现在了他的府中,并且将事情的经过与打算全都说了一遍,不得不说的确是一个完美无瑕的计划。 只能感叹一声不愧是世子殿下,只是这个计划唯一不足的地方就在于御史中丞丁仪。 因为没人知晓这个声望高绝于士林的老家伙到底是站在哪一头的,即便他身为刑部尚书负责主审判决,但毕竟不是独断。 国师和太子没有来,太尉与吴王自然也不会来。 “擅自扣押当朝一品,宋大人,本官还真想看看你们打算如何收场?” 长久的沉默过后,袁文昭瞥了一眼宋大仁,讥讽道。 原本以他的稳重本不至于如此,但他和宋大仁之间的恩怨已经由来已久,几乎是不折不扣的死对头,但凡有一点打压对方的机会都不会轻易放过。 “刑部只是负责审核罢了,具体缘由如何尚不知晓,袁大人何出此言?” 宋大仁就像是一颗扎根深沉的大树,任由风吹雨打都是不为所动,哪怕是面对再而三的讥讽也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不漏丝毫破绽。 能执掌刑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才是六部尚书当中最让人放心的那一个。 “抓捕审判当朝一品,别说没有证据,即便是证据确凿也需要三司会审,宋大仁,你认为丁老先生会站在你这一头吗?” 这话说得已经很明显了,已经算得上是过界。 宋大仁还未曾开口回答,便听到周围的官员们发出一声惊呼,然后许多人排成一列齐齐对着门口躬了躬身子,喊道:“世子殿下。” 袁文昭的面色微微一变,旋即转身朝后看去,就只是一眼,那张脸却彻底变了颜色,便连目光都是略微阴沉了下来。 尚凌站在他的身侧,眼中带着极淡的钦佩和尊敬,略低着头并不说话。 刑部大院当中站着数十名朝廷命官,两个阵营的都有,在看到李休之后各自脸上都浮现了各自不同的神情。 但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情绪,那就是震撼。 因为此刻站在门口的并不单单只有李休一人,他的手上推着一辆轮椅,在轮椅上坐着一个老者。 正是御史中丞丁仪。 许多人心中觉得惊骇不已,想不通这短短的一夜时间里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向来最忠心陛下的丁仪大人竟然和世子走到了一起? 如此说来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三司使已经摆明了是太子一方占了上风,此刻审判江满泉是如此,那日后审判其他人是不是也是如此? 如此想着,许多官员都是目光微微发生变化,在心中重新计较了起来。 还有想的更深的人,大理寺卿有上请圣裁之权,如此说来结果如何还不能提早定论,可旋即抱着这样想法的朝廷命官无不是瞳孔猛然缩成一点,面色惨白一片。 这些人突然意识到,如今的圣裁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代陛下监国,当今太子李弦一。 百官们想到此处无不是心惊胆战,冷汗直冒,忌惮无比的看着正从门口走入的那道年轻身影,从世子归京到现在不过是一夜时光罢了,短短时间竟然布局缜密至此,何以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大事不妙,此刻唯有静静等候,不发一言,明哲保身的好,免得将自己牵扯进去,现在要看的就是太子一方所掌握的证据如何了。 小,不足以平定局势,大,不足以劳师动众亮出许多底牌,更是一举掀开了丁仪这张底牌。 只有比天大的证据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李休推着丁仪走进了人群当中,百官向着两侧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世子殿下。” 尚凌对着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 李休躬身回了一礼,然后与宋大仁一同并肩站着。 刑部之外响起了嘈杂的呐喊声,以及明黄甲整齐划一的摩擦声。 第二百零六章 三司使会审 在长安大街上走了一个多时辰的太子左卫率终于是在这时候赶到了刑部。 杨学平在最前头走进了院子,左卫率一众将士在刑部门前散开,刀出半鞘,目若寒冰一般冷眼看着街道上的行人百姓。 任何人都要距离刑部到十米之外,不得接近半步。 杨学平走进院子第一眼便看到了李休,然后对着他行了一礼起身后摆了摆手,左卫率的人便将应子安与江满泉带了进来。 应子安低垂着视线,一言不发。 江满泉的目光在场内环视了一周,在看到尚凌与袁文昭之后微微松了一口气,但那张脸上的面色还是有些难看。 百官鸦雀无声。 杨学平站在最前头,掌心之**现了一枚玉简,灵气自体内流转注入其中,玉简之上散发着翠绿色的光亮,接着在天空之上浮现盛开,将天地间的落雪都是阻隔了起来。 一行文字出现在天空当中。 百官们知晓这是太子殿下的圣喻,于是纷纷抬头看去,那些字不算多,大概只有二三百个,很快便读完了上面的内容。 不真实。 这是所有人在脑海中产生的第一个想法,紧接着就是震惊,太子的位子做的不算稳,自然不会凭空捏造这样的消息出来,更何况出事的还是太子最喜欢的心腹,左卫率将军应子安。 最后便是不敢相信,即便心中知晓太子与李休不会做无用的事情,但当这件事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无法相信。 这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堂堂的左卫率将军应子安竟然会是长林的人? 高居一品,执掌举国钱粮的户部尚书竟然会是和长林勾结欲要谋害太子的妖人? 这短短数百个字所包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了让这些混迹多年的老泥鳅都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不敢相信。 丁仪收回了目光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那颗平静多年的心竟然是再次翻涌了起来,难怪李休会说他只要看上一眼便知道该如何处置。 的确,这样的情况只需要看上一眼便已经足够。 他睁开眸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满脸平静的李休,眸子深处带着极淡的欣赏,到底是年轻人,如此胆魄实在是让人佩服。 江满泉的面色仍旧是十分难看,苍白无比。 尚凌豁然转头看向了李休,双眼微微眯起,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同时在心中终于是感受到了这件事的棘手。 这位世子殿下似乎做事似乎永远都是那般果决而又不留余地。 袁文昭阴沉的目光凝为一点,一抹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倘若太子所言皆是真的,那么今日这件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即便是太尉齐秦亲自前来也是无法翻盘。 暗通长林一定是死罪,任何人都无法为其开脱。 那就一定不能让这件事敲定下来。 于是他往前迈出一步,冷哼一声开口道:“太子所言可有真凭实据?倘若只是因为片面之词便将此大罪强加于当朝一品重臣的身上,不太好吧?” “而且,即便应子安真的是长林妖人,可别忘了,他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跟在太子身边的,今日只不过是和江大人喝了一顿酒罢了,正所谓不知者不怪,谈何勾结?” 不愧是大理寺卿,在朝堂上混迹多年,只是简单地两句话便将风头从江满泉的身上转移到了太子那里。 饶是此刻气氛紧张,百官们也是忍不住暗暗叫了一声好,抛却立场如何暂且不谈,袁文昭此般应对不可谓不出色。 杨学平低着头,不曾开口。 于是袁文昭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咄咄逼人。 李休也没有开口,甚至就连目光都不曾放在他的身上。 倒是丁仪突然说了一句:“据老夫所知,自从应子安加入太子六率的第一天起,太子殿下就知晓了他的身份,这些年来之所以没有动手就是想利用他引出潜藏在朝堂之上的其他长林妖人,这张网撒了很久,直到今日才算是真正收网。” “前些日子世子李休在姑苏城与慕容英杰合力定下惊天之谋斩了许骄人一臂,借此覆灭长林,应子安心生怨恨所以于趁着李休才回京都便前往户部尚书江大人的家中联络,商量密谋定下计策,企图将李休刺杀,所幸这些年来国师的人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的行踪,总算是及时发现并且阻止。” 丁仪开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前因后果都说了一变。 百官们宛如雷击一般呆立原地,心中震撼异常,他们并不知晓这件事是真是假,但看今日这个情形来说不是真的也会是真的。 只怕此日过后太子的位子将会更加牢固。 宋大仁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轮椅上的丁仪,嘴角扯了扯。 李休面色平静,心中却是十分敬佩。 这些事情当然是假的,丁仪也不可能会提前知道,但他却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而且话语连贯,没有半点纰漏。 这才是真正混迹于官场,站在官场最顶点的人。 袁文昭看向了他,终于是确定了这位最忠心与陛下的御史中丞丁仪丁大人现在已经是站到了太子的阵营当中。 沉默了片刻后,方才说道:“开始三司会审,有罪无罪要等审过之后才知道。” 话音落下他轻甩衣袖向着刑部堂内走了进去。 宋大仁与李休对视一眼跟着走了进去。 李休则是推着丁仪进入了其中然后自己退到了堂内一侧安静站立。 三司使便是由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以及御史中丞三人会审,在这期间即便是李休也要退到一侧,未经传唤不得开口。 宋大仁坐在主位上,丁仪与袁文昭分别坐在左右两侧辅位,堂内空明,头顶悬着几个大字。 杨学平压着应子安与江满泉走了上来,对着三位大人行了一礼后躬身退去。 数十名官员站在堂外。 气氛有些压抑。 三司使正式开启。 PS:其实按照我当初的设计这件事的走向有两种,第一自然是现在的剧情,另外一种则是刑部尚书宋大仁其实是李文宣的人,其实我更喜欢第二种,因为会有反转,也会带来主角的低潮,继而影响太子的位子让李文宣上位,然后营造压抑的剧情处理,但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写现在这种,主角当然要有光环,此刻奋进心思算计筹划,应当收到效果,而且宋大仁是吴王的人有些扯 第二百零七章 请人证 刑部大堂之内安静的吓人,没有半点声音传出,即便是在门口观望的那些朝廷命官也是不曾发出半点怨言,哪怕是站在初雪当中亦是不觉疲累。 今日之会审几乎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太子与吴王之间的势力格局。 即便是刑部外侧大街上的那些驻足百姓和江湖人都是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 “江满泉,我且问你,你是否知晓应子安乃是长林妖人?” 万籁俱寂之下,袁文昭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问道。 江满泉环视众人,摇了摇头:“不知。” “我再问你,应子安为何会出现在你江府当中?你与他可有勾结?” “应子安乃是左卫率将军,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今日一早便来登门拜访,本官身为户部尚书,哪有不见之礼?”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袁文昭点了点头,将目光看向了丁仪和宋大仁,示意自己的问题问完了。 门外的百官们心中暗暗咋舌,不愧是能够成为当朝一品的人,被李休直接扣押,二人一句话都没说此刻仓促之间三言两语便将江满泉给摘了出去,而且摘的干干净净。 宋大仁作为主审,按理来说应该他开口询问,但此刻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丁仪。 这位老大人坐在轮椅上,并没有去看江满泉,而是把目光放到了应子安的身上,开口问道:“将军可是长林的人?” 这问题很直接,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大唐对于长林的态度一直是有杀错,没放过,除非拿出证据,否则狡辩也没意义。 应子安沉默了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是承认了,没有半点反抗的想法。 袁文昭面色一沉,即便是外界的许多官员脸上都是露出了狐疑之色,应子安乃是太子最信任的下属,倘若是为了陷害江满泉完全可以用其他人,没必要搭上这个左卫率将军。 除非他真的是长林的人,但这怎么可能? 丁仪继续问道: “你留在太子六率当中是为了什么?” “接近太子,借太子于宣政殿批阅奏章之时窥探唐国情报,找机会传回长林内部,伺机而动。” 丁仪点了点头接着道:“你为何要去户部尚书江大人的府邸当中?可是因为许骄人被战一臂,心生怨恨打算伺机报仇?” 百官们都在盯着堂内发生的一切,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更是竖起耳朵凝神以待。 这个答案很重要。 应子安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淡淡道:“大人误会了,末将昨夜例行公事,刚巧今早下雪,腹中饥饿,正好路过江大人的府邸,便进去蹭了顿饭,仅此而已。” 这个答案有些出人意料,百官们纷纷愕然,便是江满泉都愣了一瞬。 他们都以为这事是太子给江满泉设的陷阱,此刻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这应子安竟然是在掩护江满泉? 丁仪面无表情,心中却升起了一抹欣赏。 尚凌面色微微一变,扭头看向了李休,李休目光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袁文昭那双眼却更加的阴沉起来。 应子安若是承认了倒还好说,怕的就是此刻这般死不承认,只说自己是长林之人,却将江满泉摘了出去,但凡心思深沉之人都会认为他是在为江满泉遮掩。 “腹中饥饿不去饭馆酒楼,去当朝一品家中蹭饭?” 丁仪脸上露出讥讽之色,道:“老夫可没听说你与江大人之间有何私交?” 应子安抬头看向了他,淡淡道:“怎么?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听说了?” 丁仪冷哼一声说道: “应将军,我劝你最好还是说实话,免得一会儿拿出了证据,反而是罪加一等。” 应子安露出一模笑容:“既然身份已经暴露,我就没打算活着,罪加一等又能如何?” 听到这话百官们心中的疑惑更重,这应子安难道真的是长林妖人?这些年来太子殿下竟是在下一盘大棋。 丁仪没有在说话,同样是看了一眼宋大仁,默然不语。 眼下情形十分清晰,对江满泉很有利,倘若拿不出证据的话不仅要无罪释放,执行此次行动的左卫率都要问罪,便是太子也没有好果子吃。 袁文昭深吸一口气,突然说道:“二人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此事的确与江大人并无关系,依我看不如将应子安打入冰牢,释放江大人,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丁仪瞥了一眼他,冷冷道:“此刻定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吧?若是他们二人乃是同伙,应子安为了包庇所以才出言撇清关系又当如何?依老夫看这件事既然查了就要查到底,容不得半点马虎。” 宋大仁依旧坐在上方不曾开口,站在一侧的李休突然往前迈了一步。 很突兀,瞬间便吸引了三位大人的视线。 宋大仁看着他,问道:“世子殿下可有要事?” 三司会审,李休自然是没资格插手,但既然宋大仁都主动询问了,其余人也不好说什么。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了门外。 杨学平就站在那里,感受到李休的目光后他走进了堂内对着三位大人行了一礼,朗声道:“末将在抓捕江满泉以及应子安之时还抓了另一个人,可为认证。” 另一个认证?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眉头一皱,此事若要定案难就难在两个地方。 第一自然是证明应子安乃是长林之人的证据。 第二便是应子安与江满泉之间的关系。 江满泉闻言有些诧异,面带疑惑,不解这所谓人证来自哪里。 宋大仁看着李休,李休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于是点了点头:“带人证。” 杨学平躬身行礼,说了一声是,然后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走了回来,在他的身侧跟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 刚走进大堂就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人证抬头。” 那人颤抖着身体抬起了脑袋,露出了满是伤痕的脸。 江满泉的瞳孔猛然缩成一点。 这人竟然是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江府管家。 …… …… PS:电脑死机了,按照百度修了半天,最后成功报废了,新电脑刚买,估计要过几天才能到,现在是用手机码字,有点闹心 第二百零八章 呈证据 他可是看的分明,管家明明已经倒在了血泊当中,此刻竟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还要充当人证? 即便是心思深沉如江满泉在这一刻也是忍不住有些恍惚。 “你是何人?” 宋大仁坐在上方俯视着他,朗声问道。 “小人名叫成虎,乃是户部尚书江满泉江大人府中的管家,总理府内诸多事宜。” 成虎跪在地上,将头埋得深深地,不敢再抬头。 宋大仁点了点头然后道:“成虎,本官问你,你身为江府管家,为何却要指控自家老爷?此举却是于礼不和。” 这话一出,那管家将头埋得更低了,说话都是带上了哭腔:“大人容禀,小人虽是江府管家,但也是大唐之人,国家大义在前,小人又怎敢因为一己私利而避而不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神情一凛。 宋大仁摆了摆手,道:“你无需紧张,只需将你知晓的一切说出来即可,若是所言非虚,本官也不会难为你。” 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位江府管家,山岳般的压力压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虽是在冬日脸上却有如雨般的冷汗不停往下流淌。 他深埋着脑袋不敢抬头,结结巴巴地说道:“今日清晨天降初雪,府内下人人手不足,我便让护卫们也跟着一起动手,想着早些清理了,这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于是小人便去开门,就见到应将军冒着风雪走了进来。” “进门之后老爷便让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然后命我送上吃食,接着小人就退了出去,只是并未走远就在门口站着。” “因此老爷与应将军之间的谈话就听了个大概,好像是在商量如何对付世子李休,说过段时间开启锁天塔是一个机会,可以借此下手。” 说到这里成虎对着堂上不停扣头,颤抖着声音说道:“声音实在太小,而且当时小人太过紧张并未记得全部,只听到这些,望几位大人见谅。” 听到这些话,百官们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江满泉脸上却是漆黑一片。 能够成为当朝一品府内管家的人自然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可就是此刻这个本该最值得相信的人竟然反咬一口。 宋大仁点了点头,看向了江满泉与应子安二人,厉声喝道:“事已至此,你二人可还要狡辩?” 江满泉尚未开口便听到应子安直接说道:“大人不觉得这些话漏洞百出吗?他一个小小的承意修士,若是站在门口偷听,大人认为我这个左卫率将军会发现不了吗?” 他的嘴角带着讥讽,不屑一顾道。 百官们再次愕然,心想这话的确很有道理,一个承意修士想要瞒过游野修士的窥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这应子安为何要替江满泉辩解,反正自己要死,拉上一个一品大员垫背岂不美哉? 除非他是想让江满泉撇清关系。 如此想着,百官们的心中再次起了嘀咕。 休说他们,就是江满泉自己都是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时一直在旁倾听的袁文昭再次开口了。 “这成虎本是江府管家,此刻却反咬一口,足见其是一个卖主求荣背信弃义的小人,既然是卑鄙小人说的话又怎能相信?何况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算不得证据。” 这老家伙还真是难对付。 李休看着座位上的袁文昭,双眼微微眯起,第一次正视起了这个大理寺卿。 他自然是不能开口,丁仪的声音却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袁大人此言差矣,成虎虽是江府管家,但更是大唐子民,此事关系重大他虽是小民却也拎得清轻重,所谓迷途知返不过如此,此乃大义,何谈小人?” 袁文昭抬眼看着丁仪,阴沉的面色变得有些冰冷。 堂外百官暗暗佩服,心想不愧是身居高位的两位大人,针锋相对起来着实可怕。 “好了。” 宋大仁扫了二人一眼,制止了接下去的争吵,然后对着仍旧跪倒在地的成虎说道:“你暂且先退下,这几天可能还会传你作证。” 成虎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颤抖着声音说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几位大人明查。” “知道了,你先退下。” 成虎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在见到江满泉那双布满杀意的眼神之后身子猛地一颤,面色苍白无比。 可当他余光扫过李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之后,眼中的恐惧却更胜数倍,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堂内。 宋大仁冰冷的目光不停地在二人身上扫过,寒声问道:“我最后再问一遍,你去江满泉府上究竟是所为何事?” 应子安静静地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好,很好。” 宋大仁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巨响,然后看着杨学平问道:“太子既然如此说,那么可有证据?” 他此刻身为三司主审,哪怕是站在太子那头也要表面上秉公办事,何况之前还说自己并不知情,这时候当然要把握尺度。 “来人,呈证据。” 杨学平对着门外喊了一句,不一会儿就看到一名左卫率将士手里捧着一块托盘,盘中摆放着一枚玉简,走了进来。 “打开吧。” 宋大仁对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 那名将士伸手拿起那枚玉简然后微微用力将其捏碎而去。 一堆纵横罗列的文字出现在了天空之上,毫无遮掩的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百官们盯着天空上的文字,那一张张面容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心中也是升起了一团怒火。 即便是袁文昭和尚凌都是铁青着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些文字上清晰无比的记载了应子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长林,何时加入了太子六率,何时与长林之人暗中见面,上面的时间地点都记录的极为详细,只要根据信息派人去查就能查到,根本不可能造假。 甚至那上面还隐隐提到了应子安和江满泉从前虽然没有私下相处过但是却前后脚去了一个地方,基本这人刚走下一个就来到这里。 而且是好几次,如此事情可不是巧合能够形容得了的。 上面甚至还记载了应子安这些年见过的长林妖人都是什么身份,谋划了什么事情。 应子安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微微一松。 江满泉面色惨白,身体抖如筛糠。 第二百零九章 群情激奋 铁证如山,你二人还要如何狡辩?” 宋大仁手持惊堂木往桌上用力一拍,发出一声巨响,让所有人都是神情一凛,面色不自禁的严肃了起来。 竟然是真的。 百官们瞳孔缩成一点,心中满是骇然,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应子安竟然真的是长林妖人。 那些证据记录就摆在那里,已经是再清楚不过,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如果说先前他们还认为这是太子一派人演的一场戏,那么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并不是一场戏。 而是真正的事实。 如此说来,江满泉江大人也的的确确是长林妖人? 百官们的反应很真实表露在各自的脸上,李休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件事最关键的地方就是这一点,应子安真的是长林的人,用事实来做一场局,那就不会产生纰漏。 此刻即便是袁文昭也是铁青着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是已经无话可说。 暗通长林,那一定是死罪,上到天子下到百姓无一人可以幸免。 宋大仁俯视着二人,冷哼一声说道:“怎么?无话可说了?” 江满泉攥紧拳头,脸色惨白且难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证据只能证明他应子安是长林妖人,与我何干?” 应子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江大人何必如此,既然事已至此再搪塞下去也没有意义,这些唐贼摆明了是要治你我二人于死地,还是不要遮拦了,我长林之人就算死也是站着死,如此窝囊像什么话?” 他抬着头,昂首挺胸站在原地:“我长林之人从没有贪生怕死之徒。” 他再次承认了这个事实,顺带着捎上了江满泉。 前后的转变恰到好处,很是完美,百官们目光冰寒的盯着他们二人,里面发生的事被左卫率一字不差的传到了刑部之外,唐国百姓早已经是群情激奋破口大骂江满泉,堂堂户部尚书竟然暗通长林,让人唾弃,恨不得生啖其肉。 应子安轻飘飘寻死的一句话让江满泉宛若雷击,此刻就算是他城府再深,身家再厚,积累再多也是没有一点办法。 当李休决定动用应子安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成了一个死局。 宋大仁面色阴沉,眼带怒火,对着江满泉喝道:“即便你不是长林妖人,但你暗通长林却是事实,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你难道还想狡辩?堂堂一品大员竟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让人耻笑。” 话音刚落却听得应子安再度开口,语带讥讽:“唐贼,要杀便杀,要斩便斩,当我害怕不成?” 此言一出更是群情激奋,围在门外的百官们更是气的面色通红,竟是忘记了三司会审的规矩,一个个在外面叫骂起来。 竖子好胆,匹夫找死之类的话语不绝于耳。 站在堂内一侧的尚凌已经是苍白着脸面色隐隐有些难看。 现在这个情形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此刻即便是想要插手都是不可能做到,甚至一不小心还会被扣上一个通敌别有用心的帽子。 他想着天上那些文字沉默了很久,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应子安竟然真的是长林之人。 外界的动静更大,要不是刀出半鞘的左卫率威慑力实在太大,保不准那些长安百姓会直接冲进来。 生长在京城脚下,这些百姓可不会太过敬畏这些朝廷命官。 听着四周传来的那些喝骂之声,江满泉本就难看的面色开始不停变换。 管家,应子安前后态度的转变,玉简,一环接一环的设计让他深陷这漩涡当中已经是无法挣脱。 哪怕说再多也是徒劳无功的狡辩之词。 他觉得憋屈极了。 最终他将视线转移到了李休的身上,张了张嘴,声音在这时候竟是变得有些虚弱:“世子殿下,能否放我一马?” 这话说的很突然,门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李休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看他。 江满泉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李休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从今以后江满泉必定以世子殿下马首是瞻,还望殿下高抬贵手,饶我一命,下官必定竭尽全力,全心全意报答世子,报答大唐。” 那三个头很用力,在他的额头处能够轻易无比的看见淡红色的痕迹,那双眼睛之中布满焦急,他是真的慌了。 李休终于是偏头看向了他,眼中满是疏离与淡漠:“暗通长林乃是死罪,即便你身为户部尚书也是难逃一死,没人能够救得了你,大唐也不需要你这样得罪人。” 看着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江满泉的心下沉到了谷底,他知道李休是真的想要杀他,而且不打算留半点情面。 没人想死,尤其是死到临头。 于是他又将目光转到了袁文昭和尚凌二人的身上,声音急迫,有些颤抖:“袁大人,尚凌大人,我与应子安没有半点瓜葛,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李休的设计,是他的谋划,目的就是借机杀了我从而拿下户部大权,进而削弱吴王殿下的势力。” 这些话一连串的说出口,使得袁文昭和尚凌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阴沉了起来。 这些话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此刻他二人看向江满泉原本就带着些许厌恶的眼神变得更加憎恶起来。 这江满泉顺势城府极深,手段颇多,绝境则是口不择言慌不择路,为求活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全都是不耻之事。 尚凌冷哼一声偏过了头没有理会。 袁文昭则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使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虽然厌恶,但江满泉毕竟是吴王的人,而且执掌户部对于他们一方的帮助的确很大。 于是他闭上了双眼,开口道:“此事表面上看已成事实,但细细推敲却有诸多疑点,毕竟户部尚书关系重大,容不得马虎,依本官看,应当将他二人暂且押入刑狱,日后祥查,再做判决也是不迟。” 两个嘴唇一碰,打算将日期往后拖延,只要用了拖字诀,日后总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Ps:手机码字有点慢,下一章可能会十二点之后,不过也不一定,万一我小宇宙爆发 第二百一十章 拒旨意于门外 李休看了一眼丁仪。 丁仪心领神会,出口反驳道:“袁大人此言差矣,人证物证俱在,便是应子安都已经承认他与江满泉暗中勾结,而且别忘了他之前可是一直在尽力撇清关系,自然可以排除是故意陷害。” “既然证据确凿,此刻自当有所定论,又何须拖到日后?难道袁大人不知迟则生变之说吗?” 丁仪身子前倾,冷眼凝视着袁文昭,意味深长道:“还是说袁大人和罪犯江满泉之间有什么不足与外人道的特殊关系吗?” 这话一出,百官心中皆是一惊,暗道太子一方果然是不甘心就此罢手,听这话的意思竟然还想把这顶大帽子继续扣下去。 果不其然,袁文昭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冷声问道:“丁老大人此言何意?本官只是就事论事,倒是你言语间一直逼迫,是何用意?” 丁仪声望甚高,无论是风骨还是言辞都颇为犀利,但他袁文昭也不是好相与之人。 “够了,大堂之上相互争吵颜面何存?” 宋大仁拍了拍桌子,眉头一皱,说道。 看到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他低头俯视着堂上二人,再次问道:“本官最后问你们一遍,可认罪?” 江满泉大喊道:“本官无罪,李休,你强加此罪于本官身上,难道就不怕事后暴露被天下人唾骂吗?” 应子安瞥了他一眼,轻声道:“敢做就敢认,江大人何必做此姿态?大不了一死而已,何惧之有?” 此话一出,百官心中更气,面容更怒。 江满泉则是铁青着脸对着应子安破口大骂:“你给我闭嘴,本官与你这长林妖人有何瓜葛?” 应子安眉头紧皱,不屑道:“江大人如此作态,让人不齿,一死而已,看你这副样子算什么当朝一品?” 江满泉伸手指着他,嘴唇都是不停哆嗦。 “够了!” 丁仪眯着眼睛低喝一声制止了二人间的争吵,然后将目光看向了宋大仁:“案情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了,依本官看不如定案如何?” 宋大仁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然后又看向了袁文昭,象征性问道:“袁大人以为如何?” 袁文昭阴沉着脸,还是道:“本官坚持认为此事应当从长计议,仔细推敲。” 宋大仁再次点了点头接着看向了丁仪,面带探询。 丁仪想了想说道:“证据确凿,依老夫看应当将应子安关入冰牢,将江满泉押入刑狱。” 他说到这里突然看了一眼李休,正巧这时李休也在看着他目光冰寒,眼中杀意毫不掩饰。 丁仪心中一动,话锋一转:“江满泉身为朝廷命官却暗通长林,欲谋害太子与世子,知法犯法,背国求荣罪大恶极,老夫建议就地正法,否则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证律法。” 门外的雪下的越来越大,但百官们听到这句话却仍是面色巨变,即便是尚凌和袁文昭都是豁然一变,神情大震。 他们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丁仪,接着又看向了李休,谁能想到他们做事竟是这般果断这般决绝。 上一刻定罪,下一刻便要将其斩杀当场。 堂堂一品大员,以为乃是猪狗不成? 江满泉自己更是难以置信,猛然间呆立原地,半晌后放才反应过来,对着李休骂道:“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只会耍下流手段,欲加之罪,竟然要诛杀堂堂当朝一品,难道你将这大唐江山当做你李休的一言堂了吗?” 江满泉指着他,声色俱厉。 宋大仁听了再拍惊堂木,出声喝道:“罪犯放肆,你暗通长林本是死罪,此刻更是言语恶毒,妄图牵扯陈留王世子,其心可诛,罪加一等,本官同意御史中丞丁大人所言,将应子安收入冰牢,借他之身顺藤摸瓜引出其余长林余孽。” “而你,罪人江满泉,于刑部大堂之上就地正法。” 宋大仁三言两语之间便已经宣判。 袁文昭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出声反对:“本官不同意,江满泉乃是当朝一品,怎可说杀就杀?” 宋大仁此刻却是一改之前模样,厉声道:“暗通长林谋害太子和世子,别说是当朝一品,便是太尉,国师也难逃一死,袁大人若是不服事后自可去请圣裁,若是太子殿下怪罪下来本官担着就是。” 许多人额头上冒着冷汗,即便是袁文昭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此事唯一的翻盘点便是请圣裁。 但如今的圣裁之人乃是太子,那要如何请? 刑部护卫将应子安押到刑狱冰牢当中,应子安并未反抗,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堂内就只剩下了江满泉一人。 他目光阴冷,体内灵气开始逐渐泛起了波动,他毕竟也是四境修士,若是拼死反抗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皇后懿旨到。” 就在气氛开始凝重陷入僵持之时,刑部之外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当中。 皇后竟然是降下了懿旨?难不成是来救人的? 尚凌与袁文昭对视一眼。 江满泉脸上露出喜色,暗暗凝聚的灵气也开始消散。 刑部之外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杨学平通报说那是巡城卫也就是李安之的部下,此刻已经包围了刑部。 为首一名巡城卫将军手里拿着皇后的懿旨,正等在门外。 皇后地位尊崇,若是她降下懿旨强行留人那倒是不好说了。 宋大仁看着李休,李休眼中杀意更浓。 宋大仁面色一狠,喝道:“来人,关大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此言一出,百官神情骤然一变,面色惊骇。 这宋大仁,难不成是打算强行斩杀江满泉不成。 大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入内,巡城卫刀剑之声不绝于耳,紧接着就是刀剑交击之声,然后便看到一名身穿巡城卫铠甲的人腾空而起从刑部大门之上跳了进来,手里还捧着懿旨。 李休看了一眼徐盈秀,徐盈秀身形闪动之间同样跃到了半空当中,在那名将军还未落地之时便将其一脚踢飞出去,手中懿旨也是跟着飞出了刑部门外。 “罪犯江满泉,知法犯法,暗通长林,罪无可恕,按律当斩,罪大恶极,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宋大仁手中惊堂木再次落下,一声巨响震动着整个大堂都是晃动了起来。 李休一只手负在身后,肩上浣熊跳了出去,血光一闪而逝。 户部尚书江满泉的胸口出现了一个血洞,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已经是失去了生息。 百官震撼,满座皆惊。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想回书院 刑部大堂之内,江满泉的尸体就躺在所有人的面前,在他的胸口处还在不停地往外流淌着鲜血。 暗通长林乃是死罪,但他毕竟乃是当朝一品,户部尚书,无论是势力还是人脉在朝堂之上都足以称得上是根深蒂固。 而且说实话,直到现在百官们也是分辨不出这江满泉到底是真的暗通长林还是被太子等人栽赃陷害。 只是事到如今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休竟然真的敢在刑部大堂之上硬生生的将其斩杀当场。 而且皇后的懿旨就在门外。 刑部大门已经被打开,巡城卫和左卫率不可能生死相搏,不能分生死就很难拦得住。 那被徐盈秀一脚踢飞的巡城卫将军已经高举懿旨走了进来,但为时已晚。 在五境的熊胖面前,江满泉别说反抗,即便是反应的时间都是没有。 那将军面色冰冷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百名巡城军士,手握刀剑,凛冽的寒意席卷着整个刑部大院,紧接着左卫率的人也冲了进来,在最外围包围着这些巡城卫,虎视眈眈。 “接皇后懿旨。” 那名将军将懿旨高高举起,大声喝道。 百官们躬身行礼然后向着两侧避让,让出了中间的道路。 巡城卫将军走进刑部大堂,刚要打开懿旨而后便看到了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江满泉,面色骤然一变,目光也在陡然之间变得冷厉起来。 当朝一品竟然被斩杀在了此地? 他不由得抬头看去,然后见到了闭目养神的丁仪,以及其余人。 神情一窒,此刻身处刑部大堂之内的几乎全都是一品大员,他一个小小的巡城卫统领自然是没资格去质问旁人。 尚凌和袁文昭强忍怒气对着懿旨微微躬身。 丁仪老神在在并不理会,宋大仁身为主审此刻还未下堂当然要也不会搭理。 所以巡城卫将军把目光放在了李休的身上。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人仍旧在看着他。 于是李休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淡淡道:“如果你不打算念懿旨的内容,那就滚出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这话算不上客气,而且李休的身份也的确够资格说这样的话。 杨学平往前迈了一步,左卫率之人目光微凝,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杀意。 巡城卫将军沉默了片刻,然后低下了头:“江满泉乃是户部尚书,若要问斩也当问过陛下的意思,殿下此举法理难容。” 李休说道:“按唐律,三司使会审便是唐国最高审判,会审结果便是最终结果,江满泉暗通长林,罪大恶极,理应就地正法,将军若是不满意自可去请圣裁。” 又是请圣裁。 听到这句话站在他身侧的尚凌已经不远处的袁文昭都是面色一沉,额头青筋一跳。 “如果将军无事,就把路让开。” 李休轻声道。 江满泉已死,他要做的事已经做完。 巡城卫统领仍旧没有站在那里没有动弹,懿旨依旧被他握在手里,高高举在胸前。 握着懿旨的手掌在轻轻颤抖,他知道这份懿旨的内容,皇后要保江满泉。 但眼下已经死了,倘若将内容念出来又能如何?追究李休的责任吗? 且不说她皇后有没有这个资格,便说这件事本就是三司使会审的结果,占据了大义。 虽说当场斩杀有待商榷,但绝没人会去怪罪李休。 但若是就此回去,恐怕他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份迟疑很短暂,但放到李休眼里便很不耐烦。 于是皱起了眉头,冷声道:“让路。” 浣熊趴在的他肩上睁开了眸子,一股若有若无的煞气在大堂之上四散而开。 那名巡城卫统领咬了咬牙,旋即退到了一侧。 门外百名巡城卫也各自向两侧散开,看向李休的目光中固然带着警惕,但一双双眸子深处仍旧充斥着尊敬。 无论怎么说,无论什么事似乎都无法阻止,李休在军中的威望太高。 “既然此案已经有了结果,我便不在打扰了。” 李休转身对着宋大仁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 “殿下请便。” 宋大仁微微颔首,抬手示意。 “老夫年纪大了,善后的事情就劳烦二位大人了。” 丁仪坐在轮椅上,脸上带着疲态,对着宋大仁以及袁文昭说道。 宋大仁微微一笑,说道: “丁大人哪里的话,些许小事交由本官处理即可。” 李休迈步走到了丁仪的身后双手推着轮椅向着门外走去。 “世子殿下当真是好算计,能够在短短时间便做出此局,尚凌敬佩。” 行走间,却突然听到尚凌开口小声说道。 李休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却听得尚凌继续道:“江满泉于你我双方来说只不过是鸡肋罢了,可有可无,算不得什么,不过殿下既然动手了,那可要好生提防。” 这话听起来是在劝诫,实际却是在警告。 先前李休曾说过,博弈就像是下棋,你来我往才有意思。 现在尚凌同样是这个意思。 “如果不是因为两开河的事情,此刻死的就是你。” 李休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而后收回目光朝前越过了巡城卫和左卫率,走出了刑部。 尚凌站在原地,沉默着不在说话。 就像他刚刚所说,江满泉是生是死只是可有可无罢了。 但李休想表达的意思是不要轻易过界,否则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杀了江满泉,也能够名正言顺的杀了其他人。 脚踏着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李休觉得心中安定了许多。 “老大人才思机敏,让人佩服。” 李休推着丁仪朝着回到了御史中丞府上,由衷佩服道。 丁仪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接着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这是在问他以后的打算,此事看似已经结束,但实则却已经撕开了面皮。 天无二日,大唐也不需要两个继承者。 太子与吴王之间迟早会做过一场,以前还不好说,但今日过后这一场一定会被大大提前。 李休知道丁仪的意思,但他却没有回答,只是停在了丁府门前,目光透过风雪看向了城外,轻声道:“我想回书院。” …… …… PS:再次强调,手机太不舒服了,今天周日,休息一天 第二百一十二章 木屋,门前,白雪,无月光 他在秋天离开书院。 在冬天回到书院。 十余里陆地遍布覆盖着皑皑白雪,城外没有一个脚印,李休应该是今日第一个出城的人,天上还在飘着雪花,自苍穹而落,一眼望去难说豪迈或是萧瑟。 他只觉得还不错。 徐盈秀并没有跟来,这条路上就只有他自己,还有熊胖。 十余里的路程很短,但李休走的很慢,当他站在数百里梅岭之前的时候已经两刻钟之后的事情了。 就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其实仔细想想不过短短数月当然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梅岭还是梅岭,即便是在冬日里也是开遍梅花,很美。 梅岭之内可以零星看到几名书院弟子又或是经常偷懒的教习以打扫勘察之名在梅岭里寻一处僻静的地方睡觉。 甚至还有几人在短短时间里就堆出了一只巨大的雪兽,然后他们抬头看到了李休。 先是一愣,接着张大了嘴巴呆立原地,那只雪兽口中的牙齿被风雪吹断从高处掉落下来,砸在了那几名书院弟子的头上。 这一幕很滑稽,李休看了他们一眼,觉得可能是有病。 然后走到了书院正门,抬起右手敲了敲。 三声巨响传遍了整座梅岭,吸引了此刻站在外面的十余人的视线。 十余人再次愣住。 李休昨天回到长安之后消息就已经传到了书院,只是总会有不知道的人。 书院大门打开,一个很熟悉的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李休从那人的身旁穿过,淡淡道:“想不到还会是你。” 钟良耸了耸肩,笑道:“我就是个看门的,您应该知道。”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偏头看了一眼那棵很是突兀的大树,继续往前走。 钟良跟在身后,一言不发,却觉得踏实多了。 从前只是巧合,这次是故意为之,自从昨日知晓了李休归京,他便一直守在门口。 这段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陈知墨去了荒州,按照路程来算此刻应该已经走到了绿海身处。 苏声晚仍旧在周游天下,只是有传言说三七崖似乎有人下山,毕竟司乐言死在了苏声晚的手里。 这是大事。 剩下的就没什么了,子非与陈老将军还是在小南桥驻守,只是听说北地这段日子怨气很大,而且梁文每天晚上都会站在北地城墙往京都方向看。 北地是在警告某些人不要做的太出格。 只是这些消息钟良一个都没有说,他相信在李休离开莫回谷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书院怎么看待锁天塔的事情?” 行走间并没有遇到太多人,今日大雪,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兴致出来看雪,而且往来庄很热闹。 钟良想了想,说道:“唐国开启锁天塔是好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 既然是好事那就没必要阻止,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李休点了点头,算是赞同。 钟良的意思自然就是书院的意思,书院的意思就是陈惊龙的意思。 “梁小刀最近怎么样?” 沉默了很长时间,李休再次问道。 当初因为担心梁小刀跟着一起去,所以用阵法强行把他关在了木屋里,现在想想的确有欠妥当。 “他一直在后山,没有离开过。” 李休的脚步微微一顿,接着继续朝后山走去。 钟良犹豫了一瞬,问道: “你不打算去见见副院长?” 无论是姑苏城还是莫回谷又或者是现在的锁天塔都是大事,既然是大事那就有商量的必要。 “不必了。” 李休没有回头,淡淡说道。 他知道陈惊龙会说什么,倘若已经知道结果,自然就没有再去见面的必要。 他还在往前走,钟良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后山就在后山,他不在前院,也不在外面。 眼前的竹林很熟悉,屋顶烟囱往上升着淡淡的青烟,向着越来越好的地方飘着。 李休推门走了进去,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饭桌一侧,坐在了梁小刀的对面,伸手给自己拿了一副碗筷,又从面前桌上的盆里盛了一碗饭,接着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扒了一大口饭。 将整个嘴巴塞的满满的。 “回来了?” 梁小刀的身子僵了一瞬,而后恢复如常,问了一声。 李休满嘴的饭,闻言也只是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梁小刀露出一个笑容,接着挑了挑眉,看起来像是有些得意: “怎么样,这段日子过去我的手艺进步的不错吧?” 李休将饭菜咽下去,为自己盛了一碗玉米汤喝了一口,砸了咂嘴,夸赞道:“的确不错,和当初比起来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梁小刀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撇了撇嘴:“天壤之别这话有些夸大,我之前虽然手艺一般,但厨艺也是一等一的。” 李休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的话:“你之前甚至都不会做饭。” 像是被猜到了尾巴,梁小刀的面色一下就变了,将李休面前的那盘肉拿起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冷声道:“你会做怎么不自己做?反而来吃我的。” “我懒。” 轻飘飘的两个字,但的确是事实,梁小刀鼻子差点气歪了:“那你就别吃。” “莫闹。” …… …… 这一天过得很快,窗外的雪在傍晚的时候就已经逐渐停歇,李休和梁小刀面对面坐在窗前,看着窗外。 沉默的不发一言。 这很惬意,也是数月以来李休过得最舒服的一天。 很轻松,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 那些所有的一切的算计都被暂时抛到脑后,明日再想也无妨,就像他常说的一句话,天大的事也要先放一放,总要先顾好眼前。 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陈瑶抱着他问东问西。 莫清欢似乎回到了楼内。 聪小小或许还在万香城,不知道有没有回到圣宗。 他喜欢每个人,就像一样喜欢醉春风,喜欢梁小刀。 但如果是关乎到男女之情,他似乎还是喜欢聪小小,也只喜欢聪小小。 窗外的白色雪地映着夜光,身后竹林竹叶在沙沙作响。 “想不想和我下盘棋?” 梁小刀突然敲了敲桌子,问了一句。 “怎么,你困了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 平淡却很舒服的一个月 下棋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对胜负的不可知,对胜负的尝试,还有对胜负的探询。 但胜负往往和棋子无关,只和棋手有关。 比如李休陪梁小刀下了一夜的棋却一盘没输过。 二人下的兴致勃勃,熊胖却觉得很没意思,而且最让它感到生气的是刚刚吃饭的时候李休竟然没有叫它一起吃。 理由是饭菜不够。 这是人说的话吗? 熊胖或许不小气,但也不大度,气冲冲的想了一晚上,越想越气。 于是从李休的头上高高的跳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棋盘上。 棋盘碎成了好几片,棋子散落一地。 梁小刀露出一个笑容,满脸得意的说了句平局。 他当然值得得意,能够和李休对弈成为平局,单单这个噱头就足以让他去到任何大茶楼棋馆之内得到一份年收入千两以上的工作。 李休没有管他,而是看向了熊胖,认真道:“那是江流儿的棋盘,如果拿到外面去卖起码可以卖到十万两。” 熊胖缩了缩脖子,接着心想不能弱了气势,于是抬起脑袋,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要么给我吃饭,要么把你家熊爷卖了,熊爷我肯定比这破棋盘值钱。 李休叹了口气,心想你当然比棋盘值钱,但你不能因为自己值钱就去破坏不如你的东西,这就很没道理。 熊胖低头想了想,然后心道都是你不给我饭吃,不能怪我。 李休咧了咧嘴:“想吃什么?” 熊胖闻言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似乎不太相信他这么容易就给他做饭吃,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啥?” “你吃不吃?” “吃,当然吃,我要吃鱼。” 李休闻言点了点头,接着偏头看向了梁小刀,问道:“要不要去钓鱼?” 梁小刀有些惊愕的坐在椅子上,目光来回在他们的身上流转,似乎有些惊讶熊胖怎么突然之间会说话了呢? 李休没有解释,今天的天色很好,阳光很暖,门外的白雪变得更加凝视了起来。 熊胖瞥了一眼梁小刀,心想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钓鱼自然要去后山上的那个小池塘,这段日子梁小刀几乎每日都去,鱼其实并不难吃,只是很多人讨厌麻烦,因为吃鱼就要挑刺。 那就很麻烦。 起码李休是这样想的。 但烤鱼不同。 昨天的雪很大,下了很长时间,但水面并没有结冰,也不曾被白雪覆盖,伸手放在水里甚至能够感受到水内的温和温度。 李休看了一眼浮在水面上的那些绿色草叶,一眼就能够看到那条小白蛇肚皮朝天的躺在那里,圆滚滚的肚皮上下起伏着,看起来睡得很香。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不知为何心中觉得安定了许多。 熊胖看了一眼那件小白蛇,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吭哧吭哧的靠在李休背后,圆圆的小眼睛盯着树杈上的冬鸟。 “钓鱼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运动,可以在消磨时间的同时带来食物,也能够让人静心,变得安宁。” 李休看着水面,自顾自说道。 在很多时候安宁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你太累了。” 梁小刀伸手拿起他面前的鱼饵挂在了自己的鱼钩上扔进了水底,轻声说道。 他没有说你大可不必这么累一类的话,因为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他会一直这么累下去。 修行不算累,进入书海等秘境也不算累,杀人不累,算计也不累。 就算去锁天塔与荒州都不算累,对付长林与荒人,谋划雪国甚至警惕妖族这些都不算累。 但放到一起就很累,尤其是放到一位修为只是三境,修行不过一年的人身上。 他永远在赌命,他永远都在紧绷着那根弦。 所以自然很累。 梁小刀知道,所以才如此说。 “你修行太慢了。” 李休伸了个懒腰,带动着鱼漂在水面上晃动着。 梁小刀已经站在了承意巅峰,这速度绝对称不上慢。 但还是慢。 “锁天塔下个月开启,这一个月你什么事都不用做,安心陪我。” 梁小刀看着水面,嘱咐道。 李休没有说话。 梁小刀继续说道:“我会放出话去,北地对于你独自去往姑苏城的决定很不爽,当初陛下闭关的时候说过几句话,如果我没记错有一句是北地可勤王。” 李休默默道: “我不是王。” 梁小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北地表明的只是态度,这一年里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李休的身后永远都坚定不移的站着北地。 李休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有人说钓鱼是个需要耐心的游戏,但在李休看来需要的仅仅只是运气。 当有人告诉你说没有鱼儿上钩不要急,要慢慢等的时候,不妨将目光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因为旁人的鱼篓里应该已经有了不少的鱼。 同样的装备,同样的鱼饵,同样的地方。 鱼就是不上你的钩。 在李休看来这就是运气的问题。 但有时候实力是可以改变运气的。 于是他的眸子陡然间变得有些灰白起来,一条接着一条的大鱼上钩,梁小刀那里则是一条鱼都看不见了。 这很奇怪,没理由前一刻还一条鱼没有的人下一刻就钓上了六七条。 于是梁小刀忍不住问道:“你没耍赖吧?” 李休看着水面,摇了摇头。 梁小刀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可当一个时辰过去之后他还是一条鱼都没钓上来,而李休那里已经有了整整两鱼篓之后,他知道自己太天真。 于是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没耍赖?” 李休再次摇了摇头:“没有。” 梁小刀看了一眼自己眼前,又看了一眼他的身前,深吸一口气,认真道:“你放屁。” …… …… 一月的时间绝对算不上长,但恰到好处。 李休在小木屋与池塘之间来回走了一个月,就连修行都暂且放到了一边。 这期间看了几场雪,书院的弟子们偶尔会来聊聊天,陈思宁和钟良经常来。 就连齐元彬也来过一次。 很平静也很难得的一个月。 李休躺在木屋门外的竹椅上,浣熊趴在他的胸口。 梁小刀摇头晃脑的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 这很舒服。 …… …… PS:这很舒服,有人说我的节奏太紧凑,一个接一个的事情不停出现,所以我想多写一点平淡章节,让李休也过几天安静日子。 只是平淡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就像我们日复一日的生活一样。 第二百一十四章 长安城外的四扇门 梅岭的梅花仍旧开着,即便是在冬日里依旧能够闻到淡淡的花香,只是这天越来越冷,寒冬逐渐深邃。 这段日子来往书院的江湖人也越来越多,因为两日后就是锁天塔开启的日子,很隆重,自然也就值得很多人重视。 书院作为执唐国牛耳者,可以说是江湖人眼中的圣地也不为过。 其热闹程度就如同上次开书海之时一般,只是这次的区别在于没有了荒州的天骄参与,完全是唐国内部的人。 只是五境以下的修士终究太多,无法尽数进入锁天塔,于是早年唐皇便定下了规矩,只有上三关和游野修士才有资格进入其中。 初境与承意不能进入。 也就是说这一次不会有二境以下修士,但还会有四境修士的参与,如果运气好或许能够见到许多位草黄纸上的强者。 李休躺在竹椅上来回晃着,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担心吗?” 木屋门前用竹子做出的简易院门被人推开,一身灰白素衣的陈惊龙走了进来。 李休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虽有四境修士,但是锁天塔不同于三古之地,也不同于书海,在那里不需要争斗,从头到尾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参悟石碑,仅此而已。 没有争斗就没有危险。 没有危险就不需要担心,但陈先生指的自然不是这个。 锁天塔可以看做是一次博弈,比的不是生死,是快。 谁能够看最多的石碑,登上最高的楼,那才是胜负与扬名的关键。 塔内有十九碑,十三层楼,六层及以下每层摆放着两座石碑,七层到十三层每层摆放着一座石碑,共十九面。 陈先生是在问他是否担心皇后的人看最多的碑,登最高的楼。 李休没有说话,那就是不担心。 “谷内的人如何?” 陈惊龙走到他的身旁坐下,问道。 李休说道:“很好。” “那就好。”陈惊龙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陈彦彦和满江红站在了皇后那头。” 李休毕竟只是三境,虽说观碑与境界并没有太大关系,但总归会有一些,因此若是不如四境修士没人会说什么,但他一定不能不如三境修士。 放眼整个大唐年轻一辈能够在同境当中有机会胜过李休的就只有陈彦彦和满江红。 而现在这两个人都站在了皇后那头,这就很棘手。 不远处的梁小刀走进屋子拿出了一壶好茶倒了三杯递给了他们,接着靠在一侧也不插话,安静听着。 李休睁开了眼睛,他没有见过满江红,但见过陈彦彦。 当初书海开启,陈彦彦担心书院,所以不远万里从荒州回来守在门口,直到看见李休之后方才离开。 他是书院弃徒,但他一心为书院。 “所以为何会站在书院对面?” 李休觉得有些奇怪,也很难理解。 陈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或许他想告诉我,书院驱逐他的决定是错的。” 李休又问道:“那是错的吗?” 陈惊龙点了点头:“是错的。” 每个人都会做错事,很显然在这件事上书院并没有给他太多的宽容,陈彦彦不该被赶出书院。 李休说道:“错了就要认,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书院从来不怕做错。 陈惊龙笑着道:“认了,但他想要自己证明。” 李休想了想,说道:“那很可惜。” “可惜?” “他赢不了我,自然也证明不了自己,当然可惜。” 梁小刀手中的茶洒在了地上,浣熊呆呆的看着他。 陈惊龙突然笑的更加开心,然后起身离开了小院子。 目视陈先生离开之后梁小刀轻轻地甩了甩手上的茶水,赞道:“不愧是同境无敌。” 李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半年后如果你没有入三境,我就把你送去青角司。” 话落,一言不发的继续晒着太阳。 梁小刀撇了撇嘴,心想你还真把青角司当成自己家的地盘了,谁都往里面塞。 同境无敌是一个听起来很唬人的称号。 很多人都有可能拥有这个称谓。 比如日后的陈知墨,还有现在的陈落。 甚至就连洛以翁,王辰以及王羡余都有达到同境无敌的机会。 一月的时间过得很快,两日自然也不会太慢。 李休去书录院看望了一次梁秋,书录院已经被修缮完毕,只是院子中央已经没有了那块巨大的苍石。 书海对外的说法是已经失去了再次进入其中的途径,但书院内部每年还会选出二十人进入其中收获几色机缘,猜测应该是陈先生和那条池塘上的懒龙达成了什么交易。 今天是锁天塔正式开启的日子,除九子外书院数百名弟子没有一个人留在梅岭,即便是大部分教习都是不想错过这样的盛事。 即便是无法进入,能够在锁天塔脚下看一看那也是极好的。 一大早,天还没亮书院的大门就被钟良打开,算上这段日子来往讨教的江湖人足有近千人浩浩荡荡的朝着长安城走了过去。 像这样的集体有很多,整座大唐的修行人无数,游野只有数百,上三关却有数十万之多,甚至近百万,倘若全部集中到一起锁天塔当然无法容纳如此数量的人。 所以近一个月长安四周很热闹,或者说长安城的四个城门很热闹。 皇后使用玉如意在四座城门之外又立了一扇门,那是完全由规则之力所化作的门户,其本身带有莫大的压力,想要进入锁天塔内观碑的三境修士都需要从其中走过去。 游野修士则不需要。 走过去掌心之中就会被烙印一个与锁天塔气息相近的印记,从而可以自由出入。 走不过,那就意味着淘汰,没有资格进入锁天塔内,但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在塔外脚下观摩。 当李休与梁小刀并肩来到此处之时,城门口已经排上了一条长龙,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尾。 这是最后一批三境修士,其余人都已经进入了长安城里。 书院弟子很自觉地加入了长龙当中。 李休站在那里,徐盈秀从城门口走出迈步迎了上来。 ...... PS:电脑到了,还是比较开心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锁天塔内 李休看了一眼她的身后,并没有看到醉春风的身影,知晓他已经先去了锁天塔。 “那扇门怎么样?” 梁小刀有些好奇的问道。 徐盈秀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她是游野修士,可以直接进入锁天塔,不需要去跨过那扇看起来并不好看的门。 李休自然用不着去走那扇门,但他想试一试,于是就走到了门户之前静静站着。 在他的面前有一个人正在尝试着跨过去,虽然很慢,看起来很艰难,那个人的脸上也带着略显狰狞的模样,但他还是走了过去,跨过之后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衣衫被汗水浸湿,但那张脸上却满是笑容。 因为在他的掌心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印记,这代表他拥有了可以进入锁天塔内观碑的资格。 看起来很难走。 不少人垂头丧气的站在一旁似乎还有些不太甘心。 下一个人并没有走进那扇门,而是停住了身体。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看了过去,然后看到了那个人也在看着他。 脸上带着敬意,还有崇拜。 “殿下也要闯门?” 惊喜过后就变成了疑惑,似乎是有些不太理解。 身后许多人都在看着李休,越来越多的人窃窃私语起来,无论是小南桥还是姑苏城都将李休的声望推到了巅峰,他在唐人心中的地位很高。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李来之的儿子,还因为他自己。 “不用。” 李休收回目光,淡淡道。 凭他的声望和实力当然不用走这扇门。 “那您?” 那人挠了挠头,有些踌躇。 “看看。” 李休解释道。 那人点了点头,双手用力的晃了晃,想要往前走却还有些迟疑。 然后又看了他一眼。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那人脖子一缩急忙往前走进了那扇门里,身子在瞬间顿住,面色变得通红一片,这扇门很难走。 近百万的三境修士最终能够安然无恙走过去的大概只有十分之一。 他还差点,双腿逐渐蹲下,整个身子也在渐渐弯曲,十分吃力,看起来要比刚才的一位还要困难。 但他却咬牙坚持了下来,体内骨骼还在咯吱作响,门上光华一闪而逝,他的身体却穿过了那扇门,整个人径直砸在了地面,发出砰的一声。 十分狼狈,但还是过去了。 李休看着他,说道:“不错。” 那人趴在地上咧嘴笑了起来,牵动着伤势发出轻微颤抖,却觉得满足极了。 然后一位接着一位的人走进那扇门,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淘汰。 李休站在这里看了许久,直到太阳升起阳光划破云层从空中落了下来。 照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李休抬起了手,下一位即将进入那扇门的人停住了身子。 “我想试试。” 他对着那人说道。 那人一愣,然后急忙躬身行了一礼,道:“殿下请。” 这算是特权,但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即便是那些排在后面的人都不会感到生气,这只是一件小事,并没有人会特别在意。 这扇门是皇后用玉如意所建造而成,并没有实质性的材料,完全是由灵气以及规则之力凝聚而出,只要皇后愿意,随时都可以使用玉如意撤了这道门。 其中所填充的规则之力是完全针对三境修士所注入。 李休点了点头走到了门前,摇晃的灵气翻滚涌荡汇聚成了不规则的边框。 李休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身后长龙以及城门前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他。 没人怀疑他能不能走得过去,只是很多人想知道他会如何走过去。 窃窃私语之声越来越少,越来越小。 李休往前迈了一步。 那扇门很薄。 所以这一步直接走了出去,没有丝毫阻隔,没有半点滞涩。 就像是一扇很普通的门。 他走过很多扇门。 “很有意思。” 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走进了长安城内。 身后长龙的无数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片刻后发出了小声的哀嚎声,即便是早有预料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他走的未免也太轻松了一些。 锁天塔并不在长安城,但他在长安城内,之所以称其为不可知之地就是因为其所在之地过于特殊和神秘。 它藏在皇宫宣政殿屋顶的一片瓦里。 就像是无量寺所言,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这片小瓦之内便藏着锁天塔。 他像是秘境,但不是秘境,如果非要拿来比喻只能说那片瓦更像是莫回谷。 皇宫内当然不会让所有江湖人进入。 所以那片瓦在今日一大早就被拿到了皇宫之外,摆在了吴王殿下的府邸门口。 在那片瓦之前有一条既宽且长的青石小路,那是连接内外的通道。 很多人在往里走。 踩在上面有些舒服,和朱雀大街的青石小路相比较的话这一条要更软一些。 石头筑成的道路本该很硬,但脚下这条很软,并且很暖和,即便是隔着鞋子也能够感受得到。 “可惜。” 梁小刀踩在上面用力的跺了跺脚,有些遗憾的砸了咂嘴。 “日后总有机会。” 李休当然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因为他只是承意修士,并不能观碑。 谁知梁小刀却是摇了摇头,满不在意的说道:“你误会了。” “我只是很遗憾眼前有这样一条才起来很舒服并且又很好看的路却不能带走,否则将它放到院子里一定是个不错的主意。” 李休低头看了一眼这条青石小路,赞同的点了点头,无论是长短还是宽窄,这条小路放到后山小院里都是几位契合并且漂亮的。 梁小刀摆了摆手,那双眼睛变得很亮:“走吧,我倒是很好奇这锁天塔内的十九座石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小路尽头摆放着那片瓦,三人朝着走了过去,在距离瓦片还有数步之遥的时候四周变得天旋地转起来,眼前的场景也再度变了模样。 浩瀚不知多少万里的广阔土地,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在几人的面前屹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直通云霄的巨大黑塔,四周地面镶嵌着落石和锁链相互牵连。 这就是锁天塔内。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十九座碑 脚下没有青砖也没有黄沙,厚实的大地裂开着一道道缝隙,龟裂宛如晒开的龟背。 巨大的锁天塔屹立在大地中央,四面插着数十根高达百米的巨大石柱,每个石柱之上都绑着一条锁链,在巨大锁链的另一头连接着锁天塔塔身,淡薄的云雾一层层的环绕在锁天塔上方,抬眼望去就像是天空坍塌下来一般。 没有阳光,灰暗的苍穹像是碎布一般朝下坠落。 锁天塔外此刻已经聚集了数十万人,数十万人站在塔前脚下,抬起头震撼无比的看着眼前景象,这是天地之造化,万物之自然所打造的鬼斧神工。 数十万人站在塔前就像是数十万只蚂蚁一般。 仿佛只要一滴雨水,一片浪花拍打过来就会死于无形。 渺小,孱弱。 在任何未知与巨大面前,人类能够切身实际的感受到自己的不足。 数十万人安静的有些吓人,只有在真正面临天地和远古的时候才会产生这种发自灵魂的震颤。 “了不起。” 李休的目光始终放在锁天塔上方的那层云雾之上,眼中带着惊叹。 他通读天下,自然知晓锁天塔的来历,据说这座塔内镇守着一尊古灵。 乃是上古人王所用之塔,自人王陨落之后此塔几经周转最后机缘巧合之下落在了唐皇的手里,于是用大能力将锁天塔放入一片瓦当中,取沙叶菩提之法。 让此塔得以静居一隅,善其自身。 震撼的心情散去的并不快,直到数个时辰之后方才有人交头接耳彼此议论。 “还有多久?” 梁小刀心中激动,等的有些不太耐烦,于是忍不住出口问道。 李休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回答道:“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不长,梁小刀点了点头,渐渐将心中的激动压了下去。 醉春风不知道去了哪里,并没有与他们汇合,想来是因为害怕离徐盈秀太近所以不敢来。 数十万人很多,并且还有人在不停的进入其中,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通常会有争斗,尤其是此刻如此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可以说人与人之间的小冲突数不胜数。 梁小刀像个话痨一般不停唠叨着,从东南说到西北,足足自言自语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这很烦。 四周的声音消失了,若隐若现的争斗声也跟着消失,就连梁小刀的唠叨声音也是消失不见。 这很奇怪,李休收回了注视云端的目光有些好奇的看了过去。 然后看到了满脸严肃的梁小刀,甚至称得上是肃穆。 还有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即便是徐盈秀瞳孔猛然缩成一点,目光中充斥着惊骇。 就连那些站在他四周的书院弟子甚至都半躬着身子对着前方轻轻行了一礼,脸上带着尊敬。 这些转变很突兀,也很奇怪。 于是李休抬头看了过去,然后沉默了下来。 在前方的锁天塔内走出了数千人,身穿红甲,腰佩红刀,血红色的披风搭在肩上。 他们分作两列并排行走,迈步之间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多余,面无表情,一双双眼带着漠然和冷淡。 锁天塔前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就像是一扇巨大的门,那就是入口。 数千人站在入口两侧停止身躯,傲然而立。 明明什么都没做,一股透骨般的冷然煞气席卷全场,给人一种哪怕是他们只有区区几千人同时面对眼前数十万修士也是丝毫不惧,不退半步。 这是红衣卫。 薛红衣的红衣卫。 大唐第一军。 镇守凌烟阁的红衣卫,今日锁天塔开启,皇后特意请了薛红衣派人帮忙,有他们在就不会有乱子发生。 数十万人逐渐安静了下来,就连小范围的争斗都是平息了下去。 红衣卫的威望很高,或者说薛红衣的威望很高。 身前尘烟逐渐散去,一个身穿流黄凤衣的女人站在锁天塔前。 她将双手放在身前袖中,昂首挺胸,明明只是一个人却仿佛是一面巨石,仿佛是一片天高高在上。 这就是皇后娘娘。 她的身前漂浮着玉如意,城门外的四扇门已经消失不见,她请旨为天下人开了锁天塔,如今站在这里就是在宣告这一点。 数十万人微微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 “锁天塔乃是唐国重中之重,每次开启都要耗费大量资源,而这些资源可以支持北地边军数年运转,所以我希望诸位当中有资格进入其中的人不要浪费这次的机会。” 皇后站在最前方,一团云雾始终遮挡着面容,让人无法看清。 但声音却再清晰不过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李休面无表情,梁小刀冷笑一声,朝中百官站在最前方微微俯首表示敬意。 百官当中修为在三境以上的人有很多,李休一眼能够看到很多熟悉的身影,那日在雨中城门站着的七十余位大部分都在此处。 “只是感悟大道的机会虽然难得,但切记不可贪心冒进,否则一旦反噬,不仅你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作泡影,后果也是不堪设想,记住了吗?” 无数人躬身行礼,齐声道:“我等谨记。” 浩瀚庞大的声浪逐渐隐没下去,皇后转身走进了锁天塔,她虽然不能感悟,但只是进入其中观看的话却是没有问题的。 数十万人分散走到了锁天塔的四周坐下,他们没资格进入其中,在外观摩还是可以的,锁天塔是盛事,即便只是远远看着也足以称得上是不虚此行。 掌心中带着印记的万余人前后行走很有秩序的进入到了锁天塔前方的那个缺口中,走进了锁天塔内。 锁天塔看起来很大,实际也很大,走入其中之后就会发现塔内空间容纳这准备感悟的万余人很轻松,从第一层往上去看,几乎每一层的空间都十分巨大,而且十九座碑悬浮在各自楼层的半空当中,一眼便能够很清晰的看到。 左右两侧各有楼梯供人往上行走,塔内烙印着玄妙且深邃的暗红色纹络。 一层淡白色的薄膜紧贴着塔壁,与十九座碑交相呼应,玄而又玄的波动从最高处落下,如雨幕般洒在第一层。 在楼梯口同样隔绝着一层淡白色的薄膜,李休知晓那应该是结界的一种,只有成功在本层的石碑上有所感悟才有资格进入下一层。 人群在短暂的安静后开始了移动,三境之人朝右侧走去,游野修士则在左侧。 泾渭分明。 第二百一十七章 那不一样 上三关修士共有万余人,在楼梯口左右分坐成两个方阵,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任何急躁或者焦迫。 感悟石碑当中的大道规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很可能需要漫长时间来观摩,感受,从而一点点的做出调整。 这个时间不会短,根据从前的几次数据来计算均值的话大概是平均每人七天才会行走一层。 徐盈秀对着李休点了点头而后走到了游野修士的阵营当中坐下。 两座石碑摆放在一层正中央,在两方阵营的中间。 石碑就只是石碑,哪怕它保存着大道感悟,却依旧是石碑,没有太多的花哨,只有最普通的青石颜色,以及那一道道饱经风霜的沟壑纹络。 石碑很巨大,高达数十米悬浮在半空当中,自身也在缓慢的旋转着,保证所有人都能够观摩到每一处角落,深邃纹络上闪烁着淡白色的光亮,照亮着沟壑角落以及边缘。 抬眼望去没有一处死角。 所谓感悟大概可以分为两个部分。 用双眼去看,用神识去感受。 任何修士在境界有所进展的同时识海都会有所扩展,虽远不如神修那般强大,但也不是弱不禁风。 锁天塔会开启一段日子,这一次所启用的资源最起码足够维持三个月的时间。 梁小刀等众多书院弟子站在塔外,皇后娘娘手中的玉如意动了动,整座锁天塔变得虚幻了起来,竟然开始变得透明,塔壁就像是完全变成了玻璃一般,从外界看去一眼就能够看清楚里面的一切状况,甚至就连每个人的动作都能够看的清楚。 这也是让那些人留在外面的原因,即便没有资格进入,能够在塔外观看也会有一些收益。 游野修士就只有不到百人,李休将视线放过去能够看清楚每个人的脸,他起码认识其中的半数之人,有朝廷命官,还有听雪楼的人,姑苏城并没有来此,想来是因为前些日子的动荡还没有彻底缓过神来。 醉春风和徐盈秀倒是一眼就能看到,还有许子冀和颜回,甚至就连杨学平能坐在其中。 唐国四境修士远不止这些,很显然有许多人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有到场。 草黄纸上的人来了一些,但前十却没来几个。 王知唯自然不会下山,苏声晚懒得到此,陈知墨去了荒州。 在众多四境修士当中看了一遍,并没有看到陈落,李休收回了目光觉得有些失望。 子非是一个传奇,但在四境之时头上还有一个陈落。 那自然也是传奇,只是许多年来陈落都在陈留城守着青角司,轻易不会离开,他本以为锁天塔会是一个见面的机会。 接着李休迈步走到了那块巨石之下站立,他走到了所有人的最前头,抬头看着那两面石碑,默然不语。 并没有打量,三境之内没有人值得他认真打量,也没有人值得他如刚才一般失望。 许多人都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位世子殿下站的那么靠前打算做什么。 书院弟子则是早都习惯了他这幅模样,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看着石碑,目光一点点的琢磨着那些纹络。 “多谢。” 在李休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这声音很特殊,平静中带着平淡,这两词相近,但不一样。 而且这声音很坚毅,充斥着自信与淡淡的倔强。 就只说了两个字,但他却听出了这些含义,所以才说这声音很特殊,只要听了一次就不会忘记。 李休皱了皱眉,回头看了过去。 不少书院弟子将视线移了过来,面色复杂。 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正坐在他的身后,容貌上等,皮肤白皙,但那双手却微微泛黄,他抬头看着李休,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着。 这是陈彦彦,李休早在书院前曾见过一面。 于是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没有说话。 陈彦彦收回目光,也不在继续说话,他对李休道谢自然是因为七甲和书海的事情,二人心知肚明。 既然彼此知晓,那么自然没有浪费口舌的意义。 人群越来越安静,所有人都在专心感悟,并没有谁会在这时候挑起事端,那对彼此都没有益处。 “站在皇后那头是很蠢的举动。” 良久的沉默之后李休突然开口说道。 这声音不算小,坐在不远处的一众修士纷纷一愣,然后站起身子默默地走远了些。 塔外的梁小刀神情一愣,回头看了一眼其他的书院弟子,心想难不成是李休和那书院弃徒打起来了? 一大块空地很突兀,很容易就会引人注目。 于是钟良从后方走了上来盘腿坐下,接着不少书院弟子都走了过来。 一地白衣。 很是鲜明,但白衣当中还有一身红衣。 那也是一个青年模样,对于四周发生的一切并不在意,目光始终放在头顶的石碑上,书院弟子看了一眼心中知晓这是满江红。 沧澜榜第三紧跟在李休和陈彦彦身后的满江红。 “从没有什么决定是错的,就像当年书院的选择一样。” 陈彦彦轻声说道。 李休看着他,说道:“书院错了。” 陈彦彦摇了摇头:“书院没错,因为在当时来说那就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没错,你为何这么做?” “我想证明,有时候最好的选择未必就是最合适的选择。” 这话很有道理,所以李休沉默了下来。 他没有问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但就这场谈话而言,陈彦彦是对的。 “最好的选择未必是最合适的,最合适的同样未必是最好的,这本就是一个说不通的事情。”短暂的沉默过后,李休接着问道:“那你又如何知晓你此刻的选择是最好的,还是最合适的?” 这的确是一个悖论。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放到实际上却无法糅合。 上古曾有纸上谈兵的故事,与这句话会有一些想通之处。 陈彦彦想了想,然后认真道:“我的选择既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合适的,相反这个选择很烂,更没有道理,我只是想这么选,然后光明正大的回书院。” 李休看着他,说道:“无论何时回书院,都是光明正大的。” 陈彦彦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不一样。” 第二百一十八章 总会有些原因 那的确不一样,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即便是亲近如李休和梁小刀也会在许多事上有所分歧。 “你可以选择很多事然后光明正大的回书院,但这件事不行。” “为何不行?” 李休抬头看着天空上的缓慢旋转的两座石碑,淡淡道:“因为无论怎么想你都不可能赢过我,如果赢不了我,那你要如何回书院呢?” 很多人心里都清楚,陈彦彦想要在锁天塔里登上十三层楼,看尽十九座碑,压过李休,如此才能用最强的姿态回到书院。 他在沧澜榜排第一,李休排第二。 放眼整个大唐如果说谁在三境中有机会胜过李休,那一定是陈彦彦与满江红。 但李休四境以下无敌。 那要如何赢? 于是陈彦彦没有说话,收回了目光静静地看着前方。 “殿下觉得沧澜榜上的排名有道理吗?” 就在二人安静下来之后,坐在一旁的满江红突然开口插了一句话,对着他问道。 满江红的实力很强,这一点毋庸置疑,甚至有人认为他与陈彦彦其实在伯仲之间。 “倾天策的眼光很准,但有时候过于保守。” 李休没有回头,淡淡道。 满江红又问道:“如此说来就是没道理了?” 李休没有说话。 满江红继续道:“既然沧澜榜上的排名没有道理,那么世子殿下凭什么认为我赢不了你?”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认真道:“陈彦彦排在我前头这很没有道理,但我在你前头却很有道理,所以你凭什么赢我?” 满江红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感悟大道石碑是一件很耗费功夫的漫长事情,但这只是对大多数人来说。 当今晚夜色降临的时候,已经有数十人走上了第二层楼。 其中就包含了陈彦彦以及满江红,还有醉春风与徐盈秀等人。 甚至还能见到书院教习比如梁秋以及胡须教习的身影。 李休仍旧站在第一层,就着夜色从怀中拿出了一袋干粮,两片白面饼中间放着许多肉丝。 味道还不错。 锁天塔的世界其实并没有黑天白夜之分,只是为了能够让在场万余人更直观的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与变化,所以皇后使用玉如意在塔内凝聚了黑白交替变换。 许多人看着他,似乎有些不大理解,想不明白以世子殿下的天赋为何一日时间结束了却依旧停留在第一层中。 即便是一些书院弟子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心想难道是这段日子太过奔波,所以导致世子殿下无法集中精神专注感悟? 即便是塔外的那些视线都是带着诧异。 当一个人一直优秀了很长时间,突然变得平庸,那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对于这些注视的目光李休并不在意,他慢条斯理的吃光了手中的大饼,然后取出了一把竹椅放到地上躺了上去。 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当然不是打算睡觉,他休息了一个月,每天都要睡很长时间,已经足够了。 他抬头看了一天的石碑,到了夜晚自然要用另外一种方式。 识海开始点点翻腾起来,一道神识自深处出现朝着天空中探寻过去,就像是一双手掌一般轻抚着石碑上的每一处地方,就连那些被淡白色光芒包裹之处亦是如此。 神识不同于双眼,可以更加清楚的感受到每一处细节之地。 但它并不会高于双眼,二者各有千秋之处。 当天色泛白亮起之时,已经又有数十人走上了第二层楼,李休却依旧躺在竹椅上,身体随之上下摇晃,并没有睁开双眼的意思,更没有要走上第二层楼的意思。 这一次更多人发现了他的不正常。 一日夜时间短的不能再短,此刻走上第二层的加起来只有百余人,相较于万余人来说如同沧海一粟。 但李休终究是与众不同的。 不少书院弟子频频侧目,有些担忧。 若不是躺在竹椅上的那身青衣之上若隐若现着极淡的道韵在告诉着众人他的确正在感悟石碑大道的话,他们甚至还以为这位懒散的世子殿下已经睡着了。 天色再次暗淡下来,已经走上了第三层的徐盈秀这一次却没有在继续往前,而是低头看着李休,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担忧。 不正常就代表了异常,异常通常来说并不是好事。 她觉得有些担心,直到天色再次亮起之时李休还是这副模样,于是她站起身子朝着楼梯口走了下去,想要去问一问究竟。 许多人微微愣神,便是塔外的梁小刀以及陈思宁等人都是如此。 以前从没有人会往下走,自然也就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规定,那么走下来之后还能不能走回去? 徐盈秀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有些担心。 “李休做事自然会有他的道理,你下去只会让他分神。” 醉春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了三日以来的第一句话。 徐盈秀的脚步停了下来,而后回到原地重新坐下,深吸一口气后将目光放到了那两座石碑上。 醉春风瞥了一眼李休,心想你还真是不走寻常路,每次不弄出点大动静来仿佛不甘心一样。 他收回目光闭上了眼睛,我倒是好奇你这一次能弄出多大的动静。 日夜的交替带来不停变换的黑与白,时间一晃而过已经过去了十日。 陈彦彦已经走上了五层楼,满江红紧跟其后,其余三境修士最高者也只是在第四层。 梁秋也已经上了第五层,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听雪楼的人以及许子冀,和几名朝廷官员。 醉春风还在第四层。 很多人不能理解在草黄纸上排名第四的顶尖强者为何还不如书院教习以及朝廷命官。 但这些人转而看到了十日以来一直躺在竹椅上的李休心中的不解便无风自散,这世上很多事情难以解释。 又有谁能想得到堂堂的唐国世子李休,十日以来竟然一直都停留在第一层无法寸进? 塔外很多人席地而坐,梁小刀看了一眼仍旧停留在第四层的徐盈秀,心中知晓醉春风其实是想陪着徐盈秀所以才迟迟不肯上楼。 这就是原因。 于是他又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面带忧色。 醉春风是因为徐盈秀,那么你又是因为什么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 烤一只小鸡 你觉得他在做什么?” 第四层之上,尚凌与袁文昭坐在一起,打量了一会儿头顶上的石碑,收回目光轻声问道。 “我们不如他,所以永远不要去猜测他在想什么。” 袁文昭淡淡道。 江满泉的死已经说明了很清楚的一点,那就是他们不如李休,论算力即便是这些在朝堂上混迹上百年的老东西也无法在瞬息之间的交锋中有所胜算。 “做任何事都需要理由,也会有目的,无论他打算做什么,观碑就要一层一层的来,没有捷径可言,他已经来不及了。” 袁文昭抬头看了一眼第五层,只见原本坐在那里的陈彦彦已经站了起来迈步走向了第六层楼。 尚凌沉默了起来,不再说话。 的确,无论李休打算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陈彦彦已经走到了第六层,这座塔已经走过了一半。 他与李休之间已经拉开了十日的时间,这很长,基本不可能追赶的上。 除非醉春风此刻起身往上走。 但尚凌看了一眼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自然是能够看得出来,醉春风只会跟在徐盈秀身后。 而以徐盈秀的天赋注定不可能追的上陈彦彦。 天色再次昏沉漆黑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在往楼上走去,此刻依旧停在一楼的只有不超过一百人。 这一百人几乎都是垂垂老矣或是内有暗疾的人,注定了此生无法破境,无法更上一步。 突然见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似乎是在喊动了,动了。 无论是楼上还是塔外几乎大部分人都将目光同一时间放到了李休的身上。 他睁开了双眼,从竹椅上坐了起来。 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那两座石碑,那双眼却很亮,亮的吓人,就像是当初在莫回谷内陈瑶第一次见到星星一样的明亮。 他抿了抿嘴唇,喃喃道:“原来如此。” 许多人似乎都是松了一口气,以世子殿下的天赋,倘若此时开始发力往上走的话说不定还来得及。 锁天塔开启一事皇后已经占据了上风,倘若最先登上十三楼的是陈彦彦,那就等于是在说太子一脉无人。 这很重要。 所以他们见到李休站起身子的时候才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便硬生生的被所有人吞回了肚子里。 只见李休竟然是迈步走到了不远处然后盘膝坐在了地上,从戒指中取出了一对木柴架起了火堆,然后烧红成碳,接着拿出了一只鸡架在木架上,炭火烧烤着小鸡。 不过片刻功夫便有肉香传遍了四周。 许多人愣在了原地,皆是眼皮一跳觉得岂有此理。 “他在做什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竟然是锁天塔内烤鸡吃?十余日都上不去一层楼竟然还有如此雅兴,真不愧是世子殿下。” 有看不顺眼之人冷笑连连,发出了讥讽之声。 许多书院弟子脸色一沉,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的确,十余日来躺着不动,此刻起身竟然只是为了烤一只鸡? 哪怕他们再如何信任李休,在这时候也觉得很没道理。 “哗众取宠。” 袁文昭轻轻地瞥了一眼下方,淡淡道。 尚凌的表情却是愈发严肃起来,他很了解李休,对于这位世子殿下的欣赏并不在吴王之下,所以他很清楚李休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只是就像之前大理寺卿所说,已经十余日的时间过去了,即便你想要追赶是不是也太晚了些呢? 李休吃了一只鸡,严格来说的话是一只鸡再额外加上一只鸡腿。 做完这一切后他擦了擦嘴,伸手扑灭了面前的火焰然后重新回到了竹椅上躺了下去。 就一如之前一般。 起码在其他人眼中是如此。 那两座石碑缓慢旋转着,每一个都是单独的个体,但在他看来二者之间却有相连之处,这些日子的探寻就是为了寻找到这一个相连之处,倘若是真的如同他猜想的一般那么观碑就会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在这些日子里他找到了一缕联系,很微弱,很容易忽略,甚至会让人产生错觉,所以他想检验一下自己的猜想,只是这个过程毫无疑问会比之前还要麻烦,还要拖沓,在更要全神贯注的同时也要更加的浪费时间。 所以李休起身吃了一顿烧鸡,一只烧鸡什么都不能做,哪怕是多加一个鸡腿也是如此。 对于修士来说可有可无,所以才会被许多人看在是哗众取宠。 但他需要一个缓冲时间,于是就烤了一只鸡。 起身,吃鸡,躺下。 李休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与状态,让无数人面露不解。 渐渐地,许多窃窃私语之声响起。 “世子竟然还不上楼,难不成是上不去?” “少胡说八道,凭借世子殿下的天赋会无法观碑上楼?以后这些话还是少说得好,免得让人笑掉大牙。” “这可未必,也许世子只是修行天赋上佳,对于大道感悟却差得远,所以十余日下来才无法观碑,无法登上二层楼。” “无法感悟大道基本上就无缘五境,难不成世子殿下此生只能修行到四境无法再往上?” 有人目光闪烁,突然说道。 许多人面色变换,心中起了思量。 “少在那里放屁,修行天赋上佳却无法感悟大道?你说的是什么狗屁道理?” 有人出声反驳。 先前开口之人面色通红,梗着脖子道:“那你倒是说说如此长的时间过去了,他为何还停在第一层?” 反驳之人闻言神情一滞,硬着头皮说道:“殿下做事自有道理,你我岂能知晓?” 辩论之声越来越大,逐渐影响了四周之人,许多书院弟子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却听得钟良率先开口喝道:“安静,管好自己的事情即可,殿下如何做还轮不到你们议论。” 那些议论之人面面相觑,彼此冷哼一声,碍于书院的颜面于是不再说话。 钟良有些担忧的看着李休,心中疑惑。 如此这般再次过去了十余日。 陈彦彦已经登上了十层楼。 满江红上了九层楼。 徐盈秀以及醉春风还在第七层。 几乎所有人都有着各自的提升,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渐渐地所有关于李休的议论也开始越来越少。 大部分人认为他可能是识海内有着隐患,所以导致观碑发生误差,难以登楼。 但还有一小部分人坚持认为殿下如此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而此时,当天色再次亮起的时候,李休仍旧躺在第一层的竹椅上。 面无表情,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第二百二十章 我自我自在 他已经在那个竹椅上躺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万众瞩目之下从一开始的疑惑不解,再到后来的置若罔闻,即便是少部分人再如何坚信也无法阻止更多的人开始慢慢相信这位世子殿下是因为识海内出了问题,导致神识与石碑无法完美连接,从而让大道烙印无法最直接的感受到自身。 所以无法走出那层光幕,也就不能登上二层楼,乃至更高。 塔内的人渐渐已经习惯,但塔外则是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对于李休为何不上楼的原因争论不休,甚至还险些爆发了几次冲突。 更是有好事者设立了赌盘,来用李休还有多长时间才能登上二层楼作为赌注。 在锁天塔未曾开启之前他已经躺了一个月,所以梁小刀自然不会认为他是因为不过瘾所以想要躺更长时间。 “陈彦彦已经走上了第十层,你却还躺在那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忍不住出声喃喃道。 在这种时候即便是最亲近的梁小刀都是忍不住心生费解,脸上情不自禁的带上了一抹急迫。 更遑论外人如何想。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很明显了,你不会天真的人认为他迟迟不动身只是不想动,而不是不能动吧?” 梁小刀的话音落下,在他身侧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轻佻,带着嘲弄。 尤其是此刻这种所有人都心烦意乱的时候,这句话听起来就更加刺耳。 于是梁小刀偏头看了过去,面色微冷,他上下打量了开口说话那人一眼,旋即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淡淡道:“拜阴山的人?怎么上次没死够吗?或者说是你活腻了?” 那是一名年轻人,当初李休利用戴泽与景元,从而算计了廊城世家以及拜阴山这几大势力,戴掌教身死,整座拜阴山群龙无首。 后来拜阴山陷入颓靡,几乎是一蹶不振,就在众位长老宣布封山之时,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站了出来,联合门内数位长老,用铁血手腕镇压了一切反对声音,以承意修为,弱冠之龄登上了掌教之位。 并且得到了倾天策的好评,被誉为一旦踏足三境,必可入沧澜榜前十,在年轻一辈当中有不小的声望,正因如此梁小刀才能一眼便将其认出来。 他叫毛小方。 一个很有手段的年轻人。 前些日子还有一些教习在商量要不要将他接到书院来修行。 并不是当做书院学生,只是让他来书院学习。 梁小刀的话很不客气,毛小方听了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梁小将军何必如此?不能就是不能,世子殿下毕竟不是神,总会有做不到的事情,你说对吗?” 四周有人将目光放了过来,周遭的议论声也在渐渐消失,抛却身份如何赞且不谈,凭借毛小方的能力与实力,在所有人看来应该并不逊色书院的四小王。 但这话听起来像是意有所指,梁小刀的双眼轻轻地眯了起来,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劝你最好放弃这个想法,拜阴山到今日这个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日后你若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我就让你连封山的机会都没有。” 毛小方嘴角的讥讽弧度渐渐上扬,说道:“怎么?少将军打算率军踏破我拜阴山门吗?” 梁小刀点了点头,淡淡道:“我就是这么想的,你能如何?” 他的性子很狂妄,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称得上跋扈,所以这时候哪怕明知会落人口舌但他还是这么说,因为不在乎,他是梁小刀,北地梁文的儿子,谁敢对他怎样? 毛小方脸上的笑容隐没下去,眼眸深处泛着一点寒光:“少将军出身北地,高人一等,我拜阴山可惹不起。” 话音刚落,四周原本还隐约能够听到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梁小刀站起身子看着他,四周无数人将目光投到了毛小方的身上,面色寒冷。 北地世代守护大唐边境,以血肉筑成城池,是大唐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天下人无不敬仰,但现在毛小方却出言讥讽。 这话犯了大忌。 在感受到那些注视之后毛小方的面色微微一白,显然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冷哼一声指了指塔内的李休说道:“陈彦彦已经登上了十一层,满江红也已经站在了第十层,而他李休却是动都没动,少将军可知晓观碑感悟究竟为何意?” 他侧目看着面色冷若冰霜的梁小刀,也不待他回答便继续说道:“感悟之所以称之为感悟就是需要时间来找到福至心灵的那种感觉,从而用神识紧贴大道烙印,将其引入自身,但这个过程需要时间,无论是神识与烙印相互契合还是引入自身都需要一个吸纳和消化的时间。” “那不是瞬息之间就能完成的事情,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即便李休这一个月以来是在故意藏拙,想着一鸣惊人,做一做那一夜观尽十九碑的事情也是根本来不及。” “就算在瞬息之间看懂了,每一层也需要耗费时间来消化,这个过程是无法祛除的,而此时陈彦彦已经站在了十一层楼上,还差两层便可登顶,梁少将军,你觉得还来得及吗?” 毛小方将手指从空中放下,消失的讽刺再次出现在脸上。 周围许多人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脸上的冷意稍稍散了些,即便是觉得他言语无理,在心中也是忍不住赞同他的话。 便是梁小刀也是无法反驳,因为事实如此。 算上消化感悟的时间,的确已经是来不及了,何况现在陈彦彦已经站上了十一层楼。 时间并不会因为其余人的猜测而变得缓慢,它仍旧在一往无前的流逝着。 转眼间又是二十日的时间过去。 陈彦彦早在第十一天的时间便已经登上了十二层楼,就连满江红都已经站在了第十一层楼。 够资格参与观碑的共有万余人,绝大多数都已经站在了七八层之上,草黄纸以及沧澜榜上还有书院的一些人已经站在了第九层和第十层。 准备开启锁天塔的资源已经消耗了大半。 陈彦彦即将登上了十三楼,锁天塔一行已经接近了尾声。 塔外数十万人盘坐在地,目不转睛的看着塔内的情况。 有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梁小刀蹭的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 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 毛小方目光微凝,双拳轻轻攥着。 塔内第一层上的竹椅消失不见,李休站了起来。 ...... ...... 他从竹椅上起身,然后把竹椅收进了戒指里,这是很轻微的动作,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也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但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无论是塔内还是塔外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将目光转向了他。 带着惊疑不定。 难不成他打算开始登楼? 在那张竹椅上躺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此刻方才准备登楼会不会太慢了些? 要知道陈彦彦可是随时都能登上十三楼,即便你李休天赋亘古高绝,最后也登上了十三楼又能如何? 终究要比别人慢。 这时候就很适合来讲究先后。 满江红低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怔,旋即微嘲道:“现在才想起观碑登塔,会不会太慢了些?” 陈彦彦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中有些失望,也许前几次李休的确为书院做了不少事情,但行为如此傲慢之人终究会有栽跟头的时候,而以他地位一旦栽跟头那就是大跟头,很可能会再也起不来的那种。 这样的人不适合最书院的领导者,在他看来陈知墨要远比李休更加合适。 无数人将目光紧紧盯在李休的身上,毕竟这位世子殿下自从归京以来做了许多堪称是奇迹的事情,他们很好奇这一次会不会再次创造奇迹? 徐盈秀与醉春风一同坐在第九层上,见此萦绕心头多日的担忧终于是彻底散了去。 她沉默了会儿然后轻声道:“其实你应该第一个登上十三楼。” 他距离李休很远,这话自然不是对李休说道。 醉春风咧了咧嘴,轻声道:“登高楼是为了看风景,但有些时候最好的风景未必要站在最高楼才能够看的更好。” 徐盈秀在他身旁,这自然就是最好的风景。 徐盈秀听懂他的意思,但只是抬头看着那面石碑,不在说话。 醉春风笑了笑,也跟着沉默了下去。 尚凌与袁文昭也已经登上了第七层,他们的天赋有限,并不如草黄纸和沧澜榜上的那些人,近两个月的时间能够登上七层楼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尚凌看着李休,目光闪烁,内心有些复杂,就算是世子殿下,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得到的。 袁文昭则是嗤笑一声,脸上带着嘲弄,道:“哗众取宠,我倒是想要看看他要如何赶得上陈彦彦。” 无数人的喃喃自语和交头接耳汇聚在一起就变成了很大的声音,就像是蜜蜂或者苍蝇一般在耳边嗡嗡作响。 李休的眉头微微皱起,觉得有些吵,于是抬起了右手。 手臂略微抬起放到了空中,这是军中的手势,意味着净声,也就是安静的意思。 吵闹声刹那之间消失了大半。 显得很是突兀。 剩下的小部分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弱直到消失不见,刚刚还吵闹不已的锁天塔再度变得安静极了。 颜回与许子冀对视了一眼,脸上泛着一抹苦笑,心道这位世子殿下还真是不懂得收敛,行事无所顾忌。 袁文昭等人的面色微微一沉。 皇后依旧是那个姿势站在远处,云雾遮挡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楚目光与神情。 李休抬头看着天空之上的两面石碑,然后伸出了右手。 上一秒还寂静无比的锁天塔内再次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呼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即便是塔外的数十万人都是霍然起身,面色大变。 毛小方的面色有些苍白,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嘴里还在轻轻的重复着不可能这三个字。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塔内观碑之人尽数从原地站起,再也顾不得去看头顶的石碑,一个个趴到楼梯扶手上居高临下的往下看着,将脖子伸的老长,脸上全都充斥着难以置信。 只见李休伸出了右手,那只手遥遥对着石碑,掌心当中散发着十分玄妙的波动,倘若仔细感受便能察觉这种波动竟是和那石碑之内的大道烙印一般无二。 两面石碑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竟然是停止了旋转,并且散发出了奇妙的波动交织汇聚在了一起,在空中化作一条肉眼可见的线涌入进了李休的体内。 他竟然是让石碑中的大道烙印自行感悟融入进了他的身体当中,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大道烙印化作丝线进入他的身体,然后自他的脚下凭空生出了一扇阶梯,那不是左右的两道阶梯,而是石碑自然而然生出的引路,就像是特意为李休所做的一般。 他迈步走了上去,然后来到了第二层。 他抬头看了一眼二层楼上的两面石碑,石碑再次停顿下来,在所有人眼皮颤抖的注视下竟然是同样分出了两道丝线落了下来融入到了他的身体当中。 接着再次凭空生出了一道阶梯接连到了他的脚下,李休走上了第三层楼。 行云流水一般,他中间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塔内的震撼肉眼可见,塔外的无数人呆立原地,毛小方尤其更甚,他万万想不到李休竟然抛却了融入消化的这一步骤,转而让大道感悟自行进入他的身体,如此一来便自然而然的省去了中间停顿的时间。 但这是怎么做到的? 那可是大道烙印,断无作假的可能。 也就是说李休这将近两月并不是看上去那般什么都没做,反而是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李休此刻已经走上了第四层,并且毫无停顿的向着五层楼走去。 每一层的石碑之上都会自动生出阶梯供他向上,就宛若上天成全一般。 袁文昭等人面色铁青。 满江红踏上了十二层楼,但那张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就连刚刚升起的嘲弄都隐没不见,宽大的袖袍遮掩着手臂,他的双手在袖中微微攥紧。 “李休!” ...... ...... PS:二合一 第二把二十一章 十三层楼很高吗? 无数道目光注视着他。 肉眼可见的大道化作丝线钻进他的体内,李休已经走上了第七层。 但他却并没有往上走,而是停下了脚步,侧目看了一眼尚凌与袁文昭。 尚凌略低着头,表示敬意。 谁又能想得到李休竟然会是以这种方法登上锁天塔?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所有人都很好奇这一点,石碑内的大道烙印竟然会听从李休的意思,这本就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袁文昭目光阴沉,面色铁青,迎着李休的视线并不躲闪。 江满泉被斩杀一事对他来说损害犹未严重,因为李休操纵了三司会审,大理寺卿在裁决一事之上权利本就不如刑部,如今三司使刑部,御史中丞都站在李休那头,他这个大理寺卿的尴尬地位可想而知。 “即便你在这近两月的时间里寻找到了特殊方法又能如何?感悟终究是感悟,就算它们往你体内钻也一样需要消化,我就不信你能一口气吃下这十九座碑而不顿一步。” 他直视着李休,铁青的面色逐渐衍变为一抹嘲弄,然后伸手指了指最高处,说道:“而且陈彦彦已经登上了十三层。” 与前两句不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加以掩饰,反而蕴含着灵气完美的扩散到了整座锁天塔内。 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就连塔外数十万人的目光也是随着他的手指指尖的方向朝上看去,在十二层之上,满江红刚刚踏入其中。 陈彦彦已经来到了楼梯一侧。 他低头看着李休,此刻李休站在第七层之上,十三条丝线缠绕着他的身体,泛着亮色的光芒,身子挺拔,负手而立,光芒万丈一般的站在石碑之上。 即便是相隔甚远依旧能够感受得到这位世子殿下身上的那股傲然之意。 这的确很了不起。 但太过托大,倘若能够提前一天或许也有与他争锋的机会。 现在太晚了。 只是看了一眼后陈彦彦便收回了目光,身子穿过了楼梯间的光幕走上了十三层楼。 无数人趴在楼梯扶手上,抬头看着他,鸦雀无声。 目光震撼。 不少书院弟子和听雪楼的人则是低着头,微微抿着嘴唇,他们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李休竟然会输。 十三层楼之上还有一座石碑,按理来说只要陈彦彦没有感悟完毕那就算不得完整,但天下人都知晓,无论是谁,只要登上了十三楼那就一定可以成功感悟。 那本身就是极为了不起的事情。 所以陈彦彦是第一,这就是锁天塔的规则。 也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不少书院教习面色复杂的看着十三层楼上的那个人,与之相比此刻满身光辉的李休似乎要渺小了许多。 他竟然真的走上了十三楼。 毛小方松了一口气,苍白的面色恢复了一抹红润,眼神复杂,却是没有在出言讥讽,凭借李休今日的表现,只能说一句太过自负,倘若提前动身的话胜负便不好说了。 非要等到陈彦彦只差临门一脚之时方才起身。 自作自受罢了。 梁小刀看着塔内,并不在意身侧毛小方的想法,沉默着不发一言。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塔外的数十万人坐下了身子,胜负已分,大戏落幕。 塔外如此,塔内也是如此。 万余人渐渐抬起了腰身,双手握着楼梯扶手,面色复杂。 这一切似乎结束的太快了些。 “你输了?” 醉春风站在第九层上俯视着他,挑眉问道。 他的话在这寂静的塔内传出去了很远,许多即将转身离去打算继续感悟的人纷纷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回头张望着。 李休站在阶梯之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我都不会输。” 他抬头仰视着醉春风,脚下阶梯再度向上蔓延,越过了第八层,停在了第九层。 他的身上又多了两道泛着光芒的大道丝线,无与伦比的大道烙印分出感悟与气息向着他的体内涌入。 仰视变成平视。 “可你要如何赢?” 他继续问道,也问出了所有人都想要问的事情。 陈彦彦已经登上了十三楼,胜负已经分明,可李休说他不会输,那要如何赢? 袁文昭冷笑一声,不屑道:“死鸭子嘴硬,我倒是想看看你一会儿要如何收场。” 便连四周那些看热闹的人都是目光微嘲,觉得这位世子殿下此番言论却是有些输不起了。 唐人皆知你李休天赋高绝,一场失利证明不了什么,犯不着如此倔强,反倒是让人耻笑。 “十三层楼很高吗?” 李休看着醉春风,反问了一句。 醉春风微微愕然。 无数人纷纷一愣,然后脸上满是古怪之色,十三楼已是到了绝顶,难道不高吗? 他们看着李休,眼中充满了复杂之色,心想难道是这位世子殿下强行牵引大道烙印以至于识海内的暗疾扩散变得更为严重从而导致他出了幻觉? 若是如此那可就真的是贻笑大方了。 徐盈秀走到了醉春风的身侧看着李休,面带探寻。 醉春风则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直视着他的双眼,认真道:“很高。” 李休咧了咧嘴,问道:“有多高?” 醉春风回答道:“十三层楼那么高。” “如此说来真的很高?” “真的很高。” “但我可以更高。” 李休同样在看着他,面色同样的无比专注,无比认真。 无数人为之愕然。 书院弟子曾见过那张脸上的神情,知晓这位青衫少年或许称得上自负,但绝对不会说谎。 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那么他真的可以登上更高。 如此想着,许多书院弟子和听雪楼之人都是身子一颤,那张很是复杂的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就连握着楼梯扶手的双手都是不自禁的颤抖着。 不知为何,许多人的心头突然升起了一个极为荒唐的念头,也许眼前这位世子殿下真的可能创造一个奇迹也未必? 陈彦彦没有转身感悟石碑,而是站在十三层楼上往下俯身看着他,他也想看一看,这位世子殿下究竟打算做什么。 而此刻,李休抬起了头。 整座锁天塔轰然一震。 第二百二十二章 登上十四楼 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下,他脚下的阶梯竟然是开始散去。 就像是锁天塔内本不可能出现的星光一般消散于无形,但他的身体却并没有从空中掉落,而是仍旧高高的伫立在上空。 大道丝线牵引着他向着天空之上飘去,越过了第十层。 登上了十一层。 越来越多的光芒聚集在他的身上,在塔内之人看来显得耀眼无比,在塔外的数十万人眼中此刻的李休更像是一轮太阳。 一轮锁天塔内本不该出现的太阳。 梁小刀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熊胖趴在他的身上轻轻地瞥了一眼,心想这家伙还真是爱出风头,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做些不同寻常的事情让万众瞩目。 大道丝线越来越长,从第一层开始往上拉出了数千米的距离,丝线越来越细,接着若隐若现,然后开始发出断裂之声,消失不见。 无数人神情一震,知晓这当然不是李休的感悟出了问题,而是第一层的大道烙印之内的残存感悟已经尽数灌入到了他的体内。 这是第一层。 接着第二层。 一层又一层的大道丝线开始崩裂退散,临消失前发出来的清脆响声环绕在所有人的耳畔当中。 无数人抖动着身子,面色潮红。 无论此事输赢如何,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此番不可思议的场面,那才真的算是不虚此行。 所谓朝闻道,夕可死,便是这个意思。 书院弟子盘膝而坐,书院教习面带微笑。 眼前和这个青衫少年所创造的奇迹太多,既如此,此次为何不行呢? 李休的身体还在上升,他的衣袂飘飞,束发的草环化作齑粉湮灭,满头黑发披散下来,他的左手垂在身侧,右手负于腰间,他的双眼如同一汪深潭般平静且毫无波澜,那张脸面无表情。 他已经登上了十二楼。 满江红就站在那里。 他抬头看着李休,因为李休还在向上漂浮,十二层楼上的石碑微微震动自行分出一条丝线注入了那道青衫当中。 满江红低着头,双手紧紧握着栏杆扶手,身上的气息冰寒,眼神冷淡。 李休却是看也不曾看他,就如同之前所说,沧澜榜的排名或许会有问题,但仅仅是他与陈彦彦之间的问题,干他满江红何事? 身下的丝线一层层的断裂消失,转眼间便已经碎到了第八层。 而此刻,在无数人的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李休的身体已经来到了第十三层。 陈彦彦就站在那里。 二人的目光对视着。 “你来了?” 陈彦彦看着他,开口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陈彦彦环视四周,轻声道:“但你来晚了。” 所谓闻道有先后便是这个道理。 后来的人总要排到先来的后面,也就是所谓的先来后到。 这是人世间的规则,无论是道德还是唐律都是如此讲究。 “我来的或许很慢,但绝对不晚。” 李休回答道。 “口舌之争从来都没有什么大用,这已经是注定了的结果,你要如何更改?” “从来没有什么事情是被注定了的,如果无法更改,那就证明还不够强。” 这话仍旧是在逞口舌之力,陈彦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认为你比我强?” 他在沧澜榜排第一。 李休排第二。 但李休闻言却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淡淡道:“我当然比你强。” 这话很狂妄,下方许多人面色古怪,但却鲜少有人面带讥讽,在很多人看来李休的实力要在陈彦彦之上。 这不是吹嘘和吹捧。 而是实打实的打出来的,一次次的博弈一次次的生死所打出来的名声。 陈彦彦这次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方才道:“我很好奇你想要如何赢我?” 他要登上十三楼,压过李休,携大胜之势回到书院,现在已经达成了这个目标。 但李休却说他还没赢,这本就是没有道理的事情,也是极为牵强的争论。 最终如何还是要看结果和事实,所以他很好奇。 李休想了想,问道:“还记得之前你我说过的话吗?” 他与陈彦彦只见了两次面,只说了一次话,那就是前些日子在第一层的石碑前说过的话。 “无论怎么看你都不可能赢得过我,那要如何回书院呢?” 李休重复了一句。 身下的大道丝线尽数断裂,即便是第十三层的那一道也是崩裂消散。 十九座碑在同一时间停止旋转,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石碑开始肉眼可见的颤抖摇晃起来。 丝线断裂如同星光散在半空,无数星光汇聚在了一起朝着天空之上飘去。 飘过了所有人的头顶,越过了十三层楼还在往上。 李休翻腾的识海平静了下来,他在竹椅上躺了近两个月,不仅感悟出了石碑与石碑之间的联系,还在脑海中推演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状况。 他棋道天下第一,在此刻已知的人当中只有陈知墨与知白能与他博弈。 他通读天下,博古论今手到拈来,他算力冠绝天下。 在脑海中化大道万千最终推演出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想。 倘若石碑与石碑之间彼此相连,那么如果以自身为媒介接连十九座碑一同牵引大道烙印很可能会发生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如此想着,便也如此做了。 丝线消散化作星光飘向了所有人的头顶,飘向了锁天塔的最顶层。 然后光芒大放。 耀眼夺目的光芒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球,让无数人都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 锁天塔也开始剧烈的晃动了起来,无数人的身体站立不稳发生摇晃,一些修为较弱年纪较大的三境修士更是一屁股跌倒坐在了地上,牵连着身后不少人连串的跌倒在地。 发出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音。 光芒随之消散,所有人在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向上看去,即便是那些跌倒之人都顾不得整理仪态匆匆忙忙的抬着头。 然后无数人宛若雷击呆立当场,脸色剧变目光惊骇的看着锁天塔最上方。 更有一些年纪大了的老人手掌哆嗦的揪下了自己的胡子,干枯的手掌不停颤抖。 皇后面前的云雾似乎波动了一瞬。 袁文昭等人面色苍白。 书院弟子发出惊呼之声。 锁天塔外的数十万人如同海啸一般惊涛骇浪,巨大的哗然之声响彻全场。 满江红瞳孔缩成一点。 陈彦彦抿了抿嘴,接着低下了头。 醉春风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李休站在锁天塔顶,头顶星光悬浮形成了一张星图,上面留存着十九座碑合为一体的崭新大道烙印。 他站的很高。 比十三层楼还要高。 他登上了十四层楼。 ...... ..... PS:这章写的很好,好久没有写的这么舒畅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就像是拥抱着全世界 这是没人敢想也没人敢做的事情。 但他做到了。 李休登上了十四楼,站在了锁天塔的最高处,他的身体此刻已经不在塔内,而是已经站在了外界的塔顶之上。 十九条丝线化作星光凝聚星图漂浮在天空之上,锁天塔顶变得虚幻透明,无数人抬头便能够透过墙体看到那身青衫身影傲立其上。 这才是万众瞩目的真正含义。 锁天塔内有很多人,其中有站在太子那头的,比如宋大仁,许子冀,颜回等人。 同样也有站在皇后那头的,而且因为这一次是皇后请旨降下的玉如意从而开启锁天塔,所以此次站在皇后一方的人无疑会更多一些。 几乎所有人都在承着这一份情。 除此之外还有便是中立的朝廷百官以及不想政权当中的那些江湖人。 早前便说过锁天塔的胜负在某种角度上关乎着太子与皇后之间的争夺,高下之分。 谁的人能够率先登塔,就意味着谁的人更有潜力,也许这份潜力在眼前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倘若任由时间发展,等到以后可能就会变成一个隐患。 一个让所有人忌惮的隐患。 而陈彦彦率先登上了十三楼,许多皇后一方的人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再次升起了那原本不该有的念头。 包括大部分中立之人都是有所摇晃,中立大部分意味着就是墙头草,很多人看不起墙头草,但有时候他们能发挥出让人恐怖的力量。 就像是国家与百姓,载舟覆舟,如此一般。 但就在他们心中的想法刚刚有个雏形还未完善的时候,李休携着星光踏上了更高,踏上了十四楼。 以无敌之姿凝聚出一张崭新星图,屹立在锁天塔顶。 近百万人抬头仰望着这一刻。 这一幕注定了会永远烙印在所有人的心头,此生死去乃至于来世生前都不可能忘却。 山海般呼啸的哗然之声响彻在人群当中,许多心系李来之的老人们更是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锁天塔是什么地方? 此乃上古人王所用之塔,堪称天地间为此一座,若不是没人有资格使用,此塔全盛之时甚至能够镇压冥桥。 其强悍之处可想而知,如今李休竟然化十九座碑融为一体再造星图,这就意味着他真正的踏上了一条无敌的道路,一条能够斩尽世间,能够掀翻南雪原荒人图腾天之痕的路。 这意味着报仇有望。 意味着李来之不会白死。 如何能让这些老人们不心潮涌动? 书院教习们彼此对视,眼中的欣赏与赞叹丝毫不加掩饰。 塔顶的星图急速的旋转着,无数光亮在其上头形成了一个立体的图案,极为特殊,在所有人的视线看去像是一个正方体。 但在李休的眼中却是一个球体。 这不是角度问题所带来的不同,就像是被某种规则指引所表露出的异样形态。 李休在塔顶站了很长时间,下方近百万人看了很长时间,就连陈彦彦都是抬头看着,兀自不语。 梁小刀露出一个笑容,不加掩饰也没有必要遮掩,他笑的很开心。 笑容称得上明亮,并且夹杂着些许的得意。 他突然出声问道:“李休曾经说过一句话。” 身旁的毛小方皱起了眉头,他当然知道这话是在对他说,刚要冷言冷语的怼上几句,但看着那道身影却又什么讥讽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只能问道:“什么话?” 不仅是他,就连周围的不少人都是不着痕迹的凑了过来,企图听到一些外人所不知道的秘闻。 毕竟全天下都知道梁小刀与李休之间的关系。 就连略远一些的部分人都是将耳朵支棱得老高,装作不经意的侧了侧身子。 很多人都想知道这句话。 梁小刀并不在意,他看着天上,目光中带着尊敬,轻声道:“他说过天地间唯我一人。” 周遭众人浑身一震。 毛小方本就苍白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梁小刀却是偏过了头,看着他问道:“所以你凭什么敢起那些不该起的小心思?又凭什么敢出言讥讽他?” 这两个问题绝对算不上尖锐,但绝对是句句诛心。 毛小方握着拳头,一张脸阴沉的像是能够滴出水一般,他能够用狠辣手段镇压拜阴山内乱,本身自然是一个心思深沉之人。 但此刻却还是避免不了喜怒形于色。 任何人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都注定了难以平静以待。 “看来我得努力一些了,否则真要是被送到青角司,那可真是丢大脸了。” 梁小刀伸了个懒腰,平和的目光中渐渐起了锋芒。 他修行天赋很好,但性子太懒。 李休的懒是生活上的懒散,梁小刀的懒是修行上的懒。 浣熊从他的肩膀上跳了下去,蹲在地上哼哼了一声,心道你最好早点滚去青角司,免得总在熊爷面前碍眼。 无数人还在抬头仰望着,李休站在塔顶,头顶悬着星图。 他抬起了右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深伸出了一根手指。 指尖缓慢朝上移动,最终触碰到了星图之上。 无数人眼皮齐齐一跳,即便是皇后一派的那些官员们都是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尚凌眼中带着赞叹,口中喃喃道:“不愧是世子殿下,生来便当站在天下人上头。” 袁文昭回头看着他,冷哼道:“尚凌大人这话未免有些长他人志气。” 尚凌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轻声道:“只有敢于面对,才有机会获得最终的胜利。” 袁文昭听懂了这句话,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翻腾的心情平缓了下去,他再度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着李休,然后想起了当年北地那个睥睨八荒四海的男人。 然后叹了一口气。 李休的手指触摸着星图,触摸着那个球形模样的立体图案。 星图之上光芒大放,璀璨星光映照着黑暗苍穹,将不知多少百万里的锁天塔照的从灿烂宛如白日。 星图就像是一张盛满空气的纸,纸的中央漏了一个洞,无数星光翻滚坠落,披散到了李休的身上。 那袭青衫伴着长发飞扬,无数星光点点亮了全世界,点亮了他的浑身上下。 宛如他在拥抱着整个世界。 ...... ...... PS:这好像是我第二次用拥抱整个世界这句话,因为真的很喜欢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你站着,我自己走 锁天塔内是完全封闭的世界,没有太阳与星辰,没有月亮和蓝天。 但有白云,也有风。 白云漂浮在锁天塔上空遮盖着塔顶。 接着吹过了一阵风,吹动着所有人的衣衫来回晃动,吹散了漂浮在天上的密集白云。 也吹散了遍布李休浑身上下的那层星光。 星光退散,星图隐没,十九座碑再次整齐划一的发出嗡鸣之音跟着出现了一道阶梯从塔顶连接着地面。 整座锁天塔变得凝实起来,不在虚幻透明。 也就是说李休无法从内部原路返回,只能顺着阶梯走下去。 这很高。 但脚下的阶梯很好走,李休从高处向下行走,这过程不算慢,但也绝对称不上快。 近百万人的目光始终放在他的身上,即便是那些奉命前来的红衣卫身影都是忍不住回头看了过去。 他们自然是知晓薛红衣与这位世子之间的关系,更何况还有李来之的原因,对于这位世子殿下也算得上尊敬。 所以当李休顺着阶梯走到地面的时候,在他身侧的几名红衣卫军士立即便躬身行礼,然后开口询问着是否需要帮忙。 李休接纳了十九座碑的大道烙印所蕴含的感悟,最后更是被那一片星图强行灌入体内无数星光。 也多亏他乃是三劫之体再加上不化骨的存在才能够承受得住如此庞大的能量,否则庞大的大道感悟早就挤爆了他的识海。 李休摇了摇头示意无碍,接着回头看了一眼塔内。 塔内的万余人也在看着他。 李休朝上看了一眼醉春风和徐盈秀,伸手往上指了指。 醉春风脸上浮现一抹无奈,接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继续往上看去,看到了陈彦彦。 二人的目光相隔极遥远彼此对视。 这一幕被所有人看在眼中,想起了之前李休说过的话,心想陈彦彦即便是排在沧澜榜第一,果然也还是要要比这位世子殿下差了一些。 登上十三楼却还是无法携大胜之势回书院,陈彦彦此刻的心情如何可想而知。 “到此为止。” 李休沉默了片刻,对着塔内万余人说道。 这声音透过墙壁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万余人拱了拱手表示尊敬,接着收回了趴在楼梯扶手上的身体转身回到了各自的地方,继续感悟着石碑上的大道烙印。 只是那一张张脸上仍旧带着难以消散的惊叹,而且这份惊叹还会一直存放在所有人的心里。 李休看了一眼站在第一层后方的皇后娘娘。 那个身穿明黄色凤衣面容却永远被云雾遮挡的女人。 也是整个大唐权势最大的女人。 他的眼中带着冷意,并不掩饰,云雾遮挡面容看不清脸,见不得人吗? 这话当然不会说出来,但如此想的肯定不止他一个人。 皇后也在看着他。 没人能够看得清她的视线望向哪里,但李休此刻有一种感觉,皇后就是再看他。 大唐的内乱几乎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好在层次太高,不会伤害到百姓。 好在是宫里的事情,不会影响到边关。 如此就还能够控制。 轻轻地瞥了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既然十九座碑已经感悟完毕,李休自然不会再次走进去,现在当务之急要做的是找个地方消化体内的感悟。 以他的体质即便是十九座碑全部存于体内最多也就是十余日便可感悟完毕。 但最后还有一张星图,这张星图之内所蕴含的能量远远超出了十九座碑的含量,并且在质量等级上更是要凌驾许多。 即便是有着三劫之体和不化骨的帮助,恐怕最少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消化。 到了那时李休的修为也会成功达到三境巅峰,随时可入四境。 对着那几名红衣卫点了点头,李休走进了塔外的人海当中,伸手将地面上的浣熊抱了起来,然后对着四周的书院教习们行了一礼。 教习们面带笑意微微点头,就连下巴都是微微抬起,觉得骄傲极了。 其余二境的书院弟子们都是挺直身躯站立,面色自豪,与有荣焉。 李休看了一眼梁小刀,跟着看到了他身侧的毛小方,认出了这是拜阴山的掌教服饰,微微愕然。 毛小方在年轻一辈当中颇有声望,不在书院四杰之下,因此也引起了诸多势力的关注。 但李休绝对不可能认识,甚至就连听都没听说过。 所以此刻才会略微愕然,想不到拜阴山竟然会让一个和他一样年轻的人坐上掌教的位子。 “去哪?” 梁小刀开口问了一句。 四周无数人的看着这里,目光聚焦在一起显得异常火热。 李休没有去在意那些人的注视,低头想了想,然后道:“先去太白楼吃顿饭,然后回书院。” “不去上人间听曲儿?” 梁小刀皱眉问道。 按照时间来算此刻外界应该正是夜晚,既然是夜晚去太白楼吃饭怎么能不去上人间听曲儿? 顺道做一做那男人该做的事情。 李休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最多能够吃顿饭。”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吃饭了,否则离开这里之后应该直奔书院而去。 梁小刀想了想,建议道:“去太子那里要近一些,那样应该能够听个曲子。” “东宫不比书院。” 李休说道。 梁小刀点了点头,赞同这句话的意思,但不能去听曲儿还是不免有些遗憾,于是又问道:“那你先回书院,我陪你在太白楼吃顿饭,然后我留下听个曲儿,明天再回去,如何?” 李休摇了摇头。 梁小刀眉头皱的更深,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不听就不听。”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你得留在这里。” “在这干啥?” 李休伸手指了指锁天塔,皇后使用玉如意让得塔壁变得透明起来,从外面向里面看去能够一眼看清楚所有的状况。 自然也能够看清楚十九座碑。 “虽然无法进入塔内感悟,但以你的天赋即便是站在外面观看碑纹烙印也能够有所收获,如果你不想去青角司,那就留在这里。” 他的话通常很有道理。 梁小刀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然后坐在了地上。 然后撇了撇嘴,心想等小爷破了三境,一定打死你。 活活打死。 第二百二十五章 怪只怪自己 看到梁小刀留在了此处,李休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对着书院教习们行了一礼,迈步朝着塔外走去。 浣熊趴在他的肩上,无精打采,不知为何竟是显得有些虚弱。 数十万人向着两侧推开,让出了中间的一条缝隙,李休走在缝隙当中,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所过之处两侧众人都是微微低头表示尊敬,同时再次往后退了数步。 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很多人都极为尊敬这位世子殿下。 他在小南桥力挽狂澜,他于生死间稳定了姑苏城,配合慕容英杰斩了许骄人一臂。 覆灭了九成九的长林妖人。 他在书院前力压荒州与妖族年轻一辈,在三圣斋前划了一条线。 于书海当中万剑当空一剑穿心了阴曹下圣子。 更在此时打破了规矩,登上了十四层楼,再造星图。 李休回到长安只有一年多的时间,这很短,所以他很珍惜时间,但如此短暂的日子里他却做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未必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就是能够赢得尊敬的最好方法。 数十万人很多,数十万人所站立的地方也很远。 李休走了很久方才走出门口,浣熊挂在他的腰上四只爪子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随着行走间的摇摆而前后晃荡着,将脸迈进了他的衣服里,气息愈发萎靡起来。 这很不同寻常。 李休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然后迈出了锁天塔。 落在了吴王府的门前,踩在了那条还不曾消失的既宽且长的青石小路上。 就如同两月之前一般柔软,很是暖和。 自他从莫回谷内回到长安已经三个多月了,即便是今年的冬天很长,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好在今年的除夕很晚,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到那个万家灯火的大日子。 现在是深夜,顺着灯光能够看到街道上还有残存下来不曾化去的冰雪,天上不会再下雪了,所以地面上剩余的这些就显得格外珍贵,街扫刻意装作看不到的样子不去清理。 长安城里的小孩子们每天早上都回去看上一眼。 但李休看的很多,他这辈子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看雪,谈不上腻,只是觉得有些乏味。 也就不太在意。 吴王府门前站着许多侍卫,即便是在今日仍旧有不少的江湖人或是来自唐国之外的人来此看上一眼,就像当年很多人去廊城看那消失的倒悬天遗迹一般。 浣熊很不对劲,从李休走下锁天塔自遥远处来看上一眼之时就知道它出问题了。 所以才会弯腰将它抱起来。 李休将右手高高抬起举过头顶,将浣熊放到自己的眼前,眼中带着探询。 浣熊将头埋的更低,心道我要破境了,如果你非要在太白楼吃顿饭我也不介意,只要别怪熊爷压制不住把它拆了就行。 “破六境?” 李休挑了挑眉,觉得有些不敢相信,放眼整片大陆也没有多少六境之人,现在浣熊说它要破境? 浣熊叹了一声,即便是如此虚弱还是抬头看了一眼李休,小眼睛当中满是鄙夷。 熊爷我说破境只是为了让你更容易理解罢了,我的实力在数千年的封印当中逐渐流失,如今只是五境初期,上次能赢那个家伙还是燃烧祖纹的结果,这一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实力应该会恢复到五境巅峰。 你小子知道五境巅峰意味着什么吗? 李休挑起的眉毛放了下去,没有搭理。 浣熊哼哼了两声,心道五境巅峰就意味着再碰到上次那个拿书的家伙,熊爷我不变身都能锤他。 它现在很虚弱,但却很得意。 李休沉默了会儿出声问道:“能胜过慕容英杰吗?” 浣熊突然不说话了,像是正在吃饭突然被噎到。 沉默了好久之后方才说道:“起码平分秋色。” 没有在心里想,而是开口说了出来,这就证明它很认真。 李休点了点头,难得的夸赞了一句:“那还不错。” 能够达到慕容英杰的程度,这当然很不错。 浣熊的表情再度变得十分得意。 李休却是突然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 既然浣熊即将破境,那么自然是越快回到书院越好,京城人多眼杂,势力分布数不胜数,自然不适合做这些招人眼球的事情。 作为整座京城里无论是规模还是味道都是排名第一的酒楼,路过却不能进去吃顿饭这当然是一件值得遗憾的事情。 李休很喜欢吃。 浣熊也很喜欢。 所以它也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要不是在锁天塔里好奇多看了几眼石碑,也不至于如此仓促就要破境,怪只怪熊爷的天赋太好,怪只怪这些石碑上的大道烙印与祖纹有些相似。 怪只怪这纷扰的社会。 ...... 长安城今夜很吵,尤其是锁天塔一事还未曾停歇,热度正高。 荒州来了不少人企图进入其中寻得机缘,但却得不到允许,很多人心中有所不满。 为了此事李安之甚至从军营当中走了出来,站在了城墙上,巡城卫每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来回巡逻。 江湖人切磋比斗很正常,大唐以武立国对于这些事情并不阻止,但一旦查出有任何蛛丝马迹是对大唐不利的,立刻便会被巡城卫的人带走。 吴王府门口站着很多人,多方势力的眼线以及探子都在盯着这里,企图在第一时间获得锁天塔内的情报。 毕竟这一次相当于是太子与皇后以及吴王之间的博弈,尤其是之前还有陛下的旨意出现。 这其中的水很 深。 此次锁天塔的结果肯定无法让最终的天平彻底倾向哪一头。 但毫无疑问会增加一些砝码。 而许多人需要的恰恰就是这一点点的砝码。 尤其是此次还有李休的参与,他们需要知晓这位世子殿下是不是真的如同当年的子非一般,有真正的无敌之姿。 锁天塔尚未结束,李休却提前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的所有眼线和探子都是齐齐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是世子殿下无法登楼所以提前出来了? 几乎是所有人脑海中第一时间都浮现了这个想法,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但紧接着这些人有暗自否定了这个念头。 那可是世子殿下,如何会无法登塔。 天下间绝对没有如此滑稽的事情。 第二百二十六章 赋唐国以希望 身处高位就注定了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李休自然是不在意那些人的看法和议论。 在对太白楼报以短暂且深沉的遗憾过后他便抱着浣熊走出了长安城。 城门口的军士上前询问是否需要派人随行护送,被李休摆了摆手随意的拒绝了。 长安城外,书院门口倘若有人敢对他不利,那才是真正找死的事情。 李安之站在墙头上,面色严谨肃穆,低头看着李休的背影,目光闪烁着并未说话。 长安城外的雪剩的要比城内多一些,雪白铺满地面,在夜色中映衬着天空之上的淡淡光亮。 梅岭里很安静,书院大部分教习和弟子都已经去了锁天塔,让本就空旷的书院变得愈发安静起来,甚至显得格外清冷。 大黑马还在梅岭里来回晃荡,即便是在深夜也能看到它低头吃草的壮硕身影,这是李休的马,所有人都清楚,所以书院弟子们大都对其颇为照顾。 如今的大黑马已经有了化为妖马的征兆。 即将通人性。 此刻离老远看到李休当即便抬起脑袋撒丫子跑了过来,一身肥肉随着身躯奔腾而来回晃荡着。 李休抬手按住了它的马头,有些嫌弃。 因为大黑马实在是太胖了。 “你该减肥了。” 大黑马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响鼻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李休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径直走到了书院门口,然后敲了敲门。 片刻后,一名书院教习走了过来将门打开,看到李休之后楞了一下。 “结束了?” 李休点点头,解释道:“我结束了,他们还在。” 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名教习楞了一下,又问道:“结果如何?” 李休迈步走进书院,走过了那棵突兀的梅树,轻声道:“您认为我会输吗?” “自然不会。” 那名教习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 李休点了点头,笑着道:“那我就不会输。” “如此甚好。” 教习摸了摸胡子,眯缝着眼睛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休在书院待过的时间不长,甚至就连书院教习都长什么样子都认不全,但书院教习很值得尊敬,这一点他并不否认。 简单的道了别李休并没有直接去后山,而是先去了一趟往来庄,买了一坛绣春风后方才来到了后山池塘上。 浣熊的身体开始慢慢发烫,甚至就连体内的祖纹都浮在了身体表面若隐若现,它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那方池塘,有些不太乐意。 李休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道:“你毕竟是上古生灵,到了如今就连一个同种族的熊都找不到,再加上之前燃烧祖纹,倘若在恢复实力之时出了问题那就很难解决。” 他的意思很清楚,上古圣灵遗留到现如今的很少,很少未必意味着珍贵,但绝对意味着难以处理,因为没有与之前相仿的手段。 所以他将浣熊破境的地方选在了这里,因为倘若论起古老的话,那么毫无疑问,龙族是这片大陆上所有妖族当中最古老的存在。 有这条龙在,浣熊应该可以无恙。 浣熊叹了口气,有心想要拒绝,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晃了晃脑袋从他的手臂上跳了下去落在了地上,心道都依你,不过即便我真的出事了那条龙也未必会救我。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侧目看了一眼池塘上的绿叶,绿叶上挂着白霜,那条小龙就躺在白霜上。 ...... ...... 冬天的尾巴总是很长,尤其是今年的冬天似乎要更长一些。 李休回到书院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他登上十四楼的事情就如同一阵暴风雨一般席卷了整座长安城,并且登上了倾天策的茶前录,复印无数件传遍了整座大唐国。 即便是荒州那些时常关注唐国的顶尖势力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听说了这件事。 倾天策的特殊通讯渠道可以保证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有能力通告回荒州宗门总部当中,然后再由门内长老等人以最快的速度传讯到所有倾天策的分部。 这一切最快能够在两天内完成。 长安城炸开了锅。 无数人状若癫狂的议论着这件事情,没有半点夸张。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锁天塔所蕴含的意思,只要登上了十三楼,且中途没有夭折,未来必定可入五境。 五境宗师代表了最顶尖的战力,唐国近百万三境,数千名游野,五境却只有数十位。 而这数千名游野大部分都是近几年方才破境,几十年前甚至只有数百位游野。 但是李休却登上了十四楼,这意味着他走上了一条无敌之路,没有任何话语能够形容这件事对于唐人的震撼。 甚至在消息得到确认的那一刻已经有了无数士子去各大酒馆茶楼订了上好的位子,通宵把酒言欢,为此事做诗词歌赋。 颇有一种举国欢庆的味道,便是小南桥与北地都变得欢庆了起来。 在荒州或是妖族的人可能无法理解这种情绪,但唐人可以。 大唐是整片大陆上除了青山剑宗以外最强的势力,但这个让无数人心生爱戴恨不得将一生为之奉献的国家却随时都有倾覆之危。 南北雪原,荒人,雪国,甚至长林,乃至于政权争夺。 总有很多事在威胁着这个无数人赖以生存的国家的安全。 前些年出了一位子非,横压天下人,被誉为下一个薛红衣。 人们看到了掀翻雪国的希望。 但还差一些。 然后现在出现了李休,登上了十四楼,走出了无敌之姿。 这代表了希望。 代表了唐国安宁,代表了边境安定,也代表了大唐男儿不必每年都在边关前仆后继的去死。 所以这很重要。 ...... ...... 浣熊漂浮在天空之上,一团暗紫色的灵气包裹着它的身体,在它的背后一对布满了紫金色纹络的翅膀左右探出,绵延数十里。 那条龙仍旧躺在湖面上呼呼大睡。 李休离老远坐着,手里捧着那坛绣春风。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名书院弟子小跑着走了过来,神情有些慌张,带着沉重与严肃。 就像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一般,他走到了李休的身前,顾不得行礼便急忙伸手过去。 在他的掌心中摆放着一张纸条。 那是听雪楼的纸条。 第二百二十七章 往西一步便散了五成杀机 听雪楼竟然将信送进了书院? 李休的眉头几乎是在一瞬间便紧紧皱了起来,就连手中的绣春风酒坛都放在了一侧 听雪楼是大唐最大的情报组织,楼内弟子做事自然是极有分寸,多数情况下都不会主动打扰他,可眼下竟然派人来了书院,并且让书院弟子亲手交到他手里。 这就意味着出了大事。 所谓大事未必是天下倾倒,但一定和他有关。 伸手接过,对着那名书院弟子点了点头表示谢过、 书院弟子急忙摆了摆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太何事,面色显得有些犹豫。 片刻后还是说道:“我知晓他对你有恩情,但这是大势,不可逆也不可阻挡,殿下还是不要螳臂当车的好。” 纸上的内容只有很短的几句话,但却写的极为清晰,内容分明上下打量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休将纸捏在手中,指尖灵气宛如利刃一般急速旋转只是瞬息之间便化作无数碎屑随风而飘散,掺杂在尚未化尽的白雪当中,无法分辨。 他偏头看着那名书院弟子,问道:“他该死吗?” 书院弟子面上的犹豫之色更浓,片刻后方才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该死。” “既然不该死,那我为何不能救?” 李休将绣春风收进小花当中,从地面站起身子,问道。 书院弟子有些担忧,道:“他不该死,但很多人认为他最好还是应该死,殿下孤身一人,势单力薄,要如何做?” 李休抬头看着面前被紫金色包裹的浣熊,知晓它在未来半年内恐怕都不会清醒过来,于是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偏头看向了那名书院弟子,目光中满是平静,淡淡道:“尽力而为。” 书院弟子叹了一口气,随后对着他长揖一礼,拜服道:“师兄保重。” 话音落下后便转身离去。 李休则是站在原地默然不语,思考着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萧泊如要死了。 诸天卷上排名第二位,仅在薛红衣之后,被誉为剑道第一人,更是有着剑仙之称谓。 他所在之朝歌城与姑苏城并称为大唐双剑城。 姑苏城是因为有慕容家。 朝歌城则是因为有他萧泊如。 他只身赴绿海,覆灭无数妖灵,斩尽十六位绿海妖王,俱是五境强者,而后重伤而归去了姑苏城斩了老剑神,救下了李休。 而后拿着剑再次回到了绿海。 有剑和无剑代表了两种意思,萧泊如以重伤之身再次斩杀九位绿海妖王,剑压整座绿海,让亿万妖灵匍匐颤抖。 但就是这样一个举世无敌的人竟然要死了。 没人会相信这件事,最重要的是他要死在自己人手里。 萧泊如行为浪荡,随性不羁,但偏偏实力奇高,天下人都对其奈何不得,百余年来几乎将整座大唐的势力得罪了一个遍,并且得罪的很死。 很多人佩服他,但同样很多人希望他死,包括那些佩服他的人。 即便是朝堂当中对此事都是抱着观望的态度,江湖事江湖了,朝堂轻易不会插手。 更何况萧泊如代表了不可抗力,不稳定因素,朝廷无法控制,对于这样一个无法控制的人百官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好感。 从前做不到,但现在萧泊如从绿海归来之后受的伤就更为严重,几乎到了濒死的地步。 这是一个好机会,没人愿意放过。 但同样没人愿意做出头鸟。 所以短时间内他还不会死,只是出头鸟早晚会有,他也早晚会死。 因为萧泊如在大唐是独行侠,即便是朝歌城内也没有他一个亲人,一个朋友,一名弟子。 这也就代表了没人会帮他,现今的唐国之内没有与他有交情的人。 这就代表了一定会死。 但他不该死。 起码李休是这么认为的,不仅仅是因为当初萧泊如救了他一命,更因为当初萧泊如是站在大唐的立场上救了他一命。 这很重要。 李休最后看了一眼天上的浣熊后便走出了书院,顺着梅岭走进了长安城。 既然那张纸条已经到了书院,而陈惊龙却没有出现,这就意味着书院并不想插手这件事。 以他的性子自然也不会去主动开口。 锁天塔还在继续,长安城内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李休去了一趟工部,带走了一架上好的马车还有四匹绝世的好马。 然后离开了西城门朝着大唐西方绝尘而去。 李安之双手撑在城墙上头,闪烁的目光让人看不真切他的内心所想。 ...... ...... 东宫之内,李弦一与国师还有杨飞鸿三人坐在一起。 国师大人的面色温和,杨飞鸿满脸的心不在焉。 李弦一则是脸色阴沉,宛若寒冰,十分难看。 “这也做不得,那也做不得,孤这监国做的还不如朱雀街上那卖糖葫芦的。” 他抬腿踹了一脚桌案,怒声喝道。 杨飞鸿却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国师看了一眼暴躁不易的太子殿下,叹道:“萧泊如生死难料,大唐无数势力都想着去插上一脚,无论是为仇还是为名,世子此次孤身前往,的确有些莽撞了。” 李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哼一声说道:“孤不管这些,萧泊如不能死,李休更不能死,这件事我管定了。” 杨飞鸿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淡淡道:“太子殿下不必动怒,萧泊如平日里素来无法无天,将整座江湖得罪了一个遍,朝廷这时候自然不能强行插手,即便您不在意,可别忘了还有别人守在暗处。”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皇宫深处。 然后继续道:“依老臣看,世子前去反倒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他摆明了态度,其他地方不敢说,听雪楼和姑苏城是定然不会插手其中,只要这两个地方放了手,萧泊如活命的机会就高了五成。” “而且李休有恩于三圣斋,这些年来受到草圣恩惠的人也是不少,他们自然也不会插手。” “您若动手,可能会被皇宫那里抓到把柄,但李休插手则不然,他在朝堂中的声望同样不低,百官自会退避三舍,便是皇后等人要做些什么也不敢摆到明面上来。” “殿下遇事切忌不可动怒,世子孤身驾车远赴西方,看似鲁莽执拗,实则却让此事最大的几个杀机消散于无形,这才是真本事。”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杨飞鸿说的很有道理,即便是国师都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 李弦一自然能够听得懂其中的道理。 但有些事并不是道理通了就无事了。 即便是李休的身份特殊,往西一步散去了听雪楼和姑苏城还有朝堂百官,但江湖很大。 五成杀机散去,还剩多少? 五成活路吗? 不然,剩下的五成仍是杀机。 “而且即便世子失败了殿下也无需太过担忧。” 杨飞鸿半躺在木椅上,那双眸子轻轻眯着,眼中时不时地闪烁着寒芒,淡淡道:“李休毕竟是大唐的世子,那些人可能会杀萧泊如,但一定不敢杀李休。” 所以李休应该会活着。 李弦一靠在椅背上,伸手揉着自己的鼻梁,半晌后睁开了眸子,说道:“萧泊如濒死的消息传播的如此迅速绝对不是偶然,背后一定有一只手在推动着这一切。” 杨飞鸿挑了挑眉:“长林?” 李弦一摇了摇头,道:“长林覆灭了九成,剩余的人无不是明哲保身,绝不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出现。” “那是何人?” 杨飞鸿的眉头跟着皱了起来,隐藏在暗中耍些阴谋诡计的人最让人厌恶,同样也最使人恐惧。 李弦一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了国师,轻声道:“还要劳烦国师大人派人盯着皇后和太尉的人,倘若他们要在暗中下手,我们便派人提前拦下来,此行或许无法在明面上帮助李休,但可以为他拦下这些烦人的暗箭。” 国师闻言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他现在有些体验到了当年父皇为何没有替李来之报仇,身居高位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 迈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不算十分明媚的阳光,李弦一心中的郁闷之气并未消散,反而是愈发深沉下来。 他的瞳孔来回在眸中流转,无论是当初的姑苏城还是现在这件事都透漏着一股子诡异之气。 这一切的背后仿佛有一只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到底是什么人呢? 手眼通天至此。 ...... ...... 锁天塔尚未结束,皇后以及尚凌等人仍旧留在塔内,外界就只剩下了吴王与齐秦二人。 萧泊如濒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唐,其爆炸程度甚至一度压过了锁天塔一事,成为了无数人茶前饭后的谈资。 同时也有无数人悄无声息间向着大唐西方而去。 “殿下如何看这件事?” 齐秦伸手敲了敲桌面,开口问道。 李文宣微微一笑,伸手推开窗子,院内的柳叶随清风而摇晃着,树木特有的味道顺着窗口传了进来。 他看着那棵柳树,虽然在冬日里干枯了许多,但此刻已经是恢复了大半,轻声道:“萧泊如虽然浪荡,但却心系大唐,现在却要死在那些宵小的手里,实在是有些可笑。” 齐秦看着他,接着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萧泊如不该死?” 李文宣点了点头,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下来:“他当然不该死。” 话音刚落他便转过身子看着齐秦,接着道:“但他最好要死。” 太尉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目光中带着欣赏,这就是他心甘情愿站在皇后这头的原因,在他看来李文宣并不比李弦一差,甚至还要强上一些。 因为李文宣够狠,就如同此刻,哪怕他知晓萧泊如不该死,但他却还是会杀了萧泊如。 因为萧泊如救过李休,而这一次李休又打算去救萧泊如,一来一回便是人情,脱不开舍不掉的人情。 而李休站在李弦一那头,倘若萧泊如不死,日后保不齐会帮他做些什么事。 举世无敌的剑仙无论做什么事,都不算好消息,尤其是对站在李休对面的他们来说。 所以李文宣才会说他最好一定要死。 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李休也能一块死,那才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李文宣看着桌面上向上升起白雾的茶杯,露出了如即将到来的春风一般和煦的笑容。 好天气之所以会被人喜欢就是因为它会让人在无形中变得开心起来。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个方向都有让人心驰神往的地方。 西方自然也有。 陈留城就在西面,那里有青角司。 数不清的人从大唐各地向着西方涌入,无论是官道还是山路每天都有许多人经过。 而此时在大唐最西方,百万里绿海之前聚集了数百人。 远处还有越来越多得到消息的人正在飞速赶到此地。 萧泊如就站在那里,他的手里握着剑,身上白衣整洁干净还要胜雪三分。 那张脸很干净,如剑般的眸子半开半合。 他站在一棵树下,那棵树看起来有些干枯,上面有一颗叶子也没有半点碧绿,就宛如当初姑苏城内老剑神身后的那棵树一般。 这是一棵枯死不知多久的死树。 在他的四周站着数百人,修为不过三境,放在以往这些人就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但在这时候却像是一群狼一般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他。 没人敢率先动手,因为没人知晓萧泊如还能不能拔出那把剑。 他们在恐惧,就连站在原地双腿都在微微颤抖,但他们却没有离开,因为倘若能够杀了萧泊如那就意味着是天大的名声。 人活一辈子就是为了名声。 而且这些人可以肯定这位举世无敌的剑仙真的快要死了,哪怕他的衣服很白,哪怕他的脸很干净。 因为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半个月,萧泊如也在那棵树下站了半个月。 如果他能动或者能杀人那么早就动手了。 现在还站在那里就代表了他或许已经无法动弹。 但这些人还是不敢动手。 “一群废物,丢人现眼。” 萧泊如环视四周,面色微嘲,道。 许多人脸色通红,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愤怒。 “就凭你们也敢来杀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狗一般的东西也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这话很不客气,鲜少有人能够承受这些屈辱。 周围的数百人面色越来越红,眼神也开始变得狂躁起来,呼吸更是逐渐沉重。 “窝囊废。” 他冷哼一声,嗤笑道。 一块小石子从人群当中飞了出来,轻轻地砸在了他的脸上,发出一声轻响。 萧泊如脸上的笑容隐没下去,周围的数百人在短暂的迟疑之后发出了饿狼的喊声。 举世无双的剑仙竟然连一块小石子都躲不过去,既如此,那还怕什么? 他们手里握着刀剑,呼吸沉重,颤抖着四肢朝前一步步的接近,就连头脑都是微微眩晕起来,萧泊如就在眼前。 若是能够将其斩杀的话... 如此想着,这些人的眸子逐渐变得通红起来。 而此刻,遥远处响起了马蹄声。 滚滚而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这真没意思 四匹绝佳的好马拉着一辆漆黑的马车从遥远处疾驰而来,从马蹄声响起到冲散人群就只用了几个呼吸不到的时间。 那辆马车横在了人群中央,挡在了萧泊如的面前。 躁动到有些癫狂的人群停顿了下来,面色大怒的看了过去,然后神情一震,认出了这是工部的马车,那里面一定是朝廷的人。 于是震怒的面容逐渐平静了下去,表情看起来有些讪讪。 同时心中也变得有些惊惧起来,想不通朝廷为何会参与进来? 难不成朝廷打算救萧泊如? 越来越多的猜疑让本就心里没底的众人变得愈发踌躇起来,刀剑拿在手里却不敢动手。 萧泊如站在树下,他甚至都没有去在意那些朝着他冲过去的数百人,而是转头看向了这辆马车。 平淡的目光不起半点波澜,嘴角却挂起了一抹讥讽:“我本以为只有这些江湖草莽才会这么没有耐性,想不到朝廷的人也是如此,俱是一群废物罢了。” 数百人面庞齐齐一怒,手上的刀剑攥的更紧了些。 但心中却在忌惮着那辆马车,并不敢动弹。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终于有人忍不住往前一步,双手抱拳恭敬问道:“敢请教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短暂的安静过后,马车车门被推开,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身姿挺拔,穿着一袭青衫,那张脸很好看,整个天下再也找不出如此完美的面容,只是此刻那张脸上却带着一抹倦意。 人群认出了他,知晓这是何人,于是发出了一连串类似于竟然是世子殿下的惊呼之声。 李休并没有理会那些人,而是看向了站在树下的萧泊如,走下马车然后恭敬地行了一礼。 “你竟然会来?” 看到李休得出现,萧泊如脸上的讥讽散去了一些,淡淡问道。 “我来接前辈回书院。” 李休回答道。 话音刚落,周遭数百人便齐齐面色大变,他们舍命来此就是为了杀萧泊如扬名,同时得到那些江湖门派暗地里发出的悬赏。 眼下人已经得罪了,若是杀不成日后他们当如何自处? 于是先前开口那人立刻往前一步,拦在了车架前头,喝道:“不可,萧泊如在唐国之内无法无天,行事肆无忌惮,如今正是为民除害的大好时机,怎可轻易放过?” 为民除害? 李休偏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脑袋掉在了地上滚动了很长一段距离。 四下安静极了,数百人面色苍白的站在原地终于是想起了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神。 于是彼此对视之后后退了数步不敢再出言阻拦。 萧泊如砸了咂嘴,然后微嘲道:“书院?你觉得我萧泊如需要书院庇佑?” 李休很尊敬他,但也觉得这话有些无理取闹,皱了皱眉解释道:“谈不上庇佑,前辈可以暂且留在书院养伤,待得伤势恢复之后天下之大,前辈自无不可取之地。” 萧泊如冷哼一声,不屑道:“说得好听,只是你可想好了,此处距离书院不知还有多少里,这段路可不太好走,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得罪大半个唐国,你装什么圣人?” 李休闻言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您还记得当初在姑苏城说过的话吗?” 萧泊如当初说李休不该死在这里,所以便救了,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正如他此刻不远数十万里驾车而来,不是为了还人情,只是因为萧泊如不该死。 这就是李休的意思。 萧泊如也听懂了他的意思。 于是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过来扶我。” 周围数百人瞳孔齐齐一缩。 李休面色微微一变,他这才知道,眼前这位举世无敌的剑仙,此刻竟然是连动都无法动弹一步。 他走到了萧泊如的身旁伸手将其扶住,有了肢体触碰之后他的面色终于是彻底变了。 原来他伤的竟然这么重。 李休有些感慨的说道:“想不到这般严重的伤势您竟然还活着。” 萧泊如淡淡道;“只要我还没死,就死不掉。” 李休愣了一下,心道这算什么话,没死当然就是死不掉。 但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说话搀扶着他走进了车厢当中。 工部的马车车厢从来都很宽敞,尤其这一次还是李休精挑细选所出,不仅宽敞,而且很是舒服。 萧泊如靠在上车厢后面的软毯上,面色显得有些黯淡。 数百人分散包围着马车,李休站在车厢前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拦不住我,所以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拦我。” 他的眼神很平静,并不是在口出狂言,而是这些人真的拦不下他。 数百人面面相觑,心有不甘,有人出声喊道:“即便殿下您救得了他一时,难不成还能一直救他不成?就算您走出了这里,一路回京的路上必然会碰到无数个强于我等的人,那时您打算怎么办?” 李休看了说话那人一眼,赞同的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但这是我的事,与你等无关。” 那人低下了头,不敢与其对视。 数百人渐渐逐渐向着两侧退去,让开了身前的道路。 李休走进了马车,四匹好马马蹄翻飞,转瞬间便消失在了此处。 萧泊如靠在车厢上,李休看着他轻声道:“原本打算送您去书院,但现在看来应该先带您去三圣斋。” 他的伤太重。 倘若换成了旁人早便死了,就因为他是萧泊如,所以才活了下来。 “而且我始终认为您不该去绿海,起码也要等伤好之后再去。” 李休今天的说了很多话,与平常对比显得有些唠叨。 萧泊如黯淡的脸上变得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说道:“修行就是为了出口气,难道你让我忍下来?”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真没意思。” 当初在姑苏城之时,二人曾谈过生死的看法,萧泊如曾说过倘若他快要死了,那么最先杀他的人一定是大唐的人。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这的确很没意思。 二人各自靠在车厢上,不再说话。 第二百三十章 在杀人之前,还有人想走吗 书院李休不远万里从京城直奔极西之地救下了萧泊如。 世子殿下要在大半个江湖的手上保下剑仙的命。 这个消息在短短十余日的时间里便传遍了整个大唐,彻底压下了锁天塔的热度。 然后无数人陷入了踌躇与观望当中。 听雪楼没有半点反应,姑苏城忙着重新建设对于此事也是充耳不闻。 书院不打算插手。 这三个地方安静的有些可怕,于是渐渐地所有人都清楚了他们的意思。 萧泊如可以死,但李休不能死。 于是那些原本还心存忌惮的大小势力再度变得蠢蠢欲动起来,一时间大半个江湖尽数涌入到了大唐西方。 马车在官道上飞快的奔驰着,二人坐在车厢里很是平稳。 “今天是除夕夜。” 李休掀开车窗一角看着外面,刚刚路过的一个小镇之上张灯结彩挂着象征着喜庆的红色。 寓意着美好的对联贴在家家户户的门上,镇子出入口两侧的大树上挂着来回摇晃的红灯笼,唯一可惜的就是今年除夕没有雪,甚至已经快要到了春天。 街上行走的每一个人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江湖上的奔波再重也无法影响老百姓的生活。 日子还是一样要过,尤其是除夕夜这样一年一次的大日子。 只是马车永远在往前走,小镇也早已经看不到踪影。 “闲人院有多长时间没有聚在一起过了?” 冬末初春的风从掀开的车窗一角吹了进来,带着杨花柳絮的淡淡味道。 李休突兀的问了这一句话。 现在的萧泊如没有朋友,举国上下孤身一人。 但从前他有一座闲人院,虽然总共只有四个人,但闲人院的人都很强。 这也是李休之前忌惮问候的原因,后来离开莫回谷回到书院之后方才知晓原来闲人院的其余三人早已经离开了朝歌城,走出了大唐去往荒州或是虚境。 如果闲人院的人能够回到大唐,那么就能最干脆利落的救下他。 “闲人院不是势力,只是几个闲人罢了。” 萧泊如淡淡道。 李休将车帘放下,轻声道:“按现在的速度要到三圣斋还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日子我会使用不化骨为你续命,时间足够。” 萧泊如说道:“生死间会有大恐怖,但对我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 前辈高人总要有前辈高人的风度,便是生死当头那也要风轻云淡。 “你觉得走得到三圣斋吗?” 萧泊如侧了侧身子,出声问道。 李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您不怕死。” “别以为我现在身受重伤就杀不掉你。” “走得到。” 萧泊如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道:“我可以想象得到无数人蜂拥而至打算要我的命,踩着我的人头扬名,工部的马车质量上乘,倘若你走山路的话那我们一定不会被发现的这么早。” 官道既长且宽,一路平整最是好走,也能够最快抵达三圣斋,但同样更容易被人发现。 就比如此刻。 道路正前方站着一行人,大概只有十余个,俱是三境修士。 李休沉默了会儿,解释道:“无论走哪里都会被发现,既如此倒不如走的堂堂正正,也能更快些。” 萧泊如说道:“但拦路的人也会更多。” 李休从车厢里站了起来,朝外面走去。 “杀光便是。” 车厢外并没有响起刀剑交织劈砍的脆裂声响,前后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便重新回到了车内坐下那身青衫很干净。 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马车继续往前行走。 萧泊如伸手掀开了车窗,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李休看了他一眼,问道:“您也会厌恶血腥味?” 萧泊如嗤笑一声,脸上升起了一抹不屑:“我这几天在绿海杀的人比你这二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他不是在厌恶杀人,那一定是在厌恶那些人的自不量力。 枯树之前,数百三境面对李休尚且不敢动上一步。 眼下不过是十余人便敢拦在车架前头,哪来的胆子? 不过是一群被欲望和贪婪冲昏头脑的人。 杀萧泊如可以扬名,可以得到大大小小数万个江湖门派加起来的悬赏,那数目很惊人。 而且还能够得到这些人的好感,而萧泊如孤家寡人,事后也不必担心被人报复。 这就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若不是您这些年来得罪的人太多,何至于此?” 李休淡淡道。 萧泊如几乎是整座江湖的敌人,因为他把这些江湖势力得罪了一个遍,事到如今人家要杀他,这是很正常也很符合逻辑的事情。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当然要让自己开心,何况那些人有什么资格和我比较?” 萧泊如冷哼一声,说道。 被贪婪和欲望冲昏头脑的人远远不止那十几人,但天色逐渐暗淡,李休停在了一处树林之前。 此处的景色不错,称得上是上佳,地面有绿草,两侧是密林,不远处是一片开阔带,即便是在夜色中也能够隐约瞧见那里生长着一汪清泉。 再好的马儿也需要吃草与喝水。 何况是这连日来的不停奔波。 伸手将绳子解开,四匹脱缰之马直奔那汪清泉狂奔而去,须臾功夫便将脑袋埋在泉水当中大口大口的喝起了水。 尾巴左右摇摆着,离很远就能够感受到那一身的欢快。 李休扶着萧泊如从车内走出坐在外面,接着走到了两侧密林中间的小道上。 他轻轻地掸了掸肩上尘土,抬手将满头披散的黑发用草环束在一起,连日的奔波使得他面上的倦容更深,但在此刻却尽数收敛了起来。 李休拔出了腰间长剑握在掌心之中,剑尖斜指地面,今夜的月亮半圆挂在天空。 剑身轻颤映衬着绝美的月色。 “走,或者死,随你们选。” 夜晚通常很安静,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出去很远。 不远处的四匹马仍在低头喝水。 两侧的密林响起了沙沙的树叶晃动碰触的声音,片刻后自密林之后走出了足有数百人之多,手持刀剑看着李休和萧泊如。 这些人显得有些局促,但杀意极浓,目光很冷。 李休的目光在四周环视了一圈,轻轻地点了点头,平静道:“看来没人想走,那就都死在这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四九城前楚昭南 杀一个人是杀,杀几百个人也是杀,对于李休来说这其中唯一的差别就是杀数百人可能会受一些伤。 而结果也的确是如此。 数百位修士围在密林两侧,一战过后留下了数百具尸首,逃走了几十人。 李休受了一些不轻不重的伤。 今夜过后天下人都意识到了这位世子殿下是真的想保萧泊如,而且是豁出性命的保。 四匹马吃的很饱,将一汪清泉喝了近半。 拉着马车奔跑的速度更快了三分。 行走官道就意味着定然会经过城池,而现在每一座城都不好走,不过就像之前李休说的那样,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又有哪条路是好走的呢? 除夕夜是唐国最隆重的日子,也只有这一天才能够真正称得上是举国欢庆。 深夜过去了半,距大离太阳升起还有一段时间,但天边却泛起了亮色。 五颜六色的明亮高高升起然后在天空之上炸开照耀在了官道之上,照在了马车上。 “四九城?” 萧泊如将车帘掀开看了一眼天边不间断炸开的烟花,闻着这即便相隔几十里也能够嗅到的轻微爆竹味道,问了一句。 李休看了一眼窗外,点了点头赞同道:“也只有四九城才能放出如此绚烂的烟火。” 四九城的烟花爆竹天下闻名,即便是长安城内的各大家族,朝廷百官乃至于皇宫之内在除夕夜使用的烟花都是出自四九城的手笔。 “出了四九城后便是陈留,走出陈留后就要好走的多。” 萧泊如冷笑一声说道:“不说陈留,便是四九城你能够活着走出去那都算得上是奇迹。” 二人的路线早已经被所有人看的通透,顺着官道往前走一定会经过四九城和陈留。 随意很多人都会等在四九城。 类似于今夜这般数百人围绕只是小场面,而且因为锁天塔的缘故一些和萧泊如有仇的游野修士并不能及时赶到,想来还需要一段日子。 眼前看似拥有喘息之机,实际上却是慢性死亡。 “四九城聚集的基本全都是三境修士,还拦不住我。” 李休将车门朝一侧拉开,微凉的夜风毫无遮拦的吹拂着二人的身体,并不冷,甚至有些惬意。 萧泊如上下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受的伤不重,但也不轻,即便你拥有不化骨也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如初,四九城内要杀我的人更多,一道接着一道的轻伤汇聚在一起就会成为重伤,你走的过去吗?”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总要试试再说。” 一个人在成长的道路上总会碰到许多人不停地告诉你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 但路是自己的走的,脚也长在自己身上,总要试试才知道。 几十里路算不得远,饶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也能在一个时辰内走完全程。 城门口有很多人站在一起,除了这些江湖人之外在城门口还站着许多的唐军将士,手握长枪正一丝不苟的盯着那些人。 关于此事朝堂上并没有什么命令下达,但只要四九城里做主的不是傻子就应该知道李休不能死。 就是他死了李休也不能死。 所以在得到消息之后几乎是瞬间四九城太守便下了命令,调城外军营前来镇守,务必要将所有情况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 “虎落平阳被犬欺,一群见不得人的狗东西。” 楚昭南站在城门前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目光恶狠狠地扫过四周的千余人,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张口骂道。 “大人,慎言啊!”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立刻有一个面上山羊胡,穿着长衫的男人身子一哆嗦,小声劝道。 楚昭南冷哼一声,眼睛一瞪,大声道:“老子就要说,咋滴?平常见了人家低头哈腰的装孙子,现在看人家快死了就上赶着来落井下石,彻头彻尾的小人行径,本大人看不惯,就要说,咋滴?” 山羊胡身子一颤,满脸苦笑,心道你乃是科举正考出身的一方太守,而且政绩突出,四九城烟花名满天下,谁敢拿你怎么样? 但也不至于如此得罪人,咱们自己知道不就得了吗? 楚昭南的声音很大,四周守在门口的千余人面色都是微微一沉,带着些许尴尬,但又不好说什么。 只能冷哼一声表示不满。 这一哼不要紧,楚大人本来就有些压不住的火蹭的一下就窜了上来,不高的身子从地上蹦的老高,伸出手指头指着冷哼那人,破口大骂道:“你哼个屁?格老子滴,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今天本大人把话放这了,要是世子殿下少了一根毛,记住,一根毛,我就把你们这些败类杂碎全都押到菜市场砍头。” 此言一出,不少人面色更加难看,侧脸目光有些阴冷的看向了楚昭南。 四周唐军齐齐看了过去,一手握着长枪,另一只手悄无声息间攀上了腰间刀把。 山羊胡上前几步用力将楚昭南抱住同时对着那些人点头示意:“喝大了,口不择言,口不择言。” 那些人的面色稍缓,却听得楚昭南继续大骂:“你个狗头军师胳膊肘朝外拐,大过年的老子一口饺子没吃到,有家不能回有媳妇不能亲,就是因为这群杂碎要来杀人,不他妈等了,今天本大人亲自上阵,让这些家伙看看何为君子六艺,刀呢?我刀呢?来人,取我方天画戟。” 山羊胡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看着楚昭南的后脑勺心中一狠犹豫着是不是要先把他敲晕。 周遭的千余人早已经是面色不善,要不是忌惮他的太守身份恐怕早就一起杀过来了。 天上的烟花还在不停燃放,天边渐渐泛起了鱼白,一辆马车迎着霞光奔驰而来,刚刚被骂的心中憋闷的众人神情齐齐一震,将目光迎了上去。 许多人悄无声息间朝前面靠去,手中武器泛起了寒光。 如果之前的消息没有错的话,萧泊如眼下已经没有了任何战斗力,就连走路都需要世子搀扶。 而世子殿下也在刚刚不久前受了不轻的伤,何况李休即便再强也只是三境修士,总会有力竭不支的时候。 楚昭南挣扎的动作停顿了下来,山羊胡也是松开了手臂。 那辆马车停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李休坐在车头上。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四九城里吃顿饭 四周的人渐渐地围了上来,尚有一段距离,并没有立刻动手,毕竟李休和萧泊如的名声摆在那里,更何况四九城的军队就在所有人身后。 李休朝人群中看了一眼,一眼便看到了刚刚在密林内逃走的那几十个人,感受到他的目光之后那数十人面色惨白无比,想起了密林内纵横交错的那些剑光,竟是忍不住双腿一软直接是瘫坐在了地上。 千余人面色再度一沉。 楚昭南却不管那么多,见到李休之后神情大喜,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哈哈大笑道:“世子殿下一路奔波,多有劳累,还恕老子招待不周,恕罪恕罪。” 这话一出,不仅周围无数人纷纷一愣,便是那山羊胡都呆在了原地,紧接着面色豁然大变,垂在身侧的双臂都是颤抖了起来。 “四九城太守?” 李休看着他,出声问道。 楚昭南对着他抱了抱拳,大大咧咧的说道:“四九城太守楚昭南,见过世子殿下。” 李休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烟花不错。” 楚昭南有些骄傲的直起了腰板,自从他担任四九城太守以来,此地民生扶摇直上,每年赋税之后的盈余较之其余城池可谓是充盈数倍有余。 如此政绩自然是拿得出手,也值得骄傲。 “殿下一路劳累,不如由老子做东,请殿下尝一尝这四九城的美食如何,毫不炫耀的说,豆汁和卤煮绝对是人间双绝,就算是和长安太白楼里的蓝龙虾比较起来那也是不遑多让,甚至在本官看来还要尤有胜之。” 楚昭南有些得意的为他介绍着城内地道的小吃美食。 李休通读天下,但也不可能知晓每个地方的地方小吃,只是觉得听起来还算不错,或许会有些食欲。 “世子殿下想要去吃这城内小吃自然没有问题,但是马车要留下,车内的人也要留下。” 周遭人群中突然有人开口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淡淡说道。 楚昭南闻言大怒,扯着脖子骂道:“谁裤腰带没系把你放出来了,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管世子殿下的事情?” 那人走到人群最前方站下,也不在意他的骂声,冷冷道:“楚大人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今日你我心知肚明,萧泊如一定要死。” 千余人齐齐往前迈了一步,滚动的杀气掀起了地面的灰尘。 楚昭南突然安静了下来,半晌后颓然一笑,轻声道:“让殿下见笑了,本官无能,只能保您无事,却是无法再帮您保下萧先生。” 江湖要杀萧泊如,这是江湖上的恩怨,朝廷不能插手。 这是当初立下的规矩。 自然不能破坏。 “豆汁儿好喝吗?” 李休看着他问道。 楚昭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好喝,酸的像是馊了。” “卤煮怎么样?” “味道不错,比豆汁儿要强。”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来都来了,总要尝一下。” 于是他从马车上站了起来,环视了一眼四周,淡淡道:“这件事一会儿再说,现在我要去吃顿饭。” 周遭的千余人面面相觑,有些反应不过来,我们这刀剑都拿出来了,马上就要见血了,结果您说要先吃顿饭,这算怎么回事? 于是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让路。 “你们可以跟着一起来。” 李休继续说道。 四周之人彼此对视,有些踌躇,既不想应下来,又不敢先动手。 山羊胡伸手推了推楚昭南。 楚昭南缓过神来对着那些人大喊道:“格老子滴,别给脸不要脸,世子一路奔波要吃顿饭怎么了?逼急了老子现在就带兵把你们抓起来,牢底坐穿。” 千余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休拍了拍马车。 马车朝着城内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楚昭南和山羊胡小跑着走在最前头带路,城内家家户户门窗打开,街坊邻居彼此道贺说着过年的话。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前面就是了,您别看店面小,只是个路边摊,但老板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四九城人,城内的小吃就属他家的最是地道。” 楚昭南生怕李休嫌弃这地摊货不好吃,所以急忙开口解释道。 正所谓我说的快,我就有理。 就是这个道理。 街上的行人逐渐稀疏,渐渐地越来越少直到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影子都看不到。 越来越多的人得到消息然后围了过来,小小的地摊四周渐渐围上了数千人之多,并且还在不停增加。 这些人当中要杀萧泊如的也就只有六七成,剩下的都是抱着看热闹的想法。 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老板,给我来三碗卤煮,再来三杯豆汁儿,要上好的,最正宗的,今天老子请客。” 楚昭南一屁股坐在摊位上,伸手拍了拍桌子喊道。 那老板往外看了一眼,摸不清楚状况,但也不太在意,于是高声应了一句:“得嘞,您且等着,马上就好。” 那老板刚要转身,李休的声音从车上响起:“要四份。” 老板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转身开始了忙活。 山羊胡目光一闪,楚昭南觉得嗓子有些干,迅速的拿起了桌上的大碗茶喝了一口,喉咙干涩的感觉稍稍散去了一些。 李休拉开了车门,然后走进了车厢,搀扶着萧泊如走了出来。 四周无数人呼吸齐齐一顿,接着变得急促起来,但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安静的有些可怕。 萧泊如回头看了一眼。 目光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是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更有甚者更是身子踉跄一屁股栽倒了在了地上,起身之后面色通红只觉得羞愧难当。 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讥讽。 “就凭你们这群货色,也敢杀我?” 那些人低着头,面色铁青,然后猛然抬起了视线,脸上渐渐布满了狰狞。 就算曾经举世无双又能如何,眼下不过是一个动都动不了的废物罢了,也敢如此猖狂? 李休看着那些人的神色表情,眼中泛起了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 人性本就是如此,先前一直在仰望的人突然坠下神坛,就恨不得上去用力的踩上几脚,仿佛如此才能够彰显出自己的强大。 二人坐在了椅子上。 山羊胡将脑袋埋的很低。 楚昭南只觉得嗓子更加干涩,一口一口的不停喝着那碗大碗茶。 第二百三十三章 四九城内讲道理 这茶并不好喝,胜在解暑,清凉。 但今天却越喝越渴,楚昭南觉得一定是老板偷工减料,没有用心泡茶。 萧泊如将一只胳膊放到了桌面上。 山羊胡将头低的更深,楚昭南脸颊一跳,拿碗的手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大碗茶洒在了桌面上。 四周的人始终都在看着,明明只需要开口大喝一声便能够群起而攻之,但却没人敢动。 那可是萧泊如。 谁敢轻易动手? 李休安静坐着,没有催促,也并不着急。 四周的人很多,足有近万人,他当然不可能全部杀光。 但近万人也不可能全都想要杀他。 片刻功夫过去,老板拿着四碗卤煮和四杯豆汁儿走了过来放在了桌面上。 说了句客官慢用后便走到了摊上继续开始了忙碌。 “殿下,萧先生,请用。” 楚昭南咧了咧嘴,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李休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卤煮,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味道虽然不如楚昭南说的那般夸张,但就地道小吃来说倒的确显得很是地道。 萧泊如偏头看了一眼,楚昭南浑身一抖。 天下第二的萧泊如,谁人不怕?哪个不惧? 现在竟然和他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放到以往这事他就连想都不敢想。 豆汁儿与卤煮比较起来则要差上许多,若不是地道的四九城人,即便是闻一闻都觉得不太舒服。 只是因为猎奇,哪怕闻起来再不怎么样,终究也要喝上一口。 这就和臭豆腐是一个道理,而且喝上一口也算是没有白来。 但顶多也就只是一口。 李休放下了杯子,沉默了好一会儿。 楚昭南的神情有些尴尬,和山羊胡对视了一眼干咳一声,老实说这味道他当年走马上任刚来的时候也是不太习惯,后来熟悉了好多年再加上毕竟是这四九城的父母官,倘若父母官连本地的小吃都吃不下去,那传出去谁还有兴趣来? 李休觉得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天下难吃的食物多的是,没必要贬低什么。 但萧泊如并不如此想,他喝了一口,然后将杯子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豆汁儿洒了一地。 四周的数千人心跳齐齐一顿,离得近一些的更是浑身一抖吓了一跳。 楚昭南脸上的肉都是晃了好几下,额头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急忙站起身子一脚踢翻了桌子,转身对着地摊老板破口大骂:“格老子滴,老子早就看出你最近做事不用心,整天想着敷衍了事,就连做一杯豆汁儿都做的将就,要不是看在世子殿下的面子上,本大人今天非把你押入大牢严刑拷打。” 地摊老板手里端着水盆,有些傻眼的看着他,心道楚大人今天难道吃错药了? 骂完之后楚昭南转头悄咪咪的看了一眼萧泊如,然后侧身对着李休露出了一个十分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的说道:“世子殿下有所不知,这老板昨天死了媳妇,所以今天心情难免有些抑郁,这心情不好手艺自然也就降下来了,还望殿下和萧先生海涵,海涵。”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迅速的吃光了面前的卤煮,然后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接着拿出一条崭新的毛巾递给了萧泊如。 他站起了身子。 回过了头。 面向着长街上的数千人。 数千将近万余人同时面对一个人,三境修士必死无疑。 四境修士可以自保。 五境修士才能破局。 李休很强,但终究只是上三关。 “走,或者死。” 他往前几步走出了小摊走到了街道中央,天色已经彻底明亮,温和的太阳高高悬在头顶。 李休手中长剑斜指地面,目光淡漠至极。 数千人低着头,沉着脸,握着刀剑的手掌不停松开然后握紧,却依旧没有动手。 楚昭南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大碗茶,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道这想来便是虽千万人吾往矣了。 “您不能死,但如果殿下非要拦在前头,那我等也只好得罪了。” 人群中有人开口说道。 不能死是不能死,但可以受伤,可以受重伤,只要留下一条命就足够了,这不算难,也算不得什么约束。 “诸天卷第二的人,若是死在你们手里,说的过去吗?” 李休抬头直视着那些人,淡淡道。 人群中接二连三的响起声音:“殿下有殿下的道理,我们也有我们的道理,他救过您一命,但他同样杀了很多人。” “六年前,萧泊如杀我大泽宗门内长老七人,弟子十六人。” “十二年前,萧泊如杀我雪花镖局镖师数十人,镖头三人。” “四十六年前,萧泊如杀我百炼门四境修士三人,一剑斩断门内灵脉,波及弟子数百余,屠戮门内灵兽千余只。” 一桩又一桩的事情从人群中不停说出,从一开始的言语平静到后来的义愤填膺,无数人的情绪都被吊了起来,数千人如同沸腾的开水一般双目渐渐变得通红无比,言语间恨不得将萧泊如生吞活剥一般。 这些事自然没有一件是假的,每个人说的都是事实。 这也是楚昭南之所以会一直如坐针毡的原因所在。 眼前这个白衣男子在这些年来当真可谓是不折不扣的杀神。 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十几万也有七八万。 倘若算上大唐之外恐怕加起来足有数十万之多,当得是人屠称号。 群情激奋,哪怕是李休和剑仙的名头在这时候都是压制不住,人群开始集体往前迈了一步。 有第一步就有第二步。 有仇报仇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没人能说什么。 但有恩报恩自然也是。 李休没有回头看萧泊如,也没有去询问那些人口中那些往事里提到的人该不该杀,可不可恶。 因为那都不重要。 说到底终究还是立场上的问题。 萧泊如救过他,如果不是在姑苏城上和老剑神还有许骄人做了一场,萧泊如再去绿海就不会濒死而归。 无量寺讲因果。 武当山也讲因果。 这就是因果,也是安己心。 阳光照在剑上在所有人的眼前划过,人群发出嘶吼朝着小摊冲了过去。 李休往前一步,抬起了剑。 第二百三十四章 四九城中剑悬天 抬剑不是削苹果,那一定是杀人。 小摊就那么大,数千人即便是想要一拥而上又哪里走的过来? 李休要面对的就只是最前面的数十人乃至百余人罢了,虽然同样很难,但总算能够勉强招架。 同境无敌就意味着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长剑握在手中翻转之间带走了一条有一条的性命。 鲜血就如同梅花一般自空中洒落地面,烙印着血红色的暗沉图案。 一个人面对百余人的进攻很难阻挡,即便是天下最完美的防御武学也不敢说能够做到身前浑圆,何况他还要分神去拦下那些随时可能飞向萧泊如的那些暗器。 前后不过是片刻功夫,李休的身上就已经多了数十道刀剑伤痕。 那些伤口在微微向外渗透着鲜血,体内不化骨的力量几乎是转瞬之间便流转到了皮肤表面迅速的修复着那些伤痕。 速度很快,但和受伤的速度对比起来终究还是慢了一些。 鲜血染红了青衫,那把剑剑刃两边同样有着鲜红的血线上下流淌,身前的地面倒下了很多人,尸体堆积在狭小街道上如同小山一般越来越高。 粘稠的血液顺着地面青砖朝着两侧流淌蔓延,浓重的血腥味道传进了所有人的鼻子当中。 四九城内的军队早已经站在远处将所有的百姓隔离出了方圆之外,一个又一个人的人死在那把剑下。 死的人越来越多,活着的人前仆后继的蜂拥而上,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已经杀红了眼。 李休却是站在街道中央一步不退,身上青衫碎开了许多口子,鲜血顺着衣角向下滴落在鞋面上。 一根箭从后方突兀的射向了萧泊如,李休几乎是在眨眼间便斩落了那根箭。 然后后方射出了数百根箭同时朝着小摊上射了过去,每一根箭的目标都是萧泊如,而且射的极准,并不会脱靶殃及到旁边的人,也让楚昭南和山羊胡子没有插手的理由。 李休的身体如同鬼魅一般退到了桌子前方,手中长剑亮起金芒,背后瞬息之间升起了三道巨剑虚影朝着前方斩了过去。 第一剑斩碎了迎面而来的数百支箭,第二剑在人群中分开了一条缝隙。 李休抬眼望去,那个手持弓箭之人就站在最后方,那是沧澜榜上排名前十五的八臂修罗陶开,一身箭术出神入化,呼吸之间便可射出数百箭,且箭箭不离靶心,箭箭必杀。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身上青衫染血变得有些沉重并未随风向后飘扬。 暗箭难防,何况是八臂修罗的暗箭。 他深吸一口气,第三把剑巨剑势大力沉的在人群中劈开一条道路笔直往前的斩了过去。 所过之处无数人朝两侧避让,地面青砖裂开许多缝隙然后塌陷成为碎片被剑势荡起在空中来回翻飞着。 这一剑斩退了蜂拥而来的百余人,朝着陶开疾驰而去。 陶开身形暴退冰冷的目光望向了天空,然后双脚猛踏地面,双臂如同幻影般在身前划过,看起来宛若拥有八条手臂一般。 他看向了李休,心中杀意渐起,入世不过一年半便风头无量,更是直接在沧澜榜上高居第二位,凭什么? 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只是眨眼之间陶开竟然是一连射出了数百支箭,幻化而出的八条手臂上下翻飞根本看不清楚轨迹。 那些箭在空中带起些许弧度迎着金色巨剑对射而去。 在空中彼此对峙发出金铁交际的声音,尖锐碰撞之间带动着灵气向四周激荡。 然后那数百支箭在无数人震撼的目光中首尾相连竟然是汇聚在了一起融合成为了一支巨箭。 箭尖之上锋锐似乎能够直射苍穹在短暂的僵持过后彻底摧毁了那道金色巨剑朝着李休而去。 无数人眼皮一跳,这陶开竟然是想一箭穿过李休的身子然后在余势不停的杀掉萧泊如。 数千人面面相觑,短暂的沉默过后爆发了巨大的吼声,皆是不在停顿迈开脚步向着萧泊如杀了过去。 趁着李休无暇多顾,这当然是不容错过的好机会。 楚昭南面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萧泊如安静的坐在一起上,目光平静的看着那些应迎面而来似乎随时能够绕过李休从而落在他身上的刀剑。 周遭百余人刀剑加身,头顶巨大箭支欲要将其碾灭,扑面而来的锋锐让他身上原本已经有些恢复的数百道伤口再次裂开,鲜血丝丝流淌。 青衫染湿紧贴在皮肤上。 看起来颇为狼狈,但他的双眼却亮的非常。 仿佛四周而来的这些攻势弹指可破一般。 他右手握着剑,长剑提到了胸前。 然后侧过了身子,双手握着剑。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安静了下来,李休单脚向前踏了一步,双手持剑往前笔直且毫无花哨的砍了出去。 冲在最前方的百余人身体齐齐一顿,然后每个人的胸前都出现了数十道剑痕倒在了地上。 天空上的那根箭化作齑粉破碎而去,后方遥远处的陶开仍旧保持着之前一般的姿势,但眼中却已经是没有了半点声息。 他的头颅掉在了地上,然后是双臂,整个人化作数十道碎块就像是摔碎的镜子一般。 百余人的鲜血喷洒而出洒在了四周所所有人的身上,无数人踉跄着脚步停了下来,目光中满是惊骇。 李休站起了身子,抬手擦了擦自口中流淌而出的鲜血,面色有些苍白,泛着青色。 这时天地间突然响起了百余声剑鸣, 这就是三式剑招的最后一剑,一击皆斩。 山羊胡捏下了自己的几根胡子,楚昭南瘫坐在椅子上松了一大口气。 萧泊如平静的目光闪过一抹惊讶,然后有些欣赏的看着李休。 四周安静极了,许多人咽了咽唾沫有些踌躇不前,脚下已经倒了数百具尸首。 而那个青年却依旧站在那里。 “大家不要收手,他想必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我等一拥而上,必然能够斩杀萧泊如。” 人群中不停响起诸如此类的声音,想起了整座江湖的赏赐和人情,无数人的呼吸再度变得急促起来。 竟是踩着堆积如山的尸首再度冲了过来。 李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眼中带着疲惫,他往前走了一步,苍白的面色变得红润了起来,一声清亮至极的剑鸣凭空响起,紧接着自他体内生出了一股剑意直冲云霄。 而后自苍穹折返自地面回荡。 他抬起了右手,无比纯粹的剑意自掌心之中生出。 然后无数人手中的长剑发出了颤抖,嗡鸣不已。 天地间的剑鸣一声接着一声的响起,无数把剑从那些人手上脱手而出飘在了空中。 无数把剑自地面升起在空中倒悬,剑尖直指地面悬浮在所有人的头顶。 泛着寒芒,蠢蠢欲动,凛冽的锋芒让无数人后背冰凉面色骇然的抬头看着,终于是不敢再迈动一步。 李休仍旧抬着手。 无数把剑对准着无数个人。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人群中走出来的红白衣 这就是屠刀悬颈。 没有人再敢往前走一步。 最远方那些看热闹的江湖人都是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抬起的手指都是上下哆嗦着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想不通,世子殿下明明只是三境修士,为何却能够御剑? 这很没有道理。 同样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却偏偏做到了。 没有理由,想不出原因,于是所有人只能将这一切归结到是世子殿下的剑意太过纯粹,从而达到了牵引剑身的程度。 远处的哗然之声连成一片,即便是守在一侧的那些唐国军士都是面色通红,觉得不愧是世子殿下,与有荣焉很是兴奋。 楚昭南手中的杯子倒在了桌面上,豆汁儿洒了一地方才缓过神来,颇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绝非三境之力能够做到。 李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带出几片血花打湿了胸前衣襟,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许久没有喝过水一般干涩。 “让路,或者死,我想这并不难选。” 数百把剑悬在数百个人的头顶,在这种时候绝对没人敢轻易动上一步。 无数人目光紧紧地盯着李休的身影,面色阴沉,带着震怒。 “李休,我等不想杀你,但你却手下不留情面,事到如今万一发生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可就怪不得我等了。” 有人高声喝道。 “我等对你处处留情,而你却为了一个杀人狂魔致使数百弟兄平白无故的命丧于此,我倒是想问一问你到底是大唐的世子还是他萧泊如的世子。” 人群中又是传出一声冷哼。 数百人的面色变得愈发阴沉难看,李休包庇萧泊如本就让他们心中不舒服,此刻更是血流成河,要不是头顶锋锐太盛,恐怕早就提刀冲上来了。 李休看了一眼人群,天上落下了两把剑。 那开口说话的两个人再也没有了声息。 其余人后背一凉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直冲头顶。 他们现在方才更加深刻地领略到什么叫做生命被别人握在手里的感觉。 嘈杂的声音消失不见,那两个声音很耳熟,从头到尾几乎一直都是他们在出言挑拨。 很浅显的算计,但在这种群情激奋的时候就显得很有用处,大概率是长林余孽又或者是皇后的人,他没有兴趣去追根究底,直接杀了便是,不仅省事,而且还能杀鸡儆猴。 效果也的确不错。 头顶悬剑的数百人沉着脸不再说话,终究是不敢再往前行走。 李休咳嗽的愈发厉害,每一次口中都有丝丝鲜血顺着嘴角往外流淌,体内不化骨疯狂运转着,尽全力压制并治愈着他的伤势。 “我只给你们两息时间考虑。” 他沙哑着嗓音说道。 倒悬在天上的数百只剑开始颤抖摇晃起来,而他的面色也愈发苍白,显然以他如今的伤势想要完全通过剑意掌控这数百只剑还是极为勉强的一件事。 如果将身上的青衫褪下便能见到他的浑身上下遍布伤痕,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一连杀了数百人,若不是三劫之体加上不化骨恐怕此刻早已经是力竭不支了。 两息的时间很短。 头顶悬浮的长剑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无数人额头之上浮现了密密麻麻的一层冷汗,看着那袭青衫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不退就意味着死。 这很好选,没人会选错,若不是李休不想杀人,他们就连两息的考虑时间都没有。 数百人强行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对着李休行了一礼,说了句多有得罪然后转身面色通红的走出了长街之上。 楚昭南松了一口气,接着扬了扬下巴,守在远处的唐军心领神会将这分离出去的数百人戒备到了身后,保证他们无法出尔反尔重新动手。 李休的身子晃了晃,天上倒悬的长剑如同雨点一般掉在地面发出叮叮当当的连串声响。 那双眸子中布满了疲惫之色。 长街之上一共近万人,有半数在围观,有半数要杀人。 半个时辰李休杀了数百人,逼退数百人。 他就站在那里,却再也没有人敢往前半步,杀萧泊如扬名得江湖恩惠固然重要,但也要有命去享用才行,目睹了眼前的堆尸如山,大部分人心中都是已经产生了退意。 此刻仍旧对峙归其原因无非就是心中不甘,付出了如此多的人命却不能达成目的。 萧泊如就坐在身前不远处的桌椅上,只要走过李休便能将其斩杀,但看着那道身影他们竟是产生了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们走不过。 长街之上被数千名江湖人站的满满的,甚至显得有些拥挤,越来越多的人面色复杂的沉默了下来,渐渐朝后退去,所有人的心里都产生了畏惧。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已经是不可为。 楚昭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张开仰天大笑的朝着李休走了过去。 “哈哈哈哈,殿下神威盖世,天下无敌,老子敬仰,今晚就别走了,本大人亲自做东为殿下与萧先生接风洗尘。” 李休站在萧泊如身前十步,楚昭南走了四步。 遥远处出现了一把椅子划破了天上带起破空之声然后砸在了二人的中央,发出一声巨响。 地面青砖塌陷,那把椅子摔成了碎片。 楚昭南的脚步停顿了下来,原本的大笑模样僵在了脸上,那双眼中带着尴尬,还有些怒气。 这不是打他脸吗? 于是铁青着脸朝着远处看了过去。 渐渐朝后退去的人群停下了脚步,然后向着两侧退让,自中间让开了一条道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道路尽头,在那里有一个满身红衣的男人走了过来。 这个人行走的并不快,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就像是稳操胜券一般,只要看到他的身影便觉得胜算极高。 他穿过了人群走到了最前头,站在了李休的面前。 二人对视着,面无表情。 李休看着他,轻声道:“想不到你会来。” 这是满江红。 他的目光微微闪烁,然后看向了一侧,淡淡道:“来的不只是我。” 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两侧退去,一个满身白衣的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李休侧目望去,然后双肩微微耷拉着,苍白的面色浮现了一抹灰败,沉默了下来。 那是陈彦彦。 第二百三十六章 陈彦彦和满江红 游野修士不会去和三境修士争,所以四九城内没有四境修士。 数千名上三关固然不可逾越,但就如此刻被李休杀破了胆,那就走的过去。 所以楚昭南才会仰天大笑嚷嚷着打算庆功。 直到一把椅子摔在了他们两个人的中央,碎了一地。 然后满江红和陈彦彦走站到了他的面前。 山羊胡走上前来用力拽着楚昭南的袖子将他硬生生的拽了回去,显然这件事并未结束,而且还有了愈演愈烈的模样。 天下三境没人能够拦得住李休。 除了陈彦彦和满江红。 而且他们两个俱已经登上了十三层楼,乃是不折不扣的了不起之人。 足以和李休一战,何况此刻的李休已经是受到了颇重的伤势,现在一旦对上这两个人,要如何赢? 或者说能不能赢? 无数人都在心中怀疑这个结果,所幸站在那里的是同境无敌的世子殿下,所以他们在心中对这个本应该已经注定了的结果产生了一种怀疑。 或许李休能够创造奇迹也说不定? 毕竟自从他入长安以来直到现在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创造奇迹。 但仔细想想,如果奇迹真的这么容易便会出现,那未免也过于廉价。 “萧泊如不该死,所以我想不通你为何会拦在我的面前。” 李休偏头注视着陈彦彦,问道。 陈彦彦摇了摇头,轻声道:“如果他不该死为什么没人来帮你?你现在站在长街上,孤身一人,这就是该死。” 远处本来已经退去的人目光变得闪烁起来再度缓慢接近着,在他们看来有沧澜榜第一和第三的人一起出手,李休是无论如何也脱不开身的。 满江红侧过身子,眉头紧皱,对着那些人冷哼一声,雄浑的元气自所有人身前掠过,让那些人的脚步顿在了半空中,有些尴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谁插手,谁就要死。” 他冷声说道。 无数人面色一僵,目光中掠过阴沉,一张张脸变得有些难看,却终究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萧泊如好整以暇的端坐在椅子上,平静无比的看着这一切就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乃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楚昭南的甩开了山羊胡的手并将他一脚踹了出去,胸膛上下起伏着显然是被陈彦彦这话给气够呛。 但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不仅有道理,而且是事实。 从萧泊如垂死到李休去往极西之地,再到今日走进四九城。 这期间过去了将近一月的时间,如果要说反应的话早就反应过来了,但却没有人来。 听雪楼选择了视而不见,毫无疑问能够将李休的意见否定那这一定是老楼主的意思。 书院也没有插手。 锁天塔仍旧在继续,外界的消息传不到里面,醉春风想来还在跟着徐盈秀。 陈知墨去了荒州。 他平日里最大的两个依仗不在身旁,所以没人看好他能够救得了萧泊如。 李休站在街上沉默了很久,然后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他杀了很多人,所以很多人要杀他。” “他形势浪荡不拘小节,难以控制,所以朝廷坐视不理,他实力太强剑压天下,所以无数江湖势力等着他死,想要他死,想要除掉这把悬在所有人头上的剑。” “但这很没道理,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强大便想让他死,那最应该死的应该是薛红衣。” 许多人沉默着并不说话,楚昭南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 萧泊如面色一冷,眉头微皱,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李休这话分明是在说他不如薛红衣。 他自然极为不满。 “你们要杀他,但我要救他。” 陈彦彦淡淡道:“你是错的,而且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救他?” 李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不应该想杀萧泊如,为何来此?” 陈彦彦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杀了他,我就能够光明正大的回书院。” 又是同样的理由。 就如同之前在锁天塔里一般。 但李休却没有再说什么应该与否,只是轻声道:“你赢不了我,所以杀不掉他。” 陈彦彦在沧澜榜上的排名在他之上。 “这不是登楼,比的不是天赋,而是实力,更何况你现在身受重伤,又怎么赢我?” 街道中央站着三个人,所以这并不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满江红往前迈了一步,向着李休逼近了一些,看着他的脸认真说道:“萧泊如生或死与我无关,我只想胜过你,仅此而已。” 满江红是出了名的武痴。 所谓武痴自然就是为武痴狂,他想要挑战一切在他上面的人。 一个接一个的打上去,他排第三,李休排第二,那么就先胜过李休。 话说到现在已经很是明了,没有在拖沓墨迹下去的必要,无论如何都要做一场。 “陈彦彦胜不过我,你也一样。” 三人面对面站着,周遭数千人向后退的更远目光死死的盯着场中。 萧泊如就坐在那里无论如何也走不掉,眼下沧澜榜上的前三位发生争斗,要比个高下,这同样是极为精彩的事情,没人想要错过。 倾天策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人群前头,又或者说自始至终都在暗处跟随记录着这一路上发生的一切。 这件事很大,倘若写进茶前录里每天实时更新那那一定会吸引无数民众的视线和关注,赚钱倒是其次,倾天策的声望无疑会再度提高。 满江红的名声不小,沧澜榜前十当中只有他被誉为能够与陈彦彦和李休较量一二,在倾天策的评语当中他们三人处于一个层次。 剩下七人则要低了一个层次。 陈彦彦的名声自然更大,他不仅在唐国沧澜榜上排名第一,更是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十四,而且最擅长以一敌多。 站在他面前的敌人越多,他应对起来就越从容,由于修行功法的特殊性,在一打多的情况下甚至比一打一还要轻松。 他的手中没有武器,就这么赤手空拳的站在那里,三人彼此对视谁也没有率先动手。 但身上的气息却在左冲右突不停地交锋,都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破绽企图在最短的时间里最快的结束战斗。 无风自动,气息交融沉入地面然后升起卷动了陈彦彦身上的白衣,他往前迈了一步,同时抬起手臂一拳朝着李休轰了过去,这一步很慢,但这一拳很快,而且势大力沉,宛若一面墙体一般推动着空气向着李休碾压而去。 避无可避,无论是速度还是角度都恰到好处完美至极,若是躲开这一拳就会落在萧泊如的身上。 所以不能躲,拳风掀起青砖扬起灰尘遮蔽了四周方圆,李休突然动了,他的眸子在一瞬间变得漆黑无比,自其体内透出了锋锐剑意和无边煞气,他看向了满江红。 然后长剑出现在了满江红的面前,剑气纵横肆虐切碎了那面墙。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一击皆斩 墙壁裂开无数缝隙,陈彦彦的拳身之上出现了数道细微的伤口,但他却没有避让而是依旧往前,裂开的拳风墙壁重新凝聚闭合,沉重的拳势携卷着灵气当头压下欲要将李休的身子锁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但太慢。 就在那面墙重新闭合的瞬间李休的剑已经到了满江红的面前。 这一战未必要分生死,但一定要比分生死还要更快,因为他的伤很重,若不能速战速决那就会很麻烦。 所以这一剑很快,也很难挡。 但站在他对面的是满江红,除非之前的明烛天南可能一击而胜之外,其余都很难如此短暂地结束战斗。 这一剑来势汹汹,满江红却只是侧了侧身子,避过了剑锋,然后纵步向前肩膀用力贴身一靠。 这一靠不退反进不仅破坏力惊人而且足够出其不意。 脚下青砖崩裂,肩膀侧向前方使得空气都是爆出了呼啸之声,他身上肌肉在一瞬间膨胀起来,那身红衣由宽松变得紧绷,这一下若是被撞到,少说也会胸骨断裂。 速度很快,只是对李休来说算不得什么,完全能够将其避开,但他却没有选择躲闪,而是松开长剑正面迎了上去。 这很不同寻常,满江红的眉头几乎是在一瞬间便皱了起来,一名剑修在对敌之时却选择了松开长剑赤手空拳的迎了上来。 不是傻子,那一定是有所预谋。 只是这一靠已经靠出,并且距离太短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的肩膀贴在了李休的胸前,结结实实的触碰到了一起没有半点阻隔。 一声清脆的骨裂之声响彻全场,许多人微微一惊,想不通明明能够躲开却为何非要硬生生受下? 在肩膀靠在胸膛还来不及撤去的刹那,李休的双眼之中灰黑之色陡然加深,万法总纲诸天册骤然浮现在起身后化作一个圆环串联体内周天,随之扩散到了体外。 陈彦彦的那面墙卷入了圆环当中如同柳絮一般化作漫天飘飞四散,他的身体也是被震退了一步。 一步的时间能够做很多事情。 纯粹无比的剑意与瞳术一起聚合而出了极为庞大的压力禁锢住了满江红使得他无法动弹,那身肌肉爆棚而起似乎是在蠢蠢欲动欲要挣脱这过压力,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李休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头上,然后猛然发力带动着满江红的身体凌空飞起接着用力的砸在地上,他的身体宛如镶嵌在了地面一般,长街发出龟裂,以他为中心开始裂开像是蜘蛛网一般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这一摔势大力沉,哪怕是体武双休的满江红都是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染红了李休的手掌。 但他却没有松手而是抓着满江红的脑袋将其再度提了起来而后诸天卷疯狂运转,四周天地灵气灌入手臂当中竟是将其当做石头一般朝着正迈步而来的陈彦彦扔了过去。 高大的身体发出破空之声像是刚刚划破天空的那把椅子一般再次砸在了地面。 而陈彦彦却是矮身躲过出现在了李休的面前,一拳对着他的脸上就轰了过去,地面发生震动,这一拳带动了四周数十米,大地青砖高高升起在空中形成数条石柱在同一时间向着李休砸了下去。 陈彦彦所修功法霸道非常,一举一动都能带动天地之力,堪称恐怖。 李休站在那里,抬头凝视着这身前一拳,纯粹无比的剑意透体而出变得愈发锋芒难以阻挡,以他为中心一个完全由剑意形成的波纹向着四面蔓延而开。 飘飞的青砖重新落回了地面,原本砸向他的石柱也跟着消散退去。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陈彦彦的拳头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上。 一股灵压自二人交手触碰之处轰然炸开,卷起一阵狂风吹拂过四周,无数人后仰着身子遮住了双眼。 二人的目光对视着。 李休的掌心之中忽然生出了无数剑光,陈彦彦身上的白衣裂开了数百道口子,碎屑高高飞起。 但他却不为所动,那原本已经顿住的一拳竟然是再度发力错开了李休的手掌堵住了那些剑光然后落在了那已经断裂的胸口之上。 陈彦彦巍然不动的站在原地,李休的身体却是倒飞出去在长街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青衫破碎变得更为狼狈。 那张本就泛着青色的面容变得更为憔悴,眼中的疲惫之色似乎要溢出来。 “看来你的伤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重一些。” 陈彦彦的脚步停顿了下来,身上的数百道伤口往外渗透着鲜血,不一会儿便染红了白衣。 但他的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波动,平淡无比的注视着李休。 李休从地面上站了起来,身体晃了晃,咳嗽的更加厉害,那双眼却是极为平静,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着,他认真道:“那就让这场闹剧结束的更快一些。” 胸前鲜血早已打湿了青衫,不化骨释放着若隐若现的光芒在一刻不停地恢复着伤势,李休再次抬起了手。 陈彦彦皱起了眉头,因为那只手当中并没有剑光生出。 甚至什么异样都没有出现,但人群却突然发出了惊呼之声,声浪之高震动的四九城内建筑都是微微一颤。 陈彦彦回过了头。 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大坑,满江红站在坑洞上,李休先前的连续两次攻势固然强悍但想要彻底将其解决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所以满江红虽然满身淤青但却站了起来。 周身气息凝实,整个人如同洪荒猛兽一般,但他却没有动。 并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因为在他的额头前漂浮着一把剑,剑尖之上吞吐着锋锐剑芒,只要他有丁点异动,这把剑就会从额前穿过。 李休右手张开,五根手指微微弯曲越来越紧,那把剑距离满江红的脑袋也越来越近。 这就是三式剑招的第二剑,也是额外融合了剑意和诸天册的一剑。 可以做到极为微妙的调整和控制。 满江红的面色难看至极,他怒视着李休只觉得一股子憋闷之气盘旋在胸口之上无法散去,难以接受眼前的结果。 他堂堂沧澜榜上高居第三位的强者,来到此处欲要挑战李休,结果却连正经出手都没有出手过就已经输了。 而且败的很是难看,极为难看。 从头到尾几乎是被碾压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退吗?” 李休遥望着他,出声问道。 满江红双拳紧握,阴沉的面色变得铁青起来。 那把剑还在向前,一点锋芒刺破了他的额前皮肤带出了一行鲜血。 “退吗?” 李休的声音再度响起,继续问道。 深吸一口气,满江红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活下了性命,同样也代表了认输,代表了不再参与此事。 于是李休转头看向了陈彦彦,那把剑在空中划过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你以为书院也想杀萧泊如,之所以没有来此是因为我在这里。” 李休握着剑,开口淡淡说道:“但其实书院根本不想杀他,就像书院从来不想插手江湖上的任何事情,你以为杀了萧泊如能够光明正大的回到书院,但那只会让人瞧不起你。” 陈彦彦冷着脸,目光执拗并不为所动。 李休也不认为自己只是简单几句话便能够将其说动,只是继续道:“但你赢不了我,又怎么杀得掉萧泊如呢?” 两道身影相隔数十米对立,李休的双手握住了剑柄,四周站在最前方的数百人面色剧变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陈彦彦半蹲着身子,右手握拳,像是要将天地之力尽数把握一般,脚下裂开的大地向上飞出无数泥土碎屑,青砖震动着,然后崩碎化作齑粉。 泥土和粉末融合在了一起化作一条长蛇围绕着他的全身,他一拳对着李休遥遥轰了出去。 那条长蛇跟着飞了出去,并且在空中发生了旋转,卷动着四周的天地灵气依附在了长蛇之上,在形体之上赋予了神。 身上鳞甲生出,蛇头双眼猩红,吞吐着猩红色的蛇信在空中划过极为诡异的痕迹冲了过去。 这条蛇很巨大,足有百丈,雄壮且难以抵挡。 这是要分胜负的一击。 周围人人色变,心中骇然无比,觉得陈彦彦不愧是沧澜榜上排名第一的强大存在,单凭这一击的威势并不逊色与之前世子殿下挥出的那一剑。 只是不知殿下能否挡住。 远处观望的唐军将士心下有些担忧,毕竟世子如今的状态可谓是有些凄惨。 这一拳的确难以阻挡,即便是李休此刻也是全神贯注起来,没有丝毫小觑。 他双手握着剑柄,往前迈了一步,脚掌并没有碰到地面,反而是停顿在了半空中,看起来就像是踩踏着一层看不见的大地一般。 无形的波动自脚下扩散,如同湖面上的波浪一般发出层层涟漪。 这一剑当头而落毫无花哨的笔直斩下。 斩在了那条蛇头之上,大蛇依旧在朝他逼近,蛇头之上浮现了一个剑痕,剑痕越来越深看起来像是无数把剑同时站在同一处地方一般。 李休的双眼尽数被漆黑笼罩,一股子暴戾之气自眼眸深处升腾而起。 在他面前竟然是凭空生出了无数剑光切割着那条大蛇,与此同时蛇头上的剑痕越来越深。 “一击,皆斩。” 李休嘴唇轻启,淡漠的声音自口中缓缓而出。 天地间响起了数百声剑鸣,跟着响起了近千声。 那条蛇自中间一分为二,彻底粉碎消散而去。 而那把剑却还在不停落下,陈彦彦的身体倒飞出去砸在了满江红的身侧,胸前一条血痕浮现。 深可见骨。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于三境全无敌 这一剑很强。 所付出的代价自然也很大。 几乎是在收手的刹那李休便已经是半跪在了地面,大口的喘息着。 就连握剑的手都开始出现了颤抖,两条手臂上的衣袖早已经被强烈的剑气所损坏,露出了满是伤痕的胳膊。 无数人震撼的看着这一幕,眸子睁的大大的,有些颤抖的问道:“刚刚响了多少声?” “差不多一,一千声?” 有人有些结巴的回答道。 这一问一答在寂静无比的长街上传出去很远,无数人的瞳孔缩成一点,只觉得脑海当中轰的炸开了一声巨响。 刚刚那一瞬间,李休竟然同时斩出了近千剑,他是如何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他此刻可是拖着重伤之身在战斗,那等伤势若是换做其他人休说斩出千剑,即便是能维持原本的巅峰水准都已经算得上是极为了不起的一件事。 萧泊如伸手在桌面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极难得的夸赞了一声:“不错。” 若说用剑,萧泊如在大唐之中当属第一。 而且极少夸人,既然此刻他说不错,那就一定是非常不错。 满江红脸上的愤怒逐渐归于平静,原本不甘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平和起来,只这一剑他便知晓自己输得不冤。 天地间扬起的灰尘逐渐散去,陈彦彦从地面站了起来,他的胸前一道剑痕深可见骨,皮肉翻飞鲜血都是出现了一瞬空缺。 这一剑威力惊人,他也伤的不轻。 但还有一战之力,沧澜榜第一,最先登上十三楼的人实力远不止如此。 他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李休,沉默了起来。 李休的呼吸逐渐平稳,那双眸当中的暴戾之气却愈发浓郁,丝丝漆黑之气宛如从骨缝当中繁衍而出一般一点点的将他的身体由下而上的包裹起来。 无尽漆黑围绕着他的小腿上涨到了膝盖,黑的深邃,即便是这四九城中的璀璨阳光都是不能探照进去丁点距离,但那份漆黑却还在持续,不仅在缓慢上浮,而且变得愈发深邃起来,只是一眼似乎就连目光与心神都会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一股子极为浓烈煞气自他体内磅礴而出,并一点点的与那一抹暴戾融合在了一起,李休的身体微微一颤,而后自其头顶苍穹之上骤然生出悬天剑意盘旋天空,紧接着在所有人呆立麻木的注视下那道混合了纯粹与暴戾的剑意与地面上的李休交相呼应欲要切断乾坤一般落了下来。 剑意与诡异的漆黑之气碰撞然后开始了融合。 一股惊天之势自李休的身上向着四周轰然炸开。 长街四周建筑坍塌碎裂,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内的青砖尽数破碎成无数残屑,李休直起了身子,那把剑被他握在掌心之中。 他看向了陈彦彦。 陈彦彦愈发沉默,站在他身后的满江红则是浑身一颤,面色剧变。 因为他看到了李休的眸子,那是什么人才会拥有这样一双眸子? 眸中的漆黑已经散去,一眼过去能够分明的看清那双眸子,淡漠,空洞,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浮现。 就像是对于世间的完全淡漠一般。 萧泊如抬头看了一眼。 李休抬头看着陈彦彦,他的手里握着剑,往前迈了一步。 轰的一声巨响。 数十米内本就已经残破不堪的建筑化作粉末飘散到了天空如雾般落下。 无数人疯狂的朝后退去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心下骇然无比,不过是三境修士,凭什么能够弄出如此场面? 只是一步,剑气纵横切割方圆,竟似要将一切尽数毁灭一般。 李休还在朝前走着,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无数齑粉化作的漫天雾气,脚下的漆黑之气已经上升到了半腰,他右手握着剑,长剑在地面上向前拖行带起一条笔直的划痕,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让无数人的眉头都是皱了起来。 他们对李休也算的上熟悉,大部分江湖人对于这位世子殿下的事迹都很清楚,但却从未见过现在这幅模样。 陈彦彦双拳紧握,周身一震,原本弥漫而出的气息尽数收敛进入体内,凝神以待的看着身前离他越来越近的那个人。 李休还在往前走着,指上的小花微微摇晃,一阵阵玄妙无比的气息融入进了他的体内,使得那原本深邃暴戾的漆黑之色逐渐停止上升,并且在渐渐退去。 那双眸子中的空洞与淡漠也开始一点点的退化。 重新恢复了清明。 这一幕从头到尾都充斥着诡异,没人知晓他为何会变成之前那副模样,也没人知晓他为何突然之间恢复了过来,但毋庸置疑的是他虽然恢复了清明,但之前那股诡异暴戾所带来的力量提升却依旧存在。 “即便是身受重伤万里奔波也无法改变一件事。” 李休扬起了剑,剑尖直指陈彦彦的面门,轻声道:“我于三境全无敌,所以你凭什么敢来杀萧泊如?” 话音落下,他的剑也跟着落了下去。 陈彦彦不退反进往前迈了一步,原本压缩进入体内的气息一瞬息之间释放出来,这一拳向前轰出,携着欲吞风云之势,拳出如龙。 囊括了背水一战的精气神,竟是更胜之前。 李休的头顶出现了一点湛蓝,而后湛蓝迅速扩大化作了一张星图悬浮其上,无数星光自他的体内往外绽放融入进了星图当中。 先前在锁天塔里登上了十四楼,纳十九座碑存入体内,这一路上固然消化了七八成却还有两三成留存在体内未曾感悟,所以他在战斗之时一直都要分出一部分力量来压制住大道感悟避免在体内爆发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但在这一刻他选择了不在压制,而是释放星图将剩余部分的力量尽数释放出来。 星图如同一层白水依附在了剑身之上,天空中纷扰的密集雾气像是突然之间被什么吸引了一般朝着那把剑涌入过去,雾气碰撞星图化作最精纯的天地灵气顺着剑身融入到了李休的手臂与身体当中。 这一剑也彻底落了下去。 落在了陈彦彦的拳身上。 如龙风云骤然而散,这把剑没有带起任何震撼人心的大场面,就只是一剑落了下去,讲究的就是锋锐。 冲霄剑意落在了剑身上,一股深入灵魂的明悟回荡在李休的心头,然后斩了出去。 陈彦彦站在原地,浑身气势已经散去,他的全身并无半点伤痕。 但在他身后的一座高达七八层的建筑却从中间一分为二,切口如镜面般光滑顺畅。 一阵风悄然吹过,那座高楼自切口断裂倾斜倒塌。 李休握着剑,目光平静。 “敌无不斩,斩无不断。”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六七成与八九成 胜负已分。 陈彦彦完好无缺的站在那里,除了胸前原本存在的剑痕和体内紊乱的气息之外并无其他异样。 这当然不是李休斩歪了,而是故意如此。 在断了他的势之后一剑斩断了身后的高楼。 这是手下留情,也是胜负已分。 周身黑气彻底消散,李休站在街道中央,强烈的疲倦感席卷着他的浑身上下若不是不化骨的力量过于强悍的话恐怕他此刻已经是力竭而晕。 “你应该庆幸你是书院弟子。” 李休看着他,突兀说道。 陈彦彦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沉默了下来,若他不是书院弟子,这一剑就会落在他的身上,一分为二的也不会是那栋建筑。 他会死。 一想到这个可能,即便是陈彦彦都忍不住瞳孔一缩,心下第一次有着一抹震撼浮现。 他出走书院行走荒州不畏生死闯出偌大名头,更是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十四位,可谓是极大地荣耀,他得到了这些荣誉,于是想着可以正大光明的重新回答书院,于是借着书院开启书海一事走了回来。 在路上却听到了关于李休的一切。 所以他在书院门前坐了很长时间,震慑荒州来人,直到后来李休归来,他只能退去。 再到皇后开启锁天塔,陈彦彦踏入其中意图登上十三楼,从而正大光明的回书院,却再次遇到了李休登上十四楼将他压了下去。 所以他想要杀萧泊如,李休的实力很强,但已经受了重伤,却没想到他甚至就连重伤的李休都无法战胜。 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回书院。 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正大光明这四个字。 那怎样才算是正大光明呢? 陈彦彦目光低垂,如此想着。 “书院就是书院,哪怕是最不争气的弟子只要回到书院也会得到诸多教习与同门的真挚迎接,书院大门就在梅岭,想要回去无非就是迈上一步的事情,每一步都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如果你总想着要在最光彩的时候才有资格回去,那你就永远也没有资格回去。” 李休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看着他,淡淡道。 陈彦彦双手垂在身侧,胸前的伤口还在往外渗透着鲜血,面色苍白,他抿了抿嘴唇,怅然道:“我输了。” 李休眼中充斥着疲惫之色,偏头看了一眼楚昭南。 楚昭南心领神会猛地一屁股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哼哧哼哧的跑到了他身旁,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哈哈大笑起来。 李休的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面色一黑。 楚昭南的手顿时僵在了空中,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伸手扶着他的手臂将他搀到了小摊当中。 周遭数千人呆呆的看着那道身影,脸上的骇然之色丝毫不减,倾天策的人满脸激动地记录着刚才的那一幕,就如同饮了琼浆玉露一般陶醉。 就在刚刚世子李休拖着重伤之身对决沧澜榜上高居第一和第三位的陈彦彦与满江红。 大胜。 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又会在大唐当中掀起一番风浪,而且由于陈彦彦的影响力,再加上前些日子李休在书院上力压荒州三境,恐怕这件事即便是传到了荒州同样也会掀起一番不小的波澜,让无数势力津津乐道。 “既然你们都输了,那就乖乖认输,从现在开始要是有任何不愿赌服输,不遵守规则妄图强行动手,那么我楚昭南就会让你们知道知道规矩。” 扶着李休坐在,给了山羊胡一个眼色示意他好生照料之后,楚昭南转身看向了街道上的依旧是不肯散去的数千人,那张脸变得严肃且认真起来。 寒声说道。 与之前的嬉笑怒骂不同,此刻的他看上去才更像一名太守,双眉倒竖,不怒自威。 围在四周的唐军齐齐发出了一声高喊,声势滔天。 假如修为天赋相同,同样数量的江湖人绝对不会是同样数量的唐军对手。 “四九城很大,城内的豆汁儿和烟花都很不错,如果不想白来本官建议你们可以留下多走一走,但这期间距离世子殿下要在百步之外,但凡有任何一人靠近世子百步之内,本官的刀绝不会有半点留情。” “而现在,要么留下来一起为死去的这些废物收尸,要么就给老子滚远一点,别在这里碍眼。” 楚昭南冷哼一声,常年官居高位的上位者气息不加掩饰的席卷而出。 周遭唐军往前行走了数步。 数千人面色再度一变,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一眼萧泊如,但感受到身后的冷芒,却不得不开始缓缓散去。 他们毫不怀疑,但凡此刻敢有半点不从,下一秒就会被这些唐军给就地处决。 李休是大唐的世子,在江湖上的威望固然颇高,但在军中的威望更高。 此刻这些军人只能看着李休和别人生死而斗却不能插手,心中憋闷和愤怒可想而知。 这时候要是有人敢出尔反尔,暗下黑手,那一定会死的很惨。 看到众人纷纷散去,楚昭南满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心道看来这些年过去自己的威仪并不曾有半点减少,只要轻轻一发雷霆之怒,便能让这些宵小闻风丧胆落荒而逃。 实在是了不起。 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着李休说道:“今日之事结束,四九城内便已无忧,您伤势颇重,往后的路还不好走,不如现在城内歇息一段时间再走也不迟。” 这是实话,而是是很委婉的实话,因为往后的路的确更加难走,别说李休此刻身受重伤,即便是全盛之时也未必能够走的过去。 但实话之所以是实话就是因为其有着道理存在。 无论前方有多难走,伤势痊愈总要比身受重伤要好走的多。 萧泊如的伤依然很重,坐在那里看似完好无损但实际上每一刻都游走在死亡的边缘,所幸这些日子李休不停地使用不化骨为他疗伤,康复自是不敢说,但倒也是不至于恶化。 所以时间算是足够,可以留在四九城内休息一段日子,但不能停下太久,最多不能超过五天。 五天的时间太短了,锁天塔不能结束,醉春风收不到消息。 李休得不到帮助,但拥有不化骨的帮助五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恢复六七成。 在现在这种时候,六七成与**成之间的区别其实并不大。 第二百四十章 月色下的微弱虫鸣 陈彦彦突然走到了他的面前,开口道:“出了四九城便是陈留城,如果你要送萧泊如去三圣斋就一定会走陈留城,这件事不仅你我心知肚明,天下人更是清清楚楚。” “三境与游野之间的差距宛如天壤,陈知墨远赴荒州,醉春风留在锁天塔内对外界丝毫不知,就算你走得出这四九城,往后又如何走得出去?” 他这话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透露着一个意思, 那就是萧泊如一定会死,而李休保不住他。 李休的境界太低,即便地位再高也没有用。 朝廷旁观,书院不插手,就连听雪楼都选择了沉默。 除非是梁小刀此刻带着北地大军赶过来,否则谁能救他? 但如此短的时间梁小刀赶不到北地,何况他还停留在锁天塔内不曾出来。 上天入地,李休此刻身旁竟无一人能够助他。 这问题不好回答,因为没有答案。 李休沉默了一瞬,说道:“总要试试才知道。” “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一个必死之人,此事过后除了会背上一个自不量力的名头之外,你什么都得不到。” 陈彦彦目光有些阴沉,冷声道。 这也是实话。 “书院做错了事会承认,你做错了却要硬扛着,扛得住吗?” 他俯视着李休,质问道。 这件事太危险,即便是所有人都有着默契不敢杀李休,但总会有别有用心之人藏在暗中暗下杀手,就如同那陶开一般。 此刻停下已经足以表达心意,再往下走就是不值得。 扛不住,即便是只知道捧着茶前录当故事看的市井刁民都能够判断的出来,他扛不住。 “总要试试。” 李休想了想,回答道。 这是尽人事,听天命的意思。 “愚昧。” 陈彦彦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满江红并没有随他一同离去,说到底他们之间其实并不熟络,他自己也只是一个独行侠罢了。 “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输的最憋屈的一次。” 他看着李休认真道:“所以不要让我以后没有找回来的机会。” 话音落下他便跟着转身离去, 李休侧目看着他,没有说话。 太阳逐渐从天边落下,仅剩的余晖彻底消失在了四九城里,今夜的烟花依旧璀璨且耀眼,一条街上发生的事在如何庞大也无法影响到整座城池。 街道上的尸山血海已经被清理干净,如果是一个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老百姓从上面路过除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李休和萧泊如留在了太守府中,就如同楚昭南所说的那般,今天是个劫后余生的日子,也是不平凡的日子,管他明天死不死,今天那就应该庆祝今天的事。 所以他在太守府里命人摆下了一条长达几十米的酒宴,上面摆满了菜肴和甜点,还有茶酒白水,没有特定的座位,客人在场内来回行走,想吃什么就吃上一点。 美名其曰亲民,没有约束。 便是府内下人如果想吃都可以尝试一下。 只是萧泊如早已睡下,李休坐在萧泊如的房间内闭目养神,使用灵力催发着体内不化骨,使得浑身伤势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恢复。 事件的主人不在,这场庆功宴就显得多余且没有用处。 但楚昭南却很开心,能够在大年初一这一天和诸天卷第二的剑仙还有陈留王世子李休一同度过,怎么想这都算得上是一种荣耀,此刻他的心情比当初走马上任的时候还要来的痛快。 唯一遗憾的就是这几天恐怕都要在太守府里度过了,不能回私宅亲亲小媳妇儿,着实有些难耐。 今晚的月亮很圆,大年初一本不该如此,但天象就是如此,捉摸不清。 “那一剑很不错,什么名堂?” 在太守府内的房间当中,李休盘膝而坐,不远处的窗户半开着,月光透过其中洒在了屋内地面上,窗外响着轻微的虫鸣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极为清晰的传入了屋内。 萧泊如的声音突然在床上响了起来。 这指的当然不是那响起了近千声的一剑,而是在指最后划破高楼的那一剑。 以三境的修为来说,堪称惊艳,即便是他都忍不住有些见猎心喜。 “福至心灵,偶有所感,还没想好名字。” 李休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 名字这东西很难起,无论是人名还是剑招。 因为无论怎么想都会觉得不满意,都会觉得还有更好的,所以他从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萧泊如显然对这件事颇有兴致,在床上蹭了蹭半靠在枕头上,沉吟了半晌说道:“你那一剑所求的便是将锋锐发挥到极致,就如同你之前口中所言,敌无不斩,斩无不断,不如就叫剑起天地变,如何?” 李休没有说话,窗外的虫儿踩着月光走进了屋子内。 萧泊如拍了拍手,忽而眼前一亮,又道:“敌无不斩,斩无不断,一剑星河散,如何?” 这一次李休不在沉默,而是睁开了双眼,认真道:“今晚的月色不错,如果您实在觉得无聊不如出去看看月亮,总好过没话找话。” 他这话不算客气,萧泊如却没有生气,只是说道:“人之将死,总难免多愁善感了些,这辈子做过很多后悔的事情,我真应该将绿海那些杂碎全都宰了,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配与我大唐毗邻?” 修行就是为了出口气,他一直是如此认为。 李休想了想,说道:“您最该杀的人不是绿海,而是知白和许骄人,如果可以最好把皇后也一起杀了,若不是由她掣肘,想来我要救你会容易许多。” 萧泊如从绿海濒死而归,还未踏入唐境消息便已经传遍了唐国,其背后自然有一只弥天大手。 包括之前姑苏城一行都是如此。 李休想过很多人,在一一排除之后最后就只剩下了知白,他并不知晓知白远在雪原荒人部落是如何能够运筹帷幄操控大半个江湖的,但他敢肯定一定是知白做的。 当你否定了所有可能性,剩下的那一个无论有多么匪夷所思,那就是事实。 知白还在与他下棋,而且在不停落子。 第二百四十一章 月溅星河,长路漫漫 萧泊如没有去问知白是谁,也没有去谈许骄人那条丧家之犬。 更没有说关于杀皇后的事情。 不能做的事情谈论再多也是不能做,那就显得很没必要。 “李弦一做的不错,但唐皇太没用。” 萧泊如从床上走了下来,负手而立站在了窗口前,抬头看着天上的无数星辰,今夜没有半片多余的云彩,整片天空将最完美的姿态展示在了四九城上空。 他突然说了一句。 这话若是让被人听见了绝对会大骂他目无君主。 但李休仍旧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既想做皇帝,又想走武之极境,两个都想做那就两个都做不好,闭关破境之时我以为他会有所长进,却非要玩什么平衡的把戏,将监国给了太子,却又对吴王和皇后青睐更多。” “两极分化朝堂,实在是让人恶心。” 萧泊如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屑。 李休走到了他的身后站下,抬眼看着那片星空,说道:“原来您也会在乎朝廷做的那些蠢事。” 萧泊如淡淡道:“大唐不是他李家的大唐,而是天下人的大唐,如果坐在上面的那位很蠢,那我可能真的会杀了他。” 李休并未生气,也不觉得这话狂妄,反而有些赞同:“好在李弦一还不错。” 他顿了顿继续道:“李文宣也不错。” 二人不再说话,俱是沉默了下来。 窗外升起了无数烟火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个图案绽放一瞬随后悄然而逝。 四九城距离三圣斋的距离绝对算不上近,但总归要比极西之地近。 往后的路很难走这一点二人心知肚明。 但谁也没有提过此事,因为那样显得太矫情,也很没意思。 何况李休性子淡漠,素来话少。 萧泊如就更不可能说什么伤春悲秋的酸腐话语,生死对他来说本无所谓,如果真的怕死当初就会自绿海往荒州而出,不会回到唐国境内。 说到底还是放不下一些事情。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有很多想要做却没有做的事情。 萧泊如傲视天下,却也有自己的遗憾。 “荒州很没意思。” 沉默了许久,萧泊如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李休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萧泊如伸手指了指天上,说道:“那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李休听懂了他的意思,指上的小花有些冰凉,说道:“天上的事固然重要,但地面的事总要先处理好,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就是这个道理。” 萧泊如楞了一下,偏过了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惊奇道:“原来你才是最有意思的那个人。” 一夜时光转瞬即逝,太守府正院里的庆功宴摆了一夜,据山羊胡说这其实就是太守大人贪吃,借着这个由头花公款吃喝。 一天和五天的差别算不上太大,区别只在于今日没有太阳,天上密集浓厚的云朵黑压压的挂了一片。 悬在头顶让人的心情情不自禁的压抑了起来。 楚昭南站在城门口,有些尴尬的抬头看了看天气,然后侧目对着一旁马车内的李休说道:“殿下,老子夜观天象今日不宜出行,要不咱在歇息几日?等天晴了再走也不迟啊!” 他大大咧咧的拍了拍一旁山羊胡的肩膀,咧嘴问道:“你说是不。” 山羊胡抬起袖子擦了擦冷汗,心中郁闷,大白天的您说什么夜观天象,还一口一个老子,要不是世子殿下不介意,恐怕您这颗脑袋都要搬家了。 “不必了,早晚要走。” 李休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车帘放下,四匹马拉着马车在官道上走了起来,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楚昭南站在原地目视着马车离去,沉默了很长时间,突然说道。 “真羡慕崔崖思。” 天空之上逐渐有雷声响起,闷声响在云层当中。 山羊胡也是直起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唏嘘,道:“即便您有崔崖思的权势,倘若擅自帮助世子,事后恐怕也会被太尉罢官。” “罢官就罢官,老子早就看他娘希匹的不顺眼了。” 楚昭南哼哼了两声,却是站在城门口久久不肯离去。 崔崖思几乎执掌整个大唐东方,拥有莫大权势,倘若楚昭南也能够执掌整个大唐西方那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一路将世子殿下护送回到长安,哪还有这么多的事? 只是四九城不是晋城,大唐也只有一个崔崖思。 官道很长,如同蜘蛛网一般朝着整个每个城池辐射过去,但四九城通往陈留城中间就只有一条路,很好走,不必担心迷路的问题。 李休驾车在官道上疾驰,很快便走过了路口向着陈留而去。 并不加掩饰,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必要。 过得去就是过得去,过不去就是过不去。 在马车过去不到片刻的功夫,一群人从山间密林当中走了出来,目光带着兴奋与杀意的看着那辆马车,从四九城到陈留城起码要走三四天的时间,他们可是听说李休在四九城里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势,此刻想来并未恢复,若是现在追上将其拦住,说不定可以在他们进入陈留之前便将萧泊如斩杀,自此而扬名天下。 至于李休,虽不能杀,但也无妨。 几乎就在他们一行人走出来的同时,远处又出现了几支队伍朝这里走了过来,彼此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各凭本事,在杀萧泊如之前,我等井水不犯河水。” 领头之人看着四周,淡淡道。 几支队伍汇合在一起足有数百人之多,密集一片站满了整条道路。 他们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背影双脚发力刚要追上去身体却猛地顿住了。 因为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满身白衣的人。 众人抬头看去,目光有些惊疑不定。 片刻后有人惊呼一声:“沧澜榜第一,陈彦彦?” “他怎么在这里?他要做什么?” 官道很长,也很宽,陈彦彦就站在中央,双臂垂在身侧,目光有些冰冷的看着面前数百人,淡淡道:“此路,不通!” 第二百四十二章 金蝉脱壳 陈彦彦站在官道中央,拦在了这几百人的面前,面无表情。 他的修行功法很是特殊,若是车轮战一个对一个他可能会力竭而亡,但倘若这几百人一起上的话对于他来说则相当于是如鱼得水。 几支小队的领头之人对视一眼,皆是目光阴沉的看着身前站立的陈彦彦。 脸上带着不甘,却终究是缓缓向后退去。 且不谈是否能够闯的过陈彦彦,即便是过去了这数百人又能活下来几个,到时候还想杀萧泊如?恐怕还不够让李休挥挥手的。 数百人渐渐后退重新消失在了两侧山林当中,陈彦彦却并不曾离去,而是走到了大道一侧盘膝坐下,一动不动。 数位领头人伏于林内见到这一幕面色更见难看,冷哼一声终于是彻底退去。 头顶阴暗昏沉满是黑色,酝酿了近一天的春雨终于是彻底落了下来,这是春天的第一场雨,就此也代表了冬日彻底过去。 唐国的年味一直很足,上到大都城小到僻壤村镇在除夕夜前后的这些日子都是张灯结彩,随处都可以闻到烟花爆竹所带来的火药味。 这是现在时间已经过去数日,年味早已经淡的几乎闻不到,就连那些火药味也是无法传入这官道密林之内。 四九城与陈留之间有着三四天的路程,李休赶得并不快,靠着不化骨的力量以及萧泊如的身体素质,足以撑很多天。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虽然对于这些俗语老话并不在意,却也觉得有些道理。 所以当天色漆黑,暴雨倾盆的时候李休驾车停在了一棵大树下,这棵树真的很大,而且枝叶茂盛,即便是如此倾盆之雨在途经枝叶再次落下之后也就只剩下了细雨毛毛。 今夜很没意思,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起就更没意思。 不能赏雨,不能谈论未来,也不能将自己的衣服披在对方身上。 “我的朋友不多,但也有一些,而您这么多年却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车帘掀开,透过车窗能够看到外面大雨一刻不停地冲刷着地上的泥泞,李休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萧泊如瞥了他一眼,微嘲道:“你的朋友很多,但却没有一个用的上的。” 李休沉默了一瞬,轻声道:“他们的修为很低,帮不上忙,何况朋友不是拿来用的。” “说了这么多,没有用就是没有用。” 李休不再说话,况且本就是没话找话,现在不欢而散也在意料之中。 交朋友看的是兴趣相投,志同道合,而不是对你有没有用。 难怪这么多年一个朋友都没有,李休看着窗外,默默想着。 工部的马车质量极佳,上面有符箓大师刻画的符文烙印,随时都处于运转状态,可以抵御一切从外界而来的袭击。 但不会阻断雨水。 毛毛细雨敲打在车顶上发出极轻微的声音,若不是仔细听的话甚至会被外界的大雨声所覆盖。 山林里的夜晚总会显得格外寂静,而且这条路是四九城与陈留之间的必经之路,即便是山林浓密也绝没有妖兽或者凶兽存在。 便是灵兽都少的可怜,只有偶尔听见的几声野兽叫喊之声远远传来,颇为悦耳。 “如果不是总有些不知好歹的人过来送死,这时候我真想弹首曲子。” 李休抬眼看着远处山林中摇晃的树木,有些感慨的说道。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弹首曲子。 今晚雨很大,但没有风。 没有风树木自然不会摇晃,此刻晃动起来那无非就是有人来了。 现在能来什么人? 当然是找死的人。 李休摸了摸腰间的长剑,觉得有些累。 萧泊如倒是觉得很有意思,毕竟杀人比看雨有意思。 那处树木不再摇晃,两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脚踏着泥泞和雨水慢慢的朝马车走了过来。 即便是相隔甚远李休也能够感受的到这二人俱是三境修为,既然是三境修为那就一定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两个人又能做什么? 他松开了握剑的手,决定等一等。 那二人越来越近,然后在马车前数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摘下了头上的斗笠,看着李休。 萧泊如拍了拍手,说道:“杀了他们。” 李休却是没有动作,目光微凝。 那站在车前的两个人很熟悉,而且的确认识。 那是慕容,还有陈玄策。 当初李休曾让他们去往青角司,不破游野不准离开。 “认识?” 萧泊如愣了一下,好奇问道。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认识。” 萧泊如啧啧称奇,夸了一句:“原来你还真的有些朋友。”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车门,慕容与陈玄策扔掉了蓑衣和斗笠,运气蒸发了身上的湿润和泥泞,干干净净的走了进来。 “你命还真大。” 陈玄策上下看了一眼李休,讥讽道。 慕容则先是对着萧泊如行了一礼,然后默默地坐在一旁,并不说话。 姑苏城剧变之后,他肩上的责任就更重了些。 萧泊如看了他一眼,这才认出了这是慕容英杰的儿子,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段日子我拜托青角司的人帮忙打听,短短半月陈留城已经多了十几位游野,更是有着数不清的三境修士混迹其中,想要堂堂正正走过去不可能做到。” 见到李休没有搭理他的意思,陈玄策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将这些日子里陈留城内发生的变化说了一遍。 十几位游野,不算多,但绝对让人绝望。 即便是一位游野也绝不是李休能够对付得了的。 “那就说个不堂堂正正的做法。” 李休直接说道。 陈玄策露出了一抹笑容,说道:“陈留城孙家家主曾经受过姑苏城的恩惠,我与慕容前几天借故前去拜访,暗示了一句,他应了下来。” “我等在陈留城外三十里处做了一隐蔽之地,孙家家主后日一早会在那里等候,我等只要先到那里,而后搭孙家的车入城,再将工部马车行走于山林小路当中绕路而行,如此便可达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功效。” 第二百四十三章 陈留城 这的确是个还不错的办法,那些人在城内等候无果之后第一时间便会外出寻找,自然而然会找到那辆马车,忌惮剑仙和李休之名恐怕数日内都不会轻易动手。 如此一来他们二人便可乘坐孙家马车离开陈留直奔长安而去。 而后在长安修整,再去三圣斋。 这个办法的确不错。 李休看向了慕容,问道:“你也是这个意思?” 慕容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他与陈玄策一同前来,自然就是同样的意思。 李休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好。” 工部马车的车厢里很宽敞,四人一同坐在其中并不显得拥挤,外面的大雨总会停歇,一夜时间也会过去。 两日的时间很快就在疾驰中流逝,连日来的阴沉使得本就暗潮汹涌的陈留城变得更加有压抑,似乎就连雨后的空气都弥漫着紧张的味道。 来回出城与进城的人越来越多,走入陈留的独行客也是越来越多。 唐国将士把守着城门口,看着来往进出的江湖人眼中带着些许的厌恶,一群只知道痛打落水狗的家伙,也配腰间悬剑,自称什么江湖侠士? 孙家的马车今天天还没亮就出了陈留,据说孙家家主就在车内亲自外出,估摸着日子世子和萧泊如抵达陈留的时间也就是今明儿两天了,这孙家此刻外出看来是想赌一把,如果先碰到了就先得手,免得所有人挤在城内互相争夺。 不少江湖人看着孙家马车的背影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心中骂了一句不是东西,仗着自己是本地大族而且家主又是游野修士便不守规矩打算去拦个半路。 这得多不要脸才能做得出来。 不过这事的确太大,如果能够做成那多不要脸都值得了。 陈留城外三十里处,李休等人便在此地停留,等候着约定时间的到来。 几乎只是片刻功夫便见到前方传来了马蹄和车轮声,好在雨后的地面还很潮湿,并不曾带起冲天烟尘与泥土。 那辆马车上就只有两个人,一人坐在车内,一人赶着马车。 “吁!” 驾车之人双手用力牵了一下马绳,马车随之停在了几人的面前。 车帘被掀开,一个头发黑白参半的老人走下了马车,他站在车前打量着李休等人,看上去精神矍铄。 短暂的打量过后,他急忙上前走了几步,先是对着萧泊如躬身行了一礼,脸上带着些许激动,恭敬道:“陈留城孙家家主孙广叡(rui),见过萧先生。” 起身之后又对着李休轻轻地拱了拱手,笑道:“见过世子殿下。” 萧泊如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孙家主客气了。” “在下曾经蒙受慕容家恩惠,今日有机会偿还报答,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越快越好,不宜拖沓。” “有劳孙家主了。” 慕容对着孙广叡行了一礼,谢道。 孙广叡急忙摆了摆手,说道:“且不谈慕容家对我恩重如山,就只是有机会能够帮助萧先生便已经是三生有幸,何谈有劳?” 说罢他的身子侧了侧,将身后马车让了出来,伸手示意几人上车,然后继续说道:“我会派人驾着工部马车顺着密林小路行走,引人注意,届时萧先生与殿下便可以借追敌借口乘车出陈留,直奔长安。” 几人抬眼看去这才发现孙广叡所坐马车要比正常的更加庞大一些,足以容纳一行五人。 而先前那驾车的孙家仆从已经做到了工部马车之上,驾车调头朝着山林小路中疾驰而去。 “事不宜迟,我们得抓紧时间。” 孙广叡开口催促了一声。 几人纷纷坐在了马车当中。 老话说老马识途,这一次的事情比天还重,无论是马车还是拉车的马都是经过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即便是没人在外头驾着也能够顺利回到了孙府之内。 数日来连续的黑云盖顶在今天终于是开始有了逐渐消散的征兆。 但即便如此,此刻白日看起来还是如同傍晚一般黯淡。 城门口依旧有不少人来回徘徊张望。 “来了,有辆马车。” 不知是谁开口惊呼一声,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几乎全部都是面带兴奋的抄哪里看去,但只是瞬间便失去了兴趣。 “瞎喊什么,那是城内孙家的马车,今天一大早孙家家主就出城寻找企图能够在半路上吃个独食,看这样子应该是什么都没找到。” “呵呵,那孙广叡平日里作恶多端,只是下手极有分寸挑的都是一些势单力薄之人,因此这么多年来才过得十分滋润,又无人寻仇,恐怕他也是借着这一次的机会杀了萧泊如然后得到江湖上大大小小诸多门派的人情,从而保下自己的性命。” “这话还是不要随便说,孙家在城内耳目众多,要是不小心被他知道了,恐怕似我等这些没有背景之人今夜就要横尸街头了。” 看到是孙家的马车,有人开口讥讽了两句。 也有人出言阻止。 话虽如此说,但路还是要让开的,众人纷纷朝着两侧退让,马车从城门内疾驰而入,速度也是却是慢慢降了下来,即便是当地大族,也不能在城内纵马狂奔。 陈留说到底还是官家的城池。 两侧镇守城门的诸多军士则是松了一口气,既然孙家家主空手而归,那起码证明了世子殿下暂且无事。 陈留城不算小,即便是比不上长安城,但较之晋城却是不差分毫。 马车在街道上匀速行驶,一路上相安无事。 这是成功的第一步。 陈玄策松了一口气,对着孙广叡抱了抱拳,感谢道:“此事若成,还要再次感谢孙家主出手帮忙。” 慕容也是点了点头,虽说姑苏城对孙家有恩,但有恩并不意味着挟恩图报。 孙广叡摆了摆手,有些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说道:“这是应该的,算不得什么。” 说完之后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萧泊如,脸上带着探询,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还恕在下多嘴,我看萧先生气色上佳,从容不迫,莫非是伤势恢复了一些?” 李休的目光微微一闪。 萧泊如看了他一眼,讥笑道:“若是我恢复了一些,还用的着躲躲藏藏?” 孙广叡讪讪一笑,说道:“无妨,无妨,等过些日子见了草圣,自无大碍。”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小人与恩德 李休闭上双眼不发一言。 慕容与陈玄策对视一眼,脸上神情都是不着痕迹的发生了一抹变化。 本就不快的马车逐渐变得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这是孙家的马车,停下的地方自然就是孙府,孙广叡对着众人点了点头然后掀开车帘走了出去对着孙府两侧护卫使了一个眼色。 护卫心领神会伸手将正门打开,马车径直驶进了府门之内,最后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停了下来。 孙广叡遣散了四周的下人们,然后对着车内轻声说道:“安全了,还请诸位暂且下车。” 长街上鼎沸的人声到了此刻完全是消失不见,四周显得十分安静没有半点声音,几乎每个大家族都会有一个类似于这般偏僻的小院用来闭关或是处理一些秘密的事情。 孙家自然也有。 萧泊如仍旧坐在马车上不曾下来,李休与陈玄策还有慕容三人则是走了出来,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四周,并无什么异常。 孙广叡站在车前发觉萧泊如并未下车,心中不解,于是抬眼看了看车厢之内,问道:“这?” “上车下车太过麻烦,萧前辈的伤太重,能不动还是不动的好。” 李休看了他一眼,解释道。 “原来如此。” 孙广叡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几人说道:“未来一两日就先请诸位再次歇息,一两日内陈留城前没有出现您的身影那就一定会引起无数势力的侧目,从而沉不住气出城寻找,到时候我等便可以光明正大借着找您的借口借机出城。” “那些人的目光也会被山林小道里的工部马车所吸引,殿下与萧先生便能够安然无恙的去往长安。” 这计划很简单,但不得不说的确算得上是完美。 难就难在需要一个地位颇高而又不会引起怀疑的人在城内作为内应,显然孙广叡便是这样一个人。 话音落下他又对着车内轻声喊道:“萧先生放心,既然让在下碰到了此事,那就一定会全心全意的帮您解围,只需再等上一两日便可。” 今天的天气一如前几日的很差,因为雨后的关系总是有冷风不停地从远处吹来。 冬末初春的风总是带着一股子彻骨的冰寒。 李休紧了紧身上的青衫,偏头看向了慕容。 慕容抿了抿嘴唇,然后低下了头。 接着他又看向了陈玄策。 陈玄策面色阴沉,眼中带着一抹怒气。 “这是你第二次做这样的事,同样很蠢,但总算有些道理,没有蠢到家。” 李休并未在意他的阴沉与怒气,很直截了当的说道。 日后的陈玄策注定会是小南桥的掌权者,要替大唐扛起南境,独面雪原,现在出纰漏还来得及,日后出纰漏那才是后悔莫及。 姑苏城对孙家有恩,但想出这个办法的却是陈玄策。 慕容也有关系,因为他赞同陈玄策的办法。 “青角司是个好地方,无论是修行还是处事都能够从中学到很多,所以我希望下一次不要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否则即便是修为到了游野,你们也不能离开这里。” 李休看着他们二人说道。 三人之间的谈话就像是在打哑谜,让人无法理解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广叡的目光有些疑惑,问道:“殿下是在说什么?” 李休想了想,解释道:“以前有句话叫做所托非人,我现在在为他们两个解释这四个字的意思。” 陈玄策眼中的怒火更胜,慕容则是觉得有些悲哀。 孙广叡的眸子轻轻地眯了起来:“殿下此言何意?” 彻骨的寒风吹动着李休身上的青衫,这自然不是前几天狼狈不堪的那一件,而是崭新的一套,唯一不好的便是原本衣服已经用光了,这件穿在身上显得略有些肥大。 他伸手指了指脚下,问道:“孙家主可知晓这是哪座城池?” 这句话稳得很突兀,也很没道理,听起来像是在戏耍。 孙广叡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没有说话。 “这是陈留城。”李休的目光凝聚在他的脸上,一字一顿认真道:“我的城。” 孙广叡的瞳孔猛然放大,即便是站在一旁的慕容和陈玄策都是为之惊愕。 他们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陈留王世子。 他爹是李来之,而陈留城是大唐给李来之的封地,世袭罔替。 即便是李安之继承了陈留王的封号,但在天下人眼中来看,这座城依旧是李来之的。 也就是李休的。 这是他的城。 所以陈留城内才会没有主官镇守。 自从入世以来,李休去过北方塞北,南方小南桥,东方姑苏城,却唯独没有来过西边。 但没有来等于不了解,虽不会夸张的说知晓这陈留城内的一草一木和任何风吹草动,但起码一些基本的实力分布他还是可以做到心中有数的。 听雪楼和朝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将此地发生的一些事情整理一番送到他的手上,只是李休从未管过。 其中自然也有孙家的事情,以及这孙广叡的事情。 “你想死吗?” 李休看着孙广叡,冷声道。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广叡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隙,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马车车厢,苍老的脸上布上了几层褶皱。 李休漠然道:“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会为了一个逝去的恩惠冒着生命危险放弃整座江湖的人情?我并不这么认为。” 姑苏城对孙家有恩,严格来说是老剑神当年曾救过他一命,如今老剑神已经死了,而且是叛唐而亡,这自然是逝去的恩惠,所残存下来的人情还能剩多少? 何况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小人。 小人从来不会铭记恩德。 孙广叡就是一个小人。 “殿下这话可就没意思了,我冒着孙家颠覆的危险配合慕容公子与陈公子的金蝉脱壳之计,将您和萧先生接到家中躲藏,眼看就要成功了,您不感激也就算了,还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孙广叡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面色也逐渐冷了下来。 “殿下,胡乱猜忌乃是大忌,这点您不会不知道吧?” 他的双眸在眼中来回转动,一点点的森然自眼眸深处缓缓浮现。 第二百四十五章 小人也是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江湖上,胡乱且毫无根据的猜忌人心都是大忌。 猜错了对彼此没有好处,猜对了那就更没好处。 都要做一场。 前者分家,后者分生死。 “我并没有猜忌你。” 李休淡淡道。 孙广叡愣了一下,周身的冰冷气息顿时消散了一些。 “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 他接着道。 孙广叡面色一沉,目光凝视着李休的面容,沉默了半晌后方才问道:“小人就不懂得知恩图报?” 他咧了咧嘴,讥笑道:“小人多做恶事,没有良知,小人多行鬼事,欺软怕硬。” “小人多有不义之事,卖主求荣,小人多会阴谋算计,损人利己。” 苍老的脸上露出讽刺,二人的目光彼此对视着,他轻声道:“但小人也是人,总会做那么一两件人事,比如前年我为八百里洞庭泽出了二十万两银子,还比如现在的知恩图报。” 陈玄策眼中的怒气消散了许多,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孙广叡,捉摸不清此人心中所想之事究竟何为。 慕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对着李休喊道:“他的确打算报恩,快躲开。” 他提醒的并不算晚,但此事无关早晚,因为孙广叡毕竟是游野修士,即便是李休已经站在了三境巅峰却终究不是游野。 在刚刚那一刹那他只来得及将剑横在胸前,孙广叡的手掌便已经贴在了他的身体上。 李休的身体在一瞬间向后倒退滑行数十步直到撞在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方才停顿下来。 口中鲜血吐出,胸口之上有着剧烈的疼痛一阵阵的袭来,若不是刚刚用剑挡了一下,恐怕这一掌落下他的胸口便已经塌陷了下去,饶是如此胸骨处怕是也已经出现了裂痕。 他抬头看着孙广叡,目光冷然至极。 “殿下何必如此,三境与四境之间宛如鸿沟天壤,即便是您也绝对无法跨越,您可以挡住四九城内的数千三境,却挡不下我。” 孙广叡收回手掌,长袖卷着清风微微鼓荡,他看着李休,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话并没有说错,三境与游野之间的差距宛如天地,概因二者之间有着截然不同的规则领悟,一旦跨越便是质的飞跃。 四境以下在某种说法当中被称为凡。 只有破了游野才算是挣脱了凡的枷锁与桎梏。 “小人也是人,今日过后您想来会有更深的体会,只是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留您的命。” 孙广叡皱着眉头,这话并不是在恐吓什么,而是真的没有想好。 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小人,奸 淫掳掠这些都是常态,但他同样是一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老剑神救了他的命,却死在了萧泊如的手里,或许也能够算到李休的头上。 他不在乎慕容霄是否是因为叛唐而亡,那不重要,老剑神救了他的命,萧泊如杀了老剑神。 那他就要杀了萧泊如为老剑神报仇,这是很简单也很直白的道理。 与是否可以得到整座江湖的人情又或是其他事情都没有关系。 他只想要萧泊如的人头,仅此而已。 至于李休杀或不杀,就如刚刚所言,还没想好。 李休听懂了慕容的话,也理解了孙广叡的做法,他站直了身子,体内不化骨轻微运转几乎是片刻功夫便使得裂开的胸骨重新恢复,并且变得更加坚韧。 在一次次的负伤过程中,李休的体魄也在变得越来越强。 因为理解,他的眼中带上了一抹欣赏,说道:“知恩图报算得上是人性闪光点,但你不能因为一个闪光点就忽略了以往那些恶事,也忽略了你是一个小人的事实。” 人性很复杂,没人说得清。 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人,只要做一次坏事就会被说成虚伪,装了一辈子。 坏人做了一辈子坏人,只要做一次好事就会被人夸赞成浪子回头。 无量寺会说历经劫难方可成佛,无量寺也会说放下屠刀就会成佛。 一件件事的对错对每个人来说都有着不一样的定义,李休从不在意对错,他只在乎立场。 孙广叡站在他的对面,与对错无关,与立场有关。 “慕容霄勾结长林和荒人,判出唐国,身死那就是罪有应得。” 李休又说道。 他现在突然很佩服知白,那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对手,与他下了数盘棋,所用棋子尽皆都是大唐的人,比如这次,他只是放了萧泊如濒死的消息,便鼓动了整个大唐都在看着此事。 自身并没有投下任何筹码。 那无论结局如何他都不会输。 这就是了不起。 孙广叡沉默了会儿,说道:“与我无关。” 李休凝视着他的脸,说道:“你生长于唐国,得唐国庇佑,为唐国子民,这就与你有关。” 孙广叡笑了一声,道:“谁在乎呢?” 大唐是个值得骄傲的国家,很多人以此为荣。 “这件事牵动了大半个江湖,无数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这里,既然如此那就早些结束,免得拖拉下去,生些变故。” 他继续说道。 他的眼前闪过了一道剑光,即便是在昏沉天空当中依旧是显得很是耀眼。 那是李休的剑,踏千秋。 人未到,剑已至。 几乎是与此同时在他的身后慕容与陈玄策也是拔剑朝他刺了过来,三人在同一时间有所动作,抱着杀心。 三人皆是年轻一代的翘楚,通力合作之下威力更为惊人,但却不是孙广叡的对手,他抬掌握住了面前飞来的剑然后用力掷了出去,长剑在空中发出破空之声然后穿过了李休的肩膀将其钉在了树上。 而后转身掌心之内灵气咆哮而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拍飞了慕容与陈玄策二人。 强如三人合力竟然只是一个照面便已经败退。 四境修士与三境修士之间当真不可逾越。 而此时孙广叡已经转过了身子面向了马车,双脚用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掠进了车厢之内。 磅礴无边的灵气轰然炸开,马车车厢破碎向着四周飞去。 尘烟遍地。 天地间忽然响起了一声剑鸣,切开了天空当中的乌云露出了一抹阳光和湛蓝色的天空,响彻了整座陈留城。 尘烟散去。 孙广叡站在车上,萧泊如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的头颅炸开成了粉末。 萧泊如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衣襟,面色瞬间惨白,整个人的气息萎靡到了极致,如同摇曳的烛火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一般。 ...... ...... PS:这章写的真好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两声截然不同的可惜 这一指并不算强,和他的巅峰之时比较起来相隔天地,但用来杀人足够了,尤其是杀一名区区四境修士。 所以孙广叡死了。 而且没有半点抵抗之力。 自从在极西之地坐上李休的马车之后萧泊如便一直在修养,只是伤势实在太重,即便是如此长的时间过去再加上有着不化骨的帮助也无法让伤势好转。 但他却借着不化骨的力量在体内蓄了一抹剑意,此刻将之释放,杀了一个人。 “可惜了。” 萧泊如靠在车厢剩余的残骸之上,从袖中拿出一条毛巾擦了擦嘴,叹了一声。 李休点了点头:“的确很可惜。” 慕容和陈玄策从远处跑了回来,嘴角往外溢着血迹,面色有些难看。 所托非人,幸亏萧泊如还蓄了一道剑气,否则今天的事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李休走到萧泊如身旁将其扶起做到了小院内的一处石墩上,没有说话。 刚刚两个人都说了可惜。 但可惜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萧泊如拖着重伤之身蓄了将近一个月的剑意,到头来却只是杀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四境修士,杀鸡用牛刀,这当然可惜。 李休则是可惜刚刚那一剑动静太大,就连压了陈留城数日的深厚乌云都是被切割碎去,苍穹上已经落下了阳光,头顶悬浮的乌云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随风散去。 唐国能斩出这一剑的人也有一些,但如此高绝淡漠的剑意就只有一个人。 剑仙萧泊如。 知道这一点的并不只是李休,天下人都知道,天下人都能够从这充满骄傲的剑意当中猜测到斩出这一剑的是什么人。 也就是说此刻众人身处孙家偏院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萧泊如伤的更重,积蓄的剑意也已经用光,他已经没有了杀人的能力,甚至就连走路都需要李休扶着,陈留城内的人会踏破孙家大门找到这里。 会有数不清的三境修士,最重要的是还会有十几名甚至更多的游野修士。 而他们就连一名游野都无法应对。 这就是李休会说可惜的原因。 天上乌云散尽,温暖的阳光落下照在了整座陈留城,孙家这间偏院很安静,景色也算得上不错,四周墙角都有着风景树和盆栽,院中满是绿意,春意更浓。 这很平静,但却遍布杀机。 甚至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现在走也许还来得及。” 慕容向着孙府之外看了一眼,沉声说道。 李休摇了摇头,道:“现在一定有很多人堵在城门口,既然走不出陈留城那就早晚都会被人找到,倒不如在此等候,生死有命。” 这不像是两军对弈,手里有足够的资源供你挥霍,供你定制计谋良策。 现在他的身旁什么都没有,虽不如姑苏城那一路,但却比那一路还要让人无力。 所以只能听天由命,更何况堂堂剑仙东躲西藏算什么事? 体面要比命还重要,这也是李休一路来都要堂堂正正走官道的原因之一。 慕容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他的身后站下,拔出了剑。 陈玄策冷哼一声:“那就让我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杀我们。” 他走进屋内搬出了一个小板凳坐到了萧泊如的面前,手中长剑插在地面,目光冰寒的看着偏院门口。 他并不是剑修,佩剑就像是唐军会佩刀一般。 萧泊如有些欣赏的看着他们三个,轻声道:“一个国家未必要上下一心,但一定要懂得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你们还不错。” 慕容楞了一下,陈玄策觉得有些意外。 一个浪荡不羁随性而为的江湖浪子竟然在教诲他们处理国家之事,这不仅听起来有些滑稽,即便是此刻亲临也是觉得滑稽极了。 李休却是早已经习以为常。 这位名满天下的剑仙对于大唐的归属感强的有些离谱。 孙府之外响起了嘈杂吵闹之声,声音之大即便是几人身处偏院当中也能够十分清晰的听清楚。 孙府上的护卫很多,足有数百人,起初有人叫嚷他们还能面目凶狠的拿刀怼上去,但是随着叫嚷吵闹的人越来越多这些护卫们彼此对视一眼皆是有些心中没底,同时也很疑惑为了这么长时间家主还没有出来。 甚至就连家中长老们都是没有露面。 渐渐地有人向着孙府之内冲了过去,数百名护卫刚开始还能抵抗一阵,但随着人数的越来越多他们也已经失去了对抗的心思。 扔下刀剑掉头狂奔,在跑了一阵之后回头看去发现那些人并没有追上来,而是齐齐涌向了一个方向。 家主之前曾吩咐过不许靠近的小院子。 涌入孙府之内的人越来越多,正门已经是轰然倒塌,便是四周的墙壁都是被人轰成碎屑,无数人以孙府为中心站满了四周之地将此处围了起来。 有人推开了偏院木门,然后有更多的人踩塌了偏院外的内墙。 无数人闯了进来,然后一眼便看到了在石墩上安静坐着的萧泊如,以及在他面前的李休三人。 他们的脚步停了下来,面色大喜,但眼中却还隐藏着些许忌惮。 毕竟那是萧泊如,毕竟刚刚才有一道剑光斩碎了天空。 率先走进来的都是一些三境修士,数万人将孙府上下四周包围的水泄不通。 孙府之内的长老以及一些管事早已经不见了身影,或者说在那道剑光亮起的时候他们便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早便离去了。 “还真是好大的阵仗,这是在吓唬谁啊?” 陈玄策冷哼一声,眯起了双眼看向了四周之人,面上没有丝毫惧色,口中讥讽道。 站在最前面的那些人面面相觑,再度变得踌躇了起来,他们自然认出了拦在萧泊如前方的这三人都是谁。 李休,姑苏城少主慕容,还有南境小将军陈玄策。 这三人的地位都很高。 现在却要一起保一个必死之人,有些难办。 “要杀你的人比我想象中的少上一些。” 李休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萧泊如目光平淡,没有说话。 他和大半个江湖都结了仇,眼下陈留城内只有数万人,其实不算多。 “殿下和二位公子当真要保萧泊如?恕在下直言,就凭你们三个,恐怕还保不太住。” 人群中走出了一个中年人站在最前头,瞧起来有些书生模样,他看着李休几人,叹了一口气,有些庆幸。 第二百四十七章 他妈的 庆幸的是萧泊如还没死,庆幸的谁自己及时赶了过来。 能亲手摘下诸天卷上第二强者的脑袋,这种感觉远比大半个江湖的人情还要来的爽快。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个带着书生气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笑意的男人,认出了这是当年被陈落逐出青角司的钱三两。 自从被逐出之后他就消失在了陈留城不知去向,却想不到会在今日出现,而且还是要来取萧泊如的项上人头。 “你配吗?” 李休看了他一眼,问道。 “殿下这话听起来可不解气,应该这么问。” 在钱三两走出来的时候周遭那些三境修士便知晓此事已经与他们关系不大了,他们注定没有办法与四境修士一起争夺。 所以没有人说话,四周显得很是安静,这个声音也就随之传遍了小院之内。 许多人好奇抬头看去,然后便看到从小院后方的墙头上有一个男子翻身跳了进来,这是一个年轻人,他迅速穿过了人群跑到了李休的身旁站下,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面对着钱三两。 用力的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大骂道:“狗东西,就凭你想杀堂堂剑仙,他妈的,我倒是真想看看你是哪个不要命的借你的胆子,今天小爷放下话来,你但凡敢动他老人家一根手指头,一根毛,我就将你碎尸万段,发配北地充军。” 这些话不仅粗鄙,而且难听,更重要的是极为嚣张。 普天之下能骂出这话的人有很多,但敢把手搭在李休肩膀骂出这话的就只有梁小刀一个人。 四周愈发安静,钱三两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那原本还存留一些的书生气更是半点不剩,任谁被一个后辈小子指着鼻子破口大骂都是一件很难下的来台的事情。 李休则是伸手拍掉了梁小刀的手,问道:“你怎么来了?” 梁小刀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那些个石碑烙印看起来忒没意思,我就跑出来了,然后听说了你的事情就直奔陈留过来,所幸赶上了。” 慕容插话问道:“就你自己?” 陈玄策也是看了过来,不仅是他即便是站在四周的那些人都是四下张望,钱三两也是沉默了下来。 梁小刀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笑:“走得匆忙忘记叫人了,而且我又进不去锁天塔,叫不了醉春风。” “那你来做什么?” 李休无奈说道。 承意巅峰的梁小刀,的确没啥大用。 “你这是啥眼神?在四境修士面前,我和你有差别吗?何况小爷骂人爽快,有我在起码不输阵。” 他哼哼了两声,说道。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孙府四周站着很多人,抬眼望去隐约能够见到许多青衣。 那是听雪楼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李休的话恐怕最先动手杀萧泊如的便是听雪楼的刺客们,只是现在李休要保他,那么听雪楼的人自然就不能动手。 但按照老楼主的意思也不会帮李休,只是远远跟着确保世子殿下不会发生性命之危便已足够。 “梁小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钱三两看着他,眼神带着阴冷。 “你是聋子还是听不懂人话?我的意思难道你不清楚吗?” 他伸手指了指身后的萧泊如,高声道:“今天小爷就是要保他,无论是任何人,记住,任何人敢插手此事,日后都要做好被北地报复的准备,我的怒火也许你们并不在意,但北地的怒火你们绝对承受不住。” 北地。 听到这两个字无数人都是瞳孔猛缩心中惊惧。 在大唐,北地代表了敬畏。 何为敬畏? 尊敬,恐惧。 钱三两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说道:“这是江湖上的事情,即便北地势大也不可能仗势欺人,我要杀萧泊如,与世子殿下无关,与小将军也无关。” 梁小刀身子微微前倾,双眼紧紧盯着他,寒声说道:“那你就来试试。” 钱三两露出一个笑容,目光森然:“如果几位非要拦在前头,那我就只好去请几位先死了。” 他的衣衫飘忽,灵气肆虐环绕身体,往前迈了一步。 一股气浪陡然生出朝着四面八法激荡而去。 四周众人都是觉得一股巨力击打在胸口之上,身体不由得往后踉跄倒退。 只是短短刹那所有人便都已经退到了小院之外,为场内几人留下了巨大的空间。 脚步停下,气浪消散,最前方的一些人齐齐抬头面色惊骇的看着站在最前方的钱三两,心中惊惧。 他们忽然想起了当年钱三两为何会被陈落逐出青角司,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他心性残暴,手段很辣,而且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 他就宛如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此刻他竟然敢说要杀了李休和梁小刀四人。 当真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既然是疯子那就不会忌惮太多,无论是以后的报复还是眼前看似不知深浅的堂堂剑仙。 今日来此的游野修士绝对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但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目的就是让钱三两做刀。 一把可以试探萧泊如究竟还能不能杀人的刀。 眼下已经试探出来了,萧泊如真的已经没有了一战之力,别说杀人,即便是离开他座下的那个石墩恐怕都难以做到。 李休将梁小刀拉到了一侧,然后拔剑站在了萧泊如的面前,双眼微眯看着疾驰而来的钱三两。 游野修士的实力与三境比较起来的确不可逾越,即便是二人相隔数十步仍觉得一股强大无比的压力直冲面门。 “他说得对,就凭你要杀萧泊如?配吗?” 一道声音从远处出现,然后响彻在了所有人的耳畔,但说话之人却已经走进了院内。 站到了李休和钱三两的面前。 他面对着钱三两,抬起一只手,掌心中生出一道光芒。 钱三两的身体倒飞出去。 这一幕发生的极为突然而且难以预料,就像是在生死关头天降救星,充满了戏剧性。 这个人转过了身,回头看向了李休等人,漠然道:“要杀萧先生他自然远远不配,但我配。” 四周再次哗然一片。 第二百四十八章 花白发和三条线 钱三两能够在青角司执教,这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对他实力的认可。 虽未入草黄纸,但距离草黄纸亦是不远,堪称少有敌手,天下大可去得。 而且由于其心性疯癫残暴,手段狠辣更是让不少人心中忌惮,即便不怕也不想与他为敌。 眼下竟然被人一击而退,而且看那模样已经是身受重伤,只怕浑身骨头都已经碎成渣了。 许多人用余光轻轻地瞥了一眼砸入土中的钱三两,嘴角一抽心下震撼。 只见钱三两整个人的身体都已经嵌入了泥土当中,浑身鲜血淋漓,关节处更是肉眼可见骨头破碎刺破了皮肤暴露出了白色的骨茬。 整个人躺在地上俨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模样极为的凄惨。 若是短时间内无人搭救,恐怕撑不了多久就会命丧黄泉。 短暂的震撼过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集中在了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面带疑惑,能够一击就险些杀了钱三两,此人的实力堪称恐怖,那么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那人并不在意四周之人的看法,只是静静地站在小院当中,距离李休几人还有大概二十余步左右。 无数人的目光微微一缩,那人即便只是站在那里就显得与众不同,因为他竟然是长着一头白发,一身白衣,就连那双瞳孔都是雪白之色。 看起来就像是雪国异人一般。 慕容的面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苍白,便是陈玄策和梁小刀忍不住身体一僵。 李休抬头看着那个人,那个人也在看着他。 然后对着他轻轻颔首,淡淡道:“花白发,见过世子殿下,见过萧先生。” 平淡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孙府,无数人只觉得耳畔炸开一道惊雷一般轰隆作响。 呆立原地。 “草黄纸第七,城南花白发?想不到就连他也参与到了这件事情当中,看来今日萧泊如是死定了。” “这怎么可能,平日里素来见不到踪影的草黄纸上排名前十的顶尖强者,竟然也会来杀萧泊如?” 许多人觉得不敢相信。 李休看着他,神情冷漠,眸子深处略有些暗淡,即便是未入草黄纸的孙广叡和钱三两他们几人尚且不是对手无法阻拦,眼下这花白发可是排名犹在陈知墨之上的游野强者,那该如何拦? 如果说之前尚且还有一线生机,那么此刻便是连一丝一毫的生机都看不见。 梁小刀苦笑一声,此情此景即便是跋扈如他,也很难在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话语都像是逞强,没有任何说服力。 “你要杀他?” 李休看着那个白衣白发的身影,挑眉问道。 花白发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面上没有半分犹豫或忌惮,他要杀萧泊如,这就是目的,没什么好遮掩的,无论任何人如此问他都会如此回答。 “为何?” 杀人不是撒尿,总要有个理由。 何况就连撒尿也是有理由的。 花白发想了想,然后道:“能亲手杀死唐国剑仙,这是莫大的荣耀。” “原来如此。” 李休低着头喃喃一句,觉得很没意思,每个人都如此想,每个人都把杀死萧泊如当成是莫大的荣耀。 这就很没意思。 “一群蠢人。”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花白发,然后看了一眼四周所有人,话语掷地有声,认真道:“一群蠢人。” 四周人神情讪讪,却又觉得有些愤怒,抬头想要开口反驳却发现李休早已移开了视线,不由得面色更红,觉得愈发羞辱。 “如果你要杀他,那还要先杀我。” 他长剑斜指地面,负手而立,青衫飘扬,周身剑意点点升腾。 梁小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拔出了腰间弯刀,态度不言而喻。 慕容与陈玄策也没有移动脚步,静静站着。 花白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是钱三两,还没有疯,自然不会杀了殿下和三位公子,但你们拦不住我,即便我不杀你们你们也一样拦不住我。” 这话很对。 李休几人的实力与花白发比起来宛如云泥,即便是不下杀手也可轻而易举的将他们逼退,从而让开那条道路。 “那就试试。” 李休握剑的手更紧了些,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花白发目光平淡,在他看来李休此举无异于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四周无数人屏着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们自然也想杀萧泊如,但他们清楚当钱三两站出来的那一刻开始这件事就已经和三境修士无关了。 人群中起码还隐藏着二十几名游野修士,但在花白发走出来之后与他们也是在无半点关系。 因为他们不是花白发的对手。 草黄纸第七代表了绝对强悍的实力。 他往前迈了一步,无数人的心跳跟着齐齐一动,似乎就连呼吸都被他牵引着一般。 但花白发就只是往前迈了一步然后便停了下来,他雪白的眸子看向了李休头顶,双眼微微眯起。 李休心中一动,紧接着眼中寒芒一闪抬起了左手。 在他的身侧,梁小刀双手持刀用力的朝着萧泊如的脑袋劈了下去。 李休的手握住了刀把,使得梁小刀无法在用力劈砍下去。 与此同时慕容和陈玄策竟然也是各自持剑向着萧泊如的后心和喉咙刺去,招式之凌厉竟是欲要一击必杀。 李休周身剑意昂扬,右手持剑架住了慕容,然后飞起一脚将陈玄策的身体踢飞出去。 阳光从天空当中垂直落下,照在了众人的身上,陈玄策倒飞出去的身体之上隐约可见几条透明的丝线,丝线在半空中越来越长然后自中间崩裂开来,发出啪的一声。 凛冽剑意如同雨点一般向着空中密集生出,不过须臾间众人耳畔接连又响起了两声脆响。 又是两条透明丝线断开落在了地面上。 梁小刀和慕容收起了弯刀和长剑,面色难看得看着环视四周,就连远处的陈玄策都是急促的呼吸着,心有余悸。 就在刚刚那一刹那,三人的头顶竟然是一同出现了三条诡异的丝线操控着他们身体,使得他们几人无法控制自身从而向着萧泊如斩去,幸亏李休反应迅速切断了这三根线。 梁小刀面色阴沉,冷眼看着花白发身后,在那里站着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太太。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草黄纸第九,提线偶,崔婆。” 第二百四十九章 齐聚一堂 草黄纸第九,提线偶崔婆。 听到这个名字本来十分安静的人群再次响起了哗然之声,即便是花白发都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 无数人震撼难明,情绪激动,只觉得今日没有白来,即便是不能亲手杀掉萧泊如能见到此番场面那也算的上是不虚此行。 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草黄纸排名前十的顶尖强者在今日竟然一起出现了两位,而且都是为了杀萧泊如。 崔婆走到了花白发的身旁站下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褶皱的面容和佝偻的身躯使得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随时都可能死去的老人一般。 “你也想插手这件事?” 花白发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能够亲手杀了诸天卷第二的剑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比这更有意思的?” 崔婆咳嗽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 她无论是面容还是身体都满是褶皱,全身都长满了老人斑,一眼看去甚至有些恶心,但唯独那双手却是光滑无比,白皙如玉,如果只是单单只看那双手的话即便有人说那是二八年华的姑娘玉手恐怕都没有人会出声反对。 她苍老浑浊的眸子遥遥看向了萧泊如。 萧泊如瞥了她一眼。 崔婆浑身一颤头低的更低了些,似乎就连腰也弯的更低了些。 “老身多有得罪,还望萧先生切勿怪罪。” 萧泊如闭上了双眼,不屑道:“一辈子活到狗身上去了。” 崔婆面带羞愧,恭敬道:“谢萧先生教诲。” 话音落下她抬起了头看向了李休,目光中带着惊叹:“殿下不愧是年轻一辈第一人,剑意之纯粹竟是让老身的木偶线都是无法靠近半步,假以时日必定可以成为如同子非一般的人物,让人敬佩。” 她刚刚可是打算一起控制李休四人一同斩杀萧泊如的,却不曾想木偶线尚未碰触到李休的身体便被那周身环绕的凛冽剑意而斩断。 所以才只控制了梁小刀三人,本以为一切悄无声息间完成,却不曾想还是被李休拦了下来。 这位世子殿下的修为的确让人赞叹。 “狗就是狗,永远也上不得台面。” 李休看着崔婆,认真道。 与性情冷傲的花白发不同,崔婆在江湖上的名声可谓是臭名昭著,但凡有一点不顺心意的地方便会杀人,而且最喜欢操控别人让人自相残杀,她则是站在一旁静静观看,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在看一场戏。 最重要的是她是齐秦的人。 “一个快要死的老头子养了一条快要死的老狗。” 这话很得罪人,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氛围当中那无疑是让死亡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崔婆脸上仍旧带着恭敬之色,缓缓说道:“老身此次前来和太尉大人无关,这是江湖事,就该江湖了,朝廷不会插手。” 李休没有说话,一旁的梁小刀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大骂道:“老杂毛,平日里帮齐秦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是江湖人?现在江湖上出点事你就冒出头来,那今天你就把话给萧夜说明白了,你到底是江湖人还是庙堂人?” 崔婆微微一笑,说道:“老身即是江湖人,也是朝廷人,只是此刻是江湖人。” 梁小刀闻言鼻子差点气歪了,合着你想是啥就是啥,好事都他妈让你一个人给占了? “臭不要脸,臭不要脸。” 梁小刀在原地一蹦三丈高,伸手指着崔婆骂道:“老不死的你给小爷等着,我这就去城外军营调兵,奶奶个熊的,今天非让你交代这不可。” 崔婆淡淡道:“梁小将军不要胡闹,江湖事江湖了,陈留城的军队没有权利插手此事。” 梁小刀冷笑一声,有些鄙夷的盯着她,撇嘴道:“就行你既是朝廷人又是江湖人,就不行别人也是如此?我那几万唐军兄弟也可以是江湖人嘛,大不了把铠甲脱了就是了,多大的事?” 四周无数人愣愣的看着他,神情呆滞,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反驳,却又觉得他这话似乎有点道理。 不由得挠了挠头,心想倘若真是如此操作,那可就是滑天下之大稽,贻笑大方了。 崔婆的面色也是渐渐阴沉了下来。 梁小刀往前数步,冷眼看着她,寒声道:“如果有人打算玩弄规则,那我就会让这个人知道,谁才是制定规则的人。” 花白发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 崔婆面容上的阴沉逐渐淡化,她再度露出一个微笑缓缓道:“我代表个人玩弄规则,梁小将军如果也想这么做那就等于是将朝廷和江湖推到了对立面,事后又该如何处理呢?” “更何况,老身在这里,梁小将军打算如何离去?即便是四周听雪楼的人可以替你传话,但没有见到你或是世子殿下亲至,陈留城的军队又如何会动?” “再者说,即便是此刻城外军营开拔,也是已经来不及了。” 梁小刀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得有些难看,他知道这话并没有说错,崔婆和花白发联手越过他们杀萧泊如恐怕就连一炷香的时间都用不上,这么点时间城外军队又哪里走的过来? 何况他们根本不可能将朝廷拉到这场浑水当中。 江湖事,江湖了。 便是这个意思。 “好了,废话说了很多,老身年纪大了,出来这么久实在是有些累了。” 崔婆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叹了一口气,背在身后的双手拿到了身前,青葱白玉的手掌上出现了一根线。 “咯咯。” 一道若有若无的笑声十分突兀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使得崔婆手上的动作一顿,无数人同时竖起了耳朵。 花白发淡漠的眼神略微发生变化,然后偏头看向了身侧。 崔婆的视线也落在了那里。 “咯咯~” 又是一阵笑声传出,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去,在那里是一片阴影处。 自阴影中走出了一个人逐渐站在了阳光下,那是一个小女孩,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但是眼睛却很大,面色比雪还白,最重要的是她在咧嘴微笑时露出了口中那两排尖锐无比的牙齿。 她背着双手一步一跳的向着人群走去,咯咯咯的笑声不停响起,就像是一个开心至极的小孩子,在她的身后走出了四个纸人在抬着花轿一摇一晃的往前走着,薄薄的纸人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一般。 慕容看着这个小女孩,脸上泛起惊容,失声道:“草黄纸第五,纸探花,唐球儿!” 第二百五十章 我要做你的新娘子 萧泊如微微闭合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隙,觉得有点意思。 李休抿了抿嘴唇,握剑的手指微微泛白。 草黄纸前十竟然一口气出现了三个人,而且看样子都是来杀萧泊如的。 草黄纸第九提线偶崔婆,第七城南花白发,第五纸探花唐球儿。 即便只是其中一人李休几个都是难以阻挡,何况现在一口气来了三个,这是真真正正的死局。 而且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解开。 他或许平安无事,但萧泊如很难活着。 唐球儿看起来像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身上穿着碎花裙子,两条白藕般的手臂露在空气当中,那张脸很秀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很大,她双手放在腰后轻轻背着,一头马尾长发披在身后,歪头看着李休,雪白的脸上挂着微笑。 就像在看着自己心爱的糖果一般。 “你就是,李休吗?” 她的双眼弯成了月牙,开口问道,声音听起来就如同银铃一般悦耳清脆。 她开口露出了那两排如狗牙一般尖锐的牙齿,在碧玉的外表下看起来竟然是有些狰狞,极具冲击性,尤其是一只面带微笑跟在她身后抬着纸花轿的四个纸人,与其说是纸人倒不如说更像是在给人送灵时扎的寿衣纸人。 明明是大白天,所有人却感觉到了一股子阴森冷意顺着脚底直充头顶。 李休看着她,点了点头说道:“是我。” 唐球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小脸往前一探,整个人的身体极为诡异的跨过了数十步的距离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两双眼睛面对面对视着,那两张脸贴的极近,在这一瞬间李休甚至能够感受得到纸探花口中吐出的温润气息。 他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一步。 却见到唐球儿的身体竟然是再次回到了原地站立,大眼睛眨了眨,发出一连串悦耳的笑声,开心道:“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真是好看极了。” 她小脸上带着笑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醉道:“就连味道都是让人着迷。” 她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拍了拍,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不要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然后对着李休呲了呲牙,说道:“等杀了萧泊如之后,我要做你的新娘子。” 四周众人纷纷一愣,面色有些古怪。 便是花白发和崔婆都是没有说话,唐球儿性情古怪,而且天生残缺做事喜怒无常,最是多变,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如何。 李休没有说话,何况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现在他们就像是羔羊,等待着面前那三人随时会落下的屠刀。 这过程不慢,但绝对很难熬。 萧泊如看了一眼远处的唐球儿,对着李休玩味道:“想不到最后倒是成全了你,这小姑娘天生残缺,便是此生结束恐怕也一直都是现在这幅模样,你小子桃花运倒是不错,没有白白辜负这张脸。” 李休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远处的唐球儿则是有些开心的对着萧泊如挥了挥手,喊道:“本姑娘的婚姻大事还要多谢萧先生成全,等会儿我一定让你死的很极为痛快,不会有丁点痛苦。” 萧泊如并未生气,轻笑道:“那倒是可惜不能喝你们的喜酒了。” 唐球儿嘿嘿笑着,眼中的寒芒越来越亮,跟在她身后的四个纸人抬着花轿来回晃着。 花白发看着萧泊如,面色复杂,叹道:“萧先生为人虽然不怎么样,但临死前这份豁达气度倒是让在下钦佩。” “我的为人?” 萧泊如冷笑一声,冷眼看着他,寒声道:“什么时候我的为人也轮得到你等宵小来评论?” 花白发略低下头,说了句不敢。 崔婆也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只有唐球儿满不在乎,像是听不见一般目光始终盯着李休的面容,越看越满意,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盛,一口尖牙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寒光。 梁小刀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开口叫了唐球儿一声,咧嘴笑道:“既然你要嫁给李休那可懂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 唐球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回答道:“我可以学!” 梁小刀摇了摇头:“不用学,我来教你,特别简单,成亲之后你就要听李休的,夫妻二人应当一致对外,比如现在你未来丈夫要保萧泊如的命,你却要杀萧泊如,这是不是不合道理?” “那我该怎么做?” “你应该站在你未来相公这一头,杀了那个白头发的和那个快要死的。” 梁小刀建议道。 唐球儿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个微笑,没有露齿,所以显得很是甜美。 一阵风吹过,她身后的一个纸人随风飘了出去,飘到了梁小刀的身后,纸人的四肢紧紧贴在了梁小刀的四肢上让其动弹不得。 然后顺着风飘出去很远贴在了树杈上,纸人的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脸,甚至能够看到纸人脸上的红色图案以及空洞 眼神中的渗人寒意。 唐球儿嘿嘿一笑:“我已经说过了,杀了萧先生之后才会嫁给李休,既然现在萧先生还没死,我也不是他的新娘子,那又哪来的一致对外,你说对不对?” 渗人的寒意侵蚀着梁小刀的身体,一股阴森感觉使得他的头皮发麻,这东西怎么看都像是给人送终的,现在却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这股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他强忍着恶心,讥讽道:“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挫样,还想嫁给李休,人家正牌妻子可是圣宗圣女,天赋地位出身比你好多了,自不量力让人耻笑。” “你还真是,讨厌极了。” 唐球儿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眼中寒意渐起,身后的花轿随风飘着,那张纸人开始疯狂的颤动起来,然后四肢竟然是化作了纸刀毫无阻隔的切进了梁小刀的四肢当中,将他硬生生钉在了树干上。 手脚就像是被刀剑硬生生钉在了那里。 梁小刀面色惨白,口中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四肢之上有着鲜血滚滚落下。 但这还没有结束,那个纸人的口中竟然是吐出了一条长长的舌头,自梁小刀的胸口笔直插了进去。 鲜血淋漓。 第二百五十一章 见过萧先生 现在好多了。” 看着被钉在树干上鲜血淋漓的梁小刀,唐球儿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甜美的微笑,拍了拍手觉得好极了。 慕容与陈玄策面色一变。 心中说了声不好。 李休回头看了一眼树上的梁小刀,然后目光凝视着唐球儿,原本平静的眼神渐渐变得凛冽起来,在那双眸子深处一抹暴戾气息逐渐升腾而起。 “放他下来。” 唐球儿歪着头,大眼睛眨了眨,说道:“我不。” 李休抬起长剑遥遥指着,认真道:“放他下来。” 唐球儿眼中寒芒更盛,轻轻地摇了摇头,咯咯笑道:“我就不。” 话音落下,那纸人穿过梁小刀胸膛的舌头竟然是泛起了碧绿色的光亮,正一点一点的往外吸取着什么,而梁小刀的面色也在此刻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去。 “既然你想找死,那我一定成全你。” 听着不远处梁小刀那若有若无的呻吟声,李休眸子深处的暴戾气息愈发浓郁,就连透体而出的剑意当中都是充满了让人胆颤的冰冷杀意,四周观看的无数江湖人心中纷纷一惊,知晓这位世子殿下是真的起了杀心。 花白发皱了皱眉头。 崔婆面带探询,心想到了如今殿下即便再如何愤怒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李休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玉牌放在掌心当中,然后手掌用力将之捏碎,雪白色的光束直冲云霄,然后在天空中炸开,一个大大的李字自空中浮现,久久不肯散去,即便是在此刻白日也能够极为清晰的见到这个李字。 那是听雪楼的令牌。 围在孙府内外的数千人面色纷纷一变,心中惊惧,不是说听雪楼对于此事秉着视而不见的态度吗? 那可是老楼主的命令,即便是李休应该也无法反抗,那他这么做适合用意? 无数人胆战心惊的环视四周,更有甚者还紧张的咽了咽唾沫。 毕竟听雪楼是最出色的杀手组织,在江湖上曾有一句话形容,倘若听雪楼的人要杀你,那么你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上的李字尚未散去,人群便开始蠕动了起来,一位又一位的青衫从人群中掠出走到了李休身侧的空地上。 孙府之外响起了一连串的声响以及脚步声,前后不过十余个呼吸的时间孙府小院之内便出现了千余名楼内青衫。 近千人并肩站立成为一个巨大的方阵,对着半跪下去,抬手行礼道:“听雪楼弟子拜见少楼主。” 花白发的眉头皱的更深,崔婆脸上的沟壑似乎愈发拥挤了一些。 唐球儿歪着头,笑吟吟的看着这千余人,眼中寒芒闪烁。 这千余人一直跟在李休身后,自极西之地开始一直到四九城都是远远跟随。 听雪楼的少主自然不能出事。 “将梁小刀放下来。” 李休说道。 身后走出一位楼内的四境修士走到树旁站下,然后剑光一闪那张纸人便碎成了两半,梁小刀的身体也随之从树上滑落下去。 “好家伙,小爷不死你就不动是不是?” 梁小刀趴在楼内子弟的背上,对着李休虚弱无力的骂了一句。 唐球儿没有动作,也没有阻止,即便是草黄纸第五想要在近千名听雪楼子弟面前杀人那也是绝对无法做的事情。 “殿下这是何意?难道听雪楼打算插手这件事?” 崔婆扫了一眼围在李休身侧的千余青衫,沉声问道。 “江湖事,江湖了,这是你说的道理。” 李休看着她,淡淡道。 “殿下就这么确定听雪楼会插手这件事?” 崔婆开口问道。 这一次李休没有开口,周围的千余青衫也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据老身所知,老楼主亲口说过禁止楼内弟子插手这件事,而且若不是因为殿下的关系,恐怕第一个要杀萧泊如的就是你们听雪楼的人,现在却指望这些人来救他,会不会有些异想天开了?” 李休说道:“老头子死了之后,楼内我说的算。” 崔婆微微一笑,道:“但老楼主还活着,不是吗?” 四周的楼内弟子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老楼主还活着,他说的话自然管用,听雪楼不能插手这件事就是不能插手,眼下出手救下梁小刀已经是犯了规矩。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的确可能保不住萧泊如,但如果你们有人杀了他,那就一定走不出这陈留城。”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楼内弟子不能插手保下萧泊如,但等他死后这件事就算了结,老楼主的话也就不再管用,到时候就是李休说了算。 他要杀谁,那就杀谁。 显然在场所有人都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不少人面色骇然,脚步不自禁的往后倒退了数步。 崔婆的眸子微微眯成了一条缝隙。 李休扬了扬手。 伸手千余青衣向着四面八方各自散去,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无数人想着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心存忌惮,不敢再多说什么。 但花白发仍旧站在那里。 崔婆弯着腰一步一步的朝李休走来。 唐球儿跳到了那个纸花轿之内,原本还剩下的三个纸人身旁竟然是又多了一个重新变成了四个纸人抬着花轿朝李休一步一跳的走去。 李休的神情冷淡,浑身上下汗毛倒竖,强烈的危机感席卷着全身没一处角落,但他却没有退去,也不曾移动脚步,就这么硬生生的站在萧泊如面前。 听雪楼的千余人或许能够震慑住周围的万余人,但却绝对无法震慑到眼前这三人。 草黄纸前十的强大存在,放眼整个唐国那都是能够站在金字塔顶尖上的人。 崔婆走到了李休身前数步,数百道透明丝线如同密集的拂尘一般绕过了他的身子朝着萧泊如刺了过去。 唐球儿坐着花轿摇晃到了李休身前,四个纸人凭空消失,那顶花轿诡异的飞到了天空之上然后正对着萧泊如的头顶旋转着落了下去。 花白发一步迈出站在了李休的身侧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捏住了那道剑光用力将其扔了出去。 他的身体倒飞出去接连砸倒了慕容和陈玄策的身体然后撞塌了墙面方才停顿下来。 李休没有半点停留起身化作一道剑光向着萧泊如身前掠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丝线,花轿,还有花白发的手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向着萧泊如的脑袋和身体拍打而去。 三人并不争抢,只要杀了萧泊如,那就是一起的功劳。 李休还有很远。 三人的攻势已经落在了萧泊如的头顶。 四周无数人屏着呼吸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一把刀突然从遥远处飞来。 刀光凛冽,刀意冲霄。 只有一刀,但刀势之锋锐却将三人的身体尽数包裹在了其中,若不躲闪的话即便是能够杀了萧泊如自身也会被这把刀斩成两半。 三人面色齐齐一变然后在瞬间罢手抽身后退。 崔婆呼吸急促,眼带惊惧的看着孙府院门口的方向。 花轿裂开两半,唐球儿从中落下,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露出一口尖牙。 花白发长发飞扬眉头紧皱。 院门口让开了一条道路,一个人从其中走了出来。 他握着一把短刀,长发披散在肩上,双目如星光般炯炯,身上穿着淡青色的衣服,看起来就像是洗了无数遍一样略有些发白。 整个人看起来极为干净。 他看着眼前三人,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萧泊如面前站下。 对着石墩上的剑仙行了一礼,尊敬道:“青角司陈落,见过萧先生。” 第二百五十二章 哪有自己人杀自己人的道理 亮眼的剑光消失不见,李休的身体在半路上停顿了下来,他抬头看着那道淡青色衣衫的身影,眉眼略微低下了一些,长出一口气,便是一直紧绷的身体在这一瞬间都是松弛了下来。 他的身体微微踉跄了几步,拿剑的手都是轻轻抽搐着。 眼中的疲惫之色略淡了一些。 然后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笑容,觉得开心极了。 梁小刀趴在那名听雪楼弟子的背上,强烈的痛楚不停袭来,但他却笑了起来,而且笑出了声,笑的极为开心,牵动着伤口再次撕裂流淌出了鲜血,他却不在乎,笑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震动了整间院子里树叶扑簌簌的往下掉落。 而此时刚刚从墙边起身的慕容和陈玄策的脸上也是露出了惊喜之色,原本提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四周无数人目光死死的盯着那道身影,眼中满是骇然之色。 人群中更是响起了连串的惊呼声:“青角司掌教,陈落。” “他来这里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打算冒着天下之大不韪,顶着大半个江湖的压力来救萧泊如?即便是他陈落要做这样的事恐怕也需要细细衡量一下吧?” “草黄纸第一,当初甚至压过子非一头的人,他若要插手这件事,或许真的能保下萧泊如也说不定。” 无数窃窃私语之声在周遭响彻,议论之声哗然一片。 本就已经有了退意的众人在看到那道身影之后更是心中恐惧,不敢在前。 青角司陈落,草黄纸第一,排名更在子非之上,虽未入五境,但威名声望却比大多数五境还要高。 在唐国西方,陈落的名声绝对要比楚昭南高得多。 “走出来了?” 萧泊如看了一眼身前之人,轻声问道。 陈落想了想,说道:“还没有。” “还没有?” 萧泊如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许多,觉得有些意想不到,跟着有些惭愧,又问道:“还差多少?” “差一点。” 陈落回答道。 萧泊如沉默了一瞬,点点头,道:“那就好。” 二人之间的谈话有些神秘,也很是古怪,像是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 周围许多人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好奇之色,草黄纸第一和诸天卷第二这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天下又有谁不感到兴趣呢? 李休站在一侧没有动弹,花白发三人沉默了很长时间,自从那把刀出现之后直到现在都是不曾有任何一人开口说话。 并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无话可说。 崔婆弯着腰,面上褶皱像是沟壑一般凹凸不平,整个人身上散发着轻微的死气,白玉青葱的手掌发出微不可察的颤抖。 哪怕是这天底下手艺最好的裁缝师,在双手颤抖不停地情况下也无法绣出好成品。 如果连线都拿不稳,那该如何做提线偶? 她目光遥遥看着陈落,浑浊满是污垢的眼中隐藏着一抹极深的恐惧之色,这种表情即便是在唐球儿出现的时候她都是不曾有过。 放眼天下能让草黄纸第九的提线偶崔婆从心里感到恐惧的人可是不多。 唐球儿脸上的笑容自陈落出现之后便彻底消失不见,秀气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面容,似乎是要将其活活生吞一般。 陈落却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在对萧泊如行了一礼之后便转过了头看向了花白发。 “你不该来。” 他轻声说道。 花白发沉默了片刻,抬起头与他对视着,淡淡道:“我想过很多种让他从我手下活命的可能,但唯独想不到这一种。” “你才不该来。” 他看着陈落,自始至终一直都是充满淡漠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愠怒之色。 陈落说道:“他不该死。” 花白发直视着他的眸子,认真道:“他几乎废了你的修为。” 一言落,满堂惊! 无数人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惊呼,倾天策负责记录着一切的录事人双手一抖手中的笔都是跌落到了地面之上。 觉得难以置信。 没人相信这句话,有甚者更是伸出手指头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萧泊如几乎废了陈落的修为? 这是怎么回事? 况且事实若是真的如此,那现如今陈落为何要救萧泊如? “他不该死。” 陈落重复了一句。 花白发看着他,冷笑一声说道:“那年你去朝歌城拜访于他,希冀能够借一道剑意用来蕴养自己的刀意,结果萧泊如却直接在你的识海中斩了一剑,这些年来若不是因为这道剑意在你识海当中需要分神镇压,以你的天资恐怕早在十年前便入了五境,岂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周遭人群听懂了他的话,面色豁然一变,心头大震。 这么多年来心中的疑惑终于是彻底解开,难怪能压子非一头的人十几年来却境界却始终停留在游野巅峰,没有丝毫寸进,原来在他的识海当中竟是有一道萧泊如所留下的剑意存在,这道剑意磨砺了他的实力,但同样也阻碍了他的修为。 原来这才是刚刚那古怪神秘话语的答案。 倾天策那持笔之人握笔的手颤抖的愈发厉害,面色激动的通红,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即便是崔婆都是目光一闪,显然对于这件事普天之下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就只有花白发知晓。 四周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并且越来越大。 显然这件事所带来的冲击性有些太大了。 花白发往前一步,沉声问道:“我知他是好意,意图将你磨练的更为出色,但这一磨炼就磨练了整整十年,十年,这是最重要的十年,他如何不该死?” 陈落这一次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说道:“他不该死,起码这时候不能死。” 花白发冷冷一笑,道:“天下就没有不能死的人。” 陈落解释道:“他是剑仙,我唐国的剑仙,又怎么能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他握着那把短刀,环视着四周所有人,认真问道:“那算什么道理?” ...... ...... PS:略有些不在状态,不过即使不在状态我写的也还不错,以后更新时间估计都在半夜十点到十二点了,很难提前,大家就第二天再看今天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万般不由人,那就杀人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就是道理。 但对于陈落来说这算什么道理? 李休看着他,眼中带着叹服,他素来敬仰陈落,此刻二人的想法更是不谋而合,原来他们本就是一类人。 “但我今天一定要杀他。” 花白发将视线移到了萧泊如的身上,寒声说道。 陈落这一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萧泊如的面前,并不离开。 态度很明显。 唐球儿朝前走了一步,身后形影不离的跟着四个纸人。 “你只有一个人,却要拦我们三个,拦得住吗?” “拦得住。” 陈落点了点头,说道。 唐球儿的脑袋再次歪到了一旁,露出一口尖牙笑着道:“如果你非要拦我,那就只好把你一起杀了。” 崔婆看了她一眼,心想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疯子,不过今日若是能将陈落杀了,那也是好事一件。 如此想着,她拿着丝线的双手竟然是停止了颤抖,重新变得沉稳如山。 横竖都是要杀人。 反正都要做一场。 陈落的眉眼低垂,轻轻握着那把短刀,开口道:“既然你们非要如此做,那就都去死吧!” 他抬起了手中的刀向着前方三人斩了过去,陈落的刀取的就是一个直字,一往无前之势,即便是前方有着星辰山川,我自一刀斩之。 不退不让,不闪不避。 就这一刀。 周围无数人屏着呼吸,刀势之锋锐哪怕是他们离得老远都是觉得头皮发麻,暴露在外的皮肤在隐隐作痛。 于是面色纷纷一变脚步不停的朝后退去,脸色苍白,心有余悸擦着冷汗。 同时心中震撼,以一敌三尚且主动出击一刀斩出,这就是草黄纸第一的气魄吗? 这一刀囊括了方圆空间,避无可避,无论是躲到哪里都会被这一刀斩到,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躲。 唐球儿身后的四个纸人同时飘飞上来,她的身体却是不退反进向着那把刀冲了过去,看上去就像是要以血肉之躯硬憾钢刀一般。 崔婆手中丝线在空中织成了一张弥天大网,竟然是将四散溢出的刀势尽数敛入网内不停收缩。 与此同时花白发也是动了起来,他出现在了那四个纸人伸手,双手成掌在身前画了个浑圆,而后向前用力退出,一道璀璨刺目的光束自掌心之中爆射而出,射在了崔婆的那张网上。 凛冽刀势随之泯灭,四个纸人碎了两个。 那张网也化作无数碎屑从空中往下飘落。 在刀势消散的刹那,唐球儿的身体刚好跃过了半空,如同一只燕子一般落在了陈落的面前,自她周身突兀间出现了数十个白色纸人,手牵手的围绕着陈落形成了一个方阵。 “你自己会消失哦!” 大眼睛完成月牙,她面对面的站在陈落眼前,咯咯笑着,边笑边说道。 数十个纸人占据截然不同的方位行走舞动,在陈落的眼中周遭一切的场景都随之改变,陈留城消失了,孙府内院也消失了,就连四周的万余人都是消失不见。 这是阵法。 也是纸探花唐球儿真正让人恐怖的地方。 诡异莫测,并且威力惊人。 无法看见就无法攻击。 远处的慕容和陈玄策来到了李休的身旁站下,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有些担忧。 萧泊如依旧是静静坐在石墩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即便是唐球儿就站在面前他的脸上也是看不到半点惧意。 李休的目光平静,眼中没有任何波动。 唐球儿眼神明亮,双手掐着印决,数十个之人在场间不停变换,每个纸人的身体都如刀剑般锋利,变换之间竟是让陈落的身体之上都出现了一些血痕。 她没有去在意身后的萧泊如,而是真的要先杀了陈落。 无数人发现了这一点,心中大骇。 这唐球儿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疯子。 崔婆往前移动着脚步,身体如同鬼魅一般带出了道道残影,漆黑的衣衫搭在她的身体上,她的腰弯的很低,数百根线从她的手上生出然后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丝线到了她的手中却成了杀人利器,透明丝线所过之处无论是树木还是砖石都被轻而易举的一穿而过,就如同一张薄薄的纸一般毫无抵挡之力。 陈玄策面色铁青的看着这个老妖婆,这些线透明而且特别细,极难发现,倘若被一穿而过恐怕就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怪不得会被齐秦那老家伙收为己用,手段如此阴狠。 无数道丝线蔓延到了陈落的前后左右然后从四个方向一同朝他刺去,就如同是利箭一般,但比利箭锋利,比利箭隐秘。 而且难以躲闪。 四周的人眼皮齐齐一跳,这老妖婆竟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她竟是也打算先杀了陈落。 花白发面容冰冷,冷冷地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并未理会,脚步用力身体腾空而起,掌印牵动八方灵气发生震动,而后如同漩涡一般向着他吸纳过去。 一个黑洞般的洞口酝酿着极恐怖的杀机在空中遥遥对着那石墩之上的萧泊如,在短暂的蓄力之后猛地爆射出去。 一个粗大数米的巨大光束向着萧泊如轰击而去。 威力惊人,难以阻挡,所过之处就连空气当中都是散发出了轻微的焦糊味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场中的变化,丝毫不敢移开。 此刻终于是心头一跳。 陈落被唐球儿困在阵法当中,萧泊如无法动弹,李休等人实力还差的很远,那么谁还能拦得住这一击? “整座江湖的门面却要死在自己人手里,这道理说不过去,但你们非要如此做,那我只好杀人。” 就在所有人以为万事皆休的时候,陈落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他是青角司的掌教,也可以说是青角司的院长,平生所求就是一个理字,既然万般不由人,那就只有杀人了。 他在阵法当中抬起了一只手,这只手握住了四面八方蔓延而来的所有丝线,然后抬起了另外一只手。 那只手里握着刀,他一刀劈了下去。 从上到下,笔直而过。 数十个纸人一分为二,他的刀从手里脱手而出飞了出去,一刀朝着崔婆斩了过去。 崔婆面色剧变数百条丝线汇聚在了一起变成一个圆盾挡在了头顶。 长刀落下,圆盾一分为二,她的身体也跟着断成了两截。 自中间一条血线。 陈落的脚步往前迈出出现在了唐球儿的身侧抬手抓住了她的脑袋然后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鲜血在大地之上炸开了花朵。 远处漂浮着的两个纸人身上燃起了火焰,跟着化作灰烬。 他的手掌依旧在握着唐球儿的脑袋将其提到了半空当中身体瞬间出现在了萧泊如面前,然后抬起了手。 接住了花白发爆射下来的那道光束,唐球儿被他捏在手里。 光束射在了唐球儿的身上。 碎花裙子破碎不堪,只留下几条碎布条挂在身上,浑身皮肤焦黑,那张脸上满是血污。 她的双眼睁的大大的,嘴巴还在上下抖动着,一口尖牙断了七七七八八。 陈落提着她的脑袋,远处的刀飞了回来。 穿过了她的心口。 第二百五十四章 以杀止杀 从唐球儿架起了纸人做阵,到花白发光束射出,中间的过程很短,甚至就只有一息不到。 站在四周的所有人都是觉得眼花缭乱根本看不真切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那道光束太过刺眼,使得他们的视线都无法尽数放到其中。 等到光芒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过去之后,方才浑身一震,满脸的难以置信。 不是他们不能接受,实在是眼前情景太过骇人,那草黄纸第九的崔婆竟然是躺在了地上,身体都是一分为二,鲜血内脏洒了一地,显然已经死了。 她是太尉齐秦手下最得力的工具,现在却死在了这里,而且没有掀起半点风浪水花。 这无疑是巨大的损失,即便是齐秦恐怕都会感到可惜。 唐球儿被陈落提在手里,就像是一个布偶娃娃一般四肢无力的垂在半空当中来回晃荡着,双眼和口鼻之中向外流淌着鲜血连成几条长线。 眼看着也是出气多进气少,快要死了。 所有人看清楚了这一幕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是一个照面的时间便一死一重伤,要知道那可都是草黄纸上排名前十的顶尖强者。 放眼天下大可去得的一小撮人之一。 现在就这么死在了这里,而对手却是毫发无伤,甚至就连呼吸都没有丁点紊乱。 这就是草黄纸第一,青角司陈落的实力吗? 孙府内院当中站着许多人,但在此刻却没有任何人发出丁点声音,整场鸦雀无声,寂静的甚至有些可怕。 花白发落在了地面,看了一眼死去的崔婆和被陈落提在手中的唐球儿,沉默了下来。 陈落也在看着他,并不说话,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形势已经很是明显,有他在,就没人杀得掉萧泊如,无论孙府之内站着多少江湖人,无论陈留城内站着多少江湖人。 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唐球儿的两条手臂在身侧垂着,鲜血从胳膊流下然后顺着手掌不停地滴落到地面。 在无比安静的环境下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很是凄惨。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变成如此模样,倘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不知会想象成什么样子。 唐球儿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大眼睛看着陈落,口中尖牙破碎大半,她颤抖着嘴唇,声音如同蚊子一般低不可闻。 “大半个江湖都要杀萧泊如,你却要救他,可想好了后果?” 陈落看着她,淡淡道:“自然。” “即使这会让青角司成为众矢之的,你也不在乎?” 陈落救萧泊如便是得罪了大半个江湖,青角司自然难辞其咎,恐怕今日过后就会受到诸多大小势力的针对,以后在江湖上也极难行走,不说如履薄冰但肯定是孤立无援。 “如果我没做错事,那就不在乎。” 唐球儿眼中浮现了些许讽刺,断断续续的问道:“何为对错?” 陈落想了想,然后道:“道理就是对错,你们要杀萧泊如很没道理,我要救他自然便是对的。” “大半个江湖都要杀他,难道大半个江湖都是错的?” 唐球儿竭尽全力的移动着视线,看了一眼在四下周围远远站立的近万人,讥讽道:“这些人都要杀他,难道这些人也是错的?妄图纠正规则那就要让所有人闭上嘴巴,你又能怎么做呢?” 她轻轻的咳嗽着,双肩微微抖动,血花从口中咳出落在了陈落的掌心中。 并不算大的声音传遍了孙府大院当中,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陈落的目光扫视着所有人,那双眼很平静,但所过之处所有人尽皆低下了头,不敢与其对视。 有时候做一件事不需要看对错,也无需去在意道理,看的只是自己想不想做而已。 世界有规则,但很少有人尊重规则。 唐球儿继续道:“即便你手中钢刀锋利,又能杀几人?” 她的大眼睛当中泛着异彩,即便是此刻重伤垂死在她眼中也没有任何惧意。 陈落沉默了许久,而后突然说道:“在这混乱的世界中,若想守护规则,便唯有拿起手中钢刀,以杀止杀,方能斩出一片青天白日。” 无数人微微愕然。 花白发眼眸一紧急忙开口喝道:“不可。” 唐球儿的嘴巴微微张开,一双眼珠在眼眶内向外凸起,就像是随时都会爆开一般。 陈落的手掌微微用力,提着她的头颅将其远远地扔了出去。 唐球儿的身体在空中化作一道短暂的流星然后砸向了地面,孙府的地面很大,但她砸向的地方却很巧,正是之前被花白发打成重伤的钱三两所躺着的地方。 清脆无比的断裂声响彻全场,血肉如泥。 众人的目光都是忍不住看向了那处地方,心头齐齐一颤,想来所谓的一尸两命大概就是如此了。 空中的太阳逐渐向西,此刻已经是到了下午,初春的凉意化作微风吹拂着每个人的衣衫。 但饶是如此还是无法缓解众人心中的震撼和恐惧。 他们想不到陈落竟然真的敢杀唐球儿,更想不到他用的还是如此残暴的方法。 将人硬生生的砸死。 这些人咽了咽唾沫,面色苍白带着酱紫,就连嘴唇都是微不可察的颤抖着。 他们惊骇与陈落的杀伐果断,更惊骇于今日过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与带来的后果。 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原青角司教习四境修士钱三两身亡。 草黄纸第九的崔婆以及高居第五的唐球儿接连身死。 短短功夫便死了三位游野修士,而且还有两名草黄纸前十之人。 不少人的双腿已经开始打颤了,他们意识到了只怕从今往后这座江湖又要乱了。 钱三两尚且不算什么,死便死了。 但崔婆可是太尉的人,太尉是何人? 掌天下权柄,总理唐国官员调度升迁,对于百官甚至拥有直接罢免的权利。 五境高高在上天下少有,游野修士便是最顶尖的战力。 崔婆就是他用的最顺手的狗。 现在这条狗死了,这就是大问题,江湖事江湖了说得好听,没有人会单纯的认为太尉会这么轻松地罢手此事。 而且唐球儿与五散人渊源极深,甚至有传闻说唐球儿其实就是五散人其中之一的女儿。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五散人 金玉律,木成舟,温不语,秦难明,方华。 这就是四百年前名震江湖的五散人,每个人都是五境修士,实力不俗,纵横天下难有敌手。 只是后来不知因为何事导致五人之间发生内讧,各自散去,五散人也就此分崩离析。 后大唐建国五散人便彻底不见踪影,当初所有人都以为五散人或许已经死了,也可能去了虚境又或者荒州。 直到倾天策更新了诸天卷上的排名,五散人的名字赫然名列在上,而且就连现如今的栖身之地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金玉律去了白马寺出家,吃斋念佛如今已成寺内戒律长老,遁入空门,不理世事,对于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曾经所造杀孽极重,如今一心向佛不求不能够昭洗罪孽,但求心安理得,自愿以残生常伴青灯古佛。 木成舟在八百里洞庭泽避世,温不语去了武当山参悟。 秦难明和方华自天下游荡,踪迹飘忽不定。 按理说唐球儿与他们五人八竿子也打不着,但江湖上的确有五散人与唐球儿之间的传闻,而且不是别人,正是出自金玉律之口。 出家人不打诳语,那这话就一定是真的。 所以今日过后,恐怕这座江湖真的会乱。 无数人看着那三位的尸体还没有缓过神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刻竟是有些进退两难的感觉。 萧泊如仍旧坐在石墩上,就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这不是惺惺作态,他是诸天卷第二的绝世强者,他是横在唐国所有人脖子上的一把剑。 他们突然想起了这一点,然后心中有些释然。 即便是唐球儿与五散人之间关系在如何密切,对于这位站在所有人头顶之上的剑仙来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只有被人怕他的份,他又哪里会对别人感到恐惧? 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因为花白发还站在那里。 他是最先来的,却不是最先死的。 陈落已经杀了唐球儿和崔婆,这就证明了他的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且心慈手软的人,以杀止杀。 这就是他对待世间万物的方法。 那他就应该继续杀下去。 花白发在草黄纸上排第七,尚不如唐球儿,自然远不是陈落的对手,他此刻不肯离去,是在找死不成? 他不是傻子,况且即便是傻子也未必会找死,再想到之前花白发说的那些话,他和陈落之间的交情似乎很深。 就连要杀萧泊如听起来好像也只是为了要给陈落报仇。 “怎么?难道想把我一起杀了?” 花白发看着陈落,嘴角微微上扬,讥讽道。 陈落的手中提着那把短刀,没有说话。 “还真好大的威风。” 陈落握着刀,仍旧没有说话。 周遭的气氛显得愈发沉默。 梁小刀从那名听雪楼弟子的背上走了下来,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来到了李休身侧站下,短短的路程却让他胸膛不停起伏着,呼吸急促。 那个纸人不仅仅是穿透了他的四肢,插入他胸口的那条舌头在不停的汲取着他体内的灵气,甚至就连生命之气恐怕都是被吸走了一部分。 李休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将其扶住。 梁小刀咧了咧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笑着称赞道道:“看到没,这就是草黄纸上第一人的实力,霸气,真是霸气。” “的确很了不起。” 李休点了点头,赞同了他的说法。 梁小刀接着道:“学着点,你看看你每次做事虽说结果很解气,但过程总有些拖沓,再看看人家,三言两语就把那个老不死的和那个小妖女给宰了,以杀止杀,啧啧,多霸气,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狠话不多,我喜欢。” 他一只手搭在李休的肩膀上,口中发出了啧啧的声音,很是欣赏。 一旁的慕容和陈玄策闻言都是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怎么什么事情到了他嘴里都在无形中下降了几个层次? 人狠话不多,意思是没错,但这么说出来实在是有些配不上人家的身份。 人群中剩余的十几位游野修士一格格的都是觉得口干舌燥,心脏在胸膛之内猛烈跳动着,满是劫后余生所带来的庆幸,他们丝毫不怀疑倘若自己之前也是如同钱三两一般欲要出去杀人,现在的下场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可不认为自己这十几个人能够接的下那把短刀。 场中的两个人还在对峙着。 姑且称之为对峙。 “真没意思。” 花白发脸上的讥讽一点点的消失不见,他的目光从陈落的身上收回,然后落在了地面上,说道。 这的确很没意思,他想要帮陈落出气,结果现在陈落却要保萧泊如。 那他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陈落面上带着惭愧之色,但手中的刀却没有放下。 “放下刀,看了就让人生气。” 花白发眉头微微皱起,忍不住喝了一句。 陈落犹豫了一下,但心想就算花白发把脑袋伸过来让他砍他也是断断不能杀他的,既如此拿不拿刀又有什么区别? 不由得将刀收进了纳戒当中,双手负在腰后,安静站着。 “我在青角司等你,处理完了来喝一杯。” 花白发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转身向着孙府之外走去,人群有些发愣的听着二人的对话,但身体却自发向着两侧靠去将中间让开了一条道路。 花白发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梁小刀再次咧了咧嘴,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其他。 “好家伙,两个好兄弟彼此闹矛盾,自己倒是转眼就好了,却把别人给坑得不轻。” 他的声音不大,但也传出去了不短的距离,不少人都是点了点头觉得这话才是有道理极了。 花白发要杀萧泊如,然后牵扯出了崔婆和唐球儿,若非如此的话后来在陈落出现的时候恐怕崔婆和唐球儿未必一定要分生死。 就是因为一旁有个花白发,三打一之下才敢放手一搏。 却不曾想人家转眼间重归于好,自己两个倒是把命丢下了。 陈落回头看了一眼他。 梁小刀身子一颤,嘿嘿笑了两声。 第二百五十六章 晋王李广,圆领袍衫 幸不辱命。” 陈落对着萧泊如行了一礼,然后起身对着李休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多谢。” 李休回了一礼,说道。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往往包含了很多意思,比如陈落说幸不辱命指的自然不是眼下这件事,而是指的陈玄策和慕容。 两个人当初被李休送来了青角司。 这就是对陈落的信任。 而李休说多谢则是谢过了这件事,同时也谢过了眼前陈落出手救下萧泊如这件事。 “杀的不错。” 萧泊如坐在石墩上,有些欣赏的说道。 “没什么。” 陈落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他做事也从来不在乎后果,倘若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后果那岂不是什么都做不得? 以杀止杀就是要在无数苦难中硬生生斩出一条道路。 萧泊如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在逐渐下落的斜阳中显得有些扎眼,这应该不是劫后余生的笑容。 人群还未曾离去,即便此刻结果已经分明,但尚未落幕。 “能活着是好事,只是我以为您从来不在乎。” 陈落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忍不住问了一声。 高人就要有高人的风范,生死摆在眼前都不皱一下眉头,那才叫高人。 就算是捡了一条命,劫后余生也要眼角都不动一下,摆出一张死人脸,那才叫高人。 萧泊如是个高人,所以嘴角扯出的弧度就有些扎眼。 “你以为我在乎?” 萧泊如冷笑一声,反问道。 四周的人静静看着这一幕,无论原本的心中多么想杀这个男人此刻都已经是无计可施。 陈落道:“在乎不是坏事,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您大可不必如此。” 怕死很丢人,但劫后余生产生的喜悦并不丢人,他就是这个意思。 李休站在一侧并未说话,关于生死之事他经历过很多次,这也是一个永远无法寻找到答案的命题。 但这并不会影响到人们去讨论和尝试,因为有很多事情并不因为结果而精彩,在寻找答案的过程中所经历的一次次失败和磨炼也不失为一种珍贵的东西。 四周的听雪楼弟子眼中的警惕放松了一些,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倘若萧泊如真的死了,少楼主发疯要把这些人全部杀光,那才是最要命的事情。 萧泊如看着陈落,嘴角的冷笑一点点的收敛直至消失不见,他的面色谈不上认真,那双眼很平静,如同一汪死水,一幽深潭。 那一剑斩碎了天上乌云,此刻斜阳落下,渐红的阳光照在孙府内院。 他的目光从陈落脸上移开,看向了李休的背后,淡淡道:“因为现在还谈不上劫后余生,而我也未必能够活着。” 未必活着,换句话来说就是可能会死。 陈落就在他身前站着,那么谁还能杀他? 无数刚刚打算退去的人纷纷愣在了原地,难不成事情又出现了变化? 李休皱了皱眉,然后回头看了过去。 一个人从孙府内院深处走了出来,一步一步的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这人穿着一身圆领袍衫,面色白净,双目有神,身材略有些消瘦,即便是走起路来都显得有些柔弱。 他的腰间挂着一块玉牌,随着步伐来回晃着,很自然的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后这些目光齐齐一变,心中骇然。 李休认识这人,虽然不熟,但总归能够认出来。 梁小刀也回头看了过去,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意,叹道:“这还真是斜阳欲落去,一望黯销魂。” 那男子的脚步停顿了一瞬,然后抬头看向了他,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夸赞道:“这句诗不错,出自何处?” 梁小刀摇了摇头:“此情此景,有感而发。” 那男子闻言眼中露出一抹奇异,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不愧是梁文的儿子,文韬武略尽皆不凡。” 这话很多人说过,但出自眼前男子之口那就是极为不凡的夸赞。 梁小刀收敛了面容上的轻浮,露出一抹严肃,躬身行了一礼道:“谢晋王。” 晋王? 四周不少人眼神略微发生变化,即便是刚刚已经看到了那腰间玉牌,心中有所猜想,但终究不如梁小刀亲口说出来来的震撼。 晋王李广,五境宗师,诸天卷上排名四十四。 虽然极为靠后,但能够登上诸天卷这本身就代表了了不起。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晋王。 皇亲国戚。 按照辈分李广乃是和李弦一以及李休李文宣几人相同,只是年纪远在几人之上,是唐皇和李来之以及李安之等人的晚辈。 而且关系并不近,只是旁系,早年李来之曾想要亲自将其培养成能够肩扛大唐的擎天之柱,只是可惜李广性情乖张,而且特立独行,对于这些事情没有兴趣甚至并不在乎。 久而久之也就无人管他,成了一个逍遥王爷。 他虽身居晋王之尊,又在诸天卷上,但对于唐国来说却像是一个画外人,也因此存在感极低,甚至有不少人都没有听说过大唐还有这么一个五境王爷。 但王爷就是王爷。 五境就是五境。 “不错。” 李广继续朝前走着,一步步的站在了李休的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的称赞了一句。 “你来做什么?” 李休皱着的眉头并未散去,直截了当的问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 李广面色一冷,道。 “按辈分,你我并无差别。” 李休淡淡道。 李广摸了摸下巴,砸了咂嘴:“这倒是。” 这话自然没错,宗族子弟之间往往辈分要更重要一些,尤其是皇室。 即便他的修为再高,按规矩也还是要看辈分。 只是李广从来不是一个擅守规矩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无视李来之的要求我行我素。 他往前迈了一步,将目光放到了萧泊如的身上,脸上的表情尽数消失,同样变得很是平静。 陈落侧过了身子,那把短刀再次出现在了他的掌心当中。 他看着身前穿着圆领袍衫的晋王李广,一股若有若无的刀势自四外开始震动起来。 李广却对他视若无睹,看着萧泊如轻声道:“看来你命中注定会死在我手里。” 第二百五十七章 当年的事又有谁说得清楚 李广是来杀萧泊如的? 即便是众人在刚刚心中便有所预料,但此时此刻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中的震撼。 无论是先前的三境还是刚刚的游野这些说到底都是可控的力量,是江湖宣泄不满的一个可控出口。 但李广不同,他是晋王,他是五境宗师,他是诸天卷上排名第四十四的顶尖强者。 任何五境都代表了高绝二字。 他既然出现在了这里,代表了某种力量的牵扯和不可控。 “命中注定?” 萧泊如轻笑一声,眼中满是讽刺。 天下间又哪有什么是命中注定的呢? 李广的脸上多了一丝阴郁,说道:“当年你杀了陈婤,就该想到会有现在这一天。” 陈婤? 听到这个名字四周不少人都是微微惊愕,并不知晓,但也有一些资历较老的江湖老人低着头思绪良久后发出了一声惊呼。 “陈婤?红拂女陈婤?” 这一声惊呼声音很高,只是瞬间便响彻在了所有人的耳畔当中。 众人略微晃神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个人,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三十年前大罗悲手的女儿陈婤天赋奇高,初入五境便被倾天策录入诸天卷当中,更是被无数人尊称为红拂女,可谓是风头无量。 仅凭女子之身便在大唐有如此殊荣,极为难得。 所有人都认为假以时日红拂女若是成长起来必定能够踏入诸天卷前二十,甚至可入前十,由此可见其天资之高不下于任何人。 但就在她踏足诸天卷上的第二年却诡异的消失在了江湖上,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就像是真的凭空消失了一般。 要知道即便是进入虚境当中游历也会有痕迹留存下来。 她却没有丁点踪迹留下。 第二年陈婤的名字便消失在了诸天卷上,天下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代表了她已经死了。 只有身死道消才会彻底消失在诸天卷上。 陈婤的死讯在江湖上掀起了一番惊涛骇浪,被无数人调查揣测,但却从来没有一个能够服众的答案。 也没人知晓真正的真相。 而今日晋王李广竟然说陈婤死在了萧泊如手中? 便是慕容和陈玄策都是抬眼看了过去,红拂女是个好人,在江湖上的风评向来不错。 李广的视线始终凝视在萧泊如的脸上,不曾离开分毫,面上的阴郁逐渐衍变为恨意。 “陈婤固然行事执拗倔强,但心思单纯,你却杀了她,那时你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李广继续说道。 萧泊如沉默了一会儿,难得的解释了一句:“有时候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即便是真的也不是全部。” 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周众人都是支棱着耳朵,侧着脑袋努力听着,不想错过这桩尘封许久的江湖秘闻。 李广没有开口。 “我杀了陈在天。” 萧泊如继续说道。 一个接一个的信息被抛了出来,倾天策负责记录着一切的人早已经是大汗淋漓,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陈在天便是大罗悲手。 也就是陈婤的父亲。 萧泊如杀了陈在天,陈婤自然要为父报仇,所以她破五境之后便去了朝歌城,但失败了。 重伤而归。 重伤就意味着还没死,而当年他也确实没有下杀手。 李广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恍惚,然后低下了头,喃喃道:“怪不得。” 时间逐渐流逝着,梁小刀面色愈发苍白晃了晃身子似乎是有些站立不稳。 李休伸手扶着他,不化骨的力量顺着手臂传进了他的体内,使得他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开始了恢复。 李休咧了咧嘴,身上的圆领袍衫随风动了动。 圆领袍衫在大唐是全民百姓皆可穿着的寻常衣衫,但皇室一特制。 圆领袍衫也不尽相同,比如李广身上这件就是一般只是在重要时刻或是隆重场合才会穿着的衣服。 他要杀萧泊如,替陈婤报仇,这当然是重要时刻,而且对他来说天下再也没有比这件事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萧泊如,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看起来像是陷入到了回忆当中,轻声道:“当年陈婤重伤而回,我陪她在深山当中生活了数月,她本可以活着。” 李广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好看,但明明是在笑放到外人眼中看起来却是那般的悲情。 就像是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东西一般。 “我是晋王,大唐的王爷,五境宗师,天下任何人我都能见,任何人都要给我留些面子,即便是草圣再不愿意我也能厚着脸皮请他老人家出手救下她的命。” “只是她不肯,你知道她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李广看向了萧泊如问道。 这也许算不上询问,因为得不到回答,萧泊如的面色平静,对此事并不在乎。 但有人在乎。 李广接着道:“她说剑仙之名名不虚传,举世无双,她与你之间有着云泥之别,恐怕究其一生也是报仇无望,除了报仇人世间再无半点可值得留恋。” “于是她死了,但她本可以活着。” 他之前并不知晓陈婤要报什么仇,但那不重要,仇人是萧泊如,这就够了。 李广身上的衣袍随烈风鼓动,目光变得无比锋锐:“所以从那以后我就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亲手杀了你,替她报仇,我要替她做完她做不到的事情。” 话音落下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而后眼眸当中的锋锐逐渐消散,轻声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无论怎么修行也无法胜得过你,眼下趁人之危也的确算不得好汉,更不配做李家之人,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所以不能错过。” 他看着萧泊如,表情变得严肃且认真起来:“我知道被仇恨蒙蔽双眼是错误且没用的事情,只是我一定要如此做,这是我现在之所以还活着的唯一原因,所以你一定要死。” 他没有自称本王,自始至终都在用我来说话,这就意味着他并不是代表大唐,就如同刚刚话中所说,他愧对唐国,不配做李家之人。 轻轻地叹了口气,话语随着春风远去。 他抬起了一只手,苍穹之上出现了一只大手印。 “你死后,我必紧随其后,以死谢罪。” 第二百五十八章 无我无他,无骨无花 他的脸色很平静,看得出这不是在撒谎,也不是极为矫情的做作。 而是真的如此想也如此打算。 世间最难得与神秘者莫过于情爱,情爱是很酸腐的事情,即便是常年混迹于京都的游侠士子们都鲜少将其跃然纸上。 不仅酸腐,写出来总觉得俗气,还有些矫情。 但李广就是这样的人,他这一辈子活得久很是矫情。 几乎是在他的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李休便拔剑刺向了他的后背,这一剑很快,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他面前站着的是五境宗师,只有足够快才能够伤的到他,只有足够快才能将让那只大手印消散在苍穹之上。 但他还是太慢了,李广毕竟是五境宗师,这一剑刚刚拔出剑尖只是稍稍抬起李休的身体便腾空而起倒飞出去撞在了高墙上。 李广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多事。” 梁小刀咧了咧嘴,迅速的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和这件事无关,然后小跑着跑出去了很远方才停了下来。 慕容和陈玄策也是不动声色的退了数步,这可是诸天卷上的强者,就凭他们大猫小猫三两只如何拦得住? 还是别送死了,李广不会杀李休不代表不会杀他们。 李广面色平静,与萧泊如的目光在空中遥遥对视着,二人同为诸天卷上的强者,对于彼此自然也颇为熟悉。 他抬着一只手,大手印悬浮于苍穹之上,然后轰然落下。 巨大的手掌从空中拍落到了地面,狂风呼啸,空气都是发出了沉闷之声,掌印还未曾落到下巨大的压力便将整个孙府内院摧毁的体无完肤,花草拔根而起旋转着四下纷飞,无数草屑继续飞转向着所有人的脸上打去,原本柔软脆弱的草屑在这时候竟然变得极为坚韧,敲打在身上立刻便出现了一个红点,有甚者还会出现一条细微的伤口。 建筑崩塌,桌椅的木腿跟着折断,碎石共泥土齐飞。 无数人面带恐惧疯狂的朝后方倒退奔跑,希望能够离这里越远越好,五境之间的攻伐一举一动都能够带动着天地之力,极难抵挡而且一不小心就会被波及到。 那只手掌在所有人苍白恐惧的注视下终于是落在地面上。 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四溅,漫天烟尘漂浮。 整座孙府的地面都开始剧烈的震动摇晃起来无数,整条街道上的阁楼建筑都是剧烈颤抖似乎随时都会倒塌下去。 后撤躲得很远的人群身体僵在了原地,双腿都是有些麻木,面如金纸,目光远远的看着那漫天密布飞扬的烟土,眼中的惊惧似乎随时都要溢出来一般。 他们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心中满是劫后余生捡了一条命的巨喜之情。 同时对于传说中的诸天卷强者又多了一层深深地敬畏之意,如此实力,抬手间毁天灭地也不为过。 梁小刀搀扶着李休,心有余悸:“这晋王李广绝对不止四十四位的实力。” 李休深吸一口气,目光冰冷,没有说话,他没有见过太多的诸天卷修士,但可以肯定的是李广的实力绝对要在白如梅之上。 他的手里仍旧在握着剑,尘烟漫天不知太过稠密不知何时才会散去。 四下没有风。 那散的就更慢。 他的脚掌用力,身上剑光闪烁便欲冲进去。 但却顿住了。 因为那些烟尘以及飞扬的泥土顿在了半空当中,没有向上漂浮,也没有朝四周飘散,就像是被某种力量定格住了一样顿在了空中。 然后开始颤动,接着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纷飞的草屑和树叶在同一时刻化作数个碎片从上往下跌落,像是一场绿色的大雨扑簌簌的落在了地面上,将整个孙府内院的地面尽数铺满。 尘烟中传出了一声刀啸,坚固的刀势禁锢着四方天空。 李休的眸子在瞬息之间变成淡灰之色,目光透过了灰土烟尘看向了里面。 萧泊如仍旧坐在石墩上面无表情。 陈落站在他的身前,右手持刀斩向了苍穹,脚下的地面出现了巨大的掌印,但二人所在的地方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的嘴角向外流出一丝鲜血,那把刀在头顶划过一个半圆斩落下来。 四周空间所凝固的刀势如同山岳一般倾倒下来。 无数烟尘轰然下坠重新归于地面,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陈落握着刀,身姿挺拔。 萧泊如在石墩上安静站着。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在烟尘归于大地的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这幅场景。 而后便响起了疯狂的哗然之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满满的难以置信,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画面。 天下人皆知三境与四境之间的差距不可逾越。 四境与五境之间更是宛若天壤。 即便是晋王李广这一掌只是随手而为,也断然不是一名游野修士能够抵挡的住的。 但陈落却挡住了,那把短刀被他握在手里,没有丁点颤抖。 强大,震撼,无可匹敌。 这陈落不愧是草黄纸上排名第一的顶尖强者,不愧是当年能够压住子非一头的男人。 鲜血顺着嘴角向外不停地流淌,转瞬间便染红了唇齿。 陈落的身体略微弯下了一些,那双眼眸当中满是坚持,竟是仍旧站在萧泊如面前不肯移动半步。 李广看着他,双目轻轻眯了眯:“青角司陈落,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只是你挡得住我一掌,恐怕挡不住两掌。” “如果你非要保他,我或许会先杀了你。” 陈落握着刀,冷着脸,四周脱空而出的刀势还在不停地往外渗透,逐渐震动着虚空。 “他不该死。” 李广笑了笑,轻声道:“可是又有谁是该死的?” 当年的恩怨没人知晓,也许陈在天该死,但陈婤不该死。 不该死却还是死了。 所以这世上的事又哪里是单凭道理二字就说的清楚的? 他再次抬起了手,身上袍衫飞扬鼓荡,他伸出了一根手指向着陈落遥遥点去,苍穹之上出现了一个漩涡,无数灵气席卷而下凝聚在这根手指上,然后轰然迸射而出。 孙府大地裂开两半,整条长街向下坍塌。 这根手指点在了他的身上。 陈落抬起了刀,虚空中的刀势融合在了一起化作刀意,天地间响起了一声刀鸣。 迎着那根手指笔直斩了过去。 他的脚下出现了一朵花,一朵看起来像是由森森白骨组成的花朵。 陈落看着李广,目光冰冷满是锋锐,欲破云霄:“无我无他,无骨无花。” 第二百五十九章 生死就是俗套 白骨化作的花瓣在他的脚下逐渐生长扩大,然后生长出了四片花瓣。 陈落站在花蕊上,四片花瓣升起闭合将他的身体尽数笼罩在了其中,那把刀上的刀意变得更加纯粹和锋锐,杀意更浓。 刀锋碰触到了那根手指。 一股极为强烈恐怖的灵压自二者碰触的地方轰然炸开,剧烈无比的余波向着四周滚动散去。 完全有灵气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指在空中肉眼可见的裂开两半然后随着微弱的春风消散而去。 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陈落放下了刀,右手垂在身侧,双手不在不停地抽搐着,皮肤与经脉崩裂,鲜血顺着双臂向下流淌,染红了那只手,那把刀。 他身上的衣衫破碎不堪,本来洗的发白看起来很是干净的衣服在此刻也变得有些狼狈。 细微的刀意萦绕空中盘旋不落,但很微弱,似乎就连一阵风吹过都会将其折断。 陈落的瞳孔放大,双脚下沉陷入了地面之下。 他的动作很僵硬,自毛孔当中向外渗透着汗珠,可以看出他现在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只怕这一指落下他体内的骨头都断了不少。 但饶是如此,眼前这一幕还是让无数人眼皮狂跳,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 不是他们承受力太差,而是这一幕实在是太有冲击性,就连天下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不会说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君不见就连倾天策负责记录这件事的那名先生都是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手上拿着的本本都已经掉在了地上,打上了灰尘。 四境与五境之间永远不存在越阶而战的可能性。 陈落先前挡下了一掌已经是让不少人大跌眼镜,无法相信,那还是归功到李广随手而为的因由上面。 而刚刚他竟然是又接下了一招,众人可是看的分明,这一指李广可没有放水,一身实力少说发挥了七八成,可饶是如此还是被陈落接下来。 即便他因为硬接这一招导致身受重伤的,但接下了就是接下了。 这就是天大的事,很了不起的事。 李广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说道:“不错。” 陈落没有说话,颤抖的手掌依旧握着刀,寸步不移。 萧泊如满意的看着陈落,眼中满是欣赏。 他当然不是欣赏陈落死战不退,而是欣赏他以四境抗五境的实力,这就证明了当初放入他识海内的那道剑意是正确的决定。 “我不怕死,生死也就是那么回事。” 萧泊如开口道,他其实不喜欢总将这些事情提在嘴边,因为那着实显得太过俗套,只是很多事情逼到了这个地步,躲避不开,那就不得不提。 就像天上逐渐落下的夕阳,人人都喜欢坐在城头上看日落,但当太阳真正落下之后却又觉得有些空虚。 人心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矛盾也是永远无法摆在一头。 这就很俗套。 “所以你该让开了。” 他看着陈落,道。 陈落没有动作,宛如没听到一般。 双目中带着坚持和执拗,他遵从道理,但很多人不尊道理,于是他便走上了一条以杀止杀的路。 绿海与大唐毗邻,虽不犯唐国,但数百年来也杀了不少唐人,甚至就连唐军和朝廷命官也不少有死在绿海妖灵手中。 萧泊如剑压整座绿海,横贯百万里。 斩尽妖王。 濒死而归。 无论是因为私仇恩怨还是其他,这件事的结果对大唐有益,而萧泊如说到底也是一名唐人。 眼下他重伤回了大唐,那就该受到礼遇,而不是追杀。 这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合,又怎么谈得上道理呢? 所以陈落站在了这里,既然天下人不守道理,那就让天下人跨过他这把刀。 跨不过去,那就死。 跨的过去,他就死,仅此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哪怕是面对堂堂五境,晋王李广,他也是不退半步,不让分毫。 “朗朗乾坤,青空白日,总要有说理的地方,也要有讲理的人。” 陈落看了一眼李广,然后将目光移开放到了李休的身上,脸上带着露出了满意之色:“吾道不孤。” 李休躬身行了一礼。 梁小刀紧随其后。 远处的慕容和陈玄策相继弯腰。 四周人群面色复杂,不少人目光闪烁看着地面,隐隐有些羞愧。 “说的不错,唐国有唐律,自然是个讲理的地方。” 李广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随后顿了顿看着陈落又道:“你不能死,大唐缺你这样的人。” 话罢他调转视线看向了萧泊如,目光一如既往:“但你一定要死。” 他再次抬起了手掌,往前轻轻一推。 掌印推动着天地灵气和四下空间往前平移。 陈落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飘飞出去。 他脚下的骨花跟着破碎,整个人的身体跟着踉跄了一下。 巨大手掌还在向前。 陈落再次举起了刀,悬在天空上的微弱刀意发出铮鸣,他的身体狠狠一颤,一大口鲜血喷洒而出,整个人的气息逐渐萎靡起来。 那把刀落了下去。 掌印还在往前,地面上的碎砖和泥土接连卷起。 遥远的天边忽然响起了一道破空声,紧接着一个白点破云而入,前后不过是瞬息之间便从天际出现落在了场中向着那道掌印斩了过去。 众人都是被这极为突兀的一幕惊住了,定睛看去才发现那个白点竟然是一把剑。 这把剑落在了地面,剑气切开了那道掌印。 剑身插在地面来回抖动着。 “子曾经曰过,世界有大爱,不宜多造杀孽,晋王爷还是早些收手的好,以免造成生灵涂炭。” 一道声音从空中响起,然后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空地上凭空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店小二打扮,但眉宇之间满是英气,尤其是那双眸子锐利逼人。 这人的背上背着一个人,看打扮像是一个书生,身材消瘦,眉宇无神,就像是手无缚鸡之力。 这书生从那男子的背上跳了下来,上前两步将插在地面上的长剑拔了出来,放在手中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 长剑发出一声嗡鸣,他的腰间挂着一枚玉牌。 上书四个大字。 关中大侠。 下书三个小字。 吕轻侯。 第二百六十章 指上星光,袖里黄龙 这玉牌上的几个字很亮眼,上面还有出自吏部的官印。 也就是说关中大侠这个称号其实是封自朝廷。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秀才身上,心中想起了前不久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世子李休孤身前往姑苏城,途经两开河与子午谷受到埋伏险些殒命。 最后肃清子午谷的便是这吕轻侯,那时候他还只是关中一书生,尚儒一账房。 后太子打算将慕容英杰悬挂在凌烟阁被太尉阻拦,直到今日仍旧僵持不下,但吕轻侯却被封为了关中大侠。 众人将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侧的那名 宇轩昂目光锐利的店小二身上,即便只是简单的打扮穿在这人的身上都显得英气勃发。 既然那人是关中书生吕轻侯,那么这人想来就一定是万里摘星白玉汤了。 自从姑苏城一事过后,长林彻底在大唐内销声匿迹,除此之外尚儒客栈却是开始声名鹊起。 一个小小的客栈里竟然有两名五境宗师,如此阵容即便是想让人忽视都难以做到。 白玉汤远远地看了一眼李休,然后目光逐渐冷淡的注视着李广,他的面色略有些苍白,原本尚儒客栈并不想插手这件事,何况还有李休在侧,萧泊如未必会死。 直到前些日子郭芙蓉从家中得到了消息说晋王李广早些日子离开了长安向着陈留城而去。 他这才和秀才一起向此地赶来,能够在短短几日时间从关山赶到陈留,普通之下恐怕也就唯有白玉汤能够做到。 吕轻侯一剑切碎了那道掌印,他来此的目的已经很是明显,他要救萧泊如。 李休松了一口气,事情发展到了如今已经是到了最后关头,五境宗师便是最后的一道门槛,李广胜则萧泊如死。 李广败,则萧泊如活。 老实说,他从未想过这件事会牵扯到五境宗师,尤其是会牵扯到诸天卷上的强者出来。 本以为游野修士能够插手其中都是极难得。 不成想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事到如今比的就是谁更强,而尚儒客栈的确是个靠得住地方。 陈落耷拉着肩膀,惨白的面色宛如金纸,身子踉跄着却还是硬撑着不后退一步,兀自站在萧泊如身前。 李广看着突然出现插手其中的二人,微微眯起的眸中闪烁着冷色:“我实在想不出来你们要救他的理由。” 不仅是他如此,即便是四周远处愕然看着这一幕的那些人都是心中疑惑,有些想不通。 吕轻侯与萧泊如没有任何关系,如果非要扯出一点的关系的话他或许和晋王李广还要更近一些。 二十二年前他曾去书院得过院长指点,那也是院长留在书院的最后一年。 书院是唐国的书院,晋王是唐国的王爷。 院长的恩情便是唐国的恩情。 所以吕轻侯来此绝对不是因为萧泊如,而是因为白玉汤。 李广偏着头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白玉汤,微嘲道:“当年的丧家之犬,如今却要翻身了吗?” 当年白玉汤初入大唐,杀了数百人,最后败在萧泊如的剑下,险些身死,后得草圣所救存留下了一条性命,就此隐姓埋名留在了尚儒客栈内。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是想要杀萧泊如的人,而不是来这里救他。 “子曾经曰过,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白的内心早已经受到了真善美的洗礼,学会了放下仇恨。” 吕轻侯抬手甩了一下头上的发带,对着众人开口说道。 “闭嘴。” 白玉汤瞥了他一眼。 秀才安静了下来。 “当年我虽然差点死在他手上,但那是很公正的决战,我输得心服口服,就是因为从前所造杀孽太多,所以我才很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萧泊如不仅是悬在唐国的一把剑,同样也是悬在天下人头上的一把剑。” “而且他不该死,起码不该这么死。” 白玉汤看着李广,淡淡道。 绝世强者和高人自然要有对应其身份的死法,就这么死了着实有些憋屈。 “也许对你们来说他应该活着,但对我来说他必须死。” 李广说道。 白玉汤目光冷淡,道:“如果我要杀他,那一定是堂堂正正。” 李广沉默了半晌,轻声道:“我知晓一朝王爷趁人之危传出去并不好听,只是如果不这么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剑仙萧泊如,当今唐国第二人,谁能杀得掉他? 没人可以。 所以这是唯一的机会,不能错过,即便是搭上这辈子的名声也没什么好值得遗憾的。 何况他的名声本也不怎么样。 即便是当初岐山哗变,小南桥被破,雪国威压北地之时,这位晋王爷仍旧只是待在自己的小院里寸步不移。 “只是就凭两个拦得住我吗?” 李广抬头看着他们二人,一双眸子渐渐变得锋锐起来,五境宗师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天地之力。 无形的气浪如同骤雨冲刷着孙府府邸,仅剩不多的完好地面和墙壁都是出现了许多道划痕,碎灰与残屑从墙壁上跌落下来。 苍穹上凭空聚起了云雾,李广往前迈了一步,这是他出现在场中之后第一次移动脚步。 头顶云雾散去,四周气浪轰然炸开,他的身体瞬间出现在了白玉汤和吕轻侯的面前,眸子冰寒,背后猛然响起了一道龙吟之声,一股华贵气息自他体内散发向着八方扩散。 他的脚下出现了一条黄龙,龙吟声声震动苍穹。 陈落半跪在萧泊如身前,手中长刀插在地面,刀意立在身前切割着澎湃而来的气势。 李广半侧身子,明黄光芒自圆领袍衫之下绽放而出,脚下黄龙盘踞嘶吼,四周囊括方圆百米的凛冽气浪向着白玉汤二人呼啸而去。 他抬起了右手,衣袖无风却猎猎作响,脚下黄龙消失然后从袖中爆射而出。 吕轻侯横剑在前,双腿在地面往后倒退滑行而出,身上衣衫破碎了许多缺口。 白玉汤瞳孔一缩,身化万千突兀间消失在了原地,但那条黄龙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紧随其后。 四爪锋利闪烁着寒光,龙首随着身躯游动。 见避无可避,白玉汤身体翻转抬起右手捏出了一个剑指。 斜阳仍在下落,他的指尖泛起一抹星光。 黄龙嘶吼,李广长袖飞扬,袖中乾坤呈现。 白玉汤的身体从空中倒退出去十余里,指尖星光消散,那条手臂上的衣袖化作齑粉。 李广站在原地负手而立,空中黄龙重新回到了他的袖内。 第二百六十一章 蓄剑 十余里听起来不远,但如果一个人退到十余里之外那么普通人双眼所能看到的也就是一个小点。 哪怕在场的诸位修为最差的都是二境修士,相隔十余里所能看见的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清晰。 李广即便再如何特立独行,我行我素,他终究也是李家之人,身负龙气。 更有唐国国运加身,只是因为当年岐山哗变,举国面临倾覆之危的时候闭而不出,所以导致加持在他身上的国运小的可怜,甚至还没有李休身上的多。 国运如同气运,乃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十分虚无缥缈的存在,但它却是确实存在的,这一点从没有人怀疑。 并不是说一个国家国运强就可以一直存活下去,国运弱便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根本来说国运其实是能够为唐国所有人带来增幅的一种能力。 倒退的身体从空中停顿,然后呼吸之间再次回到了孙府当中,不少人面露惊色,即便是早就听说过万里摘星的名号,但终究是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来到的实际和震撼。 十余里的路程似乎就只是眼前男子一个闪身。 “拦得住我吗?” 李广袖中黄龙盘绕周身,目光冰冷。 吕轻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往后退了数步,他将长剑放回了剑鞘,右手放到了剑柄上,然后便保持着做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那张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且专注起来。 这样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怪异,很多人愣愣的看着他。 “他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被晋王爷震慑住了,是以不敢轻举妄动?” “哼,若是他不敢动手岂会与白玉汤一同过来?堂堂五境宗师要是这么容易就被吓住那就怪了。” 这话倒是引起了大部分人的赞同,纷纷点头说道:“依老夫看关中大侠一定是在酝酿一记杀招,明知不是晋王爷的对手,所以打算孤注一掷。” 有经验老道的江湖人开口猜测道。 “你说的没错,晋王爷得国运与龙气加持,即便只有很少一部分但却能发挥出极强的实力,关中大侠收剑回鞘看似多此一举实则却在蓄势,此刻在他的体内恐怕有着无比雄浑的剑意在一点点的积蓄,一旦积蓄完毕便会拔剑向天,届时那一剑恐怕即便是晋王爷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一个人看了一眼那些谈论猜测的江湖人,淡淡解释道。 这话有理有据,而且听起来也的确是最大的可能性,瞬间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然后纷纷愣了一下。 “花白发?你不是去青角司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之前花白发与陈落说先回青角司等他,现在竟然又出现在了这里。 着实是吓了不少人一跳。 花白发淡淡的瞥了一眼开口询问那人,不再说话。 他本就极冷,白衣白发白眸,只是轻轻一瞥似乎都能够将湖水冰冻一般,那人的身体微微一僵,面露讪讪之色,急忙别过了头。 这话本就是废话,李广来到陈留城,只要城中修士不是瞎子都能够看到先前悬在天上的那只大手印。 花白发与陈落本就是极好的兄弟,见此情形在青角司哪里还能坐得住? 他能够看出来的事情,李广自然也能够看得出来。 吕轻侯不过是最近才入五境,但他是书生,所修浩然气,还走了一半的文圣道路,其战力本就不能以寻常五境视之。 若真的让这一剑积蓄完毕,即便李广身负国运龙气,恐怕也不能正面抗衡,何况他要杀萧泊如,那就不能出现变数。 天地间风云色变,李广身饶黄龙朝着吕轻侯踏步而去,每走一步脚下大地似乎都颤动了起来,他乃是李家之人,即便是要趁人之危那也要堂堂正正,因此每走一步都是光明正大的向前行走。 周身黄龙咆哮,龙须上下浮动,方圆数百米的空气变得粘稠潮湿起来,他竟是欲要以堂皇之资硬生生的战败吕轻侯。 吕轻侯抬头看着他,右手仍旧握在剑柄上,整个人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脚下的地面出现了几道剑痕,并且越来越多,他的双目也变得锋芒毕露,即便只是远远看去也能够感受得到那双眼眸当中逼人的锋锐。 这就是在蓄剑,所以他不能动,一动便等于是前功尽弃,再难接续。 但场中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万里摘星。 几乎是在李广迈步朝秀才踏去的同时,白玉汤的身体便出现在了二人的中央,拦在了吕轻侯的前面。 堂皇大势碾压倾落,白玉汤站在那里,周身生出了一道雪白色的墙壁隔绝了身后场景,然后双手在身前飞速的掐着印决,四周潮湿稠密的空气骤然一轻,化作清水落在了地面,浇灌在了残存的花草树叶之上,宛如露水一般。 他手中的印决停下,身体如同魅影一般诡异的出现了十余个围绕着李广难分真假。 但李广并不在乎,甚至都没有看向四周,他的目标就只是面前的吕轻侯,他抬起了双掌,天上风云落下凝聚在双掌之上往前推出,狂风呼啸,整条长街拔地而起。 这两掌落在了那道雪白色的墙壁上,墙体发生了剧烈的妖皇然后产生了裂纹。 白玉汤面容冷峻,探手向前成指伸出,天地间忽然一顿,落下来的风云消散而去,方圆数百米所有的风以他的手指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漩涡流转而去。 十余道身影同时点向了李广,指力之强悍即便相隔一段距离都是点碎了晋王爷头顶的发冠,满头黑发落下。 这一指还在向前,因为白玉汤还在向前,方圆数百米内的花草残屑高高飘起随着他这一指或作无数飞刀同时朝着李广激射而去。 万里摘星白玉汤,最擅长的便是挪用天地万物化作惊天杀机。 李广冷哼一声,右脚猛踏地面,一股无形波动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蔓延而开,那些激射而来的花草飞刀齐齐倒飞而去,他的手掌拍打在了墙壁上,透明墙壁轰然崩塌,吕轻侯兀自不退硬憾这一掌,胸口出现一道血红掌印,口吐鲜血,但却依旧是硬生生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此时白玉汤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李广长袖挥舞抬手间抹去了数道残影,而后那条黄龙再次飞出在空中飞速的盘旋一周碾碎了其余的残影而后向着真正的白玉汤游动过去。 龙吟震天。 白玉汤右手成剑指,天地间的风似乎都凝聚在了这一指上,这一指点在了龙头之上。 游动摇曳的黄龙停顿在了半空当中,然后化作碎片在所有人震撼的注视下凭空消散。 李广身子一颤,面色苍白,鲜血自口中流出,但手上动作却是不停,袖里乾坤动荡,白玉汤的身体高高的飞上了天空然后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 大地再次轰然一震。 ...... ...... PS:感谢书友50638223的打赏以及二十二张月票,你们的支持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愿天下读书人皆有所得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一指洞玄 五境之间的战斗足以用天地色变来形容,游野与三境的区别在于仙凡之别。 而五境与游野之间的差别则是可以动用天地之力,举手投足之间都所带规则造化,是以四境与五境之间是为云泥之差。 即便是李广和白玉汤二人没有故意大肆破坏,但脚下孙府以及这条长街都早已经是破碎不堪,就连周遭围观的万余人都是被殃及池鱼,站在最前面的一些人都是受到了不轻的伤势。 也因此所有人开始急速的向后退去,毕竟就算是眼前的场面实难一见,也是不如自己的小命重要的。 白玉汤的身体砸在地上,一道灵纹波动向着四周扩散而去,强烈无比的气浪冲击着周遭的一切,残骸与碎石一同飞起,先前聚在一起的风顷刻之间释放而出,吹动着四周一切向着后方激射而退。 最前方的人群踉跄摔倒在了地面上,身上青肿一片,发出了一片的哀嚎之声。 强风朝八方呼啸而去,凝缩在一起骤然再爆发出来即便只是普通的风在这时候也显得颇为强悍。 狂风如浪潮一般拍打在了吕轻侯的身上,将他的身体朝后逼退,双脚在地面上滑行拖出了两条长长的痕迹。 但他的身体却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握剑的双手也是纹丝不动。 头上发带高高飘起,自他的身周四方浮现了乳白色的气体,宛若云烟自下而上缓慢升空,而后在抵达头顶之后重新归纳进入他的体内接着传进了右手之上。 他的右手握着剑柄,一股无形之气散发而开。 这就是浩然气。 他还在蓄剑,原本看起来有些单薄的身躯在这一刻竟然环绕着一股莫名的意。 自吕轻侯的头顶出现了无数个水墨小字,每一个小字当中都包含着水墨山画,散发着玄而又玄的道韵,他腰间悬挂的那把剑剑身轻颤,握剑的手指节青白。 这就是文圣道路。 场中万余人虽说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但其中不乏有眼力的人存在,一眼便看出了他这一剑的强大之处。 当年吕轻侯所修浩然气,行走正道,后得院长点拨,半路同修文圣道路,二者合一方才造就了眼前的关中大侠。 蓄势已过半,李广面色一沉,知晓不能再继续下去,但他脚下黄龙已被白玉汤一指点碎,只剩下这袖里乾坤怕是还拦不下他。 在他身前,砸入地面的白玉汤再次站了起来,身上衣衫褴褛,全身上下尽是划痕,那张面庞看起来也是灰头土脸。 长发散落,整个人瞧起来有些狼狈。 他的实力很强,本应该比李广差不了多少,只是他平生所学首重速度和神鬼莫测,此刻却要硬碰硬的拦下抱了死意一心往前的晋王爷,等于是用自己的短处去硬憾对方的长出。 何况晋王李广身负国运与龙气加持,实力更上一筹。 刚刚抬手一指凝聚春风点碎了黄龙,使得他已经是受了颇为严重的内伤,比李广要重的多。 白玉汤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心中觉得有些无奈,这些年来一直在尚儒客栈生活,如今来看倒是过于怠慢了修行,十几年过去修为竟是没有丁点寸进。 李广没有去看站在身前拦路的白玉汤,而是将目光瞥向了不远处的萧泊如,唏嘘道:“天下人都要杀你,但天下人也要救你。” 这很矛盾,没人说得清楚这种矛盾是好是坏,只能相对来说。 “只是他们凭什么救你?” 李广的声音变得冰冷下来,在话语落下的瞬间那双眸子骤然圆睁,整个人带着雷霆之势往前轰然而至。 李家就要有李家的骄傲,他要杀萧泊如,此刻却没有奔他而去,而是冲向了白玉汤和吕轻侯。 他要杀人,那也要胜过这两人之后再杀。 李广身体往前,双袖卷动乾坤,带起了万钧之势,身化雷霆欲要强势镇压二人。 吕轻侯深吸一口气,很是干脆的闭上了双眼,只觉得凛冽狂风卷着雷霆扑面而来,强烈的痛楚席卷着他的全身上下,并且带有轻微的麻痹效果,但他却紧皱眉头不为所动,对身体感受到的一切感觉置若罔闻。 白玉汤面色阴沉,李广这一击显然是动了杀意,全力以赴妄图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他们两个,但他不能躲开,因为身后就是秀才。 那身浩然气逐渐攀上高峰,现在已经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绝对不容有失。 白玉汤的身体下蹲,衣衫飘扬而起,他的双手放在胸前,指印朝上探出,孙府之内那些花草树叶当中原本覆盖着的一层露水突兀的上升到了半空当中。 西斜的太阳还不曾彻底落下,如血的晚霞照在半空中的数千滴露珠上,映衬着火一样的颜色。 白玉汤体内气息荡漾,双手指印翻转竟是在身前凝聚出了一道符印,天地灵气疯狂涌入符印当中使得变得更加清晰起来,前后不过呼吸时间便变得宛如实质漂浮在他的头顶之上。 那道符印轻轻旋转着,搅动了八方云雾尽数敛入当中。 整座陈留城猛然一阵,无论是修士还是百姓都感到心头一沉,齐齐抬头朝着天上看了过去。 白玉汤周身气息高昂,直破云霄自苍穹而上,一道淡白色的灵气光柱仿佛从乾坤当中接引而出照在了他的身体上。 他抬起了手掌,衣袂飞扬之间万物为之停顿。 而后伸出了两根手指,食指与中指并列而出,一点星光出现在了指尖上。 然后愈发扩散逐渐形成了一个白色洞口,无数修士只觉得脑中轰然一震,竟是不自禁的在原地踉跄了数步险些晕厥过去。 自穹苍落下的光柱吸纳融入进了这一指中,一个白色漩涡在指尖凝聚,万物敛入其中。 便是那凌空漂浮的露珠和洒落而下的红阳似乎都被纳入指上。 他看着身前奔若的雷霆万钧,迎着李广那双堂皇无情的眸子,笔直迎了上去。 “一指,洞玄!” 身前空间宛如镜片般碎裂分离,明明没有半点声音却仿佛响彻在了所有人的耳畔,清脆,明亮。 虚空展露漆黑。 这一指势不可挡,一往无前。 李广身上的雷霆消散,面色凝重无比,一股极玄妙的气息从他体内散发,原本顿住的气势猛然暴涨,竟是硬生生的压过了白玉汤一头,但那张脸竟是在瞬息之间变得惨白下来。 无数人大惊失色,失声喊道。 “什么?晋王爷竟然献祭了他身上的国运和龙气,此举之凶险即便侥幸不死,恐怕也会跌落五境,自此无缘宗师之位,他不想活了吗?” 龙吟哀嚎之声响起,那身雷霆再次重聚,轰然落下。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这还真是斜阳欲落去 指上洞玄碰触着万钧雷霆,李广竟然破釜沉舟献祭了身上本就不多的国运和龙气,对于李家皇室来说如此举动无异于抽身换血,必然会受到反噬重创,而且还会受到龙怨。 怨龙之气反噬其身,李广从今往后纵使捡了一条命恐怕也会暗疾难治,一身修为跌下五境,自此苦痛缠身。 生不如死。 他此刻选择了如此做,使得无数人再次看到了他要杀萧泊如的决绝,就如之前所说,他这一生之所以还活着就是为了替陈婤报仇。 许多人站在原地纵使风刀拂面也不曾别过头颅,目光复杂的看着那道周身环绕雷霆与明黄气的男子。 李广一生乖张,特立独行,他的眼力放不下任何东西,无论是唐国还是百姓,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只有陈婤。 而陈婤因萧泊如而死,那他就要杀了萧泊如,无关对错,无关是非。 漫城雨露透着红阳化作雾气蒸发而散,天地忽然一暗,原来是飘起的云雾遮住了斜阳,阻断了阳光的照射。 白玉汤的身体僵在了原地,周身气息尽数被李广摄入袖里乾坤当中,他的手臂变形发生了扭曲,手骨断裂而开。 李广的口中往外吐着鲜血,尚未喷出便被雷霆蒸发。 那双眼眸当中流淌出了两条红线,献祭国运与龙气的反噬开始呈现了出来。 但他的脚步却不曾停歇,袖里乾坤摄住白玉汤的身体,漫天雷霆轰击而下,狠狠地轰在了白玉汤的胸口之上。 蓝紫色的雷光在空中闪烁照耀着周围景色,雷光纵横间发出滋滋刺耳的声响。 白玉汤双臂垂在身侧,瞳孔放大,身体顿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无数人的目光注视着场间情形。 萧泊如面无表情。 陈落握着刀,刀意横在身前分割着雷霆余波。 李广停下了脚步,周身雷霆大放,他对着白玉汤伸出了一只手,而后手掌轻轻握起。 白玉汤的身体猛烈颤抖起来,浑身上下传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足有数十声之多。 然后他放大的瞳孔逐渐暗淡了下去,自口中射出一道血箭,整个人仰天倒在了地上,气若游丝。 似乎随时都会咽气。 见他竟然还没有死,李广的眉头微微一皱,觉得有些惊讶,他献祭国运与龙气,凝聚而出的强力一击比之巅峰之时还要强上三分。 白玉汤硬生生的受了这一击竟然还活着。 但还不待他继续有所动作,又是一声龙吟自虚空中生出,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这声龙吟当中充满了愤怨之意,李广的身体跟着一震,周身炸开血花,漫天雷霆险些散去。 无数人瞳孔一缩,心中知晓这是怨龙之气开始爆发了。 他还能坚持多久? 没人知晓,就连他自己都不知晓。 所以李广在这一瞬间放下了李家的骄傲,转身看向了萧泊如,头顶响起一声闷雷。 陈落拿起了刀,身前刀意浓缩笼罩着周身浑圆,确保任何雷霆都无法绕过他。 要杀萧泊如,那就要先杀他。 李广目光一颤,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一瞬,青角司陈落乃是草黄纸上第一人,其潜力天赋都是强大无比,这样的人日后成长起来必定能够成为大唐的柱石,而且他身为晋王,虽不理朝事却也知晓一些秘辛,书院的下一任院长有心要让陈落继承。 这是大唐的人才,他一生不理唐国,到了此刻却犹豫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吕轻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左手握着剑,右手握着剑柄。 头上发带高高扬起,那双眼直视着李广的双眸,在这一刻毕露锋芒。 头顶飘飞的水墨小字往下落下依附在了剑身之上,自他周身环绕的浩然气猛然炸开。 无数花草飘飞细碎,在他身后搅动起来。 李广的目光一紧,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万剑悬颈一般,浑身上下汗毛倒竖起来,他的衣衫上出现了许多细微的剑痕。 他咬了咬牙,万千雷霆盘踞身前轰然而去,体内明黄气息进入融入当中使得那些雷光紫的发黑。 雷电的威力很大,并且速度也很快,堪称是转瞬及至。 吕轻侯只觉得身体皮肤开始出现了痛感,并且带着麻痹效果传遍了上下。 这一次他没有在保持原本的动作,而是拔出了剑。 他的眼中剑芒闪烁,腰间玉牌随风而起,这一剑向着雷光斩了过去。 天地有正气。 万千水墨小字融入到了浩然气当中,随着浩然气一同进入了这一剑里。 径自向前劈去。 雷光照着他的脸,吕轻侯面无表情。 “待到春来三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平静至极的声音自他口中传出,竟是压过了喧嚣刺耳的雷鸣之声。 这一剑落了下去,斩过了雷霆,切碎了雷光。 雷声消散而去,这一剑往前站在了李广的身上,浩然之气悉数炸开。 天地间响起了一声剑鸣。 悬浮在天上遮住斜阳的云雾再次消散。 漫天雷霆消散,场中恢复了平静。 白玉汤躺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 吕轻侯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头脑更是一阵眩晕身子踉跄了几步方才稳定下来,视线逐渐恢复,他将手中的剑收了回去,抬头看着身前男子。 他体内的灵气和浩然气都已经消失殆尽,已是无法再继续战斗下去了。 李广站在他的面前,胸前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他看着面前的书生,沉默了很久。 然后转身看向了不远处的萧泊如,眼中浮现一抹复杂:“终究还是让你捡回了一条命。” “真丢人。” 萧泊如看着他,轻声说了一句。 陈落放下了短刀,对着李广遥遥躬身行了一礼,长揖及地。 刚刚李广若不是犹豫了那一瞬,只怕他和萧泊如都已经死了。 “还真是一场闹剧。” 李广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然后迈步走到了一旁倒塌的建筑一侧,缓慢的坐了下去靠在了残骸上。 他的身体轻微颤抖着,露在衣衫之外的脖颈上出现了一条血红的线,那是怨龙之气爆发的征兆,想来他此刻一定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如此也算不错,活在这苦闷的世上,太过无趣。”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手帕,手帕上绣着一个女人,眉目清秀,温润含蓄,众人视线看去,心想那应该就是红拂女了。 他盯着帕上女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其收了起来放到了心口上,抬头看向了远方即将落下的太阳。 忽然笑了起来。 “这还真是斜阳欲落去,一望黯销魂!” 他咧着嘴,笑容露在脸上,却是再也没有了生息。 ...... ...... PS:这章比较喜欢,其实相信有读者看得出来,李广的原型其实就是隋炀帝杨广,这个褒贬不一的皇帝,三两对他自然也有自己的看法,但无法宣之于口,也无法去评价什么,李广与杨广绝对是不一样的,甚至可以说大相径庭,只是我想让他如此 第二百六十四章 钱还是要给的 血红色的阳光自天边落下,越过了陈留城的古色城墙照在了孙府内院当中。 李广倚靠在残骸之上,面带笑容就此而逝,那张脸被暮色映的火红。 无数人陡然间沉默了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即便再如何高喊着众生平等,当朝王爷和江湖修士的命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用最俗气的话来说那就是王爷的命要更值钱,可以死千百个江湖人,但不能死一个王爷。 只是李广还是死了,吕轻侯那一剑虽是竭尽全力但想要杀他却还是差了一丝,就算再加上怨龙之气反噬也万万要不了他的性命。 只是李广自知再也杀不了萧泊如,是以故意求死。 死前想起了梁小刀之前说的那句诗,放到现在来看也是颇为应景。 “也许他根本就不想杀萧泊如。” 梁小刀远远注视着李广,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 刚刚他明明能下杀手却犹豫了一瞬,在几乎所有人看来那是因为不想杀陈落所以方才犹豫了一瞬,但李广真正的想法又有谁知道呢? 也许他根本不想杀萧泊如,只是想找死而已,就如同他死前所说的一样,这沉闷至极的世界,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吕轻侯扶起了白玉汤,苍白的脸上尽是复杂,他并不想杀李广。 这位晋王爷固然太过不合群,但毕竟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这不怪你。” 白玉汤有些虚弱的宽慰道。 吕轻侯没有说话,书生讲规矩,修浩然气,是非对错一眼分明,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每一位五境都很宝贵。 陈落收起了短刀,对着倚靠在残骸上的那道身影再次行了一礼。 萧泊如坐在石墩上,又说了句真丢人。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幕,此事过后可以说萧泊如便活了下来,自陈留往三圣斋的道路将会一片平坦,再也不会发生任何意外,直到现在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无法接受这件事。 萧泊如自绿海濒死而归,一路走在生死关上,明明一碰就会死,现在却活了下来,而且晋王李广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一位五境宗师就此消逝在了陈留城,四周众人看着这一切,似乎还无法回过神来。 李休走到了李广身前站了许久,他和这位晋王爷虽是同辈,却没有任何交情,甚至就连见面也是第一次见。 没有感情自然不会伤感,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有些遗憾。 “来人。” 太阳落了一半隐入山中,陈留城渐渐黯淡下来。 李休开口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方圆数千米。 听雪楼没有动弹,他们知晓这不是在喊他们。 人群面面相觑。 梁小刀身上的伤势好了个四五成,虽说仍旧不轻,但起码能够活动自如,见没人应答他的脸上瞬间涌现一抹烦躁。 “人呢?狗日的长史死哪去了?耳聋了吗?老子看你是不想干了是不是?” 他走到李休身侧,扯着脖子仰头大喊道。 “哎,来了来了,下官在这,在这呢!” 几乎是在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长街那头就跟着响起了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和焦急,不过片刻功夫便看到一个身材枯瘦的官员身后跟着数百军士跑了过来。 脚步停下,平复了一下呼吸后冲着李休深深地行了一礼:“见过世子殿下。” 然后又转头对着梁小刀拱了拱手,脸上强挤出一个微笑:“见过梁小将军。” 梁小刀微仰着下巴,用鼻孔对着他讥讽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看你是当老大当习惯了,忘了这陈留城里到底是谁做主。” 那官员听了这话一张脸唰的一下就白了下来,额头上甚至都冒出了冷汗。 “梁小将军这是什么话,这陈留城做主的当然是世子殿下,我只是一个小小长史,区区别驾,不过是暂时帮世子运筹运筹罢了。”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梁小刀冷哼一声,说道。 李休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好了,郑修元,好生收敛晋王爷的尸身,择日送到长安城,交于太子。” “得嘞,没问题。” 郑修元对着李休呲牙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跟着忽然想起了眼下不是露出笑容的时候,急忙干咳一声重新浮现了一抹悲哀。 李休也不在意,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郑修元犹豫了一下,问道:“殿下不和我们聚一聚?” 李休沉默了会儿,摇了摇头。 郑修元叹了一口气,转身将李广的身体托在玉牌上,对着李休又行了一礼,缓缓退去。 陈留城是李来之的根,这里的官员自然都是自己人,郑修元当然也是。 只是这件事不宜牵扯朝廷,是以自始至终陈留城的一派官员都不曾露面。 目视着郑修元托着李广的尸身远去,在场的万余人都是萌生了退意,身形渐渐朝后退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就凭他们这这些人想要在两大五境宗师和青角司陈落手中杀掉萧泊如,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何况晋王爷死了,即便这件事是江湖纠纷,晋王李广也是主动掺和进来的,虽说生死有命与外人无关,但那毕竟是晋王。 谁也摸不清楚震怒之下的朝廷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散了。” 李休抬头看了一眼人群,淡淡道。 听到这话,四周所有人如蒙大赦一般松了一口气,对着李休拱了拱手,通红着脸匆匆离去,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围绕在孙府以及长街上的万余人便散了个干干净净。 孙府下人早已消失的没有踪影,千余听雪楼弟子从远处归来散在四周,将李休等人围在中央,面带警惕。 即便是大戏落幕,不到终场就不能放弃警惕。 吕轻侯将头上发带向后甩了甩,搀扶着白玉汤走到了李休的面前,三人面对面站着。 李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表示尊敬。 吕轻侯伸手扶住,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算盘,上下不停地扒拉着,发出了清脆响亮的声音,不一会儿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李休认真道:“此次我二人不远万里而来,几乎身死,更是杀了晋王爷得罪了朝廷,按理应当收钱四百万两,鉴于我二人是毛遂自荐,是以相应优惠些许,但三百万两怎么还是要给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青角司的饭菜大师傅 此情此景可以有万般情绪迸发从而感染在场众人,只是李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吕轻侯会开口要钱。 他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梁小刀也是愣了一瞬,然后不怀好意的看着秀才手里的那个算盘,撇了撇嘴嘟囔道:“三百万两,你就是把我卖了都不值三百万两,这么爱钱,你们尚儒客栈干脆改成钱庄算了。” 吕轻侯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的确不值三百万两,但他们值,而且钱庄的钱再多也不是自己的,还不如客栈。” 这话有些冒犯,梁小刀觉得有些生气。 心想我可是梁文的儿子,又是书院弟子,而且还是四杰之一,怎么就不值三百万两了? “什么时候付钱?” 不再理会,吕轻侯看着李休,追问道。 白玉汤嘴角抽了抽,但眼睛却微微发亮,三百万两,那得多少钱? 之前出关山走了一趟子午谷,不仅什么都没捞到反而是赔进去了不少,因为此事这段日子掌柜的他们没少埋怨秀才。 今天开口就是三百万,想必是连着上次的一起捞了回来。 “你杀了李广,虽说这是江湖事,但朝廷颜面毕竟有所失,陛下那里我会去说,确保朝廷的人不会找你尚儒客栈的麻烦,你们还可以继续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生活。” 李休想了想,说道。 吕轻侯沉默了会儿,道:“就算你说的有道理,最多也只能减去十万两。” 李休看着他,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朝廷震怒就只值十万两?” 吕轻侯不再说话,仍旧握着手里的算盘,这是不要到钱誓不罢休的意思。 李休也不再说话,只是侧目看了一眼白玉汤的伤势,确认不如萧泊如严重,虽是垂死,却还能动,也就不再担心。 转身朝着萧泊如走了过去。 “活着就要比死好一些。” 他朝着陈落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萧泊如说道。 萧泊如不该死,所以他从长安不远万里赶赴了极西之地。 只是他当初并不认为自己真的能够将其救下,只是想着尽力而为,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就是如此。 却不曾想竟是真的救了下来。 萧泊如从石墩上站了起来,转头看着陈留城外,斜阳早已不在,那轮太阳也终于是彻底消失在了群山之中,夜色笼罩了大地。 一轮弯月悄然升至半空,散发着柔和洁白的光亮。 “能活着就是好事。” 他轻声说道。 这是好事,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对于天底下九成九的人来说能活着就算是好事,但总会有那么极少的一部分人就如同李广一般觉得有些苦闷。 很多人在追杀萧泊如,如今大部分都聚集在陈留城内,今天的事会以很快的速度传播出去,尤其是自始至终都有倾天策的人负责记录,想来明日一早举国上下各个城镇的茶前录上都能看到关于这件事的状况。 尘埃落定,李休最后看了一眼四周的残骸遍地,离开了这里。 梁小刀与陈玄策还有慕容三人自然是跟在身后。 此处的江湖人已经走了个精光,就只剩下了一个花白发还留在这里,李休与他擦肩而过,二人都并不说话,也并没有什么话好说。 “去哪里?” 梁小刀双手枕在脑后,大大咧咧的问了一句。 这件事虽然已经结束了,但萧泊如的伤还没有好,三圣斋还是要去,算算日子锁天塔也即将结束了,不得不说这一次锁天塔开启的日子还算合适,否则这一路上来追杀他们的就不会只有这些乌合之众。 游野修士也不会只有这个十几个。 李休的脚步停了下来。 梁小刀撞在了他的身上发出一声闷哼,抬头看去,有些生气。 “青角司的饭菜如何?” 他出声问道。 陈玄策和慕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青角司的饭菜在陈留城里算得上首屈一指,就算是城内白鹤楼也比不上青角司的厨子。” 李休侧过了身子。 “带路。” 明月高悬,此刻已是深夜。 和书院的轻松来说,青角司的规矩极为严格,比如亥时之前一定要熄灯。 早上卯时结束辰时来临之前必须要起床进行半个时辰的冥想。 一日三餐都有着规定时间,错过了就要等下一顿,并且平日里不允许外出,只能留在青角司内修行。 每月的最后三日是假期,可以外出,但月初第一天一定要按时归来,否则就会受到严重的惩罚。 现在是深夜,早已过了就餐的时间,更过了必须熄灯时间。 但今夜青角司的食阁却是亮着灯光和烛火。 更是有着淡淡的烟雾和香味传出。 四个年轻人坐在食阁三楼最好最大的桌椅上。 向来以严格铁面无私而著称的大师傅点头哈腰的站在桌前,不停地搓着手掌。 “殿下,这佛跳墙味道如何?不瞒您说这可是小人家传菜谱,一年只做几次,放眼整个青角司也就是院长大人曾吃过几次。” “荣幸。” 李休吃了一口,他对于美食向来不会吝啬自己的赞美,于是点了点头说道。 大师傅肚皮上的肉都是颤了颤:“您这是哪里的话,能给您做菜乃是小人的荣幸。” 梁小刀也夹了一口放到嘴里,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之色,觉得原本有些烦躁的心变得大为快畅,忍不住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夸赞道:“好菜,好味道。” 大师傅用眼角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梁小刀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大快朵颐。 陈玄策和慕容犹豫了一瞬也夹了两块放到嘴里,纷纷眼前一亮。 见他二人如此模样,大师傅冷哼一声,鼻孔朝天,讥讽道:“今天也就是托了世子殿下的洪福,否则就你们两个天天偷懒不用心修行的臭小子,还想吃上我的佛跳墙,恐怕这辈子你们也没有这个福分。” 慕容放下了筷子,有心想要拔剑耍几招剑法,又觉得有些失礼。 陈玄策也是面色一沉。 大师傅却是不搭理他们二人,转身对着李休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道:“殿下且稍坐片刻,我还有两道拿手好菜,分别是香辣肉丝和宫保鸡丁,都是家传秘技,您且稍等,今天小人一定让您大饱口福。” ...... ...... PS:感谢书友50638223的堂主打赏和月票红包,读者的支持就是三两的动力,感谢木有下限的舵主打赏,今天本打算加更一章,只是昨天喝了变异的咖啡导致昨天一夜没睡,所以今天的第一章才会发的那么早,现在精神有些萎靡,加更一章今晚如果有就在两点以后,如果没有那就明天补上 第二百六十六章 再有下次就杀了她 小人的菜肴能入殿下的口中那是小人祖上修来的福分,我去去就来,您暂且吃着。” 大师傅话音落下,转身面带瞥了一眼梁小刀三人,冷哼一声走下了楼梯。 “这胖子好嚣张啊?” 梁小刀看着大师傅远去的肥硕身影,砸了咂嘴,说道。 “恃才自傲的厨子。” 陈玄策冷哼一声,伸手用力的拍了一下桌面,但筷子上夹着的肉却不肯放下去。 小南桥与北地都是大唐最重要的地方,只是论地位和威望来说陈老将军都是比梁文差些,北地所面临的凶险也要远胜小南桥,所以陈玄策的声望比梁小刀也要低些。 慕容摇了摇头,解释道:“胖大厨虽然蛮横了一些,却算不得坏人,而且也不曾克扣伙食,虽然同为三境修士,但他在青角司内算是颇有声望。” 他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继续道:“而且他的菜的确很好吃,即便和太白楼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李休点了点头,赞同他的这句话,太白楼是长安第一楼,这些年声望太重所以导致楼内的菜肴味道退化了些许,吃惯了京城名肴再尝一尝这陈留名产,倒是觉得味道更佳一些。 对于很多人来说吃饭就是吃饭,为了填饱肚子,为了品尝美味。 但吃饭不可能就只是吃饭,在饭桌上总要谈些事情。 四人聚在一起当然不是为了大半夜的麻烦胖大厨。 “这应该是知白的手笔。” 李休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青角司的酒还算不错,比不得红烧刀,却也只是略逊一筹罢了。 酒水自壶中流淌进入了杯中发出了水流的声响,他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梁小刀微微一愣。 陈玄策的面色冷了下来,他虽常年驻守小南桥,但与知白之间却并未交手过,唯一的一次就是之前他妄图赌一次换取小南桥十年安稳,但却落入了知白的陷阱里,若不是最后李休破掉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再加上子非入五境出关,恐怕那一次的唐军恐怕会全军覆没。 饶是如此,最后还是付出了吴墨笔的性命,唐军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这是奇耻大辱,便是生死都没有这次的耻辱重要。 可以说知白是完完全全的戏耍了他,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所以陈玄策没有一天不在想着雪耻,此刻骤然听到李休如此说他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他是聪明人,能够制定出当初那样一份堪称完美的计划当然称得上是聪明人,听了李休的提点再联想到这件事从头到尾透着的诡异,几乎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同时心中忍不住有些惊骇,知白远在南雪原,荒人部族当中,竟然能够相隔数百万里操控唐国内部,妄图取萧泊如的性命,堪称是智近如妖也不为过。 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即便萧泊如活了下来唐国内部也会掀起一番风浪。 而事实也的确如同他的谋划一样,萧泊如虽然活了下来,但江湖上却是风波四起,就连晋王李广都是死在了陈留城。 真是好大的算计。 梁小刀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他瞥了一眼陈玄策,淡淡道:“我虽没见过他,但也听过他的厉害,只是你不必妄自菲薄,依我看来知白最强的地方无异于是算计人心,这的确了不起,但同样也可能是他的弱点,人心是天底下最难测的东西,他早晚会出纰漏。” 这就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慕容没有插嘴,在座的四人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人,这一次的十万里追杀是知白的手笔,上一次姑苏城的内乱同样也是。 远在天边却将大唐江湖上的擎天一柱玩弄于股掌,慕容心中的憋屈不比陈玄策差上多少。 虽说最后慕容英杰设下计中计破了知白的棋局,但他还是死了。 “破局容易,反击很难,所以我很好奇你打算如何报复回去。” 梁小刀放下了酒杯,侧头看着沉默不语的李休,好奇问道。 姑苏城一行李休利用知白,借力打力拔出了内患长林,算是扳回了一局。 那么这一次该如何找回场子? 不仅梁小刀好奇,就连慕容和陈玄策也是抬头看着他。 李休想了想,说道:“他远在雪原,鞭长莫及,而且我现在的时间不多,暂且不理他就是。” 不搭理? 梁小刀楞了一下,挠了挠头有些纳闷。 李休不说睚眦必报,但绝对是不肯吃亏的人,现在被人耍了一道,竟然视若无睹? 陈玄策和慕容也是如此,觉得事有蹊跷。 楼下响起了脚步声,大师傅端着两盘菜走了上来放到了桌面上, 一盘香辣肉丝,一盘宫保鸡丁。 色香味俱全,而且是胖大厨的独家秘笈,除了青角司之外天下任何地方都吃不到。 菜肴本就极美味,因为天下独此一份那就显得更加美味,而且珍贵。 本以为胖大厨还会啰嗦很多,却没想到他只是将菜肴放到了桌面上然后对着李休笑了笑便转身走下了食阁三楼。 梁小刀惊讶的看了一眼那道肥硕身影,觉得此人在青角司内威望隆重果然还是有着原因的。 “我要去荒州,所以时间来不及了。”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陈玄策和慕容对视一眼。 梁小刀哦了一声,面露恍然,接着冷哼一声,满脸厌恶。 关于谢小聪当初的事他听李休解释过,知晓那背后有圣宗和阴曹的交易,甚至还和万香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何况谢小聪那一剑故意刺偏应该算是误会,但他心中还是极不自在,对于那个女人并没什么好印象。 今天能因为不得已刺你一剑,明天就能刺第二剑。 只是李休似乎不这么想。 他低头看着那两盘新上来的香辣肉丝和宫保鸡丁,轻声道:“我知道你如何想,但我不是醉春风,不会被情爱冲昏头脑,当初因为阴曹,以及圣宗和万香城的交易,再加上她背后的那件事所以才会如此。” 他看着梁小刀,说道:“从今以后不会了。” 梁小刀脸色略微好转了一些,却不肯放过,继续问道:“若是再有下次要如何?” 李休想了想,伸手夹了一口菜:“那你就杀了她。” ...... ...... PS:这是加更的一章,晚上还有两章 第二百六十七章 修行就是欲望 梁小刀点了点头,拿着酒杯认真道:“那我一定会杀了她。” 慕容与陈玄策并没有插话,他们虽然对这件事了解一些,但只限于表面,并不深,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在青角司内受益良多,这段日子陈落每日都会亲自教导他们,没有白来,等到日后修为跨入四境之后从青角司内离开回到南境和姑苏城后必然能够为各自势力撑起一片天地。 李休放下了碗筷,转头看向了一侧,食阁三楼的窗户打开着,视线透过其中能够看到外界夜空中极为清晰的月色。 春来三月的天气通常谈不上暖和,只是今天因为白日里阳光太盛所以带来的温度直到夜晚还是不曾消散。 温润的风从窗口吹了进来。 整座青角司所有建筑的灯都亮了起来,接着能够听到外面响起了吵嚷的纷闹之声,然后便看到很多人从各自居住的房屋当中走了出来,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的穿着,由此可见他们根本就没有脱衣服。 睡觉就该脱衣服。 没脱自然就没睡。 “掌教回来了。” 慕容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许多人,甚至一眼就能看到站在人群中那个颇为肥硕的胖大厨,知晓一定是陈落回来了。 青角司纪律严明,若非此次陈落插手此事过于凶险,让众人担忧的话,他们是绝对不会冒着被惩罚的危险大半夜不睡觉的跑出来。 三楼不算特别高,但视野也很开阔,从窗户往下看去一眼就能够看到青角司的大门口。 陈落就站在门前,萧泊如站在他的身侧。 花白发静静地跟在身后。 白玉汤和吕轻侯并没有出现,看样子应该是离开了陈留城。 “你不下去?” 梁小刀伸手端起了盘子将剩下的香辣肉丝全都扒拉到了自己的碗里,然后对着窗外扬了扬下巴,说道。 “才见过面,何必多此一举?” 李休站起身子,收回目光朝顺着楼梯朝食阁之外走去。 “真不去?” 梁小刀放下筷子追问道。 “天大的事也要等睡醒再说。” 这段日子他从长安赶到极西之地,再从极西之地途经四九城和陈留城,一路上不敢有丝毫怠慢,那颗心一直悬着不曾放下,此刻一切尘埃落定,当然要好好的睡上一觉。 “这饭还没吃饭,睡什么觉啊?” 梁小刀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有些生气的放下了筷子跟在后面。 慕容起身走在最前头带路,青角司虽然不是迷宫,但若是没人熟人带路想要找到睡觉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容易 陈玄策没有起身,坐在原地安静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黑白轮转,日月更替,当李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天空仍旧还是黑色。 现在还是夜晚。 他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伸手在空中抓过了一片灵气冲洗着面庞和头发。 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外界一片黑暗,没有半点光亮,就连灯光也没有丝毫,想来应该已经过了亥时。 门前放着一个大石头,与其说是石头倒不如说是假山。 梁小刀就站在石头一侧。 李休走到了他的身侧站下,问道:“我睡了多久?” “大概三四天,我也刚醒。” 梁小刀打了个哈欠,冲着不远处扬了扬下巴。 李休转头看去,那里是院子的门口,门口没有树木,也没有花草,光秃秃的一片显得很是空荡。 陈落站在那里。 穿着黑色的衣衫,没有半点动静,宛如与黑夜融成一体。 他来这里自然不是为了赏月,而且今夜的空中也没有月亮。 李休沉默了会儿迈步走了过去。 “我本以为你会更早一些插手。” 陈落乃是草黄纸第一的强者,更是一手创立了青角司,受天下人敬仰,他若是能够早一些表明态度,也许整件事会轻松很多。 “发生的万事万物都有其道理和轨迹,四境以下那是你的事,四境以上才是我的事。” 陈落说道。 李休与他并肩站着,混迹于夜色当中,请教道:“修行是为了什么?” 陈落是天底下思想最厚重的人,眼下既然有机会李休当然不会放过。 “最简单来说,何为修行?” 陈落反问道。 李休回答道:“修行就是吸纳天地灵气,感悟造化,提升自身的一个过程。” 这是天下人的共知,也是最直接的答案。 修行就是如此。 每到一个崭新的境界人体就会得到升华,最直观的就是实力的增强以及寿命的延长。 陈落伸手了指了指天空,说道:“修行是让一个人的眼界不断开阔的过程,你的实力越强,经历的事情越多,看到的也就越多,也就会发现这个世界越来越多的神秘。” “十年可见春去秋来,百年可证生老病死,千年可叹王朝更替,万年可见斗转星移,凡人如果用一天的视野,去窥探拜亿万年的天地,是否就如同井底之蛙呢?” 天空上黯淡无光,见不到月亮,也见不到悬挂的无数星辰。 就像是一个黑黑的盖子扣在头顶。 他抬头看着天空,道:“眼前可见者视为天,可这片天之后又是什么?那里又会有怎样的风景?凡人究其一生也无法窥探分毫,修士跨入五境便可上天探询,这就是修行的意义。” 李休沉默了许久,然后接着问道:“修行就是为了窥探天地,窥探不可知?” 陈落笑了笑,跟着摇了摇头,解释道:“修行对每个人的定义来说都不一样,但却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都渴望变强,只有越来越强,才会越来越有资格窥探天地,做自己想做的,得到自己的想要的。” “修行其实就是为了心中的欲望,我的欲望是看看天后面的天,你的欲望是什么,那只有你才知道。” 他侧目看着李休,轻声说道。 了因果便是安己心,那么修行就是顺心意。 李休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不在说话。 他这辈子要做的事情很多,也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修行就是为了把这些事做下去。 ...... ...... PS:还有一章,会很晚,各位明天再看 第二百六十八章 无处不可去,不如不去 夜色渐浓。 二人站在院门口相互沉默着,两个人并不熟,而且陈落是长辈。 长辈总不能如梁小刀慕容一般对待。 只是李休对他早已经是敬仰许久。 “在决定好如何面对未来之前,先处理好你自己的事情。” 陈落最后抬头看了一眼苍穹,转身离开了这里。 “唐国很大,天下更大,你何不出去走走?” 李休转身对着他的背影问了一句。 这是真的在询问,并没有其他含义,只是单纯觉得不解。 陈落的脚步没有停顿,声音却传了过来:“天下再大,又哪里有我不能去的地方?既然无处不可去,不如不去。” “霸气。” 梁小刀走到了李休的身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陈落远去的身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口中赞叹道。 李休眼中带着欣赏和尊敬,心中突然好奇不知他与子非比起来究竟谁更强一些。 想了片刻,旋即笑了起来,天下又有谁比得过子非呢? 今夜很黑,天空更黑。 青角司外突然升起了一点光亮,在夜空中炸开了一道白色,看起来就像是一片雪花。 那是听雪楼的信号。 梁小刀轻咦一声,道:“这么晚了听雪楼的人找你干嘛?” “去了就知道了。” 李休看了一眼悬在天上不肯散去的雪花,转身顺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梁小刀在后面跟着,心中好奇,听雪楼的人通常不会主动来找李休,眼下既然来了,那一定是有着非常重要的事情。 青角司四周的墙壁并不高,但从没有人敢从翻墙而过。 司内之人翻墙而出会被处罚,司外之人翻墙而进会死。 李休翻墙跳了出去。 墙外站着一个穿着青衫的人。 “少爷。” 见到李休出现,这人松了一口气,然后伸手递过了一枚玉简。 “这些日子辛苦了。” 李休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段日子以来听雪楼的人每日都跟在身后,确保他不会出现意外,不仅麻烦,而且很累。 “少爷客气了。” 手掌用力捏碎玉简,一页信息出现在了脑海当中。 李休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 “咋啦?” 见此模样,梁小刀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休缓缓道:“你我一共睡了七日的时间,这期间发生了两件事。” “锁天塔在五日前结束了,醉春风登上了十三楼。” 梁小刀点了点头,心中并无多少惊讶,凭借醉春风的天赋,若不是因为徐盈秀的缘故,怕是要比陈彦彦和满江红还要更快登上十三楼。 “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李休的脸色变得有些冰冷,淡淡道:“楚恒拿着医天下走出了三圣斋,直奔陈留而来。” “这是好事啊!” 梁小刀有些惊讶的说道,楚恒这个人性子急躁而且目中无人,虽然天赋不错,也脾性极差,堪称是满身的缺点,只是大是大非上却总能做到对的事。 “但在半路被人拦了下来,姚芝重伤。” 李休说道。 梁小刀楞了一下,然后面色阴沉起来,同时也有些不敢相信,三圣斋在唐国的地位很高,草圣以及他的大弟子巡游天下不知救了多少人,江湖人无不对其感恩戴德。 心怀敬仰。 所以眼下竟然有人对楚恒和姚芝动手,这就显得很不可思议,若是下手之人被查出来,恐怕会被天下人群起而攻之。 “幸好春风得到消息及时赶到将他们救了下来。” 梁小刀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既然醉春风赶了过去,那自当无事。 “谁做的?” “神机门。” “号称可探日月,神机百变的那个神机门?” 梁小刀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神机门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方圣地,固然是比不得姑苏城和听雪楼,但也称得上是一方大势力,门内有十几位游野修士和一位五境宗师,如此实力堪称不凡,放眼整个唐国也属顶尖行列。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神机门和朝廷有交情。 或者说和太尉有交情。 这就不太好办。 “你打算怎么做?” 梁小刀问道。 那名楼内弟子也是看着他,他来此就是打算询问这件事。 神机门出手欲要抢夺医天下,背后一定有皇后和太尉的影子,这种博弈很难应对,总不能将一怒之下血洗神机门,李休若是真的敢如此做,那就正中太尉等人的下怀。 何况在事情败露的第二天,神机门内执法长老便宣布门内对此事一无所知,并且将那一日参与截杀楚恒和姚芝的门内子弟尽数驱逐,其中还包括了两名四境长老。 而且江湖不能在乱了,若是此次因为这件小事血洗神机门,必定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让李四去拜山,和神机门主生死战。” 李休想了想,对着面前站立的听雪楼之人说道。 梁小刀眨了眨眼,笑了起来,心想自己和李休比起来手段还是不够黑,让李四去生死战几乎可以宣布神机门门主的死刑了,届时没了五境宗师的神机门固然仍旧不弱,但却再也无法入顶尖势力的眼帘当中了。 经此一事恐怕门派声望还会受到不小的打击。 那名听雪楼子弟则是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这时李休继续说道:“派人去倾天策,将神机门截杀楚恒和姚芝的事情发到茶前录上,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 “遵命。” 楼内弟子对着他行了一礼,转身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梁小刀则是砸了咂嘴,佩服道:“看来我的手段还是不如你。” 整个天下受了三圣斋恩惠的人数不胜数,即便没有受到恩惠的人也不敢保证以后不会求到草圣的身上,谁不想在濒死之时吃上一枚医天下? 现在竟然有人敢截杀草圣弟子,此事一旦传出去怕是会引起无数人的激愤。 再加上李休让李四拜山神机门,神机门门主必死无疑,没了五境宗师存在,又犯了众怒,再加上无数人想要趁这个机会巴结三圣斋留下一个好印象,恐怕神机门会被当成落水的老鼠,人人都想插上一脚。 如此下去必定会走向落魄,甚至可能会和拜阴山一样,被迫封山。 短短片刻便计划好了这一连串的事情,梁小刀只能感叹一声。 第二百六十九章 第六境 只是他想不通号称与倾天策一般可探天机的神机门为何会做出这样不长脑子的事情。 但很多事情并不需要知晓原因,无论过程如何又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做了就是做了,那就要承担后果。 “今夜还挺凉。” 梁小刀搓了搓胳膊,吐出一口凉气,感叹道。 初春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前些日子还是如沐春风,今夜倒是显得冰凉下来。 “你如何打算?” 两个人并肩站在墙外,江湖上收尾的事情太麻烦也太费时间,李休从来不喜欢处理这样的事情,剩下的是交给太子和听雪楼处理也没有大碍。 无论是长林还是皇后的人,都有太子与国师以及听雪楼还有姑苏城都在暗中处理,双方的博弈从来就没有停歇过。 只是李休懒得理会,小打小闹永远也上不得台面。 许骄人只要在唐国之内那就翻不起什么大浪,因为裴子云一直在找他,断了一臂的许骄人不会是精气神已经跨越巅峰的裴子云的对手。 蚀骨的夜风从遥远处袭来拍打在墙壁上翻转回去落在了二人的身上,衣衫飞扬之间却显得格外安逸。 梁小刀愣了一下,不懂他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直接道:“我当然是和你一起去荒州,这还用说吗?” “这条路并不好走。” 李休轻声说道。 从大唐去往荒州需要经过无尽绿海,萧泊如刚刚剑压整座绿海,此刻唐人若是踏足其中,可以想象会遭到如何的对待。 “我可是唐国的将军,何惧那绿海土著?” 梁小刀面向西方,探臂往前一指,狂声道:“便是荒州蛮夷又能如何,但有挑衅者,尽皆斩之。” 除了青山剑宗之外,唐国为天下第一势力,便是青山剑宗也只是胜在六境的那几人罢了。 所以在唐人看来,天下之大,除大唐之外,尽皆蛮夷,乃是未开化之人,不足为道。 这种令人发指的骄傲形成了极强大而又可怕的国家凝聚力。 “何况就你自己的话,那一路上岂不无趣?” 收敛了满腔豪情,梁小刀嘿嘿一笑,说道。 荒州要比大唐大很多,年轻人哪个不想着在外多走一走?此次既然有机会那就断然没有留下独守的道理。 李休点了点头,没有反对,带上梁小刀当然算不上的拖后腿,何况有他在身边做很多事都会更方便一些。 “啥时候走?” 见他答应了下来,梁小刀面上露出一抹喜色,有些急迫的问道。 “别急,临走之前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李休看了他一眼,然后翻墙重新回到了青角司内。 梁小刀咧嘴笑着,美滋滋的跟在身后。 距离万香城试剑的开启之日还有一年多的时间,算不得充裕,何况中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再加上到了荒州之后还要熟悉环境,因此这看似足够的时间其实显得就相对紧张了起来。 荒州就在西方,如果想要尽早离开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自陈留城直接走一遍之前来时的路便可,但这不可能,长安还有些尾巴要处理,何况熊胖还在书院。 他要去荒州是一定要带着浣熊的。 夜色渐浓,越来越深。 青角司内十分安静,行走在院内完全见不到半点人影和光亮。 李休和梁小刀二人在路上安静走着,目标很明确,就是前方千米之外的那座小屋,放眼整座青角司也就只有那座小屋还在亮着烛光。 陈落守规矩,当然不会是他。 花白发不是陈落的对手,自然也要守规矩。 那么住在那里的一定就是萧泊如。 二人走到屋前木门之下站立,抬手轻轻地敲了敲,发出三声轻响,在黑夜中传出去了一小段距离。 “睡了。” 屋内响起了萧泊如的声音。 李休置若罔闻,伸手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萧泊如就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 很多人都喜欢看天,因为很多人都想上天看一看。 “睡不着?” 李休出声问道。 萧泊如没有看他,只是淡淡道:“有话就说。” 他从极西之地一路归来都在别人的庇佑下行走,他这辈子都没有依赖过别人。 “陈落说修行就是为了自己的欲望。”李休在他身侧站着,轻声道:“而你先前说修行就是为了出口气。” 萧泊如嗤笑一声,不屑道:“这算什么问题?出口气难道就不是欲望吗?保家卫国是欲望,成亲生子也是欲望,他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每个人对修行都有着不同的理解,但全部归咎到一起,无非也就是为了欲望两个字。 这一点陈落总结的倒是很是了不起。 “你在犹豫些什么?” 萧泊如轻轻地瞥了他一眼,问道。 李休的反应有些异常,修行是为了什么这种事情算不上什么事情,但他却问了两遍。 他的心乱了。 李休走到他的面前坐下,沉默了半晌,道:“我只是觉得很没意思。” 诸天卷上排名第二的剑仙萧泊如,天下人无不敬仰尊敬,是唐国最锋利的一把剑,但在他濒死的时候最先要杀他的就是曾经敬仰他的这群人。 这就很没意思。 萧泊如的脸上扬起一抹嘲弄,淡淡道:“你还真是没用,一个人想要变强所要经历的事情数不胜数,这只是必经道路上的其中一条,你天资绝世,通读天下,更能算尽天下,应该早就知道这些道理。”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轻声道:“一样米养百种人,你不能奢求每个人都如你或是陈落一般品德高尚。” 他侧脸看着梁小刀,问道:“如果是你要如何做?” 梁小刀楞了一下,然后嘿嘿一笑道:“这有什么难得,没事找事的都杀掉就好了,唐国需要我们保护的人要更多,而且要多上数千倍。” 萧泊如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李休道:“真正的强者从来都不会被眼前的一点黑暗所蒙蔽,无论眼前黑暗有多浓,斩破它,露出来的就是光明。” 他伸手指着天空。 天上黑暗凝聚,星云浮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从头顶出现,这是完全由黑云所形成的漩涡,体积之巨大,绵延方圆数千里。 仿佛将整个天空都纳入其中。 黑云之后雷光闪烁,天地之间炸开了一道惊雷,映衬着大地一片光亮。 李休心中震撼。 梁小刀早已失去了言语。 整座青角司的烛光亮了起来,陈落的身体出现在了院子当中。 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青角司内的所有人都快速的出现在了门前。 他看着天空,满脸凝重。 “六境天劫?” 话音落下,天上雷声轰然炸开,无数人宛若雷击,神情惊骇。 除了消失已久的院长之外,整个唐国都是没有六境强者存在,而此刻陈落却说萧泊如已经踏足了六境。 所有人的目光震撼至极的朝着萧泊如看了过去。 而此时,萧泊如目光平静,腾空而起迎着倾天而落的雷劫飞了上去。 他面无表情,回头看了一眼李休,淡淡道:“倘若你觉得没意思,那就去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第二百七十章 恭送萧先生 “这是怎么回事?萧先生不是重伤未愈吗?” “我也不清楚,刚刚睡得正香,突然一道惊雷将我震醒,急忙起身查看,便发现了这件事。” 青角司的弟子们彼此对视,显然并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和陈玄策也是赶了过来站在了李休和梁小刀的身侧,面带询问。 花白发站在陈落身侧,面色惊异的看着扶摇而上的萧泊如,眼中满是钦佩之色。 李休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陈落,他来此地除了因为感到有些迷茫之外最重要的是...... 《却道寻常》第二百七十章 恭送萧先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