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明第一媳》 第一章 回魂 顾玉棠死了,稀里糊涂地死在了寒冬腊月间的水池里。 死前一刻跌入池中的扑通声她还余音在耳,细思极恐,她怎么就死了呢?她才一个十一岁半大的孩子,什么事情都没有经历,这么快就要经历死亡了? 以前来她家算命的那些臭道士不是说她是个有福之相,可以长命百岁吗?果真是一群江湖骗子,她以后再也不相信这些了。 此刻的她只感觉周身冰冷,蜷缩在冰冷的水池中。她突然嗷嗷大哭起来,可是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也没有人来搭理她。 她已经死了,还有谁会来搭理她呢?除非是其他的鬼。想到她马上就要看见自己的同类,更是伤心起来,她想起来今天还没有吃到城东武二郎家做的烧饼呢?还有前几日城西李娘子说她今日会做甜豆花,等着她去尝呢。 就连二姐养的那只阿黄,她今天还没有拿骨头棒子诱惑它呢?还有自己的那只狸猫,那可是她阿娘专门让人从波斯国给她带回来的呢,如果没人提醒阿华,指不定那个臭丫头又忘记给它喂食了,那么街坊邻居又要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啊!啊!啊!我还不想死呀!”她躺在冰冷的水池底声嘶力竭地大喊了几声,却连个回声也听不见。看来她这一次是彻底地嗝屁了,可是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呀!她还不想死呀! 她的毕生所愿,就是做大明朝顶好的厨娘,最好让皇帝也求着让她给做顿饭。还有就是让阿爹阿娘不要再嫌弃她做的饭难吃了,她可不想再流浪在外了。 不过这次她死了,再也看不见阿爹阿娘慈爱的面庞了,虽然阿爹对她一直很苛刻,当做一个男孩子一样培养,可毕竟是亲爹。比起她那些只会捏她胖胖小脸蛋的叔叔伯伯来说,要好得太多了。 她的厨艺是阿娘手把手地教她的,阿娘也是对她最好的一个人。只可惜她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再也不能够继续陪伴在阿娘身边了。想到这里,她又再次无声地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她又渐渐陷入了沉睡之中。 待她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已经是另一般的光景,她此刻正躺在一张红漆木的软榻之上,周边站着三五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小丫鬟,个个神情紧张,小心翼翼地盯着躺在榻上的她。 她刚刚睁开眼,只感觉眼前一阵眩晕,正要爬起来的时候,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裳,容貌清秀的女子突然从外边走了进来,看到这副场面,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地走到了顾玉棠的身边,她拉着顾玉棠的手,先前脸上还一脸平静的样子,转瞬之间就变得泪眼婆娑起来,“小姐,您终于醒了,若是您还不醒,奴婢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女子一边抽泣着,一边将顾玉棠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顾玉棠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一切,看着眼前哭泣女子,她不由得觉得奇怪?这是谁呀?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不是跌入池中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到这里?难不成现在的她就是传说中的借尸还魂吗?那她现在到底是尸还是魂呢? 眼前的一切已经激起了她心中的好奇心,她轻轻推了推紧紧抱着自己哭泣的女子,随后道:“喂,别哭了。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女子“嗯”了一声,随后渐渐收住了哭声。“小姐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是谁?我还没死,你哭得这么起劲做什么?还有,这里到底是哪?你赶紧告诉我!” 女子闻言,刚刚才收住了一点的哭声,又迅速倾泄出来,转过头吩咐身后的三名青衣女子道:“快去请太太过来,小姐怕是烧晕了脑袋,竟然连阿华都不认识了。还有,把张大夫也一并请过来,那药方怕是要换了,吃了这么些天,人不见好转,反倒更加严重起来。” 张大夫过来的时候,掌家的顾大太太也跟着一起过来了,这一次生病的可是她的掌上明珠,前几日若不是自己带着她去金明池边赴宴,她也不会因为没人看管,失足跌入水中,睡了这么些天都不见好转。说什么都是她这个当娘的做的不好,一听到她突然醒过来了,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从香雪轩一路奔了过来。 胡子头发已经一片花白的张大夫,正聚精会神地给顾玉棠搭着脉,旁边的顾玉棠一脸无语地望着眼前这个老头,有病没病,难不成她自己不知道?还要你一个老头来这里替本姑娘把脉? 张大夫依旧微闭着眼睛,右手的中指和食指依旧搭在顾玉棠的脉搏上,她看了老头一眼,眼窝凹深下去许多,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若不是眼前的这个老头还能说话,顾玉棠还以为他当场驾鹤西去了呢? “顾太太,三小姐的这个病,不好说,不好说,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以前的那个方子怕是吃得久了,没了药性,我给小姐再换个方子吧!” 正说着话,张大夫已经起身,来到桌案前,寥寥几笔就写下了一个药方。顾玉棠看了一眼,那字迹真的是笔走龙蛇,龙飞凤舞,像是放只蚂蚁上去爬一样,她真是不知道回春堂的那些药童是怎么看得懂的,等有时间,她一定要去讨教讨教。 “按着这个药方去抓药吧!三小姐能不能彻底好清,就看这一张药方是否起作用了?” “春蝉,替我送送张大夫。”顾大太太拿起桌案上张大夫刚才写下的药方,神情有些恍惚,吃了那么多的药了,不知道这一次的药能不能让棠儿彻底好起来。 她心里面像是装着事情一样,将桌案上的药方匆匆收进了自己的衣袖里,随后走到了顾玉棠的身边,摸着她有些泛红的小脸,“娘的傻丫头,你还觉得疼吗?睡了这么些天都不见起来,你可真是要急死娘呀!” 顾大太太穿着一身的华服,松枝锦的衣裳上,绣满了她最爱的海棠花,都是已经盛开得很美丽的海棠花。顾玉棠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一定是她的母亲,因为她的母亲特别爱她,所以在自己的每一件衣裳上,都绣满了海棠花。海棠花是她母亲最爱的花,就像她自己一样,总是带着无尽的愁思和怅惋。 “阿娘,我再也不敢离开你了,阿娘,棠儿舍不得你,棠儿想要一辈子都陪着你。”顾玉棠说着,眼角不知何时已经被喷涌出来的泪珠打湿了。 一颗颗泪珠顺着顾玉棠的脸颊,迅速滚落下来,滴到了顾大夫人的衣裳上,浸湿了那一朵朵海棠花。 第二章 重活 大明永乐年间,云南澄江府。 城东,青鱼巷顾家,是澄江府第一显赫人家。 顾家祖上是皇商出身,历经五代人的苦心经营,终于跃居成了整个云南为数不多的富商之一。 顾家在云南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家大业大,人口也变得复杂起来,祖上就因为分家产不得当的事,曾闹得兄弟离心,几个亲兄弟在祠堂里面大打出手,气得那个时候的顾家大老太爷在祠堂里面大发雷霆。后来这件事情在整个云南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顾家动了很多的人力物力才勉强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可是有些人茶余饭后依旧会拿出这件事来,津津乐道半天。 顾大老太爷死了之后,留下遗言叮嘱每一位上任的顾氏宗主,顾氏宗主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主持分家仪式。嫡出的顾氏子弟则留在澄江,庶出的顾氏子弟则被遣往石屏老家和朋普乡里,为了避免嫡庶之间再生矛盾,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顾玉棠的父亲顾礼池是这一代的顾氏宗主,顾礼池年少有为,没有继承祖宗留下来的产业,而是选择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才中了一个解元。他原本还想要继续走科考这一条路,可当时的顾家大老太爷性命垂危,其他的顾氏子弟又奔波在外,只得将顾氏宗主的担子狠狠扣在了他的身上,从此,也就断了他的科考之路。 顾礼池秉承了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刚上任顾氏家主之后,便狠心做了分家这一个事情。自从分家过后,顾氏兄弟之间便离了心,兄弟之间互相算计,阴谋诡谲你来我往的,人人都想抢走对方手上持着的茶叶和丝绸的股份。 顾大老爷顾礼池是顾大老太爷的嫡长子,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自小只知道念圣贤书,走科考路,并没有吃过太多是苦。顾二老爷虽然也是嫡出,但是性子温和,无心科考,从小便开始接手族里面的庶务,将顾家的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得到了顾老夫人林氏的疼爱。 两人并未分家,依旧住在顾氏在澄江的老宅里面。 顾玉棠扑在顾大太太的怀里面大哭着,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来自母亲的温暖了,她八岁那年,被人从澄江的顾氏府里面接出,接到了朋普乡里顾六老爷的家里面暂住,没有人告诉她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为什么会被突然接到她六叔家里面住? 后来在她的再三追问下,跟着她一起被接走到朋普的小丫鬟萍儿才告诉她,她母亲那年得了疯病,就是因为她的缘故,若不是她做了那一道桃花糕,亲自送到了她母亲身边,她母亲因为吃了桃花糕才得了疯病?她也不会被人从澄江接到朋普? 她那个时候很懊恼,可是也没有办法。后来她听说她母亲快不行了,将浑身上下的银子都给了二门上的婆子,婆子才肯放她出去。可是她一个十一岁半大的孩子,从小到大没有出过几次家门的人,哪里知道那是哪,刚出了门,就跌倒在了路边的一个莲花池里。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没有想到,她又活了过来,并且还回到了她七岁那年,那年父亲母亲还没有因为陈姨娘的出现而夫妻离心,二叔也没有因为福建田产的事情和父亲在祠堂里面大吵大闹,母亲的身体也没有因为吃了她亲手做的那一道桃花糕,从而陷入疯癫。 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生的这个机会,她一定会牢牢把握,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被人蒙在鼓里还傻傻地不知道,到最后被人卖了,也傻傻地替别人数钱。她是顾家的女儿,要担当起身为顾家儿女的那一份责任。 “棠儿,傻丫头。平时你摔倒在地,头上鼓起一个大包,都不曾流下一滴眼泪。如今怎么就哭成泪人了?”顾大太太望着自己眼前的女儿,眼神之中有一丝惆怅,棠儿如今还这么小,若是让她知道那些事情,指不定又该伤心到了何种地步。 那些糟心的事,她绝不能开头向她提半句。就算她死,她也要护棠儿周全,尽她做为母亲的责任。 可是顾礼池三年前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她绝对是忍不了的。不论她做为妻子还是做为顾家大长房的当家主母,她都无法忍下那件事情。 顾大太太看着眼前一副天真模样的顾玉棠,微微闭上了双眼。脑海中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天,她得到跟踪顾礼池探子的消息,提前赶往了城外赵庄,抓到了顾礼池和陈氏在行不堪入目之事,顾礼池就像是一只已经虚脱的死狗一样,嘴中不断喘着大气。 此刻的他,已经忘记了他还有一对妻儿在家里面苦苦等着他的归来。 她站在窗外,就这样看着里面的两人在行鱼水之欢。事后她并没有声张,而是装作没事人一样,依旧假模假样地和顾礼池过着所谓的夫妻生活。她不是不愿意顾礼池迎娶陈氏做妾,而是在意顾礼池原来对她的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既然已经违背了这个承诺,那么她也不必继续遵守了。 “阿娘,你怎么了?怎么不开心呀?是不是棠儿哪里惹阿娘不开心了。”顾玉棠一脸懵懂地望着顾大夫人。 虽然她已经重活了一次,可是上一世她死的稀里糊涂,半大的孩子,又能从大人的脸上看出什么呢?她不理解顾大夫人此刻的心情,也是情有可原。 顾玉棠虽然不知道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隐隐觉得,母亲一定有事在瞒着她,不想告诉她。七岁时她看母亲,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满脸愁容,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 “棠儿,你祖母昨天刚从你二叔家回来了,你可愿意现在就去给她请安?”顾大太太拉着顾玉棠的手,将她从床上扶了下来,并整理了一下她的衣裳。 还没等顾玉棠说话,顾大太太就转过头吩咐身后那个身穿粉衣的女子,“阿华,送你家小姐去耳房洗手,她睡了这三四天,衣裳一直穿着身上没换,就着一起换了吧!我先去望海居,等一下你送着小姐过来。” 顾玉棠搭拉着手,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觉得母亲的举动有一些反常,让她无法理解。她的祖母林氏长年累月住在她二叔家,和她家的关系不算太好,这一次若不是因为她二叔一家去了金陵省亲,她祖母也不会来她家暂住的。 第三章 林氏 还没走进望海居,就闻见一股很浓重的檀香味。 她这位祖母林氏已经寡居多年,自顾老太爷辞世之后,她就整日以青灯古佛为伴,寺庙道观,一年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里面度过的。就连隔壁她二叔家,澄园的西北角,都为她单独开辟了一间不大不小的佛堂。 “是棠姐儿吗?”还隔着老远的距离,林氏就已经看见她,向她招了招手。 林氏的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慈爱和祥和,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海棠莲纹折枝褙子,发上的头饰屈指可数,看起来很是朴素。虽然皮肤已经逐渐衰老从而产生褶皱,但是一双眼睛仍是炯炯有神的,手中紧紧握着一串檀香木制成的佛珠,高坐在堂屋的主座上。 顾玉棠还依稀记得,这一串佛珠原是母亲离家前,外祖母送她的陪嫁之物,她没怎么见母亲戴过,如今怎么会出现在林氏手上? 顾玉棠还没有走到林氏身边,林氏身边伺候的大丫鬟雨秋已经走过来,向她行了个礼之后,便将她带到了林氏身边。 “棠儿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福寿绵长,常乐安康。”虽然顾家从来都不太重规矩,这林氏和她家关系也不算太深,但再怎么说都是她父亲的嫡母,更是顾家长房的长辈,无论怎样,都应该尊着,敬着。 顾玉棠刚给她行了礼,她便满意地笑了笑。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能让我家棠姐儿平安无事。前些日子听你母亲去你二婶家说,你跌倒在了金明池中,三天三夜都没醒过来。把我和你母亲,你二婶都急坏了,若不是佛祖保佑,只怕你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林氏说着,一只手不断在拨弄着佛珠,口中振振有词地念着不知道什么。 她倒真的希望,是佛祖保佑她,让她重活这一世的。让她有能力保护她母亲,让她母亲和父亲一辈子和和睦睦地在一起,哥哥的痴儿病也尽快被治好,如此,她便心满意足了。 她不知道这一世会不会因自己的重生,从而改变了某些事情发生的轨迹,可能会,可能不会,不过老天爷既然给了她重生,说明就是让她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或者是推动一些事情的发生。 她顾玉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什么牛鬼蛇神,魑魅魍魉,尽管朝着她来吧!若她说一个“怕”字,那便不是顾玉棠了。 就在这时,外面二门上的张婆子突然来报,道:“老夫人,朋普乡下冯老安人派人给您传话,说是过几日让您带着几位哥姐,一起去乡下做客。冯老安人的侄子昨个儿娶了陆良卫齐总兵的女儿,说让您也下去也跟着乐呵乐呵。” “听说老家的水晶葡萄也熟了,以前都是二房的蔡氏派人送上来,这一次,何不让柏哥儿带着棠姐儿,里哥儿他们下去体验体验亲手摘葡萄的乐趣呢?”顾大夫人坐在林氏的下首,望着站在林氏身边的顾玉棠,淡淡道。 就在林氏还在思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林氏身边伺候的梁嬷嬷便向林氏附耳道:“柏哥儿这段时间在大老爷府里面的家学待坏了,前几日还当着教书先生蔡先生的面,亲自撕了《论语》,惹得蔡先生当场发怒,当众训斥了柏哥儿。柏哥儿可是您的心头肉呀!也是咱们顾家未来的栋梁之材,要不就依了大太太,带着柏哥儿和棠姐儿他们下去乡下玩几天。” 就在林氏还在迟疑,要不要带着顾玉棠她们下去乡下的时候,顾大太太又道:“这几日庄子里面出了些事情,我得亲自下去看看。棠姐儿的病才刚好了些,把她一个人放在府里,我也不安心,就请老夫人带着棠姐儿一起回乡下吧!” 顾大夫人这些话似乎是在请求,林氏也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自回绝了她。虽然她和顾大太太的关系不算太好,可她现在毕竟是顾家的当家主母,若是自己回绝了她,只怕她这个主母当的也不会有多顺畅。 她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既能让顾大夫人念着她的好,也能找两个人和柏哥儿做伴。 林氏笑了笑,端起身旁的一盏茶,茶还未入口,凝在半空中,便道:“既如此,我便带着棠姐儿和里哥儿一起下去吧!自从分家之后,他们恐怕还没有见过二房的冯祖母吧!正好我也带着他们下去见见,不然以后都快忘记咱们还有这门亲戚了。” 窗外的风声呼呼的响着,顾玉棠虽然没站在窗边,却依旧听见了窗外那呼呼的风声,可想而知,外面已经是狂风肆虐了。三月里的春风,很少有这么大的。 由于好奇心的驱使,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才发现原来望海居里面的装饰很少见,四处都挂着珠帘,那些珍珠颗颗硕大饱满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她从小是在她昆明外祖家长大的,很少见过她这位祖母林氏。只知道林氏虽然是东昌侯的独女,可是却也不是在东昌府长大的,在东昌侯府的人还没有找到她的时候,她只不过是一个放牛的小女娃,若不是一次机缘巧合遇到了被山贼追杀的顾老太爷,她将顾老太爷藏入自家的地窖中,保住了顾老太爷的性命。顾老太爷也不会娶她,更不会为她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林氏虽然是东昌侯的独女,可是东昌侯都死去那么多年了,鬼知道林氏胸前的那个印记是不是东昌侯夫人亲自印上去的? 现任的东昌侯明面上是林氏的弟弟,可暗地里根本不认林氏这个姐姐,他总觉得林氏就是一个想要抢夺他家产的一个贼人。 原来林氏曾三次带着家眷去西安看自己的亲弟弟,可自己的亲弟弟却三次将林氏拒之门外,根本就不待见她。这件事情后,林氏成为了西安不少贵族圈里面每日必谈的人物,一些人还根据这件事情,改变了一部戏曲了,叫乞儿寻亲记。 这部戏一出来,林氏彻底坐不住了,拆了自家的戏台,一转身就投入了青灯古佛之中。 早年间她总是将自己是东昌侯独女的这件事情挂在嘴边,整日在澄江府的贵族圈里面自吹自擂,并且十分看不起那些因为捐官从而踏入澄江贵族圈的家族。 因着到了用晚饭的时辰,林氏特地留了她们一起用了晚饭,才让她们走。顾玉棠前脚刚踏出望海居,只见顾玉柏后脚就踏了进去,顾玉成浑身泥巴,像是在泥地里面打过滚一样。 入门的时候,顾玉柏似看不见顾玉棠一样,直接就闯了进去,害得顾玉棠刚换的新衣服,还带上了些许带着青草香的新鲜泥巴。 第四章 嘱咐 梅坞里,顾玉棠静静地躺在竹编小椅上休息着,脑海里正回想着今天在望海居里面母亲所说的那些话,她从母亲说的那些支支吾吾的话里猜出,母亲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去求林氏,让林氏带着她一起回乡下的。 可是到底母亲是出了什么事,才会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的? 她不明白,她也知道,自己是想不明白的。上一世就没有想明白的事情,这一世还能不能想明白? 母亲的心腹春蝉一定知道母亲发生了什么,可是春蝉素来沉稳,做事老练,才会被母亲看重,选做了贴身丫鬟的。她一定不会告诉自己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的? 自己身边伺候的阿华,是一个直性子,而且打小就陪着自己长大,出了什么事情也不会瞒着自己的。若是让她去悄悄问春蝉呢?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阿华是一个直性子,只怕还没有从春蝉嘴里面问出什么,已经被春蝉三两句话就套出是自己叫阿华来问她的了。 若是母亲知道她想要调查自己的事情,只怕很快就会起了疑心,更是对她防范起来了,哪还会同她讲什么真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现在她应该怎么办呀?难不成就这样什么事也不做吗?若是等她从乡下回来,说不定已经出了什么事呢? “小姐,小厨房赵敬福家的刘嫂子知道小姐的病情好了很多,特地从自家宰了一只肥鹅,做了糟鹅来给小姐尝尝鲜。这肥鹅据说是刘嫂子家养了好几年的,已经养出了感情,若不是得知小姐大病初愈,需要进补。她才不舍得杀那只鹅的。” 阿华端着一个红木漆盘,里面放着一碟还在冒着热气,已经切成小片的糟鹅,显然是刚做好的。 顾玉棠看了一眼盘子里面色香味俱全的糟鹅,挥了挥手,示意阿华先放下。 她现在心里面想着事情,哪里有哪闲工夫去尝那糟鹅。虽然她不吃,但是足以见赵敬福家是用了心的。 “赵敬福家的有心了,这碟糟鹅你们且拿下去分了吧!一会送盘子回去的时候,记得给刘嫂子赏一吊钱。”她心不在焉地吩咐身后的阿华道。 刘嫂子是她母亲从昆明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因为懂得一些药理,又懂得一些食疗进补的方子,为人也是老成持重,所以她母亲就让刘嫂子留在了小厨房那样紧要的地方伺候。 以前她刚下学回来,还没有到用晚饭的时辰,就会偷偷跑去小厨房里面,抓几个鸡腿垫垫肚子。然后晚上用饭的时候,总会发现盘子里面的鸡腿不在了几只,这才发现被她偷吃了。 自此之后,她想要偷偷进入小厨房,也没有那么容易了,小厨房的门口已经换了三五个体格健壮的婆子把守,不是她想溜就能溜进去的。因为小厨房里面的东西都是会过嘴的,难免有人会在里面动什么手脚,为了防止某些有心人,她母亲又吩咐巡夜的婆子重点巡视小厨房。 自从分家之后,顾氏一族之中,只有二房三房和他们长房交好。四房的那些叔叔伯伯,顾玉棠基本上连见都未见过,四房老太爷也是老祖宗的嫡出,不过当初在和长房争夺家产的时候,已经和他们长房撕破脸皮,双方对外宣称老死不相往来。 可事实上呢?每年四房总会因为茶引盐引的事情,上来叨扰她父亲,她母亲也曾告诫过她,不要同四房的人有过多的往来。她上一世也都记住,实施了,可是上一世当父亲养了陈姨娘这个外室的时候,二房三房因为和林氏交好,不愿意吃罪长房,认为她母亲始终是要合离的,所以就没有站在她母亲这一边。 倒是四房的顾四老爷,她那个素未谋面的四叔四婶,在她母亲和她父亲合离的时候,帮她母亲说了一些话。 患难见真情,若不是二房三房子嗣单薄,怎么会舍得舍弃自身,依托着长房来繁衍生息呢?如若长房和他们一样子嗣单薄,产业薄弱,只怕他们还会对长房这所谓的顾氏嫡系血脉嗤之以鼻吧? 顾玉棠明白只有四房才是值得深交的人,所以这一世她打算去向四房的人求援,来帮助她和她母亲,摆脱困境。可如果自己就这样贸然地去向四房求助,四房的人反倒不会帮她,第一件事做的就是重新替她找来大夫,让大夫替她好好看看。 想想也是,谁会相信一个半大孩子说的话? 更何况她还病了那么长的时间,可能脑子被烧坏了,人魔障了,所以才会做出那样匪夷所思的举动。 阿华站在顾玉棠的身边,她也发觉了自己这位小姐自从醒来之后,变得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以前的小姐,就算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只要喂饱了她的小肚子,她也可以像一个没事人一样,没心没肺地笑着乐着,将那些烦恼抛至九霄云外去。 可这次不一样,太太和老爷之间出了那样的事,老爷又离府那么多天,迟迟不见归来,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里面必定有什么猫腻?以三小姐那样聪明的才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若是真如她所猜测的,太太和老爷合离了,那么以太太那样要强的性格,和大舅爷那样刚猛的性子,绝不会让太太和三小姐留在府里面任人欺负的,夫人一定是会将三小姐带走的! 现在想这些事情,或许还为之尚早了一点。而且她不过是一个被卖入府,自小伺候三小姐的婢女,这些事情,她哪里管得了。她只求能一辈子跟着三小姐,伺候三小姐便心满意足了。 突然,院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群提着灯笼的丫鬟婢女正往着顾玉棠院子这边赶,阿华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心里面总觉得不那么踏实,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出了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外头那么多人影?”顾玉棠放下了手中的话本,抬眸便看见了窗外人头攒动,整个屋中被外面的火光照得一片明亮,顾玉棠下了竹榻,慢步走到了阿华的身边。 这个时候,一个提着灯笼的婆子从门外走了进来,神情十分紧张,还未来得及行礼,口中便迅速道:“三小姐,出事了,三公子腹泻不止,现在人已经晕了过去。” 第五章 玉里 “怎么会?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报我?三少爷现在在哪里?”顾玉棠还来不及多想,迅速抓起放在竹椅上的淡粉色风帽披风,拉着阿华的手急匆匆就出了梅坞,直奔着顾玉里所在的松竹院就去了。 因为顾家很重视纲常伦理,男女大防,就算是同族的亲兄弟姐妹,也不允许住在一起,必须分开来住,而顾家东院和西院之间隔了一道墙。所以顾家长房的女眷都住在顾府西院,男眷都住在东院,中间隔着一片枝繁叶茂的香雪林,香雪林里面有很多秋千,每年顾大太太都会领着顾玉棠的几个兄弟姐妹一起来踏青,荡秋千。 现在顾玉棠来不及多想其他的了,只求快点赶往松竹院,看看玉里现在怎么样了? 顾玉里虽然是她的亲哥哥,但是因为顾大太太在怀他的时候,身体因为怀孕,各种各样地不适,吃了五花八门的补药,好不容易身体缓过来了,可是却导致顾玉里一生下来,竟然连哭都不会哭,若不是伺候生产的妈妈有经验,想尽一切办法,才让顾玉里哭出一声,不过也仅仅只是一声。 伴随着顾玉里的长大,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这位顾家三少爷是一个傻痴儿,七岁的时候,顾玉里陪着林氏一起去朋普乡里的时候,差点因为没人看守,就掉到二房的莲花池里了。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顾玉里就变得越来越痴傻起来,请了不知道多少名医,吃了不知道多少名贵的药材,都没有起一丝一毫的作用。 她想起来了,上一世她的父亲,顾家大老爷顾礼池为了顾玉里的事情,几次三番和她母亲争吵过,说顾玉里已经是个痴傻儿,一直霸占着个嫡长子的身份也不太好,若是日后让一个傻痴儿做顾家的家主,就算百年之后他已归尘土,是无言面见顾家的列祖列宗的。再之后顾礼池就提出了要纳陈姨娘入府的事情。 难不成就因为她兄长是傻痴儿,就应该被人抢走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吗?她不甘心,她母亲也不甘心…… 在前往松竹院的路上,刚才提着灯笼带着一群丫鬟到梅坞寻顾玉棠的婆子突然开了口,神情有些紧张,额头上布满了细汗,手心也沁出了细汗,险些让她握不稳手中的灯笼。 “三小姐,奴婢漏夜前来打扰您,也是逼不得已的法子呀!大太太自用过晚饭之后,便叮嘱二门上的婆子套了车,带着几个贴身丫鬟婢女就下去乡下田庄了。太太前脚刚走,后脚松竹院那边便传来三少爷腹泻不止的消息。”那婆子有些紧张,说话的时候还错了几个字。 顾玉棠识得她,她是前几年跟着母亲一起从昆明探亲回来的安婆子,据说她原来是舅母的得力心腹,原来在昆明的杨府帮舅母把杨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后来舅母担心母亲在顾家势单力孤,便让母亲将她带了回来,好从旁协助自己。 可母亲事情太多,三天两头不在府里面,城里的金铺银铺事情繁杂,乡下庄子里面又有佃户带头闹事,母亲也无暇给她分配什么事情做,只教她负责管理小丫鬟进府之后的调教和各房各司人手的调配,也没掌多大的权利。 好在顾玉棠此刻脑海里依旧保持着镇定,越是这种紧要关头,她越是不能慌乱,若是连她都慌乱起来,指不定下面的人又要乱到何种地步了。 “伺候三少爷的是那几个人?三少爷晚饭吃了些什么,可仔细检查过了?还有老太太,老太太哪里有没有什么动静?”顾玉棠脚下走得极快,脸上却是镇定自若地道。 “老太太用过晚饭,就被二老爷府里面的管家派人来接走了。说是睡不惯望海居里面的软榻,执意要回二房博山居里面睡。奴婢已经让人去二房报信了,只是二老爷和二夫人都不在府里,老太太也不太像是愿意管闲事的。”安婆子的神情越发紧张起来。 在她看来,腹泻虽然算不上什么大病,可是若是一直腹泻不止,人是会脱水而死的。三少爷腹泻不止这件事情可万万不能小觑,现在的她也不清楚,究竟眼前的这位顾三小姐,靠不靠得住,能不能做主? “伺候三少爷的两个小丫鬟已经被扣住了,我们已经审问过了,小丫鬟也不知道三少爷究竟是吃了什么东西才腹泻的,因为三少爷在东院那边,三少爷吃的所有吃食都是东院的小厨房做的,小厨房每做一道菜,都会留样的,怕的就是吃出来什么问题,他们也好盘查。”安婆子望着眼前这个只有七八岁的顾玉棠,一字一句地道。 “东院的人倒是机灵,懂得如何保全自身。”顾玉棠嘴上说着,脑子里在思索着,既然那些食物没有人做手脚,那么顾玉里究竟是吃了什么,才会腹泻不止的? 这个时候她想起来原来赵敬福家的刘嫂子同她说过一个故事,有些食物若是分开食用,那是不会有问题的,若是弄混了炒在了一起,那绝对是要出大问题的,轻则便是上吐下泻,重则有可能一命呜呼,便是你想要查找死因,也无从下手。 顾玉棠这样想着,突然道:“安妈妈,你去帮我请西院赵敬福家的刘嫂子来,刘嫂子是这方面的行家,她必定知道三少爷是怎么腹泻的,还有,再让人去外面重新请一个大夫过来。现在让其他人先陪着我过去,你过会带了人就过来。” 安婆子一向是在顾大太太的院子里面伺候的,很少和其他院子的人有过多的交往,虽然顾玉棠是顾大太太的亲生女儿,除了年节的时候打过几个照面,其他的时候一概是见不到的。 她前不久听说顾三小姐大病了一场,躺在榻上好几天都不省人事,以为是一个不堪用的病秧子,想不到刚才她说的那些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让她不得不为她撑一个大拇指。 都说顾三小姐的容貌长相随了生母顾大太太,想不到也连遇事沉着冷静的性子也一并遗传了下来。顾大老爷在外经商,长年累月地不回家,若不是有顾大太太独立支撑着大长房,只怕掌家之权早就被小长房顾二太太夺了去。 “是,奴婢这就按照您的吩咐去办,半个时辰之后一定将人给您带来。”安婆子嘴上刚说完最后一个字,下一刻就已经带着三两个小丫鬟,朝着西院的方向去了。 第六章 惊喜 还没走进松竹院的门口,顾玉棠隔着老远就看见只院子里三两个丫鬟忙出忙外的,而且个个脸上都带着些许紧张的神色。 松竹院原本不是顾玉里的院子,这里原本是顾礼池攻读科举的小院子,因着顾礼池不喜热闹,而且攻读科举需要绝对的安静,不能受到外界的影响,当时的顾大老太爷就让人在一片翠竹之间,建了这个占地不大,一进两出的小院子。 院墙外面是数丈高的翠竹,绿油油地一大片,遮住了小院子的半边天空。进入院子,顾玉棠由着小丫鬟指引,穿过了幽深的长廊,又穿过一个装饰华丽,充满书香气息的弄堂,终于来到了顾玉里的房间。 因为顾玉棠来得匆忙,并没有着人向院子里的几个管事妈妈进行禀报,顾玉棠站在门外,透过窗棂的缝隙,看见顾玉里正安静地躺在榻上,额头上还敷着一块半热的毛巾,身边侍候着几个穿戴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小丫鬟。 顾玉棠看了一眼,便让了出来,为首的那个小丫鬟叫翠屏,是母亲亲自从自己身边拨来伺候顾玉里的,因为顾玉里是顾家大长房的嫡子,以后是要继承顾家大长房的一切家产的,是要压过小长房,做顾氏一族家主的人。所以他的饮食起居,自然要小心翼翼,院子太大,难免会窜出来些为非作歹的人。 况且顾玉里又是一个傻痴儿,别人说什么都愿意相信。 顾玉棠想到这里,只感觉心头传来一阵阵疼痛,一时疼得她,抓紧了旁边的阿华。 她无论重生几次,她都不会忘记,她的亲哥哥顾玉里是怎么样一步一步被别人陷害,落入万丈深渊的。 别人觉得他傻,好欺负,所以每一个人,包括伺候的丫鬟,都想着要捉弄他,欺负他。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既然诸天神佛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只想尽力保护父母兄弟,虽然她父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可若不是遇到了陈姨娘那个满怀心机的女人,他父亲也不会和她母亲走到需要合离的那一步。 她也不会被人接到乡下去住,也不会发生之后的那些事情,更不会死在那个冰冷的池水中,没一个人发现。她自重活这一世以来,就想好了上一世她没有想到的东西,她不求什么泼天的富贵,只求一家人能够在一起和和美美的,不过她不希望这些变成奢望。 “姑娘怎么过来了?”顾玉棠听到声音,回过头看了一眼,竟然是她的乳娘蔡妈妈。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又看见她了,那个曾在自己小时候,无数个夜里哄着自己入睡的人。可她明明记得,蔡妈妈不是在她五岁的时候,就因为家里面老母亲重病,她母亲念蔡妈妈年纪大了,就把她遣回昆明外祖家荣养和侍奉老母亲去了吗? 怎么会突然回来呢? “韩妈妈,你怎么来了?”顾玉棠像是一只久久未见母亲的小鹿一样,紧紧地抱住了蔡妈妈,眼睛止不住地往外面掉金豆子。 蔡妈妈显然也是被顾玉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蔡妈妈经历的生离死别多,最不喜的就是别人哭哭啼啼,忙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绣着梅花的手绢出来,“好姑娘,怎么好端端地就哭了起来?里哥儿的病只不过是腹泻,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别难过了。” 正说着,蔡妈妈把藏在自己袖子里的麦芽糖拿了一块出来,递给了仍带着几分哭腔的顾玉棠,“我的好姑娘,这样哭哭啼啼的,以后若是许了人家,嫁到人家家里去,婆婆看见你这副啼哭的模样,指不定又要给你立多少规矩呢。吃颗糖,心里面甜了,就不想哭了。” 蔡妈妈以为她是为顾玉里的腹泻哭的,其实不是,是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她这位乳娘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上一世的时候,那天她母亲突然派人来告诉她,蔡妈妈要走了,她当时就放下手中的书本,追了半里地,才追到已经出了青鱼巷的蔡妈妈。 她那个时候也是抱着蔡妈妈像今天这个样子,哭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地放了蔡妈妈走的。今天蔡妈妈突然回来,难不成是母亲让人递了消息给蔡妈妈,让她回来帮忙的? 顾玉棠吃着蔡妈妈给的那颗糖,紧接着追问道:“妈妈,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您回来了,也不让人过来向我通传一声,我也好过来看看您呀。” 蔡妈妈已经白了一半的头发,整齐地梳了一个圆髻,用一个玫瑰鎏金的簪子固定住,身上穿着的也是寻常人家仆妇穿的宝蓝色云纹对襟长袄,两只手上都带着一只看起来沉甸甸的藏银手镯,刚才在她紧抱蔡妈妈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她的双手,她的双手已经变得十分粗糙,想必在乡下蔡妈妈也是一刻没闲着,所以才生出了这许多老茧。 蔡妈妈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静静地看着她,脑海中不知在想着什么事情,突然叹了一口气,随后带着一股难以捕捉到的忧愁,缓缓道:“夫人上个月便给我捎来了书信,说她出了一些事情,要外出一段时间去处理。府里面林老夫人又不是一个乐意管事的人,两位哥姐又那么小,不能没有人照顾哥姐,便专门让人驾了马车,拉我上来。” 说到这里,她突然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躺在屋内,仍旧昏迷不醒的顾玉里,带着几分难过的情绪道:“姑娘,若不是我家大嫂在乡下出了事,我也不会这么晚才过来,害得里哥儿平白无故遭了那些罪。那些个挨千刀的腌臜货,明知道我们里哥脾胃虚,性子又像个小孩子一样,哄骗着我们里哥吃了那么多新鲜果子,我们里哥也不会腹泻成这个样子。” 其实说起来,蔡妈妈和顾玉里的感情最深,她母亲在怀顾玉里的时候,就已经胎动不适了很长时间,生的那天又受到了惊吓,导致胎位不正,费力好大力气才扶正了胎位。 可顾玉里在娘胎里面待的时间太长,她母亲的力气又耗得差不多了,若不是大夫的那一碗催产药来得及时,只怕早已经一尸两命。或许是因为催产药的毒副作用太大,里哥才会变成如今这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那天正是蔡妈妈带着母亲出去散步,才导致母亲受到了惊吓,以至于胎位不正,孩子半天生不下来的。 为此,蔡妈妈在夜里面无人的时候,自责过无数次,她常说自己对不住母亲,对不住里哥。 后来母亲没有力气将里哥抚养在身边,是蔡妈妈将里哥扶养到了七岁,教会了他说话,教会了他走路,教会了他读书写字,所以里哥自小和母亲就不是特别亲,则是和蔡妈妈非常亲。 第七章 玉成 这个时候,顾玉棠抬眸便看见一向无人的东次间里面竟然点起了灯,屋外还站着几个伺候的丫鬟,顾玉棠看了一眼她们的穿戴,显然不是她们家,像是隔壁院二老爷家的。顾玉棠杵立在原地,宁神思索了一番,实在是想不出来现在隔壁院究竟谁会有那个闲心过来看她们? 她便对着蔡妈妈问道:“妈妈,隔壁院是不是有人过来了?” 蔡妈妈朝着东次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暗暗道:“三小姐,申时初刻成大爷便和着四姑娘一起过来了,他们过来说,林老夫人今天傍晚出去散步的时候,一时贪凉犯了头风,但是里哥腹泻严重,做为祖母原是要亲自过来看看孙子的,可她自己的头也疼得厉害,实在是起不来身。所以就让成大爷和四姑娘代她过来看看,这不,成大爷和四姑娘过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大堆的药材和孩子玩意。” 蔡妈妈说着,指了指堂屋里边已经堆起了和座小山一般高的礼物。 顾玉棠进去看了一眼,发现大多数都是补身体的中药材和一些小孩子喜欢玩的玩样。她拿起手中的一支拨浪鼓,波动了一下,拨浪鼓立刻就发出清脆的响声。 其实顾玉里已经不小了,假如顾玉里不是一个傻痴儿,而是一个健健康康的普通人,或许再过几年他就可以向顾玉成一样,先是乡试中了头甲解元,做了一年的解元之后,又在院试中一举夺得了秀才,连澄江最富盛名的桐花书院的大儒许先生都当众夸过顾玉成是一颗读书的种子,若是多加培养,日后说不定还能在殿试上夺得皇帝的赏识,进入六部处理文书呢。 顾玉成之所以能有今天这样如此高的成就,不仅仅是他自己天资聪颖,读书好学,还和他母亲顾家二太太梁郡主有关,梁郡主的父王梁王是当今陛下的亲表弟,在建文之乱中保持中立的态度,并没有和南京的建文小朝廷有过多的往来,也没和远在杭州的宁王有多大交际。 陛下自登基以来,就有无数斥责声,斥骂声朝他袭来,说他身为建文帝的叔父,不好好秉承太祖皇帝的遗旨,竟然夺了自己侄子的皇权,逼得当时的建文帝不得不出逃金陵,至今下落不明。为了打压那些不服从他统治的文官武将,还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在南京城进行了一次官僚大清洗,不知有多少金陵城的世家大族,纷纷倒在了这场清洗之中。 这个时候,东次间里面坐着的两个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站在廊上看着他们,便吩咐了松竹院伺候的妈妈,替他们打了灯笼,照亮了路,他们才缓缓从东次间里面出来。 顾玉棠站的也累了,她知道躺在屋里的顾玉里有专人伺候,而且现在他还在昏睡中,一时半会也醒不了。她索性就坐长廊的木椅上,等着顾玉成和顾玉柔出来。 顾玉成先顾玉柔一步来到了堂屋这边,只见他身穿一件灰白色的对襟长裳,领口和袖口上都用金丝缠银线绣了祥云的图案,腰间还挂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翡翠玉佩,上面绣着一朵高洁冷傲的梅花,就像顾玉成这个人一样,让人可望而不可及。顾玉成面如冠玉,高佻俊美,若是要给顾家男子的容貌排一个名次,她相信顾玉成的排名绝对不会在后面。 紧跟在顾玉成身后的姑娘便是顾玉柔,她二婶梁郡主的掌上明珠,平时宠得她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什么事情都舍不得让她干,在家里面就是全家人的心肝宝贝,看在眼里怕丢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有时候,连她四弟顾玉柏,小长房的混世魔王都不敢随意招惹她。 顾玉柔只比她晚生了一天,便要依着规矩叫顾玉棠姐姐,为了这件事,顾玉柔自生下来,就不大喜欢顾玉棠,也极少过来大长房这边走动。只见她穿着件葱绿色折枝花暗纹的对襟长裳,随意梳了一个发髻,发髻上戴着稀稀疏疏的发饰。戴着通体无暇的羊脂玉镯子,中等身材,长眉凤目,气质清雅。 “大哥哥好,柔妹妹好。”虽然还隔着老远的距离,但是顾玉棠已经挥手打了招呼。 虽然现在大长房和小长房因为就继任下一任家主的事情闹僵了,但那些事情毕竟是大人长辈们做的,和他们这些小辈们没多大关系。所以她也没有必要刻意避着顾玉成和顾玉柔。他们能不计前嫌过来看望顾玉里,还带来了那么多礼物,她感谢他们还来不及呢。 “三妹妹,很久不见了。想不到现在你也有能力一个人管着这诺大的顾府了。我来的时候便听说了,大伯母因为乡下田庄里头出了事,已经带着管家和账房下去处理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这几天,怕是要辛苦三妹妹了。”顾玉成依旧和往常一样,无论是见了谁,都是要客套一番,然后才步入正轨的。 “三妹妹,四弟的病情比起去年加重了许多,智力是一年比一年要退化得严重了。再过两年便是四弟的及冠之年,到时候你差不多也应该说亲了了,到时候谁来照顾四弟?你应该和大伯母好好商量一下,究竟以后谁来继承大伯父的家产。”顾玉成似一个大人一样,站在顾玉棠身边,喋喋不休地说着。 别的她暂且不知道,但是顾玉成关怀顾玉里的那颗心,却是无可否定的。 上一世,在自己母亲签下合离书的时候,母亲只能从她和哥哥两个人之间选择一个,母亲没有选择那个时候已经痴傻得如同三岁孩子一样的哥哥,而是选择了她,并带着她回了昆明。 母亲合离之后,父亲便迎了陈姨娘入门,陈姨娘嫌弃顾玉里是累赘,便把他丢在了松竹院,还遣走了松竹院几乎一半的丫鬟婆子。剩下的丫鬟婆子嫌弃顾玉里是一个傻痴儿,没人愿意来照顾他,打算让他在松竹院里面自生自灭。 顾玉成得知消息之后,便亲自赶来了松竹院,将顾玉里从松竹院里面救了出去,并且和顾礼池就这件事情在花厅里面大吵起来,无视顾礼池还是他的长辈,极力斥责了陈姨娘没有做好一个当家主母应尽的本分。 再怎么说,顾玉里身体里面流淌着的始终是顾氏一族的血脉,不能轻易抛弃。 顾玉成是一个重忠孝的人,特别看重同族的兄弟,虽然说那个时候他已经成了婚,分了院子在外独住,但还是把顾玉里接了过去,照顾在自己身边。就连那个时候她的夫人得知此事,也并未生气,而是夸赞自己的夫君是一个重视兄弟情的人,说自己并没有嫁错人。 第八章 今生 “大哥哥,这几年承蒙您的多番照顾,玉棠不胜感激,请受我一拜。”顾玉棠说着,眼看着膝盖马上就要弯下的时候,顾玉成忙一把扶住了顾玉棠,让她没有继续行礼。 “三妹妹,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身体里都流着顾氏的血,都是一家人,你别同我那么见外了。若是再那么见外,大哥哥可是要生气了。”顾玉成虚扶着顾玉棠坐下,微微笑道。 “玉里如今的情况,一天比一天还要差,已经等不下去了。祖母已经命章太医从京城赶回来了,只期望远归的章太医能妙手回春,治好玉里这么多年的痴儿病。” 顾玉成一边说着,一边时不时望屋里瞟几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玉成心里非常记挂他这个弟弟。 章太医要回来了?而且还是林氏命人请回来的?顾玉棠在脑海中仔细想了一下顾玉成刚才的那番话,她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林氏给玉里请过什么太医?还是什么章太医? 她脑海里好像有一个印象,上一世在玉里病得快不行的时候,母亲花了一大笔钱让林氏从京城里请一个大夫来为玉里看病,可是京城距云南路途遥远,其中危险重重,再加上四川那段时间流寇横行霸道,抢了官府押运的官银,又连屠了四五个村庄,杀了几乎七八百个人,官府三番四次派兵镇压都未果,整个边境上处于一种无可奈何的地步。 听说大夫坐的马车为了避开流寇,特地从浙江出发,走了水路,可是正值七八月份,阴雨绵绵,江海里面的水,涨了又涨,且大风大浪不断,商船还没有颠簸到广西,那个大夫便因为晕船,稀里糊涂地死在了船上。 大夫死了之后,玉里的发病次数也一次次多了起来,母亲为了哥哥,不知道跑了多少寺庙道观,捐了不少香油钱,最后也还是没能换回来哥哥一条命。 她还清楚得记得那一天,她刚在朋普乡里她六叔家里用过晚饭,外头的小厮就递来了她哥哥已经死了的消息。在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悲痛万分,整个身子几乎站不住了,她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在屋子里遣走了伺候的丫头妈妈,独自一人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甚至于哭到最后,她的眼睛因为干涸,再流不出一滴眼泪出来。 这辈子,唯一和她有血缘关系到,只有三个人,父亲,母亲,哥哥。除此,她不会再为任何人痛哭流涕。 顾玉成看顾玉棠一副心事重重,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不免觉得有些疑惑,他这个妹妹,难不成真如那些下人口中说的,着了魔了? 他拍了拍她的肩头,打断了她的思绪,“怎么了?妹妹在想什么事情吗?竟想得那样入迷。” 顾玉棠望了他一眼,随后淡淡地笑了笑,缓缓道:“没什么,妹妹只是在想,既然祖母为了玉里的病,特地从京城请了章太医下来,那么从京城到云南路途遥远,而且还要途径四川,不知道祖母有没有派人沿途保护章太医的安全?” 顾玉成见她笑得很纯真,很自然,而且言语之中也饱含着关心顾玉里的病情,便将他所知道的统统告诉了顾玉棠。 “妹妹猜的没错,祖母知道最近四川流寇横行霸道,且咱们家的马车也要途经四川,才能来到云南的。所以大伯母特地请了陆良卫的杨大人,带了一小队人马上京,沿途护送章太医南下的。” “陆良卫的杨大人?是我四舅舅吗?”顾玉棠疑问道。 “嗯嗯,正是你家四舅舅。因为事关玉里的病情,刻不容缓,所以杨大人就答应了大伯母,会将章太医毫发无损地护送回来的。十日前杨大人已经带着一小队人马上京了,相信不日之后,杨大人就会护送着章太医来到澄江了。” 顾玉成见顾玉棠听后,表现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想着她可能是在忧心顾玉里的病情,便轻声安慰道:“三妹妹就别担心了,三妹妹年纪尚小,这些事情就交给哥哥和大伯母祖母这些大人来做就行了。过几天你就只管陪着祖母和柏哥他们去乡下玩几天,玉里有我替你看着呢。” 有顾玉成这一番话,顾玉棠就很放心了。原来她还想着若是自己陪着林氏去了乡下,母亲这几日又不在家,玉里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的,若是没一个称心的人照料,那可如何是好? 想不到顾玉成居然主动请缨照顾玉里,她心里面既是感激又是不知所措,日后该如何还了这些人情? 世上千债万债,唯独人情债最难还。 上一世她便欠了顾玉成很多人情,若不是上一世有顾玉成的帮衬,她和母亲也没有那么容易就离开了顾家。 顾家从没有家中长辈还健在,小辈们就因为安置外室的事情从而闹合离的,是她母亲开了那个先例。所以合离的时候,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她母亲,说她母亲若不是为了谋夺大长房顾家大老太爷留下来的田产和铺子,宁愿自己背上不孝骂名,也决意要和她父亲合离。 她既重活这一世,就不能让悲剧再度重演。她想要将顾玉里托付给顾玉成,还有一年就该到了顾玉成说亲的年纪了,届时她的二婶梁郡主会给他物色了福建林家和四川海家的两个姑娘,福建林家的姑娘和梁郡主沾亲带故,林家姑娘的生母是梁郡主的闺中密友。再加上林家姑娘素有才名,又生得一副天仙模样,梁郡主很是中意。 顾玉棠当时还以为她的大嫂嫂会是福建林家的姑娘。 可到了新娘子嫁过来了之后,认亲那一天,顾玉棠瞧见被人群簇拥着的新娘子并非是福建林家的姑娘,而是四川海家那位相貌平平却知书达礼的姑娘海氏。当初梁郡主为了撮合顾玉成和林家姑娘的婚事,特地去了三次福建相看那位林家姑娘。 顾玉棠跟着她去看了一次,觉得那位林家姑娘虽然生的一副天仙美貌,可这样像花一样脆弱的美人,是个好生养的吗?且顾家还有那么多事,这位林家姑娘有能力来应对吗? 这也就难怪最后迎娶过来的新娘子会是海氏了,四川海家虽然算不得上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好歹家里面也出了几个读书人,且都还是顾玉成的同科,这对日后顾玉成在仕途上有一定的助力。 海家姑娘虽自幼是在乡里的庄子长大的,可琴棋书画,女红读书,没有哪一样是屈居人后的,且海家姑娘又生得体格健壮,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好生养的。 长房人口简单,子嗣和四房相比,不免显得有些单薄,四房自出了几个读书人之后,就一直想将宗谱从长房夺过来,顾玉成娶了这样一个好生养的媳妇,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不过好在夫妻之间琴瑟和鸣,倒也成了一桩美事。 顾玉棠先是转过头看了屋里的顾玉里一眼,那样一个脆弱的人儿,若是没了贴心的照顾,只怕是很难生存下去了。为今之计,她只得将顾玉里托付给顾玉成了,顾玉成比起其他的顾家人,他是一个不一样的。 “大哥,我知道你们对我们兄妹两个都很好,只是玉里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再过四年我也该到了及笄的年纪,我想把玉里托付给你,我知道这个顾府里面只有大哥对我们是真心的。你答应玉棠,行吗?”顾玉棠说着,走近了顾玉成,低声地哀求着。 第九章 托付 把顾玉里托付给他?为什么要托付给他呢?顾玉成先是一愣,然后在心里思索了一番。 他知道顾玉里虽然是一个傻痴儿,但是只要有贴心的照顾,再加上药物的治疗,傻痴儿病迟早有一天是会被治好的。且顾玉里的生母生父,他的大伯母大伯父皆在世,顾玉里又做为顾家大长房的嫡子,顾家长房以后支应门庭的人,顾氏宗主的后继人。顾玉棠怎么就这样轻易地把顾玉里托付给他呢? 他虽然想不清楚,也搞不懂顾玉棠究竟想干什么,但现在长房的长辈们皆不在府里,他的大伯母顾家大太太又去乡下的田庄处理事情了,一时半会也是赶不回来。 他想着先答应下来,等到顾大太太回来之后,他再将这些事情告诉顾大太太,和顾大太太一起商量也好。 至于事后是不是真的将玉里托付给自己照顾,那就另当别论了。 “三妹妹,大哥哥答应你。这诺大的一个顾府,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事情等着去处理,大伯母这几天又不在府里,倒是难为三妹妹了。”顾玉成望着眼前瘦瘦小小的顾玉棠,差点忘记了她也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可是她却满心都想着顾玉里。 想到这里,顾玉成不由得对顾玉棠产生了几分敬意。 顾玉成虽不想揽下这么大的担子,但还是道:“你若是担心下人对玉里照顾不周,你只管派人将玉里送到我的墨玉馆去。墨玉馆的院子虽不大,但还有一两间屋子是空闲着的。至于把玉里托付给我,三妹妹实在是言重了,还是等大伯母回来之后,咱们再做商量吧!” 顾玉棠知道,若是此刻就将顾玉里托付给顾玉成,他必定不会答应。但顾玉里的智力如今已退化成个五六岁的孩童,若是照顾好了就好,若是没能照顾好,出了什么差池,顾玉成去哪里找一个这么大的儿子来赔她们家。 担子太重,他不会揽,也不敢揽。 “大哥哥,多谢你愿意将玉里接去墨玉馆照顾,玉里他还小,若是哪里惹恼了大哥哥,请大哥哥千万莫要怪他,也请大哥哥能够细心地照料玉里。我陪着祖母此去乡下,不知多久回来,这段时间玉里就麻烦大哥哥了。”顾玉棠说着,欲弯下身子向顾玉成行礼。 顾玉成知道她这一次是有心谢自己,也就没有拦着她了。待顾玉棠行完礼之后,顾玉成便道:“我今晚回去便着人将墨玉馆的东厢房收拾出来给玉里居住,墨玉馆里有母亲为我添的小厨房,你把玉里平时吃的菜单命人抄一份送过去,我也好让人准备玉里日常的吃食,以免他过去了,饭菜不合胃口又吵闹起来。” “大哥哥想的真周到,我这就命人去将玉里平时吃的菜单抄一份,送去墨玉馆。”顾玉棠一边说着,一边吩咐着身旁的阿华去差人办这件事。 看来她这一次真的是找对人了,顾玉成做事周到且小心谨慎,把玉里托付给他,的确是一个明智之举。 这个时候,屋子里面一直昏睡着的顾玉里像是醒了,传来了一阵阵的吵闹声。 顾玉棠听到碗碟打翻的声音,一面吩咐阿华送着顾玉成和顾玉柔出去,一面连忙打开房门,朝着顾玉里所在的碧纱橱走去,掀开一层层的珠帘,顾玉棠瞧见顾玉里此刻正依偎在蔡妈妈的怀里嗷嗷大哭着,有一个药碗被打翻在地,流了一地的药汤。 蔡妈妈用着一个小拨浪鼓哄着被她抱在怀里的顾玉里,一边向顾玉棠解释道:“三姑娘,看来咱们得快点请太医来给里哥看看了,里哥这几天夜里总睡不好,每到半夜就会做噩梦被惊起,起来之后就是嗷嗷大哭不止,感觉里哥的记忆里又消散了许多,刚才奴婢进来的时候,竟然不识得奴婢,还要躲开奴婢。” “我知道了,太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蔡妈妈也别太担心,等太医来看之后,我们玉里一定会好起来的。”顾玉棠走近了顾玉里,望着他那张已经苍白到没有任何血丝的小脸,鼻子在有一出没一出的呼着气,玉里的病情越来越加重了,若没有人精心的伺候,只怕等不到太医来的那一天了。 “刚才姑娘和成大爷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太太让我回来,就是让我来照顾里哥的。既然姑娘要把里哥送去成大爷那里去,由成大爷亲自照料,那奴婢就陪着里哥一起去墨玉馆。不然墨玉馆里面都是隔壁院的人,难免对里哥照顾不周。”蔡妈妈继续拨动着拨浪鼓,哄着刚才还在怀里大哭不止的玉里入睡,慢慢道。 “蔡妈妈,有您这番话,我就彻底放心了。原先我也打算让您陪着里哥过去,照顾里哥的,想不到您竟这样心心念念着里哥,玉棠实在感激不尽。”顾玉棠说着,紧紧抱住了蔡妈妈,眼泪又不自觉地从眼眶之中倾泄出来。 还好,还好有蔡妈妈,如果没了蔡妈妈,她真的不知道该让谁过去陪玉里了。 “我的好姑娘,可不能再掉金豆豆了。女人的眼泪就是那金豆豆,珍贵无比,若是随随便便就出来,那就不珍贵了。”蔡妈妈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方绣帕,轻轻擦拭着顾玉棠的眼角。 “蔡妈妈,您这次过去墨玉馆,虽说有成大爷的照拂,可是毕竟隔壁院人生地不熟的,还需要多番打点。等会我就命人去取一百两银票,给你拿着,去到隔壁院也好打点那边伺候的丫头小厮,和他们处理好了关系,以后你们在墨玉馆的日子就不会那么难熬了。”顾玉棠话音刚落,转过身就去吩咐阿华去取银票了。 母亲离开之前,特地塞了一千两银票在她放私房钱的匣子里。母亲知道她这一次可能会出去很久,一时半会回不来,府里面的大小事务虽说有赵敬福家的帮忙打理,可也有使银子的时候,赵敬福家管着外院的事情,内院自然也需要人来打理。 母亲留给她一千两银子,为的就是让她打点内院伺候的丫头婆子,那些丫头婆子虽说都是家里面的家生子,可若是没有银子平时打赏奖励,只怕办起事情来也没有那么顺心。 片刻之后,去取银票的阿华已经回来了。顾玉棠将自己发髻上的一根石榴翠玉簪取了下来,并着银票一起交给了蔡妈妈。“这簪子是我给妈妈的,请妈妈务必收下,从今以后,玉里就拜托给妈妈了。”现在的她,还没有能力护住玉里,只能托付给别人。 第十章 准备 “姑娘实在是折煞奴婢了,这支碧玉簪子,奴婢还记得是太太当年送姑娘五岁的生辰礼物,姑娘很是喜欢,常年戴在发上,如今怎么能给奴婢呢?若是被奴婢一不小心打碎了,可该怎么办呀?”蔡妈妈说着,将那支碧玉簪重新插在了顾玉棠的双螺髻上,并紧紧地握住了顾玉棠柔软的小手。 正当顾玉棠要说话的时候,蔡妈妈抢先一步道:“能照顾哥姐一场,是奴婢的福分。姑娘不要给奴婢什么,奴婢都这么大年纪了,也用不了什么了。奴婢现在只求里哥的病赶紧好,姐也尽快找一个如意郎君嫁了,最好生个大胖小子。这样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蔡妈妈望着顾玉棠,布满褶子的脸上展露了一个难得的笑容。 在她的印象里,蔡妈妈好像从没像今天这样笑得那样开心。 就是这样的一个笑容,让顾玉棠有了一丝心安。 顾玉棠没有说话,紧紧地抱着自己眼前的蔡妈妈。蔡妈妈觉得顾玉棠虽然和以往有了变化,但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性,所以一边抱着顾玉棠,嘴中还道:“傻丫头,我不仅会护好里哥,也会护好你的,让妈妈好好抱着你。” 青鱼巷,澄园。 澄园是顾二老爷顾礼才的府邸,是一个四进的大宅院。因着顾家二老爷顾礼才打理顾家的庶务多年,又接手了顾家与其他商贾之间的交易,仅云南的茶叶市场,顾家就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二,使得顾家从原本普普通通的商贾之家,一跃成了澄江府第一世家,云南为数不多的几个富商之一。 家大业大之后,顾礼才便在青鱼巷祖屋的位置命人建造了两座园子,一座便是顾玉棠家的荟园,另一座便是澄园。两座园子,便占据了青鱼巷大半的位置,剩下一半的位置,则是顾家听戏的戏楼四宜楼和澄江知府吴有仪一座三进的大宅院。 博山居位于澄园的西北角,地方偏僻,但是胜在景色宜人,一打开窗,便是一望无际的翠竹林,郁郁葱葱的,种满了整个澄园的西北角。林氏是寡居之人,顾家大老太爷病逝之后,按礼她应该移到西边的寒山院去,可是寒山院距离正房路途遥远,周围风景也比不得博山居好,顾礼才知道林氏喜静,便没有让她迁过去。 林老太太信佛已久,每月逢初一十五她都会在府里斋戒沐浴,并抄写经书,供奉在佛前。此刻,林老太太正跪坐在蒲团之上,手中拨动着一串一百零八字的红珊瑚珠,两只眼睛微微闭着,像是在沉思什么一样。 这个时候,佛堂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伺候的丫鬟明玉端着几碟精致小巧的点心走了进来,放在桌上后,恭身行礼道:“老夫人,梁嬷嬷见您今天晚上斋菜用的那么少,知道您这几天因为里大爷的事,没什么胃口。特地吩咐了小厨房,做了一些您容易克化又不油腻的小点心来,这其中还有您最爱吃的江米糕,老夫人要不要尝几块?” 林老太太睁开双眼,朝着桌上放着点心的碟子看了一眼,虽然大大小小摆满了一桌的点心,可她没有胃口,便是做得再如何精致,她也不会下口的。 她拨动着手中的红珊瑚珠,淡淡道:“听那边递过来的消息,说今天晚上成大爷过去之后,三姑娘陪着成大爷说了好一会话,三姑娘还让成大爷答应过几天将里哥送去墨玉馆,由成大爷亲自照料。” 明玉跟在林氏身边伺候多年,论机警程度,她不如管着老太太小厨房的明兰,论讨老太太欢心,她也不如老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春寒,论资历,她更不如自小就跟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梁嬷嬷。但好在她做事妥帖,是个管得住嘴的,所以平时她伺候的时候,林氏总会和她絮叨几句家常。 明玉的语气依旧像平常一样,端了一盏茶到老太太身边,缓缓道:“里大爷的病情这两年一直反反复复的,大太太请了多少名医来看诊之后,一直未果。这几天大太太因为乡下田庄出了事,所以就下去处理了。可能是大太太担心她去了之后,没有人照看里大爷,所以就让三姑娘将里大爷送去成大爷那去。” 林氏接过明玉递过去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似乎是觉得太烫,用嘴吹了吹之后,林氏又喝了一口。“你是这样想的?” 明玉一脸茫然,她不知道是哪句话说错了,连忙俯身跪下,脑海中回想着自己刚才说的话。她又将自己的话细想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什么错处。 突然,老夫人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上,小几和茶盏之间碰撞产生了一道不小的响声。“其实三姑娘这样做,也对。以前从没发现,她竟是这样一个聪明的孩子。知道马上就要陪着我去乡下了,府里又没有一个主事的,里哥到时候便没人照料。她肯将里哥儿送去大郎那里,也在情理之中。” “大太太呢?大太太说过什么时候回来没有?”林氏突然回过头,问着身边的明玉道。 “老夫人,今个傍晚大太太就命婆子套车出去了,听说是乡里的田庄发现了管事扣押佃户银钱的事情,大太太就亲自下去查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奴婢就不得而知了。”明玉知道有些事瞒不住老夫人,索性就将自己知道都告诉了老夫人。 早在半个月前,顾大太太就拿了五百两银子给她,让她若是林氏这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命人过来回禀她。她一个月的月例才三吊钱,若是得了林氏的赏,一个月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两银子。顾大太太一出手就拿了五百两银子给她,她自然要帮她做事了。只是院子里林氏的耳目众多,她也不敢做太暴露的事情。 “大老爷呢?大老爷去了外地这么久,说是去商量三七的生意,怎么这么久也不见归来?”林氏又问道。 “昨个儿府里面收到了大老爷的来信,说大老爷在外地遇到了他的同科,几个人相谈甚欢,恐怕没有两三个月是回不来的。大老爷还提到了老夫人,说是让老夫人您别担心,他会安全归来的。”明玉望着老夫人,一字一句地道。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更何况自己的大儿子还做了那么多让自己糟心的事情,说是去文山商量三七的生意,实际上是去和自己的外室相好,别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派出去的人都回来禀告她了,自己的大儿子确实是去找外室相好了。她不愿去管,是还相信她的大儿子会迷途知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情。 这也难怪杨氏会出走去寻他了,虽然说千错万错都是她儿子的错,可若杨氏是个厉害的,哪里会有机会让那个外室有机可乘。她年纪大了,这些事情本就不该她管,所以她才会同意杨氏去文山找自己的大儿子的。 只要不在家里面闹,不把那个外室领进门,不让那个外室的孩子上家谱,做出让祖宗蒙羞的事,他们夫妻二人在外面怎么闹都行,就算闹得天翻地覆,和她也没有任何关系,她只管在家里面享她的儿孙福就是。 第十一章 童言 过了三四天之后,天还蒙蒙亮,林老太太一大早就吩咐人套了车,着人准备去乡下的行李,可林氏的箱笼实在太多了,大大小小七八个木箱子,再加上柏哥的两箱小玩样和一箱换洗的衣物,足足装了五辆马车。 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是顾家发生了什么事了,林老太太带着孙子们出去避难呢。那些杂七杂八的箱子中还包括林氏准备给新人的礼物,以及送给二房冯老安人和蔡大太太澄江的土特产·。 二房冯老安人侄子大婚的时候,递了喜帖上来,那个时候林氏正病着,且她还是孀居的妇人,不适宜出现在那样大喜的场合里,所以她就命梁嬷嬷备了贺礼,亲自送去了乡下。由梁嬷嬷亲自送去乡下,可想而知这份贺礼是有多么珍贵。 林老太太自从年纪大了之后,晚上便没有多少睡意,天还蒙蒙亮就披着一件白灰色的大氅,坐在堂屋里的竹编木椅上,一旁伺候的贴身丫鬟春寒正给她捶着腿。“差人去叫三姑娘了吗?三姑娘可醒了?” 春寒没有抬头,继续低着头捶着林老太太的腿,认真答道:“三姑娘已经醒了,梁嬷嬷已经差人去请三姑娘过来了。” 这个时候,小厨房伺候的明兰面带着微笑走了进来,走到了老夫人的身边,关切道:“老夫人那么早就起来,等一下还要做四五个时辰的马车才能到老家,到了老家只能去吃晚饭了,要不要奴婢去让人端几碗小米粥过来,老夫人就着前几日我娘给我送来的豆豉和萝卜干用点?萝卜干和豆豉都是村里的人自己做的,味道很是爽口。” “你家村里做的萝卜干和豆豉我最喜欢吃了,只可惜每次我都还没有尝过几次,就被柏哥儿那个混小子给偷吃完了。那个混小子,别的不喜欢吃,就贪这口萝卜干了。”林氏说话的时候,明兰已经吩咐人将小米粥和豆豉萝卜干一起端了上来。 林氏一看到那个萝卜干,欢喜得不得了,还没等明兰给她布菜,她自己就已经夹了一块,放到了自己嘴里。 萝卜干很脆,也很辣,林氏吃了一块,鼻梁上已经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了。她虽然吃不得辣,但吃小米粥还是要配点咸菜才爽口。 “你们村的萝卜干,还是一如既往地辣,柏哥喜欢吃辣,怪不得他天天来偷吃了。”林氏笑着道。 “若是柏哥实在喜欢吃萝卜干,我写信给我娘,让她下次来送萝卜干的时候,多做一点送过来。”明兰一边说着话,一边给林氏布着菜。“老夫人,您尝尝这个豆豉,这可是陆良的土特产呢。” “不吃了不吃了,前不久四房让人给我送了一罐石屏的豆豉来,我吃了半个月的豆豉,给我吃腻了,现在我见到豆豉就怕。” 话音刚落,林老太太望向了春寒,”春寒你去请三姑娘过来吧!她刚醒,想来还没有用早饭,就让她来我这里吃吧!”林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嘴。 春寒得了林氏的吩咐,片刻之后就将顾玉棠请了过来。这个时候,林氏已经着人备好了新的碗筷,亲自给坐着对面的顾玉棠盛粥了,“这个小米粥是爪哇那边运过来的小米,萝卜干是明兰家乡的特产,你好好尝尝,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顾玉棠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差点没接住林氏递给她的小米粥,若是摔了,只怕会惹得林氏恼怒,所以她还是稳稳地接住了。 用了几口小米粥和萝卜干后,顾玉棠觉得萝卜干很是好吃,又夹了几块放在自己的碗里,然后一口气将碗里的小米粥的吃完了,吃完后顾玉棠还舔舔嘴,像是意犹未尽,还想要再来一碗的样子。 顾玉棠虽然心里面还想要再吃一碗,可是林氏却不准她再吃了,等一下还要做四五个时辰的马车,若是吃多了,路上颠簸,那刚进去的东西,指不定就全部吐了出来,若是吐在路上还好,若是吐在车上,那真的是难以收拾了。 看顾玉棠吃白粥都能吃出津津有味的模样,林老太太突然笑了笑,这孩子,是个讨人喜欢的,若是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由自己细心教导,没遗传了她娘的那股倔脾气,或许出落得会更亭亭玉立,或许她会比喜欢柏哥儿更喜欢她。 就在顾玉棠放下手中碗筷的时候,二门上的张婆子突然慌慌张张进了院子,走到春寒身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就迅速退了下去。 她是把守二门的主事婆子,一定是出了要紧的事,否则绝不会亲自踏足内院的。 林氏望着现在同样表现得满脸惊慌的春寒,问道:“春寒,是出什么事了吗?” 虽然当着外人在场,但在她看来,顾玉棠还是个七八岁懵懂无知的小屁孩,什么也不懂,所以她也就没忌讳,直接将刚才张婆子说给她的原话转述给了林老太太,“老夫人,近日澄江府中闹盗贼,知府大人吴大人家中的一尊如意金佛被盗,如今吴大人带着手下的捕快班子正在满大街搜查金佛的下落,听说下午还要关闭城门,请老夫人尽快出城,以免耽误了您的行程。” “不过是一座金佛罢了,丢了便丢了,吴大人堂堂一个四品的知府,还同一个小毛贼过不去,如今闹得人尽皆知,真是不知道吴大人是怎么想的。”顾玉棠一边帮着明兰收拾碗筷,一边口中低语道。 林老太太笑了笑,虽然觉得顾玉棠童言无忌,但话却是说到点上了。吴有仪堂堂一个四品的知府,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区区一个金佛被盗,就亲自带着一对人马挨家挨户搜查,又是张贴告示,又是封锁城门的,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更何况他还做了那么多年的父母官,若是说他自己不贪墨,只怕将整个澄江府翻个底朝天过来,也没几个人会去相信。 徒长了那么大的岁数,还没一个孩子看得通透,看来吴有仪的官运也怕是要到头了。 “三小姐快别胡说了,这些话在家里面说说倒也怕,若是一不小心传了出去,怕是会惹祸上身呀!”春寒在一旁道。 林老太太闻言,瞅了春寒一眼,满脸的不悦“三姑娘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童,童言无忌,哪里懂得那些?更何况一个孩子说的话,有谁会当真?春寒,帮明兰收拾好东西就下去吧!我这不需要你伺候了。” 第十二章 晕车 春寒自幼就伺候在林老太太身边,极得林老太太的宠爱,林老太太待她也如亲孙女一样。林老太太伺候的几个大丫鬟之中,属春寒和明玉资历最高,但林老太太待春寒更胜过明玉。 林老太太也很少对春寒说如此重的话,春寒不解,虽不知是哪句话惹恼了林老太太,但她知道,若是再凑上去说话只会自讨没趣,于是就径自退到一边。 林老太太刚刚起身,梁嬷嬷就赶紧过来搀扶。既然老太太说过三姑娘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何不点拨点拨她,看看她是否懂自己的意思。 梁嬷嬷扶着林老太太走出了几步,就朝着身后已经逐渐起身的顾玉棠使了一个眼神,一瞬间,她们两个的眼神对在了一起。 顾玉棠也不是傻子,当即明白了梁嬷嬷的意思,她做为孙女,就算林氏和她们家关系不大好,林氏偏袒她二叔家,但如今母亲不在,按理说她应该在林氏身边伺候才对。 想定之后,顾玉棠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老太太身边,用带着孩童般清软的嗓音道:“祖母,昨夜下半夜下了雨,路上有些湿滑,我扶着您,您慢些走。”说着,顾玉棠就用自己藕段似的小手和着梁嬷嬷一左一右搀扶着林老太太出了门。 绕过了抄手游的走廊,又过了垂花门,来到了石雕莲花的影壁前,顾玉棠看见了府里面前来送行的人,在人群之中,顾玉棠还看见了蔡妈妈搀扶着顾玉里站在角落。 自从去了顾玉成的墨玉堂,顾玉里就得到了精心的照顾,才去了墨玉馆不到三天,顾玉成就给顾玉里请了四五回大夫,连着换了五六副药。 换了大夫后,顾玉成才知道,原先专门伺候顾玉里的那个大夫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骗子,开的那些药方,净是些治标不治本的安神药,且这些安神药还有很大的毒副作用,若是长此以往服用下去,人不但只是嗜睡了,有可能还会一睡不醒。 正当顾玉成想要去找那个大夫麻烦的时候,那个大夫像是得到了风声一样,一夜之间就全家搬走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甚至于询问左邻右舍的时候,左邻右舍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搬走的,只说是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个大夫了。 顾玉棠望着已经有了一点精气神的顾玉里,心里面很是高兴,看来她把顾玉里托付给顾玉成是做对了,相信不要多长时间,若是舅舅能将母亲从京城请回来的太医安全送到澄江,相信以太医精湛的医术,再加上顾玉成精心的呵护,顾玉里的痴儿病一定会有治好的那一天。 那样的话,玉里就不会死了,也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的事情了。 顾玉棠相信,若是能成功改变哥哥病死的命运,那么她也一定可以改变父亲和母亲合离的命运,至于那个陈姨娘,她一定会替母亲处理好这一切的。 “姑娘,您困吗?若是困的话,阿华去拿个迎枕出来,姑娘枕着枕头睡会。您昨天晚上睡得那么晚,奴婢见您没睡着,一直都不敢熄屋子里的灯。”阿华穿着一件墨绿色碎花比甲正在后头顾玉棠的箱子里面翻着迎枕。 林老太太没和顾玉棠一辆车,因着柏哥儿年幼顽皮,又是林老太太和梁郡主的心头肉,所以林老太太不放心别人伺候柏哥儿,和柏哥儿坐一辆车,也好照看着些柏哥儿。原先林老太太是想着让顾玉棠和她们一辆车的,可是三个人在一辆马车里,马车里还有伺候的丫头婢子,她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于是顾玉棠就选了装自己箱笼的马车,马车上都是自己的东西,伺候的丫头婢子也都是打小就伺候自己的,若是她们主仆之间说什么悄悄话,也不至于传了出去。 “我这几晚心里面总在想着玉里,想着事情,所以就睡不着觉。这几晚倒是辛苦你了,一直没熄灯,陪着我。阿华,谢谢你。”顾玉棠接过阿华递过来的迎枕,缓缓道。 “姑娘不用谢我,阿华也没做些什么。阿华打小就被太太送来姑娘身边,姑娘待我不像那伺候的丫鬟婢子,倒像是亲姐妹一样。阿华感激姑娘还来不及,姑娘怎么就感谢起阿华来了呢。”阿华一边说着话,一边煮着水,准备泡茶。 大户人家的马车里面,都会布置一些已经固定住的泡茶器具,还有放在暗格里的火炉。像顾家这样的人家,几乎每一辆马车里都布置了这些,车内的用具也比一般人家要好上千倍百倍。 顾玉棠坐着的这辆马车有两层,靠里的那一层堆放着顾玉棠的两个箱笼,靠外这一层则摆放着固定住的泡茶小几,小几上面的茶盘和茶杯也都被吸铁石固定住了,喝的时候拿起来,不喝的时候放上去,茶水也不会泼洒出来。 小几的下面还摆放着一个四层的红木食盒,红木食盒里放着用来充饥的点心酥饼。阿华从食盒里取出了几块绿豆糕和兰花根,放在两个白瓷的小碟中,递到了顾玉棠面前。 马车已经出了城,行驶了一个时辰。顾玉棠的前世,很少有这样出远门的机会,坐像这样的马车,她还是头一遭。 起先并没有觉得身体有多不适,可到出了城,驶在城外的官道上的时候,驾车的车夫突然加快了速度,马车一时颠簸起来,顾玉棠只觉得今天早上吃进去的那些食物,还没消化完,此刻正在腹中翻江倒海的。 “小姐是不是晕车了?”阿华望着顾玉棠的额头和鼻梁上都慢慢沁出了冷汗,整个人歪靠在迎枕上,两只手紧紧护在腹部,一副难受极了的模样,就知道顾玉棠已经晕车了。算起来,这次还是顾玉棠头一次坐马车,晕车也在意料之中。 “阿华,别去告诉祖母,如今老夫人和柏哥儿在车上玩着正欢,咱们别去扰了她们的雅兴。”顾玉棠忍着腹部传来的一阵阵巨痛,咬着牙齿道。 如今姑娘已经晕车了,若是不及时医治,只怕还会闹出大问题。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要让林老太太知道,姑娘是林老太太带出来的,晕车了林老太太也有责任,她可以先暂且稳定住姑娘,待姑娘情况好些了,再去回禀林老太太。 她从身后的一个鸳鸯漆盒中取出了两片已经风干了的姜片,一片含在顾玉棠的嘴中,一边放在顾玉棠的肚脐眼上。“听以前的老人说,若是晕车了,就含几片姜片在嘴里,放一片姜片在肚脐眼上,这样就不晕车了。” 顾玉棠已经疼得一动不动了,只能闭上眼睛,含着阿华刚才塞进她嘴里那已经干了的姜片。 第十三章 医治 顾玉棠含了半个时辰的姜片之后,腹痛并未好转,反而更加严重起来,嘴里也因含着姜片,弄得火辣辣的,连着喝了两三盏茶水,也未能消除姜片带来的火辣之感。 茶水刚灌进肚,还没有在腹中留多长时间,顾玉棠又全部吐了出来,还好阿华反应及时,看着顾玉棠有呕吐的前兆,连忙从后面的箱子里拿出来一个搪瓷痰盂,及时接住顾玉棠的呕吐物。 早上在林老太太院里吃的那些小米粥,竟然还没有被克化,连着刚才喝进去的三盏茶水一并吐了出来。 怕顾玉棠还没有吐干净,阿华连忙拍击着顾玉棠的后背,让她将胃中还没有被克化的食物吐了出来。紧接着又干呕了几下,顾玉棠被折腾得已经没了力气,原本就清瘦的小脸上,此刻已经沁满了大大小小的汗珠。 阿华忙从刚才烧水的水壶中倒出一部分热水在小盆里,给顾玉棠擦拭着满脸的细汗,阿华擦着擦着,似乎是动静弄大了,将吐了晕厥过去的顾玉棠给弄醒了,顾玉棠用尽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藕段似的小手紧紧拉着阿华,吃力道:“阿华,莫要去告诉祖母,莫要去告诉祖母,不过是晕车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睡会就好了,就好了……” 还没等顾玉棠将话说完,她又被疼得晕厥过去了,只是一双手还死死地抓着阿华的衣袖。阿华在顾玉棠身边伺候多年,哪里见她遭过这样的罪,她忙擦干净顾玉棠脸上的细汗,随后吩咐驾车的车夫停了马车,往林老太太的马车去了。 林老太太闻讯后,急忙吩咐车队停止了行进,随后亲自到了顾玉棠的马车上。 上了马车,她看见顾玉棠整个人歪在迎枕之中,冷汗不断从肌肤上渗出来,小脸已经苍白得看不出任何血丝了,两只眼睛也是紧紧地闭着,嘴里却是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林老太太忙扶起顾玉棠,望着她苍白的小脸,心中喃喃道:真是个傻丫头,自己晕车了晕成这样都要死扛着,不让人来报自己,怕影响了行程。若是阿华刚才听了她的吩咐,只怕她现在已经小命难保了。 “阿华,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对。你要清楚,你和三姑娘是主仆关系,你们两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番若是三姑娘没出什么事就好,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必定是首当其冲,第一个受罚的。”林老太太扶起顾玉棠,又转过头吩咐着车外的梁嬷嬷。 “春茗,你去前面帮我把随车的邓婆子喊过来。听闻她有一套家传的按摩手法,对晕车晕船的人有独特的疗效,让她按几下晕症就能缓解过来。看着三姑娘晕成这个样子,若是停下车来去请大夫只怕是不成了,去喊邓婆子过来试试。” 春茗正是梁嬷嬷的名字,只有林氏才会直呼她的姓名,旁人皆是不敢。 阿华望着对顾玉棠如此关心的林氏,只觉得有一点奇怪,平时老太太和姑娘关系并不是很好,除了每隔三日晨昏定省可以见一面以外,其他时间姑娘都是见不到老太太的。 什么时候老太太变得对姑娘这样关心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阿华虽然弄不清楚,但知道老太太对顾玉棠并没有什么恶意,她也就放心了。 邓婆子褪下了顾玉棠上身的衣物,给她喂了点温热的参汤,然后按在了顾玉棠最底下肋骨的稍下处,按了一百下之后,歇了一会,又按了一百下。 如此反复几次,顾玉棠的意识竟然逐渐清醒过来,她一睁开眼睛,便看到自己周围站满了人。 林老太太就坐在她的身边,双目含着泪,紧紧握着她的手,“傻孩子,可苦你了,醒来了就好,醒来了就好,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回去之后怎么和你娘交代呀!” “老太太快别胡说了,三姑娘这不是已经醒了吗?三姑娘没事的,只要多加休息,一定会恢复过来的。”梁嬷嬷对着顾玉棠笑了笑,随后搀扶起了林氏。 顾玉棠自己也没想到,林氏这一次竟然对她如此关心,给自己请来了治疗晕车的邓婆子,刚才又亲自给她喂了参汤,还坐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 林氏以前不是这样的人,至少上一世的时候不是。 上一世林氏对她从没有过半点关心,只是这逢年过节的时候,长房的两家人都聚在一起,林氏瞧着家里面热热闹闹的,孙子孙女在膝下承欢,她夸顾玉柔的时候,也会顺带夸自己几句。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更别提像今天这样关心自己了。 可能是因为自己重活了这一世,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让林氏改变了对她的看法,才会对她如此关心的。 她紧紧地靠在林氏的怀里,低低道:“棠儿一时晕车不适,让祖母担心了,都是棠儿的错。”正说着,眼泪又经不住从眼角撒了几滴下来。 “我的傻丫头,快别哭了,谁没有个三灾五病的,这件事你没做错什么,倒是祖母错了,没能好好照顾你,让你平白无故遭了这些罪。祖母已经吩咐了驾车的车夫,让他慢点走,你且安心地在车上休息吧!”话音刚落,车外有一道声音传了进来。 “老夫人,柏哥刚刚醒了,见您没在,正拿着一堆伺候的小丫鬟撒气呢,您快些过去看看。”一位身着淡粉色比甲的女子正站在车外,向着车里喊道。 阿华掀开了帘子,顾玉棠瞧见了那女子的长相,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她突然想起来那女子是顾玉柏身边伺候的一等丫鬟水碧,水碧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杏眼桃腮,笑语吟吟间目光流动,一头的乌发用一根水汪汪的翠玉簪子挽起。顾 玉棠一看那簪子,就知不是凡品。这么小的年纪就做了顾玉柏屋里唯一的一个一等丫鬟,想来应该是有些本事的,知道自己压不住那个混世魔王,怪不得知道来请林氏去治那个混世魔王了。 顾玉棠现在都还记得,上一世她那个柏堂弟,因为偷了家里面的钱财出去喝花酒,她二叔顾礼池和二婶梁郡主知道后,吩咐了小厮去烟花之地把他拖了回来,在房梁上吊了三天三夜,不许下人们送任何吃的。 可顾玉柏就是不低头认错,一连吊了三日,人都熬瘦了,偏偏就是不认错,还把自己的亲娘梁郡主臭骂了一顿。 后来林氏知道后,让人给顾玉柏松了绑,在屋里不过和他说了半个时辰的话,竟说得顾玉柏肯低头认错。 自此,顾玉棠便知道,只有自己的这个祖母才治的下家里面的那个混世魔王。 第十四章 筹划 文山,黑山庄。顾大太太杨氏当年陪嫁过来的庄子。 一个极其隐蔽的小院里,杨氏身着一件枣红色镶金丝花边的褙子,简单梳了个圆髻,只在发间并插了三枚镶红宝石的银簪子,简单大方又不失华美。 此刻她正高坐于堂屋中,听着去打探顾大老爷行踪的探子的回话,“太太,老爷半个月前确实是带着一个妇人和一个孩子来过黑山庄,因着黑山庄当年是夫人的陪嫁,庄子里的管事早年间就被老爷派过来的人给替换了,庄子里里外外老爷都安插了不少人进去,所以半个月前老爷来暗住的时候,夫人您并不知情。” 几个身着黑衣的探子伏跪在地上,为首的那个长脸探子一字一句地向杨氏禀告道。 “老爷带着那妇人和那孩子过来住的时候,庄子里的人可有什么反应?”杨氏托起八仙桌上的一盏茶,轻轻闻了闻茶香道。 “庄子里的人不知道那是老爷,就连庄子里面的老管事,在庄子里面待了十多年的人,竟也不知那是老爷。若不是那人拿出来黑山庄的田产和房契,谁会知道那人便是老爷呢?太太明查暗访这么长时间,还是让老爷得了风声给逃了,都是我们的过错。” 伏跪在地上的黑衣探子皆不敢抬起头来,只有那为首的探子略微抬了头,回答着杨氏的问题。 已经三四年了,他总像猫捉老鼠一样躲着自己,无论自己费多大力,甚至于找到了他的居所,他都能想办法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私底下和那外室生了孩子的事情,若不是自己瞒得紧,将他养外室的消息给压了下来,他还能像今天这样安然无恙?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若是顾礼池私养外室的消息传了出去,只怕不仅是长房沦为别人的笑柄了,还会拖累整个顾家和她们一起沦为别人的笑柄。 每当杨氏一想起那次看见顾礼池趴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偷欢的时候,她心中的火气便不打一处来,她恨不得即刻和顾礼池合离,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 她和顾礼池是少年夫妻,多年的夫妻情分,竟比不过一个外室。 顾礼池宁愿整日和外室在外厮混,过风餐露宿的日子,也不愿回来看看她们母子。她已经想好了,玉里是顾家的嫡系血脉,又是长房的嫡子嫡孙,无论是否合离,她都是带不走玉里的。 既然带不走玉里,那她便要带走玉棠,玉棠是个好孩子,是她的掌上明珠,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就算不与顾礼池合离,她也要把玉棠送回杨家。 府里面的林老太太不是个管事的,虽说也是顾礼池的生母,可心里眼里从来只有她的小儿子,更别提顾礼池和她们了。玉棠如今还这么小的年纪,定要好好教养,既然顾家给不了她想要的,那就要把棠姐儿送回杨家。 “太太,府里面递了消息出来,说三姑娘临出门前,将里大爷托付给了成大爷照料,成大爷三天两头请了外头的大夫进去府里给里大爷瞧病,里大爷被这么多大夫看过之后,病情总算有些稳定下来,没以前那样反反复复的了。”春蝉将杨氏刚才喝的茶倒了,随后又重新沏了一壶热茶,倒在了杨氏的茶碗里。 “怎么?怎么三姑娘会想着去求成大爷来照顾里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杨氏的脸上面带吃惊,显然是对刚才春蝉说的那些话持着一丝疑惑。 还没等春蝉说话,杨氏又迅速道:“你确定是三姑娘去求成大爷的,不是其他人教三姑娘去求成大爷的。”因为杨氏之前已经着人把韩妈妈从昆明给请了回去,她想着会不会是韩妈妈教玉棠这样做的。 因为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会有这样的主意,这是大病之后开窍了还是着魔了? “太太,是三姑娘一个人的主意,没人教三姑娘这样做,韩妈妈亲自写了信,命人快马加鞭送过来,陈述了这件事。奴婢知道太太不大相信,那请太太看看韩妈妈写的信吧!”春蝉说着,从衣袖里面把信取了出来,递给了杨氏。 杨氏看了信,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捏着手中的信,嘴中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玉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我从没有在她面前透漏出半点消息,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怪不得她会让顾玉成照顾玉里了,恐怕就是担心我和顾礼池那厮合离之后,没人照顾玉里吧!” 杨氏说着说着,从木椅上突然滑了下来,跌坐在了地上,手里却是紧紧地握着那封信,“你即刻修书一封,等玉棠从朋普回来之后,让韩妈妈好生请个大夫回来,给玉棠好好看看。实在不行,就让韩妈妈带着玉棠去庙里烧烧香吧!我瞧着玉棠定是中邪了,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春蝉看着杨氏慌乱的神情,忙安抚道:“太太莫急,太太莫急,临行前,太太让奴婢去梅坞里瞧过三姑娘一眼,三姑娘瞧着挺好的,不像是中邪的样子,也不像是得了病的模样。至于请大夫还是请和尚来做场法事,还是得三姑娘回来之后再做打算吧!” “没错,你说的没错。玉棠是个好孩子,可能就是因为关心哥哥,所有才会把玉里托付给玉成的,可能是我想多了,还是等回去之后,我好好问问她吧!”杨氏由着春蝉搀扶起来,随后便去了内室梳洗。 在玉棠大病,昏迷不醒的时候,她就曾经听她喊过“爹爹,娘亲,我不要你们合离,我不要你们离开我,我想要我们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水里好冷呀,玉棠好冷呀!你们不要离开我……” 杨氏原先以为是顾玉棠在昏迷的时候,胡乱喊的,想不到她竟然真的知道自己要和顾礼池合离? 明明自己从没在她面前透漏过半点风声,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不是中邪了还能是什么? 杨氏越想越不对劲,看来她有必要回去一趟了,玉棠是她的宝贝女儿,如今怕是被妖魔缠身中了邪,所以才会知道那些事情的。 她定要请几个和尚道士来给玉棠驱驱邪,不然后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澄江府,石鱼巷子,一个两进的院子里。 顾礼池穿着单薄的中衣卧在榻上,怀中正抱着个穿着件青绿色祥纹褙子,素白绸面制成的立领春衫的女人,乌黑的头发简单地挽双螺髻,发髻之上珠翠插的满满当当的,闪得人一时睁不开眼睛。耳垂上两颗莲子米大小的珍珠晃来晃去的,也是直闪人眼睛。 “老爷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母子两个顺顺利利地进府,我可以做那见不得人的黑户,但是昌儿,他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呀!你忍心他一辈子做那见不得光的黑户吗?”说话的女人正是顾礼池怀中的陈氏,此刻紧紧地靠在顾礼池的身上,口中轻声细语地说着。 第十五章 陈氏 “美娘,我怎么舍得让昌儿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黑户呢?他是我顾氏男儿,以后是要承继大长房的人,自然是要光明正大入我顾家门。但此事现在还急不得,宗谱不在我手上,在长房的祠堂里,若是想让昌儿上宗谱,只怕还要经得老太太同意,开祠堂。恐怕波折还不少,跟了我这么久,你怕不怕?”顾礼池望着怀中如花似玉的陈氏,缓缓道。 不知怎的,顾礼池突然叹了一口气,将怀中的陈氏越发得抱紧起来。 “老爷,美娘不怕。以前在乡下的时候,美娘给人浆洗缝补,挖地种菜,什么脏活累活没有干过。要不是美娘爹娘死的早,哥哥又是个不成器的,整日游手好闲,败光了爹娘留下来的那几亩良田后,和别人打赌,又将美娘输给了畅春楼,做了陪人做笑的歌姬。美娘再怎么说也是正经人家出生的。” 陈氏说着说着,眼泪就像是金豆豆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掉,淋湿了顾礼池的大半衣裳。 “是美娘连累了老爷,害得老爷流离失所,有家归不得,你就让美娘走吧!让美娘带着昌儿走,这样就不会连累老爷为美娘和昌儿的事情烦心了。”陈氏哭得梨花带雨的,却欲要挣脱顾礼池,站起身来。 顾礼池死死地拉着陈氏的手,没让她站起身来。 “美娘,你这又是何苦呢?都到了澄江,我们一起经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我怎么舍得让你和昌儿离开我?你放心,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一定会八抬大轿迎你进府,让你做我的大太太的。” 话音刚落,顾礼池便拿起身边小几上的一块樱桃酥,凑到了陈氏的嘴边,陈氏正要说话,顾礼池就将樱桃酥整个塞进了她的嘴里,害得陈氏半晌说不话来,樱桃酥咽下去后,陈氏喝了半杯水,才暂且压下去。 陈氏擦干净嘴上樱桃酥的碎屑之后,就有一个身穿青色比甲的小丫鬟前来禀报,“老爷,夫人,舅老爷又来了,这次点名道姓说要见夫人。老爷吩咐过,如果舅老爷再来,就让我们拿着扫把撵出去。可是还没等奴婢们拿去扫把,舅老爷就已经冲了进来……” “现在人来到哪里了?”顾礼池拿起小几上的一块杏仁酥,掰成两瓣,送了一块到自己嘴里,显然对此事漠不关心。 小丫鬟神色紧张,她是新来的,没经过什么事,只得据实道:“内院们有婆子守着,舅老爷没能冲进来,只是舅老爷去了厨房,拿了一只卤鸡和两碟花生米后,又吩咐奴婢们拿了老爷的花雕,现在正一个人在前厅吃酒呢,不过赵妈妈已经着人将舅老爷绑起来了,没让他继续闹事。” “他倒是一点都不见外,真拿这里当他家了,老爷,要不喊几个力气大点的婆子,将他打晕后丢出去得了,省得留在府里继续给他白吃白喝的。”陈氏站起身,抬手便要吩咐人去喊灶上的婆子了。 “美娘别那么着急,既然这次大舅兄点名道姓要美娘出去见他一趟,美娘出去见见也好,同大舅兄好好说说,别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小心我着人将他送去官府,再递了话给衙门,让几个狱卒给他打折了手脚再丢出去喂狗。”顾礼池一边吃着小几上的杏仁酥,一边对着陈氏淡淡道。 别以为他整天不在家里就不知道了陈氏的哥哥陈三顺三天两头往这里跑,每次都是没让人打招呼,横冲直撞进来,去到厨房见着什么就吃什么,像是几天没有吃过饭的人一样,吓得厨房里的师傅几天几夜没睡好觉。 若是陈氏铁了心让他进不来,就凭他请的那几个护院家丁,陈三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三下五除二就直接扔出去了。 顾礼池此言也是在责怪陈氏,没和陈三顺断干净,还藕断丝连着,才让陈三顺一次两次跑到他府里来闹的 “你去吧!快去快回,若是他不肯走,带几个练家子的护院过去,打到他走为止。若是他下次还敢这样胡来,直接打晕送去衙门了得了。”陈氏很少见顾礼池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 他一贯对她温声细语,宠溺惯了,对她少有这样言辞狠厉的时候,这一次却还是头一遭。 到了前厅后,陈氏看见一帮婆子丫鬟站在芜廊下来,看着陈氏的哥哥被绑在前厅的竹椅上。丫鬟婆子见陈氏来了,个个惊慌失措,几个眼尖的已经悄悄溜了,剩下几个反应不够的,行完礼之后,也是迅速散了。 片刻后,整个芜廊下就变得空荡荡的。 陈氏慢步走下了石梯,来到了前厅,看见哥哥正被绑在竹椅上,面前的圆桌上放着一只已经被啃完了一半的卤鸡和散落了一桌的花生米和半瓶还没有喝完的花雕。 “陈美娘,你个不长眼睛的,难道没瞧见你哥被人绑在这里吗?还不快点过来替你哥松绑?你个没良心的家伙,以为做了顾礼池的外室就能够去做顾家的大太太吗?你想多了,你以为顾礼池是瞧上你这个人吗?他瞧上的是那个孩子,没了那个孩子,你就是个难登大堂的外室。” 虽还隔着一段距离,陈三顺显然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全部倾泄出来,对着陈氏破口大骂半天。 “你住口!你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不是来要钱的吗?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只求你拿着这些钱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再让我瞧见你,我一瞧见你,我就觉得恶心。”陈氏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陈三顺,直接抓起桌上的一把花生米,塞进了陈三顺的嘴里。 “你不是喜欢吃吗?我让你一次性吃个够!来人,把桌上的那半只卤鸡和那壶酒全部给我塞到陈三顺的嘴里。这一次,我让你吃个够,这样,你就能老老实实闭上你的嘴里。”陈氏说着,脸色突然变得阴暗起来,转过头吩咐身后的丫鬟道。 她则继续望着一脸惊恐的陈三顺,渐渐冷笑起来。 小丫鬟显然也是被陈氏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迟疑了片刻,终是抓起桌上的那半只卤鸡,朝着陈三顺走了过去。陈三顺似乎也是受到了刺激,身子止不住地乱动,用脚踢着身边一切可以踢走的东西。 桌椅板凳一下子被扫到了小丫鬟的前面,吓得她没抓住手上的那半只卤鸡,卤鸡一下子飞了出去。 “求太太恕罪,求太太恕罪,翠烟不是故意的,翠烟不是故意的。”小丫鬟翠烟连忙跪了下来,朝着陈氏的方向不断磕头。她知道自己的这位主子不是什么善主,若是惹得她不高兴了,只怕她会把人折磨人了掉一层皮。 陈三顺望着那个还在不断磕头的小丫鬟,笑着道:“想当初你也和她一样,在我身边这样哭求着我,想我想办法把你从畅春楼赎回来的,难不成你这么快就忘了?” “陈三顺,你个泼皮腌臜货,休提以前那些事,如果不是因为你和别人打赌,我会被人卖到畅春楼吗?你个不争气的家伙,若是爹娘还活着,指不定得被你活活气死。我现在就替爹娘清理门户!”陈氏指着被绑着的陈三顺,已经是不顾身份地位,破口大骂起来。 “如果不是你和情郎私奔,爹娘怎么会死?我看爹娘就是被人活活气死的,是你气死了爹娘,难不成还想杀了我吗?”陈三顺望着被气得冷汗直流的陈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第十六章 无赖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是谁告诉你的,快告诉我。”陈氏显然是被刚才陈三顺的那一番话刺激到了,走到陈三顺身边,不顾自己的身份,拉扯着陈三顺的衣领就大喊大叫起来。 她没有想到,陈三顺那个泼皮腌臜货,竟然还知道这些事情?明明她做事已经很小心谨慎了,怎么还会被陈三顺知道?难不成他派人跟踪自己? 这些事情现在她还来不及多想,她此刻想着,若是这些事情一个不小心传到了顾礼池的耳中,定会引起顾礼池的猜忌。到时候他命人重新彻查自己身世的时候,一定会查到昌儿身上,若是从昌儿身上查出了什么端倪,那她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她不许任何人再来破坏她如今幸福美满的生活了。 所以,她一定不能让陈三顺再继续瞎嚷嚷了。他此番上门来大闹一场,不正是想要钱吗?她给他就是了。 “你老实说吧!你今天上门来,是要多少银子,给你多少银子,你才能紧紧闭上你的嘴,不出去瞎嚷嚷。”陈氏终于冷静下来,扶起身旁一个歪倒着的圆凳就坐着同陈三顺道。 她拿起旁边小几上的一盏茶,轻轻吹了吹茶水上的浮色,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和之前状若疯狂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陈三顺见陈氏冷静下来,和他好声好气地说话,并且提到了银子,他也不好再破口大骂下去。只得笑着道:“美娘,你也知道哥哥都快三十出头了,还没有娶媳妇。前些天我瞧上了广寒轩的一个红玉姑娘,我和她情投意合,她答应我,若是我给她赎了身,她就愿意嫁给我,给我生孩子。可是你也知道哥哥的情况,三千两的赎身银子,哥哥去哪里找呀?所以只能来找你想想办法了。” 陈氏一听到陈三顺说要三千两,差点就晕了过去。这陈三顺,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三千两,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够一般的人家吃好几辈子了,而且都还不一定吃的完。她听顾礼池说过,顾家一年田产的收入才一千五百两,陈三顺开口就要三千两,那是顾家田产两年的收入呀! 她现在虽然有了顾礼池给她的几个金铺银铺,可那些收入都放在顾礼池哪里,她上哪里找这么多的钱来给他? “三千两我没有,三百两我倒是可以给你。”陈氏抬起头,望着陈三顺一字一句地道。 “三百两,你打发叫花子吗?陈美娘,我要的是三千两!三千两呀!你若是舍不得花这些钱,那我就把你曾经和阿昌那些事让人抖到顾礼池面前,看看他听了你这些破事,他会有什么反应?他还愿不愿意迎娶你进顾家?”陈三顺望着陈氏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淡淡地笑道。 他就是吃准了这件事情是陈氏的逆鳞,所以他才敢狮子大开口三千两,给红玉姑娘赎身确实要不了这么多钱,可是钱多有钱多的好处,这次不让陈氏从嘴里吐出三千两给他,那么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陈氏在还没有遇到顾礼池之前,在乡下的田庄替人浆洗缝补,什么样的无赖没见过,他们可以连礼义廉耻都不要,就像水田里的蚂蝗一样,一旦沾上,不吸光你的血是不会罢休的。 陈三顺如今就是这样的无赖了。找她要三千两,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去。 “如今老爷在府里,我没有那么多的现银,都在票号里面。你给我几天的时间,我一定会把三千两凑够拿给你的。”陈氏说着说着,冷汗一股一股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为今之计,她只能先稳定住陈三顺了,如果她不将陈三顺稳定住,放到了顾礼池身边去胡言乱语,那可怎么得了? 至于那三千两,她定是要想办法给陈三顺凑出来的。以陈三顺那样泼皮无赖的人,说不准还会干出更卑鄙无耻的事出来。 陈氏和陈三顺约定好了,三日之后普陀寺庙会的时候,陈氏把凑出来的那三千两拿给陈三顺。陈三顺也答应拿了这三千两后,不会再来打扰陈氏了。可谁知道陈三顺就说到做到呢?像陈三顺这样的泼皮无赖,有了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 这一次是三千两,下一次说不一定就是六千两了,她去哪里找那么多钱来给陈三顺?陈三顺这是在把她往死路上逼呀! 可是她还不能死,顾礼池已经答应她,很快就会接她入府,她入了府,就是顾家的大太太,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还怕治不住一个陈三顺吗?等她当上了顾家的大太太,请几个亡命天涯的江湖浪子把陈三顺做掉都可以。 陈氏回到西厢房后,发现顾礼池不在,忙叫来伺候的丫头问道:“老爷去哪了?” 小丫鬟放下手中的活计,照实回答道:“老爷说他有事,所以就出去了。老爷还让奴婢告诉太太,老爷今晚不回来吃饭了,让太太不要等着他了。” “老爷出去的时候可有说去干什么了?”陈氏带着一丝担忧询问道。她生怕顾礼池一出去就遇到陈三顺那个泼皮,抓着顾礼池就是说个不停,然后把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说给了顾礼池听。 小丫鬟摇摇头,显然什么也不知道。她就是个传话的,就算自己再多问什么,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她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去自己的箱子里找找原来顾礼池送自己的那些字画名贴。 陈氏想着,遣走屋中伺候的丫鬟婢子之后,自己一个人就在屋里翻箱倒柜起来。为了不惊动旁人,每次她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地。 她翻了数十个箱子,都没有找到原来顾礼池送她的那些字画名贴,就在这个时候,陈氏的贴身丫鬟翠烟捧着一盏茶就走了进来,看见屋子里的东西被陈氏翻的七零八落的,就问道:“太太是在找什么吗?” 翠烟是她的贴身丫鬟,刚才自己在前厅和陈三顺的对话她都听见了,而且翠烟的契纸都握在自己手里,她若是敢出去外面胡言乱语,她就能找个人牙子来,把她发卖了。 因着翠烟原来管着她的箱笼,陈氏便问道:“翠烟,老爷原来送我的字画去哪了?你给我收到哪里去了?” 第十七章 乡下 林氏被刚才顾玉棠晕车时的可怜模样吓到了,担心顾玉棠的病情会有所反复,亲自将她接来了自己的马车里面,由自己亲自照顾。 虽说是亲自照顾,可林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大好了,车里面还有顾玉柏那个顾家的混世小魔王,她哪里能分出心出来照料顾玉棠呢? 林老太太叫来了给顾玉棠治疗晕车的邓婆子,让她随时伺候在顾玉棠的身边,阿华也是被嘱咐寸步不离地照料顾玉棠。庆幸的是林老太太的马车里面没有堆放着箱笼,七八个人坐在一辆马车里,倒也不觉得拥挤。 比起顾玉棠的马车,林老太太的马车还要宽阔奢侈许多,马车里用一个绣花开富贵的竹屏隔成了两间,靠里的那一间是林老太太的茶水间,专门伺候林老太太的吃食和茶水的。 靠外的这一间是林老太太歇息的地方,中间固定着一个紫檀木的雕花小几,小几上面摆着一个铁质的棋盘,棋盘上还吸着林老太太之前和顾玉柏下的棋局,马车的车帘是用莲子米大小的珍珠串成的,下面还打着几个黄色的流苏珞子。 林老太太坐在宝相蓝的金丝软枕上面,因着车里炎热,一旁的梁嬷嬷从后面的马车里取了冰块出来,打碎放在青花瓷的莲纹大碗里,端到了林老太太的马车里消暑。 梁嬷嬷站在冰块旁打着扇子,带着几分笑容道:“这才三四月份,天气竟这么炎热,要不是老太太提醒我,叫我预备上了冰块,只怕咱们马车现在已经变成蒸笼了。等到了老家,我们就是那刚出锅的肉包子了。” 林氏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拿起了小几上的另一把青竹团扇自顾自地扇了起来,“我倒是不怕变成包子,怕的是我这两个孩子热坏了,这样热的天,闷在这样热的马车里,如果没了冰块消暑,怕是身上都要热了起痱子了。” 正说着,林氏突然转过头看向了依旧靠在迎枕上昏睡着的顾玉棠,腹痛已经缓解许多,但这一路的颠簸,把从未出过远门的顾玉棠给累坏了,额头上,鼻梁上,手腕上都是细细的汗珠,一旁的阿华也一刻没闲着,备了一盆温水,随时给顾玉棠擦拭着身上的细汗。 “好孩子,可好些了?身上还难过吗?可还疼?”林老太太接过阿华手里的温热帕子,仔细地擦着顾玉棠额头上的细汗。林老太太望着慢慢睁开眼睛的顾玉棠,心中划过数不清的内疚,想来这孩子应该是第一次出远门,否则不会一上车就歪倒在迎枕上,从头睡到尾的。 “祖母,棠儿已经好多了,没那么晕了。棠儿陪着祖母来乡下,是来伺候祖母的,让祖母在途中能有个说话的人。想不到现在竟是祖母来照顾我,因为昏睡,也没和祖母说几句话。让祖母日常受累,棠儿实在是过意不去。”顾玉棠说着,使尽全身上下的力气,给林氏行了一个礼。 “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快别这样犯糊涂,我对你好,你记着就行,你以后也像我对你好一样对我好就行,这样祖母就很欣慰了。梁嬷嬷,路上颠簸,去把三姑娘扶起来。”林氏在铜盆里扭着刚才给顾玉棠擦汗的帕子,另一旁的梁嬷嬷连忙过来,扶起了顾玉棠。 就在这个时候,驾车的车夫突然停了马车,要不是顾玉棠手疾眼快,赶忙过去扶了一把,林老太太或许就因为重心不稳,跌了一跤。 顾玉棠将林老太太扶到了软枕上,忙对着车外驾车的车夫大喊道:“外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会突然停车?” “三姑娘,我也不知道,前头的马车突然停了,我也跟着停了,我下车去前面看看,三姑娘和老夫人就在车里面吧!”驾车的车夫是林氏院子里的黄二,和之前驾顾玉棠马车的车夫是两兄弟,都是顾府里积年伺候的下人了。且身家性命皆在顾府,所以林老太太对他们兄弟二人很是放心,每次出门都是他们兄弟二人驾车。 “你也下去看看,黄二比不得他哥哥,是个不经事的,有你下去帮着点,我也放心。”林氏刚才受了惊,所幸被顾玉棠及时扶住,倒也没有出什么大事。喝下梁嬷嬷递上来的一盏茶,便对着梁嬷嬷吩咐道。 梁嬷嬷在林氏身边待的时间最久,是她最体己之人。事情交给梁嬷嬷去做,她总是最放心的。 片刻之后,梁嬷嬷就重新回到马车前,掀开了车帘,将林氏和顾玉棠等人扶了下来。顾玉棠一下马车,就瞧见地上跪着个穿着粗布衣裳,面黄肌瘦,头发散乱打成结的小姑娘跪在地上,小姑娘看上去七八岁大的年纪,满是污泥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木牌,上面横七竖八地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 “春茗,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姑娘是哪里来的?”林氏拨动着手中一百零八子的金丝楠木佛珠,问着身后的梁嬷嬷道。 还没有等梁嬷嬷开口说话,方才跪在地上的那个小姑娘就已经连滚带爬地来到了顾玉棠的身边,抓着顾玉棠脚上的彩蝶绣鞋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还喊着。 “官家老夫人,小姐,大寒本是朋普乡里的一佃户的女儿,因着生在二月,爹娘忌讳我,打小就把我放在舅舅家养。前些日子舅舅病死了,舅母说我活着糟蹋粮食,就把我赶出了家门。等我回到家里,才发现我爹我娘已经死在了家里面,身体烂在家里几天,都没一个人来收尸。求官家老夫人,小姐可怜可怜我,买了我,让我有钱来安葬我爹我娘。” 那个小姑娘哭着哭着,竟在地上打起滚来。可却依旧抓着顾玉棠的绣鞋不放,顾玉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一下子吓得后退了几步,然后望向了一旁的林老太太。 现场有长辈在,无论做什么事都需征得长辈的同意。她虽有心给那姑娘几两银子,可林氏还没说话,她怎么能抢先一步? 林老太太看着地上已经哭成泪人的那姑娘,瞧着她身上穿的那件粗布衣服,有不少的破洞,且每个破洞处都有一个已经结了疤的伤口,想必她之前没少遭人毒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云南这几年来连续的大旱,地里面的收成也是减了又减,佃户们交了租子之后,就没剩下多少口粮。一家人又有四五个孩子要养,手心手背都是肉,哪里肯放孩子出去给别人养?想必那姑娘的父母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将她送出去的,只希望送出去后,她不会被饿死。但人心难测,谁又能想到后面这些事情呢? “姑娘,你起来,我给你十两银子。你拿着这十两银子去镇上请几个师傅,等你爹娘入殓之后就找个好地埋了吧!你也别埋怨你爹娘把你送出去,若非没有办法了,又想你活着,她们怎么舍得将你送出去?”林老太太说着,眼角含了几分泪水,她从这个姑娘身上,好像看到了原来的自己。 第十八章 行善 在还未遇到顾家大老太爷顾惜之的时候,林氏还只是乡间一放牛娃,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林氏也生在二月,被视为会克到父母兄弟的不详之人。 江南风俗,二月生者不举。二月出生,就是原罪,即便是世家大族的金枝玉叶,也得掰断。更何况是东昌府,西安一流的清贵世家,那样高的门第,则更相信这样的风俗了。 林氏自出生,就被生母生父丢到了云南,做了庄户人家的放牛娃,父母兄弟怕她以后回来认亲,还将她的名字从林氏一族的宗谱上划了。所幸林氏后来遇到了逃难的顾惜之,这才改变了她这一生的命运。若是没有遇到顾惜之,现在的她还指不定在哪里待着呢。 梁嬷嬷得了林氏吩咐,特地从林氏的钱匣子里取出了十两银子,递到了那姑娘的手上。姑娘得了银子,忙收住了哭声,又转过头对着林氏,止不住地磕头谢道:“多谢官家老夫人,多想官家老夫人,大寒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大寒拿了这些银子,一定要好好安葬爹娘,爹娘活着的时候我就没能在她们身边尽孝,如今死了,我要在他们身边好好陪着他们。” 大寒拿了银子走后,林氏心中又起了担忧。才七八岁的姑娘,拿着这么多的银子去镇上,难免被居心不良的歹人惦记,若是弄不好,可能连性命也会丢了。自己既有心帮她,那就一帮到底吧! “梁嬷嬷,你再去取五两银子,去跟着大寒姑娘。若是遇上了居心不良的歹人,大寒这么小一个姑娘,我怕她应付不来,更何况如今这个世道,兵荒马乱的。既然我们是做好事,那就一帮到底吧!你跟着去,我总是放心些。”林氏捻着手中一百零八子的佛珠,对着梁嬷嬷嘱咐道。 梁嬷嬷知道林氏是个心善的,也就没说什么,按着她的吩咐去办了。 才到了朋普乡的镇上,二房的冯老安人就派了几个丫鬟小厮前来接她们,为首的丫鬟是冯老安人房里的一等丫鬟紫娟,她穿了件蓝紫色的杭绸比甲,十七、八岁的年纪,瓜子脸,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双螺髻,发髻上插着几只鎏金葡萄的簪子,笑容温和,举止很是端庄,看起来不像是伺候人的丫鬟,倒像是普通人家的管事太太。 “林老夫人怎么才到?我家老夫人可是念了您好久了,今天特地请了外头的厨子,做了一桌的好酒好菜等着您呢。还说林老夫人最喜欢吃过桥米线,她也让府里的厨子做了。”紫娟带着几分淡笑,接过了旁边小丫鬟的活计,搀扶着老夫人。 她本就是伺候冯老安人的一等丫鬟,这样体面又简单的活计,当然由她来做了。 “你家老安人有心了,知我喜欢吃乡里人做的过桥米线,特地让人做了。等去到府里,我一定要多吃几碗,不然还对不起你家老安人这样精心的准备。”林老太太说着,就笑了起来。 紫娟还没来的时候,冯老安人就告诉她,大房的这位林老太太是个爽朗的人,做事极有手段,为人也刚正不二,唯独就是溺爱小儿子这一个毛病。但毕竟皇帝爱长子,爹娘宠幺儿。谁家的爹娘不是一心一意向着小儿子的? 大儿子以后是要支应门庭,光耀门楣的,所以从小到大都得精心培养。小儿子是爹娘手中的小宝贝,从小到大都是宠着,惯着长大的。 她家冯老安人也是这样,七老爷顾礼明是二老太爷顾惜成和冯老安人老来得子,冯老安人快四十岁的年纪,才得了这么个小儿子,老两口自然是当宝贝一样宠着。所以顾家七老爷,从小到大什么调皮捣蛋的事情没做过,经常去酒楼里面喝花酒被二老太爷捉住了,最多不过训斥几句。换做是顾家六老爷,只怕就没有那么好收场了。 紫娟正想着,突然回头瞧见了身后的顾玉棠。因为要见长辈了,顾玉棠特地换了件青绿色绣彩蝶翩飞到百褶裙,耳上坠着两颗晶莹透亮的翠玉珠子,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发髻上星星点点的碧玉簪子,嘴角含笑,显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 真是个漂亮的美人儿!不过就是年纪小了些,若是年纪再长些,只怕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了。 “老夫人,这是谁家的姑娘?竟生的如此标志?可许了婚配没有?”紫娟指着身后的顾玉棠问林老太太道。 “老大家的棠姐儿,她娘临出门前,将她托付给了我,说让我带她来乡下好好玩几天。我想着路上无聊,有她给我做伴也好。棠姐儿年纪还小,尚未婚配。”林老太太笑着道。 “您瞧我这张嘴,问的是什么问题?三小姐那样小的年纪,怎么可能就有了婚配呢?”紫娟说着,轻轻打了自己两个嘴巴,然后赔笑道。 顾玉棠望着眼前的紫娟,突然想了起来。自己上一世的时候也是见过这位紫娟姑娘的,不过却是在二房冯老安人的灵堂上瞧见的,这位紫娟姑娘,倒不像表面上看着那样简单。 听说她做为冯老安人的大丫鬟,竟然干出了勾引顾家六老爷的事,还和顾六老爷有了孩子,六太太蔡氏知道后,几乎将整个二房闹了个天翻地覆,还把那个时候已经病得奄奄一息的冯老安人直接气死了,二老太爷也被气了躺在榻上半个月才缓过来。 冯老安人走后,整个二房就彻底垮了。冯老安人的那些子侄纷纷替冯老安人鸣不平,据说蔡氏使了大把银子下去,才将这件事情压下去的。那段时间父亲和母亲也快合离了,所以她也没空管二房这些闲事。 “紫娟姐姐,听说冯祖母是个很有手艺的人,会做七八十种面点,什么小猴子呀,桃子呀,冯祖母都会做,不知是不是真的?”顾玉棠拉起紫娟的手,一脸天真的问道。 紫娟很少和这样年纪小孩打交道,被问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所幸她还是听冯老安人提过,冯老安人年轻的时候确实是个有手艺的,家里面经营着几家点心铺,而且还是著名的面点师傅,听说当年就是做了一碟通心酥,把顾家二老太爷的心都偷去了。 只是这些事都过去很久了,已经没多少人记得了,这个小姑娘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呀!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乡著名的面点师傅,只可惜现在年纪大了,动手的次数是一次比一次少了,三小姐若是喜欢,何不去找老夫人讨教讨教呢。”紫娟淡淡道。 “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没什么讨教不讨教的,想要玩面团就直说,自己想玩面团就算了,怕我不给你玩,还拉出你冯祖母,你可真是个小机灵。”林老太太说着,伸出手拉着身后顾玉棠的手。 第十九章 顾七老爷 “想不到竟然叫祖母给看出来了,棠儿就是想玩面团了。在家里面的时候,娘亲总拘着我,不让我做这些事。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祖母还不打算满足我吗?”顾玉棠一副小大人模样,义正言辞地说着。 见惯了顾玉棠可怜柔弱的病态,很少见她如此活泼可爱的样子,林老太太像是被戳中了笑点一样,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你呀你,祖母满足你就是,让你冯祖母陪着你这个小机灵玩面团。” 笑过之后,她这才想到,顾玉棠和柏哥儿的年纪相仿,顾玉棠的年纪只比柏哥大一岁,柏哥还像个懵懂无知的顽童,顾玉棠却比他成熟了许多,也更为懂事。 若是顾玉棠早先就养在她的屋中,没受老大和老大媳妇那样多糟心的事情影响,得了她的悉心教导和照顾,或许她现在还会出落得更好。要知道,她教出来的顾家初娘子顾玉佳可是嫁到了山西侯马董氏,山西赫赫有名的富商之一。 顾玉棠原先只不过是想要从那个紫娟口中套出些话来,想不到那个紫娟竟然连冯祖母会做面点都知道。这样的陈年旧事,老黄历,若不是上一世林氏偶然和她提起,她还不知道她那个面容和善,笑起来瞧不见眼睛的冯祖母年轻的时候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面点师傅。 她没吃过冯祖母做的面点,只知道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冯祖母就会领着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一起做敬神的点心,而冯祖母都是从旁协助,敬过神的点心,尝过的人无一不伸出大拇指来夸赞。 还在说话的时候,紫娟已经带着众人到了顾家二房在朋普乡下的宅子,桐园。 桐园是由三座三进的宅子和两座两进的宅子组成的,大门口种着两颗高耸入云的梧桐树,地上散落了满满一地的梧桐落叶,梧桐树的旁边是两个栩栩如生的石狮子,石狮子的口中还咬着两个雕刻着花纹的石球。 绕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又绕过两三座院子,终于来到了冯老安人的住处寒碧院,刚一踏进门,就闻见了满院的花香,长长的芜廊上长满了吊兰,每一株吊兰都开出了白色的小花,廊下的座椅下还种着长得极好的萱草。 紫娟在前面带着路,林老太太和顾玉棠等人就在后面跟着。刚走到走廊的三岔口,就瞧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书生模样,束起长发,拿着一本书,站在廊下摇头晃脑地念着,“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着。” 紫娟见了少年,随即行礼问安道:“七老爷,奴婢带着长房的林老太太和三小姐,四少爷去见老夫人,老夫人现在在堂屋中等着我们过去。” 顾玉棠觉得有些奇怪!那书生模样的少年郎,竟然是她的七叔,顾家的七老爷?他看起来怎么会这么年轻? 前世今生,她都只和她这个七叔有过数面之缘,没打过什么交道。只知道她是二房冯老安人心尖上的人。 还没有等顾玉棠她们走过去,顾家七老爷顾礼明就已经朝着她们走了过来,向着林老太太行过大礼后,才直起身来,“大伯母什么时候来的?侄儿若是早知大伯母会来,早应该在城门口等着大伯母了,是侄儿这次招待不周,让大伯母见笑了。” 林氏笑了笑,这孩子,还和自己脑海中的模样一样,感觉没多大变化。性格也是一样地恭敬有礼,“我来的时候也只给你娘写了一封信,然后就来了。可能她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来,所以也就没有告诉你们。你这次念的什么书?今年春围,你可报了名了?” “禀大伯母,侄儿念的是孔子的《论语》,春闱母亲已经帮侄儿报了名。这段时间母亲催得紧,连院子都舍不得让我出,就希望我在会试里能拔的头筹,然后能在六部找个处理文书的小官。母亲说过,我们顾家是商贾出身,能出一两个读书人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出个进士,都是菩萨保佑了。”顾礼明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有光一样,让人看着很舒服。 “你能这样想,大伯母就很欣慰了。咱们顾家若是能和你大哥,四哥,五哥一样,再出一名进士,就是真正地光宗耀祖了。省得别人总拿是咱们家是商贾来做文章。”林老太太望着顾礼明手上拿着的那本书,又道:“这次我来,专门给你带了两刀澄心纸和一匣子湖笔,八九块端砚来,为的就是希望你能金榜题名。” 顾礼明连连称“是”,突然瞟见林老太太身后的顾玉棠,问道:“大伯母,这个小丫头便是大哥家的掌上明珠吗?那张小脸,长得竟如此可爱。” 顾礼明说着,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顾玉棠身边,还没等顾玉棠反应过来,两只手就紧紧捏住了她的小脸,“这模样长得真好,和大嫂有七八分相像。大伯母,大哥大嫂这一次没和您一起来吗?” 顾礼明说着,一只手还是捏着顾玉棠的小脸。 顾玉棠一脸无奈地望着自己这位七叔,只能希望他高抬贵手,放了自己。然而顾礼明像是没看见顾玉棠的眼神一样,依旧是捏着顾玉棠的小脸,果然,她重活这一世还是逃不了被叔叔伯伯捏脸的下场,真是难受。 林老太太不愿家里面顾礼池和杨氏的那些丑事传扬出来,所以就算是自家人,到底也没说真话。“文山这几年三七生意好做,你大哥去文山勘查去了。你大嫂陪嫁的田庄出了事情,也下去处理了,玉里又生病养在家里,我就带着棠姐儿来了。” “怎么不见二哥家的柏哥儿,听说那也是个大胖小子,还是家里的混世魔王,经常惹得二哥二嫂生气。”顾礼明又问道。 顾玉棠觉得顾礼明像是有十万个为什么一样?东问一个问题,西问一个问题,就像是个问题少年一样。 “柏哥儿呀!刚才我们路过前院的时候,他发现前院有一群蝴蝶,只怕现在还在扑蝴蝶呢。”林老太太叹着气道。 “柏哥还是个孩子,孩子天性爱玩,只要大伯母悉心教养,照样可以像大哥一样,中个进士,光耀我顾家门楣。” “柏哥儿已经到了启蒙的年纪,我倒是想好好找个教习先生来启蒙,可你二婶舍不得,便是我有通天的本领,也对你那二婶没辙了。”林老太太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她的二婶梁郡主出身非比寻常,身体里面流着皇族的血,且柏哥更是她的心头肉,她怎么舍得将柏哥给林氏教养?所以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顾玉棠望着还想继续说下去的两人,打断道:“七叔和祖母再这么讲下去,只怕冯祖母该等着急了。”为了不再让顾礼明捏她的脸,她只好打断了顾礼明和林氏的说话。 第二十章 冯老安人 被顾玉棠这么一打断,顾礼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和林老太太站在这里已经讲了好一会话,堂屋里面她母亲还在等着林老太太过去呢。 顾礼明讪讪地笑了笑,道:“母亲还在堂屋里等着大伯母过去用饭呢,若是咱们再继续聊下去,只怕那饭菜都凉了,若是母亲知道是我拉着大伯母在这说话,指不定又要教训我了。” “既如此,那我先进去看你母亲,用过晚膳之后,你来找我,我同你好好说说话。我这次过来,你大哥特地托了他的同科,在翰林院供职的程大人找了几篇这次会试主考杨生全写的制艺,你晚上过来我拿给你,你回去之后好好看看,或许对你此次会试大有裨益。”林老太太说着的时候,右手在顾礼明的肩头上拍了拍。 顾家礼字辈的人中,只有顾礼明还未娶亲了,一颗心都放在科举仕途上了,从没有别的心思。 冯老安人原想着给顾礼明说一房媳妇,可两人相看的时候,对方觉得顾礼明读书读痴了,成了个书呆子,就算嫁过来也是遭罪的,这门婚事也就这样作罢了。 冯老安人心疼小儿子,对顾礼明的婚事也不怎么上心了,全凭顾礼明喜欢,他想娶什么样的,就娶什么样的。这样娶回来的媳妇,不单单是来伺候她的,更是来伺候顾礼明的,夫妻和睦,比什么都好。 还没走进冯老安人的堂屋,站在门口顾家六老爷顾礼华的夫人蔡氏一瞧见林老太太拉着顾玉棠的手走了过来,就连忙走过来,带着满脸的笑容拉着林老太太的手就进了堂屋。 “大伯母,我婆婆可是等了您好长时间,怎么现在才到?快点入席吧!”蔡氏今日穿着件大红遍地金的湘绣裙子,发髻之上琳琅满目的珠宝玉石簪子,一支云纹玫瑰的金簪上,镶嵌着数十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两颗硕大饱满的珍珠耳环坠在耳上,手上还戴着对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 顾玉棠望着眼前是蔡氏,只觉得看花了眼。她一直听说二房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每年公中的银子仅五千两,若不是典当了些冯老安人当年陪嫁来的几百亩良田和手饰,二房早已经揭不开锅了。 顾玉棠望着堂屋内的陈设,一进门就是两个青花瓷的大水缸,两个水缸都养着群活蹦乱跳的金鱼,大大小小都有,十分地气派精致。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湘绣的竹编屏风,屏风的四角还坠着四个水头十足,看起来绿汪汪的翡翠金鱼,每个金鱼都雕刻得栩栩如生。 如此气派又精致的装饰,若是二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怎么会这么的奢侈?可见外面那些传言不见得都是真的。 “怎么才来呀?大嫂,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呀?”冯老安人被众人簇拥着,年过六旬,满头的银丝,穿了件绣凤仙花的淡黄色褙子,耳朵上垂着两个比蔡氏耳上那对还要圆润饱满的珍珠,整个人看起来精气神很好,面容也是很祥和慈善。 “老大家的棠姐儿在路上犯了晕车,为此耽误了点时间。倒是你弟妹你好等呀!上一次见弟妹还是你家侄女贞姐儿有了孩子的时候,我过来向你讨准信的时候匆匆见了一面,再之后便没有见过了。” 话音刚落,林老太太拉着身旁顾玉棠的手给冯老安人介绍道:“这是老大家的棠姐儿,弟妹还没见过吧?” 冯老安人似是眼睛不大好,吩咐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取来西洋眼镜后,才瞧见顾玉棠。见顾玉棠生得娇娇弱弱的,穿着件淡绿色的祥纹褙子,嘴角含笑,像一朵惹人怜爱的花朵。 “你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冯老安人朝着顾玉棠挥了挥手,示意她过去,然后朝着身边伺候的丫鬟使了一个眼神,那个小丫鬟随后就抱来了一个红木的食盒。 因着上一世顾玉棠和二房没多少交际,所以她也不太了解冯老安人,只能规规矩矩地走了过去,有条不紊地给冯老安人行了个礼,“棠儿见过冯祖母,愿冯祖母福寿绵长。” 老年人就爱听几句吉利话,顾玉棠说几句吉利话,也是为了讨冯老安人的开心。 “好孩子,过来拿着。”冯老安人说着,把那个红木食盒递到了顾玉棠的手里,“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了,拿过去吃吧!” 顾玉棠揭开食盒,发现食盒里放着满满当当的精致点心,有酥脆可口的通心酥,还有香甜美味的樱桃煎和其他各种各样的精致小点。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无法摆脱美食的诱惑,当即就掰开了一块通心酥尝尝,通心酥外面裹着满满的芝麻,里面还放了黑黑的豆沙馅,吃起来不算腻人,顾玉棠一气之下吃了四块。 当要下口第五块的时候,一旁站着的阿华连忙阻止了她,“姑娘,等会就该用晚饭了,若是你吃点心吃饱了,到时候吃不下饭,老夫人可是要怪罪了。快些放下,咱们留着晚上躲在被窝里悄悄吃。” “好的,我放下。”顾玉棠说着,十分不舍地将剩下的通心酥全部放进了食盒里。可是谁能想到,她竟然偷偷拿了一块塞到了衣袖里,准备等一下阿华转过身的时候偷偷吃了。 就在这个时候,顾玉棠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青布衣裳,插着根碧玉簪子的英俊少年朝着她走了过来,少年像是没瞧见顾玉棠一样,从顾玉棠身边绕到了冯老安人的身边,请安道:“知明见过二奶奶,愿二奶奶鹤鹿长春。” 冯老安人扶起跪在地上少年,对着身边的林老太太解释道:“这是我大姐定武侯老夫人的嫡亲孙子,我大姐病了好长时间,知明一直在为她寻医问药,跑遍了整个云南。是个好孩子!孩子,这也是你的奶奶,也给她请个安。”最后一句话却是对那个少年说的。 正说着,那个少年欲要给林氏行礼,却被林氏制止了,“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老身怎么当得起世子殿下的礼呢?世子殿下莫要折煞老身了。”林氏亲自扶起了少年,顾玉棠才看清楚那个少年的模样。 长长的头发用一根碧玉簪子束起,剑眉星目,带着淡淡的笑容。嘴角下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好多年前就有的疤痕了。顾玉棠看到疤痕,终于想起来少年是什么人了? 定武侯姜家的世子姜知明,嘴角就有一个和眼前少年一模一样的疤痕,刚才林氏还叫他世子殿下,难不成他就是定武侯世子姜知明? 第二十一章 姜知明 上一世的时候,她曾经远远地瞧见过姜知明。 那次还是在林氏的七十整寿上,定武侯姜家派人送来贺礼,姜知明就是前来送贺礼的人。只可惜她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姜知明被人群簇拥着,她没看清楚姜知明长的什么样。 “二奶奶,你不是说让人做了过桥米线吗?知明想尝尝。祖母总是念着想吃乡里人做的过桥米线,但是朋普距昆明路途遥远,若是让人做好了送过去,只怕食材都坏了,所以知明想亲自学学,回去后做给祖母尝尝。”姜知明很是恭敬有礼,没带着半点世家大族公子哥的娇气。 “你祖母呀!就爱吃我做的过桥米线,自她嫁给你祖父后,你祖父整日把她拘着,她便没有再吃过我做的东西了。你是个好孩子,相信你祖母一定会好过来的。既然你愿意学,那我也愿意教。只是这做吃食,难免脏和累,你不要嫌弃才好。” “知明不嫌弃,只求学了二奶奶的手艺回去,能回去哄得祖母开心。”姜知明望着一旁的顾玉棠,慢慢地说着。 “这位姑娘是什么人?怎么知明面生得很?”姜知明指着顾玉棠,问冯老安人道。 “她是你林奶奶家的三姑娘,比你小了几岁,你该叫妹妹才是。”冯老安人望着眼前站着的两个小人,不禁笑了起来。拉起身边林氏的手道:“你家三姑娘可配了人家?我瞧着,你家三姑娘和我家知明倒是相配得很,要不要我俩给他们做个媒。” 林老太太听后,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还没等林老太太说话,一旁的顾玉棠已经忍不住道:“冯祖母,祖母,我瞧不上姜家哥哥,他嘴角有一点伤疤,怪是难看的!我不想嫁给他。” “像是谁愿意嫁给你一样?你个屁大点的小孩,能懂什么?算了,我不同你一般计较。”姜知明说着,歪过头,不看顾玉棠一眼。 他心中暗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孩?竟然瞧不上自己?这还是第一个说瞧不上他的人。 他又看了顾玉棠一眼,瞧见了顾玉棠的胖脸,那样胖的脸,也怪是难看的, 林老太太和冯老安人被刚才顾玉棠突如其来的那番话惊到了,小小年纪,竟知道什么了嫁人了?随后两人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冯老安人先道:“你瞧我,老眼昏花了。棠姐儿才那样小的年纪,怎么可能婚配呢?倒是让大嫂笑话了。” 林老太太笑着道:“这有什么可笑话的呢?我瞧着你家知明哥儿和我家棠姐儿倒是挺相配的。只是我年纪大了,棠姐儿的婚事自有她母亲做主,你知道大媳妇那个人,把棠姐儿当做心肝宝贝一样宠着,我倒是不好和她多说什么。” “儿孙自有儿孙福,管这么多做什么?现在我都不爱管事了,府里面自有我那儿子媳妇管着,只要她不行差踏错,我也不愿多管她的闲事。”冯老安人说着,环视了屋内一圈,没瞧见蔡氏的人影,刚刚才进来的,怎么又出去了呢? “大太太去哪里了?怎么进来一圈,又转出去了。”冯老安人问身边伺候的丫鬟烟花道。 “老爷今天在采石场和别人赌石,没了银子,方才叫了人去找大太太要银子呢,大太太现在可能送银子去了。”烟花如实禀告道。 “怎么老爷又去赌石了?大太太就没劝着点吗?三天两头跑出去赌石,家里面还有那么多闲银子给他挥霍吗?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你去寻大太太,让她带着老爷回来,是嫌家里面事还不够多吗?”冯老安人说着说着,一时被气到了,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阵疼痛,疼得她一把抓住了身旁的椅子。 烟花得了冯老安人的吩咐,当即便出去了。 顾玉棠瞧见丫鬟在冯老安人身边说了会话,随后冯老安人就紧紧抓着身旁的椅子,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问林氏道:“祖母,冯祖母家发生了什么事吗?冯祖母像是被气到了。” 林氏觉得顾玉棠还是个孩子,和她说说倒也没什么,就把顾玉棠拉到了自己身边。“你冯祖母家里面的事情太多,你那六婶婶又不是个管事的,对谁都言听计从,没半点主见。你六叔赌石多年,你六婶婶不劝就算了,还巴巴给人送银子去,这不就气到了冯祖母。过去给你冯祖母倒杯茶去,让她消消气。” 顾玉棠以前觉得二房事多,想不到今天才知道二房的事情竟然那么多,顾礼华赌石成性,怪不得上一世二房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了,原来竟是有原因的。她想着,若是讨好了冯老安人,对她以后成事也有一定的裨益。 她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了冯老安人身边,一张胖脸笑了起来,显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很是可爱。“冯祖母喝茶,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顾玉棠的声音,很是温软好听,听的人很舒服。 “我家棠姐儿真乖,还会给祖母倒茶喝了。只是这茶是武夷山来的大红袍,我不大爱喝,你那知明哥哥爱喝,你去给她送去书房,好吗?” “好啊,冯祖母。”顾玉棠带着孩童般软软的声音道。 她还清楚得记得,上一世父亲若是得了上好的大红袍,一定会给二房这边送点,因为冯老安人爱喝。如今冯老安人说自己不爱喝,其实是在支开自己,她有体己话想要单独对林氏讲。 虽然她不想见姜知明,但是没办法,既然冯老安人叫她送茶给姜知明,她也不好拒绝,只能板着长脸去书房给姜知明送茶。 刚到书房,顾玉棠发现姜知明在临摹前朝张大夫的字,上一世,杨氏也曾经让她临摹过张大夫的字帖,可她总觉得张大夫的字帖太过端正,又还厚实,不适合女子临摹,后来杨氏又给她寻了当时闺门中最热门的字帖,张大夫夫人秦素的鸳鸯贴,鸳鸯贴是极俊逸的小楷,女子来临摹最合适不过。 “冯祖母叫我给你送茶,我放在桌上,你自己喝吧!”顾玉棠很随便将茶盏放在了书案上,然后就在书房里面转着。 “玉棠妹妹,怎么那么没礼貌,我好说歹说也是长你几岁,叫你,合适吗?不可以叫哥哥吗?”姜知明很显然是不满刚才顾玉棠叫他做你,此刻已经放下了笔,瞧着在屋里面瞎转的顾玉棠。 但是顾玉棠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样,继续在屋里转着。 这间书房原是堂屋旁堆放杂物的耳房,后来因为顾礼明要攻读科举,就做了他的书房。只是在他的院子里也有一个书房,所以这个书房就很少有人用了,就做了平时客人来了,待客的地方。 书房里面也摆放着一个青花瓷的莲纹大缸,里面种满了碗莲,只是还没有到碗莲盛放的季节,所以都是一片绿油油的荷叶。 “这里面有鱼吗?”顾玉棠问着身后正在喝茶的姜知明。 “我怎么知道?这么污的水,就算有鱼,恐怕也死了。你见过哪家这么污的鱼缸里还有鱼的?”姜知明瞧着顾玉棠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耐其烦地答道。 第二十二章 输赢 “难不成知明哥哥没听过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吗?越是清澈的水,鱼就越少,越是像这样的污水,鱼反而会更多。”顾玉棠说着,从高几上拿下了网兜,正准备掀开浮在水面上的荷叶,把网兜伸进去一探究竟。 姜知明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他笃定了这个水缸里没有鱼,既然顾玉棠说有,那他就陪她打个赌。 “玉棠妹妹,既然你说这里面有鱼,要不咱们来打个赌?若是这里面有鱼,便是你赢了,你可以从我这里拿走一样你想要的东西,若是这里面没鱼,便是你输了,你就老老实实喊我三声好哥哥,玉棠妹妹可答应?”姜知明望着顾玉棠,带着些许奸诈的笑容,他现在就准备等着顾玉棠喊他三声好哥哥了。 “赌就赌,谁怕谁?”顾玉棠望着姜知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也笑了笑。这一次可能要让他失望了,刚才她掀开荷叶的时候,可是瞧见那水面上浮起了几个泡泡,这缸里必定是有鱼,姜知明就等着认输吧! 还没等顾玉棠动手,姜知明已经迫不及待从高几上又取来了一个网兜,直接就伸进缸里捞鱼,捞了好一会,将整个水缸的水搅得更是浑浊,水面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见水底的东西。 片刻后姜知明把网兜拿了出来,别说是鱼了,就是连只虾米都没有看见,可见那缸里是没有鱼的。 见顾玉棠一副不死心的模样,姜知明又装模作样地把网兜伸进去缸里,第二次捕捞开始了,片刻之后将网兜提起来,还是一无所获。 “玉棠妹妹,这缸里铁定是没有鱼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叫我三声好哥哥吧!叫了之后,只要你喜欢,我身上的东西你瞧上那样只管取走便是。”姜知明说话的时候,顾玉棠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一种老奸巨猾的感觉。 想要让她叫好哥哥?门都没有!姜知明你就等着认输吧! 顾玉棠推开了姜知明,用着他的网兜在缸里继续摸索着,可是网兜在水里转过来转过去,确实没感觉到鱼的踪迹。这时候,顾玉棠想到了既然水底没有鱼,那鱼肯定是躲到了水面上。 顾玉棠连忙将密密麻麻的荷叶扳开,然后用网兜在水面上来回了几次,终于有鱼因受到惊吓,钻进了她的网兜里,她将网兜提起来,网兜里面果然出现了小鱼,虽然个头只有拇指大小,但却有三四条鱼在网兜里,活蹦乱跳的。 瞧见了顾玉棠网到了鱼,姜知明就算不想认输也只能认输了,“玉棠妹妹,今天算是你走运,不然你还是得叫我三声好哥哥。这书房里面都是我的东西,你瞧上什么就拿吧!” 话音刚落,姜知明就朝着水缸踢了一脚,还对着那些鱼抱怨了一句,“等你们再大些,一定支起口油锅,把你们通通炸了。” 就在这个时候,冯老安人身边伺候的丫头碧烟走了进来,行了礼便道:“表少爷,三姑娘,晚饭已经弄好了,老夫人让我来叫两位去用饭。” 姜知明朝着顾玉棠冷哼一声,就头也不回地先走了,随后顾玉棠拿起姜知明放在书案上的一枚马上封侯的玉佩,笑了笑也跟着走了。 来到堂屋,冯老安人已经命人摆上了个圆桌,每人的面前都放着一个盛满热汤的大碗,然后大碗旁摆着放七八个主食和辅料组成的小碟,主食有鸡脯肉片,乡里人自己炸制的油炸肉和烟熏肠。 辅料有洗过的豌豆尖、韭菜,以及木耳、葱丝和腐竹。小碟的旁边还放着个青花瓷的菜盘,里面放着用热水烫过的米线。 大碗里的热汤用了鹅油封面,汤汁滚烫,但不冒热气。 “知明,你好好尝尝,看看二奶奶的汤里放什么哪些东西,你这个金舌头,想来也难不倒你。”冯老安人说着。 一旁负责布菜的小丫鬟已经用筷子把浮在汤面的鹅油揭开了,然后把鸡脯肉片放了进去,才刚刚入碗,薄如蝉翼的鸡脯肉片已经被烫熟了,紧接着小丫鬟把豌豆尖和木耳,腐竹等配料悉数放了进去烫熟,最后才把米线放进去烫会,之后把大碗递到了冯老安人面前。 每人的身边都站着个负责布菜的小丫鬟,和刚才冯老安人身边站着伺候是小丫鬟一样,揭了鹅油后,把配料和米线先后放了进去。和冯老安人不一样的是,林氏放进碗里的肉是油炸肉,姜知明的则是烟熏肠,姜知明像是不喜欢小葱,所以碗里就没放小葱。 “三姑娘喜欢吃什么肉?喜欢吃什么配料?”顾玉棠身边的小丫鬟揭了鹅油之后问顾玉棠道。 “我都喜欢吃,你随便放吧!第一次像这样吃米线,倒是新奇得很。”顾玉棠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道。 小丫鬟有条不紊地将配料放进碗里,没有回顾玉棠的话。 米线放进去后,小丫鬟才敢直起身道:“我家老夫人就喜欢这样吃,我们也都习惯了。这过桥米线放鸡脯肉的最好吃,油炸肉次之,烟熏肠再次,因为这碗里的热汤是熬了几个时辰的母鸡汤,若是放了其他,难免冲了味道。我给三姑娘放的是鸡脯肉,姑娘尝尝。” 顾玉棠用筷子夹了碗里的一块鸡脯肉,放进嘴里,刚刚入嘴顾玉棠就被烫到了,她原以为这个汤已经不烫了,想不到还是那么烫。 身边的小丫鬟连忙递了一杯茶水给顾玉棠,忙解释道:“是小暑疏忽了,没告诉姑娘这汤是烫的,害得姑娘烫伤了嘴。”小丫鬟说着,当即就跪了下来,又道:“是小暑的失责,请姑娘责罚!” 顾玉棠喝了一盏茶,只觉得嘴中疼痛难忍,想必嘴中已然是烫红了,看来她是无福消受这碗过桥米线了。 扶起了小暑,顾玉棠忍着嘴中的疼痛道:“没事的,是我心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怪你。” “姑娘当真不怪奴婢?”小暑被扶起来后,还是不相信顾玉棠会原谅她,半信半疑地问道。 “当真呀!难不成我还会骗你?”顾玉棠淡淡地笑了笑,把此事就此揭过。她没想到,二房的规矩竟那么大,让一个小丫鬟都无法相信自己说的话,看她那样子,若是不讨了罚了,只怕还会以为主子怀恨在心呢。 顾玉棠的住处在二房贺寿堂东厢里,贺寿堂原是冯老安人的住处,冯老安人嫌这里太过僻静,没什么人气,也不热闹,就搬去了她现在住的那个院子里。东厢里的东西样样俱全,且都是崭新的,像是命人刚换的一样。 林老太太住在冯老安人的后罩房里,这样两位老人家也好些话。原来林老太太想让她也住在后罩房的,但她住进去只怕打扰了两位老人家说话,所以就没听林老太太的话。 顾玉棠瞧了一眼西厢房,看见了里面灯火通明的,却没人进进出出,像是里面的人不想被打扰一样。 第二十三章 世子 “西厢里住的是什么人?怎么大半夜还不休息?”顾玉棠的脚泡在水里,阿华坐在一个小凳上给顾玉棠洗着脚。 “姑娘这几天还是少出去走动走动,你瞧瞧你脚上这几个水泡,个个都肿了和豌豆那样大,等会我找针来,给小姐挑了。”阿华继续低着头给顾玉棠洗着脚,没瞧见顾玉棠正在望着西厢。 “阿华,你说,姜知明那个臭小子是不是住在西厢那边,我瞧着他给冯祖母请了安后,和咱们走的是一条路,只是在走廊三叉路口分开了。”顾玉棠的心思都在西厢,没注意到阿华已经把顾玉棠的脚擦干了,取了针来,准备给她挑水泡呢。 “疼呀!阿华,你干什么?”顾玉棠被脚上传来的疼痛带回来现实,低下头就瞧见阿华正在给自己挑水泡。 “阿华,你赶紧住手!你这是想要疼死我吗?”正说着,顾玉棠想要伸回脚,却被阿华死死地拉着。 “小姐,长痛不如短痛。我今天晚上给你挑了,上了药,过两天就好了。若是今晚不帮小姐挑了,小姐再出去转悠几天,只怕这水泡更大了,到时候挑的时候小姐是要疼得哭爹喊娘的。”阿华嘴上说着,手上却是一刻也没闲着,一口气就把顾玉棠脚上的七八个水泡给挑了,一股一股的脓血从水泡里面流了出来。 顾玉棠对血已经没那么怕了,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死的感受比现在的疼痛还要痛苦百倍。所以她这一次咬紧了牙齿,没叫喊出半个字来,由着阿华帮她包扎伤口。 阿华这一次觉得有些奇怪,三姑娘这次竟然忍住了疼痛,没喊出半个字来。在她的印象里,以往三姑娘有个什么小灾小难的,就是手上破了皮,也要喊叫半天,怎么今天会这么反常? 她虽觉得有些反常,却也不敢问,只好认为是顾玉棠长大了,变得成熟了,不轻易喊痛喊疼了。但这件事情她还是有必要告诉一下夫人,三姑娘这样一反常态,不见得是一件多好的事? 阿华给顾玉棠包扎好后,取来了先前冯老安人送给顾玉棠的红木食盒,从里面拿出了几块芝麻糖,塞到了顾玉棠的嘴里,“当着老太太的面,姑娘不敢多吃,如今老太太没和咱们在一起了,姑娘还不赶紧多吃几块,要不就没机会吃了。” 顾玉棠嘴里一边嚼着阿华塞给她的芝麻糖,一边转过头又去望着西厢,看着西厢里面人影绰绰,却没一个人出来。 西厢,姜知明已经换了白天穿的青布衣裳,穿了件月光白绣祥纹图案的寝衣,低着头在书案上写着字,旁边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在屋子走来走去,“世子殿下,今天晨起奴才听在门房伺候的人说,夫人一大早就命人套了车去了丽江,还带了四五车的东西,看起来像是聘礼。夫人已经去丽江下聘了,咱们应该怎么办呀?” “阿良,你慌什么?又不是你娶妻,怎么你比我还慌?”姜知明放下了手中的笔,拿起了身旁的一枚印章,盖在了刚才姜知明写字的那张纸上。 “正因为是世子殿下娶妻,阿良才会那么着急呀!听说沐王府的小郡主,一向刁蛮任性惯了,天不怕地不怕,顽劣是在丽江出了名的。若是世子殿下将她娶了回来,只怕府里面得热闹了。”阿良接过姜知明写字的那张纸,叹着气道。 “阿良,你就放心吧!祖母说了,我的婚姻大事由她亲自做主,只要是我不喜欢的,她绝不会强塞给我的。”紧接着,姜知明又道:“你去我的箱子里,取一刀澄心纸出来,我把这幅字裱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世子殿下还有心情裱字?你知道,老夫人这些年和夫人的关系不大好,若不是侯爷在这两人中周璇着,只怕夫人早就和老夫人在府里吵起来了。”阿良从姜知明的箱子里左翻右翻,终于找出了刀澄心纸。 澄心纸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用一刀就少一刀,只有他家少爷才舍得用这么金贵的东西来裱字。 “我是祖母带大的,任何欺负祖母的人,我都饶不了她,其中包括夫人。”姜知明说着,眼角突然出现了杀气,不过转瞬之间又消失不见了,他依旧专心致志地裱着自己那幅字,没受其他干扰。 定武侯姜家是云南世代的功勋世家,定武侯老侯爷姜居然是前朝最后一位武科的探花郎,现任的定武侯姜海阳也就是姜知明的父亲,也是今朝唯一出现过的一名武科状元,因着在京城太让人眼红了,定武侯老侯爷有所顾忌,就举家搬迁到了云南。 姜海阳的生母冯氏是顾家二房冯老安人的亲姐姐,昭通冯家在云南也是历经了几百年的老牌世家了,而且满门仕林,祖上更是出过三名进士,其中两名更是入了内阁。只是时间久了,再强大的世家也有衰败的一天,冯家和姜家顾家结亲就是为了挽救败势,可是却徒劳无功。 姜海阳的夫人也就是姜知明的生母陶氏,是云南总督陶谦的嫡次女,家里面千尊万贵宠着的人,因着冯老夫人体弱多病,不是个管事的,所以家中所有事情都压在了陶氏的肩上,若是做的不如冯老夫人的意,少不了受冯老夫人的气。 “老爷自从娶了冯姨娘入门的那一天,夫人就和老夫人对上了,都这么些年了,两人没有和解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让老爷和少爷夹在中间难做人。”阿良给姜知明按着宣纸,姜知明在给宣纸上涂浆糊。 “这些都不是你应该管的事,你就老老实实给我装裱,哪里来这么多闲话?是不是又想讨打了?”姜知明不理阿良,继续给宣纸涂抹着浆糊。 寒碧院,后罩房中也是灯火通明,冯氏和林氏遣散了屋里伺候的丫头,坐在炕上说着体己话。 “老姐姐,听说你家侄女东昌府林家的林三姑娘尚未嫁娶,还待字闺中?不知是不是真的?”冯氏递了块花生糖到林氏手里,然后接着道。 “我三侄儿,他舅舅家的三儿子都快三十了,还没娶亲,他心气高,什么人都瞧不上。你们正定林家和西安东昌府林家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人家,要不老姐姐帮我去和侯爷说说,让我三侄儿娶了你三侄女,我三侄儿是人中龙凤,你三侄女也是名动一方的才女,才子配佳人,你看怎么样?”冯氏望着林氏,虽不知道林氏是什么意思,想来这个忙她应该会帮的。 真是只老狐狸!林氏还以为冯氏要和她说什么体己话,原来是想要让她去和东昌侯府说项,这个忙她可帮不了! 人中龙凤还会没有人来上门说亲?只怕是身上有什么暗疾,没人敢上门来说亲吧?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不去做。 第二十四章 说项 “二弟妹,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你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了。你知道我大哥那人的性格,每次去东昌侯府拜访的时候,他都闭门不见。我那大嫂更别提了,林三姑娘虽不是她嫡亲的孙女,却是她从小带大的,比嫡亲的林二姑娘和林大姑娘还要宝贝,你说她怎么肯让林三姑娘嫁过来?” 林氏说着,在心中暗道:这冯氏的三侄儿真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冯家一个败落的云南老牌世家,虽然有着祖上的荫封,可近些年出来的读书人是越发地少了,再加上京城里的冯氏旁支都另立门户,不大认他们这支云南所谓的冯氏嫡系。 西安的东昌侯倒是几百年的清贵世家了,且代代都出读书人,祖上更是一门七进士,翰林院十个翰林,差不多有八个翰林是出自西安的东昌林家。且西安林家族学更是办的有模有样,可以和外面正经的白鹿洞书院,三鸣书院,百草书院一较高下了。 一年不知有多少云南的达官贵人写信来给林氏,让林氏想想办法把自己的亲戚儿子塞进西安林家的族学里面念书,可林氏没一个是答应下来的。东昌侯和她不睦已久,又不肯认她这个姐姐,哪里还会答应帮她这个忙呢? “这可怎么办呀?他舅舅已经塞了一千两银子给我了,说让我办成这件事。若事情没有办成,只怕这一千两我得不了还要受到他舅舅的责问。老姐姐,你可得帮帮我呀!”冯老安人话音刚落,若不是林氏急忙扶住,只怕冯老安人已经给林氏跪下了。 “二弟妹,你这是做什么呀?难不成你办不了这件事,他舅舅还要打你,骂你不成?”林氏将冯老安人重新扶到炕上,问道。 “老姐姐,你也知道。这几年华儿迷上了赌石,三天两头拿着家里的银子去外头和别人赌石,可是华儿哪里是个懂行的。一开始便被别人哄骗走了一万两银子,我那大儿媳妇又是个没主见的,事事都依着华儿,若不是我把老爷留下来的那些房契地契给藏起来了,只怕华儿已经拿去同别人赌了。” 说着说着,冯老安人的眼眶就湿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了下来。 “我同他舅舅好说歹说,他舅舅才肯拿出五千两来资助我们,若没有他舅舅这五千两,只怕我们二房早已揭不开锅了。正因如此,我才会答应替他舅舅向你们东昌林家说项,不然我哪里丢的起这张老脸?”冯老安人说着说着,渐渐止住了眼泪。 亏得冯氏出身大户人家,知道礼义廉耻,若换了旁人,林氏不答应去帮他们说项,只怕旁人已经开始大吵大闹起来了,哪里肯这样轻易放过林氏? “二弟妹,我虽不能帮你去东昌侯府说项,倒是可以帮你去正定林家说项。正定林家和东昌侯府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人家,正定林家虽然比不上东昌侯那样大富大贵,可胜在人口简单,养出来的姑娘,不见得比其他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差!”林氏拿起旁边高几上的一碟花生糖,递到了冯老安人手里。 “这个花生糖我尝过了,你也尝尝。你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这样随随便便就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赶紧吃块糖甜甜心。”听林氏说着,冯老安人已经拿了一块花生糖。 还没等花生糖入嘴,冯氏又忍不住道:“老姐姐可是愿意帮我去正定林家说项了?” “正定林家的大姑娘,我堂兄的亲孙女林如敏年前刚满了二十,只因体弱多病,这么多年都还没嫁出去。你家三侄儿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去正定说下这门亲事,只是有一点要告诉你侄儿,将人家姑娘娶回家后,要好吃好喝地待着,不可有一丝地懈怠。”林氏话音刚落,就把梁嬷嬷叫了进来。 “好,既然老姐姐应下了,那我就写信同他舅舅说,都是姓林的姑娘,正定的和东昌侯府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冯老安人今天晚上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林氏的,见事已说成,她就没有再叨扰林氏了的必要了,站起身来就要走。 林氏也没有留她,看着她就这么走了。 冯氏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的,她可是只真正的老狐狸。 当初嫁进顾家门的时候,她就瞧出了冯氏是个有心机的,分家产的时候,特地去哄着太夫人,给二房多分了三千亩的良田。如今顾家六老爷顾礼华的太太就是她亲自选的,蔡氏出身小门小户,被人拿捏惯了,做事没什么主见,顾礼华让她去送银子,她连劝都没有劝,巴巴地就去送了。 不过这样的儿媳,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听话,倒不会做出违背她意愿的事情出来,做什么事情都是顺着她的心意。只是生了晟哥之后,一直没有所出,冯氏瞧见蔡氏都不怎么高兴。 林氏想着顾玉棠可能还没有睡,就打算吩咐梁嬷嬷去看她一眼,顺便带上刚才冯氏给她送来了花生糖。 “梁嬷嬷,你去东厢那边看看三姑娘,再去西厢那边看看柏哥儿,柏哥这个混小子,一天到晚没见到人,不知是跑哪去了?把食盒里的花生糖匀出来,送去给三姑娘和柏哥,一人一份。”林氏和冯氏弯弯绕绕说了一晚上,说得有些累了,竟一下子没坐稳,歪在了炕上。 梁嬷嬷忙伺候着林氏睡下,才敢道:“是,老太太。怎么这才几日,老太太竟然喜欢上了三姑娘,什么东西都往着三姑娘那里送。” 林氏没回答,梁嬷嬷只好先去送东西了。 才过了半晌,梁嬷嬷就来到了东厢,见屋子里还点着灯,想着顾玉棠可能是还没入睡,便敲了敲门,小声道:“阿华姑娘,三姑娘在屋子里吗?” 屋子里的两人被梁嬷嬷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了,以为是林老太太让梁嬷嬷来检查她们是不是在躲着吃夜宵的。阿华顾不得吃点心,咽下口中的酥饼后,才敢高声对着屋外喊道:“梁嬷嬷,姑娘已经睡下了,奴婢正收拾东西呢。” 睡下了?怎么这么快?刚才她明明还瞧见屋子里有两个人影。不过既然阿华都说三姑娘睡下了,那她也不便进去打扰,万一扰了三姑娘的好梦,她可担当不起这个罪名。 “老太太命我送了些花生糖来给姑娘,既然姑娘已经睡下了,那就请阿华姑娘出来取一下吧!”梁嬷嬷看着屋内闪动的人影,沉声道。 屋里顾玉棠和阿华经过一番商讨之后,终于还是让阿华出门取了梁嬷嬷放在地上的食盒。 等阿华取了食盒进屋,只听见顾玉棠一阵又一阵的抱怨,“祖母也真的是,三更半夜还让梁嬷嬷来送东西,害得我刚才通心酥吃到一半,就连忙吞了下去,幸亏没噎到,不然三更半夜去哪里请大夫?” “还不是姑娘像是没吃过点心一样,一直狼吞虎咽的,满满当当一大盒点心,奴婢还没吃多少,全进了姑娘的肚子,姑娘可得少吃点,不然是嫁不出去的。”阿华嘴里还在吃着一块点心,对着顾玉棠笑道 第二十五章 秘密 “怎么?我多吃几块点心你都要来教训我,阿华你胆子是越发大了,到底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顾玉棠转过头,对着身后的阿华问道。 “得得得,小姐,算是我怕了你了。你以后想吃多少点心,阿华都不拉着你了,由着你吃,等小姐的肚子变得圆滚滚的时候,别来阿华身边哭着说当初我没劝你就行。”阿华将榻上的被子铺开后,打开箱笼,把顾玉棠常用的油茶籽的枕头放了上去。 这个油茶籽的枕头是顾玉棠惯用的,顾玉棠只有靠在上面,才不会失眠,所以每次出远门的时候,阿华都会帮顾玉棠带上这个枕头。 顾玉棠坐在圆凳上看着阿华在帮她收拾寝具,悄悄把刚才梁嬷嬷送来的食盒打开,拿出了食盒里的那碟花生糖,递到了阿华手里。 “知道你喜欢吃这个,以往每次出门遇到卖花生糖的小摊,你都会驻足一会,看着那个花生糖直流口水,我倒是不喜欢这种甜的掉牙的东西,你全部拿走吧!”说着,就强塞了一块花生糖到阿华的嘴里,要不是阿华反应及时吐了出来,差点就滚到了喉咙噎着了。 “用这个把你的嘴塞上,看你以后还怎么说我?”顾玉棠哼了一声,就吩咐阿华熄了灯。 澄江府,石鱼巷子,顾礼明二进的宅子。 书房里,陈氏趁着顾礼池还没回来,就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可是将整个书房都翻个底朝天过来,都没瞧见原来顾礼池送她的那些书画。 听着书房里沙漏的声音滴滴答答的,陈氏担心顾礼池今天可能会早归,连忙将守在门外把风的碧烟唤了进来,“你不是说老爷送给我的那些书画就藏在这里吗?怎么我找了这么半天,连书画的影子都没瞧见,你是不是害怕受罚,故意诓我的?” “不,奴婢没有诓太太,奴婢亲眼瞧见老爷前几天命人搬了几个大箱子进来,然后老爷和宋管事在里面进进出出的,像是在搬着什么东西。”碧烟不敢欺瞒陈氏,只得将自己那天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只是那天她隔得实在是有点远,一时没看清箱子里面是什么东西。 陈氏听了碧烟的话,心中顿时有了疑问。 顾礼池命人搬了几个大箱子进来?还和宋管事在里面进进出出的?可这书房就这大点地方,哪里放得下几个大箱子,难不成这个屋里有密室? 可顾礼池压根就没和她讲过这里有密室呀?难不成顾礼池有意隐瞒了她不成? “碧烟,去帮我把油灯拿过来,我仔细瞧瞧这屋里到底有什么古怪?”陈氏接过碧烟递来的油灯,就顺着书房的墙角转了起来,可一连转了几圈,陈氏都一无所获。 难不成是她想错了,这屋里或许真的没有密室。 这个时候,突然有几声狗叫从外面传来,是顾礼池回来了吗? 她和碧烟两个人,连忙将屋里的陈设恢复原状,正当要踏出房门的时候,她发现靠近房门的地砖和屋里的地砖颜色不一样。 靠近房门的地址颜色深一点,屋里的地砖颜色浅一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有人把地砖撬开,又重新盖了上去。 她支开了碧烟,让碧烟继续在屋外守着,若是有人来了就赶紧提醒她。陈氏费尽全身上下的力气,勉强才揭开了一块地砖,揭开地砖她才发现,原来这地砖下面竟然埋着金光灿灿的金砖,而且数量还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那天顾礼池命人搬进来的大箱子,里面就装着这些金砖? 还没容她多想,就听到了有脚步声朝着她们这边来了,陈氏连忙将撬开的地砖恢复原状,又上去剁了几脚,见地砖严实后,连忙关上门就出来了。 门一关起来就瞧见顾礼池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美娘,你不在屋里好好歇着,跑来书房做什么?”顾礼池推开门,朝着书房里面瞧了一眼,见没什么异样,又关了起来。 “老爷,妾身前几日瞧见这个书房一直闲置着,什么人来打扫,想着昌哥也到了启蒙的年纪,妾身就来打扫打扫这个书房,给昌哥读书用。”陈氏望着顾礼池,温声细语地道。 顾礼池望着陈氏,一把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看着陈氏娇美的容颜,浅笑着道:“你呀你,就是太操心了。昌哥才多大的年纪,就要读书了?我顾氏的族学在石屏办的有模有样,堪比外头那些正经书院,我打算以后把昌哥送去石屏,且我四弟五弟都是两榜的进士,由他们亲自来教导昌哥,胜过外头那些书院的夫子” “老爷是打算让昌哥步入仕途吗?”陈氏依偎在顾礼池怀里,朝着他的耳朵耳语道。 “昌儿是我和你的孩子,我自然要为了他的将来考虑,且我们长房这么些年了,就我二弟家的成哥入了仕。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出过一个读书人了。我想让昌儿入仕,是为了你和我们顾家考虑。你若是有了昌儿这样一个入仕做官的儿子,以后便再也没人欺负你了。” 顾礼池把头靠在陈氏的头上,越发紧紧地抱住了她。 “那老太太哪里?还有杨氏?老爷可想好怎么办了?”陈氏又问道。 她始终放心不下这件事,若是顾礼池不迎她入顾家门,那她一辈子只能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被他人瞧不起。 虽说昌哥是她亲生,可府里面还有一个杨氏,听说那杨氏也有个哥儿,杨氏大可以不管顾礼池的感受,直接把昌哥接进府去养着,那样昌儿倒是成了顾府的哥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老太太和杨氏那里我自有法子,你跟着我这么久,受的委屈以后够多了,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和昌儿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了。”话音刚落,顾礼池就抱起了林氏,朝着屋内走了去。 朋普,顾家二房的桐园。 一大早,林老太太就收到了顾礼池的来信,信中已经指名了他要迎娶陈氏入府,让她去好好劝劝杨氏,还有就是把祠堂的钥匙和宗谱交出来,他要给陈氏和昌哥上宗谱。 林氏一时气急了,把手中顾礼池写来的那封信瞬间撕的粉碎,丢到了炉子里给焚了,随后叫来了在外伺候的梁嬷嬷,“梁嬷嬷,老二家从金陵回来没有?” “老夫人,二老爷还没有从金陵回来的,二太太的姐姐从京城回来探亲,正巧遇上了二太太,前几天让人递了消息回来,她们要下月初三才能返程,还特地吩咐了奴婢,这几天陪着老夫人在朋普好好玩呢。”梁嬷嬷把前几天二太太梁氏命人递来的话一五一十和林氏说了。 第二十六章 办法 “都什么时候了?老二和老二媳妇还想着玩?”林老太太一急,一巴掌拍在了旁边的高几上,把高几上的茶盏都震得跳了跳,“梁嬷嬷,你写信给老二媳妇,就说我病了,病得快要死了,让她赶紧带着老二回来。” “老夫人,这怎么行?您还好生生的,怎么能平白无故咒您呢?”梁嬷嬷不敢写,她跟着林氏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大怒的林氏,想来大老爷那信中必定写了某些话,一时刺激到了林氏。 “梁嬷嬷,我让你写你便写,哪来这么多的废话?”林氏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就跟着来了,“老大媳妇这些日子在干什么?你可有消息?” “大太太这些日子一直住在黑山庄,据黑山庄的探子来报,大太太月初就去了,已经住了大半个月了。”梁嬷嬷不敢望林氏的眼睛,低着头道。 “比起老大,老大媳妇倒是沉得住气,不愧是陆良杨家出来的女儿,就是和别人家的不一样。你也写一封信给她,说我已经叫了老二一家回来,也让她赶紧回来,家丑不可外扬,他们两个在家里面闹也就罢了,若是传了出去,我顾家的脸面往哪搁呀?”林氏似乎是说得急了,连着咳嗽了几声。 “那三姑娘那里,要不要着人去告诉她一声,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梁嬷嬷递了一盏茶上去,询问道。 “杨氏让我带着棠儿来朋普,就是不想她和老大的那些烦心事让棠儿知道,你还要去告诉她?你呀你,跟着我这些年,也是越发得老糊涂了。”林氏喝着梁嬷嬷递上来的茶,缓缓道。 “是是是,奴婢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三姑娘才七八岁大的孩子,知道父母的这些烦心事,还指不定给急哭了呢。老太太放心,奴婢不会让三姑娘知道的。”梁嬷嬷说完,就下去写林氏吩咐写的信了。 晌午时分,林氏刚刚用过午饭,和冯老安人在堂屋里说话的时候,顾玉棠就和着姜知明一起过来了。冯老安人今日一改往常,穿着件宝蓝色万事如意团花湖绸褙子,戴着一只碧玉镶嵌赤金的簪子,在人群中很是耀眼夺目。 林氏今日的妆容和服饰都很是朴素,没压过也没盖过谁。她见今日的顾玉棠一直坐在堂下绞着手帕,眼圈周围黑黑的,整个人也是无精打采的,像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一样。就让人递了一盏茶过去,顾玉棠这才抬起头来。 “棠儿,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怎么整个人没精打采的。”林氏关切地问道。 还没等顾玉棠回话,顾玉棠身边站着的阿华就迅速道:“老太太,你可得让人捉一只猫来呀!昨天晚上小姐睡到半夜,突然有一只耗子从屋顶上掉了下来,掉到了小姐的榻上,一下就把小姐给吓醒了。小姐被吓到之后,就一直没睡得着,晨起的时候随便眯了会就来了。” “怎么会这样呢?是哪里来的耗子?”冯老安人连忙唤来帮顾玉棠准备房间的管事,问道。 帮顾玉棠准备房间的管事是二房的杜管事,二房的家生子,住在二房也几十年了。从没听见哪里闹过耗子的事情,就问顾玉棠道:“三姑娘,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吃了点心才入睡的。我们这府里,就厨房有几只耗子,其他地方都耗子都让夜猫抓走了,定是三姑娘的点心没关严实,引来了耗子。” “是,昨天晚上姑娘入睡之前,确实吃了东西。”阿华有些站不住了,害怕林老太太因为知道她偷偷给顾玉棠吃点心,责罚自己。 “既如此,我等一下吩咐下去,让人抱一只猫到三姑娘的院里。只是这春天来了,猫儿叫春是常有的事,三姑娘不要被吓到才好。”杜管事答完话,冯老安人就吩咐他下去做事了。 这个时候,林老太太突然厉声对着阿华道:“我不是让你晚上不要给姑娘吃东西吗?你还给她吃那么多的点心,还好昨天晚上只是引来了一只耗子,若是引来一群耗子,咬到了三姑娘,那可怎么办?” 这一次顾玉棠抢先了阿华,“祖母,是我自己管不住嘴,也没收拾好食盒,才引来耗子的。这件事不怪阿华,怪棠儿,若是祖母要罚,就罚棠儿一个人好了。”说着,顾玉棠就跪了下来。 见顾玉棠跪下来后,阿华也连忙跟着跪了下来。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小姐,让小姐担心受怕的,老太太若是要罚,就罚阿华吧!”话音刚落,阿华就护在了顾玉棠的前面。 林老太太瞧见顾玉棠和阿华两人都跪了下来,在心中暗笑了几声,这两傻孩子,还真是主仆情深呀!她怎么忍心罚呢? “老姐姐,不怪棠姐儿和她那丫头,应该怨我,那食盒还是我给棠姐儿的,老姐姐若要罚,这罪魁祸首该是我才对。”冯老安人坐在她旁边,低语道。 这个冯氏,也和个小孩子一样,她哪里说要罚了。不过既然冯氏给她寻来了楼梯,那她就顺着冯氏给的楼梯下吧! “二弟妹,我哪能怪你呢?你也是心疼棠姐儿,她在家里面我总拘着她,不让她多吃。所以她才会背着我吃这么多的点心。既然这次冯祖母替你们求情,那我这次就放过你们,若是再有下次,必定严惩!”林老太太说着,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冯老安人。 既然林氏没有处罚她们,阿华连忙就扶着顾玉棠站了起来,拍了拍顾玉棠膝上的灰。 就在这个时候,姜知明突然从外头走了进来,瞧见顾玉棠一脸狼狈的模样,不禁觉得好奇,问了句,“你是去地上打滚了?身上竟这么灰?” 顾玉棠没搭理他,姜知明就对着冯老安人道:“二奶奶,过几天就是乡里的葡萄节了,到时候长新街的法门寺还会举办庙会,二奶奶可想着出去看看?” 冯老安人看了姜知明一眼,又瞧了顾玉棠一眼,见两人像是冤家一样,笑了笑道:“人老了,走不动了。等过几天晟哥从他外祖家回来,你就带着棠姐儿和晟哥好好出去看看,乡里的庙会难得举办一次,而且还有爪哇那边过来的商户摆摊,你就带着棠姐儿去好好玩玩。” 冯老安人话音刚落,姜知明和顾玉棠各自看了对方一眼,冷哼一声就走了。 瞧着两个小人走出的背影,冯老安人拉着林氏的手道:“老姐姐,你仔细瞧瞧这两个小家伙,多配呀!咱们可得想办法给他们凑成一对。” 林氏没应她,脑海里想着杨氏和顾礼明的事。 第二十七章 来信 因着蔡妈妈在府里面照顾玉里,顾玉棠让她凡是府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写信来告知她。顾玉棠刚刚回到屋里,门房就把蔡妈妈写来的信送来了。 因着门房伺候的都是外院的人,不是内院伺候的,多多少少是要打赏些银钱的。 顾玉棠不知道二房外院伺候的打赏惯例是多少,就胡乱让阿华拿了个银裸子赏了那小厮。 那小厮得了银裸子,放在嘴里咬了咬,连忙塞到了随身的衣袖里。“谢三姑娘的赏,若是三姑娘以后有什么用的到下人的地方,只管和小人说,小人必当竭尽全力。” 顾玉棠点了点头,没和他多说什么,吩咐阿华送着他出去后,就关上门,打开了蔡妈妈写来的那封信。 信上说蔡妈妈听厨房负责采买的婆子说,有一天婆子出门买菜的时候,遇见了顾礼池身边伺候的小厮石头,石头出现在澄江,想必顾礼池必定也在澄江。 可之前听说顾礼池在文山采买三七,怎么会突然回来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蔡妈妈一时拿不定主意,又找不到杨氏,就命人写了信来告诉她。 顾玉棠坐在竹椅上,紧紧地捏着蔡妈妈写给她的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因为她的重生,让父母合离的时间又加快了一步? 上一世她明明记得父亲和母亲合离的时候,那天她刚好过了十岁的生辰,可如今的她才八岁,父亲母亲合离的时间竟然提前了两年?会不会因为她的重生,打乱了许多事情发生的顺序,就比如上一世林氏不太喜欢她,这一世就对她转变了看法。 既然事已至此,那么她这一世就算拼上性命,也要阻止父亲母亲合离。 阿华跟在母亲身边那么久,母亲的许多事情阿华都知道,她身边发生的事情,阿华也会一一告知母亲。父亲母亲合离前必定是有预兆的,阿华跟在母亲身边那么久,必定是知道了什么。 她这样想着,就将阿华唤了进来。 阿华是母亲从小就指来伺候她的,陪着她一起长大,若是自己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她,她也许为了保护自己,不愿和自己说真相。现在她只能和阿华和盘托出了。 “阿华,你知不知道我阿爹阿娘要合离了?刚才蔡妈妈写信来告诉我,说让我有一个心理准备,你说阿爹阿娘怎么会合离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能不能告诉我?”顾玉棠说着,假模假样地哭了几句,随后就扑到了阿华的怀里。 “姑娘不哭,姑娘不哭。就算老爷和太太合离了,你还有阿华呀!阿华会一直守着您,护着您的。”阿华说着,眼里满是泪水。 心中暗道:蔡妈妈是夫人指去伺候里哥儿,按理说她是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的,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她和春蝉,难不成是蔡妈妈暗中发现了什么? “阿华,我知道,你之前就知父亲母亲要合离的事情了,可是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呢?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顾玉棠说着,抬起头望着阿华。 见阿华也是望着自己,四只眼睛瞬间就对在了一起。阿华的心里面一直打着鼓,老爷和陈氏的那些事情她该不该告诉姑娘?可当时她在太太面前立下誓言,这件事情就算到死,她都不能向旁人吐露一句,更何况是姑娘。 但是这一次姑娘这样问她,定是知道了她有些事情瞒着她。她也不打算隐瞒了,就算太太要罚她,她也认了。 “姑娘,其实早在两年前,太太就发现老爷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还亲自撞见了老爷和那个外室在行苟且之事。那次是春蝉和我陪着太太去的,回来之后,太太便让我二人立下誓言,让我不要将这件事情透露出去,特别是不能让姑娘知道。”话还没说完,阿华就跪了下来。 “这些事情不是我不愿告诉姑娘,是我不敢告诉姑娘呀!姑娘是太太心尖上的人,年纪又还那样小,若是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姑娘,不是害了姑娘吗?所以奴婢不敢,隐瞒了姑娘这么久,请姑娘责罚!” “阿华,我罚你做什么?我现在感激你还来不及,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顾玉棠说着,亲自扶起了跪在地上的阿华,拍了拍她衣服上的灰。 如果她今天没有受到蔡妈妈的来信,没有问阿华这些事情,只怕这些事情阿华就算死,也不会向自己透漏半句的。 娘亲就是太爱她了,出了什么事都是埋在心里,舍不得告诉她,怕她知道了后难过伤心。 可她既然重活这一世,老天爷一定是让她来拯救娘亲拯救父亲的,若照阿华那么说,父亲现在已经和陈氏有了孩子,否则父亲是不会那么早回澄江的! 父亲回澄江的目地就是想让陈氏和那个孩子上顾家的宗谱,可祠堂的钥匙和宗谱都在林氏里,怪不得她今天早上去后罩房和林氏请安的时候,看见林氏也是一脸的愁容。 难不成林氏也知道这件事了?或许她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答应母亲带她来乡下的,母亲让林氏带她来乡下目地就是为了保护她,让她不受父亲母亲那些烦心事的影响。 不过如今她已经知道了,若是不做点什么感觉对不起这个消息。她拉起了阿华的手,快速道:“阿华,我们去找祖母。”说着,就拉着阿华的手出来东厢。 在还没有来朋普之前,太太就吩咐了阿华,林老太太不像个管闲事的,若是姑娘出了什么事,让她去求冯老安人去。可事情并没有像太太所想的那样,林老太太对三姑娘很是喜欢,只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不知林老太太是怎么想的。 绕过抄手游走廊的时候,姜知明迎面就走了过来,要不是顾玉棠及时刹住,只怕现在已经整个人撞到了姜知明的身上,顾玉棠没有时间搭理姜知明,抓起身边阿华的手,就往着堂屋的方向去了。 阿良整理了刚才被顾玉棠弄乱的衣裳,看着顾玉棠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闲话了几句,“少爷,你看看那个顾家丫头,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还毛毛躁躁的,刚才撞到了少爷,连句‘对不起’都没说就走了。也是少爷脾气好了,换作是我,一定给她点颜色看看。” “阿良,你要给她点什么颜色看看?你倒是说给我听听。”姜知明望着顾玉棠的背影,淡淡地笑了笑。随后转过身就提起了阿良的耳朵,一边提着他的耳朵,一边还道:“你要给人家小姑娘看什么颜色。” 阿良以为姜知明对顾玉棠有了好感,便求饶道:“少爷,不敢了,不敢了,阿良不过是随口一说,哪敢给顾家姑娘颜色看。”紧接着,阿良瞧见姜知明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又道:“我看少爷笑得如此开心,是瞧上顾家姑娘了?” “我没瞧上她,瞧上你了,阿良你个混小子,一天就知道胡说八道的,罚你半个月的月例!”顾玉棠的背影越走越远了,渐渐消失在走廊里,姜知明转过身,这才拽着阿良的耳朵走了。 第二十八章 因果 澄江府,青鱼巷澄园墨玉馆。 顾玉成还在屋子里给顾玉里喂药,外头伺候的小丫鬟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闯了进来。进来连喘气都还没喘够,就道:“大爷,事情不好了。隔壁院闹起来了。” 她的神色慌张,像是如临大敌一般,又道:“大老爷回来了,还带回了个女人,现在和大太太在望海轩里面闹起来了。” 小丫鬟说话的声音极快,顾玉成一时没反应过来小丫鬟说的话,把药碗递给一旁的蔡妈妈,问道:“你再说一遍,隔壁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丫鬟这时喘了大半天气,勉强道:“大爷,您快过去看看吧!大老爷带了个外室回来,如今正在望海轩和大太太闹着呢。” 他大伯和大伯母回来了,他怎么没有收到消息?难怪他昨天晚上瞧见隔壁荟园点起灯笼来,原来是有人回来了。 没等顾玉成多想,小丫鬟又从嘴里吐了一句出来,“大老爷此次回来,还请了四房的四老太爷过来说项,想要说服大太太,纳了那个外室入府。只是老太太还没回来,开不了祠堂的门,不然现在两人已经去祠堂闹去了,大太太一时气急了,差点拿起剑来砍大老爷。” “这可如何了得?老爷和太太回来没有?怎么去个金陵省亲,都这么久了,还不见回来?”顾玉成虽是家中的长子,可到底没经多少事。头一次遇到长辈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还是需要去询问长辈的,看长辈是怎么说? “老爷和太太还没回来的,太太前几天写信回来,只说有事耽搁了,要十天半个月才回得来。但也没说是什么事。”小丫鬟如实禀道。 “算了,我还是亲自过去看看,你们就留在这里照顾里哥儿,莫让这些糟心的话,传入里哥的耳中。蔡妈妈,你随我过去一趟。”顾玉成吩咐小丫鬟道,最后一句话却是对蔡妈妈说的。 她既然跟着过来伺候顾玉里,那么就是墨竹轩的人,所以顾玉成让她陪着过去隔壁院一趟,她也不好拒绝。就跟着顾玉成去了。 到了杨氏的望海轩,伺候的丫头婆子挡在了顾玉成的前面,“大太太说了,没有她的吩咐,不能放任何人进去,成大爷还是请回吧!莫要让我们为难!” 蔡妈妈识得拦路的婆子是杨氏的陪嫁婆子汤婆子,解释道:“成大爷这几天在照顾里哥,听说大太太回来,就想着来告诉一声大太太,里哥在成大爷这里,让她不要担心。” 蔡妈妈像这样说了,汤婆子还是不依不饶地守着门,“没有大太太的吩咐,任何人我都不会放进去的,成大爷还是请回吧!” 顾玉成在外头站着,突然听见屋里杨氏喊得声嘶力竭的声音,“你口口声声说是去文山采购三七,但事实上却是和那个陈氏私会。你说你要纳妾,我可以答应你,要纳多少都行,可这陈氏是什么人,她出身烟花市井,我顾家是什么地方?不是给她陈氏藏污纳垢的地方!” 紧接着,杨氏把高几上的茶盏一把摔到了地上,茶盏一下子摔得四分五裂,杨氏踩在碎片上,眼角已经盈满了泪水,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你如今请来了四叔父来为你说项又怎么样?不过是因为你知道就这么做对不起棠姐,对不起里哥,有损你在他们两个心中的榜样!如今你这样鬼迷心窍,执意要纳陈氏进门,还请了四叔父来说项,那我也请我们杨家的长辈下来,让长辈们为我评评理,你做的这件事情到底对不对?” “大侄子媳妇,你也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好。左右大侄子想迎娶进来的是个妾,你是当家做主的顾大太太,难不成还治不了一个妾吗?”站在顾四老太爷身边的蓝氏道。蓝氏是顾四老太爷的夫人,出身江西蓝家,这次她特地跟着四老太爷上来瞧瞧杨氏和顾礼明是怎么回事? 顾四老太爷一把抓住蓝氏,将蓝氏拉到了椅子上坐着。随后低语着道:“你就少说两句吧!大侄子这次不是要纳妾,是想休妻呀!你以为他把陈氏和那个孩子带回来是来干什么的?” 这个时候,四老太爷突然了站起来,道:“池大侄子,既然大侄媳妇不同意这件事,就算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请了杨家的长辈来,只怕还伤了我们两家的情分。如今大嫂还没有回来,我们虽是长辈,但毕竟分了家,我们也不便插手管你家的事。” 蓝氏也站起来赔笑道:“是呀!你们在这里吵吵闹闹的,街坊邻居还以为咱们顾家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呢。听说大嫂过几天就从乡下回来了,到时候你们要怎么办,就去大嫂面前分辨吧!是开祠堂还是上宗谱,都由着你们。” 四老太爷顾惜诫原来以为顾礼池把他从石屏请回澄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是让他帮忙劝说杨氏,让杨氏与他合离,早知今日是这么个情况,他那天就不应该答应的。 大老远跑来,看着杨氏和顾礼池大吵大闹的,也着实是太闹心了。 四老太爷和蓝氏一走,顾礼池和杨氏又开始吵闹起来。 杨氏蹬了顾礼池一眼,把一旁的茶盏全扫到了他的脚下,杨氏的目光如刀锋般的冰冷。 顾礼池也毫不示弱地望着她,目光里带了些许的杀意。“阿莹,我们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想来这一次算是到头了。” “只要我还没在合离书上签一个字,我们两个还是明面上的夫妻。顾礼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含辛茹苦替你把两个孩子带大,棠姐儿和里哥儿再怎么说都是你的女儿,儿子,你为了一个陈氏和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就抛弃他们,你还是棠儿和里儿的亲爹吗?” 杨氏说着说着,就开始哭了起来,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顾礼池,可泪水却是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是,我当然是!这么多年了,我已经受够了。美娘是出身烟花之地没错,可胜在她爱我,心里面只装着我一个人,可你呢?你心里面只装着我一个人吗?”顾礼池已经急红眼,指着哭成了泪人的杨氏大问道。 杨氏没有说话,依旧是死死地瞪着他,没移开一点距离。 “阿莹,你不说话是心虚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大舅兄的关系,大舅兄虽然你兄长,但却不是岳母亲生的。你还记得吗?咱们俩洞房的那天,你告诉我说,若是你心里面装着另一个人,我会怎么想?”顾礼池迟疑了片刻,望着杨氏。 “那天我没告诉你,现在我告诉你,我会杀了那个人,让你心里面只装着我一个人!阿莹,如今我做到了,你呢?”顾礼池状若疯癫,站起身来朝着杨氏冷笑了几声。 第二十九章 戏言 “顾礼池,你疯了,你不可理喻!咱们洞房那晚我同你说的不过是戏言,想不到这么多年,你竟然当真了?”杨氏已经被气得直哆嗦,把多宝阁上原来顾礼池送她的东西全部砸在地上,最后把整个多宝阁也推倒在地。 一瞬间,瓷器的碎裂声传遍了整间屋子,并在屋子里不断回荡。 顾礼池冷眼瞧着杨氏,冷冷道:“阿莹,这么多年了,你就会这砸东西的本事吗?” 杨氏转过头,脸上的脂粉已经被泪水打湿,把整张脸都弄得模糊不堪,她抬起头冷冷地瞅了顾礼池一眼,接着道:“这么多年了,你不是也只会花言巧语的本事吗?顾礼池,你还记得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吗?你还记得我母亲是怎么待你的吗?我母亲待你如亲生儿子一样,你在外上学的时候,哪天不是我母亲来给你送饭,若是没有我母亲,你说不定早就在外饿死了。” “你别和我提岳母,如果不是岳母待我如亲生儿子般,她临终的时候把你托付给了我,我也不会娶你,更不会同你生下里哥儿,棠姐儿!如果岳母知道你变成如今这悍妇模样,只怕得气了从棺材里面跳出来的。” 顾礼池袖子一甩,背过身去,没再瞧杨氏一眼。 杨氏已经坐不住了,从竹椅上直接滑了下来,瘫倒在地,看着顾礼池的背影。 “你说得对,我是悍妇,只要我还没与你合离,我依旧是坐堂的大太太,那陈氏休想进我顾家宅院一步!”杨氏说着,又忍不住痛哭起来。杨氏自己也没想到,她竟与顾礼池走到了这一步,她该怎么办呀? 里哥儿该怎么办?她最爱的棠姐儿该怎么办呀? 见杨氏态度坚决,顾礼池只好放缓了语气,没之前那么疾言厉色,“阿莹,我正是念着岳母对我的好和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才来求你。美娘也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大姑娘,若非父母早亡,也不会落到与我为妾。倘若你不愿与我合离,就接受美娘,让美娘好好孝敬你。” “呸”杨氏啐了顾礼池一口,“她若是正经人家出身的,怎么会嫁与你为妾?顾礼明,陈氏可是出身烟花之地,那孩子还指不定是哪里来的野种的?你也敢给他开祠堂,上宗谱,你让顾家的列祖列宗如何看你呀?” “杨莹,你不可理喻,别以为有长辈护着你,我就怕了你,我这就写来休书,休了你!”顾礼池没转过头看瘫倒在地的杨氏,而是打开了房门,直接走了出去。 房门刚打开,就被重重地关上,顾礼池用力过大,以致房门阖上后还在微微地颤着。 外头的汤婆子见顾礼池出来后,连忙进了屋子,看见屋子里一片狼藉,所有的古玩瓷器,几乎被摔成了碎片。 杨氏一个人瘫倒在碎片的中央,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太太,你又何必同老爷置气呢?这样反倒让亲者痛仇者快呀!”汤婆子安慰着杨氏,把她扶到了竹椅上坐着,随后转过头吩咐伺候的小丫鬟来清理屋中的狼藉。 见没有人拦着门了,顾玉成和蔡妈妈也跟着走了进来,蔡妈妈瞧见杨氏一脸的泪容,衣服上也满是灰尘,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杨氏身边,叹息道:“太太,是奴婢来迟了,平白让太太遭了别人的欺负,奴婢这就写信去给舅老爷,让舅老爷下来给太太撑腰。” 杨氏拉住了蔡妈妈的手,没让她走出去,虚弱地望了顾玉成一眼,“蔡妈妈,别去了。大哥好不容易和大嫂言归于好,过上了几年的好日子,你就别去打扰他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处理好的,还好棠姐儿跟着下去,若是见到我如今这副模样,还指不定哭成什么样呢?” “成哥儿,多谢你帮我照顾里哥儿,以后我就把里哥托付给你了。”杨氏说着,伸出另一只手拉住了顾玉成。 “伯母别这样说,伯父只是和您一时置气,不会休了您的,您始终是顾家的大太太。侄儿已经写信给了父亲母亲,父亲母亲不日就会回来,替伯母主持公道的!”顾玉成说着,脸上带了些许淡淡的笑容。 他也是第一次瞧见杨氏和顾礼池吵成那样子,他虽是顾家的长子,却是小辈。 长辈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个小辈也不敢插手,只能冷眼旁观。 “成哥儿,你是个好孩子,不该受这些腌臜事干扰了。以后就别来望海轩了,里哥儿如今病情刚好些,身边不能缺人,你就替伯母好好照顾他,还有棠姐儿,也帮伯母好好照顾她。答应伯母,成吗……”杨氏方才似乎是气急了,现在只觉得浑身上下使不上力。 还没说完话,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见杨氏晕了过去,顾玉成连忙命人去请太医,然后又写了一封信来给林氏。 林氏刚刚接到信的时候,已然是傍晚了,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林氏在的后罩房也命人点了灯。 林氏看完了手中的信,气得把梁嬷嬷才递到她手中的茶盏砸到了地上,声响一下子传遍了整个内院。 “老大这是搞什么鬼?请来了四房那两个老家伙来干什么?让四房来看咱们长房窝里斗吗?老大媳妇也是个不争气的,一天到晚除了哭,什么也不会了!” 梁嬷嬷连忙清理刚才林氏摔到地上的茶盏,见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显然还在气头上,没敢上前去劝。 “这次我也不回去了,省得回去看到老大和老大媳妇,我也心烦。就由着她们两个在府里面闹,别来打扰我的清净就行!”梁嬷嬷又递了一杯茶上去,林氏这才喝了一口。 这个时候,冯老安人听见林氏屋里有声响,就过来瞧了瞧她。见林氏一脸怒意,问道:“老姐姐,是怎么了吗?怎么脸色这样难看?有人惹着你了?” “没有,我这一天待在屋里的,谁来惹我。只是方才茶水有一些烫,没喝下去,给摔了。”冯氏可是个鬼灵精,若是她知道这件事,说不定会拿这件事做什么文章呢。她还是不告诉她的好。 “明儿我侄子和她媳妇上来瞧你,你也出来看看,她媳妇可是陆良齐家的女儿,是我那妹妹千挑万选的丫头,样貌不错,只是比起佳丫头,就稍逊色了。”冯老安人说着,打量着林氏的脸庞,似乎是看出了什么。 出了林氏的后罩房后,冯老安人就吩咐了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我瞧着大嫂今天晚上脸色不大好,看上去是生气了。你去查查门房送信的,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丫鬟得了吩咐,就去了门房。 冯老安人转过头看着后罩房还没有熄灭的灯,突然就笑了笑。 第三十章 噩梦 这天夜里,顾玉棠也是整夜未眠。 蔡妈妈又重新给她写来了一封信,信上说她母亲已经回来了,并和她父亲在府里面大吵大闹,她父亲还要休了她母亲。 她不知道,原来父亲和陈氏早就在一起了,还有个孩子,这次回来和母亲这样大闹,就是为了给那孩子上宗谱的。 她该怎么办呀?难不成她重活这一世,就是看着父亲母亲按着既定的结局走下去吗? 她不想,也不愿,既然她无法改变这一切,那么老天爷为何要她重活这一世,再经历这些痛苦。 她跪在屋里观世音菩萨的塑像面前,拨动着手里离家前母亲送她的楠木佛珠,菩萨那悲天悯人面孔静谧而安祥,充满了慈爱。她希望菩萨能够施舍一点怜爱给她,让她能拯救父亲母亲。 观世音菩萨,您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求求您帮帮我!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父母合离,不想看着父亲迎娶陈氏,用着本该属于她母亲的一切。 顾玉棠跪在佛前,一次又一次地祈祷着。 可是当她的脚已经跪得麻木,整个身子开始打着颤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尘世间有那么多苦难,菩萨凭什么偏偏来帮她?她靠不了别人,只能靠自己,对了,还有舅舅! 顾玉棠突然想起来,大舅舅和四舅舅从小和母亲一起长大,四舅舅更是和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妹,同母亲关系是兄弟姐妹中最好的。只是四舅舅已经帮母亲护送太医下来医治玉里了,一时半会还到不了澄江。 那还有大舅舅,大舅舅虽不是外祖母亲生,可是和外祖母亲生的母亲关系要好,母亲和父亲这桩婚约,当初还是大舅舅撮合的。如今请他过来给母亲做主,再合适不过了。大舅舅是长辈,他说的话,母亲一定会听的。 顾玉棠没惊醒阿华,拿出笔墨纸砚来,就把她想要对大舅舅说的话写在了纸上,她用红蜡把信封好之后,放在枕头下面,她才敢眯上一会。 在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前世,父亲与母亲合离了,她被母亲丢到了乡下的小院子里,看到了母亲吊死在了屋里的房梁上,大红遍地金的衣裙穿着母亲身上,母亲的身子在不断摇晃,两只脚上都穿了崭新的鸳鸯戏水的绣鞋。 她缩在角落里,吵着母亲的尸体大喊了几句,可是母亲没有应她。 周围突然变得暗淡下来,她感觉有人抱住了她。轻声地对着她道:“棠姐儿,以后你就跟着我了,以后我就是你的母亲,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楚陈氏的脸了,是她第一次看清楚陈氏的脸。 她一把推开了陈氏,但陈氏却把她拽了起来,丢到了莲花池里,陈氏站在岸上看着她不断在水里挣扎,却不准备救她。 随后陈氏看着她彻底被水淹没,才转身离开。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阿华被顾玉棠一阵又一阵的梦话惊醒了,连忙先点着了屋子里的灯,才敢来叫顾玉棠。 见顾玉棠的身子开始不断地抽搐,嘴中大喊道:“救命呀!救命呀!快点来人救救我!”阿华连忙吩咐了外面守夜的小桃,让小桃去请林氏和冯老安人过来。 这边阿华取了一直温在炉子里的水,把帕子浸湿之后,小心翼翼擦着顾玉棠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一边还轻声唤着:“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快点醒醒,别吓奴婢呀!” 阿华一连唤了几声,都不见顾玉棠清醒过来,连忙按压着顾玉棠的人中,企图将她弄醒。按压了三四次,顾玉棠才有清醒的症状,阿华又继续用帕子擦拭着顾玉棠的汗珠。 这个时候,顾玉棠突然喊着,“口渴,口渴,阿华,我想喝水。”阿华顾不得水壶里的茶水已经冷了,忙倒了一盏出来,迅速往顾玉棠的嘴里灌去。 似乎是喉咙受到了冷水的刺激,把顾玉棠一下惊醒了,起来呛了几声后,才直起身子望着阿华,“阿华,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会突然给我喝水呢?差点呛死我了。” 阿华望着顾玉棠终于醒过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还道:“我的好姑娘,你差点吓死阿华了。从刚才开始,您一直在说梦话,阿华还以为您着中邪了,刚才还命人去请了老太太过来。” 阿华话音刚落,林氏和冯老安人一前一后地走近了顾玉棠所在的东厢,林氏瞧见顾玉棠一头一脸全是细汗,衣裳也被汗水打湿了,脸色一片煞笔,心都开始疼起来了。 “我的棠儿,你这是怎么了?方才三更半夜的,阿华命人来报我,我还以为你不行了……”林氏坐在顾玉棠的身边,接过了阿华手中的帕子,擦拭着顾玉棠的小脸,眼角滴落了几滴眼泪下来。 冯老安人见顾玉棠已经没事,把手中戴着的一个沉甸甸的银手镯脱了下来,递到了顾玉棠的手里,“好孩子,你受苦了。这个镯子是前些年你六叔去南普陀求来给我的,说是开过光,常戴着可以辟邪。你身子骨弱,戴着对你有好处。” “冯祖母,这怎么使得?这是六叔替您求的,我怎么能要?”顾玉棠说着,硬是要将手镯塞回冯老安人手里。 一旁的林氏道:“我的好孩子,既是你冯祖母的一片心意,她也是为你好,你就收着吧!祖母也有东西要给你那。”林氏说完,随即把自己戴在颈上的一枚质地极好的翡翠玉佛戴到了顾玉棠颈上。 顾玉棠分明记得,这原是林氏的陪嫁物品之一,平时林氏当做宝贝一样,都舍不得戴出来,如今竟然给了她,她怎么受的起? “祖母,棠儿又不是生了什么大病,祖母没必要给我这么好的东西。祖母您还是自己留着。”顾玉棠看着林氏,正要把自己脖颈上林氏方才戴上的玉佛拿下来时。 林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的好孩子,长者赐,不可辞。你的身子骨太弱了,才会被邪气入侵的,祖母这块玉佛是佛前的宝物,定会保你平平安安的。” 林氏刚站起身,就对着身后的梁嬷嬷道:“你去命人拿张软榻和一床被褥来,今夜我就在这里陪棠姐儿,棠姐身子骨弱,若是没人照看她,我不放心呀!” 第三十一章 独处 梁嬷嬷闻言,愣了愣神,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林氏是想后半夜歇在顾玉棠这里,好照顾她,可怎么能行呢? 忙劝了句:“老夫人,这怎么成?您岁数大了,也是需要照顾的人,怎么能歇在姑娘这里,照顾姑娘呢?要照顾姑娘,还有我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呀!” “你们能照顾好姑娘?若是你们能照顾好姑娘,姑娘今晚能梦魇吗?能被噩梦吓到吗?”林氏低着头,厉声呵斥了身后的梁嬷嬷一句,依旧紧紧握着顾玉棠的手,觉得顾玉棠的手扔是冷冰冰的。 梁嬷嬷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最后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叹息了一声,转过身就要打开房门出去。 林氏显然是对她们这些伺候顾玉棠的下人生了气,怪她们没能照顾好顾玉棠,让顾玉棠今晚犯了梦魇,拖到半夜才来寻她。 若是她再来晚一点,平是顾玉棠的情况比现在还要严重。 可是也断没有让长辈在屋里照顾小辈的道理呀! 梁嬷嬷回过身,向着冯老安人投去了求援的眼神,嘴上说着,“冯老安人,您劝劝我家老夫人吧!虽说三姑娘病着,可我家老夫人毕竟是长辈,哪有长辈在小辈屋里伺候的道理呀?” 冯老安人也觉得梁嬷嬷说的话也在理,林老太太毕竟是长辈,今晚她若是歇在顾玉棠这里,只怕于理不合。 但林氏毕竟是她的大嫂,她也不好得劝什么,只是道:“老姐姐,你身子骨一向不好,东厢这边夜里风大,棠姐儿年纪小,阳火大,随便吹一吹不打紧。若是老姐姐随便吹了一下,没个十天半个月,老姐姐是起不来床的,老姐姐还是去我的后罩房歇着吧!” 冯老安人说着,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紫娟就要过来搀扶林氏。 可林氏依旧坐着,一只手紧紧握着顾玉棠的手,另一只手则放在顾玉棠的额上,感受着她额头的温度。 林氏不愿起来,过来搀扶的紫娟也只能作罢。 “你们别劝了,今晚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棠儿。”话音刚落,林老太太就坐在了顾玉棠的榻上,望着又陷入昏睡中的顾玉棠。 “老姐姐,这怎么能行?棠姐儿是来到我们二房才生病的,按理说是我这个做主人的在这里守着棠姐儿才对,老姐姐年纪大了,经不得累,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冯老安人说着,正要吩咐人赶林氏出去。 这个时候,一直坐在西厢里写字的姜知明看着东厢闹闹哄哄的,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便带着阿良走了过来,一进来就看见林老太太和冯老安人两个长辈在争后半夜谁歇在东厢里,看着顾玉棠。 他觉得,两个老人家,年纪大了,无论是谁后半夜歇在顾玉棠这里都不适?他便道:“二奶奶,林奶奶,你们就别争了,后半夜我就在这里歇着,看着玉棠妹妹吧!” “少爷,这怎么行?您这一天都在屋里练字,下午又出去了会,晚上回来用过晚饭后就一直待在屋里,若是您后半夜再守在顾家姑娘这里?您的身体吃得消吗?”阿良站在姜知明的身后劝道。 “如果我后半夜不歇在这里,难不成看着二奶奶和林奶奶任何一个人歇在这里吗?阿良,你怎么越来越糊涂,去把我屋里的软榻和被褥搬过来,我等下就歇在这里。”姜知明说着,忙把林老太太从榻上扶了起来。 林老太太瞧了姜知明一眼,显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守着顾玉棠,在走之前还是叮嘱了几句,“世子殿下,棠儿从小到大身子都不好,这半年来才渐渐好转。她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了,世子殿下只管喊人来报我就是。” “知道了,林奶奶。您就回去好好歇着吧!我会好好守着玉棠妹妹的。”话音刚落,姜知明就把林老太太和冯老安人两个老人家送出了房门。 在回去的路上,林氏和冯老安人走在一起,伺候的小丫鬟一前一后地提着四个八角宫灯,照亮了前行的路,林氏这才想起来有事问冯老安人,“二弟妹,世子殿下可有说过什么婚事?我瞧着他人品端正,只怕前来说亲的人家不少呀!” 冯老安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林氏竟然会问她这些话。 她笑了笑,才道:“原我就说我家知明哥和你家棠姐儿挺般配的,你还不信,如今可相信我说的是真的了?” “真的倒是真的,只是我怕前来说亲的人家太多,定武侯家那样高的门第,只怕瞧不上我家棠姐儿。”林老太太终于将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 “瞧不上瞧得上是另一说,只要两个孩子般配,情投意合的,管他侯府那样高的门第,我自有法子把两个两个孩子凑成一对。只是棠姐儿的年龄尚小,尚未到说亲的年纪,等棠姐儿过了说亲的年纪,到时候咱们再打算吧!”冯老安人望着林老太太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大愿意和她多说什么了。 “是呀!如今棠姐儿年纪还小,等再大些,我也该为她打算起来了。”林氏说着,不知怎么地,突然叹了一口气。 府里面那么多的糟心事,棠姐儿的年纪还那么小,若是受到了这些事的影响,以后影响到她的嫁娶该怎么办? 老大和老大媳妇没一个是为孩子考虑的,她若是不先为孩子考虑起来,以后等她百年去了,谁来给这个孩子做主呀!姜知明在她看来,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不知道品性怎么样。可 就算是再优秀的孩子,品性不好,她也不会将顾玉棠许给他的。所以姜知明她还需要细看一番,看看他到底怎么样? 东厢里面,自冯老安人和林氏走后,顾玉棠就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良久之后才爬起来,对着睡在一旁软榻上的姜知明喊了句,“知明哥哥,我饿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了。” 姜知明揉了揉眼睛,显然也是困极了,把同样睡在软榻上的阿良一脚踢了下去,吩咐道:“阿良,去厨房给玉棠妹妹弄点吃的去。” “少爷,这么晚了,灶上的婆子都还在睡梦中,你叫我去哪里给顾家姑娘弄吃的。马上就快要五更了,那个时候卖面条的小摊差不多也摆出来了,那个时候我出去给顾家姑娘买份行吧?”阿良揉了揉眼睛,还想要继续睡在榻上,却被姜知明拦在了床下。 “五更?知明哥哥,现在才三更,饿到五更,我怕是已经晕了。”晚饭就没有用多少,再经过刚才那一阵的折腾,顾玉棠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会去求姜知明。 第三十二章 陈氏的算计 姜知明又揉了揉眼睛,眼中布满了血丝,一副睡意未消的样子,他转过头望了一眼顾玉棠,见顾玉棠就像一朵快要凋零的花一样,心中很是不忍。 对着身后的阿良问了句,“七老爷院里不是有小厨房吗?七老爷这几夜睡得晚,二奶奶给七老爷专门拨了做宵夜的人,你过去七老爷的院里,就说我饿了,让婆子做碗面送过来。” “世子殿下,如今七老爷正在攻读制艺,咱们这样贸贸然过去,怕是打扰了七老爷,还是让顾家姑娘缓缓,等着吃早餐吧!饿一顿没什么的。”阿良不愿去,望着姜知明道。 两更的声音已经过了,或许顾礼明已经入睡了,这样平白无故过去,扰了别人的清梦不说,还有可能被别人赶出来。 他可不想去,实在不想去。 “阿良,你去还是不去?如果你不去,你就别跟着我回昆明了,我让二奶奶给你找个乡下的姑娘,你娶了她,你和她一起在乡下去种田算了!”姜知明望着阿良,冷冷地来了这么一句。 阿良知道自家少爷的脾气,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如果他真的不去,恐怕只能一辈子待在乡下种田了。 就算是冒着的罪七老爷的下场,他还是得走这一遭。 这边石鱼巷子,顾礼池的两进院子,花园脚的后门。 陈氏穿着一袭黑衣,旁边站着三两个伺候的小丫鬟,站在门口等着陈三顺来取银子。 可是陈氏没等来陈三顺,而是等来陈三顺身边的小厮宋明,宋明将马车停在距后门不远处,随后下了马车,按照规矩给陈氏行了礼,才问道:“太太,三爷命我来取他要的银子,不知道太太凑齐没有?” 陈氏笑了笑,将风帽摘下,才道:“陈三顺呢?他怎么没来,让你一个小厮来。” “三爷最近犯了头风,歇在府里一时起不来,特命小人来取三爷的银子,太太若是给现银,小人已经备好了马车,太太若是给银票,小人也备好了匣子。不知太太银子备好了没?”宋明说着,眼光时不时瞟向陈氏身后的大箱子,以为他已经备好了现银。 “三千两银子实在太多,我一时半会也没凑了那么多,这里有一千两银子,麻烦你带回去给陈三顺!”话音刚落,陈氏就移了身子,让身后的那个大箱子充分暴露在宋明的眼中。 “我是让底下的人数的,数目我还没核对过,若是宋管事不放心,就去核对核对吧!”陈氏说着,朝着漆黑的墙头看了一眼,对着站在墙头上的几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宋明刚刚打开陈氏身后的大箱子,却发现里面是空的,这才发现自己中了计,刚想要往后退到时候,抬头就瞧见五个黑衣人纵了下来,慢慢逼近了宋明。 “太太,您这是做什么?我可是三爷身边的管事呀!若是三爷知道您将我绑了去,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宋明说着,想要找个机会溜走,却发现周围已经被站满了黑衣人。 他望着陈氏,还想要说什么,可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两个黑衣人一下制住了,塞到了大箱子里面。 黑衣人的动作极快,显然是练过的,宋明甚至于还没有反抗,就已经待在大箱子里了。 “你们辛苦了,这是你们应该得的。”陈氏话音刚落,就从衣袖里掏出几个银锭,丢到了为首的黑衣人手里。 这几个黑衣人是陈氏花了重金,到黑市上请来的江湖浪子,专门用来对付陈三顺的。只可惜陈三顺这一次没亲自来,若是他这一次来了,她定叫他有来无回。 但是抓到了宋明总比什么都没有抓到要好,宋明是陈三顺最要紧的管事之一,经常帮着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而且还知道陈三顺的住处。顺藤摸瓜,必能找到了陈三顺的住处,她自有法子让陈三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她以前的那些事情就没人知道了,也没人敢在威胁她了。 离石鱼巷子不远处的全福客栈,陈三顺拿着千里眼站在客栈的窗口上,看着陈氏刚才的一举一动。想不到陈氏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一次竟然敢去黑市请人来对付他。若不是他前几天在黑市上看到来这一幕,只怕现在被抓进箱子里,不知道带去哪里的人就是他了。 陈三顺关上窗,放下了手中的千里眼,唤来了伺候的小厮,“你去给青鱼巷子的顾家报个信,告诉顾家大太太,顾礼池的外室陈氏就住在石鱼巷子的陈宅中,还有陈氏的儿子昌哥也在。” “三爷,就告诉顾家大太太这些吗?没别的了?若是顾家大太太问起是什么人让我来说的,小人怎么回答。”小厮望着陈三顺,不禁问道。 “告诉她这些就已经足够了,顾家大太太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我想要说什么的。至于说是什么告诉她的,你就说是陈氏的哥哥,旁的,就一句别透漏出去。我倒是想要看看,陈美娘那个人究竟会怎么做?”陈三顺丢了给碎银子给那小厮,小厮得了银子,笑着就去办事了。 顾玉棠和江知明等了半晌,阿良才从顾礼明的雨花书院回来,回来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香菇炖鸡面,显然是刚做好的。 “少爷,我去到的时候七老爷小厨房灶上的婆子都要封灶了,如果我再去晚半刻,你们就见不到这碗热气腾腾的面了。香菇炖鸡还是一更的时候老夫人命紫娟姑娘送过去的,婆子说光吃面没什么好吃的,就匀了些香菇炖鸡在面上。”阿良把那碗面递到了阿华手里,阿华吹了吹热气,把面匀成了两碗,一碗递给了顾玉棠,另一碗依旧放在桌上。 顾玉棠吃了一嘴,觉得这香菇炖鸡的味道和外面的很不一样,鸡肉很嫩也很软,入口即化,香菇里也是浓浓的鸡汤味,看上去是熬了好几个时辰。还没等面凉,顾玉棠就已经把面解决得差不多了,一边吃一边望着一旁的姜知明,才发觉原来方才姜知明一直在看她吃面。 见她吃的香,姜知明问了句,“吃饱了没有?不饱的话这里还有一碗,你吃的那么快做什么,又没人和你抢!” “谁肚子饿不是吃的特别快?知明哥哥这样说,是嫌弃我吃的多了。”顾玉棠放下手中的面碗,反问姜知明道。 第三十三章 陆良杨家 陆良卫,状元巷杨家。 状元巷统共两户人家,街头的人家便是前朝出了六名状元的阮家,先帝爷特将芦花巷改名为状元巷,还在巷子口立了个‘状元及第’的石牌坊,供人瞻仰。 街尾的人家便是纵横云南数百年的世家大族杨家,杨家是云南为数不多的几个老牌世家之一,第一流的清贵,这一辈杨家人中更是出了两名进士,其中一名便是顾玉棠的二舅舅,做了太子府的詹事。 另一名则是顾玉棠的三舅舅,是前朝两榜的进士,如今外放到了泸州,做了泸州一方的父母官。 顾大太太杨氏是杨家老太爷的小女,杨家老太太晚年得女,别人都笑杨家老太太是老蚌生珠,可只有杨家老太太才晓得,这个女儿她得来是有多么不易。 杨家老太爷死的早,杨家老太太和两个姨娘三个人拉扯着七个孩子,守住了杨家的祖产,还让几个孩子都入了仕途,把整个杨家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如今杨家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比起街头状元及第的阮家,不知要清贵多少。 杨家的祖宅桐庐屋,后院的一个佛堂里。杨老太太礼佛多年,这是几个儿子帮她置办的佛堂,地方虽然不大,但鲜花果品,香烛幔帐置办得十分整齐,供俸着的一尊三尺来高的观世音菩萨的白玉雕像,玉质湿润,线条流畅,工艺精湛,菩萨慈祥而静谧地俯瞰众生。 杨家老太太着一件藏青色的莲花祥纹褙子,满头的银发没戴着任何簪子,跪在佛前拨动着佛珠,另一旁来杨家做法事的观音院的妙善上师也拨动着佛珠,口中念着往生经。 不知道怎么回事,杨老太太手中一百零八子的红珊瑚珠突然断裂开来,散落了一地,杨老太太这才睁开眼来,望着地上散落的佛珠,问了身旁的妙善上师,“上师,前不久小女就从澄江递了信过来,如今看来,是否是小女的婚姻到头了?” “不可说,不可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二姑娘也是我瞧着长大的,能帮她的,我自然会帮她。老太太还是专心礼佛吧!”妙善上师是观音院的得道高人,也是杨老太太的闺中密友,在二十八岁那年在一场家破人亡中领悟了佛性,来到了陆良卫最大的寺庙观音院修行。 每年逢杨家大老太爷的死忌,杨老太太都会请她来念几天经,也好说说话。 这个时候,佛堂的木门突然被人推开了,顾玉棠的大舅舅,杨家大老爷杨真突然走了进来,神色慌慌张张地,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没顾及屋内还要外人,张口便道:“娘,顾礼池那厮真不是个东西,竟然辜负了小莹,还想要娶一个外室进来,和小莹合离。娘,您要为小莹想想办法呀!” 杨老太太放下了手中的楠木佛珠,扶着身旁小丫鬟的手站了起来,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才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原我就打算瞒着你,小莹和顾礼池的婚事当初还是你撮合的,顾礼池那厮也是经你介绍,你说的千好万好,我才将小莹许给他的,若非如此,我怎能让顾氏那样人家染指小莹。” “娘,我错了,是我当初识人不明,被顾礼池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如今怎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求娘罚我。”杨真说着,不由分说地跪了下来,跪在了杨老太太的身前。 “你这傻孩子,如今马上就是要做祖父的人了,还这样轻易下跪,你让你那些孙子孙女瞧见你这副模样,可怎么看你,快点起来。”杨老太太说着,吩咐身后的小丫鬟谷雨把杨真扶了起来。 “小莹家的里哥儿病得越来越不行了,这次特地拜托了四弟,让四弟护送章太医下来,给里哥瞧病,现在还没回来。顾礼池那厮就是瞧着我们杨家没人去给小莹撑腰,才敢在顾府和小莹大吵大闹的。”杨真又道。 “这些我都知道了,安婆子是我安插在小莹身边伺候的婆子,防的就是顾礼池这厮负了小莹,没人给我报消息。你知道你那妹妹的,一贯要强的,打碎了牙齿也只能往肚子里吞,什么时候来求过你我?”杨老太太说着,突然一连叹了几口气。 如果杨氏想要求娘家人来为她出头,只怕早已经写信回来了,何至于还需要让一个婆子回来报消息? 杨老太太之所以现在还不动身,就是等着杨氏亲自写信回来。 “这次是不是棠姐儿写信给你,告诉你这一切?”杨老太太随口问了句。 “是,棠姐儿如今懂事多了,知道她娘受了委屈还写信给我,让我给小莹出头。她是个好孩子,之前听说一直病着,这久才好转过来。”杨真望着杨老太太,缓缓道。 “顾礼池和小莹的婚事是你撮合的,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你去澄江看看也好。我们杨家已经六代无再嫁女,你也好好劝劝顾礼池那厮,让他知道分寸,莫要真的以为我们杨家人好欺负了。”杨老太太说着,扯紧了手中的楠木佛珠,差点将佛珠扯得散开。 “老太太莫要动怒,儿孙自有儿孙福,二姑娘也不是那种好拿捏的,杨大爷去了之后莫要和顾礼池争执什么,以免多生事端。”妙善上师望了杨真,还是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都说天机不可泄露,但杨家和她关系匪浅,一年也捐了那么多香油钱到寺里,她还是泄露了句,只望杨真自己能够参透。 杨真是陆良卫的飞鱼卫卫所的指挥使,他只有去卫所了报了假,卫所假条批了下来,他才能前往澄江。 从卫所回来之后,他就回了自己在状元巷的院子,杨真娶的是状元巷阮家大房的姑娘,早年间阮氏体弱多病,一度被认为不能有孕,杨真的亲生母亲林姨娘就三番四次想要往杨真的院里塞人,可是都被杨真阻止了。 后来杨真升了官,做了卫所的指挥使,阮氏的病也渐渐好转过来,给他生了长子杨名和次子杨辉。杨名走了阮家的路子,入了仕途,是杨家唯一一位成功入了殿试的人,娶了太子的侄女,做了太子府的一名少詹事。 前不久听说儿子的媳妇程氏有了孙子孙女,给杨真一段时间高兴得睡不着觉,让阮氏忧心了半个月。 他已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说话却还是同十七八岁的孩子一样,让阮氏怎么不担心? “阿彩,如今两个儿子都有了着落,你还整天闷闷不乐的,不如这次陪我去澄江住几天。你也很久没见小莹了,你们两个姑嫂之间也好说说话。”杨真握着阮氏的手,眼角眉梢间含了笑,像是两个刚成亲不久的夫妻一样。 第三十四章 转变 “前几天我听四弟妹说了,小莹和顾礼池那厮起了矛盾,顾礼池那厮竟然要娶一个烟花之地的女子回来做妾室,这样怎么使得?顾家好说歹说也是云南的富商之一,怎么做事竟也没点章法?”被称作阿彩的女人是杨真的妻子,出身状元巷阮家长房的阮氏。 “我也是为了这件事忧心了许久,小莹那样好的一个女子,顾礼池那厮竟然负了她,纳妾也就算了,竟然还想要休了她,当我们杨家没人替小莹出头吗?”杨真说的很愤怒,突然一拳重重捶到了旁边的高几上,将高几上打出了个窟窿,自己的手上也打破了一个大口。 “你看你,逞什么能?流血了吧。”阮氏说着,动作娴熟般从高几上的抽屉里拿出了纱布和金疮药,把金疮药撒在杨真流血的伤疤上,然后用纱布帮他紧紧地缠了起来,绑最后一个结的时候,阮氏一时没注意力,疼得杨真大叫了两声。 “阿彩,小莹和顾礼池那厮的婚事当初也是我一手撮合的,母亲怪我当初把顾礼池那厮说的千好万好,想不到今日竟和小莹闹到这个地步。解铃还须系铃人,恐怕只有我才有法子帮小莹。”杨真望着眼前也是年逾四十的阮氏,喃喃道。 阮氏小她差不多十岁,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从少年夫妻走到了中年,如今杨真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卫所的事情也是一天天多起来,阮氏经常为了杨真的身体,到处奔波,寻医问药的。 “你身子我好不容易才帮你调养好,我得帮你看着点,戒骄戒躁才是你身体完全好转过来的关键,我陪着你下去,也去给小莹拿拿主意。”阮氏说着,从身后的大箱子里取出了件水墨色的披风,披在了杨真的肩上,帮他系好了结。 …… 次日,顾玉棠醒来之后发现原来姜知明一直睡在她身旁,陪了她一整晚。见姜知明还在睡着,顾玉棠也不好有什么过大的动作,依旧坐在榻上,看着姜知明睡觉的模样。 姜知明修竹般挺拔的身材缩成了一小团,眉头紧锁,细汗也沁满了整个额头,显然是梦见了什么不愉悦的。 顾玉棠在心中替姜知明叹了一口气,做个梦眉头还锁成这个样子,看来姜知明所做这个梦不太吉利呀。 这个时候,顾玉棠为了不惊醒还在熟睡中的姜知明,轻轻打开了房门,然后去了西厢旁的耳房去了。 阿华下半夜没和顾玉棠睡在一处,她在西厢旁的耳房煨着顾玉棠的药,顾玉棠打开了房门,就瞧见阿华已经起床了,此刻正在铜镜前打理自己的妆容。 阿华从铜镜里瞧见顾玉棠走了进来,忙站起身来,对着她道:“姑娘不好好歇在自己房里,怎么想着过来这边瞧阿华?” 顾玉棠头疼,自己屋里还睡着个面冠如玉的少年郎,让她怎么好好歇息,那鼾声一阵高过一阵的,就是姜知明的鼾声把顾玉棠吵醒了。 “姜家公子还没醒,我怕打扰了他,就过来找你说说话。”顾玉棠说话的时候,阿华已经搬了一个绣凳过来,伺候着顾玉棠坐下了。 这边林氏在后罩房也是彻夜未眠,她夜里都在想着顾礼池和杨氏的问题,听说那个外室陈氏已经有了顾礼池的孩子,而且还是个男孩。 顾礼池没有纳妾,大长房的爷们就只有里哥一个,可里哥偏偏是个傻痴儿,日后怎么继承大长房?怎么继承顾氏家主之位? 倘若里哥不是个傻痴儿,是个正常人,就算他没有出众的学识和才能,他凭长房嫡子的身份,也是可以继承顾氏家主的。可如今顾礼池和陈氏有了孩子,虽然陈氏所出的孩子是庶出,比不得嫡出的里哥,但只要好好培养,将来出去了也不比嫡出的里哥差多少。 而且继承顾氏家主的人绝不可能是个傻痴儿,定是个正常人。 林氏有意让陈氏进府了,不管杨氏同不同意,她都要让陈氏和她的孩子进府,大长房这一脉可不能折算在杨氏的手上,她要为整个长房和整个顾家的将来所考虑。 林氏唤来了屋外的梁嬷嬷,并让人守在屋外,闲杂人等不能靠近。 “春茗,府里面大太太怎么说?是不是说什么都不会让那个外室入府的?”林氏盘腿坐在炕上,梁嬷嬷站在一旁。 “老夫人又不是不清楚大太太的性子,这几日无论大老爷说什么,大太太都没有听进去半句,还写信回了陆良杨家,听说过几天大太太的兄长嫂嫂就会一起下来为大太太做主了。”梁嬷嬷不敢欺瞒林氏,只能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知道的都说给了林氏。 “这几天我想通了一件事,陈氏毕竟已经有了我顾家的孩子,一直让孩子流浪在外,不能回来认祖归宗,若是我百年之后下去,大老太爷也是要责怪我的。我想让陈氏入府,做个伺候大老爷和大太太的侍妾就行。” 林氏把自己的想法都说给了梁嬷嬷听,盼她能帮自己出出主意。 让大老爷迎陈氏入府,这不是称了大老爷的意吗?虽说是个侍妾,但朝夕相处在一起,陈氏难免会起了想做掌家大太太的心? 且这一次大老爷和大太太闹着合离,大太太断然不会让陈氏入府的,老夫人这次做,岂不是要触了大太太的眉头。 老夫人头一回和大太太对着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让陈氏入府只怕还得经大太太的同意,您不管家多年,澄园的梁夫人也不大爱管这些琐事。这几年顾府两个园子的掌家对牌钥匙都在大太太那里,两个园子的下人小厮都是听大太太调配,只怕这件事情有些难办呀!”梁嬷嬷没抬头望陈氏,低着头道。 若没杨氏点头同意,就算顾礼池执意迎了陈氏入府,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出了门是要被人说三道四的。且顾家还是澄江的名门望族,这样的事情一旦传言出去,只怕顾家会沦为整个澄江甚至于整个云南所有人的笑柄。 之所以顾礼池现在还按兵不动,就是等着杨氏的答案。 杨氏不像是那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夫君的人,别说是杨氏了,便是林老太太自己,也是不愿意的。大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她的婆婆想要往她院子里面塞人,可是却被她推三阻四给弄走了,大老太爷一辈子也就只有她一个女人。 第三十五章 风车 “罢了罢了,这种事情我也不能逼着老大媳妇去做,且由着他们闹去。只一点,陈氏生的那个孩子身体里毕竟流着我顾氏一族的血。不管陈氏能不能进府,那孩子终究是要回来认祖归宗的!”林氏对着梁嬷嬷挥了挥手,淡淡道。 话音刚落,林氏又问道:“老二媳妇和老二那边来信了没有?家里面都快要闹翻天了,他们两个还在外面逍遥自在着。” “老夫人,二老爷收到了您写过去的信,已经在往回赶了。只是梁夫人在苏杭的时候着了风寒,还没完全痊愈,所以二老爷走了陆路回来,梁夫人走了水路回来。二老爷前两天来信说,他十五之前就能赶回来了。” 梁嬷嬷给林氏倒了一杯茶,递到了林氏身边。 “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昨个儿冯老安人命人送了过来的,说是让老夫人尝尝鲜。” 林氏拿起茶盏,掀开了茶盖,吹了吹茶水上的浮色,就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茶香,随后茶香四溢,充满了整个屋子,可见这雨前龙井的名声果然不假,只泡了半壶便满室生香。 林氏品了一口,先苦后甜,慢慢回甘,觉得很不错就一口气喝完了。 这个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了顾玉棠的声音,紧接着顾玉棠便带着阿华走了进来,顾玉棠依照规矩给林氏行了礼,随后像是闻见了满屋的茶香,才问道:“祖母又一个人躲着喝什么好东西了?” 林氏瞧见顾玉棠如花一般的模样,心里面很是开心,笑了笑,才道:“你细细闻闻,猜猜祖母在喝什么?” 顾玉棠又细细闻了闻,惊觉竟然是雨前龙井的香味。 上一世的时候,杨氏给她请了个教习师傅秦娘子,专门教她女红和品茶,秦娘子给她喝过雨前龙井,也给她闻过味道,就算屋子里的茶香味已渐渐消散,但她还是能闻出来林氏方才喝的正是雨前龙井。 顾玉棠笑了笑,像朵春日里盛放的花儿一样,很是明媚动人。声音软软糯糯的,“祖母,是雨前龙井。” 想不到竟叫顾玉棠猜出来了,林氏有一点吃惊,想不到这个小机灵竟然还知道什么叫雨前龙井,倒是她小看了眼前的这个小机灵。 “梁嬷嬷,倒杯雨前龙井给三姑娘尝尝,再把我柜子里的那匣子窝丝糖和龙须糖拿出了给三姑娘,让三姑娘带回去。”林氏说着,从身旁的小碟中拿了一块花生糖,塞到了顾玉棠胖胖的小手里。 “茶水苦,吃点花生糖压压。”林氏看着顾玉棠,觉得她不像早年养在长房的顾家初娘子顾玉佳,也不像曾经寄养在长房,已经嫁做入妇的顾家二娘子顾玉年,就连只比她小了一天的顾玉柔,也不太像。 这样可爱的人儿,是需要人捧着宠着的,不能受一丝一毫的碰损。 所以她不会让府里面那些烦心事打扰到顾玉棠,她会好好护着她的,有顾玉棠的陪伴,自己的日子也能过的开心点。 突然,冯老安人身边的紫娟突然来传,“林老夫人,三姑娘,我家老太太的侄子冯程和他的夫人齐氏前来拜见我家老太太,我家老太太说让林老夫人和三姑娘也出来见见,日后也是门亲戚。” “我知道了,我随后就到。紫娟姑娘还是先行一步吧!”林氏说着,让专门伺候她梳洗的雨秋给她重新梳理发髻,换了衣裳,才拉着顾玉棠的手出门了。 来到花厅里面,冯老安人坐在上座,冯老安人的侄子冯程和夫人齐氏坐在两旁,冯老安人见林氏已经到了,站起身来,走到了林氏的身边,给冯程解释道:“程儿,这位是长房的林老夫人,你也该喊一声姑母的。” 冯老安人话还没有说完,冯程就拉着齐氏的手,给林氏行了礼,“见过林姑母,愿林姑母福寿绵长。” 顾玉棠站在林氏身后,瞧见了面前的冯程和齐氏,齐氏是刚入门的新人,所以穿了件大红色妆花织金的褙子,戴了株赤金芍药镶红宝石的步摇,打扮得十分华美。 冯程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待人很是温和,连衣服都穿了很朴素的墨绿色忍冬暗纹的长裳。 因着屋里有小辈在,顾玉棠和齐氏,冯程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面。 齐氏绕过了林氏,拉起了顾玉棠的手,淡淡地笑了笑,“这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吗?长得竟如此标致。”齐氏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发髻上的一枚翠绿琉璃玉簪取了下来,插在了顾玉棠的发间。 “姐姐出门走得急了,没有准备见面礼。这支簪子是我出嫁前我娘亲送我的,鲜花当配美人,如今我就当借花献佛了,望妹妹收下!”齐氏望着一脸宠辱不惊的顾玉棠,又递了个红色的香囊到她手里。 “姐姐,这怎么使得?既是你的陪嫁之物,怎能轻易送人呢?”顾玉棠已经把发髻上的玉簪取了下来,正要还给齐氏的手,齐氏却走得远远的了,站在了冯老安人身边侍候着。 “我既是给了妹妹,那就是妹妹的东西了,值不了几个钱的东西,妹妹随便放着也行。”齐氏说话的时候,回了顾玉棠一个浅浅的笑容。 齐氏是出身陆良环城巷的齐家,家里面人口简单。只不过她的父亲是陆良卫的总兵,在她大舅舅手底下干事。总兵虽不是什么官府要差,但却是个捞油水的好去处。 她打开了齐氏递给她的那个香囊,发现里面竟然满满的金瓜子,颗颗饱满透亮,份量也不轻,少说得有个一两百颗金瓜子。 金瓜子加上琉璃玉簪,齐氏给的这个见面礼,实在是有些贵重了,让顾玉棠有些受之有愧。 顾玉棠也是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见面礼,她有一时的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冯程也朝着顾玉棠走了过来,身后命人搬来了几个大箱子。难不成冯程也要送自己见面礼不成? 顾玉棠抬头望的时候,冯程已经来到了顾玉棠的身边,“不知道顾家妹妹喜欢什么,出门的时候我特地让人装了两箱的纸风车,原是要送去普济寺庙会用的,可是普济寺庙会推延了,我就想着小孩子都喜欢这样的玩意,就拿过来送顾家妹妹了。” 说话间,齐氏已经打开箱子,从箱子里拿出了两个纸风车,递给了顾玉棠和阿华,一人一个。“这两大箱纸风车都是你的,你让你的下人把它搬回去吧!” 因着冯程和齐氏有话想和冯老安人说,再加上齐氏已经有了身孕,舟车劳顿实在是太过辛苦。冯老安人就留她们住了几天。 回到西厢里,两箱风车已经被人送过来了,顾玉棠望着这两箱风车,着实是有些头疼。 她还是头一次听说送礼是送风车的,还是两箱,那么多,是她要拿去送人吗? 第三十六章 归来 冯程和齐氏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然有很多体己话想要和冯老安人说。 只是林氏住在后罩房,多少会有些不方便,于是便让林氏搬去了冯老安人的主屋去住。冯老安人则搬去了后罩房,方便了她和冯程齐氏说体己话。 冯老安人坐在炕上,底下冯程和齐氏坐在她的两边。 “你们怎么会想着今天回来呢?齐丫头不是才有了身孕,你合该等齐丫头的胎象稳了,再带着她回来见我,何必急于这一时?”冯老安人问道。 若不是今日晨起门房来人传话,说冯程和齐氏回来了,她都不知道她们今天要回来。 “姑母,侄儿也是没有办法呀!”冯程望了一眼身旁的齐氏,又道:“这几天府里面我娘瞧着小齐是新媳,想要给她立规矩,然后让小齐站在日头下暴晒,小齐已经见过一次红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娘也真是的,哪里有这样的婆婆?”冯老安人一边对着冯程道,一边紧紧拉起了身旁齐氏的手,关切地问道:“好丫头,苦了你了,身子可还好吗?” 齐氏见冯老安人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不忍心继续隐瞒于她,于是就把事情发生的过程都告诉了她,最后道:“姑母,是不是我这个孩子保不住了?大夫说我已经见过一次红了,有小产的风险,我怕我保不住这个孩子了。” 冯老安人听了,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便问身旁的冯程,“你母亲好歹也是出身医官世家,怎么那样不知礼数,不懂规矩?是不是老太太死了,就该她出来逞威风了,可逞威风也不该是这样呀!” “你们这次来找我,是不是想要我给齐丫头寻个妇科圣手,让他来给齐丫头好好瞧瞧?”冯老安人望着他们二人问道。 “是的,姑母。您见多识广,认识的人又那么多,侄儿已经寻遍了整个陆良,都没找出来一个堪用的大夫。小齐这几天总感觉肚子不舒服,可能是要早产了?”冯程看了一眼身后自己的夫人,见齐氏也在瞧着自己,又迅速转过头来。 “姑母,这个孩子是我和小齐的第一个孩子,我不想就这么失去他,我想要他,就算将来养不活,我想要他平安生产。求姑母帮我!求姑母帮我!”冯程说话的时候,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滴落下来,可想而知他是多么在乎这个孩子。 这个时候,冯程突然拉着齐氏的手跪了下来,跪在了冯老安人身边,“小齐还没嫁过来的时候,母亲便千般百般不看好她,如今嫁过来了,还要受母亲的气。我不敢惹母亲生气,只希望姑妈能让小齐留在这里,好好照顾小齐。” “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呢?你媳妇就是我侄女,我能不好好照顾她吗?她如今是有了身孕的人,可不能跪着,赶紧扶她起来。”见冯程和齐氏不为所动,冯老安人忙吩咐了身旁的紫娟去把冯程和齐氏扶了起来。 “你林姑妈家在正定开了家林氏医馆,医馆里面有一个坐诊的叫周娘子的医婆,她是个远近闻名的妇科圣手,是从宫里面的尚药局出来的,只因为是妇人,就常被人请去帮着家里面的妇人调养,生产。我会想办法请周娘子来给小齐瞧瞧的。”不知道地,冯老安人叹了一口气。 “姑母,林姑母家都乱成那个样子了,林姑母还有闲情逸致帮我们请医婆来给小齐瞧病吗?”冯程突然来了句。 “你林姑妈家乱成什么样了?怎么我没听”冯老安人不知道侄子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追问道。 “姑妈还不知道吗?顾家大长房,大老爷顾礼池和顾大太太杨氏要合离了,这几天两人在府里面大吵大闹的。媳妇原以为林姑妈要和姑妈说的,怎么?林姑母没同您说吗?”齐氏替冯程解释道。 冯老安人听了,一时有些大惊失色。 这么重要的事情,林氏竟一点没和她提过,也没透漏出来,从始至终都将她蒙在鼓里。 林氏究竟在搞什么? 不过林氏到底是她大嫂,是她的长辈,既然人家不愿意说,自己也不能强求。 不过好在她这一次知道了,就可以进行自己的部署了,这么多年了,她终于等来了长房式微的这一天了。 突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齐氏的肚子开始疼了起来,疼得她捂住了肚子,额头上脸上迅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姑母,程哥,疼……”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齐氏就晕了过去。 林氏站在主屋的门口,看着后罩房里面人进进出出的,小丫鬟们又是煎药,又是请大夫,以为是冯老安人发生了什么事,忙叫了梁嬷嬷问了。 问了才知道是齐氏胎动难受,不小心见红了。忙吩咐了梁嬷嬷把自己库房里的那株五百年的人参送了去后罩房,又送了些血燕过去。 后罩房里,齐氏已经换了落红的衣裳,喝了煎来的保胎药,缓缓睡在了榻上。 冯程看着齐氏一脸难过的模样,心疼极了。“姑母,咱们还是得快点请周娘子来瞧瞧了,这些乡野大夫大多是看些外科,哪里懂什么妇科?” “我知道了,等晚上你林姑妈过来的时候,我同她说。你好好照顾你媳妇,我先出去了。”冯老安人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又命人送了些补品去后罩房。 福建泉州的码头上,顾家二太太梁郡主准备登上了沙船,一路南下回来。 这艘沙船还是梁郡主用自己的体己钱买的,因为客船已经坐满了人,她不愿同江湖上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去挤,就买下了这艘三桅的沙船。 因上船的时间有些过急,梁郡主没用过早饭,现在正在船舱里用着午饭,是简单的四菜一汤,两个肉菜,猪肉炒白菜和一道香酥虾,梁郡主吃着,身旁伺候的傅妈妈正在给她说着最近府里面发生的事。 “听说我大嫂的大哥,他家大舅舅都下来了,可有这回事呀?”梁郡主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问傅妈妈道。 “却是属实。大太太的亲哥下来了,说是要给大太太做主呢,只是大老爷一直拗着,谁去劝都是一通臭骂。”傅妈妈虽是说着话,可也是一刻也不能停,给梁郡主布着菜。 “大哥那个臭脾气,我是听我家老爷说过的。母亲真是好算计,自己一个人去了朋普,把我们这些人叫回来处理这件事。她自己倒是乐得清闲了。”梁郡主用了只香酥虾,觉得盐放多了,就放下了筷子。 “可不是吗?老太太从始至终都不像个管事的,这几年府里面的事都是大太太在管着,这几年府里面亏空不少,都是大太太自己用体己钱补回来的。”傅妈妈望着梁郡主,缓缓道。 第三十七章 有始有终 “我大嫂出身陆良卫的杨家,杨家在云南纵横了数百年,是云南几个老牌世家之一。我大嫂嫁过来的那天,单嫁妆就是一百二十四抬,还不算那些田产地契了。这几年补府里面的亏空,也没见她喊过半个穷字。”梁郡主说着,从桌上拿起了一盏茶,慢慢喝了下去。 “太太,我瞧着这一次大老爷是铁了心要和大太太合离了,听说大老爷与那外室已经有了孩子,且孩子都有两岁了,听大老爷身边的人递出话来,说用不了多久,大老爷就要把那个外室和孩子接进府来了。”傅妈妈望着梁郡主,小心翼翼地道。 当初分院的时候,梁郡主就在顾礼池和杨氏的身边安插了自己的眼线,方便帮自己探听消息。那些人得到消息后,就写信来告诉傅妈妈,傅妈妈在转告给梁郡主。 这样梁郡主自己没有直接接触到那些人,就算以后被人查出来了,顺藤摸瓜,只能找到傅妈妈那里,不会牵扯到自己。 “大哥铁了心要做的事,是一定要做的,况且他和那个外室还有了孩子,若是大哥不着急,只怕那个外室也会急得来求大哥,让大哥接她进府,谁会愿意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黑户?更何况那个孩子比起府里的里哥儿,可是个正常孩子。”梁郡主说着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你叫人把这些菜撤下去吧!还有,叫厨房的人下次做香酥虾的时候不要放那么多盐,是盐巴不要钱吗?”梁郡主刚说完,傅妈妈就吩咐了船舱外面候着的小丫头进来,让她们把桌上梁氏还没有吃完的饭菜撤了下去,又命她们上了几碟点心过来。 西厢里,顾玉棠望着眼前的两大箱纸风车正在发愁,这两大箱纸风车,就算她一天玩坏一架风车,那也要两三年才能把这箱风车消耗殆尽,但她一天一架风车都玩不坏,这两大箱风车该怎么办? 顾玉棠在想着问题的时候,梁嬷嬷就领着一个小丫鬟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一进门就瞧见顾玉棠坐在大箱子上发愁,手里拿着架精美的纸风车,纸风车正在不断地转动着。 “大寒,去见过三姑娘,三姑娘以后就是你的主子了,你该好好伺候三姑娘了。”梁嬷嬷说着,把身后的那个小丫鬟领到了顾玉棠的面前。 顾玉棠定睛一看,竟是那天在路上遇见,卖身葬父的姑娘。怎么会突然被叫来伺候她呢? “梁嬷嬷,这是怎么回事?大寒姑娘不是回家了吗?怎么会把她弄来我这里?”顾玉棠继续坐在木箱上问梁嬷嬷。 “原本老夫人是让我送大寒姑娘回家的,可是大寒姑娘家里面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就连住的地方也是漏雨不断。老夫人可怜大寒姑娘,就买下了大寒姑娘,知道姑娘只有阿华一个人伺候,就让奴婢把大寒送过来了。” 梁嬷嬷话音刚落,大寒就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才敢道:“求三姑娘收留我,大寒已经无家可归了,只求三姑娘收留我,让我在您身边伺候。” 顾玉棠身边有七八个丫鬟伺候,只是这次出门,顾玉棠只带了阿华一个丫鬟。阿华是母亲指来伺候她的,陪着她一起长大的,所以她对阿华最放心,也最知根知底。 眼前的这个大寒姑娘,她只知道是个卖身葬父的可怜人,其余的就一概不知了。 没有了解过她的出身和底细,顾玉棠用起来,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放心。 且她还是林氏送过来的人,难免不让人起疑是不是林氏送过来的探子,专门探听她屋里的消息的。 不过既然林氏是好心好意送过来的人,她还是先收下,至于以后该怎么处置,是留在外院伺候还是留在内院伺候,等回去澄江再说了。 顾玉棠亲自把大寒扶了起来,随后拍了拍她膝盖上的灰尘,从自己的手上褪了一个羊脂玉的镯子下来,塞到了大寒手里,“拿着这个镯子,以后你就是我屋里的人了,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大寒拿着顾玉棠给的镯子,一时不知所措,不知道要说什么,但还是又跪了下来,给顾玉棠磕了三个响头,才敢站起来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姑娘的,只希望姑娘不要嫌弃大寒愚笨才好。” “不会了就问,不懂了就说,在我屋里,没人嫌弃你笨的。”顾玉棠说着,从身旁的大箱子里取出了一个画着花鸟虫鱼的纸风车,递到了大寒手里。 “这个纸风车太多,我刚才还愁着该怎么样处理完呢,既然你来了,我拿一个给你。”话音刚落,顾玉棠吹了吹大寒手里面的风车,风车也随着动了起来。 “姑娘若是觉得纸风车多,不妨送给村里面的小孩,乞儿村里的孩子大多数都是没爹没娘的,还有就是爹娘不要了的。姑娘送了纸风车过去,他们得了还会很开心呢。”大寒望着顾玉棠,一字一句地道,生怕自己哪里说错了,得罪了顾玉棠。 “这些纸风车冯叔叔原本要送去普济寺的庙会的,只是庙会推延了,冯叔叔才送了我,我如今把这些风车送给那些孩子,能让那些孩子开心,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刚说完,顾玉棠就吩咐阿华去叫了府里面的秦管事来。 秦管事是二房的大管事,做什么都需要来报他,且乞儿村那样的地方属于三不管地带,官府管不了,都是些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人住在里面。顾玉棠一个姑娘家去毕竟不安全,所以她还是得拜托秦管事去帮她送这些东西。 秦管事离开的时候,顾玉棠还给了他一百两的银子,让他去乞儿村送风车的时候,买上一些吃的,给那些孩子吃。 那些孩子生活不定,基本上吃了上顿就没了下顿。如果她送银子给那些孩子,只怕还没到孩子们的手里,就被那些有心人给拿走了,不仅如此,有可能还会害了那些孩子。 “姑娘,你直接把那银子给了秦管事,要是他中饱私囊,把姑娘您的银子吞了下去,不给那些孩子卖吃的怎么办?你岂非是白白浪费这些银子了。”阿华在一旁抱怨道。 在阿华看来,那些管事个个都不简单,拿了你的钱不替你办事,就算你想查,你也查不出来,自家姑娘哪里知道这些? “阿华,若是其他人我还不知道。只是你真的错看秦管事了,秦管事是二房的老人了,早年保护二老太爷出去行商的时候,不小心遇到山匪,他和山匪浴血奋战才侥幸保住了二老太爷,可是浑身上下被砍了数十刀,没一处好的,这就失去了生育能力。” “秦管事没有孩子,唯一的那个小孙子还是秦管事从乞儿村领回来的,他对那些孩子的感情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我才放心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顾玉棠似乎是有些累了,刚说完话就倒在了榻上。 第三十八章 相见 “你是说有人派人过来通知我,告诉我陈氏在城中的石鱼巷子里?”顾大太太杨氏坐在榻上,喝着药房熬来的药,问春蝉道。 “回夫人的话,确实是这样的。那日是门房的王二当值,有一个客栈小厮打扮模样的人过来递话,说大老爷的那个外室陈氏住在城中的石鱼巷子中,还让夫人尽快过去。”春蝉是杨氏的贴身丫鬟,也是她的心腹,所以定会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人还真是好算计,知道我和老爷闹僵了,老爷执意要迎陈氏入府,若是我此刻去石鱼巷子把那陈氏和那孩子抓住了,就等于扼住老爷的咽喉要塞。到时候就算老爷还有什么动作,都无计可施了。” 杨氏说着,已然喝光了手中的药汤,把药碗放在了一旁。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有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对着杨氏禀报道:“夫人,陆良卫的杨大人及其夫人来到了,此刻人已经到了前厅,成大爷让我来请夫人前去前厅一聚。” “大哥这么快就到了?”原本杨氏是不愿意将自己这些烦心事传回陆良杨家的,可是她知道,即便她自己不说,她身边这些从杨家陪嫁过来的丫头婆子,也会悄悄递消息回去,让杨家人来给自己做主的。 “是的,安婆子已经安排好了舅老爷和舅夫人的住处,舅老爷住在东院的碧海天里面,舅夫人住在碧海天旁边的杨柳轩,这两处地方皆靠近湖边,景色宜人。”春蝉望着杨氏,回答道。 “你去吩咐外院的厨房,让外院的厨房做一桌席面出来,舅老爷和舅夫人难得来看我,我需得好好招待他们才行。”话音刚落,杨氏就站起身来,由着春蝉重新整理了一下妆容,就出了香雪轩。 前厅里边,杨真和夫人阮氏分别坐在左右两边,顾玉成坐在主座之上,和他们谈笑着。 说着说着,只见杨氏从外边缓缓走了进来,方才她换了件湖水蓝绣宝相纹的坠珠褙子,重新梳了个圆髻,发髻上星星点点的几支珠钗,每支钗子上都镶嵌着颗硕大饱满的珍珠,耳上也坠着三两颗闪闪发亮的米珠。 杨氏自生了顾玉棠之后,身子一向不大好,常吃些补品养着,可是药三分毒,把补品当饭吃,总归是不好的。所以杨氏的脸上略微有一些浮肿,和顾礼池大吵大闹之后,精气神也不好了。 杨真转过头,就瞧见杨氏走了进来,他连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她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道:“怎么就瘦成这个样子了?以前离家的时候,还没现在这么瘦?小莹,这么多年不见了,你过得可还好?” 十多年了,今天还是杨氏出嫁后第一次见到杨真,她的大哥。 杨家兄弟姐妹七个人之中,只有大哥和四哥和她最合得来,其他人除了见面打个招呼,其他时候都是寡淡寡淡的,不曾有过多的往来。 杨真老了,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两鬓已渐渐泛白,脸比起以前也更黑,更瘦削了。 “大哥,多年不见,想不到第一次见面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让大哥来给我出头。”杨氏说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就湿润了,一滴一滴的眼泪滚落在地,她这是喜极而泣了。 “小莹,快别哭了,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样哭哭啼啼的,被别人瞧见,可是要笑话你的。”阮氏说着,忙掏出自己袖子里的手帕,轻轻擦拭着杨氏眼角的泪珠。 “我们这次来澄江,就是来看看你的,还有帮你对付顾礼池那厮。你大哥这几年身子总是不好,卫所里的事情又多,经常一整夜都在卫所里面批公文,连觉都不曾睡。”阮氏望着杨真,一阵一阵地叹息道。 “这些年辛苦大嫂照顾大哥了,府里面现在还有几支千年人参,等大哥回去的时候,我命人给你们包起来。”杨氏说着,正要吩咐人去寻人参的时候,别阮氏突然打断了。 “小莹快别让人去寻了,府里面婆婆已经给你大哥寻了几株千年人参了,千年人参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用一株就少一株,府里面轻易不给你大哥用的。小莹还是留着吧!”阮氏说着话,已经拉起了杨氏的手。 “顾礼池那厮去哪里了?怎么我来了,他都不舍得出来见一见吗?”杨真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瞧见顾礼池的踪影。 “他这几天没在府里,每次回来都是来问我老太太什么时候回来,可我哪里知道。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从老太太那里拿到钥匙,开祠堂,给那个孩子上宗谱了。”阮氏见杨氏脸上苍白,手也是冰冰冷冷地,忙把她扶了坐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手为何这样冰凉?”阮氏问道。 见杨氏不肯说,阮氏朝着身旁站着的杨真使了一个眼神,让他来问杨氏。 杨真明白了阮氏的意思,忙问道:“小莹,你是怎么了?你告诉大哥,是不是顾礼池那厮对你做了什么?” 可杨氏张开嘴,想要说话,最终却没有吐露出半个字来。 春蝉见杨氏执意不说,一时嘴快,道出了杨氏生病的原因,“舅老爷,舅夫人,我们夫人这个病正是我家老爷害的,夫人身子本来就不好,那天老爷回来和夫人大吵一架之后,夫人就晕了过去。请了大夫来瞧,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杨氏这病是被气出来的,是心病,大夫自然瞧不出什么来了。 “妹妹放心吧!我和你大哥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让顾礼池那厮继续欺辱你了,我们一定会为你出头的。”阮氏紧紧握着杨氏的手,企图用自己的手把她的手捂热。 手冷了,可以被捂热,那么心冷了,还能被捂热吗? “大哥和大嫂好不容易来瞧我一趟,就要你们为我烦心,小莹实在是过意不去呀!我在外院命人备下了一个席面,等会我们就去用饭。”杨氏抬起头望了也是同样望着她的杨真,突然叹了一口气。 石鱼巷子,顾礼池买下的小院子里。 顾礼池坐在书房里,伺候的小厮已经把杨真和阮氏到顾府的消息告诉了他。 “想不到她竟然真的把大舅兄请来了,她还真是不嫌丢人。以为请来了杨家的长辈,就能够让我不休她吗?她是不是太过天真了?”顾礼池望着跪在地上的小厮,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掷在了桌上。 “老爷,舅老爷过来了,会不会打乱咱们的部署?”跪在地上的小厮不敢抬起头,只能低着头道。 “不会,我清楚我那大舅兄的性子,他不是那样的人。”紧接着,顾礼池又追问道:“你写信去朋普没有,有没有问母亲何时回来?” 第三十九章 算计 “小人已经写了信去朋普,收到信的是老夫人身边的梁嬷嬷,不知道她会不会把信转交给老夫人?”跪在地上的小厮不敢欺瞒顾礼池,只得老老实实地道。毕竟信没有亲自交到林老太太的手里,顾礼池难免会不高兴。 “梁嬷嬷是母亲的心腹,信交到她手里比亲自交到母亲手里要好,母亲可能一听说是我派人送过去,她连看都不会看,就直接撕了。但梁嬷嬷不会,她会把信的内容复述给母亲听。” 话音刚落,顾礼池就甩了一锭银子丢到了那个小厮脚下,“拿去买酒喝吧!就当是我赏你的,只是我命人去朋普送信这件事什么人都不许说,包括住在后面的陈氏。” “连陈太太都不允许说吗?”跪在地上的那个小厮有些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 “她现在还没进府,犯不着叫她太太。她是个有城府的人,这些事情你就烂在肚子里,谁也别提就行。”顾礼池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那个小厮一瞧见顾礼池挥手,连忙退了出来。 还好方才来的路上,遇见了陈氏,他没有嘴快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若是自己泄露出去,只怕自己不仅不能够继续待在府里伺候,有可能还会失了性命。 堂屋里,陈氏靠在迎枕上休息,碧烟在旁边帮她打着扇子。 “石头从老爷的书房里出来了,兜里揣着一个沉甸甸的银子,方才在书房外头伺候的小丫鬟过来告诉我的。石头这段时间,一直没住在府里,不知是替老爷办什么事去了?”碧烟打着扇子的同时,告诉了陈氏这些。 “石头打小和老爷一起长大的,感情和老爷最好,老爷重要的事都是交给他去做。他得的那些银子还少吗?你们这些人,犯得着酸人家吗?”陈氏素来不爱听下人们说的这些闲话,碧烟说的时候,她就没注意听。 碧烟被陈氏这么一说,有片刻是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她才缓缓道:“前几天账房的牛先生和我说,老爷身边的石头交给了他一封信,让他交给邮差寄去朋普,像是给林老太太的。” 听到这话,陈氏突然直起身子,拉住了碧烟的手,“此话当真?石头写信去了朋普给林老太太?” “夫人,千真万确的话。账房的牛先生和我是同乡,他从不与我说假话,他说是真的,就必定是真的。只是不知道信是不是交给林老太太,牛先生没说,我也没问。”碧烟瞧着陈氏一惊一乍的样子,有些沉不住气。 “我听说石头中意翠红楼的一个姑娘,隔三差五要去翠红楼找那姑娘叙叙旧,想必是什么话都会同那姑娘讲的。你等会就去一趟翠红楼,拿五十两银子给那姑娘,让那姑娘套出石头最近都帮老爷做了什么事情。”陈氏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从匣子里取出了五十两来。 “夫人,这恐怕不妥吧?若是让老爷知道我去了那个地方,还找了那姑娘,只怕老爷要让人把我的腿打断的。”望着那五十两银子,碧烟迟迟不肯接下。 “你怕什么?你是我的人,就算老爷想要处置你,也得问过我的意思,我让你去,你便去,哪里来的这么多话?”陈氏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把那五十两银子丢到了地上,让碧烟去捡。 碧烟弯下腰,战战兢兢地把地上那五十两捡了起来,直起身子来才敢道:“奴婢这就去翠红楼,只希望老爷知道的时候,夫人一定要保我呀!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夫人您呀!” 刚说完,碧烟就慌慌张张出了门。 陈氏看着碧烟渐行渐远的背影,冷冷地笑了笑。碧烟呀碧烟,你知道我这么多事情,你还叫我如何保你? 朋普顾宅。 用过早饭之后,林氏听说昨天晚上齐氏落了红,胎动难受,就亲自过来后罩房瞧了瞧。 后罩房是堂屋后面的一排房子,大大小小有四间屋子,齐氏住在冯老安人最大的那间屋子里,冯程则住在最末的一间屋子里,两间屋子距离不超过五十米,也方便冯程照顾齐氏。 齐氏虚弱地躺在榻上,一张小脸已经苍白得看不见一丝血色,和昨天红光满面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林氏命人炖了碗血燕汤,赶紧命人送到了齐氏的身边。“齐家丫头,有没有觉得好点了?身子可还难受?” 屋子里只有齐氏和两个伺候的丫头,不见冯老安人和冯程,显然是回去休息了。 齐氏听见声音,忙睁开眼睛,见来人是林氏,想要起身行礼的时候,却被林氏让梁嬷嬷制住了,“你身子都虚成那个样子了,就别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了。” “谢林姑妈关怀,小齐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只是怕不能保住腹中这个孩子了。”齐氏说着,一旁伺候的小丫鬟正端起林氏带过来的那碗血燕,打算给齐氏喂下去。 齐氏早饭用多了,此刻还没有完全克化,血燕汤还没喝下去几口,齐氏就叫人撤了下去,换了一碗酸梅汤上来。 “你身子虚,这血燕汤还得多喝,你这里的血燕可还够?若是不够就吩咐人去我那里取,我那里的血燕还有很多。”齐氏命人抬了一个绣凳过来,林氏就坐在绣凳上和齐氏说着话。 这个时候,冯老安人在自己的套间里刚刚睡醒,醒来就听见了林氏的声音,问了身边伺候的人才知道,原来是林氏过来了。冯老安人忙叫人整理了一下妆容,才从屋子里的套间走了出来。 “老姐姐,你怎么过来了?你过来之前应该让人来禀告我,我俩也好说说话。”冯老安人由紫娟搀扶着坐在了对面的软枕上,随后紫娟让人上了一些点心和一壶雨前龙井来。 “听说老姐姐家在正定的林氏医馆里有一位坐诊的女大夫,是个妇科圣手,我想要请老姐姐让她来给我家小齐瞧瞧,瞧瞧我家小齐这一胎能否保住?”既然林氏过来了,那么她就可以向她说请周娘子过来一事了。 “二弟妹说的可是周娘子?”正定的林氏医馆里大夫虽然多,但女大夫唯有周娘子一个,只因她经常被人请去给府里的妇人瞧病,所以被人称作妇科圣手,不过看妇科保胎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老姐姐,就是周娘子。不知她最近得不得空?能下来给我家小齐瞧瞧吗?”冯老安人有一些心急,但齐氏的病情却不能一拖再拖了,只能当机立断了。 第四十章 陶氏 林氏突然想起来,上个月她命梁嬷嬷去正定取药的时候,就听药房的张管事说起,周娘子快八十岁的老母病了,家里没一个人伺候,周娘子就和医馆告了假,回乡伺候母亲去了,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医馆。 可如今齐氏胎动不止,怕是有小产的踪迹了,这怎么等得了? 情况紧急,林氏只能和冯老安人实话实说了,“二弟妹,这个忙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周娘子快八十岁的老母亲病了,她回乡伺候去了,给医馆告了半个月的假。回来都怕是下个月十五了,不知齐丫头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老姐姐,就没法了吗?周娘子回乡去了,那你们林氏医馆还有没有和周娘子一样精通妇科的大夫?”冯老安人看了一眼躺在榻上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齐氏,又追问林氏道。 “有倒是还有一个,就是周娘子的关门弟子覃大夫,只不过覃大夫是个男大夫,虽然跟着周娘子学了这么多年,但毕竟没有帮人接生的经验。且男女大防,断没有让他进齐丫头房里,给齐丫头接生的道理。”林氏望着冯老安人,一字一句地道。 “不怕,只要能保住齐丫头这一胎,不管是女大夫也好,男大夫也罢,我们都愿意试一试。请老姐姐写信回正定,把这个覃大夫请下来吧!让他住在府里,好好照料着齐丫头这一胎。” 若是齐氏小产,只怕小孩子不但保不住,还会伤了大人的身体。 日后就算是齐氏还想再要一个孩子,只怕也是难上加难了。 所以不管是周娘子还是覃大夫,只要能保住齐氏这一胎,都是有恩于他们冯家的。 “既然二弟妹不介意,那我就吩咐人写信回正定,让他们过几天把覃大夫送上来。只是覃大夫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惯了,二弟妹还是要多担待一下。”林氏怕覃大夫刚来到二房,就被二房多如牛毛的规矩吓到了,所以给冯老安人提个醒。 毕竟覃大夫还是从正定林氏医馆出来的,是她推荐来的大夫,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还不是要算在她的头上,林氏可不想无事生非。 “老姐姐放心就是,外院的规矩没有内院那么多,且外院还有那么多的院子,让人打扫出来一间给覃大夫住都行。”冯老安人话音刚落,有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从屋外奔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道:“老夫人,昆明定武侯夫人来了,此刻正在小花厅,说是来接表少爷走的。” “陶氏?她怎么会知道知明哥哥儿在我这里的?”冯老安人问道。 “前几天老爷去昆明的时候,路过了定武侯府,进去坐了半晌,许是老爷那个时候说漏嘴了吧?如今陶夫人坐在小花厅,老夫人不去瞧瞧吗?”小丫鬟有些心悸,担心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受罚。 “不成器的家伙,府里面那么多的事情丢给媳妇,他倒是乐得自在,到处游山玩水的。”冯老安人说着,周围伺候的小丫鬟都低下了头。 因为她口中说的是顾家的六老爷顾礼华,曾经为了赌石,一掷千金的人物。 还没等冯老安人起身,院外就传来了一阵妇人说话的声音。“老太太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吗?烦请姑娘前去禀报一声,就说定武侯夫人陶氏前来拜见冯老安人和林老夫人。”说话的人正是陶氏身边的贴身丫鬟碧落。 小丫鬟进来禀报之后,因为冯老安人和林氏现在在后罩房,后罩房虽然地方宽阔,但到底不是正经待客的地方,且齐氏住在后罩房养病,难不成叫人来打扰她? 所以冯老安人就命人把陶氏请到了堂屋,她们在堂屋招待陶氏。冯老安人和林氏坐在堂屋的高座上,陶氏坐在左边冯老安人的下首,距离比较近,也好说话些。 “这段时间承蒙二姨母对知明的照顾,我给二姨母带来了一些人参和鹿茸,还有一对紫檀木雕的如意,希望二姨母能够收下。”陶氏说着,身后的小丫鬟就已经把几个红漆木雕的匣子递到了紫娟等人的手里。 “你有心了,只是知明哥儿在我这里住的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就要把他带回去呢?”冯老安人笑了笑,对着陶氏问道。 “二姨母有所不知,上个月我特地去了丽江,给我家知明哥儿说了一门亲事,聘礼都送到沐王府了,过几天沐小郡主下来昆明,说是要相看相看我家知明哥儿,若是看上了眼,今年就准备把知明哥儿的婚事办了。”陶氏说着的时候,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神带着些许的轻蔑。 陶氏出身不凡,母家是前朝的功勋世家陶家,夫家也是世代功勋的定武侯府,母亲是当家天子的侄女,和宫里面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 所以她素来看不上以商贾出名的顾家,冯家,她的婆母就是冯老安人的亲姐姐,冯家已然败落,又怎么入得了她的眼? “母亲,我是祖母养大的,我的婚事是祖母说了算,母亲你怎么能替我擅自做主?我瞧不上什么所谓的沐小郡主,我也不会去喜欢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姜知明已经出现在了堂屋的门口,听着她们之间的谈话。 “你不喜欢也得喜欢,这件事情由不得你。你祖母老了,不能够帮你做主了,母亲帮你做主不好吗?你就非要和你母亲对着干吗?”陶氏已经站了起来,对着屋外站着的姜知明厉声呵斥道。 “母亲,大姐当年的婚事也是你做主的,可如今呢?大姐和大姐夫不睦已久,大姐嫁到夫家,多年不曾有一个孩子,整日受着婆婆丈夫的气。几次三番写信回来让您去帮她,可您每次都视若无睹,大姐姐现在已经恨透了你。”姜知明仍旧是站在屋外,不肯踏进来一步。 “我生她养她,把她养到这么大,还给她寻了个好夫家。是她肚子不争气,这怪得了谁?若是我早知道她如今这样不争气,丢我的脸,我一早就把她掐死在襁褓中。”陶氏说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她最不愿别人提起她这个不成器的大女儿,可偏偏姜知明要来揭她这个伤疤。她哪里还坐得住? 林氏也听说过,定武侯夫人陶氏是个厉害的角色,一惯要强得紧。 大女儿千挑万选嫁入了金平五花巷秦家,做了秦家的大奶奶,上有婆婆压着,下还有一大堆弟弟妹妹,又要打理府中的中馈,再加上秦家大爷的身子不大好,入门五年了,还没有一个孩子。 “当初是您将大姐姐推入了火坑,如今您还嫌她丢了你的脸。母亲,您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们可都是您亲生的呀!”姜知明话音刚落,又紧接着道:“我不愿嫁什么沐小郡主,是母亲去下的聘,那就请母亲去退回来吧!我的婚事只由祖母做主!” 第四十一章 离开 “你个混账小子,那个老太太是灌了什么迷魂汤给你,把你迷成这个样子,连自己亲娘说的话都不愿意听了。”陶氏一时气急了,一巴掌拍在了旁边的高几上,把高几上的茶盏都震得跳了起来。 “我自己的亲儿子,凭什么婚事我不能做主,让那个老太太来做主。反正聘礼我已经送到了丽江,我是不会去把聘礼退回来的。你娶也好,不娶也罢,沐小郡主迟早是要嫁到咱们家的。”陶氏说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定武侯夫人,我还是要劝你一句的。这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甭管那么多了,知明哥儿既然有自己喜欢的,那就别强迫他娶不喜欢的了。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林氏一直坐在旁边,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终究还是劝了一句。 见林氏劝了一句,冯老安人也跟着劝道:“知明哥儿大了,懂得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你操持侯府那么多年,也累了,该休息了。” “老安人,林老夫人,你们别劝我了,你们若是要劝,就帮我好好劝劝知明哥儿吧!沐王府那样高的门第,沐小郡主嫁过来,我们家已然是高攀了。这门婚事就这样定了,我先回昆明,你自己给我想清楚了再回来。”陶氏转过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姜知明,冷冷地来了这一句。 西厢里面,顾玉棠瞧着冯老安人堂屋那边闹哄哄的,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阿华去打听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姜知明的母亲来了。 她躲在西厢里,瞧见了陶氏从堂屋那边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看样子不像是个好惹的,真是不知道姜知明那个臭小子是和他母亲说了什么,直接把陶氏气走了。 见陶氏走了之后,顾玉棠就偷偷摸摸地来到了堂屋,堂屋里冯老安人和林氏说着话,姜知明坐在一旁听着,似乎并没有受到方才陶氏那些话的影响,他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知明哥儿,你母亲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丽江的沐王府可是世袭的爵位,先祖还是陪着太祖皇帝打下大明江山的功臣之一,沐小郡主又是顶好的大家闺秀,你娶了沐小郡主,对你们定武侯府也有一定的助益呀!”冯老安人是这样劝道。 若换作她是陶氏,她给姜知明挑选姑娘,一定会从陆良杨家阮家,石屏方家,金平范家,这几个云南的老牌世家里面挑选,这些都是有几百年历史的名门望族了。 比起丽江的沐王府,这些人家的子弟要不就是在京里做官的,要不就是家里出了许多读书人的,再不然就是和其他世家联了姻的。和这样的人家结成亲家,只怕定武侯府在云南世家中的地位,也会更上一层楼吧! “二奶奶,我不愿娶沐小郡主。我不喜欢她,我只愿意娶我喜欢的。我看不上眼的人,就算别人说的再怎么好,我也不会娶她的。”姜知明望着冯老安人,缓缓地说着。 “既然你不愿意娶,那我们也不强求你。只是你的终身大事,还需你母亲和祖母做主,我们这些人,哪里能帮你做的了这个主。”冯老安人毕竟不是姜知明的亲祖母,姜知明的上头不仅有父有母,还有祖母祖父,他的终身大事哪里能轮得到她来做主。 “前两天我已经让人带了话给你祖母,你祖母说这两天就派人来接你回去。你就放宽心吧!你祖母不同意,就算你母亲去下了聘礼又怎么样?她终究是要把聘礼退回来的。”冯老安人话音刚落,外头就进来了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裳,带着一支镶嵌了珍珠的银钗的姑娘。 看她的妆容打扮,显然不是二房的小丫鬟。 “珍珠给冯老安人请安,愿冯老安人福寿绵长。”小姑娘依照规矩给冯老安人行了礼,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姜知明轻轻一笑,道:“世子殿下,老夫人知道夫人已经去沐王府下了聘,她让我把您带回去,说若是你不答应这门亲事,老夫人定会帮您做主的。” 姜知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朝着那个穿着浅绿色衣裳的姑娘望去。想不到来人竟然是他祖母定武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珍珠,让姜知明有一点意外。 上次他离家的时候,刚好碰上了珍珠的母亲生病,她向祖母告了假回乡照顾,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亲自下来朋普接他回去。 “珍珠,你母亲不是生病了,祖母让你回乡照顾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姜知明望着珍珠,问道。 “老夫人担心世子殿下,一直催着我回去,我母亲的病刚好一点,老夫人就接了我弟弟回家来照顾。老夫人放心不下您,所以就让我下来带您回家了。”珍珠同样望着姜知明,一字一句地道。 话音刚落,珍珠就转过头,对着坐在高座上的冯老安人道:“老安人,多谢您这段时间对我家世子殿下的照顾,老夫人让我带了些灵芝血燕人参等补品下来,说是一点谢意,望老安人莫要嫌弃。” 冯老安人笑了笑,才道:“不嫌弃不嫌弃,知明哥儿这段时间在府里面也帮了我们不少忙,他这么一走,我倒是还有些舍不得呢。你家老夫人是有福气的,得了知明哥儿这样好的一个儿郎。” “老安人缪赞了,我家世子殿下顽皮得很,没给老安人添麻烦就已经是好的了,谈不上帮老安人的忙了。”珍珠说着,突然瞧见了一直站在屋外的顾玉棠。 “这位是哪家姑娘?生的像朵花一样,漂亮极了。”珍珠望着屋外的顾玉棠,问身旁的冯老安人道。 “她是澄江顾家的三姑娘,陪着她祖母下来看我。这位便是她的祖母,出身正定林家的林老夫人,你应该是见过的。”冯老安人望着珍珠,指了指身边的林氏。 珍珠望了一眼林氏和顾玉棠,她似乎在哪里见过林氏和顾玉棠。 良久之后,她才缓缓道:“林老夫人和三姑娘前些日子是不是去了澄江知府吴大人的家里,前些日子是吴夫人的生辰,特地请了我们家老夫人去,我在宴席上远远看过林老夫人一眼,想不到林老夫人比我那日看到的还要年轻。” “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谈什么年轻?你们这些小姑娘,才正是年轻的时候呢。”林氏说着,淡淡地笑了笑。 前些日子她确实是接到了澄江知府吴有仪的请帖,说他夫人过生辰,邀了澄江很多有头有脸的人家去。可偏偏那天她有事情,没去成,所以方才那个小丫鬟说在宴席上瞧见自己,很明显是胡诌的。 不过既然人家有心来巴结自己,自己也不能直截了当地揭穿人家。珍珠是定武侯老夫人身边的体己人,若是让她今天下不去脸,只怕日后别说是见到定武侯老夫人,便是远远地打声招呼,人家也未必搭理你。 第四十二章 爱慕 澄江石鱼巷子,顾礼池的私宅。 顾礼池坐在书房里,鉴赏着他前几天命人去浙江收回来前朝大家唐寅的画作,陈氏坐在一旁,手中做着下个月初三给昌哥儿的虎头帽。 下个月初三便是昌哥四岁的生辰了,她想要在昌哥生辰之前搬进顾府里,可是顾礼池压根就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为此,她已经恼了顾礼池好几天了。 “老爷,下个月初三便是昌儿四岁的生辰了。原先你就同我说了,说昌儿生辰前,你就会让我们娘俩搬进顾府。可如今呢?马上就到昌儿的生辰了,老爷你迟迟没有所动。”陈氏突然停了手中的针线活,抬起头望了顾礼池一眼,可顾礼池一颗心都扑到了那副画上,没注意到陈氏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母亲如今还没有回来,我拿什么东西去开祠堂,去给昌儿上宗谱。只有开了祠堂,上了宗谱,昌儿才真正算是我顾氏子弟,如今杨氏的大哥住在顾府里面,你此刻搬进去,只怕多生事端,这件事过几天再说吧!”顾礼池还是抬起头,看了一旁的陈氏一眼,随即低下头,又接着鉴赏起自己手中的画作了。 过了半晌,顾礼池觉得手中这副所谓唐寅的真迹,有点不像他的手笔。 朝着陈氏吩咐道:“去把守在外头的石头叫进来,我要问问他这幅画究竟是哪里得来的?除了落款和提拔是唐寅的,其他的不像是他的手笔。” 顾礼池在外行商的这些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迷上了唐寅的画作,从浙江一连收购了七八幅《簪花仕女图》回来,买回来细看才发现,这些画作没一幅出自唐寅的手笔,皆是后人临摹,用来以假乱真的。 前几天他得到了消息,说江浙的一个盐商得了唐寅真正的《簪花仕女图》,随后就命石头拿着两万两银票去了浙江,才把顾礼池手中的这幅画《簪花仕女图》买回来的。 “老爷,你心里是不是没有我和昌儿?所以你才会一直不接我们娘俩进府。老爷,这样偷偷摸摸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昌儿也过够这样的日子了。前几天昌儿还问我说,爹爹什么时候带我们去住大房子呀!昌儿想住大房子了。” 陈氏说着说着,又停了手中的活计,抱着怀里的那顶虎头帽就哭了起来。 顾礼池起先没注意,后来听见了陈氏的哭声,才惊觉陈氏哭了,这一哭更是惹恼了他。 他生平最不喜自己在看画的时候,别人在一旁干扰他,还这样没完没了地哭个不停。 “碧烟,带着你家夫人出去!整日像这样哭哭啼啼地,哪里有点当家大太太的模样?”顾礼池说着,朝着陈氏身边的碧烟使了一个眼色,碧烟才把陈氏带了出去。 “太太,咱们出去吧!免得在这里恼了老爷。”还没等陈氏自己起来,碧烟就已经把陈氏搀扶了起来,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顾礼池的私宅对面,有一座叫奕庆记的酒馆,专门给寺庙里面提供斋饭的,每次到了庙会的时候,奕庆记的生意也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 此刻陈三顺就混在奕庆记招的杂工里面,前几日他打听到了,陈氏今天要去城西的娘娘庙上香,还让人约了娘娘庙的法林方太给陈氏讲经。今天娘娘庙的庙会,管事来向来奕庆记订了五十桌斋菜,老板让陈三顺和另一个杂工去给娘娘庙送斋菜。 陈氏被碧烟扶到了抄手游的走廊上,刚才她被顾礼池那些话气到了,此刻有些心神不宁,坐在走廊的围椅上,由着碧烟给她顺着气。 “太太,老爷也是为了您好,如今杨家舅爷住在里面,若是你此刻搬进去,岂不是要受杨大太太的气。您现在只需好好养着,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碧烟给陈氏一边顺着气,一边道。 “我不怕受谁的气,我只愿昌哥好就行。昌哥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我怎么不心疼他?他那父亲不争气,如今还没给昌哥一个正式的户头。”陈氏嘴上说着,眼睛却时不时望向顾礼池的书房。 顾礼池呀顾礼池,既然你不愿帮昌哥挣一个好前程,那就休怪我对你下狠手了。 突然,门房的小丫鬟来报,说娘娘庙的姑子到了,想要见陈氏。 随后碧烟就把娘娘庙的姑子领了进来,那姑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灰色的素袍,脸色有些蜡黄,像是没吃饱饭一样。 一见到陈氏就忙迎了上来,“陈太太,您前几日约了我们法林方太,法林让我过来问问您,您若是今日不得空,可改日再去。” 陈氏突然想起来,前几天有人向她推荐了城西的娘娘庙,说娘娘庙求子非常灵验,有些姑子还精于妇科,可以帮人瞧病开药。之后她就用顾礼池的帖子约了娘娘庙的法林方太,说过几天去娘娘庙烧香祈福,还约了法林方太讲经。 明着说是讲经,暗地里却是想要让方太开一副药给她,她听别人说,吃了方太开的药,来年就可以再要一个孩子。 如今顾礼池对她不冷不淡的,顾礼池心里眼里只有昌哥,她还得再要一个孩子,用来抓紧顾礼池的心,倘若以后昌哥没了,她还有个孩子可以依靠。 她心里面想着,就吩咐碧烟下去套车,由着那个来报信的姑子带路,去了娘娘庙。 朋普,二房的院子。 顾玉棠趴在西厢的窗前,瞧着对面定武侯府过来的人,在东厢里面进进出出的,搬了很多东西上了马车。姜知明则一脸风轻云淡地坐在书案前,写着他的字贴,似乎没有受到外界的打扰。 阿华在一旁,瞧着顾玉棠两只眼睛盯在姜知明的身上,一动也不动的,就取笑道:“我的好姑娘,是不是瞧上了姜家公子了,望着他竟动也不动。” 被阿华这么一说,顾玉棠这才反应过来,她好像趴在这里两个时辰了,盯着姜知明看了两个时辰。 想到这里,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忙关了窗户,捂着脸道:“我没有,东厢那边的树上有一窝燕子,我分明是瞧燕子,哪里是瞧姜知明那混小子?” “我的好姑娘,想看姜家公子就直说,东厢那边的屋顶,哪里来的什么燕子?姑娘可别学老夫人,活生生把麻雀看成了燕子,老夫人是眼神不好,难不成姑娘也眼神不好吗?”阿华看着顾玉棠有些害羞的模样,倒了一杯水,递到了她手里。 顾玉棠接过水,完全不顾杯子里的水是烫的,一口气喝了下去,入嘴之后才发现那水竟是滚烫的,一下把顾玉棠的嘴里烫起了几个大泡。“阿华,你递这么烫的水来给我干什么?是想要烫死我吗?” 瞧见顾玉棠的嘴里被烫起了几个大泡,阿华忙叫人去取了点冰出来,打碎了放在水里,给顾玉棠含着。“姑娘,我方才刚想提醒您水是刚刚烧开的,让您凉一会再喝,您就已经喝下去了,这叫我怎么说?” 阿华看出来了,顾玉棠方才显然心不在焉的,所以连看都不看,就把那样滚烫的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第四十三章 回礼 阿良瞧着西厢关了窗,顾玉棠没再朝他们这边望过来,一边磨着墨,一边望着一脸平淡的姜知明打趣道:“公子,你方才瞧见没有?那顾家姑娘可是盯着你瞧了好一会呢,后面大箱子里的那些澄心纸也是顾家姑娘一大早命人送过来的,我方才去清点的时候,发现竟有足足十刀澄心纸呢。” “你不是说那些澄心纸是七爷派人送来给我的吗?怎么就变成顾家姑娘了呢?”姜知明没停笔,转过头瞧了身后傻乐着的阿良。 “我不是怕公子一听说是顾家姑娘送过来的,公子就不收吗?我只好推是顾七爷送过来的,这样公子才会收。”阿良不敢抬起头望姜知明,继续低着头研墨。 “阿良,是谁教你这么骗我的?是不是顾家那丫头?”姜知明仍旧低着头写着他的字,嘴上却说着。 “公子,没有的事。我和顾家姑娘不过见过数面,话也没说过几句,顾家姑娘哪里会教我这么骗公子?那些澄心纸是顾家姑娘一大早命身边的阿华姑娘送过来的。”阿良研墨的手有一些发抖,若是姜知明知道他得了顾玉棠吩咐来欺骗他,那么他今天只能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其实今日一大早姜知明还没有起床,顾玉棠就过来了,还把澄心纸送了过来,并且帮他准备了这一套说辞。说澄心纸是顾家七老爷顾礼明送的,这样姜知明才会收下,若说是她送的,姜知明绝对是不会收下的。 阿良瞧着顾玉棠对姜知明有意,才擅自做主揽下这件事的,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惹得姜知明不快。 “阿良,既然你说这十刀澄心纸是顾家姑娘命阿华送过来的,那么你今天一大早跑哪里去了?我用早饭的时候怎么没瞧见你?”姜知明放下了手中的笔,将笔扔进笔洗里面泡着,一下子,原本清澈的水变得一片漆黑。 “公子,我……”阿良望着姜知明,支支吾吾地道。 公子,其实这些澄心纸是顾家姑娘亲自送过来的。阿良在心里已经把这句话不知过了多少遍,可最后就是咽了下去,没有说出来。 既然他答应了帮顾玉棠保守这个秘密,那么他就不能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做人做事,总归还是要有点诚信的。 其实姜知明早就猜出来这些澄心纸是顾玉棠亲自送过来的了,因为今天晨起阿良出去的时候,惊醒了他,他站在门缝里面瞧见顾玉棠装扮成丫鬟模样,递给了阿良一个大匣子,里面想必就是自己方才所用的澄心纸了。 真是个傻姑娘,若是真心诚意想要送他,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来,这样躲躲藏藏地,别人还以为阿良和她私相授受呢。 姜知明转过身,看了身后十刀的澄心纸,徽州的澄心纸可是个稀罕物,坚洁如玉,细薄光润,堪称一绝,价比黄金。 因着这几年产的澄心纸质量越发不好了,像顾玉棠今早送过来的这些,质地坚硬,不知该值多少黄金了,若是他父亲瞧见这么多澄心纸,说不定已经走不动路了。 “阿良,你去我的大箱子里,拿那匣子湖笔给顾家姑娘,就当是我的回礼,谢谢她给我送来这么多的澄心纸。”姜知明瞧着阿良,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怎么都不肯说这些澄心纸是顾家丫头送来的,还要牺牲他那一盒价值不菲的湖笔去回礼,真是太败家了。 “公子,你真的舍得?”没过多长时间,阿良就从姜知明的大箱子里翻出了那一盒湖笔。 那是个黑色描金的漆盒,盒子外头还雕刻着几朵栩栩如生的莲花,打开盒子,就瞧见里面放了满满当当的湖笔,每一支笔上也都雕着样式小巧的图案。 阿良还记得,这是姜知明十岁生辰的时候,老定武侯给姜知明搜集来的湖笔,每一支笔都是价值不菲的。平时姜知明都舍不得用,一直锁在箱子里。 姜知明还是看了一眼自己那一匣子湖笔,到底是祖父为他收集来了,就这样送出去,说不心疼绝对是假的。他只希望顾家那个丫头能好好珍惜这些湖笔,不枉他忍痛割爱了。 “有什么舍不得,到底是一匣子湖笔,我有的是,送她一匣子又怎么样?”姜知明嘴上是这样说着,心里面却是心疼得不得了,眼不见为净,现在他巴不得阿良赶紧将这匣子湖笔送出去。 阿良看着自家公子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家公子就是死鸭子嘴硬,舍不得就舍不得,偏偏还让他送去给顾玉棠。 阿良从姜知明的手里拽出了那匣子湖笔,打开房门,就朝着顾玉棠在的西厢去了。 西厢这边,阿华接连换了好几碗冰水来给顾玉棠含在嘴里,可嘴里面的红肿却是迟迟不肯消除。顾玉棠还是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阿华,都是你不好,把那么烫的一碗水直接倒给了我,让我喝下。” “都怨奴婢没有提前告诉姑娘,害得姑娘嘴里起了那么多泡,等会我去回了老夫人,让老夫人给姑娘请个大夫来,开几副去火消炎的药。”阿华说着,继续捣着大碗里面的冰块。 这个时候,阿良已经到了西厢,敲了敲门,道:“顾家姑娘,我家公子命我送一盒湖笔过来,说是给您的回礼。” 还没等阿华开门,顾玉棠已经去把门打开,站在屋里同阿良道:“你家公子知道那些澄心纸是我送的了?是你告诉他的?” “顾家姑娘,不是我告诉我们家公子的,是我们家公子猜出来的。还说这些湖笔就送给姑娘做回礼了。”阿良说着,把手中那匣子湖笔递到了顾玉棠的手上。 “你们家公子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同我说吗?就让你这东西交给我?”顾玉棠看了东厢一眼,没瞧见姜知明,反问道。 “没有。时候不早了,顾家姑娘还是早些歇息,马车已经套好了,等会我们就启程回昆明了。”阿良刚刚说完,转眼就瞥见东厢那边有人朝他招手,似乎是有事吩咐,他便过去了。 姜知明竟然没有话想要同她真是个混账小子!顾玉棠一气之下,就把门狠狠地关住了。 阿华瞧着顾玉棠捧着一匣子不知道什么东西,接过后打开发现竟是一匣子的湖笔,阿华有一些奇怪,姜家公子竟然那么大手笔,送一匣子湖笔给她家姑娘。 不过她家姑娘既不写字也不画画,送一匣子笔来做什么? 突然,阿华想起来前些天林氏给了顾玉棠十刀澄心纸,今天早上她整理箱子的时候,发现竟不见了。 “姑娘,你是不是把那些澄心纸送给了姜家公子?”阿华问道。 顾玉棠“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我的傻姑娘,那些澄心纸可是值不少金子的呀!原本老夫人是要拿给柏哥儿的,柏哥儿这些天住在六太太的院里,老夫人这才拿给了你。你倒好,拿着这些澄心纸去做了个顺水人情。”阿华说着,一连叹了好几声气。 第四十四章 讨好 自家姑娘才八九岁,像个小孩子一样懵懂无知,哪里懂得澄心纸的珍贵?她还是好好把眼前这匣子湖笔收起来吧!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自家姑娘拿出去送人了。 阿华想着,忙把顾玉棠手里的那匣子湖笔仔细收了起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顾玉棠似乎对姜知明有了一种感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不成上一世她便已经见过姜知明了?顾玉棠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上一世的记忆,却没寻到有关姜知明的蛛丝马迹。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一世的部分记忆已经在她脑海里渐渐淡出了,如今的她,已经是一个新生的人了。努力活好现在,才是她最应该做的。 后罩房里,林氏接到了顾家二太太梁氏的来信,梁氏下月初三就到云南了,她想要来朋普接林氏回去,处理府里面大小事务。再怎么说林氏都是府里面的长辈,小辈们出了这样的事情,长辈理所应当回来处理的。 梁氏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她置身事外,顾礼池是从林氏肚子里出来的,是她的亲生儿子。当初迎娶杨氏入门之前,还是林氏亲自去陆良下的聘。怎么说都应该请她回来主持大局才行!她们这些做弟媳的,哪敢多别人的嘴。 林氏看了信,心中的火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气得她浑身打颤起来,梁氏真是好心机呀!在信里面左夸句她是长辈,右夸句她是长辈,为的就是想要让她回去处理顾礼池和杨氏这些糟心的事。 听说杨家大舅爷都来了,坚决不让那个外室入门。到时候她开了祠堂,顾礼池和杨氏在祠堂里面大吵大闹的,不是丢了顾家列祖列宗的脸吗?百年之后她下去见到顾家大老太爷,顾大老太爷也是要责怪她的,让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上了宗谱,辱没了顾氏一门。 “梁嬷嬷,你递信给老二媳妇,就说我在乡下病了,病得起不来床了,让她先不要来接我回去,免得回去过了病气,让我在乡下养几天就好了。” “老老夫人,这怎么行?二太太可是安插了人在咱们身边,若是照老夫人这套说辞把话递出去,只怕二太太也不愿信呀!”梁嬷嬷把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 当初分家的时候,顾二太太梁氏就在各房各院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原先林氏定的便是让梁氏管家,可梁氏出身金陵的梁王府,是梁王夫妻的掌上明珠,梁王夫妻哪里舍得让她这样劳累?林氏一气之下,才把管家大权给了杨氏的。 “她的那些暗桩咱们已经去了七七八八,到底是在我院子里伺候的,她们若是敢违背我的意愿偷偷给老二媳妇递消息,看我不打断她的腿!”林氏一巴掌拍在了旁边的高几上,活生生把高几震得抖了两抖。 “你吩咐下去,我的院里除了你和春寒伺候,其他人通通撵去外院伺候去。若是旁人问起,就说我这几日心神不宁,想要静养几天。等我想出法子来,再应付老二媳妇。”林氏对着梁嬷嬷吩咐道。 既然林氏都这样吩咐下来了,梁嬷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话,只能按照林氏的意思下去执行。 过了几日,顾玉棠刚用过晚饭,大寒在收拾碗筷的时候,阿华就道:“姑娘,方才我去厨房拿水果的时候,瞧见了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春寒姑娘,春寒姑娘说这几日老夫人房里就她和梁嬷嬷两个人伺候,可把她累坏了,无论拿什么东西,梁嬷嬷都吩咐她去做。” “祖母房里不是七八个丫鬟伺候吗?怎么如今就两个人伺候了呢?”顾玉棠拿起小碟里一个半边红的李子,啃了起来。 “不知道,前几日瞧见梁嬷嬷拿了一封信给老夫人,说是二太太写的?说过几天二太太来朋普接老夫人回去。”阿华手里面也是一刻没闲着,见大寒收走了碗筷,就用抹布收拾了饭桌。 二太太知道娘亲和父亲发生了那样的事,都晓得写信来给祖母,让祖母回去主持大局。为什么娘亲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做为当事人,竟连封信都不曾写给祖母,让祖母回去给她撑腰呢?再怎么说,祖母总是看重娘亲的。 娘亲甚至没写信回陆良过,想要把陆良大舅舅外祖母他们蒙在鼓里。倘若不是自己写信给了大舅舅,大舅舅都不知道娘亲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娘亲都想要一个人扛着,不连累任何一个人。 如今,这些事情该让她来帮娘亲分担一些了。 “阿华,你陪着我去看看祖母,大寒就在屋里看着门吧!”顾玉棠对正在收拾打扫的阿华大寒两个人道。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顾玉棠觉得大寒有些笨拙,脑子也没有阿华转的快,但胜在做事踏实稳重,不会投机取巧。 这样的人,就适合做一下细心的活计,于是顾玉棠就把大寒弄去了自己的小厨房,让小厨房的成婆子带着她,教她院里的规矩。至于自己的箱笼衣物,还是阿华管着。 来到林氏在的主屋,顾玉棠瞧见春寒和梁嬷嬷两个人守在门外,主屋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梁嬷嬷,祖母这几日心神不宁,听别人说莲子百合有宁神静心的作用,我专门让人做了莲子百合汤,拿来给祖母尝尝。不知道您能不能放我进去?”顾玉棠望着梁嬷嬷,又朝着屋子里探了一眼,没瞧见林氏。 “三姑娘,您也别让我们这些下人为难。老夫人说了,她这几天心神不宁,想要好好休息几天。方才冯老安人说来瞧瞧老夫人,老夫人也说不见。”梁嬷嬷知道林氏有些喜欢眼前的这个顾三姑娘,可她没有得林氏的命令,是一个人都不能放进去的。 林氏在主屋旁边的耳房里面诵着经,这间耳房里面有一个冯老安人原来礼佛的佛堂,如今冯老安人搬去后罩房照顾齐氏了,这个小佛堂也给了林氏用。林氏心烦意燥了好几天,就想着来佛堂里诵经祈福,静静心。 刚进入佛堂,就听见了屋外顾玉棠的声音。在她心里,顾玉棠是个好孩子,既然她来见自己,那还是见见吧!就命前几日冯老安人拨来伺候她礼佛的丫鬟小茗出去,把顾玉棠给请了进来。 进了耳房里的小佛堂,顾玉棠发现林氏一脸疲意地坐在榻上,就走上前去,动作娴熟地给林氏按起了肩头。没过多久,林氏只觉得自己的肩头舒缓了许多 “没想到,我们棠姐儿还懂这些,快和祖母说说,是去哪里学的?”林氏笑着道,拍了拍顾玉棠的头。 “原先在府里,跟着我们家的管事赵敬福家的刘嫂子学的,刘嫂子家祖上是行医的,有一套专门的穴位按摩手法,只不过到她这一代已经没落了,刘嫂子也只学了点皮毛。” 为了不让林氏起疑,顾玉棠随口编了一个理由。其实自己上一世和一个走方的江湖郎中学过几天医术,这些个按摩手法,还是从他手里学来的。 第四十五章 辞行 “原来赵敬福家的刘氏还懂这些呀,改天你让她来教教我身边这几个丫鬟的。我身边这几个丫鬟,除了梁嬷嬷,其余都笨拙得很。学了这门手艺回来,三不五时也给我按按肩头,省得我整天疼得睡不着觉。”林氏说着,拍了拍顾玉棠搭在她手上的手。 “祖母实在是过誉了,刘嫂嫂到底只学了点皮毛,哪里谈得上教春寒,明玉,明兰几位姐姐?我瞧着几位姐姐个顶个的漂亮机灵,定会将祖母伺候得舒舒服服的。”顾玉棠亲自倒了一盏茶,递到了林氏旁边的高几上。 “你这张小嘴今儿是抹了蜜吗?说出来的竟这样甜。我身边伺候的丫头再漂亮机灵,也比不上我家棠姐儿,我家棠姐儿以后是要高嫁的人。学了这门手艺,以后嫁出去也好好伺候你婆婆去。” 林氏说着,顾玉棠的小脸不知什么时候就红了起来,像抹了淡淡的腮红一样。 “祖母,我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年纪,祖母就莫要取笑我了,快尝尝我给你带来的莲子百合汤吧!”顾玉棠话音刚落,身后的阿华就走了上来,把方才带过的那碗莲子百合汤端到了顾玉棠旁边的高几上,顾玉棠拿起了吹了吹热气,这才递到林氏的手上。 林氏喝惯了梁嬷嬷做的莲子百合汤,喝顾玉棠做的莲子百合汤,她觉得甜味稍稍欠缺了些,火候掌握的也不是很好。不过好在都是很新鲜的食材,还没入口,就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莲子清甜味。 林氏最后还是喝完了,她早饭用的不多,顾玉棠送来这一碗莲子百合汤,她正好用来垫垫肚子。 在林氏喝汤的时候,顾玉棠细细观察了下二房的这个小佛堂。 佛堂四面都是西洋传过来的琉璃窗户,光照上去明晃晃的,紫檀木雕的梁柱,一尊三丈高的白玉观音像,儿臂粗的香炷,供奉鲜果的盘子就有七八个,还有一些盘香绕在屋里的房梁上。比起府里面林氏的小佛堂,这里显得太宽敞了。 左边靠墙的地方还有张卷草彭牙大书案和铺着藤黄色葛布坐垫的太师椅,顾玉棠听林氏说过,那里原是冯老安人给蔡大太太准备抄经的地方,可是自小佛堂建好之后,蔡大太太是一步也不愿意踏足这里,那个地方也落了不少灰尘上去。 “祖母,我听寺里面的师傅说过,佛堂里面是有菩萨的佛光庇佑着的,祖母这几日心神不宁,不如在佛堂里待几天,我正好来给祖母抄抄经,等下个月观音菩萨圣诞的时候,好供给菩萨。”顾玉棠说着,径直走到了那张落了不少灰尘的太师椅旁,轻轻拍了拍太师椅上的灰。 林氏显然有一些意外,她不知道,顾玉棠居然还会抄经?还懂得那么多,知道六月十九是观音菩萨的圣诞。惊讶之余,她还有些高兴,这几日她一个人待在佛堂,正愁没一个人来解闷呢。 如今顾玉棠既然愿意来抄经,还可以陪着她说说话,解解闷。 这个时候,守在屋外的梁嬷嬷突然道:“老夫人,姜家公子说想要来瞧瞧您,向您辞行。” 这个孩子?怎么会想着来向她辞行呢?林氏没多想什么,当即便吩咐梁嬷嬷把姜知明请了进来,姜知明过来的时候,还带了几个盒子的东西给林氏。 姜知明进了佛堂,给供桌前的菩萨上了三柱香,磕了三个头后,才来到林氏的身边,笑着道:“这两天听说林祖母身体不适,我就命人从我的箱子里翻出了几支老山参过来,给林祖母补补气。山参虽比不得人参,到底也是一金难求之物,望林祖母不要嫌弃才好。” 姜知明说话的时候,眼神时不时瞟向了林氏身边的顾玉棠。 顾玉棠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头喝了身旁的一盏茶,避开了姜知明的视线,可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姜知明还是不依不饶地望着她,似乎想要把她看穿一样。 顾玉棠终于忍不住了,便道:“姜家公子,是不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你一直瞧着我做什么?” 姜知明望着顾玉棠笑了笑,将眼神从顾玉棠的身上移到了一旁的几只花觚上,道:“顾家妹妹脸上没什么脏东西,只是我见顾家妹妹长得那样标致,难免不让人多看几眼。还有就是顾家妹妹少吃点,那脸可是越来越肥了。” 顾玉棠噗嗤一声,差点没有把刚才喝下去的茶水吐出来。 姜知明这个家伙,真是个混小子,一点也不会说话,后面那几句话分明就是嘲笑她胖呀!她有那么胖吗? 顾玉棠从一旁西洋的玻璃镜中瞧见了自己的模样,今日的她穿了件浅象牙的素面褙子,衣裙的一角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杭白菊,梳了个双丫髻,发上星星点点的发饰,戴了对珍珠米粒的耳环。脸上虽然有些婴儿肥,却没有姜知明口中说的那样胖,怎么说都应该是个花一样的人儿。 “姜家哥哥,到底我也没有进你家门,吃你家饭,你也就别这样说我了,哪里有夸女孩子长得肥的?姜家哥哥可见是一点好话也不会说。”顾玉棠说着,冷哼一声,就要向林氏请了安之后出佛堂了。 “我倒是不介意顾家妹妹进我家门,吃我家饭。我姜家给顾家妹妹敞开大门,若是什么时候顾家妹妹开心了,只管来就是,我家饭绝不会少了你的。”姜知明说罢,就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就出了佛堂 林氏先看了一眼已经走出佛堂的姜知明,又看了一眼紧接着走出去的顾玉棠,只觉得两人很配,方才姜知明那些言语,明里暗里也对顾玉棠有意思,只可惜自己那个傻丫头偏偏还看不出来,这才让姜知明走了的。 棠姐儿的年纪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且老大媳妇还说过,棠姐儿的婚事由她一个人做主。她也不好给顾玉棠做什么主,只是像姜知明那样好的二郎,只怕寻遍了整个朋普,就算是寻遍了整个云南,也找不出第二个像这样好的。 定武侯姜家可是云南第一流的世家,比起陆良卫的杨家阮家,正定的林家,金平的范家,超过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定武侯夫人陶氏还是云南总督陶谦的嫡长女,只可惜陶氏已经给姜知明挑了丽江的沐王府,哪里会瞧得上顾家? 顾家和沐王府比起来,只怕还得靠边站。 林氏正想着,梁嬷嬷就送了杨氏写的信上来,明面上说是杨氏写的,可实际上写信的人却是杨氏大哥杨真的媳妇阮氏。 阮氏在信中说了很多话,每句话都透漏着对林氏的诸多不满,说她身为顾家的长辈,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没有半点长辈的模样,自顾自在乡下待着,也不愿回去处理事情,真不像是个长辈。 因着阮氏是杨氏大哥的媳妇,不是她们顾家人,林氏虽然气恼,但也不便说别人的闲话,还是咬着牙看下去了。 第四十六章 姜家风波 这个时候,梁嬷嬷又拿了两封信过来,一封是顾礼池写的,命人快马加鞭送来朋普的。另一封则是顾二太太梁氏写的,八百里加急送来给林氏的,上面还用驿站的火漆封了口,梁氏显然动用了关系才送来的这封信。 林氏看也没看顾礼池写来的那封信,倒是瞟了几眼顾二太太梁氏写过了的信,三天前她才收到梁氏的信,三天后她又写了一封命人递过来,梁氏可真是着急呀!这封信上写了她后天便到了云南,听说自己生了病,就亲自下来接自己回澄江养病。 眼不见为净,林氏瞧着桌上的两封信,就像是催命符呀!她看了只觉得头疼,便让梁嬷嬷把这两封信收了起来。 林氏刚刚起身,正准备出佛堂的时候,屋外就有冯老安人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来报,说是齐氏胎动不适,她来请林氏过去陪陪她,两个老人家正好说说话。 “老夫人,昨晚冯老安人便命了紫娟姑娘过来说请您过去一趟,只是昨晚您睡得早,我也就没来告诉您。”梁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给林氏整理了下衣裳。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请我过去,无非是有事相求。我且过去看看,她到底有何事相求。”林氏遣了内院大部分伺候的人,所以这次出门只带了梁嬷嬷一人,梁嬷嬷是伺候她积年的老人了,有她陪着,自己也安心些。 因着佛堂里的小茗是冯老安人指来伺候林氏的,让她一个人守在屋里,林氏难免觉得不太放心,就让春寒也守在屋里,照看着点她。 昆明,城南巷定武侯府。定武侯府是城南巷唯一的一户人家,占据了整个城南巷。 但城南巷不止住着定武侯一家,还住着姜家的长房和二房,老定武侯是姜家老祖宗嫡出的孩子,承袭了祖宗的基业,继承了定武侯的爵位。只可惜刚刚继承了爵位,苗疆叛乱,朝廷让老定武侯领兵出征,之后老定武侯就战死沙场,连尸体都未曾寻回。 老定武侯夫人冯氏抱着年仅七岁的姜海阳,也就是姜知明的父亲,现在的定武侯,在灵前哭了三天,母子二人皆哭得肝肠寸断,再也哭不出一句的时候才罢休。之后便是冯氏一人拉扯着姜海阳,把他送进了仕途,也承袭了父亲的爵位。 定武侯府的西北角,明华堂。是定武侯老夫人冯氏的寡居之地,定武侯夫人陶氏一向不喜欢自己的这位婆婆,只觉得她晦气,是个克夫的人。便让她搬到了僻静无人的花园西北角。 定武侯孝顺母亲,见不得母亲受一丝一毫的伤害,陶氏也拗不过自己的丈夫,只能给她修建了这座名为“明华堂”的院子。 明华堂后面有一个小佛堂,佛堂是由间耳房改成的,地方虽然不大,但鲜花果品,茶水点心样样置办得十分妥当,供奉着座定武侯老夫人冯氏从佛寺里请回来的一尊观音像,观音像是由一整块紫檀木雕刻出来的,技艺精湛,观音像栩栩如生的。 菩萨慈爱祥和地俯瞰着众生,只是一直闭着眼睛,未曾见到众生的痛苦。 冯氏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穿着件藏青色的宝相纹褙子,满头的银丝用三枚玫瑰鎏金的簪子挽了个圆髻,眼睛微微闭着。手中拨动着前不久定武侯送来给她一百零八子的沉香楠木佛珠,定武侯对母亲孝顺,得了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都会送来给她。 姜家的大公子姜浮生也跪在冯氏身边,他是定武侯堂兄两江巡抚姜海居嫡次子,因着姜海阳在没有姜知明这个嫡子之前,为了保住定武侯的爵位不被二房夺走,只能过继了远房的嫡子。 只因他不是陶氏亲生,又占着嫡长子的身份,将来会妨碍到自己亲生的姜知明承袭爵位,所以陶氏并不怎么喜欢他。冯氏可怜他,从小就把他接到了自己身边,扶养长大,如今姜浮生取得了功名,已经搬出府外住了。 虽说是搬出了府外住,只不过是搬出定武侯府住,在城南巷又重新开辟了一个府邸罢了。 “知明哥儿回来没有?我听他说,他母亲已经给他许了沐王府的沐小郡主,只是他不喜欢那个沐小郡主,知明哥儿死活都不肯答应他母亲。”冯氏继续拨动着手中的佛珠,问身旁的姜浮生道。 “去朋普接二弟的人还没有回来,只怕还在路上。二弟是祖母带大的,再怎么说二弟的婚事都应该由祖母做主,太太何必逼着二弟娶自己不喜欢的人呢?”姜浮生睁开眼睛,望着身旁的冯氏回答道。 “太太毕竟是他母亲,婚姻大事,自当是父母做主,我这个老家伙便是想说什么,也是有心无力了。但知明哥不喜欢那个沐小郡主,就算是娶回来了,也是夫妻不睦,我已经着人去丽江退婚,只是不知道沐王府肯不肯答应下来?”冯氏手中的佛珠已经拨到头来,刚睁开眼睛,身旁伺候的小丫鬟就已经把她扶了起来。 “我家太太想要见老夫人,不知老夫人在不在里头?”冯氏刚坐下不久,就听到外头闹哄哄的,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外院伺候的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脸上还带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老夫人,大太太过来了。我说老夫人在礼佛,不见客,大太太就命阿环给了我一巴掌。”小丫鬟说着说着,就开始掉起眼泪。 冯氏忙让身边的涵秋叫住了她,这里是佛堂,有菩萨的佛光保佑,怎么能轻易掉眼泪,这是对菩萨地不尊敬。 还没等冯氏开口,只见定武侯夫人陶氏领着一大把丫头浩浩汤汤就走了进来,亏得陶氏还是个懂规矩的,知道小佛堂清净之地,只带了一个丫鬟进来,便是刚才动手打人的阿环。 陶氏环视了屋中一眼,看见了姜浮生,便对着姜浮生道:“浮生这些日子倒是有孝心,整日在佛堂里陪着母亲,不知你外放的事情怎么样了?” 姜浮生原不想搭理她,但冯氏在场,他总要给陶氏几分面子,只得强扯了笑容,淡淡道:“劳母亲牵挂了,父亲已经帮浮生把外放的事情办好了。下个月我便去墨江上任了。这几天趁着还没去,就过来陪祖母说说话。” 陶氏没功夫听姜浮生说这些,她可是有要紧事要和冯氏商量,转过头就对着冯氏道:“母亲,您为什么命人去丽江退婚呀?我已经和沐王妃说好了,沐小郡主嫁过来之后,我定不会亏待她,把她当做亲闺女一样看待。你命人前去退婚,叫我如何做人呀?” 冯氏没抬起头看她,喝着手中的六安瓜片,冷冷道:“这就是你给知明哥儿找的媳妇?沐王府什么门第,我们什么门第,人家怎么就瞧上了我们家?还不是海阳这些年得了营造司的好差事,那沐王府想过来分一杯羹。我瞧着这些年,你干的糊涂事,是越来越多了。” 第四十七章 婆媳隔阂 “沐王府那样高的门第,祖上又是陪着太祖皇帝打下大明江山的人,沐王妃能让小郡主嫁过来,咱们家已然是高攀了。母亲还不肯满意吗?”陶氏望了高座上的陶氏一眼,冷冷说了这么一句。 见冯氏不为所动,陶氏又来了句,“虽说知明哥儿是母亲养大的,他的婚事由您老人家做主。可是知明哥儿毕竟是我的心头肉,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我怎么舍得让他娶那些平常人家的庸脂俗粉?” “其他人家的女儿就一定是庸脂俗粉?”冯氏没正眼瞧她,冷哼了一声。 冯氏自己也是平常人家出生的,只因为她救了当年落难的老侯爷,老侯爷和她情投意合,这才娶了她。所以她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提起门第高低的事。 “我瞧着陆良卫的杨家阮家,金平的范家,正定林家,澄江的顾家,哪家不是高门大户?哪家不是钟鸣鼎食之家?这些人家的女儿,怎么会比不上远在丽江的沐王府?和这些人家结亲,对知明哥儿以后的仕途还有一定的助力。”冯氏低着头,拨动着手里的佛珠,喃喃道。 “陆良卫的阮家可是状元及第的人家呀!听说祖上出了七八个状元,先帝爷还把芦花巷改名为状元巷。阮家的老祖宗原来还是父亲的顶头上司,我瞧着她家的大姑娘阮兰英就很不错,年纪和知明哥儿也相仿。”姜浮生亲自倒了一盏茶,送到了陶氏手里。 “状元巷的阮家,那户人家可是人口繁杂,五六个房头的人挤在同一个屋檐下,上有老祖宗和老祖母,下有那么多的子侄弟媳,那教养出来得姑娘能有多好?即便是出了七八个状元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败落了,仰巷尾杨家的鼻息过日。” 陶氏一向不屑于这样人口繁杂的人家,且阮家也败落这么多年,虽说子孙都在朝廷做官,可都是不起眼的小官,这样的人家,在昆明是一抓一大把。 且这样人口繁杂的人家,能有多少姑娘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 姜知明可是他的独子,是她的心头肉,她不愿自己的儿子娶这样败落世家出来的姑娘,只有沐王府的沐小郡主才配得上她的宝贝儿子。 “阮家虽不济,还有杨家,范家,林家。我倒是瞧上了陆良卫杨家大老爷家的姑娘杨慧,杨家老太太和我是旧相识了,这姑娘是在她手底下养出来的,少有才名,是名动一方的才女,和我家知明哥儿倒也般配些。”冯氏仍然拨动着手中的佛珠,不知已经数过来几圈了。 “莫不是母亲不知道?杨慧那丫头可是有暗疾的人。若是杨慧那丫头是个正常的,又素有才名,是名动一方的才女,那怎么会没人来上门求娶?”陶氏凝神望着冯氏,一字一句地道,生怕冯氏没听清她方才说的那些话。 “便是你说的这些是真的,那杨家还有其他的姑娘,又不止杨慧一个。我已经命人去丽江退婚了,若是有得罪沐王府的地方,还请你过去同沐王妃好好说说,是知明哥儿觉得自己高攀不上郡主,觉得自己无法照顾好郡主,才选择退婚的。”冯氏慢慢地说着,已经站了起来,对着身后的佛像拜了拜。 “若是沐王府觉得我们有损了小郡主的闺誉,以后小郡主的婚事,只有沐王府不嫌弃,我们也可尽些绵薄之力。”冯氏已经取了三炷香出来,由着姜浮生帮忙点燃,冯氏依次插入了香炉之中。 顿时间,佛堂里烟雾缭绕,像是到了神仙宝境一般。 “母亲,就算知明哥儿娶不了小郡主,我也不会让他娶其他女人的。还望母亲高抬贵手,把知明哥儿的婚事交由我做主。”冯氏是长辈,更是她丈夫的亲生母亲,她也不好同她多纠缠什么,只得这样道。 突然,小佛堂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有一位身穿淡粉色的织金凤尾团花褙子,发间戴着对碧玉琉璃珠钗,珠钗上还镶嵌着几颗耀眼夺目的珍珠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面容有些憔悴,但被厚厚的脂粉盖住,瞧上去也是十分地光彩照人。 她是定武侯姜海阳的妾室冯水灵,早些年陶氏病着的时候,大夫说陶氏病重,冯氏就担心她快不行了,没有能力照顾两个孩子,就私自给姜海阳纳了房妾室,选的还是自家哥哥的女儿。 想要等到陶氏去了,给她照顾两个孩子。可谁知陶氏并没有去,反而身体一天比一天还要好,冯氏在陶氏病危时选的这个妾室,也成为了婆媳之间的一个隔阂。 在你生病的时候,冯氏强行塞一个人进来,这件事任谁听了,都觉得是冯氏的不是。 后来陶氏身体越发好了,重新握起了掌家大权,二话不说就把冯氏从主屋遣到了这个偏僻的西北角,为的就是报复她在自己生病时干的这些馊事。 冯水灵依照规矩分别给冯氏和陶氏行了礼,随后站在冯氏身边伺候着。 “听说母亲和大太太在佛堂里面争吵,老爷担心母亲和太太,就命我过来看看。”冯水灵是出身江南水乡的姑娘,说起来话轻声轻语的,她自己听了都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更别提姜海阳了,他还是个男人。 虽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但身材并未走样,还似从前那样,也难怪姜海阳整日宿在她屋里了。 “你能过来就好,听说前些日子你着了风寒,海阳整日陪在你身边,如今可好些了?我命人送过去的那些血燕人参,你可用了?”冯氏对她很是关心,见她站着,忙叫人搬了板凳到她身边,让冯水灵站着同她说话。 “多谢母亲关心,这段时间多亏了老爷的照顾,我的身子才得以痊愈。母亲送过去的那些血燕人参我已经命人收起来了,这样金贵的东西,用在我这种人身上,实在是不值得。待日后母亲病了,我着人送过来。”冯水灵说话的时候,脸上带了些浅浅的笑意。 陶氏从冯水灵的笑意里看出了一丝鄙夷,如今的她,有两个孩子傍身,且姜海阳对她的宠爱也不断,一个月里几乎大半月都宿在她屋子里。 她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也无计可施,好在她还是掌家的大太太,以后她那一双儿女的婚姻大事还握在自己手里,岁月不饶人,且看她还能风光几年? “既然妹妹来了,我也就不便打扰母亲和妹妹叙旧了。知明哥儿的婚事,我改日再来同母亲商量。”陶氏话音刚落,就领着小丫鬟出了冯氏的明华堂。 还没走出明华堂多远,姜海阳身边的一个小厮就来请陶氏过去,说是姜海阳在书房里面,有要事和陶氏商量。 陶氏也没多想什么,既然姜海阳说与她有要事相商,那她便过去瞧瞧。刚踏入姜海阳的书房,不知道姜海阳从哪里窜了出来,趁陶氏没注意,一把将陶氏拉到了书房的软榻上。 “听说这些日子你为了知明的婚事到处奔波,还和母亲对着干,不知是不是真的?”姜海阳说着,突然就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与母亲不和,可你为什么同母亲在佛堂里面吵闹?母亲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大夫说母亲也就这两年的时间了,知明是在她亲手带大的,知明的婚事交给她,又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何必同母亲这样置气呢?”姜海阳说着说着,脸色渐渐变了,没了方才那丝温柔。 第四十八章 里哥重病 “姜海阳,知明是母亲带大的没错,可知明也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是我的宝贝儿子。你不心疼他,还有我心疼他。”陶氏坐在软榻上,目光冷淡地瞧着站在身旁的定武侯姜海阳。 姜海阳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便是远房过继来的姜浮生,二儿子便是他与陶氏生的姜知明,三儿子则是冯水灵嫁过来,迁府之后的第一个儿子姜知成,因着姜知成是姜海阳迁府之后的第一个儿子,所以对他很是重视。 尽管姜知明请封了世子,以后是侯府的继承人了,可姜海阳把姜知成也当做侯府继承人一样培养。 姜海阳对姜知成的重视成为了他们夫妻两人之间的一根刺,时不时刺痛着陶氏的心,所以陶氏也越发地不喜欢冯老太太包括冯水灵和姜知成。 “若兰,我怎么会不心疼知明?知明是我们两个的孩子,又是第一个身体里流着我的血的孩子,我比起浮生,用在他身上的心思太多了。那个时候你病得快不行了,我才舍得把知明送去母亲房里的。”姜海阳说着,眼中对陶氏闪过了一丝的不忍。 当初陶氏就是为了帮他生这一双儿女,才差点死在鬼门关上的,他对她还有着一丝愧疚之心。他如今的定武侯的爵位,若不是得了陶氏父亲的帮助,只怕爵位早就被姜家二房三房的人给夺了去。 只是陶氏这些年的举动越发让人不懂了,没经他同意,就擅自做主把老太太一个人弄去了花园的西北角。几次三番在祠堂里当着姜家亲眷的面,给冯氏立规矩,给冯氏难堪,让冯氏下不了台。 “姜海阳,若是你心疼知明,当初我生病的时候,你就不会把知明送去老太太身边,而是放在自己身边教养了。老太太出身小门小户,哪里有资格教养我的宝贝儿子?如今还想擅自做主给知明寻门好亲事,老太太还真是好打算呀!”陶氏坐在软榻上直起了身子,对着仍旧站在一旁的姜海阳道。 “老太太是我的亲生母亲,也是知明的祖母,我把知明送到她身边教养,这便是我不心疼他吗?若是我不心疼他,直接把他送去乡下了,给大哥大嫂亲自教养。大哥大嫂是什么脾气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姜海阳话音刚落,又来了句“你若是心疼知明,怎么不把他接到自己身边,由你亲自教养。若兰,别倔了,知明的终身大事就交给母亲做主了,母亲这两年就想着知明能早点成婚,她也好早些下去陪父亲。” 姜海阳说着,慢慢走近了陶氏,一只手紧紧拉住了陶氏的手。 陶氏似乎并不领情,一下子就挣脱开来,冷冷地望着姜海阳,口中一字一句地道:“海阳,就算你和目前都不心疼知明,还有我,我心疼他!我一定不会让他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回来的,我的儿媳,必须是天之骄女!” 陶氏刚说完,当即就站了起来,由着丫鬟伺候着就离开了姜海阳的书房。 姜海阳瞧着陶氏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连叹了几声。原来他还不相信,大病一场之后,她的脾性真的变了,知明的婚事由她做主,不知是福是祸呀? 在回去的路上,陶氏并没有回到她的院子,而是跑到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后面哭了一阵,在人前她强硬惯了,在人后她也是一刻都不放松,便是陪着她一起嫁过来的丫鬟彬儿,都未曾见过她这样软弱的一面。 彬儿挡在陶氏的身前,避免被有心人瞧见了。 她轻声安慰着陶氏道:“姑娘,快别哭了。知明哥儿再怎么说,都是您的儿子,便是他同老太太再亲近,他也要喊您一声‘母亲’。前两天我听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兰儿说,知明哥儿在朋普的时候,遇到了顾家的一个姑娘,知明哥儿似乎对那顾家姑娘有意。” “哪个顾家?是澄江的顾家还是石屏的顾家?”陶氏听彬儿这样讲,渐渐收住了眼泪,问彬儿道。 “姑娘,是澄江的顾家。顾家大长房顾大老爷家的三姑娘顾玉棠,朋普的冯老太太也写信和咱们老太太说过这个人,顾家姑娘生的是不错,就是年龄小了我们哥几岁。”彬儿给陶氏整理着妆容,慢慢回答道。 “澄江的顾家,那是商贾出身的人家。就算顾家是云南的富商之一,但商贾之家出来的姑娘,能有多好?你以后休要再提这件事情,我可不愿意同那些见利忘义的商人有半分关系,更别提是做亲家了。”陶氏忙打住了彬儿,让她没能再继续说下去。 彬儿给陶氏整理好妆容之后,陶氏就吩咐人套了车,朝着阳宗海的梅花巷去了。 阳宗海的梅花巷,是陶氏的母家,云南总督陶谦的府邸。 澄江,青鱼巷顾家,澄园。 自从换了七八个大夫之后,顾玉里的病情已经在渐渐好转了,可那天杨氏和顾礼池吵闹过后,顾玉里就犯了梦魇,夜里睡觉都会被噩梦惊醒,顾玉成担心顾玉里的病情加重,忙请了大夫过来看诊。 那天夜里正好遇上顾玉里发梦魇,大夫刚刚搭上脉,顾玉里张嘴就把大夫的手指给咬了,顾玉里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身边伺候的人。 有几个伺候的小丫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忙叫人去把在墨玉馆书房的顾玉成请了过来,顾玉成来了之后,瞧见顾玉里已经陷入了痴狂,灶上几个粗使的婆子已经压住了顾玉里,身旁的小丫鬟把顾玉里绑在了榻上。 “蔡妈妈,这是怎么回事?玉里的病情怎么会加重成这样?”这两天顾玉成一直宿在书房里攻读科举,怕其他人照顾不周,便吩咐了蔡妈妈亲自照料顾玉里。如今顾玉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第一个自然要问蔡妈妈了。 不过看蔡妈妈也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望了一眼被绑在榻上,已经陷入癫狂的顾玉里,她也觉得有些奇怪。就回答道:“成大爷,老奴这几日一直守在里哥儿的房里,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今天晚上里哥这副模样,老奴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呀?” “大夫呢?”顾玉成环视了一圈屋内,并没有发现大夫。 “成大爷,大夫被里哥儿咬伤之后,已经送去厢房了。奴婢这就送您过去。”说话的丫鬟正是原来顾玉里屋里伺候的大丫鬟翠屏。 去到厢房中,发现大夫正在由着身边的药童包扎着被里哥咬破的伤口,大夫瞧见顾玉成走了进来,像是瞧见救星一样,忙道:“成大爷,你可算来了,里大爷方才的那副模样,着实吓到老夫了。老夫也是第一次见人癫狂成这样,见人就咬。” “崔大夫,这是怎么回事?里大爷的病情明明已经在好转了,怎么会突然加重呢?这是怎么一回事?”顾玉成追问道。 “老夫也不清楚,只觉得应该是有人偷换了我开的药汤,否则吃了那么些天的药汤,里大爷的病按理说应该是好转了许多的。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复发得严重?”照料里哥儿的大夫姓崔,祖上是医官世家崔氏,他自己也是澄江赫赫有名的大夫,不仅常给达官贵人家里瞧病,还是澄江药局的坐诊大夫。 顾玉成也是看重了他的医术,才把他请回来给里哥瞧病的。 第四十九章 五石散(第一更求订阅) 听崔大夫这么一说,顾玉成觉得里哥儿的汤药定是被人动过手脚,不然也不会突然发病成这个样子。 可这院子里都是伺候他的老人了,又都是顾府家生子,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他的院里干这些腌臜的勾当? 他突然想起了顾玉里带过来的几个人,院里除了原本伺候他的,顾玉棠临走前不放心顾玉里,特地找了几个松竹院的老人来照顾顾玉里,且那些人还是伺候在顾玉里的屋里,更有机会在药汤里面做手脚了。 如今里哥在他院子里出了这样的事,他还是先去禀了顾大太太杨氏再说,毕竟杨氏是里哥的亲生母亲,还是府里面的长辈,出了这样的事,还是必须去禀报她。 顾玉成这样想着,就吩咐了蔡妈妈去回禀了顾大太太杨氏和杨家舅舅,他们过来这边,也能帮自己拿拿主意。 这时候,顾玉成吩咐去取药渣的小丫鬟已经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青花瓷的莲纹大碗,前两天的药渣和今天刚熬出来的药渣,都倒在了这个碗里,为的就是防止别人在药渣里做什么手脚,到时候也能通过药渣看出一丝端倪。 崔大夫接过了小丫鬟手里的大碗,从大碗里拿出了一把已经干了的药渣,仔细地闻了闻,闻了之后,崔大夫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随后又拿起一块药渣放到自己嘴里,咀嚼了半天之后,崔大夫突然将药渣一下吐了出来,对着顾玉成道:“成大爷,这药里被人放了五石散,且剂量还不少!” 崔大夫话音刚落,身边伺候的小药童就递了碗清水过来,给崔大夫漱口。五石散这样的东西,一旦沾上,这辈子就别想摆脱了。 “确定是五石散吗?崔大夫。”顾玉成有些不敢相信,再次问道。 “成大爷若是不放心老夫,只管叫其他人来看看这个药渣。放这么大剂量的五石散,老夫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了,便是我平时用药,用到五石散的时候,剂量我也得慎之又慎,就怕病人日后摆脱不了五石散的控制。”崔大夫说完,又吩咐药童再去取了一碗水来给他漱口。 顾玉成望了一眼躺在榻上,还在不断挣扎着的顾玉里,心中突然泛起了一阵一阵的疼痛,顾玉棠临走前,把顾玉里托付给了他照顾,如今顾玉里变成这副模样,他该怎样同顾玉棠和杨氏交代呀? 顾玉成刚刚起身,正要去内室瞧顾玉里的时候,顾大太太杨氏已经领着一大帮丫鬟婆子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杨家大舅舅杨真和阮氏也陪在杨氏的身边。 正当顾玉成想要上前行礼的时候,杨氏像是没瞧见他一样,从他的身边就绕到了顾玉里的榻前。 来到顾玉里的榻前,杨氏看到了顾玉里被死死地绑在榻上,眼睛微微闭着,身体却止不住地乱动着,一张小脸早已惨白得失去了血色,周围还有几个粗壮的婆子守着。 “那些个泼皮腌臜货,挨千刀的,若是我惹了那你们,你们只管来害我就是,何苦再来折磨我的里哥儿?”杨氏说着,上前走了一步,紧紧握住了顾玉里的手,想要让顾玉里镇定下来,可无论杨氏握得再如何紧,顾玉里都会把她挣脱开来。 杨氏望着已经陷入癫狂的顾玉里,整个人突然垮了下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着,一旁的阮氏瞧见了,忙把杨氏扶了起来,安慰着道:“小莹,出门之前母亲请妙善上师来家里面算过,这是里哥命中注定的一劫,若是度过了这一劫,里哥后半生就会平安无忧的。里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其实妙善上师哪有替顾玉里算过?阮氏不想见杨氏在伤心难过下去,只能编了个谎言来安慰她。杨氏和顾礼池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若是此刻倒了下去,那么里哥儿和棠姐儿的将来可怎么办? “大嫂,是真的吗?母亲真的请妙善上师来家里面算过?”听到阮氏这样说,杨氏渐渐收住了哭声。 妙善上师是观音院的得道高人,她说的话一定会灵验的,既然妙善上师说里哥会逢凶化吉,那么在她看来,里哥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阮氏虽然不忍心骗她,但是为了她好,阮氏还是骗了她,把她搀扶到了一旁的木椅上,淡淡道:“小莹,是真的。妙善上师都这样说了,小莹就放心吧!” 在阮氏陪着杨氏的时候,顾玉成和杨真就下去排查顾玉里房中伺候的丫鬟,他们找的第一个人就是顾玉里房里的唯一一个大丫鬟翠屏,翠屏打小就被杨氏指来伺候顾玉里了,可谁愿意一辈子伺候一个傻痴儿,更何况像翠屏这样既漂亮又能干的丫鬟。 谁能保证翠屏不会收了别人的钱财,来谋害里哥儿? 可一问才知道,翠屏这段时间一直不在府里,她家里面有一个老父亲,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经常有个三灾五难的,所以翠屏经常向蔡妈妈告假,回家伺候自己年迈的父亲。 这几日顾玉里的房中又刚好不是她伺候,所以在顾玉里的药汤中下五石散的人绝不会是她,她的身家性命都握在顾府的手里,怎么还敢做出这样的事? 顾玉成将顾玉里房中所有伺候的丫鬟都排查过来一圈,没有任何的发现。甚至于他排查到最后才发现,原来她们这些人嫌弃里哥每天晚上都要起夜,没人愿意大晚上去伺候,所以夜里是没有人守在里哥的床前的,每晚房里只有里哥一人。 突然,屋外有一个小丫鬟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一边喘着大气,一边对着杨氏道:“大太太,大老爷过来了。大老爷听说里哥病了,特地从外头赶了回来,如今已经过了抄手游走廊,朝着这边过来了。” “前些天我命人去石鱼巷子请他过来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有理我。如今一听到里哥儿病了,就急忙赶了回来,他顾礼池还真是个好父亲呀!”一旁的阮氏听到顾礼池过来了,淡淡地笑了笑,讥讽道。 杨氏没有想到的是,顾礼池竟然那么快就得到了玉里生病的消息,她自己也是由顾玉成派人过来通知后才知道的,顾礼池竟然比她还早一步知道?想来整个荟园里面,顾礼池不知是安插了多少眼线,整日将消息往外递出去。 大明第一媳 第五十章 旧事重提(第二更求订阅) 石鱼巷子,顾礼池的私宅。 陈氏前些天去了娘娘庙,因着那天是娘娘庙的庙会,庙里烧香祈福的人多,去吃斋菜的人也多,陈氏素来不爱同别人凑热闹,恰好那天娘娘庙里的法林方太一时没得空见陈氏,说是过些天让陈氏再去找她。她方才正好听门房伺候的小厮说顾礼池出去了,她就趁着这个机会去娘娘庙烧香祈福。 陈氏坐在铜镜前,由着碧烟替她整理着妆容,碧烟娴熟地帮陈氏梳了一个圆髻,发上并排插了几枚赤金镶红宝石的发簪,又从陈氏的手饰盒子里选了几支素银镶珍珠的发簪,插在了赤金簪子的后面。 碧烟一边给陈氏戴着耳坠,一边道:“听门房的张三说,老爷是去青鱼巷的顾府去了,听说顾家里大爷得了急病,老爷过去瞧瞧。” “顾家的里大爷也是老爷的亲生儿子,生了急病,老爷自然要过去瞧瞧了。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陈氏一把夺过了碧烟手里的米珠耳坠,嫌弃她手脚慢,自顾自地戴在了自己的耳上。 “太太,我是怕老爷看在里大爷的份上,怜惜那杨家太太,和杨家太太死灰复燃在一起了,到时候就冷落了太太。”碧烟拿过桌上的一把木梳,继续梳理着陈氏的发髻。 “老爷是什么人,那杨家太太又是什么人?老爷嫌弃杨家太太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同她死灰复燃?老爷已经答应我了,等林老太太回来后,开了祠堂,就给昌儿上宗谱,等昌儿上了宗谱,老爷一定会迎娶我入府的,到时候我便是顾府的大太太了。”陈氏说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陈氏脸上笑着,心里却暗暗道:杨氏,你不是有个强硬的母家吗?我瞧你没了儿子,你拿什么来和我抢老爷? 知道顾玉里的药汤有问题之后,顾玉成就命崔大夫重新给顾玉里开了一副安神的药,顾玉里服下安神的药后,没再像之前那样制不住的乱动了,平静了许多,只是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见顾玉里睡下后,杨氏就吩咐人把绑在顾玉里身上的绳子给取了,她坐在顾玉里的床前,继续一勺一勺地喂顾玉里喝着药,只是顾玉里的嘴紧紧地闭着,一大碗药汤喂下去,真正入了顾玉里的嘴里的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点点。 好歹还是喂了些下去,就算只能让顾玉里睡一会,这碗药也算没有白喂了。 厨房的丫鬟又重新熬了一碗药汤端了过来,杨氏接过药汤,吹凉了之后,继续给顾玉里喂着药。这个时候,顾礼池刚好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瞧见杨氏在给顾玉里喂药,就道:“儿子病了才想到好好照顾他,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顾礼池说着,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 杨氏听见了声音,没转过头来瞧他,倒是杨真听到他这样说,心中的火气一股一股地冒了出来,指着顾礼池就大骂道:“顾礼池,里哥儿再怎么说都是你的亲生儿子,如今生病了,你不闻不问也就罢了,何必斥责来小莹?你若是要合离,只管早早写了合离书来,让小莹带着棠姐儿和里哥儿一起回陆良。” “里哥儿和棠姐儿身体里流着的是我顾氏血脉,便是我与小莹合离的,他们也只能留在府里,哪里也不能去?”顾礼池望着杨真,冷冷道。 “这么多年不见,大哥还是那么护着小莹,这也难怪小莹对大哥念念不忘了!大嫂,你知道吗?”顾礼池说着,却转过头望向了杨氏身旁的阮氏。 “顾礼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小莹什么时候对我念念不忘了?”杨真被顾礼池这句话气到了,扬起拳头就要朝着顾礼池的脸上打去。 “大哥,当年我和小莹对婚事还是您一手撮合的,若不是你知道自己和小莹只能做兄妹,你会愿意将小莹让给我?大哥,我还记得当初小莹出嫁的前一晚,她可是去找了你的呀!这么多年了,你就一直把大嫂蒙在鼓里吗?”顾礼池望着杨真,冷冷道。 “我……我……”杨真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张着嘴却没能说出几句话来。 杨真和杨氏并非是亲兄妹,杨真是杨家老太爷妾室生的儿子,却是杨家的第一个儿子,杨老太爷不放心把孩子交到妾室手里养,就放在了杨老太太的屋里养。杨氏是杨家老太太的女儿,自小便是杨老太太心尖上的人,两个人小时候确实产生过一些情愫,不过后来杨真娶了阮氏之后,这些事情也就成了过眼云烟。 想不到顾礼池今天竟然将这件事情翻了出来。 杨氏身旁的阮氏似乎并没有受顾礼池方才那些话的影响,而是走到了杨真的身边,拉着杨真的手含笑道:“顾礼池,就算以前老爷和小莹有过一段情,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事情有谁还会放在心上?我相信老爷,因为我和老爷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老爷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杨真头一次听到阮氏这样说,心里觉得很是欣慰,越发拉紧了她的手。 见阮氏对自己所说的话不为所动,顾礼池又转移话题道:“小莹,过几天我带美娘回来给你看看,如今你病了,没法照料里哥,由美娘来照顾里哥,你看怎么样?” “顾礼池,你若是想让陈氏进来,让她先签了卖身契再说!只要我还做一天当家大太太,我就不会让陈氏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踏入我顾家一步的!”杨氏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药碗,抬起头望着顾礼池淡淡道。 顾礼池不是常说陈氏是好人家的闺女吗?若是让她签了卖身契,那就是卖进顾府的奴才,纵然顾礼池许了她妾的身份,以后家里面有长辈在,陈氏也翻不了什么天。 只是她不愿意,她不愿意和其他女人供侍一夫,她情愿死,也不愿意和陈氏那样的女人一起伺候顾礼池。 “礼池,既然你不愿意和小莹合离,又想让陈氏那个女人进来,就让她签了卖身契再进府!陆良杨家出来的女人,断没有和其他人共侍一夫的道理?”阮氏拉着杨真的手,走到了杨氏身边道。 如今杨家的长辈都在这里,杨真也在这里,他不愿再和杨氏纠缠下去,只得先行离开了。 既然杨氏不同意,等老太太回来,他拿到了宗谱和钥匙,看杨氏还能像现在这样嘴硬吗? 大明第一媳 第五十一章 覃大夫 朋普乡里,顾宅。 林氏刚刚踏进后罩房,就瞧见冯老安人坐在一旁,已经有一个大夫模样的男子坐在齐氏的榻前,一只手搭在齐氏的脉搏上,另一只手则用来记录齐氏的脉案,一板一眼的,看上去很有章法。 林氏仔细瞧了瞧那男子,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很是年轻,难不成他就是周娘子的关门弟子,覃大夫? 冯老安人瞧见林氏来了,亲自起身将她扶到了自己的身边,指着坐在齐氏榻前的男子道:“老姐姐,那位便是你们正定林氏医馆的覃大夫,程儿担心齐丫头的病拖不得了,忙命人去正定把小覃大夫请了来。小覃大夫不愧是周娘子的关门弟子,才施了三针,就稳住了齐丫头的胎。” 林氏笑了笑,那是自然。周娘子常出入达官贵人的府邸,给多少位小产的妇人瞧过,每次都安然保住了胎,并平安生下,且周娘子还精通妇科,才被称作妇科圣手的,她的关门弟子,医术自然也是不凡。 覃大夫似乎听到了冯老安人和林氏在议论他,转过头来瞧了一眼,见来人是林氏,忙行了一个礼,才道:“原来是老夫人来了,师傅接到信的时候,就听老夫人说这边有位小产的夫人,让师傅下来瞧瞧。只是师傅回乡下去了,家里事情又多,一时抽不开身,才让我来替她瞧瞧的。” “以前听周娘子说你天资聪慧,是她最得意的弟子,如今一看,果然属实。齐氏的胎交给你,我也就放心多了。”林氏话音刚落,就命人递了一盏茶给覃大夫。 覃大夫接过茶,放到了一旁的高几上,“老夫人过誉了,师傅的弟子那么多,属我是最让她头疼的,医术也只学了师傅的三分之一。但请老夫人和冯老安人放心,师傅既然让我来替她照顾齐夫人,我一定会照顾妥当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冯老安人说着,命人拿出了一个红漆木雕匣子,紫娟打开匣子,发现里面竟是满满当当的银裸子,瞧那数量,只怕有半把斤。 “这些银子是给你的,待齐丫头安全生产之后,我再以这里的三倍送去你们林氏医馆。” 覃大夫见状,忙摇了摇头道:“老安人,无功不受禄,如今齐夫人还没有安全生产,这些银子我实在是不敢接受呀,还望老安人收回。” “给你的,便是你的,只管收着就是。”冯老安人说着,命紫娟把那匣子银裸子送到了覃大夫的手里,覃大夫没有接,而是把匣子放在了榻旁的高几上。 “老安人,这些银子我是不会收的,还望您收回去。待齐夫人安全生产之后,老安人若是想要报答我,初一十五给乡里乞儿村的孩子施点粥吧!我来的时候,瞧见这里有一个乞儿村,那些孩子无父无母,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望老安人能可怜可怜他们。”覃大夫起身拿起旁边的匣子,亲自送到了冯老安人的手上。 冯老安人听了,只觉得医者仁心,小覃大夫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就想到这些,她们这些半只脚都入土的人,还没能想到这些,只顾过自己的日子。 顾家二房是朋普乡里数一数二的富商,每到初一十五的时候,冯老安人都会命人开仓放粮,救济村里的老人小孩,二房是朋普的富商之一,每次乡里铺桥修路,行修水库这样的事情都是由他们牵头,再领着底下的人做。 只是每次都忽略了乞儿村,乞儿村是乡里的三不管地带,乡里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都住在里面,连官府都管不下来,每次命人送进去给孩子们的油粮饭菜,都让这些人给抢走了,那些孩子最后只能吃他们剩下的,许多孩子生病了死的比比皆是。 距乞儿村不到三十米,就能闻见里面一股一股的恶臭传了出来,有些孩子因为没东西吃,饿死在了里面,也没有人去给他们收尸,直至身体腐烂化水,都还是躺在那里。 “覃大夫,像你这样能关心到乞儿村的人已经没几个了,既然覃大夫不愿意收下这些银子,那我就用这些银子买些吃的,初一十五把那些孩子接到府里面,让他们吃几天饱饭。”冯老安人拨着手中的楠木佛珠,淡淡道。 “老夫人,这怎么能行呀?府里面都是些女眷,万一那些孩子在府里面闹起来,吵到了您和太太,可该怎么办呀?”一旁的紫娟听后,忙把自己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 乞儿村是三不管地带,官府都没辙。若是把那些孩子接进来府里吃饭,若是不小心混进了什么地痞流氓,在府里闹起来,那该怎么办呀? 她还听说那些孩子已经成为了那些地痞流氓的工具,帮着他们又偷又抢的,这万一进来了,怕是要出大事的。 “府里请的那些护院是闲着吃饭的吗?若是这点小事都干不好,让管事一个个都给我辞了,重新招几个进来。”冯老安人气道。 “二弟妹,话可不能这么说。让那些孩子初一十五进府来吃饭,虽然说做了件好事,只怕会带来更大的隐患呀!那些孩子是在乞儿村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可能跟着那些地痞流氓学坏了,二弟妹还是小心行事。不让他们进来,就是在门口支起粥棚来也行。” 林氏一贯小心谨慎,不愿多管闲事,这样的事情,她断是不会去做的。 “林老夫人说的是,若是让那些地痞流氓混了进来,府里面都是手无寸铁的女眷,这可如何了得?还是请了官府出面,在府门前支起一个粥棚,再让那些孩子来吧!”覃大夫已经开好了药方,吩咐人下去熬夜,他才转过头来道。 西厢里面,顾玉棠手里抓着方才门房叫人送过来给她的信,信是蔡妈妈写的,蔡妈妈在信里面说玉里突然病了,一直躺在榻上未曾醒来。 玉里怎么会病呢?她不是把玉里交给顾玉成照顾了吗?难不成是顾玉成没有把玉里照顾好,反而让他病了。 顾玉棠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上一世就是顾玉成把玉里接到他的府里照顾的,顾玉成对玉里的感情不一样,所以定不会让玉里生病的。 除非,除非是有人下毒,不然玉里的病已经在渐渐恢复,怎么还会突然发病呢? 那究竟是什么人,那么大的胆子,敢在顾玉成的院里,给玉里下毒。顾玉棠这样想着,就将自己的猜测写到了给蔡妈妈的信里,然后让阿华去交给门房,送去街上的驿站了。 第五十二章 梁氏来到 阿华刚刚把信送了回来,就听到二房前院伺候的婆子说,顾二太太梁氏已经到了朋普,正在往着二房所在的梧桐巷这边来。 阿华一听到消息,连忙回来禀报了顾玉棠。顾玉棠听了后,觉得不能让林氏继续留在朋普了,如今府里面玉里的病情紧急,娘亲又生了病,虽说府里面还有大舅舅在,可大舅舅毕竟年纪大了,又不是顾家人,说话做事总会有不方便的时候。 她这一次必须让梁氏带着她和林氏回去。她回去之后,也能劝劝娘亲,帮娘亲出出主意,再找出下毒谋害玉里的真凶,最后阻止父亲母亲合离。 后罩房里面,覃大夫给齐氏开了药放之后,因着屋里面都是女眷,他不好一直待在屋里,冯老安人就命紫娟带着覃大夫去已经给他准备好的客房休息了。 “老姐姐,听说礼池在外头养了一个外室,还有了个孩子,礼池想要接那外室入府,可是杨氏一直不肯,两个人在府里面吵吵闹闹的,杨氏还请了杨家的大舅舅下来给她做主,不知有没有怎么一回事呀?”冯老安人含笑着道,捧起了身旁的一盏云山香片,闻了闻,吹了吹茶水上的浮色。 林氏一惊,没想到顾礼池和杨氏那些糟心事还是传到了冯老安人的耳里,真是太丢人了。 林氏同样捧起了身旁的一盏碧螺春,闻了闻茶香,才品了一口,觉得太过苦涩,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没说话,静静地坐在软榻上。 冯老安人瞧着她,见她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似乎没有受自己方才那些话的影响,真是个老狐狸,自己府里面都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她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不回去处理事情,还坐在这里同她喝茶。 林氏不说话,冯老安人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免得讨了别人的没趣,以后她还有需要用到林氏的地方,若是此时惹了林氏的没趣,只怕林氏以后拿此事做文章,不愿答应她。 这个时候,送覃大夫去客房的紫娟已经回来,回来的时候带着满脸的笑容,走到冯老安人和林氏身边道:“老夫人,林老夫人,长房的顾二太太梁氏到了,就在奴婢的后面。” 紫娟还在说着,梁氏带着三两个小丫鬟已经走进了后罩房,朝着冯老安人和林氏所在的内室走去。 见到了冯老安人和林氏,梁氏忙行礼请安道:“儿媳见过二叔母和母亲,一别多年不见,冯老安人倒胜比以前容光焕发了些。”梁氏说话的时候,也是一脸的笑容,看上去很高兴的模样,就是不知道梁氏为了何事而高兴。 林氏低着头,没抬起头瞧梁氏。她这两个儿媳中,杨氏温婉娴熟,张弛有度,有掌家大太太的风范,而梁氏,自从嫁过来之后,就一直病着,生了成哥儿,柏哥儿,佳姐儿之后,身子才渐渐好转过来。 可她从小便是梁王夫妻的掌上明珠,哪里舍得让她去学管家这样繁琐而又疲累的事情? 林氏原想着给她历练历练,用来煞煞杨氏,可她非但没领情,而是把掌家对牌钥匙给了杨氏,让杨氏成了掌家的大太太,她则整日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面乐得自在。 为此,林氏不太喜欢自己这个儿媳,若不是看在她生了两个哥儿的份上,任凭顾二老爷顾礼才说什么,她都不会搬去澄园住的。 “二叔母,这段时间劳您照顾我母亲了,知道您老就爱吃各式各样的点心,我此番到了福建,特地让人卖了一些当地的点心,二叔母赶紧尝尝。”梁氏话音刚落,身后的两个小丫鬟就捧着两个红漆木绘鸳鸯戏水的匣子到了冯老安人和林氏的身边。 一个匣子有四层,每层放置着一种点心,小丫鬟一次将每个匣子都打了开来,一下子八样点心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琳琅满目的,有精致的莲蓉酥,也有软糯可口的萝卜糕,还有其他带着福建特色的点心。 冯老安人拿起了小碟中的一块萝卜糕,刚刚咬下去,就闻见了一股淡淡的甜味扑鼻而来,萝卜糕没了萝卜的辛辣味,反而带了些甜味,像是半筐糖都倒进去了一样,吃到最后,只觉得甜得发腻。 “母亲,您也尝尝。这个花生糖,是你喜欢的。”梁氏说着,就用匣子里的筷子夹了一块花生糖,放到了林氏的小碟里。 “你有心了,我这些日子牙疼,吃不进去糖,你放下吧!”林氏淡淡地说着,看也没看梁氏。 梁氏觉得自己是在自讨没趣,林氏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自己,更别提吃自己的东西了。梁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笑着道:“母亲,大嫂和大哥还在府里面等着母亲回去呢,二郎说让我来接母亲回去?” “是老二的主意让你接我回去,还是你自己的主意来接我回去?”林氏没应她,淡淡地来了这么一句。 梁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良久之后才道:“是二郎的主意,二郎让我来接母亲回去,说是大哥和大嫂在府里面有要事和母亲商量。” 她怎么敢回答是自己的主意来接林氏回去?林氏这个老狐狸,想要在这件事里置身事外,她怎么能让她如愿以偿?顾礼池是她的亲生儿子,自己的儿子都要和自己的儿媳合离,她怎么还坐的住? “你说是老二的主意,怎么前些日子老二写信来给我的时候,信中没提到说要接我回去?”林氏摆明了就是不愿意相信梁氏的话,又问道。 “的确是二郎的主意,若是母亲不信,回府之后只管问二郎去就是。”梁氏才懒得同她纠缠,先把她带回去再说。 “若是你们夫妻串通好了,来诓骗我老太太,我能有什么办法?老二媳妇,可见是金陵的水土养人呀!去了大半个月,回来竟然还丰腴了不少。”林氏说着,突然笑了起来。 “母亲,府里面出了那么大的事,您又是府里面的长辈,这些事情若是您不亲自出面去处理,难不成是想要我们顾家和杨家撕破脸皮吗?大哥休了大嫂事小,若是和陆良卫的杨家交了恶,只怕母亲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梁氏冷冷瞅着林氏,恶狠狠地道。 “老二媳妇,你这是在威胁我?你心目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婆母的?”林氏刚说完,下一句就开始哭天喊地起来,“惜之呀!惜之!你早早地就走了,是我把两个儿子含辛茹苦带大的,如今老二媳妇长本事了,竟然敢威胁我了!我真是命苦呀!我怎么会那么命苦呀!” 林氏身旁的冯老安人被林氏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到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劝慰林氏。 第五十三章 争吵 被林氏这么一闹,梁氏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静静地瞧着林氏继续在那里哭闹。 因着她是府里的长辈,如今屋里又有冯老安人在,无论她再说什么,都会变成自己的过失,可林氏想要从这件事中置身事外,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不论林氏说什么,她都要把林氏接回澄江去。 “老二呀!老二,枉两个儿子中我最疼你,这就是你找的好儿媳,竟敢威胁我,顶撞我呀!我活了六十多岁了,到头来还要被儿媳威胁,我的命真苦呀!”林氏说着说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哭天喊地,旁边的梁嬷嬷忙搀扶住了林氏。 见林氏提及顾礼才,梁氏心中的火气便不打一处来。 林氏有两个儿子,虽说皇帝爱长子,爹娘宠幺儿,但林氏却是反过来的,因着顾礼池是顾家的大老爷,顾家以后支应门庭的人,所以顾礼池是她从小带大的,是在她身边长大的,而顾礼才却是在乳娘的怀里长大的。 顾礼才从小就没得她半分关爱,林氏的心里眼里,只有顾礼池一个人。 顾礼池继任顾氏一族的家主之后,事情繁杂,又要清点祖上的家产,又要和外头的商户谈生意,忙不得照顾她,才将她送来澄园的。 在外人看来,林氏和小儿子亲,可谁知道,林氏满心里装着都是自己的大儿子。若不是杨氏才生了一子一女,且里哥还是个傻痴儿,不然她怎么会将重心放到自己的三个孩子身上。 “母亲,虽说你是二郎的生母,可我还是要说您一声。若不是您当初和父亲商量好了,先是把大哥送进了仕途,后来又定了大哥做顾氏一族的家主,把二郎一个人丢在家里掌管庶务,二郎如今何至于一事无成?您不心疼二郎,反而还害了二郎呀!”梁氏抬眼望着林氏,目光冷冷地道。 “若是我不心疼老二,我怎么会千里迢迢赶去金陵,同亲家老爷说下你同老二的这门婚事?两个儿子里,我最疼的就是老二了。”林氏已经渐渐收住了哭声,一旁的梁嬷嬷替林氏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婆母,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之前没有你在暗中给我和二郎使绊子,我父王和母妃怎么会瞧不上二郎?明明是你自己害了二郎,如今却说心疼他?您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是越发长进了。”梁氏已经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林氏一眼。 “老姐姐,你别气了,如今老二媳妇正在气头上,不就是回澄江吗?我送着您上去就是,省得你同老二媳妇在这里吵吵嚷嚷的,让左邻右舍听见,倒是丢了我顾家的脸呀!”冯老安人亲自递了一盏茶到林氏的手里,劝慰着林氏道。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若是方才这里发生的事传言了出去,指不定有多少人家等着看顾家的笑话呢。林老太太和梁氏都是要脸面的人,自然不愿意这些事情传扬出去。 “老姐姐,我送着老二媳妇出去,您自己在这歇息会。”冯老安人话音刚落,就命紫娟把自己扶了起来,然后引着梁氏出了后罩房。 冯老安人已经命紫娟给梁氏安排了院子,紫娟在前头引着路,冯老安人则和梁氏在中间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伺候梁氏的丫头婆子则紧紧跟在后面。 “老二媳妇,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婆母是什么人,何必惹她不快呢?方才她在屋里哭天喊地一通,着实将我吓到了,若是这些事传到了四房老祖宗的耳里,只怕你是要去祖宅跪祠堂的。”冯老安人拉着梁氏的手,显得有一些亲昵。 顾氏一族的祖宅在石屏,如今还在世的顾氏老祖宗,唯有四房四老太爷的生母沈氏了。 “二叔母,我实在是气不过呀!府里都乱成一锅粥了,大哥和大嫂即将合离,婆母也没给个说法。是让大哥大嫂合离还是把那外室接进府里,母亲总要拿出个主来,这样不闻不问,置身事外又是怎么个说法?”梁氏没瞧游廊两旁的风景,愤愤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婆母,那是个不管事的。当初老祖宗还在世的时候,老祖宗让你婆母管家,可你婆母哪里有那个本事,最后老祖宗还不是让了四房的蓝老太太来管了家。她是个享清福的,你们也别难为她了。”正说着话,已经把梁氏送到了为她准备的含香院。 “我是气不过呀!大嫂那样好的一个人,婆母竟对大哥没半点注意,眼睁睁看着他们夫妻合离。还有里哥儿和棠姐儿,若是离了大嫂,那么这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呀?”梁氏终究还是把自己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杨氏管家多年,做事向来井井有条的,若是那个顾礼池接了那个陈氏入府,不知陈氏有没有本事挑起管家这根大梁。 府里面的亏空日益增多,林氏每年都要从公中拿走两万两的脂粉钱,若不是杨氏从自己的嫁妆里拿出银两来填补亏空,只怕府里面早就入不敷出了。 陈氏那样出身低微的一个人,有什么本事来填补府里面的亏空? “杨氏是个贤良的,只可惜礼池没能好好珍惜她,只愿两人合离之后,礼池能好好照顾这一双儿女。紫娟,把二太太送进院里。”冯老安人最后一句话,是对身后的紫娟说的。 梁嬷嬷把林氏扶回主屋之后,屏退了左右,又紧紧关上了门,才敢对着林氏劝道:“老夫人何必当着冯老夫人的面和二太太置气,如今这些事都入了冯老夫人的耳中,指不定她会怎么想老夫人呢?” 林氏冷哼一声,道:“怎么想就怎么想呀!总归我是她大嫂,难不成她还能去四房老祖宗那里告我?且如今她的齐丫头还需要我林氏医馆的覃大夫,她断断不会将这些话宣扬出去的,倒是老二媳妇,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替我写了信回去给二老爷去!就说梁氏今天当着冯老安人的面威胁我,忤逆我!问问他是什么意思?”林氏已经将笔墨纸砚从匣子里找了出来,递到了梁嬷嬷的手上。 “老夫人,二老爷素来和二太太夫妻和睦,剑谍情深,您写了这些回去,二老爷左不过就是训斥二太太几句,就没了下文。难不成还想让二老爷休了二太太不吃?”梁嬷嬷接过了笔墨纸砚,准备开始写了。 “就是我想让老二休了老二媳妇,老二也不肯。老二媳妇还是金陵梁王夫妻的掌上明珠,我犯不上为了这等小事,去得罪梁王夫妻,我就是想让老二训斥老二媳妇几句,小惩大诫一番。”林氏显然是方才气伤了身子,竟然半晌直不起腰来。 梁嬷嬷见状,连忙把林氏扶到了榻上躺着,才敢继续写着林氏吩咐她写给顾二老爷顾礼才的信。 第五十四章 梁氏 顾玉棠坐在西厢里,阿华已经将方才后罩房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顾玉棠听。 顾玉棠听了之后,才觉得原来蔡妈妈和母亲等人说的是对的,林老太太不像是个管事的,发生了什么事,都想着置身事外,不乐意去多管这些闲事,这也就意味着林氏难成大事。 她已经靠不上林氏了,只能期盼去到澄江的大舅舅和护送着章太医下来的四舅舅能帮到母亲,阻止父亲和母亲合离,让陈氏那个人一辈子都进不了他们顾家。 “阿华,蔡妈妈回信了没有?”顾玉棠拿起前几天蔡妈妈写给她的信,又细细地瞧了一遍。 “小姐,奴婢已经让门房伺候的小厮去驿馆看了,邮差说这几天阴雨绵绵的,山路难走,只怕信还有几天才能到。”阿华一边说着,一边烧起了炉子里的水,准备给顾玉棠泡茶喝。 “阿华,我想去见见二婶婶,你停下手中的活计,陪着我去含香院瞧瞧二婶婶,就着给她请安。带上我前两天做的艾草香囊,一并拿去给二婶婶。”顾玉棠望了一眼窗外,一层一层的乌云聚集在空中,云中时不时还闪烁着一两道闪电,屋里面只觉得闷热极了,一场大雨马上就要到来了。 含香院里面,梁氏正在用着冯老安人命人传上来的晚饭,外头狂风大作,一场大雨已经到来了。 雨水打湿了窗台,微风带了些水汽进来,扑到了梁氏的脸上,梁氏觉得很是清凉,这样的大雨,在云南已经很是少见了。 既然要下,就由着她下吧!最好将世间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一齐冲刷掉才好。 梁氏刚刚用完晚饭,伺候的秦妈妈就打着伞进来,禀报道:“太太,三姑娘已经到了外头,说许久不见太太,想要进来给太太请安。” “是棠姐儿吗?”梁氏一边擦着嘴,一边问道。 “正是棠姐儿,如今还在廊下等着,不知太太见不见?”秦妈妈虽说是梁氏的心腹,但到底不好放人进来,所以凡事还要问过梁氏之后才知道。 “是个可怜的孩子,外头下这样大的雨,快些将她带进来,吩咐人下去熬两碗姜汤上来,叫她们多放点糖,小孩子吃不得那样苦的。”梁氏口中的这两碗姜汤,很明显是给顾玉棠和阿华熬的。 梁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爽快人,因着从小便是梁王府的郡主娘娘,没吃过什么苦,梁王夫妻又宠得紧,梁氏才变成了如今这样心直口快的人,所以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林氏。 到底梁氏心里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实诚人,对顾玉棠也格外关心些。 顾玉棠被秦妈妈带到了含香院的小花厅里头,梁氏已经命人熬好了两碗姜汤,正放在桌上冷着,见顾玉棠进来,梁氏笑了笑,才道:“可怜见儿的,冒着这么大的雨,还往我这赶,赶紧去把桌上的那两碗姜汤喝了,祛祛寒气。” 顾玉棠行了礼,才瞧见桌上有小两碗还在冒着热气的姜汤,显然是梁氏为了她们两个特地熬的,顾玉棠递了一碗给身后的阿华,一口气把碗里的姜汤喝完了。 顾玉棠喝完了,才发觉这碗姜汤放了好多的红糖,生姜的辛辣味已经被浓厚的糖味盖住了,阿华喝完了姜汤,还舔了舔碗,一脸滑稽的模样怪是好笑。 顾玉棠把空碗放在了高几上,对着梁氏谢道:“多谢二婶婶,棠儿此番前来,是想请二婶婶带着祖母和棠儿,柏哥儿回去。” 梁氏知道顾玉棠已经不小了,府里面顾礼池和杨氏的那些事情,想必她也知道些,所以才会来求自己带着她回去的,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比起自家还懵懂无知的柏哥儿,她觉得顾玉棠已经成熟了很多。“棠姐儿,方才我就在后罩房同你祖母说了,只可惜你祖母是个油盐不进的,凭我怎样说,她就算死活不开口答应,这叫我如何是好?” “祖母已经年迈,做事自然小心谨慎。但府里面出了那么大的事,若是祖母没在,只怕府里面还会更乱些,希望二婶婶再去同祖母说说,指不定她下次就答应了和我们一起回去了。”顾玉棠说话的时候,笑了笑,脸颊露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煞是可爱。 梁氏望着顾玉棠一脸天真的模样,心里面一连叹几口气。 这样像花一样的人儿,若是离了母亲的保护,那该怎么办呀? “我一定同你祖母好好说说,时候不早了,我让秦妈妈送棠姐儿回去吧!若是你回去晚了,只怕你祖母该急了。”梁氏话音刚落,就吩咐了方才把顾玉棠带进来的秦妈妈把顾玉棠送了回去。 秦妈妈刚把顾玉棠送到了含香院的院门口,顾玉棠就转过身给秦妈妈作了一个揖,“多谢秦妈妈,棠儿识得路,还望妈妈早些回去休息。” 秦妈妈有一些意外,没想到三姑娘大病一场后,性格竟然有了变化,没了以前的腼腆,倒添了几分落落大方。“既然三姑娘识得路,那老奴就不送您回去了,雨天路滑,阿华仔细伺候着你家姑娘。” 后罩房,齐氏所在的第一间房。冯程在齐氏榻前,小心翼翼喂她喝着厨房刚送过来的药汤,顾家六老爷的太太蔡氏今天也是破天荒陪着冯老安人来瞧齐氏。 “瞧着齐家丫头的气色,倒是比起前几天好了许多,可见那覃大夫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倒有些真本事。”蔡氏是个不擅长逢迎的人,这几天一直待在自己院里。 虽没出门,毕竟她还是二房的掌家太太,多多少少是听说了些这几天府里面发生的事,包括昨天杨老太太和二太太梁氏后罩房里面争吵的事情。 既然已经分了家,她们便是外人,不好得再插手她们家的事。但毕竟在自己的地头大吵大闹,若是自己再不出门,只怕自己的这位婆婆又要说自己了。 “多谢六嫂关心,小齐这几天由覃大夫照料,身体倒是好了很多,只是食欲渐增,一天到晚这酸李子酸杏子,总是吃个不停。”正说着,齐氏房里伺候的小丫头已经端了两碟刚刚洗好的酸里子上来。 “酸儿辣女,齐家丫头这一胎,必定是个儿子。我怀着晟哥那会儿,一口气是吃了半斤李子,把你姑母和你六哥吓得,一看见李子就怕。”蔡氏望着齐氏身旁的李子,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拿了颗。 “都是有了孩子的娘了,说话还没章没谱的,一口气吃半斤李子,又不是那村里的牲畜。晟哥这些日子一直在他外祖家,还不让他赶紧回来。”冯老安人一向对蔡氏不满,好在她已经习惯了,没再多说什么。 第五十五章 婆媳和解 “晟哥的外祖父病了,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我让晟哥去他老人家跟前尽尽孝,所以才耽搁了这些日子。 下月十五,等晟哥的外祖父过了七十大寿,我再派人将他接回来。”蔡氏没抬起头看自己身边的冯老安人,而是低着头道。 冯老安人闻言,嗔道:“怎么上次我病的时候,不见你叫晟哥来我身边照顾我,亲家老爷子才病,消息刚刚递回来,你就巴巴把晟哥送去他外祖家里。可见这么多年,你的胳膊肘总是往外拐,亲家老爷子病了事大,我病了便是事小。” 冯老安人话音刚落,蔡氏便迫不及待地道:“母亲,您怎能这样说话?您有两个儿子,您每次生病,都是我和六郎日夜不停地在您身边伺候,怎么不见七老爷陪伴在您身边,您的心眼也忒小了吧。” 蔡氏一向温柔贯了,很少和冯老安人这样说话。其实她不是好欺负,只是还没有到爆发的点,冯老安人方才那些话,已经彻底引爆了她。 “母亲,不是我说您。您常说六郎是个不争气的,那请您亲自去瞧瞧七爷,七爷房里您塞了多少侍妾进去,七爷一个还没有成婚的人,又忙于功课,哪里有时间去哄着你塞进去的那些人?您一方面想着七爷高中状元,一方面又想着七爷能结婚生子,可这世间哪有一举两得的事情?”蔡氏终究是没忍住,还是把自己藏在心里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冯老安人抬起头瞧了一眼蔡氏,暗暗道,蔡氏平常看上去一声不吭,原想着是个拿不定主意,想不到心底里竟藏着这么多的话,一套一套地说教着她。 冯老安人姑娘时候便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女强人,家中是开点心铺子的,又能吃得苦,和顾二老太爷顾惜成在一起之后,育下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是个争气的,只是还没能过几年安稳日子,顾惜成在一次外出行商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山匪不仅夺了货物,还夺了顾惜成的命。 顾六老爷顾礼华原本可以去参加会试的,那个时候顾七老爷顾礼明年纪还小,冯老安人年纪也日渐大了起来,府里面没个主事的,他哪里能放放心心去京城赶考。只能舍去了仕途,继承了二房顾家的产业,把二房的产业做大之后,顾礼华这才迷上了赌石,一个月有半个月不在府里。 冯老安人知道自己对不起大儿子,想要弥补,却不知道如何弥补,只能将重心移到顾七老爷顾礼明的身上,希望他能考取进士,帮他哥哥圆了入仕做官的梦。 “蔡氏,我知道这些年是我对不起六郎,害得七郎迷上了赌石,却没能去劝几句。自从你进府之后,我便一直瞧不上你,觉得你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能有多大的能耐,就把府里面的事都交给了你去做,还处处让人给你使绊子,我给你道歉。”冯老安人说着,马上就要跪下给蔡氏道歉的时候,蔡氏连忙一把扶住了她,将她重新扶到了榻上坐好。 “母亲这是什么话?快别折煞儿媳了。您是六郎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这些年是我没能好好伺候你才是,请受儿媳一拜。”蔡氏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气话,她哪里想过真的要去怪罪冯老安人,冯老安人也是为了六郎好,若非她当初一力促成了自己同六郎的婚事,只怕她现在和顾礼华已经两不相干了。 冯老安人是府里面的长辈,也是府里面的老人。老人,做儿子儿媳的总是要多担待点,她们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和小孩一样了,难免会使些小孩子脾气。 这个时候,齐氏突然打了个圆场,缓和了一下气氛,“姑妈,表嫂嫁过来这么多年了,哪次不是听着姑妈的话做事的,表嫂心里都是为了您老人家好的,您就多担待担待。只是有一点,表嫂应该去劝劝表哥,一个月半个月瞧不见人影,不知道是在忙着什么?” 齐氏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对蔡氏说的。 瞧着蔡氏和冯老安人渐渐缓和了脸色,冯程忙命人递上去两盏茶,“姑妈和表嫂快些尝尝,这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呀!”就这样,冯老安人就变得和蔡氏有说有笑,没了以前的颐指气使了。 主屋里面,林氏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喝了梁嬷嬷熬过来的药后,林氏已经乏了,在准备重新躺下。 她瞧见了后罩房里还在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几句欢声笑语,问道:“我那二弟妹还没睡下吗?瞧着她精气神倒是好,这么晚还有说有笑的。” 梁嬷嬷笑了笑,淡淡道:“冯老安人正在后罩房里同丫鬟婆子说她年轻时候的事呢,她说自己与四老太爷的第一次相遇,是在牛粪山上。她去山里捡牛粪,救起了陷进牛粪里的四老太爷,把后罩房里的人都笑得人仰马翻的。” “我那二弟妹是个苦命人,遇到二弟算是苦尽甘来了。”林氏不愿意背后说别人的闲话,便这样道。 梁嬷嬷刚刚要剪下烛花,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林氏,便道:“老夫人,今天晚上二太太院里的一个丫头来报说,用过晚饭之后,三姑娘去了一趟二太太的院里,同二太太说了几句话,二太太还给三姑娘专门熬了姜汤。” “说了什么了?”林氏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靠在了榻上的软枕上,淡淡道。 “那丫头是外院伺候的,不清楚内院的事情。二太太身边伺候的人都是王府出来的,晓得厉害,哪里会同一个外院的小丫鬟说这些。”梁嬷嬷刚刚要剪下烛花,林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熄灯。 “你明儿一早,就去三姑娘院里,说我病了,想要她过来一趟,陪着我一块用早膳。”林氏靠在了软枕上,已经闭起了眼睛。 “这几天三姑娘的早饭一直是在冯老安人的后罩房里用的,后罩房有冯老安人自个的小厨房,这些天齐氏害喜不断,整日茶饭不思的,冯老安人就亲自下厨做了很多精致点心,因着都是孩子喜欢吃的,冯老安人就叫了三姑娘去用早饭。”梁嬷嬷一五一十将府里这些天的情况都告诉了林氏。 “你明儿一早就去和三姑娘说我病了,想要她来陪陪我,她是个有孝心的,一定会过来的。”林氏显然还在对今日梁氏说的那些话耿耿于怀,躺下去半晌,没有半分睡意,头还越发疼了起来。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阿华就已经起来伺候着顾玉棠梳洗了,刚梳洗到一半,还没给顾玉棠梳头的时候,梁嬷嬷就走了进来。 瞧见阿华还在伺候着顾玉棠梳头,忙退后了一步,笑着道:“三姑娘,老太太今个早上起来头疼不止,老太太说想要你过去陪陪她,让我来带您过去。” 第五十六章 如梦幻泡影 顾玉棠勉强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睛,淡淡地回了句,“棠儿知道了,请梁嬷嬷稍等片刻。 ” 半晌之后,阿华终于把顾玉棠的妆容打理好了,大寒取来了顾玉棠的手饰盒子,挑了几支小巧的烧蓝蝴蝶簪子,戴在了顾玉棠的双丫髻上,又选了对不起眼的米珠耳坠,搭配着小巧的烧蓝蝴蝶簪,倒也相得益彰些。 梁嬷嬷把顾玉棠带到了林氏的主屋后,见林氏坐在高堂之上,满头的银丝梳了个普普通通的圆髻,发上不见钗环,戴了个宝蓝色装满安神药的额饰,林氏的眼圈有些泛黑,整个人瞧上去也是病怏怏的,没有半点精气神。 见顾玉棠来了,林氏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然后吩咐身旁的小茗道:“去和厨房的人说,三姑娘来了,让她们再送点油条豆浆和小米粥过来。” 林氏由梁嬷嬷搀扶着到了饭桌旁,顾玉棠这一次坐在林氏的身边,由她负责给林氏布菜。 没过多久,厨房的人就把林氏和顾玉棠的早饭送了来,是极简单点油条豆浆加小米粥,外带了两碟咸菜,一碟是昭通的腐乳,一碟是金平送过来的酱油泡珍珠米椒。 顾玉棠用剪刀把刚刚炸好的油条剪成一段一段的,放到了林氏前面的小碟里,又从盛豆浆的大碗里舀了半碗到林氏前面的小碗里,林氏的早饭不爱喝粥,那道小米粥,很明显是为顾玉棠准备的。 顾玉棠伺候着林氏用过早饭后,这才开始用自己的早饭,她舀了一碗粥到自己的碗里,又放了点乳腐,这样就喝了两大碗,还带上了一碗豆浆,一段油条。 不过顾玉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这样吃,林氏倒也没说什么。 “听说你昨晚冒着大雨去含香院见了你二婶婶,她可有对你说什么?”林氏一边用手帕擦着自己的嘴,一边问顾玉棠道。 “二婶婶没同玉棠说什么,只是玉棠许久不见二婶婶,有些想二婶婶,就过去说了几句话。”顾玉棠喝完了手中的小米粥,才道。 “没说什么就好,没说什么就好,我就怕你二婶婶和你说一通有的没的,倒影响了你。你想不想回家了?想不想去见见你母亲?”林氏笑着问她。 顾玉棠先是软糯地回答了一句“想”,然后才接着道:“棠儿想母亲了,想回家看看母亲。只是祖母还在病着,棠儿想要等祖母病好之后,我们一起回澄江。” 林氏笑了笑,拉过了顾玉棠的手,淡淡道:“祖母这个是心病,怕是好不了了。不过有你这个小机灵陪在我身边,我这病也能好得快些。” 若是让梁氏带着自己回去,将林氏留在朋普,只怕日后想要将林氏从朋普接回澄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林氏如今都不想要回去处理事情,若是拖到以后,只怕林氏更想着置身事外了。 “那棠儿带着祖母回澄江,路上棠儿陪着祖母,祖母的病也能好得快些。”顾玉棠说着,已经把方才林氏用的碗筷收到了一齐,递给了来收拾打扫饭桌的小丫鬟。 “你冯祖母舍不得我总,前几天还说让我再陪她几天,和她好好说说话呢。” 顾玉棠望着林氏,心里面暗暗道,林氏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可真是厉害呀!她什么时候听冯老安人说过要留林氏了,明明是林氏自己舍不得走,想要一辈子赖在朋普了。 这边梁氏也是刚刚用过早饭,正在往林氏这里赶的时候,听身旁伺候的秦妈妈道:“太太,听说老太太一大早就把三姑娘接过去了,不知道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了。” “棠儿是个聪明的,和她母亲一样。林氏的迷魂汤,只怕灌不进棠儿脑里。以为拿了棠儿来做挡箭牌,我就拿她没辙了吗?真是笑话!”梁氏望向了林氏在的主屋,冷冷地笑了几声。 ...... 这天陈氏应了娘娘庙的法林方太的约,来到了城西的娘娘庙。娘娘庙虽然在城西,但香火很是鼎盛,每到庙会的时候,就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夫人小姐前来烧香祈福,有的听说娘娘庙求子很是灵验,还大老远跑过来求子。 这日虽不是娘娘庙的庙会,但前来烧香祈福的香客信众仍是不少,娘娘庙的主殿来求子的人多,陈氏想要进去烧香,还得排队。陈氏是受法林方太的约过来的,以为不用排队,可是没想到今天娘娘庙的法林方太还约了其他家的小姐太太。 到了陈氏的时候,陈氏忙拉着碧烟的手来到了娘娘庙的求子殿,因着法林方太要见的人很多,每个人只有一柱香的时间,陈氏给大殿里的菩萨娘娘上过香,磕过头之后,就来到了法林方太解签在的偏殿。 陈氏跟着娘娘庙的引路姑子去摇了签,随后引路的姑子把签送到了法林方太所在的禅房,法林方太看过陈氏摇出来的签后,就命引路的姑子把陈氏带了进去。 娘娘庙的法林方太瞧不上不过四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的粗布葛衣,一脸的祥和和慈爱,却是娘娘庙的庙祝,娘娘庙的得道高人,那些来求子的人,都是慕名来见她的。 “是陈太太吧?这支签是你的?”法林方太望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蔡氏,淡淡地问道。 “是,仙姑,这支签正是我的。签上说了什么,还希望仙姑能给弟子指点指点。”陈氏毕恭毕敬地答道,然后给身旁的碧烟使了一个眼色,碧烟提着一个果篮就到了法林方太的身边。 碧烟来到法林方太的榻前,掀开了果篮的一角,里面却是满满当当的真金白银,道:“仙姑,这是我家太太的一点敬意,想给庙里再添点香油钱。” 法林方太朝着碧烟挥了挥手,示意她将果篮提下去,“出家人本应四大皆空,不沾染世间这些黄白之物。只是庙里即将要修建一座龙华塔,替澄江的黎民百姓祈福,才收了太太一万两香油钱的。贫道替澄江府的黎民百姓,谢过陈太太了。” 之前陈氏就递顾礼池的拜贴给她,她应该知道自己不是一般人,所以应该不会糊弄自己。 这次她偷偷挪了顾礼池放在她那的一万两白银捐给了娘娘庙做香油钱,要不然法林方太也不会单独见她的。 “仙姑,既然您已经收下了那些香油钱,就请帮弟子指点迷津吧?弟子还能不能有孕?”陈氏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怀上顾礼池的孩子,只能问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陈太太现在已经拥有了许多,何必还要去强求呢?明知道结局会变成梦幻泡影,陈太太还要去强求吗?”法林方太说着,不知怎么回事,就叹了一口气。 陈氏不明白法林方太是在说什么,这一句佛偈把她听的云里雾里的,如今的她,想要孩子竟然成了强求了吗?她不过是还想要个孩子,就这么难吗? 第五十七章 顾忌 “仙姑,弟子不过是还想再要一个孩子?难不成这也是强求吗?”陈氏不解法林方太说的那些话,只得问道。 “陈太太求子心切,可需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若是陈太太一再强求,只会适得其反。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陈太太还是放宽心吧!”法林方太话音刚落,陈氏身旁香炉里的那一柱香已经燃完,法林方太又递了一道平安符给陈氏。 方才那个引路的姑子忙走了过去,双手合十,笑盈盈地道:“陈太太,庙里已经备好了斋菜,陈太太若是没什么急事,用了斋菜再走吧!” 引路的姑子已经把陈氏从偏殿里面带了出来,然后关上了偏殿的门。 陈氏出了月门,才发现外头还有一大群人拿着摇好的签在偏殿外等着,看来都是准备进去让法林方太给他们解签的。 这时候,已经有一个同样穿着灰白色粗布衣裳的姑子从偏殿里面走了出来,对着外头站着准备进去解签的那些人道:“法林今天已经见过最后一位香客了,不再见任何香客了。若是大家还想要解签,不妨到求子殿里头的解签房那里去,那里也有专门为大家解签的师傅。” 那群人听后,虽很是不情愿,却都还是去了求子殿的解签房,那里的师傅虽不是什么得道高人,却都是有了修行的师傅,解签的能力不一定比法林方太弱。 因着娘娘庙的信众越来越多了,大多数还是世家的姑娘夫人,所以法林方太一天只接见十九个香客,且这些香客都是要提前递了拜贴,约好了时间,法林方太才会接见,陈氏便是法林方太今天最后接见的一个香客。 到了娘娘庙的斋饭堂,引路的姑子专门把她带到了一个隔间里面,寺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前来上香的又都是一些女眷,所以娘娘庙的斋饭堂就设置了单独的隔间,若是有什么千金小姐贵夫人来上香的,姑子们都会把她们带到单独的隔间用饭,以免被外男冲撞了。 “太太,我瞧着那个什么法林方太也不过是欺神骗鬼之辈,拿了咱们的一万两香油钱,才和您说了几句那样云里雾里的话,甚至太太问的问题,法林方太也一个没回答,就让人把咱们带出来了。”碧烟给陈氏布置着碗筷,随口抱怨了几句。 “方太是娘娘庙的得道高人,三十岁的时候便做了娘娘庙的庙祝,这么多年来,来娘娘庙上香的女眷,哪个不是冲着她来的?那些生不出孩子的妇人,去拜了求子菩萨之后,第二年便有了身孕,不知我能不能沾沾菩萨的光。”陈氏说着,手不由自主地探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只可惜没有孩子,如今顾礼池早出晚归的,回来又都是歇在书房里,自己怎么有机会和他再有孩子? 就连书房,顾礼池都几次三番叮嘱她,若是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书房。 斋饭堂的姑子已经把素菜素饭端了上来,是极其简单的四菜一汤,两个素包子,一道素炒茄子,一道素炒青菜,一道白菜豆腐,还有一碗不见油水,只见汤上浮着几片青菜叶子的青菜汤,旁边的青花瓷连纹大碗里则盛着浓稠的小米粥。 碧烟掰开了个素包子,递到了陈氏的碗里,陈氏用筷子戳戳了包子里头的馅,竟然是豆腐青菜馅,一脸嫌弃的把包子重新放回了碗里,没有半点荤腥,这叫人怎么吃的下去呀? 陈氏又喝了一点碧烟盛给她的小米粥,发现竟一点味道也没有,不咸不甜的,真是让人难以下口呀! “太太,既然咱们来了娘娘庙,这些都是庙里的饭菜,太太再怎么说也应该用点,不然菩萨会不高兴的。”碧烟劝着陈氏,又夹了一柱素菜青菜到陈氏的碗里。 陈氏是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若是饭桌上没见一两道荤腥,她是吃不下饭的。只是如今这娘娘庙里,她上哪里去找荤腥呀? 陈氏勉强用下半碗小米粥,已经是喝不下去了,拉着碧烟的手就出了斋饭堂,准备在庙里四处逛逛。 陈氏刚出了斋饭堂,后面就有一个姑子追了出来,对着她道:“太太,知道您吃惯了荤腥,这些素菜是用不下去的。有一位来上香的大爷在隔壁院用荤腥,太太不妨过去瞧瞧?” “是哪里来的大爷?”毕竟是在娘娘庙里,难免鱼龙混杂,陈氏有些不放心,忙追问道。 若是遇到个什么歹人,将她掳了去,回头找顾礼池要赎金怎么办? “是城西来的一位大爷,贫尼不清楚是什么人。只是他命贫尼把话带给陈太太,话已带到,陈太太过不过去就是你的事了,贫尼告辞了。”话音刚落,那个姑子就转过身回了斋饭堂。 陈氏虽然不放心,但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扛不住腹中的饥饿,陈氏还是来到了斋饭堂隔壁的厢房。 斋饭堂的隔壁是一排厢房,给前来烧香的香客做歇脚休息的地方。陈氏到了那个姑子所指的院子,打开房门就瞧见一桌大鱼大肉摆在屋中,屋内的陈设也和娘娘庙其他屋子的陈设不一样,这里的摆设显得有些奢侈,像是给贵人准备的一样。 “陈美娘,你还是来了,我可是等了你好久了,终于把你等到了。”陈氏掀开竹帘,就瞧见陈三顺坐在屋中,旁边还站着一两个小厮给他布菜。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这里做什么?”陈氏望着陈三顺,一脸惊讶地道,还在不停向后退。 难不成那个姑子说的大爷便是陈三顺?真是冤家路窄了,到哪里都能碰上他? 陈氏向后退了几步,却发现门外已经站着好几个蒙着黑巾的男子在守着门,不让陈氏出去。 “陈三顺,放我出去,你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娘娘庙,还请你自重。”陈氏拉着碧烟的手,颤着声音说道。 “这么快就怕了?我的好妹妹,这可不像你!”陈三顺说着,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 “前些日子你设计抓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落到我手里,任我处置。”陈三顺望着陈氏,眼中已是满满的怒意和恨意。 “我让你给我准备的银子,你准备得怎么样了?捐了一万两香油钱的陈太太,我要的三万两什么时候给我?” 陈氏啐了他一口,鄙夷道:“陈三顺,只会找一个女人要钱,这便是你的本事?我告诉你,你想要三万两,门都没有!若是想要钱,下去找爹娘要吧!” 陈氏说着,紧紧抓着身旁碧烟的手,又往后退了一步。 第五十八章 杨静 “你若是想要大声呼救就叫吧!反正来娘娘庙上香的都是澄江的豪强乡绅的小姐和夫人,若是她们听到呼声赶到了这里,发现你一个女子竟然出现在了我的房里,你说她们会这么看你?”紧接着,陈三顺又冷冷道:”若是这件事情一个不小心传到了顾礼池的耳中,你说他还会不会迎你入府,让你做顾家的大太太?” 陈三顺敢这样做,就是掐准了陈氏的心理,知道她不敢随意伸张。 “陈三顺,你够厉害的!你把我骗过来的目的就是想要钱,你说吧!想要多少钱?”陈氏知道陈三顺只想要钱,所以在钱还没有到手的时候,陈三顺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既然你香油钱都捐了一万两,我之前才要三万两,怕是少了点,你就拿十万两给我吧!”陈三顺说着,对着陈氏笑了笑。 陈三顺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了,平常人家一年才使几十两银子,他开口就要十万两,够平常人家使几辈子了,使几辈子可能都还用不完。 她之前就挪用了顾礼池放在她这里的一万两银子,若是再用十万两银子,顾礼池知道后,一定会休了她的,她现在不能去冒这个险。 “十万两银子太多,我需要时间来筹。”陈氏已经坐了下来,和陈三顺面对面道。 “我知道你手头没那么多银子,只是顾礼池给了你那么多的房产田契,又给了你澄江几个金铺银铺的契子,你把这些东西给我,我就不要你这十万两了。”陈三顺盯着陈氏淡淡笑了笑,他知道陈氏会找借口拖延时间,上次他就吃了那样的亏了,这一次他不会再给陈氏任何喘气的机会了。 陈氏手里头这些田产地契加上铺子,怎么说也值个几十万两了。 “陈三顺,你别把我逼得太狠了,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这些田产地契是礼池给我置办的私产,没有算中公中的账目里,但大多数还是在礼池的名下,没有过继到我这里来。若是我这一次给了你,下次他问起,该怎么” 陈三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些东西可比银子值钱多了,而且每年还有一笔不小的收入,这些银子可比公中的银子要好使得多,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将这些东西给陈三顺的。 “你不就是想要十万两银子吗?我给你,只是这些房产地契的,你想的别想。”陈氏说着,两只手紧紧抓起来桌边,陈氏细长的指甲都快要嵌到桌上的缝隙里了。 “你早答应我,就没今天这么多事了。我把你的小丫头扣在这里,三日之后,你拿着十万两银子来赎她。若是你不来,我就把这个小丫头送到顾礼池的面前,让她把你以前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情一件一件讲给顾礼池听,包括昌哥的生父是谁?” 陈三顺刚刚说完,在外面守着门的几个蒙着黑巾的壮汉就走了进来,打晕了陈氏身旁的碧烟后,就五花大绑了起来。 “陈三顺,若是你将昌哥的生父告诉了顾礼池,就算我被顾礼池扫地出门,我也会买凶杀了你的。”陈氏站起身来,先是看了一眼已经被绑起来的碧烟,然后对着陈三顺冷冷道。 陆良卫,状元巷杨宅。 四喜堂里面,杨老太太和杨四太太阮氏正在用着晚饭,杨四太太是杨家四老爷杨轩的妻子,出身状元巷的阮家,和杨老太太是姑侄关系,和杨家大太太阮氏是姐妹关系。 因着她和杨大太太都是出身状元巷阮家的人,府里面的人怕把杨大太太和她混淆了,就称杨大太太为大阮氏,而她称做小阮氏。 这些日子杨大太太去了澄江,就由她来伺候杨老太太早晚饭。 这时候,门外突然有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对着杨四太太禀报道:“太太,大姑奶奶回来了,此刻正往着这边赶,说是来给老夫人请安。”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我连个影都没听”杨四太太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道。 正当小丫鬟要回话的时候,杨老太太突然道:“是我叫她回来的,秋雨,下去再拿一副碗筷上来,我瞧着她上来这么早,想必还没有用早饭。” 杨家大姑奶奶杨静是杨老太太的大女儿,顾玉棠娘亲杨氏的亲姐姐。早年就嫁给了昆明程家的长子程明珠,如今程明珠做了云南巡抚,办公地方挪到了阳宗海,她也跟着搬去了阳宗海那边。 这次回来,是因为前两天杨老太太命人写了信送去给了她。 说话间,杨静就走了进来,因着她是朝廷命官的夫人,程明珠又给她请封了二品诰命夫人,她的衣着和别人相比,就有些不一样。穿了件藕碧色绣花开富贵的被子,褙子的衣角还镶了一排琉璃珠子,梳了个普通的圆髻,发上满满当当的珠玉钗环,耳上还坠了个看上去份量不轻的珍珠,阳光照射上去,直晃人眼睛。 “母亲,您不是说您病了,病得快不行了,才让我回来的。怎么见你容光焕发,没有一丝一毫的病态,这是怎么回事?”已经有眼色的丫鬟搬了一个凳子上去,杨静就势坐在了凳子上。 “若非我这样说,你还不愿意回来。你嫁出去这么多年了,眼里心里只有你家大郎和你的章哥素姑,哪里会想着回来看看我老太太?”杨老太太命人送了碗筷上来,放到了杨静的面前。 “母亲何必那样挖苦我?府里面有大哥,四弟,五弟照顾你,还有大嫂和四弟妹,哪里还需要我?如今府里面章哥日渐大了,我正在为他上私塾的事情头疼呢。”杨静杵着头道,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我让你回来,其实是需要你去澄江一趟,如今顾礼池那厮要休了小莹,你大哥已经去澄江为小莹出头了。只是你大哥是个莽撞的,你大嫂身子骨一向不好,连管家都不行。我就想到你了,你下去给小莹拿拿主意去!”杨老太太说话的时候,身旁的杨四太太没说话,给她布着菜。 “母亲,小莹和顾礼池的婚事当初还是大哥撮合的,我早说过顾礼池那人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可大哥在您面前把顾礼池那人说的千好万好,小莹和顾礼池的婚事还是您亲口答应的。如今要合离了,就想到了我,我才不愿意去多管别人家闲事。”杨静已经放下了碗筷,对着杨老太太道。 “什么叫别人家的闲事,小莹是你的亲妹妹,和你一样,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所以这一次你必须下去帮小莹。”杨老太太急声着说道。 “母亲,您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出去便是别人家的人了。当初我被我婆婆立规矩的时候,写信让您和大哥来帮我,您就是这样回我的。怎么如今换了你的心头宝小莹就不一样了,母亲您可真是够偏心的。”杨静从小到大都不满杨老太太对杨氏的溺爱,这些话她在心中已经憋了许久了,如今一口气爆发了出来。 第五十九章 偏心 “静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和小莹都是从我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我待你们两姐妹向来都一视同仁,哪里有偏心过谁?只是小莹年纪小些,嫁的夫婿也不过是个商贾,我难免对她多照顾了些。”杨老太太望着眼前的杨静,一字一句地说道。 “娘,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十根手指尚且都有长有短。当初我嫁到程家去的时候,您说我是高嫁,嫁妆要备得多一点,这样才不会遭婆家嫌弃,您就给我被了一百三十二抬的嫁妆,让我风风光光出嫁!可小莹出嫁的时候,小莹嫁的是顾礼池那人,是低嫁,您给她备的嫁妆足足一百八十四抬呀!您这叫什么一视同仁?” 杨静嫁到程家多年,一直没有所出,程家老太太又是个不省心的,经常给杨静立规矩,亏得他们夫妻情深,无论程家老太太使了什么法子往程明珠房里塞人,都被程明珠想方设法地推走了。 后来杨静知道自己的亲妹妹的嫁妆足足多了自己五十二抬,心里面就开始记恨起了杨老太太和杨氏,她怨杨老太太偏心,心里眼里只有杨莹一个人,她还怨杨莹,抢走了原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我四十岁才得了你小妹,别人都笑话我是老蚌生珠,肚子里怀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货。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这个小女来的多么不容易,我疼她就像疼你五弟一样。她不是高嫁,嫁的人也不是有名的庐阳程氏,我自然多疼她些,这样也有错吗?”杨老太太一时话说急了,差点呛到了自己。 一旁的杨四太太见状,亲自倒了一杯茶出来,递到了杨老太太的跟前,伺候着杨老太太喝了半口。 杨静一回想起以前杨老太太那些偏心的事,她心里面就觉得不好受。凭什么杨莹可以夺走属于她的一切?凭什么? “娘,您不仅对小妹偏心。你对她生的里哥儿和棠姐儿一样偏心,她刚生下里哥儿和棠姐儿,你就命人打了金锁叫人送去澄江。我生章哥儿和素姑的时候,你有给我送什么来吗?”杨静说着说着,眼眶不知何时湿润了起来。 “大姐,你也别怨母亲了。当初你生章哥和素姑的时候,你婆婆就打了金锁给他们,母亲说若是她再命人打一个送过去,岂不是和你婆婆冲突了?叫两个孩子该戴谁送的,不该戴谁送的?”杨四太太一边给杨老太太顺着气、 被杨静这么一闹,众人已经失了用饭的兴致,杨四太太忙让人将饭菜撤了下去。 “我婆婆送的和母亲送的能一样吗?四弟妹就算再说什么,都是母亲偏心。这一次您让我下去帮小莹拿主意,无论您说什么,我都不会去的。”话音刚落,杨静一下子就坐在了木椅上,看着眼前的杨老太太被她气得直喘气。 “不想去就别去,又不是母亲非要求大嫂去?难不成我们诺大的杨府,除了大嫂你一个外人,就没人下去帮二姐了吗?”忽然间,一道浑厚的声音传入了四喜堂里。 杨老太太听到声音,由杨四太太搀扶着站起来瞧了一眼,来人是一个男子,长身玉立,穿着件月白色的素面杭绸的袍子,长长的黑发用一支玉簪高高挽了起来,带着几分淡淡的微笑,身后还跟着个穿着湖水色素面葛布的小厮,手里面还拿着一个红漆木雕的彩绘盒子。 男子来到屋内,先是朝着杨老太太行了礼,然后分别又对着杨四太太和杨静行了礼。才道:“儿子这些日子云游四方,发现了些冬虫夏草。母亲这几年身子不大好,常吃这些也能补补。” 男子说着,旁边伺候的小厮已经把盒子递了上去,杨四太太接过盒子,打开一瞧,竟是满满当当的冬虫夏草,且每支都硕大饱满,没有半点缺痕。 一般的冬虫夏草,药农去山上采摘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掰过冬虫夏草,所以市面上的冬虫夏草大多缺胳膊少腿的,像这样完完整整的,很是少见。 “这些日子去四川云游,有没有发现喜欢的姑娘?都快三十的人了,还不打算成家立业,催了你几次,你都将我的话当做了耳旁风。”杨老太太拿起了盒子里的一支冬虫夏草,细看了半天,笑着道。 原来男子是杨老太太的第五个儿子杨定,杨家的五老爷,他是杨老太太最后的一个儿子也是最后的一个孩子,和顾大太太杨莹一前一后出生,杨莹比他早一天,他则比杨莹晚了一天。因着是小儿子,又娘胎里多待了一宿,杨老太太疼他远远超过了其他人。 十五岁就高中了进士,心高气傲瞧不上天家的作风,没有参加殿试就回了陆良。杨老太太心疼小儿子,让大儿子在卫所里面给他挂了一份闲差。 “儿子没遇上喜欢的,儿子若是遇到喜欢的,一定带回来给您老人家瞧瞧。您当初可是答应我了,不会在我娶妻这件事为难我,我可不愿意娶一个不喜欢的,整天一副苦瓜脸对着我。”杨定坐在小丫鬟搬上来的木椅上,笑着道。 “行!不过得给我快点了,如今七个孩子里,只有你还没有给我抱孙子了。如今你四嫂嫂又有了,听前几天来诊平安脉的大夫说,还是个小子呢。”杨老太太望了一眼小腹还是有些平坦的杨四太太小阮氏,不由自主地就笑了出来。 老人家,最希望的就是儿孙满堂,承欢膝下的。何况杨老太太活到这样的岁数,别人都说是老神仙,心里面却还惦记着自己的小儿子。 “我前两年不是和五弟说过我们程家偏房有一个孤女吗?她爹娘早逝,一直寄养在我们程家,是在我们家老太太膝下长大的,相貌品行都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入五弟的眼。”杨静有些试探性地问道,她知道自己这个五弟是个聪明人,又极得杨老太太的喜欢,她现在还没有那个本事去做主别人的终身大事。 “大姐说好,那自然是好的。只是我听说那程家姑娘已经许了人家,许了阳宗海陶家的三公子,陶家的三公子叔父是云南总督陶谦,这门婚事还是他老人家亲自做主的。你说我怎么能去拆塞人家的好姻缘?” 杨定亲自倒了一盏茶,奉到了杨静的面前,杨静接过的时候,讪讪地笑了笑。 “这件事情我倒没听我家老太太说,前些日子明珠和我提过一下,我今日才想起来的。阳宗海世家姑娘多的是,若是五弟瞧上了谁,我给五弟留意下。”杨静笑的有些不自然,她最不愿的就是和自己这位五弟在一起打交道了,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像打太极一样把这些事推走。 第六十章 回陶府 “大姐还是做好自己吧!我喜欢谁是我的事,我想娶谁也是我的事。大姐又不是给人说姻缘的媒婆,何必这样急着到阳宗海给我说亲?”杨定素来心直口快,没什么顾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对方还是杨静那种人,他就更不必遮遮掩掩的了。 “五弟说的对,五弟喜欢什么人,想娶什么人,他自己做主就行。就连母亲都放手给五弟了,我们这些做嫂嫂姐姐的,就不要再说什么了。大姐,你说对不对?”杨四太太跟着杨老太太学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种场合需要她来打圆场,才能让杨静有台阶下。 “母亲都这样说了,我一个做姐姐的,没必要再说什么了。”杨静端起了一盏茶,用茶杯挡住了自己的脸,想要缓解一下气氛。 “前些日子我听四郎说,你家素姑病了。你家老太太又是请人来做法事,又是请道长来家里驱魔,又是请外头的姑子进家里来跳大神的,足足折腾了大半个月。如今可好些了?”杨四太太很快就转移了方才那个话题,问杨静道。 前些日子杨静的女儿素姑犯了梦魇,每天吃不好睡不着的,就算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程老太太请人来家里面瞧过之后,说是家里面进了邪魔,先是请人去普济寺做了半个月的法事,然后又请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道士姑子来家里面驱邪,这些事情足足闹了大半个月,可把她累坏了。 好在素姑经此一闹之后,病情果然好转了许多,再没让她继续担心。 “已经好多了,如今养在我家老太太的屋里。我家老太太是吃斋念佛的善人,素姑跟着她,也能学到点东西。”杨静最自豪的就是生了这一对儿女,无论走到那里,她都会向别人夸奖自己生了一双好儿女,她也喜欢听别人夸自己这一双儿女。 杨四太太和杨静走后,杨老太太留了杨定一个人在四喜堂,打算和他说点体己话。 “方才你进来的时候,你听到你大姐说的那些话没有?”因着屋外有伺候的人,杨老太太为了防有心人偷听,就把杨定拉到了内室说话。杨老太太坐在软榻上,问着旁边的杨定道。 “儿子听到了,儿子以前就知大姐是这样的人,也就不觉为奇了。”杨定亲自给杨老太太点了香,屋子里顿时烟雾缭绕的。 “你大姐是个苦命人,从小到大我就没怎么好好照顾她,她是在乳娘身边长大的。嫁人之后,因为是高嫁,程家老太太瞧不上她,经常给她立规矩,罚她站祠堂。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一双儿女,算是苦尽甘来了。”杨老太太也知道自己对不起大女儿,可大女儿夫妻美满,小女儿又多灾多难的,她怎么能不去心疼小女儿? “大姐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大姐出嫁之前就和父亲吵了一通,现在回来又同您吵。还好她婆婆程家老太太是个磨人的厉害角色,否则怕没有人能治的下大姐了。”不知不觉,杨定拉紧了杨老太太的手,淡淡道。 “既然你大姐不愿意去,你就代我去澄江走一遭。小莹虽然大你一天,但我却是同时怀你们两个的,如今她有难了,你就去澄江给她出出主意。若是顾礼池那厮执意要和小莹合离,只管叫顾礼池那厮写了合离书来,我们杨家也不是养不起小莹。”杨老太太前些日子已经让杨真和大阮氏下去了,可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些日子她已经因为小女儿的事睡不好觉了。 “母亲让我下去,我便下去。二姐打小就是和大哥四哥一起长大的,本应该让四哥下去给二姐撑腰,可如今四哥不在府里,四嫂又有了身孕,还是我去吧!至于如何应付顾礼池那人,母亲就放心交给我吧!”说着,杨定朝着杨老太太淡淡地笑了笑。 自从姜知明回到定武侯府之后,心里面总是放心不下顾玉棠,想着那样花朵般的人儿,若是失去了父母的保护,只怕就该凋谢了。 既然顾玉棠不上来找他,那他就下去寻她。反正最后都是两个人在一起,谁找谁,谁寻谁,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姜知明忙让石头给他准备了去朋普的行李,刚背上行礼要出门的时候,陶氏身边伺候的蒋妈妈就过来请他去陶氏的娘家云南总督府陶府,姜知明想要乘机开溜,可陶氏请了四五个壮汉来请他过去,他哪里能溜得了? 陶府在梅花巷,和定武侯府只隔了两三条街。才过了半刻钟,车夫已经将马车驶到了陶府,姜知明虽不愿意来陶府,更不愿意见到陶氏。但马车已经到了陶府的门前,自己坐在车里一直不下去也说不过去。 蒋妈妈着人禀报之后,让人带着姜知明从后门进了陶府。来到陶府里头,他才算是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屋前屋后都种了几大片桃林,此刻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灼灼的桃花,一时把他看花了眼。 走过长长的抄手游走廊,姜知明闻到了一股沁入脾肺的花香味,原来整个抄手游走廊上,都挂满了吊兰,且每一株吊兰都开出了白色的小花,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姜知明由人引着来到了院子的深处,一座干净典雅的小院子,是云南总督陶谦住的别院贺寿堂。姜知明走进去,才发现陶氏已经坐在里面,显然是等了自己好久。 陶谦是陶氏的父亲,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头发胡子已是一片花白,穿了件灰白色的素面绸缎制成的袍子,眼窝因为年迈,已经深深凹陷了下去,两只手也是显得十分枯槁,像两根还能活动的枯树枝一样。 陶谦似乎是瞧见了姜知明走了进来,眼神虽然不大好了,却还是站了起来,朝着姜知明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过来!让外祖父好好瞧瞧你。这几天常听你母亲念叨你,说的外祖父都想你了。” 自从姜知明记事起,陶氏就没带他回来过,这位外祖父在他的印象中,也是模糊得很。以前他只知道自己的外祖父是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因为在战场上受了伤之后,回来才做了封疆大吏的,不然还是戎马一生的大将军。 本该到了致仕的年纪,朝廷左选右选也没能选出个能代替陶谦的人,所以陶谦在云南总督这个位置上也坐了好多年,只是陶家毕竟是云南的新贵,在那些云南老牌世家的眼里,多多少少还是瞧不上陶家的,没一家愿意同他们结亲的。 顶点 第六十一章 陶谦 这么多年了,难得见到自己这个外孙,所以陶谦表现得很是开心,整个人笑呵呵。 身旁的陶氏见老父亲开心,也放下了自己端了很久的架子,陪着陶谦乐呵起来。 “我的这些孙儿中,属你家知明哥儿的年纪最小,但胜在天资聪颖,品性端正,没沾染他那些哥哥的纨绔气息,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以后必定是有大作为的人呀!”老人年纪大了,见到有出息的外孙,心里的高兴劲掩都掩不住,忙吩咐身后的人把他给姜知明准备的礼物抬了出来。 姜知明命石头接过箱子后,打开一看,竟然是满满当当一箱子的澄心纸,上头还铺上了两层湖笔。这些澄心纸,数目肯定不小,十刀应该是有的。 姜知明从箱子里抽出来一张澄心纸,摸了摸,发现质地远远比之前顾玉棠送他的澄心纸要好得多,这样好的澄心纸,世间已经是少见了。外祖父送他这样的份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 陶氏瞧见姜知明望着那一箱子澄心纸惊愕的样子,淡淡地笑了笑,“你外祖父送你的东西,远远不止这些,后面还有。” “母亲?还有呀?这些已经够贵重的了,我哪里还能收外祖父这么多东西,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还请外祖父收回去吧!”姜知明说着,将方才抽出来的那张澄心纸原封不动地放回了箱子里。 “傻孩子,既是你外祖父给你的,你仔细收着就行。你外祖父最疼的就是你这个孙子了,日后你考取了进士,光耀门楣的时候,你外祖父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陶氏说着说着,朝着坐在高位上的陶谦望了一眼,一连叹息了好几声。 陶谦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大夫来瞧过了,说是没多少日子了,让她们早做打算了。所以陶氏才会让姜知明回来看看陶谦的,老年人瞧见孙子,至少临走前能高兴些。 正当他们说话的时候,有一个小丫鬟已经抱着一个黑漆描金的盒子走了出来,然后把盒子递给了姜知明身后的石头,石头打开盒子,这才知道盒子里放的是端砚,且数量还不少,做工看上去也是不俗,市面上这些端砚至少能值好几锭金子了。 姜知明接过这些礼物后,当即就给陶谦磕了一个头,然后道:“孙儿谢过外祖父对孙儿的后代,孙儿定会用外祖父送的这些东西,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的!” “你能有颗上进的心,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前些日子听你娘来和我提起,说给你许了丽江沐王府的沐小郡主做你的太太,你说什么都不肯答应。可有这回事?”陶谦虽然有两个小童搀扶着,但走起路来还是颤颤巍巍的。 陶氏望着,心里难免有些担心,忙上前扶了一把。 “孙儿不喜欢丽江沐王府的沐小郡主,我和她一面都未见过,怎知道她是美是丑?品性是好是坏?若是就这样盲婚哑嫁过来,怎知我们就一定会情深似海?我不想负了沐小郡主,所以才请了祖母给我做主的。”姜知明已经由陶谦亲自扶了起来,然后一字一句地朝着他的耳朵道。 “这些事情我都晓得,只能怪你母亲为了你的婚事,也是太着急了。我的这些孙子里,就属你还没有成亲了,你母亲这么急逼着你成亲,初衷也是为了哄我开心。可若是牺牲孙儿的终身大事来哄我老头子开心,我就觉得没那个必要了。”活到这个岁数了,自然什么事情都看得很通透了。 陶氏也是知道陶谦没多少时间了,才巴巴去丽江下聘,想要把姜知明的婚事早早解决,来哄陶谦开心的。 “这世间,哪里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情?沐小郡主虽出身世袭的沐王府,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沐王府的门前早已经门可罗雀了,不复昔日繁华了。倒是陆良卫的杨家阮家,金平的范家,这三家守着祖上的荫封,家里面又出了那么多读书人,嫁出来的姑娘不比王府出来的要差多少。” 陶谦虽然足不出户,可他身为朝廷派下来的云南总督,自然对云南的这些老牌世家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 和这些世家结亲,对姜知明日后的仕途有很大的助力。 “陆良卫的阮家早已败落,如今就守着祖上那状元及第的牌坊了。倒是杨家和范家,这些年倒还是风风火火的,只可惜这两家都没有适合的姑娘,就算有了,我家知明哥也不一定喜欢。”陶氏亲自捧了一盏茶,送到了陶谦的身旁。 “外祖父,我喜欢顾家的三姑娘,我一见到她就喜欢她了,若是外祖父和母亲执意要我娶一个人回来,我情愿娶的那个人是顾家的三姑娘。”还没等陶谦喝下茶,姜知明就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他这次过来就已经想好了,既然顾玉棠那个人那么喜欢折磨人,与其放出去折磨其他人,还不如自己娶回来,这样互相折磨得好。 “顾家的三姑娘?是澄江顾家还是石屏顾家?”陶谦不清楚姜知明说的是哪家的姑娘,又知道云南有两个出名的顾家,就问道。 “外祖父,是澄江顾家顾大老爷家的三姑娘顾玉棠。前些日子我去朋普见二奶奶的时候,瞧见过她,我一瞧见她,我心里面就喜欢她。不知道为什么?”姜知明说这话的时候,活像个懵懵懂懂的孩子,逗笑了旁边的陶谦,却将一旁陶氏的脸气得发涨起来。 “澄江的顾家?那可是商贾人家呀!没一个在朝廷里做官的,你娶了他们家的姑娘,和你在仕途上没半点助力。这样没有影响力的人家,便是我放低了标准,我也是不会去选的。”陶氏方才听到姜知明那些话,十足十是将她气到了,此刻忙喝下一盏茶,压压惊。 “商贾人家的姑娘也不错,若是知明哥儿实在是喜欢,娶回来做太太也是行的。杨老太太林氏是我的旧相识了,她的兄长还是东昌侯,云南的正定林家和西安的东昌林家还是亲戚,想必林老太太亲自教出来的姑娘,不会有多差?”陶谦站了半晌,已然是站不住了,刚坐下来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若是她出身东昌侯府或者是正定林家,我或许会让她进门,只是她出身澄江顾家,那可是商贾之家,我怎么能让我的宝贝儿子娶那样人家出来的姑娘?父亲,您就帮着我劝劝知明吧!”陶氏知道自己不是自己儿子的对手,就想请陶谦出面,以长辈之名让姜知明死了娶顾家姑娘这条心。 “若兰呀!你活了这么大的岁数,早该放下手来了。知明哥儿又不是小孩子,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你莫要再逼他了。”陶谦望着陶氏,心里面传过了一阵阵叹息声。 陶氏都嫁做人妇这么多年,又是两个孩子的娘,还不知道放下手给孩子去闯闯的道理。 这样教养着,迟早把孩子养成笼中的金丝雀,中看不中用。 第六十二章 妯娌 就在他们几人在贺寿堂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妇人往着她们这边赶了,这个人便是陶府如今的掌家太太,陶谦的长子陶大老爷的太太赵氏。 赵氏是外头庄子是佃户的女儿,因着和陶大老爷有了陶家第一个儿子,陶大老爷才将她接进府中,做了掌家大太太的。 “我在寿春堂和母亲用着斋饭的时候,就听丫头来报说是大姑奶奶带着知明哥儿回来了,母亲还不信,特叫我过来瞧瞧,想不到竟是真的。”陶大太太在陶氏进府的时候就接到了消息,所以她才会特地过来走这一遭。 因着她是掌家的大太太,所以穿戴手饰俱是不凡,梳了个很是厚重大气的流仙髻,戴了几支赤金镶嵌红宝石的簪子,又戴了套珍珠串成的头面,耳上坠着份量不轻的两个珍珠,穿了一件雪青色的比甲,已经到了徐娘的年纪,看上去却还是那样年轻。 “若兰,这便是你家知明哥儿呀!他的模样,可比你口中夸出来的要好看多了,这眼睛和鼻子,简直和你家老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呀!”陶大太太是第一次见姜知明,以往听到姜知明都是从陶氏的谈话中听到的,陶氏以往在话里,可是将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夸得天上地下的,如今一见,陶氏确实没同她们撒谎。 姜知明的相貌,比起自家儿子,确实要好了许多。 “承蒙大嫂夸奖,你家名哥儿这些年自减下肥后,比起以前来,却是要清秀了许多,不知说了媳妇没有?”陶氏带着关怀问了句。 陶大太太略略笑了笑,她以前最不愿意提起的就是自己的大儿子,不知性子是随了谁,没什么主见,只知道一味吃吃吃。在娘胎里本就有些发胖,又这么吃了下去,前些年陶名就成了个大胖子。 有次出门的时候在集市上跌倒了,四个轿夫使了吃奶的力气,都没能将他抬起来,最后还是用了推车推回去的。可想而知,陶名是得有多胖了? 陶谦听了之后,在府里面当着一群姑婆婶妯的面怒斥了陶大太太,说陶大太太教子无方。最后还是陶谦背着陶老太太做主,把陶名弄去镖局里习武多年,陶名这才减下肥来的。 “名哥这些日子跟着他叔叔去乡下干活去了,这几日庄子里农忙,他叔叔家人手不够,才找我要了名哥去。不然我哪里舍得他再去那样的穷乡僻壤?”陶大太太说完,就开始抹起眼泪。 陶谦老了,最见不得别人哭哭啼啼的模样。 瞅了陶大太太一眼,便厉声呵斥道:“到底你以前也是学过规矩的,这样不分场合就哭哭啼啼的,真是丢了我们陶家的规矩。名哥又不是庄子里的佃户,是我们陶家的嫡长子,以后是支应门庭的人,若是将名哥去乡下干农活的事情传了出去,那些一直观望着我们的人家,只怕大牙都要笑掉了。” 陶大太太和自己这位公公最合不来,所幸自己的婆母眼睛已经瞧不见了,若是她伺候这两个人,岂不是成了伺候雌雄双煞了,那她还有好日子过吗? “公公教训的是,是媳妇自己没了规矩,让若兰和知明哥儿见笑了,媳妇这就回去给婆婆回话,说若兰和知明哥来了。”陶氏是一刻钟也不愿在贺寿堂待着,此时正好找了借口出去。 “你去看看你母亲吧!你三哥失踪这些年,可把你母亲的眼睛都急坏了,如今瞧不见了,一直是由你大嫂伺候着。你带着知明哥儿去寿春堂瞧瞧,陪着她说会话。你母亲可是个闷葫芦,听见你的声音准会高兴。”陶谦提起自己的妻子,脸上顿时浮现了几分笑容。 这七八十年的日子,都是一起走过来的。当提到对方的时候,心里面总是会高兴些。 “父亲,家里面还有一大堆事。海阳去了卫所巡查,如今还没有回来,府里就我婆婆一个人,总需要人伺候。我这就带着知明哥儿回去了,下次再来瞧您和母亲。”说着,陶氏拉着姜知明的手给陶谦行了一个礼。 “罢了罢了,我差点忘记亲家母也是一个人在府里面。她小我七岁,如今也是需要人好好伺候的时候,你回去好好侍奉你婆婆吧!知明哥儿还是在她房里养大的。”知道陶氏无意过夜,陶谦也没挽留,朝着陶大太太挥了挥手,让陶大太太带着他们出去。 走在陶府园子里的时候,陶大太太的嘴也是一刻没闲着,走了一路,就说了一路,都是些妇人之间的体己话。 走过了长长的抄手游走廊,就到了走廊的分叉口,前面就是垂花门了,过了垂花门,马车停在影壁附近,走几步就到了。 “我就把若兰送到这里吧!穿过长廊就到了垂花门,垂花门那里有专门伺候的婆子,她们会带着若兰去坐车的。”陶大太太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就拉着陶氏的手走到了一个角落,轻声道:“我侄女还没嫁出去的,知道你家浮生哥儿还没娶妻,不如索性让你家浮生哥儿入赘到我们家。” 姜浮生是远房过继来的嫡子,虽不是姜海阳亲生,可姜海阳待他,也同另外两个亲生的孩子一样。姜海阳还没开口,她哪里有哪个本事去给姜浮生做主婚姻大事?所以她不敢应下,只得淡淡道:“大嫂,浮生哥儿到底不是我亲生,我做不了这个主。你若是想让浮生入赘到你弟弟家,何不找个时间去同我家老爷说呢。” 陶大太太听到这个好,立刻就松开了方才抓着陶氏的手,两只手放到了衣袖里,脸上出现了些许尴尬的神色,“不必了,不必这样大费周章了。既然你说不成,我何必觍着脸去同你家老爷说呢。若兰一路注意安全吧!” 刚说完‘注意安全’四个字,陶大太太就像猫瞧见老鼠一样,转过身就迅速离开了长廊。陶氏还没看清楚她的背影,只见她已经消失在长长的走廊里了。 “你家大太太这是怎么了?怎么神神秘秘的?”陶氏不解,问了方才陶大太太带过来的小丫鬟道。 “大太太素来是这样的人,你没答应她的要求,她面子上自然过不去,大太太又是从庄子里出来的,骨子里头还是有几分庄户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姑奶奶别往心里去就行。”小丫鬟说完,朝着陶氏福了一礼,又继续带着陶氏往垂花门的方向去了。 一个小丫鬟都敢随意妄议大太太,可想而知,陶大太太在这些小丫鬟的心里,没有多大的威慑力,只挂着个大太太的虚名罢了。 若是放到定武侯府,这些小丫鬟若是敢随意妄议她,她定要抓出几个冒尖出头的来,狠狠敲打一番。 这样满府里,谁还敢妄议主人?“ 第六十三章 回程 走出了垂花门,又走了一条长长的甬道,终于到了马车停放的影壁前面。 陶府的宅门前是一座很是宏伟的八字影壁,因着上面雕刻着一对栩栩如生的大雁展翅图,也被人们称作雁翅影壁。 见陶氏和姜知明上了马车之后,那个给他们引路的小丫鬟才敢转身回去。她是陶大太太指来送陶氏和姜知明回府的,必须亲眼瞧着陶氏和姜知明上了马车,她才能离去,否则回去是交不了差的。 马车之上,陶氏一想起方才在陶府里姜知明和陶谦说的那些话,她心里面就来气,她的宝贝儿子,就算是娶一个落魄的士族人家出来的姑娘,也断断不能娶一个商贾人家出来的姑娘。 商人素来狡猾得很,处处算计,出来的姑娘想必也不是什么善茬,有可能还会撺掇着姜知明来谋夺定武侯府的家产。她绝不会让姜知明娶一个祸害回府的! “知明,你方才听见了那些人是怎么在背后议论你大舅母的了吧?你大舅母是乡下田庄佃户的女儿,若不是你大舅舅对她一见钟情,你大舅舅又去央求你外祖父,外祖母,不然以你大舅母这样的出身,便是爬,也爬不进我们陶家。”陶氏坐在软枕上,看着对面掀开了车帘往外瞧的姜知明。 “大舅母那样的出身,大舅舅都能对她一见钟情,把她娶回家来。顾家小姐的出身不知比大舅母要好多少,为何我想要娶顾家姑娘回来,母亲执意不肯呢?是不是要我以死相逼,母亲才肯答应我?”姜知明拉下了车帘,转过头定定地看着陶氏。 “知明,你是娘肚子里掉出来一块肉,又是府里面的嫡子,以后承袭定武侯爵位的人。你的妻子,不该是那样出身的姑娘!你大舅舅不需要承袭什么爵位,且府里面你二舅舅三舅舅都是你外祖母亲生的,日后还有他们来继承你外祖父的位置,所以你大舅舅想娶什么样的,你外祖父外祖母自然是答应的。” 陶氏又开始劝起了姜知明,她不是对顾家姑娘有什么成见,只是不希望姜知明娶一个商户之女回来。 “你名表哥的亲事已经说了,许了金平范家的五姑娘。金平范家的五姑娘可是出自范家长房,是在范家老太太房里养大的,范家老太太出自当今太后娘娘的母族,和太后娘娘还是表亲,同宫里面也说得上话。所以你名表哥的这一门亲事,只会好,不会差。”陶氏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别人比下去,更何况是陶大太太这样出身佃户的人所生的儿子。 “名表哥自幼和范家的姑娘相识,大舅舅又把名表哥送去范家的私塾念过书,名表哥知道范家姑娘的品性,和那范家姑娘也合得来。所以外祖父才会让大舅舅去范家说下这门亲事的。”姜知明亲自倒了一盏茶给陶氏,然后坐在了她的身边。 “当初你名表哥能去范家私塾念书,还不是沾了你外祖父的光,范家老太爷和你外祖父是同窗,又在一个学堂念过书。不然以你大舅舅那点人脉,想把你名表哥送去范家私塾念书,那绝对是不可能的!”陶氏接过姜知明递来的茶盏,没喝,放在一旁凉着。 “金平的范家可是出了十多个读书人的世家,家里还有人在朝廷里面做官,和你父亲还是同僚。若是你能同你名表哥一样,娶一个范家的姑娘回来,你日后的仕途也能走得顺当些。”陶氏望着对面的姜知明,淡淡道。 “母亲,我不是同你说了好多次了吗?我不愿意娶什么杨家阮家范家的姑娘,我更不愿意娶什么沐小郡主,我只愿意娶顾家的姑娘,我喜欢顾家的姑娘,我愿意娶她。其他人,我是碰也不会碰的!”姜知明又把自己的诉求和陶氏说了一遍,就希望她能够听进去。 “顾家的姑娘?她知道你喜欢她吗?她也喜欢你吗?我的儿呀!你莫要再一厢情愿了,你这样不同人家姑娘说清楚,最后也只会害了人家姑娘。”陶氏紧紧拉着姜知明的手,提醒着他道。 “母亲,顾家姑娘的品性如何,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她对我有意,她虽是商户女,可却不是狡猾算计的人。请母亲不要把自己的儿媳想的那样不堪!她是同我过一辈子,不是同母亲您过一辈子!”姜知明话音刚落,就吩咐车夫停了车,随后掀了帘子就下了马车,一个人走着回去了。 见姜知明匆匆下了马车,车外随车的秦婆子忙上了马车,她是陶氏从陶家陪嫁过来的婆子,说话还是有一定的分量。 就道:“太太,知明哥儿年纪大了,总要有点自己想法。他既然有喜欢的姑娘,太太就别把他不喜欢的姑娘强行塞给他了。这样惹得知明哥不高兴,还影响了你们母子的感情。” “我们还有什么母子感情?他是在老太太屋里养大的,他心里面只有他那位祖母,哪里会有我?” 陶氏刚说完,又吩咐秦婆子道:“去找几个人跟着知明哥儿,再去给知明哥儿身边伺候的石头递个话,他既是从小跟着知明哥儿的,应该要对知明哥儿,时常劝着点知明哥,若是我知道他带着知明哥去朋普,我定要打断他的腿。” “太太,这怕是不妥吧?石头小哥是知明哥儿身边的体己人,若是您让他去监视着知明哥儿,这石头小哥怎么肯呀?”秦婆子想了半晌,还是将自己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 “他既是知明哥儿身边的体己人,就应该为了知明哥儿好。你只需照我的吩咐去做就行,若是知明哥儿和老太太问起,你就说是我吩咐下来的,让知明哥儿和老太太来找我就行。”陶氏说着,突然想起来府里还有一个护着姜知明的老太太。 “秦婆子,前些日子我不是吩咐你安插几个丫鬟在老太太和冯水灵的身边,你可吩咐下头的人做了?”陶氏拿起了那杯已经放凉了的茶,轻轻喝了一口。 “老太太的院里,都是她惯用的丫鬟,奴婢前前后后命人送了三拨小丫鬟进去,老太太院里的张妈妈都给拒了,说是老太太身边不缺人了,叫我送来太太这里。冯姨娘那里,奴婢已经安插了人进去,只是老爷常去冯姨娘那,只怕也待不久呀!”秦婆子说话的时候,一颗心都悬着,生怕自己做错了哪里,惹恼了陶氏。 “能安插人到冯水灵的院里,说明你也是用心了。冯水灵那是个有城府的,有老太太和老爷护着,几次三番和我打擂台,若不是我这段时间忙着知明哥儿的婚事,不然我早收拾了她。”陶氏靠在软枕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她的身子最近又不好了,请了两三个大夫来瞧,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她才想着赶紧把姜知明的婚事办了。只有把姜知明的婚事办了,她才能够放下心来。 顶点 第六十四章 心机 陈氏从娘娘庙回来之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命两个小丫鬟守着外面,自己想着该如何去应对陈三顺。 十万两银子呀,她现在上哪里给他找那么多银子?现在碧烟在陈三顺的手中,碧烟又知道自己那么多的事情,还知道自己最近挪了顾礼池放在她那里的一万两捐给了娘娘庙做香油钱。若是陈三顺让碧烟把这些事情都在顾礼池的面前抖了出来,只怕自己别说做什么顾家大太太了,便是性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陈氏正想着,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陈氏忙起身去关门,只见顾礼池从外头走了进来,还抱着一个雕花的匣子。“听门房伺候的人说,你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娘娘庙上香,前些日子我让你去娘娘庙上香,你还不愿意去,今日早上怎么就想着去了?” “顾郎,我不是听周边的这些街坊们说,娘娘庙求子很是灵验,娘娘庙的法林方太还是个得道高人,我就想着去娘娘庙烧烧香,希望送子娘娘能再赐我们一个孩子,这样昌儿也能有个弟弟陪他玩,省得昌儿经常出去找街坊邻居家的孩子玩。”陈氏是这样和顾礼池解释道。 她在娘娘庙遇到陈三顺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和顾礼池说的。若是顾礼池知道了,大概她今后都不能够再出门了,顾礼池会一直把她拘在府里。 “娘娘庙的香火不错,你能去那里烧烧香,沾沾菩萨们的福气,也好。至于求子的话,就别去搞那些有的没的了。如今老太太还没有回来,府里面还有杨真在,我现在还在头疼这些事情呢。”顾礼池捂着头,由陈氏搀扶着,就坐在了一旁的榻上。 “你打开那个匣子看看,里面有我送给你的东西。想来你应该会喜欢的。”顾礼池说着,把方才他抱进来的那个匣子递到了陈氏的手上。 陈氏打开匣子,发现里头竟然放着三五张地契,每张田契的主人都写着她的名字。陈氏拿起匣子中的一张田契,仔细端详了半天,才发现这是一张三百亩的水田,陈氏又看了剩下的四张地契,都是三四百亩的水田,这些地契加起来,足足有一千二百亩的水田。 这些水田一年的收成加起来,少说也抵小半个田庄了。 “知道下个月初一就是你的生辰,原本答应你昌儿生辰之前要接你进府的,可老太太一直没回来,开不了祠堂,上不了宗谱,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耽搁下来了。为了弥补你,我特地把这些日子我收购的这些水田都送给你做生辰礼物了,这些水田一年的收成也是好几万两的,进府之后,还有的你用钱的时候呢。”顾礼池紧紧拉住了身旁陈氏的手,笑着道。 “顾郎,这些田契当真是给我的吗?你已经给了我那么多房产田契和铺子了,如今又给我了这么多水田,我该怎么样报答你呀?”陈氏说着,被顾礼池一把抓了去,靠在了他的怀里。 “老爷,这青天白日的,做这些怕是不太合适呀?外头还有那么多的丫鬟婆子看着,若是被她们听到了声响,该怎么办呀?”陈氏靠在顾礼池的怀里,已经羞红了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顾礼池望着陈氏害羞的模样,淡淡地笑了笑,随后正要抱起陈氏的时候,外头突然有婆子来报道:“大老爷,二老爷已经回到了澄江,递了拜贴来,说明日邀您过府相聚。” 顾礼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待陈氏整理好妆容和衣裳后,才把那个前来报信的婆子唤了进来。 顾礼池瞧那婆子的模样和打扮,不像是自己府里面的婆子,倒像是青鱼巷子那边派过来的婆子。 “二老爷是何时回来的?怎么也没着人过来禀报我一声?还有二太太,不是听说她去朋普请老夫人上来了吗?回来没有?”顾礼池坐在木椅上,问着底下的那个婆子道。 “禀大老爷,二老爷昨日晚上才回来的,二老爷想着那个时候大老爷应该已经睡下,就没吩咐我们过来叨扰。二太太如今还在朋普,老太太在朋普生了病,二太太在老太太伺候着呢,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婆子是二老爷顾礼才派过来的,是顾府积年的老人了。 和顾礼池说话的时候也没藏着掖着,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老夫人怎么会生病的?前些日子我听从朋普上来的人说,老夫人身子硬朗,不像是有病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氏的身体,顾礼池还是清楚些的,平时就算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都不需要人伺候,怎么如今竟要了人伺候? “大老爷有所不知,前两天二太太去朋普的时候,和老夫人吵了起来。许是二太太的话说的重了些,把老夫人气得顿时就喘不过气来,还好正定林氏医馆前两天去了个大夫,有那个大夫照看着,老夫人倒也没事。“陈氏已经命守在外头的小丫鬟搬了个凳子进来,那婆子就坐在凳子上回答顾礼池。 正定竟然请了大夫下去?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竟然能说的动林氏去正定请大夫下来?平时林氏自己有个什么小伤小痛的,都不会命人正定请大夫的。 “大老爷,二老爷说了,若是您执意要迎娶旁边这位娘子入府,只能先去朋普将老夫人请回来,老夫人手里拿着祠堂的药匙和宗谱,只有开了祠堂,上了宗谱,您旁边的这位娘子才算是我顾家的人。老婆子言尽于此,至于大老爷能否听进去,那就是大老爷的事情了。”说罢,那婆子就站了起来,朝着顾礼池行了一个礼,就迅速退了出去。 她是得了顾礼才的吩咐来了,自然不便久留。 别人好心好意来提醒自己,顾礼池还是命陈氏送了那个婆子出去,还亲自赏了两个沉甸甸的银裸子。 把那个婆子送到门口之后,陈氏就迅速折了回来,对着顾礼池埋怨道:“不过是个粗使的婆子,赏两个银裸子已经是天大的恩惠,顾郎还要我亲自送出去。方才我送她出去的时候,府里面可是有多少小丫鬟在望着我呢,这让我多没面子呀!” “不过是让你送一个婆子出去,怎么就没面子了?更何况方才来的那个婆子还是小时候伺候我的乳娘,我让你送我乳娘出去,这有什么不妥?”顾礼池看着陈氏,不满道。 第六十五章 顾家初娘子 朋普乡里,顾宅。 林氏这些日子犯了头疾,一连几天都待在自己的屋里,连院门都未曾踏出过一步。林氏整个人看起来秧秧的,说话也是没半点力气,若不是倚着身后的大迎枕,只怕人已经瘫软了下去。 梁嬷嬷从厨房里端来了林氏的药,走进屋里,就听见林氏在不停地咒骂二太太梁氏。那天如果不是梁氏那些话刺激到了林氏,林氏也不会犯了这么多年都没怎么犯过的头疾,且这一次的头疾还来势汹汹,让覃大夫来瞧过之后,又是施针,又是喝药,又是按摩的,足足折腾了三四天,林氏的病情看着才好转些。 “老夫人,来喝药了。这是小覃大夫新开的药方,上一个方子您吃了七八次都不见好转,小覃大夫就换了这一个,说您吃了这个方子,不消三天,你的头疾就好了。”梁嬷嬷说着,待药碗中的汤药凉了几分后,才递给了林氏。 林氏接过了梁嬷嬷递过来的药碗,两只手颤颤巍巍的,端着的药碗看着也是摇摇欲坠的。梁嬷嬷有些不放心,还是亲自喂林氏喝下才好,这些汤药可是熬了三四个时辰,又都用了上好的药材,若是被林氏打翻了,这些药就白白浪费了。 “前两天我让你写信回澄江给二老爷,他可有回信过来?”梁嬷嬷一勺一勺地给林氏喂着药,林氏喝了几口,觉得口中苦涩不堪,就没继续喝下去了。 “奴婢已经派人把信送到澄江了,并嘱咐了邮差一定要将信送到二老爷的手里。都过去五天了,不知道二老爷为何迟迟不肯回信给您?”梁嬷嬷见林氏喝不下去药,忙从一旁的食盒里拿出两碟点心出来,一碟是林氏喜欢吃的山楂糕,另一碟则是用来解药苦涩味道的蜜枣。 林氏吃了几片山楂糕,才道:“老二和老二媳妇素来恩爱,老二媳妇又给老二生了两个哥,一个姐,老二哪里会为了我,去训斥他自己的媳妇儿。枉我这些年总住在老二家,对他家也照顾些,到头来还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呀!” “老夫人莫要说这些气话,您是二老爷的生母,又是从小把二老爷扶养长大的,二老爷和二太太生的柏哥,也是在您屋里长大的。如今您受了二太太的气,二老爷虽然碍于夫妻情面,不会对二太太做什么。可若是这件事传到了四房老祖宗的耳里,只怕二太太是要去跪祠堂的。”梁嬷嬷掰开了一块山楂糕,递给了林氏。 “我们和四房已经分家了这么些年,虽然他们也是顾家老祖宗嫡出的一脉,可这么些年都没有联系,便是四房的老祖宗,我也有多年未瞧见他了,如今他出门都还需要人去搀扶,我怎么能奢求那样的人来帮我?春茗呀,你是越发糊涂了。”林氏话音刚落,把方才没有喝完的汤药,一鼓作气喝完了。 “前些日子我让人带话去了四川,带给了初娘子,我和她说我病了,她说要回来看看我,估摸着就是这几天到了,你给我留意下。”林氏说着,只觉得额头处隐隐作痛,疼得她一时没睁开眼睛。 “老夫人,初娘子是在您屋里长大的。虽说不是大老爷亲生的姑娘,但大太太和大老爷以前待她,和亲生的棠姐儿差不多。她是在您屋里养大的,才得了那样好的一门亲事,自然对您感恩戴德。”梁嬷嬷见林氏又开始头疼了,忙点燃了旁边香炉里的安神药。 这些日子林氏头疼得睡不着觉,都是靠这些安神香才能安然入睡的。 “初娘子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当初杨氏给她选婆家的时候,选了四川的盐商董家。董家是四川有名的盐商世家,家里头既经营着官府的官盐,又私下贩卖着私盐。府中规矩不多,却零零碎碎的,再加上还有一个性格刁钻的婆婆,这些年她的日子也是挺难熬的。”林氏说着,一连叹了好几声气。 顾家初娘子顾玉佳是顾家长房的第一个姑娘,不是顾大老爷和杨氏亲生的,是林氏从外头领养回来的姑娘。林氏心疼她没亲生的爹娘疼爱,就亲自把她接到了自己屋里,由自己亲手扶养。 初娘子顾玉佳的亲事还是林氏拜托杨氏去四川说下的,四川的董家是商贾人家,和她们顾家倒也相配些。嫁过去后,婆婆也不至于会嫌弃自己的儿媳是商户女,然后给儿媳立规矩的。 只可惜林氏想的还是太好了,未曾想到董家的老太太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姑娘,素来就瞧不上商贾人家出来的姑娘,所以顾玉佳刚开始嫁过去的那几年,在董家老太太手下讨生活,日子也是有些难熬的。 “老夫人就别心疼初娘子了,如今的初娘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前些日子听说有了身孕,大姑爷心疼初娘子,亲自把初娘子接到自己身边住了一段时间,每天都是大姑爷伺候初娘子呢。”梁嬷嬷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就迅速从嘴里吐了出来。 “不仅大姑爷心疼我们初娘子,就连那刻薄的董家老太太一知道咱们家初娘子有孕,更是欢喜得不得了,又是去寺庙里还愿,又是请庙里的和尚来家里面做了几天都法事,连初娘子房里的补品吃食,也是堆的像山一样。” “若是佳儿一辈子没有孩子,那董家老太太还不把佳儿生吞活剥了。那董家老太太,素来最看重董家的香火,董家大太太生了三个孩子,她说董家大太太生少了,最后还是逼着董家大太太生了第四个孩子。”林氏歪在软枕上,淡淡地说道。 突然,屋外有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朝着林氏行了礼后,才敢道:“老夫人,二太太过来了。说是知道您病了,特地过来瞧瞧您的。” “怎么前两天我病的时候不见她来探望伺候,如今病都快好了,才过来看我?你出去同她说,我歇下了,什么人也不见。”林氏有些不耐烦,朝着那个小丫鬟挥了挥手。 “老夫人,三姑娘跟着二太太一起过来的,三姑娘还炖了冰糖雪梨,说想要给老夫人尝尝鲜。”小丫鬟神色有些紧张,望着林氏道。刚刚进来的时候,梁氏特地塞了二两银子给她,请她务必将此事办好的,若是没能让梁氏进来,那她该怎么交差? “老夫人,既是三姑娘陪着二太太一起来的,老夫人就见见她们吧!前些日子三姑娘刚听说您病了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在咱们小厨房里给您熬药,还叮嘱了我们说不要告诉您。”梁嬷嬷如实回答道。 第六十六章 应对 “棠儿是个有孝心的孩子,时时刻刻都想着我。若是老二媳妇能变得像棠儿一样,心里面有我这个婆母,那我也能享点清福,多活些日子。”林氏说着,又自顾自地叹息了一声。 “老夫人快别胡说了,前两年您才请了普济寺的法门大师来给您算过的,法门大师说老夫人您是有福气的,上辈子还是铺桥修路的大善人,这辈子老夫人定会长命百岁的。”梁嬷嬷笑着把老夫人扶了起来,扶到主屋待客的正堂里面。 “他说是这样说,可是有些人就是不希望我长命百岁呀!若是我再活得久一点,只怕该碍到别人的路了。”林氏坐在了堂屋的主座上,身旁的梁嬷嬷帮她理了理妆容。 “老夫人又在胡说了,您会碍到谁的路?是那些不长眼的家伙,非要来和老夫人您做对罢了。等会二太太进来了,她说的那些话,老夫人千万别往心里去,万一再气到了你,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梁嬷嬷说完,就吩咐伺候的小丫鬟端了两盏茶上来。 顾玉棠和梁氏进来之后,瞧见林氏坐在高座上,脸色逐渐有些红润,精气神看着好了很多,没了前两天看起来病怏怏的模样了。头发梳了个简单的圆髻,发上没有半点发饰,靠一支乌木簪固定住了发髻,手中拨动着林氏经常拿着的那串佛珠。 顾玉棠给林氏行过礼之后,才道:“听梁嬷嬷说祖母好了很多,棠儿特地熬了点冰糖雪梨,想着祖母吃完了药,就送过来的祖母尝尝。”顾玉棠说着,身后领着食盒的阿华已经把食盒交到了梁嬷嬷的手里。 梁嬷嬷打开了食盒,发现食盒里的冰糖雪梨还是热乎乎的,显然是刚刚炖好,就马上盛在碗里送了过来。 梁嬷嬷用一个青花瓷的小碗,舀了些冰糖雪梨出来,送到了林氏手里。林氏看着手中那碗晶莹剔透,还浮着几块雪梨的冰糖雪梨,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就吃了大半碗。 林氏想要把它全部吃完的时候,梁嬷嬷却制止住了她,“老夫人,你先前才用了早饭,又用了几块山楂糕,要是再把这碗冰糖雪梨全部喝下去,我怕你一时之间很难克化这么多东西呀!雪梨汤一时半会不会坏,你用过晚饭之后再喝也行。” 被梁嬷嬷这么一说,顾玉棠也有些担心。林氏的病情才刚好些,若是一口气把这些雪梨汤全部喝了下去,没有克化,积在胃里该怎么办? 顾玉棠也跟着劝了一句,“祖母,您的身体才刚好些,就不要喝这么多的雪梨汤了,免得喝多了克化不了,积在胃里让您难受。您若是喜欢喝这个,我可以每天都做了送过来给祖母你喝。” “棠儿,哪里能天天让你做了给我送过来?这样的小事,交给下面的人做就行。你能时常过来陪祖母说说话,祖母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还敢奢求其他的?”林氏说着笑了笑,随后握紧了顾玉棠的手。 “母亲,听说您前些日子命人写了信回澄江给二郎,在信里面说我当着二叔母的面顶撞您,还把您给气倒了,可有这回事呀?”梁氏坐在了木椅上,望着坐在高座上的林氏冷冷道。 “是又如何?你身为我顾家的儿媳,竟敢当着旁人的面,顶撞婆母,我写信回去给二郎说你几句,这难不成不行吗?你顶撞了我,气伤了我,这些事情难不成不能让老二知道吗?”林氏刚拿起身旁的茶盏,又迅速放了下来,淡淡道。 “二郎是您的儿子,您写什么回去同您儿子说都行。只是您在信中说让二郎休了我,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你竟然和二郎说要休了我?”梁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氏,眼中充满了怒火,似乎下一刻梁氏就要把林氏撕了吃了一样。 “梁氏,枉你还是出身金陵梁王府的郡主,怎么你父亲母亲没有教你如何侍奉婆母吗?我躺在榻上病了这么些天,都没见你来嘘寒问暖过一次!倒是棠儿,这些日子苦了她了,一直在我替我熬药。”林氏说着,朝着顾玉棠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梁氏有一些意外,她知道顾玉棠这段时间一直在林氏的院子里,却不知道她是在干什么。想不到竟然是在帮林氏熬夜?而且还熬了那么多天的药,怪不得林氏会那样疼她了。 她倒还真是个聪明的! “母亲,我既不是那会给人瞧病的大夫,也不是那专门伺候人的小丫鬟。你若是要大夫,我大可以去将整个朋普的大夫给您请回来,你若是要伺候人的小丫鬟,你要多少,我就出去买多少给你。若是想要我来您身边伺候您,就恕儿媳实在是做不到了。”梁氏说着,已经站起身来,先是看了坐在高座上的林氏一眼,然后又瞧了坐在一旁的顾玉棠一眼。 “老二媳妇,你既嫁进我顾家门,便是我顾家的儿媳。孝顺公婆,相夫教子是你应该做的!如今你几次三番顶撞我,实在是没有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既如此,那我就只能请老二休了你。”林氏显然是被方才梁氏的那一席话气到了,也是大着胆子来了这么一句。 “父王母妃把我从金陵送过来,不是仍由母亲这么羞辱的。如今府里面大哥和大嫂出了那样的事,母亲不回去处理也就算了,如今我不过是劝了母亲几句,母亲便要请二郎休了我。你只管写信去给二郎,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胆子休了我?”梁氏话一说完,就转过身打开门就要出去。 顾玉棠知道梁氏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劝林氏回去,也是为了顾家好,为了她父亲母亲合离的事情。她连忙拉住了梁氏,温声劝道:“二婶婶,祖母这两天病才刚好,心情难免有些不开心,她说的那些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二叔叔那么深爱着二婶婶,时时事事都依着二婶婶,怎么会由祖母说了几句,就要休了二婶婶呢?” 梁嬷嬷瞧着情况愈演愈烈,也跟着劝林氏道:“老夫人,你的病才刚好些。莫要为了这些小事再伤了您的身体,二太太说的不过是些气话,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第六十七章 隔岸观火 后罩房里,顾六太太蔡氏陪着冯老安人前来探望齐氏,齐氏的身子经过覃大夫的调理,已经好了许多。 只是齐氏以前见红时落下的暗疾,迟迟未见痊愈,覃大夫有些不放心,特地命人请了冯老安人和顾六太太过来拿拿主意。 若是暗疾不能痊愈,只怕齐氏生产的时候会有大出血的趋势,到时候别说安全生下孩子了,就是齐氏自己的性命,也很难保全。 “小覃大夫,你这么着急命人把我们请过来,是齐丫头的病又严重了?”冯老安人由蔡氏搀扶着坐了下来,蔡氏则坐在了冯老安人的身边。 覃大夫不敢欺瞒冯老安人和蔡氏,只好一五一十地把齐氏如今的情况告诉了她们,好让她们心里能有个底。 “冯老夫人,蔡大太太,齐夫人的身子如今已见大好,只是以前见红时落下的暗疾,到底是伤了命里的,若是不及时医治好,若到了两个月后齐夫人临盆的时候,到时候别说保孩子了,就说是要保住齐夫人,还得靠这段时间的调养。”覃大夫继续低着头给齐氏把着脉,然后道。 “覃大夫,就没法子了吗?齐丫头的这个孩子是她和冯程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府里面她婆婆又是个刻薄的,在家的时候没少让她大着肚子干着干那的。覃大夫,你医者父母心,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苦命侄儿媳妇吧!”冯老安人说着,欲要下跪求覃大夫,好在覃大夫也是明事理的,没有让冯老安人跪下来,还扶住了冯老安人。 “冯老夫人莫要这样,像齐夫人这样身子有过暗疾的孕妇,我师傅以前也是遇到过的。不过她老人家妙手回春,生产的时候,我师傅用了一支老山参吊住了那妇人的命,让那个妇人在生产的时候有力气将孩子生出来。生产过后,我师傅就命人熬了补血止血的汤药来,这样才勉强保住了那妇人的命。” 覃大夫给齐氏诊完脉,又重新开了一副方子,吩咐了小丫鬟去抓药熬药。 “覃大夫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吩咐下头的管事去取。我们顾家是商贾之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药材生意我们也是涉及的,府里面的药材虽然不多,但都是些外头买不到的好药。”蔡氏望了一眼躺在榻上昏昏沉睡中的齐氏,心头泛起了说不出的苦楚。 若是齐氏知道自己这个孩子保不住了,那可如何是好呀?现在唯有瞒着她了,便是冯程回来了,也不能向他透漏分毫。 蔡氏命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春兰送了覃大夫出去,又让春兰带着覃大夫去了下库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药能用得上的。 蔡氏看了一眼屋外堂屋的方向,见那边闹闹哄哄的,想着林老太太和梁氏可能还在里头大吵大闹着。 她亲自起身关了门窗,然后又重新回到了冯老安人的身边,“如今小齐的身子不好,这后罩房离主屋那边又近,主屋这些天都闹闹哄哄的,这怎么能是个养病的地方?母亲不如把小齐送去燕喜堂去,那里靠近花园,景色宜人,也能安静些。” 闻言,冯老安人转过头瞅了身后的蔡氏一眼,“你这是在说什么糊涂话?燕喜堂那边就是一个大湖,寒气重,夜里风也大,小齐的身子还没有见好,搬去了那里如何受得了?” “是儿媳疏忽了,没想起来燕喜堂那边还有一个大湖,夜里风也大。前些天六郎搬过去的时候都觉得冷,更别说是小齐这样有双身子的人了。”蔡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解释道。 冯老安人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媳是个热心肠的,就是说话的时候不带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就是她不太喜欢自己这个儿媳的原因了。 不过蔡氏也有蔡氏的好处,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不会像梁氏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当着旁人的面顶撞婆母,还在屋里和婆母大吵大闹,这算怎么回事? 若换作她是林氏,摊上这么个敢顶撞婆母的儿媳,她只会选择隐忍,等到了关键时刻再全部发作出来,一下子就治得梁氏服服帖帖的。只可惜林氏不像她,只会一味地逃避。 这个时候,一直昏睡着的齐氏终于清醒过来,身旁伺候的小丫鬟忙扶起了她,在她身后放了一个迎枕,让她能靠得软和些。齐氏揉了揉眼睛,这才看到原来冯老安人和蔡氏一直待在自己的屋里,陪着自己。“姑母和六嫂嫂怎么过来了?都没喊人叫起我,让我一直睡着。” “你姑母听说昨天晚上孩子大半夜把你闹醒了,今日晨起用过早饭之后,才睡下的。心疼你照料腹中孩子辛苦,就让你多睡会。”蔡氏笑着道,然后吩咐人去小厨房传午饭过来。 “要不是刚才在梦里听到主屋那边闹哄哄的,林祖母又和二嫂嫂吵了起来,只怕我还不会醒呢。”齐氏说着,身旁的小丫鬟已经端了碗清水过来,伺候着齐氏漱口。 “莫管她们。她们吵她们的,你睡你的就行,如今你身子越发重了起来,还是要好好休息。”冯老安人有话要和蔡氏单独说,让小丫鬟继续伺候着齐氏梳洗,就拉着蔡氏的手到了隔壁的内室里。 “如今齐丫头的身子需要调理,不能受一丝一毫的惊吓,这些日子你就多派些丫鬟婆子守在后罩房的门口,让她们闲杂人等一律不能放进来。你再去主屋那边问问林氏,她到底什么时候启程?我也好准备让齐丫头搬去主屋。”冯老安人站在内室的屏风后面,对着蔡氏低语道。 “母亲,大伯母一时半会可能还走不了。前些日子我听说大伯母派人写了信去四川,像是去请初娘子来瞧她,想要借初娘子来弹压梁氏。”蔡氏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人,对着冯老安人的耳朵悄悄道。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前两天我去林氏屋里的时候,没听她提起。”冯老安人虽然有些不相信,但瞧见蔡氏说的情真意切的,也不得不相信。 “大伯母确实是派人去了四川,我想着就是去请初娘子回来。佳姐儿是在大伯母的房里长大的,大伯母小时候又待她极好,又请了大嫂说下了四川董家这门亲事,佳姐儿出嫁的时候,可羡煞了其他房里的几位哥姐。”蔡氏望着冯老安人若有所思的模样,缓缓道。 顾玉佳出嫁的时候,单嫁妆就是一百二十四抬,林氏有给了三万两的陪嫁银子和一匣子的地契田契,是这十多年来顾家嫁女儿的嫁妆中,最多了一次。 后来顾家四房冯大太太的二娘子出嫁时候,嫁妆仅仅只是初娘子的三分之一,为了这件事,顾家二娘子顾玉年可是记恨了顾玉佳许久。 第六十八章 林氏怨怼 “初娘子倒是我那老姐姐的心头肉,当初她要出嫁的时候,我那老姐姐可是来到我这里,左哭了一次,右哭了一次,说佳姐儿嫁了之后,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冯老安人说着,似乎又想起了当年之事。 “听着声音像是主屋那边的吵闹停了,你去叫上覃大夫,咱们过去瞧瞧。要是再把我那老姐姐气病了,只怕她更有借口不回澄江了,想要一辈子赖在咱们府里了,咱们可不能给她这个机会,叫梁氏来记恨我们。”冯老安人刚说完,就吩咐伺候的小丫鬟打开了房门。 蔡氏没有说话,只是伺候着冯老安人走出了房门。她的这个婆婆,可不是什么好人,心里面的计算多着呢,林氏之所以一直赖在府里面不走,也和她的不作为有关。 主屋里,林氏已经被梁氏气得躺在了榻上,一旁的梁嬷嬷在给林氏顺着气,“老夫人莫要在意二太太说的那些话了,二太太说的也不过是些气话,难免不中听些。若是老夫人再气坏了身子,那不就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我若是在意,早就写信回去逼着老二休了她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她第一天嫁进顾家,我就知道了。只是我担心她被有些人挑唆,前来与我作对,一直想要逼着我回去处理老大和老大媳妇那些破事,那个人还真是好算计呀!”林氏说话的时候,紧紧捂住了胸口。 “是不是大太太?她叫二太太这么做的,逼着老夫人回去替她主持公道?”梁嬷嬷接过屋外小丫鬟端来的药,放在高几上准备晾着。 “不会是老大媳妇,老大媳妇不是这样的人。老大媳妇和老大在府里面吵吵闹闹,都没让人写信回陆良,又怎么会大费周章去挑唆梁氏来逼着我回去呢?且老大媳妇心里还有我,断断不会这样做的。”林氏似乎是刚才同梁氏吵累了,现在躺在榻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疼。 “覃大夫呢?去把他叫来给我瞧瞧?”林氏微微闭上了眼睛,对着一旁伺候的梁嬷嬷吩咐道。 “覃大夫一大早就被蔡大太太请人叫了过去,想来现在应该是在后罩房里替齐氏瞧病吧!要不要奴婢派人过去后罩房和冯老安人说说,叫她们把覃大夫送来这边一趟。”梁嬷嬷端起了药碗,又吹了吹,才递给了林氏。 “罢了罢了,既然覃大夫是我指过去伺候齐家丫头,如今她怀有身孕,正是需要大夫照顾的时候,我何必同她去要人呢?你就照着前些日子覃大夫给我开的药方,再加上我自己配的那几味药,去抓药吧!”林氏的脸色此刻已经变得煞白一片,两只手接过药碗的时候还颤了颤。 梁嬷嬷见林氏虚弱的话都要数不清,就道:“老夫人,你如今虚弱成这个样子,光喝药怎么行?我这就让人过去把覃大夫给找来,让他给老夫人施针,这样老夫人也能舒缓些。” 因着林氏方才和梁氏吵闹的时候,一下子晕厥了。顾玉棠和梁氏有些不放心,就一直待在花厅里面,等着梁嬷嬷的消息。 这个时候,顾玉棠刚一抬头,就瞧见冯老安人陪着蔡氏一起过来了,瞧见顾玉棠和梁氏在花厅里面,没见林氏,就问道:“棠儿,你祖母呢?我听说你祖母这几日身子不大好,特地让覃大夫过来瞧瞧,替她诊诊平安脉。” 覃大夫是正定林氏医馆出来的大夫,还是林氏写信回正定请下来的,只不过如今去了齐氏房里照料齐氏的身体。 前些日子林氏生病的时候,也不见冯老安人主动把覃大夫还回来,给林氏瞧瞧病,如今知道林氏和梁氏刚刚吵闹玩,就巴巴带着覃大夫过来给林氏瞧病,这意图还真是够明显的。 “祖母方才晕厥了,梁嬷嬷让人把祖母扶了进去。既然冯祖母带着覃大夫过来了,那就让覃大夫进去给祖母瞧瞧吧!”顾玉棠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后的阿华,把门帘支了起来,让覃大夫进去给林氏瞧病。 蔡氏见梁氏还在屋里,就笑着走到了她的身边,看着她还紧绷着一张脸,就道:“二嫂嫂就别气了,大伯母既然不愿意回去,你就别总逼着她回去。正好初娘子要回来看看大伯母,你就在朋普多待几天吧?” “六弟妹,我来朋普的目的就是来接我婆母回澄江的。哪里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在朋普多待几天。六弟妹的好意,我心领了。”梁氏话音刚落,就绕过了蔡氏,进入了林氏所在的内室。 覃大夫给林氏诊过脉之后,又亲自施了针,林氏的痛楚才渐渐有了缓解,只是还头疼不止,覃大夫就在屋里点起了安神药,为的就是缓解林氏的头疼症。 “老夫人的病是心情郁结所致,我施过针了,可暂时缓解住老夫人的疼痛。若是想要此病完全痊愈,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老夫人就专心休息一段时间吧!”覃大夫给林氏开了药方,由小丫鬟带着亲自下去抓药去了。 冯老安人坐在林氏的身边,看着她一脸的憔悴,精气神也没了,就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二媳妇的脾气?你同她少说几句,就不会气到自己的身子了。这段时间老姐姐就好好待在自己房里养病吧!哪里都别想去了。” “二弟妹,你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老二媳妇一次又一次顶撞我的话,我哪里忍得下来?等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去四房老祖宗那里,把这次事情说给他听,叫他给我老婆子做做主呀!这些年我算是白活了,连个儿媳妇都敢顶撞自己呀!”林氏说着,又开始哭喊起来。 冯老安人见林氏哭了起来,也是没辙,只得劝道:“老姐姐,四房老祖宗这些年不管事了,您也别让他为您烦心了。分家之后,四房和你们长房的关系一向不大好,你若是去说了这一通,只会让四房觉得长房已经衰败。” 被冯老安人这么一说,林氏这才意识到这一点。长房和四房已经分了家,且长房和四房还都是顾氏一族嫡系的血脉,宗谱和祠堂钥匙一直握在长房的人手里,四房的人难免不心生妒忌,想要把顾氏一族的家主和宗谱从长房手里夺回来。 四房如今人丁兴盛,倒是她们长房,外头说是人口简单,可实际上却是人丁凋零,有了式微的趋势。 第六十九章 一波三折 姜知明回到侯府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去见了冯老太太,陶氏瞧不上顾玉棠的出身,嫌弃她是商户之女,若是他想要把顾玉棠娶回来。 只怕他说什么,陶氏都不会答应的,他是冯老太太带大的,婚姻大事应该由她做主,所以他打算去求冯老太太。 来到冯老太太在的寿安堂的门口,姜知明却又不愿意进去了。母亲和祖母向来不睦,且母亲心里一直记恨着祖母,若是他这一次去求了祖母帮忙,怕是还要加剧了母亲对祖母心中的恨意。 正当姜知明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跟着姜知明回来的石头连忙一把抓住了他,迅速道:“少爷不想和顾家姑娘在一起了?如今趁着老夫人还在府里,没去法华寺烧香,少爷有什么想说,只管和她老人家说去,少爷是老夫人带大的,她自然疼少爷,会为少爷做主娶了那顾家姑娘回来。” 定武侯老夫人冯老太太每年到了七月间,定武侯老侯爷死忌的时候,都会去城外法华寺住几天,一来是为家里面祈福,二来陶氏会在这段时间办宴席,她出去住几天,也能安静安静。 “如今府里面的事情都是母亲说了算,虽然我是在祖母房里养大的,可我毕竟是母亲亲生的,婚姻大事难免不问过她?若是绕开了母亲,我去求了祖母恩典,岂不是让祖母替我为难。”姜知明看了一眼身后大门紧闭的寿安堂,终于还是把自己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 石头见姜知明一脸优柔寡断的模样,愤愤道:“少爷既然前怕狼后怕虎的,在陶府的时候,就不应该对着陶老太爷说那些话,少爷既然对着陶老太爷说了喜欢顾家姑娘的话,就应该对她负责。若这些话传扬了出去,少爷最后没娶顾家姑娘,岂不是毁了顾家姑娘的闺誉吗?叫以后谁还敢来娶顾家姑娘?” “那个时候母亲在场,我只不过是想借那些话气气母亲。我心里面是想着去娶顾家姑娘的,可是母亲瞧不上顾家姑娘,说顾家姑娘是商贾人家出来的女儿,还说商贾人家的女儿最是狡猾算计,就算让我娶了个落魄仕族出来的姑娘,也绝不会让我娶顾家姑娘。”姜知明现在一想到陶氏说的那些话,心里面的怒火还在不断烧着。 母亲对商贾人家出来的女儿成见太深了,谁说商贾人家出来的女儿最是狡猾算计的?谁说商贾人家出来的女儿就是比不得士族人家出来的女儿? 他决定了,他此生非顾玉棠不娶。就算娶回来,顾玉棠是个狡猾算计之人,可祸害自己总比祸害其他人好!不过他想着,长得那样一张婴儿肥的脸,又是一个吃货,应该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突然,寿安堂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只见一个穿着青绿色比甲的小丫鬟走了出来,还端着一盆水,像是出来倒水的。 瞧见了姜知明站在外面,原本走得有气无力,无精打采的小丫鬟一下子打起了精神来,放下了手中的木盆,福了一礼,才道:“世子殿下怎么过来了?方才老夫人在上香的时候说起了你,谁知道刚说完,您就来了。” “今日既非初一,也非十五,祖母今天怎么想着上香的?”姜知明疑问道。随后由方才那个倒水的小丫鬟引着路,姜知明就走进了冯老太太静修的寿安堂。 “今天是大姑奶奶的死忌,老夫人昨夜犯了梦魇,说是梦见了大姑奶奶,大姑奶奶在梦里面和老夫人说了些话。今天一早起来,老夫人就命奴婢们叠了两筐元宝,老夫人给大姑奶奶的牌位上了香之后,就命奴婢们去烧了元宝。”两人说话间,小丫鬟就把姜知明带到了冯老太太烧香拜佛的水榭里边。 寿安堂是一座极大的园子,园里有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假山下面的人工湖里还养着几条活泼好动的大鲤鱼,园子的四周种满了柳树。假山旁还有一个天然的湖泊,里面种了满满当当的荷花,微风拂过的时候,只闻见一股淡淡的荷香。 冯老太太烧香拜佛的水榭,就建在了荷花池的旁边。 姜知明走进水榭,瞧见冯老太太还跪在姜家大姑奶奶的灵前。姜家大姑奶奶姜海兰是冯老太太头生的女儿,只因为孩子出生得早,先天不足,自小就体弱多病,长大之后更是缠绵病榻。 定武侯老侯爷和冯老太太心疼她,请了不知多少名医,用了不知道多少名贵的药材,定武侯老侯爷为了这个大女儿,更是绝了荤腥,和冯老太太一起茹素了三年。都没能够向上天换回姜海兰一命。 姜海兰死后,定武侯老侯爷日夜思念大女儿,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 再之后便是冯老太太和几个姨娘,一起把姜知明的父亲,姑姑一起拉扯大的。 冯老太太听到了声响,没睁开眼睛,依旧拨动着手里的佛珠,一副虔诚无比的模样,“小檀,是什么人进来了?” 原来方才引着姜知明他们进来的小丫鬟叫小檀呀,冯老太太爱清静,屋子里也没多少人伺候。加上给她们引路的小檀,屋里统共就三个人伺候,其中一个人还是伺候了冯老太太多年的崔妈妈。 崔妈妈笑着把冯老太太扶了起来,然后接过了她手里的佛珠,才道:“老夫人,是世子殿下过来瞧您了。” 被崔妈妈这么一说,冯老太太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姜知明。忙吩咐小檀拿了凳椅出来给姜知明坐下,然后道:“知明哥儿,我不是听下人们说你去了你外祖家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亲家老爷就没留你们吃饭吗?” “祖母,外祖父留了我和母亲吃饭,只是母亲说家里事多,她急着回来出来,就推拒了。过些日子我要去朋普一趟,临行前就想着来看看祖母。”姜知明说着,从身边的茶壶里亲自倒了一盏茶出来,放到了冯老太太身旁的高几上。 “养在我屋里的那么多孩子里,唯你是最聪明也是最孝顺的。你大姐姐和你大哥哥,也是打小养在我屋里的,如今除了我病了的时候他们回来瞧瞧,其他时候,我是一概见不到他们的。”冯老太太说话的时候,身边伺候的崔妈妈已经把方才姜知明倒的那盏茶递到了冯老太太的手里。 “大姐姐嫁了人之后,婆家事多,如今大姐姐好不容易和大姐夫有了给孩子,两个人自然在家里面照顾孩子。大哥哥马上就要外放了,他的那些同窗都了祝贺他,这段时间大哥哥应付这些人,也是忙的不可开交。祖母若是想找人说说话,知明一定会随叫随到的。”姜知明说完最后一句话,像个孩子一样,紧紧了抱住了冯老太太。 第七十章 冯老太太 “傻孩子,哪里能让你随叫随到?你以后也是要成家立业的,以后有了媳妇孩子,自然还有你心疼的。祖母如今有你父亲母亲大哥大嫂疼着,暂时还不要我家知明哥儿来心疼祖母。”冯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从高几下面取出了给红漆木的匣子出来。 “这里面原是你祖父金榜题名时用的玉笔,我一直保留着,就想着有一天能够给你。现在我给了你,待你考取功名的那一天,可以拿着这支玉笔,去你媳妇家下聘去。”冯老太太打开了木匣子,拿出了那支玉笔,塞到了姜知明的手里。 “大哥考取进士的时候,都没见祖母把这支笔拿出来,难不成是为我准备的?”姜知明拿着那支玉笔,仔细端详了起来,过了这么多年,这支玉笔没见什么破损,握住的时候觉得一阵一阵的暖意袭来,莫非这是暖玉? “你大哥终究不是我们这一房的骨血,且你大哥还有你父亲疼着他,你父亲给他的,只怕不比祖母给你的少。我既然给了你,你就仔细收着,以后留着给你媳妇也行。”冯老太太把玉笔又重新放回了匣子里,连着匣子一起给了姜知明。 “方才听你说,你要去朋普?这些日子你二奶奶倒是写了封信来给我,说是她瞧上了澄江顾家的一个姑娘,你对这个姑娘有意,这个姑娘也对你有意,说是要给你们二人做做媒,问我准不准?”冯老太太望着已经涨红了脸的姜知明,笑着说道。 “那祖母准不准?”姜知明低下了头,他还是第一次和祖母说自己的终身大事,难免觉得有些害羞。 “我自然是准的,只是不知道我家知明哥儿是什么意思?如今那个姑娘还小,给她再长两年,等她出落成大姑娘的时候,我家知明也功成名就了。这样去人家姑娘家里说亲,我倒也能说下了。”冯老太太喝着手里的茶盏,一字一句地说道。 “祖母,我的意思是祖母能去澄江给我说下这门亲事最好,来的时候我就想让祖母给我说下这门亲事,但是又怕影响了您和母亲的关系。怕母亲不答应我的这门婚事。”姜知明一直顾忌着,怕因为冯老太太去澄江给自己说亲之后,陶氏又出来阻挠。 “莫管你母亲那个人,只要我和你父亲同意了,便是你母亲有意见,也只能等到新娘子嫁过来之后,她再提了。商户人家出来的姑娘也不差,祖母当年也是商户人家的女儿,你外祖父为了娶到祖母,特地来我家做了长工,就是希望我父亲能把我许给你外祖父。”冯老太太说着,又想起了当年和定武侯老侯爷的那些事。 当年的冯老太太是十里八乡都夸赞的贤惠人,定武侯老侯爷很是仰慕冯老太太,想要把她娶回府。定武侯府是武将出身的人家,而冯家只是普普通通一商户,门不当户不对的,那个时候就有很多人阻止定武侯老侯爷和冯氏在一起。 可是定武侯老侯爷不死心,私自溜出了定武侯府,请了官府做了假的户籍,去了冯家点心铺做了长工,冯家太夫人和太公很是瞧得上定武侯老侯爷,所以就把冯氏许给了定武侯府老侯爷。 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定武侯老侯爷和冯氏说出了真相,冯氏没怪罪他,反而和他一起回了定武侯府,做了定武侯夫人。 “连普济寺的法门大师都说过,祖父和祖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辈子才能历尽艰辛,最后走到一起的。至于我和顾家姑娘上辈子有没有修福分,那孙儿就不得而知了。”姜知明见冯老太太脸上挂满了笑容,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他虽然带着笑容,可心底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傻孩子,哪里有什么上辈子呀?那法门大师也就能糊弄糊弄你们小孩子罢了。你祖父当年为了我和他的婚事,和家里面不知吵了多少次,最后离家了一年多,你祖父的母亲心疼他,才让他和我在一起的。你莫要只看见这湖面上平静无比,实际上那底下可是暗流涌动。” 冯老太太给身旁的崔妈妈使了一个眼神,随后崔妈妈屏退了众人,紧紧关上了房门,又重新回到了冯老太太身边伺候着。 “你父亲有意把侯爵的位置传给你大哥,你可要当心些。你大哥已然出仕,又外放到了四川做官,前途虽然说不上是大好,却也很不错了。在四川外放三年,又可以回到京里做官,那个时候就是进入六部处理文书了。” “大哥是父亲的这些孩子中,最刻苦的了。若不是母亲当年生下了我,让我占了个嫡子的身份,只怕现在世子的位置早就是大哥的了。”姜知明说着,不禁叹了一口气。 “胡说八道,世子的位置怎么能落到外人手上?你大哥身体里流着不是咱们家的血,你母亲生下你的时候,就让你父亲向朝廷请封了你的世子之位,也是防着你大哥。你大哥品性不错,就是你大哥房里的那几个女人,那几个可个个都是厉害角色。” 冯老太太说的这些话都是定武侯府的秘闻,便是崔妈妈这样积年的老妈妈了,冯老太太都让她去了外头站着伺候,就是避免这些话传了出去。 姜浮生还在攻读科举的时候,陶氏就塞了几个人到他屋里,为的就是扰乱他攻读科举的心,只可惜陶氏还是棋错一着,这些女人哪里有本事能够扰乱姜浮生攻读科举的心,最后姜浮生还不是上了两榜的进士。 “那几个女人,我早就想让大哥收拾了,可是大哥迟迟不肯动手,我哪里有办法?”姜浮生和姜知明是一起长大的,又都是在冯老太太屋里长大的,关系自然比姜家的其他人好。 “你大哥就交给你母亲应对吧!明年你大哥就到了娶妻的年纪,这些日子你母亲正为着这件事情头疼呢。你母亲可不希望给你大哥娶个世家出来的姑娘,娶了世家出来的姑娘,有了人帮衬,这世子的位置,他迟早是要夺回来的。”冯老太太已经把所有的利害关系和姜知明说清楚了,为的就是希望他能防范姜浮生些。 “祖母说的这些,孙儿都晓得了。孙儿大了,该怎么做,该做什么,孙儿都清楚了。孙儿和顾家姑娘的婚事就交给祖母了,希望祖母能帮我去顾家说下这门亲事。”姜知明话音刚落,就转过身离开了水榭。 “这个傻孩子,还不知道顾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吧?如今的顾家也闹哄哄的,能不能说下这门亲事,还得靠老天爷保佑了。”冯老太太望着姜知明的背影,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喃喃道。 第七十一章 偏心 姜知明刚走出寿安堂,青鹤斋那边就着人来请姜知明过去。 青鹤斋是以前定武侯姜海阳读书的地方,如今成了他的书房,姜海阳不宿在主屋的时候,就会睡在青鹤斋的书房里。 青鹤斋在定武侯府的东边,因着外头便是阳宗海的集市,每天人来人往的,很是吵闹。 姜海阳就命管事又加了一道隔音墙,屋前屋后都种满了大槐树。 来请姜知明过去的是姜海阳身旁的管事齐管事,因着他是整个定武侯府的大管事,又是姜海阳身边的体己人,路过抄手游走廊的时候,行走着的下人无不对他毕恭毕敬的。 到了青鹤斋的门前,门口矗立着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两只石狮子的嘴里面还嵌着两枚打磨得极为光滑的萤石,晚上青鹤斋的门前不用点灯笼,单靠这两枚萤石,足以照明。 “世子殿下,侯爷和冯姨娘已经在里头等着您了,下头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我就不送着世子殿下进去。”齐管事说着,撇了撇自己的山羊胡,恭敬得对姜知明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 姜知明站在青鹤斋的门口朝里面望了望,发现大门口并没有伺候的小丫鬟,心中疑问道,这青鹤斋的人都去哪里了? 石头见自家哥儿站在门口半天,迟迟不见进去,就从后面推了推自己哥儿,跟着道:“公子傻站着做什么?既然老爷请公子过来,必定是有事相商,只是太太还没回来,青鹤斋里又有冯姨娘在,公子还是小心为上。” “我知道,我自然不会同那个女人说太多的话的。祖母都让我提防着那个女人,更别说母亲了?”姜知明说着,已经走进了青鹤斋里。 来到了姜海阳的书房,姜知明还没进门就瞧见了冯水灵在屋里,手里面做着自己的针线活计,而姜海阳则是喝着自己手中的汤盏,看着一旁的冯水灵。 姜知明正准备走,冯水灵抬眼便瞧见了姜知明,然后转过头,对着还在喝汤的姜海阳道:“老爷,知明哥儿来了。” 被冯水灵这么一说,姜海阳才看清楚了姜知明,朝着姜知明挥了挥手,示意他进来,然后命伺候的小丫鬟搬了一个凳椅过来,“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请了安再走呢?” 见姜知明坐了下来,姜海阳又道:“这几天去哪里了?怎么你母亲说一天到晚瞧不见你的人影。” 姜知明这几天在寿安堂陪着冯老太太,陶氏厌恶冯老太太,所以也就很少踏进寿安堂,这也就难怪这几天她很少瞧见姜知明了。 “刚才见冯姨娘在屋里陪着父亲,我担心进来打扰了你们,所以就想着走。这几日我都在祖母院里,声音母亲很少瞧见我。”姜知明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姜海阳虽然是他的父亲,可是姜海阳有三个儿子,可他们这三兄弟中,姜海阳最疼爱的还是姜浮生和姜知成,即便自己占了定武侯世子的爵位,也甚少关心自己。 “多去陪陪你祖母也好,寿安堂冷清,你过去陪着你祖母说说笑笑,也能热闹些。”姜海阳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汤盏。 又接着道:“今天原是你冯姨娘让你过来的,知成去了四川还没回来。你冯姨娘做了几件时新的夏装,想着你和知成的体型差不多,喊了你来给裁缝量了尺寸之后,她也好让人做夏装给知成。” 姜知明听后,心里顿时大吃了一惊,脸上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冯水灵要给姜知成做新衣,大可以去寻了姜知成原先穿的衣裳来,用那个量了尺码做衣裳,至少比大费周章叫他过来,给裁缝量了尺寸,给姜知成做衣裳得好。 “知成前些日子去了四川还没有回来,他说四川酷热,想要我做几件夏装给他送过去。只是屋里他的衣裳得被他带着去四川了,我才想到知明哥的体型和知成的差不多,到时候大体的衣裳做了出来,若是还有什么不合身的,再叫人去改。”冯水灵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命人倒了一盏石锅乳鸽汤到了姜知明的身边。 “冯姨娘,知成的体型虽说和我的差不多,可是照着我的尺寸做了出来衣服,到底和量了知成体型做出来的衣服不一样。不说袖口了,单说衣领,知成的衣领略大一些,我的衣领略小一些,这样做了出来,叫裁缝如何改?”姜知明不愿意裁缝来量了他的尺寸,最后却做了衣裳给别人,就对着冯水灵缓缓道。 冯水灵见自己说不服姜知明,忙向一旁的姜海阳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姜海阳知道单凭冯水灵一个人是很难说服姜知明请人来量了尺寸的,思虑了良久,才对着冯水灵道:“云南这些日子天也热了起来,虽然比不得四川酷暑,但也让人穿不住衣服。你叫裁缝来的时候,给我和大太太,知明哥儿也做几件夏装,若单给了知成一个人做了衣裳,岂不是让人说我偏心?” 见姜海阳都这么说了,冯水灵只能在一旁迎合道:“前些日子大太太说要请了裁缝来家里面给几位哥姐做衣裳的,只是大太太一直忙着,或许是忘了。既然这次老爷都说了请裁缝进来,就给家里面的几位哥姐,还有老太太,也一齐做几件衣裳吧!这样就不厚此薄彼了。” 姜知明在心里面暗暗地笑了笑,这冯水灵还这真是有颗七窍玲珑心了,怪不得父亲那么宠着她了。父亲只提了一句也给他和母亲做几件衣裳,她就跟着提了给家里面的哥姐都做件衣裳,这样姜知成既得了新衣裳,她在府里面也赢得了人心。 若是让母亲知道今天这件事,可能她现在已经气得直跺脚了。 “就按你说的下去办吧!请裁缝的事就交给齐管事,至于大太太那里,你明天过去和她知会一声。若大太太想要揽下这件事,你就全部交给她吧,你还乐得清闲。”姜海阳命人撤下了方才那道石锅乳鸽汤,嘱咐着身旁的冯水灵道。 冯水灵道了声“是,”随后就下去准备这件事了。 见冯水灵走后,姜海阳这才坐到了姜知明的身边,已过了不惑之年的姜海阳,发间已经生出了几根白发,整张脸也沧桑了许多,却还是带着武将应该有的威严。 “昨天你母亲回来的时候,特地去了一趟丹阳街的忠勤伯爵府原家,原家大太太和你母亲是闺中密友,原家老祖母和你祖母也是旧相识了。他家的二姑娘马上就到了说亲的年纪,他们家和我们家是世交,我想让你和他们家多走动走动,多见见他们家二姑娘。” 顶点 第七十二章 原家 “父亲要与我原家多走动走动,莫非是想要我娶他们家的二姑娘不成?”姜知明冷冷地望着姜海阳,疑问道。 “我是有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你祖母和你母亲的意思。你虽说是你祖母房里养大的,你祖母待你恩重如山,可是你母亲却是生你的,生你的时候差点难产死了。无论她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别总是和她对着干。” 姜海阳话音刚落,有一个小丫鬟突然从外头走了进来,轻声禀报道:“侯爷,丹阳街忠勤伯爵府的原大姑爷过来了,说是和侯爷有要事相商。” 忠勤伯爵府的原大姑爷本姓刘,可惜入赘了忠勤伯爵府原家,成为了原家是上门女婿,如今和姜海阳一样,在营造司供职。 但姜海阳却是原家大姑爷的顶头上司,每每遇到事情,需要商讨的时候,原大姑爷都会亲自上门和他商讨。 “原二姑娘是原家大太太嫡出的女儿,又是原家老太太的心尖宠。素有才名,听说还是个贤惠性子。和你在一起,倒是也般配些。只是我不知道你母亲和你祖母的意思,等过些时候,原家老太太带着原家二姑娘来的时候,我和你母亲祖母好好商量商量。”姜海阳话刚说完,就要打发小丫鬟来请姜知明出去。 正当姜知明要说话的时候,突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灰布绣翠竹图案褙子的男子走了进来,长长的黑发用一个玉冠挽了起来,相貌平平,体型和脸庞有些微微发胖,难不成这个胖子便是原家大姑爷? 男子朝着姜海阳行过礼之后,似乎是瞧见了旁边的姜知明,才问道:“侯爷,这位公子哥是?” 姜海阳一边低着头翻着书案里的抽屉,一边对着站在一旁的男子道:“大全,这位便是我的二儿子,定武侯世子姜知明,你似乎以前没有见过吧?” 既然父亲都叫他大全了,想必那个男子就是原家的大姑爷了。 原家大姑爷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姜知明,随后笑着道:“侯爷,我以前的确没有见过你家二郎。我见过你家大郎,三郎,唯独就是没有见过这传说中的二郎。”紧接着,原家大姑爷又道:“以前我常说你家大郎是人中龙凤,以后必定造就一番丰功伟绩,可是我今天瞧见你家二郎,想必这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吧!” 姜海阳已经从抽屉里找出了给原家大姑爷的东西,递到了原家大姑爷手里,这才道:“大全就别夸他了,我家二郎自小就是养在我家老太太房里,极得我家老太太疼爱,是个娇惯性子。他的两个兄弟倒是吃了许多苦,我家老太太倒是没让他吃多少苦。” “原来是在冯老夫人的房里养大的,怪不得教养得如此好了。你家二郎,我瞧着以后是要封侯拜相的,到时候侯爷可是要递了帖子来请我喝喜酒的。”原家大姑爷说着,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承你吉言,承你吉言了。知明哥儿,这位便是原家的大姑爷大全,你应该要叫叔叔的。”姜海阳对着原家大姑爷道,最后几句话却是对姜知明说的。 姜知明听说过原家大姑爷,原家大姑爷刘大全也曾是两榜的进士,考庶吉士的时候,因为没有人疏通关系,就被主考官被人抹掉了名字。之后原家大姑爷一气之下回到了云南,去到县衙里面做起了师爷。 恰好那个时候人丁单薄的忠勤伯爵府原家招亲,原家大姑娘一眼就相中了刘大全,命人将刘大全绑了做上门女婿,就这样刘大全成了原家的大姑爷。刘大全靠着忠勤伯爵府在京里的关系,也弄到了份营造司的差事,做了姜海阳的下属。 “父亲,原家大姑爷,既然你们还有事相商,那我便先走了。”姜知明早就瞧出了原家大姑爷有事要和姜海阳商量,他见原家大姑爷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因为他这个外人在这里。与其让姜海阳命人请自己出去,还不如自己先出去,免得耽误了别人商量事情。 见姜知明出去之后,姜海阳屏退了身边伺候的小丫鬟,又关紧了门窗,这才吩咐原家大姑爷到内室里面商量事情。 “侯爷,前两天京里的人递了消息出来,说陛下派了钦差下来视察各地营造司的工作,营造司可是捞油水的好去处,这些年各地的营造司不知私吞了多少从上面拨下来用来赈灾的银钱。到时候若是查出来前两年咱们做的那笔假账,只怕钦差肯饶恕我们,东西厂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呀!”原家大姑爷说着的时候,额头和鼻梁上都冒出了不少的汗珠。 “你别担心,我是你的顶头上司,即便是钦差下来要查,第一个查的人便是我。再说那些假账都是十几年前的了,即便是有人想要翻旧账,那也得拿出证据。拿不出证据,咱们就能够相安无事。”姜海阳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帐递给了原家大姑爷。 原家大姑爷瞧了之后,满脸的惊讶,“侯爷,这账本怎么会在这里?前两年我不是让你消了吗?” “你别问它是从哪里来的,你只需要知道这本帐如今在我们手里,就是钦差有通天的本事,我们不把这本帐交出来,就算他喊了督公大人来,也拿我俩没辙。”原家大姑爷又细细看了一遍账本,这才递到了姜海阳的手里,姜海阳又把账本放回了抽屉里。 寿安堂里,已经有小丫鬟把方才在青鹤斋发生的那些事情禀告给了冯老太太。 冯老太太听后,一把将手中的茶盏摔到了地上,“侯爷是在胡闹吗?丹阳街的忠勤伯爵府,那可是几代都单传的人家了,如今原家更是生了九个女儿,没一个儿子,已然成为了阳宗海最落魄的士族了。让我的知明哥儿去和原家二姑娘相看,这是想要让我的知明哥儿入赘到他们原家吗?” “老太太快别这么胡说,如今原家大姑爷还在咱们府里头做客呢,还是侯爷亲自请来的。这些话老太太当着我们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影响了我们同原家的交情。”崔妈妈捡起了地上瓷器的碎渣,然后对着冯老太太道。 “我们家同他们家还有什么交情?以前不过是他家老太太和我是旧相识,又是一起长大的,感情也好些。如今他家老太太中了风,半边身子都瘫在了椅子上,一年半载才见一两次面,已经是没多少交际了,我说说又能怎么样?” 冯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和许多世家的太太都是相识的,如今年纪大了,曾经相识的人也个个变成老太太了。年纪大了,就不爱出门走动了,所以很多人都不相熟了。 第七十三章 质问 “崔妈妈,你去把冯水灵给我请过来,这件事情我不用猜,也知道是她撺掇着海阳搞出来的。原先太太就和我说过冯水灵不是什么善类,好容易得了个儿子,宝贝得不得了,她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她那儿子铺路。”冯老太太说着,一只手按压在桌案之上,不停地颤抖着。 崔妈妈见冯老太太气得急,刚刚应下,就有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从屋外走了进来,刚进门就说道:“老夫人,冯姨娘让我来请您过去,姨娘请了阳宗海绸缎庄的陈裁缝进来,说是要给老夫人缝制新衣呢。” 小丫鬟似乎是察觉到了屋内气氛的不对劲,抬起头瞧了一眼冯老太太,见她一脸怒意地望着自己,小丫鬟不解,又看了看身旁的崔妈妈,只见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要提醒这个小丫鬟什么。 可那个小丫鬟哪里能明白崔妈妈的意思?见崔妈妈眨了眨眼睛,好奇地走上前了一步,问道:“妈妈的眼睛是怎么了?怎么眨个不停?” 被小丫鬟这么一问,崔妈妈尴尬地笑了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愣了半晌,才道:“方才老夫人让我去请冯姨娘过来,秋露姑娘就过来了,可真是好巧呀!” “是吗?奴婢也觉得好巧呀,只是不知老夫人让妈妈去请姨娘过来干什么?”和崔妈妈说话的这个小丫鬟正是冯水灵身边伺候的小丫鬟秋露,因着腿脚较快,冯水灵就让她做了内院传话送东西的丫鬟。 秋露转过头又仔细瞧了瞧上座上冯老太太的神色,见她一直望着自己,另一只手放在桌案上,恶狠狠地瞧着自己。 “去把你家姨娘请过来,就说我有话要同她说,让她赶紧过来。”冯老太太脸上写满了怒意,整个人已经被气得坐直了身子。 秋露在冯水灵身边伺候了多年,观人颜色的本事还是有些的,只是冯老太太怒气冲冲叫冯姨娘来,是要斥责冯姨娘吗? 秋露退出去之后,回到了冯姨娘的会心院,把方才在寿安堂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冯水灵,包括自己一进门崔妈妈就对着自己不停地眨眼。 冯水灵摇了摇头,朝着秋露的额头狠狠扣了一记,“傻丫头,崔妈妈那是在提醒你,老夫人如今在气头上,你还说了那一大通话,岂不是去触了老夫人的眉头。罢了罢了,我亲自去寿安堂瞧瞧去,看看老夫人是为何生气?” 冯水灵说着,身旁已经有眼色的小丫鬟来帮着冯水灵打理衣裳了,重新梳了个妆容,又吩咐下人备好了姜家二姑娘姜华荣的饭菜,冯水灵这才出了门。 冯水灵为姜海阳生了一子一女,头胎生的就是备受姜海阳疼爱的姜知成,后面生的则是姜家的二姑娘姜华荣,如今跟着外院的黄绣娘学习女红和琴棋书画,只有晚上才能回来用饭。 寿安堂的水榭里面,冯老太太跪坐在佛前,手中拨动着紫檀木串成的一百零八子的佛珠,眼睛微微闭了起来,和站在一旁伺候着的蔡妈妈说着话,“水灵向来都是个有城府的人,当初欣荣出嫁的时候,她见我给欣荣的嫁妆太过于丰厚,高过了太太的,就跑过来和我说了一通太太的不好,说太太刻薄她,罚她站祠堂立规矩。” 崔妈妈从身边的香盒里取出了三只长香,用火折子点燃了之后,递到了冯老太太的手里,“冯姨娘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了,记得她刚进府那一会,老夫人心疼她,经常提点着侯爷,让侯爷多去她屋里坐坐,好不容易生出了个知成哥儿,以为苦日子熬到头了,谁知道太太又塞了几房美妾到侯爷屋里,想要分她的宠。” “太太这么做也是对的,只可惜用错了法子。塞了那些人进去,非但没有分掉冯水灵的宠爱,还弄虚了侯爷的身子,害得侯爷三天两头就是请外头冯大夫进来开补药。那个时候冯水灵正好生产完,早就躲在屋里瞧着太太的笑话呢。” 冯老太太接过了崔妈妈递过来的三柱清香,一齐插在了佛前的香炉里,又在佛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最后还不是太太请了老夫人出面,让老夫人帮着打发了那些女人,这件事情才就此歇了呢。”崔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扶起了冯老太太,把冯老太太扶到了一旁的竹椅上坐了起来,又吩咐小丫鬟去沏了新茶过来。 “这件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就歇了?事后侯爷就一直待在太太的屋里,冯水灵为了报复太太,亲自选了几个拔尖的美人,送到了侯爷的书房里。使得侯爷原本就被掏空的身子,弄得越来越虚,最后就生了两个儿子。我们这一脉,人丁也是逐渐单薄起来了。”冯老太太说着,又忆起了往事。 定武侯的爵位最开始也不是他们这一房的人继承的,虽然他们人丁单薄,却是嫡出的房头,其他的房头虽然人丁兴旺,却是庶出的。其他房头的人担心她们这一房的子嗣问题,特地从偏远的房头,报了个孩子到定武侯府,那个孩子就是姜浮生。 好在姜海阳对他视如己出,陶氏在后来也生下了姜知明,这才没让定武侯世子的位置落到旁系人的手上的。 “老夫人是在水榭里面吗?”冯老太太坐在堂屋里,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冯水灵的声音。 随后就见冯水灵带着三五个丫鬟,走进了冯老太太所在的堂屋。 “方才我去了佛堂的时候,没瞧见老夫人,就想着老夫人此刻应该在堂屋里头。不知道老夫人传了我过来,是要说什么吗?”冯水灵依着规矩给冯老太太行了礼,然后才敢坐在一旁的竹椅上。 冯水灵换了见淡粉色绣樱花的杭稠褙子,发上星星点点的发饰,并不是很多,戴了支烧蓝镶嵌珍珠米粒的簪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实际上冯水灵已经过了徐娘的年纪,皮肤褶皱却没出现在她脸上,可见她平时还是注重了保养。 “是你撺掇着海阳,把原家二姑娘说给二郎的吧?”冯老太太命人端了茶到冯水灵旁边的高几上,然后冷冷道。 冯水灵先是端起了高几上的茶盏,又迅速放下了,“老夫人请了我过来,莫不是为了二郎的婚事来的?我只不过和老爷提了几句原家二姑娘,说她是个贤惠人,谁知道侯爷竟然要把原家二姑娘说给二郎?” “你不过才提了几句?我看是你在海阳身边吹的枕头风吧!那原家是几代都单传的人家,这一代更是没一个男子,原家大姑爷还是招亲进去的,二郎和原家二姑娘一旦定下了婚事,岂不是要让我家二郎也入赘到他们家?”冯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崔妈妈已经屏退了众人,包括方才跟着冯水灵进来的伺候丫鬟,随后紧紧地关上了门,守在了门外。 第七十四章 姑侄 “老夫人既然认定了是我在侯爷身边吹的枕头风,老夫人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请老夫人别空口白牙来污蔑我!”冯水灵冷冷地笑了笑,又重新端起了高几上的那盏茶,掀开了茶盖,吹了吹茶水上的浮色,轻轻饮了半口。 “我自然是没有证据,若是我有了证据,我把你和证据都拿到太太那里,让太太依着家法把你处置了,这府里头我也能清静些。”冯老太太说话的时候,转过头看了一眼小寒轩的方向。 冯水灵也是出身冯家,出身冯老太太的母家,且冯水灵的父亲,还是她的亲弟弟。 当初若不是弟弟一家被山匪洗劫一空,无依无靠的弟弟求到了她的身边,让她收留了冯水灵,她也不会让冯水灵留在府里,干出了勾引自己表哥的事情出来。 “什么时候老夫人和太太是站在一条线上的了?太太以前不是特别憎恨老夫人吗?还把您赶到了这样偏僻的地方。寿安堂,明面上看着是景色宜人的好地方,可实际上却是冷冷清清,没有一点人气。”冯水灵瞅着坐在高座上的冯老太太,冷冷道。 “现在还用不着你来挑拨我和陶氏的关系,陶氏是什么样的为人,只怕你比我更清楚。若是她下个狠心,寻个由头,就可以轻松处置了你,还能让你在海阳身边吹这么多枕头风,撺掇着海阳干那些事情吗?”话音刚落,冯老太太就把手中的茶盏一下子就砸到了高几上面,把高几砸得直晃了几下。 “老夫人是侯爷的母亲,您是这样想,我也不能说您什么。二郎是在您屋里长大的,你自然心疼他些,想要为他寻一门好亲事。可是三郎呢?您自小就不怎么疼三郎,若非我苦心孤诣替他谋划,只怕三郎已经不知道被太太弄去哪里了?”冯水灵说着说着,眼睛逐渐湿润了起来,掏出袖子里的手帕,就开始抹着眼泪。 冯老太太看见冯水灵这副模样,似乎早已经司空见惯。 冯水灵总是会在自己理亏的时候,突如其来地出来哭一把,既惹得别人的怜爱,就能让别人把这件事情就此揭过。 可冯老太太不是姜海阳那样的人,她自然知道冯水灵如今这副模样是装出来的。扬声就喊了崔妈妈进来,把已经半跪在地的冯水灵忙搀扶了起来,“亏你还是海阳从侧门抬进来的贵妾,这样哭哭啼啼的,是给谁看?我要不喊人请了海阳过来,你去他跟前去哭!你哭给他听,他或许还会可怜你。” 冯老太太刚说完,就要吩咐崔妈妈去青鹤斋把姜海阳请过来。 这个时候冯水灵突然站了起来,掩住了哭泣,并死死地拉住了崔妈妈,喊着道:“崔妈妈,侯爷如今不在书房里头,去了太太那里,崔妈妈也别去白跑这一趟了,坐着歇息会吧!”说着,冯水灵就把蔡妈妈扶到了自己的竹椅上坐着,而自己却站了起来。 “以后若是你能懂规矩些,等知成回来,我会给他好好选一门亲事。知明哥儿是养在我屋子里的人,便是他母亲要给知明哥儿说亲事的时候,也得来问过我。若你再去海阳身边撺掇着知明哥儿娶原家的二姑娘,我就让三郎入赘到那原家去,去做原家的上门女婿。”冯老太太站了起来,背对着冯水灵道。 “姑妈,你莫要如此狠心,三郎也是你的孙儿呀!你怎么心里眼里都是你的知明哥儿,可曾有过我的三郎呀?”当冯老太太说到要把原家二姑娘说给姜知成的时候,冯水灵心里面顿时一惊,紧紧抓住了身旁竹椅的扶手。 “你说我心里面没有三郎?若是我心里面没有三郎,我当初就不会把三郎弄去都江堰书院念书了,还请了几个武行出身的护院一路陪着他。我这么做为的就是保护他不受人欺负。”冯老太太上一句刚说完,马上来了下一句。 “我瞧着这几年你和大太太置气,把心眼都弄小了。你父亲前不久写信了给我,说是你母亲又给你父亲添了个儿子,让你回朋普去看看。” 冯水灵的父亲,便是冯老太太的亲弟弟,家道中落之后,冯老太太把自己的一座陪嫁田庄给了他,给他做了庄子里头的管事,前些日子他的妻子谭氏四十岁还怀了身孕,大夫说是男孩,可把他给高兴怀了。 老来得子,任谁听了,都是会高兴的。 冯老太太转过身,给了一旁伺候的崔妈妈使了过眼神,让她把还愣在原地的冯水灵扶了起来,亲自送了她出去。 冯水灵临出门的时候,还转过身对着冯老太太来了一句,“姑妈,你常常说我们偏心,可我瞧着,您才是最偏心那一个!我倒是要好好看着,待我的三郎学成归来,你最心疼的知明哥儿,还能不能坐稳世子的位置?” 把冯水灵送出门之后,崔妈妈折返回了堂屋里面,冯老太太坐在方才冯水灵坐的竹椅上,朝着崔妈妈吩咐道:“让会心院的人把冯氏常喝的那碗药换了,换成安神的,我瞧着她心里面的打算越来越多了,换了药也能她安静些!” 冯老太太说着说着,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小寒轩,定武侯夫人陶氏的院子。 她知道姜知明刚从姜海阳的青鹤斋出来,就命身边的大丫鬟去将他请了过来,一道用晚饭。 陶氏知道姜知明喜欢吃米线,特地让人熬了一只卤鸡,卤鸡切成片儿之后,用剩下的卤汤给姜知明做了一碗卤鸡米线,里面还放了姜知明最喜欢吃的腌菜。 “你赶紧尝尝,这是我让人专门为你熬的卤鸡,还有几只卤鸡脚,等用过晚饭之后,我让你包了给石头提回去,你晚上饿了的话,也好啃几只,填填肚子。”陶氏说着,用筷子亲自夹了些自己亲自熬的猪脚肉到姜知明的碗里。 “这只猪脚还是后院王二养的那只猪的脚,他听说你要待在我这里吃饭,这才舍得让人杀了,做了这道富源酸菜猪脚,不然我说,他哪里肯杀自己那只宝贝猪?你尝尝这个吃酸菜,我给你多放了点。”和儿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陶氏的脸上总是挂满了笑容。 “今天既然是母亲亲自下厨,那我可要多吃点了,不然还对不起母亲为我做的这一大桌饭菜了。”姜知明笑了笑,亲自夹了一筷子的猪脚肉到陶氏碗里。 陶氏不逼着姜知明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的时候,他心底里还是愿意同陶氏在一起用饭的。 “傻孩子,母亲不吃这些,你自己吃吧!”陶氏说着,把方才姜知明夹到自己碗里的猪脚肉重新夹给了姜知明。 “知明哥儿,我听说冯水灵那女人撺掇着你父亲,想要让你娶原家的二姑娘,入赘到原家去,可有这回事呀?”陶氏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喝了一口汤道。 “母亲,父亲说过几天请了原家大太太带着原家二姑娘上门,来和母亲祖母商量我和原家二姑娘的婚事。我心里面只装着顾家姑娘一个人,我只喜欢她一个人,请母亲帮我去原家说说,让她们不要来了。”姜知明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回答道。 顶点 第七十五章 答应 “前些天我路过忠勤伯爵府原家的时候,还隔着老远的距离,忠勤伯夫人原大太太像是预料到我会出现在丹阳街上一样,让人叫住我的马车,还亲自把我请到了府里。拉着我到了原家老太太跟前,说了好大一通话,提到了你,还提到了她家的二姑娘,说起了她们家二姑娘还没有婚配的事情,还问我你婚配了没?” 陶氏说话的时候,屋里有眼力见的丫头已经退了下去,只留下了陶氏和姜知明贴身伺候的人。 “那母亲应下我与那原家二姑娘的婚事了?”姜知明说着话,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抬起头瞧着对面的陶氏。 “原家这是在青天白日做梦,我怎么可能应下这门婚事?她们原家是数代都单传的人家,这一代原家大老爷更是有了九个女儿,没一个儿子,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娶那原家二姑娘,不论品性,就是这家世,原家也入不了我的眼。”陶氏一边说着,一边又亲自舀了一碗汤,递给了对面的姜知明。 “母亲,我心里面只有顾家姑娘一个人,我再也瞧不上其他人了。若是母亲想要我娶妻生子,那么那个人一定是顾家的姑娘,也只能是顾家姑娘!”姜知明说得斩钉截铁,一时吓住了对面的陶氏。 陶氏望着自己的这个傻儿子,心里面又重新有了一番打算。 她心里面瞧不上人丁单薄的原家,也瞧不上商贾出身的顾家,可顾家比起原家,好了不知多少。 若是要她在这两个人里面挑一个,她情缘是姜知明娶了顾家姑娘回来,顾家对他日后的仕途也有一定的助力,出不了人力,那就出点物力吧!反正顾家家财万贯。 “这些日子你也别待在府里面了,如今你父亲已经起了想要让你娶了原家二姑娘的念头,他身边又有冯水灵那个女人在撺掇着,保不齐冯水灵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把原家大太太和原家二姑娘请了过来,与你相看。你还是去朋普待些时日,避避风头!”陶氏说着话,两只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儿子。 “若是顾家姑娘真如你说的那么好,下次回府的时候,就带回来给我瞧瞧,我若是瞧上了,觉得好了,你才能娶她回来。”陶氏最后还是退让了一步,她以前为姜知明考虑得太多了,以致于后来姜知明厌烦了她,是时候放手让他出去闯一闯了。 “母亲这是同意我去朋普找顾家姑娘了?”姜知明说话的时候,带了抹淡淡的笑容。 如今陶氏同意他去朋普,那么之后便会同意他迎娶顾家姑娘。 “我可没同意让你去朋普找那顾家姑娘,只是你祖母这些天总是念起你二奶奶,你下去住几天,就当是替你祖母陪着你二奶奶了。”陶氏见姜知明一脸的高兴,也是笑了笑道。 陆良卫,状元巷杨家。 七月初一是杨家老太爷的死忌,杨老太太这些天总是心神不宁的,杨四太太就特地从庵堂里面请了妙善上师来家里面讲经,还请了几个诵经的姑子进来,准备给杨家老太爷诵几天的往生经。 佛堂外面,有几个内院伺候的小丫鬟在廊下叠着元宝,叠好之后,放在廊下的竹筐里,有会打钱纸的小丫鬟,则在旁边用印子打着钱纸。 这些都是为杨家老太爷死忌的时候准备的东西,等姑子诵完九百遍往生经之后,就统统烧给杨家老太爷。 佛堂里头,杨老太太已经吩咐小丫鬟点起了檀香,整个屋子里烟雾缭绕的,像是来到了神仙宝境一般。妙善上师穿着件灰白色的袍子,坐在杨老太太的身边,杨老太太则穿了件宝蓝色绣宝相纹的褙子,两人看起来很相得益彰。 杨老太太心里面有事,无心听妙善上师说经,就拉着旁边杨四太太的手说起了话来,“这些天我总是心神不宁的,连着几天都梦见了你们死去的爹。他活着的时候,最疼的人就是小莹了,临死之前还吩咐你大哥一定要给小莹选一门好亲事,谁知你大哥竟然给小莹说下了顾礼池那厮?如今闹成这样,你们死去的爹才接二连三托梦给我。” “是顾礼池那厮负了小莹,怪不得大哥。如今五弟已经去了澄江,一定会给小莹出主意,帮小莹的。母亲就放宽心,好好养您的身子吧!”杨四太太说着话,接过了身旁小丫鬟递上来的汤药,递给了旁边的杨老太太。 杨老太太接过汤药,还没喝进去多少,就都吐了出来,要不是有眼尖的小丫鬟急忙取来了痰盂,只怕那些汤药早已经撒在了杨老太太的衣裳上了。 杨四太太命人撤下药汤之后,才道:“母亲方才没被烫到吧?知道母亲不喜欢喝药,觉得这药苦涩,可良药苦口利于病,只有喝下了这药,母亲的病才能好呀!” “如今你怎么也变得和你大哥大嫂一样,知道来哄骗着我老太太了?我自己生的是什么病,我心里面比你们清楚,我还能活多长时间,我心里面有数。我和你们那死去的爹一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莹,只有见小莹好了,我才能下去见你们死去的爹。”杨老太太说着说着,眼睛不自觉就湿润了起来。 旁边的杨四太太瞧见,忙从自己袖口里掏出了手帕,擦拭着杨老太太眼角的泪痕,“母亲别伤心了,如今五弟和大哥大嫂都下去帮小莹了,我想着顾礼池那厮也不敢对小莹做太过分的事,母亲现在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你呀你,都多大年纪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若是让你那些孙子孙女瞧见了,指不定又该笑话自己的祖母是个爱哭包了。”妙善上师玩笑着道,望了望旁边的杨老太太,摇了摇头,最后放下了手中的佛珠。 “倒是让上师见笑了,原是想请上师来家里面讲几天经,给我家杨家祈福的。现在家中事多,我无暇听经不说,还扰了上师的修行,我请人送上师回庵堂吧!”杨老太太正说着,欲挥手请外头的小丫鬟进来,送妙善上师出去。 “我同你认识了这么些年,又是看着几个孩子长大的,如今小莹出了那样的事,你心神不宁,我过来给你讲讲经,陪着你说说话,这哪里算得上是扰了我修行。” 妙善上师话音刚落,紧接着又道:“你别叫人赶我走,你家我还没有待够的,等待够了我再走也不迟。” 杨老太太见妙善上师执意要留在府里,就吩咐身旁的杨四太太道:“去吩咐内院伺候的管事,让他收拾出一间院子出来,妙善上师要在咱们府里住几天。还有让伺候的小丫鬟们都注意点,上师的院子严禁闲言碎语,免得扰了上师修行。 第七十六章 想法 杨老太太刚吩咐完,杨四太太就着人下去办了,并让人把妙善上师也一起送了出去。 佛堂里面,姑子们还在给杨家老太爷念着往生经,杨老太太听着姑子在念经,看了一眼佛堂里杨家老太爷的牌位,又看了一眼菩萨那悲天悯人的面容,对着身旁的杨四太太问道:“大姑奶奶回去了吗?” “母亲,大姑奶奶还没回去的,还在府里。方才我差人过去请她过来的时候,她递了话晌午过后来给母亲请安。如今已经过了晌午,想着她也快到了。”杨四太太说话的时候,朝着屋外看了一眼,又迅速回过头。 “她还留在府里做什么?不去澄江给小莹拿主意也就算了,一天到晚也不见她来我身边伺候着?反倒是你,老四媳妇你挺着个肚子,还整天忙里忙外的,这段时间苦了你了。”杨老太太说着,拉紧了身旁杨四太太的手。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伺候的小丫鬟抱着一个紫檀木雕的盒子走了上来,把盒子放在杨老太太身边的高几上后,才道:“老夫人,您吩咐奴婢去库房拿的东西,奴婢已经拿过来了,请您过目。” 杨老太太把盒子推到了杨四太太的前面,淡淡道:“你打开来瞧瞧,这里面的东西都是给你的。这些时日你大着肚子还帮我忙里忙外,我就把这些东西赏你了。” 杨老太太在说话的时候,杨四太太已经把盒子打开了,这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一盒满满当当的地契,每一张地契上头都写着杨老太太的名字,“母亲,这怎么使得?我刚嫁过来的时候,四郎就拿了一盒地契给我了,如今您又拿一盒给我,这东西我是万万不能要的。” “傻孩子,怎么能不要呢?这些地契虽然不多,但大大小小也是有十几个店铺的,这些店铺每年的租子就是几万两,前些日子四郎说想要与你大哥分家出去住,想要在隔壁榆树街买一个宅子,四郎一年的俸禄也就那么多银子,再多的银子他绝对是拿不出来的,我给了你们这些,你们也好去买宅子。”杨老太太取出了放在盒子里的所有地契,递给了旁边的杨四太太。 “这怎么行?便是我们要买宅子,那也不能用您的钱呀!四郎还没有回来,我不能收下母亲的这些银钱,若是母亲执意要给我们,还是等四郎回来,母亲亲自给拿给他吧!”杨四太太说着,就要把方才杨老太太递给她的那些地契重新塞回到盒子里,谁知道杨老太太已经命人把盒子给锁住了。 “胡说!等四郎回来,他更是不会收我的这些钱了。这几个孩子里面,我甚少疼的就是四郎,但四郎却没有因为我甚少疼他,他就心生怨怼。反而他是最让我放心的,最不让我担心的。”杨老太太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最疼的就是小儿子和小女儿,对其他几个孩子甚少关心。 “母亲莫要再说这些了,四郎说您是最疼他的,父亲走后,就是您和几位姨娘一起,拉扯着他们长大的。小时候明明是四郎弄坏了二哥的玩具,你没有怪四郎,反而是去怪二哥,说二哥斤斤计较,心里面没有自家兄弟。”杨四太太说着,同样也是紧紧拉住了杨老太太的手。 “想不到你还知道这个事情,二郎不是我亲生的,是姨娘生的,且他还是大的,自然要让着小的了。我不说他,还能去说谁?”杨老太太话音刚落,就听见有小丫鬟站在屋外禀告道:“老夫人,大姑奶奶过来了。大姑奶奶亲自做了砂锅米线,说是端来给您尝尝。” 杨老太太闻言,冷笑一声,淡淡道:“她今天倒是有心,知道我喜欢吃砂锅米线,特地做了一碗给我送过来。” 一旁的杨四太太则是道:“大姑奶奶无事献殷勤,只怕是有事来求母亲。” 杨老太太和杨四太太还在说着话,杨静已经从屋外走了进来,身后的一个小丫鬟手里端着一口砂锅,“原来四弟妹也在母亲这里呀!怪不得方才我命人去寒暑院请你的时候,里头伺候的小丫鬟说你不在,让我过来母亲这里。” “母亲这几日心神不宁,夜里常常犯了梦魇,我陪在母亲身边,同她说说话,也能让她心安些。”杨四太太说着,心里面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亲自走到了杨静的身边,虚扶着她的手,到了杨老太太身边坐下。 杨静瞧见后面的佛堂里面有几个姑子在念着经,就问道:“母亲又请人来家里面给父亲念往生经了,父亲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或许早已经轮回转世了,念了这往生经,也是白白浪费了请姑子这些钱。” 杨静特地数了数屋里有四个姑子,又道:“母亲请了这些姑子进府,只怕得花几十两银子吧!大哥一年的俸禄不过八百两银子,母亲一下子花出了这么多,只怕大哥得心疼死。” “大姑奶奶,请姑子来家里面念经的这些钱是母亲自己一个人出的,没用公中的半分银子。大姑奶奶若是只是为了送这一碗砂锅米线来的,如今已经送到了,还请大姑奶奶快些回去吧!”杨四太太一向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听到杨静这样的言语,就把自己心里面想说的话,一下子全部倾泄出来。 “我过来是来陪着母亲说说话的,倒是四弟妹,如今是不是山中无老虎,猴子都敢出来称霸王了吗?我做什么都需要你来插手了?”杨静冷冷瞅了一眼杨四太太,随后扯了一脸的笑容到了杨老太太的身边,命伺候的小丫鬟打开了砂锅,将砂锅连同着米线一起放在了杨老太太身边的高几上。 “这是外院的厨房做的,外院新来了一个朋普的厨子,最擅长的就是做这道砂锅米线,这砂锅还是前两天明珠叫人买了送上来的,用来煮这米线是最好的,母亲赶紧尝尝。”杨静从食盒里头拿出了筷子和勺子,拿给了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丫鬟。 “我尝几嘴就行了,方才你四弟妹已经让人给我做了豆沙酥,想来这会应该好了。”杨老太太说着,转过头对着背后的杨四太太道:“你去小厨房瞧瞧,看看豆沙酥好了没?若是好了,让人包几块给大姑奶奶也拿回去尝尝,你的手艺,总要所有人说好,才是真的好。不然单我一个人说好,那肯定是不行的!” 杨四太太知道,杨老太太这是在支开自己,来避免自己和杨静再起冲突。 杨静是府里面的长辈,若是自己和她起冲突,最后受害的只能是自己。杨老太太刚说完,杨四太太应了声“是”,就带着小丫鬟去小厨房了。 第七十七章 请求 杨静见杨四太太走后,就坐到了杨老太太的身边,端起了高几上的那碗砂锅米线,用食盒里的青花瓷的荷叶大勺舀了些出来,放到了青瓷莲纹的小碗里面,端到来杨老太太的手里。 “母亲尝尝,知道母亲不喜欢食香蕈,我就没让人放香蕈,放了母亲喜欢的韭芽。” “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没胃口,你还做了这个过来?我是吃不下了,你就放着吧!”说话的时候,杨老太太身后已经跃出了一个妈妈,手脚麻利地把杨老太太手里的那碗砂锅米线和杨静端过来的那碗砂锅米线,一起拿了下去。 “你说吧!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想要来求我?”杨老太太端起了高几上的一盏碧螺春,掀开了茶盖,闻了闻茶水的香气,却没有喝下去。 “母亲,下个月初十是我家婆婆的六十大寿,我家婆婆说您比她还大了十岁,却依旧耳聪目明,已经活成了老神仙。说是她寿辰那天,一定要让我请你下去,她和您也好说说话。”杨静一直盯着眼前的杨老太太,缓缓道。 既然母亲一早便知道自己是有事相求,那她索性就全部说出来,到时候去不去,那就是她自己的事。 “去年我过七十大寿的时候,也不见你家婆婆上来与我说说话,甚至于连份贺礼都没有送过来。如今她要过自己的六十大寿了,既要请我下去,又要我送贺礼的。你们婆媳两个,可真是好打算呀!”说着,只听到一声清脆的瓷器破裂声,原是杨老太太手里那盏茶一时没有拿稳,已经摔碎在地,瓷器的碎片溅了一地。 杨静似乎被这个声音惊到了,久久不曾言语,只瞧着眼前的杨老太太。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母亲不去就不去,同我发什么脾气?若论好打算,女儿还是佩服母亲,小莹和顾礼池那厮要合离了,母亲先是让大哥大嫂下去澄江给小莹拿主意,后来又叫了五弟下去。只怕我和其他兄弟姐妹在母亲心中的地位,还及不上你的宝贝小莹。”杨静望着杨老太太,冷冷道。 从小到大,母亲的心都放在小儿子和小女儿的身上,且小莹出嫁的时候,单嫁妆就高过了她多少,明明她才是家里面的长女,最应该疼的人。 相反,她却成了家里面爹不疼,娘不爱的人了。 “静儿,你就是及不上小莹。以前我病了,病的快要死了的时候,是小莹从澄江赶过来,日夜不停地守在我身边,侍奉汤药。而你们,别说端茶倒水,侍奉汤药了,就是人影,我也瞧见过。”杨老太太话音刚落,旁边佛堂里姑子诵经的声音就停了。 为首的姑子掀开了花厅和佛堂之间隔的竹帘,满脸笑容地走到了杨老太太的身边,“老夫人,今天的往生经已经诵完了,不知道老夫人还有什么吩咐,若是没什么吩咐,我们就先出去了。” “这几日就辛苦几位师太了,翠果,送着几位师太下去。”杨老太太和姑子们说着话,递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给了那个为首的姑子。 姑子接过荷包,打开瞧了瞧,露出了比方才还要大的笑容,荷包里头竟然是足足五两的金子,她平生给大户人家做法事,也没收到过这么多的金子,怪不得别人都说陆良杨家是陆良卫的第一家了。 为首的姑子小心翼翼把荷包揣了起来,然后进去佛堂把佛堂里头剩余的姑子一起叫了出来,和杨老太太道别之后,由伺候的小丫鬟引着去了已经为她们准备好的厢房。 杨静瞧见杨老太太拿给了那姑子一个荷包,见沉甸甸的,想着里头应该是装了金子,坐在身后的竹椅上,淡淡地来了句,“那些姑子不过是庵堂来的姑子,什么路子还不清楚,母亲一下子给了别人那么多银子,也不怕别人起了歹心,来讹咱们家的银子。” “又不是花你的银子,你在哪里心疼个什么劲?你若是闲着无事,就把明珠屋里你家老太太塞进去的那些姨娘给清理了,明珠马上就到了一年一度的政绩考核,这些日子一直宿在姨娘的屋里,这怎么能行?”杨老太太刚说完,身后伺候的小丫鬟就已经把杨老太太扶了起来,扶到了花厅左边的内室里头。 杨静知道杨老太太这是要歇息了,她也不好继续在叨扰下去,望了一眼内室的方向,就出了院子。 澄江,青鱼巷顾家门外的客栈里面。杨定已经到了澄江,准备今天晚上在这间客栈歇脚,不打算进去顾府里面。 “五爷都到了顾家门外,不进去里头,反而住在这客栈里面。这客栈鱼龙混杂的,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五爷还是当心些。”杨定身边伺候的小厮有为在为杨定铺着床,并把杨定的行李放到了隐秘的位置。 “你跟着我走南闯北这么些年,遇到的三教九流的人还少吗?若是你怕的话,就赶紧回陆良去,去老太太院里伺候老太太去。”杨定拿着手里的千里镜,坐在客栈的窗前,细细观察了一下顾府。 有为替杨定收拾好了,见杨定还站在窗前,也是跟着站在窗前看了外头的顾府几眼,整个青鱼巷,唯有顾府门前繁华似锦,整日人来人往的,府门前有座一丈二高的影壁,影壁上头雕龙刻凤的,很是气派。 府门两旁还有两只饱经风霜的青狮子,张牙舞爪地镇守着顾府的大门。 “这顾府倒是比我们杨家气派多了,地方虽然不大,但布景错落别致,很有商贾人家的味道。二姑奶奶嫁过来这么多年,只怕也是享福的。”有为接过了杨定递给他的千里镜,又看着顾家的花园起来。 “小莹享不享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顾家长房如今如烈火烹油,外头看着繁花似锦,一片太平景象,里头却是一潭死水,暗流涌动。如今的顾家长房人丁单薄,这一辈才有三个儿子,顾家的四房却是人丁兴旺,这一辈有了四个儿子,每一个都送去了外头求学。”杨定坐在屋里头的竹椅上,仔细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顾家的长房是嫡出,四房也是嫡出,原先二姑爷继承顾氏家主之位的时候,还不是得了大老爷和我们杨家的支持,如若没了我们杨家的支持,只怕二姑爷这顾氏家主的位置,也要坐不稳了。”有为看腻了窗外的景色,就回过头来继续收拾着杨定的行李。 客栈外头的这条街是个集市,整日人来人往,吵吵闹闹的,烦的人把窗户都关了起来。 只有杨定他们这一间房的窗户是开着的,没过多久,客栈里头的小二就上楼来,说是外头吵闹,让他们关了窗户。 第七十八章 回礼 七月初七,朋普,顾宅。 后罩房里面,这些天齐氏胎动不止,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呕吐,冯老安人急忙叫了外院里面住着的覃大夫来了后罩房,给齐氏请平安脉。 覃大夫给齐氏把了脉,又亲自施了针之后,换了前些日子齐氏一直吃的药方,“老安人,如今瞧着齐夫人这个样子,只怕是快要到临盆了。只是齐夫人这些日子进得少,我怕生产的时候齐夫人使不上力气,就换了一副保胎的药方。只是这药方一旦用上,齐夫人的饭量还得增加。” “只要能帮我保住孩儿,就是每日一海碗饭,都是使得的。”齐氏被胎动折磨得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细汗,手却还是紧紧抓住了覃大夫。 覃大夫笑着把齐氏的手掰开了,随后把药方递给了齐氏屋里负责取药煎药的小丫鬟,“又不是牛马牲口生产,每日需要一海碗的饭。夫人只管放心,我这副药方虽然促进了你的食欲,却不会让你吃太多的,万一吃多了,孩子在腹中就长胖了,那可就真的生不出来了。” “麻烦小覃大夫了,秋月,送着覃大夫出去。”齐氏使尽全身上下的力气,终于坐了起来。 冯老安人忙叫人去齐氏的箱笼里拿出了迎枕,放在齐氏的身后,给她歪靠在上面。 正当覃大夫要起身的时候,冯老安人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没有问覃大夫,急忙道:“覃大夫,你前些天去堂屋给林老夫人瞧了病,我那老姐姐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才能见好呀!” 林氏若是继续留在朋普,只怕会多生事端。如今齐氏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养胎,只有请走了林氏,她才能放心让齐氏留在府里头继续养胎。 覃大夫思付了片刻,终究还是道:“林老夫人的病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还有些头疼,我已经换了一副药方,想来头疼马上就要见好了。若是梁太太不去同林老夫人吵那一遭,林老夫人的病说不定还能好的快些。” 前些天林氏寻他去看诊的时候,就叮嘱他,让他别在自己的这些事情告诉旁人。 方才他见冯老安人问得急,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他一时也没想到林氏的这些交代,就把林氏的这些事情告诉了冯老安人。 “这些日子林老夫人那里就托你去多看看,程儿回去了,齐丫头一个人待在屋里,我难免不放心些。可是我那老姐姐也病了,就只能托覃大夫替我们去多照料照料了。”冯老安人说着,紫娟姑娘从屋外端着个上了黑漆的小匣子走了进来。 “这匣子里头是上好的党参,太子参,西洋参,还有几只一两百年的老山参,虽不值几个钱,却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就帮我拿过去堂屋那边给林老夫人吧!”冯老安人话音刚落,紫娟就把匣子递到了覃大夫的手里。 “老安人,这些东西太过贵重,还是请你亲自送过去吧!”覃大夫没接,反而把匣子重新塞回到了紫娟的手里。 “小覃大夫就替我家老夫人走一遭吧!如今林老夫人还在病中,我家老夫人若是亲自去,只怕染上了病气,到时候也跟着病倒了,那小覃大夫就有的忙了。”紫娟冲着覃大夫笑了笑,又把匣子放到了了覃大夫的手中,退到了冯老安人的身后继续伺候着。 半晌过后,覃大夫已经出现在了堂屋里,给躺在榻上的林氏把着脉,顾玉棠就坐在榻前的小竹凳上,“覃大夫,我祖母的病怎么样了?都躺了大半个月了,什么时候能见好呀?” 覃大夫给林氏把完脉,从药箱里头拿出了根艾灸条,点燃之后,在林氏的额头处熏了熏。 熏过之后,覃大夫才道:“老夫人的病急不得,还得慢慢养着。前两天我换的药方,给老夫人继续吃着,吃上个把月,也差不多该好了。” 顾玉棠听到‘个把月’这三个字的时候,一下子被惊住了,差点就打翻手里准备喂给林氏的药。再过个把月,只怕林氏不是吃你的药吃好的,而是自行痊愈的。 这小覃大夫,医术不行就不行了,偏偏这借口找的还真是无懈可击,叫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覃大夫拿出了冯老安人让他交给林氏的东西,“老夫人,方才我从冯老安人那边过来的时候,老安人叫我带了这个过来给您,里头有党参,太子参,西洋参,还有几株老山参,若是老夫人实在吃不下饭,就拿老山参切片,含在嘴里,也能给些力气。” 之后,覃大夫又给梁嬷嬷交代了其他几种参类的吃法,就提着药箱走了。 顾玉棠扶着林氏躺在了黄杨木雕的床榻上,因着林氏病着,屋子里也没开窗,又没有小丫鬟在旁边打着扇子,顾玉棠就吩咐人去冰窖里头取了病出来,打碎了放在门口,这样风一吹过,整个屋子里都是一片凉爽。 “前些日子你二叔父不是从四川给我带了土仪回来,是一盒子的山竹吗?你去冰窖里把它拿出来,送到你冯祖母的屋里去。想来她也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你送过去给她尝尝鲜。”林氏由身旁的梁嬷嬷搀扶着下了榻,坐在了对面的竹椅上。 “那些山竹祖母可是一个也没吃过呀!就这样都送去给冯祖母了?”顾玉棠问道。 其实是她自己一个也没尝过,她自己想要留几个尝尝。 她二叔顾礼才刚送回来的时候,林氏担心天气炎热,怕这些水果坏了,都放到了冰窖里头存着,阿华没机会接近冰窖,所以她这次就无福尝到这四川的土仪了。 “她既然给我送了一匣子的参过来,我若是不回点东西过去,指不定她已经准备好话头来说我了。”林氏的面容有些憔悴,坐在垫了迎枕的竹椅上。 “怎么会?冯祖母不是那样的人,祖母如今别多想,好好养病才是正事!”顾玉棠如今只期盼林氏快些回去,快点去阻止自己的父亲母亲合离。 只不过见林氏一副不管事的模样,想要她回去处理事情,只怕难过登天。 还是一个字,“熬”吧!如今就是看谁熬得过谁了?顾玉棠又打起精神陪在了林氏的身边。 “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你冯祖母可不像你表面上看的那样简单,你冯祖母年轻时候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勤快人,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很多事情她看的很通透,可就是不愿插手进来多管闲事。”林氏说着说着,像是体力不支,歪在了迎枕上面歇着。 顶点 第七十九章 日子 后罩房中,因着齐氏临盆的日子快到了。 冯程走后,冯老安人就不放心齐氏一个人出门,特地嘱咐了伺候齐氏的婆子,让齐氏一直待在屋子里待产。 只是后罩房原不是正经住人的地方,是她堆放箱笼的杂物间,从前窗户都是封死了的。 齐氏住进来之后,冯老安人才让人拆了钉在窗户上的木条,只是屋子空久了,屋内也少了些生气,就这样让齐氏待在屋里也不是办法,冯老安人特地吩咐顾六太太蔡氏从花房搬了几盆玉簪花和茶梅过来。 一来是个屋子里添点生气,二来是让齐氏有点事情可以做,在屋子里头照看这些花,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片刻之后,二房打理花房的李婆子就亲自把冯老安人吩咐的茶梅和玉簪花搬了过来,把花放在屋外之后,李婆子就笑呵呵地走进屋里,准备向冯老安人讨赏,“老夫人,太太让我们搬过来的玉簪花和茶梅都到了,玉簪花如今开得正盛,只是茶梅都还是些骨朵儿,还没到盛放的时间。” 冯老安人由紫娟搀扶着走到了屋外,见外头摆了两排六盆花。三盆玉簪花,如今正是盛放的时候,变成了一个个白色的花球,甚是好看。 后面三盆则是茶梅,如今还没到开放的季节,却都结满了骨朵,和旁边的绿叶搭配起来,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冯老安人看的满意,就让身边的紫娟赏了李婆子二十两银子,“花房活计繁杂,又脏又累的,这些银子你就拿下去与她们分了吧!是做几件衣裳还是去吃顿酒,且由着你们。” “谢老夫人赏,谢老夫人赏。”李婆子笑着接过了紫娟姑娘递给的银子,然后迅速装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带着其他花房过来的丫鬟一起下去了。 见李婆子走后,紫娟从屋里取出了剪刀,递到了冯老安人的手上,“老夫人给她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二十两银子,只怕她做半辈子的花匠,才能拿到这么多的银子。老夫人还指望她分给别人?” 冯老安人接过紫娟递给的剪刀,然后打理着那三盆开得极盛的玉簪花,剪去了那些隐藏在花朵中间的枯枝烂叶,“她是花房的管事婆子,是在外院伺候的人,难得进来内院伺候一次。外院如今是蔡氏的天下,她若是说一,旁人断不敢说二,我给了那婆子几两银子,也是要让她晓得,内院做主的人到底还是我。” 冯老安人剪下了一截又一截的枯枝,接着道:“我倒是不指望她能把那些银子分给旁人,只是我说了这些话,日后她在花房做事的时候,也能同花房里其他伺候的小丫鬟说说我的好。左右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情,施出去便施出去吧!”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青绿色比甲的小丫鬟提着个红漆木的食盒从外头走了进来,规矩地行过礼之后,才道:“禀老夫人,方才堂屋那边的林老夫人让梁嬷嬷送了一盒山竹过来,说这几日天气炎热,吃几个冰镇的山竹,也能去去火气。” 紫娟接过了食盒,冯老安人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剪刀,问小丫鬟道:“梁嬷嬷人呢?怎么也不请她进来坐坐?” 小丫鬟如实回答道:“奴婢原是要拉着梁嬷嬷进来坐的,只是梁嬷嬷推说堂屋那边还有事情,就急着回去处理了,奴婢也没能留住,请老夫人责罚!”说着小丫鬟就跪了在地。 “算了,既然人家有心要走,你是留不住的。”冯老安人说着,给身旁的紫娟使了个眼色,叫紫娟把眼前跪着的这个小丫鬟扶了起来,并且赏了几两银子。 冯老安人让紫娟收拾着外头的那六盆花,自己就进了屋里,随后就见顾六太太蔡氏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给冯老安人行过礼之后,自己找了个凳椅,坐在上面还没有喘一口气,就像放连珠炮一样地道:“母亲,我听说杨家老太太又请了杨家五老爷下去澄江,有人在澄江的街上遇见过杨家五老爷。” “这怎么可能?杨家五老爷可是一直都在杨老太太身边,平时轻易不会外出,如今怎么就去了澄江?莫不是杨莹请他下去的,帮她拿主意?”冯老安人说话的时候,屋里已有伺候的小丫鬟给冯老安人和蔡氏分别倒了新茶。 “我也是一听到消息,就回来告诉母亲了。如今杨家五老爷去了澄江,看来杨家是准备去给大嫂撑腰了,听说大哥已经在准备把那个外室迎进府了,被大嫂一直拦着。”蔡氏急忙喘了几口气,又喝了半盏茶才道。 “凭那外室什么身份?也想进咱们顾家?只是那外室已有了孩子,且还是个男孩,既然是我们顾家的子孙,就不能让他遗落在外,还是早些接回来的好,免得以后学了那外室的品性。” 冯老安人瞧了一眼窗外堂屋的方向,又道:“只是那边的那个人不愿回去,想要置身事外,可这怎么可能?你大哥大嫂的婚事当初还是她点头的,如今要合离,自然合该她回去处理。” “母亲快别说了,咱们这边离堂屋那边近,若是这些话传到了林氏的耳里,说不定就惹了林氏不高兴心里面就该怨怼我们了。”蔡氏话音刚落,又喝下了一盏茶。 突然,紫娟凑到了冯老安人的耳边道:“老夫人,二太太朝着咱们这边的方向来了,身后还有几个小丫鬟提着盒子,像是要去探望齐夫人的。” “梁氏,她怎么会想着来后罩房看小齐?前些日子总不见她人影,如今过来了,只怕是有事相求。”冯老安人手中握着一盏茶,终究是没抬起来。 “不晓得,要不要奴婢去走廊那边堵住二太太,说是老夫人在房里和齐夫人说着体己话,让二太太改日再来?”这样的事情,紫娟自己拿不定主意,自然要来请示冯老安人。 “今天堵了她,保不齐她明天还会来。既然她有事相求,我就听听她到底有何事来求我的?”冯老安人由身边的蔡氏扶了起来,去到了齐氏的屋子里。 齐氏的屋子里,冯老安人已经让人把方才屋外的那六盆花搬了进来,放到了上风口,整个屋子里此刻一片花香,很是好闻。她还让人把林氏送过来的那些山竹,洗净放到了竹椅旁的高几上,用来待客所用。 顾玉棠这一次也跟着梁氏过来了,半个时辰之前,梁氏去了她的屋中,特地带着她过来见冯老安人。 因着她已经收到了消息,说杨家五老爷已经到了澄江,顾家二老爷顾礼池想要她尽快带着林氏回来,所以她特地叫了顾玉棠,一起去见冯老安人,让冯老安人再去和林氏说道说道。 第八十章 闲话 抄手游的走廊里,梁氏走在了顾玉棠的前面,一边走着还一边对着身后的顾玉棠道:“棠姐儿,如今你父亲马上就要迎那个外室进门了,若是你祖母再不回去阻止你父亲,只怕到时候你父亲把那个外室迎了进来,府里头不说你母亲,便是你和里哥儿的地位,也是要大大受损的呀!” “我知道你祖母是个油盐不进的,不论我说什么,她统统是听不进去的。你冯祖母同你祖母关系非比寻常妯娌,她若是能替我们去劝你祖母,或许你祖母还能听进去她的劝,跟着我们回了澄江。”梁氏突然停了下来,对着身后的顾玉棠嘱咐道。 顾玉棠自然也知道现在只有冯老安人才能劝动林氏了,所以她才愿跟着梁氏来走这一遭。 “棠儿明白了,棠儿一定会让冯祖母去劝祖母,让祖母跟着我们回去的!我和祖母出来也快三个月了,我想母亲和哥哥了,想要回去看看她们了。”顾玉棠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是软糯,带了几分的孩子气。 梁氏低下头瞧了一眼眼前的小人,眼前的这个小人不过八九岁,就要经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让人觉得心疼。 若是她没了母亲的照顾,指不定又要受多少人欺负了。 “棠儿很懂事,让二叔母觉得很是欣慰。日后若是你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来澄园找二叔母,二叔母一定会替棠儿做主的。”梁氏拍了拍顾玉棠的额头,若有所思地道。 到了后罩房里头,只见冯老安人和蔡氏坐在齐氏对面的竹椅上,屋里头炎热,身后便有几个伺候的小丫鬟在后面打着扇子。 顾玉棠照着规矩分别给冯老安人和蔡氏行了礼,这才坐在了小丫鬟为她们搬来的凳椅上,“这些日子一直待在祖母房里照顾祖母,没时间过来给冯祖母请安,还请冯祖母莫要怪罪。” 冯老安人笑了笑,命人拿了一盒窝丝糖给了顾玉棠,缓缓道:“如今我那老姐姐病着,有棠儿在她屋里伺候着,我也能放心些。只是我这边有小齐,小齐马上就要临盆了,我一时走不开去瞧她,还请你祖母不要怪我才好。” 顾玉棠把窝丝糖递给了身后的阿华,笑了笑道:“祖母也知道冯祖母屋里有齐婶婶需要照顾,所以也没让我来请冯祖母过去说话。一来是怕冯祖母过来之后,齐婶婶屋里没人照顾,二来则是祖母病着,怕过了病气给冯祖母,到时候两个人都病倒了。” 突然,梁氏瞟见了冯老安人一旁的高几上有一盘山竹,看模样,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放了不久的。 她这才想起来顾礼才回澄江的时候,路过四川,特地带了四川的土仪回来,就是一匣子的山竹,顾礼才知道林氏喜欢,就一股脑地让人送了下来给林氏。 想不到林氏倒是舍得,竟然全部送来了冯老安人这里。 “前些日子一直听说小齐在养胎,不便让人打扰。昨天我特地请了覃大夫来诊平安脉,知道小齐的胎象已经稳了许多,就让人拿了我屋里两盒上好的血燕过来,给小齐补补身子。”说话间,跟着梁氏进来手里提着盒子的小丫鬟已经走了上来,把两个盒子递到了齐氏屋里伺候的丫鬟手上。 “这些东西原是我回金陵的时候,王爷和王妃执意叫人塞给我的,听说是宫里面太后娘娘赏赐下来的,我自己留着也没用,还不如借花献佛,送来给小齐补补身子。”梁氏说着话,有意靠近了旁边的冯老安人。 蔡氏一听说这些血燕是来自宫里面,私下让人打开瞧了瞧,果然不是凡品,成色和质地都是血燕里头的上乘之物,这些血燕,若是卖出去怎么也值几十金子了。 齐氏叫人把血燕收起来后,用手撑着榻就坐了起来,靠着身后的枕缎,“谢谢二嫂嫂的好意,小齐没有什么好相送的。这只镯子原是我出嫁前,母亲特意塞到我手里了,如今我就送给二嫂嫂,就当是我的回礼了。” 齐氏说着,随后就把戴在左手上的一只玉镯褪了下来,塞到了梁氏的手里。 梁氏打开手一看,见是一只不算特别贵重的玉镯,水头也是她戴过所有镯子里最次的,份量也是极轻。这就是齐氏母亲送她的陪嫁礼? 也怨不得齐氏出身小门小户了,这样的镯子,就是她屋里伺候的下人,也是不稀罕戴的。 梁氏虽然不喜,却没有表现出来,带着一脸的笑意把齐氏送的镯子戴到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然后用长长的衣袖遮住,生怕被别人瞧见一样。这个镯子,以后就算是拿来打赏人,她也是拿不出手的。 见梁氏戴上了齐氏送的玉镯之后,蔡氏脸上已然是乐开了花,她嫁进顾家这么多年,见梁氏每次都是穿金戴银,打扮的很是华丽,这样一只普普通通的玉镯戴在她手上,她还是头一次见。 冯老安人似乎是注意到身旁蔡氏的笑声,就问道:“六郎媳妇,是瞧见什么开心的事情了?何不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一同开心开心?” 蔡氏哪里敢说方才她是在取笑梁氏,梁氏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她知道自己是在取笑她,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蔡氏连忙吩咐小丫鬟去沏了茶,才道:“前两天朋普县令的夫人谭氏来咱们家里,和我说起了他们家的大姑娘,他们家的大姑娘都十八了,还没嫁出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特地约了我十五的时候和她一起去城隍庙烧香祈福呢。” “县令家的大姑娘又不是现在的县令夫人谭氏所生,是先头的那个夫人大谭氏生的,现在的这个谭夫人不过是大姑娘的姨母罢了。一个姨母,能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姑娘有多上心,我瞧着这姑娘,这辈子是难嫁出去了。”冯老安人听说过这个事情,就接着蔡氏的话头说了出去。 顾玉棠也听闻过这个朋普县令家的大姑娘,生母大谭氏刚刚生下她,就撒手人寰了。县令担心其他人照顾不好女儿,就娶了妻子的亲妹妹为继室,想着做为大姑娘的姨母,应该能好好照顾孩子。 可是当小谭氏有了自己姑娘的时候,就对这位大姑娘视若无睹,二姑娘刚过了及屏之年,就许了朋普县令的下属,朋普典史左家的大公子,瞧着二姑娘风风光光出嫁之后,又紧接着把三姑娘送了出去,许了金平李家的三公子。 县令家其他姑娘都嫁了出去,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大姑娘。近些年谭氏瞧着她年纪越拖越大,这才开始上心起来。只可惜请媒人说了好几户人家,人家都是嫌弃大姑娘年纪渐大,没一家敢娶的,导致现在大姑娘过了十八,还没嫁出去。 顶点 第八十一章 邀约 “母亲有所不知,原先左典史家要娶的就是她们家的大姑娘,当初左典史家的老太爷是和她们家的老太爷交换了信物的,也写了婚书,只是婚书上写得模棱两可的,只说了是娶她们家的姑娘,没说是大姑娘还是二姑娘,小谭氏就让二姑娘替了大姑娘嫁到了左家。”蔡氏说着,又吩咐了下头的小丫鬟给她倒了新茶。 “成家大姑娘是个可怜人,成县令家在老太爷那一辈,和咱们家也算是亲戚。这些年过去了,咱们两家也没来往,这关系也就淡了下来。”冯老安人瞅了一眼窗外射进来的一抹夕阳,淡淡地说着。 二房没有和长房分家的时候,依托着长房的人脉,也结识了许多朋普的豪强乡绅,成了朋普数一数二的人家。 和长房分家之后,二房没了长房这座靠山,前些年日子也是过得很艰难。 早年间和二房做生意的人家是看在长房的面子上,才同二房做生意的。 分家之后,那些人宁愿大老远跑去澄江同长房做生意,也不愿意在朋普和他们二房做生意。 若不是顾家六老爷一人挑起了二房的担子,又借着蔡氏娘家那边的关系,再加上冯家在朋普的人力物力,二房才能靠做药材生意繁荣起来的。 只不过如今的二房也渐渐衰败起来了,因着朋普行商的人多了起来,最开始做的药材生意做的一年比一年差,二房也转行和长房做起了盐巴生意,入了长房海运奕庆记的股,和长房做起了海运的生意。 每年从公中的分成也是三万两银子,只不过自从顾家六老爷迷上了赌石后,每年砸在赌石上的银两,也是几万两之多,顾礼明为了赌石,还特地倒卖了两间银铺,用来做赌石的本钱。 突然间,蔡氏拉住了身旁梁氏的手,带了一抹笑容道:“前两天我去成县令家的时候,不经意间提起了二嫂,小谭氏说想要见见大嫂,说是那天去城隍庙的时候,想要邀二嫂一起去,不知道二婶愿不愿意赏光陪着我们这些闲人去庙里头烧香?” 梁氏忙扯开了蔡氏拉着她的手,张开嘴想要说话,最终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蔡氏瞧见了梁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猜想着她可能不愿意陪着她们去,想出来打个圆场,笑着道:“既然二嫂嫂有事,那我就命人去回了谭夫人,去城隍庙烧香的那天,就由我陪着谭夫人去了。” 梁氏定定地望了蔡氏半晌,梁氏心里头不愿意同这些乡绅县令家的夫人小姐打交道,因着她知道这些人最是难缠,一旦沾上,三不五时就会递了拜贴,邀你过府相聚,因着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家眷,梁氏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这个时候,顾玉棠冲着梁氏笑了笑,道:“这些日子祖母一直病着,二婶婶不妨和着六婶婶去庙里烧烧香,给祖母祈福,希望菩萨能保佑祖母尽快痊愈。” 被顾玉棠这么一提醒,梁氏才惊觉林氏这次之所以会生这样重的病,完全是自己说的那通话气的,林氏也多次闭门不见自己。 若是自己能亲自去庙里给林氏烧香祈福,说不定林氏还能原谅了自己,就跟着自己回了朋普。 但此前还需和冯老安人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请了冯老安人去说服林氏,让林氏愿意跟着自己回了澄江。 梁氏坐在竹椅上,靠近了冯老安人几分,才道:“二叔母,这些日子母亲一直待在府里头养病,让您费心了。澄江事情繁杂,需要母亲回去做主处理,若是二叔母得了空的话,就替我们去堂屋里劝劝母亲,让母亲跟着我们回澄江吧!” 冯老安人望着梁氏,手里不知何时拿起了一串星月菩提籽,开始拨动起来,“朋普穷乡僻壤,哪里有什么好大夫?让你母亲一直待在府里头养病也不是个办法,前两天我也和你六弟妹商量了,等过些天你母亲的病情稳定下来,我就亲自把她送回澄江了。回去的路上,有我陪着她,我们两个老太太也能说说话。” 听着冯老安人这样说,梁氏心中的喜悦已经不自觉印在了脸上,既然冯老安人愿意帮她把林氏送回澄江,那就最好不过了。她也能够省下一些麻烦了。 “冯祖母,什么时候启程呀?离家这么久,我想回去看看爹娘了。”顾玉棠的声音有些软糯,对着冯老安人小声的喊道。 冯老安人见顾玉棠笑得可爱,拍了拍顾玉棠的头,道:“棠儿想家了,那咱们更应该回去早一点了。等会我就让人去请了祖母过来,我亲自同她商量商量,至于什么时候启程,就要看她的意思了。” “既然如此,那十五那天我就陪着六弟妹去城隍庙烧香祈福吧!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晦气的事情,我早该去庙里面拜拜了,只可惜一直抽不出身来。”梁氏说话的时候,有意朝着身旁的蔡氏瞧了一眼。 见梁氏肯答应下来,蔡氏也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一把就抓住了梁氏的手,就道:“其实那天谭夫人还约了城西郑财主家的大公子,他们家大公子过了二十,还没说到一个媳妇,听说成家大姑娘也还没嫁出去,就想着出来相看相看。只是成家大姑娘害羞,特地请了我们去作陪,我胆子小,还请二嫂嫂陪着我一同去。” 转这么大一个弯,就为了让郑财主家的大公子和成家的大姑娘去相看,若是两人都看对眼了还好,若是两人都看不上对方,那这些去陪衬的人,倒是白去这一遭了。 “这位谭夫人可真是厚此薄彼呀!自己亲生的二姑娘三姑娘就许了官宦人家的公子为妻,换作了不是自己亲生的大姑娘,就随便许个土财主的公子为妻。若是这件事情传了出去,我怕那个谭夫人是要成为朋普每家每户的笑柄的。”梁氏没瞧蔡氏,站了起来就道。 苛待先夫人亲生的姑娘,传了出去的话,怕是成家的名声也要受到影响。 “二嫂嫂可千万别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谭夫人三令五申说了不许我们传扬出去,就是他家大姑娘出嫁的那一天,也得从后门出嫁,为的就是不让街坊邻居知道大姑娘嫁的人家是城西的郑家。”蔡氏忙解释道。 “六弟妹,其中的利害关系,我自然是晓得的。我只是可怜那大姑娘,不知她知不知道自己要嫁的竟是那样的人家?”梁氏说着,为了成家的大姑娘叹了一口气。 “我想着成家大姑娘应该是知道的,若是不知道,就这样盲婚哑嫁出去,若是她在婆家闹将起来,只怕谭氏的脸上也是挂不住的。没了亲娘的孩子,就是可怜。”蔡氏回答道。 第八十二章 消息 有娘的孩子像块宝,没娘的孩子像根草,自古都是这样。 便是自己的亲姨娘又如何,若挡到自己姑娘的前程,还不是舍弃到一旁,由着她自生自灭。 顾玉棠在心里面,开始同情起了这个成家的大姑娘了,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若是母亲与父亲合离,她既已被冠上了顾姓,那绝对不可能和着母亲走的。 到时候父亲迎娶了陈氏进来,自己会不会像这个成家大姑娘一样,受尽陈氏的欺辱?想到这里,顾玉棠更是不会选择让陈氏进府了,她一定要彻彻底底断了陈氏进府的心。 又在后罩房里待了半晌之后,齐氏要歇息了,她们也不便继续留在后罩房里头,和冯老安人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走到走廊的分叉口,顾玉棠和梁氏就要分开了,左边是去梁氏院子的长廊,右边则是去顾玉棠东厢房的夹道。 梁氏从自己发髻上取了一支烧蓝镶珍珠的簪子下来,插到了顾玉棠的发髻上,笑着拍了拍顾玉棠的头,“棠儿,过些天城隍庙庙会的时候,你陪着我去瞧瞧!到时候你也可以去看看外头的景色,省得把你一直拘在府里,也是闷得慌。” 顾玉棠笑着应了句“好的,”朝着梁氏福了一礼,就从右边的夹道,去了自己住的东厢房。 顾玉棠还没坐下来歇息片刻,屋外就有小丫鬟急匆匆地赶了进来,进门的时候没注意到门槛,要不是阿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那个小丫鬟,只怕那个小丫鬟已经磕在地上,那一排牙齿绝对是保不住了。 阿华忙把小丫鬟扶进了屋里坐下,还没等阿华问小丫鬟是发生了什么事,小丫鬟就迅速道:“姑娘,澄江蔡妈妈那边派人递了消息过来,说是杨家四舅舅已经带着太医到了澄江,杨家五老爷也去到了澄江,只是还没见到人影。” 顾玉棠一听是家里面的消息,就连忙抓住了小丫鬟,正准备问个不停,“你说我四舅舅带着太医到了澄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母亲没让人下来告诉我,还有我五舅舅,是什么时候去的澄江?” 顾玉棠问得快,小丫鬟一时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问题,身旁的阿华递了盏茶给她,“姐姐先喝杯茶,不急,我家姑娘是个急性子,还望姐姐多担待些。” 小丫鬟喝了半盏茶后,道:“杨家四舅舅是初一的时候带着太医回到澄江的,太太说这些事情不必同姑娘说,就没让我们递消息下来。是蔡妈妈说姑娘心里面记挂着里大爷,这才吩咐我亲自下来同姑娘说的。” “至于杨家五舅舅,外头人都说在澄江见过他,可是他没有进府,太太也没和我们小丫鬟说这些,我就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来了澄江。”小丫鬟话音刚落,又捧起了身旁的一盏茶饮了半杯。 听小丫鬟说了这么多,顾玉棠心里面暗暗道,四舅舅初一就到了澄江,如今都初十了,怎么母亲要瞒着她,不许旁人下来告诉她,这是为什么? 还有五舅舅,她想着应该是外祖母请了五舅舅下来的,外祖母的这些孩子中,最疼的就是母亲和五舅舅,只是母亲打小和大舅舅四舅舅要好,五舅舅则是和二舅舅三舅舅要好,这就是五舅舅明明去到了澄江,却不愿意进府住的原因。 再说府里头还有大舅舅在,若是他再出现,只怕会被旁人说杨家以多欺少,来逼迫父亲,不许父亲纳陈氏入门。 “哥哥的病情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了?”顾玉棠最想知道的还是顾玉里的病情,急问道。 哥哥于她,是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人,这辈子,哥哥好,她便好;哥哥不好,她便不好。 就算她出嫁了,她的夫君也要好好照料哥哥,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里大爷的病好多了,只是里大爷沾上了五石散,大夫说了,怕是这辈子都去不了。前两天请了太医去瞧,太医也束手无策。”小丫鬟知道顾玉里对顾玉棠很重要,所以就没敢期满她,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那些个挨千刀的,不得好死的人!玉里已经变成了个三四岁的孩童,他们还不肯放手,就想着要他性命!查出来了没有?是什么人干的?”顾玉棠摇晃着小丫鬟的身子,急切地问道。 小丫鬟被顾玉棠摇得差点就晕了,好不容易才挣脱了顾玉棠,便道;“大舅爷领着人查了,没查出是什么人干的。不过里大爷是在成大爷屋里头出事,但成大爷说了,断不可能是他屋里的丫鬟婆子,是里大爷带过去的那些人。” 顾玉棠不想也知道,对玉里下五石散的人绝不可能是顾玉成院子里伺候的人,也绝不可能是顾玉成。 上辈子就是顾玉成接了哥哥过去照料,他怎么可能会去伤害哥哥? 更何况是在自己院子里,哥哥出了事,他也是逃不了干系的。所以只能是哥哥带过去的那些人,只是那些人由蔡妈妈管着,这些事情还是等她回去之后,细细地查问蔡妈妈了。 “你回去之后同母亲说,让母亲在哥哥身边多添些人手,贼人既然得手了第一次,那么还会有第二次。且哥哥如同三岁的孩童一般,哪里能分的清好人坏人,让蔡妈妈贴身伺候哥哥,保护好哥哥。”顾玉棠话音刚落,从发髻上取下了一根玉簪,递到了小丫鬟的手里。 “这是我离家的时候,母亲特地送我的,如今我赏给了你,权当是谢谢你大老远跑过来告诉我这些了。”顾玉棠说着,就要给那小丫鬟行礼。 小丫鬟见状,忙阻止了顾玉棠,“姑娘这可使不得呀!原我就是太太屋里伺候的,是和蔡妈妈一起瞧着姑娘长大的。蔡妈妈知道姑娘心里头记挂着,就吩咐了我下来告诉姑娘这些,姑娘若是要谢,还是谢谢蔡妈妈吧!” 小丫鬟又把顾玉棠给的簪子重新插回了顾玉棠的发间,“太太给姑娘的东西,就是姑娘的一个念想,我怎好拿走?姑娘且留好,若是姑娘没事吩咐,奴婢就先走了。”话音刚落,小丫鬟向着顾玉棠福了一礼,腿脚麻利地就走了。 小丫鬟前脚刚走,后脚顾玉棠就连忙吩咐身旁的阿华道:“去我箱子里头拿二十两银子出来给她,就着替我再谢谢她!” 阿华得了顾玉棠的吩咐,从箱子里头取出二十两银子之后,就连忙追了出去。 好在那个小丫鬟方才过来的时候跑急了,体力还没有缓过来,如今回去的时候,脚程没有先前快了,阿华半晌就追到了那个小丫鬟。 堂屋里边,林氏坐在榻上,靠着身后的软枕,对着身旁剥着橘子的梁嬷嬷道:“方才后罩房那边传过话来,说梁氏和棠儿方才过去了,请了我那二弟妹来说服我?可有这回事呀?” 第八十三章 想通 梁嬷嬷闻言,不紧不慢地把手中蔡氏一大早就命人送过来的橘子剥好,放到了个青瓷的莲纹小碟里,递到了林氏的手边,“老夫人快些尝尝,这些橘子可是从罗平过来的,甚是酸甜,想来老夫人应该喜欢。” 林氏接过了梁嬷嬷递过来的小碟,瞧了眼碟子里头摆放的八瓣橘子,放到了旁边的高几上,板起了脸,再次问道:“我问你是不是梁氏和棠儿去了冯老安人的屋里,请了冯老安人做说客来劝我回澄江?你突然递给我这些橘子做什么?” “奴婢瞧着这些橘子新鲜,想着老夫人这些日子都待在屋里闷着,吃些橘子也能开心些。二太太和三姑娘是去冯老夫人的屋里说了,让冯老夫人来劝你回去,只是您是冯老夫人的长辈,又是长房的老夫人,便是冯老夫人想要赶您走,也是没辙的。”梁嬷嬷说着,突然就跪了下来。 林氏被梁嬷嬷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忙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梁嬷嬷,“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问你个问题,又没责罚你,你何必这样?” 梁嬷嬷被林氏扶到了自己身边坐下,坐下没多久,梁嬷嬷就开始抹起了眼泪,“我原是想着帮老夫人的,老夫人这么大的年纪了,身体也不如前些年好了,若回去被大老爷和大太太那些琐事所折腾,再去受了二太太的气,身体必然是要吃不消了。” 林氏拿出了自己的手帕,亲自擦拭着梁嬷嬷眼角的眼泪,“你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还这样哭哭啼啼的,你那些小孙孙若是瞧见你这副模样,说不定该要笑话你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让我知道这些事情,可咱们一直住在二房,毕竟是人家的屋檐下面,难免要瞧人家的眼色,既然她们这么想我回去,大不了回去便是。” “老夫人想通了?愿意随着二太太回澄江了?”梁嬷嬷望着身边的林氏,有些不可思议她竟然会想通了? 她是一个最不愿多管闲事的人,平日里只望着自己好的人,如今竟也能为她人着想? “有些事情,我一直看得很通透,只是我不愿去多管闲事,只是老大和老大媳妇在府里继续闹下去,若是传了出去,外头的人只会说是我的不是,说我教子不善,出了事情就想着独善其身。”林氏说着,拿起了小碟里的一瓣橘子,尝了尝味道。 “老夫人年纪大了,为着自己着想也是应该的。老太爷去的时候,两位老爷年纪都还小,是老夫人一手把他们拉扯大的,如今两位老爷都有了儿子女儿,自然该换您来享享清福了,您说是不是?”梁嬷嬷说着,拿起了旁边果盘里的一个梨削了起来。 “我这辈子就没享过什么清福,老二媳妇说我偏心,其实说对了,我的确是偏心了,老大以后是继任顾氏家主的人,支应长房的门庭,我自然该多疼他些。所以经常惯着他,我嫌弃了杨氏生出了个傻痴儿,就没正眼瞧过她。”林氏说着说着,头又疼了起来,一时没拿稳手里的小碟,小碟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还好林氏已经命人铺了地毯,那个青瓷的莲纹小碟才没有被摔碎。 梁嬷嬷见状,忙放下了手中的梨,把林氏扶到了榻上,就叫了小丫鬟去覃大夫的院里请覃大夫过来了。 后罩房里头,紫娟站在屋外,盯着堂屋里的一举一动,见几个小丫鬟忙进忙出的,梁嬷嬷又喊了小丫鬟去覃大夫的院里,就知道堂屋那边肯定出了事。 此时冯老安人和蔡氏还在堂屋说着话,紫娟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禀报道:“老夫人,堂屋那边可能出了事,奴婢瞧见了梁嬷嬷让小丫鬟去了覃大夫的院里,像是要去请秦大夫过来。” “瞧见是出什么事了吗?莫不是林老夫人又病了?”蔡氏捧起了身旁的一盏茶,茶水还没入口,就道。 “奴婢隔的远,没瞧清楚,想来应该是林老夫人病了,不然梁嬷嬷也不会叫人去请覃大夫过来的。”紫娟如实回答道。 “既如此,紫娟,你去库房里挑些燕窝出来,拿锦盒装好之后,随着我过去瞧瞧。”冯老安人说着,已经站起来,转身就入了内室,想是要进去重新梳洗一番。 见冯老安人入了内室,蔡氏也要告辞了,便道:“既然母亲要去大伯母的屋里,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前两天谭夫人还约了我打叶子牌,刚好就是今天了。” 蔡氏临走前,冯老安人还叮嘱了一句,“那小谭氏可不是个什么善茬,你万事得长个心眼,若是她下次再来哄骗你和她一起去放叶子牌,你只管狠狠地说她几句,莫要再和她纠缠在一起。” 蔡氏应了声“是”,就悄悄地退了出去。谁知道刚出了后罩房,前厅就有人过来请她了去成家了。 听到林氏病了的消息,顾玉棠和梁氏几乎是同一时间到了堂屋的,来到了堂屋的内室里,只见林氏躺在红漆木雕的软榻上头,床头覃大夫正在个林氏施着针,覃大夫的眉头紧锁,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 “覃大夫,我祖母的病怎么样了?怎么会病的这样突然?”顾玉棠瞧着躺在榻上的林氏口中在不断呜咽着,心里面惴惴不安的,就问了覃大夫道。 覃大夫给林氏的穴位上都施了针,这才擦了擦已经流了一脸的汗珠,站起身来之后,坐到了书案旁写着林氏的药方,“林老夫人这是郁结于心,周身的血脉不畅通,这才觉得头疼,晕倒了的。我已经施了针,稍过片刻老夫人应该就醒过来了。” 覃大夫把药方写好后,递给了屋里伺候的梁嬷嬷,“这是我新开的药方,老夫人的病之所以拖了这么久不见好转,想来是没有忌口。吃这副药的时候,一定不许吃辛辣刺激的东西,不然我这副药算是白开了。” 梁氏坐到了林氏的榻前,见她口中振振有词的,却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摇了摇头,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老夫人的病需要静养,这段时间受不得刺激。若是二太太有事的话,可以先回自己屋里,若是老夫人一醒来就瞧见您坐在身边,只怕心里面也不大高兴吧!”覃大夫收了扎在林氏穴位上的银针,对着坐在对面的梁氏来了这么一句。 自从上一次覃大夫听说林氏的病是被活生生梁氏气出来的之后,心里面就有些反感梁氏这个人。 “梁嬷嬷,给覃大夫十两银子,送着覃大夫出去!”梁氏似乎没在意覃大夫方才说的那些话,转过头就对站在一旁的梁嬷嬷吩咐道。 第八十四章 成家 虽说梁嬷嬷是林氏的贴身侍婢,只听林氏一个人的吩咐做事,可如今林氏病了,躺在榻上。 梁氏刚好在屋子里,又是顾家的二太太,便是自己不想听她的吩咐做事,此刻也只能依着她的吩咐做事。 梁嬷嬷送着覃大夫出去没多久,冯老安人就来到了堂屋,只带了一个小丫鬟就入了林氏所在的内室。 顾玉棠和梁氏瞧见冯老安人来了,忙站起身行了礼,才敢坐下。 梁氏先是扶着冯老安人坐在了林氏素日坐的炕上,然后才笑着道:“二叔母怎么就过来了?原来我还想着让人过去请二叔母的,没成想二叔母自己就过来了。” 冯老安人命紫娟把燕窝递给了房里伺候的小丫鬟,“这是前些年六郎在外头给我寻的燕窝,用来补身子是最好的。我想着你母亲病了,身子肯定虚着,就让小丫鬟开了库房,拿了些出来。” 冯老安人说着说着,下了炕坐在了林氏的榻前,瞧着她苍白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口中还振振有词地不知道喊着什么,叹了一口气道:“你母亲素来是个要强的人,你们也别逼她了。既然她病了,索性就让她再住一段时间吧!等你母亲病好之后,我随着你们,一起送着她回澄江。” 冯老安人话音刚落,起身就要离开堂屋,顾玉棠忙起身拦住了她,“冯祖母,您就在这里好好陪着祖母吧!祖母平素最爱同你说话了,若是祖母醒了,你也好同她说些话。” 冯老安人瞧见了顾玉棠有些胖嘟嘟的小脸,说起来也是软糯软糯的,煞是可爱。就答应了顾玉棠,没继续走出门,而是回到了屋里面,坐在了林氏的榻前。 秋雨院,蔡氏的院子。 因着成县令家的老太太要做大寿,家里面正忙着,谭氏嫌弃成家吵闹,牌桌就没有摆到成家,而是摆到了蔡氏的院子里头。 谭氏请了三个夫人,坐在蔡氏对面的便是谭氏,今日穿了件淡粉色绣樱花的杭绸褙子,梳了个简单的圆髻,发上的钗环琳琅满目,有烧蓝的蝴蝶镶珍珠簪和素银的流苏坠子簪,耳上还戴了对水头很足的翠玉耳环,这些手饰配在一起,倒也没让人觉得凌乱,反而还觉得恰到好处。 谭氏摸了一张牌,想也没想地就打了出去,“听说顾家长房的林老太太也住在你们府里,她已过了古稀,精气神比起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还要好,人家都说她是老神仙。我家老太太听说林老太太住在你们府里,一直吵嚷着要过来拜访,我家老爷担心舟车劳顿,就没敢让她过来。” 蔡氏摆放着自己的牌,笑着道:“哪里有那么多的神仙呀?我那大伯母不是个管事的,家里头自有我那大嫂二嫂替她管着,她反而落得了自在,所以精气神才那样好的。” “是这样呀?我家老太太刚过了六十大寿,旁人都说像过了七十的,整天在府里管着管那的,天天给我大嫂,二嫂立规矩,让她们俩跪在祠堂里头,我家婆婆心疼她们俩,和我家老太太说几句,这倒好,婆媳一起去跪了祠堂。” 此时说话的人是朋普成县令的下属,典史左家的三姑奶奶苏氏,穿了件浅蓝色的花褙子,一头素钗。 “谁家老太太不是这样的?我婆婆年轻的时候,可没少受我家老太太的苦,如今我家老太太去了这么多年,我婆婆倒是学起了我家老太太,来整治我们这些儿媳了。庆幸我嫁的孙家三郎是家里头最小的,婆婆和公公对三郎格外疼爱些,也就没说我什么。” 坐在蔡氏右边的妇人是澄江知府吴有仪家的三姑娘,嫁了朋普富商孙家的三公子,是这四个人里头最年轻的一位夫人。 “小青是我们这些人里头最有福气的,不仅嫁去了孙家,还有了身孕。如今孙家的人待你如同宝贝一样,我想要邀你出来打叶子牌,你家婆婆死活不同意,若不是我说了在梧桐巷的顾家,只怕你家婆婆还不愿意呢。”谭氏望着左边的吴氏,笑了笑道。 “谭家姐姐怪是会取笑人的,要说有福气,谁能比得上谭家姐姐?如今你家二姑娘不仅有了身孕,前些日子听说已经生了下来,还是个儿子,可把你们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乐开了花。”吴氏先是转过头对着谭氏道,然后又转过头对着对面的苏氏道。 成家二姑娘嫁的就是苏氏的侄子,因着隔着房头,成家二姑娘嫁去是左家长房,而苏氏嫁的则是左家三房,且苏氏算得上是成家二姑娘的长辈。 “我哪里是个有福气的?不过是你们这些姐妹夸的罢了,若我是个有福气,怎么我家大姑娘至今还嫁不出去,我家老太太和我家老爷为了我家大姑娘的婚事,已经急得几天几夜没阖上眼里,就想着把我家大姑娘和郑家的这门亲事说下。”谭氏说着,一连叹了几口气。 “不是听说你去郑家和郑家太太说了吗?怎么,她没同意?”蔡氏摸了一张牌,看了眼自己的牌,抬起头问谭氏道。 “郑家大太太嫌弃我家大姑娘是个不详人,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亲娘。要不是我家老爷亲自去郑家和郑老爷说了一宿,郑家老爷才答应十五那天城隍庙庙会的时候,让两个孩子去城隍庙相看相看。”谭氏只顾着自己说话,却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快要胡牌了。 若是别人再打出一张七筒出来,她就胡牌了。 “我瞧你家大姑娘除了不爱说话,其他哪里都好。哪里会是什么不详人?”坐在谭氏右边的苏氏突然开口道。 “你家大姑娘还是你家姐姐亲生的,以前我总说你刻薄了她,如今既然要出嫁了,这嫁妆可是要好好准备,千万不能马虎,郑家可是大财主呀!若是带去的嫁妆少了,难免让人看轻了你们成家。”左边的吴氏喝了一盏茶,终究还是把自己藏在心里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吴氏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了良久,谭氏也不知该如何来回答。 “小青说的是,若是大姑娘带过去的嫁妆少了,难免要被郑家看轻,你手头的银子若是不够,我这还有些。我也是瞧着你家大姑娘长大的,这嫁妆钱我也该给她凑一份。”最后,还是蔡氏出来打破了面前的沉静。 “这怎么使得?大姑娘虽不是我亲生的,却是我那姐姐生的,我就算不做她娘,也该是她的姨娘,这嫁妆钱,我已经给她准备好了。五千两银子,就算是放到京城,也算得上是达官贵人家嫁女儿了。”谭氏说着,脸上带了几分淡淡的笑意,可笑意却不知道是不是发自内心? “你能这样想,便是最好的!只是我们这些做姨母的,终究还是要给自己侄女些嫁妆的,好让她去添箱底,这样就不会被婆家轻看了。”此时说话的人是吴氏,吴氏既是成家大姑娘生母大谭氏的闺中密友,更是如今小谭氏的好友。 第八十五章 恩怨 “小青说的没错,你家大姑娘是我们这些人瞧着长大的,郑家又是朋普数一数二的富户,你那区区五千两银子,若放到了郑家的眼里,只怕还算不了什么。我那里还有几套前些年大嫂送我的红宝石的头面,我留着也是留着,不如给了你家大姑娘,去给她做压箱底的手饰。”蔡氏说着,朝着身旁伺候的小丫鬟挥了挥手,示意她去库房里头找东西。 “敏兰,这怎么使得?那是你家大嫂送你的头面,怎好用来给我家大姑娘做压箱底的东西?”谭氏说着,就要叫那个去库房里的小丫鬟折回来。 只是谭氏抬起头,正要唤人的时候,才发现那人已经不在屋中了。 “敏兰,你赶紧叫那个小丫鬟回来,你的那些东西,我是不会收的。若是我拿了你们的东西去做我家大姑娘压箱底的手饰,若传了出去,我这张老脸该往哪里搁呀?”经过这么一通,蔡氏已经没有心思再继续打叶子牌来,站起来欲要出门。 蔡氏细细一想,其实谭氏说的也在理。 毕竟是成家嫁姑娘,谭氏又是成家大姑娘的嫡母,这压箱底的手饰合该是她或者她家老太太来出,她们这些人不过是谭氏的闺中密友,和成家大姑娘既不沾亲也不带故,若是送了些手饰去给她压箱底,岂不是叫人说了闲话? “既然我们这么说你都不愿意收下,那我们也不勉强你了,十五那天我邀了我家二嫂嫂陪着我们去城隍庙,到时候你给你家大姑娘仔细打扮打扮,再来寻我们吧!”蔡氏话音刚落,身边已有机灵的小丫鬟虚扶着谭氏,准备送了她出去了。 谭氏出去也没多久,苏氏也推说家里有事,也跟着一起出了门,屋子里一下子只剩下了蔡氏和吴氏两个人。 吴氏看着苏氏追着谭氏的影子出去,捧起了身旁高几上的一盏六安瓜片,掀开茶盖闻了闻茶香,才笑着道:“苏氏还是老样子,喜欢跟在谭氏的屁股后面,做她的跟屁虫。” 蔡氏瞧了一眼屋外吴氏急匆匆的背影,见她似乎是要去长廊那边追谭氏,命人进来收了牌局,淡淡道:“我们四个人里头,苏氏是最没主见的,经常听着谭氏的话,去帮着她做这做那的,上回她在外头放印子钱,就是谭氏唆使的。” “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谭氏前两天来找我,说是想要托我父亲的关系,帮她在澄江放印子钱,那些个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帮着她做?”吴氏说着,又饮了几口茶水。 “谭氏是个有城府的人,我们同她认识这么多年了,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她做什么都瞒不了我们。她说她给她家大姑娘准备了五千两银子的嫁妆钱,我就纳闷了,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还不是原来大谭氏活着的时候,就给成家大姑娘备下的了。”蔡氏心里面一向瞧不起谭氏,只是当着她的面,难免要同她客套几句。 如今她不在屋里,她也好说道说道她。 “她可比不上阿真,若不是看在阿真的面子上,我断然是不会同她亲近的。成家二姑娘和三姑娘出嫁的时候,两个人的嫁妆加起来都有足足两万两了,大姑娘才区区五千两,若是这件事传了出去,外头人一定说她刻薄长女!”吴氏望了眼窗外长廊的方向,嗔了一句道。 前两天谭氏为着自家老太太大寿的事情,就特地请了吴氏过府相聚,那个时候谭氏要忙着应付外头的宾客,就把账簿落到了内室里头,正好被吴氏瞧见。 所以吴氏才知道成家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嫁妆加起来足足两万两,而大姑娘却只能得区区五千两,两者在一起对比,谭氏还真是厚此薄彼,亲疏分明了。 “小青,十五那天城隍庙庙会的时候,你陪着我去,我是越来越不愿意去应酬谭氏了。这段时间我乏得很,府里头还有大事小事等着我出来。”蔡氏说着,用下巴杵着头,就开始抱怨起来。 “你家冯老夫人可是个明事理的人,断不会像我家婆婆一样,在家里头罚我那些嫂嫂们去站祠堂,立规矩。如今弄得我大嫂都回娘家避难去了,我大哥也跟着去了。”吴氏话音刚落,就站起了身来,准备和蔡氏告了辞。 蔡氏心里面暗暗道,若是冯老安人是个明事理的,就不会把顾家六老爷顾礼明迷上的赌石这件事怪罪到她头上了,而且也不会再逼着她和顾礼明再生一个儿子了。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不然我家三郎又要派人过来接我回去了。”吴氏说着,由身旁伺候的小丫鬟虚扶着,就出了秋雨院的门。 “我还是送着你出去,必须得把你毫发无损地送出去,不然若是少了根头发,你家三郎都要来找我算账的。”蔡氏亲自送着吴氏出了院子,上一次就是吴氏在她这里待久了,孙家的三郎见她迟迟没有归家,心里面很是担心,就亲自找上了门来,向自己讨要人。 吴氏的马车停在垂花门旁,蔡氏亲自送着吴氏绕过了了抄手游走廊,又穿过了长廊,才来到垂花门。见吴氏上了马车之后,蔡氏这才敢放心地回去。 蔡氏还没有回到秋雨院,刚路过冯老安人在的后罩房,就瞧见了紫娟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了自己很久,瞧见蔡氏过来了,忙迎了上来,“太太,老夫人已经在屋里了等着您了,说是有话想要同您说。” “老夫人不是去堂屋瞧林老夫人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蔡氏绕过了前面的紫娟,朝着冯老安人在的后罩房瞧了一眼。 “覃大夫说林老夫人需要静养,老夫人见林老夫人醒了之后,和她说了半晌话,就回来了。想着太太的叶子牌该打完了,就吩咐奴婢在这里等着您。”紫娟说着,就要给蔡氏引路。 在去冯老安人屋子里的路上,蔡氏并没有说话,而是紧紧跟在紫娟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走在脚下的石子路上。 因着前两天下雨,有人抄捷径去后罩房的时候,走了现下蔡氏她们走的这条路,只是那个时候道路上还没有铺上小石子,伺候的小丫鬟一个不小心,就失足摔到了旁边的池子里,还好池子里还有下雨的雨水,小丫鬟就没有摔到池底的假山上。 蔡氏来到了后罩房里的第三间房,这间房是平日冯老安人礼佛的小佛堂,以往她都是在齐氏的屋里见冯老安人,如今怎么会换到了佛堂里面见她?难不成是有些话不能让齐氏听见? 蔡氏没有多想,由紫娟引着路,就进了小佛堂里头。 第八十六章 病情 澄江,青鱼巷顾家。 自从顾玉里病了之后,一直是住在顾玉成的墨玉馆里,请来给顾玉里瞧病的大夫,也都是住在墨玉馆里,有专人伺候着。 因着墨玉馆在顾家小长房的澄园里,没有在顾家大长房的荟园里,顾大太太杨氏担心儿子,就把自己的东西从香雪轩搬到了墨玉馆的厢房里头,方便自己照顾顾玉里。 “章太医,我家里哥儿的病怎么样了?这五石散一旦上瘾,可有去除之法呀?”杨氏坐在顾玉里榻对面的软席上,眼神紧张地望着对面的顾玉里,只见太医一只手给顾玉里施针,另一只手则是搭在顾玉里的脉上,给他把着脉。 章太医在顾玉里身上的多个穴位都扎了针,已经稳定住了先前还大吵大闹的顾玉里,只是顾玉里的嘴中还在说着话,一张小脸早已经惨白得失去了血色,脸上手上都是细细的汗珠,看着叫人心疼。 坐在凳椅上,护送着章太医下来的杨家死舅舅杨轩望着顾玉里一副难受的模样,心里面也是很着急。 他可是历经了千辛万苦,才把太医从京城护送到云南的,为的就是希望这个太医能把顾玉里的痴儿病治好。只是顾玉里的痴儿病还没好,又染上了五石散,这才叫千里迢迢赶来的太医也束手无策,所以太医只得先稳定住了顾玉里。 杨家大舅舅杨真同样坐在屋里,瞧着太医给顾玉里又是扎针又是把脉,又是喂药的,一通折腾过后,顾玉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人已经睡下了,两只手却还握成了拳状,还握得死死地,叫人怎么也掰不开。 章太医给顾玉里开好药方之后,把药方递给了杨氏身后伺候的春蝉,擦了擦自己一脸的汗珠,才道:“太太,这位公子哥的病只怕一朝一夕是好不了了,痴儿病原本就是药石无医的疑难杂症,如今又染上了五石散的毒,还没有完全陷入癫狂,已然是药王祖师保佑了。我虽然用针封住了部分穴位,让他能镇定下来,可这又不是天长日久的办法呀!” “章太医,你可是太医院的副院判呀!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的人,陛下幼年的时候,也得过痴儿病,当初还是您妙手回春治好的。如今换作了玉里,怎么就不行了呢?章太医,你想想办法呀!”杨家四舅舅杨轩站了起来,对着面前的章太医快速道。 “杨大人,不是老朽不愿帮这位公子哥,只是这位公子哥的痴儿病拖了这么些年,早已失去了最佳诊治的时候,如今更是染上了五石散,那可是个难以根除的东西,我能护住这位公子哥的心脉,让心脉不受影响,已然是尽力了。”章太医说着,身边伺候的小药童已经把他扶了起来,扶到了一旁的竹椅上坐下。 “太医,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杨真似乎不愿相信章太医方才那些话,又问了一遍。 “杨大人,除非药王菩萨在世,否则这位公子哥的病是很难痊愈的。”章太医一边写着方才给顾玉里把脉的脉案,一边抬起头不厌其烦地回了杨真一句。 听章太医这么一说,杨氏的心里面已经崩溃了,她原想着若是杨定能顺利从京城把章太医请下来,给里哥儿瞧病,里哥儿的痴儿病不用多长时间,一定是会好的。 可惜她想错了,从一开始就想错了,痴儿病,这样的疑难杂症,便是华佗扁鹊再世,也是很难治愈,更何况是一个太医? 里哥儿的痴儿病已经是治不好了,里哥儿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呀?顾家该怎么办呀? 杨氏想着想着,坐在软席上就哭了起来。 杨氏身旁的阮氏瞧见,忙屏退了屋里伺候的小丫鬟,从袖口里取出手帕,轻轻擦拭着杨氏的眼泪,安慰道:“小莹,你这又是何必呢?这个太医治不好里哥儿的病,不代表其他大夫也治不好里哥儿的病,天下间的大夫那么多,总有人能够把里哥儿的痴儿病治好的。” “天下那么大,我上哪里去找能治好里哥儿病的大夫呀?大哥,大嫂,你们帮帮我吧!求求你们救救里哥儿!”杨氏说着,又开始大哭起来,阮氏没拉稳,让杨氏一下子从软席上滑了下去,跪在了地上。 杨真是在战场上浴血厮杀过的,最见不得别人在旁边哭哭啼啼,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妹妹,忙一把将杨氏从地上抱回了软席上,吩咐身旁的阮氏给杨氏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和已经糊了一脸的脂粉,“小莹,大哥答应你,大哥一定会找到可以治好里哥儿病的大夫。只是在此前,你一定要爱护自己的身子,若是连你也垮了,那里哥儿的将来该怎么办呀?” “是啊!小莹,你大哥说的对,天底下那么多的大夫,怎么就找不出可以治好里哥儿病的大夫了。在治好里哥儿之前,你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养好了身子,咱们去找顾礼池那厮算账去!”阮氏命人打了一盆水进来,一边给杨氏擦拭着脸上糊着的脂粉,一边安慰道。 “其实都怨大哥,若不是大哥当初在母亲面前把顾礼池那厮说的千好万好的,母亲何至于听信大哥的话,把小莹许给顾礼池那厮?小莹出了这么多事,大哥你也是要负一半的责任的。”杨轩站在窗口,先是望了躺在榻上的顾玉里一眼,又瞧了躺在阮氏怀里的杨氏一眼,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四弟,其实也不能全怨你大哥,若不是当初顾礼池那厮为了娶小莹,说了一大堆好话给你大哥,你大哥怎么会去帮他做媒,去母亲身边帮他和小莹说下这门亲事的?其实最可恨的人是顾礼池,如今和那外室有了孩子之后,就想着不要了小莹,迎那个外室进门!”阮氏说话的时候,一直望着身边的杨真。 杨真抬起头瞧了一眼身边的阮氏,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冲着她笑了笑,“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一直帮着小莹管着管那的,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今天晚上换我和四弟守在里哥儿这里,你就和小莹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莹心系里哥儿,她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今天晚上你和四弟好好商量商量,明日就去找顾礼池那厮算账。听说五弟也来了澄江,你们兄弟五人,就属五弟是最聪明的,这些事情你也该去问问他的意见。”阮氏话音刚落,就吩咐了屋里伺候的小丫鬟倒了一盏热茶,放在了杨真旁边的高几上。 第八十七章 叮嘱 后罩房,小佛堂里头。 冯老安人正跪在香案前的莲花蒲团上,手中捧着三炷香,香已经被点燃了。随后只见冯老安人不紧不慢地把手中的三炷香依次插在了香案上的三只香炉里,香案上供奉着一尊三尺来高的黄杨木雕的观音菩萨像。 冯老安人朝着菩萨磕过三个头之后,心中又默念几句之后,由着身边的紫娟扶到了一旁的青竹编的长条木椅上,木椅上铺了层软垫,背后又放了个大迎枕,冯老安人此时就坐在上面。 蔡氏走进了小佛堂,先是去到香案前,给菩萨上过三炷香之后,才来到冯老安人的身边,屋里有机灵的小丫鬟已经给蔡氏搬了凳椅过来,蔡氏刚坐上去便道:“不知母亲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我找你来,自然是有事要交代你。等你大伯母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就陪着你大伯母,去澄江走一遭。到时候府里面的大小事宜,就交给你了。”冯老安人说着,紫娟已经沏好了新茶,送到了冯老安人和蔡氏旁边的高几上。 “儿媳晓得了,母亲只管放心陪着大伯母去澄江吧!府里头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定会把府中打理得妥妥贴贴的。”蔡氏说着话,捧起来身边的一盏茶来,正准备喝的时候,就听见冯老安人道。 “我听说这几日成家的老太太大寿,成县令为了哄老母亲开心,特地从外头请了戏班回来唱堂会,只是听别人说,在寿宴上并未瞧见谭氏,想必是来咱们家同你打叶子牌了吧?”冯老安人冷冷地瞧着蔡氏。 “母亲,你也是知道,谭氏和她家老太太一向不和,便是这次寿宴,也是她们家姑太太请人来办的,谭氏这些日子也乐得了自在,就找了我们几位夫人在一起打了叶子牌。”蔡氏望着冯老安人,一字一句地道。 “这些事情我也晓得,只一点,谭氏的城府极深,又是个会打算的,过两天你陪着她去城隍庙上香的时候,莫要被她那些弯弯绕绕给套了进去,平白给她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冯老安人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就接着道:“梁氏也不是什么善茬,她是金陵梁王府的郡主,皇家的那些算计,想必她也耳濡目染些,你对她也提防些。” 谭氏听了冯老安人大半天的唠叨,有些厌烦起来,就道:“母亲,这些儿媳都知道,儿媳又不是那三岁小孩,心里面早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了。” “你有了打算就好,六郎去了外头这么久,也不见回来,你得写信催催他,若是像你大哥一样,在外头搞出个外室出来,只怕你想要诉苦,都找不到地呢。”冯老安人说着,身旁的紫娟已经打开了冯老安人素日礼佛用的小盒子,里面放着一串一百零八子的星月菩提子,紫娟把它递到了冯老安人的手里。 “母亲,六郎不是那样的人,前两天才给我写了信回来,说是十五就到了。过些天去城隍庙上香的时候,谭氏特地命我邀了梁氏,届时我就把谭氏推给梁氏去应对去,我只管在一旁陪衬就行。”蔡氏把自己心中的打算说给了冯老安人听。 “既如此,我也累了,那你就先回去歇息吧!”冯老安人才说完话,身后伺候的紫娟已经站了出来,正准备把蔡氏送出门去。 蔡氏也跟着站了起来,向冯老安人行礼过后,才敢离开佛堂。 蔡氏离开不久,冯老安人又跪坐在佛前的蒲团上,因着冯老安人礼佛的时候喜欢清静,就吩咐了屋里伺候的紫娟去门外守着,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 冯老安人拨动着手中的佛珠,转了没多久,屋外守着的紫娟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道:“老夫人,堂屋那边林老夫人叫了小丫鬟过来,说是请您过去一趟,林老夫人有体己话想要和你说。” “我那老姐姐醒过来了?不是听覃大夫说,没个三五天是醒不过来的,如今怎么就醒过来了?还要请我过去?”冯老安人睁开双眼,外头的阳光从窗棂的缝隙中射进了屋里,照的地上金灿灿一片,直晃人眼睛。 “老夫人,听从堂屋过来的那个小丫鬟说,林老夫人半个时辰前才醒的,一醒来便是要见您,就吩咐小丫鬟过来请您了。”紫娟扶着冯老安人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冯老安人膝盖处沾上的灰尘道。 “既如此,咱们就过去走一遭吧!省得再叫别人来请我们过去。”冯老安人把手中的佛珠交给紫娟之后,就由着屋里头另一个伺候的丫鬟紫兰搀扶着出了佛堂,朝着堂屋那边的方向去了。 东厢房里头,顾玉棠刚从睡梦中醒过来,阿华就已经端了一盆水进来,准备帮顾玉棠洗漱。阿华取下顾玉棠发髻上的钗环饰物,拿来了皂角,亲自试了试水温之后,才把顾玉棠的满头的黑发沁在了水里,用皂角擦拭着顾玉棠乌黑的长发。 “姑娘,您还不知道吧!姜家公子已经准备下来娶您了,以后您便是姜夫人了。”阿华给顾玉棠洗着头发,打趣道。 “阿华,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人姜家公子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他几次三番戏弄我,还说要来娶我,说不定又是来戏弄我。当我是傻子,想要来耍耍我。”顾玉棠满头的黑发已经洗好了,阿华取来帕子擦干净之后,用了把牛角的梳子给她梳起了头发。 “姑娘,我哪里敢胡说八道?那姜家公子明明就是要来娶您了,我今日一大早去厨房拿东西的时候,听冯老安人院里的紫兰姐姐说的,紫兰姐姐还说姜家公子是当着姜家老太太和陶氏的面说喜欢你,想要娶你的。”阿华给顾玉棠梳了个简单的双丫髻,选了对小巧的烧蓝蝴蝶簪子和一支珍珠的素银簪子,插在了顾玉棠的发髻上。 “阿华,你说的是真的?姜家公子真的说了想要娶我?”顾玉棠刚出口,又迅速给自己否定了。 “你铁定是编出瞎话想要来哄我开心的,我和姜家公子才不过见了数面,虽说我是有些喜欢她,可他未必就能喜欢我?且他还是定武侯府的世子,以后是要承袭侯爷爵位的人,怎么会瞧上我一个商贾之女?” “我家姑娘呀!你可真是小孩子呀!你怎么就知道姜家公子不喜欢你?你怎么就知道人定武侯府就一定嫌弃咱们是商贾出身?二太太出身金陵的梁王府,那可是皇亲国戚呀,还不是照样瞧上了二老爷,还给二老爷生了三个孩子。有时候两个人喜欢,是可以不在乎门第的。”阿华像个小大人一样,在一旁絮絮叨叨地道。 第八十八章 旧事 “或许他喜欢我,也愿意娶我,只是我一见到他母亲那副跋扈样,我就害怕。若是我日后的婆婆是他母亲那副样子的,指不定还要找多少罪来给我受呢?”顾玉棠从首饰盒里又取了一支碧玉的琉璃簪出来,放在自己的发髻上比划了半天。 重活这一世,她还没有想过嫁娶这件事的。 便是自己上一世,虽说母亲给她订了门娃娃亲,是金平范家的三公子范思仪,只是母亲常和她说金平的范家已然没落,自己嫁过去没好日子过,母亲就没让她和金平范家的人有来往。 自己没去找过那个范三公子,那个范三公子也没来找过自己。只是那次普济寺庙会的时候,范家三太太带了范三公子出来,她坐在马车上远远地瞧了范三公子一眼。 范三公子的容貌很是普通,并没有在她脑海里留下多大印象,就是今生再见一次范三公子,只怕她依旧也认不出对方来。 这个时候,只见阿华从顾玉棠的衣橱里选了件湖光蓝的杭绸褙子出来,褙子的裙角还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珍珠,还绣了蝴蝶扑兰的图案,放在顾玉棠的身上比划了半天,终究是觉得和顾玉棠的发髻不大搭,阿华转过身,又继续去衣橱里给顾玉棠找衣服了。 顾玉棠既然想起了上一世和自己订过娃娃亲的那位范家三公子,就想着了解一些他的近况,就试探性地问了阿华一句,“阿华,我突然想起来原先母亲和金平范家的三太太是好友,又是同时有的孩子,和母亲约定说若是两家都是儿子就结为兄弟,若两家都是女儿就结为姐妹,若两家是一男一女,则结为夫妻。” 阿华一心扑在了帮顾玉棠找衣服上,没听清楚顾玉棠想要问什么,就道:“太太和金平范家的三太太是闺中密友,那个时候太太怀了姑娘,范家三太太怀了范家三公子,太太还帮您和范家三公子订了娃娃亲呢。” “那范家三公子人呢?既然订了娃娃亲,为什么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一面?”顾玉棠又问道。 阿华从衣橱里又给顾玉棠找出了件淡粉色绣樱花的褙子,递到了顾玉棠手上,才道:“你和范家三公子订了娃娃亲没多久,范家就没落了,范家三公子出身范家三房,虽说是嫡出,可上头还有两个房头压着。范家这么多年也没分家,范家几百口人和着丫鬟仆妇就挤在金平的魁阁巷里,老夫人嫌弃金平地方偏远,又嫌弃范家人口复杂的,就吩咐了太太,不许咱们家同范家继续来往。” “范家三老爷虽说做的不是什么大官,但好歹也是在朝廷做官的人,拿朝廷的俸禄吃饭,且范家大老爷还是金平知府,祖母怎么就瞧不上范家三公子了?”顾玉棠不解林氏的行为,又问道。 “姑娘,咱们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您又不是不晓得?她心气高,瞧不上这样一大家人挤在一起的人家,也在情理之中。”阿华伺候着顾玉棠穿上淡粉色的樱花褙子之后,又拿出了串珍珠链子,戴在了顾玉棠的脖颈上。 “范家没有分家,每年公中的银子分了之后,每个房头分得的银子是少之又少,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太太也不希望姑娘嫁过去吃苦,就吩咐了我们,不许我们再和您提与范家有娃娃亲的事。”阿华整理着顾玉棠的首饰盒又道。 “那母亲有没有和范家三太太交换信物,若我们就像这样不了了之,闭口不谈,改日范家登门拜访,说起这门亲事的话,那我们该怎么办?难不成要让我嫁到那范家去?”顾玉棠在心里面暗暗思付着。 若是自己与那范家三公子订过娃娃亲,母亲定是会与那范家三太太交换信物的,这样就算两人都长大的,也能凭借着那个信物来相认。 她不过才和那范家三公子见过一面,还是上一世的陈年旧事了。根本就不了解范家三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是好是坏,是美是丑,是体贴人的还是来折磨人的?品性好还是差? 这些她都不知道,若是日后范家三房的日子难过了,突然想起来还有这门亲事,说不定范家三太太会为了范家考虑,拿了信物出来与母亲相认,然后让自己就这样盲婚哑嫁到范家了? 所以她现在一定要问清楚,母亲有没有和那范家三太太交换过信物? 阿华抓耳挠腮想了大半天,什么也没想起来,最后还是支支吾吾地道:“姑娘,这些事情奴婢不清楚。春蝉伺候太太的时间最久,太太的很多事情春蝉都知道,姑娘不妨写了信回澄江,去问春蝉姐姐。” 前两天蔡妈妈就写了信来给她,说哥哥重病,娘亲日以继夜地守在哥哥身边,春蝉想必也是在母亲身边伺候着。若是自己为了这样一件过去了很久的事情去问春蝉,被娘亲知道了,不是给娘亲添堵还能是什么? 阿华帮顾玉棠把妆容整理好后,顾玉棠吩咐阿华去小厨房拿自己亲手做的绿豆酥,装了满满一匣子,这才准备出门,去堂屋瞧林氏。 绕过抄手游走廊,又穿过了铺了小石子的夹道,终于来到了内院的长廊。 只见长廊的尽头有一个人影,傍晚的夕阳也是格外刺眼,射得顾玉棠一时之间没睁开来眼睛,看清楚那个人影是谁。 顾玉棠杵立在原地片刻,只见那个人影转过头回来看了顾玉棠一眼,就朝着她这边飞奔了过来,来到顾玉棠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紧紧抱住了顾玉棠,吓得顾玉棠差点把手里提着的食盒给扔了。 “顾家傻丫头,你跑哪里去了?刚才我去东厢的时候,没瞧见你,还以为你回澄江了,想不到你竟出了门!”顾玉棠勉强睁开眼睛,才看清楚眼前的人竟然是姜知明!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回昆明了吗? 姜知明此刻正在紧紧地抱着自己,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一旁的阿华瞧见,则是躲得远远地,生怕打扰了眼前这两位的好事一样。 “你这是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我们这样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你赶紧松手!”顾玉棠朝着姜知明呵斥了几句,想要伸出手掰开姜知明紧紧抱着她的手,只是姜知明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抱得越来越紧了。 “你叫我松手,我就松手,这样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我以后既然要娶你,你自然应该多给我留点面子,更何况是这样大庭广众的场合。我不要体统,就是想要你,你答不答应?”姜知明说着,越发拉紧了顾玉棠的手,冲着她的脸就笑了起来。 顾玉棠一时气得急了,狠狠地踩了姜知明的脚,还使劲在他的脚趾头上跺了一下,疼得姜知明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捂着自己的左脚就开始喊起来,“顾玉棠,你这个傻姑娘,你想要谋杀亲夫?” 瞧见姜知明一脸的狼狈样,顾玉棠反而笑了起来,这个姜知明,可算是在她脚下栽跟头了。“活该,谁叫你来欺负我的?我没踩废你的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顶点 第八十九章 冤家路窄 “顾玉棠,你这个傻姑娘,你分明就是想谋杀亲夫!你说我欺负你,我偏偏就要欺负你,而且还想要欺负你一辈子。”姜知明由身边伺候的石头扶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就要朝顾玉棠扑去。 谁料顾玉棠一个闪身,姜知明一下子没有站稳,拉着身边的石头一起跌倒在地。 庆幸姜知明及时拉了石头做垫背,没有摔倒哪里。倒是石头被姜知明这突如其来的一压,若不是平日身体底子好,只怕现在肋骨都要被姜知明压断。 “少爷,你还不赶紧起来!你还真当我是石头了呀?”石头已经疼得上下牙齿在一起打架了,忙朝着姜知明急呼了一声。 听见石头这样说,姜知明才惊觉他现在还坐在石头的身上,赶忙站了起来,扶起了地上的石头。帮着他拍了拍衣裳上沾的灰尘,笑着问了句,“石头,没事吧?” 石头见姜知明一直望着顾玉棠,两只眼睛一直停在顾玉棠的身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少爷,现在倒是没事了。若是您再接着坐会,说不定我就该有事了。” “怎么会?你家少爷又不是猪圈里养的猪,说压死人就能压死人吗?”姜知明望了身后的石头一眼,又把眼神移到了顾玉棠的身上。 顾玉棠见姜知明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担心自己那一脚伤到了他的筋骨,略带了些关怀道:“是不是伤到筋骨了?要不要我命人去把覃大夫请过来,给你瞧瞧。” 姜知明见顾玉棠关心自己的伤势,朝着身边的石头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不要继续扶着自己,自己一瘸一拐地朝前走了几步,最后故意摔到在了长廊的尽头,吓得顾玉棠忙飞奔过去,亲自把他扶了起来。 “可有伤到哪里?明明自己的脚就受了伤,自己还要逞强一个人走走过来,若是再受伤了,到时候你这脚好不了,我看下半辈子有哪家的姑娘愿意来伺候你的?”顾玉棠说着,把姜知明的靴子脱了下来,丝毫没有避讳,轻轻地按压了下他的脚踝。 顾玉棠庆幸姜知明脚上的毒气没有那么吓人,继续给姜知明按压着穴位。 一旁的阿华瞧见,急得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食盒,把顾玉棠拉到了一旁,“小姐,这怎么使得?男女有别,若是被其他人瞧见了,那么姑娘的闺誉算是毁了。” 正当顾玉棠要回话的时候,坐在廊下的姜知明听见了,顾不得穿起自己的靴子,赤脚就走到了对面顾玉棠的身边,紧紧地拉起了她的手,对着旁边的阿华道:“既然你说你家姑娘的闺誉被我毁了,那我就应该对你家姑娘负责,我愿意娶她回家,做我媳妇!” 闻言,顾玉棠和阿华两个人皆愣在了原地,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望向了对面的姜知明。 最后还是石头的出现打破了三个人的大眼瞪小眼,石头先是瞧了眼呆若木鸡的顾玉棠,又把视线移到了姜知明的身上,急声道:“方才我在路上遇到了紫娟姑娘,紫娟姑娘说冯老夫人不在后罩房,说是来了堂屋这边瞧林老夫人,紫娟姑娘让我们来堂屋这边找冯老夫人。” “那好,咱们就去堂屋找二奶奶吧!正好来之前我就让人做了两盒萝卜糕,一盒是给二奶奶的,一盒是给林老夫人的,正好林老夫人和二奶奶在一起,咱们就一起拿过去。”姜知明说着,走回了廊下,穿起了方才顾玉棠帮他脱下的鞋袜。 随后姜知明又瞧了对面的顾玉棠一眼,见她还愣在原地,就大喊了句,“我的傻姑娘,是不是被我方才那些话吓傻了?赶紧叫你的丫鬟提好东西,咱们去堂屋看看林老夫人去。” “姜家公子,谁是你的傻姑娘?这可不是在你家定武侯府,还请姜家公子对我家姑娘放尊重些。”阿华说着,提起之前放在地上的食盒,拉着顾玉棠的手就迅速离开了长廊。 阿华并没有把顾玉棠带去堂屋,而是把她带到了太湖石背后的一个假山山洞里,放下了食盒,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姑娘,姜家公子说的可是真的?他真的喜欢姑娘,想要娶姑娘回去做媳妇?” 顾玉棠也跟着狂吸了几口气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靠着身后的石壁就道:“我哪里知道是不是真的?姜知明那厮,油腔滑调惯了,咱们别理他就行!” 话音刚落,顾玉棠就要拉着阿华的手走出了山洞。 阿华却在脑海里把方才姜知明对着顾玉棠说的那些话想了六七遍,终于还是想通了,定住了顾玉棠之后道:“姑娘,或许这次姜家公子不是来诓咱们,他就是真心喜欢姑娘,想要娶姑娘回去做媳妇?” “阿华,难不成你也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我可不相信他喜欢我,会娶我。且他想娶我,我还不愿意嫁给他呢,他母亲那样的人,我一想到心里面就害怕。”顾玉棠说着,就要挽起了阿华的手出去。 “姑娘,您前些日子不是对姜家公子还挺中意的吗?如今怎么就变了?莫不是你和姜家公子发生了什么事,你赶紧同我说说,若是不说,我是不会放姑娘出去的。”阿华说着,已经用身子挡住了山洞的洞口,不让顾玉棠出去。 “我和他能发生什么事情呀?我和他统共才见过几面,他就说喜欢我,想要娶我,这怎么可能?就算真的可能,我也不想嫁给他。他们家门第太高,我高攀不起。”顾玉棠话音刚落,就上前去掰阿华的手,想要掰出个缝隙,只是顾玉棠掰了大半天,阿华依旧纹丝不动的。 “阿华,看来你的那些饭,没有白吃呀!像头牛一样!”顾玉棠冲着阿华笑了笑,就上前去挠阿华的痒痒,顾玉棠不过才挠了阿华几下,阿华就已经受不了了,一下子就把洞口让开了。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挡我的路,再敢挡我的路,我就让人来挠你的脚底,给你试试痒刑!”顾玉棠说着,却还是扶起了瘫倒在地的阿华。 “姑娘,奴婢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考虑呀!虽说你与那范家三公子有娃娃亲,可是你和那范家三公子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老夫人和太太更不许咱们同范家来往。所以姑娘与其想那范家三公子,还不如珍惜珍惜眼前的姜家公子。”阿华提起了地上的食盒,跟着顾玉棠就出了山洞。 “谁和你说我想那范家三公子了?我和他面都没有见过一次,想他做什么?” “姑娘不想范家三公子就是想姜家公子,我看姜家公子一表人才,又喜欢姑娘,想必姑娘心里面想的就是他了。姑娘不如从了姜家公子吧!”阿华瞧见顾玉棠已经红了脸,就证实了自己所说的话。 自家姑娘心里头必定装了个人,那人铁定是姜家公子,只是自家姑娘害羞,不愿承认罢了。 第九十章 范家来人 “我瞧着你也对那姜家公子有意思,不如我去和他说说,叫他收了你回去,这样你就从了他。”顾玉棠在前面走着,听着阿华在自己身后嘀嘀咕咕这么多话,不由得来了这么一句。 “我心里面倒是想,只怕我家姑娘不敢!若是姑娘有本事,只管去姜家公子面前说道说道,我看姜家公子不骂您就怪了?”阿华提着手中的食盒,越过了前面的顾玉棠,玩笑着道。 “阿华,你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剥了你的皮!”顾玉棠说着,就提起裙角来去追前面的阿华。 谁知道阿华提了食盒,还跑得那样快,一溜烟就没瞧见人影,只剩下顾玉棠一个人在后头追着。 姜知明在对面的长廊上看见了这一幕,顿时就笑了起来,拍着身边石头的肩头就道:“我就说那丫头胖,你们还不相信?她什么也没提着,伺候她的小丫鬟还提了个食盒,这样都追不上人家,不是胖还能是什么?” “公子,你既然说了顾家姑娘胖,便是嫌弃她,那为何还想着娶她?难不成您就喜欢顾家姑娘胖?”石头见自家哥儿的魂都被对面长廊的顾家姑娘勾跑了,心里头是一阵又一阵的叹息。 自家太太可是个既要强又要面子的人,若是自家哥儿娶了这样的媳妇回去,还不把自己太太气了吐血?就算不气了吐血,也得在府里面大吵大闹几天,才能歇下。 “石头,你是跟谁学的伶牙俐齿?都敢和我顶嘴了,她胖又如何?瘦又如何?瘦了我让她多吃点,胖我就让她少吃点。”姜知明一想起方才顾玉棠那愣了半晌的模样,心里头就想着笑。 他还从没见过如此狼狈的她呢。 澄江,顾家。 大清早,顾大太太杨氏还没起身,就有人扣开了顾府的门,指名道姓说是要见她。 因着这几日顾玉里那边有杨真和杨轩两个人照顾,杨真就让杨氏回来住几天,这几日杨氏都睡在香雪轩里头,过了晌午才会去墨玉馆看顾玉里。 内室里面,春蝉正在给杨氏上着妆,杨氏自回来之后,甚少见客,都是在墨玉馆里头陪着顾玉里。这次还是她回来之后头一次上妆,因着这回见的客人是从金平范家过来的,是范家的二太太和三太太,难免要庄重些。 春蝉从杨氏的手饰盒子里取出了对金镶玉的鸾凤和鸣簪,配着杨氏那套镶百宝的金镶玉头面,很是相得益彰。穿了件浅绿色绣了祥纹图案的褙子,褙子的裙角还坠上了一圈米珠,看起来很是漂亮。 春蝉取了铜镜,照着杨氏后头前面看不见的发髻,“太太,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瞧着这次范家派了两个太太过来,只怕是与三姑娘的婚事有关呀!” 杨氏看了看铜镜里头的自己,苍白的面容上了妆之后,已经显得红润了不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由下颚到两颊,已经生了很多细细小小的皱纹,现在还瞧不出来,再过几年,就该全部显现出来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当初她们家三太太还怀着她们家三公子的时候,我就帮三姑娘和她们家三公子订了娃娃亲,还和她们家交换了信物。说是两个孩子大了之后,就可以凭着信物张罗她们两个的婚事了。”杨氏又看了铜镜里头的自己一眼,随后就站了起来。 “太太,可不能把三姑娘嫁过去呀!我听说她们家三公子可是个肺痨鬼,活不长多少时间,若是让三姑娘嫁了过去,不是叫三姑娘过去守寡吗?”春蝉给杨氏整理着衣服,提醒道。 “金平的范家,已经没落多年,就是你不提醒,我也不会把我的棠儿嫁过去的。只是当初既然和她们家交换了信物,若是我们想要退婚,只得让她们把我给的信物还回来,我把她们家给我的信物还过去。”杨氏话音刚落,又吩咐春蝉道:“春蝉,你去我装衣裳的箱笼里,把那对马上封侯的玉佩拿出来。” 春蝉得了吩咐,当即就去了杨氏的箱笼,把杨氏说的那个马上封侯的玉佩取了出来,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放在箱笼里,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玉佩的一角已经出现了数道裂纹。 “太太,这便是当年您和范家三太太交换的信物吗?”春蝉把玉佩放在匣子里,递给了杨氏。 “她们家三太太给了我马上封侯的玉佩,我给了他们家一块鸳鸯戏水的玉佩,这就是当年我和她们家三太太交换的信物。她们家三郎早年间也算得上位人物的,小小年纪就考取了解元,只是后来不学好,染上了大烟,才成了十里八乡熟知的肺痨鬼的。”杨氏心里面记挂着顾玉里,可这边又要应付从范家过来的人,她难免要提起些精神来。 “棠儿是我的心头肉,我定是不会把她嫁过去的。这桩婚事我和老太太说过很多次,老太太都让我去退了,只是我和她们家三太太是故交,我实在是开不了口,才拖到今日的。”春蝉知道这几日杨氏身子不大好,从一旁小心谨慎地扶着。 “如今既然范家上了门,太太不妨就把这桩婚事退了吧!澄江老太太递上来消息,说是咱们姑娘已经有人喜欢了,还是定武侯家的小世子呢。”说话间,春蝉已经扶着杨氏到了香雪轩待客的小花厅。 “春蝉,此话当真?老太太真是这么说的?”杨氏有些不相信,还想再确认一下。 “夫人,当真!”春婵笑着回了句。 “什么事情当真呀?你们主仆二人在外头说的那样兴起,倒叫我和二嫂好等呀!”小花厅里头坐着的范家三太太姚氏听见了杨氏的声音,连忙从屋里头迎了出来,一见面就紧紧握住了杨氏的手。 “小莹,这么多年不见了,你倒还丰腴了不少!”范家三太太姚氏说着,从眼眶之中挤出了几滴眼泪出来,落在了杨氏的手心上。 “哭什么呀?数十年不见,一见你就哭哭啼啼的,倒不像是我认识的范家三太太了。”杨氏被范家三太太握得手疼,却只能忍住,还要从袖口里取出手帕,擦了擦范家三太太的眼睛。 范家三太太的穿着很是朴素,一件淡蓝色的褙子,上头没有绣多少图案,手工也很是粗糙,像是匆忙赶制的一样,发髻上稀稀疏疏几根簪子,还都是用来固定住发髻的,手中戴了只白玉手镯,看起来也很单薄。 倒是坐在屋里头的范家二太太赵氏,穿着比起三太太姚氏要好得多,身上穿着的那件衣服还是现下最时兴的湖水蓝的杭绸褙子,上头绣了鸳鸯戏水和蜻蜓荷花,满头的珠翠,一副很沉重的模样,耳上还坠了红宝石的坠子。 “杨大太太,许久不见,您可还记得我?”范家二太太赵氏站了起来,对着杨氏笑了笑。杨氏却瞧见她的笑容里面带了几分虚情假意,却也相应回了个笑容出去。 第九十一章 退婚范家(一) “十多年不见了,赵家姐姐的模样还和十年前一样,丝毫没有变化呀!”杨氏说着,小花厅里头伺候的小丫鬟已经把茶盏送了上来,放在了每人手边的高几上。 被杨氏这么一说,范家二太太赵氏的脸上已经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俗话说的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更何况是像范家二太太赵氏一贯被人拍马屁的人了。 范家二太太赵氏不由得靠近了杨氏些,笑着道:“都生养过两个孩子了,便是再年轻,再容颜不老,终究还是比不上那些丫头了。不过我瞧着小莹生养了两个孩子,反而还年轻了许多。” 赵氏说着说着,捧起了旁边高几上的一盏茶,浅浅地饮了半口,又道:“这是上好的君山银针?” 杨氏这次用来招待她们的茶的确是君山银针,只是君山银针,产量很低,云南的许多世家都舍不得拿出来待客,都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喝上那么一两次。 赵氏出身钟鸣鼎食的罗平赵家,那可是纵横云南几百年的世家了,比起陆良卫的杨家阮家,金平的范家,发家史还要早上一两百年。 只是赵家大部分人都外迁了出去,去了京城,如今还住在罗平的,只有范家二太太赵氏这一脉。 赵家祖上是做油盐生意来发家的,还有个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榨油坊,在罗平还种植了上千亩的油菜花田,专门用来榨菜籽油。 “原我不知道二太太和三太太喜欢喝什么茶,就让人备了上好的君山银针。二太太若是喜欢,我这还有些,等会我让你包些给你带回去。”杨氏说着,正要吩咐身边的春蝉去她是库房里,取些君山银针出来。 还没等春蝉出门,范家二太太就让身边伺候的小丫鬟叫住了春蝉,随后转过头对着杨氏道:“杨大太太不必了,这君山银针我家里面多的是。我家二郎就好这一口,家里面堆了几库房的茶叶,你就不要让下人去拿了。” 既然赵氏都说不必了,那么她也不好强塞给别人,杨氏捧起高几上的那盏茶,给春蝉使了个眼神,示意她重新回到自己身后。 “怎么不见你家大太太过来?你家大太太和我家老夫人还是沾亲带故的,都是从正定林家出来的。我家老夫人常说,你家大太太是个有福相的。”杨氏喝着手中的茶,缓缓道。 范家三太太姚氏要开口,却被范家二太太赵氏抢了先,“我们家大太太可是个大忙人,管着府里头几百口人的生计,我家老太太哪里舍得让她出来?就算是出来了,她和我们也不是一路人。” 范家二太太赵氏说着话的时候,范家三太太姚氏一直绞着手中的帕子,望向林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范家有四个房头,四个房头都是范家老太爷嫡出的,只是范家长房占了嫡又占了长,早早就继任了金平范家的家主,范家四房的范四老爷是范家老太君的小儿子,平日里当做心肝宝贝一样疼着,便是范家没有分家,范家老太君住的也不是大儿子家里,而是小儿子的家里。 范家大老爷虽是范家的家主,拿着宗谱,可祠堂的钥匙却是在范家四老爷的手里。 范家长房和四房针锋相对这么多年,二房和三房一直处于观望的状态。只是范家三房势弱,只能依附着范家二房繁衍生息。 “范大太太做为范家的当家主母,难免操劳些。二太太和三太太还是多帮帮她的好,前些日子听我家老夫人说,范大太太又有了身孕,若累伤了自己和腹中孩子,可得不偿失呀!”杨氏捧起了旁边的茶,又喝了几口。 林氏还没有去朋普之前,金平范家就递了消息来告诉她,说是范家大太太有了身孕,得到消息的第二天,林氏就命人打了两把金锁和一个金项圈送了过去,之后又叫人送了一箱孩子玩意和一箱孩子衣服过去。 “算算日子,我大嫂也该到了临盆。等办满月酒的时候,小莹可是要来吃酒的,陪着我们一起热闹热闹。”这次范家二太太赵氏没有说话,反而是范家三太太姚氏回答道。 这个时候,杨氏朝着身后的春蝉使了一个眼色,春蝉就把先前杨氏叫她带过来的马上封侯的玉佩拿了出来,放到了姚氏旁边的高几上,“二太太,那玉佩是十多年前我俩给两个孩子订娃娃亲的时候,交换的信物。如今两个孩子都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家棠姐儿已经瞧上了别人,所以我想把这亲事退了,你看怎么样?” 范家三太太姚氏和二太太赵氏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互相对视了一眼。 良久之后,姚氏已经露出了一副难堪的样子,赵氏却依旧面不改色,缓缓道:“杨大太太,两个孩子的亲事十多年前就订好了,如今你要退婚,是不是听到了外头人传的那些风言风语,说我家思仪哥儿是个肺痨鬼,所以你才不愿意把棠姐儿嫁过来的?”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金平的范家已经败落,不复当年繁盛的景象了,且范家还没有分家,一大家人挤在一个巷子里,人多嘴杂的,住的难免不顺心。 棠姐儿是她的心头肉,她舍不得把她嫁去范家受苦,就是林氏晓得了,也绝不会同意的。 “二太太,不是你说的这样。外头的风言风语说的是什么,我压根就没听说过。只是我家棠姐儿陪着我家老夫人去了朋普老家,遇到了定武侯家的小世子,小世子对我家棠姐儿一见钟情,已经说了要娶我家棠姐儿做媳妇。”杨氏此话一出,惊得赵氏和姚氏顿时哑口无言。 “小莹,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怎么我没听你提过?”范家三太太有些不相信杨氏方才所言,又问了句。 杨氏笑了笑,接着道:“这件事情还是我家老夫人今日一早命人递了消息上来,我才晓得的。不然我也要被我家棠姐儿蒙在鼓里。” 听着杨氏这样说,范家三太太赵氏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却忽然扯出个笑脸来,淡淡道:“杨大太太,我不是听说定武侯府的世子殿下已经许了丽江沐王府的沐小郡主了吗?他说要娶你们家棠姐儿,莫不是娶回去做妾?” “范家二太太,想必你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我就听说定武侯夫人已经去丽江退婚了,如今小世子和丽江沐王府的沐小郡主已经没了婚约。小世子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来娶我家姑娘了。”杨氏没说话,反而是身后的春蝉站出来道。 一个小丫头都敢出来说三道四,气得范家二太太赵氏的脸一下红一下白的,朝着身边的范家三公子姚氏蹬了一眼,一下就惊得姚氏从竹椅上站了起来,对着前面的杨氏道:“小莹,棠姐儿和思仪的婚事是咱们十多年前就订好了的,咱们当时还请了证人,你怎么能说要退婚就退婚呢?” 第九十二章 退婚范家(二) “是呀!当年你家三姑娘和我们家思仪的婚事是请了证人过来的,如今你们顾家说要退婚,若这件事情传了出去,你们家三姑娘倒是风风光光嫁去侯府了,我们思仪可是要被人说闲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顾家是因为我们思仪有什么隐疾,才要退婚的!”范家三太太赵氏冷冷地瞅着杨氏,厉声道。 “请二太太和三太太放心,既然是我们顾家主动提出退婚,就不会让你们家思仪平白无故遭那么多闲话的。我们会去官府里请了证人来,写了退婚书,当众交换信物的。这样你们总该放心了吧?”杨氏说着,忙让春蝉把那个马上封侯的玉佩收了起来。 “既然是你们顾家主动提出退婚,那总应该给我们范家些赔偿,毕竟你们家三姑娘和我们家思仪的婚事还是你当年和姚氏立下的。”范家二太太赵氏挣脱了旁边三太太的手,忙道。 这个时候,范家三太太姚氏突然道:“小莹,原我今天来,就是要和你说思仪和棠姐儿的婚事的。我们家思仪这些年身子总是不大好,马上又该到了两个孩子成亲的年纪,我们家思仪不愿意耽误棠姐儿,今儿就让我上门来和你退婚的,想不到你却早一步提了。” “你说什么胡话?思仪这些年身体明明好好的,既然是他们顾家主动提出的,那她们就应该赔偿我们!”范家二太太赵氏说着,恶狠狠地瞪了姚氏一眼,又转过头回来望着杨氏。 “二嫂,思仪的身体已经那样了,让棠姐儿嫁过来,就是耽误了她。既然我们双方都想着退婚,咱们就不要什么赔偿了,顾家也不欠我们什么,平白无故向别人讨要赔偿,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姚氏话音刚落,正要起身往外走,却被杨氏命春蝉一把拉住。 “春兰,赵家姐姐说的对,既然退婚是我们顾家先提出来的,我们顾家总要给你们些赔偿。这些年你们三房的日子过的也是紧巴巴的,思仪的身体又不好,你还是收下这些赔偿吧!”杨氏说话的时候,屋里头的春蝉已经把一个匣子抱了出来,里头放着三张一千两的银票。 杨氏打开了匣子,把银票取了出来,塞到了姚氏的手里,“春兰,这是三千两的银票,是我们给你们范家的赔偿!还有这个是马上封侯的玉佩,是当年咱们俩交换的信物,你仔细收好了。”杨氏把那块马上封侯的玉佩也塞到了姚氏的手里。 春兰是范家三太太姚氏的闺名,如今只有杨氏还会这么叫她。 “这是你当年给我的鸳鸯戏水的玉佩,我还给你。”姚氏说着,身边已经有机灵的小丫鬟把那块鸳鸯戏水的玉佩从匣子里取了出来,递给了杨氏。 范家二太太赵氏见姚氏拿到赔偿之后,这才转变了脸色,变得和和气气起来,笑着帮姚氏接过了那些银票道:“若是杨大太太早些把赔偿拿出来,就不会闹那么多幺蛾子出来了。” 杨氏望着眼前见钱眼开的范家二太太赵氏,心里面啐了她一口,亏她还是从罗平赵家出来的姑娘?那样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怎么会教出来这样的姑娘?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像极了庄子里头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妇人。 见范家二太太赵氏走后,杨氏把范家三太太单独留了下来,杨氏已经叫人摆上了酒席,姚氏就坐在杨氏的对面,望着满桌的饭菜,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杨氏不解,忙问道:“春兰,怎么了?怎么光看着这些菜,迟迟不动筷子?” 姚氏抬起头瞧了杨氏一眼,一副心里面有事的样子。 “小莹,不用了。只是我已经太长时间没瞧见过这么多的菜了,难免有些食不下咽。外头的人瞧着金平的范家,都说了几百年的老世家,可是府里头,除了长房和四房的饭菜可以有这么多,其他房头的饭菜都是少之又少,甚至于你还要向厨房使钱,她们才能好酒好菜端上来。” “府里头管家的是你家大嫂,你没同她说吗?”杨氏让春蝉去姚氏身边布菜,疑问道。 “大太太管着家里面几百口人,又住在长房,便是我要递了消息同她说,还得给长房的婆子使钱,她们才肯让我进去。就算我和大太太说了又怎样,大太太左不过训斥厨房那些丫头几句,厨房那些丫头反倒更变本加厉克扣起我们的饭菜来。”姚氏说着说着,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了起来。 “那些丫头简直欺人太甚!你去同范老太君说说,她是出身书香门第的人,定会帮你做主的!”听了姚氏的遭遇,杨氏已经没了用饭的心情,走到了姚氏的身边,安慰着她道。 “小莹,你不知道,我家老太太心里头只有我家四叔一人,她哪里会来管你这些琐事?魁阁巷里头,长房二房和我们三房住在街头,四房住在巷尾,我家老太太长年累月住在四房,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能打个照面,其他日子一概是瞧不见的。便是我想进去请安,我家老夫人也不许我进去。”姚氏说着,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其实都怨我家老爷,胆小懦弱,不敢同长房提分家的事。我已经和大太太提过好几次分家的事了,只是大太太压根没有放在心上。思仪为了我们和长房分家的事,小小年纪就刻苦读书,好不容易中了个解元,却染上了大烟,白白断送了前程。”姚氏看着满满一大桌饭菜,也失了吃饭的心情。 “春兰,你别想太多,最要紧的还是自己的身子,为了这样的事,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得了。”杨氏见姚氏已经放下了碗筷,就亲自舀了一碗汤,递给了姚氏。 “小莹,我还是同你说实话吧!其实赵氏这次陪着我过来,是想着思仪和棠姐儿退婚之后,她们家思平还没有娶妻,接着这个机会来给她们家思平说亲。二房这些年受到了长房和四房的联手弹压,二老爷又在老夫人那里受了训斥,所以就想着和其他世家联姻。”姚氏喝了一口杨氏递过来的汤,觉得油腻,就放下了。 “她的如意算盘打的还真是响呀!以为我看不上思仪,就能瞧上她们家思平了吗?我家的棠姐儿可不愁嫁,可不是别人想娶就能够娶的!”杨氏冷哼了一声,亲自扶着姚氏出了院门。随后又吩咐了春婵把姚氏送到了垂花门,范家的马车就停在垂花门旁。 澄园,顾家二老爷顾礼才穿着件靛蓝色的长衫,坐在小花园里头纳凉,瞧见了垂花门前的马车上描着金平范家的族徽,就问身边小厮三福道:“金平的范家怎么会来人?是来见谁的?” 第九十三章 儿女(上) 三福顺着垂花门的方向瞧了一眼,随后又转过头,回禀道:“禀二老爷,方才我从垂花门那边过来的时候,遇到了大太太身边伺候的春蝉,春蝉说范家是来帮她们家三公子和我们府三姑娘退婚的,今日双方已经交换了信物,说来人去官府请了证人回来写了退婚书。” “退婚是大太太的意思还是范家的意思?”顾礼才端起身旁的一盏茶,用茶盖轻轻扣了扣茶杯,茶盖撞上茶杯,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三福思索了片刻,便道:“听春蝉的意思,像是双方都有意思,大太太瞧不上范家的门第,范家的三公子又不愿意耽误咱们三姑娘,所以就退婚了。” “范家虽是云南的世家大族之一,有着几百年的发家史,到底还是大不如前了。范家不曾分家,四个房头的人都挤在一起,用的还都是公中的银子,这样一个房头一年能得多少银子?大嫂舍不得把棠姐儿嫁过去吃苦,也在情理之中。”顾礼才说着,朝着倒座房那边看了一眼。 顾家的绣房设在倒座房里头,梁氏为了让女儿学好女红,特地从外头绣房里请了一个黄绣娘回家,来教顾家四姑娘顾玉蓉女红和琴棋书画。 “我不是让你去绣房把蓉姐儿叫出来?如今人去哪了?”顾礼才放下的手中的茶盏,朝着身边的三福呵斥了一句。 顾礼才掌管家中庶务多年,三福又是顾府里头积年伺候的小厮了,自然晓得自己这位主子的品性,向来是个说一不二,说到做到的人。 方才顾礼才叫她去绣房请四姑娘出来的时候,黄绣娘在里头教习着四姑娘,他不便打扰,就折了回来。如今人没有请过来,惹了顾礼才不快,保不齐连自己现在这份差事都保不住了。 三福抬起头,正要为自己辩解几句的时候,就听见后头传来了句清脆的声音。 “爹爹叫我来做什么?今儿黄绣娘特地请了外头绣房专门绣双面绣的师傅过来,说是要教我双面绣。立春瞧见三福在外头蹑手蹑脚的,就知道父亲有事找我,我特地找黄绣娘告了假过来的。”来人正是顾礼才的女儿,顾家的四姑娘顾玉蓉。 虽说顾玉蓉只比顾玉棠小了一天,个头却比顾玉棠高上了半尺,体量也比顾玉棠要轻盈许多,脸上很瘦,没多少肉,但也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 顾家的这些姑娘里头,顾玉棠的容貌算不上出众,顾玉蓉的容貌倒是和顾家的初娘子顾玉佳不相上下,并称顾府的两朵金花。只是顾玉佳这朵金花早已经名花有主,就剩顾玉蓉这朵金花还在待字闺中了。 “我叫你过来,是因为你母亲临去朋普前,有事吩咐了我,叫我告诉你,事关你的终身大事。”顾礼才说话的时候,三福已经挪了个凳椅到顾玉蓉的身边,顾玉蓉顺势坐了下去。 “爹爹,我以前便和你说过,我的心上人是许表哥,我若是要嫁人,也只会嫁给他一个人。母亲都说过,我的终身大事由我自己做主,我喜欢谁便嫁谁!”顾玉蓉说话的时候有些激动,带着发髻上的并蒂莲花流苏也动了动,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顾玉蓉穿了件碧色绣满地石榴花的褙子,褙子的裙角还坠上了浅红色的石榴石,走起路来,让人感觉像是踩在霞光上一样。 “这回也是你母亲说的,你别怪爹爹。你母亲回到金陵省亲这些日子,陪着你大舅母她们去了杭州,说起了你大舅母家的南表哥还没有娶亲,你母亲就想着把你嫁与你的南表哥,好让咱们亲上加亲。” 顾礼才方才说话的时候,已经有眼力见的丫鬟小厮退了出去,退在了花圃外头守着。 花园里头,就留了伺候顾礼才的三福和顾玉蓉的贴身丫鬟立春。 “什么南表哥?我见都没见过他,母亲怎么能叫我去嫁给他?我心里头只装着许表哥一个人,再也放不下其他人了。求爹爹去和母亲求求情,别让我嫁给南表哥!”顾玉蓉说着,带了几分的哭腔,半跪了下来。 顾礼才见自己的女儿已经跪下,心中虽然不忍,但为着她的以后着想,还是来了句,“你许表哥出身正定的林家,正定的林家在云南虽说是世家大族,可是放到金陵城,和你大舅母家比起来,那可就算不上什么了。” 顾礼才说着,忍不住心中一阵有一阵的疼痛,亲自把顾玉蓉扶了起来,“女儿呀!我和你母亲可就你一个女儿,我和你母亲是为了你日后能过好日子,才把你许给你南表哥的。你嫁过去之后,你的婆婆是你的大舅母,她到底是不会未难你的。” “大舅舅在朝廷里做了礼部侍郎,大舅母的母族又是桐乡的谭家,可以算得上是大富大贵之家了。可像这样的人家,就会娶我一个人回家吗?我想要的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我不愿也不可能和其他女人共同伺候我的夫君。”顾玉蓉说的有些果决,倒是把身边的顾礼才惊了惊。 自己的女儿竟然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像自己的妻子一样?可这怎么可能?其他男人不像自己,其他男人就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娶其他女人吗?顾礼才望着眼前心思单纯的女儿,心中暗暗道。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世间哪里有两全其美的事?你还是不要多想,等你母亲回来,我就让她写信回金陵,叫你南表哥来和你相看相看。”顾礼才说着,正要捧起旁边的茶水,只听见顾玉蓉就道。 “爹爹,您一辈子不也是只娶了母亲一人吗?祖母早些年还想着给你房里塞人,可您不愿意,还回顶了祖母几句,倒还让母亲夸了您几句。” “别人能同你爹爹比吗?你爹爹是没有出息,从小就开始管着家里头的庶务,不像您大伯父,你大伯父是有出息的,考取了进士的人,只是你祖母舍不得让他大老远跑去京城做官,才把他留在府里的。如今你大伯父在外头还不是有了个侍妾?”顾礼才担心女儿心里起了和他一样的想法,就忙解释道。 “爹爹,若您还不算有出息,天下间就没有出息之人了?虽说大伯父考取了进士,可若不是爹爹在家里头打点好了一切,又把咱们家的生意做大,做到了云南为数不多的几个富商之一。大伯父就算回来了,也是空无一物的。”顾玉蓉把心里面想着的,一下子说了出来。 听了顾玉蓉这话,顾礼才心里头稍稍有了些许安慰,怪不得是自己女儿了?谁家女儿夸自己爹爹有这么厉害的? 顾礼才拍了拍顾玉蓉是肩头,语重心长地道了句,“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我有两个儿子,可是我却只有你一个女儿,你母亲心疼你大哥二弟,却也心疼你。” 顾礼才说着,朝着旁边花团锦簇的花圃望了眼,“正定林家你母亲也是去瞧过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却配不上你。你许表哥不过才考了个解元,以后还不一定考上进士,他娶了你回去,还要熬多久也不知道。” “你就听听你爹爹和你娘的话,嫁去了金陵的梁家,总有你好日子过的。且你南表哥和你还是表亲关系,他断不会亏待你的。”顾礼才望着顾玉蓉一副倔强的模样,终究还是道。 第九十四章 儿女(下) “爹爹就能保证南表哥不会负我?我虽没去过金陵,可你们每次去金陵回来,母亲身边伺候的秦嬷嬷总会和我说起金陵的风土人情,秦淮河虽好,纨绔子弟也多,想必我那南表哥也在那些纨绔子弟当中吧!”顾玉蓉没瞧眼前是顾礼才,转了个方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耳听不如眼见,你说你南表哥是纨绔子弟,你可有凭证?你南表哥早年可是在岳麓书院上学,教习先生可是当世的大儒张载,你表哥受他教育,能会变成纨绔子弟吗?你表哥已经过了会试,马上就该去考进士了。”顾礼才说起其他家的孩子,倒是滔滔不绝,能说大半天。 若是说起自己的两个儿子,短短几句话,再找不到其他说的了。 “由当世大儒亲自教习又如何?朱熹夫子不也和自己的儿媳妇做出那样不堪的事了?更何况南表哥年少轻狂,又是当年才俊,难免有人喜欢?”顾玉蓉不愿嫁给梁南,想到他的什么不好,就一齐说了出来。 “胡说八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知道什么?朱熹夫子可是比咱们朝的大儒张载要知名的多,且他的学生也多,个个都是拔尖的人才。你常说你许表哥好,我可不知道他那一点好,你同我说说!”顾礼才话音刚落,忙捧起身边的茶盏。 顾礼才方才说了太多话,一口气喝下了两盏茶,差点就呛到了。 “爹爹,若是你真心喜欢一个人,他在你心里面便是最好的。便是别人再出色,做的再比他好,在你心里面,也比不上他。吃饭的时候看到了道好菜,你会想起他,想着若是他也能吃一口就好。路过花园里看到株开得好的花你会想到他,想着若是他也能欣赏到就好。”顾玉蓉心里头想着林许,便把自己的真情也说了出来。 顾礼才看见自己女儿一提到林许,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心里面就开始了一阵又一阵的叹息,看来自己的女儿是真的被那林许迷住了。 在他看来,林许一点都不好,既不是出身正定林家的长房,也不受林家长辈的疼爱,虽说也是嫡出的孩子,可是挤在大儿子和小儿子之间,不上不下的,最是尴尬,也最没出息。 若是日后自己的女儿真的嫁给她,他真的担心林许会逢年过节带着女儿上来打秋风。若是嫁到了梁家,那就不一样了,梁南是家中长子,以后支应门庭的人,自己的女儿嫁过去,那就是做正房大太太的。 且她婆婆还是她大舅母,总不会太过于为难她的。 “原我以为你长大的,懂事了,想不到还是这样的小孩子脾性,正定林家那样的门第,我瞧不上,你母亲跟瞧不上。你既然跟着黄绣娘学习绣技,就开始准备自己的嫁衣了,等棠姐儿的亲事说定了,就该到你了。”顾礼才说着,正要唤了三福来,把顾玉蓉领出去。 这个时候,顾玉成带着顾玉里出来散步,刚好到了花园这里,瞧见了顾礼才在和顾玉蓉说话,就想着进去小花园里头给顾礼才行礼。 顾礼才也瞧见自己的大儿子来了,不想让顾玉蓉难堪,就没让三福把顾玉蓉请出去,而是对着顾玉蓉身边伺候的丫鬟立春道:“立春,带着你家姑娘回绣房去。还有去告诉黄绣娘,说我有事找她,让她下学之后过来书房一趟。” 立春得了顾礼才的吩咐,立即把顾玉蓉搀了出去,去了后罩房继续学习她的双面绣。 “父亲大人安好。”顾玉成拉着顾玉里的手,对着顾礼才行了礼。 只是顾玉里像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一样,见着小花园里头有鲜花,有蝴蝶,一时被迷住了,过去摘花扑蝴蝶了。 “玉里的病情可好些了?如今他住在你那里,可还好?”顾礼才最放心的就是自己的大儿子,最不放心的也是他,怕他为了顾玉里的事情,惹祸上身。 “请了章太医来照料,玉里的病情已经好多,只是还反反复复的,就是太医,也快束手无策了。”顾玉成说话的时候,朝着身后正在扑蝴蝶的顾玉里瞧了一眼。 因着怕顾玉里弄脏了衣服,就给顾玉里穿了件黑色绣金丝暗纹的褙子,还配了双用牛皮做的靴子,靴子上头也用金线暗描了几个图案。 顾玉里手里抓着个用青竹做的网兜,还在乐此不疲地扑着蝴蝶,看起来和他的相貌不相符,却也没有违和。 “玉里终究是大长房的人,他有着自己的父亲母亲,你左不过是他的堂哥,以后他的事,你还是少管吧!此去金陵回来,你母亲可是惦记上你的婚事了,这些日子就准备给你说亲了。”顾礼才说着,望着顾玉里扑蝴蝶的方向瞧了一眼,淡淡地笑了笑。 “父亲,孩儿还未考取功名,还不想娶亲。且孩儿心中没有喜欢的人,孩儿的婚事,拜托你和母亲拖了拖。”顾玉成说着,手中做了个抱拳状,向着顾礼才请求道。 “玉成,你和柏哥儿,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你忠厚老实,做事有条不紊地,以后顾家小长房的基业,为父是打算交由你来继承。这件事情我和你母亲也商议过,她也同意你来继承。”顾礼才上一句说完,下一句又随口而出。 “你既然要继承咱们小长房的家业,就要先娶妻生子,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唯有先修身齐家之后,才能去继续你的仕途。你是最让我们放心的孩子了,你就听你母亲安排吧!”话音刚落,已经有眼尖的小丫鬟给顾礼才和顾玉成重新倒上了茶水。 闻言,顾玉成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听了顾礼才的话,淡淡道:“既然如此,孩儿的婚事就交给父亲母亲了,孩儿相信父亲母亲的眼光,挑出来的姑娘一定是最好的。” “你能这样想,便是最好的。若是蓉姐儿也能同你这样想,为父就放心多了。”若是他的三个孩子都能像顾玉成这样,那该有多好,父女之间也能少了隔阂,多些亲情了。 “四妹妹,她怎么了吗?”顾玉成有些好奇方才她与父亲说了什么,就问了句。 “没什么,你四妹妹执拗了些,以后就好了。” 把这件事揭过之后,顾礼才又接着道:我给你瞧了四川海家的二姑娘,你母亲给你瞧了福建林家的五姑娘,四川海家的二姑娘年纪虽大些,却很识礼节,身体也好。福建林家的姑娘家世好了些,林家十有八九是在朝廷里做官的,对你日后的仕途大有助力,就是身体差了些,不是个好生养的。” “咱们长房人丁单薄了这么些年,统共就五个孩子,若是四川海家的姑娘嫁过来,定能添上几口,到时候你祖母也能有重孙承欢膝下,享天伦之乐了。”顾礼才说着说着,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林氏。 前些日子林氏写了信来说梁氏顶撞她,他虽然心疼母亲,梁氏却是自己的妻子,不好的说什么,就随便敷衍了几句。 母亲不容易,父亲走后十年,整个顾府都是她一个人操持,一个寡妇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拉扯到大,他之所以在家里头管这么多年的庶务,也是为了孝顺母亲。如今年纪大了,不管不顾孩子,也是应该的,早就该让她享几年清福了。 “父亲,您在想什么?”顾玉成见顾礼才呆在原地,似乎是心里面想着事情,就问道。 听到儿子的声音,一下子把顾礼才从回忆中拽了出来,连声道:“我没想什么,就是想到了你祖母。你祖母还在府里头的时候,也是天天念叨着你的婚事,如今你要说亲,她也不见回来?” 顶点 第九十五章 真冤家(上) “父亲,不是听说母亲已经去朋普接祖母回家了吗?怎么,母亲还没有劝动祖母回来吗?”听着顾礼才这样说,顾玉成才意识到林氏去了朋普已经数个月了,迟迟不见归来。 “玉成,你又不是不晓得你母亲的脾气?你母亲可是个一点就爆的火药脾气,当初我让她去朋普接你祖母回来,或许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前些日子她在二房当着你冯祖母和你六叔母的面,和你祖母大吵了一次,把你祖母当场就气得晕厥过去。”顾礼才说着,又想起自家的夫人。 梁氏是个好的,却是只对他一个人好的。 当初他还是穷小子的时候,梁氏就对他一见钟情,梁王夫妻瞧不上顾家的门第,拼了命不许女儿嫁到云南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来,是梁氏以死相逼,才让梁王夫妻对自己放下成见,让梁氏嫁给他的。 梁氏不想顾礼才下去朋普,是因为知道顾礼才心里面对林氏很是敬爱,怕他自己劝不回来,梁氏才主动请缨下去劝林氏的。 只可惜就是梁氏这样人,也没能把自己软硬不吃的母亲劝回来,反而还在朋普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父亲,祖母年事已高,总要为着自己着想些。更何况是大伯父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没和大伯母处理,想着让祖母上来给她们料理后事,祖母怎么会愿意?所以祖母才拖了这么长时间不回来的。”顾玉成瞧着身边扑到了蝴蝶开始傻笑起来的顾玉里,一字一句地道。 顾礼才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是这样想的?竟然把这件事看的如此通透,以后把小长房的家业交给他,自己也能放心些了。 “父亲,我得了四川过来的消息,说是大姐姐知道了大伯父在外头养了个外室的消息,要回来省亲,如今先去了朋普,打算把祖母接上来,一起来商量解决这件事。”顾玉成望着眼前的顾礼才,把自己的知道的消息一齐说了出来。 “你大姐姐虽不是你大伯父亲生的,但却是在你祖母房里长大的。你祖母对她恩重如山,她自然要时时事事想着你祖母。她若是能把你祖母从朋普劝回来,也算是为咱们顾家尽了一份力了。”顾礼才说着,仔细瞧了瞧眼前的儿子,又望了眼还在花圃里头扑蝴蝶的顾玉里。 “玉里还在病中,花园风大,你还是带着他回去吧!以后就不要带着他出来闲逛了,若是再加重了玉里的病情,只怕你大伯母不会同你善罢甘休的。”顾礼才说着,就命三福把顾玉成和顾玉里带出了小花园。 顾礼才凝神望着行走在长廊里的儿子,身边就有小厮过来禀报道:“老爷,太太递上来消息说,不日就会把老夫人带回朋普来了,说让您叫几个小丫鬟去打扫打扫博山居,二房的冯老安人也会跟着一起上来住几天。” “太太可有说具体的时间?”顾礼才想要知道确切的时间,就问了句。 “老爷,太太还没说什么时候回府的,只是嘱咐了我们这样同你说。”小厮跪在地上,如实禀报道。 眼前这个用来传话的小厮是二房的家生子,身家性命都握在顾府的手中,他自然不敢欺瞒顾礼才。 “既如此,你便先下去吧!”顾礼才说着,朝着跪在地上的小厮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那个小厮也很识眼色,迅速就退了下去。 …… 朋普,顾家二房。 堂屋里头,林氏已经卸掉钗环,神色有些苍白地坐在软榻上,靠着身后的大迎枕,瞧着坐在对面的顾玉棠和姜知明说说笑笑的。见着顾玉棠高兴,林氏也跟着高兴了起来,“棠儿,你和姜家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吗?也同祖母说道说道,祖母也想听听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的棠姐儿如此高兴的?” 听着林氏这样说,顾玉棠忙停了和姜知明之间的打闹,“祖母,我和姜家公子之间能发生什么事情呀?不过是方才过来的时候遇见了他,和他说了片刻的话,就是这样。” 林氏不信顾玉棠说的,转过头就笑着问姜知明道:“姜家公子,你来说。我家的棠姐儿不是个老实的,她的话我不相信。” 正当姜知明要开口的时候,屋子里坐着的冯老安人就抢先一步道:“老姐姐,我家知明哥儿对你家棠姐儿有意,想要娶她回去做媳妇。这件事情连我家知明哥儿的外祖父和祖母都晓得,只是一直没告诉你。” “二弟妹,此事当真?我虽病了,你也莫要说这样的话来哄我。”林氏说着话,身边伺候着的梁嬷嬷忙递了一盏茶上去。 “老姐姐,我骗你做什么?此事定是真的,且我家知明哥儿就在这里,老姐姐若是有什么不相信的,你去问这个当事人,也比问我要好!”冯老安人说着,朝着旁边小脸已经涨得通红的顾玉棠笑了笑。“棠姐儿,你莫要害羞呀!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冯祖母怪是会打趣人的。祖母,这件事情是姜家公子连同着冯祖母来诓骗您的,您莫要相信才好。”顾玉棠说话的时候,一张小脸已经涨得通红,没敢抬起头来瞧身边的姜知明。 姜知明望着顾玉棠一脸害羞的模样,拍了拍顾玉棠的肩膀,笑着道:“棠儿,你放心,我一定是会娶你回家的。” 话音刚落,姜知明又转过头对着林氏笑道:“林祖母,我想要你身边的一样东西,不知你舍不舍得送给我?” “知明哥儿,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林祖母有的,都会给你的。”林氏笑着回了句。 姜知明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顾玉棠,就道:“知明想要棠姐儿,不知你能否割爱,送给知明?” 听着姜知明这样说,顾玉棠的脸已经挂不住了,他姜知明怎么能这么直白?他不要脸,自己还要脸呢。 若是现在地上有条缝,只怕顾玉棠已经顺着那条缝钻了进去。 林氏犹豫了半晌,不知如何回答,望了望坐在左边的姜知明,又瞧了眼坐在右边的顾玉棠,最后却是把目光落在了姜知明的身上,“知明哥儿,我可以给你,只是若我给了你,你拿回去之后,该怎么对她?” 听见林氏这样说,顾玉棠突然来了句,“祖母,别理他!他就是泼皮无赖,想要赖上棠儿了。” 姜知明也听见坐在身边的顾玉棠这样说,顺势跟着道:“祖母,我拿回去之后,一定赖住她,一辈子都赖住她,还有要好好保护她。” “姜知明,谁要你来保护了?是我没有手还是没用脚,要你一个泼皮无赖来保护,我告诉你,就算你哄骗得了我祖母,却哄骗不了我母亲,为母亲定是不会把我嫁给你这样的人了。”顾玉棠一直听着姜知明说那些话,心里面积压着一股气,如今终于爆发了出来。 “我这样的人怎么了?我这样的人不好吗?棠儿,还有像我这样受了你的打击,还义无反顾喜欢你的人吗?棠儿,我这辈子就是赖上你了,你绝对是逃不了我的手掌心的。”姜知明说着的时候,还轻哼了几声,看着顾玉棠一副拿他束手无策的模样。 “棠儿,你虽不是我房里养大的丫头,可我是你的祖母,你是终身大事我总还是能做点主的。等回澄江之后,我同你母亲好好商量商量,如今你年纪尚小,可以先订了亲,等过些年,祖母和你母亲就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了。”林氏说着的时候,脸上已经充满了笑容。 第九十六章 真冤家(下) “祖母,我还不想与人订亲的?且我心里头已经有了别人了,是金平范家的三公子范思仪。棠儿和思仪哥哥自小就有了娃娃亲,母亲还和范家三太太交换了信物的。”顾玉棠着实不想和姜知明订亲,只能先把范家三公子拿出来做挡箭牌了,等把这件事情过了再说。 只是顾玉棠不知道,杨氏已经和范家退了婚,这个挡箭牌已经挡不住箭了。 “棠儿,你见都没见过范家三公子几次,心里头就有他了?你是不是不愿意同姜家公子订婚,所以拿来了范家三公子出来做挡箭牌?”林氏知道自己孙女的性子,这样的事情她还是做得出来的。 顾玉棠没想到林氏一猜就猜出了自己的用意,连忙挥了挥手道:“没有,祖母,我怎么会拿范家三公子出来做挡箭牌呢?前些年澄江府庙会的时候,我远远地见过思仪哥哥一眼,那时我就喜欢上了他,我要嫁的人也是像她这样的人。” 顾玉棠没想到,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挺行的,这些瞎话,先不说林氏和姜知明有没有相信,倒是把坐在一旁的冯老安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张口就道:“那个范家三公子长得怎么样?家世如何?” 顾玉棠刚要开口回冯老安人的问题,却比林氏抢先了。 林氏捧起身边的茶盏,轻轻饮了一口,就道:“金平的范家,能是多好的家世?四个房头的人全在挤在魁阁巷里头,还没有分家,嫁过去也是去受苦的。旁的不说,外界传闻那范家三公子可是个吸大烟的肺痨鬼,这样的人,长得再好看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中看不中用。” “棠儿,你说你一眼就瞧上了那范家三公子,我可不相信,除非你的眼神和祖母一样,三尺之外,人畜不分了。”林氏又饮了半口茶道。 顾玉棠现在终于知道梁氏刚嫁过来的那几年,她为什么惧怕林氏了?自己这位祖母还真是舌灿莲花,什么话她都能说出来。 “我就说,你定是用了范家三公子来做挡箭牌,想阻止我们两个之间的订婚的。祖母都说了,你可不是她,三尺之外,你可是分得清楚人畜的,那范家三公子就是个肺痨鬼,你会瞧上那样的人?”姜知明听着林氏和顾玉棠之间的对话,早已经笑得前仰后翻了。 自己这位未来的夫人,还真是颗开心果呀! “肺痨鬼怎么了?肺痨鬼不是人吗?范家三公子还考取了解元呢,你呢,没有功名在身,也敢来打我的主意?信不信我……”顾玉棠说到这里,才惊觉林氏和冯老安人还坐在屋里,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考取了解元又如何?你嫁给个肺痨鬼,过去了就是守寡的日子。你若是嫁给了我,过的就是金尊玉贵的日子,我会好好待你,疼你。至于功名,我以后考个状元回来给你,这样行不行?”姜知明说着,略带了点求人的口吻。 “你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我瞧着别人都说自谦,你倒好,把自己夸得天上地下的,你以为你是天上下来的文曲星吗?一年名落孙山的人不知有多少,你不去给别人垫底,我就阿弥陀佛了。”顾玉棠说到最后,还特地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哪里有你这样说自己未来的夫君的?别人都说愿夫君考取功名,以后去朝廷里大官的。你却是不一样,一而再再而三打击自己的夫君,真被你说的考不起状元,我可是要赖上你,叫你养我一辈子的。”姜知明也不知道自己的性格是遗传了姜海阳还是陶氏,还是自己和顾玉棠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和她有了夫妻相? 姜知明这样想着,抬起头望了身边的顾玉棠一眼,见她也是望着自己。 夫妻相,很有可能呀! 冯老安人被顾玉棠和姜知明说的头疼,连忙打住了他们,叫他们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还没把媳妇娶回去的,就在这里说你们的私房话,你们两个可是要注意点呀!” 姜知明点了点头,说了句:“知道了,二奶奶。这些私房话以后我还是在自己房里和棠儿单独说,不扰你们了。” 顾玉棠听着姜知明这样说,在心里头又连连叹了好几口气,这姜知明,对号入座的本事还真是厉害!她都还没有同意嫁给他,这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的还真是亲切,让人受不了。 “姜家公子,我还没有嫁给你,夫人二字,我可是不敢当呀!”顾玉棠鄙夷地望了眼姜知明,冷冷道。 姜知明像是没有听出顾玉棠话里头的意思一样,反而还更加猖狂起来,“夫人,夫人,夫人,我偏偏不听你的话,你能拿我怎么样?”话音刚落,又姜知明是一阵止不住地狂笑。 顾玉棠已经拿姜知明没有办法,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已经败下阵来,垂头丧气着道:“你想要怎么喊,随你。我总不能用针把你的嘴缝起来吧!” 林氏听着顾玉棠说的话,笑了笑道:“真是个傻孩子,若你以后和知明哥儿在一起了,你可是要好好待他,孝顺公婆的,怎么能用针把知明哥儿的嘴缝起来呢?” 冯老安人也是跟着附和了林氏一句,“是呀!棠姐儿,若以后知明哥儿娶了你,你可是要好好待他的,方才你们说的那些话可不能在你那婆婆面前提起,她可不像我们,她可是个见不得闲言碎语的人。” 被冯老安人这么一说,顾玉棠脑海里又浮现了先前陶氏那副可怕的模样,若她日后要侍奉这样的婆婆,想想都是心惊胆战,夏天和她待在一起,只怕比起去冰窖还要给力。 “夫人,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定不会让母亲欺负你的。你就放心好了,这辈子能欺负你的人,只能是我,也必须是我!”姜知明这样说着,顾玉棠给他回了个冷笑。 屋里头林氏和冯老安人都站在姜知明那边,顾玉棠再待在屋里,也只会被她们三人群起攻之,她还是想着溜走,就道:“祖母,冯祖母,过来的时候,我特地嘱咐了大寒在小厨房里头熬燕窝粥,她不会做饭,我有些担心她,想要回去看看。” 顾玉棠说着,就要走,谁知道背后的林氏冷冷来了这么一句,“前两天你过来请安的时候,不是说大寒思念亡父亡母,想回去看看,让我给她准几天假吗?怎么,她今天就回来了?” 方才自己编瞎话编得急,一时忘记了这一点,这下被林氏当场戳穿了,还真是有些尴尬。 姜知明见顾玉棠一副想开溜的模样,就对着林氏说道:“祖母,我瞧着我夫人方才就是编瞎话,想要开溜,这才被你戳穿的。” 见姜知明这样说,顾玉棠只得老老实实地道:“祖母,棠儿待在这里只觉得胸闷气短,想要出去走走。但又怕祖母担心,特地才找了这个借口的。”为了让林氏彻底相信,顾玉棠说话的时候特地抚着头,装作一副头晕的模样。 “既然你说待在这里胸闷气短,我就让知明哥儿陪着你出去走走,有他在旁边看着你,我也能放心些。”林氏话音刚落,就朝着对面的姜知明使了一个眼神。 姜知明得了林氏的示意,立刻下了竹席,走到了顾玉棠身边,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就道:“祖母,冯祖母,棠儿胸闷气短,我带着她出去走走,让她透透气,就不继续打搅你们二老说话了。” “姜知明,你个破皮无赖,赶紧放我下来!快点!”顾玉棠在不断挣扎着,企图从姜知明的怀中逃离出去。 第九十七章 谭氏来访(上) 林氏瞧着姜知明怀里紧紧地抱着顾玉棠,大步流星地就出了后罩房,心里面是一阵又一阵的窃喜。 原先她还担心以顾玉棠这样天真的性子,出门在外,难免被人蒙骗,如今有了姜知明在她身边,只怕不是别人骗她,而是她骗别人了。 “看着他们二人方才说那些话时的模样,可真像一对冤家呀!老姐姐,我家知明哥儿虽然顽皮了些,但性子终归是好的,你就放放心心地把棠姐儿嫁过来吧!知明她母亲虽不是个好相与的,但他们家老夫人却是个好相与的,一定会好好待棠姐儿的。”冯老安人说着,捧起了身边高几上的茶盏,却发现高几上头还放着她之前亲自带过来的食盒,还没有拿给顾玉棠。 冯老安人知道小姑娘家爱吃甜的,就在过来堂屋之前,冯老安人就让紫娟做了绿豆酥和窝丝糖,放在了食盒里,准备拿给顾玉棠。方才一直顾着听他们说话,就忘了这挡子的事。 她连忙吩咐身边的紫娟道:“紫娟,三姑娘屋里伺候的人少,现在只怕屋里没人,你还是等三姑娘回去之后,把这个食盒送过去的。里头的东西,我想着她应该喜欢吃。” 林氏听着冯老安人说这是准备送去给顾玉棠的东西,就来了句,“这些日子叨扰二弟妹了,我们一直住在这里,不知使了你多少东西,吃了你多少东西,难得过来一趟还准备了给棠姐儿的吃食。” “老姐姐,你可别同我见外,这些东西能值几个钱,如今我就指望着你的病能快些好,我也能放心地送着你回澄江了。”冯老安人望着对面的林氏,说的情真意切的。 林氏正要回话,只见有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依着规矩行了礼之后才道:“老夫人,冯老夫人,屋外蔡大太太领着县令夫人谭氏过来了,谭夫人说有事情要和两位老夫人说。” “是哪位谭夫人?”林氏不知小丫鬟嘴里说的县令夫人谭氏是谁,问了小丫鬟一句。 没等小丫鬟开口回答林氏,冯老安人已经抢先道:“老姐姐,是我们朋普成县令的夫人谭氏,是个续弦,家世门第不高。” “哦,原来是朋普县令的夫人?又不是挑选新媳妇,瞧什么门第家世。既然她有心来拜见我,我就见见她吧!”林氏说着,旁边伺候的梁嬷嬷已经把林氏扶了起来,扶到了内室。 既然是要接见外客,林氏难免还要重新梳妆打扮一番。林氏在内室整理衣裳的时候,蔡大太太已经领着谭氏进了前厅,冯老安人站在屏风后面,给站在谭氏身边的蔡氏使了一个眼神,示意她来自己身边。 蔡氏来到了屏风后面,正要问冯老安人叫她来做什么的时候,冯老安人已经开口道:“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人都敢往着家里带?你林姑妈是什么人,就凭她谭氏这样的出身,也配来给你林姑妈请安吗?” 蔡氏不敢回顶冯老安人的话,只得解释道:“母亲,不是我带她过来的。是她专门来找我,说林姑妈是老神仙,她想要过来给她请安,沾些仙气。” “沾仙气?你林姑妈又不是天上的大罗神仙,能有什么仙气?我瞧着她不过是想寻了个由头,来见你林姑妈罢了,谭氏是个有心机有城府的,你以后还是别和她来往了。就是她要上门来拜访,你也要想方设法地给我推了!”冯老安人一面叮嘱着身边的蔡氏,一面又转过头瞧着坐在前厅里的谭氏。 林氏整理好了衣裳,由着梁嬷嬷从内室里头搀扶了出来。 谭氏知道今天要来见两位老人家,没敢穿太过耀眼华丽的衣裳,穿了件浅蓝色的杭绸褙子,上面绣了莲花金鱼的图案,裙角还用双面绣的绣法描了一圈祥纹。发髻也是简单梳了个圆髻,仅用一个乌金的簪子固定了起来。 谭氏一瞧见林氏从内室里头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冲了上去,一下子跪在了林氏的脚下,张口就道“林老夫人,救命呀!”刚喊出这两句话,方才还一脸平淡的谭氏,此刻就变得眼泪婆娑起来。 林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心里面也被惊了一下,要不是梁嬷嬷在旁边一把扶住了她,只怕她现在已经摔倒在地了。林氏望了眼跪在自己脚下的谭氏,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就让梁嬷嬷把她先扶到了竹椅上坐下。 “梁嬷嬷,你去把跪在地上的那位夫人扶起来?让她起来重新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叫我救谁的命?”林氏说着,捧起了桌案上的一盏茶,准备用来压压惊。 梁嬷嬷把跪在地上的谭氏扶了起来,坐在了旁边的竹椅上。瞧见谭氏坐了下来,一直躲在屏风后面的冯老安人和蔡氏也跟着一起出了来。 见冯老安人和蔡氏从屏风后头出来,林氏问了句,“二弟妹和侄儿媳妇躲在屏风后面做什么?难不成是在里头整理衣裳?” 见林氏主动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冯老安人顺势就道:“老姐姐,方才我的衣裳乱了,见老六媳妇在屋里,就叫她过来给我整理了下衣裳。因着是里头的衣服,难免要躲在屏风后面遮遮羞。” “是呀!林姑妈,方才母亲的衣裳乱了,她特地叫我进去帮她整理的。”蔡氏生怕林氏不相信,忙跟着附和了一句。 林氏见她们顺着自己给的台阶下了,就没在纠结她们方才为何会躲去屏风后面。转过头对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谭氏道:“谭夫人,你想要和我说什么,就说吧!屋子里头没有外人,你不必担心消息外泄。” 见林氏都这样说了,谭氏先是望了眼坐在自己对面黄杨木椅上的冯老安人和蔡氏,然后又把视线移到了坐在主座上的林氏,才道:“林老夫人,我家大郎前些日子被我家的黄狗咬伤了大腿,如今已经昏迷不醒了。朋普能请的大夫,我都请了,可没有一个人是能治这种病的。知道林老夫人是来自正定的林家,正定的林家是开医馆的,我想请林老夫人帮去正定请个大夫下来,给我家大郎瞧病。” 林氏并没有着急答应她,而是要先了解事情的缘由,就道:“那只狗什么模样?可抓住了?” 谭氏知道事情紧急,也就实话实说了,“林老夫人那只狗已经被我们抓住了,法华寺的主持大师告诉我们,只有把狗脑敷在伤口处,我家大郎才不会得上恐水症!我们照做了,可是我们家大郎却昏迷不醒了。我家老爷知道林老夫人在顾府,特地让我过来求您的。” “《肘后备急方》里面提到过,‘乃杀所咬之犬,取脑敷之,后不复发。’法华寺的住持大师这样做是对的,至于让我去正定帮你们请大夫下来,那就不必了。想必那住持大师也和你们说了,每日在伤口处用皂角清洗半个时辰,然后把毒血挤出,这样不需多时就会痊愈的。”林氏话音刚落,便叫人递了一盏茶给谭氏。 “林老夫人还真是神机妙算,法华寺的住处大师的确吩咐我们这样做了,只是就这样做,我家大郎就能痊愈吗?”谭氏有些不相信林氏说的话,又追问了一句。 “谭夫人只管放心,我林姑妈也是从正定林家出来的,自小跟着族人也学了些医术,她说的准没错。且法华寺的住持大师更是十里八乡都出名的大夫,你若是不信我林姑妈的,也该信他的才对!”蔡氏知道谭氏心系他们家大郎,难免病急乱投医,就安慰了句。 第九十八章 谭氏来访(下) “谭夫人,若是你实在不放心老身说的这些,你府里面不是请了大夫吗?你只管回去找他们求证便是,若是他们不赞同老身说的这些,你再来找我,我再写信回正定,帮你请大夫下来。”林氏瞧着谭氏仍旧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有些不耐烦了,就道。 谭氏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极高,刚意识到林氏有些不耐烦了,就赔了笑道:“林老夫人,我哪里是不相信你说的话?只是我家老爷就我家大郎一个儿子,其他儿子都夭折了,我们难免对我家大郎的病要格外仔细些。” 林氏不喜欢应酬官眷,也不大爱听谭氏说的这些话,就想要着人把她打发了。见她环视了一周之后,又来了句,“林老夫人,怎么不见你家三姑娘?是生病没出来待客吗?” 梁嬷嬷瞧出了林氏对谭氏一脸的不喜,就想要借机把她打发了出去,“谭夫人,我家三姑娘有事出去了,若是您没有什么事?我家老夫人要休息了,我来送着您出去吧!”梁嬷嬷说着,就来到了谭氏的身边,欲要把她扶出去。 谁知谭氏却是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像是没听出方才梁嬷嬷话里的意思一样,自顾自地道:“林老夫人,我这次过来,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前些日子左典史家的五公子上街的时候,一眼就瞧中了你们家的三姑娘,回到家里后对你们家三姑娘日思夜想的,左家太太今日有事,就叫我来帮她探探老夫人的口风,替左家五公子来求娶你们家三姑娘。” 冯老安人听谭氏这话,敢情她这次过来不是因为她们家大郎被狗咬了的事,而是受了左家太太的托付,做了媒婆,上门来给左家五公子说亲。 林氏听谭氏这样说,不搭理她,而是问身边梁嬷嬷道:“梁嬷嬷,前些日子三姑娘出去了没有?是什么时候遇到左家五公子的?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梁嬷嬷明白了林氏的意思,这是想要借机回绝了谭氏,瞧了身边的谭氏一眼,就道:“老夫人,三姑娘前些日子没有出去。这些日子三姑娘在您屋里日夜不寐地守着,哪里有什么时间出门?更别提见到什么左家五公子了?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梁嬷嬷话音刚落,林氏就扭过头看着谭氏,见她的脸已经被气得一阵红一阵白了。 笑了笑才道:“谭夫人,你听清楚没有?我家三姑娘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府里,没有出门,更没有上街,那左家五公子想必见到的不是我家三姑娘。以后谭夫人要给别人做媒,还是请找准人家吧!” 听见林氏这样说,一旁不做声的冯老安人也来了句,“日后谭夫人要保媒,还是要找准人家。我们这样的人家你搞错了不打紧,赔礼道歉就行。若换了其他人家,说不定就把谭夫人三下五除二赶了出去,哪里还能让你坐在这里继续说风凉话?” 谭氏瞧着屋里的两人话里有话的,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向着坐在对面的蔡大太太投去了求援的眼神,谁知她却转过头,装作没瞧见自己,谭氏一下子绞紧了自己的手帕。 “林老夫人,冯老安人,是我家太太不对,一时误听了左家太太的话,这才上门来保媒的。我替我家太太向两位赔罪。”谭氏身边伺候的小丫鬟碧春说着,朝着林氏和冯老安人两人的方向行了大礼,代谭氏赔了罪。 “你说是你家太太误听了左家太太的话,我和左家老太太之间是旧相识了?不妨我写了信,去问问她有没有这回事?总好过冤枉了谭夫人。”林氏想想,既然是谭氏自己凑上来的,想要给棠儿做媒的,她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她? 谭氏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那日左家太太不过和她说了句自己家的五公子还没有嫁娶,让谭氏帮着相看相看,没说让她来顾家,说下顾家的三姑娘的。 今日的这些事情,都是她一个人的主意,为的就是讨了左家太太的欢心,让自家老爷考核的时候,能够顺利通过。 没成想自己遇到了的竟然是林氏这样的人,自己编的谎话被她当场拆穿不说,现在还有不依不饶地去左家老太太面前求证。被左家人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搞出来的,只怕今年自家老爷的审核,铁定是过不了了。 不仅如此,让家里面的老东西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她定会撺掇着自家老爷,叫自家老爷休了她的。 “林老夫人,如今左家老夫人尚在病中,咱们就别为了这样的小事,去叨扰她老人家了。且左家老夫人已经不大管事了,左府里头都是左家大太太在管着,小辈们的事,左家老夫人想必是不知的?”谭氏说着,忙扯出了一抹笑容来。 “婚姻大事,怎么会是小事?事关我家三姑娘和他们家五公子的婚事,想必左家老夫人她是知道的,我不过是去问一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不上叨扰别人。”林氏就是想让谭氏下不了台,给她长长教训,让她以后少管闲事。 这个时候,谭氏身边的小丫鬟碧春忽然道:“林老夫人,我家太太吃药的时辰到了,我们该回府了。您若是要问,只管去左家问便是,这样为难我家太太不像是长辈应该做的事!” 小丫鬟话音刚落,就要扶着谭氏起来,却被梁嬷嬷吩咐人挡住了房门,没让她们继续走出去。 林氏瞧着谭氏身边伺候的小丫鬟一副护主心切的模样,不禁笑了笑,难得她还能有个如此忠心的小丫鬟,对着挡在房门口的梁嬷嬷挥了挥手,道:“放她们出去!只是有一点,请谭夫人记住,我们顾家姑娘的终身大事,从来由不得外人插手。” “林老夫人,谭氏知道了。多谢林老夫人高抬贵手!”谭氏刚说完话,就拉着小丫鬟的手,急匆匆出了房门。 谭氏前脚刚走,冯老安人后脚就开始训斥起身边的蔡氏,“瞧瞧,这就是你的狐朋狗友!我早就叫你不要同她来往,你不听,如今倒好,闹到家里来了,还要给棠姐儿做媒。要不是今日有你林姑妈在,我瞧你要怎么样应付她?” “母亲,我哪里知道谭氏过来是想要给棠姐儿做媒的?她来的时候,只是同我说他家大郎被狗咬了,想要来找林姑妈,去正定请个大夫下来。我哪里晓得她心里面装着这么多心思?”蔡氏心里面没装着心思,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倒是把旁边的冯老安人又气了一次。 “二弟妹,你也别怪老六媳妇,我瞧着她也是心善,只是被这样的人利用了。她谭氏和我们非亲非故,就要上门来给我们家棠儿说亲,还编瞎话说我家棠儿喜欢那左家五公子,编瞎话之前也不打打草稿,倒是被我一下子就看破了!”林氏一想起方才谭氏说的那些瞎话,面不改色的模样,还真有点佩服她。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她算是在谭氏这里领教过了。 “左家什么样的家世?我就算是眼瞎,也瞧不上那样的人家的。且如今棠儿已经有了知明哥儿喜欢,我也瞧得上知明哥儿这个孩子,只有他,才配得上我的宝贝孙女。”林氏说着,又想起了方才姜知明和顾玉棠小两口在屋里打情骂俏的模样。 “那老姐姐就快些把这件事递了消息回去,总应该让她母亲晓得的,毕竟棠儿还是她母亲亲生的,终身大事也该由人家做主。老姐姐就等着准备抱重孙吧!”旁边的冯老安人瞧着林氏高兴,玩笑了句。 “二弟妹,我想要抱重孙,只怕还早呢!如今棠儿年纪还小些,等她年纪大了些再说吧!总要年纪大些,生孩子才好。”林氏说着说着,也是跟着笑了起来。她的心里,也是想着要报重孙的。 第九十九章 独处(一) “姜知明,你个混账小子,都离开了祖母和冯老安人的院子了,你是不是应该放我下来了?”姜知明依旧把顾玉棠死死地抱在怀里,但顾玉棠已经放弃了挣扎。 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再如何挣扎,姜知明都不会放她下来的,还会更加肆无忌惮。索性就放弃了挣扎,任由他处置算了。 见顾玉棠已经放弃了挣扎,一副任由自己宰割的模样,姜知明先是朝着她笑了笑,然后才道:“怎么?学乖了?不挣扎了?” 顾玉棠冷哼一声,不看他,“怎么?像是我挣扎了,你就会放了我一样?” “我家夫人真聪明,就算你挣扎地再厉害,我也不会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的。待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了之后,你不仅会同意让我娶你,而且还会主动求我娶你的。”姜知明说着,望了顾玉棠一眼就开始笑了起来。却还是紧紧地抱着她,生怕她一下子纵下来,跑了一样。 “姜知明,你这个泼皮无赖!就算你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我,我也不会嫁给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是非我不娶,可我却不是非你不嫁!”顾玉棠把头扭了个方向,没在瞧着姜知明。 “我家夫人,你家夫君身上没长着翅膀,就是你想要星星,我也飞不上去拿给你。我确实是非你不娶,你也马上要非我不嫁了。”姜知明话音刚落,大笑了几声,抱着怀里的顾玉棠,又加快了脚步,生生让后面两个跟着伺候的石头和阿华两个人都追不上自己和顾玉棠。 走到一半,阿华已经气喘吁吁了,她不像顾玉棠,身无四两肉,她身上这些肉加起来,怎么说也得十多斤了。 阿华一把拉住了前面的石头,喘着大气道:“石头小哥,要不咱们歇歇吧?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石头见阿华已经喘红了脸,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一副累极了的模样,就道:“阿华姑娘,见你平时壮得像头牛一样,怎么走几步路就喘成这个样子?” 阿华一把拉住石头,使了力气把他拽到了自己身边坐下,手搭拉在他的肩头上,就像两兄弟一样。 “石头小哥,你见过谁家的头牛是跑的?你家公子脚程那样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公子是去做贼呢?” “阿华姑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家公子那是赶着去和你家姑娘做要紧的事,我家公子的脾气,我可捉摸不透,想一出是一出的。咱们还是赶紧跟上,免得跟丢了。”石头说着,就要拉阿华起来。 这才发现,原来阿华已经累瘫在了廊下的长椅上,开始呼呼大睡起来了。 见阿华已经开始了打鼾,石头忙塞住了耳朵,抱怨了句,“真像头牛!躺下就能呼呼大睡的!”说着,又叫了长廊里负责扫洒的小丫鬟来瞧着她,石头又接着去寻姜知明和顾玉棠去了。 姜知明把顾玉棠带到了二房花园里头的莲花池来,因着是夏日,莲花都盛放,开了满满一池的莲花,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姜知明瞧着怀里的顾玉棠望着这些盛放的莲花,眼睛都望呆,忙把她放了下来,又遣走了负责莲花池的小丫鬟。这才对她笑着道:“夫人,喜欢吗?你若是喜欢,以后在咱们府里也像这样种了满满一池子。” 顾玉棠心里面虽然喜欢,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转过身,没再瞧那些盛放的莲花。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拔起了草丛里的一颗狗尾巴草,就道:“你大老远把我从那边带过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这种莲花到处都常见,我已经看腻了。” 顾玉棠这样说,就是要刺激刺激姜知明,免得他得了自己夸赞,尾巴翘上天了。 谁知姜知明一早就看出来她是喜欢这些莲花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也是在站在一旁,淡淡道:“既然你不喜欢这些莲花,那我就一把火烧了,这些莲花,没能让我讨得夫人喜欢,就烧了种其他的吧!” 姜知明话音刚落,就转过身,欲要去寻那个负责打理莲花池的小丫鬟。 顾玉棠却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他身边,挡住了他的去路,“你烧了这些莲花做什么?这些莲花又没惹你,烧了怪可惜的,就留下吧!这样我时不时也能过来瞧瞧!”顾玉棠一面说着,一面拉着姜知明的手,到了莲花池旁边的凉亭里。 “夫人,你不许我烧了这些莲花,你就是喜欢这些莲花,对不对?”姜知明知道顾玉棠心里面喜欢,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唯有使计逼着她,她才能主动承认。 莲花是这样,不知道人是不是也是这样? “顾玉棠,若是你不答应嫁给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反正我不会水,淹死了你就心满意足了。”姜知明心中又想到一计,索性就跳出来凉亭,站在了岸边,做出一副要跳湖的模样。 顾玉棠想着他应该是同自己开玩笑,心里面必定藏着计谋,就笑着道:“你跳吧!我绝对不会拉着你,更不会嫁给你。我就不相信了,你一个自小在河边长大的人,竟然不会水?” 姜知明早就猜到顾玉棠会像这样回答,就一个猛子扎进了莲花池里,冒出几个咕噜泡之后,就不见任何声响传出。 顾玉棠知道姜知明这是在设圈套给自己钻,所以她这次选择不上当,而是坐在凉亭里瞧着水面的动静,湖面上覆着一层又一层的荷叶,叫人看不清湖底的动静,顾玉棠心里突然响起姜知明方才那句话,说他不会水,这会不会是真的? 虽然她晓得姜知明自小在河边长大的,可是在河边长大的人,就一定会水吗? 这可说不准,会不会姜知明就是住在河边不会水的那种人? 难不成就是这样凑巧? 半晌之后,顾玉棠看着湖面上一副平静的模样,没有任何动静,心里面开始慌了起来。担忧会不会姜知明已经死了?尸沉水底? 又过了片刻,顾玉棠见水面上迟迟没有动静,心中已经乱做了一团,忙朝着水面上大喊了几声,“姜知明,你个破皮无赖,你到底死了没有?如果没有死,就赶紧出来!” 顾玉棠像这样朝着水面大喊了几句,发现水面上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因着小花园里头负责打理的丫鬟婆子们被姜知明遣走了,整个园里静悄悄的,除了听见自己的回声,就没在听见其他声音了,顾玉棠心里面开始害怕起来。 若是姜知明真的被水淹死了,官府会不会来找她麻烦呀?又不是她叫姜知明去跳湖的,这怎么能怪她? 顾玉棠心里越想越怕,一刻都不想待在岸边,忙回了凉亭里面,又朝着平静的湖面大喊了几句,“姜知明,你若是没有死,就赶紧出来吧!我答应嫁给你了,若是你死了,我可不愿意嫁给一个牌位,去你家给你守寡!” 顾玉棠哪里知道,姜知明在莲花池里游了一圈,游到了对岸,早就在对岸观察她半天了。瞧着顾玉棠一副又急又怕的模样,姜知明躲在对岸偷偷笑了几声,真是个傻丫头?他如果不会水,能活到今天吗? 这样的傻丫头,也只有自己能护她一辈子了。 姜知明这样想着,打算从对岸游过来,吓顾玉棠一跳,就一个猛子又扎进了水里。 顾玉棠瞧见水面上泛起一阵阵的涟漪,知道是有东西游过来了,忙擦了擦自己眼角的几滴泪珠,冲着水面又大喊了几句,“姜知明,你个泼皮无赖,若是想要娶我,就赶紧现身!迟了时辰,我改变了主意,可是不愿意嫁给你的。” 第一百章 独处(二) 还在水底下游着的姜知明,听到了顾玉棠这样说,一下子从水底下钻了出来,冲着岸上还没有发现他已经出现的顾玉棠道:“傻丫头!像你这样的傻丫头,世上还能找出几个?你若是不嫁给我,想必这世上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娶你这个傻丫头了。” 听见声音,顾玉棠朝着水面上定睛一看,才发现姜知明已经露出了水面,心里面又是惊,又是喜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在岸上直剁了几脚,“你知不知道我方才有多担心你?你说你不会水,我还真就相信了,若是你在这里淹死了,我去哪里找一个这么大的儿子来赔你母亲?” “呸呸呸,夫人别胡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家夫君好的很。像这样深的池子,我就算是来回二十次,也是没有问题的。”姜知明说着,朝着顾玉棠的方向又游了过来,附带摘了一支莲花上了岸,递到了顾玉棠的手上。 “知道你喜欢这个,自己却死活不肯说出口,如今我给了你,可不允许再哭鼻子了。若是哭肿了眼睛,旁人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姜知明一上岸,就瞧见顾玉棠的眼睛有些微红,眼角还有淡淡的泪痕,即便眼泪被擦去,却依旧看得出来。 “旁人可是不敢欺负你,就你敢!姜知明,你若是以后再叫我这么担心,我绝饶不了你!不把你活生生刮下一层皮来,我就不叫顾玉棠!”顾玉棠说着,装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可在姜知明看来,顾玉棠就是一只咩咩羊,毫无杀伤力。 “求夫人饶命,我以后绝不敢了!”姜知明也顺势装出了一副求饶的模样,想要讨顾玉棠欢心。 见姜知明都主动向自己求饶了,顾玉棠也不好得再说什么。 见他的衣裳湿漉漉的,还在滴着水,身上该露的和不该露的,此刻都隐隐约约显现了出来,顾玉棠一时看红了脸,忙转过头去,把自己出门前阿华给自己系上的披风递给了姜知明。 “赶紧穿上,你像这副模样出去,什么都被别人瞧见了,可是有伤风化的。” 姜知明见顾玉棠已经羞红了脸,接了顾玉棠递过来的披风,一穿上就来了句,“敢问夫人,夫君想知道,什么是该露的,什么是不该露的?” 顾玉棠选择性忽视了姜知明这个问题,转过身顺着小道就出了小花园,来到三岔路口前,顾玉棠却不晓得那条路是回去的路了,就问身后的姜知明道:“前面的路该怎么走?” 姜知明见她没有唤自己夫君,心里面不高兴,停下了脚步,“夫人,你叫我一声夫君,我就带你出去。你若是不叫,咱们就在这里坐着吧!反正你的小丫鬟会和石头找到这里来的?” 顾玉棠心里暗暗道,被她们两个找到这里,看见自己和姜知明这副模样,还得了? 若传了出去,她这辈子真的就非姜知明不嫁,她可不想这样。 顾玉棠走到了姜知明的身边,笑着来了句,“夫君,前面三条路,咱们应该走哪一条呀?”为了让姜知明把她带出去,她这次可以说是豁出去了。 等她顺利出去,她就装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看姜知明能拿自己怎么样? 姜知明看着顾玉棠在不断地冲着他笑,心里面突然有了些不自在,不过好在顾玉棠已经叫了他一声夫君,就冲着这一声夫君,他就把她带出去。把她带出去之后,她这辈子就是自己的人了,休想从自己身边离开。 姜知明给顾玉棠指了中间的那条路,可是走到一半,才发现中间这条路竟是死路,路的尽头是一大片的翠竹,不见任何人影。当想要原路返回的时候,却在竹林里头迷了路。 竹林里头千变万化,顾玉棠和姜知明两人不过在里头转了片刻,就已经晕头转向的了。 “姜知明,你不是说你记得路吗?赶紧带我出去!马上就要天黑了,我可不想在这竹林里头过夜!”顾玉棠说着,瞧着林子外头的夕阳,暖暖地撒了进来。 姜知明来过二房那么多次,却从未踏足过这里,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也不晓得。不过只要一想到能和顾玉棠单独待在这里,心里却又高兴起来。 这样想着,他瞧见竹林里头有个竹屋,就朝着顾玉棠道:“晚上外头的蛇虫鼠蚁出来活动,我怕你就是想睡觉,也睡不成,咱们去那个竹屋看看,能不能在那里将就一晚?”说着,姜知明朝着竹屋的方向指了指。 顾玉棠看向姜知明手指的方向,见有一个破败不堪的小竹屋,静悄悄地矗立在竹林深处,看起来很是阴森恐怖,她宁愿待在外头被蛇虫鼠蚁咬死,也不愿进去活生生被鬼吓死。 拉了拉姜知明的袖子,“姜知明,要不咱们别过去了,指不定里头有什么脏东西。万一冲撞了,就不好了。” 听顾玉棠这话的意思,她是在怕那个竹屋里头有鬼? 姜知明笑了笑,若是这个世上真的有那么多的鬼,那世上岂不乱了套,拉着顾玉棠的手就要朝着竹屋走去,“咱们过去瞧瞧!晚上这里还有蝙蝠出没,你若是不怕,就继续待在原地吧!想要被蝙蝠吸干血死掉还是进去竹屋,就看你了。” 话音刚落,姜知明就把拉着顾玉棠的手放了。 刚一放手,顾玉棠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蝙蝠的声音,急忙上前拉住了姜知明的手,“夫君,正所谓夫唱妇随,我陪着你一起进去吧!”顾玉棠说着,死命拉着姜知明朝竹屋的方向跑。 姜知明瞧了一眼走在前面,拉着自己跑的顾玉棠,淡淡地笑了笑,自己害怕蝙蝠就直还找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怎么刚才不和他说夫唱妇随? 真是个傻丫头!又傻又可爱。 来到竹屋门前,才发现竹屋已经被人上了锁,想必是很久没有住了,那么就算他把锁敲坏了,也没人发现。 姜知明这样想着,从竹屋门前找了块石头出来,狠狠地砸在了已经生锈的锁上,锁受到了石头的冲击,一下子就从门上脱落下来。 刚打开竹屋的门,从屋子里头就钻出了一大群耗子出来,吓到了姜知明,也吓到了旁边的顾玉棠,顾玉棠把姜知明已经视作了救命稻草,死命地拽着,一刻也不愿松手。 姜知明没有办法,只能让他继续拽着,然后就进了竹屋,还好两人在外头的时候已经吸足了空气,不然现在已经被竹屋里头的灰尘呛死了。姜知明拿来挂在墙上的一个鸡毛掸子,一边掸着灰尘,一边寻着屋子里头可以用的东西。 找来找去,只找出了一个裂了一半的瓢,一个已经被炭熏黑的水壶和两个落满灰尘的大碗,最后还有一个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腊肉。姜知明刚摸上去的时候,还以为碰到了石头,想不到却是一块腊肉,还是猪的后腿肉。 顾玉棠在竹屋后面发现了一条小溪,水似乎是从方才的莲花池那边流过来的,姜知明把这些可以用的东西,一齐抱了出去给顾玉棠清洗。 没找到抹布,顾玉棠只能忍痛割爱,撕了自己褙子的裙角,用来做了清洗的抹布。 顾玉棠在溪边清洗着,姜知明则是在屋后的竹林里头捡着柴火,看顾玉棠一副很认真的模样,若是日后过这样的日子,只要有顾玉棠在他身边,他咬咬牙也是能坚持过下去的。 “夫人,你可愿陪着夫君在这里待一辈子?”姜知明说着,把一块柴火丢到了溪里,溅了顾玉棠一脸的水花。 “姜知明,你干什么呀?这是晚上取暖用的柴火,如今弄湿了,我瞧你今天晚上有什么本事把它点燃?想我陪着你在这里过一辈子,你就别想了,都傍晚了,还做什么白日梦?”话音刚落,顾玉棠就把清洗好的器具抱回了屋里,又用鸡毛掸子做扫把打扫了一下屋里。 第一百零一章 独处(三) 竹屋里头有三个小隔间,可是三个隔间都已经布满灰尘,再加上这么多年没人居住,已经分不清楚这三个隔间各自的用处了。 不过只要知道是用来住人的就行。 依照以往的惯例,顾玉棠发现了正对竹屋大门的隔间是用来待客的小厅,只是小厅已经破败不堪,屋顶的瓦片早已经窟窿扎堆,小厅里更是空荡荡的,除了瞧见房梁上有些刮痕,就没其他东西了。 若是今夜在小厅里睡下,夜半三更突然下起雨来,她们两个岂不是成了落汤鸡,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小厅的左边有两个小隔间,地方不大,但好在铺了一地的茅草,旁边还找到了些能用的桌椅板凳,屋顶的瓦片破损程度没小厅的严重,若是勉强勉强,也能在这里将就一晚上。 两个隔间原本应该是一个房间,中间用木板隔了道墙,这才变成了两个小隔间的。顾玉棠选了带窗户的那个小隔间,姜知明只能去了旁边那个又挤又小,还充满着一股耗子味道的隔间。 见顾玉棠已经把自己住的隔间收拾打扫好,又取来了两盆水清洗了一下那些板凳。 今夜,除非万不得已,她是不想睡在地上的,虽然住在了屋里,蛇虫鼠蚁比外头少些,可谁能保证晚上这里不会窜出其他的东西出来? 她可是听说过,蛇最喜欢在这样阴暗潮湿的地方产卵了,若是一个不小心睡在蛇蛋上,引来了一群蛇,那可就真的是倒霉回家了。 “怎么?把你住的屋子打扫得那样干净,把我住的屋子随便敷衍下,我家夫人,你这样是在暗示今天晚上让我来找你吗?”姜知明靠在隔间摇摇欲坠的木门上,冲着屋子里头正在翻草堆的顾玉棠道。 “姜知明,你若是不满意,鸡毛掸子出门左拐,我放在墙角了,你自个拿去扫你屋子去!”顾玉棠继续小心谨慎地翻着地上的草堆,现在万一发现了蛇蛋,她还能提前防范下。 “顾玉棠,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未来夫君的屋子,都舍不得帮着打扫一下,还要我亲自动手!你在这里翻着这些草堆,莫不是觉得这里头有金子?能让你发个小财?”姜知明说着,进了顾玉棠的隔间,也帮她翻起了草堆。 看着姜知明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顾玉棠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又继续低下头来,“姜知明,这里又不是什么藏宝地点,能有什么金子?你要是能找到金子,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你要是找不到金子,就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我家夫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要反悔呀!我若是找到了金子,你可是要答应我一个要求的。”姜知明听顾玉棠这样说,脸上浮现了些许坏笑,翻找草堆又更加勤快起来。 这里想要找到金子,对他来说可是易如反掌!要知道这样废弃的竹屋里头,也是一个绝妙的藏宝地点。 姜知明想着,开始用手指头敲击起地上的砖块起来。 大户人家藏金,无非是把地板掀了起来,铺上一层金子后,又重新把地板铺上,只是用上了面糊和水泥,盖住了痕迹。 顾玉棠见姜知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这样的地方,就是鬼都不愿意来。 谁人又会把金子藏在这里呢?别说藏了,就是掉一两块金子,都是不可能的。 “姜知明,你就等着认输,满足我一个要求吧!”话音刚落,顾玉棠索性就不找了,瞧着姜知明在地上摸索半天。 姜知明已经在这个不大的小隔间里头地毯式搜索了三四次,迟迟没有收获。别说金子了,就是一枚铜子也未曾瞧见,难不成是他猜错了,这个屋子就是一个废弃的屋子,没有东西藏在这里。 正当姜知明站起来,准备向顾玉棠认输的时候,左脚一下子踩空了,像是踩碎了石板,左脚已经陷在了地板下头的小洞里。还好这个石板的划口不算锋利,姜知明的左脚也就崴了一下,没受多大的伤。 顾玉棠帮着姜知明把左脚拔出来之后,才瞧见,原来那个小洞里竟然放着一个红漆木雕的小匣子,匣子的上头已经布满了灰尘,并没有上锁。 顾玉棠把匣子抱出来之后,才发现看起来不大的小匣子竟然沉甸甸的,若不是姜知明在一旁帮着她使了点力,她差点就没把匣子拿出来。 把匣子放在地上后,顾玉棠取来了抹布,擦了擦匣子上的灰尘,才发现原来眼前的这个匣子是澄江府老盛家制作的,匣子上头雕刻着鸳鸯戏水,又刻莲花荷叶,雕刻技艺精湛,像是从老师傅手里出来的。 只是老盛家制作的东西只在澄江府出名,为什么这个匣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给顾玉棠思考的时间,姜知明已经手快打开了匣子,一打开匣子才发现,里头竟是满满当当一匣子的手饰,有金镶玉的簪子,玉还是这些年不多见的和田玉。还有几支赤金琉璃的簪子,赤金的份量很足,瞧着不像凡品。还有一套红宝石的头面和一套玛瑙的头面,都是不多见的好东西了。 匣子的底层还铺了一层金锭,瞧着份量也不轻。这匣子里头有这么多的东西,也就怨不得方才顾玉棠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把匣子抱起来了。 “我就说这屋里肯定有金子,还有这么多,如今你可相信了?”姜知明说着,蹲了下来,在匣子里挑挑拣拣大半天,终于选了对碧玉的蝴蝶簪子,放到顾玉棠的发髻边上比划半天,随后给她轻轻插了上去。 “这对碧玉的蝴蝶簪很配你,这个匣子既然是我找到的,我就把这些东西都给你吧!让你发一笔小财!”说着,姜知明把匣子的盖子合上,放到了旁边的木椅上。 “这屋子里头没有铜镜,便是给你选了对这样漂亮的碧玉蝴蝶簪,你自己也瞧不见。不如我去外头小溪那里用瓢舀一点水来,你仔细瞧瞧。”话音刚落,姜知明就要出去,只是被顾玉棠一把拉住了。 顾玉棠把方才姜知明给自己插上的碧玉蝴蝶簪取了下来,放到了姜知明的手里,“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是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我更是不能要了。你去把它放回原地,指不定是原先住在这里的人放的,不过是没有取出来,我若是拿了,我岂不是变成了贼?”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我家夫人果然高风亮节!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们是不能要。可你方才答应我说,若是我找出了金子,你便答应我一个要求,如今该到我提要求了。”姜知明说着,把顾玉棠塞到自己手里的那对碧玉蝴蝶簪重新放回了匣子里头,坐在了草席上面。 “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只要别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其余的,我统统应你。”顾玉棠可不想再和姜知明在这里干耗下去,坐在了旁边的木椅上,就道。 “我家夫人,你说的可是真的?其余的统统应我?”姜知明说着说着,又露出了方才的那一脸坏笑。 顾玉棠瞧着姜知明一副图谋不轨的模样,以为他心里面又打起了什么坏主意,连忙站起身来,拿起了旁边的一只柴棍,笑着道:“姜知明,你心里面若是敢打着什么坏主意,我手中的这根柴棍,可不会放过你的。” 姜知明一听到顾玉棠说自己不会他,当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就道:“夫人,你身无四两肉,你确定不是我放过你吗?你夫君心里面铁定不会打什么坏主意的!” 第一百零二章 独处(四) 虽然听了姜知明这样说,顾玉棠心里面还是有些怕他。若是他一时狂性大发,那自己这辈子就算是折在他手下了。 顾玉棠拿着手中的柴火棍,迅速地躲在了角落里头,和姜知明隔了一丈的距离。 “姜知明,你可是正人君子!你若是想要娶我,大可以三书六礼,光明正大地来我家迎娶我,若是你敢动什么歪脑筋,我就想方设法让你这辈子半身不遂的。”顾玉棠心里面怕着姜知明,说话的时候声音还颤抖了几分。 瞧着顾玉棠被自己吓得躲得远远地,姜知明有些无奈,一连叹了几声,最后还是道:“傻丫头,我还不是牛鬼蛇神,你躲得那么远是干什么?是怕我吃了你还是怕我变成鬼,把你咬死了?” “我的要求不过是想要你帮我生个火,你看我顶着这些湿漉漉的衣服,忙里忙外的,帮我生个火,至于把你吓成那副模样吗?”姜知明说着,就要站起来。谁知道手脚有些发软,一时没站稳,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姜知明倒下去不久,顾玉棠以为姜知明是装的,故意不去扶他,躲在墙角看着他那边自编自演。 谁知道半晌过去之后,姜知明还是没有爬起来,顾玉棠心里面有些害怕,难不成姜知明真的晕倒了? 顾玉棠想着,朝前试探性地挪了几步,最后挪到了姜知明的身边,正要上前去抚他的额头的时候,姜知明一下子醒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顺势把顾玉棠也拽倒在地,躺在了自己的身边。 “哈哈哈,顾玉棠,就说你是傻丫头,如今可相信了?”姜知明说着,使出大力拽着躺在自己身边的顾玉棠,不让她起来。 “姜知明,你个破皮无赖,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顾玉棠一边说着,右手已经提起了旁边的柴火棍,冲着姜知明的头就砸了过去,只听见姜知明‘哎呀’一声之后,整个人就歪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见姜知明被自己打晕之后,顾玉棠亲自把她拖到了墙角,清开铺在地上的茅草之后,用之前姜知明捡回来的柴火,给他生了一堆火。 姜知明一直穿着那些湿衣服,万一夜里着凉了怎么办?顾玉棠心里头担心他,虽然对他有些意见,却还是给自己蒙了眼。 不等姜知明同意,三下五除二就把姜知明身上穿的衣服全部脱了下来,用竹竿支起个晾衣架,把姜知明的湿衣服全部披在了上头晾着。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渐渐黑了,顾玉棠摸索了很久,才从角落里找出了几支不知放了多久的蜡烛,原本的红烛上头沾了太多灰尘,此刻也变成了黑烛,但好在还能照明。 瞧着光,自己这一夜过得也能踏实点。 顾玉棠放了一支蜡烛在自己身边,又放了一支在姜知明身边,见姜知明还在睡梦中,就没吵醒他,自己也歪在草席上睡了半晌。 夜幕降临了,整个二房却是一片灯火通明的。 内院的廊下还有拿着火把寻人的丫鬟婆子,外院的夹道里小厮管事也是举着火把屋前屋后的寻人,看这架势,准是在寻顾玉棠和姜知明两个人了。 堂屋这边,丫鬟婆子举着数十只火把,已经映红了半边天,石头和阿华两个人跪在屋外,冯老安人和林氏则坐在屋里,两人皆神色紧张,林氏更是坐不住了,起来就转悠了数趟。 见蔡氏神色匆匆地从屋外走了进来,还没等她喘口气,林氏就抓住了她的手道:“六郎媳妇,两个孩子找到了没有?” 蔡氏知道林氏心里头记挂着顾玉棠,不好刺激她才痊愈不久的身子,只是道:“大伯母放心就是,咱们府就这么大,两个孩子能跑去哪呢?总是会找到的,请大伯母放心就是。” “六郎媳妇,你叫我如何放心?棠儿从小到大就没出过什么远门,也没遭过什么罪,如今她失踪这么久不见,会不会被什么贼人掳走了?准备向我们要赎金呢。”林氏说着,脸上的焦急之色显得更重了些。 林氏心里头记挂着顾玉棠,所以神色显得越来越焦急。 在她眼里,顾玉棠还是个没经事的孩子,正是需要人疼的时候,哪里能随随便便就弄丢了呢? “老姐姐,你就别瞎猜了。咱们朋普虽是乡里,但恶霸山匪却是少见,且咱们顾家又没招谁惹谁,有谁会平白无故既掳走了棠姐儿又掳走了知明哥儿呢?且知明哥儿自小也是习过些武的,寻常毛贼,怕还不是他的对手。”冯老安人知道林氏心中急切,可干着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就劝了句。 “大伯母,都是外头跪着的这两人护主不力,若我说,棠姐儿和知明哥儿是他们两个弄丢的,就该叫她们两个出去外面找!若是找不到,也就别回来了!”蔡氏说着话,把林氏和冯老安人一起扶了出来。 石头见冯老安人和林氏出来,又陈述了一遍自己先前就说过的话,“冯老夫人,林老夫人,公子爷和三姑娘真的不是我们弄丢的。我们只瞧着公子爷带着三姑娘去了莲花池,可是当我赶到莲花池的时候,没瞧见人影,就看见了一摊水渍。” 相比石头的镇定自若,阿华倒是胆战心惊起来,姑娘是被她自己搞丢的,若是姑娘寻不回来了,那么自己不仅差事丢了,只怕连小命都不保。连忙道:“老夫人,是阿华一个人错,若不是阿华犯了瞌睡,没跟上姑娘,姑娘也就不会失踪了。求老夫人责罚,求老夫人责罚!” “罚我自然是要罚你,只是你是自小就伺候三姑娘的了,要罚你,总要她亲自开口。只是如今三姑娘还没有找到,若是你找到了三姑娘,有她帮着你求情,那一百板子只怕能少点。”林氏不看跪在地上的阿华,由身边的梁嬷嬷搀扶着,就缓缓道。 一百板子!阿华一听到这四个字,差点就吓晕在地。旁人能挨个五十板子,已经是去了半条命,下身瘫痪了。 若是一百板子,只怕板子还没有打完,人就已经咽了气。 她还不想死呀!她还想长命百岁的,这世间还有那么多好吃的自己没吃过,怎么能轻易就这样死了。 阿华想着,直起了身子,望着自己面前的林氏和冯老安人就道:“请林老夫人和冯老安人给我和石头将功补过的机会,让我们跟着丫鬟婆子去寻三姑娘和姜家公子。” 阿华说着,扯了扯旁边石头的一角,石头这才反应过来,重新复述了一遍阿华刚才说的那些话。 冯老安人瞧着林氏一脸不同意的模样,连忙跟上一句,打算救下石头和阿华。“老姐姐,既然石头和阿华两个人有心将功补过,我们就给他们这个机会吧!毕竟他们都是打小就伺候知明哥儿和棠姐儿的,若这样一百板子就解决了,传了出去,外头的人只会觉得我们顾家的人狠厉,不近人情。” “是呀!大伯母,既然他们有心,就让他们跟着丫鬟婆子去寻,若是找到了三姑娘和知明哥儿,那就将功补过,若是没找回来,照旧一百板子,照打不误。”蔡氏知道冯老安人有心救下石头和阿华,也跟着劝了句。 林氏见冯老安人和蔡氏一前一后地为阿华和石头两个人求情,若是自己再不依不饶地,只怕传了出去,该影响了自己的名声。 于是顺着冯老安人和蔡氏给的台阶就走了下来,道:“既然冯老安人和蔡大太太都让你们二人去将功补过,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若是把三姑娘和知明哥儿寻回来了,我就放过你们。若是没寻回来,自领那一百板子去吧!” 林氏是家里面的长辈,奖是赏,罚也是赏。就算他们二人跟了顾玉棠和姜知明这么久,已然变成他们身边的体己人,终究还是伺候人的身份,不能有半分越界。 石头和阿华领命之后,就跟着巡夜的婆子,打算去了顾玉棠和姜知明失踪的莲花池重新再寻一遍,说不定就找到了旁人没发现的蛛丝马迹。 第一百零三章 李家秘闻(一) 到了后半夜,顾府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丫鬟小厮举着火把还在府里不断地搜寻着。 冯老安人和蔡氏知道林氏心里头记挂着顾玉棠,都没敢回自己屋里,而是一直待在林氏的堂屋里边,陪着林氏。 冯老安人和蔡氏坐在竹椅上,瞧着林氏神色紧张,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十圈,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突然,林氏停止了走动,对着冯老安人来了一句,“二弟妹,要不咱们报官吧!棠姐儿和知明哥儿都不见了一天,咱们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索性报了官,叫官府来寻人吧!” 自家人走丢在了自家?还要请官府来家中寻人,若是此事传扬了出去,二房在朋普的名声,只怕是要去一里地外捡了。蔡氏在心里头暗暗道,一定不能让林氏着人去报官。 蔡氏忙叫停了林氏,道:“大伯母,侄儿媳妇知道你心系两个孩子,可如今都半夜了,县衙早就关了门,就算您现在去了县衙报官,也是没人应的。不如咱们再等等,再说阿华和石头两人已经去莲花池那边寻人了,他们两个是伺候棠姐儿和知明哥儿的丫鬟和小厮,总对他们有些了解。” “是呀!老姐姐,如今县衙都关了门,你就算是去到了,也是叫不开门的。索性就等等吧!我瞧着棠姐儿和知明哥儿是有福相的,想必一定能逢凶化吉的。”冯老安人也跟着劝了一句道。 林氏去了官府报官,就是丢了她们二房的名声。 毕竟人是在自己家里弄丢的,在自己家里把人弄丢了,如今找不到了,还要去报官。这事若是传了出去,自己也没脸出去见人了,她绝对是要阻止林氏去官府报官。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穿着黄绿色比甲的小丫鬟走了进来,手上还提着个八角宫灯,鞋子上也沾满了泥巴,还没来得及行礼,就道:“林老夫人,冯老夫人,阿华姑娘在莲花池旁边的岔路口捡到了三姑娘的珍珠耳坠,如今正带着人往三叉路口那边寻呢。” 听到这个消息,林氏的双手合十,朝着身后挂着的观音像拜了拜,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口中还念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愿我的棠儿平平安安地回来。” 冯老安人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紧绷着的神情也松懈了些,也是跟着道了句,“阿弥陀佛,他们两个没事就好,你们赶紧加快人手去三岔路那边找找,只是别越界,闯到了隔壁翠竹巷的李家去了。” 蔡氏听到冯老安人提起了翠竹巷的李家,突然想起府里面的莲花池那边的三叉路口,有一条就是通往隔壁翠竹巷李家的,只是李家在中间种了一大片翠竹,做了隔界,又在里头摆了迷魂阵。旁人进去了,只会被绕晕在里头,连进去的路也是找不到的。 翠竹林里的竹子都长得高大挺拔,黑压压的一大片,从外头看,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顾玉棠和姜知明两个人,此刻就在那片翠竹林里头? 蔡氏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林氏,又瞧了一眼冯老安人,见她们二人没了先前的紧张,这才敢道:“大伯母,母亲,咱们府的后头和隔壁翠竹巷的李家是接壤的,莲花池的水还引去了他们家竹林里头的小溪,会不会知明哥儿和棠姐儿误入了竹林,出不来了?” 蔡氏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又跟了上来,“母亲,我可是听说那竹林里头有座竹屋,李家的三姑太太就是吊死在里头的,死的时候还穿了一身红衣,怨气极重。十年前,李家还去仙元观里头请了上善道人来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这才压住了李家三姑太太的冤魂,上善道人还叫人封了竹屋,在外头种了竹林,布了迷魂阵。” “蔡氏,你都是一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相信这些个怪力乱神的事?十年前你都还没嫁过来我们顾家,就晓得李家这么多事了?”冯老安人一向不喜欢旁人提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更何况提这件事的还是自己的儿媳妇,冯老安人心中更是不喜了,马上就要发作出来。 “二弟妹,我在澄江的时候,也对这位李家三姑太太的事情有所耳闻。说起来,李家三姑太太也是个可怜人,好不容易和丈夫有了个孩子,丈夫就吸大烟死了,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也夭折了,孩子还在腹中的时候就染上了胎毒。婆婆嫌弃她是个不详人,就把她赶回了娘家。”说到这里,林氏顿了顿,终于坐了下来。 正当林氏要接下去说的时候,旁边的冯老安人已经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回到娘家之后,父亲母亲先后就离了人世,家里头就一个弟媳住持大局。弟媳听说了她的这些事,也觉得她是个不详人,就把她赶去了竹林里的竹屋住。 “之后没几个月,人就吊死在竹屋里。送饭的小丫头发现门口的饭没动,打开房门才瞧见已经有老鼠虫子在啃噬她的尸体了。”说着说着,冯老安人一连叹息了几声,想起了那些数十年前的回忆。李家的三姑太太和冯老安人是一辈人, 因着顾家和李家是街坊邻居,两人都是刚出嫁不久的新媳,碰巧遇见的时候,总会闲聊几句。 闲聊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李家三姑太太所谓夫妻生活美满,不过是她用来粉饰太平的话。李家姑爷是个自小就吸上大烟的肺痨鬼,李家三姑太太嫁过去多年,一直不曾有孕,受尽了婆婆丈夫的冷眼,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以为日子熬出头了,丈夫却死了。 丈夫死了之后,孩子因为带着胎毒也死了,李家三姑太太被赶回了李家,才发现父母也死了,最后含恨而终。 “母亲,知明哥儿和棠姐儿是在三岔路口前失踪的,想必是进了那竹林,只是那竹林里头七拐八绕的,像个迷魂阵一样。咱们还是去了李家,请了李家的人带着我们去竹林里头寻人吧!”蔡氏刚嫁过来的时候,和街坊邻居的关系都好,唯独府后头的翠竹巷李家,那可是个她不愿踏足的人家。 李家是朋普有名的糖商,以制红糖而出名,而她们蔡家,也是做红糖起家的,两家之间从发家到现在,一直是对立着的。这也就是她不愿踏足李家的原因。 “二弟妹,咱们还是快些去李家吧!叫他们去那片竹林找找,我想着棠姐儿和知明哥儿一定在那里头,那里头什么吃的都没有,我担心他们二人已经在里头饿晕了。我的棠姐儿,自小就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林氏心里头记挂着顾玉棠,忙叫身边伺候的梁嬷嬷把她扶了起来。 “既如此,紫娟,你去我房里拿了我的拜贴来,我们上门去李家寻人。”冯老安人不想其他了,还是先找到顾玉棠和姜知明再说,就对着紫娟吩咐道。 紫娟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此刻已经过了二更天,正是深夜的时候。若此时贸然上门叨扰,扰了别人的好梦不说,还会惊动了街坊邻居,以为顾府是出了什么大事,大半夜不睡觉,起来找人。 她想劝一句,可是瞧见冯老安人和林氏一脸心系姜知明和顾玉棠的模样,就不好想劝,只能去了冯老安人房里,把拜贴拿了出来。 过了二更天,街上静悄悄一片,除了打更巡逻的人,就没瞧见谁家大半夜不睡觉,出来找人的。因着怕惊动了整个巷子里的人,冯老安人只带了紫娟和另外一个小丫鬟,林氏则带了紫娟,蔡氏带了贴身的丫鬟。 第一百零四章 李家秘闻(二) 进了李府之后,出来待客的人是李家的大太太万氏。李家大太太万氏原本已经睡下了,只是听着隔壁顾家的动作太大,半晌没有睡着,知道顾家定是有事发生,就起来坐在屋子里头看书。 才看了不过片刻,就听见门房的小厮来报,说是隔壁顾府的冯老安人和林老夫人蔡大太太过来,让她出来相见。 小花厅里头,万氏已经命人点上了油灯,数十盏油灯点起来,小花厅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蔡氏和她说明了来意之后,万氏才道:“你们要去我们府后面的那片竹林里头寻人?那片竹林是我们府的禁地,老爷定过规矩,不许旁人随意靠近。” 听万氏这样说,是不许她们进去寻人了。 可顾玉棠和姜知明如今就被困在里头,那里头既没吃的,也没喝的,能熬上几天? 林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场就道:“李家大太太,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不能通融通融,让我们进去寻人吗?我们家的棠姐儿和定武侯府的知明哥儿都被困在里头的,知明哥儿是定武侯府的世子,若是在里头死了?你们李家能赔侯府一个世子吗?” 当林氏提起定武侯府的时候,李家大太太万氏的神情开始有了些许的犹豫,若是竹林里头真的困的是定武侯府的世子,到时候世子被困死在竹林里头,定武侯府追究下来,她们李家是逃不了干系的。 但那翠竹林是她们家的禁地,若是老爷回来,发现有人闯入了禁地里头,怪罪到她头上,她上哪去和别人说冤去? 李家大太太想了又想,最后道:“林老夫人,冯老安人,蔡大太太,我不是家里面的长辈,让你们去禁地寻人这件事,我实在是没办法,做不了主。我家老太太如今在府里静修,我得去请示了她,她同意之后,我才能让你们去禁地,不知几位愿不愿意同我去走这一遭。” “只要能让我们去禁地寻人,去走这一遭又何妨?”林氏心里头担心顾玉棠,怕她在竹林里头受冷受冻,还要挨饿,就想着赶紧找到顾玉棠,她的心才能放下来。 片刻之后,李家大太太就把林氏等人带到了李家老太太静修的禅房。 李家老太太信仰佛教,以居士自称,已经茹了三十多年的素,原来是要去佛寺静修的,做孙子的李家大老爷担心祖母的身体,就没同意李家老太太迁佛寺静修,给她盖了个不大不小的禅房,给她做静修之用。 已经入了深夜,禅房外头却有两个姑子模样的丫鬟守着,显然是守夜的丫鬟。见李家大太太万氏领着林氏等人前来,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就问道:“大太太,不知您领着这些夫人来,是有什么事吗?” 李家大太太不想和这些小丫鬟闲话,就挑了重点地道:“隔壁顾家的三姑娘和姜家公子失踪了,听她们说是闯进了咱们府后面的竹林里头,因着竹林是禁地,我不敢做主,特地来请示祖母。不知祖母睡了没有?” “居士今夜瞧着隔壁顾家火光冲天,就知道有事发生,便没有睡下,还在里头等着几位夫人太太进去呢。”一个看上去瞧着年纪大点的小丫鬟道,另一个小丫鬟则是给林氏等人带路,把她们带进了李家老太太所在的禅房。 走在长廊里,长廊已经挂满了照明的灯笼,显然就是等着她们过来。 走着走着,冯老安人才发现,原来这条长廊的左侧就是那片翠竹林,只是这里的竹子长得矮些,没有外头的那些长得高大挺拔,再看竹林里头还被人开辟了一条小道,一看就是有专人管理。 见冯老安人瞧着旁边的竹林,走在前面的李家大太太就解释道:“那些小道是我祖母叫人开辟的,每月初一十五,祖母都会进去竹林里头诵三天的往生经,说是送给我们死去的姑妈的。我这位祖母是我祖父的亲姐姐,其实我们应该叫姑祖母的,只是母亲死了多年,我们叫她祖母也习惯了。” 冯老安人知道,万氏口中的姑妈就是先前她们在家里头提到了李家三姑太太。只是不知道,为何李家老太太初一十五会给这位李家三姑太太诵三天往生经,难不成她真的如外界传闻,变成厉鬼了? 冯老安人想着,只觉得毛骨悚然,没再敢看旁边的竹林,加快了脚步朝前走着。 竹屋里头,顾玉棠还没有睡多久,没有被屋子里耗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吓醒,而是被这竹屋里的野蚊子给咬醒了。 竹屋里头的野蚊子真毒,顾玉棠一连拍死了几只,个个都是吸足了血的,天知道这些蚊子究竟是吸了她多少血? 也亏得姜知明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呼呼大睡,被蚊子咬也是毫无知觉,真是皮糙肉厚!哈喇子还流了一地,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样的美梦。 若是知道今日要在这里过一夜,早饭她就应该吃上两大碗了,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实在不行,屋子里头除了姜知明找出来不知放了多少年的老腊肉,再找不到其他可以吃的了。 顾玉棠扛不住腹中讥饿,终于还是取来了腊肉,用姜知明随身携带的小刀,把腊肉表皮黑的部分削去之后,竟然发现这腊肉还能吃。黑的都削去了,露出了里面的红色,这红色的肉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火腿了。 顾玉棠担心这块腊肉被耗子爬过,取来了清水,好好清洗了四五遍之后,才把它切块,放在了火上烤。烤着烤着,腊肉已经开始流油了,散发出了一股淡淡的肉香味,顾玉棠单闻着就已经流了口水,吃进去更别提有多香了。 这种地方,已经顾不得大家闺秀的仪态了,顾玉棠拿起一块烤好的腊肉,就往嘴里塞去。谁知道肉太烫了,刚刚吃进去没多久,就又吐了出来,还捧起了瓢中的水喝了个精光。 还在睡梦中的姜知明似乎也闻见了肉香,一下子就从地上跳了起来。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被脱得什么都没有了,该看的和不该看的,现在都一览无余了。庆幸周围没人,他也没那么尴尬。 姜知明不想也知道,这一切一定是顾玉棠那个傻丫头做的,明明看起来是那么矜持的一个人,想不到私底下对自己竟然也把持不住,还说叫自己三书六礼来娶她。如今自己都这样了,该是谁娶谁了? 见顾玉棠在火堆旁烤着东西,姜知明随便抓了件放在晾衣架上已经干了的衣服,迅速地穿了上去,这才敢走到顾玉棠的面前,望着她笑道:“我家夫人,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吃独食?是想你夫君饿死吗?” 顾玉棠不理他,依旧烤着手中的腊肉,见他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手中的腊肉,这才回道:“姜知明,我可是瞧见你今天早上吃了一大碗过桥米线的,现在想要来和我抢食吃,门都没有!”说着,顾玉棠转过身,和姜知明隔了距离。 第一百零五章 李家秘闻(三) 见顾玉棠有意和自己拉远了距离,姜知明便凑了上前,依旧不依不饶,“傻丫头,你若是想要饿死你夫君就直说!反正你谋害亲夫的行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这次你放心,夫君不会和你抢食吃的。” 姜知明正说着,趁顾玉棠没注意的时候,快速拿了块在火上已经烤得冒油的腊肉,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入了嘴中。只是烤肉太烫,姜知明一时也没能咽下去,倒是把腮帮子鼓了起来。 顾玉棠瞧了一眼,只觉得姜知明鼓像只胖头鱼一样,有些滑稽可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瞧着这块肉,你已经无福消受了,还是快些吐出来吧!” 姜知明想要说话,但嘴里塞着东西,无论他说什么,顾玉棠只听到“呜呜呜”三个字和一连串的鸟语。 直到姜知明彻底把那块肉咽下去之后,顾玉棠才彻底听到了姜知明在说什么,“这块肉我已经吃下了,哪里有吐出来的道理。就像我家夫人,以后是我的人了,哪里能让你从我的身边跑掉?” “姜知明,你可不要瞎叫,我现在还不是你的人。咱们两个之间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凭你说几句喜欢我,我就要嫁给你吗?姜知明,等你什么时候够本事了,我母亲瞧上了你,你再准备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来迎娶我吧!”顾玉棠转过身来,把火上烤着的一块烤肉递到了姜知明的手里,随后淡淡道。 姜知明知道顾玉棠心里头也是同样喜欢着自己,若非如此,他能轻易叫她这么多声夫人吗? 只是自家夫人是个小姑娘,脸皮薄,难免有些不好意思,那么就需要他主动一点了。 姜知明咬了一口顾玉棠递过来的烤肉,随后道:“既然我家夫人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君一定会做到的,到时候我奉了母亲大人的命来娶你,你可不能不从?我娶你的那一天,别说是八抬大轿了,就是十六抬的大轿,我也是要让你坐上的。” “别油嘴滑舌的了,咱们还是赶紧想想,应该怎么出了这个竹林吧!马上就到了四更,四更之后便是天明,若是天明之后,咱们还出不去,那真的是要困死在里头了。咱们真的死在了这里头,就是尸体腐烂化成水,也是没人发现的。”顾玉棠说着,端起了青花瓷的烛台,细细打量了下屋子里的陈设。 “我家夫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天天净说这些丧气话。就算咱们两个真的出不去了,死在了这里,那也是一对亡命鸳鸯。如今还说不准咱们就一定出不去,我去另外一个屋子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密道?”姜知明话音刚落,拿起了身边的蜡烛,准备去隔壁的屋子转转。 “这里又不是皇宫大内,哪里来那么多的密道?就算是这竹屋里头真的有密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里面的灰尘准会把你呛死。你还是去竹屋外头大声呼救吧,或许外头的人听见了声音,就进来救我们了。”顾玉棠说着,就要把姜知明赶出竹屋。 “我家夫人,哪里有三更半夜把自己的夫君赶出去的?你还有没有点良心?若我在外头遇到了什么蛇虫鼠蚁,被咬了一口,死了怎么办?我可不想出去,要去你自己去!”姜知明瞧见竹屋外头仍旧黑漆漆一片,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声怪声,姜知明心里头也是有些心惊胆战的。 因着屋里闷热异常,顾玉棠打开了唯一一扇还完好无损的黄杨木的雕花窗户,正准备透透气。 夜空之中,没有星子,也没有月亮,有的只是笼罩着的乌云,乌云里头还闪耀着一道道电蛇。整个大地已经在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到! 顾玉棠还在望着,就见一颗颗豆大的雨珠从天空降了下来,刷刷刷地冲洗着地面,似乎要将地面上一切不干净的东西重新清洗个遍。 外头下着倾盆大雨,屋子里头也跟着下起了丝丝细雨,明明她已经选了个瓦片没有破损的屋子,想不到还是没能挡住外头的暴风雨,雨水顺着瓦片的缝隙滴在了屋子里头。 顾玉棠先是叫姜知明爬到梁上,用地上堆着的茅草把屋顶破损的洞口补起来,谁知道姜知明非但没有补起来,反而还捅了一个更大的洞出来,雨水顺着这个巨大的洞口,形成了一个小型瀑布,雨水一下子全部倾泄到了屋里。 还好顾玉棠身边有一张桌子,她想也没想地就站了上去,对着同样逃来桌子上避难的姜知明道:“姜知明,你已经够本事了,我不过是让你去补个小缝隙,你却给我捅出个大窟窿来,让这屋子活生生变成了水帘洞!今夜就别想睡了,等着在屋子里头游泳吧!” 顾玉棠她们所在的这个屋子里有门槛,只有屋子里的水漫过了门槛之后,屋子里的水才能排出去。否则这些水就会一直泡在屋子里。 屋子里的家具陈设已经是十几年的老东西了,质地已经十分脆弱了,被水泡过之后,无异于雪上加霜。顾玉棠有些担心自己脚下的这张木桌会不会突然就垮了,那样的话,她就真成了落汤鸡。 “我家夫人,我怎么晓得那个瓦片一碰就碎,我又不是泥瓦匠,这样补缝隙的活计,我怎么做的来?”姜知明站在顾玉棠的身边,拉紧了她的手,抱怨了几句。 “姜知明,又不是我叫你去补缝隙的,是你自告奋勇说自己以前做过,如今出了事,还想把责任推到我头上,你真是够本事的?”顾玉棠说着,轻轻哼了一声,随后背过身去,不再搭理姜知明。 姜知明见顾玉棠不理他,心里面有些不开心,晃动了下身体,就感觉到脚下的木桌抖动几下,还没等顾玉棠和姜知明反应过来,木桌已经四散开来,两人以极快的速度跌入了水中。 “姜知明,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你是不是存心来整我的,有意把我变成落汤鸡?”屋子里的积水不深,顾玉棠跌下去,没伤到筋骨,呛了几口水之后,整个人就变成了落汤鸡,发髻上的钗环耳饰散落了一地,看上去异常的狼狈。 姜知明跌入水中,第一时间就是把同样泡在水里的顾玉棠扶了起来,去了隔壁顾玉棠没有打扫过的屋子修整。姜知明在屋子里头生了一堆火之后,才敢道:“棠儿,我不是有意的,我哪里晓得那个桌子那样脆弱?我不过在上头晃动了下身体,桌子就散架了,这怎么能怪我?” 姜知明说着,又在火堆里加上了几根柴火棍,这样火堆就能够撑到天明了。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我已经变成落汤鸡,你准备等死吧!”顾玉棠说着,抡起了旁边的一根柴火根,瞬间就把姜知明打晕了,随后把姜知明拖到了墙角里头。 第一百零六章 李家秘闻(四) 进了李家老太太的禅房没多久,屋子外头就开始下起了雨,还夹杂着一阵电闪雷鸣,坐在廊下的林氏等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见外头暴风骤雨的,廊下伺候的小丫鬟连忙放下垂着的竹帘,挡住了廊外飞进来的雨水,还添了廊下挂着油灯里的香油,给林氏她们提供了持续的照明。 先前给林氏她们引路的小丫鬟把林氏等人带到三叉路口,交给另外一个伺候的小丫鬟夕月后,就沿着来路折了回去。 夕月是李家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一等丫鬟,穿着打扮和其他的丫鬟不一样,其他的小丫鬟都是一副姑子装扮,而夕月却是一副丫鬟装扮。穿着件淡蓝色的褙子,褙子上头还绣了西番莲的图案,裙角还坠着大大小小的琉璃石,简单梳了个灵蛇髻,戴了支碧云珠钗,珠钗上头还镶了颗硕大饱满的珍珠。 夕月含着笑给林氏等人带着路,她体量清瘦,没了先前引路小丫鬟的丰腴,走起路来,比林氏等人快了不知多少。 “林老夫人,冯老夫人,这么多年了,我家居士一直都避客不见,两位老夫人还是我们居士着十几年来,第一次接见了客人。居士说已经等了两位许久了,终于把您两位盼来了。”夕月在前面引着路,却时不时转过头回来,和后头跟着的林老夫人和冯老安人闲聊几句。 “李居士一早便知道我们要来?”林氏心中好奇,就问了走在前面的夕月一句。 “林老夫人,我家居士精于算术,您和冯老安人今日过来的事,我家居士一年前就算好了。只是林老夫人今晚过来的时间,比我家居士算出来的时间,还差了片刻。”夕月也是实话实说,没有一丝一毫的欺瞒。 李家的老太太,林氏多多少少是听说过她的一些事的。她是李家老太爷的长姐,自小便精于算数,医卜星象更是不在话下,当时还是名动一方的才女,前来说亲的人几乎要踩坏了李家的门槛。只是李家太太挑了许多人,没一个是入得了她的眼。 三十年前李家老太太因一次机缘巧合,去了一趟城外的仙元观之后,就和观里的上善道人结了缘,做了上善道人的关门弟子,之后便悟了道。她从悟道的那一天就开始茹素,如今已经是三十多年了。 原先要和李家老太太结亲的那些人家一听到李家大太太做了带发修行的居士,立即就和李家撇清了关系,从此上门来说亲的人也是少了很多。但也有些为了追求李家老太太,去佛寺道观做了和尚道士的。 百姓们还曾传过,李家老太太是观世音菩萨在红尘之中的化身之一,会给人摸骨算命,算前世今生,算过去未来。只可惜不过是谣传罢了,没多少人会相信这样离奇古怪的事。 林氏没有想到是,李家老太太居然一早就算出了她今夜会过来拜访,尽管林氏一向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传闻,只是大千世界,总有自己没见过经历过的。但其中真真假假,又怎么说得清楚? 片刻之后,林氏等人就到了李家老太太所在的禅室外头。夕月进去禀报过后,李家老太太就派人请了林氏等人进去。 禅室里的布置很是简单,佛前有一排莲花绣的蒲团,李家老太太此刻就坐在其中一个上头,头发和眉毛已经花白一片,却依旧神采奕奕的,没看出来她已经年逾九十了。 “祖母,这三位便是隔壁顾家过来的林老夫人和冯老夫人还有蔡大太太,她们说她们家的三姑娘和定武侯府府的小世子闯入了咱们府后面的竹林里头,要叫人进去寻呢。因着老爷规定了不许闲杂人等进去,孙媳就过来请教您老的意思。”先前还一副趾高气扬,当家主母模样的李家大太太,在威严的李家老太太面前,也不得不低了头。 李家老太太不说话,睁开了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叫了身旁的夕月把她扶了起来,她好好打量了一下跟着李家大太太进来的林氏等人,最后却把目光停留在了冯老安人的身上,缓缓道:“我晓得你,你就是顾家老二娶的那个媳妇冯氏,顾家老二去了那么多年,都是你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不容易呀!” 冯老安人眼神也不太好了,接着屋子里时暗时明的亮光,现在才看清楚眼前的李家老太太,李家老太太她也是见过的,不过也是在多年前了。她刚嫁过来顾府的时候,在巷子里远远看过李家老太太一眼,因着李家老太太生的比旁人好些,她也就记了那么多年。 “李老夫人,这么多年了,早已经物是人非了。劳您牵挂这么多年。”冯老安人说着,拉紧了前头李家老太太的手,李家老太太的手很是粗糙,皮肤也很是松弛,摸上去就像一根枯树枝一样。 “以前见你还是小姑娘,如今已经变成老姑娘了。可见我们这些人,老的是有多快?听说你们家是三姑娘和定武侯府的小世子闯进了竹林里头,竹林里头有上善道人布了迷魂阵,没有阵图,就算进去了,只会迷失在里头。”李家老太太说着,朝着身边的夕月吩咐道。 “去把我箱子里头的那张阵图拿出来,给冯家老夫人。还有,叫上咱们府里的几个小厮,竹林里头宽敞,你们也跟着去寻寻人去。”李家老太太说着说着,就开始咳嗽了起来。最后咳得一发不可收拾,小丫鬟端了好几碗水过来,喝了水才彻底压下去的。 “让你们见笑了,我这是老毛病,不碍事的。这么多年了,都这样挺过来了,再挺个一年半载,我差不多也要去见老祖宗了。”李家老太太话音刚落,松弛的脸庞展露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别人提起死亡的时候,总会怨声载道的,唯独她提起死亡,竟然还露出了个笑容。 李家老太太活了这么大的年纪,对生死早已经看得很透彻。有些人活着的时候不如意,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祖母,您又在说小孩子胡话了。上善道人都说了您是要长命百岁的人,今年的您才九十三,却依旧耳聪目明的,哪里过个一年半载就要下去见老祖宗了。还没到时候,老祖宗可不想见您。”李家大太太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就对着身边伺候的小丫鬟吩咐道。 “去叫管事把叶子牌拿过来,正好今天来了这么多的夫人太太,诸位就陪着祖母打打叶子牌吧!”李家大太太最后几句话,却是对林氏和冯老安人说的。 “林老夫人,冯老夫人,不知您二位会不会打叶子牌?我祖母年轻时候就深谙此道,如今老了,也是隔三差五去外头请了人来陪着我祖母打叶子牌。外头的人因着忌讳我们李家,每次都是放了水的,想必您二位应该不会放水吧?”李家大太太说着,亲自扶着林氏和冯老安人就坐在已经准备好的牌桌上了。 顶点 第一百零七章 爱子 昆明,阳宗海傅宅,定武侯府在昆明新买下的私宅。 因着宅子是前朝叛臣傅明的私宅,没入了国库许多年,定武侯姜海阳今年才将它买下来,做了前些日子陶氏四十生辰的礼物。 陶氏一拿到房子的地契房契就过来看了,只觉得傅宅破败不堪,根本不能住人,叫了小丫鬟请了泥瓦匠过来,修缮房屋。又请了澄江府老盛家的管事上来,给新宅子添设新的家具摆件。这个宅子是日后姜知明成婚了,若是嫌家里面拥挤,就可以带着媳妇住在这里。 且阳宗海离定武侯府的距离也不过几条街,姜知明若是想陪着媳妇回来小住几天,也方便些。 陶氏坐在堂屋里头,看着前头伺候自己的李嬷嬷在吩咐着下人们的差事。下人们得了差事,都下去忙了,李嬷嬷又重新回到了陶氏的身边。 李嬷嬷看着在屋外挪动着家具物什的小丫鬟,回话道:“太太,今天张管事带过来的这些丫头,奴婢都瞧过了,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家里没钱了才卖到咱们府里为奴的。虽有几个不听话的刺头,但只要奴婢细心教导,总是会懂规矩的。” “辛苦你了,原来已经放你回家荣养了,还大老远把你从东山请过来。若不是我身边没有得用之人,也不会叫你这样辛苦的。”陶氏看着以前的李嬷嬷,李嬷嬷原是伺候自己的乳娘,只是前两年身子不大好了,眼睛也瞧不见了,陶氏就把她放回老家荣养。 但这个新府邸不能没有一个管事的妈妈,陶氏身边没有伺候的妈妈,只有几个伺候的大丫鬟。那些大丫鬟不过才大这些丫头几岁,若被一直管着,这些丫头难免会有些不服气。 唯有找一个经验老道,年纪又大些的妈妈,才能镇的住这些新来的小丫鬟,于是陶氏就想到了李嬷嬷。 陶氏从身边高几上的一个木匣子里取出了一张银票,塞到了李嬷嬷的手中,“李嬷嬷,这些银钱你先拿着,你帮我管教了这些丫头,总不能让你白干一场吧?等这些丫头你管教好了,选几个中用的,放在堂屋里头和东西厢房伺候,其余的就由你调配了。” “太太,帮你管教丫头是我份内的事,我每个月都有月例银子,您给我这么多的银子,我如何使得了这么多呀?还请太太把这些银子收回去吧!”李嬷嬷说着,两只手颤颤巍巍地把银票又重新塞到了陶氏的手中。 没办法,陶氏只能无奈了摇了摇头,乳娘还是那副倔脾气!这么多年了,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收下自己的银子。 “太太,这些年府里头的开销越来越大,都是太太用了自己的嫁妆钱来填补缺口的。老婆子都这么大年纪了,平时吃吃穿穿就够了,这些银子太太还是自个儿留着吧!”李嬷嬷话音刚落,又道:“太太若没什么事吩咐,奴婢就先下去了。” 见李嬷嬷要出去,陶氏忙一把叫住了她,“乳娘,你身子不大好了,你一个人住我难免有些不放心。我特地叫了个小丫鬟来,平时伺候着你梳洗。” 陶氏说话的时候,就有一个穿着绿色比甲的小丫鬟从屋外走了进来,瞧着年纪不大,十三四岁的模样,行礼的动作却很熟练,不像是刚进府来的小丫鬟,倒像是府里头的家生子。 “她叫春儿,是侯府里灶上谭婆子家的二闺女,和她娘学了一手的好厨艺,这府里头虽有小厨房,却还没有招进来厨娘,我就把她调来这边伺候了。她的厨艺很好,到时候你也尝尝!”陶氏指着站在李嬷嬷身边的春儿,缓缓介绍道。 “太太,其实老婆子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在老家的时候,儿子孙子都搬出去住了,便是我一个人照顾自己。只是太太调了个小丫鬟来伺候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正好我也尝尝她的厨艺。”李嬷嬷瞧着身边的春儿,笑着回了句。 李嬷嬷和春儿出去之后,被陶氏派去朋普打探消息的婆子回来了。屏退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之后,那个婆子才敢开口道:“太太,这些日子顾家的丫头一直跟着知明哥儿,知明哥儿也同林老夫人说了他想求娶顾家丫头的事,林老夫人不曾答应,说是要回去问问顾家大太太的意思?” “你怎么就知道林老夫人不答应呢?她同你亲自说了吗?也许别人说当着别人的面说不答应,暗地里早就答应了这门婚事。也不知道那顾家丫头有什么魔力,竟把我的儿子迷得团团转?”一想起自己的儿子竟然喜欢上商户之女这件事,陶氏心里面只觉得恨铁不成钢。 婆子被陶氏这一说,顿时也哑口无言,不知道要说什么。思虑了片刻之后,才缓缓道:“太太,前些日子我在二房打听的时候,知道了顾家姑娘小时候和金平范家的三公子定过娃娃亲。只是这些年顾家和范家鲜有来往,只怕这娃娃亲也作废了。” “顾家的丫头和金平范家的三公子竟有娃娃亲?双方交换了信物没有?若是交换了信物,又立了字据,想要退婚,只怕还得去一趟官府。”陶氏说着,心里面又看不上顾玉棠了? 自己明明和别人已经有了娃娃亲,还来勾搭自己的儿子?还让自己的儿子鬼迷心窍的,这算什么本事? “太太,听林老夫人的话,像是两家已经交换了信物。只是金平的范家已然败落,林老夫人瞧不上范家,所以就和她们少有来往。范家的三公子又是染了大烟的肺痨鬼,身体不好,想必顾家大太太也不会让顾家丫头嫁过去的。” 说话的这个婆子是陶氏的心腹,经常被她派出去,打听各种消息。 “嫁不了范家三公子了,就想着来嫁给我儿子,顾家丫头真是好本事。我得亲自下去瞧瞧,看看把我儿子迷得团团转的人,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若是我瞧不上,凭知明哥儿再喜欢她,我也不会让她进府的。”陶氏拍了拍旁边的高几,大声道。 她的儿子,就是娶不了皇亲国戚,也要娶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且那姑娘还要长得五官端正,品相优良,精于琴棋书画和女红的才女。她要下去朋普亲自瞧瞧,顾玉棠究竟符合她儿媳妇标准的哪一条? “太太,顾家姑娘的家世也不比咱们府差,顾家姑娘的外祖家的陆良卫的杨家,外祖父是前朝的探花郎,外祖母是陆良卫阮家出来的姑娘,祖母林氏还是侯府独女,顾家的大太太和妯娌二太太梁氏的关系也不错。”婆子跪在地上,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陶氏。 “这些我都晓得,若不是我瞧着她外祖家是陆良卫的杨家,我也不会准许知明哥儿和她在一起。若是能和陆良卫的杨家结成儿女亲家,咱们府在云南世家大族里的地位,还能更上一层楼。且杨家那么多人在朝廷里头做官,知明哥儿的仕途也能走得顺畅些。”陶氏说着说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今儿侯爷来找我,说是要我此去朋普的时候,帮大郎好好看看,有没有什么家的好姑娘,帮大郎把亲事办了。我瞧着老爷心里头,大郎才是他的亲儿子,知明哥儿更像是从亲戚家过继来的。”陶氏话音刚落,眼眶中就开始闪烁起了泪花。 “太太,大公子自小就被带到了老爷身边,在还没有去老太太房里的时候,大公子一直是有老爷亲自照顾着。如今大公子马上就要外放做官了,他自然该为大公子考虑了。”婆子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只能这样劝道。 第一百零八章 夜雨 “罢了罢了,这些事情我心中有数。我已经叫人套了车,过会你就随着我去朋普吧!我让你去调查顾家丫头这件事,就烂在肚子里吧,任何人都不许提,你可明白了?”陶氏已经收住了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对着旁边的婆子吩咐道。 婆子在陶氏身边伺候了许多年,一直帮她打探那些见不得光的消息,她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若这些消息一旦暴露出去,能帮陶氏顶罪的,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她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不会透漏出去半句。 …… 姜知明刚醒过来,只见顾玉棠已经换好了衣裳,脱下了那些被地上积水打湿的衣裳,用木棍支了起来,放在火上烘着。随后摸了摸自己的衣裳,发现竟然已经干了大半,难不成这是顾玉棠帮他用火烘干的? 他想要凑近了顾玉棠,只是顾玉棠此时的衣裳穿得有些单薄,如同弱柳扶风一般。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一下子扑了上去,和顾玉棠做起了那些不堪入目的事,那自己这辈子就糟了。为了防止体内的燥热,姜知明特地捧起了旁边洼地里头的雨水,一连喝了几大口,这才把心中的燥热给压下去。 顾玉棠一脸呆滞坐在火堆旁烘着衣服,姜知明有意逗逗她,随手捡起了旁边的一支枯树枝,就朝着顾玉棠的额头砸了过去。 顾玉棠也瞧见了对面姜知明的举动,转了个方向,就避开了姜知明砸过来的枯树枝,“姜知明,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丢这个东西来砸我干什么?要是没事干就出去外头喊人,喊人进来救我们出去!” 听着外头刷刷刷的下雨声,姜知明可不想出去又变成落汤鸡,随即就道:“我家夫人,我不去,外头下着那么大的雨,要去你自己去。我家夫人旁的不会,就会变着法地想要谋杀亲夫。” “姜知明,就算外头在下刀,你也得给我出去喊人来。我可不想继续再待在这个破竹屋里,屋里到处都在漏水,这叫人怎么住呀?”顾玉棠说着,随后就站了起来,欲要赶姜知明出去喊人。 姜知明闻言,没有起身,反而还继续坐着,“我家夫人,外头疾风骤雨的,谁会冒着下雨,大半夜出来寻我们?就算我在外头把嗓子都喊哑了,也不会叫来一个人的。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地坐着,等人别人来找我们吧!” 顾玉棠打开窗,看了一眼窗外。因着天还没亮,竹林里头没有光,仍旧是黑漆漆一片,能听到的声音只有外头刷刷刷的雨声和屋子里时不时传来耗子的叫声。顾玉棠不想坐以待毙,端起了身旁的烛台,就站了起来,绕到了竹屋里头的小厅里头。 小厅的屋顶破了几个大洞,导致这个小厅里头已经积满了很深的积水,深到可以用来养鱼养虾了,顾玉棠站在门槛上头,迟迟没有下脚进去。 竹屋的大门虽然锁了,却挡不住从门缝里头吹进来的风,一阵又一阵的微风吹过,把顾玉棠手中的烛光弄得闪闪烁烁的,像是下一刻就要熄灭一样。 顾玉棠忙用手护住了蜡烛,挡住了一阵阵吹来的风,正当顾玉棠要下了门槛进去找姜知明的时候。突然瞧见有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朝着自己飘了过来,因着屋子里头没有光,靠着自己手中的烛光,顾玉棠隐约瞧见了那绣鞋上头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红绣鞋很快就飘到了顾玉棠的身边,被顾玉棠脚下的门槛给挡住了,在这样月黑风高,外头又下着大雨的时候,突然飘过来一双红绣鞋,虽然很瘆人,但顾玉棠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死都不怕了,还怕她孤魂野鬼? 顾玉棠从水面上捡起了那双红绣鞋,绣鞋很精致,上头鸳鸯戏水的图案是用双面绣绣上去的,周围还镶嵌上了翠玉,只是被水泡过之后,不少翠玉已经沉入了积水里头。 顾玉棠的手抚摸起那鸳鸯戏水的图案,脑子里头忽然闪过了一个画面,是一个女人上吊自杀的画面。 一个穿着大红色遍地金的女人,披着个红盖头,掩住了哭泣的面容,就在这间屋子里头自杀了,脚上穿着的那双红绣鞋,就和自己手中这双一模一样。 画面一闪而过,顾玉棠已经被吓到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自己这一次真的撞鬼了? 来不及多想,顾玉棠用烛台照着亮,瞧了一眼房梁上那根有刮痕的梁柱,正是方才她脑海画面里的那一根,这里还真是那个女人上吊自杀的地方。 此时屋子里头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哭声,水面上也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顾玉棠眼前一黑,没抓住手中的绣鞋,就晕了过去。 半晌之后,顾玉棠才发现自己已经回了刚才的那间屋子,姜知明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口锅出来,打算烧些雨水给顾玉棠喝,瞧见顾玉棠醒了,姜知明才道:“终于醒了,夫人你方才是去做什么了?我见你大半天没进来,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就出去找你,谁知道你已经躺在了屋门口,任凭我怎么喊你叫你,你都没醒过来。” “姜知明,倘若我说我方才瞧见鬼了,你信不信?”顾玉棠喝着姜知明递过来的热水,一字一句地道。 听到‘撞鬼’两个字,姜知明愣了半晌,最后转过头对着顾玉棠做了一个假笑,“我家夫人,你方才在讲笑话吗?你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别人撞鬼我倒是愿意相信,可我家夫人撞鬼,我是绝不会相信的。像夫人这样伶牙俐齿的人,鬼都要绕开你走的。” “你不相信就算了,反正我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吧!这个屋子里头以前有一个女人吊死在里头,还穿着红衣红鞋,没准已经变成厉鬼了,想要来吓唬我们呢。”见姜知明一脸不肯相信的模样,顾玉棠笑着就把自己方才经历的事说了出来。 姜知明听了顾玉棠的话,又愣了半晌,最后才道:“我想起来了,顾府的莲花池接着隔壁翠竹巷的李家竹林,莲花池后面的有一条岔路就是去翠竹林的路。我听二奶奶说过,翠竹林原来是住了李家三姑太太的,后来李家三姑太太在里头吊死了,这竹屋就变成了鬼屋。李家老爷担心有人擅自闯到这里,就把这里定为了禁地,闲时无人,还有人在这里诵往生经。” 瞧着顾玉棠一脸不为所动,反而还有些淡漠的模样,姜知明好奇问了句,“夫人,你不怕鬼吗?怎么如此淡定?” “怕!当然怕!谁不害怕鬼呀?但是怕能解决问题的话,你就继续害怕着吧!这世间的人,可比那鬼还要叫人害怕呢。”顾玉棠嘴上这样说着,可身体已经不自觉地在向姜知明靠拢了。 她方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用来壮胆子的,身体已经在瑟瑟发抖地告诉她,小命要紧!旁的先保住了小命再说。 瞧着顾玉棠有意凑近了自己,姜知明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这位夫人,还真是死鸭子嘴硬,明明自己心里面已经这样怕了,还敢放出大话来说自己不怕的。 第一百零九章 斗嘴(一) “我家夫人,若怕了你便直说,有你夫君在这里,谅那些牛鬼蛇神也不敢接近你。何必这样死鸭子嘴硬呢?”姜知明望了一眼坐在对面脸色已经有了些许变化的顾玉棠,带着一抹淡笑道。 顾玉棠转过头,就瞧见姜知明在一旁对着自己傻笑,心中原本的害怕,一下子烟消云散开来。 “姜知明,你在哪里傻笑个什么劲?我可不怕什么牛鬼蛇神,我唯一怕的就是你对我动手动脚的!” 听着外头的雨声渐渐小了,顾玉棠打开窗户一看,才发现雨势已经小了许多,没了之前的疾风骤雨,变成了蒙蒙细雨。因着马上就到了五更,伴随着屋外一声声公鸡的打鸣声,天也蒙蒙亮了起来。 刚下过雨,竹林里头就起了一阵雾气,白茫茫的一片,叫人看不清竹林里头的情况。 顾玉棠虽一刻也不愿待在这个地方,可竹林里头七拐八绕的,再加上她已经忘记了来路,眼前还有这么浓的一阵雾,便是自己想要趁着天亮,走出竹林,也是不行的。 顾玉棠关上窗之后,瞧了一眼靠在墙角的姜知明,见他精气神很好,而自己折腾了一夜,早已经困得不行了。 顾玉棠揉了揉眼睛,又回到了方才烤火的地方,“姜知明,我困了,想睡会!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若是我醒来发现你对我动手动脚的,做一些不轨的举动,小心我收拾了你。” 姜知明望着顾玉棠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心中暗暗道:自己这未来的夫人,除了有张婴儿肥的脸,其他都是细胳膊细腿的,哪里会是他的对手?还几次三番扬言要收拾他,真是个傻丫头! “我家夫人,你便睡吧!你放心就是,没有把你娶回来之前,我不会对你动手动脚,更不会对你做出不轨的行为的。只是我家夫人,你这个脾气得改改,天天扬言说要收拾我,若这些话被我母亲听去了,可有的你受了。”姜知明说话的时候,谁知道顾玉棠已经呼呼大睡起来了,鼾声一阵高过一阵的。 听着这整耳欲聋的鼾声,姜知明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己究竟是喜欢上了什么人?是大象还是什么,怎么鼾声会这样大?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姑娘发出来的。 姜知明取过了放在一旁的披风,轻轻地盖在了顾玉棠的身上,瞧着她略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慢慢抚了上去,暗暗道:这样的人,除了自己,还有谁会喜欢?算了,把她娶回去算是积功德了,以免她再出去祸害其他人! 姜知明要起身的时候,被顾玉棠突然伸出来的手勾住了衣服,姜知明瞅了她一眼,发现她依旧睡着,就把她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拿开了。 谁知道姜知明一碰到顾玉棠的手,顾玉棠像是被电了一样,一下子就惊醒过来,睁开眼就瞧见姜知明拉着自己的手,想都没想就给姜知明传宗接代的地方来了一脚,姜知明一下子疼了跳了起来,两只手捂在伤处立刻就蹲了下来。 “我家夫人,旁的本事没有学会,谋杀亲夫的本事却一次比一次强,你实在是我的……好夫人呀!”伤处传来的疼痛,使姜知明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若是顾玉棠脚上的力气再使大一些,这辈子传宗接代,他算是没有指望了。 “姜知明,谁叫你对我动手动脚的?倘若不是你握着我的手,我会给你来这一脚吗?”顾玉棠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淡淡地说着。 “顾玉棠,敢问我哪里对你动手动脚了?我不过是见下雨之后,屋子里有些潮湿,担心你感了风寒就给你盖上了件披风。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就先给我这地方来了一脚,若是我这辈子不能生育了,我可要赖上你一辈子的。”姜知明已经疼得冷汗直流了,说话的时候嘴唇在颤动了。 顾玉棠这个傻丫头,真是个傻丫头!对自己未来的夫君都敢做这样的事,不是傻,还能是什么? 顾玉棠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披着的披风,又看了一眼蹲在地上开始冒起冷汗的姜知明,看来这件事情是她做错了,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别人一脚,还踢到了那样的地方,着实是自己的不对。 顾玉棠带了笑脸,把蹲在地上的姜知明给扶了起来,扶到了茅草堆上坐了起来,取了手帕轻轻擦了擦姜知明额头上的冷汗,略带关怀地来了一句,“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姜知明冷哼一声,对着顾玉棠冷冷道:“我家夫人,我有事没事,你看不出来?被你重重地来了那一脚,还能没事吗?” “我又不是大夫,哪里会知道你有事没事?不过我瞧着你生龙活虎的,不像是个有事的。天已经开始亮了,你若是觉得自己有事就继续待在这里休息,若是没事的话,赶紧给我起来!你想在这里待一辈子,我可不想!”顾玉棠帮姜知明把额头上的冷汗都擦干之后,站起来便道。 真是个没良心的傻丫头!自己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姜知明强忍着伤处传来的阵痛,扶着旁边的墙就站了起来,在心里面狠狠地骂了顾玉棠几句。 顾玉棠像是听见有人在骂自己,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姜知明,看着他有话想要对自己说的样子,就道:“姜知明,我瞧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同我” “没有,没有,我能有什么话想要同你说。我家夫人,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吧!”姜知明说着,脸上带上淡淡的笑容,心里头却是对顾玉棠一阵又一阵的咒骂。等她嫁过来了,自己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她,要知道,在家里面可是男人说了算。 趟过小厅里头到膝盖处的积水之后,两人已经出了竹屋,这个时候顾玉棠才想起来有东西没有拿,便对着一旁准备穿上靴子的姜知明吩咐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东西没有拿,你帮我进去拿一下!” “才刚出来,又要进去拿东西呀?什么东西那样重要,还要让我进去帮你拿出来?”姜知明不想去,可看着顾玉棠非逼着自己回去拿的模样,自己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靴子,准备再进去竹屋一趟。 “你去帮我把那双绣花鞋和那个匣子拿出来!既然你说这间竹屋原是李家三姑太太住的,我想着那些东西也应该是她的,这些东西我们该交给李家的人,至于李家的人想要怎么处理,就随她们。”顾玉棠说着,走到了姜知明的身边,擦了擦他鼻梁上的雨水后,才道。 “我家夫人什么时候变得那样懂事了?还知道物归原主的道理,东西是李家三姑太太的,让它一直泡在水里也不是办法,的确是应该交给李家的人做主。”姜知明话音刚落,就进了竹屋去寻这两样东西了。 顾玉棠站在竹屋的门口,等着姜知明出来。突然,瞧见了竹林里头有一阵阵的人影窜动,都还举着火把,朝着竹屋的方向过来了。 顾玉棠望着那些火光,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难不成是有人晓得了他们被困在这里,派人来救他们了。 顾玉棠想着,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了自己身边最后一根柴火棍,举了起来,在空中挥舞了半天,并跟着道:“来人呀!来人呀!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因着竹林地方宽敞,顾玉棠呼喊了几声,也不见有人朝着竹屋这边赶了过来。没过多久,柴火棍就燃烧殆尽了,顾玉棠只能扯着在嗓子在原地又呼喊了几声。 第一百一十章 斗嘴(二·) 黑漆漆的竹林里头,石头和阿华带着一对人马,照着李家老太太给的竹林的阵图,寻着竹屋的位置。只是这阵图已经是许多年前绘制的了,已经有许多地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本该没有竹子的地方多了竹子,没有石头的地方多了石头,越到竹林深处,竹子长得越发地高大挺拔,已经挡住了前行的路。 再加上竹林里头布了上善道人的八卦阵,八卦阵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一次变化,纵然有了阵图,掌握了八卦阵变化的规律,找起人来也没有那么简单。虽然他们已经知道了竹屋的位置,可一直都在周围打转,没有找到进去的路。 石头带着男丁们在前面开着路,阿华则领着一帮丫鬟婆子提着灯笼在后头紧紧地跟着,并且还呼喊着顾玉棠和姜知明的名字,竹林太大太密,导致喊出去的声音,半晌之后才能听见回声。 石头和阿华已经寻了一个晚上了,两人早已疲惫不堪,只是林氏说过,倘若他们没有把顾玉棠和姜知明找回来,那一百板子还是要受着,那一百板子打下去,只怕板子还没有打完,人就已经疼死过去了。 石头是从定武侯府出来的小厮,不受林氏管辖,只是他不忍心瞧着阿华一个人领了板子,就出来帮着她寻人。 自家哥儿他还是了解些的,这个竹林只怕还困不住他,所以他铁定没什么性命之忧,有可能现在还在竹林某处溜达也说不一定。 突然间,阿华听到了顾玉棠呼救的声音从前头的竹林深处传了出来,迅速加紧了脚步,向着竹林深处奔去。并对着走在自己身后的石头道:“石头小哥,我听见了我家姑娘的声音,我家姑娘铁定就在前头,赶紧叫几个提着灯笼的小厮上前寻寻。” “你这次可要确定呀!上一次就是听你说听到了你家姑娘呼救的声音,谁知道我们赶过去,什么人也没瞧见,还被竹林里头的野猫吓了一跳。”石头说着,已经加快了脚步,这个阿华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靠谱,他心里面还是有些不相信她。 “石头小哥,上一次是个意外。这次我保证一定能找到我家姑娘和你家公子,咱们还是赶紧走吧!”阿华见石头走的还是慢,就拽了他的胳膊,朝着声音的源头处奔去了。 顾玉棠一连喊了数十声,嗓子都喊哑了,就是没有一个人找到她,难不成是这个竹屋的位置太隐蔽了? 顾玉棠哪里知道,她们现在所在的这个竹屋,正是八卦阵的阵眼,只要外头有人经过,阵眼旁边的竹林就会相应发生变化,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出不去。 其实阿华她们在外头已经三番五次寻到了竹屋的位置,只是她们并不知道再往前走一步就是竹屋,这就是顾玉棠为什么瞧见了那么多人影和火光,迟迟不见人进来寻她的原因了。 顾玉棠又接着喊了半晌,阿华和石头没出现,倒是进去竹屋里的姜知明已经出来,看着顾玉棠扯着嗓子在那里喊大半天,就道:“我家夫人,你就歇歇吧!来之前我就看过这里的地形,有人在这里布了一个迷魂阵,咱们这个竹屋就是这个迷魂阵的阵眼,你在这里喊上一天,外头的人听见了你的声音,也是进不来的。” “不喊能怎么办?莫非在这里等死吗?”顾玉棠转过头,发现姜知明手里已经抱着那个匣子和那双红绣鞋了。 “呸呸呸,我家夫人,一天就知道说胡话。我都还没有娶你回来,怎么能叫你死了?”姜知明上一句话刚说完,下一句就接着道:“我家夫人放心就是,为夫已经找到了这个迷魂阵的阵图,就在这匣子里头,有了这个阵图,还愁咱们出不去吗?” 姜知明说着,把手中的阵图递到了顾玉棠的手中,顾玉棠看着那已经黄得瞧不见字的纸上,果然密密麻麻画着写图案,只是这些图案代表什么意思,姜知明能搞懂吗? “姜知明,你确定你看得懂这密密麻麻的阵图?我可是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会看堪舆图的。”顾玉棠有些不放心姜知明,就问了句。 谁知道姜知明直截了当地来了一句,“我的确是看不懂,但有了这阵图总比没有好吧!咱们摸索摸索,这小小的竹林,总是能出去得吧?” “那万一要是出不去呢?万一咱们两个也死在这个竹林里头怎么办?”顾玉棠实在是不放心眼前的姜知明,就道。 “没有万一,我家夫人只管放心,为夫说出的去,就一定出的去!若是咱们真的出不去了,咱们就在这里头过二人世界吧!至少也能清静些。”姜知明说着话,望着眼前的顾玉棠,又是一阵坏笑。 姜知明心里头的鬼主意可是多的很,自己一定不能和他继续再待在一起了。 她顾玉棠就算是死,也不愿和姜知明死在一起。在脑海中又思虑了一番,才敢道:“既然你觉得这里清静,你就在这里过一辈子吧!我瞧着这里的蚊子那么喜欢你的血,你就牺牲小我,在这里待一辈子吧!养养那些蚊子,也算是积功德了。” “我家夫人,想要谋杀亲夫,门都没有!你这辈子和下辈子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去哪里,为夫就跟着去哪里!”姜知明杵立在原地说话的时候,顾玉棠见雾散了许多,已经走出了老远。 瞧见姜知明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地,就道:“不是说我去哪里,你就跟着去哪里吗?怎么我走出了老远,你还杵在原地,要是不想走,你就继续站着!” 听到了顾玉棠的声音,姜知明才惊觉顾玉棠已经走出了老远,捧着手中的匣子就追了上去,“走了也不叫我一声,我家夫人真是好‘良心’!” 李府,禅房里头。 李家老太太还在和林氏等人打着叶子牌,石头和阿华去寻人的这段时间,她们已经打过了三巡。第一局是林氏侥幸得胜,第二三局则是冯老安人得胜,旁边的李家大太太瞧着情况不对,忙叫停了第四局,让李家老太太歇息了片刻。 李家老太太终归是年纪大了,又吃了那么多的素,不见荤腥,体力自然是跟不上林氏等人了,坐在榻上就开始喘着大气道:“外头的雨已经停了,不知道去寻人的丫鬟小厮们,有没有找到你们家的哥姐了。” 冯老安人朝着半开着的窗户看了一眼,雨已经停了,只是雨停了之后,天气难免凉了许多,他们两个又是在竹林里头,只怕还要比屋子里头冷些,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林老夫人和冯老夫人只管放心就是,跟着去寻人的婆子里有专门打理竹林的婆子,她们熟悉那里的地形,相信一定会把人寻到的。”站在一旁的李家大太太吩咐小丫鬟给林氏等人上了茶,浅笑着道。 顶点 第一百一十一章 花房(上) “纵然有熟悉竹林地形的婆子跟着去,但那竹林里头的八卦阵,可是老太爷请仙元观里头的上善道人来家里头亲自布的,那八卦阵变幻莫测,竹林又比当年高了三丈,只怕那阵图已经不管用了。在里头寻起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李家老太太接过了小丫鬟夕月递过来的金累丝的楠木佛珠。 微闭上了双眼,就对着旁边坐着的李家大太太道:“你再去外院找几个好手过来,随着他们一起去竹林寻人。竹林里头我曾开辟过一条小道,你们顺着那条小道进去,半晌功夫就能和先前进去的人汇合了。” 李家老太太话音刚落,李家大太太就唤来了外院伺候的管事,让管事着人去办了。 见李家老太太对寻找顾玉棠和姜知明这件事上很上心,林氏和冯老安人有些出乎意料,虽不知是出自什么原因,但两人都心存感激,不知道日后该如何进行报答? 若顾玉棠和姜知明被平安救出之后,林氏一定要领着顾玉棠来李家老太太面前,给她磕几个头。 林氏抬眼,就瞧见了李家老太太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手中在不停拨动着金丝楠木的佛珠,嘴中念念有词的,像是又念起了什么经文。 正当林氏想要询问的时候,伺候在李家老太太身后的夕月忙打住了她,搀扶着林氏坐到了黄杨木雕的椅子上,轻声道:“林老夫人,我家居士这是又想起我们家三姑太太了,在给她诵往生经呢。我们家三姑太太命苦,被我们家老太爷赶到竹屋之后,就含恨而终了。我家居士可怜我们家三姑太太,经常给她诵往生经,希望她早日脱离苦海。” “你说你家三姑太太是含恨而终的,莫非这里面另有隐情?竹林里头布的八卦阵,难不成就是为你家三姑太太布的?”林氏听惯了市井之间流传的版本,难得听到个不一样的,她心中的好奇心一下就被激了起来,抓着夕月的手就问道。 夕月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周围没什么伺候的丫鬟,这才敢轻声对着林氏道:“林老夫人,的确如您所说,这竹林里头的八卦阵是为我家三姑太太设的。我家三姑太太命苦,丈夫生前就抽了大烟,好不容易戒掉了,和我们家三姑太太有了孩子,孩子因为在娘胎里就带了胎毒,一岁不到就夭折了。” 李家三姑爷的烟瘾竟然是戒掉了?那之后怎么会死的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林氏心中疑问,正要再问夕月的时候,李家大太太就朝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林老夫人,大太太过来了,这其中的隐情我便不同您说了,若是老夫人有兴趣,不妨去问问我家老夫人,她说的只怕比我说的还详细些。”夕月话音刚落,见李家大太太走了过来,上前福了一礼之后,又回到了李家老太太身边伺候着。 李家大太太方才就瞧见了夕月和林氏在角落里嘀嘀咕咕半天,没听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便走了过来。谁知自己刚走过来,夕月就转身离开了,自己只能对着林氏笑道:“林老夫人,您和冯老夫人折腾了一夜,想来应该累,要不要我差人送你们去客房休息片刻。” 林氏摇摇头,谢绝了李家大太太的好意,道:“大太太,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与你们家老夫人投缘,我也信佛多年,就让我们几个老太婆在这里说说话吧!你们若没什么事,就先下去吧!” 难得祖母能有几个人来陪着说说话,李家大太太心里有些高兴。见屋子里有冯老安人和林老夫人陪着李家老太太,随即就屏退了屋中伺候的丫鬟婆子,又叫了几个姑子装扮的小丫鬟在里头侍候着。 小厨房送来茶点之后,李家大太太亲自捧了一盏茶,送到了李家老太太旁边的高几上,这才笑着对林氏道:“林老夫人,既然您和祖母投缘,你们几个老人家就在屋子里头陪着祖母好好说说话吧!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李家大太太话音刚落,就出了李家老太太的静室,才走到长廊没多久,就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从外头奔了进来,小丫鬟跑得满头大汗地,又没看着前面的路,要不是李家大太太及时避开,只怕小丫鬟已经朝她撞了上去。 “哪里来的野丫鬟?没瞧见大太太吗?要是把大太太撞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就是打杀了你,也是不够赔的。”李家大太太身旁伺候的丫鬟碧鹃帮着李家大太太整理着衣裳,怒斥着已经跪在地上的小丫鬟道。 小丫鬟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一连磕了几个头,一边磕着头,一边还道:“碧鹃姑娘,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没瞧见对面的人竟是大太太,险些就撞了上去。还好大太太安然无恙,不然就是奴婢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是难辞其咎的。” 不过是件小事,碧鹃至于那么兴师动众吗?李家大太太瞅了自己身边的碧鹃一眼,碧鹃马上就懂了李家大太太的意思,亲自把小丫鬟从地上扶了起来。 一边帮她拍着衣服上的灰尘,一边又赔笑道:“小姑娘,你没事吧?我方才没吓着你吧?我这人就是这样的性格,方才说的那些话,你也别往心里去。” “碧鹃姐姐,我没事。不知道大太太有没有事,奴婢方才差点就撞上了大太太。”小丫鬟的脸色渐渐恢复了过来,到底方才是被吓到了,脸色还有些苍白。 “你都说差点了,那便是没有撞上。我没事的,倒是叫你在地上跪了一跪,膝盖处可疼?要不要我让碧鹃扶着你回去?”李家大太太略带了些关怀问道。 李家老太太不喜嚣张跋扈,欺压奴仆的人,所以李家这几位太太,都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贤良淑德。李家大太太虽平时有些大太太的威严,到底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瞧见小丫鬟被自己的贴身丫鬟吓成这副模样,也是于心不忍。 “大太太,奴婢没事的!不过是跪了一下罢了,以前花房的张妈妈让奴婢们跪了三个时辰,奴婢都没有喊过半个‘疼’字,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的。”小丫鬟见大太太没有罚她,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花房的张妈妈可是经常罚你们?你老老实实同我说,旁人不敢与你做主,我倒是可以为你做主!府里头的刁奴是越来越多了,若不好好打压打压她们的气势,她们还真是不知道府里头的管家太太是谁?”李家大太太说着,把小丫鬟扶到廊下的长椅上坐下。 李府的花房是李家老太太专门养花的地方,鲜花开了之后,花房会送去禅房里头,给李家老太太供奉在佛前。仗着有李家老太太的庇护,花房里的管事妈妈越来越不服她管教,即便是她房里要鲜花,也得三推四请之后,才会送过来。 其他房里若是想要鲜花,就算是个花房使了银子,没达到她们心中的数目,也断断不会把鲜花送过来的。只是李家大太太没想到,花房仗势欺人,竟然欺到了自己人身上,拿着小丫鬟出气。 见李家大太太一副要为自己做主的模样,小丫鬟索性就大哭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又扯着嗓子道:“求大太太为我们花房的姐妹做主呀!张妈妈仗着自己为老夫人送过几次鲜花,以为自己成了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就把自己当做了主子。让我们几个小丫鬟去伺候她梳洗,我们不应,她便罚我们跪了三个时辰,还不给我们饭吃。” 顶点 第一百一十二章 花房(下) 李家大太太闻言,心中的火气一下就涌了上来,一下子就打掉了前头小丫鬟提的灯笼,厉声怒斥道:“这个张妈妈,还真拿自己当我们李府的主人了。不过是个花匠,会种几颗花,以为这样就能哄得了祖母开心,做主人家了?简直痴心妄想!” 碧鹃瞧着李家大太太已经气红了脸,怕自己撞在枪口上了,就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碧鹃,你退什么?莫非你一早就知道这个事了?”李家大太太虽站在前面,却感觉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碧鹃的动作,转过头一看,她果然已经后退了半步。 碧鹃望着李家大太太一脸怒不可遏的模样,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李家大太太瞧着碧鹃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的火气更盛了起来,“碧鹃,若是你不老老实实同我把花房的事情交代清楚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把你调去外院做浆洗的活计,天天和那些老妈子待在一起。” 浆洗缝补的活计,都是外院的粗活,像碧鹃这样内院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贴身丫鬟,哪里做得惯那样的活计。且在外院伺候的丫鬟婆子,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一起挤在外院的倒座房里。 一屋子的都是干粗活的丫鬟婆子,没有梳洗,身上什么味都有,只怕人还没有睡着,就已经被味道熏醒了。有些人更是一经过倒座房,闻到那些味道,就会泛起恶心来。 碧鹃已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还会想着回到以前去过苦日子,只得将自己所知道的和李家大太太和盘托出了,“大太太,张妈妈在花房里头占着有老太太给她撑腰,耀武扬威的事情,我一早就知道了。只是花房的地位特殊,里头的花都是供给老夫人在佛前供奉的,张妈妈又是专门给老夫人送花的妈妈。旁人都不敢轻易得罪她,就是小厨房那样需要使钱的地方,花房要饭的时候,也得先紧着她们。” “小厨房里头的那些人,真是一群混账!我一定找机会向老爷说,裁撤了她们,换些新人过来。还有花房,看来我有必要重新整顿一下花房里,教教她们府里面的规矩是什么?”李家大太太说着,就要朝着花房的方向奔去,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被后头的碧鹃拖住了。 “大太太切莫意气用事,如今花房得了老夫人的喜欢,什么东西都是先紧着她们,咱们还是不要去惹了她们的不快,免得她们告到了老夫人那里,叫太太难堪呀!”碧鹃叫上了先前的那个小丫鬟,死死地拉住了李家大太太。 见碧鹃口中劝着李家大太太,小丫鬟也跟着劝了句,“大太太,花房里不过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太太千万别和她们过不去。张妈妈也不过是罚奴婢跪了三个时辰,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请太太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 “是呀!太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府里头二太太和三太太都不在,就您一个管家太太。花房里头都是伺候老夫人的,有老夫人护着她们,咱们还是别去自寻烦恼了。”碧鹃怕李家大太太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又劝了一句。 “祖母不是那样眼盲心瞎的人,而且也不会放任花房那群小蹄子在府里继续作威作福的。若是此次不给她们一点教训,指不定她们下一次就仗着祖母的宠爱,骑在了我的头上,来欺辱我!”李家大太太一想到府里面还有这样的刁奴,心中的火气是越烧越旺了。 推开了眼前的碧鹃和小丫鬟,带着身边其他伺候的丫鬟,朝着花房的方向就去了。 李家老太太的静室里面,林氏还在和李家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就有一个婆子面露喜色从屋外闯了进来,还没来得及行礼,嘴快就道了句,“禀各位老夫人,顾府的三姑娘和定武侯府的三公子人已经寻到了,此刻正朝着这边过来呢。” 林氏听到顾玉棠被找到消息,高兴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对着那个婆子又问了一句,“你说得可是千真万确?不要以为我们几个老婆子挂念着两个孩子,你们就编了谎话来诓骗我们。” 那个婆子以为林氏不相信她说的话,笑了笑道:“林老夫人放心,奴婢说的千真万确!是顾府的三姑娘寻到了竹林里头八卦阵的破绽,从竹林后头的小道绕了出来之后,就碰见了咱们派进去熟悉竹林地形的婆子,婆子已经带她们出来了。” “齐婆子,两个孩子可有受伤?”一直微闭着眼睛的李家老太太听说顾玉棠和姜知明已经寻到了,睁开了眼睛,瞧见眼前来传话的正是负责打理竹林的婆子之一,齐婆子。 “回老夫人的话,两位哥姐没有受伤,倒是竹林里头下了雨,两位哥姐不甚跌入了泥潭里头,落了一身的泥。奴婢已经叫水房准备了热水,两位哥姐过来见过几位老夫人之后,就回去梳洗了。”齐婆子原就是伺候在李家老太太身边的旧人,做事有自己的章法,李家老太太也十分放心。 齐婆子话音刚落,就瞧见两个泥人已经站在了门外。 林氏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顾玉棠和姜知明,两人因为跌到了泥潭里,落上了一声的泥,连脸都沾上了不少泥巴,依稀还是看得出两人的面目。 “我的棠儿,你这是去哪里了?可是要急死祖母了?若是把你弄丢在了朋普,我回去之后,可该怎么向你母亲父亲交代呀?”林氏说着,由梁嬷嬷搀扶着已经到了顾玉棠的身边,取出了自己袖子里的手帕,慢慢擦拭着顾玉棠脸上的泥巴。 “祖母,棠儿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棠儿在竹林里头的这一夜,满心里面都是想着祖母。祖母知道棠儿不在,心里头肯定担心极了。”顾玉棠说着,不知不觉眼睛就已经湿润了,泪水冲掉了脸上不少的泥巴。 “傻丫头,祖母还要瞧着你出嫁的,要想见不到祖母,除非是你出嫁之后!”林氏说着,把目光从顾玉棠的身上移到了旁边姜知明的身上,见他历经困境之后,仍旧一脸的从容淡定,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他。 唯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自己疼爱的棠姐儿。 “知明哥儿,你没事吧?棠儿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我还是要感谢你的。”林氏说着,拉着顾玉棠的手就放在了姜知明的手里。 “知明哥儿,以后棠儿就托付给你了。她年纪小,你就好好照顾她。她若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你也不要给我留情面,直接说她就行!”林氏望着眼前的两人,笑了笑道。 “祖母快别胡说了,我和姜家公子没什么的,他对我有恩,来日我亲自送上礼物感谢他便是。”被林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说,顾玉棠心里头有些害羞,脸都红了大半。 姜知明瞧见顾玉棠的脸红,心中已经乐开了花,只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道:“三姑娘,咱们两个真的没有什么吗?一男一女在一起共度了一夜,这也叫没什么吗?三姑娘只管放心,知明不是那样负心薄幸之人,一定火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来娶三姑娘过府的。” 姜知明这么一说,在场的其他人,包括李家老太太,都把眼神投到了顾玉棠的身上。 顾玉棠被众人望的有些不好意思,偷偷扯了扯姜知明的衣角,附耳低语道:“大庭广众,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赶紧把话收回去,若是这件事情传了出去,我这辈子就非你不嫁了。 顶点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相(上) 姜知明望着顾玉棠害羞得像头小鹿一样,知道她脸皮薄,当着其他人的面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想刺激刺激她。 就对着众人大声道了句,“非我不嫁不好吗?全天下,你还能找的出几个像我这样的好儿郎?三姑娘如今还没有成婚的年纪,我可以先让我母亲去顾家提亲,咱们两个定了婚。等你到了成婚的年纪,我再八抬大轿来娶你过府。” 听得姜知明这样说,连一直坐在一旁不做声的冯老安人也跟着说了句,“老姐姐,你可是得了个好孙女婿呀!像知明哥儿这样的青年才俊,就是放眼整个云南,也找不出来几个能同知明哥儿比肩的了。你就放放心心等着抱重孙子吧!” “承二弟妹吉言了,只是棠姐儿的还不到成婚的年纪,便是我想要抱重孙子,还得再等个七八年吧!也不晓得我有没有那个福分,能活到那个时候,亲手抱上我家棠姐儿生的小重孙!”林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已经挂满了笑容。 她心底里还是相当满意顾玉棠和姜知明这门亲事的,只是不晓得杨氏是什么意思。杨氏到底是生她养她的人,林氏也不好得越过杨氏给顾玉棠做主。 “林老夫人怎么也同我一样,开始说起了胡话?林老夫人是有福之人,十里八乡都闻名的老神仙,我刚过了八十的时候,倘若头发能像林老夫人此时这样黑的话,那我现在也不至于长了满头的银丝?”一直不做声的李家老太太也开口说了话,细细打量了站在自己前面的顾玉棠和姜知明两个人,觉得林氏和冯老安人说的话确实不假,眼前的两个人倒真的像对壁人。 “李老夫人,我怎么敢在您面前自称老神仙?您都过了九十了,精气神还那样好,丝毫不见半点颓气,这老神仙的名头,该是你的才对?”林氏看见顾玉棠回到了自己身边,心里头高兴,打趣了李家老太太一句。 这个时候,顾玉棠把之前在竹屋里头寻到的匣子和那双红绣鞋递到了李家老太太的面前,“李老夫人,我想着这些东西应该是你们李家的,只是一直遗落在竹屋里头,如今我拿来给你,算是物归原主了。” 李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夕月接过了顾玉棠递来的匣子和那双红绣鞋,看到绣鞋的时候,她的脸色有了些许的变化,露出了旁人难以察觉到惊恐,手也随着颤动了一下。 顾玉棠想着,她应该是识得这双鞋的主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只是这双鞋的主人是李家的三姑太太,夕月又是李府里头伺候的丫头,她识得这双鞋子应该不奇怪呀,只是她为什么会表现得有些惊恐? 李家老太太没看匣子,一看见那双红绣鞋,差点就晕了过去,一旁的夕月忙掐了掐李家老太太的人中,李家老太太这才清醒过来,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道:“孽缘呀!真是孽缘呀!这么多年了,想不到我还能再看见这双绣鞋!” 顾玉棠有意试探李家老太太几句,装作不知道绣鞋的主人是谁,就道:“老夫人,这双红绣鞋是我在竹屋里头发现的,我想着应该是谁的旧物,我就和着匣子一起带了回来,不知这绣鞋的主人是谁?” 李家老太太没说话,而是吩咐夕月打开了那个红漆木的匣子,取出了一支珍珠琉璃簪出来,放在手里细细端详了半天,才道:“这双绣鞋和这匣子手饰的主人,是我们家的三姑太太。这双绣鞋是她当年出嫁的时候,我让四季织的李娘子给她做的,绣鸳鸯的双面绣,还是李娘子最擅长的。上头的翠玉,还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和田玉。原来以为她会带着下去,想不到还留在那里。” 李家老太太把那支珍珠琉璃簪重新放回了匣子里,合上盖子之后,李家大太太把匣子亲自放到了顾玉棠的手上,这才道:“这匣子里头的收拾是她出嫁时,我给她压箱底的嫁妆,她既然没有带着下去,就是等着送给有缘人的。顾家三姑娘,既然是你找到了这些手饰我就把它送给你了,希望你能够好好保管。” “李老夫人,这怎么使得?这是你家三姑太太的遗物,我是万万不能要的,还请老夫人把它收回去吧!”顾玉棠说着,就要把匣子还回去,可是却被夕月挡住了去路。 李家老太太又拿起了那双红绣鞋,历经这么多年的风霜,绣鞋的颜色已经渐渐变淡了,只是还看得出做这双绣鞋时的技艺,还是很精细的。 “大婚那天她就是穿着这双绣鞋,死了也穿着这双绣鞋,她这是在埋怨我吗?怪我没有去救她吗?”李家老太太望着那双绣鞋,忽然自言自语起来,眼睛也湿润了起来,一点一滴的眼泪滴到了那双绣鞋上,打湿了上头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老夫人,三姑太太已经死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会怪您?当初三姑太太的婚事是老太爷亲自做主的,不管您的事,三姑太太上吊的白绫是二太太叫人送去的。若是三姑太太化作冤魂,要寻人报仇,也该是去找二太太才是。”夕月一边劝慰着李家老太太,一边去叫来小丫鬟,准备送李家老太太回去休息。 “夕月,你错了。这么多年,你一直错了。她上吊的白绫不是二太太送的,而是我假借二太太的名义送过去的,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一直把她当做李家的耻辱,叫李家满门列祖列宗丢尽力脸面。老太爷临死之前,吩咐我杀了她,白绫是我叫你送去的,她也是我让你吊死的。” 李家老太太说着说着,神志渐渐混乱起来,先是朝着面前的空气大喊大叫道:“芸儿,若是你要寻仇,只管来找我老婆子,不管旁人的事,不管旁人的事,不管旁人的事……” 在场的众人都被李家老太太的举动吓到了,纷纷以为她着了魔障,顾玉棠想要上前去劝慰的时候,却被身后的姜知明一把拉住,“这是别人的家事,你我都是外人,不好得去多管旁人的闲事,咱们就继续站着就行。” 旁边的林氏也紧紧抓住了顾玉棠的手,提醒道:“李家不是等闲人家,这样的秘闻,咱们听一次就行。听过,就应该忘了,你们两个明白没有?若是今儿的事传了出去,只怕李家不会同咱们善罢甘休的。” “老夫人,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神神鬼鬼?您就别胡思乱想了,三姑太太是自己上吊自杀的,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扶着您起来吧!”夕月说着,用力搀扶起已经跌坐在地上的李家老太太。 李家老太太仍旧没清醒过来,抱着手中的那双绣鞋便道:“芸儿,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我种下的因,就该让我来承受这个果。你若是想要老婆子的命,就拿去吧!” 这个时候,屋外突然吹进来的一阵巨风,把屋内的家具陈设都吹得七零八落的,没有吓到顾玉棠,倒是把身后林氏一干人等吓得瑟瑟发抖,冯老安人更是喊了句,“有鬼,屋子里有鬼!” 夕月像是也被这一阵风惊到了,拿起了搁在墙角的鸡毛掸子,就开始胡乱挥舞起来,“三姑太太,旁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是老太爷吩咐我,让我把你吊死的,你若是想要寻仇,就该下去寻他!何苦来吓你姑母呢?” 话音刚落,夕月又接着道:“你姑母知道你是冤死的,担心你死后,会受轮回之苦,每月初一十五在竹林里头给你诵往生经,还给你烧了那么多元宝蜡烛,你应该知足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真相(下) 听着夕月杵立在原地一阵又一阵的自言自语,顾玉棠此刻才有些明白过来,原来李家三姑太太竟是夕月奉了李家老太爷的命,亲手用白绫在竹屋里头吊死的。也就难怪方才夕月一瞧见自己手中的那双红绣鞋,会流露出了险些的惊恐。 只是这毕竟是李府自己的家事,她们不过是上门来叨扰的客人,若是此时出言相劝,难免落了个多管闲事的骂名。她们还是静观其变,只需看着李家的人该如何应对才是。 李家老太太坐在竹椅上,又是哭天喊地地一通,“芸儿,你的这门婚事当初还是姑妈给你做主的!你爹爹瞧不上姑爷的家族,是姑妈力排众议才把你嫁过去的。没成想,姑妈做这些事,竟然是害了你呀!这一切都是姑妈的错,姑妈已经活不长了,你若是要姑妈的命,你便拿去吧!” “老夫人,您是要长命百岁的人,怎么能说这样的胡话?三姑太太的死不怪您,白绫是我亲自送去,她若是化成厉鬼来寻仇,也该找我不是?哪能找您呢?”夕月话音刚落,又紧接着道:“您已经为她做了太多了,若三姑太太是个知恩图报的,她该来保佑您长命百岁才对!碧桃,你扶着老夫人回去,我留下来善后。” 夕月最后一句话,却是对一直侍候在李家老太太身后的碧桃说的。碧桃得了夕月的吩咐,搀扶起了坐在竹椅上的李家老太太,就朝着内室里头去了。 见李家老太太被送回内室之后,夕月这才转过身继续招呼着屋子里头的顾玉棠和林氏等人。因着方才发生的那些事都是李家见不得人的事,若此事一旦传了出去,只怕李家在朋普几百年的声誉就毁于一旦了。 家丑不可外扬,她还是快些把林氏等人请出去才好。 “林老夫人,如今家里头事情多,我们家老夫人又病了,大太太又没在屋里。既然你们家三姑娘和定武侯府的姜公子已经寻到了,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吩咐小丫鬟送着你们出去吧!”夕月说着,转过头就吩咐了屋内伺候的小丫鬟送着林氏等人出去。 既然别人已经下了逐客令,若是自己不知趣,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惹了别人的不快,顾玉棠笑着拉起了身边林氏的手道:“祖母,既然李老夫人病了,咱们就先回去吧!等李老夫人病好些了,咱们再携了礼物上门来给她道谢。” 瞧着李家事多,林氏也是一刻都不愿意继续留在李府,不愿去多管旁人的闲事,就道:“夕月姑娘,既然李老夫人病了,那我们也不便打扰了。我们府里头有我从正定请过来的大夫,若是李老夫人需要请大夫,只管派人过来知会一声,我们会将大夫亲自送过来的。” 见着林氏这样说,一直坐在旁边不做声的冯老安人也跟着附和了一句,“是呀!夕月姑娘,我们府里头的覃大夫是从正定林氏医馆过来的,医术很是高明,擅长医治疑难杂症,我瞧着李老夫人病得那样急,不妨请他过来瞧瞧?” 夕月可不想顾家的人再插足进来,忙扯了一抹笑容出来,回绝道:“多谢两位老夫人的好意了,只是我们府里有我家老夫人惯用的张大夫,张大夫给我家老夫人看了十多年的诊,我家老夫人的身体状况,他最为清楚,也能对症下药。” “既如此,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还请夕月姑娘差人送着我们出去吧!”顾玉棠见夕月无心请人挽留她们,就对着前面的夕月说了一句。 顾玉棠话音才落,夕月已经对着顾玉棠身边伺候的小丫鬟使了一个眼色,小丫鬟明白了夕月的意思,叫上了几个屋里伺候的小丫鬟,准备送着顾玉棠和林氏等人出去了。 出了李家老太太的禅房,顾玉棠才发觉天已经大亮了,霞光透过李府长廊的西洋玻璃射了进来,直刺人眼睛。 顾玉棠一时捂住了眼睛,刚睁开眼就瞧见李家大太太一脸怒气冲冲地从对面走了过来,一边走着嘴上还不停地在咒骂着道。 “花房那群做死的小蹄子,我不过才说了一句,她们就顶了十句过来,简直是要反了天。还有那个张妈妈,仗着自己是祖母身边的红人,仗着自己种的花是供奉在佛前的,这次竟敢闭门不见!看来我是不给她们一点教训,她们是不晓得这李府里头的掌家太太是谁了?” “大太太,去之前我就劝过你了,你非不听,我能有什么办法?花房是老夫人那边的人,只要她们不欺到咱们面前,咱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何故去惹了那些小蹄子的不痛快。”李家大太太身边伺候的碧鹃紧紧跟在后头,一字一句地劝着她道。 忽地,碧鹃一抬头,就瞧见了顾玉棠一行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们的对面,连忙拉住了走在前面的李家大太太,提醒道:“大太太,顾府的林老夫人和冯老夫人在前面,您还是别说了!万一传了出去,只怕有损咱们府的名声呀!” 听到了碧鹃的提醒,李家大太太才瞧见林氏等人正站在她们的前面,正要往她们这边走过来,这才停下脚步,换了笑脸之后才道:“林老夫人,冯老夫人,怎么不多待一会?马上就该到了用早饭的时辰,不如几位老夫人用过早饭之后再走?” 李家老太太屋里的夕月巴不得她们快些走,这边遇到了李家大太太,又要留她们下来用早饭,这李府的人,还真是千奇百怪呀!那么她们到底是要留还是走呢? 顾玉棠瞧了一眼自己身上满是泥巴的衣裳,已经没了心情继续耗在这里,索性抢先了林氏一步,就道:“多谢大太太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你瞧我们这身衣裳,满是泥泞的,也不好陪着你们用早饭了!我祖母和冯祖母为了我们这个事也折腾了一夜,就不好再继续叨扰大太太了。” 见顾玉棠这样说,一直拉着顾玉棠手的姜知明也跟着来了一句,“顾府和李府相隔不远,若是李家大太太有心请了我们用饭,不如来人递了拜贴了顾府,我们接了大太太的拜贴之后,再来上门叨扰,大太太看这样可行?” 既然别人已经起了要走的心,就算自己再如何挽留,终究是留不住的。且两位老夫人折腾了一夜,精神看起来有些秧秧的,李家大太太便道:“既如此,我就吩咐人送着你们出去吧!” 李家大太太话音刚落,身后就有机灵的小丫鬟站了出来,给林氏等人带着路,就送着她们出了李府。 顶点 第一百一十五章 梁氏之病(一) 顾府,秋月院。 因着梁氏在月初的时候觉得身子不太爽利,就在自己屋里歇了大半个月,虽说昨夜顾府里头为着寻找顾玉棠和姜知明的事乱做了一团,可是却没有吵到梁氏屋里。 梁氏身边伺候的心腹秦妈妈也晓得梁氏这几日身子不好,没有那么多闲心来管闲事,索性就没有把顾玉棠和姜知明失踪的事情告诉她,还叮嘱了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要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不能让梁氏听了一字半句。 天刚刚亮,一点白光逐渐从窗棂的缝隙里照了进来,慢慢撒在了梁氏床前的小几上,映在了那套青花瓷的莲纹茶具上,格外有些刺眼。 梁氏揉了揉眼睛,只觉得眼前一道道白光闪过,就吩咐人收起了那套茶具,又让小丫鬟叫了秦妈妈进来伺候梳洗。 病了许久的梁氏,因着迟迟不肯让覃大夫过来瞧病,单朋普乡里就有四五个大夫来瞧过,断断续续换了十几副药,吃下去都不见好。人反倒还消瘦了起来,原本就白皙的脸庞此刻显得更是苍白,不见半分血色。 整个人瞧上去也秧秧的,没有半点精气神。梁氏已经病得连捧起水杯喝水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由着身边伺候的丫头杏黄扶着,勉强喝下了半杯水。随后秦妈妈领着伺候梳洗的丫头进来,轻轻擦拭着梁氏身上冒出来的虚汗。 “郡主,您这样老奴瞧了心疼,您就不要和林老夫人置气了,就请了覃大夫过来瞧瞧吧!朋普的大夫都是些不堪用的,郡主吃了那么些药,没见好转,反而越加严重起来了。”秦妈妈接过杏黄手里以后被温水浸湿的帕子,把水扭干之后,敷在了梁氏有些滚烫的额头上。 “覃大夫是林老太太那边的人,且出自正定林家,若是他治好了我,我岂不是欠正定林家一份恩情?欠林老太太一份恩情?我不愿欠林家一份恩情,更不愿千林老太太一份恩情。千债万债,唯人情债难还!”梁氏话音未落,就开始干咳了起来。 原本苍白的脸庞,因为一阵猛烈地咳嗽,显露了几分红色,说话也越发困难,声音也越发地小。 “郡主娘娘,您的身子要紧!若是让五爷王妃和老爷晓得你如今这副模样,心还不得疼死!您就听秦妈妈一句劝,咱们别管什么正定林家,别管什么林老夫人,还是请覃大夫来给您瞧瞧吧!” 一旁端着铜盆的杏黄见梁氏听不进去劝,心里面是又急又无可奈何,最后还是耿直地来了一句。 “若是娘娘不让咱们请覃大夫来给您瞧病,就让奴婢们写了信回去给老爷。让老爷从澄江寻几名医术高明的大夫下来,给您瞧瞧!”杏黄心里头担心着梁氏的病,不顾旁边秦妈妈的眼神示意,又来了一句。 “杏黄,我晓得你是个心善的丫头。可是我的病,万万不能让父王母妃还有老爷知道,父王母妃如今年纪大了,又都在金陵,她们知道我生了如此大病,必定会舟车劳顿来瞧我,可金陵到澄江得好几个月的时间,中途又有数不清的风险,还是别让她们冒险来瞧我了!” 自从梁氏嫁来澄江之后,宁王老夫妻就心疼她不得了,每年写来问候的书信都是上千封,好在梁氏每次都不遗余力地回了。 宁王老夫妻担心女儿嫁到云南这样穷山恶水会受不了苦,每次写来的书信少不得提让她带着孩子回金陵。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总在娘家住着,以为在夫家受了气,躲回来的,难免遭人闲话。 “不让王爷王妃知晓也行,不过郡主还是写了信回澄江,叫老爷放个心。前两天老爷就叫小厮下来,打听郡主近来的身体状况,老奴只和他说了很好,还让他和老爷说,不要时常挂念郡主的。”秦妈妈说着,给梁氏换了渐渐变凉的手帕。 “秦妈妈,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最长,又是我从梁府带出来的。你是晓得礼才那个人的,为了我,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他若是知道我病成这副模样,指不定立刻就带着大夫下来了。可他下来了,府里头怎么办?难不成让大嫂一个女人家继续去操持家里?”梁氏说着,就歪靠在了背后的妆花大迎枕上头。 说完刚才那番话,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此刻躺在了迎枕上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了。 秦妈妈瞧着眼前梁氏这副难受的模样,心里面既为她着急,也心疼她。 她一个乡里出身的婆子,除了照顾孩子,其余的,便不会了,只能为梁氏干着急。 梁氏生出来的时候,不足月,那时的梁王妃也因为大出血,没有精力照顾梁氏,索性就把梁氏甩给了秦妈妈,秦妈妈不仅是梁氏的乳母,还充当了一部分生母的责任。 所以就导致十岁的时候,梁氏瞧见梁王妃不会喊娘亲,而是喊了秦妈妈为娘亲。 梁王妃为着这件事,心里面气愤了很久。把梁氏从秦妈妈身边接回来之后,又把秦妈妈调去了浆洗房做缝补的粗活。 若不是梁氏出嫁的时候,需要一位乳母作陪,只怕世人都不会晓得原来宁王老夫妻的掌上明珠,梁郡主还有一位这样出身乡下的乳母。 “姑娘,您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了。大太太与你非亲非故,长房又同咱们分了房,你何故去少管闲事呢?挑了大梁下来劝林老夫人回府呢?您明明知道林老夫人是个油盐不进的人,凭您说什么,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秦妈妈心疼梁氏,她虽是个乡下来的婆子,可也晓得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道理。 为什么梁氏就是不懂呢?管了这么多闲事,吃力不讨好,还惹出了这一身的病痛。若不是梁氏前些日子半夜三更去找林氏说话,也不会受了林老夫人的气,更不会又着凉又受风的。 “大嫂和咱们是一家人,大长房同咱们小长房更是一家人,况且大哥这件事情,明明就是大哥自己做的不对,凭什么来与大嫂合离?抬一个外室回来做大太太,压在我上头,若传了出去,那些观望着我们顾府的人家会怎么想?其他世家大族又会咱们看我们?”梁氏说着说着,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 杏黄见状,连忙捧了杯水递了上去,梁氏还没喝进去多少,就因为咳嗽,一下子全喷了出来,溅了杏黄一身。 “赶紧去叫大夫过来!”秦妈妈一边把梁氏抱在自己怀里,一边吩咐旁边的杏黄道。 杏黄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虽已天亮,可时辰却还早,城里的医馆还没有开门,若是想要请大夫,只能自己花大价钱去请惠民药局里头的大夫了。惠民药局里头的大夫都是宫里面太医教授出来的,是太医院在民间的下属机构。 因着是皇家药局,去看诊的大多数都是世家大族里头的夫人小姐,只是有了身份还不够,还得使了大把大把的银子,惠民药局里头的大夫才会出来给你看诊。 “杏黄,你在这里仔细瞧着夫人,莫让其他人进来打扰了夫人,我去惠民药局请张大夫过来。张大夫是整个朋普乡里唯一一个在太医院里头待过的大夫,他的医术,应该比那些土夫子的要高些。” 秦妈妈说着,从梁氏旁边的木匣子里取出梁氏的拜贴,梁氏是郡主身份,她的拜贴只怕比二房冯老安人的拜贴还要有些作用。 第一百一十六章 梁氏之病(二) 秦妈妈走了之后,梁氏又歪在迎枕上睡了半天,可是她已经睡了一宿,早没了睡意,只想着下了软榻来地上活动活动。 可梁氏的脚还没触碰到地面,就被杏黄制止住了,连声道:“郡主,昨儿夜里下了雨,外头有些凉,郡主还是别下榻了,再接着躺会吧!” “已经躺了一宿了,早没了睡意,你还想叫我如何躺着?难不成是要我躺死在这上头吗?”没顾杏黄的反对,梁氏自己穿了鞋子就下了软榻,只是身体没有力气,走不了几步,又软了下去,靠在了软榻对面的竹席上。 梁氏毕竟是主子,杏黄拿她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她靠在竹席上头。见梁氏端起旁边高几上的茶壶,正要倒茶的时候,杏黄才惊觉她今天早上还没有换茶水,接过了梁氏递过来的茶壶之后,杏黄才道:“郡主,昨个儿秦妈妈吩咐奴婢泡了福建林家大太太送过来的大红袍,现在茶水房还有些,我这就给你泡了拿过来。” 听见是福建林家送过来的,梁氏想着福建林家应该是为了她们家姑娘和顾玉成的婚事,专程送过来讨好她的。可是她们不知道梁氏是金陵人,喝西湖龙井已经习惯了,实在是不喜欢岩茶的味道。 不过既然别人有心送来,不能辜负了别人的一番心意,那她便留着吧!只是喝是不会喝的,就朝着杏黄吩咐道:“把那些大红袍收起来吧!换上我惯合的西湖龙井,这些大红袍改明儿你叫人送去澄江给老爷,老爷喜欢喝这个。” 杏黄庆幸自己腿脚不快,若是腿脚快了,已经把大红袍泡了过来,岂非是惹得梁氏不快?她知道梁氏一惯喝的就是西湖龙井,大红袍只有她们家老爷顾礼才会喝。 杏黄走出门之后,吩咐了屋外收拾打的丫鬟婆子看住了屋门,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梁氏。梁氏就着身后的竹席靠枕,又睡了起来,只是睡得有些浅,外头人说话的声音,她依稀能听到些。 屋外有收拾打扫的两个小丫鬟坐在廊下歇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这府里头近几日发生的事情。 “处暑,你知道这府里头这些日子发生了件大事吗?前两天大长房过来的三姑娘和定武侯府的世子爷在咱们府后头的莲花池那里失踪了。”一个年纪尚小,带着朵紫色绒花,穿着件寻常下人穿着的青色比甲的小丫鬟放下了手中的扫帚,对着一旁给自己打着扇子的小丫鬟道。 “小寒,你又不是冯老安人院里伺候的?你怎么晓得这件事?再说咱们府里头的那个莲花池就屁大点地方,能把人弄丢了,我倒是不相信了。准是你在胡说!”打着扇子的小丫鬟不相信处暑的话,觉得她定是闲着无事,聊起主子们的闲事了。 “我骗你做什么?我三姑妈的表姐就是在冯老安人院里伺候的,亲耳听到长房的三姑娘和定武侯府小世子不见了的消息。不然你以为昨天晚上府里头灯火通明的是干什么?真信了秦妈妈的话,是府里头招贼了。” 小寒说着,瞧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处暑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又来了一句,“你不愿意相信就算了,以你们这种人的脑子,能想清楚什么事情?秦妈妈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嘘,你小声点。咱们是在秋月院里伺候的丫鬟,管事妈妈便是秦妈妈,若是被旁人不小心听见了,告到了面前,只怕你我这份差事不但保不住了,或许还要被人赶出府去。”小寒放下了手中的团扇,捂着处暑的嘴道。 “长房的三姑娘和定武侯府的小世子,我听人说是找到了,已经回了各自的屋里。只是这消息毕竟是其他院里传过来的,是真是假我也不知!但我晓得,背后议论主子,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咱们是顾家二房伺候的丫鬟,又不是她们长房伺候的丫鬟!且我们院里的这位主子,可是只不中用的纸老虎,那日看她在林老夫人屋里和林老夫人顶嘴的模样,我还以为她是一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如今,你看可不是病倒了吗?”处暑说着,还用手指了指梁氏所在的屋里。 可她哪里会晓得,自己方才那番话已经进了梁氏的耳中,梁氏就在屋里头听着她们在屋外你一言我一语的。 “小寒,你莫要胡说,编排主子们的不是。咱们伺候的这位顾家二太太,可是金陵梁王夫妻的掌上明珠,人家是郡主,是皇亲国戚。凭你方才那些编排的话,就是把你送进东西厂也不为过!”小寒拿起了团扇,觉得处暑这个人闲话太多,和她待久了,指不定就要出事。就准备要走! 小寒没走出多远,就被处暑一把拉住,好一通求诉,“好姐姐,这廊下的活计还没干完!今儿是我母亲来见我的日子,我就和你换个班,明儿我来帮你打扫廊下,今儿就让我先走吧!” “我一个月就一次见我父母的机会,迟了就见不着了。好姐姐就帮帮我吧!”处暑话音刚落,就把扫帚递给了小寒,随后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这个傻丫头!若是这些闲话被主子们听见了,可有得你受了,哪里还会让你去见你的父母。”小寒口中虽是这样说着,可手中却不自觉地帮处暑做起了她还没有做完的活计。 一边哼着朋普乡里有名的小调,一边帮处暑扫着廊下。 听了两个小丫鬟大半天的闲聊,梁氏才知道,原来顾玉棠和姜知明竟然失踪了一夜,且她还不知情,也没人来告诉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即便自己在病中,林氏或冯老安人也该着人来向她禀报一声才对,这样把她蒙在鼓里,算怎么回事? 杏黄从茶水房回来之后,带了满脸的笑容。因着今日茶水房伺候的高婆子做了她最喜欢吃的莲蓉酥,杏黄在茶水房吃了好半天,才肯出来。 因着梁氏不喜欢榴莲的味道,梁氏又在病中。杏黄在屋外转了好半晌,等气味消散些之后,才进了梁氏的屋里。 “郡主娘娘,今儿茶水房的张婆子做了您最喜欢吃的樱桃煎和玫瑰饼,你要不要就着茶水,吃几块?”杏黄端着刚泡好的西湖龙井和一碟樱桃煎,一碟玫瑰饼就走了进来,丝毫没发觉梁氏的表情有了些许的变化。 “杏黄,你把东西放下,我有事要问你!你需老老实实回答,不然我就着人送你去浆洗房!”梁氏说的极其严厉,一下子就把杏黄吓得如临大敌,忙放下了手中的托盘,站在一旁等待着梁氏的问话。 “是不是昨儿夜里,三姑娘和姜家公子哥在莲花池旁边失踪了,今天早上才寻到的?”梁氏说话有些急,一时扯痛了嗓子,喝了半杯茶水才缓过来些。 梁氏问得这样急,秦妈妈吩咐她们不许把这件事告诉林氏,只怕是瞒不住了。她思虑了半晌,才明白一个道理,便是秦妈妈再得梁氏宠,也不过是伺候人的奴婢;而梁氏却是主子。 秦妈妈一直压在她头上这么多年,她早就想把她拉下马了,只可惜没有这个机会,索性这次就狠下心来。杏黄拼了命从眼眶里挤出了几滴眼泪,撒在了梁氏的手上,“郡主娘娘,这件事原是秦妈妈不许我们告诉您的。可我晓得,纸包不住火,娘娘迟早是要知道的。” “捡了重点的说,旁的废话我一星半点都不想听到!”梁氏就算生了重病,可端了郡主娘娘的架子出来,还是有几分威严,一下子就震慑住了杏黄。 第一百一十七章 梁氏之病(三) 闻言,杏黄忙受住了眼泪,可眼泪已经被她方才挤得全部盈在了眼眶里,一边说着话,眼泪就大滴大滴地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郡主,昨个儿三姑娘和定武侯府的姜家公子去了府后头的莲花池游玩,谁知误入了岔道,去了隔壁李家的竹林里头,竹林里头有迷魂阵,三姑娘和姜家公子就被困在了里头,今日一大早才被救出来的?” 梁氏瞧见杏黄眼中流出的眼泪打湿了地上的石板,听是听清楚杏黄口中所说的话,但心中的火气已经涌了上来,需要她爆发出来。 就厉声呵斥了一句道:“你也是跟着我从金陵过来的,以前府里头的教习嬷嬷没教过你规矩吗?在主子面前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还不给我赶紧收住了眼泪。” 可杏黄越是拼命想要收住眼泪,眼泪就是收不住了,一点一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着。杏黄脸上涂抹的脂粉,遇到了不断涌出的泪水,也糊成了一团,弄得杏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梁氏只看了一眼,只觉得心里头气血翻涌得快,忙抓紧了旁边座椅上的扶手。 “郡主,奴婢收不住泪水!您就让奴婢好好哭一阵吧!”杏黄说着,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块白色绣石榴花的丝绢,开始擦拭起了自己脸上的脂粉。 她不擦看起来还有些人样,擦了之后,脸上的脂粉东一块西一块的,反倒还越来越有点鬼样了。梁氏只瞥见了一眼,差不多就没抓住身旁的扶手,跌下了软榻。 惊吓之余,梁氏又在脑子里头想了几遍杏黄说的这个事,顾玉棠和姜知明一起失踪,又一起被救了出来!孤男寡女公处一事,虽说棠姐儿年纪还小些,还没议亲,可若这些事传到了未来夫家的耳里,别人会怎么想?怎么看顾家? 送个和其他男人共处过一室的丫头来?这不是去羞辱夫家吗? “杏黄,三姑娘和姜家公子哥被救出来之后,林老夫人和冯老安人可有说什么?”梁氏喝了半盏西湖龙井,打算用来压压惊,可当听到杏黄下一句话的时候,差点就喷了出来,浪费了这些西湖龙井。 “郡主,林老夫人和冯老安人能说什么呀?不过是问了三姑娘和姜家公子哥好不好,有没有饿着这样的话!还能说什么?”杏黄又拿起了自己的丝绢,开始整理起自己脸上的妆容来。 杏黄这丫头,是有多耿直?她说该说杏黄这丫头傻,还是应该说杏黄这丫头傻呢? 梁氏望着她,极力撑住了自己的身子,不让自己的身子瘫软下来,道:“我要问的是,林老夫人和冯老安人有没有说了三姑娘和姜家公子哥的终身大事?两个人孤男寡女在一起一夜,若传了出去,只怕棠姐儿难嫁人,索性嫁到定武侯府也不错!” “郡主娘娘果真料事如神,姜家公子哥之前就和林老夫人,冯老安人说过,说自己喜欢三姑娘,想要娶三姑娘回府。只可惜咱们三姑娘是个榆木头,竟说了自己不喜欢姜家公子哥,不像嫁过去!姜家公子哥那样喜欢三姑娘,三姑娘嫁过去准是享福的。” 杏黄一说到姜知明,满脸洋溢了笑容,让梁氏感觉姜知明要娶的是她一样。 梁氏望了一眼眼前的杏黄,只觉得她已经不是耿直了,还有些犯花痴。看着她一副高兴的模样,梁氏许久未有变化的脸上,终于展露了几分笑容。 “杏黄,你怎么就知道三姑娘不喜欢姜家公子哥?小姑娘家心里喜欢,不擅表达罢了。且定武侯那样高的门第,三姑娘嫁过去是高嫁,若嫁过去没个一儿半女,你以为定武侯夫人陶氏是个好相与的?” 定武侯夫人陶氏,梁氏也是在云南的贵族圈里头,听说过她的名号的。她有个强硬的母族,陶家。还有一个历经三朝的老父亲,云南总督陶谦,云南总督下辖云南所有州县,职位高过云南巡抚和云南布政使。 若三姑娘嫁到了陶家,可谓是嫁到名门了。姜家公子哥又是定武侯府的小世子,以后承袭爵位的人,到时候三姑娘也是妥妥的侯夫人,有了诰命和品级的。 梁氏虽厌恶大老爷顾礼池,可是对杨氏母子三人,却不怎么厌恶,反而有些可怜。不然也不会顾玉里一直住在顾玉柏的院里,她问也不问一声。她有意让顾玉柏保护顾玉里,因为顾玉里身边居心叵测的人太多了。 “郡主娘娘,那四姑娘?四姑娘和三姑娘只相差了一天,既然三姑娘的婚事都落定了,那么四姑娘的婚事,您也该着手准备了!要不我这就去请了覃大夫过来,给你好好瞧瞧,然后您才有精力给四姑娘择夫婿!”杏黄说着,就要朝着屋外走。 还没走出屋门,梁氏一句话冷冷地就飘了过来,“杏黄,你这是变着法地想要去请覃大夫来给我瞧病,我可不愿意!覃大夫是林老太太那边的人,我不想要欠任何人人情,你若是去请了,就不要回这里!我给你放了契书,你该去哪就去哪吧!”梁氏说着,就要唤来外头伺候的小丫鬟。 “郡主娘娘,我不多您的事了!求您不要放了契书给我,我还不想出府。我只想留在您身边,一辈子伺候您,服侍您!”杏黄说着,两只眼睛里有盈满了泪水。 “你可别哭了,若是再哭,你该变成妖魔鬼怪了!快回去洗洗你这把脸,别出门把旁人吓坏了!活像个白无常一样!”梁氏有些累了,想要单独待会,就让了杏黄出去。 秦妈妈带着惠民药局的张大夫回来之后,张大夫给梁氏把了脉,开了药方之后,道:“郡主娘娘近来忧思过度,忧伤心,还请郡主娘娘别多想其余的,注意饮食,清淡为佳,把自己的病养好才是要紧。” 梁氏抬头,瞧见了梁氏从惠民药局请回来的张大夫,看上去明明是不过三十的年轻人,怎么说话竟和太医院那些老古董一样?不过他也是从太医院出来的,梁氏也就没有在意。 张大夫环视了一下四周,瞧见了屋子里铜鹤香炉里头还在燃着香,走过去闻了闻,发觉有些不对劲。把香炉的盖子打开之后,又捏了一把香灰,他这才发现了问题的所在,怪不得梁氏吃了那么多药不见好,原来是这个原因。 “张大夫,这香有什么古怪的吗?”秦妈妈见张大夫手里抓着一把香,问了一句。 “秦妈妈,麻烦请您告诉我,郡主娘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这香的?已经用了多少时日,郡主娘娘明明是普通的风寒,这么久不见痊愈。可见是这香的问题!”张大夫捏着手里的一把香灰,闻了闻,险些就吸到了鼻子里。 听见香有问题,梁氏连忙从竹席上下来,鞋也没穿,奔到了铜鹤香炉处,用手挥了会气味,才发现原来这香的气味已经和数十日前的味道有了极大的变化。 “这香,确实有问题?多了几味我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我的风寒迟迟不好,还伴随着咳嗽,难不成就是这个原因?”梁氏不敢确定,又问了一句。 “人都说梁王老夫妻的掌上明珠梁氏自幼就冰雪聪明,即便嫁做人妇之后,聪明劲也是丝毫未变。这熏香里头,被人加了一味死藤和夏枯,这两种药材都是剧毒无比的。只是碰撞在一起,双方化解了些对方的毒素,毒素变得极弱。”张大夫说着,又取走了一把香灰。 “若是长时间熏下去,毒素累积在身体里,离死不远了。我说的可对?张大夫。”梁氏接着张大夫未说完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顶点 第一百一十八章 梁氏之病(四) “郡主娘娘说的不错,这熏香若是您再继续用下去,只怕风寒会越拖越重,到时候便是大罗神仙,亲自下凡,也是回天乏术了。”张大夫话才说完,又细细闻了闻自己手中的那把香灰。 又道:“用玫瑰香露和檀香掩盖住了夏枯难闻的味道,最后又用看上去和旁的药物一般无二的死藤盖上,可见对方心思缜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要了娘娘的命去!” 秦妈妈听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这香是这几日来她见梁氏头疼不止,才换上的宁神香,谁能想到这香里会被人掺杂了那些骇人听闻的东西。 “郡主,这些香是前几日堂屋那边派人送来的,前两日娘娘说头疼不止,那日来送香的小丫鬟说这香有安神的功效,老奴心疼郡主,就给您用上了。谁知道这香里竟然有那样的脏东西,还请郡主责罚老奴!” 秦妈妈话音刚落,就要跪下,却被旁边的张大夫一把扶住了,“这位妈妈,您又不是制香调香的高手,哪里晓得里头有这样的东西。若不是你今日去惠民药局把我请来了,我也不会发现郡主娘娘的香里头有这样的东西。所以说妈妈还是有功劳的,至少喊了我过来,避免了一场祸事地发生。” 梁氏也没有想过要责怪秦妈妈,秦妈妈也是心疼她,想要缓解她的头疼,才想着用上那香的。还有便是,若不是她此次去惠民药局请来了张大夫,只怕日后若是自己死了,也不晓得是死在谁人手上。 “秦妈妈,我不怪你,我还要感激你的,若不是你今日去请张大夫过来,我哪里会知道那熏香里头有猫腻的?只是,你好好回忆一下,你那日去堂屋取香的时候,香是谁拿给你的,中途有没有遇上什么人?”梁氏心中已有了猜测,现在她只想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 若是有人想在香里头做手脚,第一便是香的源头,是谁拿了香给秦妈妈的?第二就是在回来的路上,不小心遭人掉包了,换了其他香。 秦妈妈闻言,已经在脑海中思索了半天,只是距拿香那天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就是年轻人的记忆,也有点模糊了,更别提她这个年纪的人,脑海只依稀记得一点,却又不怎么全。 秦妈妈又想了想,才道:“郡主,那日的安神香是老太太身边的梁嬷嬷拿给我的,说知道郡主这几日总是睡的不安生,老太太亲自用梨花做了安神香,让我拿过来给您。只是走在长廊的时候,我一时走得快,撞到了一个小丫鬟,因我急着赶回来,慌忙拾起盒子就走了回来。” 听着秦妈妈这样说,梁氏可以相信做手脚的一定是后者了。便是林氏不喜欢她,总不会自己做了香,要了她的命去!林氏大可以让身边的丫鬟婆子做了香,然后出了事,就把责任推到丫鬟婆子身上,自己则置身事外。 但这两种方式皆漏洞百出,一个不留意,就会遭人发现。以她了解的林氏,就算她再怎么犯糊涂,也不会做这样落人口实之事的。 “那个小丫鬟长什么模样?是在哪个院里伺候的?你可记得?”梁氏心里想到什么,就问了什么,但对面的秦妈妈毕竟年纪大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沉思了良久之后,秦妈妈有些支支吾吾地道:“郡主,我那日走得急,没瞧清楚那小丫鬟是什么模样,只觉得那小丫鬟有些面生,我在内院里行走这么多天,内院伺候的丫鬟婆子我或多或少都见过几面,唯独她,我是从没有瞧见过!” 二房内院伺候的丫鬟婆子大多数机敏能干的,且干的都是些轻松的活计,所以内院伺候的丫鬟婆子比起外院来,少了一半还多些。 二房府里头单外院伺候的丫鬟就有一两百人,想要从这一两百人里头找出那个在熏香里做手脚的人,只怕不是易事。 若这样做了,只怕还会打草惊蛇。她相信,一个伺候人的小丫鬟还没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在她的熏香里头做手脚,必定是得了人的吩咐。一旦字迹查起来,还没有寻到那个小丫鬟,或许那个小丫鬟早已经被人杀人灭口了。 梁氏望着旁边香炉里头还没有燃完的熏香,心里面又陷入了一阵沉思。 “秦妈妈,熏香里头有毒这件事,你先不要宣扬出去。包括杏黄,杏黄那丫头,一惯是个嘴大憨傻的,若告诉了那丫头,指不定第二日整个府里头的人都晓得了。你亲自写了信回澄江,告诉老爷,就说我在朋普很好,叫他不要挂念。”梁氏说着,身上的力气已经使完了,歪在了身后的软枕上。 见梁氏歇下之后,秦妈妈拿了赏钱给张大夫,就亲自送着张大夫出了院子。 梁氏才睡下不久,屋外就有人在敲门,是秋月院里小厨房的丫鬟黄玉,她是专门给梁氏煎药的。梁氏看了一眼屋子里头放着的西洋摆钟,算算时辰,她也该到了吃药的时辰,就吩咐屋里伺候的小丫鬟把门打开,放了黄玉进来。 因着梁氏的汤药极苦,黄玉在端汤药来的时候,还带了一碟蜜饯和一碟山楂,梁氏喝完药之后,可以过过口,解了口中苦涩。 “太太,今儿这副药是张大夫开的,和以往的不一样,您还是喝点吧!”说着,就把一个青瓷小碗递到了梁氏手里,因着里头的汤药还没凉,梁氏摸上去觉得碗壁有些烫手,把药碗放在旁边的高几上,拿了一片蜜饯,放在嘴里嚼着。 “你有心了,准备这么些东西来给我!”梁氏话音刚落,就从旁边的荷包里头拿了颗金瓜子出来,递到了黄玉手上。 黄玉不敢接受,忙道:“太太,无功不受禄,再者说这些蜜饯和山楂是顾家三姑娘送过来的,不过是借了奴婢的手把它送过来罢了。太太若是要赏,不妨赏给顾家三姑娘吧!” 黄玉是二房伺候的丫鬟,所以称梁氏做太太,而不是郡主。 郡主只有梁氏陪嫁过来的丫鬟婆子,才这样称呼她。 “三姑娘这两天可还好?她上哪去弄来的这些东西?莫不是冯老安人赏她的?”梁氏心中好奇,不由得问了句。以棠姐儿那个小馋猫,没吃独食已经是谢天谢地,哪里还能指望她给旁人送点去。 “太太,这些山楂和蜜饯是定武侯夫人陶氏专程叫人送给三姑娘的!定武侯夫人陶氏知三姑娘好吃甜食和零嘴,就叫人专程从昆明送了下来,送了好几个大箱子,都堆在三姑娘房里呢。还有姜家公子哥,也送了几大箱子的吃食到三姑娘屋里。” 黄玉虽是小厨房里头伺候的丫鬟,不和房里伺候的小丫鬟打交道,但总能听见旁人说起顾玉棠和姜知明的事情,所以她也略微了解了些。 “原来是自己吃不完了,才叫人送过来的呀!我们家的棠姐儿,还是那样没心没肺的。罢了罢了,你把前两日从澄江送下来的西湖龙井和铁观音拿点出来,送到三姑娘屋里去!她惯爱喝这两种的!”梁氏说着说着,一时忘了旁边还亮着一碗药,黄玉看着梁氏喝完之后,就端着药碗下去做事了。 朋普城外,烟雨山庄。是顾家六太太蔡氏陪嫁的庄子,此刻她正在庄子里头视察庄务。 碧波湖上,她戴了斗笠和黑纱,将整张脸都蒙得严严实实的,若不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只怕就算是近身伺候她的人,也看不出眼前的这个人是她。 小船在碧波湖上不断兜着圈子,船娘在前头划着桨,她坐在船舱里,和一个同样蒙的严严实实的小丫鬟在说着话。跑到四周不见人的碧波湖上头说话,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惊天秘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灭口 “我吩咐你做的那些事,可办妥了?小厨房里头伺候的那个丫鬟嘴巴可严?会不会把咱们的事情说出去!”蔡氏坐在船舱里头,对着前面坐着的人低语道。 “大太太放心便是,那日秦妈妈走得急,没瞧清楚我的脸,再加上我一个在外院伺候的丫头,有谁会留意到是我掉包那东西?那东西若梁郡主长此以往地用下去,不消三月,人就会一命呜呼,到时候便是祠堂衙门的仵作来查,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小丫鬟说话的时候,略带了几分得意的笑,只是隔着斗笠,蔡氏也没瞧见对面的小丫鬟是不是在真的笑。 “太太,小厨房里头那个丫鬟,身家性命都握在您的手上。她嘴巴若是不严实,她家中的老父老母和她那身患重病的弟弟,岂不是连性命都保不住!大太太请放心,没人能察觉咱们是在药盖上头做了手脚的。那药盖上头我可是死藤水泡了三天三夜,死藤无色无味,便是宫里面出来的太医也不晓得。” 小丫鬟话音刚落,觉得嘴中口渴,捧起了茶几上的一盏茶,喝了几口。 见小丫鬟把放在茶几上的那盏茶捧起了喝了许多,蔡氏不知为何,突然笑了笑,才道:“你要的三百两实在太多了,再加上做这件事之前,我就给你了一百两,你还再要三百两,未免有些贪心了吧!” 小丫鬟听见蔡氏这样说,一把放下了捧在手里的茶杯,厉声道:“怎么?大太太是不愿给剩下的那些钱吗?我相信大太太应该不会吝啬,若是我把大太太毒害梁郡主的事情说了出去,不烁金陵梁王府,就说澄江顾家的二老爷也饶不了你的。” “你不说,就没人知道梁氏熏香里头那些毒是我叫你下的。你帮我做了这么多事,我总不会亏待你的,会留你一个全尸的!至于那三百两银子,你下到地府之后,去向阎罗王讨要去吧!”蔡氏话音刚落,就要站起来,却被那个小丫鬟一把抓住。 小丫鬟扯下头顶戴的斗笠之后,露出了被灼烧过后的伤疤,前两天她睡在自己的屋里,突然就起了大火,若不是旁边有伺候的小厮路过,发现走了水,连忙叫人来救了火,这才救下了她一命。 只是脸已经被大火灼伤,变得面目全非,为了不让别人笑她,她不得不才戴上斗笠。 “是你!是你叫人放的火,对不对?大太太,我原来就猜过是你,想不到真的是你。你想要杀了我,替你保守秘密吗?”小丫鬟说着,只觉得腹中疼痛难忍,捂着肚子就倒在了船舱里头,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让她在船舱里头打起了滚来,却还是死死地拽着蔡氏的裙角。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替你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杀了我!我就值得你亲自动手吗?”小丫鬟话都有点说不清了,依旧拽着蔡氏的裙角。 “你也是知道的,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你替我做了那么多事情,知道了我那么多的秘密,我若是不让你死,该让谁去死呢?你放心好了,你父母都在庄子里头,我不会叫人亏待了他们的。至于你的那两个姐姐,我日后也会为她们择个好夫婿的。你就放心地去吧!”梁氏话还没有说完,小丫鬟就已经咽了气,只是手还紧紧拽着蔡氏的裙角,死都不肯放开。 梁氏蹲下身子,用手阖上小丫鬟睁得老大的眼睛,自言自语着道:“你也是知道的,留你全尸就是给旁人留下了证据。你生平不是最喜欢这碧波湖,想要在这碧波湖上头长居吗?如今我扔你下去,做了鱼儿们的鱼食,你就可以长居在这里了!” “船娘,过来扔她下去!”蔡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对着外头还在划着浆的船娘喊道。 早在半个时辰前,蔡氏就和船娘说了自己事情。她诓骗船娘,说这个小丫鬟是她们家老爷的外室,为了银子来不断逼迫着她。 她不得已了,才出此下策,了解她的性命。还和船娘说了这个小丫鬟是他们家里的丫鬟,身家性命都在府里,便是死了,官府也不会授理的,所以蔡氏才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就要了那个小丫鬟的命去。 船娘看了一眼那小丫鬟的尸体,嘴上和指甲上已是一片黑紫,显然是中了剧毒,不能也不会这么快就了解了性命,不过尸体告诉她,不能多管闲事。 不多时,船娘就背起了那个丫鬟的尸体,走到了船舱外,但见湖水突然变得湍急起来,对着坐在船舱里的蔡氏问道:“太太,这湖水突然变得湍急起来,这湖水有一条支流是引去下游朋普江的,是不是就把这具尸体扔在湖里?” 蔡氏想也没想,就道:“这湖里鱼儿多,她生前喜欢鱼儿,死后就做了鱼食,和这些鱼一辈子都在一起吧!” 听得蔡氏这样说,船娘忙把自己的后话咽了下去,她原本想要提醒蔡氏,这里的水流湍急,若是一不小心,就会把尸体冲到朋普江里头。到时候别说是做鱼食了,只怕尸体去了哪里,她自己都不晓得。 只是蔡氏已经吩咐下来,她不得不做! “是,太太,我这就把她扔下去!你去船舱里头待着,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们这些下人来做吧!”见蔡氏重新回到了船舱里头,船娘在那丫鬟的尸体上绑上了一道符,就把她的尸体推到了湖里。 只是水流湍急,没过多少功夫,尸体就飘得不见了踪影。在尸体上放一道符,是她们这些在水边长大的人家的习俗,不管是在水里头淹死的还是抛尸水里的,死后都会变成水鬼,来影响她们这些靠水吃饭的人家。 放符的用处,第一是乞求心安,第二便是超度冤魂,让她早登极乐,不要变成水鬼留在水里祸害世人。 “启程吧!回庄子里头!我还有些庄务没有处理完!”蔡氏隔着挂在船舱里的一层层薄纱,这才瞧见了外头撑着桨的船娘。 船娘原本是庄子里头的农户,只是烟雨山庄近些年建了这个碧波湖之后,就有不少外地的游客过来游玩,只是来到碧波湖游玩,总在湖岸边玩耍,不去湖面上头瞧瞧,总觉得失了游湖的趣味。 不久之后,烟雨山庄就召集了一批会划船救人的船娘,蔡氏眼前的这个船娘,就是那些人里头的其中一个。 “我听说你丈夫是李管事家的亲戚,家里面有几亩良田,怎么会想着让你出来做船娘的?船娘这样风吹日晒的活计,就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熬上几年,也得变成二三十岁的老姑娘了?你今年多少岁了?”蔡氏坐在船舱里,闲着无趣,就问了船娘几句。 “太太说的没错,庄子里头的李管事确实是我家丈夫的舅舅,只是我家丈夫病了这么多年,家里面纵有几亩良田,也没人来管,索性就租给了那些佃户,我们一年收几两租子和我做船娘的月例,这些银子也够使上一年了。”船娘说这事的时候,脸上带了满脸的笑容,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每年所得的银子不多而苦恼。 “瞧着你这样高兴的模样,索性我下辈子投胎转世,就来做船娘吧!外头看我们过着千尊玉贵的生活,可哪里有人晓得我们的难处?顾家的二房,却是庶出,老祖宗没留下多少银子,全是我们自己打拼来的。”蔡氏说着说着,又忆起了从前。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说是不是?她本不应该死的,就是知道的太多。这人呀!一辈子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得越多越烦恼,我今年的白发就比起去年多了许多。”蔡氏说着,脱下了头上戴着的斗笠,望了一眼在外头撑着桨的船娘。 第一百二十章 船娘家的小儿子 “太太,农妇虽不曾读过书,却也识得几个字,懂得几个道理,农妇的小儿子在乡学里头念书,也曾和农妇说过几句圣人之言。瞧着太太这身衣裳,农妇就晓得太太是从富贵人家出来的,可您方才杀了人,这样就失了您的身份!” 船娘一边摇着桨,一边毫无顾忌地说着,只是她没有注意到,蔡氏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了些许的变化。 “是啊!这件事我原不应该亲自动手的,可是我不放心旁人,不愿假手于人!她这样的人,总要我亲手了解了,我才能放心些。不然我是不会心安的!”蔡氏说着,往船娘的方向瞧了一眼。 此时船娘也朝着她的方向瞧了一眼,两个人视线一下子就对在了一起,只是船娘不敢直视她,忙低下头去。 “听你说,你家小儿子在乡学里头念书,不知过了乡试没有?是哪个教书先生教的?”蔡氏望着船娘,捧起了放在茶几上的一盏清茶,吹了吹茶水上的浮色,淡淡地问道。 “回太太的话,农妇小儿子的乡试已经过了,如今已经是举人,来年便要下场了。小儿子的教书先生是十里八乡都知名的百草先生,先生是己亥年中的进士,不愿外放做官,回到了朋普做起来教书先生,带的都是一些贫困人家出来的孩子。”当船娘说起自己小儿子的时候,蔡氏瞧见她脸上洋溢了笑容,那种笑容,是有感而发的。 普通的农家人,能供出一两个读书人,并且成了举人,已经到了不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在十里八乡里边,是叫旁人都羡慕的谈资。 小儿子已经变成了船娘的骄傲,唯有提及小儿子的时候,她脸上出现的笑意才是最真的。 看着船娘一脸高兴的模样,蔡氏在心里头为她叹息了好几遍。 出身农家的她们,哪里会晓得会试这里头弯弯绕绕?早在每年下场之前,世家大族里要下场的公子哥,都会托家里的关系,把主考官写的制艺和文章买回来,仔细研究一番,以便能了解主考官喜欢什么样的文章,想要旁人写什么样的文章。 在贡院里边待上七天,若是写出来的文章能对上了主考官的口味,别说飞黄腾达了,就是获取殿试的资格,见到住在宫里面的陛下,也是有可能的。 但像船娘这样出身庄子的农户人家,平时若家里柴米油盐少了,都要为了这个发愁半天,哪里还有闲钱给他来买主考官写的文章? 蔡氏虽有心帮她一把,却不知道该如何 思虑了半天,蔡氏终于道:“若是你家小儿子愿意的话,我们蔡家在澄江府有一个族学,里头都是明年准备下场的举子,我大可以把他送进去。教书的西席先生是我大哥从京城桐花书院请过来的白鹿先生,他是今年会试主考方博炎的妻弟,手上有方博炎写的文章和制艺。许多人为了这两样东西,踏破了门槛都要入我蔡家族学。” 船娘哪里晓得蔡氏说的这些人,只听蔡氏说要给她们家小儿子换家书院,这她当然求之不得。 百草书院虽说是方圆十里最有名的书院,只是屋舍简陋,都是些半桶水的穷酸秀才在里头晃荡,除了自家小儿子,就没一个上进的。若是自家小儿子继续留在里头,指不定就被那些半桶水的穷酸秀才带坏了。 若能换到澄江府那样大地方的书院备考,她虽高兴,却也犯愁,家里头已经为了小儿子乡试的事情使了银子,已经没有多少闲钱了。 若是再送去澄江,又不知该花销多少银子了,她心中开始犹豫起来。她家里面还有两个儿子,三个闺女,三个闺女已经许了人家,马上就要出嫁了。家里头的那些闲钱,除了三个闺女的嫁妆,还有两个儿子日后成婚的彩礼。 蔡氏瞧着她之前还一脸高兴的模样,随后就带了些犹豫,蔡氏心里面知道农家人家里头没多少闲钱,去澄江府那样的大地方,身上不装着几两银子怎么行? 良久,她还是问了句,“你是不是为了银子的事情担忧?” 船娘‘嗯’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银子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你家小儿子既去了我家的私塾,吃穿用度就由我们蔡家出了。只是我蔡家的几位哥姐都比较顽皮,是些不让人省心的主,还望你家小儿子不要见怪才好。”蔡氏既然有心帮她,索性就连银子的事情也解决了。再说船娘瞧见了自己杀人,若是抓了她最疼爱的小儿子为人质,便是日后有人瞧见了碧波池里头的白骨,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只是蔡氏千算万算,没料到这几日恰逢碧波池水涨,下头还有支流朋普江,若是那丫鬟的尸体飘到了朋普江,那可就是一桩人命关天的案子了。 船娘没说话,继续摇着手里是木桨。没过多时,船已经驶到了碧波湖旁的渡口,关山渡。 扶着蔡氏下船之后,船娘跪在地上给蔡氏磕了三个头之后,才道:“太太,您的好意农妇心领了,农妇代自家小儿子感谢太太。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农妇的小儿子已经习惯了百草书院百草先生的教学,若是换到了您家族学,只怕跟不上白露先生的进度,还拖累了您家的哥姐儿,这便是农妇的罪过了。” 船娘话音刚落,渡口旁就有一个游客模样的人朝着船娘挥了挥手,让她载人过去湖上。 “那个船娘可真是不识好歹,能进了咱们蔡家的族学念书,就是她们家修三世的福,也是修不来的。”一直伺候在蔡氏身边的大丫鬟碧落望了那个去载人的船娘,抱怨了句。 “不是她不识好歹,是她有自知之明,晓得多大能力,做大事。一个农家的小儿子,进入世家大族公子哥在的族学念书,旁人的嘲笑必定是少不了的,恐怕就连那个请来的白鹿先生,也不愿意教一个农家子弟吧!”蔡氏顺着碧落的方向,又瞧了一眼那个又摇起桨的船娘。 蔡氏转过头,瞧了一眼身旁的碧落,才想起来方才是船娘扶着她下船的,而碧落,却一直坐在船舱里头瞧着风景。 “碧落,这烟雨山庄的景色好看吗?要不要我去和老夫人说说,叫你过来这边伺候!正好这烟雨山庄缺个管事丫鬟,过两天你就来上任吧!”蔡氏说着,不待碧落反应过来,就顺着湖岸边的石子小道,离开了湖边。 碧落愣在原地,在脑子里头又回想起了蔡氏那些话,自己拿出随身携带的算盘,一边打着算盘,一边自言自语着,“烟雨山庄管事丫鬟的月例银子是一两,而府里头的管事丫鬟的月例银子是二两,一个可以看美景,一个只能看黄脸婆……” 蔡氏已经走出了老远,转过头瞧见原来碧落还站在原地,还在算着管事丫鬟的月例银子,不由得拍了拍脑袋,真是个傻丫头,自己不过对口提了一句竟然开始算起了月例银子,她是有多缺钱呀! “碧落,还不赶紧过来,真想在留在烟雨山庄吗?”蔡氏一阵叹息,朝着身后的碧落大喊了一句。 碧落听见蔡氏的声音,才惊觉她已经走出了老远,提着裙子就追了上去,“太太,太太,您等等我!碧落还在这里的!” 不知不觉,时间转过了一月,到了八月十一。再过几日,便该是中秋节了。 因着马上就到了齐氏的产期,冯老安人这几日总是坐立不安,一直待在齐氏的屋里,陪着她待产。瞧见齐氏屋里没多少人伺候,冯老安人捧起了齐氏的药碗,问了旁边的紫娟一句,“大太太呢?她是去哪了?怎么没瞧见她的人影?” 第一百二十一章 齐氏临产 “老夫人,前几日城外大太太陪嫁过来的庄子,烟雨山庄出了些事情,大太太带着碧落去处理吧!想必明日就能上来了吧!”紫娟说着,接过了冯老安人捧在手里的药碗。 “小齐都快要生产了,她还有闲心去自己陪嫁的庄子处理事情了?一去还是这么几天?”冯老安人说着,顿了顿之后。 又道:“罢了,她也不容易,操持着这个家里。等大太太回来之后,你去把她请过来吧!就说小齐房里的丫头都是些不经事的,让她换几个老练点的丫头过来。还有叫她去乡间请几个产婆回来待产!” 瞧着冯老安人对齐氏腹中胎儿的重视程度,紫娟也是一刻都不敢怠慢,当即便叫了小丫鬟递了消息出去城外。 冯老安人看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齐氏,说好了今日覃大夫过来请平安脉的,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过来?“紫娟,覃大夫不在自己院里吗?咱们一早就派人过去请了,怎么还不见过来?”冯老安人又瞧了一眼窗外,只觉得静悄悄的,没一个人经过。 见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少,紫娟这才敢对着冯老安人附耳道:“老夫人还不知道吧?昨日夜里林老夫人病了,林老夫人病得急,梁嬷嬷慌慌张张就把覃大夫找了过去,还叫了三姑娘去侍急呢!” “怎么会?她身子不是一向硬朗得很,怎么就突然病了吗?堂屋那边有没有人递消息过来,说了冯老安人是生了什么病没有?”冯老安人心里面担心着林氏的身体,急切地问了一句。 “老夫人,还不知道的。如今堂屋里边伺候的人换了是一茬又一茬的,咱们最开始送进去的那些人,此刻已经被分配到了内院伺候去了。现在冯老安人屋里,除了一个小茗是您亲自送进去的,再没有咱们安插进去的人了。”紫娟是冯老安人的心腹,不过当着屋子里其他伺候的丫鬟婆子,她说话的声音,还是小了许多。 “小茗递出消息来没有?听你说梁嬷嬷是慌慌张张把覃大夫请过去的,如今都过了半天,怎么不见她们把覃大夫送出来,莫不是我那老姐姐这病来势汹汹?连覃大夫都束手无策吗?”林氏自从上次在李家熬了一夜之后,回到府里,一连两三天都是卧在榻上,没有气力。 连膳食都是棠姐儿亲自送去,喂到她嘴里的。难不成林氏真的不行了?可是哪里会有这么快? 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病了个把月就不行了? 不行,她一定要找人去堂屋那边搞清楚林氏究竟是怎么回事? “紫娟,你去我库房里头包几株上好的灵芝和人参出来,给堂屋那边送去。瞧见小茗的时候,你就把她拉到没人的角落里,好好问问她,林氏的病到底怎么样了?澄江那边礼池和礼才闹将起来了,还等着她回去收拾那个烂摊子的。”冯老安人话音刚落,把荷包里库房的钥匙递给了紫娟。 紫娟得了钥匙,带了几个屋里伺候的小丫鬟,就往着库房的方向去了。 “姑母,林老夫人那边,你真的不打算过去看看吗?如今府里头,除了您,便只有她是长辈了,她病了,你合该去瞧瞧才对!”不知何时,齐氏已经醒了,因为挺着个大肚子,这几夜基本上睡得都不是太好,所以方才冯老安人和紫娟之间的对话,她都听了进去。 “你醒来做什么?如今你胎动不适,还是好好躺着才好!药已经凉了许多,我喂给你喝。”冯老安人说着,捧起了旁边高几上黑褐色的汤药,拿起了青瓷的莲纹小勺,就要喂药给齐氏喝。 “姑妈,我又不是四肢不全,不过是怀了孩子罢了,我喝药的力气还是有的!”齐氏话音刚落,正要去接冯老安人手里握着的药碗,却没有接住,满满一碗药,就这样撒在了刚换上不久的大红色的喜被上。 “小齐,如今你是有着双身子的人,这些事就不要逞强了,该吃饭便吃饭,该睡觉便睡觉,不该你管的事,就是问也不许问,可听明白了?”冯老安人对着齐氏说完,又唤来了外头伺候的小丫鬟,换下了刚才那床被药渣污染的喜被,然后找了床绣海棠莲花的被子,盖在了齐氏的身上。 “姑妈,我晓得你这样做是为了我好,可我总躺在榻上,不出去走动走动,却也不是办法!覃大夫前两日来诊平安脉的时候还说了,让我饭后多走动走动,这样吃进去的东西才容易克化!”齐氏紧紧地拽着面前冯老安人的手道。 “我知道我拗不过你,只是如今程儿不在府里,你那刻薄的婆婆,早就把他叫了回去,说是有事吩咐他!你那婆婆也是的,你都有孕这么长时间,不说亲自下来瞧瞧你和腹中孩儿,就连补品也不送下来。她这样的婆婆,你以后也别好好待她!”冯老安人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刻薄的婆婆。 庆幸几十年前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她的婆母刚刚随着她的公公去了,她也没受到婆母是刻薄对待。 “姑妈,想来是家中有事,婆婆在家里面处理事情,忙不得下来瞧我。我不怨她,只是没在她身边伺候,心里面总有些过意不去!”齐氏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就哭了起来,吓得冯老安人忙取了随身的手帕,擦拭着齐氏的眼睛。 “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哭什么呀?这样哭可对你腹中胎儿不好,以后可不许哭了。”冯老安人说着,越发抱紧了齐氏。 突然间,冯老安人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在冯程回去处理事情的前一晚,冯程来找过她,说是自己回去寻找真相,他有些怀疑齐氏腹中的胎儿究竟是不是他的? 那日冯老安人当他是玩笑话,所以就不曾在意。但冯程迟迟未归,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 齐氏和冯程成婚三年才有的孕,其间又没有和外男接触过,所以齐氏腹中的胎儿应该是冯程的。说不定又是齐氏那刻薄是婆母去哪里寻了个由头来,把冯程诓骗在了家里,她有必要请人回去看看? 冯老安人想也没想,就唤来了她身边伺候的二等丫鬟紫罗,紫罗是紫娟得孪生姐妹,只是紫鹃擅长逢迎,就做了她屋里的管事大丫鬟。紫罗为人勤恳,做事兢兢业业的,就做了冯老安人和冯府递信的丫鬟。 片刻之后,冯老安人就把写给兄长的信写好了,让紫罗带回去冯府,交到冯家大老爷的手上。唯有亲自交到冯家大老爷手上,她才放心些,若是交到了齐氏那刻薄婆婆的手上,只怕这封信还没到冯家大老爷面前,就已经被毁了。 东厢房里,顾玉棠刚从林氏所在的堂屋出来,被热得满头大汗,林氏的屋子里,就像一个蒸笼一样,还是自己的屋子好呀! 刚一回来就吩咐了在屋里伺候的大寒,叫她烧了热水,她准备沐浴更衣,先洗个澡先。 顾玉棠坐在铜镜前,旁边的阿华帮她腿去发髻上的发簪,“姑娘,明明老夫人屋里有那么多伺候的丫鬟,又有梁嬷嬷在身边伺候着,你去挑什么大梁,事事都亲力亲为,如今被累到了吧?” “阿华,说你是个憨傻的,你还不相信?祖母屋子里固然有那么多伺候的丫鬟婆子,可是有哪一个同我这样细心的?况且祖母待我好,如今她病了,我不能在她旁边侍候吗?”顾玉棠说着,狠狠扣了一记阿华的额头,疼得她大叫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二章 求山参(一) 阿华捂着额头,不过脑子,又来了一句,“姑娘,我听覃大夫说老夫人这个病来得急,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姑娘可是要做好准备。若是您没了老夫人的庇佑,日后的路可是要难走了。” “阿华,怎么我在你嘴里就没听到过一句好话?张口闭口就是些不着五六的胡话,是不是在我身边待的时间久了,我平时不说你。你这张嘴就像关不起来的门一样。一件小事,也值得你叨叨半天!”顾玉棠刚说完,又来了一句,“你的晚饭就别吃了,饿一晚,该叫你长长记性了!” 阿华闻言,忙一把抓住了顾玉棠的手,涕泗横流起来,“姑娘,您要怎么罚我都行,就是不要叫我饿着,让我吃几口饱饭,我就是死,也不愿做一个饿死鬼呀!” “呸呸呸,怎么你一天到晚胡说八道的?什么饱死鬼,饿死鬼的?我说过不许你吃晚饭,可没说过不许你吃夜宵?真是个憨傻的,说话都不过脑子!”顾玉棠拿阿华没辙,看着她那副憨傻的模样,叹着气道。 “我怎么就摊上像你这样饿死鬼投生的丫鬟?一天到晚净想着吃,吃那么多,也不怕把你撑着了。”顾玉棠低头,就瞧见了阿华圆滚滚的肚子,挺了出来。 顾玉棠拍了拍自个的脑门,老天爷呀! 齐氏怀了身孕都没阿华肚子大!这是怎么个说法? 主仆二人在内室里头絮叨了半天话,在茶水房里头泡茶的大寒已经泡好了茶,就给顾玉棠送了进来。 “姑娘仔细尝尝,这茶水的味道如何?茶叶是上个月二太太叫人送过来的铁观音,水是奴婢一早就上山打的山泉水,奴婢想着山泉水那样甘甜,泡出来的茶想必也香气扑鼻!”趁着阿华给顾玉棠打理发髻的这段时间,大寒就把茶水倒在了前两天冯老安人送来的那套建窑茶具里头,一杯递给了顾玉棠,另一杯递给了阿华。 顾玉棠尝了半口,觉得茶水很是清甜,原本茶水的苦涩味已经被山泉水的甘甜味给盖住了。 这样出来的茶水,既有了茶味,也有了甜味,两种味道正好相得益彰。顾玉棠一连喝了好几杯,阿华喝了半杯就再也喝不下去了,放下了茶杯。 “大寒,桌上有前两日蔡大太太送过来给我吃的樱桃煎,我上次就瞧见你对着它流口水,你想吃的话,就去拿几块吃吧!”顾玉棠说着,用手指了指面前的八仙桌,八仙桌上放着七八个小碟,小碟里头都摆放着五六块精致的点心。 阿华见大寒去吃了点心,咽了咽口水,就道:“小姐,奴婢也想吃樱桃煎!要不要就把奴婢都夜宵提前,奴婢晚上保证绝不再吃东西了!”顾玉棠见阿华说的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要不是瞧见她伸出手抓了一块点心,她差点就相信了阿华方才那番话。 “不许你吃,点心都是我给大寒准备的。她多长时间吃一次点心,你多长时间吃一次点心?天天跟在我身边,去祖母屋里和冯祖母屋里,都不知道你偷吃了多少回了!”顾玉棠说着,来到了八仙桌的面前,坐了下来。 “大寒,你自己吃!不许分给她吃,不让她懂点规矩,日后去到别人家里做客,照样是丢了我的脸!”顾玉棠话音刚落,就把七八道点心一起推到了大寒的面前,又吩咐了人拿了牛乳茶进来。 “姑娘,奴婢突然想起来,前些天秦妈妈来给我们送茶的时候,说起了二太太这个月以来,身子都不大好。断断续续喝了十几副汤药,没一副是管用的,说是让三姑娘有时间的话,不妨去二太太屋里瞧瞧!”大寒一边大口大口地咽着桌上的点心,一边对着顾玉棠道,险些食物就卡住了脖子。 “大寒,二叔母是什么时候病的?怎么我从没听旁人提起过,覃大夫去瞧过了没有?”顾玉棠抓起了小碟里的一把瓜子,开始嗑了起来。 大寒咽下嘴中的食物之后,又喝了半杯牛乳茶,才道:“一个月前,二太太应该是一个月之前就病了,如今怕是还没好呢。昨日我还瞧见二太太屋里伺候的秦妈妈去惠民药局请了大夫回来呢。” 顾玉棠听完大寒的话,才惊觉如今是多事之秋呀!先是二叔母生病,后面又接着是祖母生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做了手脚不成? 可二叔母身边伺候着的秦妈妈和祖母身边伺候的梁嬷嬷,都是府里头积年的老人,个个精明能干,难不成连她们也没有发觉出来什么异样吗? 顾玉棠心里头觉得很是奇怪,心里面盘算了几遍,最后想着自己去调查调查,就对着阿华道:“去多年找姜家公子哥要几株上好的老山参去,我们拿着这些东西,去秋月院瞧瞧二叔母去!” 阿华嘴里塞了一块樱桃煎,还没有咽下去,在嘴里咀嚼着就道:“姑娘,前两天咱们才从姜家公子哥那里拿了几株上好的山参,如今再去拿,只怕是要把姜家公子屋里的东西都搬空了。” “怎么?我让你去他房里给我拿几株上好的老山参出来,你心疼了?我早就看清楚你对那姜家公子有意思,你若是愿意,索性我去同他说说,叫他把你收在屋里,你瞧怎么样?”顾玉棠说着,端起了旁边高几上的西湖龙井,轻轻饮了半口,带了几分淡笑。 “姑娘快别折煞奴婢了,奴婢可不敢呀!”阿华不假思索,咽下嘴里的东西之后就道。 顾玉棠转过头,冷冷地瞧着她,道:“我瞧着你倒是敢的!不如一会我亲自过去西厢房,和姜家公子哥好好说说,他好说话,想来应该是会应下的。这样你过去之后,我屋里还能少一笔开销,攒下一点小钱钱。” “姑娘,别!我害怕,我去还不成吗?只是我去之后,姜家公子哥给不给咱们上好的老山参,那是他的事,我可是做不了主的。”阿华话音刚落,趁着顾玉棠低下头喝茶的瞬间,又拿了小碟里头的几块糕点,狼吞虎咽塞到嘴里后,生怕顾玉棠又想出了什么主意来对付她,迅速就出了屋子,直奔着对面的西厢房去了。 顾玉棠瞧了一眼八仙桌上已经被阿华吃的杯盘狼藉的点心,真是脑袋疼!这个阿华,也不知道生了个什么胃,吃口竟然这样好。庆幸她遇到是自己了,若是选了旁人做主子,只怕此刻已经不知饿死在哪个山沟沟了。 西厢里边,姜知明昨日夜里瞧了一夜的文章,到了三更之后才睡下的,所以睡的时间就长了些,日上三竿了,也还没有醒来的样子。 “阿华,你又来做什么了?公子哥还没醒来,若是有什么事,等公子哥醒来之后再说!”石头站在屋外侯着,一瞧见阿华朝自己这边走过来,忙叫了屋外收拾打扫的小丫鬟将她拦住,不让她上前来。 “日头那样大,你家公子哥也睡得着?不怕醒来之后满身的大汗吗?”阿华知道石头要叫人拦她,所以直接避开了那些小丫鬟,闯了过去。 看着阿华不费吹灰之力就闯了过来,石头就对着那些还想要拦阿华的小丫鬟们道:“你们先下去吧!公子哥还没醒,这里有我守着就行!” 石头话音刚落,屋外负责收拾打扫的婆子就带着小丫鬟们退了下去,他瞧见那些小丫鬟瘦得像柳枝一眼,又瞧见阿华壮得跟头牛一样,他刚才让那些小丫鬟去拦阿华,可真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以她那同牛一样的身板,只怕来十个小丫鬟,也一起撂翻了。 顶点 第一百二十三章 求山参(二) “说吧!你家姑娘又让你来找我家公子哥要什么了?每次你过来,我就晓得是你家姑娘缺了东西,让你过来找我家公子哥白拿的!”石头一瞧见阿华朝这边走过来,就知道是顾玉棠让她来拿东西的。 除了来他们屋里白拿东西之外,顾玉棠哪里有那个闲心叫阿华过来串门子的? 阿华讪讪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告诉石头自己就是过来白拿东西的,终究还是道:“石头小哥,我家姑娘听说我家二太太病了,知道你家公子哥这里有上好的老山参,我家姑娘就让我来你家公子哥这里拿几株。” “怎么?上次还委婉地说了借,这次就直接是过来拿了,你家姑娘可真是好意思,当我们这里是救济院吗?若是想要上好的老山参,城里的惠民药局多的是,叫你家姑娘去买就是。我家公子哥上次可是你家姑娘那么多银子,钱都去哪里了?” 姜知明已经吩咐过他了,若是顾玉棠再叫人过来白拿东西,叫人付了钱之后,才准许让她把东西拿走。 “阿华姑娘,上次我便同你说了,那些个上好的老山参,是我家公子哥准备送我家太太寿辰的礼物,原本就没有几株好的,若不是上次你来,说是林老夫人生了病,我们才拿了山参给你去做人情的。如今还想要再白拿一次,门都没有!”石头说着,用自己魁梧的体型挡在了屋门前头,不让阿华接近屋门半步。 阿华这丫头,和她主子顾家丫头一个德行,心里头的鬼主意,可是叫人防不胜防。 若是让她去到的屋门那里,朝着屋子里大喊一通,惊醒了姜知明,那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石头小哥,咱们都是伺候人的丫鬟小厮,我晓得你的难处,可是你也应该体谅体谅我的难处才对!我是奉了我家姑娘的命,来找你家公子哥拿山参了,若是没拿回去,只怕我也难向我家姑娘交差呀!”阿华说着,向着对面的石头眨了眨眼睛,想要夺取他的同情。 谁知道石头早就清楚她这些小伎俩了,不看她,还把身子转了一个方向,“阿华姑娘,你让我别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呀!我家公子哥才给我交代清楚的,除非你叫你家姑娘拿了钱来,那山参,我自然是会给你的。” 若是顾玉棠是真的想要出钱去买,就不会叫她过来找姜知明拿了。 再者说,以自家姑娘那个一毛不拔铁公鸡的性子,想要叫她拿出钱来,买这些山参,只怕是难过登天。既然石头不帮她进去向姜知明传话,那她就在这里等着,她不相信了,姜知明可以一天不出来。 人总有三急的时候,她就等到姜知明三急的时候。 瞧着阿华不愿走,石头这心里头又在犯愁,阿华这个傻姑娘心里头,必定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好在自己比这个傻姑娘聪明多了,到时候见招拆招,看她还有什么本事? 石头想着,就坐在了门前的门槛上;而阿华,则是坐在石阶上头,两个人的眼神就这样对视在了一起。 才过了半晌,石头心里面的耐心就被磨完了,朝着对面的阿华来了一句,“阿华,过会日头大,我怕晒伤了你,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一时半会,我家公子哥是出不来的。” 石头上一句刚说完,正要接着下一句说的时候,屋门吱呀一声就被打开了,只见姜知明穿了一件明黄色的寝衣,发髻也没扎,脸也没洗就冲了出来,两只手还捂在了要害的地方,一张脸已经被憋得通红。 “石头,阿华,你们两个在外头嘀嘀咕咕那么长时间是做什么?我在里面都快要被憋死了!”姜知明话音刚落,使尽了全身上下的力气,朝着官房的方向奔了去。 石头看着自己公子奔跑得那样急,突然才想起来自家公子从昨天晚上到今日,都没有去上过官房,想来应该早就醒了,只是自己和阿华两个人像两尊门神一样守在外头,他怎会好意思出来去上官房? 看见自家公子跑得那样急,石头担心他没有带厕纸,赶紧追上去喊了一句,“公子,你带了厕纸没有?” 听见追上来的石头喊了这么一句,姜知明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袖口,发现他竟然没有带厕纸?赶忙就回了石头一句,“赶紧让人给我送过来!我实在是憋不住了,我先去官房里头等着!” 石头闻言,忙跑了回来,去到姜知明的屋里,取了半卷厕纸出来,交给了跑腿的小厮之后,就让小厮送去官房给姜知明了。 “石头,我就说人有三急,你家公子哥不需我请,就会自己出来的。你看你家公子哥不就自己出来了吗?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吧!拿了山参我再回去,这样我也好向我家姑娘交了我的差!”阿华说着,正要跨进西厢房的时候,就被石头一把拦住。 “阿华姑娘,你什么时候说过我家公子哥不需你请,就会自己出来的?你这次不过是侥幸罢了,不过即便你见到了我们家公子哥,你不把买山参的钱拿出来,我家公子哥也不会叫你白拿走那些山参的!”石头用手拦住阿华前头,嘴上说着话,手就已经被阿华掰开了。 “石头小哥,以你这身板,还想拦我?我不过是进去里头坐会,又不是进去里面偷东西,你何必那样紧张?”阿华说着,人已经垮进了西厢房,瞧见姜知明写字的书岸前摆放着一座黄花梨雕的太师椅,毫不客气地就坐了上去。 石头瞧着阿华坐在那太师椅上动来动去的,开始心疼起那张太师椅,这张太师椅还是侯爷特地让人送下来的,自家公子哥都还没有坐过几次,若是叫阿华坐坏了,那么遭殃的铁定是自己。 石头正要说话,就见姜知明从外头走了进来,上了这么久的官房,若是再不出来,只怕该叫别人怀疑姜知明是得了什么隐晦的病了? “阿华,上次我家夫人叫你来找我那老山参,我是瞧着她那是送去林老夫人屋里,我才叫你拿去了。这次她若是再想拿着我的东西去做人情,这老山参我就给她打个折,一株一百两,她要做什么,只管拿了银子过来买就是。”姜知明说着话,已经回到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已经端来了水,石头伺候着姜知明梳洗着。 梳洗完毕之后,姜知明见阿华还傻站在屋里,就又来了一句,“我瞧着你们屋里整日大鱼大肉地往里头送,我家夫人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哪样不是值上几十两银子的?怎么,就没有来买山参的钱吗?” 姜知明的嘴皮子,和自家姑娘有的一比,她说不过姜知明,只能傻站一旁,由着姜知明一字一句地数落着。 只听见他又道;“她若是铁了心要我这里的山参,大可以亲自过来拿,叫你一个小丫鬟过来拿,我倒是不会给的。” “既然姜家公子哥不愿给,阿华也不能强求姜家公子哥,我这就回去禀了我家姑娘,叫她过来向您亲自讨要。”阿华话音刚落,冷冷地瞅了一眼站在姜知明旁边自鸣得意的石头。 看着阿华离去的背影,姜知明在心里头一阵暗暗道,我家夫人,我就是要你来求着我,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回到东厢之后,阿华哭倒在顾玉棠的脚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姑娘,他们欺负人,非说要您亲自去,他们才肯把那几株山参给我们!”阿华哭诉着,已经添油加醋了一番,随后抬起头瞧了一眼自家姑娘的反应。 第一百二十四章 求山参(三) 见自家姑娘听了自己的哭诉之后,脸上并没有起多大的反应,仍旧是淡淡的。 正当阿华要开口第二遍哭诉的时候,顾玉棠连忙打住了她,厉声来了一句,“阿华,你的眼泪就这么不值钱吗?哭了一遍还想要再哭一遍?若是再哭下去,就出去外头伺候!” “姑娘,阿华不哭了,您别把阿华弄去外头伺候,阿华只想要待在姑娘身边伺候!”阿华说着,刚忙收起了自己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紫色的手帕,开始擦拭起眼角的点点泪痕。 “他姜知明不就是心疼上次我从他那里拿走的银子罢了,你去拿一百两银子出来,咱们这就过去找他买山参去!”顾玉棠话音刚落,露出了几分狡黠的笑容。 她心里头已经有了主意,进了自己荷包的,就是自己的银子,就凭他姜知明什么本事,竟然想要让她从自己荷包里掏出银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阿华取了银子出来后,大寒就收拾起了八仙桌上头的杯盘碗盏。临出门前,顾玉棠对着大寒道了一句,“大寒,我们出去的这段时间,你就在屋里好好守着,莫要让什么人给闯了进来。还有,你就等着我给你带好吃的话吧!” 大寒敦厚老实,笑着‘嗯’了一声,就继续着手里的活计了。 阿华方才听顾玉棠说要带好吃的东西来给大寒吃,以为顾玉棠去了姜知明的屋里后,就要去街上。 就提醒了一句,“姑娘,今日一大早您刚去了老夫人那里,林老夫人说这些日子临近中秋,街上游玩的人多,有不少的歹人也混迹其中,专挑那些年轻有家世的姑娘下手。老夫人叮嘱了奴婢要时常告诫着姑娘,让姑娘这段时日若没什么事,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 “我自然晓得祖母的用意,她说让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我便顺了她的心,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顾玉棠说着,朝着阿华轻哼了一声。 “那姑娘还说给大寒带好吃的,姑娘不去街上,去哪里能找到好吃的?”阿华说起吃的时候,两只眼睛就开始放光。 “我不能出去上街,不代表旁人不能去上街?既然别人都叫了我那么多声夫人了,这夫人想要吃什么东西了,夫君不得亲自给我买来吗?”顾玉棠看着对面的西厢,淡淡地笑了笑。 阿华见顾玉棠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西厢房,笑了笑,才道:“我家姑娘,其实姜家公子哥也没什么不好的,他那样喜欢着姑娘,姑娘就好好把握住吧!姜家公子哥可是青年才俊,后天还有一大群出身名门的姑娘追着呢!要是姜家公子哥一不小心,被那些人拐跑了,姑娘可是想找哭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他敢!若是他心里头敢有了旁人,我定叫他这辈子半身不遂的!”顾玉棠和阿华说得正欢,却没瞧见姜知明已经走到了她们前面。 狠狠地扣了顾玉棠的额头一下,姜知明才道:“我家夫人,我若是心里头有了旁人,你要怎么给你家夫君半身不遂?你有什么能耐,说与我听听?” 顾玉棠没想到姜知明竟然已经站在旁边,偷听了她和阿华讲话,忙把阿华推到了自己身前,挡住了姜知明。 “我的能耐可多了,凭什么要说与你听?我让我的丫鬟来找你要几株老山参,我拿去送与我二叔母,你为什么不给她呢?” 姜知明朝着躲在阿华身后,露出了半个头来的顾玉棠冷笑了几声,才道:“我家夫人,上次你来找我拿的那几株山参,你可是还没有付银子的!我这里又不是救济院,岂能让你一分钱不付,就拿走那些山参。况且那些山参原我是要做为我母亲寿辰的礼物,如今少了那些,我又得重新准备了。” 听见姜知明这样说,顾玉棠心生一计,道:“你口口声声唤我做你夫人,如今夫人想要来找夫君拿几株山参,有什么不可以的?还有便是,这世间的夫妻,有哪一个钱是落在丈夫手上,不是落在妻子手上的?我管着你的钱,可是天经地义!” 听着顾玉棠这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姜知明差点就信以为真,双手把自己的钱和山参拱手相奉了。 可如今他既没有和顾玉棠订婚,更没有与顾玉棠成婚,等他和顾玉棠成婚之后,别说是几株山参和钱了,只怕连他自己,都得冠上名字是顾玉棠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把她应付走了,才是正经。 姜知明冲着顾玉棠笑了笑,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些许的笑意,道:“我家夫人,亲兄弟尚且都要明算账,更何况是夫妻了。再说如何我和你还没有成婚,还算不得夫妻,若我俩成婚之后,别说是山参和钱了,就是这屋子里头的东西,你想要什么,只管搬走便是!” “真的?”顾玉棠有些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睛问了姜知明一句。 “我家夫人,我骗你做什么,只要你肯答应嫁给我,就是我这个人,都是属于你的!” 紧接着,姜知明转了一个话头,道:“我瞧着你喊了我这么几声夫君的份上,你要山参就拿走吧!只是那钱,你就甭想了!上次你从我这里拿走了五百两银子,我还没有找你算账的!” “我家夫君,你这话我可不应。山参我铁定是要的,钱我也是要的,至于你,我是得好好考虑考虑!”顾玉棠咬着自己的手指,又仔仔细细重新打量了一番姜知明。 “石头,拿几株山参出来给你未来的公子夫人!至于钱,一分都不准给她们!”姜知明不搭理顾玉棠,转过身就要进去屋里。 “我家夫君,你得再答应我一件事,且这件事是你力所能及的!我想要吃外头齐民斋的荷叶炖鸡,还想要吃聚香楼的红烧猪耳朵,天香坊的绿豆酥和红豆糕,你出去买来给我!”顾玉棠脸上露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笑容,对着姜知明喊了这几句。 闻言,姜知明转过头,瞧见顾玉棠这些日子的确是瘦削了不少,是应该好好补补了,甩下一句话就进去了。“你且等着!等着我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出去买来给你!” 见自家公子哥前脚刚进了屋子,石头就拿着一个红色的锦盒出来了,里头足足装了四五株山参,递给了阿华之后,石头对着顾玉棠笑着道:“夫人别担心,我家公子哥,一瞧见您,什么时候都是心情好的。盒子里头的山参有四五株,我都是挑了最好的,你送去二太太的院里,也够她使好长时间了。” 听见石头对着顾玉棠喊了一声“夫人”,还毕恭毕敬地,阿华心里头顿时有些不开心。 冲着石头大喊了一句,“狗腿子!方才我来拿的时候,我嘴皮子都磨出了水泡,你就是死活不给我。如今我家姑娘来了,你就这样殷勤地送了上来,真是一个狗腿子!” 顾玉棠听见阿华这样说,不由得就被她逗笑了,阿华还真是一个傻姑娘,这样叫从善如流都不晓得? 姜知明躲在屋里头,透过窗棂的缝隙见顾玉棠和阿华主仆二人走后,坐在了软榻上,见石头一走进来,忙问道:“石头,你知不知道齐民斋,聚香楼和天香坊都在哪里?” “公子哥这是要给顾家姑娘买东西吗?只是石头常常跟着您,哪里晓得这些地方。我去问问马房的老张,他是朋普人,准是晓得。”果然被自己猜中了,自家公子遇见顾家姑娘,心情果然是好的。 “快去快回,莫要让其他人发现我们要出去,特别是住在对面的那对主仆。”姜知明嘴上说着,心里头却巴不得顾玉棠知道,只是一旦知道了,就不是惊喜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人情 堂屋里头,林氏刚从前阵子的病疼中摆脱出来,只是林氏病了许久,没有胃口,整张脸就显得蜡黄蜡黄的,没有一丝血色。 林氏靠在软枕上,一脸喝了两碗小厨房送过来的汤药,林氏喝到第三碗的时候,终于忍受不住中药那股子难闻的味道,没再继续喝下去,拿起了旁边食盒里头的一块山楂糕,就开始嚼了起来。 “老夫人,您生病的消息奴婢已经让人递回澄江了,想必不久之后,杨大太太和二老爷就会差人下来看你了。”梁嬷嬷见林氏嚼完了一块山楂糕,又端起了那第三碗汤药,正要一勺一勺地喂给林氏。 “你放下吧!我才喝了两碗,这碗我实在是喝不下去了。待会你就让人拿出去倒了吧!”林氏觉得口中苦涩,抓起了食盒里头的一把菠萝片,就往嘴里送。 “老太太,这些菠萝片是从暹罗过来的,冯老安人的侄子带回来的,知道老夫人您这几日病着在喝药,就让人送了这些过来。”林氏不想喝药,梁嬷嬷就把那碗汤药放在了地上,准备一会叫收拾打扫的小丫鬟拿出去外头倒了。 “她倒是有心了,只是这些日子我病着,怎么不见她过来这边看看我?堂屋和后罩房的距离不过才隔着几条芜廊,几条夹道而已。”林氏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菠萝片,拿起了顾玉棠叫人送过来的山楂糕。 “棠姐儿倒是个孝顺的,比起她那些叔叔婶婶,可是要好多了。前两日我病着,她不眠不休在我身旁陪着我,伺候我梳洗。我瞧着姜家公子哥和她倒也相配,听说定武侯夫人陶氏要下来朋普了,到时候我去和她商量商量两个孩子的婚事去。”林氏一时说的急,被吃进去的山楂糕给呛到了,一脸咳嗽了好几声,最后送了一碗茶水下去,才勉强压住。 “老夫人,以往您不是说要去问问大太太的意思吗?怎么如今你便要亲自做主了呢?三姑娘毕竟是大太太屋里长大,又是她亲生的,终身大事总该问过她才好。”梁嬷嬷不想林氏日后因着三姑娘的婚事,和杨氏起了矛盾,忙劝了一句。 “她若是个有良心的,就不会把三姑娘送到我这里来了?为着她和老大的那些破事,将两个孩子扔在一旁,棠姐儿还好有我亲自照料,只是苦了里哥。前不久成哥儿递下来消息说,梁氏和老二给他瞧上了福建林家的姑娘,说要忙着准备婚事,想要把里哥儿送来朋普给我照顾。”林氏一提起自己的大儿子,心里头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造成如今这副局面的人,可不就是自己这位从小疼爱的大儿子吗? “老夫人您年纪大了,照顾棠姐儿一个都有些力不从心,就别往自己身上揽担子了。里哥儿在顾府里头有自己的生母,自己的舅舅,舅母,哪里能让您老人家去照料里哥儿呢?”梁嬷嬷话音刚落,便要叉开话题。 “老夫人,我可是听说福建林家的那姑娘从小就是个体弱多病的,虽是家里头的独女,得了林氏老夫妻的疼爱,可终究却不是个好生养的。二太太因着福建林家的家世好,就瞧上了她。二老爷则是为了我们顾家的传宗接代,瞧上了四川海家的姑娘。”梁嬷嬷把前不久自己在顾府里探听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告了林氏。 林氏轻轻饮了半口梁嬷嬷给她冲泡的米粉,慢慢道:“福建林家的家世是好,家里头祖上三代都有在朝廷做官的,林家姑娘的祖父更是先帝爷亲点的探花郎!梁氏是想让成哥儿以后步入仕途,有了林家这一层关系,这仕途走得也能容易些。” “只我们长房人丁单薄了这么些年,老大和老二加起来统共才三个儿子,四房两个房头加起来已经是五个儿子了,还不算四房的那些重孙。若是成哥儿娶回来的是一个不好生养的姑娘,只怕我们长房最后只能落得人丁凋零,家道中落的下场。”林氏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四川海家的家世不差,却也不好,海家父亲是个成都知府,四品的小官。若是成哥儿以后要步入仕途,他这个老丈人倒是帮不了他多少忙,只是海家姑娘是个好生养的,若嫁过来,不消三年,我就能亲手抱上我的第一个重孙。”林氏似乎是话说多了,话还没有说完,就是一阵干咳起来。 梁嬷嬷被吓到,忙递了一碗水过去,见林氏咳嗽磕得面红耳赤的,忙道:“老夫人,要不要奴婢去请覃大夫过来,覃大夫如今住在我们院里。” 林氏喝了半碗水,终于压下去了半分,但嗓子眼始终是不舒服,却一把拉住了梁嬷嬷的手,道:“齐氏马上就要生产了,你去告诉覃大夫一声,叫他去齐氏屋里,好生照顾着。若是齐氏安全产下孩儿,我一定重重有赏!” “老夫人,您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去管别人。齐氏屋里有冯老安人,再说整个朋普的大夫又不是只覃大夫一人,大不了她们请了旁人去!您的身子要紧,还是让覃大夫在咱们院里住着,若是你又发起病来,覃大夫也能照料得到。”梁嬷嬷说着,就要挣脱林氏的手去请覃大夫过来。 可是林氏哪里能让她挣脱开来,把她的手一直都拽得死死地,片刻都不肯放松。 “你听我的!把覃大夫送过去,覃大夫已经给我开了这么多药,吃了总会好的!若是你再执拗着不去,我可是要叫了旁人来,送你回屋休息的!”林氏上一句说完,下一句便道:“写信回澄江给老二,就说我亲瞧过四川海家的姑娘,比福建林家的姑娘好的太多,成哥儿的婚事可是他的终身大事,叫他和梁氏好好商量商量!” “奴婢晓得了,奴婢这就去办!”梁嬷嬷应下之后,林氏拽着梁嬷嬷的手,终于肯松开了。 半晌之后,梁嬷嬷终于把覃大夫送到了后罩房,只见他没有进去,而是不解了问了句,“梁嬷嬷,林老夫人的病情来势凶险,是一刻也马虎不得,需要大夫好好照看着。齐夫人的胎像已稳,若是请了经验十足的产婆过来,母子平安肯定不是问题。” 闻言,梁嬷嬷一连叹了好几块钱,连覃大夫都晓得林氏的病来势汹汹,为什么林氏自己就不晓得呢?还要让自己把覃大夫送过来呢?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林氏是个有脾气的人,她不说,就算自己是问上成千上百次,她都是不会说的。 “覃大夫,你在我们院里住了这么些天,也是晓得我家老夫人的脾气的,她不肯的事,强求是没有用的。只能等她自己想清楚了。只是我担心我家老夫人的病拖不得多久了,还请覃大夫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每日定时来请平安脉吧!”梁嬷嬷求着覃大夫道。 “医者本就是为了济世救人,嬷嬷说的这些话我都懂。只是我既来了冯老老夫人的后罩房,若是从正门进林老夫人的堂屋,只怕不太妥当。还请梁嬷嬷每日将后门开着,我从后门进来即可。”覃大夫心系林氏的病,已经为她们想好了办法。 “既如此,就麻烦覃大夫了。”梁嬷嬷说完话,把覃大夫送到后罩房,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再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转过身从后天的芜廊就离开了。 冯老安人站在阁楼上,瞧着梁嬷嬷把覃大夫送来,对着身旁的紫娟吩咐了一句,“去让库房的人再找些好的药材送去林老夫人屋里,就着去探探林老夫人的病究竟怎么样了。” 紫娟得了吩咐,匆匆就下了阁楼。 第一百二十六章 秘闻(一) 翠竹巷李家。 禅房里头,李家老太太的病经过了一个月的折腾,终于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大夫嘱咐了,仍旧要躺在榻上静养着,不能下床走动,更不能见风,所以屋子里的窗户不仅死死地关了起来,还用明纸糊了一层。 长廊外头,李家大太太正朝着禅房这边来。因着她今日约了人去庙里头上香,所以穿戴得很是华丽,发髻上满是珠宝玉石,身上穿了一件叫人新做的暗底祥纹的花褙子,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对着走在自己后头的夕月道:“夕月,祖母这么慌慌张张叫我过来做什么?难不成祖母的病又复发了?” “大太太,老夫人的病并没有复发,这几日一直待在自己的屋里。只是今日一大早老夫人醒来的时候,想起了有事情要告诉大太太,就让奴婢把您请过来了。”夕月是李家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一等大丫鬟,深受李家老太太的重用,说话言语间带了一股属于主人家的傲气。 李家大太太素来就瞧不上出身佃农之女出生的夕月,不过是看在了李家老太太的份上,不与她多做计较罢了。 “是什么样的急事?非得耽误了大太太和谭家大太太,左家大太太一起去城隍庙上香的时间?你不晓得马上就到了中秋佳节了吗?每家每户抢破了脑袋,也要跟风去城隍庙上香。”李家大太太身边伺候的碧鹃是个直爽性子,又是李家大太太从娘家带过来的唯一丫头,说话难免心直口快了些。 “是奴婢的过错,耽误了大太太和其他几位太太去城隍庙上香的时间,只是老夫人吩咐的这事着急,奴婢这才去将您请过来的!大太太放心就是,老夫人不过是和您说几句话,耽误不了你的上香的!”夕月无论同谁说话,脸上都带了些许淡淡的笑意,叫人也不好的再继续说下去。 唯有碧鹃像是瞧瞧不见夕月脸上的笑容一样,又来了一句,“不过才几句话,就把大太太叫了过来。早知道是几句话,叫了我来也是可以,何故去耽误大太太的时间?” 夕月听了碧鹃这话,脸上已经挂不住笑容了,连忙来了一句,“老夫人只见大太太一人,若是碧鹃姑娘自认为自己有那个本事,不妨去和老夫人说让你留在大太太身边伺候,倒是委屈了你。” “夕月,你……”碧鹃刚说出这几个字,就被李家大太太叫停了。 “夕月在祖母身边伺候的时间久了,自然晓得祖母的意思。碧鹃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姑娘,你同她计较,只会失了自己的身份?”李家大太太呛了夕月一句。 和碧鹃计较就是失了自己的身份?不同碧鹃计较,难不成打碎了牙齿往里吞?她夕月可是忍不住这口气,但瞧着李家大太太在这里,她也不好得当场发作出来。 进了李家老太太的内室,李家大太太只觉得闷热无比,虽说已经过了七月,天气已经渐渐凉爽下来,可是屋子里没了风,仍旧叫人觉得很热,有些喘不过气来。庆幸出门前,李家大太太就让碧鹃准备了团扇,此刻正好有了用场。 “你来了,这段时日真是难为你了,府里头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你处理,还要你分出身来照料我老婆子。”李家老太太大病一场,说话的声音都有了变化,声音变得沙哑了起来。 “祖母病了,我们这些做孙媳的,自然应该伺候在您身边。老爷和二老爷二太太都不在府里,只能由我来撑起李家。不知道祖母叫我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李家大太太打着扇子,问了李家老太太一句。 “其实没什么事,你可还记得那日从咱们府后竹林里头救出的顾家姑娘?”李家老太太躺在榻上,对着李家大太太问道。 “原来祖母问的是顾家姑娘呀!虽说过了个把月,可我对这个小丫头还是有几分印象的。她是个不错的孩子,生的也好。”李家大太太心里头喜欢顾玉棠这个孩子,可惜自己生的两个孩子都是姑娘,不能婚配。 不然像顾玉棠这样的好孩子,她一定要让自己的儿子娶了她。 “那个顾家丫头生的不错,就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丝古怪,一丝说不出来的古怪。我这几日卜了卦,卦香也说不出什么个所以然来。挂像说她此生会经历三灾八难,后半生才能圆满!可我瞧着她的模样,不像是衰人。”李家老太太擅长卜卦,十里八乡谁家老人生了病,或者谁家孩子撞了邪,都会来找她算一卦。 李家老太太不敢保证每一次都很准,但她给人算了这么多年,从没有半点差错。 “祖母,我瞧着顾家丫头的面相,不像是那衰人。衰人经历三灾五难,父母双亡,兄弟离散,这才是衰人。可我听说顾家丫头的父母健在,有一个傻痴儿的哥哥,不像那卦上所说的衰人。”李家大太太虽不懂卜卦算命,但跟在李家老太太身边伺候多年,也耳濡目染了些。 “但愿如此吧!她和芸儿是有缘的,改日你递了拜贴去顾家,把她请过来,我们在一起也说说话。”李家老太太话才说完,便对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夕月挥了挥手,夕月就把李家大太太送了出去。 走在李家长长的芜廊里,李家大太太时不时回头去看了一眼李家老太太所在的禅房,她方才在李家老太太的屋里,看见了李家老太太脸上的衰色,这是死亡前的征兆,难不成李家老太太真的不行了? 可前来给李家老太太治病的大夫怎么没来告诉她? “碧鹃,前两日来为祖母瞧病的大夫在哪里?可在府中?”李家大太太走到半路,突然停下,对着身后的碧鹃道。 碧鹃不在李家老太太屋里伺候,哪里晓得来给李家老太太诊治的是哪个大夫?好在她前两天在半路上遇到了李家老太太屋里伺候的大丫鬟双桃,那日她送了为李家老太太诊治的大夫出去,这才知道了些事情。 “大太太,前两日来为老夫人瞧病的是城里惠民药局的苏大夫,苏大夫是咱们朋普乡里医术数一数二的,老夫人的身体,也由他照料了多年。只是苏大夫嫌弃咱们府里面都是女眷,他一个男子住在家里多有不便,就搬出去住了。”碧鹃也是实话实说,不敢对李家大太太有一丝一毫地欺瞒。 “既然是住在府外,你拿着我的令牌,出去把他带进来吧!我有些事情想要单独问问他,一定记得,要避开祖母屋里伺候的丫鬟。那些个小丫鬟最是嘴碎,难免说了出去。”李家大太太话才说完,碧鹃得了吩咐就去了。 片刻之后,碧鹃已经把苏大夫带到了李家大太太待客的小花厅里头了。 苏大夫是李家老太太惯用的大夫,有着两撇山羊胡,看上去五六十的年纪,头发胡子已经白了一片。说话之前,总是要动一下自己的两撇山羊胡,双眼一翻,然后才道:“大太太,老夫人这病来得急,凶险异常,若不是老夫人身体底子还好些,只怕现在早就一命归西了!” 李家大太太听了苏大夫的话,顿时被惊住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最后还是身旁的碧鹃开口,打破了三人的沉默! “苏大夫,到底我家老夫人还能活几日?麻烦您给我们一个准数,我家大太太也好为我家老夫人准备后事!你这样欺着瞒着,到底是得了谁的示意?” 第一百二十七章 秘闻(二) 苏大夫瞧着眼前的李家大太太和碧鹃,不说话,也不敢说话。 两日前,李家老太太房里伺候的丫鬟夕月用了三百两银子,塞住了他的嘴,并告诫他谨言慎行,莫要出去胡说八道。若是有人向他问起李家老太太的病情,他一概推说不知道。 他是一名医者,又是李家这么多年来惯用的大夫,受了李家多年以来的恩惠,他是应该把实情告诉李家大太太的。但毕竟自己收了那些银子,那人又告诫自己谨言慎行,这还叫他如何开口,把李家老太太的病情告诉李家大太太? 但事关李家老太太的病情,苏大夫思虑良久之后,拗不过自己的良心,还是说了句,“大太太,老夫人已经病入膏肓了,至于还剩多少时日,老朽不是大罗神仙,哪里能清楚这些?”紧接着,苏大夫李家老太太患病的原委告诉了李家大太太。 “大太太,老夫人如今算得上是病入膏肓了,若不是每日有那些老山参拖住了命,如今只怕是不在了。早在两三年前老夫人就病了,老夫人特地嘱咐了老朽不要告诉几位老爷和几位太太,这些年老朽一直为老夫人偷偷看诊。只是拖了这些年,就算是得了道爷的灵丹妙药,也是回天乏术了。”苏大夫拗不过自己,终究还是把自己所知道的,统统告诉了李家大太太。 “怎么会?祖母的身子一直硬朗,怎么会突然就病入膏肓了呢?”李家大太太有些不敢相信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又问了一遍。 “大太太,老夫人身子硬朗不过是表象罢了。老夫人不想几位老爷太太看出来,早在半年前就开始服用人参养荣丸续命了,只是是药三分毒,那药的毒素一直积累在老夫人的身子里,才有了一个月前老夫人的神志失常!”苏大夫说着,坐在小花厅里的书案前,重新给李家老太太开了一个方子。 李家大太太听着苏大夫说了一通,终于撑不住了,要不是旁边的碧鹃及时扶住,只怕李家大太太已经跌倒在地了。 李家大太太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头打着转,迟迟没有落下,是因为她的心里头还有些不敢相信苏大夫说的这些话。但苏大夫毕竟是李府惯用的大夫,为府里面的几位太太夫人都瞧过病,受了李家这么多年的恩惠,他说的话,应该不会有假。 把李家大太太扶着坐下之后,碧鹃见李家大太太满脸的愁思,泪水涌在了眼眶里头,马上就要爆发出来,连忙劝了一句,“大太太可千万要撑住呀!如今大老爷,二老爷和二太太都不在府里,府里如今就您一位管事太太,若是您先倒下了,那么府里头这几百口人该怎么办?府里岂不是要乱了套?” 李家的大老爷和二老爷二太太都外出了,如今府里头只留了一个大太太照看。若是她在此刻倒下了,那诺大的一个李府,没了管事太太,迟早是要乱套的。 “是呀!我一定要撑住,就算不为了祖母,也要为了府里面几百口人的生计撑住!”李家大太太说着,越发拉紧了站在自己身旁碧鹃的手。 苏大夫写好了新的药方之后,递到了李家大太太的手里,李家大太太过目之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转给旁边的碧鹃,叫她差人下去照着这个方子抓药了。 “苏大夫,究竟我祖母还有多少活日,求你给我一个准数吧!我也好吩咐人下去准备着!府里面几位爷们都不在,我也好让人去知会一声吧!”李家大太太只有问清楚李家老太太还有多少活路,才好吩咐下头的人,准备起李家老太太的后事。 且李家还有那么多亲朋好友,出这么大的事,总要派人去知会他们一声才行。 苏大夫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了,不过他不是大罗神仙,哪里能晓得李家老太太还有多少活日,只能说个大概的数字。“大太太,老夫人的怕是还有个把月的时间,左右就在下月二十了,若是大太太有什么要准备的,就提前在下月二十之前就备好了。” 苏大夫话音刚落,就开始担心起夕月用来塞住自己嘴的那三百两银子,她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情他都和大太太说了,会不会差人来把那三百两银子要回去。或者把自己私收银子这件事传扬出去,若一旦被传扬了出去,只怕自己这大半辈子的医德,算是毁于一旦了。 过了半晌,碧鹃把苏大夫送出府后,又折了回来。一回来就瞧见了李家大太太一副若有所思地坐在屋子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回来了。 碧鹃亲自去了茶水房,新泡了一壶碧螺春之后,就端到了屋里,倒了一杯递给了李家大太太,“大太太,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必经的,您也别难过了。老夫人活到这样的年纪,已经是多少人都比不了的。前些年老夫人膝下儿孙成群,也是享过几年天伦之乐的,想必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碧鹃,你哪里能懂我如今的心情?我原来还想着要为祖母办百岁大寿的,到时候请些亲朋好友到家里来,和着祖母一起热闹热闹的。没成想我这想法如今是实现不了了,实现不了了。”李家大太太喃喃着道,饮了半口碧鹃递过来的碧螺春,就实在是喝不下了。 “碧鹃,你写了信去四川,把老夫人病了的事情告诉老爷和二老爷,他们两个是府里面的爷们,这样的大事,只能交由他们来做主。我一个妇道人家,是管不了这些的。还有就是老夫人的那些侄子女们,你也挨家挨户递了消息过去,让他们都过来瞧瞧吧!”李家大太太像是累极了,才说了会话,就已经歪在了身后的大迎枕上。 碧鹃得了李家大太太的吩咐,就命下头的小丫鬟去办了,自己则是留在李家大太太屋里侍候着。 堂屋里头,林氏经过了这两三天的静养,身子渐渐大好,脸色也红润了许多,不见之前的蜡黄之色了。因着今日小厨房里头做了糟鹅,林氏一时嘴馋,就叫了切好,端了一盘上来。 林氏刚拿起筷子,准备夹起往自己嘴里送的时候,梁嬷嬷就从屋外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一瞧见林氏,就道:“老夫人,二太太那边伺候的小丫鬟给咱们递过来消息,说是二太太病了,如今已经是起不来床了,由秦妈妈亲自伺候着!秦妈妈已经叫人封锁了消息,老奴给了那丫头二两银子,她才肯说的。” 听到是梁氏病了的消息,林氏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问了句,“是什么时候病的?怎么没听见任何消息?病得这样重,可有请大夫过去瞧了?” 梁嬷嬷把那个小丫鬟的原话转述了一遍给林氏,“老夫人,二太太已经病了个把月了,只是二太太屋里一直是秦妈妈伺候着,她叮嘱了那些伺候的小丫鬟不许外传的。听说秦妈妈是去请了惠民药局的张大夫给二太太瞧病,如今怕是不好了,张大夫都守在二太太屋里一整晚了。” “你可当真?”林氏心里面不太相信,想要再确认一遍。 “老夫人,千真万确的事!我前两天出门的时候,还遇到了秦妈妈带着那个大夫出去。我原以为是秦妈妈自己病了,花钱请了大夫来看的,没成想竟然是二太太?”梁嬷嬷是林氏的心腹,所以不会欺瞒林氏,实话实说道。 林氏闻言,叹了一口气,才道:“梁氏再怎么说也是老二的媳妇,和老二还有着三个孩子,又是金陵梁王老夫妻的掌上明珠,若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折在朋普。到时候别说了梁王老夫妻了,就是老二也要为了她,来同我追究的!” “是呀!老夫人,二老爷和二太太素来情深,是一对恩爱夫妻。若就这样折在这里,只怕咱们回去之后,也不好同二老爷交代的。”梁嬷嬷晓得林氏心中的忌讳,跟着附和了一句。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事出有因(上) “梁氏身边伺候的秦妈妈素来是个机敏能干的,又是梁氏从金陵娘家带过来的。难不成连秦妈妈,都不晓得梁氏是因什么而病的吗?病得这样急,我就怕她有个万一!” 林氏虽说表面上和梁氏不大合,但梁氏毕竟是自己儿子娶回来的媳妇,便是自己再如何瞧不上她,也得看在自己儿子的份上,不和她多做计较。 “老夫人,那小丫鬟不是二太太屋里伺候的,哪里会晓得二太太屋里的事?不过依老奴猜测,秦妈妈必定是晓得的,不然也不会吩咐人去惠民药局把张大夫给请了回来,还让人封锁了院里的消息,不叫外人知道。”梁嬷嬷照着自己的看法,猜测道。 “秦妈妈是老二媳妇身边最得力之人,这些事情,她必定是晓得的。只是她病了,若是我不让人去她院里瞧瞧,等老二下来知道了,少不了对我要一番指责。”林氏话音刚落,对着梁嬷嬷又道:“春平,你去我屋里拿一匣子燕窝,给梁氏送去,就着向大夫打听打听,她的病到底如何了?” 梁嬷嬷应了声“是”,就退了出去。 见梁嬷嬷出去之后,林氏又拿起了放在小碟里头的筷子,正准备夹菜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顾玉棠喜欢吃糟鹅,就吩咐身边伺候的丫鬟露水道:“你去小厨房,叫小厨房里头的陈婆子再做一只糟鹅出来,三姑娘爱吃这个,你们多放点糖,送去东厢房去!” “老夫人,今个儿冯老安人院里来说也要吃糟鹅,咱们小厨房里头的食材不多,冯老安人院里的糟鹅还没有送去,只能紧着冯老安人院里。老夫人不如换了其他的,再让奴婢给三姑娘屋里送去。”露水端起了高几上的食盘,对着林氏道了句。 露水原是二房伺候的丫鬟,前些日子林氏屋里缺使唤的人,蔡氏才把她调过来的。 但她终究是二房的人,所以心向着二房,林氏也不觉得奇怪,既然冯老安人屋里说出要吃糟鹅,那她就让她们一次。 林氏夹起了小碟里一块已经切好的糟鹅,蘸了一点甜辣酱,正要往嘴里送的时候,突然对着露水吩咐道:“露水,三姑娘喜欢吃香酥鸭,你叫小厨房做了之后,送去东厢吧!” 这次露水没有推拒,应了一声“是”,就奔着小厨房去了。 如今林氏屋里伺候的大部分小丫鬟都是蔡氏指来伺候她的,林氏喜欢清静,大部分都拨到外院去伺候了,只留了少部分在屋里头伺候。林氏遣走露水之后,屋里就剩她一个人在用晚饭了。 秋月院,梁氏躺在软榻上,直喊着头痛,一旁站着伺候着的秦妈妈早就慌了神,死死地盯着面前神色凝重的张大夫给梁氏扎着针,张大夫在梁氏要紧的穴位上一连扎了好几针,勉强蔡止住了梁氏的头痛。 可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若是没有找出哪里出了毛病,仅靠扎针,时间久了,同样也是不管用的。 “张大夫,我家郡主的病怎么样了?怎么会一下子就病得那样重,晨起的时候还好好的,和老奴有说有笑的,谁知用了早饭之后,就一直喊着头痛。方才老奴见郡主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了,这才请您过来瞧瞧的。” 秦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就吩咐了小丫鬟准备了热水,把帕子放在水盆里浸湿之后,一点一点擦着梁氏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张大夫给梁氏把着脉,看着梁氏奄奄一息的模样,心里面百思不得其解。照常理来说,梁氏已经吃了自己开出的四五副药,不说药到病除,至少也能好转许多,怎么突然就病得这样重?还让他住在这里几天,就是为了能方便照看梁氏的病。 林氏的脉搏时强时弱的,弱的时候他几乎感受不到梁氏的脉搏;强的时候,一柱香的功夫,就能跳出几百下,这不是中毒还能是什么? 只是他还不知道别人是在哪里做了手脚,才让梁氏中毒的。 张大夫在脑海里思索了片刻,始终没有想到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就对着面前的秦妈妈问了句,“秦妈妈,郡主娘娘这病来得急,我已经用银针封了郡主娘娘几个要紧的穴位,护住了心脉,身体里头的毒素暂时不会到处扩散。只是这个办法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找出郡主娘娘是因为什么才中毒的。” “张大夫,我家太太的性命,就交到你手上了。请您无论用什么样的办法,一定要治好我家太太。到时候,无论是澄江顾家还是金陵梁王府,一定会以重金来酬谢您的!”秦妈妈说着,望了一眼已经陷入了自言自语中的梁氏。 见秦妈妈对着张大夫这样说,站在一旁的心发慌也跟着附和了一句,“张大夫,请您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我们家太太,到时候无论你想要多少酬金,我们顾家都是给得起的!” 见秦妈妈和杏黄这样恳求自己,张大夫只好回了句,“秦妈妈,杏黄姑娘,请你们放心,既然你们把我从惠民药局请了回来,我一定会倾尽全力治好郡主娘娘的。只是瞧着郡主娘娘如今这副模样,像是中毒已久了,若是不把那个毒找出来,只怕郡主娘娘的病要想好,也是回天乏术了。” 张大夫话音刚落,黄玉已经从小厨房里头把梁氏的药熬好了,端了进来,见秦妈妈和张大夫在屋子里头讨论着梁氏的病情。黄玉心里有些好奇,就问了秦妈妈一句,“秦妈妈,二太太都病了这些日子了,怎么还不见好呀?” 因着黄玉是二房伺候的丫鬟,秦妈妈不好得同她说这些,就敷衍了句,“黄玉,你问这些做什么?二太太的病没什么大碍的,你若是没什么事,放下药碗就出去吧!还有,去告诉小厨房里头的厨娘,让她们这几日少做些油腻重盐的饭菜来,二太太这些日子吃不得那些东西,也闻不得那个味道。” 黄玉把药碗放到高几上之后,转过头瞧了一眼躺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呼着气的梁氏,就转身离开了屋子。 见黄玉出了屋门,杏黄才捧起方才黄玉端进来的那一碗汤药,正准备喂给梁氏喝的时候,张大夫闻见了那股药味,感觉不太对,就朝着杏黄喊了句,“杏黄姑娘,那把那碗汤药递过来给我看看,我总觉得这碗汤药不太对劲。” 杏黄闻言,忙把手里的汤药递给了张大夫,随后站在一旁看着他检查着手里的那碗汤药。 张大夫先是仔仔细细打量了那碗汤药的颜色,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又闻了汤药的气味,也没有什么怪味;当张大夫用食指蘸了一点汤药,放在嘴里尝了之后,果然在这碗汤药里头发现了问题。 “秦妈妈,我找到郡主娘娘中毒的原因了,原来郡主娘娘每日喝的汤药里头,被人加了死藤和夏枯。只是剂量很小,除非是对药物有着很深的人能察觉得出以外,一般人是根本察觉不到的。” 张大夫话音刚落,又接着道:“死藤无色无味,就像水一样,但却能够使人迷幻致死,掺在药味如此浓重的中药里头,便是神农再世,也是尝不出的!” 因为张大夫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事关梁氏的病情,秦妈妈马上就吩咐了杏黄,让杏黄带上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就去小厨房里头抓人了。 秦妈妈觉得有些奇怪,张大夫方才都说了死藤无色无味,便是神农再世,也是尝不出的,那他究竟是怎么晓得的?就问了句,“张大夫,你方才说死藤无色无味,和水一样,那你又是怎么在郡主的汤药里发现死藤的?” 顶点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事出有因(下) “秦妈妈这就有所不知了,死藤和夏枯虽然是两种不相干的药材,但若是放在熏香里头,会让郡主娘娘的风寒越拖越重,最后不治身亡。若是放在我开的那些药材里头,和那些药材混在了一起,就会产生微量的毒素。虽然这点毒短时间不会致人死亡,若长此以往地服用下去,用不了多久,人就会癫狂而死的。” 张大夫不是吓唬杏黄和秦妈妈,但却把杏黄和秦妈妈两人都吓了一跳。 这个杀人手法,可真是高呀!放在梁氏每日必喝的汤药里头,又有那么浓重的药味盖住,若不是遇到懂行的人家,只怕梁氏长此以往喝下去,毒素在体内日积月累,用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的。 到时候即便是有细心的人发现了梁氏死的蹊跷,想要来着手调查,却也是寻不到证据的。毒素都积累在了梁氏的身体里,除非请了仵作来验尸,不然是发现不了什么蛛丝马迹的。 可梁氏是金陵梁王老夫妻是掌上明珠,他们哪里肯舍得让一个仵作来验自己掌上明珠的尸体,梁王老夫妻还会把梁氏之死推在顾家的头上,到时候这件事只怕是不会善了的。 背后给梁氏下毒的那个人,可谓居心叵测了,巴不得顾家长房和金陵梁王府起了冲突。可有这样心机的人,也只会是顾家的人,至于是顾家哪个房头的人,可能梁氏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区区一个大夫,又能弄明白什么? 半晌之后,杏黄已经让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把黄玉压了进来,黄玉刚进到屋里,就对着秦妈妈开始一通哭天喊地,“秦妈妈,二太太汤药里的毒,不是我下的,不是我下的,我哪里晓得那个汤药里会有那种骇人听闻的东西?我若是知道那汤药里头有那种东西,哪里还敢给二太太端来?” 自己都还没有问,黄玉这个小丫头就不打自招了。她都没说有人在哪个汤药里下了毒,她方才不在屋里,又是怎么晓得的? 和黄玉一起被捆来的,还有秋月院小厨房里头的帮厨郑婆子,郑婆子一向和黄玉不合,当即就把她接发出了,“秦妈妈,二太太汤药里的药,是黄玉那个小蹄子下的。老婆子亲眼瞧着黄玉把那个药盖放在水里煮了三天三夜,然后才拿出来的,盖在药壶上给太太煎药的!” 郑婆子话音刚落,又补充了一句,“秦妈妈,药壶的盖子老奴已经带过来了!这些日子太太的汤药,一直都是由黄玉经手的,便是老奴想要碰一下,黄玉这个小蹄子都不肯!” 听着郑婆子这样说,秦妈妈已经吩咐人在郑婆子身上搜了一下,果然搜出了一个上头满是药渍的药盖,随后有机灵的小丫鬟,已经把药罐里头的药渣也一起端了上来,递到了张大夫的手里。 张大夫先是用手抓起一把药渣,闻了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然后又闻了一下方才郑婆子递过来的那个药盖,果然在上头发现了问题,眼前的这个药盖,因为长时间泡在死藤的水里,再加上现在没有煎药,已经有不少死藤的结晶体覆在了药盖上,就像盐巴一样。 只不过盐巴是咸的,这死藤水的结晶体,和其他药材熬了这么多次,已经带了一点酸味。 张大夫把药罐的盖子递给了秦妈妈,随后道:“秦妈妈,这个婆子说的不错,那药盖上的确被死藤水泡过,且还是浓度极高的死藤水。那个小丫鬟要如何处置,就由着秦妈妈了。” 黄玉听到了张大夫这样说,此刻已经瑟瑟发抖起来,但却依旧死不承认,和捆在自己身边的郑婆子快开始攀咬起来,“郑婆子,你血口喷人,这个药盖字明明是你放在我屋里的,怎么就变成是我的了?你铁定是见我常常得见太太,你自己却整日待在小厨房里,心里眼红,想要嫁祸于我罢了。” 郑婆子可是个狠厉性子,见黄玉死不承认,还想把罪名转嫁到她身上,火爆脾气一下就被点燃了,“黄玉,你这个小蹄子,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地里头干得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你和外院伺候的丫鬟明溪串通一气,那日我分明瞧见她给了你一包东西,现在想来,那包东西就是你谋害太太的罪证了!” “郑婆子,那包东西呢?”秦妈妈可没有功夫听她们两个人在这里攀咬,当即就问了那证物在哪里。 “回秦妈妈的话,那包东西黄玉这个小丫头肯定不敢用完,想必现在还在她的屋里。秦妈妈索性就叫上几个人,去她屋里好好搜搜,或许还能搜出其他地方也说不一定?”郑婆子望着同样被捆起来的黄玉,对着身边的秦妈妈缓缓道。 “就依了你的意思,既然你口口声声说黄玉的屋里有那包东西,我这就吩咐人去搜。若是什么都没有搜出来,你和黄玉,两个人都是要受罚的!”如何梁氏还在病中,屋里能做主的人就只有秦妈妈一个人。 秦妈妈话音刚落,就转身吩咐杏黄带了几个丫鬟婆子去黄玉屋里搜了。 黄玉现在心里面害怕极了,的确是她在那药盖上头做了手脚的,可她不知道那包东西竟然是死藤粉,她只是听那人说,这东西最多让人睡不着觉,哪里知道竟然能致死? 黄玉知道梁氏病了之后,就把那死藤的剂量减下了,她把余下的死藤粉都藏在了自己屋里的墙缝里头。 那地方隐蔽,她只希望别叫人搜出来,若一旦搜了出来,自己谋害梁氏的罪名就算是定上了,梁氏还是梁王府的郡主娘娘,不说顾家,她知道梁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把她送到衙门里头查办的。 那个时候,自己在乡下的老父老母怎么办?他们可都指望着自己的月钱过活了,若是没了自己的月钱,他们是要饿死的。还有自己那年仅一岁的弟弟,才刚来到世上,可不能受了自己连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与其等杏黄等人把那包东西搜出来,到时候人脏并获,还不如自己此刻就自首,或许秦妈妈还能饶了她的性命。 黄玉跪在地上,朝着躺在榻上不断喘着气的梁氏磕了三个头,对着秦妈妈道:“秦妈妈,太太汤药里的死藤是我放的,夏枯草也是我放的,但这些东西都是外院伺候的小丫鬟明溪指示我做的,刚开始我也不晓得这两样东西是有毒的呀!” “那个明溪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要帮着她来谋害郡主?郡主这些时日待你不好吗?你原本是外院扫洒的丫鬟,后来郡主听说你心灵手巧,会坐几样精致的点心,就把你调去了小厨房做事。谁知道你竟然狼子野心,恩将仇报!”秦妈妈说话的时候,已不看跪在地上的黄玉,闭上了双眼。 “黄玉姑娘,你可晓得,若是太太长时间吃那些汤药,不消多长时间,就会一命呜呼的!到时候若是引起了顾家和金陵梁王府的冲突,就是把你交给梁王府,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张大夫很快就把利害关系和黄玉点清楚了,希望她能够明白,不要做了糊涂事还不自知。 “秦妈妈,我知道是太太提拔我到小厨房。可是我没有办法呀?连年的干旱,导致地里头颗粒无收,我父母已经年迈,哪里还敢得动其他力气活,就指望我这点月钱,给家里面的人过活了!”黄玉说着说着,已经开始大哭了起来。 “秦妈妈,奴婢也是没法子了。才帮着明溪做事的,她答应我事成之后,给我五十两银子做为报酬。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奴仆,哪里会晓得五十两银子已经够一户佃农过活半辈子了。”黄玉说着,哭倒在了秦妈妈的脚边。 顶点 第一百三十章 处置黄玉(一) 田庄里头的佃户,是靠天吃饭的,若是风调雨顺,那么靠着地里面的那些庄稼,一年也能挣个二三两银子。二三两银子,放在黄玉这样的人家里,已经够使上小半年还多了。 只是云南已经连着三年的大旱了,水田还好些,若是换了没有水源灌溉的旱地,只怕是已经颗粒无收。 有些人家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不得不把自己的亲生闺女卖到像顾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里,靠着闺女一个月的月例银子,维持着家里头的开销。 秦妈妈看着跪在地上不断打滚哭泣着的黄玉,心里头纵然有些不忍,却还是道:“就算你需要银子,可也不能做出谋害太太的事呀?你需要银子,大可以去禀了太太,太太又不是那样不通情理的人,她必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跪在地上的黄玉听着秦妈妈这样说,止住了哭声,马上回顶了一句,“你说太太不是那样不通情理的人?可前两天我和她请求,叫她把我调来屋里伺候的时候,她说屋里已经有了杏黄姐姐,人已经够了,就让我留在了小厨房里头伺候。” 闻言,秦妈妈一连叹了好几口气,望着仍旧躺在榻上的梁氏,淡淡道:“黄玉,难道你瞧不出这是太太有意的安排吗?小厨房里头的东西都是要过嘴的,难免有居心不良的家伙想要闯进去,做些手脚,所以太太就调了你过去。一来是叫你监督着那些厨娘,二来便是给你个机会,磨练你。” “没成想,你竟然辜负了太太的一番好意!黄玉姑娘,你实在是太让太太失望了!”秦妈妈话音刚落,杏黄就领了几个粗壮的婆子走在进来。 杏黄手上拿着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递到了秦妈妈手上之后,对着黄玉道:“黄玉,枉太太对你多番照拂,想不到你竟然真的下毒谋害了太太!以为把这些脏东西藏在墙缝里头就没人发现了吗?你可是小瞧我身后这个从梁王府出来的婆子!” 为首的赵婆子是梁氏手底下最得用的人,此时已经让人把黄玉从地上抓了起来,随后把人带到了秦妈妈的身边,问了句,“秦妈妈,如今太太还没有醒,这屋里便只有你一人能做主了,这个胆敢谋害太太的小蹄子该怎么处置,我们都听您的。” “等我再问几句话,就由着你们处置。到时候处置掉了,就随便找个乱葬岗埋了吧!省得太太听了,让她寒心,咱们屋子里头竟然养出了个白眼狼!”秦妈妈一边说着,朝着对面的赵婆子使了一个眼神,赵婆子就吩咐人取出了夹棍,准备给黄玉用刑。 “黄玉姑娘,若是你能老老实实地说出幕后主使是谁?这皮肉之刑也能少受点,直接留你全尸!”赵婆子说是这样说,可是已经吩咐了手底下的婆子把夹棍夹在了黄玉的脚上,只是还没有用力。 张大夫见赵婆子等人要给黄玉用刑,他就不便再继续留在屋里,和秦妈妈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转身离开了屋子。 “秦妈妈,是外院伺候的明溪指使我这样做的!我根本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您叫我怎么同你说呀?”黄玉见夹棍已经夹住了自己脚踝,心里面已经慌了,没了之前的镇定。 赵婆子不是秦妈妈,她是外院粗使的婆子,却是梁氏从金陵梁王府带出来的,在梁王府的时候,她干的便是逼供这样的活计。 只要犯人不老老实实地说话,上了夹棍之后,无论你的嘴巴有多硬,都能给你撬开,不过事后这两只脚,可就是真的残废了。且赵婆子在金陵梁王府审问过的犯人,就没有像黄玉这样身子单薄的。 受了夹棍,只怕黄玉半条命都去了。 秦妈妈听黄玉这样说,转手就吩咐了身边的杏黄,“杏黄,你去外院,找老陈管事,让他给我们查查,外院有没有一个叫明溪的丫鬟?若是有,即刻帮我把人给绑了来!” 杏黄得了吩咐,正要跨出屋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她前两天见到老陈管事的时候,听说外院这些天失踪了几个使唤的丫鬟,如今还没有找到。她见过那份失踪丫鬟的名单,黄玉口中的明溪,好像就在上头。 杏黄思虑了片刻,还是道:“秦妈妈,那个叫明溪的丫头,只怕是寻不到了。这两日外院跑了几个丫鬟,那个明溪,就在那些人里头。如今该怎么办?要去衙门报官吗?” “杏黄,不能去报官。咱们如今是住在二房,二房和咱们小长房是一体,都是姓顾的。若是为了这样的事,去报了官,请了捕快来家里头查。只怕二房的名声,就该去一里地外捡了,冯老安人和蔡大太太也该恨上咱们了。”秦妈妈虽然为着梁氏中毒之事而着急,却没有急昏了头,缓缓地说了一句。 “秦妈妈,不去衙门报官,那咱们应该怎么办?我瞧着黄玉这丫头一问三不知的模样,想来她也是替人做了替罪羊,哪里能晓得幕后主使是谁?还是先把她关起来,待一切事情查清楚了,再请太太来定她的罪!”杏黄虽然痛恨黄玉在梁氏的药里下毒,但晓得了她的遭遇之后,杏黄心里头还是有些同情她。 与其此刻将她打杀了,还不如把她的性命留着,以后将功赎罪! 秦妈妈听杏黄话里头的意思,是想要保住黄玉这丫头,黄玉这丫头可怜,却不可恨。若不是真的缺银子了,她也不会昧着自己的良心,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的。 秦妈妈瞧着已经哭成个泪人,还在不断呜咽着的黄玉,心里头起了慈悲,就对着身旁的赵婆子道:“把这个小蹄子带下去,等会太太若是醒了,瞧见这个小蹄子,只怕会觉得心寒的!” 赵婆子不解秦妈妈的意思,是把她带下去处置了还是把她带下去关押起来,又问了一句,“秦妈妈,把这个小蹄子带下去之后,该如何处置?” 秦妈妈知道赵婆子心里头已经有了主意,想要把黄玉处置了,可是黄玉毕竟是梁氏屋里伺候的,若是要处置了,还得等梁氏醒来,问过她的意思。 秦妈妈走到梁氏身边,换下额头上已经凉了的帕子,对着赵婆子吩咐道:“她终究是太太提拔过来,又是二房里头伺候的丫鬟,要处置她,得等了太太醒过来,问清楚了,再做处置!” 听着秦妈妈这样说,赵婆子才明白过来,原来秦妈妈是想要保住她的性命。在她眼里,这样胆敢谋害主子的丫鬟,便是打杀了一万次,也是不能够解恨的。 可秦妈妈都这样说,自己只能照做就是。赵婆子吩咐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把黄玉重新捆了起来,就压走了。 这时候,来给梁氏送山参的顾玉棠已经到了,看见黄玉被几个婆子从梁氏屋里押了出来,心里头虽有些好奇,却没有表现出来。 反而是一旁的阿华瞧见,却大惊小怪起来,“姑娘,您看!那不是二太太屋里伺候的黄玉姑娘吗?她怎么会被五花大绑了起来,这是要去哪里?” 都说奴婢和主子在一起待久了,性格上都会随了主子。可阿华伺候了自己这么多年,没随了自己,反而还越来越没有脑子了。 这是在别人的院子里,又不是在自己的院里,这样大惊小怪的,彻底把她的脸面都丢光了。顾玉棠忙扯了扯阿华的衣角,轻声道:“你方才若是再喊大点,只怕整个院里都能听见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处置黄玉(二) 赵婆子虽说是伺候梁氏的婆子,可也是见过顾玉棠几面的。 瞧见对面的来人是顾玉棠,带了笑脸就迎了上去,“许久不见三姑娘,三姑娘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只是我听说三姑娘这些日子一直在老夫人屋里侍候着,怎么会有闲心到我们秋月院来呢?” 顾玉棠没见过赵婆子,但瞧了她的妆容打扮,就知道她是外院伺候的婆子,这样的小角色,还值不得自己为她多费口舌。 顾玉棠礼貌性地回了一个笑脸之后,才道:“祖母的病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且屋里还有覃大夫照料着,祖母就没让我继续留在她屋里伺候了。听说二叔母病了,我特地寻了几株上好的山参来瞧她。” “三姑娘这份孝心,若是我家太太晓得了,一定会高兴的。”赵婆子在和顾玉棠说话的时候,身后被婆子死死们押住的黄玉突然乱动起来,想要张开嘴说话,就被随行的婆子找了一个布团给塞住了。 “敢问这位妈妈,黄玉姑娘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要让你们把她捆起来?还有,你们这是要把黄玉姑娘带去哪里呀?”顾玉棠终于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心,指着被捆起来的黄玉,就问了句。 “三姑娘有所不知,黄玉姑娘在太太身边伺候的时候,打碎了厨房的东西,太太罚她到静室里头静思己过,就让奴婢们把她押走了。”赵婆子也是晓得分寸的人,方才屋里头发生的那些事情,她哪里敢直接高度顾玉棠,索性就编了一个借口出了,打算骗过她。 可顾玉棠却也没有那么好骗,她从赵婆子的言语中,就晓得赵婆子已经对她做了隐瞒。若黄玉真的是打碎了厨房里头的东西,以梁氏的性子,最多就是说她几句,哪里会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押送着她到静室里头,静思己过三天那样严重? 分明就是黄玉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梁氏才会这样重罚她的? 赵婆子见顾玉棠一直盯着自己身后被扣扣押着的黄玉看,她知道顾家三姑娘一惯是个聪明,生怕她从黄玉身上看出什么猫腻,就赶忙对着顾玉棠道:“三姑娘,若是没什么要问的,奴婢就先带黄玉姑娘带下去了。” 赵婆子话才说完,身后扣押着黄玉的几个婆子,就已经加快了脚程,往着秋月院里头的地窖去了。秋月院里头有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窖,最合适用来扣押这些做错事的奴婢。 顾玉棠转过头,瞧了那些婆子一眼,见那些婆子加快了脚程,心里头觉得更奇怪了。到底黄玉这小丫头是犯了什么事,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婆子扣押着她。 顾玉棠没有多想,绕过了长长的走廊,就来到了梁氏住的屋子。见秦妈妈和杏黄两人守在屋外,不在屋里头伺候着梁氏,心里面觉得有一丝奇怪?难不成梁嬷嬷和杏黄守在屋外,就是不许她进去吗? 顾玉棠脸上带了淡淡的笑容,神态自若地走了过去,“秦妈妈,杏黄姑娘,二叔母不在屋里吗?你二人不在屋里头伺候着,跑出来做什么?” 秦妈妈没有说话,反而是杏黄道:“三姑娘,二太太此刻在屋里头睡着,吩咐了我们不许打扰,我们便走了出来。只是不知三姑娘大老远从东厢那边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顾玉棠听杏黄这样说,心里头暗暗道,非得要自己有事,才能过来吗?这秋月院又不是澄江顾府,杏黄这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 见顾玉棠站着不说话,身旁的阿华捧起了手中的匣子,对着杏黄道:“杏黄姑娘,我家姑娘听说二太太病了,特地找了几株上好的老山参来,送过来给二太太补补身子。”阿华说着,已经把匣子递到了杏黄的手里。 杏黄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头竟然装了满满当当的山参,且看成色,都是上品中的上品。比起前两天惠民药局送来的那些山参,这些山参可是比那些,好上了几个倍。 “秦妈妈,我听伺候的下人们说,二叔母病了,我特地过来瞧瞧。只是如今她既然睡着了,那我也不便进去打扰了,告辞了!”顾玉棠话音刚落,正要扯着阿华的衣裳走的时候,屋子里突然有一阵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棠姐儿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林氏都亲自说了请顾玉棠进去坐,秦妈妈和杏黄再这样拦着,也说不过去了。秦妈妈笑着走到了顾玉棠的身边,虚扶着顾玉棠就进了屋子。 顾玉棠才进入梁氏住的屋子,就闻见了一股几位冲鼻的中药味,很是浓重,差点熏得人喘不过气来。 梁氏歪靠在软榻上的枕缎上,脸色很差,也很瘦削,几乎看不见一点肉,发髻也乱做了一团,没有打理。两只眼睛都带上来极为浓重的黑眼圈,看了顾玉棠一眼,便道:“棠姐儿,你祖母的病好些了吗?如今可还在病中?” 听着梁氏说话声音,都是虚弱无力的,顾玉棠有意靠近了梁氏,回答道:“二叔母,祖母的病已经好多了,且屋子里头还有覃大夫照料着,你就放宽心吧!只是许久不见,二叔母怎么就病成这副模样了,可请大夫来瞧过没有?” 梁氏张了嘴,正要说话的时候,却被一旁的秦妈妈抢先了,“三姑娘,朋普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好大夫?请了七八个大夫来给太太瞧过,身子不见好,反而还越来越瘦削了。” “棠姐儿,不怪他们,是我自己没有胃口,实在吃不下的。”梁氏话音刚落,朝着顾玉棠挥了挥手,道:“棠姐儿,过来,叔母有东西要给你!” 闻言,顾玉棠缓步走到了梁氏身边,见她在旁边的匣子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一枚赤金镶琉璃宝石的簪子,份量看起来不轻,梁氏轻轻就戴在了顾玉棠的发髻上,并道:“这枚簪子是原先老夫人送我的,我一直收着,如今可算是遇到主人了。” 顾玉棠一听是林氏送给梁氏的,当即就要把簪子从发髻上拿下来,却被给梁氏阻止了,“二叔母,这东西贵重,棠儿年纪小,只怕还戴不了这样的东西。还是请您收回去吧!” “棠姐儿,既然是叔母给你的,你便好好留着。叔母晓得你心里头记挂着叔母,只是这些日子我病着,你过来看我,你来看我,难免过了病气。”梁氏刚说完这几句话,就开始干咳了起来,咳得很是猛烈,一下子就吓到了顾玉棠。 “秦妈妈,二叔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病成这副模样?可请了大夫来瞧过?有没有让人把叔母病了的消息递回澄江,告诉二叔父了?”顾玉棠瞧着梁氏这副模样,可不像是什么小病,若是一个不小心,折在朋普怎么办? 她还指望自己这位出身金陵梁王府的二叔母能帮帮她呢。 秦妈妈想要将实情告诉顾玉棠,可是歪在榻上的梁氏已经对秦妈妈使了一个眼神,她哪里还敢把这些事情告诉顾玉棠,只得先隐瞒了顾玉棠。 “三姑娘,太太已经请了惠民药局的张大夫里瞧过了,张大夫说太太得的是风寒,不过是这几天没有睡好,加重了些罢了。不过太太已经喝了张大夫开的药了,想来这病应该也快好了。” “是呀!三姑娘,太太的病已经快好了。奴婢们也就没有把这件事递回澄江,告诉老爷。若是让老爷晓得太太生病了,指不定就要抛下家里的事,来瞧太太了。”见顾玉棠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伺候在梁氏身旁的杏黄也跟着附和了一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处置黄玉(三) 梁氏之所以让杏黄和秦妈妈帮她隐瞒自己中毒的事,就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担忧她。手机端 特别是顾玉棠和林氏,若是叫她们知道自己是中毒了,而且还是自己身边伺候的小丫鬟下的毒,不是简单的风寒,那还不得为她着着急死。 还有就是,若自己中毒的消息被人传回了澄江,传到了顾礼才的耳朵里,以自家丈夫那个暴脾气,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个幺蛾子来。 如今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她病愈之后,她再去处置黄玉那个吃里扒外的丫头。 梁氏用一块白色的方巾掩住了口鼻,轻轻地拍了拍顾玉棠的头,带了些许的笑容道:“棠姐儿,你是个好孩子。我晓得你问那些问题都是为了叔母好,可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反而徒增烦恼。你年纪还小,莫要被这些烦恼乱了心神。” 梁氏说着,朝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杏黄道:“杏黄,前两日老爷不是让人从澄江送了两筐橘子来吗?你去拿半筐出来给三姑娘。”说着,梁氏又转过头望着眼前的顾玉棠道:“棠姐儿,这橘子是今年最早上市的,经雨水浇过之后,减了点酸味,吃起来正好。” 梁氏话音刚落,杏黄就叫了两个小丫鬟去小厨房里头拿了半筐橘子出来了,送到了顾玉棠的脚下。 阿华看着脚下的这半筐橘子,颜色看起来有些青,但瞧着模样,显然是已经熟了。 趁着顾玉棠不注意,自己就偷拿了一个出来,转过身自己把橘子皮拨了之后,一口气就吃掉了半个橘子,青橘子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很是爽口。 顾玉棠看着阿华吃个橘子,口水都流了一地,心里面是又气又恨的,阿华呀!这是在别人屋子里呀?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丢脸?我的面子都要叫你丢没了。 顾玉棠在心里面呐喊了几句,却还是递了一块手帕给阿华,叫她擦了擦沾在嘴角的橘子汁。 梁氏瞧着阿华为了吃个橘子,偷偷摸摸地,甚是好笑,便对着阿华道:“阿华姑娘若是觉得橘子不够,我这还有,你想吃多少都行!”梁氏说着,又吩咐了杏黄把剩下的那半筐橘子搬了上来。 顾玉棠瞧见杏黄和着几个丫鬟已经把剩下的那半筐橘子搬了上来,转过头恶狠狠地瞅了旁边的阿华一眼,随后对着梁氏道:“二叔母别惯着阿华了,那半筐橘子我们都吃不完,还得分出去,二叔母就别把那剩下的半筐给我们了。府里头有冰窖,若二叔母实在是吃不完,可以放在冰窖里头,什么时候想吃拿出来都行!” 听顾玉棠这么一说,梁氏低下头瞧了一眼放在地上的那半筐橘子,虽说只有半筐,却有七八斤之多,足足五六十个。这样热的天气,若这些橘子不放在冰窖里头,没过几天,就是要坏的。 若是都坏了,那么这两筐橘子算是浪费了。 梁氏歪靠在软榻上,对着站在顾玉棠身旁的杏黄使了一个眼神,叫她把那半筐橘子搬到小厨房去。 这才对着顾玉棠道:“棠姐儿,既然你不要那半筐橘子,我这就让杏黄重新搬回去。如今我还病着,若是你在这待的时间长了,我难免把病气过给了你,你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出去吧!” 既然梁氏都亲口下了逐客令了,那么她再继续留在这里,就有一点不识趣了。 顾玉棠拉住了身旁阿华的手,对着梁氏笑了笑,才道:“二叔母,那你好好养好身体,若是我得了空,一定会再来瞧你的。”话才说完,顾玉棠就让阿华抱着那半筐橘子,走出了屋门。 秦妈妈站在屋门口看了好半晌,直到再瞧不见顾玉棠和阿华的身影,她才回到了梁氏的身边,道:“三姑娘是个好孩子,可惜摊上了那样的一个爹爹。一心只想要把那个外室接进府来,全然不顾大太太母子三人的死活!听说前两日为了那个外室的事情,差点就在祠堂里头和二老爷吵嚷起来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呀?怎么我一点也不知情?二郎怎么会同大哥在祠堂里面吵嚷起来的?”梁氏说着,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不过好在杏黄忙递了一碗药上去,梁氏喝了几口,终是把头疼给压住些。 被梁氏这么一问,秦妈妈和杏黄二人面面相觑半晌,最后还是秦妈妈道:“太太,您前两天病得不省人事,我们哪里敢把这样的事情再说给您听?这些事情还是前两日周瑞媳妇下来,同我们闲话的时候,说漏嘴的。” 听秦妈妈提到了周瑞媳妇,梁氏又问了句,“周瑞媳妇不是在澄江伺候吗?怎么会突然下来的?还有,她不是林老夫人屋里伺候的,怎么会和你们说这样的闲话?” 秦妈妈不敢欺瞒梁氏,只得老老实实地道:“太太,是老太太病了,把消息递回澄江之后,二老爷叫周瑞媳妇下来照看的。周瑞媳妇是药膳方面的行家,晓得了老夫人这几日食欲不振,就留在了老夫人院里的小厨房里头。” 秦妈妈说的不全,杏黄又补上了一句,“那日是我去管事那里领月钱的时候,碰巧遇到了周瑞媳妇,闲聊的时候,她就把澄江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了。自从杨家来了那位五老爷之后,大老爷除了敢在澄园里和二老爷吵嚷之外,已经不敢再去荟园和大太太吵了。” “没成想,杨家老太太竟然能把自己宝贝的小儿子派下来,那个人可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身上有功名在身,黑白两道又都吃得开,朝廷官府里头都有他的好友。有他下来坐镇,我瞧着大哥再神气,也神气不到哪里去了。”梁氏刚说完,就见一个小丫鬟匆匆进了屋子。 福了一礼之后,才道:“禀太太,林老夫人院里的梁嬷嬷过来了,说是听太太病了,得了林老夫人的吩咐,过来看您的。不知太太要不要见?”因着梁嬷嬷是林氏屋里过来的,小丫鬟不敢拿主意,只能过来请示梁氏。 秦妈妈为着梁氏的身体着想,又怕梁嬷嬷进来,从梁氏的面容上看出什么端倪,就劝了一句道:“太太,如今您还病着,只怕是不方便见客,若梁嬷嬷没什么重要的事要禀告的话,老奴这就出去回绝了她!” 秦妈妈话音才落,见梁氏没说话,显然已经是默许了,准备叫上杏黄一起把梁嬷嬷轰出去。 梁氏怕她们做事没了方寸,惹怒了梁嬷嬷,就提醒了句,“秦妈妈,梁嬷嬷是老夫人身边最体己之人,又是老夫人从林家带过来的婆子,待会你们出去轰人的时候,可要敬着她。莫要和她多费口舌,喊上几个灶上的婆子,轰走便是。” 秦妈妈闻言,转过身回了一句,“老奴晓得方寸的,请太太放心!” 秦妈妈是个老成持重的,梁氏担心的其实是杏黄那丫头,若是一不小心进了梁嬷嬷的那些弯弯绕绕里头,只怕被梁嬷嬷套出话来,自己都还不晓得。 秦妈妈喊了几个灶上的婆子,再带上了杏黄,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去秋月院门口赶人了。见梁嬷嬷站在院门旁的石狮子旁边,手中提着一个匣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伺候的小丫鬟,朝着院子里头不断张望着。 秦妈妈不愿和她多费口舌,直接开门见山就道:“梁嬷嬷,只怕是要叫你白跑这一趟了。我家太太如今还在病中,只怕不方便见客。若是老夫人有什么东西要给我们太太的,交给我们也一样。” 大明第一媳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冤家对头(上) 梁嬷嬷在林氏身边伺候惯了,林氏屋里伺候的小丫鬟都很是敬重的,从没有人敢向秦妈妈这样傲慢地对她说话,她心里头顿时就来了气,不过却没有发作出来,仍旧表现得一脸平和。品=书/网 “秦妈妈,我们家老夫人知道二太太病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屋子里头养着。原本是要亲自过来的,只是我家老夫人这些日子身子也不好,就耽搁了。如今身子刚好些,就让我取了几两燕窝出来,送来给二太太补补身子。”梁嬷嬷说着话的时候,杏黄已经走上前,正要接过梁嬷嬷手里拎着的食盒。 “杏黄姑娘,这些燕窝老夫人特地叮嘱了我,说一定要我亲手交到二太太手上,这样她才能够放心些。”梁嬷嬷说着,已经把手里的食盒递给了身后跟着的小丫鬟。 “梁嬷嬷,我家太太病得重,惠民药局过来看诊的张大夫说了要我家太太好好在屋子里养着,不能见风,更不允许闲杂人等打扰。若是梁嬷嬷执意要把这些燕窝送到我家太太手上,只怕是不行了。”秦妈妈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又接着道。 “秦妈妈,我们都是在我家太太身边伺候的,梁嬷嬷把燕窝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会亲手交到太太手里的。马上口该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了,梁嬷嬷该回去伺候着老夫人用饭了吧?”秦妈妈说着话,忽然瞥见了墙头上的一抹夕阳,很是红艳。 “梁嬷嬷,我们都是在二太太身边伺候积年的丫鬟婆子了,梁嬷嬷若是不放心,只管日后向我家太太询问,可以核对一下那匣子里燕窝的数目。偷盗主子财务这样的事,我们可做不出来。”杏黄可不是秦妈妈,还能和梁嬷嬷绕来绕去,她就直说了,自己又不会偷拿了,为什么不放心把东西交给她们? 难不成真的是过来打探消息的? 梁嬷嬷闻言,自知人少力孤,又是在别人的院门口,若继续在这里纠缠着,只怕自己也打探不了什么消息,索性就把东西递给她们,自己也好回去交差。 梁嬷嬷从小丫鬟的手里接过了食盒,递给了一旁的杏黄,扯了一抹淡笑道:“杏黄姑娘说的那是哪里的话?杏黄姑娘和秦妈妈都是在二太太身边伺候多年的人了,怎么会干出了偷盗主子财物之事呢?只是我家老夫人不放心,非得让把我东西交到二太太手上罢了。” 秦妈妈听梁嬷嬷这样说,回了一个笑容出去。这个梁嬷嬷,不愧是在林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的人,连圆场的话都能说得那样好,叫人揪不出一点错误出来。 梁嬷嬷又道:“既然二太太在病中,不方便见客,那我就把东西交给你们二位了。二太太病了这么长时间,院里都是你们二位打理,着实是辛苦了。待下次我得了空,请两位出去外头吃顿酒。” “吃酒就不必了,我们院里事多,喝多了酒,只怕误了差事。还是林老夫人待嬷嬷好呀!得了空还能出去外头吃顿酒,哪里像我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忙个不停?”杏黄不愿和梁嬷嬷多来少去,直接就来了这么一句,噎得她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庆幸梁嬷嬷身边带了个机灵的小丫鬟,见梁嬷嬷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忙道:“二太太病了,几位姐姐辛苦些也是应该的。小厨房待会就要送晚饭过去了,我们还得伺候着老夫人用膳,就不打扰几位姐姐了。” 片刻之后,两个小丫鬟已经搀扶着梁嬷嬷出了秋月院,走在长廊里头,梁嬷嬷转过头,朝着秋月院的方向恶狠狠了一眼,愤愤道:“杏黄那个小丫头,仗着自己的身后的二太太,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亏得我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要去受她的气。” “嬷嬷何必同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置气,她是二太太的贴身丫鬟,咱们犯不着去惹她,丢了咱们自己的身份!”这次说话的小丫鬟和方才在秋月院给梁嬷嬷解围的小丫鬟是同一个人。 “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晓得。二太太一向和老夫人面和心不和的,再加上二太太出身又是金陵梁王府的郡主娘娘,在府里头众人都得敬着二太太,更何况是在这里了?咱们以后少招惹她们才是。”梁嬷嬷在前面走着,瞧了身后跟着的小丫鬟淡淡道。 姜知明坐在西厢里头练着字,整个人的心思却不在练字上,就让石头开了窗户,每写一个字,姜知明就要抬起头看一眼对面东厢的情况。见东厢一直掩着门,不见人影在里头走动,顾玉棠显然是还没有回来。 看着自家哥儿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很明显魂已经被顾玉棠那丫头勾走了,随即转过头看了一眼摆了一桌子的美食,都是顾玉棠点名要吃的,自家哥儿拉着自己在朋普城里头跑了一天,逛了四五家铺子,才把顾玉棠说的那些东西凑齐。 自家哥儿可是越来越重视这位顾家姑娘了,她只希望那位顾家姑娘能惜点福,从了自己哥儿。 “石头,你说顾玉棠那丫头到底是跑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晚了,还不见回来?会不会又走丢在了府里了?”姜知明说着,练字的心情已经消散了,索性就停了笔。 “公子,你放心就是。我已经和顾家姑娘屋里伺候的丫鬟大寒打听过了,大寒姑娘说顾家姑娘去秋月院瞧顾家二太太了,秋月院离咱们这里又不远,想来是应该快回来了。”石头说话的时候,阿华已经扶着顾玉棠回到了东厢。 姜知明瞧着顾玉棠进了屋子,连忙对着石头吩咐道:“石头,顾家丫头已经回来,你赶紧把桌上的那些东西给我送过去。别告诉她是我专程上街买给她的,就说咱们两个今天上街,碰巧遇见,就买了。” 石头闻言,只得叹了一口气,便是自己不说,以顾家姑娘那股聪明劲,只怕瞧见东西,就知道是自家公子专程买的了。 姜知明说着,正要站起来赶石头过去,可是却站不起来。早在街上的时候,姜知明为了买聚香楼的红豆酥,一个没注意,就跌下了石阶崴了脚,要不是石头拉着紧,只怕姜知明已经滚落到池塘里边,成了一个落汤鸡了。 姜知明怕待会石头去了东厢之后,把自己脚崴了的事情告诉顾玉棠。 趁着石头还没有走出屋门,赶忙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屋门口,喊了一声“石头,不要把我脚崴了的事情告诉顾家丫头,让她担心我!若是待会她们送什么跌打损伤的药酒过来,我就亲自灌到你嘴里,让你喝下。” 石头闻言,晓得自家哥儿的脾性,刚忙转了转脑子,把自己要喝顾家姑娘说的话重新在脑海中又梳理了一遍。 这边西厢,阿华透过东厢大开着的窗户,就瞧见了了对面姜知明主仆二人在屋里头一阵窃窃私语,又见石头抱着一个大大的红木食盒过来,朝着顾玉棠就道:“姑娘,想来咱们应该有口福了,您瞧对面,石头小哥已经抱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那里头装着的,应该是姑娘和姜家公子念叨过要吃的东西。” 顾玉棠顺着阿华手指的方向,瞧见了石头抱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就道:“阿华,不是你有口福,而是我和大寒有口服了。你可是同我说过,你是不吃夜宵的,如今就要反悔吗?大寒,待会你就把那些东西抱到小厨房里头去,锁好了门,莫要叫有些胆大妄为的人进去偷吃了。” 顾玉棠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屋里面收拾打扫着的大寒说的。 大寒没反应过来顾玉棠说的谁,问了句,“姑娘口中所说的那些胆大妄为的人是谁?莫不是阿华姐姐?” 大明第一媳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冤家对头(下) 顾玉棠冲着阿华笑了笑,转过身对着大寒回道:“可不就是她吗?咱们屋里,还能找出第二个和阿华一样胆大妄为,把我的脸面都丢尽了的人吗?” 见顾玉棠在笑着,大寒也是跟着笑了笑,把屋子收拾打扫干净之后,换掉了了屋子里以后冷了的茶水,重新沏了一壶新的碧螺春过来,知道顾玉棠喜欢喝牛乳茶,也是冲了一壶送了进来。 阿华站在一旁不说话,看着顾玉棠坐在竹席上喝着大寒泡好的碧螺春。 大寒瞧着阿华一脸闷闷不乐地,在自己袖子里翻找了片刻,终于找出来了几个糖果子,因着放在身上久了,糖果子受了热气,裹在上头的糖浆已经化了许多,不过阿华也没嫌弃,大寒递给她,她就接了。 “阿华姐姐,你慢点吃!小心吃那么快给噎着了。”大寒瞧着阿华吃起东西,狼吞虎咽地,担心她噎住了,忙倒了一杯茶水出来,递给了阿华。 可阿华哪里像是能被食物噎住的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大寒递给她的三五个糖果子给解决了,随后还舔了舔沾着的糖浆,问大寒道:“大寒,这几个糖果子还真好吃,你是去哪里弄来的?还有没有的?” 瞧着阿华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显然方才那几个糖果子没有填饱她的肚子,可是她也没有糖果子了,就对着阿华道:“阿华姐姐,这些糖果子是前两日我去小厨房领东西的时候,管事婆子塞给我的,我没舍得吃,就全给了阿华姐姐。” “原来是这样呀,大寒,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等我以后得了什么好吃的,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阿华心里面感谢大寒,说话的时候,还拉紧了大寒的手。 顾玉棠坐在竹椅上听着她们二人在那里说话,心里面感慨了一阵,原来阿华正经起来,还是懂得几个大道理的!只是不知道阿华这没心没肺的丫头,以后究竟能不能做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呢? 片刻之后,石头已经抱着那个食盒来到了东厢房的门口,重重地敲了敲房门之后,道:“顾家姑娘,我家公子让我送些东西过来给您,麻烦您开开门,让我进去!” 石头说着,见屋里头没有动静,还想要再敲门的时候,阿华已经把门打开了。一开门,阿华就是一句抱怨,“石头小哥,麻烦你下次敲门力气使大点,这样小的敲门声,旁人还以为你是过来做做样子呢?” 石头心里面忍着气,不和阿华多做计较,没搭理她,对着站在旁边的顾玉棠道:“顾家姑娘,这些东西都是您叫我家公子买的。我家公子今天上了街,去到了您说的那几个店,就帮你买回来了。” 石头说完,感觉自己还少说了些什么,又来了一句,“顾家姑娘,这些东西都是我家公子哥恰好遇见买的,并非是专程给您买的。” 顾玉棠接过了石头递给来的食盒,瞧着每样东西都包装得整整齐齐,心里面暗暗道,这哪里像是恰好遇见买的,分明就是专程为她买的。 姜知明这个傻小子,专程为她买的就直说,这样来诓骗她,是想要她感激他?最后顺他的意,以身相许吗? 不过他既然有意来诓骗自己,那自己就不揭穿了,让大寒把那些东西收起来之后,见石头后面没有跟着人,显然姜知明没有过来。就道:“石头,你家公子哥呢?怎么不见他人影?” 石头不愿欺瞒顾玉棠,索性就和她实话实说了,道:“顾家姑娘,我家公子在去聚香楼给你买红豆酥的时候,一不小心崴了脚,脚踝现在已经肿了,在屋子里头歇着呢。” “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毛毛躁躁,真是不让人省心!请过大夫来瞧过没有?伤得可严重?”顾玉棠心里面记挂着姜知明那个傻小子,当即就问道。 石头看着顾玉棠对自己公子一副十分关切的样子,就道:“已经请了大夫来看过了,大夫说了我家公子这些天要在屋里头静养着。若顾家姑娘实在是关心我家公子,不妨待会随着我一同过去瞧瞧!” “你叮嘱他,既然瞧过了大夫,就给我好好地养着,若是不听大夫的话,偷偷跑出来,一不小心断了腿,我可是不愿意嫁给一个残废人的!”顾玉棠嘴上是这么说,却已经吩咐了阿华去把她屋里的红花油和药酒取了出来。 “这些药酒和红花油都是我从澄江带下来的,药效应该比朋普那些土夫子开的管用些。你让他一天抹在伤处三次,不消几天,这伤应该是会好的!”顾玉棠从阿华手里接过了红花油和药酒,亲自递到了石头的手上。 石头接过红花油和药酒,又来了一句,“顾家姑娘,我家公子心里头想的都是你,若是你能够亲自过去瞧瞧他,说不定我家公子的伤,还能好得快些。”石头一边说着,一边还转过头去瞧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西厢房。 这个石头,鬼主意竟然和姜知明那个傻小子一样多?她可不能轻易就上了他的当,顾玉棠笑了笑,朝着身边的阿华递了一个眼神,阿华当即就明白了顾玉棠的意思。 “石头小哥,你若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马上就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了,想必你家公子肚子已经早饿了,你还是赶紧回去,伺候着你家公子用晚饭吧!”阿华一边说着,一边推着石头出去。 “阿华,别推我,我自己会走!若是你把我推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来,我可是饶不了你的。”石头嘴上说着,可阿华仍旧是使了大力气,把石头从屋里推到了屋外。 “石头小哥,你又不是什么弱女子,能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家公子饿了,还是赶紧回去伺候他用晚饭吧!还有,若是没有什么事,不要老往着我们这里跑!男女有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瞧上了我屋里的哪一个姑娘呢?”阿华把石头推出门之后,双手叉着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回去,活像个监督犯人的管事一样。 走到快接近西厢的时候,石头突然转过身,朝着身后的阿华大喊了几声,“阿华,我就算是瞧上了大寒,也瞧不上你的,像你这样五大三粗的人,有哪个男的会瞎了眼瞧上你?”话音刚落,石头就要推门进去,随后就听见阿华的声音如震天响一样传了过来。 “石头,你给我等着!下次别让我再瞧见我来我身边转悠,我见到你一次,就打一次!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和我胡说八道?”阿华心里面气不过,过了嘴瘾还不够,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就朝着石头扔去。 可惜没有打到石头,还打破了西厢房刚装上不久的西洋玻璃,哐当一声之后,就听见了姜知明在屋里破口大骂道:“是谁家的熊孩子?敢来谋杀老子!” 阿华听见了姜知明凶狠的声音,怕姜知明追究自己的责任,叫自己赔了那西洋玻璃。她知道那西洋玻璃可金贵着,就算是卖了十个她,也抵不上一块西洋玻璃,连忙躲进了屋里,装作个没事人一样。 在屋里头喝着茶的顾玉棠早听见了外头的那些响动,瞧着阿华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忙叫住了她,道:“阿华,打碎了人家的西洋玻璃,可是要赔的。不过我现在倒是没有闲心帮姜知明那厮追究那个,只是那石头小哥,你是不是瞧上他了?” 大明第一媳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阿华石头 阿华闻言,脸霎时就红了半边,道:“姑娘,您怎么也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了?就石头小哥那副德行,除非是姑娘家瞎了眼,才会瞧上她的。” 阿华瞧着顾玉棠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又来了一句,“姑娘,阿华喜欢的是像姜家公子那样的,英俊潇洒,气宇不凡的,石头小哥若是能沾上姜家公子一星半点的好,那真的是谢天谢地了。” 阿华说话的时候,顾玉棠和大寒已经在一旁笑了起来,明眼人都瞧得出阿华心里面是有人了,偏偏自己死不承认,这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要叫她们逼着阿华承认吗? “阿华姐姐,我瞧着石头小哥也不像你口中说的那样差,他跟着姜家公子这么多年,总是沾上了姜家公子一星半点的好。姜家公子心里头已经有了咱们姑娘了,你现在也只能去肖想肖想石头小哥了!”大寒瞧着阿华听见石头小哥就一脸害羞的模样,有意帮他们捅破那层窗户纸。 被大寒这么一说,阿华的脸瞬间又红了一个度,不做声,看着眼前的顾玉棠和大寒。 自家姑娘已经和大寒串通一气了,自己说一句,别人能顶十句回来,自己索性就不说话,看她们能拿自己怎么着? “阿华,你若是瞧上了石头小哥,便直说,我去找姜家公子说道说道,撮合了你们二人。这样藏着掖着的,人石头小哥怎么知道你对他有意呢?”顾玉棠话音刚落,对着身旁的大寒吩咐道:“大寒,你去小厨房里头,把那半筐橘子好好挑挑,挑几个好的给姜家公子送去。” 阿华闻言,还以为顾玉棠是要指使大寒去和姜知明说自己和石头的事,赶忙来了一句,“姑娘,我如今还不想嫁人,我还想在您身边伺候两三年,多吃您几顿饭。待您和姜家公子的婚事尘埃落定之后,您再来商议阿华和石头小哥的婚事也不迟。” 听着阿华这样说,顾玉棠笑了笑,“你就不怕这几年里,石头小哥心里头有了旁人?把你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阿华拍了拍桌子,将八仙桌上摆放着的小碟和茶盏震得抖了抖,高声道:“他敢?若是他心里头有了旁人,我宁可玉碎,不得瓦全,叫他下半辈子半身不遂的!” 大寒听着阿华说的这话,和之前自己姑娘对姜家公子说的,差不了多少。阿华跟在自己姑娘身边,倒是把什么都学了气,包括了那对付男人们的手段! “阿华,你方才可是把西厢刚换上的西洋玻璃打碎了,我想着若是姜知明那个臭小子知道是你做的,铁定饶不了你。这些日子,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屋子里吧,哪里也不允许去!”顾玉棠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一个橘子给阿华。 以姜知明那个脾气,若是叫他知道是阿华打碎他心爱的西洋玻璃,指不定就要让人来刮了阿华的皮。 “阿华答应姑娘,这些日子阿华就待在屋里,哪里也不去了。”阿华得了橘子,笑盈盈地回了句。 这个时候,顾玉棠突然想起来齐氏这些日子胎动不止,一直想吃酸的,冯老安人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没敢让她多吃。自己得了这半筐橘子,索性就把它散出去,也好过放坏了。 “大寒,待会你用食盒装了几个橘子送去后罩房,再送些过去堂屋,祖母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屋子里,就送几个橘子去给她尝尝鲜!”顾玉棠话才说完,大寒已经一溜烟地跑了下去,去着手准备了。 时间流转,马上就转到了八月十一了。齐氏临盆的日子是在八月十五,中秋节的那一天。冯老安人觉着这是一个好日子,早已吩咐了府里头的人,准备等齐氏腹中孩儿产下之后,大庆一番。 冯老安人一边吩咐蔡氏下去准备中秋节需要用的东西和去聚香楼订月饼,一边又叫了紫娟去村里面寻了几个稳婆好手过来,冯老安人要的稳婆,还是得接生过二三十个的那种,她才能放心。 昨日夜里,齐氏就胎动不止,到了后半夜齐氏更是被胎动折磨得喊了起来,惊了屋子里头伺候的丫鬟,连忙去后罩房把冯老安人和蔡氏请了过来,又让人把在院里住着的覃大夫也请了过来。 齐氏这次的胎动非比寻常,已经疼得她整张脸上都沁满了汗珠,脸色煞白一片,躺在榻上有一阵没一阵地呜咽着。覃大夫也是一刻没疼,给齐氏把完脉,当即就给齐氏施针,因着齐氏已经疼得身子止不住地在颤动了,折腾了半晌,覃大夫才找准了穴位,扎了上去。 看着齐氏一脸难受的模样,冯老安人心里面皂就乱做了一团,往屋内环视了一圈之后,没瞧见冯程那个臭小子,就对着齐氏屋里伺候的丫鬟问道:“你家大爷去哪里了?自己媳妇在这里受着嘴,他还有本事在外头待着,也不回来?” 小丫鬟哪里知道冯程去哪里了?可若不说个什么,只怕冯老安人不会轻易放过她。小丫鬟想了想,就道:“冯老夫人,我家大爷是被我家太太叫回去了,因着家里头发生了事情,我家老爷病了,太太让我家大爷回去照料。前两日夫人已经写了信回去,大爷接了信,应该快回来了!” 冯老安人一听到小丫鬟提起冯程的生母,心里面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那个女人,自从老太太走了之后,就拿出了做婆婆的款来整治小齐,小齐明明坏了身孕,还整日叫小齐去跪祠堂。好不容易还程儿一起来到了我这,还把程儿叫走了,让小齐一个人在这里受罪,她这婆婆当得可真好呀!” 冯老安人嘴里说的是自家太太,她不敢搭话,只能由着冯老安人说着。 齐氏的婆婆是罗平的尤氏,那是个医官世家,尤家老祖宗早年是在皇宫里头做太医的,专门为皇帝皇后看诊,只是年纪大了,又经不起宫里头的风风雨雨,早早就回了云南,入股了惠民药局之后,就在云南开起了医馆。 尤氏是家里头的嫡长女,虽尤家医术传男不传女,但那是尤家老爷只有尤氏一个闺女,担心尤家的医术失传了,就把尤家的医术都传给了尤氏,打算让尤氏入赘一个姑爷回家,继承家业。 不过后头尤家夫人有了儿子,这事也就没人提起了,尤氏的名字也从招娣改成了良淑。 只是和尤氏一起长大的夫人们都喜欢叫尤氏为招娣,尤氏认为这是个耻辱,就没留在罗平,远嫁过来了冯家。 尤氏刚嫁过来的时候,孙家老太太,也就是冯老安人弟弟的夫人,瞧不上尤氏的出身,认为尤氏是一个医婆,上不得台面。给尤氏立过不少规矩,使得尤氏现在心里头还憎恨自己那婆婆,初一十五也不给她那婆婆上香,那牌位就闲置着。 “老夫人,尤家老夫人和咱们可不一样,她毕竟是姓尤的,齐夫人腹中怀的又是咱们冯家的子嗣,她哪里能为咱们冯家考虑。听说前两日不为了不让程大爷出门,在屋子里头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才把程大爷留住了。”紫娟从屋外走了进来,端着一碗药汤,就从屋外走了进来。 把药汤放在高几上之后,紫娟才对着覃大夫道:“覃大夫,安神药已经熬好了。是现在给齐夫人喝下,还是待会喝了保胎药之后?” 因着药物之间有忌讳,两种不同的药一起喝下,难免冲突了,紫娟不敢拿主意,特地来请示了覃大夫。 顶点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有客来访(上) “紫娟姑娘,安神药还是稍后再给齐夫人喝下吧!你现在就吩咐人下去把保胎药温着了,再吩咐人做点吃的上来,齐夫人折腾了一宿,气力怕是已经折腾完了,送点吃的上来给齐夫人补充补充体力。”覃大夫说着,已经取下了扎在齐氏穴位上的银针。 听覃大夫这样说,冯老安人忙补充了一句,对着快要出门的紫娟喊道:“我屋子里头还有前些年四房老太太送我的二两血燕,你拿出来放在稀粥里头,一起炖了送过来。血燕炖得烂一点,这样小齐才吃得下。” 紫娟应了一声“是”,就带着屋里伺候的两个小丫鬟一起去了小厨房。 见紫娟走后,冯老安人屏退了屋子里其他伺候的小丫鬟,又叫小丫鬟们都守在屋门外,这才带着覃大夫去了后罩房里头的珠帘里,打算询问一下齐氏的身体状况。 冯老安人叫小丫鬟掀开了珠帘,坐在了八仙桌旁边的绣凳上,望了窗外一眼,见没有人影,才敢道:“覃大夫,小齐的身子究竟怎么样了?这一胎究竟保不保得住?我也是生过孩子的人,可也没像小齐这样,两天三天就胎动不止的,瞧着她的那副模样,我心里头既是心疼,也是难受。” 覃大夫住在二房也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给齐氏看诊最多的大夫也是他,他没欺瞒冯老安人,索性就实话实说了,道:“冯老安人,其实齐夫人这胎凶险异常,我也是近日才发现,齐夫人的脉搏和第一次生孩子的妇人有些不同,且她身子一直虚着,无论怎么补,身子都是虚着,只怕是曾经小产过?”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冯老安人说着,站起了身子,朝着珠帘外伺候的小丫鬟挥了挥手,见小丫鬟都退下之后,她才敢问道:“覃大夫,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能不能用自己大夫的医德做担保,你今日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大夫们最看重自己的医德,不论是宫里头替皇帝瞧病的太医,还是民间药馆里的坐诊大夫,一旦医德没了,失了信用,就没有人敢来找他看病了。所以冯老安人想要覃大夫用自己的医德做担保,就是想要验证覃大夫是否在说谎? 毕竟她以前从没有听齐氏提过,她有小产的经历。 “冯老安人,覃某人愿意用自己的医德来担保,覃某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属实。其实这件事我之前就发现了,齐夫人身子一直虚着,又大出血过,可能是因为曾经小产之后,没有好好调养导致的。如今齐夫人的胎动不止,且一次比一次严重,已经验证了我的这个猜测。” 覃大夫说话声声音极低,只有坐在对面的冯老安人才能听见,因为这件事涉及齐氏的清白,不好得宣扬,也不能让人听到。 “覃大夫,我晓得了。只是这件事事关小齐的清白,请你不要到处声张,包括林老夫人那里。若是小齐能顺顺利利地生下这一胎,你可是为我们冯家做了大好事,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冯老安人话音刚落,就唤了小丫鬟进来,准备送着覃大夫出去。 “医者父母心,就算想尽办法,我也会为齐夫人保下这一胎的,请冯老夫人放心就是。”覃大夫说着,已经由着小丫鬟送了出去。 覃大夫前脚刚走,蔡氏后脚就跟着进来。蔡氏在烟雨山庄住了几天,处理着庄子里头的事物,要不是昨晚冯老安人慌里慌张叫了小丫鬟去告诉她齐氏胎动不止的消息,只怕现在都还舍不得回来,还待在烟雨山庄。 蔡氏这次回来,顾家的六老爷顾礼华也从外地赶了回来,因着赌石赔了本,回到家里头来躲几天债,见蔡氏朝着冯老安人这边来了,顾礼华重新换了身衣裳,也跟着过来了。 看着自己外出大半年不曾归家的儿子,冯老安人转过头,有意不看他,嘴上却来了一句,“你还舍得回来?家里头那么多事情,全压在你媳妇和我头上,如今小齐怀了身孕,你媳妇顾着家里头的事情,倒把我一个老婆子叫来看着小齐,我的好儿子,你就真是舍得让你老娘如此操劳?” 听着冯老安人一番冷嘲热讽,顾家六老爷顾礼华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仍旧是淡淡的。 他是顾家的六老爷,同样也是支应顾家二房门庭的人,早年间在外经商发了大财,入股了几家商号之后,就迷上了赌石,一年到头都不见人影,都是在外头奔波着。一来是为了躲避追债,二来是少了家里头的烦心事,日子也能过得顺畅些。 他冲着冯老安人笑了笑,走到了冯老安人的面前,把一个荷包塞到了她手里,“母亲,既然你在家里头操劳了这么长时间,我总该是要给你工钱的。这十万两银票你拿着,权当是我给你的工钱了。这次我回来,路过路南的时候,还给你带了乳腐,待会你好好尝尝!” 顾礼华在冯老安人身边,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把钱塞到了冯老安人手里,就把冯老安人哄得笑逐颜开起来。 “你能多回来瞧瞧你老娘,就是老天爷保佑了。这十万两银子我给你拿着,以后晟哥儿成婚的时候,我再给他拿出来!”冯老安人说着,怕自己儿子诓骗自己,多报了数额,特地打开荷包数了数,确定是十万两之后,把荷包递给了自己身旁的小丫鬟。 瞧见自己老娘展露的笑脸,顾礼华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朝着冯老安人行了礼之后,道:“母亲,若是您没什么事,就让敏兰在这里陪着你好好说说话吧!街头卖酒的黄家大老爷回来了,邀我过去吃酒呢,可不能叫人家干等着我。” 冯老安人知道自己儿子是个留不住的,也没多说什么,就道:“你想去就去吧!只一点,晚饭还是要回来同我们吃,我们一大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了。” 顾礼华道了声“是”,拉着蔡氏的手到了屋外,嘱咐道:“好好陪着娘说说话,娘无论说什么,你都说好就是。娘叫你做什么,你只管去做,若是缺银子使了,就过来找我拿!娘活这么大岁数不容易,我们不能再让她继续受罪了。” 蔡氏闻言,点了点头,又道:“少喝点酒,早点回来!今晚我让你给你备了热水,你回来就好好泡泡脚!”顾礼华外出这半年,蔡氏心里头憋了好多话想要同他说,可是一见到人了,就一句话也想不起来了。 重新回到后罩房里,蔡氏端了一盘葡萄到冯老安人旁边的高几上,道:“母亲,这是街头黄家叫人送过来的葡萄,黄家大姑娘和大姑爷从绍兴回来了,带了些绍兴的特产,住在咱们这条街的每户人家,都叫人送了。” “黄家的大姑娘倒是个有福分的,也是个懂规矩的,以前在街上遇见了,她总会喊了我几声婆婆,要了糖吃才肯离去。她嫁到绍兴,是远嫁也是高嫁,嫁的是绍兴几百年的世家陆家,夫妻生活幸福美满,还得了双胞胎,真是叫人羡慕。” 瞧见自己久不归家的儿子回来,冯老安人心里头那股高兴劲,还没有完全散去,说起别人的事来,也带了些许的高兴。 这时候,屋外突然有小丫鬟来禀道:“老夫人,大太太,屋外谭典史夫人和陆家夫人一起过来了,说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呢,不知老夫人见不见?”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有客来访(下) “母亲,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们刚提起黄家大姑娘,她就过来了。只是小谭氏也跟着过来,不知母亲愿不愿见她们?”虽说蔡氏是二房的当家太太,可是如今冯老安人在屋子里头,她不敢越了冯老安人给那些小丫鬟下命令,索性就先问过了冯老安人的意思。 “既然都来了,那就叫人把她们都请进来吧!若是只请了黄家大姑娘一人进来,不让小谭氏进来,传了出去,那就是我们顾家失了礼数,且她还是典史太太,咱们家总要给典史大人几分薄面的。”冯老安人话音刚落,屋里已经有机灵的小丫鬟把陆家太太和小谭氏请了进来。 因着黄家大姑娘是出嫁的闺女,伺候的下人一般都称呼她为陆家太太,只有冯老安人和蔡氏几个自小和黄家大姑娘相熟的人,还能亲切地喊一句黄家大姑娘。 因是初来乍到,不好得和主人家冲撞了,陆家太太穿了件织云锦的水纹莲花褙子,裙角还坠了一圈不大不小的珍珠米粒,梳了一个很是简单的发髻,发上稀稀疏疏的发饰,一支翠玉流苏的簪子,上头坠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 陆家太太手上戴了两个沉甸甸的翡翠镯子,看起来水头十足。 和陆家太太相比之下,小谭氏这次反而穿的复杂了些。 一件月光白的杭绸褙子,上头绣了满满当当的石榴花和葡萄,发髻上戴着的发簪也是数支葡萄金簪,手上还戴了对祥纹的金镯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出来的贵太太,可惜却只是个芝麻绿豆小官家的太太。 陆家太太和小谭氏先后给冯老安人行礼问安,陆家太太先道:“老安人,我嫁出去这么多年,没成想您一点变化都没有,反而还越来越年轻了。您的身子可还好?有没有吃什么药?” 听着陆家太太这样说,冯老安人心里头高兴,拍了拍陆家太太的手,笑着道:“陆家太太就别夸我老婆子了,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就算是再年轻,也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了。我身子一向都好,不曾吃什么药。” 冯老安人以为陆家太太是要替她们家老夫人来求药的,又问了句,“是不是你家老太太病了?让你来向我求药的?” 陆家太太摆了摆手,连声道:“冯家婆婆,不是我家婆婆病了,而是我母亲病了,生了这么多年的病,一直养在榻上,总不见好。瞧着冯家婆婆的精气神还那么好,就想着来问问冯家婆婆平时吃什么药,我们也好照着冯家婆婆的药方,去买些回来。” 听了陆家太太说了半晌,冯老安人才明白。原来是陆家太太瞧着自己精气神好,以为是吃了什么药,特地问的。是药三分毒,除非生病不得已的时候,否则她是不会去平白无故吃什么药的。 不过她一想到陆家太太的生母黄家老夫人病了这么些年,略带关心了问了句,“怎么?黄老夫人病了这么些年,还不见好吗?” 陆家太太叹了一口气,回道:“原是要好的了,可是月初出去吹了风,受了凉,只怕是又要不好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屋里头默不做声的小谭氏忽然道:“冯老安人,黄家姐姐,八月十五那日,是城外法华寺的观音殿开放的日子,很多人家都邀约那日一起去法华寺上香,就着去观音殿祈福。观世音菩萨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若是那日黄家姐姐去了,可以求菩萨保佑黄老夫人的病情早点痊愈。” 冯老安人没说话,不好得打搅了旁人,拿起来旁边放在高几上的一盏茶,轻轻饮了半口。 见陆家太太不做声,小谭氏又道:“听说法华寺的明华楼是咱们朋普乡里赏月的最好去处,法华寺自己做的月饼也是有口皆碑的。那日不单咱们去,城里面许多大户人家也都去了,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谭家姐姐,八月十五那晚,法华寺人多,我怕咱们上山容易,下山就难了。且我府里头还有两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把他们两个放在府里,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这个热闹,我就不陪着几位姐姐去凑了。”陆家太太想了半晌,开口便是拒绝了小谭氏的请求。 小谭氏没想到陆家太太竟然拒绝了她,随后把目光移到了蔡氏的身上,问道:“蔡大太太,上次你便拒绝了我的邀约,这次可不能再拒绝了。我们这几个姐妹里头,属你闲暇时间是最多了,八月十五那晚,可不能再推辞了。” 若是顾礼华还没回来,她自然是找不到更好的借口把小谭氏的邀约推辞了,可如今顾礼华回来,她说一句自己要在家陪着自家丈夫,她小谭氏还能说什么? 难不成她还能去破坏人家夫妻感情吗? 正当蔡氏要回话的时候,冯老安人已经抢先一步道:“谭家太太,你也是晓得的,我家齐丫头快要临盆了,老六媳妇不仅要操持着府里过中秋节的事情,还要操持着我家齐丫头临盆之事,且我家齐丫头临盆的日子就在八月十五前后,只怕是要耽误你们去法华寺上香了。” 被冯老安人这么一说,小谭氏一下就被呛到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瞧着情况不对,陆家太太忙出来打了圆场,“其实去法华寺烧香,什么时候都可以去。给菩萨烧香,贵在心诚,而不是在于选了一个好日子。你心不诚,选了好日子去烧香,菩萨感觉不到你的半分诚意,你去了也是白搭,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头相夫教子。” 陆家太太明面上是出来替小谭氏打圆场的,可是明里暗里,处处都在讥讽她。若不是她这次请了左家太太过来亲自登门拜访她,邀约她一起来给冯老安人请安,她给了左家太太一个面子,才答应陪着小谭氏一起来的。 谁知道她竟怎么不客气,一开口便要别人陪着她中秋节大老远地跑去城外法华寺上香。中秋节本应该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日子,哪个会有闲心陪着她去山上上香的? 她这不是自讨没趣,还能是什么?也是冯老安人和蔡氏脾气好了,若是换了自家婆婆,遇到个这么不懂礼数的,当即就叫人轰了出去!谁在乎你是什么管家太太还是世家千金? 小谭氏闻言,抬起头来瞅了陆家太太一眼,当即便道:“黄淑芬,你也不瞧瞧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小小卖酒户之女,以为自己高嫁到了绍兴的陆家,就能高人一头了吗?我告诉你,若不是我瞧在你夫家的面子上,我才邀你一起来给冯老安人请安的!谁知道你竟然这么不识趣!” 小谭氏说着,身前已经有护住的丫头挡在了前面。 陆家太太听了小谭氏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道:“谭家姐姐,如今咱们是在顾府里头,您若是有什么对我不满的,待出了顾府之后,您再和我说便是,在冯老安人面前吵吵闹闹的,你这算什么本事?” 蔡氏瞧着眼前的情况越演越烈,连忙叫了小丫鬟把陆家太太请到了内室里头,一番赔礼道歉之后,又出了内室,对着屋里伺候的几个小丫鬟使了眼色,准备让她们把小谭氏请出去。 “谭夫人,您是要我亲自送着您出去,还是我叫几个小丫鬟请您出去?若是我叫了小丫鬟请您出去,只怕您的面子怕是挂不住了,还是请您自己出去吧!”蔡氏说着,已经有两个小丫鬟来到了小谭氏的身旁,准备请她出去。 小谭氏环视了屋里一圈,冷哼一声,撂下一句话来,“蔡大太太,您叫小丫鬟请我出去,咱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怕是做不成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临盆前夕(一) 蔡氏是二房的当家主母,顾家的六太太,且她和小谭氏还是多年的好友,相识了那么多,彼此都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性子。她虽然耳根子软些,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可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她蔡氏也不是兔子。若小谭氏再继续咄咄逼人,不留半分朋友之间的情分,她直接就喊了外头伺候的丫鬟婆子把她给架了出去,谁还会给她站在这里继续叫嚣着? 只是蔡氏不愿为了这点小事就和成家交恶,败了两家的面子。且成家老夫人又是十里八乡都夸赞的善人,和自己老太太又是相熟的,若是她真的叫人把小谭氏给架了出去,往小了说,那就是不给成老夫人和成家面子;往大了说,那便是顾家仗势欺人,欺负一个官家太太。 蔡氏思虑了片刻,终究还是走到了小谭氏的身边,赔了笑道:“谭家姐姐,你这是说什么话?我们多年的姐妹情分,岂是能说断就断的?不过中秋节那日我实在是分身乏术,往后若我得了空,一定会邀了谭家姐姐和左家姐姐几个人一起来家里头热闹热闹的。” 蔡氏故意不提和小谭氏一起去法华寺进香之事,就是为了扯开话题,缓和一下当下的场面,让大家面子上上都过得去。 见蔡氏这样说,冯老安人看在了小谭氏的婆母成家老夫人的面上,也跟着劝了一句,“谭家太太,这两天府里头事情繁多,老六媳妇一方面要忙着我家齐丫头临盆之事,一方面还要准备中秋节要用的东西,实在是抽不出来。谭家太太若是愿意,下个月我们回澄江的时候,大可以一同随行。” 小谭氏闻言,心里头暗道:冯老安人都亲自下场赔礼了,若是自己再不知趣的话,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小谭氏扯了几分笑容出来,才道:“既然这两天蔡大太太和冯老安人都抽不出身来,那我也就不便打扰了。待齐夫人平安产下麟儿之后,洗三礼那天,蔡大太太和冯老安人可别忘了递张帖子过来给我,我好过来同你们一起热闹热闹。” 小谭氏话音刚落,蔡氏朝着伺候在小谭氏身边的丫鬟使了一个眼神,丫鬟得了蔡氏的示意,当即就搀扶着小谭氏出了门。 蔡氏瞧着小谭氏出去之后,心里头有些放心不下,对着身旁站着的碧鹃吩咐了句,“碧鹃,你出去送送谭家太太,记得一定要全须全尾地把她送出府门,莫要让她伤了哪里,若是她在咱们府里头伤了哪里,只怕寻了话头与旁人说咱们顾家失了礼数,是下了逐客令把她赶出来的!” 碧鹃皱了皱眉头,问了句,“大太太,谭家太太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她这么做,岂不是连自己的面子都不要了?” “碧鹃,那你瞧她方才在屋里说的那些话,有哪一句是要了面子的吗?难保她不会自己伤了自己,然后去到外头,说是咱们府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弄伤的,陷咱们顾家于不义之地。”蔡氏有些不放心碧鹃,对着碧鹃又叮嘱了一番。 碧鹃得了吩咐,迅速就出了屋门。 瞧着小谭氏彻底走远之后,冯老安人终于让人把陆家太太从内室里头请了出来,又吩咐小丫鬟沏了壶六安瓜片上来。 冯老安人亲自倒了一杯递给了陆家太太,带了和善的笑容道:“方才叫你受惊了吧?谭家太太就是那样的人,她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她在成家老夫人的手下受惯了委屈,也只能在外头逞逞威风了。” 陆家太太捧起冯老安人递给她的茶,轻轻饮了半口,笑着道:“这次若不是她特地要了左家太太来请我,我也不会跟着她一起过来的。倒是让老夫人受惊了,还要出来善后,淑芬实在是感激不尽。” 冯老安人说着话,已经有眼色的小丫鬟从茶水房里头端了两碟点心出来,一碟绿豆糕,一碟红豆酥。冯老安人拿起小碟里的一块绿豆糕,递给了陆家太太,“黄家大姑娘,别提什么谢不谢的,你好不容易从绍兴回来一趟,一回来就过来看我老婆子,可见心里头是记挂着我的,我该感谢你才对。” 陆家太太放下手中的绿豆糕,对着冯老安人行礼一个大礼,又道:“今日原是要同冯老夫人好好说说话的,谁知竟被那谭氏给搅了。若是冯老夫人什么时候得了空,就过来我们黄家坐坐。我过来之前,我家母亲就念叨着说要见见老夫人了,好和您说说话。” “黄家大姑娘快别那么客气,我是从小瞧着你长大的,你家老太太和我也是相识了多年,她病了这些年,我都没能去瞧瞧。等什么时候得了空,该是我领着几个孩子上门来拜访才对,陪着你家老太太好好说一阵话。”冯老安人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 小丫鬟来的着急,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就道:“老夫人,程大爷回来了,如今在后罩房里头和齐夫人正吵着呢,紫娟姐姐原是要伺候着齐夫人喝安胎药的,谁知道被程大爷赶了出来。紫娟姐姐瞧着屋子里情况不对,就赶紧让我来报您,说是让您过去劝劝。” 还没等冯老夫人从小丫鬟的话里头走出来,蔡氏就先道:“程大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听门房的人过来报?” 小丫鬟一连喘了好几口气,忙道:“程大爷是从后门回府的,没过前门,所以门房伺候的小厮并不知道。” 话刚说完,小丫鬟似乎是想起了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又接着道:“老夫人,大太太,尤家太太也跟着程大爷回来了,如今在后罩房里头坐着呢。” 听小丫鬟提到了尤氏,冯老安人的心头忽然一震,当即就从小丫鬟方才说的那番话里头走了出来,问道:“尤氏怎么过来了?我不是听说她病了,在家里头养着身体吗?怎么还有闲心跑到朋普来管这档子闲事?” 小丫鬟不清楚,只得实话实说,把紫娟姑娘对着她说的话,对着冯老安人复述了一遍。 “老夫人,尤家太太说齐夫人肚子里怀的不是冯家的骨肉,下来说是想要打掉齐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的。叫叫了程大爷去劝齐夫人,可齐夫人不肯呀?就这样三个人在屋子里头僵着。“ 小丫鬟喘了一口气,又道:“奴婢过来的时候,尤家太太已经吩咐了小丫鬟去熬药了,说是要打掉齐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紫娟姑娘瞅见了,这才叫我来报您呢。” “尤氏那个女人,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呀?小齐肚子里头的孩子,分明就是我们冯家的孩子,且小齐马上就要临盆了,那个孩子绝对是不能打掉的!我得过去看看!”冯老安人喃喃地说着,已经由小丫鬟搀扶着走到了屋门口。 蔡氏从小丫鬟的话中也听到了事情紧急,所以自家婆婆已经不顾屋子里还有客人,就先走了。所以只能留她来应付陆家太太,吩咐了小丫鬟把陆家太太请到了内室,随后道:“陆家太太,家中出了点事情,若是陆家太太不介意的话,大可以在府里面用过晚饭之后再走。这几日府里新来了四川的厨子,会做几道川菜,晚上留下来尝尝!” 陆家太太也不是那样不识趣的人,她也知道顾家发生了事情,主人家不好得了招待她,便道:“蔡大太太若是有什么事要忙的,就先下去忙吧!这里有小丫鬟招呼着我就行!” 既然陆家太太都这样说了,蔡氏带了几个屋里伺候的小丫鬟就朝着后罩房去了,只留下了三两个小丫鬟在屋里招呼陆家太太。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临盆前夕(二) 堂屋和后罩房隔得并不是很远,后罩房就在堂屋的后头。后罩房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堂屋都能够清清楚楚地听见。 林氏坐在屋子里用着晚饭,听着后罩房那边吵闹声不断,就晓得是后罩房那边出了事情,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别人屋里的事且由着别人闹去,她一个外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别人闹够了,自然也就该歇了。 小厨房今日做了四道菜,都是林氏喜欢吃的,林氏坐在八仙桌前,面色平静地吃着桌上的饭菜,丝毫没有被后罩房传来的动静所打扰。 倒是梁嬷嬷,已经被吵得塞住了耳朵,见林氏不做声,抱怨了一句,“老夫人,您要不要过去劝劝呀?您听听这后罩房都闹成什么模样了,齐氏又哭又闹的,怕是不成行了。若是让街坊邻居听去了,那咱们可是成为了旁人的笑柄了呀!” “旁人听去便听去,丢的是顾家二房的脸,不是顾家长房的脸,且来吵来闹的是冯家的当家主母尤氏,更是和我们顾家不沾边,在说府里头还有我那二弟妹呢,她们家的人,该由她亲自去处理才对!”林氏说着,不曾抬起头,继续吃着桌上的饭菜。 林氏不愿多管闲事,梁嬷嬷也是知道的。只是后罩房的吵闹声音实在太大,一吵闹起来,半个院子都能听见了,她还想好好睡个午觉,只怕是不成了。 梁嬷嬷为了自己的午觉着想,又劝了林氏一句,“老夫人,二房终究和咱们一样,都是姓顾的,若是二房成了旁人的笑柄,只怕会连带着咱们长房一起成为旁人的笑柄。那尤氏是冯老安人的弟媳妇,是个强硬的性子,老奴担心冯老安人不是她的对手,要不您过去助冯老安人一臂之力?” “那尤氏不过是区区医官之女,三教九流的出身,我那二弟妹就算再不济,也是世家出身的人物,梁嬷嬷,你就别瞎操心了!专心做你的香!”林氏说着,身边负责布菜的小丫鬟已经盛了一碗汤到了小碗里头,递给了林氏。 “老夫人,听后罩房那边的人递话过来说,尤氏怀疑齐氏肚子里怀的不是程大爷的孩子,特地叫人熬了滑胎药来,想要打了齐氏肚子里的孩子,齐家丫头不肯,在屋里已经和尤氏撕打一起了。”给林氏布菜的小丫鬟叫明月,和后罩房里头伺候的丫鬟都好,见梁嬷嬷说起后罩房的事,她也跟着来了一句。 林氏闻言,心里头惊了一下,忙放下了手中的汤碗,问了一句,“明月,你说齐家丫头肚子里头怀的不是冯程的孩子?这怎么可能?是谁同你这样胡说八道的?” 明月被林氏吓到了,放下了手中的汤勺之后,迅速跪了下来,回道:“奴婢也不知道齐氏肚子里的是不是程大爷的孩子,可是尤家太太进去后罩房的时候,确实是这样和程大爷说的。后罩房里头伺候的丫鬟婆子已经传遍了,听说老夫人也晓得了,在屋子里头和尤家太太吵着呢。” 林氏听了小丫鬟说的这些话,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不妥,若是齐氏肚子里怀的不是冯程的孩子,那冯程为何还紧张这个孩子,带着她来朋普求医,来寻求冯老安人的庇护?覃大夫在齐氏身边照顾了这么些天,或许他知道什么,林氏想着,就对着梁嬷嬷吩咐道:“春平,你去后罩房把覃大夫给我请过来,就说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这些日子冯老安人一直把覃大夫留在后罩房,就是为了覃大夫能方便照料齐氏腹中胎儿,若是这样贸然地把覃大夫请过来,只怕冯老安人会不允呀。梁嬷嬷心里头这样想着,便道:“老夫人,如今覃大夫在后罩房为齐氏照料着身体,若是咱们贸贸然把他请过来,只怕是惊动冯老安人的呀! 林氏没想那么多,就道:“如今后罩房正乱着,你去把覃大夫给我请过来,想来冯老夫人也不晓得。若是待会你去到后罩房的时候,冯老夫人问起了,你就同她说我病了,请覃大夫过来瞧瞧,开几个方子。” 梁嬷嬷得了林氏的吩咐,穿过了抄手游走廊,就来到了后罩房。后罩房屋门紧闭着,外头还有两个灶上的婆子守在外头,显然是不许闲杂人等接近。屋子里头吵闹声越来越大了起来,可以想象里头已经是闹得不可开交了,若是自己此刻进去打扰,说不定就会被赶出来。 外头守着的两个婆子瞧见梁嬷嬷来了,忙迎了上来,一个年长有些,脸有些黢黑的婆子问了句,“梁嬷嬷,您不在林老夫人的屋子里伺候着,过来我们这里做什么,难不成又是想要同我们几个老姐妹在一起吃酒了?” 被那个婆子一说,梁嬷嬷这才想起来,前些天有几个灶上的婆子请她吃酒,将她灌醉在了小厨房里头,差点就误了林氏的差事。不过她这次可不是来同那些婆子吃酒的,一句话便点名了自己的来意,“阮婆子,我们老夫人又病了,让我过来请了覃大夫过去,给我家老夫人开几个方子呢。不知覃大夫在不在里头?” 两个婆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转过头来,还是先前说话的那个婆子道:“梁嬷嬷,覃大夫在里头给齐夫人扎着针呢,齐夫人方才和尤家太太吵晕了,老夫人喊了覃大夫过来扎针呢,瞧着里头这个情形,只怕覃大夫今日不能去给林老夫人瞧病了。” 像是怕梁嬷嬷不相信一样,另一个不做声的婆子也来了一句,“梁嬷嬷,您老还是在自己屋里好好歇着吧!我们院里,只怕还得再闹腾一晚上,才能歇下。程大爷听了尤家太太的话,已经要休了齐氏来,老夫人不肯,在里头劝着程大爷呢。” “休妻?难不成齐氏肚子里怀的真的不是程大爷的孩子,是外头的野种?”因着是在别人的屋门口,不好得大声说话,梁嬷嬷轻声问了一句。 “谁会知道呢?我瞧着齐氏看起来规规矩矩地,可不像是那样的人。老夫人已经说了,待齐氏把孩子生下来之后滴血认亲,若真的不是程大爷的孩子,到时候再做处置。可若真的是程大爷的孩子,程大爷和尤家太太来闹这一遭,只怕是伤透了齐氏的心。”那个黑着脸都婆子,一边听着屋内的声音,一边对着梁嬷嬷轻声道。 后罩房,内室里头。 齐氏躺在榻上已经哭成了个泪人,被冯老安人喊来的覃大夫在给齐氏扎着针,覃大夫一边扎着针,一边对着坐在竹椅上头的冯程道:“冯家公子,你若是还想要齐夫人肚子里头的这个孩子,就给我安安静静地,若是再吵闹下去,就请您出去吧!” 坐在冯程旁边的尤氏听到覃大夫这么说自家儿子,便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儿子?我们请你来,是让你给齐氏这个小蹄子瞧病的,而不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对我们出言不逊的!你若是不想干了,只管走人便是,我就不相信这诺大的一个朋普,还会缺大夫?” 覃大夫是想走了,他方才在屋里给齐氏瞧病的时候,不知受了尤氏多少冷嘲热讽,要不是看在屋子里冯老安人的面子上,他早就三下五除二直接一把药塞到尤氏嘴里,叫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好过现在由着她在这里大放厥词的。 冯老安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厉声呵斥了一句尤氏,“你吵够了没有?你说够了没有?我真是不知道二郎当初是怎么瞧上你这样的人的,老太太走了没几年,就学着老太太,对付起自己儿媳妇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 临盆前夕(三) 尤氏坐在冯程的身边,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的模样,不施粉黛,简单梳了个圆髻,发上簪了几支赤金镶嵌琉璃的簪子,穿了件湖水蓝颜色的花褙子,褙子上头绣了芙蓉映月的图案,耳上坠了两颗不大不小的明珠,手上戴了对翠玉手镯。 尤氏不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说起话来,更是尖酸刻薄得紧,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是哪里蹦出来的凶煞神? 冯老安人真的不知道自家弟弟当初怎么就瞧上了尤氏这号人物?尤氏虽说是出身医官世家尤家,家世门第不低,可当年冯家在朋普一带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冯家的二老爷想要娶一个门第比尤氏高的,也不是不行。 奈何千挑万选之后,最后还是尤氏入了冯家二老爷的眼,偏生夫妻情深,生不出一点嫌隙来。 旁人都说了尤氏是个尖酸刻薄的,让他好生约束。可冯家二老爷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就没有听见去,任由外头那些关于尤氏不好的谣言继续传着。 冯老安人偶然一次问起,冯家二老爷答了一句,谣言止于智者,差点没气到冯老安人。 尤氏冷冷瞧了冯老安人一眼,随后捧起了旁边高几上的君山银针,缓缓道:“我瞧着大姑子这些年的日子,是越发地好过起来了。老六媳妇是个耳根子软的,又拿不定主意,事事时时都要先来问过大姑子。我瞧着这诺大的顾府里头,不是老六媳妇在管着,倒像是大姑子在管着!” “老六媳妇是个拿不定主意的,来向婆母请教,让婆母给拿主意不行吗?自己都没能好好约束自己,还有空来说旁人?亏得当初老太太罚了跪祠堂,给你立规矩的时候,我还帮你说了几句。”冯老安人不喜尤氏,又接着来了一句。 “谁知道老太太一死,你便出来逞了威风,学着老太太,管教起了自己的儿媳妇。你明明知道小齐腹中怀有身孕,你还叫她去跪祠堂,你居心何在呀?”冯老安人一提起这件事,心里头的气就不打一来。 若她早知道尤氏这样的人,她当年就该劝着老太太把尤氏这样欺软怕硬的人赶出门去,也好过她现在在府里头学着老太太,不断兴风作浪地。 “大姑子,你怎么就知道齐氏那个小蹄子肚子里怀的就一定是程儿的孩子?那是个哪里来的野种还不晓得呢?亏得你们还像对待宝贝一样护着那个孩子。若我在齐氏这个小蹄子身边,早就送了滑胎药来,早早结果了那个野种,还能留他到现在吗?”尤氏说着,目光已经从冯老安人的身上移到了齐氏的身上。 “尤夫人从一进屋子,就说齐夫人腹中孩儿不是冯大爷的,您若是有了证据,把证据拿出来,这才能叫旁人相信您说的是真的。您若是拿不出证据,就请您积点口德,尤夫人也是一年四季常往寺庙道观跑的人,怎么没带了半点慈悲之心,动不动就要结果了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 覃大夫待在屋里已经听不下去尤氏那些言语了,取下了扎在齐氏穴位上的针,站起来朝着尤氏说了这么一通。 尤氏被覃大夫这一番话彻底激到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手里死死地搅者自己的手帕,恶狠狠地瞪了覃大夫一眼,“到底你是从正定过来的大夫,是林老夫人那边的人,我看着林老夫人的面子上,不与你多做计较。若是没什么事就先下去吧,你待在这里也是碍眼。” 覃大夫不搭理她,把银针都扎到针垫上之后,站起来对着冯老安人行了一礼,淡淡道:“冯老夫人,齐夫人的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需好好养着就行。临盆是日子大抵就是把八月十五那日了,既然老夫人已经请了有经验的稳婆和乳母来了,覃某人再留在这里也是多余的了,覃某人便先回去了。” 冯老安人望着躺在榻上嘴里喃喃着的齐氏,不说话,点了点头,随后屋子里就有机灵的小丫鬟把覃大夫带出去了。 快要出门的时候,覃大夫忽然转过身来,望着坐在屋里头的尤氏道:“医者本该济世救人,我瞧着尤夫人空学了那些医术,对待病人见死不救,尤夫人那番医术也是白搭了。尤家医官世家,出了尤夫人这样的人,真的是有辱家门了!” 覃大夫这些言语,就像利箭一样,一下子就刺穿了尤氏的心,她不喜旁人说她是医婆,更不喜旁人说她学过医术,当即就把手上的那盏茶砸到了地上,碎瓷片飞溅了一地,茶水也浸湿了地板,“一个小小大夫都敢欺负到我头上了,看来大姑子这里还真是能人辈出呀!叫人不敢小觑。” 坐在尤氏旁边的冯程也是知道自己母亲的言语过激了些,忙扯了扯她的衣角,轻声道:“母亲,覃大夫是正定林家过来的,林老夫人那边的人,咱们惹不起林家,更惹不起顾家长房,你大人有大量,就算了。” 尤氏自己儿子是个软货,所以才瞧上了齐氏那个小蹄子,旁人都骂到自己母亲头上了,不出声回击一下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劝她大人有大量。她可是女人,不是什么大人,当即就道:“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自己媳妇和旁人有了野种,你藏着掖着也就算了,如今还护着。自己母亲遭别人欺负了,你还叫我大人有大量,你肯放过旁人,只怕旁人不肯放过你。” “尤家媳妇,是谁人不肯放过你呀?和老婆子说道说道,老婆子给你出出气!”冯老安人和尤氏闻言,抬起头朝着屋外看了一眼,只见梁嬷嬷已经搀扶着林氏入了后罩房。 后罩房看都不看尤氏一眼,就奔着躺在榻上的齐氏去了,瞧着齐氏一张小脸白得可怕,满脸的泪痕,可见是哭了好多次。 林氏心头不忍,亲自拿了自己的手帕出来,擦了擦齐氏脸上的泪痕,“齐家丫头不哭了,不哭了,如今你是有着双身子的人,可不能这样哭哭啼啼的。你放心,你腹中的孩儿,没人敢动的!这些天你就好好歇着吧!” 齐氏像是听见了林氏的声音,勉强睁开了眼,瞧见来人是林氏之后,使尽了浑身上下的力气,断断续续地道:“林姑母,您怎么来了?听说您病了,怎么不在自己屋里好好养着呢?” 林氏闻言,紧紧地握住了齐氏的手,“傻孩子,哪里能一直病着?姑母的病已经好很多了,只是你快临盆了,好好将养着,旁的事,你就别管了。交给你冯姑母和我就行。” 听到林氏这样说,齐氏还想说话,可是已经没了力气,歪在榻上就睡着了。 见齐氏睡下之后,林氏转过头瞧了坐在竹椅上头的尤氏一眼,“尤家媳妇,你难得过来一趟,怎么?是这屋子里有人欺负你吗?”林氏说着话,梁嬷嬷已经吩咐了小丫鬟搬了把太师椅过来,随后伺候着林氏坐在了太师椅上头。 林氏这一问,尤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淡淡地笑了笑,拉了自己身边冯程的手一下,才道:“林老夫人,您说的这是哪里话呀?我方才不过和小丫鬟打趣了一句罢了,林老夫人别放在心上。只是多年不见林老夫人,心里头有些激动罢了。” “是呀!林姑妈,我母亲多年不曾见到姑妈了,心里头激动罢了。”冯程方才被尤氏提醒了一下,这才帮腔说了一句。 林氏没把尤氏那些话放在眼里,更没把尤氏这个人放在眼里,冯老安人治不下她,不过是顾忌着自己弟弟的情分,怎好越过了自己兄弟,去教训自己兄弟媳妇的? 尤氏就是拿准了冯老安人这一点,所以才敢一次又一次肆无忌惮地说着。自己不想多管闲事,别人屋里的矛盾,且由着别人去吵去闹,只要别闹到她身上就行。不过覃大夫毕竟是她请下来给齐家丫头瞧病的,总要过问一下齐家丫头的事才行。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临盆前夕(四) 西厢里头,半个时辰之前,大寒就已经把顾玉棠叮嘱的那匣子橘子送了过来,因着大寒还要赶着去小厨房做顾玉棠的晚饭,就没有精挑细选,索性就抓了一把进去,这橘子就有些参差不齐的。 青的又太酸了,黄的吃起来味道淡淡的,姜海阳仔细挑选了一番,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谁知道竟然特别酸,勉勉强强吃下去半个,姜知明的眼里就盈满了泪水,实在是太酸了,能完整吃下去一个的铁定是个汉子。 石头倒没像姜知明那样精挑细选地,随便抓起一个就开始拨橘子皮,管它是酸的还是甜的,只要是橘子,他都爱吃。 看着自家哥儿被半个橘子酸的眼泪婆娑的,石头忙递了一盏茶过去,并道:“公子哥,这是太太前两天叫人送下来的黄山毛峰,太太说过两天就下来了,一来是感谢冯老夫人照顾了公子哥这么长时间,二来听太太身边的罗玉说,要可相看相看三姑娘。” 姜知明接过了石头递过来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个尽,才缓解了口中些许的酸,可是还远远不够,需要吃一点甜的,才能压得下去。 他一边翻箱倒柜找着顾玉棠前两日派阿华送来给他的冰糖,一边道:“我母亲若是下来了,只怕我那未来夫人,是要遭罪受了。以我母亲择儿媳的标准,就顾玉棠那德行,只怕是入不了我母亲的眼的。” 石头见自家哥儿一点也不为了这事着急,继续翻箱倒柜找着东西,就问道:“公子,若是太太真的瞧不上三姑娘该怎么办?然后逼着你离开三姑娘,或者请了旁人,给三姑娘说一门亲事,打发了三姑娘,好叫公子彻底死心。” 姜知明听着石头这些话,心里头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石头,除了一天胡说八道,胡思乱想之外,还能不能干点正经事了? 想也没想,姜知明拿起了桌上的一颗橘子,就朝着石头扔了过去,并道:“吃了那么多橘子还堵不上你的嘴,一天就知道胡说八道的,等那天我和顾玉棠那丫头商量商量,叫你娶了对面那阿华姑娘,叫你们两个胡说八道的人去互相折磨去!” 一听到姜知明要让自己娶阿华,石头连忙摆了摆手,又道:“公子别让我娶那阿华姑娘,我可不想我的后半生就陪着那样一个女人,我要娶的姑娘,就应该像三姑娘一样的,懂礼数又大方得体的。” 姜海阳啐了石头一口,又抓起了桌上的一颗橘子,狠狠朝石头的额头砸了去,“石头,你胆子是越发大了,连你未来的公子夫人都敢肖想了。若是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你的那些话,就别在我屋里伺候了,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公子,我这不随便说说吗?石头哪里敢肖想三姑娘?只是觉得若阿华姑娘能学了三姑娘一星半点去,她也不至于没有人要?”石头话音刚落,就想岔开话题,道:“待太太下来之后,公子哥可得顺着她老人家。您要是听了她老人家的话,她老人家一高兴,说不定就瞧上三姑娘了,不会拆散你们了。” “这些我都晓得,可你觉得我母亲,是那样好哄的人吗?母亲一向和祖母不和,我又是祖母屋里长大的,以前她瞧我,是怎么瞧怎么不顺眼,现在瞧着我年纪长了些,才对我关心起来的。” 姜知明话音刚落,已经从一个小匣子里找出了顾玉棠上个月送他的冰糖,只可惜冰糖已经回潮了,变得黏糊糊的了,口感他想着也不好了,索性就让石头连木匣子一起拿出去扔了。 石头出去的时候,就遇到梁氏屋里的秦妈妈来给姜知明送东西,秦妈妈抱着个红漆木的食盒,身后还带着个伺候的小丫鬟,和石头闲话了几句之后,终于切入到了正题。 “石头小哥,我家太太让我送了些她亲手做的绿豆酥和黄豆饼来,说是为了感谢姜家公子送过来的那几株上好的山参。若不是得了那几株上好的山参,只怕我家太太的病,还得拖上一阵。” 石头晓得秦妈妈是顾家二太太梁氏屋里伺候的,身份有些贵重,礼貌性地回了一个笑容过去。 又知道她是专程过来道谢的,就收下了秦妈妈手里拎着的那个食盒,然后道:“其实二太太若是要感谢的话,应该是去感谢顾家三姑娘,若不是她连哄带骗从我家公子手里拿走那些山参,只怕那些山参现在还放在我家公子的箱笼里。” “石头小哥说的是,我家太太已经吩咐了小丫头去给三姑娘送东西道谢去了,只是这些山参毕竟是姜家公子给陶太太准备的生辰礼,我家太太心里头有些过意不去,就让我们亲自过来走这一遭了。”因着不是和二房府里头的人打交道,秦妈妈说话的时候少了点戒备。 秦妈妈朝着屋里探了一眼,见姜知明坐在书案前看着书,她也就没有进去打扰,和石头再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带着小丫鬟匆匆离去了。 石头把绿豆酥和黄豆饼用小碟装好,放在了姜知明的书案上,“公子赶紧尝尝,石头刚才摸着的时候,还有些烫手,显然是一做好就叫人送过来了。顾家二太太还真是不错,用了咱们的那些上好的山参,病愈之后特地叫了秦妈妈来道谢,还送了这些点心过来。” 姜知明瞧着黄豆饼做的精致,还在冒着热气,不顾烫手就拿起了一块,掰了一半就送到了自己嘴里,一边吃着,一边还嘟囔着说了几句。 “石头,你也不想想,那顾家二太太是什么出身?金陵梁王府的掌上明珠,外头的人见了都要称一句郡主娘娘的人,这礼数她自然是晓得的。” “顾家丫头呢?她那里得了这些点心没有,若是没有得,你把剩下的这些点心都送过去,我瞧着都是她爱吃的。”姜知明不喜欢吃甜食,吃了半块黄豆饼,就觉得腻了,没再继续吃下去。 石头见自家哥儿三句话离不开顾家姑娘的,索性就玩笑道:“顾家姑娘那里二太太已经差小丫鬟送去了,若是公子哥不喜欢吃,大可以把这些点心都送过去,反正我没动过,就公子哥吃了一块,想来顾家姑娘应该不会嫌弃的。” 姜知明闻言,先是冲着石头笑了笑,然后亲自拿了一块黄豆饼塞到了石头嘴里,“吃几块饼吧!塞住你的嘴,你的话就没有那样多了。想让我借故去看看顾玉棠那个傻丫头,我可不去。再说我去了,手里若没什么礼物,我丢不起那个人。” “公子哥要礼物,咱们这屋里头多的是,不过都是些文房四宝,想来顾家三姑娘应该也不会感兴趣。公子还是别去了吧!我可不想见到阿华那个人!”石头话音刚落,毫不客气地拿起了桌上的一块绿豆糕,就往嘴里塞去。 这时候,后罩房那边又传来了一声不小的动静,姜知明听了只觉得头疼,吩咐石头把门窗都关了之后,又吩咐了石头一句。 “你去东厢房和顾玉棠那丫头说一声,如今后罩房那边闹着,叫她若是什么事,就别去那边转悠。今天来的这一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叫她走路都避着点,别去冲撞了那人。” 石头听了姜知明的话,顿时就笑了起来,“若是叫二舅奶奶听见公子怎么说她,只怕她又要给公子眼神瞧了。不过太太早吩咐我们不许和冯二老爷家有来往,公子这么说也不打紧。”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主仆(一) “石头,你别提尤氏那个人,你一提起尤氏那个人,我这头就开始疼起来了。你说我们家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门亲戚的?冯家二舅老爷再怎么说都是个读书人,又是冯家私塾的山长,怎么就娶了二舅奶奶那样的一个人?也就难怪我母亲从始至终一直瞧不上尤氏那人了。” 姜知明话音刚落,随手拿起小碟里头的一块黄豆饼,又啃了起来。 “公子哥,这你就不懂了。二舅老爷和二舅奶奶,那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就像您和顾家三姑娘一样,原先你不也瞧不上顾家三姑娘,可是相处久了,公子哥瞧上了顾家三姑娘,顾家三姑娘也瞧上了公子哥。”石头一说完,带了一脸的笑意望着姜知明。 姜知明冷冷地望了石头一眼,拿起了桌上的一块黄豆饼,就塞到了石头的嘴里。 “石头,吃了那么多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看来你是不想在我身边伺候了。若是你瞧不上阿华那姑娘,朋普乡里有那么多的姑娘,你瞧上谁,我去给你说亲,让你留在朋普做别人的上门女婿。” 石头闻言,吓得自己差点没抓稳那块黄豆饼,死死地拽着姜知明的手,一阵嚎丧,“公子,我家六代单传,我娘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我做了别人的上门女婿,我娘该怎么办呀?我们石家的香火就该断了呀!求公子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伺候吧!” 听石头嚎丧了半天,姜知明没有半点反应,反而淡淡地来了一句。 “石头,你们家怎么就变成六代单传了呢?上次我不是才准了你的假,你说你哥哥娶媳妇,让你回家去凑热闹吗?怎么,那个不是你哥哥?还是你上次编了瞎话来诓骗我,上次你不是回家看你哥哥娶媳妇的,而是跑出去玩了?” 石头这个傻小子,想要编瞎话之前得在自己心里面先打打草稿,这样就叫他揭穿了,他倒是要看看,石头这个傻小子该怎么办? 石头望着姜知明,在心里头暗暗道:自家哥儿的记性还是那样好,事情都过去大半年了,当事人都没有多大印象了,反倒是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这下好了,被姜知明当众揭穿,他就是不死,恐怕也得脱一层皮下来。 石头重新换了一副嘴脸,冲着姜知明笑了笑,亲自倒了一盏茶出来,递到了姜知明的手里,这才敢道:“公子哥,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石头这回吧!石头这也是逼不得已了,才出此下策,编了瞎话来诓骗你的。男子汉大丈夫,有谁愿意做别人的上门女婿的?” 姜知明接过了石头递过来的茶盏,轻轻饮了半口。他方才不过同石头开了个玩笑,想要激激石头这个傻小子,奈何这个傻小子太憨傻了,连玩笑也听不出来,竟当真了。 不过石头不愿意做别人的上门女婿,说明他还是个有骨气的,日后也不会像是那吃软饭的家伙。 姜知明想着,就道:“谁要你去做别人的上门女婿了?你这个傻小子,什么时候变得和顾玉棠身边那个傻丫头一样了?连句玩笑话都听不出来,亏得你在我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 “这么说,公子哥不会把我留在朋普做别人家的上门女婿了?”石头心里头有些不确定,当心自家哥儿又给自己使诈,又问了一遍。 姜知明听了石头这话,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傻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自己都说不会了,难不成自己还能逼着他留在这里,做别人家的上门女婿吗? “你这个傻小子,你就别想着别人了,我瞧着那阿华姑娘倒是和你挺般配的,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去和顾玉棠那个丫头说说,把阿华就许给你了。你们两个,一个是傻小子,一个是傻姑娘,正好凑一对了。”姜知明是越看越觉得石头和那憨傻的阿华有夫妻相了,都是一个劲地憨傻。 石头听姜知明这样说,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他这辈子摊上阿华那个憨傻的丫头,那他这辈子不是凉了就是完了。 石头有意岔开话题,就道:“公子哥,前两天咱们去聚香楼的时候,订了些月饼,聚香楼的管事说公子订的月饼已经快做好了,让公子去验验货。” “这么快就做好了,那聚香楼的管事还挺会做事是,我不过嘱咐了一句让他们做快些,他们两天功夫不到就做好了。”姜知明是那日出去,在聚香楼买了绿豆糕和红豆酥的时候,和聚香楼的管事就定了中秋节的月饼,想不到才过了不到两天,那月饼就给做出来了。 “公子可要亲自过去看看?若公子要亲自过去看看,我这就吩咐马房的陈二备了马车,咱们用过午饭就过去看看。”石头摸不清姜知明心中在想什么,所以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姜知明像是没听见石头在说话一样,凝神思虑了片刻,又抬起头往着东厢房那边瞧了一眼,喃喃道:“中秋节那晚城外的法华寺有庙会,只可惜那晚人多眼杂的,我若是带着顾玉棠那丫头出去,只怕多有不便。” 喃喃了片刻,姜知明终于转了方向,望向了一旁的石头,问道:“石头,我瞧着往年中秋节的时候,那些个姑娘小姐都要提着个兔子灯,我想着顾玉棠那丫头准会喜欢,你这几日上街去留意些,若是遇到卖兔子灯的,不管多少钱,统统给我买了回来。” 石头应了一声“是”,随后又问道:“那聚香楼的那些月饼,公子可愿意去瞧瞧?若是公子要去瞧瞧,石头这就吩咐马房备了车。” “顾玉棠那丫头喜欢吃聚香楼的东西,既然那些月饼都是要送她的,咱们就过去瞧瞧!”姜知明上一句话刚说完,下一句又问道:“聚香楼的月饼师傅可会教人做月饼吗?有学徒没有?” 被姜知明这么一问,石头有些愣神,自家公子问聚香楼的师傅会不会教人做月饼,难不成他想要去学做月饼? 这可不行,定武侯府的世子爷去聚香楼里学做月饼,若是叫人传了出去,那定武侯府的脸面可真是叫自家哥儿丢得干干净净了。 石头忙劝了一句,道:“公子,聚香楼里的师傅都是不收学徒的,因着都是祖传的手艺,担心被旁人偷学了去,所以只传个自家人。若是公子想要去学做月饼,府里面大厨房的陈师傅是从聚香楼出来的,他也会做月饼,公子不妨去找他学?” 姜知明摇摇头,道:“不行,大厨房里的陈师傅毕竟是府里头的人,我若是去找他学做月饼,不消半天,这消息府里面都传遍了,到时候顾玉棠那个傻丫头晓得了,指不定又该笑话我了。” 姜知明话音刚落,从衣裳里掏出一百两的银票出来,递给了石头,“石头,你拿着这些钱去聚香楼给我好好问问,总有人会见钱眼开,来收我做学徒的。还有一点,你别让聚香楼里头的人都知道了我的身份。若是知道了,我第一个就拿你开涮!” 既然是自家哥儿吩咐下来的事情,就算心里头有一万个不情愿,也要顶着不愿意把事办好。石头把姜知明给的那一百两银票仔仔细细地装好之后,就匆匆下去办了。 东厢里头,顾玉棠靠在窗前看着外头的景色。前两天她不过和冯老安人提了一句东厢这边冷清,没什么花草物什,今天就叫人挪了几盆一串红和几盆凤仙花过来,东厢原本冷冷清清的院子,一下子就明亮起来。 一串红开得很好,阿华特地摘了一株下来,簪在了顾玉棠的发髻,随后笑着夸了句,“我家姑娘就是天生丽质,簪什么样的花都好看。这株一串红,把姑娘衬得像仙女下凡一样。” 顾玉棠闻言,拿了铜镜来瞧了一眼,这株一串红的确称得她肤白如雪,可若要说是仙女下凡,那她离这个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什么仙女,最多不丑不美罢了。 阿华说着,又摘了几朵凤仙花下来,放在了一个青花瓷的莲纹小碗里头,用木头捣碎之后,打算拿来给顾玉棠染指甲。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主仆(二) 阿华一边捣着凤仙花汁,一边对着顾玉棠道:“姑娘,方才我出去倒水的时候,瞧见了姜家公子身边伺候的石头小哥。我看他走得急匆匆地,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喊他的时候,他已经拐入了夹道,没看见人影了。” 顾玉棠以为她说完了,刚要说话的时候,只听她又来了一句,“姑娘,你说这石头小哥是去干什么了?姜家公子吩咐他去做什么?” 顾玉棠阖上了自己手中的话本,卷了起来,狠狠地敲了阿华的脑袋一下,“阿华,你是不是真的瞧上那石头小哥了?若是你真的瞧上了,可不能藏着掖着,我瞧着那石头小哥品性不错,和你倒也般配些。只是你的契纸不在我这里,在母亲那里,你的终身大事,我到底还是要问过母亲的” 阿华本就是顾家大太太杨氏买回来的丫头,因着年纪只比顾玉棠大上了三岁,相貌生的又是个端正的,杨氏就把她指来伺候顾玉棠了。 不过阿华到底是从杨氏屋里出来的丫头,契纸还在杨氏的手上。若是阿华想要嫁入,还得请杨氏拿了契纸到官府里头,脱了奴籍,入了良籍,才能与旁人婚配。 “姑娘,奴婢真的还不想嫁人。奴婢是太太指来伺候您的,您和太太都待奴婢那样好,如今太太还和老爷僵持着,老爷铁了心要和太太合离。若是奴婢这个侍候就许了人家,待奴婢出嫁之后,谁来代替奴婢照顾姑娘?”阿华说着,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望着眼前的顾玉棠。 顾玉棠笑了笑,她没想到,原来阿华正经起来,大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说的她无法反驳,只能静静地听阿华说下去。 “姑娘想早早给奴婢许了人家,是担心奴婢到了年纪出府的时候,旁人嫌弃奴婢已经变成了老姑娘,找不到好人家嫁了。奴婢知道姑娘是为了我好,可姑娘也得为自己考虑呀。”阿华瞧着顾玉棠不以为意,又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 “姑娘,如今您身边加上我和大寒,统共两个丫鬟,大寒又是个经不了事的,若我出嫁之后,姑娘能放心把屋里交给大寒吗?还有太太给您的那些铺子地契,你能放心交给大寒管着吗?”阿华担心自己走后顾玉棠身边无可用之人,难免就多说了几句,只希望顾玉棠能把自己说的这些话听进去。 顾玉棠知道阿华之所以这么劝自己,无非是为着自己着想,为了自己好。 她自己也晓得,身边除了阿华,再没一个堪用之人。大寒虽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长时间,该学的规矩都学了,可她是乡野出生,是个没经过事的人,小事她马马虎虎还能应酬下去,若遇到大事,只怕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阿华,我晓得你说这些都是为着我好,从我知道你不把母亲和父亲那些烦心事告诉我,我就晓得你是对我好的。你放心,我还舍不得把你嫁出去的,你的嫁妆钱我的还没有备好,哪里就舍得把你嫁出去了?”顾玉棠说着,眼眶里已经掉出了几滴晶莹的泪珠出来。 阿华瞧着顾玉棠落了泪,她那早已含在眼眶里不知多久的泪珠也落了下来,撒在了顾玉棠的手心上,“姑娘快别哭了,万一哭花了脸,待会大寒送饭进来,瞧见了就不好了。”阿华说着,已经从身上掏出了一块丝绢,轻轻擦拭着顾玉棠的眼角。 待两人哭声渐息之后,大寒已经端着晚饭走了进来,眼睛看起来红红的,像是躲在外头哭过一样。 把四道菜都摆放在八仙桌上之后,大寒才想起来没有带着汤碗过来,正要出门去取的时候,却被顾玉棠一把拉住了手,问道:“大寒,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老老实实地同我说,我给你出气!” 大寒没敢抬起头来看顾玉棠,正要挣开她的手,就道:“姑娘,奴婢没什么的,奴婢就是伺候人的丫鬟,受几句气也是应当的。奴婢忘拿了汤碗,这就去小厨房里拿过来,请姑娘稍后片刻。”大寒说着,已经从顾玉棠的手里挣脱开来,抬起头看了顾玉棠一眼,就要急着出去。 大寒抬起头来的瞬间,顾玉棠看见了她的左脸上有个血淋淋的巴掌印。看着巴掌印的大小,应该是一个女人,而且使了很大力气,以至于过了这么长时间,巴掌印还没有消下去,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 顾玉棠抓住了大寒的手,朝着身后的阿华吩咐道:“阿华,你去药油给我拿过来,就着把请覃大夫过来。大寒这张脸,若是不好好瞧瞧,日后说不定就要破相的。” 阿华看见了大寒脸上那血淋淋的巴掌印,马上就拿来了药油,递给了顾玉棠之后,就急匆匆地出去请覃大夫过来了。 顾玉棠死死地拽着大寒的手,用了竹片刮了一点药油下来,轻轻地抹在大寒的巴掌印那里。她虽轻手轻脚地,可也疼得大寒咬紧了牙关,死死地抓住了顾玉棠的手。 “大寒,你是我屋里的人,在外头受了委屈,回来应该早早告诉我才是?你这样藏着掖着不告诉,是想要等那伤口发脓了,自己疼得受不了了,才舍得来告诉我吗?”顾玉棠望着那血淋淋的巴掌印,脸皮都打破了,怪不得自己随便轻轻碰一下,大寒都那样疼。 瞧着大寒的伤口,顾玉棠的胸口也隐隐作痛,“大寒,是谁打你的?你告诉我!敢动我屋里伺候的丫鬟,她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姑娘,您快别这样说。大寒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丫鬟,惹得主人家不高兴了,挨几个巴掌也是该的。姑娘不要为了我,和旁人起无谓的争执?”大寒说着,眼睛已经微微闭了上去,但嘴角却在不断地颤动,她现在肯定忍受着很大的痛苦。 顾玉棠瞧着大寒这副模样,自己哪里能够忍得下去?大寒是自己屋里伺候的丫鬟,就算犯了错,要打要罚都应该来问过自己,这样乱动私刑,简直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大寒,你老老实实地和我说,到底是谁欺负你了?你是我屋里伺候的丫鬟,她欺负你,便是欺负我。若是我不出这一口恶气,只会让旁人觉得我们好欺负,是软柿子,任由别人拿捏!”顾玉棠担心大寒自己打碎了牙齿往里吞,不肯告诉自己实情,特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了一番。 大寒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顾玉棠,眼眶里面的泪水很快就涌了出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思虑了片刻之后,大寒才道:“姑娘,是大寒自己不争气,遭旁人欺负了也不敢说出来,平白丢了姑娘的脸面,让姑娘遭别人说三道四的。” 大寒哭了一阵之后,右手紧紧抓住了顾玉棠,道:“姑娘,方才我去厨房拿晚饭的时候,遇到了尤家太太身边的老嬷嬷,那嬷嬷瞧着姑娘的晚饭里头有鸡肉,她们没有,就叫几个小丫鬟夺了姑娘的晚饭,我一时气不过,和她们理论了几句,那嬷嬷就动手给了我一巴掌。” 大寒话音刚落,已经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地给顾玉棠磕着头,口中并道:“是奴婢叫姑娘丢了脸面,是奴婢叫姑娘丢了脸面,姑娘若是要赶奴婢走,奴婢绝无怨言。” 顾玉棠被大寒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不过当即就反应过来,搀扶起了大寒,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她的眼泪,道:“大寒,你没有丢了我的脸面,我的脸面也没有丢。既然是她们有错在先,夺了我的晚饭,又让人动手打了你,丢了脸面该是她们才对。” 尤家太太,领着人在后罩房闹也就算了,如今竟敢欺负到她头上?是瞧着她顾玉棠年纪小,是个孩子,就好欺负吗?既然她们动手打了大寒,这口气自己是咽不下去了,索性就撒到她们头上算了! 她倒是想要瞧瞧,那尤家太太,能拿自己怎么样? 顶点 第一百四十四章 引蛇出洞(一) 瞧着大寒还在低低啜泣着,顾玉棠用随身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大寒眼角的泪痕,又劝了一句。 “大寒,你快别哭了。若是哭肿了眼睛,到时候眼睛瞧不清楚,可就难认人了。你放心,既然你是我屋里伺候的丫鬟,我就不会平白让你受这股气的。” 大寒听顾玉棠这样说,渐渐止住了哭声,抬起头看了顾玉棠一眼,眼眶中仍盈着泪光,紧紧地抓着顾玉棠的手。 “姑娘,如今尤家太太在府里,她是长辈,姑娘是晚辈,咱们轻易得罪不起她的。且是大寒自己不争气,平白丢了姑娘的脸面,姑娘不必为了大寒这样的人,去和长辈置气的!” 大寒是个没经事的,心里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一时风平浪静。 可忍一次还好,若是再忍第二次第三次,别人只会觉得自己好欺负,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你,最后你只能屈服于别人的压迫之下,叫你寝食难安。别人就是拿准了你怕事,胆小,怯懦的性子,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欺负你。 她顾玉棠可不是那样的人,她虽不是个惹是生非的,却也不是怕事的,既然别人有本事欺负到了自己丫鬟身上,若是她不以牙还牙还回去,只会让旁人觉得顾家三姑娘是个性子软,好欺负的。 这样就不止尤氏敢来欺负她了,恐怕连那些丫鬟,婆子,小厮都敢仗着自己身后的主子,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大寒,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吧!哪里也不允许去,等阿华把覃大夫请过来了,把你脸上的伤口包扎好了,你在陪着阿华去大厨房里头去寻我。”顾玉棠话音刚落,随便抓起来盘子里的一块饼干迅速就出了屋子。 秋月院,夜幕降临,漆黑的天空上撒上了闪闪发光的星子,很是璀璨漂亮。因着屋里闷热异常,梁氏就吩咐了秦妈妈把晚饭摆到了院子里的葡萄架下。 七八月份,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院子里的那颗葡萄树上,也坠了满满当当的葡萄,有晶莹剔透的水晶葡萄和散发着玫瑰香味的黑葡萄。 梁氏闻着满院的葡萄香味,用着小厨房送过来的鸡丝面和排骨莲藕汤,梁氏看了一眼那碗不大不小的鸡丝面,明面上说是鸡丝面,可梁氏用筷子挑了挑,发现鸡丝只有铺在面上的浅浅一层。那排骨莲藕烫,梁氏用了大半天,汤都快喝干了,终于有几块排骨浮了出来。 梁氏用了小半碗鸡丝面,就实在是没有胃口,放下了筷子,对着身旁的秦妈妈道:“秦妈妈,这大厨房里头是换了管事吗?怎么今天的晚饭会这么差,是来糊弄人的吗?” 秦妈妈不敢欺瞒梁氏,只得实话实说。 “太太,不是大厨房换了管事婆子,方才我去拿晚饭过来的时候,大厨房里头的婆子正叫苦连天着。尤家太太今儿刚过来,就叫人做了几桌席面给她送了过去,因着尤家太太是冯老安人的弟媳,底下的人不敢怠慢,只好叫人做了几桌席面送过去,她们又要做席面,又要做各房各院的晚饭,今儿忙得是不可开交。” “原来是那尤氏过来了,我就说今儿后罩房怎么吵吵闹闹的?齐家丫头摊上那样一个婆婆,也难怪她要躲来朋普待产了。”梁氏说着,捧起身边的碧螺春,轻轻饮了半口。 “太太,您不知道。方才我去拿晚饭的时候,遇到了三姑娘,三姑娘身边伺候的大寒姑娘遭尤家太太身边的嬷嬷打了,方才那默默在大厨房里头和几个婆子吃着酒,三姑娘一去到大厨房,二话不说就掀翻了桌子,要不是身边有丫鬟仆妇拉着,只怕已经和那嬷嬷打起来了。” 秦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了底下的丫头拿了个西瓜去井里镇着。 梁氏闻言,当即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皱着眉头问了一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棠姐儿怎么和那些婆子打起来了?堂屋那边可得了消息?” 见梁氏问得急,秦妈妈当即就回道:“太太,老奴听大厨房里头伺候的婆子说,今儿傍晚三姑娘身边的大寒姑娘去拿晚饭的时候,尤家太太身边的那位嬷嬷瞧见了三姑娘的晚饭里头有鸡肉,就想着和大寒姑娘换了,大寒姑娘不肯,那嬷嬷就打了大寒姑娘一巴掌,整个大厨房的人都瞧见了。” 紧接着,秦妈妈又道:“太太,老奴回来的时候,瞧见了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梁嬷嬷也跟着过去了,想来老夫人也应该晓得了。” 棠姐儿有林氏护着,便是那尤氏再说什么,也绕不过林氏。为了一盘鸡肉和晚辈们过不去,那尤氏还真是敢说自己是长辈了? 梁氏闻言,方才紧皱的眉头终于松懈些下来,又捧起了身边的那盏茶,却迟迟未曾入口。 “前两日二老爷从澄江送了些福祥斋的月饼过来,你捡几个好的,用食盒装好,给三姑娘送去。她受了这个气,只怕心里头难受着。你送过去之后,再告诉三姑娘一声,她是长房出来的丫头,出了事有我和她祖母顶着,让她只管放宽心就是。” 梁氏才说完,秦妈妈就吩咐了下头的丫鬟去办了。 梁氏用过晚饭之后,就由着秦妈妈和杏黄两个人扶到了内室休息。屏退了内室里伺候的丫鬟,又叫杏黄仔细检查的门窗墙角之后,梁氏坐在软榻上,才敢道:“黄玉口中所说的那个明溪,你们调查得怎么样了?外院的人可一一问清楚了?” 杏黄和秦妈妈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杏黄先秦妈妈一步道。 “太太,外院确实有一个伺候的小丫鬟叫明溪的,可十天前出去外头采办的时候,人就失踪了,外院的管事已经拨出去几波人去寻了,可是都没有寻回来。管事打算禀了蔡氏报了官府的,可说了几次,蔡氏都说不用为了这点小事惊动官府,这件事情就此耽搁下了” “太太,我已经问过和明溪住在一起的丫头婆子了,明溪失踪前,她们就没有见过她了。不过那段时间明溪出手宽绰,请了她们到酒肆里头吃了几顿酒。花了好几两银子,都是那个明溪给的钱。那些婆子还以为明溪是同什么男人好上了,给了她钱花。”秦妈妈望着梁氏,一字一句地说着。 方才秦妈妈和杏黄都说了一大通,可没有一个人是捡了要紧的说。 梁氏就从她们冯话里,捡了几句要紧的话出来,明溪是外院伺候的丫鬟,是和顾府签了身契的,如今失踪了,蔡氏身为管家太太,就算不叫人出去外面寻,也应该报官才是。 如今她既不让人寻,也不许人去报官,难不成她是知道了些什么?怕报了官之后,官府查到了蛛丝马迹,她这管家太太的脸面挂不住。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引蛇出洞(二) 这时候,杏黄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太太,有管事的婆子瞧见明溪去了烟雨山庄,只是隔得远,那婆子眼神有些不好,不敢确定罢了。明溪失踪之后,外院的管事婆子也派她们去烟雨山庄寻过,可是没寻到人。” 听杏黄和秦妈妈都提到了烟雨山庄,梁氏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就问了一句,“烟雨山庄是什么地方?是二房的产业还是底下管事们自己的庄子?” 因着顾家的一些管事在顾家干了大半辈子,又是府里头的家生子,他们有了子孙后代之后,不愿住在府里头,管家太太就会赏赐一座庄子下来给他们住。 一方面是让他们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方便管事们打理庄子,以防佃农们肆意生事。 秦妈妈闻言,在脑海中思索了片刻之后,才道:“太太,烟雨山庄是蔡大太太陪嫁过来的庄子,因着是蔡大太太自己的私产,很多人都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座庄子。要不是上次那个婆子同我提起过,只怕我也不晓得那诺大的烟雨山庄竟然会是蔡大太太的?” 瞧着梁氏陷入了沉思之中,秦妈妈亲自沏了一壶茶心,倒了一杯出来,递到了梁氏身边的高几上。 “太太,您可能还不晓得,烟雨山庄可是一个极挣钱的庄子,庄子里头有山有水的,风景极好。一年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去那避暑,有时候还会在里头举办个诗会,茶会,庄子单靠这个,不靠租子,收入都得是几千两。” 梁氏有些不相信,以为是秦妈妈编了什么谎话来诓骗她,又问了一句,“秦妈妈,你是怎么知道烟雨山庄不靠租子,收入都是几千两的?” 一个庄子,若是不靠佃户们的租子和收成,想要一年收入几千两,除非那是皇庄,受了宫里头的供奉。 不然外头一般的小庄子,加上佃户们的租子和收成,一年收入满打满算才不过千两银子。若蔡氏的烟雨山庄真那么赚钱,那那些说二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传闻,岂不是假的? “太太,老奴说的千真万确。那个婆子原就是烟雨山庄伺候的婆子,她儿子做了烟雨山庄的二管事,这才将她调过来的,若是太太实在是不相信老奴说的话,只管将那个婆子唤来,太太好好问清楚便是。”秦妈妈怕梁氏不相信,一字一句地又说了一遍。 梁氏在脑海里把秦妈妈和杏黄方才说的那些话又重新整合了一遍,既然烟雨山庄是蔡氏的陪嫁庄子,明溪那丫头又是去烟雨山庄才不见了,难不成是蔡氏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不许管事们报官寻人的? 梁氏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朝着身边站着的杏黄低语道。 “杏黄,你叫上几个机灵的丫头,拿了明溪的画像,去烟雨山庄给我好好问问,说不准就有人见过明溪。既然我汤药里的毒是她吩咐黄玉下的,我想着她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失踪的。” 杏黄得了梁氏的吩咐,正要转身出去。 临出门前,梁氏有些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你们去烟雨山庄的时候,记得避开蔡氏身边的耳目,我猜测这件事八九不离十同她有关,说不定我汤药里的那些夏枯和死藤,就是她吩咐了明溪那丫头下的。只是她没有想到,明溪那丫头也是个机警的,吩咐了黄玉来做这件事。” 见杏黄出去之后,秦妈妈就迅速关上了屋门。把梁氏扶到榻上歇息后,这才道:“太太,其实明溪那丫头在失踪之前,住在倒座房的时候,就曾被火烧过,只是那时外头有巡夜的小厮路过,顺手就把她救了。后天外院的管事婆子查失火原因的时候,才发现那把火是蔡大太太身边伺候的丫鬟放的。” 梁氏躺在榻上,轻轻咳了几声,喝了半杯茶水下去,勉强压住,冷笑了几声,“她这是想杀人灭口,只可惜老天爷都不帮她,让巡夜的小厮救了。我猜测明溪那丫头之所以会去烟雨山庄,十有八九是她的主意,在那个地方杀了人,可是半点痕迹都找不到。” 既然已经确定了是蔡氏做的手脚,那梁氏现在只需等证据凑齐,引蛇出洞了。只是她现在还没有摸清楚,蔡氏为什么要在她的汤药里头做手脚,她和蔡氏无仇无怨,又没有过多的交际,蔡氏没有理由这样做? 且她是来二房做客的,若是在二房失了性命,那二房也逃不了干系。到时候别说是长房了,就是金陵梁王府,也会为了这件事和二房闹得不愉快的。蔡氏身为管家大太太,只怕在这件事里,也很难洗清自己的嫌疑。 秦妈妈瞧着梁氏愣在榻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才想起来前两天澄江递下来信,说是顾礼才要下来接梁氏回去过中秋佳节,这两日事多,秦妈妈一时给忘了。 现在才道:“太太,前两日老爷叫人递了信下来,说是请太太中秋佳节的时候,带着三姑娘和老太太一起回了澄江。老爷还说了,中秋节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无论老太太同意与否,请太太一定要把老太太带回来。” 梁氏接过了秦妈妈递过来的信,扫了几眼,就把信扔在了一旁,端起旁边的一盏茶,喝了半口之后,愤愤道:“他还真是老太太的宝贝儿子了,一封信里头,就问老太太最近怎么样了?进得香不香?睡的好不好?没只字片语是提到我的,还把信送我这里做什么?干脆拿去给老太太得了。” “太太,老太太病了那么久,就是梁嬷嬷不递消息回去,冯老安人也差人递消息上去了。老爷好不容易写封信下来,自然是问及老太太的身体情况了。您自己病了,不写信和老爷说,老爷哪里能知道?”秦妈妈笑了笑,递了一碟点心上去。 梁氏叹了一口气,用手撑着下巴,拿了小碟里的一块绿豆酥,喃喃着道:“如今家里头事情多着,他又要忙着成哥儿的婚事,我瞧上了福建林家的姑娘,他瞧上了四川海家的姑娘,他还说他亲看过四川海家的姑娘,那是个好生养的。若是嫁到我们顾家之后,不消几年,就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太太,上半年舅夫人抱上了孙子,王妃娘娘高兴得不得了,不仅赏赐了一大把东西下去,还叫人把舅夫人接到了王府里头住了大半年,并且带上了章哥儿。王妃娘娘当着王爷的面夸了章哥儿,说这样才是梁家的好儿郎。王爷心中不满意舅老爷家的几个孩子,心里头记挂着成哥呢。” 秦妈妈知道梁氏心中所想,跟着也来了一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引蛇出洞(三) 梁氏依靠在后头的软枕上,往小碟里头抓了一把瓜子,就开始嗑了起来,“章哥儿是小辈里头最出众的孩子了,才三岁就已经能把《三字经》《百家姓》倒背如流了,又是养在我那大嫂卢氏屋里的孩子。卢氏是出身江南百年世家的姑娘,家教甚严,章哥儿养在她屋里,倒变得乖巧懂事起来。” 接着,梁氏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瓜子撒在了高几上头,喃喃了几句,“可怜我是个没福的,养了三个孩子,就没一个是争气的,能让我抱上孙子的。” “太太这是哪里的话?待成哥儿下场归来,娶了媳妇,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让您抱上孙子的。”秦妈妈说着,脸上展露了笑容。 秦妈妈晓得梁氏心里面在忧心着成哥儿的婚事。还有半个月,成哥儿就该下场科考去了。金陵梁王老夫妻也很心疼这个外孙,到时候会让人专程把顾玉成送到京城,让他参加科考。 待顾玉成科考归来之后,梁氏就会命人张罗了人去福建林家和四川海家相看,梁氏心里面中意的是福建林家的姑娘,顾礼才中意的是四川海家的姑娘,两人为了这事,闹了几次不小的矛盾。 福建林家,是几十年的仕林人家,家中子弟又多在六部里头任职,林家姑娘的父亲还是吏部侍郎,母亲又是王太师的女儿,若顾玉成日后走了仕途,走了关系也能在六部寻个差事做。 林家姑娘虽好,却不是个好生养的,梁氏也是晓得这一点的,不过顾家长房人丁凋零,有式微之势,为了长房的人丁兴旺,她还是有必要去泉州相看相看那位林家的姑娘。 若真的如传闻中说的那样是个病秧子,走几步路就要喘一喘的,那她就让顾玉成娶了四川海家的姑娘,海家虽不是什么大福大贵之家,可胜在家世清白,人丁兴旺。 梁氏在脑海里思索了片刻,叫秦妈妈拿了笔墨纸砚过来,吩咐道:“秦妈妈,福建林家的主母王氏同我是旧相识,你替我写封信给她,就说待我病愈之后,我带着犬子去泉州拜访她,和她说说两个孩子的婚事,就着让两个孩子也相看相看,日子就定在腊月十八。” 梁氏说着,秦妈妈已经拿起了笔在纸上写着了,片刻之后,秦妈妈就把梁氏方才所说的那些话都写进了信里。 秦妈妈写完之后,拿起了纸来吹了吹,然后晾在一旁,问了句,“太太,那四川海家那边?老爷有意让大公子娶四川海家的姑娘,咱们要不要也递一封信过去,让公子和四川海家的姑娘相看相看?” 梁氏拨着手中的瓜子,点点头道:“既然我写了信给林家,她们海家,我再怎么也得去知会一声。只是若要我亲自带着成哥儿去成都,相看那位姑娘,我可下不去这张脸。你去和老太太说说,让老太太从正定择一个林家人,去四川海家看看就行。” 秦妈妈闻言,虽然觉得此举有失妥当,但也没敢直接同梁氏说。若是日后嫁过来的是四川海家的姑娘,而不是福建林家的姑娘,海家姑娘知道梁氏当初是这么敷衍的,那岂不是激化了婆媳关系。 且在她看来,梁氏满心想要顾玉成娶的是林家姑娘,就算海家姑娘最后嫁过来了,梁氏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的。 “太太,既如此,那老奴便去禀了老夫人。让老夫人从林家选一位夫人出来,去相看那位海家姑娘。”秦妈妈说着,正要躬身出门。 梁氏见她要出去,放下了手中的小碟,忙叮嘱了一句,“找几个好手盯住了蔡氏,她这几日一定会有所行动的。还有她身边伺候的那些丫头仆妇,私下里给我好好问问,蔡氏前不久究竟在做什么?” 秦妈妈回过头,应了一声“是”,叫上了几个院外伺候的丫头,就奔着林氏的院子去了。 堂屋。自从林氏那日去了后罩房,说了那些话之后,便没有再出门,这几日都待在小佛堂里头诵经祈福。 因着今日是十四,是林氏烧香礼佛的日子。林氏点燃了佛前供奉的几盏油灯,上了三柱香之后,就一直跪在佛前的莲花蒲团上,顾玉棠则坐在旁边小花厅的竹椅上,眼睛有些红红地,一直在盯着林氏。 梁嬷嬷沏好茶水之后,递了一杯到顾玉棠身旁雕梅花的高几上,因着怕打搅了在礼佛的林氏,梁嬷嬷便轻声道。 “其实三姑娘不必去大厨房闹那一场的,大厨房里头那些丫鬟婆子都是些伺候人的,她们也是听别人吩咐办事的。三姑娘去闹那么一场,冯老安人亲自喊了紫娟姑娘去,从大厨房里头主事厨娘到择菜的丫鬟,再到洗碗的婆子,统统都给换了,包括那负责厨房采买的婆子,也跟着一起倒了霉。” 顾玉棠端起了高几上的那盏茶,掀开茶盖用手挥了挥茶香,是上好的碧螺春,可是她觉得口中苦涩,却没有喝下去,却道:“嬷嬷,你就真的以为是我去大厨房里头闹了那么一场,导致大厨房来了一次大清洗吗?嬷嬷,您跟在祖母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就没瞧见有幕后推手在操纵这次清洗吗?” “有幕后推手在后头操纵着?那是什么人?”听顾玉棠这么一说,梁嬷嬷也觉得事有蹊跷,顾玉棠不过是去闹了一场,且还是和尤氏身边伺候的婆子闹的,没搞不出多大动静,就被厨房里头的那些丫鬟仆妇们劝住了。 按理来说,大厨房原先的那些丫鬟仆妇,不说有功,也该无过才是?怎么就降职地降职,赶出府地赶出府呢?难不成这背后真的有幕后推手,想要对大厨房来一次彻彻底底地清洗,不过是借了顾玉棠的名义罢了。 顾玉棠朝着林氏望了一眼,又捧起方才那杯碧螺春,轻轻饮了下去,道:“嬷嬷仔细想想,大厨房原先的管事是谁手底下的人?如今的管事又是谁手底下的人?我只是不愿不明不白地给别人当枪使罢了,特地调查了一番。不过咱们毕竟在二房,这些人事的调动,我们不好插手管。” 顾玉棠话音刚落,跪在蒲团上头上的林氏已经由着梁嬷嬷搀扶了起来,梁嬷嬷拍了拍林氏膝盖处的灰尘之后,把她扶到了竹椅上头坐着。 “棠姐儿这次说的不错,是有人借了她的手,给大厨房来了一次清洗。只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长房毕竟和二房已经分了家,她们的事情,只有不沾惹到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林氏说着,望了坐在自己旁边的顾玉棠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二房的事,且由着她们自己去闹去。棠姐儿,你二叔父叫人写了信来给我,说让我们中秋节回澄江过去。只是祖母的身子还没完全痊愈,只怕经不得舟车劳顿,若是你实在是想家了,待你二叔母要回去的时候,我让她带上了你。”林氏淡淡地说着,细细打量着眼前顾玉棠。 顾玉棠知道林氏是为了她好,顾玉棠离家大半年了,知道她心里面记挂着杨氏和顾玉里,所以想要让她回去看看她们。但是府里头杨氏和顾礼池还僵着,还需要顾玉棠带着林氏回去处理,若林氏再不回去处理的话,只怕顾礼池会不顾杨氏的反对,把陈氏那女人接入府了。 “祖母,棠儿不想陪着二叔母回去,棠儿想要陪着祖母回去。如今祖母身子大不如前了,若是棠儿回到了澄江,那么祖母的身子该由谁来照料?祖母不要赶棠儿走,棠儿想要一辈子留在您身边,陪着你。” 顾玉棠说着,紧紧地握住了林氏握着她的那只手。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引蛇出洞(四) 林氏也是紧紧握住了顾玉棠的手,温和道:“傻孩子,哪里能让你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你是姑娘,总归是要出嫁的,便是你想留在祖母身边,祖母也不许你留在我身边。祖母身边有那么多丫鬟婆子,可不缺伺候的人。” 林氏瞧着顾玉棠出落得越来越惹人怜爱了,这样像花一样的人,合该放在手心里头,仔细呵护着才好,若无遇到大风大浪,指不定就会夭折了。 好在棠儿已经有人喜欢,有人来护着她,这样就算自己百年老去之后,也有一个能托付棠儿终生的人。 林氏望着顾玉棠笑了起来,顾玉棠却不知林氏这笑什么,便道:“祖母,棠儿还没到嫁娶的年纪,还不想同别人订婚。还请祖母对棠儿的婚事高抬贵手,棠儿日后想要嫁的,必须得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还得是个英雄,得能文能武,文能上得了朝堂,武能下得了战场,那样的人物才是棠儿想要嫁的。” 林氏闻言,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拍了拍顾玉棠的脑袋,道:“棠儿,既要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又得能文能武,上得了朝堂下得了战场,那得是什么样的大人物了?那样的大人物,会瞧得上咱们家的三姑娘吗?” 林氏和顾玉棠说话的时候,梁嬷嬷已经端了一盘葡萄过来,听着顾玉棠要取既英俊潇洒,又能文能武的大人物,梁嬷嬷也跟着笑了起来,“三姑娘,若世间真有男子做到如此地步?那男子哪里还能轮到姑娘?只怕追求他的人都能从咱们家排到一里地外去了。” “棠儿,我瞧着那姜家公子就很不错,他既当着众人的面说喜欢你,那便是真正地喜欢你,且姜家家世门第在云南算是极高的了,你嫁过去可是高嫁,到时候可是有多少双羡慕的眼睛要盯着你了?”林氏看着顾玉棠嘟着嘴,一言不发,以为是心里头不开心,忙塞了记挂葡萄到她手里。 “祖母,我不想嫁姜家公子,我觉得他油嘴滑舌的,怪会哄姑娘家开心,这样的男人,以后一定是个多情的,指不定见一个就爱一个。到时候若我嫁过去了,他娶了四五房妾室回来,岂不是给我气受吗?” 顾玉棠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头却不是这样想的。这些天,无论是睡觉还是吃饭,她都在想着姜知明,难不成她得了相思病? “是谁说我油嘴滑舌的?是谁说我以后会娶四五房妾室回来的?”顾玉棠听到声音,忙转过头去,只见姜知明穿了件竹叶青的杭绸直裰,乌黑的头发用一根翠玉簪束了起来,腰间玄色的宫绦上挂了玉通体润白的玉佩,人比起前两天瘦了不少,难道他这几天在减肥不成? 姜知明冲着顾玉棠笑了笑,越过了顾玉棠就来到了林氏的面前,行礼问安之后才转过身,瞧了顾玉棠一眼,听说她去大厨房闹了一通,害得大厨房里头伺候的人被清洗了一番,可真是长本事了。 “我家夫人,这些天不见,你可想为夫了?”姜知明说着话,屋里头已有伺候的小丫鬟搬了凳子过来,给姜知明坐下。 “不想,想你做甚?只是这几日没在西厢瞧见你,你是干什么去了?瞧着你脸都瘦了一圈,是去偷人了吗?”顾玉棠不想搭理他,话音刚落就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姜知明给身边的石头使了一个眼神,石头连忙把一个食盒递到了顾玉棠的跟前,阿华接过食盒之后,打开一看,竟然是七八枚做工精致的兔子月饼,隔着食盒就能闻见一股香味,吃进去肯定很好吃,阿华咽了咽口水,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 若是在此刻偷吃了一块半块的,让别人瞧见了,那自家姑娘的脸面就彻底丢光了。阿华连忙把食盒的盖子盖了起来,拎在自己手上。 “顾家姑娘,这些月饼是我家公子和聚香楼的师傅学做的,我家公子这两天都在聚香楼里头学做月饼,不眠不休,人都瘦了一圈,就为了给您做这些月饼,你快打开来尝尝吧!”石头说着话,朝着站在顾玉棠身边的阿华使了个眼色。 阿华明白之后,打开了食盒,把放在小碟里头的月饼拿了出来,“姑娘快尝尝吧!这是姜家公子亲手为您做的,可不能随随便便糟蹋了。” 顾玉棠看了那月饼一眼,模样瞧着倒是精致小巧,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顾玉棠拿起了一块月饼,正要咬下去的时候,突然道:“姜知明,你既然是送月饼来,可不能只送我一人,这里还有我祖母,你怎么的也得匀一份出来送我祖母。不然的话,你这月饼我是吃不下了。” “姑娘只管吃吧!姜家公子先前就让人把月饼送过来的,是祥福斋的,因着老夫人吃惯了祥福斋做的点心,吃着聚香楼送过来的月饼,总不对口味。姜家公子一天前就吩咐人去祥福斋订了,不止我们这有,还有冯老夫人那里,二太太那里,所有人都。”梁嬷嬷怕顾玉棠不清楚内情,特地解释了一通。 听梁嬷嬷说了这么多,顾玉棠才肯下口吃了那个月饼,想不到那月饼外头瞧着精致,里头也很精致,用一个咸蛋黄做了内芯,旁边还加了宣威火腿剁成的肉馅,外皮很酥脆,用了很多芝麻做点缀。不过顾玉棠用过了晚饭,吃了小半个月饼,就已经吃不下了,忙吩咐了阿华把月饼收进了食盒了。 出了林氏的院子后,顾玉棠就和姜知明走在了长长的芜廊下,因着夜里漆黑,林氏早早就吩咐人在长廊的两侧都挂上了灯笼。夜里蚊虫很多,长廊两侧悬着的竹席也早早放了下来,挡住了想要往长廊里头扑的蚊虫。 顾玉棠和阿华走在前头,顾玉棠有意甩开身后跟着的姜知明和石头,加快了脚程,姜知明和石头追了上来,反倒是阿华一个人在后头赶着,走得气喘吁吁地。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难不成你还担心我会吃了你?”姜知明追上了顾玉棠,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挤到了芜廊下头的廊柱下,吓得顾玉棠几乎不敢动弹。 “姜知明,你想要干什么?今天晚上可不是什么月黑风高夜,你可不允许胡来呀!若是你敢对我胡来,我这就喊人了。” 姜知明越发地靠近顾玉棠,眼看两人的鼻子都要凑上了,姜知明淡淡一笑,就停了下来。把身后一盏已经点亮了的兔子灯递到了顾玉棠的手上。 “傻丫头!我若是想要对你胡来,还能让你等到今时今日?我知道你想着出去外头逛庙会,可外头人多眼杂的,林祖母和二奶奶都不放心你出去,我特地嘱咐石头买了兔子灯,拿来哄你开心的。” “真的?”顾玉棠接过兔子灯的时候,还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他姜知明什么时候学的这样聪明了?知道外头庙会,自己出不去,特地买了一盏兔子灯来哄自己开心。 “傻丫头,不是真的,难不成还是煮的?我怕你瞧不上你手里的这盏兔子灯,所以我特地嘱咐了石头将外头能有花样的灯笼都买了一个回来,你仔细挑挑,若是有什么中意就自己拿去玩。”姜知明说着,拉着顾玉棠的手就把她带到了一个庭院里。 院子里头所有的树,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有上头八仙过海的彩色琉璃走马灯,风一吹,那灯呼啦啦地转了起来,闪耀起来五彩斑斓的光芒。 还有一盏画满了荷花的六角宫灯,里头经火光一照,感觉那荷花就跟货的一样,还映照在了地上。顾玉棠特地走过去踩了踩,以为能踩到什么,可是却什么也没有踩到。 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姜知明的身边,姜知明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盏更好看的四美迎春灯,递到了顾玉棠的手上,顾玉棠提着那盏四美迎春灯,拉着姜知明的手,靠在树下躺了很久很久。 第一百四十八章 引蛇出洞(五) 澄江,石鱼巷子,顾礼池的私宅。 因着前些天顾礼池和陈氏为了昌哥儿上宗谱的事,在家里头吵了几次。顾礼池心中烦闷,一边要应付外头的杨氏兄弟,让他若是要和杨氏合离,可大大方方地写了合离书了,这样拖着不写合离书,究竟意欲何为? 府里头陈氏也是个闹腾的,前不久他让牛管事查账的时候,发现原先放在陈氏那里的一万两不翼而飞了,顾礼池问了陈氏几句,陈氏都没开口,顾礼池一时气急了,叫人把陈氏送去了城外的庄子了。 因着顾礼才喜欢清静,遣走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只留了两个下来,一个负责沏茶烧水,一个负责帮顾礼池整理书籍。顾礼池靠在榻上,手里拿着陈氏一大早叫人送来给他的信。 顾礼池匆匆扫过几眼,脸色迅速发生了变化,对着一旁布置着茶点的小丫鬟吩咐道:“去知会庄子里头的管事一声,若陈氏再不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子里,还想着什么主意出来。叫上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守在她的屋门口,除了送饭的丫鬟,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去。还有这信,若是日后谁再把陈氏的信送到我这里,只管下去领板子吧!” 小丫鬟是个新来的,不晓得自己这位主子的脾性,但毕竟是在内院里头伺候的,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些,把顾礼池扔在地上的信捡起来,重新放到信封里面才道:“奴婢晓得了,奴婢这就让人把老爷的命令带下去。” 说着,她小丫鬟布置好茶点之后,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顾礼池见那小丫鬟出去之后,就歪靠在了雕花漆床的软枕上,从书架上找了一本不晓得名字的话本在看,看了还没几页,屋门吱呀一声就被打开了,有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朝着顾礼才走了过来。 给顾礼池打着扇子的小丫鬟朝着那人看了一眼,两人交换了眼神,以为顾礼池睡着了,就推了推顾礼池胳膊,道:“老爷,牛管事进来了,此刻就在屋里头。你见还是不见?” 顾礼池听见小丫鬟的声音,从话本从自己的脸上拿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上去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靠着身后的软枕,看了眼前的那个中年男子一眼,问了句,“牛管事,你今日不在账房,怎么跑内院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牛管事原名牛珂廉,是顾礼池在行商过程中遇到了的一个落魄秀才,因着顾礼池欣赏他的才能,先是让他做了府里的西席先生,后来又因为账房那边缺一个管事,顾礼池又把他调来过去,管着自己的私产。 顾礼池既有着长房的私产,又有自己私下布的产业。长房的产业,那是祖宗留下来的,过了这么些年,早已经变成了一个入不敷出的空壳产业,但那些产业毕竟还挂着长房的名号,还有林老太太和杨氏吩咐了专人打理,便是他有心换了那些打理的人,没经林老太太和杨氏准许,那也是不成的。 “老爷,我已经查出您放在太太哪里的一万两白银是如何不翼而飞的了?”小丫鬟已经搬了凳椅过来,牛管事坐在上头对着顾礼池道。 牛管事年纪不怎么大,约摸二十七八的样子,却蓄了胡子,让人看起来很是沉稳,很有决断的样子。 “珂廉,这么快就查出来了?那一万两白银究竟是去了哪里?我问了陈氏那女人,她推三阻四地,只和我说不知道,我这才吩咐了你去查的。”因着事关自己的那一万两银子,顾礼池已经坐直了身子,吩咐小丫鬟沏了茶送上来。 “老爷,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一件事,城东的娘娘庙新建了一座龙华塔,前不久有许多善人去捐了香油钱,府里陈太太也去捐了,不多不少,正好是一万两白银。龙华塔建成之后,娘娘庙里头的庙祝为了感激慷慨解囊的善人,特地建了一座功德碑,陈太太的名字也在上头。” 牛管事说的不紧不慢,倒是顾礼池听了,人是惊了又惊,脸色是变了又变,差点就没端稳手中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你是说,我放在陈氏那的一万两银子,是被她拿去娘娘庙,捐了香油钱?她好大的胆子,她拿那么多钱去娘娘庙做什么?”顾礼池已经被气到了,拿起手上的茶盏,就朝着地上砸去。 茶盏的碎片就在自己身边飞溅起来,牛管事依旧面不改色,淡淡道:“老爷有所不知,城里的娘娘庙是城里的夫人小姐去求子的地方,因着娘娘庙里头的求子殿很是灵验,所以那些生不出孩子的夫人小姐,总会去那里进香,捐了香油钱之后,就可以见到娘娘庙的法林方太。” 顾礼池闻言,已然是怒不可遏,手中紧紧地抓着方才那本话本,整个人已经被气得颤动起来,“你的意思是,陈氏为了求子,特地哪了我的那一万两去娘娘庙捐了香油钱。” 顾礼池气红了脸,又来了一句,“她真是好大的胆子呀?她这是找谁借来的这么大胆子?” “老爷,据那日陪着太太去娘娘庙回来的丫鬟说,太太那日还在娘娘庙里头遇到了陈家舅爷,还在娘娘庙里头的饭堂里头和陈家舅爷说了好一会话。回来的时候,太太身边的碧烟姑娘给了她们每人一吊钱,叮嘱她们不要把那日的事情说出来。”牛管事得了顾礼池的吩咐去底下查了好久,终于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查得清清楚楚了。 “碧烟那丫头呢?把她提上来见我!”顾礼池压制住了自己心头的怒火,脸上却还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手里紧紧地抓着那本书,手中渗出的汗水几乎要把那本话本打湿透了。 牛管事是顾礼池的心腹,不敢对顾礼池有一丝一毫的欺瞒,只能老老实实地道:“老爷,碧烟那丫头不见了,府里头和碧烟要好的人也说了,碧烟半个月前就不见了。也没人向太太提起,太太也没有吩咐人出去外面寻人。” “碧烟是她的贴身丫鬟,她失踪了,难不成陈氏会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只怕是碧烟那丫头知道了太多东西,陈氏不敢声张出来,就压着下面的人不许报上来吧?”顾礼池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又吩咐道。 “碧烟是陈氏身边的人,想着她就算跑了,也不会离陈氏多远。你叫上几个道上的人,就算是把整个澄江府都翻个底朝天过来,也必须把碧烟那丫头给我找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叫上几个机警的婆子,给我好好盯着陈氏。” 顾礼池对着牛管事吩咐了一通,早已经说的口干舌燥,叫小丫鬟重新倒了茶水之后,一口气喝了两杯。 牛管事刚站起身,屋外就有小丫鬟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来不及行礼,就对着顾礼池道:“老爷,二老爷那边叫了张妈妈过来,说是中秋佳节,一家人难得团聚在一起,让您今晚带上了昌哥儿,一起回府热闹热闹。” “张妈妈人呢?”顾礼池端着高几上的那盏茶水,咕噜咕噜又喝了几口。 “老爷,张妈妈如今坐在前厅,奴婢说老爷正在歇息,就没敢让她跟过来,叫了几个丫鬟在那里看着。”小丫鬟是顾礼池新拨来的,说话的时候有些怯生生的,都不敢抬头望着顾礼池,一副怕极了的模样。 顾礼池看也没看那个小丫鬟,就吩咐了一句,想要把她打发走了,“来者是客,既然张妈妈是从那边府里面过来的,就请她在府里头吃一顿饭再走吧!至于今晚带着昌哥儿过去,就说昌哥儿这几日病了,不宜出门,谢谢了二老爷的一番好意。” 牛管事觉得此事不妥,正要劝一句的时候,却被先前屋里头伺候的那个小丫鬟碧玉拉住了,拉出屋外之后,碧玉才敢道:“先生就少说几句吧!没瞧见老爷还在气头上吗?先生这样去劝了,岂非是撞在枪口上了,你们读书人就这么喜欢冒死进谏吗?” 先前被碧玉拉着出来,牛管事没看清碧玉的脸,此刻才看清了些。碧玉的脸,让他觉得很是熟悉,可是却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不过既然对方是为了自己好,总应该是要谢过一句才好。牛管事想着,抱拳对着碧玉来了一句,“多谢姑娘相救,请受小生一拜!” 碧玉手头还有事情要做,没功夫和牛管事多去少来,环视了周围一圈,见没有了人,才道:“读书人就是繁文缛节多,你若是有心要谢我,改天请我吃顿好吃的!”碧玉说着,瞧见有人往庭院这边走了过来,迅速就离开了。 青鱼巷顾家,荟园。 望海轩里头点了灯,杨氏靠在灯下看书,只听见底下春蝉摘着葡萄,喃喃了几句,“太太,今儿二老爷差人去石鱼巷子请老爷过来,可老爷推说昌哥儿病了,陈氏不在府里,他抽不出身过来。但私宅那边递过来的消息是,陈氏被老爷送去外头的田庄了,还挪了老爷的一万两银子,老爷为了这事,还在气头上。” 杨氏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取了剪子剪了燃尽的烛花,“他心中有自己的打算,我拗不过他,且由着他去。不过陈氏那里,派人去给我查查,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叫人递到他那里去。” 杨氏说着,朝着剪下来,放在小碟里头的化成灰烬的烛花淡淡一笑,如今陈氏本性暴露了,我倒是要看看,你会如何处置她? 第一百四十九章 引蛇出洞(六) 秋月院,蔡氏用过晚饭之后,就歪在了榻上,听着府里新请进来的说书女先生,说着她最爱听的《三侠五义》,旁边还有几个伺候的小丫鬟在打着扇子。 半个时辰前,顾礼华就吩咐了人送了一筐橘子过来,碧鹃瞧着橘子新鲜,就顺手抓了几个过来,一边给碧鹃剥着橘子,一边看了一眼外头的明亮是圆月,喃喃了几句,“太太,老爷不是同咱们说,他今天晚上要过来看你吗?都这个时辰了,老爷还不过来,只怕是不会来了。” 蔡氏接过碧鹃递过来的橘子,吩咐了小丫鬟打开了窗户,她本意是想要瞧瞧今夜外头的圆月,谁知一打开窗户,只听见风呼呼的声音,不断往屋子里面灌,见外头有风,蔡氏就吩咐了小丫鬟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 虽是入了秋,可屋子里仍旧闷热异常,好不容易来了一阵风,倒是叫人凉快了不少。 瞧着外头芜廊上悬着的八角宫灯,被风一盏一盏地吹灭,蔡氏心里面知道,顾礼华今夜是不会过来了,就叫人把方才打开的窗户都关上了,把八仙桌给顾礼华准备的夜宵也撤了下去,随后又吩咐了小丫鬟把屋里的说书先生给带了下去。 见屋里伺候的小丫鬟去了七七八八之后,蔡氏这才敢问碧鹃道。 “碧鹃,梁氏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查出是有人在那熏香和汤药里头做了手脚,熏香不是我们这边送的,她若是想追究,只怕也赖不到我们头上。但是那汤药,毕竟是明溪吩咐黄玉那个小蹄子做的,所幸黄玉那个小蹄子不晓得我们是幕后主使,凭她梁氏百般千般手段,也查不出来幕后主使是我。” 碧鹃把手里最后一个橘子剥完之后,放到了高几上头摆着的小碟里,“太太,虽说黄玉那丫头不晓得是我们吩咐明溪做的,可明溪毕竟是外院伺候的丫头,又和门房那边的人打过交道。若是梁氏铁了心要把这件事追查到底,只怕马上就要查到太太的头上了,太太还是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好。” 蔡氏拿起碧鹃剥好,放在小碟里头的一瓣橘子,“碧鹃你只管放心便是,她们要是能找到明溪,或许还能查到我们头上。若是寻不到明溪或者寻到的是明溪的尸体,就算梁氏知道是我要害她,她没有证据,也就没有法子赖在我头上。” 碧鹃看着蔡氏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心里面在不断打着颤,自从她得到消息说梁氏已经派出人去烟雨山庄调查之后,她真的怕查出个什么好歹出来。 梁氏可是金陵梁王府的郡主,那是皇亲国戚,自家太太在她的汤药里头下那种见不得人的东西,那便是谋害皇亲国戚。若是被人察觉出来,只怕到时候进的不是官府衙门的牢房,而是进了刑部大理寺的诏狱里头。 “太太,烟雨山庄那边我还是放心不下,那个船娘亲眼瞧见太太了结了明溪那丫头的,若是那船娘那天不小心同旁人说漏了嘴,被梁氏派出去打探的人听见了,那可就了不得了。”碧鹃一想起那日蔡氏杀人的模样,她心里面就害怕,就在不断打颤。 碧鹃有意劝蔡氏收手,就来了一句,“太太,其实我当初就劝过您,叫您不要在梁氏的汤药里做手脚的,容易被旁人发现。可您偏偏不听,让明溪那丫头买通了黄玉,在梁氏的药里放那些东西。如今被人查出来了,若是梁氏在叫人查出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太太,只怕老夫人也保不住您。” 这次冯老安人之所以借了顾玉棠的名义清洗了大厨房,就是因为大厨房里头的管事婆子已经被蔡氏买通了,前不久林氏之所以久病,就是因为吃了大厨房送过去的东西,只不过林氏自己不晓得罢了,覃大夫又专心在齐氏屋里守着,顾不到林氏,也就没查出来。 前两天林氏喊了覃大夫去诊平安脉的时候,覃大夫已经发现了猫腻,正要顺着追查下去的时候,顾玉棠为了大寒的事,就去大厨房闹了一场,虽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可让冯老安人有了由头对大厨房来了一次清洗。 林氏和顾玉棠等人都看在眼里,只是没人愿意出来追根究底,这事也就没多少人在意了。 蔡氏听了碧鹃说了半晌话,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不过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就算梁氏派了人去烟雨山庄暗查,也查不出什么的。那日的那个船娘,家里头有一个读书的小儿子,农户人家里头出了一个读书人,那可是宝贵得不得了。如今她那小儿子在我蔡家的私塾念书,身家性命可都是握在我手上,就算她想要出去胡言乱语,也得顾忌她儿子才是。” 碧鹃闻言,心里头是惊了又惊,自家太太,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狠厉的人了?怕明溪把她做的那些事说了出去,就亲自了结了明溪。怕船娘把她结果明溪的事情传扬出去,就拿了船娘小儿子的性命做要挟。 若是自己哪日一不小心把蔡氏的所作所为说了出去,岂不是要落得和明溪一样的下场,身首异处,就是死了,也没一个人过来收尸的。 伺候着蔡氏歇下之后,碧鹃就回了自己的住处,刚走到院子的门口,就瞧见了梁氏身边的秦妈妈站着门口,像是在等着自己回来。 碧鹃没打算搭理她,就想要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却被她一把拉住了手,道:“碧鹃姑娘,今个儿十四,主子们都睡下了,灶上的几个婆子做了桌席面,邀了各房各院有头有脸的大丫鬟过去,老婆子想着与你住得近,早早就来这里等你了,打算同碧鹃姑娘一起去。” 碧鹃在蔡氏屋里伺候了一天,早已经累得身心疲乏,哪里还会有闲工夫去吃什么酒,朝着秦妈妈就道:“秦妈妈若是想去吃酒,就自个儿去吧!我今儿在大太太身边伺候了一天,早就累了,可没有那个力气再同几位妈妈姐姐们去吃酒了。” 碧鹃说着,正要挣开秦妈妈的手,往着屋里走去,谁知道秦妈妈抓得死死地,碧鹃挣扎了好一会,都没有挣脱开来。 秦妈妈是梁氏院里伺候的,她就没想过陪着她去灶上吃什么酒,没好气地又来了一句,“秦妈妈,怎么说您都是二太太身边有头有脸的人吗?怎么能在别人院门口拉拉扯扯呢,我说了没那个闲心去吃酒,院里有那么多的丫鬟仆妇,你拉那个都行,就是别拉着我去。” “碧鹃姑娘,你可是蔡大太太屋里的一等丫鬟,我不拉了你去,该拉谁去?这次的席面可是有好几道荤腥,酒还是前不久黄家送过来的酒,老夫人就赏赐了一瓶下来,姑娘若是不去,可没那个机会了。” 秦妈妈朝着躲在暗处里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屋檐上站着的几个黑衣人就迅速飞身下来。 碧鹃在蔡氏身边伺候久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察言观色的本领,她觉得此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头?虽说梁氏的院子和她的院子隔得不远,但她从未和秦妈妈打过交道,就是在路上遇见的时候,打过几个招呼罢了。 就是在席面上瞧见了,席面上有冯老安人和林氏蔡氏这样的主人家,哪里能让她们一群仆妇在下头窃窃私语地? 她觉得秦妈妈请她去灶上吃酒,只怕有诡!如今多事之秋,她可不能有一丝一毫地马虎,又道了句,“秦妈妈,不是我不愿同你去灶上吃酒,只是我家太太吩咐过,不许我们这些丫鬟入了夜还到处闲逛,您若是想要吃酒,我房里还有几个酒量好的丫鬟,我这就给你喊出来。” 碧鹃话音刚落,正要转过头朝着院里呼喊的时候,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第一百五十章 各有各的打算(一) 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屋外就已经起了大雾,一道道耀眼的霞光穿过大雾,透过窗棂的缝隙,射进了屋里,撒了一地的碎金。 梁氏昨日下半夜就没有睡好,人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睡意就袭来了,伺候梳洗的小丫鬟见梁氏还躺在榻上,没敢上前打扰,皆站在一旁侍候着。 秦妈妈推门走了进来,见几个伺候梳洗的小丫鬟没伺候着梁氏梳洗,反而皆站在一旁,心中纳闷,就问了句,“你们几个傻站着做什么?太太还没醒吗?怎么还不伺候着太太梳洗?” 几个小丫鬟都是新来的,还不清楚梁氏院里的规矩,被秦妈妈这样说了一通,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了半天,就是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话的。 不过总有人是想着巴结,攀附的,瞧着身边的人没一个敢说话,站在三人中间端着水盆的那个小丫鬟便道:“秦妈妈,太太昨日夜里没睡好,好不容易挨到了晨起,又睡了下去。因着太太睡着,奴婢们都不敢上前打扰,生怕惊了太太的好梦。” 秦妈妈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个敢站出来说话的丫鬟,瞧着那身板虽小,胆子却是很大,旁人都不敢做的事,她竟来做了。 秦妈妈很是欣赏她,但却不能只夸她一个人,便道:“你们做的很对,若是日后太太还在睡着,你们大可以回去歇着。若是太太醒了,自然是会唤你们过来的。” 秦妈妈说话的时候,许是声音大了些,把还处于睡梦之中的梁氏吵醒了,梁氏忍着睡意,勉强睁开了眼睛,见来人是秦妈妈,靠着榻上的软枕就坐了起来,“秦妈妈,大清早就听见你在我身边嘀嘀咕咕地,我交代你的事可都办妥了?” “是老奴吵到太太歇息了,请太太恕罪。太太吩咐老奴做的事,老奴已经办妥了,正要过来回禀太太的时候,见太太还在说着,就教了这些伺候梳洗的小丫鬟几句规矩。” 秦妈妈嘴上说着,人已经走到了梁氏的榻旁,扶着她下了榻,走向了旁边的梳洗台。 伺候梳洗的小丫鬟连忙换了一盆温水过来,秦妈妈接过了小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浸湿了水之后,递给了梁氏。 梁氏用余光瞟了一眼屋里伺候的小丫鬟,都不是她自己的人,就是她有话想要询问秦妈妈,此刻人多眼杂的,难免叫那些小丫鬟听了去,还是梳洗完毕,把屋里伺候的小丫鬟统统打发了再说。 梁氏梳洗完毕之后,由着秦妈妈扶到了内室里头,坐在了铜镜面前。 梁氏瞧了镜中自己那苍白失了血色的脸,随后在自己的手饰盒子里,漫不经心地选了一番之后,选了几只赤金镶嵌红宝石的簪子,递到了秦妈妈手里,才道:“昨夜我吩咐你下去办的事,可办妥了?碧鹃那小丫鬟可有交代了什么出来?” 秦妈妈朝四周张望了几眼,见小丫鬟都退了出去,这才敢道:“太太,事情已经办妥了。碧鹃那丫头已经叫黑衣卫擒了去,蒙住了她的双眼,不过才问了几句,碧鹃那小丫鬟就已经晕了,晕了醒,醒了晕,老奴瞧这不是办法,就让那些黑衣卫把她关在了地牢里头。” “碧鹃那小丫鬟是蔡氏身边最得力之人,蔡氏做了什么,她应该是知道的。可她身家性命都握在蔡氏手上,若是从她嘴里吐出了什么对蔡氏不利的,只怕她住在府里的兄长和老娘,命都得保不住。”秦妈妈给梁氏梳了个简单的圆髻,把那几支赤金的簪子簪了上去。 “既然这黑衣卫问不出什么来,又不好得对碧鹃那丫鬟用刑,索性就把碧鹃那小丫鬟放出去。最好是把碧鹃失踪了一整晚的消息传到蔡氏耳里,她心里头起了疑心,就会对碧鹃下手。咱们再让几个身手好的黑衣卫守在蔡氏的院子里,伺机而动。”梁氏对着秦妈妈吩咐道,脸上已经带了一副胸有成竹的笑容。 她既然都已经动用了梁王府的黑衣卫,若是不把蔡氏这个背后做手脚的人揪出来,那这些天的谋划,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屋外已经有机灵的小丫鬟把新沏好的茶水送了进来,秦妈妈接过之后,并没有急着递给梁氏,而是道。 “太太,蔡氏毕竟是二房的管家大太太,又是咱们顾家的六太太,若是真的把蔡氏揪了出来,只怕咱们长房势必要和二房闹翻的。这件事情,咱们要不要去知会老太太一声,好让老太太有一个底,免得到时候老太太又要怪太太自作主张,不顾全大局了。” “若是把咱们的计划告诉了老太太,只怕老太太会顾及长房和二房的情分,叫我不要对蔡氏下手,更不会把此事闹大了。只是她蔡氏既有本事在我的熏香和汤药里头下毒,就应该想到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么一天,我没打算放过她,更不想放过她!” 梁氏说着,眼神之中充满了狠厉,便是秦妈妈在梁氏身边伺候了这些年,瞧见梁氏这副模样,心头还是颤了一颤。 自家太太的性子,她是晓得的。梁氏是个处处要强的人,容不得有什么人压在她的头上,更容不得有人在背地里做手脚。只是这次若因为这件事弄得长房和二房闹翻了,回到澄江只怕和老爷也难做交代呀! 这时候,秦妈妈突然想起来前两日金陵派人送过来的口信,金陵梁王府的二舅老爷有意让自家哥儿南哥娶了顾家的五姑娘顾玉蓉,只是不知道梁氏和顾礼才的意思。 梁家二舅老爷晓得顾家最近诸事繁多,梁氏抽不出空来为两个孩子谋划婚事,便让梁家的二舅太太下来云南。一来是帮着梁氏处理了手头的琐事,二来便是让两个孩子相看相看,若是两个孩子都互相看对眼了,就把婚事提前订了。 梁氏前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好,卧在榻上躺了好几天,秦妈妈就没敢和她提这件事,她瞧着今日梁氏的精气神好了很多,索性就大着胆子提了一句。 “太太,前些日子金陵梁王府的二舅老爷给老爷递了口信,说晓得太太近些日子诸事繁多,两个哥姐又大了,怕太太没有功夫替两个哥姐筹备婚事,就让二舅太太和着南表少爷一起下来,帮着您做些事情。” 梁氏闻言,脸色已经有了微微地变化,只不过变化很小,旁人看不出来罢了。 捧起了旁边的茶盏,却迟迟没有下口,问了句,“我那二嫂不是听说身子骨不好吗?长年累月都歇在榻上,府里面的事都是我那大嫂管着,她倒是乐了个清闲自在了。我想着她此行不单单只是为了下来帮我,还有其他目的吧?” “太太聪慧,老奴不过才提了一句,太太就晓得二舅太太的意图了。二舅太太此行,确实不是为了下来帮太太处理琐事的,而是为了南表少爷的婚事而来,二舅老爷有意和咱们家亲上加亲,让南表少爷娶了五姑娘,只是五姑娘毕竟是太太亲生的,二舅太太总要问过太太才是。”秦妈妈说着,脸上带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梁氏是瞧不上二舅老爷家的,因着二舅老爷虽也是梁王老夫妻嫡出的孩子,可既没有占了长,也不是小儿子,挤在梁王老夫妻的三个儿子里头,无权无势,地位可见一斑了。 一直梁王老夫妻到了三十岁才得了梁氏这么一个女儿,前头生的三个儿子,在家中的地位都及不上梁氏。梁家二舅老爷和梁氏结了儿女亲家,多了这一重关系,以后承袭梁王爵位的时候,说不定梁氏会帮了他的大忙。 谁人心里没有自己的小心思?更何况是像梁家这样的皇亲国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谁人心里没有自己的盘算?梁氏虽是出嫁女,可也有着自己的盘算,和自己二哥家的这门亲事,只怕是不成。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各有各的打算(二) “老爷可晓得这件事了?”梁氏以为顾礼才不知道这件事,就问了秦妈妈一句。 “太太,老爷自然是晓得的。老爷已经和五姑娘商量过了,可无论老爷说什么,五姑娘都不同意这门婚事。还说南表少爷是纨绔子弟,她宁愿嫁给个举子秀才,都不愿嫁给一个纨绔子弟。” 秦妈妈是帮梁氏专门打探消息的婆子,所以好多事情还未传出,她就已经晓得。 梁氏捧起高几上头搁着的那盏茶,用手指头轻轻敲击在茶盖上,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老爷既然晓得,那他就更不应该同意这门婚事。我那二哥哥在家里头是个没地位的人,父王母妃都瞧不起他,在朝堂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才混了个从四品的闲差,娶回来的二嫂嫂也不过是赛阳黄家的姑娘。” “太太是觉得五姑娘和南表少爷的这门婚事不妥?二舅老爷是个不求上进的,就这闲差,还是请了王妃在户部里头寻了关系,才让二舅老爷给补上的。二舅太太虽不是出身名门的姑娘,但赛阳黄家毕竟是世代簪缨的人家,和几位太太关系都不错。” 秦妈妈怕梁氏瞧不上这门婚事,忙提点了几句。 “赛阳黄家出来的姑娘,能好到哪里去?更何况如今黄家已然败落,我那二嫂嫂又是个心高气傲的,若我把蓉姐儿嫁过去,岂不是要在她的手底下过活,我可是不愿意。南哥儿也不是王府里头出众的孩子,这门婚事我断断是不会允的。” 梁氏心里头有自己的打算,若是要择婿,她断断不会选王府。王府里头水深,二舅老爷在府里头又没地位。若是嫁了进去,没了婆婆丈夫撑腰,只怕是要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秦妈妈闻言,叹了一口气,才道:“太太为着五姑娘着想,也是好的。二舅老爷家在王府里头本来就没多少地位,若是五姑娘过去了,婆婆丈夫都不是得力,就算王妃娘娘能念着五姑娘是太太亲生的,多多少少会护着点。可时间长了,也不是个办法。” “你叫了递了信回澄江,告诉老爷。就说蓉姐儿的婚事,我自有我的打算,让他别随随便便就允了别人。到时候若是二舅太太下来了,好吃好喝待着就行,旁的就一个字也不许提了。还有,让他把蓉姐儿送回正定林家待几个月去,别让南哥儿和她碰面。”梁氏刚说完,秦妈妈已经带着小丫鬟下去办了。 她现在可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应对黄氏那些人,把那些人都甩给顾礼才去,既然是他应允的事情,就让他自个儿去处理。她现在只需把手头上的事料理好,再把林氏和顾玉棠送回澄江,那她就大功告成了。 堂屋那边,林氏早早就起来了,吩咐小厨房的人做好早饭之后,就让人去请了顾玉棠过来。 因着冯老安人屋里叫人送过来的几罐咸菜,林氏就让人熬了稀粥,炸了油条,煮了豆浆,大厨房那边又送了一屉包子过来。 顾玉棠坐在林氏对面,细嚼慢咽吃着大厨房送过来的包子。可能是昨日夜里顾玉棠没有睡好,林氏瞧上去,总感觉她有些精神不济,让人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出来,递到了她的身边,“怎么了?是不是昨日夜里没有睡好?踢被子了?” 顾玉棠闻言,赶忙揉了揉眼睛,把自己从半昏半醒之间拉了回来,笑着道:“祖母,哪里的事?昨日夜里棠儿睡的很好,只是今早起得早了,难免没有睡够,有些疲乏罢了。” 还没等顾玉棠把话说完,旁边站着的阿华就解释道:“老夫人,姑娘是在诓您。昨日夜里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啼哭,大半夜的,把我家姑娘吵醒之后,姑娘就没有再睡着过。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您吩咐了梁嬷嬷请姑娘来用早饭,姑娘洗过脸就来了。” 林氏听了阿华这样说,心里头有些心疼顾玉棠,便问道:“是谁家的孩子大半夜啼哭?吵醒你们家姑娘的,可有吩咐人查了没有?” 顾玉棠拉了拉身边阿华的衣角,想要阻止她再继续说下去,可阿华压根没感觉到,依旧自顾自地回答道。 “回老夫人的话,听到孩子的啼哭声之后,奴婢就带着人下去查了,可查了半晌,都没找到是哪里传来的哭声。不过哭声像是从外院传进来的,外院已经落了钥,奴婢也没法带着人去查看。” “既如此,今夜我就吩咐梁嬷嬷带着你们出去查查吧!若是再被那哭声吵下去,你们姑娘只怕是更消瘦了!” 林氏每回一瞧见顾玉棠那瘦弱的身体,心里头就疼痛不止。她知道顾玉棠心里牵挂着杨氏和顾玉里,吃不下饭也在常理之中,若是长时间下去,顾玉棠岂不是就瘦得和猫儿一样的? “祖母,不必那样大费周章了。啼哭的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能晓得那个是什么时候吗?再说了,我小时候肯定也像这样大半夜的哭过,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就去扰了旁人,就有点小题大做了。”顾玉棠不想让林氏大费周章,就劝了一句。 顾玉棠说的也在理,谁家孩子没有大半夜哭过的?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就去扰了别人,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可林氏一看见顾玉棠精神不济的模样,就有些心疼她,索性还是让梁嬷嬷私底下去查查吧! 这时候,梁嬷嬷忽然急匆匆地屋外走了进来,瞟了顾玉棠一眼之后,就往着林氏的方向去了,耳语了几句,林氏的脸色瞬间大变,把手里握着的汤匙,一下子砸到了汤碗里头,溅起了不少的水花起来。 “梁氏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竟然要我从正定林家选一个人出来,代她去相看四川海家的姑娘?这算怎么一回事?若是让海家知道了我们顾家随便找了个人去敷衍他们,他们会有何感想?到时候把海家惹怒了,我倒是要看看她要如何收场?”不过瞬间,林氏的脸上就挂满了怒容。 “老夫人,我也是这样和秦妈妈说的,秦妈妈也和二太太说过此举不妥,但二太太听不进去,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要不要老夫人亲自过去劝劝二太太?”梁嬷嬷说话的时候很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再说错了哪句话,惹怒了林氏。 “她倒是脸大呀!自己儿子的婚事自己不关心,倒把这些全推我头上了,谁要去谁去,我倒是没有那个闲心去劝她。”林氏说着,两只手紧紧抱在一起,转过头去,不再看旁边的梁嬷嬷。 梁嬷嬷无奈之际,只能向着对面的顾玉棠使了一个眼神,盼着她能在林氏面前说几句好话,好帮帮自己。 顾玉棠和梁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不敢太过直白地劝林氏,只能委婉地劝道。 “祖母,大哥哥的婚事本就应该是二叔母做主的,况且我听说,二叔母瞧上的是福建林家的顾家,二叔父瞧上的是四川海家的姑娘,既然二叔母让您从林家选一个人去四川相看海家姑娘,不如祖母就把这件事推回给二叔父,让二叔父选了合适的人,去相看海家姑娘。” “棠儿,你二叔父哪里能懂这些?这些事本就应该是后宅女眷应该关心的,如今推到爷们的手里,若是叫外头的人听了去,只会叫旁人笑话我们顾家无可用的女人,男人都管起家里头的琐事起来。这样不是更叫旁人瞧不起咱们家?” 林氏心中的顾虑也对,但梁氏不肯亲去相看海家姑娘,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各有各的打算(三) “罢了,罢了。事关你大哥的婚事,咱们还是仔细谨慎得好,既然你二叔父为你大哥瞧上的是四川海家的姑娘,他不便亲去,那我就从林家选个合适的人出来,代他们去相看相看四川海家那姑娘。” 林氏说着,已经掩住了方才的怒容,不过脸上还是寡淡寡淡的,不带一丝表情。 顾玉棠上一世便知道顾玉成娶的是四川海家的姑娘,只是她重生了这一世,已经改变了许多事。会不会因为自己的重生,把顾玉成的婚事也改变了呢? 她可是听林氏屋里的人说了,福建林家那位姑娘,可是对顾玉成仰慕得不得了,又是个有才情的,家里头在朝廷里头也站住了脚,若是顾玉成娶了她回来,借着林家的关系,仕途也会走得顺当一些,指不定还会平步青云,一飞冲天。 不过福建林家的姑娘自幼便是个药罐子,在风里头吹上一阵,都会犯个头疼脑热,不像是个好生养的,娶了回来,只怕怀上孩子都难,更别提生孩子了。 顾家祖上又有家训,不论当家主母有没有孩子,家里头的爷们都不许纳妾,更不许私养外室。所以顾家的爷们,都很钟情,比如顾玉棠的二叔顾礼池和梁氏。 这些事情,顾玉棠怕林氏还不晓得,就想着提醒一句,道:“祖母,棠儿听说二叔母为大哥哥瞧上的是福建林家的二姑娘,林二姑娘虽有才情,又是名动一方的才女。但是棠儿听闻,林家姑娘身子骨不好,不像是个好生养的。若是娶了回来,只怕大哥哥要遭罪,林家姑娘也要遭罪。” 林氏听见顾玉棠这样说,心里头有些出乎意料,她小小年纪,竟还懂了大人们的事?林氏心里头很是欣慰,朝着顾玉棠笑了笑。 棠儿真是越发地懂事了,看事情也比她的那些叔叔婶婶要通透得很多。 长房这些年式微之势越发显著,人丁也越发地凋零,四房老祖宗老安人都抱上重孙曾孙了,自己的这些孙子还一个都没有成婚。 若是顾玉成娶了林家姑娘,平步青云是不在话下的,可没有子嗣,就算做了再大的官,后继无人也不是个办法。 若顾玉成娶了四川海家的姑娘,那是个好生养的,一年抱俩是不成问题,只是海家在朝廷里没有关系,顾玉成这仕途,只怕是要走得坎坷些。 不过子嗣比仕途要重要得多,顾玉成是长房的嫡孙,日后是支应门庭的人,若无一个半个孩子,不是遭人家耻笑吗? 她这次派去四川相看海家姑娘的人,一定要做个合适的人,毕竟不是顾家自己人去相看了,若是海家瞧见不是顾家自己人去相看,说不定还要怠慢,为难为难那个去相看的人。 梁嬷嬷见林氏在苦恼着,就把一盏茶递了过去,并在林氏耳畔低语了几句,“老夫人不妨请了林大太太过去?林大太太的娘家是四川的,和海家也有几分交情,海家大太太又是和她相熟的,她去了指不定还事半功倍些。” 正定林家的大太太安氏,是林氏的弟媳妇,也是正定林家的当家太太。安氏是出身名门,勇毅侯府的姑娘,和林氏的娘家东昌侯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初林家的大老爷还是个穷酸书生的时候,就在私塾里头遇到了女扮男装的安氏,两人一见钟情,之后安氏不顾侯府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嫁到了林家。不过这些都是上一辈的人事了,许多小辈是不清楚的。 “安氏是个不错的人选,我就怕我请不动她。岳哥自从入秋以来,就一直病着,三天两头把大夫请到家里,可岳哥儿就是不见好,如今已经养在榻上不会动了,靠岳哥媳妇喂着饭。她哪里能走得开?”林氏摆了摆头,对着梁嬷嬷淡淡道。 林氏虽然说话的声音小,却是都进了顾玉棠的耳中。顾玉棠还记得,上一世他这位岳表舅,林家大太太安氏的二儿子,就是这样在榻上躺着就没了的。 那个时候她刚满十一岁,过了生辰,就听见林家的人来家里头奔丧,林氏听了,一下接受不了,躺在榻上也跟着病了好些天,要不是有大夫妙手回春,说不定林氏就跟着去了。 后来在小丫鬟的一次闲话中,她才晓得她这位岳表舅是如何病死的,因着林家家里头不缺钱,岳表舅又是个不求上进的人,就在家里头遛鸟逗猫,章台走马,好不自在? 岳表舅养了一只从波斯国过来的猫,养了好几年,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闹了绝食,活生生就饿死了。 岳表舅晓得自己养了那么久的猫死了,就一病不起了,躺在榻上几个月,之后就没了。 顾玉棠想着,岳表舅铁定是个狸奴,对那只猫有了感情,猫儿死了,他也跟着郁郁而终了。不过若是再叫人送一只同模同样的猫儿到岳表舅身边,说不定他那病就不药自好了呢? 顾玉棠捧起了高几一盏茶,缓步走到了林氏面前,把茶水递给了林氏,就笑着道:“祖母,棠儿不是听说岳表舅养的那只猫死了吗?岳表舅一直躺在榻上,想必乏味得很,不如把咱们府里后院的狸猫,捉只送到岳表舅身边,岳表舅见到猫儿,说不定就来了乐趣。” 林氏闻言,一脸诧异地望着顾玉棠,惊讶地来了一句,“棠儿,你是怎么知道你岳表舅养的猫儿死了?他就是为了那只猫,才闹了绝食,躺在榻上不起来呢。你安祖母为了这事,已经拿你岳表舅没有办法了。” 被林氏一问,顾玉棠才想起来,这件事是她十一岁生辰的时候才晓得的,如今她离那个日子,还差好些日子,如今提前告诉了林氏,她应该怎么搪塞过去呢? 顾玉棠望了林氏一眼,半晌没有说话。林氏也没有在意她,只听见身旁的梁嬷嬷道。 “老夫人,岳哥儿肯定是为了那只猫才闹了绝食的。老奴听说了,岳哥平时都是和猫儿宿在书房里头,岳哥媳妇一气之下,找了几个好手捉了猫,放在麻袋里头就打死了。岳哥回来瞧见了猫儿的尸体,抱着尸体哭了一阵,就躺着榻上下不来了。” 梁嬷嬷说这事的时候,脸上带了讶异的神色,毕竟能喜欢猫儿到那种地步的人,世上也找不出几个了? “行吧!就让人去府后头的院子里头,抓几只猫儿给岳哥儿送去,打听清楚那猫儿的颜色,别送错了,到时候叫岳哥儿识破了。岳哥好起来之后,安氏也抽出身来了,到时候你再把让安氏去海家相看海家姑娘的事情提提,她会去办妥的。” 在屋子里闲话了一早上,就讲了些琐事,林氏早就乏了,打了个哈欠就要去休息。 顾玉棠和梁嬷嬷见林氏要去内室休息,忙站了起来,正要过去扶林氏的时候,屋门突然就被打开了,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外,有些瑟瑟发抖地道:“林老夫人,冯老安人和蔡大太太请您去前厅一趟,家里头出了大事,需要老夫人前去给拿主意。” 如今真是多事之秋,好不容易把这事弄好了,又要事情过来烦扰了。 梁嬷嬷有意推了,二房的事情由着二房自己处理,过来让老夫人去拿主意,这算怎么回事? 看了一眼小丫鬟的打扮,梳了个双丫髻,穿着见浅绿色的比甲,是前厅伺候的小丫鬟。“前厅发生了什么事?非要让老夫人亲自过去,老夫人刚用过早饭,已经乏了,正准备休息。” 小丫鬟想要说话,朝着屋子里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眼前的梁嬷嬷,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显然是不许她进去的。她没来过堂屋这边,更没见过梁嬷嬷,不敢胡乱说话,生怕得罪了梁嬷嬷,就僵在了外头。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各有各的打算(四) 过了半晌之后,林氏已经由着顾玉棠搀扶着去了内室。小丫鬟纵然瞧见了,梁嬷嬷没让她进去,她也不敢进去,只能急得在地上跺了剁脚,对着梁嬷嬷又来了一句。 “嬷嬷,前厅那边事情紧急,冯老安人和蔡陈太太命我来请老夫人过去的,您就让我进去吧!” “姑娘,不是老身不让你进去。只是老夫人已经歇下了,吩咐过不许旁人打扰,姑娘也别让老身为难。若是扰了老夫人歇息,受罚的还不是老身。”瞧着小丫鬟急切的模样,梁嬷嬷也猜出前厅是有事发生了,但依旧不许小丫鬟进去。 二房的事情就给二房自己去处理,若是长房一次二次地插足其中,只怕传到了三房四房的耳里,难免会不好听。 所以梁嬷嬷为了长房和林氏着想,不想让林氏卷入二房的这些琐事里,特别多如今府里头多了那位尤家太太,她更是要退避三舍了。 这时候,冯老安人身边的紫娟带着几个丫鬟急匆匆地就赶了过来,绕过了那个小丫鬟,就来到了梁嬷嬷的身边,也是一脸急切地模样,一把抓住了梁嬷嬷的手,就道。 “嬷嬷,前厅发生了些事,我们家老夫人和蔡大太太已经过去了,让我们来请林老夫人,说是帮着拿个主意。” “前厅是出了什么事?紫娟姑娘怎么慌张成这样?”梁嬷嬷说着,还是挡在门口,没让她们进去。 紫娟都亲自上门来请了,看来前厅的事还不小,只是冯老安人和蔡氏都拿不定主意,自家老夫人过去了,就一定拿的了主意吗? 紫娟瞧了一眼面前的梁嬷嬷,看她的模样,若是自己不把事情和盘托出,想来她是不会让自己进去请林氏过去的。 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道:“嬷嬷,今个儿府衙里头接到有人报案,说朋普江里头飘上来一具尸体,是咱们府外院失踪的丫鬟明溪。官府来人说我们顾家虐待下人,把明溪打死之后,扔到了朋普江里头。官府带着明溪的家人找上门来了,说要让咱们家给个说法。老夫人没有法子,让我来请林老夫人过去帮着拿主意的。” 听紫娟把话说完之后,梁嬷嬷才知道原来是出了这等事,怪不得冯老安人先叫了一个小丫鬟过来请,随后又把紫娟使唤过来了,人家都说了实情,要是自己再挡着不让进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梁嬷嬷把紫娟和那个小丫鬟放进去之后,两人在林氏面前说了好一通话,把整件事情前前后后给林氏理了一遍,然后几个人搀扶着林氏,就往着前厅去了。顾玉棠心里头好奇,不想错过这次热闹,也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前厅之后,顾玉棠才发现,二房主事的长辈们都已经过来了,冯老安人坐在主位上,蔡氏和顾礼华坐在两旁,尤家太太和冯程坐在蔡氏的身边,斜对面还坐着一个二房的熟客,朋普县令的夫人小谭氏和府衙过来的师爷。 负责外院的几个婆子都跪在了地上,外加一个外院的管事,几个婆子显然是受过了逼问,一直低着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顾玉棠注意看了一眼,连婆子脸上的肉,都跟着在发抖。 众人瞧见梁嬷嬷扶着林氏进来之后,忙都迎了过来,只有尤家太太和小谭氏还坐在椅子上,尤家太太瞟了林氏一眼,捧起了高几上的茶盏,轻轻饮了半口,装作没瞧见林氏的样子。小谭氏则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多大的反应。 “老姐姐,你可算是来了。我瞧着官府来了那么多衙役,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劲,赶紧让紫娟去把你请过来,好给我拿拿主意。那丫头虽是外院伺候的,但绝少不了吃少不了穿,那些管事婆子我都问过一遍了,绝不是她们打死的,铁定是有人想要栽赃到我们头上呀!” 冯老安人也是慌了,失了往常的镇定,拉着林氏的手就说了一通。 “二弟妹,你别慌了。咱们都是经历了风风雨雨过来的,这样慌慌张张地,倒不似你往常的模样了。二房是朋普的高门大户,遭人栽赃也不稀奇,小心应对便是。”林氏劝了冯老安人一句,随后就把她扶到了竹椅上头坐住。 “我真是想不到呀!顾家积善之家,竟也能出这档子见不得光的丑事来?丫鬟虽说是签了契纸买进来的,可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怎么能说打死就打死呢?还扔在了朋普江里头,是想着毁尸灭迹,不想让旁人知道吗?”小谭氏捧起了旁边的茶盏,冷嘲热讽了几句。 上次来顾家的时候,小谭氏可是受了气回去的,如今她这次过来,可是拿了官府的文书过来的,就是顾家人想要赶她走,也没有办法。 “谭夫人,如今事情尚未查清,你就这样妄下定论,是不是有失妥当?”坐在对面的顾礼才可听不得这些冷嘲热讽的话,迅速回了一句。 “我也是晓得,顾老爷久不归家,难免不清楚家里头的情况。那小丫鬟是你家府里外院伺候的,无缘无故出现在了朋普江里头,不是你家做的事,难不成还是旁人做的?这顾家高门大户,我想着应该不会有什么毛贼在你们家杀了人,然后大老远跑去朋普江扔尸吧?” 小谭氏这次可是握了证据,不怕顾家不认账。 这次若是能让顾家栽个跟头,在朋普乡里抬不起头,她做这些,也是值得了。 “谭夫人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单靠一具尸体,就想着把罪名扣在我们顾家头上,谭夫人这么做,未免有些着急了?那小丫鬟确实是我们顾家伺候的丫头,不过前些日子失踪了,难不成人失踪了就能说是我们顾家杀的吗?” 顾玉棠方才在堂屋里头听紫娟和林氏说了半天,多多少少还是摸清楚了这件事情。 小谭氏为了报上次之仇,想要把罪名扣在顾家的头上。这件事情若是一旦传扬出去,二房在朋普积善之家的美誉算是毁了。不单如此,外头的百姓更是要非议顾家,说顾家不近人情,不把买来的丫鬟奴仆当人看,随意打死就扔出去。 小谭氏见过几次顾玉棠,却记不清楚名字,便道:“小姑娘,你说我一没人证二没物证,人证便是那丫鬟的父母兄弟,他们一家人都知道那丫鬟在顾府里干活,受尽了欺辱,管事婆子动不动就是鞭打责骂。那些婆子也都认了,若是姑娘不相信,问问她们便是。” 听到小谭氏此话,跪在地上的婆子顿时就慌了,有一个婆子更是跳出来解释道:“老奴没有,老奴没有,明溪丫头待人亲和,和我们这些婆子都是和和气气的,我们哪里会打她?左不过她做错事,我们说过几句罢了。” 顾玉棠也晓得这些婆子,在人前装作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交代的事情,也不过是吩咐给底下的小丫鬟们做,哪里会有她们亲自动手的时候? 对待下面的小丫鬟,非打即骂,高门大户府里都是这样的,只是没有打死,小丫鬟们不敢伸张罢了。 顾玉棠瞧那些婆子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明溪应该是受过她们毒打的,只是把明溪打死,她们还没有整个胆子,府里头打死了丫鬟,她们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谭夫人,我相信那些婆子纵然打过明溪,也不会把她打死。一来是她们怕事,担不起这个责;二来也没这个胆子,把明溪打死了,她们该如何处置?”顾玉棠给屋里的众人分析着,没给小谭氏一丝喘气的机会。 她不是为了保住那些欺压小丫鬟的婆子,那些婆子也值不得她这么做,她说这些话,不过是想要保住二房的名声而已,仅此而已。 顶点 第一百五十四章 自找麻烦的谭氏(上) 此时已经有机警的婆子爬了出来,爬到了顾玉棠的脚下,扯着顾玉棠的裙角一阵哭诉,顺着顾玉棠的话头,就向着对面坐着的小谭氏一阵解释道。 “谭夫人,明溪丫头是从府外头买回来的丫头,纵然我们这些婆子胆子再大,也不敢背着太太夫人们就把那丫头处置了呀!” 跪在地上的那帮婆子瞧着势头不对,小谭氏是要处置了她们,赶忙附和起了先头爬到顾玉棠脚下的婆子。 “四姑娘,明溪那丫头是外出采买的时候失踪的,压根就不干我们这些人的事呀!我们也没有叫人打死她,求四姑娘为我们做主呀!求四姑娘为我们做主呀!” 顾玉棠低头瞧了一眼那个扯着她裙角的婆子,还在不断哭诉着,她也很无奈呀! 她的本意不是帮这些婆子说话,是为了二房的名声着想,谁知道这些婆子竟顺着她的话头,就爬了上来。 为她们做主? 顾玉棠如今可没有这个本事,屋里头现在有着冯老安人,林氏,蔡氏这些长辈在,哪里能轮到她说话?便是她真的想要为这些婆子做主,那也没有本事,最多动动嘴皮子罢了。 阿华就在一旁站着,瞧着顾玉棠被那些婆子纠缠住了,连忙走过来,拉开了那个婆子,把顾玉棠扶到了松枝木的雕花椅子上头,用着只有顾玉棠能听见的声音,提醒了一句。 “姑娘何必为了那些婆子说话,那些个老货,在府里头惯会欺压丫鬟奴仆的,照我说,最好拖出去打死了,省得留在府里头继续作妖。” “阿华,你个傻丫头。若是顺了谭氏的意,把外院伺候的那些婆子拖出去打死了,岂不是坐实了顾家罔顾人命,打死了丫鬟的事实?此事一旦传扬出去,顾家积善之家的美誉被毁得彻彻底底不说,恐怕我们走了出去,别人都会在背后说三道四的。”顾玉棠怕阿华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特地把自己心中的忧虑说给她听。 坐在对面的小谭氏瞧着顾玉棠主仆在那里嘀嘀咕咕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见顾玉棠是个刺头,就把话头调转到了冯老安人这边。 小谭氏冷笑了一声,就道:“冯老安人,我敬重您是长辈,又是大家出身的,想必不会和四姑娘那样,巧言善辩吧?明溪姑娘的尸体,我已经请仵作验过了,明溪姑娘死前就遭人下了毒,毒发之后才被人扔进那江里头的。” 冯老安人听着小谭氏一副话里有话的模样,捧起的高几上头的茶盏,掀开茶盖,轻轻吹了吹茶水上头的浮色,随后把眼神抛到了小谭氏的身上,淡淡道:“谭夫人若是有什么话,只管直说便是。这样弯弯绕绕地大半天,倒是听得人云里雾里的。” 小谭氏回了一个笑脸出去,随后就命人把仵作和明溪的父母兄弟请了出来,仵作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件蓝灰色的长衫,脸上有两撇胡子,看起来很瘦削,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 身后跟着明溪的父母兄弟,明溪的父母是乡里地地道道的农民,此刻老两口已经哭成了泪人,紧紧地拥在了一起,明溪的哥哥嫂嫂虽说也掉了几滴眼泪,可看上去,不过是应应景,随便哭几声的样子。 明溪当初就是被她的哥哥嫂嫂卖到顾府里头的,如今明溪死了,他们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这可是一个可以狠狠敲顾府一笔的机会,他们怎么舍得放过? 小谭氏见证人都上来了,朝着仵作使了一个眼神,就对着冯老安人道:“冯老夫人,明溪姑娘是中毒身亡的,仵作已经验过,在明溪姑娘的腹部里头发现了砒霜。明溪姑娘死前曾遭人下了毒,没了反抗能力,这才被人抛进朋普江里头的,应该是熟人作案。” 看着冯老安人一副半信半疑是模样,小谭氏又来了一句,“倘若不是熟人,明溪姑娘怎能轻轻松松就喝下了含有砒霜的东西呢?” “谭夫人就这么肯定是熟人作案?一定是我们府里的人杀了明溪吗?难不成明溪就我们府里有朋友,旁的地方就没有了?”没等冯老安人说话,顾玉棠就抢先道。 顾玉棠说着,把眼神移到了明溪的哥哥嫂嫂身上,笑着道:“我瞧着明溪的哥哥嫂嫂和她也是熟人,若是他们将明溪哄骗了出去,又骗她吃下了那含有砒霜的东西,之后为了毁尸灭迹,再把她的尸体扔进朋普江里头。” 明溪的哥哥嫂嫂闻言,两个人齐齐瞪了顾玉棠一眼,随后明溪的哥哥明成道:“四姑娘小小年纪,莫要血口喷人!明溪是我亲妹子,我怎么会去杀她?再说,我杀了她,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顾玉棠不以为意,反而来了一句,“明溪死了,于你自然是有好处的。明溪虽说是府里头伺候的丫鬟,可签的并不是死契,而是活契。到了一定年纪,是要放出去嫁人或是和家人团聚的。如今她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你们若是寻了由头,找上门来吵闹,让我们顾家为明溪的死负责,赔了银子给你们,也不是不可能的?” 明溪的哥哥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顾家的四姑娘,看起来年纪小小,却早就把他的心思洞穿了。 若小谭氏不请他过来,他也是要自己过来的,自己的亲妹子死在了顾家,顾家按理说也应该给写丧葬费和封口费,封住了他们的口,顾家的这件丑事才不会被宣扬出去。 明溪的哥哥冲着顾玉棠笑了笑,冷冷道:“顾家四姑娘好伶俐的嘴呀!四姑娘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如何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再说了,明溪是我的亲妹子,我爹娘的女人,如今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你们顾家,我就不能为她讨回公道吗?” 明溪的嫂嫂不敢直视顾玉棠,只能躲在明溪哥哥的身后,道:“顾家四姑娘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胡言乱语。明溪姑子和我们家这口子关系最好,又是亲兄妹,如今她这样不明不白第死了,还被人扔进了江里,我们一家人上门来讨回公道,难不成还不行吗?” 明溪的嫂嫂瞥了小谭氏一眼,马上转过头来对着顾玉棠,恶狠狠道:“顾家是势大,可也大不过官府,如今有谭夫人在这里为我们做主,我们不怕你!” 顾玉棠坐在椅子上,手里紧紧地捏着那盏茶,明溪的哥哥嫂嫂,还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和那小谭氏简直就是一丘之貉。若继续任由她们在这里胡言乱语下去,等下府里头小丫鬟们传开了,把事情传到了外头,那顾家若是想要善了此事,只怕也难了。 顾玉棠还想要说话,却被身边的梁嬷嬷拉住了,冲着她摇了摇头,随后望向了林氏。 林氏由着几个小丫鬟搀着,走到了明溪爹娘的面前,亲自扶起了他们,又让小丫鬟拍了拍他们身上的灰尘,又吩咐小丫鬟上了茶。 两位老人家都是庄户人家,脸上黝黑黝黑地,操着一口旁人听不懂的乡音,朝着林氏道谢:“多谢老夫人,是我的丫头福薄罢了,既是卖到了顾府的人,生死都由着顾府,我们老两口只是想来瞧一眼而已,没想着和各位太太夫人辩这辩那的。” 说话的是明溪的母亲,她看上去比明溪的父王要年轻些,只是在乡间劳作那么多年,尽管年轻的时候生的再如何好看,此刻也已经是人老珠黄,见不得人了。 她紧紧地拉着林氏的手,又道:“儿子媳妇不争气,给老夫人添麻烦了,请受妇人一拜。”说着,明溪的母亲就要下跪,还好被林氏急忙阻止。 明溪的母亲是念过私塾的,也懂得些道理,她知道明溪不会是顾府害死的,这次若不是儿子媳妇诓着她来这一遭,她也不会跟着来闹这一场。 顶点 第一百五十五章 自找麻烦的谭氏(下) “老人家,明溪丫头我虽未见过,可是也听伺候的丫鬟说过,她是个孝顺的丫头,月例银子都是寄回去贴补家用,又不与人结恶。如今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和冯老安人也心疼她,知道你们在乡下生活过的不易,我让人那些银子给你们,你们好拿去卖块上好的棺木,把明溪丫头葬了。” 林氏话音刚落,梁嬷嬷已经把一袋银子拿了出来,正要递给明溪的母亲。 明溪的父亲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打掉了那袋银子,随后指着明溪母亲的头就开始大骂道:“老婆子,你糊涂了吗?丫头是遭她们害死的,我和你就这一个丫头,如今这样死了,我要让他们赔命!把我的丫头赔给我!” 明溪父亲说着,靠着明溪母亲的肩头,又是一阵大哭起来,哭声很是凄厉,让人听了心里头觉得很不舒服。 林氏见不得别人流泪,更何况是像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林氏叫小丫鬟送上手帕之后,心里头不忍,又劝了一句,“老人家,我晓得是顾府做的不妥当,让你们平白没了个丫头。只是如今明溪丫头尸骨未寒,真正的凶手还没有找出,你们总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吧?” 林氏知道明溪母亲是懂得些道理的,她说的这些,她应该能听进去,让小丫鬟把钱袋捡起来后,又递到了明溪母亲的手上。 “老头子,明溪不是顾府的人杀的,压根就不关顾府的事。如今丫头还没有下葬,尸骨未寒的,我们这样来顾府闹这一通,岂不是让丫头去到地下,也不得安宁。”明溪母亲劝了几句,终于说服了明溪的父亲,老两口相互搀扶着,来到了儿子媳妇的身边。 “谭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您何必对我顾家那样咄咄相逼呢?若是因了此事,绝了咱们两家的来往,伤了和县令大人之间的交情,那可就有点得不偿失了。”一直坐在椅子上,久不出声的蔡氏突然开口道。 她心里面比谁都清楚,明溪是怎么死的? 明溪是替她做事,买通了梁氏屋里的黄玉,吩咐了黄玉那丫头在梁氏的汤药里头动了手脚的,只是她不说,就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纵然梁氏已经晓得是她搞的鬼了,没有证据,照样拿她没辙。 只是让小谭氏一个外人来家里头耀武扬威这么久,她身为管家大太太,若是再不出手制止,继续任由小谭氏带着人闹下去,事后冯老安人铁定是要责罚她的。 “蔡大太太这话说错了,我没有咄咄逼人,只是你们顾家不认账罢了。你们顾家的婆子犯了人命官司,我想要把人带回去调查一番,你们不允,我只好出此下策了。若是今日的事情传了出去,不消三日,就会传得整个朋普都晓得,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该如何做人?”小谭氏瞪着蔡氏,冷冷地来了这些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顾府没做过便是没做过,若是我把那些婆子交给了你们,你们家屈打成招了,我们该怎么办?难不成叫我们顾家打碎了牙齿往里吞?” 蔡氏平时看起来沉默少语,想不到怼起人来,却是这般的厉害,三言两语就叫小谭氏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和蔡氏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明溪的石头是在朋普江的下游被找到的,上游是你们顾家的庄子烟雨山庄,难不成蔡大太太还想要抵赖?明溪的死就真的和你们顾家没有半毛钱关系?”小谭氏已然是被逼急了,瞧着顾家人死活不认下这个罪,只好把自己的杀招搬了出来。 “是呀!是呀!我妹子在失踪之前,曾回过家里一趟,说她要去烟雨山庄,把钱扔在家里,就出去了。”明溪的哥哥担心小谭氏一人撑不住,赶忙出来应和了一声。 他说的可是事实,并不是胡编乱造的,明溪在失踪之前,的的确确是回来过一趟,那日明溪回来家里拿钱,他不给,还和明溪大吵了一次。之后明溪一气之下就出去了,没说去哪里,但是他猜想必定是烟雨山庄。 听见小谭氏提到了烟雨山庄,蔡氏依旧面不改色,淡淡道:“烟雨山庄的确是我们顾家的庄子,还是我的陪嫁庄子。只是庄子那么多,一年又有那么多人过来游玩,你怎么就不知道明溪是跟着人流去凑热闹的呢?且明溪和烟雨山庄伺候的仆妇又没什么交情,又谁火吃饱了撑着,去暗害她一个小丫鬟?” 蔡氏说的在理,明溪生前的活动轨迹就是顾府,除此之外,再没有去给旁的地方,更别提和什么人结怨了? 就算是和别人结怨,也不用大动干戈,把明溪用药毒死之后,又把她抛到江里头的,这样既麻烦,又容易被别人发现。 “蔡大太太,可明溪就是死在了朋普江里头,朋普江的上游就是你们顾家的烟雨山庄,就算是个白痴,也知道这里头有猫腻?你这样强行解释了一通,简直就是混淆视听,想要把此事盖过,你休想!” 小谭氏心里头是气了又气,顾家的人似乎是串通好了,轮番上阵,险些让她招架不住。 被小谭氏这么一说,冯老安人才想起来,明溪死的前几天,蔡氏推说烟雨山庄里头的佃农出了些事情,她下去处理了,会不会明溪的死,与她有关? 冯老安人在脑海中一阵猜测,她不敢确定,却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伸张,若自己的儿媳妇真的成了杀人凶手,她还这么维护她,传了出去,只怕顾家在朋普要没有立锥之地了。 可无缘无故地,蔡氏动手杀了一个小丫鬟做什么?难不成这其中还有内情? 冯老安人不敢多想,连忙打住,想要先把小谭氏应付走了再说,便道:“谭夫人若执意要同我们顾家纠缠下去,我们顾家也不是那怕事的人家,不如就报到县令大人面前,我们到他面前去申辩吧!让县令大人给我们顾家做主!” 小谭氏心头一颤,哪里能让自家老爷晓得这件事? 若是让自家老爷知道,她背着他,私自带了府衙里头的衙役闯到了顾家,还闹了半天,指不定他就要休了自己。万万不能让这件事传到他的耳里,只是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可以让顾家不痛快的机会,怎么能说放就放了。 小谭氏思虑了半天,最后心一横,便道:“冯老安人,林老夫人,今日之事是我唐突了,带着这么多的衙役闯到了顾家,还抓了几个婆子。请两位老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怪罪于我才好。至于明溪的后事,我已经吩咐人下去办了,就不劳烦两位老夫人了。” 总算小谭氏还是个识趣的人,懂得悬崖勒马,若是她再继续闹下去,传得街坊邻居都知道了,她一个县令夫人,为了一桩案子,带着一堆衙役去到别人家里头闹,别人要怎么想?她要怎么收场? 只是顾玉棠不喜她,在她要跨出门的时候,特地吩咐了小丫鬟伸出脚,一下子就绊倒了她,害得她一下子摔了个狗抢屎,鼻子狠狠地撞到了门槛上,瞬间就歪了。 小谭氏由着小丫鬟搀扶起来后,恶狠狠地瞪了顾玉棠一眼,发下狠话道:“顾家四姑娘,若是我撞出了个什么好歹来,我是登门拜访,也要找你的麻烦的!” “谭夫人,明明是你自己走得快,一时摔到了,来怨我做什么?别了,你若是撞出个什么好歹来,我就站在这,要找麻烦尽管来,本姑娘可不怕你。”顾玉棠望着她一副狼狈的模样,掩着嘴就笑了起来。 还想找我麻烦?我没找你麻烦,你就应该谢天谢地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明眼人(上) 小谭氏走后,冯老安人为了酬谢林氏来帮她拿主意和顾玉棠替二房的一番辩驳,有意留她们下来用饭。 可顾玉棠觉得此事透着些古怪,她有意把长房从二房的这些烦心事里头摘出来,就没留下来,扶着林氏就往着堂屋的方向去了。 顾玉棠走在众人的前头,林氏和阿华等人走在后面。方才小谭氏说的那番话里,透漏了几个关键的信息,她之前没有在意,如今细细想来,明溪被害之事一定和蔡氏脱不了干系。 烟雨山庄是蔡氏的陪嫁过来的庄子,明面上的人都说是顾家的庄子,可这庄子却是她个人的私产,每年的收成,都没有摊在公中的账里,全入了她一个人的荷包里头,至于一年的收成有多少银钱,顾玉棠不晓得,但烟雨山庄是大庄子,少说也得是一万两银子起步的。 明溪既然是死在她庄子里头的,她做为庄子的主人,若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怕是鬼都不愿意相信。 既然她是知道这件事的,那么瞒着不报上来,究竟意欲何为?难不成这里面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明溪的死真的和她有切身的关系? 顾玉棠越想越多,没亲自去调查过,凭你脑袋想破了,知晓了幕后黑手,你没有证据,也拿她没辙。更何况这些事是二房自己的腌臜事,又事关蔡氏,她一个长房的小辈,哪里能管得了长辈们的事? 不过方才在屋里的时候,她瞧见了冯老安人看蔡氏是眼神有了些许变化,说不定冯老安人这双火眼金睛,已经看出了什么妖魔鬼怪了? 只是当着她们的面不好发作,待她们走了之后,夜半无人时,这事也就有了着落。 “姑娘,姑娘,老夫人说外头南平街来了一家迁西板栗,做的糖炒栗子最是好吃,梁嬷嬷已经给了咱们一吊钱,说让咱们别回去了!还说前些日子委屈了姑娘,让姑娘拿了这些钱去外头馆子搓一顿。”阿华带着满脸的笑容,提着裙角,奔着两只小短腿就朝顾玉棠这边来了。 阿华笑着把梁嬷嬷给的那吊钱递给了顾玉棠,然后用一直天真无知的眼神望着顾玉棠,问了句,“姑娘,这些银钱够了吗?阿华今天想吃荷叶鸡,东坡肘子,酱香鸭,驴打滚。” 顾玉棠笑着数了数那铜板,哪里够吃阿华嘴里头说的那些东西,能吃上半斤糖炒栗子就是不错的了?若是想吃到阿华嘴里的那些东西,还得再来十吊钱,勉勉强强才能凑合吃一顿。 “阿华,梁嬷嬷是不是只让咱们吃糖炒栗子?你自己想吃那些东西,故意拿了梁嬷嬷的话来诓我的?你这个小滑头!”顾玉棠说着,用手戳了戳阿华天庭饱满的额头,随后无奈地笑了笑。 方才有那么一刻,顾玉棠想把阿华这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丫鬟许出去了,三不五时就嚷着要吃这吃那的,若是不给吃,就不理不睬你几天,凭你有千种万种的法子,用在阿华身上,纯属浪费时间。 顾玉棠笑了应了一声“好的,”摸了摸自己瘦弱不堪的荷包,自己身上统共就五两银子,加上阿华手上那吊钱,怎么想怎么不够,若今日出去这一遭,她希望她能全须全尾地回来,若是银子使完了,没钱付了,她就把阿华当在哪里,给别人做牛做马算了。 阿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瓜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瞧着顾玉棠杵立在原地自言自语半天。 以为她不愿去,故意拖延时间,赶忙走过来,死拽着顾玉棠的胳膊,“姑娘,那迁西板栗是前几日才来的,每日前五十个去买板栗是让给个打折,若是咱们去晚了,那老板不给咱们打折怎么办?” 前五十个客人才给打折,乡里的平头百姓遇到这种千载难逢的好事,说不定一大早就去人门口蹲着,为的就是成为那五十个客人中的一个,让老板给打个折,优惠个几文钱。 以她们这种脚程的人,就算去到了那里,能排到队买到板栗都是一件够呛的事情,别提什么打折不打折的了。 顾玉棠被阿华拉着胳膊走了一段,已经是累得不行了,她能清楚地感觉,若是阿华在使大一点力气,她这细胳膊细腿的人,指不定就要残废了。 “阿华,要不咱们歇歇吧!祖母已经吩咐了梁嬷嬷在二门上备了婆子和马车,咱们不着急,到时候自有婆子和马车送我们过去。” 阿华一想到能吃到香喷喷的糖炒栗子,瞬间就把顾玉棠方才说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仍旧拉着顾玉棠,不过放缓了脚步。 “姑娘,那迁西板栗有名得很?老板一天才炒五十斤,若是咱们去晚了,吃不成板栗怎么办?老夫人好不容易放咱们出来一回,我可是要吃到那板栗的。” 顾玉棠还记得,南平街上那家迁西板栗才搬来不过几天,阿华就把人老板一天炒几斤板栗摸得一清二楚,看来吃货的心,可不能小觑。 这吃货一旦为着吃着迷起来,就算是刮风下雨,打雷闪电,照样挡不住她寻找美食的步伐。 姜知明这几天得了一种病,一瞧见顾玉棠,就会头疼得紧,然后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就算是睡下了,没梦见顾玉棠照样会醒来。 折腾了这些天,姜知明倒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石头脸上的黑眼圈,却是一天浓过一天,每日拖着疲乏的身体,和姜知明奔波在府里能看见顾玉棠的地方,就算是顾玉棠住在东厢,姜知明有本事大半夜爬到东厢的屋顶上,掀开了几片瓦,就为了看姜知明一眼。 石头紧紧跟在姜知明的身后,嘴里是一声又一声的叹息,“相思病折磨人呀!自家公子这样每日为了见到顾玉棠,偷偷摸摸地,就像贼一样。不知道的人就认为姜知明是贼,知道了的人只会是姜家公子哥对顾家四姑娘朝思暮想得不得了,每天都得亲自瞧上几眼才能安心。” 石头正自言自语地说着,就瞧见阿华拉着顾玉棠的胳膊奔走在对面的长廊上,赶忙叫住了走在前面的姜知明,“公子哥,顾家姑娘在对面!” 闻言,姜知明赶忙停下了自己前行的步伐,转过头,朝着对面看了一眼,只见阿华拽着顾玉棠的胳膊,死命地朝前奔去。 因着两个长廊之间隔着一座用太湖石堆砌的假山,种了满满一池子的荷花,他不好得马上过去,用了随身携带的西洋千里镜,望着对面的顾玉棠。 突然间,一道刺眼的光芒朝着顾玉棠的眼睛就射了过来,顾玉棠顿时睁不开眼睛,险些就跌倒在地,顾玉棠以为谁家熊孩子用镜子闪她,用眼在四周转了一圈之后,就瞧见有人隔着荷花池,躲在对面的芜廊下用西洋镜射她。 因着隔得太远,湖面上又起了一阵不小的水雾,顾玉棠没看清楚他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是姜知明,扯着嗓子就冲着对面喊了几句,“对面的是谁家的熊孩子?赶紧给我报上名来,不要等我过来亲自擒你,我若是过来了,一定把你吊在树上暴打一顿。” 石头也听见了顾玉棠的声音,看着脸已经黑了半截的姜知明,捧着肚子就笑道:“公子哥,顾家姑娘不仅说您是熊孩子,还要把你吊在树上暴打一顿,咱们是马上过去呢?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偷瞄着顾家姑娘。” 石头看着姜知明的脸全部黑了下来,笑得更是激烈,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只是带着那浓重的黑眼圈,让人觉得非常滑稽好笑。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明眼人(中) 姜知明心里头把顾玉棠暗骂了一顿,这个傻丫头,能不能睁大眼睛仔细瞧瞧,对面的人哪里是什么熊孩子,分明就是她的未来夫君! 还说要把自己吊在树上暴打一顿,哪里有把自己未来夫君吊在树上暴打一顿的女人? 如果有,那只能是她顾玉棠了,这个没心没肺的憨傻丫头。 姜知明瞧着石头这个傻小子还在笑他,趁石头不注意,飞速给他的膝盖来了一脚,石头一时没站稳,跌在了地上。庆幸姜知明这一脚没使多大力气,若是使了大力气,只怕石头整张脸砸在地上,那门牙是保不住了。 “石头,若是下次再敢嘲笑本公子,我就在乡间寻一个失了丈夫又家财万贯的老妇,你若是过去了,就少奋斗二十年了,也就不用留在我身边做小厮了。你说对不对?”姜知明说着,捡起了方才掉落在地的千里镜,朝着石头一阵冷笑。 姜知明这一声声冷笑,可把石头吓得不轻,若是自家公子真的把自己送到了那家财万贯,又失了丈夫的老妇身边,以他这瘦弱的身体,不消几年,就能把自己榨得连渣渣都不剩。 他可是还要娶媳妇的,还要传宗接代的人,若是就那样折了,可了不得。自家老娘就算不打死自己,自己大哥也是要让人捆了装麻袋里,丢自家祠堂里头跪着。 “公子,咱们要不要过去找顾家姑娘?一直在这里蹲着,总感觉我们是在做贼呀?”石头和姜知明蹲在廊下,姜知明用着手里的千里镜,仔细观察着顾玉棠的一举一动。 “过去做什么?人家那是要出门,没听人说吗?林老夫人已经吩咐了梁嬷嬷在二门上备了马车和婆子,准备放顾玉棠那个傻丫头出去玩一天。府里的糟心事太多,放她出去散散心也好。”虽然千里镜里头顾玉棠的模样很小,但姜知明也看的津津有味的。 石头转念一想,这样一直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的,才蹲了片刻,就酸麻得不行。 他实在是受不了,索性道:“公子,不如咱们也跟着出去吧!若是顾家姑娘发现了咱们,咱们就推说是偶遇的,反正顾家姑娘也不知道咱们在跟踪她?” 听石头这么一说,姜知明觉得石头这个榆木脑袋,难得开窍一次,这么蹲着也不是个办法,索性就一起出门,到时候再有意接近顾玉棠那傻丫头。 若是遇见来了,推说是偶遇的,她也不晓得。既能光明正大地陪在她身边了,也能出去散散心,省得被府里头那些糟心的事扰了心神。 姜知明想了片刻,就吩咐石头下去备车了,随后拿起身边的千里镜,继续蹲墙角。 顾玉棠朝着对面长廊又呼喊了几句,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应他,顾玉棠有些无奈,只能安慰了自己几句,对面是一个聪明的熊孩子,知道自己凶悍,就不敢出来,那自己这回就施个善心,勉为其难就放了他。 阿华望着自家姑娘又杵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大半天,却不说话,心里头一阵无奈,扯了扯顾玉棠的衣角,就道:“姑娘,若是您再这么拖下去,到时候咱们去晚了。别说吃什么糖炒栗子了,就是一个栗子皮,咱们也是瞧不见了。” “吃不到糖炒栗子,那我就带你去吃其他好吃的。你家姑娘银子虽不多,但管你吃,管你喝,也是够的。若是没银子使了,咱们把顾家的名号报出去,这诺大的一个朋普县,总有人会给面子的。”顾玉棠不再多想,朝着对面的长廊又望了一眼。 这次她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个熊孩子。不!不是熊孩子!而是一个熟人。 不知道见了几十次,熟到不能再熟的人。 姜知明也意识到顾玉棠已经瞧见了他,可是他不怕,跟着回了一个眼神过去,自己未来的媳妇,未来夫君来看几眼,又有什么不行的呢?只是就这么一直蹲墙角,确实有一点不雅观。 石头把顾玉棠出门的地点打听好之后,因着门房没了马车,索性就要了两匹马,世家公子骑马上街,那可是何等的风光,更何况是像自家公子哥这样英俊少年,骑在高大的马儿身上,只怕一个回头,就能引得不少美人竟折腰。 石头把姜知明带到了马棚,指着马棚里头管着的一黑一白两匹马道:“公子,门房说马车没了,让我们骑着这两匹马去。还说这两匹马是受过驯的,最是温驯和顺,不会把咱们甩下马的。” 石头话是说的非常好听,这两匹轻松就可以驾驭,可当石头把马棚里头那匹白色的马牵了出来,上了马鞍之后,正要骑上去,可死活就是上不去。 好不容易把马儿哄乖了,骑上马儿了,还没有耍一刻的帅,只听见哐地一声,那匹白色的马儿就把石头给甩了下来,不仅这样,还嫌弃地踢了两脚泥上去。 一瞬间,原本就被摔得鼻青脸肿的石头,此刻像是从泥地里滚了一圈的模样,狼狈又好笑的样子看得姜知明是笑了又笑,最后笑岔了气,一阵打嗝开始了。 上一句刚说完马儿温驯和顺,是个好驾驭的,下一刻就被摔了下来,还沾了一身的泥。打脸呀!妥妥的打脸呀!石头此刻已经被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了。 姜知明一边把石头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边还笑着道:“石头,俗话说的话,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这就是血淋淋的教训,给我记好了,若是下次再放出什么大话,被马儿摔死了,我只能把你用草席卷了,送回你家里去。” 石头灰头土脸地望着姜知明,看着他笑得腰都站不直了,只能小声嘀咕了一句,“自家公子哥,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会取笑人。” 姜知明‘嗯’了一声,随后转过头,用狠厉的眼光蹬了石头一样,石头这个傻小子,还敢说自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真是越发胆子大了。可看着他这副鼻青脸肿的模样,想想还是不计较算了,欺负一个伤残之人,可算不得什么本事。 后罩房里,冯老安人已经吩咐了覃大夫去照料齐氏,还叮嘱了小丫鬟死死地看住了冯程和尤家太太,自己亲自叫了紫娟到自己的碧纱橱里头,准备说些体己话。 紫娟捧了一盏新沏好的寿眉到了冯老安人跟前,冯老安人瞅了一眼,就让紫娟把茶盏放下,坐在了旁边的绣凳上。 “紫娟,你也看出来了吧?蔡氏今儿说的那些话,破绽百出,烟雨山庄既然是她的私产,明溪小丫鬟又是在里头被人毒死的,她身为烟雨山庄的主人,多多少少是知道些风声,这样藏着掖着不讲出来,难保不让人怀疑。” 第一百五十八章 明眼人(下) 冯老安人说着,屋外糊了明纸的墙下已经有了听墙根的小丫鬟。好在冯老安人和紫娟是在内室里头说,外头听墙根的小丫鬟使了劲听,也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老夫人是在怀疑什么?怀疑明溪那小丫鬟是死在大太太手下?”紫娟看着冯老安人脸上的神色变化,说的很是小心翼翼,一边还把茶盖翻了起来,让茶凉着。 “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只是她前段时间去烟雨山庄处理了那么久的事情,难免不被人怀疑?她虽说耳根子软,又是个没主见的,可心机却不浅,那个烟雨山庄,一年进账上万两银子,全进了她自己的荷包,没摊入公中的账里。”冯老安人说着,忽然瞟见了明纸上闪过了又道人影。 紫娟也瞧见了,正要站起来,打开窗查看的时候,却被冯老安人制止了,“她在咱们院里安插了不少人,这个被咱们抓到了,难免不安插其他的进来。你叫几个婆子给我在院里老老实实查查,她究竟安插了多少人进来?” “老夫人,那明溪那件事?就这么放了大太太?”紫娟不清楚冯老安人的意思,又问了一遍。 “抓不住证据,凭咱们自己的想法,想要拿下她,只怕是不大可能。如今老六回来了,指不定还要护着她呢。”冯老安人上一句说完,下一句又接着道:“紫娟,待六爷用过晚饭之后,你去把他请过来一趟,我有事要告诉他。” 紫娟应了一声,高几上头的寿眉凉了,冯老安人却失了喝茶的兴趣。 堂屋里边,小厨房已经让人做了一大桌饭菜送了过来,林氏瞧着小厨房这几日送的饭菜多,就让梁嬷嬷拿了几个碎银子,打赏了下去。 梁嬷嬷打赏了小厨房过来的婆子之后,又回到了林氏身边伺候着,瞧着桌上有顾玉棠爱吃的春卷和小笼包,梁嬷嬷就道:“老夫人,三姑娘去街上去的可真不是时候,今儿有她爱吃的春卷和小笼包,她却没能吃上,若是回来瞧见了残羹剩饭,又要念叨好几天了。” 林氏笑了笑,让人把春卷和小笼包收进了食盒里头,“我晓得她爱吃,特地让小厨房的人给她做的。如今府里头事情多,透着一股阴谋味,她和阿华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老夫人也察觉了不对劲?我瞧着明溪那丫头的死,可没有我们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呀!这背后头,可是有着大阴谋的!”梁嬷嬷带着笑容,给林氏布着菜。 “这菜好不好吃,得看主人家的小厨房,如今咱们在二房,小厨房里头的人是她们的,伺候的人也是她们的,我们不管闲事,乐得自在就好。只是有一点,提醒着点院里这些小丫鬟,让她们别有事没事往外跑,若是撞见了什么不该瞧见了,可仔细着自己的脑袋。”林氏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做为顾家长房那么多年的掌舵人,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的?凭蔡氏这点不入流的伎俩,她早就看得透透的,明溪那丫头绝对是死她手上的,只可惜没了证据,知道了杀人凶手又怎么样?由着她自生自灭去吧! “是呀!您老都这么大年纪了,含饴弄孙就行,管那么多琐事干什么?现在便是天榻下来了,咱们府里都还有冯老安人顶在您前面,您就只管在咱们的小院子里待着就行。”梁嬷嬷难得见林氏这样开心,忙夹了好些菜到她碗里。 “等齐丫头安全生产之后,咱们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到时候和冯老安人辞了行,再让人去和老二媳妇说说,咱们回澄江过重阳去。省得总待在这个走几步就能到头的院子里,把人都弄憋屈了。”林氏今儿高兴,用了不少的午饭。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边蔡氏自从一回到院子里,午饭匆匆用过几口之后,就没再动筷子,她没有食欲,哪里能吃得下饭?明溪丫鬟被人毒死这件事,只怕已经有心人猜出来是她做的了,只是别人没有证据,不敢轻易说罢了。 叫人撤了午饭之后,小厨房的人以为是这些菜不合蔡氏的胃口,又让做了灌汤包和排骨汤送了过来,排骨汤是用上好的筒子骨加玉米煮的,味道很是好闻。 碧鹃盛了半碗出来,递到了蔡氏跟前,蔡氏根本没瞧见,直接一把就推开了,滚烫的热汤一下子溅在了碧鹃的衣袖上,烫红了她的胳膊。 因着在蔡氏面前伺候,碧鹃不敢哭泣,只能忍着疼痛把碗盏的碎片收了,把灌汤包送到了蔡氏的面前,“太太怎么说也是要吃点的,老爷说了,他待会要来看您,若是看见您这副模样,可怎么了得?” 蔡氏不看那灌汤包,反而盯着碧鹃看了几眼,“碧鹃,我听你院里伺候的小丫鬟说,前两天你没有回屋歇息,而是去了别处?你是不是去了别处,把我做的那些事都抖了出来?” 碧鹃闻言,一下子就跪倒在地,已经忍不住大哭起来。 “太太,奴婢没有!奴婢自小便是伺候您的,又是和您一起从蔡家过来的,就是再借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出去胡说您的事呀!那日奴婢是被一群黑衣人掳走了,他们逼问奴婢您的事情,可奴婢怎么敢说,他们正要对奴婢用刑,就放奴婢回来了。” “真的?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有没有出去和旁人说过是我杀了碧鹃那丫头的?”蔡氏厉声问了一句,但瞧见碧鹃已经哭成个泪人,心里面有一万个不忍心,又道。 “碧鹃,你是我的陪嫁丫鬟,又是我从蔡家带过来的。我晓得你对我忠心耿耿地,可如今到了这副天地,明眼人都晓得明溪那件事是我做的,但他们拿不到证剧情,就拿我没办法。” “太太,奴婢晓得,奴婢一定不会把这件事泄露出去的。奴婢敢对天发誓,若是奴婢把太太这件事传出去,一定叫碧鹃不得好死!”碧鹃说着,做了发誓状,哭声已经收了不少。 蔡氏抹着碧鹃脸上的泪痕,心里面一阵又一阵地道,碧鹃,你可知道,这世上不会把秘密泄露出去的,只有死人。你要原谅我! 瞧着蔡氏对自己换了脸色,碧鹃以为蔡氏信了她的话,又道:“我陪着太太走过这一路,深知太太的辛苦,太太要不是为了二房着想,也不会让人在梁氏汤药里头做手脚的。” 碧鹃很天真,还不知道她如今正走了明溪的老路,如今她是死是活,就是蔡氏一念之间的事了。 碧鹃走了之后,蔡氏就叫来了和碧鹃住一起的婆子,简单交代几句后,婆子心领神会就下去。而蔡氏,则是跪在屋里的佛前上了几柱香,忏悔了几句,就吩咐小丫鬟进来,重新给她梳妆打扮了。 顾礼华难得过来一趟,蔡氏自然是要梳妆打扮一番。 第一百五十九章 离心(一)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因着前两天闷热异常,今儿晚上就痛痛快快地下了一场大雨,刷刷地雨水冲击着蔡氏院里用鹅卵石铺就的石道,把整个石道冲刷得干干净净的。 蔡氏早知道顾礼华今夜会过来,就吩咐了婆子叫上了几个伺候的小丫鬟,在芜廊下悬挂着的油灯里头添了些香油,又放下了悬挂着的竹帘,挡住了廊外飞溅进来的雨水。 火光在风中一阵阵地闪动着,似乎下一刻就要熄灭一样。顾礼华手里持着一把米色的油纸伞,上头绘了红梅的图案,脸色很是淡然,带着几个小厮行走与院中。 走进了长廊,已有伺候的婆子在那里等着,笑着接过来顾礼华手中的油纸伞,并道:“老爷,太太今夜在暖阁里头布了酒席,已经在等着您过去了。” 婆子话音刚落,已有机灵的小丫鬟从婆子身后站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只八角宫灯,很是精美,对着顾礼华道:“老爷,我是太太屋里伺候的丫鬟红梅,太太怕您不熟悉院里的环境,特叫我带着您过去。” 顾礼华顺着声音朝那小丫鬟看了过去,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生的是不错,只可惜却只能做个伺候人的小丫鬟。“带路吧!我久未归家,敏兰这院子,我也是许久没来了。” 小丫鬟冲着顾礼华笑了笑,随后提着八角宫灯,给身后的顾礼华引着路,那婆子和顾礼华带过来的小厮们,都紧紧跟在后头。 为首小厮瞧见了红梅那长相,心里头有些动了心,想要和那婆子套近乎,问问红梅的情况,“妈妈,前头给咱们引路的那个小丫鬟是哪里来的呀?生得那样好看,可婚配了没有?” 那婆子是蔡氏院里伺候的朱婆子,是外院的管事婆子,红梅就是她自作主张,拨到蔡氏身边伺候的。不过却是个势利眼,瞧着那小厮对红梅有了意思,冷哼一声,才道:“怎么?你问这些做什么?你瞧上了红梅姑娘不成?” 小厮也是老实巴交地,当即就道:“原来她叫红梅呀,当真是个美人儿。”随后小厮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粗布衣裳,叹了一口气,道:“妈妈,你瞧瞧我,不过是个外院伺候的小厮,哪里敢肖想太太身边伺候的红梅姑娘?更别提什么瞧上不瞧上的了。” 朱婆子见小厮也是个识趣的,就道:“你没瞧上红梅姑娘就好,红梅姑娘生得好,又得太太器重,有意抬了她做姨娘。原先老爷没有回来,现如今老爷回来了,她准备把这件事到老爷面前去提一提,听听老爷的想法。红梅姑娘以后就是咱们府里头的主子了,你可别存有什么非分之想。” 小厮听婆子说着,忍不住又朝前头提着八角宫灯引路的红梅又看了一眼,这才转过头来对着婆子道:“妈妈,我晓得。像我们这样的货色,哪里敢去肖想主人家。” 不一会,红梅就把顾礼华带到了蔡氏所在的暖阁外头,瞧着屋里灯火通明的,又有伺候的小丫鬟在,她不便跟着进去,便道:“老爷,太太就在屋里了,奴婢就不陪着您进去了。” 红梅说着,就要提着八角宫灯离开,顾礼华瞧着她的背影很是迷离,在火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了诱人的光彩,有意拉住了她的衣袖,就道:“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呀?” 红梅之前介绍自己的时候,已经和顾礼华说过自己的名字。不过顾礼华日理万机的,府里又有那么多伺候的丫鬟,哪里能记清楚每一个小丫鬟的名字,红梅也就没有在意。 红梅含了笑,拉开了顾礼华的手,淡淡道了一句,“老爷,奴婢叫红梅。” 顾礼华看着红梅离开的背影,心里头有点痒痒,他外出这么多年,整颗心都放在了赌石上头,女人倒是没见多少。如今这个红梅,一颦一笑,已经把他的三魂七魄勾了过去,这样的女人,他迟早有一天是要得到的。 顾礼华不想其他,推开门就进了暖阁,跟着过来的朱婆子和顾礼华的随从,都守在外头。 只见蔡氏自己一个人坐在八仙桌前,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菜,但却一样也未动,蔡氏提着一个锡织酒壶,正在一个人喝着酒,蔡氏看见顾礼华走了进来,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正要迎过来的时候,顾礼华就闻见一股酒气飘了过来。 顾礼华走近了蔡氏,这才发现蔡氏脚下一堆装酒的瓶瓶罐罐,一眼瞟去,大约有七八个,看着蔡氏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说话都带着酒气,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蔡氏却冲过来,紧紧抱住了顾礼华。 “六郎,你不要走!你离家这么些日子,可知道敏兰心里头是有多想你?你离家的这些日子,我担心婆婆要把晟哥儿接到她屋里去,就让爹爹派人把晟哥儿接回了通海。这几年你奔波在外,我一个人撑着这诺大的顾家,好累好累呀!”蔡氏紧紧地抱住了顾礼华,发髻钗环落了一地。 “敏兰,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小谭氏那人来府里头闹这一通,究竟是为什么?还有外院伺候的那个小丫鬟明溪,是不是你亲自处理的?烟雨山庄是你的私产,管事婆子都是你心腹,若说你不知道明溪那丫头被人毒死在哪里,我是第一个不相信的。”顾礼华开口并未问蔡氏为何喝那么多酒,而是问了明溪这件事。 虽说蔡氏喝了那么些酒,可人还是很清醒的,听到了顾礼华这些话,忙松开了他,转过身背对着他,“六郎,你好不容易过来我这里一趟?就是来逼问我这件事的?” 顾礼华也不瞒她,直截了当就道:“是。小谭氏来家里头闹这一遭,还牵扯出件人命官司,若是我不彻查清楚,难不成任由别人诋毁我们家的名声吗?” 蔡氏闻言,冷笑了几声,捧起桌上的一杯酒,朝着身后的顾礼华就泼去,打湿了顾礼华的脸,一点一滴的酒顺着顾礼华的脸颊,滴到了顾礼华的肩头上。 “六郎,究竟是你们顾家的名声重要,还是我重要?你离家这么些年,可知道我是什么熬过来的吗?这屋里的每一块地砖,我都能清清楚楚说出他们的位置。顾家二房早就是个空壳子,当初我以为自己嫁过来,能享几日清福,谁知第一天就拿我的嫁妆,填了府里的亏空。”蔡氏说着,已然哭成了个泪人,却没有其他动作,蹲着低声一声声啜泣着。 顾礼华知道自己这些年对不起蔡氏,若不是自己当初做生意遭人骗了,欠下了一大笔债,他也不会听了冯老安人的话,把蔡氏娶了回来,然后用蔡氏陪嫁过来的嫁妆,填了府里的亏空,又拿这些钱,去做了生意上头的本钱。 他知道蔡氏这些年不好过,在自己母亲手下过活着,蔡氏是个不善生养的人,统共才生了一个晟哥儿,自己母亲为着这件事,气恼着蔡氏,明里暗里都叫人给了她气受,还叫她拿了自己的私产来贴补家里。 “敏兰,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好过,可是你不应该让明溪那丫头指使了旁人在二嫂嫂汤药里头下毒,要了她的性命,更不应该知情不报,一直瞒着这件事。” 顾礼华刚说完,亲自把蔡氏从地上扶了起来,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温和地擦着蔡氏脸上的泪水。 “二嫂嫂和你无仇无怨,你何必要了她的性命。她是咱们顾家的二太太,又是金陵梁王的郡主娘娘,若是她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家里,二哥和梁王府的人找上门来,你哪什么和他们去做交代?” 顾礼华已经转变了一副模样,脸上变得温和起来,没了半点戾色。 第一百六十章 离心(二) “六郎,是谁说我与那梁氏无仇无怨的?自我嫁入顾家的那一刻,她就瞧不上我,说我们蔡家祖上是泥瓦匠出身的才,是不入流的小门小户。她明面上倒是同我和和气气,暗地里不知有多厌恶我?”蔡氏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顾礼华,眼神里头已经涌动起了狠厉。 带着几分冷笑,她又喃喃了几句,“她是顾家的二太太怎样?是金陵梁王府的郡主娘娘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照样中了我下的毒。若是她就这样在府里头不明不白地死了,府里面上头有母亲,出了事,自然该她去抵着!” 听着这些话,顾礼华只觉得蔡氏依旧变得不可理喻,原先心里头还想着安慰她的那些话,此刻都已经消散开来。 他不气她,也不恼她,心里头只觉得对不起她,这些年家里头由她一个人担着,自己真不是个男人,所以这件事,他一定要好好护着她。 顾礼华亲自扶起还躺在地上低低啜泣着的蔡氏,把她扶到了榻上歇着,又吩咐屋里伺候的小丫鬟把八仙桌上头那些菜都撤了。 瞧着蔡氏渐渐陷入昏睡之后,顾礼华也就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了,转过身就要推门离开,瞧了一眼屋里伺候的丫鬟,特地叮嘱了一句,“你们都是在太太屋里伺候的,应该晓得什么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若被我发现谁在外头风言风语的,我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小丫鬟们闻言,皆露出了惊恐之色,索性还有几个小丫鬟是胆子大的,没有被顾礼华的那番话吓到,应声道:“老爷,奴婢们晓得了,奴婢们一定会守口如瓶,不会透漏出去的。” 顾礼华已经走到了屋外,已经有小厮给他撑起了伞,并道:“老爷,老太太屋里的紫娟姑娘方才过来了,说是请老爷过去一趟,老太太有话要对您说。” 顾礼华接过了小厮手中的油纸伞,自己撑了起来,望了一眼身后的暖阁,又抬起头望了一眼廊外下着的细雨,雨水打在石阶上,发出了滴滴答答的声音。问了身边伺候的小厮一句,“老太太可说是什么事没有?” 小厮摆了摆头,显然不知道,只是道:“紫娟姑娘过来的时候,并未和小人说,小人也没胆子问,只能过来请老爷了。” 顾礼华转过头,望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厮,瞧他老实巴交的模样,不像是那说谎的人。 再说了,老太太请自己过去,必定是有什么话想要对自己单独说,所以这些传话的丫鬟小厮不知道,也在常理之中。若是这些传话的丫鬟小厮都知道了,那老太太就没有请自己过去的必要了。 后罩房,冯老安人让紫娟搬了一张黄花梨雕的太师椅出来,放在了廊下,冯老安人就坐在上头,瞧着屋外还在不断下着的雨,廊上都挂满了灯笼,因为待会冯老安人和顾家六老爷顾礼华要在廊下说话。 紫娟担心夜里风大,外头又下着雨,生怕冯老安人染了风寒,赶紧从冯老安人的箱笼里翻出了一件白色的貂裘出来,披在了冯老安人的肩上。 “老夫人,这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冬眠。今个儿晚上这场雨,是立秋以来的第三场雨,你可得仔细着点身子,万一着了风寒,不拖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 紫娟说着,摸了摸冯老安人的手心,摸上去觉得冰凉得很,惊得紫娟赶忙对着身边站着伺候的小丫鬟吩咐道:“去叮嘱灶上的婆子,让她们赶紧烧壶热水,装了暖炉就赶紧送过来!” 冯老安人正要出言制止,那个小丫鬟得了紫娟得吩咐,忙不达垤地就朝着小厨房去了。 紫娟进了屋里,把新沏好的茶拿了出来,放在了太师椅旁边的高几上,“老夫人快些尝尝,这是今儿晨起,二太太吩咐了秦妈妈送过来的,说是今年新上的铁观音,她得了三斤,自己吃不完,就让人送了一斤过来。” 冯老安人笑着捧起了茶盏,掀开茶盖闻了闻茶香,茶香浓郁,有一股清甜的味道,很是好闻。 “紫娟,你倒是越来越会讨好我老婆子了,知道我喜欢吃铁观音,就吩咐小丫鬟沏了,用的还是金顶山的泉水,怪不得那样清甜了。” “老夫人的金舌头还真是厉害,我用哪里的水泡茶,您都能知道。我听旁人说,这金顶山的泉水最是甘甜,又没遭污染,用来泡茶最好。一大早我就吩咐了小厮,去山顶提了两桶泉水回来,现在还有一桶在灶上呢。”紫娟说着,吩咐了丫鬟把茶点送来上来。 茶点晚上吃多了不易克化,紫娟就吩咐小丫鬟上了容易克化的酥饼和糖饼。 她们主仆二人说话间,顾礼华已经撑着伞走了过来,瞧见冯老安人坐在廊下等着自己,忙快步走了过来。 到了廊下,把伞递给旁边的小厮之后,弹了弹衣服上沾着的水汽,依着规矩给冯老安人行了礼,“儿子见过母亲,多日不见母亲,母亲的身子可还好?今日的晚饭用得多不多?” 冯老安人瞧着顾礼华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把方才脑海里想要说他的话,全部咽了回去,换了和善的笑容,道:“我身子骨硬朗,倒也没什么。外头还下着雨,地上湿气重,跪久了膝盖受不了,你还是快些起来吧!都是做父亲的人了,一见面就下跪,旁人见了可是要笑话你的。” 紫娟得了冯老安人的授意,马上就把顾礼华从地上扶了起来,又吩咐小丫鬟搬来了凳椅,顾礼华就坐在上头,回冯老安人的话,“不知道母亲叫儿子来,是有什么事要同儿子说吗?” 冯老安人瞧了一眼身旁的顾礼华,庆幸周围都挂上了灯笼,廊下被照得明亮极了。 冯老安人也看清楚了顾礼华脸上写满了不悦,板着一张脸,知道了他方才去了蔡氏那里,两人必定发生了什么,可终归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就算她做为长辈,也不好得过问。 “紫娟,去小厨房和陈婆子说,让她把炉子上还温着的稀粥端过来,还有晚上熬的那些排骨汤,热好之后也一起端过来。”冯老安人一边吩咐着紫娟,一边又对着顾礼华道。 “老六,怎么了?和蔡氏起冲突了?瞧你的模样,怕是还没有用过饭吧?” 顾礼华闻言,勉强笑了笑,道:“母亲果然料事如神,儿子却是还没有用饭。只是敏兰没有给儿子气受,一来她没有那个本事,二来她也不是那样的人,敏兰耳根子软,这些天让别人教了,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母亲可晓得?” 冯老安人装作没听懂他话里头的意思,就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心里头应该有分寸的。再说了,她身边伺候的那些丫鬟里,有谁看上去是能拿大主意的?六郎若是想替蔡氏开脱,可得另找法子了。” “儿子这不就寻到母亲这边来了吗?母亲叫儿子过来,不正是要和儿子说这件事吗?敏兰是儿子三书六礼娶回来的夫人,又是您的儿媳,二房的管家大太太,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母亲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吗?”顾礼华脸上带着笑,但嘴上却是一刻也不停,急着为蔡氏开脱。 第一百六十一章 离心(三) 廊外的雨仍在刷刷地下着,没有半点停的趋势,一阵风吹了过来,带了不少的水汽,打在了众人的脸上。 还好紫娟赶忙把搁在墙角的油纸伞撑了起来,挡在了冯老安人的面前,冯老安人勉强才避过了那些水汽,不过水汽也打在了冯老安人的貂裘上,晶莹剔透的,还映着廊明亮的火光。 冯老安人冷冷望着眼前的顾礼华,不说话,方才顾礼华的那些言语中,分明就是想包庇蔡氏的所作所为,这就让她更加确定明溪那丫鬟的死,和蔡氏脱不了干系。 只是她现在还不清楚蔡氏为什么要对一个外院伺候的小丫鬟下手,正处于观望之中。 “老夫人,起大风了,说不定待会就要来一场暴风雨,廊下没打竹帘,要不咱们先进去避避吧?”紫娟说着,朝着身边伺候的小丫鬟使了眼神,已有机警的小丫鬟把高几和茶盏搬了进去,并放下了廊上悬着的竹帘。 “紫娟,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退下吧!我有事想要和六郎商量。还有让人牢牢把院门给我看住了,别把什么人放了出去,也别把什么人放了进来。”冯老安人手里抱着方才小丫鬟送上来的紫铜暖炉,看着眼前的顾礼华。 “母亲这是做什么?是担心我带来的人把什么消息泄出去吗?”顾礼华不解冯老安人的做法,就问了一句。 这时候,灶上的婆子已经把热好的稀粥和排骨汤送来上来,小丫鬟也搬来了张半人高的桌子,婆子把那些吃食都摆在了上头。 稀粥的味道隔老远就闻见了,是用母鸡汤做汤汁熬的,味道很是鲜美。 可这样鲜美的稀粥加上那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愣是没让顾礼华低下头来,顾礼华也就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冯老安人,眼里带了瘆人的寒意。 冯老安人见顾礼华迟迟不肯动手,就吩咐了紫娟把稀粥和排骨汤盛了出来,把一把莲纹金丝叶的汤匙放在了一旁,淡淡道:“院子大,什么人都有,难免有些胳膊肘往外拐的人,我这么做,也是不希望把蔡氏做的那些丑事传出去!六郎,想必你也知道蔡氏做的那些丑事了吧?” “是敏兰糊涂,误听了碧鹃的话,在二嫂嫂的汤药里头做了手脚,不过二嫂嫂已经察觉了汤药有问题,便没有再喝了。犯事的明溪已经死了,从犯黄玉也已经被二嫂嫂扣押了,如今就只剩幕后主使碧鹃,此事是碧鹃背着敏兰所为,敏兰毫不知情。请母亲对敏兰从轻发落!” 顾礼华从容不迫地说着,三下五除二就把蔡氏从这件事里头摘了出来,全部罪名推到了碧鹃身上。 若是此事闹大了,蔡氏吩咐小丫鬟在自己嫂嫂的汤药里头下毒的人传了出去。到时候那么别说二房的名声,就是长房的顾礼才和金陵的梁王府,也不会善罢甘休,蔡氏不死,那也是要送官府查办的。 若蔡氏真的送官府查办了,整个二房算是彻彻底底地完了,兄弟子侄在旁人面前抬不起头,嫁出去的姑娘家,在婆家也要遭人非议。 特别是冯老安人,姑息养奸,纵着自己的儿媳妇做出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那更是要遭人非议,说不定也要把冯家一起拉下水。 顾礼华知道自己母亲这个人,特别在乎自己的母族,特别在乎冯家的兴衰荣辱,只有母族越发地强大了,冯老安人在顾家才能有更多的话语权。所以蔡氏这件事里,她定是不会傻到把事情闹大,再把冯家拉下水的。 “蔡氏当真什么也不知道?你当你母亲老糊涂了吗?是非黑白也分不清了吗?碧鹃就算胆子再大,那也是蔡氏身边伺候的,若没有蔡氏的指使,她哪里敢叫那些人在梁氏的药里下那些个东西?蔡氏值不得你为她做那么多的!” 冯老安人自小就对顾礼华不满意,自他娶了蔡氏那人回来之后,更是不满意。 虽说把蔡氏娶了回来,用她的嫁妆填补了府里的亏空,可这又怎么样?她既然嫁到了顾家,生是顾家的人,死是顾家的鬼,她的陪嫁过来的那些钱,也该是顾家的,用来填补府里亏空,本就是理所应当。 蔡氏嫁过来这么多年,就生了晟哥儿一个儿子,身为婆婆的冯老安人,早就为她着急了不知多久,可她扔像没事人一样,不在乎子嗣的问题。偏生耳根子软,偏听偏信,这些年若没有她这个做婆婆的在家里面拿主意,指不定家里头就该乱套了。 顾礼华没有动容,仍旧不带如何表情地说着,“母亲就是老糊涂了,若是咱们承认了这些事的幕后主使就是敏兰,那大伯母该如何看您?棠姐儿又该如何看您?府里面府外面的那些人,又该如何看您?您做为长辈,晚辈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还不是您管教不善的错!” 顾礼华想要让冯老安人按下这件事,可她不肯,只能挑明了说。 冯老安人听着顾礼华这些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手里紧紧地抓着那只暖炉,想不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竟然敢这样不顾母子情分,说了她一通。她哪里能够忍得下去,很快就发作了出来。 只听见一声巨响,冯老安人手中的暖炉一下子一下子就砸到了顾礼华前面的小桌,小桌已经被暖炉打翻了,桌上的饭菜小碟,全部摔到了地上,碎瓷片飞溅了一地,暖炉里头的热水也飞溅出来,打到了顾礼华的身上。 “六郎,你若是想要让我给蔡氏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你就别想了!既是她犯下的错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她是死是活,被人抓了,该怎么处置,都与我无关!你走吧!”冯老安人说着,就已经站起身来。 没等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撑开伞,冯老安人已经离开了廊下,肩头上披着的白色貂裘,也跟着滑了下来,小丫鬟迅速捡了起来,跟着走了。 紫娟留了下来收拾残局,让小丫鬟收拾了那些碎瓷片之后,紫娟蹲下去,把那个已经摔出了一个口子的暖炉拾了起了,最后站起来对着顾礼华道。 “奴婢还记得,这是老夫人六十大寿的时候,六老爷送老夫人的寿礼,说是澄江府老盛家的物件,老盛家已经不做这样的暖炉,说是很难得。这么些年,老夫人每逢有个风寒感冒,都会把那个暖炉拿出来。” “紫娟姑娘是想说,我离家的这些年,母亲心里头一直装着我,只是碍于情面,没说罢了。”顾礼华接过了紫娟递给他的暖炉,细细端详了起来,东西确实是冯老安人六十大寿时,他亲自送的寿礼。 “老爷,若老夫人心里头没装着你,没想着大太太,她怎么会让我们把您请过来,打算和您一起商量呢?可惜你一来就想要护着大太太,这才触了老夫人的眉头,二太太那边伺候的人递过来消息,这事二太太是晓得的,只是没拿了证据,不好得拿下太太罢了。” 紫娟瞧着顾礼华一副固执己见的模样,把冯老安人请他过来的目的说了清楚。 “二太太不比咱们,她是王府里头出来的郡主娘娘,长房又是顾氏一族的家主,林老夫人做为长房的老夫人,也不会为了和老夫人的情分,帮咱们说上几句话。”紫娟瞧着顾礼华肯听自己劝说,又接着道。 “大太太这件事,不能善了,若是全推在了碧鹃身上,只怕别人也不会全信,让大太太亲自去给二太太赔罪,撇清自己的干系,才是最要紧的事。至于碧鹃那个小丫鬟,让人瞧瞧做了就是。” 顾礼华出了后罩房之后,就让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带着小厮去了瑞月院,把碧鹃给悄悄处置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离心(四) 碧鹃被悄悄处置了的当晚,梁氏屋里就得了消息。梁氏坐在屋里,手头剥着一个已经黄了的橘子,听见消息的时候,梁氏没拿稳手里的橘子,剥了一半橘皮的橘子就滚了下来,“什么,碧鹃那个小丫鬟死了?可问清楚了是什么人做的了?” 回话的是秦妈妈,披着一件白色的大氅,带了风帽,整个人被遮得严严实实地,嘴里说着话。 “太太,奴婢问了和碧鹃在一起的小丫鬟,都推说不晓得。蔡氏在病中,没人敢把这件事报到她那里,院子里头的人都瞒着她呢。” “蔡氏也不知道?”梁氏说着,面上已经流露出了惊讶之色,捡起了滚在地上的橘子之后,就有伺候的小丫鬟来接了去。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碧鹃丫头是蔡氏的心腹,她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她怎么会不晓得呢?一定是故意装的,你叫人再去探探!” 见梁氏不相信,秦妈妈放下了风帽,走近了梁氏,低语道:“太太,千真万确的。昨日夜里六老爷去瞧过蔡氏之后,蔡氏在屋子里头闹了一场就病了,一直歇在屋子里。碧鹃丫头不知道去哪里了,最后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屋里,报了冯老安人之后,老安人觉得晦气,让人拨了银两,已经拖出去埋了。” “冯老安人动作倒是快,才死了,这么快就拖出去埋了。这么着急忙慌地,难免不让人怀疑?”梁氏带了淡笑,又拿起了果盘里头的一个橘子,剥了起来。 “杏黄下去查得怎么样了?烟雨山庄那边可有了什么蛛丝马迹?” 秦妈妈一大早了烟雨山庄,才回来不久,道:“太太,烟雨山庄那边倒是没发现什么,庄子里头的佃户都是老实人,杏黄拿了明溪的画像去问,硬是没一个看见过的,最后还是在一个船娘家里头问到,说那日明溪去了碧波湖上泛舟,至于是什么人请去的,撑船人又是谁?无人知晓。” 梁氏也很头疼,派出去那么多人,硬是没找到半点蛛丝马迹,死了两个人,偏生杀人凶手还有恃无恐地在家里,逍遥自在着。梁氏是怎么想,怎么不开心。可也没办法,自己没有证据,凭这一面之词,就算闹到了官府老爷那里,也是没辙。 秦妈妈也拿起了果盘里头的一个橘子,给梁氏说起了她这几日在烟雨山庄的所见所闻。 “太太,说来也怪,那烟雨山庄,到处都是种田的农户人家,家里头有读书人的,可是少之又少。但偏偏咱们那日就碰到一个,是个船娘的小儿子,在蔡氏家里头的族学念书,再过一年,可就要陪着举子们下场了。” “在蔡家的族学里头念书?那个船娘是什么人,同蔡家有什么关系,你们可查了没有?”梁氏觉得此事奇怪,又问了一遍。 秦妈妈不敢欺瞒,直接道:“太太,那日咱们就查了,那船娘家祖上几代都是佃户,和蔡家那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不知是走了什么运,竟然去了蔡家的族学里头念书?蔡家的族学,那可是罗平最有名的私塾了。” 梁氏闻言,已经从秦妈妈的话里找出了几个关键,道:“既然船娘家和蔡家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船娘家又是佃户,哪里能使钱到蔡家的私塾里头念书?你叫上人仔细去查查这件事,问庄子的管事要了平时出船的册子,看看那日蔡氏究竟是上了哪艘船?船娘又是哪一个?” 秦妈妈没有多言,得了吩咐就迅速退了出去,披上了大氅,带上了风帽,旁边有小丫鬟撑着油纸伞,从后门就上了去烟雨山庄的马车。 梁氏听着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就叫人打开了窗户,看着外头的倾盆大雨变成了蒙蒙细雨,心中暗道,下了这么久的雨,总算能停下了。 只是她不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另外一场大雨,正在接踵而至。 看着外头的雨渐渐小了起来,在饭馆里头坐了一晚上的顾玉棠叫醒旁边已经睡得打呼的阿华,“阿华,醒醒,雨停了,咱们该走了。” 阿华被顾玉棠戳了一下腰肢,戳到了阿华的痒痒穴,阿华一下子就醒了,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姑娘,咱们的烧鸡到了吗?还要两斤酱牛肉,一斤酱肘子。” “还想吃?你看看桌上那些盘子,我都还没有动几口,全进了你的肚子。怎么你就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吃多少都不会饱?”顾玉棠说着,指着桌上那些被阿华解决的干干净净的盘子道。 有了阿华就是好,店家洗刷碗筷的时候,还能少洗几道,少用些水。 顾玉棠瞧着阿华不为所动,依旧趴在桌上耷拉着眼睛,就想着先把账结了,招手就唤来了店小二,“小哥,我们结账!一共多少钱?” 店小二笑了笑,指了指二楼上的雅间,道:“姑娘,楼上天字号间的公子已经帮您付了,那位公子还说了,若是姑娘要走了,不妨上去见他一见?” 顾玉棠心中好奇,谁会那样好心,问了一句,“那位公子长得怎么样?是哪家的公子?” 店小二摇摇头,道:“姑娘,小人不晓得。小人不过一打杂的,哪里能知道那公子是什么贵人?只不过得了公子的赏,过来同姑娘说一声罢了。公子还说了,若是姑娘不上楼去见他,就让小人送着姑娘出去。” 楼上究竟是什么人? 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故弄玄虚? 看来是需要她亲自上去看看了,那人究竟是什么歪瓜裂枣,大费周章请自己上去,是为哪般? 顾玉棠吩咐跟车的婆子看住阿华之后,自己就在那个店小二的引领下,去到了那个天字第一号的雅间。 雅间外头站着两个黑衣的侍卫,蒙着面,腰间佩了刀,还戴了一块刻有家族纹样的玉佩,模样看上去像是王府出来的侍卫。只不过到底是不是,她顾玉棠就不晓得了。 刚走到雅间外头,只听见屋里头传出了一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是姜知明那个混账小子的。“我家未来夫人,既然已经到了,为何不进来呢?这样畏畏缩缩地,可不像是你呀!” 听见姜知明说她畏畏缩缩地,顾玉棠一把就推开了门,姜知明就坐在屋里头。 用紫金观束起了自己的长发,穿了一件玄色绣暗金祥纹的长衫,腰间的玉带上还配了一枚竹子镶百玉的玉佩,手里拿了一把白色得没染上半点尘埃的纸扇,看着自己进来,脸上就带了淡淡的笑意。 这样打扮的姜知明,她顾玉棠可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打扮成这副模样,难不成是出来相亲?顾玉棠环顾了一下四周,也没有发现什么美人呀,难不成他不是出来相亲? “姜知明,你故弄玄虚把我弄上来干什么了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样打扮的你,我已经看见了,你还有什么话,赶紧说,别耽误我回去的时间。”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街上的宵小开始出来游荡了,早一点回去,也避免和那些宵小起了冲突。且女子不比男子,在外头久了,终究是不安全。 顾玉棠损了一通之后,姜知明没有半点反应,而是道:“你说咱们两个这样,像不像话本里头那梁山伯和祝英台,在客栈里头偷偷私会的场景?” 顾玉棠望着他,斩钉截铁来了一句,“不像!人祝英台是个女儿身,可梁山伯却是个呆头鹅,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什么也没看出来。再说了若梁山伯知道了祝英台的女儿身,像梁山伯那样呆得不能再呆的呆头鹅,能想出和祝英台私会客栈的法子吗?如果这样,就没有后头马文才那些事了。” 姜知明把折扇收了起来,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看来我家未来夫人,对这梁祝可是熟透了,还知道后来的马文才。马文才虽好,却及不上梁山伯半分。” 顶点 第一百六十三章 风云(一) 姜知明这个混小子哪里能晓得,抄写梁祝的话本师傅,可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个师傅之一,那话本师傅抄了梁祝那么多次,里头的故事剧情和人物,他早已经是熟得不能再熟。 顾玉棠小的时候,林氏把他请回来教顾玉棠女训和女则,就把梁祝里头的故事,和顾玉棠讲得透透的了。可如今姜知明把自己比做梁山伯,把她比做祝英台,是为哪般? 梁祝太过凄美,和这么接地气的她,可是格格不入呀! 姜知明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顾玉棠,身边还站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衫,上头绣了竹叶莲心图案的男子,男子不比姜知明,有些瘦弱,甚至于有些病态,透着一股与普通男子不同的阴郁美,像是宫里头出来的公公一样? “姜知明,这位是?”顾玉棠指了指姜知明身边站着的男子,问了句。 姜知明想要说话,却别那男子抢了先,一开口就是不同于一般男子的声音,果然是个公公! “顾家四姑娘,奴才是世子殿下身边伺候的宋溢,是从宫里面出来的,四姑娘大可叫奴才为宋溢,也可叫奴才为宋公公!” 顾玉棠笑得有些汕汕的,没成想这男子竟然真的是个太监,还是个从宫里面出来的太监,宫里面出来的人最重礼仪,她可不想在一个太监面前丢了礼仪。冲着他笑了笑之后,拉着姜知明的衣角,就把姜知明拉到了一旁说话。 “姜知明,那太监是哪里来的?怎么你从没和我提起过,竟然还有一个太监伺候你。”姜知明身边平时都是石头在伺候着,可顾玉棠进屋这么长的时间,石头却没有出现,难不成他这次没有跟着来? 顾玉棠又问了一句,“姜知明,石头呢?石头那个混小子去哪里了?阿华这几天可是心心念念着石头呢。” “我家未来夫人,你可真是个傻丫头!一见面就问东问西的,不给人片刻的歇息时间。”姜知明说着,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顾玉棠的额头,并捏了捏她的耳垂,顾玉棠被姜知明摸了耳垂,一张小脸就像吃了酒一样,泛起了红晕。 “我父亲小的时候就被陛下接去宫里面了,是伴着那些太监一起长大的。我父亲和我母亲的婚事,还是皇后娘娘做主赐婚的,我出生后不久,父亲觉得府里面的师傅都教不好我,就去求了皇后娘娘的恩典,赐了宋溢来照顾我。” “棠儿,若是你想要体体面面地嫁到我们家,我可以去求父亲,让父亲去宫里面,求了皇后娘娘的恩典,让皇后娘娘给咱们两个赐婚,到时候你嫁进来,就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想来我母亲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也不会太过于为难你的。” 姜知明说着话,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顾玉棠的手,没有一刻的松懈,死死地抓着她,生怕下一刻顾玉棠就要挣脱开来一样。 顾玉棠听了姜知明这通话,原来只是泛红的小脸,越发红了起来,还滚烫滚烫的,顾玉棠的呼吸一时之间也加快了许多。 她使了力气想要挣脱开来,可大半天,她只发现姜知明抓得她死死地,脸也缓缓向她凑了过来。 到了她的耳畔,只听见他轻声呢喃了一句,“棠儿,这辈子我要把你抓得死死的,不叫你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 顾玉棠闻言,只觉得脸上越发地滚烫,半晌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盯着眼前的姜知明。 姜知明这个傻小子,真是一点也不害臊,当着那么多人,这甜言蜜语也是信手拈来,若换作是她,早就羞红了脸,找个地缝钻了进去了。 “姑娘,姑娘!您在里面吗?跟车的婆子让我上来叫您,说是时辰不早了,老夫人吩咐了咱们,让咱们早点回去,若是误了时辰,门上落了钥,咱们就进不去了!”阿华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因着外头有一个侍卫守着,她也不好得直接闯进来。 “姜知明,阿华来了,你该放我回去了!”顾玉棠迅速挣脱了姜知明的手,赶忙打开了屋门,走了出去,拉着阿华的手就迅速下了楼。 顾玉棠开门的一瞬间,阿华瞧见了屋子里的姜知明,心里头有些意外,更多的则是震惊,请姑娘上楼的竟然是姜家公子?他们方才在屋里干什么,是学话本里头的富家千金和穷小子,在酒楼私会吗? 可姜家公子不是什么穷小子,若是想见自家姑娘,大可以递了帖子就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的。 那他们究竟在屋里做什么?阿华想了半晌,只觉得头疼,最后只能作罢,以她这样的智商,怕是一辈子都搞不清楚自家姑娘和姜家公子在干什么了?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顾玉棠微微闭上了双眼,想着先前在饭馆里,姜知明对她说的那些话。 若说她自己没有对姜知明动心,那是假的,她能骗得了旁人,唯独骗不了她自己。她也知道,姜知明那个混蛋小子,已经知道自己对他动心了。 上一世她还没嫁人,还没有搞清楚爱情是什么,就已经嗝屁了。 既然重活这一世,那她有必要做点什么,把父亲母亲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便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后半生。女子出嫁之后,嫁到婆家,那便是她的后半生,她如今只希望一点,姜知明能好好待她,夫妻之间不要离心就好。 阿华瞧着顾玉棠坐在马车里,半晌没有说话,眼睛一直闭着,以为她是睡着了,马车里头没封严实,透着一股风,若是在里头睡着了,指不定就要着了风寒。 阿华为着顾玉棠的身子着想,从后头箱笼里头翻出了一件灰白色的狐狸皮大氅之后,披在了顾玉棠的肩头,随后吩咐车夫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姜知明站在楼上雅间的窗户前,瞧着顾玉棠的马车慢慢驶离了南平街,也吩咐车夫备好了马车,他也要准备回去了。 看着顾玉棠的马车驶进了巷子,消失在了漆黑的巷子里,他这才转身,问了身边的宋溢一句。 “宋溢,可叫人跟着顾家四姑娘的马车了?天黑之后,城里无所事事的宵小就出来了,那条巷子又都是通往大户人家的巷子,难免有图谋不轨的人在那里蹲着,你叫人保护好顾家四姑娘,莫要让她出什么事了。” “世子殿下只管放心,奴才已经吩咐侯府的侍卫跟着了,就算巷子里有图谋不轨的人,那些侍卫也会把他们解决的,想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宋溢说着,想起了临行前陶氏的吩咐,又来了一句。 “世子殿下,太太让奴才下来的目的,其一就是替太太好好看看这位顾家四姑娘,其二就是让奴才把您带回去,太太过了期限,那便是过年之前。太太说了,断没有让世子殿下一个人在外头过年的道理,除夕夜就该一家人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姜知明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瞧着眼前的宋溢,看着他还有些喉结,就道:“宋溢不是父亲身边伺候的人吗?怎么就变成替母亲传话的人了?是母亲许了宋溢什么好处,让宋溢替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宋溢是从宫里头出来的,最是懂得圆滑世故,姜知明三句两句话,还问不倒他。 “世子殿下,奴才原就是皇后娘娘指来伺候侯爷和太太的,侯爷和太太,和着世子殿下,都是奴才的主子,主子们吩咐下来的事,哪里有不做的道理?” 姜知明晓得宋溢是有城府的,凭他三两句话,是从宋溢那里套不出任何东西的,宋溢在他们府里,美其名曰是皇后娘娘指下来定武侯府照料他的,实际上则是监视着定武侯府的一举一动,随时给金里头递消息。 定武侯老侯爷,也就是姜知明的祖父,是先帝爷那朝的老臣,备受先帝爷重用,先帝爷推行新政的时候,定武侯老侯爷首当其冲,第一个出来支持先帝爷的新政。 可朝廷里头那些顽固的老臣,哪里肯执行先帝爷的新政,一个接着一个反对,最后先帝爷迫于压力,只能暂停了新政。那些个曾经支持过先帝爷新政的文武大臣们,也成了那些老臣的眼中钉肉中刺,个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先帝爷大行之后,那些个曾经支持过新政的文武大臣们,全部受到了排挤,辞官的辞官,致仕的致仕,还继续留在朝廷里头的,要不就像姜知明的祖父定武侯老侯爷一样,举家搬迁到了云南,要不就倒戈相向。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新皇登基都十年了,太后始终不放心,撺掇着皇后往各大世家安插了探子,也就是太监,监视着各大世家的一举一动,宋溢就是皇后指来监视定武侯府的。 “宋溢,既然你晓得这些,就应该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如今你既成了我定武侯府的奴才,心就该向着我定武侯府。若是你有了二心,我们神不知鬼不觉把你处置了,报上去的时候我们只说你是病死的,即便皇后娘娘不信,派人下来查,也是无果的!” 姜知明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阴冷了下来。 顶点 第一百六十四章 风云(二) 宋溢似乎也是司空见惯了,并没有其他的反应,依旧是淡淡的,回了句。 “世子殿下所言,奴才自然明白。可世子殿下也别来吓唬奴才,这些雕虫小技,奴才可不怕。奴才是长于深宫里头的,宫里头那些个吓人的事情,只怕世子殿下连听都没听过。” 宋溢没看身后的姜知明,走到了方才顾玉棠站的地方,道:“世子殿下,我瞧着那顾家四姑娘是个不错的,姑娘若是想要娶回来,只怕还得用点心。” 姜知明不愿得罪宋溢,毕竟他是自己母亲亲自指派下来的,来相看顾玉棠的。 若是他觉得顾玉棠不好,报到了自己母亲那里,只怕他想要顺顺利利把顾玉棠娶回府,那得花大力气了。只要宋溢不去自己母亲身边乱说话,他还是可以好吃好喝地待着他的。 把姜知明送上了马车之后,宋溢也坐上了后头那辆的马车,两辆马车一起朝着顾府驶了去。 顾玉棠刚回到了自己院子里,还没有待上片刻,梁嬷嬷就领着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两个小丫鬟手里皆提了一个红漆木雕的食盒。 走进了顾玉棠的屋里,大寒忙把凳子搬了出来,准备给梁嬷嬷坐,梁嬷嬷却笑着挥了挥手,对着大寒道:“大寒姑娘,时辰不早了,我就不坐了,我这是来给四姑娘送东西来的。” 梁嬷嬷说着话,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鬟已经把食盒打开,把里头放着的东西端了出来,摆在了屋里头顶八仙桌上,是一道刚炸好的春卷和一道还在冒着热气的小笼包。 “四姑娘,老夫人知道您喜欢吃这两样,今个儿晚饭的时候,老夫人就吩咐人做了,知道您回来了,老夫人就吩咐灶上的婆子重新热了热。” 梁嬷嬷看着顾玉棠一副疲累的模样,想着她在马车上颠簸了那么长时间,肚子只怕饿了,忙让小丫鬟夹了几个春卷到小碟里,送到了她的面前。 顾玉棠看了一眼面前摆着的春卷和小笼包,闻着味道应该是不错,只是她在马车上颠簸了那么久,早就没了胃口。现在就是摆上了满满一桌的山珍海味,她也是吃不下的。 顾玉棠让阿华亲自送着梁嬷嬷出去,又拿了二两银子的赏钱给梁嬷嬷,梁嬷嬷是林氏派过来送东西的,再怎么着,也得个几个赏钱才行。 瞧着阿华把梁嬷嬷送出去之后,顾玉棠已经没了力气,只觉得浑身上下酸疼得紧,还没来得及洗漱,人就已经趴在榻上,呼呼大睡起来了。 阿华回来之后,瞧着自家姑娘已经歇下,叫上了大寒,就把桌上的春卷和小笼包风卷残云一番,就吃完了。 看着阿华手里嘴里咬着个春卷,手里还拿着几个小笼包,吓得大寒道了句,“阿华姐姐,您慢点吃,'这屋子里统共就咱们两个人,没人和你抢的。” 勉强咽下嘴里的春卷,阿华这才有说话的间隙,“大寒,你不懂,咱们姑娘最爱吃这两样,不过她已经歇下,要是被她闻到了味道,起来发现咱们两个在偷吃她的东西,那可了不得。咱们姑娘不把咱们两个扒了皮,那就怪了。” 阿华说话的时候,眼神还时不时瞟向了躺在榻上的顾玉棠,瞧着她仍在呼呼大睡着,她才敢继续嘴里的活计。 后罩房,小佛堂里灯火通明,冯老安人正跪在佛前的莲花蒲团上,手中拨动着一串一百零八子的的楠木佛珠,佛珠上头用用金丝镶嵌了祥云,冯老安人口中念念有词地,在一边又一边地诵着往生经。 紫娟有要事要告诉冯老安人,但瞧着冯老安人还在礼佛,她不敢上前打扰,只能站在一旁,给屋子里的油灯时不时添上一些香油。 突然间,不知是因为冯老安人拨动佛珠的速度过快,还是什么原因,冯老安人手里那串一百零八子的楠木佛珠一下子就断裂开来,佛珠撒得一地都是,还有几颗滚到了紫娟的脚下。冯老安人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任由那些佛珠在地上滚动着。 紫娟也实在是忍不住,趁着这个空隙就道:“老夫人,老爷已经把碧鹃那小丫鬟处置了,还用了您的名义,把碧鹃那丫鬟拖去城郊的乱葬岗,随便找了一个地就埋了。老爷还以了您的名义,把碧鹃的丧葬费送到了她家里去。” 紫娟还想着往下说,可冯老安人已经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紫娟,你说的这些,我都晓得了,半个时辰之前,他已经吩咐了小厮来我面前禀明了这一切。既然人都已经死了,都已经拖出去埋力气,还有什么好说的?” 冯老安人捡起了地上的一颗佛珠,端详着道:“只是可惜了碧鹃那丫头,为着咱们二房的名声,要了她的一条命去。不过她也不亏,咱们家已经派人送去二十两银子的丧葬费,这些银子,够她们家人使半辈子了。” “是呀,二十两银子,在碧鹃那样的人家里,够使上大半辈子了。能让家人过上丰衣足食,不缺衣少粮的日子,碧鹃也算是死得值了。” 碧鹃吩咐小丫鬟进来把佛珠都捡拾起来之后,亲自沏了茶,递到了冯老安人旁边的高几上,试探性地问了句,“老夫人,这些事太太还不晓得,要不要咱们让几个人,去她面前说道说道。” “没那个必要,事情是老六做的,说是也该由她去说。况且我想着蔡氏那人听了之后,只会认为老六做得对,你想想,除了碧鹃丫头,谁还能做她的替罪羊?” 冯老安人早已经洞穿了这一切,只是觉得苦了碧鹃一个人,给她诵了几遍往生经,希望她下辈子能找一个好人家投生了,不要再被家人卖到别家为奴为婢了。 “老夫人心善,为碧鹃诵了那么多遍的往生经,若她去到下头,得了这些往生经的超度,或许也能尽早投胎,找个好人家投了。只是佛珠断了,未免太不吉利,老夫人这些日子还是小心为上。”紫娟是冯老安人的心腹,时时事事为她谋划算计。 “今晚这件事别说出去,这佛珠是我惯用的,戴了那么些年,也没见它出现什么裂痕,今天晚上这件事,实在是太不吉利了,传了出去,难免叫有心人做了文章!近来多事之秋,我也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冯老安人话音刚落,就往着内室的方向去了。 紫娟望着冯老安人的背影,心里头已经有了主意算计,不把小丫鬟的命当回事,那就让你们尝尝教训。紫娟在冯老安人身边伺候久了,已经忘记了紫娟和碧鹃是一起进府伺候的,感情关系最好,因着平日里伺候的主子不同,也就没了多少交际。 不过暗地里,她和碧鹃,却是最好的姐妹关系,如今碧鹃就这样替别人顶罪死了,说什么她都是要报仇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风云(三) 辗转过了几日,终于从盛夏难挡的八月熬到了秋意渐起的九月,桂子树上的花苞儿都含苞欲放,等着金秋时节的到来。 半个月前,八月十五那日的夜里,齐氏在屋外电闪雷鸣,暴雨不止中产下了一个男孩,齐氏在生产的过程中受了惊吓,生下孩子之后就开始大出血,屋里里头伺候的稳婆乳母一时乱做了一团,好在有冯老安人指过去伺候的丫头临危不乱,让人赶忙把覃大夫请了过来。 听到孩子出生的消息,冯程当即就和那孩子做了滴血认亲,才发现他孩子就是他,之前那些个说孩子不是他的话,都是尤家太太命人散播出去的谣言。 冯程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当即就奔到了尤家太太的院里,一阵逼问之后,尤家太太才肯承认这些事都是她做的。 还没过几天,尤家太太连孙子的面都没有瞧上,冯程就请了冯老安人出面,让人把尤家太太送回了老家,省得留在朋普继续丢人现眼。 入了九月以后,朋普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雨,似乎没有停的趋势,蔡氏也躺在榻上病了许久,不见痊愈。冯老安人请了几个大夫过去瞧了,断断续续吃了几副药,还是老样子。 整日秧秧的,没有半点精气神,说话吃饭都没有力气,需要人专心伺候着,像是已经时日无多了。 蔡氏病着,冯老安人也不愿把管家的担子落在自己身上,就让自己身边的紫娟暂代了蔡氏管家,不过这期间,顾礼华倒是纳了蔡氏院里的一个小丫鬟红梅做妾。 蔡氏躺在榻上病着,顾礼华也不敢让人大操大办,请了林氏身边伺候的梁嬷嬷做了全福人,带着红梅到冯老安人身边见过之后,又到了祖宗祠堂磕过头之后,冯老安人赐下了一对翠玉莲花金丝缠枝镯子,红梅也算是嫁到了顾家。 前些日姜知明为了讨顾玉棠高兴,特地让人在顾玉棠院里的廊下也装上的暹罗带过来的西洋玻璃,还让人送了一只金丝雀和一只白色绒耳猫过来,姜知明还担心顾玉棠养不好这雀儿和猫儿,特地从卖雀儿猫儿的暹罗商贩那里,买了一个专门教养这两只动物的小厮。 那小厮原先叫扎西,顾玉棠总觉得怪怪的,就改名为阿罗。 屋外的雨还在刷刷地下着,顾玉棠让人在廊下支了桌子凳椅,坐在了廊下看着外头的蒙蒙细雨。她今日穿了件杭白色的绣猫儿扑蝶的褙子,戴了几支素银镶珠的簪子,簪子上头还嵌了一串碧玉串成的流苏。瞧着姜知明这几日没有出门,一直待在院子里,就想问问他的情况,把在廊下扫地的大寒喊了过来。 “大寒,姜家公子这几日还待在房里吗?可曾去过什么地方没有?” 自从那日自家姑娘从街上回来之后,似乎就变了,原来对姜家公子还冷冷淡淡的,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如今可是要早中晚,向她问三次姜家公子在干什么,若是她回答不出,还要被她说几句。 大寒心里已有准备,从容不迫地道:“姑娘,姜家公子这几日都歇在院里,听说是染了风寒,在屋里头养着呢,姑娘要不要亲自过去看看?” 顾玉棠脸上微红,大寒这个丫头,倒是早就把她摸得透透的了,知道她心里头记挂着姜知明,不好的明说,就直接问了顾玉棠要不要过去看看,她是回答去也不行,不去也行,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不过她仔细想想,姜知明那么健硕的一个人,怎么会被小小的风寒击倒呢?她还是不过去亲自瞧了,免得遭府里头的其他丫鬟瞧见了,平白惹人非议。 她是不能亲自去瞧,但是大寒能去,送点补身子的药物过去,顺带打探打探消息,也是可行的。 顾玉棠心里定了主意,带了笑意,就对着大寒吩咐道:“大寒,前两日我不是同祖母说我胸闷气短吗?她让梁嬷嬷给我送来的几支补气的老山参,你拿了钥匙之后,把箱笼打开,把里头那几支老山参拿出来,用那个黑漆雕花的匣子装好,送过去给姜家公子。” 大寒接过了顾玉棠递给她的钥匙,只是迟迟未动,只道:“姑娘,您不是说那几支老山参要派人送回去给太太吗?如今怎么就舍得拿出来送给姜家公子了?” 顾玉棠笑了笑,不理她,道:“咱们还不着急着回去,祖母那里还有好些补气的老山参,大不了咱们到时候再向她讨几支就是。咱们上一次从姜知明那里拿走了那么多山参,如今还几支回去,也是理所应当。” 既然自家姑娘都这样说,大寒也不好自讨没趣地问下去,转身就去了顾玉棠堆放箱笼的侧房里头。 廊下挂着的金丝雀在欢快地交着,那只白色的猫儿则是围着那只金丝雀,一直在转圈圈,似乎是想要扑上去和那只金丝雀打架一样。 顾玉棠抬眼,就瞧见了阿华拎着个用红布盖着的竹筐,撑着油纸伞朝着顾玉棠走来,脸上带了浓浓的笑意,似乎是刚刚知道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 走进了长廊,阿华把油纸伞收起,靠在廊柱下头,抖了动自己身上的水汽,才敢走近顾玉棠。 “姑娘,方才我路过后罩房的时候,齐夫人屋里的姐姐见我路过,把我拉进了屋里,说了好一通话,然后叫人拿了一筐红鸡蛋给我,说是齐夫人坐月子没吃完的,赏了下来的。”阿华说着,掀开了盖在竹筐上的红布,里头果然放了满满一筐的红鸡蛋。 红鸡蛋就是用朱砂染红的老鸡蛋,鸡蛋煮熟之后,放凉了,就可以染上朱砂了。一般都是坐月子的妇人,才会吃这样的鸡蛋,一来是能够补补身子,二来则是图个喜庆。 顾玉棠知道,齐氏出手宽绰,冯家小哥洗三礼的那日,前来观礼的丫头婆子,齐氏每人都塞了一两银子,就连她,也封了个大大的红包给她,顾玉棠偷偷在无人处打开瞧了一眼,是足足二十两的银票,齐氏出手可真是大方。 顾玉棠也没白拿着二十两银子,回去之后就让人拿了一块马上封侯的玉佩送了过去,玉佩是姜知明提前就为她备好的,如今她不过借花献佛罢了。 “姑娘,您要不要吃一个鸡蛋?不过这鸡蛋是用白水煮的,没有什么味道,姑娘应该不喜欢吃。要不奴婢吩咐小厨房的婆子,打一个蘸水过来,姑娘蘸着蘸水,也能吃几个鸡蛋。” 阿华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给鸡蛋破壳,阿华的手上带着汗,片刻之后,两只手就被鸡蛋壳染的通红通红的。 “你把鸡蛋拿去小厨房吧!让小厨房里头的婆子帮着咱们做,连夜的下雨,庄子里头的农户都没来城里赶集,这几日街上瓜果蔬菜都没几个人卖的,府里头这些天都在缩减各房各院的饭菜,你把那些鸡蛋交给厨娘,今天晚上说不定还能加一个菜呢。” 顾玉棠说着,瞧着阿华已经把几个剥好壳的鸡蛋,吃了下去,手指把嘴也是染得通红起来,像是涂过唇脂一样。 阿华一时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随手又抓了几个鸡蛋,剥了吃之后,把剩下的半筐鸡蛋送去了小厨房。 阿华回来的时候,外头的雨是越下越大,比先前又猛烈了几分,疾风骤雨打在明晃晃的西洋玻璃上,激起了一阵阵的水花,顾玉棠靠在身后的西洋玻璃上,感受着玻璃上雨水的流动。 廊下穿堂风一阵阵袭来,伴随着水汽,冷得阿华一下子就起了鸡皮疙瘩,看着顾玉棠一副没察觉的模样,阿华提醒了一句,“姑娘,廊下起风了,要不咱们进去歇会?” 顾玉棠抱着怀里的猫儿,摆了摆手道:“屋里头烦闷,我在这里待会,你去屋里把我那件鹅毛编织的大氅拿出来给我披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风云(四) 顾玉棠不进去屋里,阿华也没辙,只能自己进去屋里,把顾玉棠那件用鹅毛编织的大氅拿了出来。阿华还记得,这是去年姑娘的生辰,老夫人送她的生辰礼物。仔细想想,姑娘今年的生辰,也快到了。 阿华把鹅毛大氅披在了顾玉棠的肩上,又吩咐小丫鬟把隔廊的帘子放了下来,挡住了迎面吹过来的穿堂风。 不过竹帘有缝隙,无论用多么厚实的竹帘,风都能轻松从竹帘的缝隙里穿过来。 阿华把刚沏好的茶摆在顾玉棠身旁的小桌上,想起来先前她出去发生的事,就道:“姑娘,方才我从齐夫人那里回来的时候,路过了冯老安人的屋子,红姨娘正在屋子里头和冯老安人学管家呢。想来再过些时日,冯老安人就会让红姨娘替了紫娟姑娘,来管着府里头的琐事。” “我觉得倒是不会,红姨娘跟着冯祖母学了管家,未必以后这二房就由她来管。一来,红姨娘资历太浅,又没有根基,家里头没有帮衬的人,压不住那些个大丫鬟大管事。二来,世家大族都是由太太管家主事的,太太还活着,让一个姨娘来管家,这不是惹人非议吗?”顾玉棠捧起旁边冒着热气的茶盏,轻轻饮了半口。 林氏前些日子叮嘱了她,要顾玉棠少管些闲事,如今二房正是多事之秋,还告诫自己千万别卷了进去。 阿华没想到,自家姑娘还懂这些。是呀!当家太太还在世,若是让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来管家,行使了太太的职权,传了出去,这就是宠妾灭妻,要遭人非议的。 阿华望着顾玉棠,轻轻一笑,道:“姑娘能想到这些,阿华已经觉得很欣慰了。我家姑娘,长大了,凡事都有自己的看法了。” 阿华说的没错,在二房客居的这大半年里,顾玉棠学到了很多,也懂了很多。 冯老安人既是二房的老夫人,又是二房实际的掌舵人,若是谁讨了她的欢心,那么他在二房就会有立锥之地。若是和冯老安人过不去,那么他在二房活得也会很艰难。 且冯老安人为人和善,对待丫鬟婆子们也很谦和,很多房里的丫鬟婆子,都巴不得到冯老安人院里去伺候。 蔡氏虽说是二房的管家大太太,可做事总拿不定主意,总是要让人去请示了冯老安人,她才能顺顺利利地做下去。府里头的丫鬟婆子最会看风使舵,瞧着蔡氏都亲自去请示了冯老安人,更是不把蔡氏放在眼里,做事更是消极怠慢。 顾玉棠细细想了之后,觉得若蔡氏不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那么冯老安人也不会这样待她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就会和冯老安人的想法起了冲突,到时候两个人吵到一起,二房怕是要永无宁日了。 顾玉棠心里头关心着蔡氏的风寒,问道:“阿华,这几日你去覃大夫那里,他有没有和你说起蔡氏的风寒了?这么久还不见好,难不成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阿华叹了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敢道:“姑娘,您有所不知,这几日府里头的管事已经吩咐下面伺候的人去看风水宝地了,管事还去了城里头最好的棺材铺,订了上好的棺木,说是准备给蔡大太太冲冲喜!六老爷还去城外法华寺请了师傅回来,在蔡大太太房里诵经祈福呢。” 蔡氏不过病了个把月,风水宝地买好了,上好的棺木也买好了,还去寺庙里头请了和尚回来诵经祈福,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不好好请几个大夫回来瞧瞧,吃几副药,一个二个巴不得蔡氏赶紧入土,这些个管事,到死是奉了什么命令? “是什么人吩咐那些个管事去做的?你可找人问了?”顾玉棠越想越气,蔡氏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样做,实在是太让人诟病了。传了出去,这会给那些准备看二房笑话的人,多了几个话头。 阿华想了片刻,就道:“姑娘,听院里伺候的婆子说,这些事情都是六老爷吩咐下去做的,可打的却是冯老安人的名号,管事婆子们不敢问,都照着吩咐去做了。冯老安人那里也没人敢去说一声,生怕惹恼了她老人家。” 未免也太着急了些,才娶了个姨娘回来,这么快就想着把蔡氏收拾了? 蔡氏死了,他好把那个姨娘抬到大太太的位置吗?到时候红姨娘和老太太学完了管家,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坐上了管家大太太的位置,她这个六叔,怎么和自己爹爹那么像? 不过自己爹爹还好些,还和娘亲商量了几次,但即便商量百次千次,她都不会让陈氏那个女人入府的,陈氏那样的女人,她只会去厌恶,不会去同情。两相对比之下,她六叔委实是太过于猴急了。 “阿华,你带上点东西,去蔡氏的院子里探探,她的身体究竟怎么样了?我总觉得这件事里头不对劲,六叔这么猴急,想必是有什么隐情的。还有,别过去打草惊蛇,我这六叔可比我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顾玉棠话音刚落,就把茶盏里头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了。 阿华得了顾玉棠的吩咐,叫了个小丫鬟过来伺候着顾玉棠,自己就出门办事去了。 大寒去到了西厢里头,被姜知明盛情招待了一番,姜知明先是让石头带着她去小厨房里头吃过了晚饭,才把她带到了姜知明平时待客的小厅里头,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茶点,大寒一边吃着茶点,一边回答着姜知明的问题。 “我病了这些天,你家姑娘有没有问起我?” “有,当然有了。姜家公子,我家姑娘早中晚都会问起您来的,可她没让奴婢过来,奴婢统统回了不知道。奴婢还说了让我家姑娘亲自过来看看,可我瞧着她面上不肯,心里铁定是肯的。” 大寒吃了一碟茶点,又喝了一盏茶,可算是吃饱了。打了一个饱嗝之后,继续回答着姜知明问的问题。 “你家姑娘这些天都在屋子里头干什么?有没有说起我或者是想起我?”姜知明问这话的时候,左边的石头为了憋笑,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右边的宋溢依旧是冷冷淡淡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像个泥菩萨一样。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大寒不敢欺瞒,只得实话实说道:“姜家公子,我家姑娘这几天都在屋子里遛鸟逗猫的,除了那日去了冯家小哥是洗三礼之外,倒没出什么门。我家姑娘嘴上没说起姜家公子,说不定心里头念着姜家公子呢,今日让我送山参过来的时候,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我说错做错了什么。” 姜知明闻言,冷冷来了一句,“我这里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窝,她至于千叮咛万嘱咐吗?那个傻丫头,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她对我好,想要藏着掖着罢了。” 紧接着,姜知明担心大寒和阿华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一样,把他今日说的这些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玉棠,就提醒了一句。 “大寒,你回去之后,我问你这些话,你可一个字都不许向她提起。不然的话,你以后过来,就吃不到你今日吃的这些东西了。” 大寒虽不情愿,但吃人的嘴短,她也只能老老实实按着姜知明的吩咐做了。姜知明又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之后,就吩咐了石头送着大寒出去了,石头还悄悄塞了一包东西到大寒的手里,说是托大寒带给阿华的。 …… 瑞月院,窗外的雨仍在不停地下着,屋里的烛光被风吹的忽闪忽闪地。蔡氏静静地躺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喘着气,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手里的锦被,病了这么些天,她自己还是有些感觉的,自己只怕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小丫鬟们不和她说,她也知道碧鹃是被顾礼华差人处置了。她如今的风寒,只怕也和顾礼华脱不了干系,十有八九就是顾礼华暗地里搞的鬼。 “水,水,我要喝水!”蔡氏用手极力撑起了自己的身子,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朝着屋外大喊了几句。 蔡氏喊了半天,也不见一个小丫鬟进来,她只能忍着身子里传来的疼痛,用尽浑身上下最后一丝力气,走到了摆放茶水的高几上,端起了上头的茶盏,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一下子灌进了她滚烫的喉咙里,顿时让她清醒了不少,可随着而来是一阵阵的不适。 走到铜镜面前,蔡氏瞧了一眼铜镜里面的自己,披头散发,眼窝深深凹了下去,脸颊上头一点肉都没有,摸上去只觉得骨头硌得慌。 蔡氏一时失神,一把就把铜镜推翻,把桌上的手饰盒子和胭脂水粉,全部扫在了地上,一时间,屋子里噼里啪啦地响了半天。 蔡氏屋子里发出的响声,一下就惊醒了睡在隔壁的丫鬟,丫鬟匆匆换上了衣服,提着灯笼就朝这边走了过来。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蔡氏站在梳妆台前,砸着放在梳妆台上的手饰和那些个大大小小的脂粉盒子。 小丫鬟一时慌了神,提着手中的灯笼就走了进去,扶着蔡氏到榻上休息之后,就道:“太太,大半夜不睡,您闹什么呢?如今您的身子才好些,可经不得这样的闹腾,我这就让人去请覃大夫来给您看看去。” 蔡氏一把拉住了小丫鬟的手,第一句话就是道:“是谁派你过来监视我的?是老爷还是老夫人?你赶紧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蔡氏使了大力气,把小丫鬟抓得死死的,小丫鬟一时反抗不得,索性就道:“太太,是老爷让奴婢来伺候您的。碧鹃姐姐死后,我就过来了,但我不是来监视太太的,我是来伺候太太的。” “笑话!顾礼华那厮会那样好心?你说是来伺候我的,可方才我想喝水,叫你的时候,你跑去哪里去了?”蔡氏虽然一直病着,没什么力气,但她还是顾家二房的管家大太太,还轮不到这些小丫鬟骑到她头上,来糟践她 顶点 第一百六十七章 风云(五) 蔡氏整日躺在榻上,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叫顾礼华缩减了一半,覃大夫叮嘱过蔡氏的病需要静养,经不得吵闹,顾礼华又从剩下的几个丫鬟里,挑了几个得力堪用的出来。 一个就是如今站在蔡氏身边的丫鬟月儿,另一个则是茶水房伺候的丫鬟柳儿,外加一个灶上伺候的婆子和一个厨娘,还有两个看门的小厮,现在蔡氏院里,统共就六个人伺候。 三更半夜的,丫鬟婆子都去睡了,因着今日是月儿当值,就睡在隔壁屋子,蔡氏屋里有个什么动静,她都能听见随时起来。可今夜她睡得实在太死,蔡氏躺在榻上喊了半晌,没见一个人过来,心中这才动了大怒。 月儿瞧着蔡氏脸上的怒容更盛,忙跪了下来,连声道:“求太太恕罪,奴婢睡得实在是太死了,才没听见您的声音,奴婢这就去茶水房,烧上了水,给太太沏一壶茶过来!”月儿说着,欲要挣脱蔡氏,可蔡氏把她紧紧得拉住,她根本动弹不得。 蔡氏望着眼前的丫鬟月儿,心里头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马上便要发作出来。她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月儿,另一只手则扬起来正朝着月儿挥了过去,行至中途,蔡氏就停了手中的动作。 蔡氏转念一想,不过是个小丫鬟,遵别人命令行事罢了,自己如今落到这副田地,也不是她造成的,就算拿了她出气也无济于事,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她放了。 蔡氏松开了那只紧紧拉着小丫鬟的手后,小丫鬟朝着蔡氏福了一礼,点着了屋子里已经熄了大半的蜡烛,然后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去了隔壁的茶水房烧水去了。 蔡氏瞧着小丫鬟行走在廊下,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把已经碎了一半的铜镜捡了起来,照了照自己如今这副模样,披头散发,形容枯槁,面如死灰,一副离死不远的模样,她当真的命不久远了吗? 若她真的死了,她也要把顾礼华那厮拉下马来,夫妻就应该生同寝,死同穴。 蔡氏这样想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几乎嗑得她喘不过气来,小丫鬟听见了声音,马上就奔了过来,喂着蔡氏喝了几口温水,才勉强压了下去。 小丫鬟月儿瞧着蔡氏咳得面红耳赤,整个人已经去了一半的模样,觉得蔡氏的日子不长了,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她是冯老安人指来伺候蔡氏的,蔡氏如今这副模样,她有必要把这件事去禀了冯老安人。 自入秋以后,大雨就是一场接着一场,每场大雨过后,天气就会凉了许多。只是府里面的秋衣还在赶制着,如今能穿上秋衣的,也就只有冯老安人和林氏两个长辈,其他的小辈身上着的还是时兴的夏装。 昨日夜里下了一整夜的暴雨,夜里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还伴随着一阵阵的狂风,顾玉棠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了一宿,都没能好好地睡下,到了四更天的时候,外头的雨渐渐小了下来,她才能好好得睡上几个时辰。 昨夜的大雨,把树上挂着的枯枝烂叶一起打了下来,顾玉棠的小院里,枯枝腐叶散落了一地。 阿华瞧着自家姑娘还在睡梦中,不好得进去打扰,吩咐了小丫鬟把早饭送去内室之后,就领着大寒就把院里面堆着的枯枝腐叶给扫了,把院子打扫干净之后,又给悬在廊下的雀儿喂了食,抱着猫儿就去了顾玉棠的内室。 顾玉棠早已醒来,梳洗了之后,就在屋里用着早饭。因着朋普下了大半个月的雨,山上发了洪水,冲垮了城外的几条道路,庄子里头的农户进不来,城里面的瓜果蔬菜就减了一大半。 顾府如今用的这些蔬菜瓜果,还是半个月前就买好存在地窖里头的,没人进城赶集,城里面的菜贩子把菜价一下子哄抬了起来,有钱人家勉强还能吃上点瓜果蔬菜,贫困人家就只能去街上挖野菜了。 冯老安人和林氏已经商议过了,决定开仓放粮,在府外面搭设几个粥棚,让那些无家可归,吃不上放到穷苦人家,吃上几碗热粥。不仅如此,冯老安人更是拿了自己的体己银子出来,让人赶制一批冬衣出来,秋分过了之后就到了冬日,冬日是死人最多的季节,那些熬不了多久的老人小孩,大多数都撑不过寒冬。 顾玉棠今早用的稀粥,还是从大厨房拿去外头粥棚里的热粥匀出来,府里面新鲜蔬菜少了,大多数都是一些面食。 顾玉棠就着一碗稀粥,一道咸菜,吃了两个馒头,剩下的那些包子馒头,阿华领着大寒进来的时候,顾玉棠就让她们分了。 顾玉棠用丝绢擦了嘴之后,望着坐在八仙桌前喝着粥的阿华和大寒,看着屋门旁堆了一座如同小山大小的礼物盒,想着应该是姜知明那个傻小子一大早叫人送过来的。指着那堆礼物,问阿华道:“阿华,那堆东西是姜家公子一大早叫人送过来的吗?都是些什么东西?” 阿华闻言,赶忙三下五除二咽下了自己嘴里的馒头,喝着稀粥道:“姑娘,您还没醒,姜家公子就吩咐石头叫人送过来的了,听说都是些吃食,有什么松子糖,窝丝糖,蜜饯,糖莲子之类的。” 阿华端起一个青花瓷的小碗,把里头的稀粥一饮而尽,舔了舔碗边,又问了句,“姑娘,要不要奴婢拆开看看?” 顾玉棠一听阿华这话,就知道她的嘴又馋了,若是真的那那些盒子打开了,阿华一瞧见这么多美食,指不定自己还没有吃几口,就全进了她的肚子。 顾玉棠看了一眼阿华已经吃得圆滚滚的肚子,若是让她再这么吃下去,不消多久,就和街头李铁户家的李娇娇一个德行了。 街头李铁户家生了三个儿子,没一个女儿,李夫人为着这个事情着急了多年,好不容易终于有了个女儿,好家伙,一生下来十斤,比她三个哥哥都要重,小胳膊小腿都胖乎乎的,煞是可爱。 好不容易养到要嫁人了,却没一个敢上门求娶的。李娇娇是走几步路都要喘一喘,每次出门必坐轿子,而且轿夫必须是六个,不然抬不起李娇娇那庞大的身躯。 前两日她出门的时候碰巧遇到了李娇娇出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差点没有把她拍散架了,回来之后,才发现被李娇娇拍的伤处,已经变得乌黑发紫。又是请大夫,又是上药,折腾了三四天,瘀血才渐渐消退。 她平时说阿华像头牛,那么李娇娇,绝对是头犀牛了。 阿华瞧着顾玉棠一直盯着她的肚子看,一时之间把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放下了手里抓着的馒头,用丝绢擦了擦嘴,才道:“姑娘,奴婢昨天晚上没吃饱,您就让奴婢多吃点,好不好?” “不好!”顾玉棠直截了当地回绝了她,若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她吃下去,指不定她就是下一个李娇娇了,到时候就算石头再如何喜欢她,看着她这庞大的身躯,就已经对她产生了恐惧,哪里还会娶她? “阿华,若是你想要同娇娇姐看齐,就只管吃!这里若是不够,小厨房里头还有!”顾玉棠说着,对着阿华身边的大寒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寒懂了顾玉棠的意思,马上唤了小丫鬟进来,把八仙桌上的那些还没吃完的东西都撤了下去。 “阿华姐姐,李家姑娘可是嫁不出去了,李铁户让李夫人寻了三五个媒婆,没一个敢应下这件事的。李夫人带着李姑娘回了娘家,瞧上了娘家的表哥,那表哥一瞧见李姑娘那副模样,见都不愿意见,只闹着要上吊!”大寒虽然把这件事夸大了说,但也是事实。 就李娇娇那样的女人,都顶得上三个大男人了,谁敢娶她回去? 能把人家一个翩翩公子吓得要上吊的女人,想想都是胆战心惊。 阿华瞧了一眼身边的大寒,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的前面的顾玉棠,敢情她们两个如今是一个鼻孔出气了,合起伙来劝她。如若是让她自己选,美食和美男,她情愿选美食,因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更何况是长的好看的男人了。 不过她一想起李娇娇那日朝着自家姑娘奔过来的场景,鸡皮疙瘩就起来了,用地动山摇来形容,只怕也是不为过了。 大寒突然想起来今天一大早,李娇娇就递了帖子过来,邀顾玉棠去李府游玩,表面上说得好听是游玩,实际上却是去陪着李娇娇说话。 李娇娇因为吃得多,从小到大没几个朋友,好不容易有了几个朋友,都嫁人走了,前两天顾玉棠上街的时候遇到了拦路抢劫的宵小,李娇娇刚好路过,就把那些宵小给打跑了,顺便还收了那些宵小做小弟。 李娇娇,在大寒眼里,惹不起惹不起。 “姑娘,李姑娘一大早就让人过来请您了,我说您还在睡着,就让那个姑娘先回去了。今个儿是初一,您要到老夫人那里请安,指不定要耽误些时间。” 顾玉棠一想到要应李娇娇的约,去她家赴宴,她就觉得浑身上下疼,但李娇娇毕竟救过她,她也不好得不去,只能硬着头皮去赴宴了,好在姜知明一大早就让人送了这么一堆礼物过来,省得她翻箱倒柜,随便挑件好的带过去就行。 “咱们先去祖母院里,给祖母请安了,再让人备车去李府。”顾玉棠说着,已经出了院子,没走出一步都是极不情愿的样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 风云(六) 街头,李铁户家。 因着李家也设了粥棚,李府的人手一直不够,李铁户就让自己的女儿李娇娇去了厨房帮忙。李娇娇体型宽大,干不了什么重活,又怕越帮越忙,李铁户索性就让女儿在房檐下,帮着小厨房负责择菜的小丫鬟择菜,然后淘米。 李娇娇身边伺候的小丫鬟也是一刻没闲着,帮着李娇娇干了很多活计。 李娇娇一脸打了好几个喷嚏,小丫鬟赶忙就送了丝绢上去,并问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奴婢去请个大夫过来?” 李娇娇接过了小丫鬟递来的丝绢,吹了鼻子之后,道:“你瞧着你家姑娘像是有病的吗?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说我的闲话,若是让我发现了,我绝对饶不了她!” 李娇娇说话的时候,虽说平平淡淡地,可在外人看来,面目狰狞得可怕,脸上的横肉在不停地抖动,吓坏了旁边伺候的小丫鬟。 小丫鬟不敢多言,赶忙继续自己手里的活计。 梧桐巷的大户人家都设了粥棚,但顾府是朋普的豪门大户,所以就由顾府牵头,背后的翠竹巷李家,街头的黄家,街尾的朋普县令左家,都设了一两个大大小小的粥棚。 但梧桐巷毕竟是大户人家的所在地,家里头又住着女眷老人小孩,若是让一个两个起了歹心的人闯了进去,那可是了不得的。 所以这几日各家各户门前都安插了几波守卫,冯老安人和林氏商议之后,觉得门口的守卫薄弱,一天前来喝粥的乞丐又多,难免不安全,就拨了后院伺候的小厮一起去前院巡视着,每人手里都配了一丈长的木棍。 若是有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混了进来,也好将他打了出去。不过一场天灾人祸之后,总有人会乘机出来兴风作浪,朋普的大户人家可是隔壁几个县的七八倍,虽一直平平静静地,但总有心怀不轨的人在窥视着。 后罩房里,冯老安人抱着齐氏生下的虎儿,正在和齐氏说着话,“小齐呀!这些天你就躺在榻上好好养着,这女人坐月子,可是不能劳累的,若是伤了身子,那下一胎可就难怀了。” 冯老安人说着话,一旁站着的紫娟已经把冯老安人提前备好的长命锁和金项圈拿了出来,长命锁轻轻戴在了虎儿的脖上。因着金项圈太重,冯老安人不敢让虎儿戴着,怕伤了脖子,就让他拿在手上把玩。 虎儿是冯老安人给齐氏孩子取的小名,大名叫冯寅成,孩子小时候叫小名容易养活,虎儿又是寅日出生的孩子,冯老安人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齐氏和冯程没在意,也跟着叫了虎儿。 冯老安人把虎儿抱在怀里哄了半晌之后,虎儿已经停了啼哭,睡着了。把虎儿递给旁边的乳母,让乳母带着出去之后,冯老安人才敢道:“小齐呀!你看看你,不过才生了个孩子,躺在榻上养了那么些天,脸色还是那么苍白,覃大夫开的那些养身子的药,你可按时吃了?” 齐氏自生完虎儿,大出血之后,身子就一直虚着,脸上也没什么血色,躺在榻上养了十多天,没有半点起色。 冯老安人已经急了,若齐氏不好好恢复过来,那下一胎可就难怀了,若冯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那冯家的香火可是要断的。为了让冯家的香火不断,她已经吩咐了覃大夫给齐氏开了养身子的药。 “姑妈,小齐没事的,养几天就好了,姑妈无需那么担心我。如今该担心家里才是。”齐氏说着话,已有眼力见的丫鬟退了出去,关上了屋门,在屋外守着。 见屋里只剩下几个体己的丫鬟之后,齐氏才接着道:“姑母,我已经听管事说了,这几天府外搭建了粥棚,把咱们府里的余粮都快消耗待尽了,城南的粮庄里头存着的粮食若是运过来,也只能抵上十几天了。祖母要不和左大人商量商量,让左大人开仓放粮,官仓里头的粮,可是咱们的十倍。” 冯老安人没想到,齐氏这些天躺在榻上,竟对外头的这些事情也了如指掌。这几天搭建粥棚,已经把府里面的余粮消耗一空,还好各房各院的小厨房还有些余粮,能撑上几天,不然府里真的是要揭不开锅了。 这些日子里,城里大部分的米铺都已经关了门,他们是有米,可进城逃难的灾民实在太多,他们怕发生灾民强抢了米铺的事,就没一家敢开张的。 城南的米铺虽然有米,可是城南距梧桐巷还有好些距离,其中还要路过灾民住的山神庙和乞儿村,若是灾民们知道里头是米,很快就会不顾性命地奔上来,把米一抢而空了。 就算事后报了官,现在非常时期,官府也无可奈何,只能不了了之。所以冯老安人不愿意去犯这个险,让人停了府外的粥棚,撑几日再说。 官府的粮仓确实有很多余粮,但有重兵把守,寻常百姓是闯不进去的。左县令若是想让人开仓放粮,得拿了上头的旨意,若是没有上头的旨意,左县令私自放粮,到时候别说官职了,就是全家老小的性命,也得一起丢了。 他不敢冒险,就一直拖着。这次若不是顾家亲自牵头设了粥棚,想必那个吝啬的左县令,是一颗米都舍不得放出来。 不过设立粥棚毕竟是杯水车薪,每日煮的粥只有那些,多了就没有了,来喝粥的也都是一些无所事事,爱贪小便宜的地痞流氓,至于什么老人小孩,她是一个也没瞧见。 冯老安人思索了片刻,想着让人停了施粥,就对着身后的紫娟道:“紫娟,你去林老夫人那里禀告一声,就说我要停了府外的粥棚,还有去知会外院的管事一声,明日的粥就不用熬了,今晚就让人把煮粥的锅碗瓢盆一起搬进来。” 紫娟不懂冯老安人此举是什么意思,但只能照着吩咐下去办。 “姑母,其他家都还未停了粥棚,咱们这么做,只怕是不妥吧?且这件事还是咱们家牵头的,若是咱们不设粥棚了,其他人家也会停了自家的粥棚的。”齐氏觉得冯老安人此举不妥,提醒了一句。 “府里头的余粮已经不多了,撑不了多久了,若是把粥棚再继续搞下去,我相信第一个每米吃的人家,一定是我们家。把门口的粥棚停了之后,门口的人流也能少些,到时候咱们把城南粮庄里头的余粮运进府,也方便些。” 冯老安人就像个女中诸葛一样,事事都分析得当,冯老安人此举,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说话间,小厨房的丫鬟已经把齐氏的汤药送过来了,齐氏端起药碗,勉强喝了半碗,就实在受不了那股难闻的药味,把药碗放到了高几上头。 “我听太太院里伺候的丫鬟过来说,太太怕是不行了,六哥以姑母的名义,给太太买了风水宝地,还让人去订了一副上好的棺木,连大夫都不打算请了。我觉得六哥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太太的娘家可不是普通人家,若追究起来,可就难办了。” 冯老安人闻言,捧起旁边的茶盏,细细闻了闻茶香,却不曾喝下。 “老六和老六媳妇这些烦心事,我不想管。自从老六娶了红梅之后,来我这的次数少了,每次得我让紫娟去请了,他才舍得过来。庆幸红梅那丫头是个懂规矩的,每日的晨昏定省,都是少不了的。” “红姨娘是从太太院里出来的丫头,太太如今这副模样,也该去看看才是。毕竟蔡氏既是府里的管家太太,又是她曾经的主子,待会她过来的时候,姑母就提点她几句吧!”齐氏说完,又道。 “这人呀!总是越教越会,若是好好管教,便是那山野出来的,也能变成官家太太。” “我想教,人家也不一定学!况且我一把年纪,哪里还能去操劳这些那些,索性就放给手底下的人得了。”冯老安人话音刚落,屋外就听见了小丫鬟的声音。 “老夫人,红姨娘来向您请安了,还带了几道自己亲手做的点心,说是让您给尝尝。” 冯老安人没让外头伺候的小丫鬟难为她,马上就让小丫鬟放了红梅进来。 红梅自从成了顾礼华的妾室之后,换了往日的妆发,梳了一个圆髻,发上星星点点的钗饰,一支赤金的簪子,镶嵌上了几颗不大不小的珍珠,光泽耀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红梅给冯老安人行了礼,又给齐氏行了平礼,这才敢坐在小丫鬟搬来的凳椅上,眉眼含笑,一副上位者的模样,“母亲,知道您这几天没什么胃口,红梅特地让人买了新鲜的山楂和橘子,做了山楂糕和橘子饼,拿过来给母亲尝尝,希望母亲能够喜欢。” 红梅说着话,已有小丫鬟把山楂糕和橘子饼盛了上来,山楂糕上撒满了砂糖,冯老安人用筷子夹了一块尝了,觉得很不错,不过不像是红梅亲手做的,倒像是旁人做好之后,红梅来做最后几道工序罢了。 齐氏让丫鬟拿了块橘子饼给她,红梅的这个橘子饼,有点类似柿子饼,不过好在味道不错,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就道:“红姨娘倒真是心灵手巧了,这样的手艺,堪比外头点心铺子里头的师傅呀!” 红梅闻言,脸上泛起了红润,紧紧地绞着手里那方绣了梅花图案的手帕,齐氏用外头点心铺子的师傅来夸她,这不就是说她就和外头点心铺子的师傅一样吗?都是低贱伺候人的丫鬟,上不了台面,做不了当家大太太。 冯老安人看着齐氏有意下了红梅的脸面,就想着替红梅解围,给了她台阶下,“红梅能有这样的手艺,我已经也就能享福了。以后你若是喜欢,大可以过来找我说说话,咱们一起聊聊做点心的事。” 看着冯老安人为自己说了话,红梅紧张的神情总算缓解不少。 第一百六十九章 山雨欲来(一) 红梅在后罩房里和冯老安人,齐氏说了好一会话,直到日落西山,方才离去。 冯老安人有意留红梅下来用晚饭,可红梅推说了今日顾礼华说过要去她那用晚饭,她得先回去准备着,冯老安人也不好再留她,只好叫了紫娟亲自把她送了出去。 红梅走了之后,冯老安人当即就唤来了顾礼华身边伺候的贴身小厮,问了几个问题。 “赵全,你老老实实同我说,你家老爷这几日究竟在做什么?自己媳妇都病成什么样了,不亲自去瞧瞧也就罢了,大夫也不请几个回来,难不成就想这样看着自己媳妇死不成?还有那风水宝地和棺木,人都还没死,着什么急,一群混账东西!” 冯老安人原本也是不气的,但从方才红梅那些话中,她听出了顾礼华想要等蔡氏死后,让红梅做了管家大太太的意思。 顾礼华这么做像什么话? 蔡氏好说歹说也是顾家明媒正娶回来的大太太,有身份有地位,娘家又是一方豪强大族。红梅这样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妾室,也不是从顾家大门迎娶进来的,凭什么来做顾家管家大太太? 不说这些话传到蔡家耳里会怎么想,反正冯老安人听了,已经是气得不行。若传了出去,顾礼华那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把发妻视作无物,那是要去府衙里头吃官司的。 他顾礼华倒是好算计,红梅才入府没几天,就送到她这里来学管家,这么早学管家做什么?还不是想要登堂入室? 赵全是顾礼华的贴身小厮,是家生子,父亲母亲都是顾家的世仆,父亲是外院的账房管事赵三,母亲是针线房的煮饭婆子苏婆子,苏婆子还是冯老安人的陪嫁仆妇,身家性命都握在她的手上,还怕赵全不从实招来? 赵全顾及了全家,索性狠下心来,把顾礼华对他的那些嘱咐抛到了九霄云外,就道。 “老夫人,我家老爷这几天一直住在后花园里头的北楼里,老爷说太太的病治不好了,怕是时日无多,就让我们早做了准备。风水宝地买在了城郊那片竹林旁,棺木也和城里老宋家订了。太太这两日由覃大夫照料着,但老爷叫人看住了瑞月院,便是覃大夫,一天只能进去三次!” 赵全也是迫不得已,他是府里面的家生子,老母亲又是冯老安人的陪房,他若是不说实话,别说他了,就是他家一家子,也是要受到牵连的。轻则就是赶出府去,重则就是乱棍打死,拖出去。 冯老安人闻言,心里头的怒火已经烧了起来,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已经有了轻微的抖动。 “混账东西!我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无情无义,歹毒心肠的儿子?蔡氏怎么说也是她明媒正娶回来的,若是不喜,只管写了合离书就是,这样等着她死,究竟算这么一回事?” 冯老安人的声音极大,一巴掌拍到了旁边的高几上,把高几上头摆着的茶盏和茶碗,吓得抖了三抖,高几也是剧烈地震动了半晌。 屋里伺候的小丫鬟面面相觑了一会,已经有了知趣的丫鬟带着其他小丫鬟走了出去,屋里只留下来齐氏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和紫娟,还有地上跪着那小厮。 赵全从没见主人家这样暴怒过,跪在地上低着头,已然瑟瑟发抖起来,就连说话也带了几分颤动,“老夫人,奴才们已经劝过了老爷了,可老爷不听,咱们这些做奴才也没有办法,求老夫人恕罪求老夫人恕罪!” 蔡氏瞧着冯老安人脸上的怒容更盛,心里头暗道,顾礼华做的这件事,确实是太过混账了。蔡氏再怎么不中用,他再怎么不喜蔡氏,蔡氏毕竟给他生了个晟哥儿。 若晟哥儿日后长大,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这样对自己的生母的,岂不是叫晟哥儿寒了心,到时候父子闹将起来,她倒是要看顾礼华如何收场!若这些丑事传到了蔡家,以蔡家人那些脾气,说不定已经打上来了。 紫娟已经沏了茶上来,可是瞧着冯老安人一脸怒容,她不过是一伺候的丫鬟,若是此刻撞在了枪口上,那可怎么了得,紫娟把茶盏递到了齐氏手上,想让齐氏把茶盏送到冯老安人的手上。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齐氏接过了紫娟奉上来的茶盏,递到了冯老安人旁边的高几上,“姑母,你就先消消气,表哥此举却是有欠妥当,蔡氏始终是咱们家三书六礼,正大光明娶回来的当家太太,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叫蔡家人听去了,只怕会激起咱们两家的矛盾。” 冯老安人端起了高几上的茶盏,怒容渐渐散了很多,可还是一副憋了气的模样,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了。 齐氏见状,在心里头忙松了一口气,又道:“如今府里多事之秋,又要忙着把城南的粮食运回来,又要请大夫回来给大太太看看的,姑妈暂且缓缓,别再动怒了,到时候伤了身子,可就是您的不值得了。” 冯老安人闻言,看了齐氏一眼,拍了拍齐氏的手,淡淡道:“小齐,还是你了解我呀!我总算没白疼你一场。只一点,你六哥此事做的太混账了,我若是不罚他,只怕旁人把这件事传出去之后,你六哥可是要落个苛待妻子的罪名,到时候是要去府衙吃官司的。” 冯老安人话音刚落,正了脸色,对着跪在地上的小厮吩咐道:“赵全,回去之后和你家老爷说,他做的这些丑事我都知道了,让他去祖宗祠堂里头跪三个时辰,没我的吩咐,不许放他出来。还要就是,让他写封认罪书给蔡氏,这事也就结了。” 赵全听了,不管自家老爷会不会去做,全部应了下来。到时候他只管把冯老安人的意思递给自家老爷就行,旁的,他一概不管。 赵全应了声‘是’,便要出去。 冯老安人担心顾礼华不会去做这些事,打算应下了敷衍她,又提醒道:“你家老爷到时候若是不想去祠堂跪着,还是怎么着的,你们用绳子给我绑了,送去祖宗祠堂去。不然你们这些在你家老爷身边伺候的,我找个时间,把你们统统发卖了出去。” 赵全听了,心中咯噔了一下,一向待人和善的冯老安人,这次却是发下来狠话,若是不把顾礼华绑去祠堂,就把他们这些在顾礼华身边伺候的人都发卖了。大户人家若是一时之间发卖了这么多奴仆,那是要遭人非议的,以为府里头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瞧着赵全出去之后,齐氏这才敢道:“姑母这么做,会不会有些不近人情了?若是表哥执意不去祠堂,他们都是府里头伺候是下人,难不成还真把表哥绑去祠堂了?” 冯老安人显然已经累了,不想多做言语,只说了一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的奴仆,早该统统发卖了。也让他们这些老爷身边伺候的人瞧瞧,府里的掌舵人究竟是谁?” 齐氏闻言,一脸的诧异,却不敢多言,只得静静地坐在屋里。 堂屋里,顾玉棠不顾形象地躺在了屋里的软榻上,去了李铁户家半日,差点没要了她的命去,如今她腰酸背痛得起不来,只能躺在榻上养着。 李娇娇根本不是让她去赴宴说话的,她刚去到李府,就被李娇娇拉着去了厨房择菜,又去了湖里捞鱼,又去了李家后头的菜园里头浇水除草,以为好不容易能休息会了,又被人叫去熬粥,李家的人,包括李娇娇,没把她当客人看待,而是当成了一个免费劳动力。 还好回来的时候,李娇娇亲自下厨,做了一顿好吃的,不然的话,若李娇娇日后再递帖子来,她看都不看,就让阿华扔在了一边。 阿华一边给顾玉棠的脚踝涂着药,一边抱怨道:“姑娘,李家姑娘不是让姑娘去说话赴宴的吗?咱们就变成过去帮忙了?害得姑娘去捞鱼的时候,踩在了青苔上,差点就滑了进去!” “去了李家?你还想过去玩?娇娇姐喊你,若你不去,泰山压顶就该来了。到时候就不是脚崴了,而是全身粉碎性骨折!你是想干点活,还是想粉碎性骨折?”顾玉棠忍着脚踝传来的疼痛,龇牙咧嘴地道。 回来的时候,李娇娇硬是要扶顾玉棠上轿,结果那轿梁活生生被李娇娇掰断了,害得顾玉棠滚了下来,脚也给崴了。 自从她见了李娇娇之后,就觉得话本里头的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不是假的了,而是却有其事,李娇娇,可是比得上两个鲁智深的姑娘!不对,是女汉子! 听着顾玉棠在房里龇牙咧嘴地喊着疼,在蹲墙角的林氏瞧见了,反而笑了笑,“棠姐儿呀,就是娇生惯养了些!我瞧着李铁户的独闺女李娇娇,倒是个好生养的!若谁娶了回去,定能生两个大胖小子!” 身边的梁嬷嬷听了,忍住了脸上的笑,道:“老夫人,您就别开玩笑了。李家姑娘可是遭好几户人家退了亲,如今都二十有三了,看来李铁户是不想着把女儿嫁出去,要一辈子留在府里。” “二十有三怎么了?前朝可是有姑娘三十才嫁的,不过是姻缘不到罢了,若是到了,说不定李家姑娘就嫁出去了!”林氏说着话,梁嬷嬷已经把她扶到了内室。 第一百七十章 山雨欲来(二) “老夫人,这些都是孩子们的事,她们年轻气盛,总是爱闹些,您也别老盯着别人家的姑娘看,咱们家的三姑娘,可是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您该写封信回去给太太,让太太去定武侯府和定武侯夫人商量商量,把两个孩子的婚事给订了。” 屋里已经有小丫鬟点亮了油灯,梁嬷嬷亲自沏了茶,送到了林氏身边。 林氏接过了茶盏,发现里头竟然是铁观音,就喝了半口,才道:“定武侯府的水,可是深着呢,我们家棠姐儿心思这样单纯,若就这样嫁了进去,岂不是要遭了旁人的欺负。不说旁的了,就是那定武侯夫人陶氏,父亲是云南总督陶谦,母亲又是金平的世家,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梁嬷嬷不以为然,道:“老夫人怎知我们家三姑娘是个心思单纯的?我可不这样想,但从前头几件事中,老奴就看出来了,三姑娘心里头可聪明着呢,不过隐藏起来罢了。三姑娘做事有着自己的一套章程,我瞧着比初娘子,二姑娘还有稳妥得多。” 听梁嬷嬷提起了初娘子,勾起了林氏心中的部分往事,“初娘子,可是我们顾家最聪慧的姑娘了,刚嫁去夫家的时候,她婆婆总是瞧不起咱们顾家,总认为咱们是商贾出身的,是没有教养的,变着法地给她找气受。” 林氏说着,脸色已经变得黯然失色起来,梁嬷嬷接了林氏的话头继续说了下去。 “初娘子善解人意,姑爷也敬重她,去到婆家就同小叔子小姑子们打好了关系,便是她婆婆再瞧不上初娘子,可有着那些小叔子小姑子的帮衬,初娘子照样过的很好。年前生下了两个孩子,婆婆丈夫对她紧张得不得了。” 林氏叹了一口气,道:“初娘子是有福气的,姑爷敬重她,入府到现在,她婆婆想要插人进来,都叫姑爷挡了。大姑爷家门第不高,比不上定武侯府,棠姐儿又比不得初娘子聪慧,嫁到了姜家那样的虎狼人家,指不定要受陶氏多少编排呀!” 林氏说着,已经呜咽了起来,顾玉棠虽不是长于她身边的姑娘,可这些日子的陪伴,她已经把她当做了养在自己身边的姑娘。 顾玉棠孝顺,隔三差五就让人寻好吃地叫人送过来,三不五时还会过来陪她说几句话,如此这样,她已经很满意了。 若日后她嫁到了定武侯府受了气,她就算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去讨个公道回来。 “三姑娘和姜家公子的婚事还早,老夫人先别担心这件事了。倒是这些天,后罩房那边,可不清静!蔡大太太病重,六老爷私下里已经买了风水宝地和上好的棺木,就等着蔡大太太咽气,把那红姨娘抬了做了管家大太太!”梁嬷嬷说话极其谨慎,说话的时候,还打量了一下屋里。 “老六是吃错药了吗?这样混账的事也做得出来?这样苛待自己的结发妻子,传了出去,可是要吃官司的!”林氏不愿再管二房的闲事,直接就问了冯老安人的意思,“后罩房那边的意思是什么?我那二弟妹可动气了?” “老夫人,冯老安人已经气急了,唤来了六老爷身边伺候的小厮,训斥了一通。还叮嘱了小厮把六老爷捆去祠堂,在祖宗的牌位前,跪上三个时辰,之后还要写了认罪书给蔡大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梁嬷嬷担心让听墙角的人听去了,吩咐丫鬟关上了屋门,守在了外头。 “老六不比老七,性子不好,这些事,他未必肯做。他纳了蔡氏屋里的红梅做姨娘之后,我就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必定还有后文。蔡氏病死了,老六就扶了红梅做管家大太太,他可真是心急呀!” 林氏已经厌烦了二房这些琐事,这一次她打算置身事外,不去趟这趟浑水。 “老夫人,既二房自己的私事,咱们就不便插手,既然冯老安人已经吩咐人下去办了,就由着她们去。只是一大早冯老夫人就吩咐了小丫鬟来报,说是停了府门前的粥棚,让小丫鬟来问问老夫人的意思。”梁嬷嬷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倒了一盏茶到林氏的茶盏里头。 府门前的粥棚,是冯老安人和林氏再三商议之后,才绝对设立,两位老夫人都出了银子,只不过冯老安人出的银子占了大头, 林氏就不便插手进去。林氏这些天也是有所耳闻,说是府里的余粮不够了,只能先紧着各房各院日常的消耗,管事们正等着城南的粮庄送粮过来呢。 “咱们家停了府门前的粥棚,巷子里的其他家是什么意思?”林氏掀开了茶盖,茶盏里头的茶香一下就散了出来。冲了两道,这铁观音的茶香,还是如此浓郁。 梁嬷嬷思索了一番,如实回禀道:“老夫人,咱们家停了府门前的粥棚之后,街尾县令左大人家也停了他家的粥棚,后头翠竹巷李家李家大太太也让下人停了粥棚,街头李铁户家递过来消息,也说家里余粮不多了,要停了粥棚。” 粥棚既然是由顾家牵头设立了,如今顾家都停了自家的粥棚,那些个唯顾家马首是瞻的人家,早也跟着见风使舵,停了自家的粥棚。 再说,城里的米铺都关了门,各家各户存着的余粮也不多了,自己都不够吃了,哪里还能去弄什么粥棚? 前两天衙门也递过来消息,说朋普北面的虎狼山上有山匪集结,恐有下山洗劫之势。朋普的商户人家极多,是十里八乡最多的,那些山匪说不定就奔着城里那些富户来的。 顾家又是朋普第一富户,只怕早已经让山匪盯上了,梧桐巷住着那么多户人家,街尾住的又是朋普县令左家,他哪里肯把衙门里头的捕快调出来? 庆幸前两天定武侯请了个公公下来接姜知明回去,带了些人手下来,不然凭家里头那些酒囊饭袋,平日里只知吹牛喝酒的小厮,能挡得住杀人成性的山匪? “停了粥棚也好,府门前少了前来乞讨的人,城南的那些余粮也能尽快运回府里,咱们也可以在府门前做上一些部署。我瞧着如今朋普的势头不太对,春平,你让覃大夫带了信回正定,请了大太太,带着一批人马下来。”林氏说着,脸上逐渐显现出了担忧之色。 “老夫人是担心虎狼山上集结的那些山匪?如今太平盛世,朋普的县衙又设在乡里,隔壁州县又设了卫所,我想着那些山匪,应该没那么大胆,冒着风险下山来劫掠?”梁嬷嬷上一句说完,下一句又道。 “朋普住着那么多的豪强富户,咱们可说不准那些山匪的意图,还是得早些防范起来。今个儿一大早冯老夫人就吩咐紫娟请了工匠进来,加固了大门和各房各院的门。堂屋这边地方宽阔,若是贼人闯了进来,势必会奔着这里来,老夫人要不要去后院避避?” 林氏望了一眼隔壁房子,顾玉棠如今正睡在里头,轻声道:“春平,你去和冯老安人说说,咱们带着棠姐儿,一起搬到后院去住,后院那边地方小,外头的假山又是用太湖石垒起来的,旁人根本不知道那里。只一点,别和棠姐儿透漏了虎狼山上山匪集结的事情,她还小,听了指不定就吓到了。” 梁嬷嬷应了一声,伺候着林氏入睡之后,端着烛台就出了屋门。 秋月院里,梁氏歇在榻上,去烟雨山庄帮着梁氏安查事情的杏黄和秦妈妈已经回来了,两人是冒着大雨赶回来的,身上还披着蓑衣,蓑衣上头沾着的水汽一点一滴地落在了青砖地上,打湿了大片的青砖。 秦妈妈起头先道:“太太,那个船娘确实可疑,老奴第二次去到她家里时,她竟不开门给老奴,还叫了丈夫来赶我们走。后来我们查到了烟雨山庄的管事那里,用了银子从管事那里拿到记录行船的册子,那日给蔡氏撑船的船娘正是她,管事还说了,蔡氏知道了他儿子中了举,要考进士,就推荐去了蔡家的族学念书。” “那个船娘,你们可带回来了?”梁氏杵着头,问了句。 “太太,老奴已经让人捆了带回来了,可那船娘什么也不肯说,咱们也不敢用刑,如今正关在地窖里头呢。要不要老奴找几个有经验的婆子来,必能让那个船娘说出实情!”秦妈妈说着,正要吩咐杏黄去寻婆子,可是却被梁氏拦住了。 “咱们好说歹说地问她,她都不肯说,若是用了邢,你们以为她会开口吗?农户人家能出一两个读书人已经是很了不起,想必定是宝贝着,你们往蔡家去一趟,借了蔡氏的名头,把他带回来。有了她儿子,还怕她什么也不肯说吗?” 梁氏知道此举不妥,平白拖了船娘一家下水,可是她要置蔡氏于死地,也是没办法的事。 杏黄似想起了什么事情,突然道:“太太,我们回来的时候,听说虎狼山上集结了山匪,怕是有进城的趋势,太太要不要出城去住几天?” 第一百七十一章 山雨欲来(三) 杏黄所言,梁氏确有耳闻,前几日衙门递过来消息,说是虎狼山有大批山匪集结,恐有下山洗劫之势,朋普乡又是周遭县镇里头富商最多,只怕那些山匪,八成是要冲着朋普来了。 朋普的豪门大户们都得了消息,这两天都慌里慌张地从外头请了工匠回来,加固自家的大门和院墙,又请了城里的武馆师傅,一来是教府里的家丁小厮些功夫,二来坐镇在府里,想着那些山匪也不敢轻易找上门来。 昨个儿冯老安人把工匠安排进进府之后,先是命工匠用厚实的杉木加固了大门,又在院墙上铺上了防止人越墙的利器,在外院布置了一周之后,就让工匠来了内院布置。 垒高内院的院墙,加固了大门,又吩咐了灶上几个身体壮硕的婆子,领着丫鬟小厮们巡夜。并让人在内院的院墙下摆上了几口大缸子,若是有人从墙外越了进来,也能听到些动静,有所防范。 好在前些日子为了擒蔡氏身边伺候的碧鹃,把梁王府的黑衣卫从澄江调了下来,那些个黑衣卫都是跟着她从王府出来的,身手比起府里面那些粗生粗养的家丁小厮,不知好了多少。 想到有他们随时在院里守着,梁氏先前还有些紧张的心,顿时就平静下来。 不过林氏和棠姐儿也在府里,她不能不顾她们,黑衣卫人手有限,不能轻易调配,只能过些天想个法子,把林氏和棠姐儿都接过来秋月院小住几天,待风波平息之后,让人备了马车,一起回了澄江。 梁氏想着,瞧了站在一旁的杏黄一眼,见她一副已经慌了神的模样,心里头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又是从梁王府出来的,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这样慌里慌张的模样,若走了出去,遭旁人瞧见了,指不定别人又该想什么了? 梁氏不看她,冷冷地来了一句,“杏黄,如今老夫人和棠姐儿还在府里,若我们去了城外,她们该怎么办?且那些山匪只是在虎狼山上集结,又没有杀下来?你现在慌个什么劲?” 梁氏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就跟着来了。“就算到时候那些山匪杀进城了,咱们躲在府里,外头又有那么多家丁小厮守着,闯不进来了的!” 秦妈妈闻言,瞧着杏黄如今这模样,着实不像样子,亏得她还是跟着太太从梁王府里头出来的?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和外头伺候小丫鬟一样,说风就是雨的。也跟着来了一句。 “杏黄,到底你也伺候了太太这么多年,怎么就说风就是雨的?虎狼山上的山匪集结,自有官府和男人们去应对着,你一个小丫鬟,没必要跟着一起干着急。” 看着屋里的两人都一个鼻子通气来说她,杏黄不得不收了自己脸上慌张的神色,换了一副笑脸出来,接过了小丫鬟端进来的茶盏,亲自送到了梁氏旁边的高几上。 随后就跪了下来,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缓缓道:“请太太责罚,是奴婢自个儿听了外头人传的那些风言风语,这才会劝太太出城暂住的,平白惹了太太的不快,请太太重重地责罚奴婢。” 梁氏知道杏黄这丫头不聪明,是个憨傻的,不论外头的人说什么,她总能听进去,并且还不过脑子地重新复述出来,她也不好得再说杏黄什么,就让她带着屋里其他伺候的丫鬟,一起出去了。 梁氏伏在书岸上,写着准备让人递上澄江给顾礼才的信,秦妈妈一边给书案上摆着的油灯里添了油,一边给梁氏讲着这些日子府里头发生的事。 “太太,听后罩房那边的婆子递来消息,说冯老夫人和林老夫人已经商议,决定停了府门前的粥棚。府里的余粮不多,就各房各院小厨房里头还有些余粮,如今就等着府外城南粮庄送粮过来了。” 梁氏听着,手里的笔却是一刻也没停下,嘴上却道:“停了府外那粥棚也好,这样咱们也能清静一点,不然一大早吵吵嚷嚷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这是菜市场呢。今年的粮食欠收,比不得往年,米商们把米价一下子就哄抬起来,才导致了那么多人流离失所。” 梁氏把给顾礼才的信写好之后,轻轻吹了吹上头的墨迹,把信递给了秦妈妈问,又道。 “朋普连月的暴雨,把地里的菜泡烂了,多少农家哭死在地里头,菜贩也把菜价抬了起来。如今城里已有多少人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了。后头还有山匪窥视着,这才是真正的多事之秋。” 秦妈妈接过了信,把信晾在了一旁,又喃喃了几句。 “太太,听说冯老安人已经差外院的管事去和左县令磋商开仓放粮之事了,只是左县令没了上头的旨意,以他那胆小怕事的性子,这粮仓只怕是开不了。且左县令这些天在府衙忙着应付虎狼山上山匪的事情,那管事去了三次,都没能见到左县令。” “能让那个抠门的县令开仓放粮,恐怕这比登天还难些!且这开仓放粮,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得上报了刘司仓,他才有权利让人开仓放粮,只是他未必肯把这件事递上去?”梁氏见墨迹干了,就把信折了折,塞到了旁边的信封里头,并用火漆封了起来。 “官场上的是,自有男人们去处理。后院,才是咱们女人的天地,如今府里面忙着这些琐事,只怕也顾不上蔡氏,秦妈妈,你差人过去看看,问她几句话,一定要让她认下在我汤药里下毒这件事!”梁氏已经转过身子,对着秦妈妈吩咐道。 秦妈妈走了之后,梁氏就由小丫鬟伺候着,去了林氏所在的堂屋。 次日清晨,顾玉棠还没醒,姜知明就吩咐了石头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堆在了东厢的屋门口,垒得像座小山一样,看东西的数量,似乎比前几天姜知明让宋溢送来的还要多。 大寒手里拿着扫帚,正在和石头说着话,阿华则是躲在了大寒的身后,偷偷瞧着对面的石头。 “大寒姑娘,这些东西都是我家公子让人搜罗的一些小玩样,都是些做工精巧的,我家公子想着你家姑娘应该喜欢,就让我们送过来了!”石头说着话,眼神已经从大寒的身上移到了阿华的身上。 他看了一眼阿华越发粗壮的腰肢,活像个水桶一样,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阿华姑娘,你这是在和李铁户家的李姑娘看齐吗?听说昨个儿李姑娘跌在了地上,半晌都没有爬起来,喊了五六个小厮过来,才勉强扶起了李姑娘。” 阿华闻言,从大寒身后走了出来,恶狠狠地瞪了石头一眼,石头这个臭小子,怎么嘴巴还是那么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 她长得壮又怎么了?吃得多又怎么了?若论力气,只怕是三个男子都比不上她,这样就算自家姑娘犯了险,自己也可以来一个英雄救美! 石头看着阿华还死死地盯着她,就把李娇娇跌倒的后文说了出来,“阿华姑娘,李家姑娘昨天那一跤,索性只伤到了脚踝,差一点就是粉碎性骨折,再也起不来了。若是阿华姑娘再这样发展下去,只怕和李家姑娘还是半斤八两了。” 阿华闻言,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石头身旁,依旧恶狠狠地瞪着他,若是眼神可以杀人,她早就把石头这个臭小子斩得一片一片的了,谁还给他继续胡说八道的? “石头小哥,你家公子东西已经送到了,你可以走了!慢走不送!” “谁要你送了?大寒姑娘不是在这里吗?有她送我过去就行了!”石头有意刺激刺激阿华,就把大寒搬了出来做枪使,摆出了一副既然你不送,自有别人送我的模样。 大寒闻言,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心里面叹了一口气,夹在他们这对欢喜冤家面前,可真是难做人呀!忙抓紧了手里的扫帚,打算找机会开溜,道:“阿华姐姐,姑娘还没醒呢,我去屋里看看姑娘,你们先聊着。” 还没等阿华反应过来,大寒已经拿着手里的扫帚溜了进去,阿华和石头依旧杵立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的,一副非要让对方认输的模样。 顾玉棠歪在了软榻上,掀开窗户瞧了一眼,见阿华和石头两个人依旧站在外头僵着,脸上笑了笑,就把窗户关了起来。阿华和石头,可真是对欢喜冤家了,等日后她再大些,能做主了阿华的婚事,就把他们两个的婚事给办了。 顾玉棠从书柜上拿了一本三侠五义,让丫鬟沏了新茶,拿了茶点进来,她就靠在软榻上看着书,外头的日光透过了外头的西洋玻璃,折射到了屋里,撒在了顾玉棠前面的地上。 顾玉棠还没看多久的话本,大寒捧着一盘茶点,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大寒就结结巴巴地道:“姑娘,范家的三公子来了,说是路过了朋普,知道姑娘这些日子都住在二房,想要进来看看姑娘,人如今正在前厅呢,冯老夫人和老夫人正陪着他说话呢。” 大寒方才有些激动,导致说话有些结巴,顾玉棠一时没听清楚是哪个范家三公子,问了句,“是哪里来的范家三公子?他来看我做什么?” 大寒接过一盏茶,咕噜咕噜喝了下去,才冷静下来,急切道:“姑娘,是金平范家的三公子,原先和您有娃娃亲那一位,听说生得极为好看,府里头的丫鬟们,都挤去前厅看了。姑娘也快些去看看。” 半晌之后,顾玉棠‘哦’了一声,原来是金平范家的三公子,她前世就没见过他几面,没什么交际,怎么这一世,既然已经退婚,那还上门来叨扰做什么? 第一百七十二章 山雨欲来(四) 顾玉棠没有多想,带上了大寒就准备去前厅一探究竟,那个范家的三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上门来做什么的? 来到了前厅,顾玉棠并没有着急着先进去,而是躲在了屏风后头,打算窥视半晌再说。 前厅里头冯老安人和林氏一左一右坐在高位上,红姨娘和梁氏则坐在了林氏这边,对面坐了一个看起来约摸十七八岁的男子,长长的黑发用一个玉冠束了起来,眼神看起来很是清澈,带着浅笑和众人答话。 男子穿了件湛蓝色的长袍,上头用暗金绣了竹叶莲心,袖口还用暗金绣了一圈祥云,腰间配了一块水头十足的莲纹玉佩。 虽然生的很是英俊,但却透漏出了一股病气,让人觉得可能命不久矣的样子。 难不成那个男子就是范思平吗? 上一世她虽见过范思平,却是远远见过一面罢了,如今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她哪里还能记得清楚他长什么模样?但她依稀有一点印象,范思平是个肺痨鬼,脸色苍白异常,不见半点血色。 她又朝那男子看了一眼,脸色却不苍白,反而还异常的红润,哪里像是肺痨鬼的样子? 这究竟是这么一回事?莫非那男子不是范思平。顾玉棠有必要确认一下,就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依着规矩给冯老安人和林氏行过礼之后,又给梁氏和红姨娘福了一礼,然后坐在了梁氏的身边。 看了对面那所谓的范思平一眼,对着林氏问道:“祖母,对面就是思平哥哥吗?怎么棠儿瞧着不像,棠儿以前是见过思平哥哥,长的可不是这种模样。” 对面的男子听到了顾玉棠这样说,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只不过动作实在太小,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顾玉棠眼力比她们好,自然瞧出了端倪,方才那男子的反应,分明就是心虚了? 他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范思平,那为何还要心虚呢?这究竟是这么一回事?看来她还得再试探试探才行。 林氏看着对面的范思平,带了满脸的笑容,看上去似乎对范思平很是满意,随后转过头来,对着顾玉棠道:“棠姐儿,那便是金平范家的三公子范思平,你们小时候是见过几面的,只不过那时候你思平哥哥病着,现在病好了,你瞧着自然就觉得不一样罢了。” 听着林氏这样说,冯老安人也来了一句,“棠姐儿,你思平哥哥可是了不起。年纪轻轻,就是榜上前三甲的进士,已经是有了功名的人了,前些日子刚从京城回来,就出来游山玩水了。” 顾玉棠闻言,又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范思平一遍,可怎么看怎么不像,范思平早年是吸过大烟,才有的肺痨病,大烟可是戒不掉的,人一旦染上,这辈子都别想戒掉。可看范思平如今这副模样,除了脸上透着些病气,其他地方看起来正正常常的,没什么不妥,也不像是装的。 看着顾玉棠盯了自己看了半晌,范思平终于忍不住了,就道:“顾姑娘,是思平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盯着思平看那么久做什么?” 听范思平这样说,顾玉棠赶忙回头,摆了摆手,笑着道:“范公子,玉棠并不是瞧你,而是见范公子衣裳上的竹子绣法和旁人的不同,我就多看了几眼,请范公子不要误会。” 范思平闻言,心里暗道,这个顾姑娘,可真是有意思,方才明明盯着自己看了半晌,如今却说是看竹子的绣法,这竹子的绣法再与旁的不同,能盯着看上大半天吗?且自己从她方才的言行里,可是听出了试探的意味,这个顾姑娘,可是不简单呀! “姑娘所言非虚,思平身上这件衣裳,正是家母亲手缝制的,思平上京赶考的这些年,一直穿的都是家母这件衣裳,家母的绣法是祖传下来的,若是顾姑娘实在好奇,待会我换了衣裳,就吩咐小厮给你送去!” 范思平说着,脸上带了淡淡的笑容,你不是说好奇这竹子的绣法吗?待会我就让人给你送去。 顾玉棠闻言,艰难地扯了个笑容回了过去。这个范思平,可真是会来事的,自己不过是寻了个借口罢了,他也晓得自己这是借口,还让人把衣裳送去她那里,给她研究竹子的绣法,这算怎么回事? 冯老安人和林氏都在屋里,她不好当众回绝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呀!原想着范家公子还不肯呢,如今范家公子都主动开口了,那棠儿就好好研究研究,只是范公子说那绣法是祖传的,若让棠儿偷学了去,这可怎么使得?” “不妨事的不妨事的,这绣法本就是要失传了的,如今既然顾姑娘要学,那就是帮我母亲把这绣法继承了下去,若我母亲知道了,指不定该多高兴呢?顾姑娘,你说是不是?”范思平说着,瞧着顾玉棠一副计谋没得逞的模样,不知不觉就笑了出来。 这个范思平,可真是会来事的。自己不过说了一,他就来接上来后头的二三四五六,还帮他们家继承绣法,她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功夫?若姜知明那个混小子在场,指不定三句两句就把那范思平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林氏瞧着顾玉棠和范思平两人聊了半晌,一副很投缘的模样,就对着顾玉棠道:“棠姐儿,你思平哥哥想要了解朋普的风土人情,要在咱们府里住上几天,这些天你就好好带着他,出去外头逛逛吧!” 顾玉棠正要回绝,冯老安人又来了一句,“棠姐儿,这些天城里不怎么太平,若是你和范家公子出去,一定得多带上几个小厮,再带上几个身强体壮的跟车婆子,若出了什么意外,赶紧叫了婆子回来禀告我们。” 冯老安人这么一说,就算顾玉棠想要回绝,也是没有办法了。人家都说了出去的时候带上几个小厮婆子,若再一口回绝,那就是不识趣了,顾玉棠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道:“棠儿知道了,这些天棠儿就带着范公子在城里好好转转。” 待顾玉棠和范思平走了之后,红梅搀着冯老安人去了后罩房,梁氏这才敢问道:“母亲,金平范家这是什么意思?范家三太太都和大嫂退婚了,还叫了范家三公子来做什么?难不成又不想退婚了,想要赖上咱们家?” 林氏看了一眼外头范思平和顾玉棠渐行渐远的背影,淡淡道。 “婚是范家三太太退的,可范家三太太又不是当家做主的大太太,我瞧着这范家三公子来,只怕是另有主意的。金平范家已然没落,一大家人都挤在小小的魁阁巷里头,但我方才瞧着范家三公子的谈吐,不像是出自没落世家的人。” 梁氏也瞧出来了林氏对那范思平很是中意,就提醒了一句,“母亲,我可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棠姐儿是大嫂亲生的,又是自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她的婚事,总归是要问过大嫂,母亲可别一意孤行,倒插进来一脚,到时候平白惹了大嫂和定武侯家的不快。” “不用你说,我也晓得这些。定武侯府虽好,就是门第太高了,我担心棠儿嫁过去,没享几天好日子,就叫她婆婆折磨得不成型。金平范家虽然没落,棠儿嫁过去是低嫁,可棠儿嫁过去,是能在娘家抬起头的,且有咱们顾家给她撑腰,也就不怕了。” 自从林氏亲见了范思平之后,心中又有了旁的主意。 外头都传,范家三公子范思平是个命不久矣的肺痨鬼,可如今她看范思平那模样,不像是个有病的,更别提什么命不久矣了。 范思平谈吐不凡,品性也不错,家世虽说差了点,可好在为人上进,考取了功名,棠姐儿嫁过去之后,有他护着也就不愁没有好日子过了。 梁氏知道了林氏心中已经改了主意,便道:“母亲,金平范家是没落的世家,又没有分家,用的还都是公中的银子,他们家的姑娘儿子,嫁人娶媳都要从公中支出银子,姑娘儿子们的月例也是少得可怜。” 紧接着,梁氏又道:“范思平又是范家三房出身的,没占长没占嫡的,纵然有了功名,没了关系,只怕还得打拼个十多年,这是让棠儿嫁过去受罪吗?” 一般的人家考取了功名,若是在朝廷里头没有关系,只能一步一步打拼,熬上个十多年,才会有所起色。金平范家虽是世家,可远在云南,又是没落世家,在朝廷里没有关系,就算范思平有了功名,也只能苦苦地熬着。 定武侯府却不一样,定武侯夫人陶氏是云南总督陶谦的闺女,母亲也是大家出生的,纵然顾玉棠嫁过去了,要为难一番,想必也不会有多过分,熬上一段时间,和姜知明有了孩子,可不就苦尽甘来了吗? 且姜知明是侯府世子,日后的侯府继承人,比起范思平,家世不知好了多少。 再说了哪个媳妇不是一步一步熬出来的,就算你做的再好,只要婆婆觉得不好,都能鸡蛋里挑骨头,给你找出错处来。若婆婆待你好,便是你什么都不做,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 林氏当年就是这么待她的,索性过了这么些年,她早已不挂怀了。 “罢了,棠姐儿的婚事,还是等咱们回到澄江后,再和杨氏商量吧!”林氏说着,没再看梁氏,由梁嬷嬷搀扶着就离了前厅。 第一百七十三章 山雨欲来(五) 既然林氏都说了不再插手,回了澄江和杨氏商量,梁氏也不便再多言什么,带了秦妈妈就回来自己的院子。 刚回到院子就叫了传话的小厮,让小厮带了几句话回去给杨氏,说了林氏有意做主了棠姐儿的婚事,让她看着点,可别把棠姐儿和定武侯世子的婚事搅黄了。 传话的小厮是梁氏从梁王府带过来的陪嫁,晓得轻重,所以不会把这些话外传出去。梁氏又交代了几句,让秦妈妈给了几两银子,就让人备了马,送小厮回了澄江。 亲自瞧着小厮出了府门,梁氏才放下心来,由着秦妈妈扶着准备回了院子。 秋分乍起,把树上已经枯黄的叶子打了下来,撒得满院子的是,几片枯叶吹到了梁氏的脚下,梁氏没有理睬,脸上带了着急的神色,脚步也加快了起来。 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梁氏是在忙着自己闺女的婚事,实际呢,却是在忙着侄女的婚事。 秦妈妈瞧着梁氏为顾玉棠婚事着急的模样,就想起了澄江府里头的顾玉蓉,有意说了一句。 “太太对三姑娘婚事这股关心劲,若是让咱们四姑娘听去了,指不定又该闹腾了。三姑娘又不是您亲生的,四姑娘才是您亲生的,且三姑娘还有大老爷大太太,她的婚事,合该由她们两个来着急才是。” 梁氏没在意秦妈妈这番话,依旧快步走着,嘴里却道:“秦妈妈,你跟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棠姐儿虽不是我的亲闺女,大嫂也还在世,可棠姐儿毕竟我瞧着长大的,小时候是和成哥儿蓉姐儿一起长大的,如今她父亲母亲不心疼她,应该有人来心疼她才是。” 紧接着,梁氏又道:“金平的范家已然没落,就算范家三公子再好,在家里面不占长不占嫡的,终究是没有出头日子的。与其把棠姐儿嫁过去受苦受累,还不如嫁到了定武侯府,姜家公子喜欢棠姐儿,若棠姐儿嫁过去,想开有姜家公子护着她,侯府里的那些个丫鬟仆妇也不敢欺到她头上。” 秦妈妈闻言,知晓太太是好人,想要为三姑娘的终身大事谋划。 可三姑娘的父亲母亲俱在,太太一个婶母出来为侄女谋划,他日若传了出去,还以为三姑娘的父亲母亲苛待了她,连婚事也不为她着急,要一个婶母来着急,来谋划。 秦妈妈这样想着,却也不敢说出来,怕说出了这些话,恼了梁氏。提着灯笼,紧紧地跟在梁氏的身后。 因着这些天秋月院的主屋要修缮,所以梁氏就搬去了秋月左边的东次间去住了,东次间地方虽小,可东西一应俱全,丝毫不比主屋差,内室和小厅用了三重珠帘隔了起来。 外头封窗户的明纸也是又厚又密,白天透光性好,夜晚是一丝风也透不进来。刚进了内室,一股热气就从里头涌了出来,梁氏忙叫秦妈妈开了窗户,放了几丝凉气进来,秦妈妈一边开着窗,一边说着自己方才在心里头已经想好的话。 “太太,老奴也知道您也是为了三姑娘好,可澄江府里头,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在,若是您连招呼都不和他们打一声,越过了大老爷和大太太,就把三姑娘的婚事做了主。只怕日后传了出去,会损了大老爷和大太太的名声,三姑娘的婚事,还是交给大太太做主吧!” 这几日梁氏到了夜里总会醒来,导致白天没有精气神,所以秦妈妈提前把安神香燃上了,等待会梁氏入睡之后,再熄了安神香。 梁氏淡淡地看了秦妈妈一眼,知道秦妈妈说的也在理,棠姐儿的父母俱在,自己一个做婶母的出来着急自己侄女的婚事,却是说不过去。 这事传了出去,只怕杨氏和顾礼池是要遭人非议的,但棠姐儿的年纪越发大了起来,若没有人出来早早谋划着,那可怎么了得? 且如今定武侯府的世子对棠姐儿有意,若是不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以后再找不到这样的好儿郎了。棠姐儿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想着她以后该是会明白自己今日所做这一切的。 梁氏吩咐了秦妈妈把前两天杨氏差人送下来的红糖饼拿了出来,匀做了三份,一份送去了冯老安人那里,一份送到了林氏那里,最后一份,就是送到了顾玉棠那里。 “棠姐儿喜欢吃这个红糖脐饼,饼子是大嫂亲自和的面,红糖也是大嫂亲自碾的,你送过去的时候,把这事说一说,她心里头想着大嫂,可能会高兴会。”梁氏把已经放着红糖脐饼的食盒递给了秦妈妈,又说了句。 “再和棠姐儿说一句,就说我这几日犯了梦魇,让她搬过来陪我几天。” “太太这是要把三姑娘接过来,护着三姑娘?”秦妈妈从梁氏的话里已经摸清了她的意思,可还是问了句。 梁氏靠在软枕上,喝了一口放在高几上已经凉透了的茶,道:“如今府里多事之秋,她住的那里,没人护着,终究是不安全,把她接过来也好。过两天再把老夫人也接过来,到时候咱们在一起也能说说话。” 秦妈妈没敢再问,得了吩咐就下去办事去了。 姜知明前两天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一出门就掉进了一个大坑里头,要不是有石头和宋溢拉着,只怕姜知明此刻已经在鬼门关前挣扎了。不过也崴到了脚,伤到了脚筋,上了药就躺在榻上好几天,这也就是他这些天没有在顾玉棠身边转悠的原因。 姜知明在屋子里待闷了,就让石头把窗户打开了,取来了千里镜,看了一眼对面的东厢,瞧着东厢大门紧锁,屋子里也没人在走动,大寒也没出来倒水,难不成顾玉棠那个傻丫头,这些天没在屋里? 姜知明心里头纳闷,就问了在给自己捶着腿的石头道:“石头,怎么这些天都没瞧见顾玉棠那个傻丫头?她去做什么了?” 正当石头要说话的时候,宋溢端着一盘已经洗好的葡萄过来了,听见了自家哥儿的问题,就回答道:“公子,林老夫人这些天身子总不爽利,顾家姑娘心疼祖母,就去后罩房侍疾去了。” “原来是怎么回事,林老夫人病的重不重?可请了大夫去看?大夫看了怎么说?”姜知明没给宋溢喘气的机会像是放连珠炮一样,瞬间就问了三个问题。 这次石头抢先了宋溢一步,笑着回答道:“公子,石头已经问过顾姑娘身边伺候的阿华了,阿华说了林老夫人是小病,不过是想顾姑娘了,特地叫过去住几天罢了。相信再过两天,顾姑娘该回来了。” 姜知明听了,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道:“如此甚好,我还担心她不回来了呢。不过就算她不回来了,我也会想了法子去和二奶奶说,让我搬去堂屋那边,时时刻刻瞧着她,护着她。” 自家哥儿还真是痴情,只希望顾家姑娘能够领情,莫要让自家哥儿痴心错付才好。石头心里头是这样想着,抬起头看了自家哥儿一眼,也带了几分浅浅的笑意。 石头和姜知明皆在自己脑海里憧憬了一下自己的美好未来,宋溢看着他们两个像犯了相思病的穷酸书生一样,轻轻磕了磕,把他们两个已经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带了回来。 “公子,县衙今天差人过来报信,说城外虎狼山上集结了山匪,今个儿已经嘱咐了衙役在城门前设起了关卡,出城进城皆要盘查,咱们放在城外的那些暗卫,要不要请人接应进来?若一直驻扎在那里,只怕会被那些巡逻的衙役发现。” 听宋溢这么一说,姜知明才想起自己过来朋普的时候,带了一批定武侯府的暗卫过来,只是姜知明嫌带着他们进城太过招摇,也太麻烦,索性就让他们驻扎在了城外。 既然宋溢说了这两天在城门前设了关卡,他还是把他们都带回来吧!万一过几日虎狼山上的那些山匪杀进城了,他也好护了顾玉棠周全。 不过这个重任,该交给谁呢? 姜知明想着,在宋溢和石头两个人之间飘忽了一阵,最后把眼神落在了宋溢身上,淡淡道。 “宋溢,既然这事是由你提出来的,我就交由你去办吧!拿了我的令牌,县衙的那些人瞧见了,会放你们进来的。只是暗卫的人数太多了,顾府里面又人多眼杂的,难免不安全。” “还是把那些暗卫带去聚香楼吧!聚香楼的老板和我相熟,去了他那,我也能放心些。”姜知明看着宋溢的脸从白变成了青,再从青变成了红,最后又恢复原状。 知道他方才在心里肯定经历了一番波澜壮阔,心里头一阵窃喜。 姜知明不喜宋溢跟在身边,因为他跟在自己身边,感觉就像被监视一样,他做个什么,宋溢都要出来说三道四一番。 如今正好可以借了这个机会把他支出去,何乐而不为呢? 姜知明都下了命令,宋溢也不能说个‘不’字,只能不情不愿说了句好,恶狠狠地瞅了姜知明一眼,就下去了。 顶点 第一百七十四章 山雨欲来(六) 宋溢丧着脸出去之后,石头赶忙叫人关上了屋门,打开了搁在墙角的一个食盒,把食盒里头的一盘酱牛肉,一盘卤鸡和一碟花生米取了出来,摆在了屋里的八仙桌上,又让小丫鬟去厨房里拿了二两花雕过来,打算和姜知明好好庆祝庆祝。 宋溢这一走,恐怕得好几天才回的来。 姜知明一想到那阴阳怪气的人能离自己这么些天,心里头是一阵接着一阵的窃喜。 “公子明明伤了脚踝,又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宋公公让公子这个不许吃,那个不许吃的,就连公子哥平时看的那些个话本,宋公公也让人给咱们收起来了。他一走,公子总算可以逍遥自在几天了。” 石头也没管那些丫鬟还在屋里,索性就坐下来和姜知明喝起了小酒。 “真是不知道母亲请他下来做什么?是来监视我的,还是来故意找罪给我受的。我不过是崴了脚,躺在榻上歇了几天,连点肉沫星子都没瞧见,天天茹素,我又没出家当和尚,茹什么素?” 听石头这样说,姜知明夹了一块酱牛肉,往自己嘴里送,还连带抱怨了几句。 “是呀!公子躺在榻上这些天,可是消瘦了许多,若是顾家姑娘瞧见了,指不定该心疼公子了。不过这两天府里来了一位范家三公子,顾家姑娘要带着他在朋普好好游玩一番,顾家姑娘也没时间来看公子。”石头说话的时候,已经把桌上摆着的那碟酱牛肉吃的一块不剩。 “哪里来的什么范家三公子?顾玉棠那个傻丫头,已经是有夫之妇了,还跟着一个外男出去游玩什么?”姜知明听着石头那番话,心里头已然是气得不行,脸已经涨红了一片,一副马上就要发作出来的模样。 石头看着自家哥儿的反应如此激烈,赶忙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碗筷,回答道。 “回公子的话,那范家三公子就是原先和顾姑娘有婚约的那一位,不过顾大太太已经替顾姑娘退了婚,如今已没什么了。听门房的人说,范家三公子是偶然路过了朋普,知道了顾姑娘在这里,过来看看罢了。” 石头没答话之前还好,姜知明勉强维持来理智,可听了石头那番话,姜知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了。 “明明都没了婚约,还有什么好看的?我想着那范家三公子应该是故意的,不过是随意编了个说辞,来诓骗你们罢了,我倒是不相信他的鬼话。” 姜知明心里头是越想越气,最后实在是气得不行,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旁边的高几上,把原先光滑的平面,都打出了好几条裂缝。 “也不知顾玉棠那个傻丫头是真傻还是假傻?明知道对方是有意接近,还敢同着对方一起出去,也不怕对方起了什么歹心,再把那个傻丫头给卖了。到时候卖到了什么穷山沟里头,可是连尸体都找不到。” 姜知明嘴上是这样说,可心里头别提有多担心顾玉棠了。 “公子要不要去堂屋那边看看?石头想着,都这个时辰了,说不定顾姑娘已经回来了?”石头看着姜知明一脸震怒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姜知明先是转过头,横着脸来了一句,“不去,谁爱去谁去,这些天我不盯着她,就想着红杏出墙,明知道那范家三公子没安好心,还敢往虎窝里闯,真是不要命了!” “姜知明,你这个臭小子,你怎么就知道范家三公子没安好心呢?我瞧着你这副着急上火的模样,可是以小人之心度旁人君子之腹了!”两人说话间,一阵熟悉的声音就从外头传了进来。 不知什么时候,顾玉棠已经带着大寒来了东厢,坐在门外的石椅上,看着屋里的主仆二人说了半晌的话,却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出现。 姜知明听见了顾玉棠的声音,顺着声音就把视线移到了门外,瞧着顾玉棠坐在石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里头又是高兴又是生气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气的是顾玉棠这个傻丫头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还跟着去了;高兴的却是,他看见了大寒身上背着的那个药箱,她总算是个有良心的,自己也没白对她好,知道自己受了伤,还提着药箱过来了。 姜知明压住了心里头的高兴,让石头把顾玉棠给请了进来,随后才道。 “我家未来夫人,我总算没白对你好,知道你家夫君受了伤,还知道拎着药过来看我。只是,那个范家三公子究竟是个什么人,你同他出去做什么?” 顾玉棠看着姜知明一脸震怒,压抑不住的模样,又看了他身旁的那个高几,上头茶杯碗盏散乱不堪,高几上头还出现了一道裂缝,想着他方才气得肯定不轻,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拿着个高几出气。 他这是吃醋了? 顾玉棠又看了姜知明一眼,都急红了眼,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这不是吃醋了,还能是什么? 顾玉棠有意刺激刺激他,笑了笑,道:“城里天香楼新出了几个菜,祖母和冯祖母让我带着范家三公子去尝尝,我们一大早就起了,现在才回来。那里的菜品果真不错,下次你请客,我还想再去吃一顿!” 姜知明听了,心里头是越想越气! 都在一起吃上饭了?这可怎么了得?还想要再吃一顿,门都没有! 姜知明已经在脑海里想了关于范家三公子的一千种死法,两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指甲都要嵌入肉里了,恶狠狠地瞪了顾玉棠一眼,冷冷道:“傻姑娘,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顾玉棠不以为意,依旧带着淡笑,“姜家公子想要做什么?” “石头,去拿刀来,我去剁了范家那小子,竟然敢和老子的女人在一起吃饭,他是不要命了吗?拿刀来,我亲自阉了他!” 姜知明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冲着身边的石头大喊了几句。 石头担心自家哥儿气急了,做了傻事出来,赶忙拉住了自家哥儿,连声劝道。 “公子哥,你消消气!范家三公子终究是客人,若是咱们拿着刀冲到他房里去,叫冯老夫人看见了,咱们该怎么解释呀?难不成说是公子吃了范家三公子的醋,想要去剁了范家三公子?” 接着,石头见姜知明冷静了不少,又冷不丁来了一句,“公子哥,你可得想清楚了,若您吃了范家三公子这醋这事传了出去,咱们侯府的脸,可是丢大发了。到时候别说夫人,就是老夫人,也保不住您的!” 顶点 第一百七十五章 婚事(一) 听了石头这些话,姜知明差点没忍住,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石头这个憨傻的小子,明明知道自己就是吃了范家三公子的醋,还当着旁人提了那么多次。 他是生怕旁人不知道,故意说给旁人听的吗?巴不得自家公子成为旁人嘴里的笑柄? 姜知明心里头想着,心中的火气是一股一股地冒了上来,只是当着顾玉棠的面,他不好发作出来罢了。 冷冷地瞅了石头一眼,姜知明又把视线移到了顾玉棠的身上,顾玉棠这个傻姑娘这回瞧见了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心里面肯定偷着乐了。难得让她瞧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吃醋吃到了要拿刀去剁了别人。 这回他的脸面可算是丢到一里地外去了,若是想要脸面,只怕只能去一里地外去捡了。 姜知明定了定神,强行压住了自己心头的火气。 吩咐小丫鬟进来把八仙桌上的饭菜撤了之后,又吩咐石头重新沏了一壶新茶,亲自倒了一杯送到了顾玉棠旁边的高几上,这才敢道:“我家未来夫人,不知天香楼的饭菜好不好吃?和不喝你的胃口,若是你什么时候想吃,我就请了厨子进来,专门做给你吃。” 顾玉棠闻言,不作声,默默地看着对面的姜知明。 其实方才是她自己编了瞎话了,骗了姜知明,没想到姜知明那个傻小子竟然对此深信不疑。 她根本就没有和范家三公子去什么天香楼吃饭,天香楼也没有什么新的菜品出来。 她这么做,纯粹就是想要刺激刺激姜知明这个傻小子,想看看这个傻小子若是听了自己和别的男人一起出去吃饭,他会做何反应? 顾玉棠心中猜测他肯定会吃醋,想不到他不但吃了醋还生了大气,扬言要拿了刀去把范家三公子给剁了,这样举止失常的他,她还是头一遭见的。 庆幸石头那个傻小子给拦住了,没有酿成大祸,若是真的让他拿着刀到了范家三公子的房里,吓到了范家三公子,那可是不得了。林氏听了,指不定要罚她去跪祠堂了,就是姜知明也要受罚。 不过姜知明这次失常的举动,让顾玉棠确信了他心里头只装着自己一个人,只爱着自己一个人,若是日后嫁到了定武侯府,就算陶氏再怎么不喜她,再怎么变着法地来欺负她,姜知明都在站在自己前面,为自己遮风挡雨。 得了丈夫的敬重和爱护,才是能在婆家站稳脚跟的资本。 顾玉棠一想起姜知明方才那举止失常的模样,就想着把实情告诉了他,省得他为了这事寝食难安,就道 “天香楼的饭菜,吃一次两次,倒还觉得好吃,若是把厨子请回来,日日在家里面做,迟早是会让人腻的。且这次我并未和范家三公子一起去天香楼尝新出的菜品,祖母原先是叫我陪着去,可是我不想去,就推了。你若是想吃,下次你请客,带着我去吃就行!” 若这件事情一直憋在自己心里,不告诉姜知明这个傻小子,只怕他会在心里头记挂上一辈子。与其到了日后成了彼此之间的隔阂,倒不如此刻就说出来,省了以后为这事烦心。 姜知明闻言,犹如晴天突然响了一个炸雷,把他惊得,愣在了原地,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心中暗道:顾玉棠这个傻丫头,究竟是在唱哪出戏,这一出一出的,自己这个小心脏可是受不了了。 看着姜知明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反应。顾玉棠也不想继续再这逗留,虽说林氏和冯老安人都知道了姜知明心里头中意她,想要娶她为妻,可终究还没订婚,若是不小心让旁人撞见了,闺阁在室女三不五时跑到外男的屋里,这不是惹人非议吗? 且她还要赶着去给林氏请安,拉着大寒的手就要往着屋外走。 临出门的时候,顾玉棠似乎是想起了还有什么事没叮嘱石头,又看见姜知明呆若木鸡般的立在原地,想着他这次可能是真的被惊到了,便吩咐了屋里的石头一句,“石头,这些天好好照看着你家公子,若是我得了空,一定会过来看他的!还有就是叮嘱他,半条腿都残废了,就好好养着吧!” 石头就知道顾玉棠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平时看起来对自家哥儿漠不关心,可是心底里却无比在意,知道了自家哥儿的脚崴了,特地嘱咐他好好养着。 石头冲着顾玉棠笑了笑,就道:“顾姑娘只管放心,公子这里有我看着,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顾姑娘若是有事便先去吧!”话音刚落,石头把思绪从九霄云外飘回来的姜知明扶到了屋里。 走在廊下,顾玉棠的脚步加快了许多,让后头跟着的大寒有些跟不上,看着顾玉棠一副心事重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道:“姑娘,咱们又不是上赶着去投胎,走这么快做什么,要不停下来歇歇吧?” “歇什么歇,咱们才从姜家公子的院里出来,才走了几步,就要歇息了?”顾玉棠走在前面,又加快了脚程。 大寒方才瞧见自家姑娘说起‘姜家公子’这四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有了微妙的变化,就知道她心里头肯定记挂着姜知明。 大寒加快了脚程,追上了顾玉棠,就道:“姑娘,阿华瞧着您一副心事重重,有所牵挂的模样,难不成是在担心姜家公子?大寒想着姜家公子受了您的刺激,只怕要在榻上躺个十天半个月,才能缓过来。” “大寒,怎么你也跟着阿华那个傻丫头学了一个模样,整天胡说八道的,你哪里瞧见我心里头惦记着姜知明那个臭小子了?我不过是气了他一次,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至于在榻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吧!”顾玉棠嘴上说着,心里头对姜知明起了内疚,却没有表现出来。 “姑娘是没瞧见,方才我刚进去,看见姜家公子那副模样,简直就和吃了几大缸醋没有区别,那股子醋意,可是冲鼻无比。姜家公子还念着说要拿了刀去剁了那范家三公子,这不是在意你,还能是什么?”大寒嘴上说着,却没有停下来,继续跟在顾玉棠的身后。 这些天林氏总会叫了顾玉棠过去用晚饭,每次过去,林氏总要拉着顾玉棠的手,说上一阵话,这些天她们说的就是范家三公子和姜知明,林氏同她说,定武侯府虽好,但却是太好了,定武侯夫人陶氏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顾玉棠嫁了过去,没了丈夫的敬重和爱护,指不定得受多少闲气。 林氏是替顾玉棠瞧上了范家三公子,明里暗里都在说金平的范家是如何如何好,她说金平的范家虽已没落,顾玉棠嫁过去是低嫁,若带过去嫁妆多,在婆家就有说话的权力,范家其他三房看着顾玉棠带过去的嫁妆多,也不会太为难她的。 还说范家三公子已经有了功名,若是沉得下心来好好地打拼,只怕顾玉棠的福分,还在后头。 顾玉棠也和林氏说,她瞧上了姜知明那傻小子,姜知明那傻小子虽说是个不正经,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可胜在他心里面有她,他爱她,他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来疼她,保护她。 有了这一点,便是定武侯府是什么龙潭虎穴,陶氏又是什么神仙鬼怪,她也是可以付出全力去闯一闯。 第一百七十六章 婚事(二) 好不容易重活了这一世,遇到了一个如此在意自己,中心自己的傻小子,必得好好握紧了,不然下一刻他就该跑了。 顾玉棠来到堂屋的时候,才发现范家三公子也在屋里,梁嬷嬷担心顾玉棠在外人面前说错了什么,特地把顾玉棠拖到了屏风后头说了一阵,“三姑娘,范家三公子是老夫人特地请过来的,说起了三姑娘和范家三公子以前认识,前些年一直没什么交际,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了,是该活络起来了。” 顾玉棠闻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祖母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什么时候和范思平是旧相识了?不过小时候见过几次面,现在已经是忘得干干净净了,变得如同陌路人一样了。顾玉棠相信,在没有见过范思平之前,他们两个若是在街上遇见了,也压根不知道谁是谁的。 还活络个什么?她可不想在已经有了男人的情况下,再和其他男人有个什么交际。 顾玉棠心里面是这样想,可是却不能表现出来,若是叫林氏看了出来,又该说她了。 换了个笑脸,顾玉棠坐到了林氏的身边,依着规矩和林氏行礼问安之后,向着对面的范思平说了几句话,“范家三公子,这么巧呀!你也来祖母这里,范家三公子是过来吃饭还是过来说话的?” 吃饭?说话? 范家三公子听着顾玉棠这样说,向着她投去了一个奇怪的眼神,自己过来就是只能吃饭,只能说话吗?难不成就干不了其他事情了?这个顾家三姑娘还真是好玩,只可惜和自己有缘无分罢了。 范家三公子捧起了旁边的一盏茶,掀开了茶盖闻了闻,礼貌性地回了个笑脸出去,“顾姑娘,林老夫人这里有上好的西湖龙井,我过来讨几杯尝尝,算不上得上其他事情?” 原来是过来喝茶的?顾玉棠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容,心里头暗道。 跑大老远,穿过大半个顾府,就为来喝上几杯茶,这范家三公子还真是执着呀!也不知是说真好还是假话? 顾玉棠不愿与他多言,就道:“既然范家三公子喜欢祖母这里的西湖龙井,待会范家三公子要回去的时候,我让丫鬟包上二两的茶叶,给你带回去。你好好尝尝!” 范思平看了顾玉棠一眼,这个顾家三姑娘,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是朝着自己来的,是自己哪里惹恼了她?还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她不快? 范思平细细地想了半晌,可是却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好作罢,就对着林氏道:“三姑娘是过来陪林老夫人说话的,思平一直坐在这里,难免误了老夫人和三姑娘之间说话。烦请老夫人给思平几两西湖龙井,思平也好拿了回去,好好喝上几壶了。” 林氏先是看了顾玉棠一眼,又转过头看了范思平一眼,突然笑了笑,对着身后的梁嬷嬷吩咐道:“春平呀!你拿了我的钥匙去库房里头,把放着西湖龙井那个箱笼打开,拿几两茶叶出来,给了范家三公子。” 梁嬷嬷得了吩咐,就下去办了。 在梁嬷嬷去取茶叶这段时间,林氏又和范思平说上了几句话,第一句话就是开门见山地道:“范家三公子,你和我们家三姑娘退婚之后,可找了什么人家没有?范家三太太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没有?” 被人退过婚可不是件什么好事,旁人都是闭口不谈的,可范思平却是毫不在意的模样,答道。 “母亲把我和顾家姑娘的婚事退了之后就病了,一直养在家里,前些日子我回去,母亲的病才好了许多。我们范家没有分家,四房的人都挤在一起,父亲母亲又是老实本分的,我也不出众,婚事一直都是由大太太做主的。” 范思平口中的大太太,便是范家长房大老爷的夫人,范家的管家大太太刘氏,范家长房和范思平所在的三房还隔了一个房头,又还是伯父伯母的,能给自己侄儿子挑了什么好的婚事,还不是在自己儿子挑剩的世家姑娘里面,随便给自己侄儿子安插一个。 范家三老爷和范家三太太虽说是范思平的生母生父,可在范家没有地位,说话也不管用,范思平的婚事,他们就是有心,也插不上手。 众人皆知,范家老太太最心疼小儿子和大儿子了,大儿子是支应范家门庭的人,是范家的家主,在范家说话有一定的份量。 小儿子是范家的四老爷,从小到大都是众人心尖上的人儿,成婚之后,占了魁阁巷大半的地方。 范家三房挤在中间,不上不下的,憋屈了很多年。 林氏听着范思平这些话,知道他的不容易,做为范家三房的嫡子和长子,整个房头所有人的未来都压在他身上了,若他争了气,整个房头的人都能够跟着争光。“思平呀!这人呀,总是要先苦后甜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我这里还有些补身的药物,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待你要走的时候,我让丫鬟包了给你送去。” 顾玉棠听着林氏这些话,脸上是惊了又静,自己的祖母竟然是这么大方的一个人? 那些山参,灵芝什么的,她前些天过来讨,求了多次,林氏才让人拿了几株山参给她。这范思平今个儿一来,又是给西湖龙井,又是给山参,灵芝的,还真是让人酸了。 顾玉棠喝着旁边的茶盏,眼睛死死地盯着范思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厚着脸皮接下来那些东西。 果然不出她所料,范思平那个家伙,竟然接下了。 “老夫人,思平代母亲谢谢您老人家了。母亲病了这么些日子,大伯母请了几个大夫来看,开过几副药之后就没了下文,父亲心疼母亲,特地找别人借了钱来给母亲买药,可也是杯水车薪!如今能得了林老夫人这些药物,母亲也会药到病除了。”范思平的借口找得冠冕堂皇,把一旁的顾玉棠看傻了眼。 不过是客套几句,范思平这个傻小子,竟然当真了?林氏不过是随便说说,一般人晓得,也不会接下的。这范思平,看来不是一般人! 林氏也是一脸的猝不及防,她没想到范思平竟然应下了,不过好在那些药物也值不了几个钱,能拿去给别人治病,何乐而不为呢? 林氏汕汕地笑了笑,对着范思平道:“思平,我们林家在正定有一医馆,若是你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来同我说便是,也可以去医馆和大夫说。” 范思平也是毫不客气,当即便回了句‘好’,随后带着自己的茶叶,就离开了堂屋。 见范思平走后,顾玉棠和林氏又说了几句话,也跟着走了。 堂屋后头的耳房里头,梁嬷嬷正在翻找着东西,道:“老夫人,看来三姑娘不喜那位范家三公子,若是老夫人您强行撮合,只怕三姑娘也会不喜。再说金平范家就是没落世家,老夫人既然心疼三姑娘,又何必把她嫁过去受罪呢?” 林氏叹了一口气,拿起来箱笼里的一株灵芝,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起来,“你不懂,定武侯府的水也不浅,再说陶氏和定武侯侯爷不是善茬,三姑娘嫁过去了只怕难以对付。” “我知道我说不过老夫人,但老夫人既然心疼三姑娘,就应该为了她好才是,看范家三公子那样子,范家是万万不成的。”梁嬷嬷上一句说完,下一句又道。 “定武侯小世子可是瞧上了三姑娘,咱们犯不着为了三姑娘的婚事,去吃罪他。若是老夫人实在是瞧不上定武侯府,还有咱们林家不是?” 第一百七十七章 婚事(三) “春平,谁说我瞧不上定武侯府的?我们瞧得上人家,人家未必就瞧得上我们?定武侯府是豪门勋贵,姜家公子又是侯府嫡子,日后侯府的继承人,若咱们顾家把棠姐儿顺顺利利地嫁过去了,在成为侯爷夫人之前指不定得受多少磋磨。” 林氏说着,眼神有些迷离,她心里面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顾玉棠的终身大事,始终是要过问杨氏的,她不好得擅自做主。且如今姜家哥儿中意她,若是她棒打鸳鸯,就这样拆散了他们,那便是得罪了姜家哥儿,也得罪了定武侯府。 “老奴知道,老夫人是心疼三姑娘,可三姑娘早已经不是三岁顽童,三姑娘已经大了,晓得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的。若是老夫人强行让三姑娘和范家三公子在一起,让三姑娘嫁去了范家,三姑娘听了,是要寒心和怨怼您的。” 梁嬷嬷有意劝林氏不要插手此事,可她劝了无数次,林氏都听不进去,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梁嬷嬷瞧着林氏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最后又劝了一句,“老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老就别多管闲事了。范家三公子中不中意三姑娘咱们还不知道,若是咱们单方面撮合了范家三公子和三姑娘,只怕范家三公子也是不会应的。” 林氏听着梁嬷嬷说了一通,终于听进去些,对着梁嬷嬷挥了挥手,示意她停下,就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晓得了。待咱们回到澄江之后,再和杨氏商量棠姐儿的婚事吧!” 日落西山,碧蓝的天空中出现了几抹艳红无比的火烧云,像匹奔腾的烈火马,带着周遭的白云都染上了些许的红色,一时间,引得府里不少的丫鬟婆子都驻足观看。 外院因着看到了火烧云这一奇观,热热闹闹了起来。而后院的祠堂,却是冷冷清清的,没有半点人气,祠堂厚重的木门被人用一把赤金锁锁了起来。 门外还站着几个守门的小厮,他们看着前院热闹的场面,却不能过去,只能在这里守着祠堂。他们得了冯老安人的吩咐,日夜不停地在祠堂门前守着,不许放人进去,也不许把里头的人放出来。 一个年级略轻一点的小厮看着前院一副热闹的场面,看了一眼自己身后冷冷清清的祠堂,对着身边的小厮老大,不由得抱怨了一句。 “老大,你说老爷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老夫人要把老爷关在祠堂里,还不许任何人给老爷求情,更不许任何人来探视。” 小厮老大朝着身后的祠堂看了一眼,又环视了周围一圈,见没有旁人,才敢答道。 “阿青,咱们这位老爷苛待太太,太太不过才病了几天,老爷就着人准备了太太的后事。在咱们朝,苛待发妻那是要吃官司的。老夫人为了避免咱们老爷再继续错下去,就让人把老爷捆了,关在了这祠堂里头。” “咱们这位老爷,做人可真是不够厚道呀!大太太再怎么说都是老爷的发妻,不过病了几天,就着手准备后事。这不是盼着太太快些死吗?若是这些事传到了太太的娘家去,府里是少不了一顿闹腾的。”小厮阿青说话时很是谨慎小心,时时刻刻都盯着周围的动静。 “主人家的事,咱们这些做小厮的,还是少管吧!以前府里面做主的是老夫人,如今老爷回来了,做主的就是老爷了,咱们日后若是想要出人头地,只怕还得仰仗如今被关在祠堂里头的这一位!”小厮说着,用手指了指身后的祠堂。 祠堂里头,顾礼华坐在书房里头看着他让人搜集回来的话本,身边有个叫阿明的小厮伺候着。 因着祠堂地方狭小,外头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里头都能清清楚楚地听见,外头那两个小厮之间的谈话也落入了顾礼华和阿明的耳里。 阿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正要冲出去,道:“老爷,府里面喜欢说三道四的人多了,要不要阿明打开门,出去教训脚下那两个人。” 顾礼华捧起旁边高几上放着已经放的冰凉的茶盏,就道:“阿明,不必了。如今咱们被老夫人关在这祠堂里面,犯不着为了这样的小事去和他们过不去。正所谓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爷,难不成就任由他们在外头胡言乱语吗?老爷可以咽下这口气,但阿明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阿明话音刚落,欲要砸开锁出去,却被顾礼华死死地拉住。 顾礼华紧紧地拉着阿明,生怕他挣脱开来,嘴上跟着劝道。 “阿明,你别意气用事,逞了一时之快!若是咱们就这样砸开锁,闯了出去,让人把这件事传到了老夫人的耳里,说不定她又会叫人把我们关在地窖里头了。与其被老夫人关在地窖里头,我倒是情愿待在这祠堂里头,还宽敞些。” 听了顾礼华说了一通,阿明可算是听了些进去,这才松开手,道。 “让老爷一直待在祠堂里头,阿明只觉得憋屈。索性红姨娘已经让丫鬟递了消息过来,她这些天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若是老夫人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她和老夫人提一提,就会让人放老爷出来了。” 顾礼华闻言,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才道:“要是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我让红梅去老夫人身边学管家,老夫人本就是有点不乐意。如今我被关在祠堂里头,若是红梅去老夫人身边提起了我,只怕该触了老夫人的眉头了。” “老爷只管放心,红姨娘是个聪明,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且红姨娘在老夫人身边学了那么长时间的管家,应该把老夫人的心性摸得七七八八了,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的。” 阿明这样说着,用火折子把屋子里的熏香点燃了。镂空雕花的香炉里头顿时就有一股股青烟冒出,还夹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很是好闻。 …… 自从梧桐巷的各家各户把门前的粥棚停了之后,梧桐巷就冷清了很多,一天来乞讨的灾民也少了很多。 冯老安人趁着这个机会,和姜知明商量之后,用了姜知明侯府带来的护卫,和顾府里头的家丁小厮,一起把城南粮庄的余粮运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婚事(四) 只是运粮的队伍途径乞儿村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不少流离失所的灾民上来哄抢,姜知明让侯府带来的护卫都配了刀,那些灾民也不敢轻易接近,大部分余粮也都运了回来,少部分的粮食姜知明已经让那些护卫分给了乞儿村的老人小孩。 顾府把余粮从城南的粮庄运过来之后,城里面的米铺也都相继开张,不过米价还是居高不下,灾民没有银钱,根本就买不起米。 米铺才开张没几天,就发生了米铺遭灾民哄抢的事情,官府又忙着部署防御山匪,顾不得这些事,吓得城里所有米铺都关了上门。 自从发生了米铺遭灾民哄抢的事情之后,街上就不太安全,林氏担心顾玉棠擅自跑出去玩,就禁了她的足,并吩咐了阿华和大寒把她牢牢地看在屋里,连房门都不允许踏出一步。 顾玉棠歪在窗前的软榻上,手里拿着本已经翻了起皮的话本,仔细地看着对面西厢的一举一动,阿华则坐在一旁给她剥着柚子,大寒去了茶水房伺候,没待在屋里。 顾玉棠见西厢没什么人出没,就想着问姜知明那个傻小子去哪里了?接过了阿华递过来的柚子,还没来得及尝尝,就道:“阿华,姜家公子这些天是去干什么了?怎么都没瞧见他人影?” 阿华就知道,自家姑娘不说话,一说话准是问及姜家公子的。吃了半块柚子,才舍得道。 “姑娘,我听姜家公子身边的石头小哥说,自那日姜家公子遭姑娘吓过之后,姜家公子先是去了城里的城隍庙烧香,又去了一趟城外的普济寺,求了一道普济寺的平安符,今个儿好不容易排到了山神庙庙祝解签的日子,一大早就去了山神庙。” 顾玉棠听了,心里头暗道:姜知明这个傻小子,什么时候竟信了这些?求了这么多路的神仙真人庇佑,他是想做什么? 难不成是侯府出了什么变故,他去了佛寺一通烧香拜佛,就是去为父母祈福的? “阿华,石头有没有同你说,姜知明那个傻小子,这些天求神拜佛是为了什么?他既无灾又无病的,这些天又是烧香又是拜佛的,难不成是为着家里人祈福?”顾玉棠拿着手里吃了一半的柚子,装作随口一问的模样,又道。 阿华看着自家姑娘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就知道自家姑娘心里头记挂着姜家公子哥,只是自家姑娘死要面子,每次都不肯明说罢了,害得姜家公子哥这些天拿了自家姑娘的生辰八字,去寺庙里头找了真人算了一遍又一遍,还捐了那么多香油钱。 阿华思虑了片刻,终究还是道:“姑娘,前两日姜家公子哥身边的石头小哥来找我,说是要拿了姑娘的生辰八字,和着姜家公子的生辰八字,一起拿去佛寺里给真人测测。姜家公子这些天跑了那么多寺庙,给姑娘既求了平安符,又给姑娘求了平安袋,还帮姑娘捐了香油钱。” 顾玉棠闻言,杵在原地愣了半晌。姜知明这个傻小子,原来这些天竟是背着她去做了这些事情,还拿了她的生辰八字去和他的测了,若那些个神仙真人说不合,那他是不是真的就不打算娶自己了? 姜知明这个傻小子,若是那些个神仙真人真的懂这些的话,早就都去宫里头做国师了,哪里还能沦落到一个寺庙,给平民百姓来解签测八字呢? 上一世那些个来家里头给她算命的道士,说她是要长命百岁的,可是谁能想到,才过了没几天,她就死在了莲花池里。 自此之后,她就对这些算命的臭道士,一概是不相信了。 顾玉棠想着,既然姜知明这个傻小子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若是自己不送点什么东西送过去,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就对着阿华吩咐道。 “阿华,今个儿一大早祖母就让人送了一筐柚子过来,你去挑几个好的,给他送过去。还有就是,把小厨房里头我前日亲手做的杏仁酥,装一点送过去。” 阿华笑着应了声是,就下去准备了。 阿华去了西厢之后,顾玉棠担心她过去之后,不会说话,到时候把她今天问她的这些事情全部抖了出来,若是让姜知明那个臭小子知道,指不定心里头得多得意呢,所以她一定要跟过去看看。 秋月院里,梁氏正准备用晚饭,因着这几日秋老虎北上,梁氏所在的院子背风,闷热异常,梁氏就让小丫鬟把晚饭摆到了院里的葡萄架下。冯老安人身边的紫娟这几天管家,把各房各院的用度都缩减了不少。 就连梁氏这里,也缩减了许多,今日的晚饭,不过三四道清淡的小菜,梁氏没有胃口,就着秦妈妈拿出来的咸菜,才用了许多。 梁氏刚用过晚饭,门房就有小厮把顾礼才递下来的信送了过来。接过信,让秦妈妈拿了银钱赏那小厮,就让人把那小厮送了出去。 梁氏去到内室,打开了顾礼才的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顾礼才在信中写了前些日子杨氏和顾礼才又在祠堂里头闹了起来,要不是杨氏身边有杨家下来的人帮衬着,只怕顾礼池那厮已经把他和陈氏生的孩子带到了祠堂里头,来认祖归宗了。 都没有上宗谱,就算入了祠堂,拜了祖宗先烈,也算不得是顾家的孩子。 那孩子若是再不认祖归宗,上了宗谱,只怕只能做一辈子的黑户了。梁氏猜测,顾礼池这些日子肯定慌了,不然也不会傻到当着杨家人的面,和杨氏在祠堂里闹起来。 梁氏看完顾礼才的信,就把信递给旁边的秦妈妈,吩咐道:“找几个好手,去田庄里头好好找找,务必把那个外室给我找到了,并牢牢给我看好了,过些天老夫人要回澄江了,不要让她出现在老夫人和棠姐儿的面前,免得吓到她们。” 秦妈妈匆匆扫过几眼顾礼才的信,淡淡道:“太太,老奴晓得了,只是咱们这么做,要不要和二老爷商量商量,若是叫二老爷知道了太太趟了这趟浑水,二老爷肯定是要怪您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婚事(五) 梁氏听了秦妈妈的那些话,不过左耳进右耳出罢了,压根没有听进去,也不想回答。 她没做任何反应,捧起了高几上头摆着的茶盏就轻轻饮了几口。 顾礼才和顾礼池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有着手足之情,他必定不会狠下心来对付顾礼池,所以就放任顾礼池和杨氏在府里吵了一次又一次,她早就腻烦了,所以她这次擅自做主,让人扣住了那个外室。 只有让人牢牢看住了那个外室,顾礼池才会平心静气下来,和杨氏商量。若是由着那个外室在外头不断兴风作浪,那还怎么了得? 这闹了大半年的闹剧,终于是要收场了。 秦妈妈在梁氏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梁氏是什么样的脾性,她也是知道的。梁氏之所以久久不响应她的问题,就是想要避开不谈罢了,若是自己再不知趣地问下去,只怕该惹恼了她了。 秦妈妈在心中思索了片刻,想要绕开方才那个话题,就道。 “太太,瑞月院那边有丫鬟递过来消息,说蔡氏这几日咳嗽不止,一磕起来就要喘上好长时间,覃大夫一连开了几个药方,吃了七八副药下去,都还没有好转,只怕是不成了。” “不成便不成吧!如今她病成这个样子,也算是应有此报了。我同她无冤无仇,她竟想着让人在我的汤药里头下毒,结果了我,我倒还真是小瞧她了。” 梁氏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旁边高几上头摆着的一碟糖莲子,嚼了起来。 “太太,蔡氏如今也算是恶有恶报了,只是要苦了晟哥儿,没了生母的照应,日后在这府里的日子只怕是要难熬了。虽说有冯老安人疼着晟哥儿,可红姨娘还年轻,还是要生养的,且日后她手里握着二房的管家大权,指不定会苛待晟哥儿。” 秦妈妈想着,就把自己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 “那些错事都是蔡氏一人所为,晟哥儿还是个孩子,旁人是不会把蔡氏犯的错怪在他身上的。如若那红姨娘是个聪明的,她就不应该苛待晟哥儿,而应该视如己出般待他,这样她才能在府里真正地站稳脚跟。” 梁氏上一句说完,又接着道。 “红梅是从蔡氏院里出去的小丫鬟,小门小户的出身,没有任何根基,府里面的人必定不服她管教。若是再传出个苛待长子的事情出去,那她在府里,更是站不住脚了。” “太太说的是,红姨娘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又是被卖到府里的丫鬟,家世比不上蔡氏,威严也比不得蔡氏,能依靠的只有六老爷对她的宠爱,若是她苛待了晟哥儿,只怕六老爷也是要说她的。”秦妈妈说着,瞧着梁氏一副疲累的模样,搀起了她,就到了内室休息去了。 梁氏歪靠在软枕上,秦妈妈去小厨房把梁氏的药端了过来,梁氏的汤药盛在一个哥窑青瓷的莲纹小碗里,碗壁上还有着一条条冰裂纹。 秦妈妈看着梁氏喝着汤药,想起来傍晚的时候衙门来了让,就道。“太太,傍晚的时候,衙门递过来消息,左县令说太太是郡主,千金之躯,如今虎狼山上的山匪蠢蠢欲动,前两日已经屠了山下的一个村子,马上就要奔着朋普来了,左县令请太太去衙门暂避几天。” 梁氏忍着汤药刺鼻的气味,一口气就把汤药喝完了,把碗递到了秦妈妈的手里,冷冷道。 “这左县令倒还真是会做事,把我请到衙门里头住,他就真的以为他那破衙门是什么铜墙铁壁吗?虎狼山上的山匪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已经屠了一个村子,若是杀到了朋普了,衙门里头那些个酒囊饭袋能挡得住?” “太太,咱们不去衙门,那咱们该去哪里?府里的大门虽然加固了,可难保那些个山匪不会越墙进来,要不要老奴写了信回澄江给老爷,让老爷派了人来接太太和老夫人,三姑娘一起回去。” 正说着,秦妈妈就要转过身去拿书案上摆着的纸笔。 “若是咱们此刻写信回去,只怕是晚了,那些个山匪屠了一个村子,只怕是要奔着城里来了,若是咱们让人把信送回澄江,只怕人还没有去到澄江,就在半路一命呜呼了。”还好她带了梁王府的黑衣卫下来,危急时刻可以让那些黑衣卫护送着她们出城。 只是那些个山匪都是些穷凶极恶的暴徒,屠了一个村子,老人小孩都不肯放过,若是撞上了,一场血战是避免不了的,就算有黑衣卫护着她们,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梁氏在脑中思索了片刻,想着还是先把这件事告诉冯老安人再说,她是二房的长辈,这些事情,终究还是要请了她来拿主意。抬手就吩咐秦妈妈道:“秦妈妈,你去一趟后罩房,那虎狼山上的山匪屠了一个村子的事情告诉冯老夫人,让冯老夫人这些天在府里加强戒备,让那些个小厮护院牢牢把院子看住了。” 秦妈妈得了梁氏的吩咐,让小丫鬟进来收拾了梁氏的药碗,就往着后罩房的方向去了。 堂屋里头,顾玉棠正在陪着林氏用晚饭。 因着今日林氏吩咐小厨房做了顾玉棠爱吃的酱香鸭和玉米甜羹,就让梁嬷嬷把顾玉棠喊了过来,陪着她一起用饭。 林氏看着顾玉棠一副心不在焉地模样,用了几嘴饭,就要朝着屋外看一眼,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出现一眼。 顺着顾玉棠的视线朝外看了一眼,林氏什么也没瞧见,也没人往着这边过来,心中疑问,就道:“棠姐儿,今晚我让厨子做了你爱吃的酱香鸭和香酥鸡,怎么不见你动几口?是这厨子做的不是你爱吃的,还是怎么了?” 顾玉棠闻言,转过头来看了林氏一眼,用筷子夹了几块酱香鸭和香酥鸡到自己碗里,却没有动,反而道:“祖母,你小厨房里头的厨娘做的自然是好吃的,只是今个儿没什么胃口,吃不下去罢了。” 听顾玉棠说自己没有胃口,林氏就问了站在顾玉棠身后,给顾玉棠布菜的阿华一句,“阿华,你家姑娘是不是着了风寒?怎么会没有胃口呢?是不是你们这些身边伺候的,没有尽心伺候?” 第一百八十章 婚事(六) 林氏这一问,把阿华吓得愣了一愣,好半晌才缓过来,索性就把自家姑娘没有食欲是原因告诉了林氏,道:“老夫人,姑娘没病,姑娘只是心里头有人了,心里面念着那人,自然是吃不下饭了。那人便是……” 当阿华要说出那人的名字的时候,顾玉棠赶忙捂住了阿华的嘴,没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祖母,棠儿心里头能有什么人?且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叫我没有食欲,连饭都吃不好了。” 阿华强行挣开了顾玉棠的手,就道:“老夫人,您是不知道。姜家公子去寺庙的这几天,我家姑娘就是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好,不管是吃什么好吃的,都没有食欲。昨个儿我们去了西厢,没瞧见人,可把我家姑娘急坏了。今早听说姜家公子要回来了,一大早就在等着了。” 听着阿华在林氏面前说了这么一通,顾玉棠瞬间就红了脸,冷冷地瞅了阿华一眼,吓得阿华往后退了一步,忙解释道:“祖母别听阿华那个丫头胡说八道的,姜知明那个混小子,哪里值得我为他这样做?不过是这些天我感了风寒,没有食欲罢了,阿华那丫头偏说我是在想着姜家公子。” 虽然顾玉棠强行解释了一通,可林氏并不相信她所说的,自己的孙女,自己还不清楚是什么样的人吗? 那张小脸都红得和红柿子一样了,还说自己心里没有想着姜家公子?她能诓骗得了旁人,可骗不了她。 林氏也不打算戳穿她,淡淡地笑了笑,就对着身边的梁嬷嬷吩咐道:“春平呀!你待会去瑞月院,把覃大夫给我喊过来,就说三姑娘感了风寒,想要他过来看看,开几副药。” 顾玉棠听见了林氏吩咐梁嬷嬷去覃大夫请来,给她开几副药,这可怎么得了?若是让林氏发现自己没有感染风寒,而是编了瞎话来骗她,岂不是让林氏知道了原来自己这些天是因为心里头想着姜知明,所以才食欲不振的。 顾玉棠赶忙拉住了要出门的梁嬷嬷,道:“祖母,棠儿已经从城里惠民药局请了大夫来看过了,大夫开了几副药,说吃了这几副药就会好了,覃大夫这些日子瑞月院里头照看着六叔母,忙得不可开交,就别麻烦他过来了。” 林氏知道顾玉棠这个傻丫头根本就没有感染风寒,她方才说让梁嬷嬷去请覃大夫过来,不过是想要逼着她说实话,没成想她又编了另外一个谎来骗她。 自己这个孙女,可是越发地精明起来了。扯起谎来,那是眼睛也不带眨一下的,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是在撒谎,还是确有其事。 林氏也不打算拆穿她了,就道:“棠姐儿,既然你说你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我就不让覃大夫过来了,省得他白跑一趟。” 瞧着林氏不打算拆穿自己,顾玉棠心里总算可以松一口气,端起了方才梁嬷嬷亲自盛给她的汤,匆匆喝了几口,就实在是吃不下去。心里想着姜知明可能该回来了,就对着林氏道:“祖母,时候不早了,棠儿已经乏了。若是祖母没什么事,棠儿就先回去了。” “才刚吃完饭就乏了?我瞧着棠姐儿不是乏了,而是赶着回去见什么人吧?是什么人那么重要,让我们棠姐儿才用了饭,就急着回去了呢?”林氏知道顾玉棠心里头记挂着人,是留不住的,可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 顾玉棠闻言,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若是走了,那就是印证了林氏的猜测,自己心中有人。若是自己不走,姜知明那个混小子若是回来之后瞧不见自己,只怕是该着急了。 且她好些天没看见他在自己身边转悠,若是自己不想他,那绝对是假的。 正当顾玉棠陷入两难的地步时,阿华突然出来打了圆场,顺利地给了顾玉棠一个台阶下,“老夫人,我家姑娘这几日染了风寒,大夫说一天要吃三回药,还不能误了时辰,若是少了一回药或者是误了时辰,药效都是要大打折扣的。今日已经吃了两回,还差一回,仔细算算也该到了时辰。” 阿华这话一出,把林氏心中所想的那些话,全部堵了回去。 女大不中留,若是总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也不是个办法。既然她急着回去见姜知明那个小子,就由着她去吧! 林氏这样想着,就道:“棠姐儿,既然你还要回去喝药,祖母也就不留你了。仔细养着身子,别再着了风寒。” 林氏话音刚落,梁嬷嬷就吩咐了一个小丫鬟,把顾玉棠送回了东厢。 顾玉棠才走了没多久,后罩房那边就来了人,是冯老安人身边伺候的紫娟。八仙桌上的饭菜还没有叫人撤下去,林氏还在用着饭,紫娟也没敢打扰,一直等到了林氏用完了饭才道。 “林老夫人,我家老夫人让我来请您过去。说是这几日虎狼山上的山匪蠢蠢欲动,已经屠了山下的一个村子,马上就要奔着城里来了,左县令请了各家各户去商量,可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我家老夫人想请林老夫人过去,给拿个主意。” 林氏听了紫娟说了一大通,知道了冯老安人想要请自己过去拿主意,自己这个二弟妹,遇到这样的大事,终究是拿不定主意,可请了她过去,又能怎么办? 她知道那些个山匪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虽说已经加固了房门,抬高了院墙,可若一个不小心,让山匪闯进府里,府里大多是些弱智女流,绝对是抵抗不了了,面临的只会是死路一条。 林氏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以前兵荒马乱的年代,是她冒着性命危险,把顾家大老太爷从山匪的追杀中救下的。所以遇到这样的大事,她通常都不慌不乱,以不变应万变。 “我那二弟妹是个什么意思?别请了我过去,一个意思都拿出来,她想要怎么做,总应该告诉我吧!”林氏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用已经备好的丝巾擦了擦嘴。 林氏这么一问,紫娟说话反倒支支吾吾起来,“林老夫人,我家老夫人的意思,让我们出城去避避。大太太的烟雨山庄地势险要,旁边又是官道,想来那些个山匪就算再怎么凶残,也不会去官道旁边杀人。” 顶点 第一百八十一章 遇难(一) “胡闹,是谁同你们说那些个山匪不会跑到官道旁杀人的?那些个山匪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人,又曾被官府拘捕过,心里头对官府存着一股怨,就算跑到了官道上杀人,也不是件稀奇的事情。且府里这么多人走在官道上,实在太引人注目,终究是行不通的。” 林氏瞧着一旁脸色凝重的紫娟,淡淡道。 紫娟被林氏这么一说,当场就哑口无言,不知道要说什么,一时呆立在原地。 其实她也觉得冯老安人此举实在是太冒险了,山匪已经屠了一个村子了,马上就有杀进城的趋势,若是她们此刻出城,正巧遇上了怎么办?府里都是些弱不禁风的丫鬟婆子,护院小厮也不是什么一等一的好手,一旦打杀起来,那便是死路一条了。 若继续留在府里,就算那些个山匪真的杀进城来,一时半会也不会杀到梧桐巷来。 外院的大门和内院的院墙都是请人来加固过的,再加上前两日冯老安人已经请了几个武师回来,让那些武师领着护院小厮守在前院,再让几个灶上身强体壮的婆子领着人在后院巡视着,至少夜能撑个四五天,等着援兵到来。 林氏瞧着紫娟半晌不做声,心里头想着她应该是有了主意。若紫娟是个聪明的,她应该晓得此刻离府实在是太冒险了,一个不小心就遇上了那些个山匪。 为今之计只有守在府里,让人牢牢把院子看住了,想来那些个山匪也轻易攻不进来。 林氏这样想着,就道:“紫娟姑娘,你回去禀了你家老夫人,就说我哪里也不愿去,此刻离府实在是太冒险了,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你回去把厉害关系同她说说,我想着她还没有老糊涂到那种地步。” 林氏话音刚落,紫娟就回去复命了。 瞧着紫娟匆匆离去的背影,梁嬷嬷叫人熄了廊下的灯,走到了林氏身边,脸色有些忧虑,轻声道。 “老夫人,朋普如今是不安生了,您若是继续待在这里,老奴终归是放心不下。要不要老奴写了信回澄江给了二老爷,让二老爷派了家丁护院来接应咱们。” “没事,春平。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不过是小小的山匪罢了,何必那样大费周章。澄江府离朋普乡不远,想必已经有人向着澄江通风报信了,这可是个立功的大好机会,总有人会抓住这个机会的。”林氏说着,脸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梁嬷嬷不解,又问了一句,“老夫人的意思是,左县令已经让人向澄江递了消息,只是那人还按兵不动,就等着那些个山匪冲进城来,和着左县令里外夹击,将那些个山匪剿灭在朋普乡里。” “虎狼山易知难攻,且那些个山匪每隔三年就会下山了洗劫一次,以往的澄江知府和朋普县令向来不对头,不肯合作,导致了虎狼山上的山匪嚣张了那么多年。如今澄江知府吴有仪和朋普县令左昌是同窗,又是一起上榜的,不过吴家疏通了关系,侥幸让吴有仪坐上了知府的位置罢了。” 山匪屠那个村子的时候,林氏就派了人去暗查,官府的人明明就驻扎在外围,就是迟迟不肯动手,为的就是让山匪把那个村子的人屠得干干净净的,好让他们穷凶极恶的名声更盛,到时候传到京里,皇帝亲自派人下来镇压。 若此时吴有仪和左昌把山匪剿灭在了朋普,这可是立了个大功,两人的升迁已经是指日可待。毕竟吴有仪在澄江知府的位置上坐了五年,不上不下的,如今就盼着升上三品,调到京里去任职。 那左昌,经吴有仪的举荐,也就自然而然地坐上了澄江知府的位置。 林氏早就看透了官场上面的这些弯弯绕绕,这两年虎狼山上的山匪之所以沉寂了这么久,她想着应该和左昌脱不了干系。 东厢里头,顾玉棠让人在廊下挂上了用来照明的灯笼,又让阿华拿了两盏油灯出来,她一边抬起头看着外头的西厢,一边绣着自己手里准备给姜知明的帕子,是猫扑蝶的图案,她见姜知明喜欢猫儿,经常抱着猫儿,就想着绣这样一块手帕给他。 外头的西厢仍旧是黑着的,阿华从茶水房里头端了一盏沙枣茶出来,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看着顾玉棠仍在绣着那方手帕,拉了拉大寒的衣角,把大寒拽到了一旁,道。 “大寒,都什么时辰了,姑娘还在绣着?你也不劝劝姑娘,若是姑娘把眼睛熬瞎了,吃罪的还是你我。” 顾玉棠也听见了阿华斥责大寒的声音,就道:“是我自己要绣的,不关大寒的事。她担心我熬伤了眼睛,不仅让人把灯笼挂了起来,还点上了几盏油灯,你就别说她了。”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阿华也不好得再说大寒,但为着她的眼睛着想,不得不又劝了一句。“姑娘,外头更夫都打更走了,马上就该到亥时了,姜家公子还没回来,只怕是回不来了。阿华先扶着姑娘进去歇会吧!” 阿华话音刚落,姜知明塞到顾玉棠院里的雀奴阿罗就奔了过来,怀中抱着姜知明送的那只白猫,缓缓道:“姑娘,世子殿下在城外的客栈歇下了,世子殿下怕您担心,就让奴婢回来和您说一声,好让您放心。” 听阿罗说姜家公子回来了,阿华有些不信,又问了一句,“阿罗,姜家公子什么时候回来,怎么回来了也不进城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被阿华这么一问,阿罗的脸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眼睛轻轻眨了下,很明显是有事瞒着顾玉棠和阿华,可姜知明吩咐过她,让她别在他出城受伤的事情告诉旁人,特别是顾玉棠。 她来东厢也伺候了这些天,知晓了四姑娘这个人,一向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表面上对自家公子寡淡寡淡地,实则心里记挂得不得了。 自家公子外出去佛寺这些天,她每日必让阿华向石头打听自家公子的近况,若是那天没听到关于自家公子的消息,她能担心忧虑一天。 阿罗想了又想,还是先不把自家公子在受伤的消息告诉四姑娘,就道。 “姑娘,世子殿下在回城的途中,遇到了一位故交,两人许久未见,公子就在城外的客栈备了一桌酒席招待他。公子想着姑娘顾念着他,就让我先回来给姑娘报了平安,好让姑娘放心。” 顾玉棠听着阿罗的话,总觉得有些奇怪。 她说姜知明那个混小子是遇到了故交,和旁人去了城外的客栈。可据她所知,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都没有什么客栈,别说客栈了,就是卖早餐的摊贩,也没人去那摆摊的。 不过距东城门一里之外有一个荒废了多年的酒馆,难不成姜知明那个傻小子如今就在哪里? 顾玉棠不相信阿罗所言,又问了一句,“阿罗,你说你家公子是遇到了故交,在城外的客栈订了一桌酒席,那故交姓甚名谁,那客栈又是在哪里?” 阿罗看着顾玉棠一脸不相信,又要刨根问底的模样,想着自己方才那些话已经让她看出了端倪。可自家公子不允许自己同旁人说出自己受伤的事情,特别是顾家四姑娘,她只能又扯了一句谎。 “姑娘,我家公子那位故交是侯府的故交,想开名字姑娘也不晓得,公子如今就住在东城门外的客栈里,公子说东城门离顾府近,就选了那里。” “阿罗,你撒谎!东城门外只有一家荒废了多年的酒馆,哪里来的什么客栈?姜知明到底在哪里?你给我好好说清楚了,若是再扯一句谎出来,我这就让你撵你出去!” 顾玉棠瞧着阿罗还一副还要扯谎骗她的模样,心中的火气逐渐升了上来,怒目圆睁地看着眼前的阿罗。 第一百八十二章 遇难(二) 阿罗在顾玉棠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天,知道她不会轻易为了一件事而发火,呵斥下人。但阿罗看着她如今这副模样,一张脸上写满了怒意,正怒目圆睁地盯着自己,若自己再不说出实情,只怕她真的会喊了人把自己撵出去。 既如此,那便只能对不起自家公子了,不是她不想帮自家公子瞒着,但看着顾玉棠如今的反应,只怕是瞒不了了。 阿罗索性就豁出去了,迅速把姜知明受伤的事情告诉了顾玉棠。 “姑娘,奴婢不是有心扯了谎话来骗你的,是世子殿下特地吩咐了奴婢,不许奴婢告诉您,世子殿下受伤之事。如今世子殿下正歇在城外的庄子里养伤,由石头小哥看着。” 顾玉棠听了,心中大惊,不是去城外的寺庙进香吗?他怎么会受伤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来不及多想,她又问了阿罗一句,“阿罗,姜知明那个傻小子是怎么受伤的?伤在哪里了?严不严重?” 见顾玉棠问得急,阿罗一口气把自己所知道的事,都告诉了她,“姑娘,公子是在回来的途中受伤的。公子在回来的时候遇到了虎狼山上那群山匪,那群山匪正洗劫了一个村子,抓走了村里所有的姑娘,公子遇见了,救下了那群姑娘,不过和那些山匪拼杀的过程,背上中了好几刀,差点连命都丢了。” 顾玉棠想着姜知明,心里一阵暗道:姜知明,你还真是个傻小子,那么多山匪,你一个人上去逞什么英雄,活该没砍死你,叫你长个记性! 顾玉棠回过神来,瞧了对面的阿罗一眼,问道:“他可有请了什么大夫?要不要我差人把覃大夫送出城去,给他瞧瞧。外面那些个酒囊饭袋,哪里能治好他的伤?如今天气炎热,伤口不及时处理好,那是要化脓的。” 没等阿罗说话,顾玉棠就转过身吩咐身边的阿华和大寒,道:“阿华,你去和祖母说一声,说我要请了覃大夫出城救人。大寒去和门房的人说一声,让他们给我们备了马车,到时候阿华从瑞月院把覃大夫请出来之后大寒就陪着覃大夫去城外,给姜家公子治伤。” 阿华闻言,想要说话劝顾玉棠,但看着她一副心急如火的模样,知道她心里头惦念着姜家公子,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拉着大寒的手就走出了西厢。 看着阿华和大寒走出东厢之后,顾玉棠让丫鬟关上了门,拉着阿罗的手走到了内室,轻声道:“阿罗,我现在就要你给我带路,我要亲自出城去看看他,他受了伤,身边没个体己的人照顾,我实在放心不下他。” “姑娘,这不成!如今城外山匪越来越多,若是您出去遇上了山匪,那该怎么办呀?阿罗做不了这个主,不能带姑娘出去,还请姑娘恕罪!”阿罗话音刚落,正要掀开珠帘出去,却被顾玉棠一把拉住了手。 “阿罗,我心里头挂念着他,若是我不能瞧着他是安全的,我今夜是睡不下的。阿罗,我求求你,你行行好,带我出去吧!”顾玉棠说着,眼睛不知不觉已经湿润了,眼眶中滴落的眼泪已经打湿了铺在地上的石板。 阿罗不说话,她不敢轻易应下这件事,林老夫人先前就把她们几个顾玉棠身边伺候的丫鬟叫去了堂屋,三令五申地和她们说了不许私自带顾玉棠出去,更别说带着顾玉棠出城去了。 若是让林老夫人知道她私自带了顾玉棠出城去了,回来之后,林老夫人一定是要叫人打断她的腿的,她可不能去犯这个险。 但阿罗瞧着顾玉棠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心里面终究是不忍心,劝了一句,“姑娘,如今城外不安全,老夫人吩咐了奴婢们要把您看好。奴婢知道你心里头记挂着公子,但您也别让奴婢们为难了,若是让老夫人知晓我们私自带了您出去,是要被打断腿的。” 顾玉棠哭了半晌,渐渐收住了哭声,这还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哭,想不到竟然是姜知明那个混蛋小子。 若是叫那个混小子知道了自己为他,在府里面哭哭啼啼的,指不定又要怎么笑话她了。 她知道前些天林氏让人叫了阿华,大寒,阿罗,她身边这些贴身伺候的丫鬟去了堂屋,三令五申不许她们带了自己出去,阿罗不带自己出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为了让自己见上姜知明一面,就叫她为难,害她受罚的。 自己虽不能亲自去见姜知明那个混小子,但阿罗她们可以,就让阿罗替自己带几句话给他,这样就不让阿罗为难了。 顾玉棠接过了阿罗递来的丝绢,轻轻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痕,就道:“阿罗,你替我出城一趟,带几句话给姜家公子。你告诉他,我心里面想着他,念着他,让他赶紧回来,若是他就此死在了外头,我可是会去找了范家三公子的。” 城外山匪横行,顾玉棠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阿罗,从自己的箱笼里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给她,“你拿着这些银子,出城的时候雇上一辆马车,你坐着马车,也能安全些。若是路上遇到了山匪,你别吝啬,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他们,他们得了银子,应该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阿罗接过了银子,把银子紧紧揣在兜里,道:“姑娘,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会把姑娘说的那些话带到公子身边的。” 瞧着阿罗的背影消失在了漆黑的长廊里,顾玉棠让小丫鬟收了那些个针线物什,提着灯笼就往着堂屋去了,姜知明出了这样的大事,她总要去告诉祖母才行。 后罩房里头,虎儿的啼哭声一阵赛过一阵,乳娘从冯老安人的手里接过去哄了一阵,虎儿还是大哭大闹地。没有办法,乳娘只好把虎儿又递给了齐氏,齐氏接过了虎儿,抱在怀里哄了半晌,虎儿才渐渐止住了哭声,没多久就在齐氏怀了睡着了。 齐氏靠在榻上的金丝软枕上,脸色有些憔悴,前些天齐氏在坐月子的时候着了风寒,好不容易吃了几副药好了,却碰不得孩子,免得过了病气。就算如今好了,人看起来仍旧是病怏怏的,没有半点气力,抱着怀中的虎儿都有些受不了,一道道细汗从后背渗了出来。 冯老安人看着她抱着虎儿有些吃力,忙让乳母接过了虎儿,关怀道:“小齐,瞧着你的模样,只怕风寒还没有好,要不要再把覃大夫请过来看看?你这副模样,可是带不了孩子的。” “姑母,不妨事的。不过是前些日病长了,还没缓过来罢了,养几天也就好了。再说这几日覃大夫在六嫂屋里守着,只怕也走不开,去惠民药局请个大夫回来就行了。”齐氏才说了几句话,就没有了气力,由着身边伺候的丫鬟喂了几口参汤,才勉强能坐着和冯老安人说话。 冯老安人看了一眼齐氏身旁高几上摆着的那碗参汤,日日都用着参汤吊着,这可怎么成?还是得请了覃大夫过来,再给她瞧瞧,惠民药局请来的大夫,哪里会有覃大夫医术高明? 冯老安人朝着屋里看了一眼,没有瞧见紫娟,正要说话的时候,紫娟突然就从屋外走了进来,脸色有些慌张,急匆匆就到了冯老安人的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紫娟话一说完,连冯老安人也变得慌张起来,赶忙问了一句,“紫娟,此话可当真?知明哥儿是侯府下来的,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侯爷和陶氏追究下来,便是咱们也逃不了干系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遇难(三) 齐氏瞧着冯老安人听了紫娟的话,也是一脸着急的模样,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问了一句,“姑母,知明哥儿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你们如此慌张?” 还没等冯老安人开口,一旁的紫娟就抢先一步道:“齐夫人,姜家公子今个儿在回城的途中,遇上了虎狼山上下来的山匪,姜家公子为了救下那些个被山匪抓走了姑娘,就和山匪拼杀了起来,背上中了数道,人已经昏死了过去,如今正歇在城外的破庙里呢。” 姜知明是定武侯府的世子殿下,是侯府日后的继承人,若是因着这些山匪就此折在了这里,那他客居的顾府绝逃不了干系的,若是不给出个说法来,只怕定武侯府会拉上整个顾府的人,给姜知明陪葬。 齐氏想了又想,问道:“姑母,您有没有吩咐人去给定武侯府报信了?如今知明哥儿出了这样的事,总应该要吩咐人上去报信的。不然日后定武侯夫人追究起来,只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紫娟在过来禀告冯老安人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吩咐了门房的人上去阳宗海报信去了。只有先把这件事报到了定武侯府,不然日后侯府派人下来追查,若她们压着这件事不报上去,陶氏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们的。 冯老安人也顾虑到了这一点,对着身边的紫娟吩咐道:“紫娟,还是你亲自上去阳宗海走一遭吧!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和冯老夫人说说,若是门房的小厮上去,这消息只能报到陶氏那里,陶氏不是个善茬,说不定就把这件事怪在了我们头上了。” 如今城外山匪横行,若是此刻出城,说不定连性命都丢了。她有些犹豫,迟迟不肯接下,就道:“老夫人,阳宗海距朋普路途遥远,便是马车也得走上两天两夜,如今朋普山匪横行,奴婢担心还没有走出朋普,就碰上山匪了。” 紫娟说着,朝着对面的齐氏使了一个眼神,想要她帮自己说几句话。 可齐氏压根就没朝她这边看过了,看着冯老安人一脸慌张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头挂念着姜知明,若姜知明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们这些做长辈的是逃不了干系的。姜知明又是陶氏的宝贝儿子,若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以陶氏那人的性子,绝不会轻轻松松放过她们的。 齐氏这样想着,就道:“姑母,还是要找个体己的人上去,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和冯老夫人,陶夫人说清楚的,若是她们以为是我们照顾不周,把知明哥儿放了出去,这才遇到了山匪的。那咱们就是有十张嘴,也是说不清的呀!” 齐氏的顾虑没错,这件事还是得找个体己人上去说清楚。若是不说清楚,日后姜知明出了什么事,担责任的还不是她们。 不过如今城外山匪横行,只怕是报信的人还没有出城,就一命呜呼了。 紫娟是她贴身的丫鬟,这件事情由她上去和冯老夫人,陶氏说是最合适的,可是出城危险重重,稍有不慎,那就有可能是回不来了。 冯老安人在心里左想右想,最后还是决定了让紫娟去冒这个险,只有她上去和定武侯老夫人和陶氏说明了姜知明受伤的缘由,日后就算她们追究,也不会找来她们头上。 冯老安人紧紧拉住了紫娟的手,就道:“紫娟呀,你陪在我身边也这么多年了,大风大浪都一起过来了,如今只有你去了定武侯府,把这件事说清楚了,才能让咱们相安无事。不过你别担心,我不是叫你出城去送死的,我会在府里找几个好手,护着你上去的。” 紫娟心里头有些害怕,抬起头来看了冯老安人一眼,见她也望着自己,忙低下头去。这事冯老安人已经开了口,便是她再如何如何不愿意去,也只能硬着头皮先应下,自己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婢,身家性命都是冯老安人给的,如今就算是还回去了。 紫娟应下之后,冯老安人就让两个丫鬟带着她下去准备了,又唤了外院的管事过来,给紫娟挑了两个身手极好的小厮,让他们一路护着紫娟上去。 一切事宜都嘱咐好了之后,冯老安人就让人去瑞月院请覃大夫,可是回来的小丫鬟说,覃大夫已经被顾玉棠请走了,至于是请去做什么了,顾玉棠不说,她们这些伺候人的小丫鬟也不知道。 齐氏让乳母把虎儿带了下去,叫小丫鬟沏了两盏碧螺春上来,亲自递到给了冯老安人。 “姑母就别想太多了,覃大夫毕竟是林老夫人那边的人,四姑娘得了林老夫人的疼爱,那覃大夫,她也是使唤得了的,许是四姑娘病了,叫了覃大夫过去诊脉也说不一定。” 冯老安人听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道:“小齐,方才门房那边差了小丫鬟过来报,说棠姐儿让自己贴身的丫鬟阿华和大寒带着覃大夫出城去了,看着那方向,像是东城门外的那座破庙,那座破庙正是知明哥儿歇脚的地方。棠姐儿知道知明哥儿受了伤,特地找了大夫送过去。” 齐氏瞧着冯老安人一脸担忧的模样,知明哥儿已经有了大夫去看,那她还在担忧谁?难不成会是顾玉棠那丫头? 齐氏没敢确定,就问了一句,“知明哥儿有了覃大夫去照料着,必定会好转起来的。只是我瞧着姑母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是在担忧谁?” 不知怎么地,冯老安人突然叹了一口气,就道:“棠姐儿心里头装着知明哥儿,如今知明哥儿受了伤歇在破庙里,我担心她可能为了去见知明哥儿,不顾城外的山匪横行,偷偷溜出去了。” 齐氏也知道了冯老安人心中的担忧,顾玉棠也是客居在二房的人,若是因此出了什么事,她们拿什么去和长房交代?且林老夫人如今还在府里,若顾玉棠出了什么事,以林老夫人的性子,断断不会轻饶了她们。 “姑母,要不要让人去堂屋和林老夫人说一声?让人牢牢看住了四姑娘。”屋里有冯老安人做主,且涉及到顾家长房,她一个外人,不好得自作主张。 第一百八十四章 遇难(四) “既如此,就差人过去和林老夫人禀一声吧!让她找几个丫鬟牢牢把棠姐儿给看住了,不然让棠姐儿偷偷溜出城去,那就糟了。”冯老安人心里头担忧着这些事,刚吩咐完身边的小丫鬟,又道。 “让门房伺候的婆子给我把眼睛放尖点,若是东厢房那边要马车,一应给我推了,还有棠姐儿是个机灵的,别让她混在丫鬟里溜了出去。” 冯老安人的顾虑果然没错,上午刚叮嘱完门房伺候的丫鬟婆子,用过晚饭之后,顾玉棠就乔装打扮成了丫鬟模样,打算混到出府的丫鬟婆子里。 可惜门房伺候的张婆子是个眼睛尖的,又在后罩房里头伺候过,见过顾玉棠,这才把她认了出来,没让她成功混出府去。 不然若顾玉棠真的混了出去,她们这些在二门上伺候的丫鬟婆子,还不知道要受到冯老安人如何的责罚呢。 不过林氏发现了顾玉棠有想要溜出府外的心,就把顾玉棠接到了自己堂屋里,由自己亲自看管着,免得又让她闹出了什么大乱子。 堂屋后边有一排耳房,原是林氏堆放箱笼的屋子,顾玉棠过来之后,总住她屋里的碧纱橱确实不怎么像话,就吩咐了小丫鬟把那排耳房腾了一件出来,打扫收拾了之后就让顾玉棠住在了里头,并叮嘱了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牢牢看住了她。 外头的秋分一阵又一阵地刮着,打落了树上悬着的枯叶,数不清的枯枝烂叶在外头的院子里随风舞动,顾玉棠却没有心情看这奇景,让小丫鬟把门窗紧紧地关了起来,缩在软榻上随便翻了翻林氏差人送过来,给她打发时间的话本。 她心里面挂念着姜知明,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看书?不过用眼睛扫了几眼,只觉得那话本无趣异常,随手就扔在了旁边的青花瓷的莲纹大缸里头。顾玉棠想要起身出门,走去外头的院子里透透气,可林氏指来看着她的两个小丫鬟死死地守在屋门旁,看那样子,是不准备放她出去的。 顾玉棠穿了鞋子,踱了几步就到了屋门前,想要打开屋门,却被屋门前守着的两个丫鬟制止了。一个年纪轻点的丫鬟仍守在门前,另一个年纪稍微长点,梳了个圆髻的丫鬟则亲自搀着顾玉棠的手,把她扶到了榻前。 “四姑娘,你就别让我们为难了。老夫人特地嘱咐了我们,让我们不许放您出去,若是咱们把您放了出去,老夫人是要打断奴婢们的腿的!请四姑娘为奴婢们着想!”说着,那年纪略长的丫鬟就跪了下来,跪在了顾玉棠的榻前。 那年纪轻点的丫鬟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见那丫鬟跪下之后,她也跟着跪在了门前。 她们这样跪着,顾玉棠拿她们也没辙,只好亲自把跪在她榻前的那丫鬟亲自扶了起来,无可奈何地道:“我不出去便是,你们就别跪了。每次我要出去,你们就来这一招,还真是百试百灵呀!” “四姑娘,奴婢们也是没法子了。若是奴婢们放了您出去,奴婢们是要受罚的。为了不让姑娘出去,奴婢们也只能出此下策了。”说话的仍旧是那个年长的丫鬟,看来用下跪来阻止她出门的计谋必定是她出的了,真是个聪明的丫鬟。 说话间,外头茶水房伺候的丫鬟就把茶水端了进来,茶水房是伺候林氏的,如今她住过来了,也就跟着来伺候她了。 茶水房的管事婆子原是二房的婆子,不过伺候了林氏这些日子,早已经把林氏的喜好摸得清清楚楚,林氏喜欢喝碧螺春,连带着顾玉棠也对碧螺春不反感,所以茶水房这次送过来的,必定是顶好的碧螺春。 果然不出她所料,茶水房送过来的,果然是上好的碧螺春,“四姑娘,老夫人今个一早就去了后罩房和冯老夫人商量事情了,让奴婢们备下了您喜欢的杏仁酥和桂花糕,今日小厨房的马厨娘做了一道玉米糕,奴婢一并拿了过来,好叫四姑娘尝尝鲜。” “你搁着吧!若是没什么事就出去吧,我这不需要你来伺候了。”顾玉棠见那个丫鬟把东西放下后,就朝着她说了几句。 顾玉棠现在住的二房小得可怜,因着地方太小,屋子里的摆设极为简单,连个梳洗的台面都没有,还得去隔壁的耳房去梳洗,屋子里站上四五个人,就觉得空气不流通,让人觉得闷热异常。 阿华和大寒都被她派出去了,她不喜旁人伺候,也就没留下那个茶水房过来的丫鬟,自己坐在酸枝木小桌旁,用着桌上摆放的那些茶水糕点。 才吃了几块,她就觉得食不下咽了,心里头挂念着姜知明那个傻小子,在没亲自见到他之前,不管她用什么山珍海味,到她嘴里都是索然无味的,这便是喜欢一个人的感受吧? 以前她就听旁人说过,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在吃饭的时候看到了道好菜,你会想起他,想着若是他也能吃一口就好。 路过花园里看到株开得好的花,你会想到他,想着若是他也能欣赏到就好。 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偶尔提到干什么事是与他有关的,你也会想到他,想到他此时在做些什么? 现在的她,就和那描述里的一模一样,她如今一天到晚,姜知明的模样总在她脑海里不断回转,梦醒时分她想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姜知明,难不成这便是爱吗?自己真的就爱上了那个傻小子? 可能是吧?若不是的话,她怎么会想违背了祖母的意愿,偷偷溜出去看他?若不是的话,他受伤的这些天,她所做的每一个梦都是关于他的? 重活这一世,她从没想过会爱上一个人,会心心念念的全是那个人,不过既然重活了,那她就要牢牢抓住他,像姜知明这样的混小子,指不定多少巴望着呢?她只有排除万难,才能和他走到最后。 看着顾玉棠一个人坐在竹椅上嘀嘀咕咕大半天,那梳了圆髻的丫鬟以为顾玉棠说犯了什么魔障,赶忙问了一句,“姑娘,您在嘀嘀咕咕什么呢?莫不是想老夫人来?要不要奴婢差人过去后罩房问一声,请了老夫人回来。” “不必了,我不过是随便嘀咕了几句,不妨事的!”顾玉棠说着,抬起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一道刺眼的光芒透过外头的西洋玻璃,折射了进来,撒在了圆桌上摆着的那些点心上,让那些点心笼上了淡淡的红晕,甚是好看。 可顾玉棠心里头想着姜知明,没有食欲,任是再好看好吃的点心,到了她的嘴里,就像嚼木渣一样,没有半点味道。 顾玉棠刚要起身回榻上躺着的时候,屋外就传来了一阵声响,“这位姑娘,不知林老夫人回来没有?我家公子想要求见林老夫人。” 顾玉棠记得这声音,是范思平身边小厮郎宁的声音,范思平这家伙,有他在准没有什么好事,她现在乏了,可没有功夫搭理他们。 顾玉棠刚刚歇下没多久,只听见那郎凝又道:“既然林老夫人不在,那么顾家四姑娘在吗?见不到林老夫人,见到四姑娘也是一样的。” 话头才歇,就有林氏屋里的丫鬟过来请顾玉棠出去,那丫鬟也算是个懂规矩的,见着顾玉棠歇下之后,没敢打扰,问了屋外守着的丫鬟,“白鹿姐姐,四姑娘是歇下了吗?” 顾玉棠没歇下,不过躺在榻上听着外头的动静罢了,原来那个年纪轻点的丫鬟名字叫白鹿,果然是人如其名,像只小鹿一样不爱说话。 “落霞姐姐,四姑娘已经歇下了,若是您有什么事,还是明天再走一趟吧!” 落霞朝着顾玉棠这边瞟了几眼,似乎是想要确定她是否睡下,看着顾玉棠没什么反应,把眼神移了过来,才敢道。 “白鹿姑娘,范家三公子要走了,特地来向林老夫人辞行的,不过林老夫人去了后罩房和冯老夫人说话,范家三公子不便前去打扰,如今正坐在前厅里头等着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遇难(五) 顾玉棠躺在榻上,眼睛微微闭了起来,装作一副已然酣睡的模样,听着那两个小丫鬟站在门口说了大半天的话。 从那个小丫鬟的谈话中,顾玉棠得知了范思平那家伙要出城,早不出城,晚不出城,非得等到外头山匪集结了才出城,范思平那家伙不怕吗? 还有出城就出城吧,过来这边向她祖母辞行又是这么一回事?不知她祖母如今在后罩房吗?只管去后罩房辞行就是,非要过来这边装样子! 顾玉棠总觉得这个范思平,和自己印象中的范思平有些不同,可她又说不出来是哪里的不同?她总觉得这个范思平身上藏了许多的故事,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可以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了,不留在京师发展,跑到朋普这样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来做什么? 若说他此行是没有目的,就算别人肯相信,她顾玉棠也不相信。 顾玉棠这样想着,想要翻身的时候,没找到她如今自己不在自己的东厢房里了,一个翻身,就摔下床去,整个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响声。 还好有丫鬟眼疾手快,赶忙过来把她扶了起来,不过顾玉棠也受了不小的伤,膝盖和手腕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当场就砸出了一块块黑色的瘀血,疼得顾玉棠当场就龇牙咧嘴起来。 “姑娘怎么这样不当心?庆幸姑娘今日睡的是矮榻,若是老夫人碧纱橱里头的高榻,指不定骨头都要摔骨折了。”把顾玉棠扶起和帮她擦药油包扎的是同一个丫鬟,正是那个年纪略长,梳了圆髻的丫鬟,另外一个丫鬟则在旁边站着,给她打着下手。 “姑娘,冬至姐姐家以前是开医馆的,冬至姐姐也学了一身的好医术,姑娘这点伤不妨事的,擦上了冬至姐姐家祖传的药油,必会快速痊愈的。” 小丫鬟白鹿手里拿着布条,冬至给顾玉棠擦上药油之后,就由她来给顾玉棠包扎了起来。 白鹿帮着顾玉棠包扎起来后,冬至就吩咐了外院伺候的丫鬟,把顾玉棠跌下榻的事情禀了林氏。遇事不慌不乱,又经验老道,还懂得医术,比起她屋里伺候的阿华大寒来说,确实要好了很多。 只是她不知道为人怎么样,若为人也是个不错,她大可以找祖母要了她,让她来自己身边伺候。 见顾玉棠已经包扎好了后,先前进来请顾玉棠去前厅的那个丫鬟落霞忙道:“三姑娘,如今范家三公子在前厅那边,说是要见了您,才肯离去。奴婢原本想着三姑娘既然歇下了,就不打扰您了,可如今三姑娘既然醒了,不妨去前厅瞧瞧吧!” 顾玉棠没有多想,轻轻瞟了那个叫落霞的丫鬟一眼,就由冬至白鹿搀着,就去了前厅。 去到前厅,只见范思平今日着了一身的白衣,用根玉簪挽起了长长的黑发,没有任何表情地坐在屋里。 而他身边的小厮郎宁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顶着大汗在屋里来回地转着,范思平也没说他,任由他在屋子里转着。 范思平一抬眼,就瞧见顾玉棠由白鹿落霞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瞧着她一瘸一拐的模样,先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范思平,竟然展露了笑颜,还道:“玉棠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知道我来了,从榻上崩了下来,摔伤了?玉棠妹妹千万别那么激动,就算我要离开了,咱们以后也有的是时间见面。” 顾玉棠闻言,心头一惊,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当自己是潘安还是宋玉呀?长得一般般,还带着点病气,就给自己脸上贴金,他还真是好意思? 被他这么一说,顾玉棠从进屋起,就没给他好脸色看,“范家三公子,玉棠不过是跌下床摔伤的,要不是小丫鬟来报,压根就不知道范家三公子过来了。只是范家三公子,你要走便走,还这么大费周章地来辞行做什么?如今我祖母没在,您可以走了!” 顾玉棠话音刚落,就要起身离开,却被身边伺候的落霞拉住了,“姑娘,范家三公子毕竟是老夫人的客人,如今老夫人不在,您该好好招待他才是。若是咱们怠慢了他,传了出去,影响的还不是咱们自己的名声。” 这边落霞这样说,那边范思平身边的小厮郎宁也赶忙来了一句,“顾家三姑娘别走,我家公子一向同别人玩笑惯了,您别见怪就是。若是我家公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郎宁代我家公子替姑娘赔罪就是。” 顾玉棠听见郎宁这样说,面色才稍微和缓了起来,范思平这家伙,前世是修了什么福,有个这样好的小厮在身边,说错了话也由小厮出面来赔罪。 顾玉棠正要说话,只见对面的范思平也张开了嘴,像是有话要对她说。 顾玉棠有意让他先说,就道:“看着范家三公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什么想要说的,便说吧!若是我不让你说话,传了出去就会说我霸道,欺负了远道而来的范家三公子。” 范思平看着顾玉棠一副冷嘲热讽的模样,心中没有生气,反而高兴了起来,顾玉棠这姑娘,可真是有趣极了,脑补能力可谓是一等一的强悍,他都还没想好他自己想要说什么,顾玉棠那家伙就给他脑补了出来。 他猜测,若顾玉棠这姑娘出个什么话本,只怕市面上那些个话本作者,都得靠边站。 看着范思平对着她傻笑半天,却没有说话的样子,顾玉棠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就道:“范家三公子,我脸上是有花吗?怎么你高兴成那样?” 范思平朝着她看了一眼,见她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就晓得她是生气,这才停住了笑声,淡淡道:“顾家三姑娘不是脸上有花,是心里有花,像顾家三姑娘这样有趣的人,思平还是第一次见呢。” 听范思平这样说,顾玉棠真想回了“呵呵”两个字,可是旁边有丫鬟在,她也不好得那样不重规矩,就道。 “范家三公子谬赞了,玉棠愧不敢当!要是玉棠说,范家三公子才是最有趣的人!心里有花的也合该是范家三公子才是?” 顾玉棠这丫头竟然说他心里有花?他一个男子,心里能有什么花呢?范思平不以为意,脸上仍旧带了几分淡笑,“只要玉棠妹妹高兴,说什么都成!为兄的都不介意!” 范思平此话一出,顾玉棠差点就吓掉了下巴,这范思平,脸皮也太厚了吧?和姜知明那个傻小子比起来,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一山还比一山高。不过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她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范家三公子说只要我高兴,什么都成?是不是?”顾玉棠望着眼前的范思平,脸上带了几分神秘的笑容。 范思平这家伙,这回一定要让她栽自己手上不可! “范家三公子,我只求你一样东西,不知成不成?”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受伤(一) 范思平瞧着她笑得可爱,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想着她心里面应该不会打什么鬼主意,索性就道:“三姑娘,不知你想要求思平的什么东西?若是你提得合情合理,思平大可以把那样东西送给三姑娘。” 瞧着范思平一步一步走入自己布下的坑里头,还茫然不知的模样。 顾玉棠笑得咧起了嘴,指了指范思平腰间佩着的那枚羊脂白玉的玉佩,上头还刻了竹叶莲心,下面用明黄色的丝线打了一个络子,瞧着应该是价值不菲,不知道范思平这家伙能不能忍痛割爱了? “范家三公子,玉棠瞧上了您腰间配着的那块羊脂白玉,这样温和又这样通透羊脂白玉,可是少见了。” “你瞧上了这个?”范思平说着,脸上带了几分淡笑,就把腰间佩着的那块羊脂白玉取了下来,紧紧地抓在了自己手里。 “范家三公子,玉棠就是瞧上了这枚玉佩,怎么?莫不是范家三公子舍不得了,想要反悔了?”顾玉棠走了过去,正要接下范思平递给她的玉佩,可当她触到玉佩,范思平就把玉佩收了回去,迅速抓住了顾玉棠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细细闻了闻她发上的味道。 “是玫瑰花油的味道,怪不得三姑娘一进入这小厅,思平就闻见了一股很清甜的鲜花味。”范思平朝着顾玉棠玩味地一笑,随后缓缓地放了她,把那枚玉佩紧紧地塞到了她的手里。 “三姑娘,既然你一眼就瞧中了这枚玉佩,思平便赠予你,不过这枚玉佩,还请三姑娘妥善保管。这枚玉佩原是我进京赶考之前,母亲替我去寺庙里头求来的,说是让我留给日后的夫人的,如今既到了三姑娘手里,三姑娘就替我好好保管着,待我找到未来夫人再命人来取回。” 范思平望着眼前耳根子已经红了一半的顾玉棠,看着她一副没好气的模样,淡淡地笑了笑。 范思平这家伙,是成心耍她吗? 明明知道这枚玉佩是留给自己未来的媳妇的,如今落到了自己手里,还让自己妥善保管,这算什么事?难不成是想要她做他的媳妇? 范思平这家伙,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门! 她心里头已经有了姜知明,哪里还会瞧得上他?顾玉棠这样想着,就道。 “古话说的好,君子不夺人所好!玉棠虽不是君子,却也是读过几日书的,既然玉棠知道了这枚玉佩是范家太太留给未来儿媳妇的,玉棠就没有再要之理。若说保管,玉棠记性不大好,若是一不小心把范家三公子这枚宝贵的玉佩弄丢了,玉棠可是赔不起的。” 话音刚落,顾玉棠就把那枚玉佩还给了范思平。 范思平看着顾玉棠把玉佩递给了自己,趁着这个机会,他又仔仔细细地端详了顾玉棠一遍。这个顾家姑娘,倒是被传闻中要好玩有趣得多了,只是不晓得哪个有这样好的福分,能娶了她为妻。 虽然说起话来伶牙俐齿地,一副不会轻易放过旁人的样子,可没想到她还是能懂几个大道理,至少还知道了君子不夺人所好这句话,他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女子口中听到这句话的。 不过他既然知道她心有所属,就不会觍着脸上来,远远地在一旁看着就行。他这个人,也是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的,既然姜知明和顾玉棠情投意合,若是他从中插足,那便是小人所为了。 他范思平,还不屑于做这样遭人厌恶之事。 范思平仍旧淡淡地笑着,把腰间的那个荷包递到了顾玉棠的手里。 “既然三姑娘都说了君子不夺人所好,若是思平执意把这枚玉佩塞给三姑娘,那便是思平强人所难了。这荷包里头装着几个小玩意,原是前几日上街瞧见,觉得好玩就买了回来。如今便都给你,也算是谢谢三姑娘不夺人所好了。” 范思平把荷包塞给了顾玉棠,就要转身离开,走到了先前引着他们过来的丫鬟落霞面前,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屋里的郎宁瞧着自家公子出了屋门之后,拎着东西就马上追了出去。 顾玉棠打开了范思平递给她的荷包,里头竟然装了满满的金瓜子,颗颗饱满,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顾玉棠特地抓了一颗,放在自己嘴里咬了一下,竟然是全金的,不是镶金。 真是看不出来,范思平那家伙竟也是这样出手宽绰的人。早知他是这样的人,她就应该好好坑他一笔,至少得把本钱拿回来再说,不然实在说不过去。 “三姑娘,方才范家三公子同奴婢说,金平范家的马车已经到了城外,老夫人如今还在后罩房,他就不便去打扰了。他让奴婢谢谢老夫人这些日子对他的款待,还说若是日后老夫人和三姑娘到了金平,他一定会好好招待老夫人和三姑娘的。”落霞走到了顾玉棠的身边,对着她轻声道。 “好在他还是个有良心的,这些日子从祖母这里拿了不少的好东西走,若是咱们日后到了金平,一定要好好敲他一笔。不然实在对不起这些天他从祖母这里拿走的好东西了。” 顾玉棠说着,又想起了林氏前些日子从她的箱笼里头拿了不少的好东西出来,上好的山参灵芝就装了一匣子,还有虫草和雪莲,也是装走了半匣子。 那些个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用了便没有的东西。且这些年山上珍贵的药物是越采越少,如今能得支三四十年的山参,都是走了大运,林氏箱笼里的那些山参,最少的都是一百年的,光是想想都能值不少银子。 顾玉棠这些日子正在准备给阿华的嫁妆,花了她不少的银子,所以她如今瞧见什么值钱的,都觉得值不少银子。 阿华是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一般人家的一等丫鬟出嫁,嫁妆通常是三十两银子,可像顾府这样人家的一等丫鬟出嫁,嫁妆大多数是五十两银子。 阿华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事事替她谋划算计,又护自己周全,这一世加上一世,她已经亏欠了她实在太多。如今又让她代自己去了城外,五十两银子实在是委屈了她,所以她想要亲自给阿华添箱,给她凑足了二百两银子。 可她的月例银子实在有限,若是想要更多的银子,只能去账房找管事婆子支,可是那些是要她签字画押,记录在册的,若是什么时候林氏兴起,亲自过来查账,瞧见了她支了这么多银子,到时候少不了一顿训斥。 好在范思平这家伙给了她一袋金瓜子,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 如今管着她箱笼的阿华不在,这袋金瓜子就没有记录在册,等阿华和石头成婚的时候,她偷偷把这袋金瓜子塞到阿华的箱笼里,好让她风风光光出嫁,嫁到婆家之后把金瓜子拿出来,也是底气十足的。 这时候,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声音,是堂屋那边过来的丫鬟。 站在屋门口望了半天,瞧见了顾玉棠站在屋里,这才敢走进来,“三姑娘,老夫人差人来请您过去,说是覃大夫和阿华大寒姑娘回来了,如今正在屋子里头回老夫人的话。姜家公子也回来了,不过如今歇在了后罩房左边的那排耳房里。” 小丫鬟的声音,一下就把顾玉棠的思绪拉回来现实中来。 听小丫鬟说姜知明那个傻小子回来了,顾玉棠的眼睛不知不觉就湿润了,几滴晶莹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头溢了出来,滴到了脚下的柞木地板上,随后迅速就止住了哭泣,带了几分淡笑问那个前来报信的小丫鬟,“姜家公子的伤可好些了?覃大夫可说了什么?” 小丫鬟轻轻瞟了顾玉棠一眼,瞧着她眼睛里泛着泪光,也不好得多言,就道:“三姑娘,姜家公子的伤在背部,覃大夫已经给他包扎好了。只是伤口太深,深深砍进肉里,连骨头都可以瞧见了,覃大夫担心姜家公子染了破伤风毒,已经把姜家公子隔离起来了。” 顾玉棠闻言,当场就没有抓住自己手里的那只茶碗。茶碗迅速掉了下去,砸在了柞木地板上,所幸前几日冬至就让人在地板上铺上了一层羊绒毛的地毯,茶碗砸在上头,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响声。 他怎么会伤的那么严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没人来告诉她这些,为什么没人来告诉她这些? 顾玉棠先前已经止住了的泪水,此刻如同大坝开了闸门一样,迅速涌了出来,瞬间就哭成了泪人。 那个前来报信的小丫鬟没想到顾玉棠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赶忙宽慰了几句,“三姑娘,三姑娘,覃大夫说姜家公子的伤没什么大碍的,只消在榻上养几天就好了。姑娘快别伤心了,若是老夫人瞧见姑娘这副模样,也该跟着伤心了。” 冬至见状,赶忙掏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手帕,搀着顾玉棠到了榻上,用了手帕轻轻擦着她不断涌出来的泪水,可顾玉棠哭得已经忘己,不论冬至说什么,顾玉棠压根就没听见,不断地在啜泣着。 屋里的众人已经慌了,都知道顾玉棠是林氏的宝贝孙女,若是让林氏以为是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不用心害得顾玉棠哭成来泪人,这可怎么办呀? 可看着顾玉棠这样大哭下去也不是办法,冬至看了顾玉棠一眼,索性把心一横,用手刀拍在顾玉棠的后颈上,迅速就把她拍晕了,喊了屋里几个小丫鬟就把她抬到榻上。 随后冬至就对着身边的落霞吩咐道:“落霞,你老夫人屋里伺候的,你过去回了一声,就说三姑娘听说姜家公子重伤的消息,已经哭晕了,让她赶快过来一趟。” 落霞得了吩咐,转过头看了躺在榻上上的顾玉棠一眼,迅速就出了屋门,往着堂屋那边的方向去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受伤(二) 昆明,定武侯府。 后院的佛堂里,定武侯老夫人冯氏邀了几大世家的老夫人来府里叙话,讲经。 前些日子定武侯老夫人冯氏让人在民间收集了几卷天龙寺一叶禅师亲生抄录的金刚经,但是不知真伪,就请了几位老夫人来一辩真伪。 冯氏坐在黄花梨木雕的太师椅上,穿了件石青底织银仙鹤纹团花褙子,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戴了石青色的额帕,额帕上镶着的红珊瑚却有鸽子蛋大小。冯氏是姜知明的祖母,也是定武侯爷姜海阳的生母。 “这些天我让海阳媳妇找人收集了这几卷经书,都说是一叶禅师亲手抄录的,可我觉得不像,就想了请了几位老姐妹来瞧瞧,若是真的,那我就着人好生供在佛前。”冯氏说话的时候,屋里已经有机灵的小丫鬟奉了茶上来,放在了每张木椅旁的高几上头。 永安伯府的老夫人范氏捧起了匣子里的那几卷经书,仔细地端详了半天,随后把经书放在了匣子里头,道:“老姐姐,这几卷经书确实是一叶禅师亲手抄录的,我家中佛堂就供奉了一卷一叶禅师亲手抄录的经文,我瞧着字迹,和这几卷一般无二。想必应该是的。” 永安伯府的老夫人范氏是冯氏多年的故交,她知道冯氏今天请她们这些老夫人来,只怕不是为了看几卷经书那么简单,只怕是还有旁的事要说。 她也不打算同她继续弯弯绕绕下去,索性就道:“冯老夫人,想必您今日请我们几个老家伙来,不单单只是为了看几卷经书这么简单吧?听说你家大郎二郎三郎都到了娶妻的年纪,莫不是为了这档子之事?” 冯氏闻言,朝着下面的丫鬟挥了挥手,那丫鬟就把那几卷经书收在了匣子里,抱着匣子退了出去,并着人关上了屋门。 “范老夫人所言不错,我今日请几位老姐妹来,不单为了看几卷经书那样简单。我家大郎二郎三郎确实到了娶妻的年纪,只可惜海阳媳妇是个不上心的,只顾着二郎的婚事了,二郎瞧上了澄江顾家的三姑娘,那姑娘也是个不错。只是我家还有大郎,三郎,想请几位老姐妹帮帮我。” 冯氏说着,已有小丫鬟抱了一堆画卷上来,上头画了各家各户还待字闺中的好姑娘,其中就有金平范家的姑娘和陆良卫杨家的姑娘。 屋里的几位老夫人瞧了一眼那画卷,面面相觑了半晌,没一个出来说话的,这冯氏心里,究竟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呀?抱那么多画卷出来,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皇帝选秀呢,谁知道竟是给她的两个孙子选孙媳? 她还真是够大费周章的,永安伯老夫人范氏略略瞟了几眼那些画卷,发现上头竟然有自己的孙女,永安伯次女苏妙青,冯氏这人,竟然把心思打到她的亲孙女身上了,她到底是在搞什么? 看着范氏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冯氏就道:“范老夫人,你家二姑娘还没有婚配吧?都说你家二姑娘是整个昆明府的才女,上门提亲的人都把门槛都踏烂了,不知谁家的好儿郎,能有福气娶了你家二姑娘。” 听着冯氏的话头,是对自己孙女有意,范老夫人笑得有些汕汕的,道:“冯老夫人谬赞了,我家二姑娘那丫头要是听见了冯老夫人这样夸她,指不定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我家二姑娘是个不争气的丫头,和亲家公家的表哥自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她母亲有意替她做主,嫁到她外祖家。” “那你们家还真是亲上加亲了,你们家二姑娘能嫁到李家,那可是去享福了。那你家三姑娘呢?她只比你家二姑娘小了半岁,可许了人家没有?有没有什么中意的人家?” 冯氏不肯死心,若是能让大郎娶了永安伯家的姑娘,能得了永安伯府的支持,那么大郎的仕途,也能走得顺当些。 凭着永安伯府在京中的关系,永安伯夫人又和宫里面说的上话,只怕把大郎从泸州外调回来,也是可行的。 听着冯氏这些话,她真是瞧上自家哪个姑娘了,可她们家的,不管哪个姑娘,都不能许给定武侯府的大郎和二郎。 定武侯大公子姜浮生和三公子姜知成都是庶出,以后是要分家出去的,日后定武侯府的一切就和他们没有任何瓜葛。就算是姑娘嫁过去前几年能过上好日子,后几年还不是要一步一步地熬。 范老夫人可不能轻易应下冯氏,就道:“老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三姑娘是媳妇的心头宠,媳妇一直养在身边的,她的终身大事,我实在是做不了主,还得回去过问了媳妇。” 这个时候,突然有小丫鬟推开门,慌慌张张地就走了进来,瞧着屋里有旁人在,只能轻声在冯氏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什么,知明哥儿在朋普遭了山匪,还受了重伤?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冯氏说着话,脸色已然大变,满脸是惊慌失措掩盖不住。 屋里的其他老夫人瞧见了,知道定武侯府是出了大事,冯氏也不好得招待她们,就由小丫鬟引着路,退了出去。 瞧着屋里的老夫人走了七七八八,方才进来报信那小丫鬟才敢接着道:“老夫人,冯老安人身边的紫娟姑娘上来报,说是咱们公子回城的途中,遇到了山匪,和山匪厮杀起来,遭山匪砍上了后背,受了重伤已经起不来了。” 冯氏闻言,当场就站不住了,要不是身边有小丫鬟搀着,只怕早就跌到在地了,“我的知明哥儿,我的好孩子,这究竟是造什么孽?要让我最宝贝的孙子受这样的苦楚?” 还好冯氏身边都是积年的老嬷嬷了,赶忙劝了几句,“老夫人仔细着自己的身子,如今世子生死未卜,您得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还是让人把这件事赶紧去禀了太太,让太太亲去朋普看看,朋普闹了山匪,只怕世子会凶多吉少呀!” 那嬷嬷劝了冯氏一句,冯氏马上就镇定起来,先是让丫鬟去报了陶氏,又让人去报了定武侯爷,随后让侯府的卫队去城里惠民药局请了几个大夫,带着紫娟一同去了朋普。 陶氏得了姜知明受伤的消息,连晚饭也顾不得吃了,当即就去了姜海阳的书房里头,谁知道姜海阳仍在不紧不慢地批着自己手里的公文。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批着自己的公文,你可知道知明受了重伤?已经起不来了,你还像是个做父亲的吗?”陶氏心里的火气一股一股地冒了上来,庆幸没发作出来,不过仍恶狠狠地瞪着姜海阳。 姜海阳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不看陶氏,冷冷地来了一句,“既然知明伤了,你就下去瞧瞧吧!只是如今朋普不安生,周遭都是山匪,你下去的时候,带上几个侯府侍卫。若是大夫要用什么药,就命人过来禀我吧!” 姜海阳的反应,就好像姜知明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一样,陶氏心中气愤,没说旁的,转过身就离开了书房。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受伤(三) 陶氏走后没多久,姜海阳就搁下了笔,朝着身边伺候的小丫鬟使了一个眼神,小丫鬟得到姜海阳的示意,绕过了屏风,就来到了连通着书房的内室。 掀起了外头悬着的层层珠帘,就有个体态轻盈的妇人从里头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三两个小丫鬟。 那人穿了件很是朴素的雪青色比甲,简单梳了个圆髻,发上插了几支素银的簪子,簪子上头嵌上了几颗耀眼的明珠,耳上还坠了对水头十足的翠玉坠子,眼角眉梢都含了浅浅的笑容,绕过了前面摆着一人高的屏风,就来到了姜海阳的身边。 “侯爷,其实知明哥儿受了那样严重的伤,您该亲自下去瞧瞧的。知明哥儿是侯府的世子,日后承袭您爵位的人,若是此次伤到了什么要紧的地方,日后落下了什么病根,没法承袭您的爵位,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呀!” 那妇人说着话,屋里已有机灵的丫鬟搬了小凳过来,那妇人也就势坐了上去。 “水灵呀!这些事你就别管了,如今太太既然下去,那就交给她去处理吧!再说她是知明哥儿的生母,心里最宝贝的就是知明哥儿了,若换了旁人下去照料知明哥儿,只怕我还不放心。” 姜海阳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手拉住了坐在他身旁的冯氏。 原来方才躲在内室里头偷听他们说话的人是冯氏,定武侯老夫人冯氏的侄女,姜家三公子姜知成和姜家二姑娘姜华荣的生母。 冯氏一向和陶氏不和,不过陶氏出身不凡,又有着娘家撑腰,纵然冯氏得了姜海阳的宠爱,也被陶氏打压了这么些年,连儿子女儿的终身大事都不能自己做主,得求到姜海阳这里来。 冯氏紧紧靠在姜海阳的肩头上,看着自己多年来相濡以沫的夫君,淡淡道。 “侯爷,如今知明哥儿的婚事已经有了着落,听老太太说,知明哥儿是瞧上了澄江顾家的三姑娘,那姑娘对知明哥儿也有意。澄江的顾家虽说不是什么豪门大族,但也是一等一的好人家,知明哥娶了他们家的姑娘,也是好的。” “太太心气高,只怕是瞧不上那商贾出身的姑娘,若是她真的嫁来了咱们家,只怕是得受了太太的一番磋磨,不过她既得了知明哥儿的喜欢,想必知明哥儿也不会让自己的媳妇太受气的。” 姜海阳说着,瞧了身边的冯氏一眼,见她两只眼睛红红地,似乎还泛着泪光,心里面知道自己这些年对不起她,姜知成的婚事如今还没着落,全因为他和陶氏不和,陶氏也懒得管姜知成的婚事,就拖了这么多年。 姜海阳把她越发地搂得紧了起来,“水灵,这些年你在陶氏手底下过活,让你受委屈了。如今连知成哥儿的婚事她都不让你插手进去,好在我已经禀明了母亲,母亲说过知成哥儿的婚事由她做主,你只管放心就是!” “侯爷,您叫我如何放心?知成哥儿不过才比知明哥儿小了半岁,如今知明哥儿已经有了自己心仪的姑娘,凭什么知成哥儿还要继续等着?知成哥儿瞧上了永安伯府的二姑娘,为什么侯爷不去求了老太太,让老太太去永安伯府说下这门婚事!” 冯氏说着,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就从眼眶里头涌了出来,转眼间就哭成了个泪人。 姜海阳见了,不知如何安慰,心里一阵痛过一阵,朝着冯氏身边伺候的丫鬟挥了挥手,小丫鬟瞧了一眼冯氏,就带着屋里其他伺候的丫鬟一起退了出去。 见丫鬟们都退了出去之后,姜海阳定了定神,这才道:“水灵,你又不是不知道,永安伯府是什么地位,能瞧得上知成哥儿吗?永安伯府的关系人脉遍布京师,永安伯夫人又是和宫里面说的上话的,永安伯二姑娘已经许了金陵梁王府的三公子,怎么会瞧得上咱们成儿?” “侯爷,可成儿对永安伯府的二姑娘喜欢得紧呀!前两天在街上见了一次,回来就是日日夜夜地想着,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昨个儿我去瞧了,人都瘦了一圈,还同我说,非永安伯府的二姑娘不娶。”冯氏仍哭着,哭得梨花带雨,早就把姜海阳魂魄都勾了去。 不过姜海阳却没有被冯氏的哭声所干扰,仍旧道:“这事不成!为个女人就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若传了出去,那还怎么得了?你做为他的生母,该好好劝劝才是!别把成儿纵地不知天高地厚,到时候反倒是害了他!” 姜海阳话音刚落,就直起身来,不顾身后仍哭泣着的冯氏,正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回过头看了身后冯氏一眼。 “水灵,我已经给成儿相中了澄江知府吴家的大姑娘,吴家大姑娘蕙质兰心,又是才女,成儿把她娶了回来,咱们家也能和吴家结上了儿女亲家。吴有仪升迁在即,若成儿日后能得了他的这位老丈人扶持,必能在仕途上平步青云。” 冯氏渐渐收住了哭声,听着姜海阳这样说,冷冷地来了一句,“吴有仪不过四品的小官,做了他的女婿,能有什么出息?侯爷说他升迁在即,就算他吴有仪升迁了,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打转罢了,难不成他还能去京里任职?” 听着冯氏这样说,姜海阳原本对她还有些许的怜爱与同情,如今都烟消云散了,妇人的愚见,只瞧见了眼前利益,不顾日后的荣华富贵,成儿摊上了这样的生母,也是祸害他了。 所幸他当初没有把成儿送去她屋里,若是由这样目光短浅的生母养大,成儿如今或许还是个没出息的孩子。 姜海阳不再看她,转过身就推开了门,对着屋门外守着的丫鬟吩咐道:“把冯姨娘送回她屋里去,老老实实给我看住了,没我的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若是有谁违背了我的意思,那就连同冯姨娘,一起关在屋里。” 姜海阳走后,屋外守着的那几个丫鬟就走了进来,把冯姨娘从姜海阳的屋里带走了,冯姨娘心有不甘,可这是姜海阳吩咐的,她也不得不从。 后花园的佛堂里头,冯老安人亲自送走了永安伯府的范老夫人,给香案上供奉的佛祖菩萨上过三柱香之后。 坐在了一旁的竹椅上,捧起了高几上头的一盏茶,刚掀开茶盖,却发现茶水已经凉了,就没有入口,抬手就唤来了屋门外守着的高嬷嬷。 “听兰香院冯姨娘那边过来的丫鬟说,知成哥儿瞧上了永安伯府的二姑娘苏妙青,可有这回事呀?”冯老夫人一边说着,手指一边扣在茶盖上,两者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老夫人,确有其事。前些日子三公子为了这事,闹到了太太那里,太太没说什么,只叫丫鬟婆子把三公子送了回去。冯姨娘为着三公子的婚事,已经和侯爷商量了多次,可侯爷都没有应下。” 高嬷嬷原是陶氏身边的人,不过被冯老夫人要了过来,抬头看了冯老夫人没多大反应,又接着说了下去。 “冯姨娘还说老夫人和范老夫人相熟,若是老夫人登门去帮忙说情,苏家看着老夫人的面子,些许就应下了。” “她的脸倒是大,让我去撂下这张老脸去替她说下这门婚事吗?人永安伯府是什么样的门第,咱们侯府又是什么样的门第,她也不掂量清楚了?知明哥儿瞧上的不过一商户之女,平常人家的姑娘,他就要娶伯府的姑娘,哪里有这样的事?” 冯老夫人一想起此事,心里头的火气越发盛了起来。 “知明哥儿受了重伤,她是不是还巴望着知明哥儿死了,好让她的儿子来继承世子之位,日后把整个侯府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她实在是太痴心妄想了!”冯老夫人气急了,抓起了高几上头的茶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茶盏的碎片一下四溅开来,响声吓到了一旁的高嬷嬷,冯老夫人在冯姨娘院里安了人,她屋里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她老人家的。不过如今她生了这样的大气,显然是对冯姨娘的所作所为越发不满。 “老夫人莫气,气坏了身子就划不来了。府里的这些琐事,自有太太去处理!您只消稳坐钓鱼台,静静看戏即可。”高嬷嬷说着,吩咐了小丫鬟进来收拾了地上的那些碎片。 “看什么戏?冯氏没本事,被陶氏压了这么多年,亏得她还是我侄女,这样没本事,我若是早早知道,就换个人进府了!”冯老夫人说着,想着问问姜知明的伤势,平静了下来,和颜悦色地问了句。 “朋普可差人递消息上来了?知明哥儿的伤势到底如何了?不要紧吧?” 高嬷嬷没敢喘气,直接就道:“冯老安人方才叫了人快马加鞭递上来消息,说世子伤得重,已经昏迷不醒了,只怕是不成!不过冯老安人已经请了大夫来瞧了,太太也下去了,您就别跟着乱了。” 冯老夫人闻言,当场就没坐稳竹椅,从上头滑了下来,脸上惊讶和伤心两种神色交杂在一起,脸上的肌肉一阵一阵地颤抖,嘴中喃喃着。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知明哥儿,我的知明哥儿呀!你不能离祖母而去!” 冯老夫人才说完话,人就已经晕了过去,高嬷嬷见状,喊了小丫鬟进来看着,自己去回了姜海阳。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受伤(四) 这一夜,顾玉棠也没能睡好,做了一个接着一个的梦。 在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母亲在她面前哭成了个泪人,随后就上吊死了,母亲穿着大红色遍地金的衣裙,一只脚上穿了红色绣鸳鸯戏水的绣鞋,另一只脚上头则是刚换上的鞋袜,干净得没惹上半点灰尘。 她看着母亲的尸体渐渐变冷,再被人取了下来,她扑到了母亲怀里,无论她怎么哭怎么喊,母亲就是不起来应她。 后来她就被带到了舅舅家,在舅舅家她原本可以过好自己的日子了,谁能想,她私自溜出了门,死在了门外的莲花池里头,连具尸体都没能寻到。 这世她以为遇到了姜知明那个中意自己的傻小子,自己就能忘记了上一世那些令她害怕的记忆,可是却没有,那些记忆不断在她脑子里回荡着,压迫着她。她拼了命想要让自己醒过来,可是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看着顾玉棠躺在榻上喃喃自语着,手脚还在不停地乱动,屋里守着的大寒和阿华慌了,阿华一边差人去禀了林氏,一边走到了顾玉棠的榻前,用手按着顾玉棠的人中,想要让她醒过来,可是她按理许久,顾玉棠的双眼扔紧紧闭着,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样子。 看着顾玉棠迟迟不醒,大寒已经慌了神,拉扯着阿华的衣裳就道:“阿华姐姐,姑娘是怎么了?姑娘是不是犯了梦魇,要不要咱们去庵堂里头请个师傅回来瞧瞧。” “大寒,你胡说什么呢?姑娘不过是发了噩梦,不是犯了梦魇,不必大费周章去庵堂请什么师傅。你下去端盆热水上来,我给姑娘擦擦,姑娘这一身的汗,若是夜里照料可怎么办?”阿华还在说着,大寒已经手脚麻利地从茶水房端了盆热水出来。 阿华刚把帕子浸湿,要往着顾玉棠脸上擦的时候,顾玉棠似是感觉到了外界的动静,睁开了眼睛就醒了过来,环视了一眼屋内,瞧着大寒和阿华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就道:“你们两个哭丧着脸做什么?你家姑娘还没死呢?” 大寒看见顾玉棠醒了过来,“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哭声震天响,很是凄厉,一边哭着,一边还走到顾玉棠的身边,“姑娘,姑娘,奴婢还以为您不成了,可算是急死奴婢了。” 顾玉棠被大寒的哭声吓到了,拿出自己随身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大寒的眼角,劝慰道:“别哭了,你家姑娘现在还没死,若是你再哭下去,就该被你吓死了。” 顾玉棠这么一说,大寒的哭声渐渐收住了些。随后把目光移到了阿华的身上,她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姜知明的情况,旁人都说他不成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阿华,姜家公子到底怎么样了?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别欺瞒我!你若是真的为了我好,就该对我说实话。”顾玉棠说着,眼中闪烁起了泪光,紧紧地拉着身前阿华的手。 瞧着自家姑娘一副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样子,阿华也不好得再继续骗自己姑娘下去。 姜知明确实是受了重伤,虽不是伤到要害,可伤口太深,足以见骨,还有感染破伤风毒的风险,覃大夫都说了生死未卜,若是抗过来这几天,那就没什么大碍了,若是没抗过这几日,只怕是不成了。 “姑娘,姜家公子伤得实在太重,已经昏死过去了。覃大夫说姜家公子能不能醒过来,就靠这几日了,若是姜家公子熬不过这几日,只怕是真的不成了,冯老安人已经差人去定武侯府报了信。”阿华看着眼前的顾玉棠,说的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顾玉棠闻言,要不是死死地抓住了旁边的木椅,只怕人已经承受不住,跌了下去。 姜知明那个傻小子,怎么就不成了呢?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要亲自过去看看,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否则自己会寝食难安的。 “阿华,我要过去看看他!你带着我过去看看他!”顾玉棠紧紧地拉住了阿华的手,放下了往日主子的身份,向她请求道。 因为她知道林氏已经让人禁了她的足,没了林氏的吩咐,屋里伺候的小丫鬟,都不敢放她出去。可阿华是自小就伺候她的,还是杨氏指过来了的,她相信阿华有那个本事,可以放她出去。 阿华没敢转过头来答应顾玉棠,以为她怕自己一转过头来,瞧见了顾玉棠难过伤心的模样,心一软就把她放了出去。若是自己姑娘瞧见了姜家公子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指不定心一横,就跟着去了。 临行之前,太太曾把她叫到自己屋里,说让自己好好看好姑娘,莫要让姑娘出了什么事,她若是把姑娘放了出去,那就是闯了大祸了!日后回去了,她也无颜面对太太了。 看着阿华一脸为难的模样,大寒怕她心一软,就把姑娘放了出去,就道。 “姑娘,您也别为难阿华姐姐了,老夫人已经吩咐下来,若是咱们屋里的哪个丫鬟放了您出去,老夫人回来了,是要叫人打断我们的腿的。姑娘,求您为了我们这些丫鬟着想呀!” “姑娘,如今姜家公子屋里有那么多的人看着,不会出什么事的。覃大夫的医术精湛,有他照看着姜家公子,姜家公子一定会没事的。” 大寒瞧着顾玉棠满脸的难过和伤心,心里头也难过伤心,但为着她着想,万万是不能把她放出去的。 大寒这么一说,顾玉棠也知道了她们两个的无奈,祖母都下令不许她出去了,她们两个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违背了祖母的命令。 顾玉棠想着,拖着沉重的身体,又回到了榻上,她在心里面向佛祖菩萨乞求,若是能让姜知明那个傻小子好转过来,她情愿自己不要重生,不要遇到姜知明,这样他就不会受自己拖累,就不会死了。 早知道重活这一世会害了他,她情愿自己不要重活,做一个孤魂野鬼也好,在天地间流浪。 后罩房里头灯火通明,大夫丫鬟进进出出地,冯老安人是睡不着觉了,脸色沉重地坐在屋里。 齐氏抱着虎儿陪着她的身边,看着屋里的人进进出出,丫鬟婆子端出去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就道:“姑母,知明哥儿是个有福相的,想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就别为他着急了,仔细着自己的身子。” “小齐,我如何能不着急?陶氏已经叫人递话下来了,若是知明哥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就调大军了剿灭了虎狼山上的那些山匪,还说不会同咱们善罢甘休的呀!”冯老安人一边紧紧地盯着姜知明躺着的内室,一边着急地道。 “姑母,覃大夫都说了知明哥儿的伤未伤到根本,也没有伤到要害,没什么事的。您就别跟着那些丫鬟婆子瞎着急了,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齐氏说着,朝着身边站着的丫鬟挥了挥手,欲让她们扶了冯老安人下去歇息。 就在这时,内室里走出来一个大夫,慌慌张张地走到了冯老安人的跟前,行了礼才道。 “老夫人,公子爷的伤口崩开了,怎么止都止不住,只怕是要不行了?若是老夫人有什么上好的金疮药,快些拿出来试试,老朽们的这些金疮药,药效虽好,却需要时间挥发。只怕公子爷已经等不起了。” “张大夫要什么金疮药,只管写了名字,我们叫人去库房里头找找!”冯老安人心神已经乱了,齐氏赶忙先道。 第一百九十章 初衷(一) 吩咐了小丫鬟把冯老安人搀去内室歇息之后,齐氏把虎儿交给了乳娘,叫人把屋里的那些上好的金疮药找出来后,叫几个婆子带着金疮药去了后罩房左边的一排耳房。 齐氏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把方才进屋通禀消息的大夫留了下来,放下了悬着的竹帘,齐氏坐在小凳上,仔仔细细地问了那大夫几句。 “大夫,究竟姜家哥儿的伤势如何了?伤到到底严不严重?你可有医治痊愈的把握?”齐氏问得急,那大夫也是急急忙忙就回了几句。 “齐夫人,老朽行医数十年,救治过不少和姜家公子伤的差不多的病人,表面上瞧着是好了,伤口也结了痂,可是还没过了几个月,人就死了。伤口这么大,破伤风的毒早就渗进去了,便是此时好了,保不齐那天破伤风就毒发了。” 瞧着大夫说的有板有眼,不像是故意编了故事来诓她,齐氏也不打算继续再隐瞒他,就道。 “你可知道姜家哥儿是什么身份?若是你治不好他,只怕是把你全家都拉下,也是不够赔的。”齐氏生怕有人在外偷听,所以说话的时候,小心谨慎了些,不过还是惊到了站在一旁的大夫。 大夫蓄着的山羊胡轻轻抖动了下,没敢抬起头来,他从齐氏的口中得知,他所医治的姜知明必定是出身不凡的,他想着应该是哪家的公子爷罢了,他不过是个大夫,治不好便治不好,哪里有拉他全家陪葬的道理? 那家人也实在是太嚣张跋扈了吧? 大夫在心里嘀咕了一阵,最后经不住好奇,问了句。 “敢问齐夫人,那姜家公子是什么人?老朽不过是名大夫,又不是天上的大罗金仙,没有什么灵丹妙药。不过若姜家公子中了破伤风毒,就算是大罗金仙赐下了灵丹妙药,也是回天乏术了。” 齐氏听着大夫的意思,像是说他自己不是大罗金仙,即便他自己是大罗金仙,若姜知明真的染上了破伤风毒的话,那便是回天乏术了。 姜知明若是死了,也不干他的事,这摆明了就是想要推卸责任,哪里会有这么容易之事?若姜知明死了,不说他了,就是整个顾家得不够赔的。 齐氏捧起了旁边的高几,轻轻饮了半口上头已经放凉了的碧螺春,正要说话的时候,已有丫鬟掀开了竹帘,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越过了大夫前面的屏风,就来到了齐氏身边。 “齐夫人,老爷带着红姨娘过来了,说是有事要同您商量,如今人已经在前头的小厅,您见还是不见?”因着屋里坐了外人,丫鬟用了只有齐氏能听见的声音说着。 齐氏不说话,朝着那丫鬟点了点头,丫鬟就明白了齐氏的意思,着人下去准备了。 瞧着那丫鬟出去,大夫也想要跟着出去,福了一礼正要推门出去,只听见齐氏道:“大夫,姜家公子是定武侯府的世子殿下,此刻性命就握在您手上,治好或治不好,就看大夫的本事了。” 齐氏话音刚落,那大夫就愣在了原地,既没有当即推门出去,也不言语,像是怎么也没找到那姜家公子是定武侯府的世子,那是世子殿下,若是治不好了,他一家老小都没好日子过了。 齐氏到了前厅,顾礼华和红姨娘两人正在用着小丫鬟递上来的茶,看着齐氏进了屋子,红姨娘赶忙迎了出来,亲自搀着齐氏进了屋子,“小齐才出了月子,身子可得仔细养着,若是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齐氏瞧着红梅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搀着她就坐在了顾礼华对面的竹椅上,竹椅上头早就让人铺上了软垫,看样子是红姨娘早就让人备好的。 齐氏才刚坐下,顾礼华便道:“小齐,如今老太太病着,你又常在她屋里,想必她什么事都同你说了吧。如今知明哥儿这副模样,得早早让人递了准信去定武侯府才行,若是知明哥儿就这样在外面府里没了,只怕定武侯府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齐氏没想到,顾礼华一个不过问这些事的人,这次竟然破天荒地找了她来说这些事,这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她看了一眼顾礼华身旁的红梅,看着她捧起了身边的茶盏,风轻云淡地品着,她就知道了此事必是她和顾礼华商议过的,否则顾礼华不会主动请了她过来。 “六哥,这事我做不了主,我还得去请示了姑母。若是早早把知明哥伤重之事递了上去,到时候若是定武侯府怪罪下来,说我们顾府的人没能好好照顾知明哥儿,那这罪名,是不是六哥来担着?”齐氏说话的时候,顾礼华已和红姨娘窃窃私语了半晌。 见他们两个没有回应,齐氏又道:“若是六哥担不了这个责任,还是等小齐去禀了姑母,让姑母她老人家做主吧!”齐氏说着,就要走。 齐氏刚从竹椅上起身,红姨娘就道。 “小齐别慌着走,老爷不理事这么多年,难免有些考虑不当。只是知明哥儿伤成这样,已经躺在榻上三天三夜没醒过来,若是不报回了定武侯府,日后定武侯府追究起知明哥儿的死因,说是我们延误了知明哥儿的病情,到时候咱们便是有十张嘴,也是说不清的。” 齐氏抬眼瞧了红姨娘一眼,跟着冯老安人学了这些日子的管家,看来这红姨娘,果然如传闻中一样聪明,只是不知她这聪明,日后能不能用在正途上了? 能想到日后定武侯府追究起知明哥儿的伤势,与其那个时候同别人吵得脸红脖子粗,还不如就说清楚了,把知明哥儿真正的伤势递上去,好让定武侯能有个底。 “红姨娘说的不错。既如此,我去禀了姑母,红姨娘就着手叫人去澄江递消息吧!”齐氏说着,就有丫鬟扶她起来,搀着她出去了。 看着齐氏走在长廊里头,顾礼华站起身来望了一眼,随后紧紧地拉着红姨娘的手,“小齐有老太太护着,难免有些不敬重你,你别往心里去。等日后我扶正了你,看谁还敢来说你的闲话。” 红姨娘不说话,只看着顾礼华,紧紧地拉着她的手。齐氏那样无关紧要的人,她不必同她过不去。 瑞月院里头,蔡氏拖着沉重的病躯坐在廊下,看着廊下悬挂着的那些金丝雀,正在叽叽喳喳地叫着,很是欢乐,可现在的她身上没有气力,哪还有功夫去逗那些金丝雀。 “张婆子,让人来把那些金丝雀拎出去,日日这样叫着,实在是太扰人了。”还没立冬,蔡氏就已经抱上了暖炉,那是个用紫金打的炉子,上头还刻了精致的花鸟虫鱼。 蔡氏如今的身子孱弱,整日喊着身子发冷,院里伺候的人没法子了,请示了冯老安人,才拿出了暖炉来。 张婆子是冯老安人指来伺候蔡氏的婆子,原来蔡氏身边的大丫鬟是杏黄,杏黄被打死之后,张婆子就过来替上了杏黄的活计,只张婆子毕竟是冯老安人指过来了的,做事难免不尽心。 看着蔡氏一副快死了的模样,她心里头只觉得晦气,竟然摊上了这样的主子,叫了几个丫鬟提走了廊上悬着的金丝雀之后。张婆子从屋里拿了见不新不旧的大氅出来,披在了蔡氏的身上。 “太太,这是今个儿老爷着人送过来的。老爷身边伺候的人说了,今晚老爷会来瞧太太的。” 蔡氏瞧了一眼那大氅的颜色和样式,她很熟悉,因为这是她前几年专门让人给顾礼华订做的,想不到过了这么些年,也辗转到了她手上。 她摸了摸那件大氅的料子,是上好的墨狐皮,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时朋普的皮料店的狐皮都叫人买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残次品。 做这件大氅的墨狐皮,还是她托了老盛家的管事去澄江采购的。因着料子极好,她甚少见顾礼华拿出来穿过。 蔡氏强撑着自己的身子,抬眼往着后罩房的方向瞧了一眼,见那边忙得不可开交,以为是冯老安人出了什么事,就问张婆子了几句。 “张婆子,后罩房怎会闹哄哄的,是冯老安人出了大事吗?”蔡氏说了几句话,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样,紧紧地抓着身后的栏杆。 见蔡氏这样说,张婆子抬眼往后罩房那边瞧了一眼,道:“太太,定武侯府的世子殿下前些日子出城遇到了山匪,背上中了数刀,这两日才送回府里医治呢。老夫人请了整个朋普的大夫过来给世子诊治,不过听说,世子是不成了。” 蔡氏闻言,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原来惨白惨白的脸,瞬间就咳出了几分红色,看着蔡氏喘不过气的样子,张婆子马上就递了茶水上来。 接过茶水,喝了几口,蔡氏渐渐缓了过来,强压着嗓子眼里的难受,勉强说了几句。 “出了这样的大事,怎么没人来报我?若知明哥儿就这样死在了咱们府里,定武侯府追究起来,只怕咱们把整个府都卖了,都是不够赔的。” 张婆子闻言,以为蔡氏是在吓唬她,就道:“太太,您病着。老夫人特地嘱咐了我们,不许太太劳心伤神,奴婢就没把这些事告知太太,还望太太谅解。” 张婆子都说了是冯老安人的意思了,便是她有力反驳,也没有多大用,挥了挥手就让张婆子退了下去。 姜知明如今重伤昏迷不醒,为他着急的人多着呢,她就不陪那些人去凑热闹了。 堂屋左侧的耳房里,是一间不大不小的佛堂,林氏如今就跪在佛前的蒲团上,手里拨动着那串一百零八子的红珊瑚珠,为着姜知明祈福。 冬至匆忙进了屋子,掩上门之后就来到了林氏身旁,低声附耳说了几句。 “她能醒来就好,她既醒了,你们就好好看住了。知明哥儿是为了她出城上香才遇到山匪的,若她去了那边,只怕遭别人想起这件事。如今府里府外都不安全,你们几个伺候的,好好护着她!” 林氏不动声色地吩咐着,继续拨动着手里的佛珠。 冬至得了吩咐,没敢多做停留,当即就悄悄退了出去。 冬至退出去后,梁嬷嬷才从角落里头钻了出来,将屋门仔细关好之后,净了手,拿着油壶往佛前供奉的油灯里头添了些香油,添完了香油,梁嬷嬷把油壶放到了一旁。 “老夫人,老奴瞧着姜家公子这副样子,只怕咱们与定武侯府的这门婚事不成呀?若定武侯夫人同咱们追究起来,说姜家公子的伤是咱们三姑娘造成的,只怕不会与咱们善罢甘休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初衷(二) 林氏继续拨动着手中的佛珠,睁开眼瞧了香案上供奉的菩萨,给菩萨上过三炷香后,转过身坐在了一旁的竹椅上。 “若定武侯夫人执意要追究知明哥儿的伤,是为着我们家三姑娘出城进香害的,那我们也不便说什么。这门婚事不成便不成,我们顾家的姑娘,难不成还会想着去高攀什么侯府吗?” “老夫人,咱们家的姑娘,确实不用去高攀什么定武侯府,只是老奴瞧着三姑娘心里头已经有了姜家公子,姜家公子心里头也有了咱们姑娘,若这门婚事就这样不成了,那对三姑娘和姜家公子来说,都算不得一件好事。” 梁嬷嬷说着,接过了小丫鬟递来的茶水,亲自端到了林氏身旁的高几上,自己则拿了火折子点燃了香炉里头的熏香。 “我知道三姑娘心里头有了知明哥儿,可若是定武侯府因着知明哥儿受伤一事,不要三姑娘进门,我们也没法子。与其到时候去受定武侯府那些闲气,我还不如再给三姑娘寻门好的亲事,这样就算定武侯府不要了三姑娘,也能让她有个去处。” 林氏已经替顾玉棠把后路都想好了,只是走不走这条路,在于顾玉棠自己的选择,她是没法为她做出选择的。 “老夫人,昨个儿府里递来消息,是关于大老爷的。大老爷这些日子和大太太在祠堂里头吵了无数次,二老爷怕大老爷和大太太这些事污了祖宗们的耳朵,让祖宗们去到下面也不得清静,特地让人来问了您的意思。” 因着事关府里的事,又是二老爷顾礼才特地吩咐人下来的,梁嬷嬷拿不定主意,只能来问了林氏的意思。 林氏捧起了高几上头渐渐凉了的茶,却没有喝下去,只道:“这么些日子了,原我想着,杨家人都下来帮衬着老大媳妇了,她应该有能力把这件事处理妥当。没想到她只有和老大在祠堂里头吵闹的本事。” 林氏已经对杨氏失望了,既然杨氏没那个本事,就由她来动这个手。抬手吩咐身旁的梁嬷嬷。 “吩咐人下去,牢牢看住了老大带回来的那个外室,让人仔仔细细地查了,若是有个什么不对劲,即刻回来禀我。” “老夫人这是要亲自动手了?”梁嬷嬷不敢确定,就问了一句。 “老大媳妇没有本事,难不成还能任意她们在府里闹着?再过些时日便是小年了,各房各院的人都会来长房叙旧,若是让那些人瞧见了,只怕我也没有面子继续在那个家里头待下去了。” 林氏亲自出手,凭那个外室是什么牛鬼蛇神,遇上了她,就别想再撺掇着顾礼池翻起什么大风大浪起来。 梁嬷嬷退了出来,就看见了顾玉棠院里的阿华在院门口巴望着,神色慌张,在门前不断地踱着步。 瞧见梁嬷嬷走了出来,赶忙就迎了过来,“嬷嬷,奴婢想要求见老夫人,不知老夫人是否在屋里?” “阿华姑娘,老夫人已经歇息了,若阿华姑娘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 梁嬷嬷要赶着去小厨房准备林氏的夜宵,也就没和阿华叙旧,转过身就要离去。 在梁嬷嬷转身的时候,阿华就一把拉住了梁嬷嬷,就道。 “梁嬷嬷,我家姑娘心里头念着姜家公子,想要过去看一眼,只远远地瞧上一眼便可。奴婢不敢做这个主,特地来请示老夫人。” 梁嬷嬷闻言,心里暗道,原来阿华过来是来给老夫人求情,让她解了三姑娘的禁足令。 可三姑娘的禁足令是老夫人下的,如今老夫人已经歇下,她不便进去打扰,牵着阿华的手到了院门口,直言道:“阿华姑娘,老夫人已经歇下了,你就先回去吧!三姑娘的禁足令是老夫人亲下的,又对着我们这些伺候的丫鬟婆子三令五申,我们也没辙,不敢做这个主。” 阿华紧紧地抓着梁嬷嬷的手,一阵哀求道:“嬷嬷,您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人了,您说话还是有积分份量的。就请您到老夫人跟前替我家姑娘说几句话吧,我家姑娘只求能见上姜家公子一面,仅仅一面而已。” 瞧着阿华一副执拗的模样,梁嬷嬷也没辙,没经林氏同意,她哪里敢犯了僭越,解了顾玉棠的禁足令。拉着阿华的手,把她送到了夹道。 “阿华姑娘还是回吧!咱们都是伺候人的,我没让人赶姑娘走就是仁至义尽了,姑娘也别让我们为难了。” 阿华死死地拉着梁嬷嬷的手,就是不肯放手,不死心地来了一句,“嬷嬷就让我进去吧!我去老夫人身边说,不会让嬷嬷为难的。” 话音刚落,阿华就想要闯进去,只是梁嬷嬷招手就挥来了几个夹道伺候的丫鬟,把阿华挡在了巷口,没放她进去。 阿华在夹道面前站了许久,说什么都不肯走,梁嬷嬷只得吩咐了那些丫鬟,把阿华送回了去。 顾玉棠站在廊下,眼睛红红地,眼角还留有些浅浅的泪痕,显然是大哭过多次,瞧着阿华被人灰头土脸地送了回来,顾玉棠就知道她此行是无果,心里头又是一阵抽痛。 祖母不肯解了她的禁足,不放她出去,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大寒瞧着自家姑娘一脸难过的模样,欲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换了副笑脸道:“姑娘,方才二太太命秦妈妈送了些吃食过来,您要不要去看看?秦妈妈说都是姑娘爱吃的松糕和粘米糍。” “我没胃口,你拿着下去同阿华去分了吧!吩咐阿罗去姜知明的院子探探消息,她原是姜知明院里伺候的丫头,祖母做不了她的主,她去看了,祖母也不便说什么?” 顾玉棠说着,向着窗外的斜阳叹了一口气,就进了屋子。 为今之计,她是在想着该如何出这个屋子?屋前屋后祖母都叫了丫鬟婆子看住了,就是不许她出去。想必只有祖母解了她禁足令,那些丫鬟婆子才肯放她出去。 阿华进了小厨房,见大寒端出了梁氏派人送过来的点心,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就是不曾入嘴。 “阿华,这些点心明明都不是姑娘爱吃的,二太太为什么说是姑娘爱吃的,松糕黏牙得很,又难下咽,你说二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阿华瞧着那些点心叹了一口气,瞧了一眼顾玉棠歇息的屋子。 “松糕粘牙,难以下咽,二太太这是在提醒我们少说话。姜家公子之所以遭山匪袭击重伤,初衷还不是为了替姑娘去寺庙进香祈福,若是这事让定武侯府的人晓得了,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乱子来了?” 顶点 第一百九十二章 初衷(三) “阿华姐姐放心,姜家公子是为着姑娘上香遇了山匪之事,除了老太太屋里和姜家公子屋里,再就是只有我们几个姑娘身边伺候的人晓得了。老太太屋里的姐姐们,个个嘴巴紧得很,大寒想着,她们必是不会出去乱说的。” 大寒说着,带了几分的淡笑,一副天真的模样,像是未经处事的孩童一般。 老夫人院里的人嘴巴紧,断断是不会出去宣扬的,她们这几个姑娘身边伺候的,为着姑娘和姜家公子的婚事,也不会出去胡言乱语,可姜家公子屋里呢? 如今姜家公子正重伤躺在榻上,不省人事,且姜家公子屋里有多少定武侯府下来的小厮,这事,只怕已经被有心人报了上去。 自家姑娘同姜家公子的婚事,这回只怕或多或少是要受些影响了,若定武侯府把姜家公子遭遇山匪之事怪在了姑娘头上,那姑娘和姜家公子的婚事,只是不成了。 不成也罢,自家姑娘又不是嫁出去的老姑娘,凭着自家姑娘的相貌和才情,终身大事有老夫人和太太做主,澄江府下辖那么多州县,难不成还挑不到比定武侯府还好的门第吗? 她原来还想着定武侯夫人陶氏是个不好相与的,若姑娘嫁了过去,少不得是要吃些苦头的。 这回倒好了,自家姑娘不用嫁过去受那陶氏磋磨了。 叮嘱了大寒在小厨房里头做晚饭之后,阿华亲自沏了一杯茶,正要往着顾玉棠的屋里送去,谁知道阿罗竟在里头,和顾玉棠躲在珠帘后头低声说着什么。阿华不便进去打扰,就端着茶水在屋门外等着。 顾玉棠坐在珠帘里头的软榻上,阿罗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答着顾玉棠的话。 “姑娘,方才我去姜家公子屋里的时候,定武侯府的侍卫都守在外头,奴婢说了是林老夫人指去探望姜家公子的,可那些侍卫就是不放奴婢进去。好不容易熬到了石头小哥出来,还没有说上几句话,石头小哥又遭人喊走了。” “阿罗,是什么人喊走石头的?你可看仔细了?”顾玉棠不想多言,就捡了重要的问。 阿罗想了想,肯定道:“姑娘,奴婢瞧了那婆子的穿戴,像是冯老安人屋里伺候的婆子。奴婢没敢追上去,就一直等着,谁知道等了一个时辰,都不见石头小哥回来。” 冯老安人屋里的人派人来把石头喊了过去,石头在后罩房待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回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冯老安人是想把姜知明如何遭遇山匪之事问的明明白白吗? 可此事已经了然,她再喊了石头过去,只怕是有些不合时宜。 既然那个说法不合逻辑,冯老安人屋里又请了石头过去,难不成是侯府派了人下来,特地来问清楚这件事的? 顾玉棠想了半晌,觉得此事极有可能。姜知明是侯府的世子殿下,日后继承爵位之人,定武侯夫人陶氏又那样紧张自己这个宝贝儿子,派了自己的亲信下来过问此事,也在意料之中。 这是这些仅仅是自己的猜测,自己并没有亲自去证实。 可阿罗见不到石头,更进不去姜知明的屋里,她该怎么去证实呢? 顾玉棠又想了半晌,只能把这事交由阿罗去办了,阿罗原是姜知明屋里的人,若是她过去问石头,石头必会对她据实相告。 若是自己叫了阿华那丫头去问,只怕是还没有问出什么,就叫守在姜知明屋门前的侍卫赶了出来。 顾玉棠紧紧拉着阿罗的手,吩咐道:“阿罗,待会你再去一趟后罩房,一定要给我见到石头,问清楚姜知明如今的伤势到底怎么样了?还有便是,再问问今日他去冯老安人的屋里,冯老安人问了他些什么。” 阿罗点点头,正要披上了风帽出去,顾玉棠忙把自己的枕头下面取了个绣马上封侯的荷包出来,塞到了阿罗手里。 “阿罗,这个荷包你让石头给我交给姜知明!”随后顾玉棠含着泪光开了侧门送了阿罗出去,正要关上侧门的时候,发现了阿华已经杵立在风中许久。 顾玉棠赶忙擦了擦自己眼角泛出的泪花,扯了个笑脸出来,拉过了阿华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异常,想必她站在风中已久了。 顾玉棠细细瞧了她一眼,见她也望着自己,一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样子,拉着她进了屋里,就道:“既然来了,怎么不敲门进来?在外头傻站着做什么?夜里风大,也不怕着了凉。” “姑娘再和阿罗说着事情,奴婢既没什么大事,就不便进来叨扰了姑娘。”阿华说着,把手中还在温热着的茶盏递到了顾玉棠身旁的高几上。 顾玉棠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从高几上拿下个暖炉,塞到了阿华手里,“你身子一向不好,受不得凉,快些捂捂!方才我在屋里不过和阿罗商量些琐事罢了,日后若是你来了,就只管推门进来吧!” 阿华接过了顾玉棠给的暖炉,脸色有些不好,问了一句。 “姑娘是不是吩咐了阿罗去后罩房那边探听姜家公子的消息?晚上二太太才叫人送了那些点心过来,就是想要黏住了姑娘的嘴,如今后罩房那边要紧着,姜家公子伤势加重,只怕不成了。” 顾玉棠听阿华说姜知明不成了,当场就那样拿稳手里的茶盏,青花瓷的建窑茶盏,一下子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顾玉棠像是也被这清脆的响声,在原地愣了半晌,久久才来了一句。 “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阿华,你一定是骗我,对不对?阿华,你告诉我你是在骗我,姜知明那个傻小子还好好的,对不对?” 不过半晌,顾玉棠就变得疯魔一般,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打湿自己的大半衣裳,拉着阿华的手,止不住地在颤动。 她原先就自己想过,若是姜知明那个傻小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她这一世,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若不是那个傻小子为着给自己祈福,也不会遇到山匪,更不会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若是诸天神佛,十殿阎罗有灵,她情愿一命换一命,把姜知明那个傻小子的命换回来。 阿华紧紧地拉着顾玉棠的手,不让她从竹椅上头跌下来。 “姑娘,奴婢知道姜家公子受了这样的重伤,您心里头难过,可就算您再如何难过,您总该为着自己的身子着想才是。若是老夫人和太太知道您哭成这副模样,心里头不知得多难过伤心呢。” “他为着我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为着他哭几下,难道还不行了吗?若是他就这样死了,我也便不活了!”顾玉棠说得很果断,把紧紧拉着她的手的阿华吓了一跳。 自家姑娘的脾性,自己是晓得的,一向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若姜家公子死了,自家姑娘可能也会跟着去了。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老夫人和太太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阿华想也没想,就道:“姑娘说什么糊涂话呢?太太可是只有姑娘这么一个闺女,里哥儿也只有您这么一位妹妹,若是姑娘就这样死了,太太该怎么办?里哥儿该怎么办?难不成姑娘是想要叫太太和里哥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阿华这样劝说着,把顾玉棠紧紧地拥在了自己怀里。 她只希望顾玉棠能明白,若是就这样死了,她既对不起太太里哥儿,更对不起自己,姑娘本应该有大好的前程,决不能因此被耽误了。 顾玉棠闻言,也知道自己方才是说了胡话。 是呀!她还有仍在受苦受难着的母亲和哥哥,母亲和哥哥还需要她回去帮着他们,母亲还在受着那外室的气,哥哥的痴儿病也还未好,若自己就这样死了,她怎么对不起母亲?怎么对不起哥哥? 所以,她绝不能就这样死了。 她得活着,而且得好好地活着。就算不为了自己,为着母亲和哥哥,以及那些个关心着她的人,她必须好好活着。 顾玉棠收住了哭泣,由着阿华梳洗了一番之后,她准备去了林氏的院里,给林氏请安。 就着在林氏那里表个态,她不是那种为了个男人,就寻死觅活的女人。 她是顾家的姑娘,凡事得为顾家争气的姑娘 阿华给顾玉棠换了身葱绿色绣百宝纹的褙子,施了粉黛,有着阿华摆弄着她的发髻,给她选着适宜的簪子。 “姑娘这回去了老太太屋里,一个字也别提姜家公子的,免得老太太听了不开心,姜家公子是因着姑娘才受伤的,此事还没有宣扬出去,若旁人问了起来,姑娘只消回了不知道即可。” 临出门前,阿华又嘀咕了几句。 顾玉棠埋了心底里难过与伤心,脸上带了分浅浅的笑意,拉着阿华的手。原先她还不晓得,原来阿华竟也是如此聪慧,处事有度的一个人。 “阿华,母亲果真没看错人,你很好!凡事为着我着想,为我出谋划策。只是石头心里头装着你,若是因了我的事误了你和石头,我心里面实在过意不去,待姜知明伤愈之后,我去和姜知明说说,订下了你和石头的婚事。” 顾玉棠说着话,阿华却没回话。 她心里头确实是装着石头,只是石头是侯府的侍卫,她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婢子罢了,有何本事能嫁给一个侯府侍卫? 若真是嫁了过去,跟着石头,就真的会有好日子过吗? 阿华没敢再继续想下去,她怕她自己再想下去,就会绝了自己那颗心。 穿过了抄手游走廊,又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夹道,终于到了堂屋。 堂屋所在的院子里,冯老安人前些日子叫人用太湖石堆砌了一座假山池塘,假山上头有喷泉流出,下面有鱼儿游动。 只是大半夜,黑灯瞎火的,没看见鱼儿,只听见泉水哗哗的声音。顾玉棠想,伴着这水声就寝,也是不一样的感受。 堂屋院前伺候的婆子瞧着顾玉棠走了过来,觉得她与以往不一样,可是她们毕竟不是在顾玉棠身边伺候久的,也不晓得是哪里不一样。 已有怀着攀附之心的婆子笑着就迎了过来,笑盈盈地道:“三姑娘过来了,老夫人在屋里的佛堂给菩萨们上香,我这就进去通禀一声。” 顾玉棠正色瞧了一眼,见不是什么熟面孔,就知道是有心来攀附的。她没说什么,就由着那个婆子进去通禀了一声。 不过片刻的间隙,那婆子马上就笑盈盈地走了出来,“三姑娘,老夫人有请!” 婆子说着话,已经凑到了顾玉棠的身边,挤开了搀着顾玉棠手的阿华,自己则扶着顾玉棠走了进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初衷(四) 屋里,林氏和昨天一样,拨动着手里那串一百零八子的佛珠,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向着香案上摆着的菩萨乞求着。 梁嬷嬷用火折子燃着了三炷香,递给了林氏,林氏接过之后,行云流水般地插在了香案的炉子里。 “老夫人,李婆子方才过来说,三姑娘来了。” “马上就该入夜了,棠儿还过来做什么?”林氏把香插进香案上的炉里之后,由着梁嬷嬷扶着她起来,坐在了一旁摆着的酸枝木椅上。 “老夫人,李婆子没说,想来她也是不晓得三姑娘是来做什么的。老奴想着三姑娘应该是来同您请安的,左右没什么大事,老夫人就见见吧!” 梁嬷嬷说完,就吩咐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去准备茶水了。 “我就怕她过来同我提说要见姜家哥儿的事,她心里头装着姜家哥儿,如今姜家哥儿这副模样,她定是想着过去瞧瞧。如今多事之秋,定武侯府又派了婆子下来,她若是过去,和定武侯府来的人拌起嘴来可怎么使得?” 林氏正是担忧着这些,这才禁了顾玉棠的足。 不过如今她亲自过来了,她不见也是不成的,抬手又吩咐了梁嬷嬷去让小厨房准备了顾玉棠爱吃的点心。半晌之后,小厨房就做了三四道顾玉棠爱吃的点心,急急忙忙就送了过去。 后罩房左边的耳房里,姜知明如今就歇在里面。伤处上了上好的金疮药,一层又一层的纱布紧紧地裹在了他的腰部和背部,即便是用上了最好的金疮药,裹紧纱布的时候,伤处还是渗了血出来。 石头站在一旁瞧着大夫在忙活着,小厨房里的药熬好之后,马上就送来了给姜知明喝下,姜知明一连喝了几副药,已经是苦不堪言,挥手就要让丫鬟把汤药撤下去。 “赶紧拿下去,这些药苦死老子了,这是给人喝的药吗?”因着伤在背部,姜知明平铺躺在榻上,每说一句话,就扯痛了背后的伤口。 不过既然说不了话,就让他的眼神替他说话,恶狠狠地瞪了小丫鬟一眼,小丫鬟赶忙把汤药送了下去,端上了几碟蜜饯和糖莲子上来。 大夫给姜知明扎好了针,见他不吃药,直言道。 “世子殿下,这些汤药都是补气补血最好的,为着您能痊愈,你怎么说也应该喝点才是。还有方才那些苦涩难闻的药,正是治疗您体内破伤风毒的,为了不让这毒扩散开来,您怎么说还是要喝几口的。” 姜知明躺在榻上这些天,最烦的就是他们这些大夫,本事没多少,东扯西拉的本事却是一个塞过一个。 他还记得,前些天来了一个大夫,铁了心说他活不过三天的,可如今都第四天了,第三天夜里那个大夫就偷偷跑了。 之后还来了一个大夫,说他失血太多,需要想法子把牛血抽出来,输进他体内,这怎么行?最后牛找来了,正要抽血的时候,没一个敢上去的,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他真是佩服那些个乡野大夫,脑子里头究竟装着什么东西?连输牛血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都讲得出来,人体内的血能和牛血一样吗? 若是输了进去,两者产生了不适,岂不是活活要了那人的性命去,医人不成,反而还惹上了人命官司。 最后还是覃大夫举荐了先头对他直言不讳的这位苏大夫,这是这位苏大夫医术虽好,人却是过于死板,不会变通,不过只要他能治好自己体内的破伤风毒,他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苏大夫出去之前,还交代了丫鬟把灶上热着的汤药端了过来,姜知明抬眼望去,整整八碗汤药,这不是叫人活生生苦死吗? 姜知明没多想,捧起了小碟里头的蜜饯,就开始啃了起来。 “石头,听屋里伺候的人说,方才二奶奶身边的婆子来喊了你过去,说是侯府的人来了,是母亲身边伺候的桂嬷嬷,她可有问你什么?你可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姜知明的声音冷冷的,让石头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石头没想过要欺骗姜知明,所以就道:“公子,桂嬷嬷是得了太太的吩咐下来的,她喊了石头过去,无非就是问及了公子是如何受伤的?是为着谁去了城外的寺庙进香的?那些伤了公子的山匪是否被抓到了?” “你是如何回答我是为着谁去了城外的寺庙进香的?有没有提了她?” 姜知明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蜜饯,静静地看着自己对面的石头。 石头没抬头看姜知明,缓缓回道。 “公子,石头知道您在此事中要维护顾家姑娘,石头就没和桂嬷嬷提,就说了公子是一时兴起,又想起了老夫人信奉菩萨多年,就去城外的寺庙为了老夫人进香祈福。” “桂嬷嬷是母亲手底下最得用的妈妈之一,又是从王府出来的,凭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单只问了这几句,想必还是问了些别的。石头,你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好兄弟,求你不要骗我!” 姜知明这话一出,是打了兄弟牌。石头听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桂嬷嬷问起了顾家姑娘,说是想要亲自看看顾家姑娘,这事应该同公子说吗? 石头心里头犯嘀咕,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瞧着石头久久没有答话,姜知明想问问顾玉棠这些日子的情况,就道:“石头,她这两天,过得如何?有没有找人来瞧过我?” 石头想了想,还是先把顾玉棠喊了阿罗来瞧他的事情告诉了姜知明,“公子,方才阿罗姑娘来找过我,说是顾家姑娘心里头记挂着公子的伤势,特地嘱咐了她过来看看的,她问了石头好些关于公子的话,才肯走!” 听石头说,阿罗是得了顾玉棠的吩咐来看他的,姜知明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知道顾玉棠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丫头,明面上表现得一副不在乎自己的模样,可心底里却被任何人都要在乎自己。 知道自己伤的那么严重,只怕已经躲在无人的地方,泣不成声了吧? 只是她既心里头想着自己,挂着自己,为何不亲自过来瞧瞧自己,让了一个丫鬟过来?这算什么? 姜知明这样想着,心里头顿时就起来埋怨顾玉棠的心,可听见石头又说。 “在公子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这几天,顾家姑娘多番想要来看您,可听说,顾家姑娘被林老夫人禁了足,又找了几个婆子寸步不离地看着,就是不许顾家姑娘出门。” 听到这里,姜知明先前还有些埋怨顾玉棠的心,此刻已经烟消云散,转而的则是迫切想要见到顾玉棠的心,“石头,找个人过去递消息,就说我想要见她,让她过来看看我!” 石头闻言,当即就道:“公子,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如今咱们屋里的一举一动,桂嬷嬷得叫人看在眼里,太太还没给了准信给公子,公子先别急着见顾家姑娘,不然若桂嬷嬷觉得顾家姑娘是个只知攀高枝的,在太太面前说了几句不好的,那就不成了。” 石头这么一说,姜知明才觉得自己冲动了,如今自己屋里都是母亲带来的眼线。 若是让顾玉棠那个傻丫头过来见自己,自己和她说道那些话,岂不是要落在了母亲耳里。 更何况自己是为着顾玉棠才出城去寺庙进香,才遇到山匪受了重伤的,若母亲让人查了下去,查到了顾玉棠那傻丫头的头上。 这样母亲不仅不会同意他和顾玉棠的亲事,还会把自己受伤之事怪罪到顾玉棠那傻丫头的头上。 姜知明这样想着,就对着石头吩咐道:“带几样我箱笼里头装着的小玩意过去给她,就说我很好,让她不要挂怀。” 出城的这些日子里,姜知明遇到什么卖小玩意的小贩,就会随手挑上几个好看的小玩意。 回来的路上,这些小玩意已经装了满满一箱,都是他准备送给顾玉棠的。 若不是想起了那些小玩意被他遗忘在了客栈里,他也不会在回城的途中,遇到了山匪,受到了重伤。 如今的他只想着,顾玉棠那个傻丫头,那着那些小玩意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他来?想起他精心准备的这些小玩意?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初衷(五) 顾玉棠刚从堂屋回来,正要坐下的时候,只见守在院门口的落霞急匆匆地就冲了进来,未及行礼,就道:“姑娘,姜家公子身边的石头小哥过来了,说是想要见见您,如今正在院门口等着呢。” 顾玉棠闻言,先和站在自己身边的阿华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吩咐了阿华去把石头请进来。 院门口人多眼杂的,祖母又安插了些耳目进来,若自己和石头在院门前说话,这些话岂不是要传到祖母和他人的耳中,说不定还要牵扯到姜知明的身上。 若是阿华出去请了石头进来叙话,那就不一样了。 众人皆知阿华和石头是情投意合一对,三不五时见个面,说几句话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有人再说闲话,那便是有人纯心造谣了! 阿华出去把石头请了进来,带到了内室里头,又放下了遮挡的竹帘,遣走了屋里伺候的冬至落霞等人,吩咐了大寒和阿罗守在门口,顾玉棠这才敢放下心来问石头几句。 “石头,你家公子这些天如何了?伤势可好了些?大夫可有说了什么?” 在石头没进屋之前,顾玉棠脑中想了长篇大论关于姜知明的事,可是当亲眼瞧见石头,她的那些长篇大论,一下子就在脑中蒸发了,转而变成了三句话。 石头瞧了顾玉棠一眼,见她满脸都挂着对自己公子的关怀,知道顾玉棠心里面担心着自己公子,就不必编了话来骗她,索性就道。 “顾家姑娘,我家公子这些天伤势已经大好,只是那伤口实在太深,纵然已经结痂了,每日上药的时候,还是会有脓血渗出来。冯老夫人已经命覃大夫请了他的师兄苏大夫下来,苏大夫医术精湛,相信公子的痊愈不过一朝一夕的事。” 顾玉棠听石头说完,眼角已经沁出了几滴泪珠出来。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样也省得自己整日挂着他,她也可以放下心来了,做她想做之事了。 顾玉棠想罢,脸上带了几分的浅笑。 她原来就想过最坏的打算,若是姜知明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她后半辈子就遁入空门,去庵堂里头做姑子去,日日夜夜为他祈福。 不过如今姜知明既没什么事了,她也要为自己的后半辈子打算起来了,是嫁给他还是不嫁给他?这也在她的打算之中。 定武侯府是豪门勋贵,定武侯夫人陶氏又不是个好相与的,定武侯除了姜知明之外,还有两个儿子。 虽说姜知明贵为世子,日后承袭爵位之人,可天有不测风云,保不齐那天姜知明这世子的爵位就要拱手让人了?那她嫁过去,岂不是更要受罪? 她既要嫁过去,就要确保姜知明日后能十拿九稳地承袭了定武侯的爵位,这样自己成了定武侯夫人,凭着那陶氏如何编排,她都不怕了。 石头望着顾玉棠半晌没有说话,似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就把自家公子让自己带过来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到了一旁的高几上。 红漆木雕的盒子里头装着一只用小麦草编制的螳螂,还有一只用竹叶编制的蜻蜓,做工不算精致,反而有些粗糙,一看就是农家手艺人农闲的时候编来打发时间的,也能挣几个钱。 顾玉棠拿起了盒子里头的竹叶蜻蜓开始把玩起来,姜知明这个傻小子,还真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哄了,这样的小玩意,早三年前她就玩腻了。 不过既是姜知明托石头好不容易送过来的,她还是收起来吧!免得日后遭姜知明说自己不珍惜他送来的东西,那就完了。 见顾玉棠吩咐阿华把那盒子收起来之后,石头也要走了。 但自家公子吩咐下来的事,他还没有同顾玉棠说,就道。 “顾家姑娘,我家公子说这些日子您就好好待在自己屋里,别往着后罩房这边过来。府里太太已经遣了嬷嬷下来,来彻查公子遭山匪砍伤一事。公子是为着顾家姑娘去的寺庙祈福,回来遇到的山匪,我家太太难免会把这件事怪在姑娘的身上。” “我晓得了,石头,谢谢你。”顾玉棠说着,递给身旁伺候的阿华一个眼神,阿华望了自家姑娘一眼,就转过身送着石头出去了。 瞧着阿华把石头送出姑娘的屋子后,阿罗这才敢走进来。见顾玉棠坐在梳妆台前的小凳上,瞧着铜镜里头的自己,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藏了事情,是为着姜家公子出城受伤之事?还是和姜家公子的婚事? 阿罗在心里揣测了半晌,一直搞不清楚。顾玉棠通过铜镜,见她站在自己身后,便道:“阿罗,你可有见过那定武侯夫人陶氏?她为人如何?” 阿罗闻言,心生奇怪,自家姑娘怎么会想起来问自己这个问题? 不过这次她没多想,就道:“姑娘,太太是个对公子极好的人,太太生了一子一女,其中太太最疼的不是大姑娘,而是公子。公子小时候是养在老太太屋里的,后来太太身子渐好,才接了过来,太太总觉着自己欠了公子,什么都给公子是最好的。” 从阿罗的这番话中,顾玉棠知道了陶氏之所以对姜知明那样的好,就是因着姜知明小的时候,是养在老太太屋里,陶氏亏欠了对他的关心和照顾,一直想要补回来,以至于时时事事都为着姜知明打算着。 就连婚事,陶氏先前给他挑的是沐王府的沐小郡主,若不是姜知明请了老太太去退婚,自己入了定武侯府的门,便是做妾了。 她顾玉棠这辈子,除了做正室太太,其他的,一概不屑于! 妾室和外室都是上不了台面,且还是伺候人的,若是想让她去伺候人,门都没有! 阿罗瞧着顾玉棠又陷入了一阵沉思,轻轻磕了两声,有意把顾玉棠从沉思中拉出来。 “姑娘,侯府里不单单只有夫人这么一位主,还有一位冯姨娘。冯姨娘是老太太的侄女,家道中落之后就嫁进了侯府,给侯爷生了一子一女,在府里说话也是有一定份量的。若日后姑娘嫁进了侯府,和这位冯姨娘,也是要打好关系的。” 顾玉棠也是知道的,有了子嗣撑腰,又得了定武侯宠爱的冯姨娘,她是万万不能得罪,且还要打好关系。陶氏这些年都没能撼动她,更别说她了。 “阿罗,侯府里老太太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老太太是冯老安人的嫡亲姐姐,因着早年间养过姜家公子的缘故,陶氏和她关系不是很好,还把她遣到了后院的佛堂里头。可侯爷毕竟是老太太亲生的,难不成侯爷也不管吗?” 顾玉棠这番话,倒是把阿罗给问倒了。 阿罗在侯府的时候,不过是外院雀鸟司伺候的小丫鬟罢了,没踏足过内院过,就算是踏足了内院,也不过是送点东西进去,没待多久就回来了。 侯府里下等的丫鬟仆妇都挤在外院的倒座房里头,平时那些个婆子闲聊的时候,她总会去听了一句两句。 至于关于老太太的事,她是一概没听那些个婆子说过,只说了老太太是个心善的,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在侯府门前设了粥棚,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能吃上饱饭。 “姑娘,老太太待公子极好,公子是在老太太屋里长大的,同祖母的关系是最好的。每次远归,第一个要见的人便是老太太,其次才是侯爷和太太。” 阿罗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了大寒的喊声。 小厨房里头的厨娘家里有事,林氏准了她半个月的假,只是顾玉棠院里不能没有做饭的厨娘,林氏思来想去就让阿罗先顶上了。 阿罗朝顾玉棠福了一礼,没有说话,就出去了。 阿罗走后,送石头出去的阿华也回来了,刚进屋就道:“姑娘,奴婢方才送石头过去,石头在路上亲了我,说日后要娶我过府。” 阿华说着,整张脸从耳根子红到了脸颊,两只手紧紧攒着那方丝帕。 顾玉棠没有说话,只淡淡地笑了笑,看来她是要早些准备起阿华的嫁妆了,不然日后石头哪天了提亲,没了嫁妆,可是不成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初衷(六) 石头行走在廊下,正要拐入夹道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七八个侯府的侍卫,挡住了他的去路,为首的侍卫手中提了一把圆形的弯刀,在月光地照射下,散出了冷冽的寒光。 石头的手紧紧握成了拳状,正要往后退的时候,从夹道两旁的高墙上,跃下了三五个同样身着黑衣的侍卫,正朝着石头逐渐逼近。 “石头小哥,桂嬷嬷有请!知道您是世子殿下贴身伺候的人,您也别叫我们兄弟几个为难!就跟着我们走一遭吧!” 为首的侍卫说着,旁边站着的侍卫已经把手中的佩刀拔了出来,若是石头敢反抗的话,按着他们得到的命令,那就是格杀勿论! 桂嬷嬷是太太身边伺候的,此次又是得了太太的吩咐下来的,她的命令便是太太的命令,他们这些侯府的暗卫,也是按着吩咐做事的! “你们几个也知道我是公子身边伺候的?是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吩咐你们来抓了我去!”石头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从衣服的袖口里摸索着。 他记得过来的时候,他往袖口里放了一把匕首,如今怎么不见了? 眼前的这群人是侯府的暗卫,是经过专业的训练的,专替侯府干那些见不得光事情,随便挑出一个,功夫身手皆不在自己之下,若是他们一群人冲杀上来,那自己半点胜算都没有? 石头这样想着,已经从袖口摸索出了那把匕首。 “石头小哥既是在公子身边伺候的,那应该清楚此次是什么人要请了你过去?公子是为着什么人才出城进香,导致遇到山匪受了重伤的,想必石头小哥心里应该比我们都要清楚!” 为首的侍卫说着,不知为何,已经把手中的圆月弯刀收了回去。 公子是为着顾家姑娘才出城进香的,也是为着顾家姑娘那箱玩样,才遇到山匪袭击的。可这些事情自己还没有同旁人说起过,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石头在脑中想了想,其实这事他们要想知道,也不足为奇,公子身边有那么多伺候的人,难免有一个两个是太太安插进来的,他们把公子遇袭的原委报上去,这些按着吩咐做事的暗卫,自然也就知道了。 “石头小哥做为公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做这些事的时候,不劝着公子,还帮着公子谋划,公子买了那么一箱的孩子玩样,是不是为着那顾家姑娘?”那暗卫这样问着,石头却闭口不答。 那暗卫见石头不说话,反而还笑了笑,“石头小哥应该清楚我们这些人的手段,就算您此刻不说,我们也有千种万种法子能叫石头小哥开口的。” 暗卫首领说着话,朝着身边站着的暗卫使了眼神,几个暗卫就朝着石头跃了过去。 石头自小也是学过些功夫的,当场就和那些个跃上来的暗卫打了起来。 只是还没过几个回合,石头已经落了下风,袖口和膝盖处皆被那些暗卫的刀划破了口子,艳红色的血从伤口处渐渐渗了出来,顷刻之间就染红了石头的大半衣裳。 又过了四五个回合,石头已经败下阵来,握着匕首的左手正在不断颤抖着,匕首上头沾着的血,已经顺着他的手臂,流了下来,染红了脚下所站的几块方砖。 就在石头马上要放弃反抗的时候,巡夜的婆子领着几个丫鬟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婆子提着的灯笼,发出的火光在黑夜里头格外刺眼,那些个暗卫瞧见了,忙收起了手中的佩刀,跃到了房檐上。 石头怕被那些个巡夜的婆子瞧见,忙从自己衣裳上扯下了块布条,包扎好自己的伤处之后,也跃到了隔壁的墙外,顺着夹道一路回到了后罩房。 顾府的别院里头,桂嬷嬷坐在书案前,写着准备让人送回侯府的信,身旁还站了几个伺候的小丫鬟。 桂嬷嬷写好了信,交给小丫鬟拿去晾的时候,先前在夹道上围堵石头的那名暗卫首领,已经出现在了屋里,手臂上的伤口还未包扎,鲜血正一滴一滴地滴在屋里的柞木地板上。 桂嬷嬷捧起了高几上头的茶,掀开了茶盖,轻轻吹了吹茶水上头的浮色,不看跪在地上的那名暗卫首领,就道。 “太太的吩咐是让你们抓回石头,怎么?这次搞砸了,让石头那小子趁乱溜了?” 那名暗卫首领也是不敢欺瞒,直接就道:“嬷嬷猜得不错,是属下无用,才会把石头那厮放走的。求嬷嬷责罚!” 桂嬷嬷轻轻饮了半口茶水,发髻上头簪着的那支赤金嵌珠的簪子在烛火的照耀下,折射出了一道刺眼的光芒。 “在太太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难得见你有失手的时候。起来吧!你的过错,我自会和太太去说的。”桂嬷嬷说着,从身旁的匣子里头拿出了一张银票,是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知道你大哥成婚了,你急需用钱,这二百两你就仔细拿好吧!只是今晚的事情,若旁人问起,你应该晓得该怎么回答的。” 暗卫首领接过银票之后,赶忙就塞怀里,生怕被旁人瞧见一样。他是定武侯府的暗卫,但却只听命于陶氏一人,只是他不知道,陶氏吩咐给他的差事还没办妥,就把银子给了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暗卫首领没敢多想,随即就出了院子,跃过了高墙。 石头回到姜知明屋里的时候,把姜知明吓了一跳,粗略估计,石头身上至少中了三四十刀。 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并没有伤及到骨肉,若是那些个暗卫下了死手的话,只怕石头已经不能活着回来了。 姜知明不敢声张,只好请了苏大夫来给石头包扎,苏大夫一边给石头包扎着,一边连声抱怨几句。 “自从来了姜家公子这里,老朽没一天是睡过安稳觉的,睡得正香的时候,公子就唤了人过来,便是老朽不愿意过来,可人命关天呀!” 苏大夫给石头上好金疮药,又扎了针,揉了揉眼睛,拎着药箱就退了出去。 “石头,这究竟是这么一回事?是谁伤了你?快些告诉我!”石头和姜知明待的时间最长,早已像亲兄弟一般,姜知明好不容易好些了,就坐在了软榻上对着他问道。 可石头哪里能说是太太身边的暗卫,想要抓了他走。但如果不说出实情,只怕自家哥儿不会轻松放过自己。 索性他就实话实说道:“公子,是太太身边的暗卫。石头刚从顾家姑娘的院子回来,路上就遇到了太太身边的那群暗卫,说是想要带了石头走,问几句关于顾家姑娘的话。” 石头看着自己浑身的伤口,一下子疼得龇牙咧嘴起来,“公子,石头晓得顾家姑娘对您很重要,就什么也没说,和他们就打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琐事(一) 姜知明知道石头是不会把他和顾玉棠那些事说出去的,但母亲已经派了桂嬷嬷下来,他屋里又有那么多母亲身边派来的探子,就算是石头不说,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家伙,也会把此事传出去。 母亲为着自己和顾玉棠的手,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对石头下手,同样也可以毫不顾忌,对顾玉棠那傻丫头下手。 如今朋普多事之秋,外有山匪作乱,内有流寇灾民横行,府里也不是个安生的地方。好在顾玉棠那丫头还有着林老夫人和梁氏护着,便是桂嬷嬷手下的那些个暗卫再如何厉害,也不敢在林老夫人和梁氏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且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梁氏已经把梁王府的黑衣卫都带了下来,在暗中保护着林老夫人和顾玉棠。 侯府的那些暗卫顾忌着,也不便和梁王府的黑衣卫交手。 姜知明让小丫鬟搀着石头下去歇息之后,以防那些个暗卫再来对付石头,又喊了几个小厮在石头屋门前守着。随后叫了丫鬟去瑞喜堂把桂嬷嬷请了过来,今夜石头发生这样的事,他有必要过问一下母亲手下第一得力干将,侯府暗卫的幕后首领。 桂嬷嬷虽是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头发一片花白,但身子骨仍旧硬朗,走起路来,行动敏捷,胜似年轻人。 进了姜知明的屋子,桂嬷嬷依着规矩行了礼,才道:“世子殿下,不知您深夜唤老身前来,所为何事?” 姜知明抬头瞧了她一眼,穿了件秋香色八宝纹的杭绸薄袄,一点油的赤金簪子,紫檀木的手串,满脸的褶子,见她带了满脸的笑意,就知道她那是笑里藏刀的模样。 像她这样替母亲做那些见不得光事的人,脸上的笑意,能有几分是发自内心? 姜知明不与她计较这些,直接开门见山,就道:“桂嬷嬷,今夜是您指使了侯府的暗卫,想要来抓了石头,对吧?” 桂嬷嬷笑意渐冷,躬身回道:“世子殿下猜的不错,今夜确实是老身指使了侯府的暗卫,来抓了石头走的,只可惜人没有抓走罢了。” “是什么人吩咐你做的?是母亲还是侯爷?”姜知明说话的时候,似乎是气急了,眼睛蹬得老大,恶狠狠地瞧着桂嬷嬷。 他们二人说话间,屋里有眼力见的丫鬟,知道此事并非她们所能听的,带着其他屋里伺候的丫鬟,出了屋子,守在了屋门外头。 “世子殿下别动怒,老身是得了太太的吩咐下来的。太太说石头小哥在世子殿下身边伺候已久,旁的事不劝着您也就罢了,还帮您和顾家姑娘之间牵线搭桥,私相授受。”桂嬷嬷瞧了眼前的姜知明一眼,见他没做反应,又接着道。 “不仅如此,石头小哥还撺掇着您去为那顾家姑娘出城进香祈福,回来的时候把那箱子玩样落在客栈里,等回来的时候就遇到了山匪,害得世子殿下您受了重伤。” “这些事情嬷嬷都知道了?既然嬷嬷知道,那就应该晓得罪不在石头,在本公子,你何故要让那些暗卫取了石头的性命去?” 桂嬷嬷方才所言,皆在他的预料之中,母亲在他身边安插了那么多人,这些事情就算他再如何瞒着,母亲迟早是会晓得的。 “世子殿下,罪不在于您,而在于石头。石头是太太买回来,拨给世子殿下做玩伴,这么些年世子殿下把石头小哥当做亲兄弟一样看待。可世子殿下为着顾家姑娘做那些事的时候,他不加劝阻,还几次三番帮着世子殿下,这便是错!” 桂嬷嬷顿了顿,又细数了石头的过错。 “石头不劝阻世子,帮着世子,此是第一错!石头几次三番替世子和顾家姑娘递信,此事第二错!石头是太太买回来的,生死全由太太做主,没把太太的嘱咐听在耳里,此为第三错!石头犯了三错,太太没说要他性命,不过是想要让他在世子身边消失一段时间!” 听着桂嬷嬷细数了石头的三大过错,姜知明压在胸口的火气,一下子就爆发出来。 “桂嬷嬷,我敬重您在母亲身边伺候多年,是侯府里头的老人的,对于你方才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我不与你多做计较。不过也希望你能够明白一点,石头在我身边伺候多年,他若是犯了错,我自会处罚。就不用嬷嬷来提醒!” 姜知明话音刚落,一巴掌拍在了身旁的高几上,高几上头的茶盏摇晃了几下,一齐就摔在了地上,碎瓷片夹杂着茶水,溅了一地。 姜知明在气头上,桂嬷嬷也不好得继续讨了没趣,出门之前道了句,“世子包庇得了石头一时,却包庇不了他一辈子。太太已经悉知了世子和顾家姑娘之间的事,至于太太会如何处置,世子必定是晓得的。” 桂嬷嬷走后,姜知明在屋里又发了一通脾气,丫鬟婆子都被吓得守在了外头,没一个人敢进去劝的。 冯老安人刚睡下不久,就听见了姜知明屋里传来了一阵阵的响动,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忙叫了紫娟亲自过来问了。紫娟回来告诉冯老安人不是什么大事之后,她这才能安心歇下。 因着冯老安人这些天头疼不止,齐氏就请了覃大夫过来,亲自给覃大夫调配了宁神香。紫娟一边往香炉里头放着香料,一边对着榻上将睡未睡的冯老安人道。 “老夫人,我听说今夜姜家公子请了桂嬷嬷过去,两人在屋子里头吵了起来,似乎是为着三姑娘和石头小哥。其实这次姜家公子是为着三姑娘出城进香,才遇到的山匪,若陶夫人听了,这门婚事准是不成了。” “不成便不成,以长房的门第和我那老姐姐的脾性,她们是不会想着去高攀侯府的。且知明哥儿的母亲陶氏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棠姐儿就这样嫁了过去,指不定得受多少磋磨呢。” 瞧着紫娟燃起了宁神香之后,冯老安人又多了几句。 “依我对我那老姐姐的了解,她是不会舍得把棠姐儿嫁到侯府里头受苦的,说不定又在给棠姐儿的选着什么好人家了。” ………… 堂屋里头,林氏歪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微闭上了眼,听着梁嬷嬷说着顾玉棠这些天的近况。 “老夫人,三姑娘这些日子都规规矩矩的,既没有出门,也没再让阿华同姜家公子屋里的石头通信,整日就和身边伺候的大寒和阿华,在小厨房里头捣鼓着吃食。方才三姑娘还吩咐了落霞送过来一碟酥饼,落霞说是三姑娘亲做的。” 梁嬷嬷正说着话,屋里伺候的丫鬟已经把顾玉棠吩咐人送来的酥饼盛了上来,放在了软榻上的梅花木高几上。 酥饼看上去很是精致,显然是下了功夫的,林氏拿了一块起来,咬了半口,发现酥饼里头还放了豆沙夹心。紧接着林氏就没听梁嬷嬷的话,把整个酥饼吃了进去。 外头看上去和普通的酥饼一般无二,咬了一口才发觉里头大有乾坤,不知有豆沙夹心,还放了几颗葡萄干。 方才林氏还细细数量一下,酥饼竟然酥了四层,比平常酥饼还多了一层,怪不得她吃进去没有油腻之感,原来是叫那最后一层皮把油吸走了。 瞧着林氏的手往着那小碟探去,梁嬷嬷赶忙走了过来,端起了小碟。 “我的老祖宗呀!你就少吃几个,这酥饼不易克化,当心积在了您的胃里。天长地久,可不得了呀!” “我的宝贝孙女亲手做给我的,我多吃几个又如何?春平,你未免也太小心翼翼了吧?”林氏说着,正要去夺梁嬷嬷手里的小碟。 梁嬷嬷没办法,只好从碟中又拿了一块酥饼出来,像哄孩子一样把酥饼拿给了林氏,林氏吃了才安心睡下。 这老小孩老小孩的,可不就是这样来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琐事(二) 顾玉棠一连做了好几道点心往林氏屋里送去之后,林氏一高兴,先是解了顾玉棠的禁足,后又许了顾玉棠搬回了东厢。 堂屋后头的耳房实在是太窄了,顾玉棠住在里头,只觉得憋得慌,不仅这样,因着地方太窄,阿华和大寒每晚都只能挤在她屋里。搬回了东厢,一人一个房间,岂不美哉? 搬回东厢之后,顾玉棠把屋里的活计吩咐下去之后,就躺在自己那张一丈二宽的大榻上,躺了半日。 直到日落西山,阿华遣了大寒进来喊她用晚饭,她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榻上爬了起来,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由着阿华打理着发髻。 “姑娘,覃大夫今个早上去了老夫人的屋里,和老夫人说起了姜家公子的伤势,覃大夫说姜家公子的伤势已经大好,只要再适当地调理,假以时日便能彻彻底底地痊愈了的。” 阿华说着,从顾玉棠的首饰盒里头挑了支点翠的蝴蝶烧蓝簪子,放在了顾玉棠的发髻上比划了半天。 因着待会是要去见林氏,戴了这样贵重的簪子,恐有些不合时宜,阿华放下之后,又拿了支素银嵌了颗米珠的簪子出来,插在了顾玉棠的发髻上,外加了一对素银的蝴蝶流苏簪子,看上去很是小巧可爱。 “旁的我不敢奢求,我只求他的伤势能够痊愈就行。”顾玉棠望着铜镜里头精心打扮的自己,淡淡回了一句。 自从前几日石头过来同她说了那一通话之后,她便再没有起过想要去姜知明屋里瞧他的心。 姜知明是为着她,才去了城外的寺庙祈福进香,回来的时候遇到的山匪,若是自己此刻贸贸然过去,岂不是平白给姜知明添了麻烦,更何况如旧府里还有位侯府下来的桂嬷嬷。 “听说石头这几日也没来找你?他平日里不是隔三差五就要来看你吗?怎么这几天都没瞧见人影?”顾玉棠说着,拉着阿华的手坐到了一旁的竹椅上。 自家姑娘还不知道石头遇袭之事,只是这事石头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许对旁人提起,以免这件事外传了出去,毕竟伤了他的人是桂嬷嬷带下来的暗卫,若传了出去,对侯府的名声,难免有了影响。 阿华在心里思来想去,终究是没有把这事告诉顾玉棠。扯了几分笑脸出来,就道。 “姑娘,石头这些天被姜家公子派出城办事去了,所以就没有回来,也就没来瞧我!姑娘不必担心,几日不见石头,我还是受得了的。” 顾玉棠记得,平日里阿华说谎骗她的时候,她左眼的眉毛总是会抖个不停,方才阿华说话的时候,她仔细观察了半晌,阿华的眉毛却是一直在抖,难不成阿华那丫头方对她说了慌? 石头根本没有被姜知明派出去,而是另有隐情? 既然阿华不愿说实话,她也不便追问下去。或许阿华这些天和石头闹了别扭,如今她正在气头上,听着自己问起了石头,她也就没同自己说老实话了。 不过,她还是问了句,“阿华,你说石头被姜知明派出城做事去了,你可有问他是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阿华一愣,她没想到自家姑娘会问自己这些,索性就自己编了几句,打算蒙骗过去再说,就道。 “姑娘,宋公公在烟雨山庄出了些事情,姜家公子有些放心不下,就派了石头去从旁协助他了。至于归期,石头没说,我也不便去问。向来应该是半个月后吧!” 顾玉棠看着阿华的眉毛,从话音起,到话音落,一直抖个不停。就知道她定是又编了一番瞎话,来诓骗自己。 她也不打算拆穿她,索性等阿华去小厨房的时候,她喊了大寒进来,问一问大寒,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大寒刚端了茶水进来,摆在了高几上头,就瞧见顾玉棠放下了珠帘,自己一个人坐在西窗下看着手里的话本。 “内室里头光线不足,姑娘仔细着眼睛。昨日二太太吩咐了秦妈妈送了姑娘爱喝的碧螺春过来,姑娘昨日睡得早,大寒就没沏茶。方才听阿华姐姐说姑娘在内室里头看书,就沏了拿来给姑娘尝尝!” “大寒,你端进来吧!就着我有事需要问你几句!”顾玉棠放下了手中的话本,对着站在珠帘外头的大寒喊道。 大寒得了顾玉棠的吩咐,端起了高几上头的茶盏,掀开了珠帘就走了进来,还没走到顾玉棠的身边,顾玉棠就从角落里头跃了出来,一把捂住了大寒的嘴,对着她附耳轻声说了几句。 “大寒,你老老实实同我石头这些天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瞧着大寒停下了挣扎,顾玉棠这才肯松开那只紧紧捂住大寒嘴巴的手,拉着大寒就到了内室里头。 顾玉棠刚放手,大寒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赶紧喘了几口气,才敢道。 “姑娘方才真是吓死我了,奴婢还以为姑娘房里混进了什么人,想要来谋害姑娘。奴婢正要喊的时候,就听见了姑娘的声音。” 又喘了几口气,大寒才道:“姑娘,那日奴婢陪着阿华姐姐去后罩房,见石头小哥一身的伤痕,知道了石头小哥那日从咱们这里出去后,就遇到了刺客。石头小哥同那刺客搏斗起来,不敌那刺客,浑身上下中了十多刀。” 顾玉棠闻言,觉得此事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前些日子冯老安人才请了工匠回来,加高了院墙,且还让灶上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领着丫鬟在府里巡视。 究竟什么样的刺客,会有如此惊天的本事? 先是越过高墙,又奔着石头过来,还砍伤了石头那么多刀? 石头在姜知明身边多年,身手功夫皆不在姜知明之下,若是想要砍伤他,只怕那功夫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石头没有仇家,那么这些人只能是来自侯府里的? 顾玉棠在心中一番揣测,却又不敢妄下定论。若真的是侯府里的侍卫,石头是做错了什么,非得让他们亲手来了解了石头? “石头小哥回去之后,姜知明那厮可让人彻查了?若是府里真的闯进来刺客,府里面那么多的女眷,若不抓到了刺客,那可是了不得是?” 顾玉棠有意夸大了这件事,就是为了套大寒几句话,想知道她究竟知不知情? 第一百九十八章 婚事(一) 大寒闻言,抓耳挠腮想了半晌,这才回道:“姑娘,石头小哥受了伤之后,除了前两日来见了一次阿华姐姐,再没有出过姜家公子的院。阿华姐姐问了苏大夫,苏大夫说石头小哥伤得重,要多养几天,阿华姐姐也没有再问下去。” 顾玉棠瞧着大寒一副抓破了脑袋,还想要多说几句话的模样,就觉得此事她并不晓得其中的原委。 可能包括阿华,石头都没向她说了实情,看来姜知明是有意让人封锁了消息,不外传出来。 不过既然姜知明有意隐瞒,她也没必要继续去刨根问底,以免惹了旁人的不快。 临出门前,顾玉棠担心大寒一个人看不住院子,且如今院里有林氏和冯老安人指过来伺候的丫鬟,她的箱笼又堆在后院的耳房里,多少有些不放心,就让阿华和大寒换了班,她带了大寒和冬至去堂屋给林氏请安。 穿过抄手游的走廊,又绕过了假山重叠的后花园,终于到了前往堂屋的那条铺就了青砖石板的夹道。 因着方才用晚饭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地上湿漉漉的,大寒搀着顾玉棠,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下一刻顾玉棠就摔了一样。 冬至在前头打着灯笼,大寒搀着顾玉棠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头。突然间,冬至停了下来,转过头轻声对着顾玉棠来了一句,“三姑娘,红姨娘朝着咱们这边过来了,咱们要不要上前去打个招呼?” 因着顾玉棠是长房的人,红姨娘是二房的顾礼华的妾室,长房和二房又是分家单过的,按理来说顾玉棠说不需要和红姨娘打招呼的。 可人在屋檐下,她们如今脚下踏的是二房的地,住的是二房的屋子,顾玉棠不得不低头行了一礼。 虽说是行礼,顾玉棠也只行了半礼,不卑不亢地。 “红姨娘,瞧您走得这样急?是要赶着去向冯老安人请安吗?”顾玉棠带了浅浅的笑意,问了一句。 见她穿了一身暗紫色绣了百宝祥纹的花褙子,发髻上插了满满当当的珠翠玉环,就连耳坠,都坠上了会在夜晚发出荧光的荧石坠子,还画了个极为浓重的妆,像是要去见什么极其重要的人一样。 顾玉棠方才之所以那样问她,就想探探她要去见什么人。脚下的这条路她走了至少十多遍了,绝不是去后罩房的路,若是要去后罩房给冯老安人请安,应该走的是隔壁那条夹道,绝不会是这条往着后花园去的夹道。 红姨娘也回了一个淡淡的笑脸过来,见顾玉棠问及她是不是去后罩房,就知道她是有意在探她,眼下的这条路可不是去什么后罩房的路,顾玉棠这么问不过是想要探探她罢了。 她也不欺瞒她,索性就实话实说道。 “三姑娘,奴婢这是要去瑞月院看望太太。听说太太的病情大好,老爷和老夫人知道后,不便前去探望太太,就嘱咐了我去。” 红姨娘说着话,前头给她打着灯笼的丫鬟已经走了过来,越过了挡在道路中间的冬至,红姨娘也随着跟了上来。 “看三姑娘的方向,是要去向林老夫人请安吧?刚下过雨,地上湿滑,三姑娘仔细着点,莫要摔了跌了。” 红姨娘的一番提醒,叫顾玉棠觉得好生奇怪,不过她也没深究下去,直接就道:“既然蔡大太太已经大好,待来日玉棠得了空,携了礼物,去瑞月院看望蔡大太太。” 红姨娘没搭理顾玉棠,直接就吩咐了前头打着灯笼的丫鬟继续走着。 走出了夹道,行至长廊,红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心中觉得奇怪,就问了句。“夫人,方才那顾家三姑娘摆明了就是想要探你的消息。方才咱们走的那条夹道,哪里是去后罩房的路?若走了那条路去后罩房,岂不是南辕北辙吗?” 红姨娘走在前头,一阵风刮了起来,吹得她发上的簪子玉环叮当作响。 “她是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我只知道她不是挡在我前头的那人,她不过是个客居在二房的小丫头罢了,我犯不着同这样的一个丫头过不去。” 抬手间,红姨娘手中的丝帕一时没拿稳,就顺着风飞走了,身后跟着的几个小丫鬟瞧见帕子飞过了院墙,这才提醒了句,“夫人,您手里的丝帕飞了,要不要奴婢吩咐人过去那边瞧瞧,给夫人找回来。” 红姨娘瞧了那院墙外头漆黑一片,没半点火光,又想起了那是外院,住的都是些府里的小厮,就没吩咐丫鬟过去那边找。 “不值钱的东西,罢了罢了,让绣房的人再给我绣几条再是。如今府里府外都不太平,你们还是别过去找了,老实待在屋里吧!” 听得红姨娘这样说,她身后跟着的丫鬟这才放下心来。 大晚上的,那外院又黑漆漆一片,着实吓人得紧,所幸自己主子还是个体贴人的,若是换了旁人,当场就让人丫鬟过去找了。 红姨娘的贴身丫鬟是个叫染竹的丫鬟,穿了件葱绿色的比甲,发髻梳得很是利索,提着手里的六角宫灯,觉得红姨娘方才的举动不妥,特地提醒了一句。 “夫人,那帕子终究是您的贴身物品,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外院那些个糙汉子拾去怎么办?” 染竹原是蔡氏身边伺候的得力丫鬟,后来冯老安人晓得了红姨娘屋里缺人,才调过来的。 因着是府里积年的老人,做事老练不出错,红姨娘也就留在了身边。 红姨娘觉得染竹的话在理,可如今都这个时辰了,垂花门都落了钥,若是为了找回一块手帕,又要请了管事开门,又要吩咐丫鬟婆子过去找的,与其那样大费周章派人下去找,还不如请了外院伺候的管事仔细留意着,看谁在今夜捡到了丝帕。 顾玉棠去到堂屋,把在路上遇见红姨娘和她试探红姨娘这些话都和林氏说了,又道:“祖母,听红姨娘说蔡大太太的病大好,这二房府里,只怕是又要唱大戏了?” 林氏让梁嬷嬷拿了点心出来,亲自拿了块红糖饼塞到了顾玉棠的手里。 “先前蔡氏病着,冯老夫人就吩咐了紫娟代她管着家,顾礼华又把红梅送到了她屋里学管家,为的就是待蔡氏病逝之后,顾礼华好抬了红梅做管家太太。可如今蔡氏的病大好,只怕是要把管家之权夺回来的!” 听着林氏忧虑着二房这些琐事,顾玉棠特地捧了一盏茶,送到了林氏手里。 “祖母别管二房这些琐事,这些琐事,自有冯祖母去打理。您就好好歇在自己屋里,待过些天二叔父的人到了,就能把我们接回去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婚事(二) 见状,梁嬷嬷也跟着来了一句,“是呀,老夫人,三姑娘说得对。二房的天榻了,自有冯老夫人和六老爷去顶着,您就好好歇在屋里,把那些琐事抛之脑后吧!” 顾玉棠在林氏屋里待到了很晚才回去,林氏有意留了她在屋里歇息,可顾玉棠没答应,林氏也没有强求,亲自吩咐了梁嬷嬷送了顾玉棠回去 第二日一早,梁氏身边伺候的秦妈妈就来了东厢房,请了顾玉棠过去用了早饭。顾玉棠由着大寒和阿华梳洗完毕之后,就去了秋月院。 不知怎么回事,城里的菜价降下来之后,粮价也跟着降了下来。 没过多久,城里的灾民就去了一大半,多数都回去继续种田,少数几个偷奸耍滑的,继续在城里沿街乞讨着。 虎狼山上的山匪洗劫了山下几个村子之后,似乎就受到了朝廷军队的围堵,把大部分的山匪都绞杀在了虎狼山下,少数几个之前得到风声的,逃回了虎狼山,再也没下来过。 在剿灭山匪期间,朝廷派了钦差大臣下来,澄江知府吴有仪和朋普县令左氏知情不报,让山匪危害百姓,使得山下的几个村子被屠,澄江知府吴有仪连降了两级,变成了澄江府下辖州县路春的县令,朋普县令左氏直接罢官。 原先的路春县令袁成在剿灭虎狼山山匪的过程中立下大功,顶了吴有仪的职,做了澄江知府。 “棠姐儿,你可知道此次虎狼山剿灭山匪的行动中?谁人得了头功,得了云南总督陶谦的赏识?”梁氏坐在顾玉棠对面,往她的小碟里夹了一筷子的油麦菜。 顾玉棠用莲纹小勺在稀粥碗里搅了搅,这件事她前些日子去林氏屋里的时候,就听林氏说了一次,能替朋普的百姓除了一个鱼肉百姓的可恶县令,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她知道此事牵连甚广,澄江知府吴有仪原就是想要接着平叛了虎狼山山匪之功,立一个大大的政绩,好青云直上的。 谁知道半路竟叫别人截了胡,害得他从正四品的知府位置上,跌到了一个七品县令的位置,这可是让他栽了个大大的跟头。 若是吴有仪那老东西知道了那幕后给他使绊子的人,只怕有杀他全家的心都有了。 其实顾玉棠心里面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有这样的本事,先是稳定了朋普城里的物价,又请人调了陆良卫的飞鱼卫下来,联合了澄江府驻扎的大军,把虎狼山上的山匪活生生剿灭在了山下。 顾玉棠这样想着,就问了一句。 “二叔母,昨个夜里玉棠去向祖母请安的时候,祖母也同玉棠说了此事,还让玉棠猜了。可饶是玉棠猜破了脑袋,也是想不出那人到底是谁,二叔母也别让玉棠猜了,赶紧和玉棠说吧!”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梁氏也不和她打哑迷了,索性就道:“棠姐儿,那人你应该也认识。正是金平范家的三公子范思平。范思平是陛下亲自指派下来的钦差大臣,因着是微服出巡,所以并未和咱们说。是他请人去了陆良卫托了你家舅舅,调了陆良卫的飞鱼卫的。” 顾玉棠听得匪夷所思,这件事竟然会是范思平那小子做的? 顾玉棠有些不相信,又问了一句,“二叔母,该不会城里的物价也是他平定下来的吧?” “正是!是范思平去找了朋普县的司仓,拿了陛下亲赐的令牌,命司仓开了粮仓,又写了文书给工部侍郎,请了水利屯田的大人下来新修水利,不然城外的那些田庄,如今都还泡在水里呢。”梁氏说着,仔细观察着顾玉棠的反应。 顾玉棠闻言,没做多大反应,淡淡道:“他倒还真是有本事!平定了城里的物价,又请了陆良卫的飞鱼卫来镇压虎狼山的山匪,把虎狼山上的山匪活生生绞杀在山下。又请了御史写了关于贬斥吴有仪和左县令的奏章,我倒是真的小瞧他了。” 梁氏瞧着顾玉棠脸上并没有带了喜色,她原以为顾玉棠听了这些事是范思平做的之后,就会对范思平产生了好感,可惜并没有在她的意料之中。 范思平做了陛下的钦差大臣,代陛下巡视西南,这没落了许久的范家,也逐渐水涨船高起来,相信不久之后,权势定会越过定武侯府的。 姜知明的伤是为着顾玉棠出城进香才得的,若是定武侯夫人陶氏知道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是为着一个女人受了重伤,那可怎么得了? 便是姜知明再如何如何地中意顾玉棠,她也会不顾姜知明的反对,强行拆散他们。这样一个为着女人不顾一切的男人,日后能成得了什么大事? 虽说梁氏原先也瞧不上范思平的出身,觉得他是金平范家的儿郎,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可想不到如今的他做了陛下的钦差大臣,若是来日他回京复命,只怕是会进入内阁,做了陛下身边的首辅。 若棠姐儿许给了范思平,那棠姐儿日后便是首辅夫人,顾家日后的儿郎,若是走了仕途,也可以凭着关系,在六部里头谋一份好的差事。 这便是她今天喊了顾玉棠过来的目的。梁氏这样想着,就来了一句。 “范家三公子是新进翘楚,又得了陛下的赏识,前途必定无可限量。原先棠姐儿就同范家三公子有婚约在身,只不过那时范家没落,你母亲瞧不上,就给退了。如今范家水涨船高起来,不知棠姐儿对那范家三公子有何看法?” 听到这里,顾玉棠可算是明白了梁氏今日一大早喊她过来的目的,原来是瞧着范思平做了皇帝的钦差大臣,范家水涨船高起来,就想要撮合了她和范思平? 她瞧不上范思平,也不会嫁给他。 她心里面只装着姜知明一个人,若是要嫁,她也只会嫁姜知明一人,若是旁人强迫她嫁与自己不喜欢之人,她是死得不会从的。 顾玉棠觉得此事没必要再藏着掖着的了,索性就直言道。 “二叔母,我心里头只装着姜知明一人,至于什么范思平,便是他做了皇帝,我不喜欢,也是不会嫁给他的。二叔母说过,姑娘嫁了人就是另一番人生,玉棠不想自己后半辈子过得辛苦,求二叔母放过!” 顾玉棠说着,欲要跪下,还好梁氏身边的秦妈妈眼疾手快给扶住了,要不然这事传到了林氏耳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顾玉棠不愿意,梁氏也不能强求,毕竟她不是顾玉棠的生母,也不是林氏,她的婚姻大事,她插不进去手。 若是强行做主了侄女的婚事,遭人传了出去,她可是要遭人闲话的。若传到了顾礼才的耳里,他也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梁氏心里暗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是顾玉棠的婚事,那就交给杨氏和林氏去操心得了。若是日后顾玉棠嫁到定武侯府,受了苦,也怪不到她头上来。 顶点 第两百章 婚事(三) 吩咐了秦妈妈送着顾玉棠走后,梁氏带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就朝着林氏所在的堂屋去了。 林氏已经歇下,梁嬷嬷正要吹灭房中烛火的时候,院门前守着的小丫鬟就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就拉着梁嬷嬷的手入了角落,轻声低语了几句。 “嬷嬷,二太太过来了,说是有要事要和老夫人商量。二太太说事关三姑娘的婚事,奴婢没敢多想,就急忙进来报了!” 梁嬷嬷闻言,往屋里瞧了一眼,见老夫人已经好不容易歇下。若是为了见梁氏一面,说几句,就让她贸然进去扰老夫人的清梦,只怕老夫人醒来之后第一个要责罚的人就是她。 可梁氏已经吩咐了小丫鬟来报,说有要事要同老夫人商量,事关三姑娘的婚姻大事,马虎不得。若她今日让丫鬟拦下了梁氏,只怕日后回到了澄江,梁氏秋后算账起来,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梁嬷嬷这样想着,吩咐了前来报信的那个丫鬟把梁氏请到了前厅,又吩咐了外头廊下守着的婆子燃起了廊下的油灯。她自己则是亲自喊醒了林氏,“老夫人,老夫人,您醒醒!二太太过来了,说是要同您商议三姑娘的婚事。” 林氏缓缓睁开眼眼睛,显然还陷在睡意之中,梁嬷嬷搀扶着林氏到了隔壁的耳房用玫瑰花露梳洗过后,又搀着林氏到了铜镜前,重新梳了发髻,簪了几支极其简单的簪子,就扶着林氏去了前厅。 梁氏已经在前厅坐了半晌,瞧着林氏还没有过来,正准备喊人过去催的时候,梁嬷嬷已经搀着林氏缓缓走了进来,坐在了前厅里头的太师椅上。 此刻的林氏已然清醒过来,定睛瞧了一眼坐在一旁竹椅上的林氏,捧起了丫鬟早就摆好的茶盏,掀开茶盖,闻了闻茶香,“大晚上的,你这么着急过来做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让你觉都不用睡就奔了过来!” 梁氏想要说话,可瞧了一眼屋里还有伺候的丫鬟,就顿了顿,道:“母亲可是和棠姐儿说起了此次虎狼山剿灭山匪,立下头功的人是范家三公子了吧?” 林氏轻轻饮了半口茶,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淡淡道。 “前两日棠姐儿来向我请安的时候,提过一下罢了。我也看不出来,那范家三公子,小小年纪,竟做了陛下的钦差大臣,可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荣耀呀!只可惜他和棠姐儿早已退婚,棠姐儿心里头又装着姜家哥儿,不然棠姐儿和范家三公子,还是天作之合呢。” “母亲当初不是说金平的范家已然败落,范家三房既不是承袭家业的长房,也不是哄得范家老太太欢心的四房,棠姐儿嫁过去,同范家那些个亲戚打交道,便是受罪。”梁氏说着,凝神望着一旁的林氏。 瞧着梁氏一副话里有话,不肯直言的模样,林氏就知道她是有所顾忌。屋里有冯老安人派过来伺候的丫鬟,若是被那些个丫鬟听去了一句半句,传到了冯老安人的耳里,那可就不好了。 林氏捧起茶盏,递了一个眼神给屋里伺候的梁嬷嬷。梁嬷嬷会意之后,就带着屋里伺候的丫鬟退了下去,叮嘱了那些丫鬟守在了屋门前,梁嬷嬷关上了屋门,又回到了梁氏身边。 屋里伺候的丫鬟去了七七八八之后,梁氏这才肯道:“母亲,你也知道,定武侯府的门第是好,但却太好了,定武侯府便是龙潭虎穴,您就真的忍心棠姐儿嫁过去吗?” 听了这话,林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梁氏转了一圈,前头说了那些个无关紧要的话,就是想要铺垫她后头这些话,定武侯府门第太高,定武侯夫人陶氏也不是好相与的,与其嫁到侯府,还不如嫁去金平的范家。 梁氏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如今竟想越过杨氏和她,直接做主了棠姐儿的婚姻大事? 林氏怎么能让她得逞? 棠姐儿已经三番五次地告诉林氏,她心里头装着的是姜家哥儿,而不是什么范家三公子,即便是嫁人,她也只会嫁给姜家哥儿,都说定武侯府是龙潭虎穴,那么她就去闯闯这所谓的龙潭虎穴? 林氏想了片刻,怒斥了一句,“老二媳妇,这大晚上的,你做什么晴天白日梦呢?棠姐儿是杨氏的闺女,她的婚事,应该是要问过杨氏才是,你一个做叔母的,多管这些闲事做什么?” 林氏斥了一句,害得梁氏半晌没说一句话。 林氏先前不是也说了范家三公子是如何如何地好,不是想方设法劝着棠姐儿,让她嫁去范家吗? 怎么,如今性情大变,让她去过问了杨氏?虽说她只是棠姐儿的叔母,可如今杨氏不在这里,她便可以代了杨氏,过问棠姐儿的婚事! “母亲,那范家三公子陛下可是亲定的钦差大人呀!若范家三公子回京述职之后,必定有入选内阁的可能,到时候封侯拜相必定不在话下。范家三公子又曾与棠姐儿订过亲,虽说大嫂已经和范家三太太退了婚,可要是两人想在一起,也是有法子的。” 林氏听了梁氏的一通话,感觉她像是失了智一样,就算范思平回京述职,成功进入内阁又怎么样? 范思平是皇帝新宠,没有权臣帮扶着,这怕他这条内阁之路,走得会比常人困难得多。 因着他是皇帝新宠,遭人妒忌不说,还会遭人算计,进了内阁,那可是有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着,稍有不慎就会遭人诬陷。 且内阁中还有资格老迈的臣工,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皇帝新宠。 范家的势力又远在云南,便是范家有心派了人上去帮衬着,可不熟悉京城的情况,去了也是无用。 所以林氏不会让棠姐儿嫁给范思平,更不会让她与范思平再染上瓜葛。与其去过那种遭人算计,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还不如让她嫁去定武侯府,离家不远,也是常常回来瞧她。 若姜知明心里头真的装着棠姐儿,就会时时事事护着她,不让她受一丝一毫地委屈。这样就算陶氏还想磋磨棠姐儿,也是没辙了。 林氏想罢,朝着身边伺候的梁嬷嬷递了一个眼神,就道:“老二媳妇,棠姐儿的婚事我自有打算,你就好好看着蓉姐儿吧!” 林氏想了想,还是道:“老二来信说,你有意把蓉姐儿许给金陵梁王的南哥儿,南哥儿是蓉姐儿的表兄,两人不过见过几面,这样随便就把蓉姐儿嫁了过去,若日后蓉姐儿受了委屈,该找谁说去?” “梁王府是她外祖家,她嫁的人家也是她嫡亲舅舅家,南哥儿还是她表哥,看在这一情分上,我想着是不会给她委屈受的。府里五爷王妃都是她的外祖父外祖母,是不会瞧着蓉姐儿受了委屈的。” 梁氏既然都这样说了,林氏也没反驳,听着她说完后,就吩咐了梁嬷嬷送了她出去。 第两百零一章 婚事(四) 辗转到了十月间,秋意渐浓,桂子树上的桂花落了一地。 几日前,冯老安人特地吩咐了紫娟请了城里南绣房的师傅,进府来给各房各院的太太姑娘做了秋装和冬装。 冯老安人原先是为着齐氏才请了师傅入府的,虎哥儿越长越大,府里绣娘的针线活,没有外头师傅做的好,这才特地请了师傅进来。 但若只做了齐氏和虎儿两个人的,未免说不过去,齐氏量体裁衣那一日,也喊了顾玉棠过去,就着做了两件。 因着蔡氏的晟哥儿和柏哥儿刚从罗平回来,冯老安人也叮嘱了绣房进来的师傅,给他们也做了几身衣裳。 因着外头这几日越发寒冷起来,北风呼呼地吹着,顾玉棠也懒出门,整日待在屋里。 平日里要不是看几本阿华刚从集市上头买回来的话本,来打发时间;要不就是亲自下厨捣鼓几样点心,分别送去林氏和冯老安人,和姜知明屋里。 这日,顾玉棠吩咐了阿华送了几样点心去后罩房给姜知明,刚刚回来。 在外头吹了几个时辰的冷风的阿华,早已经眼泪鼻子一把抓了,两只耳朵也是冻得通红,进了屋子就直奔火炉前去,还没把眼泪鼻子擦去,就放下了手中的食盒,在烘着手。 “姑娘,方才我过去后罩房送点心的时候,姜家公子让石头小哥拿了一盒酥饼和绿豆糕给我,说是冯老安人送去他屋里的,姜家公子吃不下,就允了一份出来。”阿华说着,就打开了旁边那个红漆木雕的盒子。 那盒子看着十分极致,不仅雕刻出来镂花,还用彩漆在上头画了鸳鸯戏水,鸳鸯也是画得活灵活现的。 顾玉棠没看那盒子,打开盒子就瞧见里头摆着两道精致的点心,一道是黄豆酥饼,另一道则是上头用模子印了天香坊的绿豆糕。 没等阿华递筷子给她,顾玉棠就用手拿了一块绿豆糕,尝了一嘴,只觉得这绿豆糕虽甜却不腻人,软硬也适中,里头还夹了一层红豆糖馅,红豆已经煮得糜烂,不再是一颗颗的红豆。 阿华把点心摆到高几上头后,瞧见了绿豆糕上头用模子印出的天香坊的字样,就道。 “姑娘,这天香坊不是咱们澄江的百年老店吗?他们家的绿豆糕和黄豆酥,可是天下一绝,以往每回过年过节,太太都会命了管事去他们家订点心。” 顾玉棠听阿华说这天香坊是澄江府的百年老店,又说这天香坊的点心以往过年过节,她都会吃到,可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这点心的味道也是她第一次尝到。 “阿华,你说母亲每回过年过节,都会命令管事去天香坊订做点心,可这点心,我从没吃过,也没见过呀!”顾玉棠心中疑问,就问阿华一句。 阿华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才缓缓道。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姑娘不记得也是常理。这天香坊的点心原是老爷爱吃,太太就每回过年过节都要摆了这个点心。” 话音刚落,阿华又道:“只可惜有一年中秋,老爷没回来,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管事担心太太瞧见这点心就忆起了和老爷的从前,就和天香坊停了点心的供应。” 原来是怎么回事,怪不得她以前从未见过这点心了。从阿华后头的话里,她还知道了母亲和父亲初遇,就是为了着点心,那时父亲到了天香坊做学徒,母亲去买天香坊的点心,那时母亲一瞧见父亲,就喜欢上了父亲。 只可惜如今点心味道依旧,吃它的人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顾玉棠吃了几块,便再也吃不下了,把点心重新放到了食盒里头,让阿华提下去和大寒冬至几人分了。 阿华刚出了屋子,大寒就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是门房那边递过来的信。“姑娘,今个一早门房那边伺候的小厮就过来了,手里拿着澄江递下来给姑娘的信,见姑娘回来了,我就把它送过来。” 大寒的脸上挂满了笑意,把信递给了顾玉棠。 接过信之后,她仔仔细细地看了数遍,信是蔡妈妈写下来给她的,说是顾玉成即将下场,梁王府的人已经过来把他接走来,如今玉里在大舅舅屋里,由大舅母亲自照看着。 母亲在祠堂里头和父亲吵了数次,已经病倒了,索性母亲身边还有杨定舅舅,照料着母亲。 顾玉棠正要放下信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封信被人拆开过,上头盖着的官印有些对不齐,像是被旁人拆开看过,重新封信的时候有一些仓皇着急,导致上头的官印没有对齐。 大寒说信是今个一早门房的小厮送过来的,可现下都正午了,中间过了那么多时辰,难不成是大寒私自拆开信封看过? 把信递给了大寒,顾玉棠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大寒,这封信除了我之外,有没有旁人看过?” 大寒不知顾玉棠为何这样问,摇了摇头,并道:“姑娘,没有!这封信送过来的时候,奴婢一直揣在兜里,没有旁人看过。” 顾玉棠瞧着大寒的模样,也不像是撒谎的,可这信的的确确是被人私自拆开过,若不是她,还会有谁? 难不成会是那送信的小厮?可那小厮知道这信是拿来给她的,会私自拆开看吗? 顾玉棠虽不愿怀疑大寒,到底还是问道:“大寒,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这封信有没有遭人拆开看过?今个一早,小厮送信过来,是否就是这副样子?” 说着,她把信封翻了过来,给大寒看了信封封口的地方。上头盖着的官印,的确不齐,就像是被人拆开过一样。 大寒瞟了一眼那信封上头有些不齐的官印,就道:“姑娘,奴婢绝没有私自拆开您的信呀!就算借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姑娘待奴婢好,奴婢虽没读过书,却也是晓得的,知恩图报的道理奴婢也懂。” “可这信却只经过你和门房小厮之手,若不是你拆的,难不成是那小厮?”顾玉棠说着,正要唤外头伺候的阿华进来,让她去请门房那小厮过来对证。 她不希望自己屋里出了吃里扒外之人,为了证明大寒的清白,也只能这样做了。 阿华进来之后,看了顾玉棠一眼,又看了大寒一眼,私拆姑娘的信,这是可大可小,不知姑娘要如何处置? 第两百零二章 婚事(五) 顾玉棠见阿华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还没走到她身边,她便抬手吩咐道。 “阿华,去门房把日常给咱们送信那小厮请过来,就说我有事要问他,一刻都耽搁不得!” 阿华闻言,看了一旁默不作声,不知要辩解什么的大寒,直言道。 “姑娘,此举怕是有些不妥吧?若是咱们把那小厮请了过来,让老夫人晓得了这件事,不管是不是大寒私拆了姑娘的信件,只怕老太太断断不会把大寒留在您屋里了。大寒伺候姑娘这么些日子,难道您还不了解她吗?” 正是因为顾玉棠太了解大寒了的为人了,若是不去门房把那小厮请过来对峙的话,不把那私拆她信件的人抓出来,只怕那人有了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 到时候自己和澄江之间的来往,都会落入了旁人眼里。 顾玉棠抬眼又看了大寒一眼,见她也是默不作声地望着自己,便道:“大寒,若是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就说几句吧!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这事可大可小,若是我就此揭过,难免为日后埋下了隐患。” 大寒也晓得顾玉棠所言,若是这次不把那私拆信件的人抓出来,日后送来给姑娘的信件,只怕要经过旁人的手,才会落到姑娘手里。 到时候澄江递来给姑娘的消息,那人便会掌握得一清二楚,姑娘要做什么,那人也会事先悉知。 大寒在脑中思索了片刻,抬起头对顾玉棠笑了笑,淡淡道:“姑娘,大寒没做过便是没做过,若是姑娘要喊来了门房那小厮来和大寒对峙,大寒别无二话,只求事后姑娘能留大寒在身边伺候就行。” 阿华听着大寒这样说,难得她看得如此通透,若是林老夫人知道姑娘屋里出了这档子之事,就算大寒没有私拆姑娘的信件,老夫人也会以大寒做事不周的罪名,把大寒赶出来姑娘屋里。 若是姑娘此刻应允了大寒的要求,此事查清楚之后,大寒也能留在姑娘屋里伺候了。 阿华和大寒皆抬眼望着一旁的顾玉棠,不知她是否会应下大寒的请求。 果不其然,顾玉棠最终还是应下了大寒的请求,“大寒,你在我身边也伺候了好些日子,若是你离开了,我反倒还不习惯。待抓到那个私拆信件的人之后,我一定会去祖母屋里说清楚此事,让你继续留在我身边伺候的。” 阿华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带了冬至和落霞就去了门房,把那小厮带了过来。 那小厮名唤马至,是门房专门给人递消息,传口信的小厮。因着给顾玉棠送过几次信,顾玉棠对他也有点面熟。 马至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要顾玉棠亲自喊了阿华来把他带了过来。战战兢兢地进了内堂,两只腿不断在打着颤,顾玉棠还没说话,他已经是慌得不行。 “三姑娘,不知您唤小的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小的吗?” 顾玉棠望了一眼大寒,随后转过头来,瞧着那已经吓得在原地瑟瑟发抖的小厮,她顾玉棠是黑煞神吗? 怎么这个小厮瞧见自己竟然吓成了这副模样? 顾玉棠没想其他,直截了当地问了句,“今个一早是不是你拿了一封澄江递下来的信过来,那时我不在,你就把信交给了旁边那位姑娘?” 说着,顾玉棠指着大寒给马至瞧了一眼。 马至看了一眼大寒,当即就道:“是的,三姑娘。今个一早您不在院里,小的在院门口瞧见了这位姐姐,就把三姑娘的信给了这位姐姐,并嘱托了这位姐姐一定要把三姑娘的信送到姑娘手里。” 阿华闻言,和顾玉棠交换了一个眼神,当即就把那官印不齐的信封给了马至。 “你仔细瞧瞧,你今个一大早拿信过来的时候,这信封是不是这样子?” 马至接过那信封,仔仔细细打量了片刻,硬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挠着头说了句。 “姑娘,今个一早我拿信过来的时候,没仔细瞧那信封,估摸着应该是这个样子。不知道姑娘传了小人来,到底是要问什么?” 顾玉棠瞧着马至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他既是门房专门给人递消息,传口信的小厮,自然知道若是把这些消息传到了不该传到人耳里,遭人发现了,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他必定不会做出私拆信封之事。 若不是他,还会有谁呢? 正当顾玉棠凝神苦想的时候,那马至像是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一样,又补充了几句。 “姑娘,这信封小人是第二个经手人,府里的信邮差送来之后,都会送到管事妈妈屋里,随后才喊了我们去,给各位姑娘太太送信的。今个一大早,门房的管事钟妈妈把信给了我,让我给您送过来。” “钟妈妈,那是什么人?”顾玉棠不知马至嘴里的钟妈妈说的是何人,接着问了一句。 马至见顾玉棠问得急,咽了咽口水,就道:“姑娘,钟妈妈原是蔡大太太屋里出来的,后来去了外院,如今成了紫娟姑娘的左膀右臂,外院的人事调动,钟妈妈自个做主之后,连紫娟姑娘都管不着。” 听那小厮这么说,这钟妈妈,倒还是这府里的一个人物了? 只是顾玉棠不知道,这钟妈妈拆了她的信做什么? 顾玉棠把那小厮方才所言在脑中又过了几遍,这才有了些许头绪。 这钟妈妈是紫娟的左膀右臂,就意味着她是冯老安人那边屋里的人,既是冯老安人屋里之人,行事自然是得了冯老安人的吩咐。只是她不知,冯老安人让钟妈妈私拆了她的信,究竟意欲何为? 难不成是想要了解如今澄江长房的局势? 顾玉棠让阿华把那小厮送出院子后,特地塞了一枚银锭给他,好让他堵住了嘴,不把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过后她担心林氏屋里晓得了此事,起了疑心,亲自过去同林氏解释了一番,这才把大寒继续留在了她的屋里。 林氏站在长廊外头,见着花房的婆子领着几个丫鬟,在堂屋后头的暖房里进进出出地,不知是出了何事,问了身旁的梁嬷嬷一句。 梁嬷嬷瞧了一眼那些丫鬟婆子,笑着道。 “老夫人,莫不是您忘记了?昨个儿咱们去后罩房的时候,老夫人见冯老夫人屋里的仙客来和一串红开得极好,夸了几句,今日紫娟姑娘就去花房传了冯老夫人的话,说让花房挑几盆开得极好的仙客来和一串红过来。” “她倒是有心了,晟哥儿回来这些日子,都没过问几句。要不是那日我在后罩房那边瞧见了晟哥儿在外头踱步,只怕她这位祖母,还舍不得见晟哥儿一眼呢。” 林氏觉得冯老安人做事越来越没谱了,已经吩咐了梁氏回澄江打点了,不日之后就喊了人来接她们回去。 “晟哥儿是蔡大太太亲生的,如今蔡氏病虽好了,可人看起来还是秧秧的,没半点精气神,可不是长久之人。冯老夫人嫌蔡氏晦气,自然也就连带着厌恶起了晟哥儿。”梁嬷嬷听林氏这样说,忙解释了几句。 “你无需为她美言,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晓得的。”林氏话音刚落,正要转身进屋,就瞧见了丫鬟引着姜知明入了廊下。 姜知明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伤口太伤,愈合需要太长时间,不宜多动,这些日子冯老安人就把他拘在了屋里。 怎么如今可以出来了,竟往着她这边来了?林氏心里疑问,却不敢表现出来,由梁嬷嬷搀着就迎了过去。 “知明哥儿,你的伤还未好全,怎么就出来了?外头风大,也不多穿几件衣裳,得仔细着身子才是。”林氏说着,已有机灵的丫鬟搬了张木椅出来,摆在了廊下。 姜知明没着急坐在竹椅上,行了礼,才缓缓坐了上去。 “祖母,其实我此番过来,是想要向您要一样东西的?不知您能否允了知明?” 姜知明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不过已经有了几分血色,病气也散了许多。但说话的时候仍是有气无力的,林氏也并未在意。 林氏听出来姜知明话里头的意思,来索求一样东西,无非就是想求娶顾玉棠罢了。 不过她不能表现得那样明显,索性就装了一回糊涂,就了句。 “知明哥儿,定武侯府什么东西没有,你来了我这,也求不了什么东西。” 姜知明笑了笑,就道:“祖母,知明想要求的这样东西,侯府里没有,唯有您这里有。” 正说着,姜知明忽然就跪了下来,连声道:“苍天在上,我姜知明对顾家三姑娘青睐以久,愿聘娶顾玉棠回府,做我姜知明的夫人,此生不负,愿以长相厮守。求祖母成全!求祖母成全!” 林氏闻言,险些就没反应过来,姜知明今日这举动,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吧?这么快就想要求娶棠姐儿? 便是棠姐儿想嫁,她自个还舍不得呢。她还想着把棠姐儿留在身边几年,让梁嬷嬷扶起了姜知明之后,就道。 “知明哥儿,我成全你便是。只是棠儿的年纪尚未到嫁娶的最佳年纪,不知你可等得?我们顾家的姑娘,是不愁嫁的,也不会想着去高攀什么侯府。” 林氏此话一出,姜知明像是没过脑子,脱口就道:“祖母,为了能娶到棠儿,知明愿意等!” 姜知明此话一出,让林氏大为佩服,留下来又说了几句话,就让梁嬷嬷送着姜知明出了院子。 顶点 第两百零三章 婚事(六) 没过几日,府里就传遍了姜知明到林氏屋里,求娶顾玉棠之事。只是众人都碍于不敢得罪长房和定武侯府,没一个人敢出来说闲话的,不过背地里那些个婆子,早就私自揣测出了几个版本。 这日阿华刚从大厨房拿了东西出来,就听见几个择菜的婆子,望着阿华闲言碎语了起来。 “陈婆子,你可晓得?”择菜的李婆子看着阿华走远了,才敢接着说。 “东厢房里头住的那位顾家三姑娘可不是个善主,前些日子范家三公子才来,那三姑娘就勾搭上了他。范家三公子没走几天,这不又和姜家公子好了起来,前两天姜家公子为了她,还去林老夫人屋里求亲了呢。” “李婆子,你又是怎么知道东厢房里头那顾家三姑娘不是善主的?我倒是听内院伺候的人说,顾家三姑娘贤淑有礼,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你听说的那些,怕是那些个争风吃醋人嘴中听来的吧!” 李婆子拍了拍陈婆子的肩头,淡淡道。 李婆子是大厨房的厨娘兼管事婆子,对手底下那些个爱说闲话的人,也没多加约束。 “李婆子,我可不是同那些个为着姜家公子争风吃醋的小蹄子嘴里听来的。那顾家三姑娘,确实不是个善主,姜家公子哥就是为着她,才出城遇到山匪受了重伤的。你说这样的姑娘,谁家敢娶?” 陈婆子说的毫无顾忌,害得一旁的李婆子赶忙捂住了她的嘴,没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我的老天爷呀!这话你休要胡说,姜家公子是出城进香祈福,回来的时候才遇到山匪的,哪里是为着什么顾家姑娘?” 李婆子说的小心翼翼地,因着大厨房人多眼杂,若是让有心的人听去了一句半句那些个非议主子们的话,可怎么得了? 陈婆子还想说话,却备李婆子一把拽走了,拽到了角落里头,低语了几句。 “我说陈家姐姐,这祸从口出,病从口入,你可得警醒着点!你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遭主人家听见了,是要撵你出府的。你一家老小就指着你这点月例银子,休要胡说了。” “李家姐姐,这许他们做,就不许我们说吗?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我不过是嘀咕了几句,难不成主人家为了我嘀咕这几句,就要把我撵出府吗?” 陈婆子像是还没想清楚,一副还想和李婆子理论的模样。 阿华在外头听见陈婆子这样说,推开门就走了进来,大厨房里头除了炒着菜的厨娘,择菜洗菜切菜的厨娘一齐朝着阿华望了过来,阿华恶狠狠地回了一眼,那些人才敢低下头,继续做着手头的活计。 李婆子瞧见阿华进来了,忙回过头来,福了一礼。 “阿华姑娘怎么又回来了呢?是不是那窝丝糖的份量不够?这窝丝糖是外院的管事采买的,若是份量不够,我们再给您加点!” 话音刚落,李婆子就吩咐了丫鬟去拿阿华手里的食盒。 阿华手里的食盒装着半个时辰前,顾玉棠吩咐她来大厨房取的窝丝糖。不过先前李婆子留她了半晌,喝了几盏茶。 阿华不看李婆子,转过头瞧了一眼她身旁的陈婆子,陈婆子低着头,把手背在后面,一副不敢瞧她的模样。 “这大厨房是越来越热闹了,还真是什么人都敢往着里头塞?像陈妈妈这样能说会道之人,不去做说书先生,还真是可惜了。” 阿华说着,就势坐在了小丫鬟搬来的凳椅上。 李婆子瞧着情况不对,忙把陈婆子护在了身后,回道:“阿华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她哪里有那个本事,不过是吃了碎米饭,管不住嘴罢了。她说的那些话,阿华姑娘别往心里去才好。” “是呀!是呀!阿华姑娘,老身说的都是些胡话,不中听的,您别往心里头去。就算借了老身十个胆子,老身也不敢编排三姑娘呀!”陈婆子见状,忙替自己分辨了几句。 “陈妈妈既识得我是三姑娘身边伺候的,可见人并没有到老眼昏花,神志失常的地步。若是陈妈妈说的是胡话,那些个痴傻人嘴里,说的又是什么话?” 瞧着阿华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李婆子也不敢在帮陈婆子分辩,只道。 “阿华姑娘说的是,不过陈婆子方才所言,确实不中听,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往心里头去。日后阿华姑娘来大厨房取什么东西,我必会给了阿华姑娘方便的。” 李婆子这样说,也是为了保住大厨房和她自己。 毕竟陈婆子是大厨房里头伺候的婆子,是她手底下伺候的人,若此事小题大做到了冯老夫人面前,只怕她们也讨不了好。 主人家最忌讳的就是府里那些闲言碎语,整日在人身后说三道四的丫鬟婆子。府里一般发现有这样的婆子,辩解都不许你辩解,直接乱棍打了出去。 “阿华姑娘,陈妈妈一惯闲言碎语惯了,先前紫娟姑娘管家的时候,也没说什么。如今府里还没轮到让三姑娘管家呢,阿华姑娘这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一择菜的丫鬟站了出来,搀起了身旁的陈婆子。 阿华闻言,整个人气得不行!这婆子在背后说了自家姑娘那么多闲言碎语,如今她不过是想要出言说几句,就变成得理不饶人了? 这大厨房的人,仗着上头有紫娟和冯老安人撑腰,就这样黑白不分吗? 阿华也不顾冯老夫人的面子了,直接就道:“许你们在旁人背后说三道四,就不许我来替我家姑娘说几句?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难不成你们大厨房仗着身后有紫娟姑娘撑腰,就敢随便胡言乱语,污人清白吗?” 李婆子瞧着事情越演越烈,她做为大厨房的管事,若是再不出来调解,只怕是双方要闹起来了。 若是在大厨房里头闹了起来,到了冯老夫人面前,受罚的还不是她这个大厨房管事。 “阿华姑娘,此事的确是陈妈妈的不对,我让陈妈妈给您和三姑娘赔个不是。三姑娘是有身份的人,何必这样大动干戈呢?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算了吧,以免伤了大厨房和三姑娘之间的和气。” 阿华闻言,在心里面暗道:李婆子这话说的,把整个罪责都推到了自家姑娘身上,像是自己姑娘没有容人之量,让旁人说几句都不行了? 正当阿华还想说话,大寒就从屋外走了进来,瞧着里头一副热闹的情景,就道:“我们也不想伤了和气,此事还是请李妈妈到冯老夫人身边解释吧!” 说着,冯老安人身边伺候的紫娟就走了进来,瞧了一眼屋里的李婆子,陈婆子,脸色微微有了变化。 顶点 第二百零四章 庙会(上) 紫娟走到了阿华身边,拉起阿华的手,解释了一番。 “阿华姑娘何必如此动怒?不过是个干粗活的婆子罢了,她既然在身后说了三姑娘的闲话,阿华姑娘教训几句便行了,何必与这样的婆子过不去呢?” 阿华闻言,心中顿时一惊。 敢情她方才为自家姑娘辩解说的那些话,在紫娟眼里就是变成和那婆子过不去了? 阿华心中不快,恶狠狠地瞪了那紫娟一眼,若眼中有刀,她早把紫娟给刮了。 阿华一把甩开了紫娟来拉着她的手,厉声问了一句,“紫娟姑娘说我同那婆子过不去?敢问紫娟姑娘,阿华何时同那个婆子过不去?” 紫娟没料到阿华反应那样激烈,不言语。 阿华又道:“我们姑娘是客居在你们府上的,便是说错做错了什么,自有冯老夫人和林老夫人来责罚,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丫鬟仆妇出来说三道四!若是紫娟姑娘真的觉得是我家姑娘同你们过不去,只管去冯老夫人面前辩一辩,到底谁有理?” 李婆子瞧着事情越闹越大,若最后真的到了冯老安人面前,只怕她这大厨房管事婆子的位置,是坐不久了。 眼不见为净,李婆子先是喊了几个灶上烧火的厨来,把陈婆子拉下去之后。拉着阿华的手走到了屋外,吩咐了丫鬟往着阿华的食盒里头放了几碟点心。 “阿华姑娘,您是在三姑娘身边伺候的,有身份有地位。那婆子不过是个干粗活的,阿华姑娘就大人有大量,放了她吧!” 正说着,李婆子从袖口里投掏了个荷包出来,慌忙塞到了阿华的手里,又道。 “食盒里头那些点心都是刚做好的,原是要送去老夫人屋里的,如今都给了三姑娘,好叫三姑娘尝尝我们这些婆子的手艺。” 其实阿华也不想因了这样一件小事,就闹到了冯老安人面前,在冯老安人面前和这些婆子撕破脸,对自家姑娘也没半点益处,索性这次就给了李婆子面子,不再和那婆子计较。 阿华让人拎起了食盒,正准备出门去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的紫娟不冷不淡地来了一句。 “方才下了雨,外头路滑,阿华姑娘出去的时候,仔细着脚下,莫要摔了。若是摔了,只怕没人扶得起您的?”紫娟说着,还带了一阵的冷笑。 这个紫娟,摆明了就是说她壮嘛!她便是长的壮如何?若这次不顾着姑娘的面子,她早就三下五除二把那个婆子外加紫娟给撂倒了,谁还能给她站着冷嘲热讽! 阿华也没应她,带着过来的丫鬟就出了大厨房。 见阿华出去之后,紫娟坐在了方才阿华坐的位上,捧起了旁边的一盏茶盏,凤仙花染红的指甲轻轻敲击在青花瓷的茶盖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李婆子,早先我瞧着你是老夫人屋里出来的,对管教手底下的人,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如今可不像是呀?若是那婆子的话遭老夫人听去了,不要说保你了,便是我,也要被你拉下水!” 李婆子闻言,慌忙就跪了下来,比先前答阿华话的时候,还要战战兢兢些。 紫娟不比阿华,紫娟是冯老安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又代蔡氏管着整个二房,而阿华则是三姑娘身边的丫鬟,惹恼了阿华还有周转的余地,若惹恼了紫娟,她这大厨房管事的位置,可是保不住了。 大厨房管事是府里的第一肥差,捞油水的最好去处,只可惜她才做了一年的管事,那些银钱都孝敬出去了。 “请紫娟姑娘恕罪,帮我到冯老夫人面前美言几句。那陈婆子我是瞧着她可怜,在府里没个去处,全家老小就指着她那微薄的月例过活,才让她到大厨房里干活的,谁知她竟是个管不住嘴的人。”老婆子说着,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那陈婆子的身上。 走近了紫娟,从袖口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出来,笑着塞到了紫娟手里,“紫娟姑娘平日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想必是辛苦异常。这些银子紫娟姑娘就拿去喝茶吧!” 紫娟闻言,把那银票紧紧地揣自己怀里,脸上带了几分淡笑,这李婆子,倒是个识趣之人。 既然她如此识趣,若是再追究下去,便是自己不识趣了。 “大厨房人多眼杂,李妈妈辛苦了。待来日紫娟在老夫人面前,替您说几句好话,让妈妈讨个赏!”说着,紫娟让丫鬟取了后罩房的晚饭,就要出门。 哪里敢让她在老夫人面前替自己讨赏?老婆子闻言,脸上的笑带了几分的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紫娟不像是个靠山! 紫娟这样的人,李婆子不敢同她有过多的往来,送着紫娟出去之后,老婆子就叫了几个灶上伺候的婆子,把先前在屋里说三道四的陈婆子赶了出去,去了外院的浆洗房。 东厢里边,顾玉棠让大寒领着屋里的几个丫鬟,在窗户上糊上了一层明纸,这明纸不透风,也不轻易折损,透光性极好。到了冬天的时候,就算屋里不烧上炉子,关上了门,这屋子也是极为暖和。 顾玉棠坐在软榻上,手里捧了一卷话本在看着,是时下城里最出名武九先生新写的话本。 前两日顾玉棠上街的时候,偶然见了一次,不过拿起来看了几眼,姜知明那傻小子就和那书铺订了一年武九先生写的话本,若是出了新的话本,就让小厮给送过来。 顾玉棠手里这一卷,正是先前城里书铺让小厮送来的。翻了几页,顾玉棠觉得没趣,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路子,亏得这武九先生写得不腻,引得那么多人瞧得津津有味。 瞧着顾玉棠像是看话本看累了,大寒忙让人冲了一盏牛乳茶,拿了一碟南乳花生过来。 “姑娘快尝尝,这南乳花生是老夫人让人送过来的,是城西炒货店新出的货色,老夫人听着买的人多,想着姑娘爱吃,就托人买了半斤回来,全送姑娘这里来了。” 听着大寒这样说,顾玉棠没顾着手里的一股子墨水味,随手抓了几颗南乳花生,就往嘴里送去。 大寒瞧见了,赶忙吩咐冬至去隔壁的耳房打了一盆水过来,一面给顾玉棠洗着她沾了墨水的爪子,一面抱怨了几句。 “姑娘,阿华姐姐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不过是去大厨房给姑娘拿点窝丝糖过来,去了半天都没回来,不会是半道上遇到石头小哥,造石头小哥骗去了吧?” 顾玉棠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一阵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好你个阿华,我不过才走了半日,就敢在背后编排起我来了,你是不是要翻天了。”人还没走进来,阿华的声音倒是先传了进来。 顾玉棠看着阿华拎着食盒走了进来,面上带了满满的笑意,抓了一把南乳花生塞到了大寒手里。“说曹操曹操就到,可见背后是说不得人的,拿着花生下去吃吧,我有事要单独问阿华。” 听得顾玉棠这样说,大寒心里头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捧着花生就去了隔壁的茶水房。 瞧着大寒走后,阿华把屋门紧紧地关了起来,随后才转过身,把手里先前在大厨房,李婆子塞给她的银票给了顾玉棠,并道:“姑娘,这是奴婢在大厨房,管事的李妈妈亲自塞到我手里了。” 话音刚落,阿华就把在大厨房里头发生的一切,重新给顾玉棠复述了一遍。 说罢,看着顾玉棠一脸没有任何反应的模样,奇道:“姑娘不生气吗?底下的人那样编排姑娘?姑娘何不去禀了老夫人,让老夫人给姑娘做主!” “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些日子,还这样沉不住气。阿华,你可真让我着急呀!”顾玉棠瞧着阿华一副还想回嘴的模样,随即把高几上头摆着的牛乳茶拿给了她。 阿华喝了半口牛乳茶,顾玉棠才接着道。 “阿华,咱们如今是在二房,头上顶着的,脚下踩着的,无一不是二房的东西。那李婆子明面上瞧着是紫娟的人,可我让人查过,那李婆子是蔡大太太的陪嫁婆子。”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阿华像是明白了什么。 “姑娘的意思是,大厨房是冯老安人和蔡大太太角逐的地方?如今六老爷有意抬了红姨娘来管家,而那大厨房是府里重中之重的地方,蔡大太太必不会让六老爷称心如意的。” 阿华这样说,顾玉棠有些替她着急。阿华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想得太多了,把事事看得太过通透。 有些时候,看得太通透,不如茫然无知地好。 “既是二房自己的家事,我们不过是客居之人,就没必要插足进去了。”顾玉棠才说完,就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敲门声。 是大寒的声音,“姑娘,姜家公子屋里派了人过来,说今夜是城里普济寺的庙会,街上热闹,姜家公子准备带着姑娘出去热闹热闹。” 顾玉棠明面上不说话,心里头却暗暗道,姜知明这个傻小子,还真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货,好不容易身体才好些,就这么急着要带着她出去。 阿华瞧着自家姑娘不说话,就知道她肯定是应下了,就道。 “姑娘,要不要奴婢喊了阿华进来,重新给您梳洗一番,换上新的簪子?” 顾玉棠瞧了一眼那已经爆满的首饰盒,这两日姜知明那傻小子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送了一堆的首饰来给她,值钱的,不值钱的都有,像是已经搜集了许久一样。 第二百零五章 庙会(中) 顾玉棠坐在铜镜前,由着阿华和大寒两个人对她随意摆弄,先是换了顾玉棠常扎的双丫髻,换了个精巧的灵蛇髻。 阿华挑了两支金镶玉的琉璃簪子,大寒挑了两支翠玉镶百宝的玉坠簪子,分别簪在了顾玉棠的发髻上头,四支簪子再加上零零散散的小玩意,险些压的顾玉棠直不起头来。 阿华又换了顾玉棠常穿的那件湖水蓝的杭绸褙子,给她穿上了前两日冯老安人请人来给她做的,葱绿色的杭绸褙子,上头用双面绣精巧的绣了寒鸦春水图,再配上今日顾玉棠的打扮,仙女虽说不上,却也是个十足十美人胚子。 就连顾玉棠在铜镜里头瞧见了自己的模样,都不由得惊叹了一声。 “你们两个今个儿是吃错了什么药,把我打扮得那样精致?不过是和姜知明出门逛个庙会罢了,让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和谁去相亲呢?” 阿华听顾玉棠这样说,忙打趣了几句。 “姑娘今日,可不就是去相亲吗?那姜家公子原先多番邀了姑娘,姑娘都婉绝了,如今这回,可是要牢牢握住机会了。” 大寒也没瞧见过打扮得如此美丽动人的姑娘,也跟着来了句。 “姑娘,那姜家公子心里头可是装着您的,这回您去可不能再同上次一样了,上次你在街上遇到了姜家公子,可是羞得连句话都不敢上去说。” 顾玉棠望了阿华和大寒两人一眼,这两人呀!可是越来越懂得从善如流了,怪不得姜知明隔三差五就让石头找了她们过去,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因着普济寺在东城,离着梧桐巷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事先阿华就吩咐了门房的婆子套了车。顾玉棠刚用过了午饭,就由阿华和大寒两个人拖着,往着垂花门的方向去了。 林氏在堂屋里用着午饭,冬至就差了丫鬟来报,说顾玉棠带着阿华和大寒两个人去普济寺逛庙会了。 林氏用着青花瓷莲纹小碗里头盛着的稀粥,梁嬷嬷把小碟里头的油条用手掰开,放在了林氏的稀粥里。 “老夫人,是姜家公子屋里的石头去报。前两日姜家公子已经差了人出去打听,打听到了今夜普济寺有庙会,就着人提前去准备着了。” 林氏碗里的油条是自己院里小厨房做的,刚炸好,就命人送了过来。油条放在稀粥里,油腻味解了不少,刚吃了一嘴,就道。 “不晓得每年庙会,要走丢多少家的孩子和姑娘吗?那些个拍花子的,就巴望着这天,他们好拐些人走。喊几个府里老练的婆子去跟车,片刻都不能离了姑娘,若姑娘出了什么事,就拿你们问罪!” 既然林氏已经吩咐下来,梁嬷嬷不得不喊了手底下的人去做。 片刻之后,梁嬷嬷就领了几个府里老练的婆子去门房,顾玉棠的马车还没出门,这时候送人过去,正是时候。 “嬷嬷,林老夫人待三姑娘可真好呀!连出个门,林老夫人都放心不下三姑娘,还要让我们几个老家伙去跟车。我们都一把年纪了,哪里还经得住长途跋涉?” 梁嬷嬷身后那婆子是冯老安人屋里伺候的,不过被梁嬷嬷借了过了。 闻言,梁嬷嬷停下脚步,回过身,又复述了一遍冯老安人说的话。 “几位妈妈都是府里老练的婆子,如今外头不太平,三姑娘要出门,还请几位妈妈好生照看着,莫要出了什么差池才好。” 梁嬷嬷用了冯老安人的话来堵她们,那些个府里的人精,也就没有说什么,紧紧地跟在梁嬷嬷的身后。 城西,普宁寺。 今夜是普宁寺的庙会,街上人来人往,各家各户的门头都挂上了五颜六色的花灯,有五角的宫灯,有精致的走马灯,还有从西洋传过来的琉璃花灯。 不过街上卖吃的,多过了卖花灯和小玩意的。 随便一个小吃摊上,都是人满为患。 姜知明坐在酒楼里,看着楼下那小小的一个卖阳春面的摊位,挤了几十上百人,老板和媳妇忙得汗流浃背,请来的小工愣是一刻也没闲着。 他亲眼瞧见那汗珠都滴进汤水里了,转眼那碗阳春面就被人端了出去,迅速就吃进了肚中,最后那人还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 姜知明光是想想,就想犯呕。又看了八仙桌上头摆了满满当当的菜,实在是没有胃口再吃下去,谁知道今日酒楼里忙不忙? 随后又问了小厮时辰,都过了三四个时辰了,顾玉棠这傻姑娘到底是跑哪里去了?迟迟不见人影。 姜知明不耐烦,又问了石头一遍。 “石头,你到底把我的话传清楚了没有?今夜城东的普济寺可是也举办了庙会,你该不会是传错了消息,让顾玉棠那傻丫头跑到城东去了?” “公子,这怎么可能?石头怎么会传错?我和阿华姑娘说的分明就是城西的普宁寺,不会搞错了的。许是顾家姑娘想要盛装打扮来见公子,所以就耽搁了些时间。” 石头说着话,就听见了楼下热闹的长街上传来了抓贼的声音。 忽然间,姜知明在人群中瞧见了有一人同顾玉棠有着七八分像,以为是她,想也没想就从酒楼上跃了下去。谁知刚跃下去就闯入了旁人的抓贼大戏里头。 一男子装扮的人,紧紧追着前头那身着灰衣的男子,一边追着,一边还大喊道:“抓贼了,抓贼了。” 姜知明正要走到那长得和顾玉棠七八分像的女子身边,就被身后的抓贼大军给冲开了。把先前那大喊着抓贼的男子,一下就被冲到了姜知明的身边,和姜知明撞了个鸽子渡食,两张嘴就这样凑到了一起。 姜知明一个激灵,正要走,就听见那男子说。 “你做什么?你个无耻宵小,竟敢对本郡主无礼!你信不信我让我父王把你的咸猪蹄给砍了!” 那男子一把推开了姜知明,一路大喊大叫起来,一下子引得那些个抓贼的人折了回来。看着当下的这出好戏,两个男子撞了个鸽子渡食,可是天下第一奇观了! 姜知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用随身的丝巾擦了擦嘴,啐了几口唾沫,定睛瞧了眼前那位自称郡主的男子,不过穿了几件和女人差不多的衣服,就称自己是郡主? 这样的人,能是哪门子郡主? 如今这世道,可真是世风日下呀! 姜知明不再看他,转过身就要去找石头,却被那男子死死拉住,“你对本郡主做了那样的事,就想要跑吗?对我负责!” 第二百零六章 庙会(下) 城东,普济寺。 长街之上挂满了美轮美奂的花灯,街上人熙熙攘攘,一茬多过一茬。 街上的小贩似乎早就卯足了干劲,叫卖声都比往日高出了许多,像是要整成个逢年过节的模样。 因着林氏遣了跟车的婆子过来,那些个婆子不许顾玉棠坐在街头的小摊上,怕被街上那些个登徒浪子给遇上了,就在长街对面的祥庆楼订了桌席面。 跟车的四个婆子,外加阿华和大寒两人,六个人把顾玉棠所订的雅间围得水泄不通。 顾玉棠瞧了一眼她们脸上的神色,个个板着脸,没带半点笑颜,暗自叹了一口气,祖母喊她们来,可不是带着自己出来玩的,是来监视着自己的。 好不容易可以出门一躺,还要受到监视,看了一眼摆了满满一桌的佳肴,顾玉棠也失胃口。 每年普济寺的庙会,都会发生许多富家千金和穷书生私会之事。 似乎在这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些个平日里不敢抛头露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姑娘,都会相邀出来一起游玩。随后遇上了那些个落第的穷书生,发生一系列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顾玉棠这些天躲在自个屋里看了那么多话本,这样类似千金小姐爱上穷书生的故事,可是看了不少。 她今天得放亮眼睛瞧瞧,到底谁家的姑娘,今天晚上会私自出游,芳心暗许? 顾玉棠让阿华打开了窗,楼下热闹的长街一下子映入眼帘。 才一打开窗,只听见大寒发自肺腑地来了一句。 “姑娘您瞧,那阳春面摊旁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姑娘吃不吃,奴婢吩咐了店小二下去买几串上来给姑娘尝尝。” 顾玉棠闻言,先是看了一眼旁边紧紧盯着楼下吃食小摊的阿华,又看了一眼已经在咽口水的大寒。这才想到自己已经把她们拘在自己身边太久了,都没能给她们放几天假。如今既好不容易出来了,就放她们自个出去玩会吧! 顾玉棠这样想,从自己荷包里拿了十两银子出来,递给了大寒。 “瞧你们两个这馋样,像是几十年没吃过东西一样。不过今晚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们想吃什么,想买什么,拿着银子去吧!若是银子不够使了,让人来找我支。” 既重活了这一世,便不能对不起在自己身边,待自己好的人。 待回到澄江之后,她亲自和姜知明商量商量,把阿华和石头的婚事办了,亲眼送着阿华出嫁,也了却了两世以来一直积压在她心头的事。 好不容易有机会不用伺候人,出去玩一会,大寒和阿华两人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奢求顾玉棠的银子。大寒把银子拿给了阿华,阿华又迅速把银子塞到了顾玉棠的手里。 “这些日子老夫人没给姑娘零用,姑娘的手头紧,不必为了我们再破费了。在姑娘身边伺候了这些日子,再怎么说我和大寒都是攒了些银子,不能用姑娘的。” 阿华话音刚落,没等顾玉棠回话,拉着大寒的手就下了酒楼。 顾玉棠还没和阿华交代仔细,阿华就拉着大寒的手下了楼,行事还真是火急火燎地,一刻都等不得。 顾玉棠也没多想,当即就吩咐了身旁跟车的徐婆子。 “徐妈妈,您老人家是在冯老夫人屋里伺候的,如今被指来伺候我,倒是辛苦你了。我那两个丫头是个憨傻的,还望您老人家跟着下去,有您老人家在,想必街上的那些摊贩和宵小,也不敢仗着庙会,来欺负她们。” 每年的庙会,都是普济寺一笔不小的收入。 有的小摊贩一年就摆了普济寺庙会这一夜的摊,除去本金和摊位费,少说也得赚个几十两银子。 逢年过节谁人花钱都是大手大脚的?那些个摊贩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把整条街小吃价格都拉高了,一碗阳春面卖出个三十文钱,也是常有之事。 顾玉棠担心阿华和大寒手头的银子不够,再被那些个摊贩坑一笔,只怕还没逛完一条街,荷包就空空如也。 有了徐婆子照看着,那些个小摊贩知道是顾家的人,自然也不会坑得太过分些。还有街上那些宵小,也不敢轻易上来搭话。 徐婆子瞧着顾玉棠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没端着半分世家姑娘的架子,也就应下了,回道。 “承蒙三姑娘瞧得起老身!老婆子旁的本事没有,这保驾护航的本事还是有些的,那些个宵小恶商,瞧见了老身,保准退避三舍。” 徐婆子说的兴起,正要接着说她年轻时候陪着冯老安人出游的风光事迹的时候,顾玉棠就打断了她。 “妈妈拿着这二十两银子,若是她们二人路上遇到了什么想吃的,想买的,妈妈就拿这些钱帮她们买!这些钱若是剩下了,就留给妈妈和底下的人吃酒去吧!” 顾玉棠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了二十两的碎银子。 所谓财不可外露,若是拿出了二十两的银锭子,在这样的人多眼杂的大街上遭人看见了,必定会遭人惦记。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到时候惹祸上身那便麻烦了。顾玉棠为着她们着想,也就给了徐婆子碎银子。 徐婆子接过顾玉棠的银子,有意奉承几句,“以往都是在旁人嘴里听说三姑娘是个宽待下人,贤良淑德之人,如今老婆子倒是亲自见到了。” 顾玉棠不应她,只淡淡地笑了笑。 徐婆子走后,屋里还有三个婆子看着她。 这三个婆子,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精,徐婆子先前不过奉承了顾玉棠一句,她一走。那三个婆子就七嘴八舌地说起了顾玉棠的好话,把顾玉棠夸得天上地下,一副不可多得的大善人的模样。 看着她们还在自己身边不停地说着,顾玉棠听了只觉得心烦意乱,赶忙打住。 “几位妈妈说够了吧?若是说够了就吃点饭菜吧!几位妈妈再不动筷,桌上的这些饭菜可都要凉了!” 那三个婆子闻言,面面相觑了半晌,有一个黑脸的婆子站了出来,道。 “姑娘还没用过,我们几个老婆子哪敢越了姑娘,自个就吃了起来?” “几位妈妈怎知我没用过饭?临出门之前,玉棠已经用过晚饭了,如今尚未克化,实在吃不下饭。这桌上的饭菜与其浪费了,不如几位妈妈就给它分食了吧!”见顾玉棠这样说,那三个婆子才有些动容。 先前说话的那个黑脸婆子,早就不客气起来,搬来了搁在墙角的凳椅,就毫不顾忌地吃了起来。 一旁的两个婆子瞧着那个婆子大口大口地吃着,索性也不顾忌了,直接就上手吃了起来。 没过多久,桌上那摆了满满当当的饭菜,就被那三个婆子大快朵颐地解决了。 那黑脸的婆子也不顾忌顾玉棠在场,直接就挑了一根鱼刺出来,做了牙签,剔着自己的牙齿。 “三姑娘,咱们都在这坐了三四个时辰了,那姜家公子还不来,莫不是那姜家公子忘记了?还是和姑娘约了别处?” 一旁长的有些白净的婆子,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冷饭,淡淡地问了一句。 听那婆子这么一说,顾玉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这待了四五个时辰了,而姜知明那傻小子,迟迟没有出现,莫不是姜知明那傻小子,想要给自己一个惊喜? 这么长时间没见着人,也不知是去做什么去了?若是到最后他还没出现,自己可是会生气的,到时候一应后果,就给姜知明那傻小子担着。 顾玉棠刚起身,正要回头的时候,就瞧见了许久不见的范思平靠在身后的木门上,瞧着屋里站着的顾玉棠。 顾玉棠心中有些惊讶,她不是听说范思平已经回京述职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朋普,而且还是出现在自己订的雅间旁? 还没等顾玉棠问她,范思平就和顾玉棠说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玉棠姑娘,你是不是以为我回京述职了,所以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想着来见你?” 顾玉棠挥了挥手,让守在门旁的婆子放了范思平进来,并搬了凳椅过来,待他坐下之后,她才敢道。 “是呀!我正奇怪着呢!前些日子听说范公子回京述职了,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想不到今个竟然有幸,再次遇见了范家公子。” “玉棠姑娘,该是我有幸才是。本来前些日子我就要回京了,可惜被澄江知府上任的事情给耽搁了,如今等新知府上任了,我也该回京了。原想着今日普济寺庙会,就想着来看看热闹,不巧就遇上了玉棠姑娘。” 解释清楚自己为何出现在这点原因之后,范思平就问了顾玉棠为何出现在这的原因。 “玉棠姑娘是不是也同思平一样,觉得家中烦闷异常,就想着出来散散心,凑凑热闹。” 顾玉棠也没有隐瞒她此行,是为着和姜知明见面,就道。 “范家公子是出了凑热闹的,玉棠可不是。是有人专程约了我,出来看庙会的,谁知我已经到了,他却还没到。” 她虽未说清楚那人是谁,可是以范思平的才智,必定能猜中那人是谁。 范思平也没接着刨根问底,索性就绕开了这个话题,道:“既然那人没来,不知思平是否有幸,能请动玉棠姑娘陪着思平一同去逛逛灯市?” 顾玉棠闻言,心中暗道:既然姜知明那傻小子还没出现,她就先陪着范思平出去逛逛吧!好刺激刺激姜知明那傻小子。 在这狭小的雅间里待上三四个时辰,是个人都会闷的吧? 没多想,顾玉棠就应下了范思平。 “既然范家公子有意,那咱们便走吧!” 第二百零七章 沐小郡主 这边的姜知明,被那自称是‘郡主’的男子撞了之后,那男子要求姜知明赔偿了他的衣服。姜知明没搭理他,只觉得他是无理取闹。 那男子非要拉着姜知明在大街上惹人非议,姜知明气急了,忙转过身狠狠呵斥了紧跟自己身后那男子 “我说这位公子,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我们两个这样的大街上拉拉扯扯,让人看了,岂不是惹人非议吗?你不要这名声了,我还要呢!” 那男子闻言,仍旧是一副不依不饶地模样,非要姜知明赔偿了他的衣服,才肯罢休。 紧紧地拽住了姜知明,那男子又道。 “你个无耻宵小,先是强行凑了上来,而后又弄脏了我的衣裳。你可知我身上这一身衣裳是在哪里做的?就算是把你卖了,也赔不起我这一身衣裳。” 姜知明听了,心中的火气更盛,没见到顾玉棠那傻姑娘就算了,还碰上了这档子之事,遇上了这样不依不饶,拉着自己就喊赔偿的人。 若是街上人少些,他早就三下五除二,拖着那人就进了巷子,蒙住眼睛,一番拳打脚踢,才能解气。 “这位公子,若是你再这样不依不饶地拉着我,要我赔偿的话,我便要请人报官了,到时候在公堂之上,你就到县令大人的面前去分辨吧!” 话音刚落,姜知明正要趁机开溜,可那男子拉得紧,任凭姜知明挣扎了几次,都没挣扎开。 以为说了要拉着他去见官,他便会有三分惧意,可姜知明瞧了他一眼,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就凭你这样的无耻宵小,也敢拉着本郡主去见官?你可知道本郡主是什么人吗?那些个知府县令,若是想要见我,只怕还见不到我呢,就凭他们,也敢在公堂上审我不成?” 那男子仍旧紧紧地拉着姜知明,没给他半刻松懈的机会。 听着那男子的话,顾玉棠又细细地瞧了那男子一眼,虽说穿了几件和女人差不多的衣裳,面容长得也比一般男人要好些,说话声音也是极轻极细的。 可是看了他一眼那平坦无比的地方,再加上方才他凑过来的时候,他闻着他身上没有独属于女人的香气,就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确确实实是一个男人了。 姜知明不再望他,迅速就转过头来,淡淡道。 “这位公子,我甭管你是什么郡主也好,公主也罢。我今个儿急着去见一个人,和你可耽搁不得!我这里有十两银子,你若是要我赔偿,你便拿着!只求你别在纠缠与我了!” 姜知明说着,就把身上最后的十两银子给了那男子,随后就迈开大步,迅速逃离了那个男子。 瞧着姜知明走远之后,那男子对着姜知明的方向,摇了摇头,随后从身边跃出了几个身着黑衣的女子,搀着那男子就要往着漆黑的巷道走去。 “郡主此次出逃,王爷已经发现了,若是郡主不尽快回去,只怕王妃娘娘要被老王妃说了!” “我娘就是那样的人,平日里把我拘在王府里头,也不都不许我踏出去。如今我既好不容易逃出了王府,不好好玩几个月,我是舍不得回去的!” 那男子说着话,紧紧地握住姜知明方才给他的十两银子,看来这中原的男子,比起丽江里的那些人,要有趣多了。 “郡主是舍不得回去!王妃娘娘可是已经急得三天没好好吃饭了,今天要不是沐增少爷回来,陪着王妃娘娘用了些饭,只怕娘娘还担心着郡主,不肯好好吃饭呢!” 那身着黑衣的女子说着,扶着那男子的手就往着那巷道最深处走去。 那些个身着黑衣的女子是丽江沐王府的沐小郡主身边的婢女,而方才那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则是沐王府出逃已久的沐小郡主。 为了躲避王府暗卫的追踪和打听,沐小郡主特地改头换面,寻了高人给她画了副男子模样的人皮面具,又让人做了几件男子衣裳。 戴上了面具,又穿上了男子的衣裳,那沐小郡主才敢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只是不巧的是,半个时辰前在街上遇到了专门在庙会上偷人钱包的扒手,她一路喊着抓贼,才有了先前在长街上,姜知明所见的抓贼一幕。 巷道的深处是一家极为隐秘的客栈,沐小郡主为了躲避王府暗卫的追踪,没敢住街头那些南来北往的客栈,只能选了这一隐蔽的客栈,住了进去。 回到了客栈,由着小丫鬟梳洗过后,沐小郡主换回来女人的衣裳,就对着铜镜望了半晌,瞧着梳妆台上头摆着那满满当当的首饰,沐小郡主看也没看,随便挑了根极其普通的玉簪,就挽在了发髻上。 这时被沐小郡主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丫鬟回来了,丫鬟仍旧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裳,跪在沐小郡主的脚下,一字一句地回道。 “郡主,奴婢已经问过街上的那些人了,那些人说方才和郡主相撞的那人是顾府里头的公子,只见他常在顾府里头出入,不知叫什么名字。要不要奴婢明日请了人,帮咱们到顾府打听打听。” “不必了,既知道是顾府的人,那便好办了!顾府是朋普乡里的第一富户,他家的事,想必很多人都清楚。与其大费周章地请人去顾府问,还不如问了城里的那些富商!” 沐小郡主说着,簪在发上的那支翠玉镶嵌琉璃珠子摇曳起来,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那打探消息的婢女走后,从屋里走出了一个略微有些年长的妇人,拿了一件墨绿色的大氅,轻轻披在了沐小郡主的肩头。 “郡主离家这么些日子,王妃娘娘早担心坏了。既然郡主已经玩够了,也该收心了,王妃娘娘给郡主找了平宁侯家的大公子,如今正等着郡主回去,让您和平宁侯家的大公子相看相看呢。” “平宁侯家的大公子,那是什么样的人?我连他长得怎么样,是美是丑,人是好是坏都不晓得,母妃就急着把我嫁出去。还说什么相看相看,母妃早就和平宁侯夫人说好了,不日把我嫁到平宁侯府去!” 沐小郡主说着,那身上披着的墨绿色大氅也随着从肩上滑了下来。 妇人赶忙拾起了掉落在地的大氅,轻轻拍了拍方才染上的灰尘之后,把大氅抱在了自己身上,淡淡又劝了几句。 “郡主,王妃娘娘也是逼不得已呀!平宁侯府势大,平宁侯的兄弟又是在京里头做官的,若是郡主嫁了过去,到时候是跟着侯府住在京里头,也是荣华富贵享不尽呀!” 第二百零八章 误会(一) 那婆子瞧着身前的沐小郡主,把手中抱着的大氅缓缓又披在了她的肩上,并帮她系了个结,使之不再脱落。 “郡主,您是王妃娘娘的心头肉,王妃娘娘万万是不会把郡主嫁去平宁侯府受苦的,平宁侯家的大公子您幼时也是见过,前些日子刚中了举人,是个气宇轩昂,不可多得的人物。平宁侯夫人饶氏和王妃娘娘也是打小的姐妹,想来也不会为难郡主的。” 沐小郡主瞧了那嬷嬷一眼,嬷嬷是母妃身边的伺候的人,前不久才被指来她身边伺候。 她离府的时候有些匆忙,不得已才带上了她,谁知她一路嘀嘀咕咕到现在,一直劝着自己回去,好在她没私自给王府报信,不然这样的人,实在留不得了。 “嬷嬷原是母妃身边伺候的,自然把那平宁侯大公子夸得天上地下,人中龙凤。虽说母妃和平宁侯是打小的姐妹,可这么多年没来往过,便是曾经再要好的人,如今也淡了。平宁侯府请了平家二太太来求娶我,不过是看重我们沐王府在丽江的地位罢了。” 沐小郡主说着,把怀中抱着的金丝镶嵌铜纹的暖炉递给了那嬷嬷。 瞧着那嬷嬷脸上的神色逐渐暗淡下来,不再看着她,也没有多言,她便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平宁侯府虽势大,可在京中树敌无数,多少双眼睛紧紧得盯着他们,巴不得他们出了丁点错误,好抓着错误不放,把侯府拉下马来。” 那嬷嬷闻言,低着头,不敢再多言一句,只是看着她的模样,心底里想必还有无数的话没有吐露出来。 先是抬起头来望了沐小郡主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紧紧地抱着那暖炉,似是怕暖炉不经意间摔了一样。 终于,那嬷嬷还是忍不住了,抬起头来瞧着眼前的沐小郡主,淡淡道。 “郡主,原先您是和定武侯府的世子有婚约的,谁能想到那世子竟然有了心上人,请了定武侯夫人陶氏来和王妃退了婚。” 那嬷嬷咽了咽口水,又道:“王妃娘娘为着郡主的名声,原是不想退的,可陶氏轻易得罪不得,定武侯世子又有了心上人,王妃这才退的。王妃和定武侯府退婚之后,没几日平家二太太就亲自找上门来,说下了郡主和平宁侯大公子的婚事。” 沐小郡主闻言,不曾在意,反而嗔了一句。 “原先同我订婚的好歹还是个定武侯府的世子,如今就变成了平宁侯府的大公子,既不是嫡出的孩子,也不是养在长辈屋里的,靠着个姨娘拉扯大,能有什么本事?” 沐小郡主瞧不上平宁侯府家的大公子,便是这样的原因,平宁侯家的大公子平阮明,既不是如今这位平宁侯夫人的儿子,也不是先前夫人之子,而是平宁侯早年血气方刚,在柴房里和个粗使丫头生出来的。 那粗使丫头生下了平宁侯府的大公子之后,紧接着平宁侯夫人也生了个嫡子,平阮明虽说是平宁侯府的第一个儿子,可他母亲出身低微。 平宁侯老夫人嫌弃,没养在自己屋里,平宁侯夫人满心里只有自己的儿子,也便没有在意。 就这样,平阮明是在姨娘房里长大的。 为着这一点,虽说是侯府公子,平阮明幼时,便没有多少人来结交他。 大了之后,仕途更是走得步履维艰,要不是有平家二太太可怜这个侄子,在平宁侯面前说了几句,只怕来中个举,都是难事。 那嬷嬷也知道那平宁侯府的大公子出身低微,和金枝玉叶的沐王府小郡主比起来,那可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嬷嬷心里头也觉得这门婚事,实在是太亏待郡主。但王妃已经和平家二太太说好了,若是郡主不嫁过去,那会让那些眼睛盯着王府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到时候那些人造谣说丽江的沐王府自持身份贵重,瞧不上侯府出身的公子哥。 京里的局势如今动荡不以,多少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西南,盯着沐王府。 为着王妃和王爷,她还是劝了一句。 “郡主,平宁侯府的大公子身世虽然比不得您,可他的背后却是整个平宁侯府,有了侯府为他撑腰,他的仕途还长着呢,福气也在后头呢。且郡主嫁过去是高嫁,那平宁侯夫人也不是您正经婆婆,想必也不会太为难您的。” 沐小郡主闻言,也腻烦了她,想要喊了人出来把她请走。 “嬷嬷,若是您没什么事,就回屋歇着吧!嬷嬷的这些话,我都晓得。不过最后到底嫁不嫁那平家大公子,还得我亲自说了算。便是母妃父王,也不能就这样做主了我的终身大事。” 说罢,沐小郡主当即就喊了两三个身强体壮的丫鬟进来,架着那嬷嬷的胳膊,就把她架了出去。 沐小郡主刚进了屋里,正要躺下,方才被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丫鬟,就匆匆进了屋子,面色紧张,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 , 没等她说话,沐小郡主便先问道:“兰儿,你这副模样,像是知道了什么?若是知道了什么就快说,别磨磨蹭蹭的。” 那个叫兰儿的丫鬟,先是环视了一眼屋内,见屋里没有旁人,这才敢低声道。 “郡主,方才您在街上遇到的那个男子,正是定武侯府的世子殿下姜知明。姜家公子客居在朋普顾府,今夜听说了普宁寺有庙会,这才过来的。” “什么!那个宵小无赖竟然是定武侯府的世子姜知明,几个月前和才和我退婚了的。”沐小郡主显然是不太相信那婢女的话,又问了一句。 “你说他是定武侯府的世子姜知明,你可有什么凭证?可有什么人能证明他是定武侯府的世子姜知明?” 兰儿在进屋之前,就知道郡主是不会相信的。好在她事先已经着人打听清楚了,那人确定是如今客居在顾府的定武侯世子姜知明了。 “郡主,奴婢已经吩咐了人打听过了,长街之上也有顾府的铺子,那铺子的老板说前个儿他给顾府送货的时候,在府里远远地见过那公子,并确定是定武侯府的世子姜知明了。” 兰儿是打小就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她的话必不会有假,只是和如同宵小无赖的姜知明,和传闻中那个英姿勃发,面如冠玉的定武侯世子姜知明截然不同! 很明显就是两个人! 沐小郡主一想到这样的宵小无赖曾和自己有过婚约,马上就庆幸自己早和他解除了婚约。若是自己嫁给这样的宵小无赖,那她这一生,可算是毁得连渣渣都不剩了! 沐小郡主再没多想,让丫鬟端了盆水了洗漱后,就歇在了榻上。 兰儿方才那番话,可是把她心里面姜知明那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模样给毁得不堪入目,她实在想不通,一个侯府世子,干嘛做个遭人恨的无耻宵小? 那边的沐小郡主已经歇下,这边的姜知明才回到酒楼,刚上了雅间,就瞧见石头歪靠在屋里,呼呼大睡了起来,丝毫没有想要出来寻找自己的意思。 鼾声一阵高过一阵,气得姜知明忙踢了脚摆在屋里的黄杨木小凳,姜知明的力气使得重,那黄杨木小凳一下就飞到了石头身旁,将躺在地上酣睡着的石头给砸醒了。 “天亮了,失火了,你是不是该醒了?”姜知明说着,不顾自己穿着鞋,用脚就踢了踢石头鼓起来的腮帮子。 “哪里失火了?哪里失火了?”石头听到了姜知明的声音,慌忙从地上就爬了起来,先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睁开之后才瞧见了自家公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叫醒石头,叫石头一直睡着。” 石头一边说着,一边整了整自己发乱的衣裳,不顾形象,用袖子擦了擦自己淌了一脸的哈喇子。 “瞧着你睡得和死猪一样沉,我实在是不忍心喊醒你。不过若是再由着你继续睡下去,天就该亮了,该回府了。”姜知明看着石头一副没睡够的模样,不耐烦地来了一句。 “公子这是什么话?咱们今夜既然约了顾家姑娘,如今顾家姑娘还没来,公子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若是待会顾家姑娘到了,见不着公子可怎么办?” 石头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已经忘记了如今已是第二日的早上了,那庙会昨晚就过了,他已经睡了一夜。 “庙会都过了,她应该是不会来了吧!府里的门房已经差人来找我们了,说顾玉棠今夜去了城东的普济寺,待了半天,没瞧见我们的人影,就由着范思平送亲自送着回去了。” 姜知明说着话,心里头带了几分的内疚,又有几分的不快。由着范思平那小子送着自己回去,摆明了就是想要自己吃醋。 不仅如此,顾玉棠那丫头还借了此事,不经意地告诉了他,她已经介怀了此事。至于该如何弥补,就看自己的表现了。 回到府里后,已经是四更天了。天已大亮,府里的仆妇丫鬟都已经起来了,准备着主子们的梳洗。 三三两两的丫鬟婆子穿梭在廊下,是往着大厨房去的,想必是去拿早饭的。 顾玉棠是三更天之后回来的,因着大寒和阿华在外头吃了酒,一身酒气,又迷迷糊糊的。顾玉棠放心不下,就请了跟车的婆子带了她们回来。 而她自己,则是坐了范思平的马车回来的,昨日夜里,她和范思平说了好多话,从未有过的多,也真正了解了他。 金平的范家能有他这样的好儿郎,家族兴旺是指日可待了。 第二百零九章 误会(二) 因着昨日夜里顾玉棠没宿在林氏院里,也没来向她请安,林氏心里头一直记挂着她,直到下半夜才勉强睡下。 天刚蒙蒙亮,一道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就撒了进来。林氏也随着醒来,醒来不久就唤了梁嬷嬷进屋,问了顾玉棠有无回府。 梁嬷嬷瞧着林氏一脸的担心样,反而笑了笑,让小丫鬟端了早饭进来,她才回道。 “老夫人别着急,三姑娘昨夜刚过了三更就回来了,并且是由着范家三公子亲自送回府的。” 梁嬷嬷站在林氏身边布着菜,夹了几块萝卜干到林氏的粥里,接着道:“老夫人,方才老奴去大厨房的时候,遇着了三姑娘屋里的阿华姑娘,阿华姑娘说三姑娘醒了,待会就来给您请安。” “让她别来,三更之后回来的,才睡了几个时辰?她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让她多说些吧,喊了丫鬟过去,就说今日不要她来给我请安了。” 林氏说着,又夹了一块油腐乳,放进自己的稀粥里。 “老夫人,这油腐乳是从路南过来的,二老爷知道老夫人早上用饭,一惯是吃点咸菜白粥,又知道老夫人爱吃咸的。这油腐乳是路南的土特产,二老爷托了关系,才给您带回来的。” 梁嬷嬷笑了笑,从林氏身后退了出去。 喊了个屋外伺候的丫鬟,让她去了三姑娘屋里,告诉了三姑娘今早不用过来请安。那丫鬟得了梁嬷嬷的吩咐,放心手中的活计就出了院子,往着东厢的方向去了。 瞧着那丫鬟出了院子,梁嬷嬷这才回到屋里,继续站在林氏身旁伺候着。 “老夫人,听门房那边伺候的人说,昨个儿三姑娘回来的时候,没瞧见姜家哥儿。昨日明明是姜家哥儿约了三姑娘出去逛庙会的,三姑娘回来的时候,却没瞧见姜家哥儿的人影。”梁嬷嬷继续给林氏布着菜,舀了一点腌过的肉到林氏碗里。 “那跟车的婆子分明去的是城东的普济寺,而我听说姜家哥儿去的是城西的普宁寺,虽说昨日夜里都办了庙会,名字只差了一个字,却是风马牛不相及,隔了大半个朋普城!你说这两人,能顺利见着对方吗?” 昨日夜里,林氏就差人去打听了。 这一打听了才知道,原来姜知明去的城西的普宁寺,棠姐儿去的是城东的普济寺,也不知是哪个不长耳朵的人给传的话,害得两人都去了不同的地方。 一个城西,一个城东,能见着人就怪了? “三姑娘和姜家哥儿去的不是一个地方,自然是见不着对方了。也不知道传话的丫头是谁,怕是把城西听成了城东,这才害得三姑娘才顺利见到姜家公子的。”梁嬷嬷话音刚落,屋外就进来了一个丫鬟,是守在院外的丫鬟。 丫鬟行了礼后,才道:“老夫人,姜家公子哥来了,说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奴婢说了老夫人在用早饭,姜家公子说等着老夫人用了早饭才进来,奴婢拿不了主意,就来请示老夫人了。” 林氏闻言,淡淡地问了句,“姜家公子来时,可说过自己用了早饭了?” 小丫鬟摇摇头,明显是不知道。不过就她屋里这几个伺候的小丫鬟,没几个人是胆子大的,自然也不敢问姜知明这些。 林氏吩咐梁嬷嬷去小厨房取了一套餐具出来,摆在了桌上,这才让先前进来的那个小丫鬟,请了姜知明进来。 姜知明由小丫鬟引着进了林氏待客的小厅,酸枝木的八仙桌上摆了些早饭,林氏坐在八仙桌的中间,用着桌上的饭菜,且桌上已经摆上了一套新的餐具,显然是为他准备的。 姜知明依着规矩行礼问安之后,才缓缓坐在八仙桌旁的凳椅上,淡淡道。“知明许久不见林老夫人,心中念着林老夫人。今日一早醒来,就想着过来看看您老人家了。” 随后,姜知明环视了屋里一圈,没瞧见顾玉棠,难不成顾玉棠今早没过来请安? 姜知明心中奇怪,又问了句道:“林老夫人,怎么没瞧见三姑娘呀?难不成她今日睡了懒觉,没能爬起来给林老夫人请安?” 林氏瞧着他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模样,就知道他今日不是来给自己请安的,是来寻棠姐儿那丫头的。无意拆穿他,不过却问了句。 “知明哥儿,昨个儿棠姐儿回来的晚,我差了人过去说不要她一大早过来请安了。你是专程来瞧她的,还是来瞧老婆子的?” 姜知明闻言,讪讪得笑了笑,他有那么明显吗?不过三两句话,就让林老夫人知道了他是过来看顾玉棠的。好在林老夫人给了他面子,没有当面拆穿他。 想了半晌之后,姜知明才道。 “林老夫人,知明都说了许久不见林老夫人,想过来瞧瞧您,给您请安。自然是专程来瞧您的,不过是瞧着三姑娘不在这里,问了一句罢了。” “知明哥儿可当真是来瞧老婆子的?就没想着瞧旁人吗?”林氏有意试他,又问了一遍。 好在姜知明脑子转得快,若是他说了除了来看林老夫人之外,还想着遇见顾玉棠,和顾玉棠解释他昨天晚上没有出现在庙会上的原因。 那么他前头说是专程来看林老夫人的话,岂不是打脸了? 为了防止打脸,姜知明只能厚着脸皮来了一句,“林老夫人,知明就是专程来瞧您的,难不成还有假吗?” “没有假,没有假!知明哥儿专程来瞧老婆子,老婆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怀疑知明哥儿?” 林氏淡淡地笑了笑,既然人知明哥儿都这样说,若是自己再追问下去,就是自己的不是了。 反正她知道知明哥儿此行除了来看自己,还想着来看棠姐儿就行。 瞧着知明哥儿为了见棠姐儿,可谓是想尽了办法,心里头必定是十分在意,日后把棠姐儿嫁到侯府里,有了姜知明护着棠姐儿,便是陶氏再如何刁难,也不怕了。 说话间,梁嬷嬷已经给姜知明盛了一碗白粥,夹了几块萝卜干和腐乳到小碟里头,摆在了一旁。 “听说知明哥儿昨个儿和棠姐儿去逛庙会,阴差阳错和棠姐儿去错了地方,知明哥儿去了城西的普宁寺,棠姐儿去了城东的普济寺,昨晚那样一个大好的机会,你们两个都没有牢牢把握住,真是可惜了!” 林氏说着话,一旁姜知明的脸色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 原来昨晚他和顾玉棠那个傻丫头去错了地方,导致没见着人的事情已经传开来。这可怎么办? 若是让顾玉棠那个傻丫头知道了他和一个男子在街上撞了个鸽子渡食,只怕到时候问起来,顾玉棠会活刮了他? 顶点 第二百一十章 误会(三) 顾府,东厢房。 天刚蒙蒙亮,一道金光透过窗棂的雕花间隙,就射了进来,撒在了顾玉棠的脸上,刺得她当时就睁开了眼睛。 昨日夜里回来得太晚,心里头又念着姜知明那傻小子,久久没有睡下。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想着眯一会眼睛,没想到这阳光就射了进来,这还让她如何歇下? 顾玉棠揉了揉眼睛,当即就从榻上爬了起来,见屋里没人,想着大寒和阿华那两个丫头铁定还在睡着,就唤了冬至和落霞进屋,伺候她梳洗换衣。 因着冬至是第一次伺候着顾玉棠梳洗换衣,不知道顾玉棠平日里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喜欢簪什么样的簪子,涂什么样的脂粉,发髻该梳成什么样。 冬至问了一通,终于摸清楚了顾玉棠的喜好,可是却被顾玉棠从一个睡眼惺忪之人,瞬间折磨得极为清醒。 顾玉棠看了一眼在给她选着簪子和臂钏的冬至,冬至这丫头,平时瞧上去有章有谱,不像是个笨的,怎么一做起事来,就乱做了一团,方才问东问西了半个时辰,可是把她折磨得晕头转向。 若是想要把她调教得如同阿华,大寒一样,只怕还得再下点功夫。 冬至迅速地给顾玉棠梳了个灵蛇髻,从梳妆台前的首饰盒里取了一支镶百宝的琉璃簪子,又取了一支水头十足的翠玉簪子,比划了半天,最终选定了那支镶百宝的琉璃簪子,又选了几支不起眼的玉钗,陪衬在了一旁。 见冬至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顾玉棠就往着铜镜里瞧了一眼,和大寒平时给她梳的发髻截然不同,虽说大寒也有着一双巧手,可是和冬至比起来,那是还差着一大截呢。 且冬至今日梳的灵蛇髻,加上那支镶百宝的琉璃簪子,簪子上头的玉髓珠藏于发后,走起路来,还会发出环佩碰撞之声,很是清脆悦耳。 不显得老气横秋,还有着几分俏皮,最适合这个年纪的她。 顾玉棠有意夸冬至几句,转过头瞧了她一眼,便道。 “原我以为大寒的手已经够巧了,想不到你的手还巧些,那样繁杂的发髻,不过顷刻之间,就编出来了。还有那支镶百宝的琉璃簪子,和这发髻配上,果然相得益彰些。” 顾玉棠说这话之时,当即就否定了她先前的想法,冬至这丫鬟,可不是个蠢笨的。所谓真人不露相,说的便是她这样的吧? 把主子的喜好掌握得一清二楚,做起事来便没有半点疏漏,虽不一定会讨了主子喜欢,却也不会让主子不喜欢。能这样做的人,想必心中都是有些城府的。 冬至得了顾玉棠的夸赞,表现得不是特别高兴,也没有不高兴,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瞧不出半点反应。 “大寒姑娘是姑娘贴身伺候的,奴婢哪里敢和大寒姑娘比。奴婢是个蠢笨的,不过会梳个头发罢了,姑娘不必那样夸我。” 顾玉棠闻言,惊觉冬至这丫鬟心思竟这样深。 大寒是她贴身伺候的丫鬟,深得她重用,而方才她夸了冬至的手比她巧,若她是个想要攀附自己的,必会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到时候留了她在屋里伺候,屋里便会有两个巧手,只怕自己不说,大寒都会容不下她。 与其到时候因了此事,在屋里和大寒闹开了,还不如现在就解释清楚,自己没有攀附之心。 这样既能避免了和大寒之间的较量,也能在顾玉棠面前挣一个不攀附的好名声,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顾玉棠无意揭穿她,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淡淡道:“冬至,你可不是个蠢笨的,你可是比旁人都要有主意的。把你这样的人留在我身边伺候,可实实在在是屈才了。” 冬至闻言,以为顾玉棠因了此事,要赶她出去。细想了一番她方才所言,迅速就跪在了地上,解释道。 “姑娘,冬至无意和大寒姑娘争在您身边贴身伺候,也无意来攀附姑娘。冬至是林老夫人指过来伺候的,就是姑娘院里伺候的丫鬟,姑娘让奴婢去哪伺候,奴婢便去,毫无怨言。” 顾玉棠也知道她没这个心,若是冬至有了这个心,只怕就算大寒和阿华那两个傻丫头合起来,也斗不赢眼前这一个冬至。 不过冬至方才所言,倒是提醒了她一点,冬至是祖母那边送过来的,十有八九会是祖母那边的耳目,不如接着这个机会把她赶到院外撒扫,省得她们这些丫鬟,成日往着堂屋那边跑,也不知是去说些什么。 顾玉棠亲自扶起了冬至,拍了拍她膝盖上的灰尘,随后道。 “冬至,我身边有大寒和阿华两个丫鬟伺候就够了,东厢房这样小,也容不下那样多的人。你有这样的才能,留在我身边实在是委屈你了,院外有个撒扫的活计,活计简单不累,我已经给你接下了。” 冬至听着顾玉棠这样说,虽说心里头有一些意外,却也没表现出来,但眉毛还是轻轻动了动。 自己是林老夫人指过来伺候的,虽说老夫人很是疼爱三姑娘,但两人之间总有忌讳。 若是三姑娘把自己继续留在身边伺候,只怕会让她觉得自己是林老夫人那边指过来打探消息的丫鬟。今日她不过随口一提,正好可以借了这个机会把自己打发走了,看来外界传闻三姑娘是个聪慧的,果然不假。 给自己指了新差事是好事,冬至带了几分淡笑,就道。 “多谢三姑娘体恤奴婢,奴婢这些日子身子不好,三天两头地病着,也不是个办法。原就想着让姑娘给奴婢寻了新的差事,想不到今日姑娘就提了,奴婢多谢三姑娘!” 冬至说着,又给顾玉棠福了一礼。 顾玉棠微微点了点头,冬至旋即起身,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片刻之后,去隔壁耳房取顾玉棠今日要穿的衣裳的落霞回来了,瞧着冬至在给顾玉棠打理着散发,就道:“姑娘,冬至姐姐的手是我们这些伺候的丫鬟人中最巧的,即便是再繁杂的发髻,再她手下,也不过是片刻间的事。” 落霞这样说着,冬至心里听着,始终不是滋味。 好在落霞那丫头也有着几分眼力见,见没人出来答话,她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落霞把那件湖水蓝绣云纹碧波图的杭绸褙子摆在了一旁的高几上,嘴实在是管不住,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姑娘,奴婢方才去大厨房传早饭的时候,瞧见了姜家公子从老夫人的院里出来了。后来奴婢和老夫人院里伺候的姐姐打听之后,才知道姜家公子今日一早就去给了老夫人请安,两人说了好一会话呢。” 听落霞提起了姜知明给祖母,顾玉棠这才想起来,她今日还没给祖母请安呢,可是也没人来报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寒和阿华两人还在酣睡着,屋里一大早只有冬至和落霞两人伺候,落霞去了大厨房传了早饭,那么今日一早守在院里的只有冬至。 顾玉棠这样想着,不假思索地就问了句,“冬至,今日一早祖母院里是不是差了人过来,说今日不要我过去请安了。” 听顾玉棠这样问,冬至似乎是想起了今日一早堂屋那边确实派了个丫鬟过来,说是林老夫人心疼三姑娘,想让三姑娘多睡会,便没让她一大早过去请安。 冬至把那堂屋过来那丫鬟的原话,重新复述了一遍给顾玉棠,又道:“林老夫人见姑娘昨日夜里回来得晚,想是让姑娘多睡会,这才差了丫鬟过来,停了您今日的晨昏定省呢。” 听了冬至这样说,顾玉棠在心中暗暗道,果然和自己心中猜测的一模一样,祖母见自己是昨日下半夜才回来的,想着让自己多睡会,便没让人了喊自己过去请安。 只是姜知明这小子,她都没去请安,他一个人过去做什么? 难不成是过去同祖母商量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顾玉棠在脑中想了半晌,落霞见她没有说话,以为是饿了,就问了句,“姑娘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奴婢让小厨房端了早饭过来?” 落霞的声音,瞬间把顾玉棠的思绪从九重天拉了回来,听着落霞是想让人端了早饭进来,就吩咐了落霞去小厨房传早饭了。 落霞走后,顾玉棠扔坐在软榻上头想着,她实在是搞不清楚,姜知明这个傻小子,大清早去找祖母做什么? 是不是昨日夜里没见到自己,以为自己生了气,想要请了祖母来做说客,探探她的虚实? 还是又和祖母去说同自己的婚事了,怎么就那样猴急,等都等不了? 顾玉棠想了半晌,仍旧是没想出来。自己在这里想千遍万遍,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是想不出来的。还不如就去问了姜知明那个傻小子,听听他说,他去祖母哪里做了什么? 顾玉棠想定之后,随即吩咐身旁的冬至道:“冬至,你过去西厢房瞧瞧,看看姜家公子有没有从堂屋回来了?若是他回来了,就和他说一声,我有事寻他,要问个清楚。” 听着姑娘这样说,冬至还以为她是要请了姜家公子过来,问清楚昨晚发生之事。 冬至没做多想,放下手中的活计就出去了。 西厢里头,姜知明刚从堂屋回来,就歇在了榻上呼呼大睡起来。昨日一整夜没睡着,如今自然是困的不行。 石头喊了两个小厮守在了院门口,自己也转身进去休息了。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了后头的小厮喊了他回来。 石头回过头一看,竟是顾家姑娘屋里伺候的冬至姑娘站在了院门前,迎上去之后,马上笑着问了句,“许久不见冬至姑娘了,这大清早过来做什么了?” 顶点 第二百一十一章 误会(四) 冬至和石头客套了几句之后,马上便道明了自己是得了三姑娘的吩咐,来请姜家公子过去的。 冬至转过头瞧了东厢一眼,又迅速回过头来,“石头小哥,你就行个方便,帮我把姜家公子请出来吧!” 石头也是一脸的无奈,自家哥儿好不容易才歇下,为着去见顾家姑娘一面,就要喊醒,这可怎么使得? 想也没想,石头就道:“冬至姑娘,不是石头不愿意帮你进去通传,只是我家公子好不容易才歇下,睡了没几个时辰,若是为着去见顾姑娘一面,喊醒了公子,公子起来后责怪我,谁能替我担着?” 紧接着,石头又来了一句,“冬至姑娘,咱们都是伺候人的,您就行行好,别为难我了。” 可要是不把姜家公子请过去,冬至也没法交差,只能再次道:“石头小哥,若是你担心姜家公子起来罚你,我一定会替你解释的,到时候姜家公子瞧着我家姑娘的面上,说不定就不罚你了。” 说罢,冬至正要硬闯进去,石头忙叫守在院门口的那两个小厮拉住,这才没让冬至硬闯了进来。 听着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姜知明早就醒了过来,只是冬至没有道明她的来意,顾玉棠请他过去是做什么?难不成是那傻丫头介怀了昨天晚上庙会那时,喊了自己过去,是要去说教的? 姜知明一想到顾玉棠指着他的鼻子,骂得狗血淋头儿模样,马上就停住了,没再继续想下去。 若是自己过去是受那个傻丫头斥责的,那他还是不过去的好,省得到时候他也忍不住,双方互怼了起来,那就犹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了。 姜知明这样想着,用杯子蒙着头,又继续睡了起来。 顾玉棠打开窗,就瞧见了冬至和石头两人在院门口吵吵嚷嚷的,怎么石头这小子,跟个婆娘一样,和什么人都能吵得吹胡子瞪眼的? 若是阿华就这样许给了他,那他们家,指不定就没了安宁日子,成日里就是吵吵嚷嚷的。 顾玉棠驻足在窗前看了半晌,阿华就端着早饭进了屋子,顺着顾玉棠的视线瞧了一眼,石头那小子竟然和冬至在院门口吵吵嚷嚷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把早饭摆在高几上头之后,阿华就道:“姑娘派冬至过去做什么了?怎么一大早就和石头吵嚷起来了,要是让旁人瞧见了,这不是让人误会吗?” 顾玉棠看着阿华气得从耳根子红到了脸颊,又连连跺了几次脚,就知道她是吃醋了,也是她自己没有想到,阿华同石头关系那样好,早知道就让她过去了,还省下了一堆麻烦。 顾玉棠用着摆在高几上头的稀粥,夹了几块萝卜干和烟熏肉到碗里,才道。 “今日一早你还没醒,我便吩咐了冬至去西厢请姜知明那厮过来了,谁知道石头那小子拦在门口,冬至说什么都不让进,两人这才吵嚷起来的” 阿华听顾玉棠说的这样风轻云淡地,心中有气,就没好气地来了一句。 “姑娘也是,明知道石头那小子是个榆木脑袋,不懂得变通的,还吩咐了冬至过去,害得两人拌起嘴来。这要是遭那些一惯喜欢说闲话的人瞧见,说不定又编排了一出好戏呢。” 顾玉棠听着阿华这话里有话,似是在责怪她,不应该喊了冬至去的,应该喊了她去才对。 看着她醋意越发盛来起来,顾玉棠有心逗逗她,就道:“任凭别人编排,也编排不出什么好戏吧。那台上的女主角可还是在我这里呢,没了我这里的女主角,只怕那戏,也算不得什么好戏吧!” 阿华闻言,原本就通红的小脸此刻又羞红了一个度,掩着面不再说话,愣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姑娘才是编排奴婢之人,任凭奴婢再怎么说,都是说不过姑娘的。” “还算你识相!我也不编排你了,你去冬至喊回来了,在院门口吵吵嚷嚷了半晌,便是个聋子,也该听到动静了。姜知明那小子,怕是早就听到了动静,只是不敢出来见我罢了?” 顾玉棠话音刚落,便吩咐了阿华去把冬至喊了回来,并把石头也给请了过来。 暖阁里头,顾玉棠坐在高几前用着早饭。片刻之后,阿华领着石头和冬至进了屋子。 要不是阿华去得早,只怕石头和冬至早就吵红了脖子,冬至进了屋子,顾玉棠给她使了个眼神,她便知趣地下去了。 见冬至下去之后,顾玉棠吩咐阿华关紧了门,这才敢问屋里的石头道。 “石头,大清早就听见你和个姑娘吵吵嚷嚷的,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和个姑娘吵吵嚷嚷的,你叫那姑娘面子往哪搁?” 石头和阿华两人都没反应过来,顾玉棠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斥责石头的话。 反应过来之后,阿华忙替石头辩解了几句,“姑娘,石头他就是这样的人,不懂变通,冷硬得像块茅坑里的石头,您就别说他了。” 顾玉棠见阿华一脸护夫心切的模样,心里头暗道:这还没嫁过去呢,就这样护夫心切?若是嫁过去了,那还得了? 不过好在石头也是真心待阿华,若是不是真心待阿华,日后叫阿华受了苦,就算姜知明那厮护着石头,她也不会轻易放过石头的。 “行了行了,你也别为着他说话了。我也不罚他,你这样护着他做什么?”顾玉棠瞧着阿华仍护在石头的前面,又来了一句。 这次不是阿华说话,而是石头说话。绕过了身前的阿华,石头就来到了顾玉棠的身旁,回道。 “顾家姑娘,石头无意和冬至姑娘起争执。只是冬至姑娘急着要进去公子,公子临睡前就吩咐了我们,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我们也是没办法才拦住了冬至姑娘的。” 听着石头这样说,阿华也跟着附和了一句。 “是呀是呀!石头是奉了姜家公子的命,才拦住了冬至的,您就别难为他了。该问什么就赶紧问吧!不然待会姜家公子就该醒了,到时候便是您想问什么,也问不了了。” 阿华果然是个傻丫头,外头都闹成这副模样了,里头的姜知明还睡得着?若他真的睡得着,那真的是活见鬼了。 顾玉棠也没在意,直接绕开了这个问题,直接开门见山道:“石头,昨夜你家公子干什么去了?老老实实地和我说道说道。” 顶点 第二百一十二章 紫娟的落败(一) 石头不言语,愣愣地瞧着身前的顾玉棠,其实那日庙会,他也不知道自家哥儿去做什么了。 自家哥儿自跃下酒楼之后,他一番苦寻不得,只好回到酒楼里守株待兔,谁知守着守着,没多久他就呼呼大睡起来。 当他醒来之后,就瞧见了自家哥儿又出现在了酒楼里,至于这中间的一两个时辰,自家哥儿去做什么事了,他是不晓得的。 事后他也没在意,就没问自家哥儿,自家哥儿也没同他说起过。 如今顾家姑娘向他问起,他该怎么答呢? 是直说了不知道还是胡诌几句出来,先敷衍了再说,日后若顾家姑娘问了起来,总还有自家哥儿护着自己,顾家姑娘也不敢对他做什么。 石头这样想着,瞬间就大起胆子来,心里一番思索,就道。 “顾姑娘,昨日夜里我家哥儿自去到城西的普宁寺之后,就在长街对面的祥福楼订了一间雅间,酒至半酣,楼下的长街上就传来了大喊抓贼的声音,我家公子刚听见声音,以为是顾姑娘遭了扒手,想都没想就从祥福楼上跃了下去,随后就在长街上消失了踪影。” 顾玉棠闻言,抬起头又瞧了石头一眼。 看着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绘声绘色的,若不是亲眼瞧见,以他这样憨傻的头脑,能扯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谎吗? 虽说此事从石头嘴里出来,让人觉得有些不着边际。可是她细想了一番,以姜知明那样好管闲事的性子,听到楼下有人喊抓贼,说不定真的会不过脑子就跃下去。 “事后呢?你家公子抓到了那个扒手没有?”顾玉棠捧起摆在高几上头的一盏碧螺春,轻轻饮了半口,淡淡道。 瞧着顾玉棠一脸平静,并不惊讶的模样。石头心里倒是不平静了,他说的虽然句句属实,但经过他的一番添油加醋,此事已让人觉得不着边际了,为何顾玉棠还肯相信他说的话? 片刻后,石头顺着他脑中所想,继续道。 “顾姑娘,我家公子跃下楼之后,就去追了那个扒手。谁知道那个扒手体力过人,公子一路追着他跑了八条街,那扒手精疲力尽之时,公子终于把他抓到了。事还脸不红气不喘,把那扒手交到了城西的地保那里。” 顾玉棠听着石头这样说,当场就笑出声来,就姜知明那细胳膊细腿的,能追着一个扒手跑了八条街?还能脸不红气不喘把贼给抓到了? 再说城西她也是去过的,统共才四条街,另外四条是哪里多出来的?追着扒手跑了八条街,只怕是已经从城西跑回城中来了吧?还能交去城西的地保哪? 石头上一句话虽说有些不着边际,可以姜知明那样的性子,指不定是做得出来的。 石头后面这些话,纯碎是说书式的胡扯了,也不知他是从哪个话本里头听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武林高手那样倒霉,名字都换做了姜知明那臭小子,能为了追个贼,一通跑了八条街。 不过想必那贼功夫也不差,能被人追着跑了八条街。 再说功夫这样好的贼,不去做大户人家的护院,来做个被人追着的扒手,纯属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 顾玉棠没说话,阿华已经从石头的话里听出了不对劲,什么时候姜家公子的功夫这样好了?还能当街去抓贼了?上次不还被山匪重伤吗? 而且还是八条街,那得是几里路了,骑马坐车都还得半个时辰,姜家公子如今的两条腿还好吗?还没废吗? 阿华这样想着,忙问了句,“石头,你家公子的腿没有残废吧?能跑上八条街,这腿就算不废,怕是十天半个月都是起不来的吧?” 顾玉棠听得阿华说了这句,心里头已经乐开花了,阿华这个傻姑娘,这回总算是智商在线了?能跑上八条街,脸不红气不喘的,那不是人,绝对是神! 阿华此话一出,顿时把石头还想接着说下去的话给堵了回去。仔细一想,他方才所言确实是漏洞百出,想必连个三岁孩童,都知道他方才是在胡扯了吧? 所幸这些话没有自家公子没有听到,若自家公子听见自己这样编排他,只怕是吃不了还兜着走。 石头先是瞧了顾玉棠一眼,又瞧了阿华一眼,见她们都停了笑容,才道。 “顾姑娘,石头就实话实说了,那日公子自跃下楼之后,就没看见公子的人影了。石头喊了人出去找了几遍,可街上人太多,我们找了几条街也没有找到公子。公子是后半夜自个回来的。” 见着石头这回终于说了实话,顾玉棠也就没在意他先前说书式的那番言辞,喊了阿华去茶水房里头端了一盏碧螺春出来,搁在了石头身旁的高几上,随后才道。 “你是说你家公子自跃下楼抓贼之后,就瞧不见人影了?那这一两个时辰他是去做什么了?你可有问了他了?” 顾玉棠问得急,石头回答得也快,不过这回他再没添油加醋,而是一五一十地说道。 “顾姑娘,我领着几个小厮在街上遍寻无果之后,就打算守株待兔,重新回到那酒楼里。到了后半夜,公子才灰头土脸的回来。公子没说,我们这些伺候人的小厮也不敢去问。” 顾玉棠想问的都问清楚之后,让石头喝了盏茶,就吩咐了阿华亲自送着石头过去了。 阿华刚走,大寒就着急忙慌地从外头冲了进来,三步并做两步到了顾玉棠的身旁,就道:“姑娘,堂屋那边过来人了,说是太太身边伺候的春蝉姑娘下来了,想请了姑娘过去叙话。” 春蝉下来了?春蝉不是在母亲身边伺候,怎么会突然下来呢?莫非是母亲出了什么事,春蝉下来告诉她的? 顾玉棠没多想,拉上了大寒,就往着堂屋那边去了。 堂屋里头,林氏坐在坐在软榻上,修剪着今日一早,冯老安人吩咐花房送来的那几株红梅。 软榻旁的高几上头摆着两只名为月下美人的白瓷花觚,这两只白瓷花觚,顾玉棠记得是林氏的最爱,平日里都是藏在箱笼里头,舍不得拿出来,怎么如今就拿出来了呢? 顾玉棠抬眼,就瞧见了春蝉坐在林氏身旁,帮她打着下手,往花觚里头装上已经吩咐了丫鬟从院里小井里头打出来的井水。 多日不见春蝉,顾玉棠对她的印象竟有一点模糊起来。 春蝉改了平日里穿着的清白的比甲,换了件青绿色的花褙子,爽利地梳了个圆髻,用一支赤金镶嵌玉珠的簪子固定住发髻,脸上有些憔悴,眼窝凹陷了些下去,像是长时间哭泣所致。 春蝉接过林氏修剪好的红梅,正要插进花觚里头的时候,抬起头就瞧见大寒搀着顾玉棠走了进来。 春蝉似是被惊到了,脸上现出了几分喜色,没顾手里还拿着那株红梅,就站了起来,亲切地喊了句,“姑娘,您来了。” 因着林氏还在屋里,顾玉棠不好得当着林氏的面,和春蝉叙旧。给林氏行礼问安之后,拉着春蝉的手就坐了下来,“春蝉姐姐怎么下来了?是母亲喊春蝉姐姐下来的吗?” 顾玉棠说着,心中激动异常,没多久,眼角就湿润了。 春蝉瞧见顾玉棠,眼睛也是湿润了起来,但却没有失声大哭起来,紧紧握着顾玉棠的手,就道。 “姑娘,是太太喊我下来的,姑娘离家这些日子,太太心里头一直记着,三番五次让我下来看看姑娘。可府里事多,太太又病着,这才拖了这些日子。” 紧握着顾玉棠的手,春蝉心中实在激动不已,已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这些日子,可算是苦了姑娘。所幸姑娘得了老夫人的庇佑,姑娘在二房也不会遭了那些个丫鬟欺负。” 听着春蝉这样说,林氏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抬眼瞧了一眼顾玉棠,见她满脸的欢喜都写在脸上,难得见她有这样高兴的时候,林氏心里也高兴了起来,拉起了顾玉棠的手,笑着道。 “棠姐儿是我的亲孙女,我不护着她,谁来护着她?好在棠姐儿是个聪慧的,不会主动给我惹麻烦,我也多疼她些。” 听着林氏这样说,春蝉才肯放下心来。 在还没有来到二房之前,她以为姑娘离了太太的照顾,身边又没个得力堪用的丫鬟护着,再加上老夫人又不喜姑娘,以为姑娘在二房的日子会不好过。 不过如今瞧着林老夫人对姑娘疼爱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倒像是发自内心的。 有老夫人护着姑娘,想着二房那些个牛鬼蛇神也不敢轻易来招惹姑娘。 不过她既是代表了太太下来的,就得为太太说几句话,代了太太感谢林氏这些日子对姑娘的照拂。 春蝉向着身旁的丫鬟招了招手,那丫鬟就把怀中抱着的红漆木的匣子摆在了林氏身旁的高几上,匣子里头装着几株看上去品色上佳的人参和灵芝。 “老夫人,这些个药材都是太太托了熟人,在罗平给您买的。前些日子太太听说老夫人在榻上好些日子,险些没有缓过来,想亲自下来照顾您,可府里事情太多,实在抽不出身。就托了人去买了这些个补身的药材。” 春蝉说着,拿了匣里的一株山参到林氏手里,“老夫人细细瞧瞧,这些山参皆不是凡品,您拿来补身子是最好的,那灵芝常服,还有延年益寿的高效呢。” “老大媳妇有心了,自己还病着,却还挂着老婆子。”林氏说着,让人关上了匣子,带下去登记入册了。 梁嬷嬷吩咐茶水房的丫鬟上了茶水和茶点后,接过了林氏手里那些还未修剪的红梅,挪到了一旁去修剪插瓶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紫娟的落败(二) 林氏不知顾玉棠要过来,就没让人准备她一惯爱吃的绿豆糕和红豆沙,但知道小姑娘喜欢吃些甜食,不喜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吃的麻糖和芋头糕,就喊了准备茶点的小丫鬟端了一碟糖莲子和糖炒栗子到顾玉棠面前的高几上。 捧起了身边的碧螺春,林氏轻轻吹了吹茶水上头的浮色,见顾玉棠光顾着说话,没吃摆在一旁的茶点,忙提醒了句。 “棠姐儿,你快些尝尝,这板栗是从天山过来的,不是朋普本地的板栗,最是香甜软糯。那糖莲子是你二叔叫人送下来给我的,知道你爱吃甜的,就一并端了出来。” 林氏都发话了,顾玉棠也不好得再和春蝉絮叨下去,捧了一把小碟里头的糖莲子到春蝉和大寒手里,她这才尝了一颗,果然是很甜很脆。 莲子是早就晒干了的,不过裹上了一层白白的糖霜,咬下去的时候,那糖霜随着莲子的崩开也开了,顾玉棠也没含着,一口气就咬碎吃了。 吃过了糖莲子,顾玉棠又抓了几粒糖炒栗子,栗子显然是刚炒好的,捧着的时候还有些烫手。 糖炒栗子的外头裹上了一层焦糖色的麦芽糖,不过放的有些少,即便是糖炒化了,裹在板栗壳上,用手剥开的时候,也没有那种黏糊糊的感觉。 顾玉棠没吃几个,就觉得腻得慌,赶忙把那碟板栗递给了阿华,喝了几口茶水,才把嘴中的甜腻感压住。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顾玉棠怕林氏觉得她嫌弃板栗不好吃,所以没吃了几个,就停下了,慌忙解释道:“祖母,这板栗实在是太香甜了,棠儿实在是无福消受。” 话刚说完,顾玉棠又捧起那盏茶水,喝来个精光。 看着顾玉棠喝得急,林氏担心她呛到了,忙提醒道:“慢点喝,没人和你抢,若是不够,茶水房里头还有。” 林氏说着,递了个眼神给身旁的梁嬷嬷,梁嬷嬷得到了林氏的示意,当即就吩咐了丫鬟去小厨房里头端茶水了。 因着春蝉是代了杨氏下来的,冯老安人就亲自拨了一个小院给她住,没让她和府里的丫鬟婆子挤在一起。 从堂屋出来之后,顾玉棠便和春蝉约定好,待入夜之后,春蝉来了东厢,她有要事要单独问问春蝉。 东厢里,顾玉棠让大寒打开了窗户,她歪靠在窗下看着城里书斋新送来的话本。原来饭饱伤神这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她不过才喝了四五盏茶,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没力气,就缩在屋里头看话本了。 阿华一进屋,就瞧见了屋里的窗户打开,顾玉棠就缩在风口看书,脸色看上去不是太好。 把手中的姜茶放在小桌上,阿华走进了顾玉棠,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竟然滚烫滚烫地,姑娘发烧了,这可怎么得了? 阿华关上了屋里的窗户之后,先是请了人去堂屋那边禀了林氏,又请了人去后罩房禀了冯老安人。把顾玉棠交给大寒之后,她便亲自去了覃大夫的院里,打算请了覃大夫过来瞧瞧。 大寒让小厨房把铜炉里头烧着的热水倒了出来,把帕子打湿之后,敷在了顾玉棠滚烫的额头上。 顾玉棠先前还有精力看话本,此刻人已经软了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呜咽着了,好在还要几分意识,拉着大寒的手就道。 “大寒,不要去禀祖母。外头风大,祖母受不得凉,让她不要过来了。” 顾玉棠说着,大寒朝着屋外瞧了一眼。先前外头还风和日丽,霞光万丈的模样,此刻已经狂风大作起了,树上的枯叶被无情地扫落下来,被狂风吹得在院里打转起来。 空中的晚霞已散,一层层浓厚的乌云密布起来,其间电闪雷鸣不断,一场暴风雨马上就要到了。 大寒担心热水不够用,吩咐了丫鬟去告诉灶上的婆子,让婆子把另一个炉子里的热水也烧起来,若半夜顾玉棠又烧起来,至少还有些热水可以用。 林氏得了消息,正要急着出门。 梁嬷嬷给林氏找着出门用的墨狐皮大氅,瞧着外头的天色不好,像是要下雨的模样,就劝了句,“老夫人,外头黑压压地,指不定待会就下雨了。三姑娘的东厢房离这边又远,若是您在半路上着凉了可怎么办?” 林氏接过了梁嬷嬷递来的墨狐皮大氅,训斥了句,“春平,你跟在我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怎么能说这样的糊涂话?如今棠姐儿烧着,难受着,难不成要让我这个做祖母的在屋里待着,充耳不闻吗?” 不顾梁嬷嬷的反对,林氏披上了那件墨狐皮的大氅,叫了丫鬟打起了雨伞,就出了院子。 还没走出多远,那大雨就如预期的一样,开始下了起来。还在院里扫洒着的丫鬟婆子瞧着雨越下越大,急忙躲到了廊下避雨。 齐氏抱着虎儿站在已经镶嵌上西洋玻璃的廊下,瞧着外头的雨点撞击到玻璃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小虎儿像是喜欢听雨声,先前还吵闹不止,没过多久就在齐氏怀里睡着了。 “齐夫人,三姑娘院里的阿华姑娘差人来报,说三姑娘着了凉,已经烧了起来。不知齐夫人意下如何,要不要亲去瞧瞧?” 有个披着蓑笠的圆脸婆子站于廊下,她是方才冒雨过来的,是后罩房外院伺候的。 蓑衣上的水珠一滴一滴地滴在脚下的青砖石板上,没多久功夫,那婆子脚下站的地,已经打湿透了。 齐氏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哄着怀里的虎儿,“虎儿乖,虎儿不怕,有娘在的,娘会好好护着你的。” 齐氏没吩咐,那婆子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继续杵立在原地。 好半晌,齐氏身边伺候的丫鬟终于还是提醒了句,“夫人,那婆子毕竟是冯老夫人院里伺候的,我们不好的这样做。总要给她给答复,若这件事传到了冯老夫人耳里,就算老夫人明面上不说什么,心底里总会有几分不悦的。” 齐氏闻言,把虎儿交给了一旁的乳母,转过身对着那身披蓑衣的圆脸婆子吩咐道:“东厢那边可有让人请了大夫?林老夫人是不是亲自去瞧了?” 齐氏这样问,那婆子只好如实作答。 “夫人,三姑娘身边伺候的阿华姑娘已经吩咐了人去请覃大夫来,林老夫人也过去了。咱们是不是也喊几个人,过去瞧瞧?” 那婆子后头几句话说得极轻,她是个粗使的婆子,不便多言主子之事,可人总会嘴快,顺着自己的想法多说几句。 正当齐氏要示下的时候,身边伺候的丫鬟忽然低声说了句,“夫人,紫娟姑娘过来了。” 果不其然,紫娟不知何时躲在了隔壁的耳房里,那丫鬟话音刚落,就见紫娟打开了隔壁耳房的门,走了出来。 瞧着那身披蓑衣的圆脸婆子仍站于廊下,就问了句,“张婆子,你不是在院外守着吗?怎么就进来了?” 那婆子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瞧着齐氏和紫娟不是一头的,这事她既然已和齐氏禀了,就不便再和紫娟说一遍。就道:“紫娟姑娘,外院出了些事,老奴原是要禀了老夫人的,可老夫人已经歇下了,老奴只好来禀了齐夫人。” “是吗?外院究竟是出了何等大事,竟劳动了您老人家进来,做了那报信的小丫鬟。”紫鹃说着话,眼神却瞟向了齐氏这边。 这些日子齐氏在冯老安人屋里伺候,也就没把紫娟留在屋里。 昨个儿冯老安人喊了她去,原以为是想要喊了她来身边伺候,想不到竟然要夺了她的管家之权,转给了齐氏,由齐氏代蔡氏管家。 齐氏管家的这一两天,把她信任的那些丫鬟婆子统统贬斥去了外院。 若是年纪大了的,就放出去乡下田庄养老;若是年纪略小的,统统打发去了外院干起了浆洗的活计;还有几个常年跟在她身后的狗腿子,被齐氏指去浆洗房刷粪桶。 齐氏这么做,摆明了就是想要和紫娟对着干,奈何这些日子她没在冯老安人身边伺候,冯老安人也不太爱听她的话了。 可自己毕竟在顾府里谋划了这么些年,哪里能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齐氏给搞垮了? 那披着蓑衣的圆脸婆子,既不想吃罪紫娟,也不想惹了齐氏不快,左右为难的时候,她只能倒去了齐氏那边。 “紫娟姑娘,老奴在冯老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哪里有什么劳动不劳动,左右老奴不过是个粗使的婆子罢了,老夫人吩咐下来的事,老奴自然是最好的。” 那婆子说了半天,硬是没切入正题。 把欲要知道齐氏在搞什么鬼的紫娟给急坏了,瞬间就没好气地来了一句,“张婆子,您进来究竟是要禀什么?老夫人已经歇下,您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禀了老夫人,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正当那婆子要脱口而出的时候,齐氏突然轻轻咳嗽了一声。 “张婆子您说话可要仔细着点,既然是紫娟姑娘问您,您就老老实实地回了她,别多说什么,也别漏说什么。” 那婆子一激灵,瞬间不知该如何说了,愣了半晌之后,才结结巴巴地说了句。 “紫娟姑娘,方才花房来报,说这几日下了雨,花房还养着老夫人的牡丹芍药,要是总那么漏着雨,只怕是不行的。老奴得了花房管事的吩咐,特来禀了老夫人的。” 紫娟一听竟是这样的小事,瞧了齐氏一眼,迅速转过身去,抛下一句话来。 “如今这里有齐夫人在,她会帮您做主的!您和她说一声就行!” 瞧着紫娟走后,那婆子大喘了几口气。 只听见齐氏在一旁吩咐着道:“去和老夫人屋里的雨燕姑娘说一声,就说三姑娘病了,来禀了老夫人。雨燕姑娘知道该怎么办的。” 婆子冒雨走后,齐氏瞧着屋外越来越大的雨,又想起先前紫娟在这的轻狂样,看来她是颐指气使惯了,想着没人敢收拾她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紫娟的落败(三) 半晌之后,梁嬷嬷就搀着林氏到了东厢。手机端 外头的雨刷刷地下着,一阵大过一阵,廊下伺候的小丫鬟不知去向,竟连廊下挡雨的竹帘也没放下来,雨水从廊外溅到了廊内,打湿了廊内的青砖地板。 因着在廊下,没了撑伞挡雨的丫鬟,林氏的脚程也加快起来,梁嬷嬷也紧紧地跟在后头,不敢有片刻的懈怠。 没走多久,梁嬷嬷就搀着林氏到了顾玉棠的屋前,阿华和大寒撑着伞,早就在廊下等着迎接了。 阿华瞧见林氏先梁嬷嬷一步走了过来,赶忙上前扶着林氏进了屋子,大寒转身吩咐屋里伺候的丫鬟打起了挂着的珠帘,随后和阿华一左一右搀着林氏到了顾玉棠的榻前。 顾玉棠双目紧闭躺在榻上,人已经烧得糊涂了。 原本略显苍白的小脸此刻被烧得通红通红的,额头冒着大汗,嘴里有一搭没一搭,不知在呜咽着什么。 林氏瞧见顾玉棠这副难受的模样,心中忽然抽搐了一下,疼得她一下子拉住了身旁木椅的扶手,张着嘴大喘了几口气,终于缓了过来。 林氏环视了屋内一圈,既没瞧见覃大夫,也没瞧见外头请来的大夫,喊了大寒和阿华来身前,赶忙问了句。 “你们家姑娘都烧成什么样子了,大夫呢?怎么没瞧见大夫?” 大寒和阿华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随后阿华起头先道:“老夫人,奴婢已经命人去请覃大夫过来了,可回来的小丫鬟说覃大夫在蔡大太太的屋里,蔡大太太犯了头风,覃大夫在给她针灸,一时半会不会好,说让我们等等。” 林氏闻言,瞧了一眼已经烧得不省人事的顾玉棠,心中的火气不打一出来,一下子就窜了上来,怒斥道。 “我的棠姐儿都烧得不省人事了,她们有本事还把覃大夫请过去针灸?头风又不是什么大病,至于把覃大夫请过去吗?” 林氏说着,火气一下子涌上心头,一巴掌拍在了身旁的高几上,把高几上头摆着的小碟和茶盏抖震得抖了三抖。屋里伺候的丫鬟们似乎也被林氏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连口大气也不敢喘。 片刻后,林氏就吩咐道:“阿华,去灶上喊上几个丫鬟,去瑞月院把覃大夫给我请过来!若是蔡氏不肯交人,你便同她说是我喊你去的!” 看着林氏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阿华不敢多做言语,得了她的吩咐就下去了。 林氏坐在顾玉棠的榻前,接过了丫鬟手里已经被热水打湿的手帕,扭干之后,轻轻敷在了顾玉棠的额头上,随后对着那灶上伺候的丫鬟吩咐道。 “去告了灶上的婆子,让婆子再多烧几壶热水过来,你家姑娘如今烧成这副模样,不多备点热水,可怎么行?” 小丫鬟得了林氏的吩咐,动作麻利地把置盆架上的那盆热水端了出去,倒在屋外之后,就急急忙忙往着灶上去了。 林氏坐在顾玉棠的榻前,瞧着她一脸难受的模样,知道她如今烧得厉害,正是危急时刻,一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边问着一旁的大寒。 “大寒,你家姑娘是什么时候病的?怎么烧成这样才来报我?你们这些贴身伺候的,究竟是怎么当差的?” 大寒听着林老夫人的话,慌忙就跪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家姑娘是怎么着凉的,自家姑娘从堂屋回来之后,除了喊过几声头疼,有些疲累,想要歇息,就没再说过其他了。 随后吩咐她打开了屋里的窗户,姑娘拿了本书歪靠在窗下就看了起来。等阿华回来的时候,瞧着姑娘的脸色不太好,探了探自家姑娘的额头,才晓得自家姑娘着了风寒,人已经烧了起来,阿华吩咐她关上了窗,自己就请覃大夫了。 大寒心里头打着鼓,若是她把这些事都告诉了林老夫人,林老夫人会不会治她们一个没有照顾好姑娘的罪? 若是不告诉林老夫人,事后林老夫人吩咐了梁嬷嬷在东厢房里头盘查起来,只怕她们这些姑娘身边贴身伺候的,也讨不了什么好。 与其到时候被人查出来,遭了林老夫人的责罚,还不如此刻就把姑娘着了风寒的原因在,告诉了林老夫人,这样即便是老夫人要罚她们这几个姑娘身边伺候的,她也没任何怨言。 这样想着,大寒就道:“老夫人,姑娘在堂屋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回来就着了风寒。回来的时候,姑娘喊过几声头疼,身体没力气,奴婢们以为是姑娘昨夜没有睡好,就喊了姑娘去睡会。喊了我开了屋里的窗户,姑娘就歪靠在窗下的软榻上。” 林氏闻言,心中的火气越发就盛了起来,棠姐儿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不堪用的丫鬟伺候? 想也没想,当即就脱口而出,“大寒,你真是糊涂呀!你明明听见了你家姑娘喊过头疼,不去请大夫来瞧瞧也就罢了,你还听了你家姑娘的吩咐,把屋内的窗户大开。原本就着了凉,再吹了风,人不烧起来那就怪了!” 大寒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抬头瞧见林老夫人那副盛怒不已的模样,当即就把想要为自己辩解的话吞了下去,轻声回道。 “林老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没能劝阻姑娘,也没及时让人去请大夫,才使得姑娘烧得这样厉害的,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求林老夫人责罚!求林老夫人责罚!” 林氏不再看她,转过身吩咐身后的梁嬷嬷道:“春平,把大寒带下去关起来,没我的吩咐,不许放她出来。待棠姐儿病愈之后,请了牙婆入府,把她发卖了吧!” 大寒听见林氏说,待姑娘病愈之后,就会请了牙婆入府,把她给发卖了,还没等她分辩。 林氏就朝着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挥了挥手,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一下就冲了过来,用布团塞住了大寒的嘴,叫上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把大寒就拖去了灶房隔壁的柴房。 梁嬷嬷跟着那些灶上的婆子处置好大寒之后,又回到了屋里,继续站在林氏身后等待差遣。 她觉得老夫人此举实在不妥,大寒是姑娘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得了姑娘的器重和宠爱,若是越过了姑娘,就把大寒给处置了,日后姑娘问起,她们该怎么说? 且以三姑娘的品性,日后为了大寒和老夫人闹将,也不是没可能发生之事。 思虑再三,梁嬷嬷还是大着胆子劝了一句。 “老夫人,大寒毕竟是姑娘身边贴身伺候的,您要喊了牙婆入府,发卖了大寒,是不是应该过问一下三姑娘的意思?” 林氏闻言,转过身瞧了梁嬷嬷一眼,随后又转回去,瞧着躺在榻上的顾玉棠。 “大寒如此没用,害得棠姐儿病成这副模样,这样的丫鬟,还留在棠姐儿身边做什么?早早发卖了才好!” 正当梁嬷嬷还想要再劝一句的时候,阿华已经领着覃大夫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覃大夫没穿蓑衣,虽然打了伞,这身上还是有大半的衣裳被雨水打湿了,来不及换衣裳,覃大夫抱着药箱就走到了顾玉棠的榻前。 林氏给覃大夫腾了位置,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上,看着覃大夫先是给顾玉棠诊了脉,随后从药箱里取出针垫,拔出了几根银针,轻轻扎在了顾玉棠的穴位上。 不过才扎了七八针,顾玉棠的身体就微微动了动,瞧着顾玉棠有了反应,覃大夫方才继续扎针。 半晌之后,覃大夫停了施针,顾玉棠也清醒过来。 大明第一媳 第二百一十五 紫娟的落败(四) 西厢里边,姜知明正坐在小厅里头用着大厨房送过去的晚饭。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品=书=网透过厅里半开半闭的窗户,姜知明瞧见了东厢那边人来人往,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地,心中奇怪,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就喊了石头过去走了一遭。 石头回来之后,马上就奔到了自家公子用饭的小厅里头,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就迅速道:“公子,顾家姑娘着了风寒,人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林老夫人如今在东厢里头,陪着顾家姑娘。”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怎么我这连点影都没听”姜知明说着,马上就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迅速起身到了屋门前,正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姜知明就僵在了门口,半晌没有动静。 顾玉棠那个傻丫头着了风寒,便是自己去了,自己不是大夫,不会替她看病,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躺在榻上受苦,那自己还去了做什么? 再说了林老夫人已经过去了,她是傻丫头的祖母,孙女生病了,祖母在身边陪着,是天经地义之事,他一个外男,若是总在她一个闺阁在室女房里待着,传了出去,旁人会如何想她? 与其自己过去,还惹出些是非出来,索性就不过去了,请人过去看看,知道她平安就行。 姜知明这样想着,马上就吩咐身旁的石头。 “石头,拿了我的钥匙,开了库房,去里头把我准备送母亲的那几株人参拿出来。她身子如今虚着,用人参熬了汤,给她好好补补。” “公子不亲自去瞧瞧顾家姑娘吗?今个儿顾家姑娘喊了冬至姑娘过来,打算请了您过去,您明明听见了声音,可是却躲在屋里没有出来。如今顾家姑娘病了,您还是亲自过去看看的好!” 石头为着自家公子着想,还是劝了句。 “她一个闺阁在室女,我一个外男,三天两头往她屋里跑,这算怎么回事?且母亲前些日子才让让递了口信下来,说若是我想顺顺利利地把她娶回府,就和她少见面。这样三天两头的见面,只会给了旁人说闲话的机会!” 姜知明知道顾玉棠如今正难受着,他是想亲自过去瞧瞧的,可为了能在婚前为顾玉棠挣一个好名声,能不去,则不去吧! 石头临出门前,姜知明还是有些放不下,又嘱咐了句,“石头,你回来的时候,把覃大夫一并给我请过来,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问问他。” 公子想问的,除了关于顾家姑娘的,还能是谁? 只是他搞不明白,既然公子心心念念着顾家姑娘,为何不能亲去看看呢?旁人都知道了公子中意顾家姑娘,顾家姑娘也中意公子,为何还要顾忌那么多? 若公子这样一次两次不去见顾家姑娘,迟早是会生了嫌隙,最后说不定顾家姑娘就被旁人给抢去了。到时候公子就算想哭,也找不到地了。 石头去到东厢,就瞧见了阿华站在屋外守着,似乎是被人赶出来的。 阿华见着石头过来了,没瞧见姜知明,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石头,你过来做什么?你家公子呢?” 石头没敢和阿华说实情,自己公子不愿意过来,才吩咐他过来送东西的。 把手中那个装着人参的黑漆木盒递给一旁的丫鬟后,石头才道:“阿华,我家公子这些日子病了,一直歇在屋里。公子知道顾姑娘着了风寒,又发了热,心里担心得不得了,让我拿了几株上好的人参,过来看看顾姑娘了。” 石头说着,往着屋内巴望了几眼,可是屋门掩着,凭他眼睛都望穿了,也瞧不清屋里的情况,忙问了阿华一句,“阿华,你家姑娘的病如何了?覃大夫怎么说?” 阿华闻言,往着身后瞧了一眼,紧接着叹了一口气,“姑娘烧得不省人事的时候,嘴里一直念着你家公子的名字,如今倒好,你家公子没来,倒是吩咐了你过来。” 阿华说着,话音越发冷了起来。 “你家公子生的是什么病,是不能走还是不能动?为什么就不能亲自来瞧我家姑娘一眼,亏得我家姑娘满心里头挂念着他,姑娘一片真心,全喂狗吃了。” 听着阿华说了一通,石头已经被呛得不知说什么了,他也不知道自家公子为何不亲自过来瞧瞧,这让他怎么回才好? 想了半晌,石头还是道:“阿华,我家公子想过要来瞧顾家姑娘的,可是前些日子我家夫人让人从阳宗海递了口信下来,说不许我家公子三天两头来找你家姑娘。公子为着和你家姑娘的婚事,就听了我家夫人的话,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屋里。” 阿华不愿听石头这些话,当即就要转过头去,不过在进屋之前,她还是冷冷地抛下一句话。 “若是你家公子是真心想要迎娶我家姑娘入府,就不该在意这些,娶不娶是你家的事,嫁不嫁则是要看我们姑娘。” 石头欲上前去拉住阿华,可是没赶上,阿华已经进了屋子。 后罩房这边,齐氏抱着虎儿在冯老安人的屋里。冯老安人这些日子心神不宁,睡至半夜就会突然醒过来,随后就睡不着,饭也吃不下,总喊着没胃口。 齐氏坐在冯老安人软榻对面的竹椅上,看着冯老安人憔悴,枯黄的面容,让小丫鬟端起了高几上头熬好都药,劝了句,“姑母还是喝点药吧!若是您再不喝药,这病该怎么好?” 冯老安人靠着身后的大迎枕,让小丫鬟放下了那碗药,随后淡淡道:“齐丫头,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晓得,吃药是吃不好了,过一日算一日吧!” “姑母这是说什么糊涂话?以前去进香的时候,相师说姑母的面相是长命百岁的,如今姑母才过了六十,还要四十多年呢。”齐氏说着,朝着那端药的丫鬟使了个眼神,丫鬟把那汤药重新递给了冯老安人。 冯老安人接过汤药,不过才喝了几口,实在是喝不下去了,把药重新递给了那丫鬟。 听着外头刷刷的雨声,冯老安人歪靠在软榻上,问了句。 “是不是棠姐儿着了风寒?请人过去瞧了没有?棠姐儿是个好丫头,做事有条有理,有章有谱的,咱们可不能亏待了她。” 齐氏没必要哄骗冯老安人,实话实说道:“姑母,我已经喊了小丫鬟去库房拿了些药材,过去瞧了。林姑母已经过去陪着了,想来应该不会有多大的事,姑母还是放心养自己的病吧!” 冯老安人没注意听齐氏的话,而是瞟了一眼屋内,见没有紫娟,忙问了句。 “紫娟那丫头去做什么了?怎么好些天没瞧见人影了?” 大明第一媳 第二百一十六章 紫娟的落败(五) 齐氏也望了屋内一眼,没在那些个丫鬟仆妇中瞧见紫娟。 才想起了今天紫娟屋里伺候的丫头夏儿过来了一趟,说是街头黄家的外院管事刘妈妈请了紫娟去吃酒,夏儿替紫娟来和她告假之后,自己应允之后,有些不放心她,还叫了两个婆子跟着去了。 齐氏把怀中抱着的虎儿递给了一旁的乳母,最后接过了丫鬟递上来的茶,送到了冯老安人旁的高几上,淡淡道。 “姑母,今个一早紫娟姑娘就喊了丫鬟来和我告假,说是街头黄家的管事刘妈妈请了她过去吃酒。如今街上正乱着,我有些不放心,喊了两个婆子跟着去了。” 冯老安人不看齐氏,而是望向乳母怀里抱着的虎儿,虎儿正乖巧地睡在乳母怀中,既不哭,也不闹,和旁的孩子有着巨大的差别。 按理来说,像虎儿这样大的孩子,怎能一天到晚睡着?总要醒来,哭几声,闹几下才算正常,这样不哭不闹倒是让人起了疑心。 冯老安人虽心中起疑,可碍于齐氏是虎儿生母的份上,若是让她晓得了虎儿天生带了病的话,岂不是活生生要了她的命去? 为娘的,最怕听自己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件事还是别让她知晓得好。 冯老安人想定之后,打算托了林氏,去把正定林氏医馆的周娘子请下来。周娘子擅于妇科病和小儿病,这样紧要之事,还是要请了她下来,看准确了,她才能放心些。 没多久功夫,灶上来了婆子喊齐氏去对账,一时无暇顾及虎儿,就把虎儿留在了后罩房,由乳母和两个贴身伺候的婆子看着。 半晌过后,冯老安人喊上了身边伺候的雨燕和几个婆子,由雨燕搀着,来到了后罩房前头乳母的房中。 此刻虎儿已经醒了,乳母把虎儿放在羊绒毛的地毯上,由着他自己学走路。 羊绒毛地毯上摆满了孩子玩样,乳母手里还拿了串铜制的响铃。虎儿听觉灵敏,乳母不过轻轻拍了拍那响铃,虎儿就迅速朝她爬去,虎儿还没学会走路,只能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冯老安人站在屋门外,透过半掩着的窗户瞧见了屋里这一幕,虎儿先前还陷入沉睡之中,还没过半晌,就怎么就活力十足了呢? 且虎儿一直在追逐那响铃,乳母在何处拍响那响铃,虎儿就会迅速地爬过去,想要抓住了那响铃。 只可惜无论虎儿爬得有多快,乳母都能马上离开,在地毯的另一角拍响响铃。 冯老安人觉得奇怪,细细看了一眼虎儿,见虎儿双目无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顾着追逐那响铃声,即便是被脚下那些小玩样磕碰到了,也没有停下。 冯老安人朝着身边伺候的雨燕使了一个眼神,雨燕得了冯老安人的示意,迅速推开了屋门,搀着冯老安人进了乳母所在是耳房。 那乳母一瞧见冯老安人走了进来,马上就收起了先前还在手里的响铃,从地毯上抱起了虎儿,向着冯老安人福了一礼,“老夫人,您怎么过来呢?” 冯老安人没看她,而是看了一眼摆满了一地的孩子玩样,不由得问了一句。 “你也是为我们顾家带过几个孩子的乳母了,怎么做事还这样不仔细?马上就入冬了,地上寒凉,若是虎哥儿在地上爬久了,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那乳母想为自己辩解,瞧了一眼铺在青砖石板上头的羊绒地毯,又看了一眼怀里的虎哥,虎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瞧着她。 乳母朝着虎哥叹了一口气,就道:“老夫人,是老奴疏忽了,没想到入冬了,地上寒凉,竟放任虎哥在地上爬了这些日子,请老夫人责罚!” 冯老安人瞧着那乳母和虎哥一副舐犊情深的模样,知道虎哥如今还不能离开她,若是离开了她,也不知道上哪里再去找一个和虎哥合得来的乳母了。 小齐身子不好,不能把虎哥长时间带在身边,还是把虎哥托付给乳母得好。 只是虎哥这几日反常的举动,她总还是要过问清楚了,把那放了那些不干净的人,在虎哥身边伺候。 瞧着那乳母抱着虎哥,有些力不从心的模样,脸色也是蜡黄蜡黄地,抱着虎哥没多久,就要喘上三喘,像是得了肺痨病一样。 冯老安人有心试探她,就问了句,“乳母,你照料虎哥这些时日,虎哥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虎哥这些日子进得香不香?” 那乳母以为冯老安人觉得她没有照料好虎哥,想也没想,就道。 “老夫人,虎哥这些日子进得不多,但比起上个月,已经是多出一倍不止了。虎哥这些日子里没什么反常的,只是夫人吩咐了我让我教会虎哥走路,老奴瞧着虎哥对声音敏感,就拿了响铃出来,打算引着虎哥学会走路。” 那乳母话音刚落,耳房里头伺候另一个婆子就凑到了冯老安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老夫人,那乳母说的,您老人家可别全信呀!虎哥儿来这里这些日子,老婆子一直瞧着,原先夫人不在了,虎哥儿还会哭闹几声,如今竟不会了,您说怪不怪?” 这婆子原是外院伺候的春婆子,因着从前在府里带过下人的孩子,有带孩子的经验,红姨娘就为冯老安人做了主,把她从外院调来了后罩房,专职伺候虎哥的饮食起居。 春婆子还没照顾虎哥几天,冯老安人就指了专门的乳母过来伺候,也就是如今伺候虎哥的这位乳母。 乳母带起孩子来,可比她们这些半路出家的人要强得多,上一刻在她们手里还哭闹不止,下一刻就能在乳母怀里被哄得乖乖的。 冯老安人也觉得奇怪,这乳母究竟是用了何种方法,制住了虎哥的哭闹? 她以前也听说过,有些人家的乳母有独门方法,按住了婴孩的某个穴位,就能让婴孩停住了哭闹,是不是眼前这位乳母,她也有这样的独门方法? 冯老安人脸上现出了几分笑意,淡淡地问了句,“乳母,虎哥的走路学得怎么样了?除了教虎哥走路,你可还教了他旁的?” 听得冯老安人这样问,虽然齐氏对她再三叮嘱,让她别把此事透漏出去,但她还是据实相告。 “回老夫人的话,太太除了吩咐老奴教会虎哥走路之外,还吩咐了老奴教会虎哥吃饭,说话。” 一岁不到的孩子,便要学这么多?冯老安人心中疑问,不知齐氏这个当娘的是怎么想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紫娟的落败(六) 说话间,冯老安人身边的雨燕走到了乳母身边,接过了乳母手里的虎哥。 果不其然,那虎哥一到了雨燕手里,顿时就哭闹得不可开交,一会大哭起来,一会又闹腾起来,险些就让雨燕没有抱稳虎哥。 雨燕回过头,瞧着冯老安人也在盯着自己手里的虎哥,点了点头,这是让她重新把虎哥还回乳母手里。没多想,雨燕马上就把虎哥还到了乳母手里。 乳母接过虎哥,不过才哄了半晌,虎哥竟不哭也不闹,恢复如初。甚至于在乳母怀里,眉毛上还沾着几滴泪珠的虎哥,竟然笑了起来,真是让人觉得诡异。 乳母怀中抱着虎哥,对着冯老安人解释了一番。 “老夫人,虎哥儿他认生,雨燕姑娘没抱过他,一到雨燕姑娘手里,虎哥就大哭了起来,若是让雨燕姑娘和虎哥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雨燕姑娘抱着虎哥,也不至于就大哭大闹起来了。” 对于乳母这番解释,冯老安人显然是不太相信。 这件事情,只怕远比自己亲眼瞧见的,还要复杂得多吧? 若虎哥真的认生,也不会到了旁人怀里,就大哭大闹起来,更不会一到乳母的手里,虎哥就会停止了哭泣,甚至于还笑了笑? 若虎哥不是真的认生,那必定是乳母对虎哥做了什么,让虎哥瞬间就止住了哭声。 可她们都在旁边瞧着,乳母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她们眼里,乳母究竟是做了什么? 待冯老安人走后,先前凑到冯老安人身边那春婆子,走到乳母身边,啐了她一口,随后冷冷说了几句。 “你这回倒是在老夫人面前大展身手了,老夫人可不是夫人,能让你一个妖婆子哄得团团转。你这样的小伎俩,只怕早就被老夫人看穿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乳母闻言,不怒反而笑了笑,怀里抱着虎哥,亲切地道:“虎哥儿乖,虎哥儿不怕,有乳母护着你,这样的小角色,伤不到你的。待来日你长大了,为乳母一洗今日的屈辱。” 春婆子瞧着乳母这样教唆虎哥,扬起手正要朝着她的脸挥去,行至半途,竟凝在了半空中,久久没有挥下去。 僵了半晌,春婆子知道乳母如今正得齐氏的重用,不能同她撕破脸,没抛下什么狠话,迅速就离开了屋内。 紫娟从黄家回来之后,整个人喝得醉醺醺地,冯老安人急着要见她,问她些事情,就喊了几个婆子去把她架了过来。 后罩房里,冯老安人歪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屋里已经吩咐丫鬟焚了檀香,紫娟被人架着进入后罩房之后,闻着后罩房里头焚着的檀香,渐渐从浓厚的酒意中清醒过来。 瞧着紫娟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冯老安人吩咐了茶水房的丫鬟煮上了醒酒汤上来,紫娟喝过了醒酒汤之后,冯老安人没有着急先问她关于虎哥之事,而是问她去黄家喝酒是做什么。 “黄家的管事婆子刘妈妈虽说与你是同乡,又是街坊邻居地,你过去吃次酒,也没什么。但你喝得这样醉醺醺了,明天可还当得了差?” 紫娟的酒意还没全散,神志也还没清醒过来,不知对面坐的是冯老安人,当即就喊了起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姑娘不过吃顿酒,还碍着你了不成?当差?老夫人都不让我在她身边伺候了,我还能去当什么差?” 听着紫娟说着胡话,冯老安人心里头的火气顿时就涌了上来,不再看她,而是转过身对着雨燕吩咐了道:“雨燕,紫娟这都疯成什么样了?拿碗水出来,给我泼醒了她。” 雨燕听着冯老安人的话,心里头有些为难,毕竟紫娟从前是和她一起在冯老安人屋里当差的,总算还有些感情。若是就这样用水泼醒了紫娟,待紫娟酒醒之后,难免会伤了感情。 她心中也觉得此举实在不妥,可若是想让紫娟当场醒酒,也唯有这个办法。 没再多想,雨燕当即就吩咐了丫鬟去茶水房里头端了一碗水过来,接过了丫鬟手里的那碗冰凉彻骨的水,雨燕把心一横,全浇到了紫娟的身上。凉水接触到紫娟那一刻,紫娟就像是受了刺激一样,当即就清醒过来。 定睛瞧了一眼四周,才发现她此刻正在冯老安人的屋里,面前的雨燕手里拿着个青花瓷的莲纹小碗,看样子,是她把自己浇醒的。雨燕见自己望着她,慌忙把手中的青花瓷莲纹小碗递给了一旁的丫鬟。 抬起头看了一眼冯老安人,见她也望着自己,还没等自己说话问清楚这是在干什么,老夫人请她来做什么,只听见冯老安人先道。 “紫娟,终于清醒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吃酒吃多了,再也醒不过来了!”冯老安人说话的时候,没望着紫娟,而是把头横了过去。 紫娟知道冯老安人这副模样明显就是生了气,她也不好得再提起吃酒之事,决定先绕开这个话题,先问清楚了老夫人请她来做什么吧? 定了定神,紫娟便道:“老夫人,不知你深夜唤来奴婢来,是要问什么吗?” 不枉紫娟在自己身边伺候了这些年,刻意绕开了吃酒的话题,开门见山就问了冯老安人,请了她来做什么。 冯老安人也不避讳,直接就道:“听说这些日子是齐氏把你撵出了我屋里,你可知她为何要撵了你出去?还有便是,前些日子我让人收回了你的管家之权,你可有怨言?” “老夫人是想要听奴婢的真话还是假话?”紫娟不知冯老安人用意是何,所以试探性地问了句。 “真话是什么?假话又是什么?你且说与我听听!”冯老安人带着淡笑,显然并不在意紫娟的无礼之举。 紫娟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才道:“老夫人,真话便是齐夫人瞧着我一个伺候人的丫鬟,越过了夫人太太,管着那样大的一个顾家,在外人看来,有些说不过去,这才起了要夺了我管家之权的心,这才撵了我处后罩房。” 冯老安人闻言,觉得紫娟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事事看得太透太深,迷失在里面罢了。能不能从里头走出来,且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真话说了,那假话呢?”冯老安人和紫娟说着话,雨燕已经屏退了屋里其他的伺候丫鬟,紧紧地关上了屋门。 顶点 第二百一十八章 隔阂(一) 紫娟抬起头来,冷冷地瞧了冯老安人一眼,随后才道:“老夫人,真话是齐夫人有心撵我出后罩房,假话则是我自己不争气,遭齐夫人算计出了后罩房。一切都是奴婢自己个没有用,平白丢了老夫人的脸。” 冯老安人不瞧紫娟,端起身旁的一盏大红袍,掀开了茶盖,用手挥了挥茶香,淡淡道。 “你是不中用,如若你是个中用的,也不会平白被齐氏算计出了后罩房。亏得你在我身边伺候那么久,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 话音刚落,冯老安人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由雨燕搀扶着走到了门前,雨燕已经推开了门,准备送着冯老安人回屋。 “紫娟,齐氏如今手里握着管家之权,若是想打发你,不过是弹指间的事,如今不过是看着你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顾着你与我多年的情分,才没有吩咐人撵你出去罢了。” 冯老安人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瞧了紫娟一眼。 紫娟这些年在她身边伺候,为着她做了那么多事,虽说没什么功劳,却是有几分苦劳的。 可紫娟明里暗里借着她的名头,在府里揽了太多不义之财,她虽然知道,但不好点破,这些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她了。 前些日子齐氏抱了大厨房和小厨房的管事账簿来查,才发现紫娟这些年在大厨房和小厨房的采买上吃回扣,至少有上千两银子进了她的荷包。 逢年过节的时候,借着她的名头,向下头伺候的大小管事不知收了多少红包。 齐氏有心要整治紫娟,也是经她暗中许可的。 紫娟也知道自己这些年借着冯老安人的名头,在府里耀武扬威惯了,自己所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 每次都有冯老安人来替她遮掩,所以她每次做事都是肆无忌惮地,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这次齐氏之所以如此仓促地把她撵出了后罩房,想必背地里也有老夫人的授意,否则凭着她对齐氏的了解,齐氏断然不会如此仓促的。 不过老夫人提前赶了自己出去,也是为着自己好,原先府里的那些人是瞧在老夫人的面上,才没对她出手的,若是那些人知道她失了势,说不定就会马上踩上来。 紫娟这样想着,又跪在了地上,给冯老安人磕了个头,随后才道:“奴婢能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些年,多谢老夫人对奴婢的提携,待奴婢出府之后,奴婢会再来瞧老夫人的。” 冯老安人没再瞧她,由着身边的雨燕搀着,就出了屋子,往着隔壁的暖阁去了。雨燕打起了暖阁外头悬着的竹帘,搀着冯老安人就走了进去。 “其实老夫人撵了紫娟姐姐出后罩房,也是为着她好。”雨燕扶着冯老安人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上,又接着说了下去。 “紫娟姐姐年纪大了,虽说已经过了出府嫁娶的年纪了,但也不是嫁不出去。外头的那些好人家,就等着娶世家大族出来的丫头婆子回去做管家大太太呢,况且以紫娟姐姐的相貌品性,便是做个小官家的太太,也是使得的。” “你倒是能看得清。若紫娟继续留在府里,只怕齐氏容不下她,到时候只怕会闹将起来!与其到时候让她们闹将起来,还不如我现在就赏了恩典给紫娟,放她出府嫁人!” 冯老安人说着,一旁伺候的雨燕已经吩咐人去了茶水房,取了新鲜茶点和茶水过来。 “老夫人菩萨心肠,紫娟姐姐会晓得的。不过如今齐夫人那,咱们是不是再安插几个丫鬟进去,前些日子安插进去那些,统统被齐夫人打发走了。” 冯老安人不放心那乳母单独照料虎哥,就在齐氏的屋里安插了些打探消息的丫鬟,可丫鬟还没进去几天,就被齐氏给打发走了。 说话间,茶水房伺候的丫鬟端来了一碟绿豆糕和一碟桂花糕,桂花糕的味道极其浓郁,生生盖过来旁边绿豆糕的气味。 冯老安人闻着味道好闻,还没等雨燕取了夹子过来,自己就先上手抓了一块,掰成了两瓣,就往自己嘴里送去。 瞧着那桌上的桂花糕还多,冯老安人想着顾玉棠大病初愈,嘴里肯定没什么味,就吩咐丫鬟送了一屉桂花糕到了东厢。 东厢里头,顾玉棠虽清醒过来了,可人还病着,整个人瞧起来秧秧地,林氏放心不下,就喊了覃大夫日以继夜在顾玉棠屋里照料着。 可毕竟男女有别,若是覃大夫整日待在顾玉棠的房里,难免会遭人说了闲话,所以只有顾玉棠用过午饭后,覃大夫才会过来给顾玉棠诊平安脉。 阿华捧着茶水房端过来的汤药,瞧着歪靠在榻上,病怏怏的顾玉棠,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劝道:“姑娘,为着您的病着想,就算这药再如何苦涩,您还是要喝点的!” 阿华劝着,朝着一旁在屋里整着东西的冬至使了一个眼神。 冬至一个激灵,马上就明白了阿华的意思,忙附和了句。 “姑娘,良药苦口利于病,您的病一直反反复复地,总会在下半夜烧起来,这药您还是要喝点进去的。”冬至说着,接过了阿华递过来的青瓷莲纹小碗,里头盛着滚烫的褐色汤药和一把青瓷小勺。 “姑娘,冯老夫人让人送了些桂花糕过来,待姑娘把这药喝完之后,姑娘就吃几块桂花糕,好解了嘴中的苦涩。” 冬至话音刚落,就把方才阿华递给她的汤药摆在了顾玉棠的床头小几上。 顾玉棠看都没看那小几上头的汤药,而是抬起头来,环视了屋里一圈,没瞧见大寒的身影。 她以为大寒是跑出去了,就问了一旁的阿华道:“阿华,大寒那个傻丫头去做什么了?怎么半天没瞧见人影,是不是你又把她放出去了?” 被自家姑娘这么一问,阿华才想起来自家姑娘还不知,林老夫人把姑娘染了风寒的事情怪在了大寒头上,还斥责了大寒没用照顾好姑娘,喊了几个婆子把它关在了柴房里头。还说了待姑娘病好之后,就喊了人牙子进府,把大寒给发卖了。 大寒毕竟在姑娘身边伺候了这么些日子,若是就这样被老夫人喊了人牙子来发卖了,姑娘日后问起,把这事怪在她们头上可怎么办? 阿华这样想着,抬起头瞧了自家姑娘一眼,打算把这件事和姑娘说清楚,正要说话的时候,冬至却抢先她一步。 “姑娘,大寒姑娘如今被关押在柴房里头。那日姑娘烧起来的时候,老夫人亲自过来瞧了您一趟,问了大寒姑娘些事情,误以为是大寒姑娘害得姑娘您着了风寒的,就吩咐灶上的婆子把大寒姑娘关押在了柴房。” 冬至说着,顿了一下,又道:“老夫人还说了待姑娘病愈之后,喊了人牙子入府,把大寒姑娘发卖了。” “又不是大寒害得我着了风寒地,祖母为何不查清楚,怪在她头上做什么?那日回来,是我喊了大寒开窗的,我明知自己染了风寒,还叫大寒开窗吹风,这才病情加重的。” 顾玉棠说罢,正要吩咐阿华去请了林氏过来。 阿华觉得顾玉棠此举太过草率,若是为了个大寒,姑娘和老夫人吵起来可怎么办?姑娘的风寒才好些,身子还虚着,可经不得累。 为着顾玉棠的身体着想,阿华忍不住,最终劝了句。 “姑娘,我和大寒都是姑娘贴身伺候的丫鬟,姑娘感冒发热,原就是我们没好好照顾姑娘。姑娘不必为了我们,去和老夫人争辩。如今姑娘身子还没好全,老夫人说的是待姑娘病愈后才处置大寒,咱们还有时间。” 听得阿华这样说,顾玉棠一颗悬着的心,才逐渐放了下来。 那日是她太贪凉了,以为只是发热罢了,就吩咐大寒打开了屋里的窗户,吹吹风,散散热气也就好了。谁知道会越吹越严重,最后竟然头疼欲裂,晕了过去。 顾玉棠歇了半晌,覃大夫就提着药箱过来请平安脉了,瞧着顾玉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以为她是为着自己的病在发愁,随口安慰了句。 “三姑娘的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若是照着我的药方继续吃下去,相信不日就会痊愈了。三姑娘无需再为着这病发愁了,得振作起精神来!” 覃大夫如今不过三十,穿着一身青蓝色的粗布衣裳,和药铺里头那些个穿着灰色粗布裳的大夫,明显的格格不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覃大夫是哪家的公子哥出来行医看诊呢。 瞧着顾玉棠没做半点反应,覃大夫正要接着说下去的时候,一旁的阿华就把他拉到了一旁,低语道:“覃大夫就别说了,我家姑娘如今正为着大寒的事发愁呢,若是覃大夫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话音刚落,阿华喊了冬至亲自送着覃大夫出了东厢,一路之上,覃大夫还是喋喋不休地问了几句,“冬至姑娘,三姑娘到底是怎么了?病愈之后不开心吗?” 冬至无意与他多言,就道:“覃大夫还是老老实实看诊吧,不该问的,就别问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隔阂(二) 姜知明在西厢里头用着大厨房送过来的晚饭和冯老安人叫人送过来的桂花糕,看着摆了满满一桌的饭菜,他心里头为着顾玉棠生病的事着急上火着,吃什么东西都没胃口,桌上的饭菜不过动了几嘴,就实在吃不下去了。 放下了碗筷,拿了石头递来的丝巾,轻轻擦了擦嘴,“石头,你可有问过覃大夫了?顾玉棠那傻丫头的病,到底如何了?” 石头让人撤了八仙桌上的饭菜之后,摆上了小厨房送过来的水果和冯老安人屋里送过来的桂花糕。回过头瞧了自家哥儿一眼,见他一直望着东厢的方向,他知道自家哥儿心里头是想着过去瞧顾家姑娘一眼的。 可太太已经着人递了口信下来,公子心里头顾虑太多,也只能忍着。 过了这段时日,待太太下来之后,和林老夫人商定了公子和顾家姑娘的婚事,公子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见顾家姑娘了。 “公子,石头已经找人问过覃大夫了,覃大夫说顾家姑娘的风寒已经大好,若是按着他开的药方继续吃下去,相信不日便会痊愈的。” 石头说着话,把八仙桌上那碟桂花糕摆到了姜知明的面前。 “公子,这桂花糕是冯老安人着人送过来的。冯老安人听说了公子这些日子食欲不振,想着公子心里头必是有事,送点桂花糕来给公子,也好压一压公子心头之事。” 姜知明听着石头这样说,低下头细细瞧了那摆在八仙桌上头的桂花糕一眼,桂花糕做的很精致,摆在青花瓷的小碟里,一看就知道了冯老安人亲自下厨做的。 姜知明随手拿起了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桂花糕很入味,一放进嘴里,只觉得满嘴的桂花糕味就溢了出来。 吃着这桂花糕,姜知明突然想起来顾玉棠那个傻丫头,整日喝着那样难闻的药,想必嘴中已经无味,送点桂花糕过去给她尝尝也好。 “石头,二奶奶让人送了多少桂花糕过来?让人匀一半出来,给顾玉棠那傻丫头的屋里送去。”姜知明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个食盒,已经把那小碟里头装着的桂花糕,放在了食盒里头。 石头瞧着自家哥儿一提到顾家姑娘,脸上总是带了几分浅浅的淡笑,还以为顾家姑娘屋里没得了桂花糕,准备给她送些过去呢。 看着自己哥儿把那小碟里头的桂花糕全部装进食盒里头后,石头才来了一句。 “公子,顾家姑娘屋里有桂花糕的,今日雨燕姑娘过来送桂花糕的时候,就已经去了东厢。顾家姑娘那边也得了桂花糕,你就放心吧!这些桂花糕您就留着自个吃吧!” “你既然早知道顾玉棠那傻丫头屋里得了桂花糕,你为何不阻止我?非要我把小碟里头的桂花糕全放食盒里头了,你才和我说。你是不是存心的?” 姜知明脸上带了几分怒气,拿起了食盒里头的一块桂花糕,就朝着石头掷去。 谁知道石头一把接住姜知明扔过去的桂花糕,几下狼吞虎咽就吃了下去,随后还嬉皮笑脸地来了一句,“公子也没问石头,石头自然就那么答了。” 姜知明瞧着石头朝着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石头这小子,三天没教训,就皮痒痒了?竟敢戏耍到他头上了? 姜知明正要说话的时候,只听到有小丫鬟在屋外道:“公子,东厢房的阿华姑娘过来了,说是顾家姑娘想要请了公子过去一聚。” 石头推开房门,见是外院伺候的丫鬟,就问了句,“阿华姑娘人呢?此刻在哪里?” 小丫鬟先是往屋里探了一眼,见姜知明这屋里,才接着道:“石头小哥,阿华姑娘如今正在院门外,要不要奴婢请了她进来?” 话罢,那丫鬟正要拐出门,去把阿华请进来,却被石头一把喊住了。 “你个外院伺候的丫鬟,那么着急忙慌做什么?公子都还没发话,这么着急出去外头请人进来做什么?”石头先是对那小丫鬟训斥了几句,随后又道:“你去把阿华姑娘请进来吧!但别把人带到公子的屋里!” 石头是姜知明身边伺候的小厮,也是西厢房的管事,底下伺候的丫鬟婆子小厮都归他调配。眼前这个小丫鬟不敢违逆他,只得照他的吩咐去做。 “公子,顾家姑娘都喊了阿华姑娘过来了,您是不是该过去见顾家姑娘一面了?”石头向着仍旧坐在屋里的姜知明道。 “母亲不许我三天两头去找她,为着我和她的婚事着想,我还是不过去了。你过去代我看看她吧,就着把我准备送她的东西带上。” 姜知明说话的时候,没看着石头,而是看着东厢那边。 石头也知道,自己哥儿心里头是想着去见顾家姑娘的。 奈何太太已经那样吩咐下来,顾府里太太也安插了不少眼线,若是让那些急于邀功请赏的人瞧见了,报到了太太那里,那可如何是好? 可这回顾家姑娘都喊了阿华过来请了,若是再不过去瞧一眼,只怕两人该生了嫌隙。到时候即便自家哥儿和顾家姑娘的婚事定下来了,但还是有了隔阂。 石头在脑中一连想了几遍,决定还是再劝一次。 “公子,顾家姑娘都喊了阿华姑娘过来请您过去了,若是您这次再不去,您和顾家姑娘之间,可是要生了隔阂呀!到时候影响了您和顾家姑娘之间的感情,那可就不好了。” “石头,虽说会让我和顾玉棠那傻丫头生了隔阂,可母亲已经着人吩咐下来,若是我不照着母亲的吩咐做,到时候母亲追究起来,推了我和傻姑娘的婚事怎么办?” 姜知明心里头气愤不已,陶氏已经拿着他和顾玉棠的婚事,要挟了他一次又一次。 他不想再被陶氏要挟,也就只有不见顾玉棠这一个法子。 看着自家哥儿为着和顾家姑娘的婚事,两面为难的模样,石头忍不住道。 “公子,孰轻孰重,你自个掂量清楚了。顾家姑娘前几日着了风寒,你不亲去瞧瞧,顾家姑娘心里头已经有了想法,如今这次您再不去,只怕公子下次想去见顾家姑娘,也见不到了。” “且顾家姑娘心里头为着庙会那件事,心里头耿耿于怀许久,如今您再不去解释清楚,只怕日后这事会成为您和顾家姑娘之间的一根利刺。” 听着石头说了这许多,姜知明的心头还是有了些许的动摇。 第二百二十章 隔阂(三) 覃大夫走后不久,东厢房里头还充斥着着他所带来的那股难闻的药味。 顾玉棠忍着胃中的翻涌,好不容易把阿华递上来的那碗褐色的汤药喝了下去,闻着屋里残留的药味,要不是阿华及时让冬至燃起了宁神的桂花香熏,桂花香盖过了那股难闻的药味,顾玉棠这才没呕出来。 刚喝过汤药的顾玉棠,歪靠在软枕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是想要将自己身上的药味全部消散。 果然这世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她是一点药味都闻不得,一闻到药味只觉得胃里翻涌得厉害,喝上这样一碗苦涩异常的汤药,竟生生要了她半条命去。 阿华看着自家姑娘靠在身后的红色妆花大迎枕上头,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模样像是冬日里遭霜打过的茄子一样,秧秧的,没有半点精气神。 姑娘这样下去可不行,还是要吩咐人把姜家公子请过来,若姜家公子过来了,姑娘瞧见她,说不定就开心起来了。 阿华这样想着,一边吩咐小丫鬟去西厢瞧瞧,看看冬至有没有把姜家公子请过来了? 一边又亲自去了茶水房,端了一碟蜜饯和一碟铜钱酥进来,倒上了一盏蜂蜜柚子茶水,搁在了顾玉棠床头的小几上。 “姑娘快些尝尝,这蜜饯还是老夫人托人从外头盛家点心铺给姑娘买回来的,铜钱酥也是姑娘爱吃的。知道姑娘这几日嘴里没味,奴婢喊了灶上的婆子,做了碗蜂蜜柚子水来,姑娘赶紧尝尝!” 阿华说着,顾玉棠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既没搭理她,也没低下头去看小几上头摆着的点心茶水。 瞧着自家姑娘没有半点反应,阿华内心也很无奈,却也没有法子。 姑娘心里头装着事,一来是为着大寒被林老夫人关押在柴房里头之事,二来是为着姜家公子,自那日她喊了冬至过去请姜家公子,姜家公子没来之后,自家姑娘就不大开心了。 她虽不说,可自己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也看出来自家姑娘心里头记挂着姜家公子。 好在她已经喊了冬至去把姜家公子请了过来,待会姜家公子过来,想必姑娘定会笑逐颜开的。 阿华这样想着,用木制夹子夹了一块铜钱酥,倒了一杯蜂蜜柚子水出来,递给了顾玉棠,“姑娘别一个人闷着不说话,仔细闷出病来。” 顾玉棠闻言,接过了阿华手里的铜钱酥。因着铜钱酥是刚炸好的,上头还渗着油,阿华担心那铜钱酥渗出来的油滴到了顾玉棠新做的衣裳上,赶忙递了一张油纸上去,包住了那块铜钱酥。 “阿华,你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你可知道我如今心里头在想着什么?”顾玉棠说罢,拿起了那块包着油纸的铜钱酥,轻轻咬了一口。 铜钱酥是刚炸制好的,外头还有一层酥皮,一咬下去,那酥皮就迅速化在了嘴里。铜钱酥里头还包了已经炒好的豆沙和蛋黄,吃进嘴里,却只吃出了豆沙的香甜,蛋黄的腥气已经被豆沙的香甜气盖过了。 不过如今顾玉棠心里头装着事情,不论吃什么山珍海味进去,都觉得没什么味道。 阿华听得顾玉棠这样问,微微一愣,随后才淡淡回道:“姑娘心里头装着两件事,第一件便是大寒之事,姑娘担心大寒被关押在柴房里头受苦,又怕过几日,老夫人喊了人牙子来把大寒发卖了。” 阿华抬眼望了顾玉棠一眼,见她也瞧着自己,她这才敢接着说下去。 “可姑娘也知道,大寒在您身边伺候了这些日子,老夫人知道姑娘离不开大寒,断断不会越过了您,把大寒发卖的,所以姑娘此刻心里不是在为此事发愁着,而是为了一个人。” 阿华果然很聪明,这些事她以为自己已经在心底里藏得很深了,可还是没想到,竟叫阿华这个小丫头片子给摸得清清楚楚。 还知道她此刻压根就不担心大寒,而是在气着某个人,久久不来瞧她的某个人。 顾玉棠有意引阿华说出那个人,便道:“阿华,你既说我心里头念着一个人,你且说说他是谁?” 阿华闻言,面上流露了些许难堪之色,姑娘这么做,是逼着自己把姜家公子的名字说出来?不对,姑娘这是在设计坑自己,若她说了是姜家公子,姑娘改口说了旁人可该怎么办? 阿华犹豫再三,正要说话的时候,就听见冬至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 “姑娘,姜家公子公子已经到了小花厅里头了,他说请您快些过去!” 冬至还真是她的救星呀!这下子不需要她说,自己姑娘也能晓得那人是谁了。 阿华心头大喜,忙来了一句,“姑娘,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可见这背后是说不得人的。既然姜家公子已经到了,奴婢帮姑娘重新梳妆之后,送着姑娘过去吧!” 没等阿华把话说完,顾玉棠就利落地下了榻,独自走到了铜镜前面。随后冬至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伺候着顾玉棠净了面之后,由着阿华替顾玉棠梳着头发。 阿华在顾玉棠的首饰盒子里挑挑拣拣,终于选出了几支不是太过夺目的簪子出来,错落有致地簪在了顾玉棠的发髻上。 轻轻施了粉黛,涂了腮红,耳上坠了对翠玉蝴蝶,穿上了冬至抱过来的葱绿色的杭绸妆花褙子,裙上绣了彩蝶翩飞图,裙角坠了一圈不大不小的米珠。 先前还一副病秧子模样的顾玉棠,瞬间就容光焕发起来,顾玉棠的容貌虽说不上是上佳的,不过放在人群之中,也是能一眼就瞧出来的。 顾家的五个姑娘里头,出嫁的初娘子和二姑娘的容貌很是普通,唯有顾玉棠喝梁氏所出的四姑娘顾玉蓉的容貌称得上是上佳,不过若精心打扮起来,顾玉蓉还是远远不及顾玉棠的。 瞧着自家姑娘仍对着铜镜里左看右看,就像那日去庙会一样,忍不住说了句,“姑娘,您又不是要出去赴宴应酬,如今在家里,穿戴成那样做什么?” “虽说不是出去赴宴,可病久了,总觉得自己身上还残留些病气,用这些脂粉气压压也好。”顾玉棠带着q浅笑回了句,又继续对着铜镜里头望了起来。 阿华瞧着自家姑娘对着铜镜又照了起来,心里头只能无奈叹息了一句,不过是见个姜家公子,姑娘至于这样精心打扮吗? 还记得以前姑娘说过不在乎姜家公子,如今倒好了,不过是见回面,每次都要精心打扮一番,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要出门赴宴呢,谁能想到去为着见姜家公子一面? 小花厅里头,姜知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小丫鬟进去通传都半个时辰了,人还没有出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姜知明往着通往顾玉棠内室的房门看了一眼,外头悬着一层竹帘,里头还挂着几层珠帘,被这几层东西一遮,凭他姜知明眼神再好,也瞧不清楚里面到底在做什么? 姜知明心里头有些着急,他也是许久没瞧见顾玉棠那傻丫头了,不知她是否还在为着那日庙会自己没有出现的事情耿耿于怀? 不知她是否还在为着她病的这些日子,自己没有来瞧她介怀? 姜知明抬眼往着内室瞧了一眼,只见冬至慢步走了出来,打起来门上悬着的竹帘。对着姜知明笑了笑,才道:“姜家公子再等会,我家姑娘该出来了。” 姜知明先是‘嗯’了一声,紧接着道:“冬至,你家姑娘在屋子里头做什么呢?怎么都半个时辰了,还不见她出来?” 出来之前,姑娘交代过她,不该说的,不能说。 她只能回了一句,“姜家公子,姑娘吩咐过奴婢,奴婢不能说。姑娘吩咐了,若是姜家公子铁了心要见她,就耐心地等会吧!” 话罢,冬至朝着姜知明福了一礼,随后出了屋子。 姜知明坐在内室里头的小凳上,透过层层的珠帘,瞧见了姜知明那个傻小子一脸无奈地在外头等着她出去,心里头一阵窃喜,这回他可算是栽自己手里了。 上次庙会,她可是等了他足足三个时辰,然而最终却连个人影也没瞧见,如今也叫他尝尝等人的煎熬。 阿华瞧着自家姑娘,望着珠帘外头姜家公子一脸焦虑的模样,脸上泛出了一阵又一阵的笑颜,心里头为姜知明叹息了一声,姜家公子这回惨了,没等个半把个时辰,姑娘是不会出去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姜知明心中最后的耐心至于被熬完了。在小厅里头走过来走过去的,顾玉棠这个傻丫头,是不是在内室里头睡着了,然后还吩咐了冬至让自己在这里等着? 姜知明细细一想,以顾玉棠那个专坑自己未来夫婿的性子,指不定她就真的能干出这样的事? 他心里又气又急,恨不得马上就冲进顾玉棠那傻丫头的屋里,瞧瞧她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石头已经靠在木椅上睡了一觉,已经醒了过来,瞧着自家公子还在屋里不停地转悠着,又看了一眼顾玉棠所在的内室,顾家姑娘还没出来呀? 这是在里头做什么,绣花吗? 姜知明在石头面前转悠着,几乎要把他给转晕了,石头赶忙一把手拉住了他,“公子,求您行行好,别在转悠了行不?您不晕,我看着都要晕了。” “你晕什么晕?都睡了一个时辰了!给我起来进去瞧瞧,顾玉棠那傻丫头到底在里头做什么?别让我在这里等着,她倒是在里头睡起了觉!” 姜知明一边说着,一边往着珠帘里头,就要赶了石头进去探探虚实。 顾玉棠躲在珠帘里头,瞧着姜知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要赶了石头进来探探虚实,随即就笑了起来。 “姜知明这个傻小子,我不出去,他就不能进来找我吗?非要在外头傻等着,智商真是让人着急!” “姑娘,还不是您吩咐冬至这样和姜家公子说的,姜家公子不也为着你的清誉着想,才没擅闯进来的!”阿华为着姜知明打抱不平,朝着顾玉棠抱怨了几句。 顾玉棠瞧着她一脸为姜知明着急的模样,笑得比方才更盛了,阿华这个丫头,倒是比自己更着急见姜知明,既如此,就喊他进来得了,也省得阿华这个傻丫头念着。 第二百二十一章 平家二太太 阳宗海,平阳街,定武侯夫人陶氏的私宅。 因着年关将至,陶氏的身子这些日子有些不爽利,把府里的事情都交代给冯姨娘之后,领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就来到了平阳街的私宅小住。 这间宅子原是陶氏给姜知明看新婚后住的宅子一起看到的,不过这间宅子,比她准备给姜知明新婚后准备的宅子小了许多。 虽说小归小,但园里风景宜人,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再加上它的前几代主人都精心修缮过,若是再养些听话中用的丫鬟仆妇,倒也不失为以后可以用来养老的别院。 正院的堂屋里头,陶氏领着小丫鬟给八宝架上的花觚换水换花,院里的几株腊梅已经盛放,插在白瓷花觚里头,最是相得益彰。 陶氏拿着把修枝剪,给小丫鬟采来的腊梅修剪着没必要的枝条,一旁陶氏的心腹向妈妈给花觚换水的同时,讲着侯府里发生的一系列事。 “太太,自从那日夜里,侯爷来您房里劝您不要去朋普见世子之后,侯爷再没有去过冯姨娘的屋里,冯姨娘几次想寻了机会去见老爷,都叫老爷身边的小厮给打发了。” “侯爷书房里安插的那几个伺候笔墨的丫头如何了?可堪用?”陶氏把修剪好的腊梅插今白瓷花觚之后,又吩咐小丫鬟往花觚里头放了半把白糖。 为了能让这腊梅多活几日,放点白糖进去是给它提供了一定的养分。 自从侯府里头冯姨娘得势之后,陶氏三天两头就往姜海阳的书房里安插了些伺候笔墨的丫头,为的就是分了冯姨娘的宠。 冯姨娘已经半老,纵然手段再多,本事再强,也不能把姜海阳牢牢抓在手心里。 更何况那些个丫鬟都是些年轻貌美地,任谁看了,都会把持不住,更别说是姜海阳这种见惯了冯氏的男人。 没多久,那些个伺候笔墨的丫鬟,已经有三个得了姜海阳的宠。可是那些个丫鬟得再多宠,没有名分,照样是丫鬟一个,冯氏也能轻轻松松把她们处置了,所以陶氏只能三天两头往姜海阳的书房里头塞人。 “太太只管放心,前几日进去的那几个丫鬟,都是请了教习嬷嬷来亲自调教的,规矩分毫不差。有一个丫鬟还是老夫人屋里李婆子的闺女,李婆子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势必会护着那丫头的。” 向妈妈说罢,瞧了一眼桌上摆着的腊梅有些不够,又吩咐丫鬟下去剪了几株。 白瓷花觚插满了腊梅之后,陶氏又吩咐丫鬟把八宝架上的青瓷花觚也取了下来,装进了腊梅。 “知明哥儿最近如何了?朋普那边可差人递了消息上来?”陶氏说着,把装好腊梅的青瓷花觚递给了丫鬟,丫鬟又重新摆在了八宝架上。 前些日子姜知明重伤,陶氏原是要亲自下去照料地,可姜海阳把姜家大公子姜浮生和姜家二公子姜知成的婚事都交给了她,让她仔细选几个世家姑娘出来,这才耽搁起来。 因着事关姜知明,陶氏的心头肉。向妈妈不敢欺瞒,只得把朋普递上来的消息,分毫不差地回了陶氏。 “太太,朋普递消息上来说,公子自病愈之后,一直待在屋里,普济寺庙会的时候,公子邀了顾家姑娘看花灯,可谁知两人竟然去了不同的地方。公子去了城西的普济寺,顾家姑娘去了城东的普济寺,事后顾家姑娘心里有气,便没有见公子。” “这是怎么回事?可叫人查清楚了,有没有人从中作梗?”陶氏说着话,屋里知趣的丫鬟都退了下去,只留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在屋里。 向妈妈迟疑了半刻,递消息上来的人也没告诉她事后的隐情,她也不知此事是巧合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想了半晌,抬眼瞧了陶氏一下,随后又道。 “太太,递消息上来的人也没说这是巧合还是有人从中作梗,可依着老奴猜测,应该是巧合。若是有人从中作梗,只怕公子和顾家姑娘早就察觉出来,吩咐人下去暗查了。” 陶氏听着她说是巧合,这才放下心来。这件事若是巧合还好,若是有人从中搞鬼,没把那人抓出来,只怕那人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到时候误了知明哥儿和顾家姑娘的婚事,只怕知明哥儿又会把这气撒在自己身上了。 突然,有丫鬟急急忙忙推开了屋门,脸色有些慌张,说话的时候还带了几分颤抖。 “太太,平宁侯府的二太太来了,说是来拜访您,已经有丫鬟引着她去前厅了。” 小丫鬟慌慌张张的神色,向妈妈看在眼里,很是不高兴,忙训斥了一句。 “不过是平家二太太到访罢了,又不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你那样着急做什么?” 小丫鬟听着向妈妈的训斥,当即更是瑟瑟发抖起来,连声道:“妈妈,奴婢不是传话的丫头,奴婢胆子小,经不得吓的。” 瞧着小丫鬟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把向妈妈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勾了出来,正要出言训斥的时候,却被陶氏打断了。 “向妈妈,你和她计较做什么?一个小丫鬟罢了,且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随她的。” 小丫鬟听出来陶氏在为她说话,定了定神,说了句,“奴婢谢谢太太为奴婢说话,奴婢是新进府的丫鬟,不懂规矩,求太太责罚!” 如今有人来访,她不必为了这样的小事耽搁了时间。 陶氏朝着她小丫鬟挥了挥手,就道:“你没做错什么,我不罚你,你也不必谢我。如今平家二太太到访,你带着我去前厅瞧瞧吧!” 小丫鬟没说话,朝着陶氏点了点头,就带着陶氏往前厅的方向去了,向妈妈则紧紧地跟在后头。 前厅里头,黄杨木的高椅上坐了一个年轻端庄的妇人,瞧着模样,应该是平宁侯府的二太太。 平家二太太穿了件雪青色绣风临水荷的杭绸褙子,简单梳了个圆髻,戴了对银镶碧玉双寿簪子,发间还插了几支赤金合和的碧玉如意簪,笑眯眯地坐在高椅上,身后还站着两个穿了葱绿色比甲,绾了双丫髻伺候的丫头。 瞧着陶氏走了进来,那平家二太太当即就下了椅子,行至陶氏面前,拉着她的手走到了小厅里头的主位上。 “多年不见,陶家姐姐倒是丰腴了不少,哪里像我们?苦人的命,总是要消瘦些。” 平家二太太拉着陶氏手的时候,她手上戴着的对翠玉手镯,碰撞在了陶氏手上金镶玉的手镯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陶氏在高椅上坐定,也瞧清了平家二太太手中戴着的那枚翠玉手镯,看起来绿油油地,是个水头十足的老坑货,价值也在数百两以上。 “平家二太太,我们的确是多年未见了。上次见你,还是在你家大郎娶妻的时候,那时候我坐在宴席上,也就远远瞧上了你一眼。”陶氏说着,带了几分不是出自内心的笑容。 她和这位平宁侯府的二太太,也就是平家二太太,算不得相熟,只是姑娘时候,见过几次,打过几次照面。 为人妇之后,在别家的宴席上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仅此而已。 不过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如今上门叨扰,必是有事相求。 且她不去侯府寻自己,跑来自己的私宅找自己,这不是有事相求,还能是什么? 果然如陶氏自己的猜测一样,平家二太太确实有事相求。“陶家姐姐,听说你们家大郎二郎还没有娶妻,可有定下什么人家没有?” 陶氏微微一愣,难不成她专门过来这一趟,是来说媒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议婚(一) 陶氏没急着回平家二太太的话,朝着她笑了笑,随后吩咐下人去茶水房沏了一壶大红袍上来,递到了平家二太太身旁的高几上,才回道。 “平家二太太,我家大郎已经由我家老太太做主,定下了金平罗家的二姑娘,二郎也定下了澄江顾家的三姑娘,顾家的三姑娘,相貌不错,又善解人意,我家二郎已经中意她许久。” 话罢,陶氏端起来了高几上头那盏大红袍,瞧着平家二太太一脸茫然的模样,又问了句,“平家二太太此行,可是要为我家哪个孩子保媒呀?” 听得陶氏这样说,平家二太太登时脸色有些细微的变化,耳根子有些泛红,却还能保持着一脸的平静。 她也不躲避,抬眸就瞧了陶氏一眼,见陶氏也瞧着自己。 倒是她自己小瞧了陶氏,陶氏的精明能干可是在世族圈里颇有名气的,她不去候府叨扰,来了陶氏自己的私宅寻她,只怕陶氏已经猜出了她的用意。 她此番过来,确实是为了给平宁候长房的那对姐弟来说媒的。 平宁候夫人,也就是她的嫂嫂,卧病在床多年,府里的掌家大权,都旁落到了她手里,不过她却不是个刻薄的,对不是自己所出的侄子侄女,却也是关怀备至,视如己出。 为此,世家大族里头的女眷无一不钦佩她,每逢什么宴席,都会邀了她去。 既然陶氏已经知晓自己的来意,她也不必同陶氏继续打哈哈下去,直接就道:“陶家姐姐也知道,我那兄长常年出征在外,我那嫂嫂又是个使不上力的,那诺大的平宁候府,就我一人操持着。” 陶氏话音刚落,一脸叹了几声,又接着道。 “如今长房的两个孩子,眼瞅着年纪越发大起来,婚事还没有个着落,我那嫂嫂托了我,想给两个孩子找个好人家。我便四处打听家中有儿有女,尚未嫁娶的人家,就寻到来陶家姐姐这里。” 陶氏闻言,脸上没有任何反应,而是在心中暗暗道:这平家二太太,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了,她口中所说家长有儿有女,尚未嫁娶的人家,不正是他们家吗? 只是她如今还不清楚,这平家二太太究竟为平家那个孩子来说媒的? 陶氏想了半晌,还是问清楚的好,如今府里冯姨娘所出的三郎婚事还没有着落,侯爷吩咐了她着手准备着,一起和老太太挑户好人家。 前些日子她正为此事发愁着,好不容易避到这私宅里头,没想到这平家二太太就登门拜访,来帮她说媒来了。 平家二太太见陶氏半晌没有言语,以为她想定了此事。 方才陶氏说了姜家大公子和姜家二公子已经说定了婚事,那还有姜家三公子,不过她听说那姜家三公子是妾室所出的庶子,若是娶了侯府嫡女,怕是有些不合时宜吧? 也不知陶氏心中究竟打了什么算盘?若定武侯府不成,她们平宁侯府的姑娘也不会觍着脸硬要嫁过来的。 “陶家姐姐,不知您想得如何了?你家大郎和你家二郎都定了人家,那么三郎?”平家二太太抬头望了陶氏一眼,又接下去道。 “陶家姐姐,我们平宁侯府的姑娘再怎么说都是候门嫡女,若是嫁与你家的三郎,那个妾室所出的庶子,怕是不大妥吧?我倒是瞧着你家二郎是个不错的好儿郎!” 陶氏闻言,愣了愣神,这平家二太太瞧上得竟是知明哥儿?但知明哥儿心里头已经装了那顾家姑娘,哪里肯再容得下旁人? 再说了,那顾家姑娘嫁了过来,那平宁侯府的姑娘再嫁过来,岂不冲突了?难不成叫人家侯府的姑娘来做妾? 便是他们姜家肯答应,顾家和平宁侯府也不一定答应? “平家二太太怎能这样就算我家三郎是庶出,可到底是养在我屋里的儿郎,也是一等一的出色。如今学业有成,云游在外,再过些时日就该回来了。到时候你喊了你家侄女来相看相看,若是不成,再说旁的。”陶氏说的淡淡地,似乎有些避重就轻。 姜知成是冯水灵那女人生的,自出生后,便一直是冯水灵的心头肉。姜海阳疼惜她,把姜知成放在她屋里养。 可儿子哪里能一直养在姨娘房里? 若是随了姨娘的品性,到了说亲的年纪,是要被人诟病的。即便是已经说定了的亲事,若听说男方是在姨娘房里养大的,女方也会不计一切来退婚的。 所以陶氏为了给姜知成说上一门好亲事,同人每次说起姜知成的时候,都说是养在她屋里的孩子。 主母屋里养大的孩子,势必会得了主母娘家的助力,更何况陶氏的娘家是云南总督,旁人听到了这个,自然而然会高看几眼。 “陶家姐姐,不论你家三郎是不是养在你屋里的?他的身份,始终是庶出的儿子,我家大姑娘是我那嫂嫂是独女,平日里全家上下都心疼得不得了,便是油皮也没破过一块,哪里能嫁给一个庶子,受苦受累呢?” 平家二太太这样说,倒是让陶氏没意料到。 她原以为说了姜知成是养在她屋里的,平家二太太会以为姜知成身后有陶家扶持,可能会高看些? 想不到竟没有,姜知成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就算外人看来自己待他如何如何好,也比不上自己亲生的儿子。 “既然平宁侯府瞧不上我家三郎,那这门婚事,咱们也不需要再谈下去了!”陶氏说着,正要站起身来,却被平家二太太一把给拉住,硬生生拖着她又坐了下来。 “陶家姐姐,我虽瞧不上你家三郎,可是你家大姑娘,想来还没嫁娶吧?”平家二太太紧紧拉着陶氏的手,生怕她跑了一样。 陶氏听了平家二太太的话,微微一愣,原来这平家二太太没瞧上姜知成那小子,倒是瞧上了自己姑娘。 陶氏有一子一女,儿子便是姜知明,女儿则是姜知明的姐姐姜欣荣,自陶家老太太眼盲之后,心心念念着这个孙女,就把她接到了总督府常住,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家探望。 平日里,陶氏自己也是见不到女儿的,且她心心念念着姜知明,对自己这个女儿,甚少管过。 自己这个女儿的婚事,原先说好了,是由陶家老太太做主的,就是她自己想要做主了女儿的婚事,也得和陶家老太太再三商议才行。 陶氏正要说话,只瞧见向妈妈捧了一盏寿眉进来,陶氏一惯爱喝寿眉,那大红袍,不过是她待客用的。 向妈妈把茶盏搁在了陶氏身旁的高几上,随后低声附耳了几句,“太太,老太太前些日子在府里念着你,今个儿大姑娘带着她过来了,人已经到了东垮院。” 向妈妈的声音说得极低,只有陶氏一人能听见。陶氏闻言,点了点头,吩咐了向妈妈下去准备了。 先把眼前这位平家二太太给应付走了,再去应付老太太。 “平家二太太,你也是听说过的,我家大姑娘,自小就是养在她外祖家里的,我家老太太待她如同亲孙女一样。从前便和我说定了,大姑娘的婚事由她做主,我总不能越过她老人家,做主了大姑娘的婚事吧!” 陶氏笑得讪讪地,生怕得罪了眼前这位平家二太太。 平宁侯府虽说不上什么高门显贵,却也是百里挑一的好人家,能把姑娘嫁过去那边自然是好,但没得了老太太的许可,即便是自己亲生闺女的婚事,也是做不了主的。 平家二太太见陶氏这样说,脸上虽没做任何反应,心里头总是不高兴的。 不愿嫁就说不愿嫁,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白白浪费她那么多口舌。定武侯府不成,总还有好人家等着她去,她也不会单在定武侯府这棵树上吊死。 让小丫鬟送走平家二太太之后,陶氏就由向妈妈亲自搀着,到了小花厅旁的东跨院。 刚进入长廊,见清一色穿着葱绿色比甲,绾了双丫髻伺候的丫鬟,丫鬟们依着规矩给陶氏行礼问安,陶氏瞧了一眼,不是府里伺候的丫鬟,是总督府过来的丫鬟。 进了待客的小厅,只见陶家老太太靠在软榻上摆着的金丝软枕上,屋里摆了一个火炉子,几个穿着青色比甲的小丫鬟拿了美人捶,在给陶家老太太捶腿。 身后站着的姜欣荣手里抓着本书,像是在给陶家老太太讲着故事,身上穿了件湖水蓝的烟雨百褶裙,裙角还坠上了一圈大小一样的玉珠,简单梳了个灵蛇髻,戴着通体无暇的翠玉镯子,中等身材,长眉凤目,气质清雅。 乍一看,姜欣荣和姜知明有七八分的相似,可是近看一眼,又觉得姜欣荣更像陶氏。 姜欣荣瞧见向妈妈搀着陶氏进了屋子,随即行礼问安。 方跪下去,姜欣荣长长的睫毛上,就挂上了几颗晶莹剔透的泪水,就像是遭雨水洗过的新叶一样,阳光出来,叶上还悬着几滴晶莹的水珠。 “母亲,好些日子没见您,您怎么消瘦了?是不是在为着知明哥儿的婚事劳心?” 姜欣荣说着,接过了向妈妈的活,亲自扶着陶氏到了陶家老太太的身旁,和陶家老太太一起坐在了软榻上。 因着陶家老太太眼盲多年,听力极好,从陶氏的脚步声中,听出了她已走到自己身边,伸出手拉住了陶氏。 “女儿呀!听你父亲说,知明哥儿在朋普受了重伤,前段时间你为着他,是谁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如今知明哥儿的伤可好些了?” 陶氏抬起头瞧了一眼陶家老太太,陶家老太太是陶氏的生母,是绣娘出身,早些年就熬上了眼睛,后来逐渐就瞧不见了,一直住在陶府后院的佛堂里头,由陶氏的长嫂,陶家大太太亲自看顾着。 “母亲,知明哥儿的伤势已经大好,您老人家就别牵挂着他了,孩子们都大了,该放他们出去闯闯了!”陶氏话音刚落,拉着姜欣荣的手,进了隔壁的碧纱橱里头。 “欣荣,是谁让你带着你外祖母出来的?不知道你外祖母眼睛不好,见不得光吗?”陶氏望着眼前的女儿,没带半点母女情分,呵斥了一通。 姜欣荣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没做任何反应,而是道。 “母亲,外祖母心心念念着您和知明哥儿,和外祖父说了几次,外祖父才准许我带着外祖母出来的。知道了您不在侯府里,我就吩咐车夫过来这边了。” “用过晚饭就把你外祖母带回去了,你大伯母不是个善茬,若是你外祖母回去晚了,你势必要遭她一通骂的。” 陶氏看了自己闺女的模样,已经变得不像她记忆里的模样。当初把她送到总督府的时候,她也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没成想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姜欣荣知道陶氏心里头也是挂念着她,也就没有多说什么,遂照着她的叮嘱去做。 第二百二十三章 议婚(二) 顾府,堂屋。 林氏刚用过饭,总觉得屋里阴冷阴冷地,就喊了灶上的婆子来屋里燃上了两个暖炉。因着炉子里头烧的是没有火烟的银丝炭,林氏才敢坐在一旁的软榻上,两只手放在火堆旁烘着。 梁嬷嬷瞧着林氏冷得打起来冷颤,赶忙喊了丫鬟进了内室,把林氏的那件银狐皮的大氅拿了出来,披在了林氏的肩头。 “老夫人畏寒这么多年了,如今是越发地重起来了。以往都是在冬日,老夫人才发的寒症,如今还没到冬日,老夫人就发了寒症,这往后可怎么办呀?” 林氏搓了搓手,接过了梁嬷嬷递过来的姜茶,掀开茶盖闻了闻,生姜的辛辣味随着就散了出来。 “我犯了寒症之事,别和三姑娘说。她年纪还行,经不得事,和她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说罢,林氏轻轻饮了半口姜茶。 “老奴知道老夫人心疼三姑娘,不让她知道这些事。但您犯了寒症之事,始终是要递消息回澄江的,与其到时候大太太同三姑娘提起,还不如您亲自同她说,咱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找到医治老夫人您寒症的法子的。”梁嬷嬷说着,吩咐了丫鬟去把覃大夫给请了过来。 “棠儿还小,能想出什么法子?别让她为着我担忧就行。” 林氏话音刚落,想起了前几日梁氏喊人递了消息下来,说顾玉成已经定了四川海家的姑娘,不日即将完婚,让林氏带着顾玉棠快些回去,跟着一起热闹热闹。 把手中的茶盏搁在了一旁的高几上,林氏吩咐小丫鬟把暖炉挪近了几分,就道:“四川海家的姑娘生的如何?你可有见过?梁氏不是个好相与的婆婆,海家的身份也不算高,也不知道这个海家姑娘在府里熬不熬得住?” “老夫人,您就放宽心吧!海家姑娘的画像是我亲看过的,长相虽说比不上福建林家的那位姑娘,可也生的不错,是个有福之相。且海家姑娘还是个贤良大度的,想来二太太也不会太过为难她的。”梁嬷嬷说着,喊了小厨房的丫头送了一碟樱桃煎上来。 樱桃煎是林氏院里小厨房的待客点心,做点心的郑厨娘原就是开酒馆的,后来把酒馆转让给旁人之后,就进了顾府,做了小厨房里头的厨娘。 林氏看了一眼那小碟里头摆着的几块樱桃煎,虽说想吃几块,但是刚用过晚饭,若是再吃些下去,只怕克化不了那么多,全部积在了胃里。 “樱桃煎三姑娘爱吃,喊人送些过去吧!”林氏靠在软榻上,对着一旁的梁嬷嬷吩咐道。 梁嬷嬷喊了丫鬟去小厨房装樱桃煎之后,又回了堂屋,说起了顾家四姑娘顾玉蓉的婚事。 “老夫人,四姑娘的婚事二太太是定了金陵梁王府的梁南,可四姑娘看中的却是正定林家的林许公子!四姑娘为着这事,在府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把二太太和二老爷都气得不行!” 林氏冷哼一声,随后道:“为了个男子,就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成这副模样,这就是老二媳妇娇纵出来的好闺女!那梁南有什么不好的,偏偏看上了老家的许儿!” 瞧着林氏脸上的怒容更盛,梁嬷嬷马上劝了几句,“老夫人,您老消消气。这些都是二太太自己个的事,又不是咱们三姑娘,咱们不必管那么多!且由着她们一家自个闹去!” “我怎么能不管此事?四姑娘瞧上的是我们林家的许儿,许儿是个好孩子,一心都在仕途上,好不容易才中了进士,如今正是受到重用的时候。若是被四姑娘那丫头给耽误了,那可怎么得了?许儿的娘不得抱头撞死那就怪了。” 林氏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就接着道。 “叫人写了信回澄江,和梁氏好好说说,儿女们的婚事逼不得,若是把四姑娘逼急了,去找了许儿私奔,那是要断送许儿的前程呀!” 梁嬷嬷见林氏说的急,马上喊了门房的笑死过来,交到了几句之后,就让小厮递了口信回澄江。 林氏脸上的盛怒未消,便是梁嬷嬷,也不敢轻易去触了林氏的霉头,但还是劝了句。 “老夫人该担心的是三姑娘的婚事,而不是四姑娘。如今大太太和大老爷不在三姑娘身边,能帮三姑娘做主的,便只有老夫人了。” 梁嬷嬷提到了顾玉棠,是希望林氏听到顾玉棠的名字,能把念想都转移到她的身上。 果不其然,林氏听到了顾玉棠的名字,脸上就淡了下来,脸上的怒气一点一点地消散开来,“三姑娘是个可怜的,我总得多疼她些!” 东厢里头,顾玉棠坐在黄杨木的高椅上,望着对面正在瞧着她的姜知明,姜知明那个傻小子,自进了她的内室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就愣愣地瞧着自己,时不时还对着自己傻笑几声。 “姜知明,你笑够没有?我脸上是有花还是有什么,值得你笑半个时辰吗?” 顾玉棠望着姜知明,心中虽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吩咐丫鬟端了新茶倒姜知明身旁的高几上。 “棠儿,几日不曾见你,我多看你几眼不行吗?我是你的未来夫君,以后是要看你看一辈子的人,你这会就开始嫌弃了,以后只怕还有你嫌弃的时候!” 姜知明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顾玉棠,淡淡道。 “姜知明,几日不见,你油腔滑调的功夫是渐长了!听说那日普济寺的庙会,你逞了一回英雄,做了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但那一两个时辰,你是干什么去了?” 顾玉棠请人喊了姜知明过来的原因,无非就是想弄清楚那日庙会,姜知明那小子是去做什么了。 姜知明微微愣了愣,没成想顾玉棠还紧紧地抓着此事不放,他是该实话实说,还是应该瞒着她? 那夜为了抓个贼,他和一男子在街上撞了个鸽子渡食,若是叫顾玉棠知道他和一个男子做了那样亲密的一个动作,以顾玉棠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性子,非剥了他一层皮不可! 姜知明在心中又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瞒着她,“棠儿,那日庙会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个熟人,一起喝了顿酒,待酒醒之后,我便去酒楼里头找石头去了。” 顾玉棠有些不相信,又问了句,“什么熟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可有婚配?” 庆幸他方才在脑海中,已经编好了说辞,便是顾玉棠问得再如何刁钻,他也能滴水不漏的回答出来。 “棠儿,那人叫齐名,是我在书院里头的同窗,家住澄江府,并无婚配。若是棠儿要帮他介绍一个媳妇也行,省得他总打光棍!” 姜知明嬉皮笑脸地说着,让顾玉棠心中又增添了几分怀疑。 姜知明那傻小子,平时连个路都记不了,怎么就记住了那人的居所和有无婚配? 再说了,谁无缘无故会去问人家有无婚配的? 所以她敢断言,这些话一定是姜知明这个傻小子编的,他那日定是发生了不可告人的事情,所以才会编了谎话来骗她。 顾玉棠这样想着,面上带了几分冷笑,反问了一句。 “姜知明,你不是说你平日里连个路都记不住吗?怎么就记住了人家的居所,还知道了人家有无婚配?这些话,莫不是你故意编出来,来骗我的?” 姜知明被顾玉棠问得微微一愣,顾玉棠这傻姑娘,是越发聪明了,竟发现自己方才那番话的破绽!看来自己这辈子是要栽在她手上了。 顶点 第二百二十四章 议婚(三) 不过好在他早有准备,就算顾玉棠那傻丫头问出再如何刁钻的问题,他也能对答如流。且他方才那番话,却也不是编出来的,那个齐名,的的确确有那么一个人。 那齐名是他在立山书院读书时的同窗,彭城伯家的小公子,京城纨绔子弟之一。顾玉棠这丫头连京城都没去过,她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姜知明不说话,愣愣地瞧着眼前的顾玉棠,见她也望着自己,两人的视线瞬间就对到了一条线上。 一瞬间,顾玉棠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却又随着消失,隐匿在了那冷冷的面孔上。 顾玉棠见姜知明半晌没有说话,一直盯着她望,心中的火气渐渐涌了起来,正要说话的时候。 姜知明见她嘴微微动了动,以极快的速度,用自己的左手捂住了她正要说话的嘴,随后云淡风轻地来了句。 “棠儿,既然你想要知道那夜庙会发生了什么,你就静静听我说,别说话!” 也不知姜知明方才那几句话施了什么静心的法术,顾玉棠闻言,随着姜知明捂着她嘴的那只手落下,她也就没有言语,而是静静地看着姜知明。 她想要瞧瞧,姜知明这个傻小子,心里头到底还藏了些什么事情?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她,还没告诉她的? 姜知明拉起了顾玉棠的手,坐到了一旁的竹椅上头,对着一旁准备看好戏的石头,阿华两个人使了个眼色。“石头,带着阿华出去,我有私事要和棠儿单独说,不许旁人进来打扰!” 阿华很是不解,这是在自家姑娘屋里,凭什么叫她出去,要出去也是该石头出去才对! 她不出去!她要在这里伺候姑娘,若是姜家公子对姑娘做了僭越之事,她也好护着自家姑娘,免得姑娘遭了姜家公子的欺负。 阿华赌着气,对着坐在竹椅上头,准备听姜知明解释的顾玉棠抱怨了几句。 “姑娘,这是在咱们屋里,凭什么让我出去呀?外头冷嗖嗖的,阿华才不愿出去挨冻呢,且姜家公子还在屋里,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传出去是要遭人闲话的,姑娘就让奴婢留下来陪您吧!” 话音刚落,阿华走到了顾玉棠的身边,挽住了顾玉棠的手。 瞧着阿华一副孩子气地模样,顾玉棠心里头是又气有喜,阿华这丫头,原是个拿得定主意的人,怎么如今竟想不通了呢? 她往后是要嫁入侯府的,往后她会变成姜知明的妻子,姜知明也会变成她的丈夫,她们夫妇二人在房里说说私房话,留个丫头在屋里做什么? 虽说如今还未嫁入侯府,可姜知明说了让他们出去侯着,自有他的道理,她没理由不遵着姜知明所说的去做? “阿华,既然姜家公子说此事只愿与我一人说,你便先出去吧!若是我有什么吩咐,我会喊你进来的!”话罢,顾玉棠招手就喊了冬至进来,和石头两人一左一右拉着阿华就出了屋门。 瞧着阿华被冬至和石头二人一左一右地拽出去之后,姜知明像是松了一口气,来了一句,“棠儿,阿华长得和牛一样,若是日后我欺负了你,指不定被她给刮了!” 听姜知明这么说,意思是她嫁入侯府之后,还要受他的欺负? 从小到大,父亲母亲把她当做心肝宝贝一样捧着,护着。 来了朋普之后,林氏和冯老安人也是极为宠爱她,便是重话,也没敢对她说一句。 若他日嫁入了侯府,遭了旁人的欺负,或陶氏或姜知明敢欺负她,以她的个性。绝对是要二话不说,直接讨要回来的。 “姜知明,你个臭小子,就你这身板,也敢来欺负我?若是你日后敢欺负了我,我一定要让阿华给你剐了!还有就是,若是我嫁过去,你母亲不明分说地为难我,我也是受不了的!” 顾玉棠说着,腮帮子鼓了起来,活像一个生了气的胖娃娃。 听得顾玉棠这样说,姜知明当场没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原先他还担心顾玉棠这个傻丫头,说什么都不肯答应嫁给他,想不到她心里竟已经默许了,还说了什么日后嫁到侯府,母亲不许为难她这样的话。 姜知明望着眼前耳根子渐渐红起来的顾玉棠,他的傻丫头,还是个脸皮薄的,没过多会,只怕整张脸都要红起来了。 “傻丫头,若是你嫁入侯府,我会好好护着你,不会叫侯府里头的任何一个人,欺负了你去的,你就准备在侯府里头享清福吧!”姜知明说着,伸出了一只手,正准备握着顾玉棠的手。 顾玉棠接过了姜知明的手,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姜知明的手掌有些粗糙,她明显得感受到了姜知明的手掌里,已经长出来不少的老茧,想必是以前习武的时候,练出来的。 姜知明这个傻小子,文也学了,武也学了,偏偏没有一个是出彩的,这样不文不武地,不就是毫无建树吗? 想定了这些,顾玉棠又回到了她喊姜知明过来的初衷,她喊了姜知明过来,是打算问了那日庙会,这个傻小子是去干什么了? 竟被他拉着胡扯了这么多,真是个有心机的臭小子! 顾玉棠松开了姜知明的手,把高几上头摆着的那碟藕粉桂花糖糕递到了他身边。 “你多吃点,吃完就老老实实把那日庙会,你去做了什么,给我交代清楚吧!若是我发现了你敢从中添油加醋,胡说一通的话,下次你过来,别说吃这点心了,就是面,我也不给你见到。” 顾玉棠这是在以和她见面来逼迫他呀!一日不见傻丫头一面,他心里面就像是缺了什么一样,总感觉不对劲!非要见了傻丫头一面,他心里才能舒舒畅畅地。 如今他也不顾旁人说闲话了,现在整个府里,谁人还不晓得顾玉棠是他姜知明的未来夫人?是定武侯府将来的儿媳? 若巴结上了顾玉棠,也就巴结上了侯府,那日后说出去,脸上也是有光的! 这些日子里,大厨房里头新来的管事黄娘子,三天两头就往着顾玉棠屋里送东西,这样不是巴结,还能是什么? 姜知明狼吞虎咽吃下了半块藕粉桂花糖糕,又喝上了半盏茶,拿了丝巾来擦去了手上沾着的糖粉之后,才道:“傻丫头,你真要听我那日庙会做了什么呀?可有做好心理准备了?听完之后可不许骂人呀!” 姜知明这样说,好让顾玉棠心里能有个底,到时候讲述那日夜里发生的事,也不会叫顾玉棠那样吃惊。 顾玉棠‘嗯’了一声,姜知明就把那日庙会发生的那些事情,一字不漏地和顾玉棠说了。他没添油加醋,也没少只字片语。 良久之后,顾玉棠才从姜知明方才那番话里头走出来,抬眼瞧了姜知明一眼,略带着几分质疑,问了句。 “你确定那日和你相撞那人是个男子,不是个姑娘?” 听她这样问,姜知明以为她不相信,随即斩钉截铁道。“傻丫头,那的的确确是个男子!还蓄有胡须,虽说穿了件颜色和女人衣服大致的长衫,可怎么看,他都该是个男子,不该是女子。” 姜知明说的斩钉截铁,在顾玉棠看来,这个傻小子,定是遭眼睛蒙骗了。 若那个与姜知明相撞的真是个男子,和姜知明撞了个鸽子渡食,第一反应,应该先是啐上几口,把唾沫星子都吐出来后,随后会拉起姜知明暴揍一顿。 可显然那男子并没有,而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郡主,还说了自己的衣裳多值钱,非拉着姜知明,要他赔了衣裳。 这样的举动,这样的话语,不正像那花田记里头写的,庙会的时候,地主家的富家千金女扮男装出了家门,遭人弄脏了衣裳,非让丫鬟拉着那人索赔。 顾玉棠敢断定,那人绝对是个姑娘。也只有姜知明这样的傻小子,瞧不出人家是男子还是姑娘了。 她正要回话,就听见了屋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是阿华在敲门。 “姑娘,冯老夫人屋里喊了雨燕姑娘过来,说是前厅来了位贵客,老夫人想请了姑娘去见见那位贵客。” 顾玉棠正要说话,就听见姜知明已经替她回道:“你家姑娘晓得了,待会我送着她过去!” 姜知明还在屋里,阿华也不便进入屋里帮顾玉棠梳洗,只能待在屋门外守着。 屋里的西洋摆钟滴滴答答地过去了半刻钟,阿华终于帮顾玉棠重新梳妆打扮好了。 双螺髻配上了几株赤金的流苏簪子,那流苏是用玉髓珠串起来的,走起路来,还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入了冯老安人的后罩房,见齐氏和蔡氏,红姨娘皆在屋里。 林氏则坐在冯老安人的身旁,手里拿了串金丝楠木的佛珠,上头金丝镶嵌在佛珠里头的祥云里,做的很是巧夺天工。 顾玉棠缓步进了屋里,依着规矩给屋里的长辈行了礼,随后瞥见了蔡氏身旁,竟然坐了个看起来很是漂亮的小姑娘,难不成阿华口中的贵人,就是那姑娘不成? 那姑娘穿着件银红色镶黄色忍冬纹的杭绸褙子,眉目清秀,身姿窈窕,顾玉棠望过去的时候,那姑娘眼角眉梢,皆含了淡淡的笑容。 那笑容宛如秋水一般,看的人半晌移不开眼。 没等那姑娘先说话,顾玉棠就先问了句,“祖母,冯祖母,这位貌若天仙的姐姐,是从何处来的?怎么棠儿以前都未曾见过?” 凑近那姑娘,顾玉棠才看清楚那杭绸褙子上头的花色及图案,虽只瞧了一眼,但已经知道了那花色图案是前些日子才在世家贵女圈里头时兴起来的。 李娇娇前两日来瞧她,她见过一次,就问了。 都是同样的花色和图案的衣裳,穿在李娇娇的身上,和穿着她的身上,却是有着天与地的区别。 那姑娘见顾玉棠这样夸她,脸上既没有显现出得意之色,也没有旁的反应,而是看过了身旁的蔡氏,显然是要由蔡氏来介绍。 久病的蔡氏,脸色已然是蜡黄不堪,即便是涂上了几层厚厚的脂粉,旁人也能从她那几层厚厚的脂粉里头,瞧出她已经病入膏肓,如今不过是硬撑着罢了。 蔡氏转过头,先是看了冯老安人一眼,随后转过来,轻轻咳嗽了几声,伴随着一脸的淡笑道。 “棠姐儿,你自然是没见过她。萍儿常年住在王府里头,就是我这个做姨母的,也只见过几面,如今这回听说我病了,特地来瞧我的!” 蔡氏的介绍,让顾玉棠一头雾水,王府?哪个王府? 顾玉棠疑惑,正要追问,就听见冯老安人解释了几句。 “棠姐儿,那位姑娘便是丽江沐王府的沐小郡主,沐恩萍。小郡主长年累月住在王府里头,是王爷王妃的掌上明珠,今儿来瞧她姨娘,就着在府里小住几日。” 第二百二十五章 议婚(四) 听得冯老安人这样说,顾玉棠才算是搞清楚了那姑娘的来历。品=书/网 原来是丽江沐王府的沐小郡主,顾玉棠心中解惑之余,又想起了一件事,原先姜知明那傻小子逃来朋普的时候,不正是要躲了与沐小郡主的婚事吗? 眼前这沐小郡主,该不会就是被姜知明退婚的那一个沐小郡主吧? 顾玉棠这样想,抬眼瞧了那沐小郡主一眼,见她满脸含笑地望着自己,自己马上回了一个微笑出去。 她装作不解,又问了句,“冯祖母,这位姑娘是不是就是那位丽江府鼎鼎大名的沐小郡主?” 冯老安人笑着望向了一旁的沐小郡主,淡淡道:“棠姐儿,难不成这世上还有第二个沐小郡主吗?” 顾玉棠闻言,也是淡淡一笑你。她为何说沐小郡主是丽江府鼎鼎大名的? 因为林氏有次偶然和她提到过沐王府,陪着太祖皇帝一起打下江山的功臣之中,其中便有丽江的沐王,沐王更是荡平西南的人。 沐王府不仅拥有太祖皇帝赐下的荫封,更有着先皇御赐的丹书铁券。多年过去了,沐王府在丽江的地位,依旧举足轻重,轻易动弹不得。 沐小郡主是沐王夫妇的独女,沐王夫妇到了四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宝贝得不得了,在家里父母兄长宠着她。到了外头,外人瞧着沐小郡主是沐王夫妇的掌上明珠,也是人人宠着。 最后宠得她无法无天,干出了几件荒诞的事出来。成日里一副男子装扮,身边伺候的丫头婢女也是一副男子装扮。 到了寺庙庵堂,不由分说,几次轻薄前来上香求姻缘的官家姑娘,那姑娘见她是女子,羞愧无比,回到家中后几次寻死觅活。 最后那些个姑娘的父母闹到了沐王府,非要沐王夫妇出来给个说法,沐王夫妇不得已,只好当着那些人的面,训斥了几句沐小郡主。 不过自此,那沐小郡主就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谁人不知晓她的臭名? 顾玉棠瞧着那沐小郡主此刻就望着自己,生怕她瞧上了自己,马上就转过头去,和着一旁的阿华开始说起话来。 瞧着屋里没人说话,几个相好的丫头婆子都在下头望着那沐小郡主,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一个个用异样的目光望向那沐小郡主,随后又收了回来。 沐小郡主身边的丫鬟雅兰,听着底下那些个伺候的丫鬟仆妇,用着异样地眼光看着小郡主,又随即低下头,和旁人一句两句说了起来,说的也无非是那些关于沐小郡主的闲话。 沐小郡主的臭名,在世家大族里头,可是人人都晓得地。不过旁人只敢背地里头说几句,像顾府这样当着小郡主面说的,毫不忌讳的,她还是第一次瞧见。 雅兰冷冷地瞅了那些个丫鬟仆妇一眼,正要出言教训的时候,却被沐小郡主拉住了手。 “不可。如今咱们不是在沐王府,是在顾府做客,若是咱们出言训斥了那些个丫鬟婆子,顾府的人会怎么瞧我们?只怕到时候她们背地里说我的闲话,会更凶罢了!” 雅兰瞧着小郡主一脸不在意的模样,心里头为着她着急。 “郡主,您忍得下这口气,奴婢可忍不下这口气!那些个丫鬟仆妇竟然如此大胆,当着您的面,就要编排您!” 冯老安人似是注意到了沐小郡主这边的动静,往这边看了过来,见沐小郡主紧紧拉着丫鬟的手,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略带关怀地问了句。 “小郡主,可是出了什么事?怎得您一直拉着丫鬟的手?” 虽说冯老安人是长辈,可却是商户之女,没有诰命在身,即便是有诰命在身的林氏,称呼沐小郡主,也只能用敬辞,不能托大拿乔。 礼法不可废,沐小郡主身上的封诰,可是皇帝亲封的。在场的所有人称呼沐小郡主,也只能用敬辞。 听得冯老安人这样问,沐小郡主回道:“老安人,没什么事的。只是丫鬟有事想要同我说罢了,不过是些小事,老安人不必在意的。” 听沐小郡主说了没事,冯老安人这才敢点了点头。 沐小郡主的母亲,也就是沐王妃,和蔡氏是隔了一个房头的堂姐妹。 平时就甚少来往,后来听闻沐王妃生了几个儿子之后,沐王妃和蔡家的关系,也才活络起来。只是这些亲戚,多年来不曾走动,沐小郡主瞧见蔡氏时,也是觉得极为陌生。 索性蔡氏没有拿了长辈的姿态来,让沐小郡主在一旁端茶倒水,不过这样的活计,想来她也是做不来的。 “萍儿,你母妃这些年如何?过得好不好?丽江的山水养人,只怕她如今是更甚从前了吧?” 蔡氏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咳嗽袭来,旁边的婆子见状,马上递了方巾上去,让蔡氏掩着口鼻,开始咳嗽起来。 眼前的这个顾家六太太蔡氏,她原也是听母亲提过的,她是蔡家长房的嫡女,外表看上去是个拿不定主意,事事都要请教了长辈,请长辈拿主意。 可里头生了一副七窍玲珑心,她的心思转得快,她之所以要去请教长辈,请长辈们拿主意,不过是要讨好长辈罢了。心思不坏,却也不好,若说要深交,必定是在利益上。 这是母亲对她说的,她都一字不漏记住了。 沐小郡主扯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出来,答道。 “蔡姨母,母妃这些年在王府待的很好,母妃和父王是一对恩爱夫妻,母妃拿不定主意的事,都会由父王来给她拿主意。母妃还会萍儿说过,在蔡家的时候便和姨母是好姐妹,听说姨母病了,特地嘱咐了我来看您的。” 蔡氏闻言,脸上现出了个极淡的笑容。沐小郡主这番话,听听还行,她可不会当真。 她和沐王妃虽说都是出身蔡家,可沐王妃却是出身蔡家偏房,她和沐王妃,中间还隔了一个房头。在蔡家时,只有每日的晨昏定省会碰见,其余时间便是见了面,也只是打个照面,没有过多的交际。 那个时候,谁会想到,蔡家的一个隔房女儿,竟然会嫁到丽江的沐王府去,做了沐王妃。 蔡氏和沐王妃没多大的交情,她也不会指望那沐王妃能待她有多好?不过面子上,总是要让别人过得去的。 “萍儿,自从你母妃嫁去丽江之后,我们这些原来在府里的姐妹,都极其想她。几次想要写了信给她,却又怕打扰了,沐王府日理万机,我们可不敢轻易打扰。” 蔡氏这番话,可是做够了她与沐王妃姐妹情深的面子。 但沐小郡主似乎不愿领这份情,尝了一口丫鬟递上来的碧螺春,淡淡地问了句。 “是吗?怪不得母妃嫁到丽江那么久,蔡家都没什么人写信给母妃了,母妃原来还以为蔡家不要她了呢,想不到竟是不愿意打扰母妃。母妃虽说每天日理万机,可是还没有到连封信都瞧不了的地步。” 此话一出,蔡氏捧起了身旁高几上的茶盏,一饮而尽,没再说话。 瞧着屋里半晌没有动静,一直默不作声,做陪衬人物的红姨娘突然起身,走到了沐小郡主的身边,拉起了沐小郡主的手,就道。 “小郡主既然来到了我们朋普,自然是要好好玩几天,才回去的。我们朋普最出名的便是卤鸡米线,小郡主可要尝尝?” 沐小郡主被红姨娘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到了,眼前这穿着淡粉色绣青色樱花褙子的妇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原先她以为是冯老安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想不到竟还是个顾府的主子? 不由分说就拉起她的手,沐小郡主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了,转过头见顾玉棠正和身边的丫鬟说话,没往她这边瞧来。 心生一计,马上就挣脱了红姨娘的手,指着顾玉棠,对蔡氏道:“蔡姨母,我要这个丫鬟陪我!” 大明第一媳 第二百二十六章 议婚(五) 沐小郡主话音刚落,脸上带了几分浅浅的笑意,依旧瞧着远处的顾玉棠。 她这回倒是要开眼瞧瞧,能把定武侯世子姜知明引得团团转,最后为了她去求了定武侯夫人,去了丽江和母妃提了退婚之事的姑娘,到底是何人物?到底有何过人的本事? 她这个丽江沐王府的沐小郡主,如何就比不上这个姑娘了? 屋里的众人愣愣地,像是还未从沐小郡主方才那番话里头走出来。 顾玉棠也没做任何反应,脸上也跟着带上了几分浅笑,停了和身边的阿华等人说闲话,把注意力移到了那沐小郡主身上。 心中暗暗叹道:沐小郡主呀!沐小郡主呀! 虽说你是沐王夫妇的掌上明珠,可我顾玉棠也是父亲母亲的心头肉,你轻易也是吃罪不起的。若是你再咄咄逼人,欺人太甚,继续胡说八道的话,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且如今是在朋普,不是在你的丽江,我的地盘,我做主! 坐在高椅上头的林氏,先是瞧了那沐小郡主一眼,随后把目光移到了顾玉棠身上,见她脸上含着淡笑,似是没把沐小郡主方才所言放在心上,她也就没必要为她打什么圆场。 自己孙女,她还是了解的,应付这样的事,还是绰绰有余。 林氏捧起了梁嬷嬷搁在高几上头的碧螺春,转过头瞧了身旁的冯老安人一眼,冯老安人的面上也露出了几分尴尬,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来圆场。 别说林氏没想到这沐小郡主说出了如此毫无顾忌的话,就是冯老安人自己,也没有料到。这沐小郡主好说歹说都是丽江沐王府的郡主,怎么这样不懂规矩,没有教养? 哪里有到了别家做客,就指着别家姑娘是丫鬟,要别家姑娘伺候作陪的? 屋里已经有几个年长的婆子,躲到了人后,对着那沐小郡主指指点点了起来。 “那是个什么劳什子郡主,真是不懂规矩!我们家三姑娘哪里长得像伺候人的丫鬟了?要我们三姑娘做丫鬟来伺候她,简直痴心妄想!” “也亏得三姑娘有容人之量了,至今还未动怒,脸上还笑呵呵的。若换了旁的姑娘,指不定和那劳什子郡主吵嚷起来了。”一个黑脸婆子说着,眼神时不时往人群里瞟着。 突然间,一个胖脸婆子挤开了一众小丫鬟,来到了那些个背后喜欢说人是非的婆子身边。 听着那几个婆子说起了沐小郡主,那胖脸婆子当即就来了兴趣,她可是道听途说了许多关于沐小郡主的事迹,如今正好借着机会,向她们炫耀炫耀。 随后只听到那胖脸婆子一番说书式的演绎,“那沐小郡主,是个有怪癖好的姑娘。也不知沐王府里皆是男儿还是沐王爷自小把她当做男儿来养,听说那沐小郡主平时喜欢男子装扮,到寺庙庵堂去勾搭那些个前来进香的大家闺秀,甚至还对那些个大家闺秀说,要娶了她们回去。” 众婆子听着那胖脸婆子这样说着,不由得把目光又移到了坐在内厅里的沐小郡主身上。 真是看不出来,这表面上看着如同天仙一般的俊俏姑娘,竟是个这样的人? 如今沐小郡主还未到嫁娶的年纪,若是到了那个年纪,沐小郡主这是要嫁出去还是要招个姑爷回来? 不过以沐小郡主这样狠厉的一个人,谁家儿郎娶了这样的人回家,都是要遭罪的。指不定嫁了人之后,这沐小郡主又能折腾出个什么天翻地覆的事情出来? 那些个婆子说话的声音极低,却不偏不倚都落入了顾玉棠的耳中,看来最爱编排,背后说人闲话的,还是这些个干粗活的老妈妈。 顾玉棠带了几分嘲讽地笑,望了那沐小郡主一眼,随后道。 “郡主,玉棠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只怕是要辜负郡主的期望了。府里还有好些个熟知朋普地方的丫鬟婆子,若是郡主不嫌弃,我喊了管事过来,给你挑几个机灵的。” 听得顾玉棠这样说,先前起头说要带着沐小郡主,领略朋普风土人情的红姨娘,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郡主,棠姐儿近日身子不大好,又准备着回澄江的事宜,只怕是抽不出身来陪着郡主游历朋普。府里的大多数丫鬟都是朋普本地的,若是郡主喜欢,可挑上几个引着郡主出府。” 此事既是红姨娘起头的,这打圆场,自然也是要她来了。 沐小郡主没看红姨娘,只觉得她一个姨娘,如今屋里既有太太,又有长辈,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姨娘来打圆场? 沐小郡主把目光都放在顾玉棠的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觉得眼前的顾玉棠,长相算不得上佳,气质也算不得好,浑身透着一股病气,说起话来倒是能把人呛得不行。也不知定武侯世子究竟是瞧上了她哪一点? 既然顾玉棠说自己身子不大好,那她就要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个不好法? 是真的身子不好,还是随口编了句,来堵她? 沐小郡主端起了高几上头的大红袍,轻轻饮了半口,佯装亲切地问了顾玉棠一句。 “顾家姑娘身子不好,不知是犯了风寒还是受了凉?要不要紧?要不要请人拿了我的帖子,去惠民药局请几个大夫过来,给顾家姑娘好好瞧瞧?” “郡主的好意,玉棠心领了。府里有专门为玉棠瞧病的大夫,就不劳郡主费心了。至于玉棠的病,大夫说过要静养,急不得,引着郡主去游历朋普之事,恕玉棠不能胜任!”顾玉棠这样说着,把方才那沐小郡主所言,统统堵了回去。 被顾玉棠这样一堵,沐小郡主一时语塞,不知要说什么,正踌躇不止的时候,蔡氏就朝她望了过来。 “萍儿从丽江过来,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辛苦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喊了丫鬟引着你下去休息吧!” 蔡氏话音刚落,随手招了个丫鬟,让丫鬟带着沐小郡主和身边的随从,一起下去休息了。 沐小郡主出了内厅之后,林氏和顾玉棠也紧跟着出了内厅,红姨娘见众人都走了之后,她自己也寻了个理由,向着冯老安人和蔡氏福了一礼,就出去了。 蔡氏依旧坐在高椅上头,咳嗽咳得满脸通红,险些就喘不过气来,好在身边伺候的丫鬟,及时拿出美人捶下来,轻轻拍了拍蔡氏的后背,让她顺过气来。 冯老安人瞧着蔡氏这副模样,当即就转过头去,不在瞧她。都咳成了这个样子,覃大夫前些日子还说蔡氏的病已经大好,她想着不是大好,而是蔡氏在拼命撑着了吧? 听着一阵阵猛烈的咳嗽声,冯老安人没忍住,还是说了句。 “六郎媳妇,你身子不好,就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出来做什么?府里的事情自有我和冯姨娘打理着,用不着你操心,你就老老实实养病吧!” 蔡氏好不容易忍住了咳嗽,脸上憋得通红通红地,整个人看上去极为憔悴,由着婆子搀扶着站了起来。 “母亲,只要六郎一天不休了我,我依旧是顾家二房的管家大太太,这顾家的大事小事,我都应该尽心做好。凭她红姨娘什么身份,不过是我屋里伺候的一个丫鬟,有何资格支撑起这诺大的一个顾家?” 冯老安人心里暗暗道:其实蔡氏所言,句句在理。红姨娘的确没这个资格,也没那个本事,跟着自己学了半个月的管家,竟还连最普通的账簿都不会看? 这样的人,还想着做什么管家大太太? 只怕被底下的人做了假账,她自个也瞧不出来。 要不是老六三番四次来请她耐心教导红姨娘,只怕那红姨娘,早就叫她喊人撵出后罩房了,哪里还回给她继续留着? 但若不让红姨娘来管家,难不成让蔡氏拖着一个病躯,奄奄一息来管着这诺大的顾府?以蔡氏如今的身体状况,再操劳下去,只怕就到头了。 冯老安人心里头也是有点心疼这个儿媳,但自己儿子不喜她,她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蔡氏明面上是个拿不定主意之人,事事来请教她,可事实上,蔡氏心里却是个有主意的,在梁氏茶饭里头下毒之事,十有八九是出自她之手,且那两个丫鬟之死,也和她有莫大的关系。 这样的儿媳,断断是留不住了。 “敏兰呀!如今你身子要紧,你先养好身子,旁的事,咱们日后再说!”冯老安人说着,又想起了晟哥的事,又道:“敏兰,晟哥如今虽说回来了,可你病着,是照顾不好她的。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想把晟哥接到屋里来养,我亲自教导他。” 蔡氏和顾六老爷顾礼华有一子,也是二房的嫡长孙。 自小就是在蔡氏屋里养大的,后来去了蔡家族学念书,前不久族学放了假,和着顾玉柏一起回来的。 晟哥儿是蔡氏养大的孩子,蔡氏心疼他心疼得不得了,每每回来,蔡氏都会把他接到自己屋里的碧纱橱,住上几日。如今这回蔡氏重病,蔡氏生怕过了病气给晟哥,愣是面都没让他见上几次。 若是晟哥儿能养在冯老安人屋里,必会得了冯老安人的悉心照料。到时候即便红姨娘和顾礼华有了儿子,晟哥儿有这个嫡长孙的身份和冯老安人的疼爱,红姨娘也轻易动弹他不得。 晟哥儿是嫡长孙,若是红姨娘日后无出,那他便是承继二房之人。他的身份,在二房是举足轻重的。 “敏兰替晟哥儿多谢母亲,晟哥儿能得了母亲的照料,必会平安长大,到时候请母亲再给她寻个好人家的姑娘,莫要让红姨娘那厮,欺负了他。” 蔡氏说着,已然跪了下来。 地上的青砖石板,冷硬异常,硌得她的膝盖疼,可她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给冯老安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由着婆子小心翼翼搀扶着,又坐在了高椅上头。 其实就算蔡氏不来求她,冯老安人心中也起了收养晟哥儿之心。她寡居多年,身边无人相伴,唯有个独儿子,独儿子又要忙着外头生意上的事,哪里顾得上在她身边尽孝道? 若是收养了晟哥儿,她的日子过得也就没有那么孤独了,晟哥儿也会在她身边,精心侍奉她,尽了该尽的孝道的。 冯老安人吩咐雨燕要了架软轿过来,把蔡氏扶上软轿之后,由着几个粗壮的婆子,抬回了瑞月院。 回到暖阁后不久,冯老安人差人喊了顾礼华去,母子二人在暖阁里头说了半天的话,终于说通了顾礼华,把晟哥儿接到了后罩房来住。 待齐氏走后,就把齐氏如今所在的那件耳房,收拾打扫之后,给晟哥儿住。 ………… 出了前厅之后,顾玉棠并没有着急回了自己的东厢房,而是去了林氏的堂屋。暖阁里头,已有机灵的小丫鬟生上了暖炉,往软榻里头塞了几个汤婆子,捂热了软榻之后,才让林氏和顾玉棠坐上去。 窗户已经叫丫鬟糊了一层厚厚的明纸了,任凭外头刮多大的风,也吹不破这窗户纸。 抱着怀里的鎏金雕花的汤婆子,顾玉棠坐在软榻上,听着林氏的教诲。 第二百二十七章 议婚(六) “棠儿,你可晓得那沐小郡主什么身份?若是因为你今日贸然拒绝她,到时候她恨上了顾家,在沐王夫妇面前说了咱们的不是,让沐王夫妇日后记恨上顾家,咱们顾家将来该怎么办呀?” 林氏一面说着,一面吩咐了梁嬷嬷下去端了已经煮好的红豆薏仁汤上来。 顾玉棠从祖母方才那番话中,分析出了林氏有些忌讳沐王府,生怕为着自己贸然拒绝了沐小郡主的一个要求,就惹恼了整个沐王府。 祖母向来不是个怕事的,如今怎么会? “依着祖母所言,我就不应该拒绝沐小郡主那个请求,应该答应,做她的丫鬟,由着她呼来喝去吗?”顾玉棠放下了怀中抱着的汤婆子,两只眼睛冷冷地望着林氏,言语之中也带了几分冷意。 林氏先是叹了一口气,在她说出方才那番话之前,她就知道顾玉棠会这样想了。 不止顾玉棠,就算换了旁人,经了那样的事情,自己再说出这样的话,别人也会这样想的。她的本意并不是在怪顾玉棠没有应下沐小郡主的请求,而是觉得顾玉棠这样贸然拒绝了沐小郡主,会给顾家日后造成不必要的隐患。 丽江的沐王府,那是什么样的人家?便是宫里面的那人出来,去到了沐王府,也是要给沐王几分薄面的。 沐王府有着太祖皇帝赐下的荫封,更有着先皇赐下的丹书铁券,地位稳固,旁人轻易反弹不得。 云南的这些老牌世家中,陆良卫状元巷的杨家阮家,金平的范家罗家,平阳的陆家,在传承了几代的沐王府面前,根本不够看。 且那沐王夫妇只有一个女儿,便是如今那位沐小郡主,便是这位沐小郡主做出再出格之事,她上头有沐王夫妇和兄长护着,也不会受到多大的责罚。 若是棠儿真的惹她不快,那沐小郡主去到沐王夫妇面前哭上一阵,那这锅,棠儿是背定了。 府里的丫鬟婆子再如何非议那沐小郡主,那些个丫鬟婆子没有身份,沐小郡主犯不着拉低身份,和她们过不去。 可若是顾玉棠呢? 澄江顾家的三姑娘呢? 林氏心里一直担忧这事,心里又暗自叹了几声。 瞧着梁嬷嬷喊了茶水房的丫鬟端上来的红豆薏仁汤,林氏亲自拿了一把青花瓷的莲纹小勺,放在了顾玉棠的碗里。 “棠儿,你的寒症还没有完全消除,方才在外头吹了好一阵风,你快把这碗薏仁汤喝下,也好暖暖身子。” 既然林氏已经绕开了方才那个话题,她也没必要再说下去。只一点,若是那沐小郡主仗着家中权势来欺负她,逼着她做她不情愿之事,说什么,她都不会答应的。 且兔子急了会咬人,她顾玉棠不是兔子,只怕会反击得更为猛烈! 端起看高几上头摆着的那碗红豆薏仁汤,顾玉棠喝了个干干净净,随后用丝绢轻轻擦了擦嘴上的残渣。 见着顾玉棠脸上含着笑,林氏自然也不提那些个不愉快之事,和她说起了准备回澄江的事宜。 “棠儿呀!再过几天,你二叔母就会喊人来接我们回澄江了。你二叔母已在家中和你母亲打点好了一切,又怕我们那日回去晚了,喊人去了城外的仙元观又打点了一番。到时候咱们进城之前,先去仙元观,拜拜三清真人。” 澄江城外,确实有一座仙元观。若是要进城的人来不及进城了,就会去那里借宿一宿,就着拜拜观里的三清真人,求个清吉平安! 她至今还记得,上一世的时候。因为她长久病在榻上,吃了什么药都不见好,母亲听说了仙元观的张天师有灵丹妙药,可以医治疑难杂症,就抱着她去求药了。 可谁知道她们去到了仙元观,打听后才得知,那张天师已经仙游了,母亲听了观主的话,在仙元观里头替她点了长明灯,每年都会去仙元观捐上大笔的香油钱。 离家这些日子,她心里头一直记挂着母亲和玉里,不知母亲现在如何了,身子可好些了?玉里的病如何了?可还发作得严重? 瞧着顾玉棠坐在软榻上头发愣,林氏还以为她还在想方才沐小郡主那件事,就道。 “棠儿,你是我们顾家的姑娘,是我的掌上明珠,我不会让那个沐小郡主来糟践你的。祖母是东昌侯的独女,和宫里面也是说的上话的,若是那个沐小郡主敢来糟践你,祖母就算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为我的孙女讨回公道的!” 顾玉棠听林氏这样说,眼眶不知何时就湿润了起来,祖母待她,真的比上一世好。 上一世的林氏,就像没有她这个孙女一样,重活这一世,虽说没能保护好母亲,至少她拥有了祖母对她的疼爱。 便是再死一次,她也不枉此生了。 “祖母,棠儿长大了,是该棠儿来护着你了,而不是由祖母来继续护着棠儿!棠儿不怕什么沐小郡主,不配什么沐王府,前头便是地狱深渊,我也是要去闯一闯的!” 话罢,顾玉棠伸出手,紧紧地拉着林氏的手。 一旁伺候的梁嬷嬷瞧见这副情景,朝着屋里伺候的丫鬟使了眼神,拉着丫鬟就下去了,屋里就留个她们祖孙二人继续闲话家常着。 ………… 这边的姜知明,自用过晚饭之后,让石头拿了个小凳,他就坐在西厢房的门前,瞧着东厢房的动静。 坐了好几个时辰,迟迟没见顾玉棠从前厅那边回来,姜知明心里头有些担心顾玉棠那傻丫头,就吩咐了石头过去前厅打探消息了。 这时候,姜知明突然瞟见阿华从堂屋那边的夹道走了过来,神色匆匆,像是回来取什么东西一样。 见阿华进了东厢,没多就,就抱着一个包袱状的东西走了出来,姜知明急忙叫住了她,打算问她顾玉棠那傻丫头,究竟去了哪里? 见是姜知明亲自问自己,阿华也没欺瞒他,实话实说告诉了姜知明顾玉棠去了堂屋,陪伴林老夫人去了,就着把她们准备回澄江的事情告诉了姜知明。 “姜家公子,我家老夫人说了,再过几日,我们就该启程回澄江了,府里有我家太太和老爷,姜家公子若是想要请了定武侯夫人过来说亲,也着手准备着吧!” 阿华此话意在提醒姜知明想要牢牢抓住自家姑娘,总得先把婚事提了。 若是两人定了婚,日后姜家公子过来瞧姑娘,府里头的那些个好说人闲话的丫头婆子,也不敢再说闲话。这样姜家公子来瞧姑娘,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顺了。 姜知明这几日也写信回去告知了陶氏,让陶氏着手准备了他与顾玉棠的婚事。 在旁的事情上,他可以不着急,但是若提到了与顾玉棠那三姑娘的婚事,他心里面,比谁都要猴急些,巴不得马上就让顾玉棠那傻丫头嫁与自己了。 也省得自己夜半时分醒来,心里头想的都是顾玉棠那傻丫头。 阿华走了不久,石头就屁颠屁颠地,一路小跑着回来了,一边喘着大气,一边对着自家公子说道:“公子,前厅伺候的丫鬟说顾家姑娘已经走了,像是去了林老夫人的堂屋,陪林老夫人去了。公子不过去瞧瞧吗?” “有什么好瞧的?日日夜夜对着,还没瞧够吗?”姜知明说的不耐烦,甩了衣袖,就进了屋里休息。 西厢里头也燃上了暖炉,石头让小厨房伺候的婆子切了几块红糖糍粑和糯米糍粑,在暖炉上支起了架子,把糍粑都放在上头烘着。 没多久,那糍粑就因为受热,已经鼓了起来。 石头顾不得那糍粑冷却,一把抓了块糍粑,放在嘴里就啃了起来,结果嘴上当场就烫出了三个燎泡。 “石头,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今日可见,心急吃不了热糍粑,今儿就叫你长长记性!”姜知明说着,用了筷子给暖炉上烘着的那几块糍粑翻了面。 姜知明没想到,和石头说话这点时间,那糍粑的另一面,已经烤糊了,变得一片焦黑。 姜知明叹了一口气,吩咐丫鬟去了小厨房,让厨娘再切了几块糍粑过来。 瞧着自家公子垂着头,石头吃着嘴里的糍粑,也来了一句,“俗话说,做事得认真,若不认真,就没得糍粑吃。” 第二百二十八章 祖孙 顾玉棠今夜宿在了林氏屋里的碧纱橱里头,命阿华取回次日换洗的衣裳后,喊了茶水房伺候的丫鬟端来了热水。 顾玉棠洗漱过后,就歇在了碧纱橱里头摆着的酸枝木的软榻上,林氏宿在外头黄杨木雕花的软榻上,中间隔着三四层珠帘。 临睡之前,林氏卸掉了钗环和妆容,由着梁嬷嬷搀着,还来了碧纱橱里头,和顾玉棠说了好一会话。直说到林氏哈欠连天,顾玉棠这才打住,亲自搀着林氏出了碧纱橱,歇在了外头摆着的黄杨木的软榻上。 放下了软榻两旁系着的天青色的水纱帐,又叮嘱了林氏屋里守夜的丫头几句,顾玉棠才转身回了碧纱橱。 一旁的梁嬷嬷端起了油灯,喊住了往着碧纱橱走去顾玉棠,她心里有些话想要和顾玉棠单独说。 因着林氏已经睡下,不好得在内室里和顾玉棠明说。梁嬷嬷便把顾玉棠请到了隔壁的耳房里头,坐在了软榻旁摆着的高椅上,才道。 “三姑娘,其实老夫人的心底里,还是装着姑娘的,不然也不会这样护着姑娘。老夫人统共养过三个姑娘,初娘子是个聪慧的,打小就不让老夫人操心,二姑娘虽说顽皮些,却也听老夫人的话。 如今她们二人都嫁了好人家,初娘子更是夫妻生活美满,老夫人如今就盼着三姑娘能早日嫁出去。” 梁嬷嬷和顾玉棠说着话,屋里伺候的丫鬟都知趣地出了屋子,关紧了屋门,守在了门前。 其实就算梁嬷嬷不说,她也知道祖母如今待她,比从前更好了。祖母以前是养过从四房过继过来的偏房孤女,顾家初娘子地,她虽未亲眼见过那个顾家初娘子,她的长姐,却也是从母亲的话里头听说过一些的。 初娘子是四房的偏房孤女,父亲是四房老太爷的三儿子,母亲是罗平赵家的姑娘。 因着是顾家的偏房,再加上宗谱一直握在长房手里,初娘子的父亲母亲并未上宗谱。 初娘子一出身,就被长房老太爷做主,过继过来了,借着杨氏的名头,养在了林氏屋里。 初娘子身份特殊,刚过继来的时候,府里的丫鬟婆子纷纷不把她当主子看待,可她却从不给祖母惹麻烦,也没想从祖母这里得到什么,或是借着祖母,把她死去的生父生母上了宗谱。 直到初娘子嫁人,从祖母房里出嫁了,也没给祖母惹过一个麻烦。 不仅如此,她还听母亲说过,初娘子刚嫁到傅家的时候,傅家大太太瞧不上初娘子的出身,觉得她是偏房孤女,有着克父克夫之命,就连房都没让她们圆。进门第二天,就是去站祠堂,立规矩。 好在初娘子如今也苦尽甘来了,生了一子一女之后,得了丈夫的敬重,婆婆也是心疼得不得了。 顾玉棠嘴上微微动了动,正要说话的时候,却被梁嬷嬷抢先了。 “三姑娘不是初娘子,初娘子没了父母兄弟的依靠,能依靠的,便只有老夫人,所以她行事十分小心谨慎。三姑娘不一样,三姑娘有大太太大老爷护着,想必日后嫁到夫家,夫家婆婆也不会低看了三姑娘。” 梁嬷嬷虽未点破,可顾玉棠却晓得,她那番话里头,有两个意思。 一来,她是想说初娘子靠的祖母,而她自己不是;二来,便是她有父亲母亲护着,很容易把祖母的疼爱给忽视了,这是在告诫她不要忘了祖母的疼爱,日后记得要还了祖母对她的恩情。 果不其然,梁嬷嬷瞧了顾玉棠一眼,见她脸色有了些许的变化,就知道她从自己方才那番话里头弄懂了自己的意思。 如此,她就能把后头的话接上去了。 “三姑娘,初娘子是个孝顺的姑娘,即便是嫁到了傅家,逢年过节的时候,不能亲自回来瞧老夫人,也会喊了人递了口信和土仪回来。日后三姑娘嫁去了侯府,不知心里头可还会记得老夫人?” 听得梁嬷嬷这样说,顾玉棠只能斩钉截铁地回了句,“嬷嬷这是哪里的话?祖母是我嫡亲的祖母,又如此疼爱我,即便是我嫁到了侯府,逢年过节,也会亲自回来看祖母的。” 话罢,顾玉棠又抛下了一句。 “若是嬷嬷今夜是来试探我待祖母的心,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祖母待我好,我自不会给她惹任何麻烦!” 见顾玉棠说得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梁嬷嬷就知道,三姑娘这是发自内心的,所幸老夫人也没白疼三姑娘。 可今日她拒绝了那沐小郡主的要求,不正是给老夫人惹了麻烦吗? 那沐王府是何等的地位,那沐小郡主又是何等的人物,遭三姑娘拒绝了这次,指不定又该怎么想顾家了? 若是沐小郡主在父母兄弟面前说了几嘴,那她们顾家,可算是完了。 梁嬷嬷面上露出了几分难看的神色,听着外头呼呼的风声,终于还是说了句。 “姑娘,您也是晓得那沐王府是什么地位的,沐小郡主是沐王夫妇的掌上明珠,咱们轻易吃罪不起。今日您拒绝了沐小郡主,或许还有理有据,可来日呢?” “来日沐小郡主仗着权势咄咄逼人,姑娘也能这样毫不顾忌地回过去吗?” “姑娘身后站着的是顾家,出了事自有顾家来买单,若顾家出了事,谁来买单?” 梁嬷嬷说罢,惊觉自己方才似乎是说重了些,只见顾玉棠头已经低了下去,再没抬起头来。 一旁的阿华瞧着自家姑娘这副模样,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只觉得自家姑娘并无过错,前厅里沐小郡主那番话,的确咄咄逼人。自家姑娘好说歹说都是世家大族姑娘,哪里能去做伺候她的丫鬟? 不过沐小郡主顾家轻易得罪不起,姑娘确实不能那样趁口舌之快,太过冲动了。 顾玉棠也知道梁嬷嬷话中的意思是什么,她身后站着的是顾家,若是她惹恼了沐小郡主,自有顾家出面解决。若是顾家惹恼了沐王府,谁来出面解决? 不过她顾玉棠也不是那种任凭别人欺负,还大气不坑一声的姑娘,若沐小郡主再逼着她做自己不愿之事,别说是一个郡主,就是公主,她也会加倍奉还! 努力重活这一世,若是遭人算计,欺负,那实在是太亏了。 “嬷嬷,玉棠知道您也是为着咱们顾家着想,是玉棠逞了口舌之快,回了那沐小郡主一嘴。玉棠向嬷嬷保证,玉棠日后一定为着咱们顾家的将来着想,不会再与那沐小郡主呕气了。” 顾玉棠这样说,还不是为了应付了那梁嬷嬷。 梁嬷嬷是祖母身边伺候的人,她今夜说的这些话,保不齐就是祖母暗示她,借着她的嘴,和自己说的罢了。 初娘子是为着祖母着想,不给祖母惹麻烦,才得来的好姻缘。若是自己不为祖母她老人家着想,处处给她惹麻烦的话,那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梁嬷嬷走后,顾玉棠又回到了林氏屋里的碧纱橱歇息。 尽管顾玉棠的动作再如何轻微,还是惊醒了睡梦之中的林氏,林氏掀开水纱帐子,瞧见顾玉棠,蹑手蹑脚地走向碧纱橱,“去哪里了?怎么还没睡?” 顾玉棠不能直接回了林氏,自己是遭梁嬷嬷喊了出去说话声,这样说了,那就会连累了梁嬷嬷。 脑中思索一番后,支支吾吾地回了句。 “祖母,怕是晚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方才闹肚子闹得厉害,已经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原以为祖母已经歇了,想不到祖母还没睡。” 林氏瞧着顾玉棠捂住了肚子,这才有些相信她的话,“若是再不好的话,明日喊了覃大夫过来,让他给你开几副药吧!” 说罢,屋里守夜的丫鬟已经醒了。给林氏掖了被子,放下了纱帐,在屋里燃起了宁神香,又歇在了林氏床榻旁的软铺上。 碧纱橱里头的西洋摆钟滴滴答答响了半晌,顾玉棠终于歇下了。 顾府里头大部分院落都已经熄了灯,唯有一座院落还在灯火通明着。 那便是蔡氏让管事婆子给沐小郡主安排的住处,秋荷院。 秋荷院在顾府花园的北角,风景极好,能把整个顾府的美景尽收眼底,可就是偏了点,好在还能住人。 透过外头层层珠帘,又绕过一座半人高的大理石绘百骏图的屏风,瞧见沐小郡主歇在里屋的罗汉榻上,两个穿着浅碧色比甲的丫鬟,忍着一阵阵困意,打着哈欠给沐小郡主锤着腿。 第二百二十九章 帮助 沐小郡主手里捧了一本蔡氏今夜喊了丫鬟送来的话本,随便翻了几页,就觉得无趣得紧,就丢到了一旁,对着身边伺候的丫鬟碧落问了句。 “我吩咐你们下去做的事怎么样了?有没有查到姜知明住在哪个院子了?” 从前厅回来之后,沐小郡主就吩咐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去向府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打听了关于姜知明的一些事。 碧落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难堪的神色,不是她没有照着吩咐去做,而是她去问府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时,那些个婆子一听说她是沐小郡主身边伺候的丫鬟,话还没说几句,就躲开了。 她喊来府里的管事过来,希望能问出一点什么。谁知那个管事竟是红姨娘那边的人,知道了沐小郡主和蔡氏沾亲带故着,顾忌着红姨娘,就什么也没说。 碧落抬起头,瞧着躺在罗汉榻上的沐小郡主,见她也望着自己。 她如今不知是向郡主说了实话,还是先敷衍了去。若是今日敷衍了,保不齐郡主日后晓得了,想起来了,把此事怪在她头上。 看着底下的丫鬟一副欲言又止,又自顾自嘀嘀咕咕了半晌,一副没在她放在眼里的模样。 沐小郡主心中马上就起了火气,让捶腿的小丫鬟停了手中的动作,就道:“碧落,你自己在地下嘀嘀咕咕什么呢?我不是吩咐你去查了姜知明的居所了吗,他如今住在哪个院子?” 瞧着郡主发了火,碧落才慌慌张张地回道。 “郡主,今个儿我和府里的许多人都打听了,那些个丫鬟婆子一听见我是您身边伺候的,就全部散开了,没一个愿意回答我的。我喊了内院的管事妈妈来,打算问几句,可是那妈妈不是蔡大太太的人,我连面都没见到。” 此话一出,沐小郡主的脸,随即变得一阵青一阵白的。 心中的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沐小郡主只觉气血翻滚得厉害,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身旁的高几上,把高几上头摆着的茶盏全都扫了下来。 最终却没有接着发作。 她如今身在顾府,是顾府的客人,若是就这样发作出来,岂不是没给了主人家面子?且客人在主人家发作,这算这么一回事?传了出去,也是要辱没了沐王府的名声。 且如今这些并不是蔡氏安排的,蔡氏能给自己一个客居的人住这么大的一个院子,装潢又如此精致的地方,已经是对自己厚待了。 她如今就看在蔡氏如此待她的份上,暂且不和府里那些个丫鬟婆子一般见识。 “既然问那些个丫鬟婆子,问不出来什么。咱们明儿一早,就去冯老安人屋里请安,直截了当问她老人家,想必她不会瞒着我吧?”沐小郡主说着,望向了旁边的碧落。 沐小郡主的眼神狠厉,吓得碧落没敢多看,随口附和了句。 “郡主说的不错,直接去问了冯老安人,也事半功倍些!” 碧落叮嘱了今夜留在沐小郡主屋里守夜的丫鬟几句,朝着沐小郡主福了一礼,就出了屋子。 来到了隔壁的耳房里,碧落坐在软榻上头重重吸了几口气,才从方才的紧张情绪中缓过来,郡主的心思,她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也不知郡主来朋普是做什么的? 如今郡主和平宁侯大公子的婚事在及,郡主不在丽江,跑来了这朋普,算不算逃婚呢? 碧落和伺候沐小郡主的张妈妈一间屋子,张妈妈正伏在书案前,写着准备让人递回丽江给沐王夫妇的信,告知她们如今郡主就在朋普,让她们派了暗卫下来,带着郡主回去。 瞧着张妈妈在书案上奋笔疾书,碧落锁好了屋门,拿了盏刚点燃好的油灯,摆在了书案上。 “妈妈这封信,可得藏仔细了,若是叫郡主知道妈妈写了这样的信回丽江,只怕郡主是容不下妈妈了。到时候把妈妈赶了出去,妈妈别怪我当初没提醒您。” 听得碧落如此说,张妈妈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后放下笔,对着眼前的碧落劝道。 “碧落姑娘,你我都是王妃娘娘指来伺候郡主的,你也是知道的,郡主和平宁侯大公子的婚事在及,若再不送郡主回澄江与平宁侯大公子完婚,只怕日后王妃娘娘追究起来,你我都逃不了干系。” 碧落和张妈妈原是沐王妃从外头买回来的,因着两人都是机灵的,沐王妃就把她们二人放到了沐小郡主身边伺候,她们是伴着沐小郡主长大的丫鬟婆子,对沐小郡主的感情也重些。 沐小郡主能顺利出逃丽江,还是碧落从中谋划,张妈妈在一旁实施的。 碧落也是知道郡主和平宁侯大公子的婚事在及,可郡主根本就没见过那个所谓的平宁侯大公子,郡主根本就不喜欢他,这婚事王妃为着王府的利益,强塞给郡主的。 “张妈妈,郡主根本就不喜欢那平宁侯大公子,也没见过那人,王爷王妃就这样把郡主盲婚哑嫁过去,就算郡主嫁过去了,也不会幸福的。你我是看着郡主长大的,难不成你忍心瞧着郡主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吗?” 碧落一席话,瞬间堵得张妈妈无话可说。 张妈妈也是瞧着沐小郡主长大的婆子,那么多年的陪伴,若说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沐小郡主是在她怀里长大的孩子,她怎么会不为着沐小郡主着想呢? 但自己和碧落的身契如今尚在沐王妃手里,没了身契,她们什么都干不了。日后出了王府,既不能嫁娶,也不能做营生。 “碧落,我和你的身契,如今都在王妃娘娘手里。我们两个是王妃娘娘买回来伺候郡主的,是王妃娘娘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要报答郡主之前,我们还是先还了王妃娘娘对我们的恩情!” 说罢,张妈妈瞧着手下压着的那封信,这封信会在几天之后送到丽江沐王府,转呈到了王妃手里。她得了王妃的吩咐,就得为着王妃办事! “妈妈,为了还王妃娘娘对我们的恩情,就要牺牲郡主的一辈子吗?平宁侯大公子是骡子是马,郡主都没见过,就这样嫁过去,郡主这辈子就算是毁了!”说着,碧落忽然跪了下来。 “妈妈,咱们最后在帮郡主一次吧!定武侯世子原先和郡主有过婚约再身,若是定武侯世子答应娶了郡主,或许郡主就不用嫁去平宁侯府受苦受累了。咱们帮郡主出逃了丽江,再帮她一次吧!” 碧落苦苦哀求着,张妈妈虽说已经动容,却没有半分反应。 定武侯世子和郡主已经退婚了,且是因为定武侯世子有了心上人,才喊了侯爷夫人来府里退婚的。这定武侯世子,哪里还会娶郡主? 第二百三十章 忠仆 张妈妈这些日子还听说,那定武侯世子心中已经有了中意值之人,是澄江顾家的三姑娘,如今就住在这个府里,整日和定武侯世子如胶似漆地腻在一起。 若她们贸然去求了定武侯世子娶了郡主,定武侯世子不会答应不说,还会把她们给赶出来。 若这些事情再传到了那位顾家姑娘的耳中,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风波来了? 如今她们是来顾家做客的,虽说身后有着沐王府做靠山,可是也不能无缘无故,借着沐王府来压着顾家吧? 再说了,她也听说过,澄江府的顾家和石屏的顾家,朋普都是一家人,虽说已经分家,可打断骨头连着筋,若她们动用了沐王府的地位来压澄江顾家,只怕其他两家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所以,张妈妈不能让碧落这样去做,把碧落拉到了一旁的角落,打算把此事的前因后果给她说清楚。 “碧落姑娘,虽说郡主待我们情深义重,可是我们也不能做出这样的糊涂事。那定武侯世子是何许人?那是定武侯府的嫡子,定武侯夫人陶氏的心头肉,陶夫人宠着世子,事事依着顺着。” 陶氏去丽江和王妃娘娘退婚,也是为着世子心里头有了那位顾家姑娘。” 张妈妈这样说着,碧落终于是明白了些。 就是为着定武侯世子心里头装了位顾家姑娘,定武侯夫人才敢冒着得罪王府的风险,去了丽江和王妃娘娘退婚的。否则,她想着那位定武侯老夫人陶氏,也不敢做出的得罪王府之事。 “妈妈的意思是定武侯世子心里头已经有了那位顾家姑娘,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娶了我们郡主的,那我们郡主怎么办?岂不是要嫁到了那不相熟的夫家去?” 碧落心里头惦记着沐小郡主,生怕自家郡主吃半分苦,说这事的时候,眼中已有泪水在不断涌动。 张妈妈自己心里头何尝不装着郡主?沐小郡主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就连王妃娘娘,接触沐小郡主的时间,也没有她长。 她正是为着郡主着想,才带着郡主出逃的。只不过她带着郡主出逃这件事,事先她就已经告诉了王妃,是王妃默许了,她们才能成功出逃的。 否则,以沐王府守卫得森严,想要成功把郡主带离沐王府,只怕难比登天! 张妈妈写了信回去,一来是告诉王妃郡主在朋普,尚未性命之忧,二来则是请求王妃想想办法,让郡主嫁去平宁侯府,着实是害了她的呀! “碧落,平宁侯府也没有咱们想的那样不堪,平宁侯大公子是先头夫人所生的,如今这位平宁侯夫人虽说是继室,却待大公子极好。 如今是瞧着大公子马上就要入职翰林院了,才想着把婚事办了,为着侯府的体面着想,平家二太太才找来了咱们家。” 张妈妈担心碧落还不知事情的原委,以为那平宁侯府是什么豺狼虎豹之地,就和她细细说了那平宁侯府。 郡主只是没与那平宁侯大公子见过,若是见着了,说不定就喜欢上了呢? 张妈妈心中是这样想,可她知道,沐小郡主心头不是这样想的。 郡主心里头是一千个,一万个瞧不上那平宁侯府,对那个平宁侯大公子,更是没什么好感。 碧落听了张妈妈方才那番话,以为她是不想帮着郡主出主意了,忙扯了扯张妈妈的衣角,急道。 “妈妈,咱们家是王府,那平宁侯府不过是侯府,郡主嫁过去了,岂不是低嫁?到时候若郡主回门去了丽江,丽江那些个平时就对咱们指指点点的人家,说不定又在背地里笑话咱们了。” 沐小郡主是郡主,身份高贵,嫁个一个侯府嫡子,的确是低嫁,有些委屈了。 若那嫡子是日后承袭侯府爵位的,倒也不算委屈;若是个无所出,空占了个嫡子名号,往后的日子,可是难挨了。 张妈妈和碧落在耳房里头说了半个时辰,沐小郡主就喊了丫鬟蹲在窗下,听了半个时辰。可张妈妈和碧落是躲在屋中的角落说话,那丫鬟隔得远,没听清楚多少,只听了些大概。 见屋里熄灯之后,那丫鬟才站起身来,去了沐小郡主的屋里回话了。 先前,张妈妈在和碧落说话的时候,就瞧见了窗外有身影在攒动,就知道是有人又在听墙角了。不用说,那一定是郡主身边伺候的丫鬟。 郡主对她们这些从丽江一起下来的丫鬟,实在太不放心了。 “妈妈,若是叫那丫鬟把我们今夜所说的,报到了郡主那里,郡主怪罪起来,咱们可怎么办呀?”碧落神色有些慌张,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紧紧抓着那块绣红荔的手帕。 张妈妈熄了外间点着的油灯,端了一盏青花瓷折纸的莲纹烛台走到了歇息的里间,里间里头摆了两张软榻,碧落如今就坐在其中一张软榻上,神情恍惚,脸色发白。 她心里头是想为着郡主谋划的,可又怕郡主知道了她的计划,怪她多管闲事。 她如今正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郡主待她恩重如山,把她从一个外院扫洒的小丫鬟,提拔到了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大丫鬟,郡主如今要嫁给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她怎么能不为她着急? 可郡主向来独断专行,不愿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更何况是这种婚姻大事。她一个丫鬟来插一脚,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张妈妈把吊在屋里暖炉上头的铜壶取了下来,把里头的开水倒进了个青花瓷的莲纹茶壶里,从八宝架上的茶盒里抓了一把碧螺春,扔进了那茶壶里头。 晃荡几下,那开水有了茶香味,迅速倒进了一般绿釉青瓷的茶盅里。 把茶盅递到了碧落手上,张妈妈不放心她,怕她误了事,又提醒了句。 “碧落丫头,今晚我与你说的这些事,不许向外人提起。便是郡主问起了,你也要推说不知道。若是今夜你我之间说的这些话传了出去,到了郡主耳中,只怕郡主不会轻易饶了你我的。” 张妈妈说着,自己端起了一个茶盅,喝下了几杯热茶。 西厢里,姜知明盘腿坐在屋里的罗汉榻上,吩咐石头打开了正对着罗汉榻的窗户。 刚开窗,屋外满天繁星瞬间映入眼帘,今夜的星空很美,也不知顾玉棠那傻丫头,有没有让阿华开窗,和他一起共看这满天繁星? 夜里风大,露水重,自家哥儿又是正对着那窗户,很容易发凉感冒,就吩咐茶水房的婆子,生了个银丝炭的暖炉,送到了里屋。 姜知明往常是不用暖炉里,叫上关紧了门窗,外头的风吹不进来,屋里自然也就暖和了。可如今窗户大开着,若是不燃个暖炉,这凉风还真是会把人吹病了。 “公子,方才冯老夫人屋里灶上的马婆子来咱们院里,找小厨房的厨娘吃酒,说起了今日在前厅发生的一些事。” 石头手里端了一盏热茶,可心里头惦记着要和自家公子说今日前厅发生的事,就没把茶水摆在高几上。 姜知明听着石头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噎在嘴里,没有说出来。转过身接过石头手里的茶盏,就道:“石头,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言!这样藏着掖着,倒不像是你了。” 石头望着眼前的姜知明,他不知此事该向公子说好?还是应该瞒着公子,不和公子 方才他去茶水房端茶水的时候,听见了厨娘和冯老安人屋里伺候的马婆子说起了今日前厅里头发生的事,今日顾府来了位贵客,就是那位沐小郡主,和公子曾经有过婚约的沐小郡主! 那位沐小郡主,一见到顾家姑娘,说起话来,夹枪带棒地,当着众人的面就向顾家姑娘说,要顾家姑娘做她的丫鬟,带着她游历朋普。 石头听见婆子说这话的时候,当即就为顾家姑娘打抱不平,顾家姑娘一个千金小姐,怎么能去做伺候人的丫鬟?虽说她是郡主,可也不能这样毫不顾忌。 看着石头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以为他是在想着事情,准备告诉他。 可等了大半天,石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仍旧愣愣地杵立在原地。 姜知明心中顿时就生了大气,脸色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正要发作的时候,既听见石头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 “公子,沐小郡主已经到了朋普,如今就住在咱们府里,今个冯老夫人喊了顾家姑娘过去,所说的贵客,就是那沐小郡主了。” “什么?丽江沐王府的沐小郡主到了朋普,如今就住在府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姜知明显然有些不相信,那位传闻中的沐小郡主,如今怎么会突然来到朋普? 难不成是为着他来的? 姜知明心中疑惑,但细细一想,应该不是。先不说母亲已经去了丽江和沐王妃退了婚,就是这沐小郡主,也不知道他如今就在朋普。 所以她来了朋普,必定不是来找他的。 但曾经和她有过婚约,如今又住在顾府里头,日后出门的时候,他可得注意了,莫要遇见了那沐小郡主才好。 外头的风渐渐大了起来,把暖炉里头的银丝炭吹得出现了火焰,火焰在风中随风舞动,银丝炭燃烧的速度加快了。 关上了那道正对着姜知明罗汉榻的窗户,上紧了栓子,石头转过身,又说了句。 “公子,您以前和沐小郡主有过婚约,虽说太太已经去退了婚,可难保那位沐小郡主就没恨上公子?如今沐小郡主住在府里,公子还是小心谨慎得好。” 姜知明‘嗯’了一声,就吩咐石头下去了。 躺在平软的罗汉榻上,姜知明心中还在想着沐小郡主贸然到访之事,这件事情,还是得找二奶奶问问清楚再说,探探她老人家是什么意思。 南院书房,顾礼华的书房。 因着城外庄子递上来的帐出了些问题,顾礼华亲去庄子上头查过账,拿了庄头的账本,和府里的账本,在书房里头对起帐来。 蔡氏拖着孱弱的病体来看了一眼,没说几句话,顾礼华就吩咐下人搀着蔡氏出去了。 亲眼瞧着蔡氏走远了,红姨娘这才命人提着食盒,往书房去了。 推开了顾礼华的书房,红姨娘接过丫鬟手里的食盒,把食盒里头的那碗牛肉面摆在了书案旁的雕花镂空的高几上。 顾礼华扔在翻看着手里的账本,匆匆扫过几眼,扔到了一旁,又从书堆里抓出一本,又是扫过几眼,随即扔到了红姨娘的脚下。 最后看了七八本,原先还平淡如水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红不接,抓起了书案上的一本账本,重重地砸在了那高几上。 “这些个都是什么账本?那些个庄头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那么大的一个庄子,一年收入才几百两,剩下的那些钱呢?全进了庄头的腰包里!” 见顾礼华气得急,红姨娘马上叫丫鬟送了一盏茶过去,丫鬟还没走到顾礼华身边,手中的茶盏就叫顾礼华一把打翻了。 丫鬟当即就被茶水烫了手,可没敢喊半句话,生怕撞在枪口上,顾礼华拿她撒气。 第二百三十一章 管家 吩咐丫鬟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清理干净之后,红姨娘又命管事婆子拿了些烫伤膏和银钱给那丫鬟,丫鬟得了烫伤膏和两吊钱,也就知趣地退了下去。 屏退屋里伺候的丫鬟之后,红姨娘这才把顾礼华方才扔在地上的一本本账册拾了起来,重新码在了顾礼华身后的书架上。 “老爷何必发这么大的火,那些个庄头,老爷又不是不知道,都是跟着太太陪嫁过来的。他们是太太的人,心自然是向着太太的。也不知那庄上一年有多少收成,进了太太的囊中?”红姨娘云淡风轻几句话,就把此事的矛头转向了蔡氏。 可顾礼华也不傻,自然是知道红姨娘想要祸水东引,想要让他借了此事,迁怒蔡氏的主意。 可他又怎会就顺着她的想法去做呢? 顾礼华凝神望了红姨娘一眼,见她也瞧着自己,嘴轻轻动了动,似乎是还有话想要同他说。 “红梅,你在我身边伺候这些日子,怎么还这样拘谨?你若是心中有话,就直言吧!” 话音刚落,见红姨娘迟迟不语,顾礼华又道。 “若是你想说这些事情都是太太指使那些个庄头做的,大可不必再说。那些个庄头都是老太太精挑细选出来的,原先蔡氏陪嫁过来的庄头,都已经遭老太太替换了,如今就烟雨山庄的庄头还是她蔡氏陪嫁。” 听得顾礼华这样说,红姨娘不得不把自己方才心中想要说的话,又埋了进去。 她想要把此事嫁祸到蔡氏的头上,可如今顾礼华已经说了那些个庄头都是老太太精挑细选出来的,她就不能再说了蔡氏的不是。 既然庄头是老太太选出来,出了这等事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报给老太太了? 红姨娘心中这样想着,还是问了句。“老爷,既然您说在这个庄头都是老太太选出来的,如今出了这等事,不知老爷派人去告知老太太没有?” “老太太身子骨是越发地不好了,今晚才请了覃大夫去瞧过,开了几副药,已经歇下了。怎么好为了这样的小事,就去扰了她老人家的清梦,且老太太操劳不得,这些事情还是你多上些心。” 顾礼华这样说着,不免得多看了红梅几眼。 原先他是想着蔡氏命不久矣了,才纳了红梅为妾,没成想那蔡氏一直撑着,再加上覃大夫一直用药吊着,那蔡氏才能活到现在。 蔡氏病着,老太太身子也不爽利,经不得劳累,这府里的大事小事,难免要交给红梅处理。 但红梅跟着老太太学了这些日子的管家,连账本都还不会看,她能掌管好这诺大的顾府吗? 顾礼华不放心他,特地取了账本回家,打算查个究竟,可谁知道底下的那些个管事竟然没有敷衍,支出没写明白支出了什么,进账也没写清楚是怎么进帐的,这才气得他火气大发! “老爷是打算让我顶了老夫人,来管着这诺大的顾府吗?”红姨娘带了几分得意的笑,试探性地问了句。 顾礼华只‘嗯’了一声,没有明说。 可红姨娘以为顾礼华这是默认了,以为顾礼华是同意她来管家了。 前些日子蔡氏的病逐渐有了起色,顾礼华就差人把掌家对牌送了过去,如今蔡氏又不好了,老太太身子也不爽利,这掌家对牌迟早要回到她的手里。 “既然老爷想要我多上点心,没了掌家对牌,我也不好得调配人手。只是如今掌家对牌在太太那儿,红梅不好得差人去要,还请老爷喊了人过去,让太太把掌家对牌给送过来。” 红姨娘说着此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已经溢于言表。 闻言,顾礼华也觉得还是先把掌家对牌拿回来的好,至于最后给不给红姨娘,那还得看了老太太的意思。若老太太身边有得力堪用的丫鬟,大可以把对牌钥匙交给她,由她代为管家。 红姨娘的管家能力尚且不足,早早把对牌钥匙交给她,只会误了事情。 只是紫娟走后,也不知道老太太屋里还有没有得力堪用的丫鬟? 让人把红姨娘送走之后,顾礼华就吩咐人请来了外院的管事马赐和管事妈妈赵妈妈请了过来。 隔着层层珠帘,顾礼华坐在珠帘里头的黄杨木的太师椅上,管事马赐和赵妈妈则站在珠帘外,听候着顾礼华的吩咐。 管事马赐跟着二房几十年,是老太爷在的时候,就买进府伺候的人了。 若论辈分,他的辈分也是大了顾礼华一轮地,见着珠帘里头的顾礼华迟迟不语,马赐心里头等的着急,捋着蓄了很长的胡须,急匆匆来了一句。 “不知老爷唤了我俩过来,是有何事吩咐吗?” 顾礼华先是咳嗽了一声,紧接着道。 “马管事,你在府里也伺候了这些年,风风雨雨都跟着过来了。如今太太重病,老夫人身子不爽利,府里没人出来主持大局,你们若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大可以向我说道说道。” 马赐和赵妈妈面面相觑了一眼,赵妈妈略略点了点头,原来老爷喊他们两个过来,是为了这件事。 府里缺了出来主持大局的主子,大可以从老太太身边的那些一等丫鬟里,挑个中用能干地出了,顶上不久行了。先前代为管事的紫娟,不就是这样的吗? “老爷,老夫人身边有那么多能干中用的丫鬟,不妨好好挑挑,选个能服众的丫鬟出来,代了太太管家。” 赵婆子说得小心翼翼,就怕自己哪句话说岔了,惹恼了顾礼华。 听了赵婆子的意见,顾礼华想听听马赐的。把头转向了他,问道:“马管事心中可有人选?” 老爷今夜喊了他和赵婆子两个外院的管事进来,不就是为了那代为管家的人选出来了,他们二人去辅佐她罢了。老夫人屋里的丫鬟,个个精明能干,深得老夫人的宠爱,由她们来管家,自然不会出什么差池。 有了她们来管家,他们这些个管事,都得靠边站。可老爷的意思却不是由那些个丫鬟来管家,心里头分明向着别人。 想到这里,马赐当即就推荐了一人。 “老爷,红姨娘跟着老夫人学了好些日子的管家,想必已经熟练。由红姨娘来管家,再加上我们两个老家伙一旁看着,应该是不会出什么错漏的。” 顶点 第二百三十二章 马赐 听着马管事举荐了红姨娘,一向见风使舵的赵婆子,心中猜测以为是老爷有意让红姨娘代为管家,当即就改了口,随声附和了几句。 “老爷,老夫人屋里的丫鬟们虽精明能干,可终究是伺候人的丫鬟,恐怕难以服众。 红姨娘跟着老夫人学了这些日子的管家,想必深得老夫人的真传,有了我们两个老管事帮衬着,红姨娘必定是会把府里打理得妥妥贴贴的。” 老爷喊了她们二人过来,不就是看重了他们二人的资历吗?有她们二人映衬着红姨娘,就算底下有几个冒尖出头的丫鬟婆子不服,可是也不敢说什么。 赵婆子话音刚落,时不时抬眼瞧着眼前的老爷,见着老爷迟迟不语,她心中已经慌了神。难不成是她揣测失误了,老爷心里不是想让红姨娘来管家的? 若是老爷心里头的人选不是那红姨娘,是旁人。 老爷会不会以为是红姨娘买通了她俩,让她俩在选定管家大太太的事上,多向着些红姨娘? 瞧着老爷半晌没有做声,赵婆子心里头是越发地慌乱起来,低着头,紧紧地攥着自己手里那方丝帕。 一旁的马管事看着顾礼华没有做声,心里头也有了几分慌乱,他知道,老爷心里头是向着那位红姨娘的。 若老爷心里头没向着那位红姨娘,又怎么会把她送到老夫人的院里,向老夫人学管家呢? 只可惜那位红姨娘不是个聪明的,又不是个能成大事的,跟着老夫人学了那些日子的管家,竟然连个账簿都不会看? 若是蔡大太太,这些看账查帐,那是游刃有余,且蔡大太太出身世家,对下人的拿捏与制衡,有着自己的一套方法。 红姨娘原是蔡大太太屋里伺候的丫鬟,如今没有孩子,能做到管家姨娘的位子上,已经是多少人所不能及的了?老太太虽说不太喜欢这位红姨娘,但碍着老爷的面子,也没有多言旁的。 老爷宠着那位红姨娘,他们这些伺候人的,也不能多说什么,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只能照做就是。 “老爷,不知您意下如何?出来挑起管家大任的,若是从老夫人屋里选个精明能干的出来,只怕我们两个老家伙,也无用武之地了。若是红姨娘出来挑起管家大任,我们两个老家伙,一定会尽心帮着红姨娘。” 见着顾礼华不说话,马管事索性自己就先道,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如今就看顾礼华是如何想的? 果不其然,马管事表明自己的意思之后,顾礼华就道。 “红梅在老太太身边学了这些日子的管家,如今老太太身子不大爽利,身边伺候的丫鬟是片刻都不能离身,就只能靠着红姨娘了。只是红姨娘资历尚浅,又是第一次管这诺大的顾府,不懂的地方,还需要你们二位多担待担待。” 让他们多担待担待?这里头的意思不是让他们两个帮着红姨娘管家吗? 由一个不能登堂的姨娘来管家,若是没有过硬的手段和聪慧的才智,只怕也是步履维艰! 红姨娘这样的人,就是属于那既没有过硬的手段,脑子又不好使的,顾礼华才会想到把他们两个老家伙请出来。 赵婆子走后,顾礼华独留下了马管事。 马管事是二房二十几年的管事了,是府里的长辈,便是老夫人,也不能轻易驱使他,吩咐他办的事,一概都是交给底下那群小管事们去办。 屋子里燃起了檀香,顾礼华仍坐在珠帘里头,叫上小丫鬟上了茶盏之后,把马管事扶到一旁的软榻上,听着顾礼华的吩咐。 “马管事,若红姨娘想要顺顺利利地管家,还需把掌家对牌钥匙给拿回来,只是前些日子太太病好了些,老夫人又把钥匙还了回去。若是红姨娘没有这掌家对牌钥匙,只怕下头的人会不服呀?” 隔着层层珠帘,马管事只听到了顾礼华的声音,并未亲眼见着他人。 且顾礼华这样说,难不成叫他去向太太要对牌钥匙?就算他再是府里的长辈,却也是伺候人的,如今对牌钥匙在太太手里,太太不给他,他也是没有办法。 正当马管事要出口回绝的时候,顾礼华又来了句。 “马管事,我知道此事你很为难。只是你毕竟是外院的管事,又管着账房,这对牌钥匙,还是你去要合适?” “账房那些账册和收据都是要搬入后房,登记入库的。若是没了对牌钥匙,只怕后房的管事不会开门给你,你就寻了这个由头,去拿了对牌钥匙吧!” 顾礼华话头刚落,马管事瞧见人影已经从高椅上头站了起来,挥手招来随身伺候的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之后,丫鬟就出了珠帘。 丫鬟带了几抹浅浅的笑意,手里提着盏灯控,推开了屋门,正要送着马管事出去。“马管事,老爷吩咐了奴婢送着您出去!” 马赐心中想回绝了此事,让他派了其他去拿对牌钥匙。可老爷既然喊了丫鬟送着他出去,这不就在暗示,不许他回绝了此事吗? 如今便是自己想回绝,也是无力回天了。 对牌钥匙在大太太手里,若想要回来,绝对不是个轻松的活计。要不要得回来是另话,只怕是要惹怒了蔡氏的。 赵婆子从书房出来之后,半路遇到了冯老安人身边伺候的雨燕,雨燕带着几抹笑意,请了赵婆子去后罩房吃酒。酒过三巡,赵婆子便把在书房里头发生的一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了。 暖阁里头,冯老安人吩咐人在屋里生起了暖炉,又喊人拿了银吊子,在银吊子上头熬起了稀粥。 没过不久,银吊子里头的稀粥已经翻滚起来,看粥的丫鬟从一旁的糖罐里抓出来一把白糖,撒在了稀粥上头,白糖马上就沉了下去,融化在了滚烫的稀粥里。 打起了屋门外挂着的竹帘,又推开了暖阁的门,绕过了屋门前摆着的大理石的屏风。雨燕的脸上带着几分清冷,神色匆匆走进了暖阁。 见雨燕走了进来,冯老安人忙吩咐煮粥的丫鬟停了手中的活计,屏退出去后。她把雨燕叫到了身边,当即就问了起来。 “雨燕,问得怎么样了?那赵婆子可说了什么没有?六郎喊了她和马赐过去,是不是就为着红姨娘管家之事?” 雨燕听着老夫人这话,心里不由得起了几分敬佩。老夫人果真料事如神,看来无论什么事,都逃不过她老人家的火眼金睛。 据赵婆子亲口对她说,今夜老爷喊了她和马总管去,确实是为着红姨娘管家之事。 老爷之所以喊了马总管和赵婆子去,无非是想着日后红姨娘成功管家了,他们二人能帮衬着点。 这事就算自己不说,以老夫人的聪慧,必定是能想到的。雨燕从赵婆子方才那些废话里头,挑了几句要紧的,和老夫人复述了一遍。 “老夫人,赵婆子说,她走后,老爷留下了马总管。看老爷的意思,只怕是吩咐了马总管去和太太拿掌家对牌了。” 雨燕这些话,都是她自己心中猜测的,不敢断言,所以说的时候,时不时抬头望了冯老安人一眼。 “你说的很对,只怕六郎后头留下了马赐,是吩咐他去找蔡氏拿对牌钥匙的。他是外院和账房的管事,找蔡氏拿对牌钥匙,除了他,没有旁人合适了。”冯老安人说着,旁边伺候的小丫鬟马上递了个汤婆子上去。 冯老安人怀中抱着那汤婆子,眼神之中闪过了几分猜疑,不过转瞬之事,片刻之后就再也瞧不见了。 “找个合适的人,去问问马赐,探探他的意思。马赐是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就在府里伺候了,已经二十几年了。若是由他出面,帮扶着红姨娘坐上管家大太太的位置上,只怕下面的人,也找不出话头。” “老夫人,要不奴婢请了人把马总管请过来?前些日子马总管家的小孙孙出生刚过了百日,黄氏和李氏抱着个小娃子过来向您请安,只可惜那日您睡着,她们也没有打扰,就都回去了。”雨燕说着话,屋外的冷风,一阵打过一阵。 狂风拍打在屋外的竹帘上,发出了几阵较大的声响。 听着马赐的小孙孙出生了,冯老安人为着马赐高兴,脸上自然而然带上了几分笑容。 马赐和老太爷一样的年纪,老太爷都作古十几年来,马赐才得了小孙孙。这些年,马赐对顾家二房,也算得上是鞠躬尽瘁了。 前些年冯老安人就亲自做了主,把城外一间三进三出的宅子赏给了马赐,马赐的口子黄氏和儿媳李氏都搬了进去住,儿子马宣则继续留在府里,帮着马赐打下手。 “她们能来瞧我,就算是有心了。孩子的百日礼,我叫你送了副金项圈过去,如今就送些孩子玩样和糖食过去吧!省得像上次一样,李氏见着了我让你送过去的那金项圈,迟迟不肯收下。” 冯老安人上一句刚落,下一句又紧接着道。 “喊上几个和黄氏要好的婆子和你一起去,让他们好好和黄氏说说,让黄氏劝劝马赐。马赐在我身边伺候多年,听我一人吩咐做事,至于旁人,就别搭理吧了” 冯老安人说话的时候,雨燕没敢插嘴,只一直点着头。 “老夫人,黄氏是聪明人,前些日子又在您身边伺候过,您不必担心,她能懂老夫人的意思的。”说罢,雨燕就下去办事了。 顶点 第二百三十三章 黄氏 没过几日,马赐的媳妇黄氏和着儿媳李氏带着刚过了百日礼没多久的小孙孙,进了顾府来和冯老安人谢恩来了。 马赐跟着二房多年,多少也是攒下了些家产,如今在城外也算得上是土财主,冯老安人就把待客的花厅,从后罩房的花厅,移到了堂屋前的小厅里。 因着是在堂屋里头见马赐的媳妇黄氏和儿媳李氏,冯老安人特地喊了林氏过来作陪,顾玉棠这几日闲在东厢里头也是无趣,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马赐的媳妇黄氏坐在冯老安人的身旁,脸上笑呵呵地,活像个弥勒佛一样,和冯老安人叙着话。 黄氏虽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人,但家中早年也是念过些书,黄家家道中落之后,黄氏也就没有去学堂念书了。不过黄氏身上,也是沾了几分书香气息的。 年过半百,脸上的老年斑还没有显现出来,仍旧光滑细腻,看上去和十七八岁的少女,没多大区别。简单利落梳了个圆髻,发上的珠钗玉环,星星点点地,一支赤金芍药簪子上,镶嵌了几颗琉璃珠子,流光溢彩,直刺人眼。 顾玉棠和那黄氏隔了几丈距离,外头的阳光打在上头,只觉得眼前亮晶晶地,刺得人眼睛半晌没有睁开。 “老姐姐,咱们也有好些年没见过了,自从前些年我们搬去城外的庄子去住之后,咱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前些日子我抱着孙儿来见他老爹,想着顺路来后罩房瞧瞧您,雨燕姑娘说您睡下了,我们不便打扰,就走了。” 黄氏说着话,茶水房的小丫鬟就端了茶盏过来。 见着那小丫鬟要把茶盏摆在冯老安人身旁的高几上,黄氏站起身,接过丫鬟手里的茶盏,亲自送到了冯老安人的手上。 虽说来者是客,可她们终究是伺候人的丫鬟仆妇,小丫鬟端了茶盏过来,她们自然是要亲自奉到老夫人的手上的。 冯老安人先是瞧了黄氏一眼,眼神之中有几分意外流露出来,显然她方才也没有料到黄氏会先自己一步,接过了丫鬟手里的茶盏。 喝了几口手中的茶盏,冯老安人才道:“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还做这些丫头们做的活计。这端茶倒水自有丫头们来做,你就好好歇着吧!” 听得冯老安人这样说,黄氏当即既开怀大笑起来,像是听了冯老安人这样说,心中很高兴一样。 “老姐姐,我比不得您。您是享清福的老太太,而我则是劳累命的老太太,不管多少岁,做了祖母还是旁的,都是劳累命。前两天小孙孙吵着要吃红薯,我还亲自下地去种了几亩呢。” 黄氏笑着,摊开手,给冯老安人瞧了瞧她手心里一道有一道的老茧,都是下地干活的时候磨出来的。 看着黄氏手心里一道道已经发黄了的老茧,冯老安人心中闪过了一丝震动,马赐在顾家做了这么些年,攒了那么多银子,这黄氏怎么还亲自下地干活呢? 冯老安人没说话,倒是一旁的林氏提出来几句质疑。 “黄家老夫人,马管事在顾家做了那么多年的管事,银钱总该是攒下些来了,怎么您还亲自下地干活呢?” 面对林氏的质疑,黄氏并没有显现出任何慌色,而是解释道。 “林老夫人,我是农家的儿女,自小做农活惯了,便是嫁做人妇之后,也常往地里跑。我家老头子说我是个闲不住地,一日不下地干活,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一旁的李氏生怕林老夫人和冯老夫人不愿信,忙过来解释了几句。 “林老夫人,冯老夫人,我家婆婆是个劳碌命,公公和相公都劝过她几次,婆婆不听,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也没有法子。只能婆婆下地干活的时候,喊上几个人看着” 李氏坐在黄氏身旁,手中拿了个美人捶,正轻轻地给黄氏锤着腿,黄氏的小孙孙,则由一旁的乳母抱着。 顾玉棠顺着黄氏的方向,细细打量了一番那李氏。 李氏算不得美人,生的很是平凡,简单梳了个坠马髻发髻上寥寥几根用来固定住发髻的玉簪,耳上坠着的珍珠也是残次屁,珍珠上头斑斑点点的。 身上穿了一件看上去已经浆洗过多边,已经有些褪色的青绿色比甲,李氏看着黄氏的眼神,里头竟然带了几分的害怕。 顾玉棠又细细看了黄氏身上穿的衣裳,葛黄色云卿捧福团花褙子,立领上前排三颗黄豆米大小的南珍扣子。黄氏的这身衣裳,造价不菲。 就算马赐对月例银子再多,如今马家又添了一口人,也不会经常给黄氏做这样的衣裳。 黄氏如今这身衣裳,十有八九是刚让绣房做的,有些地方不是特别合身,还有些地方,有针脚被改过的痕迹。 听得自己儿媳来给自己打了圆场,黄氏脸上的笑意更盛了起来。 “老姐姐,我就是个劳累命,比不得你们,若是一日不下地干活,我就闲得慌。” 顾玉棠见黄氏厚颜无耻地来了这句,心中暗暗嘲讽了几句,穿这样造价不菲的衣裳去下地干活,看来这马家,还挺富裕的! 突然间,李氏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见太阳快要落山,心里头不由得着急了起来。 她们此次进城,一来是为了来顾府给冯老夫人请安的,二来则是借着机会看看公公和相公,如今婆婆这样没完没了和冯老夫人说个不停,不是要耽误了她们回去的时辰吗? 李氏拉了拉黄氏的衣角,用只有黄氏能够听见的声音来了句,“婆婆,咱们还要去看公公和相公的,可不能再耽误了。” “我晓得了,待和冯老夫人再说几句话,咱们就出去。”黄氏转过头,冷冷地瞅了李氏一眼,淡淡道。 突然间,黄氏瞥见了坐在林老夫人身旁的顾玉棠,见她模样生得极好,又坐在林老夫人身边,以为是林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指着顾玉棠和林氏问了句。 “林老夫人,不知您身边这位姑娘,可有婚配了?我娘家的侄儿今年刚中了秀才,尚未婚配,若是这位姑娘还没婚配,可以说一说。” 顾玉棠闻言,顿时语塞。感情黄氏这老妇人,还做了媒婆的行当? 阿华站在顾玉棠身边,听见黄氏那样说,摆明了就是以为自家姑娘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恶狠狠地瞪了那黄氏一眼,上前走了一步,正要发作出来。 瞧着阿华走上前,以为她是要为自己出气,忙死死地拉住她。如今是在前厅,长辈们都坐在里头,她是小辈,纵然受了委屈,遭人欺负了,也得在事后才能发作。 第二百三十四章 说话 正当顾玉棠要开口回话的时候,软榻上头坐着的冯老安人往着顾玉棠这边看了一眼,见顾玉棠脸色不是太好,一张小脸涨得有些通红,以为是黄氏那毫无遮拦的话惹恼了她,她心里头正压着气,没敢发作呢。 喊了身边的雨燕把高几上头摆着的那碟葡萄端到了,顾玉棠身旁的高几上。 冯老安人这才来打了圆场,拍着黄氏的手笑着道。 “黄氏呀!那姑娘是林老夫人嫡亲的孙女,我们顾家的三姑娘,如今已有了婚配,男方是定武侯府的小世子。 你家侄儿才刚中了秀才,离说亲还早呢,等中了举人,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我会寻几家好姑娘,来给你家侄儿相看相看的。” 黄氏瞧着身旁的冯老安人说的很是高兴,她心里头却像是打着鼓一样,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紧张的神色。 她原以为林老夫人身边那姑娘,不过是个伺候林老夫人的丫鬟。 自己侄儿前些日子刚中了秀才,正愁没个合适的姑娘,她瞧着那姑娘生的极好,举止又知书达礼,和自己侄儿也相配些。 可谁会想到,那姑娘竟然是林老夫人嫡亲的孙女,顾家的三姑娘,以她们这样伺候人的人家,哪里高攀得上人家千金小姐? 况且自己方才那番话,的确说的有些不合时宜。 屋里坐的都是顾家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不过是个管事的媳妇,人家不过敬着,喊了几句老夫人罢了。自己张口就要给侄儿说亲的,若是人家细究下去,还以为自己如今做了三姑六婆的行当呢。 黄氏笑的讪讪地,先是抬起头瞧了冯老安人一眼,又转过眼,去看了顾玉棠一眼,见顾玉棠也在细细打量着,慌忙把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 拉了拉身边儿媳李氏的手,像是想要让李氏找个台阶给她下。 李氏也知道婆婆黄氏方才的言语的确有欠妥当,林老夫人身边的姑娘是顾家的三姑娘,婚事自有顾家太太,老爷,老夫人来做主。 婆婆不过是一个来做客下人的家眷,张口就要给人家千金小姐说婚事,还是自己的侄子。 若是换了有些脾气的人家,只怕冯老安人早就喊了人把她们给赶出去了,哪里还会让她们继续坐在这里? 李氏取下了自己手腕上的一支金丝缠莲花的玉镯,亲自走到了顾玉棠的身边,把那玉镯塞到了顾玉棠的手上。 “过来的时候,没听老夫人说三姑娘也在这里,若三姑娘也在这里,妾身一定备一份厚厚的礼物。 这金丝缠莲花的玉镯虽不值几个钱,却是出嫁时,母亲送我的陪嫁,方才婆母言语失误,这玉镯就当时来赔罪吧!”李氏说着,把那玉镯紧紧地塞到了顾玉棠的手里,随后回过头瞧了一眼身后的黄氏。 这玉镯既然是李氏的陪嫁之礼,顾玉棠是万万不能收的。 且方才言语失误的人并不是李氏,而是那黄氏,黄氏推了儿媳出来赔礼道歉,这算个怎么回事?长辈的气度呢? 顾玉棠拉住了李氏的手,把那玉镯重新塞到了李氏手里。 “李家嫂嫂,这玉镯既是李家太太送你的陪嫁之礼,我是万万不能要的。 玉棠虽未读过多少书,可也知道不能横刀夺爱的道理,这玉镯既是母亲所送,那必是贵重之物,李家嫂嫂还是收好吧!” 顾玉棠这番话,让李氏有些意料不到。她原想着,婆婆惹恼了她,她之所以憋着不发作,就是想要骗些银钱来使,所以她就把那玉镯塞到了她手里。 没成想顾玉棠不收就算了,又塞到了自己手里,还说了那番话。 她有些搞不明白了,这顾家三姑娘,怎么和旁的人家姑娘不一样? “三姑娘,照您这么说,您是原谅我婆婆方才言语的失误了?”李氏不敢确定,只能大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既然李氏都这样问,顾玉棠也不能说旁的了,就道。 “不知者不罪。黄老夫人方才并不知我是顾家的三姑娘,我何必去怪她呢?再说了,我在祖母身边伺候,也有不少人把我瞧成了祖母身边伺候的丫鬟。” 顾玉棠这么一说,一直悬着一颗心的黄氏,这才把心放了下来。 黄氏心里方才一直在担心,若是顾玉棠把自己方才那番话听到了心里,事后和林老夫人说了几嘴。只怕这顾府,她往后是来不了了。 李氏见顾玉棠这样说,却还是把那玉镯塞到了顾玉棠的手里。 “三姑娘,您既然遵着辈分喊了我几句李家嫂嫂,那这玉镯,您还是得收下的。毕竟长者赐,不可辞,您说是不是呀?” 李氏说着,趁着顾玉棠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把自己方才从手腕上褪下的那玉镯,戴到了顾玉棠的手腕上。 那玉镯,是用了金镶玉和金累丝的技艺。把几块薄如纸片的金片用木锤敲薄,敲到可以用来碾成有硬度的金线,然后用这金线,攒成了几朵精致小巧的莲花。 待那莲花成型后,再用了金镶玉的技艺,把那金累丝攒成的莲花,镶嵌到了玉镯上打的孔眼里。 这玉镯技艺实在是太过繁琐,不是一般的作坊能够做出了的。 唯有澄江的老盛家里头有几个做金器玉镯的几个老师傅,有这样的水平。 可能请来老盛家里头的老师傅来家里打造手饰的人家,非富即贵。 顾玉棠这样想着,往李氏的方向瞅了一眼,见她低着头,望着黄氏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害怕。 这李氏,不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怎么会有这样名贵的陪嫁手饰? 且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一个管事之子的,这样嫁到了夫家,不仅要伺候夫家的公公婆婆,还要伺候主人家。 所以有些人在府里做了几年管事后,就出去自个置了房产,买上了几块地。这样娶了媳妇回来,也不用拉着媳妇一起来府里当差,做伺候人的活计。 李氏似乎也注意到了顾玉棠在盯着她看,以为是自己妆容花了。让身边的丫鬟取出了随身小铜镜,照了几下,见自己妆容并没有花,向着顾玉棠就问了句。 “三姑娘,您是瞧上妾身衣服上的花纹了吗?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听李氏这么说,顾玉棠不好得明说自己是在从她身上探信息,就顺着她的话头问了句。 “李家嫂嫂衣服上的花纹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不知是请了师傅来画的还是自己画的?” 李氏没想到,竟然有人夸了她衣服上的花纹好看。原先见过她的人,都说她衣服上的花纹太土了,是多少年前流行的式样了,怎么她还穿着? 可旁人哪里晓得?这些式样都是老盛家往年的款式,是那些人有眼不识泰山,自己看不出来,还说了这样式土罢了。 “三姑娘有所不知,这件衣裳是多年前,我出嫁的时候,母亲特地喊了澄江府老盛家的老师傅,进府来给我做的。做工和面料,比起如今市面上流行的妆花绸缎,要好看很多。 只是这样式自那老师傅死后,就后继无人了,老盛家也请了别的老师傅。” 听那李氏这样说,顾玉棠也想起了上一世发生的一些事。 在母亲送她去舅舅家里的时候,母亲也是特地喊了老盛家的老师傅进府,给她和玉里做了好多衣裳,足足两个大箱笼,都是她和玉里的衣裳。 之后母亲死了,那些衣裳也搬到了舅舅家,她再也没碰过了。 瞧着顾玉棠眼睛逐渐湿润起来,那李氏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事情,惹得顾玉棠想起了往事。 赶忙笑了笑,连声安慰道:“三姑娘莫要掉眼泪了,女孩子的眼泪,那可是金豆豆。掉出了,就不值钱了。且哭成了花猫,走了出去,是要遭丫鬟婆子们笑的。” 李氏一边说着,一边吩咐身边的丫鬟把一旁的食盒打开了,拿了碟蜜饯出来,递到了顾玉棠身旁的高几上。 坐在顾玉棠身边的林氏,也发觉了孙女的不对劲,怎么孙女一瞧见那李氏身上穿的衣裳,就痛哭不止呢?难不成这其中另有隐情? 林氏没多想,还是先安慰了孙女再说。 “好棠儿,你快些尝尝!这蜜饯原都是要给你冯祖母的,不过是李夫人瞧着你哭了,才拿了几块出来,你可是要好好尝尝莫要辜负了李夫人的一番好意。” 也不知是黄氏听岔了还是怎么了,当她听到林老夫人说这些蜜饯,都是要给冯老夫人的时候。以为林老夫人心生了怨怼,什么好东西都给了冯老夫人,自己却没有。赶忙跪了下来,解释了一通。 “林老夫人,原是我们出门的事后走得急,没吩咐丫鬟多带上些蜜饯。这些蜜饯不是我们专门孝敬给冯老夫人的,请您别往心里去,待我们回去之后,一定喊了丫鬟多送些蜜饯过来。” 李氏瞧着婆婆慌忙就跪了下来,自己拉了乳娘的裙角,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求林老夫人恕罪,这次实在是出门出得急,没想到多带些蜜饯来的。孩子爱吃蜜饯,我家就请了老师傅来家里头做蜜饯,家中蜜饯还多着呢,待我们回去之后,一定喊人送些过来。” 黄氏和李氏这一前一后的下跪,倒是把屋里坐着的众人的惊住了,特别是林氏。她的本意并不是责怪黄氏,没有准备送她的蜜饯,她那些话,不过是哄顾玉棠的罢了。 谁知道黄氏会听岔了,以为自己话里有话在怪她呢。 不过是几碟蜜饯罢了,她还没有必要为了几碟蜜饯,和冯老安人去争呢。 亲自搀起黄氏之后,林氏特地吩咐了小丫鬟端了一盏热茶上来,搁在了黄氏身旁的高几上头。 “黄老夫人,您快喝几盏热茶压压惊吧!我方才那番话,没有旁的意思,想来是你自己听错了。既然那蜜饯你家小孙孙爱吃,就留给他吃吧!我一个老太婆,怎好意思去夺一个孩子的零食呢?” 黄氏听了林氏这话,刚喝了一口热茶,才镇定下来的心,又慌乱了起来。 “林老夫人,您实在是折煞老身了。我家小孙孙虽爱吃那蜜饯,可吃的不多,若林老夫人爱吃,我让人送些过来便是。” 既然黄氏都这样说了,林氏也不好得再拒接。若是她再拒绝,又不知道黄氏心中是怎么想的了? 在前厅里头冯老夫人和黄氏又说了好半晌话,李氏瞧着时间不早了,她们还要赶着去见马赐,冯老夫人也没多留她们,喊了丫鬟就把她们送去外院了。 临走之前,李氏特地把顾玉棠拿到了角落里,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折腾了一番。最后还说让顾玉棠回澄江之前,到她们府中去做客,到时候教顾玉棠做蜜饯。 顾玉棠给婉拒了,她急着回去瞧母亲玉里,实在抽不出身去城外游玩了,且做蜜饯也不是她所喜欢的。 黄氏拉着李氏的手到了马赐干活的账房,把李氏和乳娘喊在屋外守着,黄氏和马赐在屋里说了好半晌话,把冯老安人交代她的话,全说给了马赐听。 直到日落西山,黄氏这才带着满脸的疲倦出了账房。马赐跟着她们一同出来,送着黄氏和李氏上了马车后,才悄悄回去。 回去之后,马赐喊上了外院伺候的管事妈妈赵婆子,一起去了冯老安人所在的后罩房,想来他是想定了主意。 齐氏抱着虎儿,站在廊下,瞧着神色匆匆赶着过来的马赐和赵婆子,对着身后的乳娘说了句。 “老夫人这是要对六老爷下手了,你这些天留意着点老夫人这边的动静,还有六老爷那边,也暗中派人跟着。” 乳娘应了一声“是”,接过了齐氏怀里的虎儿,脸色看上去不是太好,像是十几天没睡好觉的模样。 “夫人,自从停了给虎哥的药之后,老奴已经十几天没睡好觉了。那药的毒副作用太大了,虎哥这样日夜酣睡着只怕不是办法。”乳娘揉了揉眼睛,拼命想要使自己保持清醒。 “我晓得了,老夫人在你屋里安插了丫鬟,你留心点!莫要让旁人瞧出了破绽!” 齐氏心里谋划着一件事只是时机未到,她还没说罢了。 看着阴沉沉的天,一场大雨,只怕是要来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偷听 因着外头阴沉沉的,眼瞅着一场大雨就要接踵而至。冯老安人原定要去后花园看梅花的事情,就落空了。 但冯老安人心里头还是想着要瞧瞧后花园生的极好的腊梅,喊了丫鬟去后花园剪了一把回来,洗干净之后,对那腊梅的枝条做了些处理,就吩咐梁嬷嬷去耳房里拿了四五个白瓷花瓶出来。 珠帘里头,燃起了檀香,冯老安人领着底下的几个小丫鬟,在剪着腊梅没有必要存在的枝条。一个白瓷花瓶里,装了三两枝腊梅即可。 若是装的太多,这些腊梅活不了多久,就会干枯而亡。若是装的太少,未免显得有些形单影只。这插花呀,还是不多不少,相得益彰最好! 刚吩咐丫鬟把插好腊梅的花瓶摆上了八宝架上,屋门就有人通传,说是马管事来了。 冯老安人对着正在帮丫鬟们修剪枝条的顾玉棠淡淡一笑,对着身旁的梁嬷嬷吩咐道:“带着三姑娘去茶水房吃些茶点,我有话想要和马管事单独商议。” 梁嬷嬷点点头,牵着顾玉棠的手,就带着她去了隔壁的茶水房,阿华不放心自家姑娘,喊上了冬至,也紧紧地跟了过去。 把顾玉棠带到茶水房之后,梁嬷嬷又对茶水房里头的管事交代了几句,这才放心让顾玉棠待在茶水房里头。 顾玉棠瞧着梁嬷嬷急匆匆的背影,就知道冯老夫人必是有要事要与那马管事商议,否则不会这么快就把自己给赶了出来。 不过她心中好奇,冯老夫人到底是有什么要事要与那马管事商议,对着身旁的阿华嘱咐道。 “阿华,方才走得急,我的手帕掉在里屋去了。你带上冬至,去给我好好找找,那样贴身的东西,可不能落入旁人的手里了。” 阿华瞥了一眼,见那手帕分明被姑娘牢牢攥在手心里。如今里屋中,冯老夫人和马管事在商议着要事,姑娘喊了自己过去,难不成是要让自己去听上几句? 阿华这样想着,望了自家姑娘一眼,见自家姑娘对自己频频使了眼神,就证明自己心中的猜想是对的了。 姑娘喊了自己去里屋找手帕,就是想借着找手帕的机会,去听上几句。 二房事情如此之多,也不知姑娘横插一脚进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多久,阿华就带着冬至出了茶水房,去了冯老安人和马管事商议事情的里屋。 和守门的丫鬟说了之后,丫鬟一听是三姑娘贴身的手帕掉了,忙打开屋门放她们进去找,只是叮嘱了几句,说老夫人和马管事在碧纱橱和商议着事情,叫她们不要闯了进去。 碧纱橱,冯老安人坐在靠窗的软枕上,马赐和赵婆子则跪在地上,听着冯老安人的吩咐。 “你们既得了六郎的吩咐,就照着他的吩咐去做吧!六郎既要捧了红姨娘来顶了大太太的管家大权,你们就好好从旁协助红姨娘,来管好整个顾府吧!” 冯老夫人话里有话,听得底下跪着的两个人,连动也不敢动,只能一直跪着。 赵婆子有双老寒腿,一到冬日就冰凉疼痛得厉害,如今跪在冷冰冰的青砖地板上,她的腿早就冰凉起来了,一阵阵刺骨的疼痛,正往她骨头里面钻。 对着身边同样跪着的马赐使了几个眼神之后,马赐这才回过神来,对着面前的冯老安人答道。 “老夫人,红姨娘到底是老爷的妾室,始终上不得台面。且没有哪家的姨娘,当家太太还活生生地活着,就出来顶了太太的活计,管起了整个顾府的?” 听得马赐这样说,赵婆子微微动了动,赶忙附和了句。 “是呀,老夫人!红姨娘到底年轻些,又没有管家的经验,若是由她亲自出面来管家,只怕底下的人不服呀!且太太管家多年,府里的丫鬟婆子都听她的话。” “红姨娘虽年轻,可有你们两个从旁帮着她,只怕这顾家,她也是管得下来的。若是你们二位出面帮着她的话,只怕做事也事半功倍些!”冯老安人说着,脸上带了分莫名的笑意。 赵婆子瞧见,当即就吓得不行,浑身止不住地打起来冷颤来。 “求老夫人恕罪!求老夫人恕罪!老奴不该应下老爷吩咐的那件事,待过些日子,红姨娘管家的时候,老奴和马管事从旁协助她!” 赵婆子浑身颤抖得厉害,显然是要将老爷吩咐的事情全部抖了出来,还好马赐及时打住了她。 若她把老爷吩咐的事情全部抖了出来,到时候只怕是连他,也要受了牵连。 “老夫人,老爷那日喊了我们过去,却是要让我们两个老家伙帮着红姨娘管家。只是我们觉得老爷此举不妥,劝了老爷多次,最终也没应下。” “马总管,你可当真?你那日真的没应下老爷吩咐的事情?”冯老安人上一句刚落,上一句又接着道。 “不管你们那日是否应下了老爷的吩咐,我只告诉你们二人一点。太太虽病着,却是二房的管家大太太,红梅虽说是我们二房的良妾,可她身份低微,若顶了太太的管家大权,只怕底下的人不服。 太太既然病着,你们这些管事,更应把自己的本分做好!待我拟订好了人选,再选个管家的人出来!” 冯老安人话音刚落,马赐和赵婆子,皆异口同声应了句“是”。 没多久,冯老安人就吩咐梁嬷嬷搀着赵婆子出去了,留下了马赐。 “太太手里如今还拿着掌家对牌钥匙,你去给我把它拿回来!待我日后选定了管家的人之后,再把那对牌给她。六郎不是吩咐你去找蔡氏拿对牌吗?你便去,则是拿了之后,那对牌得放我这。” 冯老安人说得极为平静,眼神却一直盯着眼前的马赐。 先前老夫人喊了自己媳妇和儿媳进府,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如今自个媳妇和儿媳的性命都牢牢握在老夫人手里,便是他再不情愿去做此事,也只能照着吩咐去做了。 马赐走后,阿华寻了个由头,带着冬至又回到了茶水房。把冬至支开之后,阿华把后罩房里头发生的事,细细和顾玉棠说了一遍。 顾玉棠喝着手中的那盏牛乳茶,叹了一口气,淡淡说了句。 “冯老夫人这是准备对六叔下手了,六叔母病着,怕是不想了,我想着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接替六叔母的人选。 只是这大户人家的继室,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做的,还有红姨娘在这紧紧盯着,冯老夫人这是在思量着。” “姑娘,要不要奴婢把这些事情,禀到老夫人那里,让老夫人拿了主意。”阿华怕顾玉棠一人做不了主,大着胆子问了句。 “不必了,如今祖母正为着我们回澄江的事操劳着,我们犯不着把这等糟心的事传到她耳里,让她老人家生气。 今日我吩咐你去后罩房探听消息这件事和你所听到那些事,都烂在肚里吧!不然受到牵连的,就是我们了。” 后罩房人多眼杂,难免有人会对自己喊了阿华进去寻手帕而起疑,顾玉棠这样的担忧,也在常理之中。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一箭三雕 待马赐和赵婆子都出了后罩房之后,雨燕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吩咐丫鬟婆子守在屋门前,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打起了碧纱橱外头挂着的层层珠帘,雨燕捧了一盏茶水房刚沏好的老君眉走了进来,见冯老安人用手杵着下巴,似是还在想着方才之事。 雨燕不敢上前打扰,把茶盏搁在冯老安人身旁的高几上,就要退出去,却被冯老安人给叫住了。 “雨燕,留下来!我有几句话想要问问你!”冯老安人说着,用手指了指摆在一旁的凳椅,示意雨燕搬了凳椅过来坐。 雨燕小心地坐在了凳椅之上,这才敢抬起头望了冯老安人一眼,见老夫人也瞧着自己,马上就低下头来,不敢再往着冯老安人望去。 雨燕心中打了一阵鼓,心里暗暗道:老夫人留了她下来,难不成是为着老爷属意红姨娘来管家的事吗? 可是老夫人已经和马管事,赵妈妈再三商议过了,留了她下来,难不成老夫人想要告知自己,她的意思吗? “不知老夫人留了奴婢下来,是想要问奴婢些什么?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雨燕不敢断言,所以还是问了问。 冯老安人瞧着雨燕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失了往常的镇定,以为是自己方才那样的神情和言语吓到她了。 忙换了副温和的神情,带了几分浅淡的笑容,问道:“雨燕,你可有觉得我是个铁石心肠之人?六郎媳妇如今还病在榻上,我就想着重新选个世家姑娘出来,做了六郎日后的填房。 可继室难为呀!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把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宝贝闺女,嫁给人家做填房的呢?” 冯老安人说话的时候,细细观察着雨燕的一举一动。 雨燕心中也是晓得些厉害关系的,这些事情,都是主人家自己的私事,她一个被买进府伺候的丫鬟,哪里有资格去说主人家自己的私事? 虽说她在冯老安人身边伺候多年,可也是得了冯老安人的抬举和宠爱,她在府中才能有如今的地位。 冯老安人不论做什么,于她而言,那便是对的,不容反驳的。 雨燕心中这样想着,缓缓道:“老夫人做这些,无非是为着咱们二房日后所考虑。长房和四房这些年人丁兴旺,三房和咱们人丁单薄了些。 三房虽说同咱们走得近,三房的海老太太和老夫人又是多年的老友,但三房毕竟和四房在一处,依附着四房,如今除了逢年过节海老太太着人送些节离过来,旁的交际,再没有了。” 冯老安人有些没想到,雨燕这个平时看着不起眼的小丫头,竟懂得这里头那么多道理。 想要家族兴旺,无非就是人丁兴旺!六郎身边,加上那红姨娘,统共就两个伺候的人,如今蔡氏在榻上躺了多日,眼瞅着是要不成了,膝下有只有晟哥儿这一个独苗。 难不成二房的将来,就靠晟哥儿这一个独苗吗? 若晟哥儿将来英年早逝,他们二房就彻底后继无人了。到时候若世人提起顾家,只会想到澄江的顾家,石屏的顾家,哪里会想到他们朋普的顾家呢? 冯老安人为着二房的将来着想,早些日子给顾礼华挑好了继室摆着,也省得被红姨娘那妾室捷足先登了。 片刻之后,雨燕就吩咐小丫鬟把多宝架上摆着的插了腊梅的白瓷花瓶摆在了碧纱橱里头,有对半人高的白瓷花瓶,摆在了冯老安人歇息的软榻旁。 冯老安人坐在榻上,瞧了一眼那半人高白瓷花瓶里头插的腊梅,朵朵含苞欲放,待盛放之后,想必还能放些日子的。 凑近闻了闻,闻见了一股极为清淡的梅香,既不冲鼻,也没有旁的怪味。 闻久了,只觉得周身舒畅,连瞌睡都给驱散了。 冯老安人心中正好奇,她屋里伺候的丫鬟,何时出现了个手巧且由眼力见的丫鬟,正要问雨燕的时候。 雨燕转过头来,就道。 “老夫人,那几株腊梅是三姑娘到后花园的腊梅林里头亲自动手剪的,因着三姑娘听说了老夫人甚爱梅花,若是剪了些盛放出的梅花,只怕没过几天就谢了,又要喊人进去梅林里剪了。 三姑娘说了,若是剪了些花骨朵,待到它盛放,还需些时日。完全盛放之后,又能摆上几日。” 说着,雨燕亲自捧了一盏茶,搁在了一旁的高几上。 “三姑娘还说了,梅花还是花骨朵的时候,有一股淡淡的梅香,老夫人伴着梅香入睡,也能睡得安稳些。” 冯老安人闻着雨燕搁在高几上头的那盏茶有一股淡淡的梅香,以为是茶水房的丫头在里头添了味梅花花瓣,掀开茶盏,吹了吹茶水上头的浮色,轻轻饮了半口。 回味过后,冯老安人觉得这梅香很淡,不像是把梅花的花瓣揉在茶叶里,倒像是把梅花上头的露水,用来做了这沏茶用的水。 瞧着冯老安人把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雨燕在一旁就笑了笑,就道。 “三姑娘果真料事如神呀!三姑娘说,在那煮茶的水壶里加上些腊梅上头的晨露,老夫人就会多喝几口。没成想老夫人不但是多喝了几口,连一盏茶,都喝得干干净净。” 听得雨燕这样说,冯老安人也淡淡地笑了笑,随后问了句才,“棠姐儿呢?可差人送她回去了?” “老夫人,三姑娘已经回去半晌了。在茶水房帮着丫头们煮了那碗含着腊梅晨露的水后,就被林老夫人差了梁嬷嬷来,给接走了。” 雨燕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屋外传来了阵小丫鬟的声音,是蔡氏屋里伺候的丫鬟,过来求见冯老安人的。 雨燕不敢擅做决定,抬起头往冯老安人这边看了一眼,问了冯老安人的意思,“老夫人,这丫头,您是见还是不见?” “既是蔡氏屋里过来的,我便不见了。待会你喊个小丫鬟,让她带着那丫头去茶水房里头喝几盏茶,拿个几吊钱赏她,就把人好生送回去吧!记得叮嘱她,仔细照顾着蔡氏,不得有片刻的怠慢。” 冯老安人说着话,眼里闪过了一份愧疚,不过转瞬,就在她的眼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蔡氏毕竟是她当初为顾礼华挑的儿媳,如今重病在床,她这个做婆婆的没去瞧上几眼,终究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傍晚,瑞月院里头。 蔡氏拖着孱弱的病体,靠在窗下的软榻上。身上披着几件厚厚的锦被,怀中抱着一个鎏金的汤婆子,脸色很是苍白,甚至于苍白到瞧不见一丝血色,有气无力地交代着底下的婆子做事。 刚用过晚饭,蔡氏就吩咐人把顾礼华书房伺候的管事妈妈和伺候笔墨的丫鬟,一起喊了过来。 “你们都是在老爷书房里头伺候的,老爷前些日子病了,身子还没好全,还需你们多上点心。夜里风大露水重,记得在屋里燃上炭盆,这样老爷夜里睡着的时候,也不会着凉。” 蔡氏刚嘱咐完,底下跪着的丫鬟婆子皆异口同声回了句‘是’。 突然,蔡氏身边伺候的秋华从外头急急忙忙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慌张,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禀了蔡氏一样。 前些日子,蔡家老太太听说蔡氏病了之后,特地带了儿子媳妇前来看她,见自己闺女消瘦成这副模样,蔡老太太心疼,特地留下了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来照看着她。 把秋华这个蔡家的丫头留在顾府里头,一来是希望她能好好照顾蔡氏。 二来则是要盯紧了顾府,若是顾府起了想要等蔡氏死后,纳填房的心,一定要尽早报回来,到时候蔡家定会喊上人,到顾府里闹上一通。 蔡氏是顾礼华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娶入门的当家大太太,若是病逝了,顾府定是要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在论及填房继室之事。 秋华朝着蔡氏使了一个眼神,就搀着蔡氏到了里屋,关上的里屋的门后,这才缓缓道。 “太太,可不得了了。老爷前两天喊了马赐和赵婆子去书房,像是在商议让红姨娘顶了太太,代替太太管家之事呢。老爷还特地吩咐了马赐,让马赐来找您要掌家对牌钥匙呢。” 蔡氏闻言,脸上并未显露多少意外之色。 而是喃喃说了一句,“这些事情,我早该料到才是。我这样的身体,还不知能撑上几日,早些定了管家太太的人选,我也能放心些。” 秋华听蔡氏这样说,当场哑言。 老太太喊了她来太太身边伺候,不是看着太太在顾家的地位,一步一步被人架空的。那红姨娘不过是个妾室,太太才是顾家的管家大太太,太太如今还好好活着,推个姨娘出来管家,也不知顾家是怎么想的? 秋华心中为蔡氏报不平,当场就忍不住。 “太太,您是我们蔡家的出来的姑娘,当初老太太把您嫁来顾家,不是看着您被别人欺负的。那红姨娘不过是您屋里的一个洗脚婢,不过得了顾礼华几日宠爱,就敢压在您头上,太太您怎么忍得下去呀? 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才能解气!” 教训红姨娘?以她如今这样的身体,还能去和红姨娘打擂台吗? 顾礼华站在红姨娘那边,对她正是大宠大爱的时候,自己和她过不去,不就是和顾礼华过不去。 她如今这样,何必去讨了顾礼华的不快? “秋华,你刚来,不晓得咱们府里的这些情况。那红姨娘虽是妾室,却是良籍,她若是能为六郎生个一儿半女,兴旺了顾家,便是管家大太太,她也是做的得。老太太这么多年了,一直等着抱第二个孙子呢。” 蔡氏嫁在顾家多年,冯老夫人巴不得她生三四个儿子出来,好让顾家人丁兴旺。 只可惜她自己不争气,好不容易生了个晟哥儿,却把晟哥儿放在外祖家养大。最后连顾礼华的心,她也笼络不住了。 她没想过要怪红姨娘或是顾礼华,或是冯老安人,她沦落到今日这个下场,皆因自己不争气罢了。 听得蔡氏这样说,秋华才知道太太竟是这样想的,可太太怎能这样想呢?蔡家出来的姑娘,怎么能被一个洗脚婢出身的丫鬟,压在脚下? 秋华心中不解,又道:“太太,老太太当初把您来顾家的时候,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担心您在顾家受了婆母的气,受了丈夫的气。老太太为着您,把她的陪房都拨给了您。 您是顾家的大太太,就算那些个姨娘生了孩子,照样是可以养在您名下的。老太太心疼太太,已经好些日子没吃好饭了,太太为了老太太,应该振作起来才是!” 秋华说了一通,见蔡氏仍旧一副不曾动容的模样,心里是又气又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间,秋华想到了晟哥儿。 晟哥儿是太太亲生的,若太太死后,晟哥儿年纪尚浅,岂不是要受到继室填房的磋磨。晟哥儿的科举仕途,岂不是要受到那填房继室的影响。 “太太,就算您不为着自己着想,也该为着晟哥儿着想呀!红姨娘不是晟哥儿亲生的母亲,若您不在之后,红姨娘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能照顾周全吗? 况且晟哥儿还是嫡子,日后承袭顾家二房的人。那红姨娘岂能不忌惮?” 听到秋华说起了晟哥儿,蔡氏有一瞬间的木然。是呀!如今晟哥儿年纪还小,若是她走后,六郎娶了继室填房回来,晟哥儿岂不是要遭了冷落? 晟哥儿是她的心头肉,便是她死了,也是要护住她的。 看着蔡氏陷入了沉思之中,秋华暗暗叹了一口气,吩咐屋外伺候的小丫鬟,把先前去冯老安人屋里的丫鬟瑞儿提了过来。 瑞儿显然是受了惊吓,还没进入屋里,人就开始瑟瑟发抖起来。不敢抬起头来看任何人,只敢低着头走着。 “太太,这便是去了冯老夫人屋里报信的丫鬟,瑞儿!奴婢已经差人打听过了,这瑞儿是冯老夫人拨来您屋里伺候的,经常把咱们院里发生的事,私自禀到冯老夫人面前。 方才回来的时候,奴婢瞧着她四处张望,就让几个婆子按住了她。” 秋华指着跪在地上的瑞儿,给蔡氏解释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 托付 跪在地上的瑞儿浑身已经打起冷颤来了,没敢抬起望着眼前的蔡氏,而是一边不停地给蔡氏磕着头,一边含着哭声道。 “求太太恕罪!求太太恕罪!奴婢实在是逼不得已,才帮着老夫人做事的! 奴婢原是老夫人院里伺候的丫鬟,后来老夫人就把我们几个调了过来。老夫人明面上说是要我们好好照顾太太,实则是把太太屋里发生的一切,都报到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为何要这样做?我的日子已经不长了,为何老夫人还要把你们安插过来,她到底想做什么?” 蔡氏一听是冯老安人把她们几个安插进来探听消息的,一下子火气就涌了上来,把原来惨白惨白的脸上,都带了几分红色。 瑞儿见蔡氏大怒,生怕她拿了自己出气,把自己赶出府去。就把自己所知道地,统统告诉了蔡氏。 “太太,老夫人说,您虽病着,但手里拿着掌家对牌钥匙,府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受您调配。若是想要让红姨娘顺理成章来接替了您,还需从您手里拿走掌家对牌钥匙。老夫人喊我们过来,就是来套取您掌家对牌钥匙是放在哪里的?” 瑞儿嘴上说着,心里已经慌做了一团。 因为她方才那番话,不是冯老夫人亲自和她说的。而是出了后罩房的时候,雨燕姑娘追上她,特地叮嘱她的。 说若是回去之后,蔡氏问起,就说老夫人是为了能让红姨娘顺理成章顶了管家大权,才派她们来蔡氏屋里探听消息的。 谁知道伺候了这么些日子,她们连掌家对牌钥匙的影都没看见。 只有把这件事推到红姨娘和老爷的身上,才能把老夫人从这件事里头摘出来。到时候若蔡氏为了此事和顾礼华闹将起来,那都是红姨娘的过错。 到时候老夫人既处置了红姨娘,又敲打了老爷,又加重了蔡氏的病情,这可是个一箭三雕的计谋!待蔡氏选定了继室的人选入府之后,这蔡氏也没多少活日了。 听瑞儿那样说了一通,蔡氏有些不相信,怎么连母亲也站到六郎那边去了? 母亲不是一向和六郎不睦,为了那红姨娘的事,多次和六郎置气吗?怎么如今为了六郎,竟然帮着那红姨娘,来谋夺她手中的掌家对牌钥匙? 蔡氏在软榻上头坐定,忍着嗓子眼里头的难受之感,问了句。“瑞儿,这些事情你可是听老夫人亲自说的?老夫人真的为了那红姨娘,来夺我手里的对牌钥匙?” 瑞儿忍着心中的慌乱,点了点头道:“太太,奴婢敢对天发誓,奴婢所说,句句属实。若是奴婢说了半句假话,一定叫奴婢不得好死!” 瑞儿这誓发的很是及时,让在场的蔡氏和秋华都相信她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可又有谁会想到,这是冯老安人想出来的一个一箭三雕的计谋?借着谋夺那掌家对牌钥匙,消磨了蔡氏对顾礼华最后的一分情义! “太太,您万万不能再心慈手软下去了!俗话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您就是对那红姨娘太过宽容了,纵得她在老太太,老爷面前,说了您不少的闲话。想要借着谋夺掌家对牌,来架空您呀!您必须要给那红姨娘些教训才好呀!” 秋华望着蔡氏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心里头又气又急,忍不住又说了一通。 只希望能把蔡氏给说动,让太太趁着如今这个机会,把红姨娘那小蹄子给收拾了。若是太太再这样沉默下去,只怕红姨娘该得意到她们门前来了。 让秋华把那瑞儿带下去之后,蔡氏终于忍不住嗓子眼的难受了,猛咳了一阵,喝下了几盏汤药,才了压下去了。 一旁伺候的丫鬟,则是拿起高几上头摆着的美人捶,轻轻给蔡氏锤着背,只希望她能好受一点。 看到了高几上头摆了几道精致的点心,有大厨房一早就命人送过来的藕粉桂花糖糕和玉米饼,蔡氏想着沐小郡主应该没尝过朋普的藕粉桂花糖糕,就喊了人,装了一些送了过去。 “太太,您这几天又病了,那沐小郡主也没来看看您。倒是您,心里头记住她,大厨房送了什么点心过来,您都会让丫鬟包了,给她送过去!” 给蔡氏锤着腿的丫鬟见旁边丫鬟把点心封好之后,仔仔细细地放在了食盒里头,忍不住抱怨了下。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可是难了。如今我病着,难不成叫她一个郡主来身边侍候吗?我虽说是郡主的姨母,可和她母亲没有什么交情,她能喊我一声姨母,便是亲近了。” 蔡氏话罢,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原本苍白无色的脸,一下子就咳得通红起来。 捶腿的丫鬟见状,忙把旁边的茶盏端了过去,蔡氏勉强喝进去半口,才压住了那咳嗽。 “太太的身子越发不好了,老夫人和老爷都不来瞧您,覃大夫也要随着林老夫人和三姑娘回澄江。到时候您离了覃大夫,这病情反复起来,可该怎么办呀?” 这捶腿的丫鬟跟在蔡氏身边多年,一直尽心侍奉,蔡氏对她,也很是疼爱,待她病逝之后了,恐怕这小丫鬟得调去别处当差了。 至于当的是什么差,她想着应该没有在自己院子好吧? “覃大夫是林老夫人特地从正定请下来的,原先请了覃大夫下来,是为着齐氏腹中孩儿,如今齐氏已经平安生产,这覃大夫,我们理应是要送回正定的。只是我病着,他一直来照看着,这才拖了许久。” 蔡氏一通话说完,感觉用尽了全身仅剩的力气。此刻脸色难看得很,怕是已经在拼命撑着了。 捶腿的丫鬟看着蔡氏的脸色越发不好,赶忙把银吊子上头煨着的姜汤倒了一碗出来,伺候着蔡氏喝了下去。 “太太,这姜汤里头放的药材都是上好的药材,覃大夫说太太喝完了这剂药,只怕身子会大好。虽然这汤药难闻,但请太太先忍忍!” 蔡氏看着小丫鬟一副尽心尽力服侍的模样,心里头暗道,这样可心的人儿,若是留在这深不见底的顾府里,只怕会遭了那些人的欺负。 棠姐儿不是要回澄江了吗?让她把这丫鬟一起捎上去,留在棠姐儿身边伺候,总好过留在府里煎熬着。 蔡氏心里这样想着,当即就吩咐秋华把顾玉棠给请了过来。 蔡氏也知道自己病得实在太重,若是把顾玉棠喊来里屋,只怕会把自己的病气过给她,就吩咐丫鬟把挂着的珠帘放了下来。 顾玉棠坐在珠帘外头,仍旧照着规矩给蔡氏福了一礼。 她虽未亲自瞧见蔡氏的面容,可从珠帘看见了蔡氏的身影,极为瘦削,没看见的人,还以为里头坐的不是蔡氏呢。 “六叔母病得这样重,喊了棠儿过来,是为着何事?”没等蔡氏先开口,顾玉棠便先道。 蔡氏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嗓子却咳哑了,却还是忍着嗓子的难受,答道。 “棠儿,我喊了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拜托你,不知你可愿意答应叔母?” 顾玉棠虽不知蔡氏要她答应什么事,但还是应下了,“叔母想要拜托玉棠何事,只管说便是了,若玉棠能力所及,必会办到的。” 顶点 第二百三十八章 智斗 “棠儿,我让丫鬟喊了你过来,其实是想把一个丫鬟托付给你。我知道自己已经没多少日子了,那丫鬟是我身边伺候最尽心的一个丫鬟,若我走后,只怕会被调去浆洗房里,做浆洗缝补那样累不可堪的活计。你若是能够收留下她,叔母一定感激不尽!” 蔡氏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方才为她捶腿的小丫鬟使了几个眼神,小丫鬟心中虽有不舍,但还是走到了顾玉棠的身边。 “奴婢雪晴见过三姑娘。大太太说了,以后奴婢就是伺候三姑娘的人了。三姑娘吩咐什么,奴婢一定会照着做的。”雪晴也是个知趣的丫头,话音刚落,就在地上给顾玉棠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雪晴磕了三个头,就算是进了顾玉棠的屋里伺候了。 让阿华把雪晴扶起来之后,顾玉棠拍了拍她衣服上沾的灰尘,把自己随身带着的一枚菱角香囊递给了她。 “雪晴,你拿了这个香囊,以后便是我屋里伺候的人了。今日你就把东西整理好,明日我吩咐阿华过来接你!”顾玉棠刚说完,戳了戳身旁的阿华,低声吩咐了几句。 “去帮着雪晴姑娘整理东西去,我留下来陪着叔母说几句话。” 阿华虽不情愿,但顾玉棠都吩咐下来了,她也不能不照做,只能跟着雪晴去了隔壁的屋子去了。 待阿华走后,顾玉棠对屋里伺候的丫鬟使了个眼神,那些个丫鬟在后宅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自然知道顾玉棠是什么意思。出了屋子后,就守在了屋门前。 见屋子里的丫鬟走了七七八八,顾玉棠亲自打起了珠帘,走到了里屋,只见蔡氏病怏怏地躺在榻上,一副时日无多的模样。 顾玉棠心里抽动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蔡氏的软榻前,温声问道。 “几日不见,叔母怎么就消瘦成这副模样了?是不是厨房做的饭菜不合叔母胃口,还是那些个婆子见叔母如今这样,就没把叔母放在眼里了?” 顾玉棠和蔡氏算不得特别相熟,但是见她这副模样,她想起了上一世的杨氏。母亲死之前,也像是蔡氏这副模样,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地,说话没有一丝气力,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棠儿,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心疼叔母。叔母没多少日子过活了,底下伺候的婆子,自然怠慢了些。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们也是为着自己着想,你别往心里去。” 蔡氏这次说得极慢,若是说快了,势必会引起一场剧烈的咳嗽。 “前些日子覃大夫说叔母的病,只要尽心养好,就会没事的。叔母别瞎想,耽误了病情就不好了。”顾玉棠虽知道蔡氏没有多少日子了,但却不能明说,只能劝她几句。 蔡氏能活到今日,完全都是硬撑着,用老山参吊着命罢了。 突然,外头挂着的珠帘被人掀开了,是蔡氏身边伺候的秋华走了进来。 谨慎地瞅了一眼顾玉棠后,迅速走到蔡氏身边,低语道:“太太,马管事和赵妈妈过来了,说是外院有要事要禀报太太。” 蔡氏闻言,眼睛微微阖上了片刻,又迅速睁开来。 她这一动作虽然轻微,可却被顾玉棠瞧在了眼里,那一刻,她能明显得感受到,蔡氏已经累得不行了。 “传她们进来吧!我也好听听,他们两个到底是有什么事想要来禀报我!” 蔡氏话罢,就由秋华搀扶着到了前厅,自己也紧紧地跟在后头,马赐喊了赵婆子和他一起来,十有八九是来找蔡氏要掌家对牌钥匙的。 到了瑞月院的前厅,马赐和赵婆子已经坐在了竹椅上,等着蔡氏的到来。 令他们两个没有想到的是,顾玉棠今日也在这里,前两日他们二人去了后罩房的时候,就在冯老安人身边见到了顾玉棠,没想到今日来了瑞月院,竟然也能见到她? 顾玉棠那日在后罩房听了他们许多事情,知道了他们是要过来找蔡氏拿掌家对牌钥匙的。 难不成顾玉棠今日过来,就是来告诉蔡氏,他们二人今日会来索要对牌钥匙? 赵婆子向着顾玉棠福了一礼,随后试探性地说了几句,想着探探顾玉棠的虚实。 “没成想,在大太太这里还能瞧见三姑娘。前两日在后罩房里头见到了三姑娘,都没拉着三姑娘说上一阵话,如今又见到了,自然是要拉着三姑娘好生说上一阵话的。” 顾玉棠浅浅一笑,回道:“我和妈妈不过见过寥寥数面,妈妈就有那么多话想要同我说了?也不知这些话是从哪里来的,是否发自真心?” 赵婆子闻言,微微一愣,原先她就听旁人说过,顾家三姑娘是个不好惹地,伶牙俐齿得很,轻易不要去招惹她。 方才听顾玉棠那些话,还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只是日后别犯在她手里;若犯在她手里,她可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赵婆子讪讪地笑了笑,回道:“虽说只与三姑娘见过几面,可老奴心里,自有千言万语想要和三姑娘说呢,且句句法子真心!” “不必了!赵妈妈有说那些话的闲心,还不如好好找几个丫鬟来大太太屋里伺候,太太都病成什么模样了,屋里连个烧水的丫鬟都没有。赵妈妈这管事婆子的位置,坐着不扎吗?” 顾玉棠最见不得那些个丫鬟婆子,蹬鼻子上脸,踩到主子头上。 若是不好好敲打一番,指不定还会做出其他僭越的事情呢。 顾玉棠说了一番话,瞬间把赵婆子心里所想的话,一齐堵了回去。 赵婆子冷冷地望了顾玉棠一眼,却发现她也冷冷地望着自己,目光如刀,正向自己飞来。 赵婆子一时愣住,不知该说什么。 “像赵妈妈这样做事不尽心尽力的婆子,若是放在长房,我早就吩咐母亲乱棍打死拖出去了。是蔡大太太仁慈,才会留你继续在府里伺候,还不感谢蔡大太太的大恩大德!” 顾玉棠说着,朝那个赵婆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被顾玉棠这一吓,那赵婆子慌忙就跪了下来,朝着蔡氏不断磕着头,连声道。 “请大太太恕罪!请大太太恕罪!是老奴伺候不尽心,让底下伺候的人糟践了太太。但求大太太看着老奴在府里伺候这么多年的份上,不要赶老奴出府!” 蔡氏望了顾玉棠一眼,正打算瞧着她该如何收场,给了那赵婆子台阶下。 “赵妈妈在顾家伺候多年,虽说没有什么功劳,却也是有几分苦劳的。若就这样把赵妈妈撵了出去,只怕也是我们顾家有失妥当了。就扣三个月的月钱吧,这三个月里,赵妈妈就搬来太太屋里,好好伺候太太吧!” 顾玉棠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对着那已经被吓得愣在原地的赵婆子吩咐道。 罚她三个月的月钱,只怕比要了她的命,还要让她难过。 顾玉棠知道,这些个管事婆子,平日里最好聚在一起,吃上几盏酒。三个月的月钱被罚了,只怕她这三个月,是滴酒不能沾了。 对顾玉棠这样的责罚,赵婆子显然有些不服,但顾玉棠毕竟是顾家的三姑娘,府里的主子,主子有心罚她,难不成她还能不接受吗? 但为了自己三个月的月钱,赵婆子还是向身边同样跪着的马赐使了几个眼神,想让马赐开口帮她说说情。他是外院的大管事,又是府里的账房先生,由他为自己说情,太太可能会听进去。 “太太,罚赵妈妈三个月的月钱,会不会多了些?您也是知道了,府里的开销大,大厨房那边总会有亏空,是赵妈妈几次三番拿了自己的月钱出来,填了府里的亏空的。三姑娘这样罚她,老奴实在不敢苟同!” 最终,马赐还是为着赵婆子,说了几句话。 不过马赐这通夹枪带棒的话,顾玉棠听着,总是觉得不舒服。大厨房的亏空大,赵婆子拿了自己的月钱出来填补亏空,这样的话,她实在不敢相信。 以赵婆子这样吝啬的一个人,会拿出钱来,填补公中的亏空? 第二百三十九章 出头 还没等蔡氏说话,顾玉棠就抢先一步道:“马管事口口声声说赵妈妈拿出过月钱来补大厨房的亏空,那大厨房的亏空是从何而来?为何不禀来大太太这里?以为凭着那赵妈妈一个人的月钱,就能把那亏空填补好吗?” 马赐也不示弱,他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么会被一个不知从那冒出来的丫头片子给吓到? 捋了捋蓄了极长的胡须,马赐这才道。 “前年大厨房的采买出了些问题,负责采买的婆子卷着采买的钱出逃了。那时又是赶着中秋佳节,赵妈妈怕买不到那些用来过节的物甚,就用自己的月钱填了亏空,买了那些个过中秋佳节要用的物甚。” 顾玉棠听马赐这样说,心中暗自笑了笑,马赐这番话,可谓是漏洞百出。 他说大厨房的采买婆子出了问题,卷了采买的钱出逃,可他也应该晓得,那些个丫鬟婆子都是从牙婆手里买回来的,身契还在蔡氏手里。 那婆子出逃了,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没有了神契,也就相当于没有户籍。这样一个没有户籍的婆子,身上还带着那么多的银钱,谁家敢收留她? 再说那被卷走的钱是府里中秋节的采买,逢年过节,府里的采买都是以百两计。赵婆子一个月的月钱才几两银子,就算是不吃不喝,也不可能凑到可以用来填补亏空。 若是她从中中饱私囊,克扣小丫鬟的银钱,往别处捞油水,那就另当别论了。 顾玉棠不愿搭理那马赐,直接开门见山道:“马管事,你一个月的月钱是多少银子来着?可否说一下。” 马赐以为顾玉棠是没招了,顾左右而言他,就顺着她的话答道:“三姑娘,老奴一个月的月钱是五两银子。” “那赵妈妈的月钱呢?是多少银子?”顾玉棠又问了句。 马赐捋着蓄了很久的胡子,眼睛死死地盯着顾玉棠,这个小丫头片子,问这么多,究竟想要搞什么? 他虽不知道顾玉棠问了这些,要做什么,但还是回道:“三姑娘,赵妈妈原先是在老夫人屋里伺候的,后来被打发出来的。月钱比我低了一两银子,是四两银子。” 听着马赐把顾玉棠想知道的答案说了出来,顾玉棠脸上带了几分得意的笑,这个马管事,一把年纪了,说谎之前也不先打个草稿,这回她一定叫他下不了台面。 “马管事说赵妈妈的一个月的月钱是四两银子,那十二个月便是四十八两银子。去年大厨房的采买出现了亏空,马管事说是赵妈妈用自己的银钱填补了亏空。 我看过府里的账本,年节的时候,大厨房的开销最大,采买就占了数十两之多。试问赵婆子一年月钱加起来才四十八两银子,怎么填了上百两的亏空?” 顾玉棠说了一通话,把那吹胡子瞪眼的马赐和一脸惊恐的赵婆子,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被顾玉棠这样一说,赵婆子也不敢抬起头来,而是一直低着头,像是怕被人从她的身上看出什么一样。 没给赵婆子和马赐缓和的机会,顾玉棠就接着自己方才的话说了下去。 “赵婆子凭着自己的月钱,是填补不了亏空的。可若是克扣了底下丫鬟的月钱,在大厨房捞了些油水,那就说不定了。”顾玉棠说着,把目光移到了靠在大迎枕上头的蔡氏身上。 “六叔母,到底您才是当家太太,该怎么处置这欺上瞒下的婆子,玉棠还想请您拿了主意。” 蔡氏听了方才顾玉棠那番分析,心里也有些佩服她。旁人都说棠姐儿是个聪慧的,她这回可算是见识到了。 由着秋华搀扶着,蔡氏走到了赵婆子和马赐的身边。 “赵妈妈,前年大厨房出现了亏空,怎么没见你来报我?且那年府里我查帐,府里一下子不见了两千两,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赵婆子已经慌了神,身体忍不住地颤抖着。 这件事情原本都过了两年多了,谁知道马赐那个老家伙,今晚竟然当着大太太的面提了出来,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要不是那年的账本不见了,只怕大太太早就查出来了。 赵婆子心里头在打着鼓,这件事情,她是该和大太太实话实说,还是应该烂在肚里?可三姑娘已经提出来了,便是自己想要烂在肚里,也是不成了。 赵婆子把心一横,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头,起来就已经哭成了泪人。 “太太,这件事情老奴不是有意要瞒着您的。这件事情都是马管事吩咐我做的,他说,待事成之后,把克扣采买的钱分我一半!我都是财迷心窍,才听了他的鬼话呀!” 听到赵婆子把自己揭露出来,马赐当即就跪不住了,整个人摇摇欲坠,但顾玉棠早吩咐了丫鬟扶住他,便是他想要晕倒,也是不成了。 他原本是得了老太太的吩咐,来和太太索要掌家对牌,谁知道被赵婆子牵连,扯出了这样一堆陈年旧事。 府里哪个做管事的,不会中饱私囊的? 更何况是大厨房这样肥得流油的美差,更是可以捞更多油水了。 “把马管事和赵妈妈都带下去吧!待过问了老太太,老爷,再行处置他们!”蔡氏歇了这么久,终于有些力气了,对着身旁的秋华吩咐道。 能让这两个老家伙在她们院里栽一跤,秋华心里头开心还来不及,马上就吩咐了丫鬟婆子把他们二人拉了下去。 “棠儿,多谢你出言帮我!请受叔母一拜!”蔡氏说着,正要俯身跪下,还好一旁的阿华出现得及时,扶住了蔡氏。 “叔母言重了,那些个刁奴,我早就想惩治他们了。只是以前没寻到机会,如今寻到了几回罢了。叔母是顾家二房的掌家太太,不应被那些个刁奴欺负!” 顾玉棠一边说着,一边和阿华一左一右搀扶着蔡氏,扶着她到了软榻上头歇息。 …… 没过多久,顾玉棠在蔡氏院里处置了马赐和赵妈妈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府里。那些平日里受了赵妈妈欺压的小丫鬟,纷纷赶来东厢房,给顾玉棠道谢。 顾玉棠把外头的事情都交给了阿华和冬至应付,自己则歇在里屋里头,看着姜知明一大早就送来给她的话本,是市面上最流行的话本。 顾玉棠看了几眼,还是那些个才子佳人的故事,顾玉棠扫过几眼,只觉得厌烦,就扔在了一旁。 阿华应付走外头那些个来道谢的丫鬟后,去茶水房端了一盏刚沏好的碧螺春,搁在了顾玉棠身旁的高几上。 “方才老夫人喊了梁嬷嬷过来,说是要请姑娘过去。老夫人对姑娘的做法,很不高兴,看样子是要斥责姑娘呢。” 第二百四十章 问责(上) 顾玉棠端起了阿华搁在高几上头的茶盏,轻轻饮了半口,抬眸望了阿华一眼,见她满脸着急地瞧着自己,想必祖母应该是生气了。 自己这样多管闲事,帮着蔡氏处置了那赵婆子和马赐。蔡氏已经命不久矣了,她这样帮着她,的确是干了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且这件事情若是传到了冯老安人和顾家六老爷顾礼华的耳里,指不定该怎么想她了? 以为是林氏暗中嘱咐了顾玉棠,让顾玉棠去帮着蔡氏,夺回二房的掌家权力,进一步制衡二房。 “梁嬷嬷来了没有?可在外头?”顾玉棠把手中的茶盏喝得干干净净,摆在了阿华手里端着的黑漆木的茶盘里,淡淡道。 “姑娘,梁嬷嬷先前去柴房看了大寒,解了大寒的禁足。梁嬷嬷还说了,若姑娘不想老夫人喊了牙婆回来把大寒发卖了,就快些过去堂屋!”阿华的脸色比起往日,多了几分焦急。 再加之阿华不会隐藏自己的神色,焦急和慌张两张神色交杂在了一起,在阿华脸上堆出了极其难看的模样。 “祖母喊了我过去,不是为着要请牙婆入府,发卖大寒之事,而是为着我在瑞月院里头,替蔡大太太说的那些话,借着蔡大太太的手,惩治了那两个欺上瞒下的刁奴罢了。” 顾玉棠没有起来的意思,仍旧坐在窗下的软榻之上。 院外起了大风,把前些日子没有被风吹落的枯枝烂叶,这会子,倒全部吹落了下来。 金黄色的树叶夹杂着几株腐朽的枯枝,在院子里飞舞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小旋风。 瞧着自家姑娘坐在软榻上半晌没有说话,阿华脸上的焦急之色更盛,把手中的茶盘搁在了一旁酸枝木的圆桌上,拉着顾玉棠的手,就开始劝道。 “其实不单老夫人听了姑娘的所作所为生气,就是我,见姑娘那样做,要不是当着蔡大太太的面,我也是要训斥姑娘几句的。 姑娘是长房的姑娘,不该被牵扯到二房的这些糟心事里头。蔡大太太已经没有多少活日了,我打听过,那马赐去了瑞月院,其实是去找蔡大太太要掌家对牌钥匙的。” 阿华说罢,瞧着顾玉棠一副没听进去的模样,又接着说了几句,“是冯老安人派了马赐去的,如今蔡大太太借着姑娘的手处置了那马赐,指不定还有闹出多少事呢。” “阿华,你跟在我身边伺候,觉得你家姑娘是个怕事的吗?”顾玉棠说着,已经从榻上站起身来。 阿华拿来搁在小几上头的那双绣彩蝶翩飞的绣鞋,帮着顾玉棠穿了上去。一边帮顾玉棠穿着鞋,阿华一边道 “奴婢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多年,自然知道姑娘不是个怕事的。姑娘虽不是个怕事的,可也要顾忌老夫人和太太吧!姑娘帮着蔡氏处置了马赐和赵婆子,最后还不是需要老夫人去收场!” “我自己做的事,与祖母何干?且留着那些刁奴在府里,是等着过年吗?”顾玉棠那日之所以会帮蔡氏,是在蔡氏身上看出了母亲的影子。 母亲上一世就是这样遭刁奴欺负,最后才上了吊的。然而府里的那些个刁奴,最后仍高枕无忧地继续在府里当差。 她不甘心! 她怎么能甘心? 这也就是她这一次为何要帮蔡氏说话的原因了。 她看出来了,蔡氏没有多少活日了,这最后的日子,还是要保住她掌家大太太的尊严才行。这次她不是帮蔡氏,而是帮了自己。 顾玉棠一番话,堵得阿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算是心里有话想说,此刻也卡在嗓子眼,不知该怎么劝自家姑娘了。 阿华定了定神,瞧了自家姑娘一眼,终究还是忍不住劝了几句。 “姑娘,你是长房的姑娘,实在不该牵扯进二房这些糟心事里头。虽说您身边有老夫人护着您,就算二房那些人追究起来,也不会怪您,可是林老夫人呢?冯老安人始终会把这件事联想到老夫人的身上的。” 顾玉棠不愿听阿华的劝,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没等阿华反应过来,就出了里屋。刚推开门,就见梁嬷嬷脸色紧张地站在外头,像是站在外头等了自己许久。 “三姑娘,您终于出来了。老夫人喊老奴来请您过去,方才见阿华姑娘进去请您,您迟迟没有出来,以为是里头出了什么事,叫老奴很是担心。” 梁嬷嬷说着,掏出了袖子里头的手帕,轻轻擦了擦额头上头渗出的汗珠。 看模样,她是等着急了。 顾玉棠也不想林氏等得着急,由阿华搀着去了隔壁的耳房洗漱一番之后,重新梳了发髻,上了钗环。这才往着堂屋去了。 因着这些日子越发冷起来了,林氏就从堂屋的正屋,搬到了隔壁的暖阁里头去了。暖阁里头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羊绒地毯,燃上了三四个暖炉,买个暖炉上头都吊着个银吊子,银吊子里头或烧着水或煮着粥,反正没有一口是闲着的。 林氏坐在铺了一层羊绒毯的软枕上,梳了个简单利落的圆髻,发上的大半的钗环都卸了下来,只留了几支用来固定住发髻的赤金芍药簪子,簪子上头嵌了几颗闪耀夺目的红宝石,烛光打上去,在林氏脸上映出了一圈淡淡的红晕。 林氏把往日手腕上戴着的几对玉镯都卸了下来,抱了个赤金楼花的汤婆子。怕烫伤,汤婆子外头还用羊绒包了一圈。 顾玉棠依着规矩给林氏行礼问安,随后才道:“祖母,不知您喊了梁嬷嬷请我过来,是为着何事呀?” “棠儿,祖母夸过你聪慧,你应该晓得的。”林氏抱着手里的汤婆子,眼神一直落在坐在小凳上的顾玉棠身上。 “祖母可是为着我前些日子去了瑞月院,帮着蔡大太太出头之事?” 顾玉棠抬起头,望着满脸沧桑,皮肤褶皱的林氏脸上看去。 见她眉头紧锁,紧紧地盯着自己,只怕是生了大气,如今当着满屋子丫鬟的面,没发作出来吧? 顾玉棠和林氏说话的时候,屋里已有机灵的丫鬟退了出去,屋里就留了梁嬷嬷和阿华,两个顾玉棠和林氏贴身伺候的人。 阿华瞧着林氏脸上的怒容一点点显现出来,忙对着自家姑娘使了几个眼神,谁知道顾玉棠根本没有回过头来瞧她,在屋里环视了一周。 梁嬷嬷也明显感受到了林氏脸上的怒意,怕林氏为着顾玉棠为蔡氏出头之事,生了大气,忙出来缓和了气氛。 “老夫人,您今日不是吩咐小厨房做了三姑娘最爱吃的春卷和春饼吗?要不要奴婢去喊了丫鬟,去给三姑娘端过来,好让三姑娘吃上几个。” 听着梁嬷嬷这样说,林氏也是知道她这是出来缓和气氛的,把脸上的怒意渐渐隐去了几分,带了几分淡笑,拉着顾玉棠的手就道。 “棠儿,知道你竟然要过来,我就吩咐了小厨房的厨娘,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春卷和春饼,想来是合你口味的。” “祖母屋里的厨娘做的,自然是合棠儿的口味了。这样吧!就让阿华也陪着梁嬷嬷下去取,我们祖孙两个也好在屋里说说话!”顾玉棠说着,对着身旁站着的阿华使了几个眼神。 阿华晓得自己姑娘的意思,这是把自己和梁嬷嬷抖支出去之后,单独有话和老夫人说罢了。 见着梁嬷嬷和阿华出去之后,顾玉棠关上了屋门,回到了林氏身边,还没等林氏反应过了,顾玉棠就跪了下来。 “祖母,是棠儿自己去了蔡大太太的院里,为蔡大太太出头的,此事既是棠儿一人犯下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棠儿绝不连累祖母。祖母要打要罚,棠儿绝无怨言!” 听着顾玉棠这话,林氏隐在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涌了上开,扬起巴掌正要朝着顾玉棠的脸挥去,行至中途,林氏却突然停住了。 把脸转了过去,不再瞧顾玉棠,忍着心中的火气,缓缓说来几句。 “我常说你是个聪慧的丫头,怎么今个儿就犯起傻来了呢?我常常告诫你,不要涉足在二房的那些糟心事里头,你偏偏不听!” 话罢,林氏还是转过头,瞧着眼前的顾玉棠,见她又消瘦了许多,想是秋来,她的胃口就不大好。 不知怎地,林氏叹了一口气,淡淡道。 “先前冯老安人就喊了雨燕来叫我过去,我过去了一趟,冯老安人就说既然二房与长房已经分家,那么这些事上,长房就应该站在外人的角度上,不该涉足进去。你冯祖母虽未生气,可谁晓得呢?” 第二百四十一章 问责(下) 训斥了顾玉棠半晌,见顾玉棠一直低着头,没为自己分辩,林氏心中以为她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就道。 “棠儿,你是长房的丫头,是祖母的心头肉,你如今触了你冯祖母的眉头,虽说她明面上并未说什么,可是心里呢?只怕是早将你恨透了。她有心把蔡氏手里的掌家对牌拿回来,你何苦要去帮那蔡氏呢?” 林氏陆陆续续又说了一通,顾玉棠只当它左耳进,右耳出,并未放在心里。 客居二房多日,她也知道二房的糟心事,比起长房来说,还要多得多。她不是有意涉足在二房这些糟心事里头的,只是瞧着蔡氏可怜,有意帮她一把罢了。 蔡氏已经没有多少活日了,若是还受了底下那些个刁奴的闲气,那她最后这些日子,只怕走得也没有那么安心了。 且那个赵婆子,欺上瞒下,不仅以权谋私,借着大厨房管事婆子的差事,把多少次采买的银子,都私吞下去。底下伺候的那些个小丫鬟的月钱,也遭她克扣了大半。惩治了这样人,她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再说那个马赐,在二房伺候了这么多年,纵得下头伺候的管事无法无天,明知道赵婆子私吞了那采买的银子,不加劝阻,还跟着一起以权谋私。 虽说他是府里的老人了,差事办得不怎么样,脾气架子倒是端得挺大。 顾玉棠这些都是心里话,她可不敢和林氏说这些。若林氏知道了她心里头是这样想的,那还怎么了得? 梁嬷嬷和阿华把春卷和春饼都端了进来,搁在了林氏身旁的高几上。 随后,茶水房伺候的丫鬟把刚沏好的云雾茶端了进来,顾玉棠接过了梁嬷嬷手里的茶盏,亲自奉到了林氏手上。 “祖母,知道你这些日子不爱喝寿眉,棠儿就特地吩咐茶水房伺候的丫鬟,给您沏了这庐山云雾。您仔细尝尝,这沏茶的水还是那梅花上的晨露呢。” 林氏接过顾玉棠递过来的茶盏,轻轻饮了半口。掀开茶盖,就闻见了一股淡淡的梅香,隐匿在浓厚的茶香里头。茶水很淡,没有多少梅香味,但回味的时候一股股梅香味顺着舌尖,就跃了出来。 瞧着林氏的面上带上了几分淡淡的笑容,顾玉棠这才敢牵着林氏的手,到了窗下的软枕上。 打开了上头紧闭的窗户,就闻见一股淡淡的梅香味飘了进来,梅香味不浓也不淡,很是沁人心脾。顾玉棠拿了个软金线织成的软枕,垫在了软榻上,伺候着林氏坐了上去。 “知道祖母喜欢梅花,棠儿特地吩咐花房的花匠,把冯祖母后花园暖房里头养着的几株腊梅移了过来,种在了院子里头。待祖母一开窗的时候,就能闻见满屋的梅香了。” 顾玉棠说着话,屋外突然起了风,把刚移栽了不久,腊梅树上的几片花瓣吹了下来,落到了酸枝木的高几上。 林氏不说话,转过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孙女。孙女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总这么把她拘在身边,也不太好。 待到了合适的时间,她也是该着手准备她的婚事了,风风光光把她给嫁出去。 趁着顾玉棠去小厨房端牛乳茶的时间,林氏特地把阿华喊了身边,问了几句,“阿华,这些日子那姜家哥儿有没有来找过你家姑娘?可有派人送什么东西来?书信可有来往?” 林氏问得急,阿华也答得快。 “老夫人,姜家公子三天两头就让石头小哥给我们屋里送东西,先是点心,再者就是那些个精巧的小玩意,姑娘把那些个小玩意玩腻之后,姜家公子又喊人送来了如今市面上正流行的话本。 东厢和西厢隔得那样近,书信的来往倒是没有。” 林老夫人不是自家姑娘,阿华说话,自然得小心谨慎了些。生怕自己说了那句不中听的话,遭了林老夫人的训斥。 “听你这么说,那姜家哥儿倒真是个不错的二郎。除了送那些个东西过来,他可有亲自过来瞧你家姑娘?他们见面的时候,可有说话?若是说话,他们说的又是什么?” 林老夫人想要把姜知明了解透彻了,免不得要多问阿华些,且还要问清晰明了了。 听得老夫人问得那样详细,阿华在脑中思索了一番之后,才道。 “老夫人,姜家公子每日一大早,就会过来瞧姑娘,那个时候姑娘还没醒,正在屋里躺着。姜家公子等到姑娘醒了,亲见到姑娘了,他才肯走。 有几回姑娘睡到了日上三竿,太阳都照进来了,姑娘才醒。原以为姜家公子会等不了走了,没成想,姜家公子仍在外头等着,都冷了流鼻子了,还不肯走。” 在来堂屋之前,顾玉棠就对阿华叮嘱过了。交代她,无论林老夫人问起了什么,都是得往好的方面说了,若是林老夫人问起了姜家公子,就照实说,不得从中添油加醋,胡说要同。 阿华这回可是老老实实听了自家姑娘的话,照实给林老夫人说来。 “如此就好!待过些时日,回到了澄江,我和你家太太好好商量一番,把你家姑娘的婚事给定下来了。四姑娘的婚事的都定下来了,四姑娘比你家姑娘小,可不能越在了你家姑娘前头。” 林氏说着,脸上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挺中意姜知明这个孙姑爷的。 只是为着棠儿的终身大事着想,她不得不好好相看一番! 后罩房里头,冯老安人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脸色有些不好,像是大怒过一样。一旁的齐氏也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抱着怀里的虎儿,大气也不敢喘。 茶水房的丫鬟把沏好的新茶端了上来,还没摆在高几上,就听见冯老安人脸色不对,训斥了一句,“我不是吩咐下去了吗?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那丫鬟是新来的,方才不在屋里伺候,没听到冯老安人的吩咐。刚回来就被人喊过来送茶,没想到还受了训斥。 好在那丫鬟还是个识趣的,没有多言旁的,端着手中的茶盘,就迅速退了出去。 瞧着冯老安人脸上的模样越发难看起来,齐氏大着胆子,还是劝了句。 “姑母别为着那两个不值得的下人,伤了自己身子。且那赵婆子前面贪了大厨房采买的银子,不下数百两,大太太喊了牙婆进来,发卖了她也在常理之中。” 见着齐氏大着胆子劝了一句,一旁的雨燕跟着说了几句,:“老夫人,马管事被蔡大太太喊了人打了三十板子,如今躺在院子里头喊着,可该怎么办呀?” 顶点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怒 雨燕此话一出,齐氏就知道那雨燕定是要为着那马赐和赵婆子说话了。 她知道,雨燕能来到后罩房伺候,做冯姑母身边的贴身丫鬟,与那马赐有着莫大的渊源。当初要不是马赐和冯姑母一力举荐,那雨燕能在紫娟走后不久,就能来后罩房伺候? 她既走了马赐那条路子,如今自然是要为着马赐说几句话。 没等齐氏反应过来,雨燕又在冯老安人身边大着胆子说了句。 “老夫人,奴婢方才请大夫去看过马总管了,大夫说那使板子的人用了力道,马总管的伤势伤及了筋骨,马总管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伤?只怕是不成了。” “雨燕,那马赐是咎由自取!那赵婆子贪了大厨房那么多银钱,马赐知情不报也就算了,竟还帮着那赵婆子欺上瞒下,辜负了老夫人和太太对他的一番信任!这样的人,即便是打死了,拖出去,也没人会说闲话的!” 齐氏把怀中的虎儿交给身旁伺候的丫鬟,恶狠狠地瞪了雨燕一眼,对着冯老安人劝解道。 冯老安人由身旁的齐氏搀着,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上,怀中紧紧抱着那只汤婆子。 “再怎么说,马赐也是跟过老太爷伺候的,是我们顾家的老人了,就这样处置了他,未免有些不妥。还是把黄氏和李氏请进府吧,好让她们见见马赐最后一眼!” 说罢,冯老安人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和缓下来,叹着气道。 “姑母,您不是吩咐那马赐去找太太拿掌家对牌吗?怎么会闹成如今这副模样?此事会不会与林姑母有关系,难不成是她指使了棠姐儿,来搅黄了您老人家的谋划?” 齐氏知道自己这番话可能会犯了冯老安人的忌讳,破坏了二房同长房之间的情分,但她毕竟不是顾家人,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冯老安人闻言,抬起头瞧了一眼身旁的齐氏,冯老安人眼里带着寒光,看得齐氏一下子没敢抬起头来。 “小齐,你林姑母也是你能非议的? 我同你林姑母的关系,非比寻常,我晓得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也没有这个必要。你若说她暗中指使了棠姐儿去帮蔡氏,那么她在图谋什么?” 齐氏听了冯老安人这话,生怕她追究起来,没等冯老安人反应过来,她就跪在了一旁的羊绒地毯上,连声道。 “求姑母恕罪,求姑母恕罪。是小齐多想了,林姑母和姑母一向要好,万万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冯老安人没理她,也不瞧她,而是由着身旁的雨燕搀着,去了隔壁的佛堂。顾礼华正在佛堂里头等着她,说是有要事想要同她商议。 “小齐,你且跪着!什么时候思量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身。伺候虎哥儿的那乳母,只怕是不中用了,待过些日子我喊人请了新的乳母进府,虎哥儿身边的伺候,也时候换一番了。”冯老安人把这几句话丢了下来,就由着雨燕搀着出了屋子。 佛堂里头,顾礼华给香案上供奉的菩萨上过三柱清香之后,就坐在了一旁的酸枝木的高椅上头。 见着冯老安人由着雨燕搀着走了进来,忙迎了过来,接过了雨燕手里的活计,把冯老安人搀到了一旁的软榻前,伺候着她坐了下来。 “平日不见你过来嘘寒问暖,如今是怎么回事?还接过了丫头们该做的活计?”冯老安人在高椅上头坐定,冷冷地瞅了顾礼华一眼。 这些日子顾礼华一直在书房里头,不曾踏出半步。美其名曰是为了查底下田庄递上来的账本,实际上是和红姨娘在里头,温香暖玉,干着那些见不得光之事。 顾礼华为着红姨娘,把她每日的晨昏定省,来向冯老安人请安之事都给省了。 原先就不怎么过来请安的红姨娘,如今倒是好了,半个月没见到一次人影。 冯老安人为了这事,当着顾礼华的面,发了一次不小的脾气。 最后和顾礼华约定,每月的初一十五,顾礼华都会带着红姨娘过来,给冯老安人请安。 “母亲,儿子这些日子一直忙着查底下田庄账本之事,一时无暇顾及母亲,还望母亲见谅。”顾礼华说着,朝着身后伺候的丫鬟招了招手。 那丫鬟就端着一个食盒走上前来,把食盒里头熬好的燕窝粥,摆在了冯老安人身旁的高几上。 “母亲,红梅听说您这几日食欲不振,就吩咐底下的厨娘,用山楂和燕窝给你熬了一碗粥,你快些尝尝!那山楂还是红梅亲自洗的。红梅原是要过来瞧您的,后来娘家舅舅进府了,她去接应了。” 顾礼华接过了身后小丫鬟递上来的汤匙,搁在了那碗燕窝粥旁。 冯老安人瞥了一眼高几上头摆着的那碗燕窝粥,觉得不怎么样,再说她刚用过晚饭,如今是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当即就吩咐小丫鬟连碗带勺撤了下去。 “若是她有心,即便是娘家舅舅来了,也可以先来向我请了安,再去安排娘家舅舅的住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亲家公来了,想不到却只是个娘家舅舅!” 冯老安人为着儿子只疼红姨娘一人之事,本就有点不高兴。 如今不过是安排娘家舅舅的住处,便不来向她请安,她心里头更不是滋味了,当场就要发作出来。 瞧着冯老安人一脸不高兴的模样,顾礼华也不好得再提红姨娘,免得再触了冯老安人的眉头。 心里转了几转,想着问问马赐之事,就道:“母亲,马总管被太太喊人打了三十大板,如今只怕是不成了,不知马总管是犯了何罪,太太要那样严惩她?” 冯老安人原以为他知道,蔡氏做为他媳妇,自己媳妇惩治了底下的丫头仆妇,他再怎么说,也是该知道的。 如今怎么就来问起她了? 且他怎么说都是顾家的男人,把府里那些个琐事甩手给了自己媳妇,连庶务也一起交给自己媳妇管着,如今蔡氏处置了马赐,他倒是不知道了,还有脸来问起她来? 冯老安人没打算理会他,当即就道:“六郎,这些事情,你合该去问你媳妇才是,来问我一个老婆子,我哪里晓得那些?” “母亲应该晓得的,在棠姐儿去瑞月院之前,可是一直都在母亲屋里。 母亲晓得我请了马赐,是去找蔡氏拿掌家对牌,母亲担心掌家对牌落在我手里,就喊了棠姐儿过去,借着棠姐儿的手,处置了那马赐和赵婆子?不知儿子说的对不对?” 顾礼华说着,招手吩咐屋里的雨燕,带着屋里伺候的丫鬟退了出去,放下了挂着的珠帘,紧紧地守在门前。 冯老安人听着顾礼华这样说,当即就没有反应过来,随后望着眼前的顾礼华,一连叹了好几声。 原来自己儿子认为是自己搞出了这一出,暗中差使了棠姐儿,借着棠姐儿的手,不仅轻轻松松把马赐给除了,还在蔡氏面前博了好。到时候再借着蔡氏的名头,压制红姨娘。 “六郎,这些事情你只管问你媳妇便是,来问我一个老婆子做什么?” 冯老安人说着,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起来,心中的火气渐渐烧了起来,马上就要发作出来。 突然一巴掌拍在了身旁的高几上,把高几上头摆着的茶盏震得哐当作响。 “我若是想要蔡氏手里的掌家对牌,我喊个丫鬟过去取便是,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先是借着棠姐儿的手,处置马赐和赵婆子,最后再找蔡氏拿掌家对牌呢?六郎呀!你什么时候变得那样糊涂了?” 冯老安人话罢,一瞧见顾礼华的模样,只觉得心里的火气,一股一股地往上窜。 “如若不是母亲暗中指使了棠姐儿,棠姐儿那样一个什么都还不懂的丫头,能说出那样一番话吗?再说了,棠姐儿和蔡氏没什么交情,她何必为着蔡氏说那样一番话呢?” 顾礼华一副不死心的模样,心中已然认定了此事就是冯老安人在背后撺掇的。 冯老安人听到顾礼华这番话,眼睛登时就被气得发红起来,拿起了身旁高几上头的一个碗盏,狠狠地往地上掷了去,发出了一声极响的声音。惊得顾礼华当时就愣住在原地,没敢抬起头来瞧冯老安人。 “滚,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若我早知道我养大的儿子是个白眼狼,当初我就应该掐死你,省得你如今同我闹!” 冯老安人话音刚落,身子就已经气得发抖起来,没再瞧眼前的顾礼华。 听着冯老安人这样说,顾礼华自然是不愿意继续在屋里待下去了。转过身,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雨燕一直在屋外守着,听着屋里一阵又一阵的声响,她虽说心里头有些害怕,但见顾礼华走出来之后,赶忙就进了屋里。 瞧着满地的狼藉,高几上头摆着的碗盏杯盘,摔了一地。冯老安人紧紧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脸色已经气得发红,有一搭没一搭地喘着气了。 雨燕喊了小丫鬟去请覃大夫过来,自己则去茶水房端了一盏刚沏好的寿眉过来,递到了冯老安人的手上。 “老夫人快别气了,老爷也是为着红姨娘,才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的。若是您为了这件事气坏了自己身子,高兴的自然是那红姨娘了。” 冯老安人接过雨燕递上来的茶盏,轻轻饮了几口,随后由着雨燕拿了美人捶,一边给自己顺着气,一边锤着腿。 “没成想,我竟养出了个白眼狼。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当初我怎么就听了他的胡话,让他把那个红姨娘纳为妾室呢?早知那个红姨娘把六郎迷得五迷三道,连亲娘都不认了,我就应该喊了牙婆入府,把她给发卖了!” 冯老安人说罢,只觉得肺上传来了一阵不适,当即就咳了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晕了过去。当即就把雨燕给吓坏了,忙喊人请了齐氏过来。 两个小丫鬟使了大力气,把冯老安人抬上软榻之后,齐氏紧接着就过来了。 看着冯老安人躺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就知道情况不对了。齐氏心里已经慌了,若是姑母被六表哥气出个什么好歹来,那可怎么办呀? 难不成要让六表哥背上谋害生母的罪名吗? 第二百四十三章 劝解 没多过多久,顾礼华把冯老安人气倒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顾府。红姨娘亲自领着小丫鬟去看了,却被雨燕挡在了门口,僵持了半天,都没让她进去,看上冯老安人一眼。 蔡氏拖着孱弱的身子,由着几个婆子抬了软轿过来,瞧了冯老安人几眼之后,就实在是没力气。 她自己也是病得厉害,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哪里还能去顾旁人?没过多久,齐氏就亲自叫人喊了软轿过来,送着蔡氏回了瑞月院。 齐氏自己也是一刻没闲着,先是请了覃大夫来看过之后,又喊人去城里请了惠民药局的大夫来看,几个大夫看过之后,开了几个方子,就领着小丫鬟们下去煎药了。 后罩房里头,就留了一个雨燕守在里头,旁的丫鬟,都赶了出来。 担心顾玉棠被堂屋那边的人喊过去了,林氏有些不放心,一大早就吩咐梁嬷嬷把顾玉棠接了过来。用午饭的时候,大厨房的管事婆子亲自送了一桌席面过来,做的都是顾玉棠爱吃的菜,有松鼠桂鱼,四喜丸子,油炸肉,春卷。 盯着满满一桌子饭菜看了半晌,顾玉棠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随便动了几嘴之后,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端起高几上头的牛乳茶,轻轻喝了几口。 林氏正用着梁嬷嬷夹给她的松鼠桂鱼,看着顾玉棠已经放下了碗筷,以为她已经吃饱了。但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还没动过多少,这就吃饱了? “是不是这些日子有食欲不振了?要不要我喊人请了覃大夫过来,给你瞧瞧?”林氏说着话,站在身旁的梁嬷嬷给她布着菜。 “祖母,不必了,覃大夫如今正忙着照顾冯祖母呢,只怕顾不了我们这边,也不便去麻烦他了。再说了玉棠生的又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食欲不振罢了,待我多吃些山楂,或许就好多了。” 顾玉棠说着,强忍着胃里的难受,又喝下了阿华给她舀出来的一碗甜汤。 看着顾玉棠喝下一碗甜汤,龇牙咧嘴的模样,就知道她是忍着胃里的难受喝下去的。 “若是不喜欢喝,就别喝了,待会喝到胃里,只怕又撑着你了。” 顾玉棠在她身边待了这么些日子,她还是懂她些的。 如今她心里头是在担心那冯老安人罢了,冯老安人是为着她去了蔡氏院里,帮着蔡氏处置了赵婆子和马赐,才和顾礼华吵嚷起来的,以至于被顾礼华气晕,如今躺在榻上不省人事。 这件事情,棠姐儿是有一部分责任,可也不全是她的过错。 若不是顾礼华死抓着这件事不放,和冯老安人在后罩房吵嚷起来,冯老安人会被气晕吗?顾礼华这厮,实在是太不孝了! 林氏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让小丫鬟把桌上摆着的饭菜全部撤来下去,对着梁嬷嬷吩咐道:“梁嬷嬷,去六老爷的书房,把六老爷和红姨娘一起给我请过来!我有事要问问他!” 梁嬷嬷有一刻的迟疑,老夫人不是常说不卷入二房这些糟心事里头吗? 怎么如今要吩咐她去请了顾礼华和红姨娘过来,把二房的这些个糟心事,往自己身上摊? 梁嬷嬷不解,特地问了句。 “老夫人,冯老夫人被六老爷气倒的消息,我也是有所听闻。但这些事毕竟是二房自己的私事,咱们和二房已经分家多年,这样去管了他们的闲事,只怕落到三房四房老太太老太爷的耳里,会说老夫人您的闲话呀!” “咱们和二房虽然分家多年,但到底都是姓顾的。如今六郎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喊他过来,以长辈的身份,训斥他几句不行吗?且我和冯老安人相识多年,私交甚笃,我万万是不能瞧着她这样遭罪的!” 林氏一边望着对面的顾玉棠,一边对着梁嬷嬷回道。其实棠姐儿大可不必去帮那蔡氏,那蔡氏已没有多少活日了,这样去帮她,反而是办了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如今把事揽在自己身上,只怕就算自己再不愿涉足二房这些糟心事里头,也是不成了。 林氏走到了顾玉棠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把她的思绪从九霄云外带了回来,“我的好棠儿,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你冯祖母?你若是想着她,就过去那边瞧瞧她!” “你冯祖母之所以被你六叔气倒,很大一部分程度是为着你,你过去瞧瞧她也好!只是有一点,那齐氏问起什么的时候,你通通推说不知道就成了。”林氏又叮嘱了顾玉棠几句,喊了梁嬷嬷送着顾玉棠过去了。 顾玉棠前脚刚走,顾礼华陪着红姨娘后脚就来了堂屋。 林氏坐在小厅里头接见他们,红姨娘依着规矩给林氏行礼问安,随后由小丫鬟搬了个小凳,坐在了林氏的身边。 “不知道林老夫人请我和老爷过来,是为着何事呀?”红姨娘故意装作不知林氏请他们过来的缘由,特地问了问。 林氏见红姨娘这样说,脸上带了几分淡淡的笑容,就道:“都说红姨娘是个聪明的,老婆子想着这件事,你该是知道的才对!冯老夫人再怎么说,都是你的婆母,如今她病倒了,你应该去她身边侍奉才是。” 红姨娘闻言,讪讪地笑了笑,转过头望了身后的顾礼华一眼,见他朝着自己点了点头,红姨娘这才敢回过头来,接着说了下去。 “林老夫人有所不知,原我是要去婆母屋里伺候的,可是却被齐氏挡在了门口。不论我说什么,齐氏就是不肯放我进去,我没法子了,只好回来了。” 红姨娘说着,眼睛不自觉就湿润了,用随身的手帕抹起了眼泪,哭诉着又说几句。 “林老夫人,婆母如今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红梅也是极为心疼。只可惜红梅不是大夫,不能给婆母瞧病,若红梅是大夫,定不会让婆母这样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红姨娘说着,扑到了一旁的顾礼华的怀里就大哭起来。 红梅方才那唱念俱佳的表演,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连林氏瞧了,都有几分动容,更别提后头的顾礼华了。 把怀中的红姨娘越发抱紧起来,顾礼华用手拂了拂红姨娘那沾了泪水的头发,擦去了红姨娘眼角眉梢的泪珠之后,顾礼华好一番安慰起来。 “红梅,不是你的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要不是为着我的那番话,母亲何至于气晕在榻?这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若是老天爷要惩罚,外头的人要硕闲话,只管朝着我一人来就行了!” 林氏没想到,顾礼华说得更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先前红姨娘那唱念俱佳的表演,没带几分真情。顾礼华的这番话,倒是又那么几分真情,也不枉冯老安人把她这宝贝儿子养这么大了。 不过林氏始终还是要劝她们几句的,林氏让丫鬟们上了茶盏,摆在了红姨娘和顾礼华身旁的高几上。 “六郎,你母亲统共就两个儿子。七郎还小,如今还在书院念书,没经多少事。你却不一样,你是二房的长子,日后承继二房家业之人,七郎和你母亲,都需要你来照顾。” 第二百四十四章 齐氏的谋算 林氏劝了一句,见顾礼华没起多大的反应,又劝了一句。 “六郎呀!你离家这些年,二房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可都是由你母亲和你媳妇两个人操持着。 家中男子在外头闲云野鹤着,把家里的事情交给两个女人来操持,这算个怎么回事?你可知你母亲和你媳妇两个人走这条路过来,是有多么艰难?” 顾礼华听到这里,终于抬起头,朝着林氏这边看了过来。 “大伯母所说的,侄儿都晓得。只是敏兰已经没多少日子了,若是再把掌家对牌给她拿着,继续让她管着这诺大的顾府,只怕会加剧了她的病情。” 话罢,顾礼华放开怀中的红姨娘,望着林氏又道。 “大伯母,我原话不过是想要借着马赐,去向敏兰讨回对牌钥匙,谁知道母亲竟然从中作梗,指使着棠姐儿,处置了马赐。” 林氏有意绕开旁的,直接问了马赐。“马管事如何了?听外院伺候的小厮过来禀,说是打了三十板子,人一已经是不成了,可知会黄氏和李氏进府来了?” 事涉内院,又是蔡氏喊了小厮打的板子,顾礼华不便插手,就由身旁的红姨娘站了起来,向林氏福了一礼,随后道。 “大伯母,红梅已经吩咐丫头们去城外请了黄氏和李氏进来了,黄氏刚进府,瞧见马赐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当场就哭晕了,哭了醒,醒了哭,马赐儿媳李氏是拉都拉不住。如今人已经被接去别院躺着了。” “去惠民药局,请几个得力的大夫来瞧瞧,若不行了。喊了黄氏李氏来商量,给了银钱,让她们准备后事吧!”林氏抬手,对着身旁站着的红姨娘吩咐道。 林氏本来是不愿管二房这档子闲事的,但此事既是棠姐儿给惹出来的,她身为棠姐儿的祖母,自然是要来帮着孙女收场的。 红姨娘得了吩咐,一面喊了丫头进来,去惠民药局请大夫来给马赐瞧;一面又喊了府里的账房先生过来,依着府里的旧例,给黄氏和李氏赔偿银钱。 红姨娘面上带了几分犹豫,张开嘴想要对林氏说话,嘴轻轻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乎是有所顾忌。 林氏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她是要和自己说旁的事,端起了身旁高几上的武夷岩茶,轻轻抿了半口,望着眼前一副犹豫模样的红姨娘就道。 “红姨娘,你既六郎纳回来的良妾,那便是顾家的女人,你若是想说什么,只管直言,哪里来的那么多顾忌?” 听得林氏这样说,红姨娘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就道。 “大伯母,先前马赐的儿媳李氏就过来同我商量了,说是黄氏不满咱们依着旧例给她们银钱。黄氏说,马赐原先是在老太爷身边伺候的,是顾家的老人,便是母亲,也要给他三分薄面,如今说打板子就打板子了,这让府里伺候的其他老人怎么想? 就算他们没有功劳,却也是有苦劳的,伴着顾家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如今依着旧例拨几两银子给她们,是打赏叫花子吗?” 红姨娘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凑近了红姨娘,附耳说了几句。 红姨娘听完了小丫鬟的话后,脸色变得逐渐难看起来,忙对着林氏回道:“大伯母,方才我叫贴身丫鬟请了账房先生过去,算了府里赔偿给马赐的银钱,统共二十两银子。 黄氏听了之后,当即就从榻上滚了下来,跪在账房先生面前一顿哭诉,说马赐为着我们顾家做牛做马半辈子,如今二十两银子就打发了。” 林氏闻言,还没听红姨娘把话说完,一巴掌就拍在了身旁的高几上头,把高几上头的碗盏碗筷,震得哐当作响。要不是梁嬷嬷及时喊了丫鬟接住,只怕那些个碗盏碗筷,已经碎了一地。 “哪里来的蛮婆子?这般不讲道理,府里的旧例如此,难不成她们还想多要吗?二十两银子,足够贫苦人家使上半辈子了,还这么不知足?” 林氏气得两眼发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去把马赐的儿子,马小管事传来,既是她们家自个的事,就由她儿子来定夺,究竟要赔多少银子下去,她们才肯甘心?”林氏大怒着,对着身旁的红姨娘吩咐道。 红姨娘瞧着林氏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有些打颤,马上就吩咐下头的丫鬟去做了。 没多久,几个丫鬟就带着一个面容羞涩,有些腼腆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穿着一身的灰布衣裳,正是马赐的儿子马正,马正是顾府大管事下头的小管事,做了外头顾家金铺的小掌柜。 马正拜见过林氏红姨娘等人之后,坐在了小丫鬟搬过来的凳椅上头,面容腼腆地向着林氏问了句,“不知林老夫人喊小的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小的吗?” 马正像是见过大世面的,没被林氏一脸盛怒的模样吓到,因此说话结结巴巴地。虽说有些羞涩腼腆,但好歹吐字清楚,行为也是规规矩矩的。 林氏没说话,而是把话语权交给了一旁的红姨娘。 “马正,你可知道马赐前两天受了三十板子,我们请大夫来瞧过,怕是不成了。特地命人接了你母亲和媳妇进府,商量给你们家的赔偿。 顾府的旧例,凡事府里的家生子,若是不小心没了,主家赔偿二十两银子,请了外头的人进府敛葬。” “红姨娘说的这些,小的都懂。是母亲和媳妇不懂事,劳驾红姨娘和林老夫人特地喊了小的过来,小的明白该如何做,请红姨娘和林老夫人只管放心就是。”马正说的规规矩矩,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他是真懂了?还是不懂装懂,想要借机拖延时间? 林氏瞧着他的模样,倒像是真懂了,他以一个学徒,做到了如今顾家金铺的小掌柜,自然懂得主人家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他该怎么样做,才能讨了主人家的好。 且他做到顾家金铺的掌柜,没个八九年功夫,是不成的。 前些日冯老安人和她说起过,过些天就是各店铺业绩考核的日子,各店铺已经把今年的账册都送到府里了。到时候小掌柜升大掌柜,他怎么会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得罪了主家,放弃了自己的升任机会呢? 马正出去的时候,林氏特地吩咐了顾礼华送着他出去。 顾礼华出去之后,红姨娘也就没有留在堂屋的必要。陪着林氏又说了几句话,林氏乏了,就喊了梁嬷嬷亲自送着她出去了。 …… 后罩房里头,顾玉棠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喊了三四个小丫鬟,一起打着络子。软榻前的覃大夫,正在给冯老安人施着针,齐氏抱着别人,满脸焦急地在一旁看着覃大夫施针。 覃大夫每施一次针,齐氏都会在一旁问东问西半天。 “覃大夫,老夫人的病情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呀?老夫人还需要什么药吗?若是需要什么药,不管多么名贵,多么难寻,我一定会吩咐丫鬟去找的!” 齐氏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看得屋里的众人,不少为着感动的。有少部分人则继续着手里的活计,并没有因着冯老安人的不省人事,而松懈下来。 “齐夫人,冯老夫人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如今气血都积压在胸口,还没完全散开,老夫人一时也醒不过来。等我再扎几天针,通过穴道刺激了冯老夫人的气血,把胸前淤积的气血疏通后,冯老夫人就会醒来了。” 覃大夫说着,手里的活计并没有停下,继续给冯老安人扎着针。覃大夫一针针都扎到了冯老安人的穴位上,刺激着她脸上的皮肤,微微抖动了下。 一旁的齐氏瞧见冯老安人起了反应,忙抹去了脸上的泪珠,带上了几抹淡笑,俯身跪了下来。 “多谢覃大夫的妙手回春,虎儿能从我腹中平安诞下,覃大夫就立了大功,如今老夫人能清醒过来,也全赖覃大夫高超的医术。覃大夫对我们顾家的恩德,小齐没齿难忘,请受我一拜!” 正当齐氏要磕头的时候,屋里已有机灵的丫鬟,及时扶住了她,没让她继续下去。 “齐夫人实在是言重了,医者父母心,冯老夫人是个心善的,如今遭了这样的罪,覃某人自然是要尽一份力,谈不上什么恩德不恩德的。且如今冯老安人还未醒,齐夫人就别夸我医术高明了。” 覃大夫笑着说了几句,把齐氏搀到了一旁的高椅上。 替冯老安人扎完针之后,齐氏喊了两个小丫鬟替覃大夫收拾了药箱,就要送着覃大夫出去了。 顾玉棠见丫鬟们送着覃大夫出去,也马上跟了出去,把齐氏吩咐来的丫鬟打发走后,顾玉棠把覃大夫拉到了一旁的廊下。 “覃大夫,到底冯祖母的病如何了?不过是气血淤积,怎么躺了这么些天还不见好?药的份量,还明显加重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玉棠打量着四周,小心翼翼地问着覃大夫。 覃大夫瞧着眼前的顾玉棠,叹了一口气,遂放下身上挎着的药箱,淡淡回了句。 “三姑娘,没成想屋里那些个人精没瞧出来,倒是叫你这个小姑娘瞧出来了。冯老夫人得的是消渴症,只是旁人不知道罢了,冯老安人大怒之后,引发消渴症,这才躺了几天,如今还没醒来。” “消渴症?这怎么会?冯祖母身子平时一向硬朗,怎么就患上这不治之症了呢?”顾玉棠有些不相信,又问了几遍。 “冯老夫人这个病,由来已久了,如今已经十多年了。前些年冯老夫人身子硬朗,发作起来,还能抗过去。如今只怕是不成了,我能用药保得住冯老夫人一时,却保不住她一辈子,有些东西,还是该准备起来了。” 覃大夫这些话,原不必同她一个小姑娘说的,但瞧着她关心冯老夫人的模样,还是说了几句。 担心她管不住嘴,把这件事泄了出去,覃大夫又提醒道。 “三姑娘,这些话,您听听就忘了吧!就当覃某人说过这些话,若是这些话传到了老爷太太耳里,指不定又要闹起什么幺蛾子起来了?” 顾玉棠晓得覃大夫的处境,这些话明显还瞒着顾礼华和蔡氏,没得冯老安人的许可,她自然是不能泄露出去的,就是祖母问起,她也是不能够说的。 看着覃大夫由小丫鬟引着路,送走之后。 齐氏就差了个小丫鬟过来,福了一礼之后,把齐氏的话,转给了顾玉棠。 “三姑娘,齐夫人说了,老夫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如今需要静养。林老夫人的院里还需要您亲自伺候,就别老往着我们这跑了。” 小丫鬟话音刚落,脸上有些不好看,担心顾玉棠听了齐氏这话,生了大气。 第二百四十五章 看望蔡氏 顾玉棠自然知道齐氏喊了个丫鬟过来,说了这一通,很明显就是在赶她。齐氏想一个人在冯老安人面前侍奉,尽孝,就由着她去,她没必要自讨没趣,挡了齐氏的路。 吩咐了小丫鬟几句,顾玉棠就让她回去回话了,自己则由阿华搀着,走在了堂屋那边的长廊里头。 顾玉棠走在前面,阿华紧紧地跟在后面。 “阿华,姜家公子这些天有没有亲自过来瞧我?他来的时候,见不着我,可向你问了什么?”顾玉棠走在前面,向着身后的阿华问了几句。 “姑娘,阿华都依着您所说的做了。您说,若姜家公子过来了,没瞧见您,就说您去向老夫人请安了,老夫人留了姑娘下来用饭。姜家公子知道了姑娘在老夫人那里,自然是不便过来打扰您了。” 阿华紧紧地跟在后头,小心翼翼地回道。姑娘已经有好一段日子没见过姜家公子了,姜家公子每次来,都让姑娘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了,姜家公子喊人送过来的点心吃食,姑娘用过几口,就赏了下来。 也不知姑娘这些日子是怎么了?是心里头没装着姜家公子了?还是有意冷姜家公子几天,欲擒故纵,吊着姜家公子的胃口? 阿华在脑海里揣测了几次,均未揣测出姑娘的意思。 姑娘是个聪慧的,她是个愚笨的,哪里能揣测得出姑娘的意思? 顾玉棠脑中并未想着姜知明,而是想着,该怎么样把这件事给收尾了,这件事既是因为她牵扯出来,解铃还须系铃人,就让她来收尾吧! “阿华,咱们去瑞月院,我有几句话想要同六叔母说!”顾玉棠话音刚落,就加快了脚程,差点就让后头跟着的阿华跟不上。 到了瑞月院,见几个不相熟的丫鬟守在外头,看穿着打扮,不是顾府里头伺候的丫鬟,那么就是沐小郡主身边伺候的丫鬟。 蔡氏身边伺候的丫鬟春燕听说顾玉棠来了,马上就迎了出来,拉着顾玉棠的手,去到了隔壁的耳房里头。 “三姑娘,您来的还真是不凑巧!沐小郡主刚刚进去,正和太太说着话,您就来了。待沐小郡主走后,我再替三姑娘通传。” 春燕原是冯老安人身边伺候的四个一等丫鬟里头的其中一个,顾玉棠以前常去后罩房给冯老安人请安,她自然识得,晓得顾玉棠是林老夫人的心头肉,她自然不敢怠慢,说话都客客气气的。 蔡氏这边缺了人手,冯老安人做主,才把春燕调了过来。 “春燕姑娘,真是麻烦你了。你说了沐小郡主过来,郡主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和六叔母说了什么话?”顾玉棠拉着春燕的手,坐到了自己身边,向她询问了几句。 春燕是府里的老人了,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知道顾玉棠素来是个嘴巴紧的,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一齐和顾玉棠说了。 “三姑娘,是太太特地喊了人,请了沐小郡主过来的。沐小郡主来的时候,因着我原先是老夫人屋里伺候的,就把我给支开了,并没有把我留在里头,至于太太和郡主在里头说了什么,奴婢是不晓得的。” 春燕照实说了,至于相不相信,那便是顾玉棠的事了。 听得春燕这样说,又看她脸上的模样,顾玉棠没觉得她是在诓骗自己。 春燕既是冯老安人拨过去伺候的,蔡氏和沐小郡主说话的时候,她自然是要避嫌,要支出去的。 难不成叫春燕听了那些不该听到话,报到了冯老安人哪里? “春燕姑娘既然不晓得,那玉棠就没有再问的必要。太太既是和郡主商量要紧之事,就没必要让你我晓得了。”顾玉棠说的很淡然,一旁的春燕也没有起疑。 内室里头,蔡氏歪靠在身后的大红色妆花大迎枕上头,底下有个小丫鬟拿了美人捶,正在给她锤着腿。 沐小郡主坐在蔡氏的下首,底下有个小丫鬟提了暖炉,站在她的身旁。 瞧着蔡氏一副虚弱到了极点的模样,沐小郡主递了小丫鬟刚熬好的汤药上去,安慰道:“这些汤药都是大夫开的,对姨母的身子总归是有作用的,就算是这药再难闻,姨母总还是要喝上几口的。” 蔡氏接过了沐小郡主递过来的汤药,忍着胃里的翻涌,还是把那碗褐色难闻的汤药喝了下去。刚喝下去,还没过多长时间,蔡氏当即就呕了出来。 还好身边伺候的小丫鬟及时拿了痰盂过去,接住了蔡氏呕出来的汤药。不然那些个汤药,得溅了沐小郡主一身。 沐小郡主被蔡氏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到了,当即就站了起来,有着蔡氏身边伺候的丫鬟,清理这地上的狼藉。 没成想,这蔡氏的病,远比她想象之中,还要严重些。 待丫鬟们清理干净,燃起了檀香,盖住了那味道之后,沐小郡主又坐了下来。 唤来了平日里伺候蔡氏的汤药,就问道:“平日里帮着姨母瞧病的大夫,是哪一位?怎么姨母都病成这副模样了,他还不过来侍疾?” 小丫鬟不敢撒谎,怕惹祸上身,就据实道。 “郡主,平日里给太太瞧病的大夫是从正定林氏医馆下来的覃大夫,那是老夫人原先为着齐夫人的胎,请下来的大夫,后来就留在了咱们府里,替老夫人和林老夫人瞧病。前些日子老夫人特地把覃大夫指来,照顾太太的。” 冯老安人指来伺候太太的?难不成是那冯老安人暗中做了什么手脚不成? 沐小郡主没敢继续怀疑下去,还是直截了当把覃大夫喊过来,问个清清楚楚再说。 “去把覃大夫给我请过来,就是姨母的病又犯了,想要请覃大夫过来仔仔细细地瞧瞧!”沐小郡主对着方才说话的丫头吩咐了几句。 那丫鬟面上露出了几分难堪的神色,望了身边伺候的丫鬟一眼,又看了一眼坐在软榻上,由丫鬟们搀着,大口大口喘着气的蔡氏,才敢道。 “求郡主恕罪!求郡主恕罪!覃大夫这些日子一直在老夫人的屋里伺候老夫人,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过来瞧太太了,太太也没说旁的,只说了照着覃大夫往常开的方子抓药!” 那丫鬟生怕沐小郡主怪罪下来,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跪倒在地,两只脚也忍不住,打起了哆嗦来。 就她老夫人的性命重要,自己姨母的性命就不重要了? 也不知是何时开的方子,竟吃了这么些日子,若是她今日不来,只怕还发现不了。 没多想,沐小郡主就对身旁伺候的丫鬟道:“既然覃大夫在老夫人那里,你就去惠民药局,给我好好请几个大夫回来,若是那些个大夫瞧不好姨母,就拉他们全家来陪葬吧!” 那丫鬟一愣,半晌没有反应过了。若真是照了沐小郡主这样说,只怕那些个大夫,没有一个敢上门来了。 一直站在沐小郡主身后不说话的张妈妈,觉得此事甚为不妥,大着胆子劝了句。 “郡主,若是照着您的吩咐这样做,只怕别说是惠民药局的大夫了,就是其他医馆里头的大夫,也是不愿来的。” “那依着妈妈的意思呢?”沐小郡主听着张妈妈这样说,回过头来冷冷看了她一眼。 : 张妈妈微微一愣,装作没瞧见沐小郡主眼中的冷色,直言道:“郡主,让老奴带着丫头们去请大夫吧!丫头们不懂事,由老奴在旁提点着她们些。” 沐小郡主方才还愁,没个得力的人去请大夫呢。如今既然张妈妈说她亲自去请大夫,那就由着她去吧! 隔壁的耳房里,有个小丫鬟没敲门,慌慌张张就闯了进来。像是没看见顾玉棠在屋里,走在了春燕面前,就道:“春燕姐姐,不好了,不好了!郡主为着太太,已经吩咐张妈妈去城里请大夫去了。” “郡主喊了张妈妈去请大夫,那是好事,怎么会不好了呢?你们这些个丫鬟,平日里太太对你们那样好,重活累活都没舍得让你们做,你们就盼着太太没了吗?” 春燕瞧着那小丫鬟慌里慌张,一副没规矩的模样,心里头就来气,急声训斥了她几句。 看着那丫鬟被春燕噎得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两只圆圆的眼睛里头含满了泪珠,打算为着那丫鬟说几句话。 “春燕,你且听她说完,她年纪小,没经事,你们这些丫鬟,得多教教她。” 第二百四十六章 缘由(一)大章 顾玉棠一眼就瞧出了那个小丫鬟是府里新拨来的。如若不是,她方才进门的时候,应该先朝着她行礼问安,而不是越过了她,到了春燕身边说话。 再说了府里的小丫鬟大多,都或多或少是听说过她的,而那个小丫鬟,分明一副没见过自己,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模样。 春燕听着顾玉棠为那个小丫鬟解了围,打算给了顾玉棠面子,没有太过为难那丫鬟,就道。 “既然三姑娘为你说话,你今日冒冒失失的举动,我就不予追究了。若是下次再这样冒冒失失,不守规矩,可就没有今日这样幸运,能遇见三姑娘为你说话了。” 那丫鬟知道了是顾玉棠为她说了话,拼命压住眼眶里即将溢出来的泪水,朝着顾玉棠福了一礼。 随后道:“奴婢多谢三姑娘恩德,三姑娘的恩德,奴婢定当谨记于心,没齿难忘!” 话罢,那丫鬟就要跪下,给顾玉棠磕头。 幸亏阿华眼疾手快,及时拉住了那丫鬟,没让那丫鬟跪下去,不然那小丫鬟跪了下去,顾玉棠真的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阿华把那丫鬟搀到一旁的竹椅上,轻声安慰了几句。 “丫头,我家姑娘不过是举手之劳,受不起你这样的大礼的。只是日后,太太姑娘们若是在屋里,你再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可是要遭了责罚的。府里的其他太太姑娘,可不比我们姑娘这样好说话,通人情。” “姐姐教训的是,奴婢明白了。”那丫鬟听了阿华的话,像是明白了一样,不住地点了点头。 回到方才,那丫鬟说沐小郡主为着蔡氏,已经命人去城里的惠民药局请大夫了,为什么会不好呢?难不成这沐小郡主还做了旁的不成? 顾玉棠想要想着,让春燕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之后,独留下了那个丫鬟。 春燕守在屋门前,顾玉棠在屋里头问着那丫鬟话。 “你方才说沐小郡主命人去了城里的惠民药局请大夫,为什么说不好呢?难不成那沐小郡主还做的旁的?” 因着顾玉棠方才替她解了围,她也就没敢欺瞒顾玉棠,索性实话实说道。 “三姑娘,郡主一边喊了身边伺候的妈妈去城里的惠民药局请大夫,一边又命人去请了红姨娘过来。说当家大太太病了,老爷身边伺候的妾室,自然是要在太太身边伺候的,怎么不见了红姨娘的身影?” 沐小郡主请了红姨娘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要训斥那红姨娘,没有做好妾室应该做的本分? 还是有旁的企图,想要借着红姨娘,问出些她想要知道的话来? 顾玉棠在脑中思虑了半晌,也没有猜测出那沐小郡主的企图,总觉得此事透着一股子不对劲,总是要喊人过去盯着才行。 喊了阿华把那小丫鬟送出去后,顾玉棠就叫了春燕进来,打算吩咐她去做些事。 “春燕姑娘,那沐小郡主命人去请了红姨娘过来,我瞧着这事情,应该没有我们看上去那样简单。 红姨娘虽说是妾室,却是六叔父娶回来的良妾,按理来说,是不必在当家太太近前侍奉汤药的。如今沐小郡主把她请了过来,想必是还想着过问旁的。事关咱们顾家,春燕姐姐又曾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过,麻烦春燕姐姐过去盯着了。” 闻言,春燕微微一愣,她不知顾玉棠吩咐她过去盯着,是为着什么? 但她毕竟是冯老安人屋里指派过来的,是帮着冯老安人递消息的,如今太太和沐小郡主在屋里说着话,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她过去盯着看着,总没有什么坏处。 若是发现了沐小郡主和太太在密谋着什么事,她把消息递到了后罩房那边,或许还立下了什么大功。 春燕心里头这样想着,马上就回道。 “奴婢多谢三姑娘的提醒,奴婢一定会盯好太太和沐小郡主的一举一动的,若是沐小郡主真的问起了红姨娘什么,奴婢一定会吩咐丫鬟过来报您的。” 春燕是冯老夫人指派过来的,冯老夫人指派她过来的目的,就是盯着蔡氏屋里的一举一动,探听着蔡氏屋里的消息,然后再把消息递回后罩房。 她方才不过是寻了个由头,既把春燕派过去打探了消息,又能让她给后罩房那边递消息。 隔壁的内室里头,沐小郡主手里捧着碗茶水房的丫鬟刚煎好的药,一边拿了一把青花瓷的莲纹汤匙,给蔡氏喂着药。 “姨母,这是惠民药局的大夫新开的汤药,虽说难闻了些,可对姨母的病却是百利而无一害呀!姨母再怎么说,也是要用些进去的!”沐小郡主一连劝了几句,那蔡氏皆是摆摆手,没喝下去那药。 “郡主,我的身子我自个晓得,便是天上的大罗神仙下凡,赐下灵丹妙药给我,也是无济于事了。如今老天爷叫我怎样,我便怎样吧!” 蔡氏话罢,朝着身边伺候的春燕摆了摆手,春燕马上接过了沐小郡主手里的那碗汤药,搁在了一旁的高几上头。 沐小郡主瞧着蔡氏一副憔悴到了极点的模样,说话都是有气无力地,显然是没有多少活日了。 若是再不用些进补的汤药,说不定那天说没就没了。 她好不容易才避开了沐王府的搜查,来到了朋普,以为可以凭着她与蔡氏之间的亲戚关系,可以在顾府借宿一段时日。若是蔡氏都没了,她凭什么再继续借宿在顾府? 所以她才命小丫鬟去请了红姨娘过来,当着蔡氏的面和红姨娘把这一切都商量好了,待蔡氏死后,她也能继续在顾府客居。 瞧着沐小郡主半晌没有说话,蔡氏以为她是累了,抬手就要吩咐小丫鬟带着她下去歇息。 “郡主,马上就该到了用午饭的时辰了,若是你不嫌我屋里小厨房的膳食做的清淡,就留下来用点吧!我们姨侄之间,也好再说些话。” 听蔡氏这么一说,沐小郡主才惊觉自己的确有几分饥饿,淡淡笑了笑,回道。 “既如此,侄女就在姨母房里,用过午饭再走吧!早就听说姨母小厨房的婆子是整个顾家手艺最好的,做的白斩鸡也是最有名的。侄女午饭的时候,想尝尝白斩鸡。” 听得沐小郡主夸她院里的厨娘做的东西好吃,蔡氏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笑容。 原先憔悴的面容,此刻看上去显得有些狰狞起来,但好在人已经有了精气神,没有了方才病怏怏的气息。蔡氏由着身边的春燕搀扶着站了起来,坐在了一旁的铜镜面前,想让春燕替她重新梳妆一番。 “春燕,既然郡主想吃咱们院里的白斩鸡,喊个小丫鬟去吩咐小厨房的马大娘,让马大娘午饭的时候,做一只白斩鸡出来。” 蔡氏一边吩咐着春燕,一边喊了屋里站着的两个丫鬟,替她把发髻上头的玉簪钗环都取了下来,准备重新为她梳个发髻。 春燕得了蔡氏的吩咐,当即就领着小丫鬟去了小厨房,路过沐小郡主身旁的时候,只见那沐小郡主狠狠瞪了她一眼,似是在窥探什么一样。 春燕没敢多做停留,对着沐小郡主福了一礼,领着身后的小丫鬟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沐小郡主望着春燕渐行渐远的背影,问了正在梳妆的蔡氏一句。 “姨母,方才那丫鬟是哪里来的?瞧着模样生得不错,想必做事也为妥当,不然姨母也不会事事吩咐那丫鬟去做。” 蔡氏由着身边的两个丫鬟摆弄着散乱的长发,自己从口脂盒旁的手饰盒里头挑出了支烧蓝的翠玉蝴蝶簪,放在发间比划了半晌,往着铜镜里头又瞧了几眼,觉得不大相宜,就放在了身前的妆台上。 见沐小郡主说的是春燕,蔡氏想了半晌,终是道。 “那丫鬟是冯老夫人亲自拨来伺候我的,她原先是在冯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除了紫娟,雨燕之外,就属她最堪用。 冯老夫人想着我屋里没个主事的丫鬟,底下那些个丫鬟又年轻,没经多少事,就把她给拨来我屋里了。” 听着蔡氏这样说,沐小郡主脸上不由得起了几分怀疑的神色,那丫鬟既是冯老安人身边最堪用的丫鬟,怎么会轻轻松松就拨来蔡氏身边伺候呢?她哪里会舍得? 除非! 除非那丫鬟是冯老安人埋在蔡氏身边的探子,专门探听蔡氏屋里的一举一动,随后暗中报到后罩房那边。 自己这姨母,莫不是病傻了,做了这么多年的管家大太太,怎么连冯老安人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还让那个丫鬟贴身伺候,屋里的大事小事也都交由她来定夺,这可怎么使得? 沐小郡主心里头这样想着,终究还是劝了蔡氏一句。 “姨母,你既知那丫鬟原是冯老安人贴身伺候的丫鬟,怎么能放在您的身边,贴身伺候呢?保不齐那丫鬟是冯老安人派过来您这边的探听,把您屋里的一举一动,都暗中叫人递到了冯老安人身边。” 蔡氏闻言,望着眼前的沐小郡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怎么会不知道冯老安人把春燕送过来的企图?便是她知道了又如何,冯老安人已经把人都送过来了,难不成还要让她把人退回去? 再说了,自碧鹃那丫鬟死后,自己屋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自己又一直病着,哪里管得了底下小丫鬟的那些琐事? 冯老安人把春燕指过来,一来是为了探听她屋里的消息,二来也能管着底下那些个丫鬟,好让院里的大事小事不至于乱套了。所以对于春燕把瑞月院的大事小事都报到后罩房,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郡主,姨母已经没多少活日了,如今是走一日,算一日了。就算冯老安人指派春燕过来,是打听我屋里的一举一动的,但也能帮我管着底下那些丫鬟,不至于叫瑞月院里头乱做一团。”蔡氏一时说得急了,掩着面就开始咳嗽起来。 瞧着蔡氏越磕跃猛烈,沐小郡主赶忙叫丫鬟倒了茶水出来,递给了蔡氏。 接过了丫鬟来的茶盏,蔡氏匆匆喝了几口,终是压住了嗓子眼传来的刺痛感。不过人也是磕得面红耳赤,先前还苍白无比的脸色,此刻逐渐现出了几分红色。 躺在身后的软榻上,蔡氏抓紧了身旁的大迎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显然已经是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 蔡氏如今的模样,怕是只吊着一口气了,先前还以为她身子大好,没想到竟是拼命撑着了。 “姨母还是好好将养着吧!府里的大事小事,就交给下头的人去做吧!”沐小郡主说完,从凳椅上站起身来,正要推门出去。 正当沐小郡主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先前被她遣去请红姨娘的丫鬟回来了,走到了沐小郡主身边,用着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了几句。 “郡主,红姨娘已经过来了,此刻正在前厅。说带了些进补的药材来,准备拿给太太。” 听着丫鬟这样说,沐小郡主回过头看了一眼躺在榻上,虚弱无比的蔡氏。“你叫个丫鬟去回话,就说姨母已经歇下了,让她在前厅等等,我有话想要同她商量。” 丫鬟说了声“是,”就急匆匆地赶过去了。 顾玉棠在隔壁的耳房,已经把蔡氏屋里的一举一动,都听得清清楚楚。六叔母应该晓得春燕是冯老夫人派过来打探消息的,只是碍于情面,没有揭穿罢了。 再说了瑞月院被春燕打理得井井有条地,若是把她撵了出去,上哪里去找如此做事老练的丫鬟过来? 阿华听着沐小郡主方才那些话,显然是有什么事想要同红姨娘商议,只是沐小郡主和红姨娘素无交际,请了红姨娘过来,到底是想要说些什么? “姑娘,要不要咱们也去前厅瞧瞧,看看那沐小郡主心里头究竟藏着什么主意,做什么偏要和红姨娘商议?” 阿华说着,望了一眼眼前并没有什么反应的顾玉棠。 “沐小郡主既是请了红姨娘过来,必然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想要同她商量。待六叔母死后,六叔最属意的大太太人选,便是那红姨娘。且红姨娘跟着冯老夫人也学过几天管家,有了六叔的支持,冯老夫人也不会说旁的。” 顾玉棠心里打着小算盘,把她心中所想的都告诉了阿华。 “那姑娘就不去前厅瞧瞧吗?说不定那沐小郡主是和红姨娘在商量什么谋害太太之事?”阿华不清楚自家姑娘是怎么想的,随口说了几句。 “不会的。红姨娘和六叔母无冤无仇,断断不会做出那样的蠢事的。再说了,沐小郡主是六叔母的侄女,如今能住在府里头,完全是靠着六叔母,她也不会做出那样的蠢事的。” 顾玉棠说着,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紧接着把她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 “沐小郡主能和红姨娘商量的,唯有在顾府客居之事。沐小郡主是逃婚来的朋普,沐王府已经派了暗卫满云南寻她,冯老夫人很有可能为了此事,不肯收留沐小郡主,免得惹祸上身。” 早在前两天,她过去祖母屋里请安的时候,正定的林家就给祖母写了封信下来,告诉了祖母关于平宁侯府的事。 平宁侯府的大公子,许了丽江沐王府的小郡主为妻。刚订下婚期没多久,沐王府的小郡主,就带着身边伺候的丫鬟出逃了沐王府,逃窜到了澄江朋普一带。 沐王夫妇已经寻了新上任的澄江知府,正在满澄江找小郡主了。却没有一个人晓得,这沐小郡主,竟然就住在她们府里? 若是让沐王夫妇知道,是她们包庇了沐小郡主,那么整个顾家,必定是要遭她牵连的。 所以顾玉棠此次过来,是要劝着蔡氏把沐小郡主这个瘟神给送走的,不然整个顾家,都要受了她的连累。 没成想这个沐小郡主,想着蔡氏没用了,就把红姨娘喊了过来,想要和红姨娘说情,哪里有那么容易之事? 听着顾玉棠说了一通,阿华似乎是有些想明白了,就道。 “姑娘说沐小郡主是逃婚来的朋普,能借住在府里完全是走了蔡大太太的路子。眼瞅着蔡大太太是不成了,就把红姨娘给请了过来,想要走了红姨娘的路子,继续住在府里,躲避王府的追查。” “孺子可教也,没成想,就连阿华这个榆木脑袋,都能想清楚这些事了。继续留着那沐小郡主在府里,只会惹祸上身,还不如趁着六叔母病着,把这个瘟神给送出去。” 顾玉棠说罢,拉着阿华的手就往着前厅走去。 前厅里头,红姨娘已经坐在屋里等了许久,身边伺候的丫鬟玉兰瞧着那沐小郡主迟迟不到,以为是有意摆架子给自家主子看,连声抱怨了几句。 “姨娘,分明是那沐小郡主请您过来的!如今您过来了,她倒好,如今还没到!真是叫我们好等呀!”玉兰说着,不停地屋里走来走去。 “玉兰,你就歇歇吧!你若是再这样走下去,只怕那沐小郡主还没来,我的眼睛就已经花了。” 红姨娘说着,脸色也逐渐变得有些难看,捧起身旁高几上头的茶盏,一饮而尽。 这个什么狗屁小郡主?把她喊来这屋子里头坐着,她自己个倒是还没来,不知又是在搞什么鬼了。 突然间,红姨娘一抬头,就瞧见三四个小丫鬟,簇拥着那沐小郡主走了进来。 沐小郡主走进前厅,打量了一圈屋里的陈设,最后把目光落到了坐在高椅上头的红姨娘身上。 坐在了屋里的主座上,沐小郡主对着红姨娘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来晚了。没成想姨娘竟然来的这样早,早知姨娘来的那样早,我就该让姨娘用过了午饭再来的。” 沐小郡主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晚来。 只说了让红姨娘用过午饭再来,难不成她方才是去用午饭了? 早早把自己喊过来,撂在这里,空着肚子。她竟然去用午饭?这个沐小郡主,还真是有几分皇亲国戚嚣张肆意的模样。 红姨娘压住了心头的火气,保持了脸上的平静,就道:“不知郡主喊了妾身过来,是要商议何事?” 最好这个沐小郡主说了件要紧的事,若是喊她过来,就为了些小事,她可是忍不住了。 顶点 第二百四十七章 缘由(二) 瞧着那沐小郡主进了前厅,顾玉棠也由阿华搀着,进了前厅。 红姨娘坐在高椅上头,瞧着沐小郡主和顾玉棠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以为顾玉棠找自己,也是有事商量,随口问了句。 “不知三姑娘过来,是来探望大太太的?还是有话想要和妾身商量的?” 沐小郡主瞧着顾玉棠走了进来,她自己也是没反应过来,但是脸上没起什么变化,依旧淡淡地。 “三姑娘若是过来看姨母的,姨母在内室里头,若是三姑娘不晓得,那我就喊个小丫鬟带着你过去。若三姑娘不是来看姨母的,是为着旁的事过来的,暂且先出去!我和红姨娘商量好了,再请你进来。” 沐小郡主话罢,身边已有机灵的丫鬟站了出来,正准则赶顾玉棠和阿华出去。 “若郡主和红姨娘说的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玉棠不是外人,大可不必干我出去。若是郡主和红姨娘商量的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不需郡主赶,玉棠自会出去!” 顾玉棠说的很淡然,红姨娘听起来,却不是那样的滋味。 这沐小郡主喊自己过来,到底是想要和自己商量什么?如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为何要赶了顾玉棠出去,才肯与自己说呢? 难不成真的是那见不得光的事? 想到这里,红姨娘想起了前两天顾礼华对她的提醒,顾礼华说这沐小郡主已经同平宁侯府的大公子定了婚约,如今来到朋普,只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她是沐王府出身的郡主,还是不要沾惹上的好。 红姨娘笑得讪讪地,附和了一句。“如若郡主说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大可以不要赶了三姑娘出去,三姑娘怎么说,都是姓顾的,不是外人。” 听着顾玉棠和红姨娘的言语,沐小郡主心中的怒火,渐渐烧了起来。这顾玉棠说了一席话,分明就是知道了自己是从沐王府逃婚出来的,故意来阻拦自己和红姨娘商量客居的事。 分明她已经得到了定武侯世子,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为何还不肯放过自己? 难不成是想要见她被王府抓回去,和那平宁侯府的大公子完婚吗? 沐小郡主心里头这样想着,手中紧紧攥着那方手帕,恶狠狠地瞪了顾玉棠一眼,冷冷道:“我和红姨娘说的,自然不是什么要紧之事,若是玉棠姑娘想要留下来听听,那便留下来吧!” “既然郡主说了与红姨娘说的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那玉棠就恭敬不如从命,留下来听几句吧!反正如今六叔母歇下了,我也不好得进去打扰她,郡主,您说是吧?” 顾玉棠并未被沐小郡主那冷冰冰的眼神吓倒,从容不迫地说着。 只听到“啪”的一声,沐小郡主拿起了高几上头的茶盏,一把砸到了地上,茶盏瞬间碎成了无数块,在地上不断飞溅。 红姨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一块碎瓷片顺着她的头发,就飞了出去。 “郡主,您这是做什么呀?大太太屋里这套玉川先生的茶具,可是前些年老夫人送的,价值不菲的呀!如今遭您摔一个,剩下的茶盏就凑不齐了。” 红姨娘说着,马上就喊了守在屋外的小丫鬟走了进来,把地上的狼藉打扫干净之后,又端了几盏茶水房沏好的茶盏进来,一一摆到了各人身旁的高几上。 瞧着那沐小郡主仍旧丧着脸,一句话也没说,红姨娘当即捧了新茶,端了过去。 “郡主仔细尝尝,这是福建那边派人送过来的武夷岩茶,老夫人屋里得了两斤,剩下的,都送到太太这里来了。要不是今日郡主来,我还没有这个福分喝到这样的好茶呢。” “既然郡主不领情,这茶盏与其糟蹋了,还不如红姨娘就自个喝了吧!”顾玉棠脸上带了几分浅浅的笑意,回道。 红姨娘望了沐小郡主一眼,又望了顾玉棠一眼,最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还是有意巴结沐小郡主,就道:“郡主快些尝尝吧!这武夷岩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沐小郡主仍旧死死地瞪着顾玉棠,半晌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她身旁伺候的张妈妈,瞧着情况不对,特地出来打了圆场。 “红姨娘,我家郡主一惯不爱喝这样的苦茶,就爱喝几盅牛乳茶,若是这里有,烦请红姨娘下去喊丫鬟冲一盏上来。” 张妈妈面上带了淡淡的微笑,一副很和善的模样。 听着张妈妈这话,红姨娘笑得讪讪地,这个沐小郡主,跑来这里发什么小姐脾气?瞧着那模样,像是我们千她院子一样。 “张妈妈,是妾身没有思虑周全,不知郡主不喜欢喝岩茶,我这就吩咐人下去冲一盏牛乳茶上来。” 说罢,红姨娘喊来了贴身伺候的丫鬟,去找了蔡氏院里茶水房伺候的管事婆子了。 在红姨娘去喊丫鬟去茶水房冲牛乳茶的期间,张妈妈特地把沐小郡主拉到了屋里摆着的彩绘牡丹图的屏风后头,说上了好一阵话。 待丫鬟把牛乳茶送上来后,张妈妈才伺候着沐小郡主出了屏风。 仍旧是张妈妈出来说话,道:“方才是我们郡主失仪了,让红姨娘和玉棠姑娘见笑了。红姨娘方才说那茶盏是冯老夫人送蔡大太太的玉川先生,不知是用多少银钱买的?我们赔偿双倍给蔡大太太,好将功折罪。” 红姨娘哪里知道那玉川先生是用多少银钱买的? 她原先在蔡氏屋里伺候的时候,统共才见蔡氏使过那套茶具几次,那套茶具平日里都是放在蔡氏的箱笼里头,不知今日怎么就拿出来了? 红姨娘正要说话,却被身旁坐着的顾玉棠给抢先了,“妈妈言重了,不过是套茶具罢了,值不了几个钱,怎好得还让郡主赔偿呢?” 张妈妈瞧着顾玉棠的模样,不像是个能做主的,就道:“三姑娘,一码归一码。这茶盏既是我家郡主砸的,赔偿银子是该的。只是不知那玉川先生值多少钱,我们也好赔给蔡大太太。” 只见顾玉棠笑了笑,回道。 “一万两!这套玉川先生原是老太爷收藏了多年的茶具,前些年蔡大太太生辰的时候,冯老夫人特地从箱笼里拿出来,转赠给蔡大太太的。蔡大太太平时也舍不得用,但招待像郡主这样的贵客,就会拿出来用了。” 顾玉棠自己也不知这套玉川先生的茶具值多少钱,但是一想到能让沐小郡主掏钱赔偿,怎么样还是得狠狠敲她一笔再说。 张妈妈说赔偿两倍,那就是两万两,也不知这逃婚的沐小郡主,身上带够这么多的银子没有? 张妈妈和沐小郡主惧是一愣,随后沐小郡主开口道:“玉棠姑娘,你坑人吗?就拿破茶具,也能值一万两?喝起来都硌嘴的东西,就是白送给我,我也是不要的。” 沐小郡主明面上说了这一通,心底里已经不知把顾玉棠骂成什么样了。 顾玉棠这个小蹄子,先是来阻挠了她和红姨娘商量事情,如今就为着她砸了她们家一个破茶盏,就要狠狠敲她一万两的银子。若是日后她一不小心犯到自己手里,她一定叫她生不如死才好! 顶点 第二百四十八章 缘由(三) 瞧着沐小郡主那副拒不认账的模样,顾玉棠就知道她此次出来,没带了那么多的银两。 且她张口就要了一万两,那可不是个小数目。不过对于她一个郡主来说,身后又有着位高权重的沐王府撑着,这些银钱,她还是能拿的出来的。 既然此时拿不出来,那就把欠条写好摆着。待她什么时候把银钱拿来了,她再把签字画押的欠条给她。 顾玉棠望着眼前的沐小郡主,见她也望着自己,目光冰冷,恶狠狠地瞅着自己。不过自己可不怕她,这样的牛鬼蛇神,她可是见得多了。 顾玉棠脸上带了几分浅浅的笑意,就道:“玉棠知道郡主离家时匆忙,并没有带上那么多的银钱,不过不要紧。既然郡主此时没有那么多的银钱,我叫人写一张欠条,郡主在上头签字画押,期限为一年。 若是一年之内,郡主没有把那两万两送来顾家,这张欠条我们就代为转呈给沐王爷,让沐王爷来替郡主还清银钱。” 顾玉棠话罢,身边已有机灵的小丫鬟,拿来了笔墨纸砚,搬了一张桌案过来。 听了顾玉棠这一通话,沐小郡主心里头气得不行,一张小脸气得涨红,嘴巴也气得嘟起老高,眼睛里头也带上了火光,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顾玉棠,就是没说半句话。 心里一阵又一阵地暗骂着眼前的顾玉棠,这个顾玉棠,可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竟然叫她一个郡主签下欠条,是当她会耍赖不还吗?不过区区两万两银子,她们沐王府有的是,她绝不会签下欠条,顺了顾玉棠的意思的! “玉棠姑娘,你让我签下欠条,是担心我不会赔偿你们顾家这两万两银子还是担心沐王府心疼这两万两银子,不肯赔你们?” 沐小郡主仍旧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顾玉棠,眼神之中充满了凌厉。 顾玉棠并不在意她的反应,仍旧淡淡地道。 “郡主,玉棠自然相信沐王府可以还了这些银钱,至于郡主您,玉棠就不愿相信了。再说了,那茶盏是郡主您亲手砸的,并非沐王爷和沐王妃砸的,想必郡主也不会劳驾王爷王妃来为郡主赔这些银钱吧?” 沐小郡主哪里敢把这件事情让沐王爷沐王妃知道? 前些年沐王妃带着沐小郡主去了永昌伯府,把伯府老太太最喜爱的一盏琉璃走马灯给摔了,还嫁祸给了永昌伯府的四姑娘,只可惜被永昌伯府的大姑娘给瞧见了。 永昌伯大姑娘为了给自己的亲妹妹报仇,当着永昌伯夫人和沐王妃的面,告了沐小郡主的状,说沐小郡主弄坏了府里的琉璃走马灯。 众目睽睽之下,沐王妃当着永昌伯夫人也不敢护短当着众人就亲自罚了沐小郡主,最后还赔了永昌伯府一万两银子,这件事才算了了。 不过自此,永昌伯府就没再递过帖子给沐王府,沐王府也不好得再递帖子给永昌伯府。 沐小郡主听着顾玉棠说了这些,心里头虽然气着,但也不好得说什么,只能认下。 不过既然叫她认下,她上哪里找这么多的银子来赔?当初逃离王府的时候,太过匆忙,母妃平时给她的银钱,她都没有带出了,如今身上就几百两银子了,难不成真的要她签下那欠条? 沐小郡主有些不知所措,低下头瞧了那正在写着欠条的丫鬟,没过多少功夫,一张属于她的欠条,就写好了。 瞧着丫鬟把欠条递到了顾玉棠的手里,沐小郡主心里头有些慌乱起来,忙道:“玉棠姑娘,我如今身上没带着那么多的银钱,待我喊人回丽江取后,再还给府里?” 沐小郡主说着,朝着身边站着的张妈妈使了个眼色,如今她就希望张妈妈能说服顾玉棠,让顾玉棠把那欠条给收了。 她从小到大,还没有给什么人签过欠条的,若是她真的签下了欠条,别说母妃父王了,就是哥哥们,也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沐王夫妇的掌上明珠,大名赫赫的沐小郡主,为着几个破茶盏,给人签下欠条。若是传了出去,那沐王府的名声,得去一里地外捡了。 张妈妈自然懂自家姑娘的意思,朝着沐小郡主点了点头,转过身就对着顾玉棠道。 “玉棠姑娘,不是我家郡主不愿赔这两万两给顾府,而是我家郡主如今身上,没带着多少银子。你也知道,若是我家郡主签下了顾家这张欠条,到时候我们沐王府的名声,真的丢了。只怕那个时候,顾家也不好过吧?” “张妈妈,郡主不愿签下这张欠条也行,那么请郡主搬离顾府,离开顾家。 玉棠知道,郡主和平宁侯府的大公子是有婚约的,郡主是逃婚来的朋普,沐王妃已经派人到处巡查了,若是遭王妃查出来郡主在我们府里,是我们顾家包庇了郡主,只怕到时候我们顾家也难逃干系。郡主为了自己着想的时候,也得为我们顾家想想!” 与其和那沐小郡主再纠缠下去,顾玉棠索性直言,请她出府。 若是不出府,就签下那欠条,到时候若沐王府的人真的上门来了,拿了那欠条出来,只怕那沐王府的人,也没脸子来继续追查顾家。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张妈妈马上把沐小郡主拉到了一旁的角落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低语了几句。 “郡主,玉棠姑娘都知道您是逃婚来的朋普,只怕府里的其他人,也都知道了。虽说您如今有蔡大太太护着,府里的那些人,暂且不会赶咱们出去,可蔡大太太眼瞅着不行了,咱们还是得早做打算。” 张妈妈不说,沐小郡主自个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如今她能继续住在府里,完全是因为蔡氏的缘故,不然以她一个逃婚来的郡主,顾府早就避讳,赶她出府了,哪里还肯留她到今日? 趁着张妈妈拉着沐小郡主进入屏风说话这点时间,红姨娘叫小丫鬟上了一壶顾玉棠爱喝的碧螺春,亲自递到了顾玉棠身旁的高几上。 随后拿着一柄团扇,遮住了大半脸,小心谨慎问了句,“三姑娘,那沐小郡主真的是逃婚来的?为何在府里住了大半月,我连个影都没听见?” “姨娘素来在六叔的书房里头伺候,甚少踏足内院,这里头的事情,姨娘自然不清楚些。沐王妃已经给沐小郡主许了平宁侯府的大公子,只是不知为何,沐小郡主不愿嫁给平宁侯府的大公子,就逃婚来到了朋普。” 红姨娘终究和自己不是一路人,所以顾玉棠并没有和她废话太多。 顾玉棠仍旧坐在屋子里头,等着那沐小郡主从屏风后头出来,给她最后的答复。若是沐小郡主执意不肯走,那便签下欠条,若是沐小郡主想通了要走,她则立即吩咐丫鬟帮她们收拾了行礼,送着她们出去。 沐王夫妇已经吩咐了人下来暗查了,若是让那些人查出来原来是沐小郡主是住在顾府里头,是顾府包庇了那沐小郡主,只怕顾府想要从这件事情里头摆脱干系,只怕是很难! 为今之计,只有尽早把沐小郡主给请出去。 坐在顾玉棠身边的红姨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喊了小丫鬟把瑞月院里头发生的事去报了顾礼华后,就一直紧紧盯着那屏风后头的人。 第二百四十九章 缘由 沐王府(四) 丽江,沐王府。 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正不疾不徐地驶进沐王府后头的巷子。 马车里头坐的是沐小郡主的生母,沐王妃蔡氏,方才接到府里小丫鬟的报信,说平家二夫人陪着平宁侯夫人过来了,说是有要是要和王爷王妃商量,她这才命车把式驾车,从城外的祈福寺赶了回来。 原本今日是祈福寺的慧知大师讲经,沐王妃前些日子就和慧知大师约好了,今日请他单独为自己讲经。今日赶着回来,已经是听不成慧知大师讲经了,沐王妃的脸上,终究是带上了些许的不悦。 到了沐王府的后门之后,丫鬟先下了马车,拿了杌子出来,伺候着沐王妃下了马车。丫鬟婆子事先就得到了消息,早早就在屋门前侯着,瞧着沐王妃下了马车,马上就迎了过来。 沐王妃的心腹秦妈妈和丫鬟妙玉一左一右搀着沐王妃进了王府,走在廊下,已有机警的丫鬟打起了帘子,给沐王妃一行人通过。 “娘娘,平宁侯夫人和平家二太太一早就过来了,老爷得了济宁伯府的老伯爷的邀约,一早就过去了。是几个哥儿出来,招待的平宁侯夫人和平家二太太,眼瞧着娘娘和王爷还没回来,平宁侯夫人脸上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秦妈妈搀着沐王妃,一边走一边说着。 秦妈妈穿了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梳了个圆髻,发上用两根素银的簪子绾了起来,满脸的褶皱,手上还戴了对沉甸甸的藏银手镯,看上去一副极其干练的模样。 “平宁侯夫人过来可说了是做什么?平家二太太是何反应?” 沐王妃蔡氏听着秦妈妈那话里头不对,忙问了句。 平宁侯夫人过来,无非就是为着平家大公子和郡主的婚事,眼看着婚期将至,郡主还没有寻到,沐王府该拿什么向平宁侯府交代呀?还是先应付过去再说,能拖一阵是一阵。 “娘娘,平宁侯夫人什么也没说。倒是平家二太太,骂骂咧咧说了您几句,说早知道郡主不喜她们家大公子,她当初就不应该做这个媒。 眼瞅着婚期就快到了,平家已经把喜帖都发出去了,到时候亲朋好友过来,没瞧见新娘子,她们平家的脸,可真是丢得一干二净了。”这次是沐王妃左边的丫鬟妙玉回道。 妙玉和秦妈妈,都是沐王妃从蔡家陪嫁过来的丫鬟婆子,是沐王妃的左膀右臂。 “她这样说,我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我能去把郡主给找回来?谁叫他们平家那么快就把喜帖递出去的,怨得了谁?” 平家二太太为了沐小郡主逃婚之事,已经上门来说过几次了。每次都说是她们家的小郡主,耽误了她们家的大公子,自己闺女嫁不出去就算了,还要拉着她们家的哥儿,也跟着娶不了媳妇。 沐王妃心里早生了怨气,如今这样着急忙慌请她回来,耽误了慧知大师的讲经会,脸上已经挂满了不悦。 行至抄手游走廊的时候,秦妈妈突然想起了前些天蔡家递过来的消息,就道。 “娘娘,蔡家的老祖宗喊人递了消息过来,说您嫁去朋普顾家的表姐不成了,没几天活日了。怎么说都是亲戚一场,娘娘总归是要下去看看的。若是娘娘不去,姐妹之间岂不生份了?” 秦妈妈小心谨慎地说着,生怕说了蔡家的事,惹了沐王妃的不快。 “亏得老祖宗还惦念着我,我嫁来沐王府这么些年,老祖宗逢年过节,也没想着送些什么东西给我。倒是其他姐妹,逢年过节,都会得了老祖宗送来的东西。如今嫁到朋普的蔡敏兰不成了,就叫我下去瞧瞧,哪里有这样偏心的?” 沐王妃一向不喜旁人和她提起蔡家的任何事情。所以当别人提起蔡家的琐事的事后,她都会闭口不谈。 看着沐王妃脸上的怒意渐显,秦妈妈顿时就有些慌了,忙道:“娘娘,是老奴疏忽了,请娘娘责罚!” 看着秦妈妈一副慌张的模样,沐王妃脸上的怒意,渐渐压力下去,没在看眼前的秦妈妈,就道。 “这些糟心事,下次就别在提了。不过既然蔡敏兰不成了,我总归是要喊人下去看看地,她和我,总算是姐妹一场。” 话罢,沐王妃就吩咐了身旁的妙玉,让妙玉过些天带着些上好的药材,代她去朋普看看蔡敏兰去。 进了王府待客用的小花厅,花厅外头伺候的丫鬟打起了珠帘,放了沐王妃和秦妈妈等人进去。 刚进去没走了几步,就见一个英姿俊朗,面冠如玉的少年走了出来,向着沐王妃行礼问安之后,才缓缓道。 “母妃,您总算是回来了。父王不在家,平宁侯夫人和平家二太太又坐在花厅里头,大兄就让我出来待客,方才平宁侯夫人又在花厅里头说起了母妃,我听不下去,就想着出来透透气。” 眼前的这个少年,正是沐王妃的第三子木增,沐小郡主的三哥哥。常年在书院和师傅们学习四书五经,前些日子特地和师傅们告假了,回来家中住几天。 看着眼前不过十三四岁,就这么懂事的三儿子,沐王妃心中生起了怜爱之情。 她有五个孩子,最疼的便是小儿子,小女儿,小儿子被她宠成了小霸王,一天到晚不在家中。小女儿则是她的心头肉,便是犯了错,也不肯打骂,害得她如今为了不嫁给平宁侯府的大公子,就私自逃婚,闯下了这天大的祸事。 “增儿,你是个好孩子。母妃日后不会亏待你的。等母妃把你小妹的婚事料理好后,就给你寻一门好的婚事。” 沐王妃说着,绕过了前头的儿子,就进入了花厅里头。 似乎是听到了外头传来的动静,原先在花厅里头说得兴起的平宁侯夫人和平家二太太,一下子停了言语,往着沐王妃的方向看了过来。 瞧着沐王妃在屋里的主座落坐之后,平宁侯夫人和平家二太太依着规矩,给沐王妃福了一礼,随后坐在了自己的位上。 “听说今日是祈福寺慧知大师的讲经会,王妃娘娘特地去祈福寺,也不知见到慧知大师没有?慧知大师今日讲了什么经?” 平家二太太首开腔调,对着沐王妃一阵袭来。 “平家妹妹消息真灵通呀!今日确实是祈福寺慧知大师的讲经会,只可惜姐姐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没听上慧知大师的讲经会。听下人说侯爷夫人和二太太已经在府里等我许久,我便赶了回来。” 沐王妃望了面前的平宁侯夫人一眼,又把目光移到了平家二太太的身上。 “王妃娘娘,不知郡主有没有下落了?我家老太太为着我家大哥儿的婚事,昨日在府里发了一通脾气,指责我没有好好待我家大哥儿,还没有上门的媳妇就逃婚了,这婚事怕是不成了。” 平宁侯夫人说着,抹起了脸上的眼泪,可眼泪还是很快把平宁侯夫人的衣袖给打湿了。 平家二太太一边安慰着平宁侯夫人,一边又道。 “王妃娘娘,当初我可是同您商量好的。您说郡主是最贤惠的姑娘,我才答应把我家哥儿说与你家姑娘的,若我早知郡主不喜欢我家哥儿,为此还逃了婚。当初不论您说什么,我都是不愿意的。” 第二百五十章 婚事敲定 不单只有她平家二太太想要悔婚,就是沐王妃,心中也起了悔婚的心。 但平宁侯府的聘礼实在太过贵重,两个孩子刚定婚没多久,平宁侯夫人就喊了小厮押送了十几车的聘礼过来,少说也得几十万两银子。 若是她们沐王府想要悔婚,这聘礼,她们得以三倍之数还回去,这婚才算是彻底地毁了。且那些观望着沐王府的人,不知背地里又想出什么由头,来编排起郡主。 闺女原先和定武侯世子的婚事,已经被定武侯夫人陶氏亲自过来说亲,给退了。如今再因为闺女逃婚的事,和平宁侯府毁了婚,到时候世人怎么看自己闺女?怎么看沐王府? 说不定还会揣测自己闺女是患了什么隐疾,遭定武侯和平宁侯的人晓得了,两位侯爷夫人才亲自来退婚的? 看着眼前坐在酸枝木椅上头的平宁侯夫人,沐王妃忍住了心中涌动的火气,带了几分浅浅的笑意,让底下伺候的丫鬟上了茶后,才道。 “侯爷夫人,平家姐姐,你们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呀?郡主不过是去她外祖家了罢了,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心疼着儿孙,想着看看。前些日子她外祖病了,我就让她留在蔡家,待过些时日就接她回来。” 沐王妃说着话,底下伺候的丫鬟已经把茶点从茶水房里头端了出来,一道冰酥烙,一道桂花糖糕。 沐王妃端起身旁高几上头摆着的玉露茶,凝神望着眼前的平宁侯夫人和平家二太太。平家大公子不是如今这位平宁侯夫人所生,她不过是个续断,对这位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婚事,想来也不会有多上心。 要不是平宁侯府里头,平家老太君心疼着孙子,想要把孙子的婚事早点办了,这才催着她着急忙慌地上门来了。 倒是平宁侯夫人身边这位平家二太太,可是个极其难缠之人。 她是平家大公子的姑母,平宁侯的原配夫人死后,平家大公子一直是由她照顾着,她待平家大公子,可谓是视如己出,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听说了沐小郡主出逃沐王府的时候,她担心与沐王府的这门婚事有变,就隔三差五上门来叨扰她,只不过这次她携了平宁侯夫人过来罢了。 “王妃娘娘,小郡主真的是去了外祖家吗?怎么我得到的消息是,听说小郡主是出逃王府,去了澄江?” 平家二太太端起了高几上头的茶盏,掀起了茶盖,用茶盖轻轻撞击着茶碗,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声音。 沐王妃并没有觉得意外,毕竟小郡主出逃王府,王府里头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晓得,她随便找个婆子问问,也是能问出来的。 且这平家二太太,在王府里头落了那么多的暗子,她知道了郡主出逃的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沐王府转过头,朝着身后站着的秦妈妈使了一个眼神,秦妈妈迅速就懂了沐王妃的意思,微微颔首,对着平家二太太就道。 “平家二太太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我家郡主是出逃的?蔡家老祖宗病重,我家郡主身为外孙女,回到老祖宗面前侍奉汤药,难道不成吗?且罗平距澄江并不遥远,三两天就到了路程,便是我家郡主去到了澄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秦妈妈说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平家二太太闻言,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定了定神,平家二太太冷眼瞅着沐王妃,直截了当地道。 “王妃娘娘就别再自欺欺人了,谁人不知道王妃娘娘是罗平蔡家偏房的姑娘,一直寄养在长房老祖宗的名下,和蔡家的姑娘太太,大多合不来。便是蔡家的老祖宗,也是偏疼其他姑娘,对王妃娘娘视若无睹。” 平家二太太向来嘴快,方才是气不过沐王妃喊婆子编了瞎话来诓她,如今就想着气气那沐王妃。 看着沐王妃脸上的怒容更盛,平宁侯夫人忙拉了拉身旁平家二太太的衣角,轻声提醒了句。 “姑奶奶可少说几句吧!她们毕竟是王府,在陛下身边说得上话的,咱们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就和她过不去。” 平宁侯夫人的话语说得很轻,几乎叫人听不清楚,可是却不偏不倚,全部落入了沐王妃的耳中。 沐王妃知道,她们这些个勋贵世家,最瞧不起她这样出身的王妃。 沐王妃是蔡家偏房的姑娘,早年过着无爹无娘的日子,要不是祖母祖父可怜她,把她接到了膝下扶养,她哪里有今日的风光日子? 凭着她是长房养出来的姑娘,当初沐王府的人过来相看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她,她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多少女子心中羡慕的沐王妃。 明面上一口一个王妃娘娘地喊着,背地里,指不定又编排她什么了?还好沐王爷是个心疼她的,在府里立下规矩,不许旁人诽谤她的出身之后,这才好了很多。 平家二太太不听平宁侯夫人的劝,从她手里夺回了衣角,冷冷就来了一句。 “嫂嫂,大哥儿怎么说都是养在你膝下的孩子,虽比不上你亲生的二哥儿,但是他的婚事,你总该是要上点心的!如今未婚妻都跑了,侯府又把喜帖递出去了,到时候若是新娘子没出现了婚礼现场,你就去祠堂里头跪着吧!” 听着平家二太太这话,平宁侯夫人心头一颤。她不过是个续弦罢了,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做到如今这个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们还想要她怎么做? 她的这位姑子,一惯喜欢用老太太和老太爷来压她?操持着府里的大小事务,老太太老太爷护着她,侯爷也不便说什么,就连自己亲生儿子的婚事,都轮不到自己来做主,需请她去做媒。 这像个什么话?那她这个平宁侯夫人当什么了? 平宁侯夫人放开了先前紧紧抓着平家二太太的手,转过身子,对着前面的沐王妃回道。 “王妃娘娘,我们也晓得您的难处,毕竟此事关系着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若是郡主再不回来,到时候我们平宁侯府的面子挂不住了,沐王府的脸面也不好看吧?” 沐王妃自然知道平宁侯夫人说的,若是婚礼当天,众人只瞧见了平家大公子,没瞧见郡主,平宁侯府固然失了面子,给人笑话,沐王府的脸上也不好看。 到时候若是遭有心眼的人把此事递到了京里,禀到了陛下面前,那可就是触怒圣颜的大事了。 “侯爷夫人言重了,夫人只管放心,婚礼当天,我们一定会把郡主完完整整地送去侯府的。不会让侯府在众多亲眷面前,平白丢了面子的。”话罢,厨房里头伺候的丫鬟就推门进来。 走到了秦妈妈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又迅速出了屋子。 秦妈妈把先前丫鬟对她说的,给沐王妃重新复述一遍后,沐王妃脸上逐渐带上了几分笑意。 “侯爷夫人,平家二太太,方才府里的下人来报,说是今日做了些点心,都是精致的苏州小点,不知两位可否赏光,留下来用些点心再走?” 听着沐王妃这样说,平宁侯夫人朝着身边的平家二太太看了一眼,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打定了心中的主意,由身边伺候的丫鬟搀着,就从木椅上头站了起来。 平家二太太先道:“王妃娘娘,我们此行本就是来和王妃娘娘说几句闲话的,家中事情繁杂,为着几位哥儿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这点心,我们就不留下来吃了。” 听着平家二太太这样说,平宁侯夫人随即附和了一句。 “王妃娘娘的好意,我们心领。如今府里忙着大哥儿和二哥儿的婚事,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时间,陪着王妃娘娘用点心了。若是王妃娘娘不嫌弃,待小郡主嫁过来后,王妃娘娘可以过府相聚,尝尝侯府厨子的厨艺如何?” 话罢,沐王妃喊了秦妈妈亲自送着平宁侯夫人和平家二太太出了屋门。 顶点 第二百五十一章 想顾玉棠了 朋普,顾府。 堂屋,林氏正坐在小厅里头用着晚饭,因着今晚瑞月院那边递过来消息,说蔡氏留了顾玉棠在那边用晚饭,林氏就没有等她,早早就吩咐小丫鬟把晚饭端了上来。 虽说只是林氏一人用饭,小桌上也是摆了满满当当,七八道菜,每一道菜都是林氏惯吃的。梁嬷嬷站在林氏身边,给她布着菜。 “老夫人,听瑞月院那边伺候的丫鬟来报说,沐小郡主打碎了前年冯老夫人赏给蔡大太太的一套玉川先生的茶具,咱们姑娘非拉着沐小郡主,叫她赔了两万两。沐小郡主身上一时没带那么多钱,咱们姑娘就叫她签下了欠条,为期一年。” 梁嬷嬷拿着手里的红木筷子,仔细地给林氏夹着桌上的菜肴。 “棠姐儿倒是个胆大的,像她祖父!她祖父年轻的时候,可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在朝廷里头做了个小小的谏官,后来看破了官场上头的勾心斗角,才回来澄江府继承了顾家的祖产的。 只是不知棠姐儿这份大胆,日后能不能用在正途上?”林氏说着,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红木漆筷,拿起了梁嬷嬷舀好的一碗汤,就喝了起来。 “老夫人,老奴可是听说了。那沐小郡主是逃婚来的朋普,如今沐王府的人正到处找她呢,如今住在咱们府里,若是让沐王府的人知晓了那沐小郡主原来是在咱们府,也不知会不会连累了咱们?让咱们背上个包庇郡主的罪名?” 梁嬷嬷心里头一直担忧着此事,只是不好得同林氏提起。如今就借着林氏用饭的时候,说出来,好让林氏想想法子。 “沐王府也并非是不讲道理的人家,只要咱们同他们说清楚了,便是想要把罪名硬扣在咱们头上,也是没辙的。再说了蔡氏是那沐小郡主的亲姨母,侄女来瞧瞧姨母,有何不可的?” 林氏继续用着手里的汤盏,听着梁嬷嬷接下来的话语。 “老夫人,说是那么说,可老奴听说那沐小郡主的生母,沐王妃是蔡家偏房的姑娘,早年是养在蔡家老太太屋里的,和家里头的那些个姐妹合不来。 蔡氏是蔡家长房的姑娘,一惯得了长辈们的宠爱,那沐王妃只怕是对这位蔡氏,不相熟吧?”梁嬷嬷说的这些话,其实是顾玉棠交代她的。 若继续让那沐小郡主待在府里,到时候沐王府的暗卫找上门来,只怕是会连累的顾府。 与其到时候让那沐小郡主连累了顾府,还不如早早地将她撵了出去。只是蔡氏毕竟还活着,想要把沐小郡主赶出去,还需得了府里长辈们的同意。 冯老安人躺在榻上睡了几天,仍旧没有清醒的趋势,为今只有来求林氏做主了。顾玉棠不好得亲自来说,就吩咐梁嬷嬷来做了说客。 “那沐王妃确实与府里的六郎媳妇不大相熟,六郎媳妇是蔡家老太太老太爷亲自扶养大的,那沐王妃不过是借宿在蔡家长房的姑娘。若到时候沐王妃没顾念着往日的旧情,追究起来了顾家,那可就麻烦了。” 林氏话音刚落,招手吩咐丫鬟把桌上的饭菜都撤了下去。 刚吩咐丫鬟把桌上的饭菜撤了下去,屋外守着的小丫鬟既急匆匆冲了进来,索性这次的丫鬟懂了规矩,没有往日的横冲直撞。 朝着林氏福了一礼,就道:“老夫人,姜家公子过来了,说许久没见着三姑娘,想着三姑娘可能在咱们这里,特地过来瞧瞧。人已经到了前厅,要不要奴婢去把他请进来。” 原本林氏待客是在前厅,可她刚用过晚饭,不愿走动,就吩咐丫鬟把姜知明请了过来。 姜知明依着规矩给林氏行礼问安,起身之后,望着屋里四处看了看,没瞧见顾玉棠的身影,以为她是回去换衣裳了,笑着问了林氏一句。 “祖母,不知棠儿是去做什么了?我原想着,棠儿今晚可能会在您屋里用晚饭,就踩准时辰过来瞧瞧,没成想竟然没见到人。” 姜知明的笑,如同三月里的春风,温暖和煦,就连林氏瞧了,心中都生出来几分欢喜之感。 姜家哥儿过来了,必定是为了棠姐儿这些日子冷落了他的事情。也不知棠姐儿这些日子里在忙些什么,连陪着姜家哥儿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了吗? “知明哥儿,棠姐儿去了瑞月院,蔡氏病了,她代我过去瞧瞧。不过想着时辰,她也该回来了。”林氏说着,吩咐丫鬟搬来了凳椅。 姜知明就坐在了上头,陪着林氏闲话家常。 “祖母,不知棠儿这些日子,是不是都在您老人家的屋里?这些日子,我亲自过去瞧了棠儿几眼,阿华说棠儿在您老人家这里,伺候着您老人家,我便没有过来打扰您。 可是这些日子没见她,我心里想她想得紧,今日就想着过来,哪怕见上一面,瞧上几眼都行。”姜知明说着,眼神之中带了几分少见的落寞。 棠姐儿这丫头,到底是多少日子没见过知明哥儿了?明明自己就待在自个屋里,偏说在我屋里伺候,棠姐儿这丫头,倒是会寻理由! 要不是今日姜家哥儿找上门来,她还不知道棠姐儿一直拿她做由头,挡了那姜家哥儿。 “知明哥儿,这些日子我身子不大爽利,棠姐儿心疼我,就在我身边侍奉着,待过两天我身子好些了,就把棠姐儿还回去,省得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林氏话音刚落,望着眼前从耳根子红到脸颊的姜知明,突然间就笑了起来。 “祖母,既然您身子不大爽利,就让棠儿继续在您身边伺候侍奉吧!反正日后棠儿总是要嫁与我的,到时候就不能在祖母身边侍奉了,现在就让棠儿多陪陪祖母吧!” 姜知明把心一横,终究说出了他心里头最不愿意说出的话。 他一日不见顾玉棠那丫头,这心里头就不知怎么回事,堵得慌。 这些日子没瞧见顾玉棠那丫头,他生怕自己得了相思病,想着过来堂屋这边,借着给林老夫人请安的机会,和顾玉棠那丫头说上几句话,没成想,人没见到,话也没说成。 如今还要让顾玉棠继续留在林老夫人身边伺候,他心里头的滋味,可不好受呀! 忍着心里头一阵又一阵的抽痛,姜知明又说了违心话,“祖母,棠儿能在您膝下承欢,也是棠儿的福分。” 听着姜知明说了这一通,林氏抬起头望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写满了不愿意,可嘴上却说还想让顾玉棠继续在她身边伺候,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知明哥儿,你就真的舍得,让棠姐儿留在我身边,继续侍奉我?”林氏凝神望着眼前的姜知明,缓缓道。 姜知明自然是想说不愿意,可林老夫人毕竟是棠儿的亲祖母,棠儿如今还没有嫁给他,他凭什么去和林老夫人争夺棠儿? 让棠儿继续留在林老夫人身边侍奉,让林老夫人继续护着她,难道不好吗?且自己如今还要应付那位沐小郡主,哪里能分出心来照顾棠儿? 想了半晌,姜知明终是道:“祖母,知明愿意。祖母待棠儿好,一定不会叫棠儿受一丝一毫的委屈的。待棠儿日后嫁与我之后,我再把棠儿,从您身边接走。” 听着姜知明又说了这一通,梁嬷嬷见着林氏没说话,忙附耳说了几句。 “老夫人,您就偷着乐吧!您瞧瞧您这孙姑爷,可谓是事事想得周到,还知道自己如今还没娶三姑娘,把三姑娘放在您身边,一来是伺候着您,二来也希望您护着三姑娘。 我瞧着日后三姑娘嫁过去,那定武侯府便是龙潭虎穴,有了姑爷护着,想来也不会委屈了三姑娘的。” 梁嬷嬷打趣说了几句,把林氏整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最后还是只能低声笑了几句。 姜家哥儿是好,希望棠儿有那个福分,不要辜负了他才好。 顶点 第二百五十二章 日薄西山的蔡氏 瑞月院里,待沐小郡主和顾玉棠走后,蔡氏单独把春燕喊到了屋里,打算亲自问她几句话。 蔡氏歪靠在身后的金丝大迎枕上头,脸色是越发地不好看了。 这些日子蔡氏没有食欲,进的东西又少,整个人瞧上去蜡黄蜡黄地,没有半点精气神。便是说话,也要卯足了劲,不然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说起话来也是支支吾吾地,叫人听不清楚。 蔡氏攥紧了手中那柄翠竹团扇上头的流苏,底下伺候的丫鬟拿了美人捶给她捶腿,望着一旁屏息敛声的春燕,咳嗽了几声,轻声问了几句。 “春燕,我老老实实问你,你是不是冯老夫人指来我屋里伺候,来探听我屋里消息的丫头?” 听着蔡氏这样说,春燕微微一愣,太太今日怎么会想着问她这个问题?难不成是有人同太太说了什么?还是有人去太太面前告了她的状? 春燕在心里头思索了半晌,始终没想明白到是谁和蔡氏说了这些? 不过既然蔡氏问起,那么她就不能应下,她本就是冯老安人指来蔡氏屋里伺候的丫鬟。 冯老安人不放心蔡氏,生怕她病了之后,为着顾礼华和红姨娘的事,在府里头闹将起来。 到时候若传到了石屏蔡家人的耳里,只怕也不好听。把原先蔡氏屋里伺候的丫鬟打发掉之后,借着这个机会,就把春燕安插了进来。 不过知晓她是冯老安人安插进来的探子的人,也就只有冯老安人和齐氏两个人罢了。前两天三姑娘特地喊她进蔡氏屋里伺候,为着就是探听蔡氏和沐小郡主之间的谈话,她想着,顾玉棠应该是晓得的。 难不成会是顾玉棠?是她和蔡氏说的? 春燕又凝神想了半晌,觉得此事绝不可能,顾玉棠犯不着为了在蔡氏面前邀功,就把自己是冯老安人屋里安插进来的探子告诉蔡氏的。 瞧着春燕愣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蔡氏猛烈地咳嗽了一阵之后,喝了几口丫鬟端上来的汤药,又道。 “春燕,其实你是不是老夫人屋里派过来的探子,并不打紧。要紧的是,你对我是否忠心?是否心里头就装着我这一位主子?” 听着蔡氏这样说,春燕忙道。 “太太,奴婢虽说是老夫人屋里指派过来的,可奴婢心里是向着太太的,只装着太太这么一位主子。且太太对奴婢恩重如山,前些日子奴婢的母亲生了病,太太还特地给我放了假,就为着让我回去侍奉母亲。” 春燕这番话,其实也是她的心里话。 她虽说冯老安人安插过来的探子,可冯老安人也没吩咐她做过那些害人之事,她也没想着要害蔡氏。蔡氏吩咐下来的事,她都尽心尽力地去做,且底下那些个丫鬟婆子背后说蔡氏闲话的时候,她也会去训斥几句。 蔡氏也听得出来春燕这是心里话,朝着春燕挥了挥手,示意她站到自己的身边,一只惨白没有任何血丝的手紧紧地拉住了春燕的手。 “春燕,我晓得你这是心里话,也晓得你是为我好的。可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你终究是母亲屋里过来的,待我死后,母亲不会对你放任不管的,你可以重新回到母亲身边伺候。” “太太,您别说那些个胡话,惠民药局的张大夫说,只要您把他开的那几副药吃完,少说也是能活个一年半载的。且府里如今没有掌家太太,还需要太太您来撑着。”春燕这么说,也是为了安慰蔡氏。 蔡氏已经病入膏肓,也就这几天的活头了。 但府里的丫鬟婆子都瞒着蔡氏,没一个肯告诉她真话的,便是春燕,也要顾忌自身,没敢同蔡氏说实话。 “春燕,我自己什么身体我自个晓得,你也就别安慰我了。我听底下伺候的婆子说了,沐小郡主是逃婚来的朋普,已经许下了平宁侯府的大公子,如今沐王府的人正满澄江寻她。断断不能留她在府里了,以免惹祸上身。” 蔡氏说罢,显然是用了身体大半的力气,没多久,就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太太,这些琐事自由老夫人红姨娘来操心,您就仔细养着自己的身子,老夫人一定会把那沐小郡主请出府的。” 春燕话罢,茶水房的丫鬟就把新熬好的汤药端了上来,春燕接过,搁在蔡氏床榻前的小几上。 蔡氏望着小几上头摆着的那两碗汤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伺候着蔡氏睡下之后,春燕吩咐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几句,就来了顾玉棠的东厢。 因着在瑞月院里头和那沐小郡主闹了一通,顾玉棠只觉得浑身累极了,回到东厢之后,就倒在了榻上。直到大寒三催四请喊她起来用晚饭,顾玉棠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榻上爬了起来。 顾玉棠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大寒端来了热水,给她梳洗一番后,重新给她梳了个简单的灵蛇髻。 从铜镜前的首饰盒里头随即选了几支翠玉簪子,插在了顾玉棠的发间,翠玉簪子下头嵌着一串翠玉珠子,走起路来,珠子们碰撞起来,还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看着铜镜里头自家姑娘一副没有睡饱的模样,大寒叹了一口气,就道。 “若是姑娘没睡饱,就别过去林老夫人那里了,若是林老夫人瞧着姑娘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还以为是我们几个贴身伺候的,没照顾好姑娘呢。” 听着大寒这样说,顾玉棠忙回了句。 “不会的,祖母晓得我今天的午饭是在六叔母屋里用的,又陪着那沐小郡主闹了那一通,没睡成午觉,身体自然困倦些。待我从祖母屋里回来后,就好好睡上一觉。” 顾玉棠知道,大寒这是在担心这次会不会和上一次一样,明明不是她害得自己犯了高烧,最后还要出来背锅,被人关在了柴房十多天。 前两日顾玉棠特地去求了林氏,林氏这才喊了梁嬷嬷,把大寒放出来的,不然如今大寒照样关在柴房里头,等着喊了牙婆进府,就要发卖了大寒。 大寒如今埋怨自己几句,没有为她说话,及时救她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顾玉棠并不在意,转过身拉起了身后大寒的手,就道。 “大寒,前些日子祖母喊了梁嬷嬷,把你关在柴房数十天,苦了你了。都怪我没用,没有及时去向祖母解释,没有及时救你出来,让你在柴房待了这么些天,受了那些罪。” 大寒像是被顾玉棠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一下子就挣脱了她紧紧拉着她的手,脸上带了几分淡笑。 “姑娘言重了,这是哪的事?上一次是大寒疏忽了,明知姑娘犯了风寒,还把屋里的窗户全部打开,害得姑娘在榻上躺了好几天,一切都是大寒的错,姑娘不必自责。” 大寒说着,看顾玉棠的眼神和往常有了些许的变化,变得有些害怕敬畏起来。 她自己也晓得,自己和姑娘,终究是隔着些距离的。自家姑娘是澄江顾家的三姑娘,是林老夫人和顾家大太太的心头肉,即便是犯了错,也有林老夫人和顾家大太太护着,兜着,最后认错受罚的,还不是她们这些伺候姑娘的丫鬟婆子。 且她不比阿华,阿华从小跟着姑娘一起长大,又是顾家大太太拨来姑娘身边伺候的,姑娘的什么事,阿华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于姑娘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话本,不喜欢什么话本,阿华都了然于心。 她干过最多的活计,就是给别人打下手。帮着阿华去买那个,帮着姑娘给姜家哥儿递信,要紧一点的事,姑娘都是交给阿华做,从没想着交给她。 姑娘心里头终究是不相信她的?难不成就因为她不是自小陪着姑娘长大的? 大寒心有不甘,却不敢发作出来,抬头望了一眼身前的顾玉棠,就道。 “姑娘,先前姜家公子喊了石头小哥递了消息过来,说是您给林老夫人请过安之后,姜家公子亲自过来,说是有要紧的事要和姑娘单独说。” 顾玉棠像是没注意到大寒眼里的异样,只觉得今日的大寒,比起往日,有了些许不同,但她又没察觉出来到底是哪里的不同。 顾玉棠不以为意,心中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就道:“大寒,你去喊了阿华进来,让阿华伺候我更衣吧!堂屋你就别跟着去了,你就留在院里守着,阿华陪着我去就行。” 大寒得了顾玉棠的吩咐,当即就下去了。片刻之后,阿华就走了进来,一边走着嘴中一边还嘀咕着。 “姑娘,大寒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瞧见我一副不开心的模样?难不成是姑娘使她去做不愿意的事了?” 听着阿华这样说,顾玉棠也想到了方才大寒的不对劲,难不成大寒心里头还在埋怨她?埋怨她没有及时去救她出来? 顾玉棠心里这样想着,就吩咐阿华道:“去让小厨房伺候的厨娘做几样大寒爱吃的点心,给她屋里送去。旁的事,待我回来再说。” 顶点 第二百五十三章 陈词滥调的话本 西厢里头,姜知明让石头抱了一卷顾玉棠前些日子看腻了的话本,摆在窗下的紫檀木雕的小几上头。姜知明拿起几本,随手翻了几页就扔在了一旁,又拿起几本,同样是随手翻过几页就扔了的。 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赶忙把小几上头摆着的这堆话本,全部搬走了。“怎么这些个闺阁姑娘,就爱看这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那些个故事,说来说去无非是那些套路。 千金小姐外出,遇到了落魄书生,一见钟情,不顾父母兄弟的反对,偏偏要嫁与那落魄书生。最后苦守寒窑数年,书生一跃成了驸马爷,倒把这糟糠之妻丢在了脑后。” 姜知明嘴上虽这样说着,手里还不是照样拿了本新出的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瞧着自家公子扔的都是顾家姑娘喜欢的柳先生的书,石头把书全部捡了起来,垒在了姜知明屋里的书架上,叹了一口气道。 “公子快别说了,你方才扔的那些书,都是顾家姑娘爱看的话本,是如今市面上头最流行柳先生写的。就这些话本,要不是那日我一早就去排队,说不定还买不到呢。” “就这些个不堪入目的话本,还有人抢着买?”姜知明从身旁高几上头摆着的小碟里抓了一把瓜子,一副吃瓜模样,等着石头继续说下去。 “公子,您不是闺阁女子,自然不晓得了。如今那些个闺阁女子,凡是懂几个字,都会叫人买了柳先生写的话本回家。若是不识字,都会喊了识字的丫鬟念给她听,柳先生的话本,那可是供不应求的呀!顾家姑娘也是女子,也自然爱看他写的话本了。” 石头接过外头丫鬟递上来的碧螺春,摆在了姜知明身旁的高几上。 “千金小姐爱上穷酸书生的故事,大多数这些作者自个杜撰得罢了。那些个千金小姐,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又住在有丫头婆子守着的绣楼里头,有几个穷酸书生见得着的? 便是顾家姑娘,你瞧瞧她,有几日是能见到外男的?”姜知明这几日不论说什么,最后都能扯到顾玉棠的身上。 听着自家公子提起了顾家姑娘,石头就笑了笑,打趣地说了句。 “要我说,顾家姑娘可是日日都能见到外男。如今顾家姑娘尚未嫁给公子,公子于顾家姑娘而言,不就是外男吗?且咱们住的这样近,不是日日都能得见吗?” 姜知明听石头这样说,心里头一下来气,用手指狠狠地在石头额上扣了一下,疼得他一下子大叫起来。 “石头,你这混小子,成日里就知道胡说八道!那些个千金小姐能和顾家姑娘相提并论吗?若是下次再这样口不择言,我一定要叫你狠狠打你几个板子才行。” 自家哥儿向来说到做到,如今他都这样说,若是自己下次再胡说八道,指不定就喊了人进来,重重地打了自己几个板子。 石头赶忙认错道:“公子,石头知错了。那些个庸脂俗粉,哪里配和顾家姑娘相提并论?且顾家姑娘心里头只装着公子一人,也没有那个穷酸书生那样大胆,敢和公子抢顾家姑娘的。” “石头,你又胡说八道了,是不是?就算那些个穷酸书生有那样的胆子,顾家姑娘身边有我护着,只怕是也不敢轻易接近!若是我见到一个,就打一个,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跪地求饶!”姜知明说着,又是一记响指,狠狠地扣在了石头的额头上。 活生生把他的额头,敲出了个手指的印记。 这个时候,刚从侯府下来的阿良推门走了进来,见姜知明在和石头说着话,以为姜知明是在吩咐着石头事情,正要关上门出去,就听见姜知明道。 “阿良,夫人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你转呈给我的?”姜知明说着,朝着阿良挥了挥手,示意他来到自己身边。 阿华点了点头,谨慎地瞧了一眼姜知明身旁伺候着的石头,就道。 “公子,夫人说与平宁侯府大公子有婚约的沐小郡主已经逃窜到了朋普,说若是公子瞧见了,务必留心些。如今王府的人正在满澄江搜查着,若是发现了谁家敢包庇郡主的,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还说让公子提醒着那蔡大太太些。” 听阿良这么一说,姜知明终于知道了府里那沐小郡主的来历。 原来她竟是逃婚来的朋普,怪不得她平日里都是待在自己院里,甚少出门。原先说好的要出去领略朋普的风土人情,最后却说不去了,竟是为了这档子事。 “阿良,我已经晓得了,过些天你就上去回禀了夫人,告诉她,我一定会小心行事的。夫人此次命你下来,除了让你告诉我沐小郡主的事以外,还有没有旁的事情要吩咐我的?” 姜知明这么问,自然是想知道陶氏这些日子里,对顾玉棠的看法,究竟改观了多少。 阿良想了半晌,才答道:“公子,夫人说了。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到了议亲的年纪,若是公子在朋普待够了,就回来瞧瞧大姑娘和二姑娘。大姑娘再怎么说,都是公子的亲妹妹。” 大妹是在母亲房里养大的,她的婚事,有母亲和祖母两个人上心,就够了。他一个男子,就不掺和进去了。 “阿良,大妹的婚事自有母亲和祖母操心,且大妹许的人家是定阳的刘家,定阳的刘家大太太和母亲是多年相识的,那刘家二公子大妹以前也是见过的,是个不错的儿郎,大妹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上一句刚说完,姜知明下一句就道。 “阿良,夫人除了让你告诉我大妹的婚事,可有提及我和顾家姑娘之间的婚事?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去澄江下聘的?” 瞧着自家公子问得急,阿良答得也快。 “公子,夫人没提您和顾家姑娘之间的婚事。倒是临行前,老夫人喊了身边伺候的丫鬟过来,吩咐了我几句,说要叮嘱公子,若是得了空,那顾家姑娘也愿意,就带回候府。给她老人家亲自瞅瞅,是什么人家的姑娘,生得如何?” 第二百五十四章 唇枪舌战(上) 姜知明听着阿良这样说,心里面有些失魂落魄的。 他原以为母亲对顾玉棠的成见会有所改观,不在乎顾玉棠的家世,为着他去澄江和顾家定下婚事,没想到母亲对此事只字未提,甚至于连顾玉棠如今怎样也不问一声,只想着大妹和正定刘家的婚事。 大妹虽说是和他是一个娘胎肚里出来的,可母亲自幼不喜大妹,再加上外祖父外祖母那边缺个妥当的人,母亲就把大妹指去了外祖母身边伺候着。 一年四季大妹都是住在定武侯府,除了逢年过节会回来住几天,其余时间就是陪着外祖母吃斋念佛。因着甚少见面,姜知明对自己这个嫡亲的妹妹,也没有多少感情。 不过如今母亲已经为着大妹的终身大事考虑了,他身为兄长地,怎么说也得为自己妹妹相看相看那妹夫。若是自己妹妹嫁到了定阳,受了那刘家二公子的欺负,他这个做哥哥的,可是不会轻易放过那刘家二公子的。 姜知明心里头这样想着,忙问了阿良一句,“阿良,大妹这些天是住在家里还是住在陶府?既然和那刘家二公子定下了婚约,大妹可与那刘家二公子相看过了?母亲和祖母可满意?” 阿良乐呵呵地笑了笑,随后道:“公子,大姑娘这些日子一直住在侯府里头,由太太陪着。大姑娘和那刘家二公子相看过了,那刘家二公子长得一表人才,英俊潇洒,和大姑娘也般配些。 老夫人说定阳的刘家受过冷落,他们家的儿郎最是上进,把大姑娘嫁过去,只能是过去享福的。” 姜知明不相信那些个屁话,什么定阳的刘家受过冷落,他们家的儿郎就一定上进! 刘家受过冷落,和儿郎们上不上进有什么关系? 儿郎们上进,那是家族兴旺之根本,若儿郎们不上进,就算那家族再如何兴旺,也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 定阳刘家的二公子刘平姜知明也是晓得的,是个有才识和学问的,大妹能嫁给他,指不定就真的是过去刘家享福的。 “太太可说了刘家什么时候来下聘?婚期又是哪一日?” 事关自己亲妹妹的婚事,姜知明比起往日,唠叨了不少,拉着阿良问个不停。 好在阿良都和姜知明据实相告了,并没有藏着掖着。 “公子,太太说来,定阳刘家的大太太腊月初八之前过来咱们府下聘,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三月三,老夫人和夫人都找人算过了,那日可是个良辰吉日。大姑娘嫁过去,是不会吃亏受委屈的。” 姜知明听着阿良这样说,心情逐渐有些低落起来,母亲对大妹的终身大事那样上心,对他的终身大事,却远没有那样上心。 母亲明明知道他心里头只装着顾玉棠一人,又知道他只喜欢她,娶的也只能是她,母亲迟迟不去顾家定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母亲心里头还要旁的想法不成? 瞧着自家哥儿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阿良就知道哥儿听了大姑娘的婚事之后,又在想着与那顾家姑娘的婚事了。 顾家姑娘和公子的婚事,他也是大着胆子和夫人问过的,只是夫人不说,他也拿不准夫人心里头到底是在想着什么。 好在夫人说过,待大姑娘的婚事了结之后,就着手准备着自家哥儿的婚事了。 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了一阵小丫鬟急匆匆的敲门声,不知是做什么。姜知明喊了阿良下去准备去澄江的行礼后,就吩咐石头去开了门。 只见是院外守着的丫鬟闯了进来,小丫鬟脸色有些慌张,像是亲眼见着了鬼一样。 所幸丫鬟没有忘了规矩,行礼后才道:“公子,沐小郡主带着身边伺候的丫鬟过来了,说是要见公子一面。” 沐小郡主?姜知明闻言,在自己心里念叨了几句,自己同她没什么交情,她突然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有事要相求于自己? 姜知明没有多想,决定还是先让丫鬟把沐小郡主请进来再说,他倒是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沐小郡主,长的什么模样?登门拜访究竟想要做什么? 片刻之后,丫鬟就把沐小郡主请了进来。 沐小郡主今日为了见姜知明,特地穿上了入府的时候,蔡氏喊了师傅进府给她做的淡粉色樱花妆花的褙子。 发髻梳成了坠马髻,发上簪了玉簪钗环,一支赤金镶嵌琉璃的簪子,琉璃呈水滴状,活像美人掉落下来的泪珠,阳光打上去,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沐小郡主带着满脸的笑容,轻身弯下腰给姜知明福了一礼。 “在顾家住了这么些个日子,都没瞧见世子殿下,今个向底下伺候的丫鬟一打听,才知道世子殿下住在西厢,特地带了些东西来,瞧瞧世子殿下。” 沐小郡主说着,身旁伺候的张妈妈朝着身后捧着几个匣子的丫鬟使了个眼神,丫鬟得到了示意,捧着匣子就走了上来,把匣子搁在了一旁的高几上。 沐小郡主揭开其中一个匣子,见里头装了几块上好的端砚和半匣子的湖笔,还有几刀明辉堂的澄心纸。 “知道世子殿下附庸风雅,平日里爱写几个大字,我就让人备下了这些东西,希望世子殿下不嫌弃,把它们全部收下。” 姜知明往着那匣子瞟了几眼,随后关上了那匣子,把匣子推到了沐小郡主的身前。 “小郡主,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既没有做什么,就不能平白无故收下小郡主的这些东西。这些东西,还是请小郡主拿回去吧!” 话罢,姜知明细细打量了眼前的沐小郡主一眼,见她也望着自己,两个人的视线顿时就对在了一起,姜知明从沐小郡主的眼神里,看出了些许的冰冷和不悦。 姜知明有意避开她,忙低下头去,就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小郡主今日过来,想必是有事相求吧?小郡主说吧,若是能力所及,我定会倾囊相助!” 听着姜知明这样说,沐小郡主真的以为,若是姜知明能力所及之事,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她。 就道:“不知世子殿下可还记得?那日夜里,普济寺的庙会,世子殿下在街上撞倒了一个被毛贼偷了钱袋的公子,并和他撞了个鸽子渡食,爬起来后,那个公子还拉着世子殿下,要世子殿下赔偿他被弄脏的衣服。” 听沐小郡主这么一说,姜知明还真想起了那日庙会发生的事,他确实是撞倒了一个男子,且那个男子身上穿的衣裳,还是娘们衣裳。被他撞倒在地后,那男子死拉着他,叫他赔了那衣裳钱。 姜知明没有理会,丢了一锭银子给那男子后,就走了。 姜知明脑中回想着那男子的模样,又瞧了几眼身前的沐小郡主,那男子的模样,竟和这沐小郡主有七八分的相像?难不成他那日庙会撞倒的,就是那女扮男装的沐小郡主? 这样一想,姜知明心里头就慌了,他那日把她撞倒在地之后,还做了那样的事!若是这件事传了出去,到了顾玉棠的耳里,顾玉棠说不定就会给他剐了。 沐小郡主望着眼前的姜知明,眼睛里头有泪水在打转,为今之计,她只能用泪水来打动眼前这个男人。 她不愿嫁给那平宁侯府的大公子,面前的姜知明就这样好,虽说他心里头只装着顾玉棠那小丫头,难不成她一个王府的郡主,还比不上一个商贾之女吗? 且那个顾玉棠前些日子叫她签下了那欠条,她一定要隔应隔应那顾玉棠。 “世子殿下,实不相瞒。那日庙会,被世子殿下撞倒的人,其实是我!那日王府的暗卫在追查我,我只能乔装打扮,做一副男子装扮,才能不被他们识破。谁知道那日竟遇上了个毛贼,把我随身的钱袋给偷走了,是世子殿下为着我,给我追的毛贼。” 沐小郡主说着,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哭得梨花带雨。 身边伺候的张妈妈忙拿出了随身的手帕,轻轻擦拭着沐小郡主不断涌出来的泪水。 “郡主快别哭了,郡主已经与那平宁侯府的大公子定下婚事了,就别对旁人有着什么非分之想了。再说如今姜家公子的心里头,只装着那顾家姑娘,郡主这又是何必呢?” 张妈妈这番话,明面上听像是劝慰沐小郡主的,可实际上却是说给姜知明听的。 间接地告诉姜知明,沐小郡主已经喜欢上他了,不过沐小郡主如今有了婚约,姜知明心里头也有了顾家姑娘,沐小郡主这才作罢的。 姜知明也听出了张妈妈这番话,是说给他听的。不过他却不怎么在意。 如今这沐小郡主已经是有婚约的人了,还对他一个男子有着倾慕的思想? 若这事传了出去,只怕那沐小郡主嫁到了平宁侯府,只怕日子也不好过吧?婆婆就算不在意外头那些个风言风语,做为枕边人的平宁侯大公子,总是要喊人下去调查一番的吧? 姜知明心里头这样想着,直接开门见山就道。 “郡主,那日庙会我喝多了,实在是没多少印象了。若是我真的救了郡主,帮郡主追回了钱袋,那可能就是缘分吧!若是郡主想要报答我,请我吃顿饭,也是可以的。” 姜知明有意绕过了他把沐小郡主撞倒了,直截了当就说了他自己帮她找回了钱袋。 其实那日夜里,长街之上人流涌动,就算他有心找出那个偷钱袋毛贼,也是找不到的。 他之所以要说帮着沐小郡主找回了钱袋,其实是想要间接告诉沐小郡主,那日他喝多了,撞倒了她,做了那样的事,就算是有,他记不得了,你又能奈我何呢? 难不成你还想要撕破脸皮,硬是说我与你发生那见不得光的事吗? 顶点 第二百五十五章 唇枪舌战(下) 姜知明心里头已经打定了主意,沐小郡主绝不会拿了这件事,到处瞎嚷嚷地。 过了这么久,她才想着来和自己说这些,姜知明就知道她心里头定是打着旁的主意,想要拿这件事做文章的,只不过她也不敢随口就和旁人说,他们两个之间做过那样的事? 瞧着姜知明一副死活不认账的模样,想要借着醉酒把自己做的那些事给推了,哪里有那么容易? 沐小郡主心中又起了一个念头,含着笑道:“世子殿下,其实那日夜里,你为了去追那毛贼,撞倒了我,我们两个做了那样的事情。不知你可还记得?” 沐小郡主故意不说清楚是什么事情,为的就是想要引起旁人的怀疑,到底那日庙会,姜知明把沐小郡主撞倒后,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姜知明也不怕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郡主,我那日实在是喝多了,不晓得对郡主做了什么事情。可否请郡主当面说说,若是知明做了什么有失妥当之事,请郡主看在知明那日喝多了,人不清醒的份上,就揭过此事吧!” 姜知明此话一出,当即就把沐小郡主堵得哑口无言。 叫她说清楚那日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这算是个什么事? 她一个姑娘家,那样的事情,她怎么说的出口?这个姜知明,摆明了就是不想认下那日他自己做的事,找这么多的借口做什么? 沐小郡主心里头含着一股气,想也没想,就直接道。 “姜家公子,那日你对我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清楚,扯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做什么?若是你不想认下也好,赔偿我两万两,这件事情咱们就此揭过,若是姜家公子舍不得银子,若是把这件事情闹大之后,姜家公子的处境,不见得比我好吧?” 姜知明听着沐小郡主说了这一通,这沐小郡主竟然敢威胁他,还想找他要两万两银子? 姜知明心里头一惊,暗道:这沐小郡主莫不是想银子想疯了,两万两银子,那可是世家大族小半年的开销了!她平白无故找自己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难不成是觉得自己银子多,想要来坑上一笔? 姜知明佯装不知她口中那件事是什么,就道:“郡主,您口口声声说我对您做了那件事,只是我不知,郡主口中的那件事,到底是哪件事?且郡主无缘无故找我要两万两银子,这又是为了做什么?” 没等沐小郡主说话,沐小郡主身旁伺候的张妈妈就抢先一步道。 “姜家公子,您对我家郡主做的事,您心知肚明,就无需老身明说了吧? 姜家公子喜欢府里的顾家姑娘,人尽皆知,若是顾家姑娘知道了姜家公子扑倒了我家郡主,还做了那样的事情。您说顾家姑娘心里头会如何想您?” 张妈妈说着,脸上带了一副胸有成竹的笑容,看模样,她是有把握把姜知明囊中的银子,要到手的。 可姜知明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就道。 “张妈妈,我姜知明行得正坐的直,从不做偷鸡摸狗,坑蒙拐骗之事。张妈妈若是想要栽赃知明对郡主做了什么的话,请妈妈把证据拿出来,若是妈妈拿不出证据,就恕知明不能奉陪了。” 姜知明知道,那张妈妈是拿不出证据来的。他故意说那这一通,就是想要用证据,堵住了张妈妈的嘴。 正当姜知明得意地笑了笑的时候,就听见对面的沐小郡主冷声道。 “世子殿下,我自然是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你那日对我做的那些。可你能拿出证据来,证明那日你没有对我做了那些吗?你既然承认了在长街上头为我抓贼,就间接地证明了,你那日夜里是见过我的。 不知道顾家姑娘知道不知道,那日庙会。姜家公子没见着顾家姑娘,倒是见着了我。把我撞倒在地,做了那卑鄙下流无耻之事!” 沐小郡主这是以牙还牙,姜知明既然拿了证据来堵她们的嘴,她大可以用了证据,去堵姜知明的嘴。且他那日的的确确是和自己撞在了一起,撞了个鸽子渡食。 他既然不敢认,那她就逼着她认。反正她马上就要嫁入平宁侯府了,现在隔应隔应那顾玉棠,让她误会那姜知明,她也算是一雪前耻了! 顾玉棠那个丫头,总有一天,她要狠狠把她踩在脚下! 澄江的顾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就连在他们沐王府面前提鞋,她都嫌他们不机灵! 不过一商贾之女,凭什么来和她争姜知明? 沐小郡主越想越气,可瞧着眼前脸色越发难看的姜知明,先前心里的火气还渐渐往上涌,现在都消散在肺腑了。 她沐小郡主得不到的东西,旁人也别想得到。 姜知明望着眼前一副幸灾乐祸的沐小郡主,一巴掌拍在了身旁的高几上,把高几上头摆着的茶盏,一下子打翻了,全部撒在了地上。 所幸那地上早早就铺上了一层羊绒地毯,茶盏在地毯上头转了几圈,终于停下了了。 那日庙会,他的确是把那沐小郡主给撞倒了,可他是无心的,谁能知道那男子就是那沐小郡主,和那男子撞了个鸽子渡食之后,姜知明回来洗漱了无数次,就是想要洗去那个味道。 如今知道那男子就是眼前的沐小郡主,姜知明心里头就不好受了。 若是让顾玉棠那傻丫头知道那日庙会,她没有见着自己,而他却和沐小郡主撞在了一起,两人之间还发生了那样的事。 以那个傻丫头的性子,说不定不理自己之后,还会借机大闹一番,若是就此影响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婚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直不做声的石头,听着方才自家公子和沐小郡主之间的那些唇枪舌剑,心里头猜想着她们两个之间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听着那沐小郡主言语之间提到了那日庙会,石头就想起来,那日庙会公子出去了一个多时辰,那段时辰里,他并没有见着公子,难不成公子是去见那沐小郡主了? 石头心里这样想着,抬眸瞧了一眼自家公子,自家公子久久不说话,难不成自家公子真的对那沐小郡主做了什么不能见光的事? 石头有意给自家公子解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瞧着时辰不早了,就道:“郡主,外头的天色不早了,我家公子该用晚饭了,今个小厨房里头只备了我家哥儿一人的晚饭,就不留郡主下来用饭了。” 沐小郡主瞥了石头一眼,知道姜知明身边这个伺候的小厮是出来为他解围的,心想着这一次就先放过姜知明,下次若是姜知明还死咬着,拒不认账的话,她也不会就这样轻轻松松放过他了。 “既然时候不早了,那我便先回了。只是姜家公子若是不愿我把此事宣扬出去,不传到顾家姑娘的耳里,烦请姜家公子快些备下那两万两,过几日我就喊了丫鬟过来取!” 沐小郡主话罢,带了一脸的浅笑,由着张妈妈搀着,出了西厢房。 这回不是她不愿意放过姜知明,而是顾玉棠不肯放过她,叫她签下那欠条。顾玉棠要的那两万两银子,她实在没有,只能来找姜知明要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她也就只能来找姜知明要了,旁的人,可没有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候府婚事(一) 次日,定武侯府。 因着年关将至,陶氏就从阳宗海的私宅回到了侯府里头,住持过年前的大事小事。 侯府外院伺候的管事桂嬷嬷家中出了些事,老母亲重病,身边无人侍奉,桂嬷嬷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向陶氏告了两个月的假,甩下府里的琐事之后,就回乡侍奉老母亲去了。 桂嬷嬷一走,侯府里头就缺了个管事的妈妈,陶氏向冯老夫人请示之后,就把自己的心腹向妈妈暂时提拔为府里的管事,管着内院和外院的大事小事。 陶氏住的萱草堂后头,用爪哇国过来的西洋玻璃打造了一个暖房,里头种着陶氏亲自栽培出来的山茶花和蔷薇花。 瞧着天气放晴,陶氏就换了身花匠的衣裳,领着底下伺候的几个丫鬟,进了暖房对山茶花进行了修剪,陶氏拿着手里的修枝剪,仔仔细细地修剪着山茶花多出来的枝叶,向妈妈在她的身后,面色不大好看,像是有事藏在心中。 陶氏转过头瞧了向妈妈一眼,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以为这些日子她出面管家,冯姨娘那里会不大高兴,明里暗里都吩咐了丫鬟来给她添堵,就问了句。 “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是那冯水灵给你添堵了?还是底下那些个小丫鬟不服你管教?” 被陶氏这么一问,向妈妈先是一惊,平复下来后才道。 “太太,冯姨娘这些日子正忙着对付侯爷书房里头那几个小蹄子,哪里顾得上我这?底下的那些小丫鬟,虽说有几个不服的,可头上还有管事婆子压着,怎么也闹不到我这里。” “那你方才在想着什么?想的那样入神?”陶氏拿着手中的修枝剪,把山茶花上头那些个枯枝败叶,全部剪落下来。 向妈妈抬头望了陶氏一眼,随后淡淡道。 “太太,老奴在想着大姑娘的婚事。太太也是知道的,大姑娘心里头根本不喜欢那定阳刘家的二公子,是老夫人越过了您,帮着大姑娘选的那定阳刘家。大姑娘心里头没有那刘家二公子,便是嫁过去了,夫妻生活也不会美满的。” 听着向妈妈说了这一通,陶氏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向妈妈素来知道分寸,知道她不喜旁人来过问她的决定,如今说了这一通话,背后铁定有人在指使她。 至于那个人,陶氏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除了自己的亲闺女之外,谁人还有那么大的本事,指使了向妈妈来和她说这一通。 “向妈妈,你平时一向沉默少语,这些事情都是大姑娘指使你来和我说的吧?”陶氏说着,把手中拿着的修枝剪放在了丫鬟们提着的竹篓里,坐在了丫鬟早就摆好的竹编木椅上头,准备听着向妈妈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向妈妈听了陶氏的话,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随后跪倒在地上,对着陶氏重重磕了个头,才道:“是,太太。这些话的确是大姑娘亲自嘱咐老奴,叫老奴同您说的。 太太,您也是知道的。大姑娘自幼和陶家表兄一起长大的,如今大姑娘心里头已经装上了陶家的表少爷。 如今老夫人越过了您,帮着大姑娘做主了定阳刘家的二公子,大姑娘心里头虽说不愿意,可却不能违背老夫人的意思,太太心里头只装着哥儿一人,就吩咐老奴来和太太说了。” 向妈妈不说,陶氏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些的。 这些年她偏疼了知明哥儿一人,把自己的亲生闺女抛在了脑后。 闺女虽不和她说,不和她闹,陶氏心里头也是知道了,终究是亏欠了她。 如今冯老夫人越过了她,给自己的闺女做主了定阳刘家的婚事,闺女心里头已经装了旁人,自然不愿。只不过这件事是冯老夫人的意思,她不好违逆了冯老夫人,又不敢过来告诉她,只能嘱咐了向妈妈来说这些。 “老夫人为她做主了定阳刘家的婚事,其实也是为着她好。定阳刘家的大太太与我自幼相熟,那刘家二公子又是个品性好的,很是上进的一个孩子,大姑娘嫁过去,总不会亏待了她。” 陶氏和向妈妈说话的时候,暖房里头伺候的丫鬟都机警地退了出去,守在了暖房外头。 向妈妈以为陶氏也觉得定阳刘家好,也要把大姑娘嫁到定阳刘家去,忙跟着又劝了一句。 “太太,定阳刘家再好,刘家的二公子再好,刘家大太太再与您如何如何相熟。 但大姑娘心里头没有那刘家二公子,心里头装了旁人。就算是嫁过去了,大姑娘也是过去受罪的,太太能不能像为二哥儿考虑的时候,也为大姑娘好好考虑考虑。” 姜华荣心里头没装着那刘家二公子,就算是她们强逼着她嫁了过去,两个人拜堂成了婚,夫妻生活也不会美满的。 与其这样让自己闺女嫁过去受罪,还不如趁着刘家还没有来下聘,早早推了这门婚事。 可这婚事是老夫人和刘家说定的,若是想要喊人去刘家退婚,也得请了老夫人出面,让老夫人出面喊了人去退婚。 就算她陶氏如今是定武侯夫人,婚事是老夫人说定的,她就算亲自去了刘家退婚,刘家不愿意,她也没法子。 “向妈妈,华荣也是我亲生的闺女,我怎么会不为着她好好打算打算?华荣的婚事是老夫人和刘家商定的,就算我想要去为华荣退婚,也得请了老夫人出面。 但老夫人既然为华荣做主了这门婚事,想来也是不愿去退婚的。” 向妈妈也知晓陶氏的顾虑,虽说太太是大姑娘亲生的,可大姑娘早年却是养在老夫人屋里的,如今老夫人为大姑娘做主了婚事,便是太太,也找不到旁的由头。 且太太和老夫人不睦多年,连晨昏定省也有多年未做了,想来老夫人是不愿听太太的劝,为着大姑娘的日后,去定阳刘家退婚了。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了丫鬟的声音,“太太,老夫人院里的春雨姑娘过来了。春雨姑娘说老夫人今个订了桌莲心斋的素菜,有素鸡素鱼,想要请太太过去尝尝!” 陶氏把手中戴着的粗布手套褪了下来,扔在了一旁的竹篓里头,由着小丫鬟打来了一盆玫瑰花露,帮着她净面和净手。 把手洗净之后,陶氏由着向妈妈搀着,去了隔壁的耳房里头换衣裳。 陶氏如今穿着件花匠衣裳,若是穿着这件衣裳去见冯老夫人,只怕又给了那些个丫鬟婆子寻了说闲话的机会。 向妈妈把陶氏惯穿的八宝云纹的杭绸褙子拿了出来,伺候着陶氏穿了上去,又给陶氏重新梳了个圆髻,簪上了几支用来固定住发髻的赤金碧玉簪,又拿了几支翠玉簪子,放在陶氏发髻旁,比划了半天,最后又放在了手饰盒里头。 看着向妈妈把那比划了半晌的玉簪放进首饰盒后,陶氏就道。 “不过是去见老夫人罢了,又不是什么出席什么宴会,不必打扮得那样隆重。若是老夫人瞧见我这副模样,指不定心里头又寻了什么词,来说我了。” “太太,老奴听春雨说,今日老夫人也邀了那冯姨娘过去。那冯姨娘一惯打扮得浓妆艳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府里的当家太太呢?可惜身份却是个姨娘罢了。” 向妈妈说着,把方才放进首饰盒里头的那对碧玉簪又拿了出来,轻轻簪在了陶氏的发髻上头。 “冯姨娘是老夫人的侄女,老夫人既邀了我过去吃斋,怎么可能不邀她?再说了,她打扮得再浓妆艳抹,也是为了应付侯爷房里那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罢了,我没必要去找了她的不痛快。” 陶氏心里头为着姜华荣的婚事,她可没功夫去搭理那冯姨娘。 “老夫人喊了我过去,想必是为着华荣的婚事的,华荣是个藏不住事的,想必她心里有了旁人之事,老夫人已经晓得了。”陶氏话罢,由着向妈妈搀着起来。 屋门外的春雨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着陶氏由向妈妈搀着出了屋门后,拍了手就道。 “我的太太呀!您可是叫奴婢好等呀!所幸老夫人想着太太过来得晚,就吩咐人把那斋菜上晚些,不然太太过去了,就剩些残羹冷饭了,太太还吃什么?” 因着春雨是冯老夫人贴身伺候的丫鬟,陶氏不必多言旁的。由着她又说了几句,就让她引着路,望着花园后天的小佛堂去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候府婚事(二) 冯老夫人的小佛堂,建在了定武侯府的花园后头的院子里。 冯老夫人的小佛堂是由间不大不小的耳房改成的,地方算不上大,但鲜花贡品一应俱全。香案上供奉着一尊紫檀木雕的观世音菩萨的塑像,菩萨那悲天悯人面孔,静谧而安祥,充满了慈爱,俯瞰着底下众生。 冯老夫人早早就吩咐丫鬟燃上了熏香,佛堂里头顿时就变得烟雾缭绕地。 贴身伺候的丫鬟春茗在香案前放了一块软和的锦垫之后,冯老安人就跪坐在了上头,微闭着双眼,拨动着手里那串一百零八子的楠木佛珠。 定武侯府的大姑娘姜华荣穿了件浅绿色绣蝴蝶翩飞的对襟褙子,绾了个坠马髻,一副忧心忡忡地坐在不远处的竹椅上,眼神时不时往外瞟去,手里绞着那块淡粉色的方巾,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出现一样。 春茗瞧着大姑娘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觉得待会若是老夫人诵经完毕,瞧见大姑娘这副模样,指不定心里头又来气了,忙劝了一句道。 “大姑娘,既来之则安之,您既然来求了老夫人,就别多想了。若是大姑娘实在不喜那刘家二公子,老夫人那么疼大姑娘,为着大姑娘的终身大事,会去刘家把这门婚事给退了的。” 春茗说着,亲自端了一盏茶上来,摆在了姜华荣身旁的高几上。 姜华荣端起了春茗递上来的茶盏,还没喝上几口,姜华荣一时没拿稳,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 青花瓷的莲纹茶碗被摔得四分五裂,碎片散落了一地,茶水打湿了才打扫干净的青砖地面。 茶盏碎裂的声响虽然不大,却落入了冯老夫人的耳中,冯老夫人停了手中的佛珠,睁开眼往姜华荣这边看了一眼,问道:“春茗,出了何事?谁把茶盏给摔碎了?” 春茗一边弯下腰捡拾着地上的碎瓷片,一边回道:“请老夫人恕罪!是奴婢一时没主意,没端稳手中的茶盏,害得茶盏一时滑了下去,摔在了地上。奴婢这就把碎片给扫了,以免伤到旁人。” 说着,春茗当即就吩咐了外头伺候的小丫鬟进来,把地上的那些碎瓷片全部扫了出去。 当伺候的丫鬟把地上的碎瓷片打扫干净之后,姜华荣当即就遣走了屋里伺候的丫鬟。 走到了冯老夫人身边,跪在了冯老夫人身旁,眼泪一下子打湿了眼睛,哽咽着道:“祖母,华荣心里头根本就没有那刘家二公子,华荣根本就不喜欢他。祖母执意要把华荣嫁到刘家,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难不成就因为华荣是家中长女,就要把孙女的一生,都断送出去吗?” 冯老夫人放下了手中的佛珠,望了眼前已经哭成泪人的姜华荣,心中虽不忍,却还是劝了句。 “华荣!你是定武侯府的长女,应该以家族利益为重,不应该耍小家子脾气,岂能说不嫁,就不嫁的?” “定阳的刘家受过陛下冷落,他们家的儿郎,比起旁人来更能吃苦些,且那刘家二公子,是个有品性才气的,你嫁过去,他始终不会亏待你的。 你说你心里头有了那陶家公子,陶家虽说是你外祖家,嫁的人又是你表兄,可你有没有想过,你那婆母也是你的舅母,嫁过去后,岂不是能更好的拿捏你?” 姜华荣似乎把双耳给蒙蔽了,装作未听见冯老夫人的劝告一样,仍旧不依不饶地道。 “祖母,孙女也曾是养在您屋里的,孙女心里头没有那刘家二公子,即便是嫁过去了,他待我千好万好,我心里头没有他,不是辜负了他吗?与其到时候闹得两家面上不好看,还不如索性喊人去把婚事退了。” “胡说!华荣!你是姜家的姑娘,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胡话?那刘家二公子对你一往情深,你怎么能辜负他呢?”冯老夫人说着,心中的邪火已经叫姜华荣方才那番话给勾了出来。 自己的嫡亲孙女,统共待在自己身边伺候过没几日,就又想着去她那外祖家了?他们定武侯府,就那么比不上陶家吗? 儿子媳妇向着陶家也就罢了,她毕竟是姓陶的,心里头念着娘家,也无可厚非。怎么生出来的女儿,也是向着陶家? 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好人家,好姻缘,竟不要?非要上赶着嫁去那陶家? 那陶家到底有什么好的,能把自己嫡亲的孙女迷得晕头转向,如今连她说的话,都不听了。 “华荣,正定刘家的大太太和你母亲也是自幼相熟的,那刘家二公子,你小时候也是见过的,喊过你妹妹那个。 前些年他来咱们家,一眼就瞧上了你,那时刘家还没有昌荣起来,刘家二公子心里头虽然有你,却不敢上门来提亲,生怕高攀不起。” 冯老夫人说着,已经从锦垫上站了起来,春茗也及时进了屋子,伺候着冯老夫人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上。 把桌上的点心和茶水摆在了软榻上的小几上,春茗用只有冯老夫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了句。 “老夫人,冯姨娘过来了,丧着脸,像是不怎么高兴。” “如今老爷书房里头多了那几个年轻貌美的丫头,她几时高兴过?平时丢下身份,忙着和那群丫头争风吃醋,丧着脸也是常事。去请她进来!” 冯老夫人在软榻上头坐定,瞧着不远处的姜华荣,还在低声啜泣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提醒了句。 “华荣,冯姨娘该进来了!莫要让她瞧见你这副模样,赶紧下去洗洗!” 说着,冯老夫人朝着姜华荣身边伺候的丫鬟使了个眼神。 小丫鬟得到了老夫人的示意,搀着姜华荣就去了隔壁的耳房梳洗。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春茗就引着冯姨娘进了小佛堂,春茗把冯姨娘带到香案前,拿了三炷香给她,冯姨娘给菩萨上过三炷香后,才来到冯老夫人的身边,坐在了冯老夫人对面的软榻上。 冯姨娘原名冯水灵,是冯老夫人哥哥的独女,早年养在冯老夫人身边。 后来陶氏怀了姜知明的时候,姜孩阳身边没个体己伺候的人,冯老夫人就让姜海阳给冯水灵纳做了妾室,冯姨娘仗着是冯老夫人的侄女,和陶氏在府里斗了多年。 只是今日的冯水灵,看上去却不是那么水灵,整个人像是长久不睡的,憔悴了很多,怏怏地,没半点精气神。 就算冯姨娘不说,冯老夫人也是晓得的。这些日子陶氏往着姜海阳的书房里头塞了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明面上说是伺候笔墨的丫头,实则是陶氏为了分冯姨娘的宠。 顶点 第二百五十八章 候府婚事(三) 接过了小丫鬟递上来的茶盏,冯姨娘像是几日没吃茶一样,痛痛快快地喝了几口。方才罢手,把茶盏掷在那丫鬟手中拖着的茶盘上,转过身向着身旁坐着的冯老夫人笑了笑,口中缓缓道。 “让老太太见笑了,方才来的路上,一时走急了,口干舌燥的,吃盏茶下去才缓和了不少。” 冯姨娘说着,往着屋里四处打量了一番,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环视了一圈,把视线又移了回来,望着身旁正在瞧着的她冯老夫人又道。 “老夫人,怎么大姑娘没来吗?我不是听春茗姑娘说,大姑娘先前在您屋里又哭又闹地,口口声声说着不愿嫁那定阳刘家的二公子,还说心里头已经有了陶家表少爷,再容不下旁人了。” 冯老夫人先是瞥了眼前的冯姨娘一眼,又把眸光移到了身后伺候着的春茗身上,吓得春茗一个激灵,往后退了几步,冯老夫人才把眸光又移了回来。 端起了小几上头摆着的碧螺春,还未掀开茶盖,就道。 “自己的事还没有处理干净,就开始管起旁人的事了?大姑娘的婚事,自有我和太太商议。你好好看着自己那一儿一女就行,旁的事,就无需你来操心了。” 听着冯老夫人这样说,冯姨娘心里头是又气又恼,可是却不能发作出来,只能忍在心头。老夫人所言,不是拐着弯说她多管闲事吗? 如今她偏要多管这个闲事了,看老夫人能把她怎么样?自己那一儿一女的终身大事,可是落到了陶氏那女人的手里,如今大姑娘不满老夫人给她安排的婚事,以陶氏心疼女儿的心,只怕这事还有得闹呢。 “老夫人,再怎么说我都是大姑娘的长辈呀!我也是瞧着大姑娘长大的,如今大姑娘心里头既然不喜那刘家的二公子,与其嫁过去让大姑娘受罪,最后惹得我们两家的不快,索性如今趁着刘家还没有来下聘,赶紧喊个人去把这门婚事给退了吧?” 冯姨娘大着胆子,还是劝了冯老夫人一通。 可这些话,姜华荣已经同她说了一遍了,如今冯姨娘再来说一遍,冯老夫人早就听得心烦了。 “冯氏,我到底也是养过华荣的,我怎么会不为着她好?她的婚事,我和太太自会商议!你的这些话,赶紧给我塞肚子里去,若是待会太太过来了,你再胡言乱语这一通,惹得太太不快,只怕我也保不了你。” 冯老夫人话罢,就听见外头有小丫鬟报,说陶氏已经到了廊下,待会就进来了。 “待会太太进来的时候,除了别提大姑娘的婚事,再就是侯爷书房里头那几个小蹄子的事。 我不说,想必你也是喊人查过的,那几个小蹄子可不是外头买进来的,而是太太安插进去的,她安插那些个小蹄子进去伺候,可不只是伺候笔墨那么简单?” 冯老夫人之所以请了冯姨娘过来,就是瞧着她这些日子醋意大发,喊过来做个陪衬罢了。 冯姨娘一想到那些个小蹄子是陶氏那女人安插进去,为的就是分她的宠,在侯爷身前煽风点火,说她是不是。心里头的火气就冒了上来,上下牙齿死死地咬在了一起,半晌没有说话。 要不是冯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是个机灵的,拉了拉冯姨娘的衣服,把她神思拉了回来,只怕冯姨娘又要在冯老夫人面前出差错了。 冯姨娘缓和了神情,主动坐在了小丫鬟新搬来的小凳上,就道。 “老夫人,妾身明白了。如今太太是越发瞧我不顺眼了,前些日子侯爷竟拜托了她,为成哥儿和欣荣说亲,说了这么些日子,也不知她到底选了什么人家?” 瞧着冯姨娘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冯老夫人摇了摇头。 “陶氏毕竟是定武侯夫人,侯府的管家大太太,成哥儿和欣荣的终身大事,自然由她做主,难不成由你一个姨娘做主?若是你不想成哥儿娶一房好媳妇,把欣荣高嫁出去,你就继续和她明争暗斗下去。” “姑母,水灵是您老人家的侄女呀!抛开旁的不说,成哥儿和欣荣也是您老人家的侄孙子孙女,难不成您老人家就任由陶氏那女人给他们选个不好的人家吗? 知明哥儿说定的媳妇,怎么着都是澄江顾家的女儿,难不成我儿子的媳妇,就该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吗?” 冯姨娘说着,眼睛不自觉就湿润了,整个人从凳椅上滑落下来,跪在了冯老夫人的脚下。 “水灵,怎么这些年,你越发地没有规矩?如今丫鬟婆子都在屋里,你怎么能喊我姑母?你是海阳纳进府的姨娘,按着规矩,该喊我老夫人才是!知成哥儿和欣荣怎么说也是我的孙子孙女,我怎么就不为她们着想了?” 冯老夫人没看冯姨娘的模样,只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一惯和那些个小蹄子争风吃醋,把自己弄成什么模样了?真是越发地不像话了! “老夫人,若您老人家真的为了成哥儿和欣荣着想,您就应该为他们选户好人家。 知明哥儿说定的媳妇,怎么说都是澄江顾家的姑娘,虽没有世袭的爵位,可却是一等一的好人家。我的知成哥儿比知明哥儿聪明,应该得到更好的!”冯姨娘说着,眼神冷冷地望了冯老夫人一眼。 冯老夫人听了冯姨娘这话,心里头的火气,是越发大了起来,早知道她是这样一个不争气的人,她一定不会让海阳纳她进府的! 事事都要与那陶氏一较高下,争个高低,论个长短,有那个必要吗? 陶氏往侯爷书房里头塞了几个伺候笔墨的小丫鬟,就把她自己弄得方寸大乱,一味地和那些个丫鬟争风吃醋,没个正经姨娘的模样。冯老夫人一想到这个,心里头的火气渐渐涌了起来。 冯老夫人定了定神,朝着冯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摆了摆手,吩咐道。 “喊个大夫进府,给你家姨娘好好瞧瞧,这人还没有疯,就开始说起了胡话!这像什么样子?若是大夫瞧不好你家姨娘,连着你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丫鬟,一起去领罚吧!” 听得冯老夫人的吩咐,冯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有些不知所措,往着冯老夫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迅速回过眼来,望着身旁的冯姨娘。随后搀起了冯姨娘,就要往着外头走。 还没走出几步,冯姨娘像是魔怔了一样,转过身扑在了冯老夫人的脚下,哭诉着道。 “老夫人,老夫人。成哥儿和欣荣都是您老人家的孙子孙女呀!您老人家应该为着他们的婚事着想呀!他们二人不是太太亲生的,哪里能为着她们着想,不过随便敷衍了,让他们二人都许了平常人家呀!” “冯姨娘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给知成哥儿和欣荣许了平常人家?知成哥儿学有所成,侯爷喜欢他,我也有意帮扶他,他的婚事,我会好好打算的。欣荣早年间也是养在我屋里地,又在我膝下承欢,我怎么就不好好为她着想?” 陶氏刚进门,就看见冯姨娘跪在冯老夫人面前,一阵一阵地哭诉着。听着冯姨娘胡言乱语这一通,把原先陶氏的好心情,全打散了。 目光冷冷地打在了冯姨娘身上。 看着突然出现的陶氏,冯姨娘显然有些慌神,忙站起身来,由着身边伺候的丫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心情平复后,对着陶氏福了一礼,才毕恭毕敬地回道:“请太太恕罪,是妾身为着两个孩子的婚事着想,一时激动起来,说了太太的不是。太太为了两个孩子所做的,妾身都看在眼里,妾身替两个孩子多谢太太。” 话罢,冯姨娘向着陶氏又福了一礼,随后理了理头发散乱的发髻,整了整衣裳,又坐在了先前的那个小凳上。 陶氏不与她多做计较,冷冷地瞅了她一眼,就坐在冯老夫人对面的软榻上。 瞧着陶氏坐定后,冯老夫人这才道:“今日喊你过来,一来是为着大姑娘的婚事,二来是为着知明哥儿的婚事。大姑娘先前已经来找过我了,在我这里哭了一通,我吩咐丫鬟带着她下去净面了。” 说话间,茶水房伺候的丫鬟就把新沏好的茶盏端了上来,搁在了陶氏身旁的高几上。 陶氏也明白,冯老夫人喊她过来的目的,无非就是为着华荣的婚事。 华荣和刘家二公子的婚事是冯老夫人和刘家商定的,如今华荣心里头装了旁人,若是把华荣这样嫁过去刘家,只怕那刘家知道了华荣心里头有了旁人,只怕也不会高兴吧? 只是她也看出来了,冯老夫人是极其满意这桩婚事的,看她的模样,不像是请她来商议她去退婚的,只怕是想要劝她去做华荣的工作。 没等陶氏开口,冯老夫人就先道。 “老大媳妇,你也是知道的。华荣和刘家二公子的婚事,是我去定阳和那刘家商定的,那刘家大太太和你自幼相熟,刘家二公子华荣也是见过的,长得一表人才,又是个上进的。华荣嫁过去了,想来夫家也不会亏待她的。” 就算冯老夫人不说,陶氏也是明白这些道理的。只是她嘴皮子都磨破了,她那闺女就是听不进去,这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硬把她嫁去那刘家不成? 她不愿这么做,华荣也肯定不愿她这么做。 她对女儿,亏欠了那么多。如今这婚事,至少得让她满意才行。定阳刘家虽好,却不是闺女喜欢的,既不喜欢,那就不嫁。 “老夫人,华荣心里头没装着那刘家二公子,即便是我们强硬把华荣嫁了过去,到时候华荣心里头念着旁人,被那刘家人知晓了,到时候怪罪我们把心有所属的姑娘嫁过去,不是引起两家的矛盾吗?” 陶氏也是知道的,定阳刘家是世家大族,最爱面子,若是嫁了个心有所属的姑娘过去,不是叫他们家的儿郎受气吗? 到时候夫妻离心,影响到了刘家,那可如何是好? 陶氏说的固然有几分道理,可冯老夫人心底里却不认同她。 “老大媳妇,我知道你心疼华荣。可是华荣心里头装着的,是你陶家的儿郎,华荣就算嫁不了定阳刘家,也不能嫁去陶家? 陶家儿郎的母亲,既是华荣的舅母,又是她的婆母,到时候华荣遭了丈夫欺负,她那婆母能给她做主吗?” 又是舅母,又是婆母。到时候嫁过去了,即便是受了气,也得自己忍着,没地方给你诉苦。 瞧着陶氏陷入了沉思,半晌没有说话,冯老夫人接着她的话头继续说了下去。 “老大媳妇,华荣是你同生的女儿,你也不想旁人刻薄了她去。定阳刘家是个好归宿,那刘家二公子对她钟情已久,华荣嫁过去,有了大夫的敬爱,想来她那婆母,也不敢对华荣幺三喝四。” 冯姨娘看着冯老夫人这样说,随即附和了几句。“是呀!姐姐!老夫人说的对,定阳刘家的二公子可是许多人家姑娘都羡慕不来的好儿郎,华荣嫁过去了,也是享福的。” 陶氏听了冯老夫人说了这许多,在脑海中想了半晌,随后对着冯老夫人点了点头,表示她同意这门婚事。 陶家虽好,却是华荣的外祖家,以她那大嫂陶大太太的德行,就算华荣历经艰险嫁过去了,也少不了一番磋磨。 定阳刘家却不一样,刘家二公子对华荣痴情已久,华荣嫁过去,得了夫君的敬爱。便是婆婆使了什么招数,看着儿子对媳妇的宠爱上,也会网开一面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候府婚事(四) 待冯姨娘走后,冯老夫人单独把陶氏留了下来,准备和她说姜知明和顾玉棠的婚事。 这件事情,还是早些日子定下来,她才能放心。陶氏心里头中不中意那顾家三姑娘,她是知道,但自己孙子既然中意顾家三姑娘,那就说明那顾家三姑娘是个好的。 华荣的婚事说定后,就要开始着手准备知明哥儿的婚事了。不然以知明哥儿那臭小子的脾性,又该说她厚此薄彼了。 “老大媳妇,华荣和刘家二公子的婚事,你喊几个贴心的人去劝劝,揉碎了掰开了,一定要让她听进去。华荣的婚事落定之后,就要着手备着知明哥儿的婚事了,前些日子知明哥儿喊了人递信上来,让你去澄江顾家提亲,你考虑得如何了?” 因着此事关系到姜知明的婚事,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知趣地退了下去。 姜知明是世子,日后承袭定武侯爵位的人,不同于姜华荣,丫鬟婆子也就知趣地退了下来。 瞧着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走了七七八八后,陶氏这才肯道。 “老夫人,知明哥儿是世子,日后承袭侯爷爵位的人,若是娶个商贾之女回来,岂不是叫旁人笑话吗?虽说前些日子我对那顾家三姑娘的印象,也有所改观,可她毕竟是商贾之女,上不了台面的。” 冯老夫人像是早就猜测出陶氏不满那顾家姑娘一样,没听陶氏继续说下去,就打断了她的话。 “老大媳妇,澄江的顾家,虽是商贾人家,可祖上也不乏读书人。那顾家三姑娘的品性模样,又都是顶好的,怎么就配不上知明哥儿了?且如今知明哥儿满心里头装的都是那顾家三姑娘,你若是叫他娶了旁人,他铁定是不依的。” 话罢,冯老夫人把手中的茶盏,一下子砸在了一旁的高几上,茶盏在小几上头哐当哐当地滚了几圈,最后摔在了地上,发出了一身不小的响声,茶水溅了不少在了陶氏的衣裙上。 陶氏顾不得被茶水打湿的衣裙,直截了当地道。 “老夫人,实不相瞒。原先我答应把那顾家姑娘许给知明哥儿,不过是用来敷衍他的话罢了。那时他心里头正为着那个顾家三姑娘着急,我若是不答应他,指不定他做出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出来。 我已经准备把那顾家姑娘许给浮生了,若是那顾家三姑娘做了他大哥的嫂子,想必知明哥儿顾忌着他大哥,也不敢对自己的嫂子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陶氏说的很淡然,冯老夫人听了,却气在心头,当即就把丫鬟递上来的茶盏,砸到了一旁的高几上,把那摆满了点心茶水的高几,轰得一下,就砸到了。 点心茶盏滚落了一地,一个苹果不偏不倚地就滚到了陶氏的脚下。 “胡闹!老大媳妇,若是你这样做,别说知明哥儿要恨你,便是我,也是要恨上你了。你知道知明哥儿一向敬重他大哥,若是你把那顾家三姑娘许给了浮生,断了知明哥儿的念头,知明哥儿顾念着浮生,是不愿和他翻脸的。 可日后呢?难不成叫知明哥儿日日见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在别人怀里温香暖玉吗?” 陶氏咬了咬牙,索性道:“为了知明哥儿的前途,即便是让他恨我,我又有何惧的呢?知明哥儿日后是承袭侯爷爵位的,他要娶的,应该是世家大族的姑娘才是! 这样商贾出身的姑娘,即便是嫁过来了,对知明哥儿的前途,有何助力?” 听着陶氏这番言语,冯老夫人才觉得,陶氏是越发地疯魔,不成样了。知明哥儿摊上这样一个生身母亲,可算是苦了他了。 不过知明哥儿既是她屋里养大的孩子,又在她膝下承欢多年,她一定会让自己的孙子娶上,自己心里想要娶的人的。 顾家三姑娘虽说商贾出身,可样貌品性家世,哪里不如世家大族出身的姑娘?只怕那些个世家大族出身的姑娘,对顾家三姑娘,还望尘莫及呢。 “老大媳妇,知明哥儿是养在我屋里的孩子,他的婚事,再怎么说,也得先问过我的意思。 知明哥儿心里头装着那顾家三姑娘,顾家三姑娘也对知明哥儿有意,你做为知明哥儿的生身母亲,不为着他着想,反而还要拆散他们!若知明哥儿听了,迟早是要寒心的。” 冯老夫人话罢,就吩咐丫鬟把陶氏和向妈妈给请了出去。 走在抄手游的走廊里,陶氏有些心神不定,像是被冯老夫人方才那些言语刺激到了。 陶氏自己心里面是知道的,自己的儿子只喜欢那顾家三姑娘一人,非她不娶。若是她把那顾家三姑娘指给了姜浮生,让知明哥儿知道是她的主意后,只怕他是要恨上自己的。可她为着知明哥儿能更好的承袭爵位,不得不这样做。 那姜浮生是在侯爷屋里养大的孩子,由侯爷亲自教养着长大的,虽说不是侯爷亲生的,从偏房过继来的,可侯爷待她,远远胜过了他亲生的姜知明和姜知成。 若是没了那个过继族子的身份,只怕侯爷当初都有可能把那世子之位给他,而不是给自己的亲生儿子。 为了知明哥儿的前途,她不得不为了他,寻一门更好的亲事。让那顾家三姑娘嫁给那姜浮生,或许还能让知明哥儿恨上那姜浮生,从此发奋图强,越过那姜浮生。 瞧着自家太太站在廊下,思索了一番,向妈妈觉得太太今日这番话,确实是欠了妥当,以至于最后是老夫人喊了丫鬟,把她们给撵出来的。 太太心里头明明是为着知明哥儿考虑的,怎么会想着把知明哥儿的心上人,那顾家三姑娘许给大公子呢?难不成是想要让知明哥知道后,恨上太太? 向妈妈心中不解,终是大着胆子问了句。 “太太,其实老夫人说的在理,知明哥儿心里头装着那顾家姑娘,若是你把那顾家姑娘许给了大公子,不仅知明哥儿会由此恨上你,只怕是那顾家,也是不愿意把顾家姑娘嫁给大公子的。” 把顾家三姑娘嫁过来,不是陶氏说想要她嫁过来,就可以嫁过来的。顾家也有长辈,也有为顾家姑娘婚事谋划的人,怎么会愿意顾家姑娘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呢? 且若知明哥儿知道了太太起了这个念头,说不准后天又要闹出什么事来了。 听着向妈妈大着胆子问了几句,陶氏转过头,瞧了她一眼。向妈妈向来是自己说什么,她都会去照办的,从不会问自己,为何要这样做?这样做,到底有什么作用? 可如今既然她问了自己关于知明哥儿的婚事,就是她也觉得此事不妥了,想要提醒自己几句。 顶点 第二百六十章 候府婚事(五) “向妈妈,你也别劝我了。我心中已打定了主意,知明哥儿娶的正头夫人,只能是士族人家出来的姑娘,决计不可能是那商贾人家出来的姑娘。知明哥要娶那顾家三姑娘也成,待把那正头夫人迎娶入府后,再去顾家下聘,以姨娘的身份迎她入府!” 陶氏说着,往着身后冯老夫人的小佛堂看了一眼。老太太有心让知明哥儿娶那顾家三姑娘,她哪里能让她得逞? 知明哥儿是她含辛茹苦生下了的宝贝儿子,她一定要为着他好好打算一番。 听着陶氏说了这些,向妈妈知道无论她再说什么,夫人也是听不进去了。 暗暗叹了几口气,向妈妈在心里头暗道:夫人一心想要让哥儿娶个士族人家的姑娘,瞧不上商贾人家出身的顾家三姑娘,若是让顾家三姑娘进门,也只能以姨娘的身份,可哥儿听了,哪里肯让夫人这样做? 以姨娘身份迎娶进门的女子,那是永远上不得台面的。 有掌家太太在场,她便只能站着,不能坐着,便是用饭,也得先伺候着掌家太太用饭后,才能坐下用饭。每日还需到掌家太太屋里伺候梳洗,立规矩,生出来的孩子,也只能寄养在太太屋里。 向妈妈想着,不止哥儿舍不得让那顾家三姑娘做侯府的姨娘,便是顾家三姑娘,那样有才性的一个人,怎么会甘于做别人家的姨娘呢? 想到这些,向妈妈又大着胆子劝了几句。 “太太,您若是让那顾家三姑娘以姨娘的身份嫁入咱们侯府,只怕知明哥儿听了,不但会不乐意,或许还会同您翻脸!这件事情,您得三思而后行呀!” “向妈妈,你不必劝我了。我心里头自有分寸,那顾家三姑娘若是想进我侯府的门,除了以姨娘的身份,旁的就没有了。”说罢,陶氏对着向妈妈挥了挥衣袖,又吩咐道。 “向妈妈,找个时间去劝劝华荣。她心里头惦记着寒哥儿,只怕是不愿嫁入刘家。再喊几个丫鬟婆子牢牢看住了她,我担心她会为了寒哥儿,做了什么傻事出来。” 听着陶氏的吩咐,向妈妈只得点了点头,回道:“太太,老奴明白了。老奴一定会好好劝劝大姑娘的,只是知明哥儿的婚事,还请太太多多思量,为着两个孩子多多想想。” 玉簪院。前些日子姜华荣从陶府回来,陶氏特地让人收拾出来,让她独居的小院子。因着小院的后房,连着花房的暖房,里头种了许多玉簪花,盛开得极为好看,小院就取名做了玉簪院。 里屋内,姜华荣歪靠在罗汉榻上的大迎枕上,哭得眼睛红红,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从冯老夫人的小佛堂回来后,姜华荣先后就哭了三四次了,任凭底下伺候的丫鬟婆子如何劝,她都听不进去,自顾自地哭着。 贴身伺候的丫鬟没法了,这才把向妈妈从陶氏院里请了出来。 向妈妈拍了拍姜华荣的肩头,见她把头侧在一边,枕着头下靠着的软枕又哭了起来。 原先大姑娘以为太太去了老夫人那边,会为着她在老夫人面前多说几句,可谁能想到,太太竟同意了老夫人的做法,把大姑娘许给了定阳刘家的二公子。 太太也是为着大姑娘着想的,陶家既是大姑娘的外祖家,又是婆家。那陶家大太太既是大姑娘的婆母,又是舅母,大姑娘嫁过去,该如何自处? 若是那陶家大太太要问自己儿子纳几房妾室,只怕大姑娘也是没法,只能任由婆母拿捏。 若是大姑娘嫁去了定阳的刘家,刘家二公子对姑娘一往情深,想必她那婆婆,也不敢太过为难姑娘。且刘家会看在侯府的面上,也不会轻易给那刘家二公子房里塞人的。 向妈妈在心底里想好了该如何劝慰姜华荣,拿了随身带着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姜华荣脸上的泪水。 “姑娘,我的好姑娘,您就别哭了,女人的眼泪,那可是金豆豆,哭出来就不值钱了。” “定阳刘家的二公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他为人上进,又有才情,品性又好,对姑娘您一往情深。若是姑娘嫁过去了,想来是不会亏待姑娘的。 陶家的寒哥儿虽然与姑娘青梅竹马,又是一起长大的,可那陶家大太太不是善茬,姑娘嫁过去了,岂不是任由她拿捏?太太虽是姑娘的亲生母亲,可那毕竟是舅家,就算姑娘在陶家受了欺负,太太也不好得多说什么。” 向妈妈牢记着陶氏的叮嘱,对着姜华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说了一番。 只是听不听得进去,那便是大姑娘自己的事了,她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若是她还执意要嫁入那陶家,她只能去回禀陶氏。让陶氏亲自过来再劝一遍了。 姜华荣把眼中的泪水渐渐收了起来,望着眼前的向妈妈,紧紧地拽着她的手。 “妈妈,您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晓得?只是表兄同我说过,若是我嫁过去了,他绝不会亏待于我的。便是舅母不喜我,他也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护着我的。” 听了姜华荣说了这些,向妈妈才渐渐有些明白过来。 原来大姑娘一直坚持着不嫁入那刘家,是因为那陶家哥儿对她做出了承诺,这可承诺,几分真几分假,自己姑娘又怎么会晓得呢? 那陶家哥儿是陶家大太太的长子,陶家老太爷的嫡长孙,陶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对他寄予厚望,怎么会愿意他娶姑妈家的表妹呢?且那陶家大太太素来和自家太太不睦,姑娘嫁过去,岂不是要收她磋磨? 半辈子都要在她手底下过活? 向妈妈猜想着,恐怕这也是太太不愿大姑娘嫁去陶家的原因之一吧? “大姑娘,平日里太太都夸你是个聪明懂事的,怎么到了自己婚事这里,就犯起迷糊了呢?还记得以前妈妈教过你什么吗? 情深不寿,没有长长久久的爱慕,陶家哥儿或许是念着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喜欢着姑娘。若日后这点情分消磨光了,姑娘该如何是好?” 叹了一口气后,向妈妈又道。 “姑娘,那刘家二公子你自小也是见过的,刘家大太太和太太也是相熟的,若是你嫁过去刘家,一来有那刘家二公子护着姑娘,刘家大太太不会给姑娘脸色。二来刘家大太太看着太太的面上,也不会对姑娘太苛刻的。” 向妈妈走后,吩咐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既是姑娘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得让她自己想好了。 但向妈妈也不敢放心地离开,太太之所以吩咐她喊几个得力的婆子看着姑娘,就是怕姑娘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出来,向妈妈吩咐了几个机警的婆子在外头盯着,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赶紧过来回禀。 书房里头,冯姨娘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做着手里的针线活,看着对面姜海阳和几个伺候笔墨的丫鬟,在那里眉来眼去的。 冯姨娘一时气急了,没注意手中的针,一个不小心往自己手指上就扎了几针,几颗鲜红的血珠一下子滚到了那刚绣了一半的寒梅图上,血珠一下子扩散开来,在寒梅图上现出了几朵鲜艳的腊梅。 姜海阳像是注意到了冯姨娘这边的动静,放下了手中的笔,搁在了一旁的笔架上,淡淡问了句。 “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那样毛毛躁躁的。这些天三天两头往我这边跑,若是闲着没事,去老太太屋里伺候,横竖屋里的丫鬟婆子那么多,有她们伺候就行。” 第二百六十一章 候府婚事(六) 听着姜海阳这样说,冯姨娘心底里积压的火气,一下子就涌出来,不顾屋里还有伺候的丫鬟,指着姜海阳就直言道。 “侯爷,您应该仔细着自己的身子才是,瞧您屋里伺候的这些个莺莺燕燕,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迟早是要把侯爷您的身体,掏得干干净净!” 说罢,冯姨娘抬起眸子,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姜海阳,可姜海阳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似乎是早就料到冯姨娘会说了这一通,姜海阳不瞧她,对着屋里伺候的李婆子就吩咐道。 “李婆子,冯姨娘魔障了,送她下去!请了惠民药局的大夫来仔细看看,瞧着模样,只怕是病得不轻呀!” 李婆子听着姜海阳的话,有些战战兢兢地,喊了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就要来拿冯姨娘。 还没等走到冯姨娘身边,冯姨娘瞧着那些个丫鬟又和姜海阳勾搭在了一起,拿起了高几上头摆着的茶盏碗碟,往着地上砸了一通。 茶盏碗碟碎了一地,巨大的响声传出了屋外。 李婆子等人被冯姨娘这一举动吓到了,生怕她拿了那些个东西,就往自己身上砸来,赶忙站在一旁,躲得远远的。 “侯爷,妾身没病!有病的该是侯爷才对!侯爷应该请几个惠民药局的大夫来瞧瞧,我看侯爷的多情病,是越发重了。整日里和这些个小蹄子厮混在一起,连礼义廉耻都顾不上了!” 冯姨娘说着,眼神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定武侯姜海阳。 瞧着他没有反应,冯姨娘像是发了疯一样,没过脑子,直接就道。 “侯爷,成哥儿和欣荣都是你的儿子女儿呀!大姑娘和知明哥儿的婚事都有了着落,她们两个不是太太亲生的,太太怎会上心?求侯爷看在妾身为您生了两个孩子的份上,您就为他们二人说两户好人家吧!” 话音刚落,冯姨娘坐在一旁的竹椅上,已然哭成了个泪人。 看着冯姨娘这副疯魔,不成规矩的举动,姜海阳心中的火气越发地盛了起来,瞅了那冯姨娘一眼,一巴掌就拍在了一旁的高几上,把高几上头摆着的茶盏点心,全部扫了下来。 围绕在姜海阳身边伺候的那些个丫鬟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了,一下子屋里所有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跪了下来。 那些个丫鬟纷纷向着李婆子投去了求助的眼神,李婆子是姜海阳的心腹,她若是出来说话,想开姜海阳是会听的。 李婆子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冯姨娘,又看了一眼坐在高椅上一脸怒气的姜海阳,心中左想右想,最终还是大着胆子为冯姨娘说了句。 “侯爷,老奴瞧着冯姨娘的脸色不大好,想来应该是病了,才会说出这样的疯话的,待老奴吩咐人去请了大夫来,给冯姨娘好好瞧瞧。” 姜海阳没注意李婆子说的话,而是冷冷地望着那个坐在竹椅上,同样冷冷瞧着自己的冯姨娘,突然开口就道。 “水灵,你口口声声说我不心疼两个孩子,你又是从哪里得知,我不心疼两个孩子的?若不是为着他们两个,我怎么会去求了太太,让太太为两个孩子的婚事谋划? 你一个姨娘身份,若是那些个来说亲的人家,知晓了成哥儿和欣荣是你屋里养大的,她们会怎么想?姨娘屋里养大的孩子,几个能有出息? 若是以太太的名义来为两个孩子说亲,旁人只会以为两个孩子是养在太太屋里的,得了陶家的扶持,这婚事也能说上个好的。” 冯姨娘没听姜海阳这些解释,话语依旧冷冰冰的。 “成哥儿和欣荣不是太太亲生的,太太能真心实意为他们二人着想吗?知明哥儿和华荣是太太亲生的,知明哥儿虽未说破,却是定了那澄江顾家的姑娘,华荣定的也是定阳刘家,都是世家大族。那成哥儿和欣荣呢?” 姜海阳不再看她,而是把头转了过去,望向了一旁。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心爱的女人已经不解他了,他把两个孩子的婚事交给陶氏来办,也是为了两个孩子好,能沾上陶家的光,亲事也能说得顺顺利利地。 不然把两个孩子的亲事交给她一个姨娘来办,谁家愿意把自己孩子许给或嫁给养在姨娘屋里的儿子姑娘?姨娘屋里养出来的,终究是小家子,上不了台面。 看着眼前的冯姨娘,姜海阳眼中充满了狠厉之色,目光如炬地望着她,淡淡道。 “水灵,太太前些日子已经来同我商议过了。说知成哥儿定了金平范家的二姑娘,欣荣定了平阳赵家的二公子。 那金平范家的二姑娘虽说是庶出的姑娘,但却是养在范老太君膝下的姑娘,得了范老太君的宠,知成娶了她,对日后的仕途大有助益。” 冯姨娘听见庶出两个字,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拧在了一起,停住了口中的喃喃自语。 她心里头埋怨,为什么陶氏亲生的姜知明,能娶的就是嫡出的姑娘。自己生的儿子,娶的只能说庶出的姑娘,她不甘心,她心里头不甘心! 陶氏处处压她一头,如今她的儿子,竟还要压自己的儿子一头,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抬眸,冯姨娘那双充满凌厉的眸子,正对上了姜海阳那冰冷的眸子。 “侯爷,知成哥儿是您亲生的儿子呀!知明哥儿日后娶的是澄江顾家的嫡女呀,是嫡女呀!为何知成哥儿娶的只能是庶出的姑娘?” 不论姜海阳说什么,冯姨娘都能把它扯到自己偏心上来! 若是他真的偏心,那么知成哥儿和欣荣的婚事,他大可以交给陶氏去随便选两户人家,而不是让陶氏去精挑细选,从云南这些百年世家里头,选出了几个好的 若是他真的偏心,这些年他为何只独宠冯姨娘一人?旁人不知道就算了,难不成冯姨娘自己个还不知道吗? 姜海阳心中是越想越气,最后喊了屋外伺候的李婆子进来,在叫上几个灶上伺候的粗壮婆子,把冯姨娘直接架了下去,关在自己的院里,并命人牢牢看住了她。 出了这等事情,屋里伺候笔墨的几个丫鬟都退了下去。 姜海阳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脸色很是难看,对着侍候在一旁的李婆子吩咐道。 “李婆子,去请示了太太,让太太好好请几个惠民药局的大夫入府,仔仔细细地给冯姨娘瞧一遍。我瞧着她如今是疯魔得不成样了,这些天也别让她去老夫人那边伺候了,省得惹了老夫人也跟着着急上火。” 李婆子有些犹豫,忙问了句,“侯爷,那太太若是问起冯姨娘是如何疯魔的,老奴该怎么回?” 若是她把姜海阳吩咐的这些话递到了陶氏那里,只怕陶氏问起了冯姨娘是如何疯魔,她不好得明说。是因着冯姨娘今日在书房里头,和侯爷大吵大嚷了一场,被侯爷训斥了几句,这才疯魔的。 太太不是旁人,她定是猜得出书房里头发生了什么的。 “若是太太问起,你就说冯姨娘病了,冯姨娘从书房回去后,就病了。至于旁的,就一个字也不许向太太提起。太太是个聪明的,我不明说,她也知道我这么做是为着什么。” 姜海阳话罢,把手中拿着的笔,一下子砸到了一旁的书案上,墨迹飞溅得到处都是。 “侯爷,老奴明白了。”李婆子也是知趣地,她瞧出了姜海阳如今还在气头上,自然不敢再继续问下去,只能就此打住。 侯爷的心思,恐怕也只有太太能琢磨透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候府婚事(七) 澄江府,青鱼巷顾家。 数日前,林氏就吩咐梁嬷嬷喊了递了消息上来,敲定了回程的日子,也就是小年夜前的一日,若顾玉棠和林氏回来,正好还能赶上过小年。 望海轩,天蒙蒙亮,顾家大太太就吩咐贴身伺候的丫鬟幼蝉把顾二太太梁氏请了过来。 小厅里头已经吩咐人摆上了早饭,是简单的四菜一汤,加上了一碟刚炸好的油条。 杨氏穿着件青碧色的常服褙子,简单梳了个圆髻,坐在酸枝木的绣凳上,用着碗里的稀粥,梁氏则坐在她的对面,穿了件青灰色绣宝相纹的杭绸褙子,裙角还有米珠镶了一圈,梁氏不爱吃粥,杨氏就吩咐小厨房,给她做了一笼小笼包。 就着丫鬟们调好的蘸水,梁氏吃着青花瓷小碟里头摆着的一笼小笼包。“不知大嫂一大早喊我过来,不单只是为着吃这早饭吧?” 梁氏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抬眸瞧了对面的杨氏一眼,见她没望着自己,而是低头用着自己碗里的稀粥。 听见了梁氏的声音,杨氏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对面的梁氏,随后低下头去。 “我吩咐丫鬟请了二弟妹过来,却是不是为着吃这早饭。 前些日子母亲递了消息上来,说是母亲和棠姐儿,会在小年夜之前回来,叫我们早做准备。但朋普距澄江路途遥远,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还要去城外的仙元观住一晚,我已经吩咐几个稳妥的婆子过去打点了,只是还差个人过去主持大局。” 梁氏用着小碟里头摆着的几个包子,心里头猜测着杨氏的意思,杨氏话中说城外的仙元观缺个过去主持大局的人,这不是已经明摆着,让她过去住持大局了吗? 那些个婆子虽说都是些稳妥的,可若是没个人过去看着约束着,用起来终究是不放心。 且去仙元观是去迎接老太太和棠姐儿,老太太远归,她们这些个做儿媳的,理应出城迎接的。 她也是知道的,杨氏这些天为了准备过年的事情,已然是忙得不可开交,既然杨氏去不了,就只能由她去了。 梁氏继续用着小碟里头的小笼包,既不抬头,也没低头,缓缓回了句。 “大嫂的意思,弟妹明白。母亲要在仙元观那样的地方住一晚,做儿媳的,理应过去照应着才行。大嫂只管放心,过两天我吩咐人去仙元观打点好一切后,我就住进去,等着母亲和棠姐儿从朋普回来。” 梁氏话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还没来得及接住丫鬟递过来的丝巾,就道。 “大嫂,棠姐儿和那定武侯府小世子的婚事,你还是要尽快到侯府,与那侯爷夫人亲自商量好,若是侯爷夫人同意了这门婚事,大嫂还是让他们尽早过来定婚的好。不说下聘,侯府至少得吩咐人过来把婚事定下了,这样拖着,总是不行的。” 杨氏叹了一口气,吩咐伺候的丫鬟把桌上摆着的饭菜都撤了下去,眸光清冷,淡淡地回道。 “就算二弟妹不说,我也是晓得的。棠姐儿与那定武侯世子的婚事,还是早早定下得好。 我们顾家是商贾人家,棠姐儿便是商贾之女,定武侯府是豪门勋贵,他们家的小世子能瞧上我们棠姐儿,便是我们顾家三世修来的福了,这门婚事,还是早早定下,我才能安心。” 听着杨氏这样说,梁氏心里头也晓得如今杨氏的难处。 顾礼池不在府里,这诺大的一个顾府,就杨氏一个女人撑着,大事小事丫鬟婆子都来禀她。杨氏既要顾着痴傻的顾玉里,又要顾着棠姐儿的婚事,又要腾出手来,去应对那顾礼池一次又一次的吵闹。 这些日子,梁氏瞧着杨氏头上的白发,又冒出来了许多,人也憔悴了许多。 为着棠姐儿的婚事着想,梁氏还是想把她知道的,和杨氏说一说。 “大嫂,棠姐儿要嫁的人家,那是定武侯府。定武侯夫人陶氏是云南总督陶谦的独女,陶家老太太早年间也是和宫里面说的上话的。 陶老太太心疼闺女,不舍得闺女远嫁,就把闺女嫁到了只隔着几条街的定武侯府。陶氏在阳宗海的贵族圈中,可不是个善茬,就算棠姐儿嫁过去了,也少不了受她一番磋磨。” “我听说那定武侯世子对棠姐儿喜欢得紧,若是棠姐儿嫁到了侯府,想必他是会护着棠姐儿的,不会让棠姐儿遭了旁人的欺负。 虽说那陶氏不是个善茬,可我们棠姐儿的外祖家是陆良杨家,也没怕过谁。若是在婆家遭了欺负,大可以回来找我们倾诉。” 杨氏明面上是这样说的,可心底里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去定武侯府。 她也是听说过的,那定武侯夫人陶氏,不是个好相与的,以棠姐儿这样的性子嫁过去了,指不定会狠狠受一番磋磨。 且那定武侯府是侯府,那小世子除了娶棠姐儿这一个正头夫人,还会娶其他女子,到时候小世子流连在其他女子房中,棠姐儿该怎么办呀?难不成要独守空闺,孤独终老吗? 杨氏顾虑到的,其实梁氏早就想到了。 定武侯夫人说出身名门的人,自然瞧不起她们这样的商贾人家,就算棠姐儿顺顺利利地嫁入了侯府,得了小世子的疼爱。陶氏用着婆母的身份压着棠姐儿,棠姐儿也只能逆来顺受。 但棠姐儿的外祖家毕竟是陆良杨家,陶氏还是有些顾忌的,她也不会明目张胆地磋磨棠姐儿。 梁氏心中这样想着,忙劝了几句。 “大嫂也不要杞人忧天。只要那定武侯小世子心里头装着棠姐儿,棠姐儿得了丈夫的敬重,棠姐儿在婆家的日子,也不至于那样难熬。” 说罢,梁氏吩咐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几句,当即就出了杨氏的屋子。 这些日子梁氏自己也是忙得不可开交,顾玉成不日就要迎娶四川海家的姑娘进门了,梁氏吩咐了伺候的小丫鬟,把后园后头的那一排院子给收拾了出来,准备做顾玉成的新房。 杨氏知道梁氏这些日子在忙着顾玉成的婚事,也就没吩咐小丫鬟留她,回到里屋,就嘱咐丫鬟写了书信下去朋普。 第二百六十三章 候府婚事(八) 没过几日,顾玉棠就收到了从澄江递下来的书信。 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顾玉棠只留下了阿华和大寒二人,吩咐了阿华和大寒二人守在珠帘外头,顾玉棠窝在珠帘里的软榻上,仔仔细细地把杨氏喊丫鬟写给她的信看了几遍。 杨氏在信中提及了顾玉棠和姜知明的婚事,杨氏知道定武侯夫人陶氏是个不好相与的,在信里劝了顾玉棠几句,却没明说什么。 杨氏还同她说了,待顾玉棠回澄江后,杨氏会喊上了梁氏,去定武侯府里头和陶氏商量她与姜知明的婚事,最好是先定下了。 待顾玉棠及簪之后,定武侯府再来下聘,顾玉棠也就能顺理成章地嫁入定武侯府了。至于嫁入侯府后,顾玉棠该如何孝顺公婆,如何侍奉丈夫,杨氏都在信中写得一清二楚。 杨氏心中想着,离顾玉棠及簪也就一两年的时间了,这些事情,还是要尽早告诉她的好。免得到时候嫁入了侯府,顾玉棠不知该如何孝顺公婆,侍奉丈夫,那岂不是给陶氏找了话头? 看完信后,顾玉棠知道母亲的用心,母亲这么做,也是为着她好。把自己和姜知明的婚事早早定下后,就算日后陶氏再如何如何不喜她,她总是能嫁入侯府的。 阿华在珠帘外头看着自家姑娘看完信后,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就知道太太在信中,一定是提及了姑娘这些日子所想的。 姑娘这些日子所想的,无非就是与那姜家公子的婚事? 姜家公子虽喜欢自家姑娘,可没得侯爷侯夫人的同意,姜家公子也不能娶了自家姑娘入侯府,且把侯夫人陶氏不是个好相与的,姑娘想要顺顺利利嫁入侯府,少不得还有一番磨难。 难不成太太在信中写的,就是为姑娘排忧解难的法子? 阿华不敢断定,掀开了珠帘,端了一盏茶就进了里屋。 把茶盏搁在了顾玉棠身旁的高几上,阿华就问道:“姑娘,太太让人写了这封信下来,有没有提及姑娘和姜家公子的婚事? 昨个儿石头小哥过来的时候,同我说起了姜家公子这些日子不大高兴,说是为着与姑娘的婚事。侯爷夫人始终不愿意姑娘嫁入侯府,所以迟迟未曾去府里和太太提亲。” 听着阿华这样说,顾玉棠把杨氏喊人递下来的信拿给了阿华,口中说道。 “这件事情母亲也顾虑到了。母亲同我说,既然那定武侯夫人不愿意上门来提亲,母亲会邀约了二叔母,去侯府里头商量我与姜知明那臭小子的婚事。我现在只求那个臭小子别去侯爷夫人那里闹,若是他去侯爷夫人那里闹了一遭,只怕就算母亲和二叔母亲自去了,侯爷夫人也是不肯松口的。” 阿华略略看了几眼顾玉棠递给她的信,信中除了太太对自家姑娘的交代,还有对她们这些伺候在姑娘身边的人的交代,太太吩咐她们,叫她们好好照顾姑娘,莫要让姑娘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她们伺候在姑娘身边,就是姑娘的体面,莫要做出了什么叫姑娘丢了体面的事情。 这些道理,就算杨氏不说,她们这些个姑娘贴身伺候的,也是晓得的。 日后姑娘嫁入了定武侯府,那她们就是姑娘的陪嫁,就是娘家人的体面,若是姑娘遭了婆母的磋磨,她们一定要护着姑娘,不能叫姑娘平白受了欺负。 “姑娘,姜家公子心里头装着姑娘,若是姑娘嫁过去侯府,想来姜家公子不会叫姑娘受了委屈的。但姜家公子到底是定武侯府的小世子,府里不会只有姑娘一个女人,若那陶氏往着姜家公子屋里塞了人,姑娘也只能忍着,不能轻易发作,平白惹了婆母不快。” 阿华心里头虽说有些不忍,但太太在信中吩咐她,一定要叫她把这些利害关系和姑娘说清楚了才行。 瞧着阿华像个出嫁已久的老妇人一样,朝着她唠唠叨叨大半天,顾玉棠当场就笑出声来,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就道。 “阿华,你呀你!分明是个没出嫁的姑娘,非整得像是出嫁了多少年的老妇人一样。我都还没有出嫁,你就唠唠叨叨这么多,若是我出嫁那日,你岂不是要从顾府一直说到洞房花烛夜?” “姑娘,您到底年轻,不懂事些。阿华长你几岁,这些道理自然比姑娘要懂些,这些事情太太早先就千叮咛万嘱咐我过,说这些道理一定要告诉姑娘。 嫁到了婆家,得了丈夫的敬爱才是最要紧的,就算婆婆有意磋磨你,有了丈夫护着,婆婆也拿姑娘没辙。” 先前的话顾玉棠还没有听进去,阿华又接着絮絮叨叨起来。顾玉棠早就腻烦了,赶忙捂起耳朵,喊了守在珠帘外头的大寒进来。 瞧着大寒进来后,顾玉棠赶忙朝她吩咐道:“大寒,把阿华给带出去。若是由她在这里继续说下去,我耳朵该起茧子了。” 大寒表现得有些无奈,原来姑娘喊了她进来,就是为了这档子事。但姑娘既然吩咐下来了,她不得不照做,三下五除二就把阿华给拉了下去。 阿华极力反抗了半晌,可是却发现挣脱不了大寒,只能任由大寒把她拽了下去。 阿华和大寒出去之后,顾玉棠又喊了冬至和阿罗进来。 阿罗这些日子在,房里头养着姜知明送她的鹦鹉和猫儿,甚少在院里出入。 不过顾玉棠喊了她进来,自然是有事吩咐,把耳房里头的鹦鹉和猫儿交给伺候的婆子后,就走了过来。 瞧着顾玉棠坐在里屋的书案前,像是在写着什么东西,阿罗凑近看了看,瞧见了‘知明’二字,难不成姑娘这封信,是写给哥儿的吗? 只是惯给姑娘送信的有阿华和大寒,她这么做,不是抢了阿华和大寒的活计?阿罗往着屋里四处瞧了瞧,大寒和阿华今日不在屋里,怪不得姑娘要喊她过来了。 瞧着顾玉棠把信写好后,晾在了一旁的笔架上,阿罗大着胆子,还是想确定姑娘喊了她过来,是不是叫她来送信的? “姑娘,不知您唤了阿罗过来,是又何吩咐?平日里都是阿华和大寒姐姐在您屋里伺候,怎么今日没见着她们?” 顶点 第二百六十四章 忆起过往 听着阿罗这样问了句,顾玉棠把放在笔架上头晾干的那封信拿了下来,仔仔细细地封在了顾玉棠事先就准备好的信封里头,封上了火漆,把信就递给了阿罗。 “阿华和大寒两人素来是毛毛躁躁的,不比你心细。阿罗,这封信你一定要亲自交到姜家公子的手上,就连石头,也不许他接触这封信。若是姜家公子屋里伺候的人问起,你便是这封信是我亲自写的,得亲自交到姜家公子手里。” 阿罗虽不知顾玉棠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但却不敢违了她的吩咐,拿了那封信后,就出了东厢,往着西厢去了。 阿罗走后,顾玉棠喊上了冬至,让冬至带着路,往春蝉住的院子去了。 母亲在信里提到让春蝉尽早回来,临近年关了,府里的大事小事都积压在母亲身上,母亲想让春蝉回去帮忙。 如今母亲贴身伺候的丫鬟是春蝉的表妹幼蝉,幼蝉虽然也很伶俐,可毕竟没经多少事,事事碰壁,母亲少不得要给她提点,若是春蝉回去了,由春蝉提点着幼蝉,母亲也能抽出时间来,去赔罪里哥儿。 春蝉住在东厢房后头的小院里,前些日子冯老安人亲自做主,叮嘱了蔡氏吩咐小丫鬟收拾打扫出来的。日头暖暖地,春蝉没歇在屋里,拿了个针线筐出来,坐在院里的大槐树下做着针线活。 顾玉棠仍记得,春蝉的针线活是母亲夸过最好的,以往她和哥哥的衣裳,都是绸缎庄的师傅过来,量体裁衣之后,做出来衣服的样式,由春蝉描了花样子,最后亲自绣上去的。 只是这样太费时间,原先是一年做一件这样的衣裳,后来是两年做一件,到后来三年做一件。最后母亲身边需要春蝉帮衬着府里的杂事,春蝉腾不出手来给他们兄妹二人做衣裳,八岁之后便再也没有做过衣裳给他们了。 但是那些衣裳,因着是春蝉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即便是她和哥哥都穿小了,不合身了,母亲也舍不得扔,给她装在了嫁妆的箱笼里。 说是待她出嫁那一日,带着去娘家,若是以后和夫君有了孩子,那些衣裳孩子也能将就穿穿,能省下一大笔开销。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母亲为她着想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了。 当初母亲让林氏带着她来朋普,不是她口中所说的带着自己来见见素未谋面的二房冯祖母,而是不想让她知道父亲和陈氏那些个糟心事,不想因着那些事,影响了自己日后的议亲。 母亲把阿华拨来她身边伺候,其实也是为着她着想,阿华是个聪明地,母亲相信以阿华护着,自己必定不会遭了旁人欺负。 顾玉棠这样想着,往着后花园小佛堂那边的方向瞧了一眼。若是老天爷有眼,若是菩萨佛祖是真心希望她重走这一遭,除却了自己的婚事,她只愿能报答母亲,父亲母亲也能和和美美地陪着她过完这一生。 天上的飞鸟掠过,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叫声。做着针线活的春蝉听见了鸟叫声,忙停了手中的活计,四处打量了一番,没看见鸟儿,却瞧见了顾玉棠站在不远处,凝神望着自己。 看着顾玉棠眼里含着几分泪水,春蝉忙扔下了手中的绣棚,快步走到了顾玉棠的身前。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春蝉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手帕,轻轻擦着已经流到顾玉棠嘴角的泪珠。“姑娘怎么来了?也不吩咐我一声,我好叫人沏一壶好茶,等着姑娘来。” 顾玉棠正要说话,只听见春蝉又道:“姑娘怎么好端端地,又哭了呢?是不是遭沙子迷了眼睛,奴婢帮姑娘吹吹。” 话罢,春蝉放下了手中的手帕,正要给顾玉棠吹眼睛,却被她制止了。 “春蝉,我没事的。只是想起了母亲,离家这些日子,没有陪在母亲身边侍奉,实在是不孝呀!”顾玉棠说着,从袖口里把杨氏写给她的信,递给了眼前的春蝉。 春蝉接过信后,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随后把信折了起来,又拿给了顾玉棠。 “因着接近年关了,二太太如今忙着玉成哥儿与海家姑娘的婚事,实在是抽不出身来帮衬太太,幼蝉又是个没经事的小丫头。太太想让我提前回府,帮着她做些事情。只是若我离开了,姑娘该怎么办呀? 阿华那丫头虽说是个聪明的,可却是个直性子,若是我离开了,姑娘遭了欺负,那该怎么办呀?” “春蝉,你在母亲身边伺候多年,如今母亲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回去帮衬着母亲吧!如今我有祖母护着,府里的人也敬着我是顾家的三姑娘,没人敢欺负我的。” 顾玉棠说着,把事先准备好的钱袋拿给了春蝉。 “春蝉,这钱袋里头有一百两银子,供你回去途中的吃喝。若是不够,我再吩咐人回去取。府里虽然有大舅舅和大舅母,五舅舅帮衬着母亲,可他们总是要回陆良杨家过小年的。 若是父亲知道舅舅们回去了,趁着这个时候上门来闹,母亲没了支应的人,那该怎么办呀?” 顾玉棠心中顾虑着这件事,不得不与春蝉说清楚,讲明白。 这个道理,春蝉自己也是明白的。如今太太没个得力的丫鬟伺候着,她若是回去了,至少还能帮衬着些。若杨家老爷都回杨家过小年了,大老爷上门闹起来,她还能护着太太。 春蝉没想到,三姑娘已经这样懂事了。 离开了太太不过几月,跟着老夫人学了这几个月,姑娘就变得如此懂事。若太太知道了姑娘还为着她考虑了那些,知道三姑娘已经是个懂事的孩子里,说不定心里也能高兴些。 “姑娘说的是,如今太太身边正是缺人的时候,我尽早回去,也能帮着太太做些事情。只是姑娘给的这钱,奴婢实在不能收! 奴婢是太太从杨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太太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本应该为着太太分忧,姑娘的这些钱,还是自己个留着吧!” 春蝉望着眼前的顾玉棠,越看和太太的模样越像了。太太小的时候,长的就是姑娘如今这副样子。 只是太太和老爷吵吵嚷嚷了这些年,太太已经憔悴了许多,比不得以前了。 如今她只期望着,姑娘此生能得嫁如意郎君,欢欢喜喜得过一辈子,莫要和太太一样,一片痴心错伏,最后弄得曲有误,周郎顾的局面! 在去林氏的堂屋前,顾玉棠就喊来了二门上伺候的婆子,让她们备好了去澄江的马车,等春蝉把行李收拾好,就送着春蝉去澄江了。 顾玉棠特地赏了那些个婆子两吊钱,给足了赏,她们这些个底下伺候的粗使婆子,才能安安心心帮着她做事。 林氏午睡已经醒来,坐在屋里的软榻上,打理着花房差人送过来的山茶花。 这些个山茶花都是冯老安人托了外头的花匠,精心打理出来的一批品种,名为“白牡丹”,因着这些山茶花是用山茶花做砧木,牡丹花做接穗,嫁接出来的。 一开始花匠嫁接了十盆,开的极好。可是没过几天,就死了七八盆,原因是浇水太过频繁,那些砧木不受水,全淹死了。 最后熬过了这个冬天的,也就冯老安人手里的两三盆,和林氏手中这四盆了。这两盆山茶花,林氏宝贝得不得了,平时连修剪,都是她亲自拿了修枝剪出来,仔仔细细地剪的。 看着顾玉棠进了屋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林氏以为她是怎么了,把手中的修枝剪递给了梁嬷嬷,就问了几句。 “棠姐儿,你是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顾玉棠坐在了小丫鬟来的凳椅上,收敛了心中的难过与伤心,换了副笑脸出来。 “祖母,哪里的事?不过是这些日子没瞧见知明,有些想他罢了。不妨事的,孙女缓几天就好了。” 听着顾玉棠这口气,林氏觉得她不是为着那姜家哥儿,而是另有其事。只是担心被自己套出来,特地推了姜家哥儿出来挡刀罢了。 只是棠姐儿不说,她也不好得追问下去。 林氏拿起了高几上头摆着的另一把修枝剪,让丫鬟端了另一盆开得极好的山茶花上来。 那盆山茶花上都长满了花骨朵,林氏拿着手中的修枝剪,几乎剪去了一半的花骨朵。 看着那些个花骨朵一个个落在地上,顾玉棠觉得有些奇怪,忙问了句,“祖母,您剪去那么多花骨朵做什么?明明它们还能开出花儿来。” 以往顾玉棠对侍弄花草这些事不感兴趣,怎么今日就想起问她这个了?林氏不做她想,就回道。 “傻丫头,我这门功夫叫打顶。你仔细想想,养山茶花和养菊花是一个道理,这颗山茶花不过几尺,长出这么多花骨朵来,若是不及时打顶,让这些花骨朵都长出花来,那么这盆山茶花只怕是不成了。” 顾玉棠不懂这些个侍弄花草的功夫,又问了句,“祖母何出此言?若是这些个花骨朵都长出来,岂不是繁花似锦吗?又是另一番景象,怎么又不成了呢?” 林氏听着顾玉棠的话,只觉得好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就道:“傻丫头。若是这些花骨朵不及时打顶,到时候这些花里头,没一朵是长久的。若是只留下了几个骨朵,那么这几朵花一旦盛放出来,便是放上一两个月,只要不去碰它,都不会凋谢的。” 看着顾玉棠一知半解的模样,林氏笑了笑,又解释了几句。 “傻丫头,待什么时候你有功夫了,来和祖母学学如何侍弄花草。祖母这辈子没什么本事,就是会养几盆花罢了。” 听着林氏这样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模样。一旁的梁嬷嬷也忍不住了,忙出来打趣了几句。 “老夫人,您可不是只会养几盆花。原先花房里头那几盆十八学士,可是您亲自养出来的,要不是为了给梁王老夫妻祝寿,您哪里肯让二太太把那几盆花拿走。” 梁嬷嬷话音刚落,屋里伺候的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顾玉棠一直不知,原来自己的祖母,竟是个养花大家。 一阵打趣过后,林氏吩咐茶水房伺候的丫鬟端了新沏好的云雾茶上来,她还是想问问今日顾玉棠过来的目的。 随口提了句,“棠姐儿,外院伺候的陈婆子方才来报,说你让二门上伺候的婆子准备了辆马车,像是要送着什么人出去。” 林氏知道这些,顾玉棠并不觉得奇怪。毕竟自己向二门上的婆子要了一辆马车这样大事,外院是会登记在册,报上来的。而且还是自己去要马车,那些个管事怕自己担上什么事,也是会报去林氏哪里的。 顶点 第二百六十五章 误解林氏 顾玉棠也不打算瞒她,实话实说道。 “祖母,母亲吩咐了丫鬟递了信下来给我,说临近年关了,母亲又要忙着府里的大事小事,又要忙着打点仙元观的事,再加上玉成哥哥要成婚了,她忙得实在焦头烂额,就向我讨要了春蝉回去,帮着母亲做些事情。” 没等林氏说话,顾玉棠又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祖母,我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向您说这件事的。和二门上要了辆马车实属大事,没事先向祖母禀报,让祖母知晓,请祖母恕罪!” 话罢,顾玉棠就要跪在地上,还好梁嬷嬷手疾眼快,及时搀住了她。 把顾玉棠扶到了一旁的凳椅上头坐下,梁嬷嬷看了一眼林氏的脸色,才敢道。 “三姑娘这是做什么?老夫人又没说不许让三姑娘擅自做主。三姑娘懂事了,心里头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只是朋普距澄江路途遥远,若是那春蝉姑娘在路上出来什么事,可该怎么办?” 顾玉棠抬眸看了林氏一眼,见她自顾自地打理着高几上头摆着的山茶花,像是不愿过多责问此事。 顾玉棠在心中想了想,随后道,“是玉棠糊涂了,没及时和祖母商量。玉棠已经吩咐二房跟车的婆子了,我让那些个婆子一路保护着春蝉,想来不会出什么事的” “不会出什么事就好。棠姐儿,你大了,能拿定主意是好事,只是那些个婆子和马车毕竟是二房的,不是咱们家的。你应该和我商量之后或是与你冯祖母商量之后,再做此事也不迟。” 林氏的话语淡淡地,不像是在责问顾玉棠,像是在提醒她。 前一句话刚落,林氏又道:“棠姐儿,我知道你离家这么些日子,心里头惦记着你母亲,可咱们也快回程了,不急那一时。日后若是再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是早早来禀了我好!” 既然林氏都这样说了,顾玉棠也不好得再说什么只能回道:“祖母,棠儿明白了,棠儿一定谨记祖母的教诲。” 林氏没回她,而是继续修剪着一旁的山茶花。 瞧着林氏半晌没有应顾玉棠的话,梁嬷嬷赶忙出来打了圆场,缓和了气氛。 “三姑娘,你能明白就好。三姑娘心里头装着太太是好事,为太太着想也是好事,可也不能辜负了老夫人待姑娘的好。时候不早了,老奴送着姑娘出去吧!” 话罢,梁嬷嬷就搀着顾玉棠出了堂屋,走出了堂屋,去到了一处没多少丫鬟伺候的廊下。 梁嬷嬷吩咐了丫鬟们守在外头,轻声叮嘱了顾玉棠几句。 “三姑娘,其实这些话老奴本不该提醒你的,可为着姑娘,老奴还是得说几句。三姑娘这些日子能安安稳稳地住在二房,是得了老夫人的庇佑,老夫人心疼姑娘,有了好吃好喝的,都是紧着姑娘屋里的。” “嬷嬷说的这些,玉棠都懂。祖母待玉棠好,玉棠也是晓得的,日后玉棠定会以更好的,来回报祖母的。”顾玉棠说着,看着眼前的梁嬷嬷,见她还有话想要对她自己说,可是却怎么也没有开口。 “嬷嬷若是还想说什么,就直言吧?这里没有外人,这些话到不了祖母耳中的。” 梁嬷嬷之所以选择了这一处僻静的长廊,也是为了防止这些话传到了林氏耳中。 见顾玉棠这样说,梁嬷嬷在心底里是左忍右忍,最后还是道。 “三姑娘,前两天府里的丫鬟递了消息下来,说大太太和二太太已经商定,待姑娘和老太太回府后,大太太就会去定武侯府,和定武侯夫人商量您和姜家哥儿的婚事。想必这件事,太太已经告诉姑娘了吧?” 梁嬷嬷口中所说的这件事,母亲已经在信里告诉她了,只是不知梁嬷嬷和她说这件事,有何用意? “嬷嬷,这件事情玉棠确实是已经晓得。只是不知嬷嬷突然和我说这件事,是为着什么?”顾玉棠追问了句。 “姑娘不知道,老夫人和那定武侯夫人陶氏的父亲,云南总督陶谦是自幼相识的。老夫人原想着,若太太和二太太去了定武侯府,说不下你与那姜家哥儿的婚事,她便会亲自去了陶府,和陶谦商定了姑娘的婚事。” 梁嬷嬷说话的时候,有些小心谨慎,一直在打量着四周。 听了梁嬷嬷的这通话,顾玉棠愣了半晌,她没想到,原来祖母为了能让自己顺利嫁入那定武侯府,想要拉下了自己老脸,去陶府和那陶家老爷商量此事。 她自幼就知道,祖母是个气性高的,平时不会轻易拉下脸面,去求着别人做事。如今不过为了她的婚事,就起了这样的主意。祖母为她考虑的,实在太多了,就算豁出她这一生,也难以报答祖母待她的恩情。 瞧着顾玉棠愣在原地,半晌没说话,眼睛渐渐湿润起来。梁嬷嬷忙劝了句。 “三姑娘,这件事老夫人原是不许你告诉我的,只是我担心三姑娘为着今晚的事,误会了老夫人,就想着告诉三姑娘一声。老夫人待三姑娘的好,已经超过了先头的大姑娘和二姑娘。” 顾玉棠忍住了眼中喷涌的泪水,喃喃道:“多谢嬷嬷今日告诉我实情,棠儿明白了,日后一定会尽心侍奉祖母的。” 瞧着有人朝长廊这边走了过来,梁嬷嬷朝着顾玉棠福了一礼,带着过来的丫鬟,就退了出去。 见顾玉棠还在哽咽,一直不做声的冬至,还是说了几句。“姑娘快别哭了,待会咱们回去,若是叫阿华姑娘看出了姑娘在老夫人这边哭过,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风波了。” 冬至一边劝着顾玉棠,一边拿了随身带着的手帕,轻轻擦拭着顾玉棠眼睛的泪痕。 “冬至,我明白了。咱们先不会去,去后罩房走一遭。听说冯老安人醒了,咱们过去瞧瞧!”顾玉棠停了哭泣,由着冬至引着去了就近的耳房净了净面,就往着后罩房去了。 后罩房里头,燃上了几个暖炉,冯老安人坐在窗下的罗汉榻上,把手放在暖炉的火上烘着。 冯老安人醒来之后,脸色渐渐好了起来,没了往日的苍白。多了几分红润,整个人瞧着也不是那病怏怏的模样,有了几分精气神。 齐氏坐在对面的软榻上,抱着怀中的虎儿,笑着对冯老安人道。 “冯姑母,听说长房的玉成哥儿不日就要和那四川海家的姑娘完婚了。梁郡主半个月前就吩咐了婆子去下聘了,前几日下小定的时候,梁郡主可是亲自去到了益阳,见了那海家姑娘,那姑娘是个聪慧良善的。” 冯老安人抱着手中的汤婆子,朝着窗外瞧了一眼,见几个丫鬟在院里扫着昨日下半夜,遭风雨打下来的枯枝烂叶。 “海家姑娘是个聪慧良善的,可我原听说,老二媳妇瞧上的,是福建林家的姑娘,福建林家的姑娘走几步路就要喘上一喘,不是个好生养的。老二媳妇才选了那海家姑娘。” “梁郡主已经吩咐婆子递了请帖下来,不知姑母去不去澄江,去贺上一贺?”齐氏接过了丫鬟递上来的橘子,一边剥着手中的橘子,一边小心翼翼问了句。 “那都是小辈们的事了,我一个孀居的寡妇,就不要去触了人家的眉头了。去吩咐了六郎和红姨娘,叫她们两个去便行,只是那贺礼,去问问三房四房的意思,再做准备。”冯老安人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丫鬟清脆的声音。 “老夫人,三姑娘过来了。三姑娘听说老夫人病愈,特地做了燕窝莲子汤,说是叫老夫人尝尝。” 递话的丫鬟知道齐氏在屋里和冯老安人说着事情,不便进去打扰,丫鬟就在外头传道。 齐氏一愣,她不知道顾玉棠过来是想做什么。但是想起了数天前,她吩咐了丫鬟赶了顾玉棠出去,会不会顾玉棠怀恨在心,今日是来找冯老安人,告她的状的? 齐氏心中顾虑着,大着胆子说了句不中听的。“姑母,您病着的时候,不见这三姑娘过来看您?怎么您刚好了,她就巴巴地过来了,难不成她这是有事相求?” 冯老安人没听她的,就对着屋外伺候的丫鬟道:“既然过来,就请三姑娘进来吧!” 话罢,冯老安人冷冷望了一眼坐在对面软榻上,剥着橘子的齐氏,怒斥了几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日吩咐了丫鬟,赶了棠姐儿出去!都是一个孩子的娘了,还和小辈们过不去,赶紧下去,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的。” 齐氏闻言,吓得手中的橘子差点就滚落在地,一脸无辜地望着眼前的冯老安人,正要为自己辩解几句的时候,只听见冯老安人有冷冷来了几句。 “屋里有丫鬟伺候,你带着虎儿,多有不便,就下去吧!” 冯老安人此话一出,屋里但凡有个眼力见的,都明白了冯老安人的意思,正要请齐氏出去。可齐氏毕竟是府里的主子之一,她们也不好得吃罪她。 最后还是雨燕得了冯老安人的示意,走到了齐氏身边,低语提醒了几句,“齐夫人,冯老安人请您出去,您就不要让我们这些做丫鬟的为难了。” 顶点 第二百六十六章 冯老安人的疼爱 齐氏面上有些难看,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冯老安人,见冯老安人不再看她,而是换了个方向。冯老安人这是为着顾玉棠过来,要赶她出去。 什么时候她在冯老安人身边的地位,竟连那顾玉棠也比不上了? 齐氏心中虽然气恼着,却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来,淡淡地笑了笑,朝着冯老安人福了一礼,就带着身边伺候的丫鬟退了出去。 出了屋门,就遇到了已经到了廊下,正准备进来给冯老安人请安的顾玉棠。 顾玉棠略略向她施礼,笑着道:“许久不见齐夫人,近来可好呀?” 一看到齐氏,顾玉棠就想起那日她来给冯老安人请安,还没待上多久,这齐氏就巴巴地把她赶了出去。 齐氏用计赶走了紫娟,夺得了冯老安人的宠爱,以为她顾玉棠是故意过来装孝顺的,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从冯老安人身边赶走。 这齐氏的危机意识,还真是够强的! 齐氏没瞧顾玉棠,而是从她身边绕过了,走出了几步,才回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三姑娘过来,只怕是有事相求吧!既然三姑娘有事急着见老夫人,我便不留三姑娘叙话了。三姑娘还是快些进去吧,免得让老夫人等急了。” 顾玉棠知道齐氏这是在恼她,索性就没有把她的这些话听进去,权当是有个怨妇在她身边发了一顿牢骚罢了。 看着她一副恶狠狠地模样,像是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顾玉棠心有不甘,虽未把她放在眼里,却还是淡淡地回了个笑容出去,就道。 “齐夫人在冯老夫人身边伺候,还是请好自为之吧!如今冯老夫人还在世,齐夫人做的那些事,自有老夫人替你兜着,若是老夫人不在了,只怕六老爷和那红姨娘,是容不下你的。” 齐氏听着顾玉棠这样说,以为她是知道了什么,脸上出现了些许慌乱,由身边伺候的丫鬟搀着,又冷冷来了一句。 “三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三姑娘以为我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吗?” “齐夫人做的什么事,您自己心里清楚。至于这些事见得光和见不得光,与我又有什么干系?我只不过是好言想劝一句,想劝齐夫人自求多福罢了,至于齐夫人要多想什么,那就不关玉棠的事。” 顾玉棠话罢,正要朝着屋里走去,却被齐氏一声叫住了。 顾玉棠的这一通话里,摆明了就是想要告诉自己,她晓得自己做的那些个事情,若是自己再咄咄逼人下去,她就会把这些事传了出来。 可这件事情,自己明明做得极为严密,没多少人知道,这顾玉棠又是怎么知道的? 齐氏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忙喊住了顾玉棠。 “三姑娘,您是长房的姑娘,是林老夫人的心头肉。我奉劝三姑娘一句,莫要多管闲事,碍着他人的路。若是三姑娘一意孤行,非要碍着他人的路,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三姑娘可不要怪我当初没有提醒你。” 顾玉棠没打算和齐氏耗在这里,听她说完,拉了身旁伺候的冬至,就往着冯老安人歇息的内室里头去了。 伺候的小丫鬟已经把挡风的棉布帘子放了下来,屋里燃上了好几个暖炉,再加上紧闭了窗户,外头的冷风进不来,所以屋里很是暖和。 进了内室,顾玉棠坐在了丫鬟早就摆好的酸枝木的绣凳上,冯老夫人担心顾玉棠畏寒,特地吩咐了个丫鬟,把那暖炉移到了顾玉棠的脚下。 顾玉棠瞧着坐在软榻上头的冯老安人面色极好,容光焕发地,想来那病已然大好,只是不知道是真真正正的大好,还是回光返照呢? 顾玉棠没多想,还是礼貌性地客套了几句。 “冯祖母,前两日就听说您醒了过来,一直说要过来瞧您,只是忙着收拾屋里的行李,一直拖到今天,才有功夫过来瞧您。冯祖母的身体,大夫可怎么” 冯老安人吩咐屋里伺候的小丫鬟把沏好的碧螺春和点心摆到了顾玉棠身旁的高几上,又让伺候的丫鬟拿了个汤婆子给顾玉棠抱着。 才不紧不慢地回道:“棠姐儿,冯祖母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不要紧了。既然你要回澄江了,就快些回去收拾行李吧!等今夜我和你六叔商量好后,就让你六叔护送着你们回去,就着去玉成哥儿的婚礼上,吃上几盅酒。” 顾玉成和海家姑娘的婚礼定在了小年夜后的第二天,那日正好她和祖母已经回去,正好能去见见上一世她没有福分见到的大嫂海氏。 母亲在信中也提到了,说顾玉成要娶的海家姑娘是个贤德良善之人,又是个能生养地,长得虽称不上花容月貌,天姿国色,但好歹也是世家出来的姑娘,样貌也算不得差。 最要紧的是顾玉成一眼就相中了那海家姑娘,两人情投意合,也算得上是一桩美好姻缘了。 若是顾玉棠没有记错的话,海氏嫁过来的第一年,就会怀了顾玉成的第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不但是顾玉成的第一个孩子,更是顾家长房的第一个重孙。生下了这个孩子,海氏在顾家长房的地位,也算是彻底地稳固了。 之后梁氏想要塞人进去顾玉成房里伺候,都叫海氏给打发走了。 瞧着眼前的顾玉棠陷入了沉思,冯老安人以为自己提起了回程,害得顾玉棠就想起了府里的杨氏,心里头难过伤心起来。离家这么些日子,这孩子怎么可能不想娘的? 冯老安人忙拉起了顾玉棠的手,安慰着她道:“棠姐儿,都是冯祖母的不好,提起了回程,叫你想起了你母亲。我得了澄江递下来的消息,说你母亲这些日子都好,顾府里头有你那些个杨家舅舅撑着,老大也没敢轻易上门来闹了。” 顾玉棠听得冯老安人这样说,知道她先前那些话不是有心的,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冲着冯老安人笑了笑,回道。 “冯祖母快别那么说,棠姐儿明白冯祖母的好意,哪里还会去怪责冯祖母呢?冯祖母待棠儿的好,棠儿这辈子都会铭记于心的,待棠儿出嫁后,再来报答冯老安人待棠儿的恩德。” “傻孩子,冯祖母哪里需要你来回报?冯老安人只希望你日后得嫁如意郎君,夫君敬重你,婆母也不拿你当外人,生下个大胖小子,这便是最好的。” 说罢,冯老安人向着身后伺候的丫鬟使了个眼神,底下伺候的丫鬟马上就抱了一个匣子上来,搁在了顾玉棠身旁的高几上。 见那丫鬟把匣子摆上去后,冯老安人贴身伺候的春雨就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带着几个贴身的丫鬟守在了珠帘外。 珠帘里头,冯老安人揭开了那匣子,匣子里头装了数十张地契房契田契,看着那些个契纸的颜色和字迹,想来是有些年头了。 指着那些个契纸,冯老安人就道:“棠姐儿,你在二房客居了这些日子,如今你要回澄江了,冯祖母没什么好东西送你,就这些田契地契,我留着也是没用,不如做了你压箱底的嫁妆。 到时候你嫁到侯府,那陶氏瞧见你这么多的嫁妆,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冯祖母,这万万使不得呀!棠儿的嫁妆,自有母亲和祖母替我装箱,冯祖母的这些个田契地契,棠儿实在是不敢要,还请冯祖母收回!”顾玉棠说着,正要盖上那匣子的盖子,却被冯老安人阻止了。 “傻丫头,怎么就不能要了?你待冯祖母好,冯祖母为了报答你的好,特地给了你压箱底的嫁妆,这有什么不成的?难不成你是嫌弃你冯祖母的这些个嫁妆太过寒碜,拿不出手?”冯老安人说着,凝神望着眼前的顾玉棠。 听着冯老安人这样说,顾玉棠赶忙回道:“冯祖母,这是哪里的话?玉棠怎么会嫌弃你给我的这些个地契房契,只是这些东西实在太过贵重,冯祖母该交给六叔六叔母才是,交给我,我拿着也不安心呀!” 顾玉棠不敢接下冯老安人给的这些东西,又辩驳了一番。 冯老安人的这些个地契房契,都是登记在册的,若是哪一天顾礼华兴起想要查帐,发现了这些个房契地契都不见了,她该怎么 难不成该和顾礼华说,是冯老安人一时兴起给了她,做了她压箱底的嫁妆? 冯老安人没听顾玉棠的话,再次掀开了那匣子,把里头的一张田契拿了出来,放在烛光下,细细瞧了一番,把那张田契递给了顾玉棠。 “棠姐儿,你手中拿着的那张田契是朋普城外最好的一块水田,一年的收成都是好几千两,这块水田原先是我留着自己养老的,但我一个人打理不过来,又不放心底下的人打理,就闲置了多年。 待你出嫁那日,你把那田契带着去,侯府的人,不会小看了你去的。” 冯老安人这番话,说的像是对自己亲生孙女说一样。或许在心里头,冯老安人早就把顾玉棠当做她的亲生孙女了吧? 重活这一世,能得两位老人的疼爱,实在是她的福分了。 顾玉棠最后拗不过冯老安人,最后还是接下了那匣子地契房契。 顶点 第二百六十七章 原家二姑娘 西厢里头,姜知明正收拾着回侯府的行李。 陶氏已经喊人递了消息下来,说让姜知明尽快回去,姜华荣的婚事在及,若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人不在场,那姜华荣嫁到了婆家,是要遭婆家的人瞧不起的。 姜知明虽和顾玉棠约好,要送着她回澄江,可为着姜华荣的婚事,不得不先她们一步,离了朋普。他提早回去,也能和陶氏商量商量和顾玉棠的婚事,探探陶氏的口风。 姜知明一边收拾着书案上头摆着的那些个字画,一边对着身旁的石头吩咐道。 “石头,待我和阿良回侯府后,顾家姑娘身边,就由你护着了。府里有那个沐小郡主在,那个沐小郡主已经恨上了顾家姑娘,我担心我走后,没人护着顾家姑娘,顾家姑娘遭了她的欺负。” 姜知明此次回侯府,并不打算带上石头。顾玉棠身边没人护着,他实在是不放心,就打算把石头留下来,让他在暗中护着顾玉棠,不让顾玉棠受了别人的算计和欺负。 “公子叮嘱的这些,石头都记在了心里。待公子回侯府后,石头一定暗中护着顾家姑娘,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她的。”石头话罢,抬头望了眼前的姜知明一眼,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看着石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姜知明以为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对他说,就道:“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藏着掖着了。” 听着自家公子这样说,石头才敢道。 “公子,其实说句大胆的话,你该带着顾家姑娘回侯府的。 石头已经听阿良说了,忠勤伯爵府原家二姑娘一直钟情公子,前些日子太太上街的时候,那原大夫人拉着太太说了好一会话,说的就是公子与那原家二姑娘的婚事。” 石头口中说的这件事,姜知明也是知道是。那忠勤伯爵府原家的二姑娘与他是一同长大的,和他有些交情,后来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他,铁了心要嫁进侯府来。 可惜陶氏瞧不上忠勤伯爵原家,原家是落魄的世家,空有着祖上留下来的恩封,里头的东西,早没了。 原家大夫人上门来说了几次,陶氏就是不肯松口,陶氏不答应,便是原家有心,也成不了事。 后来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原家大夫人三天两头在府门前蹲点,若是瞧见了定武侯府的马车,或是瞧见了陶氏出门,都会上来闲聊几句,每次说的都是原家二姑娘与姜知明的婚事。 姜知明心里头只装着顾玉棠一人,哪里还容得下什么原家二姑娘?且他与那原家二姑娘,这许多年都没了交际,他怎么知道她如今长得是美是丑的? 姜知明继续整理着手中的衣物,一边回道:“我与那原家二姑娘素无瓜葛,想来母亲也不会违了我的意思,定下我与那原家二姑娘的婚事的。” 瞧着姜知明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石头赶忙来了一句。 “公子,石头听侯府里头传话下来那丫头的意思,那原家二姑娘说了,此生非公子不嫁,即便是嫁到了侯府做妾,她也是要嫁给公子的! 原家怎么说都是伯爵府,她们家的姑娘嫁到侯府为妾,那么公子的正头夫人,一定要是名门之女,否则是压不住那原家二姑娘是。” 原家二姑娘对姜知明痴情已久,为了能够嫁到侯府,就算嫁给姜知明为妾,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 可他姜知明此生只愿娶一个女人,那便是顾玉棠,他的心中已经被顾玉棠装满了,哪里还容得下其他人? 他不愿辜负那原家二姑娘的一片痴心,又想着母亲应该允诺了他和顾玉棠的婚事,他只能尽快回府,与母亲商量这诸多事情了。 “石头,不管母亲同不同意我娶顾玉棠,我都会娶她回来。我心底里只装了她一个人,再容不下其他人了,至于那个原家二姑娘,待我回侯府之后,和她好好解释一番。绝了她想要嫁入侯府的心。” 见自家哥儿都这么说了,石头也不好得再说什么,就退了出去,留了姜知明一人在屋里收拾东西。 堂屋,临睡之前,林氏特地吩咐梁嬷嬷把顾玉棠请了过来,打算和她说几句体己话。 顾玉棠坐在林氏身旁的金丝软枕上,一边剥着小厨房送过来的沙糖桔,一边听着林氏的教诲。 “棠姐儿,我可是听说了,那姜家哥儿要回侯府去了,你怎么不想着去见见他,说上几句体己话?” 林氏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只留下了顾玉棠带过来的阿华和她身边伺候的梁嬷嬷。 见顾玉棠剥着手中的橘子,半晌没有回林氏的话。阿华看着心中着急,生怕顾玉棠把林氏给惹怒了,忙替她说了几句。 “老夫人,姑娘前几日吃多了瓜子,伤了嗓子,这才没有回老夫人的话。这些日子姜家公子没有过来找姑娘,姑娘也没过去找姜家公子,两人这样僵了已经有几日了。” 听着阿华为顾玉棠说了这许多,林氏的脸上逐渐难看起来。 “傻丫头,他没过来找你,你就不能过去找他吗?你可知道,前些日子那姜家哥儿来我这边找你,说每次去东厢,想见你,都叫你以各种借口给推了。想着你会过来我这边用晚饭,就过来了,却没有找到你,垂头丧气着就走了出去。” 没等顾玉棠说话,阿华马上解释道:“老夫人,没有的事。不过前些日子姑娘不大愿意见姜家公子,就没见了那姜家公子几天罢了,想来应该没什么事的。” “怎么可能没有事?阿华,你身为姑娘身边贴身伺候的,怎么也不劝着点姑娘?棠姐儿这样一次二次闭门不见那姜家哥儿,迟早是要生了隔阂的。” 林氏似乎有些恼怒,一巴掌拍在了高几上头。 梁嬷嬷见状,一边顺着林氏的气,一边为顾玉棠说几句。 “老夫人别生气了,三姑娘毕竟还是个孩子,哪里懂得了那许多?小孩子不懂事,置气不见是常有的事,您老人家就别往着里头掺和了。” 梁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顾玉棠使了几个眼神。 顾玉棠得了梁嬷嬷示意,赶忙为自己解释了几句,回道。 “祖母,这些日子不是我故意闭门不见知明的。我只是想故意冷他几天,想叫他念着我的好罢了。若是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能够见面,那彼此之间迟早有一日是会生了嫌隙的。 我不愿和他生了嫌隙,就只有这个法子了,没让知明担心,倒是让您老人家跟着担心,是孙女的过错。” 第二百六十八章 很严肃的一次护短 听着顾玉棠这一番解释,林氏只当她孩子脾性,爱耍小脾气罢了。 林氏想着此事,心里头为了她,一连叹了好几口气。棠姐儿这个傻丫头,明明什么都懂,却非要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哪里有大姑娘把自己的如意郎君往外头赶的道理? 那姜家哥儿心里头装着她,担忧着她,过来瞧瞧她,见上一面,这有什么不妥的? 这个傻丫头,却一副懂装不懂的模样,害得那姜家哥儿一连几次都没有见着她,若是那姜家哥儿因着此事和棠姐儿生了嫌隙,只怕往后还有棠姐儿懊恼的时候。 林氏吩咐梁嬷嬷带着顾玉棠身边伺候着的阿华出去,放下了悬着的珠帘,林氏才敢对着顾玉棠道。 “棠姐儿,那姜家哥儿可是个可遇不可求的人,他心里头既装着你,你就不应该那样待他。你这样一次两次闭门不见他,不怕他与你生了嫌隙吗?” 顾玉棠转过头瞧着身旁的林氏,微微点了点头,缓缓道。 “祖母,孙女不怕。我既知道那姜家哥儿心里头装着我,我就不会轻易与他生了嫌隙的,且他也不会为着这样一件小事,就同我置气。且孙女的心里面也装着那姜家哥儿,定不会辜负了他的。” 顾玉棠这样一说,才让林氏有了些许的放心。她也是知道的,自己的棠姐儿是真正喜欢上那姜家哥儿了,以前喜不喜欢她是不知道,当如今喜欢,却是真的。 不过若是棠姐儿想要顺顺利利嫁入定武侯府,只怕还得受一番磨难。 那陶氏不是个善茬,若是想要把她啃下来,少不得要费一番气力了,到时候即便是棠姐儿嫁入了侯府,陶氏也是不会轻易放过棠姐儿的,到时候只怕是会把棠姐儿磋磨得倍受煎熬。 林氏伸出左手,紧紧地拉住了顾玉棠的手,还是提醒了几句。 “棠姐儿,有些话,我总还是要与你说说的。侯府里头不比府里,那是真真正正的龙潭虎穴,且你那未来婆母可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就算你顺顺利利地嫁入了侯府,有了知明哥儿护着你,只怕还得再受陶氏的一番磨难。” 林氏知道这些话已经有人和顾玉棠说过数遍了,可她不是不遗余力,打算再和顾玉棠说一遍。 就算顾玉棠不嫁去侯府,凭着顾家的影响力,想要嫁一个家世身份不比定武侯府差的人家,也不是什么难事。 且棠姐儿的母亲舅舅都是陆良卫的杨家,陆良卫的杨家,那可是整个云南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多少等着同他们家攀亲戚的,只是杨家没有年纪适宜的姑娘和儿郎,那些个想要攀亲戚的人家,一直找不到机会罢了。 顾玉棠也晓得林氏不遗余力地向她说这些,心底里也是为着自己好。 不过她既然答应过姜知明,此生只嫁他一人,那她便不会反悔。管它定武侯是什么龙潭虎穴,若是把她惹急了,她一锅端了,自己喊着姜知明,分家出来自己单过得了。 “祖母,棠儿已经答应过姜家公子了,此生只嫁他一人。不管定武侯府是什么龙潭虎穴,那陶氏又是什么牛鬼蛇神,棠儿都愿意去闯一闯,愿意去试一试。 且棠儿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哪里有那么容易就遭了旁人的欺负。”顾玉棠说着,脸上逐渐露出了久违的淡笑。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这样痛痛快快地笑过了,她还记得,这样儿放声大笑,那还是在上一世。 那天夜里是母亲的生辰,母亲找人订了一桌子的喜饼,她看着满满一桌子的喜饼,高兴得合不拢嘴。 她如今心里头正念着姜知明,姜知明这个傻小子,明明自己都要回侯府了,既不过来见她一面,也没有喊石头递了消息过来,真是不知道他这几天到底是在干什么? 瞧着顾玉棠笑得那么开心,林氏就知道顾玉棠这是心痒痒了,想着自己心中的如意郎君了。当初姜知明几次三番上门来相见,谁叫自己孙女这个傻丫头不懂事,几次躲在屋里,闭门不见人家呢? 如今她不过提了几句,就激起了小姑娘对他的想念。自己孙女心里,终究是把那姜家哥儿给装进去了。 说到这里,林氏想着顾玉棠心底里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懂得该怎么对那姜家哥儿了。 瞧着窗外的日头渐渐下去了,林氏也不打算留顾玉棠下来,就道:“时候不早了,想来那姜家哥儿还没有启程吧?你过去西厢见见他,也好和他说上几句话,不然待姜家哥儿回了侯府,只怕就是你想见,也是见不到了。” 林氏话罢,就喊了守在外头的梁嬷嬷进来,朝着梁嬷嬷吩咐了几句,就让梁嬷嬷带着顾玉棠出了堂屋。 走在前往西厢房的廊下,梁嬷嬷一边回过头瞧着脸上已经红了大半的顾玉棠,紧紧闭着嘴,半晌没有说话,一边心里头暗道。 先前在堂屋里,老夫人那番话实在太过直接了,哪里有喊自己嫡亲孙女去男人屋里,瞧男人的祖母? 三姑娘听了老夫人的话,原本苍白的小脸,一下子就红了一半,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连礼都还没有行,就慌慌张张逃离了堂屋。 “三姑娘不必在意老夫人的那番话,老夫人那样说,也是为了打趣姑娘,逼着姑娘去见那姜家哥儿罢了。这些日子三姑娘不愿见那姜家公子,可把老夫人给急坏了。”梁嬷嬷走在前头,给身后的顾玉棠等人开着路。 还没等顾玉棠张口,阿华就强行了顾玉棠一步,回了梁嬷嬷的话。 “嬷嬷,我家姑娘自然晓得老夫人的意思。我家姑娘这次来给老夫人请安,说了那些事,不过是想让老夫人找了个正经由头给我家姑娘,好让我家姑娘堂堂正正去见那姜家公子罢了。” 阿华此言一出,顾玉棠脸上的红色,又加深了几分。 阿华这个傻丫头,怎么自己做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她?还没同她送,她竟瞧出了自己去给祖母请安,不过是想借着祖母给她的名义,让她去见姜知明那个傻小子。 也不知姜知明那傻小子到底明不明白,自己为了见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不过这事她还是不能让祖母和梁嬷嬷知晓,顾玉棠冷冷瞪了阿华一眼,当即就给梁嬷嬷解释道。 “嬷嬷,阿华那些话都是她自己胡乱说的,我若是想要去见姜知明,大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去西厢见他,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绕了一圈,借了祖母的名义去见他呢?” 阿华的话让梁嬷嬷心中一惊,正当她怀疑三姑娘的心思怎么左拐右拐,弯弯绕绕的时候。三姑娘又来解释了这一通,很难不让人怀疑三姑娘这是怕她相信了阿华的话,特地说出来欲盖弥彰的。 梁嬷嬷不打算揭破,冲着顾玉棠笑了笑,缓缓回了几句。 “三姑娘不必解释得那样迅速,老奴晓得,三姑娘不是那种心思弯弯绕绕的人,所以也不会把阿华姑娘方才说的那些话递到老夫人面前。 只一点,三姑娘若是想见那姜家哥儿,大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去,这样变着法地去,实在太麻烦了。” 梁嬷嬷不揭破她就好,不把阿华方才说漏的那些话传到祖母耳里就好。 顾玉棠缓了缓,回了一个笑容给梁嬷嬷,才道:“嬷嬷,多谢你的体谅!玉棠感激不尽。” 把顾玉棠送到东厢和西厢的三岔路口,梁嬷嬷就要带着林氏屋里伺候的丫鬟回去了。 “三姑娘,老奴就把您送到这里了,若是没有旁的什么事,老奴便先回了。三姑娘既喜欢那姜家哥儿,就勇敢一点。我们顾家的姑娘儿郎们,可个个都是勇敢的!” 梁嬷嬷走后,顾玉棠身边就由着阿华伺候了。阿华回过头,眼神带着寒光朝着阿华望了一眼,把她吓了一跳。 “姑娘这样望着奴婢做什么?难不成姑娘在怨我方才和梁嬷嬷说的那些话?” 看着脸色有些慌张的阿华,顾玉棠在心底里暗道,亏你还知道?若是那些话被梁嬷嬷说给了祖母听,到时候祖母怪罪下来,受罚的还不是她顾玉棠。 顾玉棠并不打算责罚阿华,紧紧地拉着阿华的手,指了指对面西厢房的屋门,就道:“阿华,去找你的老相好石头去,让他给咱们开门!若是找不到,今天晚上就别回屋里睡了,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省心的梁氏 阿华心有不愿,但毕竟是姑娘吩咐下来的事情,还是照做了好,不然姑娘让她今夜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这不是要把她赶出东厢吗? 阿华这样想着,不情不愿地去敲了西厢房的院门。她如今就期盼着石头那个臭小子赶紧来给她开门,不然姑娘这回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堂屋里头,梁嬷嬷回来复命之后,就伺候着林氏用着大厨房喊了丫鬟送过来的晚饭。 林氏的晚饭很是简单,一道清炒韭芽,一道清炒丝瓜,一道东坡肉,一盅母鸡汤。 大厨房的管事新招进府一个苏北的厨娘,厨艺很是了得,林氏和冯老安人这几日的晚饭,都是由那位厨娘亲手做的。 林氏用着摆在高几上头的菜肴,梁嬷嬷在身边伺候着,前两日去澄江打探消息的丫鬟回来了,如今正在屋里和林氏说着顾府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老夫人,大哥儿迎娶新媳那日,二太太说让福建林家那姑娘也一起入门。 福建林家的二姑娘,大太太虽未瞧上,可是那林家大太太说林家姑娘和大哥儿相看过,以后恐难嫁人,就是做不了正头夫人,也要大哥儿把那林家姑娘娶了,做个姨娘妾室也行。二太太索性就替大哥儿做了主,有要大哥儿娶了那林家二姑娘。” “大哥儿是什么意思?你可喊人去问过了?”林氏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问着先前说话的那个小丫鬟道。 因着小丫鬟是林氏派上去打听府里的消息的,所以不敢欺瞒林氏,只能实话实说道。 “老夫人,奴婢听大哥儿身边伺候的小厮说,大哥儿说什么都不愿意娶那林家姑娘入府,说他已经娶了一个海家姑娘做正头夫人,哪里还能再娶一个女人回府,岂不是坏了祖制?” “玉成哥儿都知道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梁氏竟然装作不知?我们顾家,正头夫人入府三年,若是没有子嗣,才能纳几房姨娘妾室,且那些个姨娘妾室还是得当家大太太精挑细选过,才能放在男人身边伺候的。 梁氏这么做,难不成想乱了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林氏说着,手中握着的汤匙微微一颤。 见状,梁嬷嬷忙吩咐递消息的丫鬟下去,又吩咐人撤下摆在林氏身旁高几上头的菜肴,劝了几句。 “老夫人莫要为着这些个小事,气着自己的身子。玉成哥儿的生母,毕竟是二太太。玉成哥儿不是在您屋里养大的,他的婚事,我们实在不宜过多干预呀! 且玉成哥儿迎娶入府的正头夫人是四川海家姑娘,这些事情交给海家和二太太说去。” “我怎么能不气?玉成哥儿是她亲生的儿子呀,她都能这样做,把自己亲生儿子的终身大事当做儿戏。四川海家,那也算得上是世家大族了,哪里有既迎娶了她们家的姑娘入府,又迎娶了其他家的姑娘入府做姨娘的? 这事若传了出去,不是叫让说闲话吗?”林氏说着,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那盏碧螺春。 瞧着林氏如今正在气头上,梁嬷嬷也不知该如何劝下去,索性就闭口不言,等着林氏吩咐。 林氏端着那盏茶想了半晌,突然道:“四川的海家知道了,梁氏要让玉成哥儿纳那林家姑娘入府的事了没?” 梁嬷嬷想了片刻,当即就道。 “老夫人,海家已经知道此事了,海家大太太已经陪着海家姑娘到了澄江了,海家大太太进府和二太太吵嚷了几次,说就算是顾家要给顾玉成纳妾,也没有和新娘子同一日进门的道理?” “那海家大太太还当着大太太和二太太的面说,旁人家纳妾,那都是背地里搞的,偏偏顾家长辈要给儿子纳妾,敲锣打鼓陪着新娘子一起进门,顾家能丢得起那张脸,她们海家,可不会陪着我们一起丢脸的。” 那日梁氏被海家大太太说的这一通气到了,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 “海家大太太倒是个心直口快的,有她家老太太的风范。海家姑娘有了这样的娘护着,只怕入了府,那梁氏也不敢轻易磋磨她?” 林氏说着,一想起梁氏那副如同斗败公鸡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梁嬷嬷看着林氏大笑起来,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老夫人是觉得顾家遭了海家的辱没,丢了顾家门风,很好笑吗? 瞧着林氏仍旧坐在软榻上,自顾自地笑着,梁嬷嬷心里忍不住,还是问了句。 “老夫人这是笑什么?如今二太太窗下这样的祸事,老夫人您还是想想办法,莫要让这件事影响了大哥儿与那海家姑娘的婚事。” 听着梁嬷嬷这样问,林氏忙答道。 “方才我是在笑那老二媳妇罢了,她一惯仗着自己是宁王独女,府里府外,颐指气使惯了,没人能克到她。如今遇到了那能说会道的海家大太太,倒是把她的颜面扫地了。” “既然是老二媳妇答应那林家大太太,要纳那林家二姑娘做玉成哥儿的妾室,这件事就交给她自己个去收场。老二媳妇准是糊涂了,既想要鱼,又想要熊掌,全天下哪里会有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 林氏说罢,就喊了先前那个递消息的丫鬟进来,林氏单独吩咐了她几句话,就让二门上的婆子用马车送着她回澄江了。 这件事情毕竟是玉成哥儿的婚事,总不能因着梁氏糊涂,就误了玉成哥儿的终身大事。 她吩咐了那丫鬟一些话,让那丫鬟把那些话带到了顾家二老爷的面前,梁氏是他媳妇,自己媳妇做错了事,自然由他来亲自收场。至于梁氏,待那海家姑娘顺顺利利地进府之后,她再腾出手来收拾她。 林氏这边刚刚吩咐了婆子送了那递话的丫鬟出门,这边的后罩房,冯老安人就得到了澄江顾家递下来的消息。 齐氏接过了冯老安人手里拿着的信,是她安插在长房里头探子写下来的,告诉冯老安人近些天澄江长房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包括了梁氏想要在海家姑娘过门那一日,迎娶了福建林家的姑娘进府。 第二百七十章 风波再起 冯老安人用了口底下伺候的丫鬟亲自奉上来的茶盏,望了一眼还在细瞧着那封信的齐氏,就道。 “这件事是长房自己的家事,祸事又是梁氏自己个惹出来的,咱们犯不着把自己也折了进去,你去和六郎说一声,叫他去澄江吃酒的时候,注意着自己的言辞,莫要卷入了那梁氏的算计之中去了。” 听着冯老安人这样说,齐氏把那封信搁在了高几上头,点了点头,回道:“姑母说的是,咱们的确不宜卷入这样的纷争里头。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那平日里一向自以为聪明的梁氏,怎么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来? 四川的海家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在四川那样世家大族云集的地方,海家可是在那些个世家里,排得上号的。让他们家做正头夫人的姑娘和那做妾室的林家姑娘一起进府,这不是让海家没脸吗?” 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海家姑娘有什么隐疾,不能生养,非要和一个姨娘妾室一起入府。梁氏这样做,可是要犯了众怒的。 其实不是梁氏犯糊涂,而是她私心太重,想要让自己儿子娶两个世家的姑娘回来罢了。 可这世上,哪里会有鱼与熊掌皆得的事情? 海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准许一个姨娘妾室和自己的女儿一起嫁入府吗? 这件事情不说海家会过来闹了,就是发生在别家,别家也会去闹的。 新娘子还没有过门,就发生这档事,若是新娘子过门了,还指不定受婆家多少欺负呢? 冯老安人也觉得此事是梁氏欠了妥当,倘若海家没喊人去闹,还真是活见鬼了。 “既然长房的事,咱们还是不要插手得好。既然这事都递到了我们这里,想必我那老姐姐那里,也晓得这件事。我那老姐姐可是个明白人,梁氏不晓得怎么做,她可是晓得的。” 听冯老安人这么一说,齐氏这才想起来。 方才过来的时候,瞧见林氏喊了二门上伺候的婆子去了一趟堂屋,让那婆子备了马车,送着个丫鬟去了澄江,看那丫鬟一副慌慌张张地模样,想必是去澄江递消息去了。 齐氏知道,林老夫人可是一个精明的人,梁氏闯出这样大的祸事来,自然是需要她老人家来收场的。 这个时候,外头廊下的八角宫灯被风吹得微微闪了闪,在风中摇曳了半晌,发出了一阵阵的响声。 灯火通明的廊下,有一个穿着淡青色比甲,梳了个简单双丫鬟的丫鬟匆忙掀开了布帘,就到了冯老安人所在的里屋。 丫鬟规规矩矩地向冯老安人福了一礼,才敢道:“老夫人,红姨娘和老爷过来了,说是有要事要和老夫人磋商,人已经到了屋外,不知老夫人是见还是不见?” 红姨娘和六郎一起过来了?大晚上的,过来做什么? 冯老安人微微一愣,虽不知红姨娘和六郎过来做什么,但还是对着小丫鬟道:“既然来了,就请他们进来吧!外头北风一阵阵吹着,也是难为他们了,冒着北风还往着我这里跑。” 瞧着小丫鬟出去请红姨娘和顾礼华进来,齐氏忙走到冯老安人身边,轻声说了几句,“姑母,红姨娘和老爷来做什么?难不成是为着那玉成哥儿的婚事?” 冯老安人哪里知道他们二人是来做什么的?如果自己知道,就不会吩咐丫鬟请他们进来了。齐氏问的这些,不是等于白问吗? 冯老安人这些日子,是越发地不满意齐氏的行事了。 齐氏这些日子管着府里的大事小事,把那些个用了几十年的老家仆都给换了,换了些没经事的小丫鬟,那些个小丫鬟能懂什么,整日里不是和那些个管家仆妇吵嘴,就是和那些个婆子拌嘴。 这些日子,府里没一日是安宁的。 冯老安人一想起这些,冷冷地望了齐氏一眼,就道。 “待会六郎和红姨娘进来的时候,你就站在一旁,少说几句。六郎这些日子一直看不惯你,红姨娘已经撺掇着他,来了我这好几次,说是让我把管家大权交给红姨娘。我没同意,他也不好得说什么,这件事就僵了这些日子。” 齐氏退到了一旁的角落里,低低来了一句,“是,一切都听姑母的。” 片刻后,先前传话的那个小丫鬟就引着红姨娘和顾礼华进了里屋。进来的时候,只见顾礼华紧紧地拉着红姨娘的手,红姨娘也紧紧地跟在顾礼华的后面,片刻都不敢松懈。 红姨娘和顾礼华朝着冯老安人福了一礼,随后坐在了小丫鬟已经搬来的软椅上。 红姨娘先是望了一眼身边的顾礼华,随后望了冯老安人一眼,才道。 “老夫人,听澄江下来的人说,玉成哥儿娶新妇的那一日,梁氏准备纳了那福建林家的姑娘入府,做姨娘妾室。那日是玉成哥儿和海家姑娘的大婚之日,若是姨娘妾室同一日进门,只怕到时候宾客们会说闲话吧?” 冯老安人在心中猜对了,六郎和红姨娘果然还是为着这件事过来的。 他们是去赴宴的宾客,又是顾家人,到时候宾客们在婚礼上闲言碎语一番,若是问起了他们这些事,只怕不是那么好应付呀! 若是说多了,只怕会惹得梁氏不快,若是说少了,只怕那些个好事的宾客们,会拉着他们问个不停。 所以这事,他们还是亲自过来问过了冯老安人的意思才好。 茶水房伺候的丫鬟把新沏好的铁观音,送到了众人身旁的高几上,冯老安人没说旁的,只说了句,“你们仔细尝尝!这铁观音还是老家那边送过来的,是年初的时候采的。” 见冯老安人没拿出个主意,只说了让他们吃茶。 红姨娘心中急了,拉了拉身边顾礼华的衣角,低语道:“老爷快劝劝老夫人,若是不拿个主意出来,到时候这玉成哥儿的婚事,我便不去了,让大太太陪着你去。” 红姨娘一副娇羞的模样,让顾礼华看了,好一会心疼。紧紧地拉着红姨娘的手,顾礼华这才道:“母亲,这茶可以往日再喝,当务之急是那玉成哥儿的婚礼那日,我们去了,该如何答那些个宾客的话? 玉成哥儿的婚事,听说我那二嫂嫂梁氏已经知会了金陵梁王府了,梁家大老爷和二老爷都会去赴宴的。在梁家面前丢了顾家的脸,想必母亲也不愿见吧?” 听着顾礼华说了一通,冯老安人只觉得他们这是在狗抓耗子,多管闲事! 这些事明明应该是长房,林氏和梁氏担心的,怎么就换了过来?让他们这两个不想干的人来担心了? 冯老安人只觉得好笑,却还是说了句。 “六郎,如今还没到那日,你们两个就开始干着急起来?这件事情是长房自己的私事,咱们犯不着把自己也折进去,且这件事既是梁氏惹出来的婚事,自有人替她收场,再不济还有你大伯母的。” 顾礼华和红姨娘今日过来,也不止为了此事,还有旁的事。 绕过了这件事,顾礼华终究把话头步入了正轨,就道:“母亲,七弟的年纪不小了。要不是为着七弟的仕途,母亲早该为七弟择个良媳的,如今七弟学有所成,也时候为着七弟择一门良媳了。” 冯老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红姨娘就在一旁附和了几句。 “老夫人,前些日子我外出赴张家的宴时,遇见了福建林家的三姑奶奶,原来她们家三姑奶奶嫁了张家二爷,那林家三姑奶奶与我一见如故。听说了七弟还没有嫁娶,就想把她们家的三姑娘,说给三弟。 因着关系到小叔的终身大事,红梅和老爷不敢拿定主意,特地来请示了母亲。” 冯老安人听着顾礼华和红姨娘一前一后说了这许多,这才渐渐有些明白过来。 原来顾礼华和红姨娘过来,不单单是为着那玉成哥儿的婚事来的,而是想要给自己的小儿子做媒,娶了那福建林家的三姑娘! 福建林家的二姑娘已经要嫁入长房,给玉成哥儿为妾了。他们还想让自己的小儿子,娶她们家的三姑娘? 若是那林家二姑娘是个好生养的,以她的品性才情,只怕玉成哥儿在她面前,还不够看。 可就是因为那林家姑娘自幼身子不好,不好生养,才会被林家大太太塞给玉成哥儿做妾的。 林家二姑娘尚且如此,更别提那林家三姑娘了? 顶点 第二百七十一章 红姨娘被斥责 听着方才那红姨娘的口气,这件事恐怕是那林家三姑奶奶撺掇着她,她又撺掇着六郎过来的吧? 顾家七郎可是她的宝贝儿子,哪里轮得到红姨娘和那林家三姑奶奶来作贱他? 那个什么林家三姑娘,若真是个好姑娘,合该嫁给那些个翩翩少年才是,怎么会瞧得上比她大十岁的男人? 冯老安人心里头生着暗气,向着红姨娘冷冷来了一句,“红梅,你还知道七郎是你小叔,他的终身大事你不敢做主,特地来请示我呀? 如你所说,若是那林家三姑娘真是个好的,又怎么会让那林家三姑奶奶帮着她说媒呢?林家的二姑娘,马上就要嫁入长房,做玉成哥儿的妾室姨娘了,你如今要让七郎娶了那林家三姑娘,到底安着什么心?” 冯老安人这一次直接对红姨娘指名道姓,吓得红姨娘从软椅上一下子就滑了下来,跪在了竹椅旁的青砖石地板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冯老安人冷冰冰地瞪着她,吓得她赶忙拉了拉身旁顾礼华的衣角,示意顾礼华帮她说几句话。 顾礼华见状,先是搀起了跪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的红姨娘,随后对着冯老安人道。 “母亲,红梅不是有心的,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既别怪她了,她哪里晓得那林家三姑奶奶话语里头的那些个弯弯绕绕。再说了,红梅也没与那林家三姑奶奶说定了七弟和那林家三姑娘的婚事。” 听着顾礼华这样说,红姨娘赶忙附和了几声。 “是呀!母亲,我哪里会晓得那林家三姑奶奶话语里头的弯弯绕绕,我原以为她是为着七弟好,特地来给七弟说下这门亲事的。谁知道母亲不愿意?” 冯老安人先前只是生了暗气,并没有显露出来,方才听了红姨娘这番话,更是气得不行,砰地一巴掌就拍在了身旁的高几上,把那酸枝木的高几,震得晃了几晃。 “红姨娘说这话的意思是,责怪我老婆子不识时务,还辜负了你与那林家三姑奶奶的一番好意了?” 红姨娘一惊,又跪了下来,解释了一阵。 “母亲,红梅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母亲,小叔的年纪确实不小了,还是早做打算的好,那林家三姑娘也是世家出来的姑娘,不比其他人家的姑娘差。且那姑娘长的一副天仙模样,和小叔也般配些。” 一旁的顾礼华见冯老安人脸上的怒意更盛,赶忙捂住了红姨娘的嘴,没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凑近她的耳朵,顾礼华说了几句只有红姨娘能够听见的声音,“你就少说几句吧!七弟的婚事,自有母亲为她做主!” 红姨娘听着顾礼华这样说,知道了自己这是多管了老夫人的闲事。 小叔的婚事,该是老夫人亲自做主,她不过是个姨娘,便是蔡氏亲自为小叔说媒,也是不成的,更别说她了。 红姨娘渐渐松了口,换了一副模样,仍旧低着头,没敢抬起头来瞧面前的已经气红了脸的冯老安人。 还没等冯老安人开口责怪红姨娘,顾礼华就抢先道:“母亲,这件事终究是红梅的不是,是红梅越过了你,想要做主了七弟的婚事。七弟是您亲生的,他的婚事,合该母亲亲自做主才是,至于七弟想要娶什么样的姑娘,只要他喜欢就成。” “六郎,七郎毕竟是你的亲弟弟呀!如今你身边这个女人竟然想私自给他做主了婚事,林家的三姑娘,若是自身没什么隐疾,以林家的权势,怎么可能至今还未嫁出去,需要个已出嫁的姑奶奶,来给她说媒? 你七弟原就同我说过,他的终身大事,他自己拿定主意就行,你和我都别插手进去,你可还记得?”冯老安人说着,向着身边伺候的雨燕使了个眼神。 雨燕得了冯老安人的示意,马上就带着屋里伺候的丫鬟退了出去。 雨燕守在了屋门外,齐氏就走到冯老安人身边伺候着。冯老安人不许她说话,她自然也不会插话进来,她瞧出了如今冯老安人正在气头上,她可是不会傻到去撞枪口了。 “母亲,儿子自然记得。七弟整颗心都扑在了仕途上,是个能成大气的,母亲对他娶媳,也就懈怠了这么多年。”顾礼华望着眼前的冯老安人,缓缓地回道。 “既然你七弟的婚事由他自己做主,我们这些人,也不用去多他的事了。只是六郎呀,你这姨娘,是得好好管管了,不过是出府去赴个宴,回来就要给自己的小叔说亲,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顾家这位姨娘是个媒婆呢。” 冯老安人话罢,冷冷地望了一眼红姨娘,就由着身旁的齐氏搀着,进了珠帘里头歇息。 红姨娘和顾礼华在屋里僵了许久,久久没有起身。齐氏瞧见了,吩咐丫鬟去看着冯老安人后,自己就走了出来,亲自送着顾礼华和红姨娘出了后罩房。 “表兄该好好劝劝那位红姨娘才是,姑母如今是瞧在表兄的面上,才没有当众责罚那位红姨娘的。若是那位红姨娘再不知趣,继续和那林家三姑奶奶商量七表兄的婚事,到时候只怕表兄也护不住她的。” 齐氏明面上是好心好意劝了顾礼华几句,其实是在暗中示意顾礼华,那红姨娘还会继续和那林家三姑奶奶,商量顾家七老爷的婚事。 顾礼华也是瞧出来了,并没有把齐氏的话放在心上。 拉着红姨娘走后,顾礼华把她带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长廊下,遣退了贴身伺候的丫鬟,顾礼华这才敢问道:“红梅,是谁借了你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越过了母亲,做主七弟的婚事?” 红姨娘有些没反应过来,却还是回道。 “老爷,怎么?连您也不愿意相信妾身说的话了?妾身是听信了那林家三姑奶奶的鬼话,才想着给小叔说媒的。若是我没听了她的话,便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呀!” 顾礼华也晓得,以红姨娘是脑子,不像是有这样大胆子大人。只有一点能够确定,便是那林家三姑奶奶,撺掇着红姨娘干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只是不知那林家三姑奶奶,为何要这样做?这样做于她有什么好处?难不成真如母亲所言,那林家三姑娘,是个有暗疾的姑娘,福建的其他世家知道了,觉得娶了这样的姑娘进门晦气,不愿意求娶她? 顶点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主动的顾玉棠 顾礼华暗自想了半晌,却没有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七弟的婚事,终究是由母亲做主的,便是他身为兄长,也不能干涉自家兄弟想要娶什么样的人进府。只是红姨娘这回,着实是不像话,听了那林家三姑奶奶的撺掇,就要把那林家三姑娘说给七弟。 这事还没经母亲和七弟同意,她就敢擅自允诺,这些日子实在是太惯着她了,长此以往,可怎么了得? 顾礼华冷冷望着眼前的红姨娘,心底里暗道了一阵。 瞧着顾礼华没说话,红姨娘也不敢言语,只能愣愣地站在一旁,等着顾礼华的吩咐。 半晌过后,顾礼华还是道:“红梅,七弟可是母亲的宝贝儿子,他的婚事,自有母亲和他自己做主,只要是他喜欢的,就算母亲不允,他也会把那人娶回来。你也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这些日子就好好待在屋里,好好反省吧!” 话罢,顾礼华就吩咐了红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把她送了回去,而他自己则是去了瑞月院,想要从蔡氏那里拿回掌家对牌。 后罩房这边,先前堂屋的热闹,已经传了过来。 林氏拿着手中的修枝剪,打理着花房送过来的几株山茶花。 前几日花房命人送过来的‘白牡丹’谢了之后,林氏又吩咐花房的人送了些‘白墨梅’过来,白墨梅是一种长得和梅花差不多的山茶花,洁白的花瓣上,沾上了星星点点的黑色,就被人称做了‘白墨梅’。 只可惜这些白墨梅不易养活,花房送来了几盆,如今就剩下林氏手中修剪的那盆了,其余的全枯死了。 林氏聚精会神地修剪着手中的白墨梅,梁嬷嬷则吩咐丫鬟去取了用来装花枝的琉璃花樽。 “老夫人,听说方才后罩房那边,热闹可是不小呀?红姨娘竟想个七老爷做媒,求娶了福建林家的三姑娘,冯老安人一时气急了,当着六老爷的面苛责了红姨娘,红姨娘还和冯老安人理论了一番,最后冯老安人气得喊雨燕请了六老爷和红姨娘出去。” 冯老安人伺候的后罩房里伺候的丫鬟,和林氏屋里伺候的丫鬟,是坐在一起的。平时闲着无聊的时候,两个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会聚在一起,做做花,吃几顿酒,闲聊几句。 梁嬷嬷得到消息,还是底下伺候的那些个丫鬟来告诉她的,她又亲自来禀了林氏。 林氏像是没听见梁嬷嬷方才那番言语一样,继续着手里的活计,为那已经开败了的山茶花修剪去不必要的枝叶。见屋里梁嬷嬷和丫鬟不再低头闲语,这才缓缓道开了口。 “七郎是我那二弟妹的宝贝儿子,如今仕途正旺,她怎么可能舍得让他现在就成亲的。再说了,那福建林家的三姑娘,可是即将要嫁入府里做妾室姨娘,林家二姑娘的妹妹,林家二姑娘嫁给了玉成哥儿为妾,那林家三姑娘就要嫁给七郎,这不是乱了规矩吗?” “老夫人说的是,若那林家三姑娘真的嫁给了七老爷为正头夫人,那可是要乱了规矩的。到时候玉成哥儿见着了嫁过来的林家三姑娘,那要喊什么?” 梁嬷嬷答了林氏一句,就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取琉璃花樽里头要放的山泉水了。 林氏养花,最喜欢用山泉水来养花。所以梁嬷嬷每日都要吩咐小丫鬟,去城外的金顶山上取山泉水回了。 把修剪好的山茶花枝放在琉璃花樽里头后,林氏接过了小丫鬟递来的汤婆子,望了一眼眼前的梁嬷嬷,才道:“咱们马上就要回程了,可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了。七郎的婚事,自有我那二弟妹做主,咱们这些个外人,就不要去多旁人的事。” 林氏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又接着道:“吩咐院里伺候的小丫鬟,让她们都谨言慎行,不要随意走动。如今我那二弟妹只怕是在气头上,让她们不要去触了她的霉头。” “老夫人,老奴明白了。”梁嬷嬷话音刚落,似乎是想起了还没有把姜家哥二离府的消息告诉林氏,就道;“老夫人,姜家哥儿已经离府了。离府之前咱们三姑娘可是去见了她,说了好一通话,听说出二门的时候,咱们三姑娘可是亲自去送他了。” “姜家哥儿是个不错的,和棠姐儿也般配些。只是那姜家毕竟是有爵位承袭的侯府,咱们顾家,即便是有万贯家财,底子里依旧是那商贾人家。就算棠姐儿再好,别人也只会说她是商贾之女。” 林氏不愿说这些话烦心事,见梁嬷嬷提起了姜知明,她也顺带提了提。 “老夫人又混说了,旁的商贾人家,哪里能和咱们顾家相提并论?大老爷好歹也是中了进士的人,大太太家也是出过进士的,棠姐儿是大长房的姑娘,哪里是什么商贾之女?分明是名门之女才是!” 梁嬷嬷打趣说了几句,就听见了屋门外有掀开挡风布帘的声音。 片刻后,就有伺候的丫鬟进来禀道:“老夫人,三姑娘过来了,说是有事想要同您商量,人如今就侯在门外。”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长廊之上已经有丫鬟挂起了八角宫灯,放下了廊上挂着的竹帘。外头的风呼呼地吹着,一阵阵打在那竹帘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都这个时辰了,棠姐儿怎么想着过来?难不成是有什么事吗?”林氏坐在软榻上,紧紧地抱着怀中的汤婆子,对着前来报信的丫鬟问道。 听着林氏这样问,那丫鬟赶忙回道:“老夫人,三姑娘只和奴婢说有事想要见你,没和奴婢们说是什么事。要不要奴婢立刻请了三姑娘进来?” 林氏闻言,顿了顿,才道:“外头风大,你们还是快些把三姑娘请进来吧!免得吹多了风,害得三姑娘着凉了。” 丫鬟得了林氏的吩咐,当即就把顾玉棠请了进来。顾玉棠这次过来,带了阿华和大寒二人。 顾玉棠向着林氏福了一礼,才不紧不慢坐在了丫鬟早就备好的绣凳上,抬眸望了一眼坐在软榻上头的林氏,才道:“祖母,这么晚还过来,扰你清静了。” 看着顾玉棠被冷风吹红的耳垂和那红扑扑的小脸,林氏赶忙吩咐人拿了汤婆子上来,递给了对面的顾玉棠。 “你这孩子,别学那些个酸夫子,讲究那些个道理儿。你是祖母心疼的孙女,想什么时候过来瞧祖母都成,祖母都会等着你的。” 说话间,已有机灵的丫鬟递上了茶水点心,摆在了顾玉棠身旁的高几上。 顾玉棠半晌没有动嘴,林氏以为这些个东西不合她的胃口,便道。 “棠姐儿,是不是这些个吃食不合你的胃口,要不要我吩咐厨娘,给你煮碗汤饼上来?大厨房里头那个新来的厨娘,她的手艺,你还没尝过吧?” 顾玉棠摇了摇头,忙道:“祖母,不必那么大费周章,棠儿过来,又不是来吃东西的,是有事想要同您商量的。” “你仔细说说,是来和祖母商量什么事的?只要是祖母能做到的,我的棠姐儿,你尽管和祖母提!”林氏话音落下,屋里就有知趣的丫鬟退了出去。 顾玉棠有事想要和林氏商量,哪里有留她们这些个丫鬟在屋里听的道理?所以没等林氏喊了梁嬷嬷赶她们出去,她们就知趣地退了出去。 见着屋里伺候的丫鬟走了七七八八,顾玉棠这才回道:“祖母,棠儿想要和您商量,我与那姜家公子的婚事。我想请祖母,尽快与母亲商量,早日定下我与那姜家公子的婚事。” 顾玉棠此话刚出口,林氏才明白了顾玉棠这么晚过来,到底是为着什么了? 原来棠姐儿亲自去送了那姜家哥儿出府,是早就和他商定了,她过来求自己早日和杨氏商量,然后让杨氏去定武侯府与那陶氏商量。 到时候姜家哥儿回到侯府,和那陶氏一提,这桩婚事算是真正的敲定了。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梁嬷嬷听了,没掩住笑意,当场就笑道。“老夫人,咱们三姑娘这回可算是正儿八经地长大了,竟想着嫁去那定武侯府了。再过两年,也该到咱们姑娘及簪了,和那姜家哥儿的婚事,还是早早定下的好。 待那姜家哥儿功成名就后,三姑娘嫁去侯府,也是风风光光的。” 梁嬷嬷这样一说,顾玉棠的小脸当场就被羞得通红,忙抬起手中的汤婆子,挡住了半张脸。 “嬷嬷快别胡说了,棠儿哪里想着要快些嫁入那侯府了?只是姜知明那厮与我说,陶氏如今的心思摇摆不定,我和他的这桩婚事,还是早早定下的好。不然那一天陶氏突然反悔了,那可怎么办?” 顾玉棠这么一说,林氏也笑了笑。 “傻孩子,那陶氏怎么可能反悔?咱们顾家财大气粗,嫁出去的姑娘,嫁妆少说也得几万两,把你嫁去纳定武侯府,可是一桩只赚不赔的买卖。陶氏是个聪明人,她自然是晓得的。” “祖母,棠儿又不是东西,没什么买卖不买卖的。且我朝有律法规定,姑娘嫁去婆家的嫁妆银子,那可是姑娘自己的私产。难不成我嫁过去了那侯府,那陶氏还能把我的嫁妆银子充公了?” 顾玉棠放下了手中挡住半边脸的汤婆子,不紧不慢地回了句。 林氏没有想到,原来自己的孙女,还懂得朝廷律法。这样两年后把她嫁去定武侯府那样的龙潭虎穴,她也就放心了,至少不会遭了陶氏那人的欺负。 “棠姐儿,姑娘家带去婆家的嫁妆,那是姑娘家自己的私产,便是你的丈夫婆母,也是动不得的。若日后你在那定武侯府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收拾了行礼,拿了你的嫁妆,就回来府里住。 只要有你祖母在,没人敢说你的闲话的。”林氏说着,见顾玉棠说了半晌话,一副口干舌燥的模样,赶紧吩咐丫鬟下去冲了一盏牛乳茶。 这边沐小郡主的院子,沐小郡主自从得知姜知明去了澄江后,便一个人坐在廊下,瞧着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却没一个人和她打招呼。 伺候沐小郡主的张妈妈觉得这不是法子,从里屋拿了件雪白色的狐皮大氅,披在了沐小郡主的肩头,淡淡劝了句。 “郡主,定武侯小世子已经回侯府去了,您便是在这里坐上一夜,他也是不会回来的,老奴伺候您去歇着吧?” 沐小郡主一副愣愣的模样,像是没听见张妈妈的话一样,轻声问了句。 “张妈妈,你是不是把我在朋普的消息,递回了王府?如今澄江那批王府暗卫,就是冲着我来的吧?” 沐小郡主的声音很轻,却是把张妈妈吓得不行,当场就吓得跪在了地上,一阵解释。 “郡主,是。是老奴把您在朋普的消息递了回去,可是老奴对您,绝无半点不忠呀!老奴这么做,始终是为了郡主好呀!” 第二百七十三章 沐小郡主的无奈 听着张妈妈这样解释,沐小郡主的面容,当时就清冷起来,怀中抱着套了绒布的汤婆子,低下头冷冷地看着那张妈妈,反问了句。 “张妈妈,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我倒是想听听,你是怎么个为了我好? 把我在朋普的消息递回了王府,让母妃派了暗卫来抓我,这便是你口中的为我好?” 沐小郡主反问了几句,当场就把张妈妈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妈妈愣了半晌,还是道:“郡主,老奴是王妃娘娘指来伺候你的,是看着郡主长大的,我如何不为郡主好? 王妃娘娘把郡主许给了平宁侯府的大公子,郡主您不喜欢他,就可以擅自违逆了王爷王妃的命令,私自逃出王府。可有没有想过,您逃出王府后,平宁侯夫人和平家二太太到了王府,质问王妃娘娘,王妃娘娘该如何答话?” 沐小郡主没想到,张妈妈竟然会这样答她的话,自己和那平宁侯大公子的婚事,本就是母亲与那平家二太太协商出来的。 她本就不愿意嫁给那平宁侯府的大公子,至于她逃婚出来,母亲该怎么回应平家,那是母亲自个的事,与她何干? “张妈妈,你也是知道的,我与那平宁侯府大公子的婚事,是母妃和平家二太太两个人商定的,我连那平宁侯府大公子长的是怎么样都不晓得,母妃就要把我嫁去侯府,这便是妈妈口中所说的,母妃为我好吗?” 沐小郡主的话语冷冰冰的,压得张妈妈半晌没有说话。 “郡主,不管怎么样,您都是王妃娘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总不会害你的。那平宁侯府的大公子长的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又是个有才气的,和郡主也般配。您这样不顾及王爷和王妃娘娘就出逃,已然是惹怒了平家了。” 张妈妈也没顾忌了,索性就把王府递下来的消息,统统告诉沐小郡主。 “郡主,自从您出逃王府后。那平宁侯夫人和平家二太太三天两头就上门来,追问郡主的下落,王爷不知道郡主的下落,也不愿搭理平家,就去了彭城伯府暂住。王妃娘娘一个人在府里,打发着那平宁侯夫人和平家二太太。” 这件事情,就算张妈妈不说,沐小郡主也猜了个大概。 那平宁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平家大公子的未婚妻逃婚了,她们家自然是要来追查的,岂会坐视不管? 只是她没有想到,那平宁侯夫人和平家二太太竟然三天两头上门去叨扰父王母妃,只是父王母妃为何不吩咐人把她们赶出去呢? 沐小郡主正要说话,只听见张妈妈又道。 “郡主,平宁侯夫人已经和王妃说了,平家已经把婚宴的请帖递出去了。若是到时候大婚,只见平家大公子,没见郡主的话,平宁侯府在亲戚面前丢了脸,是不会和王府善罢甘休的。” 这么快就把请帖递出去了?那平家还真是猴急! 她这个新娘子都还没有找回来,就把请帖递出去,若是到时候她不出现,只怕那平宁侯府,是要在亲戚面前丢了脸的。 平宁侯府只是侯府,她们沐王府那是世袭的王府,便是宫里面那位出来了,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难不成她不出现了,沐王府还怕她一个小小平宁侯府吗? 沐小郡主心中这样想着,就道。 “那平宁侯府不过是小小的侯府罢了,倘若到时候我不出现,难不成他还能拿王府怎么样吗?再说了,把我许给平家大公子,已然是低嫁,如今我不愿嫁不过去,难不成还要去看她们平家的脸色吗? 若真是如此,那我们王府也越发憋屈!” 沐小郡主自己也是知道的,沐王府这些年受到了朝中大臣的排挤,宫里面那位,渐渐起了冷落沐王府的想法,连每年年节送沐王府的礼物,也少了许多。 那些个世家最会见风使舵,瞧着宫里面对沐王府不重视了,那些个平日里被沐王府踩在脚下的人家,个个巴不得上来踩上一脚,才能解气。 这些年沐王府在云南这些个老牌世家里头,也已然是不够看了,连陆良卫的杨家阮家,金平的范家,都有越过沐王府的趋势。 这也是沐王爷沐王妃想要借着沐小郡主的婚事,拉拢了平宁侯府的原因。平家在云南的老牌世家里头,可是唯一说得上话的几家。拉拢了平家,就等于在整个云南世家大族圈里头,站稳了脚跟。 “郡主,王妃娘娘也同您说过的。王府这些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若是这么不拉拢了平家,只怕再过些年,就没人知道丽江的沐王府了。” 张妈妈是沐王妃指来伺候沐小郡主的,她这么说,这么做也是为了王府好,为了沐小郡主好。 瞧着沐小郡主面上有了些许的动容,张妈妈又接着劝了几句。 “郡主,为了王爷王妃,更为了王府,只能委屈您了。您虽未见过那位平宁侯大公子,可那位平宁侯大公子却是见过你的,他心里头装着郡主,郡主若是嫁去了侯府,大公子定是会护着郡主的。” “为什么要牺牲我的终身大事,来换得王府的荣耀?为什么要牺牲我,不是牺牲大哥二哥,甚至于三哥?难不成就因为我是姑娘家,可以随意拿捏,父王母妃就要拿了我的终身大事来换取王府的荣耀吗? 就因为哥哥们日后是支应门庭的,就活该牺牲我吗?”沐小郡主说着,眼睛渐渐湿润了起来。 她是沐王爷沐王妃的掌上明珠,是沐王府娇纵蛮横的沐小郡主。 曾一度以为自己的婚事,父王母妃会给她自己做主。择一门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良婿,谁知道今日,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假的! 沐小郡主这样想着,靠在张妈妈的怀里,突然哭成了个泪人。 沐小郡主哭得太突然,张妈妈没反应过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任由沐小郡主紧紧拉着她。 张妈妈也知道让郡主嫁去平宁候府是委屈了郡主,可为了王府的日后,这也是没法子的。 郡主既是沐王府的郡主,就该为着家族的兴旺,王府的荣耀着想,便是付出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沐小郡主撞柱(上) 瞧着眼前哭得不能自已的沐小郡主,张妈妈心中虽是不忍,却还是狠下心,又劝了一句。 “郡主,王妃娘娘说了,若是您嫁到那平宁侯府,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回王府来,王府始终是郡主最坚硬的靠山! 只是郡主还是得嫁入那平宁侯府,平家大公子对郡主思慕已久,若是郡主执意不肯嫁过去,到时候平家与王府闹将起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呀!” 张妈妈必需做好最坏的打算,因为她知道,郡主心里头没装着那平家大公子,仅凭那平家大公子对郡主的喜欢,只怕不足以让郡主顺顺利利地嫁入侯府。 若是想让郡主顺顺利利地嫁入侯府,只怕还是得把若是郡主不嫁入侯府,王府该承受何等的后果,告诉郡主。 把王府因着郡主逃婚,所承受的最严重的后果告诉郡主,郡主心里头念着王府,念着王爷王妃,最后一定会舍弃自己,嫁入王府的。 这些法子,张妈妈在心里头想了一遍又一遍,可是瞧见郡主哭成那副模样,她心里头又不忍心了。 可她毕竟是沐王妃指来伺候郡主的,也是她帮着沐小郡主逃婚的,若是不把郡主带回去,与那平宁侯大公子完婚,只怕她万死难辞其咎!不仅害了王府,更辜负了沐王妃对她的嘱托。 张妈妈想定,拿出了随身的手帕擦拭着沐小郡主眼角的泪珠,还是劝道。 “郡主,您还是听老奴一句劝吧!为着王府,为着王爷王妃娘娘,您还是回尽快王府吧! 老奴知道您心中没有装着那平宁侯府大公子,可他心里头装着郡主,郡主若是嫁过去了,和平家大公子天长日久的在一起,也会滋生感情的。” 听着她这样说,沐小郡主一把推开了眼前的张妈妈,哽咽着声音急道。 “妈妈,我不愿嫁去那平宁侯府!我既不喜欢也平家大公子,心里头没装着他,若是让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还不如让我去死了!一了百了,省得父王母妃受着平家的压迫!” 话音刚落,沐小郡主从竹椅上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还没等身旁的张妈妈反应过来,人已经撞到了那廊下的柱子上。 一瞬间,血花飞溅,沐小郡主轻哼了一声,就倒在了青砖石的地板上。 张妈妈见状,当即反应过来,一边吩咐了丫鬟去请了府里的覃大夫过来,一边亲自去禀了蔡氏。蔡氏毕竟是沐小郡主的亲姨母,沐小郡主撞柱这样的大事,总应该要先禀了她,听听她的意思,再着手吩咐人去王府报信。 瑞月院里,听着沐小郡主所在的院子里吵吵嚷嚷的,蔡氏就有预感那边定是有事发生了,没有吩咐丫鬟熄灭廊下挂着的油灯,而是吩咐丫鬟往那些个油灯里头添了些灯油。 蔡氏歪靠在大红色遍地金的迎枕上,怀中抱着个赤金梅花的汤婆子,整个人病怏怏地,不说话言语,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蔡氏没歇下,房里伺候的春燕也没有歇下,等着蔡氏的吩咐。 听着隔壁沐小郡主院里吵吵嚷嚷的动静,像是丫鬟婆子慌做了一团,蔡氏心里头也有些不安,强忍着嗓子眼传来的不适,还是问了句,“春燕,你喊上几个丫鬟去郡主院里瞧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晚上的,还闹闹哄哄地,到底是在做什么?” 春燕得了吩咐,正要出去的时候,就听见有丫鬟来报,说是沐小郡主身边伺候的张妈妈过来了,有事要禀给蔡氏。 蔡氏一天都没躺下过了,身上没有气劲,以为张妈妈过来是要说那些个丫鬟婆子闹闹哄哄的事。 她不想大晚上还理会这些事,就对着春燕吩咐道:“去和张妈妈说一声,底下伺候的那些丫鬟婆子,我自会处置,让郡主放心就是。” 话罢,蔡氏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当场就咳得她上气不接下气,面红气喘的。 春燕推门出去后,就在廊下瞧见了一脸焦急的张妈妈。 张妈妈一瞧见春燕出来,就像看见救星一样,赶忙迎了上来,没等春燕反应过来,她就道:“春燕姑娘,您可算是出来了。大太太在屋里吗?老奴有要紧的事情要回禀大太太,请您进去和大太太说说,这件事可耽搁不得呀!” 瞧着张妈妈一副慌慌张张,失了往日稳重的模样,又听她口中所说要紧的事,春燕心生奇怪,却也没当着众人问,而是把张妈妈拉到了一旁,避开了那些伺候的丫鬟,低声问了句。 “妈妈,大太太已经歇下了。大太太这些日子操劳着府里的事情,已经是疲累不堪,奴婢想着应该是没多少功夫见妈妈了。” 春燕此话一出,张妈妈当场就慌了。若是郡主今天晚上出了什么事,王爷和王妃一定不会放过她的,不仅会治她一个失责之罪,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 张妈妈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把实情告诉了春燕,盼着她听了实情后,能让自己进去见蔡氏。 “春燕姑娘,郡主方才在院里撞柱了,人已经昏死过去了,老奴已经吩咐丫鬟去请覃大夫过来了。因着大太太是郡主的亲姨母,老奴想着,还是过来禀大太太一声才是。” 听着张妈妈讲完,春燕也觉得此事不能耽搁,马上就让丫鬟开了屋门,带着她进去见蔡氏了。 沐小郡主在顾府撞柱,若是沐小郡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不单单伺候沐小郡主的人要受罚,顾府也逃不了这个干系。 这件事情不仅要告知蔡氏,更要禀给冯老安人,叫冯老安人来定夺,春燕把张妈妈带进里屋,交给伺候的丫鬟后,寻了个由头,就朝着后罩房那边去了。 蔡氏坐在一旁软榻上,听着张妈妈把沐小郡主撞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自己。 张妈妈话罢,跪在了地上,朝着蔡氏磕了几个响头,又道:“若是王妃娘娘差人下来问起,还望大太太帮老奴说几句话呀!老奴也没有想到,郡主为了不嫁入平家,竟然撞柱以表自己的决心!” 蔡氏放下了手中的汤婆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已经慌了神的张妈妈。这件事情,能让她怎么办? 若是沐小郡主在顾府撞柱的事情被递回了王府,到时候王府追究下来,受罚的可不单单只是眼前的这张妈妈,而是整个顾府! 这个张妈妈,还真是糊涂,沐小郡主是什么样的气性,难不成她伺候了这些年,还不知晓吗?竟然还让郡主做出撞柱的事情来,这种婆子,断断是不能留了。 张妈妈毕竟是王府伺候的婆子,蔡氏不好得处置了她,就道:“张妈妈,你可真是糊涂呀!若是郡主此次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可是难辞其咎的!即便是我宽容了你,只怕王府也不肯宽容你!你还是去向王爷王妃请罪吧!” 蔡氏话音刚落,就要站起身来,却被身前的张妈妈死死地抱住了脚,没让她移动半步。 “大太太,大太太,您一定要救救老奴呀!老奴也是得了王妃娘娘的嘱托,才会对郡主说那样的话,谁能知道,老奴那番话会刺激了郡主,若是老奴早知道那番话会刺激了郡主,便是借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是不敢的呀!” 不是蔡氏不救她,而是蔡氏救不了她。 她是沐小郡主贴身伺候的婆子,沐王妃嘱托她照顾郡主的,如今沐小郡主昏迷不醒,她没叫人把她当场扣下,已经是仁至义尽,这个婆子竟还指望蔡氏救她? 蔡氏摇了摇头,朝着屋里伺候的丫鬟使了个眼神,丫鬟得了蔡氏的示意,当即就上来把张妈妈给拖了下去。 蔡氏亲自去沐小郡主的院里瞧瞧,沐小郡主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伤得到底重不重?若是沐小郡主就这样折在了顾府,那顾府无论如何,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忍着周身肺腑传来的阵阵疼痛,蔡氏有丫鬟搀着,就到了沐小郡主的院里,在院门口遇见了等待许久的顾玉棠。 蔡氏心中有些奇怪,怎么顾玉棠会出现在这里?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就听见顾玉棠道。 “大太太,先前覃大夫在堂屋给祖母诊平安脉,沐小郡主院里的丫鬟过去请覃大夫的时候,说起了沐小郡主撞柱。 棠儿心里头担心着郡主,就过来了。覃大夫说我不是大夫,先别进去,让我在这里等着大太太,到时候陪着你一起进去。” 第二百七十五章 沐小郡主撞柱(下) 听着棠姐儿这样说,是沐小郡主院里的小丫鬟去堂屋请覃大夫过来的时候,棠姐儿才知道沐小郡主撞柱的,棠姐儿都知道了,想必那林老夫人也知道了。 棠姐儿不是个好事的,她过来这一趟,定是得了林老夫人的吩咐,过来探探沐小郡主院里的虚实罢了。 蔡氏没想其他,仍旧是带着顾玉棠进了沐小郡主的院里。 沐小郡主的院里,失了张妈妈这个主事妈妈后,就乱做了一团,甚至于她们进来的时候,院门外伺候的丫鬟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若是此时闯进个什么歹人,院里连个报信的丫鬟都没有,那可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走到了沐小郡主住的里屋,这才见到了几个年纪小的丫鬟,一脸慌张地站在门前,久久没有进去。 看她们衣服的样式,不像是府里伺候的丫鬟,像是沐小郡主从沐王府带过来的伺候丫鬟。 那些个丫鬟瞧着顾玉棠搀着蔡氏,朝着她们走了过来,忙福了一礼,着急忙慌地说道。 “大太太,您可算是来了。郡主还没有醒过来的,覃大夫在里头给郡主扎着针,奴婢们不会医术,帮不了什么忙,就在外头等着听消息。” 沐王府伺候的丫鬟,怎么也那样经不得事?蔡氏看着她们一群小丫鬟群龙无首,慌里慌张地模样,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堵在在了蔡氏的心口,久久没有散去。 “看你们穿的衣裳,都是跟着郡主从王府出来的,怎么个个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郡主如今还没有事,你们就乱做了一团,若是郡主出了事,你们该怎么办?若是郡主真的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你们万死难辞其咎!” 话罢,看着底下那些个丫鬟个个瞠目结舌的模样,顾玉棠忙把蔡氏搀进府沐小郡主躺着的里屋。 “大太太何必与那样一群丫鬟置气,看她们的年纪,只怕是才进了王府不久,就跟着小郡主逃婚出来的。她们不经事,也在常理之中。如今最要紧的还是郡主的伤势,咱们还是快些去看看郡主的伤势吧!” 顾玉棠说着,掀开了里屋前的珠帘,带着蔡氏就进了里屋。 屋里头,除了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沐小郡主和坐在床头为沐小郡主扎针的覃大夫,几个脸色惨白的丫鬟,再没有旁人了。 见顾玉棠掀开珠帘进来,一个机警的丫鬟忙迎了过来,像是见过顾玉棠,开口便道:“三姑娘,如今我家郡主仍旧躺躺着,不省人事,若是您有什么事,还是改日再来吧?” 说着,那个丫鬟就要请刚入屋不久的蔡氏和顾玉棠出去。蔡氏瞥了她一眼,那个小丫鬟从退下。 “我和三姑娘都是来瞧郡主的,如今沐王爷和沐王妃都不在郡主身边,郡主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身为郡主的亲姨母,有义务过来瞧瞧她,问问她的病情。” 那个丫鬟原本还想说旁的,可却被蔡氏这一番话给堵了回去,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看那个丫鬟安静后,已有知趣的丫鬟搬来了凳椅,伺候着顾玉棠和蔡氏坐了下去。 顾玉棠看着躺在榻上的沐小郡主,脸色苍白到了极点,一张小脸上血迹斑斑,头上也撞出了个大窟窿,此刻已经被绷带止住了血。 沐小郡主似乎还有些意识,口中不知在呜咽着什么,顾玉棠听了半晌,也没听出来她在说什么。 看着给沐小郡主扎针的覃大夫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汗珠顺着他的额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打湿了脚下的大块地板。 顾玉棠想问他关于沐小郡主的伤势,却被蔡氏给抢先了。“覃大夫,郡主的伤势到底如何了?能不能治好?” 覃大夫没说话,摇了摇头才道。 “大太太,这事不好说,不好说。沐小郡主伤到了几处重要的穴位,若是想要完全复原,只怕还得几年。还好覃某人来的及时,若是覃某人再来晚一步,只怕郡主如今已是不成了。” “覃大夫,连您也没有把握吗?您不是医术高明吗?这点疑难杂症怎么会难倒您?”蔡氏有些不相信覃大夫所言,又追问了几句。 给沐小郡主扎完针后,覃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才道。 “大太太,郡主得的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哪里是吃几副药就能好的?郡主伤在了头骨,又流了那么多的血,纵然是我把郡主的伤口缝合上了,可到底是伤到了筋骨,若想痊愈,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蔡氏也知道,覃大夫说的是实话,所以她也没有过多的为难他,覃大夫开出方子后,蔡氏当即就吩咐了丫鬟去抓药了。 覃大夫出门的时候,顾玉棠特地留住了他,让阿华看着周围伺候的丫鬟,她这才敢问道:“覃大夫方才所言,是否句句属实?” 覃大夫以为是顾玉棠不相信,提紧了随身携带的药箱,直言道:“若是三姑娘不相信覃某人的医术,大可以请了旁人过来,一验便知。且覃某人的医术,三姑娘和林老夫人该是知道的。” 覃大夫说的这些话,显然是误会了顾玉棠的意思。 她的本意不是怀疑覃大夫的医术,而是想真正了解那位沐小郡主如今的伤势。 沐小郡主在顾府受了这样的重伤,若是传扬了出去,传到了沐王府的耳中,只怕沐王府也不肯轻易放过她们顾家的。 为今之计,只有问清楚了那沐小郡主的伤势,再扣住她身边伺候的那些丫鬟,避免消息走漏出去。 待沐小郡主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再吩咐人把消息放出去,到时候即便是沐王府想要拿了此事给顾家做文章,也是不成的了。 “覃大夫,棠儿不是不愿意相信您的医术。只是郡主伤得实在太严重,郡主受伤的事终究是要报回沐王府的,若是沐王府追究下来,只怕咱们也难逃干系呀!” 顾玉棠担心覃大夫再次误会她,就把她的顾虑告诉了覃大夫。 覃大夫听了顾玉棠的顾虑,也觉得她顾虑得对。那沐小郡主毕竟是沐王府的郡主,沐王夫妇的掌上明珠,如今在顾家撞柱,弄得不省人事,到时候沐王府派人查下来,顾家必定首当其冲。 且他还听闻了这沐小郡主与那平宁侯府的大公子有婚事,若是因着沐小郡主受伤这件事,延误了沐小郡主与平宁侯大公子的婚事,顾家也担当不起这个罪名。 再三思量之下,覃大夫还是决定把沐小郡主的伤势告诉了顾玉棠。 “三姑娘,郡主的伤势很严重,若是一个不小心,怕是由痴傻的风险。” 第二百七十六章 瞻前顾后 顾玉棠闻言,心头一震,她没有想到,沐小郡主这一撞,竟然撞出了痴傻的风险? 顾玉棠有些不相信,但不得不相信,做好最坏的打算。如今躺在屋里那位是丽江沐王府,沐王夫妇的掌上明珠,平宁侯大公子的未婚妻! 若是那沐小郡主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变成了个傻痴儿,那可如何了得? 到时候不仅延误了沐小郡主与那平宁侯大公子的婚事,可能还会导致平宁侯府嫌弃沐小郡主变成了傻痴儿,退了与平家大公子的婚事,进而影响了沐王府和平宁侯府之间的交情。 顾玉棠不敢再想象下去,只得打住,对着身旁的覃大夫又问了句。 “覃大夫,你老实告诉我,你有几成把握能治好这沐小郡主?若是这沐小郡主真的变成了傻痴儿,可有什么救治之法?” 顾玉棠问得急,覃大夫也答得快,没有丝毫的懈怠。 覃大夫不愿欺瞒顾玉棠,只能把实情告诉了她。 “三姑娘,其实覃某人说实话,能治好沐小郡主的把握,覃某人是一成都没有。沐小郡主伤在脑颅,若是想要完完全全治好,只怕还得花费些功夫,没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 连覃大夫这样精于疑难杂症的大夫,连一成把握都没有,看起来这沐小郡主的伤,是难以痊愈了。 顾玉棠在心里暗道,这沐小郡主是客居在顾府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沐王府一定会抓着此事大做文章的,是不会轻易放过顾府的。若是顾府想要把自己从这件事里头择出来,只怕也是难上加难了。 还是回去先请示了祖母,问过祖母的意思,再做打算。 覃大夫临走前,顾玉棠特地嘱咐了他几句话。 “覃大夫,沐小郡主毕竟身份尊贵,她撞柱受伤之事,还请覃大夫保密,不要外传出去。若是外传出去,到了沐王府的耳中,只怕连覃大夫,也很难从这件事里头洗干净。 还有便是,沐小郡主的伤势,暂时不要和别人提起,便是冯老安人请人来问覃大夫,覃大夫也只能说不知。” 顾玉棠此话一出,覃大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点了点头,就道:“三姑娘,覃某人明白了。即便是冯老夫人和蔡大太太请了我过去,我也不会多言旁的。” 覃大夫自己能明白就好,顾玉棠这样做,其实是想要在这件事里,保全覃大夫罢了。 覃大夫不过是个被请来治病看病的大夫罢了,不该被牵扯到这样的琐事里头的,且他如今知晓了沐小郡主真正的伤势,必定有多少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后罩房里,冯老安人这些日子心神不振,特地从外头的苦善庵里头请了位姑子入府来给她讲经。 冯老安人歪靠在身后的金丝大迎枕上,眼睛微微闭住,底下伺候的丫鬟拿了把美人捶,正轻轻地帮冯老安人锤着腿。 听着后头院子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冯老安人吩咐丫鬟出去瞧了,才知道是沐小郡主院里的小丫鬟不知怎么了,大晚上不安寝,在院里乱做了一团。 “老夫人,奴婢已经差丫鬟去沐小郡主的院里瞧过了,大太太已经亲自过去瞧了,看着里头乱哄哄的模样,想来是出了什么大事。沐小郡主身边伺候的张妈妈已经遭大太太扣起来了,如今正关在院里的地窖里头。” 雨燕站在一旁,望着院后灯火通明的长廊,回道。 “蔡氏病得那样厉害,都亲自过去瞧了,想来只怕是件大事吧!春燕过来了没,可有带回什么消息?”冯老安人让捶腿的丫鬟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准备送着那个讲经的姑子出去。 讲经的姑子朝着冯老安人福了一礼,才道:“老夫人,看着您这些天脸色不大好,想必贵府必定是有事发生呀!只是老夫人别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什么事情,都是有处置的法子的。” 讲经的姑子说了这一通,就由着小丫鬟送去客房了。 因着这姑子是冯老安人请进府了来讲经的,所以冯老安人给她安排的客房在后罩房左边的院子里,便于请她过来。 冯老安人原打算让姑子讲七日的法华经的,但姑子说庵堂不久就会举办庙会,庵里事情多,就缩至了三日。 瞧着讲经的姑子走后,雨燕仔细想了一下那姑子方才所言,姑子说府里有事发生,难不成就是那沐小郡主院里出了事情? 雨燕不敢断言,想着还是先问过了冯老安人再说,就道:“老夫人,今夜沐小郡主院里闹哄哄的,连大太太都亲自过去了,难不成就是沐小郡主院里出了事吗?” 紫娟走后,雨燕就接替了紫娟的位置,变成了冯老安人的心腹。 听着雨燕这样说,冯老安人也觉得这两件事里,必是有一定的关联。捧起了高几上头已经凉了半晌的碧螺春,茶水还没入口,就听见外头有小丫鬟传话的声音。 “老夫人,大太太院里伺候的春燕姑娘过来了,说是有要事要回禀您,人已经到了屋外。” 雨燕推开门,见前来报信的小丫鬟是守在院外的丫鬟菖蒲,仔细询问过一番才知道,原来春燕早就到了,只是院外守着的那些婆子,以为春燕是为着蔡氏的事情过来的,就没有放她进门,而是把她冷在了院外。 后来见春燕一直不肯走,守门的婆子问清了缘由,才知道春燕过来是给冯老安人禀消息的。 婆子不敢再耽搁下去,赶紧就吩咐了个小丫鬟,带着春燕就进来了。 春燕进屋之后,雨燕把她带到了冯老安人身前,向着冯老安人福了一礼,才敢把沐小郡主院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给了冯老安人。 “老夫人,沐小郡主今夜在自个院里,和贴身伺候她的张妈妈大吵一架,张妈妈说了几句过激的言语,像是刺激到了沐小郡主,之后郡主就往着身旁的廊柱撞了去,把脑袋撞出了个大窟窿,流了好些血出来。 张妈妈来报大太太的时候,说是已经请了覃大夫去给郡主瞧了,郡主现在是生是死,奴婢们还不知道。” 听着春燕说完这一通话,冯老安人当时就愣住了,没敢多言旁的,还是先搞清楚沐小郡主撞柱的缘由。 “春燕,你可知道郡主是为何撞柱的?郡主到底是受了那张妈妈何等刺激,竟然想到去撞柱?” 冯老安人问的这些,春燕哪里晓得?她从蔡氏那里听到了沐小郡主撞柱的消息,就过来禀报了,没来得及听张妈妈说撞柱的缘由。 不过张妈妈已经被蔡氏吩咐丫鬟扣住了,想要从她口中知道沐小郡主撞柱的缘由,也是可行的。 春燕心中这样想着,就回道:“老夫人,奴婢不晓得郡主是为何要去撞柱的,但刺激郡主撞柱的张妈妈已经被大太太喊丫鬟扣住了,不如奴婢差人过去问问。” 听着春燕这样说,冯老安人不说话,在心里头一阵暗道:知道要差人过去问? 不妥!不妥! 那张妈妈毕竟是跟着沐小郡主从沐王府出来的婆子,是沐小郡主贴身伺候的,若是她执意不肯说出实情,难不成她们还能去逼问她不成? 蔡氏把她扣住的原因,可不是想要从她口中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而是怕这个婆子出去之后,乱说一通,到时候把沐小郡主在顾府受伤的事,栽赃在了顾府头上。那个时候就算她们生了一百张嘴,也是百口莫辩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来见林氏 顾玉棠从沐小郡主的院里出来后,并没有着急回自己的东厢房,而是换了方向,去了林氏所在的堂屋。 走在灯火晃动的廊下,阿华在前头打着灯笼,顾玉棠紧紧地跟在后头。也不知祖母歇下没有?这样大晚上去打扰祖母休息,顾玉棠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但是为着沐小郡主撞柱这事,她还是要过去堂屋,和林氏禀明了此事。 阿华在前面打着灯笼,瞧着自家姑娘渐渐越过了自己,走在了自己前头,忙提醒了句。 “夜里漆黑,这廊下的油灯也不算明亮,姑娘仔细着脚下,莫要踩空了。” “我晓得了,从这里去堂屋的路,我已经走了成百上千次了,难不成我还瞧不清吗?”顾玉棠说着,顺势接过了阿华递给她的八角宫灯。 阿华把手中的八角宫灯递给了顾玉棠,取下了廊下挂着的一盏油灯,往油灯里头添了几两香油后,端着油灯跟上了顾玉棠的教程。 “姑娘走那么快做什么?说不定咱们现在过去,老夫人都歇下了。到时候见不到老夫人,咱们可算是白跑这一趟了。” 顾玉棠没搭理她,而是用手指了指前方还亮着灯的堂屋,道:“沐小郡主院里的动静那样大,想来祖母也是听见了,不然若祖母睡下了,是不会让梁嬷嬷燃起屋里的油灯的。说不定如今祖母就等着我过去呢?” 阿华顺着顾玉棠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前方果真是林氏所在的堂屋,此刻暖阁里头还点着几盏渐渐暗下来的油灯。 老夫人怕冷,夜里都是歇在暖阁里头,如今暖阁还亮着灯,想必老夫人还没有睡下。 片刻后,顾玉棠打着手中的八角宫灯,就到了堂屋前的长廊。 守夜的丫鬟是林氏身边伺候的丫鬟元宝和元白,此刻她们两个正依在廊下,打着盹。瞧见远处有火光传来,元宝忙睁开眼睛,瞧见是顾玉棠带着阿华过来了,赶忙叫醒了身边的元白,拉着她赶忙朝顾玉棠福了一礼。 揉了揉充满睡意的已经,元宝才算是醒过神来,依着规矩问了句。“三姑娘,老夫人已经歇下了,若是三姑娘有什么旁的事,还请明日再来吧!” 顾玉棠没听她的话,而是透过窗棂的缝隙,往屋子里头瞧了一眼,见梁嬷嬷在屋里煮着水,就知道林氏还没有歇下。 顾玉棠笑了笑,反问了句,“元宝,屋里的灯火还在亮着,祖母是什么时候歇下的,你与我说说!” 顾玉棠话音刚落,元宝赶忙回过头,朝着屋里瞧了一眼,见梁嬷嬷还在屋里,还没有歇下,就知道林老夫人也还没有歇下。 元宝讪讪地笑了笑,解释道:“三姑娘,是奴婢自己睡糊涂了,望您见谅。奴婢这就进去,替三姑娘您通传去。” 元宝吩咐了元白守在屋门前,自己就进去通禀了。没半晌,元宝得了林氏的吩咐出了屋子,亲自送着顾玉棠进了里屋。 进屋之后,顾玉棠才发现,原来祖母已经歇下,只有梁嬷嬷一人在屋里煮着水罢了。 梁嬷嬷瞧见元宝送着顾玉棠走了进来,忙把刚装好热水的汤婆子递给了顾玉棠,随后望着歇在罗汉榻上的林氏,向着顾玉棠解释道。 “三姑娘,老夫人已经歇下了。老奴之所以在屋里,还没歇下,就是为了给老夫人的汤婆子换热水罢了。老夫人已经晓得沐小郡主院里发生的事了,也晓得三姑娘的来意,特地嘱咐了我,来叮嘱三姑娘几句的。” 梁嬷嬷说着,吩咐元宝打开了碧纱橱的门,亲自搀着顾玉棠进了碧纱橱,坐在了一旁的软枕上,顾玉棠忙道:“嬷嬷,既然祖母早知我的来意,那祖母想要对我嘱咐什么,嬷嬷但说无妨!” 瞧着阿华和元宝都退了出去,梁嬷嬷这才接着道。 “三姑娘,沐小郡主是丽江沐王府的掌上明珠,她的身份高贵,如今在咱们府里出了这样的事,纵然那伺候的张妈妈有错,咱们也难逃干系。为今之计只有请覃大夫竭力医治那小郡主,然后借了蔡大太太的名义,回丽江报信。” 梁嬷嬷上一句刚说完,瞧着顾玉棠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她又把林氏嘱咐的下一句说了出来。 “三姑娘,老夫人说了,不许您再介入此事之中!那沐小郡主原先是和姜家哥儿有过婚约的,姜家哥儿是为着您,才请了陶氏去退婚的。如今沐小郡主出了这样的事,您还是置身事外得好,莫要引起不必要的嫌隙。” “祖母的意思是想要我置身事外,对这件事不管不顾吗?”顾玉棠有些不相信这会是林氏对她的嘱咐,又追问了一句。 梁嬷嬷点了点头,又道:“三姑娘,老奴是照着老夫人的吩咐,和您说的这些。若是三姑娘不愿相信老奴所言,大可以等老夫人醒后,三姑娘亲自去问老夫人。” 不是顾玉棠要怀疑方才梁嬷嬷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祖母说的,而是以她所了解的祖母,是不会那样说的。 至少祖母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虽说那沐小郡主也不是什么好人,但看着她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模样,顾玉棠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若是那沐小郡主救治得不及时,只怕会有痴傻的风险。到时候沐王府就不单单只责罚那个张妈妈了,只怕是整个顾家,都要受此事牵连。 “嬷嬷,您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对那沐小郡主不管不顾,只怕这府里,没人愿意去帮她,救她了。 蔡大太太虽说是沐小郡主的亲姨母,可她们毕竟只是明面上喊喊罢了,且如今蔡大太太都是个命不久矣的,怎么请人来救那沐小郡主?” 顾玉棠心里面也不大喜欢那沐小郡主,但是人命关天。再怎么说,她还是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梁嬷嬷没再多言,当即就喊了元宝和元白进来,亲自送着顾玉棠出了院子。 顾玉棠走后不久,林氏就从罗汉榻上醒了过来,其实顾玉棠进来的时候,她并没有真正地睡下,只是不愿意见顾玉棠罢了。 她知道,棠姐儿是个善良的,对那个沐小郡主绝不会见死不救的,可沐小郡主撞柱,已然是牵连了顾家,旁人唯恐避之不及,怎么棠姐儿还去多管闲事呢? 沐小郡主是在二房受伤的,自有冯老安人和顾礼华红姨娘等人去处理,棠姐儿何必去多管闲事呢?这样不仅没有帮到那沐小郡主,还把顾家长房也给拉了进去。 这个锅能让别人来背,就尽量给别人来背,没必要上赶着替别人背锅。 喝着梁嬷嬷递上来的参茶,林氏吩咐了梁嬷嬷几句。 “去告诉棠姐儿身边伺候的那些个丫鬟,特别是阿华,阿华是个聪明的,你把此事的利弊和阿华说清楚了,阿华知道怎么劝棠姐儿的。吩咐她们牢牢看住了棠姐儿,别让她老往着外面跑。” 梁嬷嬷有些为难,但毕竟是林氏吩咐下来的,她不得不应下。但还是提醒了句。 “老夫人,您常说三姑娘是个聪慧的,怎么这回就犯起糊涂来了呢?老奴会去和阿华姑娘说的,让阿华姑娘从旁劝着姑娘些。” 林氏叹了一口气,随后才缓缓道 “我常说她是个聪明的,这回可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棠姐儿就是太聪明了,把这事看得太透了,沐小郡主是不愿意嫁入那平宁侯府,才闹出来撞柱这一出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 通透的顾玉棠 “老夫人的意思是那沐小郡主不愿嫁给那平宁侯府的大公子,才闹出来撞柱这一出的?” 梁嬷嬷在心中细细分析了一下老夫人方才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若是那沐小郡主是个执意要嫁入平宁侯府的,怎么会闹出来撞柱这一出呢? 不说撞柱之后沐小郡主的伤势能不能治愈,那脸上铁定是要留疤破相的。 若是那平宁侯府为着这沐小郡主破相之事,不许那沐小郡主嫁过来,沐王府与平宁侯府的这门亲事,算是彻彻底底地凉了。 梁嬷嬷望着眼前经久不语的林氏,在心里又暗自分析了一番。她自己都想清楚,弄明白了,只怕老夫人和三姑娘心里,更是明白地彻彻底底。 窗外的冷风呼呼地吹着,有几股风从窗棂的缝隙渗了进来,冷得林氏打了一个冷战。 林氏将怀中那赤铜鎏金的汤婆子越发抱紧起来,望着屋里被风吹了,忽闪忽闪的烛火,才道。 “春平,你所言不错,那沐小郡主就是为了不想嫁入平家,才闹出来这一出的,只是我实在搞不懂,那小郡主不愿嫁去平家,大可以和沐王爷沐王妃好好说说,何苦要去撞柱,做出那样的傻事呢? 她在顾家撞柱,只怕是想要把顾家也一起拖下水吧?想要让顾家为着此事,帮着她在沐王府面前说说情。” “老夫人所言甚是,说不准那沐小郡主心里头就是如老夫人所说的这样想的。府里只有那蔡氏与那沐小郡主沾亲带故些,旁人再没有和她有关系。若是她在顾家撞柱,只怕整个顾家都被她拖下水,和她成为了一条船上的人。” 梁嬷嬷话罢,用银筷子夹了炭盆里头的几块银丝炭,往炉子里头放了几块。 “沐小郡主想要把整个顾家都拖下水,只怕是痴心妄想了。沐小郡主是在二房撞柱的,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我那二弟妹和六郎七郎的事,且蔡氏还是沐小郡主的姨母。 沐王府就算怪罪,自有她们在上头担着,怪不到我们头上的。只是棠儿想要插手进去,吩咐阿华牢牢把棠儿看住了,莫要让她趟进二房这趟浑水中。” 林氏说着朝着梁嬷嬷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三姑娘想要插手进去管二房这档子之事,老夫人自然得谋划一番,不能让二房把三姑娘和长房一起拉下水了。 梁嬷嬷出去之后,吩咐了元宝和元白守在了屋门外,而她自己则往着东厢房那边去了。老夫人吩咐下来的事,她自然是要尽心尽力办好的。 东厢房里,顾玉棠已经歇下。因着今夜是大寒守夜,阿华在耳房里头梳洗完毕后,就要去往隔壁的院子歇息。 梁嬷嬷已经在院子里等着阿华了,阿华刚推门进来,就看见梁嬷嬷坐在屋里的软榻上,脸上带了几分焦急。 “梁嬷嬷不在老夫人屋里伺候,怎么有时间过来了?莫不是老夫人有什么事要单独吩咐奴婢吗?”阿华说着,亲自倒了一盏茶出来,递给了坐在软榻上的梁嬷嬷。 “嬷嬷,我这里都是些姑娘赏下来的粗茶,比不得您在老夫人屋里常喝的。若是嬷嬷不嫌弃,大可以尝尝。” 阿华坐在了一旁的高椅上,身旁的高几上头搁了一个用青竹雕刻出来的茶盒。 梁嬷嬷喝了几口阿华递过来的粗茶,虽说茶是粗茶,但沏茶人的功夫却是一流的,味道不干不涩,甚好。只是她此行不是过来品茶的,是过来嘱咐阿华几句的,所以喝过几口,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环顾了一眼屋里,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屋外,见没有什么人影,梁嬷嬷才敢把老夫人的吩咐说出来。 “阿华姑娘,你在姑娘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对姑娘也该有些了解。 姑娘是个心善的,铁定是不会对沐小郡主撞柱这件事置之不理的。但老夫人说过,沐小郡主撞柱这件事,上有冯老安人,下有六老爷六太太,还轮不到姑娘插手进来。” 梁嬷嬷的话还没有说完,但阿华从梁嬷嬷的这番话中已经明白了梁嬷嬷的意思。林老夫人是不希望姑娘卷入沐小郡主撞柱的这场风波里头,若是姑娘卷入进去了,也会把长房连带着卷进去的。 所以为着姑娘和长房着想,老夫人特地喊了梁嬷嬷来,暗示了自己这许多。 她是贴身伺候姑娘的,若是姑娘犯了错,第一个要受罚的,不是姑娘,而是贴身伺候的丫鬟。 阿华摸清楚了梁嬷嬷的来意,想也没想,直截了当道:“嬷嬷想要表达的,阿华明白。阿华是姑娘身边贴身伺候的,一定会劝着姑娘的,叫姑娘不要趟进这趟浑水中,只是姑娘脾气太倔,奴婢担心劝不住姑娘。” 阿华考虑到的,其实林氏也考虑到了,不然也不会让梁嬷嬷亲自过来走这一遭的。 “阿华姑娘,你和大寒,冬至,春霞都是贴身伺候的姑娘的。若是姑娘不听你的劝,老夫人希望你们能牢牢看住姑娘,把姑娘关在院里,莫要让她出门就行。 若是姑娘执意要出门,你们就赶紧递消息来告诉老夫人,老夫人一定会想法子劝住姑娘的。” 其实林氏并没有交代梁嬷嬷什么法子,只说了找几个丫鬟,牢牢看住三姑娘。 可三姑娘是个人,又不是什么家伙物甚,是说看住,就能看住得吗? 且这些个贴身伺候姑娘的丫鬟,哪个不是仰姑娘的鼻息过活,难不成还敢做出忤逆姑娘的事? 让她们牢牢看住姑娘,不能姑娘出门,也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阿华也猜到了老夫人会吩咐她们这些个贴身伺候姑娘的,牢牢看住姑娘,可姑娘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住的。 不好得违逆了老夫人的吩咐,阿华只得道:“嬷嬷,老夫人所说的,阿华都明白了。阿华一定会喊上大寒几人,牢牢看住姑娘的,请嬷嬷和老夫人放心。” “阿华,你是自小伴着姑娘长大的,老夫人和大太太都很是看重你,若是姑娘出了什么差池,老夫人和太太一定会拿你是问的。”梁嬷嬷生怕阿华不知这些厉害关系,特地把这些个利害关系和阿华说了一遍。 姑娘做错了什么事,第一个受罚的就是她这个贴身伺候的丫鬟。 阿华没言其他,只得点了点头,亲自送着梁嬷嬷出了东厢房。 折回来的时候,顾玉棠屋里的烛火已经亮了起来,大寒也推开门走了出来,看了已经换了寝衣的阿华,大寒忙道:“阿华姐姐,姑娘醒了,说是要请您进去,有事和您商量。” 阿华一惊,姑娘才歇下不久,怎么就醒了?难不成是她方才在耳房里和梁嬷嬷说的那些话,吵醒了姑娘? 没多想,阿华就进了里屋。只见顾玉棠歇在窗下的罗汉榻上,身上披了床厚厚的锦被,怀中抱着个镶嵌了琉璃珠子的汤婆子,这个汤婆子是姜家公子临走前,特意给姑娘留的。 姑娘一向都舍不得用,怎么今日就拿出来了呢? 阿华没和顾玉棠解释自己先前去干了什么,而是先问了顾玉棠道:“姑娘,那汤婆子不是姜家公子送你的?您说这个太过贵重,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用,怎么今日就拿出来了?” 见阿华提到自己手中的汤婆子,顾玉棠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汤婆子,笑了笑道。“平时收起来也是堆灰,还不如拿出来用,给它上一层腊呢。” 顾玉棠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就随口而出。 “阿华,方才梁嬷嬷来,和你说了什么?若是你实在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等你什么时候想和我说了,再与我说便是。” 阿华以为顾玉棠是在怪她私自见了梁嬷嬷,并没有来禀她。只是阿华方才见梁嬷嬷的时候,姑娘已经歇下了,难不成她还要冒着去扰了姑娘睡梦的风险,去和姑娘说这件事吗? 不过姑娘既然问起,也好过她等姑娘明日一早起来,去禀了姑娘。 姑娘是个聪明的,她之所以现在喊了自己过来,无非是想要知道林氏到底吩咐了梁嬷嬷什么。 姑娘心里头或许已经知道了老夫人的意思,想要把她牢牢看在屋里。 阿华没敢欺瞒,还是把梁嬷嬷方才和她说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玉棠。 “姑娘,梁嬷嬷方才过来,是带了老夫人的吩咐过来的。老夫人担心姑娘卷入了沐小郡主撞柱这件事中,就吩咐了我们这几个姑娘身边伺候的,让我们这些日子牢牢看住了姑娘,不许姑娘外出,更不许姑娘去见那沐小郡主。” 顾玉棠亲自搀起了已经跪在青砖石板上的阿华,随后道。 “阿华,我已经明白了祖母的意思。祖母只是不希望我把长房拖下水罢了。郡主是在二房撞柱的,自有冯祖母和六叔父六叔母去处置,至于我们,不过是客居二房的客人。犯不着惹祸上身!” 姑娘看的竟然这么通透,那为何还要几次三番去趟浑水呢? 阿华有些疑问,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姑娘既然能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为何还要违了老夫人的意思,去趟二房的这趟浑水?难不成姑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听着阿华说出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顾玉棠只笑了笑,紧紧地抱着手中的汤婆子,并没有做声。 若是她顾玉棠真是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那这件事情她就会不在意那沐小郡主的德行,一管到底了。 她只是可怜那沐小郡主罢了,众人明面上瞧着那沐小郡主是沐王府的掌上明珠,沐王夫妇的心头肉。 可这所谓掌上明珠,这所谓的心头肉,竟然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做主不了,只能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与那自己素未谋面的未婚夫! 虽听说那未婚夫是个千好万好的人物,对沐小郡主是多么多么的痴情。可自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能与夫君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吗? 如今她闹出了这撞柱丑闻,拖了顾家下水,不就是要借着顾家,搅黄她与那平宁侯府的婚事吗? 顾玉棠想了半晌,思绪还是被阿华拉回了现实中来,她拉紧了眼前阿华的手,只说了一句。 “阿华,你家姑娘也不是什么好人,是不会去做那样烂好人做的事的。你们只管放心,在这件事里,我不会把长房拖下水的。你们也就犯不着听了祖母的意思,把我整日拘在屋里。” 听着顾玉棠说了这通,阿华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有些放松下来。 姑娘说是这么说,可保不齐姑娘事后就反悔了呢? 阿华心里头终究是顾虑着,“姑娘自己能想明白就好,奴婢就怕姑娘自己想不明白。” 听着外头的更夫打过了二更,顾玉棠才惊觉拉着阿华在这说了这许多话,朝着大寒使了一个眼神,吩咐她带着阿华下去休息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阿华石头 次日清晨。 因着昨日夜里起了霜,今日一早就起了一层薄薄的晨雾。一道道金光穿过稀薄的晨雾,再透过顾玉棠屋里糊的明纸,把一阵阵光晕映在了顾玉棠榻下的一方青砖上。 顾玉棠醒来的时候,暖暖的太阳光已经透过半开的窗户,移到了她的身上,刺得她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 揉了揉充满困倦的眼睛,顾玉棠这才看清了屋里的状况。 一大早的,阿华和大寒两个小丫头不知跑哪里去了,除了高几上头搁了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汤饼,人就不见了,热水也没打过来,是不知道早上起来要伺候着她净面吗? 顾玉棠走在梳妆台前的铜盆里,正准备自己去打一盆热水的时候,才放下那铜盆里头已经打好了一盆热水。顾玉棠伸手进去试了试,才发现那盆热水既不烫手,也不冰冷,显然是打好后不久,搁在那冷着的。 还算大寒那个丫头是个有心的,没让她一大早就喊了茶水房伺候的婆子来,让婆子烧了一壶热水。 顾玉棠净面后,又自己换了件淡青色的水纱褙子,外头又罩了件灰白色的狐绒大氅,窝在了窗下的软榻上。 又从一旁的博古架上头找了几本时兴的话本,打算看几本话本,消磨时光,等着阿华和大寒那两个小丫头回来。 顾玉棠翻了没几页话本,就见阿华和大寒两人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阿华的手中拎着个红漆木的食盒,脸上带着几分浅浅的淡笑,大寒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嘴上沾了几滴油渍,显然是方才出去偷吃什么东西了,没有来得及擦干净罢了。 顾玉棠装作没瞧见她们,继续捧着手中的话本,却冷冷来了一句。 “阿华,大寒,你们两个丫头一大早是去干什么了?是去做贼了不成,拎着这么大一盒东西回来。” 阿华没说话,反而是阿华身后的大寒接过了阿华手中拎着的食盒,把食盒打开后,顾玉棠才看见里头竟然装了满满一盒子点心。 “姑娘,西厢房住着的石头小哥一大早就把阿华姐姐给喊走了,说是今日城里莲心斋老板的女儿出嫁了,今日莲心斋所有的点心打了八折,石头小哥带着我和阿华姐姐去莲心斋吃了许多点心,又吩咐人特地装了一盒子,拿回来给姑娘尝尝。” 大寒说着,把食盒里头装着的点心一齐拿了出来,摆在了顾玉棠身旁的高几上。 顾玉棠看了一眼高几上头摆着的那些个点心,有樱桃煎,玫瑰酥,桂花糕,绿豆饼,竟都是阿华那傻丫头喜欢吃的?石头那个傻小子,这回总算是开窍了,看来不久后,她和姜知明傻小子商议之后,就可以给阿华石头两人做媒了。 顾玉棠拿了一块玫瑰酥,掰成了两瓣,递了一瓣给大寒,自己则拿了另一瓣。 莲心斋的点心,果然都很不错,玫瑰酥的外皮很是酥脆,并不粘牙,里头放了厚厚的一层玫瑰肉,很是香甜。 只是玫瑰酥是油炸出来的,顾玉棠不太习惯一大早吃过于油腻的点心,吃了半块,就吩咐大寒把摆在高几上头的那些点心,重新放回了食盒里。 看着阿华进屋之后就没有说话,顾玉棠特意打趣说了句。 “阿华,这些个点心既是石头那个傻小子给你买的,就不必拿过来了。你家姑娘可不吃这带了感情的点心,不然若我都吃完了,你家那石头又该怨我这做主子的了。平白抢了丫头们的伙食!” 听着顾玉棠说了几句,阿华忙解释道:“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这点心既是石头买给我的,怎么就不能给姑娘吃了?且姑娘吃了奴婢给的点心,又有什么不成的?难不成石头那小子还不乐意?” 顾玉棠先前还没有笑,但听了阿华这番话,当场就笑出声来,喝了高几上头摆着的一盏茶,才勉强压下去。 “阿华,哪有像你这样说自己未来夫君的?待回到澄江后,我给那姜知明修书一封,说定了你与那石头小哥的婚事。省得他成日里惦记着你,这样嫁过去了,你也能享享做当家主母的福了。” 听着顾玉棠要给姜家公子写信,阿华忙劝阻道:“姑娘,虽说我心里头已经装着那石头小哥了,可我如今还不愿意嫁他。姑娘都还没有与那姜家公子成婚,我怎么能先姑娘一步,嫁与那石头小哥呢?” 阿华说着,朝着身旁的大寒使了个眼神。大寒明白了阿华的意思,赶忙附和了句。 “姑娘,阿华姐姐是在您身边伺候的,如今姑娘还没有出嫁,阿华姑娘是不能先姑娘一步嫁出去的,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难不成姑娘是要坏了规矩不成?” “是呀!等姑娘成了当家主母,才有做主贴身伺候的丫鬟的权利。如今姑娘还没有出嫁,若是姑娘要给奴婢做媒,还得禀了太太才行。” 阿华又说了一句,为的就是打消顾玉棠心中的念头。 顾玉棠也觉得阿华说的在理,如今确实不宜把她嫁出去。若是她就这样把阿华嫁出去了,那么她身边能用的丫鬟,便只有大寒一人了,但大寒一人是无法把她屋里打理周全的。 还是把阿华再留在她身旁一段时日,待到了合适的时日,再把她放出去。 顾玉棠心中是这样想着,看了眼前的阿华一眼,就道。 “阿华,既然你那么舍不得离开我,那我就把你再留在我身边一段日子。待我和祖母回到澄江后,和母亲提了提你的婚事,若是母亲也准许了,那我就把你嫁出去了。 若是你嫁出去后,那石头小哥胆敢负你,我是万万饶不了他的。” 阿华听得自家姑娘说的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 “奴婢听姑娘的吩咐,只是在姑娘还没有嫁入侯府之前,请姑娘万万要把奴婢留在您身边伺候。” 这边的堂屋,林氏刚醒过来不久,就吩咐伺候的丫鬟,把梁嬷嬷给请了过来,打算问问昨天晚上吩咐她做的事。 林氏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用着高几上头摆着的一碗米粥,对着站在身后的梁嬷嬷问了几句。 “春平,昨日吩咐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棠姐儿屋里伺候的那几个丫鬟可都应下来了?” 梁嬷嬷接过了厨娘递上来的萝卜干,摆在了米粥旁,看了眼坐在软榻上头的林氏,见她脸上没带着旁的表情。 才敢道:“老夫人,老奴已经照着您的吩咐,告诉了三姑娘屋里伺候的那几个丫鬟了,阿华姑娘是个知趣的,必会明白老夫人这么做的用意的。” “阿华是个聪明的,可棠姐儿也是个聪明的,且阿华那丫头是个瞒不住事,想必棠姐儿也晓得此事了吧?”林氏说的淡淡地,却把一旁的梁嬷嬷吓得当即就跪了下来。 “老夫人,老奴已经照着您的吩咐去做了。只是三姑娘毕竟是主子,阿华几人也不好得瞒着她呀!” 梁嬷嬷心里头有些慌了,生怕林氏拿她问责,忙诚惶诚恐地道。 林氏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喊了丫鬟亲自搀起了梁嬷嬷,让丫鬟搬了个凳椅过来,梁嬷嬷坐在凳椅上头,听着林氏的后话。 “春平,你都是做祖母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慌里慌张地,若是你的那些个小孙孙瞧见了,可是要笑话你的呀! 这件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去和阿华那几个丫头传达了我的吩咐,只是我没想到,棠姐儿是个聪明的,只怕也猜的出我的意思。” 林氏说着,又拿起了搁在高几上头的碗筷,继续用着碗里的米粥了。 “罢了罢了,去嘱咐阿华那几个丫头几句,叫她们在棠姐儿做事的时候,多劝着几句便是,旁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林氏说的很不耐烦,时不时转过头瞧了身后的梁嬷嬷几眼。 顶点 第二百八十章 母子对峙 阳宗海,陶氏自己的私宅。 姜知明回到昆明后,去到定武侯府里拜见过姜海阳和冯老夫人后,就被陶氏身边伺候的向妈妈,请到了隔着侯府三条街的陶氏自己的私宅里头。 前些日子姜海阳为着年关将近的事,把陶氏喊回了侯府,把府里的大事小事交代给底下伺候的管事婆子后,陶氏得了清闲,又搬回了阳宗海的宅院。 这座宅院是陶氏为着姜知明准备的,若姜知明成婚后,住不惯侯府,大可以搬来这座僻静的小宅院里头。 在自己的私宅里头,没了侯府里那么多繁杂的规矩,他们小两口也能过得舒心些。 陶氏坐在床下的罗汉榻上,修剪着向妈妈喊了花房伺候的仆妇送过来的文竹。 陶氏手里拿了把极为锋利的修枝剪,动作利落地修剪着文竹上那些个枯败的枝叶,向妈妈侍候在陶氏身边,捧着一盏已经沏好不久的碧螺春,听着陶氏的吩咐。 “向妈妈,哥儿过来没有?都这个时辰了,若是他过来,想必还没有用过午饭吧? 去吩咐灶上伺候的婆子炒几道哥儿爱吃的小菜,再喊人炖一只鸡汤过来。哥儿这么久没回来,想着应该是消瘦了不少。” 陶氏继续着手中的修剪活计,并没有因为吩咐向妈妈,而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向妈妈得了陶氏的吩咐,当即就喊了几个小丫鬟过来,吩咐了几句,就把这件事交给那些个小丫鬟了,而她则继续在陶氏身边伺候着。 瞧着身旁伺候的向妈妈脸色有些不好看,陶氏把修剪好的一盆文竹递给了她,随后淡淡问了句。 “向妈妈若是有话,不妨直言。你在我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怎么还和那些个新来的小丫头一样,那样拘谨?” 向妈妈听的陶氏这样说,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四周,瞧着屋里伺候的丫头都被遣了出去,这才敢道。 “夫人,听说侯爷有意召了大哥儿回来,怕是想要亲自做主了大哥儿的婚事。夫人,你也是晓得的,大哥儿是侯爷亲手带大的,待大哥儿,比待咱们哥儿还要亲切了几分呀。为了爵位,太太还是得早做打算呀!” 陶氏微微一愣,凝神思索了片刻。她如何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偏心眼的? 冯水灵虽说得他宠爱,可自己丈夫却对冯水灵所出的三哥儿和欣荣姐儿却不甚关心,倒是那个早年间过继来的偏房族子大哥儿,丈夫倒是上心的很。 不仅功课亲自教授,就连骑马射箭,这些个儿郎的基本功,也是由他亲自教授。 自己亲生的姜知明,别说亲自教授骑马射箭了,就是以往的功课,还得姜知明亲自做好了,去向姜海阳请安的时候,才能主动给他看上一看。 万幸姜浮生是过继过来的偏房族子,不是嫡出的儿子,若他姜浮生是嫡出的儿子,只怕姜知明如今这世子之位,也是坐不稳当了。 陶氏又想了半晌,放下了手中的修枝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还好知明哥儿早些年是养在老太太屋里的,还能得老太太帮衬许多。若没有老太太在一旁帮衬着,只怕侯爷和冷待我一样,也冷待了知明哥儿,到时候知明哥儿承袭爵位之事,就岌岌可危了。” “老奴也明白太太的用心,太太之所以久久不答应知明哥儿求娶顾家姑娘之事,就是为了帮知明哥儿找一户能够在仕途上助力知明哥儿的人家。 大哥儿如今已经外放到了泸州,到时候三年任期一满,只怕有回调京师的可能。太太得为着知明哥儿着想,选一户好人家呀!”向妈妈说着,忙把手中捧着的那盏碧螺春递了上去。 陶氏接过了碧螺春,轻轻饮了半口,就搁在了一旁的高几上。 “知明哥儿心里头已经装了那顾家三姑娘,若是我想要让她娶旁的女人,只怕她不愿意,到时候带着那顾家三姑娘远走高飞了。 那顾家三姑娘的家世,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只可惜家里没个在仕途上有上进的,若是他们家出了个什么进士,我何至于把知明哥儿的定婚之事一拖再拖。” 陶氏心里头也盘算着自己的儿子,为了知明哥儿日后的仕途,在他的终身大事上,她一定要做好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 向妈妈抬头瞧了一眼面前的陶氏,又想起来之前,自家哥儿吩咐她的事。 自家哥儿吩咐在她陶氏面前多说顾家三姑娘的好,多劝着点她母亲,让她母亲应允了自家哥儿和那顾家三姑娘的婚事。可如今太太这个态度,想要应允了哥儿和顾家三姑娘的那门婚事,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为着自家哥儿的吩咐,向妈妈还是大着胆子,劝了几句。 “太太,知明哥儿心里头既装着那位顾家三姑娘,不妨就先和顾家定下婚。待两年后,那位顾家三姑娘及簪后,顾家三姑娘能在哥儿的仕途上有什么助力的话,再让哥儿与那顾家三姑娘完婚。提早定下婚,哥儿对太太,也没有什么怨言了。” 向妈妈这招叫缓兵之计,先让陶氏应允下自家哥儿于那顾家三姑娘的婚事。 这样陶氏放松了防备,等那位顾家三姑娘及簪后,靠着立下的婚书,也能顺顺利利地嫁入侯府了。 听了向妈妈的话,陶氏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今日的向妈妈,一改往日的反对顾家三姑娘和知明哥儿的婚事,变成同意了这门婚事,还让自己先答应定婚? 向妈妈如此反差,难不成是得了知明哥儿的吩咐,来做说服她的说客? 陶氏凝神看着眼前的向妈妈,缓缓问了句。 “向妈妈,你老老实实同我说,你是不是得了知明哥的吩咐,来劝说我同意这门婚事的?” 向妈妈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她确实是得了哥儿的吩咐,过来劝说太太的,哥儿是她一手带大的,当哥儿求到她面前时,她怎么能不答应哥儿的请求? 犹豫之间,向妈妈抬眸望了眼前的陶氏一眼,正要开口解释的时候,就听见一道清朗的声音传了进来,是知明哥儿。 “母亲,您莫要责怪向妈妈,是我吩咐她来劝说你的。您若是要怪,就怪儿子吧!” 说话间,只见姜知明穿了件白灰色的杭绸锦纹褙子,外头披了件白狐皮的大氅,怀中抱着个套了绒布的汤婆子就走了进来。 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向妈妈,姜知明欲把怀中抱着的汤婆子递给向妈妈,却被向妈妈给拒绝了,忙把那汤婆子又推了回去。 “哥儿,这万万使不得呀!老奴是伺候您的婆子,哪里得用哥儿怀中的汤婆子?哥儿快快收回去,莫要冻着手里。”向妈妈一边把那汤婆子往姜知明手中推,一边说着道。 向妈妈执意不肯要自己手中的汤婆子,姜知明没有办法,只能把怀中抱着的汤婆子搁在了高几上头,随后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递给了身后跟着的阿良。 陶氏没瞧见贴身伺候姜知明的石头,只见了阿良,第一句话问的就是。 “你身边伺候的石头呢?莫不是没有跟着你一同回来?”陶氏没喊姜知明做儿子,而是直接喊了你。 因为她知道,即便是自己亲切地喊了姜知明为儿子,这个做儿子的,也不会听自己的话,不娶那顾家三姑娘了。 姜知明还是依着规矩给陶氏行礼问安,随后才切入正题,答了陶氏方才所问之话。 “母亲,朋普这些日子不大太平,我就把石头留在了朋普,保护顾家三姑娘。” 陶氏早知道他会这样答,心里头也没有多少意外,吩咐向妈妈喊丫鬟送上来茶盏后,才道:“你仔细尝尝,这是你惯喝的铁观音,知道你要过来,我特地吩咐人从侯府给你取了些出来。” 陶氏也端起了丫鬟送上来的茶盏,只是见姜知明久久没有端起茶盏,心中有些不解。知明哥儿最爱喝这样的铁观音了,怎么如今久久不曾动口? “这铁观音是我托你舅舅到苏杭买的,很是清甜,你快些尝尝!” “母亲,我如今不爱喝铁观音了,爱喝碧螺春。因着那顾家三姑娘爱喝碧螺春,我也爱喝碧螺春了,这铁观音,我就不喝了。” 姜知明望着高几上头的那盏还在冒着热气的铁观音,淡淡地回道。 听得姜知明这样说,陶氏登时就失去了品茶的兴趣,直截了当地道。 “知明哥儿,难不成你此次回家,就是为了你与那顾家三姑娘的婚事吗?难不成你不是心里头惦记着我与你祖母,假借回家看我们的缘由,来和母亲说你与那顾家三姑娘的婚事?” 姜知明也不打算瞒她,当场就道:“母亲所言甚是,儿子回家,就是为着母亲能尽快去顾家定下儿子与那顾家三姑娘的婚事。儿子心里头装着那顾家三姑娘,只想着娶她一人回府,还请母亲成全!” “那顾家是商贾人家,他们家出来的闺女,能有多好?儿子,你日后是要承袭你父亲的爵位的,万万不能娶一个商贾人家的闺女回府呀!这样是会遭人笑话的。”陶氏望着眼前的姜知明,不改往日言辞,依旧这么回道。 “母亲,我心中已经装着那顾家三姑娘了,不管您和父亲同不同意我娶那顾家三姑娘回府,我都是要娶她回府的。大不了我把爵位给大哥,给三弟,我和顾家三姑娘成婚后,我们搬出府外居住。” 这回姜知明头一次说出放弃承袭定武侯爵位之事,为的就是迫使陶氏答应这门婚事。 他在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娶不了,这样的爵位,还留着它做什么? 陶氏被姜知明如今的态度惊住了,她好不容易才替知明哥儿争取来的爵位,怎么能为了个女人,说拱手让人就拱手让人了呢?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的儿子,日后是要承袭侯爷爵位的。 陶氏心里这样想着,忙道。 “儿子,这世子的爵位,本就是你的,你大哥和你三弟,便是想破脑袋,也得不来这世子爵位。母亲为了你能够顺顺利利地承袭爵位,已经和你父亲吵了多次了,如今你再为着一个女人不承袭爵位,你不是伤母亲的心吗?” 陶氏为姜知明谋划了大半辈子,往着姜海阳书房里头塞了那些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既分了冯水灵的宠,还能在姜海阳身边,吹几句枕头风,帮助知明哥儿顺顺利利地承袭侯爷爵位。 姜知明知道陶氏为他做了这许多,但陶氏能知道吗?她为他做的这些,是他自己所需要的吗? 只要能把顾玉棠娶回府,至于什么侯爷爵位,什么世子爵位,他都可以通通不要。 第二百八十一章 对阵陶大太太 姜知明抬眸望着眼前的陶氏,见陶氏也转过眼,望着自己,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但是他还是直言道。 “母亲,儿子心里既然装了那顾家三姑娘,就一定要把她娶回府。儿子此生除了她,再不愿娶旁人了,望您能够成全儿子!” 陶氏把心一横,没再看眼前的姜知明,而是对着身旁的向妈妈吩咐道:“向妈妈,把哥儿送回侯府,牢牢看住了,莫要让哥儿出了什么事。若是哥儿出了什么事,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向妈妈终究是陶氏的人,只能应下陶氏的吩咐,亲自送着姜知明出了陶氏待客的屋子。 送着姜知明到了廊下,向妈妈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丫鬟,这才敢劝了句。 “哥儿,太太打心里面不喜欢那顾家三姑娘,若是想要让太太应下哥儿与那顾家三姑娘的婚事,只怕还得费一番力气。 哥儿还是先回去侯府,在老夫人面前说说此事,您毕竟是老夫人亲手带大的,她老人家心里肯定是为着哥儿着想的,定会为了哥儿,定下与那顾家姑娘的婚事的。” 姜知明回过头瞧了一眼陶氏所在的屋子,随后迅速转过头,望着眼前的向妈妈,淡淡道。 “知明谢谢向妈妈的一番好意,只是知明还想请向妈妈,在母亲身边多说几句顾家姑娘的好话,多劝母亲几句。” “哥儿,你又不是不知道的,若是太太真的不愿哥儿娶了那顾家姑娘的话,只怕不论老奴为那顾家姑娘说多少好话,太太都是听不进去的。不过老奴为着哥儿的终身大事,一定会帮着哥儿多说几句话的。” 向妈妈话罢,喊了个身后伺候的丫鬟,就要送着姜知明出院子了。 自在弯弯绕绕的抄手游走廊下,姜知明遣走了那个向妈妈派来指路的丫鬟,阿良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公子,咱们如今该去哪里?是去陶府求陶老太爷,还是回了侯府,去求老夫人为公子做主,帮公子去顾家定下公子和顾家姑娘的婚事?”阿良瞧着姜知明有些摇摆不定的,特地问了句,搞清楚公子心里如今在想着什么。 姜知明重重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见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此刻回去,说不定祖母已经开始用晚饭了,若是因了此事,扰了祖母的胃口可怎么办? 若不回侯府,那就只能去陶府了! 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是心疼他的,只是陶府里头有大舅母在,大舅母素来和母亲不和,若自己贸然前去,会不会不受她待见呀?姜知明冒着受到陶家大太太不待见的风险,还是让丫鬟被了马车,往着陶府的方向去了。 就算大舅母不待见他,陶府里还有外祖父,外祖母,他们两位老人家一定会待见他的。 姜知明坐在丫头准备好的马车上,临上马车前,阿良特地提醒了他一句。 “公子,咱们可是要去陶府呀?若是让太太知道是小人带着公子去陶府,见了老太爷,求了老太爷去顾家做媒,太太怪罪下来,是要将小人打死的呀!” 阿良心里打着颤,若是叫陶氏知道是他带着姜知明去陶府的,若是陶氏心软,说不定还能留着他,若是陶氏心狠,说不定会把他乱棍打死拖出去的。 瞧着阿良一脸顾虑的模样,姜知明赶忙劝道:“阿良,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母亲追查起来,我便说是我逼着你带我去陶府的,到时候母亲只会怪在我头上,不会牵连你的。” 阿良听得姜知明说了这些,心里这才有些安定下来。 去到了陶府,姜知明没见着想要见到的陶老太爷和陶老太太,而是见到了他的大舅母,陶家大太太。 待客的小厅里,姜知明坐在酸枝木的木椅上,陶家大太太坐在主座上,品着手中端着的明前龙井。 “知明哥儿,今儿怎么想着过来了?你母亲呢,没同你一起过来吗?” “大舅母,家中有事,父亲留了母亲在家中处理事情,并没有跟着知明一起过来。临近年关了,知明知道外祖父惦念着知明,就想着过来看看他老人家,也让他老人家瞧瞧我。”姜知明说的从容不迫,带着一脸的淡笑望着眼前的陶家大太太。 “原来如此啊,前些日子我原想邀你母亲过府相聚的,只是听说侯府事情繁多,想着你母亲不会过来,就没让人递了帖子过去。前些日子你外祖母犯了梦魇,今日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去城里的城隍庙进香去了。” 陶氏的话语淡淡地,没带着亲戚之间见面的那样亲切感,反倒让人察觉出了几分疏离之感。 外祖母犯了梦魇?这怎么会?外祖母身体一向硬朗,怎么就犯起梦魇来了呢? 姜知明心里头挂念着两位老人,又问了句。 “大舅母,外祖母是何日犯起的梦魇,怎么大舅母没吩咐丫鬟去侯府报信呀?今日外祖父陪着外祖母去进香,大舅舅可陪着?” 陶大太太听着姜知明的言语,以为姜知明是要借了此事,苛责与她,就道。 “知明哥儿,我已经喊你大舅舅跟着去了,不然我哪里放心你外祖父带着你外祖母亲自去呢?且你外祖母此次梦魇犯得急,我正准备给你母亲报信的时候,你就来了。不如知明哥儿带了信回去给你母亲,和她说说吧!” 姜知明知道自己这位大舅母不是等闲之辈,没想到她竟然借着自己的话,爬了下来。 若是他此次不来,只怕她这位大舅母,是不会好心喊丫鬟去侯府报信的。 大舅母和母亲一向不和,哪里会把这样能在外祖母身边侍奉尽孝的机会给母亲。若是母亲不来,她日后可以借了此事大做文章,说母亲做为亲生女儿,竟没有一个媳妇做的好,能在外祖母跟前侍奉汤药,尽孝道。 姜知明不愿同她继续在纠缠下去,索性就道:“大舅母,不知大舅舅可有说过,什么时候送着外祖父和外祖母回来?” 陶大太太微微一愣,姜知明这小子,自从进门后,就没有说过自己的来意,一直问他外祖父外祖母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难不成他是有事相求? 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向甚少踏足陶府的姜知明,大晚上过来,必然是有事相求。 至于是什么事,她试探试探就晓得了。 陶大太太喊了丫鬟递上来茶盏,搁在了姜知明身旁的高几上头,才回道:“知明哥儿,你舅舅和你外祖父当时走得急,我也就没问他。 不过看着时辰,应该是快回来了,若是知明哥儿有什么要紧之事,不妨先和大舅母说说,待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回来后,我再去他们二人面前提一提。” 姜知明心里头犹豫了半晌,大舅母什么时候这样好心?她这样问,无非就是想套自己的话,问清楚自己此番过来是做什么罢了。 姜知明没理她,就道“既然外祖父和外祖母要回来,我就不麻烦大舅母了。待外祖父和外祖母回来后,我再去她们两位老人家面前,禀明自己的来意即可。” 姜知明话罢,正要坐下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浑厚有力的声音。 “听说我那知明表弟过来了,就在这待客厅里头,不知是不是真?” 听着声音,姜知明回头一看,竟是久未见面,陶大太太的独子,陶家大爷陶名。 陶名是姜知明的表兄,也是陶家老太爷最疼的一个嫡亲孙子,常年在外头的田庄里头干活,甚少回来。 因着陶名常年在外头的田庄干活,所以脸上黝黑黝黑地,穿了件蓝灰色的杭绸长衫,领口袖口处还绣了几朵超凡脱俗的莲花文竹图案,绣工很好,像是专门请外头的绣娘绣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往事 瞧着陶名走了进来,先前还一副淡漠模样的陶大太太,此刻已经换了一副笑颜,拉起了一旁姜知明的手,就朝着陶名解释道。 “名哥儿,这便是你的表兄!自打你出生后,你祖父就把你送去乡下的田庄去了,只怕是还没见过你表兄。如今见到了,以后也相识了,你们二人也可以多走动走动。” 姜知明被陶大太太拉得坐在了陶名身边,陶名给陶大太太行礼问安后,才问姜知明道:“以前就听说表兄是个英姿飒爽,气宇轩昂的,如今一见,倒是与那传闻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知明是个经不住夸的,特别是像陶名这样把他夸得天上地下的,很快他就觉得有些飘了起来。 转过身,姜知明望着眼前的陶名。 他的这个表弟,年纪约摸十三四岁,模样倒是和他那大舅母口中一样,看着是个憨厚老实的,只是不知是不是真如外表看上去那样,人也是个憨厚老实的。 听说他如今已经跟着外祖父聘请回来的老掌柜学起了经商,陶名的心不在仕途之上,他听说陶大太太为着这事,已经和外祖父提了几次,又和陶名说了几次。 除了自己,外祖父最疼的就是这个嫡亲的孙子,哪里肯让他放弃他所学得经商之道,去重考仕途呢? 陶大太太拗不过,最后只能服了自己外祖父的安排,请了外头有经验的老掌柜回府,教陶名经商做账。 姜知明也是第一次见陶名,就把自己随身佩戴的马上封侯的玉佩取了下来,递给了陶名。 “名哥儿,第一次见面,表兄也没有什么东西好相送的。这块玉佩原是外祖母送我的贴身之物,如今我便送与你了,这块玉佩跟了我多年,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只盼着它也能激励激励你。” 陶名接过姜知明递给他的玉佩,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半晌,才道:“多谢表兄,表兄的一番好意,名哥儿心领了,只是这玉佩是表兄的贴身之物,实在太过贵重,名哥儿不敢接受,还请表兄收回!” 说罢,陶名又把姜知明递给他的玉佩,递了回去。 坐在主座上头的陶大太太瞧见了姜知明那方玉佩,那方玉佩她原是见过的。 数年前,在姜知明周岁礼的时候,陶氏带着姜知明来陶府拜见陶家老太太,老太太亲手给姜知明系上的,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方玉佩也陪伴了姜知明多年。 只是姜知明今日这样贸贸然把玉佩送给名哥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在炫耀他幼年就得了老太爷和老太太的疼爱吗?如今的名哥儿,只不过是近些年才得了老太爷和老太太的疼爱? 陶大太太心中是这样想着的,想也没想,直言就道:“知明哥儿,名哥儿身边暂且不缺这样的物甚,这方玉佩既是你贴身之物,还请你收起来吧!若是一个不小心丢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姜知明大致听懂了陶大太太话语中的意思,她无非是在暗示,如今的陶府,要什么样的物甚没有?还会稀罕自己的一方玉佩吗?若是这玉佩遭自己一不小心丢了,说不准还要赖在陶府的头上。 姜知明心里头有些愤愤地,却没有显露出来,淡淡地回了句。 “大舅母,是侄儿疏忽了。请大舅母放心,侄儿一定会好好保管那方玉佩,不会把它弄丢的。” 紧接着,姜知明瞧了一眼外头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想着还要回去给祖母请安,不便再耽搁下去,就道。 “大舅母,时候已经不早了,外祖父和外祖母此刻还没有回来,想来只怕是要明日才会回来了。侄儿还要回去给祖母请安,若是大舅母没什么旁的事,侄儿就打道回府了。”姜知明一字一句地说着,凝神瞧着眼前陶大太太的反应。 陶大太太望着眼前的姜知明,心中暗道:当真是陶氏口中那机智的定武侯世子了,说话言语竟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漏来。这样的谦恭有礼,若是自己不放他回去,岂不是自己的不是了? 在心里又思索了一番,陶大太太才道:“既然知明哥儿要赶着回去给祖母请安,那我就不留知明哥在府里用晚饭了。我着人去吩咐了二门上伺候的婆子,送着你们回去!” 话罢,陶大太太就喊来了二门上伺候的婆子,吩咐了几句后,就让婆子给姜知明备了马车,送着他们出去了。 小丫鬟提着个八角宫灯在前头带着路,姜知明抱着怀中的暖炉,一边环顾着府里的陈设,一边不紧不慢地走着。 在长廊里走了半晌,就听见阿良在后头道:“哥儿,陶府的名公子跟上来了,看模样,是有什么话想要对哥儿说。” 阿良话头刚落,就听见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传了过来,是陶名! “表兄,你怎么走得那样快呀?名哥儿都快赶不上你了!” 姜知明吩咐前头引路的丫鬟停下脚步,自己也停了下来,站着原地等着陶名过来。 看着陶名满头大汗的模样,就知道他方才是狂奔过来的,姜知明忙吩咐阿良拿出了随身带着的手帕,递给了眼前的陶名。 “赶紧擦擦!夜里风大,你又出了汗,当心着凉了。” 看着陶名像个孩子一样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姜知明见他身边没有伺候的小厮丫鬟,心中有些疑问,就道:“名哥儿,你身边伺候的小厮丫鬟呢?大晚上的,就你一个人,你也不怕摔了,滚到了湖里,没人救你出来。” 听得姜知明说得一副瘆人的模样,陶名心中有些慌了,又擦了擦脸上的汗,才解释道。 “表兄,我在乡下的时候,就我一个人,身边没有伺候的丫鬟小厮。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就算是回到府里,我也没和母亲要伺候的小厮和丫鬟。” 陶名所说的,姜知明也略有了解。 陶名刚生下来的时候,大夫说先天不足,连哭都不会哭,若不是伺候的乳母产婆使尽了法子,才让陶名哭了几声出来。只怕那陶名刚生下来,就要惨遭遗弃。 陶老太爷心疼这个头生的孙子,请了不少的大夫入府替他医治,可任凭那些个大夫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勉强把陶名医好一半。可医好这一半,陶名就因为服多了药,整个人活生生胖出了三圈,吃饭睡觉都得有人看着。 陶大太太心疼儿子,舍不得他吃半点苦。最后还是听了陶老太爷的话,把陶名送去了乡下的田庄,历练了一番,这才把身上的那身膘减下来的。 姜知明捏了捏陶名那仍旧肥嘟嘟的小脸,笑着道。 “名哥儿,以前可算是苦了你了,日后就苦尽甘来了。待你和那些个掌柜学有所成后,表兄就出资,让你开一家票号,历练历练。” “真的,表兄日后会出资开一家票号,让我历练历练?”陶名有些不敢相信,带着充满疑虑的眼神又问了句。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不成还会骗你这小孩子不成?”姜知明说着,往着陶名的额头上狠狠扣了一记,当即就让他疼得惨叫了一声。 “表兄,名哥儿也不是小孩子了,名哥儿日后可是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可不能被表兄小瞧了。” 陶名说着,环视了一圈长廊,随后把目光落在了姜知明身后提着八角宫灯引路的小丫鬟,朝着丫鬟使了一个眼神后,丫鬟就知趣地离开了。 看着陶名屏退了伺候的丫鬟,姜知明就知道他这是有要紧的事想要和自己说了。 还没等他说话,就听见陶名眼神有些落寞,缓缓地说着。 “表兄,母亲给我定婚了。那家姑娘是澄江府昌平伯家的十七姑娘,母亲说我与那十七姑娘自幼相识,我们俩的八字母亲已经去庙里算过了。 说是日后必是极好的夫妻,母亲还说过些时候就去那昌平伯府下聘,我与那昌平伯十七姑娘毫不相识,没有任何感情,下什么聘?” 第二百八十三章 婚事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娶那昌平伯十七姑娘了?”姜知明听得他话里头的意思,应该是不愿娶那十七姑娘,但他不敢断定,还是问了句。 “表兄,我心中已经装了旁人,哪里还装得下那昌平伯府的十七姑娘?我的心上人是城南柳家的三姑娘,那柳家三姑娘是与我一同长大的,我和她已经私定了终身,我曾开口向她承诺,说日后会迎她入府的。我怎么还能再娶一个十七姑娘呀?” 陶名一边说着,眼中的泪水已经泛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的表兄也是被姑母做主定了自己不喜欢的姑娘,可是最后姑母拗不过表兄,没把自己不喜欢那姑娘娶回府。 他也知道姜知明原先的处境和他有几分相似,就想着把自己的事情同姜知明说说,好让姜知明给她拿拿主意。 姜知明也弄清楚陶名为何说了这许多了,他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请自己给他拿拿主意罢了。 思索了片刻,姜知明才道:“名哥儿,若是你实在不喜欢那位昌平伯府的十七姑娘,你大可以同外祖父,大舅母好好说说,与其让那十七姑娘最后嫁过来,受了你的冷待,还不如和昌平伯府说清楚,讲明白了。 昌平伯也是为人父的人,自然是会为了自己女儿的婚事,多做考虑的。” “表兄,我已经和外祖父,母亲早早讲明白了,说我自己压根就不喜欢那十七姑娘,与其让那十七姑娘嫁过来,耽误了那十七姑娘的一辈子,还不如把这门婚事早早给退了。这样于我,于那十七姑娘,都是好的。” 陶名急切地说着,似乎是想要让姜知明快些给他拿定主意。 “母亲说我与那十七姑娘的婚事,是幼年时就和那十七姑娘的生母定下的。如今十七姑娘的生母已逝,母亲说若是我不娶了那十七姑娘入府,母亲就会对不起那十七姑娘早逝的生母。 这样母亲百年之后,去到地下,如何去面对那早逝的十七姑娘的生母。”陶名知道母亲心里顾忌着这个,和母亲提了多次,母亲都置之不理。 姜知明听了陶名说了这一通,也不知该如何办了。若是那十七姑娘是个父母俱全的人,大可以和伯府讲清楚,说明白了,昌平伯不会让女儿娶一个心里头装着旁人的男人的。 可毕竟那十七姑娘的生母已逝,这门婚事又是在她在世的时候和大舅母商量好的,若是就这样退了这门婚事,伤了那十七姑娘的心,只怕那昌平伯府,也不会轻易放过陶家。 “名哥儿,你说你心里头已经装了旁人,不中意那十七姑娘。那你可有问过十七姑娘,她是否中意你,是否就愿意嫁过来陶府?” 姜知明心中的是这样想的,若是那十七姑娘知道自己未来夫君心里头装着旁人,只怕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嫁过来的吧? 这世上有哪个女人,是愿意同别的女人,一起共享一个男人的? 想必那十七姑娘绝不是个例外,也不愿意自己未来夫君心里头装有旁人。 听着姜知明这样说,陶名在心里头思索了一番,随后才道。 “表兄说的是,我是该问问那十七姑娘的意思才是。我应该坦白同她说,我心里头已经装了旁人,若是迎娶她入府,只会耽误了她。这样叫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她也会同意退婚的。” “名哥儿,若是你想要退了这门婚事,不能只和那十七姑娘说明白了,还得和昌平伯说明白了。我可是听说过,那十七姑娘是昌平伯老来得女,平时宝贝得不得了,他哪里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受这样大的委屈?” 姜知明怕陶名处事不周,还是提醒了句。 这天底下,没多少人是事事如意的。便是那再如何如意的人,也总会有不如意的时候。 今日他这样帮了陶名,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能让真心相爱的两人在一起,也能避免了一场不如意的姻缘。 “表兄说的是,是名哥儿没有思虑周全,只顾着自己与柳家姑娘的婚事,没想到那十七姑娘的名声。名哥儿一定会登门拜访,和那十七姑娘,还有那昌平伯爷商量好的。断断不会委屈了十七姑娘的,让十七姑娘为着这桩婚事,平白被污了名声。” 陶名望着眼前的姜知明,说的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姜知明也希望他能够明白,他退婚了不打紧,因着他是男儿,若是想要娶旁的姑娘,旁人也不会在意他曾经与那十七姑娘退过婚。 但是那十七姑娘却不一样了,若是十七姑娘遭人退婚了,不说会影响了闺誉名声,没人敢上门来求娶外,还会惹了外头那些个好事的人闲话。 姑娘家被退婚了,难不成是自己有什么隐疾?难不成是那姑娘心里头装了旁人,被男方家晓得了? 这世间,最无形却又最致命的武器,就是人的话语!有时你无意间的一句闲话,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坐在回侯府的马车上,阿良瞧着自家哥儿自从上了马车,就一直歇在马车上的软榻上,久久没有言语。 阿良以为自家哥儿心里头,还在为先前陶家少爷的事情着想,就道:“公子,那陶家公子的婚事,自有老太爷和陶大太太为他做主。陶大太太是陶家公子的生母,难不成还会在自己儿子的婚事上,害自己儿子不成? 且那昌平伯府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家,知道了陶家公子心里头装了别的姑娘,难不成他们还舍得把十七姑娘嫁过来受委屈不成?” 阿良话音刚落,拿起了小几上头摆着的提梁壶,往着姜知明的茶盏里,倒了半杯碧螺春。 “公子尝尝吧!太太知道公子喜欢喝碧螺春,特地让人从外头给公子带的。” 听着阿良这样说,姜知明才端起手中的茶盏,轻轻饮了半口,觉得这茶水有些凉了,喝了半口,就搁在了一旁的高几上。 想着阿良方才说的那些话,姜知明又道:“我也是母亲亲生的儿子,为何母亲在我的婚事上,不肯做丝毫的让步?难不成是母亲打心里就不喜欢棠儿,不愿我娶棠儿进门吗?” 因着外头驾车的车把式是陶氏指来伺候的,阿良担心这些话遭他听了去,忙捂住了姜知明的嘴,低语说道。 “公子别胡思乱想,太太心里面,总是为着公子好的。既然太太不愿公子娶顾家姑娘入门,那公子便去求了老太太,老太太心疼公子,必定会答应公子的。” “祖母和母亲不合已那么多年,若是再为着我的婚事,闹僵了关系,那该怎么办?且祖母为我做的实在是够多了,我不愿再让祖母为我做这么多了。” 姜知明不愿回去求冯老夫人,特地来了陶府求陶家老太爷,就是为了不给冯老夫人添麻烦,再影响了她与陶氏之间的关系。 阿良瞧着自家哥儿一脸无奈地模样,心中不忍,还是大着胆子又劝说了一句。 “公子心里头为着老太太着想,老太太也是晓得的。只是老太太盼着公子好,她老人家才能好,公子还是去求了老太太,做主了你与那顾家三姑娘的婚事吧!” 第二百八十四章 婚事落定(上) 听了阿良说了这许多,姜知明总算是有些想通了。 若是母亲到最后也不肯应下他的要求,去顾府商量自己和棠儿的婚事的话,他索性就豁出去,去求了祖母。让祖母她老人家为自己做主,即便是闹到最后,祖母和母亲闹僵了,他也是要娶棠儿回来的。 他既已答应过棠儿,说要娶她回来,就一定娶她回来。 若是他连这点都做不到,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姜知明这才轻声道。“阿良,这回我便听你一次劝。明日我再去私宅给母亲请安,再与母亲说说我与棠儿的婚事,若是母亲执意不肯答应我,那我便去求了祖母。 让祖母她老人家为我做主,跑一趟澄江,去顾家定下了我与棠儿的婚事。纵然最后母亲可能和祖母闹得不愉快,我也是要这样做的。” 姜知明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使得母亲和祖母闹得不愉快的。他自己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陶氏心里瞧不上棠儿的商贾出身,几次以棠儿是商贾之女,配不上他,来堵了他的话。这回他请了祖母去澄江走这一遭,去顾家定下了这门婚事,便是陶氏日后不满,想要退婚,那个时候也为时晚矣。 ………… 入夜之后,陶氏心中想着姜知明和顾玉棠的婚事,翻来覆去,久久都没有睡下。 她知道,自己儿子心里头是真的装进那顾家姑娘了,若是自己再不应下这门婚事,到时候闹得母子离心,岂不是乘了某些人的意。 只是她实在瞧不上那顾家姑娘的商贾出身,商贾出身的姑娘,哪里比得上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便是规矩礼仪学得再好,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跃居人上吗? 知明哥儿日后是要承袭侯爷爵位,是要走仕途,平步青云的人,娶的夫人自然也是要世家大族,贤良淑德的女子。 她亲自派人去朋普打听过了,那位顾家姑娘,贤良淑德可是与她毫不沾边,又没有才气,如何能配得上自己儿子? 陶氏心中想着这些,越想越乱,越想越睡不下去,忙起身喊了外头守夜的丫鬟进来,把屋里的油灯点着了,随后又吩咐丫鬟把睡在隔壁耳房的向妈妈给喊了过来。 向妈妈一听说是陶氏睡不着觉,喊她过来,还没来得及穿上外头的衣裳,披着件墨绿色里头缝了绒毛的披风走了进来。 瞧着陶氏依靠在身后的金丝大迎枕上头,脸上写满了不悦,向妈妈赶忙揉了揉眼睛,打起了十八万分的精神起来,应对眼前的陶氏。 如今陶氏心里头装着事情,她可不能撞枪口上了。 接过了小丫鬟沏好的碧螺春,向妈妈亲自递到了陶氏身旁的小几上。 “大半夜的,不知太太吩咐了丫鬟喊老奴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吩咐老奴吗?” 向妈妈脸上挂满了沉着冷静,可陶氏却压根没有瞧见,捧起了小几上头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又放在了小几上。 “向妈妈,我喊了你过来,是想要问问哥儿出门的时候,是往着什么方向去了?是打道回了侯府,还是去了他外祖家?”陶氏用手杵着额头,望着眼前一副冷静模样的向妈妈,淡淡道。 向妈妈在脑中转了转,知明哥儿离府的时候,门房当值的婆子就过来报她,说哥儿并没有回了侯府,看着马车前进的模样,像是往着丹阳街的陶府去了。 向妈妈原以为是太太吩咐了哥儿去陶府看看老太爷的,没想到太太竟然不知此事。 那么哥儿平白无故去陶府做什么,难不成是去求了陶老太爷,做主了哥儿和那顾家三姑娘的婚事? 向妈妈心中这样想着,急忙想撇清自己的干系,就道。 “太太,听门房伺候的婆子过来报,说哥儿离府的时候,看马车前进的模样,是去了陶府。老奴原以为是太太吩咐了哥儿去陶府看看老太爷的,没成想太太竟也不晓得。” 向妈妈三句两句,就把陶氏之所以不知道此事的原因,推到了门房伺候的婆子身上。 陶氏闻言,没有意外的反应,而是道。 “从他离府的时候,我就猜出来,他离府后,十有八九会去了陶府,求求了他外祖父。他外祖父心疼他,他也和他外祖父说过中意那顾家姑娘,若是他外祖父做主了他的婚事,便是我想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了。” “那太太想要怎么办?”向妈妈看着眼前摇摆不定的陶氏,忙问了一句。 这些事情毕竟是主人家自己个的婚事,即便向妈妈是陶氏从婆家带过来的陪嫁,知明哥儿的婚事,她也是插不进半句嘴的。 陶氏又捧起了摆在小几上头的那盏茶盏,一口饮尽,才道:“向妈妈,明日你亲自去陶府走一遭吧!去探探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口风,听听她们两万老人家是怎么看这件事的,知明哥儿到底和他们二人说了什么。” 向妈妈应下吩咐,当即又喊了伺候的小丫鬟进了屋里,重新给陶氏梳洗过后,又伺候着陶氏睡下了。 次日一早,天还没有亮,向妈妈带上了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就往着陶府去了。 到了晌午时分,陶氏在屋里用着午饭的时候,向妈妈就带着小丫鬟着急忙慌地回来了,还没来得及梳洗,向妈妈得了消息,马上就来到了陶氏屋里。 陶氏坐在高椅上头用着小厨房送上来的午饭,是很简单的几道小菜,不见荤腥。 厨房伺候的厨娘告假了,她做的红烧肉是陶氏的最爱,厨娘告假后,底下伺候的丫鬟们不敢动手做红烧肉,怕做出来的不符陶氏的口味,就吩咐厨子们做了几道清爽的小菜。 向妈妈站在陶氏身边,用着只有陶氏能够听见的声音,说着昨日夜里姜知明过去陶府的诸多事宜。 “太太,老太太这几日犯了梦魇,整日整夜地睡不着觉,昨日傍晚陶大老爷带着老太太和老太爷去了城外的城隍庙上香了。哥儿昨日去的时候,并没有见着老太爷,而是见着了陶大太太,是陶大太太接见了哥儿。” “那知明哥儿可与我那大嫂说过什么没有?”陶氏用着碗里的稀粥,旁边摆了几碟咸菜。 “太太,哥儿和陶大太太没多少交际,哪里会同她说什么?昨日哥儿去的时候,陶大太太倒是向哥儿问起了来见老太爷做什么,可哥儿没说,那陶大太太也不好得继续问下去。” 向妈妈说着,屋里知趣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只留了个贴身伺候的在陶氏身边帮着布菜。 “既然昨日哥儿没见着老太爷,想必今日还是会去的,你今日过去的时候,可有见过哥儿?” 陶氏心里头终究放心不下自己这个儿子,自己这个儿子一惯是个说一不二的,哪里肯听自己的话? 昨日傍晚没见着,想着今日还是回去走一遭的。 向妈妈和陶氏心中想的一样,她也以为知明哥儿今日还会再去一趟的,可她从一大早等到了陶府用午饭,哥儿都没有过来。 想必是不会过来了,哥儿求不了陶家老太爷,必是会去侯府求了老太太。 求陶家老太爷做主和求府里老夫人做主,都是一样的。 一旦老夫人去顾家说定了哥儿与那顾家三姑娘的婚事,便是太太不肯,因着老夫人是长辈,她也是不好得再多说旁的。 向妈妈不敢欺瞒陶氏,实话实说道:“太太,今日哥儿并没有过去陶府。老奴原想着昨日哥儿没见着老太爷,今日定是还要去走一遭的,可我一直等到老太爷和老太太一行人回来,陶府用了午饭,哥儿都没有过来。 老奴想着哥儿不会过来了,就没有继续等着哥儿,赶回来给太太报信了。” 陶氏知道,向妈妈虽和知明哥要好,处处帮着他。但她毕竟是跟着自己陪嫁过来侯府的,这些事情,她不会瞒着自己的,所以今日知明哥儿必是没有去陶府,只是知明哥儿若没有去侯府,那么他到底会去了哪里? 陶氏在心里头左想右想,最后只想出了一种可能,那就是知明哥回了侯府,去求老夫人了。 知明哥儿是老夫人带大的,他的婚事,若是全权交给老夫人做主,传了出去,也是没有二话的。 难不成知明哥儿真的是去求老夫人了? 若知明哥儿真的去求了老夫人,那她安插在老夫人身边那些个丫鬟,必回过来禀报她,怎么如今还没有过来?难不成是自己想错了? 陶氏在脑中思索的时候,就听见向妈妈轻声回禀了句,“太太,老夫人身边伺候的碧玉姑娘过来了,说是来给老夫人递消息的,人已经到了院外,不知太太见还是不见?” 老夫人身边伺候的碧玉?那可是老夫人贴身伺候的丫鬟,可不是她安插的人? 碧玉这个节骨眼过来,难不成是应了她心中所想,来传达了老夫人的意思? 陶氏想了半晌,终究是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随后就吩咐向妈妈把碧玉请了进来。 碧玉是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一等丫鬟,是冯老夫人儿心腹,一直在府里走动,替老夫人传达她的意思。 只是甚少过来陶氏院里,所以陶氏对这位碧玉姑娘,算不得相熟。 依着规矩给陶氏请安后,陶氏喊了丫鬟搬了个凳椅出来,让碧玉坐在上头答话。 “太太,老夫人说临近年关了,您一个人住在在私宅里也够闷的。老夫人和老爷已经商量好了,说想要请您回去,一来是住持府里的琐事,二来老爷身边那些个冯姨娘病后,老爷身边没人伺候,需要太太回去伺候着。” 陶氏听着碧玉这样说,当即就笑出声来。 只怕让自己回侯府的不是老夫人,而是那姜海阳才是。 早就听说冯水灵和书房里头那些个丫鬟争风吃醋,已经病倒了。冯水灵病倒后,府里就没了打理事务的太太,如今请了她回去,只怕是姜海阳想要借着打理琐事的机会,和自己重归于好吧? 陶氏心中是这样想的,却没有显露半分出来,淡淡回了句,“碧玉姑娘,我晓得了,你回去禀了老夫人,说我不日就回府。这些日子,倒是让老夫人跟着老爷受苦了。” 受苦? 碧玉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仔细回想了一下,却没有听错。太太为何要说跟着老爷一起受苦,难不成这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碧玉没敢多想下去,这些事情毕竟是主子们的事,她一个给人传话的丫鬟,还是不要卷入这些纷争中才好。 “消息既已传达到太太耳里,府里还有事情等着我去打理,奴婢就先走了,不打扰太太用饭了。”话音刚落,碧玉朝着陶氏又福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瞧着碧玉被院里伺候的小丫鬟带出去后,向妈妈又回到了陶氏身边,淡淡道:“太太何必多言那几个字呢,碧玉那丫头是个资历浅的,看她方才的模样,恐怕听不出太太话里头想要表达的意思。” “碧玉丫头不明白,老夫人总是明白的。她回去后,必会把我这些话带到老夫人身边的。老夫人一听,自然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陶氏说着,低下头瞟了一眼桌上摆着的饭菜,她脑海中仍旧想着方才的事,哪里还吃的下去,随即既吩咐丫鬟把桌上的饭菜撤了下去。 “老夫人,老奴从碧玉姑娘方才那番话里头猜出,哥儿应该还没有去求老夫人的。若是哥儿去求了老夫人,那方才碧玉姑娘过来,就不是说府里事情繁杂,要请太太回去了。 而是应该说老夫人有要事想要和太太相商,特地来请您回去。” 小丫鬟把桌上的饭菜都撤下去后,向妈妈吩咐丫鬟取来了一碟已经剥开的橘子。 把橘子递到了陶氏面前的高几上,向妈妈往外看了一眼。 “哥儿既然没有着急回侯府求老夫人,那么一定还是会再来太太这里的。太太只消耐心等待就行。” 第二百八十五章 婚事落定(下) “知明哥儿之所以不去求她祖母做主了他的婚事,就是怕我知道后不高兴,和他祖母闹僵了。 他心里头既为着他祖母着想,又为着我着想,只是他既为着我着想,就该知道我不喜那顾家三姑娘,他还要把那顾家三姑娘娶进门了,不是成心气我吗?”陶氏说着,把手中捧着的茶盏,一下子砸到了身旁的高几上。 向妈妈见状,忙把那砸到高几上头的茶盏重新摆了上去,淡淡道:“太太,您今日为着哥儿着想,来日哥儿是会晓得您的一番苦心的。 只是老奴说一句您不中听的话,哥儿心里头已经装进了那顾家姑娘,非顾家姑娘不娶,与其到最后和哥儿闹得母子离心,索性答应了哥儿的请求。 日后哥儿把那顾家姑娘娶进门了,到底是在您的手下过活,难不成您还怕那顾家姑娘不听您的?” 向妈妈不愿瞧见陶氏和知明哥儿最后闹得母子离心,冒着得罪了陶氏的风险,还是又劝了句。 时至今日,太太自己怎么还是没想明白,那顾家姑娘嫁过来,是在太太底下过活,若是太太觉得这顾家姑娘不好,大可以再给哥儿娶一方良妾就是。这样和哥儿僵持着,谁都讨不了好。 陶氏也明白了向妈妈的一番苦心,知道她说这么多,做那么多也是为了不让他们母子离心。 让向妈妈坐在先前丫鬟搬出来的凳椅上,陶氏眼中含了几分泪水,就道:“向妈妈,知明哥儿好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又是我头生的儿子,我怎么能不心疼他?我就是瞧不上那商贾人家,知明哥儿该娶的,应该是世家大族的姑娘才是。” 听着陶氏这样说,向妈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自己说一千,道一万,陶氏半句没有听进去。凭她自己再说更多,也是重拳击在棉花上,不轻不痒的。既如此,那她还是不浪费口舌的好。 这个时候,先前还报信的那个丫鬟又来了,这回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对着陶氏道:“太太,公子又过来了!人已经到了门外,我说太太在用饭,就把公子给拦住了。” “你把公子拦住做什么?既然他过来了,还是快些把他请进来吧!”陶氏叹了一口气,坐在了身后的软榻上,对着丫鬟吩咐道。 小丫鬟得了陶氏的吩咐,当即就退了出去,把姜知明请了进屋。 姜知明走进里屋,规规矩矩地给陶氏行完礼,坐在了陶氏身旁的竹椅上,还没坐上去,就听见他说。 “看母亲的模样,想必是猜出了我今日还会来这一趟吧?” 陶氏的脸上并没有带着半分意外之色,姜知明就知道自己今日过来这一趟,仍在陶氏的预料之中。 “我是你母亲,你过来看我,难道不应该吗?没有什么预料之中和预料之外的区别,说说吧!今日过来,是否还是为了你与那顾家姑娘的婚事?” 说话间,茶水房伺候的丫鬟已经沏了姜知明爱喝的碧螺春,送了上来。 看着屋里的两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丫鬟没敢多做停留,当即就退了下去。 “母亲既然知道我的来意,何必明知故问?我想着母亲已经晓得我昨日傍晚去了陶府的事情了吧?”姜知明的言语间,没带上半分母子之间应该有的情感,而是冷冷淡淡地。 陶氏的话语也是极其冷淡,她知道知明哥儿心里头还装着那顾家姑娘。 此番过来,还是为着与那顾家姑娘定婚的事,她也不和他多费唇舌,直截了当道:“知明哥儿,若是你想要来求我应允了你和那顾家姑娘的婚事,你便死了这条心吧!反正有我这一日,那顾家姑娘就休想爬进我侯府!” 陶氏的话语,似乎是在姜知明的意料之中。 姜知明抬起头看了陶氏一眼,当即就跪在了地上。“母亲,就算是儿子求您了,您就答应我与那顾家姑娘的婚事吧!我的心里头只装着她一个人,我只愿娶她一个人,若是您不让我娶她,我就算是去出家做和尚,也不会娶旁的女人的!” 瞧着自家哥儿跪下,跟在姜知明身后的阿良也跟着跪了下来,附和道。 “太太,您就答应了哥儿和那顾家姑娘的婚事吧!哥儿心里头装着那顾家姑娘,顾家姑娘也一心一意爱着哥儿,您就答应这门婚事吧!” 陶氏和向妈妈还没有从姜知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中反应过来,姜知明和阿良二人又一前一后来了这许多。 半晌之后,陶氏终究还是反应过来,没理睬跪在自己身前的姜知明,而是道。 “我的儿呀!你真是叫娘失望,为了个商贾人家出身的姑娘,竟然借着下跪来要挟你娘同意你们二人的婚事。若是我真的同意了你的这门婚事,岂不是让你把那个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女人娶回家?” “也不知那顾家姑娘到底是使了什么勾魂的法术,竟然把我的儿子迷得团团转。若是我有机会,一定要亲眼见识见识那姑娘!” 陶氏话语冷冰冰地,一字一句刺痛着姜知明的心。 没成想,即便是他亲自跪下了,母亲也不肯答应他和棠儿的婚事。母亲到底要他怎么做,才肯应下这门婚事? “母亲,是我一心一意想要把棠儿迎娶入府,若是母亲想要找麻烦,只管冲着我一人来,不要伤了棠儿,这一切都不干她的事!”姜知明说的毅然决然,当即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听得姜知明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陶氏一下子就气红了脸,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身旁的高几上,把高几震得哐当哐当响了几下。 “向妈妈,去吩咐二门上伺候的婆子,备了马车,待会我们就去澄江顾家走一遭。既然知明哥儿这样喜欢那顾家姑娘,做不了夫妻,做兄妹也是可以的。想必那顾家大太太也不会嫌弃我们家知明哥儿吧?” 陶氏刻意在兄妹这几句话上头加重了语气,为的就是气一气眼前的姜知明。 姜知明的拳头渐渐握得发紧,忍着心头的怒火,抬眸冷冷瞧了陶氏一眼,道:“母亲莫要逼我!母亲是知道儿子的品性的,既然是儿子想要的,即便是付出所有,也会把她得到的。” “知明哥儿,是你不要逼母亲才是!你是从母亲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母亲不为着你好,该为着谁好? 听母亲一句劝吧,那顾家姑娘,咱们不要了,好吗?”陶氏为了姜知明这事,已经心力交瘁,如今只能求姜知明谅解她。 “母亲,我已经和你说了多次了,儿子心里头已经装了那顾家姑娘,再也装不下旁人了。若是母亲执意不让儿子娶她,那母亲就等于把儿子往死路上逼,母亲不让我娶顾家姑娘,那就让儿子去死吧!” 姜知明望着眼前的陶氏,眼睛里已经充满了绝望,把陶氏听得吓了一跳。 为了个女人就要死要活的,自己的儿子,这回可算是长大了,长大了! 陶氏在心里头暗道了数十次,为着自己还能够见到儿子,那她就妥协这一次吧! “知明哥儿,既然你那么想要娶那位顾家姑娘入门,我便答应你,明日我就去澄江顾家,把这门婚事说定了。只是你别后悔,那顾家姑娘嫁入门之后,是在我手底下过活的,过得如何,我说了算。” 第二百八十六章 护崽的姜知明! “母亲,棠儿既嫁过来,成为了我的妻子,我必会好好护着她,不许任何人欺负她的,即便是母亲,我也是不许的。 若是母亲答应了我与棠儿的婚事,前提是棠儿嫁过来后必须任由您拿捏,那我宁愿去求了祖母,让祖母做主了我和棠儿的婚事,这样棠儿嫁过来,棠儿就无须受您拿捏了。” 姜知明望着身前的陶氏,说的很是果断,把身前的陶氏给吓了一跳,又是一巴重重拍在了身旁的高几上,把高几上头摆着的碗盏全部扫落了下来,劈哩叭啦碎了一地。 向妈妈在陶氏身旁伺候着,也被陶氏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哥儿不过是句气话,怎么太太这样沉不住气? 喊了丫鬟进来收拾好地上的狼藉后,向妈妈吩咐茶水房又沏了一壶新的龙井过来,倒在了青花瓷的莲纹茶盏里,向妈妈亲自递到了陶氏的手上。 “太太,哥儿说的不过是句气话罢了,你何苦拿那些个碗盏出去呢?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值当了。那顾家姑娘嫁过来侯府,怎么说也是得尊称您一句婆母的,你何必和哥儿这这里争一时的长短呢?” 向妈妈小心翼翼地说着,一边还看着姜知明的反应,得罪了陶氏不好,若是得罪了哥儿,那就更不好了。 太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处罚下人,不过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若是哥儿,那是个极其严厉的主,且哥儿心里头装着那顾家姑娘,若是说了句哥儿不中听的话,不是惹了哥儿生气吗? 陶氏听着向妈妈劝了几句,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捧起了高几上头摆着的龙井,轻轻饮了半口,复又看着一旁的姜知明,淡淡道。 “儿子,母亲答应你便是!若是那顾家姑娘嫁入侯府,母亲不会太过于为难她,只是不为难她归不为难她,这每日的晨昏定省,在婆母身边伺候,总是应该的吧?” 与其在这里和姜知明逞口舌之快,还不如答应了姜知明,应允下了她与那顾家姑娘的婚事。 那顾家姑娘总是要嫁进侯府的,日后是在她手底下过活的,她以后有的是机会磋磨那位顾家姑娘,何必再和自己儿子闹得不愉快? 若是自己再不应下这门婚事,等知明哥儿把这件事传到了老夫人耳里,让老夫人代她去顾家商量知明哥儿婚事,在外人看来,那才是真正的母子离心了。 听得陶氏这样说,姜知明又以为她是为了敷衍自己,又编出来的借口,想也没想,就道。 “母亲,若棠儿嫁过来,棠儿既是我的心上人,又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侯府里或侯府外的任何人欺负她的,我会好好护着她。若是母亲执意要为难棠儿,那就别怪儿子翻脸不认人了。” 陶氏听着姜知明说了这一通,心里头又有一股气涌了上来,涌到了嗓子眼,却没有发作出来。 姜知明也是冷冷地望着眼前的陶氏,久久没有言语。 看着陶氏和姜知明两人越演越烈,向妈妈赶忙出来打了圆场,把丫鬟们递上来的茶点搁在了两人身旁的高几上,随后道。 “公子,那顾家姑娘嫁过来咱们侯府,便是咱们侯府的人,别说是公子了,便是太太,也不会让那顾家姑娘受半分欺负的,太太做为顾家姑娘的婆母,护着顾家姑娘来不及,怎么舍得去让埋汰她?” 向妈妈说着,把目光移到了姜知明身旁的陶氏身上,笑了笑,又道。 “公子是太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太太在生公子的时候,差点难产死了,这一点公子也是知道的。若不是那个时候太太无力扶养公子,侯爷又心疼太太心疼得紧,太太哪里会舍得把公子送到老夫人屋里?” 向妈妈不过提了一句,陶氏就接着下去道。 “知明哥儿,虽说你是你祖母养大的,可母亲却是生你的。你心里不该只念着你祖母,还应该念着你母亲,若不是母亲当时无力扶养你,我怎么舍得把你放在老夫人的屋里? 也不知那老夫人从小就给你灌什么迷魂汤,把你迷得竟连你的母亲也不识了?成天就念叨着要迎娶那顾家姑娘入府?” 陶氏说着说着,眼睛不自觉就湿润起来。向妈妈见状,赶忙拿出了随身带着的手帕,递给了面前的陶氏。 姜知明似乎对陶氏方才那唱念俱佳的表演司空见惯,当即就道。 “母亲不必以眼泪来打动儿子,母亲是对儿子有恩,儿子日后也会回报给母亲的,不会亏欠了母亲。 只是母亲不该张口闭口就是说祖母给儿子灌了迷魂汤,若是没有祖母当年的扶养,只怕儿子也不会这样安然无恙地在母亲面前。” 姜知明所说的,陶氏也是知道的。 当初她生姜知明的时候,身子确实是严重亏损,甚至于亏损到无力扶养姜知明,但是后期调理好后,陶氏并没有着急着把姜知明从冯老夫人屋里接回来,而是在府里和冯姨娘争强斗胜。 为了重新博得姜海阳的怜爱,陶氏冒着性命危险,还是生下了姜华荣。 不过姜华荣生下来后,陶氏不过养了她几天,就把姜华荣送回了陶府,由陶家老太太和老太爷亲自扶养了。 陶氏不单亏欠了姜知明,更是亏欠了姜华荣。若是没有冯老夫人的悉心教养,只怕知明哥儿也不会成长为如今能独当一面的世子。知明哥儿心里头念着冯老夫人,她也是知道的。 “知明哥儿,母亲这辈子总是亏欠你了,只是你不要怨恨母亲,母亲这么做,也是没用法子的。那个时候母亲没权做主你,如今母亲有权做主你了,你倒是不愿意了,三番两次和我吵! 我到底是你的生身母亲,你和我这样吵,若遭人传了出去,那便是母子离心呀!”陶氏不死心,还是说了这几句。 知道陶氏已经应下他和顾玉棠的婚事后,姜知明就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了。和陶氏行了一礼,姜知明什么话也没说,就退了出去,只留下了向妈妈一人在屋子陪着陶氏。 看着姜知明渐行渐远的背影,陶氏一下子就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上,喃喃说了几句。 “我的儿子,终究是长大了。人都说,这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我的儿子媳妇都还没有进门,就已经把自己的亲娘抛到不知何处去了?” 听着陶氏独自喃喃着,向妈妈走上去,劝慰了几句。“太太,哥儿到底是从您肚里出来的,再怎么说,哥儿总会记着你的好的。 只是太太千万不能再意气用事了,和哥儿继续争执下去,哥儿心里头装着那顾家姑娘,他想娶便让他娶去,太太只管做好一个婆母应尽的责任便是。太太用婆母的身份压着那顾家姑娘,还怕那顾家姑娘反了天不成?” 向妈妈瞧着如今陶氏的模样,面上仍旧是淡淡地,但却是急在心里呀! 太太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沉不住气,和哥儿吵嚷起来,若是哥儿和太太争执的这些话传到了冯姨娘耳里,指不定冯姨娘又要借了此事,做什么文章了? 如今冯姨娘失了老爷的疼爱,正愁什么机会翻身呢。若是那冯姨娘借着太太和哥儿生了隔阂的时候,翻起身来可怎么办? “用婆母的身份压着那顾家姑娘?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这个人倒真是没用了。连自己儿媳妇都治不了,还要用婆母的身份来压着她?” 陶氏听着向妈妈先前这样说,冷冷来了几句。 “那顾家既然要嫁入侯府,就要想好后果。知明哥儿不是只娶一个女人进府的,若是那顾家姑娘是个肚里没货的,我总会想出法子来治她的!与其我亲手对付她,不如把她交给其他女人来。”陶氏说着,脸上逐渐阴沉下来。 待那个顾家姑娘入门之后,她也该张罗着让其他女人进府了。到时候即便她不出手,只要稍加暗示,那些个女人也会出手的。 即便是知明哥儿想要护着那顾家姑娘,身边有那么多的美人陪着,也是腾不出手来了。 向妈妈看着陶氏脸上一副阴沉的模样,就知道太太心里头又在想着什么法子应对那即将入门的顾家姑娘了。 太太说要把那顾家姑娘交给其他女子来对付,难不成太太是想像对付那冯姨娘一样,往哥儿房里塞几房年轻貌美的侍妾,分了那顾家姑娘的宠? 向妈妈正想着,就听见陶氏缓缓吩咐道:“向妈妈,那平家不是还有姑娘没有嫁娶吗?你帮我递了拜贴给那平家二太太,过些天府里举办宴会的时候,就把那平家二太太请过来,就是我有要紧的事想要同她商量。” 向妈妈听得心头一震,却还是照办了。 辗转又过了几日,到了腊八节那日。 定武侯府里,一大早,定武侯爷姜海阳和陶氏二人就去了冯老夫人屋里,陪着冯老夫人用过早饭后,吩咐下人备好了马车,就准备去城外的城隍庙过腊八节了。 腊八节那日,城外的城隍庙会煮几大锅腊八粥,供给前来进香的香客和慕名而来的世家大族夫人小姐喝。 其中有一锅腊八粥是在佛前供奉过的,那些达官显贵之所以过来进香,就是为了喝上在佛前供奉过的那锅腊八粥,沾沾佛祖菩萨们的福气,乞求来年考核政绩的时候,不出差池,平步青云。 姜海阳知道冯老夫人信佛多年,就带着陶氏,姜知明一起陪着冯老夫人来城隍庙进香。 每到腊八节那日,城隍庙后山上种着的一片梅林就会开花,陪着冯老安人在上真殿上过香后,姜海阳就带着陶氏去后山赏梅去了,吩咐了姜知明好好陪着冯老夫人。 冯老夫人在殿里听着城隍庙的住持大师讲着佛经,姜知明则由庙里的知客和尚带着去庙里四处转转。 那知客和尚像是个极其懂规矩的,看出了姜知明对摇签听经不感兴趣后,就把姜知明带到了上真殿左边的凉亭里头。 凉亭里有许多世家大族跟着家里长辈出来进香的公子小姐都聚在这里,一群人望着后山上那片开的艳红无比的腊梅林,惊叹不已。 可是没得了长辈们的吩咐,知客和尚是不许他们乱走的,所以他们只能在凉亭里头继续闲聊着,没一个敢走出来的。 “姜家公子,没得了您家老夫人,夫人的吩咐,我们也是不敢把公子往那后山上带的。那后山看似离我们这城隍庙不远,可实际上,却还有一条极其难走的山路。 前些日子刚下过了雨,滚了几块山上的大石下来,住持师傅担心会公子小姐,贪图美景,不顾性命危险往着山上走,就吩咐了我们这些知客,提醒着各位公子小姐。” 那知客和尚看上去年纪不大,没想到竟也学了那些个老古董,说起话来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地。 不过只说了几句,姜知明就已经听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你只管放心。我也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往着那山上跑的。你们家住持大师还要讲多长时间的经,我祖母早饭用的极少,希望你们能备下一桌斋菜,好让我祖母出来后用点。” 姜知明说着,望了一眼那城隍庙住持讲经的上真殿。 “姜家公子放心,住持师傅每次讲经就一个时辰,如今已过了半个时辰,不消多久,住持师傅的经该讲完了,还请姜家公子稍等片刻。” 那知客和尚说着,把姜知明引去了凉亭旁的斋饭堂里头。 第二百八十七章 城隍庙进香 闻着斋饭堂里头传出来的阵阵饭菜香,饶是姜知明先前腹中不饿,如今也咕咕作响了。 那知客和尚把姜知明带到一间已经准备好的雅间里头,雅间里头早就摆好了一桌素斋菜,有鸡有鱼,看着色香味很好,不过却是素鸡素鱼,用黄豆加面粉做出来的。 “姜公子,这桌素斋菜是侯爷吩咐我们备下的,说若是公子不在那凉亭里头待着,就把公子引到这斋饭堂里头。这桌上的素鸡素鱼是我们城隍庙的老师傅做的,味道不比那真的差,公子先尝尝!” 知客和尚说着,姜知明已经坐在了饭桌旁的酸枝木椅上。 姜知明先是尝了尝知客和尚说的那素鸡素鱼,味道果然很不错,只是若说要和那真的鸡肉鱼肉比起来,还差之千里。 不过假的能做到和真的有七八分相似,已经是好不容易,哪里还敢奢求它的味道和那真的一模一样? 看着姜知明用着饭桌上摆着的素鸡素鱼,知客和尚脸上浮现了几抹淡笑,又道:“若是公子不嫌弃我们这小庙里头的粗茶的话,我派人去茶水房吩咐一声,给公子沏一壶上来。” “但去无妨!大师口中的粗茶,只怕是比起外头那些个茶,要好处很多吧!能有幸尝尝城隍庙的粗茶,我也算是三生有幸了。”姜知明说着,跟在身后伺候的阿良帮着布菜。 城隍庙得了阳宗海那么多世家大族的供奉,一年的香油钱就是数十万两,他们口中所说的粗茶,哪里会是那种真真正正的粗茶,只怕比起侯府里头那些个珍藏许久的茶,还要来得名贵吧? 且这次借着腊八节来进香祈福的人家有那么多,他们哪里会敢拿粗茶出来招待那些个世家子弟? 果不其然,片刻后,那知客和尚就亲自端了一盏热茶走了进来,摆在了姜知明身旁的高几上,随后道。 “公子还请尝尝,这是用小庙后山下来的山泉水冲泡出来的,若是公子不嫌弃,我再吩咐人重新沏一壶上来。” 既然那知客和尚都这样说了,姜知明不喝下那盏茶也说不过去,端起那盏茶,轻轻饮了半口,姜知明就知道眼前的这盏茶是什么茶了? 这哪里是什么粗茶,分明是一盏明前龙井。虽说是去年的龙井,但味道并没有丝毫的改变,经过那山泉水的冲泡过后,反而变得更甘甜起来。 “大师说笑了,若大师端上来的这盏茶是粗茶是话,那么世间,就没有真正的好茶了。” 姜知明晓得,那知客和尚之所以端上来这么一杯所谓的粗茶,不过是想要借着此茶,筛选筛选这世家大族里头真正的上层人吧? 只是不知,那知客和尚是否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这定武侯府,算不算得上是那第一流的人家? 知客和尚走后,冯老安人就喊了身边伺候的雨燕过来了,把姜知明请到了城隍庙住持讲经的上真殿里头。 此刻住持已经讲完了佛经,下去禅房歇息去了,殿里伺候的僧人和其他世家前来进香的夫人小姐都在殿外侯着,此刻殿里就只有冯老夫人和姜知明两个人。 冯老夫人跪坐在佛前的蒲团上,姜知明则站在冯老夫人的身后,听着冯老夫人一边拨动着手中一百零八子的佛珠,一边说道。 “听你身边伺候的阿良说,前些日子你去找了你母亲,为着那顾家姑娘与你的婚事,和你母亲吵嚷起来了,不知可有这回事?” “叫祖母担心了,确实有这回事。孙儿不是有意要隐瞒祖母,而是不想告诉祖母,让祖母陪着孙儿一起烦心。且孙儿已经和母亲说定了,过些日子,母亲就亲自澄江顾家,把孙儿和顾家姑娘的婚事给定下来了。” 姜知明站在冯老夫人的身后,看着殿内供奉的金身菩萨,一字一句地道。 菩萨们都高高在上,紧紧地逼着双眼,像是不曾瞧见人世间的疾苦一样? 姜知明实在是搞不懂,明明知道菩萨拯救不了她们,为何这世间,还会有那么多的人来进香祈福呢? “知明哥儿,你母亲总归是十月怀胎生下你的,你这样不顾及她的颜面,和她吵嚷,若是不小心遭人传了出去,你们可是要被人说母子离心的。 现在外头多少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咱们侯府,明年便是三年一度的政绩考核了,你父亲能不能升上一级,靠的不是他的政绩,而是咱们家的声誉。” 冯老夫人原先是要训斥姜知明几句的,但见他整颗心都在那顾家姑娘身上。知道他是个痴情种子,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也就没有多做怪罪。 自己的孙儿,自己还是多多少少了解些的。 “祖母所说的,孙儿也明白。只是孙儿心里头已经装着那顾家姑娘了,再也装不下旁人,若是母亲执意不让我娶了那顾家姑娘进门,还不如直截了当要了我的命去。孙儿这样和母亲吵嚷,也是逼不得已的呀!” 姜知明说着,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想要承认自己的过错,却又想极力掩盖住。 “为了个姑娘就要寻死觅活的,我的知明哥儿,你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了?那顾家姑娘就当真那么好,好到能让你付出性命,也要娶她进门?” 冯老夫人望着眼前的姜知明,心中虽是不忍心,但为着姜知明的日后着想,还是狠下心来,问了这句。 姜知明的答案也如她所猜测的一样,“祖母,我中意棠儿,棠儿也中意我。我曾经答应过棠儿,说无论如何,都要迎娶她入府,如今怎么能因为母亲的阻拦,就不迎娶棠儿入府了呢? 就算母亲不了解我,不成全我,祖母也是理解我的,也会成全我的,对不对?”姜知明这样说,积极性逼着冯老夫人承认了此事。 她是会理解姜知明的,也是会成全姜知明的。 冯老夫人终究还是对自己这孙子狠不下心来,还是道:“知明哥儿,你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孩子,若是连祖母都不理解你,都不成全你,还有什么人能够理解你,能够成全你? 我的孙儿呀!祖母还是要提醒了一句的,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你这样深爱着那顾家姑娘,可知道那顾家姑娘心里头也深爱着你吗?她是否也同你一样,宁愿抛弃性命,也要嫁入侯府来?” 冯老夫人这些话的本意并不是不同意姜知明迎娶那顾家姑娘入门,只是觉得姜知明为着那顾家姑娘做出了这许多,终究是不大妥当的。 自己的孙儿是个痴情种子,为了能把那顾家姑娘娶回府,可以连性命也不要了。 只是那顾家姑娘,真的值得自己孙儿这样做吗? 第二百八十八章 用斋饭 姜知明想了片刻,当即就道:“祖母,我心里头装着棠儿,想要娶她过门,自然知道她心里头也同样装着我,想要嫁到侯府来。祖母,我和棠儿是真心相爱,我的心里既已装了她,就不会再装入旁人,求祖母成全!” 姜知明说着,立刻就跪在了冯老夫人的身边,抬着头望着坐在蒲团上的冯老夫人。 冯老夫人看着姜知明一副痴情到了深处的模样,自知已经无法劝动他,只能叹了一口气,吩咐了身边伺候的雨燕把他搀了起来。 “知明哥儿呀!既然你铁了心要娶那位顾家姑娘入门,又口口声声呼喊着她做棠儿,若是祖母再不应允你,帮着你娶了那顾家姑娘回来,便该是祖母的不是了。 知明哥儿,你也是知道你母亲的为人,那顾家姑娘若是嫁过来,那是在你母亲手底下过活,若是你不与你母亲好好说说,我担心那顾家姑娘嫁过来,势必是要吃苦头的。 你母亲可以为了分那冯姨娘的宠,往你父亲书房里塞了那些个莺莺燕燕,打压了那冯姨娘,手段可是不凡呀!。”冯老夫人话罢,就由着姜知明搀了起来。 祖母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若棠儿真正嫁过来了,不得了母亲欢心,只怕纵然有他在一旁护着,在府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每日的晨昏定省,棠儿做为儿媳,理应去母亲房里伺候梳洗,难不成自己还能整天把她拘在屋里? 祖母话中所忧虑的,正是姜知明心中所担忧的。姜知明抬头看了冯老夫人一眼,见她由婆子搀着,也往他这瞧了一眼,两个人的眼神瞬间对在了一起。 日后棠儿嫁过来了,能一直护着棠儿的人,便只有祖母,也只有祖母有能力护棠儿周全。 姜知明心中这样想着,就道。 “祖母,知明知道您老人家心里疼着知明,棠儿若嫁过来了,那便是知明的媳妇,您老人家的孙媳妇。您是不会让母亲欺负棠儿,放任棠儿不管的吧?” 是,冯老夫人的确不会放任那顾家姑娘不管。 只因着那顾家姑娘是自己宝贝孙子的媳妇,若是换了旁人,她哪里还有那个闲心去管那样的琐事? 冒着吃罪那陶氏的风险,去护着一个毛丫头,若此事放在以前,她一定会袖手旁观的。 可瞧着自己孙子那副爱得无法自拔的模样,若是自己真的对那顾家姑娘不管不顾,只怕知明哥儿定要和陶氏闹僵的。 与其到时候他们二人闹得母子离心,还不如待那顾家姑娘嫁过来后,她护着她点,让那丫头少吃点苦,让知明哥儿那臭小子安心。 冯老夫人咬咬牙,索性还是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了姜知明。 “是,知明哥儿。若那顾家姑娘嫁过来后,祖母不会放任她遭人欺负的,只是祖母能护得了那顾家姑娘一时,却护不了那顾家姑娘一辈子。那顾家姑娘若是个聪明的,嫁到侯府后,她自然晓得该如何做,才能讨得婆母的欢心。 若是那顾家姑娘是个蠢笨的,我能护她一时,已经是瞧着祖母的宝贝孙子那样深爱着她的份上了。不过既是知明哥儿亲自看上的,想必也不是什么蠢笨的姑娘。” 祖母确实不能护着棠儿一辈子,祖母已经年迈,难不成还要让年迈的祖母,冒着和母亲闹僵的风险,护棠儿一辈子吗? 姜知明心中也是晓得的,棠儿是个聪明的,若是她嫁过来,只要被祖母稍加点拨,一定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讨了母亲的欢心的。 想定主意后,姜知明又跪了下来,给冯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 “知明代棠儿多谢祖母的恩情,待棠儿顺顺利利嫁过来之后,知明一定会带着棠儿,亲自过来给您老人家请安的。” “你这傻孩子!你的媳妇,自然也就是我的孙儿媳妇,难不成她受了欺负,我这老婆子能坐视不管?若她顺顺利利嫁过来了,我总不会叫她受了委屈的,毕竟是我宝贝孙子的媳妇,祖母总是要多疼爱她几分的。” 冯老夫人说着,吩咐身旁伺候的雨燕把跪在地上的姜知明给搀了起来。 片刻后,就有一个知客和尚行色匆匆地赶了进来,依着规矩给冯老夫人行礼,才道。 “老夫人,定阳刘家的大太太陪着老太太一起过来了,如今正在殿外。住持师傅让我过来禀告冯老夫人一声,说若是冯老夫人进香完毕,就请到隔壁的斋饭堂用饭,住持师傅已经吩咐人备下了一桌素席。” “定阳刘家的大太太和她们家老太太也来了?她们可是稀客呀!看来你们这城隍庙,不愧是阳宗海香火最旺盛的寺庙。”冯老夫人哈哈地笑着,对着那引路的知客和尚打趣道。 “冯老夫人快别拿我们开玩笑了,我们城隍庙不过是小寺小庙,哪里敢和城里那些个香火鼎盛的大寺大庙争香火旺盛?不过是几位老夫人,夫人瞧着我们小庙风景好,菩萨也灵验,多跑了几趟罢了。” 引路的知客和尚说的很是谦虚,没一点自持香火旺盛的那种骄傲之感。 这也就难怪阳宗海有那么多的世家大族,放着城里的佛光寺,观音院不去进香祈福,不辞辛苦来到这地处城郊的城隍庙进香祈福了。 城隍庙的知客和尚尚且如此自谦,更别说庙里其他的和尚了。 且这城隍庙的斋菜也与旁的不同,旁的寺院,斋菜都是清淡得紧,不堪入目。而这城隍庙的斋菜,虽说不上是人间美味,却也值得一尝。姜知明现在想想方才吃的素鸡素鱼,就忍不住要流口水。 出了上真殿,引路的知客和尚带着冯老夫人去了先前姜知明就已经去过的斋饭堂了,不过去的却不是方才他待的那间雅间,而是隔壁悬了‘竹屋’牌匾的雅间。 这间雅间建在斋饭堂后头的翠竹林里头,是个开了天井的雅间,抬头向上望去,便是一片长得极好,密密麻麻,郁郁葱葱的竹林。 住在雅间里头的竹椅上,有一种清静悠远之感,时不时还听见竹林上头传来了几声鸟鸣。茂密的竹林已经把外头的凉风给挡住了,屋里还生了两个火盆,给冯老夫人和姜知明烘手。 冯老夫人很满意这间雅间,正要向引路的知客和尚询问的时候,就见另一个满头大汗,穿着青布僧衣的知客和尚急匆匆走了进来,对着给姜知明他们引路的知客和尚说了几句。 随后轻轻望了屋里一眼,又望了屋外一眼,慌忙赶了出去。 看着那知客和尚的脸色有了些许的变化,姜知明心中奇怪,就问了句,“小师傅,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我见先前进来的那师傅一脸焦急地走了出去。” 因着事情紧急,又涉及到如今姜知明和冯老夫人所待的这间竹屋,那知客和尚不敢欺瞒,便把先前进来禀告消息的和尚的原话,告诉了她们。 “冯老夫人,姜家公子,实在是本寺的疏忽。老夫人和公子现在所在的这间竹屋,是定阳刘家的大太太早就订下的了,刘家大太太前些天请了管事过来,和我们说了过些天要过来进香祈福,便定了这间竹屋。 但前两天刘家又派人过来说,刘家大太太有事,不便过来进香祈福了,就让我们把他们家的预订给取消了。谁知道今日刘家大太太又过来进香了,指名道姓说要用这间竹屋用膳,不知道冯老夫人和姜家公子能不能行个方便,再换一个雅间用饭?” 那知客和尚一边观察着姜知明和冯老夫人的反应,一边小心谨慎地说着。 定武侯府和定阳刘家他都惹不起,偏向了哪家都不好。 只是那定阳刘家的大太太是庙里的常客,住持师傅又经常去刘家讲经,刘家每次来都捐了不少的香油钱,定武侯府只有每年腊八节的时候,会来一两趟,权衡利弊之下,他还是偏向了定阳刘家。 吃罪了定武侯,至少比吃罪了刘家,惩罚要轻些。 冯老夫人听着那知客和尚说了一通,仍旧没什么反应,还是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她不说话,那知客和尚也不好喊了人进来,赶他们出去。 姜知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若是真的把这间雅间让给那定阳的刘家,岂不是要叫定武侯府丢了面子? 且大妹与那定阳刘家的大公子有亲,这样在大妹的婆家面前丢了面子,大妹日后嫁过去,岂不是更要受那刘家大太太的编排? 瞧着姜知明和冯老夫人久久不说话,那知客和尚也不好得说什么,三人就这样僵在了屋里。 片刻后,外头就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响动。 “那雅间里头坐的是什么人?不知我们家太太早就订下了这间雅间吗?这样霸占着那间雅间,难不成是不给我们定阳刘家的面子。” 姜知明听到这个声音,既知道是刘家伺候的婆子的声音。定阳的刘家还算不得什么老牌世家,怎么养出来的仆妇,那样的耀武扬威,嚣张跋扈? 听着外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骚动,那知客和尚显然是坐不住了,冲着冯老夫人笑了笑,就忙道。 “老夫人,您老人家就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让小僧为难了,小僧已经在隔壁的雅间备好了素席,老夫人过去那边用饭也是一样的,这间雅间便让给那刘家大太太吧?” 看着那知客和尚赔笑的模样,姜知明就知道那和尚心里头,既不想得罪他们定武侯府,又不想平白无故得罪了定阳刘家。 只是看着祖母对这间屋子的喜爱模样,姜知明心里头就不愿意把这间雅间让给那定阳刘家。 这样一来既可以让这城隍庙里头的大大小小的和尚知道,他们定武侯府,身份地位可是要在那定阳刘家前面;二来也可以震慑震慑那定阳刘家的大太太,好让她瞧瞧定武侯可不是好惹的,若是大妹嫁过去受了委屈,不管怎样,侯府都会去帮大妹讨回公道的。 “小师傅,这间雅间既是住持大师吩咐下来给我祖母用的,若这样随随便便地和别人调换,岂不是违背了住持大师的意思? 不知住持大师知不知道,小师傅这样随意更改了他的吩咐?”姜知明望着站在不远处的那知客和尚,冷冷道。 听着姜知明这话,那知客和尚为之一震,没想到那姜家公子,竟然知道这间雅间是住持师傅吩咐下来给定武侯府的。 他的确不敢更改了住持师傅的意思,可如今刘家急着想要这间雅间,难不成他们还能不给吗? 左右为难之下,那知客和尚心里头还是不愿吃罪刘家,就道。 “请姜家公子莫要为难小僧,那定阳刘家是庙里的常客,这间雅间又是刘家大太太惯用的,小僧不敢冒着风险吃罪刘家。只能请姜家公子高抬贵手,让了这间雅间吧!” 冯老夫人也知道那知客和尚夹在刘家和侯府之间,不好做人,刚要对姜知明说让了这间雅间的时候,又听见姜知明继续道。 “小师傅请我高抬贵手,那我就请小师傅和刘家高抬贵手。我们定武侯府难得来城隍庙上一趟香,想要一间雅间休息片刻,小师傅便要让我们把这间雅间让给庙里的常客。 难不成在小师傅眼中,那新客的地位,比不上那常客的地位吗?住持大师已经吩咐下来,把这间雅间给侯府,小师傅要我们调换,不知道可问过了住持师傅的意思?” 姜知明不想调换这间屋子,平白丢了侯府的面子,继续不依不饶地说了几句。 听了姜知明说了这许多,那知客和尚才知道那姜家公子不是个好说话的,就直接绕过了他,忽视了他方才那些问题,直接对冯老夫人道。 “老夫人,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劝劝令孙,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个知客和尚了。实在是那刘家是庙里的常客,是小僧轻易吃罪不起的人,虽说这间雅间是住持师傅吩咐下来的,可换与不换的决定权,还是在老夫人手里呀!” 那知客和尚说得,就差下跪乞求冯老夫人让出这间雅间了。 看着那知客和尚绕过了自己,在祖母面前说了这许多,姜知明当即走到了冯老夫人身边,护在冯老夫人面前。 “小师傅这些话,还是去和庙里的住持师傅说吧!小师傅这样为难一个老人家,不知是住持师傅教你的还是佛祖菩萨教你的?” 姜知明的这番话,当即就把还想要说话的知客和尚,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冷冷地瞧着前面的姜知明和冯老夫人。 第二百八十九章 定阳刘家 看着那知客和尚被姜知明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冯老夫人忙站了起来,对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姜知明劝了几句。 “知明哥儿,你也莫为难他了,他一个知客和尚,那定阳的刘家,可不是他轻易吃罪得起的人家。不过是要换间屋子罢了,换就换吧,反正老婆子也不在意这些。”冯老夫人话罢,就由着身边伺候的雨燕搀了起来,正要朝着屋外走去。 听着冯老夫人这样说,那知客和尚马上就换了一番笑颜,也跟着丫鬟一起虚扶着冯老夫人。 “还是冯老夫人明事理,知道心疼我们这些个知客和尚。我代庙里其他的知客和尚,和老夫人说一声谢谢。”说着,那知客和尚又向冯老夫人行了一礼。 “罢了罢了,你一个出家人,还在意这些个繁文缛节,显然是佛法还没有学到家。你们住持师傅是有着大智慧的,改天你过去请教请教吧!” 看着冯老夫人出了屋子,姜知明也马上跟了上去,阿良拿起了屋里的东西,也紧紧跟在姜知明的身后。 走出了屋门,就见一大群人围在了屋外,皆是一副丫鬟仆妇的装扮,看模样,显然是定阳刘家伺候的仆妇。 只是不知她们一群人,在这里站着做什么?难不成是专门等着姜知明他们出来的? 瞧着冯老夫人和姜知明跟着引路的知客和尚,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一个貌似是管事婆子的妇人走了上来,瞧见是定武侯府的老夫人和世子,忙迎了上来,赔罪道。 “冯老夫人,都是这些小的不懂规矩,扰了冯老夫人用饭。奴婢们没想到这间雅间竟是冯老夫人在里头,若是奴婢们早早知道这间雅间是老夫人在里头,一定会去禀了大太太,让大太太换了旁的屋子的。” 冯老夫人没想到,这定阳刘家伺候的仆妇里,竟然还有识得她的。 她冲着那婆子笑了笑,就道:“不过是换个屋子用饭罢了,没什么的。只是听说你家大太太陪着你们家老太太过来了,早年间我和你们家老太太也是有些交情的,不知她们人在哪里?” 那婆子以为冯老夫人真的是自家老太太的旧相识,想也没想,就道。 “冯老夫人,如今我家大太太陪着我家老太太在上真殿里头上香祈福呢,引路的知客和尚说布下了一桌素席,大太太特地吩咐我们来瞧瞧,若是有什么不满的,尽管向庙里提。 终究是我们这些个伺候的仆妇疏忽了,若是早早知道那雅间里头坐的是冯老夫人,我们应该和老太太,太太禀了,再做出让冯老夫人换屋子的决定的。请冯老夫人恕罪!”管事婆子说着,屈膝向冯老夫人行了一礼。 那婆子是定阳刘家伺候的管事婆子,能得她屈膝道歉已经是不容易,冯老夫人哪里还敢奢求旁的? 冯老夫人朝着身边伺候的雨燕使了一个眼神,雨燕得了冯老夫人的示意,当即就把那婆子搀了起来。 “你不必那样多礼,我们家大姑娘也是要嫁到你们家去的,咱们两家往后是要做亲戚的,妈妈这样多礼,倒是让我们两家生分了。” 听着冯老夫人这样说,那婆子才想起来,自家的大公子已经和定武侯府的大姑娘有了婚约,前些日子大太太已经去侯府下聘了,不日就会把那定武侯府的大姑娘迎娶进门。 与其到那个时候,巴结刚入门的新媳,还不如此刻巴结了新媳的娘家人,在定武侯府面前得了好,到时候新媳入门,发红包的时候,还会多塞几两银钱进去。 那管事婆子心里是这样想的,就道。 “冯老夫人说的是,冯老夫人说的是,倒是老婆子自己多虑了。我们家大公子和侯府的大姑娘,已经有了婚约,往后咱们可是一家人,莫要生分了才好。” 那管事婆子话音刚落,就听见人群中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少女声,只见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挤过了人群中的无数仆妇,越到了那管事婆子的身边。 那少女身上穿了件淡粉色绣樱花的杭绸褙子,发髻用数支苍翠欲滴的玉簪,绾了个双丫髻,耳上坠了几颗硕大饱满的珍珠,珍珠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了刺眼的光芒。 姜知明被这光芒刺得一时睁不开眼睛,只看见了那个少女,带了一脸的浅笑,就朝着他走了过来。 那少女绕着姜知明走了一圈,方才停下,指着身旁的姜知明,就对着先前和冯老夫人说话的那婆子道。 “安妈妈,这便是我那大嫂嫂的哥哥,定武侯府的世子爷? 听说那小世子是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就长这副模样呀?” 那婆子往着姜知明的方向瞧了一眼,笑着回了那少女道:“姑娘猜的不错,那位公子就是姜家姑娘的哥哥,定武侯府的世子爷。” 那少女听了,像打量什么东西一样,又把姜知明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随后朝着那婆子摆了摆手道。 “听传闻中那世子爷是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俊美少年,想不到却也和常人一样。鼻子照样是鼻子,眼睛照样是眼睛,没有多大的区别!可见那些个传闻,还是不可信!” 姜知明心中有一点佩服那说话的女子,他长这么大,还是有人头一次说他生得不好看。什么鼻子照样是鼻子,眼睛照样是眼睛,难不成她心中美男子的模样, 眼睛就不是眼睛,鼻子就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难不成还是龙眼? 鼻子不是鼻子,难不成还是山海经里头的妖怪? 姜知明强行压住心头的怒火,心平气和地望着眼前那女子,就道:“不知这位姑娘,是从哪块地里头,拔出来的老葱?还会不会说点人话了?” 姜知明的话,像一个火折子一样,当场就把那刘家姑娘给引爆了。 “姜家公子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从哪块地里拔出来的老葱?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定阳刘家的二姑娘,刘熙君! 姜家公子说本姑娘是老葱,难不成平日里,姜家公子身边伺候的,就是那些个从地里拔出来的老葱。所以一见到漂亮姑娘,连欣赏的能力都没有了?” 刘熙君说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姜知明。 姜知明方才那番话,实在是太气人了。 姜知明也没想过放过那个刘熙君,又道:“刘家姑娘是吧?知明十分抱歉,方才叫了姑娘老葱。 不过知明眼睛尚且没瞎,美丑还是分得出来的,刘家姑娘不是老葱,那也是小葱了。至于我身边伺候的是不是从地里拔出来的老葱,就不劳刘家姑娘费心了。” 眼看着自己说不过姜知明,刘熙君连忙拉起身旁伺候的婆子,就道。 “安妈妈一定要给我做主呀!那姜家公子几次口出狂言,污蔑熙君呀!妈妈不要放过他,把他抓到府里的地牢里,一番严刑拷打,好给我出出气呀!” 定阳刘家有地牢?还有负责严刑拷打的人? 姜知明从方才那刘家姑娘的一番话中,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定阳的刘家,竟然敢违逆了陛下的旨意,在自己府里私设了地牢,还可以随意抓人进去,严刑拷打。 这不是干了飞鱼卫的活了吗?难不成那刘家在暗地里,为陛下身边伺候的飞鱼卫做事不成? 姜知明望了一眼眼前的刘家姑娘,正要说话的时候,却被冯老夫人制止了。 顶点 第二百九十章 刘熙君 “知明哥儿,休要再胡闹了!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与一个姑娘家斗气呢? 你大妹和定阳刘家的大公子是有婚约的,咱们和刘家可是一家人。这刘家姑娘,也等同于你的妹妹,你就让着她点,不要同她斗气了。” 冯老夫人一边对着姜知明说着,一边又转过头去,望着站在刘家婆子身边的刘熙君道。 “刘家姑娘不要见怪,我这孙子,就是这副德行,他就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物,他说的那些话,你就别往心里头去!” 冯老夫人话罢,朝着身边伺候的雨燕使了一个眼神,雨燕得了冯老夫人的示意,忙打开了冯老夫人随身带着的匣子,从里头拿了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出来,递到了冯老夫人手上。 姜知明一眼就看出了那香囊的来历,那香囊是祖母专门请了府里的绣娘做的,绣工可以说是一流,上头还坠上了一圈米珠,米珠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耀眼。 香囊里头放了宁神的药材,祖母夜里睡不着的时候,经常会喊人拿出此香囊出来,闻上片刻,就能轻松入睡。 按理说这是祖母的贴身之物,平常不会轻易拿出来示人,怎么祖母今日就想着拿出来了呢? 难不成祖母喊了雨燕拿出来,就是为了送与那刘家姑娘做见面礼? 大妹都还没有嫁去刘家,祖母这么急着讨好刘家是做什么? 姜知明心中疑问着,只见冯老夫人吩咐雨燕把那香囊递到了那刘熙君的手上,并道。 “刘家姑娘,这香囊是我请了府里的绣娘专门做的宁神香囊,里头装了好几味中药材,若是夜里睡不着了,闻上一闻这香囊,就能安然入睡了。 先前是知明哥儿顽皮,惹得刘家姑娘生气,如今刘家姑娘收下这香囊,咱们两家也算是和和气气了。” 刘熙君知道冯老夫人这是在替了姜知明道歉,她也就没想的继续追究下去,若是自己再不依不饶地追究下去,若是这件事闹大了,传到了母亲和祖母的耳里,只怕她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与其到那个时候受了母亲和祖母的责罚,还不如此时见好就收,刘熙君接过了雨燕递来的香囊,凑在鼻前轻轻闻了闻,果然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闻过半晌,只觉得整个人的心就静了下来。 看来这香囊还是有几分作用的,只是让冯老夫人忍痛割爱,她还是得说几句的。 “熙君多谢冯老夫人所赠的香囊。我母亲操劳着府里的大事小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过好觉了,如今得了冯老夫人所赠的这宁神香囊,日夜摆在母亲床头,相信母亲的失眠症,一定会有所好转的。 请老夫人受熙君一拜!”刘熙君说罢,就要跪下给冯老夫人行礼。 还好雨燕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那快要跪下来的刘熙君,把她搀了起来。 “刘家姑娘不必如此多礼,不过是个香囊罢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物甚,刘家姑娘还是快快起来吧!”冯老夫人说着,忙让雨燕把那刘家姑娘搀到了先前说话的那婆子那里。 婆子紧紧搀着刘熙君,忙对冯老夫人道谢:“老奴替我家太太,我家老太太谢过冯老夫人的恩情了。若是冯老夫人不急着走,可留下来,在竹屋里头和我家太太,老太太一起用过午饭,叙叙旧。” “这位妈妈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既然这间雅间已经让给了你们家,断没有再让我们进去用饭的道理。若是妈妈和刘家姑娘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就先搀着我祖母过去了,就不再打扰几位了。” 姜知明一面搀起了冯老夫人,一面又回绝了那刘家。 他可是没脸再和那刘家的人在一起用饭了,所以他断断不会答应那婆子的请求的。 先前动用了自己在城隍庙的关系,让他们让出这间雅间,如今又要让他们进去陪着那刘家太太,刘家老太太用饭,这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他姜知明可不会丢下自己的脸面,去捧那刘家的。 见姜知明这样说,冯老夫人心里也明白了姜知明的意思,没有再多言旁的,就由着姜知明搀着她离开了那里。 那知客和尚仍旧给姜知明一行人带着路,走在冯老夫人和姜知明的前头,姜知明和冯老夫人则紧紧地跟在后头。 看着身旁脸上带了些许不悦的姜知明,冯老夫人知道自己孙儿心里头这是积着气呢,他是在气自己先前给了那刘家姑娘香囊,以为是自己故意要讨了刘家的好,特意才给了那刘家姑娘香囊的。 “知明哥儿,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模样?是先前那刘家姑娘惹你生气了?”冯老夫人脸上带着几抹淡笑,还是问了句。 “祖母明知故问,祖母知道孙儿心里头是为着什么才不高兴的,何必还要来问孙儿?”姜知明看着冯老夫人朝着他淡淡地笑了笑,他却不以为意,冷冷回了句。 “知明哥儿是在怨祖母把那随身带着的香囊给了那刘家姑娘,还放下了长辈的身段,特地说了刘家几句好话?” 冯老夫人知道自己孙儿心里头铁定是这样想的,所以就这样问了几句。 果不其然,自己孙儿所回答的话,在冯老夫人的预料之中。 “祖母,您是侯府的长辈,是侯府的老夫人,何必把自己随身带着的香囊给那黄毛丫头? 那丫头不过是定阳刘家的一个姑娘罢了,虽说是大妹日后的小姑,可大妹还没有嫁过去,那刘家姑娘同我们来说,便是外人,祖母没有必要对她那样客气!若是祖母方才没有给那丫头香囊,我一定三句两句,堵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知明说的一脸愤愤不平,抬起头望了身旁的冯老夫人一眼,见祖母并没有有多大的反应,显然祖母并没有把自己方才那番话听进去。 那定阳的刘家,不过是个背后有权势依仗的小门小户罢了,和陆良卫的杨家阮家,金平的范家赵家,这些个云南的老牌世家相比,简直上不了台面。 姜知明真的不知当初父亲母亲怎么给大妹瞧上这样的一户人家,今日看着刘家姑娘的那副嘴脸,就能想到那刘家大太太是什么样的人,若是大妹就这样嫁过去了,没了夫君帮衬着,只怕日子也是难熬得紧。 “知明哥儿,你可知道,那定阳刘家背后依仗的人是谁?为何当初你父亲没挑中陆良卫的杨家,阮家,偏偏挑上了那定阳刘家?你父亲可不是瞧着那刘家大公子心仪你大妹许久,又是个有才气的,才选择把她嫁过去的。” 冯老夫人说罢,吩咐丫鬟喊了前头引路的知客和尚停了下来。 她倒是要听听,自己的宝贝孙子,究竟能不能从此事中,看出一些个端倪出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宫里宫外 姜知明也是听说过那定阳刘家的。定阳刘家的发家史不过百年,在云南这些个纵横了几百年的世家面前,他们这样的人家,已经算是真真正正的小门小户了。 他们家之所以如今能和其他老牌世家平起平坐,甚至于一度越过了金平的范家,成为了金平第一世家,也是在近来这几十年。 刘家老太爷有一儿二女,大女儿嫁去了四川的钱家,二女儿嫁去了京城,做了宫里先帝爷身边的大红人齐王的小妾,并且跟着齐王从潜邸,一路走到了现在。 先帝爷驾崩后,齐王通过宫变,坐上了那张多少人眼睛盯着的龙椅,那小刘氏也凭借生了新帝第一子的缘故,成为了四妃之首的元妃。宫里皇后一直忌惮着那生了皇长子的元妃,可元妃母凭子贵,她即便身为中宫,也奈何不了那元妃。 还没过上几轮,那皇后就败下阵来,退居坤宁宫。而后整个后宫,便是那元妃的天下。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元妃在宫里面的宠,这定阳的刘家,也水涨船高起来,得了不少恩赏,刘家大太太封了五品的淑人,刘家老太太也封了安人。 前些日子,元妃私自接管了陛下手中的飞鱼卫,这飞鱼卫在刘家手里,已经有多少人家见风使舵,整日里往着刘家跑了,就希望沾上一星半点的光。 定武侯府虽远在云南,可和宫里也是通得上气的,陶氏也安插了不少人在宫里,在京里,替她打听宫里京里达官贵人的一举一动。 刘家背后所依仗的人是元妃,更是马上就要内定为太子的皇长子,且刘家手里还握着飞鱼卫的调配权,还是不要轻易招惹得好。 姜知明吩咐了阿罗环视着周围,主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他这才敢道。 “祖母是想说,现如今刘家背后依仗着宫里的元妃,皇长子,所以咱们不能轻易招惹。父亲之所以给大妹挑了这么一桩婚事,其实也是看出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听着姜知明这样说,冯老夫人心里头有一丝欣慰,自己的宝贝孙子,总算没有白白在自己屋里长大的。这里面的端倪,他还是看出些来了。 “知明哥儿,若是只因为刘家背后依仗着那元妃和皇长子,你父亲身上有着朝廷的恩封,你母亲又是大家出身,犯不着为了讨好宫里,把华荣嫁过去。 宫里局势有变,陛下身体不愈已久,皇后又亲自在陛下身边侍奉汤药,整个后宫都把持在那元妃的手上。” 冯老夫人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因着事涉天家和宫里,不能被人听了去,冯老夫人马上就吩咐身边伺候的丫鬟仆妇,守在了长廊的两侧。 若是有来人经过,即刻来报。 虽然冯老夫人话还没有说完,但姜知明已经猜了个大概,祖母想要说的,无非是与京中如今闹得正凶的立储之事有关。 当今陛下虽是新帝,登基还不到三年,但统共就两个儿子,一个便是元妃所出的皇长子,另一个便是皇后所出的皇次子。 皇后是中宫,理应立皇次子为太子才是。可是陛下不喜皇后已久,皇后又失势已久,只怕立了她的儿子为太子,难保元妃不会立刻就有所行动。 元妃想要自己的儿子做太子,只可惜她自己出身太低,既不是名门之后,身后又没有强硬的家族撑着,靠的不过是陛下的宠爱,若是陛下一个不小心龙驭宾天后,那么元妃算是彻底地失势了。 想定了这些,姜知明看了一眼四周,小心翼翼地道。 “祖母,可是想说陛下已经内定了元妃所出的皇长子为太子,所以父亲让大妹嫁去刘家,也能让咱们家,沾沾刘家的光。但祖母可知道,现如今的刘家,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撑不过寒冷的冬日的!” 姜知明所说的,冯老夫人也顾虑到了。刘家所依仗的,无非是那宠冠后宫的元妃,那元妃所依仗的,无非是陛下的宠爱。若陛下宾天,元妃没了依仗,这刘家自然也跟着没了依仗。 皇长子年幼,又是庶出,在争太子位分这件事上,刘家可以说是已经输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便是听天由命了。 “我原和你父亲,母亲说过,刘家不过是烟火,只盛放那一瞬间,终究是长不了的。与其把你大妹嫁去刘家,还不如嫁去陆良卫的杨家,阮家。我劝了几道,你父亲母亲都听不进去,我也没辙了。”冯老夫人话罢,又是一连串的叹气。 刚开始就输了一半的刘家,若是想要成功拿下太子之位,只怕难上加难了。且京里那些个老臣最重嫡庶血统,如今皇后的嫡子还活生生活着,怎么可能立一个庶出的儿子做太子? 纵然陛下有心,也争不过那些个敢以进谏的老臣。如今刘家大太太和老太太来了城隍庙进香祈福,只怕也是为了这遭事吧? 这个时候,守在廊外的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赶了进来,见过礼后,才道:“老夫人,公子,刘家大太太和老太太朝着咱们这边的方向过来了,咱们是要躲到一处去避避,还是上去打个招呼。” 冯老夫人正要说话,就听见姜知明道:“人已经到哪里了?还有多长时间能到我们这里?” “公子,刘家大太太和老太太已经在后面的长廊了,想着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丫鬟说着,准备听着姜知明的吩咐。 “既然还有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那还是见见吧!若是让刘家撞见了我们也在这里,而没有吩咐人上去打招呼,那下次遇到了,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姜知明话罢,就先吩咐报信那丫鬟先去打招呼了。 听着姜知明对那丫鬟的吩咐,冯老夫人觉得姜知明做事很有妥当,与往常相比,已经很不一样了。 “先前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想必那刘家大太太和刘家老太太,已经是知道咱们是这这里的。咱们家终究是与那刘家有婚约的,一直躲着不见,也说不过去,见见她们也好。正好能瞧瞧你大妹未来的婆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与?” 冯老夫人说着,而姜知明的思绪却不知已经飞到哪里去了,根本没听清冯老夫人的话。 过了半晌,姜知明这才有些缓过神来,回了冯老夫人道:“祖母说的事,咱们家和那刘家终究是有婚约的,这次刘家过来的人里头,又有大妹未来的婆母,您老人家见见也好,给大妹拿拿主意。” 看着自己孙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冯老夫人就知道他的思绪已经跃了出去,她多番提起华荣与那刘家大公子的婚事,只怕自己这孙子心里头,也联想到自己和那顾家姑娘的婚事了。 待华荣嫁过去刘家后,她也要吩咐陶氏,开始准备知明哥儿的婚事了。 “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莫不是通过你大妹的婚事,想到了你与那顾家姑娘的婚事?” 引路的知客和尚知道冯老夫人要在此处接见那刘家大太太和老太太,忙吩咐庙里的其他僧人,搬了两张凳椅出来,并在上头放了软垫,搀着冯老夫人坐了上去。 顶点 第二百九十二章刘家的筹划(上) “祖母猜的不错,方才知明听祖母说起了大妹和那刘家大公子的婚事,我的确是联想到了我与棠儿的婚事。若是母亲能像那刘家大太太容纳大妹一样,让棠儿欢欢喜喜地嫁过来,那我也能安心了。”姜知明说着,抬眸望了一眼廊外那颗银杏树。 银杏树的叶子已经堆满了一地,却迟迟不见人来收拾,只怕是这城隍庙有心让人欣赏欣赏眼前这美景呀! 可是这银杏树叶若是不收拾打扫,只怕是要腐烂地,待到了这银杏叶彻底腐烂那一日,只怕这廊下已是臭气熏天,待不住人了。 这人世间,即便是再如何美好的事物,终会有腐烂破败的那一日,更别提人了。 是人,总会有行将就木,垂垂老矣那一日。 如今的定阳刘家,看上去满门荣宠,花团锦簇,可谁又能知道,他们这花团锦簇,荣华富贵的日子,还能过上多久? 也不知道母亲和父亲把大妹嫁过去,是福还是祸了? 姜知明想罢,回过神来望了一眼身旁的冯老夫人,随后道。 “祖母,孙儿想要娶那顾家姑娘回来了,娶了媳妇回来,孙儿也能收敛心性,重考仕途,博出一番功名出来,这样既不辜负了父亲对孙儿的教导,也没辜负了祖母这么多年对孙儿的疼爱。” 听着姜知明这样说,冯老夫人的脸上当时就乐开了花。 “傻孩子,那顾家姑娘还没有到及簪之年,便是你想娶她回来,给你做媳妇,也得等人家姑娘过了及簪之年再说呀! 我听你二奶奶说过,那顾家姑娘是个好丫头,她们家老太太又是个通情达理的,待我和她们家老太太通通气,帮着你问几句,看看能不能提前完婚?”冯老夫人话音刚落,就看见姜知明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自己可是巴不得现在就把顾玉棠娶回来之后,把她娶回来,待在自己身边,这样他日日瞧着,陪着她,逗她开心,哄她玩,他姜知明也就安心知足了。 “若是祖母能让孙儿提前娶到了那顾家姑娘,孙儿一定对祖母感激不尽!日日在祖母身边伺候,祖母吩咐下来的事情,孙儿一定照做不误!” 姜知明心里头高兴,说这话的时候,像个还没入世的孩子一样。 正当冯老夫人和姜知明说的兴趣的时候,就听见有伺候的丫鬟急急忙忙过来禀报。 “老夫人,公子,刘家大太太陪着刘家老太太来了,刘家姑娘也在她们后头。 刘家大太太听说了老夫人也在这里,说要见上老夫人一面,说上几句闲话,也好增进增进咱们两家的感情。待大姑娘嫁到刘家之后,也算是有些相熟了。” 报信的丫鬟是跟着冯老夫人从侯府里头出来的丫鬟,方才雨燕把那丫鬟派到了刘家身边看着,若是得了什么消息,赶忙报回来。 “刘家姑娘跟着刘家大太太,老太太一起过来了?难不成她们已经在雅间里头用过午饭了?”冯老夫人心里想着事情,就问了那个报信的丫头一句。 先前她们在竹屋的时候,只见到了那刘家姑娘,并没有见到刘家大太太和老太太。如今这刘家姑娘跟在了刘家大太太和老太太身边,说明这刘家姑娘已经把见过了他们的事情说给了刘家大太太,想必那刘家大太太也知道了知明哥儿戏弄了刘家姑娘的事情了。 且那刘家姑娘方才是过去竹屋用午饭了,这个时候过来,想来是已经用过了午饭。 报信的丫鬟不敢欺瞒,实话实说道:“老夫人,奴婢过来的时候,瞧见了刘家姑娘是陪着刘家大太太从竹屋里头出来的,想必她们已经用过了午饭,还说了些话。” 听着那丫鬟话里头的意思,姜知明已经猜出来,那刘家姑娘可能已经当着刘家长辈的面,告了他一状。不过他也从来不惧怕那什么刘家,大妹已经要嫁去刘家了,难不成刘家还能因为自己戏弄那刘家姑娘几句,就要和侯府交恶吗? 刘家大太太是个聪明地,必定不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的。 姜知明这样想着,就听见冯老夫人在一旁道。 “知明哥儿,待会那刘家大太太和刘家老太太过来的时候,你避避嫌,莫要再耍孩子脾性,和那刘家姑娘再起什么冲突了。待会那刘家姑娘说什么,你就当耳旁风,别往心里去就行了。” 冯老夫人话罢,就听见有在廊外伺候的丫鬟道:“老夫人,刘家大太太和老太太来了。” 小丫鬟话落,就见徐娘半老的刘家大太太搀着气色甚好的刘家老太太走了过来。 刘家大太太样貌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梳了个简单利落的圆髻,发上簪了几株赤金镶嵌碧玉的簪子,耳上坠了几颗饱满圆润的珍珠,容长脸,眼角眉梢含着淡淡的微笑。 刘家大太太向着冯老夫人见了礼,亲自挽起了冯老夫人的手,笑着说道。 “早就听住持师傅说了,定武侯府的老夫人也过来上香祈福了。记得前些年,老夫人寿辰的时候,我们家虽得了帖子,却因为家中有事,一时没去成,无缘得见老夫人。 如今见到了老夫人,我们这些小辈,也能沾沾老夫人的福气了。待华荣姑娘嫁过来后,我们两家可算是真真正正地结亲了。” 冯老夫人没有说话,但却回了一个笑容出去,心里面则暗暗道。 这刘家大太太,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方才她的这番话,既把刘家同侯府的关系拉近了几年,又通过了华荣的婚事,让侯府和刘家再也分不开。 “早就听说定武侯府的老夫人是个有福气的,年过古稀,却依旧耳聪目明,老身今日得见,也能沾沾老夫人的福气了。”刘家老太太由丫鬟搀着,走到了冯老夫人的身前。 这刘家老太太年纪比冯老夫人还要小上几岁,可头发已经花白,眼盲耳背地,需要丫鬟婆子搀着,才能走得稳当。 原先刘家大太太还没得势之前,刘家一直由刘家老太太亲自管着,如今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事物自然也分担到底下伺候的几个媳妇身上了。 而这刘家大太太是长媳,这管家大权,也就当仁不让地落到了她的肩头。 姜知明还记得,就是这刘家大太太,一眼相中了大妹的,大妹能嫁去刘家,和这刘家大太太,绝逃不了干系。 “刘老安人说笑了,我身上哪里有福气?不过是儿子儿媳孙子们争气罢了,事事没让我操心而已。我一把老骨头,也管不了那些个年轻人了,府里的大事小事,我早就放下去了。” 冯老夫人这样说着,刘家老太太的脸色,已有了几分的变化。可变化极小,很快就在脸上消失不见了。 刘家老太太一直不满意这刘家大太太,可没办法,她年纪已大,那刘家大太太又是长媳,刘家这些年都是由刘家大太太在经营。刘家老太太虽说不满,可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出来。 “冯老夫人,我呀,就是羡慕你那得力的儿媳。 你儿媳可是出自陶府的,陶家老太爷的独女,陶家家风向来严谨,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呀!我这儿媳,就没一个是争气的,经常让我操劳这个,操劳那个,哪里能和您老人家比?” 刘家老太太一点没给在场的刘家大太太面子,毫不避讳地对着冯老夫人这样说。 刘家大太太脸上已然挂不住了,忙吩咐丫鬟把刘家老太太搀到了一旁,这才敢向冯老夫人解释了几句。“冯老夫人别见怪,这些年我身子不堪,没能照顾好婆母,让婆母胡说了这一通,让冯老夫人见笑了。” 冯老夫人正要说话,就听见那刘家老太太又道:“你自然是不堪,若你是个得力堪用的,老爷房里那些个小蹄子,你早该处置了。如今还留了那些个小蹄子在老爷房里,缠绵悱恻,煽风点火!” 听了刘家老太太这话,一直在刘家大太太身边,不做声的刘熙君突然道:“祖母这是在胡说什么呢?家丑不可外扬,祖母难不成想要把府里那些个丑事,闹得满城皆知吗?” 刘熙君话罢,赶忙对着伺候在刘家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仆妇道:“你们这些个是干什么吃的,没瞧见祖母犯了糊涂吗?还不快些把祖母搀回去,让祖母好好休息!” 伺候在刘家老太太身边的仆妇面面相觑了一眼,随后由老太太贴身伺候的仆妇出来打头阵,回道:“姑娘,老奴已经知晓了。老奴这就搀着老夫人回去!” 片刻后,刘家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仆妇,就把刘家老太太搀了回去。 刘家大太太看着刘家老太太走后,她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看了一眼站在冯老夫人身后的姜知明,知道了他就是定武侯府的小世子,又看了一眼身后对他不屑一顾的刘熙君。 心中起了主意,就道:“冯老夫人,不知道你们家小世子定婚了没有?妾身看着小世子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模样,想必那上门求亲的人家,不少吧?” 冯老夫人没注意刘家大太太话里头的意思,转过身瞧了身边的姜知明一眼,就道。 “刘大太太有所不知,我这傻孩子,已经和澄江府顾家的三姑娘定下了婚约,那顾家姑娘心里头装着他,他心里头也装着那顾家姑娘。待我和他母亲商议过后,就亲自过去顾家定下来这门婚事了。” “哦,原来是这样呀!原先我还想着,我家熙儿年纪也不小了,该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可她眼光高,没一家是瞧得上的。方才瞧着你家哥儿不错,想给说说这门婚事,没成想你家哥儿已经议了亲。” 刘家大太太说着,脸上笑得讪讪地。 第二百九十三章刘家的筹划(下) 听刘家大太太这样说,冯老夫人还想要再说点什么,却被姜知明给抢先了。 “刘家大太太,知明已经和澄江顾家的三姑娘有了婚约,至于贵府熙君姑娘的婚事,还是请大太太找了别家说说吧!熙君姑娘长得那样美貌,想来上门提亲的人定是不少的,怎么大太太还大费周章地出来为熙君姑娘寻好人家呢?” 刘家大太太被姜知明问得一愣,好在当时就缓过了,笑了笑,就道。 “上门来向我家熙君提亲的人家的确很多,只是我家熙君眼光实在太高,那些个人家是个不入流地,便是我家熙君想要嫁去那样的人家,我们也是不许的。以我们刘家如今的地位,便是给熙君配个皇子皇孙,那也是使得的。” 刘家大太太说着话,在一旁的刘熙君已经红了大半的脸,拉扯着刘家大太太的衣角,低声说了几句。 “娘,您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了?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我既看不上前来提亲的那些人家,也看不上京里那些个纨绔子弟。熙君未来的夫君,必是个正正经经的老实人。” “我的乖女儿呀,这个世道,你上哪里去找你的老实人去?便你找到那所谓的老实人,只怕把你娶了过去,那人就不老实了,想要借着咱们刘家,往上爬呢。” 刘家大太太一面对着刘熙君嘱咐道,一面又望着一旁的冯老夫人和姜知明。 姜知明也听见了刘熙君说自己未来的夫君,要是个老实人。他听到这话,当即就笑出声来。 刘熙君那丫头,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如今这个世道,还有老实人吗?便是曾经是个老实的,只怕也被这世道同化,变得不老实了。 看着那刘家大太太的模样,就知道她想要让刘熙君嫁的,定是非富则贵的世家公子,那些个世家公子里头,又有几个是老实的?怪不得说那刘熙君眼光高了,挑了那么多人,就没一个中意的。 若是按她这种挑法,就算是过上个一百年,也是找不到那所谓的老实人的。 “娘,熙君未来的夫君,就算不是老实人,也不能像眼前的这位姜公子一样,是个有眼无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之人!若是你日后想要让女儿嫁这样的人,女儿情愿去庵堂里面做姑子,也是不愿意嫁进这样的人家的。” 刘熙君一边用手帕掩着面,一边又对着刘家大太太这样道。 看来那个刘熙君,心里面还记得自己方才戏弄她的事情,真是个记仇的丫头!这样的人,活该一辈子找不上心仪的男人。 “刘家大太太,方才是知明唐突了,冒犯了熙君姑娘。以熙君姑娘的美貌和才情,就算知明没用定下婚约,知明是难以相配的。 熙君姑娘应该配的是宫里的那些个皇子皇孙,听说宫里面皇长子尚未婚配,大太太何不请人去宫里问问元妃娘娘,探探口风呢?”姜知明这样说,等于间接性地试探了刘家。 看看刘家对宫里的局势如何看待? 以刘家如今的身份地位,若是想要把刘熙君嫁入宫,做皇子妃,只怕是资格还不够,尽管元妃出身刘家,也还不够格。 若是刘熙君以侧室的身份嫁到皇长子身边,刘家还是有这个资格的,只是把刘熙君嫁到皇长子身边,就等同于把整个刘家卷入了立储的风波里头。看着刘家大太太那副为难不语的模样,姜知明想着她应该没有这样的打算。 她也没有那个胆子,拿着整个刘家全族,去犯险。 元妃虽出身刘家,却不能代表整个刘家,她争储,不代表整个刘家争储。 刘家大太太面上有些为难,但还是抬起头笑了笑,道:“姜家公子说笑了,熙君不过是出身小门小户的姑娘,哪里能嫁给宫里的皇子呢?便是熙君有这个心,我们刘家,也使不上这个力呀。姜家公子,你说是不是呀?” 姜知明没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而是道:“知明听说宫里的元妃娘娘也是出身刘家的人,和大太太也是沾亲带故的亲戚,大太太这样自轻自贱,岂不是没为着熙君姑娘的婚事着想?” 看着刘家大太太被姜知明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刘熙君赶忙出来打了圆场,毕竟他们方才谈论的,乃是她的婚事。 看着眼前还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姜知明,刘熙君咬了咬牙齿,在心中暗暗道:这个姜知明,还真是多管闲事,明明是她自己的婚事,自己想要嫁什么人,不想要嫁什么人,管他屁事? 她还是忍不住了,就道:“姜家公子,这样把一个姑娘的婚事,随时挂在耳边,是一个男子该做的吗?且我嫁什么人,不嫁什么人,和姜家公子有多少钱的关系? 若是姜家公子这样再议论本姑娘的婚事,本姑娘可不管你是什么世子,当场喊了人抓你回去!” “熙君,不得无礼!姜家公子也是一番好意,为着你的婚事着想,你怎么能这样想他?”刘家大太太忙训斥了刘熙君几句,又道。 “姜家公子既已定下了婚事,就忙着准备自己的婚事吧!至于旁人的婚事,公子还是少提为妙,不然引起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那就真的是不好意思了。” 刘家大太太言下之意,不就是说他多管闲事吗?姜知明自己也是晓得的,就道。 “既然如此,那知明就不提了。熙君姑娘想要嫁什么人,不嫁什么人,也和我没有半文钱的关系。方才那些话,是知明唐突了,还望大太太恕罪!” 姜知明话罢,吩咐丫鬟搀起了冯老夫人,就往着一旁的雅间去了。 引路的知客和尚已在雅间里头备好了斋菜,陶氏和姜海阳也早就到了雅间里头,瞧着姜知明搀着冯老夫人过来了,陶氏赶忙就迎了上来,一左一右搀扶着冯老夫人坐在屋里的上座上。 “一下午没有瞧见母亲和知明哥儿的人影,儿子还以为母亲乏了,知明哥儿送着母亲回去了呢。没想到竟是遇着了那刘家大太太和老太太,刘家大太太是华荣日后的婆母,母亲以为她是个好相与的人吗?” 姜海阳说着,接过了丫鬟手中的汤婆子,递到了冯老夫人手中。 “那刘家大太太,不是个好相与的。但华荣嫁过去,以咱们家的权势,她万万是不会委屈了华荣的。” 冯老夫人说话的时候,陶氏已经夹好了斋菜,放在碟子里,递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刘家大太太是不是个好相与的,跟咱们家没多大关系。华荣是从侯府嫁过去的,纵然刘家如今得势,但也不会委屈了华荣的。刘家如今正在立储风波中观望,只怕是要被拉下水了。只怕华荣是要受苦的。” 陶氏看着站在老夫人身边的姜知明,缓缓地说着。 “儿媳说的不错,元妃在宫里得势,刘家又是她的母家,迟早是要被拉下水的。刘家大太太不是刘家姑娘,只怕是没想到这层,不过儿媳还是放宽心,华荣嫁过去,有刘家大公子护着,总不会让她跟着一起受苦的。” 冯老夫人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就道。“儿媳,华荣的婚事已经定下,知明哥儿的婚事,是不是也该落定了?咱们是不是该去顾府说说这门婚事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纷争 听着冯老夫人这样说,陶氏顺势朝着姜知明那边望了一眼,随后又把视移了回来,向着身边坐着的冯老夫人笑了笑,才道。 “母亲说得不错,待华荣顺顺利利地嫁入那刘家之后,儿媳也该筹备着知明哥儿的婚事了。只是那顾家姑娘年纪实在太小,若是就这样把人家姑娘娶过来,于传宗接代也是无任何益处呀! 索性我就先去了顾家,和顾家大太太说下了这门婚事,待那顾家姑娘过了及簪的年纪,再谈迎娶的事,母亲以为如何?” 陶氏心中所想的,和自己心中所想的,并没有差多少,冯老夫人也就没有反对,当即就道。 “儿媳所说甚好,待回府后,喊来师傅,挑个良辰吉日,你陪着我,去了那顾家,说定了那顾家姑娘和知明哥儿的婚事。定下他们二人的婚事,知明哥儿也能收敛心性,在仕途上有些进益了。” 冯老夫人说着,忙拉起了一旁姜知明的手,朝他使了个眼神,示意道。 “知明哥儿,如今你母亲既已应下这门婚事,你还不好好谢谢她?还不好好伺候着她?待那顾家姑娘嫁过来后,你可要好好交代那姑娘,不可怠慢了你母亲。” 姜知明懂了冯老夫人话里头的意思,还没说话,就先搀起了身旁的陶氏,跪下道:“儿子多谢母亲成全!请母亲放心,待棠儿嫁进府里后,我一定和棠儿再三交到,让棠儿时常陪在母亲身边,侍奉母亲的。” 陶氏知道姜知明这是有意和她修好,她索性就应下,亲自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姜知明,拍了拍他膝盖处的灰尘,笑着回了几句。 “知明哥儿,若是你日后能让母亲省点心,母亲就算是谢天谢地了。待那顾家姑娘嫁过来后,若是她做的好,有个媳妇的模样,我总不会太过为难她的。” 听着陶氏亲自应下这事,姜知明一直以来为了此事悬着的心,此刻终于能真正放了下来。 母亲同意了他迎娶棠儿入府,也答应了他去顾家定亲,待过两年,棠儿过了及簪之年,他也就能顺顺利利把她迎娶入府了。他为了能够把棠儿顺利迎娶入府,已经奔波了多时,此刻终于能歇下来了。 片刻后,姜知明用过了晚饭,陶氏就吩咐了向妈妈,让向妈妈带着姜知明在城隍庙里头在转转。陶氏有要事要和姜海阳,冯老夫人商量。 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又吩咐跟着过来的小厮守在了院门前,陶氏把姜海阳和冯老夫人带到了里间里头。这间屋子的隔音效果极好,因着还隔着一间外间,便是有人想要偷听,也听不出来什么个所以然。 陶氏坐在屋里的软榻上,捧着丫鬟递上来的热茶盏,还没掀开茶盖喝一口,就对着冯老夫人和姜海阳道。 “母亲,老爷,定阳的刘家迟早是要卷入立储的风波里头的,陛下有意立刘元妃所出的皇长子为太子,可皇后生了皇次子,虽说皇后退居坤宁宫,可那皇次子,毕竟是正正经经的嫡子呀! 朝中那帮看不惯刘家得势的臣工们,已经上疏谏言陛下了。若是立了那皇次子为太子,咱们和刘家有着姻亲,日后他家有难,必定是要牵连咱们的。” “儿媳话里头的意思,能保证那太子之位就一定是那皇次子吗?刘元妃宠冠六宫,皇后已经形同虚设,这立储风波中,只怕皇后有心无力,争不过那刘元妃呀!”姜海阳望着眼前的陶氏,心里头有着顾忌。 定武侯府虽山高皇帝远,可消息却很是灵通,宫里陛下的意思,太子之位,只怕是已经属意了那皇长子。 如今不过是忌惮着朝中的那些个大臣,和皇后的母家,陛下这才没有昭告天下,立皇长子为太子的事。 冯老夫人似是想到了什么,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就道。 “不论最后陛下立谁做太子,皇后始终是新帝的嫡母,都是要做太后的,皇后实在是犯不着和那刘元妃争一时的长短。如今陛下起了立太子的心,说不准日后就又要废太子呢?” “不会的,母亲。陛下不会废太子了,陛下的身子,大半年前就传出来不好了,如今拖了这么久,只怕是更不好了。早早立下太子,既能让陛下安心养病,也能稳定国本。”陶氏说着,望了一眼身旁的姜海阳,淡淡地道。 “只是我担心若陛下没立那皇长子做太子,以如今的元妃来说,铁定是不甘心的,若是那元妃一狠心,学了陛下当初,那可怎么办?到时候牵扯起来,只怕我们侯府也洗脱不了干系。” 陶氏心里头一直忌惮着,若是把姜华荣嫁过去,那刘家和姜家,便是姻亲。 到时候若是刘家做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出来,只怕姜家也别想从这件事里头,彻底洗干净。 她的心里头,对姜华荣许给了那刘家大公子的婚事,终究是起了动摇之心。 如今的刘家看上去是满门富贵,可又有谁能够知道,这满门的富贵,还有多少日子? “依着你的意思,你是不愿意把华荣嫁去那刘家去了?刘家大太太可是亲自过来下聘了,若是咱们悔婚,到时候别说影响了华荣的闺誉,便是咱们侯府的名声,也是要受损的。” 姜海阳心中不愿陶氏悔婚,可又怕日后刘家失势,牵连到了他们。姜海阳为了此事,已经和陶氏商量了无数次,陶氏没拿定主意,他这才陪着陶氏一起过来和冯老夫人商量了。 冯老夫人在心中思虑了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就道:“刘家大太太已经亲自过来下聘了,华荣和刘家大公子的这门婚事,咱们家是不能退的。 日后华荣嫁到刘家,那便是刘家的人,就算日后刘家失了势,也牵扯不到咱们。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们谁见过能把泼出去的水收回来的?华荣嫁过去刘家,她的生死,都是由着刘家的。” 冯老夫人知道自己这么说有些个对不起自己那亲孙女,可只要能为了侯府好,能为了知明哥儿日后好的,她都会去做的。 日后即便刘家在立储风波被击倒了,失了势,也同他们侯府,没有任何关系。 这边的上真殿里头,刘家大太太请了城隍庙的住持单独讲经,刘家大太太担心刘熙君在庙里走失了,就叮嘱了刘熙君坐在自己的身边。 “大师傅,前些日子我拿了那人的生辰八字过来该您看,您看怎么样了?那人的命格是个什么样的?”刘家大太太吩咐丫鬟婆子在外头盯着,她则是在禅房里头问着城隍庙住持事情。 “刘大太太,实不相瞒,那张生辰八字,老衲已经过目了,只是那人的命数实在太不寻常,老奴推敲了半个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还请刘大太太见谅。” 一个穿着灰布僧衣的老和尚跪在佛前的蒲团上,手中拿了一串佛珠,喃喃地回着刘家大太太的话。 眼前的这个老和尚,便是城隍庙的住持大师。刘家大太太见他答得不清不楚地,她又赶忙追问了几句。 “大师傅,想必你也知道那生辰八字是谁的了吧?这件事既是宫里面吩咐下来的,我也不好得把大师这番话传回去,民妇还请大师想想法子吧!” “若是老衲所猜不错,大太太拿过来的那张生辰八字,是宫里瑞王殿下的吧?瑞王殿下是陛下的皇长子,他的命格,自然是贵不可言,不知道大太太拿过来问老衲,究竟是想要从老衲这里知道什么?” 那老和尚依旧闭着双眼,背对着刘家大太太,淡淡地问了几句。 “大师傅既然猜出了那张生辰八字是宫里瑞王殿下的,自然应该知道民妇想要问的是什么了。 京里的立储风波已经闹了大半个月了,陛下心里头想要立皇长子为太子,可是皇后所出的嫡子仍在,陛下不敢越过臣工们,此事就耽搁了许久。” 刘家大太太之所以如此毫不避讳地说,自然也是知道那老和尚是个明白人,否则就不会这城隍庙里头的香火,竟远远超过了城里那些个寺庙。 城隍庙背后是有官府在给他做靠山的,一年有几乎一半的香油钱,是要上呈给官府的。所以这城隍庙的香火,才会越来越旺盛。 “大太太就这么笃定,陛下一定会立皇长子做太子吗?瑞王的命格,老衲已经看过,虽说贵不可言,可也是不能与天子的命格相提并论的。若是想要坐上太子之位,只怕还为时尚早!” 说到这里,那老和尚突然把双手合十,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大太太,天机不可泄露,老衲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若是大太太想知道最后登上那太子之位的人是不是皇长子?大太太就仔细盯着京里的消息吧?” 老和尚话音刚落,就有机灵的小沙弥从角落里头越了出来,亲自把刘家大太太给搀出了禅房。 看着刘家大太太从禅房里头出来,一直待在禅房外头的刘熙君赶忙迎了过来,拍了拍刘家大太太肩头上落下的灰尘,就道。 “娘,那老和尚怎么瑞王殿下到底是不是真龙之命?若是那瑞王不是什么真龙之命,咱们刘家可不能听元妃姑姑的一面之词,把整个刘家都砸进那立储的风波里头。” 看着身后烟雾缭绕,响着阵阵佛音的禅房,刘家大太太叹了一口气,扶着身旁的刘熙君道: “大师傅没明说,我也不知道。若是那瑞王真的是真龙之命,咱们大可以把这个刘家都砸进去,扶持瑞王拿到太子之位,可万一那瑞王不是什么真龙之命呢?都刘家都砸进去,日后我们抄家灭族,咱们刘家就是真的亡了。” “娘亲说什么胡话呢?我们刘家怎么可能抄家灭族?元妃姑姑可是陪着陛下从潜邸一路走到心中的人,又生了陛下登基后的第一子,那可是大贵之子呀!不立瑞王做太子,该立什么人做太子?” 原本对于这些个朝堂上的事,刘家大太太是不许让刘熙君掺和进去的,可刘熙君心系着刘家,刘家大太太也没有避讳,都和她说了。 看着自己闺女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刘家大太太又连叹了几声气,淡淡道。 “熙君呀!人心难测,更别说是天心了。便是你元妃姑姑,也不知道陛下心里头到底拿了什么主意?且皇后所出的是嫡子,那朝那代不是立嫡子做太子的?” “母亲,您实在是太忧虑了。咱们的陛下,这帝位当初可是来路不正,到如今,不也是人人称赞的贤君吗?那瑞王是庶出的又怎么样,那嫡出的又怎么样,谁当太子,凭的可不是出身,可靠脑子!” 刘熙君话罢,朝着刘家大太太笑了笑,就吩咐丫头送着刘家大太太下去了。 看着定武侯府家的马车,刘熙君就知道姜知明那厮还没有出庙。先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戏弄她,瞧比起他,若是再撞见他,一定要好好收拾一顿,才能解气! 片刻后,刘熙君就吩咐庙里伺候的小沙弥找到了定武侯府雅间的位置,她特地坐在屋外的廊下,看着对面屋里的一举一动。 姜知明并没有在屋里,而是在屋外的长廊上,似乎是心里头装着什么事情,在廊下走过来走过去的。 喊来了院里扫地的小沙弥,刘熙君就吩咐道:“小和尚,去和对面的那位公子说,就说有一个姑娘想要见他,不知他愿不愿意相见?” 刘熙君说着,把随身带着的荷包给了那递话的小沙弥,交代他要交到姜知明的手上。 半晌过后,小沙弥借着扫地,把那个荷包递到了姜知明的手上。 “姜家公子,那位姑娘说了,这荷包一定要亲自交到您手上,请您亲自打开看看!” 姜知明拿起手里的那个荷包,细细端详了一番,他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个红包一样,可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顺着小沙弥手指的方向往着对面看了一眼,可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难不成是有人故意拿了个荷包来,戏耍他不成? 第二百九十五章 纠葛 正在姜知明快要想破脑袋的时候,一旁的阿良瞧着自家公子半晌没有说话,拽着那个荷包,抱着脑袋想了半天,活生生没想出个什么。就道:“公子不妨打开那个荷包看看,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听阿良这么一说,姜知明赶忙打开了那个荷包,谁知道刚打开荷包,里头就掉出来的一张枝条,上头用簪花小楷写了三个字,‘大笨猪’! 姜知明看了一眼,就知道这荷包是谁递给那小沙弥,让那小沙弥转交他手里的了,除了他戏弄过的那个刘熙君,还会有谁闲着没事,来捉弄他呢? 生怕被旁人瞧见一样,姜知明赶紧就吩咐了阿罗把那张纸条又收进了那荷包里头。“这张纸条赶紧收好了,莫要让什么人瞧见了。若是这东西让旁人给瞧见了,那你家公子的名誉,就算是毁了。” 阿罗把纸条收在那荷包里头后,又把荷包随身戴在了自己身上。自家公子既然担心这荷包里头的东西被旁人瞧见了,那为什么不吩咐自己把那东西毁了,而是吩咐自己把它好好收起来呢? 阿良心中不解,就大着胆子问了句,“公子,既然你担心这纸条被旁人瞧见,为何不吩咐阿良把它毁了呢?还留着它做什么?” 说着,阿良把荷包又拿了出来,还把随身带着的火折子也拿了出来。燃起了火折子,正要点燃那荷包的时候,就被姜知明给抢了过去,当做宝贝似地拍了拍它上头沾着的灰。 “傻小子,这荷包可不能随便烧了。这荷包是那刘家姑娘特地吩咐了小沙弥送来给我的,她既然大着胆子戏弄了我,我以后也要戏弄回来。只是在此之前,这荷包还得好好留着,我往后还要利用这个荷包,做大事呢?” 姜知明给阿良解释完,又把那荷包重新递给了他。 “公子想要用这个荷包做什么大事?这一个小小的荷包,能成什么大事?” 阿良听着姜知明方才那番解释,已经是一头雾水,如今自己公子说要用这个小小的荷包成大事。他就纳闷了,这一小小的荷包,能成什么大事? 姜知明这回没解释,阿良也不好得继续追问,阿良就伺候着姜知明回了冯老夫人所在的雅间里头。 雅间里头,陶氏吩咐雨燕把冯老夫人带了下去,她有些体己话,想要单独对姜海阳说。 “老爷,我心中对华荣这门婚事,总感觉有些不妥当。若是刘家如同往常一样,并没有卷入立储风波之中,尽管华荣心里头不喜欢那刘家大公子,我也会把华荣给嫁过去。 可刘家在立储风波之中观望中,稍有不慎就要被拖下水,我不得不为了华荣的婚事,再行扣划一番。” 听着冯老夫人先前对立储风波局势的分析,陶氏大致猜到了,陛下可能还会立皇次子为太子。 若是皇次子得势,那就意味着皇长子失势,刘家是背后住持皇长子的世家,只怕是要受到她的牵连。若华荣就这样嫁过去刘家,到时候刘家失势,华荣岂不是也要跟着一起受罪? 姜海阳知道陶氏心里头疼爱着这个独女,不过华荣和刘家的婚事,已经是早就订好的了,不能再退婚了。 再说了,若是华荣就这样和刘家退婚,到时候受影响的,不单单只有华荣的婚事,还有整个定武侯府的名声。 “夫人呀!我知道你心里头疼着华荣,不愿把华荣嫁过去受苦。可如今刘家还没有失势,刘家仍旧是宫里面刘元妃的母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人家。 华荣嫁过去了,只需伺候好婆母,跟着享受刘家的荣华富贵即可。至于刘家立储之事,嘱咐华荣和姑爷别掺和进去就行了。” 姜海阳心里不愿退了这门婚事,所以对陶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希望她能明白这话里头的道理。 “老爷!你口口声声说心疼华荣,可你从来就没有疼过华荣一天,当初若不是我身子孱弱,不好得亲自扶养华荣,我让你把华荣送过去陶府住几日,没成想你竟然是把华荣托付给了母亲,让母亲父亲把华荣扶养长大。” 陶氏话罢,眼睛里头已盈满了泪水,冷冷地望着对面的姜海阳。 “老爷,知明哥儿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心里头,从来就只装着浮生一人,对于你亲出的知明哥儿,华荣,从来就没有给过他们半分的父子之情。浮生的婚事,是你亲自做主的,知明哥儿和华荣的婚事,便应该由我亲自做主!” 陶氏话音刚落,就要吩咐向妈妈去把冯老夫人给请过来。 瞧着陶氏要喊了向妈妈去把冯老夫人请过来,姜海阳赶忙吩咐了几个小厮守在屋门前,没让向妈妈出去。 “夫人呀!你说我心里头只装着浮生一人,没有装着知明哥儿和华荣,那你可知道,华荣和刘家大公子的这门婚事,还是我亲自求了刘家大老爷,才求来的。 不然你以为就那刘家大公子中意华荣这一点,那刘家就能把华荣娶过去吗?”姜海阳看着眼前目光冷淡的陶氏,他的目光也逐渐变得冷淡下来。 说话间,向妈妈已经带着知趣的丫鬟小厮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就留下了一个端茶倒水的丫头。 “知明哥儿的婚事,我原先就说过,由你亲自做主。知明哥儿是在母亲屋里养大的孩子,自幼就对你有所亏欠,我就想着,把知明哥儿的婚事交由你亲自做主,多多少少也能补偿你些。” 姜海阳说着,已经是一把眼泪,一把鼻子地哭了起来,倒是让身旁的陶氏又写意想不到。 看着那哭得不能自已的姜海阳,陶氏在心里头暗暗道,没成想自己这侍奉了一辈子的夫君,外人看上去高高在上的定武侯侯爷,竟也能为了她的几句话,哭得悲戚动人。 为了不让这件事宣扬出去,陶氏赶忙就吩咐了伺候的小厮拿了随身带着的手帕出来,轻轻擦拭着姜海阳脸上的泪珠。 “我的老爷,你快别哭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也学一个小女子一样,遇着事情,就用哭来解决?难不成老爷觉得,在我这里哭上几句,让我瞧见了老爷掉出了几滴眼泪,我就不追究老爷的过错了吗?” 陶氏依旧不依不饶地说着,堵得姜海阳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哽咽了半晌,姜海阳勉强停住了哭泣,抬起头望了一眼没看着自己的陶氏,就道。 “我说夫人呀!为夫方才都哭成什么模样了,你都不来劝一句,让为夫别哭了。若是为夫哭成这副模样的消息走了出去,别说为夫了,便是夫人的脸上,也是不好看吧?” “夫人的脸上好不好看,老爷心里清楚。老爷别想着用哭来蒙混过关,让夫人不追究老爷的过错! 老爷心里头一心一意为着那和咱们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姜浮生好,却对你亲生的知明哥儿和华荣不管不顾,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姜浮生是你的亲儿子呢,谁会知道,那是个过继来的族子呀!” 陶氏说的这番话,当即就把姜海阳气得没敢抬起头来看她,只能一直低着头,听着陶氏的教训。 第二百九十六章 澄江风云 澄江府,青鱼巷顾家。 时间兜兜转转,转眼间离小年夜不过几日。 顾玉棠和林氏仍旧在朋普耽搁着,为着处置妥当那沐小郡主的事,特地多留了几日在朋普,帮着二房拿了主意,把那受了伤的沐小郡主送回了丽江的沐王府。 望海轩里,顾大太太杨氏特地请了杨家四老爷杨定过来说话。 陆良卫杨老夫人心里头一直挂念着被她喊去了澄江府的杨家大老爷和杨家大太太,再加上杨府里头,杨家四太太临产在及,杨老夫人一个人顾不了那么多,特地喊了丫鬟婆子把杨家大老爷和大太太接回了陆良卫。 杨家大老爷临走的时候,不放心杨氏,就特地吩咐了杨家四老爷杨定留下来陪着她,待顾玉棠和林氏回府后,杨定在顾家过完小年夜,杨定才能离开顾府。 昨天晚上杨氏犯了梦魇,梦见了那个已经被暗中处置了的陈氏过来找她寻仇,杨氏被吓醒后,就一直没有睡下。 瞧着外头的天色大亮,杨氏就吩咐身边伺候的春蝉把杨定请到了望海轩里头,打算和他说几句话。 杨定是陆良卫杨家的五老爷,是杨老夫人最疼的幺儿,和杨氏是一同出生,但他比杨氏多生出来一天,在辈分上,就做了杨氏的兄长。但若是要认真论起来,他和杨氏,本该是一样的年纪。 杨氏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而他杨定,却还未定下娶亲之心。 杨定已过了而立之年,但模样看上去,和寻常十七八岁的少年差不多。 穿了一身浅蓝色的灰布长裳,墨玉似的长发用一根玉簪绾了起来,轻轻瞟了一眼坐在高位上头的杨氏,杨氏显然是没睡好,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 方才听传话的丫头说,昨日夜里杨氏犯了梦魇,一晚上没睡好,杨定赶忙吩咐屋里伺候的丫头,去小厨房熬了一壶形神汤上来,倒在了青花瓷的莲纹小碗里,递到了杨氏身旁的高几上。 “小莹,你多多少少还是喝点那醒神汤吧!你昨日夜里没睡好,一直坐到了现在,若是棠姐儿回来后,瞧见你这样的身体,你不是叫她着急吗?” 杨定看着杨氏久久没有捧起高几上头搁着的那碗醒神汤,忙提醒了句。 听着杨定这样说,杨氏这才捧起了桌上的那盏宁神汤,不过才饮了几口,就由把手中的药碗搁在了高几上头。 “五哥,这宁神汤我实在是喝不下去呀!我本就没病,喝了这宁神汤又能怎么样?不喝这宁神汤又能怎样?”杨氏话罢,抬眸瞧了眼前欲言又止的杨定,又道。 “我知道哥哥心里头还想要说什么,只是请哥哥,不要再劝我了,便是你再劝我一堆,我也是听不进去的。这些宁神汤,还是吩咐人拿出去倒了吧?” 正说着,杨氏就朝身边伺候的春蝉挥了挥手,把春蝉喊到了她的身边。 把高几上头摆着的那碗汤药交到了春蝉手中,杨氏就吩咐道:“春蝉,把这些个汤药拿出去倒了吧!便是继续留着,我也是不会喝了。喝了这么些日子还没有见效,看来那传闻中的神医妙手苏大夫也不过如此,和寻常大夫没什么两样。” 因着屋子里还有杨家人在,春蝉不敢应下,只得转过头来,瞧了身边的杨定一眼。见杨定朝着她点了点头,她这才端起了高几上头的那碗汤药,走了出去,倒在花园里的梅花树下。 看着春蝉把汤药倒在了院子里的梅树下面,杨氏这才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杨定,就道:“五哥,你心里面应该晓得,我喊你过来是做什么的吧?” 杨定今日过来,确实知道杨氏想要同他说什么。过今早来的时候,他就听递话的丫鬟说,杨氏昨日梦魇的时候,梦见了已经被他们暗中处置了的陈氏,杨氏久久没有睡下,一直在榻上坐着,等着他过来。 杨定没多想旁的,就道。 “小莹把我喊过来做什么,我已经听伺候的丫鬟说了。陈氏被顾礼华那厮遗弃到了乡下的田庄里,是顾二太太梁氏吩咐人找到,并严加看管起来的。她的死,实际上是与田庄里头伺候的那些个奴仆有关,和小莹那日去了田庄,没有半点关系。” “五哥,我知道你心里头为我好,帮我暗中处置了那个陈氏。只是那陈氏毕竟是顾礼池那厮养的外室,若是就这样暗中处置了那陈氏,顾礼池必定会有所怀疑的。 到时候他怀疑到了我头上,他拿不出证据,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是五哥呢?五哥可不能和我一样,冒这个风险,若是被顾礼池那厮拿到了相关的证据,只怕那顾礼池不会轻易放过五哥呀!” 杨氏心里头一直忧虑着这件事,一直想要找机会和杨定说说,今天终于被她寻到了这个机会。 看着杨氏一副杞人忧天的模样,杨定缓缓叹了一口气,随后才道。 “小莹,你莫要这样的杞人忧天了。我们只不过是暗中处置了那陈氏,又没有要了她的命去,顾礼池那厮又怎么就不过我了呢?我和顾礼池那厮无仇吴怨,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怀疑到我头上的。” 看着杨氏一脸忧虑的模样,杨定想起来前些天顾玉棠从朋普递了信上来,说过些天就要回府了。 杨氏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想必还没有知道这消息,杨定让屋里伺候的丫鬟重新沏了一盏新茶上来,随后道。 “小莹,前两天棠姐儿从朋普让人递了信上来,说是待棠姐儿和冯老安人辞行后,棠姐儿就带着林老夫人启程了。她写信回来,让我们早早喊人去城外的仙元观支应着,到时候她们回来了,也好有人去接应。” 听到了这个消息,杨氏的面容上终究是露出了几分淡笑,棠姐儿离家那么些日子,终于是要回来了。 只是棠姐儿回来了又怎么样?顾礼池那厮已经有半个月没踏足青鱼巷顾家了。若是棠姐儿回来后,向她问起了顾礼池的事,她该怎么答? 看着杨氏又陷入了沉思中,久久没有做答。杨定知道杨氏心里头又在为顾礼池的事情犯愁了,当初她之所以让林老夫人把棠姐儿带到朋普,就是为了让棠姐儿能够远离澄江府里头这些个糟心的事情。 可事实证明,这些个糟心的事情是挡不住的,棠姐儿迟早是要知道的,或许棠姐儿已经知道了。 棠姐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前些日子还写了信上来,在信里提及了他们这些个做舅舅的,让他们这些个做舅舅的,好好照看着杨氏。 可如今杨氏竟又担心起了棠姐儿,他该怎么和杨氏解释这些呢? 思来想去,杨定最后还是道:“小莹呀!棠姐儿跟在林老夫人身边这些日子,她知道你心里头在想着什么。你和顾礼池那厮的那些事,就算你再怎么瞒着她,她终究是会知道的。 你与其继续瞒着她,不如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她,棠姐儿不比里哥儿,她是个既聪明又懂事的孩子,她晓得该这么做的。”杨定望着眼前仍然陷在沉思里头的杨氏,又说了句。 良久之后,杨氏这才醒悟过来。 听着杨定方才那番话,她在心里头细细想了一番,她和顾礼池两人之间的这些糟心事,便是她自己不和她说,棠姐儿身边伺候的那些个婆子,也会同棠姐儿说的。 与其到时候让棠姐儿来问她,不如过些天,待棠姐儿亲自上来后,她再把她和顾礼池那些个糟心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棠姐儿。 杨氏想定主意后,就对着杨定道:“多谢五哥哥提醒我,我和顾礼池的那些事,就算我继续瞒着棠姐儿,棠姐儿也会知道的。与其让那些个多嘴长舌的丫头仆妇们告诉她,还不如我亲自告诉了她。” 听着杨氏把她接下来的主意说完,杨定淡淡地笑了笑,母亲当初把他喊来澄江,帮着小莹对付顾礼池那厮。 只可惜他一直没能帮上什么忙,还害得小莹在府里和顾礼池那厮吵了那么多次,最后还是让顾礼池那厮侥幸逃脱了。 若是他下次再遇见那顾礼池,他绝不会轻易放过那顾礼池的。 “小莹,其实也是兄长对不起你,愧对了母亲当时的嘱托。母亲当时吩咐我,让我下来澄江,一来是给你撑腰,让顾礼池那厮不敢再欺负你。二来则是希望我,找到了那陈氏,并且把她暗中给处置了。可兄长惭愧呀,前些日子才暗中处置了那陈氏。” 杨定话音刚落,春蝉推开了屋门,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 瞧见了屋里杨定和杨氏还在说话,当即就走到了杨氏身边,用着只有杨氏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了几句话。 “大太太,定武侯府派人过来了,据说是侯爷夫人身边伺候的向妈妈和侯爷老夫人身边伺候雨燕姑娘,听向妈妈话里头的意思,像是为着我们家三姑娘和他们定武侯府小世子的婚事来的。” 春蝉话罢,退到了一旁,等着杨氏接下来的吩咐。 顶点 第二百九十七章 合八字 见春蝉退到了一旁,等着杨氏的吩咐,杨定虽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但觉得应该是一件大事,否则不会让春蝉推到一旁,等着吩咐。 杨定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就听见杨氏对着春蝉吩咐道。 “春蝉,你去把定武侯府过来的向妈妈和雨燕姑娘请到前厅里头吧!你和前厅伺候的婆子说,好生招待她们,切不可怠慢了,若是谁敢怠慢了从侯府出来的贵客,待贵客走后,给我一起撵出府去!” 杨氏的话语极其严厉,让春蝉也有些没反应过来。所幸春蝉在杨氏身边伺候多年,对杨氏的性子也摸得七七八八了,春蝉没敢多问什么,就照着杨氏的吩咐下去做了。 正当春蝉要推门出去的时候,杨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吩咐了句。 “春蝉,喊个丫头去隔壁院,把二太太给我请到前厅。就说定武侯府的贵客来了,我一个人难以招待,请了她过来,好给我拿拿主意。” 春蝉心里头有些为难,不是她不愿意应下这门差事。而是隔壁院里头,正在忙着张罗顾玉成的婚事。 梁氏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怎么会有空过来?前些日子太太专门让自己去请了梁氏过来,梁氏借口府里的琐事多,急需她亲自处理,就给推了。 后来她又亲自过去请了几次,可还没有进门,就被梁氏身边伺候的丫鬟们给打发走了。梁氏摆明了就是不愿过来,她还有什么法子把梁氏给请过来呢? 见春蝉久久不语,杨氏以为她心里头想着旁的事情,就问了句,“春蝉,我不是叫你去隔壁院把二太太给我请去前厅吗?你愣在哪里做什么?” 听着杨氏这样说,春蝉赶忙回了句,“太太,不是奴婢不愿去隔壁院把二太太请过来,只是隔壁院这些天正忙着准备玉成哥儿的婚事,二太太怕是不得空过来。若是想要把二太太请过来,只怕还得太太亲自出马,若是奴婢去了,二太太断断是不会过来的。” “要是我能亲自过去把梁氏请过来,我还需要吩咐你过去请呀?春蝉,你还是快些过去请了梁氏过来,就说我有急事找她,在前厅里头商议。” 杨氏话罢,又喊了几个屋里伺候的丫鬟,陪着春蝉一起去了隔壁院,去请梁氏过来了。 瞧着春蝉和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去了七七八八,杨定这才道:“小莹,你吩咐春蝉去请了梁氏过来做什么?她这些天在自己院里忙着玉成哥儿的婚事,前些日子还喊了府里的几个丫头过去帮忙,我想着她是不会过来的。” “就算她不愿意过来,我也要把她请过来!棠姐儿和定武侯府小世子的婚事,还是这梁氏从中牵线搭桥。她也晓得棠姐儿和那小世子之间发生的事,若是把她请了过来,那咱们家和定武侯府的这门婚事,也就能成了。” 杨氏话音刚落,吩咐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帮着她重新梳妆过后,换了一身新的衣裳,叫上杨定陪着,一起往着顾府待客的前厅去了。 前厅里头,陶氏身边伺候的向妈妈和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雨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向妈妈往外看了一眼,见来的人依旧是顾家伺候的丫鬟,并不是顾家的大太太,从座位上就站了起来,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十圈。 “雨燕姑娘,你说这顾家大太太到底是在搞什么?这都什么时辰了,人都还没见到。若是咱们回去迟了,太太和老夫人铁定是不高兴的。”向妈妈的目光仍旧放在外面,向着雨燕焦急地抱怨了一句。 “向妈妈别着急,您也是在太太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沉不住气? 那顾家大太太或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你我就多等一会,临行前,老夫人再三叮嘱我,说待见过了这顾家大太太,知明还要去拜见那顾家二太太梁氏。” 雨燕是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和向妈妈不是一路人,她自然是不必为着她着想。 “雨燕姑娘,太太已经吩咐老奴了,待我们见过顾家大太太后,和她商议完事情,就让我们快些回去,把这件事亲自禀给了她。老奴倒是没听太太说,还要见什么顾家二太太的! 难不成要见那顾家二太太,是老夫人的主意?”向妈妈说着,眼神冰冷地朝着雨燕看了一眼。 “向妈妈,要见那顾家二太太是老夫人自己的主意又怎么样?临行前,老夫人再三叮嘱我,顾家二太太那是金陵梁王府的郡主娘娘,这顾家虽说是顾家大太太掌家,可那实际大权,却是在那梁郡主的手中。 老夫人说了,要我和顾家大太太商议,顾家三姑娘出嫁,必须是从顾家小长房出嫁,这样咱们也能沾沾梁王府的光。”雨燕一字一句地说着,并没有丝毫的顾忌。。 “老夫人这是在胡闹!那顾家三姑娘,可是顾家大长房的姑娘,怎么能从顾家小长房出嫁呢?若是顾家三姑娘从小长房出嫁,岂不是成了小长房的姑娘?老夫人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雨燕口中所说的,向妈妈并不知情,想必就连陶氏,也并不知情。 想要让顾家三姑娘从顾家小长房出嫁,这是就算她们和梁氏商议了,以梁氏的性子,铁定是不会同意的。不说梁氏同不同意,就是那顾家三姑娘的生母,杨氏听后,也是绝不会允许这桩婚事的。 老夫人不是已经答应了公子,要帮着他求娶顾家三姑娘吗?如今吩咐了雨燕来闹这一出,究竟想要做什么? “老夫人想做什么,雨燕恐怕不必和向妈妈汇报吧?向妈妈是伺候太太的,雨燕是伺候老夫人的,若是向妈妈想要知道,何不亲自去过问老夫人呢?” 雨燕没再看眼前的向妈妈,而是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雨燕,你实在是太放肆了!如今咱们二人是在顾府,你竟然毫不顾忌,大放厥词!顾家三姑娘是顾家长房的姑娘,只能从顾家长房出嫁,顾家二太太也是识礼数之人,你这样做,等同于倒行逆施!” 向妈妈心里头气不过,又训了雨燕几句。 突然,就听见外头有丫鬟来报,说杨氏到了。 转眼间,就瞧见杨氏由一个小丫鬟搀着,就进了待客的前厅,坐在了屋里的主座上,杨定也跟着进了屋子,坐在了杨氏身旁的竹椅上。 向妈妈和雨燕两人站起身向杨氏行过礼后,雨燕就强行了向妈妈一句,缓缓道。 “大太太,奴婢是奉了定武侯府老夫人的命令来的。想必大太太也晓得了,我们家世子爷看上了顾家的三姑娘,老夫人心疼我们家世子爷,就特地吩咐了我们来商议一下世子爷和顾家三姑娘的婚事。” “大太太,我们家公子心里头装着三姑娘,无论我家太太说什么,我们家公子一定要娶了三姑娘。我家太太拗不过我家公子,就吩咐老奴过来瞧瞧,拿了三姑娘的生辰八字,回去和我们家公子的生辰八字合一合,看看是否相配?” 向妈妈说着,把身旁的雨燕挤到了一边,拿出了陶氏吩咐给她的东西,姜知明的生辰八字。 不仅他们家要合一合顾玉棠的生辰八字,顾府也是要喊了人进府,合一合姜知明的生辰八字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辞行前夕(一) 前些日子把沐小郡主送回沐王府后,蔡氏的病势渐渐加重,也跟着去了。 蔡氏没了之后,顾礼华向冯老安人请示后,就让红姨娘代理了管家之权,这诺大的二房,就落到了红姨娘一人手中。 蔡氏走后,冯老安人担心红姨娘不能好好照顾晟哥儿,就把晟哥儿接到了自己身边,由自己亲自教养。 这日林氏带着顾玉棠去后罩房和冯老安人辞行,冯老安人坐在上头的软榻上,晟哥儿在她身旁和丫鬟们打闹着。齐氏抱了虎儿,坐在冯老安人的身旁,替冯老安人剥着一大早红姨娘喊人送过来的橘子。 “老姐姐,你们这一走,真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们了。自从敏兰撒手人寰之后,我看着晟哥儿那无知天真的模样,心里面总不踏实。晟哥儿的生母毕竟不是那红梅,待我百年归去之后,那红梅能好好照顾晟哥儿吗?” 冯老安人望着一旁和丫鬟嬉戏打闹着的晟哥儿,脸上充满了担忧之色。 蔡氏临终的时候,可是把晟哥儿托付给了她的,并嘱咐了她,好好扶养晟哥儿长大。 林氏顺着冯老安人的视线,也跟着瞧了一眼坐在地上和丫头们打闹着的晟哥儿,晟哥儿还这样小的年纪,就没了亲娘,着实是让人心疼。 林氏看着晟哥儿年幼无知的模样,朝着冯老安人叹了一口气,就道:“二弟妹你就别忧着了。蔡氏虽然走了,可晟哥儿还有六郎,他是六郎亲生的,虎毒不食子,六郎会好好照顾他的。” “老姐姐,晟哥儿虽是六郎亲生的,可难保那红姨娘以后不会生个一男半女的,到时候六郎满心里头装的都是红姨娘那厮的儿女,把晟哥儿抛在一旁,那该怎么办呀?” 冯老安人话罢,就吩咐屋里伺候的丫鬟,把晟哥儿带了出去。 看着冯老安人一脸忧虑的模样,林氏也不知该如何再劝下去,只能看向了身后的顾玉棠,盼着顾玉棠能为她出点主意。 顾玉棠在二房客居了这些日子,蔡氏待她也还算不错,如今蔡氏既然走了,那这晟哥儿的将来,可是要找一个人托付的。 蔡氏临终之前,就派人把冯老安人请了过去,交代了几句话,把晟哥儿托付给了冯老安人教养。 可冯老安人毕竟年纪大了,也不知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冯老安人正是担忧自己走后,留着晟哥儿一个人在二房,遭了那红姨娘的算计,所以在她们临行前,喊了她们过来,为她出出主意的。 顾玉棠朝着半开的窗户看了一眼,见晟哥儿正和几个伺候的丫鬟,在屋外玩起了游戏。晟哥儿的脸上,还充满着天真和幼稚,哪里会晓得自己的继母红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红姨娘不是个善茬,这些日子借着六叔的宠爱,在二房立了多般规矩,把原先院里伺候的那些个管事婆子都喊到了自己院里训话,为的就是在这些个下人中立威。 若是晟哥儿再失去了冯老安人的庇佑,落到了红姨娘的手中,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顾玉棠心里头担忧着晟哥儿,就帮着林氏,给冯老安人出了一个主意。 “冯祖母,晟哥还没回来之前,一直是养在蔡家老太爷的膝下,如今六叔母不在了,不如冯祖母和蔡家来的人商量商量,让他们把晟哥儿接回蔡家,继续由蔡家老太爷扶养。蔡家是晟哥儿的外祖家,想来蔡家的那些人,看在六叔母的面上,不会太过为难晟哥儿的。”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冯老安人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才道:“棠姐儿,我也想着把晟哥儿送去蔡家。晟哥儿原先就是被敏兰送去蔡家,养在蔡家老太爷的膝下的。 若不是前些日子,我和敏兰说了想要见见晟哥儿,才让她把晟哥儿送回来的。可是晟哥儿回来之后,你六叔就说了,晟哥儿是姓顾的,哪里能一辈子养在蔡家?” “原我就和你六叔商议过了,让他把晟哥儿送回蔡家,可他不肯,便是我说什么,他都执意不肯,这件事就僵了。” 冯老夫人话罢。就有一个穿着浅绿色比甲的丫鬟急匆匆进了屋子,环视了屋子一眼,见冯老安人和林氏都在,就道。 “老夫人,红姨娘听说林老夫人要走了,已经备好了土仪,说是给林老夫人带回澄江的。红姨娘还说了,待林老夫人回到澄江后,或许就见不到人了,今儿一定要陪着林老夫人多说几句话。” 待那丫头话音刚落,顾玉棠抬起头,瞧了她一眼。瞧她是穿着打扮,不像是后罩房伺候的丫鬟,倒像是红姨娘屋里伺候的丫鬟。 此次过来递话,想必那红姨娘已经在院外侯着了,待冯老安人发话后,她就会立刻把红姨娘给请进来。 果然如顾玉棠猜测的一样,冯老安人发话让那丫鬟把红姨娘请进来后,没过多少功夫,那丫鬟就把红姨娘给请了进来。 自从红姨娘代掌了管家大权后,就搬到了原先蔡氏住的瑞月院住,想来是瑞月院的风水好些,红姨娘进门的时候,顾玉棠瞧上去,整个人看上去红光满面了不少,带了一副上位者的淡笑。 梳了个简单利落的圆髻,发上先是簪了两支赤金镶嵌红宝石的簪子,又簪了两支水头十足的碧玉簪子,簪子的末端嵌上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玉髓珠,红姨娘走路的时候,那串珠子也跟着摆动起来,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 所幸红姨娘不敢僭越,依旧照着规矩,给冯老安人和林氏行了礼,起身后坐在了丫鬟早就搬过来的绣凳上。 红姨娘看了一眼对面的顾玉棠,见顾玉棠也瞧着自己,笑了笑,就道:“三姑娘,方才妾身进来的时候,听三姑娘说起了晟哥儿。三姑娘想要把晟哥儿接回蔡家,由蔡家老太爷扶养,可有这回事呀?” 顾玉棠没想到,原来方才屋里,竟也安插了红姨娘的内线。离她说那些话还没有半个时辰,红姨娘这么快就知晓,显然是在外头等待多时,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顾玉棠淡淡地回了一个笑容过去,看了眼坐在身旁的林氏,见林氏没有说什么,她这才接着道。 “姨娘说的对,确实有这回事。自从六叔母走了之后,晟哥儿就被接到了冯祖母屋里扶养,可冯祖母已然年迈,还能安然扶养晟哥儿几年?蔡家是晟哥儿的外祖家,蔡家老太爷又是晟哥儿的祖父,若是由蔡家扶养晟哥,晟哥儿一定会茁壮成长的。” 顾玉棠说话的时候,她感受到了来自红姨娘目光之中的冷意。 看来这红姨娘,是不大愿意把晟哥儿送出去呀!她不想让晟哥儿出去,难不成是想亲自扶养晟哥儿? 红姨娘继续理会顾玉棠,而是转了个方向,对着坐在主位上头的冯老夫人道。 “母亲,红梅已经和老爷商量过了,太太虽然走了,但晟哥儿不能没有母亲,红梅想要把晟哥儿接到自己身边,由红梅亲自扶养。红梅原先也是在太太屋里伺候的,太太与我,也是有着曾经的主仆情的,如今她走了,这晟哥儿就接到我身边教养吧!” 听着红姨娘说了这一通,她的本意,果然和顾玉棠猜测的一模一样。 红姨娘不想把晟哥儿送回蔡家扶养,一来,晟哥儿若是在她身边长大的,日后必会对她感恩,要是红姨娘这辈子再没有旁的孩子,下半辈子,也能让晟哥儿给她养老送终。 二来,若是红姨娘和顾礼华日后有了孩子,这晟哥儿养在她的身边,就能好好钳制住他,让顾礼华冷落了晟哥儿。这样一来,顾礼华没了晟哥儿,日后整个顾家二房,就落到这红姨娘的手上了。 红姨娘这招棋,不得不说,还真是走得既高明,又阴险。 只是她实在不该这个时候来接晟哥儿过去亲自扶养,蔡氏刚走不久,蔡家的那些个老爷太太,可是还都在顾家。 她这么着急忙慌地想要把晟哥儿接到自己的身边,难保蔡家的那些个老爷太太不另做他想?晟哥身上,还流着蔡家的一半血,蔡家的那些个老爷太太,是不会把还留着一半蔡家血的晟哥儿,放在红姨娘身边教养的。 先不说蔡家的那些老爷太太答不答应,顾玉棠想着,眼前的冯老安人铁定是不会答应的。冯老安人知道那红姨娘是什么样的为人,哪里放心把晟哥儿就这样养在她的院里? 冯老安人恶狠狠地瞪着坐在绣凳上头的红姨娘,口中冷冷道:“红梅,你糊涂!晟哥儿是蔡氏和六郎的孩子,便是如今蔡氏不在了,这晟哥儿,也不能养在你一个姨娘屋中! 若是晟哥儿养在了你屋里,日后传了出去,晟哥成什么人了?姨娘屋里养大的孩子,日后谁家敢上门来提亲?” 冯老安人一席话,说不上很是严厉,却狠狠地击倒了坐在绣凳上头的红姨娘。 如今顾礼华还没有给她名分,她依旧是顾家二房的一个姨娘,便是如今代掌了顾家的管家大权,里面的人看上去,这红姨娘是风光无限,人人敬畏。 这外头的人看上去,这一个姨娘代掌了管家大权,这像话吗?外头的人看这红姨娘,就像是看笑话一样。 就算旁人不说,红姨娘自己也是晓得的。她一个蔡氏身边的婢子出身,能做到如今代掌了顾家的管家大权的红姨娘,已经是得了顾礼华的无限恩宠了。 顾礼华更是为了她,停了她的晨昏定省。每日晨起,红姨娘都无须去冯老安人屋里,给冯老安人请安。不过就算她再如何如何受尽恩宠,她都是顾礼华身边伺候的一个姨娘。 红姨娘咬了咬,眼神冰冷地望着坐在高位上的冯老安人,淡淡道:“老夫人,妾身已经得了老爷的许可,是来接晟哥儿过去的。老爷说了,要把晟哥儿养在我的这里,妾身只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饶过妾身的这次无礼之举。” 话音刚落,红姨娘就朝着身后伺候的几个粗壮婆子使了个眼神,那些个婆子得到了红姨娘的示意,随即推开了屋门,正要去抓外头和小丫鬟玩得正开心的晟哥儿。 顾玉棠瞧着情况不妙,赶忙吩咐了大寒和阿华,让大寒和阿华两人出去,必须要抢在那些个婆子动手之前,把晟哥儿带进来。 看着红姨娘喊了几个婆子出去外头抓晟哥儿,冯老安人坐在软榻上,显然是气得不行,手中紧紧地拽着那个青花瓷的琉璃茶盏,恶狠狠地望了红姨娘一眼。 “红梅,是谁借了你这样的胆子,竟敢在我屋里抓人的?” 红姨娘不以为意,装作没瞧见冯老安人的怒容一样,依旧带了一抹淡笑,就道:“老夫人别生气,妾身不过是得了老爷的吩咐,把晟哥儿带回妾身的院子罢了。妾身不会把晟哥儿带去旁的地方的,请老夫人放心。” 红姨娘话罢,先前被红姨娘派出去抓晟哥儿的那几个婆子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没说哈,而是朝着红姨娘摇了摇头,显然是没有抓到晟哥。 看着那些个婆子空手而归,顾玉棠就知道阿华和大寒已经得手,正要向着冯老安人说话的时候,就见阿华从后罩房的后门走了进来,把晟哥儿带到了冯老安人的面前。 晟哥儿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去到冯老夫人的身前的时,已然哭成了个泪人,一边哭,一边指着红姨娘身后的那几个婆子说道。 “祖母,祖母,那些个婆子坏!非要把晟儿抓走,我不要那些个婆子,我不要那些个婆子。” 听着晟哥儿这样说,冯老夫人当即就吩咐了身边伺候的春燕,把晟哥儿带出了后罩房。 见着晟哥儿被带下去后,冯老夫人这才拿起了高几上头摆着的一杯茶盏,朝着红姨娘的身旁砸了过去,一瞬间,茶盏就在红姨娘的身旁四分五裂,溅得到处都是。 “红梅,你还真是胆大妄为!晟哥儿是什么样的人,凭那些个粗使的婆子,也敢动他!你口口声声说是得了六郎的吩咐,来接晟哥儿过去,你倒是把六郎请过来,我亲自问问他,到底是何居心?” 冯老夫人一番话说完,终于把积压在心中的怒气一下子就释放了出来! 红姨娘听了冯老安人这一通话,面上的表情依旧淡淡地,让人瞧不出来到底是生气还是惊吓? 红姨娘看了林氏一眼,又把视线移到了冯老安人身上,最后又落到了顾玉棠的身上,冷冷道。 “请老夫人息怒!妾身不过是得了老爷的吩咐过来罢了,老夫人犯不着拿我一个人出气!若是老夫人想要撒气,妾身这就把老爷请过来,老夫人想说什么,就朝着老爷说去吧!” 听着红姨娘这样说,顾玉棠是越来越佩服这红姨娘了。想不到才过了这些日子,这红姨娘就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仗着身后有顾礼华撑腰,肆意妄为,连冯老安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辞行前夕(二) “姨娘方才话中的意思是,六叔请你来接晟哥儿过去,可姨娘却是喊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来,想要抓了晟哥儿过去。那些婆子,都是灶上伺候的粗使婆子,晟哥儿细胳膊细腿地,万一磕了碰了,是姨娘来负责还是那些个婆子来负责?” 顾玉棠冷冷地说着,站在红姨娘身后的那些个婆子心里已经慌得不行,慌忙跪了下来,朝着顾玉棠连声道。 “三姑娘,三姑娘,求您向老夫人求求情呀!老奴们都是听了红姨娘的吩咐,才来带晟哥儿走的呀!老奴们都是灶上伺候的粗人,力气难免大些,若是拽伤了晟哥儿,便是把老奴们打杀了,也是不够配的呀!” 那些个婆子已经顾不得眼前的红姨娘,慌里慌张就把这件事是红姨娘牵头给说了出来。 听着那些个婆子的证词,冯老夫人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一巴掌拍在了身旁的高几上,把那高几震得哐当作响,高几上头摆着的茶盏碗碟,也震得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红姨娘,那些个婆子都招认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六郎喊你过来,是让你把晟哥儿接过去的,不是让你强行把晟哥儿带过去的。只要晟哥儿不愿去,谁也别想把他带走!” 冯老安人不再看着眼前的红姨娘,而是转了一个方向,严厉训斥了红姨娘几句。 原以为红姨娘被训斥过后,能收敛一点,没想到红姨娘依旧冷冷道。 “老夫人,妾身是奉了老爷的命过来带晟哥儿过去的。老爷体谅老夫人年纪大了,若是让您照料晟哥儿,难免让您操劳,为了不让您操劳,老爷说把晟哥儿养在我屋里,由我亲自教养。” 红姨娘依旧是不妥协,话音刚落就捧起了身旁高几上头摆着的碧螺春,掀开茶盖,闻了闻溢出来的茶香。茶是好茶,可是她如今已没有那样的好心情,去品这样的好茶了。 冯老安人知道红姨娘口齿伶俐,自己说不过她,就向身旁坐着的林氏使了使眼色,希望林氏能够开口,帮她说几句。 林氏知道了冯老安人的意思,不愿再次卷入二房这些无休无止的纷争中,端起了身旁的茶盏,轻轻饮了几口,并没有说旁的。 一旁的顾玉棠瞧着林氏久久不语,生怕红姨娘待会就吩咐了丫鬟把晟哥儿带过去,就道:“红姨娘,你既非晟哥儿的生母,又不是二房的掌家大太太,你说六叔吩咐你把晟哥儿接过去,可有人瞧见了?可有人听见了?可有人能够为你作证? 若是没人听见,没人瞧见,更没有人为你作证。你就不能把晟哥儿带走!仅凭你一面之词,就想要把晟哥儿带走,我们很难放心!” 原先红姨娘已经以为胜券在握了,没想到竟然冒出来了一个顾玉棠,还帮着冯老安人说了她几句。 不过就算她再如何巧舌如簧,她都是要把晟哥儿带走的,留着晟哥儿在冯老安人屋里,岂不是给了冯老安人一招杀招? 过些时候,顾礼华就会晋她做掌家大太太,到时候晟哥儿势必会碍手碍脚。 与其到时候给了冯老夫人借题发挥的机会,索性她这次就把晟哥儿接过去,自己亲自扶养,若是晟哥儿由她亲自扶养长大,到时候继承了二房的家业,她就顺理成章做上了二房的老太太。 冯老安人现在还不知道,红姨娘心里面的打算,可多了去了。 “三姑娘,您若是想要说,老爷吩咐我这些事情的时候,身边没有伺候的丫鬟听见,您就大错特错了。 当时我在老爷书房的时候,府里伺候的王管家也在,老爷吩咐我做的这些事,王管家也得听得一清二楚。若是三姑娘不相信,大可以请了王管家过来,我们当面对质!” 红姨娘此话一出,屋里的冯老安人和林氏,当场就坐不住了。 林氏赶忙吩咐梁嬷嬷把顾玉棠喊到了自己身边,用着只有顾玉棠能够听见的声音道。 “棠儿,你怎么那样糊涂呀?那姨娘做事,必定是心中已有了万全之策,到时候她吩咐人把那王管家喊了过来,王管家证实了她说的那些话属实,你该怎么办?” “祖母只管放心吧!她口中的那个所谓的王管家,是不会过来的。今早大厨房的丫鬟来送早饭的时候,就和我说起,王管家这些天跟在六叔去了乡下的田庄,一时半会也回不来的。咱们就看这红姨娘该怎么收场才是!” 顾玉棠话罢,又回到了冯老安人的身边的竹椅上,在竹椅上头坐定。 “红姨娘,您既然说府里有一位王管家能替您作证,证明您方才所说的话,句句出自六叔的吩咐,那么就请您,把那所谓的王管家请出来吧!当面锣对面鼓地对质一下,我们就信服了。” 顾玉棠从容不迫地说着,面上没带着半分的慌色,让红姨娘逐渐有些起疑。 难不成是那顾玉棠知道了什么?还是她佯装镇定,故意来吓自己的? 红姨娘淡淡地笑了笑,她可不是被吓大的,凭这样一个不起眼的毛丫头,就想要吓倒她,简直太小看她了。 红姨娘这样想着,就对着身边伺候的丫鬟吩咐道:“去老爷书房里,看看王管家在不在里面,若是王管家在里面,就把他给我请过来!” 那丫鬟有些犹豫,面上有些难看。姨娘吩咐她去请了王管家过来,想来姨娘还不知道王管家已经赔罪老爷去了乡下的田庄,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可是姨娘如今要她请了王管家过来对质,她该上哪去请王管家呢? 红姨娘看出了小丫鬟面上有些难堪,见她迟迟没有所动,赶忙拉紧她的手,低语了句。 “干什么呢?我不是吩咐你去请王管家吗?愣在这里做什么?” 被红姨娘这样一问,那丫鬟也只能据实相告了,凑近了红姨娘,耳语了几句。 “夫人,王管家已经陪着老爷乡下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了。你现在让我去请王管家,我去哪里给你请王管家来呀?” 看着红姨娘拉着身边伺候的丫鬟在一旁窃窃私语,冯老安人以为她们两个在商议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喊了身边伺候的婆子就过去看了一眼。 “红姨娘,你方才不是说王管家听见了六郎对你的吩咐吗?怎么了?那王管家人呢?既然有这个人,还不快些去请她过来?” 顾玉棠知道红姨娘是请不来王管家的,也不想和她继续废话,索性就道。 “红姨娘,若是你能请到那所谓的王管家,你就请过来,咱们当面对质一下。若是你请不过来,恕我们不能相信你方才所说的,第一晟哥儿不能交给你带走,第二你几次三番冒犯长辈,至于要怎么罚你,那便是要看冯老安人是怎么处置的了?” 顾玉棠这一通话,当即就把红姨娘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及时心中还有其他想要说的话,也哽在了喉中,半晌没有说出,只能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顾玉棠。 这个三姑娘,还真是好管闲事呀!几次三番破坏她的好事,若是有机会,顾玉棠犯到了她的手里,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第三百章 临行前夕(三) 顾玉棠自然知道那王管家已经陪着顾礼华去了乡下的田庄,一时半会赶不回来的,所以红姨娘想要让丫鬟去请了王管家过来对质,只怕是行不通了。 顾玉棠就是知道她们请不回来王管家,刻意给她们下套的,没想到红姨娘竟然没过脑子,直接对着丫鬟吩咐道。 要知道,如今红姨娘身边伺候的那些个丫鬟,都是府里的老人了,个个机灵能干,哪里会愿意做出得罪红姨娘的事。 只是她们不愿意吃罪红姨娘,又没办法把王管家请回来,只能据实相告,盼着红姨娘看她们据实相告的份上,对她们从轻发落。 好在红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还有个把是机灵地,当即就为红姨娘圆了场,没让她再继续呆立在原地,而是把红姨娘扶到了一旁的竹椅上头坐下。 “三姑娘,我家夫人不过是奉了老爷的命令,来待晟哥儿过去罢了,老爷吩咐我家夫人的时候,在场的便只有王管家一人,如今王管家陪着老爷去了乡下的田庄,一时半会回不来。 既然对质不了,不如就等着王管家回来,夫人再接了晟哥儿走。老夫人,您老人家看这事成吗?”那丫鬟说着,把头转到了一旁,看着坐在软榻上的冯老安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顾玉棠望着那红姨娘身边那机灵的丫鬟,淡淡地笑了笑。没成想红姨娘那样蠢笨的一个人,身边还有那样机灵的一个丫鬟! 那个丫鬟可不简单,三句两句就把此事推到了那王管家的身上。那日听到六叔吩咐红姨娘的人,就只有那王管家,如今王管家跟着六叔去了乡下的田庄,一时半会回不来,自然是不能来后罩房对质的。 不过王管家既然不在,她们就没办法把晟哥儿带走。 但这样也给了冯老安人机会,让冯老安人把晟哥儿送去蔡家的机会,如果今日红姨娘想要把晟哥儿强行带走,以她如今代掌着管家大太太的身份,屋里的任何一人,都是阻止不了她的。 红姨娘见身边伺候的丫鬟替她解了围,捧起了高几上头摆着的大红袍,茶水还没入口,就笑道。 “老夫人,既然如今王管家不在府中,帮我证实这件事的人不在,那我就不急着把晟哥儿带回去。这几日晟哥儿就养在老夫人的院里,待老爷什么时候和王管家一起回来,我再陪着老爷来,一起把晟哥儿接走。” 听着红姨娘说了这一通,冯老安人当即就坐不住了,红姨娘竟还想着把晟哥儿接走?蔡氏虽然走了,但临终前却是把晟哥儿托付给了她,让她务必要照顾好晟哥儿。 如今蔡氏尸骨未寒,她怎么能放任红姨娘那厮,把晟哥儿接走呢?所以不论红姨娘是得了谁的命令,谁的吩咐,若是想要把晟哥儿从她身边接走,除非她死了。 “红姨娘,怎么说你都是从太太屋里出来的。你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也是太太在暗中帮你。太太临终前把晟哥儿交到我手中,说叫我好好扶养他,若是就这样让你接走,我岂非对不起九泉之下的敏兰?” 冯老安人话罢,只觉得眼前的红姨娘扎眼,没在瞧她,当即就要吩咐人请她出去。 春燕得了冯老安人的示意,叫上了屋里伺候的几个小丫鬟,就来到了红姨娘的身旁,春燕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并道。 “红姨娘,老夫人来命我请您出去!您原先也是伺候人的,晓得我们这些做奴婢说不易,您就不要让我们为难了。” 听着春燕说出‘您原先也是做奴婢’这句话,红姨娘只觉得自己的心头,被狠狠扎了一刀。 春燕这句话,明里暗里都在向她暗示,让她做好自己的本分,她原先也是个奴婢,不过是得了主人家抬举,才坐到了姨娘的位置上。 若是失了主人家的抬举,她也就变得和伺候人的小丫鬟,一般无二了。 红姨娘越想越气,心中的火气又一阵翻涌起来,春燕是冯老安人贴身伺候的丫鬟,她之所以能这样毫无顾忌地说,想来也是得了冯老安人的示意。 红姨娘放下了手中端着的大红袍,一只手轻轻捏着那青花瓷折枝的茶盖,另一只手继续端着那茶碗,茶盖轻轻撞击在茶碗上,发出了一阵井然有序的响声。 红姨娘没说话,依旧是先前为着红姨娘解围的那丫鬟道。 “春燕,你什么身份?也敢赶我们家夫人出去?我们家夫人再怎么说,也都是老爷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娶入府的,你一个伺候人的丫鬟,怎么能和我们家夫人相提并论? 就你这样的毛丫头,便是留在我家夫人身边提鞋,你都是不配的!”那丫鬟说着,扬起了左手,正要朝着春燕的脸上挥去。 还好顾玉棠及时喝住了她,没有让她成功打到春燕的脸。 “你什么身份,春燕姑娘什么身份?春燕姑娘是伺候在冯老夫人身边的,你一个张牙舞爪的丫头,有什么资格在春燕姑娘面前放这些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再说了,若是连春燕姑娘这样老夫人贴身伺候的丫鬟,都不配给你家夫人提鞋,那么宫里面的那些嬷嬷,配给你家夫人提鞋吗?”顾玉棠就是看不惯这样的一个小丫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这里大放厥词!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 红姨娘那样的人,能养成什么样的好丫头出来? 顾玉棠这一通,当场就让红姨娘和那丫鬟下不了台,春燕是在冯老安人身边伺候的,在顾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了。那丫鬟为着红姨娘,吃罪了春燕,只怕日后在府里,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红姨娘没在意顾玉棠话中所言,绕开了顾玉棠的那番话,直截了当道:“春燕姑娘是老夫人贴身伺候的丫鬟,身份贵重,是我的丫头唐突了,妾身代我的丫头,向春燕姑娘赔个不是。 只是春燕姑娘方才说要请了我出去,妾身不知做错了什么,还是哪里惹恼了老夫人,要老夫人喊了春燕,赶我出去?” 顾玉棠听着红姨娘这样说,觉得她如今颇有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非要冯老安人把话说明白了,把这事摊开了,她才晓得自己错在哪里吗? 可能红姨娘最大的错,就是错在没有自知之明,以为凭着身后的顾礼华,得了顾礼华的疼爱,又代掌了二房的管家大权,就能在顾家二房呼风唤雨了。 蔡氏都没有做到在二房呼风唤雨的地步,底下有那么多个丫头婆子不服蔡氏的,就凭着这红姨娘,能把二房打理得妥妥贴贴吗? 且冯老安人还是二房实际的掌权人,如今她为了要把晟哥儿接走,吃罪了冯老安人,想必她往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 若冯老安人再给六叔纳一房管家大太太,到时候只怕这红姨娘,会招架不住吧? 冯老安人没瞧着眼前的红姨娘,而是吩咐丫鬟去茶水房端来了茶点,摆在了林氏和她身旁的高几上,“怎么?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妾身不知,还请老夫人明示!是老夫人压根就不喜妾身,还是老夫人瞧不上妾身的出身,以为就妾身这样出身的人,教养不了晟哥儿!”红姨娘的话语中,依旧带着几分的不依不饶。 冯老安人也丝毫不客气,当着屋里还有伺候的丫鬟,直言了几句。 “红姨娘,你还知道你自己出身低下呀?就你这样出身的人,当初若不是太太病重,老爷身边无人伺候,我怎么会想到纳你进府? 以往老爷屋里伺候的丫鬟,只有两个下场,要不就是撵出府,要不就是自请出府!” 见冯老安人话语中重重苛责了那红姨娘,一直坐在屋里,久不做声的齐氏终于开口,附和了几句。 “红姨娘呀!红姨娘,我说你也该知足了,你一个在蔡氏身边伺候的丫鬟,如今能做到老爷身边伺候的人,已经很不容易。难不成你如今为了想要把晟哥儿接回自己屋里教养,就要顶撞老夫人吗?” 冯老安人不喜旁人插她的话,听见齐氏开口训斥红姨娘,冷冷瞅了她一眼,就道:“齐氏,不会说话就别开口,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顾玉棠也觉得齐氏方才那些话,不过是借着冯老安人先前的话,狐假虎威罢了。齐氏也不是什么好人,一惯喜欢落井下石,方才说那些话,不过是她的本性罢了。 红姨娘被冯老夫人一番话堵得大气耶不敢喘,只得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冯老安人。 看来还是她小瞧了这老太婆,没想到这个老太婆,竟然不想让她接走晟哥儿,厉声训斥了她一通。 原先她在蔡氏身边伺候的时候,就知道了这老太婆的厉害,蔡氏虽说是个耳根子软的,拿不定主意的,可蔡氏心里却有着自己的主意。 不过是想要把这些事推到老夫人那里,借着老夫人的手,在府里立威罢了。 冯老夫人今日之所以不似往常那样容忍她,当着那么多的丫鬟厉声训斥她,不也是想要借着她,在府里立威罢了。 她可不愿意别人拿她做靶子里立威,红姨娘心里想定了主意,平心静气下来,冲着冯老安人笑了笑,就道。 “老夫人,妾身虽出身低下,比不上原先的太太。但妾身却也是好人家出生的姑娘,不像有些人,还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人?明面上瞧着是大家姑娘,谁会想到竟是个来路不明的姑娘?” 红姨娘知道,如今坐在屋里的这些人,自然能够明白她话里头的意思的什么。 冯老安人明面上看着像是冯家的大姑娘,可却是冯家老太爷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所幸冯家老太太是给通人请的,没有过对追究,仍旧是把当年冯家老太爷带回来的女童,当做自己亲生闺女一眼,扶养成人。 只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要不是红姨娘此次借机提起,想来屋里坐着的这些人,都不晓得了。 林氏听着红姨娘这些话,心头顿时一震,这红姨娘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难不成是有人告诉她的? 林氏这样想着,朝着身旁坐着的冯老安人看了一眼,见她面上没带着旁的表情,显然是气在心头,忙劝了几句。 “二弟妹,红姨娘病了,快快叫人请她出去吧!喊几个得力的大夫回来瞧瞧!” 见冯老安人仍旧静静地坐在软榻上,没有任何反应。林氏赶忙吩咐屋里的春燕道:“春燕姑娘,还愣着做什么,没看见红姨娘已经病了吗?快快把她拉下去,莫要惹了你家老夫人生气。” 林氏提醒了一句,春燕当即就醒悟过来,喊上了屋里站着的几个粗壮婆子,就朝着红姨娘身边走去。只是春燕这回没有再言语,带着那些个粗壮婆子,上前就要把红姨娘给绑住。 春燕带着婆子扑过去的时候,红姨娘向着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使了个眼神,那些丫鬟明白了红姨娘的意思,就齐齐护在了红姨娘的身前。没让春燕和那几个婆子上前靠近半步。 看着眼前的情形就要焦灼起来,顾玉棠看着那不动声色的红姨娘,淡淡道。 “若是红姨娘还想在顾府待下去,棠儿奉劝姨娘一句,还是带着你的丫鬟出去吧!如今你不过仗着得了六叔的宠爱,就在后罩房耀武扬威,几次三番顶撞冯老夫人。 若是六叔回来,知晓了姨娘的这些行迹,难不成六叔还能为了姨娘,来寻冯老夫人出气不成?” 林氏先前已经让阿华暗示她不要卷入二房这些无谓的纷争里头,可她就是见不得红姨娘那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如今得了六叔的宠爱,就敢和冯老安人对着干。要是日后生下个一男半女,这顾府,还不闹翻了天。 顾玉棠好言相劝了几句,谁知道那红姨娘还是没能听进去,装作没听见顾玉棠方才的言语,把视线移到了顾玉棠的身上,恶狠狠地说道。 “三姑娘应该知道,您如今是在顾家二房,不是在顾家长房。在二房,还轮不到三姑娘来对妾身说三道四,妾身就是不敬婆母,就是想要和婆母对着干,三姑娘能拿妾身怎么办?” 红姨娘这番话,不仅挑衅了长房,还正大光明地说出了她就是不敬婆母,就是想要和婆母对着干。 话罢,红姨娘冷冷地望着对面的冯老安人,她想要看看,这冯老安人听了她这番话,会做什么样的反应? 但冯老安人的反应,却出乎她的预料,冯老安人面上并没有显露出多少不悦,依旧淡淡地,只不过对着一旁的春燕吩咐了几句。 “春燕,喊个丫头去给老爷递信,就是红姨娘不敬婆母,屡次三番顶撞婆母。该怎么处置,就听他的意思了。” 春燕得了冯老安人的吩咐,冷冷地瞅了一眼红姨娘,带着屋里的三五个丫鬟,就出了屋门。 “老夫人,您别想着拿老爷来压我!我可不怕你!原先蔡氏怕你,那是因为她耳根子软,拿不定主意,我可不她!她好拿捏,不代表我也好拿捏!” 红姨娘话罢,吩咐身边伺候的丫鬟放了那些个粗壮婆子,瞧了顾玉棠一眼,就带着冷笑出了后罩房。 第三百零一章 临行前夕(四) 红姨娘走后,林氏吩咐了冯老安人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留下来善后,陪着冯老安人说说话,就带着顾玉棠离开了后罩房。 堂屋里头,茶水房伺候的小丫鬟已经把午饭做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顾玉棠和林氏一回来,洗漱过后就准备用饭了。 顾玉棠坐在林氏的对面,看着满满一桌的菜,迟迟没有动筷,脑中还在想着在后罩房里头发生的那些事情。红姨娘实在太放肆了,她真是不知道这样的人,六叔当初是怎么瞧上的? 看着顾玉棠久久没有动筷,林氏就知道她心里头想着事情,朝她身后站着的阿华示意了一眼,阿华知道了林氏的意思,拍了拍顾玉棠的肩头,把她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 “姑娘,今天的午饭,是老夫人特地吩咐小厨房做的,都是您爱吃的菜。有香酥鲫鱼,醉虾,醉蟹,还有酒酿圆子,您好好尝尝!”阿华说着,把先前口中说的那几道菜,一样给顾玉棠夹了一点,放在了顾玉棠面前的小碟里。 看着阿华帮自己夹好了菜,顾玉棠没做多想旁的,就用了几块那小碟里头的饭菜。只是她心里头装着事情,吃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地,还没过几口,顾玉棠就没了胃口,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看着顾玉棠用过几口饭菜,就把筷子放下,林氏以为她不喜欢今天的这些饭菜,就问了几句。 “棠姐儿,这醉虾和醉蟹你前几天不是吵着要吃吗?怎么才用了几只? 还有那酒酿圆子,是你前几日念叨城东老张头家的,你说那酒酿圆子老张头家有独门秘方,味道和旁的不一样,我一大早就让人去排队买了,怎么才用了几个?” “祖母,棠儿心里头想着事情,用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了。这些东西若是祖母觉得扔了可惜了,就赏下去,让阿华大寒她们也跟着尝尝吧!” 顾玉棠话罢,阿华就端了一盏茶水过来,伺候着顾玉棠漱口。 吃了醉蟹,顾玉棠只觉得整张嘴油腻得很,用茶水漱了三四遍,仍旧没有把嘴中的油腻之感给去除了,还是又很大的油腻味。 林氏知道了顾玉棠没了胃口,就吩咐梁嬷嬷下去端了开胃的酸枣和蜜饯上来。 “你快些尝尝!这些酸枣和蜜饯都是那老张头家的,那老张头说你最爱吃他家的点心,我就让你拾了半筐。” 梁嬷嬷把蜜饯和酸枣端上来后,摆在了顾玉棠身旁半人高的小桌上。顾玉棠看着那蜜饯的模样,很是精致,就拿了半块给阿华,自己也拿起了半块,尝了几嘴。 果真是城东老张头家做的点心,这蜜饯带着的香气,和那酒酿圆子,酸枣带着的香气,并没有什么不同。 老张头家的点心之所以有那么多的回头客,就是因为他们家的点心里头,带着一股特有的香气,一闻见,就能让人食欲不振。 可顾玉棠压根就没心思用饭,即便是有了那香气的催使,顾玉棠前前后后,统共才用了半碗饭。 林氏用完饭后,就吩咐茶水房的丫鬟进来,把桌上那些才动过几口的菜肴撤了下去,摆上了先前让梁嬷嬷端进来的那些个茶点。 “棠姐儿,我知道你心里头还想着你冯祖母和那红姨娘的那些事!你只需记住一点,这些事都是二房自己个的私事,咱们既然和二房分家了,就没必要再踏足二房这些个私事里。免得咱们做了好人,惹了某些人的不快!” 林氏小心翼翼地向顾玉棠叮嘱着,她不强求顾玉棠能把她的话全部听进去,她只求顾玉棠能够听进去一星半点,再也不要涉足在二房这些个无谓的琐事中。 见顾玉棠没有做声,林氏以为她听进去了些许,又接着说道。 “棠姐儿,二房这些个无谓的琐事,自有你冯祖母和你六叔父做主,你冯祖母是你六叔父的生母,总不会叫你冯祖母受了委屈,让那红姨娘继续在府里作威作福的。” “祖母,冯祖母待棠儿好,棠儿不愿她遭了红姨娘那厮的欺负。那红姨娘不过仗着身后有六叔父撑腰,就在府里耀武扬威,竟还想把晟哥儿接到她身边扶养。 六叔母临终前,已经把晟哥托付给了冯祖母,也只有冯祖母能够护了晟哥儿周全。”顾玉棠没听林氏的劝告,依旧说着她心里面的想法。 “棠儿,你怎么也变得糊涂起来了?咱们马上就要回澄江了,实在不该把那么多的时间耗在这里?你是长房的姑娘,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长房,若是你执意趟这趟浑水,那么相当于你把长房也拉了下去! 做这些事情有多危险,你可知道?”林氏看着眼前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冯老安人的顾玉棠,又是劝了一遍。 顾玉棠和林氏说话的时候,屋里凡是知趣的丫鬟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了梁嬷嬷和阿华两个人伺候。 “祖母,棠儿不知道做这些事能又什么危险,但是棠儿知道,冯祖母待棠儿好,棠儿万万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她! 棠儿知道祖母心里头顾忌着这些,一直不愿棠儿卷入这些琐事里面,可棠儿既然客居在二房,就不能不管!”顾玉棠说着,已经把面前的林氏气得不行。 棠儿明明什么都明白,为什么就是想不通?看不透呢? 林氏心里头为着顾玉棠着急,还是耐下心来,又劝了一句。 “我的棠姐儿呀!你就真的以为你那六叔母,不知道那红姨娘几次三番顶撞你冯祖母? 你那六叔父,可是对那红姨娘宠得紧,不仅取消了红姨娘每日的晨昏定省,还和红姨娘说了,除了逢年过节,不必日日去和你冯祖母请安。” “蔡氏活着的时候,那晨昏定省可是日日不停地,你那六叔父,可从来没用想过,要让那蔡氏停了每日的晨昏定省的呀!” 林氏生怕顾玉棠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怕顾玉棠遭表面上那些事物给迷惑。心里面心疼她,和她说明白了那红姨娘,为何敢一而再再而三顶撞冯老安人的原因。 红姨娘得了顾礼华的宠,自然是什么事都敢做。只不过是不敬婆母罢了,又不是什么样杀头的大罪,便是红姨娘做了,也没有多少人敢对她说三道四。 “祖母的意思是想说,这些事情都是由六叔父属意过了?否则以红姨娘那样低下的身份,是不敢做出违逆婆母,不敬婆母的事情出来的?”顾玉棠仍是不解此事,又大胆地问了句。 “你那六叔父,自幼便和你冯祖母不和,如今不过是借着那红姨娘的手,给你冯祖母气使罢了。 这些事情都不是我们力所能及地,还是让你冯祖母自己个处置吧!你冯祖母背后有冯家帮衬着,你六叔父也不敢做出太过越举的事情出来的。” 林氏话罢,一个丫鬟急匆匆地推门走了进来,来到了林氏身旁。 因着顾玉棠不是外人,那丫鬟也没有顾忌,当场就道 “老夫人,冯老夫人那边差人过来了,说是要请了老夫人过去,给拿拿主意。如今冯老安人已经在后罩房哭得不成型了,齐夫人怎么劝都劝不住,没法子了,才喊了丫鬟过来的。” “你的意思是,是齐氏喊丫鬟过来报我的,而不是我那二弟妹?”林氏心中不想去,但总是要问明白了是谁请她过去的。 若是冯老安人亲自喊了丫鬟过来,请她过去,无论怎么说,她都该去瞧一瞧的。 可如果是齐氏的话,那她就得好好考虑考虑,该不该过去瞧瞧了?毕竟齐氏心里头想着什么,她还暂且不知道。 林氏正要说话,就听见顾玉棠问那丫鬟道:“冯老夫人怎么样了?可好些了?晟哥儿如今在哪里?” 顶点 第三百零二章 多管闲事 因着林氏仍在屋里,那丫鬟不敢擅自做主回了顾玉棠的话,朝着林氏的方向望了一眼,见林氏没有表露出什么一异样,这才把目光移了回来,望向了身前的顾玉棠,回道。 “姑娘,自从红姨娘气了冯老夫人一通之后,咱们走后,冯老夫人就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自己一个人歪在了一旁的软榻上,生生哭了一阵。好半晌冯老夫人贴身伺候的春燕姑娘才发现,忙吩咐丫头去把齐氏请了过去。” 小丫鬟说着说着,突然停了停,朝着林氏又望了一眼。 她原是在林氏身边伺候的丫鬟,是林氏从澄江带下来的几个丫鬟之一,因着前些天冯老安人夸了一句她伶俐,想要把这个丫鬟要到自己身边伺候,林氏就借机把这个丫鬟安插到了冯老安人身边,以便能时时得知后罩房里头的情况。 顾玉棠虽说是林老夫人的嫡亲孙女,却不是那丫鬟的正经主子。林氏是她的正经主子,她向顾玉棠解释方才那一通的时候,心里面就在打着鼓,生怕林氏听去了一句半句不中听的,当场就罚了她。 瞧着林氏的面上没起什么异样,她丫鬟才敢继续说道。 “三姑娘,齐氏去瞧过冯老夫人后,和冯老夫人在内室里头说了好一阵话,半晌之后,齐氏就喊人传出话来,说是要请老夫人过去一遭,好劝劝冯老夫人,给她拿拿主意。” 林氏还没有说话,林氏身边伺候的梁嬷嬷突然就抱怨了一句。 “天天请老夫人过去给拿主意的,冯老夫人身边,就没一个忠心体己的人吗?咱们家老夫人是那种随传随到的人吗?” 梁嬷嬷抱怨了这一通,当即把那个正在说话的丫鬟,给打断了,硬生生把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一起堵了回去。 那个丫鬟后面的话是想说,冯老夫人既没有明说让老夫人过去,那这件事便是那齐氏的主意,齐氏毕竟是外面的人,大可不必理会她。 林氏也听到了梁嬷嬷的抱怨,觉得她说得对,每回自己那二弟妹出了什么大事小事,都要喊她过去,一起商量着解决。 只是不知道这回是怎么了,没亲自喊了贴身伺候的春燕过来请她,倒是喊了旁的丫鬟过来报信,好明显这件事便是那齐氏的主意。 既然这事是齐氏的主意,那她大可不必亲自过去,喊个小丫鬟过去瞧瞧就罢了。 林氏心里头这样想着,就对着身边伺候的梁嬷嬷道。 “春平,既然冯老夫人喊了丫鬟来请我过去,我身子乏了,待会要歇息半晌,你就代我过去瞧瞧吧!若是我那二弟妹缺了什么,断了什么,无需要禀报我,吩咐府里伺候的管事下去置办吧!” 梁嬷嬷得了林氏的吩咐,就要推门出去,却被顾玉棠一把拦住了她。 “祖母,棠儿想要去看看冯祖母,您就让梁嬷嬷带着我一起过去吧!”顾玉棠望着眼前的林氏,缓缓问了句。 “不许!我不许你去!棠姐儿,咱们马上就要启程回府了,就不要在节外生枝了。你是咱们长房的姑娘,祖母不希望你再卷入到二房这些个糟心事里头! 在启程的这些日子里头,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屋里,就算不绣花作画,就挑几本话本,打发时间,不要出门了。”林氏话罢,就朝着顾玉棠身后站着的阿华和大寒吩咐道。 “阿华,大寒,你们都是在姑娘身边伺候的,这些日子二房的糟心事多,你们两个务必要看好你家姑娘,若是把你家姑娘放了出去,让她和红姨娘之间起了冲突,把长房卷入了这些糟心事中。 便是把你们两个打杀了,也是不够赔的!”林氏的话语极其严厉,把听着吩咐的阿华和大寒吓得惧是一愣。 好在阿华心里头已经有了主意,当即就回道:“老夫人,奴婢们晓得了。奴婢们一定会谨记老夫人的吩咐,看好姑娘,不让姑娘出门的。” 林氏看着顾玉棠在一旁紧紧地盯着她,就知道棠姐儿心里头一定不满自己这样的举动了,可是她为了棠姐儿好,不得不这样做。 看着跪在地上的阿华和大寒,林氏索性心一横,又嘱咐了几句。 “阿华,大寒,你们两个都是姑娘贴身伺候的。怎么马上就要回程了!在这些日子里,你们两个务必护好了姑娘,莫要叫姑娘受了旁人的算计。 还有便是,回到澄江后,你们两个更是要护好姑娘,府里的牛鬼蛇神,可比这二房的,要多得多。” 林氏话罢,朝着阿华和大寒挥了挥手,示意阿华和大寒把顾玉棠给带出堂屋。 顾玉棠虽不情愿,可祖母已经当着她的面,向着阿华和大寒吩咐了这么多,若是自己不从,大寒和阿华一定会受自己牵连。到时候祖母怪罪下来,受罚的还是大寒和阿华。 阿华把顾玉棠带出堂屋后,把顾玉棠带去了一处僻静的假山亭中。 甩开了身后跟着的丫鬟,又绕了几处芜廊,阿华终于把顾玉棠带到了那处僻静的假山亭,吩咐大寒去假山后把着风,阿华就向顾玉棠解释了一通。 “姑娘,奴婢并非背叛您,只是这些事既是老夫人当着您的面吩咐下来的,若是奴婢们不答应,只怕老夫人下了脸呀!还有就是,老夫人之所以这样吩咐我们看着姑娘,也是为着姑娘着想呀!” 因着在凉亭上,周遭都是假山,若是说话的声音大,势必会有回音,所以阿华说话的时候,极其小心谨慎。 就算阿华不向她解释这些,顾玉棠也是知道她们是非答应不可的。 祖母吩咐下来的事情,她们这些个伺候人的小丫鬟,特别是伺候自己的丫鬟,怎么能不答应? 即便是为着自己,逞了一时之强,不应下祖母的吩咐,事后若祖母怪罪下来,是不会轻饶了她们的。 “阿华,我不怪你们,你们都是在我身边伺候的,我哪里舍得让祖母责罚你们?祖母当众罚了你们,就是打了我的脸面,我想着祖母也不会叫我当众失了脸面吧?”顾玉棠说着话,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如今整个府里都是红姨娘安插的人,保不齐长廊这边,就有她安插过来的丫鬟,若是叫那些个丫鬟听去了一句半句的,传到了红姨娘的耳中,更是让红姨娘拿准了她。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她知道姑娘心里头不要责怪她们应下了老夫人的吩咐。姑娘心里头装着她们,自然不希望她们两个遭了老夫人的责罚。 只是近些日子,二房的糟心事的确太多,红姨娘又借机得势,姑娘又当着两位老夫人的面,当场就下了那红姨娘的面子,想着往后那红姨娘,是不会轻易放过姑娘了。 姑娘经常为着冯老夫人意气用事,做出顶撞了红姨娘的事出来。老夫人让她们两个看住姑娘,也是不无道理。所以,阿华既然应下了老夫人的吩咐,就还要再劝着姑娘。 “姑娘,冯老夫人待姑娘是不错,就像自己的亲孙女一样。可冯老夫人待姑娘再好,也不是姑娘的亲祖母,林老夫人才是姑娘的亲祖母,且林老夫人为着姑娘的这些事,经常着急上火,为姑娘着想。 姑娘也该为着老夫人着想着想,这些日子就不要出门了,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看着顾玉棠一副不愿听她讲下去的模样,顾玉棠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还没等阿华把话说完,顾玉棠就抬眸,冷冷瞥了阿华一眼。 “阿华,什么时候竟连你也跟着祖母来劝我了?我自己如今在做什么,我心里面有数,你就不用为我着想了。冯祖母待我好,如今那红姨娘几次三番顶撞她老人家,我怎么能够袖手旁观?” 看着自家姑娘一副不听劝的模样,阿华就知道自己劝不了她的。连林老夫人都劝不住姑娘,就凭她,能让姑娘听她的话吗? 阿华在心里暗中叹了几声,最后还是道。 “姑娘,您就听阿华一句劝吧!不要再卷入到二房这些个糟心事里头了,听说定武侯夫人陶氏已经派了丫鬟去府里头,和大太太商量姑娘的婚事了,姑娘这些日子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等着大太太喊人下来接我们回去吧!” 顾玉棠还想要再说点什么,可当听见阿华说定武侯夫人已经派了丫鬟去府里和母亲商量自己的婚事的事后,她还是停住了,没再继续说话。 自己的婚事和爹爹和母亲的那些琐事都还没有彻底解决,她又卷入到二房这些个琐事里头,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了? 她的确是多管闲事了,毕竟这些事和她没有半文钱关系,可冯老安人待她那样好,和嫡亲的孙女并没有什么两样,难不成就要她看着冯老夫人遭了红姨娘那厮欺负不成? 良久之后,顾玉棠终于想通了。二房的事自有六叔父,她一个小辈,实在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卷入长辈们这些个纷争中。 站起身望着后罩房那边的方向看了一眼,顾玉棠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了出去,对着身旁的阿华道:“阿华,咱们走吧!回东厢去!” 听见自家姑娘要回了东厢,阿华马上就笑逐颜开起来,喊了在假山前把风的大寒,就把顾玉棠送了回去。 阿华把顾玉棠送回东厢后,就去了一趟西厢。刚把顾玉棠伺候梳洗完毕,在西厢的石头就喊了个丫鬟过来,把阿华喊了过去。 酸枝木的圆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点心,有杏仁酥有油饼还有糖油果子,都是阿华喜欢吃的。 阿华坐在了已经摆好的绣凳上,石头提着一个银质的提梁壶,就从茶水房走了进来,看见阿华已经对着摆在桌上的点心大肆动口,石头笑了笑,把那提梁壶中已经沏好的茶水倒了出来,摆在了那些个点心旁。 “看你一副饿老鬼的模样,你是有几天没吃过这些东西了?你们家姑娘不是得了林老夫人赏下来的那些点心,她就没有给你尝几块?” 石头嘴上一面说着,手还一面把那些个精致的点心,往阿华的面前推。 阿华狼吞虎咽地吃下了几块杏仁酥,又喝下了几盏茶水,这才渐渐慢下了进食的速度。 又喝了一杯石头亲自倒给她的茶水,她这才腾出嘴来,就道。 “石头,我们家姑娘这些日子心情不大好,老夫人见我们家姑娘心情不大好,就没再让人三天两头往我们院里送点心了。跟你说实话,这样好吃的点心,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了,心中早就想吃了。” 没过多少功夫,桌上摆着的点心,已经被阿华刚解决了一半,石头坐在一旁亲眼看着,看的目瞪口呆地。 “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你这样的吃法,和那些个饿老鬼投胎的人,还有什么两样?”石头继续劝着阿华,阿华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依旧我行我素地用着桌上的点心。 见阿华已经把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点心差不多消灭完了,石头突然想起阿华方才说,顾家姑娘心情不大好,自家哥儿临走前,可是吩咐了他,让他务必要照顾好顾家姑娘。 如今顾家姑娘心情不好了,他还是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华,你方才说你家姑娘心情不大好,是谁惹你家姑娘生气了?是不是你呀?” “石头,我哪里有那样的本事惹我家姑娘不痛快,前些日子我家姑娘去看了冯老夫人,瞧着冯老夫人受了那红姨娘的欺负,就想着帮帮冯老夫人,谁知道我家老夫人不肯。 任凭我家姑娘如何说,我家老夫人就是不肯,自此,我家姑娘心情就不大好了。”阿华嘴上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石头,见石头紧紧地盯着自己看,像是在瞧着什么稀奇古怪的生物一样。 “石头,你是不是疯了?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是我脸上有花还是有银子,竟让你看得那样入迷!” 话音刚落,阿华就朝着已经看得痴呆的石头挥了挥手,想看看他还有没有反应。 “你是说,顾家姑娘这几日正在为着冯老夫人的事,着急上火?”石头无视了方才阿华的左右举动,就问了她这么一句。 阿华点了点头,就道了一声‘是。’ “你说你们家姑娘怎么就那样好管闲事呀?这些事明明是顾家二房自己个的私事,你家姑娘来横插一脚,不是遭红姨娘那人恨吗?我可是府里伺候的下人说了,六老爷已经和那红姨娘说好了,待蔡大太太的桑期一过,六老爷就要把那红姨娘提做了掌家大太太。 虽说那时候你家姑娘已经回了澄江,可二房毕竟和长房是同姓同宗,日后还有相求的事情,难免那红姨娘记着以前的仇,和你家姑娘间起了磕磕碰碰?” 石头的顾虑并无不妥,只是这些顾虑自家姑娘也清楚,为何她还有一意孤行呢? 阿华心里头实在是想不明白,不过她也劝过姑娘来了,姑娘不听劝,她也是没法子的。 “石头,要不你把这些事递回侯府去,和姜家公子说说,让姜家公子写了信下来,劝劝我家姑娘。我们这些做丫头的,已经劝了我家姑娘好些次了,只是姑娘不听劝,我们也没法子。姑娘心里头装着姜家公子,或许会听了他的劝呢?” 阿华这样说,从绣凳上站了起来,拉着石头的手就去了隔壁的书房。 姜知明还住在西厢的时候,冯老夫人单独给他设立的书房。 姜知明虽然走了多日,可这书房里头的陈设,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阿华让石头坐在书案前,正准备让他写了信,回去告了姜家公子这些事,让姜家公子在信里头劝劝自家姑娘。 “阿华,你家姑娘心里头虽装着我家公子,可也不是我家公子说什么,你家姑娘都听的。且公子这些事情忙着大姑娘的婚事,只怕是无暇给你家姑娘写信了。” 石头嘴上这样说,手上却已经把写给姜知明的信给写好了,了了几句话,就概括了这些日子朋普发生的事。装在了信封里,阿华给那封信上了火漆。 “不管我家姑娘听不听你家公子的话,总是要试试的。难不成就要这样看着我家姑娘一错再错下去?” 阿华话落,看了一眼身后的西洋大摆钟,时候不早了,她该回去了。 第三百零三章 石头阿华 傍晚,夕阳渐渐要落下山头,霞光散满了整间屋子。 林氏并没有在屋里用饭,而是吩咐梁嬷嬷把饭桌挪到了庭院里,庭院里头,寒风乍起,吹得人一颗热心也凉了下来。 林氏白天的火气,被那些个凉风一吹,也消散了不少。 因着白天的时候,林氏吩咐了阿华和大寒两个人牢牢看住了顾玉棠,不许放她出门,所以顾玉棠的晚饭,并没有过来堂屋这边吃,而是由林氏吩咐了大厨房,让大厨房把顾玉棠的晚饭送去东厢房去。 梁嬷嬷依旧在林氏身旁给她布菜,看着林氏久久未动筷子,梁嬷嬷夹了几块林氏素日里喜欢吃的荞糕到林氏面前的小碟里。 “老夫人快尝尝,这是你素日里爱吃的荞糕。大厨房做点心的厨娘告老还乡了,这荞糕,还是那大厨房新招进的厨娘做的。知道老夫人爱吃那带着一点苦味的荞糕,那厨娘特地没有放糖。” 听梁嬷嬷说那荞糕是大厨房新来的厨娘做的,林氏没有用筷,直接上手拿了一块,掰成了两瓣,细细地尝了尝,果真是没有放糖,这荞糕里,有一股淡淡的苦味。 不过好在做这点心的师傅手艺极好,那苦味转瞬即逝,半晌后就开始回甜,那苦味在人的嘴里,并没有停留太长的时间。 “春平,大厨房新来那厨娘,赏一两银子吧!也是难为她了,叫她把这荞糕里的最后一丝苦味都去除了。我不想吃太甜的,也不想吃太苦的,这荞糕不苦不甜,刚好合适。” 林氏朝着梁嬷嬷吩咐完,又动手拿了几块荞糕,往自己嘴里送去。 梁嬷嬷得了林氏的吩咐,挥手就招来了一个屋里伺候的丫鬟,让丫鬟拿了银子,去赏给那做荞糕的新厨娘。 “老夫人,若是您实在喜欢,不如您和冯老夫人好好商量商量,把那厨娘要了回去。一个厨娘而已,冯老夫人还是会给了您的。” 梁嬷嬷这样说着,却不敢吩咐丫鬟去大厨房和那厨娘说这件事。林氏都还没有开口,她还不敢做那样僭越之事。 “你说的对,一个厨娘罢了,我犯不着亲自开口和我那二弟妹提了,让她把那个厨娘送我。”林氏上一句刚说完,捧起了丫鬟新沏好的碧螺春,轻轻饮了一口,又接着道。 “春平,我交代你下去办的事情,可办妥当了?老大媳妇是怎么个意思?是老大媳妇亲去仙元观接我们还是老二媳妇亲去仙元观接我们?” 梁嬷嬷顿了顿,忙回道:“老夫人,听澄江递下来的消息,大太太忙着府里的事,嘱咐了二太太去仙元观接我们。且大太太已经和仙元观的张大天师说好了,回程那日,我们会在仙元观借宿一晚。” 前两天,林氏就吩咐了梁嬷嬷,让梁嬷嬷喊人去了澄江,问了那晚在仙元观暂住的事宜。 临近年关了,府里的大事小事都需要杨氏亲自裁定,杨氏自然是脱不开身,而梁氏,则是忙着玉成哥儿的婚事,因着玉成哥儿的婚事和小年夜起了冲突,梁氏已经和四川海家商量好了,待过完小年夜,再让玉成哥儿娶了海家的姑娘过门。 听着梁嬷嬷这样答道,林氏又捧起了身旁的那盏碧螺春,却久久没有饮下。 “这些事宜都是老大媳妇和仙元观的张大天师商议的,老二媳妇,就一点主意都没有?老二媳妇还真是孝顺呀!” 林氏的最后几句话,暗暗加重了语气,显然是对梁氏不满。 梁嬷嬷当即就明白了林氏的意思,心中一番思索,就道:“老夫人也别气了,二太太如今正忙着玉成哥儿的婚事呢。 二太太还是执意要把那个福建林家的姑娘嫁过来,海家的大太太为了这件事,已经延误了和玉成哥儿的婚事,若是再由二太太胡作非为下去,只怕咱们家和海家的这门婚事,算是泡汤了。” “这不就是她想要看到是结果吗?既想要和四川海家攀上亲家,又不愿放过那福建林家,不就是落得这个局面吗?到时候若是那海家起了旁的意思,你喊几个丫鬟去福建林家使使力,让林家大太太暗中使点法子,让那梁氏里外不是人!” 林氏对梁氏素来不满,先前听着来接自己回去这些事都是杨氏的主意,她心中的怒火一下子窜上了心头。 梁氏给她整不痛快,她自然也不能让梁氏痛快。 梁嬷嬷以为林氏说的是气话,忙追问了句。 “老夫人,此举怕是不妥吧?玉成哥儿不是二太太,玉成哥儿素来是个孝顺的孩子,听说他与那海家姑娘见过几面后,两人就互生了情愫。就算您不为着二太太着想,也该为玉成哥儿想想才是!” 经梁嬷嬷这么一劝,林氏才逐渐有些醒悟过来。那些个糟心的事情,都是梁氏在背后搞出来的。 玉成哥儿虽是梁氏亲生,可和梁氏却不是一路人,她不能为了要惩治梁氏,就毁了自己孙儿的婚事。 想好了法子后,林氏这才吩咐梁嬷嬷道:“春平,喊个人去给玉成哥儿带句话,若是他真心喜欢那海家姑娘,想要顺顺利利把她迎娶进门,他就带着海家姑娘到海家大太太跟前说说。 如今海家大太太不过是再和梁氏置气罢了,当海家大太太瞧着两个孩子情投意合的模样,是会位置她们着想的。” 梁嬷嬷心中担忧着,若是梁氏借着这个机会,以为海家大太太松懈了,想要让玉成哥儿再娶那福建林家的姑娘回来怎么办?老夫人这不是弄巧成拙,让好事变成坏事了吗? 想了又想,最终梁嬷嬷还是劝道。 “老夫人,喊了玉成哥儿和那海家姑娘去劝了海家大太太也不行,若是二太太死咬着不松口,非要让玉成哥儿娶了那福建林家的姑娘回来怎么办?到时候咱们这,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林氏听着梁嬷嬷这样说,才惊觉自己方才所吩咐下来的那些事,有了些许的失误。 若玉成哥儿和海家姑娘一起去劝了海家大太太的话,劝得海家大太太松了口,改了婚期,那梁氏那边,岂不是要以为是海家大太太松懈了,她就可以借机让玉成哥儿娶了那福建林家的姑娘。 梁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实在太好了,她知道自己不放心玉成哥儿的婚事,必会插手进去。 既然这样,那她就请了人去劝梁氏好了,梁氏这边的思想工作做完后,才去做海家大太太那边的思想工作。 想定了主意,林氏就吩咐道:“梁嬷嬷,待会你代我写封信回去给二老爷,让二老爷好好劝劝那梁氏,玉成哥儿可是她亲生的,那可是玉成哥儿的终身大事,莫要让她给搅黄了。” “老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二老爷?二老爷向来对二太太是个言听计从地,老奴写了信回去给二老爷,二老爷就能听了老夫人的吩咐,帮着我们劝二太太吗?”梁嬷嬷所忧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老二媳妇说一,老二绝不敢说二的。喊了他去劝梁氏,说不准被梁氏套出来后,梁氏还让他来劝自己。 林氏左想右想,始终是没有想到一个周全的法子。老二是劝不了梁氏的,那么府里就只有杨氏一人,能够帮着她劝梁氏了,杨氏毕竟是顾家长房的掌家大太太,她说的话,梁氏还是要听个七七八八的。 “春平,既然老二不行。就让人带了话回去给杨氏,和杨氏说说棠姐儿的婚事,借着棠姐儿的婚事,说说那玉成哥儿的婚事。把海家大太太这件事和杨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说,以她的聪明才智,定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林氏话罢,梁嬷嬷就照着林氏的吩咐下去做了。 临出门的时候,梁嬷嬷又问了一句。 “老夫人要不要喊人去东厢房那边说说,我们要写信回去给了大太太。问问姑娘,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大太太说的?” 第三百零四章 阴谋再起(一) “不必了,府里那些个糟心事,还是别让棠姐儿知道的好。她素来是个爱多管闲事的,若是再知道了这些事,岂不是更要写信回去,帮着玉成哥儿拿主意了。 如今棠姐儿是长大了,做事也有了自己的章法,我瞧着不消两年,只怕还要越过了玉成哥儿。”林氏嘴上是这样说着,心里却对顾玉棠很是喜欢。 棠姐儿做事有章有谱,没有丝毫的越举出错,外人看上去,始终还是要夸她几句教养有方的。 且她瞧着如今的顾玉棠,虽说明面上看着没什么,但心里头已经拿定了自己的主意,若是她想要做的事,别说是十头牛了,就是成百上千头牛,也是拉不动她的。 她心里执意要帮那冯老夫人,且由着她去,若是出了什么事,自有她护着,想来那红姨娘和六郎看在自己的面上,也不敢对她太过为难。 梁嬷嬷看着林氏的脸上带上了几分浅淡的笑意,就知道林氏心里面对三姑娘,还是很满意的。 尽管三姑娘数次多管闲事,可老夫人也是只吩咐了阿华和大寒两个人牢牢地看着三姑娘,可就三姑娘那样一个泼皮猴子的性子,再加上阿华和大寒对三姑娘的忠心,只怕她们两个是看不住三姑娘的。 不仅看不住三姑娘,或许还会帮着三姑娘逃出了那东厢房。 “老夫人,要不奴婢还是过去东厢房走一遭吧!正好把那厨娘做的荞糕带过去一点,给三姑娘尝尝! 三姑娘心中念着回家念了那么些日子,总是想着大太太的,要不老奴还是过去问问,看看三姑娘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大太太说,老奴也好写在了老夫人递上澄江的信里头?” 梁嬷嬷抬头望着身旁的林氏,见林氏继续用着小碟里头摆着的荞糕,随后把那碟荞糕往梁嬷嬷这边挪了挪。 “春平,这荞糕,还是吩咐厨房,装点过去拿给她尝尝吧!至于那写回澄江的书信,写信的人是谁你,你想要写了什么人什么事递回去,那便是你自己的事。” 林氏这样说,已经默许了梁嬷嬷可以去问了顾玉棠,想要让顾玉棠把想要对杨氏说的话,都写在信里头,随后递回澄江。 “老奴就知道老夫人心里头还是疼着咱们三姑娘的,老奴这就去吩咐大厨房再做一屉荞糕过来,一会带过去给三姑娘。”梁嬷嬷话罢,就径自退了出去。 梁嬷嬷退出去后不久,林氏才想起来还有旁的事没有吩咐她。 前些日子冯老夫人喊人送了些苏州精致小点过来,因着顾玉棠同她赌了气,林氏就没有吩咐丫鬟给顾玉棠送去,如今她既吩咐了梁嬷嬷过去东厢房,正好带上了那些个精致点心。 林氏唤来屋外守着的已经小檀进了门,随后把那盒子点心交给了她,由叮嘱了她几句,让她把那匣子点心送去了东厢房。 看着林氏站在屋门前,目送着那个送点心的丫鬟离开,冯老安人指来林氏身边伺候的丫鬟茗溪从里间拿了一件墨狐皮的大氅出来,披在了林氏的肩头,淡淡道 “既然老夫人心里头装着姑娘,不妨亲自过去看看?三姑娘见着了老夫人,您们二人前两日的介怀,也能消散了。” 林氏系紧了那墨狐皮的大氅,向着身后站着的茗溪看了一眼,随后道。 “罢了罢了,我喊了梁嬷嬷亲自去看看她就行了。棠姐儿大了,我终究是不能护着她一辈子的,如今在顾府里头,我尚且能护着她,若是日后去了婆家,难不成我还能继续护着她?” 林氏此话一出,那茗溪便不敢再多嘴,只能继续在林氏身边侍候着。 林氏转过身又看了那茗溪一眼,才想起来这丫头原是冯老夫人指来她身边伺候的,既然原来是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那她就吩咐这丫头去后罩房那边瞧瞧,看看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齐氏那丫头,究竟是在后罩房里头,翻起了怎样的风浪? “茗溪呀!我才想起来了,你原是在我那二弟妹身边伺候的,如今她又病了,我无暇亲自过去瞧瞧她,你便代我,亲自过去瞧瞧她吧?还有便是,听听那齐氏是个什么意思?” 林氏话音刚落,从随身的荷包里头拿出了一两银子,塞到了小丫鬟茗溪的手里。 “过去的时候,小心谨慎些。到底你是我那二弟妹指来我身边伺候的了,若是叫那些个有心机的人瞧出了什么,于你,于我,都是毫无益处的。” 林氏这话里有话,当场就把那个叫茗溪的小丫头吓得不行,连林氏塞到了她手里的那一两银子,差点就没有握紧,摔在了地上。 林氏话里头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让她去后罩房那边探探虚实,看看那边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冯老夫人是不是真的被红姨娘给气病了? 倘若林氏喊的是旁的丫鬟过去后罩房,那后罩房里头伺候的丫鬟,或许会有所戒备,不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 可茗溪却是冯老夫人指来林氏身边伺候的丫鬟,在外人看来,茗溪便是冯老夫人安插在林氏身边的探子,帮着她打探堂屋的事情。 但事实却是,茗溪不是冯老夫人安插进来的探子,而是林氏向冯老夫人要的一个侍弄花草的丫头。花房的花交给了林氏专门请进府的婆子后,茗溪就被安插到了林氏屋里伺候。 茗溪在心中想定了主意,就道:“老夫人,奴婢明白了,奴婢一定会小心谨慎,不辜负老夫人的嘱咐的。只一点。这一两银子,奴婢实在不敢收下,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奴婢还没事成,怎敢收下这一两银子?” 林氏没想到,茗溪这丫头,还是个知趣的。能晓得无功不受禄这句话。 “既然你说无功不受禄,待你从后罩房回来后,打听到了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到时候就不止这一两银子,我还会赏你别的。” 林氏话罢,那茗溪向着林氏又福了一礼,就迅速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渐变得暗淡下来,后罩房也掌了上灯。 灯火通明的暖阁里头,齐氏正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歇着,虎哥在别院由乳母照料,就没有跟过来。 第三百零五章 阴谋再起(二) 半月前,正定的林氏医馆就写了信下来给覃大夫,覃大夫得了信,就回了正定。 所以此次冯老安人急病,齐氏就做主请了惠民药局的张大夫过来瞧病,一个时辰前,张大夫已经给冯老安人瞧好了病,扎针后开了方子,丫鬟们拿着方子煎药去了。如今齐氏手里拿了一张誊抄好的药方,细细看了起来。 瞧着齐氏歪靠在身后的金丝软枕上,屋里伺候的小丫鬟拿了一把木制的美人捶,正在给齐氏锤着腿。 齐氏手中仍旧细看着那张新开的药方,她原看过覃大夫给冯老安人开的药方,和眼前张大夫开的这张,有些不同。 不过她却也没有喊了张大夫过来询问,若是她喊了张大夫过来询问了药方的事情,岂不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到时候冯老安人追究起来,只怕她生有千张嘴,也是解释不清楚的。 齐氏又粗略看了看手中的那张药方,随后把那张药方递给了那捶腿的丫鬟。 “把这药方仔细收起来,到时候老夫人若是想看这药方,你们就找出了给她看看。” 捶腿的丫鬟接过了齐氏递来的药方,细细折了两折,就放在高几上头已经摆好的一个黑木匣子里头,随后把那匣子摆到了屋里的隐蔽处。 眼圈的这间屋子,原是冯老夫人用的书房,只是冯老夫人一直病着,这间屋子也荒废了多日。但好在春燕每日都吩咐了扫洒的丫头婆子前来收拾,这屋子里也没那么多灰尘。 瞧着那丫鬟把药方收起来后,齐氏就问了句。 “喝下丫鬟煎来的药后,老夫人可醒过来了?如今屋里由谁伺候着?” 齐氏问起,那捶腿的丫鬟不敢欺瞒,就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夫人,方才老爷陪着红姨娘过来瞧了一眼,那个时候老夫人还醒了,老夫人和老爷还说了好一阵话呢。老爷走了之后,老夫人喝下了丫鬟递上去的汤药,就又睡下去了。” “老爷和老夫人说了什么,你们可听见了?”齐氏望着眼前说话那丫鬟,不紧不慢地问道。 “夫人,那个时候老夫人喊春燕姐姐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我等被赶了出来,老夫人和老爷说话的时候,我等都没有听见。春燕姐姐还在屋门外看着我们几个小丫鬟,我们也就没敢向老夫人屋里伺候的姐姐打听了。” 那丫鬟心里头惧怕着齐氏,所以说话的时候,脸上带了几分的慌色。 “老爷在屋里和老夫人说了多长时间的话,你们可晓得?还有那红姨娘,她既然是陪着老爷过去的,那老夫人想必也见着她了。老夫人可有当着老爷的面,训斥那红姨娘?” 齐氏迫切地想要知道冯老夫人究竟有没有当着顾礼华的面,训斥了那红姨娘。 既是红姨娘把冯老夫人气晕的,就算顾礼华还想要包庇那红姨娘,当着冯老夫人的面,总还是要做做面子,训斥几句那红姨娘的。 见齐氏问起了这些,那丫鬟担心自己说错了话,思量再三后,才道。 “夫人,老爷和老夫人说话的时候,春燕姑娘亲自把红姨娘给请了出来。后来茶水房的丫鬟递递来茶点的时候,红姨娘接过了那丫鬟手中的茶点,又进了屋里。 奴婢听着屋里的动静,老夫人像是没当着老爷的面训斥红姨娘,只是红姨娘出来的时候,脸上挂满了不悦。” 齐氏见那丫鬟说了那么多,赏下了二两银子,就把捶腿的那丫鬟打发下去了。 方才那丫鬟说,红姨娘出来的时候,脸上挂满了不悦,这不就在说明,冯老夫人还是训斥了几句那红姨娘。 红姨娘那厮这些日子在府里,仗着得了顾礼华的宠爱,又仗着自己代掌了管家大权,就在府里整日耀武扬威地,几次三番踩在她的头上,试图驱使她。 要不是看在她代掌了管家大权的份上,齐氏已经和她撕破脸了。她红姨娘是什么样的身份,竟然也敢学着冯老夫人,来驱使她做这做哪的。 若是有一天,红姨娘那厮落到了她的手上,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齐氏想定后,外头就有丫鬟传道,说是冯老夫人贴身伺候的丫鬟春燕姑娘到了,有要事要和齐氏商量。 齐氏心里面正奇怪,就见那春燕推开了屋门,走进了屋中。 春燕今日穿了一件浅绿色的比甲,外头套上了一件银灰色的大氅,依着规矩向齐氏福了一礼后,就道。 “齐夫人,听说您喊了丫鬟请我过来,不知是为了何事呀?老夫人已经醒了,我还要急着回去伺候她老人家,若是齐夫人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春燕是在冯老安人身边伺候的,在二房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了。看着春燕今日这身打扮,和她们这些做主子的人比起来,也没有逊色多少。 不过齐氏今日喊了春燕过来,不是为了计较这些的,她之所以让丫鬟去请了春燕过来,其实是想要问问冯老安人的身体状况。 覃大夫给冯老安人开的药方,大多都是一些温和进补之药;但她从惠民药局请过来的张大夫,第一张药方上头就有几株老山参,还有其他杂七杂八一堆大补之药。 先前吃的都是温和进补之药。这回喝的都是些大补大伤之药,不是让人觉得很奇怪吗? 齐氏心里奇怪归奇怪,但也不敢直接和春燕说,她看了张大夫给冯老夫人新开的药方。 她知道,冯老夫人的这些药方,一向都是由春燕妥善保管着,她先前看的那张药方,不过是喊人誊抄的,真正的原件,还在冯老夫人屋里的药匣子里。 让丫鬟搬来绣凳来给春燕坐下后,齐氏这才开口道:“春燕,我喊了丫鬟请你过来,无非是想要问问你,老夫人的身体如何了?张大夫又说了什么? 虎哥儿这些日子刚换了一个乳母,有些不适应,我就在屋里陪了虎哥儿这些日子,没在姑母身边伺候着,还请春燕姑娘回去的时候,代我向姑母说明一下我的这些事。” 齐氏说着,吵着身边伺候的丫鬟使了一个眼神,丫鬟得了齐氏的示意后,忙把高几上头摆着的那个木匣子打开了,拿出了里头摆着的二百两银票,递给了齐氏。 接过了丫鬟递来的银票,齐氏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把那银票塞到了坐在自己面前的春燕的手里。 “春燕姑娘,这些日子实在是麻烦你了。这些银票,是您该得的。” 春燕还没有反应过来,齐氏就把那银票塞到了她的手里。 “齐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您给了奴婢二百两银票,是想要从奴婢这里知道什么吗?” “春燕,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想要从你这里知道什么,是你拿了这二百两银票,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想必你在姑母身边伺候多年,也该清楚不是?” 齐氏的话语淡淡地,其间让人觉的有些不寒而栗。屋里其他伺候的小丫鬟,一下子就全低下头去,就只有春燕仍旧喝着手中的茶盏,望着眼前的齐氏。 “齐夫人就给二百两?想要知道您想要知道的?未免也太少了吧? 奴婢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怎么说在这府里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了,往年过年过节的时候,底下那些个管事孝敬我的,可是齐夫人今日给的这些银票的数十倍呀!” 春燕知道,只要自己不说,自己能从齐氏这里拿走的银两,只怕不止眼前这二百两。 齐氏冷冷地回了一个淡笑,随后才道。 “春燕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心中想要知道什么?你若是能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我可以给你的银两,就不是那二百两银票了。” 听着齐氏这样说,春燕并没有被她吓倒,在顾家二房浮浮沉沉这么多年,就齐氏这样一个丫头,也能把她吓倒了? 定了定神,春燕一字一句地答道:“齐夫人想要知道的,无非是老夫人生了什么病罢了?不然齐夫人喊了身边伺候的丫鬟,支开了茶水房煎药的丫鬟,去誊抄那药方做什么? 齐夫人可别说自己对医药颇有研究!这样的话,齐夫人哄骗哄骗那些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还行,奴婢可不是那些个丫头。” 齐氏和春燕说话的时候,齐氏贴身伺候的丫鬟寒鸦已经把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屏退了出去,屋里就留下了春燕和齐氏两个人。 “春燕姑娘是个聪明的,我自然不会拿那些个话来搪塞姑娘。姑娘知道我心里想要知道姑母的病怎么样了,原先覃大夫还在府里的时候,给姑母开的都是一些温和进补的药,姑母不过病了一场,怎么就从进补的药变成大补的药了? 还有便是药中还有几株老山参,若不是身子虚弱到了骨子里了,怎么会服用老山参这样大补的药?” 齐氏问得极快,似乎是想要让春燕把自己心中的不解都给解释一遍。 “原先老夫人就和奴婢说过,齐夫人是个多疑多思的,没想到竟让老夫人给猜准了。老夫人是身子却是不大好了,需要服用这些个大补之药了。”春燕上一句刚说完,瞧了一旁的齐氏一眼,又接着下去道。 “老夫人得了极其严重的消渴症,稍有不慎,就会性命不保。原先老夫人用的是覃大夫的温和进补法子,慢慢养着,总会痊愈的。自覃大夫走后,老夫人的身子也不大好了,前两天遭红姨娘闹了一场,当天夜里就晕死过去。” “怪不得那日夜里我去后罩房想要给姑母请安的时候,却被你拦在了屋外。原来姑母是在屋里晕死过去了。” 听着春燕这样说,她才想起来这件事。前两日她做好了点心,准备带过去给冯老夫人尝尝的时候,春燕推说冯老安人已经歇下,把她给拦在了外头。 “春燕,姑母生病的消息,可有旁人知道?”见春燕没有说话,齐氏又追问了一句。 “齐夫人,原先老夫人病着的时候,一直都是三姑娘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奴婢不敢确定三姑娘知道些什么,但奴婢敢断定,三姑娘一定晓得了老夫人得了消渴症的事。但三姑娘是个守口如瓶地,想来不会宣扬出去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春燕突然停了下来。 看了一眼脸上带着几分淡笑的齐氏,就道:“齐夫人,既然你知道了你想要知道的,那么这银子,齐夫人是不是该给奴婢了?” 齐氏知道,这春燕心里头还想着银子。不过既然她是可以用银子收买,那么她就不用担心往后成不了事。在心中想定了主意后,齐氏吩咐丫鬟又拿了五百两的银票出来,递给了那春燕。 “春燕姑娘,你先前说老夫人醒来后,老爷和红姨娘去看了一眼。红姨娘出来的时候,满脸的不悦,那日屋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请春燕姑娘说清楚些。” 只要让她知道了那日在冯老夫人的屋里发生了什么,她就可以凭借着这个,把红姨娘一举搬倒,到时候整个顾家二房,就是她的天下了。 春燕闻言,表现得有些犹豫。那日也是她在屋里伺候,冯老安人已经嘱咐过她,让她别把那日屋里发生的事,外传出去。 若是她现在和齐氏说了那些事,岂不是违背了冯老安人的吩咐? 这些年要不是得了冯老安人的庇护,她如何能在顾家二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想到这里,春燕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齐夫人,您方才问的那件事,老夫人已经交代下来,奴婢无可奉告!若是齐夫人还想要旁的,还请齐夫人再说便是。” 齐氏见春寒没有回她这些,就知道那日在屋里,姑母一定是和顾礼华发生了什么,否则不会特意嘱咐了春燕,让春燕不要外传出去的。 “春燕姑娘,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你既然收了我的银子,就该为着我办事。那日在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请春燕姑娘告知我。” 齐氏话音刚落,屋外已有知趣的丫鬟守住了屋门,为的就是不让春燕乘机出去。 看着外头的人影守住了屋门,春燕的脸上依旧是淡淡地,“齐夫人,您这是在威胁我?那日的事情老夫人既然特地嘱咐了我,叫我不要宣扬出去,奴婢就不会说的。 齐夫人这样把我困在这屋里,不怕待会老夫人醒来,喊了丫鬟过来找我吗?” “若是老夫人亲自喊人过来找春燕姑娘了,我再把春燕姑娘交出去也不迟。只是这会子,春燕姑娘还是在这屋里,好好待会吧!”齐氏话音刚落,就从软榻上下来,由着丫鬟搀着穿好了鞋子,就出了屋门。 看着齐氏出了屋子,春燕也想要跟着出去,只可惜却被屋外守着的小丫鬟给拦在了屋里。 “春燕姑娘,齐夫人说想要留您一会,您就在这待一会吧!咱们都是做丫鬟的,奴婢还请齐夫人不要叫我们为难。”守在外头的那些个丫鬟是这样回道。 齐氏出了后罩房,并没有着急着去了顾礼华和红姨娘的院子,而是吩咐了丫鬟,去把给冯老夫人瞧病的惠民药局的张大夫给请了过来,齐氏要在前厅里头见他,问他几句话。 齐氏坐在前厅里头,前厅伺候的丫鬟已经把茶水和点心摆了上来,听说齐氏要在这里见张大夫,那些丫鬟也就知趣地退了下去,没有继续待在前厅里头伺候。 片刻后,齐氏吩咐去请张大夫过来的丫鬟已经回来了。 张大夫头发胡子已经花白一片,但却眼不瞎,耳不聋,恭恭敬敬地相中齐氏福了一礼,才道:“不知齐夫人吩咐了丫鬟把老朽请过来,是想要问老朽什么话吗?” “张大夫,我知道你是惠民药局坐馆大夫之一,医术精湛,连澄江府里头的那些达官贵人,你也都给他们瞧过病。昨日你给我们家老夫人瞧了病,我们家老夫人的病,到底如何了? 妾身今日喊人请了张大夫过来,就是想要问问清楚的。”齐氏瞧着那张大夫年迈,也就没说什么刺激过重的话,轻声低语地问了那张大夫几句。 那张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细细瞧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人。 “夫人不是大太太吧?事关老夫人的病情,这些事情还是请大太太亲自来问老朽吧!若是旁人来问,老朽皆是不会答的。” 顶点 第三百零六章 阴谋再起(三) “张大夫,我府的掌家大太太前些日子不在了,我府现如今还没有掌家大太太,若是张大夫有什么话是想要和掌家大太太说的小,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齐氏生怕那张大夫知道了点什么,不肯告诉她,特意这样说了几句,就是为着套那张大夫的话。 不过她没有想到,那个张大夫,就是不上套。仍旧直言道。 “夫人又不是掌家大太太,老朽的那些话,怕是不能对夫人说。若是府里的掌家大太太不在了,夫人把代为掌家的太太请出来也行,或是请来了老夫人,老朽对她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 听着那张大夫这样说,齐氏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就道:“实不相瞒张大夫,我便是那代为掌家的太太。我此番喊人请了张大夫过来,实则是想要问问我婆母的病情的。府里的冯老夫人,就是我婆母。” 齐氏这样说,可那张大夫就是不信。“夫人,老朽还没有眼盲到看不清人的地步,昨日我是见过府里代为管家的姨娘太太的,今儿夫人又说自己是代为管家的太太,不知您有没有那掌家对牌钥匙? 老朽常去大户人家家里给人看病,也晓得那掌家大太太身边,必有掌家对牌钥匙的。” 张大夫这通话,当场就把齐氏堵得不知该说了什么才好。 她没有想到,张大夫竟然见过那红姨娘,还知道她就是代为管家的姨娘太太,现在张大夫就认那掌家对牌钥匙,她上哪里去找掌家对牌钥匙过来? 见齐氏半晌没有说话,像是一股气堵在了喉咙里,半晌没有消散开。 张大夫又道:“看着夫人的面色,夫人莫不是有什么不适?要不要老朽给夫人把把脉?” “不用了,我没病了,就不劳动张大夫替我把脉了。” 齐氏说着话,看了一眼前厅里头侍候的小丫鬟,见小丫鬟都去了七七八八,她这才敢接下去道。 “张大夫,实不相瞒,我是看过你开的药方的。要知道,上一位大夫给我们家老夫人开药方的时候,那要放里头尽是温和进补的药,而张大夫的药方里头,大多都是些虎狼大补之药。 老年人体弱,虚不受补,张大夫这么做,岂不是加重了病势?”齐氏已经是在想着法子,从那张大夫的口中套话了。 但那张大夫依旧是个油盐不进地,不论齐氏说什么,那张大夫都只会说一句。 “夫人,老朽这可是对症下药。老夫人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老夫人的身子需要大补,那汤药里头,自然要加上几味大补的药了。 若是夫人说老朽开错了药方,大可以请了往日给老夫人诊脉的大夫过来,我好和他对质对质。” 张大夫话里头的意思,是想要和覃大夫对质,可覃大夫已经回了正定,哪里还会下来呢? 再说了林老夫人铁了心不想再让林家卷入这些事里头,只怕覃大夫是请不下来的。 “张大夫,妾身不是说您老开错了药方。妾身此次把张大夫请了过来,是想要问问我们家老夫人的身子如何了?我们家老夫人的病一直反反复复地,什么时候才能见好?”齐氏还是不死心,又接着追问了张大夫几句。 但张大夫始终还是那句话。“夫人还是请了掌家大太太过来吧?这些事情老朽只能告知掌家大太太一人,旁人,老朽是不会说的。” 齐氏又想要接着问那张大夫几句,可却被那张大夫一句给堵了回来。 张大夫只想要和掌家大太太说此事,难不成是姑母不行了?事情紧要,那张大夫也不敢胡言乱语,所以只能和掌家大太太一人说。 齐氏心里猜测了半晌,见从张大夫这里什么也问不出来了,索性就喊了贴身伺候的小丫鬟,送着张大夫出了前厅。 这边顾礼华的书房,红姨娘已经接到了后罩房这边安插过来的小丫鬟的报信,说是齐氏请了春燕姑娘过去,一直不见春燕回来,猜想着可能是齐氏在逼问着那春燕,想要从春燕嘴里知道什么罢了。 红姨娘对着身边站着的丫鬟吩咐了几句。 “喊几个丫鬟去后罩房瞧瞧,打听打听这是什么情况?问问春燕回来了没有?若是春燕回来了,你们几个就把她请了过来,就是我有些要紧的事,想要问问她。” 丫鬟得了红姨娘的吩咐,没有片刻的松懈,当即就照着红姨娘的吩咐下去办了。 顾礼华坐在书案前,看着红姨娘一副焦急的模样,摇了摇头,就说了句。 “红梅,你慌个什么劲?不就是齐氏把春燕请过来问几句话罢了,春燕那丫头是母亲的体己丫鬟,是不会背叛母亲的。就算齐氏想要从她口中问出什么,也是问不出来的。” “老爷,您怎么能这样想?便是那春燕姑娘对老夫人再忠心不二,只怕也会被银子给收买去吧? 再说了,齐氏这几天正在追问着母亲的身体状况,到时候若是让她知道了母亲有意把城外的那八百亩田庄给你,只怕她又有说法了!”红姨娘见顾礼华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忍不住又唠叨了几句。 前两天冯老夫人喊了顾礼华过去,其实是交代了自己的身后事了。冯老夫人也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想要把自己的身后事提前交代好。 城外那八百亩的田庄,是冯老安人从冯家陪嫁过来的,原先冯老安人答应把这田庄赠与那齐氏,可是不知冯老安人怎么就改了主意,把这田庄,给了顾礼华。 “再怎么说,齐氏不过是母亲的侄儿媳妇罢了,难不成她就真的以为母亲会把那八百亩的田庄给她吗?她也太痴心妄想了!”顾礼华话罢,放下了手中的话本,伸出手拉住一旁的蔡氏。 蔡氏虽不情愿,可还是被顾礼华拥在了怀中,一阵耳语道。 “红梅呀!你就别操心这些个琐事了,我已经同母亲商量好了,待你顺顺利利生下腹中孩儿后,母亲就会提了你做管家大太太的,到时候整个府里伺候的丫鬟小厮,都受你的差遣。” 顾礼华说着,伸出手往一旁的高几探了探,抓到了高几上头摆着的那个金镶玉的手镯。 “红梅,这个手镯是母亲陪嫁。当初是给了敏兰的,前两天我去敏兰那边整理她遗物的时候,在她的首饰盒里发现了这枚手镯,我觉得这枚手镯和你很配,就拿了过来,你戴戴看看。” 还没有等顾礼华把话说完,那红姨娘就顺势拿走了那枚金镶玉的手镯,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好看是好看,可就是太晦气了!毕竟是蔡氏用过的,如今给了我,便是再如何如何好看,让人看了也觉得晦气。” 红姨娘话才说完,就从手腕上把那枚金镶玉的手镯又褪了下来,扔到了那铺了羊绒毛毯的地上。 手镯在毛毯上头转了几圈,最终停在了那毛毯上头。 “既然不喜欢,何必扔它呢?那个手镯,当初我拿给敏兰的时候,敏兰可是喜欢得不得了。怎么到你手里,就变成这样不堪了呢?”顾礼华一把推开了怀中的红姨娘,弯下腰,捡起那被扔在地的金镶玉手镯。 见顾礼华亲自捡起了那手镯,话中又提到了蔡氏,红姨娘心中的火气,一时没忍住,涌了出来。 “老爷,若是你心里头还在念着那蔡氏,你大可以去找她呀!反正妾身也没有拦着你!只是妾身想着,老爷怕是再也找不到那蔡氏了吧?如今的她,说不定已经投胎转世,已经把老爷抛在了九霄云外去了。” “红梅!你怎么越发没有规矩?那蔡氏的闺名,也是你能够提的?我原先就说过,待蔡氏死后,我就立你做管家大太太。如今看你这副模样,只怕不成了。” 顾礼华看着红姨娘起了怒火,他也起了怒火。 第三百零七章 阴谋再起(四) “老爷,我没规矩?在您眼里,我又什么时候规矩过?今日我就偏提了那蔡氏的闺名了,那又如何? 蔡氏都已经走了那么些日子,老爷心里头还念着她,蔡氏活着的时候,不见老爷去她身边侍奉汤药,嘘寒问暖。如今死了,老爷倒是深情起来了,隔三差五念叨着蔡氏,您这样的性子,还真是叫人琢磨不透呀!” 红姨娘心中有气,索性这回没给了顾礼华面子,毫不顾忌地直言了几句。 顾礼华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宠爱的红姨娘竟对自己也有着这么深的怨怼,索性也没给了她面子,怒视了她一眼,冷冷说了几句。 “红梅,敏兰走的这些日子里,我哪一日没有过来陪着你?半个月前,你说自己屋冷,夜里冻得睡不着觉,我就违了母亲的意思,在你屋里设了两个地龙,这样夜里冷起来的时候,你也不至于睡不着觉了。 前两日,母亲向我提起了立掌家太太的事,母亲已经拟订了人选,说在冯氏族人挑一个贤德良善之人,做我的继室,我没答应,母亲也不好强塞给我。” 看着顾礼华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红姨娘才晓得,原来顾礼华背地里为她做了那么多。 前些日子她不过说了一句天寒地冻,难以入眠,没成想顾礼华就记住了,第二日就请了工匠入府,在她屋里挖了两个地龙。 她知道自己出身低微,原先还是蔡大太太屋里伺候的丫鬟,能得到顾礼华如此宠爱,已经是前世积来的福分。 她也知道蔡大太太和顾礼华不睦已久,蔡氏病重的时候,几次喊人过来请了顾礼华过去瞧瞧,是她自己拉住了顾礼华,没让顾礼华过去见上一面。 以至于蔡氏死的那日,亲自过去瞧了的只有冯老夫人和林老夫人,还有那顾家三姑娘。 红姨娘心里想着这些事情,最后还是放下了自己保持了许久的身段,伏跪在了顾礼华脚下,一阵接着一阵痛哭了起来。 “老爷,都是红梅的不是,都是红梅的不是,可就算红梅有千般万般的不是,红梅如今有了你的孩子,你就算不要红梅了,也该要这个孩子呀!” 红姨娘说着,抱紧了顾礼华的腿,活生生拖住了他,没让他离开这间屋子。 “我早知道你腹中有了孩子,只是你为何还要来撺掇着我,把晟哥儿接到你膝下扶养呢?你心底里打着什么样的主意,旁人不晓得就罢了,可我是晓得的。 你是在担心待晟哥儿长大后,晟哥儿会威胁到你腹中这个孩子的地位,晟哥儿是敏兰亲生的,和母亲也亲厚,若是你做不上那掌家大太太,也能扶养了晟哥儿。” 顾礼华口中说着,眼神逐渐变得狠厉起来,让那红姨娘几乎不敢直视顾礼华的眼神。 红姨娘没想到,原来她心中所有的打算,自己这个枕边人竟然了解得一清二楚。 只是她不知,自己这枕边人明明知道自己想要这么做,想要接了晟哥儿来自己身边,由自己扶养,为何不阻止自己呢? 他这是在拿自己当棋子使唤吗? 红姨娘心中暗暗问了自己数遍,渐渐掩住了哭泣,抬起头看了眼前的顾礼华一眼。 “老爷,你明明知道妾身怕晟哥儿日后影响了咱们孩子的地位,你明明知道妾身想要乘机扶养了晟哥儿,你为何不阻止我?为何非要我一意孤行,到了如此境地,你才出来苛责我? 你这么做,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红姨娘说着,面容逐渐变得阴冷可怖起来,她心里有怨气撒不出来,全堆在了脸上。 “红梅,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想我的?我想要把晟哥儿接到你身边,由你亲自扶养,只是想要时时刻刻警醒着你,让你好好照顾晟哥儿罢了。 晟哥儿是我们二房唯一一个小辈的孩子,母亲和我都喜欢得不得了,只是蔡氏走了,没人照顾她,我就想要让你照顾他。但你如此蛇蝎心肠,想要乘机谋害晟哥儿,我就不能再让晟哥儿养在你身边了。” 顾礼华说着,挣脱了红姨娘拉着他腿的那双手,就要走出门去。 屋外守着的丫鬟听到屋子里这些个动静,早就慌做了一团。 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个个都在猜测着,红姨娘这回当着老爷的面,亲自下了老爷的脸面,吃罪了老爷,指不定老爷又该冷落她了。 蔡大太太原先的下场,就是往后红姨娘的下场。 也有原先伺候蔡氏的奴仆感慨了几句。红姨娘这回可算是应有此报了,大太太原先那样珍重的金镶玉镯子,竟叫那红姨娘,说扔就扔了,把老爷和她的情分,生生断送在了那枚镯子上。 顾礼华并没有着急着推门出去,而是让红姨娘听着外头伺候的那些个丫鬟私下里的议论声。 那些个丫鬟,听着顾礼华苛责了红姨娘的声音后,除了贴身伺候红姨娘的丫鬟婆子,个个巴不得上来踩上那么一脚,都在说着顾礼华马上就要冷落了红姨娘。 “红梅,你可听清楚外头伺候的那些个丫鬟婆子们在说什么了?”顾礼华又回到了先前坐着的软榻上,看着仍旧伏跪在地的红姨娘身上。 此刻的红姨娘又哭了起来,哭得两只眼睛红红地,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很是怜爱。 她自然也听见了外头那些个丫鬟对她的议论,那些个丫鬟原本就是伺候蔡氏的,如今见她失势,想要落井下石,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再者说,她对这些早已经司空见惯。 这回,她没有再低声下气地求着眼前的顾礼华,而是由着贴身伺候的丫鬟搀着,就站了起来,坐在一旁的竹椅上,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就道。 “老爷,妾身知道,您不会冷落我的,对不对? 不单单是如今妾身腹中怀了你的孩子,更因为你不想让老夫人再安排了你的婚事,你不愿娶那冯家姑娘回来做掌家大太太,你想挑一个合适听话的人来那做掌家大太太,所以老爷您就挑上了我,不知妾身说的可对?” 红姨娘这番话,失了先前对顾礼华的渴求,反而多了几分硬气。 如今她腹中怀着顾家二房的第二个孩子,谁敢动他?且这个孩子还是他顾礼华的,便是他顾礼华再如何铁石心肠,也不会狠下心来,伤害自己的孩子。 看着说话带了几分硬气的红姨娘,顾礼华并没有觉得有多奇怪,而是淡然说了几句。 “红梅,也不枉我从前夸过你是个聪明的了?你腹中所怀的这个孩子,的确是你的保命符。若是你没了这个孩子,就凭你前些日子当着林老夫人和棠姐儿的面,气倒了母亲,我早就冷落你了。” 顾礼华话罢,没再看着眼前的红姨娘,而是对着贴身伺候她的丫鬟吩咐了几句。 “春儿,这些日子就好好看着你家夫人,莫要再让你家夫人出门了!若是你们夫人腹中这胎保不住了,我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们这些个贴身伺候的丫头!” 朝着红姨娘贴身伺候的丫鬟撂下了这几句话,顾礼华冷冷看了红姨娘一眼,就出了屋子。 第三百零八章 阴谋再起(五) 见顾礼华走远后,红姨娘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春儿忙紧紧关住了屋门,搀着红姨娘到了里屋歇息,接过了茶水房丫鬟递上来的茶盏,春儿摆在了红姨娘身旁的高几上,低声劝了几句。 “夫人,老爷心里头是装着夫人的,夫人您又何必与他置气呢?大太太才死了不久,老爷三不五时念叨她几句,也是人之常情。 若是老爷不念叨几句大太太,若传了出去,外头的人岂不是要说老爷薄情寡义了?”这个春儿,便是那日在后罩房,帮着红姨娘解围的那丫鬟。 红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不多,大多都是顾礼华和冯老夫人指来她屋里伺候的,唯有这个春儿,是自幼就陪在红姨娘身边的丫头。 捧起了高几上头摆着的那盏玉露茗茶,红姨娘饮了几口,却又放下了,看着眼前正望着她的春儿,淡淡道。 “春儿,你就真以为老爷心里头装着我?就没装着旁人?春儿,你别忘记了,我是从蔡大太太屋里出来的,当时老爷不过是瞧着蔡大太太命不久矣,见我长得有几分姿色,才纳了我做妾室的。 老爷当初之所以义无反顾地纳我做妾室,不过是想要气气蔡大太太罢了。那个时候蔡大太太已对他心灰意冷,他心里头有气,想要借口纳我做妾室,不给蔡大太太面子而已。”红姨娘说着,一旁听着的春儿忙捂住了她的嘴。 “夫人,这些话咱们在自己屋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传了出去,到了老爷的耳中,只怕老爷又要责怪夫人了。” 春儿望着眼前一副幽怨模样的红姨娘,和当初的蔡大太太,又有多少分区别呢? “我如今怀着他的孩子,他心里顾念着这孩子,断断不会轻易责罚我的。如今我要做的,便是当上这顾府的掌家大太太,即便我如今代掌了管家大权,可也是老夫人有心不让齐氏来管家,才把这管家大权交给我的。” 红姨娘说着,眼睛又一次湿润了起来,春儿瞧见了,赶忙拿出了随身带着的手帕,轻轻擦了擦红姨娘眼角的泪水。 冯老安人知道齐氏有心想要这管家大权,冯老安人借口把管家大权交给了红姨娘,这才绝了那齐氏的心。 不过那齐氏,由此也恨上了那红姨娘。 说到底,红姨娘和那齐氏,终究不是姓顾的,终究是外人,所以不论是冯老夫人还是顾礼华,都不愿把这掌家大权交到她们两人其中一人的手上。 顾礼华能让红姨娘代掌了管家大权,不过是看着她性子软,好拿捏罢了。 “夫人快别胡说了!先前冯老夫人已经喊了春燕姑娘过来,说是老夫人醒了,想要喊了夫人您过去说几句体己话。听春燕姑娘话里头的意思,老夫人喊了夫人过去,像是去商量那掌家大太太的事宜的。” 春儿这样说着,忙把红姨娘搀到了梳妆台前,打算重新给红姨娘梳洗梳洗,让旁人看不出红姨娘哭过的模样。 帮着红姨娘梳洗完毕后,春儿又喊了两个伺候的小丫鬟进来,帮着红姨娘簪了发髻,换了身前几日刚做好的大氅,就往着后罩房去了。 已经入了夜,后罩房里头仍旧是灯火通明。冯老夫人吩咐丫鬟们笼起了地龙,整间屋子里很是温暖,就像是在太阳高照的夏天一样,窗户缝冯老夫人也吩咐丫鬟用纸糊了几层,这才没透风进来。 顾玉棠坐在冯老夫人的身旁,听着冯老夫人说话。 半个时辰前,顾玉棠刚刚梳洗完毕,春燕就喊了丫鬟来报信,说是冯老夫人醒了过来,想要请了她过去叙话。但顾玉棠并没有着急着过来后罩房,而是先去了林氏屋里,和林氏通报过后,林氏允准了,顾玉棠才来的后罩房。 “棠姐儿,听你祖母说,再过些日子,你们也该回澄江了。你这一走,冯祖母倒还真的有些舍不得。不过听你祖母说,你和知明哥儿的婚事已经定下来后,我就不得不放你走了,若是我一直把你留在我身边,只怕你祖母该不高兴了。” 冯老安人说着,喊了春燕递了几碟茶点上来,摆在了顾玉棠身旁的小几上。 “好孩子,快些尝尝!这些点心都是冯祖母方才下厨做的,知道你爱吃芝麻酥和绿豆糕,我特地做了很多,给你带在路上吃。” 话罢,冯老安人亲自拿了一块还冒着热气的芝麻酥,塞到了顾玉棠的手上。 接过了那芝麻酥,顾玉棠凑近鼻子闻了闻,果然很香,满满的芝麻香味。 顾玉棠用了小半块,冲着冯老安人笑了笑,就道。 “冯祖母有心了,棠儿还不急着回去。冯祖母做了这么多点心,只怕搁不住,要回潮了。 不过棠儿一定会竭尽全力,把它们全部吃完的,这样也算是不辜负冯祖母的一番好意了。” “好孩子,难为你了。这么晚了还过来,一会回去的时候,我喊了春燕亲自送着你回去,你可是我那老姐姐的心头肉,我可不敢让这心头肉有了半分的损伤。” 冯老安人看着顾玉棠吃东西那模样,很是可爱有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顾玉棠被冯老安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就见春燕急急忙忙地从外头走了进来,朝着顾玉棠这边瞟了一眼,又迅速转过头去,去到了冯老安人身边。 春燕仍旧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被顾玉棠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一样,凑近了冯老夫人的耳畔,用着只有彼此能够听到的声音道。 “老夫人,红姨娘过来了!奴婢推说老夫人有要事要和她商量,就把她请了过来,眼下人在外头,要不要奴婢去把她请进来?” “如今棠姐儿还在屋里,你先把她带到了隔壁的耳房,待我和棠姐儿说几句话,再过去见她!”冯老夫人话音刚落,春燕得了吩咐,当即就退了出去。 看着春燕急急忙忙进来,又慌里慌张地退了出去,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方才春燕必定是说了要紧的事,冯老夫人想定主意后,当即就差遣她下去办了。 见春燕出去后,顾玉棠笑着拿起了小蝶里头的一块绿豆糕,递给了身后的阿华,把那点心递到阿华手上的同一时间,顾玉棠低声嘱咐了阿华几句。 “跟着春燕下去!看看她在搞什么?若是得了消息,马上回来报我!” 阿华接住了顾玉棠递给她的绿豆糕,随后借故离开了冯老安人的内室。 见着阿华走后,顾玉棠就问了一句。 “冯祖母,春燕姐姐是下去做什么了?怎么才来了不到一刻钟,又下去了?莫不是春燕姐姐出了事情?” 听着顾玉棠这样问,冯老夫人抬眸瞧了她一眼,棠姐儿素来是个聪明的,林氏也和她叮嘱过,让她不要卷入到二房这些个琐事中。 那这件事,她就没有必要再向棠姐儿隐瞒了,捧起了高几上摆着的那青瓷茶盏,冯老安人还没喝下,就道。 “棠姐儿,我喊春燕请了红姨娘过来,有些事情想要和她商量。红姨娘腹中已有了咱们顾家的孩子,只是她如今还操劳着府里的琐事,我想让春燕替了她,代掌了这管家大权。” 想要让春燕接替了红姨娘,代掌了管家大权?冯老安人这又是闹得哪一出?红姨娘才代掌了顾家不久,就又要换人了? 难不成是冯老安人心底里已经有了新的掌家大太太的人选? 顾玉棠心里思虑再三,想着还是把这件事问清楚了,问清楚后再说。 “冯祖母,六叔父才让红姨娘代掌了管家大权没几日,您就要让春燕代了红姨娘,来掌家? 府里的丫鬟婆子好不容易才听了红姨娘的话,若是这样频繁的更换人事的话,只怕地下伺候的丫鬟婆子心中会有所猜测。” “棠姐儿,我已经和你六叔父商量好了,让红姨娘好好养胎。这些日子府里的大事小事,就交由春燕亲自做主。待过些时日,红姨娘把腹中孩子生下来后,我就着手准备让新的掌家大太太过门了。” 冯老安人说话的模样,像是心中已经想定了主意。 “冯祖母已经选好了新的六叔母的人选?是哪家的姑娘呀?若是这位新太太嫁过来后,可以考虑让晟哥儿养在她的膝下,这样有新太太护着,也能震慑震慑府里那些个欺压主子的丫鬟婆子。” 晟哥儿没了蔡氏的教养,能寄养在那位新太太的屋里,也能护他周全了。 顾玉棠心中是这样想的,只是不知冯老安人心中,是否也是像她这样想的? “棠姐儿,关于六郎媳妇的人选,蔡氏走后,我就和你祖母商量过了。我们一致同意了让冯家的二姑娘入府,那冯家的二姑娘,是我的亲侄女,和六郎也是表亲。 若是嫁过来了,看在我的面上,也能对晟哥儿有所照顾。”冯老安人看着眼前顾玉棠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一字一句地说着。 顾玉棠没想到,原来祖母已经和冯祖母商量好啦,想要纳了冯家的姑娘入府,做了六叔父的继妻。 的确,若是冯家女入府的话,看在冯老夫人的面上,确实会对晟哥儿多加照顾,只是冯家女毕竟和冯老夫人是一衣带水地,只怕六叔父会介怀这一点。 倘若那冯家女对晟哥儿照料不周的话,冯老夫人看在她是冯家女的份上,也不会过分苛责。还有只怕到时候那位冯家女入门,那红姨娘更是无处安身,这二房势必是要乱成一锅粥的。 与其娶了冯老夫人的侄女入府,还不如让蔡氏的亲妹妹入府。 她早就打听好了,蔡氏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还没有出嫁,前些日子为着蔡氏的丧事,耽搁了她的婚事。 正好她和蔡氏的关系最好,蔡氏出殡的那日,她还亲自过来送了一程,顾玉棠也亲自见过她,生的很是不错,是个美人。若是她能顺顺利利地嫁过来,一定能教养好晟哥儿的。 只是顾玉棠也知道,以她自己,是说服不了冯老安人的,但即便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冯老安人,她还是大着胆子劝了几句。 “冯祖母,你既说那红姨娘怀了六叔父的孩子,若是再娶了那掌家大太太回来,那个时候想必红姨娘已经生下孩子,而掌家大太太却没有自己的孩子。即便您把晟哥儿养在了新太太身边,可那终究也不是新太太的孩子。 到时候若是新太太见红姨娘得了六叔父的宠爱,再闹出个什么争风吃醋的事情来,只怕这做了媒人的冯祖母,脸上也不好看吧?” 看着冯老安人面上流露出来的表情,顾玉棠就知道,此事一定还有转寰的余地。 冯老安人心中也不希望家宅不宁吧? 第三百零九章 阴谋再起(六) 果然,如顾玉棠所猜测的一样,冯老安人心底里,还是不愿家宅不宁的。 这诺大的一个顾家二房,若是因为家中女人争风吃醋的事情,闹得家宅不宁,在外人看来,那可是脸面无光的事情。别说是自己那爱面子的六叔父不希望此事发生了,就是一向喜欢家宅清静的冯老安人,也不愿此事发生。 “棠姐儿,你说的是。是冯祖母考虑不周了,冯家二姑娘入府的时候,想必那时红姨娘腹中的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到时候你那六叔父肯定日日夜夜在她屋里陪着,到时候新太太瞧着红姨娘得宠,说不准就闹出那样争风吃醋的事情来了。 若是晟哥儿养在新太太的膝下,势必要受此事的影响。” 冯老安人心里面装着晟哥儿,且蔡氏临终前,把晟哥儿托付给了她,她自然是要给晟哥儿找一个能待他好的继母。 很显然,那个冯家的二姑娘,不是这个人选。 想着冯老安人改变了自己原先的主意,顾玉棠决定趁热打铁,把自己的心里话和冯老安人再说说,盼着她能听听自己的意见。 “冯祖母,前两日六叔母家的人来凭吊的时候,棠儿瞟了一眼六叔母的亲妹妹,样貌性子都不比六叔母差,且她还是晟哥儿的姨母,若是能接进府来,一定会好好照料晟哥儿的。” 顾玉棠趁热打铁地劝了一通,冯老安人却没有听进去多少,而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道。 “棠姐儿,我知道你的心里头是为着咱们二房着想的,只是那丫头毕竟是敏兰的亲妹妹,如今敏兰才死,就要咱们二房把敏兰的亲妹妹迎娶回来。若是敏兰泉下有知,只怕心都寒了。” “冯祖母,但晟哥儿只有养在蔡家人的膝下,才能茁壮成长呀!若是把晟哥儿养在红姨娘或新太太的屋里,到时候红姨娘或新太太有了自己的孩子,晟哥儿该如何自处? 冯祖母既然心疼晟哥儿,就必须为他早做打算呀!”顾玉棠最后的几句话,暗暗加重了语气,很明显看出了冯老安人脸上的不悦。 冯老夫人向着屋里伺候的丫鬟招了招手,唤到了自己身边,随口吩咐道:“待会我去了隔壁的耳房,你们几个丫头,就好好伺候着三姑娘。若是三姑娘要回去了,你们几个装些小厨房里头摆着的点心,送着三姑娘回去。” 冯老安人话罢,春燕就推门走了进来,搀着冯老安人去了隔壁的耳房。 这个时候,被顾玉棠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阿华也回来了,避开了屋里伺候的那些个丫头,阿华跃到了顾玉棠的跟前,把她跟踪春燕发现的事情,一五一十禀报了顾玉棠。 “三姑娘,冯老夫人吩咐春燕请了红姨娘过来,如今红姨娘正在隔壁的屋子里,等着冯老安人过去呢。看春燕的模样,冯老夫人像是有大事想要和红姨娘单独说呢。” 大寒看着屋里伺候的丫鬟,阿华则拉着顾玉棠,躲在屏风后头说了好半天。 “你可问了那耳房里头伺候的丫鬟,红姨娘过去是做了些什么?我听冯祖母说,红姨娘已经有了个把月的身孕,冯祖母想要趁着红姨娘有孕的时候,从她的手里夺走掌家大权,让春燕代为管家。” 顾玉棠声音说的很是轻微,担心被屋里冯老安人留下来的丫鬟听去了一句半句的。 虽说大寒在屏风前头守着,可屋里的这些丫鬟,个个都是在这顾府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的人物,谁心里没个小九九的? 便是人家听去了一句半句,禀到了冯老安人面前,她一个客居二房的长房姑娘,也是不便说什么的。 阿华似乎也猜到了冯老安人有意让春燕接手了红姨娘手中的管家大权,就道。 “姑娘,您是不知道。两日前,春燕姑娘就召集了各房各院伺候的管事婆子,在后罩房的前厅里头,开了一次晨会,像是为了她日后代掌了管家大权的时候,和那些个管事婆子通通气,让她们见机行事。” “冯祖母都还没有开口,这春燕就这么迫不及待了。看来春燕在冯祖母身边伺候久了,还真拿自己当府里的一个主子了。 你今晚去和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套套话,她和春燕走得近,又是春燕的亲戚,想必是知道点什么的。” 顾玉棠说着,拿出了随身带着的荷包,拿了二十两的银票递到了阿华手里。 “和那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套话,难免要请她吃顿酒,你拿着这二十两银子,好好请她吃一顿酒!务必要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来。” 阿华接过了银子,和屋里伺候的婆子说了一声,和着大寒两人,就搀着顾玉棠回了东厢。 冯老夫人里屋旁的耳房,是原先齐氏住过的产房,但齐氏自搬出去后,这里就闲置了下来。但好歹每日还有伺候扫洒的丫头过来这边收拾,这边也没有显得那样凌乱。 齐氏坐在靠窗的软榻上,看着外头的人影攒动,灯火流动,就知道是冯老安人来了。果不其然,半晌后,就见春燕亲自搀着冯老安人,进了这间耳房。 红姨娘还是依着规矩给冯老安人行礼问安,随后亲自伺候着冯老安人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上,又拿了一床被子,垫在了那软榻上,让冯老安人能坐的软和些。 “老夫人,您终于来啦。红梅已经在这屋里等了你许久了,一直没见你过来,如今终于把您等来了。”红姨娘说着话,后罩房茶水房伺候的丫鬟就沏了新茶进来。 春燕接过了新沏好的新茶,倒在了青瓷茶盏里,送到了红姨娘和冯老安人面前的高几上。 “红梅呀!你可知道我此次请你过来是做什么的?”冯老安人品着那盏新沏好的新茶,凝神望着眼前的红姨娘,缓缓道。 “红梅愚钝,不知老夫人请了红梅过来是做什么的?还请老夫人明示!”红姨娘心里猜测着冯老安人请她过来是做什么的,可她自己猜了半晌,还是没能猜出来冯祖母请她来做什么。 难不成是为着自己腹中孩儿?自己好不容易怀了顾礼华的孩儿,所以老夫人想要提自己做管家大太太? 没听冯老安人给出明确的答复,不论自己心中猜什么,都是不作数的。 冯老安人望着眼前的红姨娘,见她脸上带了几分喜色,以为她心中定是为着自己坏了孩子,在沾沾自喜着。 冯老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红姨娘心中的欢喜,就道:“红梅,我今日喊了春燕请你过来,是有事想要同你商量的。你入府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怀上了礼华的孩子,就好好养胎吧!府里的大事小事就交给春燕去做!” 红姨娘没听懂冯老安人话中的意思,就问了句,“老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把府里的大事小事交给春燕姑娘去办,那我的管家之权,岂不是要交还给了春燕?” “红姨娘,你一个姨娘身份,能代掌家大太太管家这么些日子,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如今既然有了孩子,就好好养胎,府里的事,自由派人来做主!” 冯老安人不愿和红姨娘多做纠缠,话音刚落就由着贴身的丫鬟搀走了,只留了春燕一人在屋里善后。 想着方才冯老安人话里头的意思,红姨娘抬眸瞧了一眼把她请过来的春燕,恶狠狠地瞪着她,冷冷道:“春燕姑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把我请过来,就是看着我被老夫人夺权吗?” 春燕并没有在意她过激的反应,而是道。 “红姨娘,这是老夫人心疼姨娘有孕,特地吩咐了奴婢来帮衬着姨娘罢了。再说了,老夫人已经拟订了大太太的人选,待姨娘顺利生产后,大太太也会接着入府了。” “春燕姑娘口中的大太太,莫不是冯家的二姑娘?”从顾礼华的那些话里头,红姨娘就知道冯老安人有意让顾礼华再娶一房太太。 没想到,今日在春燕口中又听到了这件事,如此看来,顾礼华果真没有骗她。冯老安人真的想要让他再娶一房太太。 春燕以为她不知道,没成想她竟然知道。不过既然红姨娘自己知道,那她就没有不要再接着藏着掖着了,索性就道。 “老夫人不想让姨娘教养晟哥儿,所以才和老爷商量了,娶了新太太入府,来教养晟哥儿的。冯家二姑娘是老夫人的二侄女,和老爷也是自幼的表亲,到时候新太太入府,只怕这诺大的府里,再没有姨娘的容身之所了。” 听着春燕这样说,红姨娘冷冷地笑了笑,老夫人还真是想当然了,以她对顾礼华的了解,顾礼华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冯老安人的安排,娶了那冯家二姑娘入府? 还有就是那冯家二姑娘算是个什么东西,入府之后,看看是她没有容身之所,还是自己没有容身之所? “春燕姑娘的笑话还真是好笑,我腹中怀着二房的第二个孩子,老爷和老夫人都对我尊着敬着,生怕我有一丁点的损伤,怎么到了春燕姑娘这里,一来就是说日后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呢? 若是春燕姑娘方才那些话到了老爷或是老夫人的耳里,春燕姑娘说老爷和老夫人该如何想你?” 既然春燕可以威胁她,红姨娘索性也威胁一会春燕。 “姨娘,你莫要来吓奴婢,奴婢可不是被吓大的。奴婢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便是老爷也不便说我什么。姨娘若是想要将我方才的那些话宣扬出去,那就宣扬出去吧!”春燕甩下一番狠话,也跟着出了耳房。 第三百一十章 阴谋再起(七) 第二日一早,林氏刚刚醒来不久,梁嬷嬷就和她说了昨日夜里,顾玉棠去了一趟后罩房的事情,并在后罩房和冯老安人说了许多,还提及了二房即将要入府的新太太冯家二姑娘。 听了这些,林氏气得不行,马上就吩咐小丫鬟下去把顾玉棠给请过来了。 林氏坐在软榻上,伺候的丫鬟把早饭摆在了软榻上的小几上,梁嬷嬷站在林氏身后,为林氏布菜。 “老夫人,您老也别气了,咱们三姑娘又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是和冯老夫人多说了几句罢了。老夫人都没有在意,您在意个什么劲?”梁嬷嬷一边往着林氏的小碟里头夹菜,一边缓缓道。 “春平,别再包庇她了。若是再不好好训斥她一顿,只怕她都不知道尊卑有序了。那冯老安人可是她的长辈,说的事情也是她六叔父娶新太太的事情。 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去瞎凑什么热闹?等她来了,我一定要好好训斥她一番!”林氏说着,连用饭的速度都慢下来了不少。 看着林氏一副要重重苛责了三姑娘的模样,就知道老夫人这是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以自家老夫人对三姑娘的疼爱程度,那三姑娘就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哪里有往自己心口上动刀子的人? 梁嬷嬷这样想着,顾玉棠就进了屋子。见着林氏在用早饭,顾玉棠还是按着规矩行礼问安后,道:“祖母,不知您一大早喊了棠儿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棠儿的吗?” 林氏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用随身带着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嘴上的油渍,就道:“棠姐儿,你可知道自己错了?昨日夜里,你跑去后罩房做什么了?和你冯祖母说什么了?” 顾玉棠没想到,祖母的消息竟然那样灵通。 明明自己昨日夜里过去的事后,避开了府里伺候的丫鬟,她想着,林氏应该不会知道的。没成想才过了一夜,林氏就知道得一清二楚,难不成是冯祖母的屋里,祖母安插细作? “祖母,棠姐儿昨日夜里听说冯祖母醒了,心里念着冯祖母,就吩咐了阿华和大寒带着我过去了。至于棠儿和冯祖母说了什么,都是些问及冯祖母身体的事,并没有提及旁的。至于祖母口中所说的关于新太太的事情,棠儿更是一无所知了。” 昨日夜里顾玉棠去的时候,身边只带了阿华和大寒两个丫头。 倘若有人向祖母透漏了她的行踪,不是阿华和大寒,就一定是祖母在冯祖母的屋里安插了自己的人。 顾玉棠之所以那样说,实则是在逼着祖母承认自己在冯祖母的屋里安插了自己的人。 林氏自然知道顾玉棠所虚假,却不好当众拆穿她,就道:“棠姐儿,你可要仔细想想,你就真的没有和你冯祖母说那些个事情吗?说那新太太过门的事情吗?” “没有,祖母。就算再借棠儿十个胆子,棠儿也不敢僭越,和冯祖母说起六叔父的婚事呀!” 顾玉棠心里存着侥幸心理,她想着为着这件小事,祖母不至于把冯祖母喊来,和她当面对质吧? 林氏看了顾玉棠一眼,就知道顾玉棠如今存着侥幸,知道自己不会为了这样的小事,特地喊人请了冯老安人过来。 不过好在她已经请来了昨日夜里在屋里伺候冯老夫人的丫头,若是由那个丫头当面对质,只怕自己这亲孙女,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吧? “棠姐儿,你说你自己没有和你冯祖母说你六叔父的婚事,可是昨日在你冯祖母屋里伺候的丫鬟,可是听见了你和你冯祖母说的那些话。什么若是新太太入府,新太太不是晟哥儿的生母,新太太是不会好好照顾晟哥儿的这些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氏突然顿了顿,随后向身边站着的梁嬷嬷使了一个眼神,让梁嬷嬷把那个丫鬟带了出来。 那个丫鬟出来后,先是对着林氏福了一礼,又对着顾玉棠福了一礼。 顾玉棠定睛一看,果然是昨日夜里在冯老安人屋里伺候的丫头,没成想祖母就真的喊人去后罩房问了,还带了个丫鬟回来,特地和自己对质吗? 祖母真是越来越狡猾了,特地设下了圈套,就等着她往里跳呢。 看着顾玉棠看见那丫鬟的反应,林氏在心底里暗自笑了笑,棠姐儿,看这回你还如何抵赖? 林氏望了顾玉棠一眼,就问了那丫鬟道:“丫头,昨日夜里三姑娘可过去给冯老安人请过安?后来三姑娘和冯老安人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听着林氏这样问,那丫鬟先是瞅了眼顾玉棠,又把视线移了回去,缓缓答道。 “林老夫人,昨日夜里三姑娘确实去了后罩房给我们家老夫人请安,后来我们家老夫人要和三姑娘说几句体己话,就让我们退下了。 奴婢在屋外守着的时候,依稀听到了三姑娘和我们家老夫人说起了什么新太太的事,说到了红姨娘,又说到我们家老爷。” 听着那丫鬟把话说完,顾玉棠在心底里打起了颤,她没有想到,祖母竟然为了追查这件事,把冯老安人屋里伺候的丫鬟都喊来了。 听着那丫鬟这样说,自己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不是被打脸了吗?这回可是难办了,被祖母亲自拆穿自己扯出来的谎话,若是祖母为此生了气,把她一辈子拘在屋里可怎么办呀? 看着顾玉棠脸上逐渐现出的慌色,林氏先吩咐梁嬷嬷把那丫鬟带了下去,随后才道。 “棠姐儿,我先前是怎么对你说的?我说让你不要卷入到二房这些无谓的琐事里,你不听就算了,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卷到那些事里头。 你可知你昨日夜里对你冯祖母说的这些话,一旦传了出去,旁人会怎么看你? 一个未出阁的丫头,和自己的长辈攀谈起自己叔父的婚事,还说了那么许多,传了出去咱们家可是要丢脸的呀!”林氏看着顾玉棠一副不肯听劝的模样,还是直言又劝了几句。 “祖母,棠儿和冯祖母说了那许多,是有苦衷的!”顾玉棠生怕林氏为着这件事,误解了自己,打算为自己辩解几句。 可是还没有等她为自己辩解,林氏就道:“棠姐儿,你有什么苦衷?你大可以和你祖母说说,让你祖母听听,我的棠儿是为着什么事,才几次三番多管闲事的!” 看着林氏的脸上挂上了一脸的怒容,顾玉棠才知道,祖母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自己昨日夜里和冯老安人说的那些话,的确是越了规矩。 但不管林氏听不听她的辩解,她还是要为自己辩解,“祖母,棠儿之所以和冯祖母说了那么多,还说起了六叔父即将入门的新太太,都是为着晟哥儿着想。蔡大太太临终前,把晟哥儿托付给了冯祖母。 可冯祖母毕竟年迈,连自己的身子顾不过来,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照顾晟哥儿?冯祖母想让六叔父纳了新太太入府,其实也是为了晟哥儿着想。” 林氏还是耐着性子,听了顾玉棠为自己辩解。她以前还夸过棠姐儿是个聪明的,如今想来,倒是她自己想错了。 若是棠姐儿真是个聪明地,就该知道,她不过是一个小辈,哪里能管得了长辈们的决定?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为晟哥儿着想(一) “棠姐儿,你怎能那样糊涂呢?虽说那晟哥儿失了亲生母亲,甚是可怜,可没了蔡氏,还有你冯祖母六叔父照料着他不是? 便是那红姨娘起了歹心,想要把晟哥儿接到自己膝下扶养,你以为你那六叔父和冯祖母就傻乎乎地,不知道那红姨娘心中是怎么想的?”看着顾玉棠一副听不进去,执意要管了此事的模样。 林氏心中的怒火,又涌了几分出来,但看着自己那宝贝孙女一副涉世未深,不懂人情世故的模样,林氏心中终究是不忍苛责她,最终还是又劝了一句。 “棠姐儿,若按照你心中所想,你冯祖母和你六叔父都不能好好照顾晟哥儿,你心中认为的那蔡家能照顾好晟哥儿吗? 晟哥儿毕竟没了亲娘,蔡家便是再心疼,也只是心疼一阵,若是看在蔡氏的面上,能把晟哥儿接过扶养自然是好的,可若是接不过去呢?” 顾玉棠听着林氏说了这许多,知道林氏心中还是为着她着想,为着她好的。 她一个长房的姑娘,几次三番插足二房的这些私事,传了出去,不是多管闲事,还能是什么? 她知道自己如今正在多管闲事,可也就想多管闲事了。蔡氏在世的时候,多番照拂于她,她如今为着晟哥儿找一个能把晟哥儿照顾妥当的人,也算是不辜负当时蔡氏对她的照拂了。 顾玉棠定了定神,看着眼前正望着她的林氏,就道。 “祖母,蔡家是晟哥儿的外祖家,如何不能好好照顾晟哥儿?且晟哥儿早年间,也是养在蔡家老太爷膝下的孩子,颇得蔡家老太爷的疼爱。若是老太爷知道晟哥儿没了母亲,一定会派人把晟哥儿接回蔡家的。”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林氏脸上并无不妥的表情,只是表现得淡淡地,见顾玉棠话音刚落,就反问了她一句。 “棠姐儿,可昨日夜里,你去后罩房的时候,可不是同你冯祖母商量要把晟哥儿接回蔡家的事宜?而是和你冯祖母提起了二房新太太的人选,你想要让你六叔父迎了那小蔡氏入府,好好照料晟哥儿。” 听着林氏这样说,顾玉棠有些没想到,祖母竟然对自己昨日夜里在后罩房说的那些,一清二楚。 的确,她昨日夜里过去的时候,没和冯老夫人提起让蔡家派人来把晟哥儿接去扶养的事,而是和冯老夫人谈起了纳了蔡氏的亲妹子入府的事。 顾玉棠想着,与其把晟哥儿放在自己的外祖家教养,让晟哥儿自小就寄人篱下,还不如让六叔父纳了那小蔡氏入府。 一则,那小蔡氏是蔡氏的亲妹妹,那晟哥儿也算得上是她的侄儿子,有了这一层关系,便是红姨娘日后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晟哥儿也有母亲护着。 二则便是让顾家二房笼络了蔡家,蔡家已经有一个女儿折在了顾家,若是因了此事,两家之间生了芥蒂儿,减少了往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若是六叔父能把那小蔡氏迎娶入府,或许还能再次笼络了蔡家那颗刚刚使了女儿的心,又再次拉紧了蔡家和顾家之间的关系。 顾玉棠心中所想的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冯老安人正在思量,冯老安人心中顾虑着六叔父不会答应这门再次与蔡家的婚事。 不止六叔父不答应,便是那红姨娘知道后,也会因了着急,在暗地里不断撺掇着六叔父回绝了这门婚事。 一心想做掌家大太太的红姨娘,怎会甘心再次有人凌驾在她头上,并且那人还是先太太的亲妹妹。 既然林氏知道了这么多,顾玉棠也没有对她再做隐瞒,就道。 “祖母,棠儿不愿晟哥儿去蔡家过那样寄人篱下的日子。既然晟哥儿有二房,有顾家,就没有必要去蔡家过那样寄人篱下的日子。棠儿知道,纵然蔡家的那些人对晟哥儿再好,却也好不过晟哥儿的亲人” “亏得你还能明白这些,没有帮着你冯祖母把晟哥儿往那蔡家送。 如今蔡家的掌家大太太可不是蔡家老太太,而是那蔡家二太太,蔡家二老爷和蔡氏不是一个娘生的。就算是把晟哥儿接过去教养,又能真心实意地教养好晟哥儿吗?” 林氏见顾玉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她心底里还有着话,想要对自己说。 林氏说的这些道理,顾玉棠都懂。把晟哥儿放在顾家二房,由六叔父和冯老安人护着,才是最好的教养。 “祖母,其实您说的这些,棠儿都明白。若不是为着晟哥儿好,棠儿怎么会放心把晟哥儿放在二房,有红姨娘那样的人虎视眈眈着。 听红姨娘屋里伺候的丫鬟说,六叔父已经起了准备立红姨娘做掌家大太太的心,只是冯祖母没答应,这事也就一直僵着了。”顾玉棠的消息算不得灵通,大多都是冯老安人身边伺候的春燕,遣了丫鬟来告知她的。 顾玉棠对春燕有恩,所以府里的动向,春燕都会单独遣了小丫鬟来禀她。 六叔父起了立红姨娘做掌家大太太的事情,也是昨日夜里,春燕送着顾玉棠回东厢的时候,拉着她到背地里说的。 看着顾玉棠一副心里头装着事情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宝贝孙女,要对二房这些个琐事,一管到底了。 林氏在心里头暗自叹息了几声,捧起了小几上头仍在冒着热气的茶盅,轻轻饮了半口。 “你六叔父想要立红姨娘做掌家大太太的事宜,你冯祖母已经来和我商量过不下三次了。你冯祖母属意了她们家的二姑娘做掌家大太太,只不过拗不过你六叔父罢了。” “依我看,那冯家二姑娘也不是个省心的。听说那冯家二姑娘和六叔父是同岁,早些年生了一场大饼,身子骨弱,这婚事也就一拖再拖,若不是冯家老太太看着着姑娘要变成老姑娘了,才喊了冯祖母来做媒的。” 顾玉棠心里打着旁的主意,所以就大着胆子说了几句。 “那冯家二姑娘确实不是一个好人选,那冯家二姑娘,打娘胎下来,就带着寒症。 请了大夫来看过,说是怀不了孩子,生育不了,那些个为着传宗接代,繁衍子嗣的人家,哪里会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回家呢?这婚事耽搁也就许多年,前些日子听说蔡氏没了,冯家才请人上门来说道呢。”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为晟哥儿着想(二) 林氏以为顾玉棠不知晓此事,就为着她解释了一遍。 可是她不知道,顾玉棠是知道此事的。前些日子她在冯老安人榻前侍疾的时候,冯老安人就当着她的面,和齐氏说起了此事,问了齐氏的意思,只是齐氏一直支支吾吾,没有回答罢了。 冯老安人之所以要问齐氏的意思,就说明了她对迎娶冯家二姑娘入门这件事,还是没同意的。 不然以冯老安人说一不二的性子,怎么还会问了齐氏的意思呢? “祖母,棠儿在心中猜想,冯祖母显然对那冯家二姑娘也不中意。如今二房子嗣单薄,加上红姨娘腹中怀着的那个孩子,二房就统共两个孩子,若是再娶了个不能生育的新太太入府,只怕这二房真的是要人丁凋零了。” 顾玉棠说着,特地抬眸瞧了一眼对面的林氏,见林氏也在望着她,似乎是心中打了什么主意一样。 听着顾玉棠说了这许多,林氏心中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棠姐儿的确如她心中所想,是个聪明地。可就是太聪明了,以至于事情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只是她这样,真的能帮着冯老安人处理好二房这些琐事吗?若是一个不小心,把事情搞砸了,冯老安人和那顾礼华,是要把罪名扣在她头上的。 而且这些话,若是传到了日后二房的新太太耳里,指不定别人该怎么想自己这宝贝孙女了? 林氏看了一眼对面的顾玉棠,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棠姐儿,二房的这些琐事,你还是不要再插足进来了。祖母会和你冯祖母商量好的,至于由谁来照料晟哥儿,新太太的人选,祖母也会和你冯祖母好好商量的。” 林氏话罢,捧起了身旁的茶盅,正要喝下的时候,茶盏却凝在了半空中,对着屋里站着的梁嬷嬷嘱咐道:“春平,把三姑娘带下去吧!关在东厢里,除了每日三餐,旁的的时间,都不许旁人开门给她。还有大寒和阿华,喊几个小厮,牢牢盯住了她们。” 顾玉棠听着林氏对梁嬷嬷这样吩咐道,心中很是不解,还没等梁嬷嬷亲自过来请她出去,就开口问道:“祖母,您这是做什么?棠儿不想被关在屋里,棠儿想要去看冯祖母,想要去看晟哥儿。” “棠儿!不要再胡闹了,以前你胡闹,祖母之所以没喊人拦着你,是觉得那是小打小闹,祖母也由着你胡闹。 可是如今,你要管的那些个闲事,不仅牵扯到了你六叔父,更牵扯到了你冯祖母,为着你的性命着想,祖母必须把你摘出来。” 林氏话音刚落,朝着屋里伺候的丫鬟们使了个眼神。丫鬟们得到了林氏的示意,特地喊了灶上伺候的婆子进了门,连拖带拽把顾玉棠给带了下去。 因着是林氏的吩咐,阿华和大寒只能站在一旁,没人敢上前阻止的。 看着顾玉棠由那些个伺候的丫鬟婆子带下去后,阿华和大寒这才要退下,不过却被林氏喊了梁嬷嬷给拦住了。 梁嬷嬷把阿华和大寒带到了林氏身边,让她们听着林氏接下来的吩咐。 “阿华,你是老大媳妇指来伺候你家姑娘的,又是自幼陪着你家姑娘长大的,如今看着你家姑娘一错再错,不加劝阻就算了,还想要陪着你家姑娘一起犯错。不过看在你是老大媳妇指来棠姐儿身边伺候的,我就不过多苛责你。” 林氏说着话冷冰冰地,阿华和大寒听了,都觉得不寒而栗。 林氏并没有在意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吓到了阿华和大寒,接着吩咐道。 “只是棠姐儿这回既被好好关在屋里,你们就好好看着她。若是再放了你家姑娘出去,便是老大媳妇为了你求情,我也是要把你撵出府的。” 阿华和大寒见惯了面慈心软的林氏,从没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林氏,看来林氏这回,为着自己姑娘卷入二房琐事中的这件事,是真真正正的生气了。否则也不会训斥了姑娘,又来训斥她们这些伺候人的小丫鬟。 阿华和大寒忙跪在地上,大寒已经被林氏吓得抬起头来了。 所幸阿华还能保持着一丝镇定,抬起头瞧了一眼满脸怒容的林氏,阿华就回道:“老夫人的吩咐,奴婢铭记在心,必不敢违背。只是奴婢们都是在姑娘身边伺候的,姑娘便是奴婢们的主子,主子吩咐下来的事情,奴婢们不得不从呀!” 听着阿华话里头的意思,林氏大致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 自己的吩咐下来的,她们必定会照办,只是棠姐儿终究是她们伺候的主子,若是做出了什么违背她嘱咐的事情来,她们也是做了丫鬟应做的本分罢了。难不成要让她们只听自己一人的,不听棠姐儿的? 看着伏跪在自己脚下的大寒和阿华,林氏又叮嘱了几句。 “阿华,虽说三姑娘是你们二人的主子,可主子尚且有做错的时候,三姑娘若是吩咐你们的事,涉及到了二房的事情,或是六老爷的婚事,你们二人就不要照着她的吩咐下去做。 若是三姑娘以此为借口,要罚了你们两个,你们就报到我这边来,我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林氏都这样说,若是阿华和大寒再不应下她的吩咐,那就是有些不识相了。 阿华和大寒商量了几句,最后拿定了主意,由阿华出面回话,应下了林氏的吩咐。“老夫人吩咐奴婢们做的事,奴婢们都记住了。奴婢们一定会看好姑娘,不让姑娘再卷入到二房那些个琐事里头的。” 见阿华和大寒应下吩咐后,林氏就吩咐了梁嬷嬷把阿华和大寒二人送了下去。 梁嬷嬷带着阿华和大寒刚走不久,外头伺候的丫鬟进门来报,说是齐氏亲自过来了,有要事要和林老夫人磋商磋商。 递话的小丫头站在林氏的身边,等着林氏的回话。不过她看着林氏的模样,像是不大愿意请了那齐氏近来一样。 林氏心里头还在想着方才顾玉棠那档子事,不想见任何人,不过既然说是有要事想要进来和她磋商地,那她便见一见,听听齐氏口中的要事是何事? 想定主意后,林氏就对着那递话的丫鬟回道:“去请齐夫人进来把!也是难为她了,才爬起来用过早饭,就往着我这里跑。” 第三百一十三章 齐氏的落败(一) 小丫鬟得了林氏的吩咐,当即就把候在廊外的齐氏请了进来。 因着齐氏是过来拜见林老夫人,所以齐氏换了一身浅碧色的杭绸褙子,外头披了一件白狐皮的大氅,绾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圆髻,发上簪了三四支金簪,金簪的顶端还嵌上了几颗有黄豆般大小的珍珠,在外头日光的映照下,那几颗珍珠迸发出来极其闪耀的白光。 林氏只觉得那白光刺眼,就吩咐外头守着的丫鬟把竹帘放了下来,挡住了外头的日光。 林氏挥挥手,已有知趣的小丫鬟把绣凳搬了过来,摆在了林氏的软榻旁,还在上头放了个绣水荷图的锦垫。 齐氏向着林氏福了一礼后,由丫鬟伺候着就坐上了那张绣凳,接过了丫鬟递上来的碧螺春,齐氏没着急地喝下,而是摆在了脚下的小几上,望着林氏就道。 “林姑母,小齐此次过来,是来和姑母磋商那新太太的事宜的。想必前些日子姑母已经请了林姑母去,说起了要给六老爷纳新太太的事宜,姑母挑中了本家的冯二姑娘,只是六老爷不肯,姑母这就找我来向林姑母讨要法子了。” 林氏并未着急着答话,而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齐氏,心中暗道: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齐氏这次过来,只怕是不止为了这件事吧? 若她单单为了这件事过来的,她应该是过去问冯老安人的意思,而不是来向她讨要法子。 毕竟是冯老安人要顾礼华娶新太太,若是顾礼华不肯,那也是他们母子二人的事,和旁人没有多大的干系。 齐氏贸然来和她说这些,只怕是齐氏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不过是想要借着来过问自己,通过自己的口中,说出她的法子吧? 林氏没敢断定自己心中所想,冲着齐氏笑了笑,就道。 “齐丫头呀,你姑母都没有法子,我这一个不管事的老婆子,能有什么法子?再者说,若是六郎执意不迎娶那冯家二姑娘入府,难不成我们要让那冯家二姑娘抢行上花轿,送来府中,逼着六郎娶她不成?” 齐氏没有把林氏的话听进去,淡淡回了一个笑容出去,就道。 “林姑母,姑母说,您是最有法子的人,她老人家实在是没法子了,又急了气倒了,这才差我过来问问林姑母的法子的。林姑母要为着我们二房想想,该怎么让六老爷把那冯家二姑娘迎娶进府呀!” 为着她们二房着想?把冯家二姑娘迎娶入府? 这齐氏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冯家二姑娘是个不能生育的人,把她迎娶入府,对二房并没有什么助力,反而还拖累了二房的子嗣。 二房的子嗣本就单薄,再迎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姑娘入府,这不是要让二房彻底人丁凋零吗? 冯老安人之所以现在还没让那冯家二姑娘过府相看,只怕是心中还顾忌着她那不能生育的身体。 虽说那冯家二姑娘和冯老安人是姑侄女关系,可即便是再如何如何亲密的亲戚,生不出孩子来的女人,谁家也不愿意娶回来吧? 林氏没看那齐氏脸上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而是捧起了身旁高几上摆着的一盏茶,轻轻饮了半口,随后才道。 “齐丫头,你那姑母都没有法子了,我能有个什么法子?且这些事是二房自己个的私事,我一个长房的老太太多番插手进来,只怕你家老太太听了,难免不高兴吧?” 听着林氏这样说,齐氏知道林氏心里铁定是不愿意管这档子闲事了,为了不让彼此之间因着二房长房的关系生分,齐氏赶忙回了句。 “林姑母,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呀?顾家二房虽说和长房分家多年,但是咱们两家关系尚好呀! 并没有因着多年前分家的关系,害得两家生分。再说了,姑母常说和林姑母的关系是最好的,林姑母都不愿意插手进来,那让小齐和姑母去求什么人来呢?”齐氏一边打着圆场,一边捧了长房。 听得齐氏这样说,林氏当场也不知该说什么了。齐氏话中既说了冯老安人同自己关系最好,她都不愿意插手进来管这件事,冯老安人和她该去求谁?这番话说的可真是既让人觉得可怜,又让人觉得同情。 如此看来,这齐氏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回是想要把她拉下水了,不过她在后宅纵横这么多年,能被齐氏几句话,就能把她拉下水吗? 林氏依旧不说话,表现得淡淡地,捧起了高几上头摆着的碧螺春,掀开了青瓷绘彩梅的茶盖,轻轻吹了吹茶水上头的浮色。 林氏不说话,齐氏也没有法子,只能继续坐在绣凳上,看着眼前的林氏。 半晌之后,齐氏实在是憋不住了,就道:“林姑母,您老人家不能袖手旁观,您得帮帮我们呀!红姨娘已经把姑母气得病倒了几次,姑母今日连榻都起不来了,她老人家实在是没法子了,才吩咐了我过来和林姑母商量的。” 见齐氏这样说,林氏便道:“你既口口声声说这是是你姑母喊你来和我商量的,那么我就喊个丫鬟过去问问你姑母,听听是不是她的意思? 齐丫头,不是老婆子不相信你,只是老婆子毕竟是长房的老太太,若几次三番插足二房这些个私事里头,若传了出去,旁人会如何看我们长房?” 话音刚落,林氏就招来了身边伺候的小丫鬟,准备喊了那个小丫鬟过去后罩房,问问冯老安人的意思。 还没等林氏对着那个小丫鬟吩咐,齐氏就有些慌了,生怕林老夫人真的把那个小丫鬟派去了后罩房,问了冯老安人那些事情。 见林氏正要对着那个小丫鬟吩咐事情,齐氏就道。 “林姑母,小齐同您直言吧!这件事的确是小齐一个人的主意,小齐事先并未同姑母商量过,小齐看着姑母拿不定主意,这才求到了林姑母这里来的,求着林姑母帮着我们给拿拿主意。” 果然如林氏心中所猜测的一样,这件事是齐氏自己的主意,并不是自己那二弟妹的主意。 以她对冯老安人的了解,若是真的和顾礼华说了,要让他娶了那冯家二姑娘入府,只怕就算顾礼华心中不肯,为着冯老安人,他也会硬着头皮答应的。 但这事她并没有听旁人传出,说明了冯老安人还没有和顾礼华说这件事, 这些事情,都是齐氏喊了人在背后谣传的罢了。 如若不是齐氏在背后传了这许多,怎么冯老安人屋里伺候的人还不晓得,齐氏就事先知道,还求到她这里来,请着她帮忙拿主意呢? 林氏一想到这些事情都是齐氏传出来,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翻涌起了,但齐氏毕竟是姓齐的,不是姓顾的。 就算是她拿着长辈的身份压住了齐氏,训斥了几句,她若是不听劝,自己也是不能再说什么了。 不管怎么样,林氏还是道:“齐丫头,齐丫头,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在二房暂住这些日子,不说旁人待你如何,但是你姑母,至少也是心里头装着你的。 你看看你自己做的那些是什么事,你姑母不过提了一句要让六郎娶了冯家的二姑娘,你就把这件事传到满府皆知,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如今还怕你姑母不应下此事,借口来找我磋商,实际是想要我拿定主意后,你姑母也不便说什么了。” 齐氏没想到,林氏竟然猜出这些事情是她喊了小丫鬟在府里谣传的。 冯老安人心底里确实还没有拿定主意,正处于摇摆不定中,顾礼华有意立了红姨娘做掌家大太太,可她和红姨娘素来不合,若是红姨娘做了管家大太太,岂不是第一个要拿她开刀? 虽说有着冯老安人护着她,红姨娘暂且不敢拿她怎样,可她却不想旁人压在上头,特别是红姨娘这种出身低微,靠着顾礼华的宠爱才得了掌家地位的女人。 所以她想要通过府里的那些风言风语,迫使着冯老安人早些拿定这些事的主意。 齐氏心中不想认下此事,抬眸望着眼前的林氏,冷冷回了几句。 “林姑母,您这样的话,是从哪里来的?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府里头传的那些事,就是我让人散播出去的?我一心一意为着姑母好,为着顾家好,怎么会让人散播出去那样不利于姑母,不利于顾家的谣言呢?” 林氏就知道齐氏不想认下此事,但她已经掌握了证据,就算是齐氏抵死不认,到时候证据拿出来,摆在她面前,她还能不让下吗? 林氏朝着屋里伺候的个丫鬟使了一个眼神,那丫鬟得了林氏的示意,当着府里其余伺候的丫鬟,就推门出去了。 “齐丫头,你还年轻。犯不着为这样一件小事,就撒这样的弥天大谎。”林氏望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的齐氏,又接着道。 “前些日子你借口想要请了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吃酒的时候,屋里可是有丫鬟伺候的。那天晚上你和那管事婆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管事婆子今日可是还记忆犹新,若是你记不得了,我现在就喊丫鬟请了那婆子过来,你们二人当面对质。” 林氏此话一出,齐氏当场就哑口无言了。 她没料到,齐氏的手竟然可以伸那么长,伸到了大厨房里头。 的确那晚她借口请大厨房管事吃酒的机会,向着那管事说了些事情,那些事关系到了顾礼华娶新太太的事宜。她让丫鬟们在下面传,冯老安人有意让老爷娶了冯家的二姑娘,而老爷忌惮着那是冯家的二姑娘,就当场拒接了冯老安人。 可那晚在大厨房伺候的丫鬟,都被她遣走了呀,难不成还有一个两个的漏网之鱼? 可连大厨房的管事婆子都被林氏收买了,那还谈什么漏网之鱼? 齐氏心中还是不愿认下此事,直截了当地道。 “林姑母,若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于我,静心设计一番也不为过。那晚我的的确确请了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吃酒,只不过那是我要感谢她为虎哥儿做的吃食罢了,至于旁的,我就没和她说过了。 既然我可以请了那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吃酒,旁人也可以请了她吃酒。若是她一个不小心把我和旁人搞混了,把旁人说的话,硬是说成是我说的。我便是生了一千张嘴一万张嘴,也是说不清了。” 看着面前说的巧舌如簧,舌灿莲花的齐氏,林氏心中的火气又盛了几分。 见她一副死活不认账的模样,是不是要逼着她,把那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和那日在屋里伺候的丫鬟交到冯老安人那里,让冯老安人听听,让她瞧瞧自己的这侄女,是个什么样的为人? 林氏这样想着,就道:“齐丫头,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你,那么你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我就喊了丫鬟,把那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和那晚当值的丫鬟送去后罩房,由冯老安人亲自审一审,便什么都一清二楚了。” 话罢,林氏就对着身边站着的丫鬟吩咐了几句,丫鬟得了林氏的吩咐,带着屋里的婆子,就准备去柴房提人了。 把人提到冯老安人面前,至于她们想要怎么辩解,想要说什么,那是她们自己个的事,和林氏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说不定那个大厨房的管事婆子三句两句就招了出来,还能把齐氏在大厨房中饱私囊的事情给说出来。 见林氏吩咐那些个丫鬟出去后,齐氏一下子就慌了,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连忙劝道。 “林姑母,都是小齐的错。小齐知错了,小齐不该顶撞您老人家,求您老人家把那些丫鬟婆子喊回来,不要把大厨房的管事婆子提到姑母面前。若是姑母知道这些事情都是小齐在背后做的,只怕小齐在这顾府里头,没有容身之所了。” 林氏正要回话,一旁的梁嬷嬷就走了出来,对着那齐氏道。 “晚了,齐夫人。若是您能早早地认下您的过错,何至于闹成今天这样?若是那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再冯老夫人面前抖出了您的往事,冯老夫人怪罪下来,您大人有大量,别怨是我们家老夫人把人带到冯老夫人面前的。” 看着齐氏被吓得瘫倒在地,林氏向着梁嬷嬷挥了挥手,就道:“春平,送客!从哪里来的人,送回哪里去,不要让她继续待在这里,免得脏了咱们这里。” 梁嬷嬷得了林氏的吩咐,没有半分的懈怠,就把齐氏给送了出去。 出了堂屋,齐氏已经哭成了个泪人,身边伺候的小丫鬟只得搀着她,却又害怕撞枪口上,所以没人敢上前劝她。 最后还是齐氏贴身伺候的丫鬟看不下去了,就大着胆子劝了几句,“夫人,仔细着眼睛。您就别哭了,到时候若是冯老夫人瞧见您这副模样,又该心疼您了。” 齐氏没听那丫鬟的劝,而是冷冷地望了她一眼,依旧哭诉道。 “你懂什么?林老夫人既然吩咐丫鬟把那些人带到了老夫人那里,你以为我还能独善其身吗?这些年我往大厨房里中饱私囊,吞了多少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听着齐氏这样说,那个原先还大着胆子劝齐氏的小丫鬟,也不敢接着继续劝下去。 齐氏就这样一路哭诉着,到了后罩房。 东厢里头,顾玉棠也得到了林氏喊人递过去的消息,小丫鬟递过来的话说,二房那些个无谓的琐事,都是齐氏在背后撺掇着那些丫鬟搞出来的。 如今林氏把那些丫鬟提到了冯老安人的面前,只怕冯老安人听了后,会重罚了齐氏,到时候齐氏攀咬起来,有可能会伤了顾玉棠。 林氏喊人递了消息过来,就是提醒顾玉棠提防齐氏的。 第三百一十四章 齐氏的落败(二) 顾玉棠靠在身后的妆花大迎枕上头,听着林氏喊过来的丫鬟说了那许多,原来这些事都是齐氏撺掇着底下伺候的那些个丫鬟搞出来的,也就难怪了她暗中喊了阿华和大寒追查了这么些日子,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齐氏勾结了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凭她们再怎么暗中追查,也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顾玉棠让阿华拿了二两银子给那前来递信的丫鬟后,就问了她几句。 “祖母心中是怎么想的?你们可知道? 这回祖母把那齐氏的真实面目在冯老安人面前揭露了出来,那齐氏只怕是要恨上祖母,恨上咱们了。齐氏毕竟是姓齐,便是冯老夫人有心罚她,也不会罚得太过。你们这些做丫鬟的,还得适当提醒着点祖母,莫要让祖母受了小人的算计。” 那丫鬟把顾玉棠所说的话一一记住后,就回道:“老夫人心里头有着自己的主意,除了梁嬷嬷外,再没人知道老夫人的意思。请姑娘放心,奴婢们做为伺候的老夫人的丫头,一定会提醒着老夫人的。” 那丫鬟话罢,顾玉棠就吩咐了大寒,亲自送着那丫鬟出了东厢房。 待大寒送走那丫鬟后,阿华把顾玉棠搀到了里屋歇息,伺候着顾玉棠上了软榻,又拿了一床锦被披在了顾玉棠的肩上,又生起了屋里的炉子,放了几个番薯在炉子边烘着。 阿华拿了汤婆子给顾玉棠,才道:“姑娘和那丫头说了这许多,也是为着老夫人着想。咱们这回和齐夫人闹成这样,想必齐夫人心里头一定恨上了我们,还好我们即将回了澄江,若是在这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地,那齐夫人势必会事事为难咱们。” “你顾虑得是,还好咱们要走了,若是继续留在这府里,就祖母这回当着冯老夫人的面,揭露了齐氏,那齐氏恨上了咱们不打紧,担心的就是冯老夫人介怀了此事。咱们日日对着,想必冯老夫人心底里也不大舒服吧?” 顾玉棠望着推门而入的大寒,心中忧虑道。 齐氏恨不恨她们无所谓,齐氏一个外人,又不是顾家人。就是恨上了她们,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但若冯老安人介怀了此事,心里介怀祖母多管闲事,两人起了芥蒂,那便是天大的事了。 到时候不单单破坏了祖母和冯老安人多年的情分,更回破坏了二房和长房之间,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情分。 阿华像是看出了顾玉棠心中所忧虑的事情,拍了拍她的肩头,把丫鬟递上来的茶盏搁在了她的身旁,就道。 “姑娘别多想,出了事情,自有老夫人替姑娘担着。这碧螺春是前几天石头小哥拿过来的,说是姜家公子让人专门从澄江府给姑娘买的,跑坏了几匹马才送下来的,姑娘快尝尝!” 听着阿华这样说,顾玉棠端起了搁在茶几上头的那盏碧螺春,还没入口,单是掀开茶盖,就闻见一股淡淡的茶香飘了出来。轻轻饮了半口,只觉得那碧螺春的茶香,不断在齿间环绕,久久不曾散去。 是好茶!不过是跑死了几匹马才换来的好茶,这样的茶,顾玉棠喝着,心里头终究不是滋味。 放下手中的茶盏后,顾玉棠正要吩咐阿华去她的博古架上头找姜知明原先喊人给她带的话本,只见一个小丫鬟慌里慌张从外头闯了进来,顾玉棠瞧了一眼她身上穿的衣裳,不是她院里伺候的丫鬟,也不是堂屋伺候的丫鬟,倒像是齐氏身边伺候的丫鬟。 那丫鬟还来不及行礼,就朝着顾玉棠道:“三姑娘,奴婢是齐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今个儿齐夫人去了林老夫人屋里一趟,时候林老夫人就和我们家夫人吵起来了,林老夫人把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和几个伺候的已经,扭打到了冯老夫人面前。 那些个管事婆子说我家夫人在大厨房中饱私囊,我家夫人不是那样的人,奴婢来求了三姑娘,为我家夫人作证呀!” 那个丫鬟说得很急,有些字眼顾玉棠几乎没有听清楚,但还是依稀听出了她话里头的意思了。冯老安人必定是要罚了齐氏,齐氏才会慌里慌张,喊了丫鬟过来,请她过去的。 只是齐氏就这么肯定,她会去了后罩房,为齐氏说几句话吗? 见顾玉棠要说话,阿华忙拉住了顾玉棠的手,用着只有顾玉棠能够听见的声音,低声劝了句。 “姑娘,老夫人先前还叮嘱您,让您不要卷入到二房的这些事里头,还有那齐氏,分明是咎由自取。姑娘不必去为她说话,免得被那齐氏在冯老夫人面前,倒打您一耙。” 顾玉棠挣脱了阿华紧紧拉着她的那双手,淡淡地回了句。 “为了不再让祖母担心,我不会再卷入到二房这些个琐事里头了。至于齐氏喊了那个丫鬟过来请我的目的,我也是晓得的。我不会跟着那丫鬟去的,也不会帮她说话的。” 听得顾玉棠那样说,阿华才放心得点了点头,但还是紧紧地搀着顾玉棠,没让顾玉棠走上前去,还吩咐了大寒护在顾玉棠的身前。 “丫头,是谁喊你过来向我报信的,是你家夫人还是冯老夫人?你家夫人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我也是晓得的,如今你说你家夫人没有做,让我如何相信你? 再说了,是冯老夫人要责罚你家夫人,难不成我过去为你家夫人说几句话,冯老夫人不会责罚你家夫人了?”顾玉棠是这样回了那丫头的,但是没想到,那个丫鬟竟是个难缠的。 “三姑娘,府里的人都说您是个有善心的,平时在路上走,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如今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先不论我家夫人有没有做那样的事,既然我家夫人求到了三姑娘您这里,您怎么说,也得为着我家夫人,说几句话才是。” 那丫鬟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顾玉棠,口中缓缓道。 顾玉棠丝毫没在意方才那丫鬟口中所说的,当场就道:“你家夫人做了这样的错事,难不成还想要要我黑白不分,帮着你家夫人说几句话吗?我不会帮你的,你走吧!” 顾玉棠下了逐客令,阿华马上朝着大寒使了一个眼神,让大寒带着那丫鬟出去。 大寒走到了那丫鬟面前,正要去搀她的时候,却被她一把就甩开了,紧接着就听见那丫鬟愤愤说了几句。 “三姑娘,枉我家夫人当初在您被那红姨娘欺负的时候,帮您说了几句话。没成想,今日轮到我家夫人受了责罚,求到了三姑娘这里,三姑娘竟视若无睹,还要喊丫鬟撵我出去。” 顶点 第三百一十五章 对峙师爷(一) 听着那丫鬟又说了许多,阿华忙推了推身前愣神的大寒,就道。 “大寒,听着她说这么些做什么,她无非就是想用激将法,让咱们姑娘去了后罩房,帮着齐氏说几句话罢了。齐氏那样的人,不值得咱们姑娘帮她!” “阿华姐姐说的是,只是咱们把那个丫鬟从东厢里头赶了出去,日后齐氏怪罪起来,怪到了我们头上该如何办?”大寒心中忧虑着,齐氏是冯老安人的侄女,左右冯老安人责罚她,怪罪她,也不会把她撵出府去。 且齐氏本就是客居在二房的客人,若是就这样下了她的脸面,日后齐氏追究起来,拿着她们这些个伺候的小丫鬟撒气怎么办? 看着大寒一脸犹犹豫豫的模样,阿华忙道。 “大寒,你在那犹豫个什么劲?咱们两个是伺候姑娘的丫头,若是咱们二人犯了错,能责罚咱们的,便只有姑娘一人。便是那齐氏日后要追究咱们,有姑娘护着咱们,齐氏也不敢轻易向我们动手的。” 阿华话罢,当即就唤来了灶上伺候的婆子,那些个婆子膀大腰圆,满脸的横肉,拎着那前来递话的丫头,就像拎着小鸡仔一样。 婆子得了阿华的吩咐,和大寒两人一左一右把那丫鬟带了下去,既然那丫鬟是从后罩房那边过来的,那就送回后罩房去。 至于冯老安人或齐氏要怎么责罚她,那便是冯老安人和齐氏自己个的事了,顾玉是管不着的。 见那丫鬟被灶上伺候的婆子和着大寒带下去后,阿华亲自捧着一碟茶水房送进来的松子糖,摆在了顾玉棠身旁的茶几上。 “姑娘仔细尝尝,这松子糖还是大厨房的管事婆子送来孝敬您的。原先那马婆子被齐夫人拉下水后,冯老夫人震怒,不仅把那马婆子干出了大厨房,撵去了外院做了扫洒的活计,更把那马婆子的全身家当都没收了。 如今那马婆子不满冯老安人的做法,说是老安人伤了她们这些为着二房操劳了半辈子老仆人的心,吵嚷着要去县衙告老安人呢。” 听着阿华说了一通,顾玉棠知道了那马婆子是顾家二房伺候了多年的老仆人。冯祖母既把她撵去了外院做了扫洒,何必还有没收了她的身家呢? 难不成那马婆子这些年在大厨房,中饱私囊,捞了不少油水,有人眼红了,想要把那些油水据为己有? 冯祖母的为人顾玉棠也是了解的,冯祖母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必是有人在一旁撺掇着,害得冯祖母方寸大乱,才做出了要没收了那马婆子的身家财产之事。 顾玉棠心中起疑,拿起了小碟里头摆着的一块松子糖,松子糖上沾满了芝麻,还没有来得及品尝,就道:“阿华,今日在冯老安人屋里的,是不是还有旁人?齐氏去了老安人的屋里没有?” 见顾玉棠这样问,阿华放下了手中的络子,在脑中仔细想了想那前来递信小丫鬟说的那些话,就道。 “姑娘,那丫头说,今日去了后罩房的,不单单有齐氏,还有六老爷和红姨娘。冯老安人听了齐氏做的这些事情,已然是气得不行,躺在榻上好半晌没有缓过来。 红姨娘见老安人没有处置那齐氏和那马婆子,就帮着老安人,处置了她们。”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些事情还真是红姨娘那厮在老安人背后撺掇着搞出来的。 既然红姨娘处置了马婆子,那齐氏呢?以红姨娘对齐氏的怨憎程度,只怕是不会轻轻松松地放过了齐氏? 顾玉棠又问了句,“既然红姨娘帮着冯祖母处置了马婆子,那齐氏呢?红姨娘是怎么处置她的?” 阿华警觉地瞅了瞅四周,见屋里没有旁的伺候的丫鬟,才敢道。 “姑娘,听说红姨娘当着冯老安人的面,严厉地斥责了那齐氏,那齐氏虽说有些不服,但冯老安人和六老爷在场,她也不好得再说什么,且无论她再如何为自己辩解,铁证如山,她也编不出什么新鲜花样了。 红姨娘处置了马婆子后,就处置了齐氏,罚了她两个月的月例银子,又喊人回了齐家冯家报信,让冯少爷来接了齐氏回冯家。” “红姨娘当真喊了人回冯家报信?冯祖母可知晓此事,她老人家又是持着个什么意思?” 只有弄清楚了冯老安人的态度,才能晓得那齐氏最后会不会被真的遣回了冯家或是齐家? 红姨娘责罚齐氏这一通,算是和她彻底撕破脸皮了。还有这件事,是祖母喊人把那几个丫鬟和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带到冯老安人面前的,想必那齐氏心里,也是恨上了祖母。 若是不尽早离开这里,只怕又该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了。 见自家姑娘陷入了沉思中,阿华就知道姑娘心里头正在为老夫人做着打算。 这次的事情,毕竟是林老夫人喊人丫鬟,亲自挑到冯老安人面前的,虽说老夫人和冯老安人关系一向甚好,但齐氏毕竟和冯老安人是沾亲带故地,冯老安人或许会因了此事,和老夫人生了芥蒂。 阿华在心中也想了许多,见顾玉棠渐渐回过神来,她才道。 “姑娘,是红姨娘喊了婆子去给齐家和冯家报信的,至于有没有经了冯老安人的许可,奴婢还不晓得。可奴婢已经听后罩房里头伺候的丫鬟说,齐氏已经在准备行李了,不日就会离府。” “齐氏已经在准备行李了?此事可当真?”顾玉棠心里不大希相信此事,又问了阿华一句。 见自家姑娘一副不肯相信的模样,阿华只得又道。 “是红姨娘吩咐后罩房伺候的丫鬟,帮着齐氏整理行李的,想必此事也是那红姨娘的主意。红姨娘和齐氏素来不和,如今齐氏出了这样的事情,那红姨娘势必会落井下石。” 以顾玉棠所知道的红姨娘,既然齐氏要走,她是不会那样好心帮着齐氏收拾行李的,除非她在暗中还谋划着旁的事。 见着齐氏遭了冯老安人的斥责,红姨娘能忍到现在还没有落井下石,这说明还留着后手,对付那齐氏呢。 这个时候,大寒急急忙忙地推门进来,见自家姑娘仍和阿华坐在软榻上头叙话,还没来得及擦擦脸上的汗珠,就道。 “姑娘,老夫人来让我喊您去后罩房一趟。前些日子您不是说身边缺了几件随身的物件吗?如今那些物件已经找到了,老夫人特地喊您过去,去认认东西。” 祖母喊她去后罩房认东西,认什么东西?顾玉棠不知她自己丢了什么东西,正要开口问身旁的阿华的时候,阿华就解释道。 “姑娘,前些日子阿华整理您屋里随身的物件的时候,发现少了几样东西。是前些年老夫人送您的那一套镶了红宝石的头面,还有您生辰的时候,大太太喊了人专门为姑母打的一对镶了翠玉的金锁。 因着事情重大,又都是您的贵重物品,阿华和大寒商量后,打算先瞒着您,待我们仔细找找。若是找不到了,再来报您。”阿华说着,拉着身旁站着的大寒,就一起跪在了顾玉棠的脚下。 “是奴婢们的过失,没能好好保管太太和老太太送姑娘的物件。若是姑娘要罚奴婢们,奴婢们绝无怨言,任由姑娘打骂。”阿华低着头,向着顾玉棠陈述了这一番。 顾玉棠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想着先把阿华和大寒扶起来,问清楚了,再罚也不迟。 把阿华和大寒从冷冰冰的地上扶起后,顾玉棠先是问了大寒。 “大寒,你说我丢的那些物件找到了,是在哪里找到的?是被什么人偷了去?” 大寒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的焦急中走出来,仍旧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猛地喘了一口气,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顾玉棠说了一遍。 “姑娘,您丢的那些个物件,都是被齐氏喊人偷了去的。不止您的物件,还有老夫人的几样首饰,冯老安人几件杭绸衣裳,红姨娘的几支簪子和六老爷书房里头的名砚,都被齐氏喊丫头偷了去。 今日要不是红姨娘喊了丫鬟帮着齐氏整理行李的时候,在齐氏屋里发现了那些个东西,否则姑娘您的东西,就是大寒把整个顾府都找了个遍,也是找不出来的。” 被大寒这么一说,阿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还没等顾玉棠开口询问,阿华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一通。 “姑娘,奴婢想起来了些事情。,数月前,还是齐氏掌家的时候,齐氏就喊了丫鬟来咱们屋里收拾打扫。明面上说是进来收拾打扫,可一进了您的屋子,就四处打转,像是在寻着什么值钱的物件一样。 这个月初,奴婢和大寒整理您屋里的东西的时候,就发现那些个东西不见了。” 听着阿华和大寒两人几乎是同模同样的言语,都把矛头指向了那齐氏,她心中不由得细细想了一番,难不成那些个物件,还真是齐氏喊丫鬟进来偷的? 可齐氏一个世家夫人,喊丫鬟进来偷那些个东西做什么?她又不缺钱,冯家和齐家每个月都会喊人送了银子过来,就连冯老安人,每个月也会给了齐氏零花,按理来说,她是个不缺钱的人。 推翻了这一个假设,顾玉棠又在心中想,难不成是齐氏瞧上了那些东西,想要据为己有? 这个假设,听着像是极为合理,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她的那些个物件,都带着几分孩子气,齐氏一个生了孩子的妇人,会瞧上那些东西? 还有就是祖母和冯祖母的那些东西,都是老气横秋的,想来齐氏如此年轻,更瞧不上那样老气横秋的物件了。 齐氏既不是为了钱,又不是为了想要的得到那些东西,那她喊了丫鬟偷那些物件做什么,还有再今天这个节骨眼上喊人打包行李带走,这不是亲自喊了人来抓自己这个盗窃犯吗? 齐氏这件事,必定是有人陷害栽赃。那个人,不用想,顾玉棠也知晓,必定是那和齐氏素来不对头的红姨娘。 这也就难怪了,平时和齐氏没有往来的红姨娘,今日怎么会突然好心好意喊了丫鬟来给齐氏整理行李,原来是藏着这一手,齐氏虽不是什么好人,但那红姨娘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更不是什么好人了。 顾玉棠在心中思量了半晌,就算不为齐氏说几句话,也该为着虎哥,说几句话才是。 毕竟盗窃家中财务,若是这件事闹到了官府衙门,只怕就算齐氏本身没有犯了盗窃,也会被官府衙门收监几日,待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才会放了她出来。但那进了官府衙门的女人,传了出去,名声算是彻彻底底地毁了。 便是原来再如何贤良淑德的女人,也会断送了自己这一生。 进了后罩房的时候,顾玉棠没想到,红姨娘那厮竟然连县衙的陈师爷都请进府了,看来她这一次是有备而来,想要让齐氏万劫不复了。 齐氏跪在冯老安人的面前,整张小脸,大哭过后,显得有几分憔悴,帮着齐氏在大厨房中中饱私囊,盗窃财物的丫鬟,跪在了齐氏的身旁。 那马婆子也在,不过看她的模样,像是已经受了刑,整个人已经瘫倒在地,一阵又一阵的呜咽着。 梁嬷嬷看见顾玉棠进了前厅,赶忙朝着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站到林氏身后。看着顾玉棠朝自己走了过来,梁嬷嬷才对着林氏低声附耳道:“老夫人,姑娘过来了,看红姨娘那阵仗,只怕这件事,是要将姑娘卷进去的。” 梁嬷嬷话音刚落,就听见坐在客座上的陈师爷捋了捋蓄了极长的胡子,拱手朝着冯老安人施了一礼,才道。 “老安人,贵府的齐夫人盗窃了府中这么多的财物,不知老安人是想要在这顾家就把这件案子给结了,还是要到县衙的王法大堂,请了陈县令来主持公道?” 那陈师爷说话的时候,站在冯老安人身边的红姨娘,朝着那陈师爷眨了眨眼,虽然动作很是轻微,屋里的许多人都没有瞧见,但顾玉棠却是瞧见了。 听着那陈师爷话里头的意思,想必他和红姨娘暗中勾结了此事,得了红姨娘银子的他,只怕不会轻易放过那些齐氏。 冯老安人没有说话,反而是跪在她身边的齐氏,一边哭诉着,一遍为自己辩解着。 “姑母,小齐没有偷盗那些个东西,也不知那些个东西怎么就出现在了小齐的行李中?但小齐知道,必定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于我,而那个人,如今就在这屋里。” 齐氏话罢,冷冰冰地瞧了一眼坐在顾礼华身边的红姨娘,其中的意思,不必言明,也知道是红姨娘暗中做的了。 只不过齐氏没有证据,便是知道了此事是红姨娘暗中做了手脚,也是无济于事。她在大厨房和那马婆子中饱私囊的事情珠玉在前,所有人都会让定,偷盗了那些个财物的人,也必定是齐氏。 就算她没有偷盗那些财物,所有人也都会事先认为,就是齐氏做了这件事。 听着齐氏这样解释,那陈师爷看了一眼高座上的冯老安人,见她没有说话,他才敢对着那齐氏道。 “齐夫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偷盗财物,那那些东西为何会出现在你的行李中,而不是旁人的行李中?难不成那些个财物还会故意飞来齐夫人的行李中不成?” 齐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陈师爷,就道。 “师爷,若是我知道是谁把那些财物放在我行李中,我们顾家还要请你来做什么?你一个师爷,不去找出真正的盗贼,偏来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是瞧着我们妇道人家好欺负吗?” 顾玉棠听着齐氏这样为自己辩解,就知道这齐氏,绝非等闲之辈,她心中必然是知道了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她,只是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陈师爷被齐氏这一通话呛到了,当场就道:“好你个妇道人家,你是不是本朝刑罚的厉害?就你这细胳膊细腿,把你送到了王法大堂,三十杀威棒一打,看你还如何牙尖嘴利?” 听着那陈师爷这样说,顾玉棠淡淡地笑了笑,从林氏身旁走了出来,就道。 “如今只有那些遗失的财物,没有十足的证据,玉棠想知道,师爷该以什么样的罪名,把齐夫人扣到王法大堂的?且打三十杀威棒,那是对那些个牙尖嘴利,且已经有了实际罪名的犯人。 而齐夫人,你一没有证据说她是偷盗财物的,二她身上也没有实际的罪名。你把齐夫人扣到了王法大堂,是想要借着王法大堂的刑罚,让齐夫人屈打成招吗?” 那个陈师爷似乎是没有料到,顾家会有人出来帮着齐氏说话,且不过几句话,就把他堵得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是一个小女子罢了,能对本朝的刑罚,还能有多了解? 陈师爷望着跪在地上那齐氏,心中转念一想,就道:“这位姑娘,你既说本官没有证据证明齐夫人有罪,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齐夫人是无辜的呢?” 第三百一十六章 对峙师爷(二) 若是论及证据,她顾玉棠现如今的确还拿不出证据来,证明齐氏不是此案的盗窃犯。 但她没有证据,想必那陈师爷,也没有切实的证据吧?不然以红姨娘那个巴不得齐氏入狱的性子,怎么会让陈师爷等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把齐氏送进王法大堂? 再说了,二房在朋普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出了这样的丑事,二房没有在县衙报案,县衙纵然有了证据,也是没法子上门来抓人。 红姨娘想要把齐氏送进王法大堂,但凭着那些个小丫鬟的口供,很难让人信服。那陈师爷又是个重证据,古板的师爷,没有证据他就没法子把齐氏弄进王法大堂,只能如今僵着,只希望能从齐氏的口中,得到她想要的证据。 看着眼前一副乌鸡眼瞪着自己的陈师爷,顾玉棠只笑了笑,就回道。 “师爷既说我没有证据证明齐夫人是无辜的,想必陈师爷也没法子证明齐夫人是有罪吧?陈师爷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不如你老人家就高抬贵手,不要插足进来。若是需要多少银子,报在我们顾家账房,我们还是给得起的。” 那陈师爷见顾玉棠一个小姑娘竟说出了这些,他有些不敢相信,但又不能不相信。一个小姑娘的胆识,竟然如此之大,倒是他小瞧了眼前这姑娘了。 只不过他已经收了银子,就必须帮别人把这事办好,不然若传了出去,他这师爷的名声,也是要被毁得干干净净了。 “这位姑娘,敢问你是亲眼见过下官收银子了吗?若是没亲眼见着,姑娘方才所言,就是在污蔑下官。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想来不需要下官说,以姑娘对我朝大明律的认知程度,姑娘也是晓得的吧?” 那陈师爷依旧瞪着自己的乌鸡眼,对着面前的顾玉棠冷冷说了几句。 “我自然是晓得,那陈师爷也该晓得吧?查案办案讲究证据,即所谓的人证物证,陈师爷一没有人证,二没有无证。光凭那几样被偷盗的东西出现在了齐夫人的行李中,就一口断定齐夫人是盗窃那些个物件的人,陈师爷这几年的刑名师爷,只怕也是白当了吧?” 顾玉棠丝毫没有给那陈师爷面子,直言就讥讽了他几句。 既没有这个认定别人是盗贼的本事,就别来揽这个活计。 那陈师爷被顾玉棠这一通话气得抖了几抖,捧着身旁的茶盏,就是没有下口。 他做了几十年的刑名师爷,便是县太爷在场,也得给他几分薄面。如今遭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当着众人的面,让他当场下不来台,他心里面是又气又恨!只是当着顾家的这些人,他也不好得当场就和一个小姑娘拌起嘴来。 忍下了这口气,那陈师爷这回没对着顾玉棠,而是对着冯老安人道:“老安人,要不咱们还是到王法大堂,让齐夫人当着县令大人的面,再做分辨吧! 你们家这位小娘子可是厉害,老朽是自愧不如,说不过她的!” 听着那陈师爷说,要把齐氏送进县衙的王法大堂,那齐氏当即就抱着冯老安人的腿,又开始哭诉起来。 “姑母,小齐是冤枉的,小齐是冤枉的!求姑母为小齐做主,为小齐做主呀!小齐不想去县衙,更不想去那王法大堂。” 见齐氏对着冯老安人一阵哭诉,一直坐在冯老安人身边,不做声,处于观望状态的红姨娘突然道。 “齐夫人,陈师爷都说自己没法子证明您的清白了,要不咱们还是到县衙的王法大堂走一遭吧!若是不能证实您的清白,您这一生都要背上涉嫌盗窃的罪名的!” 听着红姨娘劝齐氏这通话,顾玉棠只觉得好笑。红姨娘话里话外都劝着齐氏去王法大堂,到县令大人面前申诉,只是一个妇道人家,进了王法大堂,就算最后证实无罪,那也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红姨娘是真不知道这些,还是假不知道这些? 见齐氏久久不语,那红姨娘似乎也觉得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苦口婆心又劝了齐氏几句。 “齐夫人,那王法大堂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之地,您去了,就能够证实自己的清白。您若是不去,难不成就是想这样僵着?把我们顾家也一起拖下水吗?” 红姨娘话音刚落,就听见冯老安人拍了拍跪在地上的那齐氏的肩头,就道。 “傻丫头,要不咱们还是去王法大堂走一遭吧?姑母虽说也不相信这些东西是你偷的,可没有人能够为你证明,便是姑母心里头相信不是你做的,旁人也不相信。县令大人是个明察秋毫的好官,定不会教你受了委屈的。” 那县令是个明察秋毫的? 若是那县令真是个明察秋毫地,怎么会把像陈师爷这样的老糊涂继续留在衙门当查? 像陈师爷这样的老糊涂,想必办过不少像今日这样的案子吧?就他这样的办案水平,不知坑害了多少无辜的人? 顾玉棠望了一眼那哭得眼睛肿起来一圈的齐氏,在心中反复想了几遍后,还是想着为她说几句话。 顾玉棠转了一个方向,望向了坐在主座上头的冯老安人,就道:“冯祖母,现如今还没有必要把齐夫人往县衙送的。此事既发生在了咱们家,就让咱们家的人来查清楚吧!” 冯老安人没说话,而是点了点头,示意顾玉棠接着下去说。 顾玉棠把头又转了回来,面向着坐在对面的陈师爷,开口就问道:“师爷,此案疑点重重,师爷祖母既就想要把齐夫人往县衙送,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的嫌疑?” 那师爷见识过顾玉棠的厉害,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捋着自己的胡须,恶狠狠地望着顾玉棠,口中就道:“姑娘既说此案疑点重重,那老朽就洗耳恭听,听听姑娘口中的疑点,是有着哪些疑点?” 顾玉棠见他应下,索性就没有顾忌,就道:“若说这些财物是齐夫人偷盗的,那齐夫人偷这些东西的动机是什么?杀人有动机,这偷东西也有动机。” 那陈师爷不以为意,就道:“杀人的动机无非是利益有了冲突,才想要杀人罢了。至于偷盗的动机,第一是为着钱,若是有钱,何必要去偷盗呢?” 那陈师爷说到这里,顾玉棠当即就打断了他,道。 “师爷说偷盗的动机是为财,那什么样的人才会为财呢?自然是那没有钱之人,但本案的第一嫌疑人,齐夫人,恰恰不是吧?” 顾玉棠说着,冲着那陈师爷笑了笑。 陈师爷没有理睬她,而是道:“齐夫人的确不具备第一点。齐夫人怎么说都是世家的夫人,不差那几两银子,自然不会单纯只是为财。说不准还有其他动机呢?” 第三百一十七章 对峙师爷(三) 顾玉棠只瞟了一眼那陈师爷,就道:“既然师爷都说了齐夫人是世家的夫人,不会为着那几两银子,做出那盗窃财物的事情出来。那么齐夫人身上的嫌疑,是否可以洗脱了呢?” 顾玉棠借了那陈师爷先前那番话,又堵住了他的嘴,让他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那陈师爷也是做了十多年的刑名师爷,怎么会就这样轻轻松松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吓倒呢? 定了定神,心中想到,先前他说了这盗窃犯的第一点就是为财,那还有盗窃犯的第二点! 除却那些个不是为财的盗窃犯,一般世家夫人若是犯了盗窃罪,保不齐是心中十分渴求那东西,求之不得,才会私下里喊了丫鬟前去偷盗的。 陈师爷这样想着,以为能把顾玉棠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心捋了捋自己那两撇蓄了很久的胡须,陈师爷眼睛死死地盯着顾玉棠,就冷冷道。 “小姑娘,老朽先前同姑娘说了,盗窃犯的第一便是为财,可也有不是为财的盗窃犯,单纯想要得到那样的物件,满足自己的虚荣呢? 我看过齐氏偷盗的那些个物件,件件都是精品中的精品。这样造型华美的首饰,任姑娘们看了,都会心动的吧?更别提一向以节俭著称的齐夫人了。” 听着那师爷的这些话,那师爷果真如顾玉棠所猜测的一样,已经昏聩糊涂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了。 那些个物件,她方才也是见小丫鬟拿出来过,她丢的那些物件,都是些带着孩子气的小玩意,难不成齐氏就喜欢这样的小玩意不成? 还有祖母和冯祖母丢的那些个衣裳和首饰,多是多年前的旧款了,难不成齐氏就喜欢那样的老物件不成? 顾玉棠在心中暗暗道了几遍,亲自喊了丫鬟把那些个被偷盗走的首饰拿了出来,摆在了那陈师爷身旁的高几上。 顾玉棠指着那物件其中一支已经磨损得不成型的金簪,就问那陈师爷道:“敢问师爷,这样的玩样,若是给了你,让你拿回去送了你家夫人,你家夫人可会要这样的东西?” 说罢,顾玉棠就亲自把那枚金簪递给了那陈师爷,金簪已经被折断弯曲得不成型,顾玉棠依稀记得,那枚金簪还是祖母遗弃了许久的物件。 也不知道红姨娘那厮是从哪里找出来的,竟然还能放到了齐氏的行李中? 那陈师爷接过顾玉棠递来的金簪,细细端详了半晌那金簪,金簪上头镶嵌的宝石早已不翼而飞,金簪上头的金叶也被折断了几片,只留下了几片残枝败叶,整支金簪被弯曲得不成型,早就没了原来的模样。 见那陈师爷一直盯着那簪子看,顾玉棠特地提醒了句。 “不知师爷您看这么久,看出什么来没有?这支金簪有何特别之处?” 顾玉棠这一问,把那陷入到沉思之中的师爷吓了一跳,把那金簪放回那摆着其他物件的盘子中,就抬起头,回了句。 “这支金簪的确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残破得厉害,像是经久不用的物件一样。” “诚如师爷所说,这支金簪的确是经久不用的物件了。这支金簪原是我祖母所有,但是这支簪子陪着我祖母这么多年,早已经磨损严重。前一阵子不知道扔哪里去了,因着是不值钱的物甚,祖母也就没有托人寻找。” 顾玉棠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又接着道。 “这样磨损严重的物甚,我祖母遗失了,都会不在意。难不成齐夫人就喜欢这样破损的物件?还有便是,这样的物件,若是要师爷拿回家送夫人,你家夫人也是不要的吧?” 顾玉棠一番陈述,又自问自答几句,让眼前本就有些吃惊的陈师爷,脸上的惊恐之色又盛了几分钟。 那丫头所说的,的确有那么几分的道理。像这样破损的金簪,以齐氏这样世家贵夫人的身份,确实不会喜欢这样的物件,更别提去偷盗它了。 只怕是把它拿着手上,都觉得这样的物件会脏了自己的手? 不过这样的物件在那堆被偷盗的物件里,也只有一个罢了。 保不齐那金簪是齐氏喊了小丫鬟盗的,故而和那堆物件放在一起了呢? 陈师爷在心中仔细地想了想,看了眼对面面无表情的顾玉棠,那个顾家姑娘,可不是个善茬。他能看出来不对劲,想必那顾家姑娘,也能看出来其中的不对劲,只不过他,还想要再刁难刁难那顾家姑娘。 陈师爷转念一想,淡淡地笑了笑,就道。 “齐夫人身份高贵,确实瞧不上那样的破铜烂铁。只是有一点,像那样的簪子,在那堆被偷盗的物件里,是找不出第二个的,保不齐是齐夫人偷盗旁的物件时,一不小心掉进去的呢? 若是顾家姑娘能有证据除了那金簪外,旁的物件都不是齐夫人偷盗的,那齐夫人就能够洗脱嫌疑了。” 陈师爷心中想,既然自己找不出证据来证明齐氏是犯了盗窃罪的,那他就把这推给那顾家姑娘。看看那顾家姑娘,能找出什么样的证据出来,证明那齐氏是无罪的? 若是那顾家姑娘找不出证据来证明齐氏的无罪,那么那齐氏,若是还一股脑的喊冤,总还是要往县衙去一趟的,让县令大人去听她的分辨。不论那齐氏最后有没有被定罪,他拿人钱财,替人做事的目的总是达到了。 。 顾玉棠听那陈师爷这样说,摆明了就是想要把眼前这个摊子推给她罢了,想要让她去找出证据,来证明齐氏的无罪。 若是她找不出证据来证明齐氏无罪,只怕那陈师爷,绝不会就这样轻轻松松放过了她的。 不过好在她顾玉棠也不是个怕事的,不过是找证据罢了,在这件漏洞百出的案子里,这证据只要细细盘问,必定是能找的到的。 顾玉棠脸上浮现了几分胸有成竹的淡笑,对着那心中已经有了打算的陈师爷回道。 “师爷既然要我找证据,那我就把本案的那些个师爷看不见的证据,找出来,让师爷大开眼界。” “姑娘说吧!您所谓的那些个证据,是在哪里?”陈师爷带着满脸的冷笑,就想要看着眼前的这顾家姑娘,如何在他面前被打脸,出丑的。 顾玉棠不以为意,像是没看见那陈师爷脸上带着的冷笑,指着摆在高几上头的那堆被偷盗的物件,就道。 “陈师爷,您眼前的这堆物件,就是此案第一证据。您口口声声说这堆物件是齐夫人偷盗的,那么我问师爷,您亲自看到齐夫人偷这些东西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对峙师爷(四) 陈师爷虽不知顾玉棠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摇了摇头,因为他本来就没有看见那齐氏偷盗眼前的这堆物件,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确实不好弄虚作假。 看着那陈师爷摇了摇头,顾玉棠脸上的笑意更是盛了起来,望向了坐在主座上头的冯老安人和林氏,又道:“祖母,冯祖母,你们二老都听清楚了,陈师爷没看见齐夫人偷盗那堆东西。只是陈师爷一人没看见,不代表旁人就没有看见。” 顾玉棠望了一眼小厅里头站着的那些丫鬟婆子,大着声音,又问了句。 “敢问屋里的所有人,你们有没有人亲眼看见齐夫人偷盗那些个东西的?” 顾玉棠这样问,她们那些个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值得摇了摇头,异口同声说了声“没有。” 但还是冒出来一个两个刺头,看打扮像是红姨娘院里伺候的丫鬟。 有一个胆大的丫鬟走到了顾玉棠的身边,指着摆在高几上头的那堆物件,就道。 “三姑娘,旁人没有看见齐夫人亲眼偷盗,奴婢可是瞧见了。奴婢是红姨娘屋里伺候的丫鬟,那日齐夫人过来找了我家夫人,我家夫人恰好出去了,没在屋里,是奴婢招待的齐夫人。齐夫人自一进我们院,就开始四处张望,像是在寻着什么值钱的物件。” 顾玉棠先没有回那个丫鬟的话,而是对着跪在地上的齐氏问了句。 “齐夫人,您可曾在红姨娘的院里,见过这个丫鬟?” 被顾玉棠这么一说,齐氏由着丫鬟搀着,直起了身子,往着说话那丫鬟的方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 “棠姐儿,我没见过那个丫鬟。还有就是,我也没去过红姨娘的院里,我和红姨娘素来不和,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去她院里做什么?” 府里的众人都知道,齐氏和红姨娘素来不和,所以齐氏住的后罩房和红姨娘住的瑞月院,也是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若是齐氏当真去了那瑞月院,伺候的丫鬟,应该有很深的印象才是,不过顾玉棠看着那丫鬟的模样,不像是对齐氏有很深的印象呀! 顾玉棠在心里转过几个念头,拉着身旁大寒的手,就问了先前说话拿丫鬟一句。 “你既口口声声宣称在瑞月院里头见过齐夫人,这位是齐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怎么她竟没见过你呢?” 顾玉棠一边说着,一边又拉了拉大寒的衣裳。 大寒懂了顾玉棠的意思,就对着那个说话的丫鬟道:“姑娘,您是亲眼见过我们家夫人去瑞月院,敢问那天是奴婢陪着我家夫人去的,还是旁的丫鬟?我是我家夫人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夫人去到哪里,都是由我陪着。” 说话那小丫鬟依稀听到大寒话里头说了,无论齐氏去到哪里,都由着她陪着,所以就忙道:“姐姐说得对,那日齐夫人去瑞月院的时候,我在齐夫人身边见过了姐姐了。” 紧接着,那丫鬟为表亲切,真的见过大寒,又道:“姐姐,莫不是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我家夫人身边伺候的桃红呀!” 见那丫鬟说了这许多,顾玉棠脸上的笑容更盛了,没想到,自己和大寒临时编出来的这一通,竟然还能把那个小丫鬟的话给套了出来。 她或许压根就没有见过齐氏,更没有见过齐氏身边伺候的丫鬟,所以在她方才拉着大寒的手,说大寒是齐氏身边伺候的丫鬟的时候,那个丫头才会乱了阵脚,真的以为大寒就是齐氏身边伺候的丫鬟。 既然那个丫鬟是红姨娘院里伺候的丫鬟,那在背地里搞出来这一切的人,就算她不明说,依着冯老夫人和齐氏的聪慧,势必会猜出来这一切都是红姨娘在背后做的手脚。 那丫鬟看着屋中坐着的众人脸色不大对,红姨娘一直在向她使眼色,以为是她自己做错了什么。 正当她要开口询问的时候,顾玉棠就道:“丫头,不好意思了,刚才我是故意想要套你的话,才和我的丫头搞出那一出,来诓骗你的。 不过从你的那些话里头我也晓得,你根本就没有见过齐夫人,齐夫人也从没去过瑞月院吧?” 听着顾玉棠说了这些,那丫鬟像是受到了晴天霹雳一样,要不是身边有丫鬟搀着,只怕人当时就已经晕过去了。 那丫鬟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的严重性,没敢再看一旁红姨娘的眼神,而是跪在地上,不断地给顾玉棠磕着头。 “三姑娘,三姑娘。奴婢方才那些话都是奴婢自己胡编出来的,压根就信不得。 奴婢的确是没见过齐夫人,齐夫人那夜没没有去过我们院里,是奴婢好大喜功,以为说了这些话能得到赏钱,所以还胡乱编出来的。” 顾玉棠不想和一个伺候的丫鬟多做纠缠,打算把那个小丫鬟交个梁嬷嬷来处置,梁嬷嬷管教丫鬟们的能手,只怕那个小丫鬟在她手底下还撑不过一轮,就把该招的都招了。 到时候真相大白,也就能还齐氏一个公道了。 顾玉棠特地走到了林氏身边,搀起了梁嬷嬷的手,就道:“梁嬷嬷,我素来应付不来那些个小丫鬟,玉棠想要请嬷嬷出马,帮我审审那小丫鬟。”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梁嬷嬷没有当场答应,低下头看了一眼林氏,见林氏对着她点了点头,她这才回道。 “既然三姑娘吩咐下来,老奴一定遵命,把姑娘想要知道的,让那个丫鬟吐得干干净净。” 梁嬷嬷得了顾玉棠的吩咐,当即就走到了那个丫鬟面前,喊了屋里几个伺候着的婆子,当场就扣住了那丫鬟,把那丫鬟用麻绳绑得紧紧地,不紧不慢地说了几句。 “丫头,看你这瘦弱的模样,只怕是挨不了几板子,就要折在这里的。你只消告诉我,方才你口中所说的那些话,是谁吩咐你说的?齐夫人行李中的那些物件,是什么人放进去的就行!” 梁嬷嬷的话,像刺骨的冰刀霜剑一样,当即就刺进了那丫鬟不堪惊吓的心中。 听着梁嬷嬷的那些话,那丫鬟也知道自己既说出了那些话,顾玉棠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可她是不能说出这幕后主使是红姨娘的,她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红姨娘的手上,她那弟弟妹妹,可都是要上学要吃饭的呀! 若是她说出了这幕后主使是红姨娘,红姨娘不过是受几句训斥罢了,但是她一家老小都性命,铁定是保不住了。 为着她一家老小的性命,那丫鬟朝着红姨娘的方向瞟了一眼,咬着牙道。 “奴婢不知道嬷嬷在说什么。若是嬷嬷因着奴婢方才那番话要责罚奴婢,奴婢绝望任何怨言!” 看着眼前这副场景,红姨娘的心中犹如打鼓一样。没想到竟然真的被那顾玉棠找到突破口了,也是她自己的错,为着想要让齐氏尽早受罚,她才会迫不及待地安排了那丫鬟出来。 谁会知道那丫鬟没见过顾玉棠身边伺候的丫鬟,错把顾玉棠的丫鬟,当做了齐氏的丫鬟。 还好自己握有那丫鬟一家老小的性命,若是她敢为着自己的性命,把自己供出来,那就是弃了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 红姨娘心中始终是担心着,用手帕掩着面,对着那丫鬟问了几句。 “桃红呀!我平时是怎么劝你的,你就算不为着自己着想,也该为着自己的一家老小好好着想着想呀!如今你做出了偷盗财物这件事,轻则乱棍撵你出府,重则就把你乱棍打死了。” 顾玉棠在一旁听着,觉得红姨娘这番话有些不对,为着那丫鬟的一家老小好好着想着想,难不成是红姨娘已经拿了那丫鬟一家老小的性命,来威胁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为了不让红姨娘的阴谋得逞,顾玉棠就冲着她道:“红姨娘,那桃红是你屋里伺候的丫鬟,想必她所做的这些事,你多多少少还是听说过些的吧? 只是就她一个小丫鬟,只怕是盗窃不了这许多东西,会不会还有人在背后撑着她?” “是呀,会不会有人在背后给她撑腰呢?多谢三姑娘提醒,待我回去之后,一定亲自审审这帮小蹄子。看看是什么人在背后为桃红撑腰,帮着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出来?” 红姨娘看着眼前目光冷冷的顾玉棠,顺着她的话头,就爬了下来。 只是她若需要把自己从这件事里头彻底摘出来,只怕还需要花大把的功夫。不过眼前的顾玉棠,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第三百一十九章 告一段落(一) 既然红姨娘都那样说了,摆明了就是不想承认是她指使这个丫鬟,干出这许多事情出来的吧? 除却她,敢问瑞月院还有哪个丫鬟有那么大的本事,竟敢指使了小丫鬟偷盗主子们的财物。 只是顾玉棠如今还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红姨娘在背地里搞的鬼,即便是那个丫鬟最后挨不住梁嬷嬷的酷刑,吐露了一星半点出来,可凭着这一星半点,还是很难把红姨娘拉下马来。 再者红姨娘手里或许还握着那桃红一家老小人的性命,只怕是任凭梁嬷嬷如何严刑拷打,那丫鬟桃红,为着一家老小的性命,是不会吐露出什么来的。 顾玉棠在脑中想了许久,终究是没有想出什么解决的法子。但她知道,只要稳住了那个丫鬟,让红姨娘不再接触那丫鬟,她就有法子,让那丫鬟说出此事就是红姨娘栽赃嫁祸齐氏的。 这样一来,即便是红姨娘再如何得六叔父的宠爱,六叔父也不好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有那县衙来的陈师爷的面,包庇那红姨娘吧? 顾玉棠心中是这样想着,就对着那桃红丫鬟问了几句。 “桃红,你仔细看看这屋里,然后告诉我,这屋里有没有人指使你做这件事情?若是有人暗中拿了你的家人威胁我,我一定会喊人护着你的家人,不会叫那些人阴谋得逞的。” 桃红听了顾玉棠这些话,心中有了些许的动摇。若是三姑娘真的可以保她一家老小的平安,她就算把红姨娘供出来了,也是可以的。 只是眼前的这顾家三姑娘,真的能护她一家老小的平安吗? 桃红不敢确定,因为她不能拿了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来做赌注。 她输不起,也不能输! 为此,她只能保持自己先前那番话语,仍旧道。 “三姑娘,您莫要再逼迫奴婢了。这些事情,都是奴婢一人所为,没有旁人在背后指使奴婢。是奴婢见钱眼开,才想着偷盗了各位主子的物件,打算拿出去外头的当铺当了,换几两银子使的。” 听着桃红那丫头说起把那些个物件拿出去外头的当铺当了?顾玉棠望了那桃红一眼,心中暗中叹息了几遍,若是她真的有本事把那些个物件拿出去外头的当铺当了,也就不会被抓住了。 朋普乡里几乎一半的当铺,都是二房的产业,准确的说,是冯老安人自己个陪嫁加上顾家二老太爷留给冯老安人的私产。 凡是顾府女眷的首饰,大多数来自于澄江府的老盛家,老盛家制造的金银首饰,上头都会刻有老盛家的名号。 那些个当铺最是精明,知道东西来自于老盛家,自然会以低价购得,高价卖出。 所以对于会拿老盛家首饰出来当的人家,掌柜多多少少还是会叫手头人留意,再加上那些展柜都是冯老安人的子侄。倘若那桃红真的想要把那些物件拿去当了,看见了顾家的标志,只怕那当铺伙计,也是不敢收的。 只怕这桃红,也不清楚这里头弯弯绕绕,那么她总还是要提醒她几句,莫要让她真的代红姨娘受过。 若是桃红的罪名成立,陈师爷又在场,不带去王法大堂由县令大人过一次堂,这桩案子也没有那么容易了结。 顾玉棠吩咐阿华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大寒,亲自拿了随身的手绢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珠,并道。 “桃红丫头,你可是要想好了,若是这桩盗窃府中财物的案子真的是你犯下的,如今陈师爷在场,又闹出了那许多,若是不到县衙王法大堂交由知县大人过一次堂,只怕这桩案子很难就这么了结了。” 顾玉棠说着,向着身旁的阿华和大寒使了几个眼神,让她们帮着自己,好好劝一劝那桃红。到时候即便是过堂后,县令大人是从轻处罚,这顾府怕是也不会要她了。 盗窃主子财物的小丫鬟,就算去去到了别家,有了前车之鉴,谁还敢用她? 阿华知道了自家姑娘的意思,知道自家姑娘说了这许多,都是为着桃红那丫头好,也就跟着劝了几句。 “桃红姑娘,你可是要想好了,若是你真的认下了这罪名,那这顾府,是容不得你了。 哪个大户人家,会留下盗窃主子财物的丫头?若是顾府不要你了,即便是你去到了别家,别家一听说你是因着盗窃,被顾府赶出门来的,只怕是别家也不敢收容你的。” 阿华就这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为桃红说了一番。竟把她说动了几分,阿华和桃红都是伺候的丫鬟,阿华也最明白桃红如今的处境。 若是桃红真的认下这个罪名,别说是留在府里继续伺候了,能体无完肤地出了顾家门,也是冯老安人格外开恩了。 看着桃红被阿华那丫头说动了几分,一旁坐着的红姨娘,显然有些坐不住了。 若桃红真的听了顾玉棠那主仆二人的话,把她供了出来,说是她为了想要让齐氏离府,特地偷盗了那些个财物,进而栽赃陷害,迫使齐氏离府的话。 那么这顾府掌家大太太的位置,她是别想得到了,不仅得不到掌家大太太的位置,顾礼华听后,也会因此对她厌弃吧? 红姨娘心中有些慌了,突然就咳嗽了一声,对着那想要把事实的真相说出来的桃红道:“桃红,你终究是我院里伺候的丫头,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大逆不道,偷了主子们的东西。便是我原来再如何宠你,此刻也容不了你了!” 说着,红姨娘忙对身旁站着的婆子道:“春婆子,把桃红拖下去,打个二十板子,看看她说不说出这背后的主谋是谁? 若是她还是不肯说,就把她那在府中学堂读书的弟弟妹妹提来,看看她肯不肯为着自己的弟弟妹妹着想?” 顾玉棠从红姨娘方才的话中,得知了几个重要的信息。桃红的弟弟妹妹在府中的学堂读书,不过她听说那间学堂,一直是由掌家大太太管着,专门教导府中家生子的孩子们读书习字。 但自从蔡氏后,红姨娘代掌了管家大权,那间学堂,自然也在红姨娘的掌控之下。 红姨娘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桃红的弟弟妹妹在府中的学堂里,若是桃红把她供了出来,她可是不敢保证那两个孩子的安全。 这红姨娘,还真是无耻至极,拿了桃红的弟弟妹妹来要挟她! 顾玉棠心中越想越气,此刻的她已经不是想着要为齐氏洗脱嫌疑了,而是要为着桃红那丫鬟说几句话,摊上了红姨娘这样的主子,还真是倒了三世的大霉。 顾玉棠喊了梁嬷嬷到自己身边,低声附耳说了几句,梁嬷嬷得了顾玉棠吩咐,迅速就出了前厅,往着前院去了。 她吩咐了梁嬷嬷去把桃红的那弟弟妹妹给保护好,莫要让红姨娘从中做了什么手脚。若是可以,把桃红的弟弟妹妹带到前厅来,她自有法子让桃红说出此事是红姨娘一人所为。 见顾玉棠吩咐了梁嬷嬷出去,红姨娘也喊了随身伺候的丫头,嘱咐了几句,也跟着出去了。 看着顾玉棠死死地望着自己,红姨娘冷冷笑了笑,用那绣了海棠扶桑的丝绢,掩住了她那张无情的脸,冷嘲热讽地对着顾玉棠又说了几句。 “三姑娘派了梁嬷嬷出去,难不成是去前院找桃红的那弟弟妹妹了?想要以此做为要挟,让桃红诬陷我,说这些事都是我一手策划出来的?” 顾玉棠不怕她,索性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红姨娘自己做了什么,只怕您自己,比我更加清楚。” 齐氏在一旁听着顾玉棠和红姨娘的谈话,依稀也听出了自己这件事,和那红姨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桃红那丫头既然红姨娘屋里伺候的,保不齐就是她暗中吩咐了桃红,做出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出来,进而诬陷自己。 红姨娘和她素来势同水火,再加上她前几日在冯老安人面前告了红姨娘一状,她如今更有理由相信,这一切就是红姨娘那个小人搞出来的了。 齐氏当场就没顾旁的,冲着红姨娘就嘶喊了几声。 “红姨娘,是不是你暗中指使了小丫鬟来栽赃陷害我?今日你口口声声说为着我好,特地喊了丫鬟来为我准备行李,我原以为你是真的为着我好,没想到你狼子野心,竟想着诬陷于我!” 齐氏质问了红姨娘几句,让一直以为这些东西就是齐氏偷盗的冯老安人都转变了态度。不过她细细一想,齐氏确实不是那样会偷盗府中财物的人,但那红姨娘,的确有可能这么做。 为着证明齐氏清白,冯老安人依旧冷冷地望着眼前的红姨娘,只不过此次话语没有先前那样和善,而是疾言厉色起来,对着那红姨娘就道。 “红梅,你老老实实地同我说,这些东西是不是你为着栽赃陷害小齐,特地搞出来的?那丫鬟是你院里伺候的丫鬟,又是你的贴身丫鬟,很难不让我怀疑这些事是不是你暗中指使她做的?” 听着齐氏和冯老安人一前一后地质问自己,红姨娘赶忙想要为自己洗脱嫌隙,慌忙就跪了下来,为自己辩解了几句。 “老夫人,便是借了红梅天大的胆子,红梅也不敢栽赃陷害齐夫人呀!红梅虽说和齐夫人一向不和,但红梅也犯不着为了把齐夫人送去县衙,就做出这样栽赃陷害的事情出来呀! 再说了,老夫人,若是我把齐夫人真的送进了县衙,于我又有何益处呢?” 听着红姨娘为自己这样辩解,顾玉棠才惊觉,这红姨娘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以她话中所说,把齐氏送进了县衙,于她的确没有什么益处,于顾家,更是没有什么益处。 只是她为何要栽赃陷害齐氏呢?只怕是和前些日子齐氏管家的时候,觉得她院里收支太大,裁撤了她的收支。 她心里头憋着一股气,想要发泄出来吧! 她以为,齐氏今日遭了冯老安人的训斥,依着冯老安人的性子,若是再知晓了齐氏偷盗了府里如此多的物件,只怕会当天就把齐氏遣回了齐家或是冯家。 到时候这二房中,便是她这一位手握着管家大权的姨娘说了算了。 冯老安人已然年迈,即便是有心让春燕暂时操持着顾家,想必也顾不了多久。没多少日子,依旧是会喊了她来,把掌家大权彻底交给她的。 只是这红姨娘始终没想到,她所依仗的,不过是身后顾礼华的宠爱,若顾礼华拿了其他年轻貌美的姨娘进府,这红姨娘,还能坐稳那代掌了管家大权的位子几时? “依红姨娘所言,栽赃陷害了齐夫人,的确于您没有益处,可是这件事到底是谁所为,凭红姨娘三句两句是说不清楚的。还是听听桃红那丫头如何说吧?” 当着冯老安人和林氏的面,顾玉棠不好得当场下了红姨娘的面子,还是对着她毕恭毕敬说了几句。 第三百二十章 告一段落(二) 桃红知道顾玉棠为她说了这许多,就是想要保住自己,让自己继续留在顾府里。 可除却自己那在姑娘学堂念书的弟弟妹妹,她家中还有四五口人在红姨娘的手中,若是她真的把红姨娘给供了出来,以红姨娘那样的性子,只怕自己那一家老小的性命,就要断在红姨娘的手上了。 她不能寄希望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所以她还是没把顾玉棠方才那些话听进去,还是道。 “三姑娘,您还是别吩咐人下去查了,府中丢失的那些个物件,都是我偷的。这件事情我一直瞒着我家夫人,所以我家夫人对此,毫不知情。若是三姑娘想要喊了陈师爷把我带到衙门去,我也是要和知县大人这样说。” 听得桃红那丫鬟把所有罪名都揽到自己的身上,红姨娘顿时就笑了起来,她就知道,桃红那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自己手上。 若是桃红敢供出自己才是幕后主使的话,她一出事,那在她手里的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一个都活不成。只是看桃红那丫头心里是为着自己着想,还是为着自己拿一家老小的性命着想了。 “老夫人,红梅都和您说了。那桃红虽是我身边伺候的丫鬟,可她做的那些事情,才没有告诉我,也没有透漏出来。 我原以为她是个手脚干净的丫头,才留在身边伺候的,没成想,竟还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丫头。但桃红那丫头终究在我身边伺候一场,就请老夫人法外开恩,绕了她这一次,别让她去县衙大堂了。”不知怎地,红姨娘竟然为着那桃红说了几句话。 若桃红真的揽下了盗窃主子的罪名,陈师爷又在场的情况下,桃红是要到县衙大堂走一遭的。可保不齐那知县是个难缠的,到时候桃红熬不住衙门里头的那些刑罚,把她供出来了怎么办? 为了以防万一,红姨娘在心中左想又想,还是想着先保住了桃红再说。绝对不能让她进了县衙,进了县衙,就算她想要暗中除掉桃红,还得再费些手脚。 可是她已经不能在节外生枝了,以顾玉棠那丫头的性子,势必会抓着自己不肯放的。还是早早除掉了桃红,她才能安心些。 红姨娘为桃红说来几句,可冯老安人却装醉没听见一般,转过头问了身边林氏的意思。 “老姐姐,依你看,那桃红丫头,是送去县衙交由知县大人定夺,还是继续留在府里。待查清楚此事后,再做处置?” 林氏并没有很快地回了冯老安人话,而是捧起了身旁高几上头摆着的茶盏,轻轻饮了几口,转过头望向身边的顾玉棠,见顾玉棠也望着她。眼里的意思像是在和她说,让她先保住了桃红那丫头。 先不论桃红那丫头是不是无辜了,总不能真的把桃红往衙门里送,若是真的把桃红送去了衙门,那顾家二房在朋普,是真真正正成了旁人话里头的笑柄了。 林氏在心里又暗中想了想,最后还是想着先保住了桃红那丫头再说。对着冯老安人就回道。 “二弟妹,纵然那桃红真的犯了偷盗主子财物的罪,但她毕竟是府里伺候的丫头,总不能真的把她往衙门大牢里头送吧?不然到时候,咱们顾家的脸面,该往哪搁呀?” 林氏的这些话,只是给了冯老安人一个台阶下。因为她从未想着要把那叫做桃红的丫头,真的往衙门大牢里头送。 毕竟是在顾家伺候过的丫鬟,就这样把她送去了衙门,她们脸上,终归是不好看的。 听了林氏的建议,冯老安人佯装采纳了林氏的建议一样,对着身旁的春燕就吩咐道。 “春燕,把那桃红暂且先带下去吧!你喊上几个得力堪用的丫鬟,务必要让桃红那丫头,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我仔仔细细说清楚了。若是遗漏了一星半点,我连你一起责罚!” 冯老安人都这样说,春燕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喊了几个灶上伺候的婆子,就把那跪在地上的桃红给捆起来带走了。 见春燕把桃红带下去后,那红姨娘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就道:“老夫人做的是,桃红毕竟在我身边伺候了一场,我也不忍心她去到衙门里头,去受那些个无妄之灾。” “红姨娘这样说,就是认定桃红是代人受过了?红姨娘做为瑞月院的主子,应当好好查查,那瑞月院里头,到底是谁在暗中指使了桃红做了这许多的!” 顾玉棠心中有气,看不得红姨娘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为着桃红,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 红姨娘听了顾玉棠这样说,并没有多大的在意,而是道。 “三姑娘提醒得是,我初次代掌了管家大权,知道府里有许多人都不服我,不过我也不怕她们。便是她们从前再如何不服我,不喜我,我也能把她们治得服服帖帖的!” 顾玉棠还想说话,却被身旁的阿华给打断了,阿华望了顾玉棠一眼,知道自家姑娘太过冲动。 和红姨娘那厮说这么多做什么,她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只要还没有提她做掌家大太太,即便是代掌了管家大权,她依旧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 “红姨娘能够代掌了二房的管家大权,是冯老夫人和六老爷信任姨娘。但姨娘始终要记住一点,只要您一天不是府里的掌家大太太,这府里的下人,就无需受您管束。虽说您如今代掌了管家大权,可谁人不知您是在拿着鸡毛当令箭呢?” 阿华这番话,丝毫没有给了红姨娘面子。但顾玉棠并没有阻止她,而是让阿华继续说了下去。 阿华说的是,那红姨娘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小家子气的姨娘罢了,自己如今还犯不着和她争长论短! 且这是自己六叔父的人,若是想要处置,还得问过她六叔父不是? 听了阿华这番话,红姨娘的脸上,被气得一阵青一阵白的。她没有想到,顾玉棠竟然纵容自己的丫鬟,对着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 林氏似乎也意识到屋里气氛的不对劲,赶忙出来打了圆场,为着顾玉棠说了几句。 “棠姐儿,您是不是又教阿华说那些话了。不论怎么说,红姨娘终究是你的长辈不是,不许对长辈那样无礼!还不赶紧去道歉!” 林氏一面对着顾玉棠训斥了几句,一面又对着冯老安人和坐在一旁的顾礼华笑着解释道:“小孩子童言无忌,二弟妹,六郎,你们两个莫要介意才是!不过按我说,你们这府里呀,也是该好好管管了!” 林氏一面让顾玉棠去给红姨娘道歉,一面又对着冯老安人和顾礼华这样说。便是红姨娘想要抢先拉着顾玉棠,想让她给自己道歉,也是没法子了。 林老夫人都说了顾玉棠是童言无忌了,难不成红姨娘还要和一个小孩子过意不去?就不怕失了长辈的气度? 顾礼华心中有话想要对林氏说,可听了林氏说他们府里要好好管管的时候,顾礼华又改了口,笑着道。 “大伯母说的是,我一定吩咐下去,好好管管这府里的人。只是不知大伯母是想要侄儿怎么管这府里的下人?” 顶点 第三百二十一章 告一段落(三) 听着顾礼华这样说,林氏也觉察到了顾礼华话语中的不对劲,听他话里头的意思,像是在责怪她,纵容棠姐儿的丫鬟多管闲事了。 红姨娘之所以能在这府里横行霸道,耀武扬威,还不是有着顾礼华在暗地里头的支持,若没有顾礼华对红姨娘的宠爱和支持,只怕这红姨娘也没有今时今日这样的地位。 阿华当着众人的面,下了红姨娘的面子,也就是下了他顾礼华的面子。下了红姨娘的面子事小,但下了顾礼华的面子,却是大事。 林氏在心中细细思量了一番,随后道。 “六郎,如今这府中没有掌家大太太,底下伺候的丫头婆子小厮们难免因着没受人约束,有些懈怠。只是没受人约束事小,若是一个不小心跃到了主子面前,踩着主子上位,那就不好了。” 顾礼华没明白林氏话中的意思,笑了笑就道。 “大伯母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竟说得侄儿有些不明白了,还请大伯母明示。难不成是这府里有伺候的丫鬟,跃到了大伯母面前,下了大伯母的脸面吗?” 林氏没想到,说来说去,事情又回到了阿华当着屋里丫鬟的面,当众下了红姨娘面子的事。看着顾礼华眼前的模样,阿华下了红姨娘面子这事,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若是不想法子平息了顾礼华此刻的心情,只怕顾礼华会因着此事,和长房起了介怀。到时候影响了兄弟手足之间的情义,那可就不好了。 林氏心中这样想着,忙朝着顾玉棠望了一眼,随后又把视线移了回来,望着眼前的顾礼华道。 “六郎,大伯母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说一点,桃红丫鬟盗窃府中财物这件事,只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你做为二房的家主,在这些小事上头,还是得上上心,不要让那些个心中另有所图的人有机可乘了。” 见林氏这么说,顾玉棠也赶忙帮着林氏,附和了几句。 “六叔父,桃红盗窃府中财物这件事,绝没有我们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桃红先是说了瑞月院里头有人指使她盗窃的,而后又说这些事情都是她一人所为,难免不让人起疑? 至于这其中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还是想要告诫六叔父一声,下去好好彻查彻查。免得让府里的那些个牛鬼蛇神,又一次出来兴风作浪。”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红姨娘突然心头一震,面色表露出了些许的不安,像是心里头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一样。 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顾礼华,见顾礼华听了顾玉棠的话,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异常,她才转过头,对着对面的顾玉棠道。 “三姑娘话里话外说了那么多,不是想说桃红盗窃府中财物这件事,和妾身脱不了干系吗?桃红虽是妾身贴身伺候的丫鬟,可难不成她做什么,我都要知道不成? 再说了,我身边又不缺银子使,与其让桃红大费周章盗窃了府中的财务,拿出去换银子,我还不如亲自到帐房去支几两银子的。” 红姨娘说的确实在理,她的确不缺银子,她也犯不着喊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去盗窃府中的财物,拿出去换银子进来。 她代掌了管家大权,若是想要银子,只管去账房支几两银子来使便行,这样大费周章的举动,的确叫人费解。 可若是她另有所图呢? 她的心思不是为着那银子呢?她是一心一意想要借着盗窃府中财物这件事,栽赃陷害齐氏呢? 这些话顾玉棠不会明说出来,一则她没有证据,二则便是有证据了,若是那红姨娘死咬着不放,当着顾礼华的面,她也不好得逼迫了红姨娘承认她自己做了这些事。 再说了,若自己把这些个没风没影的事情说了出来,岂不是惹了冯老安人和顾礼华,还有那红姨娘的不痛快。 冯老安人虽说不会包庇那红姨娘,但红姨娘毕竟是顾礼华亲自用了大红花轿,迎娶入府的姨娘,是顾家二房的脸面,若是那红姨娘真的是那栽赃陷害的齐氏的幕后主使,不管传没传出去,于二房都是面上无光的事情。 冯老安人是个爱面子的人,自然不会容许自己说那些话了。 顾玉棠想定了这些,面上带了几分淡淡的笑容,捧起了身旁高几上头的那盏碧螺春,轻轻饮了半口,才道。 “棠儿相信,红姨娘绝不是那样鸡鸣狗盗之人,只是桃红毕竟是在姨娘院里伺候的,又是姨娘的贴身丫鬟,她做的这些事,难不成姨娘就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吗?” 顾玉棠这样说,显然是已经对自己有了怀疑。 不对,顾玉棠已经早就对自己有所怀疑了,先前她问桃红的那些话,再加上她暗示自己丫鬟说的那些话,无一不是在向旁人暗示,她红姨娘便是栽赃陷害齐氏的罪魁祸首! 至于那桃红,不过是扔出来抵罪的无辜丫鬟罢了。 但碍着屋里坐着冯老夫人和顾礼华,顾玉棠也不敢和她们明说,她红姨娘就是搞出这一切的人。 顾礼华爱面子,冯老夫人更爱面子,像冯老夫人这种,把二房面子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上几分的人来说,她怎么能容许顾玉棠说出那样的话? 红姨娘就是掐准了冯老夫人和顾礼华这一点,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说下去。 “三姑娘,妾身已经同您说过了,那桃红虽说是我贴身伺候的丫鬟,可人心隔肚皮,谁能知道她心中是这样想的?谁会知道她就是盗窃了府中这么多财物的那个人? 她之所以想要趁着齐夫人出府之际,把那些个物件放在她行李中,不过是想要转移大家的注意力罢了。不想让旁人怀疑到她身上。” 红姨娘这样为自己解释了一番,让屋里的不少人都相信了她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她在这件事里,就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甚至连被她栽赃陷害的齐氏,都差点信了她这番想要为自己脱罪的陈词,但齐氏细细一想,这件事必定是红姨娘指使桃红干出来的。 桃红一个伺候人的小丫鬟,连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没有见过,错把顾玉棠身边伺候的大寒,认做是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她哪里会晓得林老夫人和冯老夫人,顾玉棠遗失的那些个物件摆在哪里? 齐氏越想越不对劲,轻轻瞥了那红姨娘一眼,又道。 “红姨娘,你口口声声说桃红做的这些事,与你无关。可桃红一个伺候人的小丫鬟,哪里会知道主子们的这些物件摆在何处,若不是有人事先告诉她,她又怎么能把那些物件成功盗窃走呢?” 一旁的顾玉棠听着齐氏这样说,心中终于有了一丝慰藉。 齐氏这回总算是没有糊涂了,总算是看清楚了,这件事便是红姨娘故意栽赃陷害她的,至于齐氏要如何反击,便是看她的了。 还没等红姨娘答话,齐氏又道。 “红姨娘,虽说我与你诸多不合,可是你也不必为着这些,就做出这些个栽赃陷害我的事情出来呀!一个女人家,若是背上的盗窃罪名,那便是一辈子都洗不掉了。你可真是够狠毒的!” 红姨娘还是没想到,顾玉棠这边还没有彻底说清楚,如今又冒出来一个齐氏。 且齐氏还口口声声说是自己栽赃陷害她的,若是这些个罪名坐实,冯老安人看在齐氏的面上,想来也不会轻易绕过自己。 顶点 第三百二十二章 告一段落(四) 红姨娘面上仍旧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没人看得出她心中已经乱做了一团。 “齐夫人若是想要说是我指使了我身边伺候的丫鬟,来栽赃陷害齐夫人的话,就请齐夫人找出证据来!这样红口白牙地来污蔑我,齐夫人心思还真是歹毒呀!” 既然齐氏不肯放过,想要和她追究到底,那么自己也和她追究到底。 听红姨娘提起了证据,齐氏确实没有证据证明这些事情是红姨娘那人做的。既然那桃红口口声声皆称此事是她一人所为,想来不会轻易把红姨娘供出来的。 那个丫鬟不说实话,就凭着自己心中的猜测,的确很难让屋里的众人信服,眼前的红姨娘,就是栽赃陷害自己的那个人。 齐氏望着眼前目光冷淡的红姨娘,心中暗暗道。 先前那样精明的顾玉棠都没有证据证明是红姨娘栽赃陷害齐氏的,就齐氏这样不过脑子的一个人,更是找不出证据来证明,这些都是红姨娘一人所为了。 红姨娘看了一眼那目光狠厉的齐氏,又道。 “齐夫人,虽说桃红那丫头承认了这些东西都是她一个人偷盗的,可那些个东西,毕竟还是从您行李中搜出来的。您身上的嫌疑还没有洗脱,就别想着再找什么证据了。” 被红姨娘这么一说,齐氏才想到,纵然桃红那丫头承认了这些东西都是她偷盗的,但那些东西是从自己的行李中搜出来的。 桃红有罪是无疑的,但她身上的嫌疑,确实还没有完完全全地洗干净。 齐氏还没有再说话,却被身旁坐着的冯老夫人给抢先了,冯老安人先是看了那红姨娘一眼,又把目光移到了齐氏身上,最后望向了对面的顾礼华,就道。 “六郎了,蔡氏不在了,这府里有没有个掌家太太。府里的这些大事小事,你还是得上上心,莫要让旁人觉得我们顾家失了一个掌家太太,就乱做了一锅粥呀!” 冯老夫人都这样吩咐下来,就算顾礼华心中还想着要说旁的,此刻也不能说了,只得应下了冯老安人的话,淡淡回了句。 “母亲,儿子晓得了。敏兰活着的时候,把这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虽说如今她没了,但我也会把这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地。好让敏兰泉下有知,也能安心去了。” 事情结束了,顾礼华带着红姨娘就离开了后罩房,齐氏也被冯老安人喊了丫鬟,带下去歇息了。 屋里就留了林氏和顾玉棠下来,冯老安人吩咐茶水房伺候的丫鬟,在高几上头摆上了茶水点心,顾玉棠在一旁吃着点心,冯老安人就和林氏在里屋里头叙话。 春燕和梁嬷嬷都守在屋外的珠帘处,冯老安人在里屋中一连叹了好几口气,随后才道。 “老姐姐,我心中知道此事和那红姨娘脱不了干系,但毕竟六郎在场,我不好得不给她面子,虽说红姨娘有错,不过看在六郎的份上和她腹中怀了孩子的份上,我还是不多做计较了。” 在先前顾玉棠问红姨娘那些话的时候,林氏也多多少少猜出来了些,红姨娘和齐氏盗窃府中财物这件事,绝对脱不了干系。 但红姨娘身后有着顾礼华护着,她也不好得明说了这件事便是红姨娘栽赃陷害齐氏儿,只能和顾礼华变着法地劝了他几句。 “二弟妹,红姨娘做的这件事,的确太不像话了,你该让礼华好好劝劝她才是。那齐氏怎么说,也是客居在二房的客人,又是你的子侄媳妇,她这样做,若传了出去,全家都跟着没脸。 且齐氏的父亲已经升任了齐总兵,若是他听到自己女儿遭别人栽赃陷害,只怕心里也不好受吧?” 林氏知道她那二弟妹心中顾忌着自己那宝贝儿子,所以多次纵容,并没有急着处置。 “老姐姐,你该让我怎么劝呢?礼华宠了红姨娘这么些日子,如今她又怀了二房的第二个孩子,难不成要让他亲自罚了红姨娘不成?这样于红姨娘腹中的孩儿,也是没有丝毫益处的。” 冯老安人一方面想要让林氏给她拿拿主意,但是她自己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不论林氏再说什么,冯老安人都是听不进去的。 与其再继续劝下去,林氏索性没有说话,坐在一旁听着冯老安人的打算。 顾玉棠坐在外头的软榻上,用着摆着高几上头的松子糖和玉沙糕,听着那珠帘里头冯祖母的意思,想要让她严惩了红姨娘,只怕是不大可能了。 如今红姨娘腹中怀着二房的第二个孩子,她心中有所顾忌,也在人之常情。 万一真责罚了那红姨娘,最后弄得她腹中的孩子怎么样,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呢。自己那冯祖母,绝不会以身犯险的。 见阿华急急忙忙从外头赶了进来,坐在了顾玉棠早就为她准备的凳椅上,准备问问阿华那学堂里,桃红那弟弟妹妹的事情。 阿华瞟了屋里伺候的丫鬟一眼,随后对着顾玉棠摇了摇头,把顾玉棠带到了一旁的角落里,喊了大寒守在一旁,她这才敢道。 “姑娘,阿华去到学堂的时候,学堂里头讲学的教书先生说桃红那弟弟妹妹,已经被红姨娘喊了丫鬟给接走了。 讲学先生还说了,桃红的那弟弟妹妹,是住在红姨娘的瑞月院里头的。早上由桃红亲自送着去学堂,傍晚的时候,由红姨娘身边伺候的水绿姑娘来接走。”阿华小心翼翼打量着周围,低声和顾玉棠说道。 “难不成这回也是那水绿把桃红那弟弟妹妹接走的?”顾玉棠尚未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把桃红那弟弟妹妹接走的,又问了阿华几句。 阿华摇了摇头,道:“姑娘,那讲学先生说,他也没见过那几个丫鬟婆子。那几个丫鬟婆子只说了自己是在红姨娘身边伺候的,得了红姨娘的吩咐,过了接她们走的,旁的再没有说了。 讲学先生也不好得得罪红姨娘,就让她们把人接走了。” 阿华话罢,顾玉棠连连叹了几声,随后又吩咐道:“阿华,你喊几个人去瑞月院探探消息,问问她们有没有见过桃红那弟弟妹妹。或许桃红就是顾忌着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被握在红姨娘那人手上,所以才没有当场接发她的。” 紧接着,顾玉棠又喊了大寒过来,嘱咐了她几句。 “大寒,去问问管事的婆子,那桃红的家人,如今在哪?家中是做什么的?有几口人?” 只有知道了这些,顾玉棠才能让人事先护着了桃红的家人,免得红姨娘拿了桃红一家老小的性命来胁迫她,不让她说出事实的真相。 顶点 第三百二十三章 未雨绸缪 大寒得了顾玉棠的吩咐,当即就带着屋里几个伺候的丫鬟,下去办了。 不过想要问清楚那桃红家中有几口人,还是要找来了府里的管事,问问清楚才是。不然就凭着她们这几个小丫鬟,只怕从那些人的嘴里,也是调查不出什么的。 看着大寒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顾玉棠转头看了里屋一眼,祖母还在和冯祖母说话,只怕一时半会冯祖母不会让祖母走的。 那么这段时间,她便亲自去瑞月院看看,看看那红姨娘究竟是拿了那桃红什么来做要挟,竟让那桃红什么也不肯说出来,只能认下这件事。 顾玉棠拿起了摆在软榻上头的墨狐皮大氅,披在了自己的肩头,系紧之后就对着阿华吩咐道。 “阿华,吩咐人去小厨房那些点心过来,用食盒装好了,咱们过去瑞月院亲自看看那个红姨娘去。桃红之所以会替她认下这个罪名,可不单单只挟持了桃红那在府中学堂上学的弟弟妹妹,只怕还有她们一家人吧?” 阿华有些犹豫,因着先前林氏就多番吩咐她,不要带着顾玉棠外出,特别是去瑞月院,顾玉棠方才已经惹得红姨娘和顾礼华多番不快。 如今再去瑞月院,若是跟那红姨娘闹将起来,那可怎么办呀? 阿华望了在里屋中和冯老安人说话的林氏一眼,随即又转过头来,对着顾玉棠道。 “姑娘,老夫人已经和奴婢们吩咐了,让奴婢们务必要看住您。先前咱们就和那红姨娘闹得不痛快了,若是再闹得不痛快,惹了六老爷和红姨娘生气,只怕是会影响了咱们长房和二房这些年的交情呀! 再说了,那齐氏先前不是对姑娘不好吗?怎么姑娘今个儿会想着帮她说话呢?” 顾玉棠知道,林氏已经对她们这些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们三令五申了,让她们拘着自己,莫要再放自己出去,惹出了什么事情出来。 只是她先前在前厅的时候,看见桃红那副可怜的模样,她又不得不帮她,若不是桃红有什么把柄握在红姨娘的手上,桃红又怎么会帮着红姨娘背下偷盗的罪名呢? 顾家有规矩,若是府中伺候的丫鬟不检点,偷盗了主子们的物件,轻则是被乱棍撵出府去,重则是要喊了官府的人进来,移交官府查办。 不过她看冯老安人的意思,是不想把此事闹大,那么桃红就不会被送进官府查办。 但就算桃红不会被移交官府,冯老安人也是留不得她了,是要将她赶出去的,若是把桃红赶出去了,那桃红那在顾家学堂读书的弟弟妹妹,也是要一起赶出去的。 即便桃红还想在外头谋一份差事,在整个朋普,也是寻不到了。只要旁人一听说她是因着手脚不干净,被顾家撵出府的丫鬟,还有哪家敢要? 就算是要了去,主人家一听说桃红是因着偷盗主人家财物被敢出来的,只怕也不放放在近身伺候,也只是去别人家做粗活的。 顾玉棠在心中想了这许多,最后打定了主意,还是要帮桃红一把,对着阿华就道。 “阿华,谁和你说我是为了那齐氏,才吩咐你们做这许多的?齐氏那人,还不值得我为她做这些,我只是不想看见一个无辜的人代人受过,想帮帮她罢了。” 阿华知道顾玉棠想要帮桃红,但还是问了句。 “姑娘,老夫人多番嘱咐您,要姑娘不要多管闲事,怎么姑娘就是不听呀? 那桃红毕竟是在红姨娘身边伺候过,那红姨娘又和咱们有过过节,既然桃红是为着红姨娘背罪的,那么姑娘这样去帮那桃红,岂不是又要和红姨娘对上了?” 阿华知道自己劝不了顾玉棠,可她既得了林老夫人的吩咐,无论怎么说,她都还是要提醒自家姑娘几句的。 像自家姑娘这样,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非得去惹得那红姨娘不快,弄得彼此脸上都不好看,真的值当吗? “阿华,你不懂。这些事不过是那红姨娘想要栽赃陷害齐氏的,不过是我把她给揭露了出来,她害怕受到冯祖母和六叔父的责罚,所以就把这些罪名推到一个毫不相干的小丫鬟身上罢了。 既然那个小丫鬟是因着我才受害的,那我就有必要去帮帮她,至少不要再让她受到其他伤害。” 顾玉棠话罢,拿起了放在博古架上头的汤婆子,由着阿华打起了挂在屋门的棉布帘子,就出了后罩房,往着瑞月院的方向去了。 瑞月院里,红姨娘靠在身后的金丝大迎枕上头,因着屋里还没有生起炉子,加上外头的风一股一股地灌进来,除却了红姨娘待着的里屋,其他地方冷得和冰窖差不多。 红姨娘倚在窗下,盖着一床厚厚的锦被,抱着一个赤铜鎏金的汤婆子,透过窗棂的缝隙,看了一眼仍旧跪在外头廊下的丫鬟婆子,对着身边伺候的水绿吩咐道。 “水绿,去和赵妈妈说,让她们都散了吧!这些事情又不是她们做的,何必一直跪在那地上呢?” 先前红姨娘回来的时候,当着瑞月院里头伺候的丫鬟婆子发了好一阵火,指责了那些个伺候的丫鬟婆子不中用,竟然连桃红犯下了盗窃府中财物的事情都不知道,害得她在冯老安人和老爷面前,受了好一顿训斥。 红姨娘不仅罚了瑞月院里头伺候的丫鬟婆子,还把和桃红住在一个屋里的几个丫鬟,重重打了几个板子,撵到了扫洒院去做粗使的活计了。 水绿虽和桃红住在一起,可她却是自小就伴在红姨娘身边的。红姨娘屋里伺候的这几个丫鬟,除了桃红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再一个就是她了。 得了红姨娘的吩咐,水绿当即就唤来了一个丫鬟,让丫鬟去让跪在廊下的那几个丫鬟婆子起来。 “夫人犯不着为着那些个丫鬟,就发这样大的火。老爷已经喊了身边的人来递话了,说老爷的晚饭,要在夫人这里用,还吩咐了咱们,早早备下老爷爱吃的菜。” 水绿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底下伺候的丫鬟递上来的茶盏,摆在了红姨娘身旁的高几上。 第三百二十四章 楼外山雨 “既如此,你可吩咐咱们院里的小厨房了,你可吩咐她们备下老爷爱吃的菜了?”红姨娘捧起了高几上头那盏新沏好的松山云雾,轻轻饮了几口,就道。 水绿虽说是在红姨娘身边伺候,可没有一刻是松懈下来的,看了眼前的红姨娘一眼,就道。 “夫人,不用您说,奴婢已经吩咐小厨房的厨娘了。那厨娘是个会事的,已经着人去大厨房打听了,想必今天晚上的菜,定不会让夫人和老爷失望的。” “如此便好,白天在前厅里头受了那顾玉棠好一番奚落,我腹中还有股气没有散出来呢。若是找到机会,我一定不会轻易就放过顾玉棠那个死丫头的。”红姨娘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刚端起了茶盏,复又放下。 又问了水绿一句,“桃红那弟弟妹妹你吩咐婆子带到哪里去了?可吩咐人带去见桃红了?” 水绿摇了摇头,随后又道。 “夫人,我才吩咐婆子把那两个小家伙带回来,拘在了他们自己屋里,没敢让他们出去。如今三姑娘正盯着咱们这里,奴婢哪里敢吩咐婆子这个当口带着那两个小家伙去见桃红的?” “你顾虑得是,是我疏忽了。如今顾玉棠那个死丫头喊了人紧紧盯着瑞月院,咱们的确不好得行动。可不管如何,你还是要赶紧安排人,让桃红见一见那两个小家伙。 只要桃红一见了那两个小家伙,知道了这两个小家伙在我们手里,若是去了县衙,她自然也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红姨娘想要让桃红那弟弟妹妹见一见桃红,为的就是让桃红死心,让她知道,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她的手上。 若是桃红敢把她这个栽赃陷害齐氏的幕后主使供出来,她就会送桃红的一家老小,去给她陪葬。 不过她如今腹中怀了孩子,只怕还没有等到冯老安人和顾礼华责罚于她,桃红那一家老小的性命,已然是保不住了。 水绿看着自家主子面上泛起了一阵冰冷的笑容,就知道她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她不仅想要处理掉桃红,更是要诛了桃红的心。 但她只是一个伺候人的丫鬟,就算觉得红姨娘此举有失妥当,却也不好得明说出来,只得答道 “夫人,奴婢已经尽早吩咐下去。院里的那几个婆子都是原先在蔡大太太身边伺候的,都是拿人的老手,由她们几个带着那两个小家伙去见桃红,再合适不过了。只是三姑娘喊了人过来盯着咱们,只怕是行动不便呀!” 看着水绿面上带了几分胆怯,红姨娘冷冷地笑了笑,就道。 “你怕什么?这是在顾家二房,不是在顾家长房,难不成咱们还怕了她顾玉棠不成? 还有便是,倘若是在长房,只怕顾玉棠那死丫头,也不敢如此行事吧?她不过见我是个姨娘,以为好欺负罢了。” 红姨娘这样说,水绿却不敢答话。 这个时候,院外有丫鬟推门而入,身后还带了一个人。那丫鬟是红姨娘安排在陈师爷身边的,红姨娘吩咐过那丫鬟,若是陈师爷有什么急事,只管来报她,看来她身后跟着的那个人,是陈师爷无疑了。 没得了红姨娘的通传,陈师爷不好得闯入女眷的屋里,所以就侯在了屋门外,等着红姨娘的传召。 丫鬟依着规矩向红姨娘行了礼,随后才道:“夫人,陈师爷过来了。陈师爷说有要事要和夫人商量,奴婢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带着陈师爷过来见您了。” 红姨娘看了一眼侯在屋门外的陈师爷,还是问了句,“陈师爷可有说是什么事?是不是有关桃红的事?” 小丫鬟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清楚。 见那小丫鬟不清楚,红姨娘索性就吩咐了那丫鬟,把陈师爷给请了进来。 她原是不想亲自见陈师爷的,顾礼华已经喊了小厮来报过,说他今夜会在瑞月院用晚饭,若是顾礼华突然进来,看见了自己喊了陈师爷进来的话,顾礼华岂不是知道就是她亲自喊了陈师爷进府,想要把偷盗府中财物的这件事,扣在齐氏的头上了? 不过红姨娘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喊了丫鬟把陈师爷请了进来。 她已经喊了丫鬟去廊上瞧着了,若是看见顾礼华朝着瑞月院这边走了过来的话,就让丫鬟赶紧进来报她。 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红姨娘只留了水绿和先前带着陈师爷进来的那丫鬟,若待会陈师爷要走,还得那小丫鬟引路,所以红姨娘还是把她留了下来。 陈师爷坐在了丫鬟搬过来的竹椅上,开口就道:“夫人,只怕不用老朽说,夫人已经知道,那顾家的姑娘,已经怀疑齐夫人偷盗府中财物这件事,是夫人栽赃陷害的了吧? 那顾家姑娘是个厉害的角色,老朽原想着把那罪名坐实,谁知道那顾家姑娘是个嘴快如刀的,老朽说不过她,这才让她有机可乘。” “这件事劳烦师爷了,只是如今这罪名,已经在我身边伺候的丫鬟桃红身上坐实了。只是那顾家姑娘还不肯死心,一心想着翻案,把这些罪名扣在我的身上,还请师爷给想想法子,给我出出主意!” 红姨娘一边说着,一边向着身边伺候的水绿使了一个眼神。 水绿明白了红姨娘的意思,当即打开了摆在那高几上头的匣子,从那匣子里头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递给了那陈师爷,并说着。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这些银子还是请师爷拿好了,日后我家夫人用得上师爷的地方还很多。到时候只希望师爷能对我家夫人施以援手才是。” 陈师爷笑着接过了水绿递过来的银子,细细数了数,竟有数十两之多,比他在衙门当差拿的月俸还要多。 此番他受邀来到顾家,为着红姨娘做这些事,其实是接私活,为着养家糊口,混几口饭吃罢了。 “水绿姑娘言重了,老朽受夫人之托,帮着夫人做那些个事情,也是应该的。更何况老朽也没有办好,倒是让夫人受了那顾家三姑娘多番的气,是老朽无能了,还请夫人责罚!” 陈师爷说着,就要给红姨娘跪下认罪,却被水绿及时拉住了。 顶点 第三百二十五章 质问师爷 红姨娘让水绿把那陈师爷搀到了一旁的竹椅上头坐了起来,随后吩咐了屋里伺候的小丫鬟,递了一盏新沏好的茶盏摆在了陈师爷身旁的高几上。 陈师爷看了一眼对面脸上堆满了笑意的红姨娘,心下有些慌张,战战兢兢捧起了高几上头摆着是那盏茶,轻轻饮了半口。 红姨娘请他过来之前,已经亲自拿了二百两银子给他,请他务必要让那齐氏到县衙的王法大堂走一遭,可如今齐氏身上的罪名没能扣住,还弄得他一把年纪,被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奚落了一番。 若此事传扬出去,进了县令大人的耳中,只怕他暗中接私活的事情被县令大人晓得了,那他这几十年的刑名师爷,算是白当了。 不仅会受到一番训斥不说,可能连这他端了几十年的铁饭碗,也是保不住了。 陈师爷没有说话,但却低下头,等着红姨娘的吩咐。他知道,此事不成,眼前的这位红姨娘却仍旧吩咐丫鬟拿了银子给他,只怕是还有事要吩咐于他,否则也不会让自己还留在这屋里。 红姨娘面上含了几分冷冷的淡笑,陈师爷之所以不再说话,就是在等着她的吩咐。 不过她的确还有旁的事情要交给眼前的这位陈师爷去做,想要让那桃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还得拜托了眼前这位陈师爷。 把桃红送去县衙王法大堂,由知县大人亲自过堂,如此一来,这偷盗府中财物的罪名,才算是在桃红身上坐实了。 若是不把这罪名坐实,指不定顾玉棠那死丫头,往后找出了什么证据来,递到了冯老安人面前,指正她才是栽赃陷害齐氏的罪魁祸首怎么办? 为了不让顾玉棠那死丫头有掀起风浪的机会,不论此事有没有经得冯老安人和顾礼华的允准,她都要把那桃红,送去过堂的。 随后,只听见红姨娘对着那陈师爷嘱咐道。 “陈师爷,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刑名师爷,想必还是有些手段的吧?既然已经落实了,是我身边伺候的丫鬟桃红犯了盗窃罪,依照我朝的大明律,该怎么样判,师爷还是一清二楚的吧?”红姨娘没有明说,而是试探了几句。 那陈师爷也不是听不出红姨娘话中的意思,只是他不知道,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红姨娘满意呢? 难不成真的要把那桃红丫鬟,送到王法大堂,由知县大人亲自判刑,这红姨娘才甘心吗?那样的话,岂不是要活活断送一条无辜的性命。 陈师爷心中没有拿定主意,佯装没听出红姨娘话中的意思,又问了句,“夫人想要老朽怎么做,还请夫人明示?难不成真的要把那桃红丫鬟送到县衙去过堂不成?” 红姨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面上仍旧带着几分让人看得瘆人的淡笑。 “怎么样才能让那个丫鬟再也说不出话来,陈师爷便怎么做。是送到县衙王法大堂,由知县大人亲自过堂,还是偷偷处置了那个丫鬟,还是请陈师爷做主。 我既然把师爷从县衙请出来,可不是叫师爷来白拿那些银子的。若是师爷没有法子能让我满意的话,师爷在我这里拿走了多少两银子,我都会让状师一一呈到知县大人面前。” 红姨娘望着眼前的陈师爷,面上淡淡地道。 红姨娘话罢,朝着身边伺候的水绿使了一个眼神,水绿明白了红姨娘的用意后,便接着红姨娘方才那番话,又提醒了面前已经听得呆若木鸡的陈师爷几句。 “不用奴婢说,师爷也是知道的。知县大人一惯清廉,又爱民如子,若是发现了有师爷这样贪赃枉法的人在身边,他会怎么处置,想来不用奴婢明说了吧?” 陈师爷听红姨娘和水绿一前一后说了这许多,当即就明白了红姨娘的用意。 他既收了红姨娘那么多银子,已经和她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若是他想要跳船逃走,只怕会性命不保。若是他不按着红姨娘吩咐下来的事情去办,同样的,他也会保不住自己多年的刑名师爷。 陈师爷思前想后了一番,面上带了几分厚重,他既上了贼船,想来她们不会叫自己如此轻轻松松就下船的。 一连叹了几口气,陈师爷还是道:“夫人吩咐下来的事情,老朽都记住了,老朽一定会照着夫人的吩咐去做的。” 见陈师爷终于答应,红姨娘点了点头,就吩咐先前把陈师爷带进来的丫鬟,又把那陈师爷带了出去。 这边的顾玉棠,刚过了抄手游的走廊,就见一个丫鬟给那陈师爷引着路,就出了红姨娘如今所在的里屋。看着那陈师爷绕过了长廊,就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顾玉棠拉了拉身边阿华的衣角,就道。 “红姨娘把陈师爷都请了过来,只怕是有要事吩咐了他,咱们上前去看看,听听红姨娘到底是吩咐了他做什么。” 顾玉棠先阿华一步走到了那引路的丫鬟面前,陈师爷看着突然出现的顾玉棠,心中不免得惊了惊,他没有想到,这顾家三姑娘,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陈师爷想要吩咐引路的丫鬟从顾玉棠身边绕着走,却叫顾玉棠给拦住了,看着那陈师爷面上一副惊慌的模样,她就猜测出来,这陈师爷肯定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且那红姨娘,必定对他吩咐了什么,不然他也不会走得那样着急。 见顾玉棠拦住了他的路,陈师爷从引路丫鬟的身绕了出来,就道:“三姑娘,不知你当众拦住了老朽,是有什么指教吗?” 顾玉棠没看他,而是看了一眼他身后,红姨娘所在的里屋,笑了笑道:“指教不敢当,只是瞧着师爷走得那样慌张,莫不是有什么要事,要急着去处置?” 陈师爷不想在眼前的顾玉棠这里浪费过多的时间,直截了当地回道:“三姑娘,老朽是在衙门当差的,老朽所做的事,自然也是衙门的事。三姑娘一个姑娘家的,这些事情,还是不要问得好。” 顾玉棠知道陈师爷会用衙门来做借口,回绝了她,不过她早有应对之策,就道。 “既然师爷是要回衙门办事,那我去吩咐了婆子,让婆子备了车,送师爷回衙门吧? 正好信任知县大人的千金,李娇娇姑娘和我相熟,我陪着师爷去衙门走一遭,顺便去见见李姑娘,也是可行的。” 顾玉棠话罢,朝着身边的阿华递了个眼神,就吩咐道:“阿华,你去拿了我的帖子,我们去李府看看李姑娘去。这么些日子没见李姑娘,还是有些想她的。” 阿华明白了顾玉棠的意思,知道了顾玉棠这些话是想要说给那陈师爷听的,忙点了点头,就回道:“姑娘,奴婢晓得了。奴婢这就去拿您的拜贴,咱们去李府走一遭。” 听着顾玉棠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说要去李府,陈师爷在一旁听着,心中已经是慌得不成型。 若是顾玉棠那丫头在李府说了一句半句自己在顾府接私活的事情,那么自己这做了十多年的刑名师爷,怕是有革职查办的风险呀? 早在前些日子,她就知道了是街头的李家,接任了朋普县令一职。如今的朋普县令,正是那壮了和头牛一样的李娇娇的父亲,李铁户。 顾玉棠和李娇娇相熟已久,李娇娇又经常递出帖子,邀顾玉棠去李府游玩。所以她方才那些话,是说出来吓唬吓唬那陈师爷的罢了。 若是那陈师爷再敢拿了要处理衙门的要事,来挡刀的话。她就去二门上吩咐了,让丫鬟备了车,他们就去李府走一遭。 见阿华得了顾玉棠的吩咐,马上就要离开时,陈师爷忙道:“老朽多谢顾家姑娘的关心,只是衙门吩咐下来的差事,老朽还没有办妥。若是就这样回去,只怕惹了知县大人不高兴吧?” 见陈师爷这样答道,顾玉棠就没让阿华离开,看着那陈师爷面上不断渗出的汗珠,顾玉棠就知道他心中已经慌做了一团。 果然不是衙门吩咐他来顾府出来这桩事的,必定是那红姨娘,暗中使了银子,将这位接私活的陈师爷,从衙门请出来的。 既如此,顾玉棠心中想定了主意,想要问问这陈师爷,红姨娘到底吩咐了他什么。 朝着阿华使了一个眼神,阿华得了顾玉棠的吩咐,把那个给陈师爷引路的小丫鬟带到了一旁。 长廊里只留了陈师爷和顾玉棠,顾玉棠有一些话,想要单独问问这位陈师爷。 看着顾玉棠身边伺候的丫鬟把自己那引路的丫鬟带走后,陈师爷知道眼前这位顾家姑娘,一定有话想要单独问自己。 可自己得了那位红姨娘的吩咐,若是他和别人透漏了一星半点,红姨娘就会让状师把自己暗中收了银子,出来接私活的事情递到知县大人面前,到时候即便是他再如何能说会道,也难逃训斥。 但若是自己不把实情告诉眼前这位顾家姑娘,以这位顾家姑娘和李家姑娘的关系,只消她在那李家姑娘身边说个一句两句,自己出来接私活的事情,照样要传到知县大人的耳中。 左右权衡之下,陈师爷还是想着先问过那位顾家姑娘,听听她想要知道什么。 “三姑娘想要从老朽这里知道什么,请三姑娘但说无妨,只要是老朽知道的,老朽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着他面上为难的样子,顾玉棠也知道,想要眼前这位陈师爷和自己说实话,确实有些为难人。不过她还是想要问问有关桃红那件事,听听红姨娘打算如何处置了桃红。 “陈师爷,我想要知道,那桃红到底是不是偷盗府中财物的真凶?还有便是,红姨娘打算如此处置了那桃红?” 听得顾玉棠这样问,陈师爷心中虽有顾忌,却还是道。 “三姑娘,那桃红到底是不是那盗窃府中财物的人,只怕三姑娘的心里,应该比老朽还要清楚才是。老朽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红姨娘想要怎么处置那桃红姑娘,老朽不晓得。” 陈师爷不知道?陈师爷怎么可能不知道?红姨娘没能让齐氏进了县衙大堂,自然需要一个人,来顶替了齐氏,进了县衙大堂。而那个人,便是桃红。 陈师爷和自己打起了哑迷,其实也是怕自己泄露了什么,到时候若事情不成,红姨娘责怪与他吧? “陈师爷做了这么多年的刑名师爷,想必也经历过不少冤假错案吧?陈师爷必定见过那些个被人诬陷盗窃行凶杀人的人是受到什么样的刑罚。 盗窃虽罪不致死,可若是犯了盗窃罪的犯人,往后也是再难去别人家干活当差了吧?” 若是桃红真的被送进了县衙的王法大堂,到时候,不单单只是桃红要受罚,就连顾家,也是要沦为他人的笑柄的。 纵容一个小丫鬟,盗窃了府中那么多的财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顾府的管事婆子不利,纵容底下伺候的丫鬟监守自盗呢? 陈师爷做了那么多年的刑名师爷,怎么会不知道犯了盗窃罪的人,要受到何种处罚?虽说罪不至死,但有知县大人亲自过堂后,不死也残了。 且在顾家犯了盗窃罪被撵出府来的小丫鬟,也没有哪家敢收留在自己家中伺候吧? “既然三姑娘知道这些,何必再来问老朽呢?按大明律,盗窃罪的确死不了人,但过堂受审,一套程式下来,就算不死,也该残了。 但要不要把你们府中的这位桃红姑娘送去县衙大堂,还是得你们府中老爷说了算。三姑娘与其来问老朽,不妨去问问府中老爷的意思。” 陈师爷话罢,没再说旁的,瞅了顾玉棠一眼后,就离开了廊下。 看着陈师爷在夕阳下,逐渐拉小的背影,阿华顺着顾玉棠的视线,看了那红姨娘所在的里屋一眼,就道。 “姑娘,陈师爷都这样说了,那咱们还进不进去?若是咱们不进去了,那咱们就回去吧!老夫人还在院里等着我们回去呢。” 第三百二十六章 师爷难做 顾玉棠望着眼前红姨娘所在的里屋,冷冷瞥了一眼身边的阿华,就道:“咱们都来到这里了,哪里还有再回去的道理?若是你惧怕着祖母,想要回去交差的话,我也不拦你,你且去吧!” 顾玉棠说着,不顾身边的阿华,就只身一人往前走去。不论红姨娘哪里是什么豺狼虎豹窝,她都要亲自去闯一闯,看看那红姨娘,到底拿了什么东西,来要挟那桃红的? 阿华看着自家姑娘从自己面前走过,却没有伸出手去阻止她,而是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姑娘,奴婢是太太指来您身边伺候的,来朋普之前,太太曾把奴婢喊到她身边,太太要奴婢好好护着姑娘,所以奴婢一定会好好护着姑娘的。不会叫姑娘遭了那些个小人的欺负。” 阿华在顾玉棠身后说了这一通,顾玉棠听进去了,却没有再说什么,既没有让阿华走,也没有说让阿华走。 阿华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不离不弃。 瑞月院的主屋,是红姨娘歇息的屋子。红姨娘在屋中闲着无聊,就喊了水绿拿了博古架上头的几本话本下来,她略略瞟过几眼,就扔在了一旁的软榻上,朝着身边伺候的水绿训斥了几句。 “怎么还是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话本,水绿,你这些天是去干什么去了?我不是吩咐你,让你喊了外院伺候的管事,去盛芳书斋卖几本时新的话本出来吗?怎么还是这些书?” 红姨娘一面训斥着水绿,一面又端起了水绿递上来的茶盏,匆匆饮了几口。 “夫人,院里的事多,奴婢这些日子一直没得空去吩咐丫鬟喊了外院的管事进来。 还有便是,前些天奴婢吩咐人去请外院的管事过来的时候,管事婆子说夫人手中没有掌家对牌钥匙,外院的人,暂时不能听从夫人的调配。那婆子还说了,若是夫人想要指使她们外院的丫鬟婆子做事当差的话,还得拿了掌家对牌钥匙来。” 水绿生怕再次惹了眼前的红姨娘不快,迅速把那些个事情,都推到了外院的管事婆子身上。 听着水绿这样说,红姨娘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涌了起来,把手中端着的茶盏摆在了一旁的高几上,冷冷地问了几句。 “外院的管事婆子当真是这么和你说的?” 水绿不敢说话,只得点了点头。 看着水绿点了点头,红姨娘一巴掌拍在了身旁的高几上,把那高几震得哐当哐当晃了几下。 “外院伺候的那些个丫鬟仆妇,不就是仗着有老夫人在后头为着她们撑腰吗?不就是以为我手中没有那掌家对牌钥匙,才几次三番欺在我头上吗? 待我从老爷哪里拿到了掌家对牌钥匙,看我如何处置那些个刁奴?” 看着红姨娘的脸一下子气得煞红,水绿连忙捧了茶上去,递到了红姨娘的手中。 “夫人莫气,犯不着为着那几个小蹄子,气坏了您自个的身子。虽说外院伺候的那几个婆子身后有着老夫人为她们撑腰,但老夫人毕竟久久没有管事,暗中指使着她们的,只怕不是老夫人,而是齐氏。” 红姨娘听到‘齐氏’二字,心中不免生疑,“你是想和我说,这些个事情都是齐氏暗中指使了那些个老家伙做出来的?” 水绿点了点头,回道:“夫人,奴婢已经问过外院伺候的丫鬟了,那管事婆子和齐家,多多少少是沾亲带故了些,齐氏对她也很是照料,前些日子我去外院的时候,准备请了管事婆子来,就是她一口回绝了我。 如若不是齐氏在她身后为她撑腰,就这样一个婆子,怎么敢回绝了夫人的邀约?” 水绿说得有板有眼,让齐氏一时,几乎信以为真。 瑞月院这些日子都是由水绿操持着,除却了桃红,红姨娘最信任的丫鬟,便是眼前这位叫水绿的小丫头。 只可惜这位水绿一心想着做上府中管事的位置,这段时间里,已经借着红姨娘的手,除掉了不少想要和她争管事位置的丫鬟婆子。 原本她最忌惮的对手便是桃红,如今桃红被关在了柴房里,这顾府里,再没人敢和她争夺那管事婆子的位置了。 红姨娘望着眼前的水绿,对水绿方才说的话,还是有了一丝怀疑,齐氏什么时候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叫外院的丫鬟婆子供她驱使了? 再说了,齐氏不过是代掌过一段时间的顾府,难不成外院伺候人,看重了这一点,特意来巴结她? 红姨娘正要再次问话,就听见外头有伺候的丫鬟回禀道:“夫人,堂屋那边的三姑娘过来了,说是要给夫人请安,不知夫人是见还是不见?” 听着外头的丫鬟说顾玉棠到了,水绿打开了一旁的窗户,透过窗户缝,水绿看到了顾玉棠正站在廊下,身边就跟了一个伺候的小丫鬟。 看见顾玉棠在屋外,水绿对着坐在软榻上头的红姨娘看了一眼,见她面上没有表露出旁的表情,就问了句。 “夫人,堂屋那边的三姑娘过来了,不知夫人可否愿意见她?” “既然她都大老远过来了,怎么能不见呢?再说了,若是我不见她,到时候她又在冯老安人和林老夫人面前告了我的状,那可怎么办?外头风大,还是喊了丫鬟把她请进来吧!” 红姨娘话罢,水绿就亲自出了屋门,把站在外头廊下的顾玉棠给请了进来。 进屋后,红姨娘喊了丫鬟把灶上烧着的热水装了汤婆子,套上绒布后,就递给了顾玉棠。 顾玉棠也不客气,给红姨娘行礼问安后,就接过了水绿递过来的汤婆子。 闻了闻红姨娘屋里烧着的熏香,顾玉棠在心中暗道,没成想,这红姨娘的屋里,也用上了那从南洋过来的沉水香,香味浓郁,不像是凡品,倒像是那上贡京师的贡品。 看着坐在绣凳上头的顾玉棠四处打量着屋里的陈设,红姨娘先是吩咐丫鬟下去准备了茶点,就道。 “棠姐儿,我这屋里焚了你六叔父前些日子喊人送过来的沉水香。这些日子我胎动得厉害,夜里总睡不着觉,得闻着这沉水香,才能入眠。” 听着红姨娘说了几句,顾玉棠看了一眼红姨娘那逐渐隆起的小腹,看来再过几个月,也该到了红姨娘临盆的时候了。 只是既然要安全待产,为何屋里还要熏香呢? 难不成是这红姨娘不知道,这沉水香闻多了,有滑胎的风险吗? 顾玉棠不愿多管闲事,再插足红姨娘的这些琐事里头,直接说明了她的来意。 “想必夫人也知道了,棠儿此次过来的目的,桃红的那弟弟妹妹,就在夫人这瑞月院里头吧?” 第三百二十七章 质问红姨娘 听着顾玉棠道明了她的来意,红姨娘却装作不清楚顾玉棠的来意一样。 捧起了身旁的茶盏,没有言语,轻轻饮过一口,拉过了身旁水绿的手,自顾自地道。 “水绿,今天茶水房喊了丫鬟送来的这茶水,茶香味浓郁,可见那沏茶的小丫鬟的下了功夫的,用的还是那金顶山上的山泉水吧?总算是没有白白糟蹋了老爷喊人送过来的这些茶。” 见红姨娘夸了几句茶水房伺候的丫鬟,水绿就知道红姨娘此举是在转移话题,特地绕开了三姑娘问她的那些话。 不过既然自家夫人不愿回答三姑娘的那些话,她自己也没有再次提起,免得触了自家夫人的霉头。 水绿带了抹淡淡的笑意,把高几上头摆着的那些茶点推到了顾玉棠的面前,就道。 “三姑娘快些尝尝吧!这些茶点都是些个江南的名点,是我家老爷特地吩咐了商号,从江南买回来的。一路颠簸了那些天,总算是可以尝到这些个江南名点了。” 红姨娘没有应自己的话,红姨娘身边伺候的水绿则是吩咐人把那些个茶点摆在了她身旁的高几上,这不就是摆明了,让自己少说话,多吃东西吗? 既然人家把点心都摆在了自己身旁了,若是不用几块,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顾玉棠这样想着,从那小碟里头堆着的点心里头拿了几块出来,递给了身旁的阿华。 “阿华,方才过来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吵着闹着要吃夫人这里的点心吗?你赶紧尝尝,可还合你的胃口?” 阿华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见顾玉棠都把那茶点都递到了自己手上,若是自己不用点,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但姑娘毕竟还没有用过茶点,若是自己先姑娘一步,品尝了这里的茶点,那就有些僭越了。 阿华接过了顾玉棠递过来的牛乳酥,掰成了两瓣,送了一块到自己嘴里,又送了一块到顾玉棠的嘴里。 红姨娘这里的茶点,果真都是江南的名点,风味和朋普的比起来,那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阿华以前就听说过,这牛乳酥连宫里住着的皇帝老爷都爱吃,如今她不过就吃了半块,就已经记住了那牛乳酥的味道了。 尝尝用过小碟里头摆着的几道点心,顾玉棠抬眸望了一眼面前的红姨娘,淡淡道。 “夫人,点心棠儿已经用过了,那么夫人能告诉我,红梅的那弟弟妹妹是不是被夫人接到瑞月院了?夫人拿了红梅那年幼的弟弟妹妹来做要挟,究竟想要做什么?” 红姨娘没说话,而是红姨娘身旁的水绿回了顾玉棠的话。 “三姑娘,红梅姐姐原是就是在我家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我家夫人怜惜红梅姐姐,见红梅姐姐的弟弟妹妹没有上学,特地好心从乡下接了上来,在顾家的学堂里头读书的。 我家夫人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好心,怎么到了三姑娘的嘴中,我家夫人就那样不堪了呢?” 顾玉棠正要说话,却被身边的阿华抢先了。 阿华向顾玉棠使了一个眼神,转过头就对着那水绿道。 “水绿姑娘,我家姑娘不过是看着红梅姑娘可怜,若是她被撵出府后,那红梅姑娘年幼的弟弟妹妹就没人照看,心里为着红梅姑娘着想,特地过来问问罢了。” “按阿华姑娘这么说,倒还是奴婢误会三姑娘了?不过奴婢不管三姑娘此番过来是做什么的,若是三姑娘想要把红梅姐姐那年幼的弟弟妹妹带走,奴婢绝对是不允许的。” 水绿说话的时候,顾玉棠主意到了一点。 水绿说一句,一旁的红姨娘,就向着水绿使了好几个眼神,由此说明,方才水绿那番话多多少少还是出自了红姨娘的暗示。 不许她把红梅那弟弟妹妹带走,是不想失去了可以用来要挟红梅的人吧?只要红姨娘手里还握着红梅那弟弟妹妹,红梅去到了县衙里,必定会有所顾忌。 即便是知道了红姨娘就是背地里栽赃陷害齐氏的幕后黑手,红梅为着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也不敢把红姨娘轻易供出来。 不过顾玉棠此次过来,就是想要把红梅那弟弟妹妹带走的。明明是大人们做下的事,红姨娘如今拿了个孩子来做要挟,这算什么本事? 顾玉棠在心中想了半晌,终是道:“夫人,玉棠暂且还敬重您是府里的长辈。玉棠想要和您说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拿了两个孩子来要挟红梅姑娘不说出事情的真相,若是此事传扬了出去,只怕夫人您的脸上,也不大好看吧?”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红姨娘微微一愣。顾玉棠已经知道了是她栽赃陷害齐氏了,她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顾玉棠既知道此事是自己所为,为何不禀到冯老安人和林老夫人哪里呢? 说到底,她自己终究是没有证据,证明是自己栽赃陷害的齐氏,证明是自己用了桃红来认下那个罪名。 即便已经知道此事是自己所为,只要她一日没能找出证据,就奈何不了自己。 就算事情闹大了,闹到了冯老安人面前,她死咬着不承认,难不成这顾玉棠,还能逼着自己认下? 想到这些,红姨娘脸上的笑意更盛了起来,朝着顾玉棠望了一眼,见顾玉棠死死地盯着自己,一副要逼着她认下这件事的模样,风轻云淡地说了几句。 “三姑娘,我还是奉劝您一句。这些事情,终究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管的。就算你知道了是我在背后栽赃陷害齐氏的,你拿不出证据,即便是闹到了冯老安人面前,闹到了你六叔父的面前,他们二人念着我如今怀了孩子,只怕也不会对问太过苛责。 而那个桃红,只怕是要被乱棍撵出府的。为着桃红那丫头的性命着想,还是劝三姑娘高抬贵手吧!” 顾玉棠见红姨娘说得一副淡淡的模样,心里头的火气一股一股地涌了起来,当即就没有忍住,直截了当地说了几句。 “红姨娘,既然您劝了我几句,我索性也劝您几句。别把我那冯祖母和六叔父当做看不见的瞎子,您做的那些事,她们二人心中还是一清二楚的。 明面上不苛责于你,不过是顾虑着你腹中的孩子罢了,若你没了这个孩子,我看你还能逞几时的威风?” 顾玉棠这些话,说得毫无顾忌,当场就下了红姨娘的面子。 一旁的水绿听后,顾不得红姨娘的拦阻,指着身旁的顾玉棠,骂骂咧咧了几句。 “三姑娘,要不是我家夫人敬着您是从长房过来的姑娘,奴婢早就轰您出去了,谁还留您在这里对我家夫人说三道四。 即便是我家夫人做的再不好,说到底也是您的长辈,不敬长辈,有得您受的。” 一旁的阿华听着水绿骂了顾玉棠几句,索性也不顾虑了,当场也骂了几句,把水绿顶了回去。 “水绿姑娘,我家姑娘是长房的姑娘,便是我家姑娘做的再如何不是,自有冯老安人和林老夫人来训斥我家姑娘。还轮不到你一个小丫鬟,来教训我家姑娘。 看来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你家夫人都这个德行,哪里还能指望你们这些个伺候人的小丫鬟,有世家大族的教养呢?” 白日在前厅的时候,阿华就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了红姨娘一次,如今又当着顾玉棠和红姨娘贴身丫鬟水绿的面,又指桑骂槐训斥了红姨娘一遭。 一连被一个伺候人的小丫鬟训斥两次,红姨娘心中实在窝火,拿起高几上头摆着的茶盏,就要朝着阿华身上扔去。还好阿华闪躲得及时,不然一盏热茶,就要在阿华新做的衣裳上晕开了。 茶盏被红姨娘重重地砸在了铺了羊绒毛的地毯上,滚烫的茶水打湿了大半羊绒毛的地毯,还在不断向上冒着热气。 索性茶盏只是砸在那地毯上,并没有碎裂,若是茶盏砸在了地上,当场就碎裂开,伤到了顾玉棠的脸上,只怕红姨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过红姨娘身边伺候的水绿,也被红姨娘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了,看着面前的红姨娘,脸色是白了又白,久久不能平复。 “夫人这是做什么?若是一个不小心,那茶盏砸到了地上,在地上碎裂了,伤到了人可怎么办?那顾家三姑娘毕竟是长房的姑娘呀!夫人犯不着为了这样的小事,就去吃罪长房呀!” 水绿一面喊了丫鬟进来收拾地上的茶盏,一面又轻声对着红姨娘劝了几句。 第三百二十八章 母子闲话 后罩房里,用晚饭的时候,冯老安人特地吩咐春燕把顾礼华请了过来,一道用晚饭。 饭桌摆在了暖阁里头,饭菜摆在了软榻上头的小几上,冯老安人和顾礼华皆盘腿坐在软榻上头,用着小厨房送上来的饭菜。 因着今天晚上顾礼华过来,冯老安人特地吩咐小厨房煮了一道顾礼华爱吃的酸菜鱼和红椒腊肉。 看着面前的顾礼华久久没有动筷,冯老安人以为是饭菜不合他的胃口,就问了句,“六郎,怎么不吃呀?莫不是这饭菜不合你的胃口,若是不和你的胃口,就吩咐下去,让小厨房再给你做几道你爱吃的菜上来。” 冯老安人说着,挥手就唤来了身旁伺候的春燕,正要吩咐春燕去小厨房吩咐重新做菜的时候,顾礼华忽然道。 “母亲,不必了。是儿子这几日胃口不大好,不是这些个饭菜不合儿子胃口,不过既然是陪着您老人家用饭,儿子多多少少还是用些吧!” 听顾礼华说自己胃口不好,冯老安人当即就唤来了顾礼华身边伺候的小厮,那小厮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冯老安人把他唤了过来,是要训斥他的。 刚进了暖阁,那小厮就跪在了冯老安人的身旁,连声道。 “老夫人,老夫人,老爷这些天都歇在了红姨娘房里。小的这些天没有陪在老爷身边,若是老夫人想要责罚小的,还请老夫人明查呀!” 见那小厮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说了那一大通。冯老安人从那小厮的话里得知,顾礼华这些日子歇在了瑞月院,难不成礼华胃口不好,是因着心里头惦记着瑞月院里头那一位? 为了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冯老安人又问了那贴身伺候顾礼华的那小厮几句。 “你老老实实和我说说,老爷这些日子,是不是一直都是在那瑞月院里?” 见冯老安人问得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那小厮心里头顿时就慌了起来,没敢再抬头看眼前的冯老安人,而是转过头,轻轻瞟了一眼身旁坐着的顾礼华,见顾礼华没往着自己这边看过来,他这才敢继续回道。 “老夫人,小的不敢隐瞒您老人家。老爷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宿在那红姨娘的屋中,除却了老爷的早饭是在书房里头用的,午饭和晚饭都是在瑞月院用的。 今个儿小的吩咐院里小厨房给老爷送吃的时候,发现那些东西,老爷连动都不曾动过。” 虽说顾礼华才是那小厮的主子,可冯老安人都这样问他了,难不成还要他瞒着冯老安人不成? 听着那小厮这样说,冯老安人有些不大相信,还是亲自问了顾礼华几句。 “六郎,那小厮说的可是真的?你这些日子一直流连在那红姨娘的屋里吗? 红姨娘已经有了身孕,便是你们再如何如何恩爱,你再如何如何宠她,也不能由着她胡来!若是一个不小心,伤了身子可怎么办?” 当着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的面,冯老安人还是训斥了顾礼华几句。 不过春燕看着事情不对,忙对着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使了几个眼神,那些个丫鬟婆子都是最机灵的,得了春燕的暗示,自然都退了出去。连着先前进来的那个小厮,也退了出去。 丫鬟婆子走了七七八八,冯老安人又吩咐放下了屋外悬着的珠帘,顾礼华这才肯道。 “母亲,您老人家误会了,不是红梅让我陪在她身边的,红梅这些日子胎动得厉害,夜里难以入眠。唯有我陪在她身边,她才能安然入睡!” “六郎,红梅这胎都两个多月了,按理来说,这胎像应该稳固了才是,怎么还会胎动不止呢?莫不是那红姨娘诓着你,为着想要把你诓骗过去,特地扯出来的慌罢了。” 冯老安人本来就不大相信那红姨娘,如今听说那红姨娘胎动不止的事情,更是不愿相信了。 顾礼华继续用着小几上头摆着的饭菜,淡淡回了句,“母亲,我已经吩咐人赏赐了沉水香,红梅闻着那香,应该能安然入睡了。” 听着顾礼华这样言辞冷淡的回答,冯老安人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又道:“想来我不说,你也该知道了。小齐偷盗府中财物那件事,是红姨娘在背地里栽赃陷害的吧? 瑞月院伺候的丫鬟已经来和我暗中报了,说是红姨娘私自见了那陈师爷,并且给那陈师爷事了好些银子,为的就是想要把小齐偷盗府中财物的罪名坐实。我想要知道,你心中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顾礼华像是没在意冯老安人方才那番话一样,继续用着小几上头摆着的酸菜鱼,冷冷道。 “母亲没有证据,如何就知道了,那些事情是红梅暗中栽赃陷害的呢? 而且仅凭一个小丫鬟说看到了红梅和那陈师爷见面,就一定说明了红梅与那陈师爷暗中勾结,想要栽赃陷害小齐吗?” 看着顾礼华一副执意要维护了红梅的模样,冯老安人没有顾忌,还是说了几句。“六郎,那丫头是我亲自安插到瑞月院的,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难不成她说的,还能有假? 还有便是,你若是不相信那红姨娘暗中勾结了陈师爷,大可以抓了她身边伺候的水绿过来,一问便知。老婆子还没有老眼昏花到那种地步,是非曲直都不分?齐氏再怎么不对,也是冯程的媳妇。” 听冯老安人提起了冯程,顾礼华当即就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拿起了小几上头摆着的手巾,擦了擦嘴,迅速道。 “若是母亲老念叨着冯家,我大可以喊了舅舅来,接母亲回冯家去住上几日。儿子的确知道小齐偷盗府中财物这件事,是红姨娘栽赃陷害的,儿子会好好提醒她的! 不过这些个琐事,还是不劳烦母亲亲自动手了。母亲还是准备着,迎娶新太太入门吧!” 顾礼华话罢,就下了软榻,穿好身上的大氅,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发髻,就出了后罩房。 看着顾礼华匆匆忙忙离开,冯老安人也失了用晚饭的心思,喊了屋外守着的春燕进来,把桌上的饭菜都收拾了。 看着顾礼华用剩下的残羹剩饭,冯老安人是越看越来气。六郎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方才他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让她准备迎娶新太太入门,难不成是六郎已经有了旁的想法,想要重新迎娶一位新太太入府? 春燕见冯老安人唉声叹气地坐在榻上,再加上她方才在屋外听着屋子里的那番动静,春燕为着冯老安人着想,还是劝了几句。 “老夫人还是别气了,如今老爷宠着红姨娘,就让他宠着吧!” 第三百二十九章 对策 “这红姨娘让他宠得越发不像话了,我怎么能够安心?留一个这样的女人在府里,我实在是不安心呀!”冯老安人一边说着,一边用着自己的手,狠狠地锤在了身旁的软榻上。 所幸那软榻上头铺了一层羊绒毛的毯子,纵然冯老安人使了大力气锤了上去,那羊绒毛不过轻轻陷了下去几分。 吩咐屋里伺候的丫鬟都去外头守着,春燕连忙端了盆热水过来,伺候着冯老安人净了手,随后把已经吩咐丫鬟装好的汤婆子递到了冯老安人的手中。 春燕用高几上头摆着的羊绒布擦着冯老安人手上沾着的水珠,心中不忍,还是劝了句。 “老夫人,虽说那红姨娘做得实在不像话,栽赃陷害了齐夫人,但她身后毕竟有老爷宠着她,老夫人为着老爷,还是少说几句吧!有些事情,眼不见为净,自然也烦不到老夫人这里来了。” 冯老安人手上的水珠擦干后,春燕把那铜盆里的水端出去倒了,拿了茶水房递上来的茶点,摆在了冯身边的小几上 “老夫人,这蜜饯还是大厨房的管事送过来孝敬您老人家的,大厨房的陈婆子家中出了急事,说是要回乡下处理,已经和红姨娘告了假了,临行前还把这蜜饯送了过来。” 看着青花瓷的莲纹小碟中摆着几块沾满糖霜的蜜饯,冯老安人拿了一块就尝了几嘴,最后因着那蜜饯实在太甜,就又放了回去。 蜜饯的旁边还摆着一碟三角躺饼,小小的数十个糖饼,错落有致地叠放在那小碟上头,一咬开那糖饼,里头装着的糖汁就顺着开口,流了出来,滴在衣裳上,很是粘稠。 冯老安人一看那碟糖饼,就知道是红姨娘那人亲自喊了小丫鬟送过来的,也就只有红姨娘那人,喜欢吃这样甜得发腻的食物。 冯老安人没再看眼前的那碟糖饼,而是吩咐丫鬟端了下去。 “陈婆子喊人送来了蜜饯,她就喊人送来了糖饼,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前些日子我就听说了陈婆子和那红姨娘素来不合,红姨娘屋里的膳食,都是自己院里小厨房亲自做的,甚少喊了大厨房做了,亲自端去。 此次陈婆子回乡,难不成就是那红姨娘暗中做的手脚?想要趁着陈婆子回乡的这几日,往着那大厨房里安插她的人手?” 红姨娘这样做,冯老安人就有理由这样怀疑她。 春燕在一旁听着冯老安人这样说,忙回了句。“老夫人,前两日奴婢去大厨房的时候,亲眼瞧见了红姨娘身边伺候的水绿姑娘,来请了陈婆子去瑞月院。 不过陈婆子不肯去,那水绿姑娘拿陈婆子也没有法子。难不成是红姨娘觉得陈婆子不会站在她的那边,暗中做了手脚,迫使陈婆子出府?” 听着春燕这样事说,冯老安人也觉得陈婆子突然来告假这件事有些奇怪,陈婆子家中一向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了急事,要她赶回去处理呢? 况且陈婆子在大厨房伺候多年,冯老安人对她家中,多多少少也是有过些了解的,陈婆子绝不是那种,为了归家,把大厨房里头的琐事甩给其他人的。 冯老安人越想越不对劲,就对着身边伺候的春燕吩咐了几句。 “春燕,你喊上三五个伺候的丫鬟,去大厨房问问和陈婆子住在一起的丫鬟仆妇,好好给我打听清楚了,陈婆子这些天有没有见过什么不该见的人?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听着冯老安人说起了陈婆子这些天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春燕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放下了手中端着的茶盘,就道 “老夫人,听您这么说,奴婢好像是想起了些许什么。陈婆子出府之前,外院伺候的小厮曾给她递了一封信过来,陈婆子像是看了那封信,才知道家中出了事情的。” “春燕,如今那封信在何处?” 既然春燕说陈婆子离府前,收到了家中的来信。那么那封信中,一定是写了陈婆子的家中出了什么大事,情况危急,需要陈婆子急着回去处理,不然陈婆子走的也不会那样慌张? 春燕细细想了一番,仔细回想了那封信的所在,就道。 “陈婆子看了那封信后,当天夜里就去向红姨娘告假了,第二日陈婆子喊了丫鬟把蜜饯送了过来,就让二门上伺候的婆子备了车,回乡去了。至于那封由小厮递给陈婆子的信,奴婢是再没听说了。” 在陈婆子匆忙离府这件事上,冯老安人确实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件事又是红姨娘在背地里做的手脚。不过她可以肯定一点,这件事一定与那红姨娘脱不了干系。 只要是红姨娘在背地里暗中喊人做了手脚,她喊了丫鬟下去暗查,总会找出证据出来的。 冯老安人这样一想,就对着身边伺候的春燕道。 “春燕,你吩咐下去,让几个丫鬟这几天给我跟着那个红姨娘,若是发现了什么证据,或是看见她见了陈师爷亦或是旁人,不要急着打草惊蛇,先喊了丫鬟回来报我,我一定要好好整顿整顿那红姨娘了。” 春燕得了吩咐,向着冯老安人点了点头,当即既退了下去。 夜半时分,堂屋这边已经掌上了灯。顾玉棠回来后,并没有急着去给林氏请安,而是回了自己屋里,收拾打扮了一番,端了一碗亲自熬的桂花米酒汤圆,端进了林氏看书的暖阁里头。 林氏已经换了家居的素白色常服,外头披上了一件白狐皮的大氅,靠在窗下,借着小几上摆着的烛火,看着杨氏命人从澄江递下来的信。 似乎是看得入迷了,顾玉棠进屋都坐了大半晌,林氏都还没反应到顾玉棠已经进来了。 见林氏想事情想得入迷,顾玉棠也不好得去打扰了她,把那晚桂花米酒汤圆搁在了高几上头,正要退出去的时候,林氏像是听见了她方才的脚步声,抬起头朝着顾玉棠这边望了一眼。 随后就道:“棠姐儿既然来了,就陪着祖母好好说说话吧!正巧你母亲喊了丫鬟送了书信下来,你也拿着好好看看。” 林氏说着,屋里伺候的梁嬷嬷已经知趣地搬了一张竹椅过来,摆在了林氏的身旁,和林氏一道烤着屋里的火炉。 林氏转过头,就瞧见身旁的高几上,还摆着一碗仍在冒着热气的桂花米酒汤圆,看那汤圆的模样,林氏就知道这是顾玉棠的手艺。顾玉棠手艺不精,搓出来的汤圆自然有的个头大,有的个头小。 林氏一边吩咐梁嬷嬷把那碗桂花米酒汤药端过来,嘴中又道:“大晚上不在自己屋里好好待着,顶着寒风出来做什么,也不怕着了凉?” 顾玉棠淡淡一笑,并没有过多的在意,就道:“棠儿心里念着祖母,就想着亲手做一万桂花米酒汤圆,让祖母尝尝鲜。 祖母觉得那味道如何,可还满意?”顾玉棠看着林氏端起了那碗桂花米酒汤圆,尝过几口后,久久不笑的林氏,这回竟流露出了几分的笑容。 看样子,林氏对自己做的这碗桂花米酒汤圆,还是相当满意的。 “这米酒做的不错,就是那汤圆,搓得也太没有水准了吧?你的这道桂花米酒汤圆,想当初也是我手把手地教出来的,怎么学了那么长的时间,这汤圆还是大的大,小的小?” 林氏并无责怪顾玉棠的意思,见她面上淡淡地,就想着打趣她几句。 “若非是我搓的汤圆大得大,小得小,祖母怎么知道这碗桂花米酒汤圆就是我亲手做的?不过棠儿也得了您老人家的真传,这米酒的味道,可和您当初做的一样。” 顾玉棠上一句刚说完,心中才想起来,祖母方才在看的是母亲喊人递下来的信,自从她们要回程后,母亲就甚少喊人写了信下来。 母亲这回亲自喊人写了信下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三百三十章 来信 顾玉棠心中是这样想的,就问了句,“祖母方才说在看母亲喊人递下来的信,棠儿多日不见母亲,也思念母亲得紧,母亲在信上写了什么内容,祖母可否告知棠儿?” 看着顾玉棠一副思母心切的模样,林氏索性就把杨氏喊人递下来的那封信,递到了顾玉棠的手里。 “你母亲在信上写,你玉成哥哥已经把那个海家姑娘迎娶进门了,至于那个林家姑娘,咱们顾家和林家多番商量,林家才没有与我们计较。喊了人来澄江,已经把那林家姑娘给接走了。 除此之外,你母亲还提到了你,问我,你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天气转凉,有没有记得加衣?” 顾玉棠耳中听着林氏这样说,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封信,快速地略过了母亲亲自写的那封信,信中的内容的确是林氏方才话中说的。 母亲在信中和林氏说了,玉成哥哥已经迎娶了海家姑娘入门,不过自此,里哥儿就被母亲接了回去,养在了自己身边。 里哥儿养在母亲身边不打紧,可母亲一方面要操劳着府里的庶务,一方面又要照看着里哥儿,哪里能把里哥儿照顾好了? 上一世里哥儿就是由玉成哥哥亲自照料的,即便玉成哥哥娶了媳妇,还是把里哥儿接到了自己身边。 只是不知这一世,里哥儿还能不能继续留在玉成哥哥身边? 母亲在信的末尾,提到了顾玉棠。从母亲的字里行间,顾玉棠知道,母亲心中还是牵挂着她的,毕竟已经离家那么久,换做旁人,早就盼着回家了。 可如今府里红姨娘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她还不能回去! 见顾玉棠把杨氏些下来的那封信看完之后,林氏就吩咐梁嬷嬷收走了顾玉棠手中的那份信,喊了丫鬟沏了新茶,摆在了顾玉棠身旁的高几上。 见她心里头打了主意,林氏生怕顾玉棠又因着一时冲动,得罪了那红姨娘,又嘱咐了她几句。 “棠姐儿,在咱们回程的这些日子里,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屋里,哪里也不许去了。若是你在同那红姨娘起了冲突,只怕你六叔父容不下咱们,要撵咱们走了。” 听着林氏这样嘱咐,顾玉棠知道祖母这么做,也是为着她好。 她因着前两天那件事,已经得罪了顾礼华和红姨娘,若是再纠缠下去,只怕顾礼华不再顾念一家人的情分上,喊了丫鬟婆子,就要赶她们出去。 不过她觉得祖母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了,便是六叔父是府中当家做主的老爷,可这府里,实际上还是冯老安人说话管用。 这也就难怪府里伺候的丫鬟小厮,要巴结后罩房伺候的管事了。纵然六叔父是当家做主的大老爷,有些时候说话,还不及冯老安人说话管用。 若是六叔父因着红姨娘此事,要喊了丫鬟赶她们出去,就算六叔父有了这个心,有冯祖母在一旁为着她们说话,六叔父也不敢就吩咐,把她们赶出去。 把客居在二房的客人赶出去,若是传了出去,这二房的脸面药要不要了? 顾玉棠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待查清楚红姨娘栽赃陷害齐氏这件事后,她就会带着祖母离开二房,启程回澄江。 这样想着,顾玉棠向屋里伺候的梁嬷嬷使了一个眼神,梁嬷嬷懂了顾玉棠的意思,当即就带着屋里伺候的丫鬟退了出去,把丫鬟们都带出去后,梁嬷嬷关紧了屋门,又回到了林氏身边伺候。 阿华搀着顾玉棠坐在了林氏身旁的软榻上,林氏正要说话,却被顾玉棠给抢先了。 “棠儿知道祖母想要说什么,祖母无非是想要劝棠儿,让棠儿不要再插足到二房这些个烦心事里头。 只是桃红那丫鬟实在可怜,我想要帮帮她。若非她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红姨娘的身上,她怎么可能会帮红姨娘认下那罪名呢?” 听着顾玉棠还是这些话,林氏一连叹了好几声,随后抬眸望了顾玉棠一眼,见自己宝贝孙女一副毅然决然的模样,她倒还真是不知该不该劝她了? 思来想去,林氏决定还是劝一劝顾玉棠得好,喊了梁嬷嬷带着阿华守在珠帘外,林氏拉起了面前顾玉棠的手,还是劝了句。 “棠姐儿,莫不是你忘记了祖母原先同你说的了?祖母几次三番让你不要插足二房的这些个琐事里,你不听就算了,如今还管起了旁人的闲事。 便是桃红那丫头再如何可怜,与你有什么干系?她一个伺候人的粗使丫头,你一个大家姑娘,她就值得你这么帮她吗?” 顾玉棠早知林氏会这样劝她,她也就没有在意林氏方才那番话,就道:“祖母,虽说桃红那丫头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可她如今的处境却是被我害的呀! 若非我戳穿了红姨娘想要栽赃陷害齐氏的阴谋,红姨娘又怎么会急着把那罪名,甩到了桃红的身上?用了桃红一家老小的性命来要挟她,让桃红认下这个罪名。”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林氏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没等她说话,只听见顾玉棠又道:“祖母,我不过就是想帮帮那桃红罢了,旁的再没什么。至于红姨娘和六叔父之间的那些事情,请祖母,我是不会插手进去的。” “棠姐儿,你莫要胡闹!那桃红毕竟是在那红姨娘身边伺候的丫头,你救不了她的。只要你一日拿不出证据来证明齐氏偷盗府中财物,就是红姨娘栽赃陷害的,你是救不了她的。 你冯祖母不是那样的狠厉之人,不会要了桃红那丫鬟的命去的,事后会安然送她出府的。” 林氏已经和冯老安人商量过了,冯老安人虽知道此是红姨娘栽赃陷害齐氏的。 可没有证据,再加上顾礼华又一心一意护着那红姨娘,红姨娘腹中又有了孩子,纵然冯老安人有心,一时之间,也是动弹不得。 不过既知道那个丫鬟是被红姨娘推出来挡罪的,冯老安人也就会从轻处罚。只要红姨娘不把那丫鬟送进官府,若是留在府里由顾家自行处置,总不会要了她的命去的。 “祖母,那红姨娘铁了心想要把桃红送进县衙大堂,怎么会把桃红留在府里,由冯祖母自行处置?你们二人莫要被那个红姨娘骗了才好!” 听着林氏方才那番话,顾玉棠大概猜测出来,这件事情冯老安人一定喊了祖母来商量过,不然祖母不会说出冯祖母会把桃红安然送出府的。 不过就算冯祖母保了桃红安然出府,那红姨娘也不会就此轻轻松松放过桃红的。只要桃红一日不死,红姨娘就会一直寝食难安。 顶点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一意孤行 看着面前的顾玉棠,一副势要将此事管到底的模样,林氏心中又泛起了几阵涟漪。 若是再由着棠姐儿这样胡闹下去,到时候即便是把那红姨娘绳之以法了,但那红姨娘腹中却是怀着二房的孩子呀,不单单只那顾礼华,只怕冯老安人为着红姨娘腹中这孩子,也不会过分苛责于她的。 但这件事若是被棠姐儿给搅大了,没给了二房面子,那么长房与二房之间的嫌隙,是越生越大了。 到时候两家因着此事,形同陌路可怎么办? 林氏顿首,抬眸正眼瞧着顾玉棠,又开始新的一番劝告,苦口婆心地劝起了顾玉棠。 “棠姐儿,你既是在二房客居的姑娘,代表的就不单单只是你自己,还有我们整个长房! 你是长房出来的丫头,若是因着这样的琐事,得罪了你六叔父,弄得那红姨娘下不了台,只怕你六叔父一时恼怒起来,会伤了与长房的和气呀!” 林氏苦口婆心地劝了几句,顾玉棠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面上依旧是淡淡地,没带着旁的表情。只回了句。 “祖母所言,棠儿都记住了,日后棠儿行事,一定以长房为重,不会让长房和祖母,受棠儿的牵连的。”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林氏那颗已经悬了半晌的心,才逐渐平复下来,她以为顾玉棠已经听进去了,再说了几句话,就吩咐了梁嬷嬷送着顾玉棠出了堂屋。 顾玉棠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来,长廊的角落里,已有负责扫洒的婆子,指挥着底下伺候的丫鬟,往着那长廊上挂着的油灯添香油了。 丫鬟和婆子忙活了一会,就把整个长廊的油灯都点着了,长廊顿时就明亮了起来,夜里风大,婆子们又把长廊悬着的竹帘放了下来,挡住了风。 不过还有些许的微风从竹帘的缝隙中渗了进来,吹得那用灯罩罩着的火光,扑扑闪了几下。 梁嬷嬷紧紧地跟早顾玉棠的身后,寸步不离地伺候着她离开堂屋。到了三叉路口的时候,顾玉棠突然停下脚步,没有转过身,但却问了她一句。 “嬷嬷,您也觉得棠儿此事做得不妥当吗?” 梁嬷嬷没有应她,而是淡淡回了句。 “姑娘,老夫人劝了姑娘那么多,是非对错,姑娘应该了然于心才是。不过姑娘想要怎么做,就去做吧!您上头有长房和老夫人,大太太护着,就算是六老爷和那红姨娘想要苛责姑娘,也是不成的。” 梁嬷嬷的言下之意,是赞成她去调查这件事?她上头有长房,祖母和母亲护着,就算六叔父和那红姨娘想要责怪她,因着她是长房的姑娘,也不好得太过苛责。 但那些人只是看在祖母和母亲的面上,才没有过分苛责于她,若是她没了祖母和母亲庇佑,那些人照样是要苛责于她的。 顾玉棠心中想着事情,久久不语。 身后的梁嬷嬷看着顾玉棠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说话,就知道顾玉棠心里想着事情。 若是三姑娘真的想要调查清楚红姨娘栽赃陷害齐氏的事情,势必会得罪了六老爷和红姨娘,且如今那红姨娘腹中还怀了孩子,只怕六老爷也不会因着姑娘找出了证据,就对那红姨娘严惩的。 除非是把那些个证据交到县衙,由知县大人亲自审问,到时候即便是六老爷有心袒护红姨娘,只怕也不敢冒着王法,救下红姨娘吧? 不过想要把那红姨娘送进县衙大堂,除了要让那桃红丫鬟说出真相,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忙。 梁嬷嬷本来是不愿帮着顾玉棠的,但瞧着她一副斩钉截铁的模样,还是想着帮她一把。 接过了身后丫鬟打着的灯笼,梁嬷嬷走在了顾玉棠的前头,给顾玉棠照亮着前路。 “若是姑娘真的想要还那桃红丫鬟一个清白,姑娘还是得找出红姨娘栽赃陷害齐氏偷盗财物的证据。 只是这件事破绽实在太少,纵然三姑娘知道了事情的破绽,也无从下手。不过还是请姑娘去见一见那桃红,说不定能从她口中知道些什么。” 梁嬷嬷说罢,把手中的灯笼交给了顾玉棠身旁的阿华,又嘱咐了几句。 “阿华,你是大太太指来姑娘身边伺候的,无论什么时候,姑娘都是你的主子,你都要保护好她,莫要让姑娘受了伤害。姑娘调查这件事,指不定会触到了红姨娘的痛处,所以你还是要在一旁,提点着姑娘。” 梁嬷嬷嘱咐完了阿华,带着从堂屋出来的丫鬟,就沿着原路,又折了回去。 回到东厢的时候,顾玉棠看见了石头坐在了东厢的巨石上,手中还拿着一封信,像是在等着她回来一样。 石头抬起头,就瞧见顾玉棠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赶忙抓起了手中的信,就朝顾玉棠这边奔了过来,把手中的信递到了顾玉棠的手里。 笑着道:“三姑娘,这是我家公子吩咐了小厮送下来的信,您快拆开来看看!” 看着石头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像是在这里待了许久,风沙沾在了脸上一般。 顾玉棠并没有着急着拆开姜知明写给她的信,而是对着身旁的阿华吩咐道:“把石头小哥带进来,吩咐灶上打一通热水过来,伺候着石头小哥梳洗一番。” 听着顾玉棠的吩咐,阿华的脸上渐渐热了起来,看向了对面的石头,这才发现,原来石头一直在看着自己。她慌忙低下头去,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就往着灶上去了。 瞧着阿华去了灶上,石头的心思似乎也跟着阿华,去了灶上。 看着石头看阿华,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顾玉棠忙扯了扯他的衣角。 “石头,别看了,再看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若是你实在惦记着阿华,大可以把阿华娶了回去,也省得她在我身边,整日念叨着你。把你说得千好万好的,像是世间的少年郎,都不比上你。”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石头当即就低下头去,带着一抹脸热的笑容,又问了一句,“三姑娘,阿华姑娘当真这么说我呀?” 看石头一副害羞得模样,和他家公子,果真是有着天大的差别。 和姜知明这一起的那些日子,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姜知明害羞呢,不过想想也对,就姜知明脸皮厚得和城墙一样,哪里会晓得‘害羞’二字为何物? 顾玉棠用跟手指戳了戳面前愣在原地,傻笑了半天的石头。 “石头小哥,你莫不是魔障了?一个人愣在原地,傻笑个什么劲?” 被顾玉棠突如其来的话语拉到了现实中来,石头进了屋子,坐在了大寒搬过来的凳椅上,把沏好的茶盏摆在了石头身旁的高几上,大寒就把顾玉棠拉到了个角落里,朝着顾玉棠的耳畔一阵耳语。 “姑娘,红姨娘身边伺候的水绿姑娘过来了,说是要过来瞧瞧姑娘。如今人在后院歇着,要不要奴婢这就把她请过来?” 大寒说着,推开了身后的雕花木窗,顾玉棠瞧见了后院的屋中,的确灯火通明,像是有什么人坐在里头一样。 关紧了窗户,顾玉棠把手中方才石头拿给她的信,递给了大寒,并道:“那姜家公子写给我的信,搁在我的枕头下面,然后好好在屋里好好招待着石头,若是阿华进来了,就喊她到后院找我。” 话音刚落,顾玉棠匆匆饮过茶盘里头摆着的一盏碧螺春,推开了屋门,就朝着后院去了。 守在后院门前的是冬至,冬至瞧见顾玉棠朝着后院走了过来,忙迎了上来,解释了一阵。 “姑娘,您终于回来了,那水绿姑娘已经在屋里坐了半个时辰了,说是一定要等着姑娘回来,见到了姑娘才肯走。奴婢瞧着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想着姑娘快回来了,就把水绿姑娘带到了后院。” 冬至说着,把外头悬着的布帘掀开了一角,让顾玉棠看了一眼屋里,水绿正坐在软榻上,喝着茶,像是在等着自己回来一般。 “除了水绿,瑞月院还带了什么人来没有?”顾玉棠看了眼面前的冬至,见她面上带着几分匆忙。 “没有,姑娘。瑞月院除了水绿姑娘一个人过来,再没有旁人过来了。”冬至说着,掀开了布帘,搀着顾玉棠就进了屋中。 坐在软榻上头的水绿瞧见顾玉棠走了进来,忙下了软榻,亲自迎了过来,行礼问安后,才道。 “三姑娘,您可真是叫奴婢好等呀!不知三姑娘今夜是去做什么了,奴婢在这等了一个时辰,迟迟不见三姑娘归来。我家夫人喊了奴婢过来,是想要和三姑娘说件事的。” 听着水绿话里头的意思,是红姨娘喊了她过来的,只是她和那红姨娘素无交情,若是没有旁的缘由,这红姨娘怎会亲自喊了水绿过来见她呢? 顾玉棠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上,冬至在屋门前守着。 “水绿姑娘,明人不说暗话,你家夫人喊了你过来,是想要说什么?是想要劝我收手,还是旁的事情?” 水绿讪讪地笑了笑,端起了身旁摆着的茶盏,并没有着急饮下,而是回道。 “姑娘说的是什么话,什么收手不收手的。不过我家夫人这回喊我过来,确实有事想要拜托三姑娘,不过请三姑娘放心,这件事一定是三姑娘力所能及的!” 水绿一面说着,一面从随身的荷包里头拿出了三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了顾玉棠面前的小几上。 “水绿姑娘这是做什么?想要拿了银票,来收买我吗?” 顾玉棠看着那银票的成色,像是刚从银号里取出来的,只怕是那红姨娘为了收买她,特地从票号里头取出来的吧? 水绿先是淡淡地笑了笑,而后才道:“三姑娘真是说笑了,没什么收买不收买的。这些银票,是三姑娘该得的。” 顾玉棠没有在意水绿这番话,茶盖轻轻敲击了茶碗,发出了清脆的瓷器碰撞声。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三百两银票来路不明,我是不会收下的。水绿姑娘不妨直言,我虽和你家夫人一向不睦,可也不会把这些事情责怪与你一个小丫鬟身上的。” 见顾玉棠这样说,水绿才肯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家夫人说了,三姑娘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要有聪明人的样子。三姑娘这些日子一直在调查齐夫人被桃红栽赃陷害偷盗府中财物之事,我家夫人想要让三姑娘别在查下去了。 三姑娘是长房来的丫鬟,犯不着为了个伺候人的丫鬟,就闹得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想要用三百两银票来收买她?这红姨娘也太小看她了吧?区区三百两银票,她怎么可能看得上眼? 再说了,即便是红姨娘拿了三千两银票来收买她,她也是不会被收买的。 “红姨娘拿了三百两银票来收买我,是不是太看得清我了?不过别说是三百两,即便是你家夫人拿出三千两银子来收买我,都是不成的! 回去告诉你家夫人,让她绝了这颗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调查清楚,还桃红一个公道的!”顾玉棠话罢,把桌上摆着的那三百两银票,又推了回去。 “三姑娘,您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家夫人能给您三百两银子,已经是不计前嫌,给了您莫大的面子,如今您不收下,是想要置我家夫人的面子于何地?”水绿当即就没给顾玉棠面子,冷冷地说了这些。 顶点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又见陈师爷 听着水绿这样说,顾玉棠并不在意,而是淡淡回了句。 “既如此,就请你回去,告诉你家夫人。我顾玉棠一定会找出证据,证明桃红是代人受过的,红姨娘才是栽赃陷害齐氏的罪魁祸首!” 顾玉棠说罢,就喊冬至把水绿送了出去,顾玉棠自己也回了前院。回到前院的时候,石头已经走了,阿华正在给顾玉棠准备热水梳洗。 坐在铜镜面前,阿华和大寒帮着顾玉棠卸去妆容和发髻。 顾玉棠就定定地坐在原地,由着阿华卸下她发髻上插得满满当当的珠钗玉环,阿华一边继续着手中的活计,一边对着顾玉棠道。 “姑娘,阿华听石头小哥说,姜家公子已经让定武侯夫人去咱们家给大太太提亲了,大太太的意思是,先定下您与姜家公子的婚事,待姑娘及簪过后,再让姜家公子过来迎娶您。” 听阿华说,姜知明那个傻小子要来迎娶她了,顾玉棠的面上就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姜知明那个傻小子,也不知这些日子在干什么。不亲自下来瞧她也就罢了,这都多少天了,才喊人递了信下来,难不成不知道她心里惦记着他? 梳洗完毕后,阿华伺候着顾玉棠穿上了就寝穿的常服,歪靠在了软榻上头,留了阿华一个人在屋里伺候,掀开枕头,拿起了她先前吩咐大寒放在枕头下面的那封信。 顾玉棠细细地看了几遍,姜知明在信中提及了很想她,很念她,但是侯府忙着准备姜华荣的婚事,他一时半会抽不出身来,没法子亲自下来看她。 他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涉足二房那些个琐事中,顾玉棠虽说是长房客居在二房的姑娘,但一个客人,几次三番插足主人家的私事,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那顾礼华虽说是她的六叔父,但那红姨娘腹中怀着的,才是二房的孩子。难不成那顾礼华会为着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丫头,就责怪红姨娘不成? 顾玉棠几次三番多管闲事,只怕那顾礼华面上不说什么,心底里已然是不高兴了。为着顾玉棠的性命着想,姜知明不想让顾玉棠再涉足这些琐事里头。 看完了姜知明写给她的信,顾玉棠把那封信递给了阿华,就道:“阿华,是你写了信上去给姜知明对不对?把我的这些事情都告诉他,是不是?”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阿华连顾玉棠递给她的那封信都没有接稳,忙跪了下来,就道。 “姑娘,奴婢也是为着姑娘着想,才喊了石头小哥,把姑娘这些日子发生的这些事,写了信回去给姜家公子的。 奴婢虽不知姜家公子在信中写了什么,但也是为着姑娘着想呀!姑娘这样几次三番插足到二房这些个无谓的琐事中,奴婢实在是是担心姑娘呀!姜家公子为着姑娘好,奴婢也是为着姑娘好呀!” 说到最后,阿华眼中盈满的眼泪,已然溢了出来。阿华脸上的妆容,瞬间就哭花了。 顾玉棠看到阿华这副模样,自然也知道她是在为着自己着想,若不是为着自己着想,她怎么会想着喊石头写了信回去给姜知明那傻小子,让那傻小子来劝自己呢。 其实傻小子说的也不无道理,她这样做,的确会伤了二房同长房之间多年的交情。 说不定自己那六叔父一旦恨起来,还会暗中指使了丫鬟婆子,来要了她的命去! 不过她毫不畏惧,她之所以一直想要调查下去,无非就是想要还了桃红那丫鬟清白罢了,至于旁的,再没有了。 她不忍心,红姨娘那人用了桃红一家老小的性命来做要挟,逼迫她认下这些个罪名。 她不过就是想要还桃红一个清白,把那暗中做手脚的红姨娘绳之以法,难不成就这样难吗? 顾玉棠自己在脑海中又细细想了一番,最后还是打定了主意,决定帮桃红一把,对着身旁的阿华就吩咐道:“明个一早,就喊了丫鬟,去帮我把陈师爷给请过来,我有些事情,想要单独问问他。” 阿华面上有些犹豫,想起来了林氏对她的嘱咐,让她好好照看着姑娘,莫要让姑娘再次卷入二房那些个琐事之中,如今姑娘吩咐她明天早上把陈师爷请过来,这不就是说明姑娘还想要插手二房这些个琐事吗? 为了不让姑娘再卷入这些事中,冒着得罪了顾玉棠的风险,阿华还是道:“姑娘,老夫人已经嘱咐下来,不许姑娘再卷入二房那些个琐事里,桃红那丫鬟是生是死,同您没有任何关系,您就听老夫人一句劝吧!” “阿华,若不是因为我识破了红姨娘想要栽赃陷害齐氏的阴谋,那桃红怎么会代人受过?要不是桃红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红姨娘的手上,桃红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认下这些罪名?”顾玉棠还是这样固执地回道。 见自家姑娘如此固执,阿华也没有继续相劝下去,因为她知道,连老夫人都劝不住姑娘,更别提她一个伺候姑娘的小丫鬟了。 不过无论怎么说,阿华心中念着杨氏待她的恩情和林氏对她的嘱咐,还是不厌其烦地又劝了几句。 “姑娘,您仔细看看姜家公子信里是如何说的?姜家公子不希望您卷入到二房的这些琐事里,为着姑娘的性命着想,奴婢还是要劝姑娘。明个儿不要请什么陈师爷过来了,姑娘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吧!” 阿华这样说了一通,顾玉棠却没有听进去多少。 顾玉棠临睡前,把屋里伺候的丫鬟,从阿华换成了大寒和冬至,特地不让阿华在她屋里伺候。 次日一早,顾玉棠用过早饭后,就吩咐大寒把陈师爷请了过来,陈师爷坐在大寒搬来的小凳上,顾玉棠坐在软榻上,问了陈师爷几句话。 “陈师爷,想必您老人家应该清楚,我是为何请您过来的吧?” 陈师爷脸上面不改色,依旧捋了捋他蓄了极长的胡须,就回道:“三姑娘喊了丫鬟请了老朽过来,无非就是还想再过问一下关于桃红偷盗府中财物,栽赃陷害齐夫人的事情吧?” “陈师爷果真是个聪明人,我请了师爷过来,确实是为了这档子事。我知道栽赃陷害齐夫人的人,并不是桃红,而是旁人。至于那个人,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也就是把师爷您请到顾府的那一个人吧!” 顾玉棠说着,仔细观察着面前陈师爷的表情。 从陈师爷面上的表情已经反应出来,请了他到顾府的人,就是那红姨娘。想必他已经收了红姨娘的银两,无论自己怎么问,他都不会向自己道出实情的。 陈师爷装作深思熟虑了一番,随后道:“三姑娘说的是什么,老朽一点也没有明白。的确是贵府的红姨娘把老朽从县衙请过来的,不过这件事,又与那红姨娘有什么干系呢? 犯了盗窃的是红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又不是红姨娘指使那丫鬟行盗窃之事?” “师爷又怎么知道不是红姨娘指使桃红盗窃的呢?难不成是红姨娘向您说过,这是不是她做的,是另有人做的?”顾玉棠抓住了陈师爷话语中的漏洞,紧紧逼问了几句。 陈师爷知道顾玉棠是个言辞犀利,牙尖嘴利的,不能和她过多的纠缠下去,陈师爷正了正自己的脸色,就道。 “三姑娘空口无凭,若是想要说这件事是贵府的红姨娘在暗中指使的,还请三姑娘拿出证据来。只有拿出了证据,三姑娘所说的,才能让人信服。” 陈师爷说这些话,摆明了就是知道自己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这一切都是红姨娘所为的罢了。不过她也不中了陈师爷的套,就道。 “犯了偷盗罪的是红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想必这件事和红姨娘也逃不了干系,为了证明红姨娘的清白,还请陈师爷秉公处理。” 第三百三十三章 白先生 听那顾家三姑娘话中的意思,是想要让他秉公处理,但具体要怎么个秉公处理法,陈师爷还是想要问问清楚。 陈师爷依旧坐在那凳椅上,朝着顾玉棠看了过来,就道:“三姑娘想要让老朽秉公处理,那具体怎么个秉公处理法,老朽还请三姑娘明说!是想要让老朽把那红姨娘和着那桃红姑娘,一起往衙门送吗?” 顾玉棠吩咐大寒守在外头,听着外头屋檐下传来了几声燕鸣,一道道金光从窗棂的缝隙中照了进来,打在了顾玉棠的发髻上,使顾玉棠的脸上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顾玉棠的眸子,越发地清亮动人,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乌鸡眼的陈师爷,就道:“师爷,桃红是红姨娘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贴身伺候的丫鬟犯了盗窃罪,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再说了,据我所知,桃红的卖身契,还在红姨娘手中。这桃红犯了案,若进了县衙,自然要去县衙走一遭的。” 顾玉棠说的确实在理,大明律中的确有这么一条规矩。桃红既是红姨娘贴身伺候的丫鬟,那么自己的丫鬟犯了案,主子不知道,也是要跟着一起受罚的。 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和那红姨娘脱不了干系,若是进了县衙,知县大人追究起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也就一目了然了。 且如今的朋普知县,是个久经没碰过案子的人了,遇到了这样一桩的盗窃案,中间又涉及了那么些人,只怕还会重视审理呢。 但红姨娘已经向他使了银子,让他务必要把桃红那丫鬟送去县衙,如今若是把那红姨娘也连带着去了县衙,只怕自己私自出来接活的事情要被查出来。 到时候知县大人怪罪下来,他这么多年的铁饭碗,可是说没就没了呀! 陈师爷在心中暗自思量了一番,还是想着保住自己的铁饭碗要紧,至于这件事最后能不能真相大白,那就不干他的事了,至于那红姨娘最后会不会往县衙大牢一坐,也不干他的事了。 捋着蓄了极长的胡须,陈师爷那乌鸡眼翻了几翻,看着面前的顾玉棠,淡淡回道。 “三姑娘,您说的的确在理。可要不要把桃红丫鬟往县衙送,这还是你们顾家的事,与老朽无关。 老朽不过是贵府红姨娘请来的一个负责查案的刑名师爷罢了,至于这真凶最后该怎么责罚,就不在老朽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顾玉棠听着陈师爷说了那许多,才惊绝陈师爷这是想要从此案中抽身? 不过他既收了红姨娘的银子,上了红姨娘的贼船,就和那红姨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没有那么容易就脱身了。 不过既然他想要脱身,不如就把红姨娘交给他去应对,以红姨娘的性子,是不会那么轻松就让他走的。 顾玉棠心中打定了主意,淡淡地笑了笑,就道:“师爷实在是说笑了,既然夫人把师爷请来,就是看重了师爷的查案能力,不过这最后该怎么样处置那幕后主使,还需要师爷在一旁帮着我们想想法子。” 听顾玉棠这么说,那陈师爷当即就道:“依三姑娘的聪明才干,这种事情怎么会轮到老朽呢?三姑娘之前在前厅里头的那一套说辞,可是连老朽都说不过您的。 三姑娘就别谦虚了,先前三姑娘不是说此案遗漏众多吗?那么老朽就请了三姑娘,去找一找您话语中所说的那些个遗漏?” 陈师爷这是话里有话,想要让她去查了这件案子,彻底把自己摘出来。是自己说了此案遗漏众多,既然顾玉棠说遗漏众多,就让顾玉棠亲自去查查,看看那些个遗漏,到底是什么? 陈师爷走后,顾玉棠匆匆用过早饭,就吩咐大寒和冬至把顾家私塾的讲学先生带了过来。 这两天府里忙着准备小年夜的东西,私塾也放了假,冯老安人给讲学先生放了半个月的假,让他回家过年,与家人团聚。 在讲学先生即将登上马车的时候,顾玉棠吩咐了冬至和大寒,就把他请了过来,打算问他几件事,关于桃红那弟弟妹妹的一些事情。 东厢房的小花厅里头已经摆上了两张竹椅,大寒和冬至把讲学先生请进来后,顾玉棠就让讲学先生坐到了那竹椅上,顾玉棠亲自问他几句话。 讲学先生姓白,单名一个邵字。是陆良卫的人,因着家道中落,为了家中生计,不得已才来顾家二房做了多年的讲学先生。 因着顾家二房是朋普的第一世家,为了让府里伺候的丫鬟小厮都识字,当初二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才开办了这个私塾。府中的家生子,若是孩子到了适宜的年纪,都可以送到这私塾里头读书习字。 那白先生穿着一身浅灰色的长衫,脸上有些瘦削,颧骨有些偏高,显得有些古板刻薄。 不过因着顾玉棠在屋里,他也不敢拿出像是在私塾里头训学生的那种口气和顾玉棠说话,平和地问了几句。 “不知三姑娘特地喊了丫鬟请小人来,是想要问些什么吗?” 顾玉棠见白先生有些拘谨,吩咐丫鬟把新沏好的茶盏摆在了他身旁的高几上,淡淡道:“我请了先生过来,是有几件事想要问问先生。” “三姑娘想要知道什么,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白先生说得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像是顾玉棠要问他什么大事一样,把顾玉棠给吓了一跳。 不过这样也好,她也能从那白先生的嘴中,听到几句真话。 顾玉棠这样想着,就道。 “白先生,我不过是想要问问你,关于桃红那弟弟妹妹的事情罢了。不知是不是有人已经和你透漏过消息,说若是我喊了人来问你,就要你说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才能保住你在顾家的饭碗?” 听着顾玉棠把话说完,诚如顾玉棠所猜测的一样,的确有红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来和他说过这些话。 吩咐他说,若是有人来问起桃红那弟弟妹妹的行踪,一概推说不知道,不晓得,这样才不会被卷入到府里的那些个争斗中。 他一个府里的教书先生,卷入了那些个争斗中,不是要砸了他的饭碗吗? 但眼前这位顾家三姑娘既然问起,他由不好得避过不答,还是回道:“三姑娘,确实如你所言,的确有人和小人通过气。和小人说,若是府里有人来问起桃红姑娘在私塾里头读书的弟弟妹妹,要小人一概推说不知道。” “既然如此,白先生怎么还和我难不成白先生不怕没了这个饭碗?”听着白先生那样说,顾玉棠就这样问了一句。 “怕,小人当然怕了。小人一家五口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个孩子,妻子又是个不能劳作的,若是没了这个饭碗,小人一家就要上街去做花子。 不过小人既然和三姑娘说了这许多,就是相信三姑娘,不会把这些事传扬出去,害小人丢了饭碗的。”白先生这样说,目光一直在顾玉棠身上打转着。 听着那白先生说了这许多,顾玉棠倒觉得,眼前这白先生,还真是个聪明人。 不过既然他是个聪明人,那无论自己问什么,他总会答的吧? “既然白先生是个知趣的聪明人,能告诉我有关桃红那弟弟妹妹的事情了吧?” 外头的冷风呼呼地吹着,一阵阵拍打着那窗外的枯枝。冷风传过中堂,传来了一阵如同鬼哭狼嚎的哀鸣声。 听着外头的风动,白先生缓缓答道:“桃红姑娘那弟弟妹妹,确实是小人的学生。桃红姑娘一家老小七八口人,全仰仗着桃红姑娘那点月例银子过活,若是她们家没了桃红姑娘,只怕早已经家破人亡了。 桃红姑娘是好人,小人相信,府中被盗的那些个物件,绝不是桃红姑娘偷的,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在桃红姑娘身上。小人知道三姑娘最近在查这些事,希望三姑娘能还了桃红姑娘一个清白!” 那白先生说着,就要跪下求顾玉棠答应。 还没等他跪下,顾玉棠朝着他身后站着的大寒和冬至使了眼神,大寒和冬至,忙把他扶了起来。 “连白先生都知道桃红是代人受过的,红姨娘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怕是想要让桃红给她背下这个罪名吧?” 顾玉棠心中是这样想,转过头望了一眼身旁的白先生,见他也是满脸的哀愁,显然他也晓得,桃红是代人受过的。 不过只要她知道了那桃红那弟弟妹妹的所在,就可以让桃红说出事实的真相,让红姨娘那厮再也得意不起来。 “白先生,桃红那弟弟妹妹,如今到底在这里?”看着低头不语的白先生,顾玉棠又问了一遍。 “三姑娘,桃红姑娘那弟弟妹妹,应该是在瑞月院的地牢中,那日前来把她们接走的,正是红姨娘身边伺候的水绿姑娘。水绿姑娘那日是得了红姨娘的吩咐,才过了接走她们二人的。” 顶点 第三百三十四章 救人(上) 若是三姑娘想要把她们二人救出来,只怕还得去一趟瑞月院。”白先生说罢,只觉得神清气爽。这件事积压在他心里几日了,如今说出来,顿时觉得畅快了不少。 还要让她去一趟瑞月院? 只怕她还没有进去瑞月院,红姨娘就喊了丫鬟出来,把她们给拦在了外头。 且红姨娘既把桃红那弟弟妹妹关押在瑞月院里头,又怎么会轻轻松松放她进去相见呢? 顾玉棠这样想着,又看向了眼前的白先生,白先生是桃红那弟弟妹妹的讲学先生,若是见桃红的弟弟妹妹几日没来上学,势必会追问的。 到时候让白先生借口去瑞月院寻人的时候,她喊了阿华和大寒混进去,把人带出来就行。 顾玉棠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就想和白先生商量商量,若是稍有不慎,白先生的铁饭碗,可是要丢了的。这样拖别人下水的事情,顾玉棠实在是做不来。 和白先生商量了片刻,白先生终于答应了顾玉棠的请求。顾玉棠让白先生再留在府里几日,这几日就寻了由头,去瑞月院问问桃红那弟弟妹妹的下落,然后借机进去瑞月院,把人给带出来。 顾玉棠吩咐冬至把白先生送出去后,屋里就留下了大寒和顾玉棠两人。因着昨日夜里顾玉棠把身边伺候的丫鬟,从阿华换成了大寒,大寒心中就觉得有些奇怪平时一直是阿华留在姑娘屋里守夜,怎么昨日就换成了她? 难不成是阿华做了什么惹姑娘恼怒的事情?姑娘一时气得急了,就把阿华给换走了? 大寒在心中猜测了半晌,始终没猜出个什么结果,不过还是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了几句,“姑娘,这几日一直是阿华姐姐伺候您,怎么您会想着把阿华姐姐调走,换了奴婢来伺候呢?” 听大寒这么说,顾玉棠抬眸瞧了她一眼,当即就吓得大寒把头低下去了。“这些天我有旁的事吩咐了阿华,我身边又不能没人伺候,就把你调到了我屋里守夜。怎么样,晚上可还习惯,可还觉得冷? 若是觉得冷了,我去和内院的管事婆子说一声,让她再拿几床被子过来。” 顾玉棠话罢,就要唤了屋外伺候的冬至进了,让冬至去内院拿被子过来。不过还没等顾玉棠把冬至唤进来,大寒忙道:“不用麻烦了,姑娘。您屋里夜里有炭盆热着,就算外头再怎么冷,奴婢在您的屋里,都不觉得冷的。” 听着大寒这么说,顾玉棠低下头就瞟见了大寒那冻了有些发红的双手,想也没想,就把怀着抱着的汤婆子,递到了大寒的手上,并打趣说了几句。 “瞧瞧你那双手,都快冻成咸猪手了,还说不冷?赶紧抱着汤婆子捂捂,不然起来冻疮,我可是没有冻疮膏给你擦的。” 顾玉棠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又嘱咐道:“一会去吩咐茶水房伺候的婆子多烧点热水,灌了汤婆子,往你榻里也塞一个。 隔壁的耳房不比我这屋子,那个耳房没用明纸糊起窗户,夜里刮风的时候,可是冷得彻骨,你抱着个汤婆子,也能安然入睡。” 大寒听着顾玉棠的吩咐,没说旁的,一连应了几声“是”。 傍晚的时候,霞光布满了整个天空,红灿灿的一片,很是漂亮。但顾玉棠没有闲工夫留在自己院里欣赏晚霞,她还要急着去给林氏请安。 堂屋里头,林氏坐在院里的葡萄架下用着晚饭,还没到葡萄生长的季节,所以葡萄树上光秃秃地,一片叶子也没有。 看着院外伺候的丫鬟一群接着一群地路过,林氏就问了身边伺候的梁嬷嬷一句,“春平,外头是怎么了?那些个丫鬟端着那些个盘子是往着哪里去?” 梁嬷嬷顺着林氏手指的方向,也朝着外头看了一眼,见一群接着一群的丫鬟,端着盘子,像是在往着瑞月那边去。 林氏这么一问,梁嬷嬷这才想起来,先前她去大厨房传饭的时候,就听大厨房伺候的丫鬟说,这几天红姨娘胃口大增,大厨房流水似地往着瑞月院送吃食。 且那红姨娘这些日子无辣不欢,就连那巨辣无比的四川酸辣鱼,红姨娘也是吃了一条又一条。 冯老安人都被红姨娘的食量给吓坏了,亲自吩咐了春燕去瞧过,她这才放心。 梁嬷嬷继续给林氏布着菜,回道:“老夫人,想必那些个丫鬟,是往着瑞月院送吃食的吧?她说红姨娘这些日子胃口大增,几斤重的酸辣鱼,红姨娘也是说吃下去,就吃下去的了。” “老夫人,旁人都说酸儿辣女,酸儿辣女,难不成红姨娘这胎怀的,是个姑娘吗?若真是个姑娘,只怕冯老安人该难过了。”梁嬷嬷见林氏面上仍旧是淡淡地,又继续说了几句。 “难不难过那是她的事,与我们无关。红姨娘这一胎是儿郎也好,姑娘也罢,只要是能为二房再添一口人的事,我那二弟妹,必定是个开心的。”林氏用着梁嬷嬷夹到她碗里的几块鸡肉,想起了顾玉棠,就又问了几句。 “春平,棠姐儿这两天都在做些什么?你可向阿华和大寒那两个伺候棠姐儿的丫鬟打听过了?” “老夫人,还没等老奴过去问,阿华姑娘就亲自过来禀报了。阿华姑娘说,这几天姑娘身边都是由大寒伺候着,她没在姑娘身边伺候。不过姑娘这几日一直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屋里,并没有去旁的什么地方。” 梁嬷嬷没敢期满林氏,只得老老实实地回道。 “棠姐儿身边一向都是由阿华伺候的,怎么就换成了大寒,你可向阿华打听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氏想着顾玉棠不会随便调换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但她把阿华从她身边调开,说不定这其中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氏为着自己的宝贝孙女着想,还是要问清楚的。 梁嬷嬷在脑海中想了半晌,才回道:“老夫人,前两日姑娘吩咐阿华把那陈师爷请了过来,姑娘单独问了那陈师爷几件事,随后姑娘好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把红姨娘栽赃陷害齐氏这件事一管到底,还了桃红那丫头清白。 阿华姑娘记着老夫人的嘱咐,就劝了几句姑娘,没成想就被姑娘从屋子里赶了出去,换了大寒伺候。” “棠姐儿这不是胡闹吗?阿华是太太指派在她身边伺候的,如今她把阿华调去外头伺候,这怎么成? 回头你喊了阿华过来一趟,我叮嘱她几句话。这件事上,阿华确实做的好,只不过我那个宝贝孙女没听进去罢了。” 林氏说着,面上已经流露出了不悦的神情,显然是对顾玉棠把阿华从自己屋里调出来这件事不大满意。 第三百三十五章 救人(中) 林氏在脑海中想定了主意后,又问了梁嬷嬷一句。 “既然棠姐儿把阿华换成了大寒,那大寒可是个得力堪用之人?我还记得她上一次在棠姐儿歇息的时候,把屋里的窗户大开,害得棠姐儿因此大病了一场。 若她不是个得了堪用的,留在棠姐儿身边也是累赘,喊了人去问问棠姐儿,听听她的意思。” 梁嬷嬷听着林氏的吩咐,就道:“老夫人,大寒在姑娘身边伺候这些日子,也该是个得力堪用之人了。且有阿华姑娘日日在她身边提点着,应该不会做出什么样的大错来的。” 梁嬷嬷这样说了一通,林氏却没有听进去多少,仍旧固执己见。 “春平,我就是不喜大寒那丫头,虽说她在棠姐儿身边伺候的年岁也不少了,但比起阿华来,还是少了几分历练,让阿华在她身边,提点着她些吧!” 林氏说着话,外头伺候的小丫鬟急急忙忙地推门进来,好早还没有在林氏面前有什么失仪的举动,林氏也就没有责怪下来,望了那丫鬟一眼,就道:“外头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慌慌张张地,梁嬷嬷教你们的规矩呢?” 听着林氏说起了规矩,那小丫鬟当即就被吓得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断断续续地回道。 “老夫人,并非是奴婢不守规矩,而是三姑娘到了,如今人在外头,叫奴婢进来通传的。” 听着那小丫鬟这样说,林氏心中的火气又盛了几分,不过是棠姐儿来了而已,底下伺候的丫鬟,至于这样慌张得不像样吗? 像是棠姐儿是什么豺狼虎豹一样,会把她们给吃了? 梁嬷嬷一眼瞥见了林氏脸上的不悦,忙对着还在给林氏磕头的小丫鬟使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停下动作。 梁嬷嬷走到那丫鬟面前,亲自扶起了那丫鬟,对着林氏就道。 “老夫人也别生气,不过是个小丫鬟罢了,若是实在不懂规矩,老奴就把她派到外院伺候,让她做一些粗使的活计,省得在老夫人的面前,惹得您老人家不高兴。” 梁嬷嬷说着,那丫鬟迅速就退了出去。 片刻后,顾玉棠就进了屋子,林氏吩咐梁嬷嬷把竹椅摆在了自己身边的软榻上,并在软榻上头垫上了一层软和的锦垫。顾玉棠穿了一件灰白色的大氅,就坐在那竹椅上,怀中抱着个赤铜鎏金的汤婆子。 顾玉棠也看出了林氏面上的不悦,方才进来的时候,又看见一个伺候的小丫鬟急急忙忙退了出去,顾玉棠就知道铁定是那个伺候的丫鬟,惹恼了林氏。 顾玉棠亲自接过了茶水房丫头送上来的茶盏,摆在了林氏身旁的高几上。 “几日不见祖母,怎么祖母的神色是越发不好了?院里伺候的那些丫鬟大多是些小的,规矩还没有学足,一时在祖母面前忘了形也是情有可原的。祖母喝盏茶,消消气。” 顾玉棠一边说着,一边把茶盏亲自递到了林氏手上,只见林氏喝过她递上去的茶盏,面上的不悦渐渐消散出来,逐渐展露了笑颜。 “棠姐儿,你这丫头。祖母自然知道那些个小丫鬟都是不懂规矩的,祖母不是气她们,而是气你,我的傻丫头!祖母已经三令五申不许你再插手二房的那些个琐事,怎么你又插手了呢? 阿华听了我的吩咐,劝了你一句。你倒好,不听她的劝,还是喊了人把陈师爷请了过来,还说了一通话。”林氏说着,把顾玉棠递给她的茶盏,旋即就摆在了那高几上头。 顾玉棠本就不想对林氏隐瞒这件事,索性就实话实说回道:“祖母,棠儿这趟过来,就是想要告诉你这件事的。棠儿不愿隐瞒祖母,祖母叮嘱棠儿的,棠儿都铭记于心。只是这回,就请您老人家纵容棠儿一回吧!”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林氏面上的高兴全部烟消云散,准备再劝顾玉棠几句。 “棠姐儿,你可还记得我原先是怎么劝你的?跟你说,这些事情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管的,自有你冯祖母和你六叔父来管。 你这样主动插手二房的闲事,若传了出去,旁人该怎么看我们长房?” “祖母,虽说自有冯祖母和六叔父来管这些事,可刀子不割在自己手上,是不知疼的。桃红替红姨娘担下了这些个罪名,红姨娘又不愿桃红说出事实的真相,就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红姨娘是拿了桃红一家老小的性命要要挟她呀!桃红一家老小人的性命,都是无辜的。棠儿不能坐视不管,棠儿要救下桃红,更要救下桃红的一家老小。”顾玉棠静静看着面前的林氏,斩钉截铁地说道。 林氏听着顾玉棠说了这一通,已然是气得不行,差点就要拿起高几上头摆着的茶盏,向着顾玉棠身上砸去。 “胡闹!救下桃红这件事,我不许你去走,你更不能背着我偷偷做!”林氏整张脸都气红了,急促的咳嗽了一阵。 “姑娘,老夫人也是为着您好,您就听她老人家一句劝吧!您是长房的姑娘,二房这些琐事,您本可以置身事外,何必还要进来趟这趟浑水呢?” 梁嬷嬷一边轻轻拍打着林氏的后背,让她好受一点,一边对着顾玉棠说道。 “嬷嬷,我已下定了决心,您就不要再劝我了。不是我要趟二房这趟浑水,而是我想要救下桃红和她一家老小罢了,仅此而已。”顾玉棠知道此话一出,势必会让林氏和梁嬷嬷越发生气,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林氏已经被顾玉棠气倒了,整个人歪靠在软榻上的金丝大迎枕上面,不过还是直起身子,对着身边的梁嬷嬷嘱咐了几句。 “春平,吩咐下去,不要让姑娘出了堂屋。去喊几个灶上伺候的婆子,把姑娘给我捆了!捆在屋里,吩咐婆子们看着,不许姑娘出去了。” 梁嬷嬷得了吩咐,当即就出了屋子,去灶上喊了几个正在烧火的婆子,拿了麻绳进来,就要捆了顾玉棠。 面对着步步逼近的拿着麻绳,准备捆了她的婆子,顾玉棠一连退了几步,退到无路可退的时候,顾玉棠准备大喝一句,震住那几个准备捆了她的婆子。 可是还没有等顾玉棠发出声音,梁嬷嬷一声令下,那几个婆子一下子就拥了上来,三下五除二就把顾玉棠给捆了起来。 大寒虽然在顾玉棠身边刺激着,可是她势单力薄,凭她一个人的力气,怎么能和那些个灶上烧火的婆子相比? 梁嬷嬷担心大寒回去报信,就吩咐那些婆子把大寒一起捆了,和顾玉棠一同关在了柴房里头。 顶点 第三百三十六章 救人(下) 把顾玉棠安置在堂屋的柴房后,梁嬷嬷又回到了林氏屋里,看着林氏一个人歪靠在身后的金丝大迎枕上头,唉声叹气地。 梁嬷嬷走近了林氏,把手中重新灌了热水的汤婆子塞到了她的怀中。 林氏充满褶子的脸上更显哀愁,还没等梁嬷嬷说话,她就先道。 “吩咐那些个灶上伺候的婆子,让她们好好照看着棠姐儿,不要让棠姐儿跑了,更不许任何人进去看她。至于大寒那个丫头,不要和棠姐儿的关在一处,免得她们主仆二人又想出了什么主意。” “老夫人,阿华姑娘还不晓得这事的。要不要喊人去了东厢房,给阿华姑娘带个话,好让阿华姑娘放心。” 阿华毕竟是杨氏指来三姑娘身边伺候的,若是老夫人擅自把三姑娘扣在了自己屋里,若是阿华不知道,以为姑娘是被人拐走了,那就不好了。还是要喊了丫鬟过去,和她说清楚了,这才是最要紧的。 林氏觉得梁嬷嬷说的也在理,就道:“喊个丫鬟过去和她说说吧!毕竟她还是杨氏安插在棠姐儿身边伺候的,又和澄江通着气。” 东厢这边得到顾玉棠被林氏关押在堂屋的消息,已经是傍晚了。 那个时候阿华见顾玉棠带着大寒去了堂屋,久久不归,以为她们两个是出了什么事,正准备上报冯老夫人的时候。林氏就喊人递了消息过来,说顾玉棠如今被林氏关了起来。 阿华看着高几上摆了满满当当的饭菜,冬至还往着屋里端菜进来,阿华就道。 “冬至,叫小厨房伺候的丫鬟来把这些菜都撤下去吧!姑娘今夜不会回来了,姑娘再老夫人屋里的时候,惹怒了老夫人,老夫人已经让梁嬷嬷把姑娘关在堂屋了。” 冬至不清楚顾玉棠最近在做什么,所以当听到阿华这么说的时候,脸上堆满了惊讶。 “阿华姐姐,这怎么会?姑娘是犯了什么错,老夫人要把她关在堂屋的?姑娘一向得老夫人的宠爱,老夫人怎么舍得关姑娘呢?” 冬至一口气问了个问题,让阿华当场就没有缓过来,但还是回道:“冬至,去姑娘屋里,找几件厚实的衣服出来,待会咱们过去的时候,就给姑娘带去。” 冬至见阿华避过了她的问题不答,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该她知道的,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转过身去屋里整理顾玉棠的衣裳了。 堂屋的柴房里头,地上堆满了烧火用的干草,旁边堆了和座小山高的柴火。顾玉棠和大寒被背靠背绑在了一起,外头的冷风在呼呼地吹着,一阵一阵从柴房的破口处,往里头灌。 顾玉棠被冷得打了一个寒颤,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大寒感受到了顾玉棠的身上正在发冷,惊觉顾玉棠是不是着凉了,忙问了几句。 “姑娘,您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奴婢去喊人过来,帮姑娘松绑?” 顾玉棠忍住剧烈的头疼,摇了摇头,回道:“大寒,我没什么的。倒是你,穿得那样单薄,要不要我去喊了婆子过来,给你加几件衣裳。” 顾玉棠话罢,一阵冷风从那屋子的破口处又灌了进来,拂过了顾玉棠的脸面,冻得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大寒也感受到了顾玉棠打了好几个哆嗦,才想起来姑娘一向畏寒,夜里睡在屋里,冷风吹过,姑娘都冷得睡不着觉。更别提如今这个破旧又漏风的小柴房了。 大寒心里面担心着顾玉棠的身体,忙站起身来,使了大力气,和顾玉棠调换了一个方向,大寒坐在迎风口,顾玉棠坐在背风处。这样换了个方向,姑娘就吹不到冷风了。 大寒用身体挡住了一阵阵吹进来的冷风,顾玉棠逐渐缓和过来,意识也渐渐清醒过来,才发现大寒担心自己着凉,特地和自己换了一个位置。 顾玉棠感受到大寒受了几阵冷风后,整个人已经被冻得嘴唇发紫,忍不住地发抖,顾玉棠心中心疼她,就道。 “大寒,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身上的冻疮还没有好,又受了这些冷风,只怕更是要加剧了。到时候即便我又再好的冻疮膏,也是没用了。” 顾玉棠说着,欲要挣脱绳子,可一连挣扎了几下,都没有挣脱开来。 屋外守着的梁嬷嬷,已经吩咐灶上准备了炭盆,正准备让丫鬟端进去。 但林氏再三嘱咐她,只有等顾玉棠和大寒两个人熬得受不住的时候,顾玉棠肯听林氏的吩咐,不再插手二房的这些闲事的时候,才能吩咐丫鬟把炭盆送进去。 透过半掩着的屋门,梁嬷嬷看着坐在草堆上头的顾玉棠和大寒被冻得瑟瑟发抖。 阿华站在梁嬷嬷的身后,看着屋里挨冻受饿的顾玉棠,心中心疼得实在受不了,但为着姑娘不再插手二房的这些琐事,她还是决定先忍下去。 阿华心中是这样想的,但实际上已经忍不下去了,对着梁嬷嬷就道:“嬷嬷,麻烦您进去通传一下老夫人成吗?姑娘都已经冻成这副模样了,若是继续冻下去,不是要了姑娘的命去吗?” 听着阿华这样说,梁嬷嬷心里也忍不下去了。顾玉棠自小是在她身边长大,林氏心疼她心疼得不得了,梁嬷嬷心疼顾玉棠,也是心疼得不得了。 可若非林氏真的气急了,怎么会吩咐了梁嬷嬷,把顾玉棠关在那柴房里头挨冻受饿呢? 梁嬷嬷心里心疼顾玉棠,一向把顾玉棠视作宝贝孙女的林氏,想必心中已经是坐立不安,如今正担心着顾玉棠了吧? 这样想着,梁嬷嬷往屋里看了一眼,见林氏已经没有继续歇在榻上,而是在屋里不断走来走去,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 她相信,如今只要三姑娘稍稍松一口气,不再和老夫人继续呕气下去。老夫人一定会原谅三姑娘的,喊人把三姑娘放出来的。 “阿华姑娘,别说你了,就是老奴心里头也正担心着三姑娘。三姑娘自小就是老奴帮着老夫人带大的,如今三姑娘在柴房里头挨冻受饿,别说老奴受不了,便是老夫人也受不了。 如今只要三姑娘向老夫人稍稍低个头,这件事情就会迎刃而解了。”梁嬷嬷看着同样也是在屋外干着急的阿华,解释道。 想要让自家姑娘向老夫人低头,姑娘哪里肯呀? 姑娘就那样的脾气,一旦认定了的事,便是太太亲自来劝,也不一定管用。如今只要自家姑娘不向老夫人低头,这件事就会这么一直僵着,难不成还想要姑娘在这破旧的柴房里头,继续挨冻受饿吗? 姑娘那瘦弱的身子骨,前些日子才大病了一场,如今还没有好全,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苦? 为着想要让林氏尽早放顾玉棠出来,阿华还是想求了梁嬷嬷,让梁嬷嬷去老夫人面前说说情,让老夫人放了自家姑娘。 阿华脑中转了几转,看了一眼梁嬷嬷,就道:“嬷嬷,您老人家也是晓得我家姑娘的性子,我家姑娘哪里是哪种会服软的?老夫人来硬的,只怕我家姑娘也会硬抗着的!要不您老人家帮着奴婢去屋里通传一声,让奴婢去见见老夫人。” 听着阿华的话语,她要亲自去见老夫人?老夫人如今正在气头上,若是她进去劝了老夫人,岂不是往枪口上头撞了? 为了不让阿华越帮越忙,梁嬷嬷一口回绝了阿华。“阿华姑娘,老夫人如今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在外头耐心等等。若是放您进去,惹恼了老夫人,只怕老夫人不会那么轻松就放过三姑娘了。” 顶点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处置得当 虽说老夫人如今仍在气头上,若是自己进去相劝,万一触了老夫人的霉头,又惹得老夫人不高兴,只怕老夫人不会那么轻易就姑娘了。 但姑娘和大寒如今在那柴房里头,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了,难不成要她眼睁睁看着姑娘和大寒在里面受着寒风受凉吗? 阿华心一横,对着梁嬷嬷又继续劝说着。“嬷嬷,您就放奴婢进去吧!奴婢就见老夫人一眼,三姑娘如今在屋里受着冷挨着冻,只怕是熬不住了。 若是姑娘再有个什么差池,犯了风寒,只怕是要延误咱们回程的时间呀!” 阿华怕梁嬷嬷不肯答应她,打算用若是顾玉棠和大寒继续被关押在那柴房里头,只怕会延误了回程的时间来做借口,让梁嬷嬷放她进去见林老夫人。 她知道,林老夫人前两天已经和冯老安人商量过了,冯老安人说这两日就喊了婆子备了马车,送着她们回了澄江。 但前些日子府中发生了丫鬟偷盗府中财物这件事,就耽搁了许久。 不过即使再怎么耽搁,她们也必须在这个月小年夜之前回府,若是回去晚了,只怕是来不及过小年夜,一家团聚的日子了。 梁嬷嬷听着阿华说了这一通,心下有些动摇,但林氏已经吩咐过她,让她牢牢守在屋门前,不许放任何人进来,若是她擅自把阿华放进去,到时候阿华在林氏面前为着三姑娘说了几句话,撞在了枪口上。 只怕老夫人不单单要责怪阿华,还有连着她,一起也给罚了。 梁嬷嬷想了半晌,还是道:“阿华姑娘,你且在外头等等,老夫人如今还在气头上。若是放你进去,你说了些不当的话,老夫人罚了你,还要连带着我,一起也给罚了。 请恕老奴不能放您进去,若是有什么地方对不住阿华姑娘的,还望阿华姑娘见谅。” 林氏坐在靠窗下的软榻上,看着面前的小丫鬟在抄经,林氏怀着抱着个红泥鎏金的小手炉,透过窗棂的缝隙,瞧见了阿华在外头,一直拉着梁嬷嬷在说话。 阿华想要进屋替棠姐儿求情,但梁嬷嬷已经得了她的吩咐,只怕是不会放她进来的。 似乎是受到了外界声响的打扰,帮着林氏抄经的那丫鬟,持着小狼毫毛笔的手,轻轻停顿了几分,如米粒大小的墨汁顺着狼毫的笔尖,就滴落下来,落在了抄《华严经》第十八品的黄纸上。 看着先前抄上去的那几个经文被那墨汁污染了,小丫鬟当即被吓得放下了手中笔,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面色苍白,神情紧张,等待着林氏的发落。 还没有等林氏开口说话,那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就道:“老夫人,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没有用心,分心导致那一滴墨汁污染了这一卷经文,求老夫人责罚,求老夫人责罚!” 虽说那丫鬟只污染那经文中的个吧字,但是经文一遭污染,只怕是不能供奉在佛前了。 供奉在佛前的经文,必须抄得不许错一个字,更不许修改,若是抄错了一个字,就必须得重头再来。 所以抄经,最要紧的就是心静,林氏就是看中了那丫鬟有几分沉稳,所以才会选择让她来抄经的。 如今她不过因着外头的一阵声响,就心神不宁,实在不能让她继续抄经了。 林氏没再看那丫鬟,而是道:“出去吧!把梁嬷嬷和阿华给我请进来。” 跪在地上的那丫鬟原以为林氏是要责罚与她的,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林氏并没有责罚于她,而是吩咐她出去把屋外站着的人请进来。 阿华和梁嬷嬷进来之后,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随后梁嬷嬷走到林氏身边,站在林氏身边伺候。而阿华,则是站在林氏的身边,答着林氏所问的话。 “阿华,我知道你也是为着棠姐儿好,不想她继续待在那破旧漏风的柴房继续受饿挨冻,可若不让她长长记性,只怕日后没人能够管得了她了。 我几次三番嘱咐她,让她别继续插足于二房的这些琐事,但她不听就算了,还一次又一次地涉足进去,纵然我想要护着她,可这让我如何去和冯老安人和顾礼华解释?” 林氏对阿华也没有隐瞒,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她把顾玉棠关押在柴房的原因。 阿华再还没有进屋之前,为自己姑娘想了几十种求情之法。可被林氏这么一说,阿华先前在屋外想的那些个法子,都没有用了。 若是她想要求老夫人把姑娘放出来,依老夫人如今这个态度,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老夫人有意让姑娘受受苦,为的就是不想姑娘涉足二房的这些琐事中太深。老夫人的初衷是为着姑娘好的,怎么姑娘全然不听呢? “老夫人,姑娘太倔了,您这样的法子,非但不会让姑娘屈服,只怕还会适得其反,让姑娘越挫越勇呢。”姑娘的性子,就算自己不说,眼前的老夫人也是晓得的。 老夫人这样的强硬手段,只怕是不会让姑娘屈服的,姑娘或许还会因此,越挫越勇,想要还了桃红那丫头一个清白。 其实阿华说的在理,林氏也是晓得的,棠姐儿是个要强的性子,若是能说动她,早就说动她了,何必等到要把她关在柴房,让她自己想清楚呢。 自己这样越关着她,只怕非但没有让她想清楚,还记恨起了自己,不如就把她放回去,吩咐东厢房伺候的丫鬟婆子牢牢看着,若是那些个丫鬟婆子敢把棠姐儿偷偷放出去,严加处置。 想必棠姐儿心里头惦念着那些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会有所收敛,不再私自涉足二房的那些个私事。 林氏想定了主意后,就对着眼前的阿华吩咐道:“阿华,你是太太指来棠姐儿身边伺候的,太太当初把你指来棠姐儿身边伺候,也是希望你能好好的伺候姑娘。 姑娘前些日子几次三番涉足二房的那些琐事里头,你在姑娘身边贴身伺候,没能尽好贴身伺候的责任,着实该罚!” 阿华听着林氏这样说,当即就吓得跪了下来,伏跪在林氏的身边,为着自己解释了一通。 顶点 第三百三十八章 另有一手 “老夫人,您也是晓得的,奴婢不过是在姑娘身边伺候的,奴婢也曾劝过姑娘。姑娘不听,奴婢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要拦着姑娘,不许姑娘出门吗?” “这回你就应该拦着你家姑娘,别再让你家姑娘出门,若是你们这些在棠姐儿身边伺候的,拦不住她的话,若棠姐儿再涉足于二房那些个琐事中,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虽说你是太太指来伺候棠姐儿的,但犯了事,就算有着太太为你求情,我也是要罚你的。” 林氏平素说话极为平和,这回说话却带上了几分狠厉,让阿华和身边伺候的梁嬷嬷听了,心底里都为知一震。 若是不按着老夫人的吩咐去做,她们这些在姑娘身边伺候的丫头,只怕完了。 林氏话罢,就吩咐梁嬷嬷带着阿华去隔壁的柴房把顾玉棠和大寒带了出来。 顾玉棠和大寒被带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晕了过去,脸上烧得泛起了一片红晕,林氏心疼顾玉棠,赶忙就吩咐梁嬷嬷去请了城里惠民药局的大夫进府。 瑞月院里,因着红姨娘这些日子喜欢吃辣,又喜欢吃酸,大厨房伺候的厨娘,上午给红姨娘做了酸辣鱼,晌午过后又喊丫鬟送了一筐橘子过去瑞月院。 红姨娘如今就躺在身后的贵妃椅上,身旁的高几上头摆着一盘已经洗净的金桔,那些个金桔个个都黄灿灿地,显然已经是熟透了的。 红姨娘拿起了一个金桔,正准备剥皮的时候,就听着身边伺候的水绿道。 “夫人,听说那顾家三姑娘昨日夜里去了一趟堂屋,听说当着林老夫人的面,说了一些不该说的,林老夫人当场就恼了她,把她和她身边伺候的那个丫鬟一起关进了堂屋旁的柴房里头。” 水绿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把剥好皮的金桔搁在了一旁的白瓷高盘里头。 “不是听说最后林老夫人把那丫头放出来了吗?怎么,那丫头伤着了?” 红姨娘说着,拿起了水绿剥好放在高盘里头的金桔,抓了一把放在陶罐里头的砂糖,把金桔放在那砂糖里头滚了一圈,又放回了那个装着金桔的高盘里头。 水绿往屋里瞟了瞟,见屋里都是红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并没有冯老安人指来伺候红姨娘的丫鬟,她这才敢回道。 “夫人,顾家那三姑娘,您又不是没见识过她的本领?不过在那柴房里头待了半个时辰,身边伺候的丫鬟又是去求林老夫人,又是说了一堆好话,林老夫人才答应放人。 不过顾家三姑娘,因此也着了凉,没法再出来祸害咱们了。” 前些日子,红姨娘在冯老安人面前念叨了几句自己屋里的人手不足,冯老安人听了之后,当即就喊了自己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来了红姨娘屋里伺候。 明面上说是瞧着红姨娘胎像渐稳,过来照料红姨娘的,可实际上确实安插在红姨娘身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的。 不过红姨娘也是个警觉的,并没有把那些个丫鬟放在自己屋里,而是安排到了屋外,做起里扫洒的活计。 听着水绿这样说,红姨娘忙停下了手中剥橘皮的动作,抬眸瞧了水绿一眼,又问了句。 “咱们安插进堂屋那边伺候的丫鬟可递了消息出来?那顾家三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遭了林老夫人的责罚的? 还有就是,有没有喊人去问清楚了,林老夫人和那顾家三姑娘回程的日子是在什么时候?” 红姨娘问得急,水绿也答得快。 “夫人,咱们安插进堂屋的那几个小丫鬟,都是些不中用的,刚进去第一日,就被梁嬷嬷使了法子,打发了出来,根本连林老夫人的屋子都没有进去过。 至于三姑娘是做了何事,惹了林老夫人的不悦,大家都在传,是因着三姑娘几次三番插足了二房的家事。” “都是些不中用的小蹄子!你当初都是找的什么人,还没有进去待上几天,就叫人家使了法子打发出来。水绿,你也是越发地不中用了。” 红姨娘听着水绿那番话,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涌了起来,当即就要发作。 还没有等她说完,就一巴掌拍在了软榻上头摆着的小几上,把那小几上头摆着的金桔都震落下来,咕噜咕噜滚落一地,当场就吓得水绿不知该说什么。 水绿定了定心神,还是大着胆子把滚落在地的金桔重新拾回了那高盘之中,就道。 “夫人,奴婢的确是不中用,夫人要打要骂都随您。可是夫人,奴婢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呀! 如今桃红盗窃府中财物这桩事还没有完全了解,陈师爷又不知去向,只有奴婢帮您出谋划策,走出眼前的困局呀!奴婢虽不及桃红的聪明才智,可奴婢在您身边伺候了这些日子,奴婢是真心为您呀!” 听着水绿诉了忠心,红姨娘的态度,才有了些许的转变。拿起了小碟里头摆着的金桔,又开始剥了起来,不冷不淡地对着那水绿,又道。 “水绿,你既说你能帮我出谋划策,让我走出困局,你就说说你的法子,我也好听听你口中所谓的法子。” 水绿咽了咽口水,看着面前的红姨娘,准备把她心中已经想定了的主意告诉红姨娘。 “夫人,虽说如今您身上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洗脱,但没有证据,也没人能够证明就是您栽赃陷害的齐氏呀! 就算是那顾家三姑娘知道这些事都是姑娘做的,她没有证据,纵然和旁人说了,也没人会相信的。” 红姨娘本来就不怕这件事波及到她自己身上,只要旁人没有找出证据,即便就是知道了是她栽赃陷害的齐氏,也无法给她定罪。 再加上如今她腹中怀着顾礼华的孩子,顾家二房的第二个孩子。顾礼华对她腹中这个孩子很是重视,疼她还来不及,怎么舍得看着旁人欺负她? 就算冯老安人根本不喜自己,但看在自己怀了这一胎的份上,还不是照样好吃好喝往她这里送来。 她想要知道水绿心中到底有什么主意,索性就不再和她废话,打哈哈,又道:“水绿,你还是说说吧!你心中到底有了什么主意?” 顶点 第三百三十九章 红姨娘的失势(一) “夫人,您栽赃陷害齐氏这件事,最大的破绽其实就算桃红那丫头,若是桃红那丫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即便是那顾家三姑娘还有想要追查此事的心,连证人都没有了,她又能从中调查出什么呢?” 水绿说着,提起了暖炉上头温着的一盏碧螺春,倒在了红姨娘身边的那青瓷白莲的小茶盅里。亲自递到了红姨娘手中,脸上带了几分冷冷的笑容。 “再说了,老爷是在夫人身后护着你的。桃红左右不过是个丫头,若是死了,大不了喊人抬出去,厚赏她的家人罢了。便是老夫人不满夫人,此事里也是挑不出一个错来的。” 还没等红姨娘开口问她接下来的主意,水绿就把她接下来的主意,一并和红姨娘说了。 这回也算是诉了忠心了。 红姨娘端起那盏茶,久久没有入口,心中一直在思索着方才水绿口中的主意。 水绿说的确实不错,知道她偷盗了府中那些个财物来栽赃陷害齐氏的,也就只有桃红一人而已。 如今她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自己手上,为着她一家老小的性命着想,她也不敢在旁人面前翻供,若是桃红没了,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到时候就算有人察觉出来其中的不对劲,桃红死了,她也是查不出什么来的。 可如今桃红被关押在后罩房的地窖里头,由冯老安人亲自嘱咐了灶上伺候的婆子守着,若是想要把桃红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只怕也不简单。 前些日子她原本想要在瑞月院私自处理了桃红,可前天晚上冯老安人吩咐了春燕过来要人,她也不能不给。为着不再吃罪冯老安人,她只能吩咐了婆子把桃红送了过去。 红姨娘凝神思索了半晌,待茶盏中的茶水凉了之后,她才放下茶盏,向着水绿又问了几句。 “水绿,我不是吩咐你带着桃红那弟弟妹妹亲自去看她吗?这件事办的如何了?” 水绿原本是要带着桃红那弟弟妹妹去后罩房看桃红的,可冯老安人吩咐婆子守在屋外,没有她老人家的命令,不许放任何人进去。纵然她使了银子,那婆子还是没让她进去。 望着面上带了几分忧虑的红姨娘,水绿不敢欺瞒,只得实话回道。 “夫人,奴婢原是要带着桃红那弟弟妹妹去后罩房看她的,只是冯老夫人吩咐了婆子守在屋外,那些个婆子都是老夫人从冯家带过来的,哪里肯让我带着桃红那弟弟妹妹进去?还请夫人恕罪!” 水绿话音刚落,又跪倒在地,一个劲地对着红姨娘磕头。 她知道,自己伺候的这位,可不是个什么善主,她吩咐下来的事情没有办成,可是要受罚的。且那桃红在她身边伺候了那些年,都能被她拿来挡罪,更别提她了。 水绿心惊胆战了半晌,等着红姨娘对她的责罚,没成想,红姨娘竟不怪她,不过轻飘飘责罚了几句。 “罢了罢了,桃红如今在老夫人屋里,老夫人又不喜我,怎么会让你去见桃红呢? 你去喊了人牙子,去寻一批年轻貌美的小丫鬟进府,悉心调教后,安插在老夫人身旁,这样后罩房的一举一动,我也能清楚个七七八八了。”红姨娘说罢,对着水绿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水绿见红姨娘面上已经回归平淡,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能够放了下来,迅速起身就离开了屋中。 水绿走后,顾礼华就进了屋子。 看着红姨娘歪靠在身后的贵妃椅上,顾礼华并不在意,而是伸出手,往那装了剥好的金桔小碟中抓了一把金桔,迅速往自己嘴里塞了几个,然后伸出手,抓住了眼前的红姨娘。 “红梅,是怎么了?一副不高兴的模样,难不成是这府里有人惹你生气了?”顾礼华一面说着,一面拿起了高几上头摆着的手帕,擦了擦自己手上沾着的砂糖。 “六郎,这府里能惹我生气的,大有人在。我若是天天这样气下去,岂不是有气死的一天? 前些日子老夫人把桃红那丫鬟从我身边接走过后,我心想着桃红一家老小的生计,全指着她那点月例银子。如今她被关押在后罩房里头,她那一家老小岂不是要活活饿死,还请六郎开恩,让管事下去接济接济桃红那一家老小。” 顾礼华原以为红姨娘想要和他诉苦,没成想竟是为了让他喊管事,接济了犯了错丫鬟的家人。 他也是知道的,若非得了红姨娘的示意,纵然借桃红那小丫鬟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在府中行盗窃之事。 但桃红那小丫鬟当着众人的面,又当着衙门过来的陈师爷,招认了是自己盗窃府中财物,栽赃陷害齐氏的,他也不好得再说红姨娘的不是。 思索再三后,顾礼华还是道:“红梅,是你用偷盗府中财物这件事,来栽赃陷害齐氏的吧?如今又要我喊了管事下去接济她的家人,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红姨娘没想到,顾礼华还是来和她追究这件事了。不过是一个伺候人的小丫鬟,没了就没了,有什么让人觉得珍惜的。 再说了,若是没有自己的多番接济,桃红连同桃红那一家老小,如今还不知在哪里呢? 不过是拿她出来为自己抵罪,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红姨娘心中是这样想的,但当着顾礼华的面,她却不能表现得那样不近人情,她还是道:“六郎,虽说桃红那丫鬟是在我身边伺候的,可我哪里知道她能干出那样的事情出来? 前些日子她不过是和我说了家里的情况,我原想让人加一点她的月例,没成想她就偷盗了府中那么多物件,还准备栽赃陷害小齐!” 生怕顾礼华不相信她所说的,红姨娘伸出手,一把抓着顾礼华的手,就道:“六郎,您不能只相信那些人所说的呀,您应该听听红梅!红梅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呀!” 红姨娘话罢,又哭诉了一阵。扰得顾礼华先前心中的高兴,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她栽赃陷害齐氏这件事,他私底下已经问过水绿那丫头了,如今她又说自己是被人栽赃陷害的,那么齐氏和她,到底谁才是被栽赃陷害的呢? 不是他不愿意相信眼前的红姨娘,只是红姨娘近些日子做的种种事情,实在令他不解。 顾礼华挣脱了红姨娘紧紧拉着他的那双手,就道。 “红梅,有些时候人在做,天在看,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我不是不愿意相信你,只是眼前的你,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你了。” …… 腊月十六,冯程亲自下来接齐氏和虎儿回冯家。 前些日子,冯家老太爷病逝,冯家二房三房因着争老太爷当年留下来的田产一事,闹得不可开交,冯程又是二房的长子,在冯家大太太尤氏的撺掇下,和冯家三房的事情就闹上了公堂。 好一阵子才把这件事顺顺利利地解决了,前些日子齐氏在顾家二房遭人栽赃陷害偷盗府中财物的事情传回了冯家,冯程想要亲自过来接了儿媳回去,可是却被尤氏一次又一次地拦下。 好不容易摆脱了尤氏的阻拦,冯程这就亲自驾车过来,接了齐氏回去。 腊月十五的夜里,朋普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从夜里三更一直下到了晨起,外头的雪还是没有停,依旧是洋洋洒洒地下着。 屋里的石板路上,已经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冯老安人担心行走与廊外的丫鬟婆子打滑摔倒了,就吩咐了小厮在路上撒了些盐巴,让那路上的冰化了不少。 后罩房,暖阁。冯老安人坐在屋里的软榻上,林氏坐在冯老安人身边,两人怀里皆抱着一个红泥鎏金的小手炉,正笑呵呵地叙着话。 底下齐氏和冯程坐在一处,冯程正拿着枚拨浪鼓,哄着怀中满脸笑意的虎儿。 顾玉棠一脸疲倦地坐在林氏的下首,身前摆了一个烧得正旺的炭盆,看着屋里的冯程和齐氏有说有笑的,顾玉棠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面上仍表现得淡淡地。 一旁伺候的阿华见顾玉棠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又不肯凑到冯程和齐氏的话题中,和冯程齐氏一起乐上一乐,忙递了个金桔到顾玉棠的手里,轻声问了句。 “姑娘,若是您实在是不愿待在这里,要不咱们去向老夫人说说,让姑娘先行离开。” 顾玉棠接过了阿华递过来的金桔,听她这样说,当即就回道:“阿华,如今祖母和冯祖母说的正起劲,怎么能因着我,就去打扰了她们两位老人家叙话?我先等会吧!等着祖母和冯祖母叙话完,我再行出去。” 坐在软榻上头的冯老安人见顾玉棠坐在软榻上,久久没有说话,以为她是装着什么心事,就问了句。 “棠姐儿,怎么从一进屋就没有说话呀?莫不是心里装着事情,不高兴了,不愿说话了?” 第三百四十章 红姨娘的失势(二) 听冯老安人这么一问,顾玉棠忙回道:“冯祖母,没有的事,棠儿心里没装着旁的事情。只是见您和祖母说得兴起,棠儿不好打扰你们罢了。” 顾玉棠说着,脸上带了几分淡淡的笑容,似乎是想要让冯老安人相信她,她心里并没有装着旁的事。 不过冯老安人也是听说了,昨日夜里,林氏把顾玉棠和一个丫鬟关在了堂屋的柴房里头,挨冻受饿了两个时辰,把顾玉棠冻得夜里就发了烧。 又是吩咐丫鬟去请了城里惠民药局的大夫上门诊脉,又是大半夜喊了小丫鬟去药方抓药,又是吩咐几个小丫鬟在屋里煎药,喂顾玉棠喝药。 林氏所在的堂屋,从昨日夜里,一直折腾到了今天晨起。 昨日屋外下着大雪,原本惠民药局的大夫是不愿意出诊的,但见来人是林氏身边伺候的,知道林氏和正定的林氏医馆有些渊源,才肯出诊的。 见顾玉棠面上还有几分的苍白之色,说话的时候都是一副虚浮的模样,显然是还没有休息好。 病着的人自然是不愿说话,冯老安人也就没有责怪顾玉棠的意思,对着身边坐着的林氏就道。 “老姐姐,我说你也是的,棠姐儿这样娇弱的一个人,哪里经得起那样的折腾? 左右不过是身边伺候的丫鬟不得力罢了,罚了那丫鬟就算了,何苦连棠姐儿也一起罚呢?看看那张小脸,可是苍白了不少。” 见冯老安人这样说,林氏心中虽有不悦,却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来,冲着冯老安人笑了笑,就道。 “二弟妹呀,你是不知道,棠姐儿纵着她身边伺候的那些个丫鬟,不知干了多少糊涂的事。 我已经是劝了她几次,她听进去就算了,还一意孤行,这叫我有什么法子?昨日夜里我是气急了,才想着把她关在柴房里头,让她静思己过的。” 听着林氏这样说,顾玉棠也跟着附和了几句,帮着林氏解释了几句。 “冯祖母,您老也别说我祖母的不是,是棠儿一意孤行,才惹得祖母生气的。一切都是棠儿的过错,无关祖母,若是冯祖母想要责怪,还是请责怪棠儿吧!” “傻丫头,我哪里会责怪你祖母?我和你祖母也是十多年的交情了,她的为人,冯祖母还是一清二楚的。 若不是为着你着想,被你气得急了,怎么舍得把你这样的丫头,放在了破旧漏风的柴房里头挨冻受饿呢?” 冯老安人说着,朝着身边伺候的春燕使了个眼神。春燕懂了冯老安人的意思,迅速把站起身的顾玉棠重新扶到了凳椅上头坐定。 见冯老安人都这样说,若是林氏再不出来说几句什么,打了圆场,只怕该让冯老安人记恨她了。 林氏先是看了一眼坐在绣凳上头的顾玉棠,见她一副虚弱的模样,就知道她体内的寒症还没有完全消散,就对着她身边站着的阿华吩咐道。 “阿华,既然你家姑娘身子不适,就带着她下去歇着吧!若是闲着无事,也别老往着外头跑。” 阿华得了林氏的吩咐,正要搀着顾玉棠出去的时候,却被顾玉棠打断了她手头的动作。 “祖母,棠儿还不想出去,棠儿还想继续留在这屋里,陪着您老人家。请祖母不要赶棠儿出去!”顾玉棠说着,站起身来,向着软榻上头坐着的林氏和冯老安人福了一礼。 既然棠儿不愿出去,想要在屋里继续待会,就让她继续待着吧。只要她不再涉足于二房那些个琐事里,棠儿想要怎么做,她都可以随着她。 林氏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身旁的冯老安人已经对她说道。 “老姐姐,外头刮着风,又下着雪,棠姐儿身子又还没有好全,就让她继续待在屋里吧!这屋里比起棠姐儿在的东厢房也暖和些,她在这里待着,也能去了体内的寒症。” 听着冯老安人这个话,像是她林氏是个苛待孙女的祖母一样? 让自己的宝贝孙女,冒着外头的风雪回到自己的住处,万一又受风怎么办?万一病情又加重了怎么办? 林氏心中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让顾玉棠遭这样的罪,但碍于冯老安人还在她的身边,只能道。 “棠姐儿,既然你冯祖母要你留下来陪着我们两个老家伙,你就留下来吧!外头刮着大风,就这样让你出去,祖母心里也是舍不得的。” 听着林氏这样说,顾玉棠知道林氏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她之所以要把自己和大寒关在柴房里,其实也是为着她好,若是不为着她好,她大可以把自己一直关在柴房里头,不放自己出来。 但祖母仅仅只关了她两个时辰,就喊梁嬷嬷把她放出来了,之后又是请大夫来给她瞧病,又是亲自煎药给她……祖母待她的恩情,只怕她还一辈子,也是还不完的。 “祖母,冯祖母,只要你们二老不嫌棠儿是只聒噪的金丝雀,棠儿就一直待在屋里,陪着你们。”顾玉棠话音刚落,就有伺候的丫鬟,急急忙忙推门走了进来。 看那丫鬟身上的穿戴,就知道是后罩房里头伺候的丫鬟,在冯老安人身旁伺候的丫头。 那丫鬟小心谨慎地瞧了屋里众人一眼,随后走到了冯老安人身边,轻声说了几句。 “老夫人,红姨娘院里差人过来了,说是红姨娘胎动不适,已经见红了。吩咐了丫鬟去外头请大夫,但院门口都是咱们安插人,愣是没让那个丫鬟出去。” 那丫鬟说话的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却还是落入了林氏的耳中,红姨娘胎动不适,已经见红了?这是怎么回事? 红姨娘的胎像不是一向很稳,怎么会突然胎动不适,还见红了呢? 林氏心里起了疑惑,冯老安人的心里,也起了疑惑。 冯老安人看了身旁的林氏一眼,见林氏也正望着她,似乎是想要让她拿个主意出来。 冯老安人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问了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红姨娘的胎像不是渐稳,怎么会见红?老爷可知道了?” 顶点 第三百四十一章 红姨娘的失势(三) 见冯老安人问得急,林老夫人也在屋里,那丫鬟也不敢再隐瞒什么,当即就回道。 “老夫人,听瑞月院来报信的丫鬟说,红姨娘晨起用了一碗稀粥后,就胎动得难受,一直歇在屋里,没敢出来。 后来红姨娘身边伺候的水绿把这事禀到老爷面前后,老爷亲自去看了红姨娘。老爷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没成想,老爷才走了不久,红姨娘就见了红。” 听着那丫鬟把红姨娘胎动落红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冯老安人觉得此事透着几分不妥。 前些日子红姨娘胎动的时候,她特地命人去把惠民药局最善妇科的张大夫给请了回来,照看了许久,红姨娘的胎像渐稳,她才着人把那张大夫送回去的。 可怎么过了半个月,红姨娘的胎像就先后动了一次,这的确有些奇怪。 莫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在红姨娘的吃食中动了手脚? 冯老安人没有多想,还是对着那个丫鬟吩咐了几句,“去请了惠民药局最善妇科的张大夫来,前些日子喊他来给红姨娘瞧过,红姨娘什么身子,他也清楚些,到时候也好对症下药。” 那丫鬟得了吩咐,正要转身出去的时候。冯老安人又嘱咐了几句。 “去请张大夫过来的时候,再把临街的吴产婆给我请过来,她接生了那么多孩子,想必经验也比张大夫要多些,若是那孩子保不住了,就保住大人吧!” 那丫鬟听着冯老安人这样的嘱咐,愣了一愣,但还是照着吩咐下去办了。 顾玉棠坐在一旁的绣凳上,也听见了冯老安人这些话。红姨娘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子了,按理来说,胎像应该渐稳才是,怎么会一下子就胎动见红呢? 听冯祖母方才那番话,要丫鬟去请了临街的吴产婆过来,想必是猜着红姨娘这胎是保不住了,想要让红姨娘早产吧? 只是那孩子才五个月大,才有了雏形,就算是生下来,也是养不大就要夭折的呀! 不过冯祖母话里头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保不住那个孩子,就保住红姨娘。 冯老安人话罢,一连叹了几口气,歪靠着身后的金丝大迎枕,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旁的林氏见冯老安人这副模样,心想着她可能是在忧心着红姨娘这一胎,就劝了几句。 “二弟妹,你放心好了,惠民药局的张大夫,是最善妇科的,红姨娘不过是见了红,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一把年纪,就不要为着小辈们的事犯愁了。” 见林氏劝了冯老安人几句,坐在冯老安人下首的齐氏把虎儿交给身后的乳母,强扯出了几分忧虑,也是跟着劝了几句冯老安人。 “姑母,红姨娘福大命大,想来是保得住孩子的。只是小齐觉得此事透着些古怪,前些日子张大夫给红姨娘诊脉的时候,那时候明明是胎像渐稳,怎么才过了半个月,就变成胎动不止了呢? 姑母还是喊了红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来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冯老安人先前心里就有了想要喊红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来问一问的想法,如今经齐氏这么说,她当即就唤来了身后的春燕,对着春燕吩咐道。 “春燕,去瑞月院,把水绿那丫头带过来。水绿是红姨娘贴身伺候的丫鬟,红姨娘出了这等事,想必她是清楚些的。” 见春燕出去后,顾玉棠心中想着此事,向着冯老安人说了句。 “冯祖母,若是您老人家想要查清楚红姨娘到底是怎么胎动不止的,只怕把水绿一个人请来,是不成的。 瑞月院里头有自己的小厨房,大厨房里头又有专门为红姨娘做饭的厨娘,棠儿想着,还是把这些人一起带过来,好好问清楚吧!” 若是有人在红姨娘的膳食中动了手脚,只会在瑞月院的小厨房和大厨房里头做手脚,旁的地方,是接触不了红姨娘的吃食的。 再说了,大厨房里头最是人多眼杂,鱼龙混杂,即便是进去个什么院里的丫鬟,婆子们只会以为她是哪个院派过来传饭的,并不会多问什么。 但瑞月院的小厨房,也不能洗脱这个嫌疑,纵然它是红姨娘自己的小厨房,可保不齐有人想要谋害红姨娘,往着她的吃食里面投毒呢? 片刻之后,春燕就带着大厨房的管事和专门给红姨娘做饭的厨娘,还有水绿以及瑞月院小厨房的厨娘过来了。 水绿进来的时候,有些精神恍惚,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 还没有给冯老安人行礼问安,水绿就扑到了冯老安人的脚下,一个劲地喊着话,“老夫人,老夫人,求您老人家给我们家夫人做主呀!我们家夫人是遭人陷害的,是遭人陷害的呀!” 冯老安人和身旁的林氏都被水绿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到了,梁嬷嬷忙递了盏茶上去,给林氏压压惊。冯老安人则是由春燕拿了美人捶,正一锤一锤地给冯老安人锤着。 “春燕,那水绿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林氏喝着手中的茶盏,首先问了春燕一句。 她原本是想要在二房的这些琐事里头,置身事外的。可冯老安人都把她请了过来,很明显就是不想让她置身事外,想要拉她进来。 既然她都被请过来了,这些事情,她总还是要问问清楚的。水绿如今这副模样,可不寻常。 春燕一边帮冯老安人锤着腿,一边缓缓回道。 “林老夫人,水绿那个丫鬟,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红姨娘胎动落红后,她就不知去向,还是奴婢去小厨房找厨娘管事的时候,才发现她在瑞月院小厨房里头。” 水绿是红姨娘贴身伺候的丫鬟,红姨娘胎动不适的时候,水绿竟然不在身边伺候? 而且还不知去向,被人发现的时候,是在瑞月院的小厨房里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氏心中想着这个问题,顾玉棠在一旁听着,也在想着这些问题。 眼前这水绿,一定是此事的一个突破口,想必那水绿必定是知道点什么,若是不知道,她又怎么会失踪了片刻呢? 林氏正要接下去问那小厨房里头伺候的厨娘,却被顾玉棠给抢先了。 “薛厨娘,你是瑞月院小厨房里头伺候的厨娘,红姨娘这几日的饭菜可是你做的?红姨娘这几日吃了些什么,你可还记得?” 瑞月院小厨房伺候的厨娘姓薛,是单独给红姨娘做饭的厨娘。 顾礼华知道这薛厨娘的手艺了得,也知道红姨娘这些日子没什么食欲,特地把这位薛厨娘从酒楼里头请了回来,做些酸甜可口的饭菜出来,增加红姨娘的食欲。 薛厨娘也听过前些日子自己眼前这位顾家三姑娘,在前厅里头和那位衙门师爷的唇枪舌战,知道这位顾家三姑娘是个心思缜密的,又是个嘴快如刀的,若是自己说了一句半句不妥的话,只怕是要被牵连进入此事中的。 思虑再三后,薛厨娘还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玉棠。 “三姑娘,老身是老爷从酒楼里头请回来的厨娘,按理说,主人家出来这样的事情,老身是不应该久留的。 但红姨娘这些日子的饭菜,一直都是由老身亲自做的,如今红姨娘小产,只怕老身也脱不了干系。” 听着那厨娘的这些话,顾玉棠就知道她是个聪明的。 她是被人从酒楼请回来的厨娘,又是单独为红姨娘一人做饭,如今红姨娘小产,只怕是个人,都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与其到时候等别人怀疑到自己头上,还不如当即就自证清白,即便主人家日后再有什么要追究的,也没法子继续追究下去。 “薛厨娘知道些什么,就说吧!屋里自有冯祖母和祖母为你做主,没人敢拿你怎么样的。” 顾玉棠说着,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那厨娘,那厨娘似乎说来的匆忙。还没有来得及把身上的围裙放下,就被春燕带过来了。 那围裙也像是经久未洗的模样,上面的糊满了黑黑的油渍。 似乎是听着顾玉棠这样说,那厨娘才渐渐放下戒心,继续回道:“老夫人,三姑娘。虽说老身只为红姨娘一人做饭,但这几日红姨娘偏爱酸辣。 早饭吃的是酸辣鱼,午饭的时候,大厨房会差人送过来蜜橘。晚饭的时候,由大厨房做的精致的苏式点心过来。老身已有几日没有给红姨娘做饭了,若是老夫人和三姑娘不相信,大可以问一问大厨房的管事。” 大厨房的管事婆子也跪在屋里,听见薛厨娘这样说,生怕自己替别人担了罪名,代人受过。赶忙替自己辩解道。 “老夫人,三姑娘,薛厨娘说的的确属实,红姨娘这些日子的膳食,的确是从大厨房出去的,这一切都是有记档的,红姨娘什么时候,吃了大厨房送过去的什么吃食。 不过这些吃食都是厨娘做好,喊了丫鬟送过去的,若是有什么不妥,还请老夫人问问厨娘。” 管事婆子三句两句话,就像打马球一样,把球打到了大厨房给红姨娘做饭的厨娘身上。那厨娘当场就慌了,还没有等冯老安人和顾玉棠问话,她赶忙慌道。 “夫人,姑娘。老婆子是府里的家生子,几十年的老仆人了,一家老小都住在府里,便是借老奴天大的胆子,老奴也不敢往着夫人的吃食中做手脚呀! 再说了,老奴不过是做饭的厨娘,不是亲手把吃食端到夫人屋里的,这其中还要经多人转手,老奴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呀!” 先是听了瑞月院小厨房的厨娘辩解,又听了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和厨娘辩解,最后大厨房的厨娘,又把此事往着递送吃食的小丫鬟身上推。 一时之间,顾玉棠也不知该相信谁了。 不过首先可以排除了瑞月院里头伺候的那厨娘,她是被顾礼华从酒楼里头请回来的。 若是她在主人家的膳食里头加了什么东西,害得主人家小产,这样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别说先前用她的酒楼不用她。 就算是去到了别的大户人家,听了这个事情后,用起来也是不放心的。 既然请来那厨娘的嫌疑排除了,那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和家生子老厨娘呢? 第三百四十二章 红姨娘的失势(四) 不过在问那两人之前,顾玉棠还是想再问一遍水绿,毕竟水绿是在红姨娘身边伺候的,红姨娘胎动不止,肯定是有前兆的。 那么水绿是知道了红姨娘胎动的前兆,没有上报;还是压根不知道红姨娘胎动得呢? 水绿仍旧那是那副精神恍惚的模样,在屋里待了这些时辰,显然是还没有完全缓过来。不过她有没有缓过来不打紧,只要她神志清醒,还是可以问清楚的。 顾玉棠示意梁嬷嬷把水绿那丫头搀到了自己身边,随后问道。 “水绿,你先前口口声声说你家夫人是遭人陷害的,那么你可知道,你家夫人是遭什么人陷害的?还有就是,这些日子你家夫人用了什么吃食,你可还记得?” 水绿听着顾玉棠这样问,愣了半晌,随后摇了摇头,就回道:“三姑娘,奴婢不知是什么人陷害了我家夫人,但奴婢晓得,我家夫人一定是遭人暗中陷害的。 我家夫人的胎像一向渐稳,怎么会说胎动就胎动呢?且我家夫人担心生产的时候没有气力,数日前就喝上了保胎药了。” 水绿说了这许多,可算是验证了顾玉棠先前的一个想法。 眼前的水绿,并没有真正的精神恍惚,或者是,她先前的精神恍惚,不过是装出来的,至于她为何要这样做,那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既然她意识如此清晰明了,那么她再接着问下去,或许就能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水绿姑娘,我先前不是问你红姨娘这些日子吃了些什么吃食,为何你避而不答呢?难不成红姨娘真的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才导致胎动小产的?” 顾玉棠逼问了几句,那水绿马上就道: “三姑娘,我家夫人这些日子并没有吃什么不妥的吃食。我家夫人这些日子,吃的一直是大厨房送来的饭菜,晨起夫人吃了大厨房送过来的油条豆浆,中午吃了酸辣鱼,晚饭吃了稀粥。 夫人晚上不喜油腻,就吃了几碗稀粥。” “这些吃食你们可喊人试过毒了?倘若不是这些吃食的问题,就是你们院里伺候的丫鬟,暗中做了手脚。” 顾玉棠这样一问,为的就是想要把红姨娘胎动小产的事情怪在水绿和瑞月院伺候的丫鬟婆子身上。 这样水绿为了洗清自己和瑞月院伺候的丫鬟婆子的清白,一定会实话实说的。到时候说不准就说出一些她想要知道的事情了。 顾玉棠话罢,水绿当场就道:“三姑娘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奴婢们可是打小就在顾家伺候的,怎么会不清楚顾家的这些规矩? 凡是夫人的吃食,在夫人入口之前,奴婢门都回拿了银针试毒的,若是有什么不妥,奴婢门也会发现。三姑娘这么问,就是不相信我们这些个在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仆妇?” 听着水绿这样说,瑞月院里头伺候的丫鬟仆妇的嫌疑,可算是洗清了。 她们既是在红姨娘身边伺候,就会事事为着红姨娘着想,红姨娘在这个家里的立身之本,就是她腹中胎儿。若是没了那个孩子,凭着顾礼华的宠爱,只怕她在这二房里,也是嚣张不起来的。 如今红姨娘没了孩子,就等于在这顾府中,没了依靠。红姨娘一旦失势,这些平日里,靠着红姨娘的余威过日的丫鬟婆子们,只怕日子也不会有多好过。 更何况水绿还是红姨娘贴身丫鬟,在顾家二房,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的人物。她自己巴不得红姨娘平平安安生下孩子,进一步稳固了她在二房的地位。 “水绿,既然你说你家夫人胎动小产之事和你们这些伺候的丫鬟无关,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大厨房的吃食出了问题,还是小厨房的吃食出了问题?” 顾玉棠方才问的这几句话,想必那水绿也在心中暗中想过,恐怕她去了小厨房的缘故,就是为此吧? 果然不出所料,那水绿真的是去小厨房调查这件事的。 “奴婢也不瞒老夫人和三姑娘了,夫人胎心不适的时候,奴婢曾得了夫人的吩咐,去小厨房调查了一番。只是奴婢去小厨房后,不仅什么都没有发现,还被人打晕在了小厨房。 所以奴婢见了老夫人,第一句话就是为我家夫人喊冤。我家夫人一定是遭人陷害的,这点毋庸置疑。” 水绿说话的时候,眼神时不时往着身边同样是跪在地上的薛厨娘看去,似乎是在怀疑,这薛厨娘就是那做了此事的人一样。 薛厨娘被水绿看得不舒服,生怕顾玉棠和冯老安人就相信了水绿方才所言,认定了此事就是就是她做出来的,赶忙又为自己辩解了几句。 “老夫人,三姑娘。老身去到小厨房的时候,看见了水绿姑娘躺在地上,至于打晕水绿姑娘的那个人,老身没有看见。但是老身晓得,此事绝不会是瑞月院里头的人做的。” 不是瑞月院里头伺候的人把水绿打晕的?那么打晕水绿的,到底是什么人? 还没等顾玉棠接着下去问,薛厨娘就解释道:“三姑娘,水绿姑娘去小厨房的时候,那时夫人屋里已经乱得人仰马翻,所有人都在屋里守着,奴婢那个时候也在里面。 水绿姑娘得了夫人的吩咐,才去了小厨房调查的,那个时候老身见夫人口渴,才想着端碗水给夫人喝,才会去了那小厨房的。” 听薛厨娘这样说,顾玉棠也确实相信这些事不是她所为。 不过既然水绿那丫头说此事不是瑞月院里头的人做的,那就是外面的人做的,可外面的人,到底是哪个院里的人? 正当顾玉棠要吩咐梁嬷嬷带着小丫鬟下去调查的时候,冯老安人突然就吩咐身边的春燕,让春燕带着后罩房伺候婆子,去大厨房和瑞月院调查。 至于那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和老厨娘,还有薛厨娘,水绿,则被冯老安人喊人扣在了后罩房。 顾玉棠发现,在红姨娘胎动小产这件事中,齐氏始终一言不发,似乎是不愿意卷入这件事中。 但前些日子,红姨娘栽赃陷害她偷盗府中财物,想要把她送进县衙,难不成她心中就没有一点怨恨吗? 不对,齐氏是怀着怨恨的,若是她没有怀着怨恨,怎么会在那日,和红姨娘在前厅里头起了争执? 只是在这件事里,她表现得实在是太不寻常了,似乎是这样在这件事里,把自己撇清楚,摘干净。 可这样做,似乎也表明了,她是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只是没有说出来告诉旁人罢了。 顶点 第三百四十三章 齐氏的谋算(一) 就在这个时候,齐氏起身走到了那薛厨娘的身旁,目光冷淡地瞧了她一眼,就道。 “薛厨娘,你是如何知道打晕了水绿的人,不是瑞月院里头伺候的丫鬟的?你先前话中所说,红姨娘胎动不适的时候,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乱做了一团。 那个时候水绿又得了红姨娘的吩咐去小厨房查看,你又恰好去小厨房端水,看见水绿晕倒在地,这一切岂不是太过巧合了?” 诚如齐氏所言,方才那薛厨娘所说的这一切,的确是太过巧合了,水绿得了红姨娘的吩咐,前去小厨房查看,而后这薛厨娘又去了小厨房端水,看见了水绿晕倒在地。 到底是水绿自己装晕还是被人打晕的,水绿不说,顾玉棠也不晓得。 但顾玉棠觉得,红姨娘胎动小产这件事,和水绿那丫头,必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水绿是红姨娘贴身伺候的丫鬟,胎动小产的时候,那样的紧要关头,红姨娘不把水绿留在身边伺候,派出去做什么?难不成是红姨娘有意支开水绿? 薛厨娘被齐氏这样一问,当场就慌了起来,回话的时候,脸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齐夫人,您这么说,难不成是在怀疑老身不成?水绿姑娘和老身无冤无仇,我何必去打晕她呢?再说了,我打晕了她,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虽说那个薛厨娘心中是慌乱起来,好在脑子还没有糊涂,能有理有据地为自己辩驳几句。 的确如她口中所言,她和水绿无冤无仇,是不会打晕水绿的,且她打晕水绿,也没有什么益处。 除非,除非眼前这薛厨娘,是在小厨房里头发现水绿暗中做了什么手脚,不想打草惊蛇,就把水绿给打晕了。 顾玉棠听着薛厨娘这番辩解,在心中做了多次推演,只希望能找出这件事的真相。 不过既然此事是在瑞月院小厨房里头发生的,小厨房中伺候的仆妇又不止那薛厨娘一人,还是喊了其他人来,听听其他人的想法。 顾玉棠打定了主意后,就对着坐在高座上的冯老安人劝道。 “冯祖母,与其再这里追究这些丫鬟仆妇们的罪过,还不如把瑞月院伺候的丫鬟仆妇们一起提来,好问个清楚,看看到底是哪里出现了纰漏?” 顾玉棠此话一出,齐氏当场就反对道。 “三姑娘,如今红姨娘在生产,若是咱们就这样把瑞月院伺候的丫鬟一起提来的话,若红姨娘发现身边没了熟悉的人,只怕生产的时候会凶险呀!” 冯老安人都还没有说话,齐氏就反对了自己的提议,难不成这件事里,齐氏也来暗插了一脚? 还没有等冯老安人说话,顾玉棠当场就回道:“齐夫人,如今红姨娘屋里有六叔父陪着,还有惠民药局请来的大夫,吴产婆陪着,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您就别杞人忧天了,还是喊人把那些个丫鬟带过来,一问便知了。” 冯老安人也觉得顾玉棠所言在理,只是身边伺候的春燕已经被事先派出去了,身边没了得力堪用之人。 她想要借了林氏身边伺候的梁嬷嬷一用,就对着林氏问了几句。 “老姐姐,我身边伺候的春燕丫头已经去做了旁的事了,其他的那些个小丫头,都是年轻经不起事的。不如把你身边的梁嬷嬷借我用用,审审在瑞月院伺候的那些丫头?” 林氏闻言,在心中暗自思索了一阵,冯老安人想要借了她身边伺候的梁嬷嬷,不是想要把她往这件事里头拉吗? 她原先是不想插手红姨娘小产这件事的,她总觉得此事透着一股古怪,但冯老安人已经开了口,她不把梁嬷嬷借她,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想好了主意后,林氏就对着站在自己身旁的梁嬷嬷吩咐道。 “春平,既然冯老安人想要借你过去用,帮着她审审那些个小丫头,你便去吧!只一点,你终究是长房的仆妇,有些事情,不好插手还是不插手的好。” 梁嬷嬷也晓得林氏在暗示着什么,红姨娘腹中怀着的是二房的第二个孩子,如今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个问题,若是把长房给牵扯进去,到时候就说不清了。 且冯老安人还是让她审瑞月院伺候的丫头,这样棘手的事情,一方面要做好,一方面又不能把长房牵扯进去,实在是有些难办。 顾玉棠也清楚梁嬷嬷接下这件事的难处,梁嬷嬷是长房的人,来插手二房的这些事,本来就是说不过去的,但冯老安人都亲自开口了,祖母不答应,也得答应。 不然若传了出去,在外头看来,岂不是祖母吝啬小气,连个仆妇都不愿借出去。 生怕梁嬷嬷不知轻重,被丫鬟卷入了纷争中,顾玉棠还是提点了几句梁嬷嬷。 “嬷嬷,无论如何,你都是长房出来的人。有些事情,不在您老人家的能力范围,您还是不要再插手进去,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平白惹了一身臊出来。” 梁嬷嬷知道顾玉棠这么说是好心,带了一抹浅浅的淡笑,脸上的褶子都笑了出来,回道:“三姑娘的心意,老奴心领了。老奴晓得该怎么做,才不会辜负了老夫人和冯老安人对老奴的赏识。” 外头的雪下得越发大了,一阵阵冷风夹杂着如米粒般大小的雪花,轻飘飘落在了屋檐上,树上,廊下。 梁嬷嬷推门出去的时候,顾玉棠特地喊了丫鬟递了一把伞给她。 这样的天气出门,若是不多加小心,让雪花落在了衣服上,等进屋的时候,雪花化了在了衣裳上,那是要着凉生病的呀。 见外头的雪下得越发大了起来,冯老安人知道林氏和顾玉棠不便回去,就叫后罩房小厨房里头伺候的厨娘在暖阁里头架起了银吊子,熬一锅小米粥,待会用饭的时候,就着前几日腌的酱菜,可以用点。 没过多久,挂在银吊子上头的小米粥就开始扑通扑通地响了,接近半熟的小米粥伴随着扑通声,飞溅了几滴出来。 厨娘担心溅出来的米汤烫到了围在银吊子身边的顾玉棠等人,赶忙叫人拿了锅盖来,盖在了那银吊子上。 这样就算那银吊子里头的小米粥再沸腾起来,也是间在了那锅盖上,不会溅到人的身上。 小米粥熬好之后,小厨房伺候的丫鬟就抱来了一摞汤勺碗盏,熬粥的厨娘把小米粥一碗一碗地舀出来,递到了屋里的各个主子面前。 : 阿华接过了厨娘递过来的小米粥,正要拿出随身带着的银钗试毒的时候,却被顾玉棠给制止了 “阿华,不必了。银吊子里头那锅小米粥也是我看着熬出来的,在我们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想必那厨娘也不敢做什么手脚。” 阿华却不以为然,仍旧要用银钗试毒,满脸忧虑地回了顾玉棠一句。 “姑娘,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暖阁里头那么多人,保不齐谁起了歹心,悄悄往那银吊子里头什么不该加的东西,姑娘身子要紧,还是允许奴婢试毒吧!” 阿华说着,还是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银钗,把先前厨娘递过来的那碗米粥端到了无人处,用银钗试了试,发现无毒后,才递给了身旁的顾玉棠。 见阿华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顾玉棠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难受,连自己亲眼看着熬出来的米粥都要试毒,那这吃饭,还真是麻烦。 只不过若是那厨娘有心要在那米粥里头做手脚,只怕用了银钗试毒后,也是发现不了什么的。 从后罩房回来后,顾玉棠就歇在了东厢房的里屋里。屋里让人笼起了地龙,又让人端了两个暖炉进来,这屋里仍旧是透着一丝冰冷。也不知是窗户没有糊好,还是屋里何处漏风,这屋里就是透着一股冰冷。 顾玉棠冷得实在受不了了,就让阿华把两个暖炉挪到了她的榻旁,往她的被窝里,塞了好几个刚换了热水的汤婆子。 但就算这样,顾玉棠还是冷得在被窝里头打起了冷颤。 阿华坐在顾玉棠的榻前,看着自家姑娘脸上一片通红,摸了摸额头,才发现自家姑娘又烧了起来。 赶忙就吩咐大寒把前些日子覃大夫为顾玉棠开的,还没有喝完的药,拿出来一副,去茶水房煎药了。 端来一盆热水,阿华把帕子浸湿后,把帕子敷在了顾玉棠的额头上,并轻轻唤了顾玉棠几句,“姑娘,姑娘,你可好些了?身子可还难受?” 阿华一连唤来好几声,顾玉棠都没有醒来。阿华知道姑娘这回着凉了,而且还越烧越严重了,若是不把大夫及时请过来,只怕姑娘会有性命之忧。 正当阿华把小丫鬟派去堂屋报信的时候,顾玉棠突然醒了,勉强睁开了半闭着的眼睛,借着手肘的力气,靠在了身后的软枕上。 “阿华,阿华,你喊丫鬟去祖母屋里做什么?她老人家才刚歇下,现在就去打扰,只怕不大妥当。” 顾玉棠支支吾吾地说了几句,阿华赶忙把敷在顾玉棠额上的热帕子取了下来,在热水中又洗过一遍后,赶忙又敷在了她的额上。 “姑娘,姑娘。都什么时候,您还在意打扰不打扰老夫人歇息,您都快要烧糊涂了,奴婢还是赶紧喊人去禀报老夫人,让老夫人快些请大夫进府吧!” 堂屋这边,林氏刚刚歇下,梁嬷嬷正要熄灯的时候,就有丫鬟火急火燎地推门而入,还没等梁嬷嬷问发生了什么,那丫鬟就道。 “老夫人,东厢房那边喊人递过来消息,阿华姑娘说三姑娘今夜着凉了,人已经烧了起来,有些迷糊了。阿华姑娘不敢拿主意,特地喊人过来报信,让老夫人快些请大夫。” 虽然那个报信的小丫鬟说得快,但林氏还是听出了七七八八,棠姐儿又着凉了? 怎么会又着凉了呢?身边伺候的那些丫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人都已经烧迷糊来报过来? 一旁的梁嬷嬷看着林氏面上的怒容更盛,知道林氏的心中已经是怒火中烧了,赶忙提醒了句。 “老夫人,三姑娘的身子要紧。至于底下伺候的那些丫鬟,还是等三姑娘的病好之后,再做处置吧! 不过阿华姑娘报信及时,待三姑娘病愈后,老夫人还是要嘉奖一番。” 林氏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全涌了上来,积压在了心头,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来。但棠姐儿的身体要紧,此刻不是她发火斥责的时候,还是对着身旁的梁嬷嬷吩咐了几句。 “春平,嘉奖不嘉奖,那都是后话了,如今棠姐儿的身子要紧,还是快些去惠民药局请了大夫回来吧!” 林氏话音刚落,就让梁嬷嬷把她平时惯穿的大氅找了出来,伺候着林氏穿上后,就准备送着林氏齐东厢房。 后罩房后面的耳房里,齐氏和冯程就住在这间屋子里,见堂屋的丫鬟急急忙忙过来通报,齐氏就知道顾玉棠那死丫头又病了。 想起白天在后罩房,顾玉棠问瑞月院里头伺候的丫鬟婆子的模样,她大概猜测出了,顾玉棠十有八九知道红姨娘胎动小产这件事,一定有人从中作梗。 只是如今仅凭那几个丫鬟婆子的一面之词,很难说明什么罢了。 这个时候,耳房的木门被推开了。带着一阵风雪进来,屋子里生了几个暖炉,再加上外头已经挂上了布帘,这间耳房里头,不算太冷,反而还让人觉得有些热。 被齐氏安插在冯老安人身边的丫鬟急匆匆地进来,趁着冯程不在屋里,那丫鬟赶忙对着齐氏道。 “夫人,如您所言,林老夫人喊了丫鬟来报了三姑娘着凉的事。听说三姑娘已经烧了起来,有些迷糊了,林老夫人已经喊人去惠民药局请大夫了。” “林老夫人的动作倒是快呀!这么快就喊人去请了大夫。”齐氏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就接着道。 “我吩咐你下去办的事,做的怎么样了,可知会惠民药局的大夫了?” 顶点 第三百四十四章 齐氏的谋算(二) 那丫鬟点点头,四下打量了一下,见屋里除却了齐氏,再没有旁人,她这才敢接着回道:“夫人,奴婢已经照着您的吩咐,知会了惠民药局的管事了。 若是林老夫人喊丫鬟过去请大夫,惠民药局的管事只能说大夫不在,都出诊去了。即便是林老夫人动用了关系,惠民药局的管事也只会说大夫不在了,让她们改日再来。” 听着丫鬟这样说,齐氏望了一眼窗外洋洋洒洒下着的雪,自顾自地说道:“下着这样大的雪,想必那些个大夫,都不愿意出诊吧?” “夫人,您就放心吧!奴婢不单单去惠民药局知会了那些个大夫,就连这朋普城里的大半药馆的大夫,奴婢也都喊人,一一知会过了。 至于最后林老夫人喊了丫鬟去请,那些个大夫来不来府里为三姑娘瞧病,那就是他们的事了。”那丫鬟看着面前的齐氏,就这样回道。 白天在后罩房暖阁里的时候,齐氏就看出了顾玉棠面色有些不好,她就吩咐在顾玉棠用的碗盏上,涂了些东西。没成想,顾玉棠回去之后,就病倒了。 齐氏生怕顾玉棠从红姨娘胎动小产的事中,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所以就暗中买通了惠民药局的大夫,让他们不要出顾家二房的诊,这样顾玉棠没了大夫瞧病,就那样烧下去,迟早是会烧迷糊的。 齐氏心底里巴不得顾玉棠烧迷糊了,这样也就不会查出红姨娘胎动小产的真相了。为了小心起见,齐氏又问了那丫鬟几句。 “除却了惠民药局,城里还有那间医馆最大的?你可喊人拿了银子去收买?” 那丫鬟清楚齐氏的手段,不敢欺瞒齐氏,实话实说道:“夫人,除却了惠民药局,城里就有家张氏医馆,算是城里较大的医馆了。但奴婢已经差人打听过了,张氏医馆的坐馆大夫前些日子已经回乡了。 如今在医馆里头的,就一个半桶水的毛头小子。奴婢见他是一个毛头小子,也就没有白白浪费那点银子,去收买他。” “那你可知那毛头小子的医术如何?可会给人瞧病?咱们既然想要暗中收买了大夫,让顾玉棠无人瞧病,就必须把此事做得滴水不漏。 若是事后顾玉棠没有死,林老夫人喊了老夫人追究起来,即便是我想要保住你们,也是没法子了。” 齐氏这样说,为的就是想要要吓唬那丫鬟,让那小丫鬟彻底听她的话,为她所用。 那丫鬟是个胆子小的,遭齐氏这么一吓,马上就道:“夫人,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见那张氏医馆没什么人去看病,以为那毛头小子没什么医术,所以就没有用银子收买他。 待明日晨起,奴婢亲自去那张氏医馆,看看那毛头小子是否会医术。” “还要等到明日晨起?明日晨起,说不定林老夫人已经为顾玉棠那死丫头请来了大夫瞧病。以防万一,我让你现在就去张氏医馆走一趟!去看看那毛头小子,是否如你所说,是个不会医术的?” 齐氏心里有些发毛,毕竟顾玉棠那丫头和她算得上是无仇无怨。 前些日子红姨娘在前厅栽赃陷害她偷盗府中财物的时候,顾玉棠那丫头,还为着她说了几句话,帮她洗脱了罪名。 但是顾玉棠那丫头是个聪明的,若是叫她发现,红姨娘胎动小产是自己所为,只怕不单冯老安人饶不了她,就连那顾礼华,也不会让她轻易离开顾家二房的。 所以她必须在离开顾家二房之前,把顾玉棠那丫头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处理了。 丫鬟看了一眼外头的雪,雪已经在院里积了半尺深了。若是自己就这样出去,行走在雪地里,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呀? 且林老夫人已经派了丫鬟出去请大夫,若是自己正好和林老夫人请的丫鬟撞到了一起,那该怎么办呀? 小丫鬟思虑再三,还是大着胆子说了几句。 “夫人,外头下着这样大的雪,只怕出入有些不便。若是让奴婢冒着雪去见那张氏医馆的大夫,只怕会耽搁了,还说明日晨起,您再吩咐奴婢去吧!” 小丫鬟说的声音极轻,似乎是对眼前的齐氏有些害怕。 齐氏见那小丫鬟不愿此刻出门,坐在软榻上,一手抱着那汤婆子,另一只手捧起了高几上头摆着的茶盏,轻轻饮了几口,一把将把茶盏砸在了身旁的高几上。 茶盏并没有破裂,而是茶盏里头盛的茶水,全部溢了出来,一点一滴地滴在了齐氏脚下的羊绒地毯上,把那地毯打湿了一片。 “杏儿,你在我身边伺候多年,我待你如何呀?”齐氏语句冰冷,一字一句都刺进了那小丫鬟的心里。 那个叫杏儿的小丫鬟也没有丝毫的懈怠,马上就回道:“奴婢在夫人身边伺候多时,夫人待奴婢甚好,从来没有打骂过奴婢。夫人对奴婢的恩情,奴婢没齿难忘!要是奴婢哪里做得对不起夫人的,还请夫人见谅。” 见那个小丫鬟这样说,齐氏就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杏儿,你说我对你的恩情,你没齿难忘,那么如今,可是到了还恩的时候了? 今夜风雪虽大,但只要你穿的厚实,打上了伞,这点风雪还是挡不住你的。” 齐氏的言下之意,就是想要那个小丫鬟现在就出门,去那个张氏医馆,看看如今张氏医馆里头,那个所谓的毛头小子,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 若是那毛头小子是个精通医术的,那么她们今夜知会了惠民药局的大夫,让惠民药局的大夫不出诊,岂不是无用了? 就算林氏请不了惠民药局里头的大夫为顾玉棠看诊,请了张氏医馆里头那毛头小子去看诊,也是一样的。 “夫人,您大可以不必担心,奴婢今天去张氏医馆的时候,听街坊邻居说,那毛头小子是个不修边幅的,想必也没什么医术。且如今都这个时辰了,外头又下着雪,想必他也不愿意出诊的。” 杏儿心中实在是不想此事出门,又说了几句。 第三百四十五章 齐氏的谋算(三) 齐氏听着那小丫鬟这样说,抬眸瞧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还下着不大不小的雪。 如今都这个时辰了,想必那张氏医馆的人都歇下了。但若林老夫人为着顾玉棠那丫头的病,一时着急,喊开了那张氏医馆的门怎么办? 且朋普城里除却了惠民药局和张氏医馆,还有着大大小小的医馆,那些个医馆她还没有喊人去知会。 若是被林老夫人派了丫鬟请了一个半个大夫回来,替顾玉棠瞧好了病,那她之前布置周密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了? 顾玉棠病好后,林老夫人对此事肯定会心生疑惑,若她喊人调查这件事的,查到了后罩房熬粥那个婆子身上,那个熬粥的婆子一时撑不住,把她供了出来?那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她可是要背上谋害顾家三姑娘的罪名呀!别说是眼前的冯程保不住她,便是父亲亲自到了顾家,在这件事上,父亲也很难护她周全。 为了以防万一,齐氏还是对着眼前那个叫杏儿的小丫头嘱咐道:“杏儿,你是打小就陪着我的,如今我做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冯姑母责怪下来,你也逃不了干系。 如果顾玉棠那丫头因此烧糊涂了,整个人迷糊了,便是林老夫人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一时半会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夫人,奴婢当初就劝过您,顾家三姑娘是长房林老夫人和顾家大太太的心头肉,如今你这样动了她,若林老夫人知道是夫人害得顾家三姑娘那副模样,只怕林老夫人是饶不了夫人的。 不如奴婢就去请了那惠民药局的大夫回来,给三姑娘瞧病,咱们也好将功折罪。”那杏儿想要劝齐氏回头。 可她哪里知道,齐氏既做了此事,那就回不了头了。买通了熬粥的婆子来谋害顾玉棠,这件事情若宣扬出去,那可不单单是要受到责罚,还会移交官府的。 齐氏见杏儿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就知道杏儿心里已经有了几分胆怯,只怕不愿意再帮她做事了。 为了稳住那个叫杏儿的丫头,齐氏脸上带了几分淡淡的笑容,亲自下了榻,走到了杏儿的身旁,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随后道。 “杏儿,咱们回不了头了。在我买通那熬粥的婆子,毒害顾玉棠的时候,就知道咱们回不来头了。你是我身边伺候的丫头,她们不会放过我,只怕也不会放过你。” 听着齐氏说了这一通,那个叫杏儿的丫鬟也知道,她和齐氏,如今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若齐氏认罪受罚了,只怕她也跑不脱。 可若齐氏这样一意孤行,是要拉着她往死路上走。 杏儿思虑再三,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屋外就起了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敲门的人是后罩房前院,冯老安人屋里伺候的大丫鬟雪鹃。 “齐夫人,老夫人喊我过来,请您去前厅走一趟。老夫人有要事想要和您商量。” 雪鹃的声音带着几分着急,像是冯老安人有什么要事要吩咐她一样。 闻言,齐氏心头一震,迟迟没有让杏儿起身,去开门让雪鹃进来。 杏儿听雪鹃的话里头说,冯老安人有要事和齐氏商量,可这三更半夜的,冯老安人有什么要紧的是,非要这个时候请了齐氏过去商量呢? 难不成是冯老安人发现了什么不对劲,还是林老夫人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想要喊了齐氏过去问话。 看着齐氏的面上逐渐阴沉下来,杏儿的心霎时间凉了片刻,随后起身,轻轻问了句。 “夫人,老夫人喊了丫鬟过来,想要请您过去,咱们过不过去呀?” 杏儿话音刚落,屋外守着的雪鹃迟迟不见屋里的动静,以为齐氏是有事,不想去前院,又说了句。 “齐夫人,老夫人说了,有要事想要同您商量,请您不要让奴婢难做!若是您不出来,那奴婢就一直在这里等着您。” 后罩房的前院,冯老安人歪靠在罗汉榻上的金丝大迎枕上,屋里燃了熏香,烟雾缭绕,再加上屋里又笼起了地龙,很是暖和。 罗汉榻前的地上跪了一个婆子,正是那日为她们熬粥的厨娘,后罩房小厨房伺候的厨娘。 那厨娘身后站着两个满脸横肉的婆子,是林氏从澄江带下来的婆子,一直在堂屋的灶上干粗活。方才没梁嬷嬷带着,去后罩房的小厨房,擒了那厨娘。 梁嬷嬷也在屋里,坐在了屋里的竹椅上,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那厨娘,又看了一眼罗汉榻上头的冯老安人,冷冷地说了几句 “冯老夫人,我家老夫人说了。此事该如何处置,您老心里有数,她老人家就不来掺和了。 但三姑娘毕竟是我们长房的姑娘,如今遭了那个婆子暗害,人还没有缓过来,我家老夫人还想要找您讨要一个说法。” 一旁的春燕看着梁嬷嬷自持是林老夫人贴身伺候的婆子,一副想要威逼恐吓的模样,当场气不过,就道:“梁嬷嬷,你们说是那个厨娘在粥里面加了东西,毒害了三姑娘,可有证据? 若是没有证据,梁嬷嬷在这了空口白牙地说那么多,还抓了我们院伺候的厨娘,总还是要给个说法的。” 梁嬷嬷没把春燕放在眼里,直截了当地道。 “不瞒冯老夫人,我家老夫人已经吩咐我,暗地里调查了一番,那日就是眼前的这个婆子,在我们家三姑娘的粥里,动了手脚的。 否则不会我们家姑娘回去后,就迅速着凉,整个人就烧了起来。若是冯老夫人不相信,大可以对那个婆子用刑,看她招还是不招?” 梁嬷嬷这番话,不是说给春燕听的,而是说给坐在罗汉榻上的冯老安人听的。 不过冯老安人听后,脸上仍旧是淡淡地,并没有因着梁嬷嬷这番话,受了多大的影响。 她已经吩咐雪鹃去后院请了齐氏过来了,祸事既然是齐氏闯出来的,是齐氏吃罪长房。这件事的后果,就由她一个人来担着吧! 梁嬷嬷见冯老安人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想着她心中必是在拖延,以为自己没有确凿的证据。 但屋里跪着的那个厨娘,就是最好的证据,只要用了刑,凭你是多厉害的人,也会让你把东西吐出来的。 这样想着,梁嬷嬷就对着站在那个厨娘身后的两个婆子使了眼神,那个两个婆子明白了梁嬷嬷的意思,马上用手扣住了那个婆子,另外一个婆子则是去拿了板子。 “冯老夫人,只要二十板子下去,这个厨娘,定能把我们想要知道的,都吐出来。若是冯老夫人念着这厨娘在您院里伺候多年,不忍心下手的话,就交给我身后的这两个婆子。” 见状,那个手中拿了桃木板子过来的黑脸婆子就道:“冯老夫人放心,我们是从侯府出来的。侯府里头对付那些个不听话的丫头婆子的手段有很多,只要不拿了她们性命去,老夫人想要知道什么,她们都能吐出来。” 那黑脸婆子说着,扬起了手中的板子,就要朝着那个厨娘的背上挥去。 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听到冯老安人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她在我院里也伺候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两位妈妈手下留情,绕她一条命。” 既然冯老安人说了让她们饶了那个厨娘一条命,用刑的那两个婆子就不会当场就要了那个厨娘命去的。 虽说不会打死,但是打残还是有可能的。 片刻后,那厨娘挨了不到三板子,就昏死过去。但用刑的那两个婆子,也不会停止用刑,看着那两个用刑的婆子足足打满了二十板子之后,梁嬷嬷才停止了用刑。 不过那个厨娘,背上几乎被打烂了,血肉沾着衣服,染得鲜红一片。 还好是把那婆子架在了条凳上,下头放了个木盆来接着那婆子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打了二十板子,那木盆里头就装了小半盆的血。 冯老安人见不得这样鲜血四溅的场面,当场就吩咐几个丫鬟,让她们把那厨娘抬了下去,请个大夫来好好瞧瞧。又吩咐丫鬟把那装了血的木盆抬了出去,把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冯老安人念了几声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实在是造孽呀!” 冯老安人原是可以保住那个厨娘的,但她为了个长房一个交代,就不好得出言保住了那个厨娘。 梁嬷嬷见冯老安人坐在罗汉榻上,口中念念有词地,就知道她也是个不愿意多管闲事的,若是她铁了心想要保住那个厨娘,不让她们用刑,也是可以的。 如今见那个厨娘被用了刑,看见了鲜血,才出来念几句佛号,好表了自己仁慈之心。这冯老安人,还真是伪善呀! “老夫人,既然那个厨娘已经招认,那么齐夫人呢?此事是齐夫人撺掇着那厨娘搞出来的,若不是有齐夫人在背后撺掇着,就是借了那厨娘天大的胆子,她也是不敢下毒谋害我家三姑娘的。” 梁嬷嬷还是想要让冯老安人把齐氏交出来,若不是有齐氏那人在背后搞鬼,做那么多的小把戏,姑娘怎么会请不到惠民药局的大夫? 但齐氏毕竟是冯老安人的侄儿媳妇,是冯家的儿媳,保不齐冯老安人为了她,就把那厨娘拿出来替她抵罪。 听着梁嬷嬷这话,冯老安人面上有些犹豫,方才她已经让雪鹃去请了齐氏过来,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没瞧见人影? 难不成冯程已经带着齐氏离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就有丫鬟进来通传道:“老夫人,齐夫人和冯程表少爷过来了,说是要给您老人家请安。” 那丫鬟话音刚落,齐氏和冯程就推门进来了。 齐氏走在冯程的后面,面上带着几分忧虑的神色,但毕竟经过了精心的打扮,即便是再如何忧虑的神色,在那样精心的打扮下,都被隐藏得看不见了。 冯程带着齐氏,对着冯老安人行礼问安,才道:“姑母,不知您急急忙忙地喊了小齐过来,是为了何事?小齐这些日子身子不适,我一直在她屋里陪着她。” 冯程一直在齐氏的屋里陪着她?若真的冯程一直在齐氏的屋里陪着她,齐氏又是如何买通了那厨娘,来毒害三姑娘的呢? 看来冯程这话,是想要替齐氏开脱。可是哪里有那么简单就能让冯程把齐氏从这件事里彻底洗干净? 梁嬷嬷看了坐在罗汉榻上的冯老安人一眼,就道:“冯老夫人,既然齐夫人已经到了,那么这件事冯老夫人该怎么处置,老奴就不掺和进去了。” 听着梁嬷嬷这话,冯老安人面上有些不好看。 没等冯老夫人开口说话,一旁的冯程就跳了出来,着急着为齐氏开脱。 “梁嬷嬷,我敬重您老是林姑母身边伺候的。但您方才说,让我姑母处置小齐,这又是从何说来呢?小齐这些日子一直在我身边,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惹得梁嬷嬷您老不高兴?” 第三百四十六章 齐氏的谋算(四) “齐夫人到底做了什么,只怕齐夫人比老奴要清楚得多,冯程少爷与其来质问老奴,不妨去问问齐夫人,听听她到底做了什么?”梁嬷嬷丝毫没有给冯程一丝情面,直截了当地说道。 冯程听着梁嬷嬷的话,不甚在意。 因为在来后罩房之前,齐氏就把她自己的所作所为,包括买通了红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在她的吃食里头做了手脚。 包括买通了后罩房小厨房熬粥的那个厨娘,往顾玉棠的粥里加了些东西。 尽管齐氏做得再不对,都是冯程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总不可能看着梁嬷嬷把齐氏带走,或是报官把齐氏带去县衙的王法大堂吧? 冯程为着齐氏着想,又道:“梁嬷嬷口口声声说小齐做了什么,怎么我一个枕边人都不晓得,梁嬷嬷就知道了呢?这些事情到底是什么,还请梁嬷嬷明说!” 听着冯程这样说,摆明了就是想要袒护齐氏。想必齐氏已经把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冯程,不然冯程不会为着她这样说话,方才冯程说这些日子一直陪在齐氏身边,就是想要洗脱齐氏身上的嫌疑。 还没等梁嬷嬷回话,坐在罗汉榻上的冯老安人已经忍不住了,就道:“程儿,小齐买通了咱们院里小厨房煮粥的厨娘,在棠姐儿那日喝的粥里头,加了些不该加的东西。 那个厨娘已经招认了,你就不要再袒护小齐了。” 听着冯老安人这样说,梁嬷嬷当即跟着附和道:“冯程少爷,连冯老夫人都这样说了,难不成您还想要袒护齐夫人不成? 若是您继续袒护齐夫人,老奴直截了当地同您说,我家老夫人已经去官府知会了一声,若是齐夫人不去官府主动自首,那就休怪我家老夫人心狠,喊了衙门的人来爪了。” 冯老安人一听到衙门这几个字,当即就吓得心中是震了一震。若是林老夫人真的喊了衙门的官差来抓了小齐去衙门的话,他们顾家二房在朋普的脸面,算是丢得干干净净了。 为了顾家二房在朋普的脸面,绝对不能让林老夫人把官差喊进府来。为着二房的脸面着想,她还是要劝齐氏几句 “小齐呀!若这事是你做的,你就认了吧!棠姐儿是个好孩子,想来是不会与你多做计较的。若是你不认罪,到时候衙门里头的官差亲自到府里来拿人,那个时候,我们顾家在朋普的脸面,算是丢得干干净净了。” 冯老安人一连劝了齐氏几句,可齐氏不仅没听进去,还埋怨了冯老安人几句。 “姑母,小齐没有做下的事,您老要叫小齐认下什么?左不过就是喊了官差进来罢了,我父亲是卫所的总兵,大不了惊动了他老人家,来为小齐做主就是。” 梁嬷嬷听着齐氏这话,是不想认下在三姑娘的粥里头下毒了?还想要拿了齐总兵来吓唬她,真拿这顾家二房当她一个人的地方了? 梁嬷嬷不想与她多做纠缠,就道:“若是齐夫人执意咬定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做,那老奴就吩咐底下的丫头,去衙门报信了,让衙门的官差来府里走一遭。齐夫人说有齐总兵大人护着您,可您知道吗? 我们家三姑娘的外祖家,就是陆良卫的杨家,只怕齐总兵也不会为了这档子小事,就去吃罪陆良卫的杨家吧?” 齐氏拿了齐总兵来吓唬她,梁嬷嬷就拿出了陆良卫的杨家来吓唬她!看看到底是齐总兵的威慑力大,还是杨家的威慑力大? 冯老安人听着梁嬷嬷要喊人去陆良卫杨家报信,当场就慌了,忙对春燕使了一个眼神,让春燕拉住了想要推门出去的梁嬷嬷。 “梁嬷嬷,是小齐不知礼数,还请你恕罪。孩子们的这点小事,想来还是不要惊动杨家的好,若是惊动了杨家,只怕我那老姐姐脸上也过不去吧?” 看来冯老安人也是晓得杨家的厉害之处。她不想惊动杨家,就是不想吃罪杨家,为着孩子们的这些事就吃罪了杨家,的确是一门划不着的生意。 “既然冯老夫人说了不想要惊动杨家,那么就请老夫人和齐夫人说说,让齐夫人往衙门走一遭吧!我家三姑娘如今还没有缓过来,齐夫人倒是生龙活虎地,只怕我家老夫人看到了,也不大高兴吧?” 梁嬷嬷总算是看出来了,冯老安人不想得罪杨家,但齐氏又不想认下此罪。 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冯老安人逼着齐氏认下此罪。 冯老安人一连叹了好几口气,为着顾家二房的脸面,她不想把齐氏送进官府。但是顾玉棠的外祖家是陆良卫的杨家,她又不愿吃罪杨家,如今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把齐氏送进官府不是,得罪了杨家也不是,这些事实在是不太好办了。 一旁的冯程见冯老安人似乎是改了主意,想要送齐氏去官府,赶忙劝了几句。“姑母,这些事情小齐没有做过,难不成连您老人家也不相信小齐了吗?” 听着冯程为齐氏的辩解,知冯程是铁了心想要维护齐氏,倘若不把冯程支开,是带不走齐氏。冯老安人在心中想定了主意,就对着身边的春燕使了一个眼神,道:“春燕,冯程少爷病了,先送着他下去!” 春燕得了吩咐,挥手就照来了几个屋里伺候的丫鬟,从齐氏身边就拉起了冯程,就要把他搀走。 但是几个瘦弱的丫鬟又怎么能拉走如此强壮的冯程呢?冯程挣脱了那几个丫鬟的束缚,拉起了身旁齐氏的手,想要把她从后罩房里头带走,走到屋门前的时候,却发现了先前打了那厨娘二十板子的婆子在门外守着。 “冯程少爷,您可以走,只是齐夫人,只怕是要留下来片刻了。齐夫人身上的嫌疑还没有洗净,还是等衙门的人到了,冯程少爷再和她们分辨吧!” 那两个婆子原就是灶上伺候的婆子,五大三粗,一个冯程哪里是她们两个的对手? 那两个婆子守在屋外,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冯程带着齐氏出去。只怕冯程硬闯,也是闯不出去的。 第三百四十七章 是非成败(一) 见那两个粗壮的婆子像两尊门神一样,守在门口,看模样是不想让冯程带着齐氏出去了。 冯程见状,马上回过头对着梁嬷嬷急声问道:“梁嬷嬷,您老这是做什么?这是在顾家二房,不是在顾家长房,梁嬷嬷想要私自把我们扣下,只怕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吧?” 梁嬷嬷冷了冯程一眼,随后才淡淡回道:“冯程少爷,您还知道这是在顾家长房呀!我们长房虽与二房更分家多年,但打断骨头连着筋,终究都是姓顾的。 如今齐夫人指使了一个厨娘婆子,在我们家三姑娘喝的粥里头做了手脚,如今我家姑娘还在烧着,还没有醒过来。齐夫人断断是不能走了!” 听着梁嬷嬷这样说,眼看着冯程就要和梁嬷嬷对上,冯老安人忙出来打了圆场,就道:“梁嬷嬷,你是在我那老姐姐身边伺候的,如今棠姐儿病着,只怕她还守在棠姐儿身边呀! 棠姐儿病情紧急,咱们不能继续耗在这里,还是去东厢房看看吧!” 冯老安人说着话,就要喊了丫头来把跟在冯程身后的齐氏带走,可齐氏死死地拉着面前的冯程,说什么也不肯跟着冯老安人指派过来的丫头走。 看着冯老安人想要暗中喊了丫鬟来把齐氏带走,就知道冯老安人为了顾家二房的脸面,有心袒护面前这齐氏了,不过她不能让齐氏就这么做了。 齐氏指使了那厨娘,在三姑娘的粥里头下毒,如今三姑娘还生死未卜,整个人还在鬼门关前游荡。 且过来之前,老夫人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把齐氏带回去交差,若是她没有把齐氏带回去,只怕老夫人怪罪下来,她也担待不起。 所以她此时决不能让冯老安人把齐氏带走! “冯老夫人,您不能把齐夫人带走!齐夫人暗中指使了那厨娘来谋害我家三姑娘,若是老夫人想要把齐夫人带走,还是请往衙门走一趟吧! 我家三姑娘如今生死未卜,若是让老夫人就这么轻轻松松把这谋害我家三姑娘的齐夫人带走,只怕老奴到了我家老夫人面前,也不好得交差呀!还请冯老安人通融通融。” 梁嬷嬷躬着身子,对着坐在面前罗汉榻上头的冯老安人又劝了几句。 听着梁嬷嬷这样说,冯老安人又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的那两个婆子,心里又暗自叹息了几声。 看着梁嬷嬷这阵仗,在加上守在外头的那两个婆子,她想要让丫鬟把齐氏暗中带走,只怕是不大可能了。 但若是就听了那梁嬷嬷的话,把齐氏送去衙门,不说齐总兵和冯家要上门来追究她,就连顾家二房在朋普的脸面,也丢了个干干净净了。 但瞧着那梁嬷嬷一副不依不饶地模样,冯老安人还是道:“梁嬷嬷,得饶人处且饶人呀!你们长房和我们二房可是一家呀,若是把齐氏就这样送去了衙门,开堂受审的时候,我们二房的脸面没了,只怕长房也跟着一起没脸。 我也是心疼棠姐儿的,如今她生死未卜,我心里也难受。但棠姐儿可以喊了大夫入府诊治,顾家的脸面,可是说没就没了呀!” 听着冯老安人话里头的意思,是在担心若是把齐氏就这样送去衙门,只怕会丢了二房的脸面。二房的脸面没了,同样是姓顾的长房,只怕脸上也不会好看。 冯老安人就是拿准了这一点,想要包庇了齐氏,可若是真的让她那么简单就包庇了齐氏,那么大明朝的律法,和顾家长房的面子,可就是都没了。 梁嬷嬷还是记着林氏的嘱咐,没有丝毫顾忌地劝着那冯老安人。 “冯老夫人,我们家老夫人已经吩咐了老奴,要老奴把齐夫人带走。若是您老人家不许我把齐夫人带走,有意包庇的话,那我们家老夫人和您多年的情分,可是要受损的呀!” 冯老安人没想到,梁嬷嬷最后竟拿了林氏要压她。的确,她和林氏是多年的情分,不过林氏想要让梁嬷嬷把齐氏带走,二房就没了脸面,为了保住二房的脸面,她只能断了和林氏多年的情分。 “梁嬷嬷,为了保住二房的脸面,只能断了我与你家老夫人多年的情分了。 我会吩咐人去城里请了上好的大夫进府,至于小齐,就请梁嬷嬷和我那老姐姐高抬贵手,放她一马吧!”冯老安人凝神望着眼前的梁嬷嬷,一字一句地道。 春燕懂了冯老安人的意思,带了几个丫鬟进来,就要带着齐氏出去。可当要从后门出去的时候,顾礼华就带着前院伺候的大管事和管事婆子过来了,挡住了春燕想要私自带了齐氏出走的路。 “老爷,您怎么过来了?”春燕一边说着,一边把齐氏往着自己身后推。 这边的冯老安人听见了春燕的声音,转过头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却见顾礼华带着院里伺候的小厮丫鬟,守在了后罩房的屋外。 顾礼华面色有些凝重,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外头加了一件大氅,眼圈有些发黑,眼中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疲累。 红姨娘胎动小产,顾礼华一直陪在她身边。想必此时顾礼华是刚从瑞月院那边过来,只是他风尘仆仆地过来,又是为了哪般? 见春燕把齐氏护在了身后,顾礼华朝着身边站着的小厮使了个眼神,为首的小厮就带着身边几个伺候的小厮,当即就扣住了眼前的齐氏和春燕,随后道。 “春燕,你带着齐氏要去做什么?你带着个暗中谋害了咱们二房子嗣的人要去做什么?” 春燕被顾礼华两句话就问得呆了,齐氏什么时候变成谋害了二房子嗣的人了? 春燕没敢回话,抬眸朝着坐在罗汉榻上的冯老安人看去,只见冯老安人面上也有了些许的变化,只是变化很淡,旁人看不出来罢了。 冯老安人听着方才顾礼华话里头的意思,顾礼华说齐氏是暗害了二房子嗣的人,难不成齐氏还和红姨娘胎动小产的事有关? 冯老安人正要说话的时候,却被从一旁冯程抢先一步。“六表兄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您认为红姨娘的胎动小产,也是小齐做的不成?” 顶点 第三百四十八章 是非成败(二) 顾礼华瞥了仍旧站在春燕身后的齐氏,冷冷地瞧了一副剑拔弩张模样的冯程,就道:“程表弟,如若不是齐氏所做,我就不会过来走这一遭了。 瑞月院小厨房里头伺候的厨娘已经全部招了,是齐氏用了银子收买了她,往红梅的膳食中,放了朱砂,导致红梅胎动小产的。” 冯老安人听着顾礼华这样说,心里头的一股火气就直接窜了上来,当场就把她的脸,气得一片通红。 她没有想到,原来齐氏不仅暗中在棠姐儿的那碗粥里头做了手脚,就连红姨娘的膳食中,也做了手脚,还害得红姨娘胎动小产,差点就失去了顾家二房的第二个孩子。 顾不得护在齐氏面前的冯程,冯老安人恶狠狠地瞪了齐氏一眼,冷冷地问了几句,“小齐,我老老实实问你,你可有在红姨娘的膳食里头做手脚?红姨娘胎动小产,可是你害得?” 听着冯老安人这样质问,齐氏一下子就慌了,随即就跪倒在地,望着面前的冯老安人和顾礼华,一边哭着,一边为自己辩解着。 “姑母,六表兄,绝不是我嘱咐那厨娘在红姨娘的膳食里头做了手脚,也不是我吩咐人往棠姐儿的粥里头下毒的。求姑母和六表兄明鉴,还小齐一个清白!” 梁嬷嬷在一旁听着齐氏的一番辩解,心中的火气当时就忍不住,一下子就爆发出来。 “齐夫人,事到如今,您还想要为自己狡辩吗?那些个厨娘都已经招了,是得了您的吩咐,她们才敢往主子的吃食里头做手脚的。 若没有齐夫人的暗中吩咐,只怕借那些个厨娘天大的胆子,她们二人也不敢在红姨娘和我家姑娘的吃食里头做手脚。” 听着梁嬷嬷这样说,是想要把这些罪名都扣在齐氏身上了,为了保住齐氏,冯程忙道。 “梁嬷嬷和六表兄口口声声说是小齐暗中买通了瑞月院伺候的厨娘和那日负责熬粥的厨娘,在红姨娘和棠姐儿的吃食中做了手脚,那么就请你们二位把那两个厨娘带出来,当堂对质。 与其听你们二位的一面之词,不如让双方对质一下,听听她们是怎么说的?” 梁嬷嬷也看出了冯程说这些话的意图,他是在拖延时间,想要找机会让齐氏离开后罩房 。但是看着面前顾礼华的态度,只怕不会让齐氏就这样轻轻松松地离开的。 还没等梁嬷嬷开口说话,顾礼华就直截了当地道:“看来程表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执意袒护齐氏,既然表弟想要把齐氏袒护下去,那么我只能让人喊了那两个厨娘进来,到时候当面对质一番,看看齐氏有没有暗中买通那两个厨娘?” 顾礼华一边说着,朝着身后伺候的婆子招了招手,示意婆子把瑞月院小厨房专门为红姨娘做吃食的厨娘带了进来。 这回被顾礼华喊人带进来的这个厨娘,不是先前被冯老夫人喊过来传话的薛厨娘,而是瑞月院原本的那一个厨娘,陈厨娘。 自从顾礼华把薛厨娘从酒楼请回来为齐氏一人单独做饭菜后,瑞月院原本的那个陈厨娘,就受到了冷落。 陈厨娘嫉妒薛厨娘夺走了自己在瑞月院的一切,就暗中勾结了齐氏,想要对红姨娘腹中的孩儿暗下毒手。 不过顾礼华发现红姨娘的吃食中有古怪后,就暗中喊了人调查。才发现原来红姨娘那几日的饭菜,是从大厨房送到了瑞月院,再经陈厨娘的手,才送到了红姨娘的面前。 陈厨娘就趁着这个空闲,往着那饭菜里头加了朱砂,红姨娘服用了一定计量的朱砂,就胎动不止,紧接着就是小产了。 陈厨娘被带进来的时候,衣衫褴褛,浑身血污,变得如同一个疯妇一样,一进屋就开始自顾自地喊道。 “老爷,老爷,老奴知错了,老奴不该暗中勾结齐夫人,来谋害红姨娘腹中孩儿。这一切都是齐夫人暗中逼迫着老奴这么干的,求求您饶了老奴一条命吧!” 看着眼前这陈厨娘,冯老安人就知道顾礼华已经对她用了刑,见她疯疯癫癫,行为举止已经不是常人所为,重重叹了一口气,就道。 “六郎,这陈厨娘在二房伺候多年,纵然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呀!你这样子暗动私刑,若是传扬出去,只怕街坊邻居听了,又该在背后说咱们家的不是了。” “母亲,这陈厨娘和齐氏暗中勾结,谋害红梅腹中孩儿,这是我们二房的第二个孩子呀!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没了,我能让她存活至今,已经是发了慈悲心了。若是旁人见了,敢出去和外人胡咧咧的话,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他。”顾礼华静静地瞧着面前的冯老安人,缓缓回道。 听着顾礼华这样说,冯老安人也不好得再说什么,看了一眼躲在冯程身后的齐氏,又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的顾礼华。 “六郎,该怎么处置齐氏,你就怎么处置吧!至于齐家那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喊人去递了消息,齐元不会太过为难咱们的。” 冯老安人此话一出,已经向屋里的众人摆明了,她不愿再插手进来,至于该怎么处置齐氏,全凭顾礼华一人的主意了。 既然母亲不再插手进来,处置齐氏这件事,就变得好办了。顾礼华心中是这样想着,就对着先前他带进来的几个小厮嘱咐道。 “你们几个,把齐夫人完完整整地带去衙门,不得有一丝一毫的碰撞。若是期间齐夫人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几个就提头来见。” 话罢,那几个得了顾礼华吩咐的小厮,手中拿了一捆麻绳,就朝着齐氏走去。 冯老安人都不愿意插手进来了,就一个冯程,也成不了什么大气。 看着那些个小厮一步步走过来,齐氏整个人已经慌了,她不想被带去衙门,赶忙就躲到了冯程的身后,把冯程推到了自己面前,试图挡住那些个准备带她走的小厮。 冯程知道,若齐氏真的被人带去了衙门,那她这下半辈子,就算是真正完了,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眼前这些人来把齐氏带走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求人 堂屋里头,丫鬟婆子们跪了一地,林氏和大寒坐在顾玉棠的榻前,顾玉棠昏睡在榻上,仍旧是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看着脸色苍白到了极致的顾玉棠,林氏实在是咽不下心中的那口气,不顾屋里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指着窗外就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那些个黑心腌臜货,我家棠姐儿哪里招惹到她了?她何至于买通了个厨娘,在我家棠姐儿的粥里头下毒,想要害死我家棠姐儿!” 同样陪伴在顾玉棠身边的大寒看着林老夫人骂骂咧咧了几句,怕林老夫人吵了顾玉棠修养,忙劝道:“老夫人,姑娘还病着,您老就不要这样骂骂咧咧了。若是姑娘听了,只怕心底里又该难过了。 谁会想到在姑娘粥里头下毒的,是那齐氏,亏得前些日子红姨娘栽赃陷害偷盗府中财物的时候,姑娘得罪了红姨娘,帮着她说了几句,为她洗脱了冤屈。” 听着大寒这样说,林氏心里头的火气还是久聚不散,但是棠姐儿还没有醒过来,她也不好得继续当着那些个丫鬟婆子的面,指责齐氏的不是。 回过头看了躺在榻上的棠姐儿,见她一张小脸又烧得通红起来,就知道棠姐儿体内的寒毒还没有完全清出来。若是不把棠姐儿体内的寒毒清出来,只怕棠姐儿会这样一直烧下去。 看着去请大夫的丫鬟还没有回来,林氏脸上的焦急之色,又多了几分。 林氏眉头紧紧皱着,问了身边伺候的大寒一句。 “大寒,去惠民药局请大夫的丫头是哪两个?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有把大夫请回来。若是棠姐儿因此烧糊涂了,我绝饶不了你们这些个伺候的小丫鬟。” 大寒凝神思索了片刻,才回道。 “老夫人,去惠民药局请大夫的丫鬟是在您身边伺候的阿罗,阿良自幼在这朋普城里,对这朋普城,他也熟门熟路些。想必是路上出了什么事,耽搁了片刻,想来应该快回来了才是。” 大寒这么解释,是为着让林氏放心,她哪里敢让林氏晓得,阿良先前就回来了一趟。阿良说惠民药局的大夫今日不出诊,无论阿罗使了多少银子,那些个在惠民药局里头当值的大夫,就是不出诊。 担心林老夫人听了这些后会大发雷霆,又影响了姑娘的病情,所以大寒不敢让林老夫人知道这些,只能偷偷地叮嘱了阿罗去寻了朋普城其他药铺的大夫。 只要能请到个大夫回来,能给姑娘瞧瞧就行,至于能不能让姑娘彻底醒过来,她已经喊人快马加鞭去正定的林氏医馆,请覃大夫下来了。 但此去正定,路途遥远,只怕没有些时日,是到不了的。 若是姑娘因此耽搁了最佳的医治时间,彻底烧糊涂了,只怕姑娘肯放过她,林老夫人和杨家大太太,一定不会轻易饶了她的。 看着眼前的大寒一副藏了心事的模样,林氏就知道眼前这大寒,必定是有事情忙着她。只是到底瞒了她什么事,她不知道,就问了几句,打算试探试探她。 “大寒,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莫不是有什么事瞒了我,并没有告诉我?” 林氏一边让丫鬟放下了系在顾玉棠床榻上的雨过天晴的纱帐,一边让大寒搀着她,走到了对面的软榻上。 听着林氏的这些话,大寒心里顿时就慌了起来,难不成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了?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她没有把惠民药局的大夫请回来的事? 不过看着老夫人的面上,也不像是知道了她把惠民药局的大夫请回来的事,所以大寒还打算继续瞒着林氏。 “老夫人,奴婢心里头惦记着姑娘,担心着姑娘。奴婢陪着姑娘这些日子,哪里见过姑娘像今时今日这样,病得起不来的。 以往的姑娘,有个什么小灾小病,都是笑着就过了,现在这样一病不起,奴婢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担心着姑娘呀!” 大寒怕林氏继续怀疑她,就拿了顾玉棠做挡箭牌,避开了林氏那些个问题。 林氏听着大寒这样说,在心里也暗自自责了几遍,棠姐儿从小到大,连油皮都没有破过一块,原先有杨氏护着,也没有人敢欺负棠姐儿。 现如今有她护着棠姐儿,没成想竟让棠姐儿陷到了如此境地之中,现在还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她愧对杨氏当时的嘱托呀! 林氏心里这样想着,看了一眼睡在榻上,眼睛紧紧闭住的顾玉棠,自顾自道:“棠姐儿,棠姐儿,我可怜的棠姐儿。祖母一定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的,不会让你白白受了这些苦的! 至于那个齐氏,祖母一定会叫她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林氏话罢,外头就有小丫鬟急急忙忙走了进来,瞥了一眼屋里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绕过了那些丫鬟婆子,走到了林氏的身边。 行礼问安后才,那丫鬟才不急不缓地回道:“老夫人,去惠民药局请大夫的阿罗姐姐差人来报,说惠民药局那些个大夫,怎么请都不来府里为姑娘诊脉。 而且阿罗姐姐问了几个,惠民药局的那些个大夫,就像约好了一样,没有一个接受了咱们的要求的。” 听着小丫鬟方才的话,林氏从那小丫鬟的话里,发现了几条重要的信息,惠民药局的那些个大夫,就像约好了一样,一个也不愿意来府里,为棠姐儿看诊,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有人在暗中提前向那些个大夫透过消息,买通了那些个大夫,让他们别来府里为棠姐儿看诊? 可这到底这是什么人做的,那个人做这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不成就是想要看着棠姐儿死不成? 林氏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大对劲,但棠姐儿如今还躺在榻上,不省人事,若是不早早把大夫给请回来瞧的话,只怕棠姐儿整个人都会烧迷糊了,变成和里哥儿一样的痴儿了。 林氏想了又想,还是对着前来报信的那丫鬟吩咐道:“既然惠民药局的大夫不愿意出诊,整个朋普城里有那么多家药铺,你就拿了我的帖子,去旁的药铺请大夫入府。 若是大夫不肯入府的话,你就报出咱们顾家的名号,那些人知道二房在朋普是什么样的地位,想必会把大夫请回来的。” 林氏对着那小丫鬟嘱咐完,那小丫鬟不为所动,而是淡淡地回了句。 “老夫人,不是奴婢不照着您的吩咐去做。只是阿罗姐姐见请不了惠民药局的大夫,已经拿了您的帖子,去旁的药铺请大夫去了,只是咱们一连找了好几个药铺,要不就是掌柜不在,要不就是大夫出诊去了,一时半会来不了。 但阿罗姐姐听说城里还有家张氏医馆,张大夫的医术一向了得,或许请了他回来,咱们姑娘就能够药到病除了。” 听着那小丫鬟这样回道,林氏心里赞了几句姜知明留下来伺候顾玉棠的丫头,阿罗。 果真是从侯府里出来的丫鬟,认识和见地都与府里这些个伺候的小丫鬟截然不同。 知道请不回来惠民药局的大夫了,就去请了旁的大夫。这样就算那大夫医术不精,但起码能稳住棠姐儿的病情,不让棠姐儿就这样烧下去。 第三百五十章 不去 在心里思索了半晌,林氏还是放心不下阿罗,若是阿罗没能把那张氏医馆的大夫请回来,棠姐儿的病情,岂不是就要这样被耽误了? 为着让阿罗顺顺利利地把大夫从外头带回来,林氏不免得又叮嘱了那个来报信的丫鬟几句。把她的拜贴和二十两交给那丫鬟,让那丫鬟转交给阿罗,并派了二门上守着的两个婆子和一辆马车给她们。 把那丫鬟送出去后,又有一个前院伺候的婆子,匆匆忙忙就赶了进来。 林氏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穿着,就知道她是在冯老安人屋里伺候她,这个时候过来,只怕是为齐氏下毒谋害棠姐儿之事。 那婆子毕恭毕敬堵向林氏行礼问安,然后坐在了小丫鬟搬过来的凳椅上,就道:“林老夫人,我家老夫人派了老奴过来,是想要请林老夫人过去,一起商量一下齐夫人买通了两个厨娘,谋害了红姨娘和三姑娘的事。 我家老爷急了,想要送齐夫人去见官,我家老夫人瞧着事情不对,赶忙就吩咐我过来了。” 那个婆子一边说着,一边喘着大气,显然刚才过来,是跑过来的。 若不是为了天大的事,她们这些个在冯老安人屋里伺候的婆子,怎么会这么急匆匆地过来请她过去,帮着冯老安人拿主意? 林氏不语,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品着高几上头摆着的那盏刚沏好不久的碧螺春。 见林氏不说话,那婆子心里头实在着急得很,又接着道:“林老夫人,若非事情紧急,我家老夫人也不会喊了您过去呀?您老还是随着老奴,过去走一遭了。” 梁嬷嬷站在林氏身后,见那个婆子这样说,得了林氏的示意,就替林氏回道。 “这位妈妈,你既说事情紧急,冯老夫人想要请了我们家老夫人过去,那么老奴想要听听,妈妈口中所说的事情紧急,到底是怎么个紧急法?” 那个婆子像是知道梁嬷嬷的厉害,没敢顺着她的话头答话,而是避开了她的话题,回道。 “梁嬷嬷,自然是我家老夫人有要紧的事想要请了林老夫人过去商量,若非出了要紧的事,我家老夫人怎么会着急忙慌地把我派过来?还请梁嬷嬷帮我劝劝林老夫人,就跟着老奴走一遭吧!” 梁嬷嬷被那婆子一番话堵了回去,却不甘示弱,继续为着林氏说话。 “这位妈妈,我家三姑娘仍在不省人事的状态中,难不成你要我家老夫人为了冯老夫人一件所谓要紧的事,就把我家三姑娘搁置在这房里,没人看顾吗?” 那个婆子听着梁嬷嬷的话,转过头瞧了一眼仍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小脸一片通红的顾玉棠。 一时语塞,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借口来请了林老夫人过去。 但是冯老夫人已经吩咐她了,让她务必把林老夫人带去后罩房,和着老夫人一起商量该如何处置齐氏? 倘若她没有把林老夫人带去后罩房,即便是自己回去了,也是很难去交差的,不仅不能顺利交差,说不定还会受的责罚。 阿华坐在顾玉棠的榻前,听着那婆子口中说冯老夫人是为着老夫人商量要紧的事,才喊了婆子来把老夫人请走的,那这所谓的要紧事,到底是什么事? 阿华想要搞清楚那间所谓的要紧事是何事,就问了那婆子一句,道。 “既然妈妈口口声声说冯老安人有要紧事,想要和我们家老夫人商量,那妈妈就说说,那要紧事,到底是什么事?要紧不要紧?” 那婆子是在冯老安人屋里伺候的婆子,识得阿华就是在顾玉棠身边伺候的丫鬟,正眼瞧了她一下,就道。 “阿华姑娘,我家老夫人吩咐下来的事情,自然桩桩件件都是要紧的。若是阿华姑娘想要知道,不妨待会林老夫人过去的时候,让她老人家捎上了姑娘,带着姑娘去听听,我家老夫人和林老夫人要商量什么。” 听着那个婆子这样说,阿华当即就气得不行,冯老安人的事,什么桩桩件件都是要紧的? 冯老安人的事情要紧,她们家林老夫人和三姑娘的事,难不成就不要紧吗? 二房已经如同一个空壳子一样,掌家大权又落到了顾礼华手中,冯老安人如今不过是凭着她是二房的长辈,在她们这些伺候的仆妇面前,耀武扬威罢了。 阿华不在看那婆子,而是直接道:“这位妈妈,既然您说冯老安人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要紧的,我家老夫人就不陪着您老过去了。 冯老安人的事情要紧,我家老夫人的时间也要紧,为我家姑娘瞧病的大夫快到了,还请您老给挪个地方,行个方便?” 见阿华主动拒绝了那婆子,一旁的梁嬷嬷,自然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这位妈妈,今日实在是不好意思了,为了让大夫给我们家姑娘好好瞧病,还请您老给挪个地方,不知是否可行?” 见阿华和梁嬷嬷两人一唱一和地想要赶了那婆子出去,那婆子脸上顿时就变得不好看起来,冷眼瞅着阿华和梁嬷嬷,眼中似乎在冒着火光一样。 她没回了阿华和梁嬷嬷的话,而是对着面前的林氏回道。 “林老夫人,我们家老夫人和您可是多年的情义呀,可不能说断就断了呀!还请林老夫人念着与我家老夫人多年的情义,就陪着老奴去一趟吧!” 既然那婆子都把冯老安人都给搬了出来,就算林氏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去后罩房,为冯老安人收拾烂摊子,却也还是要陪着那婆子去了。 “既然你都把你们家老夫人都给搬出来了,就算我说自己不想去,却也是不行了。 走吧!往前带路!” 梁嬷嬷见林氏似乎是被说动了,要跟着面前那婆子去后罩房,赶忙拉着林氏,小心翼翼地劝了几句 “老夫人,您不是说不想再掺和二房的这些无谓的琐事吗?怎么您老还要陪着那个婆子往后罩房去呢?” “春平,既然是齐氏买通了厨娘在棠姐儿粥里头下毒的,那这件事,总该有个了解。至于齐氏该怎么处置,只怕六郎和冯老夫人,也不会让我插手吧?” 第三百五十一章 知命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顾家二房后院的鸡舍里的公鸡就开始接二连三的打鸣,鸡鸣声从后院传到了顾玉棠所在的东厢房里。 昨日夜里,阿华守了顾玉棠一整夜,如今就算外头的鸡鸣声再如何大,都是很难把她从睡梦中喊醒了。 顾玉棠仍躺在榻上,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上一世,自己死掉的那一天。 湖水异常地冰冷,不断从她的嘴里灌去,刺激着她的神经以及肌肤,似乎是想要把她拖入深深的湖水中一样,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也看不见。 眼前一片黑暗,正当她再次陷入沉睡的时候,突然眼前浮现了母亲以及里哥儿,祖母和姜知明的画面。他们在顾玉棠面前一闪而过,顾玉棠想要伸出手去抓他们,却什么也抓不到。 在这个所谓前世的梦里,她梦见了母亲并没有上吊自尽,里哥儿也没有病死,舅舅舅母也没有遗弃她,甚至于连父亲,也没有和她还有母亲分离。 她们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在一起,就这样在一起…… 突然间,顾玉棠听到了有人在喊她,在喊着她的名字。 “棠儿,棠儿,你醒醒!你醒醒!你若是死了,该叫我怎么活呀?该叫我怎么娶你呀?” 一瞬间,顾玉棠被这声音惊醒了,她用力地睁开眼睛。发现姜知明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面前,靠在她的榻前,哭成了个泪人,一边抽泣着,一边还低下头低声喊着她的名字。 “棠儿,棠儿,你快醒醒呀!我都还没有娶你,你不能就这样死了。” “姜知明,你个傻瓜,我哪里有那么容易就死了,我若是有那么容易就死了,岂不是要死上前次百次了?”顾玉棠说着,伸出手抚了抚方才姜知明哭得凌乱的鬓发。 听见了顾玉棠的声音,姜知明马上就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眉梢上还沾着的泪水,扯出了几分淡笑玩,看着顾玉棠如今完好无损地坐在他的面前。姜知明一时忍不住,又一把抓住了顾玉棠的手,高兴道。 “棠儿,你终于醒了。我来的时候,阿华说你都烧了两天了,迟迟不见醒来,还说若你再继续烧下去,只怕是不成了。” “姜知明,你个傻小子,阿华那丫头说什么,你都信呀!我若是真的一辈子都醒不来了,你岂不是要娶了别人,那我怎么办?一个人孤苦无依地在地下,做个孤魂野鬼?” 顾玉棠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食指。在姜知明额头上狠狠扣了一记,疼得他一下子就叫了起来。 “棠儿,疼呀!若是我把你娶了回去,你在这样对我,看我怎么撺掇着母亲,来收拾你。”只见姜知明像个孩子似的,嘟着嘴就对顾玉棠这样道。 非但没有威慑到顾玉棠,反而把顾玉棠看得,一下子就笑出声来。 顾玉棠一面捧着肚子,一面对着姜知明又问了几句,“姜知明,你老老实实和我说,到底是谁喊你下来的?是我屋里的这哪一个丫头?” 看着顾玉棠从先前清冷的模样,一下子变得郑重其事起来,还这样问他,只怕是要严惩喊了他下来的那个丫头。 不过若是没有那个丫头特地喊了石头上来给他报信,他哪里会知道了顾玉棠这个傻丫头,竟然遭了别人的算计,吃了被别人下了毒的食物,整个人躺在榻上不省人事。 所以这个时候,他还是要保住吩咐石头上来报信的那丫头,就笑了笑道。 “棠儿,是石头亲自上来报我的。他听说你病了,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知道我心里面担心着你,昨日夜里就快马加鞭赶回了侯府,来告诉问这些。” 姜知明口中所说是石头上去报他的,可她实在是不相信,石头这些日子一直都不见人影,哪里会知道她遭了齐氏的算计,齐氏买通了那日为冯老安人熬粥的厨娘,在她那碗粥里头做了手脚? 必定是阿华那丫头和石头说了,石头这才晓得的。既然她知道是阿华告诉石头,并喊了石头上去禀的姜知明,她就没有必要再追究下去。 顾玉棠面上带了几分浅浅的笑意,由姜知明搀着,走到了梳洗台前,阿华已经备好了热水,在那里等着顾玉棠。 梳洗完毕后,阿华喊了大寒和冬至进来,为顾玉棠重新梳妆打扮,打算去见林氏。 姜知明就在一旁看着,看着阿华和大寒几个人在顾玉棠的头发上不断摆弄觉得女人就是麻烦得紧。 不过是去给林老夫人请安,又是梳发,又是换衣,又是上妆的,照着阿华她们这样的速度,只怕还得半个时辰,才能去林氏屋里请安。 坐在铜镜前的顾玉棠,透过镜子看着姜知明在自己身后嘀嘀咕咕地,似乎是有什么不满,开口就道。 “姜知明,你这个臭小子,在后面嘀嘀咕咕什么呢?还让不让阿华和大寒给我好好梳妆打扮了。若是她们二人遭了你的影响,把我的发髻打乱了,我去不了给祖母请安,我一定是要喊人把你撵出去的。”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姜知明不以为意,还是一副不削的模样,就道。 “棠儿,我知道了,我保证不再说话。万一我在说话,吵到你的阿华和大寒,在她们在你脸上涂错了哪里,你又要拉着我,说是我的不是了。” 看着姜知明装模作样在她面前一副认错道歉,顾玉棠哈哈笑了几声,继续让阿华和大寒给她梳妆。 不过方才的笑的时候,顾玉棠隐约觉得心脏抽动了一下,疼得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几分,但不过是一瞬的事,她也就没有在意。 姜知明坐在顾玉棠对面的软榻上,捧着手中的一碗茶盏,正要入口的时候,就见石头带着几分笑意,推门而入,走到了姜知明的身边,打趣了几句。 “老远就听见了公子和顾家姑娘的说笑声,看来顾家姑娘看见公子,这不但病好了,连人也高兴起来了。” 姜知明并未在意石头的玩笑话,把脸上的笑意收起来后,轻轻问了石头一句,“对棠儿的病,大夫怎么他可有把握?” 石头见自家公子问的是顾家姑娘的病情,看了一眼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阿华和大寒梳妆打扮的顾玉棠,用着只有姜知明能够听见的声音,耳语了几句。 “公子,张氏医馆那小大夫说了,顾家姑娘的病,还需满满调理,是急不得的。顾家姑娘昏迷了这些日子,一直都烧着,想要好得彻底,只怕还得想想法子。” 听着石头这样说,姜知明脸上顿时就变得严肃起来,一字一句地对着石头吩咐道。 “你去和那个张大夫说,不论他要多少钱,只要是我们侯府能给得起的,我都可以给他。只一点,一定要把棠姐儿的病给治好了,若是治不好,那张氏医馆我看也别开了,还是喊了官府来查封得了。” 得了自家公子的吩咐,石头当即就出去办了,在石头出去的时候,姜知明又叮嘱了他几句,顾玉棠起来后还没有用过早饭,去喊了大厨房把早饭端过来,给顾玉棠用了。 这边的堂屋,自从昨日夜里去了一趟后罩房,林氏就没有睡好,晨起后就是一副极其疲累的模样。 第三百五十二章 联手 梁嬷嬷拿了软枕,放在了林氏的身后,林氏就靠在软枕上,问着梁嬷嬷话。 “春平,不是听说棠姐儿已经醒过来了吗?可喊丫头过去瞧了?棠姐儿的气色怎么样,身子可有哪里还不适的?” 见林氏问得急,梁嬷嬷也答得快。 “老夫人,听阿华姑娘喊人来报说。三姑娘醒来后,气色很好,身上也没有喊过哪里疼的,想必是张氏医馆那小大夫妙手回春,把三姑娘给治好了。” 林氏不大相信梁嬷嬷所言,是那张氏医馆的小大夫把棠姐儿治好的,又问了句。 “春平,你去把那张氏医馆的小大夫给请过来,就说我有些事情,想要单独问问他。” 梁嬷嬷得了林氏的吩咐,挥手招来屋里一个伺候的丫鬟,就让她去请张氏医馆那大夫过来了。 接过了茶水房送进来的茶盏,梁嬷嬷把它摆在了林氏身旁的高几上。 “老夫人,听东厢房伺候的丫头说,姜家哥儿昨日夜里下来了,现如今就在咱们三姑娘的屋里。看来那姜家哥儿对咱们三姑娘,是真的喜欢。若非是真的喜欢,姜家哥儿怎么会冒着大雪,只身一人来到朋普呢。” “知明哥儿是个有心的,他心里头装着棠姐儿,棠姐儿心里头装着他。 我可是听老大媳妇递下来消息,说那陶氏已经派了婆子去府里和她商量过了,虽说陶氏不大满意咱们棠姐儿,但看在知明哥儿对我家棠姐儿喜欢得不得了的份上,还是答应了这门婚事。”林氏望着眼前的梁嬷嬷,淡淡地说着。 其实长房能和定武侯府结成亲家,是再好不过的事。只是棠姐儿那婆婆陶氏,终究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棠姐儿嫁过去侯府,少不了一番磋磨。 棠姐儿是她是宝贝孙女,就算老大和老大媳妇都不疼她了,还有她这个做祖母的人,来疼她。 总不会让她嫁去婆家后,就受婆母的磋磨,立规矩。 但瞧着知明哥儿那样喜欢着棠姐儿,棠姐儿嫁去侯府,得了他的宠爱,就算那陶氏再如何不喜棠姐儿,知明哥儿也能护她周全。 梁嬷嬷也看出了林氏眼中的忧虑之色,知道老夫人这是又为着三姑娘和姜家公子的事,开始忧虑着了。 “老夫人,儿女们自有儿女们的造化,您一把年纪了,还是颐养天年的好。老奴瞧着那姜家哥儿待三姑娘那样好,是不会让三姑娘在侯府里头受了委屈的。” 梁嬷嬷一连劝了几句,林氏这才打住了心中的忧虑。 待林氏平静下来后,梁嬷嬷这才道:“老夫人,齐氏买通来两个厨娘,就先后在红姨娘和三姑娘的吃食中做手脚,其心不可谓不毒呀! 亏得当初红姨娘栽赃陷害齐氏偷盗府中财物的时候,三姑娘还帮她说了几句话,真是忘恩负义。六老爷和冯老夫人打算如何处置她?” 听着梁嬷嬷问起了冯老安人和顾礼华如何处置齐氏,林氏就觉得头疼。 昨日夜里,冯老安人特地吩咐婆子请她过去,就是帮着冯老安人商量,该怎么处置齐氏的? 顾礼华为了给红姨娘和他那早产的孩子报仇,铁了心想要把红姨娘往衙门里头送,而冯老安人,则是为了顾家二房在朋普的脸面,想要私自处理此事,把齐氏送回冯家。 可顾礼华哪里肯?昨日夜里,她就听顾礼华和冯老安人在后罩房里头,吵吵嚷嚷了一夜。 “齐氏那人的确是忘恩负义,她指使了厨娘在棠姐儿的吃食里头下毒,怕是担心棠姐儿查出了红姨娘胎动小产的古怪,知道了红姨娘之所以胎动小产,就是齐氏在暗中策划的,所以才会买通了厨娘,对棠姐儿下手的。” 虽说那厨娘和齐氏已经招认,只是苦了她的棠姐儿,平白受了这些苦。 林氏话音刚落,只见在顾礼华身边伺候的小厮王二舅走了进来,对着林氏福了一礼,才说明了他的来意。 “林老夫人,我家老爷特地喊了小的过来,想要请林老夫人去前厅一聚,我家老爷和老夫人已经在前厅等着您老人家了。” 听着那小厮的这话,梁嬷嬷当即就恼了,马上就回道。 “昨日夜里不是才去吗?怎么今个儿又去?既是去商量如何处置齐氏的,昨日可是冯老安人和六老爷在屋里商量,把我们家老夫人撂在了一边,今个儿无论你在说什么,我们家老夫人都不会去了。” 林氏看着来请她去前厅商量的那小厮是在顾礼华身边伺候的,就知道此次一定是顾礼华的意思,而不是冯老安人的意思。 昨个夜里,来请她去后罩房的是冯老安人身边伺候的婆子,把她请去后罩房,那便是冯老安人的意思。 只是昨日夜里,冯老安人和顾礼华在后罩房里头吵吵嚷嚷地,纵然她想要给冯老安人出出主意,也是插不进嘴的。 那小厮听着梁嬷嬷的意思,是不许林老夫人去前厅了,生怕自己交不了差,一下子就慌了起来,跪在地上就道。 “林老夫人,小的是奉了老爷的命过来请林老夫人过去前厅一聚的,还请林老夫人给小的个面子,莫要让小的难堪。” 林氏正要说话,只听见一阵清脆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想要请了我祖母过去,这事到底是我六叔父的意思,还是我冯祖母的意思?” 听着这个声音,林氏抬眸看了一眼,见顾玉棠陪着姜知明一前一后进入了屋里,顾玉棠脸上带了满满的笑容,放开了那只拉着姜知明的手,走到了林氏面前,俯身行了一礼。 “祖母,都是孙女做的不好,让您老担心了。请受孙女一拜!”顾玉棠说着,就要弯下身去给林氏行礼,行至一半的时候,梁嬷嬷得了林氏的嘱咐,扶住了顾玉棠。 “傻丫头,怎么一醒来就开始说胡话?你是祖母宝贝孙女,祖母不待你好,该待什么人好? 你这丫头,既然跟在知明哥儿身边,就好好同知明哥儿学学,知点礼数。”林氏口中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吩咐了梁嬷嬷把凳椅搬出来,伺候着顾玉棠坐在了上头。 姜知明则是坐在了顾玉棠身旁的软榻上,向林氏行礼问安后,看了一眼坐在凳椅上头的顾玉棠,才转过头来,对着林氏笑道。 “都是知明做的不好,没有教好棠儿,让祖母挂怀了。请祖母放心,知明哥往后一定会好好教导棠儿,让棠儿识大体,懂礼数的。” 听着姜知明这样说,林氏伸出左手,拍了拍姜知明的手背,言语温和地回句。 “知明哥儿,你能有这份心,我就能放放心心把棠姐儿交给你了。只一点,我把棠姐儿交到你的手上,你需好好待她,不能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可记住了?” 姜知明正要说话的时候,突然瞥见了在顾玉棠身边,还跪了个顾礼华身边指派过来的小厮。 姜知明看了那小厮一眼,当即就把那小厮吓得后退了几步,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姜知明,你这是做什么?他不过是个伺候的人小厮,何至于这样吓唬他?”顾玉棠冷冷瞥姜知明一眼,玩笑着说道。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处置齐氏(一) 那小厮见顾玉棠这样说,以为是顾玉棠来帮他打了圆场。 于是乎就顺着顾玉棠的话头说了下去,脸上强扯出几分淡笑,却还是不敢抬头,仍旧低着头回道。 “三姑娘说的对,小的不过是我们家老爷指派过来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若是姜家公子对小的有什么不满的,只管去瑞月院,同我们家老爷说就是了。” 顾玉棠没想到,自己不过闲言了几句,竟被那小厮当做了阶梯,顺着她的话,就爬了下去。还真是个机灵的小厮,怪不得六叔父派了他来请祖母了。 不过既然这回是六叔父指了那个小厮过来请祖母过去,想必是六叔父请了祖母过去,有事想要请祖母拿主意罢了。 方才在来的路上,就听阿华和大寒说,六叔父和冯祖母就为着如何处置齐氏的事,意见不一致,差点就闹将起来。 所幸后罩房中,还有几个婆子是忠心的,及时劝住了她们,不然到时候真的闹将起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顾玉棠朝着那小厮望了一眼,见他一直低着头,没敢抬起头来,就知道定是方才姜知明那番话,震慑住了那小厮,那么她问起事来,也就能顺意得多。 “你且说说,六叔父想要如何处置齐氏?冯老夫人在这件事里,又是个什么意思?若是你能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了,我听后,觉得满意了,你就能顺顺利利地离开这里了。 若是你敢从中偷奸耍滑,胡诌了一番来诓我,那么就只能请你去这堂屋里头的柴房坐坐了。” 顾玉棠一番话,当场就吓得那小厮越发地不敢抬起头来,浑身在打着颤。 他原以为这顾家三姑娘是个好说话的,没成想,竟还是个狠厉的。 那小厮在心里左想右想,迟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真的要把老爷的意思,告诉三姑娘? 但在他来堂屋前,老爷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万万不要把自己的意思提前透漏给林老夫人知道。因为老爷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林老夫人是想帮着老爷拿主意,还是帮着冯老夫人拿主意。 看着那小厮在下面嘀嘀咕咕,迟迟没有言语,顾玉棠又问了一句。 “喂,你可想好了?六叔父的意思到底是什么?若是你再不肯说,我就喊了人请你出去了。” 被顾玉棠这话一激,那小厮更是被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瞧着顾玉棠把那小厮吓得不敢说话,站在一旁的姜知明当即就站起身来,重重拍了拍那小厮的脊背。 随后又朝着身边坐着的顾玉棠会心一笑,又迅速转换了一个冰冷的面容,用着只有那小厮能够听见的声音,阴沉地说了几句。 “这位小哥,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三姑娘想知道的,告诉她把!不然你这不说话,在这里死耗着,也不是个法子,你说是不是?” 那小厮原本还想着死撑一会,但看着顾玉棠和那姜知明的意思,只怕是不想和他耗了。 若是自己再这么地耗下去,就是自己不够识相了。既如此,他索性就实话实说,把临行前,老爷嘱咐他的话,都告诉了屋里坐着的林老夫人和顾玉棠。 “三姑娘,不是小的不愿意告诉您我家老爷的意思,只是临过来的时候,我家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让小的把林老夫人请到前厅后,再告知林老夫人我家老爷的意思。 如今既然三姑娘和姜家公子问起,那小的就提前告知林老夫人。我家老爷的意思是,不想冯老夫人为着二房的脸面,就包庇这样一个买通了厨娘,在红姨娘和三姑娘吃食里头做手脚的人。” 顾玉棠听着那小厮所言,也不像是欺瞒她的话,且这件事既是六叔父提前和那个小厮打过招呼的,他就不会胡诌几句来诓骗他们。 六叔父一心想要严惩齐氏,冯老夫人却顾忌这二房的脸面,不愿六叔父把齐氏送交官府。 齐氏虽死不足惜,但也还没达到要送交官府处理的地步,只消把齐氏送回冯家,告诉了冯家人这些事情,只怕冯家人听后,也是饶不了她的。 能交到冯家人的身上,由冯家人亲自动手,也比在留在顾府里,交给六叔父处理得好。 顾玉棠想定了主意,就搀着林氏的手,到了里屋里头说了几句话,把外头那小厮,交给了姜知明看住。 “祖母,棠儿也觉得实在不宜把齐氏那厮送交官府处置。把她送交官府处置,一来是有损二房在朋普的脸面,二来也算是便宜她了。 咱们把人送进去的第一天,只怕第二天冯程就拿了银子,把她赎回来。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于二房的确是太损脸面了。”顾玉棠轻轻地说着,生怕自己声音说大了,把这些话传到了外头那些个丫鬟婆子的耳中。 毕竟小辈妄议长辈的事,说出去,脸上也不光彩。 林氏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听着顾玉棠出的主意。棠姐儿说的确实在理,把齐氏送进官府,再让冯程把她赎出来,的确是便宜了她。 只是不把齐氏送进衙门,还能送去哪里呢?难不成是冯家? 看着顾玉棠面上的反应,林氏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依你的意思,是想要把齐氏送回冯家?若是她那不省心的婆母知道她做了这些事情,只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虽说有冯程护着她,可对上了自己的母亲,到底也是护不了的。” “祖母说的是,棠儿想要说的话,都在祖母方才那番话里了。如今祖母把它都说完了,孙女也不知该说什么了。”顾玉棠见林氏面上带了几分喜色,打趣了句。 “就依着你的主意办!咱们现在就往着前厅去,听听你冯祖母和你六叔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林氏话罢,拉起了顾玉棠的手,就要往外走。 前厅里头,冯老安人歪靠在身后的软榻上,顾礼华坐在身旁,听着冯老安人在训话。 冯老安人捧着手中的茶盏,一把砸在身旁的高几上,茶盏里头的茶水泼洒了一些出来,要不是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是个机灵的,只怕早已经撒在了小丫鬟的手心里。 “六郎,齐氏到底是我的侄儿媳妇,也是你的弟媳妇,你说你为着红姨娘腹中那孩子和棠姐儿,想要把齐氏送进官府。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此事的后果,把齐氏一个客居在咱们二房的客人,就这样送进了官府,外头的人会怎么看咱们?会怎么想咱们?” 冯老安人心里早就堵着一股气,一直没地撒,如今对着顾礼华全部撒了出来。 “母亲,红梅腹中的孩子才五个月大,如今说没了就没了,红梅整日哭了醒,醒了哭,来来回回折腾几天了。 还有棠姐儿,若不是齐氏担心棠姐儿查出个什么怎么会收买了那日熬粥的厨娘,在棠姐儿的吃食里头做了手脚。”顾礼华也是一刻也不放松,直接把自己的心里话抖告诉了面前的冯老安人。 不论冯老安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他把齐氏送进官府,他都是要喊了县衙的衙役来把齐氏拉去县衙大堂,过堂受审的。 看着自己儿子执意不肯放过齐氏,要把齐氏往衙门里头送。她也没了法子,只得退而求次其,为着齐氏再说了几句。 “六郎,红梅的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怀不是?若是咱们二房的脸面丢了,不仅在朋普的世家面前抬不起头,就是在三房,四房面前,也是没用脸面的。到时候我百年终老,去到地下见到你父亲,他也是饶不了我的。” 冯老安人说着说着,用帕子掩着眼睛,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一旁的春燕见冯老安人哭了,递了茶盏,忙上前劝了几句。 “老夫人,老夫人,您莫要难过了。既然老爷铁了心要把齐夫人往衙门里头送,就由着老爷吧!您为此气坏了身子,也不值当是吧?”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处置齐氏(二) “春燕姑娘说的是,冯祖母,您为了齐氏那样的人,气坏了身子,实在是不值当。虽说咱们顾家在朋普的脸面要紧,但脸面丢了,可以再找回来。 若是红姨娘腹中的孩子没了,那才是真正地没了。即便红姨娘日后有孕,可也是伤了身子,怕生产的时候,要费些力气。” 不知何时,顾玉棠已经搀着林氏站在了前厅的屋门外去,看着屋里不断争执的两人,慢步走了进来。 顾礼华见顾玉棠亲自搀着林氏进了屋子,一边赶忙命丫鬟搬来几个凳椅过来,一边又接过了顾玉棠的活,把林氏搀在了冯老安人身旁坐定。 “大伯母,总算是把您老人家给请来了,我和母亲在商量件事,一时拿不定主意,想要请了大伯母过来,给我们拿拿主意。”顾礼华带着几分笑颜,接过了小丫鬟送上来的茶盅,摆在了林氏身旁的黄杨木小几上。 顾玉棠和姜知明,朝着冯老安人福了一礼后,就坐在了丫鬟搬过来的凳椅上。 冯老安人看见姜知明是陪着顾玉棠一起过来的,就知道铁定是知明哥儿知道了棠姐儿的事情,特地快马加鞭赶下来的。 否则侯府都还没有递消息下来,知明哥儿这么快就到了。 不过既然知明哥儿下来了,作为祖母的冯老安人,总还是要寒暄几句,关心关心他。 “知明哥儿,前些日子你祖母就喊人递了消息给我,说你这个小子,在家里面待不住,几次嚷嚷地要下来瞧你棠儿妹妹,又不是你母亲喊了仆人拉着,只怕你小子早就下来了。如今下来瞧见了你棠儿妹妹,可知足了?” 冯老安人说着话,身边早已有机灵的丫鬟,递了几道精致的小点上去,摆在了姜知明身旁的高几上。 姜知明望了身边的顾玉棠一眼,随后回道:“二奶奶,孙儿不知足。棠儿如今还病着,这叫孙儿如何知足?若是能把暗中谋害棠儿的真凶绳之以法,那孙儿才是真正地知足呢。” 被姜知明这么一说,当时就搅得冯老安人不知该说什么。想必知明哥儿心底里也在记恨她,没有把齐氏那厮处置妥当吧? 可若是真的按着他们的意思,把齐氏送进了官府衙门,那么二房在朋普的脸面,只怕真的只能去二里地外去捡了。为着二房在朋普许多世家面前的脸面着想,冯老安人还是回了句。 “知明哥儿,二奶奶知道你心里头有气,责怪祖母处事不公,没有把那齐氏绳之以法。但那齐氏做的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至于送交官府查办吧?” 听着冯老安人的话里头,一味拿了为着顾家的脸面做借口,想要为齐氏开脱,可哪里有那么容易? 齐氏害了红姨娘腹中的孩子,二房第二个孩子,红姨娘和顾礼华还没有找齐氏算账,哪里会那么容易就放过了她? 只怕就算她不来这一趟,不论冯老安人说什么,顾礼华都是听不进去的,都是要把齐氏送去官府的。 只不过把齐氏就这样送去官府,确实太便宜她了,总不能第一天他们把齐氏送进去,第二天冯程就花了银子,把她从官府里头捞出来。这样把齐氏送进官府,还有何意义? 顾玉棠心中想定了主意,对着身旁坐着的顾礼华就道:“六叔父的意思是想要把齐夫人送去官府里,冯祖母的意思则是想要把齐氏继续留在府里。 只是齐夫人毕竟害了红姨娘腹中孩子,若是继续把齐夫人留在府里的话,只怕红姨娘不大乐意吧?再者若是红姨娘追究起齐夫人来,只怕也不肯就此放过她吧?” 冯老安人听着顾玉棠的这些话,面上一下子既变得凝重起来,难不成棠姐儿是受了六郎的嘱托,过来做说客,游说她的? “那依棠姐儿的意思,该如何处置齐氏,才是最恰当适宜的?” “冯祖母要我说我的意思,我的意思便是,齐氏绝不能轻饶了,先不论她买通了熬粥的厨娘,意图毒死我这件事。 仅凭她买通了瑞月院伺候的厨娘,在红姨娘代吃食里头做了手脚,害得红姨娘胎动小产,这件事上,就可以把齐氏打死拖出去。”顾玉棠说着,在一旁听着的冯老安人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起来。 “棠姐儿,齐氏毕竟是我的侄儿媳妇,若是就这样打死拖出去,我顾家成什么样的人家了?便是那再不知礼数的人家,也不会把客居的客人,打死赶出去的吧? 且把人打死拖出去,若是冯家和齐家责怪下来,我们家岂不是要去吃官司?”冯老安人一通话,把别人想到的,没想到的,都说了出来。 为的就是想要否决了顾玉棠这个主意,把齐氏打死,拖出去,这件事她实在是做不出来。 顾礼华一直没说话,似乎是在等着顾玉棠帮他说话。不过既然他不说话,那她就再帮他说几句,替他处置了那齐氏。 “既然冯祖母不愿把齐夫人打死拖出去,又不愿六叔父把齐夫人送去官府衙门,那么齐夫人便只有一个去处了——冯家!” “齐夫人既是嫁去冯家的,如今在二房客居这些日子,只怕是该回程了吧?若是冯祖母觉得自己写信回冯家,让冯家来带齐氏回去,不大妥当的话,不如就交给六叔父。让六叔父来安排送齐氏回去?” 顾玉棠话罢,向着身旁的姜知明使了几个眼神,让姜知明来附和她几句。 懂了顾玉棠的意思,姜知明笑了笑,就随声附和几句。 “二奶奶,您不愿听六叔父的法子,就听听棠儿的法子。棠儿的法子虽说不上妥当,但也不失为一个法子。把齐氏送回冯家,只怕比送去官府衙门,要好得多吧?” 一旁的顾礼华在观望,观察着冯老安人的反应。顾玉棠的法子,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就这样把齐氏毫发无损地送回冯家,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齐氏可是害了他的一个孩子,他可不愿意就这么把她送回冯家,怎么说也得给她些教训才是。 但为着让冯老安人尽快答应下来,顾礼华还是同意了顾玉棠的法子。 “母亲,既然您老舍不得让齐氏去官府衙门的话,就尽快喊人去冯家,把齐氏给我带走。憋急需留在府里,祸害府里的其他人。” 见顾玉棠,姜知明,顾礼华三人一前一后说了这许多,就算冯老安人还是一心想坚持,也坚持不下去了,只好同意了顾礼华的法子。 暗自叹了几口气,就转过身对着身旁的春燕吩咐道:“春燕,去和冯程少爷说一声,让他尽快带着齐氏回去。” 顶点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处置齐氏(三) 后罩房的柴房里头,齐氏被人五花大绑丢在了草堆上,屋外还有几个满脸横肉,一看就很棘手的婆子看着。 这些个婆子都是顾礼华从外头请进来,专门对付像齐氏这样撬不开嘴,什么也不肯明说的妇人。且顾礼华已经吩咐她们了,不许放任何人进来探望齐氏,包括冯程。 冯程几次想使了银子进去看齐氏一眼,那些个婆子硬是没敢收下冯程的银子,也不放放她进去。 虎哥儿在冯程的怀里昏昏欲睡,看着怀中年幼的虎哥儿。冯程满脸的忧心,若是姑母保不住小齐,听了六表兄的话,想要把小齐往县衙里头送,那小齐的下半辈子就完了。 不仅回到府里,母亲会不喜她,指不定连带着虎哥儿,也会被人说是犯人所生之子。 这个时候,春燕得了冯老安人的吩咐,带了几个丫鬟,就往着柴房这边过来了。 冯程才看见春燕走在长廊上,赶忙就迎了过去,开口就问道:“春燕姑娘,我姑姑是什么意思?她老人家打算如何处置小齐?” 春燕四下打量一番,见长廊里头没有外人,这才回道:“冯程少爷,老夫人的意思是不想齐夫人被老爷送去县衙,但老爷已经知会了衙门的人,不把齐夫人送去县衙是不成的。 所幸三姑娘不计前嫌,为着齐夫人说了几句话,说不把齐夫人送去衙门也成,就送回冯家,由大太太发落。” 冯程听着春燕那番话,似乎是琢磨出了什么。 春燕话中说,是棠姐儿那丫头的主意,把小齐送回冯家,由母亲发落? 可若是真的把小齐送回冯家,母亲一向不喜小齐,若是母亲知道小齐犯了这些事,只怕是不会轻饶她了?若是母亲下了狠心,叫自己休了小齐可怎么办? 这个法子,比把小齐送去衙门还狠,若是把小齐送去了衙门,他喊人买通了关系,第二天就可以把小齐从衙门里头捞出来,并且毫发无损。 若是真的把小齐送回冯家,他还不知道又要闹出个什么来了。 冯程心里想了一通,终究是觉得这个法子不大妥当,又问了句。 “春燕姑娘,难不成就只有把小齐送回冯家这一个法子了吗?” 见冯程一副迟疑的模样,春燕只得把冯老安人的原话,告诉了冯程。 “冯程少爷,不是我们家老夫人不保齐夫人,只是齐夫人毕竟害得红姨娘没了腹中孩子,如今老爷和红姨娘没追究起来,如今你们就应该庆幸了。且三姑娘没追究齐夫人,还帮着齐夫人出主意,你们就应该去谢谢她了。” 春燕话罢,就朝着守在柴房门口的几个婆子说了声冯老安人的主意,婆子们得了吩咐,当即就打开门,把齐氏从屋外提了出来。 不过仍旧是五花大绑,没敢给齐氏松绑,是顾礼华吩咐她们绑上的。既然冯老安人的话里,没有让她们几个松绑,就是想要把齐氏五花大绑地送回冯家。 把齐氏送回了冯家,若是冯家大太太瞧见了齐氏这副模样,指不定该气成什么样了? 且那冯家大太太,还是冯程的母亲,和齐氏一向不和,只怕有的是苦头叫她吃。 堂屋里头,顾玉棠和姜知明坐在林氏的身边,陪着林氏一起用晚饭。 自从二房出了厨娘被人买通,在主子的饭菜里做手脚的事后,整个二房用的厨娘,就换了一大半。 就连堂屋的厨娘,也都被顾礼华换了。从城里的酒馆里,请了几个烧得一手好菜的厨娘回来。 因着最近林氏礼佛,所以林氏的饭菜,就没有沾上荤腥。 厨娘做的是清炒韭芽,辣黄瓜,清蒸竹笋丝,白菜煮豆腐,清一色的素菜,不过林氏担心顾玉棠和姜知明吃不惯这么多的素材,就吩咐厨娘又做了一道红烧里脊和醋溜鱼上来。 梁嬷嬷站在林氏身后布菜,一边为林氏夹着菜,一边又道。 “老夫人,方才送饭的时候,二门上的康婆子往咱们这里走了一遭,说是冯老安人已经喊了二门上的婆子备好了马车,马上就要送着齐氏回去了。不过看着齐氏那模样,怕是不愿就这样回了冯家。” “梁嬷嬷,冯家大太太一向不喜齐氏。齐氏就是为着这个,才在二房客居了这些日子的,若是把她就这样送了回去,冯家大太太又晓得了她做的这些事情,只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就放过她了。少不得让她掉一层皮。” 顾玉棠一想到那齐氏竟然忘恩负义,买通了厨娘,在她的粥里头做了手脚,想要夺她性命,她就来气。 如今齐氏能得到她应有的处罚,她求之不得。 阿华一想到齐氏那副抵死不认的模样,放下了手中拿着的筷子,就道。 “齐氏那厮应有此报,姑娘和她无仇无怨,她竟然想要除掉姑娘。要不是奴婢及时发现了姑娘的异样,急忙请了大夫,只怕姑娘已经被她害了。” 阿华上一句说完,下一句就脱口而出。 “姑娘不知道,齐氏那厮为了不让大夫来给您医治,提前一天就用银子收买了惠民药局里头的大夫,说第二日无论如何都不许来府里,为咱们府里的人瞧病。要不是还有一家张氏医馆的大夫没有被收买,说不定姑娘现在都……” 阿华想要把话说完,却被姜知明一下子就打断了。 “阿华,你这丫头,休要胡说!如今你家姑娘不是好好地活着吗?再说了,你家姑娘福大命大,我都还没有把她迎娶回去,她是不会死的!” 姜知明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顾玉棠这边望了过来,当即就把顾玉棠看得脸色微红,低下头去。 “姜知明,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谁说要嫁给你了?我可没有说!” 见顾玉棠脸上泛起了微红,姜知明越发凑近起来,离顾玉棠的眉眼只有一拳的距离,随后用着几乎只有她能够听见的声音,淡淡来了一句。 “棠儿,你以为你还能嫁给谁呢?谁还会愿意来娶你?” 坐在对面的林氏看着顾玉棠和姜知明越发亲密的模样,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是在提醒他们。 “棠姐儿,知明哥儿,吃饭,吃菜。要是再不吃,待会就凉了。” 被林氏的轻咳声一下,姜知明和顾玉棠马上坐直了身子,顾玉棠先姜知明一步回道:“祖母,孙女晓得了,若是祖母没什么事情要吩咐的话,孙女用过晚饭,就要回东厢去了。大寒和冬至都还在东厢里头,等着我回去呢。” 林氏没说话,不过确是默许了。 用过晚饭后,林氏就吩咐了梁嬷嬷送着顾玉棠和姜知明回了东西厢房。 瑞月院里,红姨娘靠在身后的软榻上,手中拿了方绣了荔枝樱桃的粉色绣帕,掩着面,一阵又一阵的哭泣,顾礼华坐在她的身边,却不知从何劝起,只能由着红姨娘一直啜泣。 “老爷,您就这么容易就放过害我们孩儿的齐氏了?不为着咱们孩子报仇了?康儿还那么小,才五个月大,就从我肚子没了,没了……” 坐在红姨娘身旁的顾礼华看着她哭得越发起劲,心里烦躁得不得了,当即就对着红姨娘屋里伺候的丫鬟嘱咐道。 “好好看住你家夫人,若是把她放出去,到时候出了什么差池,我拿你们这些个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是问。” 吩咐了红姨娘屋里伺候的丫鬟,顾礼华甩了甩衣袖,当即就出了瑞月院,往着堂屋那边去了。 顶点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处置齐氏(四) 用过晚饭后,梁嬷嬷就吩咐廊下伺候的丫鬟,掌起了灯,放下了悬在廊下的竹帘,挡住了外头一阵阵往屋子里刮的风。 林氏靠在暖阁里的罗汉榻上,梁嬷嬷拿了一床灰色的羊绒毛毯,盖在了林氏的身上,随后抱怨了几句。 “都这个时候,六老爷还喊了丫头过来报信,说是想要亲自见见您老人家,有几件重要的事想要和您商量,却又不说明白到底想要和老夫人您商量什么,和咱们又打起了哑迷。” 听着梁嬷嬷的抱怨,林氏并不在意,而是转过头望向了坐在竹椅上手中拿了本话本,看得津津有味的顾玉棠,轻飘飘就问了几句。 “棠姐儿,你且说说,你六叔父亲自过来这一趟,到底想要和祖母商量什么?” 顾玉棠听到林氏问她话,问得又是事关顾礼华的问题,放下了手中的话本,往着外头瞧了一眼,就回道。 “六叔父还能为着谁过来呢?自然是为着那红姨娘,怕是来向祖母讨了覃大夫下来,单独为红姨娘调养身子的吧? 红姨娘胎动小产,那个孩子没能保住,怕是伤及了根本,这朋普的妇科大夫,又寥寥无几,唯有请了覃大夫下来。” 林氏听着顾玉棠这么说,确实有几分道理。听说那红姨娘自从小产过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整日不是哭就是哭的,哭得眼圈得泛红了,却还是停不住。 “你说你六叔父是为着红姨娘过来的,可我瞧着,他不单单只是为着那红姨娘过来的。说不准还有旁的事,打算相求与我呢?” 听着林氏的话,顾玉棠揣摩出了她话里头的意思。 “祖母的意思是想说,六叔父还打算为着齐氏的事?看来他是不准备放过齐氏,是要下杀手了。我听说,送齐氏出府之前,他把二门上的婆子都喊去瑞月院,千叮咛万嘱咐了一遍。” 一直坐在顾玉棠身旁,不做声的姜知明听着顾玉棠这样说,忽然道。 “只怕不是他不想放过齐氏,而是那红姨娘,不愿就这样放了齐氏。齐氏害了红姨娘腹中孩子,试问有哪一个做母亲的,能甘心害自己孩子的凶手逍遥法外呢?” 顾玉棠在一旁听着姜知明这样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就笑道:“没想到你一个男的,没怀胎十月过,还知道了做母亲的感觉?红姨娘是不会放过齐氏的,还有冯老安人。” 这边的堂屋在商量着此事,那边的后罩房,冯老安人特地把春燕拉到了里屋,单独商量此事。 屏退了里屋里头伺候的丫鬟,又吩咐了几个忠心的仆妇守在了院门口,冯老安人这才敢问道:“春燕,我不是听说老爷已经买通了二门上的婆子,准备在齐氏回程的半路上,把她就地解决了,不知可有此事?” “禀老夫人,老爷的确买通了那些个婆子,准备在半道上就把齐氏给处置了,只是冯程少爷随车,奴婢想着那些个婆子应该不敢动手。所以老爷必定留了后招,准备把冯程少爷一起处理了。” 春燕一边注意着屋外的动静,一边又小心谨慎地回道。 “齐氏死了不打紧,若是冯程就这样死了,只怕冯家起了疑心,到时候追查起来,连咱们也脱不了干系。喊人骑匹快马,去告诉冯程,就说有人想要半路上劫杀他们,冯程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冯老安人说着,转过身去了屋里,从博古架上取了一个匣子下来,用钥匙打开了锁,把匣子里头摆着的银票递到了春燕手里。 “这里有五百两银票,怎么着也该够他们两个吃喝了。只一点,你交到他们两个手里的时候,告诫他们,让他们省着点花。 冯家他们铁定是回不去了,即便是回去了,依尤氏那个性子,只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小齐的。让他们在城外买块地自己过活去吧!” 春燕接过了冯老安人递过来的五百两银票,为着老夫人和老爷的母子之情,她还是有必要提醒一句老夫人的。 “老夫人,若是老爷知道了老夫人您为着齐氏和冯程少爷做了这许多,只怕会越发地记恨您呀!再说了,齐氏做了这些个见不得光的事,若是就这样死了,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春燕话还没有说完,冯老安人就一个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生生在她的左脸上,打出了一个血红的巴掌印。 “春燕,你胡说什么呢?即便是齐氏再不是,也是程儿明媒正娶回来的媳妇,我疼着程儿,自然也疼着她。虎哥儿还是冯家的第一个重孙,若是离了生母的教养,那可怎么办?” 冯老安人心里想着春燕那番话,一股一股的火气就冒了上来,春燕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丫鬟,什么时候轮的着来教训她们这些个主人家来了? 春燕自知自己方才失言,迅速跪了下来,为自己辩解了几句。 “老夫人,奴婢心里一心一意为着您着想呀!您和老爷,就为着齐氏这档子事,吵了多少次了。奴婢担心晟哥儿为此受了影响,已经吩咐了丫鬟,把晟哥儿带去别院居住了。” 春燕解释了一通,可冯老安人压根就没有听进去,春燕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起身离开了瑞月院,嘱咐了屋里伺候的婆子,要亲眼看着春燕把银子交到齐氏和冯程的手上。 堂屋这边,顾礼华已经过来了。如顾玉棠所猜测的一样,顾礼华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请了林氏把覃大夫再次请下来。 “大伯母,您也知道,红梅自从没了孩子,就一直郁郁寡欢。大夫说了,红梅此次小产,已经伤了根本,若是想要有孕,需得好好调理一番。 可您也知道,朋普就这芝麻大的地方,哪里能有什么专治妇科的大夫?侄儿还是想要来请了大伯母,把覃大夫再次请下来,为红梅调理身体。” 顾礼华的话说了一通,为的就是说动林氏,请了覃大夫下来。 林氏也不是不答应,只是覃大夫刚被她喊人送回了正定,若是再喊人请下来,只怕舟车劳顿,到时候也不能好好调养红姨娘的身子。 只是她实在不好得开口,就朝着身边坐着的顾玉棠使了个眼色。 顶点 第三百五十七章 澄江风云(一) 澄江,青鱼巷顾宅。 澄园里,顾大太太杨氏喊了府里的几个管家主事,一起到了花厅里头,商量着准备接林氏和顾玉棠回来的事宜。 前些日子顾二太太梁氏忙着张罗着顾玉成和海家姑娘的婚事,就一直没歇下来,好不容易歇下来了,梁氏就把荟园的大小事交到新媳海氏手中。 如今临近小年夜,再加上林氏和顾玉棠即将回程,不知是让林氏住在荟园还是住在澄园,海氏心中实在拿不定主意,所以就打算来了澄园的花厅,问过了杨氏后,再做安排。 杨氏嘱咐了婆子几句,春蝉在屋外守着,就见顾玉成拉着新媳海氏的手,朝着花厅这边走了过来。 才大婚不久,所以海氏身上所着的,还是件大红色遍地金的杭绸褙子,上头是苏绣的功底,绣了几只戏水的鸳鸯。 梳了个极其平整的圆髻,发上簪了几支烧蓝的蝴蝶簪子和几支玉质温润,透亮的翠玉簪子,耳上坠了个金镶玉的耳坠。 海氏的举止很是得体,逢人都是带着几分淡淡的浅笑,很有规矩,一看就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大家闺秀。 顾玉成拉着海氏的手,向着杨氏行礼问安后,把海氏安置在一旁的竹椅上,顾玉成亲自走到杨氏身边,才道。 “大伯母,我母亲前些日子张罗我和软玉的婚事,已经累倒了,今早我带着软玉过去请安的时候,母亲还和我哼了两句,说这些日子小长房,让软玉管着。 只是软玉第一次管家,马上就是小年夜了,手中的事情千头万绪的,她没办法了,我才带着她过来请教您。” 顾玉成在和杨氏说话的时候,海氏一直在打量着花厅里头的陈设,心中暗暗道:顾大太太杨氏不愧是出身陆良卫杨家的姑娘,连着花厅里头的陈设,都布置得很是得当,没有过多的奢靡,也没有过分的朴素。 顺着顾玉成手指的方向,杨氏看了一眼坐在底下竹椅上头的海氏,迅速转过头来,对着身边坐着的顾玉成缓缓回道。 “玉成哥儿,既然你母亲说累了,让海氏出来管家,也不是不成。你母亲操持了荟园那么多年,如今有了媳妇,自然是该媳妇来操持了,只是海氏入门时间尚浅,一切还得学得练。” 听着杨氏这番话,就是同意海氏在她这里学管家了? 顾玉成不敢确定,还是又问了遍,“大伯母的意思,可是允许软玉在您院里,跟着您一起学管家了?” 杨氏没说话,反而是杨氏身旁的春蝉,代杨氏回了句。 “大公子,大太太的意思,已经很明了。既然您都把大夫人都带过来了,难不成我家太太,还能让您领回去不成? 只是一点,此事您需和二太太商量过后,她老人家同意了,我家大太太才能放心叫大夫人管家。” 春蝉这么说,不过是想要顾玉成在梁氏面前说一下。免得到时候顾玉成把海氏送到澄园来学管家了,到时候梁氏在荟园找起人来,找不到人,大发雷霆起来,那可就不好了。 顾玉成也明白春蝉话里头的意思,还没有回过头和海氏商量,立刻就回道。 “春蝉姑娘的意思,玉成还是懂的。把软玉送到大伯母这边学管家,此事我已经和母亲报备过来,母亲允诺了,我才敢把软玉送到大伯母院里来。” 话罢,顾玉成转过头交代了海氏几句,就带着随行的小厮,出了小花厅。 见顾玉成走后,海氏终于敢往前坐近几步,坐到了杨氏的身边,带着笑颜问了句,“大伯母,劳您费心了,这些日子软玉就留在您身边,请您交我管家的法子。” 杨氏看着眉眼恭顺的海氏,就知道她定是个软性子好拿捏的人,这样的人做了梁氏的儿媳,只怕日后还有得苦受。 自己能教教她,让她少受梁氏的苦,也是好的。 杨氏心中这样想,就回道:“海氏,你可知道你婆母为什么想要让你来我这里学管家吗?” 海氏心中一愣,不是顾玉成的意思吗?怎么又变成是梁氏的意思了? 且不是梁氏自己卧病在床,不便起身管家,才把管家大权交到她手上的吗? “大伯母,不是玉成想要软玉留在您院里,跟着您一起学管家吗?怎么又变成母亲的意思了?”海氏心中还是不解,就问了句。 “海氏,若不是你婆母提前和我打过招呼了,我怎么会同意这个时候,把你送到我院里来学管家? 马上就是小年夜了,到时候各地的庄头都会带了一年的账册进府,查帐,登记在册,我忙这些事情都忙不过来,哪里闲功夫教你?” 看着海氏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杨氏还是和她说了,把她送过来学管家是梁氏的意思。 海氏听着杨氏这么说,发现可能连顾玉成都不知道,这是梁氏的意思,让她留在杨氏这里学管家的。 可到底她已经到了这里,还是好好管家得好。 “大伯母,既然是母亲的意思,那软玉就好好跟在您身边,好好学管家吧!” 看着海氏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模样,杨氏不想就这么放在她身边,还是让底下伺候的管事婆子把她带下去,先跟着府里的管事婆子。熟悉了府中的人事,到时候学起来,也就得心应手的多了。 杨氏向着身边的春蝉使了个眼神,春蝉当即就明白了杨氏的意思,喊了外头侯着的婆子进了花厅,让婆子带着海氏下去,先熟悉了府中的人事。 婆子带着海氏下去后,春蝉又继续回到了林氏的身边,接过了茶水房丫头递上来的茶盏和茶点,春蝉摆在了杨氏身旁黄杨木雕花的高几上,随后屏退了花厅里头伺候的其他丫头,留了几个体己堪用的丫鬟看住了屋门,这才回道。 “太太,我瞧着二太太把海氏送到您身边,只怕是想要为难您!她前些日子不过操劳了几日,还都是秦妈妈在她身边照应着,她自己出了多大的力,怎么如今就躺在榻上,起不来了呢? 海氏是小长房的媳妇,入门还没到几日,就这么着急让人家学管家,若是让外头不知这些事的人听去了,还以为咱们顾家苛待新媳呢。”春蝉在杨氏身边,唠唠叨叨说了半晌。 杨氏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捧着手中的茶盏,慢慢悠悠喝了半晌,才回道。 “我自然知道这是梁氏有意来为难我,她自己不一样教媳妇,竟让我帮她教媳妇!要不是看着玉成哥儿一直照料玉里的份上,我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帮着梁氏教媳妇?” 听着杨氏这样说,春蝉心中想了主意,就道:“太太,要不要奴婢去和陈妈妈说说,把海氏留在她屋里算了,让陈妈妈一个人教导海氏,这样也省得来麻烦太太,太太也能落得个清静。” “我身边从来就没有清静过,既然梁氏都把人送过来了,哪里有交给底下伺候的婆子,让婆子帮着代为教导的道理?你去和陈婆子说说,带着海氏熟悉了府里的人事后,还是把海氏送到我这里,你可明白了?” 杨氏生怕春蝉不照着她的吩咐做,特地又提醒了句。 “太太既然吩咐下来了,那奴婢还是照着您吩咐下来的做吧!只是您又要忙着府里的大事小事,又要安排接见底下庄户们的事情,只怕是抽不出身来教海氏管家,还是让陈婆子帮帮您吧!” 顶点 第三百五十八章 澄江风云(二) 春蝉话音刚落,招手就唤来了一个屋里伺候的小丫鬟,吩咐了丫鬟几句,就让丫鬟去找了陈婆子了。 既然春蝉都喊人下去吩咐陈婆子了,就算是杨氏还想要说点什么,也是说不了什么了。 只能问了春蝉去安排了林氏和顾玉棠在仙元观住一夜的事情。 “春蝉,可喊人去仙元观知会张大天师一声了?他老人家是什么意思,把老夫人和棠姐儿安排在哪个院子?” 听着杨氏提及了给林老夫人和三姑娘在仙元观安排住处的时候,春蝉这才想起来。 前些日子杨氏特地请了梁氏过来,就是为了商量这档子事的,已经说定了,让梁氏去仙元观住着,准备接林老夫人和三姑娘回来。 只是林氏一直忙着筹备玉成哥儿的婚事,哪里能抽得出时间出来,去仙元观为林老夫人和三姑娘安排住处。为此,这件事耽搁了许久,今日杨氏突然想起来,就问了几句。 “太太,奴婢已经吩咐了丫鬟去仙元观,问过张大天师的意思了,天师说,这几日就喊了仙元观的女冠来府里,告诉太太相关事宜。” 春蝉话罢,就听见外头有婆子粗壮的声音响起。 “大太太,仙元观的女冠来了,说是奉了张大天师的命,来告知大太太事宜的。” 春蝉自己也没有料到,那女冠来得竟然那么快,真是出乎意料。 “既然是仙元观过来了,进城舟车劳顿,还是快些请进来吧!莫要让道长久等了!” 得了杨氏吩咐,春蝉出了花厅,就把那女冠请了进来。 “杨大太太,贫道是奉了师傅之命,下来走这一遭的。师傅常说,与杨家是故交,与杨老夫人,更是故人。既然是杨大太太吩咐观里的事,师傅已经吩咐了我们,为顾家老夫人和三姑娘,备好了禅房。” 那女冠约摸十七八岁的年纪,语气却是老成得很。看样子,她是在张大天师身边侍奉了很多年的。 “既然观里已经备好,那就省得我专门安排丫鬟婆子,去观里准备了。一切都要麻烦天师了,请小道长代妾身,向天师问声好。” 杨氏说着,吩咐春蝉从匣子里头拿出了一百两银票正要赏给那个前来递消息的女冠。 那女冠却没有收下,反而回道。 “杨大太太,师傅与杨家有缘,与杨老夫人更是多年的故交,师傅吩咐我来顾家这一趟,不是来向夫人讨要赏银的。若是大太太实在是有那个心,不如喊丫鬟拿了银子,捐在观里的功德箱里,这也算得上是行善积德了。” 那女冠话音刚落,从身上掏出了一封信,递到了杨氏手里。 “大太太,这封信是杨老夫人托了我家师傅,特地嘱咐我,让我带过来顾家的,并且指名道姓要交到大太太的手上。太太不妨打开来瞧瞧。”那女冠说着,就把那封信,递到了杨氏手里。 杨氏接过信,匆匆看了几眼,的确是母亲写给她的信,信中提及了对她的关心,还有姜知明和顾玉棠两个人的婚事。 杨家大老爷和大太太回到陆良卫后,就和杨家老夫人说了几句杨氏的近况,杨家老夫人思子心切,自然是亲自写了一封信,通过了仙元观,递到了杨氏手中。 “小道长,代我向张大天师问声好,就说我谢谢她。”杨氏话音刚落,转过头就吩咐了春蝉,让春蝉带着那女冠出了花厅。 隔壁的荟园里,春暖居,是梁氏的住处。 梁氏歪靠在身后的罗汉榻上,身边摆了几床厚厚的锦被,屋里摆上了炭盆和架起了银吊子,银吊子上头还熬着梁氏要喝的药。 猛烈地咳嗽了一阵,梁氏接过了秦妈妈递上来的药汤,一口气把那黑瓷碗中的褐色汤药喝得干干净净,把药碗递给了身边伺候的小丫鬟,这才问了几句。 “听说玉成哥儿已经把海氏送去杨氏哪里了?杨氏是什么意思,有没有留下海氏?” 递了一块淡粉色的方巾上去,梁氏接过了方巾,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药渍,听着一旁的秦妈妈回话。 “太太,大太太自然是留下了海氏,已经吩咐了春蝉,让春蝉把海氏带去了陈婆子那里,让海氏跟着陈婆子,先熟悉熟悉几天府中的人事。” “陈婆子可是杨氏管家的时候,她的左膀右臂。不仅是澄园那边的管事婆子,还在前院当过差,连老夫人,都很看重陈婆子。让陈婆子教海氏管家,想来应该是能学到些东西的。” 梁氏嘴上淡淡地说着,脸上却泛起了波澜,似乎早就打定了什么主意一样。 一旁的秦妈妈不知道梁氏心里是什么意思,就问了句。 “太太,海氏终究是玉成哥儿的媳妇,咱们小长房的大夫人,就这样送去大太太身边学管家,若是不知道内情的人瞧见了,可能会说您苛待新媳呢! 新媳进府还不到半个月,就被指去了别院学管家,于理,始终是说不过去呀!” “秦妈妈,照你这么说,是我让海氏去澄园跟着杨氏一起学管家的?”梁氏听着秦妈妈说了一通,以为她不知道自己的主意,就反问了句。 是顾玉成带着海氏去了澄园,让杨氏教海氏管家的,并不是她让海氏去澄园的。 她只不过推说了一句,自己卧病在床,顾玉成就来向她说,让海氏代为管家几日,既然顾玉成都那样主动提出来了,也好过自己亲自带着海氏过去说。 被梁氏反问了一句,秦妈妈当即就明白了梁氏的用意。 “太太的意思是把大夫人指到大太太院里学管家,一来是做了大太太身边的眼线,帮着我们打听大太太屋里的事,二来把大夫人送过去了,是去给大太太添堵,找麻烦的,不知奴婢说的,是否就是太太的意思?” 听着秦妈妈在一边自顾自地说了这许多,连梁氏都觉得她聒噪,亏得秦妈妈还在她身边,陪着她这么多年,怎么什么也没有学进去? 若是想要打探杨氏屋里的消息,她大可以安插个丫鬟婆子进去,也省得这样大费周章,特地喊了顾玉成,带着海氏火过去的。 顶点 第三百五十九章 澄江风云(三) “秦妈妈,把海氏留在杨氏院里学管家,我自有我的用处,这几日你就老老实实地守好院子,莫要让闲杂人等进进出出就是。” 梁氏话罢,朝着身边站着的秦妈妈招了招手,示意她出去。 秦妈妈得了梁氏的意思,正要出去的时候,想起了今日仙元观有女冠进府见大太太的事情,以为梁氏还不知道,就禀道。 “太太,听说今天仙元观差人过来了,是个女冠,听说还是张大天师的女弟子,专程过来拜会大太太的。” “仙元观差人过来了,还是张大天师的女弟子?去见杨氏做什么,可叫人打听清楚了?”梁氏手中捧着盏冒着茶香的茶盏,轻轻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茶香就慢慢飘了出来。 “回太太的话,老奴已经差人过去打听了,只是在小花厅里头伺候的,毕竟不是咱们安插进去的人,若是想要打听清楚那女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只怕是还有一定的难度呀!” 秦妈妈是这样解释道,毕竟澄园那边都是大长房的人,若是她们请了个人过来这边问话,岂不是叫杨氏生疑? “既然澄园里头咱们安插进去的人少,又打听不出什么,就喊人把那女冠请到家里来,我好好问问她。”梁氏话音刚落,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把茶盏摆在了一旁的高几上,就对着秦妈妈吩咐了几句。 “秦妈妈,你去隔壁院好好看看,把那女冠请过来,就说老太爷的牌位供奉在仙元观这么多年,可喊人每月定时去收拾打扫? 还有就是,请她过来,我想要问问她,在仙元观里头供奉一盏海灯,需要多少银子?” 梁氏刚吩咐完,秦妈妈得了梁氏的吩咐,就去澄园请那女冠过来了。 半晌之后,秦妈妈就带着个手持拂尘,发髻上头簪了一个青玉冠的女冠过来,因着梁氏是出身金陵的梁王府,是皇亲国戚,所以那女冠对着梁氏行了大礼。 而方才在澄园的时候,那女冠对杨氏行的是中礼,虽说两者都是行礼,但还是有很大的不一样的。 “听说小道长是在张大天师的得意门生,张大天师闭关修行多年,仙元观中的大小事务,都是由小道长一人所掌。 我还听说了,张大天师有意把天师之位传给你的师妹,仙元观的张小天师,而不是小道长你,不知我说的可对?” 梁氏说着话,秦妈妈已经喊了茶水房伺候的丫头把茶点和茶盏都摆在了那女冠身旁的黄花梨木的小几上。 听着梁氏说了这些,那女冠似乎不为所动,捧起了小几上头摆着的茶盏,掀开茶盖,轻轻闻了闻,是上好的衡山玉露。这样的茶,需得用每日清晨,牡丹花叶上的露水来煮,才是最清甜的。 那女冠仅仅只尝了一口,手中依旧持着那把带了些年代的拂尘,回了梁氏方才那些话。 “都说顾家二太太梁氏消息灵通,如今一见,果然属实。 只不过方才太太喊婆子来请贫道过来的时候,问的是顾家老太爷在五松园的牌位,和想要为家中的故人,请一盏长明海灯。如今却问起了贫道的师傅,师妹,不知二太太所言是想做什么?” 梁氏也装作没听懂那女冠方才这番话一样,笑着就回道:“小道长言重了,我不过随口一提,谁料小道长还当真了呢?不过我家老太爷在仙元观的牌位,我们家这么多年一直没人去打理,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那女冠面上仍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既然梁氏不向她道明请她过来的用意,那她也不必和梁氏多做纠缠。 “二太太,顾家老太爷在仙元观五松园的牌位,大太太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喊府里的丫头婆子过去打扫的,难不成大太太没和二太太说吗? 再说了,五松园是仙元观的禁地,平时也没人进去打扰,想必还是很安静的。” 既然那个女冠回了老太爷牌位之事,那么她再找旁的事,来问问她。 梁氏心中想了一番后,继续道:“小道长,听说仙元观可以供奉祈福的长明海灯,我家玉成哥儿和她媳妇刚成亲不久,我想为我家玉成哥儿和她媳妇供奉两盏祈福的长明海灯,不知供奉多少才合适?” “既然是贵公子和夫人的欺负海灯的话,可以供奉在海灯阁里头,贫道虽是负责观中的大小事务,但也只是涉及三大殿。 旁的殿宇,自有我家师妹负责,若是二太太真的想要诚心诚意为贵公子和夫人供奉祈福海灯,不如去观里问问。” 那女冠这样说,摆明了就是不想再和梁氏纠缠下去。 谁知道梁氏像是听不懂那女冠话里头的意思一样,有继续装模作样地问了几句。 “小道长,若是现在我差人去仙元观,路途遥远,只怕人还没有到仙元观,天色已经黑了,那个时候赶路也不安全。 小道长在仙元观住了这么多年,想必对观中的事了如指掌,不如还是请小道长告诉我吧!我好吩咐下去底下的丫鬟。”梁氏说着,亲自把面前摆着的一道茶点,递到了那女冠面前的小几上。 小碟碰撞到小几,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声响。 听着梁氏方才说的那些话,那个女冠也察觉出来,梁氏不是想要问这些问题,而是想要借着这些问题,问旁的罢了。 自己先前是从澄园那边过来的,一直听说这顾家大太太杨氏和二太太梁氏,一向是个面和心不和的一对人物。 如今梁氏喊了妈妈请她过来,只怕是别有用心,想要知道旁的吧? 她还要回去仙元观复命,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来陪着眼前的梁氏打哑迷,当即就道。 “二太太,明人不说暗话,您让您身边这位秦妈妈把贫道从澄园请过来,不是想要问这些废话的吧?二太太想问什么,只要是贫道知道的,贫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着那女冠终于肯说,梁氏立马就回道。 “小道长是个爽快人,既然小道长这样说,那妾身就问了。方才小道长是从澄园出来的,不知大太太吩咐了小道长什么,和小道长说了什么? 小道长过去,又是做什么的?” 梁氏这些话,恐怕才是真心话吧?她心里想要对自己所说的,但她毕竟是奉了师傅的命过来的,来给顾家大太太带信的。 若是因着自己和眼前这位顾家二太太多说了几句,到时候把自己卷入到了顾家的这些斗争中,只怕师傅听了,也是会责怪自己的 再说了,师傅与陆良卫的顾家,才是多年的故交。至于眼前的顾家,不过就是仙元观普普通通一香客罢了。 那女冠面上仍旧是淡淡的表情,一脸的风轻云淡,似乎没有受面前梁氏的影响。 “二太太问的,请恕贫道不能相告。贫道是奉师傅的命令来的,见的人也只是大太太一人罢了,若不是二太太嘱咐了妈妈请贫道过来,贫道是绝不会过来的。 且二太太想要知道的,正是师傅叮嘱贫道,不许贫道说出去的。师命难违,还请二太太恕罪!” 那女冠话音刚落,起身就要出去,却被身边的秦妈妈给拦住了,拦在了屋门前,还有几个屋里伺候的丫鬟,也机警地退到了屋门前。 “二太太,您这是做什么?贫道是从仙元观出来的,难不成您想要把贫道扣在这里不成?” 仙元观是云南许多世家共同供奉的道观,而顾家,不过是供奉仙元观的这些世家中的一个罢了。 若是梁氏真的敢把那个女冠扣押到府里,到时候仙元观的人追究起来,只怕就没有那么脱身了。 秦妈妈仍旧是守在屋门前,不许那个女冠出去。 她是奉梁氏的命令行事的,只要梁氏下令让她放了那个女冠出去,她自然是会放的。但梁氏如今一言不发,她也不好得放了那个女冠出去。 “小道长,您也是知道我的。妾身出身金陵的宁王府,和宫里也说得上话。虽说你仙元观受了许多世家的供奉,但若是我把你扣押在这里,到时候仙元观派人来找,我慌称你没有来过,难不成仙元观还能到我的府里搜查不成?” 梁氏一脸平静地往着眼前那女冠,似乎是想要等待那个女冠的回话。 “二太太,您这样做,难不成就不怕得罪了官府吗?仙元观也是受官府保护的,外头的小道看见我没有出来,难不成就不会回去报了观里,让观里的人来救我吗?”那女冠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几声重重的敲门声。 秦妈妈打开门,只见一个穿了淡绿色小袄,绾了双丫髻的小丫鬟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面上充满了着急之色,似乎是外头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从那个女冠身边绕过,回过头看了那女冠一眼,就到了梁氏的面前。 梁氏看了她一眼,知道是自己屋里伺候的丫头,以为是二老爷那边出了什么事,轻轻地问了句。 “小袄,是不是老爷让你过来的?老爷在书房那边做什么?” 那个丫头走近了梁氏,用着只有梁氏能够听见的声音,急急回了句。 “太太,老爷那边没什么事,是大太太吩咐奴婢过来的。大太太知道太太把仙元观的女冠请到了荟园,说是二门上的婆子已经备好了车,马上就要送着那女冠出去,问奴婢来要那女冠了。” 听着那丫头这样说,面上一直是淡淡的梁氏,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 “大太太知道我把那个女冠请过来了?是谁去知会大太太的?” 小袄是梁氏贴身伺候的丫鬟,这些日子跟在二老爷身边伺候,不敢欺瞒梁氏,只得实话实说回道。 “太太,是老爷和大太太说的。秦妈妈把女冠请过来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了老爷,老爷问了秦妈妈几句,随后就去了书房。谁知道片刻后,老爷就派人去了澄园,告诉了大太太这些。 奴婢生怕太太不知,就特地趁着大太太还没有过来,赶紧来报您。” 听着小袄这样说,梁氏只能放那个女冠走了。只是还没有从那个女冠口中问出什么,就要送了那个女冠走,实在是划不着呀! 这回问不出什么,还被杨氏知道了是自己请了那个女冠过来,就连杨氏,也要提防起自己来了。 “小袄,老爷人呢?平白无故地,老爷去和那杨氏多说这几句做什么?”梁氏心中有气,又问了那丫头几句。 那丫头见梁氏这样问,只能回道:“太太,奴婢们也想劝住老爷,可是老爷是自己过去的澄园,难不成还要叫我们这些个丫鬟,拦着老爷,不让老爷出去吗?” 那个丫头这样说着,就听见屋外传来了春蝉的声音。 “二太太,我家太太知道仙元观来的小道长,在您屋里,特地喊了奴婢过来,带了小道长出去。” 守在屋门前的秦妈妈,听见了春蝉的声音,赶忙把屋门推开一个缝,细细瞧了一眼屋外。 只见春蝉已经带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守在了屋外,似乎就是来接仙元观的那个女冠出去。 见状,秦妈妈已经慌了,急忙走到了梁氏的面前,想要问了梁氏的意思。 “太太,大太太已经命春蝉过来了,想必是已经知道了那个女冠在太太这里的事情了,趁着咱们还没有从那个女冠口中问出什么,赶紧差人送出去,应付了春蝉那丫头再说。” 梁氏没在听秦妈妈和那个丫鬟小袄的话,但见她们两个面上都带了几分慌色,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升了上来,当即就斥责了几句秦妈妈。 “慌什么慌?又不是杨氏亲自过来,就算是杨氏亲自过来,我不把人交出来,难不成她还能喊了丫鬟进来,搜我的屋子不成?” 受了梁氏的几句训斥,秦妈妈和小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皆垂手侍立,等着梁氏的吩咐。 梁氏转过头看了一眼仍坐在屋里那女冠,见她面色从容,想必是早就知道了杨氏会喊人过来救她,心中暗自叹了几声。 还是道,“既然大太太已经派春蝉姑娘来接小道长过去了,那妾身就不多做挽留,让丫头送着小道长出去吧!” 一旁的小袄得了梁氏的吩咐,领了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就把面前那女冠安然无恙地送了出去。 亲眼瞧着那女冠上了马车,春蝉又安插了几个得力堪用的跟车婆子,陪在了那女冠身边,才敢回去给杨氏复命。 “你说是梁氏喊了秦妈妈,把那个小道长请过去的?那么梁氏请了那个小道长过去,问了些什么?” 杨氏坐在书房的软榻上,面前摆了几摞账本,屋外有几个庄子的庄头已经入府,等着给杨氏查帐。 春蝉想了想,才回道:“听秦妈妈身边跟着的丫鬟说,二太太请了那个女冠过去,问来老太爷的牌位,和为玉成哥儿和海氏请祈福海灯的事情。 后面二太太又问了那个女冠几句,只可惜还没有等那个女冠回话,小袄就进去了。” 听见了‘小袄’二字,杨氏愣了愣神,旋即又问了春蝉几句。 “小袄是在二老爷屋里伺候的,是二老爷的人,还是二太太的人?” 第三百六十章 澄江风云(四) 听杨氏这么一问,春蝉只得回道:“太太,小袄原来是二太太屋里伺候的,后来被二太太调到了二老爷屋里伺候。 不过依着奴婢的愚见,小袄是二老爷身边的人,如若她不是二老爷身边的人,这回又怎么会得了二老爷的吩咐,帮着我们把那女冠从二太太屋里救出来呢?” 杨氏也觉得春蝉说得有理,就道:“春蝉,你说的的确不错,小袄说不定就是二老爷身边的人。梁氏心里打着算盘,但二老爷心里,却没有打着算盘。 若梁氏真的想要从那女冠口中知道些什么,把那女冠扣了下来,到时候仙元观追究起来,只怕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就善了的。” “太太说的是,二太太这些日子怕是魔怔了,可能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大清楚了。太太还是得好好提防着二太太,免得她做出了什么,连累了太太您。” 春蝉话罢,就伺候着杨氏梳洗卸妆。 梳洗完毕,杨氏坐在铜镜前,准备卸掉发髻上头的珠钗玉环,就想起来远在朋普的林氏和顾玉棠,随口问了几句。 “春蝉,老夫人可喊人递上消息来了,她们究竟那日启程?还有棠姐儿,可叫丫鬟问了,她这些日子可还好?” 几日前,春蝉就已经收到了朋普的来信,是林氏嘱咐了梁嬷嬷写上来的,信中提及了回程的日期以及林老夫人的身体状况和三姑娘的身体状况,梁嬷嬷在信里写了三姑娘病了好些日子。 齐氏买通了煮粥的厨娘,在三姑娘的那碗稀粥里头,做了手脚,害得三姑娘病了许久,迟迟不见好转,所幸定武侯府的小世子已经去到了朋普,在三姑娘身边照料着。 春蝉没敢欺瞒杨氏,把信中的内容,一五一十地都回禀了眼前的杨氏,随后道。 “太太,看来定武侯府的小世子,心里面是真的装着我们家三姑娘,否则不会一知道了三姑娘病着,就赶下来了朋普,来照顾三姑娘。” 看着手中梁嬷嬷递上来的信,杨氏匆匆掠过几眼,就把信又交到了春蝉手中,让春蝉好好保管起来。 “定武侯府的那个小世子,的确不错,品性相貌,和我们家棠姐儿,倒是也相配些。 若是他能够把棠姐儿取了回去,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那孩子的母亲,是个不好相与的。” 看着杨氏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春蝉安慰了道。 “太太别多想,我们家三姑娘可不是旁的姑娘能比的,春蝉在朋普的时候,老夫人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夸过三姑娘,说三姑娘是个有勇有谋的好姑娘。三姑娘嫁到婆家后,定会孝顺公婆,侍奉好丈夫的。” 听着春蝉的安慰,杨氏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却又想起了齐氏买通了熬粥的厨娘,在顾玉棠稀粥里头下毒的事情。 “齐氏最后是怎么处置的,梁嬷嬷在信里可提及了?齐氏是冯程的媳妇,冯程又是二房冯老夫人的侄子,只怕冯老夫人会有心袒护齐氏呀!” “正如太太所预料的一样,冯老夫人的确没有严惩齐氏。齐氏不仅买通了厨娘谋害三姑娘,还买通了瑞月院伺候的厨娘,企图毒杀了红姨娘,虽然最后没有毒杀了红姨娘,但红姨娘腹中的孩子,却是没有保住。” 春蝉站在杨氏身边伺候着,为她说着朋普的情况。 听着春蝉说了这许多,杨氏在心中暗暗道:这个齐氏,倒是小看她了,原以为她是个温和恭顺的,没成想,竟然也藏着这歹毒之心! 不仅在红姨娘的吃食中下毒,还在棠姐儿的粥里头下毒。她想要除掉棠姐儿,无非就是担心棠姐儿发现了她的破绽,想要识破她的阴谋诡计罢了。 棠姐儿不应该陪着林老夫人去朋普的,若是棠姐儿老老实实跟她待在澄江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被卷入这许多事中了。 “春蝉,可问过上来递信的丫鬟,棠姐儿恢复得怎么样了?身边是由哪几个丫鬟伺候着,棠姐儿最近吃的又是什么药?”杨氏心中实在是挂念着顾玉棠,所以问题就问得急了点。 不过见杨氏问得急,春蝉也答得比较快。 “太太,三姑娘身边如今有阿华和大寒,冬至几个丫头伺候着,大寒是姑娘这去朋普的路上,买的丫头。 冬至是二房自己的丫头,被拨到了三姑娘身边伺候,还有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春霞,姜家公子带过去的阿罗。” 听春蝉的话里头说,姜知明还拨了自己的丫鬟到棠姐儿身边伺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氏想要弄清楚,就又问了春蝉几句,终于把顾玉棠的近况给搞清楚,弄明白了。 “太太,姑娘贴身伺候的丫鬟,仍然是您亲自指到三姑娘身边伺候的阿华,阿华待姑娘也忠心,极得姑娘疼爱。 听说阿华姑娘和姜家公子身边伺候的那个石头小哥,两人互相喜欢,三姑娘想要做主了阿华的婚事,可阿华的身契还在您手里。” 春蝉把自己在二房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眼前的杨氏。 “阿华的身契,的确还在我这里。只是棠姐儿想自己做主了阿华的婚事,也不是不可以,我也没说不同意。到时候等棠姐儿和老夫人回来了,让她把阿华带到我这里,我交代几句。” 杨氏还想着接下去说,外头就传来一阵通禀声,是梁氏身边伺候的秦妈妈。 “大太太,我家太太知道大太太这些日子没什么食欲,特地嘱咐了老奴过来,给大太太送些我家太太亲做的芙蓉糕,好让您也尝尝鲜。” 秦妈妈话落,就见屋外守着的丫鬟,已经把秦妈妈带到了杨氏平时见客的外堂。 “秦妈妈一向在二太太身边伺候,难得见您亲自过来一趟。若二太太有吩咐,指使底下伺候的丫鬟过来就行,何必让秦妈妈来这一遭呢?”春蝉嘴上这样说着,已经把秦妈妈搀到了屋里的软榻上坐下。 因着还没给杨氏见礼,秦妈妈行礼问安后,才继续坐在了方才的软榻上,回了春蝉的话。 “春蝉姑娘,您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既然是太太吩咐下来,交代奴婢们办的,难不成奴婢们还能不办吗?且荟园离澄园也就这点距离,不过是多走几步罢了,不碍事的。” 秦妈妈说了一通,明面上瞧着没什么,但实际上,却是把春蝉指责了一通。 太太们吩咐下来的事情,哪里有什么小事? 既然叫你办,你就必须去办,若是不照着吩咐办,那便是推卸责任。 春蝉脸上扯出了几个淡笑,就回道:“请妈妈恕罪,是春蝉嘴快了,是春蝉嘴快了。” 顶点 第三百六十一章 澄江风云(五) 春蝉语罢,接过了秦妈妈手中装着精致点心的食盒,把秦妈妈搀到了丫鬟已经搬过来的绣凳上头坐好,随后又道。 “秦妈妈,奴婢前几日听玉成哥儿带着海氏过来的时候,可是听玉成哥儿说了,你家太太这些日子一直病着,都病得起不来床了,怎么会突然想着做了这些点心叫人送过来呢?” 春蝉不过三两句话,就在坐在绣凳上头的秦妈妈给问住了,她若是答了是梁氏今日突然心血来潮,特地做了喊她送过来的,岂不是暗中说明了梁氏还没有到病得起不来的地步? 既然还未到病得起不来的地步,为何要让玉成哥儿把海氏带过来学管家呢? 秦妈妈若是这样回了春蝉的话,只怕不大妥当,所以她细细想了想,还是选择绕开了这个话题,一边拍了拍春蝉的手背,一边淡淡地回道。 “春蝉姑娘,您快些把那食盒打开,把里头的点心端出来吧! 这些点心都是我家太太拖着病躯做出来的,刚做好,还冒着热气,就叫老奴用食盒装好,拿过来给大太太尝尝了。” 秦妈妈没有应春蝉方才的那些话,而是吩咐她把食盒里头点心摆出来。 秦妈妈有意绕开了方才那个话题,春蝉也不会硬逼着秦妈妈回她的问题,而是把食盒里头摆着的点心端了出来,重新摆在了茶水房丫鬟早就端上来的青花瓷的莲纹小碟里头。 这套青花瓷的莲纹小碟,还是前些日子梁氏喊了梁嬷嬷亲自送过来的,说是汝窑的名品,送来答谢杨氏在顾玉成大婚那晚的安排。 如何拿出来装了梁氏亲自送过来的点心,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杨氏坐在软榻上,看了一眼小碟里头摆着的绿豆酥和红豆饼,瞧着模样倒是精致得很,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拿了一块绿豆酥尝了尝,杨氏就知道了,眼前这些点心,的确是出自梁氏的手,的确是她的手艺。绿豆酥的外表很是酥脆,还裹上了一层淡淡的糖霜,吃起来的时候,却丝毫未觉得甜腻,甜味恰到好处。 既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总之就是恰到好处。 吃着手中的绿豆酥,杨氏想起了某些往事。记得她是比梁氏先一步嫁到顾家的,梁氏是在她嫁过来一年,才从金陵嫁过来的。 梁氏刚刚嫁到顾家那几年,仗着自己背后的娘家是金陵梁王府,在府里趾高气扬,颐指气使,便是她,也曾被梁氏指使过。 但梁氏为人不错,会做几道精致的点心,哄得老太太开心,就连顾家二老爷,也对梁氏的厨艺,很是夸赞了些。 杨氏用着点心的时候,秦妈妈坐在一旁的绣凳上,一直看着她,像是有什么话,想要单独对杨氏说一样。 接过春蝉递过来的绣帕,杨氏擦了擦手,这才问道:“秦妈妈,你若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就说吧!这屋里没有外人!” 听得杨氏这么说,那秦妈妈这才像松了一块钱一眼,放放心心地回了杨氏一句。 “大太太,我家太太听说玉成哥儿把大夫人送了过来,来跟大太太学管家,怕大夫人不知礼数,在大太太这边闯了祸,就吩咐老奴过来瞧瞧,好提点几句大夫人,莫要惹了大太太不高兴才是。” 秦妈妈这样说着,杨氏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没在意她方才话中所言,就问了一句。 “你家太太呢?怎么不见她亲自过来?既然玉成哥儿把海氏送过来,说要在我这里学几日管家,我必定会吩咐陈婆子,好好照看着的。且海氏是个不错的孩子,我也很喜欢她。” 听杨氏话中的语气,说喜欢海氏。 秦妈妈以为杨氏是这诓她,就道:“大夫人能得了大太太的喜欢,自然是好的。只是大夫人才嫁过来没几日,又整日陪在大公子身边,只怕是该学的礼数还没有学全,会惹了大太太生气? 大太太还是让老奴见一见大夫人,交代几句吧?” 秦妈妈是梁氏身边伺候的,还是荟园的管事妈妈,在荟园也称得上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 只是如今海氏在杨氏这里,既然是顾玉成亲自送过来,交到杨氏手上的,杨氏自然是要护着她。若是伤了损了,若顾玉成知道了,也不会继续放心让海氏继续留在杨氏屋里学管家了。 所以秦妈妈想要见海氏,还需得了杨氏的准许。 杨氏准许了,秦妈妈才能去见海氏。 杨氏没说话,而是看了一眼身旁的春蝉,向她使了几个眼色。 春蝉明白了杨氏的意思,就转过身,亲自搀起了秦妈妈,马上道:“秦妈妈,大夫人在陈婆子那里熟悉府里的人事,妈妈也是清楚陈婆子那个人的,固执得很。若妈妈这就过去见大夫人,只怕是见不着人的。” 杨氏不说话,倒是春蝉说话。摆明了杨氏就是不许她去见海氏,指了一个春蝉,就想要把她给打发了。 秦妈妈一时气愤,挣脱了春蝉拉着她的那双手,当即就回道。 “大太太,老奴是二太太指过来的,二太太心里挂念着大夫人,才吩咐了老奴过来走这一遭的。若是老奴没见到大夫人,回去之后,老奴怎么向大夫人交差呀?” “秦妈妈,奴婢不是同您说了吗?大夫人如今在陈婆子那里,您老又不是不清楚陈婆子是什么样的人,大夫人既在她身边熟悉府里的人事,您老就不能去见她! 待陈婆子把大夫人带过来了,您老再来,可成?”春蝉的语气很是平和,一副和秦妈妈商量事情的模样。 但一旁的秦妈妈,脸当时就垮了下来,脸色很是不好看。 她在梁氏身边,怎么说也是个要风得风的人物,怎么到了杨氏身边,就连去见个人,都不成了呢? 秦妈妈恶狠狠地瞪了春蝉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狠厉,没顾着杨氏还在屋里,就对着春蝉训斥了几句。 “春蝉姑娘,怎么说我都是在二太太身边伺候的。且大夫人还是我们隔壁院的人,老奴奉了我家太太的命,带着点心过来瞧瞧大夫人,都不成吗?” 看着秦妈妈的模样一副要生气的模样,杨氏赶忙出来打了圆场,让春蝉和秦妈妈都有了台阶下。 “秦妈妈,您是在我二弟妹身边伺候的,既然是过来见海氏的,春蝉就带着她去看看吧!”杨氏一面平和地对着秦妈妈说着,一面又向春蝉使了几个眼色。 既然杨氏都这么说了,纵然春蝉不想把眼前的秦妈妈带去见海氏,都是不成了。 海氏在望海轩的前院,跟着陈婆子在账房里头学习看帐,熟悉府里的人事。 春蝉带着秦妈妈过去的时候,府里被召集过去的丫鬟婆子,已经走了七七八八了,春蝉见屋里人少了,这才带着秦妈妈进了账房的院子。 丫头春妍是账房的管事,见春蝉领着秦妈妈走了过来,马上招呼了屋里的几个小丫鬟,一起迎了上去。 因着春妍是大长房的账房管事,从没踏足过小长房,所以就不知春蝉身边跟着的秦妈妈是谁,索性就没有和她打招呼,和春蝉打了招呼。 “春蝉姐姐,您贵人事多,怎么会有闲心过来账房呢?莫不是妹子前几天递过去去大太太的帐出了问题,大太太吩咐了春蝉姐姐来苛责妹子?” 春妍口中虽是这样说,但还是客客气气地把春蝉请到了屋里坐下。 一边招呼着账房管茶水的小丫鬟把茶水端了上来,一边又亲自搀着春蝉坐到了屋里。 “春妍妹子,前几日你喊丫头报过去的账簿,数目都是对的,大太太放心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喊姐姐来苛责你呢?” 春蝉笑着拉起了春妍的手,指了指身旁的秦妈妈,准备给春妍介绍。 “春妍妹妹,这是二太太身边伺候的秦妈妈,一惯得二太太器重。今日带了些二太太亲手做的点心,看过了大太太,想着来看看大夫人。不知大夫人可在屋里?” 听了春蝉的介绍,春妍才知道春蝉身旁那妈妈是二太太梁氏身边身边伺候的秦妈妈。 她在顾家长房做事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秦妈妈的名号呢? 听说二太太梁氏身边伺候的那位秦妈妈,在隔壁院,可是个仗着身后的梁氏,是个要风得风的大人物,神气得不得了。 隔壁院有多少丫鬟都在她身边巴结着,但她春妍是澄园是账房管事,在澄园也称得上是响叮当的人物了,府中的月例银子,都是到她这里领的。 春妍只和秦妈妈打了一个照面,就把秦妈妈带到了隔壁的两厢,陈婆子教海氏管家的屋子。 “秦妈妈,大夫人在我这里都好,请大公子和二太太放心,若是妈妈待会回去了,记得知会大夫人身边伺候的丫头。 账房不比院子,这里夜里风大,只怕要冷着大夫人了,还请妈妈喊丫头报几床大夫人惯用的棉被过来。” 秦妈妈没看那春妍,也没仔细听她的话,而是让她把自己带到了陈婆子教海氏管家看帐的屋里。 透过了半掩着的门缝,秦妈妈看了一眼屋里,一个脸色微黑的婆子,正在屋里教着海氏看帐。 “大夫人,这管家最重要的,就是这看帐了!一家人的生计,可都在这账本上了,但这毕竟只是公中的账本。若是公中的帐不对了,或亏空了,掌家的太太夫人都会想法子来补公中的亏空的。” 陈婆子的几句话,提过半掩着的屋门,就传了出来。 春妍推开门,就把秦妈妈和春蝉都带了进去,因着陈婆子是府里的老人了,腿脚不方便,所以即便是见到了秦妈妈这样的人物,也没有行礼。 而是继续靠在身后的竹椅上,瞥了秦妈妈一眼,淡淡道了句,“今儿刮的是什么风?竟把秦妈妈您这样的人物,都刮了进来!” 秦妈妈也是识得那陈婆子,见她这样说,秦妈妈也就跟着回道:“陈婆子,老奴是得了二太太的吩咐,特地过来看看大夫人的。二太太听说大夫人在陈婆子这里学规矩,有些不放心,就吩咐奴婢过来看看了。” “是二太太不放心,还是你秦妈妈不放心?老婆子是府里的老人了,你秦妈妈是什么样的人,老婆子心里还是清楚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在这耽误老婆子教大夫人看帐!” 陈婆子丝毫没给秦妈妈面子,直截了当地回了句。 因着陈婆子是府里的老人,纵然秦妈妈心里憋着气,也不能立刻发作出来,只能面色不改地对着陈婆子身旁的海氏说道。 “大夫人,是二太太吩咐老奴过来看看大夫人,学得怎么样了?二太太担心大夫人在陈婆子这里学累了,特地嘱咐了老奴,送些点心过来,好让大夫人尝点。” 秦妈妈说着,跟着过来的丫鬟已经机灵地把食盒给打开了,把里头摆着的点心端到了海氏身旁的桌案上。 还没等丫鬟把点心摆好,海氏就把点心推到了方才那陈婆子的面前,笑着说:“陈妈妈,您方才说了那么多话,想必该是累了吧?吃几块点心压压吧!” 既然海氏都这么说,陈婆子自然也不客气,拿起了小碟里头摆着的几块点心就吃了下去。 趁着陈婆子用着点心的时候,秦妈妈把海氏单独拉到了一旁,在屏风后面交代了海氏几句。 “大夫人,太太之所以答应玉成哥儿,让玉成哥儿把您送到大太太这里学管家,不是希望您从这里学到什么,而是希望您能在大太太院里,帮着咱们院里。” 海氏不懂秦妈妈所言,当即就问了。 “秦妈妈这话说的,我倒是不明白了。软玉在大伯母的院里,如何就能帮上了我们院里了呢? 夫君当初送软玉过来的时候,就是希望软玉能在大伯母这里学到了管家,到时候回了院里,就算母亲卧病在床,软玉也能从旁帮衬着些。” 方才秦妈妈的话没有说明白,让海氏帮着荟园,没告诉让她怎么帮? 只是屋里站着这么多杨氏身边的人,秦妈妈也不好得明说,让海氏待在澄园,就是给杨氏找麻烦吧?给澄园添乱吧? 梁氏想要重新夺回顾家长房掌家大太太的权利,就必须在杨氏的院里,安插自己屋里的人。 只是那些个小丫鬟太过低微,只怕还没有到杨氏面前,就被春蝉三下两下就给打发了,所以梁氏就只能把海氏送了过来。 梁氏把海氏送过来学管家,一来是希望她能从陈婆子这里,学到些看帐的法子;二来就是能让海氏在澄园,帮着梁氏打探消息。 第三百六十二章 澄江风云(六) 秦妈妈和海氏又在屏风后头说了几句,这个时候,春蝉和陈婆子,还有春妍也在外头攀谈起来。 春蝉看了一眼屏风里头,见秦妈妈和海氏还说得兴起,就没有进去打扰,问了方才教海氏看帐的陈婆子道:“陈妈妈,大夫人在您这里,学得怎么样了?可还习惯否?” 陈婆子叹了几口气,捧起了高几上头摆着的茶盏,饮了几口,这才回道:“春蝉姑娘,大夫人倒是个肯和老奴学的,只怕是毕竟年轻了些,许多时候,许多问题都还没有搞清楚,弄明白。 不过既然大太太把大夫人交到了老婆子这里,让老婆子教大夫人看帐,老婆子还是有把握教会大夫人的。” “春蝉姐姐,您就放心吧!就这账房里头的几个看帐得力的小丫头,还是陈妈妈教出来的。且依着方才奴婢看,那大夫人也不像是个脑筋不会转弯的,一定回学会看帐的。” 一旁的春妍见春蝉面上显露了几分忧虑,以为她心里是在为着海氏在账房学管家的事情忧心,就大着胆子劝了几句。 “劳春妍妹子忧心了,姐姐不是在为着大夫人在账房学管家的事情忧心,只是姐姐总觉得,二太太把大夫人送来咱们澄园学规矩,此事始终是透漏着一丝古怪! 只是我实在是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古怪罢了。”春蝉交代了屋里的陈婆子和春妍几句后,就出了账房的院子,回去望海轩复命去了。 澄江城外的仙元观,位于城外的西山上。那女冠回到仙元观后,就急急忙忙去了上真殿, 观主张大天师和上真殿殿主张小天师都在观里,见那女冠急急忙忙地进了上真殿,张大天师就知道,必定是有事发生,那女冠有事想要和自己单独说。 屏退了上真殿里头的香客和做早课的女冠,上真殿殿主张小天师把那女冠带到了上真殿的后院,一路之上,只听到那女冠问起。 “张师妹,不知师傅可在殿里?师傅命我去顾家帮他老人家送东西,差点把我卷入了顾家的纷争里头了。 我从顾家大太太院里出来后,顾家二太太就喊人把我请了过去,问了一堆,就是不道明请我过去的来意,还有意让丫头把我扣在顾家小长房。” 那女冠面色紧张地说着,眼神之中对着身前那张小天师,透着一股不信任。 “善玉师姐此行,师傅就猜出了师姐可能会卷入到顾家的纷争中。师傅虽算了出来,却不知道此事会何时应验,所以师傅并未向师姐说明此事。 不过顾家的大太太已经差人来观里报信了,所以我们才不提前喊了女冠,到山门前迎接师姐。” 这张小天师的语气,和她爹张大天师的语气一模一样,纵然是有玉善这个张大天师首徒在她面前,她语气仍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让人看不清,摸不透,这张小天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玉善见状,索性就不和她继续纠缠下去,只是道:“多谢师妹提醒,只盼得师妹能在师傅面前,为师姐多多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师姐此去顾家,奔波劳碌了这么些天,师傅已经让我准备了宴席,为着师姐接风洗尘,洗去身上的那些个脏东西。” 张小天师的语气依旧淡淡地,不过这样极为冷淡的语气,却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到了上真殿的后院,张小天师掀开了屋门前的棉布帘子,亲自把玉善带了进去。 张大天师盘腿坐在天师道的牌匾下面,穿着一身浅灰色的道袍,胡须和鬓发已经花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睁开眼看了进来的人一眼,见是被他派去澄江顾家递信的女冠,就道:“原来是玉善回来了,此去顾家,一切可好?顾家大太太可好?” 玉善是被那张小天师带到上真殿的后院的,张小天师带她过来,自然是带她来汇报自己在澄江的情况的。 她不敢欺瞒张大天师,只得一五一十把在顾家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张大天师,最后还补充了句。 “师傅,若不是顾家大太太差人丫鬟婆子送徒儿回来,只怕即便是徒儿去到了半路,也会被那顾家二太太喊了人截住,不许徒儿回来。” 听着玉善这样说,那张大天师只是回道。 “玉善,那顾家二太太可是金陵梁王府的郡主,她与杨家大太太一向面和心不和,只怕她请你过去,是想要打听清楚,你此去顾家,到底是去干什么的吧?” 诚如张大天师猜测的一样,玉善自己也是像这样猜测的,只是她不敢确定,那顾家二太太梁氏请她过去,到底是为着什么? “师傅,前两日顾家大太太已经嘱咐了贴身丫鬟春蝉过来了观里一趟,安排了过些天林老夫人和顾家三姑娘回程时的住处。她们从朋普来到澄江时,天色已晚,只能在咱们观里暂住一宿。” 张小天师把茶盏递到了张大天师面前,风轻云淡地来了句。 接过了茶盏,张大天师又问了几句话。“既如此,那你可吩咐底下伺候的女冠们,备好了林老夫人和顾家三姑娘的住处?” “徒儿已经吩咐了禅房那边了,到时候林老夫人和顾家三姑娘进观的时候,自会有人把她们领到禅房那边的。一切请师傅放心,徒儿都会办妥当的。” 张小天师已经把自己心中的打算,告知了面前的张大天师。 张大天师对自己面前这个徒弟,一向都很信任,所以他也就没有再过问,嘱咐了几句,就让张小天师带着玉善出去了。 “师妹方才为何不让我和师傅说话?虽说师妹是师傅的孙女,但是观里有这么多的姐姐妹妹,都是师傅的徒弟,难不成就因为师妹还和师傅有一层血缘关系,就不许我们同师傅再多说几句了吗?” 玉善把张小天师领到了殿外的夹道里,逼问了她几句。 “玉善师姐实在是想多了,我不过同师傅说了我心中的主意罢了,有没有拦着师傅,不许你和师傅说话。只是你自己心里有旁的话想要和师傅说,不过是我碍着你们罢了。” 张小天师冷眼瞅着对面的玉善,丝毫不留情面地说了一通。 第三百六十三章 仙元观风波(一) 听了这番话,玉善纵然心中有气,也只能继续憋在心里,眼前的张小天师不仅仅是仙元观上真殿的殿主,更是她的师傅,张大天师的得意弟子之一,承袭了小天师一职。 而她玉善,即便是跟了张大天师这么多年,伺候饮食起居这么些年,做了张大天师的首徒,充其量不过是仙元观后三殿的殿主罢了。 仙元观,香火最为旺盛的,除却了面前这座上真殿,便是前殿,那是张大天师接见世家大族的女眷的所在,更是张大天师为求签之人解签的所在。 众人皆知,仙元观前殿的牵是最为灵验的,很多人挤破脑袋,也要去前殿,拿去那摇牵筒,摇上几摇。 纵然最后帮着解签的不是张大天师,能得了张小天师亲自解签,也就算是上辈子积阴德了。 且解签可是仙元观最赚钱的营生了,玉善自己亲自解签,左右不过几两银子,张小天师亲自解签,顶天了也就十两到二十两银子,若是张大天师亲自解签,那可就是几百上千两银子了。 玉善为着此事,每回见了面前那张小天师,心里总是恨得牙痒痒。 “师妹是师傅最器重的徒弟之一,自然师妹说什么,师姐都不会与你计较。只一点,师姐还是要同您说道说道,这仙元观,还没有轮到师妹幺三喝四的地步!师姐我始终帮师傅代管着整个仙元观!” 玉善说着,心中的怒气渐渐发散出来,现在了玉善的脸上。 玉善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面目狰狞起来,但她面前站着的张小天师仍旧是那副风平浪静的模样。 似乎玉善无论在她面前再掀起什么滔天巨浪,她都可以一笑抿之。 “师姐不说,师妹都差点忘了,原来师姐还帮着师傅代掌仙元观呀!师妹这些日子一直在上真殿里头待着,原以为师傅收回了师姐手中的代掌之权,没成想,这代掌之权,还在师姐手里。” 张小天师说着话,发髻上簪着的紫玉冠在夕阳的映照下,那光芒显得越发地刺眼了。 玉善被那光闪到了眼睛,一时闭住了眼睛,没再继续说话。 张小天师看着她不言语,也就没有继续和她折腾下去,转身就进了身后的上真殿,带了一批女冠去见从朋普上来的贵客。 上真殿的偏殿里头,春燕和梁嬷嬷带了几个二房伺候的丫鬟婆子,已经坐在了屋里头。 梁嬷嬷喝着茶几上摆着的茶,并不言语,一旁的春燕则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一样,领着丫鬟婆子在上真殿的偏殿里头转悠了几圈,好半晌才停了下来。 梁嬷嬷见张小天师带着几个穿着青衣玉冠的女冠进了屋里,赶忙就迎了过来,“是老奴失敬了,是老奴失敬了。老奴没想到,来的竟是张大天师身边的小天师。” 张小天师见梁嬷嬷言语中带着几分客气,对梁嬷嬷的印象也好了几分,只是她实在没见过眼前的梁嬷嬷,不由得多问了几句。 “敢问这位嬷嬷,您是不是见过贫道呀?” 梁嬷嬷笑了起来,一边摆手,一边回答道。 “张小天师,老奴确实见过您,只不过是原先陪着我们家老夫人来观里上香的时候,远远地见过您几眼罢了,只听您身边的人唤您张小天师罢了。” 梁嬷嬷这么一说,张小天师瞬间就知道眼前的梁嬷嬷,是什么人了。赶忙喊了身边的女冠,去茶水房端了上好的茶水出来,招待梁嬷嬷。 这偏殿里头原先是摆着茶水的,只不过那些个都是些不堪入口的粗茶罢了,只有来了世家的夫人太太的时候,张小天师才会吩咐女冠们把好茶摆出来。 “嬷嬷是在林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不知贫道可有说对?林老夫人是观里的常客了,往些年的时候,每逢初一十五,林老夫人都会来观里住上几日,让我师傅陪着讲几天经。 前些日子顾大太太已经吩咐了婆子来大打点,说是让我们备了林老夫人和三姑娘过些天上来住的禅房,贫道已经吩咐人备好了,不知嬷嬷可愿亲自去看看?” 张小天师以为梁嬷嬷进观,是为着来看观里为林老夫人和顾家三姑娘准备暂住一宿的禅房,已经吩咐身边的女冠准备为她带路了。 梁嬷嬷正要说话,已经有机灵的女冠走到了梁嬷嬷身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梁嬷嬷,请随贫道往这边过来,老夫人和姑娘的禅房,在后院的厢房里头。” 梁嬷嬷要去看仙元观为林老夫人和顾玉棠暂住一宿准备的禅房,做为上真殿殿主的张小天师,自然不能不陪着去。 仙元观的后院是一排极长的厢房,还有亭台楼阁,莲池水榭,连墙壁上头的壁画,都是喊了当世的几个名家来画的,这是仙元观招待贵客的所在。 走在弯弯绕绕的抄手游廊里,紧随其后的张小天师,一直听着梁嬷嬷问话。 “小天师,我家老夫人和三姑娘不过是暂住一宿罢了,住这么好的地方,会不会太过浪费了?” 梁嬷嬷看着这禅房外头的布置,就知道禅房里头的布置,一定胜过了外头的千倍百倍,能住进这么好的院子,还能由仙元观的张小天师亲自给她接引带路。 大太太安排这些,肯定花了不少的银子。 “梁嬷嬷,您老说笑了。林老夫人和三姑娘可是我们观里的贵客,再说了,顾家每年捐的香油银子,便是安排这样的院子,贫道都觉得委屈了林老夫人和三姑娘。只是还请林老夫人和三姑娘不要嫌弃得好。” 张小天师说得很淡然,因为这件事并不是她负责的,而是玉善负责的。 只不过既然那梁嬷嬷说要过来瞧瞧,那就带着她过来瞧瞧,若是那林老夫人和三姑娘觉得这间禅房有什么不妥,受到责罚的,也该是玉善,而不是她。 梁嬷嬷听张小天师这样说,以为她还要安排更好的屋子给老夫人和三姑娘,忙道。 “小天师,这样的屋子就够了,我家老夫人和三姑娘一向不喜奢靡,把屋子安排得太好,只怕我家老夫人和三姑娘还不喜欢。” 看过林氏和顾玉棠暂住一宿的禅房后,梁嬷嬷和张小天师正要沿着原路返回,突然就见前面有几个男子,为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冠,闹了起来。 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身浅蓝色绣了文竹式样的杭绸褙子,长长的黑发用一个紫金冠高高束起,眉眼间带了几分坏意,手中的折扇迅速收起,拉起了前面那女冠。 “好姐姐,好姐姐,你就跟我回家,好不好?我一定和我爹娘说,我一定娶你,一定不辜负你!” 那女冠想要反抗挣脱,可男子见那女冠要挣脱,赶忙朝着身边站着的几个侍卫模样的男子使了眼色,那些人明白了男子的意思,当即就把那女冠围了起来,不让她有机会逃跑。 “张小天师,前面这是做什么?”梁嬷嬷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情况,就问了句。 “嬷嬷,没事。不过是几个纨绔子弟逃出了家门,来观里调戏女冠罢了。我去前面把人处理了,请嬷嬷在原地等我!” 张小天师话音刚落,嘱咐了身边的几个女冠守着身旁的梁嬷嬷,她自己就上前去了。 为首的那个华衣男子,看着张小天师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赶忙把围住了那女冠的那些个男子喊停,让他们挡住了张小天师准备前行去救那女冠的路。 “今天刮的到底是什么风?竟把仙元观不可一世的张小天师都刮了过来?上次府中一别,不知张小天师这些日子可好?看你那张小脸红扑扑的,这又是生气了?” 华衣男子话罢,把手中的折扇一把打开,掩住了他带了几分嘲讽笑意的脸。 “沐公子,还请您自重!难不成上次王爷在府里的教训,还没有让沐公子明白吗?还是沐公子,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人? 若是沐公子贵人多忘事,贫道就不辞辛苦,再同沐公子说一遍观里的规矩,凡是在观里和女冠拉拉扯扯的人,三天之内不许再入观!” 张小天师似乎毫不畏惧面前那男子的威慑,直截了当地把仙元观里的规矩说给了那男子听。 那男子见张小天师越发严肃起来,一张脸拉得老长,一下子就乐得大笑起来,朝着身边的那几个侍卫使了个颜色,让他们放过了那个被围在人群之中的女冠。 “仙元观的规矩繁多,我一时忘了,也是有的。不过我依稀记得,月初的时候,父王好像在观里捐了一万两的香油钱,张大天师特地说了,这仙元观让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如今张小天师又要赶了我出观,不知是不是违背了张大天师的意思?还是说,让我家再捐一万两做香油钱。”那男子看着面前的张小天师,不禁咽了咽口水,冷笑着道。 眼前的这个女人,他是势在必得的。 前两日张大天师带着张小天师去了沐王府在澄江的宅子做了几场净宅的法事。 沐小郡王在王府里头拉了张小天师的手一下,就那么一下,沐王府就给仙元观捐了一万两的香油钱,当做赔罪。 如今张小天师这样伶牙俐齿,不依不饶地,那位沐小郡王的心里,以为是这位张小天师,又想借机讹诈香油钱了。 看着面前的张小天师,沐小郡王在心里暗道,这回他倒是不会捐什么香油钱,若是仙元观缺个什么打杂烧水的,他大可以把自己捐进来,也好过这样夜夜想着那位张小天师。 第三百六十四章 仙元观风波(二) 张小天师听了那沐小郡王那番话,一直冷若冰霜的面庞,突然展露了几分淡淡的笑意,淡淡回了句。 “沐公子,若是你还有闲钱的话,大可以捐给我们仙元观做香油钱,正好我们观里的那座龙华宝塔要重新修缮一下,正愁着没有银子呢。” 果然,如沐小郡王心中所猜测的一样,眼前这张小天师,还是想从他这里讹诈香油钱。可他这回出门并没有带钱,看她能把自己怎么着,左不过就是扣在观里,做几天苦力罢了。 还有便是,只怕面前这女人,也不敢让自己真做苦力的。 先前被沐小郡王调戏的那女冠,见身边没了沐小郡王的侍卫,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一下子就跃到了张小天师的身旁,开始了一阵梨花带雨般的哭诉。 那哭诉声,还真是让人生起了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师姐,您一定要给师妹做主呀!这位沐公子,自从一进观,便一直跟在我的身后,还几次三番出言轻薄我,说喜欢我,想要把我娶了回去。 可我早就是遁入空门的出家人了,哪里还能嫁给他?方才我不答应他,他就要喊了他的侍卫,把我强抢了回去呀!” 见面前那女冠哭得越发起劲,张小天师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身后的几个女冠吩咐道。 “你们几个把她带回去,哭成这副模样,只怕做晚课的时候,三清真人见了,也是会怜悯她了。” 身后站着的几个女冠得了张小天师的吩咐,飞速上前搀住了仍在张小天师面前大哭不止的那女子,随后把她搀回了女冠们住的禅房。 “记得晚饭的时候和厨房说一声,让曾大娘煮几个鸡蛋出了,哭成那副模样,只怕明天早上起来,那眼睛怕是要肿起来了。用鸡蛋仔细敷敷!” 张小天师看着她们的背影,又叮嘱了几句。 “世人都说,仙元观的张小天师是个面如冰霜,铁石心肠的人,而且生的一张利嘴,能把人说得无地自容! 可我今天分明看见,这张小天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还是个善良心细的,怕那个女冠哭肿了眼睛,做早课的时候被人看出来,还提醒人煮个鸡蛋出来。” 那沐小郡王用折扇遮住了自己大半的脸,只露出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张小天师。 看着那沐小郡王露出一双眼睛出来,像个死鱼眼一样瞪着她,张小天师一时嘴快,又说了几句。 “我是什么样的人,只怕不需要沐公子说出来吧!只怕沐公子能行善积德,你心里压根就不喜欢那女冠,何苦去逗她呢? 若是她真的从了你,难不成沐王爷沐王妃能让你娶一个从道观里头出来的道姑?且就算你真的娶了她,只怕这沐王府,也不是她最好的归宿吧?” 张小天师的话语极快,没有丝毫的忌讳,但却通通入了那沐小郡王的耳中。 这还是第二次,仙元观的张小天师,和她说这么多话。 上一次张小天师和她说那么多话,还是在王府里,沐王爷沐王妃请张大天师回去净宅的时候,他出言调戏了她几句,惹得她当场发怒,还扬言不会放过自己。 只可惜她身在仙元观,谁不会放过谁,如今还不知道呢? 沐小郡王把手中的折扇收了起来,露出了那张清冷俊逸的脸庞,带着几抹神秘莫测的淡笑,就回了那张小天师几句。 “是呀,诚如张小天师所言,我的确不喜欢那女冠,我说想要娶她,也不过逗她一乐罢了。我喜欢的人呀,我如今还没有得到她。 干脆张小天师给我算一卦得了,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够得到我喜欢的人?” 说着,沐小郡王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副龟壳几枚铜钱,就要递到面前的张小天师手中。 “天师,可否帮我算一卦?” 看着沐小郡王把龟壳和铜钱拿了出来,张小天师就知道眼前这厮定然是有备而来,否则谁吃了撑着,随身带着龟壳和铜钱? 她没有接住那龟壳和铜钱,反而是不屑一顾地回了句。 “若是沐公子想要请我帮沐公子算一卦的话,就请去前面的上真殿,在殿里头挂上号,这才算是预约到了。只不过你前头还排着好几千人等着我未他们算卦,沐公子,我还是劝你死了那条心吧!” 张小天师的话依旧还是不给任何一分情面,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若是别人想要拒绝,面上过不去,必会推三阻四一番,这才拒绝。可面前的张小天师,不是常人,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你,还不给你留半分的情面。 真当他沐小郡王是旁人呀? 正当沐小郡王想要回话的时候,却见梁嬷嬷走了上来,到了那张小天师面前,说了几句。 “小天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前的男子到底的什么人,我怎么瞧着,泼皮得很?” 听着梁嬷嬷这样说,张小天师回过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沐小郡王,才道。 “梁嬷嬷,不过是依仗着家中的势力的纨绔子弟罢了,我见他有趣,就多说了一会,反倒忘了嬷嬷还在后头等着我。” 沐小郡王听着面前这两个人的话,一时无语。眼前这两人,咬耳朵就算了。说话也不知小声点,这些话都到了他耳中,难不成是把他当做了空气不成? “我说小天师,前些日子我父王可是捐了一万两的香油钱,已经在张大天师面前挂了号了。想来我请了张小天师为了算一卦,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看着面前还在窃窃私语的两人,沐小郡王不耐烦地冲着张小天师来了一句。 这回张小天师没有说话,反而是她身旁的梁嬷嬷出来,多说了两句。 “我说这位公子,这里好歹是在道观,供奉三清真人的地方,你在这里这般大声喧哗,就不怕吵到了三清真人静修吗? 还有你一个外男,和张小天师在这里说这么多,若是叫外人瞧见了,岂不是午了张小天师的名声?” 沐小郡王被梁嬷嬷这么一说,当时既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才是。 是他拉着张小天师的手,逼着她站在这里,和自己说那么多的吗? 且不是他不过眼前这张小天师,而是那张小天师,压根就不想放过他,说不定如何那张小天师心里,现在还惦记着那香油钱呢。 这个时候,有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从一旁的抄手游廊里头拐了出来,走到了沐小郡王的身旁,低语了几句。 “郡王,王爷和王妃来观里祈福了,如今王府的马车就停在山门外,王妃身边伺候的姐姐让郡王快些去接驾。” 那个黑衣男子说完,只见那沐小郡王点了点头,随后带了一抹淡笑,对着面前的张小天师道。 “小天师可记好了,你还欠我一次算卦,若是日后我有需要,再来向你讨回。” 沐小郡王走后,张小天师心里正纳闷,那臭小子怎么会这样轻轻松松地放过自己的时候,仙元观前殿就有女冠火急火燎地过来报她。 “小天师,玉善殿主让我来请您过去。大天师刚刚闭关,沐王爷和沐王妃就亲自到了观里,如今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山门了,正等着小天师和玉善殿主一起过去接驾呢。” 张小天师仔细看了看前来报信那丫头身上穿的衣裳,是前殿伺候的女冠,不是玉善身边的女冠。 不过玉善不是说自己代掌了观里的事务,很能耐吗?这回她就让玉善一个人,亲自去接驾! 看看她自己做的到底如何? “你去和玉善殿主说,就说我正陪着顾家的贵客逛院子呢,没有功夫帮着她去接驾。她不是说自己代掌了府中的事务吗?就让她自己去接驾,在沐王爷沐王妃身边露露脸。” 张小天师这样说,面前的那个女冠,面上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她心里有些为难,毕竟她既不是玉善殿里伺候的女冠,也不是仙元观前殿里头伺候的女冠。她就是仙元观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冠,这样得罪人的事情,她不想去办。 张小天师见那女冠一脸为难的模样,知道她不想插足玉善和她的争斗中,就道:“罢了罢了,我喊个身边的人去吧!若你去了,说了这一通话,只怕玉善那个人,也不大相信吧?” 见张小天师这样说,那女冠当时就像解了燃眉之急一眼,松下来一口气。 “多谢小天师成全,多谢小天师成全!” 仙元观的前殿,玉善已经带着观里的一众女冠,守在了观门前,等着沐王爷和沐王妃入观了。 看来一眼身后,玉善看见了个上真殿伺候的女冠,正急匆匆地往着她这边走了过来,到了她身边,还没喘几口气,当即就道。 “玉善殿主,我家殿主如今正陪着顾家的贵客在逛观里的院子,一时赶不过来。殿主说了,玉善殿主代掌了观里的事务,既然沐王爷和沐王妃到了观里,那就由玉善殿主亲自去接引。” 那女冠话罢,看着玉善的脸色大变,一下子吓得低下头。 听了那女冠的话,玉善的脸顿时大变,一阵青一阵白的,马上就要发作出来。但瞧着山门外头的人影攒动,想着待会要去接应沐王夫妇,她当场就忍住了。 “既然你家殿主要陪着从顾家来的贵客,那我也就不多言什么了,只盼着你家殿主能好好照料从顾家过来的贵客。” 玉善话音刚落,面容突然抽搐来一下,一下子就变得狰狞起来,吓得身边站着的那些个女冠,一时不敢朝她望去。 这个时候,观里的知客已经把沐王夫妇带进观了,正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第三百六十五章 仙元观风波(三) 片刻后,仙元观的前殿里。 沐小郡王紧紧地跟在沐王爷和沐王妃的身边,前头的玉善给她们一行人引着路,讲解着观中各处的所在。 “王妃娘娘,本应该是我家师傅亲自来接王爷和王妃,只是我家师傅昨日刚入了禅洞,闭关修行三日,嘱咐了我代掌了观中的一应事物。 若是贫道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或是有哪里做得不妥当的地方,还请王妃娘娘明说!” 玉善的言辞很是温婉,和方才在山门前训斥一众女冠那副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眼前的沐王妃和沐王爷并未见过方才玉善在山门前训斥小丫鬟的模样,她们也不在意,只当眼前的玉善,是观里的一个接引知客罢了。 沐王妃回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身后跟着的女冠,没见到她想要见的那个人,喊住了口中仍在滔滔不绝讲解着观中名胜的玉善,缓缓问了句。 “玉善道长,不知张小天师是否也陪着张大天师闭关修行了?怎么我竟没看见人?” 听着身后的沐王妃问起了张小天师,玉善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话,才算妥当。 若是她说了实话,张小天师在观中陪着顾家来的贵客,不便出来迎接远道而来的沐王爷和沐王妃。 眼前的沐王妃会不会以为张小天师轻视她们,堂堂的沐王府,竟然比不上顾家来的几个婆子? 到时候只怕不但要责罚了张小天师,连自己这说了实情的人,也要一同受罚。 玉善在心里左思右想,还是想着先保全了仙元观,等这件事过后,她再找了张小天师算账。 “王妃娘娘,昨日师傅闭关,特地嘱咐了小天师,让小天师坐镇上真殿,今儿上真殿来了澄江几个世家的夫人小姐,小天师已经去招待她们了,所以这才没来山门,迎接王妃娘娘和王爷。 还请王妃娘娘和王爷莫要见怪,饶恕了小天师才是。” 听着玉善这样说,沐王妃先是‘哦’了一声,随后才继续道:“玉善道长话错了,张小天师既然忙着观中事物,一时没能过来,也是情有可原。 既然是情有可原,又何谈什么饶恕呢?玉善道长做为仙元观的出家人,这样的诳语说出口,实在是不该呀!” 沐王妃这番话刚出口,玉善瞬间就愣在了原地,她不过是顺着方才她的那番话继续下去,客套了几句,怎么沐王妃就说她打诳语,这又从何说来? 她一时不解,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只听见身旁的沐王妃,再次问了句。 “玉善道长,不知上真殿在哪里?既然你说小天师在上真殿的事物繁多,就请带路吧!我去上真殿里头去看看她,就着请小天师帮我起上一卦!” 玉善定了定神,看了一眼身后穿着一袭华衣,发髻上头满是珠翠的沐王妃,言语清淡地回道。 “王妃娘娘,此时上真殿里头香客众多,那些个香客又都是些市井人家过来进香的,贫道担心有那么一个两个不识礼数的人,冲撞了王爷王妃,那就不好了。 还是请王爷王妃移驾禅房,贫道已经吩咐了女冠布置好了瓜果茶点,请王爷王妃去用点吧!” 玉善话罢,玉善身后的那一众女冠中,已有几个机灵的女冠蠢蠢欲动,打算给沐王爷沐王妃做了引路的知客,带着她们去了仙元观后院的禅房里头。 听着玉善把话说完,沐王妃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冠,恐怕是不会把他们带到上真殿,去见张小天师了。 虽说此时上真殿里头的香客来来往往地,但只要她喊了女冠做了清场,难不成那些个香客还能不给了沐王府或是仙元观面子? 自己心里不想带着自己过去,偏做出一副好心提醒,无可奈何的模样,沐王妃看着眼前的玉善,心中的厌恶比起之前,又多了几分。 看着前头的女冠引着沐王妃和沐王爷走后,这边的玉善叫来方才张小天师喊过来报信的女冠,知道她是在上真殿里头做事的女冠,是上真殿的人。 玉善虽说代掌了观中的大小事务,但底下的女冠若是做错了事,还是要报到殿主那里,交由殿主亲自处置的。玉善心里想重重打那女冠几巴掌,但又顾忌着张小天师同她计较起来,迟迟没有动手。 “你家殿主做什么去了?方才王妃娘娘说了,你也都听见了,让你家殿主赶紧出来,陪着我去上真殿伺候王妃去。 若是待会我再没见到你家殿主,待大天师出关后,我把这件事在大天师面前说说。治你们个没有好好劝阻小天师,由着小天师胡来的罪过。” 玉善嘴上说着话,眼神仍旧狠厉地盯着身旁那个女冠。 那个女冠被玉善盯了片刻,浑身的鸡皮疙瘩就一下子全起来了,看着面前的玉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是奉了张小天师的吩咐,来给玉善带话的。 因着她是上真殿里头伺候的女冠,就算玉善心中有什么不满,有什么火气,顾忌着那女冠身后的张小天师,也不敢立刻发作出来,所以她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侥幸。 看着身旁那女冠久久不语,玉善以为她心中又在想着什么主意,特地把声音拔高了几分,准备再提点提点那女冠几句。 “虽说你家殿主如今有了天师的身份在身,可整个仙元观,却还不是你家殿主一人说了算。” 玉善眼睛死死地看着身旁那女冠,似乎是想要把她看透一样,紧接着又道。 “大天师让我代掌了观中的大小事务,就是在信任我,若是你再向着你家殿主,闯出什么弥天大祸出来,就算有大天师护着你家殿主,可你们这些伺候的人,谁有能护得了你们呢?” “你们这些人,难不成还指望着你家殿主能护着你们?””说到这里的时候,玉善突然轻轻拍了拍那女冠的肩头。 话已至此,若是那女冠再不明白,玉善也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玉善殿主说的话,贫道都记明白了。只是贫道既是奉了我家殿主的吩咐办事,若贫道出了事,上头自有我家殿主护着我。我家殿主不是那种为了保全自身,会舍弃身边的人的。” 那女冠话音刚落,朝着面前的玉善福了一礼,就要退了出去,去了后面的上真殿。 上真殿里头,张小天师在殿后的解签房里头,为着前头摇了签的香客们,正在逐一解签。 方才得了玉善吩咐的女冠进了上真殿后,就进了张小天师解签的解签房里头,把方才在山门前玉善说的话和着玉善转托给张小天师的话,通通告诉了身前的张小天师。 第三百六十六章 仙元观风波(四) “殿主,玉善殿主说了,若是殿主待会不去后院的禅房里头接驾,给沐王爷沐王妃请安的话,到时候王爷和王妃追究起来,只怕就算大天师出关了,也是保不住小天师的。 玉善殿主还说即便是大天师出面保住了小天师,但我们这些手底下伺候的,只怕讨不了好。” 听着那女冠把话说完,张小天师低头看着手中的绿竹签,和坐在对面等着解签的香客说了几句后,就吩咐身边伺候的女冠把那个香客带了下去,接下来才回了那女冠的话。 “玉善她当真是这么说的?玉善除却撂下这几句狠话,还说了什么没有?” 张大天师抬头看了欲要说话的那女冠一眼,见她脸上带了几分忧虑的神色,还是又问了几句。 “小天师,玉善殿主就说了这些,旁的再没说了。只是贫道听着沐王妃说想要见了小天师,看她的那副模样,像是有什么事想要同小天师商量一样?” 那女冠是上真殿的人,自然不会欺瞒眼前的张小天师,只得实话实说回道。 沐王妃有事想要同她商量?沐王妃能有什么事,是要和她商量的? 难不成是沐王府又买了一处新的宅子,还想要再请她去净宅? 为了搞清楚沐王妃到底有什么事还想和她商量的,张小天师又继续问道:“王妃娘娘可有说了,有什么事想要同我商量的?” 那女冠想了半晌,就是没想起来沐王妃到底是想要和张小天师商量什么事,不过还是把沐王妃的原话,重新复述了一遍给张小天师。 “小天师,沐王妃说知道您在上真殿,想要过来见您,同您商量。 只是玉善殿主一直拦着,说上真殿里头鱼龙混杂,怕出现一个两个胆大的,冲撞了王妃。又说在后院的禅房中备了点心,想要请了王妃过去用点。” 若是玉善真的不想沐王妃来见她,只怕是一万个理由也编得出来。 玉善不过是怕自己在沐王妃面前得了好感,以后沐王府有了什么法事,都交给她一个人去做,而玉善从中却捞不到半点好处。 玉善去大户人家做一场法事,少说也得捞个几千两银子的好处,若是去了沐王府,只怕捞得好处会更多。 “玉善师姐还真是无事献殷勤呀!只不过她这般拒绝了沐王妃,只怕那沐王妃心底里,早就记恨上她了!待沐王妃过来的时候,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张小天师话罢,屋外就有女冠进来禀到,说是沐小郡王陪着沐王妃过来了,打算来上真殿里头进香祈福。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过来呀?她都还没有准备好,就又要见那个自来熟的王妃了,拉着什么人,都可以絮絮叨叨半天的王妃娘娘。 且不说她身边还有个沐小郡王,若是那个沐小郡王在王妃面前多说几句,把她方才对着那沐小郡王说的那番话给说了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还没来得及多想,沐王妃和沐小郡王就一前一后进入了上真殿,紧接着负责接引的女冠,把他们带到了张小天师解签的解签房里头。 沐王妃一看见坐在解签房里头的张小天师,迎面就走了过来,口中喃喃地说着。 “方才玉善殿主说小天师在上真殿里头,起初我还不相信,以为是那玉善殿主有意编了话,想要来诓我的。没成想,竟是真的,小天师真的在上真殿里头。” “王妃娘娘,是贫道失礼了,知道王妃娘娘一路远来,却没有亲自出了山门迎接,还请王妃娘娘莫要见怪!” 张小天师自顾自地赔礼道歉一番,总算把方才没有亲自出山门迎接沐王妃的事情,给搪塞了过去。 “方才我进来的时候,见这上真殿里头来进香祈福的人很多,小天师一时没顾忌到我,也是情有可原的事,何谈请我见谅呢? 只是我站了这许久,人也累了,嘴也渴了,小天师还是喊人上几壶茶水来吧,让我解解渴!” 沐王妃的面上充满笑颜,一边打量着解签房里头的陈设,一边对着面前表现得有些呆滞的张小天师缓缓道。 被沐王妃这么一说,张小天师确实才意识到,沐王妃进来这么久了,茶水房伺候的丫头,还没把茶水递上来。 还好王妃没有怪罪下来,不然别说她了,就是她师傅张大天师在场,也很难保住茶水房伺候的那群丫头。 “是明玉招待不周,还请王妃娘娘见谅!前些天茶水房伺候的女冠刚换了一批,如今在茶水房供职的这几个女冠都是年轻不经事的小丫头,一时忘记备了茶水,还请王妃娘娘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恕了她们的罪过。” 张小天师话罢,整个人已经弯了下腰,就差没有下跪求情了。 瞧着面前的张小天师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一旁的沐王妃赶忙让身边的婆子把那张小天师搀了起来,继续说道:“小天师,你今儿可是向我请了两次罪,难道还准备了第三次吗? 我与你师傅是何等的交情,与你也相熟些,若是你再这样见外的话,我可是要生气了” 见沐王妃这么说,张小天师只得讪讪地笑了笑,不再言语,只是回了句。 “明玉多谢王妃娘娘体谅,明玉这就着人下去泡壶好茶上来,给王妃娘娘细细尝尝。” 话落,张小天师就对身旁的几个女冠吩咐了几句。 “去嘱咐茶水房的婆子一声,让她们快些把前两天知府大人送过来的寿眉拿出来,沏好了就快些差人送过来,莫要再耽误了。” 吩咐了底下的人后,张小天师就让女冠搬了两张铺了软垫的竹椅进来,让沐王妃和沐王郡王坐在了竹椅上。 沐小郡王自从一进门,目光就没有从张小天师的身上离开了,一直在打量着她,像是在看一件属于自己独有的东西一样。 “不知沐王妃和沐小郡王此来,是要解签还是卜卦?前些日子师傅闭关,师傅就把观里卜卦的活计,交给了我,说让我替着他,为世人问吉凶,求姻缘。不知是沐王妃想要问吉凶,还是沐小郡主想要求姻缘?” 张小天师一面说着,另一面就吩咐了身边伺候的女冠,拿了龟壳和铜钱出来,准备进行卜卦。 顶点 第三百六十七章 仙元观风波(五) 沐小郡王望了面前的张小天师一眼,正要说话的时候,身后的沐王妃,却抢先了他一步,当即就道:“小天师,我自然是来问家中吉凶的,郡王他自然是来问姻缘的。 小天师,你也是知道的,我统共就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如今女儿不成器,自然盼着我这儿子能成器些。 他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一直托了这么些年,总说没找到好的,我就带着他来仙元观问问姻缘了。” 张小天师听沐王妃说了一通,带了抹淡淡的笑颜,看了一眼正望着她的那沐小郡王,正色回道:“王妃娘娘,您也是知道的,这姻缘呀,是可遇不可求的。不是来我这里算上一卦,它就能成的。” 张大天师细细打量着面前的沐小郡王,又继续说道:“只不过我倒是可以为王妃娘娘和小郡王指条明路。” 沐王妃此行,就是为着沐小郡王来求姻缘的,听着张小天师话里的意思,是有法子帮沐小郡王觅得良人,那她这回过来,总算是来对了。 “小天师,若是您有什么法子,请直说便是,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 沐王妃已经迫不及待,一边招手吩咐底下伺候的人退出了解签房,一边又吩咐人守在了解签房的外头,不许放了旁人进来。 见解签房中的人退去了七七八八,张小天师这才接着道。 “王妃娘娘,方才我卜得一卦,铜钱的朝向是在南方,这说明小郡王的良人,就在南方。仙元观的正南边,便是通过澄江的必经之路。 若是王妃娘娘请了人到那条道上守着,不消三日,小郡王的良人就会出现在那条道上。到时候王妃娘娘只消按着王府的规矩,让小郡王把人娶回去就成。至于旁的,还请王妃娘娘不要过问了。” 一旁的沐小郡王听着面前的张小天师和沐王妃说了这许多,就知道这些话都是张小天师有意编出来,诓自己母妃的。 什么自己的良人在仙元观的南方,什么在通往澄江的那条街上,定是她自己瞎编乱造出来的。 若是这张小天师真的有能力,能占卜出他的姻缘在哪里的话,只怕这仙元观的观主,就该是她张小天师了,而不是她的师傅,观主张大天师。 不过既然母妃愿意相信她说的话,那么自己就不好得当着母妃的面,拆穿了她。冲着她笑了笑,朝着她使了一个眼色,就道。 “张小天师还真是能干呀!这么快就能测出我的姻缘在仙元观的南方,只是不知这卦到底准不准?若是不准,不知张小天师可愿做我的良人,让我把你给娶回去呢?” 张小天师还没有开口说话,一旁的沐王妃已经瞅着面前那沐小郡王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小天师别听他胡言,这皮孩子自幼野惯了,他我和他父王,都没有好好教导过他。若是有哪里冒犯了小天师的地步,还请小天师多多宽恕,他就是个不成器的皮猴子。” 沐王妃替着沐小郡王,给张小天师赔礼道歉了一番。 话音刚落,殿外就有王府的丫头急匆匆走了进来,面上满是焦急的模样,看她的模样,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走到了沐王妃身边,耳语了几句。 “王妃娘娘,王爷说大天师听说我们到观中,就提前出关了。大天师还说了,王妃娘娘您的那件事,已经有了准信。” 沐王妃点点头,示意那个丫头出去。 看见沐王妃的脸色有了些许的变化,又见方才进来那丫鬟一脸焦急的模样,就知道定然是发生什么事了,不然那沐王妃的脸色也不会发生了变化。 不过既然沐王妃不同她说,她也不好得上前去问,还是继续站在原地,淡淡问了句。 “王妃娘娘,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明玉看您脸上,带了几分忧虑的神色?” 听着张小天师这样问,沐王妃不好得和她明说,只能这样回道:“小天师,不过是些不打紧的事情罢了,不劳小天师费心了。” 沐王妃一边对着张小天师这样说,一边又对着身旁的沐小郡王,叮嘱了几句。 “好好陪着小天师说几句话,你父王有话想要和我单独说,我过去看看,他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叮嘱完沐小郡王后,沐王妃冲着张小天师笑了笑,起身就离开了解签房,带走了房中伺候的大半丫头。 沐小郡王见沐王妃走后,这才敢走近了张小天师几步,随后问道:“你猜猜,方才那丫头和我母妃说了什么,才会让她这么慌张就离开这里的?” 张小天师没打算理他,收拾着桌上摆着的龟壳和铜钱,低下头就回道:“小郡王让我猜,我既非沐王妃肚中的蛔虫,又怎么会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还有就是,沐王妃心里想什么,是因着什么才这么着急离开这里的,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看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你未来婆婆呀!你说说,若是我把你这样的女子娶了回去,先不说我母妃怎么看你,就是我父王,只怕也是要把我吊起来毒打一顿,才肯罢休的。” 把屋里沐王妃留下来的几个丫头都指使出去后,沐小郡王越发靠近了面前的张小天师。 “仙元观是道观,我虽说是人人敬仰的小天师,却不过也是道姑头子罢了。把道姑娶回去,沐王爷沐王妃的确会把郡王吊起来毒打一顿,若是把道姑头子娶回去,只怕沐王妃沐王爷不会那么简单就放过你的。” 张小天师依旧低着头,没抬起头来瞧面前的沐小郡王。 沐小郡王以为是张小天师不想见他,所以也就没有再继续靠近张小天师,反而往后退了几步,就开始他的言辞。 “明玉小天师,若是我把你强娶回去,你说张大天师会不会允准? 我不怕外人怎么说我,也不在乎外人怎么看我,若是我下定决心要娶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她娶回去的。” 沐小郡王诉了自己的衷心,只是面前的张小天师,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着手中的活计,把沐小郡王视做无物。 “我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你。郡王,您是沐王府的郡王,沐王爷和沐王妃的宝贝儿子,我实在高盘不起。 你与其来我这诉了你的衷心,不妨去别的女人那里,去诉你的衷心去!或许别的女人听了这些话,说不准就答应了你,就嫁给你了。” 张小天师没有用狠厉的言辞拒绝沐小郡王,只是轻描淡写地拒绝了沐小郡王,可是她不知道。 只是就这样拒绝了面前的小郡王,只会把他心里那颗争强好胜的心给激发出来。 “你要让我娶别的女人?张明玉,我直截了当和你说了,我沐坤,这辈子就只想要娶你张明玉一个女人。 不管你张明玉是道姑也好,是小天师也罢,是什么上真殿的殿主也罢,我想要娶你,你就必须嫁给我!” 沐小郡王说着,上前走了几步,一下子就抱住了前面那个,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张小天师。 把张小天师紧紧地搂在自己怀里,沐小郡王又继续说道。“小天师,我说过要娶你,就一定要娶你。” 解签房的几个女冠看见沐小郡王一下子就抱住了张小天师,一下子就慌了起来,有几个女冠想要借机出去通报消息的时候,却被沐小郡王身边的几个侍卫给拦住了。 沐小郡王越发靠过来,张小天师就越发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的时候,张小天师急声呵斥道。 “郡王爷,贫道敬重您是王妃娘娘的儿子,所以对你多番礼待,如今你这样步步紧逼,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你心里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如今又问起来,我倒是想要问问张小天师,您心里在想什么?”沐小郡王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冷笑起来。 第三百六十八章 仙元观风波(六) 诚如沐小郡王所言,张小天师心里,确实知道沐小郡王现在想做什么,只是她不愿从自己口中说出罢了。 “郡王爷,如今还在仙元观,贫道还是劝郡王爷自重。若是传了出去,说沐小郡王在仙元观调戏女冠,只怕郡王爷连带着沐王爷沐王妃脸上,都不好看吧? 贫道不过一介女流,又是出家人。若此事传了出去,众人对贫道,只会怜悯,对郡王爷是什么,贫道就不明言了。” “张小天师的嘴上功夫,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饶人呀!虽说如今在仙元观我动不了你,可你又怎么知道,我就真的动不了你呢? 我若是买了几个黑市上的混混,偷偷潜入进观,把张小天师给掳走了,应该不会有人把这件事联想到我了吧?” 沐小郡王用手指挑起了张小天师的下巴,直截了当把自己的计划,都说给了面前的张小天师听。 “郡王爷,你敢!如今这是在仙元观,就你方才那番话,若是我喊了女冠宣扬出去,不止您自己没脸,就是沐王爷沐王妃脸上也跟着一起没脸。且您能买通黑市上的人,我就不能吗? 我买了几个人,把郡王爷擒了,装在麻袋里,一阵拳打脚踢,郡王爷看不见,自然也就查不到我身上了。” 张小天师说着,往后退了几步,从沐小郡王的怀里,把他怀中那把折扇给抽了出来,当即就打开了折扇。 “这把折扇虽好,可惜落到你手上,是糟蹋好物了,糟蹋好物了……” 张小天师一松手,手中那柄沐小郡王的折扇,就迅速地掉落在地。 只听见“啪啦”一声,张小天师从折扇上踩过,带着解签房里的几个女冠,就出了解签房。 沐小郡王愣了半晌,低下头看了一眼被张小天师踩过的那柄折扇。 正要说话的时候,沐小郡王身边已有机灵的丫鬟,把那柄折扇从地上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到了沐小郡王的手上。 “公子别和张小天师一般计较,张小天师是仙元观张大天师的亲孙女,听说她靠着张大天师的威名,在观里耀武扬威惯了,什么人都不看在眼里。” “那位小天师,就当真什么都不看在眼里吗?”沐小郡王只说了一句,把手中那柄折扇又交到了那丫鬟手中。 “这柄折扇,若是你喜欢,就送你吧!既是被她踩过的,那这折扇,就没有留在我身边的必要了。” 接过了沐小郡王亲自递来的折扇,那丫鬟战战兢兢了半晌,适才抬起头,回话道。 “奴婢多谢小郡王赏,多谢小郡王赏!只是这柄折扇实在太过贵重,还请小郡王收回!” 那丫鬟话还没有说完,沐小郡王就出了上真殿,去追前面的张小天师去了。 上真殿后头的紫宸殿,原来是张大天师闭关修行的地方,后来张大天师嫌紫宸殿吵闹,来来往往的人有很多,就搬离了紫宸殿,去了紫宸殿旁的玉春殿闭关修行。 此时沐王爷和沐王妃,已经守在了玉春殿的殿们前,等待着张大天师出关。 “王妃娘娘,我师傅原先是三年闭关修行一次,如今换做了三个月闭关修行一次,师傅前两天才刚闭关,今日就出关,是为着王妃娘娘和王爷到了观里祈福的事。” 玉善站在沐王妃的身边,给她说着张大天师闭关修行的时间以及次数。 “玉善殿主,若是大天师真的是为着我和王爷到了仙元观,才出关的话,大天师此次闭关修行就不算是闭关修行了。我们已经和大天师约好了,说过今日里仙元观,亲自拜访他。 至于大天师有没有吩咐底下的人准备的话,我就不知道了,不知道玉善殿主可知晓?” 沐王妃这一问,倒是把站在一旁的玉善给问住了,半晌没有说话,纵然是想着法子找话说,她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哪里会知道,原来沐王爷和沐王妃此次来观里,是和师傅事先就约好的。 只是她不知道,既然师傅和王爷王妃约好见面,为何又要和她们说他去闭关修行呢? 难不成师傅借着闭关修行的由头,在暗地里帮着沐王爷和沐王妃做着什么事? 玉善在心里揣测了半晌,始终是没想清楚,弄明白。不过她还是赔笑道。 “王妃娘娘不说,贫道还差点忘了。原先师傅闭关之前,就已经和贫道说了,说过些天王爷和王妃要来观里进香祈福,没成想竟这么快,第二日王妃就陪着王爷过来了。” 张大天师哪里和她说过,她这样说,不过是自圆其说罢了。 谁让沐王妃偏说他们是和张大天师约好的呢? 见玉善都这样说了,沐王妃自然是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轻轻回了句。 “玉善殿主,既然大天师提前嘱咐过你,倒是我错怪你了,还请玉善殿主莫要与我这个没见识的人,多做计较才好。” “哪里哪里?王妃娘娘说笑了,王妃娘娘不责怪贫道没有提前准备就是好的了,贫道怎么会怪起王妃娘娘呢?”玉善这句话一出口,倒是把沐王妃整得当时就无语 有些天是怎么死的,就是被玉善这样,一句一句给聊死的。 把什么话都说了,这让她说什么,该怎么接下去? 沐王妃讪讪地笑了笑,正要说话的时候,一直站在沐王妃身边的沐王爷,突然就来了一句。 “我说你们两个就少说几句吧?我站在这里半天,就听你们两个讲了半天的话,只怕还没等大天师从殿里出来,我就被你们二人的闲言碎语给弄烦了。” “王爷教训的是,是玉善多嘴了,还请王爷恕罪!”玉善抢先了沐王妃一步,回了沐王爷的话。 沐王妃被玉善这些话一激,火气一下子从心口涌了上来,当即就怒斥了玉善道。 “玉善殿主,您还真是会做人做事呀!不给旁人留一丝一毫的余地,你这样把话说完,让旁人说什么?让旁人怎么” 听着殿外吵吵嚷嚷的声音,张大天师终究还是从殿里出来了。因着是闭关修行,张大天师还是穿了一身的浅灰色道袍,鹤发童颜,身边还有几个小道童,紧紧地跟在后面。 “外面是出了何事?怎么这样吵吵闹闹地?” 还没等张大天师垮出殿门,原先还在沐王妃身边的玉善,已经迎了上去,亲自搀着张大天师,下了玉春殿门前的石阶。 走到了沐王夫妇面前,张大天师捋了捋蓄了很久的胡子,嘴下胡子已经花白一片,和头发连在了一起。“原来是贵客到了,原来是贵客到了。是老朽有失远迎了,还请王爷和王妃恕罪才是。” “大天师无需如此多礼,您是德高望重的大天师我们敬重您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与您呢?还是请大天师别折煞我们夫妇才好。” 沐王一面说着,一边又快步走到了张大天师面前,搀起了他。 张大天师是跪三清真人的,如今要向他们下跪,岂不是折煞了他们。 沐王还是非常懂礼数,马上就把张大天师给搀住了。 “不知王爷远道而来,所为何事?若是还是为着往事,老朽还是只能告诉王爷,您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还没等沐王爷问出什么,那张大天师就这样回道,当即就没给了那沐王爷和沐王妃面子。 “大天师,我们还没有说出我们此行的目的,您就说了我们此趟白来,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呀?还是请大天师听听我们夫妇此行的目的,再做否定吧?” 沐王妃看着眼前不语的张大天师,还是把此话说出口了。 沐王也是这个意思,跟着沐王妃附和道:“大天师,我们和您,是事先约好的。既是约好的,还是请大天师先听了我们夫妇的问题,再考虑该不该回答吧?” 顶点 第三百六十九章 回程前夕(一) 朋普乡,二房顾宅。 堂屋里边,林氏坐在一旁的软榻上,顾玉棠坐在林氏身旁的竹椅上,接过了丫鬟手中的美人捶,轻轻帮林氏捶打着腿。 因着梁嬷嬷被林氏派去了仙元观打点事务,所以林氏就把顾玉棠屋里伺候的春霞临时调了过来,帮着林氏打理着堂屋的琐事,带着底下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打理着林氏即将回程的行李。 “祖母,孙女听说齐氏回冯家的马车,在半道上头滑坡,不幸跌入了山谷之中。 冯程已经托了山里的挑夫去找了,可一连找了这几日,连个尸骸都没有找到。大家们都说是被山里的野狼给叼去了,齐氏的尸体怕是寻不着了,但孙女偏偏不信她们这么说。” 顾玉棠一边拿着手中的美人捶捶打着林氏的小腿,口中一边缓缓道。 听顾玉棠说不相信府里这些个风言风语,林氏倒是想要听听看,自己的孙女对此事有何看法。 林氏示意顾玉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随后朝着屋里伺候的春霞使了一个眼色,春霞得了林氏的示意,带着屋里伺候的大大小小的丫鬟,就退了出去。 只留下了一个近身伺候林氏和伺候顾玉棠的阿华。 “棠姐儿,你说你不相信府里传的那些个风言风语。那么你说说,那齐氏的马车跌落山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氏带了抹淡笑,就缓缓问道。 “祖母,既然大家都说齐氏的马车跌落山谷,想必齐氏坐在马车里,也该是跟着一起死了才是。 可有什么人亲眼看见,齐氏就是坐在那马车里,马车跌落山谷,她也跟着一起死了的呢? 先不说齐氏到底死没死,就是冯程,冯程这些日子用银子雇佣了无数挑夫,进山寻找齐氏,可那些个挑夫寻人都是满无头绪的,冯程此举,像是在隐瞒什么一样。” 顾玉棠说了一通,大致和林氏心中所猜测的一样,齐氏根本就没有随着那马车一起跌落山谷。 恐怕是齐氏和冯程担心顾礼华事后追究起来,不肯轻易放过她们罢了,所以就把齐氏制造成了假死罢了。 “棠姐儿,你何以见得冯程花了银子,买了挑夫进山寻人就是在隐瞒什么呢? 这些日子,冯程可是为了寻找齐氏的尸体,日日都到你冯祖母面前哭诉,说什么活见人,死见尸,一定要把齐氏的尸体给找到了。你冯祖母拗不过那冯程,只好依着他的意思办了。” 低头看了身边的顾玉棠一眼,林氏又继续问顾玉棠道。 听着林氏这番话,顾玉棠在心底里细细想了一番,若是那冯程真的是个什么痴情种子,心里面真的在乎齐氏的话,齐氏真的跌入山谷死了,他应该第一时间带着花了银子买来的挑夫,进山跟着挑夫一起寻找齐氏才是,而不是把寻找齐氏的任务,就交给了那些个挑夫。 可若是齐氏本来就没有死呢? 而是假死的,用了掩人耳目的呢?那冯程自然也就不必亲自进山,带着底下的挑夫,一起寻找齐氏了吧? 在脑中细细想了一番后,顾玉棠才继续回道:“祖母,若是那冯程真的心里装着齐氏,爱着齐氏的话,齐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第一时间不是去山里寻找齐氏的尸骸,而是应该去县衙报官才是。 就凭着这那几个挑夫,就能在那么险要的山谷里头,把齐氏给找到吗?” “棠姐儿说的在理,若是那冯程真的心里装着齐氏,只怕第一时间不是去寻找齐氏的尸骸,而是喊了官府,追查齐氏马车跌落山谷的事情了吧?” 林氏话音刚落,顾玉棠就把身旁小几上摆着的几块点心,递到了林氏的手上。 “祖母,咱们如今都要回程了,就不要管这些个闲事了。这是冯祖母一大早就喊人送过来的铜钱酥,送过来的小丫鬟说这是冯祖母亲手做的,让祖母您好好尝尝。” 林氏接过来顾玉棠递过来的茶点,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见自己的宝贝孙女,出落得是越发地亭亭玉立,招人喜爱了,若是真的就嫁给了姜家的那个儿郎,她也是能够放心了。 “棠姐儿,你母亲已经喊了春蝉去仙元观把咱们那晚上去,住的地方给安排好了。 昨个儿我又嘱托了梁嬷嬷,让她亲去仙元观看看,若是有哪里不妥的地方,再吩咐观里的女冠添置。” 林氏从顾玉棠的眼神中,看出了她心中现在渴望着早些回去,离家这么些日子,想必她心底里也极其想她母亲吧。 “母亲已经事先就托付春蝉过去仙元观安排了,想必仙元观也不敢怠慢我们。等明日去和冯祖母道了别,咱们就启程回家了。” 顾玉棠正说着,屋外就有伺候的丫鬟进来报,说是姜知明过来了。 她, 林氏听小丫鬟报,说姜知明来了,脸上就露出来难得的笑容。 “既然过来了,就赶紧吩咐人把他请进来吧?这两天都没见他,也不知道这姜家公子这两天,到底在忙着什么呢?”林氏口中说着姜知明,看着眼前的顾玉棠,脸上已经红了一大半。 顾玉棠似乎也注意到了林氏正在看着她,拿起了身旁的一柄团扇,就遮住了大半的脸。 “祖母说起姜家公子,突然看孙女做什么?难不成是孙女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顾玉棠这么一说,把林氏搞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是回道。 “傻丫头,你脸上哪里有什么脏东西?只不过祖母一提起那姜家公子,你脸上就红了大半,莫不是害羞了? 几日没见那姜家公子,不知我家棠姐儿心底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林氏见顾玉棠脸上越发地发红,又接着继续打趣起来。 “祖母,您老就别胡说了。若是待会姜家公子进来了,看见了孙女这副模样,您想让那姜家公子,怎么想呀?” 顾玉棠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老远就听见棠儿在说我,莫不是才两日不见,棠儿就开始想我了?” 顾玉棠刚要回头,只见姜就知明不知从那个角落里头窜了出来,走到了顾玉棠的身后,两只手紧紧地环抱住了她。 顾玉棠被姜知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吓,马上就挣脱了他环抱着她的那双手,大着声音呵斥了他几句。 “姜知明,你这是在做什么?祖母都还在屋里,莫要让她老人家笑话我们两个。”顾玉棠嘴上是这样说着,可一只手,已经紧紧拉住了身后姜知明的手。 第三百七十章 回程前夕(二) 看姜知明一副有话想要和顾玉棠单独说的模样,林氏自知若自己继续留在屋里,只怕姜知明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心里话,讲给面前的顾玉棠听。 林氏本就无意打扰她们二人,吩咐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几句,就对着面前的顾玉棠道。 “棠姐儿,看姜家公子的模样,想必是有话想要和棠姐儿说吧!既如此,祖母就先行出去,把这间屋子留给你们,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叙旧了。” 林氏临出门前,还把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带了出去,为的就是不让旁人打扰到她们小两口叙旧。 “你瞧瞧,祖母待咱们两个可真好呀!为了不让那些个伺候的丫鬟婆子打扰到我们两个相处,临出门前,还把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带了出去。 若是我把你娶回了侯府,你什么时候想回顾家看望祖母的话,我陪着你一起回去。” 姜知明说着,拉着顾玉棠手的那双手,把顾玉棠的手攒得越发得紧了,一刻也不肯放手。 “姜知明,若是我嫁到了你家侯府,你胆敢做出什么欺负我的事的话,我第一时间就饶不了你。 且若是你好好待我的话,也别指望我能好好待你,你也是知道的,我顾玉棠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玉棠看着面前一副嬉皮笑脸模样的姜知明,没好气地叮嘱了她几句。 “好,你说什么都是好的。再说了,我家夫人,夫君可有什么时候说过,不听我家夫人的话的?” 姜知明见顾玉棠一脸的不高兴,想着说了这些话,哄她高兴高兴。 可是顾玉棠非但没有高兴起来,反而气得更厉害了。 “姜知明,我还没有嫁给你的,你一句一句我家夫人的,喊的还真是亲切呀! 若是回到了澄江,你当着别人的面这样喊我,岂不是要我沦为人家的笑柄,我们虽说已经有了婚约,但到底我还没有嫁过去。 若让旁人知道了,新娘子还没有嫁过去,就和新郎在一起勾勾搭搭地,我岂不是要被别人笑死!” 听着顾玉棠这样答道,姜知明这回才算是知道,原来顾玉棠方才面上不大高兴,就是为了这档子事呀! 的确,朋普民风纯朴,大家闺秀都可以不用带了面纱,就可以上街走动。 但是澄江就不行了,若是大家闺秀不带斗笠面纱,就上街走动的话,会被人误以为是野门卖笑的流莺。 一个还没有嫁娶的姑娘家,在大街上被男人叫夫人的话,那姑娘家,就会被人论为笑柄的。 世家大族的姑娘们,都是养在绣楼里,不出嫁不得出绣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会像如今顾玉棠这样,既出了二门,又出了大门,还在大街上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的。 姜知明在脑中想了这许多后,还是答应了顾玉棠方才的要求。 “棠儿,我答应你便是。若是以后人多的时候,我绝不喊你做我的夫人,我就喊小娘子,这样总行了吧?” “随你的便,你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反正你这个人已经纨绔惯了,难不成我还能不让你这样喊我?” 顾玉棠话罢,从竹椅上头起身,推开门就喊了屋外守着的阿华。 见顾玉棠出了屋门,姜知明马上就追了出去,可敢打开门,就不见了踪影。 所幸方才顾玉棠出去的时候,有堂屋伺候的丫鬟守在了屋门前。 “三姑娘往哪里去了?你们可看见了人影?” “回姜家公子的话,三姑娘朝着瑞月院的方向去了,听方才阿华姐姐说,红姨娘听说三姑娘要回澄江了,就让人备了席面,想要请三姑娘过去用点。” 那丫鬟手指着瑞月院的方向,回了姜知明的话。 “晓得了,你继续忙着你的吧!”姜知明说着,吩咐身后的阿良赏了那守门的小丫鬟半吊钱,也往着瑞月院的方向去了。 瑞月院中,暖阁里。红姨娘小产后,就从前屋挪到了后头的暖阁里。 如今红姨娘身子虽大好,但小产毕竟伤及了根本,若是想要彻底好全,只怕还需要许多日子的调理。 红姨娘一脸苍白,发髻上头只有稀稀疏疏几根固定发髻的簪子,穿着一件淡粉色绣了樱花图案的小袄,歪靠在靠窗的软榻上,身上还盖着几床厚厚的织锦绣了忍冬图案的被子,软榻下还有两个丫鬟在照看着银吊子里头温着的汤药。 看了进来的顾玉棠一眼,红姨娘强撑着在软榻上头做正,吩咐了身边伺候的丫鬟搬来了绣凳,让顾玉棠坐了上去,红姨娘这才接着道。 “听老爷昨日过来说,明日棠姐儿就要启程回澄江了,不知是否属实?” “姨娘说的对,冯祖母已经嘱咐了二门上伺候的婆子准备好了马车,棠儿陪着祖母,明日就要启程回澄江了。” 顾玉棠带着抹淡淡的笑容,回了面前红姨娘的话。 “还没到小年夜的,棠姐儿不妨继续留在府里,多住几日。待小年夜的时候,我再喊了老爷,亲自送着棠姐儿和林老夫人一起回了澄江。 这些日子我一直躺在榻上,都没有好好陪着棠姐儿,在这朋普城里头多转几趟,倒是我疏忽了。” 红姨娘说着说着,又说到了自身,借用自己这些日子躺在榻上的缘故,把没有好好招待顾玉棠和林氏这件事给搪塞过去。 “姨娘这是哪里的话?姨娘身子才好些,莫要再说这些个糊涂话。如今姨娘把身子养好,来年再给二房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这才是姨娘目前最应该做的事才对。”顾玉棠有意提醒了红姨娘几句,就这样同她说道。 “我如今这个身子,哪里还能再为二房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呢?棠姐儿也别哄我了,我知道我身体如今的状况,若是想要孩子,只怕是比登天还难。”红姨娘话罢,开始了一阵唉声叹气。 难不成红姨娘已经不能有孕了? 前些日子,顾礼华专程为了请覃大夫下来的事情,特地去了一趟堂屋求祖母,难不成就是为着红姨娘如今很难有孕的缘故? “姨娘别说那些个丧气话,姨娘和六叔父一向恩爱异常,怎么会没有孩子呢?且这有孕,又不是求就能求来的事。 若是姨娘平日里闲着没事做,不如带着几个丫鬟,去城里的观音殿烧烧香,观音殿的送子观音是最为灵验的,说不定姨娘去求了,观音菩萨就会把孩子送到姨娘身边也不一定?” 顾玉棠还是看在自己六叔父的面上,对面前的红姨娘好心劝解了一番。 她知道,眼前这红姨娘,曾经也算计过她,在背地里暗害过她。 不过那些个事都是过去的了,如今红姨娘遭齐氏毒害,已经失了腹中孩子,说不定这就是老太爷对她的惩罚。 若她在记恨下去,岂不是就变成了原先的红姨娘是一样的人了?她不想被那些个恩怨情仇蒙蔽了双眼,还是想着帮帮面前的红姨娘。 听着顾玉棠这样不计前嫌,和她说了这么多话,红姨娘也笑了笑,吩咐身边伺候的丫头,把放在博古架上头的那个雕花的红漆木匣给拿了下来,递到了顾玉棠身后阿华的手上。 “知道你要启程回澄江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这套首饰,原是蔡大太太还在世的时候,专程请人到澄江的老盛家去订的,款式还是今年最流行的镶嵌明珠琉璃的款式,你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 红姨娘这样说着,阿华就顺手把那个红漆木的匣子给打开了。 果然,刚一打开,就见一阵刺眼的光芒,从匣子中射了出来。 原来是刚才阿华开匣的时候,屋外的一道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就射了进来,照在了那套首饰上。 银钗上头镶嵌的琉璃珠在阳光的照射下,一下子就迸发出了一道刺眼的白光。 “棠姐儿,这套首饰是老盛家的老师傅做出来的,最是细致无比,知道你和姜家公子的婚事已经定下,不如就收下我的这套首饰,做你的压箱底的嫁妆吧?” 红姨娘不敢断定顾玉棠是否会真的收下那套首饰,所以她还是略带疑问地问道。 顾玉棠看了那套首饰一眼,随后把目光移到了自己面前的红姨娘身上,正所谓无功不受禄,红姨娘突然拿出一套这样造价不菲的首饰出来,让她收下,必定是有什么想要有求于她的。 既如此,她就听听眼前这红姨娘,到底有什么想要求她的。 “姨娘,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如今您给了我这样价值不菲的首饰,若是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您尽管说。若是棠儿能做到的,必定会帮助姨娘。” 顾玉棠这样淡淡地说着,而眼前的红姨娘,却当真了,以为顾玉棠真的能够帮助于她。 “棠姐儿,想来就算我不说,你也该知道。冯老夫人不属于我做掌家大太太,原先我腹中还有孩儿,她暂且不会撺掇着老爷,立了新太太。 但如今我已没了腹中孩儿,若是老夫人此刻撺掇着老爷立了新太太的话,说不准老爷一松口,就答应了。我送了那套首饰给你,其实就是想要你帮帮我,在冯老夫人面前,帮我说几句好话。” 红姨娘一边望着眼前的顾玉棠,一边接过了茶水房丫鬟送上来的茶盏,摆在了顾玉棠身旁的小几上。 第三百七十一章 回程前夕(三) 红姨娘之所以送她这样造价不菲的首饰,就是为了求她,让她在冯老夫人面前,帮她说几句好话吗? 若是真的为此,她大可以不必大费周章,让丫鬟把自己从堂屋那边请过来,只怕是这帮着她在冯老夫人面前说好话的下面,还要帮着她做事吧? 顾玉棠心中这样想了一番,抬起头看了面前的红姨娘一眼,只见自己看着她,她也在看着自己。 “若是姨娘还有旁的事,想要棠儿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姨娘虽然失了孩子,但是却得了我六叔父的疼爱,姨娘难道没有发觉吗? 这些日子我六叔父对姨娘可谓是关怀备至,什么上好的吃的,喝的,都往着您的屋里送去。” 顾玉棠以为面前的红姨娘什么也看不出来,特地提点了她几句。 她想要知道,这红姨娘究竟是真的知道六叔父对她的宠爱,还是压根就不知道,六叔父对她的宠爱? 接下来红姨娘的一番话,就映证了顾玉棠方才的一番猜想,眼前的红姨娘,必定是真的知道六叔父心里,到底是有她一片位置的。 就算这二房再迎娶一位新太太入府,始终是越不过她去的,她红姨娘在这二房里头,始终能站稳脚跟。 “棠姐儿,你六叔父心里,的确有我的一片位置。只是老夫人不满意我,便是你六叔父对我如何如何满意,只要老夫人一日不松口,我就做不到二房掌家大太太的位置上。 棠姐儿呀,我想做二房的掌家大太太,我想把晟哥儿接到我身边来,由我亲自扶养呀!” 红姨娘说着说着,就开始激动起来,拉着顾玉棠的手,怎么说都不肯放手。 既然红姨娘不肯放手,不论顾玉棠再如何如何挣扎,都是没用的。索性就没有继续挣扎,而是细细想着红姨娘方才那番话。 的确如她所说,无论六叔父对红姨娘如何如何满意,在冯老夫人面前,红姨娘始终都是不好的,是不满意的。 只是红姨娘在后面的话中提到,说她想要扶养晟哥儿,把晟哥儿接到了她身边,由她亲自扶养。听她这么说,顾玉棠有些不放心,红姨娘会不会为了得到掌家大太太的位置,把晟哥儿夺过去,养在自己身边呢? 晟哥儿从小就是养在蔡氏身边,后来蔡氏身子不好,才被送去蔡家,由蔡家老太爷亲自扶养长大的。 若是就这样交到了一个姨娘手中扶养,若晟哥儿日后长大,说亲的时候,别人可是会笑话的。 姨娘院里养出来的孩子,能被教养得有多好? 为着晟哥儿的将来着想,不论红姨娘答应还是不答应,顾玉棠总还是要劝劝她的。 “姨娘,晟哥儿是万万不能养在你屋里的,晟哥儿是儿郎,二房的独苗。若是在姨娘屋里养大,那晟哥儿日后说亲的时候,可是说不到好人家的。 既然姨娘是为着晟哥儿,姨娘还是不要把晟哥儿养在自己身边了。”顾玉棠此话不出,红姨娘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红姨娘还没有开口说话,身边伺候的小丫鬟就马上开口道。 “三姑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晟哥儿怎么就不能养在我家夫人院里了? 我家夫人虽说是妾室,但是老爷和老夫人,已经把掌家之权交到我家夫人手里了,我家夫人虽无掌家太太之名,却有了掌家太太之实。” 那丫鬟所说的,也并无道理。 只是红姨娘如今还没有成为顾家二房的掌家太太,若是贸然把晟哥儿养在自己身边,只会招来冯老夫人的不喜,且晟哥儿养在她屋里,也确实不是什么上上之选。 宁愿把晟哥儿养在蔡家,也不愿把晟哥儿落在红姨娘手上。 红姨娘身边伺候那丫鬟见顾玉棠久久不语,以为心中又在想着什么鬼主意,又冲着她,骂骂咧咧了几句。 “三姑娘,我家夫人此番请您过来,不过是想要您明日去和老夫人辞行的时候,能在老夫人面前,帮我家夫人说几句好话。 如今我家夫人不过提出了想要扶养晟哥儿,您就说不行,还说什么若是儿郎养在姨娘屋里,日后是会被人笑的。您还真是拿了银子就不认人呀!” 见那个丫鬟越骂越难听,顾玉棠身边站着的阿华,已然是忍不住了,开口就把那个丫鬟给怼了回去。 “红姨娘,方才可是您喊了丫鬟,请我家姑娘过来的。如今怎么就成了是我家姑娘过来,准备拿了您的银子,帮您做事的?姨娘不知道吧? 若是儿郎养在姨娘屋里,日后长大了,说亲的时候,媒婆一听说是姨娘院里养大的孩子,哪家不嫌弃的?晟哥儿是先头蔡大太太所出的,是二房的嫡子,可不能养在你一个姨娘的院里。” 阿华一番话,不仅把先前说话的那个小丫鬟给怼了回去,还把红姨娘说的,当时脸就绿了大半。 所幸红姨娘沉得住气,没有当场和顾玉棠撕起来,也没有再说旁的。 “阿华姑娘倒是字字珠玑,把我的丫鬟都说的不知道该说说才好了。 晟哥儿虽说是蔡大太太所出,是二房的嫡子,可如今顾家没有掌家大太太,我又代掌了掌家大太太,不把晟哥儿放在我院里教养,难不成放在老夫人的院里教养?” 红姨娘眼色凌厉地看了顾玉棠一眼,知道顾玉棠心中必是有话还想要和她说,不过她早就听不进去了。 “姨娘,索性我就跟您实话实说了吧!晟哥儿,既不能养在冯老夫人院里,也不能养在您院里。养在冯老夫人院里,只怕会把晟哥养成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纨绔,养在您屋里,更是不行。 唯有把晟哥儿送回蔡家,养在蔡家人身边才是最好的。”顾玉棠这样说着,对面靠在软榻上头的红姨娘,脸上依旧是一副不屑的模样。 “我竟不知道,原来三姑娘也是个会打算的,竟把晟哥儿的将来,盘算得如此之好。只是三姑娘忘记了一点,晟哥儿终究是姓顾的,而不是姓蔡的。” 红姨娘话音刚落,就朝着屋里伺候的丫鬟招了招手,示意那些个丫鬟送客。 把顾玉棠送到抄手游的走廊后,瑞月院里送着顾玉棠出来的丫鬟向着顾玉棠福了一礼,就又转身回了瑞月院。 “姑娘,您何必去惹得那红姨娘不快呢?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红姨娘那厮,以前还算计过姑娘呢。当初栽赃陷害齐氏的时候,姑娘为了帮她,她为此还记恨了姑娘一些日子。” 阿华看着顾玉棠一张脸写满了不悦,就提醒了她几句。 “我又何尝不知道红姨娘那厮是个小人,我只不过是见她刚失去了腹中孩子,见她可怜,打算提点她几句罢了。谁知道她竟不听我的提点,还埋怨了我一阵。”顾玉棠拉着阿华的手,走在长廊上。 “姑娘真的不必帮她,不值得。她红姨娘就是这样的人了,就算姑娘帮了她,她也不会对姑娘您感恩戴德的。 姑娘不如趁着这几天,咱们还没有启程回府,去朋普城里好好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精致的小吃,咱们带点回去,给大太太也尝尝。”阿华一边说着,拉着顾玉棠走得越发快了起来。 看着阿华咽了咽口水,顾玉棠知道阿华又是胃口大开了,想要拉着她,到街上去买吃的了。 “阿华,到底是买回去给太太尝的,还是你自己又想吃了?你怎么就管不住嘴呢!” 第三百七十二章 回程前夕(四) “姑娘,太太想吃了,奴婢也想吃了。咱们明日就要坐车回府了,今天晚上咱们就去街上,好好逛逛。买点什么小吃,小玩意,回去的时候给太太和春蝉姐姐带上。” 阿华看着面前正在望着她的顾玉棠,就直言道。 看着阿华那副迫切想要出去逛街的模样,顾玉棠掂量了一下她荷包里头的银子。 “我身上就几两银子了,若是出去了,哪里够你花销?咱们还是去找祖母,多讨要几两银子吧!这样出去的时候,咱们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了。” 顾玉棠拉着身旁阿华的手,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瑞月院,就往着堂屋的方向去了。 瑞月院里头,红姨娘依旧靠在软榻上,屋里伺候的丫鬟,已经把银吊子里头温着的汤药,倒在了青花瓷的莲纹小碗里,递到了红姨娘的手上。 “不论怎么说,姨娘还是喝点吧!良药苦口,这药还是老爷千方百计找了大夫,替姨娘求来的,姨娘可不能辜负了老爷的一番好意呀!” “喝了这么些日子,这病就是迟迟不好。若是这汤药真的是什么灵丹妙药的话,我吃一副就该是好了才对,怎么一连吃了七八副,还是如今这副模样。” 红姨娘看了一眼青花瓷的莲纹小碗里头盛着的黑褐色的汤药,闻着那苦涩异常的味道,当即就没有忍住,开始干呕起来。 一旁煎药的小丫鬟见红姨娘开始干呕起来,马上拿了一块摆在茶点上的蜜饯,掰成了两半,递到了红姨娘的手上。 “若是姨娘觉得着汤药难闻异常,还是请姨娘吃几块蜜饯,把胃里的难闻劲压下去后,再喝几口吧!” 接过了丫鬟递过来的蜜饯,红姨娘马上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当即就把丫鬟递过来的那块蜜饯,给解决了。 “老爷可有说过,什么时候过来看我?”红姨娘吃完了丫鬟递过来的蜜饯,就抬起头看了眼前的小丫鬟一眼。 小丫鬟被红姨娘看得呆了,生怕红姨娘听了她的话后,拿着她出气,半晌过后,才回道。 “夫人,老爷方才已经派了小厮过来了,说老爷这几天忙着接待从乡下田庄上来的庄头,只怕一时半会不会过来了。老爷还让那个小厮传话,说让夫人这些日子好好养着,待夫人身子好些了,老爷再过来看您!” 那丫鬟不敢抬头看面前的红姨娘,只得低下头,战战兢兢地回道。 听着那丫鬟这样说,红姨娘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被激了上来,拿起了高几上头摆着的那碗汤药,就朝着小丫鬟的身上扔去。 滚烫的汤药,一下子就泼洒在了小丫鬟的身上。 虽说是冬日里,那丫鬟衣服穿得厚,可那碗汤药毕竟是滚烫地,这样泼洒在那个丫鬟身上,当即就把那丫鬟的手上和脸上,都烫红了一片。 “不中用的丫鬟,你说我留着你们这些个丫鬟,还有什么用?既不能替主子分忧,连替主子办这样简简单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待改日老爷过来了,我亲自和他说说,让他把你们这些个不中用的丫鬟婆子门,一起发卖了!再换新的丫鬟婆子过来。” 红姨娘捧起了高几上头的一盏碧螺春,还没有掀开茶盖来喝,就对着那个丫鬟冷言冷语了几句。 “求夫人恕罪!求夫人恕罪!是奴婢办事不利,没有把老爷请过来。但请夫人给奴婢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奴婢下次,下次一定会把老爷请过来的。还请夫人放心!” 那个小丫鬟已经跪倒在地,抱着红姨娘的小腿,就开始了一阵请求。 那个丫鬟的哭声越发大了起来,吵到了歪靠在软榻上头的红姨娘,红姨娘嫌弃那个小丫鬟聒噪,当即就要打发她出去。 “哭什么哭?我还没有死呢,就哭得这么起劲。若是让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我冤枉你了,抓着你的一点小错,就是不肯放!” 屋里伺候的婆子见红姨娘又训斥了那丫鬟几句,马上就走上前来,把那个丫鬟给搀了下去,让红姨娘的贴身丫鬟在屋里,继续伺候着她。 “夫人,她不过一个小丫鬟罢了,您何必为着她,生那样大的气呢?气坏了身子,反倒还是您自己亏了。”那丫鬟是红姨娘惯用的贴身丫鬟,一直在红姨娘身边伺候。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帮红姨娘按摩着后背,帮着红姨娘顺顺气。 “我哪里是生她一个小丫鬟的气,我只不过是借着她,在生老爷的气罢了。虽说我没了腹中孩子,可老爷也不能这样冷待我才是,怎么说,我都是府里的姨娘,代掌了管家大太太的姨娘。” 见身边的丫鬟换作了自己贴身伺候的,红姨娘这才敢这样说。 听着红姨娘这话,那丫鬟是越发地不懂面前的红姨娘了。方才三姑娘过来的时候,三姑娘话里的意思,说在老爷心里,还有红姨娘的一定位置。 怎么三姑娘才走了没多久,红姨娘又开始埋怨起来老爷来了呢? 难不成不是三姑娘心中猜测的那样,老爷心里,或许就没有装着自家夫人? 那丫鬟想了半晌,还是大着胆子,准备劝红姨娘几句。 “夫人,老爷不过来看您,说不定正在忙着处理府中的事务呢。 方才老爷不是喊了身边伺候的小厮,把那碟蜜饯送过来了吗?老爷担心夫人吃了那汤药后,会泛起干呕,就为了夫人准备了这蜜饯。” 听那丫鬟这么说,红姨娘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那摆在小碟中的几块晶莹剔透,沾满了糖浆的蜜饯。 “他若真的心里装着我,有我,就该是他亲自把蜜饯送过来,而不是随意叮嘱了一个小厮,就把蜜饯送了过来。那蜜饯虽甜,可我心底里却是苦的,无论吃多么甜的东西,依旧是苦的。” 红姨娘这样说,那丫鬟也不知该如何劝下去。 想了半晌,她想起了方才三姑娘话中说老爷心中是有自家夫人的,索性就依着顾玉棠的话,继续劝着面前的自家夫人。 “夫人,方才三姑娘过来的时候,她不是说老爷心里是装着夫人的吗?马上就该过年了,府里的大事小事渐渐多了起来,老爷不单要管着外头的大事,还得管着府里的小事。 您身子又不好,老爷哪里敢让您操劳,或许就是为着这个原因,老爷才没有亲自过来看您的。” “顾玉棠那厮说的话,你也信?她哄骗你们这些个小丫鬟还行,但是她却哄骗不了我的。老爷心里的的确确是装着我的,只是,他既装着我,也会装着其他女人。 难不成要我把我的下半辈子,就寄托在老爷的宠爱上吗?我若是没了孩子,下半辈子就没了依靠呀!” 红姨娘说着说着,眼角不知不觉就湿润了起来。 这边的后罩房,冯老安人在里屋里看着庄子上递来的帐,小小的书案上头,账册是摞了一摞又一摞。 春燕随着梁嬷嬷去了仙元观打点去了,冯老夫人身边,就换了和春燕一样,同样是家生子的春雪伺候。 “老爷也真是地,自己去了正定,把这些账册都交给了您老人家来看。老夫人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要管着这些个庄务,还有照看着晟哥儿,奴婢可真是担心您老的身体,到底吃不吃得消呀?” 春雪说着话,亲自沏好了茶水,送到了冯老夫人的手上。 “这不是没办法吗?府里又没有掌家大太太,红姨娘又病着,再者说,就算是红姨娘身体好的时候,这些个账册,她能看懂吗? 我不自己着手查帐,难不成还能交给手底下那些个小丫头来查账?” 接过了春雪递上来的碧螺春,冯老夫人匆匆喝了一口,就把茶水搁在了身旁的高几上。 “春燕什么时候回来,可喊人去仙元观打听了?春燕陪着梁嬷嬷去仙元观的时候,接引的女冠是哪一位?” 冯老夫人手中不停翻阅着摆在书案上头的账册,一边还问了春雪几句。 “老夫人,奴婢都已经托人打听清楚了。春燕姐姐明日就回来了,给春燕姐姐做接引的女冠,是仙元观的小天师,张小天师。 听来报的丫头说,梁嬷嬷像是和张小天师很相熟一样。”春雪虽然答了冯老夫人的话,可手中的活计,却是一刻也没有停,继续帮着冯老夫人沏茶。 “哦?给春燕和梁嬷嬷接引的女冠,竟然是仙元观的张小天师,听说她可是仙元观张大天师的得意弟子。小小年纪,就继承了仙元观小天师的位子,还接掌了上真殿,仙元观香油钱最肥的殿所。” 冯老夫人虽足不出户,但对外界发生的这些事,却还是了如指掌的。 朝廷每个月的邸报,冯老夫人也会吩咐丫鬟们看过之后,一字一句地讲给她听。 “老夫人说的不错,那张小天师,确实是仙元观张大天师的得意弟子,不过听人说,那张小天师,还是大天师的亲孙女。 小天师是靠着这一层关系,才爬上了小天师的位置的。”春雪是冯老夫人屋里伺候最不出挑的一个,但这也不能说明,她不行。 旁的地方没本事,但是打听消息,确实一等一的能手。 “不论那张小天师到底是不是张大天师的亲孙女,能做上仙元观小天师位置的人,古往今来,只怕就她一个了。 且那仙元观人才济济,大天师身边又不乏人才,那小天师能如此出类拔萃,只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若你日后瞧见了,就知道我说的是否属实了?” 冯老夫人生怕自己想不明白,还是把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和春雪说了个遍。 “这看事情呀!其实和看人一样,不能单单只看表面,得看里子。你外面包装得再好,里子是坏的,那么你这个人,也就是坏的。 你表面上看着那张小天师年轻有为,出类拔萃,又怎么会知道她背后的辛苦呢?” 冯老夫人话音刚落,屋外守着的丫鬟,就把林老夫人给带了进来。 “还没进门,就听见你在这里教着身边伺候的丫头,教得怎么样了?那丫头能明白你说的吗?” 林氏由着冯老夫人屋里伺候的丫鬟搀着,就坐在了冯老安人身旁的软榻上。 “春雪这丫头是个聪明的,应该能明白我的用心的。倒是老姐姐,你今日怎么会想着过来一趟呢?还有就是,外头伺候的那些个丫鬟是干什么吃的,林老夫人过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冯老夫人说着,正要开口训斥外头的那些个丫鬟。 第三百七十三章 回程前夕(五) 听着冯老夫人这么说,林氏只得回了句。 “二弟妹,你就别怪罪她们这些个小丫头了,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听着里屋里头的声音,知道二弟妹在和春雪丫头说着事情,所以我就没让丫头们通传,就直接进来了。” 林氏说着话,屋里已有知趣的丫头把茶盏递了上来,搁在了林氏身旁的小几上,还把茶水房新做的几道点心,一起搁在了小几上,其中就就有林氏爱吃的红枣糕和糯米酥。 “知道老姐姐要和着棠姐儿回澄江了,我特地让丫头去各家各户通传了,今儿有许多家的夫人太太要来给老姐姐请安呢。 其中就有陈县令的夫人罗氏,听说那罗氏,也是正定人士,不知老姐姐可晓得?” 冯老夫人正说着,外头就有丫头进来回禀,说是陈县令的夫人罗氏陪着两个孩子过来了,知道林老夫人在后罩房,特地携两个孩子过来给林老夫人请安。 “老姐姐,你看我这张嘴,可真是说都不能说,我刚说了那县令夫人要过来拜会您,她就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不知老姐姐可愿见见?” 冯老安人嘴上先是问了林氏的意思,可实际上已经指使了丫鬟,去把把陈县令的夫人,给请了进来。 “既然人都已经来了,那就见见吧!若是人来了,倒把人晾在外头,倒变成了咱们的不是了。” 林氏坐在冯老夫人身旁的软榻上,捧起了小几上头那盏还在冒着热气的茶盏,轻轻饮了几口。 林氏话音刚落,只见冯老夫人屋里伺候的丫鬟,已经引着一个穿着件猩猩红的织金凤尾团花褙子,戴着赤金镶翡翠观音的玉佩,翠羽大花,彩绣辉煌的妇人进来了。 妇人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进来朝着林氏和冯老夫人福了一礼,就坐在了林氏的下首,那里冯老夫人已经吩咐丫鬟摆上了一张提前垫了软垫的竹椅。 “早就听说林老夫人来了朋普,妇人一直忙着府内的事,没有时间来拜会林老夫人。如今得见林老夫人,让妇人甚是开心,能见到老神仙,妇人也能沾沾老神仙的福气。” 这时说话的人,便是那个陈县令的夫人,正定罗家的姑娘。 这位陈县令,是自那位朋普原县令左氏被贬官之后,从澄江府衙门调出来的。听说这位陈县令,和原先澄江知府是连襟,澄江知府吴有仪的夫人罗氏和眼前这位陈县令夫人罗氏是亲姐妹。 吴有仪被贬之后,这位陈县令,反而没有被贬,到了这朋普县来做官,反倒还是升官了。 “一直听说罗夫人是朋普县妇女的表率,如今一见,果真如大家所说的那样,罗夫人还真的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 林氏特地夸了那罗氏几句,为的就是拉近她与那罗氏的关系。 被林氏这么一夸,那罗氏当即就掩着面,笑了起来。“林老夫人说笑了,什么朋普县妇女的表率,不过是百姓的谬赞罢了,不当真,不当真的。 只是林老夫人,才真真是有福气的人,听说顾家的大老爷,已经把顾家的产业做到了海外,顾家的商品,已经可以通过海运到了爪哇国了。 顾家二老爷,可是娶了金陵梁王府的梁郡主,梁郡主生的顾家大公子,听说已经中了进士。” 听着面前的这罗氏说了这许多,林氏还真是没想到,原来这个罗氏,已经把顾家的一切打听得如此仔细。 玉成哥儿才中了进士没多久,连她自己都是前回梁氏写信下来,告诉她的,没成想,眼前的这罗氏,竟然了如指掌。 “罗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呀?我看陈县令官运亨通,才是真正有福气的。”既然罗氏都夸了顾家这么多,林氏还是要夸几句陈县令,这样好让双方都过得去。 不过罗氏却是装作没听见林氏方才那番话一样,拉着身旁的两个孩子,就给林氏介绍起来。 “林老夫人,这是我家的两个皮孩子。大的叫荣哥儿,小的叫华姐儿,老爷整日在衙门里头处理公务,我就在家里带带这两个皮孩子。” 罗氏话刚说完,就拉起了身旁那个男童的手,笑着对他说道:“荣哥儿,快喊林老夫人,这是从澄江顾家下来的林老夫人。快给林老夫人作揖。” 那男童像是听懂了那罗氏的话,双手抱拳,向着林氏作了一个揖。小孩子作揖的模样,很是憨厚可爱,林氏瞬间就被荣哥儿给逗笑了。 “好好好!这么小的孩子,就学会给长辈们作揖了,若是往后细心教养,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林氏说着,拍了拍面前那荣哥儿扎了羊角髻的头,随后吩咐身后的春霞,从荷包里头拿了几块银裸子出来,递到了那个荣哥儿的手上。 罗氏见林氏递了块半大的银裸子到了荣哥儿的手上,眉眼间当即就带上了几分浅浅的笑意,拉着那个荣哥儿的手,就道:“荣哥儿,这是你林奶奶给你的,还不快些谢谢你林奶奶。” 罗氏低下头对荣哥儿这样说着,抬起头却对林氏说道:“林老夫人,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如今哪里懂得什么是银子,庆幸林老夫人给的银裸子还大些,若是再小些,说不准就往嘴里送了。 前两日我领着荣哥儿去孙教谕家拜寿的时候,孙教谕的夫人给了我家荣哥儿一块金元宝,那块元宝小些,我家荣哥儿拿到手,就往嘴里送去。 要不是身边照看的丫头及时发现,只怕我家荣哥儿已经把那块金元宝,给咬下半块来了。” 罗氏说话的时候,面上带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林氏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淡淡笑了起来。拿个教谕的夫人和她做比较,是嫌弃她给的银子少吗? 一个教谕夫人都能拿出一个金元宝来给孩子,她一个老夫人,就拿出了一块银裸子出来,这不是就是嫌弃她给的少吗? 似乎冯老夫人看出了林氏脸上有些不对劲,又细细想了一番方才罗氏那番话。 罗氏那番话,的确是有失妥当,拿一个教谕家的夫人,和东昌侯独女的林老夫人相提并论,那个罗氏,还真是冒失,一点也不会说话。 若是今日换了旁人,不是林氏的话,只怕旁人已经发作起来,哪里还管她是什么县令夫人也好,教谕夫人也罢。 “罗夫人呀!前些日子孙教谕家做寿,是他们家老太太做寿还是他们家老太爷做寿。孙教谕家是递了帖子过来,只可惜前些日子我正忙着,哪里有功夫去给孙教谕家做寿,索性就给推了。 如今听罗夫人提前,我就仔细问问。” 冯老夫人问了罗氏这些话,就是在转移话题,不然若是自己那老姐姐继续追究下去,只怕眼前这罗夫人,是要撞枪口上了。 那罗夫人脸上人就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模样,想了一番后,这才淡淡地回道。 “冯老夫人,前些日子是孙教谕的老丈人做寿,郑老太爷亲自从正定下来,由孙教谕夫人亲自接待,为他爹做寿。听说孙老夫人和老太爷,为着这事,还在大寿当天,发过一次火呢。” 第三百七十四章 回程前夕(六) 罗氏话音刚落,只听见外头有一阵清脆响亮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罗夫人的这张嘴,不愧为我朋普县第一快嘴呀!还真是什么地方都有你,这样毫无顾忌地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就不怕闪了舌头吗?” 声音是从外头传进来的,还没等冯老夫人问屋外伺候的丫头是什么人来了,就听见屋外伺候的丫头通传道。 “老夫人,孙教谕家的太太来了,说是想要进来给老夫人和林老夫人请安。” 丫头回禀完,就见屋外伺候的丫头,引着梳了圆髻,发髻上头簪了几支蝴蝶烧蓝簪子,几支赤金镶嵌米珠的簪子,耳上坠了一颗硕大的东珠的妇人进来了。 妇人身上穿了一件淡蓝色绣了忍冬纹图案的杭绸褙子,外头还罩了一件蓝白色的小袄,小袄的花边是用米珠镶嵌了一圈,然后用湘绣在外头绣了一圈,固定住了上头镶嵌的米珠。 妇人身后还跟着两个穿了浅绿色比甲,梳了灵蛇髻的丫鬟跟着。 一个丫鬟手中拎着一个食盒,另一个丫鬟手中拿着一个竹篮,篮子里头放了两个手捂和一个已经灌了汤水的汤婆子。 罗氏一看见那个妇人朝自己走了过来,就跟小鬼见了阎罗王一样,马上就坐到了一旁。 “妾身孙教谕夫人郑氏拜见林老夫人,冯老夫人。在就听说林老夫人来了朋普,只是冯老夫人一直没递帖子过来,妾身也不好领着孩子过来打搅。 昨个儿冯老夫人喊了丫鬟递来了帖子,妾身这才敢带着孩子,过来叨扰了。” 来人正是朋普县孙教谕的夫人郑氏,郑氏朝着林氏和冯老夫人福了一礼,就坐在了小丫鬟搬过来的凳椅上头,凳椅上头垫了两个塞了棉花的锦布垫子。 听郑氏说带了两个孩子过来,林氏朝着她的身后望了一眼,并没有见到什么孩子。 林氏就随口问了句,“郑夫人,不是听你说,你带了孩子过来吗?那你的孩子呢?” 见林老夫人问起,郑氏含笑回答道:“林老夫人,小孩子天性爱玩,哪里待的住呀?方才进了巷子的时候,见巷子口有了一家卖糖年糕的店,两个孩子就拉着乳母,去买糖年糕了。 我已经吩咐了乳母,待两个孩子买了糖年糕,就叫祖母带她们入府,来给林老夫人磕头。” 郑氏话音刚落,就朝着身后自己带来的丫鬟,使了一个眼神,丫鬟得了郑氏的示意,领着手中那食盒,就走了上来。 “林老夫人,我过来的时候,知道了林老夫人爱吃红枣糕和糯米糕,就亲自做了一点,拿了过来。若是林老夫人不嫌弃妾身手艺差的话,还请林老夫人拿几块尝尝!” 伺候郑氏的丫鬟,把那食盒递给了林氏身边伺候的春霞。 春霞接过食盒,就势把食盒给打开了,把食盒里头摆着的一碟红枣糕和一碟糯米糕端了出来,摆在了林氏身旁的小几上。 随后春霞拿了银钗,试过毒之后,才拿了一块红枣糕,递到了林氏手上。 原先林氏身旁的那张小几上头,冯老夫人就吩咐了丫鬟摆上了红枣糕和糯米糕。 如今既然孙教谕夫人又把自己做的红枣糕和糯米糕端了上来,她自然要吩咐丫头把原先桌上摆着的红枣糕和糯米糕撤了下来。 不然若继续摆在上面,宾主冲撞了,那就不好了。 林氏接过了春霞切好的红枣糕,随即放入口中,轻轻尝了尝,果然很不错,是和外头买着的那些红枣糕不一样。 把红枣晒干之后,把红枣里头的枣核去除了,随后把红枣煮熟后用木锤打细,在枣泥里头再放几把白糖和已经发酵好的面粉混在一起,用手擀均匀后,红枣糕的面就算是和好了。 “孙教谕夫人,你有心了。”林氏说着,身边伺候的春霞忙把小几上头摆着的茶盏送到了林氏面前,伺候着林氏,喝下了那盏碧螺春。 见林氏尝过那红枣糕后,孙教谕夫人郑氏在屋里细细打量了一番,像是在找着什么人一样。 环顾了屋里一圈,没有找到她想要找的那个人,她这才问了句,“林老夫人,三姑娘去哪里了?妾身不是听着三姑娘也在府里吗?怎么如今人呢?” 见郑氏问起了顾玉棠,林氏这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把茶盏重新摆在了那高几上头。 “郑夫人,你不知道,那个孩子,素来是个闲不住的。一早上都没过来了,如今说不定在哪里玩呢?” 听着林老夫人这么说,那孙教谕夫人郑氏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就回道。 “三姑娘如今青春少艾,喜欢玩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三姑娘,可有定亲了?实不相瞒林老夫人,我家二公子马上就要下场了,只可惜还没有与什么人家定亲。 听张学政家的夫人说,在贡院考试完后,放榜的那一天,那些个乡绅地主家的姑娘就在门口等着,若是看上了谁又是中榜的,就回强娶回家。” 听着那郑氏说了一堆不着边际的话,迟迟不肯进入主题,林氏就知道,眼前这郑氏,有话想要和自己说。 “孙教谕夫人想说什么,便说吧!这里没有外人,这样藏着掖着,别人还以为你想要说什么大事呢。”林氏没有丝毫的顾忌,就这样回了那个郑氏。 那个郑氏也知道林氏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既然如此,她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林老夫人,我此番过来,是想要和您老结亲家的。听说你家三姑娘生得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我家二公子又还没有定婚,生的也不差,就想要您老帮我和顾大太太说说话,撮合了他们两个的婚事。” 敢情这个孙教谕夫人上门来是来说媒的,还是为了自家的儿郎,上门来说媒的? 这回林氏没有说话,捧着手中的茶盏,静静地喝着茶。倒是冯老夫人来替了林氏说话。 “孙教谕夫人,您还不知道吧?我们家的三姑娘,已经许了定武侯家的公子哥了,且定武侯夫人已经和大太太商量好了,两个孩子的婚事,待三姑娘及簪之后,再行举办。” 听着冯老夫人的解释,那孙教谕夫人郑氏的脸,当即就红了一大半,郑氏一边用绣帕捂着自己的脸,一边对着林氏回道。 “林老夫人,是妾身唐突了,是妾身唐突了。妾身不知道原来三姑娘已经和定武侯府的世子爷定下了婚约,若是妾身知道了,定不会过来走一遭的。” 还没等林氏发话,一旁的罗氏就开始讥讽道。 “孙教谕夫人,您以为这顾家是您能够高攀得起的吗?三姑娘的外祖家,可是陆良卫的杨家,那杨家可是几百年的世家了,怎么可能瞧得上像孙教谕夫人这样的人家?” 郑氏被罗氏一番话说的,心中一股火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刚才进门的时候,就听见罗氏在背后嚼她们罗家的舌根,如今又乘机讥讽自己,这个罗氏,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罗夫人这番话说得对,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的确高攀不上顾家,但像罗家这样的人家,更是高攀不上顾家了。 罗夫人此次过来,不正是为了自己侄儿能在顾家谋一份差事,才过了的吗?”郑氏说起话来,还当着什么也不顾及。 既没给了顾家脸面,更没给了眼前这位罗夫人脸面。 “郑氏,如今林老夫人和冯老夫人,两位老夫人在这里,你休要胡说八道! 我是接了冯老夫人的帖子过来的,哪里是为了帮我侄儿在顾家谋一份差事过来的?”罗氏很明显也气急了,脸大的肌肉,随着她在说话,在一下一下地抖动着。 冯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场面越来越难收拾,赶忙就朝着林氏望了一眼,只盼着林氏能够出来调停。 不过林氏也不愿出来收拾这个场面,既然人家都说了,帖子是冯老夫人差人递过来的,那么她就没有必要插手进去,让冯老夫人自己来处理得了。 “二弟妹,帖子是你托人递出去的,如今两位夫人在这里吵吵闹闹地,的确不大像话,你还是赶紧劝劝吧!若是传了出去,说咱们顾家把两位夫人请了过来,却放任两位夫人在家里吵吵闹闹,的确是不大像话呀!” 林氏索性把这个皮球踢到了冯老夫人脚下,让她自己来收拾残局。 听着林氏这样说,摆明了就是想要她自己出来收拾残局,冯老夫人也没有在说什么,而是摇了摇头,就对着身旁伺候的丫鬟吩咐道。 “前院的小厨房我已经吩咐了厨娘备下了席面,罗夫人过来得早,你就带着罗夫人过去用点吧!” 那丫鬟得了冯老夫人的吩咐,马上就带着罗氏出了院子,去了前院的小厨房了。 罗氏走后,屋里就剩下了孙教谕的夫人郑氏,郑氏手中捧着丫头递过来的汤婆子,看着面前的林氏和冯氏,就道。 “两位老夫人,您们莫要为了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就劳心劳力。罗氏的娘家,发家才几十年,又是小门小户,自然没有眼光和见识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回程前夕(七) 的确如孙教谕夫人郑氏所说,那陈县令的夫人罗氏在她面前,的确只能算得上是小门小户。 郑家是皇商出身的,且发家史已经超过百年,郑家组上在太祖y太宗打江山的时候,还出钱出力,帮助太祖太宗打下了如今这大明江山。 罗家发家是在正定,只可惜在正定也只能算是小门小户,也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只不过是别家有个什么寿辰聚会什么的,会邀了她一起过去看罢了。 孙教谕夫人郑氏见林氏一直朝着她这边看过来,以为是林氏有什么话想要和她说,随口就问了句。 “林老夫人,您一直望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您老人家有什么话想要单独和妾身说吗?” 林氏听郑氏这样说,马上回道:“郑夫人,哪里的事。我只不过瞧着郑夫人的容貌,和我一位故人的容貌,有些相像罢了。不过我那位故人,已经离去多时了,如今我与他,已经不会再相见了。” 郑氏听林氏这么说,马上就激起了她心中的好奇心,就多嘴问了句。 “林老夫人,您的那位故人,也是姓郑吗?您方才说,我的容貌与他很是相像,从小到大,众人都说,我的容貌与我外祖父是最相像的。” 林氏在脑中回忆了半晌,方才答道:“是呀!我的那位故人,他也是姓郑的,只不过这么多年了,我哪里还记得他原先长什么模样?只是看着郑夫人,就想起来了而已。” 林氏哪里能告诉眼前的郑氏,她自己就是和郑氏的祖母,争过郑家老太爷。那个时候,郑家刚刚搬迁到了正定,郑家的宅子就在正定林家的对面,那次也是第一次,林氏见到了那时的郑家老太爷,郑远山。 她与郑远山一见钟情,后来爱得不能自拔。她想要嫁给郑远山,只可惜林家,没一个人是同意她的。 他们都在说,郑家是皇商出身,而她林氏,却是东昌侯独女,是候门嫡女。若是就这样许给了一个商贾出身的人家,那她的后半生就这样毁了。 可是谁能料到,虽然她未能嫁给皇商出身的郑家,却同样是嫁给了商贾出身的顾家。所幸那时的顾老太爷,待她极好,她也为顾老太爷生下了两个儿子。 听着林氏的那番话,郑氏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她细细端详着面前的林氏,就道:“林老夫人,祖父曾经和妾身说过,他年轻的时候,宅子的隔壁,就是正定林家大姑娘的绣楼。 听说那位姑娘,还是东昌侯府的独女,只不过那时的东昌侯府不认她,是顾家老太爷把她带到正定的。不知那位姑娘,可就是林老夫人?” 一旁的冯老夫人听着郑氏这样说,当即就想明白了。 她的那位老姐姐,林老夫人,虽说是东昌侯府的独女,可如今的东昌侯不认她这位姐姐,但也不好得把她赶出侯府,就吩咐人把她这位姐姐,送到了正定的林家。 正定的林家和东昌侯府的林家,本就是一家。但东昌侯府不接纳林氏,正定的林家,也不会给那林氏什么好脸色看,就把林氏放在了乡下的田庄里,由着她自生自灭。 那个时候的顾家老太爷出门行商,遇到了山匪半路劫掠,是林氏把那个时候的顾家老太爷藏于自家地窖里,才换的了平安。 后来顾家老太爷为了报恩,就把那个时候的林氏,重新带到了正定的林家,并嘱托那个时候的林家老夫人,好生照顾林氏。林氏住进了正定林家的绣楼里,而那郑家的宅子,就在林家的对面。 冯老夫人也是听说过的,那个时候的郑家老太爷,对林氏也有情,只不过是顾家老太爷对林氏先一步有恩,而后才和那郑家老太爷有情的。 冯老夫人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林氏,见她闭口不言,继续捧着手中的茶盏喝着,就替她回道。 “孙教谕夫人,我这老姐姐的确是出自正定的林家,可那个时候,你外祖父郑老太爷已经搬离了正定,那个时候你口中所说的绣楼,说不定就是正定林家那个姑娘的,不会是你面前的林老夫人的。” 冯老安人说这话之前,已经提前和林氏交换了眼神,得了林氏的示意,她才敢这样说下去。 不然若林氏自己没有同意,她就跑出去说了这一通,日后林氏拿着她怪罪起来,那可就不好办了。 郑氏听了冯老安人的解释,但却不怎么相信,她还是想着,想要亲自问了问林氏再说。 她顿了顿,又问道:“林老夫人,您与我祖父,到底相不相识?” 这回冯老夫人还想为林氏说几句话,却被林氏自己给抢先了一步。 “孙教谕夫人,你说的的确属实,我与你祖父郑家老太爷是相识,不过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些事情我已记不清楚了,我相信你祖父,郑老太爷,也记不清了吧?” 林氏不愿提起那些个往事,就想着这样把事情给搪塞过去了。 既然林老夫人不愿意提起,那么她相信,那么眼前的这位郑夫人,只怕也不应该再提起了。 郑氏抬眸往着冯老夫人那边看了一眼,见冯老夫人正不停地朝着她眨着眼,像是在示意着什么。 郑氏懂了冯老夫人的意思,先是向着林氏又福了一礼,随后才缓缓道:“林老夫人,是妾身唐突了,若是妾身由哪里说错了,还请林老夫人见谅。” 林氏见眼前的郑氏不再追究,既要拉着身边伺候的春霞的手,往着屋外走去。“二弟妹,我身子多有不适,但孙教谕的夫人还在这里,还请你多陪陪孙教谕的夫人,我先回去歇息了。” 林氏话音刚落,就由身边的春霞搀着,就出了冯老夫人的后罩房。 冯老夫人看了一眼林氏离开的背影,这才继续对着面前的孙教谕夫人解释道:“孙教谕夫人,林老夫人这些日子身子总是不适,若是有哪里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孙教谕夫人莫要见怪。” 听着冯老夫人这样说,孙教谕夫人就朝着屋外看了一眼,见伺候的丫头在前面搀着,林老夫人紧紧地跟在后面。 “冯老夫人,您不用说,我也知道。林老夫人和我祖父,铁定是相识的,只是既然林老夫人不愿提起,那我也就不再提起了。毕竟这些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若是总提起,对我也不大好。” 这个时候,屋外突然有丫鬟过来回禀道,说是三姑娘过来了,想要给冯老夫人请安。 冯老夫人听伺候的丫鬟说顾玉棠过来了,马上就让丫鬟把顾玉棠给请了进来。 顾玉棠进来后,朝着坐在软榻上头的冯老夫人福了一礼,随后细细打量了一番屋里,没看见林氏,以为林氏没过来,就对着冯老夫人问了几句。 “冯祖母,不知我祖母方才给过来了?” “棠姐儿,你祖母方才还早这里陪着我们说着话,后来我见她乏了,就让春霞送着她下去休息了。” 冯老夫人一面说着,一面又让丫鬟搬了绣凳过来,摆在了孙教谕夫人身旁。 顾玉棠坐在了绣凳上,朝着孙教谕的夫人行礼问安,随后才接着道:“冯祖母,敢问这位夫人是什么人?” 还没等冯老夫人开口帮顾玉棠介绍,这边的孙教谕夫人,已经自己开口,帮着冯老夫人介绍了。 “三姑娘,我是朋普县教谕的夫人郑氏,三姑娘可以叫我孙教谕夫人,或是郑夫人。” 孙教谕夫人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又拉过了顾玉棠的手,把自己手上带着的一枚金镶玉的玉佩,褪了下来,戴在了顾玉棠的手上。 “第一次见三姑娘,身上没带着其他物甚,这支金镶玉儿镯子,还是我当年陪嫁到孙家的镯子,如今我就把这个镯子,赠与三姑娘了。” 顾玉棠笑着接纳了郑氏强塞到她手里的那枚金镶玉的镯子,随后道:“孙教谕夫人,这枚镯子既然是你的陪嫁之物,那我可不能要你的。这样贵重的东西,玉棠愧不敢当!还是请孙教谕夫人收回去吧!” 顾玉棠说着,就要把方才孙教谕夫人戴在她手上的那枚镯子褪下来,还到孙教谕夫人的手上。 “夫人,这样贵重的物甚,还是请您收回去吧!棠儿实在是不敢收下!” 孙教谕夫人并没有接下顾玉棠递过来的手镯,而是又把那枚金镶玉的手镯,重新戴到了顾玉棠的手上,拍了拍顾玉棠的手背,就回道。 “三姑娘,这样的镯子,戴到我的手上,实在是糟蹋这枚镯子了,还是请三姑娘收下吧!戴在三姑娘的手上,比戴在我的手上,要好得多。” 冯老夫人在一旁瞧着顾玉棠还是不肯收下这镯子的模样,赶忙附和了孙教谕夫人一句。 “棠姐儿,既然是孙教谕夫人让你收下的,你既老老实实地收下吧!这枚镯子,若是你不平日里不舍得戴出来的话,就细细地收起来,做你压箱底的嫁妆。” 顾玉棠收下那枚镯子后,并没有继续待在自己的手腕上,而是腿了下来,交给了身旁的阿华,让阿华仔细收起来。 顾玉棠继续坐在孙教谕夫人身旁的绣凳上,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孙教谕夫人郑氏,郑氏生的样貌极好,很是出挑。 就算是把她放在人堆里头,她也能第一眼认出面前的郑氏。 “听说三姑娘已经许了人家,若是三姑娘还没许了人家,我可是要把三姑娘说给我家二郎的。 我家二郎马上就要下场了,这些日子他爹一直在给她物色媳妇呢。只可惜我家二郎眼光太高,挑来挑去,也挑不出个合适的。我这些日子就是在为着他的婚事奔波着。” 看着郑氏这副模样,顾玉棠想着,她们家二郎,应该不会差到什么地步吧? 顾玉棠淡淡地笑了笑,就回道。 “孙教谕夫人,这姻缘呀,可是最急不得的事情了。孙家二公子如今还未嫁娶,说明还没有遇到合适孙家二公子的,若是遇到了合适的人选,那成亲嫁娶,也不过就是几天的事。”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那孙教谕夫人才觉得放心下来。 “三姑娘说的在理,原先是我们把二郎逼得太紧了,给她挑了那么多好的,就没一个中意的。如今我们想要给他自己挑,看看它亲自挑出来的,到底有多出挑?” 顾玉棠没在后罩房用午饭,而是去了大厨房用午饭,顾玉棠过去的时候,只见陈县令的夫人罗氏拉扯着两个小娃娃,在大厨房里头和丫鬟婆子们吃起了酒席。 “那位夫人是干什么来的?怎么拉扯着两个小娃娃,还在屋里吃着酒席?”顾玉棠拉过了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就问了句。 那管事婆子还没有来得及回了顾玉棠的话,就备那罗夫人又拉了过去,看了一眼那罗夫人,喝得满脸通红,拉扯着管事婆子,就开始耍起了酒疯。 “来来,张妈妈,咱们再喝点!” 还没等管事婆子张口喝酒,那罗夫人就把酒全部撒在了那管事婆子的衣服上。 第三百七十六章 回程前夕(八) 顾玉棠越看越不像话,赶忙让阿华把那个管事从屋里拉了出来,马上就问了几句。 “张妈妈,那个夫人到底是哪里来的?怎么好端端地,就拉着你们在大厨房吃起了酒呢?” 接过了丫鬟递过来的绣帕,张妈妈赶忙擦了擦衣裳上沾着的酒渍,随后才回了顾玉棠的话。 “三姑娘,那个人是从后罩房里头送出来的,老夫人吩咐我们几个做一桌席面出来,后来我们就做了一桌席面出来,再之后那个夫人说要喝酒,我们就拿出了酒来。 可谁知道,那个夫人就自己喝醉了,在屋里耍起了酒疯,可怜跟着她过来的两个孩子,在母亲身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顾玉棠看了一眼大厨房,见那个罗夫人还在拉着几个丫鬟,打算让她们陪着自己一起喝酒,在大厨房就追逐起来。 屋里坐着的两个小娃娃,看着自己母亲这副模样,已然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低着头吃着席面上头摆着的几块糕点。 “这像什么模样?赶紧吩咐了管事妈妈过来一趟,一个官家夫人在咱们家里耍起了酒疯,若传了出去,不仅那位夫人家没脸,只怕连咱们家,也跟着一起没脸。” 顾玉棠看着大厨房里闹得越发不像话,就训斥了几句大厨房伺候的管事。 管事得了顾玉棠的吩咐,马上就喊了几个灶上伺候的婆子,把屋里仍在耍着酒疯的罗夫人,赶忙就带了下去。 顾玉棠去到堂屋的时候,翠竹巷李家的大太太带着李家的大姑娘和二姑娘就过来了,准备拜会林氏。 李家大太太穿着雪青色的比甲,梳了个极为流利的圆髻,发上簪了支碧玉的蝴蝶簪子,簪子的最前端,坠上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 李家的大姑娘和李家的二姑娘却一个穿着粉色的比甲,一个穿着葱绿色的比甲。 穿粉色比甲的李家大姑娘梳了个灵巧的灵蛇髻,发上稀稀疏疏几根簪子。 穿葱绿色比甲的李家二姑娘则梳了个双丫髻,发上就簪了一根用来固定住发髻的翠玉琉璃簪,簪子的末端是一颗闪闪发亮的琉璃珠子。 顾玉棠朝着李家大太太见礼后,她身边站着的李家大姑娘和李家二姑娘分别向顾玉棠福了一礼,异口同声地说了句,“顾家姐姐好!” 李家大太太则是带着欣赏的眼色,看了一眼身旁的顾玉棠,这才跟着底下坐着的两个孩子,一起夸了坐在自己面前的顾玉棠。 “林老夫人,几个月没见这个孩子了,没成想这个孩子,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了。 方才我过来的时候,我家老夫人想起了我家的两个孩子也在家中,就想着让我带过来,见见三姑娘。我家这两个孩子,大的叫雪晴,小的叫晚晴。” 李家大太太介绍李家大姑娘和二姑娘给林氏听的时候,两个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就窜了过来,窜到了林氏的身边,给林氏磕头之后,她们才站起来。李家大姑娘先回了林氏的话。 “林老夫人,早在家里的时候,我祖母就说住在隔壁的林老夫人是老神仙,林老夫人年过七旬,仍旧精神抖擞,可是我祖母怎么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 李家大姑娘话音刚落,身旁的李家二姑娘,赶忙就接上了李家大姑娘的话。 “林老夫人,我祖母常说,让我经常过来,见见林老夫人,好沾沾林老夫人的福气。如今我既过来了,可一定是要好好沾沾林老夫人的福气的。” 李家二姑娘话落,就一直握着林氏的手,看她的模样,就像真的在沾林氏的福气一样。 顾玉棠看着面前的这李家大姑娘,李家二姑娘,一副可爱极了的模样,脸上荡满了笑意。顾玉棠见她们两个高兴,自己也开始笑了起来。 “李家大太太,我瞧您才是真正有福气的,大姑娘和二姑娘,出落得如珠似玉一般,想来大太太对她们二人的教导,可谓是功不可没呀!” 顾玉棠这样说,从身旁高几上头摆着的食盒里,拿了几块小酥饼出来,递到了李家大姑娘和二姑娘的手上。 “你们两个细细尝尝,猜猜这酥饼是什么馅,若是猜中了,姐姐可是有奖励哦!”顾玉棠说着,身边的那两个小姑娘听说了可以得奖励,脸上高兴得不得了,拿起了顾玉棠递过来的酥饼,就开始吃了起来。 李家大姑娘刚刚咬下去一嘴,马上就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顾玉棠,就回道:“姐姐,我的酥饼是红豆馅的,我刚刚咬下去的时候,里头的红豆酱就溢了出来,很香。” 李家大姑娘给顾玉棠说的时候,像是在分享什么好事一样,一旁的李家二姑娘见自己姐姐这样答了顾玉棠的话,她也学着她的模样,答了顾玉棠的话。 “姐姐,我的酥饼是了绿豆馅的,和姐姐的不一样。只是我不喜欢吃绿豆馅的酥饼,我想要吃红豆馅的,和姐姐一样的酥饼。” 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姑娘在顾玉棠面前争先恐后说自己的馅饼是什么馅的时候,顾玉棠还是忍不住了,随手拿起了一柄团扇,掩着半边面容,就开始笑了起来。 一旁的阿华见自家姑娘掩着面笑了起来,她赶忙拿出了随身带着的荷包,从荷包里头拿了几颗金瓜子出来,一人递了几颗金瓜子。 “恭喜两位姑娘都猜对了,这就是我家姑娘给两位姑娘的奖励。” 顾玉棠见阿华递了几颗金瓜子到那两个小姑娘的手上,又拿起了原先姜知明送她的荷包,从荷包里头抓了一把金瓜子出来,坐在软榻上头的李家大姑娘,李家二姑娘,她又一人给了一把金瓜子。 “姑娘,那袋金瓜子可是姜家公子专门送姑娘的呀!姑娘怎么就舍得把那袋金瓜子给拿出来送人呢?若是被姜家公子知道了姑娘这么糟蹋他送的东西,说不定又要拿着我们怪罪了。” 阿华看着顾玉棠抓金瓜子给李家那两个姑娘的时候,就像那个金瓜子不值钱一样,抓了一把,又想要抓第二把,赶忙劝阻了几句。 “阿华,左右不过是袋金瓜子罢了,能值几个钱,既然我答应了那两个姑娘,要给她们奖励,怎么能说不给就不给了呢?若是这些金瓜子不够,找人去和姜知明那厮说一声,让他再喊人送几袋过来就是。” 顾玉棠转过头望了一眼身边的阿华,就这样回了一句。 送几袋金瓜子过来?姑娘还真是把姜家公子家当做生产黄金的粮仓了? 如今姑娘手里的这几袋金瓜子,姜家公子喊石头送过来的时候,石头还死死地拽在手里,说什么都不肯松手呢。 顶点 第三百七十七章 回程前夕(九) 坐在软榻上头的林氏,看了顾玉棠一眼,见她和李家的两个姑娘关系甚好,就对着她吩咐了几句。 “棠姐儿,既然李家的这两个姑娘,同你亲近,你就带着她们去了隔壁院子玩去吧!我同李家大太太,还有话要商量。” 顾玉棠看了林氏一眼,又看了坐在林氏身旁的李家大太太一眼,知道了祖母和李家大太太有话单独商量,她不好得继续待在屋里,就带着李家的两个姑娘,一起退了出来。 见顾玉棠出去后,林氏又嘱咐了春霞守在了屋门外头,不许放任何一个人进来。看着屋里伺候的丫鬟走了七七八八了,李家大太太这才放下心来,和林氏说起了事情。 “林老夫人,方才我过来的时候,听引路的小丫鬟说,方才在堂屋里的时候,孙教谕的夫人郑氏说您和郑家老太爷相识,您还说了孙教谕的夫人,很像您的一位故人。” 听着李家大太太说起了这些,林氏不禁有些讶然,这件事情还没有过多久,眼前的李家大太太,就从府里伺候的小丫鬟口中,知道了这些事,看来这二房丫鬟婆子的嘴,还是不怎么严实。 若是此事出在长房,她绝不会容许那些个在背后嚼主子舌根们的丫头继续留在府里,她一定会喊了牙婆进府,把那些个丫鬟婆子全都发卖了,再换新的进府。 “李家大太太,府里的丫头婆子一惯爱嚼舌根,倒是叨扰你了,只不过这些个事情,真真假假都有,若是李家大太太要相信的话,老身是无法阻止的。” 林氏不想再和旁人多讨论这些事情,索性就这样回道。 既然林氏都这样说,若是那个李家大太太再不知趣地话,只怕林氏也是要喊了丫鬟,把身边的李家大太太给赶出去了。 这个时候,林氏突然问了李家大太太道:“大太太,不知你家的那两个孩子,可婚配了没有?若是尚未婚配,可有上门来求娶的人了?” 林氏特地避开了方才的那些个问题,就是不想再说下去,她相信眼前的这位李家大太太,一定能懂自己的意思。 听着林氏这样说,那位李家大太太,当即就明白了林氏的意思,接过了丫鬟递上来的茶盏,轻轻饮了半口,就开口回道。 “林老夫人,我家两个丫头,都已经和旁人定了亲,我家大姑娘许了赛阳黄家的三公子,我家二姑娘许了金平范家四房的五公子。 我和赛阳黄家的大夫人是多年的交情了,当年我怀着我们家大姑娘的时候,我就和那个时候怀着黄家二公子的黄家大太太订了娃娃亲,只是黄家的二公子已经许了刘家的姑娘,我只好说了黄家的三公子。” 李家大太太说了一通,已经把李家两个姑娘的婚事,向着林氏,已经交代得清清楚楚了。 “赛阳的黄家是好人家,他们家的大太太,还是出自金平刘家的姑娘呢,黄家大太太是个能干的,倒是把整个黄家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地,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林氏拉着身旁李家大太太的手,介绍起了赛阳的黄家。 “林老夫人,黄家大太太的确是个能干之人,当初黄家大太太入门的时候,黄家老夫人嫌弃黄家大太太的年岁已大,只怕是很难生养,就在府里多番磋磨黄家大太太。 还好那个时候,黄家大太太已经怀了黄家大公子,黄家老夫人才对黄家大太太另眼相看。” 李家大太太知道的,想必那林氏也知道,所以李家大太太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哪个婆婆不是从媳妇子做起的,哪里有一出生,就做婆婆的呢?黄家老夫人之所以要多番磋磨黄家大太太,其实心底里也是为着黄家大太太好罢了。” 林氏说话的时候,朝着身边的李家大太太望了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穿着浅绿色比甲的小丫鬟,就急匆匆地从屋外走了进来,朝着林氏福了一礼后,大喘了几口气,才缓缓回道。 “林老夫人,老夫人想要请您过去。前院已经备好了席面,老夫人让奴婢过来,请了李家大太太和林老夫人,一起去前院吃席。” “你家老夫人过去没有?还有什么人在前院吃席的?” 林氏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小丫鬟,有些面生,一时让她想不起,眼前这丫鬟到底是前院伺候的小丫鬟还是冯老夫人屋里伺候的小丫鬟。 所以她还是想问问清楚,前院里头到底坐了哪些人。 被林氏这么一问,那小丫鬟思虑了片刻,才回道:“林老夫人,我家老夫人已经过去了,一同过去的,还有孙教谕家的夫人和陈县令家的夫人。老夫人说,就差林老夫人和李家大太太了。” 见那丫鬟这样说,冯老夫人已经点名道姓就差她和林老夫人没有过去了,若是她们再不过去,那就是没给了冯老夫人面子。 思虑再三后,李家大太太还是转过头对着林氏,小心地劝了一句。 “林老夫人,既然冯老夫人都已经差丫鬟过来请了,那咱们就去前院看看吧!您老还没有用过晚饭,咱们就到前院里,去用些晚饭吧!” 林氏见李家大太太都这么说了,若是她不起身赶往前院玩,那她就是没给了冯老夫人面子。 这边的瑞月院,红姨娘依旧歪靠在自己的软榻上,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手中端着一盘提子,正在帮着红姨娘剥着提子皮。 “姨娘,听大厨房伺候的婆子说,今儿老夫人向着许多人家都下了帖子,今儿来府里拜见林老夫人的人家就有县令大人的夫人罗氏,还有孙教谕的夫人郑氏,翠竹巷李家的大太太,如今她们都在前院里头,陪着老夫人和林老夫人在吃席面呢。” “也不知老夫人葫芦里头买的到底是什么药?竟然把那些个人家都请了回来,我听说孙教谕夫人是姓郑,郑家的老太爷原先是在正定林家对面有一间宅子,和林老夫人也是自幼相知的。 把孙教谕的夫人请回来,不是触了林老夫人的霉头吗?老夫人这么做到底是想干什么?” 红姨娘不知冯老夫人请了孙教谕家的夫人回来是做什么的,就问了身边伺候的丫鬟一句。 “夫人,奴婢也不晓得,奴婢听后罩房伺候的婆子说,孙教谕家的夫人说自己的祖父是姓郑的时候,林老夫人面色都微微变了,只是那个孙教谕夫人跟看不见一样,继续追问着林老夫人。” 那个丫鬟是红姨娘安插在大厨房伺候的丫鬟,一直帮着她打听着府里的一举一动。 大厨房里头的厨娘,因着是做着要紧的差事,所以她们平时做事的时候,就喜欢在背后嚼主子们的舌根。把丫鬟安插在大厨房里头打听府里的一举一动,那些个消息。 虽说算不上最准确的消息,但也是比较真实的消息。 既然大厨房伺候的厨娘婆子都这么说了后罩房里头发生的那些事情是真的,那必然就是真的。 听着身边伺候的丫鬟那样说,红姨娘还是不太放心。毕竟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一百个人的时候,这消息说不定已经变味了,许多人在里头添油加醋。明明是没有发生的事情,却偏偏说发生了这些事。 红姨娘捧起手中的汤药,正要把汤药送进口中的时候,又问了身边伺候的丫鬟一句。 “你可喊人去后罩房里打听过了,那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到底是怎么个说法?是不是就是大厨房那些人传得那样?” “夫人,奴婢哪里敢去后罩房打听消息,那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家生子,且都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的,若我去打听消息,那些个丫鬟婆子还不拿了扫帚出来,赶了我出去。” 那丫鬟摇了摇头,就对红姨娘这样答道。 后罩房里头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冯老夫人精挑细选进去伺候,要不就是养在府里十多年的家生子,要不就是冯老夫人从牙行手里买过来的,已经在身边伺候了多年,算得上是府里的老人了。 若是喊了个丫鬟,随随便便去打听消息的话,无论使了多少银子,都是问不出消息来的。 她们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冯老夫人的手上,若是把什么重要的消息给泄露了出去,她们那些个丫鬟婆子,不但把自己赔了进去,还连累了家人。 所以后罩房伺候的丫鬟婆子口风是最紧的,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 听着那丫鬟又说了一通,红姨娘一脸叹了好几口气,终于把手中那碗褐色汤药一口气喝了进去。 “罢了罢了,既然是老夫人有意算计了林老夫人,我便不插手进去管了。若是我再插手进去,只怕有些人在旁边看着,该不高兴了?” 那丫鬟一时半会没听懂红姨娘话中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就大着胆子问了句。 “夫人话里头的意思,奴婢怎么不大明白,夫人口中所说的那些人,是在指老夫人还是三姑娘?” 顶点 第三百七十八章 又起风波(一) 红姨娘没再看身边伺候的丫鬟,而是下了软榻,站到了窗前,把红漆木的雕花窗户推开了半扇,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见屋外的瓦片上,已经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红姨娘还要把窗户全打开,看一眼窗外的雪景的时候,只听见后头伺候的小丫鬟赶忙叮嘱了她几句。 “夫人,您如今还没有出月子,还得仔细着身子呀!这外头风大,若是夫人吹了寒风,着了凉。老爷晓得了,是要责罚奴婢们的呀!” 红姨娘听着身后的小丫鬟劝了她几句,就回过头看了那丫鬟一眼,见那丫鬟一直低着头,没敢抬起头来瞧她,冷哼了一声,就回道。 “你到底我老爷指来我身边伺候的丫鬟,还是老爷指来我身边,监视我的丫鬟?这屋里闷得紧,我想要打开窗户透透气,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若是老爷不许,你只管把这件事报到老爷面前,我倒是想要看看,老爷到底许不许我开窗?”红姨娘说着,眼神清冷地从那小丫鬟的面上略过。 那小丫鬟见红姨娘这样说,她自然不敢再继续回话,只能由着红姨娘把那扇雕花的窗户全部打开了。 那丫头不敢再劝,赶忙朝着红姨娘贴身伺候的丫鬟使了个眼神,只盼着她能够帮着自己,劝劝面前的红姨娘。 红姨娘贴身伺候的丫鬟看着端着汤药那小丫鬟一眼,知道她想要求自己帮忙,和那小丫鬟交换过眼神后,就走到了红姨娘的身边,准备劝上几句。 可是还没有等她开口劝红姨娘,红姨娘已经把话说了出来,等着她了。 “你做为我贴身伺候的丫鬟,难不成也想来劝我?” 被红姨娘这么一说,那丫鬟也不好得开口劝道,只是搀着红姨娘的手,把红姨娘搀到了窗下的软榻上坐了起来,随后把已经装了热水的汤婆子递到了红姨娘的手上,这才接着道。 “夫人的身子一向不大好,还是请夫人莫要站在风口上吹着,若是老爷回来瞧见了夫人站在了风口浪尖上,老爷是要拿着我们怪罪的。” “老爷心疼我吗?都这些天了,都没亲自过来看我一趟,依我看,他心底里早就没有我了,我何苦再把自己寄托到他的身上呢?” 红姨娘都这样说了,饶是身旁那个小丫鬟还想要劝上几句,也是没法子了,只能让守在窗边伺候的丫鬟把窗户给关上,又吩咐人去小厨房传了晚饭过来。 后罩房的花厅里头,冯老夫人已经吩咐大厨房伺候的厨娘,在厅里摆上了席面。 陈县令的夫人罗氏和翠竹巷的李家大太太一桌,罗氏先前已经在大厨房里头用过席面了,因着喝了点酒,所以面上总是红扑扑的 方才过来后罩房用席面的时候,大厨房伺候的厨娘已经煮过来醒酒汤,给面前的罗氏灌了几口下去,这才放心让她过来后罩房继续吃席的。 林氏坐在了冯老夫人的身旁,和冯老夫人一起坐在屋里的软榻上头,孙教谕家的太太郑氏则是坐在冯老夫人的下首,和着身旁的冯老夫人,有说有笑的。 “早就听说顾家大厨房伺候的厨娘的手艺是一流的,方才我尝了那道酱肘子,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看来这厨艺已经是相当了得了。” 孙教谕夫人郑氏尝了面前摆着的酱肘子几口,拉着身旁冯老夫人的手,就一直对这酱肘子的味道,赞不绝口。 顾玉棠听着孙教谕家的夫人这样说,拿起了手中的筷子,也尝了一口面前摆着的酱肘子。 味道和外头的酒楼相比,的确相差不大,但若是要说这酱肘子好吃,那还真是有些恭维了。 卖相很一般,味道很一般,做这道酱肘子的厨娘,若是在长房的大厨房里头伺候,指不定已经被梁氏训斥多次了。 “孙教谕夫人,若是您实在喜欢吃这道酱肘子的话,不妨把我家的厨娘,借到你家做几天的饭,好让孙教谕夫人能够时时刻刻吃着您面前的这酱肘子。” 顾玉棠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孙教谕夫人,风轻云淡地来了一句。 那个孙教谕夫人,似乎没有预料到,顾玉棠竟然这样和她说话,面上免不了多了几分不悦,但表现得极其细微,若是观察不仔细,那就发现不了她面上细微的变化的。 “三姑娘,你实在是说笑了,这厨娘在顾家干的好好的,就这样被我请了回去,若是被那些个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我强要了你们顾家的厨娘回去呢。” 孙教谕夫人一面说着,一面向着屋里的众人,讪讪地笑了笑,像是在掩盖她面下的表情一样。 “孙教谕夫人,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不过是个厨娘罢了,若是孙教谕夫人实在喜欢她的手艺,就算把人强要回去,我们也是说不了什么的。 且她能去教谕府的大厨房掌勺,总比在我们府里掌勺好吧?教谕府的月例,想必比着我们顾家,要多得多呀!”顾玉棠这番话一出,对面坐着的孙教谕夫人,当即就坐不住了。 方才顾玉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对着她指桑骂槐吗? 她不过就是夸了一句顾家的厨娘手艺了得罢了,怎么又扯到什么要她把那个厨娘带走,又说起了在教谕府掌勺,比在顾家掌勺要好得多,还说什么教谕府的月例银子,比起顾家,要多出了许多。 孙教谕夫人在心底里思虑片刻后,这才接着回道:“三姑娘,你方才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是不想你家的厨娘被我要走,你尽管直说便是,这样绕来绕去说了一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郑氏做了什么对不住三姑娘的地方,要三姑娘好一番讥讽。” 听着孙教谕夫人讲了这一通,坐在林氏身旁的冯老夫人看了身边的林氏一眼,见她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反应,这才把目光转向了对面坐着的孙教谕夫人,看着她被顾玉棠一番话激得满面通红,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马上就开始劝道。 毕竟眼前的孙教谕夫人是冯老夫人请回来的,如今和顾玉棠闹得不愉快,自然需要她从中调停。 “孙教谕夫人,她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不懂事的,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宽宏大量放过她吧!” 第三百七十九章 又起风波(二) 冯老夫人帮着顾玉棠说了几句,只可惜一旁的孙教谕夫人,仍旧是那副强硬的态度。 “冯老夫人,不是妾身说你,方才三姑娘那番话,恐怕是个人听了,都会像我这样像吧? 妾身不求三姑娘向妾身道歉什么的,只是三姑娘莫名其妙来这一通,到底是在暗指什么?莫不是妾身做了什么对不住三姑娘的事?” 顾玉棠见那孙教谕夫人仍旧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当即就没在理她,直接道:“孙教谕夫人,方才是玉棠唐突了,若是玉棠有哪里做的对不住孙教谕夫人的,还请孙教谕夫人见谅。” 顾玉棠话罢,拉着身旁阿华的手,当即就出了后罩房的小花厅。 出了后罩房的小花厅后,顾玉棠并没有着急着回东厢房,而是去了后院的莲花池。 半个时辰前,姜知明已经喊了石头,递了消息给顾玉棠,说待会在后院儿莲池相见。 顾玉棠去到后院的莲池的时候,莲池上头眼睛结了冰,就剩几根光秃秃的莲花杆子还杵立在莲池上头。 姜知明穿了一身淡蓝色的杭绸褙子,上头用苏绣的技艺绣了文竹和仙鹤的图案,衣带随风飘起,整个人就立在半山腰的竹亭边上。 看着顾玉棠板着一张臭脸,一步一步地爬上了姜知明所站的太湖石堆砌的假山上头,姜知明忙问了句。 “是有什么人惹得我家未来夫人不高兴了吗?怎么板着一张臭脸就过来了?” 顾玉棠没有立即回了他的话,而是走到了姜知明的身旁,把怀中抱着的汤婆子递到了姜知明的手上,这才淡淡地回了句。 “没有什么人惹我不高兴,就是不想看着祖母遭旁人触霉头罢了,有意气气那人罢了。” “棠儿,我可是石头说了,方才在后罩房的时候,你可是没理由地对着那孙教谕夫人说了一通不该说的话,惹得那个孙教谕夫人当即就大怒起来。 要不是有二奶奶帮着你劝了几句那孙教谕夫人,只怕那孙教谕夫人当场就要恼了你,寻你的不快呢。” 姜知明看着顾玉棠面上淡淡地,就知道方才在后罩房的前厅里头,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惹得顾玉棠不高兴了。 “那个孙教谕夫人,就她那副德性,还想要当场恼了我?也不打听打听,我顾玉棠是什么样的人,就她那样的人,我还不屑一顾呢。”顾玉棠说这话的时候,活像一个孩子一样,把面前的姜知明是逗得笑了又笑。 “棠儿,那个孙教谕夫人,的确是不敢恼了你!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的!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的!” 姜知明说着,特地伸出一只手,搂着了身旁顾玉棠的肩头,却不想,被顾玉棠一下就挣扎下来了。 “姜知明,大庭广众之下,别对我毛手毛脚的,小心我喊人打断了你的手脚!”顾玉棠一把推开面前的姜知明,就这样直截了当地说道。 见顾玉棠这样说,姜知明细细打量了一下周围,见周围就阿华和石头两个人,且她们两个人,离着他们还要半丈的距离,难不成这就是顾玉棠口中的大庭广众之下? 姜知明知道如今顾玉棠心底里装着气,索性就没有和她过多计较,而是越发抱紧了面前的顾玉棠,开始咬起了耳朵。 “棠姐儿,这里统共就阿华和石头两个人,你方才说的大庭广众,这里哪里大庭广众了?我知道你心里有装着气,只是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或事,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听着姜知明的安慰,顾玉棠回过头看了身后的姜知明一眼,见姜知明也朝着自己看了过来,两个人的眼神,就那样对到了一起。 这回是姜知明,头一次和顾玉棠这样近距离接触,顾玉棠的眉眼,依旧是那么好看,只是这些日子里,顾玉棠的眉眼之间,总带上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戾气。 他不知道顾玉棠这些日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她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 若非如此,怎么会为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孙教谕夫人,先是在后罩房里头,当着冯老夫人和其他人的面,杠上了那孙教谕夫人呢? 顾玉棠这么做,必定是事出有因的,只是顾玉棠不和他明说,他也不好得上前去问她。 姜知明依旧抱着怀中的顾玉棠,见她还是一副对自己寡淡寡淡的模样,马上就转过头,对着离自己半丈远的石头交换了个眼神,随后石头把身后拎着的食盒,递了上来。 “知道你这几日都不怎么开心,我就让人做了一份冰酥烙,里头加了葡萄干和桂圆莲子,你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姜知明放开了眼前的顾玉棠,接过了石头递过来的食盒,就把食盒的盖子给打开了,把搁在食盒里头的冰酥烙就端了出来,搁在了顾玉棠的手上。 顾玉棠看了一眼姜知明放在自己手上,小小一碗冰粉,里头加了葡萄干,莲子和桂圆,上头还用红糖浆浇了半边,红色的糖浆浇到了透明的冰粉上,让人看着就胃口大开,虽说这碗冰酥烙份量极少,但又可见姜知明是用过心的了。 冰酥烙只有夏天的时候,才会有货郎推着车,走街串巷地卖的小吃,这大冬天的,该去上哪里找这样的小吃? 还有就是,姜知明这厮,这几日又是如何知道,她想要吃冰酥烙的呢? 顾玉棠端着手中的冰酥烙,看了一眼自己身后,见阿华一直躲在石头身后,朝着她这里瞟去。就知道一定是阿华又和石头说了,自己这些日子想要吃冰酥烙,所以石头才嘱咐了姜知明准备的。 看着顾玉棠朝着身后的阿华看了几眼,姜知明忙解释一阵。 “棠儿,你就莫要再怪阿华了,她也是为着你好。阿华告诉我,说你这几日总是念着要吃冰酥烙,我虽不知道冰酥烙是什么东西,但是我差人打听过来,那是只有夏天才会有的小吃,而且是有人走街串巷,才能卖到的。 但只要是你想要吃,不论那东西有多难得,我都会差人带给你。” 第三百八十章 又起风波(三) 隔着姜知明和顾玉棠半丈远的阿华和石头见姜知明对着顾玉棠解释了半天,以为是顾玉棠不满意姜知明送来的这份冰酥烙,正好责怪姜知明,说姜知明买通了自己,打听顾玉棠最近想要吃什么东西。 阿华把手中拎着的食盒交给了身旁的石头,随后走了上前,想要帮着姜知明解释几句。 “姑娘,若是您想要责怪姜家公子买通了我,知道了姑娘这几日一直念着想吃冰酥烙,姑娘若是要怪罪的话,就怪罪奴婢一人,奴婢愿意受罚! 只是姜家公子没错,是奴婢瞧着姑娘这几日面上总是不开心,又总念着想吃冰酥烙,奴婢这才和姜家公子说了的。” 听着阿华解释了一通,顾玉棠手中继续端着方才姜知明递过来的那碗冰酥烙。 “阿华,我自然知道你和知明说了这个,也是为着我好。我没想怪过你和知明,只是我自己不好罢了,你还是快快起来吧!” 顾玉棠话罢,把手中端着的那碗冰酥烙道递给身旁的姜知明端着,就亲自弯下腰把早已跪在地上的阿华给搀了起来。 “傻丫头,你在我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就算你哪里做的不对,我也没想过要责怪与你。更何况这回,你的本意也是为着我好罢了,既如此,我就不许你继续跪着了。”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并且对着她笑了笑,阿华这才回道。 “姑娘,奴婢就是愿意看您多笑笑!姑娘笑起来,可是比那倾国倾城的美人,还要美丽几分!” 阿华夸了顾玉棠几句,站在顾玉棠身旁的姜知明见状,也跟着夸了顾玉棠几句。 “我家未来夫人,就是要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模样,真好看!” 在莲池旁又待上了片刻,顾玉棠嫌水边风浪太大,让姜知明陪着她,就回了东厢房。 刚回到东厢房,林氏屋里就喊丫鬟过来通传了一声,说让顾玉棠去堂屋一趟,林氏有话想要和顾玉棠说。 看着面前有些面生的小丫鬟,阿华端着一盏刚沏好的茶盏,递到了顾玉棠的手上,就对着那个有些面生的小丫鬟问了几句。 “你既说你是在老夫人屋里伺候的丫鬟,怎么我陪着姑娘去堂屋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你?” 顾玉棠没说话,而是冲着身边的阿华使了一个眼神,眼神中对阿华此举暗暗赞叹不已。 那个丫鬟依旧低着头,回了阿华的话。 “阿华姑娘,奴婢的确是在堂屋那边伺候的,阿华姑娘陪着三姑娘去堂屋的时候,以往都是走抄手游走廊,去的正屋。 奴婢是在正屋旁的侧屋伺候的,因着梁嬷嬷被老夫人指派出去后,老夫人身边就只有春霞和落霞两位姐姐伺候着,正屋里缺了人手,就把我唤来了。” 阿华听着那个丫鬟这样说,细细一想,的确如那个丫鬟口中所说的那样。 以往她陪着姑娘去堂屋那边请安的时候,通常都是走抄手游走廊,直接去的正屋。 若是走了隔壁的甬道,则是先到了正屋旁的侧屋,最后经过侧屋,绕到了正屋。 只是侧屋都是堂屋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住的地方,噪杂得很,且院里很少有人收拾,也很是杂乱。 所以顾玉棠每回过去堂屋,走的都是抄手游走廊,而不是走隔壁的甬道。 顾玉棠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那丫鬟的穿着,穿了一件淡蓝色已经浆洗得褪了色的比甲,簪了一个双丫髻,看上去一副年纪极小的模样。 不过听着她说话的语气和口吻,感觉像是府里的家生子,只是到底是府里那个婆子家的姑娘,她既没说,自己也不好得问。 “你既说是我祖母指派你过来的,那么我祖母身边有春霞和落霞两人伺候,为何祖母不指派她们过来,就指了你一个面色的丫鬟过来? 虽说是在府里,但有你一个面生的丫鬟引着我过去,到底是有些不放心呀!”顾玉棠细细打量着面前那个丫鬟,就这样说了几句。 “但请三姑娘放心,奴婢是府中的家生子,就算起了歹心,想要谋害姑娘,也不会以林老夫人想要请了三姑娘过去说话为理由吧?” 那个丫鬟低着头,就这样回了面前的顾玉棠。 “若是依着常人的思维来想,的确是不会以你这个理由,但是你毕竟是面色的丫鬟,由你引着我过去,到底是有些不放心呀!” 顾玉棠没再看她,而是接过了阿华递过来的茶盏,轻轻饮了几口。 那个丫鬟见顾玉棠还是一副不肯相信她的模样,又继续说道。 “三姑娘,方才林老夫人喊了奴婢过来的时候,春霞姐姐正催促着小厨房做着林老夫人的晚饭,而落霞姐姐,则是在后院的厢房里头,清点着老夫人的行李。 若是姑娘实在是不相信奴婢,那就请姑娘喊个小厮,陪着奴婢一起过去吧!” 那丫鬟仍旧跪在顾玉棠的面前,而坐在软榻上头的顾玉棠,则是把阿华喊到了屏风后头,准备吩咐她做事。 “阿华,面前这个小丫鬟,我实在不放心,你去喊了姜家公子,让姜家公子带着石头过去堂屋打听看看,问问到底是不是祖母喊了个面生的小丫鬟来请我过去!” 顾玉棠吩咐了大寒守在了前面,就和阿华在后面商量起了事情。 阿华得了顾玉棠的吩咐,瞥眼看了一眼屏风外头的那个小丫鬟,见那个小丫鬟实在太过面生,在二房待了那么些天,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个小丫鬟。 别说顾玉棠心中已经起了疑心,就是阿华的心里,也起了疑心。 阿华从东厢房的侧门出去后,就去了对面的西厢房。 那个丫鬟像是觉察到阿华已经从东厢房的侧门溜了出去,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监视着她的大寒,笑了笑就道。 “大寒姐姐,阿华姐姐是不是已经从侧面出去了?她是不是不相信奴婢呀?” 顾玉棠已经提前叮嘱过大寒了,所以多余的话,大寒不会和那个面生的小丫鬟说半句。 “我家姑娘已经吩咐下来了,还没有打听清楚你的底细之前,是不会跟着你走的!还是请姑娘好好在这里待会吧!若是我家姑娘查清楚姑娘的底细,一定会跟着姑娘走的。 若是姑娘心中起了什么歪心思,我家姑娘一定是不会发给你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 又起风波(四) 后罩房里头,冯老夫人坐在里屋的软榻上,一旁的春燕从博古架上头拿了本刚发行不久的话本,正准备给冯老安人念上几段的时候,屋外就有婆子来报,说是冯程过来了,想要求见冯老安人。 听着屋外守着的婆子来报,春燕手中仍旧拿着那本话本,看了一眼面前的冯老安人,就问道:“老夫人,冯程少爷过来了,不知道您老见不见?” “他过来做什么?可是小齐那丫头的尸体找到了?可是已经找到义庄,把小齐那丫头的尸体入殓了?从那么高的山谷下头摔下去,只怕是人已经不成型了吧? 吩咐看守义庄的安伯,让他好好给小齐整理整理遗容?” 还没等春燕说是什么事,冯老安人捧着手中的汤婆子,就自顾自地说了一通。 春燕只得一连叹了好几口气,继续着她方才的话语。 “老夫人,冯程少爷是专程过来向您老辞行的!冯程少爷说,她已经找不到齐夫人的尸体了,就想着带着齐夫人的遗物和虎儿,一起回了冯家。 只是临行之前虎儿想念姑祖母,一直哭个不停,就想着抱着虎儿过来,给您老瞧瞧。” 听着春燕把话说完,冯老安人这才讪讪地笑了笑,就回道。 “既如此,那就请他进来吧!这些日子他也是不容易,一边要带着虎哥儿,一边又要帮着山里的挑夫,一起找着齐氏的尸体。” 见冯老安人都亲自发话下来了,春燕当即就吩咐了外头守着的婆子,把侯在外头的冯程请了进来。 冯程进来的时候,几乎和十天前变了个样,整个人已经被晒黑了半张脸,面容很是憔悴,目光有些迷离,不知道心中在想着什么事情。 冯程给冯老夫人行礼问安之后,坐在了春燕亲自搬过来的凳椅上头,回着冯老安人的话。 “程儿,小齐的尸体可让人找到了?若是实在是找不到了,就不要浪费那么多的银子了,你索性就带着小齐那些个遗物,回了冯家吧! 到了冯家,姑母再喊旁人给你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大家闺秀,给你娶回来做继室的。”冯老安人口中这样说着,可面前坐着的冯程,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姑母,程儿这辈子只喜欢小齐一个人,只爱着小齐一个人,若是姑母想要程儿娶了旁人,还不如让程儿出家做和尚呢。 只要小齐的尸体一天没有被找到,程儿就相信,小齐没有死,程儿一定会找到她的。” 冯程坐在冯老安人的身边,说得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把冯老安人都惹得眼泪婆娑。 “傻孩子!如今小齐的尸体都找不到了,说不定小齐都已经死了,你何苦为了这样的一个人,就不再嫁娶了呢?虎哥儿不能没有让照料,若是你娶了新媳回来,既能在你父亲母亲跟前侍奉,还能照料着虎哥儿。” 冯老安人看着面前有些呆滞的冯程,一连劝了几句。 听着冯老安人把话说完后,冯程这才抬起头,看了面前的冯老安人回道:“姑母,若是我想要和你说,小齐还没有死呢?您方才劝我这些话,岂不是没用了?” “不可能!齐丫头怎么可能还活着,那么高的山谷下头跌下去,马车都坠毁了,更何况她一个人了。程儿呀!听姑母一句劝,你就忘了齐丫头吧! 重新找个丫头,好好过你的一辈子,何苦为了一个齐丫头,就放弃了自己的下半生呢?不值得呀!” 冯老安人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劝冯程,冯程都是听不进去的,不过她为着冯程着想,怎么地还是得继续劝他几句。 “姑母,您既非程儿自己,又怎么知道程儿这么做,就是不值得呢? 值得与不值得,都在程儿心里,程儿自己知道该这么做。”冯程说着话,从随身的衣袖中,掏出来一封信,递到了冯老安人的手里。 “姑母,这封信是小齐写给您老人家的,我和小齐想要对您老人家说的话,全部写在这封信里头了。还请姑母仔细过目。” 接过冯程递过来的信,冯老安人看了一眼身旁的春燕,和春燕交换过眼神后,春燕当即就明白了冯老安人想要做什么。 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后,冯老安人拿着手里的那封信,喊人守在屋外,就进了里屋,准备和冯程仔细说说。 “这封信的笔迹我看过了,的确是小齐所写,只是不知道小齐什么时候写的。程儿,你别拿出小齐原先写的一封信出来,就诓骗姑母说,小齐还活着人世!” 冯老安人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看着所谓齐氏写给她的信。 齐氏在信里头写到,她还活着,只是为了躲避某些人的追杀,暂时躲了起来。但是具体躲到了什么地方,齐氏并没有明说。 “姑母,小齐还尚在人间,恳请姑母和六表兄说说,让六表兄停止了对小齐尸体的搜寻。小齐之所以会坠车,这一切都是六表兄在暗地里搞的鬼。 是六表兄买通了驾车的车把式,把马车往山谷里头开的,若非如此,好端端的一辆马车,又怎么会坠毁山谷呢?”冯程说着,已经跪倒在地,一个劲给冯老安人磕头认错。 见状,冯老安人赶忙喊了春燕进来,让春燕把冯程搀了起来,随后才继续道。 “这件事情,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是小齐买通了瑞月院伺候的厨娘,往着红姨娘的吃食里头做了手脚,害得红姨娘胎动小产,失了咱们二房第二个孩子。要不是有我拉着,指不定你六表兄,已经把小齐送去官府了。 如今你要我帮你求你六表兄,让他放过了小齐,只怕难以登天,你还是和小齐好好说说,若是她还活着,就离朋普有多远,就走多远吧!你六表兄,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放过她了。” 话音刚落,冯老安人手中紧紧捏着齐氏写给她的那封信,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姑母,既然六表兄不肯放过我,那我也就不会再心慈手软,放过他们了。我原以为他们能够放过我,没想到,他们还是对我暗下了杀手。” 第三百八十二章 又起风波(五) 晌午时分,瑞月院。 前几日落了雪,在瑞月院的屋檐上积了几层雪,今儿出了太阳,暖暖的阳光洒在瑞月院的屋檐上,把积雪融化成了一道道水流,淌到了屋檐下的排水沟里。 红姨娘立在廊下的西洋玻璃下头,怀着抱着昨日夜里顾礼华亲自喊人送过来给她解闷的猫儿松子,因着今有了猫儿在怀中逗趣,前几日还一副病怏怏模样的红姨娘,今日面上总算有了几分喜色。 伺候的丫鬟端来茶水过来,红姨娘看了一眼丫鬟端过来的茶水,就吩咐丫鬟把茶水搁在了立在西洋玻璃下的黄腾木编的高几上。 “后罩房那边可差人递过来消息了?不是听说冯程带了个女子进去,那模样瞧着,和齐氏那厮有七八分的相像,可有这回事?” 红姨娘问起,那丫鬟在脑中思索了片刻,方才回道。 “夫人,后罩房那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口风一向都金,奴婢差人过去打听了,也只打听到方才夫人口中所说的这些。 那女子外边瞧着,的确和齐夫人有七八分的相像,只是那女人披着斗篷,把这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奴婢实在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齐夫人呀!” 听着那丫鬟这样回道,红姨娘没转过头,而是把怀中抱着的猫儿放了下去,放到了那丫鬟身边。 那猫儿在那丫鬟身边走来走去,还伴随着猫儿嘶鸣的声音,着实把那丫鬟吓得不轻,当即就喊叫起来。 “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呀!是奴婢无能,不能打听清楚那女子到底是不是齐夫人,只是请夫人念在奴婢在您身边伺候这么些日子的份上,就饶了奴婢吧!” 那丫鬟向红姨娘求了情,只是那猫儿,仍旧在那丫鬟身边走来走去。 红姨娘正要开口,只听见守在门外的婆子高声喊道。 “夫人,老爷过来了!老爷过来了!” 敛了敛面上的不悦,红姨娘亲自把那个丫鬟从地上搀了起来,拿了自己随身的手帕,拍了拍那丫鬟膝盖处沾上的灰尘。 “罢了罢了,你且退出去吧!既然你口中说后罩房口风紧,你探听不到消息,我就换了旁人去打听吧!以后你就跟着安婆子,在后院干扫洒的活计呀!” 红姨娘口中所说的安婆子,是瑞月院管扫洒的婆子,一惯严苛得紧,对待受了罚的小丫鬟,更是又打又骂,惹了红姨娘不悦的丫鬟婆子,红姨娘都会差人,送到她那里调教。 那丫鬟虽未惹了红姨娘不悦,但红姨娘既然这样说了,她铁定是要去扫洒处的了。 听着红姨娘话落,那丫鬟当时就慌了起来,已经顾不得形象,当即就拽住了红姨娘的裙角,一阵哀嚎起来。 “夫人,夫人,您也是知道那安婆子的为人的,奴婢不愿去扫洒处呀!听说那些个被您安排到了扫洒处的丫鬟,在安婆子手下,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呀!” 红姨娘想要起身行走,可是却被那个丫鬟,硬生生既是脱不了身。 红姨娘正要说话,把脚下的那个丫鬟踢开的时候,就有小厮在顾礼华身后跟着,就进了瑞月的c芜廊,看到了芜廊下的这一幕。 “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让个丫鬟拖着你的脚?” 顾礼华刚进来,还没有弄明白院里的情况,但是见丫鬟死死拉着红姨娘的裙角,就问了问。 那个丫鬟瞧见了顾礼华,就像瞧见了救星一样,马上就爬到了顾礼华的脚下,又是磕头,又是哭诉。 “老爷,求求您和夫人说说话,奴婢不愿去扫洒处呀!夫人交代奴婢的差事,奴婢没有办好,夫人就要把奴婢送到安婆子里面,让安婆子责罚奴婢呀! 您也是知道的,安婆子是个极其狠厉的人,管教下人们,非大即骂呀!” 那个丫鬟哭诉了一通,顾礼华却没有在意,而是让身后跟着的小厮,把眼前那丫鬟搀了起来,带到了院外歇着。 把芜廊下伺候的下人们清空之后,顾礼华从地上抱起了那只猫儿,递到了红姨娘的手里。 “她不过是个伺候的人小丫鬟,你做为掌家太太,何必与一个丫鬟过不去呢? 且她还是在你身边伺候的,不过没办好一件差事,你就这样把她送到了安婆子那里,这让你屋里伺候的其他丫鬟婆子瞧了,该如何想你呀?” 顾礼华一面对着红姨娘这样说着,另一面则是端起了那盏早就摆在黄腾木高几的茶盏,掀开茶盖,吹了吹茶水上头的浮色,亲自递给了身边的红姨娘。 红姨娘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顾礼华,接过了那盏茶,不过并没有喝,而是一下子掷在了那高几上。 茶盏砸在了黄腾木的高几上头,茶水一下子就被打翻了,流淌了一桌子的茶水。 顾礼华站在红姨娘的身边,也被她这突如其来否举动给惊到了,面上一下子就怒了起来。 “好端端一盏茶,你不喝就不喝,拿它发脾气做什么!若是这茶不和你的口味,我喊了管事进来,重新给你换新茶就是。” 红姨娘没看身后的顾礼华,而是顺着怀中猫儿的毛发,淡淡回道:“那茶水既是老爷亲自递到我身上的,我想怎么处置,喝还是不喝,全凭我。 还有那个丫鬟,是老爷您亲自指来我身边伺候的,我是发卖也好,留着用也罢,老爷您都是无权干涉的。” 听着红姨娘这样指桑骂槐地说了一通,顾礼华面上的红色又加重了几分,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才把气提了上来。 “红梅,茶水是我递给你的,丫鬟也是我差人送过来的,你想要处置,怎么也得听听我的意思吧?那个丫鬟犯的又不是什么大错,何至于把人往死里逼。 若是此事传了出去,旁人会如何看你,你这代掌家的夫人的名头,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顾礼华看着面前一副执意不肯认错的红姨娘,言辞狠厉地说了一通。 “要不是老爷提起,妾身都差点忘了,我这掌家的权力,还是老爷您亲自赏给我的。 原先老爷不过是看着我腹中怀了二房的第二个孩子,所以就对我格外看重,如今孩子没了,老爷自然要要回你给我的一切。” 红姨娘紧紧地抱着怀中的猫儿,一下子发作起来,掐住了怀中猫儿的喉咙,久久没有放手。 顾礼华见红姨娘掐住了那猫儿的喉咙,想要致那只猫儿于死地,马上就出手阻止,一下子从红姨娘的手中把那只猫儿夺了过来,放在了地上。 “红梅,你莫不是疯了?你若是恨我,就冲着我来,何苦拿只猫儿来出气!”顾礼华说着,目光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红姨娘。 第三百八十三章 又起风波(六) “恨你,我为何要恨你?我和老爷无仇无怨,我何必要来恨老爷,我只不过是恨自己,不争气,没有保住腹中的孩儿,惹得老爷不高兴罢了。” 红姨娘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已然大改,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心底里真的不怨恨眼前的男人一样。 顾礼华见红姨娘变了神色,他也渐渐变得和缓起来,伸出手紧紧地拉住了面前红姨娘的手。 “红梅,孩子没了,我们可以继续再有,若是你心中真的恨我,没有把暗中谋害我们孩儿的凶手绳之以法话,你就继续恨我吧? 只是有一点,我一定会给我们死去的孩子报仇雪恨的!” 听着顾礼华这样说,红姨娘依偎在了他的怀里半晌,随后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顾礼华,见他正低下头瞧着自己。 “老爷,若是你有心为我们孩儿报仇的话,时机就在眼前。 方才我已经差丫鬟去后罩房打听过了,冯程带了一个穿了黑色斗篷的女子进了后罩房,给老夫人请安。 那女子的身形,和齐氏有七八分相像,我猜想,必定是齐氏还没有死,想要来见老夫人吧?”红姨娘的声音很淡很轻,但却字字句句都进了顾礼华的心里。 “你的丫鬟当真看清楚了,那人真的是齐氏?如若不是齐氏,到时候我喊了官府来抓人,抓错了人可是要惹得母亲不快的。母亲心里已然是铁了心要维护齐氏,若是喊了人进府抓错了人,到时候我们可是与母亲彻底撕破脸皮了。” 为了以防万一,顾礼华还是把此事的后果和红姨娘说了,只盼得她能够小心谨慎。 “老爷,妾身敢拿自己的性命做担保,那人,的的确确是齐氏。如若不是齐氏,是个普通的丫鬟,冯程又怎么会让她带了黑色的斗篷,进去后罩房给老夫人请安呢?”红姨娘看着面前的顾礼华,说得斩钉截铁的。 经红姨娘这么一说,顾礼华也确信了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就是失踪已久的齐氏。 只是齐氏既然失踪了那么久,又怎么会想着进府来,去见母亲呢? 顾礼华有些想不通,当即招手就唤来了随身伺候的小厮,叮嘱了几句。 “你们去后罩房看看,就说我让你们过去看看,问问老夫人这些日子想要吃什么饭菜,我着手让大厨房给老夫人准备。” 小厮得了顾礼华的吩咐,面上有些为难。 “老爷,小的们从没有去后罩房问过老夫人这些事,若是老夫人问起了小的们,说老爷怎么会突然想来问她老人家近些日子想吃什么,小的们该如何回应呀?” 听着那两个小厮把话说完,顾礼华才想到,他方才那些问题,实在是有些愚蠢了。 心血来潮地去问了老夫人这些日子想吃什么,明眼人都知道了这是他特地喊了人过去,探探消息的 正当顾礼华还在犹豫的时候,红姨娘就道。 “与其吩咐小厮们过去问问,不如咱们亲自过去看看,看看冯程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齐氏?” 与其让底下伺候的人去问,还不如自己亲自过去看看,一探虚实。这样就算老夫人问起来,他们也有话可答。 后罩房里头,春燕守在屏风后头,小心谨慎地注视着屏风里头的一举一动。 “程儿,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难不成你不知道,那六表兄,如今就在找着小齐吗? 在你们把小齐带进府的那一刻,府里已经有红姨娘和你六表兄安插的人给看见了,说不定已经禀到了她们面前。到时候她们差人过来问话的时候,我该怎么回了他们?” 冯老安人坐在软榻上,看着站在冯程身后披着墨黑色斗篷的女子,一连叹了几声。 冯程看着面前一副忧虑状的冯老安人,只是回道:“姑母,我敢把小齐带进府,就不怕被六表兄知道。我已经在府外布置了人手,若是六表兄敢对小齐怎么样的话,到时候我安排在府外的那些人手冲进来,就会杀个片甲不留。” “胡闹!程儿呀!姑母劝您还没有酿成大祸之前,称早收手。你可知道,昨个儿姑母请了那些个官家女眷来家里做什么?”冯老安人语气平淡,就这样问了冯程一句。 冯程摇了摇头,显然是不知道。 见状,冯老安人只得回道。 “姑母之所以请了那些个管家女眷进府,一来是让你林祖母,也见见她们。二来,则是想要借着她们的口,问问近些日子朋普县衙的部署。 她们说,你六表兄已经提前了三日,就知会了衙门,让衙门的人,埋伏在府里府外,等待时机就可以剿灭一群山匪!” “姑母的意思是,六表兄一早就知道了我的部署,已经布好了口袋阵,正等着我往里头钻呢。”冯程看了一眼身后的齐氏,就这样回道。 这边的东厢房,顾玉棠靠在身后的软榻上,出去打探消息的阿华已经从侧门回来了,把仍旧坐在屋里等着顾玉棠出去的那个面生丫鬟交给大寒应对,阿华把顾玉棠拉到了屏风后头,说起了事情。 见阿华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顾玉棠就知道,铁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不然素日里一向沉稳的阿华怎么会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 “府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可喊姜家公子去打听了?” 阿华喘了几口大气,这才说道。 “姑娘,大事不好了。府外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人,已经把整个府里团团围住了,二门上伺候的婆子,也不知是去哪里了?整个二门上空荡荡的,看起来一副大事不妙的模样呀!” “二门上伺候的婆子不见踪影,那么大门,大门哪里可有家丁在守着?” 顾玉棠觉得此事透着古怪,怎么好生生,二门上竟然没有婆子伺候呢?婆子一定是被人故意支走了,那个人做这一切的目的,已经是不言而喻。 见顾玉棠问得急切,阿华也答得很快。 “姑娘,大门倒是还有几个家丁在守着,只是相较于往常,已经少了一半人了。还有就是,原先在廊下巡视的那些婆子,今儿也出奇也没有瞧见。方才我回来的时候,一路畅通无阻,直通内院。” 顶点 第三百八十四章 围府风波(一) 听着阿华这样说,方才她出院子的时候,就觉得这府里,隐隐透着股不对劲。 先是二门上伺候的婆子不知所踪,二门可是前院和后院的分界线,过了二门,就都是府里女眷的居所。若是有一个两个不怀好意的歹人闯了进来,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大门处守着的小厮,若是平日里,也该是三四个小厮守着才是,如今就只剩两三个人,其他看家护院的小厮呢,难不成是遭人支走了? 顾玉棠看着面前的阿华,心里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安,想着祖母那里可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顾玉棠赶忙对着面前的阿华吩咐道,让她去堂屋那边,给林氏报个信。 “阿华,这些事情祖母可能还不晓得,我估摸着府里可能要出大事了,咱们现在得小心行事。 一会你去知会了祖母身边的梁嬷嬷,让梁嬷嬷找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去堂屋那边守着,把房门院门给锁死了,不许放任何一个人进去。还有就是,叮嘱祖母注意后罩房的一举一动,我心中估摸着这件事,必定是冯程搞出来的。” 阿华得了顾玉棠的吩咐,却从她的话语里,却没听出顾玉棠该怎么样做,就多嘴问了句。 “姑娘,若是奴婢去了后罩房报消息,这屋里就只有大寒和阿罗两个人照顾着你了。若是冲进了什么歹人,姑娘岂不危险,姑娘还是陪着我一同前去吧!” 顾玉棠目光坚定地看着面前的阿华,小声叹了一口气,才回道:“祖母毕竟年纪大了,她哪里才是需要好好照顾,我这里的话,大寒和阿罗能好好照顾我的。” 顾玉棠话音刚落,就要把阿华往着外头推,但阿华自己不动,饶是顾玉棠使了大力气,都没能把阿华推动分毫。 “阿华,你莫要逼着我赶你走!咱们毕竟主仆一场,我不想做的那样绝情!”顾玉棠说着,又推了几下杵立在她面前的阿华。 阿华眼中已经开始闪烁着泪花,她知道,姑娘这是让她去老夫人那里,能够护她周全。 就算这屋里真的闯进了什么歹人,老夫人身边有护院守着,那些个歹人,也是闯不进来的。 顾玉棠把阿华推到了屋外,阿华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跪倒在顾玉棠的脚下,阿华哭着劝道。 “姑娘,您明知道这府里出了大事,您就陪着我走吧!咱们一起去堂屋! 府里,除却了红姨娘所在的瑞月院有护院守着,就只有冯老夫人和老夫人那里有护院守着了,若是真的闯进来什么歹人,有护院护着姑娘,一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阿华的哭声越来越响,而面前的顾玉棠,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杵立在原地,半晌没有所动。 “阿华,我让你去堂屋,也是为着你好。你是母亲指来我身边伺候的,又有了心上人,如今该为着自己好好着想才是。 去了堂屋,你把府里发生的这一切和祖母说了,祖母自会明白的。”顾玉棠一边把阿华往外推,一边又劝了她几句。 见顾玉棠执意如此,听不进去自己的劝,阿华只能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水,随后从地上站了起来,回道。 “姑娘,奴婢晓得了。奴婢会按着姑娘的吩咐,把府里发生的这一切和老夫人说了,让老夫人早做准备的。” 阿华走后,顾玉棠回了里屋,见那个面生的丫鬟还在屋里,似乎是还在等着她。 顾玉棠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随后坐在了屋中的软榻上。 “这府里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我想着,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若你还说你是堂屋里头伺候的丫鬟,我当即就请了堂屋伺候的管事梁嬷嬷过来,你同她去分辨分辨。” 那个面生的丫鬟听着顾玉棠这么说,也改变了她方才过来的那番陈词。 “听说过顾家的三姑娘,是个聪慧无比的人物,没成想,我们的这点小把戏,到底还是逃不了您的法眼。” 那个面生的丫鬟这样说着,已经直起身来,没有了先前那副卑躬屈膝一副伺候人的模样。 “从你一进门说,你是我祖母指派过来,请我过去的丫鬟,我就知道了,你这番话必定是自己瞎编乱造出来的。 第一,我祖母若是真的差了丫鬟来请我过去,也只会是从长房带下来的丫鬟,绝不会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面生丫鬟。 第二,若你真的是个丫鬟,你的脚又怎会如此之大,就像是练家子的人一样。” 顾玉棠面上带着几分淡淡的微笑,低下头再看了一眼那面生丫鬟的脚。 大户人家伺候的丫鬟婆子,因为长年累月行走与府中,所以脚步会很小。 若是练过功夫的人,脚步会很大,因为在练功夫的过程中,脚步不受约束,就会张开很大。 听着顾玉棠口中这样说,那丫鬟低下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脚,再看了一眼顾玉棠身边大寒的脚。 果然是不一样,大寒的脚略小了些,她的脚则是略大了些。 “没成想,我竟然是这里露出了破绽,让你瞧出来了,是我失算了失算了。”那个面色的丫鬟说着,不知何时,已经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顾玉棠见她笑得开心,又继续道。 “你方才露出来的破绽,可不止我口中所说的这些。还有你的衣服,你可知道,这大户人家伺候的丫头,夏天有夏装,冬天有冬装,绝不会乱套。 你身上所着的这件丫头衣服,若是我没看错的话,是二房去年的夏装。这样冷的天气,除非是衣服洗了没衣服穿了,否则是不会把夏天的夏装穿出来的。” 顾玉棠字字珠玑,害得那丫鬟又低下头,看了几眼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 再看了一眼顾玉棠身边伺候的大寒穿的衣裳,果然与她的截然不同,这又是自己的一个破绽么? “既然你早知道我不是这府里伺候的丫鬟,那你还留我在这里多时,到底是想做什么?”那个丫鬟马上收去了脸上的笑容,瞪着面前脸色平淡的顾玉棠,就问道。 第三百八十五章 围府风波(二) 顾玉棠的话语淡淡地,回了句。 “我之所以不早早揭穿你,只不过是想要套出你背后的人罢了。只不过我看你这副模样,只怕是不会说了吧?” 那个丫鬟听着顾玉棠这样说,当即就恶狠狠地瞪了过来,怒道。 “三姑娘,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既然收了人家的银子,就要来替别人办事,有人用了三百两银子买了三姑娘的命,三姑娘,您是要自裁还是我亲自动手?” 听着那丫鬟话语中的威胁,大寒一个踉跄,护在了顾玉棠的身前。 “三百两银子就想要买我的命,我顾玉棠的命,怎么那么值钱?三百两银子,足够养活一个杀手组织半年的开销了吧?” 顾玉棠一脸毫无畏惧,仍旧看着面前的你丫鬟。 那丫鬟没有应顾玉棠,而是从袖口掏出来了一把匕首,匕首打在屋里亮堂的火光下,迸发出了凛冽的寒光。 “三姑娘,您知道是实在是太多了,就让我送你上西天吧!您若是还有什么问题,就去问西天的如来佛祖吧!” 那个丫鬟口中这样说着,持着手中的匕首,就要朝着顾玉棠奔过来,只是还没有走到顾玉棠的身边,走到半路的时候,腹中突然抽搐了一下,那丫鬟一下子疼得丢了手中的匕首,开始坐在地上哀嚎起了。 “我既然早早知道你不怀好意,又怎么会没有准备呢?那是我专程为旁人准备的赤豆散,是上好的泻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不二之选。 若是你方才没有朝着我奔过来,或许那赤豆散就不会那么早发挥效果。” 顾玉棠慢慢走近了那个丫鬟,捡起了方才那个丫鬟跌坐在地的那把匕首,一下子就架在了那个丫鬟细白的脖颈上。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说说吧!不然我就让你把你方才那碗加了赤豆散却没有喝完的茶水给你灌进去,到时候你忍不住,只怕你的这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怕是要毁了。” 那个丫鬟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腹部,忍着腹部出穿了的巨痛和难受之感,抬起头来看了面前的顾玉棠一眼。 “三姑娘,我早就与你说过,我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至于是什么人拿了银子,来买三姑娘的这条命,我是绝不会说的!” 看着那个丫鬟,瘦瘦小小的一个个子,没成想脾气竟然是又臭又硬,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可是既然落到了她手上,若是不让她吐露点什么出来,岂不是浪费了这个机会。 拿着手中那柄发着寒光的匕首,顾玉棠用刀背,从那个丫鬟的脸上轻轻滑过。 “你还是好好想清楚,想明白了再来回答我的问题吧!到底是什么人拿了银子,来买我的这条命? 她不是出价三百两银子吗?我比她多一百两,我就是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有那样大的能耐?” 顾玉棠的言语冰冷,却一字一句地落入了那个丫鬟耳中。 此刻不是需要她卖命的时候,且那顾家三姑娘,已经出价了四百两,就是为了知道用银子买她性命的人是什么人。 顾玉棠没有杀死,她已经是拿不了那三百两银子了,索性把那人说出来,说不准自己还能赚个四百两银子。 那个丫鬟在心里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看在四百两的银子上,做了妥协。 只不过在此之前,她要问清楚,是不是在她说出那个人是谁后,眼前这顾家三姑娘,就能把那银子交给她。 “三姑娘,若是你真的肯出四百两银子来买那个人的消息话,我大可以不计前嫌,和你做这笔买卖。只是这银子,三姑娘是否应该把定金先付给我,随后再听我说。” 听着那个丫鬟和自己谈起了条件,顾玉棠心中顿时就高兴起来,既然别人能花了三百两银子,就是为了买她一条命。 她大可以再花了四百两银子,去买了那个买凶杀她人的命。 顾玉棠心中这样想着,就吩咐大寒把她随身带着点荷包拿了出来,从里头拿了二十两的一锭银子出来,搁在了地上。 “你若是能告诉买凶来杀我的那个人是谁,别说是这二十两的定金了,就是四百两银子,我也都是会付给你的。” 坐在地上的那个丫鬟见阿华把银子搁在了地上,她赶忙就捡了起来,放在口中,用牙齿咬了咬,见是真的真金白银。 她才开口说道。 “三姑娘,那人您应该也认识,就是你们府里的齐夫人,前两天她没带任何一个丫鬟,拿了五百两银子,就到了山寨里面,指名道姓说我们取了三姑娘和府中另外一个红姨娘的性命。 她还说了,若是这府中有什么敢反抗的话,可以血洗了府中。” 听着那个丫鬟这样说,顾玉棠总算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原来齐氏根本就没有死,还买通了杀手,准备进府来取了她和红姨娘的性命。 只是她还不知道,她们到底是来了多少人,进府来多少,还没进府的人又是多少? 还没等那个丫鬟反应过来,顾玉棠就对着身旁的大寒吩咐道。 “去把那碗掺了赤豆散的茶水端过来,伺候着这个丫鬟喝下去。来了多少人也不说清楚明白,这掺了赤豆散的茶水摆着也是浪费了,不如你就再喝些下去吧!” 大寒得了顾玉棠的吩咐,当即就把那碗掺了赤豆散的茶水端了出来,搁在了那个丫鬟身旁。 那个丫鬟腹中的疼痛好不容易好些,若是再喝些茶水下去,岂不是更要加重。 “三姑娘,您这是做什么?您想要知道什么,奴婢都和您说了,求三姑娘行行好,就放过奴婢吧!” 见那丫鬟屈服在那碗掺了赤豆散的茶水下,顾玉棠又继续问道:“你们山寨到底来了多少人?有多少人已经潜入府中,有多少人还没进来?” 那个丫鬟愣了半晌,大寒把那碗茶水凑到了她的身边,她才肯答道。 “三姑娘,我们山寨来了一百多人,已经把整个顾府给围起来了,齐夫人带着山寨里头的好手已经起了后罩房了,其余人则还在府外,等着府里的消息。” 第三百八十六章 围府风波(三)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山寨的好手,都跟着齐氏去了后罩房了? 到底有多少人跟着她去了后罩房,你若是不说清楚,说明白的话,我是不会放你离开的,至于那四百两银子,你一个子也别想拿走!” 顾玉棠面上已经变得焦虑起来了,若是那个丫鬟口中所说的山寨,一半的好手都去了后罩房的话,那后罩房岂不是岌岌可危? 虽说冯老安人是冯程的亲姑母,看在亲情的份上,冯程和齐氏,万万不会对冯老安人下狠手的。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在六叔父追究齐氏谋害红姨娘胎动小产这件事中,冯老安人到底是没有维护了那齐氏,若是那齐氏撺掇着冯程,起了杀心,想要杀了冯老安人怎么办呀? 且堂屋离后罩房那样近,若是后罩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堂屋那边也跑不脱,所以顾玉棠必须要为着林氏着想。 顾玉棠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赶忙对着身旁的大寒吩咐道。 “大寒,你过去堂屋一趟,记得走抄手游走廊,不要从正门进去,从侧门进去,一进入堂屋,当即就去告诉老夫人,府里已经闯入了许多歹人,让她们除非有什么万不得已的事情,否则绝不能踏出房门半步。” 大寒得了顾玉棠的吩咐,正要踏出房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姑娘怎么办? 这里还有一个丫鬟,还没有处置好,难不成是要叫她把姑娘丢到这里,让她一人孤身去逃难吗? 大寒帮着顾玉棠把那个面生的丫鬟,绑在了屋里的梁柱之下,正要过来把顾玉棠拖走。 “姑娘,东厢房这边没有护院的家丁,府里已经进了那么多的歹人了,若是再闯进一个两个不怀好意的,姑娘该怎么办呀?您还是跟着奴婢过去堂屋吧!” “先前您就赶了阿华姐姐去,如今又要赶了我去,姑娘您一个人留在这里,打算做什么呀?”大寒说着,拖拉着面前的顾玉棠,眼中已经泛起了一阵一阵的泪花。 “大寒,我没打算待在这里,我想要去后罩房那边看看,看看冯程和齐氏,究竟在搞什么鬼?安排了这么多的歹人入府,她们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玉棠说着,拉着大寒的手,就把大寒拉到了屋外。 指着东厢房后头那条抄手游的走廊,顾玉棠就对着紧紧跟在她身后,不打算离开的大寒道。 “大寒,穿过了那条走廊,你就可以去到了堂屋。到时候你从堂屋的后门进去,阿华会在那里接应你的,你一定要把我的这些话,带到堂屋那边,亲自说给老夫人听。” 见顾玉棠执意要让她去堂屋那边报信,就算是大寒还想要再言其他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只得把心一横,当即就朝着东厢房后头那条抄手游的走廊奔去了。 见大寒奔去那条走廊后,顾玉棠也回了屋里,让阿罗守在了屋门前,紧紧地盯着屋外的一举一动。 阿罗是姜知明送她的丫鬟,身手一向很好,得了姜知明的吩咐,一直保护在顾玉棠的身边。 即便是顾玉棠像赶阿华和大寒走一样,让她离开,她也是断断不会轻易离开的。 “姑娘还想问她什么?不如就交给奴婢来做吧!原先奴婢在侯府伺候的时候,跟着刑房的妈妈,学过一些手段,即便是那些个嘴皮子再如何硬的人,奴婢也一样有法子,能让她把姑娘想要知道的,通通都吐出来!” 阿良用门栓锁住了门,进了里屋,到了顾玉棠的身边。 方才顾玉棠又问了那个面生的丫鬟几句,问了去后罩房的歹人,到底有多少,只是顾玉棠嘴皮子都磨破了,那个面色的丫鬟始终是不肯说。 赤豆散的功效散失后,那个丫鬟的腹疼已经有了好转,再加上她已经拿了顾玉棠的银子,哪里还肯再说旁的话。 如今紧紧闭着嘴,无论顾玉棠问她什么,她都不答,方才加了赤豆散的那碗茶水,仍旧摆在那丫鬟的身边。 只是若顾玉棠把那碗掺了大量赤豆散的茶水全部喂了那个丫鬟喝下去,只怕不消片刻,那个丫鬟既已经腹疼而亡了。 方才顾玉棠喂那个丫鬟喝的茶水,不过掺了一点点赤豆散,就让那个丫鬟受不了。若是把掺了打量赤豆散的茶水喝下,只怕人已经是不成了。 顾玉棠如今还不想她死,她还要很多问题,没有找到答案的,怎么能让那个丫知道丫鬟就这样死了。 “三姑娘,奴婢还是劝您省省心吧!您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家姑娘,何必用了那玩意,来让我说真话呢? 且您想要知道的,奴婢方才都已经告诉过您了,您也是付过银子了,若是还想要知道旁的,三姑娘您得再加钱!” 那个丫鬟的态度很是强硬,摆明了就是还想再讹诈顾玉棠一笔银子。 可顾玉棠也不傻,哪里能叫一个小丫鬟,来敲诈她的银子呢? 这回顾玉棠没有说话,而是把那个丫鬟交给了身旁的阿罗,阿罗是练过功夫的,对付面前这样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歹人,她还是有些办法的。 “听说我家姑娘问你什么,你都不肯说,摆明了就是还想要我家姑娘的银子。 只是我家姑娘方才已经给了你二十两银子,如今你人在我们手上,你手中的这二十两银子,花不花得出去,那还得是后话呢! 我奉劝你一句,若是想要花掉那二十两银子,还是老老实实把我家姑娘想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阿罗拿起了方才顾玉棠递给她的匕首,在那个丫鬟的脸上轻轻一划,一道不大不小的血痕当即就出来了,一颗一颗的血珠,当即就掉落在地。 那个丫鬟似乎也没有料到,顾玉棠身边伺候的丫鬟,竟然真的拿刀,把她保持得那么好的脸给划破了。 “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是不会回你们任何一个问题的,左右不过是再喝一杯掺了赤豆散的茶水罢了,那样的腹疼,我还受得了。” 那个丫鬟说着,伤处的血珠,一点一滴滴到了她的嘴角处,接过她的嘴角再流到了衣领处,染红了那个丫鬟大半衣服。 顶点 第三百八十七章 围府风波(四) 堂屋里边,林氏枕着身后的软枕,靠在了背后的软榻上,听着梁嬷嬷在给她说着这些日子朋普城里发生的趣事。 “老夫人,老奴可是听说了,城里的聚福酒楼可是做了几道素宴,那素宴上的几道鱼虾,可是做的和真的一样。若是老夫人什么时候得了空,咱们带上三姑娘,去聚福酒楼,好好吃上一顿才是。” 听着梁嬷嬷说起了那素宴上做的和真的一模一样的鱼虾,林氏胃中的馋虫就被勾了出来,有些不相信地又问了身旁的梁嬷嬷一句。 “那素宴上的鱼虾,真的做的和真的一模一样吗?若真是这样,那市场上那些个杀鱼拿虾的贩子,岂不是没钱可赚了?” 听着林氏这样说,梁嬷嬷当即就回道。 “老夫人,这哪里能呀!那素宴上的素鸡素鱼素虾,不过是师傅们用面粉和面筋做出来的罢了,看上去和真的一模一样,只是那口感味道上,还是稍稍欠了几分。 若是老夫人实在想吃,老奴这就差人到聚福酒楼,订一桌饭菜送回府里来。” “若是喊人订了一桌饭菜,送到府中,那么进府的时候,那些个饭菜岂不是凉了?凉了还有什么好吃的,改明儿我们直接去聚福酒楼吃就行了,何必让人家麻烦这一趟呢!” 林氏看了一眼在她身边伺候的梁嬷嬷,就这样回了句。 “还是我们家老夫人知道心疼人,那些个丫鬟婆子也是不容易的。方才我喊了丫鬟去大厨房取水果的时候,丫鬟说二门上伺候的几个婆子,在大厨房喝得烂醉如泥,大厨房伺候的管事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只有几个年纪小的丫鬟在大厨房里头守着,把水果递给了我喊过去的丫鬟。” 梁嬷嬷一边让人把从大厨房拿过来的金桔端了上来,一边又对着面前的林氏这样说道。 林氏剥着手中的金桔,却想起了方才梁嬷嬷话语中的不对劲。 “你说二门上伺候的几个婆子,在大厨房喝得烂醉如泥,那么二门那边,可有婆子在看着? 二门可是通往后宅女眷的大门呀,若是二门上没了看门的婆子,那么若是外院的人想进来,岂不是可以随意进来。 若是冲撞了内院的女眷,那可就是不是小事了。” 林氏话音刚落,就对着梁嬷嬷嘱咐了几句。 “你喊个丫鬟去后罩房那边去看看,我猜想着,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婆子,如今正在后罩房里头,听着冯老安人的教训呢。 定是那大厨房的管事,把二门上守门的婆子,喊到大厨房,喝得烂醉如泥的。” 梁嬷嬷得了林氏的吩咐,马上就招呼了个丫鬟出去,去后罩房那边探探情况。 可是当丫鬟还没有走出几步,就被吓得跑了回来,面色煞白,说话的时候,还带了几分颤音。 跪倒在了林氏面前,把她方才出门所看见的,都报给了林氏。 “老夫人,方才奴婢出去的时候,看见了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妈妈,已经被人一刀捅死在长廊上了,那柄匕首深深插进了她的腹中,连肠子都流出来了。”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听着那个丫鬟说完,林氏的面上是惊了又惊,还没有等那个丫鬟把话说完,林氏就先问了一句。 梁嬷嬷从那个丫鬟口中,似乎也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婆子,怎么会被人无缘无故捅死在长廊上呢? 这可不是件普通的凶杀案! 那个丫鬟咽了咽口水,才继续说着她方才被林氏打断的话。 “老夫人,那长廊上头死的人,不仅有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婆子,还有几个看守二门的妈妈,也死在了那里。她们流出来的血,已经把整个长廊燃得一片鲜红。 奴婢方才一出门就瞧见了,整个院子空落落地,连个巡视的婆子都没有,不知道人都到哪里去了。” 听着那个小丫鬟把话说完,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凝重起来,林氏并没有继续地追问那个丫鬟,而是转过头对着身边的梁嬷嬷嘱咐道。 “春平,我担心这个丫头说的是真的,你去后头的厢房,喊上几个好手,带着几个胆大的丫鬟,去堂屋外头转转! 若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赶紧差人来报我!” 梁嬷嬷看了一眼方才被林氏派出去的丫鬟,此刻已经如同被吓破了胆一样,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梁嬷嬷出去后没多久,就带着出去的丫鬟,一起回了堂屋。 命屋里伺候的丫鬟把门上紧了门栓之后,又喊了丫鬟把重物堆在了屋门前,再喊了几个丫鬟守在了屋门前,她这才敢回到林氏的身旁,把方才在外头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林氏。 “老夫人,的确如那个小丫鬟所说,廊下已经躺了十多具尸体,有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婆子,还有就是二门上守门的婆子。 老奴已经检查过尸体了,都是一刀毙命,直接切了要害,看样子是个惯手。”接过了丫鬟递上来的茶盏,梁嬷嬷把茶盏亲自递给了林氏。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喊人下去查了?后罩房那边又是个什么情况?难不成是这府里,进了歹人不成?”林氏在心中想着这件事,却怎么想都没有头绪。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有丫鬟来报,说是大寒过来了。 林氏没有多想,直接让丫鬟把大寒带了进来,大寒进屋后,马上就跪倒在地,请求面前的林氏。 “求林老夫人救救我家姑娘呀!如今我家姑娘在东厢房那边,危在旦夕呀!” 大寒并没有给林氏过多的思考时间,而是接着她方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老夫人,府里已经进了穷凶极恶的歹人,听说是从山寨里头出来的。是跟着冯程和齐夫人一起进府的,为的就是想要报复前些日子六老爷对齐夫人的所作所为。 是六老爷买通了齐夫人驾车的车把式,把齐夫人的马车往山谷里头开的。但齐夫人并没有死,而是识破了六老爷的计谋,如今买通了山寨的歹人,想要进府除掉六老爷呀!” 第三百八十八章 围府风波(五) “那那些人呢?此刻正在哪里?”林氏听着大寒把话说完,第一句话就是问了那些窜进府中的山匪在哪,难不成真的如她心中所想一样,那些人都奔去了后罩房? 所以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婆子,还有二门上那些守门的婆子,才会横死在长廊上。 但府里还有巡视的丫鬟和婆子呀,若是那些巡视的丫鬟和婆子发现了府中的尸体,一定是会报到后罩房和瑞月院那边的。 只是后罩房如今迟迟未有所动,难不成歹人已经挟持了冯老安人? 大寒也来不及多想,只能把姑娘告诉她的,和她一路过来的所见所闻告诉了面前的林氏。 “老夫人,有一个山匪已经被齐夫人花了三百两银子买通了,打算要了我们家姑娘的命。只是我们家姑娘一早就看出了那个山匪,骗着她喝下了搀了赤豆散的茶水,我们家姑娘才没有被她所伤。” “那个山匪同我们家姑娘说,齐夫人和冯程已经带着大半的山匪去了后罩房,还有一半的山匪潜伏中府外,伺机而动。” 听着大寒把话说完,林氏在心里暗暗道了一声,坏了,若是那些山匪里大半的好手都被齐氏带去了后罩房的话,那么冯老安人的性命,岂不是要受到了威胁? 不行,她还是得差人过去后罩房走一遭才行。 大寒话罢,就细细打量了一番屋里,没见到了阿华,就问了面前的林氏一句。 “老夫人,我家姑娘身边伺候的阿华姐姐没过来吗?我家姑娘半个时辰前,就已经派她过来,给您老递消息了,难不成她还没有过来吗?” 大寒心里头正担心着阿华,毕竟她是和阿华一起在顾玉棠身边伺候的,这么些日子,两人之间已经有了感情。 姑娘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把阿华派出来了,如今人还没有到堂屋,难不成是在来堂屋的过程中,遇到了山匪,山匪已经把阿华姐姐给劫走了? 大寒心里头正忧虑着,只听见林氏问了身边伺候的梁嬷嬷。 “方才大寒说,棠姐儿身边伺候的阿华丫头半个时辰前就已经被棠姐儿指派过来了,如今人还没到,难不成是中间出了事情。你赶紧带着几个丫鬟下去找找!” 梁嬷嬷得了林氏的吩咐,正要出门寻找的时候,就停在了屋门前。 若是她带着丫鬟出去找了三姑娘身边伺候的阿华,这段时间,山匪从后罩房那边过来这边杀人怎么办,虽说屋前屋后已经差了家丁守着,但毕竟那些个家丁是家养的,哪里能抵挡得了杀人如麻的山匪呢? 所以她还是决定,先不冒险出去,待看看山匪接下来的决定,再决定是否要冒险出去? 梁嬷嬷回到了林氏身边,打算对林氏想劝几句,就道。 “老夫人,如今府里山匪横行,若是老奴出去了,您身边没个人照顾着,可怎么成呀?” 虽说咱们这里有护院的家丁守着,但是那些个家丁在府里养尊处优那么多年,哪里能比得上外头杀人如麻的山匪呢? 您还是叮嘱丫鬟,锁紧房门,躲在屋里别出去得好,若是出去了,说不准就碰上那群杀人如麻的山匪了?” 梁嬷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面前的林氏劝了一通,只希望林氏能够听进去,别把底下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派出去送死。 林氏还没有开口说话,站在林氏身旁的大寒,就替了林氏,回了梁嬷嬷的话。 “梁嬷嬷,阿华姐姐同我一起,是在姑娘身边伺候的。半个时辰前,我家姑娘就吩咐了阿华姐姐过来堂屋,给老夫人报信,让老夫人关紧门窗,早做准备。 只是如今阿华姐姐还没有过来,说不准就是在过来的途中遇到了山匪,被山匪掳走了,还请老夫人开恩,吩咐底下伺候的人,跟着奴婢一起去找找阿华姐姐吧!” 林氏听得大寒在她身边说了这一通,转眼过去望着身旁的梁嬷嬷。 “春平,阿华既然是棠姐儿派过来,为我们报信的。如今人不见了,你还是带着几个得力堪用的丫鬟婆子下去,去找找吧!人家心底里也是为着咱们好,不能辜负了阿华的一番心意。” 梁嬷嬷听着林氏说了这一通话,心中还是一千个,一百个不愿意带着底下伺候儿丫鬟婆子出去,去找阿华。 如今外头是个什么情况,老夫人自己都不晓得,如今被大寒这个死丫头撺掇了几句,就要让他带着底下伺候的丫鬟婆子去寻阿华,这不是让她带着人出去送死吗? 她不愿意去,想必底下伺候的丫鬟婆子,听着府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后,更没有一个会愿意跟着她出去寻人的了? 阿华的命是命,难不成她们这些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的命,就不是命吗? 梁嬷嬷没有顾忌,直截了当地回了林氏。 “老夫人,如今外头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没有一个人知道,若是外头都是那些个杀人如麻的山匪们,老夫人这不是要让我们几个底下伺候的丫头婆子们,跟着去送死吗?” 听着梁嬷嬷把话说完,林氏就知道不止梁嬷嬷不愿带着底下伺候的丫鬟婆子去寻阿华,底下伺候的那些个丫鬟婆子们,也不会轻易拿着自己的命,去外头寻人的。 如今府里进了山匪,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婆子,和二门上守着的婆子,如今尸体还横在廊下的,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收尸的。 那些个丫鬟婆子,看着那些个尸体,心里面自然是怕极了,怕自己一出门,也会变成具冷冰冰的尸体,横在廊下。 大寒见林氏不再言语,以为林氏是听了梁嬷嬷方才那番话,才没有继续说话,让人出去寻找阿华的。 当即就跪了下来,跪倒在林氏的脚下,一阵哀求起来。 “老夫人,我家姑娘也是心里面记挂着老夫人和堂屋里头伺候的人,所以才会让阿华姐姐冒险出来报信的,如今阿华姐姐不知所踪,还请老夫人帮忙喊几个丫鬟婆子,陪着奴婢一起出去,去找找阿华姐姐吧!” 第三百八十九章 围府风波(六) 见大寒跪倒在林氏脚下,哀求林氏,一旁的梁嬷嬷也跟着跪倒在了林氏的脚下,满眼泪花地哀求起了自己面前的林氏。 “老夫人,老奴在您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难不成老奴和屋里其他丫鬟婆子的性命,还比不上三姑娘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吗? 若是老夫人听了大寒的哀求,执意要把老奴和屋里伺候的其他人派出去,寻找阿华的话,老夫人还不如让我们几个直接去死呢?” 这回是在生死关头了,所以梁嬷嬷也不避讳了,直截了当地对林氏这么说。 这次就要看林氏,到底是选择为了伺候三姑娘的一个丫鬟,还是为着她们这些个在身边伺候已久的人着想了。 林氏看了一眼大寒,又看了一眼仍旧跪在她身边的梁嬷嬷,还是选择了选择了不让梁嬷嬷带着屋里伺候的丫鬟出去。 “大寒,不是我不喊人跟着你一起出去找阿华,只是此行凶险异常,我不能为着一个阿华,就把屋里伺候的其他丫鬟婆子的性命视若无物。 你若是执意想要去寻阿华的话,我大可以喊两个护院的家丁护着你,你们三个人一起去寻了阿华。” 林氏话罢,朝着身后站着的梁嬷嬷使了一个眼神,梁嬷嬷得了林氏的示意,当即就命守在屋门外的丫鬟,把两个护院的家丁带了进来。 东厢房这边,顾玉棠仍旧在审问着那个面生的丫鬟。 无论顾玉棠如何威逼利诱,那个丫鬟便是死,也不肯说出,到底她们山寨这次,是带了多少人进府。 “你还是老老实实同我说说吧!到底你们山寨这次,是带了多少人进府?若是我从你的话中,发现了胡诌些出来,诓骗我的话,我绝对是饶不了你的。” 顾玉棠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让阿罗把那碗掺了赤豆散的茶水,搁在了旁边的地上。 “想必这碗茶水的威力,你先前是见识过的,如今要不要,再见识见识这碗茶水的威力。” 顾玉棠说着,已经把那碗掺了赤豆散的茶水端了起来,正要望那个面生丫鬟的嘴中灌去。 这个时候,阿良拿了先前那个面生丫鬟带进来的匕首,架在了那个丫鬟细白的脖颈上。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回了我家姑娘的问题,我家姑娘没有杀过人,我倒是杀过人的。若是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告诉我家姑娘,到底有多少人潜入进府的话,我倒是可以轻轻松松送你去见阎王老爷。” 阿罗的话语冷冰冰的,但却全部进了那个面生丫鬟的耳中。 她知道,自己面前这个顾家三姑娘,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是却不会杀了她。因为她留着自己,总还是有大用处的,只是她身边伺候这个丫鬟,就不一定了? 这个叫阿罗的丫鬟,眼神充满了杀意,话语中充满了冰冷,方才她用匕首划破自己的脸的时候,她的眼睛,可是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若是她说了会杀了自己,那可能真的会杀了自己,为着自己的性命着想,她准备和面前这位顾家三姑娘,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先搪塞过去,拖延一阵是一阵。 待后罩房那边的事情解决完后,寨主一定会带着山寨里头的好手,过来寻她的。 那个丫鬟想定了主意后,就抬起头装作漫不经心看了顾玉棠一眼,淡淡道。 “三姑娘,方才您问了奴婢,山寨里头到底有多少好手潜进了府中,奴婢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我们山寨一共有三百人,至于到底有多少人跟着此次的行动入府,还是请三姑娘自己琢磨吧?” 方才那个丫鬟说,她们的山寨有三百人,但是这个朋普,城里城外,能找出个有三百人的山寨来吗? 前些日子虎狼山上的那些个山匪已经被朝廷派了军队剿灭了,即使有小股部队,仍然存活至今,毕竟元气大伤,只怕也是凑不出三百人出来的。 所以顾玉棠敢断定,眼前的这个丫鬟,并未对她说实话,还有事情在瞒着她。 顾玉棠带了抹淡淡的笑容,看了那丫鬟一眼,紧接着道。 “我随后奉劝你一句,你还是老老实实和我说说吧!你们这次行动,到底有多少人参与? 别说什么三百人了,自从虎狼山上的山匪被朝廷清剿后,这朋普城外,还能找出一个能有三百人的山寨吗? 还有就是,别说你们是虎狼山上的山匪,就你这副模样,和虎狼山上那些个杀人如麻的山匪模样,还差个十万八千里。” 那个面生的丫鬟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索性就道: “早就听说顾家的三姑娘,是个极其聪明能干的人。方才听三姑娘说了这许多,奴婢倒是真的可以断定了,三姑娘如外界传闻一样,是个聪明能干之人。 只是有一点,姑娘又怎么知道我们这群人不是虎狼山上的山匪的?姑娘就那么肯定吗?” 顾玉棠细细打量了一番自己面前那个面生的小丫鬟,瞧她一副细胳膊细腿的模样,浑身没有半点劲,哪里会是经常杀人的山匪? 且她方才给她捆起来的时候,细细查看了她的那双手,虎口并没有因着常年握着刀剑而生出来的老茧,倒是有经常干农活,使锄头镰刀等农具造成的伤口。 所以眼前这个面生的小丫鬟,并非是什么山寨的山匪,说不定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 “姑娘,你不会是虎狼山上的那些个山匪,因着你手里,并没有常年握着刀剑,生出来的老茧。倒是有被锄头镰刀划伤的伤口,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是请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顾玉棠并没有给那个丫鬟缓和的时间,直接同她说了自己的想法。 “诚如三姑娘方才话中所说的一样,我们的确不是什么山匪,也没有什么山寨。是虎狼山上的那群山匪,要了我爹娘的性命,并且把我家的几亩良田给霸占了。 那群山匪,把我当做了玩意一样,今晚那个山匪睡到我身边,明晚那个山匪睡到我身边,我早就想杀了他们了。”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个面生的丫鬟,忽然就冷笑了起来。 “就算朝廷没有来清剿那些个山匪,我也会把他们都杀了的。” 第三百九十章 狡兔三窟 瑞月院里,红姨娘和顾礼华正用着瑞月院小厨房送过来的午饭,是简单的四菜一汤,一荤三素。 荤菜是酱鸭,素菜是清炒韭芽,凉拌海带,白菜豆腐,还有一道鱼汤。因着红姨娘这些日子惯吃些甜食,顾礼华又让瑞月院的小厨房给红姨娘做了道小酥饼和千层糕,让红姨娘饭后进些。 屋里已经生了暖炉,暖炉上头用银吊子温着红姨娘的汤药,一股难闻刺鼻的中药味伴随着银吊子中汤药的沸腾,迅速扩散了出来。 红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一边用着团扇驱散在弥漫在红姨娘和顾礼华身旁的那些个中药味,一边说起了外头的情况。 “老爷,夫人,奴婢方才听外院伺候的婆子说,方才有丫鬟去大厨房拿东西的时候,发现了大厨房里头伺候的婆子丫鬟们,已经遭人下了药。此刻全部昏睡在大厨房里头,不省人事。 还有就是,有人已经发现了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婆子和几个二门上伺候的婆子,死在了通往后罩房的回廊上。 回廊上头负责扫洒的婆子见了,不敢去后罩房回禀,已经过来这边了。” 那丫鬟话罢,突然停止了手中扇风的活计。 因为方才她说话的时候,红姨娘已经一连朝她使了几个眼神,但她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如今被红姨娘这么一瞪,自然是失了分寸,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怎么不接着下去说了?老爷还在这里,你就说这么多的胡话,若是待会惹了老爷不开心,可是要罚你的。” 虽说红姨娘话是这样说,但是这些话,却暗中提点了方才说话的那个小丫鬟,让她没有再继续下去。 顾礼华坐在红姨娘的对面,仍旧用着碗中的饭菜,听着方才那个丫鬟说了许多,顾礼华抬眸看了她一眼,也看了丫鬟身边的红姨娘一眼。 “红姨娘,让她接着说下去,活着让人把那个回廊上头负责扫洒的婆子带过来吧!我倒是想听听,这府中到底是出了何等的事情?” “老爷,这怕是不妥当吧?听院里伺候的丫鬟说,那个婆子已经吓破胆了,此刻正躺在隔壁的耳房,一阵一阵呜咽着呢。 若是此刻再把她唤来,只怕是又要吓到那个婆子了。” 红姨娘面上带了几分淡淡的笑容,望着对面已经失了用饭兴致的顾礼华解释了一通。 顾礼华没看她,而是又复述了一遍他方才说的那番话。 “我说让你把那个婆子提来,你就把那个婆子提来,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那个婆子瞧见了我,又要吓坏了?” 顾礼华这么说,当即就没给了红姨娘面子。 见顾礼华执意要见方才那个逃过来回廊上头扫洒的婆子,红眼病对着身旁伺候的婆子使了一个眼神,就让她把那个婆子提了过来。 婆子过来的时候,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跪在地上就开始瑟瑟发抖,进来的时候,连礼都还未和顾礼华和红姨娘行,就自顾自地说道。 “求老爷和夫人救救老奴!求老爷和夫人救救老奴呀!老奴没看见她们杀人,没看见他们杀人!” 那个婆子说着,就开始跪在地上,一阵又一阵地给顾礼华磕头。 听着那个婆子话里头的意思,说不定那个婆子真的看见了什么,那群闯入府中的歹人,杀人的模样。 若是那个婆子真的看见了那群歹人进府杀人的模样,那么他早就布置在府内外的那些个衙役,就可以以顺理成章的理由,进府来抓那些个闯进府来的歹人了,还有那个幕后主使齐氏和冯程,他也可以一并将他们二人,一起给抓走。 这个时候,红姨娘见那个婆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顾礼华的声音却一句比一句大了起来,打算劝顾礼华几句。 “老爷,您就不要再逼那个婆子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老爷您再怎么逼迫她,她都说不出来的。” 顾礼华没有在乎红姨娘劝他这些话,而是冷冷地看着面前那个跪在地上的婆子,就开始问道。 “你仔细回想回想,到底在回廊下看见了什么?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回了我的话,不然的话,这屋里总还有叫你说出真话的刑罚。” 那个婆子被顾礼华这么一下,身子越发地抖了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几分颤音。 “回老爷的话,老奴什么都没有瞧见呀! 老奴去到回廊的时候,就看见大厨房的赵妈妈和二门上守着的婆子躺在了地上,她们几个人流了好多血,流了一地血,把整个地上都染红了。老奴一辈子,都还没有见过那么多血的呀!” 既然那个婆子已经把他想要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那么顾礼华也就没有继续逼问那个婆子,而是看了一眼身边的红姨娘,就对着红姨娘吩咐道。 “带那个婆子下去,好生看管起来!再托人出去找个大夫,给她好好瞧瞧!” 红姨娘得了顾礼华的吩咐,却迟迟未有所动。 “老爷,如今府里闯进了这么多的歹人,您叫奴婢喊人去外头找大夫,不是叫那些个去送死吗?这样叫别人去送死的事情,我实在办不下来,还是请老爷喊个小厮去禀消息吧!” 见红姨娘不肯吩咐屋里的丫鬟出去寻大夫,顾礼华也不好得说什么,毕竟如今这府里面,到处潜伏着歹人。 府里的丫鬟婆子,有大多是些手无寸铁的,若是一个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两个歹人的话,那个时候,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红姨娘为着自己屋里的人着想,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红姨娘舍不得她屋里伺候的人,那么他就喊了自己随身的小厮,给小厮们佩了刀剑之后,再让他们出府去寻大夫。 红姨娘吩咐底下伺候的丫鬟把那个婆子给搀走后,红姨娘问了面前的顾礼华一句。 “老爷,您到底在暗中策划着什么呀?明明齐氏和冯程就在后罩房里头,您为什么不喊了府外守着的那些个衙役,把齐氏抓走,为我们孩儿报仇呀?您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 第三百九十一章 十面埋伏 “若是我喊了衙役进来,该以何种罪名把齐氏给抓走?是在你的吃食中做了手脚,害得你胎动小产还是齐氏买通了那日给棠姐儿煮粥的厨娘,在棠姐儿的粥里头下毒,差点害得棠姐儿病死吗?” 顾礼华望着面前同样在望着他的红姨娘,言语冰冷地问了她几句。 可是还没有等红姨娘说话,顾礼华就亲自答了他方才问的那些个问题。 “红梅,若是我们以方才那两种罪名,让官府的衙役来把齐氏抓走的话,只怕不消几日,冯程就使了银子,把齐氏从衙门里头捞出来了。 再说了,齐氏的父亲可是总兵,和官府衙门的关系一向甚好,他哪里会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关在衙门里头呢?” 听着顾礼华这样说,红姨娘也觉得顾礼华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可难不成就看在齐氏在自己面前,逍遥法外吗? 那她惨死的腹中孩儿,该怎么办? 就那样白白受了别人的谋害了吗? 红姨娘巴不得一刀把齐氏捅死,一了百了了。可那样,她也会背上了杀人的罪名,唯有把齐氏的罪名彻底坐死了,就算冯程还想要为齐氏翻案,也是没法子的。 红姨娘看着自己面前的顾礼华,就问道:“那你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把齐氏置于死地的?” 顾礼华伸出一只手,搂住了面前的红姨娘,就把自己心中密谋了许久的计划,告诉了面前的红姨娘。 “如今齐氏和冯程就在后罩房里面,且他们还带了那么多的歹人进府,那些个歹人已经杀了大厨房伺候儿管事婆子,若是再让他们杀几个人,冯程和齐氏带着山匪进府作乱的罪名,就可以定死了。” 顾礼华上一句话刚说完,下一句话就接着道。 “只要能把齐氏和顾礼华领着山匪进府杀人的罪名坐实了,就算冯程使再多的银子,就算齐氏的父亲想要保住齐氏。 也是越不过官府这里的,红梅,你就彻底放心吧!我一定会为了咱们失去的孩子报仇雪恨的。”顾礼华说着,越发搂紧了怀中的红姨娘。 红姨娘紧紧依偎在顾礼华怀中。 “老爷,只要能为妾身腹中孩儿报仇,您做什么,妾身都支持你。只是有一点,对于齐氏,您千万不要让她死得太过痛快,一定要好生折磨一番,再要了她的命去!” 顾礼华闻了闻身边红姨娘散乱的发髻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就回了她的话。 “红梅,你就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为你腹中孩儿报仇的!” 后罩房这边,冯老安人和冯程在里屋继续说着话,而梁嬷嬷,则是看住了外间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齐氏。 “程儿呀!你实在是糊涂呀!你怎么能把齐氏带进府里来呢?你六表兄前些日子已经起了衙门,请了几十名衙役进府,就守在府外。 你带着这么多的歹人进府去,说不定人家已经得到了消息,准备围剿你了呀!”冯老夫人说着,靠在身后的金丝软榻上,一阵一阵地叹着气。 “姑母,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实在是六表兄想要暗中谋害了小齐,我这才带着小齐进府,准备向六表兄讨要个说法的呀!” 冯程说话的时候,眼神不断在闪烁,似乎在和屋里方才跟着他一起进来的那个小厮交流着什么。 梁嬷嬷似乎已经看出了不对劲,把外间的齐氏交给其他丫鬟看着之后,她就进了冯程和冯老安人说话的里间,对着冯老安人耳语了几句。 “老夫人,方才老奴差人出去看了,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婆子和二门上看门的几个婆子,如今尸体正躺在回廊上,没有一个人敢过去给她们收尸的。 咱们后罩房虽有护院的家丁看着,但方才奴婢差人的时候,却发现那些个家丁已经不知所踪了。看样子冯程少爷和齐夫人这次是有备而来的。” 梁嬷嬷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里间中的冯程,一边把后罩房里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坐在软榻之上的冯老安人。 看着梁嬷嬷在冯老安人身边说了一通,冯程就回道。 “嬷嬷是在和姑母说着回廊上躺着的那几具婆子的尸体吗?既然嬷嬷和姑母提起,那么侄儿就老老实实地回了姑母,那些个丫鬟的,的确我是喊人杀的。 原本我可以不用杀了那些个婆子,但是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口口声声喊着要去报官,逼不得已,我只好喊人杀了她!而二门上看门的那几个婆子,冥顽不化,我也喊人一起收拾了。” 听着冯程把话说完,冯老安人的脸已经气得铁青,一巴掌拍在了身旁的高几上,把高几上头摆着的茶盏震得摇晃了几下,就迅速跌落了下来,砸在了地上,茶水四溅在了冯老安人和冯程的衣裙和裤脚上。 “程儿,你做的这些,实在太不像话了!我冯家,哪里有你这样的子弟,若是你父亲知道了你干出了这样的事情出来,说不定已经喊人把你打死了。那些个婆子,分明都是无辜的,你何必拿她们开刀呢?” 冯老安人心中虽担心冯程会对她有所举动,但还是大着胆子,说了几句冯程。 冯程听着,走上前了几步,想要靠近了冯老安人,却被梁嬷嬷挡在了一旁。 “冯程少爷,我们家老夫人怎么说都是你的亲姑母,与你有仇有怨的,是我们家老爷,不是我们家老夫人。 您若是想要为齐夫人报仇雪恨,该去瑞月院找红姨娘和我们家老爷才是,何必来后罩房,说出这样的狠话,来威逼你的亲姑母呢?” 听着梁嬷嬷这样说,冯程一下子就大笑起来。 “梁嬷嬷这番话说意思,倒是我琢磨不透了。莫不是梁嬷嬷想要说,若是我想要杀人,该去瑞月院杀人才是,来了后罩房杀人,实在是不应该。 冯老夫人是我的亲姑母,我不应该动她才对。” “冯程少爷能明白就好!冯程少爷,在您还没有来顾家之前,齐夫人的生活起居和着虎哥儿的生活起居,一直都是由老夫人打理。请您念在这一情分上,就饶了我们家老夫人。” 第三百九十二章 要挟(一) 其实方才春燕所说,也并无道理? 在冯程还没有来顾家二房之前,齐氏和虎儿的生活起居,一直都是由冯老安人嘱托了人,亲自照顾着的,如今若是他对冯老安人拔刀相向,的确是不大像话。 且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年人暗下杀手,若传了出去,冯程自己个的名声也不大好听。 还没等冯程说话,坐在软榻上头的冯老安人,接过了底下丫鬟递上来的茶盏,掀开了茶盖,吹了吹茶水上浮着的茶沫,抬眸望了眼前的冯程一眼,就道。 “程儿,你别以为你带着那么多歹人进府,你表兄就不知道?我想着,他如今只怕是已经带着官府的衙役,朝着后罩房这边过来了。 你若是想要杀我,尽管来,反正你姑母风风雨雨都经历过来了,哪里还会惧怕生死?” 冯老安人口中虽是这样说,但实际上却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茶盏,一口也没喝下。 她如今是在和冯程赌博!她在赌冯程会顾忌着府里的顾礼华已经埋伏在府外的那些个衙役,所以暂时不敢对她下手。 先不论她身份上还是冯程的姑母,如何冯程为了要给齐氏报仇,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冯老安人心里也在担心,若是冯程不顾忌着顾礼华埋伏在府外的那些个衙役,想要在后罩房里头大开杀戒,那么屋里伺候的这些个毫无关联的丫头仆妇们,岂不是要无辜被害。 冯老安人为着府里的这些个丫头仆妇着想,还是想要再劝劝面前的冯程。 冯程面上流露了几分犹豫,显然他已经被冯老安人方才那番话说动了。 冯程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冯老安人,脸上带了几分冷笑,就回道。 “冯姑母,若是把您老把持在我的手上,就算是六表兄真的喊了官府的衙役围住了后罩房,我们也能够脱身。难不成六表兄能为了想要抓我和小齐,就能不顾您老人家的生死吗?” 冯程打得一手极好的算盘,想要拿了冯老安人,要要挟顾礼华和红姨娘,只是他太看重冯老安人在顾礼华心中的地位了。 原先要处置齐氏的时候,冯老安人有意袒护齐氏,而顾礼华,则是一心一意想要把齐氏送进官府,让官府查办。 只要齐氏进了官府,就算是被冯程使了银子,救了出来,面上总是不好看的。 若是再这样送回了冯家,依着冯家大夫人尤氏那副刻薄的嘴脸,只怕更是不会容下一个心中有着歹毒心思的齐氏,说不准就会撺掇着冯程,把齐氏给休了。 如今他之所以毫不畏惧在后罩房和冯老安人谈条件,就是他太笃定自己带进府中的那些个歹人,就一定能乖乖听他的话? “程儿,你错了!你实在是大错特错了!你以为我在你六表兄心中的地位,能比得上红姨娘和红姨娘小产死掉的那个孩子吗?你就算把把持着我,你六表兄也会毫不顾忌,直接就喊了衙役进来抓人的。” 冯老安人生怕冯程没人提醒,越陷越深,就打算提点他几句,只可惜冯程已经被齐氏迷住了心智,哪里还肯听冯老安人一句两句劝。 “姑母,若是您是想要劝我收手,故此来保住您的性命的话,我劝您就不要煞费苦心了。 我只要把你控制住了,就算六表兄真的把官府的衙役安插进来了,有你在我身边,只怕那些个衙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冯程丝毫没有把冯老安人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听进去,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一旁的冯老安人看着面前的冯程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已经不在打算劝他,捧起了高几上头摆着的茶盏,茶水还未入口,就一连叹了几声。 “程儿,你怎么就这样糊涂呢? 若是你母亲知道是小齐撺掇着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出来的话,只怕是已经容不下小齐了。就算小齐生下了虎哥儿,同样是要受罚的。” 外间的齐氏似乎是听见了里屋里头的冯老安人在说她的名字,当即就挣脱了丫鬟的控制,一下子就冲进了里屋。 冷眼看了冯老安人一眼,齐氏又把目光抛到了冯程的身上,见他面上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就知道他还是顾忌着冯老安人是他的亲姑母,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冯姑母,若是您心里真的为了我和冯程好的话,当初六表兄执意要把我送进官府的时候,你为何不从旁劝他几句。 那个时候我坐上了二门上婆子帮我准备的马车,可谁能知道,六表兄已经买通了那个车把式,想要把马车往山谷里开,置我于死地呀!” 齐氏质问了冯老安人几句,可冯老安人却像是不曾听见一样,依旧呆坐在软榻上。 冯老安人身边伺候的春燕,实在忍不住了,这才回了句。 “齐夫人,当初是你买通了红姨娘院里伺候的厨娘,在红姨娘的吃食中做了手脚,害得红姨娘胎动小产的。 之后你又买通了那日熬粥的婆子,在三姑娘的粥里下毒,企图要了三姑娘的命。这桩桩件件,敢问我们那件是冤了齐夫人的?” 齐氏被春燕这番话一激,当即就变得激动起来。 “春燕姑娘,若不是红姨娘栽赃陷害我偷盗府中财物在先,我同她无仇无怨,为何要害了她腹中孩儿? 还有就是,顾玉棠是无辜的,可就是因为她太聪明了,迟早会查出来这些事是我做的,她就不无辜了。 只可惜我还是心软了,没让那个婆子直接在她粥里下了砒霜,要了她的命去。” 齐氏说得越发激动起来,死死地瞪着面前的冯老安人和春燕,一时之间,吓得春燕也不敢继续说话。 反而是冯老安人,淡淡地看着面前的齐氏,就开始回了齐氏方才那番话。 “你既说红姨娘栽赃陷害你偷盗府中财物,但毕竟是棠姐儿帮你说话,洗刷了你身上的冤屈。红姨娘固然有错在先,可棠姐儿何其无辜?你害她做什么?” 齐氏也是头一遭受了冯老安人的怒斥,索性也就毫无顾忌,直截了当道。 “顾玉棠,她无辜?她才是最不无辜的!她那样聪明,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情都是我在暗中策划出来的,哪里还容得下我?” 顶点 第三百九十三章 要挟(二) “就因为棠姐儿迟早有一日会查明这些事情都是你在暗中撺掇出来的,所以你就买通了那日煮粥的婆子,企图把棠姐儿给药死! 不仅如此,你还喊了丫鬟去城里的惠民药局使了银子,说若是我们顾家差人过去请大夫,就以各种借口推脱,就是不出诊。 你不仅买通了惠民药局,你还买通了其他药房的大夫,为的就是想要把棠姐儿彻底置于死地。” 冯老安人一面向着齐氏说着,另一面则是望向了一旁的冯程。 听着冯老安人这样说,冯程显然是不大相信,因为齐氏所做的这些,并没有完完全全告诉他。只听见冯程质问了齐氏一句 “小齐,到底是不是你买通了惠民药局的大夫,说是那日不出顾家的诊,为的就是想要把棠姐儿置于死地的。棠姐儿还是个孩子,你这样对她,实在是太过分了!” 这件事情齐氏之所以不告诉冯程,就是她知道,若是冯程知道此事后,一定心慈手软的,不会对顾玉棠暗下狠手的。 但是齐氏就是想要顾玉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所以她并未把这件事告诉面前的冯程。 齐氏的眸光冰冷,看着面前的冯程,就自顾自地说道 “冯程,我之所以想要对顾玉棠暗下杀手,只是因为我不想和你一样,妇人之仁。妇人之仁只会碍事,我不想就这样被你碍事了。” 既然齐氏都这样说了,冯程也就没有再接着问下去,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再继续问下去,从齐氏的嘴里,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小齐,难不成你也是在利用我?想要让我帮你,在顾家大开杀戒吗? 明明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婆子和二门上伺候的婆子,都是无辜的。你为何要让那些个人把她们都杀了呢?” 冯程心中已经起了疑惑,打算质问齐氏几句。 齐氏的眸光依旧冷硬如刀,不给冯程丝毫的情面,直接就道。 “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和二门上伺候的婆子,她们可不无辜。大厨房的管事婆子是红姨娘一手提拔上来的,当初我在府中的时候,她就没少听了红姨娘的吩咐,克扣我院里的东西。 二门上的婆子,更是该死,我出事的马车,就是她们给我准备的,要不是我贴身的丫鬟为我挡了一刀,说不定如今坠谷死的人,就是我了。” 话罢,齐氏又接着道。 “冯程,咱们不能再继续妇人之仁下去了!咱们在顾家杀了那么多人,若是衙门追究起来,说不准就要判我们个杀头大罪!我不怕死,就是怕临死前,我想要死的人,她们还好好地活着!” 听着齐氏言辞狠厉地说了一通,冯老安人只觉得她误入歧途太深了,已经无法自拔了。 但她还是要为着虎哥儿,对面前的齐氏,劝上几句。 “齐丫头,若是你和程儿真的被衙门抓走了,那么虎哥儿怎么办? 虎哥儿会成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到时候其他人家的孩子,都是在父母膝下长大,而虎哥儿,只能在父母的仇恨之中长大,你就真的希望虎哥儿日后长成和你们一样为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入吗?” 冯老安人这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了齐氏一通,结果齐氏还是半句话也没听进去,仍旧想着要致红姨娘和顾玉棠为死地。 “姑母,您就不要再为着小齐,浪费您的口舌了,小齐不值得您这样做的!小齐已经回不了头了,回不了头了。” 齐氏话落,朝着屋里的冯程使了一个眼神,拉着冯程的手,马上就出了屋子。 趁着齐氏拉着冯程的手,出了后罩房的时候,春燕赶紧带着冯老安人,从后罩房的侧门退了出去,后罩房的侧门,是开在通往堂屋的夹道上的。 若是从后罩房的侧门出去,就到了堂屋,去到了堂屋,有林老夫人在,一定能帮着自家老夫人拿点主意的。 春燕心中是打着这样的算盘,只可惜她还是小看了冯程和齐氏,当她们刚出了后罩房的侧门,齐氏留在屋里看着她们的丫鬟,也就跟着出来。 “老夫人,若是咱们去到了堂屋,林老夫人一定不会对咱们见死不救的。堂屋那边还有林老夫人从长房带下来的护院家丁,有那些人护着,一定能保咱们平安的。” 春燕紧紧拉着身后冯老安人的手,穿梭在二房的夹道之中。 只可惜冯老安人已经年老体衰,还没走出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 春燕担心着冯老安人的身体,也不敢继续拉着冯老安人继续前行,而是放慢了脚步,只是齐氏和冯程,哪里会给她们喘息的机会? 没过多少功夫,齐氏指来看着冯老安人和春燕的丫鬟,就追上了冯老安人和齐氏。 眼看着身后齐氏指来的丫鬟快要追上了自己,春燕忙拉着冯老安人的手,又开始在夹道之中穿越起来。 此刻的后罩房,齐氏就坐在冯老安人先前坐着的软榻上,嘱咐着屋里伺候的仆妇们。 “你们都是在我姑母身边伺候的仆妇,如今我姑母都跑了,只怕你们也留不住了。 若是想要活命的话,就速速去堂屋,把我的话,传给在堂屋的林老夫人。让林老夫人切莫多管闲事,收留我姑母。” 跪在地上的仆妇们面面相觑了半晌,议论纷纷,随后由一个胆大的丫鬟,起身回了齐氏的话。 “齐夫人,您也是知道我们的。我们不过是在老夫人屋里伺候的小丫鬟罢了,老夫人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都是吩咐了春燕姐姐,单独去办的。 如今齐夫人要我等去堂屋报这样的信,请恕奴婢们没有这个胆子呀!”正说着,那个丫鬟又跪了下去,身后跪着的一众仆妇,都附和了她方才那番话。 这样的话,交给屋里的这些个仆妇去传,她们的确是没有那个胆子。 但这样做,却可以活命,她就不相信了,这个屋里伺候的一众仆妇,就没有一个是想要活命的? 齐氏抬眸看着那个出头的丫鬟,就道:“你们若是老老实实地,我铁定不会亏了你们的。” 顶点 第三百九十四章 要挟(三) 齐氏话罢,地上跪着的一众仆妇,又面面相觑了半晌。 如今整个后罩房里头,都是冯程和齐氏从外头带进来的歹人,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婆子和二门上守门的婆子,尸体如今还横在回廊之下,没有人敢去收尸。 若是她们不照着齐氏的吩咐做,会不会齐氏也喊了那些人进来,把她们这些个屋里伺候的人,也一起处理了。 最后还是由方才那个回话的丫鬟,继续回了齐氏的话。 “齐夫人,不是奴婢们不照着您的吩咐去做,只是奴婢们都是府中的家生子,得了老夫人的赏识,才留在这后罩房里头伺候的。 如今春燕姑娘带着老夫人去了堂屋避难,如今您又要我们去堂屋和林老夫人说,让林老夫人不要收留老夫人,不是要把老夫人往死路上逼吗?” 那个丫鬟是个胆子大的,敢这样回了齐氏的话。只不过齐氏也不是个好惹的,抬眸冷冷看了那个丫鬟一眼。 就知道是冯老安人屋里伺候的丫鬟,且她还是府里的家生子,一家老小都住在府里,所以她自然要为着冯老夫人着想了。 “丫头,我知道你是这府里头的家生子,时时刻刻为着老夫人和顾家着想。只是如今这府里进了这么多歹人,你就能保证,冯老夫人一定护得了你吗?” 齐氏说着,抬起了左手,挑起了那个跪在她身前小丫鬟的下巴,继续说道。 “丫头听我一句劝,你还是去堂屋,过去好好劝劝老夫人吧!她是冯程的姑母,又照料了虎哥儿,我和冯程,只要她老老实实,听我们的吩咐办事,我们是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呸!”那个丫鬟啐了齐氏一口,随后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身前的齐氏。 “齐夫人,方才奴婢也是听老夫人说了。老爷已经派了衙役驻扎在府外了。 若是你们敢轻举妄动的话,只怕老爷就会带了衙役进来,把齐夫人和那些个在府里杀了人的歹徒们,绳之以法的!” 丫鬟的言辞狠厉,倒是把齐氏吓了一跳,只是毕竟没有惊到齐氏,齐氏仍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继续歪靠在身后的软榻上。 齐氏没有继续回她话,而是朝着身边站着的一个婆子使了眼神。 婆子明白了齐氏的用意,当即就喊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上前,把先前说话的那个丫鬟五花大绑起来,交给了外头守着的那群山匪,关押在了后罩房厨房旁的柴房里头。 待那些人把那个丫鬟带走之后,齐氏先是环视了一眼跪在屋里的这帮丫鬟婆子,随后佯装好心亲切,打算继续劝她们道。 “你们都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多年的,虽说老夫人待你们不薄,但时移世易,你们总还是要看清楚的。如今能保住你们性命的,可不是冯老夫人,而是我还有冯程少爷。 若是你们这些人不依着我的吩咐做事,那么我就送你们下去见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和二门上守门的那些个婆子。” 只可惜不论齐氏再怎么说,跪在地上的那一众丫鬟仆妇,就像是已经提前商量好了一样,皆异口同声回道。 “齐夫人要打要杀,悉听尊便,这样过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恐吓我们这些个仆妇,实在是不应该是齐夫人这样身份的人做出来的!” 见那些个丫鬟婆子态度决绝,齐氏也没有法子,只得回道。 “既然各位都是商量好的了,我也不逼迫各位了!到时候在黄泉路上,说不定你们还能和老夫人做个伴。” 堂屋里头,林老夫人所在的屋子,里头已经反锁起来了,并且把屋里摆着的重物,都放在了屋门口堆着。这样即便有人想要闯进来,门口堆着一堆重物,想要冲进来,还得花费些时间。 若是发现了有人冲门,屋里的人也能够早做准备,带着林老夫人从侧门逃出去。 里屋里头,林氏歪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梁嬷嬷在林氏身边伺候着。 屋里已经生了炭盆,梁嬷嬷把银吊子拿了出来,一边给林氏温着银吊子里头的稀粥,一边烧着水,准备给林氏装几个汤婆子。 稀粥熬好后,梁嬷嬷亲自盛了一碗出来,搁在了林氏床头的小几上,一边拿了搁在食盒里头的青花瓷的莲纹小勺,就道。 “老夫人,听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丫鬟回来报说,后罩房那边,已经闹将起来了。像是春燕姑娘带着冯老夫人逃了出来,齐氏正在屋里头训话呢。” “春燕带着冯老夫人逃出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来通知我?” 林氏端起了搁在小几上头的那碗稀粥,接过了梁嬷嬷递过来的青花瓷的莲纹勺子,用着碗里还在冒着热气的稀粥,就问了句。 把稀粥递给林氏后,梁嬷嬷就要给林氏装汤婆子。 “老夫人,出去打听消息的丫鬟都是些个年轻的,且如今这府里进了那么多的歹人,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她们去后罩房那边探了一圈,就迅速回来了。” 听着梁嬷嬷这样说,林氏顿时就没了继续喝粥的兴趣。 “依着你这么说,我想着我那二弟妹,已经逃出来了,且还是往着咱们这边过来了。 这府里,最安全的地儿,除了我这里,还有就是六郎和红姨娘所在瑞月院,听府里伺候的小厮说,已经把瑞月院护卫得跟个铁桶一般。” “红姨娘才失了孩子,六老爷这几天都宿在红姨娘的屋里,自然对她多疼些。如今府里一下子闯进了那么多的歹人,六老爷自然是要好好护着红姨娘了,哪里敢让红姨娘受一丝半点的损害。” 梁嬷嬷接过了林氏手中才用了半碗的稀粥,转身递给了身后伺候的丫鬟。 虽说大门已经被重物给挡了起来,丫头们进出也不方便,但是堂屋的两侧,均有通向周围两厢之间的侧门,所以就算把大门给挡住了,伺候的丫鬟仆妇们,依旧能顺畅的在堂屋行走。 “府里大半的小厮,都被调去瑞月院看家护院去了,如今咱们这里,便是再怎么严防死守,对那些个杀人不眨眼的歹人来说,也是可以轻轻松松进来的。 但如今齐氏还没有指使那些个歹人过来,说不定她的目标,不在咱们这里,在瑞月院!”林氏已经站起身来,让丫鬟推开窗,开了一眼窗外的院子,冷冷清清。 第三百九十五章 要挟(四) 齐氏话罢,后罩房里地上跪着的一众仆妇,又面面相觑了半晌。 如今整个后罩房里头,都是冯程和齐氏从外头带进来的歹人,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婆子和二门上守门的婆子,尸体如今还横在回廊之下,没有人敢去收尸。 若是她们不照着齐氏的吩咐做,会不会齐氏也喊了那些人进来,把她们这些个屋里伺候的人,也一起处理了。 最后还是由方才那个回话的丫鬟,继续回了齐氏的话。 “齐夫人,不是奴婢们不照着您的吩咐去做,只是奴婢们都是府中的家生子,得了老夫人的赏识,才留在这后罩房里头伺候的。 如今春燕姑娘带着老夫人去了堂屋避难,如今您又要我们去堂屋和林老夫人说,让林老夫人不要收留老夫人,不是要把老夫人往死路上逼吗?” 那个丫鬟是个胆子大的,敢这样回了齐氏的话。只不过齐氏也不是个好惹的,抬眸冷冷看了那个丫鬟一眼。 就知道是冯老安人屋里伺候的丫鬟,且她还是府里的家生子,一家老小都住在府里,所以她自然要为着冯老夫人着想了。 “丫头,我知道你是这府里头的家生子,时时刻刻为着老夫人和顾家着想。只是如今这府里进了这么多歹人,你就能保证,冯老夫人一定护得了你吗?” 齐氏说着,抬起了左手,挑起了那个跪在她身前小丫鬟的下巴,继续说道。 “丫头听我一句劝,你还是去堂屋,过去好好劝劝老夫人吧!她是冯程的姑母,又照料了虎哥儿,我和冯程,只要她老老实实,听我们的吩咐办事,我们是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呸!”那个丫鬟啐了齐氏一口,随后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身前的齐氏。 “齐夫人,方才奴婢也是听老夫人说了。老爷已经派了衙役驻扎在府外了。 若是你们敢轻举妄动的话,只怕老爷就会带了衙役进来,把齐夫人和那些个在府里杀了人的歹徒们,绳之以法的!” 丫鬟的言辞狠厉,倒是把齐氏吓了一跳,只是毕竟没有惊到齐氏,齐氏仍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继续歪靠在身后的软榻上。 齐氏没有继续回她话,而是朝着身边站着的一个婆子使了眼神。 婆子明白了齐氏的用意,当即就喊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上前,把先前说话的那个丫鬟五花大绑起来,交给了外头守着的那群山匪,关押在了后罩房厨房旁的柴房里头。 待那些人把那个丫鬟带走之后,齐氏先是环视了一眼跪在屋里的这帮丫鬟婆子,随后佯装好心亲切,打算继续劝她们道。 “你们都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多年的,虽说老夫人待你们不薄,但时移世易,你们总还是要看清楚的。如今能保住你们性命的,可不是冯老夫人,而是我还有冯程少爷。 若是你们这些人不依着我的吩咐做事,那么我就送你们下去见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和二门上守门的那些个婆子。” 只可惜不论齐氏再怎么说,跪在地上的那一众丫鬟仆妇,就像是已经提前商量好了一样,皆异口同声回道。 “齐夫人要打要杀,悉听尊便,这样过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恐吓我们这些个仆妇,实在是不应该是齐夫人这样身份的人做出来的!” 见那些个丫鬟婆子态度决绝,齐氏也没有法子,只得回道。 “既然各位都是商量好的了,我也不逼迫各位了!到时候在黄泉路上,说不定你们还能和老夫人做个伴。” 堂屋里头,林老夫人所在的屋子,里头已经反锁起来了,并且把屋里摆着的重物,都放在了屋门口堆着。这样即便有人想要闯进来,门口堆着一堆重物,想要冲进来,还得花费些时间。 若是发现了有人冲门,屋里的人也能够早做准备,带着林老夫人从侧门逃出去。 里屋里头,林氏歪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梁嬷嬷在林氏身边伺候着。 屋里已经生了炭盆,梁嬷嬷把银吊子拿了出来,一边给林氏温着银吊子里头的稀粥,一边烧着水,准备给林氏装几个汤婆子。 稀粥熬好后,梁嬷嬷亲自盛了一碗出来,搁在了林氏床头的小几上,一边拿了搁在食盒里头的青花瓷的莲纹小勺,就道。 “老夫人,听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丫鬟回来报说,后罩房那边,已经闹将起来了。像是春燕姑娘带着冯老夫人逃了出来,齐氏正在屋里头训话呢。” “春燕带着冯老夫人逃出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来通知我?” 林氏端起了搁在小几上头的那碗稀粥,接过了梁嬷嬷递过来的青花瓷的莲纹勺子,用着碗里还在冒着热气的稀粥,就问了句。 把稀粥递给林氏后,梁嬷嬷就要给林氏装汤婆子。 “老夫人,出去打听消息的丫鬟都是些个年轻的,且如今这府里进了那么多的歹人,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她们去后罩房那边探了一圈,就迅速回来了。” 听着梁嬷嬷这样说,林氏顿时就没了继续喝粥的兴趣。 “依着你这么说,我想着我那二弟妹,已经逃出来了,且还是往着咱们这边过来了。 这府里,最安全的地儿,除了我这里,还有就是六郎和红姨娘所在瑞月院,听府里伺候的小厮说,已经把瑞月院护卫得跟个铁桶一般。” “红姨娘才失了孩子,六老爷这几天都宿在红姨娘的屋里,自然对她多疼些。如今府里一下子闯进了那么多的歹人,六老爷自然是要好好护着红姨娘了,哪里敢让红姨娘受一丝半点的损害。” 梁嬷嬷接过了林氏手中才用了半碗的稀粥,转身递给了身后伺候的丫鬟。 虽说大门已经被重物给挡了起来,丫头们进出也不方便,但是堂屋的两侧,均有通向周围两厢之间的侧门,所以就算把大门给挡住了,伺候的丫鬟仆妇们,依旧能顺畅的在堂屋行走。 “府里大半的小厮,都被调去瑞月院看家护院去了,如今咱们这里,便是再怎么严防死守,对那些个杀人不眨眼的歹人来说,也是可以轻轻松松进来的。 但如今齐氏还没有指使那些个歹人过来,说不定她的目标,不在咱们这里,在瑞月院!”林氏已经站起身来,让丫鬟推开窗,开了一眼窗外的院子,冷冷清清。 第三百九十六章 转机(一) “老夫人,依着老奴的拙见,只怕齐氏和冯程少爷的目标,不单单只在瑞月院,六老爷和红姨娘的身上,还在咱们院里,还在三姑娘身上。 若齐氏和冯程少爷的目标不在三姑娘的身上,为何齐氏还要喊了丫鬟,进了东厢房去谋害三姑娘呢?” 梁嬷嬷一面对着林氏这样说,一面又吩咐了几个伺候的丫头,守在了东西两厢的要紧处,紧紧盯着外头的一举一动。 “齐氏之所以要喊了丫鬟来谋害棠姐儿,其实是在记恨棠姐儿罢了。当初她买通了红姨娘院里的厨娘,在红姨娘的吃食中做了手脚,因此害得红姨娘胎动小产。” “后来把棠姐儿查出了什么,才着急着对棠姐儿动手。可若非她仓皇失措对棠姐儿动手,我们也不会晓得,是她在背地里做了这么多的手脚。” 林氏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太阳已经落山了,马上夜幕就要降临。 这府中的杀戮,只怕也该开始了吧? 顾礼华明明在府中已经布置了那么多的衙役,布了口袋阵,就是等着齐氏和冯程带着歹人进府。 如今歹人已经进府,而那些个早已经布置下的衙役却迟迟未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氏实在是想不清楚了,顾礼华布置下来的那些人,到底有什么用处?难不成是在等着歹人在府中大肆屠戮的时候,顾礼华才肯带着衙役出来吗? 林氏想了片刻,杵着额头坐在软榻上继续想着这些个问题。 这个时候,屋外有婆子来报,说是后罩房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春雨过来了,齐氏有几句重要的话,已经转托了春雨,让春雨说给林氏听。 梁嬷嬷守在屋门前,透过半开的窗缝,看了一眼从后罩房过来的丫鬟春雨。方才婆子传报说,说春雨是得了齐氏的嘱托,过来给林氏带几句话的。 梁嬷嬷看来的人只有春雨一人,回到了林氏身边,就回道:“老夫人,外头来的人,就春雨一个人。要不要老奴喊了几个丫鬟去把她赶走?” 林氏心中正在思量着,顺着梁嬷嬷的视线,看了一眼等待在屋外的春雨。 “把她赶走做什么?她不过是得了齐氏的吩咐,过来给咱们带几句话的人罢了,不必将她赶走。还是把她好生请进来,我也好听听,齐氏到底托这个小丫鬟,把什么话带给我?” 梁嬷嬷面上有些犹豫,她心中正担心着。若是把这个丫鬟放了进来,到时候埋伏在府中的歹人,跟着这个丫鬟一起,冲进来了怎么办? 林氏看出了梁嬷嬷面上的犹豫,知道了梁嬷嬷有心为着自己着想,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下心来,就道 “春平呀!你无需为我担心,我是长房的老夫人,不是二房的老夫人,就算那齐氏和冯程心中有恨,该向她的姑母,冯老夫人发才是,是不会对付我的。 且如今长房势大,二房势弱,很多地方都需要我们长房来帮衬着,所以六郎也绝不会允许齐氏和冯程擅自动我的。” 林氏望着梁嬷嬷说了一通,只希望梁嬷嬷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片刻后,梁嬷嬷就喊了几个机警的丫鬟,从堂屋右厢的侧门处,把齐氏指派过来给林氏带话的丫鬟带了进来。 春雨依着规矩给林氏行了礼,随后才道:“老夫人,奴婢是奉了齐夫人的吩咐过来的。齐夫人已经对奴婢吩咐过了,说让奴婢此次过来,给林老夫人带上一句话。” 林氏坐在软榻上,手中捧着那盏刚沏好的茶盏,并没有说话,而是等待着那个丫鬟说话。 只是还没有等春雨说话,梁嬷嬷已经等不得,直接问道。 “你且说说,齐夫人到底差你过来是做什么的?若是我们从中发现了一句半句假话,是绝不会轻饶于你的。” 梁嬷嬷生怕春雨不会同林氏说实话,就打算威逼利诱她一番,让她说出实话。 “梁嬷嬷不必逼我,奴婢既是得了吩咐过来的,齐夫人交代奴婢办的事,奴婢一定会好好搬妥当的。”春雨先是这样回了梁嬷嬷先前多问的那个问题,随后才接着道。 “老夫人,齐夫人差奴婢过来,其实是想求林老夫人切莫多管闲事。我家老夫人已经从后罩房潜逃了,看着她逃跑的模样,十有八九是朝着堂屋过来的。 如今这府里有那么多的歹人山匪,若是林老夫人有心收留我家老夫人,把我们家老夫人包藏在堂屋里,就休怪我们家夫人翻脸不认人了。” 春雨脸色有些谨慎,话罢后就朝着屋外看了一眼,见屋外没有旁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方才她过来的时候,齐氏可是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吩咐她把话带到。 如今她既然已经把齐氏嘱托的话给带到了,那么她也算是圆满完成了齐氏交代下来的事情,也能保住她的性命了。 林氏看着眼前的那个春雨,端起了丫鬟递过来的白粥,用勺舀着喝了几口。 “你是说你们家老夫人已经从后罩房潜逃了,那么人呢?人都还没有到,齐氏就迫不及待地喊了春雨,过来和我说这几句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氏的面上已经变得严肃起来,板着一张脸,死死地瞪着面前伺候的那个春雨。 “这……”春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林氏,愣了片刻,方才道:“林老夫人,您老人家也是清楚如今府中的形势,若是丫头们想要保住性命,还得帮着齐夫人找到冯老夫人。” “虽说冯老夫人对奴婢有恩,但奴婢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府里,齐夫人说了,若是我能顺顺利利找到冯老夫人藏匿的位置,一定能保得住我一家老小的性命的。” 林氏记得,自己眼前这丫鬟春雨,是府中的家生子,一家老小都在顾府供职,而春雨更是求了恩典,到了冯老安人的屋里伺候。 以往春雨仗着自己在后罩房伺候,一向看不起那些个新来的丫鬟仆妇,所以春雨的为人,在府里算不得好的。 但如今她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齐氏手中,便是她不想听从齐氏的吩咐办事,也得依着齐氏的吩咐来办事了。 见林氏久久不曾回应,春雨又跪在了地上,打算求林氏开恩,帮帮她,不要收留了冯老安人。 梁嬷嬷见春雨几次挡在林氏身旁,马上就搀住了她的手,要把她带出去。 在梁嬷嬷在春雨带出院的时候,林氏特地嘱咐了梁嬷嬷几句,要梁嬷嬷去后罩房的时候,务必要见到齐氏,好好劝劝齐氏。 若她今时今日所做的这些事情传扬出去,别说她了,就是她的父亲齐总兵,也要因此受罚。 第三百九十七章 转机(二) 傍晚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云中积压了许久的雨水,也一下子全部释放了出来。 瑞月院里,红姨娘坐在屋里的软榻上,用着瑞月院小厨房送过来的饭菜。 原先府中的晚饭,是由大厨房亲自做了,端到了各房各院去的,如今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婆子尸体还横在回廊下,没有一个人敢过去收尸的,这大厨房的活计,也就停了下来。 婆子丫鬟们都缩在各自的小院里,生怕出门后,被府里潜伏着的歹人发现了,擒了回去。 “夫人,您看外头下着这么大的雨,老爷还要出门去!夫人,您还是劝劝老爷吧!” 红姨娘贴身伺候的丫鬟,跪在了红姨娘的软榻旁,声泪俱下地哭诉着,像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 红姨娘用手杵着自己下巴,凝神扫了一眼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见她们个个神情紧张,面目严肃,像是要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了?” “这府里老爷已经提前布下了人,就算府里的那些个歹人再如何厉害,也是闯不进这瑞月院里的,你们就放宽心态,好好做老爷交代你们做的事就行,旁的事,一个字也不许提!”红姨娘说着,正要起身,却被脚下跪着的那个丫鬟,紧紧抱住。 红姨娘未能前进分毫,低下头看了那丫鬟一眼,又继续说道。 “你这是做什么?虽说老爷出去了,但是那些个埋伏在瑞月院周围的衙役,仍旧会护着咱们的。” “夫人,您不是不知道!方才奴婢出门的时候,看见了府中又有几个丫鬟婆子死在了廊下,闯进府里的那些个歹人们,她们不但杀死了那些人,还喊了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去陪着他们睡觉。” 那个丫鬟说着,声音越发小了起来,小得红姨娘渐渐听不清楚了。 红姨娘听着那个丫鬟这样说,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面色凝重地问着跪在脚下的那个丫鬟。 “这件事可是真的?底下伺候的那些个丫鬟婆子,真的被他们抓去不少?” “回夫人的话,奴婢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话,若是夫人不相信,可喊了今日去院外巡逻的婆子过来,问问清楚。” 丫鬟不敢抬头望着眼前的红姨娘,只得低下头,一字一句地慢慢回道。 红姨娘没有想到,闯入府中的那些个歹人竟然如此嚣张,竟然敢强抢了府中伺候的那些个丫鬟,抓到自己房里。 这些人实在是太过分了,若是她亲自抓到了这些人,一定要叫这些人,和齐氏冯程一样的下场,反正她是不会轻易就放过他们的。 红姨娘又回到了软榻上头坐定,继续问着那个丫鬟。 “后罩房那边可递出来消息了?老夫人到底如何了?” 红姨娘这一问,底下跪着的那丫鬟,越发战战兢兢起来。 “夫人,是奴婢们不中用,没能护住老夫人周全。伺候的丫鬟说老夫人在屋里和齐氏冯程吵起来后,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梁嬷嬷,就带着老夫人从后罩房的侧门逃走了,逃的方向是堂屋林老夫人那边。 但老夫人还没能到堂屋院里,齐氏就喊了丫鬟过去给林老夫人带话,叫林老夫人不要收留齐夫人。” 连冯老夫人都没能护住,后罩房那些个伺候是丫鬟婆子,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红姨娘心里已经怒了起来,但当着屋里这么多伺候的丫鬟,她也不好得发作出来,只是道。 “再派个忠心的丫鬟,去后罩房那边打探打探消息,若是后罩房那边再发生了什么,必须第一时间过来报我!” 那个丫鬟不敢应下,如今的后罩房,齐氏和冯程都在屋里,戒备森严,哪里是一个两个小丫鬟能够闯进去的? 那个小丫鬟不敢接下此事,但又不敢直接回绝了红姨娘,就道。 “姨娘,后罩房那边戒备森严,奴婢只担心派出去的丫鬟,闯不进去,可能还会被齐氏喊人抓起来,要不还是请里面的人,把消息递出来吧? 原先夫人管家的时候,就往着后罩房里头安插了不少的人,如今就该是用她们的时候了。” 红姨娘‘嗯’了一身,就把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了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去办。 那个丫鬟走后,原先红姨娘身边伺候的安婆子就被红姨娘召来了身边,红姨娘准备把一些个要紧的事,都交给安婆子去办。 “安妈妈,你是府里积年的老人了,如今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只怕你责无旁贷!” “先前有人来报说,老夫人如今在林老夫人那边,我不太相信那些个小丫鬟的言语,我还是想要请您老人家,往堂屋走一趟,给我带个准信回来。” 安婆子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了红姨娘的请求。 “夫人,如今老夫人在府中失踪,除却请了老婆子去堂屋探探消息后,还想请夫人再派些家丁小厮出来,在避开府中的歹人同时,继续寻着老夫人的下落。” 东厢房里头,冯老安人躺在顾玉棠的榻上睡着,春燕在冯老安人身边伺候着,见冯老安人睡着后,才来到了顾玉棠的身边,和顾玉棠说起了这件事。 “三姑娘,请受老奴一拜!若不是有三姑娘的收留,只怕我们早就被齐夫人派出来的歹人给抓回去了。老夫人在过来的时候,摔了几跤,恐怕是走不动路,需要请大夫来瞧了。” 春燕回过头看了躺在榻上的冯老夫人一眼,又迅速转过头来,对着面前的顾玉棠说道。 “春燕姑娘,不是我们家姑娘不收留冯老夫人,只是这府中的歹人如此之多,我们东厢房,到底也不是最安全的所在。还是请春燕姑娘想想法子,和老夫人好好商量商量,往着别处去吧!” 回了春燕话的不是顾玉棠,而是在顾玉棠身边伺候着的阿罗。 的确如阿罗所说,冯老夫人如今受了伤,东厢房实在不是最好的居所,若是歹人知道了冯老夫人藏在了东厢房,只怕马上就要找过来了,哪里会给她们喘息的机会? 顾玉棠在脑中细细想了一番后,还是要把冯老夫人送出去才是,只是这府中已经潜伏进了许多歹人,要想安然地出去,只怕是不可能了。 唯有把冯老夫人送到一个安全的所在,好好照看起来,这才是最要紧的。 “春燕姑娘,让冯祖母继续待在东厢房,的确不是最好的。东厢房虽说地方偏僻,但若是那些个歹人想要找过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冯祖母身上受了伤,还是要尽早医治得好。想必如今除了我祖母那里,就只有红姨娘那里是最安全的居所了。” 顾玉棠坐在了软榻上,喂着冯老安人喝过水后,就对着身边的春燕这样道。 “三姑娘,瑞月院离东厢房,至少还要过几条夹道,几条回廊。若是我们一行人就这样走在回廊上,只怕那些个潜伏在府里的歹人,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了。” 因着冯老夫人的身子金贵,经不得损害,所以春燕只能否决了顾玉棠方才所提的意见。 东厢房距离红姨娘所在的瑞月院,中间的路程实在是太过遥远了。若是一个不小心中途遇到了闯进府里的歹人,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不论顾玉棠再怎么说,春燕都不会拿着冯老夫人的性命,去犯险的! 见春燕不同意自己的意见,顾玉棠也没有法子,只是道。 “春燕姑娘,虽说府中已经潜进了那么多的歹人,但是那些个歹人,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府里巡视的。 大半的歹人都在后罩房里头,等着齐氏和冯程的差遣,所以游荡在府中的歹人,一定是极少的。 东厢房距瑞月院的确是路途遥远,但只要我们几个不怕,仍旧是可以把冯祖母平平安安送过去的。” 顶点 第三百九十八章 候府 阳宗海,定武侯府。 因着姜知明外出时间日久,又是带着石头和阿良一起去的朋普,陶氏久久未得消息,朋普的冯老安人也没喊个丫鬟仆妇上来回消息。 陶氏心中惴惴不安已久,今日得了空,特地吩咐人去了朋普打探消息。 侯府后院的小佛堂里头,定武侯老夫人冯氏和陶氏坐在软榻上,等着被派往朋普的小厮回来,会了陶氏消息。 “老大媳妇,你也莫气莫急了,知明哥儿是个懂礼数,识大体的人,他自会喊了石头或是阿良,上来给咱们报平安的。” “如今你这样慌里慌张地,海阳外出的时候,还特地叮嘱了府里伺候的管事们,让那些个管事好好看着你,不许你外出。” 定武侯老夫人冯氏坐在陶氏的身旁,朝着身边伺候的丫鬟递了个眼色。 丫鬟马上就明白了她的用意,把灶上新做的小酥饼和沏好的茶盏,端来上来,摆在了陶氏身旁的高几上。 “老大媳妇,这个小酥饼,还是灶上新来的厨娘做的。你细细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若是不合,我再着人下去,重新给你做其他点心上来。” 冯氏说着,从小碟里拿了块酥饼出来,递给了身旁的陶氏。 陶氏接过了冯氏递过来的小酥饼,却没有当即往嘴里送,而是搁在了身旁的高几上。 如今她心里头一团乱麻,哪里有那个心情,去品尝什么酥饼? 姜知明去了朋普这么久,连个消息都没喊小厮带回家里来,陶氏心里早就担心坏了。 一大早她就差人下去打探消息了,结果回来的人说,瞧见顾家二房府门禁闭,喊了几声门,却无人来应。 问了顾家周边的街坊邻居,才知道原来顾家已经封门闭户一日了,不知府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大门禁闭,不见人从里头出来,也不见人从外头进去。 听了小厮递回来的消息,陶氏彻底坐不住了,特地差人去云南总督府,让陶家老太爷调一对人马下去,一查究竟,这顾家二房封门闭户,到底在暗中搞什么鬼? 陶氏的面上带着满满的不安,冯氏见陶氏不说话,她自己也不好得继续说话,只是吩咐身边伺候的丫鬟,把摆在高几上头的那碟小酥饼,撤了下去。 就算陶氏不吃,也不能糟蹋了,散下去给底下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吃。 陶氏坐在冯氏身边久久不语,冯氏看久了,面上也也就不大高兴了。 “老大媳妇,你坐在这里,也不是个法子。不如回房歇息吧?若是派出去朋普打探知明哥儿消息的人回来了,我喊了丫鬟去请你过来。” 听着风扇此话出口,屋里已有机警的丫鬟走到了陶氏身边,正打算把陶氏搀回正房。 “大太太,既然老夫人已经发话了,奴婢还是请大太太回屋歇着吧!若是得了公子的消息,老夫人会差奴婢过来请大太太的。” 此时在陶氏身边伺候的婆子是陶氏从陶家过来的陪嫁秦婆子,秦婆子是个识趣的,既然老夫人已经都发话了,让夫人回去歇着,若是得了什么消息,回差丫鬟过来请的。 那么陶氏就没有继续留在小佛堂的必要,秦婆子面上带了几分淡淡的笑容,搀起了坐在金丝软榻上头的陶氏,也是跟着劝了句。 “太太,您昨日夜里就挂念着哥儿,没有睡好。若是今日再不回去好好休息的话,只怕太太的身子,就该垮了。” 先前冯氏屋里伺候的丫鬟劝陶氏的时候,陶氏面上还没有过多的反应,秦婆子劝陶氏的时候,陶氏面上就变得和缓起来,但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泪水,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秦妈妈,你是我陪嫁过来的婆子,哥儿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我实在是担心哥儿呀!” “哥儿为了顾家那个三姑娘,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我就是怕哥儿为了顾家那个姑娘,犯了糊涂,使自己陷入险境呀!” 秦婆子听陶氏这样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道。陶氏话中所说,姜知明也是秦婆子看着长大的,如今姜知明生死未卜,陶氏不过是想要知道有关姜知明的消息,秦婆子就要来赶了陶氏回去,这不是不念及姜知明吗? 秦婆子心里一惊,赶忙回道。 “大太太,哥儿也是老奴瞧着长大的,如今哥儿没有消息,是生是死都不知,老奴也是担心着哥儿呀! 可比起担心哥儿,老奴更担心太太呀!若是太太继续这么熬下去,把身子熬坏了,这可怎么得了呀?” 秦婆子开口了,坐在陶氏身旁的冯氏也继续劝道。 “老大媳妇,秦妈妈说的话在理。虽说哥儿要紧,但是你的身体,也是要紧的。” “如今冯姨娘被老大禁了足,不许她出来,这诺大的一个侯府,就该是你出来操持了。” 冯氏话落,外间就有丫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向着屋里的陶氏和冯氏福了一礼后,那丫鬟才急急地回道。 “太太,老夫人。冯姨娘过来了,说这些日子没见着老夫人,想过来给老夫人磕几个头。” 冯氏听着,面上不大高兴。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呀! 这个冯姨娘,早上不来,晚上不来,偏偏等陶氏过来的时候,才过了。 这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冯氏把传话的那个丫鬟喊到了身边,当着陶氏的面,就吩咐道:“去和冯姨娘说一声,让她回去吧!如今太太在屋里,她一个禁了足的姨娘,过来做什么呀?” 那个丫鬟得了冯氏的吩咐,抬起头看了冯氏身边的陶氏一眼,只见陶氏喊住了她。 “既然冯姨娘来都来了,若是再把人赶回去,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她不是过来给老夫人磕头吗?我就在一旁看着,不影响她给老夫人磕头吧?” 一听见冯姨娘过来了,陶氏的面上就发生了些许的变化,端起了高几上头摆着的茶盏,就问了准备把冯姨娘请进来的那个丫鬟。 陶氏这番话,那个丫鬟实在是不敢琢磨,但又不能照着她的吩咐去办,抬眸看了陶氏身边的冯氏一眼,随后迅速把目光转向了陶氏,小心谨慎地问了句。 “大太太,这恐怕不大妥当吧?要不奴婢还是请冯姨娘回去吧!” 陶氏叫住了她,望着身边的冯氏,就回道。 “别!哪里不妥当了?冯姨娘难得出门一趟,就想着过来给老夫人请安,你们这些个做丫鬟的,怎么连冯姨娘这点情分,都不成全?” “这……”丫鬟愣了半晌,见冯氏朝她投过来眼神,她才继续回道:“既然大太太都像这样说了,那奴婢就照着您的吩咐下去办吧!” 顶点 第三百九十九章 心眼 冯姨娘进来的时候,看见了陶氏也坐在屋里,先前进屋还带着几分淡淡的笑容,紧接着那些淡淡的笑容,就在冯姨娘的面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冯姨娘依着规矩给冯氏和陶氏行礼问安后,坐在了丫鬟搬过来的绣凳上。 “原来妾身还想着去正房给大太太请安的,没成想妾身过来老夫人这里,竟还遇见了大太太。” 陶氏没看她,捧起了手中的茶盏,和着身边的冯氏说着话,说了好一阵话后,似乎才发现了屋里的冯姨娘。 “姨娘不是被老爷禁足了吗?怎么还有闲心出来闲逛,难道不怕撞见了老爷,继续把姨娘拘禁在院里吗?” 冯姨娘也没有直接回应了陶氏的话,而是低下头,用着丫鬟捧上来的小酥饼,一边吃着,一边夸赞道。 “早就听说老夫人院里来了一个做小点心的厨娘,做的一手极好的酥饼。妾身看着这酥饼的模样,只怕就是那个厨娘做的吧?” 见冯姨娘提起了酥饼,冯氏也就顺带回了她的问题。 “这个酥饼,的确是那个灶上新来的厨娘做的,味道很是很可以的,不比齐芳斋的老师傅做的差。我听说了,这个厨娘原就是在齐芳斋里头做过的。” 冯氏见冯姨娘夸赞了几句她院里的小酥饼,冯氏心底里高兴,就伸出手,拉着坐在绣凳上头的冯姨娘,冯姨娘也有意凑近了冯氏些距离。 听着冯氏夸赞了自己的话,冯姨娘这才回应了方才陶氏所说的那些话。 “大太太,我到底也是老爷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良妾,还给老爷生了一位哥儿,一位姐儿,妾身即便是遭老爷禁了足,却也是哥儿姐儿的亲生母亲,旁人别想越过我去。” 冯姨娘说话的时候,一只手已经紧紧拉着了身旁冯氏的手。 陶氏不想理会冯姨娘这样的人,打算把冯姨娘交给了身边的秦婆子应对。 “虽说姨娘是哥儿姐儿的亲生母亲,但姨娘的身份,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姨娘,若是哥儿姐儿想要说一桩好姻缘的话,还需要我们家大太太出面才行。不然就姨娘这样的身份,能为哥儿姐儿赚一个什么样的前程?” 秦婆子是陶氏的陪嫁,又是陶氏贴身伺候的几个人之一,基本上秦婆子说什么,就是陶氏的意思。 若是冯姨娘所出的一双儿女想要挣一个好前程,说下一桩极好的婚事,还需要依仗陶氏。 毕竟陶氏才是定武侯府当家做主的大太太,还是定武侯夫人。 有定武侯夫人亲自出面说的婚事,没有哪桩是不成的? 冯姨娘听着秦婆子把话说完,这才接着道:“秦妈妈所言极是,若是我家哥儿姐儿想要说一桩好姻缘,说不定还得依仗大太太。” “只是哥儿姐儿到底也是老爷所出,难不成老爷不会为着这两个孩子考虑吗?” “妾身是不会去指望大太太能为两个孩子做什么事,只求大太太放过两个孩子才是!” 冯姨娘话罢,就要给陶氏跪下,还好冯氏身边伺候的丫鬟眼疾手快,及时搀住了冯姨娘,不然冯姨娘早就下跪了。 “水灵,你这是做什么呀?那两个孩子,于大太太而言,也是她的孩子呀!大太太是他们的嫡母,自会为着他们的将来,好好做一番谋划的。 若是你日后再这样逼迫大太太,我也是要容不下你了。” 冯氏说着,面上已经不悦起来,心底里也不高兴起来,眼瞅着马上就要发作起来。 冯姨娘原想着冯氏是站在她这边,自会为着她说话,可是她没有想到,冯氏这回竟然是站到了陶氏那边,帮着陶氏说了几嘴。 见冯氏一心袒护陶氏,冯姨娘当即就站起身来,想要福了一礼就退出去的时候,只见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看模样,是要给陶氏和冯氏报信的。 既然有小厮进来报信,她就留下来看看,听听那个小厮到底要说什么。 那个小厮走到了陶氏身旁,凑在陶氏的耳畔,用着只有陶氏能够听见的声音,耳语了一阵。 “太太,顾家二房已经进了歹人,经小的打听,那些个歹人已经占据了顾家二房,把府门禁闭,院门紧锁,就是不许任何人进去。” 那个小厮说完,退到了一旁,等待着陶氏的差遣。 “这个消息可是千真万确的?那顾家二房,真的进了歹人?那么哥儿的下落,可喊人去调查了?哥儿到底出来没有?” “回大太太的话,小的已经差人去打听了,只是顾家二房的院门紧锁,小的也没法把此事打听清楚。但小的能知道的是,哥儿必定还好好活着,并没有性命之忧,还请大太太莫要担心。” 那个小厮跪在了陶氏身前的地上,就这样回了陶氏的话。 一旁的冯氏也听见了那小厮的回话,冯氏心里也记挂着姜知明,也跟着问了句。 “知明哥儿可是真的并无性命之忧?若是哥儿有个什么闪失,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你们这些个去打探消息的。打探消息打探得那么慢,也不知是干什么吃的?” “老夫人,不是小的们无用,只是那顾家二房是高门大户,小的打听不到消息,难不成要喊小的去爬了墙头,进到顾家二房里头去打听消息吗?” 那个小厮一面说着,一面已经跪倒在地,听着屋里的陶氏差遣。 “母亲,也不怨他们这些个小厮,如若不是他们去打听消息,只怕儿媳还不知道如今知明哥儿的情况呢。只要知道了知明哥儿如今平平安安地,儿媳就放心了。” 陶氏话落,陶氏身边伺候的秦婆子,就提醒了陶氏一句。 “姨娘,您不是说您要出去吗?怎么如今还待在屋里?莫不是又不想出去了,想要留下来和太太老夫人做伴了?” 冯姨娘白了秦婆子一眼,在心底里啐了她几口,面上仍旧和善,风轻云淡地回了秦婆子。 “劳妈妈挂心了,既然妈妈和大太太不愿我继续待在屋里,那妾身走便是了。不打扰太太和老夫人商量事情了。” 顶点 第四百章 又起波澜 澄江府,青鱼巷顾家。 澄园,望海轩。顾大太太杨氏坐在屋里的软榻上,顾玉成的媳妇海氏坐在屋里,听着杨氏的吩咐。 因着朋普已经递上来消息,说顾玉棠和林氏不日就要启程回府,在仙元观住上一夜后,就回了府中。 原先林氏和顾玉棠住的院子,长久没人打扫,已经灰尘遍地,蛛网密集。杨氏特地差人喊了海氏过来,交代她些事情,让她下去办。 “海氏,老夫人已经差人递上来消息,说既然玉成哥儿已经成婚,若是她一个孀居的老太婆继续在住在荟园里,就有些不合规矩,所以若是老夫人从朋普回来后,就会住在澄园的博山居里头。” 杨氏说着,捧起了丫鬟递上来的茶盏,还没有来得及喝下,就对着身旁的海氏继续说道。 “我已经着人下去打扫了,想来不日就会把院子收拾出来,你且去看看,看看屋里还缺什么东西没有,报去管事婆子那里,让管事婆子照着你的吩咐去做。” 海氏听着杨氏说了这许多,突然想起了住在荟园里头的梁氏,这些事情是不是应该差人报到她屋里,告知她一声。 海氏心中这样想着,就道。 “大伯母,既然老夫人决定搬到了澄园来住,那么我婆母那边,是不是应该差人去禀报一声? 若是不提前和我婆母打声招呼,只怕日后我婆母追究起来,又会以此做为说辞,来说大伯母的不是了。” “你婆母那边,我已经差蔡妈妈过去禀报了,想来她也没什么异议。只是老夫人在荟园住惯了,毕竟有些不适应,博山居里头的装饰,还是和荟园里头的一模一样吧? 若是不一样,只怕老夫人回来住进去,也不大习惯的。” 杨氏已经把一切都想好了,所以只消对着身边的海氏吩咐就行,既然梁氏有心把海氏送到她身边学管家,那么她就应该好好教导海氏。 “大伯母想的周全,倒是侄儿媳妇顾虑得少。侄儿媳妇没想到老夫人毕竟是在荟园里头住惯的,若是想让老夫人在澄园住惯,府里的一应陈设,应该和荟园里头的一样才是。” 海氏抬头望着面前的杨氏,就这样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杨氏浅浅地笑了笑,就回道:“你还年轻,如今不懂,还可以学。若是日后不懂,把事情做了出错,只怕就不是随便斥责你几句的,只怕是会受罚的。” 杨氏话音刚落,春蝉就从屋外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慌张,像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绕过了杨氏身前的海氏,春蝉来到了杨氏的身边,把朋普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面前说杨氏。 “老夫人,二房怕是出大事了。奴婢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二房的府门紧闭,不见人出来,也不见人进去,里头指不定已经出事了。 您安插在二房的丫鬟,也没有把姑娘这些日子的消息递出来,可能是真的出什么事了。” 春蝉面色紧张,但因着有外人在场,她表现得并没有那么的焦急,而是对着面前的杨氏缓缓道。 海氏从春蝉和杨氏的面容上,也看出了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春蝉和杨氏的面容,不会有那么紧张。 “大伯母,可是出了什么事吗?若是需要侄儿媳妇帮忙的地方,还请大伯母明说!” 海氏凑近了杨氏几步,目光打量着杨氏和身旁的春蝉,就这样问道。 二房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杨氏并不打算和面前的海氏说这些事情。但海氏毕竟问起,她还是得搪塞过去得好。 “侄儿媳妇,没什么大事,就是春蝉的老娘生了大病,她心里记挂,着急着,正准备向我告假,回家照顾老娘呢。” 一旁的春蝉听见杨氏这样说,马上也跟着附和了句。 “少夫人,我家太太说的是。我老娘在乡里生病了,这些天都起不来床,方才乡里的亲戚喊了人写了信上来,让我去老娘身边伺候着。我正准备和大太太告假,回家照顾老娘呢。” 杨氏和春蝉一唱一和,就让海氏相信了,是春蝉在乡里的老娘生病了,春蝉想要回家照顾老娘,特地来和杨氏告假得呢。 “既如此,还请大伯母成全春蝉姑娘的一片孝心,让春蝉姑娘回家侍奉老母亲吧!” 海氏以为杨氏不准春蝉的假,所以春蝉方才在那里,就和杨氏说了半晌,打算自己来为春蝉求情。 既然她准备把海氏搪塞过去,杨氏就只能接着海氏的话继续说下去,对着身旁的春蝉道。 “既然少夫人都为你求情了,那么我就准许你,回乡在你老娘身边照顾伺候吧!只一点,切莫耽搁太多时间,府里还需要你。” 为了配合着杨氏把这出戏演完,不让海氏怀疑,春蝉只能按部就班地跪下地来,对着坐在海氏身边的杨氏言谢道。 “奴婢一定会尽早回来,不辜负大太太的一番好意的。” 春蝉话落,杨氏和她交换了几个眼神,随后就对着身旁的海氏道:“侄儿媳妇,若是没有旁的事,你还是回去吧!我有事想要和春蝉单独商量商量!” 杨氏都开口这样说,海氏也不好意思继续坐在杨氏身边,就回道。 “既然大伯母还有事想要和春蝉姑娘商量,那侄儿媳妇就先走了,不打扰大伯母和春蝉姑娘商量事情了。” 海氏话音刚落,就从杨氏身旁的软榻上起身,随后由杨氏屋里伺候的丫鬟,亲自送着海氏出了院子。 待小丫鬟彻底把海氏送出院子后,杨氏这才敢继续吩咐身边的春蝉。 “春蝉,你带几个机灵的丫鬟,去二房探探到底是什么情况?前些日子棠姐儿就差人阿华写信上来给我,说她们即将启程,可这么多天都过去了,人没动身也就算了,怎么连个消息都没有递上来,莫不是二房府中真的出了什么事?” 为了让杨氏放宽心,春蝉只得回道:“大太太多虑了,三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哪里有那么容易就出事?想来不过是府中出了些事情罢了。” 第四百零一章 梁氏的谋划 荟园,松雪堂,顾家二太太梁氏就寝的小院。因着顾家二老爷顾礼才这些日子一直在荟园的书房里头忙着。 梁氏身子不大好,顾礼才怜恤梁氏,就让梁氏从素心堂搬到了松雪堂,松雪堂离书房近些,这样就算梁氏出了什么事,顾礼才也好照应着些。 松雪堂的暖阁里,屋里已经燃起了几个冒着火光的炭盆,梁氏靠在身后的金丝大迎枕上头。听着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婆子,汇报着府里为了筹备过年,大厨房的开支进项。 “二太太,这些账册都是老奴从澄园那边拿过来的。老奴拿过来的时候,大太太身边伺候的春蝉姑娘还同老奴说,若是这些个账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管拿过去,和春蝉姑娘手中的账册核对就是。” 荟园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婆子姓李,是梁氏一手提拔起来的。 虽不是梁氏从金陵梁王府带出来的,却也是跟着梁氏多年的,是梁氏身边伺候的老人了。 接过了李婆子递过来的账册,梁氏粗略地翻了几页。 春蝉既然能把这个账册交给李婆子核对,说明这个账册在春蝉那里,已经核对过了,数目收支一定是对的。 还有就是,李婆子把账册递来自己手中之前,她私下里已经核对过一次了。若非如此,李婆子怎么敢就这样把大厨房的账册,递到梁氏手中? 大厨房是府中捞油水的地方,是个肥差,以往大厨房伺候的管事婆子,到了重新调配的时候,哪个不是捞得盆满钵满? 梁氏翻着手中的账册,身边伺候的丫鬟已经下去沏茶了。 “少夫人这些日子在澄园和大太太学管家,学得怎么样了?今日你过去澄园向大太太汇报工作的时候,可见到少夫人了?” 李婆子愣了半晌,细想了一番后,才回道。 “太太,少夫人这些日子在大太太院里,学管家学得很好,账房那些个教少夫人看帐的婆子,都说少夫人进步飞快。婆子们不过教会了少夫人看一本帐,少夫人就能举一反三,自己学会看其他账本了。” 听着李婆子对海氏如此盛赞,梁氏叹了一口气,只道。 “我就盼着她能把管家的本事学到手,这样也好帮着我,管管这诺大的荟园。 我原是瞧不上她的,我瞧上的是福建林家的姑娘,但老爷瞧上她,公子也瞧上了她,所以我才会让她进府,来伺候公子的。不过如今既然嫁过来了,我再说那么多旁的,也是无益的。” 李婆子也懂梁氏的心理,在自家太太眼里,怎么会瞧得上四川的海家? 四川的海家虽说也是世家,但是和真正的世家放在一起,海家还是不够看的。 甚至于海家都比不上福建的林家,福建的林家,怎么说也是历经了几百年风雨的世家了,且林家的人,世代为官,比起满门白丁的海家,若是公子娶了林家姑娘回来,对公子日后的仕途,也有着很大的帮助。 如今娶了海家姑娘回来,海家姑娘虽说是个好生养的,但入门这么些天了,这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当初老爷之所以让公子娶了海家姑娘回来,无非就是瞧上了海家姑娘的好生养,如今海家姑娘肚子没有动静,太太看上去,说不定已经着急起来了。 如今李婆子还没有摸清楚梁氏对海氏的喜厌,所以也不打算帮着海氏说几句话,只是依着她的本分,回道。 “太太,既然少夫人都从海家嫁过来了,若是我们再说旁的,只怕该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少夫人如今在大太太屋里学管家,府里的人已经对太太您议论纷纷了,若是您再对少夫人做什么,只怕府里的人该不满您对少夫人的那些个行径。” 李婆子原是不想为着海氏说话的,没成想最后她竟还是为了海氏,说了几局。 梁氏听着李婆子这样说,把脸一沉,冷冷地看了李婆子一眼。 “李妈妈,您方才口中所说,府里的人对我议论纷纷,我想要知道,你口中所说的那些人,到底是哪些人?是什么人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府里竟然还敢嚼主人家的舌根,是不想活了吗?” “太太,老奴也不知道呀!老奴是听府里伺候的丫鬟们说的,哪里会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嚼太太您的舌根,若是老奴发现了,老奴就第一个饶不了她。”为了不牵扯进这件事中,李婆子只能这样回道。 定武侯府。 “太太,顾家二房已经进了歹人,经小的打听,那些个歹人已经占据了顾家二房,把府门禁闭,院门紧锁,就是不许任何人进去。” 那个小厮说完,退到了一旁,等待着陶氏的差遣。 “这个消息可是千真万确的?那顾家二房,真的进了歹人?那么哥儿的下落,可喊人去调查了?哥儿到底出来没有?” “回大太太的话,小的已经差人去打听了,只是顾家二房的院门紧锁,小的也没法把此事打听清楚。但小的能知道的是,哥儿必定还好好活着,并没有性命之忧,还请大太太莫要担心。” 那个小厮跪在了陶氏身前的地上,就这样回了陶氏的话。 一旁的冯氏也听见了那小厮的回话,冯氏心里也记挂着姜知明,也跟着问了句。 “知明哥儿可是真的并无性命之忧?若是哥儿有个什么闪失,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你们这些个去打探消息的。打探消息打探得那么慢,也不知是干什么吃的?” “老夫人,不是小的们无用,只是那顾家二房是高门大户,小的打听不到消息,难不成要喊小的去爬了墙头,进到顾家二房里头去打听消息吗?” 那个小厮一面说着,一面已经跪倒在地,听着屋里的陶氏差遣。 “母亲,也不怨他们这些个小厮,如若不是他们去打听消息,只怕儿媳还不知道如今知明哥儿的情况呢。只要知道了知明哥儿如今平平安安地,儿媳就放心了。” 陶氏话落,陶氏身边伺候的秦婆子,就提醒了陶氏一句。 “姨娘,您不是说您要出去吗?怎么如今还待在屋里?莫不是又不想出去了,想要留下来和太太老夫人做伴了?” 冯姨娘白了秦婆子一眼,在心底里啐了她几口,面上仍旧和善,风轻云淡地回了秦婆子。 “劳妈妈挂心了,既然妈妈和大太太不愿我继续待在屋里,那妾身走便是了。不打扰太太和老夫人商量事情了。” 第四百零二章 梁氏的谋划(二) 梁氏依旧歪靠在身后的金丝大迎枕上头,身边伺候的李婆子,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在梁氏身边伺候着。 “二太太,方才少夫人回来的时候,和老奴说起了望海轩院里发生的事,说大太太身边伺候的春蝉姑娘,家中的老母亲生了急病,向大太太告了假,打算回乡几日,照顾家中的老母亲。” “老奴正纳闷呢,春蝉姑娘的老母亲,不是前些年才病死的吗?春蝉姑娘还和大太太告了半个月的假,回家奔丧呢。”李婆子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身旁梁氏的反应。 听李婆子这么一说,梁氏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 杨氏身边伺候的春蝉,她的老娘不是前些年才病死的吗?她才回去奔丧吗? 怎么如今又说春蝉的老母亲生了急病,春蝉急着回去伺候? 是澄园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杨氏因着海氏在场,所以就隐瞒了什么?梁氏心中一时想不通,就问了身边的李婆子。 “春蝉的老母亲死了这么多年,如今杨氏说春蝉来向她告假,回家伺候生了急病的老母亲,这是杨氏当着海氏说的话?” 李婆子在脑海中想了想,就道:“回太太的话,确实是这样。那日少夫人在大太太屋里坐着,陪着大太太在屋里有说有笑的。” “但是自春蝉姑娘一进门,在大太太身边耳语了一阵后,大太太的面上就有了些许的变化。而后大太太当着少夫人的面,就说了春蝉向她告假回家伺候老母亲的事情。” 梁氏凝神在脑中想了一番,随后才道。 “这件事情一定没有我们想象得那样简单,杨氏说的那些话,是当着海氏的面,对着春蝉说的。但若海氏不在场,说不定杨氏就不会说这些话了。” “太太的意思是,大太太这些话,是说给咱们少夫人听的,为的就是想要支开少夫人,有事吩咐春蝉姑娘?” 李婆子听着梁氏那样说,她自己在心中也揣摩了半晌,随后才得出来的结论。 “杨氏可是个老狐狸,若不是为了支开海氏,她怎么会那样不着边际的话? 春蝉的老母亲都死去那么多年了,如今又和海氏说,春蝉的老母亲生了急病,要让春蝉回家伺候,这不是想要敷衍海氏吗?”梁氏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就开始叮嘱身边伺候的李婆子。 “你差个机灵的小丫鬟,过去澄园那边,找那日在杨氏屋里伺候的丫鬟,好好打听一番。切莫让旁人知道,是谁我让那个丫鬟去打听的。” 如今梁氏身边伺候的张妈妈不在,李婆子就顶替了张妈妈,在背地里做着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勾当。 “太太,大太太屋里伺候的丫鬟,只怕也不是等闲之辈,只怕是一眼就能看穿,咱们派过去的丫鬟,是咱们院里的人。” “与其让给小丫鬟过去打听,不如太太亲自过去走一遭,问问大太太?”李婆子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自己哪里说错了,惹得身旁的梁氏不快。 李婆子心里是在担心,若是差过去的小丫鬟被望海轩里伺候的小丫鬟三句两句就套出来过来的目的,那么差遣丫鬟过去打探消息的她,是一定要受罚的。 虽说她是梁氏身边伺候的婆子,杨氏一时不会轻易动她,但杨氏毕竟是顾家长房的掌家大太太,杨氏不会因为她是荟园,梁氏身边伺候的仆妇,就轻饶了她。 所以为着自己的性命着想,李婆子还是大着胆子,想要劝梁氏,亲自过去澄园走一遭。 听着李婆子这样说,梁氏细细打量了身边的李婆子一番,随后才道。 “若是你怕了,我大可以差了旁人做这个事?荟园里头伺候的仆妇那么多,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若是你实在是为着你的性命着想,不愿去的话,那便算了。” 梁氏此话一出,当即就把那个李婆子,吓得跪倒在地,开始了瑟瑟发抖。 “太太,不是老奴不愿意去呀!只是老奴担心府里伺候的这些个小丫鬟,太过年轻,会被望海轩里头伺候的仆妇,三句两句就套出来呀! 若是太太过去了,亲自问及了大太太这件事,大太太不会隐瞒太太,反而会把事实的真相,告知太太呀!” 梁氏捧着丫鬟亲自捧上来的茶盏,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两只腿都在瑟瑟发抖地李婆子。 “你细细说说,为何我过去了,杨氏不会隐瞒我,而是会把事实的真相告诉我?” 李婆子听着梁氏这么说,赶忙就把方才自己心中已经想定的主意,告诉了面前的梁氏。 “太太,大太太与您一向关系甚好,大太太不单管着澄园,还管着咱们荟园。 这件事情是大太太刻意隐瞒了海氏,海氏毕竟是新媳,府中的许多事,海氏还是要不知道的好,所以大太太就和春蝉姑娘合起来演了那场戏,给海氏看。” 李婆子说话的时候,脸上紧张得肌肉都开始颤动起来,说话的时候,身子也在不断颤动。 她心里知道,自家太太可不比大太太好说话,若是自己在太太面前说错了一句半句,只怕自家太太,是不会轻易饶恕自己的。 即便是她自己在太太随便伺候了这么些年,太太罚起人来,可不会在乎你伺候了这么些年的情分。 若是自己念起伺候多年的情分,只怕自家太太罚得还会更加严重。 “你说的也在理,马上就该过年了。自从玉成哥儿完婚后,大太太就再没来过荟园,我也再没踏足澄园。既然你提起,那我就过去看看她去!” 梁氏话音刚落,就从身后的软榻上站起身来,接过了丫鬟递上来的汤婆子,李婆子又拿了件墨绿色的大氅,披在了梁氏的肩上。 收拾打扮好后,梁氏转过头吩咐了身边的李婆子。 “去吧前些天海氏送我的那些个人参拿出来,挑几株好的,用锦盒装好后,随我一起带过去!那些个人参留着也是留着,不如我拿过去送了杨氏,正好还她的人情。” 李婆子面上有些犹豫,一直未有所动,好半晌才回了句。 “太太,那些个人参已经被老爷喊老奴装起来了,说是要拿去送了新任的澄江知府。” 顶点 第四百零三章 梁氏的谋划(三) “新的澄江知府?是什么人家?”梁氏站在原地,李婆子帮着她系着大氅的结。 “老爷无缘无故去奉承一个小小的知府做什么?如今玉成哥儿的仕途正晟,他该去巴结京里头那些个达官显贵才是,何必去奉承一个小小的知府呢?那些个人参还剩几株?” 李婆子帮梁氏系好大氅上的衣带后,随后才回了梁氏的话。 “回太太的话,新任的澄江知府,听说是大老爷的同科,吏部侍郎苏大人一手举荐了章大人。” “章大人自上任后,就和澄江的这些个世家大族们搞好了关系,打算借着城里的这些个世家大族的手,整顿澄江的吏治。” “章大人?可是大老爷的同科章回?”梁氏口中说着,已经在脑中搜索有关章回的信息。 “听说他当初可是入职了翰林院的人,只因得罪了京中的达官显贵,被贬出京的,如今既然到了澄江,坐到了澄江知府的位置,依他的个性,肯定要大刀阔斧整顿了澄江的吏治。” 梁氏话罢,又问了身边的李婆子一句,“老爷拿着人参去送他,他可有收?” 梁氏咱们一问,倒是把李婆子给难住了,她怎么会知道那章大人收了没有,她又不是在章大人府里伺候的,怎么知道人家收了没收? 不过既然梁氏问起,若是她不回了梁氏的问题,只怕有些说不过去。 “太太,听老爷屋里伺候的递出来消息,那个章大人,像是没收了老爷送去的人参,章府伺候的小厮,又把那些个人参,从章府退了回来。” 听李婆子这么一说,梁氏倒觉得那章回有几分意思。 他一个在京里翰林院做的好好地,非得罪了京里的那些个达官显贵,被弄到如今这不毛之地。 望海轩里,杨氏刚刚睡下不久,春蝉正要帮杨氏拉下布帘,屋外就有婆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像是有什么事要禀给春蝉一样。 春蝉把婆子带到了一旁,还没等婆子说话,春蝉就训斥道。 “妈妈,你也是知道的,太太已经睡下,若是关于院里的杂事,您老还是明日一早,太太醒过来的时候,您再去禀她吧!” 那个婆子摇了摇头,就说道。 “春蝉姑娘,不是关于府里那些个杂事,是隔壁院的二太太过来了,说是有事想要和太太商量,让我进来问问,太太可睡下了?” “若是睡下了,她就不便进来打扰,若是还没睡下,就让老奴进来通传一声。” 听那婆子说,是梁氏过来了,这大晚上的,梁氏过来做什么? 难不成真的有什么急事? 需要大晚上的过来和太太商量? 春蝉在心里想了半晌,还是接着问道。 “二太太可说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想要和太太商量的?” “太太这几日一直累着,难得有一日能睡这么早,若是为了一件小事,就吵醒了太太的话,只怕若太太醒了,是要拿着你我来怪罪的。” 那个婆子愣了半晌,紧接着回了春蝉的话。“春蝉姑娘,二太太没有明说,老奴也不敢上前询问呀!不过听二太太身边伺候的人说,二太太此次过来,是来感谢大太太的。” “前些日子玉成哥儿大婚的时候,大太太帮着二太太在荟园忙活了几日,操持了玉成哥儿的大婚,二太太一直没时间过来给太太道谢,如今得了空,有时间了,就过来给太太道谢了。” 见那个婆子说了一通,春蝉也不敢轻易把梁氏给放进来,还是到了杨氏身边,亲自问过杨氏再说。 喊醒了睡在榻上的杨氏,趁着杨氏将醒未醒的时候,春蝉就把方才那个婆子说的那些,都告诉了杨氏。 “太太,隔壁院的二太太过来了,说是想要感谢太太前些日子去隔壁院,帮着二太太操持了玉成哥儿大婚的事情,以前是不曾得空,如今得了空,二太太就过来了。” 伺候着杨氏穿上了鞋袜,杨氏差不多也清醒过来了,看了一眼身旁的春蝉,还没等春蝉反应过来,杨氏就道。 “可是二太太过来了?”杨氏扶着身旁春蝉的手,言语清淡地问了句。 “回大太太的话,是二太太过来了。听着院外伺候的婆子说,二太太此次过来,是为了感谢前些日子太太帮着她操持了玉成哥儿的婚事。” “那婆子虽这样说,但奴婢却是一点也不愿意相信,若是二太太真的有心酬谢太太的话,怎么会拖到了这个时候?且今日距玉成哥儿大婚那天,已经过了几个月了。” 这个时候,朋普顾家二房。 的确如阿罗所说,冯老夫人如今受了伤,东厢房实在不是最好的居所,若是歹人知道了冯老夫人藏在了东厢房,只怕马上就要找过来了,哪里会给她们喘息的机会? 顾玉棠在脑中细细想了一番后,还是要把冯老夫人送出去才是,只是这府中已经潜伏进了许多歹人,要想安然地出去,只怕是不可能了。 唯有把冯老夫人送到一个安全的所在,好好照看起来,这才是最要紧的。 “春燕姑娘,让冯祖母继续待在东厢房,的确不是最好的。东厢房虽说地方偏僻,但若是那些个歹人想要找过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冯祖母身上受了伤,还是要尽早医治得好。想必如今除了我祖母那里,就只有红姨娘那里是最安全的居所了。” 顾玉棠坐在了软榻上,喂着冯老安人喝过水后,就对着身边的春燕这样道。 “三姑娘,瑞月院离东厢房,至少还要过几条夹道,几条回廊。若是我们一行人就这样走在回廊上,只怕那些个潜伏在府里的歹人,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了。” 因着冯老夫人的身子金贵,经不得损害,所以春燕只能否决了顾玉棠方才所提的意见。 东厢房距离红姨娘所在的瑞月院,中间的路程实在是太过遥远了。若是一个不小心中途遇到了闯进府里的歹人,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不论顾玉棠再怎么说,春燕都不会拿着冯老夫人的性命,去犯险的! 见春燕不同意自己的意见,顾玉棠也没有法子,只是道。 “春燕姑娘,虽说府中已经潜进了那么多的歹人,但是那些个歹人,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府里巡视的。 大半的歹人都在后罩房里头,等着齐氏和冯程的差遣,所以游荡在府中的歹人,一定是极少的。 东厢房距瑞月院的确是路途遥远,但只要我们几个不怕,仍旧是可以把冯祖母平平安安送过去的。” 第四百零四章 梁氏的谋划(四) 望海轩里头,杨氏靠在身后的大红色遍地金的迎枕上,梁氏坐在春蝉搬过来的小凳上,细细打量着自己身前的杨氏和屋里的陈设。 接过了春蝉亲自捧上来的茶盏,梁氏并没有着急着喝茶,而是把茶盏搁在了身旁的高几上,问了身前的杨氏几句。 “早就听说了大嫂这些日子筹备过年的事,忙活了这么久。弟妹原先就要过来了,只可惜院里的琐事繁多,新来的丫鬟仆妇们又不教人省心,所以就耽搁了。” 杨氏知道梁氏是什么人,所以也不愿同她打哈哈,就道。 “二弟妹既然过来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这屋里又无外人,若是二弟妹不说明自己的来意,我可是要歇下了。” 既然杨氏都直截了当地这样说,梁氏也不好得继续再和杨氏拐弯抹角地说下去,含了几分浅浅的笑容,就回道。 “傍晚的时候,丫鬟来报说,春蝉家中的老母亲生了急病,春蝉向大嫂嫂告了几日的假,打算回家侍奉老母亲。可弟妹却记得,春蝉的老母亲,不是几年前就不在了吗?” “如今春蝉又借口要回家侍奉生了急病的老母亲,只怕有偷懒的嫌疑。弟妹担心大嫂不知道,特地过来,告诉大嫂一声。” 听着梁氏把话说完,杨氏终于知道了梁氏此行过来的目的,她是想要过来问问自己,她到底吩咐了春蝉下去做了什么事? 杨氏没有想到的是,梁氏消息竟然如此灵通,这件事才过了没多久,就已经有人把这件事禀到了梁氏面前,说明在自己院里,已经安插了不少她身边伺候的人。 还没等杨氏开口给梁氏解释,春蝉就抢先道:“二太太又怎么知道,我家中老娘不是生了急病,而是死了的呢? 二太深夜前来,若是就为了这样的小事,奴婢还是请二太太,是时候该回去了,莫要为了这样的小事,就继续耽搁?” 春蝉说这番话,丝毫没有给梁氏面子。当场就说这件事是件小事,且不归梁氏所管,就要请了梁氏回去。 听着春蝉这样说,梁氏身边伺候的李婆子也当即就跳了出来,指责了春蝉。 “春蝉姑娘,你方才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指责我家太太,多管闲事吗? 若是老奴没有记错的话,春蝉姑娘的老母亲,早就在前些年病死了,这些事情都是记录在册的。若是春蝉姑娘矢口否认,老奴就不知道春蝉姑娘居心何在了?” 李婆子言辞狠厉,不顾杨氏在场,直接就揭穿了春蝉所说的假话。 听着李婆子这样说,春蝉只能回过头,看着身边的杨氏。 杨氏没着急说话,而是朝着春蝉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瞧着春蝉退下之后,梁氏也朝着身边伺候的李婆子使了一个眼神,示意李婆子退下。 接下来就是她和杨氏商量事情,哪里能让这些个伺候的丫鬟仆妇留下来偷听呢? 见李婆子走后,杨氏又吩咐屋里伺候的丫鬟,统统退了出去,她这才接着对梁氏说道。 “二弟妹,我之所以要借了春蝉来做借口,想必目的你也知道了。白日的时候,因着海氏在场,她又是新媳,所以府中的那些个事,还是不让她知道的好。” “如今这屋里没人了,白日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请大嫂告知弟妹。大嫂是清楚弟妹的为人的,没影的事情,弟妹绝不会宣扬出去的。” 生怕杨氏不肯把真相告诉她,梁氏特地在杨氏身边又说了几遍。 杨氏看了一眼面前的梁氏,尽管她不想把这件事告诉梁氏,但梁氏毕竟都找上门来了,若是自己再藏着掖着,不告诉她,只怕该惹起梁氏的猜忌了。 为了不让梁氏起了猜忌之心,杨氏只好把顾家二房发生了的那些个事,都告诉了梁氏。 看着梁氏的脸上的表情逐渐有了变化,杨氏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梁氏的手。 “二弟妹,这些事情你我都未亲眼瞧见,我吩咐了小厮下去打听,就打听出了这样的消息,还请二弟妹暂时保密,莫要对旁人提起。毕竟老夫人和棠姐儿,如今仍在二房,尚未归来。” 杨氏的顾忌,梁氏也是清楚地,点了点头,才道。 “若是真的有歹人潜入进了二房,六郎该知道才是,六郎做为二房的当家老爷,如今二房没了掌家大太太,这一切的一切,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如今二房潜入进了那么多歹人,他知情不报,究竟在做什么?” “二弟妹又怎么会知道六郎是知情不报呢?二房潜进了那么多的歹人,我想着,可能连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吧?说不定连他自己,现在都被歹人给扣住了?”杨氏说着,满脸都是忧虑。 虽说二房的生死,与她们毫无关系,但如今林氏和顾玉棠都在二房,她们也是要先调查清楚,二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 “大嫂,我瞧着这件事,咱们还是上报官府吧!让官府派人去查查,若是二房中真的潜进了什么歹人。官府也去,也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梁氏这样说着,就要喊了外头守着的丫鬟进来,去把此事上报官府。 “二弟妹,你有所不知。据我吩咐下去的人递消息上来,朋普县衙里头的衙役都被六郎给调走了,埋伏在了二房的府里府外。 像是六郎已经知道了那些歹人会进府一样,已经提前做了准备,想要把那些个歹人一网打尽。”杨氏说着话,阻止了梁氏唤了小丫鬟进来。 “大嫂,你的意思说,这件事是六郎一个人策划出来的?他策划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就是真的想要把那群歹人给一网打尽吗?好到知县那里邀功?” 梁氏不解,但还是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给了面前的杨氏听。 “弟妹言之有理,但此事必定没有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之前二房里头就发生过一系列的事情。说不定此事就和那些事有关也说不定?” 杨氏话罢,看着梁氏面上一脸担心的模样,就又道:“二弟妹只管放心,我已经差人才去查了,不日就会有结果递上来的。” 第四百零五章 林氏的办法 澄江顾家,望海轩里头,杨氏靠在身后的大红色遍地金的迎枕上,梁氏坐在春蝉搬过来的小凳上,细细打量着自己身前的杨氏和屋里的陈设。 接过了春蝉亲自捧上来的茶盏,梁氏并没有着急着喝茶,而是把茶盏搁在了身旁的高几上,问了身前的杨氏几句。 “早就听说了大嫂这些日子筹备过年的事,忙活了这么久。弟妹原先就要过来了,只可惜院里的琐事繁多,新来的丫鬟仆妇们又不教人省心,所以就耽搁了。” 杨氏知道梁氏是什么人,所以也不愿同她打哈哈,就道。 “二弟妹既然过来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这屋里又无外人,若是二弟妹不说明自己的来意,我可是要歇下了。” 既然杨氏都直截了当地这样说,梁氏也不好得继续再和杨氏拐弯抹角地说下去,含了几分浅浅的笑容,就回道。 “傍晚的时候,丫鬟来报说,春蝉家中的老母亲生了急病,春蝉向大嫂嫂告了几日的假,打算回家侍奉老母亲。可弟妹却记得,春蝉的老母亲,不是几年前就不在了吗?” “如今春蝉又借口要回家侍奉生了急病的老母亲,只怕有偷懒的嫌疑。弟妹担心大嫂不知道,特地过来,告诉大嫂一声。” 听着梁氏把话说完,杨氏终于知道了梁氏此行过来的目的,她是想要过来问问自己,她到底吩咐了春蝉下去做了什么事? 杨氏没有想到的是,梁氏消息竟然如此灵通,这件事才过了没多久,就已经有人把这件事禀到了梁氏面前,说明在自己院里,已经安插了不少她身边伺候的人。 还没等杨氏开口给梁氏解释,春蝉就抢先道:“二太太又怎么知道,我家中老娘不是生了急病,而是死了的呢? 二太深夜前来,若是就为了这样的小事,奴婢还是请二太太,是时候该回去了,莫要为了这样的小事,就继续耽搁?” 春蝉说这番话,丝毫没有给梁氏面子。当场就说这件事是件小事,且不归梁氏所管,就要请了梁氏回去。 听着春蝉这样说,梁氏身边伺候的李婆子也当即就跳了出来,指责了春蝉。 “春蝉姑娘,你方才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指责我家太太,多管闲事吗? 若是老奴没有记错的话,春蝉姑娘的老母亲,早就在前些年病死了,这些事情都是记录在册的。若是春蝉姑娘矢口否认,老奴就不知道春蝉姑娘居心何在了?” 李婆子言辞狠厉,不顾杨氏在场,直接就揭穿了春蝉所说的假话。 听着李婆子这样说,春蝉只能回过头,看着身边的杨氏。 杨氏没着急说话,而是朝着春蝉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瞧着春蝉退下之后,梁氏也朝着身边伺候的李婆子使了一个眼神,示意李婆子退下。 接下来就是她和杨氏商量事情,哪里能让这些个伺候的丫鬟仆妇留下来偷听呢? 见李婆子走后,杨氏又吩咐屋里伺候的丫鬟,统统退了出去,她这才接着对梁氏说道。 “二弟妹,我之所以要借了春蝉来做借口,想必目的你也知道了。白日的时候,因着海氏在场,她又是新媳,所以府中的那些个事,还是不让她知道的好。” “如今这屋里没人了,白日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请大嫂告知弟妹。大嫂是清楚弟妹的为人的,没影的事情,弟妹绝不会宣扬出去的。” 生怕杨氏不肯把真相告诉她,梁氏特地在杨氏身边又说了几遍。 杨氏看了一眼面前的梁氏,尽管她不想把这件事告诉梁氏,但梁氏毕竟都找上门来了,若是自己再藏着掖着,不告诉她,只怕该惹起梁氏的猜忌了。 为了不让梁氏起了猜忌之心,杨氏只好把顾家二房发生了的那些个事,都告诉了梁氏。 看着梁氏的脸上的表情逐渐有了变化,杨氏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梁氏的手。 “二弟妹,这些事情你我都未亲眼瞧见,我吩咐了小厮下去打听,就打听出了这样的消息,还请二弟妹暂时保密,莫要对旁人提起。毕竟老夫人和棠姐儿,如今仍在二房,尚未归来。” 杨氏的顾忌,梁氏也是清楚地,点了点头,才道。 “若是真的有歹人潜入进了二房,六郎该知道才是,六郎做为二房的当家老爷,如今二房没了掌家大太太,这一切的一切,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如今二房潜入进了那么多歹人,他知情不报,究竟在做什么?” “二弟妹又怎么会知道六郎是知情不报呢?二房潜进了那么多的歹人,我想着,可能连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吧?说不定连他自己,现在都被歹人给扣住了?”杨氏说着,满脸都是忧虑。 虽说二房的生死,与她们毫无关系,但如今林氏和顾玉棠都在二房,她们也是要先调查清楚,二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 “大嫂,我瞧着这件事,咱们还是上报官府吧!让官府派人去查查,若是二房中真的潜进了什么歹人。官府也去,也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梁氏这样说着,就要喊了外头守着的丫鬟进来,去把此事上报官府。 “二弟妹,你有所不知。据我吩咐下去的人递消息上来,朋普县衙里头的衙役都被六郎给调走了,埋伏在了二房的府里府外。 像是六郎已经知道了那些歹人会进府一样,已经提前做了准备,想要把那些个歹人一网打尽。”杨氏说着话,阻止了梁氏唤了小丫鬟进来。 “大嫂,你的意思说,这件事是六郎一个人策划出来的?他策划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就是真的想要把那群歹人给一网打尽吗?好到知县那里邀功?” 梁氏不解,但还是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给了面前的杨氏听。 “弟妹言之有理,但此事必定没有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之前二房里头就发生过一系列的事情。说不定此事就和那些事有关也说不定?” 杨氏话罢,看着梁氏面上一脸担心的模样,就又道:“二弟妹只管放心,我已经差人才去查了,不日就会有结果递上来的。” 顶点 第四百零六章 相见(一) 朋普,顾家二房。 东厢房里头,春燕和顾玉棠都守在了冯老安人的床头,等待着冯老安人的苏醒,好带着冯老安人一起前往西厢房。 “三姑娘,老夫人如今都还没醒来?会不会永远也醒不过来了?要不要奴婢再去外头探探,若是没了守在屋门前的那些个歹人,我们就带着老夫人出去。” 春燕看着躺在榻上面色越发不好的冯老安人,对着身旁的顾玉棠急声说道。 “倘若我们半个时辰前从侧门出去,或许还出的去。但如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侧门那里已经掌上了灯,若咱们再从侧门出去,岂不就是羊入虎口了。” 顾玉棠说着,看了一眼窗外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 外头的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这几日又没有月亮,若是有月亮还好,可以借着月光潜行。 但没有月亮,又不能带上灯笼,她们还真的是寸步难行呀! 看着躺在榻上,面色越发难看的冯老安人,顾玉棠面上也现出了忧虑之色。 “若是再不快些请了大夫进府,我担心冯祖母,或许就醒不过来了。” 春燕也知道顾玉棠所说的,但如今府里处处埋伏着歹人,哪里是想出去,就能够轻易出去的? 思虑再三后,春燕还是对着顾玉棠道。 “三姑娘,奴婢还是想请三姑娘想想法子,老夫人在醒着的时候,就夸过三姑娘聪明能干,如今府里涌入了这么多歹人,三姑娘这里还安然无恙,都是三姑娘提前抓住了那个歹人呀!三姑娘既然能抓住一个歹人,就能把潜入府中的所有歹人都给抓住了。” 听着春燕奉承了她一番话,顾玉棠没有说话,而是转过头又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冯老安人。 春燕带着冯老安人过来的时候,冯老安人已经受了风寒,因着她屋里没有药,只能吩咐阿罗烧了热水,喂着冯老安人喝下些热水,然后硬撑着。 但冯老安人的身子本来就弱,这样硬撑着,能撑多长时间? 没有大夫没有药,躺在榻上的冯老夫人就只能够等死。 “春燕姑娘,不是我不愿帮着冯祖母想办法,只是我已经想不出法子来了。如今府里重要的位置,都已经让齐氏喊了人守着,若是我们想要把冯祖母带出府,就必须要经过那些个地方。” “只是若我们到了那些个地方,岂不就是自投罗网了吗?春燕姑娘,咱们还得好好思量一番,再做打算。” 顾玉棠心里当然想快些把大夫请进府来,早点给冯老安人治病,但如今连顾府都出不去,怎么去请大夫? 春燕也看见了顾玉棠面上的忧色,但为着冯老安人的身体着想,她还是大着胆子和顾玉棠说道。 “三姑娘,要不要我们差人过去和齐夫人说一声,老夫人毕竟是冯程少爷的亲姑母,奴婢相信冯程少爷不会受了齐夫人挑拨几句,就对老夫人下狠手的。” 听着春燕这样说,顾玉棠没想到,事到如今了,春燕竟然还这么天真? 还想着去见齐氏和冯程? 若是冯程和齐氏真的不会对冯老安人下狠手,那么就不会差人到堂屋,去和林氏说了那些话。 顾玉棠为了敲醒春燕,就道:“春燕姑娘,你在冯祖母身边也伺候多年了,怎么事到如今了,你还什么也看不出来? 若是冯程和齐氏心中真的装着冯祖母,就不会派人到堂屋,告诫我祖母,叫我祖母不要收留冯祖母。齐氏和冯程已经对冯祖母下狠手了,你就不要去指望着她们二人能回心转意了。” “三姑娘,既然齐氏和冯程少爷打算对老夫人下狠手,那老夫人在东厢房这里,岂不是很危险?咱们还是要快些把老夫人送出去的,这样才能护了老夫人周全。”春燕说着,坐在了软榻旁,轻声唤着躺在榻上的冯老安人。 可春燕一连唤了几声,冯老安人并没有醒来,反而越睡越死了。 “三姑娘,老夫人一直不醒来,咱们该怎么办呀?” 此刻的春燕,已经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脸色已经从微红转变成了大红,心中的焦急写满了整张脸。 顾玉棠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就回道。 “春燕姑娘,你莫慌,莫要自乱了阵脚。咱们先去西厢房,姜家公子原来住西厢房的时候,曾经在屋里备下了很多东西,我们过去那边看看,看看姜家公子有没有留下什么药材,能给冯祖母用的药。”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春燕把窗户轻轻推开了一个缝隙,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对面的西厢房,只见西厢房屋门紧锁,看样子是没人在里头。 那些个歹人也不可能埋伏在西厢房里头。 “三姑娘,老夫人如今睡着不醒,若是我们想要去西厢房,还得把老夫人弄醒才是。” “若是老夫人一直不醒,就算我们把老夫人挪到了西厢房,老夫人喝不进去药,也是不行的。”春燕望着身前的顾玉棠,顾虑地说了句。 其实春燕顾虑得对,为今之计,还是先把冯老安人弄醒再说。 若冯老安人迟迟不醒,就算她们把冯老夫人挪到了西厢房,也是白费力气。 但要怎么让冯老安人彻底清醒过来,这还是一个大问题。 顾玉棠在脑中转了几转,终于想定了主意,就对着身边的春燕嘱咐道。 “春燕,你去小厨房里头把老夫人原先喊你送过来的那筐橘子拿一个过来,那筐橘子还没有熟透,很是酸涩。若是把橘子挤成汁,喂着冯祖母喝点,想必冯祖母受了刺激,是会醒过来的。” 春燕得了顾玉棠的吩咐,就去小厨房,把她前几日亲自送过来的橘子拿了几个过来。 橘子还很青,还没有完全熟透,所以它的汁水是最酸的,一直躺在榻上的冯老夫人受了酸橘子的刺激,说不定马上就清醒过来了。 顾玉棠这个法子虽说有点走了偏门,但只要能让冯老安人彻底醒过来,那就是好办法。 果然,如顾玉棠所猜测的一样,待冯老安人吃下那酸涩的橘子汁后,果真清醒过来。 第四百零七章 相见(二) 西厢房的密室里头,姜知明和石头,还有受了伤的阿华,此刻就躲在密室里头。 密室在姜知明睡的床榻下面,自从府里进了那些杀人如麻的山匪后,姜知明就带着石头,还有半路上遇见,受了伤的阿华躲到了这迷失里头。 西厢房的正门已经被锁锁住了,他们是从侧门进来的。 此刻的阿华,正满脸煞白,浑身血迹地躺在石头的怀里,奄奄一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石头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阿华,眼睛已经抑制不住泪水,一下子喷涌出来,打湿了阿华惨白的脸庞。 “石头,你哭什么呀?我如今还没有死的,你酒哭成这副模样,若是我真的死了,你岂不是要哭死了?”阿华说着话,抬手抹了抹石头眼角的泪珠。 “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许哭!再哭的话,这辈子我就不嫁给你了。” 听着阿华这样说,石头渐渐止住了自己的哭声,但是他实在忍不住,还是在一阵阵小声地呜咽着。 看着石头抱着阿华,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姜知明心中想要劝他几句,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想劝才好。 “石头,阿华不过是受了点轻伤,我已经给她敷上了金创散,想来不会有多少事的。只是这个密室里,终究不适宜阿华养伤,若是想要让阿华彻底好起来,咱们还得上去,请了大夫回来,好好给阿华瞧瞧。” 石头也知道自家公子说的有理,但如今府里已经闯入了那么多杀人如麻的匪徒,难不成要让他们回到地面上,去送死不成? “公子,您的话虽说有理,但是如今府里涌入了那么多匪徒,难不成公子要我们上去,去和那些人拼命送死吗?”石头紧紧地抱着怀中的阿华,头一次质疑了姜知明。 姜知明见石头这样说,就知道如今他,已经被怀中紧紧抱着的阿华给冲昏了头脑,若是不让阿华尽早上去,继续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面,对于阿华的伤势恢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 不仅如此,说不定这密室中潮湿的空气,还会加重了阿华的伤势。 “石头,我什么时候说过咱们上去后,是去和别人拼命送死的?如今阿华的伤势俞加严重,若是再不及时医治,只怕这伤日后会拖成纨疾。到时候只怕你有心医治,都药石无医了。” 姜知明怕石头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又提醒了他句。 看着怀中又再次陷入昏迷之中的阿华,石头咬了咬牙,只能答应了姜知明方才的请求,先带着阿华上到地面,用西厢房里头摆着的那些个药,再给阿华的伤口重新包扎。 从姜知明睡觉的床榻又回到了西厢房,石头把阿华放在一旁的软榻上,就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起来,只是找了一圈的柜子,石头也并未发现姜知明口中所说的那些个可以医治阿华伤口的药。 难不成是自家公子有意诓骗与他,特地和自己说了这上面有可以医治阿华的药,把自己骗上来的。 正当石头怀疑姜知明的时候,姜知明也不再隐瞒石头,实话实说道。 “石头,这间屋里的确没有你想要的药,咱们既然上来了,就可以把阿华带出府去,给大夫好好瞧瞧!阿华如今的伤势,可不是用什么药,就能好的?” 石头没想到,自家公子竟然骗了他,他竟然还相信了自家公子的话,把阿华从密室带到了这地面上来。 “公子,如今府里埋伏了那么多匪徒,哪里是我们想要出去,就能够出得去的? 公子,咱们出了密室,若是遭别人看见了我们在屋里,只怕我们连躲都躲不掉。” 姜知明听着石头这样说,并不在意,而是继续着他方才的想法。 “与其继续躲躲藏藏,还不如带上武器闯出去,我就不相信了,我一个侯府世子,还闯不出这小小的顾府了。石头,为着阿华,你和我一起闯出去吧!” 姜知明说着,就要把石头从阿华身边拉走,可石头死死地拉着阿华,任凭姜知明如何拽,都拽不动眼前的石头。 “石头,你现在到底是如何想的?你若是为了阿华,不愿陪着我闯出去的话,我也不怪你,但从今以后,你就好好地留在朋普,陪着阿华吧!再也不要同我一起回侯府了。” 尽管姜知明说了一通,但石头就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紧紧地抱着怀中的阿华。 良久之后,才听到石头回道:“公子,不是石头不愿意陪着你一起闯出去,只是石头如今心里有人了,石头在做每一件事之前,首先要为这个人考虑,但请公子原谅石头!” 既然石头都这么说了,姜知明也不好得继续再强求石头做什么,只是看来他一眼,就道。 “罢了罢了,既然如今你有了阿华,我也不强求你做什么了,只是有一点,往后你莫要为了今时今日的举动后悔就成。不过就算你后悔,这世上也是没用后悔药的!” 姜知明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外传来了一阵急切的敲门声。石头也听见了屋外的敲门声,放下了怀中的阿华,拎起了姜知明方才递给他的一把佩刀,就要随着姜知明靠近那屋门。 站在屋门前的顾玉棠似乎也察觉到了屋中有人,没有继续站在屋门前,而是后退了几步,轻声喊了一句。 “屋子里到底是什么人?若是府里伺候的丫鬟仆妇,还请放我们进去!” 顾玉棠看着屋里的人影,他们之所以迟迟未有所动,就能肯定绝对不是潜入府里的歹人,而是府里的人。 说不准就是哪个院里伺候的丫鬟仆妇,瞧着西厢房这边没有歹人过来,就躲了进去,等待官府来救。 屋里的姜知明一听到外头是顾玉棠的声音,马上命石头放下了手中的刀,拿了钥匙把里头反锁的那把锁给打开了。 刚开门,姜知明就看见了顾玉棠就站在屋外,姜知明看见顾玉棠那一瞬间,一下子就抱了上去。 把顾玉棠抱进了屋里,一边走着一边还埋怨道:“顾玉棠,你这个傻丫头!你到底跑哪里去了?可让我好找呀!” 第四百零八章 相见(三) 顾玉棠看见屋里的姜知明,也是一脸的惊讶和疑惑,她原先以为姜知明得到了风声,已经出府避难去了,没成想,姜知明竟还在这西厢房里头。 “姜知明,你这个臭小子,你到底是做什么去了?可叫我好找呀!我原先以为你已经出府了,你还留在府里做什么?” 顾玉棠被姜知明紧紧地搂着,顾玉棠想要挣扎,挣扎了几下。可姜知明把她锢得死死地,任凭顾玉棠再如何挣扎,姜知明都没将她松开。 “棠儿,你这个傻丫头!若是我真的出府避难去了,你怎么办?我怎么舍得把你就这样留在府里,让旁人欺负你?”姜知明说着,抬眸细细看了顾玉棠一眼。 见顾玉棠的眼睛红红地,还有哭过的泪痕,姜知明就知道,顾玉棠定是躲在无人处,偷偷哭过一番了。 以顾玉棠这样要强的性子,哪里肯当着别人的面哭泣?肯定是躲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偷偷抹了几把眼泪。 他的顾玉棠,外表上看着是一个要强聪明的人,但实际上,却也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弱女子。 顾玉棠见姜知明一直盯着自己望来望去,就知道他看出自己哭过了,连忙挣脱了姜知明,卷起自己的衣袖,擦了擦眼角即将溢出来的泪珠。 随后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的姜知明,就说了她心中想要对他说的话。 “姜知明,你的侯府的世子爷,日后是要承袭侯爷爵位的人,若是就这样折在了这里,只怕你母亲知道了,定不会与我们顾家善罢甘休的。” “所以我还是想请你,好好保护好自己!莫要让旁人伤了你,你也莫要伤了旁人。” 顾玉棠说着说着,看了一眼面前同样望着她自己的姜知明,就越发说不出声来了。 姜知明知道,顾玉棠之所以这么说,其实是想要他好好保护自己,如今府里涌进了那么多杀人不眨眼的匪徒,随时随地可能会丢了性命,所以他希望姜知明能不要冲动,好好保护自己。 顾玉棠还想要说话,突然躺在软榻上的阿华,看见了顾玉棠,低低喊了一句。 “姑娘!” 阿华的声音喊得极小,但如今屋里没人说话,她也听见了阿华的声音。 顺着声音找了过去,顾玉棠发现躺在了榻上,满脸苍白,了无血色的阿华,阿华的腹部包着纱布,还有血丝不断往外头渗,血水已经染红了那条原本洁白的纱布。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受伤的?”顾玉棠看着阿华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眼中已经盈满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一下子全部喷涌了出来。顾玉棠坐在阿华身边,一只手紧紧握着阿华伸出手打算抓住顾玉棠的手,阿华的手很是冰冷,几乎让顾玉棠感觉不到半点温暖。 躺在榻上的阿华看着顾玉棠坐在她的身边,她想要说话,可使尽了力气,却发现她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眸光移到了一旁同样看着阿华的石头上,阿华想要石头代她和顾玉棠说明了她如今的情况。 看着阿华苍白的小脸,双手无力地和顾玉棠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石头忍下了心中的难受,还是把阿华的情况告诉了榻旁的顾玉棠。 “三姑娘,阿华姑娘当初得了您的吩咐,准备去堂屋给林老夫人报信,可当阿华姑娘走到抄手游走廊的时候,就遇到了那些个歹人杀了大厨房伺候的管事,阿华姑娘被吓得喊出了声来。” “那些歹人瞧见了阿华姑娘,就过来杀阿华姑娘。阿华姑娘中了几刀,奄奄一息的时候,被公子瞧见了,公子就把阿华姑娘从长廊带了回来。” 石头虽是正对着顾玉棠说话,但把头时不时偏向了一旁的顾玉棠。 听着石头把话说完,顾玉棠转过头看着躺在榻上,但是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阿华。 “阿华,是我对不起你!我早知道府里涌进了那么多杀人不眨眼的匪徒,我还偏偏把你派了出去,害得你遇到了那些个匪徒,被伤至重伤。”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你派出去给祖母报信呀!” 阿华伤成如今这副模样,和顾玉棠把她派出去给林氏报信,有莫大的关系。 若是顾玉棠没有把阿华派出去给林氏报信,说不定如今阿华还好好地,也不会伤到如今这样奄奄一息的模样。 看着顾玉棠坐在榻前,一阵又一阵的自责,躺在榻上的阿华,终于还是忍不住,使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就对着身旁的顾玉棠回道。 “姑娘,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是阿华的错。是阿华不争气,没有把姑娘的吩咐带到老夫人身边,还被别人伤成这副模样。还请姑娘原谅奴婢未能完成您吩咐下来的事情。” 阿华说着,就要挣扎着起床给顾玉棠赔罪,但却被顾玉棠死死地拉着,就是没让阿华从榻上起来。 “阿华,你这又是做什么呀?我没怪你!我怪我自己,若是我没有吩咐你出去给祖母报信,说不定你就不会被那些个匪徒伤成如今这副模样。应该是我向你赔礼道歉才是!” 顾玉棠话音刚落,还没等躺在榻上的阿华反应过来,她就跪倒在地,给阿华行了一个大礼。 “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呀?奴婢不过是伺候您的一个丫鬟,哪里受的起姑娘您这样大的礼呀?” 阿华看着顾玉棠伏跪在地上,拉着榻两旁的扶手,就要坐起身来。 可无论她怎么挣扎,身上总是使不上劲,只能继续躺在榻上。 一旁的石头瞧着阿华躺在榻上不断挣扎,想要劝阻她几句,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劝阻,阿华都听不进去,想要亲自下榻,把顾玉棠从地上扶起来。 “阿华,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自己都伤成这副模样,能不能好全还说不一定的,着急着起来做什么?三姑娘自己有手有脚,她自己能起来的。”见阿华听不进去,石头只能冷冷地训斥了阿华几句。 可是阿华却没有把他的劝阻之话听进心里,而是淡淡地回了句。 “石头小哥,你不明白的。我自小就是个孤儿,是大太太把我买回去,给我吃的,给我喝的。” “大太太曾经吩咐过我,让我好生照顾姑娘,就算付出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我好生照顾姑娘。如今姑娘向我行这么大的礼,若是我不把姑娘亲自扶起了,我就愧对了大太太对我的嘱托。” 阿华的这些话,也听到了顾玉棠的耳中,还没有等阿华挣扎着下榻,顾玉棠就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 第四百零九章 相见(四) () 顾玉棠也知道,阿华是母亲自幼就指来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伴着顾玉棠长大,如今已经十多年了。 阿华虽算不上最聪明的丫鬟,但阿华对顾玉棠,却是最忠心的。 杨氏当初之所以把顾玉棠交到阿华手上,由阿华伺候,也是这个缘由。 “阿华,如今是非常时期,你又受了伤,就不要在乎这些个繁文缛节了。你的性命,比什么都要紧!” 顾玉棠说着,带了几分笑意,坐到阿华的身边,依旧紧紧拉着她的手,试图用自己手的温度温暖阿华冰冷的手。 这个时候,姜知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瓶金疮药出来,递给了坐在阿华身边的顾玉棠。 “棠儿,这是我离家前,母亲特地塞在我行李之中的金疮药,是宫里头赐下来的,侯府就这么一瓶,你还是给阿华用吧!” 接过了姜知明递过来的金疮药,顾玉棠细细看了一眼那个金疮药,见瓶口的封口还在,显然还没有起封过。 看着那瓶还没有动过的金疮药,顾玉棠质疑地问了一句姜知明。 “姜知明,既然你有这上好的金疮药,为何不早早拿出来?阿华都伤成什么样子了,你现在才拿出来这金疮药,到底有什么作用?” 听着顾玉棠质问他几句,姜知明转过身,并未搭理她,而是一字一句地回道。 “顾玉棠,你可知道,侯府就这么一瓶上好的金疮药,若是个旁人用了,用了就没了,若是你受伤了,那怎么办?难不成等死吗?” 听着姜知明这样说,顾玉棠心中更是来气,直截了当地回了姜知明。 “姜知明,我的命是命,阿华的命就不是命了?若是你早早地将这金疮药拿出来,说不定阿华如今的伤势,也不会越拖越重。” 看着姜知明脸上仍旧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顾玉棠心头的怒火,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没顾和姜知明的情分,出口就道。 “姜知明,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要害死人的呀!若是阿华因此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是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 听顾玉棠的口气,不会与他善罢甘休。姜知明听着她这样说,心中的怒火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言辞狠厉地回了顾玉棠。 “棠儿,如今咱们就这一瓶金疮药了,若是给了阿华用,到时候你受伤流血的时候,没了止血的金疮药,你该怎么办?难不成让我活生生看着你流血而亡吗?” 其实顾玉棠也知道,姜知明之所以要把那瓶金疮药藏起来,也是为着她好。 如今府里还潜藏着那么多的匪徒,万一那些个匪徒真的杀了进来,伤了自己的话,姜知明藏着的那瓶金疮药,也能配得上用场了。 方才姜知明之所以肯把那瓶金疮药拿出来,是瞧着自己太过重视阿华,不忍见自己继续伤心下去,姜知明才肯把那瓶金疮药拿出来的。 “姜知明,我知道你心底里是为着我好的,但是如今有人既然性命危在旦夕,你就应该尽早把那瓶金疮药给拿出来。” “若是因为你耽搁了片刻,那个人就因此死了呢?姜知明,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顾玉棠说话的时候,目光冷淡地看着自己对面的姜知明。 姜知明没想到,顾玉棠竟然为了一个阿华,就这样指责他! 方才她话里的意思不是在说,若是自己再迟办会,把金疮药拿出来,说不定阿华都已经死了。若是阿华死了,她一定不会同他善罢甘休的。 既然不会同他善罢甘休,那么他,也不会和顾玉棠善罢甘休的。 “棠儿,在你心底里,我到底还是比不上阿华吗?我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还比不上一个在你身边伺候了多年的丫鬟吗?” 姜知明说着,眼眶中已经有泪水在打转了。他希望顾玉棠说比得上,在顾玉棠的心底里,没有一个人能够比得上他的位置。 很可惜,顾玉棠并没有按照他心里的想法,回了他方才的问题。 “姜知明,在我的心底里,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上阿华!阿华陪伴了我这么多年,敢问姜家公子,您陪了我多久?做事的时候,可曾会考虑我的感受?” 顾玉棠看见了姜知明眼中的泪水,知道姜知明心底里很是在意她,但她还是这样回了姜知明。 “顾玉棠,你说的可是真的?在你的眼里,我连一个丫鬟,都比不上吗?” 还没等姜知明把话说完,他眼中已经打转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一下子部喷涌了出来。 看着自家公子一瞬间哭成个泪人,石头赶忙上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姜知明,低声劝道。 “公子,顾家姑娘说的不过都是些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可已经哭成了个泪人的姜知明,哪里还听得进去石头的劝告?推开了身边拉着他的石头,踉跄地走了几步,到了顾玉棠的身边。拉起顾玉棠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脸上,带着哭腔问道。 “棠儿,你老老实实和我说,你方才和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是不是?” 顾玉棠的手被姜知明死死地拉着,放在了他的脸。 她能感受到,姜知明的泪水,就像决口的大堤一样,不断地从眼睛里头涌了出来,流到了她的手上,最后经过她的手,流到了地上。 顾玉棠咬了咬丫,狠下心来,还是道。 “姜知明,在我的心里,阿华都比你重要!虽说你心里装着我,你喜欢我,但是你的喜欢,让我承受不起!” 话罢,顾玉棠就挣脱了姜知明的束缚,把手从姜知明的脸上,给抽离出来。 顾玉棠的手刚刚从姜知明脸上抽离,姜知明伸出手,想要紧紧拉着顾玉棠,可是还没等他的手够到,人就已经昏倒过去。 随后只见阿罗赶忙上前,把顾玉棠搀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坐了起来。 “姑娘,您这又是何必呢?您明明知道公子对你一厢情愿,你自己也中意公子,何必说出今日这番话,既气晕了公子,也惹得您自己不好受呢?” 只见顾玉棠一连叹了几口气,并没有回阿罗的话。 第四百一十章 内奸暴露(一) () 阿罗搀着顾玉棠坐到了阿华的身边,顾玉棠用方才姜知明给的金疮药,重新给阿华上了药,然后用纱布把阿华的伤口,紧紧地包了起来。 方才顾玉棠拆开阿华伤口的纱布时,发现阿华的伤口很深,已经伤及了内里,若是伤口再深一点,就该看见皮肉之下的骨头了。 顾玉棠不知道现在给阿华上这些金疮药有没有用,这些金疮药,本该在阿华受伤的时候,就该上到她伤口上的,如今拖了这几个时辰,只怕早已经错过伤口愈合的最佳时间了。 顾玉棠坐在阿华身边,紧紧地握着阿华那双略显冰冷的手 “若是我早知道你会伤成这副模样,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去给祖母报信的。” “阿华,你不可以死,绝对不可以死。母亲把你指来我身边伺候我,是要你在我身边伺候一辈子的,我没允许你离开之前,你绝对不可以先行离开。”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阿华知道姑娘这是在为了自己受伤的事而自责,她想开口安慰姑娘几句,可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还怎么安慰姑娘? 一旁的阿罗瞧见阿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阿华说有话想要和姑娘说,但阿华如今伤成这样,哪里还能继续说话? 阿罗忙从阿华身边,拉走了顾玉棠,就劝了几句。 “姑娘,阿华姐姐伤成如今这副模样,也不是您造成的。方才您已经给阿华姐姐用过药了,奴婢相信阿华姐姐用过那些药,一定会好起来的,姑娘。” 阿罗劝了顾玉棠一通,可如今的顾玉棠,哪里还听得听见旁人的劝告,推开了阿罗,又回到了阿华身旁,紧紧地拉着阿华那双冰冷的手。 阿罗看着姑娘无视了自己,她也不好得再说什么,只能让姑娘继续待在阿华身边。 姜知明晕倒之后,石头就把姜知明搀进了内房的榻上歇着,春燕把冯老安人则是搀到了一旁的软榻上,让冯老安人躺在软榻上头歇息。 见冯老安人睡下后,春燕来到了顾玉棠的身边,打算和顾玉棠商量商量,该怎么把冯老安人送出府救治的事情。 “三姑娘,既然咱们平安来到了这西厢房,奴婢有事想要问三姑娘,咱们该什么时候出门?” “老夫人如今的身体越发拖不得了,虽说咱们用橘子汁刺激醒了老夫人,但那毕竟只是一时,不是长久之计呀!想要老夫人彻底恢复过来,咱们还得出府去找大夫呀!” 阿罗见顾玉棠和阿华说着话,就站了出来,回了春燕。 “春燕姑娘,如今阿华姐姐伤成这副模样,我家姑娘也想要快些出府,为阿华姐姐救治呀!” “可是府里如今还有这么多的歹人,哪里是我们想出去,就能够出的去的呀?” 见阿罗替顾玉棠回了话,春燕面上不是太高兴,看了一眼身后睡在软榻之上的冯老安人,就道。 “若是我们不把老夫人和阿华姑娘送出府,难不成就看着她们在府里等死吗?我家老夫人还可以等上几日,可阿华姑娘伤得那样严重,哪里还耽搁得起?还请三姑娘早做打算,莫要再一拖再拖了!” 春燕说的容易,但如今府里危机四伏,哪里是想出去,就能够出的去的? 顾玉棠正要开口说话,只听石头从内屋里头传出来声音。 “三姑娘,小的有法子出去,只是只能去到府里的后花园。” 听石头说有法子可以出去,阿罗赶忙搀着顾玉棠和春燕一起入了内屋,石头坐在姜知明身边,打来了一盆水,帮姜知明擦拭着脸。 “石头,你方才说有法子带我们出去,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法子?看否说出来给我们大家听听?” 顾玉棠没看石头身边的姜知明,直接就问了石头。 石头顿了顿,看了一眼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姜知明,一字一句地回道。 “顾家姑娘,阿华现在躺的那张榻下,就有一个通往顾府花园的密道。这条密道是原先公子在的时候,喊了几个小厮进来挖的。” “原先公子说,是要挖出府的,可挖到后院花园的时候,却被花岗石给挡住了。公子也没有继续挖下去,就把密道的出口,弄到了后院的花园。” “若是顾家姑娘想要带着阿华和冯老夫人出去,就只能走了密道。花园那边有一个通往外面的狗洞,那个狗洞很是隐蔽,旁人轻易发现不了。只是要委屈了冯老夫人,和阿华一起钻狗洞出去。” 一听石头说,出去要钻狗洞,春燕当场就坐不住了。 “三姑娘,老夫人是贵体,怎么能去钻狗洞呢?这样只怕不妥,还请三姑娘和石头小哥在说说,看看还有没有旁的出府的路?” 事到如今了,府里都涌进那么多杀人如麻的歹人了,春燕还在介意,钻狗洞会折辱了她的身份。 “春燕姑娘,是冯祖母的身体要紧,还是冯祖母的体面要紧?不过是钻个狗洞,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请春燕姑娘为着冯祖母的身体着想!” 顾玉棠都这样说了,就算春燕还想要说什么,也找不出旁的话来了。 可是顾玉棠没想到,春燕是一个看重面子的人,她又怎么能说得过春燕呢? “三姑娘,您的这个话错了,奴婢得纠正您。让老夫人钻狗洞,若是事后,这件事传了出去,旁人知道了老夫人为了逃命,竟钻了狗洞,这件事是要被旁人笑掉大牙的!” “到时候,不仅老夫人被人嘲笑,就连我们顾家,面上也跟着一起没光!”春燕恶狠狠地瞪着顾玉棠,似乎是需要和顾玉棠说清楚这个道理。 可眼前连性命都顾不上了,顾玉棠哪里还有闲工夫,听着春燕在这里胡扯。 顾玉棠不理她,只是道:“春燕姑娘,若是因为你的死要面子,就耽误了冯祖母的诊治时间,冯祖母的病情或因此加重,不知春燕姑娘,可当得当不得这个责任?” “若是春燕姑娘肯揽下这个责任,我自是不会让冯祖母去做出钻狗洞这件事的,自是会护送着冯祖母安然离府诊治。” 第四百一十一章 内奸暴露(二) () 被顾玉棠这么一说,春燕当场语塞,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她哪里敢揽下这个责任? 若是为此耽误了老夫人的最佳诊治时间,最后害得老夫人病情加重,那可是要受罚的。 春燕想要和顾玉棠说几句,但一瞧见顾玉棠那副模样,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但想来想去,最后她还是道。 “三姑娘,无论如何,都不能老夫人为着性命,就去钻了狗洞这件事传出府!若是这件事传出府,到时候负责的就不止奴婢一个人了,还有三姑娘您。” 顾玉棠把春燕拉到了屏风后面,让阿罗守在屏风外面,自己则是叮嘱了春燕几句。 “春燕,冯祖母钻狗洞出府这件事,只有咱们屋里的这几个人知道。若是事后传了出去,不是我们传出去的,就是你春燕姑娘传出去的。到时候在冯祖母面前,我怕你也是百口莫辩呀!” 说着,顾玉棠轻轻拍了拍春燕的肩头,把春燕吓得一激灵。 “三姑娘,您方才是在威胁奴婢呀!这件事是只有屋里的这几个人知道,但传了出去,三姑娘又怎么知道这件事就是我说出去的?不是三姑娘说出去的?” “春燕姑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冯老夫人于我们姑娘而言,是我家姑娘的祖母,我家姑娘怎么会在背后嚼长辈们的舌根。只是奴婢瞧着春燕姑娘,有段日子,往瑞月院跑得有些勤了。” “不知春燕姑娘是去做什么呀?趁着四下里无人,可否与我们几个说说?”春燕进了屏风,就对着一副咄咄逼人模样的春燕说道。 顾玉棠出来屏风,向着阿罗使了几个眼神,让阿罗好好招待屏风里头的春燕。 春燕看着自己面前的阿罗,她怎么知道自己往瑞月院跑过?难不成她跟踪过自己? 正当春燕在心里一阵狐疑的时候,只听见阿罗冷笑了几声,又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春燕姑娘,你方才铁定是在怀疑,奴婢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吧?奴婢告诉春燕姑娘,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春燕姑娘做事,还是自己掂量着吧!” 阿罗越说,春燕就越发地怀疑,阿罗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给瑞月院递消息的? 这件事老夫人可知道了?阿罗在心里想了半天,始终是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马上就回绝了阿罗。 “阿罗,你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往瑞月院跑得勤了,你不过是瞧着老夫人在场,就想要在老夫人面前污蔑我!阿罗姑娘,你好歹毒的心!” 春燕这番话一出,阿罗顿时就无语了。 她不过是想好心好意提醒一下春燕,没成想,竟然叫春燕反咬了她一口? 这个春燕,恐怕才是心肠最为歹毒的一个人。明明知道冯老夫人的身子拖不得了,非说什么钻狗洞会丢了冯老夫人的脸面,这都什么时候了,脸面难不成比性命还要重要? 阿罗这么一想,再加上她方才说春燕和瑞月院有着说不清的联系,顿时就把这两者,给联想在了一起。 “春燕姑娘,难不成是你被红姨娘给收买了?特地带着冯老夫人来东厢房,想要连着我们家姑娘一起给处理了?”阿罗说着,死死地挡在了门口,没给春燕出去。 阿罗这些话刚刚出口,春燕面上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阿罗姑娘,你又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时候,我变成和瑞月院的红姨娘勾搭在一起了?若是你再污蔑我的名声,我此刻就喊了三姑娘进来,把你赶了出去!”春燕急急地说道,指着阿罗就准备臭骂道。 “是什么人有那么大的本事,想要逐了我的丫鬟出去?”其实方才顾玉棠并没有真正地离开,而是躲到了屏风外头,等着春燕本性暴露,然后她再进去,把春燕给收拾了。 听见了顾玉棠的声音,春燕的脸色,马上就变得和善起来,凑近了阿罗几步,一只手紧紧拉着阿罗的手,另一只手则是拍了拍阿罗的另外一只手。 “哪里有那么大胆子的人,敢把阿罗姑娘给赶出去。阿罗姑娘在三姑娘身边伺候,可是三姑娘身边的红人呀!” 春燕的手,搭着阿罗的手,把阿罗的手,激得连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个春燕,还真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物,说不定 已经被瑞月院的红姨娘给收买了? 不然冯老夫人原先要去的是堂屋,去找老夫人,怎么会顺着夹道,就来了东厢房,找自己姑娘呢? 先前一直商量着旁的事情,阿罗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听着方才春燕那番言语,阿罗就越发坚信了,春燕和瑞月院,一直是通着气的。 阿罗想着,就把这些事情悄悄告诉了顾玉棠,打算让姑娘去处置春燕。 “姑娘,奴婢怀疑春燕和瑞月院那边有勾搭,还请姑娘去试试她,奴婢实在是拿她没辙了。” 又进了屏风里,春燕对着顾玉棠笑了笑,轻声细语道。 “三姑娘又进来做什么了?难不成三姑娘也有问题,想要问奴婢?” “春燕姑娘,见到我,你就不要同我打哈哈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还有就是,把你心中那些个什么歹毒的想法,暂且收一收。如今这屋里可没有你的人,我想要处置你,不过是片刻的事。” 顾玉棠说话时,已经细细打量了春燕,看她眼神有异,就知道她有事瞒着自己,并没有说出来。 只是她到底隐瞒着自己什么事,她没说,顾玉棠也不知道。 不过她还是想问问清楚,春燕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瑞月院那边的。 “春燕姑娘,我知道你是冯祖母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原先冯祖母身边伺候的,可是紫娟,但你想想,那紫娟是什么下场?若是冯祖母发现你共侍二主,又会怎么处置你?” 顾玉棠想借紫娟,吓春燕一吓,让她把事情的真相给说出来。但是她想多了,春燕哪里是这么容易就对付得了的? “三姑娘不必借紫娟姐姐来吓我,我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可是比紫娟姐姐还要长些。虽说她比我年长,但是她太没用了,老夫人身边,从来不留无用之人。” 第四百一十二章 内奸暴露(三) () “春燕姑娘,你说紫娟是不中用的人,那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若是你是个中用的,此刻已经把冯祖母护送出府了,怎么还会让冯祖母继续待在这西厢房里呢?” 春燕既说了紫娟是无用之人,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顾玉棠就是看不惯这样贬低了自己,却抬高了了旁人的人。再说原先她也受过紫娟的恩惠,如今她理应为紫娟说上几句话才是。 听方才阿罗的话语中,眼前这春燕,必定和瑞月院那边通了消息,否则春燕当初不是把冯祖母送到东厢,而是该送去堂屋的。 堂屋那边有祖母从澄江带下来的护院,且祖母是长房的老太太,就算齐氏和冯程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出来,也要顾忌着点长房的,所以她们不会轻易对祖母下手的。 春燕听顾玉棠这样维护紫娟,当即既气得发起颤来。 “三姑娘,那紫娟到底是给了你什么恩惠,为何你要这样向着她说话?” “方才三姑娘话里的意思,奴婢已经明了,三姑娘说奴婢和瑞月院那边通了气,敢问三姑娘,您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还有三姑娘,敢问你的证据在哪?” 春燕竟然向她要证据? 若是顾玉棠有证据,早就把这个证据递到了冯祖母的面前了,哪里还轮到一个小小的春燕,在她身边幺三喝四的? “春燕姑娘,你明明知道我没有证据证明你和瑞月院那边有联系,方才你又让我拿出证据出来,你这不是存心要和我过不去吗?” “若是我有了证据,早就把你的这些所谓的证据,交到了冯祖母面前,让冯祖母处置了你。” 顾玉棠冷冷地看着对面同样在望着她的春燕,冷冷地回道。 这边的阿罗又进了屏风里头,瞪了春燕一眼,就把顾玉棠从屏风里头拉了出来。 “春燕姑娘,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个清楚,别以为我家姑娘好欺负!我家姑娘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奴婢,能欺负的?” 把顾玉棠又带回了屋里,阿罗搀着顾玉棠就坐在了阿华的榻前。 “姑娘,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中,唯有春燕是最机警的,冯老夫人也信任她,她就是整个后罩房的管事。” “姑娘别同她一般见识,平白丢了姑娘自己个的身份。”阿罗这样对着顾玉棠说了一通,顾玉棠方才愤愤不平的心情,这才和缓些下来。 “我就是见不得那样的人,还留在冯祖母身边伺候。我明明知道她和瑞月院那边通了气,可我却是拿她没辙,真是愧对冯祖母对我的一番关爱了。” 顾玉棠话音刚落,就重重地叹了几息。 软榻上头躺着的阿华似乎是听到了顾玉棠的叹气声,紧紧握住了顾玉棠的手,打算相劝几句。 “姑娘,莫要为了一个小人,平白丢了自己的一番好心情。虽说咱们如今拿不出春燕和瑞月院之间有着瓜葛的证据,但只要细细查问下来,总还是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 “阿华姐姐的意思是,让我们再去查问一遍那春燕?”阿罗一时没弄明白阿华的意思,就又问了一遍。 可阿华现在哪里还有力气回了阿罗的话,和顾玉棠交换了眼神之后,就由顾玉棠来回了阿罗的话。 “阿罗,阿华的意思是,让我们下去细查一番。” “但如今这个时候,不是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冯祖母和阿华都病成了这副模样,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把冯祖母和阿华送出府去。” 顾玉棠说话的时候,阿华朝着顾玉棠看了过来,显然是认同了顾玉棠方才所说的那番话。 凝神思索过一番后,顾玉棠就让阿罗把石头从内屋请了出来,对于阿华床榻下面这个密道,她还有些事情想要单独问问石头。 这个密道,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若是齐氏和冯程知道了这个密道,早早就在后院的花园那边守着,来了一个瓮中捉鳖,那么就等于把自己洗干净,给别人送过去,任人鱼肉了。 “石头,阿华床榻下面这个密道,在府里,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这回事?” “三姑娘,这个密道,是当初公子喊了外头的泥瓦匠进来挖的,府里知道这个密道的人很少,除了我和公子之外,还有几个外院伺候的管事,知道有这回事。” “但他们也从没来瞧过,至于这个密道最终是通向何处,他们也不晓得。”石头没敢做一丝一毫地欺瞒,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面前的顾玉棠。 据石头的话,顾玉棠可以得出,知道西厢房这个密道的人,的确很少。 但也不是没有,虽说外院伺候的那些个管事,并没有过来西厢房,亲眼看过,但却是知道有这回事的。 如今顾玉棠只期盼,齐氏和冯程没有抓到了外院伺候的管事,不然她们想要借密道逃出顾府这件事,可是要泡汤了。 看见了顾玉棠流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石头又接着道。 “三姑娘只管放心,石头能和三姑娘保证,知道这个密道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人。” 还有就是,他们也没过来看过这个密道,纵然是知道了,也不知这个密道通向何处,若是三姑娘实在不放心,那就由我亲自带着路,送三姑娘出去吧!” 既然石头说要亲自送着她们出去,顾玉棠就放心了。 有石头给她们带路,她们一定能去到后院的花园的,然后只要钻过后院花园那边的狗洞,就能顺利离开二房了。 看了一眼仍旧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姜知明,顾玉棠心中去了担忧的神色,若是在石头给她们几个人带路的时候,有歹人闯进了西厢房,伤了姜知明可怎么办? 顾玉棠实在是不放心把姜知明就这样留在屋里,她还是要带着姜知明走。 “石头,从咱们这里到后院的花园,走密道需要多长时间?” 被顾玉棠这么一说,石头也记不得从西厢房到后院的花园,需要多长时间了。 石头想了片刻,还是没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三姑娘,小的也记不住了,总的不超过半个时辰吧!” 第四百一十三章 内奸暴露(四) 不超过半个时辰,那就是在半个时辰之内。 若是换做平日,顾玉棠从东厢房到后院的花园,总共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如今走了地下的密道,竟然多了这么多时间,这地下的密道,到底是有多么曲折,竟要叫人走上半个时辰? 顾玉棠还是放心不下,又问了石头一句。 “石头,你可能担保,把屋里的这几个人,平安带出府去?” 顾玉棠这么一问,石头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连自己平安出府都无法保证,怎么去保证把旁人平安带出府? “姑娘,请恕小的无用,小的没法子把姑娘平安带出府去,但小的能保证一点,若是路上遇到了歹人,小的一定会护送着姑娘和阿华姑娘,老夫人平安离开时。” 虽说石头没法保证平安把顾玉棠一行人平安送出府,但他既然保证了,路上遇到歹人的时候,会护送在顾玉棠的身边。 有了石头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保证,顾玉棠终于放下心来。 如今这个府里涌进了那么多杀人如麻的匪徒,石头可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竟然想着保护了顾玉棠了,护送着顾玉棠平安出府,顾玉棠心中还是对石头滋生了几分感激之情。 这边的软榻上,冯老安人已经醒了,见身边伺候的,只有春燕一个人,不见其他人,就问道。 “春燕,屋里伺候的其他丫鬟去哪里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春燕见冯老安人清醒过来,还呼唤了她的名字,忙扶起了冯老安人,在软榻上头坐定,就回道。 “老夫人,咱们如今是在西厢房里头,没在后罩房里头。齐夫人和冯程少爷打算拿了您,去威胁老爷和红姨娘,奴婢原来想带着您老去投奔林老夫人的,可齐氏已经喊人丫鬟去堂屋那边打了招呼,林老夫人不敢收留您,奴婢就带着您来投奔了三姑娘了。” 冯老安人细细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觉得此地不像顾玉棠的东厢房,倒像是姜知明的西厢房。 “春燕,莫不是你在诓骗我老婆子,这哪里是棠姐儿的东厢房,分明是知明哥儿的西厢房。你把我带来西厢房做什么?” 听着冯老安人这样说,春燕只好再次解释道。 “老夫人,东厢房那边没有药材,西厢房这边有药材,奴婢担心您老的身体,担心您再也醒不过来了,就擅自做主,把您老从东厢房,挪到这西厢房。” 春燕此话刚刚脱口,就听见冯老安人回道。 “咱们还是回东厢房去,东厢房院子宽阔,又有老太爷留下来的密室,里面有老太爷留下来的药材,到时候咱们躲进老太爷的密室里头,外面的歹人找不到咱们,咱们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冯老安人这番话,也听进了顾玉棠的耳中,她头一次听说,东厢房里头竟然还有密室?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在东厢房住了那么久,从未发现东厢房有什么密室。 正当她要开口询问冯老安人的时候,冯老安人身边的春燕,已经代着她,问了冯老安人。 “老夫人,东厢房什么时候有过密室?怎么奴婢从来都没听您老说过,也不知道那间密室的所在。那间密室是老太爷当年所建?” 冯老安人点了点头,只是回道:“东厢房里头的那间密室,在棠姐儿睡的床下,得把床给搬开了,才瞧得件下面的密室。” “那间密室是当年为了躲避虎狼山上下来的山匪,老太爷特地招了城里的泥瓦匠入府,给修建的。”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间密室已经尘封了,也没人问我东厢房里头那间密室,我也没和旁人说过,你们自然是不知道了。” 春燕正要说话,却被突然冒到了冯老安人身边的顾玉棠给抢先了。 “冯祖母,您方才说东厢房里头有间密室,但这西厢房里头,也有一条密道。” “是姜家公子喊了府外的泥瓦匠入府,给挖出来的,这条密道最终通向后院的花园,为了您老的身体着想,还是请冯祖母委屈一下,就走这条密道吧!” 顾玉棠说话的时候,冯老安人面上,并没有惊讶的表情,像是早就知道了这条密道的存在一样。 “棠姐儿,咱们不能走这条密道!这条密道知明哥儿曾经与我说过,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了。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说不定如今小齐和程儿,已经喊了歹人,守在了后院的花园那里,就等着我们过去了。” 冯老安人方才所说的这些话,顾玉棠也做过假设,只是顾玉棠想的不是后院的花园那里,而是后院的狗洞那里。 狗洞好歹也是一条可以出门的路,若是齐氏和冯程不派了歹人守在哪里,实在是说不过去。 但是顾玉棠没有想到的是,用来在东厢房,她经常睡的那间床榻之下,竟然还有一个密室,这到底是这么一回事? 顾玉棠还没有搞清楚,弄明白,但是既然有密室,那她们此刻先过去躲起来,也是可以的。 毕竟西厢房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若是被那些个潜入进府的歹人知道了她们这些人躲在西厢房里头,还不马上喊了人过来抓她们? “冯祖母,既然这条密道咱们走不了了,咱们现在是继续待在西厢,还是即刻前往东厢,棠儿拿不定主意,还请冯祖母帮着棠儿,给棠儿拿拿主意。” 顾玉棠这样问了冯老安人,希望冯老安人能帮她拿定主意,到底去哪里,才是最好的去处。 只见冯老安人一连叹了好几口气,随后捧起了已经放在高几上,凉了许久的茶水,茶水还没入口,就回道。 “现如今咱们还是待在西厢房吧!若是咱们此刻就前往东厢,目标太大,这府里又潜藏着那么多的歹人,若是突然窜出来一个两个不要命的,伤到了咱们,可就不好了。” “小齐和冯程不知道这条密道的尽头,所以咱们可以下去密道,在密道里头躲过这一夜再说。” 冯老安人心中是想要即刻前往东厢,但她们一行人出发的话,目标实在是太大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为难 二房后院的花园里头,齐氏已经带着一对歹人,此刻就守在了花园的狗洞旁,她此刻就等着那些想要从密道里头出来的人,往那个狗洞里头钻呢。 “夫人,西厢房那条密道,真的是通往这花园吗?为何夫人不亲自去西厢房捉拿他们,非要在这里守株待兔呢?”丫鬟手中端着茶水和茶点,正要搁在齐氏身旁的高几上。 听着丫鬟这么说,齐氏看了一眼东西厢房所在的位置,随后道。 “若是我们派人去了西厢房的密道里头查人,那密道里头七拐八绕的,只怕我们的人还没有找到顾玉棠和姜知明那两个家伙,就已经被那个密道给绕晕了。” “与其去西厢房走密道抓他们,还不如就守在这狗洞这里,府里的大门小门几乎都叫人给守死了,除了这里的这个狗洞。” “夫人说的是,奴婢已经喊人紧紧地盯着堂屋那边了,林老夫人这几日都宿在屋里,并没有外出。不单单只有林老夫人没有出门,就连堂屋里头伺候的丫鬟仆妇们,也不见有出来的。” 丫鬟一边喊人紧紧地盯着那个狗洞,一边又对着身旁的齐氏说道。 “林老夫人可是个聪明人,如今府里密布了那么多歹人,纵然她们想要出去,也是出不去的。” “不过林老夫人终究是顾家长房的老太太,不是二房的人,叫那些个守着堂屋的歹人,切莫做出什么糊涂事来。若是伤到了林老夫人或是林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仆妇,惹怒了顾家长房,可就没有那么容易收场了。” 齐氏也在顾忌着林氏,所以对堂屋,迟迟不曾动手。 齐氏话音刚落,就见冯程带着几个黑脸的汉子,朝着她走了过来。 那几个黑脸的汉子,就是这些个进府歹人的首领,为首的叫王虎,旁边那个满脸横肉,看起来凶狠异常的叫李虎。 “小人见过齐夫人!小人已经带着几个身手极好的兄弟,叫他们守在了屋檐上,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必会跳下屋檐,来护卫着齐夫人的。” 王虎朝着齐氏行了一个大礼,就这样回了齐氏。 齐氏抬头看了看屋檐的上面,果然站了一排人影,显然王虎已经把人安排了上去。 “王虎,府里就拜托给你了,但外头那条翠竹巷,你还是差几个人到外头守着。我担心那条密道,已经被姜知明那个臭小子打通了,到了府外的翠竹巷。” “夫人,这高门大院的,只怕想要彻底打通出府,只怕也不是件易事。但请夫人放心,小的已经会差人守好的。”王虎说着,就带着身边的李虎和几十个大汉,一起退了下去。 待王虎和李虎走远后,齐氏屏退了伺候的丫鬟,把冯程拉到了花园的假山背后,打算和他商量几件事。 “冯程,那个李虎,只怕不是个善茬,是个难以掌控的人物。” “这几日在底下伺候的丫鬟仆妇中,已经传开了,说这个李虎在丫鬟睡的倒座房那边,每天夜里找一个年轻貌美的丫鬟睡觉。” “府里已经有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被他给糟蹋了,有几个宁死不从地,也被他给活活打死了。” 齐氏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就周围没有守着的歹人,这才敢把这些话,告诉了冯程。 只可惜冯程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反而苛责起了齐氏。 “小齐,李虎大哥就是那样的人,他不过就是喜欢姑娘,咱们送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给他,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只要收拢了他,府外守着的那些个山匪,仍旧会听我们的差遣。” 冯程上一句刚说完,下一句又继续说道,凑近了齐氏。 “小齐,李虎大哥看上了你身边伺候的那个丫鬟,说想要求我来给你说说,把你身边伺候的那个丫鬟,送到他身边玩两天。两天之后,就把人完完整整地给你送过来!” 见冯程这么说,齐氏冷冷地回了他一句。 “李虎想要彩星,门都没有!彩星陪在我身边多年,又是我从齐家带出来的,若是就那样糟蹋在了一个山匪头子的手中,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你我脸上都无光吧?” 见齐氏态度冷硬,冯程叹了一口气,只好道。 “小齐,我已经和李虎大哥商量好了,说今晚就帮他把那个彩星,送到了屋里去!你给也好,不给也罢,反正那个彩星,我是要定了。” “冯程,你混账!彩星陪在我身边多年,你让我把她送给一个山匪头子,也是你说得出来这样的话了。除非我死了,否则彩星哪里也不能去!” 想要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那个李虎,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 齐氏瞪了冯程一眼,推开他的手,就要出了假山背后。 “冯程,和那些个匪徒结交,称兄道弟,到底不是长远的事!” “我的丫鬟已经从瑞月院得到消息了,说红姨娘那厮的身边,可是有几个衙门出来的官差守着,这府里顾礼华已经埋伏下了很多衙役。你若是再和那些个匪徒搅在一起,只怕官府来抓人的时候,你也逃不了干系。” “小齐,你这是在威胁我?” 冯程听着齐氏这样说,哪里忍得住,当即就拉紧了齐氏的手,没有松开,冷冷地说道。 齐氏挣脱了几下,可冯程抓得实在是太紧,齐氏没有挣脱开来,索性就停止了挣脱,就道。 “冯程,我哪里敢威胁你?我不过是好言相劝你几句,既然你听不进去,打算一意孤行,千万别拉上我。” “我进了衙门,只要有人回去告诉了父亲,以父亲在卫所的势力,那些个衙差,有哪一个是敢动我的?” 齐氏话音刚落,瞧着冯程面上愣了一愣,就借着这个机会,挣脱了冯程的束缚,就出了假山。 到了花园的时候,彩星已经带着几个伺候的仆妇,端着厨房刚做好的晚饭,开口就道。 “姑娘,今晚厨房做的都是夫人爱吃的,夫人是要在这花园吃,还是回后罩房?” 想起了冯程方才那番话,齐氏哪里还敢让彩星回去,若是回了后罩房,岂不是顺了那李虎的心意? 第四百一十五章 妥协 “就在这花园吃吧!不必大费周章,再搬到那后罩房里头。” 齐氏话落,看了一眼身边拜访着饭菜的彩星,伸出手拉了她一下,嘱咐了几句。 “彩星,你留下来!我有事要吩咐你!” 彩星把食盒里头摆着的饭菜,都摆在了花园的那张石桌上,又吩咐跟着过来的丫鬟婆子退了下去,这才回道。 “夫人想要同奴婢说什么事情?请夫人但说无妨奴婢都听着。” 齐氏看着彩星面上还带着几分淡淡的笑容,不忍心和她说起方才冯程所说的那些事,李虎今夜要彩星做陪。 只是拍了拍彩星那双满是伤痕的手,抬起头细细地看了她一眼。 “彩星,你今夜去后罩房一趟!我有要事要吩咐你!” 齐氏不敢明说,因为那样的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只能让彩星去后罩房一趟,到头来是生是死,都是要看彩星的造化了。 彩星似乎是猜出了齐氏想要吩咐她什么,把茶水端到了齐氏身边的石几上,就问道。 “夫人可是也听说那件事了,李虎大爷今夜想要我去作陪,陪他两日。两日之后他再放我回来。” 齐氏没敢说话,点了点头,但瞧见彩星那两只眼睛中,已经盈满了泪水,她这才接着道。 “彩星,我想要保住你的。可是你也知道,如今我们急需李虎守在府外的那些个匪徒,只能委屈你了,去陪上那个李虎两日。若是这两日那李虎敢对你动手动脚的,事后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他的。” 堂屋这边,小厨房已经做好了晚饭,正准备给林氏端进屋里,丫鬟还没有进林氏屋里的时候,就被梁嬷嬷挡在了屋外。 梁嬷嬷掀开了食盒的盖子查看了一番,见晚饭竟然只有两道菜,一小碗米饭,一道青菜一道百草味,还有一碗沾着几粒稻壳的米饭。 “怎么老夫人的饭菜,就吃这些?小厨房没有口粮了吗?”梁嬷嬷把那食盒又递给了过来送饭的丫鬟,质问了她几句。 虽说这些菜实在是太过简陋了,但小厨房已经快揭不开锅来了。 前些日子去大厨房领的那些个东西,如今就剩几颗白菜,几颗青菜了。这那碗米饭,都是从仓库里头找出来的陈年老米了。 那个丫鬟叹了一口气,只能把小厨房如今的现状,告诉了梁嬷嬷。 “梁嬷嬷,不是我们克扣了老夫人的饭菜,只是小厨房里头,连道像样的食材都没有。就只有几颗白菜,几颗青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厨娘的厨艺再如何高超,这没有米没有菜,也做不出什么美食来了。” 梁嬷嬷也去过小厨房,自然知道那个丫鬟口中所说非虚,但是要让老夫人吃这样的饭菜充饥,实在是太过简陋了。 “小厨房里头,再找不出一道像样的食材了吗?”梁嬷嬷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但是梁嬷嬷还是忍不住,又问了那个丫鬟几句。 那个丫鬟摇了摇头,就回了梁嬷嬷的话。 “嬷嬷,不是奴婢有意诓骗您老,而是小厨房如今已经快揭不开锅了。” “丫鬟仆妇们吃的,还是老夫人吃剩下的,所幸前些日子冯老安人差人送了几筐橘子过来,姐妹们吃上几个橘子,也能够撑几日了。奴婢们可以靠吃橘子充饥,但老夫人身份尊贵,哪里能让她吃橘子充饥呢?” 听着那个丫鬟这样说,梁嬷嬷只能叹了几口气,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把晚饭端进了屋里,林氏正歪靠在软榻上头,大寒陪在林氏的身边,给林氏讲着手中的话本。 “老夫人,晚饭到了,还请您老下来用饭。”梁嬷嬷把晚饭摆在了林氏身旁的高几上,就要搀着林氏下榻,用晚饭。 但林氏看也不看那个晚饭,而是继续捧着手中的话本,就道。 “还是那些个什么青菜白菜吧?这几日光是吃那些个什么青菜白菜,都快把我的脸给吃绿了,还吃呀?” 林氏这么一说,梁嬷嬷就算想要解释一番,也是没有机会了。但梁嬷嬷顿了顿,还是把方才进屋前,那个小厨房过来送饭小丫鬟的原话,转给了面前的林氏。 “老夫人,小厨房已经揭不开锅了。自从咱们院封闭后,没有人给我们送食材进来,也没有人出去。” “就是这些个青菜白菜,还是廊下管扫洒的婆子,自己在后院种的,原是要留给自己吃的,后来听说了小厨房里头没有食材了,就给她们送了过去。” “这些个青菜白菜都是用猪油炒过的,老奴还是请老夫人将就着用些吧!” 梁嬷嬷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把食盒打开,把里头摆着的那两菜一饭端了出来,搁在了林氏面前,打算伺候着她用饭。 林氏并没有动筷,而是对着身边的梁嬷嬷叮嘱道:“听说小厨房里头伺候的那帮仆妇,这些日子用着前些日子冯老夫人差人送过来的那两筐橘子充饥,都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 “叫小厨房把剩余的那些个食材,好好地做一顿饭吧!至少要让她们吃饱,咱们才能向后罩房那边妥协。” 妥协? 老夫人要妥协什么? 还没等梁嬷嬷出口询问,林氏身边坐着的大寒,就开口问道。 “老夫人要妥协什么?难不成老夫人要和齐氏还有那冯程妥协了?齐氏和冯程在府里杀了那么多人,老夫人怎么能向她们妥协呢?” “是呀!老夫人,大寒姑娘说得对!齐氏和冯程在府里杀了那么多人,咱们向她们妥协,不是要和她们同流合污吗?”梁嬷嬷见大寒劝了几句,她自己也跟着附和道。 “大寒说的是对,可对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能让你们肚子不饿吗?咱们向齐氏和冯程妥协,她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反而还得好吃好喝地待着。这些日子光吃青菜白菜,已经把脸都吃绿了,该换换其他口味了。” 林氏这样说,就算梁嬷嬷和大寒心中还有旁的话想要说,只怕林氏也听不进去了。 这一回,可真的是要向齐氏和冯程妥协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好言相劝 后院的花园里,齐氏还在狗洞那边守株待兔,她不知道西厢房里头那密道,到底是通向何处,只能继续待在了花园里,等着顾玉棠和姜知明的出来。 彩星回了趟后罩房,把齐氏那件灰白色的狐皮大氅拿了出来,披在了齐氏的肩头。 “夫人,夜里花园露水极重,您还是披上件大氅,避免着凉吧!”彩星一边说着话,一边帮齐氏系紧了那件大氅。 这个时候,花园外守着的一个丫鬟,急匆匆地就冲了进来,走近了齐氏,在齐氏耳边低语了一番。 “夫人,堂屋那边林老夫人差了丫鬟过来了,说是林老夫人有要事想要和夫人商量,想请夫人过去堂屋一趟。” 齐氏捧起了桌上摆着的一盏茶,迟迟未曾入口。 “可喊人去问清楚了,林老夫人派了丫鬟过来这边,请我过去,到底是去做什么?” 丫鬟一时无语,显然是没有问清楚,得了消息就直接过来了花园,汇报给了齐氏。 “夫人,奴婢得了消息就过来回禀你了,没敢过问林老夫人。不过听林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梁嬷嬷说,林老夫人想要和夫人商量商量,让大厨房的管事,给堂屋那边送点新鲜的食材过去。” “你说什么?让大厨房伺候的管事,送些新鲜食材过去?”齐氏以为自己听岔了,所以又问了一遍那丫鬟。 那丫鬟以为齐氏心中不悦,一下子就慌了,急道。 “夫人,林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梁嬷嬷,就是这样告诉奴婢的。梁嬷嬷说堂屋这些天已经揭不开锅了,想要和夫人妥协,让夫人送些食材进去。” 听着那个丫鬟把话说完,齐氏始终还是没有明白林老夫人的用意,让大厨房的管事,送些新鲜食材过去,是堂屋那边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吗? 齐氏没有多想,而是带着彩星,去了一趟堂屋。 林老夫人坐在正堂的主座上,梁嬷嬷在她身边侍候着,齐氏就坐在林氏喊了梁嬷嬷搬过来的绣凳上。 “林姑母,不知您差人请了小齐过来,是想要和小齐说些什么吗?” 齐氏坐在绣凳上,堂屋伺候的丫鬟已经把茶水和茶点端了商量,搁在了齐氏身旁的小几上。 林氏并没有先说话,而是看了几眼齐氏之后,才道。 “齐丫头,你们这一场闹剧,不知是否该收场了?闹了这四五天,把府门紧闭了这四五天,外头的那些个街坊邻居,就算不知道屋里的情况,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了。” “若是你们这一场闹剧再继续下去,只怕到时候想要善了,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齐氏不以为意,捧起了身边的茶盏,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才缓缓回道。 “林姑母这个话,小齐就有些不大明白了。若是我们再继续闹下去,如何就不能善了?” “如今红梅那个臭丫头一直龟缩在瑞月院里,瑞月院里里外外围得和铁桶一样,我还没有杀死她之前,我绝对不会善了的。” “就算是红姨娘栽赃陷害你偷盗府中财物,但到底这项罪名,最终并没有安到你的头上,你又何必与她过不去呢?” “你与她过不去,她自然与你过不去,你买通了瑞月院的厨娘,害得红姨娘胎动小产,失了孩子,你以为她又能轻易放过你?” “小齐,趁着如今还没有酿成什么天大的祸事,就此收手吧!” 林氏的本意不是让丫鬟请了齐氏过来,说教她的,而是见她如此执迷不悟,冥顽不化,想要劝她几句罢了。 可林氏想多了,如今的齐氏,哪里还听得进去她半句劝? “林姑母,我依着辈分,依着规矩,喊您一声林姑母,就请您自重。” “若是你再继续劝我,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了。就算您是顾家长房的老太太又怎么样,我照样可以喊了外头的匪徒进来,把你绑了,向长房要赎金。” 齐氏说着放下了手中那盏端了许久的茶盏,目光冷淡地看着林氏,就这样说道。 林氏知道齐氏已经听不进去劝,索性也不和她继续废话,而是回道。 “小齐,林姑母烦请你去和大厨房说说,让大厨房送些新鲜的吃食过来。” “你方才的话里已经说了,我是长房的老太太,若是长房的人知道了二房发生了这样的事,知道了你这样对我,只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林氏说着,言语中已经有几分威胁不言而喻。 “林姑母,您这是在威胁我吗?”齐氏淡淡地说着,玩味地转动着手中的茶盏。 “您要想想清楚,您如今是在顾家二房,可不是在顾家长房,你这样威胁我,就不怕我喊了外头守着的那些个匪徒进来,对林姑母您下手吗?” 齐氏这样说,林氏却是不怕。 她是见过世面的,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就齐氏这样的人,也敢在她身边叫嚣? “小齐口口声声说外头守着的匪徒,到底外头有多少守着的匪徒,只怕小齐心里,应该比我要更加清楚的。” “小齐应该知道的,朋普县衙大半的衙役都埋伏在了府里,你认为是你手下的那些个匪徒厉害,还是埋伏在这府中的衙役厉害?” “还有就是,小齐之所以喊了人守住了花园的狗洞,无非就是因为哪里,是通往外界的唯一出路。”林氏望着面前的齐氏,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听林氏这么一说,齐氏当场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哽了半晌,才缓缓回道。 “既然林姑母这里缺东西,待会我就差人送过来吧!只是小齐还要请林姑母掂量掂量,你如今是在什么人的手中,该怎么样说话做事,就无需我再教姑母了吧?” 齐氏撂下这些话,回过头看了仍旧坐在主座上头的林氏,带着方才从花园带过来的丫鬟,就又去了花园。 “老夫人,齐氏实在是太嚣张放肆了,根本没有把您老放在眼里,亏得当初三姑娘还帮着她说了话,没成想,她竟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待解困之后,一定要喊官府,好好收拾齐氏一顿才是。”大寒捧了茶盏出来,就对着林氏这样道。 第四百一十七章 密谋 林氏杵着额头,瞟了一眼捧着茶盏过来的大寒,淡淡地说了几句。 “齐氏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心知肚明,就不必再明说了。” “赶紧去吩咐小厨房伺候的丫鬟仆妇准备准备,待会大厨房就会往着小厨房里头送东西,让厨娘好好检查检查,看看里头有没有被人做了什么手脚?” 林氏是一惯的谨慎,大寒也就没有说什么。得了她的吩咐后,当即就出了院子。 大寒走后,梁嬷嬷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黑褐色汤药走了进来,取了食盒里头的那把青花瓷的莲纹小勺,梁嬷嬷把那碗汤药递给了林氏。 “老夫人,这是茶水房熬好的汤药,这是最后一副了。” “是原先覃大夫还在的时候,就开出来的,那时奴婢以为老夫人的病好了,这最后一副药,也就没有吩咐丫鬟去熬。如今老夫人的旧疾复发了,正好这最后一副药,派上了用场。” 林氏接过了梁嬷嬷递过来的汤药和青花瓷的莲纹小勺,就开始准备喝那碗汤药。 “春平,我这个已经是老毛病了,一直反反复复,始终是不见好。这些汤药也是治标不治本的,还是要把覃大夫再请下来,给我好好调理一番才是。” “老夫人,您老就将就着喝些吧!如今老奴上哪里去请覃大夫去?还是等老夫人回了澄江,和大太太商量过后,再把覃大夫请回府,专门给老夫人调理身子吧!” 梁嬷嬷说着话,打开了一旁红漆木的食盒,从食盒里头取了一碟蜜饯出来。 “老夫人,这些蜜饯还是方才齐氏过来的时候,喊了丫鬟送过来的。” 齐氏听说了老夫人这些日子在喝药,怕老夫人喝了汤药后难受反胃,就吩咐大厨房伺候的厨娘,准备了这些个蜜饯。方才齐氏过来了,就顺手给带上了。” 梁嬷嬷话音刚落,就已经把一块蜜饯掰成了两半,一半继续放在小碟里,另外一半则是放在了林氏的汤药旁边。 林氏刚喝过汤药,随手就拿起了梁嬷嬷放在小碟里头的那半块蜜饯,放在口中轻轻咀嚼了半天,蜜饯的香甜气息,一下子就被全部激发出来。 蜜饯的味道很是香甜,只是这样味道香甜的蜜饯,她已经甚少吃过了。 “齐氏是个有心的,她本性不坏,冯程的本性也不坏,只是红姨娘和顾礼华,步步紧逼,才造成如今这副局面的。” “如今闹成这样,我那个二弟妹,也不是一点责任也无,若是我说,责任全在我那个二弟妹身上,要不是她有意偏心了六郎,只怕这事也不会闹成如今这副局面。” 林氏的意思,是想把这些事情,都怪罪到冯老安人的头上。 可如今连冯老安人都不知所踪,林氏也就没有继续怪罪下去。 梁嬷嬷看着林氏用了半块蜜饯,当即就把另外半块蜜饯给收了起来。 “老夫人,听后罩房伺候的人说,冯老夫人自出逃后罩房后,现如今还没有她的消息,也不知冯老夫人是躲到了什么地方,任凭那些个匪徒将府里翻过来,倒过去好几遍,都没有找到冯老夫人。” “老夫人,也不知道如今冯老夫人是死是活?”梁嬷嬷看着面前的林氏,又加了这么一句。 “我那个二弟妹,铁定是还活着的!就她那贪生怕死的性子,哪里会这样轻轻松松就死了?” “她既然没过来堂屋,棠姐儿又迟迟没有过来,说不定我那个二弟妹,如今就在东厢房里头,和棠姐儿在一起。” 林氏这样说冯老安人,梁嬷嬷一时也不知该什么样的话才好。 想了半晌后,梁嬷嬷这才回道。 “老夫人,说不定真的和您老所猜测的一样,如今冯老夫人,真的在三姑娘的屋里。东厢房位置偏僻,那些个潜伏在府里的歹人,也不会想到,如今冯老夫人就藏在东厢房里。” 林氏点了点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去了茶水房,此刻齐氏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彩星正在屋里,等着她过去。 看见了梁嬷嬷进了屋子,彩星笑了笑就道:“不知嬷嬷可打探清楚了,老夫人到底在哪间院里?” 梁嬷嬷坐在了茶水房里的软榻上,捧起了高几上摆着的茶盏,就开始喝了起来。 “彩星姑娘又何必那样着急呢?不如静下心来,先喝盏茶水再说。” 说着,梁嬷嬷就倒了一盏茶水出来,正要递给面前的彩星。 彩星接过了梁嬷嬷递过来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下去,把茶盏搁在了高几上,就道。 “嬷嬷,茶水已经喝了,还请嬷嬷快些告诉奴婢,林老夫人到底和嬷嬷说了什么,此刻老夫人正藏在那间屋中?” “彩星姑娘就这么着急,想要知道冯老夫人藏在那间屋里?”梁嬷嬷仍旧风轻云淡地喝着茶,然而一旁的彩星,已然是急得不行。 瞧着彩星面上出现了些许的微红,梁嬷嬷这才肯道。 “我家老夫人的猜测,冯老夫人可能藏在东厢房之中,和我们家姑娘在一起。” “我们家姑娘是个聪明能干的,若是你们想要成功抓到冯老夫人,只怕还有一定的难度。” 彩星听着梁嬷嬷这样说,面上起了几分疑惑的神色。 “依着嬷嬷的意思,是说老夫人如今和三姑娘在一起?” 梁嬷嬷点了点头,并没有接着言语。 “我不宜出来得太长,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走了。只是齐夫人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够反悔呀!我已经把齐夫人送过来的那碟蜜饯,送到了我家老夫人面前,并亲眼看着她吃下。” 拉紧了面前彩星的手,梁嬷嬷又重重地说道。 从梁嬷嬷的手中抽开,彩星面上笑了几笑,把手紧紧地收了起来。 “既然是我家夫人答应了嬷嬷的事,就一定不会反悔!还请嬷嬷耐心等上几日,待这件事情办妥之后,老夫人找到之后,我家夫人一定会放嬷嬷一条生路的。” 彩星话落,马上就出了堂屋,朝着花园那边去了,打算把这件事,禀给齐氏。 茶水房的里间中,大寒方才过来取茶,但瞧见了梁嬷嬷和彩星一起进来,心中就起了疑惑,躲在了茶水房的里间中。 没成想竟然撞到了梁嬷嬷和彩星在屋里密谋事情! 只是她没想到,梁嬷嬷竟然勾结了齐氏,想要来谋害老夫人。 第四百一十八章 识破梁嬷嬷 片刻之后,大寒又绕回了林氏所在的屋里。 站在屋门前,往屋里探了几眼,见只有林氏一人坐在软榻上,手中捧着本时新的话本。 大寒这才敢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打算把她方才在茶水房看到的那一切,都禀给眼前的林氏。 “老夫人,奴婢有事想要单独禀给您老人家。”大寒依着规矩给林氏行了大礼,才缓缓道。 林氏放下了手中的话本,看了眼跪在自己面前的大寒,捧起了高几上头的一盏碧螺春,掀开茶盖就道。 “既然有事,那就说吧!这样小心谨慎的模样,若旁人瞧了,还以为你到我身边嚼舌根呢。” 大寒见林氏允准,转过身去关紧了身后的屋门,并用一个绣凳挡在了门口,若是有人推门而入,就能够听见声响,这样她也能早早收住和林氏说的那些话。 看着大寒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林氏实在是搞不清楚,大寒究竟想要做什么。 “大寒,你这丫头,到底想干什么呢?还是快些说说吧!我也好听听,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喝下一口茶水,林氏就不耐烦地来了一句。 “老夫人,奴婢有重大的事情想要禀报您。方才奴婢去茶水房取茶叶的时候,亲眼瞧见了齐氏身边的丫鬟彩星在屋里,然后梁嬷嬷也跟着进了屋里。” “梁嬷嬷和彩星在屋里密谋了一些事情,其中还涉及了老夫人。奴婢心中实在是担心着老夫人,就过来禀给您老人家了。” 大寒说着,面上惧是惶恐不安的表情。 她生怕梁嬷嬷突然从屋外闯了进来,和林氏说,方才那些话都是她自己编出来的。 可这时的林氏,似乎是像想清楚了有些事情一样,先让大寒站了起来,随后才回道。 “难怪了,我就说那蜜饯的味道怎么怪怪的,待春平走后,我就全部呕了出来。原来春平在那蜜饯里头做了手脚。” “你细细想想,方才在茶水房里,春平到底和彩星,密谋了什么?” 大寒想了想,这才接着道。 “老夫人,梁嬷嬷和彩星说,您老人家猜出了冯老夫人此刻和三姑娘在一起,都在东厢房里头,听着彩星话里头的意思,说不定已经和齐氏说了,齐氏已经派人过去东厢房找了。” “我不过随口猜测了一番,没想到春平和齐氏,竟然信以为真了,我那二弟妹,如今怎么可能在东厢房里?” “听说那西厢房里有密道,说不定我那二弟妹,已经顺着密道,逃出府去了,他们还满大街地去找。”林氏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屋外的情况。 见屋外再没有走动的丫鬟,林氏这才拉起了大寒的手,把大寒拉到了自己身边,耳语了一阵。 “大寒,我估摸着,三姑娘如今说不准就和冯老夫人在一起,我想要去去西厢房看一看,看看三姑娘是否在那边?” “屋里博古架上头有个匣子,里头装着上好的金疮药,还有风寒散,若是姑娘病了,就给她熬药喝。” 大寒得了林氏的吩咐,迟迟未有所动,而是望着身边的林氏,就回道。 “老夫人,若是奴婢走了,您老可怎么办?这样您身边就都是梁嬷嬷安插过来的眼线了,您的一言一行,岂不是要受到了梁嬷嬷的监视?” “老夫人,要走咱们就一起走吧!” 大寒话落,就想要把林氏从软榻上头拽着,可林氏已经决意不走,任凭大寒再如何拖拽,都是拉不走林氏的。 “老夫人,就请您跟奴婢走吧!为着您老的安全着想,请您一定要和奴婢走!” 这个时候,屋门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挡在屋门前的那个绣凳,被门一下子给推翻了。 “大寒,你想要带老夫人去哪里?如今这个府里都是潜伏进来的匪徒,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你要把老夫人带出去,害死吗?” 大寒还没回头,就听见梁嬷嬷的呵斥声,如同狂风暴浪一般,向大寒席卷过来。 急忙收住了眼中的泪水,大寒的面上恢复平静,就笑着对面前的梁嬷嬷道。 “梁嬷嬷,奴婢过来的时候,瞧见院外头出现了太阳,老夫人这些日子的老寒腿犯了,要多晒晒太阳才会好” “所以奴婢想要带着老夫人出去外面晒太阳,结果老夫人捧着本话本看,就是不出去晒太阳。” 见大寒这样说,林氏也跟着附和道。 “是呀,春平,大寒这傻丫头,非说外头日头正好,要拉着我出去晒太阳呢。但这两日我总爱看几本话本,哪里有那个闲心,出去外头晒太阳呀!” 林氏帮着大寒说了几句,这才让大寒相信,林氏方才所言属实。 既然林氏不愿意出去,梁嬷嬷又继续说道:“大寒,既然老夫人不愿意出去,你就别强逼着她了,茶水房里头还有活计要忙,你且先出去吧!这里由我陪着老夫人就成。” 梁嬷嬷话罢,大寒和身后的林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就退出了屋里,守在了屋门外。 梁嬷嬷则是上前走了几步,到了林氏身旁,把高几上头那盏刚沏好的茶盏,递给了林氏。 “老夫人快些尝尝,这里头用的可都是上好的茶叶,是方才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喊了人送过来的。廊下横着的那几具尸首,听说齐氏嫌太过晦气,已经喊人拖出府去埋了。” 梁嬷嬷说话的时候,林氏面上的表情,已经有了轻微的反应,只可惜梁嬷嬷在林氏身边,却像是什么也看不见异样,继续着她方才的话说道。 “老夫人,齐氏身边的彩星姑娘已经和老奴说了,若是老夫人嫌弃这堂屋太小,整日待在这里,憋屈的话,就可以让老夫人挪去后罩房。” “正好冯老夫人走后,后罩房冯老夫人那间屋子就空了下来,老夫人住过去,正合适!” “春平,合适什么?怎么个合适法?你且与我说” 林氏面上虽无反应,但是话中的语气却是发生了变化,不经意间就敲打了梁嬷嬷。 被林氏这么一吓,梁嬷嬷当即就吓得跪倒在地,一个劲地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解释道。 “求老夫人恕罪,求老夫人恕罪,是老奴糊涂了,听了那彩星姑娘的鬼话。” “彩星姑娘说想要把老夫人接过去后罩房,不就是想要控制住了老夫人,不就是想要要挟府里的六老爷和长房的大老爷二老爷吗?” “既然你自己都能够明白这个道理,为何方才还在我身边说那一通话呢?” “春平,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我瞧着你这几日,是有些糊涂了吧?什么话都敢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了!”林氏话罢,把手中的那盏碧螺春,狠狠地搁在了身旁的高几上。 第四百一十九章 冒险行事 梁嬷嬷被林氏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磕头的速度也是越发快了起来。 “求老夫人恕罪!求老夫人恕罪!老奴不是有意,是齐氏身边伺候的彩星,教唆了老奴,老奴才会脱口而出那些个混账话的!”梁嬷嬷一面说着,停下了磕头,开始掌起自己的嘴来。 瞧着她一掌一掌下去,打得满脸通红,林氏也就让她停了手,没让她再继续打下去。 若是由着她再继续打下去,只怕没过多久,就是要出人命的。 “春平,你说是齐氏身边的彩星,教唆了你,我倒是想听听,那个彩星,又是怎么教唆你的?” “你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些年,怎么还会被齐氏身边伺候的一个黄毛丫头给教唆了,那个彩星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这些事情,你一件一件地向我道来吧!” 林氏喝着手中的茶盏,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丝毫不在意眼前这梁嬷嬷。 被林氏这么一问,原先梁嬷嬷心中还有些镇定,此刻那些个镇定,都化作了乌有,全部变成了胆战心惊。 “老夫人,老奴就是被齐氏身边伺候的彩星姑娘给蛊惑的,彩星姑娘许诺我,若是奴婢成功说动了老夫人,把老夫人请到了后罩房住下,彩星姑娘就会着人送我出府,保住我的性命。” “老夫人,老奴不想死呀!老奴真的不想死呀!” 梁嬷嬷说着,又伏跪在了林氏的脚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哭诉。 可她的这些个小心机,林氏早就看破了,没再看脚下的梁嬷嬷,而是继续回道。 “春平呀!你糊涂!你在我身边贴身伺候了这么些年,在齐氏的眼里,你早就是我的人了,若是我被她们拘禁在了后罩房里面,你以为,她们会轻轻松松就放了你?” 林氏话音刚落,看了一眼仍然摆在高几上头的那碟蜜饯。 “春平,你该向我解释解释了,那碟蜜饯,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那碟蜜饯中,齐氏到底做了什么手脚,若是你不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你就把那碟蜜饯吃下去吧!” 听林氏提起了蜜饯,梁嬷嬷一下子就被吓得跌倒在地。 这碟蜜饯,是齐氏吩咐她,送来林氏身边,要她亲眼看着林氏把那碟蜜饯吃下的,林氏先前已经用了半块,为何这里还有这么多? 难不成林氏已经知道了这碟蜜饯被旁人做了手脚,特意留在这里,就是来和她算算清楚的? 看着高几上头摆着是那碟蜜饯,梁嬷嬷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支支吾吾地回了句。 “老夫人说什么,老奴实在是不大明白!那碟蜜饯是齐氏差人送过来的,若蜜饯真的遭人动过手脚,一定是齐氏动的手脚呀!和老奴一点关系也没有。” 见梁嬷嬷想要把这碟蜜饯嫁祸到齐氏的头上,林氏心中的怒火,顿时又燃起了几分。 “春平,你是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碟蜜饯,已经被人加了蒙汗药在里头,只是剂量太少,一般的人很难发现罢了。” “但是我出身正定的林家,医馆世家,如何就不知道那里头被人加了蒙汗药。你到底在和齐氏密谋着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林氏一连串的质问,把梁嬷嬷当场就吓得瑟瑟发抖起来。 面对着林氏的质问,梁嬷嬷实在是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才好,但是她思来想去,还是把事实和林氏坦白,说不定林氏会瞧在了她把这一切都坦白了的份上,就绕过了她,也说不一定。 “老夫人,都是老奴自己不争气,被齐氏身边的彩星姑娘给收买了。” “彩星姑娘答应老奴,说事成之后,会给老奴一笔银子,当做封口费。还会把老奴安全地送出府,老奴一时鬼迷心窍,才信了彩星姑娘的鬼话。” “老夫人,求你看在老奴在您身边伺候了多年的份上,您就绕过了老奴吧!” 听着梁嬷嬷的哀求,林氏终究还是心软了。 毕竟梁嬷嬷做的再如何不是,到底是在它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陪着她走过了那些个风风雨雨。 若是此刻就为着梁嬷嬷和齐氏勾结这件事,把梁嬷嬷逐出了院子,只怕齐氏那边知道了梁嬷嬷被自己逐出院子,更不会要她了。 为了保住梁嬷嬷的一条命,林氏就道。 “春平,你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糊涂事倒是没少做!如今又做出了这件糊涂事,待回了澄江后,你就和大太太说说,自请出府吧!” 梁嬷嬷听到了自请出府这几个字,当即一下子就被吓得瘫软在地,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老夫人,老奴都在您身边待了这么些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若是您叫老奴自请出府,老奴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熬呀?” 林氏没敢再由着梁嬷嬷继续辩驳下去,而是喊了屋外守着的几个小丫鬟进来,马上就把梁嬷嬷给架了下去。 把梁嬷嬷架下去后,大寒又进了屋里,走到了林氏身边,又耳语了一阵。 “老夫人,估摸着齐氏那边还不知道老夫人已经把梁嬷嬷给处置了,还请老夫人当机立断,把茶水房里头待着的那个彩星,也给处置了。留着这样的祸害在屋里,终究不是个法子呀!” 林氏摇了摇头,彩星是齐氏的人,她如今哪里敢动那个彩星? 把大寒喊到了自己身边,林氏又嘱咐了一遍大寒。 “大寒,你过去瞧瞧那个彩星,给她带个信,就说我已经把梁嬷嬷给处置了,看看她想要说什么?” 听着林氏这样说,大寒觉得不大妥当,还不如将计就计,把那个彩星骗出来,暗中给解决了呢。 但解决了彩星,只怕齐氏那边就该知道了消息了,梁嬷嬷已经暴露了,说不定齐氏又该采取下一步的举措了。 “老夫人,不如咱们先稳定住那个彩星,和她说,梁嬷嬷这些日子病了,想要躺在自己屋里,养两天。” “至于梁嬷嬷和齐氏早就商量好的那些个事情,就有奴婢亲自去,去和齐氏好好商量商量,然后奴婢见机行事,控制住了齐氏,让齐氏开门放咱们出府。” 林氏听着大寒这个计划,只觉得太冒险了,她想要控制住齐氏,她想怎么控制住齐氏? 后罩房里头有那么多人? 仅仅凭她一个小丫鬟,就能控制住了齐氏? “大寒,你这样太冒险了,我不是担心你没办法完成这件事,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做,太过冒险了,一点也不谨慎。齐氏可不是泛泛之辈,她是个聪明人,只怕轻易不会中咱们的计。” 第四百二十章 拿下彩星(上) “老夫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呀!你莫要担心奴婢,奴婢这条命,是老夫人和三姑娘给奴婢的。若是奴婢为此死了,也算是把奴婢这条命,重新还给老夫人和三姑娘了。” 大寒话音刚落,就要离开屋里,却被林氏死死地拽住,没给大寒离开。 “傻孩子,说这样的胡话做什么,没有什么若是,我需要你平平安安回来。” “你是在棠姐儿身边伺候的,是棠姐儿体己的丫鬟,若是就这样折在这里,只怕棠姐儿会为了此事,与我介怀的。” “傻孩子,出不出去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林氏对大寒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了一番,只希望大寒能从自己这些话中,悟出些道理出来,不要去做无谓的牺牲。 可大寒如今哪里听得进去劝,她一心一意想要把林氏和顾玉棠救出去,就只能深入虎穴,去和那齐氏谈判了。 瞧着林氏还想要再劝她一番的模样,大寒急忙道。 “老夫人,您老就莫要再劝我了,奴婢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奴婢心中有数的,还请老夫人不要再劝奴婢了。” 大寒话音刚落,几下就从林氏的拖拽中,给挣脱出来。 “老夫人,奴婢此刻去茶水房,会会齐氏身边伺候的彩星,既然她能够把梁嬷嬷给收买了,说明她还是有些本事的。” 进了茶水房,彩星已经坐在屋里的软榻上,喝着搁在身旁高几上的茶水,见来的人是大寒,不是梁嬷嬷,彩星放下了手中的茶水,就先问道。 “梁嬷嬷人呢?我约的人不是梁嬷嬷吗?怎么就变成了原先在三姑娘身边伺候的大寒姑娘了?” 大寒顺势坐在了彩星身旁的软榻上,面上带了几分淡淡的笑意,凝神望着身旁的彩星,就道。 “彩星姑娘,梁嬷嬷病了,老夫人已经喊人小丫鬟下去照顾了。梁嬷嬷托了我过来,和彩星姑娘商量对策。” 彩星很明显不信她,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一个在三姑娘身边伺候的丫头,竟然过来想要和我商量对策。喊了梁嬷嬷过来,我和你一个小丫鬟,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大寒也不打算瞒她,当即就回了句。 “彩星姑娘,梁嬷嬷只怕来不了了,特地才嘱咐了我过来了。我也想要活命,我为了活命,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请彩星姑娘成全奴婢!” “成全?你和我同为奴婢,你让我成全你,岂不是可笑?” 彩星说是这么说,已经把身旁的茶盏,递到了大寒手里。 “你想要我彻底相信你,你就做出几件让我能够相信你的事情出来。” “大寒姑娘,你在三姑娘身边伺候多年,那个阿华一直压着你,你心中是不是有一股怨气,想要对着那个阿华发泄出来?” 听着彩星这番话,怪不得林氏说彩星是个厉害的角色了,要想彻底赢过对方,得攻心为上,彻底击垮旁人的心理防线,这样你就赢了第一步。 “彩星姑娘,不好意思,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和阿华姐姐情同姐妹,阿华姐姐待我,也非比常人,若是你想要破坏我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奴婢还是奉劝您一句,死了这条心吧!” 大寒这样说,显然出乎了彩星的意料。 她没想到过,原来大寒和那个阿华,两人之间的关系竟如此之要好。 这个法子行不通,她还有旁的法子,只听见她又道。 “大寒姑娘,我原先听府里伺候的人说,你是在林老夫人和三姑娘下来朋普的时候,在路上捡到的一个丫鬟,那个时候你卖身葬父,是三姑娘救了你,给了你银子。可有这回事呀?” 大寒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彩星,竟然暗中调查了这么多,连这件事情,她都知道。可是知道了又怎么样? 在她卖身葬父的时候,是三姑娘救了她,可不是什么齐氏! “彩星姑娘,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过来这一遭,可不是听着彩星姑娘在这里说这些个陈年旧事的。若是彩星姑娘继续说下去,那彩星姑娘和梁嬷嬷之间所答应的事,就不会一一兑现了。” “如今老夫人虽吃下了那些个蜜饯,但老夫人的身子一向硬朗,一时半会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大寒话落,抽身就要离去,可是却被身后的彩星,给死死地拉住了。 “大寒姑娘何必动怒,奴婢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还请大寒姑娘莫要放在心上才是。”彩星一边拉着大寒,一边这样说道。 不过这个时候,彩星心底里却还是不太相信眼前的大寒,毕竟眼前的大寒,原先是在三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是三姑娘留在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三姑娘这么做,必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所以还没有见到梁嬷嬷之前,彩星想要一直和大寒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拖延时间,直到梁嬷嬷的到来。 可彩星哪里知道,如今的梁嬷嬷,早就被林氏喊了婆子给控制起来了。 “大寒姑娘,你方才说梁嬷嬷病了,不知梁嬷嬷生的是什么病?可严重否?要不要我亲自过去瞧瞧?” 彩星还是不相信大寒,所以想要借机去看看梁嬷嬷,亲眼去看看,她到底是真病了,还是被人给关押起来了。 大寒愣了一愣,没想到彩星会这么问,好在她已经准备好了,无论彩星问什么,大寒都照着自己原先定好的说法那样说就是。 “彩星姑娘,梁嬷嬷今日吃坏了胆子,犯了绞肠痧,有经验的婆子说了,这病是会传染的,若是彩星姑娘胆子大,想要亲自去瞧瞧梁嬷嬷,也是可以的。” “只是奴婢有一点要提醒彩星姑娘,去的时候一定要蒙住了口鼻才好。” 彩星一听梁嬷嬷生的是这个病,心中一下子就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 梁嬷嬷好端端地,怎么会生起了这样的病呢? 一定是大寒有意诓骗她,搞出来的鬼。 彩星并不相信大寒,又继续说道。 “既如此,就请大寒姑娘带路,带着奴婢过去瞧瞧吧!以前我娘家的一个远房表舅,就得过这个病,如今已经痊愈了,若是大寒姑娘肯带路,就带着我过去瞧瞧吧!” 无论大寒说什么,彩星已经执意要去亲眼看看梁嬷嬷了,所以她也不打算继续欺瞒彩星,就道。 “彩星姑娘,实不相瞒,我们家老夫人已经把梁嬷嬷给拘禁起来了。若彩星姑娘执意想要过去看,只怕我还得请示了我们家老夫人,我才能做打算。还请彩星姑娘陪着我去见见我家老夫人。” 第四百二十一章 拿下彩星(下) () 听着大寒这么说,彩星当场就识破了大寒的计谋。 “大寒姑娘,你方才那番话,是在诓骗我吧?” “梁嬷嬷根本就没有得什么绞肠痧,而是被林老夫人给关押起来了,不知我口中所说的这些,可对?” 既然彩星已经识破了她的计谋,大寒也就没有继续再隐瞒下去的必要。 “彩星姑娘,你方才所说的那些,的确很对。” “梁嬷嬷的确没有得什么绞肠痧,而是被我们家老夫人发现了她与齐氏,还有你暗中勾结在了一起,企图用那道蜜饯,就药死了我家老夫人。” 听着大寒这样说,彩星拍了拍巴掌,夸了大寒几句。 “大寒姑娘,以往还真是瞧不出来,原来你还是一个如此强劲的对手,只是很可惜了,你的命也不长了。待我回去之后,把这些都禀给了夫人,让夫人喊了人过来,把你们这些人,部给杀了。” “彩星姑娘,你可要分清楚,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到底是谁不愿意放过谁?” “若是我喊了守在外头的那些个丫鬟仆妇进来,三下两下就能把你治得服服帖帖的,只是我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我还是想劝你,给我老老实实点。” 大寒的眸光变得狠厉起来,死死地盯着身旁的彩星。 “大寒,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威胁我!你知不知道我是我家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若是你敢把我关押在这里,若是我家夫人发现我失踪了,一定会查到这里来的。” 面对目光如此狠厉的大寒,彩星心里,到底是生了几分惧意的。 “我正是知道了你是齐氏身边伺候的丫鬟,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把你骗过来。既然过来了,你也就别想着回去了,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吧!或许我还能保住你的一条命!” 大寒话音刚落,拍了拍手,屋门就被推开了,一下子就涌进了几个堂屋伺候的丫鬟婆子,丫鬟仆妇走到了大寒的身边,准备听大寒的吩咐做事。 “你们几个就在这里好好陪着彩星姑娘吧!若是彩星姑娘需要什么,你们就尽量满足她,莫要让彩星姑娘在这里,生了一丝的厌烦。” 大寒先是对着对面的那群丫鬟仆妇这样吩咐道,转过头又继续望了身旁的彩星一眼,就道。 “彩星姑娘,堂屋这边还有几间闲置的屋子,若是彩星姑娘不急着回去,大可以在这边的屋里住上几日。” “昨个儿从大厨房拉了那么多东西过来,怎么着也是够我们堂屋吃上几日了,我还得感谢彩星姑娘才是。” 大寒这样说着,已经把那个彩星,一下子就吓得跌倒在地,片刻爬不起来。 解决了彩星,大寒就到了林氏的屋里,打算把彩星和梁嬷嬷密谋的那些事情,禀给了林氏。 进了林氏屋里,就见一个后罩房伺候的小丫鬟,急匆匆地从屋里退了出去。 “老夫人,后罩房伺候的丫鬟,怎么会过来咱们屋里?难不成是有了冯老夫人的消息了?” 林氏让身边的丫鬟搬了绣凳过来,大寒就坐在了林氏的身旁。 “那个小丫鬟,原是我安插在后罩房,打听我那二弟妹身边消息的,我那二弟妹,可能如今就在东厢房或是西厢房里头。 小丫鬟方才来和我说,说是齐氏已经差了人去东厢房和西厢房找了,说是要把西厢房和东厢房翻个底朝天,也要把我那二弟妹和棠姐儿找出来。” “老夫人,难不成三姑娘如今真的在冯老夫人的身边?”大寒不大相信,又问了林氏一遍。 “依着棠姐儿的性子,如今我那二弟妹,十有**是在我那二弟妹身边,不然也不会这几天了,都不差人来给我报信。” “若是她们在东厢房那就糟了,东厢房没有密道也没有密室,齐氏派出去的人找到她们,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林氏说着,脸上已经堆满了忧虑之色。 “老夫人,那三姑娘和冯老夫人,万一在西厢房呢?奴婢不是听老夫人说,西厢房中有密道呀,说不准三姑娘和冯老夫人,此刻已经在那密道里头了。” 大寒说话的时候,带了几分小心谨慎,因为她看出了,林氏面上带着几分不悦的神色。 “西厢房那边密道,最终是通向后院的花园的,但是没人知道这条密道到底在哪里。当初知明哥儿喊了泥瓦匠入府挖密道的时候,可是背着我们的。” “要不是我那二弟妹和我说起府中还有这条密道,说不定我如今都不知道那密道到底在哪里呢?”林氏话落,捧起了身旁的茶水,匆匆喝了几口。 听林氏说起了姜知明,大寒似乎才想到,姜家公子的消息,好像她这几日并未听到,难不成姜家公子已经去了别的地方? 大寒不清楚,但还是想过先问问老夫人,听听老夫人到底是怎么说的。 “老夫人,姜家公子这几日是去做什么了?难不成姜家公子已经逃出府了?去了外头?” 林氏摇了摇头,马上就道:“不大可能,如今府里府外都是齐氏和冯程带进来的那批人,知明哥儿若是出府,少不了一番打斗。” “可是这些天,府里府外都没听到过任何打斗的声音,就说明,石头和知明哥儿,如今还在府中,只是他们二人到底在哪里,如今还不得而知。” 林氏这么说,的确有几分道理,不过连老夫人都不清楚姜家公子到底是做什么去了,她一个小丫鬟,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是想不出来的。 如今还是找寻姑娘和冯老夫人要紧,所以她也就没有再和林氏提起有关姜知明的事。 出了堂屋,大寒就去了一趟关押彩星的屋子。 堂屋后面有一排耳房,那排耳房原先是堆放杂物的,但清空之后,就闲置下来了,正好用来关押了彩星和梁嬷嬷。 彩星被捆绑在了屋里的柱子上,身边有几个丫鬟仆妇看着。 “大寒姑娘,老奴已经对彩星姑娘用刑了,可是彩星姑娘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这屋里实在太过糟乱,还请大寒姑娘先出去,待老奴再用刑,相信彩星姑娘那细皮嫩肉是撑不住的。”一个粗壮的婆子向大寒见了礼,随后就要请了大寒出去。 可大寒既然来了,哪里有什么都没有问到,就先行离开的呢? “你们停了刑吧!待我好好问问她,你们几个再用刑!” 大寒说着,朝着身边的婆子挥了挥手,就示意那些个婆子出去,丫鬟和婆子出去后,屋里就只剩大寒和彩星两个人。 这边的彩星啐了大寒一口,就开始骂骂咧咧了起来。 第四百二十二章 伤心 () 西厢房里,姜知明已然清醒过来,带着顾玉棠和冯老安人等人,入了密道。 漆黑无光的密道里,石头走在了最前面,手中举着一把燃着火光的火把,春燕搀着冯老安人走在了中间,阿罗搀着阿华,走在了冯老安人的身后。 顾玉棠和姜知明,则走在最后面断后。 “这密道安吗?”顾玉棠没看身边的姜知明,就这样随口问了一句。 姜知明没有回了顾玉棠问题,而是问了她旁的话。 “棠姐儿,你方才为何要刺激我?为何要把我刺激到晕倒,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棠姐儿,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姜知明状若疯狂一般,拉着顾玉棠的手,一连问了一通。 顾玉棠挣脱了几下,可是无论她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姜知明的禁锢。 “姜知明,你个混蛋!你松开我的手!快些松开!” 顾玉棠冲着姜知明大喊了几句,可此时的姜知明,又怎么会听得进去顾玉棠的劝呢? 拉住了顾玉棠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棠儿,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连个丫鬟都比不上吗?” “顾玉棠,今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了,否则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松开你的手的!”姜知明拖拽着顾玉棠,就往前走。 身量娇小的顾玉棠,哪里会是五大三粗姜知明的对手,被姜知明这样拖拽着,一连就走出了几步。 既然姜知明执意要问她为什么,那么今日她就和姜知明说清楚,这是为什么? “姜知明,阿华不是丫头,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的确也不如她!在我难过伤心的时候,是阿华陪伴在我身边,哄我开心,逗我笑,你呢?” “你做为我的未婚夫,你又在做什么呢?” “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什么也不为着我打算,姜知明,应该是我问问你,你打算做什么才是。” 顾玉棠反问了姜知明一通,呛得姜知明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顾玉棠,却什么也不敢说。 他是清楚顾玉棠的性子的,只要顾玉棠认为是对的,不顾千难万险,顾玉棠都是会去做的。只要顾玉棠心中认为是对的事情,无论旁人如何劝,顾玉棠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做,他姜知明在她顾玉棠的心里,的确什么也算不上,甚至于还不如阿华一个在顾玉棠身边伺候的丫鬟。 “棠儿,我知道是我自己对不住你,是我自己对不起你,我求求你,别在生我的气,好吗?” “棠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你了,只要我离开你几步,我的心里,就惦记着你,想着你。” “你吃饭的时候,我总是会在想,进得香不香,有没有你不喜欢吃的菜,若是有,我一定会记住,下次厨娘烧菜的时候,我叮嘱她,让她只做你喜欢吃的菜。”姜知明说着,紧紧地抱住了身边的顾玉棠。 顾玉棠听姜知明第一次这样说,她也不好得再说什么。 她这一次,是真的伤到他的心了,他明明是那样地爱着自己,她怎么能够伤他的心呢? 看着姜知明含泪的双眼,顾玉棠也紧紧地抱住了他。 “傻人,哭什么哭?我可不许你哭!都什么时候了,追兵都杀到了咱们头上了,你还在这里哭哭啼啼地,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顾玉棠话音刚落,姜知明含着眼泪的小眼,就抬起来看了顾玉棠一眼。 “棠儿,你说你不许我哭哭啼啼地,你自己就哭哭啼啼起来!” 看着姜知明难过伤心的模样,顾玉棠心里又怎么会不难过伤心呢? 姜知明待她的感情,她也是能够感觉出来的,她这一次,的确是有愧与姜知明了。 顾玉棠抬起头,就见姜知明也抬起头,正望着她。 姜知明的眼中,仍然还有几抹眼泪,在眼眶里头打转。 伸出手抹去姜知明沾在睫毛上的泪珠,顾玉棠轻轻笑了笑。 “傻人,快别哭了,若是你再接着哭下去,待会冯祖母见了,就该说我欺负你了。” “棠儿,你方才本来就欺负我了。你心里就装着阿华,没装着我,这不是欺负我,还是什么?棠儿,若是你日后再欺负我,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姜知明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个半大的孩子一样,嘟囔着嘴,很是可爱。 走在顾玉棠和姜知明前面的阿华和阿罗,听着身后的顾玉棠和姜知明传来的嬉戏打闹的声音,阿华叹了一口气,就对着身边的阿罗道。 “万幸姑娘和姜家公子已经和好了,若是姑娘和姜家公子再继续闹下去,我这个罪魁祸首,只怕死一千次,都难辞其咎。” “阿华姐姐这是什么话?阿华姐姐可不是什么罪魁祸首?不过是姑娘有心气一气公子罢了,公子这些天没见到姑娘,有些心浮气躁地,姑娘这样气气他,也是好的。” 阿罗说着,转过头看了身后的姜知明一眼,见他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缝,又回过头来,继续和着身边儿阿华说话。 “阿华姐姐,你瞧瞧!方才哭得和什么一样,现在又变成和什么一样。姑娘和公子之间的这些事,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还是不掺和进去好。” “若是又惹得姑娘不高兴,只怕公子又该拿着我们说了。” 阿罗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姑娘和姜家公子之间的这些事,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还是不掺和进去好。 若是掺和进去,再闹得和今天一样,姑娘因着自己生了姜家公子的气,姜家公子指不定该恨死她了。 “阿罗姑娘说的是,往后姑娘和姜家公子之间的这些事,咱们还是少掺和为妙。让姑娘和姜家公子自己去想办法去,咱们就不同他们凑热闹了。” 阿华话落,也是转过头,看了身后的顾玉棠和姜知明一样,见两人有说有笑地,这才回过头来,继续和身边的阿罗说笑着。 顾玉棠看着姜知明笑得和个孩子一样,当即就走上前,捏了捏他肥嘟嘟的脸。 “若是往后再哭了骗人,我是绝对饶不了你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不舍 走到了密道的分叉口,前面有三条岔路。 因着姜知明喊了泥瓦匠进府,挖密道的时候,石头并没有在姜知明的身边,而是被姜知明派了出去,去做其他事了。 所以对于这个密道,石头也是一知半解,眼前的这三条岔道,到底走哪一条才是? 喊了姜知明上前,姜知明细细研究地一下面前的三条岔道,他也不知道该走哪一条才是。 负责监督这条密道施工的泥瓦匠已经出府了,所以他也不清楚。 看着姜知明面上一副模棱两可的模样,顾玉棠直接就道“。 姜知明,这条密道不是你喊了泥瓦匠挖的吗?怎么如今连你自己都记不得了,你到底是什么回事?若是把我们带错了路,去了旁的地方,我一定要把你的皮,活生生刮下来一层。” 面对着顾玉棠的威胁,姜知明也记不清楚了,这三条岔道,到底走哪一条才出的去? “棠儿,实话同你说吧!这条密道虽是我喊了泥瓦匠进府挖的,但是负责监督工事的,却不是我,而是我请的一位泥瓦匠师傅。师傅带着我走过一次这个密道,但是我由给忘记了。” 姜知明没敢欺瞒顾玉棠,索性就实话实说道。 听姜知明这么说,顾玉棠真的想,拎起了手中的木棒,狠狠在姜知明的脑袋上敲一敲,让他记起到底该走哪一条密道才是。 既然这条密道是工事,那必定有施工地图,那么施工地图呢? 到底去哪里了? 顾玉棠心中这样想着,当即就问了姜知明道。 “姜知明,既然这条密道是工事,那总该有施工地图吧?那施工地图呢?现在在哪里?” 听顾玉棠这么说,姜知明当即一拍脑袋,就回道。 “糟了,那张施工地图,还在我的书房里,夹在了那本话本中。” 什么,那张施工地图,此刻还在西厢房里头? 这个该死的姜知明,怎么会把施工地图,那样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的书房里头呢?这到底是怎么个一回事?顾玉棠还是想问问清楚,就又问了句。 “姜知明,莫不是你的脑袋被驴踢了,所以你就把施工地图,那样重要的东西,放在书房里?” 姜知明不想理顾玉棠,直截了当回道。 “棠儿,我哪里知道那张施工地图会是那样重要的东西?若是我早知道如今我们需要那张施工地图,下密道之前,我就把那张施工地图给带上了。” “如今没了那张施工地图,若是我们想顺顺利利走出这条密道,说不定就悬了。”顾玉棠话音刚落,一连串地叹了几口气。 看着顾玉棠在一旁叹气的模样,姜知明就道。 “要不要我现在就上去看看,若是那些人走了,我就把施工地图给拿下来,省的你待在我身边,一个劲地念叨,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方才他们下密道的时候,正是因为齐氏派出来的匪徒,已经找上门来了,逼不得已,他们才下了密道避难的。 如今又要上去,上面说不定已经不安全了。 “姜知明,我不许你上去,上面那么危险,万一你上去之后,再遇到什么危险,那可怎么办?” 顾玉棠口中说着,手已经不自觉地拉紧了身边姜知明的手,她就是不许他上去。 “既然顾姑娘不想公子上去,那就让我上去吧!我知道公子把那张施工图藏到什么地方的。” 石头举着火把,从前面绕了回来,就道。 “不行,石头,你不能够上去!万一你上去了,出了什么意外,那阿华怎么办?阿华的下半辈子,岂不是要孤苦无依,身边无人伺候?” 顾玉棠说话的时候,阿罗已经搀着阿华,走到了她的身边。 “姑娘,就让石头去吧!这里除却了公子,再者就是石头了。我相信石头,石头一定会为了我,好好活着回来的。”阿华一面说着,一面又望向了身旁的石头。 “石头,我说的对不对?你一定会为了我,好好活着回来的,是不是?” 面对阿华的这个问题,石头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马上反应过来,就回道。 “是的,姑娘。我一定会为阿华,好好活着回来的!请姑娘就让我替了公子,上去拿那个施工图吧!” 还没等石头把话说完,石头就把火把放在了一旁,跪在地上,深深叩谢了面前的顾玉棠和姜知明。 石头点燃了另一只火把,递给了姜知明,自己则带着先前就点燃的那只火把,离开了密道。 看着石头离开的背影,顾玉棠紧紧地拉着身边姜知明的手,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阿华,阿华的眼里,满满都是不舍。 只是她既然心中不舍,为何还要让石头去上面取施工图呢? 她大可以让姜知明亲自去娶,反正那个施工图,是放在姜知明自己的书房中。 后罩房里,前去东西厢房搜捕的人回来给齐氏复命。 “回禀夫人,小的并未在东西厢房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只是在东厢房里,小的发现了那个派出去暗杀三姑娘的杀手,已经死在了东厢房里。看模样,是三姑娘杀的没错了。” 跪在地上是那个黑脸婆子,就这样回了齐氏。 “棠姐儿竟然杀人了?我原以为她是个连小鸡仔都不敢杀的人,如今怎么敢杀人了?倒是我从前小瞧她了。”齐氏说着,捧起了身边的茶水,匆匆喝了几口。 “回夫人的话,那个杀手,不是三姑娘杀的,而是脱水死的,我们进去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大小便失禁,瘫在了地上。上去探了探气息,结果发现人已经死了。” 因着齐氏是派她出去搜查东西厢房的,所以这样重要的事情,她一定要和齐氏回禀清楚才是。 齐氏‘哦’了一声,也没有表现得有多意外。 “我还真是小瞧她了,她的身边,竟然还有赤豆散那样的东西。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那个杀手,一定是喝了搀了大量赤豆散的茶水,才会拉死的。去把这件事禀给冯程少爷,听听他是什么意思?” “西厢房里头有密道,叫人给我严严实实看住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为难 “夫人,西厢房老奴已经着人看守起来了,里头也翻找过,只是没有找到夫人口中所说的那条密道,西厢房里头到底有没有那条密道,老奴不知,还请夫人明示。” 那个黑脸婆子恭敬地说着,特地靠近了齐氏几步,打算听齐氏的吩咐。 “西厢房里头那条密道,我听冯老夫人提过,是知明哥儿住在西厢房的时候,喊了外头的泥瓦匠入府,挖的密道。” “至于那条密道的入口在哪里,出口在哪里?冯老夫人自己都不晓得,更别说我了。” 齐氏这样说着,那个黑脸婆子面上一脸茫然,夫人这些话,说了和没说,又有什么区别? 夫人自己都不知道西厢房那条密道的所在,更别说她们了,就算她们掘地三尺,不知道那条密道的所在,也是白挖,白找。 “夫人,既然不知道那条密道的所在,不如喊那些在西厢房院里挖地的那些个泥瓦匠,先回去再说。马上就是快过年了,那些个泥瓦匠一直住在府里,也不是法子。还请夫人为着他们着想着想。” 黑脸婆子话音刚落,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就在齐氏的身边一直侯着,等着齐氏的答复。 “既如此,你就让那些个泥瓦匠,先出府吧!至于那条密道,你再喊几个人在西厢房里头好好搜搜。” “既然西厢房有那条密道,施工的时候必是有一张施工地图,只要找到了那张施工地图,就不愁咱们找不到那条密道。” 齐氏这样说着,就要吩咐身边的那个黑脸婆子,去找西厢房密道的那张施工地图。 黑脸婆子面上有些为难,又不好得和齐氏再说什么,就道。 “姑娘,西厢房密道的那张施工地图,老奴找遍了照顾西厢房,都没有找到,说不定已经被姜家公子带走了。” “那些个匪徒在府里横行霸道,老奴实在是不敢指使他们做事,只敢喊了几个胆大的婆子,和老奴一起做事。” 听着那个黑脸婆子这样说,齐氏低下头,冷冷地瞅了她一眼,就回道。 “张婆子,你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来?既然那些个匪徒不听你的指使,你不指使他们就是,何必还要去指使他们做事呢?” 黑脸婆子一听齐氏这么说,当即就哑口无言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半晌才缓过来,又问了齐氏几句。 “夫人,若是按照您这么说,那老奴还需要继续差人去西厢房,继续找西厢房里头那张关于密道的施工图吗?” 齐氏只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就算是你们几个把整个西厢房掘地三尺,也要用尽一切,把那条位于西厢房里头的密道给找出来,若是没找出来,我一定要拿你们几个是问!” 这回齐氏换了狠厉的语气,没了方才那般好说话了。婆子见齐氏换了语气,她当即也被吓得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应了一声“是”,马上就退了出去。 那个黑脸的婆子退出去后,齐氏就招了她身边伺候的丫鬟过来了,彩星不在屋里伺候,到底是去做什么去了? 难不成去了后院的花园,彩星还在后院的花园等着她? “彩星去做什么去了?怎么半天都没有见到人?可是去了后院的花园?” 丫鬟显然不知道,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敢回道。 “夫人,奴婢并不知晓,不过奴婢听花园那边守着的丫鬟说,彩星姐姐并没有过去,怕是去了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别的什么地方?” 齐氏见那个丫鬟这样答道,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当即就反问了她几句。 彩星不在后罩房伺候,摆明了就是去了别的地方呀? 丫鬟这样说,和没说又有什么区别? 齐氏恶狠狠地瞪着面前那个伺候的丫鬟,又来了一句。 “你方才说彩星去了别的地方,别的地方是哪里?若是你今天不说清楚,说明白,我是不会让你轻易就离开了这屋里的!” 丫鬟瞧着齐氏面上的怒容更盛,心里已经有些害怕起来,她知道自己伺候这位主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若是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她,只怕性命难保,所以丫鬟一时之间也不敢说旁的话,只能就这样僵持在了原地。 见丫鬟跪在地上,半晌没有说话,齐氏心中的耐心,已经熬尽了,当即就呵斥了几句。 “你先起来再说!这里没有旁的人,若是叫旁人瞧见了你跪在我的身边,这屋里又要开始谣传说,我欺负小丫鬟了。” 齐氏不说话还打紧,这一说话,当即就把那个小丫鬟,吓得魂不守舍地,跪在地上的两只腿,开始忍不住地打颤。 见那个小丫鬟已经被自己吓得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齐氏只能叹了一口气,亲自把那个小丫鬟,从地上搀了起来。 “你先起来再说!这里没有旁人,若是你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的,就说吧!” 齐氏此话一出,那个小丫鬟,当即就抱住了齐氏的大腿,开始了一阵诉苦。 “夫人,奴婢实在是罪该万死呀!没有查清楚彩星姐姐的去向,请夫人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一定可以查清彩星姐姐的去向,回来禀给夫人的。” 还要再给她一次机会? 齐氏在脑中想了想,觉得这个小丫鬟还真的会做事,知道自己心慈手软,不会随意苛责小丫鬟,就这样求了自己。 “你实在是罪该万死,连彩星那么大个活人,你都能找不到,我留着你,还有什么作用?你自己说说吧!” 听着齐氏这个话,那个小丫鬟当即就给齐氏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才接着方才的话说道。 “夫人,您就念在奴婢在您身边伺候了这么些日子的份上,就绕过奴婢吧!奴婢向您发誓,若是夫人肯放了奴婢,奴婢一定会竭尽全力,把彩星姑娘找回来的。” 小丫鬟话音刚落,屋外就走进了一个长了容长脸的婆子,走到了齐氏身边,就耳语了一阵。 “夫人,堂屋那边递出来话,说彩星姑娘如今正在堂屋。” 第四百二十五章 想法 彩星竟然在堂屋? 在林老夫人那边? 难不成是她在蜜饯里头做了手脚的事情,已经被林老夫人给知道了,所以林老夫人就扣住了彩星? 齐氏没接着想下去,而是问了几句前来报信的那个婆子,想要从那个婆子口中,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安妈妈,这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消息?彩星怎么会在堂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妈妈生怕隔墙有耳,走近了齐氏,对着齐氏又耳语了一阵。 “夫人,彩星姑娘在堂屋的消息,是您前些日子安插在堂屋里头的小丫鬟,递出来的消息。” “丫鬟说彩星姑娘去了堂屋的茶水房,就再没出口过,紧接着林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大寒姑娘,就进了茶水房,随后就让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架着彩星姑娘就出来了。” 听着婆子这番话,齐氏在脑中细细想了一番。 “安妈妈,你的意思是,彩星在蜜饯里头做了手脚,和梁嬷嬷串通谋害林老夫人的消息,已经走漏了风声,大寒正是知道了这件事,就带着婆子去了茶水房,把彩星拘在了堂屋的院子里。” 齐氏上一句刚说完,还没来得及等那个婆子反应过来,齐氏又问起了下一句。 “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怎么如今才来报我?这样要紧事,应该早早就来禀了我,才是,现在才来和我说,就是我有心想要救彩星,只怕也是不成了。” 婆子缓了半晌,方才回道:“夫人,原先老奴就要过来禀您了,可见您在屋里和张妈妈说着事情,老奴也就没敢进来” “夫人,西厢房老奴已经着人看守起来了,里头也翻找过,只是没有找到夫人口中所说的那条密道,西厢房里头到底有没有那条密道,老奴不知,还请夫人明示。” 那个黑脸婆子恭敬地说着,特地靠近了齐氏几步,打算听齐氏的吩咐。 “西厢房里头那条密道,我听冯老夫人提过,是知明哥儿住在西厢房的时候,喊了外头的泥瓦匠入府,挖的密道。” “至于那条密道的入口在哪里,出口在哪里?冯老夫人自己都不晓得,更别说我了。” 齐氏这样说着,那个黑脸婆子面上一脸茫然,夫人这些话,说了和没说,又有什么区别? 夫人自己都不知道西厢房那条密道的所在,更别说她们了,就算她们掘地三尺,不知道那条密道的所在,也是白挖,白找。 “夫人,既然不知道那条密道的所在,不如喊那些在西厢房院里挖地的那些个泥瓦匠,先回去再说。马上就是快过年了,那些个泥瓦匠一直住在府里,也不是法子。还请夫人为着他们着想着想。” 黑脸婆子话音刚落,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就在齐氏的身边一直侯着,等着齐氏的答复。 “既如此,你就让那些个泥瓦匠,先出府吧!至于那条密道,你再喊几个人在西厢房里头好好搜搜。” “既然西厢房有那条密道,施工的时候必是有一张施工地图,只要找到了那张施工地图,就不愁咱们找不到那条密道。” 齐氏这样说着,就要吩咐身边的那个黑脸婆子,去找西厢房密道的那张施工地图。 黑脸婆子面上有些为难,又不好得和齐氏再说什么,就道。 “姑娘,西厢房密道的那张施工地图,老奴找遍了照顾西厢房,都没有找到,说不定已经被姜家公子带走了。” “那些个匪徒在府里横行霸道,老奴实在是不敢指使他们做事,只敢喊了几个胆大的婆子,和老奴一起做事。” 听着那个黑脸婆子这样说,齐氏低下头,冷冷地瞅了她一眼,就回道。 “张婆子,你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来?既然那些个匪徒不听你的指使,你不指使他们就是,何必还要去指使他们做事呢?” 黑脸婆子一听齐氏这么说,当即就哑口无言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半晌才缓过来,又问了齐氏几句。 “夫人,若是按照您这么说,那老奴还需要继续差人去西厢房,继续找西厢房里头那张关于密道的施工图吗?” 齐氏只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就算是你们几个把整个西厢房掘地三尺,也要用尽一切,把那条位于西厢房里头的密道给找出来,若是没找出来,我一定要拿你们几个是问!” 这回齐氏换了狠厉的语气,没了方才那般好说话了。婆子见齐氏换了语气,她当即也被吓得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应了一声“是”,马上就退了出去。 那个黑脸的婆子退出去后,齐氏就招了她身边伺候的丫鬟过来了,彩星不在屋里伺候,到底是去做什么去了? 难不成去了后院的花园,彩星还在后院的花园等着她? “彩星去做什么去了?怎么半天都没有见到人?可是去了后院的花园?” 丫鬟显然不知道,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敢回道。 “夫人,奴婢并不知晓,不过奴婢听花园那边守着的丫鬟说,彩星姐姐并没有过去,怕是去了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别的什么地方?” 齐氏见那个丫鬟这样答道,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当即就反问了她几句。 彩星不在后罩房伺候,摆明了就是去了别的地方呀? 丫鬟这样说,和没说又有什么区别? 齐氏恶狠狠地瞪着面前那个伺候的丫鬟,又来了一句。 “你方才说彩星去了别的地方,别的地方是哪里?若是你今天不说清楚,说明白,我是不会让你轻易就离开了这屋里的!” 丫鬟瞧着齐氏面上的怒容更盛,心里已经有些害怕起来,她知道自己伺候这位主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若是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她,只怕性命难保,所以丫鬟一时之间也不敢说旁的话,只能就这样僵持在了原地。 见丫鬟跪在地上,半晌没有说话,齐氏心中的耐心,已经熬尽了,当即就呵斥了几句。 第四百二十六章 将死(一) 西厢房的密道里头,石头上去书房取密道的施工图已经半天了,迟迟不见回来。 顾玉棠心中已经慌了,若是石头一个不小心,被守在外头那些个杀人如麻的歹人抓了,那可怎么办? 顾玉棠看了身边的姜知明一眼,见姜知明坐在密道的石凳上,瞧着个二郎腿,半晌没有说话,顾玉棠当场就急了。 “姜知明,你这副模样是什么?这里又不是你们定武侯府的地方,还跷个二郎腿,装什么老爷?”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姜知明伸出手,就抓住了身边的顾玉棠,把顾玉棠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棠儿,我不躺在这里,难不成你叫我坐在地上?你仔细瞧瞧这地上,有哪处是可以做的?” 顾玉棠没理姜知明,转过头就朝着在对面的冯老安人和阿华等人走去,瞧着阿华的脸色越发不好,越发惨白起来,顾玉棠心中也越发地担忧,赶忙问了句身边的阿罗。 “阿罗,那止疼的药丸,还有几粒?” 得了顾玉棠的吩咐,阿罗赶紧看了看那装在白瓷平里头的褐色药丸,那是姜知明随身带着的止疼药,随着那瓶金疮药,已经给了阿华。 “姑娘,止疼药还有四粒,方才阿华姐姐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奴婢已经搀了水,喂着阿华姐姐吃下了一粒。咱们还没有出去,这止疼药数量稀少,还是请姑娘珍惜着点。” 看着阿华面上逐渐渗出来豆大的汗珠,顾玉棠心中还是忍不住,让阿罗打开了白瓷瓶,搀了水,让阿罗又喂着阿华吃下去的一粒。 阿华吃下止疼药后,面上终于和缓过来,没了方才那样异常难受的模样。 只是若是想要完全治愈,如今还是不行的,还是得把阿华送出去,找一个好点的大夫,仔细给阿华瞧瞧。 阿华用尽全身上下的力气,还是伸出来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顾玉棠。 “姑娘,你就别再为了我,浪费那些药了。阿华不过贱命一条,哪里受的起姑娘这样待我?” “阿华,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你是母亲指来伺候我的,陪伴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能扔下你,不管你呢?” “阿华,你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陪着我,我不许你死,你就不能去死。” 顾玉棠说着,眼泪不自觉地就从眼眶之中渗了出来,滴到了阿华的手上。 “姑娘,阿华只怕是要食言了,原先阿华和姑娘说过,要在姑娘身边伺候一辈子,姑娘去哪,阿华就去哪。姑娘叫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去做什么,如今奴婢只怕是做不到来,要辜负姑娘了。” 阿华几乎用尽了全身上下的力气,才把这些她一直藏在心底里的话,和顾玉棠说了出来。 听着阿华言语艰难地说出了这些,顾玉棠想要说她几句,可是又发现,她自己不知该和阿华说什么才好了。 她想要劝阿华努力地活下去,但如今还被困在这小小的密道里,哪里是想出去,就能够出去的? 望着面前的阿华,顾玉棠在心中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劝阿华几句。 “阿华,你别胡思乱想了,待我们从这里出去后,我一定去外头,找一家好的医馆,可你好好瞧瞧!我说过,要你陪在我身边一辈子,如今才过了这些年,你可不能先走了。” 听着顾玉棠这样说,一直搀着阿华的阿罗,也对阿华劝了几句。 “阿华姐姐,你莫要再继续胡思乱想了,姑娘说过会安全送你出去,你就好好相信姑娘。若是你累了,就先睡会吧!待出了密道,阿罗再喊你起来。” 听着阿罗这样说,阿华点了点头,又继续陷入沉睡。 见阿华睡下后,阿罗拉着顾玉棠的手,走到了处僻静无人的地方,打算和顾玉棠好好说说,阿罗如今的情况。 “姑娘,阿华姐姐的情况越发危急了,若是再拖下去,只怕阿华姐姐还没有撑到出府,人就没了。方才奴婢给阿华姐姐的伤口换药的时候,就瞧见了阿华姐姐对伤口,已经在溃烂发脓了” “若是继续持续下去,阿华姐姐真的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不在了。” 听着阿罗这样说,顾玉棠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头看了一眼阿华所在的地方,重重的锦被,盖在阿华的身上。 “阿罗,姜知明给的那些金疮药,不管用了吗?” 阿罗不想继续欺瞒顾玉棠,只能点了点头,就回道。 “姑娘,早就不管用了。若是管用的话,阿华姐姐的伤口早该愈合了,为何还会继续溃烂发脓呢?阿华姐姐的伤口太深,可见骨头,那金疮药撒上去,已经不管用了。” 阿罗原先在姜知明身边伺候的,懂一点医术,所以顾玉棠才会放心把阿华交给她来照顾的。 “阿罗,若是按你这么说,那阿华还有几天的日子?你老老实实和我说,不许欺瞒我,若是我发现了你有欺瞒我的行为,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顾玉棠怕阿罗已经得了姜知明的吩咐,不肯和她说实话,就这样对着阿罗说,打算让阿罗和她说实话。 既然顾玉棠问起,也省得阿罗自己亲自禀给顾玉棠。 没看身后的阿华,阿罗直接道。 “姑娘,阿华姐姐的活日,也就是这几天了。若是阿华姐姐顺顺利利地撑过了这几日,去了府外,寻了名医,阿华姐姐还有痊愈的可能。” “只是看如今的情况,咱们出不出的去,还是个问题,阿华姐姐也只能提着一口气,撑着了。” 阿罗话音刚落,看了一眼身后的阿华,瞧着阿华的面上又渗出了层层冷汗,就知道阿华又开始难受起来了。瞧着阿华难受的模样,顾玉棠的心里,也不太好受,含着几分泪水,又重重地问了面前的阿罗几句。 “阿罗,真的就没法子了吗?难不成要我这样看着,阿华倍受煎熬地死去吗?阿罗,我做不到,实在是做不到呀!” “阿罗,我想要阿华活着,想要她好好地活着。” 阿罗看着顾玉棠这副模样,心中想要诓骗她几句,安慰她,可细细一想,还是不能安慰姑娘了,这些事情,必须让姑娘自己来承受。 第四百二十七章 将死(二) “姑娘,就算是大罗神仙在场,恐怕也是药石无医的。姑娘若是真心想为阿华姐姐好的话,不如把剩下的那点醉仙人,给阿华姐姐用了。” “服用过了醉仙人,就会感受不到身体内传来的疼痛,只是服用了醉仙人的人,活不过三日。” “意味着阿华姐姐能享受三日感受不到疼痛的日子,奴婢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姑娘好好思量一番,若是姑娘真的想要让阿华姐姐喝下醉小人,奴婢这就去准备。” 顾玉棠没有指使,阿罗就算想要提前准备,也是不成的。 姑娘还没有思虑好,到底是要让阿华疼痛而死,而是让阿华没有感觉的死去。 阿罗等着顾玉棠拿定主意,可顾玉棠想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瞧着顾玉棠面上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阿罗心中忍不住,又继续道。 “姑娘,您还是早早拿定主意得好,莫要再拖了,若是阿华姐姐再拖下去,只怕就算是服下了醉仙人,阿华姐姐照样能感受到身体传来的疼痛。” 听着阿罗这些话,顾玉棠面上还是带着几分犹豫,因为他还没有想清楚,到底要这样处置阿华。 这个时候的阿华,似乎是听见了顾玉棠和阿罗商量的声音,已经醒了过来,用手肘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就对着不远处的顾玉棠和阿罗喊道。 “姑娘,您就不要再让阿罗为难了,奴婢愿意服下醉仙人,奴婢不怕死,只是怕死的时候,太过煎熬。奴婢宁愿什么也不知道就死了,也不愿被活生生疼死,还望姑娘能够成全?” “成全?阿华,你想要让我成全你什么?阿华,你说过要陪在我身边一辈子,如今怎么能够食言?” 顾玉棠听见了阿华的声音,当即就奔到了阿华身边,握住了阿华那双略显僵硬的手,还是问了几遍。 看着面前的顾玉棠,阿华也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多言,只是回道。 “姑娘,您就看在阿华在您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的份上,您就成全阿华吧!阿华侍奉了姑娘大半辈子,如今只需要姑娘成全我。” “我不许!我不许你死,阿华。你是母亲指来我身边伺候的,我说不许你死,就不许你死!” 顾玉棠状若疯狂一般,看着面前的阿华,眼看就要闹将起来。 还好姜知明过来的及时,及时拉走了顾玉棠。 “阿华,这些事情我会和你家姑娘好好商量商量的。你要知道,她心里面装着你,你对她很重要,她不能够没有你,还望你替你家姑娘,多多考虑考虑。” “阿华,死很容易,活下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石头已经去找施工图了,拿了施工图,咱们就能顺利出府了。只要我们出了府,一定会寻最好的大夫,给你治病的。” 嘱咐完了阿华,姜知明把阿罗又叫到了一旁,抬起手就给阿罗脸上,狠狠一巴掌。 “阿罗,你明明知道你家姑娘心里在意阿华,你在她身边,不劝着她些也就罢了,还给她出那些个馊主意,给阿华吃醉仙人,这样的主意,也亏得你自己想得出来!” 被姜知明这么一说,阿罗当即捂住了脸,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是回道。 “公子训戒得是,公子训戒得是,是我给姑娘出馊主意,还请公子恕罪。” “你还知道让我恕罪?你可知道,你和姑娘说那些话的时候,可曾想过要让我恕罪的!阿罗,我今日若是不严惩你,你还以为这府里,没半点规矩了。” 顾玉棠隔着老远,就听见了姜知明逮住了阿罗,一个劲地训斥。 “姜知明,阿罗也是为着阿华好,你就不要吓唬她一个小姑娘了,吓唬她一个小姑娘,对你来说,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听着顾玉棠这么说,姜知明这才放过了阿罗,但是她还是打算训戒阿罗几句,让阿罗长长记性。 “阿罗,你要记住了,今时今日为你求情的,可是你家姑娘,若是你家姑娘不为你求情,我也不会轻饶你的。” 阿罗被姜知明这么一吓,当即就吓得跑到了顾玉棠的身后,顾玉棠看了一眼满脸慌色的阿罗,叹了一口气,就对她吩咐道。 “阿罗,你下去照顾阿华吧!若是阿华那边再出了什么事,你只管过来报我,我一会就过去。” 阿罗轻轻地应了一声“是”,没再继续多言,马上就过去照顾阿华去了。 这边的石凳上,又只剩顾玉棠和姜知明两个人。 “姜知明,阿罗那么做,也是为着阿华好,她不愿看着阿华倍受煎熬而死,看着阿华如今这副模样,别说是她了,便是我,也心疼了。” “阿华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这回是我第一次,见她如此难受,如此让人可怜。我想要帮帮她,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才好?” 顾玉棠依偎在姜知明的怀里,两个人的视线对在了一起,不过顾玉棠却是不愿意多看姜知明。因为她知道姜知明净出一些个馊主意。 “棠儿,我知道你心里装着阿华,也知道你关心她,不想她死,但是如今阿华这样煎熬着,比让阿华死,还会叫她难受。” “棠儿,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带着你们出去的,然后给阿华找一个好大夫,把阿华的伤治好的。” 听着姜知明说了这些,顾玉棠一时没有忍住,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姜知明,你口口声声说要带我们离开这里,可是你看看,石头都出去那么久了,连张施工图都没有带回来,你该怎么样带着我出去?怎么样带着阿华出去?” 顾玉棠心中怀疑姜知明,姜知明被顾玉棠这么一问,当即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想了片刻后,姜知明还是对着顾玉棠回道。 “棠儿,我说过会带你们出去,就一定会带着你们出去的,请你相信我,棠儿!我一定不会欺骗你的,若是我再欺骗你,必会叫我不得好死!” 姜知明话还没有说完,顾玉棠就先捂住了姜知明的嘴。 “别胡说八道,当心灵验。” 第四百二十八章 风波(一) “阿罗,你下去照顾阿华吧!若是阿华那边再出了什么事,你只管过来报我,我一会就过去。” 阿罗轻轻地应了一声“是”,没再继续多言,马上就过去照顾阿华去了。 这边的石凳上,又只剩顾玉棠和姜知明两个人。 “姜知明,阿罗那么做,也是为着阿华好,她不愿看着阿华倍受煎熬而死,看着阿华如今这副模样,别说是她了,便是我,也心疼了。” “阿华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这回是我第一次,见她如此难受,如此让人可怜。我想要帮帮她,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才好?” 顾玉棠依偎在姜知明的怀里,两个人的视线对在了一起,不过顾玉棠却是不愿意多看姜知明。因为她知道姜知明净出一些个馊主意。 “棠儿,我知道你心里装着阿华,也知道你关心她,不想她死,但是如今阿华这样煎熬着,比让阿华死,还会叫她难受。” “棠儿,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带着你们出去的,然后给阿华找一个好大夫,把阿华的伤治好的。” 听着姜知明说了这些,顾玉棠一时没有忍住,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姜知明,你口口声声说要带我们离开这里,可是你看看,石头都出去那么久了,连张施工图都没有带回来,你该怎么样带着我出去?怎么样带着阿华出去?” 顾玉棠心中怀疑姜知明,姜知明被顾玉棠这么一问,当即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想了片刻后,姜知明还是对着顾玉棠回道。 “棠儿,我说过会带你们出去,就一定会带着你们出去的,请你相信我,棠儿!我一定不会欺骗你的,若是我再欺骗你,必会叫我不得好死!” 姜知明话还没有说完,顾玉棠就先捂住了姜知明的嘴。 “别胡说八道,当心灵验。” 傍晚时分,除却了瑞月院掌上了灯,府中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危机四伏。 红姨娘枕在身后的金丝大迎枕上面,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守在门外,顾礼华坐在屋里的,用着小厨房送过来的晚饭。 “六郎,都这么些天了,你可拿出了什么办法来没有?” “那些个衙役一直守在瑞月院,吃着瑞月院里头的存粮,方才小厨房的婆子过来禀我,说院里的存粮不够了,再过几日,院里就该揭不开锅了。” “你说你把那些个呀哟埋伏在院里,这么多天了,都没个动作,你心中到底是什么个打算?” 红姨娘说着话,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用着晚饭的顾礼华。 “红梅,若是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我早就吩咐那些个衙役冲杀出去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在这里红梅,若是没有旁的事,你也退下去吧!” 顾礼华话音刚落,就要吩咐了屋里伺候的婆子,赶了红姨娘出去。 红姨娘靠在软榻上,冷冷地看了顾礼华一眼,就道。 “六郎,我不出去,若是你要出去,你自己先出去。” 听着红姨娘这样说,红姨娘身边坐着的顾礼华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瞪着红姨娘。 “红梅,我想一个人静静!若是你没有旁的事,就先退出去吧!莫要我喊了伺候的婆子进来,赶你出去!” 顾礼华话音刚落,就抬起手来,身边伺候的几个婆子瞧见了顾礼华的手势,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准备对红姨娘动手。 瞧着那些个婆子全部走到了自己身边,红姨娘马上就怒了,指着那些个走上前,准备带她离开这里的婆子,破口大骂道。 “你们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我平时是怎么对你们的,如今老爷让你们带我出去,你们就要真的带我出去?” 听着红姨娘的责骂声,那些个婆子也就没敢继续上前,都侍候在一旁,等着顾礼华的吩咐。 看着那些个婆子不敢动手,顾礼华又朝着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有夫人伺候就行。” 听着顾礼华这样说,那些个伺候的婆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就开始转头离去,而这边的红姨娘,仍靠在身后的软榻上,冷冷地望着身旁的顾礼华。 “六郎,你这是想做什么?支开那些个婆子做什么?” 顾礼华恶狠狠地瞪着躺在榻上的红姨娘,就道。 “红梅,我几次三番提醒过你,让你保住母亲,保住母亲,可如今呢?” “母亲生死未卜,被齐氏和冯程从后罩房里头赶了出来,人如今在哪里都还不知道,你这代掌了管家大太太的人,是怎么做的?” 红姨娘没想到,自己为了顾家,劳心劳力这么些日子,换来的,竟然是丈夫的猜疑。 冯老夫人自己生死未卜,可是齐氏和冯程害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如今她已经派出人暗中去寻找冯老安人,可那些人没有得到消息,她又能怎么办? “六郎,你说我没有派出人去寻母亲,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今日我已经吩咐了几个得力的婆子,带着几个小丫鬟,出去寻找母亲了。” “可府里这么大,还潜藏着这么多的歹人,哪里是这么快就能够找到的?” 顾礼华被红姨娘反问了一通,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直勾勾地继续瞪着红姨娘,片刻后才道。 “红梅,你也是知道,齐氏和冯程这么做,是冲着什么人来的?若不是当初你栽赃陷害齐氏偷盗府中财物,她又怎么会带着这么多的歹人进府,来报复我们呢?” 听着顾礼华说起了这个,红姨娘当即就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地回道。 “六郎,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在背地里干的那些个勾当?要不是你买通了齐氏驾车的车夫,齐氏的马车,又怎么会跌落山谷?” “虽说齐氏买通了小厨房伺候的厨娘,在我的吃食中做了手脚,害得我胎动小产。但我也不曾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怨言。” 红姨娘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反驳顾礼华,想要让顾礼华快些对齐氏和冯程动手。 拖了这么些天了,若是再不动手,只怕齐氏和冯程起了反攻的心,就埋伏在府里那些个的衙役,怎么会是那些个杀人如麻匪徒的对手? 不止红姨娘在担心,坐在红姨娘身旁的顾礼华,也在担心。 第四百二十九章 风波(二) “阿罗,你先下去照顾阿华吧!若是阿华那边再出了什么事,你只管过来报我,我一会就过去。” 阿罗轻轻地应了一声“是”,没再继续多言,马上就过去照顾阿华去了。 这边的石凳上,又只剩顾玉棠和姜知明两个人。 “姜知明,阿罗那么做,也是为着阿华好,她不愿看着阿华倍受煎熬而死,看着阿华如今这副模样,别说是她了,便是我,也心疼了。” “阿华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这回是我第一次,见她如此难受,如此让人可怜。我想要帮帮她,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才好?” 顾玉棠依偎在姜知明的怀里,两个人的视线对在了一起,不过顾玉棠却是不愿意多看姜知明。因为她知道姜知明净出一些个馊主意。 “棠儿,我知道你心里装着阿华,也知道你关心她,不想她死,但是如今阿华这样煎熬着,比让阿华死,还会叫她难受。” “棠儿,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带着你们出去的,然后给阿华找一个好大夫,把阿华的伤治好的。” 听着姜知明说了这些,顾玉棠一时没有忍住,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姜知明,你口口声声说要带我们离开这里,可是你看看,石头都出去那么久了,连张施工图都没有带回来,你该怎么样带着我出去?怎么样带着阿华出去?” 顾玉棠心中怀疑姜知明,姜知明被顾玉棠这么一问,当即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想了片刻后,姜知明还是对着顾玉棠回道。 “棠儿,我说过会带你们出去,就一定会带着你们出去的,请你相信我,棠儿!我一定不会欺骗你的,若是我再欺骗你,必会叫我不得好死!” 姜知明话还没有说完,顾玉棠就先捂住了姜知明的嘴。 “别胡说八道,当心灵验。” 傍晚时分,除却了瑞月院掌上了灯,府中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危机四伏。 红姨娘枕在身后的金丝大迎枕上面,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守在门外,顾礼华坐在屋里的,用着小厨房送过来的晚饭。 “六郎,都这么些天了,你可拿出了什么办法来没有?” “那些个衙役一直守在瑞月院,吃着瑞月院里头的存粮,方才小厨房的婆子过来禀我,说院里的存粮不够了,再过几日,院里就该揭不开锅了。” “你说你把那些个呀哟埋伏在院里,这么多天了,都没个动作,你心中到底是什么个打算?” 红姨娘说着话,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用着晚饭的顾礼华。 “红梅,若是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我早就吩咐那些个衙役冲杀出去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在这里红梅,若是没有旁的事,你也退下去吧!” 顾礼华话音刚落,就要吩咐了屋里伺候的婆子,赶了红姨娘出去。 红姨娘靠在软榻上,冷冷地看了顾礼华一眼,就道。 “六郎,我不出去,若是你要出去,你自己先出去。” 听着红姨娘这样说,红姨娘身边坐着的顾礼华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瞪着红姨娘。 “红梅,我想一个人静静!若是你没有旁的事,就先退出去吧!莫要我喊了伺候的婆子进来,赶你出去!” 顾礼华话音刚落,就抬起手来,身边伺候的几个婆子瞧见了顾礼华的手势,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准备对红姨娘动手。 瞧着那些个婆子全部走到了自己身边,红姨娘马上就怒了,指着那些个走上前,准备带她离开这里的婆子,破口大骂道。 “你们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我平时是怎么对你们的,如今老爷让你们带我出去,你们就要真的带我出去?” 听着红姨娘的责骂声,那些个婆子也就没敢继续上前,都侍候在一旁,等着顾礼华的吩咐。 看着那些个婆子不敢动手,顾礼华又朝着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有夫人伺候就行。” 听着顾礼华这样说,那些个伺候的婆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就开始转头离去,而这边的红姨娘,仍靠在身后的软榻上,冷冷地望着身旁的顾礼华。 “六郎,你这是想做什么?支开那些个婆子做什么?” 顾礼华恶狠狠地瞪着躺在榻上的红姨娘,就道。 “红梅,我几次三番提醒过你,让你保住母亲,保住母亲,可如今呢?” “母亲生死未卜,被齐氏和冯程从后罩房里头赶了出来,人如今在哪里都还不知道,你这代掌了管家大太太的人,是怎么做的?” 红姨娘没想到,自己为了顾家,劳心劳力这么些日子,换来的,竟然是丈夫的猜疑。 冯老夫人自己生死未卜,可是齐氏和冯程害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如今她已经派出人暗中去寻找冯老安人,可那些人没有得到消息,她又能怎么办? “六郎,你说我没有派出人去寻母亲,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今日我已经吩咐了几个得力的婆子,带着几个小丫鬟,出去寻找母亲了。” “可府里这么大,还潜藏着这么多的歹人,哪里是这么快就能够找到的?” 顾礼华被红姨娘反问了一通,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直勾勾地继续瞪着红姨娘,片刻后才道。 “红梅,你也是知道,齐氏和冯程这么做,是冲着什么人来的?若不是当初你栽赃陷害齐氏偷盗府中财物,她又怎么会带着这么多的歹人进府,来报复我们呢?” 听着顾礼华说起了这个,红姨娘当即就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地回道。 “六郎,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在背地里干的那些个勾当?要不是你买通了齐氏驾车的车夫,齐氏的马车,又怎么会跌落山谷?” “虽说齐氏买通了小厨房伺候的厨娘,在我的吃食中做了手脚,害得我胎动小产。但我也不曾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怨言。” 红姨娘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反驳顾礼华,想要让顾礼华快些对齐氏和冯程动手。 拖了这么些天了,若是再不动手,只怕齐氏和冯程起了反攻的心,就埋伏在府里那些个的衙役,怎么会是那些个杀人如麻匪徒的对手? 不止红姨娘在担心,坐在红姨娘身旁的顾礼华,也在担心。 顶点 第四百三十章 风波(三) 澄江府,石鱼巷子,顾礼池的私宅。 因着接近年关,顾礼池不放心陈氏一个人住在乡下的庄子,就喊了几个婆子,把陈氏从乡下的庄子接了回来。 顾礼池的书房,陈氏坐在书房的软榻上,用着小厨房送过来的晚饭,小几上头摆了满满当当的菜肴,陈氏像是几天几夜没吃过饱饭一样,如狼似虎般就吃了起来。 看着陈氏吃得极快,顾礼池担心她呛到了,忙提醒道。 “美娘,你吃慢些,没人和你抢。不过是在乡下住了个把月,怎么回来像是几天几夜没吃过饱饭一样,若是不够,我再喊了婆子,去厨房给你做。” 顾礼池这样说着,可陈氏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如狼似虎般吞咽着,丫鬟捧了茶盏上来,陈氏快速地接过,就往自己嘴里送。 看着陈氏把小几上头摆着的菜肴给用完,陈氏重重地打了一个饱嗝,接过了丫鬟递来的丝巾,轻轻擦了一下嘴部,就回了顾礼池方才那些话。 “老爷,您可知道,我在乡下这些日子,是有多么难过?您的二弟妹,买通了乡下田庄里头的管事,用尽一切法子折磨我,整日里不是叫我做这,就是叫我做那的。老爷,我好苦呀!这些日子我过得好苦呀!” 陈氏说着,眼睛渐渐就湿润了起来,依偎在了顾礼池的怀里,感受着顾礼池胸膛传来的热量。 “美娘,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受苦了,只是我不知道,梁氏那厮竟然买通了乡下田庄的管事,用尽了一切法子折磨你,是我疏忽了,是我疏忽了。” 顾礼池话音刚落,把陈氏抱得越发紧了。 “老爷,我听说,二爷如今不在府里,就杨氏和梁氏,那两个女人在府里。不如你再去和杨氏商量商量,把我接进府吧!” “就算是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妾室姨娘,只要能在老爷身边,就算大太太要妾身做什么,妾身都心甘情愿去做!”陈氏在顾礼池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让顾礼池好一阵怜惜。 看着陈氏一副眼泪婆娑的模样,顾礼池终究还是心软了。 “美娘,不是我不愿意接你进府,只是如今母亲和棠姐儿尚未从朋普回来,若是想要接你进府,只怕还得母亲的许可,若是没了母亲的许可,便是杨氏同意了,母亲不同意也是没辙。” 听着顾礼池还是用着那个借口,陈氏一下子就恼了起来。 “老爷,只要您同意了,大太太同意了,便是老夫人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老爷,如今昌哥儿还尚未上了族谱,还是顾家游离在外的子孙呀!您就是不为着妾身考虑,也得为了昌哥儿的日后考虑呀!” “昌儿日后还要进学,还要承袭顾家长房的基业呀!” 听着陈氏这么说,纵然顾礼池原先有了自己的主意,如今也是不行了。 顾礼池看着陈氏哭成了个泪人,又听她口中所说昌哥儿的前程,顾礼池把心一横,还是想要进府,再去和杨氏商量商量。 青鱼巷顾家,荟园。 满雪园,荟园后花园的名字,锦然满雪院里头的牡丹花开了,花房的管事就请了梁氏过来,看一看牡丹盛放的模样。 瞧着暖房里一簇簇开的极好的牡丹花,经久不笑的梁氏,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淡淡的笑容。 唤来了花房的管事,正要问话的时候,就见一个前院伺候的婆子,急匆匆地走到了暖房,梁氏瞧了她一眼,就吩咐丫鬟放她进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了?这样着急忙慌地,没了府中的规矩。” 婆子凑近了梁氏的耳畔,就低语了几句。 “夫人,乡下的田庄递上来消息,说大老爷已经喊了人,把住在田庄里头那个外室,给接走了。田庄管事担心那个外室到了大老爷身边,说了他的坏话,就把消息,递了过来。打算请夫人做主,帮帮他。” 出了暖房,梁氏就带了那个婆子,到了隔壁的耳房,商量事情。 “你叫人带个消息给那个管事,就说这件事我已经知晓了,那个管事该怎么办,就靠他自己了。只要那外室一日不进门,终究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外室,让他放宽心,大老爷这里,自有我来想办法。” 听梁氏的话中说,她有办法。 她能有什么办法? 那个婆子在心里暗道,没敢说出声来。 梁氏看着身边伺候的那个婆子,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厉声呵斥了句。 “看你的模样,是不相信我了?田庄的那个管事,和你是远房的亲戚吧!若那个外室到了大老爷面前,说了你们几句,只怕她们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婆子一时语塞,不知改说什么才好。思来想去,还是对着梁氏回道。 “夫人明鉴,老奴没有私心,拘禁大老爷外室的那个田庄的庄头,的确是老奴的远房亲戚,但老奴与他,甚少打过交道,还请夫人放心,老奴是个公私分明的人的。” “若是大老爷想要责怪那个管事,老奴也不会为着他,在大老爷面前说几句嘴的。” 见那个婆子这样说,梁氏这才渐渐放心下来,只是到底顾礼池想要如何处置那个田庄的管事,一时半会,她自己也不知道。 澄园,望海轩里,杨氏靠在榻上的软枕上,用着小厨房送过来的稀粥,春蝉在杨氏身边伺候,替杨氏布菜。 “夫人,听石鱼巷子那边的探子来报,老爷身边那个外室,已经被老爷从田庄接回来了,如今就住在石鱼巷子的私宅里面。要不要奴婢请个人过去瞧瞧,看看该如何发落了那个外室。” 春蝉话落,就要转身出门,把这件事吩咐下去。 还没等春蝉出去,杨氏就及时叫住了她,就道。 “春蝉,不可!如今石鱼巷子那边都是老爷的人,差了咱们府里的人过去,是要遭老爷发现的,到时候老爷怪罪下来,只怕连我,都保不住你们这些个小丫鬟了。” “那个外室就是瞧着夫人好欺负,所以才敢霸占了老爷,不让老爷过来的。若我换作夫人,我绝对不会轻饶了那个外室的。” 第四百三十一章 风波(四) 杨氏看着面前一副义愤填膺模样的春蝉,淡淡地笑了笑,就回道。 “春蝉,可你又不是我呀!你又怎么会知道我心中所想?” 因着接近年关,顾礼池不放心陈氏一个人住在乡下的庄子,就喊了几个婆子,把陈氏从乡下的庄子接了回来。 顾礼池的书房,陈氏坐在书房的软榻上,用着小厨房送过来的晚饭,小几上头摆了满满当当的菜肴,陈氏像是几天几夜没吃过饱饭一样,如狼似虎般就吃了起来。 看着陈氏吃得极快,顾礼池担心她呛到了,忙提醒道。 “美娘,你吃慢些,没人和你抢。不过是在乡下住了个把月,怎么回来像是几天几夜没吃过饱饭一样,若是不够,我再喊了婆子,去厨房给你做。” 顾礼池这样说着,可陈氏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如狼似虎般吞咽着,丫鬟捧了茶盏上来,陈氏快速地接过,就往自己嘴里送。 看着陈氏把小几上头摆着的菜肴给用完,陈氏重重地打了一个饱嗝,接过了丫鬟递来的丝巾,轻轻擦了一下嘴部,就回了顾礼池方才那些话。 “老爷,您可知道,我在乡下这些日子,是有多么难过?您的二弟妹,买通了乡下田庄里头的管事,用尽一切法子折磨我,整日里不是叫我做这,就是叫我做那的。老爷,我好苦呀!这些日子我过得好苦呀!” 陈氏说着,眼睛渐渐就湿润了起来,依偎在了顾礼池的怀里,感受着顾礼池胸膛传来的热量。 “美娘,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受苦了,只是我不知道,梁氏那厮竟然买通了乡下田庄的管事,用尽了一切法子折磨你,是我疏忽了,是我疏忽了。” 顾礼池话音刚落,把陈氏抱得越发紧了。 “老爷,我听说,二爷如今不在府里,就杨氏和梁氏,那两个女人在府里。不如你再去和杨氏商量商量,把我接进府吧!” “就算是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妾室姨娘,只要能在老爷身边,就算大太太要妾身做什么,妾身都心甘情愿去做!”陈氏在顾礼池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让顾礼池好一阵怜惜。 看着陈氏一副眼泪婆娑的模样,顾礼池终究还是心软了。 “美娘,不是我不愿意接你进府,只是如今母亲和棠姐儿尚未从朋普回来,若是想要接你进府,只怕还得母亲的许可,若是没了母亲的许可,便是杨氏同意了,母亲不同意也是没辙。” 听着顾礼池还是用着那个借口,陈氏一下子就恼了起来。 “老爷,只要您同意了,大太太同意了,便是老夫人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老爷,如今昌哥儿还尚未上了族谱,还是顾家游离在外的子孙呀!您就是不为着妾身考虑,也得为了昌哥儿的日后考虑呀!” “昌儿日后还要进学,还要承袭顾家长房的基业呀!” 听着陈氏这么说,纵然顾礼池原先有了自己的主意,如今也是不行了。 顾礼池看着陈氏哭成了个泪人,又听她口中所说昌哥儿的前程,顾礼池把心一横,还是想要进府,再去和杨氏商量商量。 青鱼巷顾家,荟园。 满雪园,荟园后花园的名字,锦然满雪院里头的牡丹花开了,花房的管事就请了梁氏过来,看一看牡丹盛放的模样。 瞧着暖房里一簇簇开的极好的牡丹花,经久不笑的梁氏,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淡淡的笑容。 唤来了花房的管事,正要问话的时候,就见一个前院伺候的婆子,急匆匆地走到了暖房,梁氏瞧了她一眼,就吩咐丫鬟放她进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了?这样着急忙慌地,没了府中的规矩。” 婆子凑近了梁氏的耳畔,就低语了几句。 “夫人,乡下的田庄递上来消息,说大老爷已经喊了人,把住在田庄里头那个外室,给接走了。田庄管事担心那个外室到了大老爷身边,说了他的坏话,就把消息,递了过来。打算请夫人做主,帮帮他。” 出了暖房,梁氏就带了那个婆子,到了隔壁的耳房,商量事情。 “你叫人带个消息给那个管事,就说这件事我已经知晓了,那个管事该怎么办,就靠他自己了。只要那外室一日不进门,终究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外室,让他放宽心,大老爷这里,自有我来想办法。” 听梁氏的话中说,她有办法。 她能有什么办法? 那个婆子在心里暗道,没敢说出声来。 梁氏看着身边伺候的那个婆子,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厉声呵斥了句。 “看你的模样,是不相信我了?田庄的那个管事,和你是远房的亲戚吧!若那个外室到了大老爷面前,说了你们几句,只怕她们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婆子一时语塞,不知改说什么才好。思来想去,还是对着梁氏回道。 “夫人明鉴,老奴没有私心,拘禁大老爷外室的那个田庄的庄头,的确是老奴的远房亲戚,但老奴与他,甚少打过交道,还请夫人放心,老奴是个公私分明的人的。” “若是大老爷想要责怪那个管事,老奴也不会为着他,在大老爷面前说几句嘴的。” 见那个婆子这样说,梁氏这才渐渐放心下来,只是到底顾礼池想要如何处置那个田庄的管事,一时半会,她自己也不知道。 澄园,望海轩里,杨氏靠在榻上的软枕上,用着小厨房送过来的稀粥,春蝉在杨氏身边伺候,替杨氏布菜。 “夫人,听石鱼巷子那边的探子来报,老爷身边那个外室,已经被老爷从田庄接回来了,如今就住在石鱼巷子的私宅里面。要不要奴婢请个人过去瞧瞧,看看该如何发落了那个外室。” 春蝉话落,就要转身出门,把这件事吩咐下去。 还没等春蝉出去,杨氏就及时叫住了她,就道。 “春蝉,不可!如今石鱼巷子那边都是老爷的人,差了咱们府里的人过去,是要遭老爷发现的,到时候老爷怪罪下来,只怕连我,都保不住你们这些个小丫鬟了。” “那个外室就是瞧着夫人好欺负,所以才敢霸占了老爷,不让老爷过来的。若我换作夫人,我绝对不会轻饶了那个外室的。” 顶点 第四百三十二章 各有心思 望海轩,杨氏今日特地请了梁氏过来,有要事想要和梁氏商量。 杨氏坐在窗下的明黄色软榻上,梁氏就坐在杨氏下首的绣凳上。 今日的梁氏,比起往日来,倒是有精神了不少,整个人容光焕发,笑容满面。 “大嫂今日怎么想着请我过来,听春蝉过来请的话里头说,大嫂是有要事和我商量,不知是什么事?”梁氏望着身旁面容清冷的杨氏,淡淡地问了几句。 “既然是请你过来,自然是有要是想要同你商量。听说关押老爷外室那个庄子,庄头是你身边婆子的亲戚,你暗中买通了那个庄头,让老爷的那个外室,在田庄里头吃尽了苦头。这事可属实?” 杨氏说着话,面上仍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静静地看着身边的梁氏。 梁氏没说话,反而是跟着梁氏过来的秦婆子,回了杨氏的话。 “大太太,关押大老爷外室的那间庄子,庄头的确和老奴是相识的,只是老奴与他多年不见,谈不上什么交情。” “二太太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府里,连门都未曾出过半步,怎么会指使了老奴,去买通了那个庄头,暗中给大老爷的外室找苦头呢?” “大太太莫不是听了什么小人的教唆,想要问罪我们家太太吧?” 秦婆子说这话的时候,梁氏也抬起了头,细细打量着身旁的杨氏。 既然秦婆子都这样说,纵然杨氏现下里还想要说点什么,如今也无话可说了,只是说到她身边有人教唆她,更说不上了。 她身为掌家大太太,什么样的人,有那样的本事,竟敢教唆掌家大太太的? “秦妈妈言重了,我家太太做为顾家长房的掌家大太太,什么人有那样大的胆子,敢来教唆我家太太呢?” “若是二太太没有暗中吩咐人做那件事,我家太太也不好得再说什么。”春蝉站了出来,替杨氏解了围。 杨氏会意地看了春蝉一眼,春蝉也回过头来看了杨氏一眼。 “二弟妹,春蝉说的的确在理。就算是你暗中吩咐人做下了那件事,我知道后,也是不好得说你什么的。但你既说你没有让人做过,我就更不好得说你什么了,二弟妹,你说我说的可对?” 被杨氏这么一说,就算梁氏还想要反驳什么,也反驳不了了。 是个人都能从杨氏的话里头听出来,杨氏已经知道这件事是梁氏所做了,就算梁氏再如何辩解,辩解得再如何厉害,都于事无补了。 “既然大嫂知道是我暗中嘱咐了底下伺候的人所为,那么大嫂又有什么见解呢?” “是觉得弟妹做的对,还是觉得弟妹做的不对呢?”梁氏也是毫不畏惧,直截了当就问了杨氏。 杨氏微微一愣,身边的春蝉赶忙扶住了杨氏。 “二弟妹做的对,二弟妹也做的不对,若是想要处理掉那个外室,大可以找了其他更为省事的法子,如今这样做,既落人口实,传了出去,对咱们家的名声也不大好。” “大嫂既然想要名声好,不妨让大哥把那个外室迎娶进门,这样岂不是更好吗?更能成全了大嫂的好名声。” 梁氏冷冷地望着杨氏,口中不急不慢地来了句。 想要让她迎那个外室入门,只怕梁氏连想都不要想。 她怎么会迎了那个外室进门,那个外室进门之后,她该如何自处? 杨氏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她知道梁氏这是有意讽刺她,索性她也不和梁氏计较,直接回道。 “二弟妹实在是说笑了,陈氏不过是一个外室,我迎她进门做什么?这毕竟是大长房的家事,还是请二弟妹不要再插足其中。” 杨氏口中说,这是大长房的家事。 梁氏,却是小长房的人,这样来管了大长房的家事,的确不大妥当。 不过既然梁氏都过来了,她再说什么不是,就是她的不对了。 但无论怎么说,她还是要提醒梁氏几句的。 “二弟妹,请你吩咐你手底下那些个看着庄子的丫鬟婆子,既然她们是在庄子里头做事,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事,别动什么歪心思。” “更别管主子们的事情,若是一个不小心,牵扯进来,只怕就不大好了。” 杨氏话落,不再看着身边的梁氏,而是接过了丫鬟递上来的茶水,匆匆喝了几口。 梁氏也没有把杨氏方才那番话,听进心里,而是和身边站着的秦婆子,商量起了事情。 这个时候,外院伺候的一个扫洒婆子,急匆匆地就进了屋子,看了一眼屋里的梁氏,就快步走到了杨氏身边。 春蝉见那个婆子凑了上来,婆子和春蝉交换了眼神,就知道那个婆子有要事要禀给杨氏,这才让那个婆子走到了杨氏身边,耳语了起来。 “大太太,门房那边递出来消息,说大老爷过来了,有事要和大太太商量。” 婆子一面小心翼翼地说着,一面又小心谨慎地看着身后的梁氏。 “老奴已经吩咐了门房的小厮拦了,但大老爷执意要闯进来,小厮们也拦不住。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让老奴过来,把这件事禀给了大太太,求大太太做主。” 顾礼池竟然过来了? 他过来做什么? 杨氏没多想,而是对着身边的春蝉轻声嘱咐道。 “春蝉,去门房那边瞧瞧,看看老爷来到哪里了?” 这边的梁氏,似乎是听见了方才杨氏对春蝉的吩咐,杨氏让春蝉去看看顾礼池到了哪里了?难不成今日顾礼池进府了? 这边的梁氏还满脸疑惑,秦婆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跃到了梁氏身边,用着只有梁氏能够听见的声音,耳语了一阵。 “夫人,大老爷今日进府了,方才澄园的门房过来回禀,说大老爷进府了,但被小厮们给拦住了。大老爷说要进府了见大太太,门房的人也没敢继续拦着,只能托了方才那个婆子进门,来回禀大太太了。” 梁氏听着秦婆子这样说,她也抬起头,瞧了身旁的杨氏一眼,见杨氏脸上还一副镇静的模样,她还真的是坐得住呀! 若是换了旁人,指不定该慌成什么样子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顾礼池入府 春蝉得了杨氏的吩咐,瞥了一眼坐在杨氏身旁的梁氏,当即就退了下去。 见春蝉走出屋门后,梁氏也让秦婆子跟着出去,就跟在春蝉的身后。 “大嫂,不知您差了春蝉出去,到底是去做什么?方才有人递消息进来,说大哥到了,此刻就在门房,不知可真?”梁氏的目光落在了杨氏的脸上,细细打量着她。 这边的杨氏,似乎还没有觉察出来梁氏的心中的打算,直截了当地回道。 “二弟妹说的是,老爷的确进府了,如今就在门房那里,若是二弟妹没有旁的事,就先回吧!我还有要事和老爷商量,就不多留二弟妹在这里了。” 杨氏话罢,朝着屋里伺候的丫鬟使了一个眼神,丫鬟马上就明白了杨氏的意思,起身到了梁氏身边,准备请了梁氏出去。 丫鬟们走到了梁氏的身旁,就要搀起坐在竹椅上头的梁氏。 “二太太,大太太已经吩咐了我们带您出去,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个做丫鬟的,您就先出去吧!” 梁氏没有起身,眼神死死地瞪着那个准备搀她起来的丫鬟。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蹄子,也敢来碰我?我自己有脚,我知道该怎么走,无需你来搀我!” 梁氏口中这样说道,那些个准备上前来搀扶梁氏的丫鬟们,没一个敢动手的。 虽说她们是在望海轩伺候的,是杨氏身边的人,但若得罪了梁氏,也不是件好事。 她们还是袖手旁观,待梁氏自己起身得好。 梁氏从竹椅上头站了起来,朝着杨氏福了一礼,就要出去。 “大嫂,既然大哥进府了,做弟妹的也不好得继续留在这里,免得打扰了你们二人叙旧,弟妹先告辞了,若是大嫂还有旁的事,再差丫鬟过来禀我吧!” 梁氏话落,当即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望海轩,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不像她往日的作风。 杨氏心中始终是不大放心,还是对着身边伺候的丫鬟嘱咐了几句。 “差几个机灵能干的小丫鬟,去紧紧地跟着二太太,若是二太太那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赶紧差人我来报我。” “是二太太买通了那个庄子的庄头,有意为难陈氏,并非是我,有意去为难那个陈氏,我担心二太太可能会把这件事,推卸到我头上,我不得不提防起来。” 几个丫鬟得了杨氏的吩咐,马上就下去办了。 片刻之后,春蝉进了屋子,瞧见屋里没了梁氏,她这才放松开来,没了方才的拘禁,把门房发生的一应事情,都禀给了杨氏。 “大太太,门房那边伺候的小厮,还是把老爷挡在了前院,没让老爷进了后院。但老爷口口声声说要见大太太,小厮们那样拦着,也不是个法子,到底大太太是见还是不见?” 杨氏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回道。 “还是见见吧!既然他进府了,我这样叫小厮们拦着,也不是个法子。听听他想要说什么,到时候再做打算。” 春蝉明白了杨氏的意思,低低回应了一声。 “是,大太太,奴婢这就差人把老爷请进来。” 杨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春蝉知道了杨氏的意思,带着杨氏的吩咐就出了屋门,去门房那边了。 此时,桐庐书院。梁氏并没有着急着回去,而是改道去了望海轩隔壁的桐庐书院,借口脚崴了,在里头歇息。 秦婆子跟着春蝉回来之后,就来到了桐庐书院,打算把门房里头发生的一切,通通都禀给梁氏。 “二太太,大老爷此刻就在前院的门房里头,门房伺候的小厮,已经得了大太太的意思,不许放了大老爷进来。” “但是春蝉方才出去,是得了大太太的意思,要放了大老爷进来,怕是大太太回心转意了,想要让大老爷进来,两人商量些事情。” 秦婆子是梁氏的心腹,不敢欺瞒梁氏,只能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梁氏。 梁氏“哦”了一声,随后才道。 “我那个大嫂,竟然回心转意了,想要见大哥了?大哥此次入府,你可瞧清楚了,身后跟着什么人没有?” 梁氏对顾礼池甚是了解,知道他进府,必定会带着旁人来,不会单刀匹马地进府。 “二太太,老奴隔着远,没瞧清楚。但门房伺候的小厮告诉我,说大老爷此次是自己一个人入府,准备和大太太商量事情。” “如今门房伺候的,二门上伺候的,大厨房伺候的,马房伺候的,都换成了大太太从杨家带过来的丫鬟仆妇。” “以前府中的那些个丫鬟仆妇,已经被大太太换得换,散得散,前些日子澄园还送了七八十个丫鬟出府。” “杨氏是个有手段的人,可不能小瞧了她!她把那些个要紧的地方,都换成了自己的人,还不是在担心,原先府里那些个老人,会站在大哥那里,帮着大哥做事罢了。” 梁氏话落,看了一眼对面的长廊,只见春蝉已经带着顾礼池,入了长廊,朝着望海轩的方向去了。 “秦妈妈,你去望海轩盯紧了,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赶紧过来回禀我。我瞧着大老爷这回,怒气冲冲地,可是来者不善呀!” “十有八九是为着那个外室在田庄里头吃苦受累的事情上门来的。”梁氏把窗户开了条缝隙,细细地观察着外头,就对着身边的秦婆子吩咐道。 秦婆子得了梁氏的吩咐,马上就下去做了。 长廊里,春蝉带着身后的顾礼池,正往着望海轩赶去。 “大老爷,大太太知道您进府了,特地嘱咐了奴婢,过来带您进去。” “您许久不曾入府,这府中的许多景观,都发生了许多变化,大太太正是担心大老爷在府里迷了路,才吩咐奴婢过来的。” “这是顾家,我自己的家,我又怎么会迷路?春蝉,莫不是你在你家夫人身边伺候久了,和你家夫人耳濡目染了,把这整座顾府,当做她们杨家了?” 顾礼池紧紧地跟着春蝉的脚步,口中冷冷道。 “大老爷说笑了,哪里的事?这些事都是些个没影的,还请大老爷不要往心里去。” 第四百三十四章 质问 顾礼池进了望海轩,只见杨氏一人坐在正堂的软榻上,边上还站着几个伺候的婆子。 杨氏抬起头,细细瞧了一眼正朝她走过来的顾礼池,喊了丫鬟搬了绣凳过来,顾礼池就坐在了绣凳上,同她说话。 “小莹,我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想要问问你?为难陈氏的那个庄头,可是你暗中安排的?” “陈氏与你无缘无故,我甚至于还没有带她来见过你,你竟然善妒到了这种地步,买通了田庄的庄头,让庄头在庄子里为难陈氏,害得她一双嫩手,上头都生了许多老茧。小莹,你好狠毒的心呀!” 顾礼池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杨氏,自顾自地说了一通,把暗中收买了庄头,为难陈氏这件事,怪在了杨氏的头上。 可他哪里知道,这件事并非杨氏所为,而是梁氏身边伺候的秦婆子做的。 杨氏也不解释,既然顾礼池都这么说了,索性她也就认下了这件事。 “老爷,难不成你今日大老远从石鱼巷子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的?” “老爷,那陈氏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地位,竟然值得你为了她,大老远从石鱼巷子过来,苛责我?” 杨氏依旧瞧着面前的顾礼池,不急不慢地问了他几句。 “小莹,陈氏她哪里都好,都比你好。不过既然你做下了这件事,那我也就既往不咎了。只是这件事可以揭过,让昌儿上族谱的事情,却不能再揭过!” 原来顾礼池大老远从石鱼巷子过来,不仅是因为要帮陈氏讨要个说法,还想要给昌哥儿上族谱。 杨氏可以在旁的地方让步,唯独这件事上,杨氏绝不会让步。 “老爷,若是你今日是为了给昌哥儿上族谱的事过来了,我奉劝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若昌哥儿入了族谱,该算谁的孩子?” “我的孩子还是那外室的孩子?” “小莹,你已经有了里哥儿,难不成你还想要把昌哥儿也接到你身边抚养?昌哥儿有自己的生母,他是不会认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顾礼池没看杨氏,对着杨氏直接道。 “既然昌哥儿有自己的生母,那么就请老爷,把昌哥儿带回自己的生母身边,不要带进府来!” “顾家的族谱,只能上顾家的儿郎,昌哥儿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种,也能上顾家的族谱?就算是开了祠堂,请了合族的族老过来,他们也是不会允准老爷做这样的事的!” 杨氏没给顾礼池面子,直截了当地这么回了他,就算顾礼池还想要再说旁的,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杨氏打算请了合族的族老来压他,那么他就和她论一论,这合族的族老,到底是站在谁的那边? “小莹,你说打算开了祠堂,请了合族的族老过来,那么你就去开祠堂,请族老过来吧!我就不相信了,他们还能站在你那边?” “这族老都是我顾家的长辈,什么时候变成你杨家的长辈了,若是想请了杨家的族老,还是请小莹写信回去,和母亲说说吧!” 杨氏没想到,顾礼池竟然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顾礼池话里头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他想要自己开了祠堂,给昌哥儿上族谱,简直痴心妄想! “老爷,没有老太太的允准,这祠堂,妾身实在是开不了。若是老爷想要开了祠堂,还是等母亲回来之后,我们坐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再决定该不该开祠堂吧!” 杨氏话音刚落,朝着身边的春蝉使了一个眼神,想要她请了顾礼池出去。 春蝉明白了杨氏的意思,当即就走到了顾礼池的身边,打算请他出去。 “老爷,大太太要歇下了,若是老爷没有旁的事,就让奴婢送您出府吧!石鱼巷子那边不是还有人等着老爷回去吗?” 春蝉大着胆子,对着顾礼池说了后面那些话。 希望顾礼池能够听了她的这些话,快些出了府。 听着春蝉这么说,就算是顾礼池心中怀着气,也不能当众显露出来,只能暂时下忍下。 不过他也不打算就此出府,他还要在这望海轩里头,多坐片刻。 “春蝉,我还没打算走的,你这就要请我出府吗?敢问你是得了你们家夫人的吩咐,还是你自己自作主张,想要我出府?” 顾礼池反问了春蝉一句,当即就把春蝉吓得跪倒在地,一个劲地磕头。 “老爷说笑了,奴婢哪里有那样大的胆子,请了老爷出府。若是老爷想要多坐片刻,就多坐片刻吧!我不过是吩咐人,先备下茶点罢了。” 春蝉话音刚落,和杨氏交换了眼神,带着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就出了屋门,去了茶水房了。 春蝉带着几个丫鬟走后,屋里伺候的丫鬟就只剩一两个。 顾礼池有意凑近了杨氏,坐在了杨氏的软榻上,一只手紧紧握紧了杨氏的手,一只手则是想去挑起杨氏的下巴,但杨氏好一阵挣脱,顾礼池也就没有实施成功。 “小莹,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如今你心里,满满都是对我的恨了,没半分爱?” 顾礼池紧紧地把杨氏拥在怀里,大声质问了杨氏几句。 不过杨氏也没从他,依旧挣脱了顾礼池的束缚,目光狠厉地盯着顾礼池,就回道。 “老爷,光天化日之下,妾身还请你自重。” “这些年里,你我都是什么样,你我都心知肚明,就不必这样假惺惺地说那些话了。你可以继续住在你的石鱼巷子里,我也可以继续住在澄园里,咱们两不相干,这样岂不是很好?” “这样好吗?你自己霸占了祖宗们留下来的祖产,把我丢到石鱼巷子,你自己在这府里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小莹,你做的还真好!” 顾礼池凑近了杨氏的耳畔,用着只有杨氏能够听见的声音,低语了一番。 “老爷,若是你想要回府居住,我可以不拦着你,但你身边那个女人,断断是留不得了,我会替老爷安全处理掉的!” 既然顾礼池都这么说,杨氏也不好得继续示弱,总还是要回应了他几句。 顶点 第四百三十五章 过往 “小莹,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陈氏是我的人,除了我,谁也别想动她,包括你!小莹!” 顾礼池的目光如刀锋般锋利,恶狠狠地继续瞪着杨氏。 杨氏坐在软榻上,正了正身子,毫不示弱地又瞪了过去。 见杨氏没有说话,这边坐着的顾礼池,越发地狂躁起来,坐在杨氏身边,直接就怒吼道。 “小莹,咱们闹了这么些天,难不成你还嫌不够丢脸吗?” “顾礼池,是我闹了这么多天,还是你自己闹了这么多天,你可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想要纳一个外室进门,想要给外室的儿子上宗谱,若是这些事传到了母亲耳中,她老人家还不知道要怎么说你!你是不是想要咱们顾家,这十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好名声,全部给毁了?” 顾礼池进了望海轩,只见杨氏一人坐在正堂的软榻上,边上还站着几个伺候的婆子。 杨氏抬起头,细细瞧了一眼正朝她走过来的顾礼池,喊了丫鬟搬了绣凳过来,顾礼池就坐在了绣凳上,同她说话。 “小莹,我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想要问问你?为难陈氏的那个庄头,可是你暗中安排的?” “陈氏与你无缘无故,我甚至于还没有带她来见过你,你竟然善妒到了这种地步,买通了田庄的庄头,让庄头在庄子里为难陈氏,害得她一双嫩手,上头都生了许多老茧。小莹,你好狠毒的心呀!” 顾礼池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杨氏,自顾自地说了一通,把暗中收买了庄头,为难陈氏这件事,怪在了杨氏的头上。 可他哪里知道,这件事并非杨氏所为,而是梁氏身边伺候的秦婆子做的。 杨氏也不解释,既然顾礼池都这么说了,索性她也就认下了这件事。 “老爷,难不成你今日大老远从石鱼巷子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的?” “老爷,那陈氏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地位,竟然值得你为了她,大老远从石鱼巷子过来,苛责我?” 杨氏依旧瞧着面前的顾礼池,不急不慢地问了他几句。 “小莹,陈氏她哪里都好,都比你好。不过既然你做下了这件事,那我也就既往不咎了。只是这件事可以揭过,让昌儿上族谱的事情,却不能再揭过!” 原来顾礼池大老远从石鱼巷子过来,不仅是因为要帮陈氏讨要个说法,还想要给昌哥儿上族谱。 杨氏可以在旁的地方让步,唯独这件事上,杨氏绝不会让步。 “老爷,若是你今日是为了给昌哥儿上族谱的事过来了,我奉劝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若昌哥儿入了族谱,该算谁的孩子?” “我的孩子还是那外室的孩子?” “小莹,你已经有了里哥儿,难不成你还想要把昌哥儿也接到你身边抚养?昌哥儿有自己的生母,他是不会认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顾礼池没看杨氏,对着杨氏直接道。 “既然昌哥儿有自己的生母,那么就请老爷,把昌哥儿带回自己的生母身边,不要带进府来!” “顾家的族谱,只能上顾家的儿郎,昌哥儿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种,也能上顾家的族谱?就算是开了祠堂,请了合族的族老过来,他们也是不会允准老爷做这样的事的!” 杨氏没给顾礼池面子,直截了当地这么回了他,就算顾礼池还想要再说旁的,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杨氏打算请了合族的族老来压他,那么他就和她论一论,这合族的族老,到底是站在谁的那边? “小莹,你说打算开了祠堂,请了合族的族老过来,那么你就去开祠堂,请族老过来吧!我就不相信了,他们还能站在你那边?” “这族老都是我顾家的长辈,什么时候变成你杨家的长辈了,若是想请了杨家的族老,还是请小莹写信回去,和母亲说说吧!” 杨氏没想到,顾礼池竟然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顾礼池话里头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他想要自己开了祠堂,给昌哥儿上族谱,简直痴心妄想! “老爷,没有老太太的允准,这祠堂,妾身实在是开不了。若是老爷想要开了祠堂,还是等母亲回来之后,我们坐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再决定该不该开祠堂吧!” 杨氏话音刚落,朝着身边的春蝉使了一个眼神,想要她请了顾礼池出去。 春蝉明白了杨氏的意思,当即就走到了顾礼池的身边,打算请他出去。 “老爷,大太太要歇下了,若是老爷没有旁的事,就让奴婢送您出府吧!石鱼巷子那边不是还有人等着老爷回去吗?” 春蝉大着胆子,对着顾礼池说了后面那些话。 希望顾礼池能够听了她的这些话,快些出了府。 听着春蝉这么说,就算是顾礼池心中怀着气,也不能当众显露出来,只能暂时下忍下。 不过他也不打算就此出府,他还要在这望海轩里头,多坐片刻。 “春蝉,我还没打算走的,你这就要请我出府吗?敢问你是得了你们家夫人的吩咐,还是你自己自作主张,想要我出府?” 顾礼池反问了春蝉一句,当即就把春蝉吓得跪倒在地,一个劲地磕头。 “老爷说笑了,奴婢哪里有那样大的胆子,请了老爷出府。若是老爷想要多坐片刻,就多坐片刻吧!我不过是吩咐人,先备下茶点罢了。” 春蝉话音刚落,和杨氏交换了眼神,带着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就出了屋门,去了茶水房了。 春蝉带着几个丫鬟走后,屋里伺候的丫鬟就只剩一两个。 顾礼池有意凑近了杨氏,坐在了杨氏的软榻上,一只手紧紧握紧了杨氏的手,一只手则是想去挑起杨氏的下巴,但杨氏好一阵挣脱,顾礼池也就没有实施成功。 “小莹,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如今你心里,满满都是对我的恨了,没半分爱?” 顾礼池紧紧地把杨氏拥在怀里,大声质问了杨氏几句。 不过杨氏也没从他,依旧挣脱了顾礼池的束缚,目光狠厉地盯着顾礼池,就回道。 第四百三十六章 识人 片刻后,桐庐书院。 梁氏靠在身后的金丝大迎枕上,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晚霞艳红无比,映照着半边的天空,都是火红火红。 秦婆子在梁氏身边伺候着,接过了丫鬟递上来的茶盏,就递到了梁氏手上。 “太太,这是茶水房专门孝敬您的。大太太院里的茶水房的管事,知道太太喝惯了太平猴魁,就把大太太平日里喝的太平猴魁,拿了点出来,沏了给太太尝尝。” 梁氏并没有着急着喝茶,而是低下头,细细瞧了一眼摆在高几上头的那盏太平猴魁,杨氏屋里伺候的人,倒是挺会做是的。 知道她喝惯了太平猴魁,喝不进旁的茶水,就专门沏了太平猴魁,给她送过来。 “拿点碎银子,去打赏茶水房伺候的管事,就说她有心了,我谢谢她这盏茶。往后若是有需要我帮衬的地方,大可以过来荟园找我。” 梁氏说着,身旁站着的秦婆子,赶忙掏出来一个荷包,放在了高几上。 “太太,原先老奴是要赏那个管事的,可那个管事不要老奴的赏银,还拿了几锭银子出来,说是孝敬太太的。” “她说自己在大太太这里做了久了,一直管着茶水房,没做什么旁的事,家里的媳妇生了孙子,她想要告老还乡。” “和大太太说了几次,大太太身边的春蝉姑娘都给推了,还说她不会做事。” 梁氏一边捧起了那个荷包,掂了几下,一边回道。 “她是大嫂院里伺候的,难不成要让我,把她要走了?” “若是她实在想念乡下的孙子媳妇,大可以和大嫂告假,回去待上几日也好。” 听着梁氏这样说,秦婆子面上显露了几分难色。 她已经受了那婆子的银子,务必要办成此事,如今见梁氏的态度,只怕梁氏不愿多管闲事,那她收下的银子,该如何处置? “太太,那管事妈妈在大太太院里伺候得久了,是大太太院里的老人,如今大太太忙着处理府里的大事小事,哪里能把这样一件小事放在眼里。” “那管事妈妈想要我来求求太太,让太太赏她一个恩典,送她回乡荣养。” 梁氏捧起了那盏太平猴魁,掀开茶盖,轻轻吹了吹茶水上头的浮色。 “你收了那个管事妈妈的银子?若是没有收下,怎么一直向着她说话?” 秦婆子打了一个哆嗦,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就把她收了那个婆子银子的事,告诉了面前的梁氏。 “不瞒太太,老奴的确收了那管事妈妈的银子,她塞给老奴三百两,让老奴务必办成此事。” “若是太太不愿多管闲事,那老奴就喊人,把这三百两银子,给送回去。” 秦婆子说着,就把那婆子给她的三百两的银票,递给了面前的梁氏。 “罢了罢了,既然你都收下银子了,我就赏她一个恩典,放她回乡荣养的。只一点,这三百两的银票,先放到我这里!” 既然梁氏都这么说,秦婆子也只能把银子交到了梁氏的手上。 “你去把那个管事妈妈请过来,我交代她几句,随后再去望海轩,请了杨氏拿主意。” 梁氏看了一眼仍然站在她身旁的秦婆子,就这样吩咐道。 秦婆子得了梁氏的吩咐,马上就把茶水房的管事妈妈,带了过来。 管事妈妈依着规矩,给梁氏行了大礼,随后站在秦婆子的身边,听着梁氏的差遣。 “听秦妈妈说,你是澄园伺候的老人了,在澄园伺候得久了,想要回乡荣养了。” 听梁氏这么一说,那个婆子,登时就慌了。 “二太太,哪有的事?老奴在澄园干得好好地,哪里会想着回乡荣养呢?” 那婆子跪在地上,一阵解释道,时不时还抬起头,望向身旁的秦婆子。 “哦?没有吗?秦妈妈的意思是,你给了她三百两的银票,让她在我身边说说,打算让我去和大太太商量商量,好放了你出府。” “听说你在乡下的媳妇生了孙子,你急着回去照顾,可是真的?” 梁氏说着话,先前还站在一旁,正准备撇清关系的秦婆子,也跟着跪了下来,请罪道。 “太太,是老奴听了这个老虔婆的鬼话,收了她的银子,才到太太身边,说了那些个话的。” “老奴有罪,老奴有罪,还请太太责罚老奴!” 听着秦婆子的这些话,先前就跪在地上的那茶水房管事妈妈,也坐不住了,当即就和秦婆子攀咬起来。 “秦妈妈,是你收了我的银子,答应帮我办事的,如今出尔反尔,还在二太太面前供出这些,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哪里是我收下你的银子,是你把银子强行塞到我怀里,逼着我帮你说话,帮你做事。如今你倒好,急得撇清自己,把这些事都推到了我身上。” “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梁氏看着秦婆子和管事妈妈攀咬起来,她也不说话了,接着看戏。 待她们二人吵完,突然从屋外走进来一个丫鬟,是梁氏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一直跟在梁氏身边伺候,之前被梁氏吩咐出去,去了望海轩,探听消息。 丫鬟看了一眼屋里正在吵闹的秦婆子和管事妈妈,直接走到了梁氏身旁,低语道。 “太太,大太太在望海轩和大老爷又吵起来了,大太太扬言要杀了大老爷,大老爷也当场打了大太太,如今两人闹着要去开了祠堂,准备给那个外室生的昌哥儿上族谱呢。” “大太太是什么态度?你可打探清楚了?让一个外室所生的孩子上了族谱,名不正言不顺地,他日老太太回府,必定是要生气的。” 梁氏说着,面上带了几分忧虑之色。 “太太,祠堂的钥匙在大老爷手中。听大太太身边的人说,大老爷去了四房,拿了四房四老太爷手中的祠堂钥匙,如今怕是要开祠堂,上族谱了。” 丫鬟是梁氏贴身伺候的,也不敢欺瞒梁氏,只得实话实说道。 “去请了二老爷过来,我去望海轩,瞧瞧大太太去!记住见到二老爷,一定要说大老爷手中拿了祠堂钥匙,准备开祠堂,给那个外室所生的儿子上族谱了。” 顶点 第四百三十七章 去母留子 丫鬟得了梁氏的吩咐,马上就下去办了。 若是这次真的让顾礼池开了祠堂,给那个外室所生之子上了族谱的话,这是会令祖宗蒙羞的。 尽管梁氏与杨氏不大合得来,但这种紧要关头,她还是去望海轩那边,看看杨氏是个什么意思。 进了望海轩,屋里伺候的人去了七七八八,只有一两个丫鬟正伺候着。 到了杨氏就寝的屋子,梁氏没看见春蝉,倒是瞧见了照顾里哥儿的蔡妈妈。 蔡妈妈瞧着梁氏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马上就迎了上来。 “老奴见过二太太,大太太在屋里歇下了,说了不许外人进来打扰,还请二太太不要叫老奴难做。” “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不过是过来瞧瞧大太太罢了,若是她歇下了,我就不便打扰了。若是还没歇下,就请蔡妈妈进去通禀一声,就说我过来了。” 梁氏说话的时候,细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蔡妈妈,蔡妈妈没望着梁氏,而是望着屋里的杨氏。 很显然,杨氏并没有真的歇下,而是不便让旁人进去打扰罢了。 蔡妈妈依着梁氏的意思,进了屋里,给杨氏通禀过后,又出来了。 “二太太,大太太已经醒了,如今正在屋里,等着二太太进去!”蔡妈妈一面说着话,一面推开了屋门,引着梁氏进了屋子。 进了内堂,梁氏瞧见了躺在软榻上,哭得眼睛红肿的杨氏。 正抱着一个软枕,大滴大滴的眼泪,正在从杨氏眼眶之中溢出来。 梁氏走近了杨氏,坐在软榻上,握住了杨氏那双有些颤抖的手。 “大嫂,你这又是何苦呢?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事到如今了,难不成你还不知晓吗?” 听说大哥已经去四房,拿到了四老太爷手中的祠堂钥匙,准备开了祠堂,给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族谱。若那个外室所生之子真的入了族谱,那么里哥儿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梁氏劝了杨氏几句,只希望她能够听进去,可他看着杨氏那副模样,就知道她是听不进去劝了。 “二弟妹,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晓得。只是如今老爷手里拿了祠堂钥匙,要去开了祠堂,难不成要让我喊了家丁小厮,拦住他吗?” “他是顾家的大老爷,那些个家丁小厮,能拦得住他吗?”杨氏抽出了那只被梁氏紧紧握着的手,随后道。 “大嫂,绝对不能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你一定要想办法,拦住大哥才是。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那么那个外室入门,也是迟早的事了。” “若那个外室真的入门,只怕这顾家大太太的位置,大嫂是坐不稳了。” 梁氏还是忍不住,又劝了杨氏几句。 顾礼池今日可以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明日就能让那个外室,入了顾家的门! 到时候那个外室入门,杨氏该如何自处? 梁氏可不想和那样的人沾上关系,所以她才会来走这一遭,相劝杨氏的。 杨氏似乎是听进了一些劝,唤来了屋外守着的蔡妈妈,就问道。 “蔡妈妈,如今老爷人在哪里?可去了祠堂?” 蔡妈妈看了一眼杨氏身边坐着的梁氏,小心翼翼地回道。 “回太太的话,春蝉跟着老爷出了门,老爷去了石鱼巷子,像是要去接了那个昌哥儿入府。” “大太太,千万不能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若是入了族谱,往后这顾家的基业,咱们就该拱手让人了。大太太还是好好打算打算,莫要犯了糊涂。” 听蔡妈妈这样说,梁氏才觉得,原来杨氏身边,也是有几个得力堪用的人,这个蔡妈妈,能一语中的,实在是很不错。 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说到杨氏的心底里去? 听着她们这样说,杨氏在心底里,暗自思付了一番。 蔡妈妈和梁氏说的,的确在理,不能让顾礼池真的开了祠堂,把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 若是真的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这顾家的百年基业,到时候真的就是要拱手让人了。 里哥儿不得顾礼池的疼爱,顾礼池哪里会把这顾家的基业,交给里哥儿? 棠姐儿又是女儿家,不能继承顾家的基业,就只有那个外室所生之子了。 一旦让顾礼池得逞,不仅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连那个外室,也要被顾礼池迎娶入门了。 瞧着杨氏面上有些松动,梁氏又劝了几句。 “大嫂,你还是要早做决断,那个外室,实在是留不得了。” “既然大哥要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那个外室就留不得了,入了顾家族谱的孩子,养在一个外室手上,还不知道会把那个孩子,养成什么模样。” “去了那个外室,把那个孩子接到自己身边扶养,那个孩子在你身边长大,想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去母留子,梁氏这招,够狠的。 可顾礼池已经把她逼到这种地步了,若是不做到去母留子,岂不是让那个外室得逞。 杨氏的心里,终究是动摇了,对着身边的蔡妈妈,就嘱咐道。 “请几个人,去石鱼巷子打听打听,看看老爷住在那间宅子。待老爷出府的时候,给雇上一批好手,把那个外室,给处理了。” 蔡妈妈心中不愿杨氏这么做,有些犹豫不决。 “太太,这未免不妥吧?” “那个外室毕竟是老爷亲自纳的,若是就这样处理了,到时候老爷知道是太太做的,是要埋怨太太的呀!” “蔡妈妈,哪里不妥了?大老爷执意要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族谱,不把那个外室处理了,难不成让那个外室跟着大老爷,一起入府?” “到时候大太太该如何自处,你想过吗?” 梁氏瞧着蔡妈妈那副模样,就知道她是个下不了狠手的,不过事到如今,不狠下心来,是不行的。 杨氏点了点头,显然的默认了梁氏这么做。 杨氏自己都这么说,即便是蔡妈妈还想要再劝上杨氏几句,都不成了。 “蔡妈妈,就照着二太太吩咐下来的这样做吧!把那个外室好好处理了!莫要走漏了风声,叫老爷晓得了。” 顶点 第四百三十八章 处置(一) “大嫂,处置那个外室的速度一定要快,若是让大哥提前预知了大嫂的计划,将那外室藏了起来,那么大嫂这一趟,可算是白折腾了。不仅白折腾了这一趟,在大哥心里,对大嫂也会起了防备之心。” 梁氏看了一眼坐在软榻上,面色冷淡的杨氏,她知道杨氏下不去这个狠手,既然杨氏自己下不去这个手,就交给她来办。 杨氏一味的仁慈,只会坏了事,不能让杨氏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看着梁氏又撺掇了杨氏几句,蔡妈妈心头实在是忍不住,忙出声提点了杨氏道。 “大太太,如今老太太还没回来,处置那个外室,还是等老太太回来再说吧!” “大太太这么早就处置了那外室,难免有了操之过急的嫌疑,到时候若老爷知晓,只怕是不会与大太太善了的。” “蔡妈妈,你到底是站在那边?你是大嫂贴身伺候的婆子,事事不为着大嫂着想也就罢了,如今不过是处置一个外室,你就在一旁为那个外室求情,你到底是何居心?还是那个外室拿了多少钱,收买了你?” 梁氏冷冷地望着蔡妈妈,蔡妈妈一下子吓得不敢再言,只能低了下头。 不过蔡妈妈最后还是大着胆子,继续劝着身旁的杨氏。 “大太太,您自己要思量清楚呀!这样急着处置的那个外室,实在是有了操之过急的嫌疑,到时候老爷怪罪下来,只怕这府里又是一场大闹。” “不如等着老太太回来,请示了老太太,借老太太的名头,处置了那外室,也是件顺理成章的事。” 听着蔡妈妈这些话,杨氏心中有些犹豫。 如今处置就这样处置了那外室,实在是有了操之过急的嫌疑,事后顾礼池问责起来,她也不好得交代。 但如今若是不处置了那个外室,等顾礼池把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那么再接了那个外室入府,这一切就晚了。 梁氏也看出了杨氏面上坐在犹豫,必是蔡妈妈方才那些话,说到了杨氏的心坎上去了,动摇了杨氏原先的想法。 “大嫂,若是你此刻不处置了那个外室,待大哥给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开了祠堂,在列祖列宗的灵位前认了亲,这府里就没有里哥儿的位置了。” “到时候大哥再接了那外室进府,只怕大嫂往后的日子,会更加难挨。” “弟妹这都是为了大嫂着想,大嫂还是早做决断,早早处置了那个外室,以绝后患吧!” 梁氏走到了杨氏身边,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又一阵劝道。 其实梁氏所说的,也并无道理。杨氏心中扔在犹豫,不知是早早处置了那外室好,还是等林老夫人回府之后,商量过后,再行处置。 杨氏犹豫之际,春蝉得了消息,就进了屋里。 瞧见了屋里坐着的梁氏,春蝉面上有些惊讶,不过梁氏不请自来的次数也不少了,她也没觉得有多奇怪。 走到了杨氏身边,凑近了杨氏的耳畔,春蝉就低语道。 “大太太,老爷已经从石鱼巷的私宅出来了,带着那个外室所生的昌哥儿,朝着咱们府过来了,听老爷身边伺候人的意思,老爷准备开了祠堂,给昌哥儿上族谱。” 梁氏也听见了春蝉说的那些话,就道。 “那那个外室,可有跟着大老爷过来了?那个外室如今身在何处?” 春蝉听着梁氏的话,并没有着急着先回,而是看了一眼身旁的杨氏,见杨氏点了点头,春蝉才回道。 “回二太太的话,那个外室扔在石鱼巷的私宅里,并未跟着老爷出门。” “奴婢已经差了人守住了那座宅子,就等大太太一声令下,奴婢就喊了外头守着的人进了宅子,把那个外室给擒住,带回府来。” “无需带回府来,就地格杀!那个外室,勾引了大老爷,本就罪该万死,如今苟延残喘活到今日,已然是大太太赏下的恩惠了。” 梁氏接了春蝉下面的话,抬起头瞧了身旁的杨氏一眼,见杨氏面上没多大反应,但她知道,杨氏的内心,已经波动起伏起来了。 听着梁氏把话说完,弄得春蝉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该回应什么,只得站在一旁,等着杨氏的吩咐。 “大太太,奴婢派往石鱼巷私宅的那些下人,都是签了死契的下人,也都有些身手,若是大太太真的想就地格杀了那外室,奴婢就让他们暗中下手,以绝后患。” 春蝉看了一眼身旁的梁氏,见梁氏朝她使了眼神,她也就只能按照梁氏说的这样去做了。 必须尽快帮杨氏拿定主意,不然杨氏这样左右摇摆,迟迟拿不定主意,迟早是要出事的。 听着春蝉这样说,杨氏也拿定了主意,就对着春蝉吩咐道。 “春蝉,你去知会一声在石鱼巷私宅看守的那些个家丁小厮,让他们待老爷出府之后,就潜进府里,把那外室给我绑了,绑到府里,再做处置。” “大嫂,不要把那个外室再带进府里来了,直接在石鱼巷的私宅里,就地格杀了那外室,若带进府里,说不准惹出的祸事更多。” 梁氏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春蝉使了眼神,希望春蝉能够帮着她,劝一劝那杨氏。 春蝉知道了梁氏的意思,却没有顺着她的心意,继续相劝杨氏,而是回道。 “太太,把那外室擒进府里,待老太太回府后,请了老太太的意思,再处置了那外室,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顺了。” “这样就算老爷想要问责大太太,老爷知道是老太太的意思,也就不便说太多了。” 听着春蝉的这些话,杨氏觉得春蝉说的有几分道理,还是先把那外室擒进府里来,到时候等林老夫人和棠姐儿从朋普回来后。 她再去请了林老夫人的意思,借林老夫人的手,名正言顺地处置了那外室。 到时候就算是顾礼池想要问责与她,她是奉了林老夫人的主意做的,顾礼池顾念着林老夫人,也就不便再说什么。 帮着杨氏拿定主意后,梁氏也就出了望海轩,回了荟园。 顶点 第四百三十九章 处置(二) 澄江顾府,荟园。 后院的小佛堂里,梁氏自回府后,就过来进香祈福了。梁氏跪在莲花蒲团上,秦婆子抱着梁氏先前穿着的那间墨狐皮大氅,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梁氏进香完毕。 “太太,是您暗中收买了那春蝉姑娘吗?” “老奴听今日陪着您一起去望海轩见大太太的丫鬟说,春蝉姑娘得了太太的示意,帮着太太,劝服了大太太。” “听说大太太准备喊了把守在石鱼巷大老爷私宅的那些个家丁护院,擒了那外室,带到这府里来。” 秦婆子不敢多问,说到这里时,抬头就瞧见梁氏冷冷地望了她一眼。 “我那个大嫂,是个聪明的,可就是太聪明了,聪明过头了。” “她不想亲自动手处置了那外室,我们今日劝了她这么多,倒像是我们在逼着她,处置了那个外室才是。” “若是他日大老爷追究起来,我那个大嫂大可以把这些事都推到我们头上,就说是我们逼着她做的。她自己倒是洗得干干净净地,却把我给拉下水了。” 梁氏说着话,把手中握着的三柱香,有条不紊地插进了香炉里。 搀起了跪在蒲团上的梁氏,秦婆子把梁氏扶到了小佛堂的内院里,并把手中那件墨狐皮的大氅,披在了梁氏的身上。 “小佛堂这边风大,太太仔细着身子,还是披上这件大氅,挡挡风吧!” 系紧了大氅的扣子,梁氏看了一眼正帮她系着扣子的秦婆子。“那个管事妈妈的事,你可处置好了?” “大嫂,处置那个外室的速度一定要快,若是让大哥提前预知了大嫂的计划,将那外室藏了起来,那么大嫂这一趟,可算是白折腾了。不仅白折腾了这一趟,在大哥心里,对大嫂也会起了防备之心。” 梁氏看了一眼坐在软榻上,面色冷淡的杨氏,她知道杨氏下不去这个狠手,既然杨氏自己下不去这个手,就交给她来办。 杨氏一味的仁慈,只会坏了事,不能让杨氏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看着梁氏又撺掇了杨氏几句,蔡妈妈心头实在是忍不住,忙出声提点了杨氏道。 “大太太,如今老太太还没回来,处置那个外室,还是等老太太回来再说吧!” “大太太这么早就处置了那外室,难免有了操之过急的嫌疑,到时候若老爷知晓,只怕是不会与大太太善了的。” “蔡妈妈,你到底是站在那边?你是大嫂贴身伺候的婆子,事事不为着大嫂着想也就罢了,如今不过是处置一个外室,你就在一旁为那个外室求情,你到底是何居心?还是那个外室拿了多少钱,收买了你?” 梁氏冷冷地望着蔡妈妈,蔡妈妈一下子吓得不敢再言,只能低了下头。 不过蔡妈妈最后还是大着胆子,继续劝着身旁的杨氏。 “大太太,您自己要思量清楚呀!这样急着处置的那个外室,实在是有了操之过急的嫌疑,到时候老爷怪罪下来,只怕这府里又是一场大闹。” “不如等着老太太回来,请示了老太太,借老太太的名头,处置了那外室,也是件顺理成章的事。” 听着蔡妈妈这些话,杨氏心中有些犹豫。 如今处置就这样处置了那外室,实在是有了操之过急的嫌疑,事后顾礼池问责起来,她也不好得交代。 但如今若是不处置了那个外室,等顾礼池把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那么再接了那个外室入府,这一切就晚了。 梁氏也看出了杨氏面上坐在犹豫,必是蔡妈妈方才那些话,说到了杨氏的心坎上去了,动摇了杨氏原先的想法。 “大嫂,若是你此刻不处置了那个外室,待大哥给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开了祠堂,在列祖列宗的灵位前认了亲,这府里就没有里哥儿的位置了。” “到时候大哥再接了那外室进府,只怕大嫂往后的日子,会更加难挨。” “弟妹这都是为了大嫂着想,大嫂还是早做决断,早早处置了那个外室,以绝后患吧!” 梁氏走到了杨氏身边,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又一阵劝道。 其实梁氏所说的,也并无道理。杨氏心中扔在犹豫,不知是早早处置了那外室好,还是等林老夫人回府之后,商量过后,再行处置。 杨氏犹豫之际,春蝉得了消息,就进了屋里。 瞧见了屋里坐着的梁氏,春蝉面上有些惊讶,不过梁氏不请自来的次数也不少了,她也没觉得有多奇怪。 走到了杨氏身边,凑近了杨氏的耳畔,春蝉就低语道。 “大太太,老爷已经从石鱼巷的私宅出来了,带着那个外室所生的昌哥儿,朝着咱们府过来了,听老爷身边伺候人的意思,老爷准备开了祠堂,给昌哥儿上族谱。” 梁氏也听见了春蝉说的那些话,就道。 “那那个外室,可有跟着大老爷过来了?那个外室如今身在何处?” 春蝉听着梁氏的话,并没有着急着先回,而是看了一眼身旁的杨氏,见杨氏点了点头,春蝉才回道。 “回二太太的话,那个外室扔在石鱼巷的私宅里,并未跟着老爷出门。” “奴婢已经差了人守住了那座宅子,就等大太太一声令下,奴婢就喊了外头守着的人进了宅子,把那个外室给擒住,带回府来。” “无需带回府来,就地格杀!那个外室,勾引了大老爷,本就罪该万死,如今苟延残喘活到今日,已然是大太太赏下的恩惠了。” 梁氏接了春蝉下面的话,抬起头瞧了身旁的杨氏一眼,见杨氏面上没多大反应,但她知道,杨氏的内心,已经波动起伏起来了。 听着梁氏把话说完,弄得春蝉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该回应什么,只得站在一旁,等着杨氏的吩咐。 “大太太,奴婢派往石鱼巷私宅的那些下人,都是签了死契的下人,也都有些身手,若是大太太真的想就地格杀了那外室,奴婢就让他们暗中下手,以绝后患。” 第四百四十章 处置(三) 望海轩里,杨氏坐在屋里的软榻上,等着春蝉从石鱼巷私宅带回的消息。 屋里生了暖炉,蔡妈妈把银吊子拿了出来,架在暖炉上就煮起了杨氏要喝的汤药。 “大太太,仙元观那边差了女冠过来了,问老太太和姑娘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到仙元观,她们好着手吩咐人准备。” “那女冠还说了,沐王妃和沐王爷已在仙元观里小住了半个月,原先给老太太和姑娘准备的院子,如今已腾了出来,给了沐王府的人。” 蔡妈妈一边看着银吊子里头的汤药,一边对着杨氏说道。 杨氏头疼得紧,听着蔡妈妈这样说,就道。 “去朋普的人可回来了?如今老太太和姑娘,人在哪里?” “大太太,派去朋普调查的人还没有回来,姑娘这些日子也没写信回来,老奴也不知道姑娘这些日子在忙着什么。” “不过听朋普的人递上来消息,说朋普顾府里冯老太太的侄子侄子媳妇,带了山匪入府,已经控制住了冯老太太。” “报信的人老奴已经留住了,大太太要不要见一见?”杨氏此刻头疼得紧,哪里还有闲工夫,见什么报信的人,只回了句。 “罢了罢了,那个人交给你们吧!你们细细盘问,再找几个机灵的,去朋普看看,若真的如那报信之人所说,马上喊她们放了老太太和姑娘。若是不放,就等着陆良卫的飞鱼卫入府,清剿他们吧!” 杨氏一时说得急了,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得了杨氏的吩咐,蔡妈妈就先退了下去。 蔡妈妈刚出去,春蝉就进了屋里。 还没来得及给杨氏见礼,春蝉就走到了杨氏身边,附耳说道。 “太太,奴婢已经差了那些个好手,牢牢看住了老爷在石鱼巷的私宅,如今老爷不在府里,那些个签了死签的家丁已经准备动手了。” 春蝉说话的时候,细细观察着杨氏面上的反应,见杨氏的反应始终淡淡地,春蝉以为杨氏毫不在意,又道。 “大太太,奴婢过去的时候,发现了二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的秦婆子,一直跟在奴婢身后。” “奴婢甩了她几次,都没把她甩开。看来二太太,是想要在这件事里,横插一脚进来了。” “梁氏可没有咱们表面上看得那样简单,她自有自己的打算,不过是想要借着我的手,处置了那外室,为了玉成哥儿的将来铺路。 咱们的长房长子,便是玉成哥儿,虽说玉成哥儿是小长房所出,但咱们大长房,就只有玉里一个儿郎,且玉里还是一个痴儿,没有继承这长房家业的可能。” “若老爷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到时候玉成哥儿就有了对手,梁氏为了以绝后患,才如此急着要我处置了那外室。” 杨氏说着的时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她还有别的主意。 “那太太的意思是什么?不处置了那外室吗?” 春蝉不懂杨氏的意思,又问了几句。 杨氏在心底里暗自叹了一口气,紧接着道。 “那个外室,我自然是要处置了的,只可惜不是在这个时候,还是等老太太回来,请了老太太的意思,借老太太的名义,处置了那外室,名正言顺,也不会给别人留下话头。” “若我今日真的听了梁氏所说,今日就处置了那外室,我岂不是有把柄,落在了梁氏手上。到时候梁氏在以此要挟我,那可怎么办?” 大太太说的的确是,若是今日听了二太太那厮的怂恿,就处置了那外室的话,岂不是自己把把柄,交到了二太太手上? 往后大太太的一举一动,岂不是要受了二太太的限制。 二太太的心思,还真是险恶。 “二太太今日这样撺掇着您,奴婢早就猜出来了,二太太必定是有所图谋,不然也不会撺掇着太太,做这做那的。” 春蝉话落,银吊子上熬着的汤药沸腾了。 响了一阵又一阵,春蝉把盖子揭开,把汤药倒在了高几上头摆着的那个青瓷的小碗里头。 “太太,您该喝药了,这药是前两日张大夫入府给太太请平安脉的时候,说太太这些天气血虚,开了给太太调养身子的。” 春蝉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汤药递到了杨氏手中。 汤药苦涩,杨氏喝了几口,就实在是喝不下去了。春蝉忙端了一碟蜜饯出来,摆在了汤药旁。 “太太,这是蜜饯,太太吃块蜜饯,解解嘴中苦涩。” 杨氏拿了块蜜饯,掰成了两块,一块放到了小碟里,另一块则是杨氏自己吃下。 这个时候,门外守着的婆子突然急匆匆闯了进来。顾不得行礼问安,婆子就道。 “大太太,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老爷已经带着人去了祠堂,看他的模样,似乎是要开了祠堂。祠堂那边守着的婆子瞧着情况不对,就差了我过来转告太太。” 听着那个婆子这样说,杨氏在心里暗道,顾礼池来的竟然那么快。 还没过多长时间,顾礼池就到了府里,去了祠堂那边了? 杨氏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吩咐方才急匆匆闯进来的那个婆子道。 “喊几个有身手的家丁去拦住老爷,千万不能让老爷开了祠堂,进了祠堂。若是让老爷闯进了祠堂,我定不会轻松绕过你们几个的。” 婆子得了杨氏的吩咐,当即就下去办了。 春蝉瞧着那婆子一副急匆匆地模样,就知道她自己心中必定是慌了,否则不会求到杨氏这里来的。 “太太何必为难她呢?她不过是个伺候的婆子,就算叫了几个有身手的家丁拦住了老爷,老爷也是能闯进去的。与其这样,倒不如太太亲自去祠堂,见见老爷才是。” 春蝉在说话之前,心里已经思量了四五次,最后还是想着要劝太太几句,还是小心翼翼地回道。 杨氏也知道,底下伺候的那些个丫鬟小厮,是拦不住顾礼池的,唯有她去,或许还能拦住顾礼池。 既如此,她就去祠堂,会会顾礼池再说。 “春蝉,就照你说的办,咱们去祠堂那边,会会老爷!看看他到底想怎么样。”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处置(四) 顾府,顾氏宗祠。 祠堂门外,有几个粗壮的黑脸婆子和几个手中持着棍棒的小厮,守在门外,不许顾礼池进去。 “老爷,您也是知道我们这些个做下人的不容易,既然大太太已经吩咐了我们,不许放您进去,您还是不要进去了,免得待会棍棒无眼,误伤了老爷,就不太好了。” 此时说话的人,正是那为首的粗壮婆子。 这些个婆子,都是从灶上过来了,得了杨氏的吩咐,要拦住想要强行闯入祠堂的顾礼池。 她们是按照吩咐做事的,即便顾礼池是府里的老爷,她们也照拦不误。 顾礼池没应她,而是直接回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顾家竟成了杨氏一人说了算了,你们睁大你们的狗眼,仔细看看,我是这府里的老爷。谁敢拦我?谁拦我,我就把谁乱棍打出府。” 顾礼池呵斥了一通,一时之间,在场的丫鬟仆妇,都不敢上前拦阻。 只能眼睁睁看着顾礼池走上前来,拿了钥匙,准备开了祠堂的门。 “别放老爷进去!大太太的吩咐,是不许你们放老爷进去,你们这些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动手。” 一个矮胖矮胖的婆子,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走到了顾礼池身前,拦着顾礼池,不让他继续朝前走。 这个婆子便是先前去了望海轩,给杨氏报信的婆子。 杨氏既然已经吩咐下来,就必须照着杨氏的吩咐做。 可顾礼池一门心思想要开了祠堂大门,哪里有闲工夫去看她,一把将她推开,就要开了祠堂的大门。 还没等顾礼池掏出钥匙,春蝉就带着杨氏到了祠堂。 看着紧紧跟在顾礼池身后的那个孩子,杨氏就知道,那个孩子必定就是那个外室所生之子,顾礼池今日带进府,就是想让他上族谱,当着顾家列祖列宗的灵位认亲戚的。 看见了杨氏朝着祠堂这边走了过来,顾礼池忙把那个孩子,往自己身后推,似乎是不想杨氏看见那个孩子一样。 “杨氏,你过来做什么?今日是昌哥儿上族谱,认亲的大号日子,难不成你今日过来,是准备给昌哥儿庆贺一下的?” 杨氏没有说话,让了身边伺候的春蝉,替她回了话。 “老爷,您身后的这个孩子,来路不明,若是就这样上了族谱,名不正言不顺,是要叫祖宗蒙羞的。” “还请老爷把这个孩子带回去,顾家的族谱,只能上顾家的儿郎,眼前的这个孩子,并非大太太所生,算不得顾家的孩子。” “春蝉,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昌哥儿怎么就算不得顾家的孩子了?” “昌哥儿是我和美娘所生,自然算得顾家的孩子,若是昌哥儿都算不得顾家的儿郎,什么样的人,才算得上顾家的儿郎?难不成要像玉里那样的痴儿吗?” 顾礼池恶狠狠地瞪了春蝉一眼,又看了春蝉身后的杨氏一眼,他的心中,显然已经憋着火气了。 听着顾礼池口中提及了顾玉里,杨氏一下子就怒了,顾礼池说她可以,就是不可以说玉里。 “顾礼池,玉里可是你的儿子呀!就算他是个痴儿,也是你儿子,你不为着自己的儿子着想也就罢了,还为别人的儿子着想,玉里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杨氏心中的怒火已被勾了起来,此刻铺天盖地地朝顾礼池发泄去。 听着杨氏这样说,顾礼池当即也坐不住了,直截了当回道。 “杨氏,这顾家终究是姓顾的,就算玉里是我儿子,也该由我来照料才是,不是由你杨氏来照料。这些年你把他养成什么样了,杨氏!” 顾礼池这回没唤杨氏为小莹,显然对杨氏,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不过杨氏也没搭理他,直接回道。 “顾礼池,你不配与我提这些。你不在的这些年,可是我一个人操持着诺大的顾家,操持着整个长房,你呢?” “你身为当家老爷,外出经商多年,还找了一个外室,还想要把外室接近门,把外室所生之子上族谱。若是顾家的列祖列宗知道你是这样一个败坏家族名声的人,说不定早就把你逐出了顾家族谱了。” 杨氏此话一出,顾礼池面上的怒容更盛。 恶狠狠地瞪着杨氏,像是要把杨氏生吞活剥了一样,杨氏也不甘示弱,马上也回了几个冷漠的眼神过去。 “杨氏,这顾家还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这些事情我还是拿得定主意的。” 顾礼池话音刚落,就对着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厮厉声吩咐道。 “把大太太拉下去,把祠堂大门打开!” 几个丫鬟小厮面面相觑了半晌,迟迟没有动手。 如今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在,她们不知道该听谁的才好。 一个胆大的小厮走了出来,回了顾礼池的话。 “大老爷,大太太在这里,你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和大太太说,我们几个小的,只遵大太太的吩咐办事。” 什么! 这府里还真成了杨氏一人说了算了,竟然要他和杨氏说,他们几个只遵杨氏的吩咐办事。 容不得顾礼池多想,顾礼池又继续嘱咐道。 “大太太疯了,难不成你们几个伺候的,也要跟着大太太一起疯吗?” 听着顾礼池这么说,在场的丫鬟小厮婆子,没一个敢继续言语的,都在等着杨氏的吩咐。 春蝉看了一眼身旁的杨氏,就知道了杨氏的意思,马上就替她,回了顾礼池。 “老爷,若是您在继续口出狂言的话,只怕奴婢就要喊人,赶老爷出府了。还请老爷三思而后行,不要辜负了太太的一番好意。” “春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辜负了太太的一番好意?你解释解释,给我好好听听,我也好不辜负了太太的一番好意。” 顾礼池说着,突然变得阴阳怪气起来,让春蝉听了,不由得抖了几抖。 春蝉是杨氏从杨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身契都在杨氏这里,纵然顾礼池对春蝉不满,想要把春蝉给发卖了,也是不大行得通的。 就这样,两人僵持在了祠堂门口。 第四百四十二章 祠堂大闹 “老爷,大太太是顾家长房的掌家大太太,给顾家儿郎入族谱这样的事,还是得大太太在场,这样才算名正言顺。” “若是大太太不在场,老爷擅自给了那些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入了顾家的族谱,若是老太太回来知道了,肯定也要怪罪与老爷的。” “奴婢想要劝老爷,还是等老太太回来,老爷请了老太太的意思,再行入族谱之事吧?” 顾礼池没想到,眼前这春蝉不仅搬出了顾家的家规礼仪来压他,还搬出来林老夫人,来压他。 当真以为是他自己怕了吗? 顾礼池狠狠地踢了面前的春蝉一脚,把春蝉踢出了几丈远。 “春蝉,我这一脚,是想要你记住。这顾家,毕竟还是姓顾的,可不是姓杨,就算是老太太在场,也休想阻止我!” “昌哥儿是我顾家的儿郎,入顾家族谱,名正言顺,哪里有不妥的道理?” 杨氏让祠堂门外守着的丫鬟婆子搀起了春蝉,把春蝉搀到了一旁坐了起来,她自己则是坐在了祠堂门口那太师椅上,回了顾礼池方才那些话。 “老爷,你说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我顾家族谱,就是名正言顺。” “敢问那个孩子的生母是谁?如今在何方?是什么身份?” “昌哥儿的生母陈氏,是我在外头认识的人,陈氏是个好人,对昌哥儿的照顾体贴入微。昌哥儿是我和陈氏的孩子,让昌哥儿入了我顾家族谱,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顾礼池把昌哥儿护在身后,就这样对着面前的杨氏说道。 杨氏面上仍旧是淡淡地,没带着旁的表情,只道。 “老爷,事到如今,难不成你还想护着那个孩子的母亲吗?陈氏是什么样的人,她能够扶养好昌哥儿吗?那样来路不明的人,一辈子休想踏进我顾家的大门!” 顾礼池扬起手,就要朝杨氏的脸挥去,凝在了半空中,又道。 “冥顽不灵,冥顽不灵,事到如今,你还想持着你当家大太太的身份,来训戒我吗?杨氏,如今我手中得了这祠堂的钥匙,你拦是拦不住我了,还是让我进去,给昌哥儿上族谱吧!” 顾礼池还是想要杨氏允准,可杨氏这个脾气,如今谁还劝得动?顾礼池的话刚出口,杨氏就回道。 “老爷,那样来路不明的孩子,是不能入来我顾家的族谱的,若是老爷执意要让那个孩子上族谱的话,就休怪妾身无情了。” “杨氏,你到底想怎么做?你这个女人,这些年了,还是那样的冥顽不化!”顾礼池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杨氏,越发逼近了杨氏。 “老爷,这么些年了,你还不清楚我是什么人吗?昌哥儿既然是外室所生,就不能入我顾家族谱。” “若是老爷执意要让昌哥儿入族谱,那就是做出让祖宗蒙羞的事情呀!他日到了底下,只怕顾家的列祖列宗,也不会谅解老爷的。” 杨氏说着话,心中的怒火开始翻涌起来了,忍了这么些年,终于要发泄出来了。 荟园,小佛堂。 梁氏跪在小佛堂的蒲团上,身边伺候的秦婆子在一旁端着茶。 “太太,澄园那边传来消息,说大太太和大老爷,在祠堂门口闹将起来了,大太太喊了几个家丁小厮,叫上了一帮灶上伺候的婆子,拦住了祠堂的大门,就是没让大老爷进去。” “我那个大嫂,素来是个能干之人,只怕这回大老爷想要给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是不成了。顾家的儿郎入族谱,需得当家大老爷,大太太在场,在祖宗的灵位前磕头行礼,才算是真正入了顾家的族谱。” “就算大老爷成功在族谱上添上了那个外室所生之子的名字,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他日传扬出去,这个孩子,到底不是我顾家的儿郎。” 梁氏说着话,由着身边伺候的秦婆子,把她从蒲团上头搀了起来。 “太太,那咱们该做些什么?是该帮着大老爷帮着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还是帮着大太太,阻止了大老爷让那个孩子入了族谱?” 秦婆子把已经放凉的茶水,递到了梁氏手上,就问道。 梁氏的心性难以琢磨,秦婆子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请示了梁氏的意思。 喝了半口茶水,梁氏把茶盏搁在了身旁的高几上。 “你说呢?咱们该帮帮谁?” 梁氏问了一句身旁的秦婆子,秦婆子生怕自己说错话,没敢说话,只得继续待在梁氏身边侍候。 “那个外室所生之子,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他日必定会影响了里哥儿的地位。” “我那个大嫂,心里可是通透得很,早就把里哥儿日后的路,给规划好了。” 听着梁氏这么说,秦婆子猜测了句。 “太太,那咱们是帮着大老爷?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顺顺利利入了族谱?” “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陈氏是什么样的人,她生的孩子,也配入我们顾家的族谱?” “若那个孩子真的入了族谱,岂不是要玉成哥儿,柏哥儿他们称兄道弟?就那样的出身,只怕在我们梁王府跟前提鞋都不配!” 梁氏看着身旁的秦婆子,口中冷冷说道。 秦婆子狠狠给自己来了两记耳光,这才回了梁氏方才说的那些话。 “太太说的是,是老奴糊涂了,没顾忌到几位哥儿姐儿。若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他日是要和玉成哥儿,柏哥儿,蓉姐儿他们称兄道弟地,那个时候才算是真正丢了咱们顾家的脸面。” “想必大太太为了咱们顾家的脸面,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族谱吧?” 有了方才的教训,秦婆子此时说话的时候,语气中都带了几分颤抖,一边细细观察着梁氏面上的反应,一边淡淡说道。 “我那个大嫂,做不到绝情断义,想必不会对大老爷说什么狠话,咱们过去澄园那边看看。” 梁氏上一句说完,下一句就开始叮嘱秦婆子。 “秦妈妈,去把二老爷请过来,待会让二老爷去了祠堂,我先去祠堂看看大嫂去。” 第四百四十三章 梁氏心机 澄园,顾家祠堂。 杨氏仍旧坐在祠堂门口的太师椅上,顾礼池身后护着昌哥儿,站在杨氏的对面,继续和杨氏僵持着。 “老爷,今日您不能给那外室所生之子上族谱了,这族谱,只能上顾家的儿郎,而您身后那位,来路不明的孩子,上了顾家族谱,就是对祖宗不敬。” “老爷身为当家大老爷,还请老爷三思而后行,莫要做出有损祖宗英名的事情出来。”杨氏坐在太师椅上,大着胆子又相劝了顾礼池几句。 劝了顾礼池那么多次,顾礼池都没能听进去,这回他也是听不进去的。 “杨氏,你今日是不是非得和我过不去,和我对着干?昌哥儿是我的儿子,顾家长房日后的继承人,昌哥儿必须入族谱,谁也不能阻拦我!” 顾礼池说话的时候,脸色逐渐黑了下来,死死地瞪着眼前的杨氏。 瞧着顾礼池这副模样,杨氏也不好得再说什么,两人就僵持在了原地。 蔡妈妈凑近了杨氏,低语了一阵。 “禀大太太,二太太和二老爷已经朝着祠堂这边过来了,二太太已经提前让人通传了,她待会过来是来帮着太太的。” “毕竟那个外室所生之子上了族谱,和小长房的两位哥儿,日后是要称兄道弟的。二太太对那个外室嫌弃得紧,哪里会愿意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和玉成哥儿柏哥儿称兄道弟。” 蔡妈妈怕杨氏不明白,就和她解释了一通。 其实就算蔡妈妈不说,杨氏也知道梁氏心中的打算。梁氏可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允许一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顾家的族谱的。 若真的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那么就会和族谱上的那些人,称兄道弟。 梁氏一心一意为了玉成哥儿着想,怎么会愿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算蔡妈妈不过来报信,杨氏也知道,梁氏终究是会过来的。 “老爷,二弟妹和二弟已经往着这边赶了。这顾府里,不单单只有我不同意老爷这样做,二弟和二弟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老爷,做出这样有辱门楣的事情出来的!老爷,你还是快些带着那孩子走吧!” 杨氏说着,眼神都落在了顾礼池身后的那个孩子身上。 若那外室没了,她也就能顺理成章,把那孩子接进府来,自己亲自扶养。 顾礼池仍旧是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以为杨氏是在吓唬他。 “杨氏,就算你把二弟和二弟妹请过来又如何?我是这大长房当家做主的大老爷,如何就不能做主入族谱之事?” 顾礼池扬起手,就要朝杨氏的脸挥去,凝在了半空中,又道。 “冥顽不灵,冥顽不灵,事到如今,你还想持着你当家大太太的身份,来训戒我吗?杨氏,如今我手中得了这祠堂的钥匙,你拦是拦不住我了,还是让我进去,给昌哥儿上族谱吧!” 顾礼池还是想要杨氏允准,可杨氏这个脾气,如今谁还劝得动?顾礼池的话刚出口,杨氏就回道。 “老爷,那样来路不明的孩子,是不能入来我顾家的族谱的,若是老爷执意要让那个孩子上族谱的话,就休怪妾身无情了。” “杨氏,你到底想怎么做?你这个女人,这些年了,还是那样的冥顽不化!”顾礼池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杨氏,越发逼近了杨氏。 “老爷,这么些年了,你还不清楚我是什么人吗?昌哥儿既然是外室所生,就不能入我顾家族谱。” “若是老爷执意要让昌哥儿入族谱,那就是做出让祖宗蒙羞的事情呀!他日到了底下,只怕顾家的列祖列宗,也不会谅解老爷的。” 杨氏说着话,心中的怒火开始翻涌起来了,忍了这么些年,终于要发泄出来了。 荟园,小佛堂。 梁氏跪在小佛堂的蒲团上,身边伺候的秦婆子在一旁端着茶。 “太太,澄园那边传来消息,说大太太和大老爷,在祠堂门口闹将起来了,大太太喊了几个家丁小厮,叫上了一帮灶上伺候的婆子,拦住了祠堂的大门,就是没让大老爷进去。” “我那个大嫂,素来是个能干之人,只怕这回大老爷想要给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是不成了。顾家的儿郎入族谱,需得当家大老爷,大太太在场,在祖宗的灵位前磕头行礼,才算是真正入了顾家的族谱。” “就算大老爷成功在族谱上添上了那个外室所生之子的名字,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他日传扬出去,这个孩子,到底不是我顾家的儿郎。” 梁氏说着话,由着身边伺候的秦婆子,把她从蒲团上头搀了起来。 “太太,那咱们该做些什么?是该帮着大老爷帮着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还是帮着大太太,阻止了大老爷让那个孩子入了族谱?” 秦婆子把已经放凉的茶水,递到了梁氏手上,就问道。 梁氏的心性难以琢磨,秦婆子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请示了梁氏的意思。 喝了半口茶水,梁氏把茶盏搁在了身旁的高几上。 “你说呢?咱们该帮帮谁?” 梁氏问了一句身旁的秦婆子,秦婆子生怕自己说错话,没敢说话,只得继续待在梁氏身边侍候。 “那个外室所生之子,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他日必定会影响了里哥儿的地位。” “我那个大嫂,心里可是通透得很,早就把里哥儿日后的路,给规划好了。” 听着梁氏这么说,秦婆子猜测了句。 “太太,那咱们是帮着大老爷?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顺顺利利入了族谱?” “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陈氏是什么样的人,她生的孩子,也配入我们顾家的族谱?” “若那个孩子真的入了族谱,岂不是要玉成哥儿,柏哥儿他们称兄道弟?就那样的出身,只怕在我们梁王府跟前提鞋都不配!” 梁氏看着身旁的秦婆子,口中冷冷说道。 秦婆子狠狠给自己来了两记耳光,这才回了梁氏方才说的那些话。 第四百四十四章 彻底闹掰 杨氏正要说话,只见梁氏已经带着秦婆子,到了祠堂这边来。 梁氏给顾礼池行了礼,就坐在了丫鬟早就搬来的凳椅上,秦婆子在梁氏身边侍候着,就像梁氏的贴身大护法一样。 “大哥,今日这祠堂大门,你不能开。” “就算你手中得了四房老太爷手中的祠堂钥匙,这门,你也是不能开的。” “虽说那孩子是你和一外室所生,虽说老太太如今不在府里,大哥就擅自做主开了祠堂,只怕老太太在,老太太也是不许的。” 听着梁氏这么说,顾礼池冷冷地望了梁氏一眼,当即就道。 “二弟妹,即便是如今老太太不在府里,但为昌哥儿上族谱的事情,刻不容缓。我今日还是要开了祠堂大门,让昌哥儿在祖宗面前磕头认亲,这入族谱的事,才算是完了。” 瞧着顾礼池一副执拗的样子,杨氏都劝不了她,就一个梁氏,未必能劝住他? 不过梁氏过来,也不是过来劝他的,而是阻止他的。 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这算什么样的事? 梁氏绝不允许这样败坏祖宗声誉的事情发生。 “大哥,今日你不能给那个孩子入族谱,入族谱这样的大事,需得合族的族老到场观礼,再由掌家大太太亲自出面住持,这入族谱的事,才算是完了。你这样私自给那孩子上了族谱,是不合顾家的规矩的。” 梁氏话落,顾家二老爷顾礼才就从荟园那边赶了过来,瞧着面前这副场景愈演愈烈,顾礼才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把梁氏拉到了一旁,就低语了一阵。 “梁氏,你今日这么着急地请我过来,就是为了这档子事?大哥和大嫂的事,众人皆知,你还是不要过来趟这趟浑水,赶紧给我回府去。” 顾礼才话罢,就要拉扯着梁氏离开这里。 可梁氏哪里肯就这样离开这里? 顾礼池执意要给那个孩子入族谱,这样的事情,她一定要亲眼瞧着顾礼池作罢,她才能放心地离开。 “顾礼才,要走你自己走!让一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我顾家族谱,这件事若传出去,可是会让别人大牙都笑掉了。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旁人,做出这样危害我顾家名誉的事情出来!”梁氏从顾礼才的束缚中挣脱开来,就厉声怒道。 想着梁氏的身份,顾礼才也不敢再说什么。 只能笑着劝了对面的顾礼池几句。 “大哥,入族谱这样的大事,千万不能马虎,还是等母亲回来,你和大嫂去请示过母亲,听听母亲她老人家的意思,再做打算吧!” 听着顾礼才的这些话,顾礼池当即就翻了脸,厉声怒斥了顾礼才几句。 “二弟,二弟妹,这件事本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若是你执意要搅进来这趟浑水里,就休怪为兄的,翻脸不认人了。” “昌哥儿是我的儿子,他凭什么就不能入了我顾家的族谱,便是你把合族的长辈,把母亲请过来,我照旧是这个理。” 见顾礼池执意如此,顾礼才也就没有接着相劝下去,喊了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就要把梁氏从这里带回府。 “你们几个夫人身边伺候的,平日里不劝着夫人些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让夫人搅进了这些琐事里。我留着你们这些人,还有什么用?还不快些把夫人给我拉走?” 顾礼才瞪了梁氏身边伺候的秦婆子一眼,当即就吓得她不敢再言。 不过秦婆子也没敢照着顾礼才的吩咐做,毕竟隔壁荟园说话最有份量的,还是自己眼前的梁氏。 顾礼才在隔壁的荟园,甚少管事,底下伺候的丫鬟仆妇也就渐渐没把他放在眼里。 秦婆子听着顾礼才这样说,抬头瞧了身边的梁氏一眼,见梁氏正望着她。只听见梁氏轻声细语地就祝福了几句。 “老爷累了,秦婆子,你把老爷带回院里休息去。” 既然是梁氏吩咐下来的事,秦婆子也只能照办,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招呼了身边站着的几个婆子过来,秦婆子就让那些个婆子,准备送了顾礼才回去。 顾礼才看了一眼身旁的梁氏,就算他心里不愿走,但梁氏已经吩咐了丫鬟仆妇来送他走了,他想不走,也是不成了。 待秦婆子等人送着顾礼才走后,梁氏又坐在了方才丫鬟搬过来的绣凳上,看了一眼坐在祠堂门前太师椅上头的杨氏,就道。 “大嫂,你是当家做主的大太太,大哥要给一个外室所生之子入族谱这样的事,你还是好好劝劝他吧!” 杨氏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梁氏是什么意思,梁氏不过是想借着她的手,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不能入了族谱罢了。 大长房和小长房还未分家,所以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后,是会和小长房的孩子们称兄道弟的,梁氏不愿此事发生,就多番搅进她和顾礼池的这些事中,想要借此来阻扰了顾礼池的打算。 杨氏在心里叹了几息,由蔡妈妈搀着,走到了顾礼池身旁,凑近了顾礼池的耳畔,用着只有顾礼池能够听见的声音,就道。 “老爷,我再劝你最后一遍,你身后的那个孩子,是外室所出,是不能入我顾家的族谱的,若是你执意要让那个孩子入了我顾家的族谱,那就请你休了我。” “若是你休了我,你也就能做主,让那个孩子入了顾家的族谱了。” 虽说杨氏说话的声音极轻极低,但梁氏还是听到了。 杨氏想要顾礼池休了她? 她这是做什么? 还没等顾礼池回话,梁氏当即就从绣凳上坐了起来,走到了杨氏身旁,就问道。 “大嫂,你这是做什么?你是大哥明媒正娶的当家大太太,怎么能说休就休了?” “不能为了让一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你就说这样的话呀!你应该拿出当家大太太的气概出来,回绝了大哥如此越举的要求才是。” 梁氏说话的时候,顾礼池一直往她这边看了过来。不过梁氏也不畏惧顾礼池,既然他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她索性也直接回怼了过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回忆从前 傍晚时分,天上布满了红霞,映照在大地上,把大地也映照得红灿灿的一片。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梁氏打算留在澄园里,陪陪杨氏。 杨氏躺在屋里的软榻上,脸上惨白惨白的,有一出没一出地呼着气,眼睛睁得大大的。 从祠堂那边回来之后,杨氏就病了。已经在榻上躺了几个时辰,梁氏和蔡妈妈还有春蝉,在一旁陪着。 “大嫂,您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去和大哥说那些个气话呢?万一大哥当真了,真要休了你,那可怎么办?”梁氏接过了春蝉沏好的茶盏,搁在杨氏身旁的小几上,叹了一口气,就道。 瞧着杨氏没做反应,梁氏又接着劝道。“大嫂,若大哥真的休了你,那大嫂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里哥儿和棠姐儿的将来,该依靠谁去呀?” 梁氏给顾礼池行了礼,就坐在了丫鬟早就搬来的凳椅上,秦婆子在梁氏身边侍候着,就像梁氏的贴身大护法一样。 “大哥,今日这祠堂大门,你不能开。” “就算你手中得了四房老太爷手中的祠堂钥匙,这门,你也是不能开的。” “虽说那孩子是你和一外室所生,虽说老太太如今不在府里,大哥就擅自做主开了祠堂,只怕老太太在,老太太也是不许的。” 听着梁氏这么说,顾礼池冷冷地望了梁氏一眼,当即就道。 “二弟妹,即便是如今老太太不在府里,但为昌哥儿上族谱的事情,刻不容缓。我今日还是要开了祠堂大门,让昌哥儿在祖宗面前磕头认亲,这入族谱的事,才算是完了。” 瞧着顾礼池一副执拗的样子,杨氏都劝不了她,就一个梁氏,未必能劝住他? 不过梁氏过来,也不是过来劝他的,而是阻止他的。 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这算什么样的事? 梁氏绝不允许这样败坏祖宗声誉的事情发生。 “大哥,今日你不能给那个孩子入族谱,入族谱这样的大事,需得合族的族老到场观礼,再由掌家大太太亲自出面住持,这入族谱的事,才算是完了。你这样私自给那孩子上了族谱,是不合顾家的规矩的。” 梁氏话落,顾家二老爷顾礼才就从荟园那边赶了过来,瞧着面前这副场景愈演愈烈,顾礼才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把梁氏拉到了一旁,就低语了一阵。 “梁氏,你今日这么着急地请我过来,就是为了这档子事?大哥和大嫂的事,众人皆知,你还是不要过来趟这趟浑水,赶紧给我回府去。” 顾礼才话罢,就要拉扯着梁氏离开这里。 可梁氏哪里肯就这样离开这里? 顾礼池执意要给那个孩子入族谱,这样的事情,她一定要亲眼瞧着顾礼池作罢,她才能放心地离开。 “顾礼才,要走你自己走!让一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我顾家族谱,这件事若传出去,可是会让别人大牙都笑掉了。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旁人,做出这样危害我顾家名誉的事情出来!”梁氏从顾礼才的束缚中挣脱开来,就厉声怒道。 想着梁氏的身份,顾礼才也不敢再说什么。 只能笑着劝了对面的顾礼池几句。 “大哥,入族谱这样的大事,千万不能马虎,还是等母亲回来,你和大嫂去请示过母亲,听听母亲她老人家的意思,再做打算吧!” 听着顾礼才的这些话,顾礼池当即就翻了脸,厉声怒斥了顾礼才几句。 “二弟,二弟妹,这件事本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若是你执意要搅进来这趟浑水里,就休怪为兄的,翻脸不认人了。” “昌哥儿是我的儿子,他凭什么就不能入了我顾家的族谱,便是你把合族的长辈,把母亲请过来,我照旧是这个理。” 见顾礼池执意如此,顾礼才也就没有接着相劝下去,喊了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就要把梁氏从这里带回府。 “你们几个夫人身边伺候的,平日里不劝着夫人些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让夫人搅进了这些琐事里。我留着你们这些人,还有什么用?还不快些把夫人给我拉走?” 顾礼才瞪了梁氏身边伺候的秦婆子一眼,当即就吓得她不敢再言。 不过秦婆子也没敢照着顾礼才的吩咐做,毕竟隔壁荟园说话最有份量的,还是自己眼前的梁氏。 顾礼才在隔壁的荟园,甚少管事,底下伺候的丫鬟仆妇也就渐渐没把他放在眼里。 秦婆子听着顾礼才这样说,抬头瞧了身边的梁氏一眼,见梁氏正望着她。只听见梁氏轻声细语地就祝福了几句。 “老爷累了,秦婆子,你把老爷带回院里休息去。” 既然是梁氏吩咐下来的事,秦婆子也只能照办,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招呼了身边站着的几个婆子过来,秦婆子就让那些个婆子,准备送了顾礼才回去。 顾礼才看了一眼身旁的梁氏,就算他心里不愿走,但梁氏已经吩咐了丫鬟仆妇来送他走了,他想不走,也是不成了。 待秦婆子等人送着顾礼才走后,梁氏又坐在了方才丫鬟搬过来的绣凳上,看了一眼坐在祠堂门前太师椅上头的杨氏,就道。 “大嫂,你是当家做主的大太太,大哥要给一个外室所生之子入族谱这样的事,你还是好好劝劝他吧!” 杨氏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梁氏是什么意思,梁氏不过是想借着她的手,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不能入了族谱罢了。 大长房和小长房还未分家,所以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族谱后,是会和小长房的孩子们称兄道弟的,梁氏不愿此事发生,就多番搅进她和顾礼池的这些事中,想要借此来阻扰了顾礼池的打算。 杨氏在心里叹了几息,由蔡妈妈搀着,走到了顾礼池身旁,凑近了顾礼池的耳畔,用着只有顾礼池能够听见的声音,就道。 “老爷,我再劝你最后一遍,你身后的那个孩子,是外室所出,是不能入我顾家的族谱的,若是你执意要让那个孩子入了我顾家的族谱,那就请你休了我。” “若是你休了我,你也就能做主,让那个孩子入了顾家的族谱了。” 顶点 第四百四十六章 吵闹 石鱼巷,顾礼池的私宅。 书房里,顾礼池头疼地歪靠在榻上,陈氏吩咐人煮了一碗姜茶,就端了过来,摆在了顾礼池身旁的高几上,陈氏就凑近了顾礼池。 “老爷,府里大太太是怎么答不答应让昌哥儿入了顾家的族谱?” “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哪里肯让昌儿就这么入了族谱?昌儿入族谱这件事,只怕还得拖到老太太回来之后,才能定下。” 顾礼池头疼得紧,才说了几句话,就不想说了。 陈氏一听顾礼池这样说,当即就慌了。 昌儿越发大了起来,若不早早入了族谱,是要叫人非议的。 “老爷,昌儿是我和你的骨肉,你得为他,再想想法子呀!昌儿入族谱这件事,一定要早早落定,拖得越晚,对昌儿的入学就越发不利呀!” “老爷,您一定要为昌儿考虑呀!”陈氏说着,抱起了顾礼池的大腿,就开始哭诉起来。 见陈氏在他膝下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就算顾礼池此时心中再气恼,也被陈氏这一哭,给冲散了许多。 亲自搀起了陈氏,让陈氏坐在自己身边,顾礼池端起了身旁的姜茶,就开始喂她。 “美娘,莫要再哭了,为了昌儿的将来,我一定会让他尽快入了族谱的。” 陈氏被顾礼池紧紧地搂在怀里,顾礼池也紧紧地抱着陈氏。 “老爷,您一定要为昌儿考虑呀!昌儿是你的孩子,你万万不能就这样不要了昌儿。” 此时,青鱼巷顾家。 荟园,春熙堂。春熙堂是梁氏的新院子,前些日子刚打扫出来,梁氏就搬了进来。 梁氏和顾礼才在屋里用着饭,秦婆子再一旁给她们二人布着菜。 “老爷,那样一个外室所生之子,是入不了我顾家的族谱的,这件事不单单只是大嫂一个人的事,还是咱们顾家长房所有人的事。” “玉成哥儿,柏哥儿,蓉姐儿可都在那个族谱上,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上了族谱,这算怎么一回事?”梁氏心中此刻还正在恼怒顾礼才在澄园那边的不作为。 顾礼才既不说话,也没抬起头来看梁氏,只继续用着自己碗中的饭菜。 片刻后,见梁氏终于停住了声音,他这才回道。 “夫人,这些事毕竟是大嫂和大哥两人的私事,摆在台面上来处理,这算个怎么一回事?” “还有那个外室所生的孩子,既然是我顾家的骨血,就把他老老实实接回来,入了族谱,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难不成夫人要眼睁睁看着我顾家的骨血,遗落在外吗?” 听着顾礼才这样说,梁氏当即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把手中的碗筷,一下子都砸在了面前的饭桌上。 “老爷,虽说那孩子是我顾家的骨血,但他毕竟是外室所出,日后蓉姐儿和柏哥儿他们二人说亲的时候,外人得知他们兄妹二人的弟弟,竟然是一个外室所生?” “会是影响他们二人的婚事呀!”梁氏的面目变得狰狞起来,厉声怒吼了顾礼才几句。 这个时候,外头伺候的小丫鬟突然进了屋里,瞧见面前这一场景,行礼问安后才道。 “太太,老爷,大公子带着夫人过来了,说是来给夫人和老爷请安。” 顾礼才瞅了那丫鬟一眼,就道。 “既然都过来了,就请他们二人进来吧!” 小丫鬟得了吩咐,马上就出了屋子,把候在屋外的顾玉成和海氏请了进来。 “老远就听见母亲在屋里和父亲吵了起来,母亲这般生气,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是一个外室所生的孩子,入了族谱就族谱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怎么就会影响了柏哥儿和蓉姐儿日后的婚事?” “难不成别人来我家说亲,还要看看我家的弟弟,是正室所出,还是外室所生?” 顾玉成说着,拉着海氏的手,一起给坐在屋里的梁氏和顾礼才行了礼。 屋里已有机灵的丫鬟帮顾玉成和海氏搬来了凳椅,顾玉成让海氏先坐在了凳椅上,紧接着他才坐下。 “玉成哥儿说的是,难不成别家来我家提亲,还要瞧瞧我家的孩子,是正头大太太所出,还是外室所生?” “那孩子毕竟是我顾家的骨血,还是早些入了族谱,在祠堂里认了祖宗,这才是当前的头等大事。大哥固然有诸多地方做得对不起大嫂,但在入族谱这件事上,大哥无错!” 顾礼才说着,也没了心情继续用饭,随即就让人把桌上的饭菜,给撤了下去。 瞧着梁氏久不言语,海氏从凳椅上起身,走到了梁氏身旁,准备搀起梁氏。 “母亲,其实夫君和公公说的在理,大伯父的确做了诸多对不起大伯母的地方,但那孩子毕竟是我顾家的孩子,就这样流浪在外,也不是什么好事。” “还是早早入了族谱,接近府来由大伯母亲自抚养,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海氏好心好意地劝了梁氏几句,可梁氏哪里还能听得进去?梁氏猛地起身,一把将海氏推开,海氏当即就摔倒在地。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我身边说这些话?这些个都是我顾家自己的私事,哪里需要你一个外人来这里指手画脚?” 顾玉成见状,马上把海氏从地上扶了起来,拍去了海氏衣裳上沾着的灰尘,他就把海氏护在了身后。 “母亲这是做什么?母亲若是心中有气,大可以朝着别人发去,朝着自己的儿媳发,算什么本事?” “再说了,把我们顾家的儿郎接回来,入了族谱,又是什么大事?怎么母亲偏偏不肯答应?” 没顾忌到屋里的顾礼才,顾玉成直截了当地对着梁氏说了这一通。 “玉成哥儿,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你就少说几句吧!”顾礼才说了几句顾玉成,就走了过来,想要搀住梁氏。 但此时的梁氏早就郁结于心,哪里还肯搭理身旁的顾礼才。 秦婆子见状,马上走了过来,搀住了梁氏。 “玉成哥儿,你还是少说几句吧!太太毕竟是你的母亲,她教训夫人几句,也是理所应当,若是哥儿为着自己媳妇,和太太顶嘴,太太在心底里,是会心寒的。” 第四百四十七章 谋算 待顾礼才,顾玉成,海氏等人走了之后,梁氏在软榻上躺了小半晌,终于起身了。 唤来了屋里伺候的秦婆子,就问了句。 “秦妈妈,玉成哥儿这些日子歇在哪里?瞧他对海氏那副维护样,想必这些日子,玉成哥儿都待在那海氏的院里。” 秦婆子不敢欺瞒梁氏,只能把自己知道的,统统告诉了梁氏。 “的确如太太心中所猜测的一样,哥儿这些日子,都歇在夫人的屋里。” “听前几日上门来请平安脉的大夫说,夫人似乎有了孩子,那大夫一时半会拿不准,说是过几日再上门来诊脉,若是再诊出喜脉,说明夫人有了。” “海氏腹中竟然怀了我顾家的骨血?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怎么没人过来禀我?还有就是,那大夫人呢?”梁氏靠着身后的金丝大迎枕,就在榻上坐定。 “太太,这些日子您总是往着澄园那边跑,夫人院里伺候的管事婆子已经过来了几趟,皆未见到夫人,那婆子就拜托我,让我把这些事转告给太太。” “太太,那大夫是城里保安堂的许大夫,是城里著名的妇科圣手,由他诊的脉,必定不会有什么差错的。”秦婆子一边用美人捶给梁氏按摩着腿,一边不急不慢地回道。 “明日你把那许大夫请进府来!我想要见一见那许大夫,有些事情,我想要单独过问那许大夫!”梁氏躺在榻上,就吩咐了秦婆子几句。 秦婆子只得应了一声“是,”便不敢再言。 第二日,梁氏在外间刚用过了早饭,秦婆子就带着一个头发胡子一片花白的大夫进了屋里。 “老朽给二太太请安,不知二太太吩咐了妈妈请了老朽过来,是有何事要吩咐老朽吗?” 许大夫跪在地上,准备听梁氏的吩咐做事。 梁氏低下头,冷冷瞟了一眼跪在地上,头发胡子花白一片的那许大夫。 “许大夫,我今日之所以请你过来,是想要问问,我家儿媳海氏的身孕。” “听许大夫说,我家儿媳的脉案,像是有了身孕,但许大夫一时半会拿不准,准备过来复诊,可有这回事?” 许大夫知道自己面前这位顾家二太太,身份贵重,是金陵梁王府的郡主娘娘,是他吃罪不起的人物,既然她问起,许大夫只能照实回答。 “不瞒二太太,的确如二太太话中说的一样,老朽虽是妇科圣手,但却拿不准贵府少夫人的脉案。” “少夫人的脉搏强壮有力,按理来说,该是个好生养的,所以一探脉搏,就知道有没有身孕。” “可老朽那日探了脉搏,的确如珠走盘,和一般妇人有孕时的脉搏一样,但顷刻之间就发生了变化。故而老朽说拿不准,需要再次复诊,才能确定有无身孕。” 听许大夫这么说,这海氏的脉搏,倒是有些奇怪了。 不过若海氏真的有孕也罢,没孕也好,既然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教了自己。 自己就不能轻饶了她! “许大夫,想必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家儿媳是真有孕也好,没身孕也罢,这若是能叫她吃点苦头,我一定对许大夫感激不尽!” 梁氏说着,身旁的秦婆子就端了一个盖了红绸的盘子过来。 “这里面有五百两银子,请许大夫务必收好了。” “我家儿媳这些日子身体一直不大好,还请许大夫帮帮忙,给我开几副让人嗜睡的药出来,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记住了,这些事情,除却了我,无论那个人我气你,你都要推说不知。” 许大夫接过盘子,掀开盖着的红绸一看,下面果然铺满了一排排雪亮雪的银锭。 许大夫似乎是看呆了,身旁的秦婆子,忙拍了拍许大夫的肩膀,把他的思绪从九重天外给拉了回来。 “许大夫记住了,拿了我家太太的银子,就需得为我家太太好好办事。若是此事出了什么差池,或是这件事被许大夫传扬出去,到时候许大夫该思虑的就是,自己还有没有命花这些个银子。” 许大夫点了点头,把盘中的那些个银锭装进自己的药箱中,紧跟着就出了门。 梁氏有些不放心,特地让秦婆子跟着他出去,看了一眼。 “这样的人,最是见钱眼开,五百两银子就把他给收买了。只怕我们能收买了他,旁人也能和我们一样,用银子把他给收买了。” 梁氏透过半开的窗户,忧虑地对着秦婆子这样说道。 “太太不必担心,对于那个许大夫,老奴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这个许大夫,既然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拿了太太的银子,就一定会老老实实给太太做事的。”秦婆子不敢得罪梁氏,只能这样回道。 秋霜院,海氏和顾玉成的院子。 海氏坐在软榻上,顾玉成坐在小凳上,给海氏按摩着脚。 “母亲就是那样一个人,你也别往心里去!她说的那些话,你大可不必都听进心里。” “大郎,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母亲这么说,这么做,也是为着我们好。” “但请大郎放心,以后母亲再说我什么,我都自己受着,不会再回嘴了。”海氏话落,伸出手拉住了顾玉成的手,两个人的手,就紧紧握在了一齐。 “听伺候的丫鬟说,你有了身孕,可是真的?许大夫来了这么”顾玉成坐上软榻,把怀中的海氏抱得越发紧了。 “大郎,许大夫说他一时半会也拿不准我到底是有了身孕,还是没有食欲。不过大郎还是放宽心,许大夫说我是个好生养的,若是这次没有,以后总会有的。” “今日母亲身边伺候的秦妈妈,还过来瞧了我,带了些绸缎,补品过来。说是母亲知道我有了身孕,送些东西来给我补补,让我放宽心,好生养胎!” 海氏说着,叫屋里伺候的丫鬟,翻出了今日秦婆子送过来的绸缎布匹。 顾玉成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从金陵带回来的云锦。 “这些个锦缎,你还是好好收着,都是母亲从金陵梁王府带回来的,是上好的布匹。” 顶点 第四百四十八章 顾家四房(一) “大郎,母亲差人送过来的东西,我大多都叫人收起来了,这些锦缎我原先是想等着孩子出生,给孩子做几件衣裳的。但用云锦来给孩子做衣裳,实在是太过奢侈了,我已经让丫鬟给收起来了。” 海氏说着,茶水房伺候的丫鬟递上来茶盏,接过茶盏,放到了顾玉成的手心里。 “知道今日大郎会过来,我特地让丫鬟取了二两老君眉出来,大郎快些尝尝。” “你这里的茶盏,我都爱喝。” 顾玉成捧起那盏茶,轻轻喝了半口,伸出手紧紧地拉住了身边海氏的手。 石屏,顾家老家。 如今是顾家四房和顾家五房的宅院。 松鹤楼,顾家四老太爷顾惜诫和顾家四老太太蓝氏坐在屋里,底下坐了顾家四老爷顾礼平和顾家四太太胡氏,顾家五老爷顾礼思和顾家五太太冯氏。 蓝老太太利落地梳了一个圆髻,发上用几支素银的簪子固定住,环视了一眼底下坐着的诸人,才开口道。 “前些日子礼池往我们这里,拿走了澄江祠堂的钥匙,听他话里头的意思,是准备拿了钥匙,开了祠堂大门,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我顾家族谱,这件事你们是怎么看的?” “虽说长房与我们四房,分家多年,但到底没有分宗,咱们还是一家人。” 顾家四太太胡氏首先开了口,胡氏的母家是石屏地方的豪门望族。所以她的说话,在四房,还是有一定份量的。 “四爷,母亲说的极是,虽说咱们与长房,二房,三房分家多年,但到底都是姓顾的,都是一家人。” “如今长房的大老爷拿了钥匙,打算开了祠堂,让一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我顾家族谱,若传了出去,对咱们顾家而言,到底是面上无光呀!” 胡氏说话的时候,狠狠掐了身边的顾礼平一下。疼得顾礼平一下就叫出声来。 “你这是做什么?屋里母亲,父亲都在,你叫我说什么话?”顾礼平看着身边的胡氏,低语了一番。 “母亲,父亲拿不定主意,你还是快些给父亲母亲拿定主意才是。” “咱们家和长房,到底还是一家人。咱们万万不能看着长房就这样把咱们顾家的脸面都给丢了吧?” 听着胡氏这么说,顾礼平这才开了口,对着坐在高座上的蓝老太太说道。 “母亲,胡氏说的在理。咱们家虽说和长房已分家多年,但到底还是一家人,哪里能眼睁睁看着长房丢了祖宗们的脸。” “在这件事上,咱们还是得差人回澄江看看,劝劝大老爷才行。” 蓝老太太正要说话,坐在胡氏身旁的冯氏就开了口。 眼前的这位顾家五太太,是朋普顾家二房冯老太太的侄女之一,出自冯家,但嫁过来四房多年。 “胡姐姐,你这些话就不大妥当了。既然咱们家和长房已经分家多年,如今再差人去澄江,管长房的这些个琐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长房的事,自有长房掌家大太太杨氏来处理,若是杨氏不成,还有梁郡主,二老爷。哪里会轮得到我们,去多别人的闲事。” 冯氏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听。 胡氏没理她,而是继续向着高座上的蓝老太太继续说道。 “母亲,咱们和长房,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若是就这样对长房的事置之不理,若传了出去,对咱们四房,也不大好吧?” “外人会说咱们家自私,对自己的亲戚,一概置之不理。” 蓝老太太也觉得胡氏说得又几分在理,若是真的对长房这些事置之不理的话,传了出去,对四房来说,终究是不大好看的。 但若真的差人上去管了,在长房看来,却是有多管闲事的嫌疑。 蓝老太太一时拿不定主意,这边请示了身边的四老太爷。 “老头子,这件事我拿不定主意,你还是来拿拿主意吧!毕竟长房和咱们家,到底是血浓于水的,若是真的放任不管,那这外人看来,咱们家的面上,终究是不大好看的。” 四老太爷看了底下的胡氏一眼,又迅速瞟了一眼冯氏,似乎是心里有了主意,就吩咐道。 “胡氏说的在理,咱们四房和长房,终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若是真的放任不管,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但具体该怎么管,该怎么做,还是由胡氏定夺吧!就让胡氏和四郎,去澄江走一遭吧!” “老太爷做的对,咱们家和长房,终究是脱不开的,如今咱们这样帮了他们,想必日后,他们也会帮着咱们的。” 待众人散去后,蓝老太太单独留了胡氏下来,准备再交代她些事情。 “胡氏,如今澄江长房做主的,是你杨大太太,她是出生陆良卫杨家的人,杨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想必我不说,你心里也是清楚的。” “她是大家出身,做人做事方面和我们自然不一样,待你去到澄江后,需时时事事与她商量,万不可自作主张。” “还有那二太太梁氏,她是出生金陵梁王府的郡主娘娘,若是你有什么不懂的事,大可以去问问她。” 胡氏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听懂了。 “母亲的意思,儿媳都懂。儿媳尽量不卷入长房那些个内斗里头,待处理完此事之后,儿媳一定尽早回来。” 胡氏出了松鹤楼的门,就瞧见了冯氏坐在门外的石凳上,看她的模样,似乎是已经等了胡氏好一会了。 “胡姐姐,我可终于把你等到了,我以为你一直不出来,是在屋里和母亲商量什么呢。胡姐姐,方才母亲故意留下你,可是交代了什么?” 冯氏心中好奇,特地在屋外等了杨氏半晌。 胡氏根本没想搭理她,所以也就没和她说话,从她身边绕过,胡氏就要离去。 “冯氏,你有这点时间拦着我,不让我走,你还不如好好差个人去朋普打听打听消息,想必你听了那些个消息,就没空在这里拦着我,不让我走了吧?” 胡氏这么说,冯氏有些没明白过来,一头雾水地看了胡氏一眼。 “胡姐姐,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给我解释解释清楚” 顶点 第四百四十九章 顾家四房(二) “大郎,母亲差人送过来的东西,我大多都叫人收起来了,这些锦缎我原先是想等着孩子出生,给孩子做几件衣裳的。但用云锦来给孩子做衣裳,实在是太过奢侈了,我已经让丫鬟给收起来了。” 海氏说着,茶水房伺候的丫鬟递上来茶盏,接过茶盏,放到了顾玉成的手心里。 “知道今日大郎会过来,我特地让丫鬟取了二两老君眉出来,大郎快些尝尝。” “你这里的茶盏,我都爱喝。” 顾玉成捧起那盏茶,轻轻喝了半口,伸出手紧紧地拉住了身边海氏的手。 石屏,顾家老家。 如今是顾家四房和顾家五房的宅院。 松鹤楼,顾家四老太爷顾惜诫和顾家四老太太蓝氏坐在屋里,底下坐了顾家四老爷顾礼平和顾家四太太胡氏,顾家五老爷顾礼思和顾家五太太冯氏。 蓝老太太利落地梳了一个圆髻,发上用几支素银的簪子固定住,环视了一眼底下坐着的诸人,才开口道。 “前些日子礼池往我们这里,拿走了澄江祠堂的钥匙,听他话里头的意思,是准备拿了钥匙,开了祠堂大门,让那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我顾家族谱,这件事你们是怎么看的?” “虽说长房与我们四房,分家多年,但到底没有分宗,咱们还是一家人。” 顾家四太太胡氏首先开了口,胡氏的母家是石屏地方的豪门望族。所以她的说话,在四房,还是有一定份量的。 “四爷,母亲说的极是,虽说咱们与长房,二房,三房分家多年,但到底都是姓顾的,都是一家人。” “如今长房的大老爷拿了钥匙,打算开了祠堂,让一个外室所生之子入了我顾家族谱,若传了出去,对咱们顾家而言,到底是面上无光呀!” 胡氏说话的时候,狠狠掐了身边的顾礼平一下。疼得顾礼平一下就叫出声来。 “你这是做什么?屋里母亲,父亲都在,你叫我说什么话?”顾礼平看着身边的胡氏,低语了一番。 “母亲,父亲拿不定主意,你还是快些给父亲母亲拿定主意才是。” “咱们家和长房,到底还是一家人。咱们万万不能看着长房就这样把咱们顾家的脸面都给丢了吧?” 听着胡氏这么说,顾礼平这才开了口,对着坐在高座上的蓝老太太说道。 “母亲,胡氏说的在理。咱们家虽说和长房已分家多年,但到底还是一家人,哪里能眼睁睁看着长房丢了祖宗们的脸。” “在这件事上,咱们还是得差人回澄江看看,劝劝大老爷才行。” 蓝老太太正要说话,坐在胡氏身旁的冯氏就开了口。 眼前的这位顾家五太太,是朋普顾家二房冯老太太的侄女之一,出自冯家,但嫁过来四房多年。 “胡姐姐,你这些话就不大妥当了。既然咱们家和长房已经分家多年,如今再差人去澄江,管长房的这些个琐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长房的事,自有长房掌家大太太杨氏来处理,若是杨氏不成,还有梁郡主,二老爷。哪里会轮得到我们,去多别人的闲事。” 冯氏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听。 胡氏没理她,而是继续向着高座上的蓝老太太继续说道。 “母亲,咱们和长房,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若是就这样对长房的事置之不理,若传了出去,对咱们四房,也不大好吧?” “外人会说咱们家自私,对自己的亲戚,一概置之不理。” 蓝老太太也觉得胡氏说得又几分在理,若是真的对长房这些事置之不理的话,传了出去,对四房来说,终究是不大好看的。 但若真的差人上去管了,在长房看来,却是有多管闲事的嫌疑。 蓝老太太一时拿不定主意,这边请示了身边的四老太爷。 “老头子,这件事我拿不定主意,你还是来拿拿主意吧!毕竟长房和咱们家,到底是血浓于水的,若是真的放任不管,那这外人看来,咱们家的面上,终究是不大好看的。” 四老太爷看了底下的胡氏一眼,又迅速瞟了一眼冯氏,似乎是心里有了主意,就吩咐道。 “胡氏说的在理,咱们四房和长房,终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若是真的放任不管,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但具体该怎么管,该怎么做,还是由胡氏定夺吧!就让胡氏和四郎,去澄江走一遭吧!” “老太爷做的对,咱们家和长房,终究是脱不开的,如今咱们这样帮了他们,想必日后,他们也会帮着咱们的。” 待众人散去后,蓝老太太单独留了胡氏下来,准备再交代她些事情。 “胡氏,如今澄江长房做主的,是你杨大太太,她是出生陆良卫杨家的人,杨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想必我不说,你心里也是清楚的。” “她是大家出身,做人做事方面和我们自然不一样,待你去到澄江后,需时时事事与她商量,万不可自作主张。” “还有那二太太梁氏,她是出生金陵梁王府的郡主娘娘,若是你有什么不懂的事,大可以去问问她。” 胡氏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听懂了。 “母亲的意思,儿媳都懂。儿媳尽量不卷入长房那些个内斗里头,待处理完此事之后,儿媳一定尽早回来。” 胡氏出了松鹤楼的门,就瞧见了冯氏坐在门外的石凳上,看她的模样,似乎是已经等了胡氏好一会了。 “胡姐姐,我可终于把你等到了,我以为你一直不出来,是在屋里和母亲商量什么呢。胡姐姐,方才母亲故意留下你,可是交代了什么?” 冯氏心中好奇,特地在屋外等了杨氏半晌。 胡氏根本没想搭理她,所以也就没和她说话,从她身边绕过,胡氏就要离去。 “冯氏,你有这点时间拦着我,不让我走,你还不如好好差个人去朋普打听打听消息,想必你听了那些个消息,就没空在这里拦着我,不让我走了吧?” 胡氏这么说,冯氏有些没明白过来,一头雾水地看了胡氏一眼。 “胡姐姐,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给我解释解释清楚!” 胡氏哪里有闲工夫继续搭理冯氏,冷眼瞧了冯氏一眼,带着身边伺候的丫鬟就走了。 第四百五十章 处置丫鬟(上) 朋普,顾家二房。 瑞月院里,红姨娘躺在屋里的软榻上,身边有几个伺候的丫鬟在用着银吊子煎药。这些日子朋普大雨不断,昨日红姨娘出了门,没带着伞,遭雨淋了一通,回来之后就病了,因着府里还有歹人在,就算红姨娘已经烧起来了,底下伺候的丫鬟,还是不敢请大夫入府。看着躺在榻上的红姨娘睡下,屋里伺候的丫鬟,就都退了出来,“紫嫣姐姐,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呀?太太这样一直烧着,也不是个法子,还是得请个大夫回来,好好给太太瞧瞧的。” 紫嫣叹了一口气,透过半掩着的屋门,看了一眼正躺在屋里的软榻上,陷入在沉睡之中的红姨娘一眼。“春杏,咱们哪里有法子出去?如今府里有那么多歹人,前些日子还来砸门,要不是有护院在,只怕我们耳房的屋门,早就给砸开了,我们两个早就被掳走了。” 红姨娘这样一直躺着也不是个法子,春杏面上带了几分担心的神色。“紫嫣姐姐,太太这样一直病着,待老爷回府后问起,咱们该怎么要不咱们去和那几个护院大哥所说吧,让他护送着咱俩出去,咱俩出去给太太找大夫去。” “春杏,你莫不是疯了?府里有那么多杀人不眨眼的歹人,咱们一出门,就是死路一条呀!我不出去,要出去你自己去。为着太太的命,你连你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紫嫣看了春杏一眼,冷冷地说道。后还没等春杏开口,紫嫣又道。 “春杏呀!虽说太太对咱们两个有恩,把咱们两个一路提拔到了这个位置,但现在毕竟不是报恩的时候,先用着原先覃大夫留下来的那些药,喂着给太太吃吃,试试效果吧!” “春杏,覃大夫留下来的那些个药材,哪里是治病救人的?” “太太犯的是风寒,而覃大夫留下来的那些药,是治气虚体弱的,哪里能用那个治?”春杏没给紫嫣面子,直截了当就戳穿了她的计谋。 紫嫣也没想到春杏这么固执,执意要出府去,给太太找大夫? 现在都什么时候,自己都顾不上,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春杏,太太的病,万不能让老爷知道了。” “这件事情你我二人都需保密,屋里那几个小的,我都喊人暗中知会了,她们是知道后果的人,不会把这件事随意宣扬出去的。” “太太病了,咱们院里能做主的,就是太太身边伺候的张妈。可你也知道,那张妈和我们二人向来不对付,还是找个机会,把那个张妈拉下来,换我们两个上去。” 紫嫣越说越糊涂,春杏忙捂住了紫嫣的嘴,四下里观察后,才敢轻声回道。 “紫嫣,太太身边伺候的那些个小的,被张妈不知道收买了多少,你说话可得小心谨慎些,若是叫那些个小丫鬟听到,递到张妈那里,可有的你受的。” 紫嫣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直言道。 “被她听去就听去,反正你我二人也是在太太身边伺候的,难不成还怕她不成?” “若是我们二人在太太面前,拉下了她,那么这瑞月院管事妈妈的位置,就换作你我二人来坐。” “春杏,你在太太身边伺候的年份比我久,如今才做到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你甘心吗?” 紫嫣以为春杏要回‘不甘心,’没成想春杏回的话,竟在她的预料之外。 “紫嫣,我甘心!是太太把我从花房那边调过来的,太太对我的恩惠,我无以为报,只能尽心尽力地伺候太太,照顾太太。” “紫嫣,你也别想着其他了,若是你不愿出府去为太太找大夫,我自己一人去,不连累你。” 春杏话音刚落,听见了屋里传来红姨娘起身的响动,马上就进了屋子。 进了屋里,果然瞧见红姨娘已经醒了过来,靠着身后的大迎枕,喝着放在小几上,那盏已经凉了的汤药。 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红姨娘瞬间就咳红了脸,上气不接下气的。 春杏忙走过去,一边轻轻拍了拍红姨娘的脊背,一边又说道。 “太太,这副药喝下去,太太的病就好了七七八八了。这些日子府里的歹人蠢蠢欲动,奴婢担心那些个歹人冲撞了太太,还请太太安心在屋里修养。” 把手中儿药碗递给春杏,红姨娘在软榻上坐定下来,拿了几块放在小碟里的蜜饯,才道。 “春杏,你也别哄我了,我知道我自己病成什么样了,那副汤药,不过是覃大夫留下来,治气虚体弱的方子,哪里会是治风寒的?” “方才你在外头和字眼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我知道你是真心想要治好我,但如今不是那个时候,我还能撑几日。” 春杏没想到,她方才在外头和紫嫣说的那些话,都被红姨娘给听了去。 忍下心中的难过,春杏面上还是淡淡地,继续劝着面前的红姨娘。 “太太别瞎想,你就是普通的风寒,过几日就好多了。太太方才那些话,听着让人感觉太太时日无多了一样。” 红姨娘面上带了几分浅浅的笑意,显然是不愿意揭穿春杏的那些话。 “春杏,你是个好姑娘,不该就这样被束缚在这府里。待过些日子,我和老爷说了,放你出府,让你安安心心去嫁入去。” 似乎是听见了屋里红姨娘的吩咐,一直在屋外偷听是紫嫣,一下子就冲进了屋里来。 既然太太愿意放春杏出府去,那她呢? 太太又会如何来处置她? “太太,既然您愿意放了春杏出府去嫁入,那奴婢们?奴婢跟着您,也伺候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奴婢希望太太也能发发慈悲心,放奴婢出府去吧!” “奴婢和远房的表哥自小就订了娃娃亲,表哥也多年未娶,正等着我。”紫嫣说着,不经意间已经跪倒在地。 春杏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身边的紫嫣,就回道。 “紫嫣,太太病了,你就不要再难为她了。” 春杏欲把紫嫣从地上搀起了,可面前的紫嫣,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无论春杏使多大力,都没法把紫嫣从地上搀起来。 “紫嫣,听你方才的那些话,你不是一直想要拉下张妈,做这瑞月院的管事妈妈吗?我今日就顺了你的意,把你一辈子留在府里,做这瑞月院的管事妈妈。” 第四百五十一章 处置丫鬟(下) 听着红姨娘这样说,紫嫣如晴天霹雳一般,僵在了原地。 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太太把春杏放出来府,把她急需留在府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她不如那春杏,不配出府去嫁入吗? 春杏想要把紫嫣从地上搀起来,结果紫嫣一下子起身,不仅甩开了身边欲扶起她来的春杏,还骂骂咧咧了几句。 “太太,您这是偏心呀!奴婢什么时候不如春杏了?” “您为什么只放了她一人出府,而把我继续留在了府里,太太,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红姨娘正要说话,只听见一阵声音从红姨娘的身后,传了出来。 “紫嫣姑娘,你问太太是什么意思?不妨问问你自己,你这些日子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太太的事?” “那日你明知道外头会下雨,就是没带伞,害得太太同你一起,遭了那日的大雨。回来之后太太就生了这场病,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你紫嫣姑娘。” 话落,只看见一个白脸的婆子,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来人正是红姨娘身边贴身伺候的婆子,张妈妈。 张妈妈看了对面的春杏一眼,马上就把眼神,从春杏身上移到了身边的紫嫣身上,恶狠狠地瞪着紫嫣,看模样像是要把紫嫣生吞活剥了一样。 可紫嫣哪里会畏惧眼前的张妈妈,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就道。 “张妈妈这是在说什么?怎么奴婢一点也听不懂。那日的确是奴婢带着太太出门,可奴婢哪里会晓得,那样好的日头,竟然下起了雨?” “都是奴婢疏忽,忘了带伞,才害得太太着了风寒,可奴婢不也是同样在榻上躺了几日,才下床的吗?” “若是我真的想要谋害太太,为何不趁着那日大雨,我就在途中谋害了太太呢?” 听紫嫣这番解释,她就是不想认下,就是因为她的疏忽,忘带了伞,才害得红姨娘着了风寒的。既然紫嫣不愿认下,身为瑞月院管事妈妈的张妈妈,自有法子,让紫嫣招认的。 “紫嫣姑娘,虽说你也在榻上躺了几日,但太太呢?太太躺了这些日子,吃了覃地方留下来的那么多药未好,就是因为你把覃大夫留下来的风寒药,自己煎了喝了,而后又换了补气补血的汤药,来管太太喝。” “紫嫣姑娘,你好歹毒的心肠,亏得太太对你还如此照顾。” 张妈说到这里的时候,紫嫣的脸上,不自觉就红了一片,看来张妈所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了? 覃大夫留下来的风寒药,就是被紫嫣偷偷煎服了的,才害得红姨娘在榻上躺了这些日子,迟迟不减好的。 紫嫣马上敛去了自己面上的难堪之色,马上狡辩道。 “张妈妈,你胡说八道!覃大夫留下来的那些个药包里,哪里有治风寒的药?” “奴婢这些日子给太太煎的药,都是覃大夫留下来,补气补血的汤药。这些个汤药虽说治不了太太的风寒,但能扶元固本,也是不错的良药。” 瞧着紫嫣一副还想狡辩的模样,张妈妈直截了当地说道。 “紫嫣姑娘,你的同伙,管库房的秦姑娘,已经招供了,若是你还想狡辩,试图在太太面前颠倒是非黑白,那老婆子也饶不下你了,直接把你赶了出去!” 听着张妈妈话里头说要赶了紫嫣出去,紫嫣马上就招供了,跪倒在地,一个劲地大哭起来。 “太太,奴婢罪该万死呀!还请太太饶命!那日回来之后,奴婢的身子也不大舒服,就去了夫人的库房,找了找覃大夫留下来的那些个药包。” “奴婢瞧见了一包治疗风寒的药,奴婢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就私自在地下煎了,自己也喝下了。” “这件事绝不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是库房的看守秦姑娘教唆奴婢的,要不是秦姑娘的教唆,奴婢也不敢直接就煎了那服药喝呀!” 听着紫嫣把这件事的罪,都甩到了秦姑娘的身上,张妈妈当即就气不过,又道。 “紫嫣姑娘,秦姑娘招供的话是你用银子收买了她,拿走了那包治疗风寒的药。若是太太早早服下那剂药,太太的风寒,也不至于拖到如今这个地步。” 张妈妈话罢,打算请了红姨娘的意思,当即就处置了眼前的这紫嫣。 “太太,这紫嫣实在是可恨,要把把她丢出去,是生是死,就看她个人的造化了。” 听着张妈妈这样说,紫嫣赶忙连滚带爬到了红姨娘脚下,一阵哀求道。 “太太,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求太太饶奴婢一条贱命吧!奴婢这些年得太太的照拂,奴婢感激不尽,还请太太看到奴婢昔日伺候的情分上,就饶过奴婢吧!” 听着紫嫣的哀求,身边的春杏,也忍不住为她求了情。 “太太,您就念在紫嫣在您身边伺候这些年的份上,大人不计小人过,把她放了吧!紫嫣这么做,也是为着自己的性命着想呀!” “春杏姑娘,紫嫣姑娘的命是命,太太的命就不是命了?紫嫣姑娘今时今日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春杏姑娘无需为了这样的人求情。” 张妈妈说着,屋里已有机灵的丫鬟明白了张妈妈的意思,走到了紫嫣身边,准备把她带下去处置了。 紫嫣挣扎了几下,从那群丫鬟的束缚中挣扎开了,拿出了那把她早就藏在袖口的小刀,快步到了张妈妈面前,用那把小刀,架在了张妈妈的脖颈上,威胁道。 “张妈妈,你不就是想我死吗?就算我死了,我也要拉你下去做垫背!” 紫嫣话落,那把小刀在张妈妈的脖颈上划了一下,一瞬间,鲜红的血花四溅,染红了紫嫣大半的衣裳。 那些个还准备上前控制住紫嫣的丫鬟们,似乎是都被吓到了,不断往后退。 坐在榻上的红姨娘似乎也被吓到了,春杏赶忙护在了她的面前,对着步步紧逼的紫嫣就道。 “紫嫣,你到底想干什么?太太可是对你有恩,你不能伤害她!” 被紫嫣在脖颈处划了一刀的张妈妈还没绝了气息,用手捂住了脖颈处不断喷涌的血花,拎起旁边高几上的一尊琉璃花觚,狠狠地朝着紫嫣的头砸去,只听见紫嫣闷哼一声,瞬间叫没了气息。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舍 让外头守着的护院小厮清理走地上紫嫣和张妈妈的尸骸逐渐冰冷的尸骸,春杏搀着红姨娘,进了内屋休息。 “太太,外头那些事就交给奴婢下去处理吧!您就好好待在屋里就行!” 春杏话落,临出门之前,春杏又叮嘱了几句在屋里伺候的丫鬟,让她们务必好好看着红姨娘。 西厢房下面的地道里,石头已经拿到了密道的施工图,再次下了密道,把手中的密道施工图交给姜知明后,石头又道。 “公子,西厢房上面已经让齐夫人埋伏了人手在上面,方才我上去的时候,差点就撞见了那些个看门的婆子。还好我记得公子存放施工地图的位置,拿了施工地图,我就迅速下了密道。” “你能平安回来就好,只是阿华的伤势,实在不宜再拖了,若再继续拖下去,就算是大罗神仙到了,也无力回天了。” 姜知明轻轻拍了拍石头的肩膀,让石头去陪着身后躺在石凳上的阿华。 把施工地图递给了顾玉棠,顾玉棠匆匆看了几眼,又把施工地图还给了姜知明。 “这三条岔路的终点都是后院花园的出口,就算咱们费尽心机拿到了这张施工地图,到头来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那你原先叫那些个工匠,留下这施工地图下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玉棠质问了姜知明一通,姜知明静静地看着顾玉棠,并无多言。 “咱们既然拿到了施工地图,就一定可以平平安安走出去的。那些个修密道的工匠,在修这条密道的时候,已经暗中留了一手,这条密道里,有一条是通往外院的路。” “只是这密道里九曲十八弯地,就算咱们手中有这施工地图,怕也是走不出去的。” “那你说这么多话有什么作用?” “你一说这条密道里,有一条路是通向外院的密道,又说这条密道里九曲十八弯地,就算咱们手中拿了这施工地图,也是走不出去的。” 顾玉棠嘴上这么说着,心底里还抱怨了姜知明一通。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平时只会耍些嘴皮子,一旦用起来,就什么也不会。 瞧见了顾玉棠面上鄙夷的神色,姜知明想要证明自己一番,不想被顾玉棠看不起,就道。 “棠姐儿,既然我把你带进了这密道里,我一定会安然把你们带出去的!棠姐儿,你得相信我,相信你的未来夫君!” 啧啧…… 她宁愿相信老母猪会上树,也不愿意相信姜知明这张只会说不会做的臭嘴。 说那么多有屁用,还不是继续待在这密道里? “姜知明,我奉劝你还是帮着我们想想法子,阿华如今的伤势,可是拖不得了,还有冯祖母,冯祖母的病情,也是不宜再拖了。你还是赶紧把我们带出去吧!” 顾玉棠话罢,抬起头轻轻瞅了一眼姜知明,就去了阿华身边,看看她如今的伤势了。 因着伤口发炎流脓,阿华的伤口又伤到了骨肉,此时的阿华,早已经疼得满头大汗,躺在石凳上就昏了过去。 “姑娘,阿华姐姐的伤势越发严重了,尽管我们把阿华姐姐伤处的腐肉割了,可也不能阻止阿华姐姐伤处的腐肉继续蔓延呀!” “上了公子给的金疮药,效果也不大好了,这两日伤口反反复复地发炎,阿华姐姐已经疼得忍不住了。” 阿罗说着,已从身后的药匣里,拿出了针垫,准备给阿华扎几针,暂时压住她伤处传来的疼痛。 “姑娘,就算我用银针扎在了阿华姐姐几个要紧的穴位上,暂时压住了阿华姐姐身上传来的疼痛,但这毕竟是治标不治本的。” “伤处还在发炎,只是阿华姐姐感觉不到疼痛了。还是要尽快送着阿华姐姐出去,去找了上好的大夫,给阿华姐姐好好瞧瞧才是。” 顾玉棠抓紧了阿罗的手,就吩咐道。 “阿罗,这两天就麻烦你好好照顾阿华了,若是阿华的伤势再复发,你再过来和我说,我和姜家公子,上去西厢房,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药,带下来给阿华治伤。” “姑娘,您不能够再上去了,您毕竟是顾家的姑娘,哪里有让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犯险的道理?上头危险,还是让奴婢陪着公子上去找药吧!” 阿罗一面说着,一面把身上挎着的药匣子搁在了地上,整了整身上穿着的衣裳,准备和姜知明一同上去。 顾玉棠挡在了阿罗的身前,挡住了他前行的道路。 “阿罗,我们这几个人里面,就只有你略懂些医术,把阿华交给你,我才能放心些。若是让其他人来照料阿华,我实在是放心不下,阿罗,我会平安归来的。” 这个时候,姜知明也走了过来,看到了面前主仆二人拉拉扯扯,互推互让的一幕,就道。 “又不是去上面送死,你们主仆二人在这里做什么?” “就让棠姐儿跟着我走吧!阿罗,你就留在这里,照顾她们几个。除却了阿华,还有冯老夫人。” 姜知明这么一说,阿罗才不舍地放了那只死死拉着顾玉棠衣裳的手。 对着身后的阿罗又嘱咐了几句,让石头保护好密道里的几个人,顾玉棠和姜知明,就准备上了密道之上的西厢房。 姜知明举了火把,给顾玉棠带路,照亮着后头顾玉棠前行的道路。 “棠姐儿,这上头可是有很多杀人不眨眼的歹人,你怕不怕?若是一个不小心,他们就把你给掳走了。” “怕有什么用?难不成若是我说怕了,那些个歹人就会走开?与其最后在心里把自己吓得走不了路,还不如直接去面对他们。” 姜知明没想到,顾玉棠竟是这样回了他,他果然没有看错顾玉棠,顾玉棠就是他想要娶的人。 “傻丫头,我哪里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上去之后,我会好好护着你的,不许任何人欺负你,能欺负你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人!” 姜知明这样说着,握着顾玉棠的那双手,更是紧紧地抓住了顾玉棠。 西厢房里,齐氏派出来的婆子,仍旧守在上头,几个婆子坐在屋里,困得打盹,哈欠连连。 “不知道齐氏到底是怎么想的,老夫人和姜家公子顾家姑娘好不容易逃走,哪里还会再次回来?她这样叫我们整日整日地守在这里,饭也不给吃,觉也不给睡,这是想要活生生折磨死我们吗?” 一个粗壮的黑脸婆子,拽了拽身边那仍旧在打盹的婆子,就道。 “齐氏说这间屋里有密道,姜家公子和顾家姑娘,正是藏在这间屋里的密道之中,之所以让我们守在这里,不就是想要守株待兔,等着他们现身吗?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守着,莫要再抱怨了。” 婆子话罢,一只手杵在身边的桌案上,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一旁的婆子瞧着那黑脸婆子睡下,她索性也不在看着,也跟着睡着了。 顶点 第四百五十三章 争执 听见屋里传出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鼾声,顾玉棠和姜知明才敢从床榻下面的密道里,钻了出来。 蹑手蹑脚地进了屋里,顾玉棠开始在屋里翻找起来。 “姜知明,你不是说这上面还有治疗刀伤的药吗?那药呢?到底去哪里了?” 顾玉棠一边翻箱倒柜地找着,一边问起了身边的姜知明。 这西厢房里头哪里还有药,都是他编出来骗她的话? 没成想她竟这么好骗,就相信了他的话。 不过姜知明还是想着和顾玉棠坦白这一切,和她实话实说道。 “棠姐儿,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你,这屋里没有什么治疗刀伤的药。” “我之所以要骗你,就是想要你带上来,那密道的终点是后院的花园,齐氏必定在那里布下了人手,只怕咱们一冒头,便只有死路一条。我就想着把你骗出来,带着你离开这里。” 顾玉棠没想到,姜知明竟然为了带她离开,竟然骗了她,他怎么能这样做? 他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 “姜知明,你到底想做什么?” “咱们上来,不就是为了给阿华找治疗刀伤的药吗?如今药还没找到,阿华的伤势,该怎么治好?” 姜知明紧紧地抱住了顾玉棠,一阵解释道。 “棠姐儿,阿华的伤势,不会好了,你还是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了。如今这个时候,保住自己的命,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听着姜知明说得那样无情,顾玉棠一把就推开了身前的姜知明,就道。 “姜知明,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阿华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我答应过她,要带着她完完整整回澄江的,如今你来一句阿华的伤势治不好,你叫别人该如何想?” “姜知明,若是能够回到从前,我只希望我自己,再没有见过你!” 听着顾玉棠的这些冷冰冰的话语,姜知明似乎也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他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顾玉棠好,怎么顾玉棠一点也不明白,反而转过头来埋怨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姜知明死死地拽住面前的顾玉棠,就是不让她从自己身边离开。 “棠姐儿,我之所以这么做,一切都是为着你着想呀,怎么你一点也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阿华伤成这副模样,一直跟着我们,只会是个累赘!” “与其让她这么拖累了我们,不如让她待在密道里,好好养伤。待咱们出去后,能请得了大夫了,再把大夫请进府,给阿华治伤。” 原来在姜知明的心中,受了伤的阿华,只是一个累赘,一个影响他逃命的累赘? 今时今日,她算是彻底地看透姜知明了。 “姜知明,既然阿华在你心中,是一个拖累你的累赘,那么我呢?我又是什么?难不成我也是那拖累你逃命的累赘?” 顾玉棠冷冷笑了笑,质问了姜知明一通。 “棠姐儿,你不是!你不是拖累我的累赘!你是我姜知明这辈子要娶的人,是我的未来夫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身前,好好地护着你的!” 姜知明说着,想要奢求顾玉棠的原谅,可顾玉棠哪里就肯这样原谅了他? 呵呵! 原来在他心里,除了自己,其他人的性命,就不是性命,可以随意抛弃吗? 既然如此,她日后还嫁给他做什么? 不嫁了不嫁了! “姜知明,阿华是母亲自幼就指来我身边伺候的,她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我早就把她当做亲人一样看待,阿华是我的亲人,不是可以随意抛弃的人。” 顾玉棠话落,一把推翻了茶几上头摆着的那套茶具,青花瓷的莲纹茶碗茶盅茶壶,砸在地上摔了稀烂。 似乎是屋里的动静太大,把屋外还在睡梦之中的那两个婆子给惊醒了,婆子听到了屋里的声音,马上从屋外走了进来。 姜知明马上拉着顾玉棠躲在了罗汉榻下面,紧紧地捂住了顾玉棠的嘴,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 “咦?方才我不是听见这屋里的声音,怎么没人呢?难不成是这屋里进了猫儿,猫儿跳到了茶几上,把茶几上的茶具给推了下来?” 黑脸的婆子对着身边的婆子说着,已经蹲了下来,清理着地上的碎瓷片。 “早就听说东西厢房这边,猫儿狗儿得极多,或许就是那个不长眼的猫儿,跳到了茶几上,把那些个茶具给带了下来。只可惜这些个茶具里,好好的茶具,就这样被砸了。” 婆子话罢,在屋里又转了几转,重新打量了一番屋里的情况,又出了门。 待那两个婆子出门之后,姜知明这才拉着顾玉棠的手,把顾玉棠从罗汉榻下拉了出来。 “你方才可是要吓死我呀!你没事拿那些个茶具出气做什么?出气就出气,可你还引来了守门的婆子。” 姜知明锁好了屋门,坐在床榻上,仔细翻找着床榻下的东西,就道。 “既然你不愿跟着我走,这是那密道大门的钥匙,只有拿了钥匙,才能打开那道门。这道门通向的是后院的假山,你带着冯姑母和阿华她们,去后院的假山里避几日。” 姜知明掀开了铺盖,从铺盖下面拿了一把赤铜的钥匙出来,递给了身后的顾玉棠。 “你把钥匙给我,你又要去做什么?姜知明,我不许你一个人去深入虎穴,去冒险!跟着我一起回密道,我们两个是生一起生,是死一起死。” 顾玉棠接过钥匙,就要拽着姜知明,重新下了密道。 可姜知明已经下定论决心,哪里还肯继续和顾玉棠一起下了密道? “棠姐儿,你好好照顾自己,无需担心我!我自己能够好好照顾我自己的,再没有娶到你之前,我怎么舍得先一步离开你?” 姜知明冲着顾玉棠笑了笑,揭开了密道的暗门,打算让顾玉棠重新下了密道。 “躲在密道里,别出来!密道里还有些吃的喝的,够你和冯姑母,阿华在里面待上几日了。” 目送着顾玉棠入了密道,姜知明把密道暗门盖好,打开门就出了西厢房。 顾玉棠不放心姜知明一个人自己去闯龙潭虎穴,把钥匙和密道施工地图交给阿罗后,叮嘱了阿罗照着密道施工地图,出了密道,先去了后院的假山丛住上几日。 假山丛那边隐蔽性好,旁人一般很难发现那个地方,在里面安全待上几日,完全不是问题。 “姑娘,跟着我们走吧!公子必定是有了把握,才出去的。姑娘一个姑娘家家的,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不要出去冒险了。公子也不愿姑娘跟着他出去冒险的。” 阿罗知道顾玉棠必定会一意孤行,但是忍不住,还是劝了她几句。 顶点 第四百五十四章 祖孙情(一) 后罩房里,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仆妇,齐氏坐在榻上,和着屋里的冯程正在商量着事情。 “冯郎,我安插进瑞月院伺候的小丫鬟回来禀我,说顾礼华已经通知了衙门,准备和衙门采取行动,在我们府里,来一个瓮中捉鳖。” “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这些天那些个歹人,不知道糟践了多少东西,吃了咱们多少存粮。” “厨房里伺候的厨娘说这些日子那些个歹人已经去她那里,吃了几顿白食了。因着那些人都是些武夫,厨娘不敢说什么,也就由着他们了。” 齐氏说着,亲自倒了一盏茶,递给了冯程。 冯程接过了齐氏递过来的茶盏,轻轻饮了一口,才道。 “小齐,你说的这些事情府里的管事都报到我这里来了,如今咱们需要他们帮我们,暂时还不能动他们。既然他们如此不知好歹,待此事过后,我一定亲自料理了他们。” 听着冯程这样说,齐氏没有安心,反而继续忧虑起来。 “冯郎,那些个歹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总这么留在后罩房,也不是个办法呀!等王虎来了,我亲自同他说说,让他带着一拨人,去外院守着。” 冯程点了点头,叫了屋外守着的小厮进来,就让小厮把这件事,去通知王虎了。 顾玉棠出了西厢房,想着要去堂屋那边看看林氏。抄了小道,从堂屋背后的甬道,就溜进了堂屋的院子。院门紧锁着,有几个手持木棍木棒的小厮,守在院门前。 堂屋的廊下,各处要紧的地方,都安置了几个丫鬟。 主屋里,林氏躺在屋里的榻上,梁嬷嬷捧了一碗刚熬好的汤药进来,递给了躺在榻上的林氏。 “老夫人,这是覃大夫留下来的药,是最后一剂了。老奴没舍得扔,又熬了四五次。药性虽减少了,但老夫人喝了下去,总还是好的。” 接过了梁嬷嬷递过来的汤药,林氏忍着汤药散发出来的难闻气味,快速把碗中的汤药喝个干干净净。 “春平,院外如今是什么个情况?齐氏和冯程,可有所行动?” “这几天我心里只是惴惴不安的,估摸着齐氏可能要有所行动了。” “老夫人,咱们在后罩房那边的内应来报,说齐氏准备对瑞月院那边下手了,看来齐氏对瑞月院那位,是真的恨得深入骨髓呀!” 梁嬷嬷说话的时候,小心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屋里没了伺候的丫鬟,才凑近了林氏,又道。 “老夫人,大寒姑娘已经买通了前院守门的小厮,说若是老夫人使够了银子,那小厮就会放我们出去。” “那小厮要多少银子,大寒可打听清楚了?”林氏轻轻咳嗽了几声,就问了身边的梁嬷嬷。 “老夫人,大寒姑娘说,那小厮要一千两银子。想要一千两银子,他这不是抢钱吗?” “咱们现如今,哪里有那么多银子给他?想着咱们的银子或许不够,大寒姑娘也就没敢答应他。” “把我从澄江带下来的那几个箱笼,仔细翻翻,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几个钱的小玩意,若是有,就喊人拿出来,给那个小厮。既然那个小厮肯给我们开门,放我们出去,必定是冒了风险的。” 林氏话罢,就把袖间的钥匙,给了梁嬷嬷。 “老夫人,不可呀!您的那些个箱笼,都是您的陪嫁,哪里能就给了那个小厮。还是我们几个老的,凑凑,说不定还能凑出几两银子出来。” 梁嬷嬷没敢接住林氏递过来的钥匙,又把钥匙还给了她。 “春平,你这又是做什么呀?开了箱笼,拿了东西出来,咱们就有钱给那个小厮了。” 林氏见梁嬷嬷执意不肯收下钥匙,又说了几句。 “既然是老夫人从澄江带下来的,还是完完整整把它带回去的好。那箱笼里头的东西,大多都是老太爷坏在世的时候,留下来给老夫人做念想的,哪里能说抵出去,就抵出去了呢?” 梁嬷嬷都这样说了,林氏也哑口无言。 这个时候,大寒端了午饭进来,摆在了外间的圆桌上,就进来请了林氏。 “老夫人,午饭已经做好了,今日有你喜欢吃的菜,你还是快些出来用些吧!” 梁嬷嬷搀着林氏,就出了里间,到了用饭的外间,梁嬷嬷在林氏身边伺候着,帮林氏布菜。 大寒则是守在一旁,注意着屋外的一举一动。 “老夫人,齐氏身边伺候的彩星,已经把什么话都交代出来了。” “彩星说齐氏之所以让她带着几个丫鬟守在后院的花园那边,是因为西厢房的那条密道,最终是通向花园那边的狗洞。” “只是她们进了西厢房,并未找到那条密道,奴婢想着或许姜家公子和我家姑娘,已经下了密道。” 看着林氏一边用着饭,大寒就把自己这些日子打听到的事情,都告知了林氏。 “知明哥儿是个聪明勇敢的,想必他能好好保护棠姐儿,不叫棠姐儿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老夫人,我家姑娘是个聪明的人,想必她不会被人抓到的,一定会平安出了府的。”大寒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外院伺候的小丫鬟,急急忙忙进了屋里。 看着小丫鬟进了屋里,半晌没有说话,梁嬷嬷就道。 “到底是出了何事,慌张成这副模样?还有半点规矩没有?” 小丫鬟不敢说话,抬起头看了梁嬷嬷一眼,又看了面前的林氏一眼,最后才结结巴巴地回道。 “老夫人,梁嬷嬷,后罩房那边的齐夫人过来了,说是听说她身边伺候的彩星姐姐,被咱们院的人,扣住了,特地过来领走的。” “几个婆子在院门前拦着,因着齐夫人过来的时候,带上了几个匪徒,守门的护院,也不敢轻举妄动。” 竟然是齐氏到了? 齐氏竟然亲自来了堂屋这边? 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看了面前的林氏一眼,大寒朝着那个小丫鬟使了眼神,示意那个丫鬟先下去。 “老夫人,要不要我出去会会那齐氏?” “彩星是被我使了计,扣在堂屋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齐氏想要怪罪,就让他们把我抓走,好不连累了老夫人。” 听着大寒这么说,林氏低下头,半晌没有抬起头来。思索片刻后,才吩咐道。 “大寒,既如此,你就出去外头,去会会那个齐氏吧!看看她此番过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林氏担心大寒一个人可能应付不好,又嘱咐了梁嬷嬷,跟着大寒一起出来。 “大寒姑娘,虽说你原先是在姑娘身边伺候的,但如今与我一起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么久,老夫人早把你当做是我们院里伺候的人了,若是那个齐氏真的要怪罪大寒姑娘,要抓了大寒姑娘为彩星出气的话。”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保住大寒姑娘的,但请大寒姑娘放心。”梁嬷嬷这么说,让大寒逐渐放心下来。 大寒面上带了几分清淡的笑容,就道。 “奴婢多谢嬷嬷和老夫人这些日子对奴婢的照拂,嬷嬷和老夫人对奴婢的照顾,奴婢此生不忘。” 到了前院,只见几个粗壮的婆子,拦住了准备闯门进来的齐氏。 齐氏一瞧见大寒和梁嬷嬷出来,面上就带了几分的意的笑。 “我道是谁出来呢?原来是在林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梁嬷嬷和大寒姑娘呀!” “大寒姑娘还真的是好本事,前些日子不是才揭穿了梁嬷嬷是我安插进来的人,怎么如今又用上了?难不成是你们这堂屋,没人可用,没人出来住持大局了吗?” 听着齐氏这样说,梁嬷嬷当即羞红了脸,若不是当初她听信了齐氏的那些话,她又怎么会在林氏的蜜饯里头做手脚? 都是因为眼前的齐氏,她一定要报复回来。 “齐夫人,拜你所赐,要不是你前些日子收买了我,我又怎么会看清,你竟是个心如蛇蝎的妇人?叫我在我家老夫人吃的蜜饯里头做了手脚,你好狠的心呀!” “梁嬷嬷,是你自己收了我的银子,如今又来怨我,你为何不去怨那银子呢?” 顶点 第四百五十五章祖孙情(二) 堂屋院外吵得火热,院里,林氏靠在窗下的软榻上,看着博古架上头摆着的几本书。 顾玉棠从窗子翻了进去,走到了林氏身旁,看到了经久未见的林氏,顾玉棠眼中的泪水,一下子忍不住,瞬间哭成了个泪人。 “祖母,孙女好想你呀!真的真的好想你呀!你这些日子可还好?” 顾玉棠跪倒在林氏脚下,林氏似乎也注意到了突然出现的顾玉棠,眼里除却了惊讶,就都是喜色。 亲自把顾玉棠从地上搀了起来,用随身带着点丝绢,擦去了顾玉棠眼角的泪痕。 “傻丫头,哭什么哭?好不容易见到一面,又哭成个泪人,你这不是叫祖母心疼吗?” “这些日子不见,我的棠姐儿,你到底去哪里了?” 顾玉棠也紧紧抱着面前的林氏,凑近了她的耳畔,适才回道。 “祖母,这些日子我一直待在西厢房底下的密道里,那条密道的终点通向的是后院的花园,但齐氏已经喊了人守在那里。” “若是我们走了密道,去了那里,最后还是死路一条,我让阿罗带着阿华去了后院的假山丛,冯祖母也在那里。” 理了理顾玉棠有些散乱的鬓发,林氏才道。 “我的棠姐儿,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这些日子里,齐氏那边的人,一直在府里搜寻你和你冯祖母的下落,齐氏想要找到你冯祖母,进而用你冯祖母来要挟你六叔父,让你六叔父放了她们二人离开。” “可你六叔父是什么样的人,哪里会让齐氏和冯程这么要挟?” “还好齐氏和冯程还不清楚你冯祖母的下落,暂时也拿你冯祖母没有法子。” 林氏说着,把怀里的顾玉棠,抱得越发紧了。 梁嬷嬷和大寒把齐氏打发走后,跟着就进了屋里。大寒一瞧见顾玉棠,马上就跪了下来,嘴上一边说着话,眼中的泪珠还在不停滴着。 “姑娘,奴婢没用,奴婢没能遵您的吩咐,找到阿华姐姐。如今阿华姐姐是生是死,奴婢都不知道,还请姑娘治奴婢的失职之罪!” 顾玉棠把大寒亲自从地上搀了一起,用手抹去了还沾在大寒脸上的泪珠,她才继续和大寒说道。 “傻丫头,哭什么哭呀?这些日子你在祖母身边伺候得好好地,把祖母照顾得这么好,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治你的失责之罪呢?” “阿华如今和石头他们在一起,你放心,他们二人好好的。” 让梁嬷嬷搬了两个绣凳过来,林氏打算让大寒和顾玉棠在屋里说一阵话,叙叙她们二人的主仆之情。 “姑娘,这些日子您到底去哪里了?可是叫奴婢好找。” “奴婢前些日子亲自去了一趟东厢房,发现姑娘没在屋里,但屋里却留下了姑娘在过的痕迹,奴婢就知道,姑娘一定是从东厢房,去了什么地方。” 大寒一面说着话,一面又亲自倒了一盏茶出来,递给了对面的顾玉棠。 顾玉棠接过大寒递过来的茶盏,匆匆喝过几口,回答了她方才那些个问题。 “我和阿罗原本想躲在东厢房里头,避开那些个潜入进府的歹人。但这个时候,春燕就带着冯祖母过来了,冯祖母受了伤,东厢房没药,我们几个就带着冯祖母去了西厢房找药,结果就在那里遇见了失踪已久的姜知。” “难怪齐氏要差那么多人去搜查西厢房了,原来姑娘躲在西厢房地下的密道了。” “这些日子,齐氏几乎隔三差五都会过来一趟,但守门的护院家丁,哪里敢放她进来,都在婆子们挡在了外头。齐氏之所以过来,无非就是想要向我们打听,姑娘和冯老夫人的下落。” 大寒话落,低下头来的时候,顾玉棠发现了她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像是被什么人用麻绳套住,勒了一下一样。 “大寒,你脖颈上的勒痕,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有人对你暗下毒手?” “大寒,你需得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我的话,不许欺瞒我。若是我发现你胆敢欺瞒我,你就去别人屋里伺候吧!” 顾玉棠知道大寒不会说实话,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逼着大寒对她说实话。 大寒知道姑娘要听实话,她也没继续欺瞒姑娘,就回道。 “姑娘,这道勒痕,是齐氏身边伺候的丫鬟做的,那日齐氏特地请了我过去,想要向我逼问姑娘和冯老夫人的去处。” “可奴婢哪里晓得姑娘和冯老夫人冯去处,奴婢不说,齐氏就喊人拿了麻绳过来,套住了我的脖颈,企图勒死我。” 顾玉棠听后,在心底里暗暗叹息了几声,原来是为着她,大寒才遭了此劫的。 林氏让梁嬷嬷带着大寒下去,她还有话想要和顾玉棠单独说几句。 “棠姐儿,大寒那丫头,是个不错的丫头,你以后万万不可辜负了她才好。” 瞧着屋外的人影退去,林氏拉着顾玉棠的手,就进了里屋,她还有其他话,想要和她单独说说。 关紧的里屋的屋门,林氏又吩咐了顾玉棠拿了凳椅,挡在了屋门前,以防有人突然闯入,他们也好有个准备。 “祖母,您弄得这样神神秘秘地做什么?难不成是这堂屋里,混进了齐氏那边的人。” 顾玉棠不解林氏此举,多嘴了就问了句。 “棠姐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隔墙有耳,还是做的谨慎些才好。大寒已经给府门前守门的小厮使了银子,说过些天就开了府门,放我们几个出去。” “祖母之所以迟迟不走,是因为你还没有出现,祖母要带着你一起离开。二房的这些烦心事,就交给你冯祖母,六叔父他们去烦,和咱们不相干。” 听着林氏这么说,顾玉棠就道。 “祖母,阿华阿罗还有石头冯祖母她们,此刻就在后院的假山丛里,难不成我们要放弃他们,自己逃了吗?阿华如今命不久矣,我不能抛弃她,我要带着她一起离开。” “胡闹!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了了,还要去顾旁人的?” “棠姐儿,听祖母一句劝,这些事情自有你六叔父出来料理,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孩子,出来替着长辈,担下这一切的。” 林氏说着话,用一把赤铜的钥匙,打开了身后的一个红漆木的大箱笼,在箱笼里头翻找了几下,终于找出了那个颜色有些泛黄,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的荷包。 随后林氏把荷包递给了面前的顾玉棠,顾玉棠接过荷包,打开一看,里头竟是装着满满的一叠银票。 “棠姐儿,这里有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几百两的银票,待我们出府后,若是遇到了危险,你拿着这些个银票就走吧!” 林氏这是做什么? 让她拿了荷包里头的银票,自己走不成? 那林氏等人该怎么办? 不行,她还是要问问,林氏到底是什么意思? “祖母,您这是做什么?拿了银票给我做什么?这些银票,祖母还是自己留着,日后咱们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不用棠儿怎么猜,棠儿都知道,肯定是祖母给那个守门的小厮使了银子,否则他也不会就这样放了我们出去的?” “那个小厮到底要多少银子?” 顾玉棠一语中的,林氏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不过既然顾玉棠问起,她还是老老实实和顾玉棠明说了。 “棠儿,那小厮说要咱们的一千两银子,才肯给我们开门,放我们出去,可如今咱们手头的银子,再加上这箱笼里头的银子,才几百两银子,如何能够?” “既然不能够,祖母索性就把这些银子给你,你逃出去了,自然就需要银子了。” 林氏还真是处处为她打算得清清楚楚,连她逃出府,所需的银子,都备好了。 不过她不打算逃,林氏和姜知明都在府里,她怎么能一个人先逃走呢? 第四百五十六章 祖孙情(三) “祖母,棠儿不愿一个人逃走,棠儿要陪着祖母一起走。” “祖母心中装着棠儿,棠儿的心中,自然也装着祖母,这些银票请祖母暂时先收着,待咱们才差人去问过那小厮的意思,打听清楚到底那小厮要多少银子,咱们再凑给他。” “只要他能真的开了府门的一角,让我们成功逃离出府,就算给他再多的银子,也是值当的。” 顾玉棠说着话,把手中攥着的银票,又交到了林氏手中。 她心中如今担心的,不是银子不够的问题,而是那小厮拿了银子,会不会照着她们的吩咐做事。 若是那小厮拿了银子,什么事也不做的话,那岂不是把这些银子,白白交到了那小厮手中。 且他一个看家护院的小厮,有那么大的本事,敢让守门的小厮,开了府门,放她们出去? 林氏也明白顾玉棠如今心中忧虑的,若是那小厮,拿了银子不办事,那可如何是好? “棠儿,这件事情我已经吩咐大寒下去处理了,她是个聪明的好孩子。想必能把此事处理妥当的,这点你无需担心,这两日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屋里,哪里也不许去了。” 林氏话落,一直在屋外侯着的梁嬷嬷就进了屋子,搀着林氏,就走近了里屋。 这个时候,林氏身边伺候的春寒从里屋走了出来,瞧见了顾玉棠,给顾玉棠引着路,就带着顾玉棠去了就寝的耳房。 瞧着四下里无人,春寒才敢把顾玉棠拉到了角落里,低语了一阵。 “姑娘,这些日子一直是大寒姑娘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原先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是梁嬷嬷,可有一段时间,老夫人就把梁嬷嬷从里屋撵了出来,换了大寒姑娘在老夫人身边伺候。” “方才在院门前的时候,奴婢在夹道里,看见了齐氏把大寒姑娘拉到了一旁,说了好一阵话,齐氏似乎向大寒姑娘吩咐了什么。” “大寒这些日子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奴婢一直谨言慎行,可那大寒姑娘总是时不时来找茬,想是想要把老夫人贴身伺候的丫鬟,全部赶走一样” 什么? 若是春寒所说句句属实的话,那么大寒真的和齐氏已经勾结在一起了。只是她们两个勾结在一起,到底想要干什么? 难不成是想要对祖母不利? “春寒,你能否保证,方才你口中所说那些话,句句属实,没有一句半句是造假的。”顾玉棠把春寒心生嫉妒,所以暗中抓了她,向她告大寒的状。 “姑娘,奴婢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这么些年了,一直对老夫人忠心耿耿,哪里为着在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位置,而对旁人暗中攻陷呢?” “若奴婢所猜不错的话,大寒姑娘已和齐氏勾结在一起了,如今姑娘住在这里,只怕行踪早已暴露。” 春寒怕顾玉棠不相信,就做出了一副发誓赌咒的模样。 春寒话音刚落,顾玉棠就听见了外头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人,已朝着耳房这边过来了。 春寒还想说话,顾玉棠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小声提醒道。 “不要说话,已经有人朝着这边过来了。” 这个时候,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局促的敲门声,还有大寒的声音。 “姑娘,晚饭已经好了,老夫人特地吩咐了奴婢送过来,姑娘可在休息?若姑娘没在休息,奴婢就进来了。” 大寒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推开了屋门,走了进来,瞧见了屋里春寒正在帮着顾玉棠整理被褥,大寒放下手中的吃食,走上前来,帮着春寒整理顾玉棠的被褥。 “春寒姐姐不在老夫人屋里伺候,怎么就过来了?这些小事,还是交给我们这些个粗使丫鬟来做吧!春寒姐姐还是去一旁歇着吧!” 既然大寒都这么说了,春寒也就没有说什么,把手中的活计交给大寒之后,朝着顾玉棠福了一礼,使了一个眼神,就出了屋子。 待大寒整理好被褥,顾玉棠就让大寒停了手中动作,坐到了自己身旁。 “大寒,过来陪着我一起用饭吧!你忙了这一天,也累了,快快坐下来歇息吧!” 还没等大寒同意,顾玉棠按着大寒的肩头,活生生把大寒按着坐在了自己面前的凳椅上,打算让她陪着自己一起用饭。 “大寒,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在祖母身边看顾着,祖母的身体才渐渐好转,我该感谢你才是。” 顾玉棠说话的时候,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大寒面上的反应。 见大寒面上没有过继的反应,掏出了方才林氏给她的那个荷包,从荷包里拿出了几张银票,递给了面前的大寒。 “这里有二百两银票,你仔细收好了!这些日子你在祖母身边照顾着,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的,还有这点银子,盼着你能收下。” 大寒没有收下顾玉棠递过来的银票,而是把银票又重新还给了顾玉棠。 “姑娘,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奴婢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这些银子,还请姑娘仔细收着才是。” 大寒没给接过顾玉棠递来的银子,反而把一把生了铁锈的钥匙,递给了顾玉棠。 “姑娘,这钥匙便是府门的钥匙。前几日我让院里的小厨房做了一桌席面,特地请了那看守府门的小厮过来,这把钥匙,就是从他身上偷的,如今交给姑娘,只希望姑娘能好好保管。” 大寒竟然连二房府门的钥匙都弄到了,顾玉棠有些惊讶。 琢磨不透大寒的心思,顾玉棠还是先收下了钥匙,至于旁的,往后再说。 索性不和大寒继续拐弯抹角,顾玉棠也直接问道。 “方才春寒和我说了一些事情,说你这些日子和后罩房那边走得比较近,齐氏已经暗中收买了你,打算来对付我和祖母。大寒,可有这回事?” 大寒似乎也猜到了顾玉棠会这么问她,面上仍旧淡淡地,只是道。 “姑娘,奴婢这么做,是有隐情的。” “有何隐情,你且说给我听听,让我听听,到底是什么样的隐情,竟然让你去勾结了齐氏,准备来谋害祖母与我!” 顾玉棠说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大寒,似乎是想要用锐利的眼,洞穿她如今心中的想法。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主仆猜忌 “姑娘,奴婢在您身边伺候了这些日子,难道您对奴婢还不了解吗?要不是姑娘在来朋普的路上,遇到了奴婢,并救了奴婢,说不准奴婢现如今已经死在了舅舅家手里。” “是姑娘给了奴婢再造之恩,姑娘对奴婢的恩情,奴婢这一辈子都没齿难忘。” 大寒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没敢抬起头来瞧面前的顾玉棠。 “所以你就暗中勾结了齐氏,和齐氏串通好了,准备来谋害祖母与我?” “大寒,虽说你是后来才到我身边伺候的,但是我自问,我待你和阿华一样,阿华有的,你也有,阿华没有多,你也有。”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当真就那么心狠吗?” 顾玉棠实在是想不通,大寒竟然真的勾结了齐氏,准备和齐氏串通好了,来谋害她和林氏? 大寒想要说话为自己辩解,可是又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才好? 在姑娘的心底里,只怕早就认定她和齐氏勾结了,准备来谋害姑娘和老夫人了。 不过就算被姑娘误解,大寒还是想要为自己辩解,让姑娘了解事情的真相。 “姑娘,人心都是肉长的,姑娘和老夫人待奴婢好,奴婢有怎会不知?若非奴婢去巴结齐氏,那看守府门的小厮,又岂会轻轻松松答应了奴婢的要求,答应开了府门,放我们出去。” “姑娘,奴婢这都是权宜之计,原想着待事情过后,再和姑娘说的,如今一看,不能等到那一天了,奴婢还是早早和姑娘说了,省得姑娘怀疑奴婢。” 这边的后罩房。 院外守着的个黑脸婆子,带着一个身着黑衣的姑娘进了后罩房。 “春寒姑娘,我家夫人已在小花厅里头等着姑娘了。姑娘这回可是要带来好消息给我家夫人呀!” “陈婆子,一定一定!奴婢在堂屋那边卧底这些天,好不容易等到了姑娘回来,自然是要把这等重要的消息,告诉夫人的。不过还望陈婆子在夫人身边,替我多多美言几句才是。” 陈婆子引着春寒进了后罩房,屋外守着的丫鬟瞧着陈婆子过来,马上打开门,放她们进去。 “陈婆子,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待会你进去的时候,可得警醒着些,夫人如今正在气头上,若是你进去口不择言,惹恼了夫人,可有的你受的。” 屋外侯着的丫鬟说着,轻轻瞥了一眼陈婆子身后跟着的春寒。 “原来是林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春寒姑娘到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请姑娘恕罪!只是不知春寒姑娘过来做什么?” 丫鬟细细打量了春寒一番,见春寒一直低着头,就冷言冷语讽刺了几句。 春寒想要为自己说几句,却叫自己身前的陈婆子给拦住了。 “你我她,都是在为夫人办事的,她今日过来,是有重要的事要禀给夫人的,你就放我们进去,不要为难我们了。若是耽误了此事,只怕你我都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听着陈婆子这样说,那丫鬟面上的脸色,才逐渐和缓下来。 “春寒姑娘,既然您都劳动了陈婆子为你求情,若是我再说些什么,反倒还变成我的不是了。” “姑娘,奴婢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这么些年了,一直对老夫人忠心耿耿,哪里为着在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位置,而对旁人暗中攻陷呢?” “若奴婢所猜不错的话,大寒姑娘已和齐氏勾结在一起了,如今姑娘住在这里,只怕行踪早已暴露。” 春寒怕顾玉棠不相信,就做出了一副发誓赌咒的模样。 春寒话音刚落,顾玉棠就听见了外头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人,已朝着耳房这边过来了。 春寒还想说话,顾玉棠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小声提醒道。 “不要说话,已经有人朝着这边过来了。” 这个时候,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局促的敲门声,还有大寒的声音。 “姑娘,晚饭已经好了,老夫人特地吩咐了奴婢送过来,姑娘可在休息?若姑娘没在休息,奴婢就进来了。” 大寒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推开了屋门,走了进来,瞧见了屋里春寒正在帮着顾玉棠整理被褥,大寒放下手中的吃食,走上前来,帮着春寒整理顾玉棠的被褥。 “春寒姐姐不在老夫人屋里伺候,怎么就过来了?这些小事,还是交给我们这些个粗使丫鬟来做吧!春寒姐姐还是去一旁歇着吧!” 既然大寒都这么说了,春寒也就没有说什么,把手中的活计交给大寒之后,朝着顾玉棠福了一礼,使了一个眼神,就出了屋子。 待大寒整理好被褥,顾玉棠就让大寒停了手中动作,坐到了自己身旁。 “大寒,过来陪着我一起用饭吧!你忙了这一天,也累了,快快坐下来歇息吧!” 还没等大寒同意,顾玉棠按着大寒的肩头,活生生把大寒按着坐在了自己面前的凳椅上,打算让她陪着自己一起用饭。 “大寒,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在祖母身边看顾着,祖母的身体才渐渐好转,我该感谢你才是。” 顾玉棠说话的时候,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大寒面上的反应。 见大寒面上没有过继的反应,掏出了方才林氏给她的那个荷包,从荷包里拿出了几张银票,递给了面前的大寒。 “这里有二百两银票,你仔细收好了!这些日子你在祖母身边照顾着,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的,还有这点银子,盼着你能收下。” 大寒没有收下顾玉棠递过来的银票,而是把银票又重新还给了顾玉棠。 “姑娘,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奴婢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这些银子,还请姑娘仔细收着才是。” 大寒没给接过顾玉棠递来的银子,反而把一把生了铁锈的钥匙,递给了顾玉棠。 “姑娘,这钥匙便是府门的钥匙。前几日我让院里的小厨房做了一桌席面,特地请了那看守府门的小厮过来,这把钥匙,就是从他身上偷的,如今交给姑娘,只希望姑娘能好好保管。” 大寒竟然连二房府门的钥匙都弄到了,顾玉棠有些惊讶。 琢磨不透大寒的心思,顾玉棠还是先收下了钥匙,至于旁的,往后再说。 索性不和大寒继续拐弯抹角,顾玉棠也直接问道。 “方才春寒和我说了一些事情,说你这些日子和后罩房那边走得比较近,齐氏已经暗中收买了你,打算来对付我和祖母。大寒,可有这回事?” 大寒似乎也猜到了顾玉棠会这么问她,面上仍旧淡淡地,只是道。 “姑娘,奴婢这么做,是有隐情的。” 顶点 第四百五十八章 搜人 后罩房里,齐氏歪靠在身后的金丝大迎枕上,方才引着春寒进来的陈婆子,此刻就在屋里伺候着。 “夫人,春寒那些话,夫人也别全信。” “如今林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是原先三姑娘身边的大寒姑娘,就连原先林老夫人最为依仗的梁嬷嬷,此时也只能在林老夫人屋里伺候,帮着大寒打下手。” “在大寒还没有入堂屋那边伺候的时候,林老夫人贴身伺候的丫鬟是春寒才是,如今换作了大寒姑娘,那春寒姑娘心中必定嫉妒。” “所以她的那些话,应有大半是嫉妒之言。” “照你这么说,那你还带着她过来做什么?难不成就是准备叫我听一些嫉妒之言的吗?” “陈婆子,你倒是越来越会办事了,是不是?” 齐氏说着,捧起了四平高几上头摆着的茶盏,匆匆喝过几口,低下头冷冷瞥了一眼侍候在她身边的陈婆子。 “夫人说的是,倒是老奴自个儿疏忽了,明知道春寒如今心生妒忌,还带着她过来,在夫人身边说了那些话,奴婢该打!” 陈婆子说罢,扬起手,狠狠给自己脸上来了几下,一下子就打得满脸通红。 见陈婆子自打自嘴起来,齐氏看了一眼,就道。 “罢了罢了,你也是无心之失,我也就不怪你了。只是日后做事,你还是要多放些心眼才是。” “既然春寒说如今三姑娘在林老夫人的屋里,那你过去堂屋那边探探,查明春寒口中说的可是真的?若是她胡诌出来诓骗我的,你即刻回来报我,我当即就收拾了那个小蹄子。” 陈婆子应了声“是”,就急匆匆地赶了下去。 陈婆子走后,齐氏又唤来了方才在门外拦住了春寒的丫鬟心淑,她有些事情,想要单独交给心淑下去办。 一个身着粉衣,面容有些娇俏的丫鬟,走到了齐氏面前,就道。 “不知夫人有何吩咐,命人将奴婢唤来,所为何事?” 齐氏看了她一眼,容貌长得不错,就是不知脑子好不好使。 “心淑,方才我吩咐了陈婆子去堂屋那边走了一遭,我实在是不放心她,你还是跟着过去,一块看看吧?” “听春寒方才过来禀我,说顾家三姑娘如今就窝藏在堂屋里,还有冯老夫人和姜家哥儿,如今就藏在西厢房的密道里。” “你快些命人去西厢房重新找找,就是把整个西厢房给我翻了个底朝天出来,也一定要把那条密道,给我找到了。若是此事办成了,我必重重有赏,若是此事不成了,你就和陈婆子一起,下去领罚吧!” 听着齐氏的这些吩咐,心淑心中,已经有些胆战心惊起来。 她不知道陈婆子这厮,方才带着春寒那丫头进来,到底说了什么? 还有陈婆子那老东西,自己没有脑子,犯傻也就算了,可别拉她下水! 这边的堂屋,顾玉棠住在林氏屋旁的耳房里,大寒已经烧了热水来,正准备给顾玉棠烫烫脚。 “姑娘,您这些日子受苦了,在那个密道里不见天日,哪里有热水来烫脚?今日摸着姑娘的身子,冰凉冰凉的,奴婢就想着烧壶热水过来,给姑娘烫烫脚!” 大寒一面说着话,一面把铜壶里的热水,倒在了铜盆里头。 脱掉了顾玉棠脚上的绣鞋,试过水温之后,大寒就让顾玉棠把叫浸在了热水里,烫了片刻。 “大寒,今日是我误会你了,是我听信了春寒那丫头所言,才会对你有所怀疑的,都是我的不是,还请你见谅。” 顾玉棠说罢,给大寒做了一个请罪的动作。 “姑娘,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呀!您是姑娘,奴婢不过是伺候您的奴婢,哪里能得您这样的大礼!您这样是会折煞奴婢的呀!” “奴婢这条命,是姑娘和老夫人给奴婢的,姑娘对奴婢的再造之恩,奴婢没齿难忘!” 大寒话还没有说完,就跪在地上,给顾玉棠重重磕了几个头。 顾玉棠正要说话,只听见外头开始闹哄哄起来,有巡夜的婆子替着灯笼,朝着顾玉棠这边的耳房,走了过来。 “姑娘,奴婢出去看看,请姑娘安心待在屋里。” 大寒话音刚落,端起了那盆已经凉了的热水,就出了屋子。 刚出了耳房,把水倒在门外的暗渠里,就有一个粗壮的婆子,手中拎着一个八角宫灯,喘着大气就走了过来。 “大寒姑娘,大事不好了!后罩房那边的陈婆子来了,还带了一对人,说知道三姑娘在堂屋,打算搜查堂屋,把三姑娘找出来。 几个眼尖的家丁护院已经拦住了陈婆子,老奴这才赶了过来,通知大寒姑娘,叫大寒姑娘快些带着姑娘离开这里。” 这怎么会? 齐氏身边伺候的陈婆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带着一对人过来? 还知道了姑娘如今就在堂屋,难不成是有人告了密? 正当大寒心中这疑惑的时候,只听见那个婆子又道。 “还请大寒姑娘快些带姑娘离开这里,老奴这就去通禀老夫人。” 大寒转过身,从外头锁紧了顾玉棠所在的那间耳房的屋门,并道。 “姑娘,外头出了一些事,就请姑娘耐心在屋里等上一会!” “大寒,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把我这样锁在屋里,到底想要做什么呀?” 顾玉棠走到门前,想要推开门,可是无论她如何使力,都推不开那道门。 外头已经上了锁,大寒又走了? 难不成她就这样被关在这里了? 去到了前院,只见五六个身强力壮否护院小厮,每人手中持着一把木棍,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陈婆子似乎是瞧见大寒走了出来,当即就迎了上来,一边拉住大寒的手,一边又附耳对她说道。 “大寒姑娘,我是得了夫人的吩咐过来的,这些个护院小厮,把我拦在门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寒姑娘,还请你老老实实地回了我,三姑娘到底在不在里面。大寒姑娘可是和我家夫人说定了,要站在我们这边,可不许反悔,更不许偷奸耍滑!” “陈妈妈,我家姑娘不在堂屋之中,还请陈妈妈带着您身后这些人回吧!若是妈妈执意要带着人进去搜,就休怪奴婢不客气,叫身后这群护院家丁,赶了妈妈出去!” 第四百五十九章 智斗 林氏也被外头的吵闹给惊醒了,起来之后,瞧着外头灯火通明的模样,就知道出大事了,马上就唤了谁在隔壁耳房的梁嬷嬷过来。 梁嬷嬷揉了揉满是睡意的眼睛,就进了屋里,看着林氏已靠在屋里的软榻上,梁嬷嬷赶忙就走了过去。 “老夫人,您爬起来做什么呀?这三更半夜的,老夫人还是仔细歇着得好,外头这些事,大寒姑娘已去处理了。” “外头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闹哄哄的?莫不是后罩房那边又差人过来了?”林氏这样问了梁嬷嬷,梁嬷嬷一时之间,却也不敢回了她。 因为真的是后罩房的齐氏,差人过来了,难不成叫她一直瞒着,不和林氏明说吗? 思虑再三,梁嬷嬷还是决定把事情的真相,告知面前的林氏。 “老夫人,后罩房那边的齐氏,差了身边伺候的陈婆子过来了,说是要在咱们院里,搜查三姑娘。” “不知齐氏从哪里知道的消息,知道了三姑娘就在咱们院里,还有冯老夫人和姜家公子,就在西厢房地下的密道里。” “齐氏已经差人下去找了,相信不久之后,一定会找到的。” 齐氏竟然知道棠姐儿在堂屋了? 什么人暗中去和齐氏告的密? 一定是她屋里伺候的人,走漏了消息,否则齐氏也不会知道,如今棠儿就在后罩房里。 只是如今齐氏已经知道了棠儿就在堂屋里,她该怎么样护着棠儿? 保护棠儿呢?若是把棠儿叫出去,棠儿就只能死路一条,所有她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棠儿。 “梁嬷嬷,如今三姑娘在谁的屋里?由什么人伺候着?” 还是先搞清楚棠儿如今在哪?再确定如何保护棠儿才是。 听着林氏这么问,梁嬷嬷当即就回了她。 “老夫人,三姑娘如今就在隔壁的耳房里,大寒姑娘在姑娘身边伺候着。不过大寒姑娘去了前院处理事情了,把三姑娘的屋门,给锁上了。” “你拿了钥匙,去把三姑娘的屋门给我打开,把三姑娘放出来,带到我屋里。去把碧纱橱的那些个衣柜腾空,让三姑娘待进去,再把衣柜上锁,用其他东西掩好。” 林氏心中还是想着先把顾玉棠藏起来,不让其他人找到再说,所以她就对着梁嬷嬷这么吩咐。 “老夫人,这样做恐怕不大妥当吧?碧纱橱的那些个衣柜,大多是些密闭性强的。” “若是把姑娘藏在里头,可能会把姑娘憋坏了,还请老夫人重新考虑考虑,把姑娘藏在其他地方都好,就是不要藏在碧纱橱的衣柜里。” 老夫人的这个主意,的确很好,把三姑娘藏在碧纱橱的衣柜里,藏在衣柜里,其他人也找不到姑娘了。 只是那衣柜实在不是待人的地方,若姑娘一直待在里头,迟早会憋坏的,所以梁嬷嬷还是建议林氏把顾玉棠,藏在其他地方。 “既然你说让姑娘待在碧纱橱的衣柜里,会把姑娘憋坏了,那么你就把姑娘藏在碧纱橱里头的暗格里。” “我屋里的碧纱橱,有一个可以藏下一个人的暗格,这个你们都不知道,还是前些日子我那个二弟妹,把我叫了过去,专门同我说的。” “是那些个歹人闯进了堂屋,她让我躲去暗格里,说不定能幸免于难。”林氏话罢,就吩咐梁嬷嬷照着她的吩咐下去做了。 既然林氏都这样吩咐了,就算梁嬷嬷还想要说些旁的,此时也说不了了。 “老夫人,老奴这就照着你的吩咐下去办去!” 这边的前院,大寒依旧和那个陈婆子,僵持在了院门口。 “大寒姑娘,你我都是伺候人的奴婢,只是各为其主罢了,还请大寒姑娘高抬贵手,就让我进去搜查一番吧!” “若是三姑娘真的不在院里,大寒姑娘何必如此着急?难不成三姑娘真的在院里?” 陈婆子说着,用锐利的眼神,细细打量了面前的大寒一番,想要从她的眼神里,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 可大寒的面上,仍旧表现得淡淡地,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陈妈妈,不是奴婢不放您老进去,只是我家老夫人已经歇下了,经不得闹腾。” “陈妈妈也知道,我家老夫人素来都是有规矩的,陈妈妈这样进去搜查一番,不是叫奴婢难做不是?还请陈妈妈高抬贵手,就不要进去搜查了吧?” “啪”的一声,陈婆子的手,重重挥在了大寒的脸上,大寒的脸上,当即就出现一个鲜红无比的巴掌印,大寒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 “大寒,你一个低贱的丫鬟,也配在我身边吆五喝六,我今日说要进去搜查,就一定要进去搜查。大寒姑娘你这样拦着,莫不是心里有鬼了?” “既如此,那我更要进去搜查,不能。轻易放过你了!” 陈婆子话罢,推开了面前挡路的大寒,绕过大寒,就要进屋去。 刚进了院门,又有七八个护院的小厮围了上来,拦住了准备继续前行的陈婆子。 “陈妈妈,到底你也是在齐夫人身边伺候,是齐夫人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怎么今日与一个小丫鬟过意不去呢?” “既然陈妈妈是得了齐夫人的吩咐,过来搜查院子的,那就带着你的那些人,进来搜查吧!看看我们这个堂屋里,有没有你想要找到那个人。” 说话的人正是梁嬷嬷,提着一盏八角的宫灯,就从院里走了出来。 “我道是谁呢?声音那样的熟悉,原来是在林老夫人屋里伺候的梁嬷嬷呀!” “听说梁嬷嬷不是林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伺候的人,换作了大寒姑娘,不知梁嬷嬷对我今日出手教训了大寒姑娘,有什么想法没有?” 陈婆子嘴上这么说着,低下头瞧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大寒。 只见大寒面上充满了不甘,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陈婆子。 “大寒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脸上这是怎么了?是什么人打的?这样心狠,可需要请大夫?” 陈婆子一边说着,一边佯装好意扶着身后的大寒,准备把她扶进屋里,一副好心好意的模样。 第四百六十章 搜院(上) 瞧着陈婆子一副假惺惺的模样,索性梁嬷嬷也直截了当地和她说道。 “陈妈妈,我知道你今日是为何而来的,所以也不必装作一副假惺惺的模样。大寒姑娘脸上的伤,就是陈妈妈所致的吧?” “陈妈妈在齐夫人身边伺候这么些日子,难不成就学了这些个下三滥的手段?” “梁嬷嬷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老奴不大听得明白了,什么叫做下三滥的手段?” “大寒姑娘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我替梁嬷嬷出手教训一下大寒姑娘,有何不可的?难不成梁嬷嬷认为老婆子此举,是在多管闲事吗?” 陈婆子背后有齐氏撑腰,所以她不必惧怕林老夫人,也就不用怕面前的梁嬷嬷。 再者说,眼前的梁嬷嬷,前些日子不是才被夫人收买吗? 怎么如今,又站在林老夫人那头,帮着林老夫人和大寒说话了? “梁嬷嬷,老婆子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聪明人就该做聪明人应该做之事。” “既然我今日是得了我家夫人的吩咐,过来搜院的,还请嬷嬷给个方便,若是嬷嬷执意不让我进去,待我回去之后,禀到了我家夫人面前,就说三姑娘的的确确是窝藏在堂屋之中,到时候我家夫人就不是喊我过来搜查了,而是喊府里那些个杀人不眨眼的歹人过来搜查了。” “梁嬷嬷,你我都是伺候人的仆妇,你给我行个方便,让我搜查一遍,我到了我家夫人面前,也好给你美言几句。” 陈婆子都这样说,若梁嬷嬷再喊人继续拦着陈婆子,陈婆子的心里,就该起疑了。 让陈婆子带着一对人进了堂屋之中搜查,梁嬷嬷马上搀起了伏坐在地上的大寒。 “地上寒凉,你还是快快起来得好!” “老夫人已经让我暗中转移了姑娘,如今姑娘在老夫人屋里的碧纱橱的暗哥之中,老夫人让人腾空了暗格,让姑娘躲了进去。” “只是我瞧着陈婆子那阵仗,只怕不是简简单单搜查院子这样简单,必定有旁的企图。” “嬷嬷说的是,齐氏的心思,可没有那样简单,她哪里会让一个陈婆子,带着这么多人来搜院呢?怕是真的知道了三姑娘就在院里,打算来抓了去。” “到底是什么人去齐氏屋里告的密,嬷嬷可喊人暗中去调查了?” 大寒说着,看着陈婆子带着一帮人,在堂屋里横冲直撞地。 吩咐守门的小厮锁好屋门之后,大寒就跟着梁嬷嬷,进了院里。梁嬷嬷手中提着那盏八角宫灯,照亮了前行的路,走在了前头。 “大寒姑娘,姑娘在咱们院里的事情,除了咱们几个知道之外,再者就是老夫人屋里伺候的几个丫头,春寒,春茗几个丫头。” “春寒是老夫人从澄江带下来的丫头,对老夫人一向忠心耿耿,想来不会去齐氏面前高密的,春茗又是个小丫头,是冯老夫人指来的,一惯胆小怕事,不像是他。” 听着梁嬷嬷说起了春寒,大寒突然想到,老夫人嘱咐了春寒,让春寒带着姑娘下去,去隔壁的耳房歇息。 春寒借这个机会,乘机在顾玉棠身边说道了几句,挑拨了她们的主仆情分,还说她暗中勾结了齐氏,准备来谋害姑娘和老夫人。 那个向齐氏告密的丫头,会不会就是那春寒? “嬷嬷,春寒如今人在何处?咱们去她屋里看看,我心中有些怀疑,陈婆子之所以大晚上带着一对人过来搜查,必定和她有脱不开的关系。” 大寒这样说,倒是让梁嬷嬷有些意想不到。 若真的是春寒那丫头告的密,那丫头为何要这样做呀? 春寒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一向忠心耿耿,怎么突然会这样做? “大寒,若真是春寒那丫头去齐氏面前告的密,我一定发落了她。她可是老夫人从澄江带下来的丫头,对老夫人一向忠心耿耿,为何会这样做,叫老夫人寒心。” 梁嬷嬷说着,忍不住在心里左叹息一声,又叹息一声。 到了春寒所在的耳房,梁嬷嬷和大寒二人并未敲门,而是直接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瞧见春寒坐在屋里的软榻上,身边摆了些吃食,手中拿着本话本,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手中的话本,好不惬意。 大寒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春寒打哈哈,直接就问道。 “春寒姑娘,听跟你同住的丫鬟说,今日中午的时候,你出去了一趟,不知去了哪里?可否与我们说” 听着大寒这些话,春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矢口否认道。 “大寒姑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去了哪里,还需要向大寒姑娘您说明不成?大寒姑娘,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春寒姑娘,我知道你今日中午的时候,去了后罩房。跟你一起同住的丫鬟,已经熬不住酷刑,已经招认了,若是春寒姑娘继续死鸭子嘴硬,就休怪我再喊了丫鬟进来,给你用刑!” 为了从春寒嘴里套出话来,大寒特地编造这副说辞出来,用来诓骗住春寒。 只可惜春寒也不傻,没有那么容易就上当。 “大寒姑娘,我屋里同住的丫鬟?我屋里哪里有同住的丫鬟,莫不是你在自己瞎编乱造?” “我屋里,从来就只有我一人,没有旁人,还请大寒姑娘下次要编话骗人之前,自己先打个草稿!” 大寒一时语塞,大寒身边的梁嬷嬷,赶忙出来帮她解了围。 “春寒姑娘,你到底有没有去后罩房给齐氏告密,告诉齐氏姑娘如今就在这院里?” “你在老夫人身边也伺候了这么些年了,应该懂得老夫人的脾性,若老夫人知道了你是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人,只怕她老人家也保不住你。” “我奉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回了我方才那些话,若是有一句半句是假话,我当即喊人进来,发落了你。院里的那口枯井,你也是晓得的吧?” 听到“枯井”二字,春寒的身子,略略颤抖了一下。 大寒也注意到了春寒的反应,马上接着上去说道。 “春寒姑娘,不要妄想着齐氏差人来救你,为了你这样一个小丫鬟,齐氏还犯不着过来这一趟。” 顶点 第四百六十一章 搜院(下) 陈婆子带着人闯进了林氏的屋里,只见林氏一人坐在屋里的软榻上喝着茶。 陈婆子还是依着规矩,对着林氏福了一礼,说道。 “林老夫人,我家夫人知道三姑娘如今就在这院里,特地吩咐我过来走这一遭。林老夫人也不要叫老奴为难!” 陈婆子话罢,当即就吩咐了身后跟着的那对人,在院里展开了搜索。 “记得陈妈妈原先是在冯老夫人屋里伺候的,怎么如今又给齐氏办事了呢?你原先在冯老夫人身边伺候,你家夫人放心用你吗?” “林老夫人,怎么就不放心了?虽说老奴原先在冯老夫人身边伺候,但那毕竟都是过去之事了,如今府里真正说了算的,还是我家夫人。”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想必林老夫人,一定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今日中午的时候,您屋里伺候的春寒姑娘去了一趟后罩房,把三姑娘窝藏在堂屋和冯老夫人等人藏在西厢房密道下头这些事,已经告知了我家夫人。” “我家夫人特地吩咐了我,过来堂屋这边走一遭,为的就是找出窝藏在堂屋的三姑娘,老奴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林老夫人莫要为难老奴。” 陈婆子之所以说了这么长一通,为的就是从林氏的话里头,套出来如今顾玉棠在哪的所在。 “陈妈妈,你又怎么会知道,棠姐儿就一定窝藏在我们府里?” “春寒虽说在我屋里伺候,却不是我贴身伺候的丫鬟,试问若棠姐儿真的被我窝藏在这堂屋里了,我会把这样重要的事情,说个一个在外头伺候的小丫鬟听吗?” 林氏自然知道那陈婆子心中所想,她不过是个得了齐氏吩咐做事的婆子罢了,她犯不着和她费那么多口舌。 听着林氏这样说,的确是这个道理。 三姑娘窝藏在堂屋这件事,一个在屋外伺候,无关紧要的丫鬟,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陈婆子在心里怀疑了那春寒一通,难不成真是那春寒为了邀功,跑到夫人面前胡说八道的? 不过她都既然带着人来堂屋这边搜院了,若是不搜出点什么,只怕到了夫人面前,她自己也是不好得交差的。 “林老夫人,照你这么说,可有什么凭证没有?你说三姑娘不在堂屋之中,又是从何得来的?” 陈婆子问了这些,感觉像是没问一样。 棠姐儿不在堂屋就不在堂屋,哪里去找什么凭证? “陈妈妈,你在二房也伺候了这么些年,怎么越发糊涂起来了。” “难不成棠姐儿不在堂屋,我还能变戏法把棠姐儿给变出来不成?”林氏这么说,陈婆子登时就无语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愣了半晌之后,陈婆子才回道。 “说是这么说,但总还是要叫人搜查一番,若搜查过后,林老夫人说没有,便是真的没有;若是有,那便是林老夫人您自己编出来骗人的。” 陈婆子话落,坐在屋里的竹椅上,等着搜查的人回来禀她。 片刻后,方才被陈婆子指派下去,搜查的人过来了,走近了陈婆子,轻声回禀道。 “妈妈,我们已经把整个院子都搜查过了,就是没发现什么三姑娘。就是在隔壁的耳房,发现上了锁,奴婢叫人翻进去看了,里头什么人也没有。”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 陈婆子面上笑着,朝着身边负责搜查的婆子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 “既然外头都没有发现,那林老夫人这屋里,可是要搜仔细了。特别是林老夫人屋里的碧纱橱,什么衣柜呀,什么箱笼呀,那些个容易藏人的地方,还是搜仔细一点才好。” 吩咐身边的婆子开始搜起林氏的屋子后,陈婆子装模作样的从竹椅上起来,走到了林氏面前,福了一礼。 “林老夫人,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老奴也是奉命行事。” 陈婆子话落,推开了林氏屋里碧纱橱的屋门,走了进去,细细打量了一番。 碧纱橱里堆着林氏的箱笼,还有几个红木衣柜,叫丫鬟把衣柜箱笼一个个打开,搜查仔细,发现没人之后,又叫人合了上去。 既然箱笼和衣柜里没藏着人,那三姑娘如今会藏在哪呢? 难不成真的是那春寒为了邀功,跑到夫人面前,胡说八道的? 瞧着陈婆子手底下的人搜查完毕,林氏就道。 “既然陈妈妈已经让人搜了一遍,确定棠姐儿不在院里之后,陈妈妈可该回去复命了?” 一想到回去就要面对齐氏那张臭脸,受齐氏的指责,陈婆子还是愿意在这堂屋中,多待片刻。 此刻的顾玉棠,就藏在那些个衣柜背后的暗格里,就算是把衣柜搬开,也是找不出那暗格的。 林氏瞧着陈婆子不愿出去,马上叫了屋外侯着的小丫鬟,请了陈婆子去了待客的小花厅。 叫丫鬟上了茶盏后,陈婆子捧起了林氏递过来的茶盏,轻轻喝了几口。 “林老夫人屋里的茶,还是那样好喝。老婆子统共就喝过两次,已经记住这个味道了。” “若是陈妈妈喜欢,不妨带些回去!”林氏话罢,当即就唤来了茶水房伺候的丫鬟,嘱咐道。 “陈妈妈喜欢喝咱们这里的茶,你下去把这些茶,包几两给陈妈妈,好让陈妈妈带回去喝。” 茶水房伺候的丫鬟,看了对面的陈婆子一眼,既然是老夫人吩咐下来的,她只好照办。 这边的大寒和梁嬷嬷,仍旧在春寒的屋里,审问春寒,可是无论她们如何软磨硬泡,春寒就是不肯说,就是她去了后罩房,给齐氏告的密。 这个时候,方才林氏唤来的那个茶水房伺候的丫鬟,进了屋里,在梁嬷嬷耳畔低语了一阵。 梁嬷嬷得了林氏的吩咐,自然知道该怎样处置眼前的春寒了。 “春寒姑娘,方才去搜院的陈婆子,已经告知了老夫人,就是你去了齐氏面前告的密,事到如今,难不成你还想抵赖?” “老夫人已经说了,要我们把你交给陈婆子处置,陈婆子会把你带去齐氏面前,交由齐氏处置!”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听着梁嬷嬷方才那番话,春寒的心里,已经慌了。 顶点 第四百六十二章 处置春寒(上) 梁嬷嬷和大寒也看出了春寒面上的慌色,知道了此次去后罩房齐氏那边告密的人,一定是她,梁嬷嬷赶忙乘胜追击,继续逼问春寒。 “春寒,你是跟着老夫人从澄江下来的丫鬟,老夫人待你不薄,一向十分看重你,你怎么会鬼迷心窍,跑去了齐氏那边,告诉齐氏姑娘如今就在我们院里呢?” 梁嬷嬷继续追问着春寒,而大寒则是吩咐了屋外守着的那些个小丫鬟,走了进来,让她们把春寒绑了起来,准备带到林老夫人面前,交由林老夫人处置。 瞧着春寒低着头,久久不做声,梁嬷嬷拔高了音量,质问了她几句。 “你如今做出这样卖主求荣的事情,只怕老夫人听了,断断是饶不了你的。我们如今就把你交到老夫人的面前,交给老夫人亲自发落。” 瞧着春寒还是一副死活不肯认罪的模样,梁嬷嬷也拿她没辙了,只好叫屋里伺候的那些个丫鬟婆子,让她们把春寒带到老夫人的屋里,交由老夫人处置。 刚走到屋门口,林氏屋里伺候的春茗就过来了,瞧了一眼被几个婆子架起来,被捆得紧紧的春寒,春茗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春寒姐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老夫人已经吩咐了我们,叫我们把春寒姐姐送去后罩房,交由齐氏处置!春寒姐姐不是一直想去后罩房那边,伺候齐氏吗?如今老夫人就遂了春寒姐姐的意。” 春茗话罢,向着身边伺候的梁嬷嬷福了一礼,就把林氏吩咐她的事,暗中交代了梁嬷嬷。 梁嬷嬷知道了林氏的意思,马上让那些个架着春寒的几个丫鬟仆妇,让她们把春寒送了出去,交给院外的陈婆子,再让陈婆子交到齐氏手上,由齐氏亲自处置 听着春茗的话里头说,老夫人要把她交到齐氏手上,春寒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开始挣扎起来。一把抱住了身边梁嬷嬷的腿,一阵哀求道。 “梁嬷嬷,梁嬷嬷,求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知道错了,是奴婢去了齐氏身边,告诉了齐氏,三姑娘在咱们院里的。” “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干出这等卖主求荣的事情出来的,奴婢该死呀!只是把奴婢交到齐氏面前,齐氏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奴婢的。” “梁嬷嬷就看在奴婢与您一起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这么些年的份上,就替奴婢在老夫人面前求求情吧!” 梁嬷嬷让那些个婆子把春寒拖走,并道。 “方才我们问你的时候,你为何闭口不言?如今又知道自己错了,跑过来认错,我告诉你,晚了!” 听着梁嬷嬷这样说,大寒对着仍坐在地上,一副哀求状的大寒,就道。 “事到如今,你才肯说出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若是我们不把你送去齐氏屋里,交由齐氏处置,只怕你一个字也是不肯说的吧?” 春寒知道自己哀求梁嬷嬷和大寒,她们二人不会对自己施于援手的,就反过来哀求了一直站在大寒身边的春茗。 “春茗妹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去帮我向老夫人求求情,好吗?就说我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我诚心悔改,请老夫人不要把我送去后罩房,交由齐氏处置。” 春茗没说话,而是望向了身旁的大寒。 大寒冷冷地看了一眼春寒,就回了春茗。 “无需理会她,像她这样的丫鬟,一定要好好给她一个教训!” “老夫人待她不薄,她竟做出卖主求荣这样的事情出来,实在是寒了老夫人的心。把她交到齐氏手里,也是由着她自己自生自灭了。” 春茗点了点头,并不言语,亲自看着那些个丫鬟婆子,把春寒从屋里拖了出去。 此时的院外,陈婆子已带着方才那对人,守在了院外,等着春寒出来。 要不是她听了春寒那小蹄子撺掇了几句,也不会闹到如今这副田地,过来堂屋这边抓人,人没有抓到了,反而受了林老夫人好一阵数落。 若瞧见了春寒那丫头出来,她一定要抓住春寒那丫头,好好出出气才好! 看着春寒被几个五大三粗的丫鬟婆子从院里死拖活拽地拉了出来,陈婆子带着身后的几个丫鬟,马上就迎了上去。 见春寒被五花大绑起来,陈婆子一脚就踢到了春寒的腿上,疼得她大喊了几声。 “春寒姑娘,你也有今天这个下场,原来在我家夫人面前,说的是如何如何好,还说了三姑娘一定就在堂屋里。” “可奴婢派人搜查了一遍堂屋,根本没有发现你口中所说的三姑娘,不过这件事情,你还是亲自到夫人面前去解释吧!” 春寒被人塞了布团,此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见梁嬷嬷跟着大寒从院里走了出来,陈婆子面上突然就扯出了几分笑意出来。 “梁嬷嬷,大寒姑娘,不知您二位出来,是有何见解吗?眼前这春寒姑娘,不知老奴能不能带走,带到我家夫人面前交差?” 春寒到底还是林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陈婆子想要把春寒从堂屋带走,还得请了林老夫人的示下才是。 梁嬷嬷之所以出来,就是为了告知陈婆子,林老夫人对春寒的态度的。 “不瞒陈妈妈,我家老夫人对此事的态度的,一切交由齐夫人自行处置。有句话说得好,一日不忠,百次不用。” “既然春寒姑娘喜欢在齐夫人身边伺候,就请陈妈妈把她带回去,交由齐夫人处置吧!” “既如此,老奴就多谢林老夫人成全了,让老奴能带着春寒姑娘回去给我家老夫人交差。” 陈婆子话罢,接过了被五花大绑捆起来的春寒,让丫鬟牵着绳,就往着后罩房那边去了。 后罩房,齐氏歪靠在屋里的软榻上,屋里跪了满满一地的丫鬟。 为首的丫鬟捧了一盏茶进来,搁在了齐氏身旁的小几上。 “夫人快别气了,去东西厢房搜查的那群丫鬟,简直就是一群饭桶,夫人的千金之躯,犯不着为那样一群丫鬟,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我怎能不气?那些个丫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我算是白养她们了。陈婆子去堂屋那边搜查顾玉棠,可有搜查出什么结果来。” 第四百六十三章 处置春寒(下) 丫鬟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若是告诉了夫人,堂屋那边,也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夫人会不会因此大发雷霆,拿着她们这些个伺候的小丫鬟出气。 梁嬷嬷和大寒也看出了春寒面上的慌色,知道了此次去后罩房齐氏那边告密的人,一定是她,梁嬷嬷赶忙乘胜追击,继续逼问春寒。 “春寒,你是跟着老夫人从澄江下来的丫鬟,老夫人待你不薄,一向十分看重你,你怎么会鬼迷心窍,跑去了齐氏那边,告诉齐氏姑娘如今就在我们院里呢?” 梁嬷嬷继续追问着春寒,而大寒则是吩咐了屋外守着的那些个小丫鬟,走了进来,让她们把春寒绑了起来,准备带到林老夫人面前,交由林老夫人处置。 瞧着春寒低着头,久久不做声,梁嬷嬷拔高了音量,质问了她几句。 “你如今做出这样卖主求荣的事情,只怕老夫人听了,断断是饶不了你的。我们如今就把你交到老夫人的面前,交给老夫人亲自发落。” 瞧着春寒还是一副死活不肯认罪的模样,梁嬷嬷也拿她没辙了,只好叫屋里伺候的那些个丫鬟婆子,让她们把春寒带到老夫人的屋里,交由老夫人处置。 刚走到屋门口,林氏屋里伺候的春茗就过来了,瞧了一眼被几个婆子架起来,被捆得紧紧的春寒,春茗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春寒姐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老夫人已经吩咐了我们,叫我们把春寒姐姐送去后罩房,交由齐氏处置!春寒姐姐不是一直想去后罩房那边,伺候齐氏吗?如今老夫人就遂了春寒姐姐的意。” 春茗话罢,向着身边伺候的梁嬷嬷福了一礼,就把林氏吩咐她的事,暗中交代了梁嬷嬷。 梁嬷嬷知道了林氏的意思,马上让那些个架着春寒的几个丫鬟仆妇,让她们把春寒送了出去,交给院外的陈婆子,再让陈婆子交到齐氏手上,由齐氏亲自处置 听着春茗的话里头说,老夫人要把她交到齐氏手上,春寒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开始挣扎起来。一把抱住了身边梁嬷嬷的腿,一阵哀求道。 “梁嬷嬷,梁嬷嬷,求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知道错了,是奴婢去了齐氏身边,告诉了齐氏,三姑娘在咱们院里的。” “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干出这等卖主求荣的事情出来的,奴婢该死呀!只是把奴婢交到齐氏面前,齐氏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奴婢的。” “梁嬷嬷就看在奴婢与您一起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这么些年的份上,就替奴婢在老夫人面前求求情吧!” 梁嬷嬷让那些个婆子把春寒拖走,并道。 “方才我们问你的时候,你为何闭口不言?如今又知道自己错了,跑过来认错,我告诉你,晚了!” 听着梁嬷嬷这样说,大寒对着仍坐在地上,一副哀求状的大寒,就道。 “事到如今,你才肯说出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若是我们不把你送去齐氏屋里,交由齐氏处置,只怕你一个字也是不肯说的吧?” 春寒知道自己哀求梁嬷嬷和大寒,她们二人不会对自己施于援手的,就反过来哀求了一直站在大寒身边的春茗。 “春茗妹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去帮我向老夫人求求情,好吗?就说我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我诚心悔改,请老夫人不要把我送去后罩房,交由齐氏处置。” 春茗没说话,而是望向了身旁的大寒。 大寒冷冷地看了一眼春寒,就回了春茗。 “无需理会她,像她这样的丫鬟,一定要好好给她一个教训!” “老夫人待她不薄,她竟做出卖主求荣这样的事情出来,实在是寒了老夫人的心。把她交到齐氏手里,也是由着她自己自生自灭了。” 春茗点了点头,并不言语,亲自看着那些个丫鬟婆子,把春寒从屋里拖了出去。 此时的院外,陈婆子已带着方才那对人,守在了院外,等着春寒出来。 要不是她听了春寒那小蹄子撺掇了几句,也不会闹到如今这副田地,过来堂屋这边抓人,人没有抓到了,反而受了林老夫人好一阵数落。 若瞧见了春寒那丫头出来,她一定要抓住春寒那丫头,好好出出气才好! 看着春寒被几个五大三粗的丫鬟婆子从院里死拖活拽地拉了出来,陈婆子带着身后的几个丫鬟,马上就迎了上去。 见春寒被五花大绑起来,陈婆子一脚就踢到了春寒的腿上,疼得她大喊了几声。 “春寒姑娘,你也有今天这个下场,原来在我家夫人面前,说的是如何如何好,还说了三姑娘一定就在堂屋里。” “可奴婢派人搜查了一遍堂屋,根本没有发现你口中所说的三姑娘,不过这件事情,你还是亲自到夫人面前去解释吧!” 春寒被人塞了布团,此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见梁嬷嬷跟着大寒从院里走了出来,陈婆子面上突然就扯出了几分笑意出来。 “梁嬷嬷,大寒姑娘,不知您二位出来,是有何见解吗?眼前这春寒姑娘,不知老奴能不能带走,带到我家夫人面前交差?” 春寒到底还是林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陈婆子想要把春寒从堂屋带走,还得请了林老夫人的示下才是。 梁嬷嬷之所以出来,就是为了告知陈婆子,林老夫人对春寒的态度的。 “不瞒陈妈妈,我家老夫人对此事的态度的,一切交由齐夫人自行处置。有句话说得好,一日不忠,百次不用。” “既然春寒姑娘喜欢在齐夫人身边伺候,就请陈妈妈把她带回去,交由齐夫人处置吧!” “既如此,老奴就多谢林老夫人成全了,让老奴能带着春寒姑娘回去给我家老夫人交差。” 陈婆子话罢,接过了被五花大绑捆起来的春寒,让丫鬟牵着绳,就往着后罩房那边去了。 后罩房,齐氏歪靠在屋里的软榻上,屋里跪了满满一地的丫鬟。 为首的丫鬟捧了一盏茶进来,搁在了齐氏身旁的小几上。 “夫人快别气了,去东西厢房搜查的那群丫鬟,简直就是一群饭桶,夫人的千金之躯,犯不着为那样一群丫鬟,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我怎能不气?那些个丫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我算是白养她们了。陈婆子去堂屋那边搜查顾玉棠,可有搜查出什么结果来。” 第四百六十四章 再次搜院(一) 还没等那丫鬟说话,齐氏捧起茶水房丫鬟递上来的茶盏,匆匆饮了几口,就问道。 “陈妈妈带人去堂屋那边搜查,可搜查出什么结果来了?” 丫鬟没敢说话,一直低着头,装作一副没听见的模样。 齐氏瞧着小丫鬟不做声,就知道陈婆子必定没有从堂屋那边搜查出什么,她们这些个底下伺候的小丫鬟,自然是惧怕她会因此大发雷霆,责怪她们这些个底下伺候的丫鬟。 “夫人,陈妈妈从堂屋那边回来了,什么都没有搜查出来。” “陈妈妈带回来堂屋那边伺候的一个丫鬟春寒,陈妈妈说就是那丫鬟在她面前挑唆了几句,她才会把那丫鬟带到夫人身边,胡说一通的,如今她正要责罚那小丫鬟。” 小丫鬟虽心生胆怯,但心中却是惧怕齐氏得紧,生怕齐氏因此重罚下来,殃及到她,还是把这件事告知了齐氏。 “如此说来,倒是陈妈妈无用了,识人不明!” “不仅如此,还把那小丫鬟带到了我这边来,叫她在我身边说了顾玉棠那丫头就在堂屋之事。” “这样看来,那个小丫鬟断断是留不得了,这样在主子面前挑唆,背后又卖主求荣的丫头,还是早早打死得好!” 齐氏话落,倒是把在地上跪着的那小丫鬟,吓得满头白汗。 “让人把陈妈妈和那春寒带进来,我仔细盘问过后,再做处置!” 齐氏总觉得此事不大妥当,春寒在林老夫人身边也是伺候了多年的丫鬟了,如今林老夫人说丢弃就丢弃了,到底是为了哪般? 难不成是顾玉棠那丫头,真的没有窝藏在堂屋? 还是顾玉棠那丫头,真的被窝藏在堂屋之中了? 小丫鬟胆战心惊地出了主屋,片刻后就把陈婆子和春寒从外头带了进来,关紧了屋门,那丫鬟又回到了齐氏身边伺候。 得了齐氏的示意,那丫鬟拔高了嗓门,就对着跪在地上的陈婆子怒斥道。 “陈妈妈,再怎么说,你也是这府里的老人了,怎么办起事来,还是叫人那样担心?” “到底三姑娘有没有被人窝藏在堂屋之中,你还是快快和夫人说说吧!” 听着那丫鬟这样说,陈婆子赶忙抬起头,朝着齐氏看去,可齐氏哪里理她,直截了当问道。 “你去堂屋这一趟,有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顾玉棠那丫头,可是真的被林老夫人窝藏在了堂屋?” 陈婆子没敢说话,倒是跪在陈婆子身边的春寒,马上回到道。 “夫人,我家三姑娘,确实被我家老夫人,窝藏在了堂屋。” “原先我家老夫人,让我把我家姑娘,带到我家老夫人屋旁的耳房之中,后来梁嬷嬷喊了大寒把我支开后,就转移了姑娘。 “奴婢虽不知老夫人把姑娘藏在何处,但到底还是在那堂屋之中的,夫人再差人去仔细搜搜,说不定就搜出来了。” “春寒,在夫人面前,你也敢扯谎?” “那堂屋之中,我已经命人去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连林老夫人堆放箱笼的碧纱橱,我都喊人去搜了,根本就没有找到你口中所说的三姑娘。” “或许三姑娘本来就不再堂屋,是你嫉妒大寒和梁嬷嬷,在林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就跑过来我身边,撺掇着我去搜院。” 陈婆子一面说着,一面又望向了对面的齐氏,继续为自己辩解道。 “夫人,奴婢之所以什么也没有搜到,都是因为这个春寒,在老奴身边撺掇的。” “老奴建议夫人,把眼前这春寒姑娘,即刻杖杀了,免留后患!” 春寒马上伏跪在齐氏脚下,哭成了泪人,又是一阵哀求。 “夫人,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呀!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敢对天发誓,三姑娘一定在堂屋之中,若是夫人再喊人过去搜院,一定是搜得出来的!” “咱们今日过去搜这一次,少不得人家会有所防范,哪里还会给咱们去搜第二次?” “就算是真的去搜了第二次,我想着,也是搜不出什么来的。” “春寒,不是我不愿相信你,而是林老夫人之所以让陈婆子把你带回来,就是交给我处置的!她以为我一定会杀了你,可我却恰恰不会,我要你带着心淑,再去堂屋那边搜院。” “你在林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多多少少对林老夫人也有些了解,既然陈婆子带着人过去,搜不出什么那你带着人过去,看看能搜得出什么。” “若你和陈婆子一样,无功而返的话,我这后罩房,可也不是什么个好去处。” 听着夫人话里头的意思,是准备放了春寒,不对春寒做出处置也就罢了,还要让春寒带着一对人再去堂屋那边搜院,夫人到底是作何想的? 怎么就听了眼前春寒这一面之词呢? 陈婆子赶紧劝道:“夫人,此事恐怕不大妥当吧?这春寒姑娘,毕竟是林老夫人交给我们院处置的,如今要让心淑,带上她,再去堂屋那边搜院,只怕林老夫人听了,会不大高兴吧?” “还有这春寒姑娘,她满口胡说八道,夫人怎么能相信她口中所言呢?” 齐氏一脸的毫不在意。 “林老夫人高兴不高兴,与我何干?” “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找到那顾家三姑娘,从她的嘴里,套出来冯老夫人的下落。顾礼华马上就会有所行动,没了冯老夫人这张王牌,我们都是被顾礼华收拾的料!” “夫人,这是不妥呀!夫人……” 还没等陈婆子把话说完,齐氏心中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带着屋里伺候的丫鬟,就出了主屋。 待齐氏走后,春寒从地上迅速爬了起来,冷眼瞥了身旁的陈婆子一眼,就道。 “陈妈妈,您今日对着齐夫人所说的那些话,春寒已经记下,待来日,春寒定会十倍百倍地还给陈妈妈。” “既然夫人已经吩咐了奴婢带着人去搜院,奴婢这就去了,还请陈妈妈在后罩房好生歇息,等着奴婢的好消息!” “你个作死的小蹄子!看我不收拾了你!”陈婆子扬起手来,正要朝着春寒的脸上挥去。 “陈妈妈,不可!”心淑从里间走了出来,制止了陈婆子。 把陈婆子拉到了一旁,小声提醒了几句。 “陈妈妈,如今夫人既然吩咐了我和春寒再去堂屋那边搜院,你就不要节外生枝了!如今夫人正是要重用春寒的时候,你就不要同她过不去了。” “心淑,既然是夫人交代你,陪着她一起去的,你就去吧!” 陈婆子话罢,甩开了心淑拉着她的那只手,当即就离开了屋里。 第四百六十五章 再次搜院(二) 看着陈婆子落魄出去的背影,春寒看着当即就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有何好笑的?不中用的人,就是她那个下场!” “在夫人身边伺候,只有中用和不中用两种区别。既然夫人把你留在这屋里,就是看重你原是在林老夫人屋里伺候的,熟悉堂屋那边的情况。” “三姑娘到底有没有被窝藏在堂屋之中,还是要搜过院后,才见分晓!” 现如今齐氏手底下有几个得力的丫鬟仆妇,其一就是彩星陈婆子,再者就是如今的心淑,方才伺候着齐氏出去的心华。 心淑一流地,心思才干强过陈婆子数倍,可惜聪明太过,便是齐氏,也甚少留在自己身边伺候。 如今让心淑带着春寒去堂屋那边搜院,不过是叫心淑,暗中盯着春寒罢了。 毕竟春寒能在林老夫人身边刺激这么久,若是没什么本事,那可就是说不通了。 “心淑姐姐,人家都说你是夫人身边最厉害的丫鬟,那怎么会是陈婆子那个老东西在夫人身边伺候,而不是心淑姐姐?莫不是那老东西在夫人跟前说了心淑姐姐的坏话?” 春寒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问了心淑几句。 可心淑不想回应她,就道。 “在后罩房伺候,最要紧的就是少说话,多做事。夫人不喜欢话多的丫鬟,能留在夫人身边伺候的,也绝不是话多的丫鬟。” 堂屋这边,林氏进了碧纱橱,喊了几个丫鬟搬开暗格前的衣柜后,把顾玉棠从暗格里头放了出来,叫她透透气。 “祖母,这暗格之中不透气,棠儿都快憋死了。若是齐氏那边再喊了人过来搜查的话,棠儿实在是受不了了!” “棠儿,休要胡说八道!齐氏既喊人来搜了一次,并无结果,就不会喊人过来搜第二次。因为齐氏知道,我们必定会有所防范,不会让她轻易搜出你的。” 林氏话落,大寒就从碧纱橱外,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面上带了几分沉重,大寒在林氏耳畔,低语了一阵。 “老夫人,齐氏身边伺候的心淑,带着春寒又过来搜院了。院门守着的护院小厮,婆子瞧着事情不大对,就喊人进来通禀了。为了不让他人起疑,还是让姑娘继续待在暗格里吧!” 听着大寒这样说,林氏转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顾玉棠。 顾玉棠也听到了方才大寒和林氏所说的那些话,当即回道。 “祖母,您无需为我担心,既然她们又再次过来搜院了,我还是继续躲在这暗格之中吧!” 林氏点了点头,大寒把暗格的门又再次推开,递了食盒和茶水进去,又把衣柜推了过来,严严实实地盖住了那暗格。 处理完事情后,大寒就搀着林氏出了碧纱橱,此时的春寒,已经带着心淑闯进了院里,开始在院里大搜特搜起来。 “老夫人,别来无恙吧!看着我如今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是不是有一点不顺您老人家的心意呀?”春寒带着一对人,在屋里就开始搜了起来。 “春寒,不许对老夫人无礼!你在老夫人身边,也是伺候了这么多年,怎么到了如今,竟连规矩也不大懂了?” 梁嬷嬷出言训斥了春寒,可春寒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梁嬷嬷,您还真是老夫人身边最忠实的一条狗呀!” “前些日子彩星已经收买了你,让你在老夫人常吃的蜜饯里头做了手脚,可是你心慈手软,最后还是没有对老夫人暗下狠手。” “若要我说,那个时候你就该对老夫人下了狠手才是!”春寒一面对着梁嬷嬷这样说道,另一面冷冷地看看着身旁的林氏。 “春寒,你实在是太放肆了!在老夫人的身边,你都敢这样放肆!若出了堂屋,还指不定如何污蔑老夫人呢。” 梁嬷嬷捧了一盏茶过来,没顾忌茶水是凉还是热,直截了当地泼洒在了春寒的身上。 瞬间把春寒浇成了落汤鸡。 “梁嬷嬷,你不要命了吗?信不信我当即就唤来人进来,把你拖了下去!” 春寒接过了心淑递过来的手帕,轻轻擦拭着衣裳上的那些个水渍。 这边的心淑瞧着春旱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赶忙上去劝了几句,拉着春寒走到了一旁,就开始劝道。 “春寒,现在不是和梁嬷嬷置气斗狠的时候,还是盼着咱们带过来的这些个丫鬟仆妇,能把三姑娘从这屋里找出来才行。” “若是咱们此行和陈婆子一样,皆没有收获的话,只怕在夫人面前,你我二人是免不了受了一顿责罚了。” 春寒明白了心淑所言,带着剩余的几个丫鬟,就开始四处搜查起来。 她带着心淑先去了在林氏的屋旁,那间准备收拾出来给顾玉棠住下的耳房里,叫人拿了钥匙开了锁,春寒就带着人进去翻找起来。 枕头被褥被扔了一地,可是把整间屋子翻过来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顾玉棠,难不成三姑娘又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心淑见春寒搜查无果,心里已经慌了起来,若是再什么也查不出来,到了齐氏面前,可就不好得交差了。 “春寒,你到底有没有把握?能不能确定那顾家三姑娘,就在这间屋里?” 心淑拧了一把身边的春寒,疼得她叫了一声,就问道。 “心淑姐姐,我自然是有把握的!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把那三姑娘给找出来的。” 紧接着春寒就让大寒带路,带着心淑去了林氏里间旁的碧纱橱里头。 林氏的碧纱橱内摆着都是些衣柜箱笼,按理来说是最容易藏人的,可是搜查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春寒姑娘,你可搜查完了?我之前就与你说过,三姑娘不在院里,不在院里,你偏偏不相信,如今自己搜查了一遍,可是死心了?” 大寒细细观察着春寒身后心淑的反应,发问了一句春寒。 对她来说,最麻烦的不是春寒,而是春寒身后的心淑。 心淑是个聪明人,若是让心淑发现了什么猫腻,必定就会知道,其实三姑娘哪里也没有去,就被她们窝藏在了这间碧纱橱的暗格里头罢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再次搜院(三) 梁嬷嬷见春寒和心淑搜查无果,马上迎了过来,准备喊了丫鬟,送着她们二人出去。 “心淑姑娘,既然三姑娘没有被窝藏在这院里,老婆子也不多留心淑姑娘了,就让人送着心淑姑娘出去吧!” 因着没搜查到人,心淑和春寒的面上,都不大好看。 若是不能带着人回去交差,只怕齐氏到时候发起怒来,能把她们二人给撕了吃了。 春寒还想继续拖延下去,不想那么早回了后罩房那边,给齐氏交差。 毕竟她们如今没找到人,可是把差事给办砸了,到时候齐氏怪罪下来,就不会轻轻松松地放过她们二人了。 “梁嬷嬷,这碧纱橱,我看着模样,能藏不少人吧?还是喊了人进来,再搜一搜吧!这样搜过之后,你放心了,我也能安心地离开了。” “若是没有找到三姑娘,就是奴婢在齐夫人胡说八道了一通,到时候齐夫人怪罪下来,也只会怪我一人才是。” 什么,春寒还想吩咐人,让人再搜一遍? 梁嬷嬷和大寒交换了个眼神,大寒走近了春寒,就回道。 “春寒姑娘,此举怕是不大妥当吧?既然你们已经搜过一遍这碧纱橱,为何还要再搜一遍呢?” “难不成你们认为,这间小小的碧纱橱,还能藏下一个大活人吗?” “大寒姑娘此话差异,藏不藏得下,得试过才知道!若是再搜了,再没有发现,我们就认栽!” “若是我们有所发现,只怕在场的人,一个都跑不脱!”春寒如此嚣张的意的口气,让大寒恨得牙痒痒! 可是如今她又不得动怒,只能继续僵持着! “春寒姑娘,既然你还想喊人进来,再搜一遍,就请吧!” 梁嬷嬷嘴上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就让春寒带了人进来,继续搜查。 这边的心淑瞧着情况不大对劲,赶忙把春寒拉到了一旁,低语问道。 “春寒,你不是说三姑娘在堂屋这边吗?怎么不见踪影?” “莫不是那诓骗了我?我这回可是叫你给害惨了,若是我没有听着你的那些话,也不会带着你过来,搜院。” “若是我受了夫人的责罚,我绝饶不了你!春寒!” 心淑恶狠狠地瞪着春寒,口中冷冷说道。 瞧着底下伺候的那些个小丫鬟们搜不到人,别说春寒慌了,便是方才沉得住气的心淑,此刻也已经沉不住气了。 瞧着心淑训斥了春寒一顿,大寒见机行事,马上凑了上来,拉着心淑的手,坐到了丫鬟搬来的绣凳上。 “心淑姐姐,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搜院这些个个事,交给底下伺候的那些个丫鬟去办就成了。” “大寒姑娘,我还真的是被那春寒姑娘给害惨了,要不是我听得她胡言乱语,也不会带着她来堂屋这边一趟!” “还请大寒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先饶了我吧!事后奴婢一定给大寒姑娘赔礼道歉才是!” 听得心淑这样说,大寒也听出了心淑话里对春寒的不瞒。 带着她们过来这边搜院,若是什么也查不出来,只怕齐氏大发雷霆下来,她们这些个伺候的丫鬟仆妇,也是担当不起的。 这边的后罩房,心淑早就差人回来报信了。 心淑和心华同在齐氏身边伺候,二人姐妹情深,听着心淑让丫头回来报信,心华马上就拦住了那丫鬟,让那丫鬟没有进入齐氏的屋里。 心华捧着茶盏进了里屋,此时的齐氏,正躺在榻上小憩,彩星拿了美人捶,在帮她捶打着腿部,陈婆子手中端着盘切好的瓜果葡萄,在一旁侍候着。 看着心华捧着茶盏,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陈婆子忙向她使了眼神,让她走近了自己。 “心华姑娘,如今夫人仍在气头上,你还是谨言慎行些,莫要惹恼了她。” 心华点了点头,把茶盏搁在了高几上,正要转身出去,却被齐氏给叫住了。 “堂屋那边心淑可让人递回来消息,到底三姑娘有没有被人窝藏在堂屋?” “还是春寒那丫头,为了活命,跑到我面前,胡说八道了一通。” 齐氏这么一问,心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不过她还是捡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回道。 “夫人,心淑姐姐带着春寒那丫头去了堂屋那边搜院,原先大寒姑娘喊了护院小厮,拦住了她们,但最后却是没有拦住,还是被春寒姑娘带着心淑闯了进去。” “如今说不定还在堂屋之中搜查,还请夫人耐心等等!” 齐氏端起高几上头的那盏茶,掀起了茶盖,而后重重盖了上去。 “心华,你可听清楚我方才所言是何?我问的是顾玉棠那死丫头,找到没有?” “你和我说这么一堆不痛不痒的话,到底想要做什么?” 齐氏问着心华,心华一下子就跪了下来,连声回道。 “求夫人恕罪,求夫人恕罪呀!奴婢帮着心淑隐瞒了此事,心淑姑娘带着春寒那丫头去搜了堂屋,一无所获!心淑担心夫人怪罪下来,就让我提前给您瞒着!” “好呀!好呀!没成想,我竟然养了一群吃里扒外的家伙!你们这些个家伙,竟想合起伙来诓骗我?” “我有那么好骗吗?”齐氏说着,屋里伺候的陈婆子,彩星等人,一下子吓得全部跪了下来。 彩星是贴身伺候齐氏的,才敢劝一句。 “夫人,都是底下的丫鬟们不懂事,惹恼了夫人,奴婢代她们几个,给夫人求求情,让夫人饶恕了她们二人。” “饶恕?她们一个个如此会做事,还需要我来饶恕她们?吩咐下去,让人把心华给我拖下去,杖责二十!” “至于心淑回来了,喊人在院门前瞧着,让她在院门前跪上一天一夜。” “至于那个春寒,这样的人,怕是留不得了,就地处置了!” 陈婆子得了吩咐,带着抹笑容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了心华的身旁,就道。 “心华姑娘,请吧!既然夫人已经吩咐下来,老奴只能照办!只可惜心华姑娘这副容貌了,说不定下半辈子就起不来了。” 陈婆子话落,当即就唤了几个屋外侯着的丫鬟,让丫鬟把心华当即就拖了下去。 第四百六十七章 再次搜院(四) 再次搜查无果之后,心淑的脸上,再也挂不住了,眼瞅着马上就要发作出来。 “春寒,你不是说三姑娘就被窝藏在堂屋之中吗?怎么半晌都没见人?” 梁嬷嬷见春寒和心淑搜查无果,马上迎了过来,准备喊了丫鬟,送着她们二人出去。 “心淑姑娘,既然三姑娘没有被窝藏在这院里,老婆子也不多留心淑姑娘了,就让人送着心淑姑娘出去吧!” 因着没搜查到人,心淑和春寒的面上,都不大好看。 若是不能带着人回去交差,只怕齐氏到时候发起怒来,能把她们二人给撕了吃了。 春寒还想继续拖延下去,不想那么早回了后罩房那边,给齐氏交差。 毕竟她们如今没找到人,可是把差事给办砸了,到时候齐氏怪罪下来,就不会轻轻松松地放过她们二人了。 “梁嬷嬷,这碧纱橱,我看着模样,能藏不少人吧?还是喊了人进来,再搜一搜吧!这样搜过之后,你放心了,我也能安心地离开了。” “若是没有找到三姑娘,就是奴婢在齐夫人胡说八道了一通,到时候齐夫人怪罪下来,也只会怪我一人才是。” 什么,春寒还想吩咐人,让人再搜一遍? 梁嬷嬷和大寒交换了个眼神,大寒走近了春寒,就回道。 “春寒姑娘,此举怕是不大妥当吧?既然你们已经搜过一遍这碧纱橱,为何还要再搜一遍呢?” “难不成你们认为,这间小小的碧纱橱,还能藏下一个大活人吗?” “大寒姑娘此话差异,藏不藏得下,得试过才知道!若是再搜了,再没有发现,我们就认栽!” “若是我们有所发现,只怕在场的人,一个都跑不脱!”春寒如此嚣张的意的口气,让大寒恨得牙痒痒! 可是如今她又不得动怒,只能继续僵持着! “春寒姑娘,既然你还想喊人进来,再搜一遍,就请吧!” 梁嬷嬷嘴上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就让春寒带了人进来,继续搜查。 这边的心淑瞧着情况不大对劲,赶忙把春寒拉到了一旁,低语问道。 “春寒,你不是说三姑娘在堂屋这边吗?怎么不见踪影?” “莫不是那诓骗了我?我这回可是叫你给害惨了,若是我没有听着你的那些话,也不会带着你过来,搜院。” “若是我受了夫人的责罚,我绝饶不了你!春寒!” 心淑恶狠狠地瞪着春寒,口中冷冷说道。 瞧着底下伺候的那些个小丫鬟们搜不到人,别说春寒慌了,便是方才沉得住气的心淑,此刻也已经沉不住气了。 瞧着心淑训斥了春寒一顿,大寒见机行事,马上凑了上来,拉着心淑的手,坐到了丫鬟搬来的绣凳上。 “心淑姐姐,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搜院这些个个事,交给底下伺候的那些个丫鬟去办就成了。” “大寒姑娘,我还真的是被那春寒姑娘给害惨了,要不是我听得她胡言乱语,也不会带着她来堂屋这边一趟!” “还请大寒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先饶了我吧!事后奴婢一定给大寒姑娘赔礼道歉才是!” 听得心淑这样说,大寒也听出了心淑话里对春寒的不瞒。 带着她们过来这边搜院,若是什么也查不出来,只怕齐氏大发雷霆下来,她们这些个伺候的丫鬟仆妇,也是担当不起的。 这边的后罩房,心淑早就差人回来报信了。 心淑和心华同在齐氏身边伺候,二人姐妹情深,听着心淑让丫头回来报信,心华马上就拦住了那丫鬟,让那丫鬟没有进入齐氏的屋里。 心华捧着茶盏进了里屋,此时的齐氏,正躺在榻上小憩,彩星拿了美人捶,在帮她捶打着腿部,陈婆子手中端着盘切好的瓜果葡萄,在一旁侍候着。 看着心华捧着茶盏,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陈婆子忙向她使了眼神,让她走近了自己。 “心华姑娘,如今夫人仍在气头上,你还是谨言慎行些,莫要惹恼了她。” 心华点了点头,把茶盏搁在了高几上,正要转身出去,却被齐氏给叫住了。 “堂屋那边心淑可让人递回来消息,到底三姑娘有没有被人窝藏在堂屋?” “还是春寒那丫头,为了活命,跑到我面前,胡说八道了一通。” 齐氏这么一问,心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不过她还是捡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回道。 “夫人,心淑姐姐带着春寒那丫头去了堂屋那边搜院,原先大寒姑娘喊了护院小厮,拦住了她们,但最后却是没有拦住,还是被春寒姑娘带着心淑闯了进去。” “如今说不定还在堂屋之中搜查,还请夫人耐心等等!” 齐氏端起高几上头的那盏茶,掀起了茶盖,而后重重盖了上去。 “心华,你可听清楚我方才所言是何?我问的是顾玉棠那死丫头,找到没有?” “你和我说这么一堆不痛不痒的话,到底想要做什么?” 齐氏问着心华,心华一下子就跪了下来,连声回道。 “求夫人恕罪,求夫人恕罪呀!奴婢帮着心淑隐瞒了此事,心淑姑娘带着春寒那丫头去搜了堂屋,一无所获!心淑担心夫人怪罪下来,就让我提前给您瞒着!” “好呀!好呀!没成想,我竟然养了一群吃里扒外的家伙!你们这些个家伙,竟想合起伙来诓骗我?” “我有那么好骗吗?”齐氏说着,屋里伺候的陈婆子,彩星等人,一下子吓得全部跪了下来。 彩星是贴身伺候齐氏的,才敢劝一句。 “夫人,都是底下的丫鬟们不懂事,惹恼了夫人,奴婢代她们几个,给夫人求求情,让夫人饶恕了她们二人。” “饶恕?她们一个个如此会做事,还需要我来饶恕她们?吩咐下去,让人把心华给我拖下去,杖责二十!” “至于心淑回来了,喊人在院门前瞧着,让她在院门前跪上一天一夜。” “至于那个春寒,这样的人,怕是留不得了,就地处置了!” 陈婆子得了吩咐,带着抹笑容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了心华的身旁,就道。 “心华姑娘,请吧!既然夫人已经吩咐下来,老奴只能照办!只可惜心华姑娘这副容貌了,说不定下半辈子就起不来了。” 陈婆子话落,当即就唤了几个屋外侯着的丫鬟,让丫鬟把心华当即就拖了下去。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