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夜夜静夜美人》 第一章 被皇帝点名的那个隐底莲贱奴 烈日当空,天上没有一丝白云。如火焰般的热流笼罩在赛瑟城的上空。尽管城墙高大雄伟,雕花的巨大青铜城门紧紧遮蔽,也阻隔不了从城内时不时传来琴瑟欢唱的声音。 城门外一里地散布着许许多多简陋的帐篷,它们都被一圈高大带刺的铁栅栏围住,两层楼高的碉堡与赛瑟城门遥遥相对。一个骑黑马的士兵从地平线疾驰而来,马蹄声在此刻分外刺耳。几个奴隶从帐篷里略略探出头,试图从铁栅栏缝隙中向外观看。 一个穿着白银盔甲的军官从碉堡走出来,对下面的奴隶大吼,“谁再往外看,你们的眼珠子就是小宝贝的下午茶!”小宝贝是他最喜欢的公狮子,此刻正懒洋洋地睡在碉堡二层的阳台上。 军官皱着眉头看着士兵把黑马交给兽栏的驯兽师然后上楼,军官忽然瞥到他胸口的黄金徽章,顿时感到非常惊讶。 “张将军,”士兵此刻已经来到他面前,“皇帝派我来看看那个新抓的奴隶。” 军官不太高兴士兵没有向他行礼,但是他胸口雕刻着威盛凯王赛瑟头像的黄金徽章,就知道他是赛瑟王亲自御统的鸽笼侍卫,他们在紧急情况下有权被免除所有的礼仪。 “一个隐底莲的奴隶,陛下不用大费周折,”军官说,“她还是个贱奴,我的士兵甚至都不想让她呆在肉铺里。”肉铺在威盛凯军营里指的是军妓所。 “皇帝想要得到关于这个奴隶的详细情形。” “可是……” “请立即带我去见她。” 军官屈服了,于是他和士兵两个人一起骑马来到远离营地的一大片深水沼泽,这里的空气饱含腐烂和泥土的腥味,两匹马很不情愿地垫着蹄子踩着泥,成群的黑头鸠被惊起扑棱棱地乱飞。 军官下马走到一个塌了一半的公共厕所旁边,挑起剑头刮开地上的厚泥和粪便,露出一块凸起的长方形扁石头。他握住石头用力一提,厚厚的石板被掀开了,地上顿时出现一个大洞,好像地面张开了饥饿的嘴。 两人把马匹拴在旁边的枯木墩子上,顺着洞口里的草绳梯子缓慢而下,这里仿佛是史前巨兽的食道,从下面涌上的令人作呕的臭气熏得人睁不开眼,草绳梯子上凝结着一层黏糊的液体,像是什么东西的呕吐物。士兵强忍着眩晕,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来到了地底,军官从墙上抽下一柄火把。 “小子,你会后悔来这里的。”军官的声音把士兵的思绪从混沌中带出来。 “张将军,叫我,婴之白就好。” “鸽笼队长,婴之白?”军官惊讶又生气地小声咕哝,他想表现出军人的礼仪可惜做不到,他心里非常嫉妒,“好吧,不管你是谁,就算你是皇帝陛下,在这里也得听我的吩咐。跟着我直走,不要摸,不要看,不要问,不要停,直到我吩咐你。如果你在这里死了或者被吃了,我保证会用最干燥的杂草覆盖你的残骸并第一时间报告皇帝。” 婴之白没有说话,他们两人此刻正走在他有史以来见过最恐怖的监牢中。墙上微弱的火把没有带来生气,反而让黑暗处更加阴森。两边都是独立的牢笼,婴之白感到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人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细弱哀嚎。这里连墙壁似乎都长着恶毒的眼睛,每一块砖头都在叫嚣着吞吃活人的欲望。 “啪嗒!” 一大团血肉模糊的肠子忽然被准确地丢到军官的头上,“嘿嘿嘿嘿嘿!”呼哧带喘的笑声立刻刺破他的耳膜,紧接着,整个地牢仿佛被唤醒,撕裂声、撞击声、呼号声、尖叫声顿时从每个牢笼汇聚而来。 “咣咣咣——” 一只三个指头的手臂从最近的笼子里猛地伸出来,紧紧钳住婴之白的右肩头,死命拉住他把他往铁栏杆上撞,一张只有嘴巴的脸哈哈大笑着从黑暗里露出来,伸出分叉的舌头,想要隔着栏杆舔婴之白的脸。 “我的天……”张将军还没从肠子的恐惧中恢复过来,看到这一幕几乎被吓疯了。 一道剑光划过,钳住婴之白的手臂掉在了地上,三个指头在血中抽搐,缺少五官的脸尖厉地惨叫着退回到牢笼的黑暗中,随后发出幽长凄苦的哭泣。 整个地牢被震慑了,重新恢复了死寂,偶尔发出一两声微弱的抽泣。 婴之白掏出帕子擦了擦沾血的匕首,重新插在腰间,把帕子丢在地上,走到张将军前面,回头对他看了看。 “你真是个废物。” 他们终于来到地牢的尽头,张将军哆哆嗦嗦从腰带上拉出一大串钥匙,对了半天锁眼,终于打开了牢门。这次他毕恭毕敬有意等婴之白先进去,后者也不客气,他本来就看不起肥胖的军人,这回索性连眼角也懒得瞥张将军了。军官在婴之白身后顺手关上牢门,神色惊慌。 牢房的右边是一张窄小的石头床,上面垫着肮脏的被褥,再上面被细心地铺了一层干稻草。一个穿着几乎烂成布条的粗麻衣的少年躺在上面喘粗气。他的脸呈现病态的黑紫色,裸露在外的脖子上血管异常粗壮。这少年得了罕见的传染病紫云花症。 不过这少年显然不是婴之白要找的人,他皱着眉头问张将军,“那个隐底莲奴隶呢?” 张将军神色恐慌,汗珠流进腮帮子的肥肉里,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像样的话。 婴之白恨不得砸烂那个油腻肥胖的脑袋,他压着怒气低吼,“我问你那个隐底莲奴隶呢?” “吱呀——” 两人同时向后望去,牢门再度被打开,有人进来了。 左手腋下夹着一大捆稻草,右手提着木盒,一个身穿黑色上衣长裤,头发被剃光的人站在婴之白面前。 一开始婴之白以为进来的是这里的看守,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我就是隐底莲奴隶,”来人开口,婴之白才发现这是个女子,“你找我?” 第二章 奴隶、队长、瞎眼的少年 张将军很不情愿地退了出去,牢门在他身后被关上了,他最多一个月下地牢一次,还得拉上七八个营地里的哨兵一起。此刻,他看着蜿蜒的监牢地道,感觉膝盖变成了水。 婴之白仔细打量眼前的奴隶,可她就像完全没看到他一样。奴隶走到床边,抱起死气沉沉的少年,放在地上早已铺好的脏兮兮的破布上。她拾掇起石床上那层吸收了排泄物的稻草,熟练地捆成一束丢在房角,再铺上一层干净的草。 她又重新把少年抱到床上,从木盒里取出一块布和一罐水,以及一碗黏糊糊的粥。她伸手解开少年的裤带,这时少年才有了一丝动静,他双手微微挣扎了下,仿佛想把奴隶推开。 “我说了很多次了,”奴隶低声说,“不清理掉的话你的皮肤会烂掉。” “我本来就要死了,别管我。”少年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奴隶没有回答,用湿布仔细擦拭少年的下半身,并且从怀里取出一根针扎破他小腿上一个凸起的紫色瘤状物,暗红色的血块滴在地上。她帮他清洗干净,穿上一条备用裤子,然后一勺勺地喂他吃粥。少年不再挣扎,顺从地吞咽着。 婴之白看着这两个人似乎入了迷,倒是奴隶先开了口,她头也不抬地问,“你是谁?来找我干什么?”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狱深处,有个奇妙的体验,在这里一切身份,地位,权利,荣耀都被黑暗吞噬。婴之白忽然感到一阵无助和恐慌,他也不过是个伏在某种大而可畏力量下的活物,再显赫的功勋,再锋利的宝剑都在这被废弃的宇宙隔绝之处,成为一堆粪土。 “我需要看一下你的隐底莲戳记。” 奴隶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接着她继续喂粥,少年这回咽得挺快。那碗粥见底之后,奴隶把少年安顿好,终于来到了婴之白面前。 现在他终于能清清楚楚看见她了。真是奇怪,四个火把插在墙壁上,怎么之前好像她的脸总是笼罩在淡淡的薄暮中,总是看不真切。 她的脸上好几处都蹭破了皮,已经在结痂。威盛凯人从来不给女奴隶剃头,因为遇到美貌的还能卖个好价钱。可是眼前这位头发和眉毛剃个精光。脸瘦的只有巴掌大,五官线条不太柔和,灰色的眼睛倒是挺漂亮,可是瞳孔总像隔着一层水雾,叫人从里面看不出她的想法。另外,鼻梁太挺,嘴唇太干,皮肤太白,完全不是威盛凯人喜欢的女人类型。 何况她还是隐底莲的贱奴,别说是女人了,连人都不配当。这片大陆上有七个强大的国家,其中属大威盛凯帝国国力最为雄厚,国土面积占据整个陆地的五分之一。除了这七国,还有其他一些小城邦,七国人一向看不起他们,轻蔑地称他们为“余邦国”,就连他们的王都要低人一等,只能和七国的臣子坐在一起。 隐底莲在上古语言中是“被神厌恶的人”,他们不属于任何国家或者城邦,据说混沌时期,神灭了他们的国家,烧着硫磺的火从天上降下来,烧死了所有的隐底莲人。但是专门和神对着干的恶魔,救下了几个隐底莲人。恶魔在他们身上灌注了邪恶,所以他们拥有与生俱来的戳记。无数个世代过去了,隐底莲人据说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大多死得凄惨孤独,活着没人理,死了也没人埋。 现在很难再看到一个隐底莲奴隶,他们那匪夷所思的祖宗和不可思议的邪恶戳记使他们就像活化石一样极其稀少,没有人不知道隐底莲的传说,但是没人见过他们。 难怪皇帝对这个奴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婴之白想,她看着就和别人不一样。虽然赛瑟皇帝不可一世,自命不凡,整个威盛凯把他看做神的化身,别人对隐底莲的邪恶戳记避之不及,皇帝则对此嗤之以鼻;但是凭着婴之白对皇帝的了解,他对她感兴趣,恐怕还有另有隐情。 “你叫什么名字?”奴隶问,“我叫隐心眉。” “婴之白。” “没人想看隐底莲的戳记。” “这是赛瑟皇帝的旨意。” “你是皇帝的臣子?” “鸽笼队长,”婴之白对她粗鲁的语气不耐烦,“时间紧迫,我需要看你的戳记。” 隐心眉皱起了眉头,她上下打量婴之白,他看起来非常年轻,比床上的少年略微成熟。他皮肤黝黑,非常英俊,不像大多数荒淫的威盛凯军人,婴之白像爱惜羽毛一样爱惜自己的名声,他从不逛妓院也很少喝酒,密密层层睫毛下的黑眼睛异常理智。 婴之白被隐心眉的沉默激怒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少这样了。床上的少年坐了起来,他睁着一双大大的银白色眼睛,目光空洞地望向他们俩,婴之白这才意识到这僵尸般的人还是个瞎子。 一股莫名其妙的火席卷而来,婴之白猛地伸手揪住隐心眉的衣领,把她拽到自己跟前。突然一声尖叫袭来。 “以多撒!” 婴之白脑子一惊,思维短暂停顿,等他回神过来隐心眉已经擒住了他的手腕,她中指上的指甲尖抵住他的动脉。床上的少年喘着气,上半身倒在地上,银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婴之白。 “队长,你听好了,”隐心眉恶狠狠地掐着他的动脉,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婴之白竟然挣脱不开,“我劝你好好考虑你的处境,你正在和一个隐底莲奴隶以及紫云花病人共处一室,你的勋章和皇帝在这个地方不管用。等我用指尖划破你的皮肤,你猜你是被恶魔戳记烧死还是因感染紫云花毒血管爆裂而死?” 隐心眉做好了准备,没想到对方却率先松了手,客客气气地说,“我想我忽略了一些事,不过”,婴之白诚恳地说,“我真的需要亲自验查你的戳记,我不想像个酒鬼一样撕裂女人的衣服,即使,恩,即使你是隐底莲人。” 他这番话起了作用,他看得出她在犹豫,于是他进一步补充,指着石床上的少年对隐心眉说,“我向你保证,我可以说服皇帝,给闪密尔王子自由。” 一阵死寂,隐心眉似乎被打败了,她低声说,“我本来打算照顾闪密尔直到他死,”她看着那少年,神情愧疚,“这样就算之后,我要被张将军随便丢进一间牢笼当午餐,也没什么遗憾了。” “那是你自作聪明,”闪密尔冷漠地说,“我不需要你照顾,我说过这样的屈辱地苟活,我情愿现在就死。” 隐心眉看着婴之白的眼睛,他眼里的光让她觉得他值得信赖,他明白她的担忧,再次作保。 “我向你发誓,我一定做到。” 隐心眉站起身,解开衣襟,她指缝肮脏的双手上全是冻疮,费力地解开胸前的扣子。那一瞬间,婴之白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有一种拔腿跑掉的冲动。 终于,她敞开了胸襟,婴之白此刻恨不得瞎眼的是他自己,在那高耸的冰雪白和珊瑚红之间,一个丑陋的印记正狰狞地看着他,他越看那个印记,就越感觉得到那邪恶。那一刻,火把似乎都熄灭了,恶魔在他周围狂笑。 事后回想起来,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想像个女人一样尖叫着逃跑,可是他却不由自主地朝那个印记走过去。当他的右手放在那印记上,仿佛有火在他的手掌上燃烧,极其刺痛。 婴之白怕得要死,却没办法把手拿开,他也根本不敢抬头看隐心眉的脸。 …… 一阵歇斯底里的狂叫传来,紧跟着是似曾相识的撞击声。 “是张将军,”隐心眉退后一步,重新扣上扣子,“他被笼子里的东西吃掉了。” 婴之白仿佛从深水里爬上来,轻轻喘了口气。 “收拾行李,我要带你们离开这里,”他躲避着隐心眉的目光,“……如果你们有行李的话。” 第三章 过去的回忆总不是那么令人愉快 记忆中,生活并不总是这样满是刀剑,干渴和奔逃。隐心眉清清楚楚地记着很小的时候,是曾经有过一段宁静的生活。她和父母住在风灵洗的乡下,论实力,风灵洗在七国中算是倒数,这个国家没有自己的海军舰队,军队里一半以上都是混吃混喝的别国雇佣军。风灵洗的国王之所以能勉勉强强挤进七国联盟,完全是因为在多年前支持了前威盛凯皇帝,也就是赛瑟的父亲,塞雷斯皇帝的吞并余邦的侵略战争。当时塞雷斯刚刚即位,国内大小臣子都不服他,再加上七国联盟中的其余五国瞅准了这个机会,天天在联盟会议上对塞雷斯指手画脚,动辄以武力威逼。塞雷斯不顾国内反对的声音,和风灵洗结盟,一路挥军南下,灭了十三个余邦国,吞并了这些城的国土,并杀尽了城内的男女老少和牛羊畜生,将十三个王的头悬挂在城门上长达一百天。 不仅如此,威风联军长驱直入,仅仅花了两天就一路杀到贾拉尔国的首都黄金城。贾拉尔是七国中的一员,以前最喜欢在联盟会议上找威盛凯的麻烦,还曾经怂恿七国和余邦联合起来推翻塞雷斯皇帝在威盛凯的统治权。以出产黄金和强大海军为荣的贾拉尔国,完全没料到塞雷斯屠城余邦之后会杀到自己的老家,黄金城门口。贾拉尔的陆军弱得像一群鹌鹑,所以塞雷斯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当时的贾拉尔王储,另立了新王。不过塞雷斯倒是没有再发挥他对屠城的强烈爱好,仅仅是把那些誓死不从的臣仆丢进了鲨鱼海,派军队驻扎在贾拉尔的所有港口和城门,在老百姓恐慌的眼神中得意洋洋地班师回朝了。 从此以后,再没人敢对塞雷斯王指手画脚,威盛凯也因此从普通国家一跃成为超级霸主。塞雷斯王干脆在七国联盟中自己给自己加冕为皇帝,话音刚落,其余六国的王和使臣都纷纷跑去亲吻塞雷斯的手,而风灵洗也因抱对了大腿,被塞雷斯皇帝称赞为“一个充满圣洁和美好的神使之国,完全不像那五个卑鄙下流的两面派”。 “隐心眉!隐心眉!” 那是个星光灿烂的夜晚,父母已经睡着了,七岁的隐心眉听到有人在呼叫她的名字。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去牲圈里瞧了瞧,什么都没找到,只得战战兢兢地又缩回被窝。 “隐心眉!隐心眉!” 小女孩听过无数个关于隐底莲恶魔的可怕传说,但是这声音充满慈爱,她听了还想听,于是她大着胆子,轻声问,“你是谁?” 没有回答。隐心眉悄悄打开房门,走到外面的星空下,懵懵懂懂地俯伏下拜。树叶和杂草在她周围沙沙作响,她的鼻尖嵌进湿润的泥土中。 “隐心眉,隐心眉。” 这呼召临到她的头顶,她感觉惊人的大黑暗笼罩在自己身上,顿时搞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梦。她哆哆嗦嗦地略抬起头,看到在那仿佛可以触摸的黑暗之中有一双洁白发光的脚。她吓得赶紧把脸再次塞进草地上的泥里,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肮脏又邪恶,恨不得马上死在这里。 “不要怕。” “我,我,我在这里,”小女孩恐惧地回答,“求你不要杀我……” “我不杀你,”那声音说,“我要祝福你,与你立约,令你做七国的后。所以,你要做我喜悦的人。” “你,”她问,“你是恶魔吗?” 那股骇人的力量消失了,她觉得那黑暗离开了,甩开眼皮上泥巴的那一瞬间,她隐隐约约瞥见大团的烈火和冒烟的炉子。 时间再度开始流逝,虫鸣啾啾,月亮从密云中显现,一只肥胖的甲虫从她的脑门上往下爬,这一切似乎在提醒她刚才只是个梦。 隐心眉扔掉虫子,那虫子落在一个白色的东西上不满的扇动着翅膀大叫。她走过去,原来是一只白色的号角。这是只非常漂亮的号角,抛得精光,角声上刻着小字。她借着月光凑到眼皮底下仔细看。 “约定”。 很多年过去了,要不是这只号角,隐心眉真觉得自己当时是在梦游。七岁之后,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除了被迫和父母分离,就是各种被卖的经历。原先她的戳记很淡,就像她的父母,然而自从那夜,她的戳记开始火烧火燎的疼,一天比一天深刻。原先她害怕这个骇人的戳记,不过后来也庆幸有了这东西,否则她早被**不知道多少次了。码头的老鸨脱下她的褂子,就被这戳记吓得屁滚尿流,指着鼻子让她滚,酒馆里粗鲁的水手和往来各地的客商没一个敢碰她。她光着上半身从他们眼前走过,气势汹汹觉得自己像个刽子手,连野猫都给她让出一条路。她索性笑眯眯地靠近前天还想对她上下其手的某个名流,后者直接被吓得尿了一地,在当地传为“美谈”。 难得的美好日子啊,令人怀念!也并不是每个买她的人都是道德败坏的混蛋,她十四岁的时候,有个余邦国的城主买了她,这是个可敬的老人。他膝下无子,一辈子没有结婚,把隐心眉当做亲孙女一样细心养育,将他毕生所学的知识都教她。她就这样幸福地过了五年,本想余生伺候老城主,谁知战乱发生,老城主被杀,国土被另个余邦国吞灭,她又成了阶下囚。 回想起自己年岁不长却黑白颠倒的一生,她觉得那晚的约定简直是个灾难。没这约定还好些,至少她还能活的像个普通人,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什么七国的后,”她在梦里也不忘记发牢骚,“分明是十七年的奴隶,还不如在我七岁就要了我的命……我这人没生在世上倒是好些。” “隐心眉!隐心眉!” 恍若多年,她又回到了风灵洗的那个小村子,一样的红月亮,一样晴朗的夜空,就连蟋蟀的鸣叫也是同样的小调。她又惊又喜地踩在湿软的泥土上,听到父母正在厨房里边做晚饭边拌嘴。 “你看看你买的是啥?我让你买的是平底锅!”妈妈气得把碗筷弄得乒乓作响,“你怎么弄回来一口缸?” “这怎么就不是平底锅了?”爸爸的大嗓门开始变粗。 “你见过这么深的平底锅吗?你自己量量你买的这东西有多深!” “能煎鱼的就是平底锅!” “能煎鱼的就是平底锅?好啊,”妈妈凶猛地举起手里的家伙事儿,“那是不是发热的铁块就能当直发棒?我现在就用你买的这玩意来把你那头乱糟糟的杂毛给捋直烫平咯,咋样?” “好啊,你这疯婆子……” 隐心眉急切地想冲进那屋子,可是双脚像生根一样牢牢钉在原地。猛然之间,那骇人的大黑暗再一次临到了,她想也不想就直愣愣地脸朝下俯伏在地。这次的恐惧比多年前更强烈,她觉得此时此刻全宇宙的怒点都聚焦在她的后脑勺上,随时随地会有一道惊雷从天而降把她劈死。 她的舌头仿佛在嘴里变成冰疙瘩,她没法喘气,打不了哆嗦,但是她全身每个细胞都在苦苦哀求放她一条生路。 “求你别杀我,我承认我贪生怕死……”这声音不是从她嘴巴里发出的。 “我要祝福你,与你立约,令你做七国的后。所以,你要做我喜悦的人。” “可是,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脱离这咒诅?”她听见自己的灵魂在问。 “寻求我的面,并且离开。” “离开?离开?”她发现自己竟然能站起来了,她站在恢复原样的星空下对着周围稀稀拉拉的枯树大喊,“你还不知道我的经历吗?我还能离开到哪里去?” —— “她睡觉的时候像个疯子。”一个动听的女声说道。 “我第一次见到头剃得这么精光的女人。”一个动听的男声说道。 “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他大概是无聊。” “嘘嘘,她好像醒了,嘘嘘。” “我说了很多次不要发出这种声音,我肾脏不好,你只会让我尿急!” …… 对话声越来越小,隐心眉费力地爬起来,这才意识到她又梦到了多年前的夜晚。可是如果那是梦,为什么这么真实?为什么那句“寻求我的面,并且离开”清晰地在她脑海里盘旋着,真实地就像她手掌下的绸缎床罩? 等等,绸缎床罩?! 她这才终于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漂亮的雕花大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蚕丝被,周围是绛紫色的床幔,纹绣着帝国纹章和徽记的长羊毛毡毯铺满了三分之二的地面。她环顾四周,高大的落地窗,镶嵌在包金皂荚木中间的水晶镜,两把棕红色的象皮沙发,前面是一盏精致的旋转餐桌,上面讲究地摆放着一顿考究的大餐,孔雀脑、狮子腿、沙耶枣糕还有一大壶冒着香气的橄榄酒等等,餐具和餐桌都是白银锻造而成。 不过,她注意到床脚有两个毛茸茸的脑袋,还有轻轻的呼吸声。 “出来吧。”她说。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可爱脸颊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一样的翘鼻子,一样的黑眼睛,一样长着雀斑的圆脸蛋,穿着同样的白色麻布袍子,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整整齐齐地扎着小辫儿,一个头发乱蓬蓬像个鸡窝。 “嗨,”女孩子不好意思地打招呼,“我是能小米。” “嗨,”男孩搔了搔乱发,两眼望天,“我是能大豆。” “从现在开始,”两人一唱一答,像在唱戏一样齐声说,“我们来照顾你!非常感谢!!” “啊,啊,”隐心眉有些慌张,努力回想自己做了什么值得感谢的事,“不客气,应该的!” 第四章 如何不费一兵一卒搞定顽固的老头子 大威盛凯帝国,首都赛瑟城,凤仙花园 凤仙花园就是威盛凯的皇宫,原名叫明波尼尔拔撒忒达宫,上古语是“神之门”的意思。当然这个词念起来又长又拗口,加上整个七国通宵上古语的人屈指可数,渐渐就没人这么称呼了。皇宫建立在帝国中心的白山上,山下一面临海,一面是著名的凤仙花大瀑布和波涛汹涌的热河,风景绮丽壮美,整座白山就像遗失在海浪中的巨大冠冕,满山摇曳的凤仙花、菖蒲,绿玫瑰仿佛冠冕上镶嵌的层层珠宝。这里原是古早时某个王国的遗址,塞雷斯皇帝自加冕为皇帝后就把首都迁到这里。 为了重修皇宫,先皇塞雷斯再次发挥他屠国灭种的优秀天赋,他率领强大的海军以及陆军,攻占了十几个余邦城,把城内的王族和百姓不分男女贵贱老少全部掳到威盛凯当奴隶。耗费了二十五年,死了十几万奴隶,直到塞雷斯两眼一闭,这座建造在血肉和枯骨上的奢华宫殿也不过仅仅完成了三分之二。 当年轻的王子赛瑟即位并且皇冠还没戴热乎的时候,他就把威盛凯首都喜悦城改成自己的名字——赛瑟城。新皇帝的自负如此可见一斑,就在大家纷纷议论他会不会继续他残暴父亲在凤仙花园上的血腥杰作时,他出乎意料地终止了整个在建工程,并且打发三分之二的妇女儿童回自己的老家,也就是威盛凯在余邦城的诸多殖民地。赛瑟留下了大多数强壮的青年奴隶,极大地扩充了威盛凯军队的实力。不同于臭名昭著的杂牌雇佣军,赛瑟根据战功和忠诚度分批次取消了他们的奴隶身份,给予他们合法的平民地位,使得这些人得着和威盛凯人同样建功立业的机会。 当地老百姓称这些人为“新平民”,他们对赛瑟皇帝狂热的忠诚令本地人惊异。要知道当初皇帝颁布这道御旨时,整个威盛凯的新老贵族纷纷起来抗议,还有一批顽固又古老的贵族长老跑到凤仙花园底下绝食抗议。在他们眼里,被先皇掳来的余邦城奴隶竟然能和自己的家仆平等地呼吸威盛凯帝国的空气,简直是奇耻大辱。 “新平民法无视高贵又纯洁的威盛凯血统,践踏了我们祖宗为帝国捐躯的荣誉,”美丝彻家族的杜立大公,一个97岁,娶了70个小老婆,喜欢晒天体浴的傲慢老头说,“皇帝太年轻,我们有义务以身作则帮他归正道路。” 说完这话第二天,杜立大公就在和三个妾喝酒嬉闹时一命呜呼,说是后脑勺撞到了桌角,死得时候脑浆四溅。结果这次轰轰烈烈的绝食抗议就这么不了了之。美丝彻家族的影响力一下子在威盛凯中跌倒波谷,本来世袭古老家族的日子就已经江河日下,现在干脆只剩下了一幅华丽的骨头架子。 赛瑟皇帝表现出和他父亲截然相反的统治风格,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不可一世,总是流露出居高临下的怜悯和令人自卑的慈悲。那些自以为是的老贵族终于在他的宝座前颤抖,就像在他父亲的宝座前颤抖一样。而他令人难以忘怀的美貌,在威盛凯帝国,甚至整个七国联盟,都成为吸引公主后妃和平民女子渴慕和艳羡的话题焦点。 第五章 奢华的早餐也有令人不愉快的时候 天色微明,赛瑟坐在凤仙花园顶端的阳台上神色阴郁地一杯杯喝着豹乳酒。 皇帝穿着一件再朴素不过的黑色猎装,然而明眼人都能辨认出,精巧的剪裁和细致的绣工都出自技艺最精湛的匠人之手。威盛凯贵族有留长发的习俗,皇帝也不例外,只是他一向对男子佩戴过多的装饰嗤之以鼻,棕黑色的长发随意地用海狗皮绳低低地束在脑后。白色的绸缎衬衫外加敞开的黑缎面马甲上,毫无任何花纹与装饰,连根金链子也没有。从腰带里挣脱出的衬衫下摆遮住了一半臀部,长裤紧紧塞在齐膝的马靴上,勾勒出美好欣长的大腿线条。 皇帝的靴子上满是灰尘,马刺还没下。他天还没亮就出了宫,只带了两个卫兵出去打猎。这是赛瑟的习惯,打猎是最好的释放压力的方式,通常这么做之后他的好心情会维持好几天。可是今天似乎是个例外。管家大臣按着惯例给晨猎归来的皇帝摆上丰盛的早餐。餐桌边两尊精美的古代雕像头顶水果篮,篮里的美果堆成了尖,剥好的荔枝、沾了蜜的椰枣,裹着霜糖的草莓、精心切成片的桃子和凤梨。 包金的大理石餐桌上摆着烤得外焦里嫩的孔雀脑,滋滋作响的油煎狮腿,淋了一层浓稠蜜汁的羚羊胸肉,炖成奶油白的彩虹稠鱼汤,一只硕大的黄金蟹和龙虾组成的海鲜拼盘。在这些垂涎欲滴的大盘子中间散布着一碟碟精巧可爱的甜点。芬芳的热海红茶、辛辣呛鼻的豹乳酒、泡沫丰富的椰奶可可汁分别盛满了三个颈部曲线优美的琥珀双耳瓶。 通常赛瑟晨猎之后的胃口很好,可是今天他只吃了几口稠鱼肉,就再也不去看满桌子的珍馐佳肴,倒是把以前很少碰的豹乳酒喝了一大半。 只有和赛瑟一起长大的仆人,魏南伺候皇帝用餐。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阴晴不定的表情,在不需要他服侍的时候,他就尽力融入那两个古代雕像中,假装自己是背景中的一部分。 “几点了?”这是赛瑟今天早上说的第一句话。 魏南惊得差点打翻了水果篮,他刚才好像站着做了个梦,“六点半了,陛下。”魏南赶快跑过去抱起豹乳酒杯,跟着皇帝从阳台上进入温暖的觐见室,为他摆好脚凳,然后点亮枝型吊灯上的蜡烛,又把熏香塔挨个点燃。 柔和的火光照亮了赛瑟深邃的黑眼睛,皇帝的眼睛让人神往,却又令人生畏。他静静地坐在巨大的扶手椅里翻看一沓厚厚的文件,平时的日子里,他的嘴角总是浮现着嘲弄的微笑,魏南情愿被暴躁的皇帝狠狠挖苦羞辱一番,也不想看到他现在这幅阴沉的样子,这表情令魏南害怕。 不过他很快就如愿以偿了。 皇帝抽出文件中的一张仔细查看,脸色越来越难看,整个人状态从低气压变成了暴风雨,最后他怒不可遏地把文件摔了一地。 “去!把桑阶给我叫来!马上!” 第六章 终于有个人可以和皇帝比一比了 桑阶此刻正乘坐青玉石阶上升到凤仙花园顶端的阳台,白山底部的草坪上,二十个彪形大汉赤裸着上半身齐心推拉着一根一人多高的巨大滚石柱子,依靠来自紧扣在青玉石阶顶部的七根出自老水手之手的粗实绳索的引力,将他送到皇帝面前。 桑阶的祖辈是出自威盛凯古老的王室家族美丝彻的旁支,蓝溪家族。这个家族的长老,也就是桑阶的父亲曾经愚蠢地参与了杜立大公发起的绝食抗议。 虽然之后皇帝除了把杜立大公的七十个妾送到纺织厂、牧园、花房以及肉铺当奴隶并且宣布收回美丝彻世袭了近六百年的公爵爵位,再没有下发一丝怒气,但是桑阶的父亲,也就是桑天却吓得卧床不起,写了一堆求饶的信给皇帝表示悔改,还没来得及等到赛瑟的回信,就一命呜呼了。 本来蓝溪家族就枝叶凋零,只能靠着美丝彻才面前在威盛凯帝国内占领一席之地,桑天死后,当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蓝溪家族受辱的好戏时,桑天的儿子桑阶却从生活了进十年的戴雷曼(七国之一)回国了,他不仅参加了父亲的葬礼,为了表示忠心并且消除疑虑,还送给赛瑟皇帝一份大礼:三艘载满戴雷曼名贵龙涎香、海蛇香、灵猫香、天香膏,并着各色奇珍异宝如拳头大的海金珠、随着白昼黑夜交替而发出不同光芒的 “神之泪”、上古时未磨齐棱角的巨大金砖、堆成小山的珍珠、翡翠以及红宝石,更别说金星檀木、黄花梨木、千年银杏木以及长角马、血豹、蓝犀牛、白狮子、七角巨鹿这些只有在神话中才出现的珍稀木材和奇珍异兽了。 有消息灵通人士还透露,桑阶私底下还进贡了世界上唯一的一颗永生果给皇帝。 这笔几乎能买下整个七国的庞大财富究竟是怎么来的?恐怕只有桑阶和赛瑟皇帝才知道了。 不过这笔轰动列国的进贡带来了显而易见的效益,桑阶成了历史上最年轻最显赫的宰相,赛瑟皇帝成了历史上最年轻最富有的皇帝,桑阶除了一跃成为帝国的宠臣和心腹,还得以组建自己的卫队,他们除了皇帝和桑阶不需要向任何人汇报。 这支卫队有可怕的战斗力,几乎能和皇帝心爱的鸽笼媲美。同样的,桑阶也拥有毫不逊色于赛瑟皇帝的迷人外表。 灰色的细发打着卷儿束在脑后,蜜糖般光润的肌肤、倦怠又热烈的灰眸子、线条柔和的鼻梁俊挺却没有丝毫侵略性,丰润芬芳的圆润唇瓣时不时倾吐着你能听到的最甜美的低语。 桑阶的身型比皇帝更健美,说得夸张点,他就是性感本身了。与赛瑟的随意不同,桑阶是威盛凯帝国年轻贵族穿衣打扮的标杆人物,他的马、衬衣、外套、香水、戒指、项链以及胸针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星期都不重样。 并且饰品的设计、珠宝和黄金如何交相辉映、怎么才能在香料的协奏曲中更加彰显他浑身散发的魅力交响乐,桑阶在这方面的天赋令国内最老最苛刻的金银匠和香料大师都自叹不如。 第七章 一壶豹乳酒引发的争论 桑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几乎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他的卫队长蓝鸟。 打破世俗对女人的偏见,这也是桑阶获得国内外女性交口称赞的重要原因。蓝鸟人如其名,她站在挺拔的桑阶身后就像大树枝上栖息的一只精神饱满的蓝色蜂鸟,身型虽然不高挑,五官却极其艳丽,满头蓝色的辫子,锐利的黑色丹凤眼、小小的烈焰般的红唇、金棕色的皮肤以及与身高不太匹配的性感身材。她当上卫队长可不是靠身体,而是实打实地在决斗场上一人干翻了一打全副武装的高大勇士。所以没人敢对蓝鸟发出挑衅或者是轻佻的言语。 “嘭——” 桑阶被青玉石阶的震动拉回思绪,凤仙花园的顶楼到了。几个卫兵迎上来进敬礼并且固定绳索。桑阶看见赛瑟皇帝最钟爱的那一对白狮子正沐浴在阳台上的晨光中伸懒腰,爪子底下是皇帝早餐一口没动的羚羊肉。 “在这里等着,”桑阶对蓝鸟下命令,“如果陛下准许,你就进觐见厅。” 蓝鸟恭恭敬敬地隐到了一边。 桑阶向阳台走去,刚想上去顺顺狮子的鬃毛,却发现婴之白正坐在角落的雕花长椅上翻阅一本书。很明显他也受了召见。 婴之白抬起头,迅速瞥见了不远处面无表情站立的蓝鸟,接着冷漠而不失礼貌地冲桑阶打招呼,“晨安,桑阶大人,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俊美无匹啊。” “过奖了,”桑阶已经习惯了婴之白的冷言冷语,除了皇帝也只有他敢对自己这副态度,“您早饭吃了吗?天气凉,我让仆人给您拿一件披风吧。”桑阶的言语总是温暖人心,相比之下婴之白显得苛刻又狭隘。 “不用了。”婴之白冷冷地说,然后又低下头看书不再搭理他。 两个人默默无语了好一阵子,这时,魏南推开觐见厅与阳台之间的门对桑阶说,“您快进去吧。”又转过来对婴之白说,“抱歉,婴队长,皇帝让您稍微等一等,陛下和宰相大人谈完事情之后立刻召见您。” 桑阶带着小小的胜利微笑向婴之白点点头,跟着魏南进去了,留下后者在门外默默地憋了一肚子闷气。 他还没在屋子里站稳,皇帝就把几张纸丢到桑阶脚下,“这是枢密使给我送来的报告,”婴之白除了鸽笼队长,此外还兼任枢密使以及大司马,“桑宰相,”赛瑟嘲讽地加重了后两个字,“为什么你忠心耿耿的张将军会把那个隐底莲奴隶关到黑坟牢坑整整一个月?要不是我察觉这事不对劲,让枢密使从那牢坑把这奴隶带出来,她大概就会变成一顿不太丰盛的晚餐,那么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把你的理由说出来,我听着。” 桑阶捡起那份报告,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然后诚恳地说,“陛下,发生这事我实在责任难逃,但是我向你发誓,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你真的不知道?” “我为我的愚蠢和后知后觉感到羞愧,陛下因此对我做出任何处罚都是应当的。” 桑阶的语气令人无法怀疑他的话,皇帝依旧不悦,但是已经不再怒气冲天了。 “我会处罚你的,宰相,”赛瑟疲倦地揉着眉头,“不过此刻先让我们解决问题,我没想到这个隐底莲奴隶是个女人。” “那个预言不一定是准确的,陛下。” “我父亲做过这个梦,我母亲怀我的时候做过这个梦,我在登基的那夜也做过这个梦。桑阶,你是不是香水喷多了脑子糊涂了,竟然说这预言不一定准确。” “梦不是预言,也可能是来自上天的启示。陛下,我斗胆更您说说,我对这个梦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说吧。”赛瑟眯起眼睛,长长的腿翘在桌子上,示意桑阶给自己再倒一杯豹乳酒。 第八章 解梦是高难度的技术活 “陛下,我没记错的话,”桑阶说,“您说过先皇在世的时候曾经梦到黑色的天空中一轮血红的月亮,血月的左边,一颗黯淡无光的星吞吃了周围的七颗光芒灿烂的星。先皇醒来后因为这个梦异常烦恼,就下令让亚施塔神庙里全部的祭司和术士解梦——” “说下去。” “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我担心会触动陛下的忧愁。这梦解得——就算是亵渎了亚施塔女神我也要说——这梦解得很不属灵,那些吃了帝国那么多年俸禄的祭司们拿这样的预言回报伟大的威盛凯皇室,我为陛下感到愤怒。” “很好,很好。桑先生,我感谢你的公义,”赛瑟被桑阶的语气软化,开始用先生称呼后者,皇帝只有心情转好的时候才会用这亲昵的称谓,“说下去,让我来分辨一下从你口中说出的预言和我记忆中的是不是一致。” “首席大祭司向先皇汇报,他们请示了女神的神旨后得出结论,那颗黯淡的星代表上古时已经被神的震怒毁灭的隐底莲国,那七颗璀璨的星代表联盟中的七国;吞噬七星代表,时候将到,隐底莲国将重新兴起并且吞并七国联盟。” “没错,是这样的,”皇帝低声咕哝,“那么你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看法吗?” “我可否请陛下给我一个保证,我说出我的推测之后,您不会因为不高兴把我关进黑坟牢坑。” “我以威盛凯皇族的身份向你保证,说吧。” “您并不像先皇那样崇拜亚施塔女神,”桑阶说,“您不认为一个从古代传说中走出来的掌管青春和繁闹的异族神祗会保佑您的帝国繁荣昌盛并且不受敌人的侵害。”他停下来了,皇帝微微眯起了眼睛,露出凶狠的眼光。 “我和您的看法一样,证据就是如果女神管用,”桑阶大着胆子说下去,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拿脑袋来当球抛,然而他了解他主子的心,他有把握赛瑟会把他的脑袋抛还给他,“闪亚族也不会被我们伟大的先皇征服,他们的国王闪特莱岂不是在鸽笼当了八年的俘虏吗?先皇仁慈,给闪特莱留了一条命,还让他和自己瞎眼的儿子闪弥尔同住一间囚牢,吃的是细面和蜂蜜,穿的是柔软的细麻衣。这是何等浩大的恩典!” “我要说,从威盛凯帝国今日前所未有的强盛就能证明先皇和您才是真正的神明在世。陛下,您不需要用那些来路不明的山神,水神或者是女神来庇护您。您的福分足以庇护威盛凯帝国万古长青直到永远,我要说这是我全部的信仰!” “所以,那梦的真正释义是,您是那血红的月亮,您会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隐底莲帝国遗产,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物,总之这是黯淡的星代表的含义,然后您会征服其余六国以及众多的余邦城,而这才是七颗闪亮的星象征的意义!” 桑阶用深深的敬拜结束了自己这番慷慨激昂的告白,他低下头盯着地毯,他等待着皇帝对他的话做出表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阳台上的白狮子发出一声响亮的懒鼾,桑阶似乎听见皇后的声音,看来等候皇帝召见的人逐渐增多。 难道皇帝不喜欢他刚才的话?难道皇帝觉得他暗讽了先皇所以不快?难道…… 一双洁白细长的手有力地握住了他的双肘,皇帝亲自把他扶了起来,脸上带着戏谑般淡淡的笑容,“我的好桑阶,你的话太合一个当皇帝的胃口了,我怎么能拒绝呢?看来我又要给你准备一点小小的赏赐了。啊哈,这会让婴之白气坏的,不过我不在乎,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桑阶笑了。 第九章 开会的时候千万不要带小孩子 皇帝亲自给桑阶斟了一杯豹乳酒,他接过来一饮而尽,随即却发现这酒异常辛辣,还夹杂着浓烈的乳腥气以及呛鼻的酸枣汁,在口腔、喉咙以及食道如烈火般灼烧之后,余音是一丝夹杂着铃兰香气的冰风,在鼻腔低低吟唱。 赛瑟被桑阶缩成一团的表情逗得开怀大笑,“好一个帝国最风流的美男子,”皇帝说,“我真该让你的崇拜者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的表情和温亲王找不到奶嘴时简直一模一样。” 温亲王是赛瑟皇帝的亲侄子,刚刚两岁半,是个令人风闻丧胆的淘气包。 “我打算把亚施塔神庙交给你管理,”赛瑟话锋一转,“你要让所有的祭司向我表示忠心,这是给予他们赏赐的基础。神庙年代久远,或者是太久远了,”皇帝心不在焉地抚摸着手上的戒指,这是两个连在一起的白金戒环,戴在赛瑟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戒面半蹲着一只吼叫的狮子,脚下踩着一条响尾蛇,据说当时金银匠花了四十多年才把整块钻石磨成这样,“我听说有些祭司年纪很大了,帝国愿意把他们从繁重的祭祀活动和没完没了的庆典中解放出来,给他们安排一个舒适的晚年,这大概是女神做不到的——”皇帝咕咙着。 “总之,”赛瑟继续,“我希望看到一个全新的亚施塔神庙。” “遵命,陛下。不过——” “什么?” 桑阶觉得这是一个提出要求的好时机,“不过,或许陛下准许那个隐底莲奴隶暂时关押在亚施塔神庙的狱所会是个比较好的选择,而不是和两个云宫的圣乐官待在枢密使的府邸——” “云宫的圣乐官?”皇帝在回忆,“你是说去年那两个在狂欢庆典上出洋相的双胞胎?” “没错,陛下的记忆力真好,然而这不是重点——” “婴之白,”皇帝看了看日冕,突然想起来他的枢密使正在外面坐冷板凳,“婴之白他来了吗?” 没等桑阶回答,皇帝就大叫,“魏南!魏南!我让你时候到了就提醒我,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我要罚你去农场扫牛粪!”魏南从门外应声而来,心甘情愿地接受主子兴高采烈的责备,尽管谁都不知道皇帝在高兴什么,“把婴之白带进来,再把早餐重新热一下端给这可怜的家伙吃,他肚子一定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魏南鞠个躬便出去了,却随即返回,“原谅我的坏记性,陛下。皇后陛下有要紧的事找您,您看是不是——”魏南顿了顿,发现皇帝没做出任何反应便继续说,“林迪王妃带着温亲王和大王爷贝伦一起来了,王妃想要……” “咣当!” “呜哇哇哇——” 瓷器碎了一地的声音,小孩子叽哇乱叫的声音,训斥下人的声音,仆人慌乱的脚步声,狮子低吼的咆哮声,驯兽师呼号的声音,丁零当啷稀里哗啦轰轰隆隆,简直就像有谁往阳台上发射了一枚小火炮。 “——王妃想要知道她上次给您绣的帕子您喜不喜欢,亲王则想和您谈谈多口味自动奶嘴的制作方式。”魏南在一片混乱中把话说完了,他能把这么可笑的请求说的那样严肃庄严真是了不起。 赛瑟露出苦笑,“我不记得我有要他们两个人过来见我。” “陛下,您召见了大王爷,也就等于顺便召见了王妃和亲王。” “买一赠二嘛,我竟然把这都忘了,”皇帝轻声说,他吩咐魏南,“你把王妃和亲王带去我的书房,告诉他们我会尽快接见他们,免得再打碎什么东西或者是拔了什么牲畜的毛。另外让其他人在阳台上保持安静;好了,去把婴之白给我叫来。” 魏南和桑阶短暂地交换了一下目光就立刻出去了,两个人心照不宣。 皇帝一个字也没提到皇后。 第十章 线索开始慢慢聚集了 婴之白坐在摆满热腾腾食物的精致小圆桌前,没什么胃口地翻着盘子里的肉。 “吃啊,队长,”赛瑟相当热情地招呼他,“不吃早饭的男人就像松了弦的弓箭,射不准焦点。”皇帝少有地打了个相当粗俗的比喻,没有折损他的身份反而变得亲切了。 “可是陛下,”婴之白也带着同种风格的粗俗说,“我的箭在弦上,是您不让我拉弓啊。” “好吧好吧,你真是个没有情趣的贵族,怪不得喜欢你的女人屈指可数,”赛瑟得意地指了指桑阶,“你该向宰相大人学学怎么让自己更有魅力。我去七国联盟开会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在向我打听桑阶。行了,我看得出你有一肚子话要向我当面汇报,是关于那个奴隶吗?” 于是婴之白把那次可怕的黑坟牢坑之旅详详细细地向皇帝描述了一番,唯独隐藏了触摸恶魔戳记的那一段,桑阶竖起耳朵争取不漏掉一个字。 “这么说,黑坟牢坑真的存在?看来不是所有的闪米特传说都是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那个奴隶叫什么来着?” “隐心眉,陛下。” “隐心眉……”赛瑟微蹙重复了一遍,“你把她安置在你的府邸了?” “是的,陛下。并且,我派在当日在我家里表演歌唱的圣乐官来照顾她,因为她,嗯,”婴之白忽然有些结巴,又想到了那一幕,“因为她状况很差。” “我赞赏枢密使的勇敢和无畏,”桑阶忽然插嘴,“但是私自把皇帝钦点的重犯带回自己的府邸是很严重的违法行为,更别说让云宫乐官的人在陛下审问前就接触这名奴隶,这等于是向无休止的谣言和猜测打开了畅通无阻的大门。” “这就是我要向陛下当面汇报的原因,”婴之白坚定地看着皇帝,并且打定主意不理睬桑阶,“张将军是管理赛瑟城所有监狱的一级典狱官,他在何时发现了我们都以为只是存在于民间迷信故事里的黑坟牢坑?他发现了多久?为什么不向陛下汇报?这是其一。其二,我在国外的探子花了数年之久才追踪到隐心眉的下落,他如何能做到辖制我的线人获得线索然后抢先行动,神不知鬼不觉把她关进黑坟牢坑,据我所知他是个贪财好色的典狱官,如何做到这一切?他关押隐心眉的目的是什么?我不认为他是因为那个七星之梦而下决心为皇帝分忧解难,并且我有理由相信我的线人因为对陛下的忠心而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无人埋葬。” “其三,闪弥尔之前一直和他父亲囚禁在我的鸽笼,我还没有担任这职务先皇就把他们安置在那里,待遇是所有俘虏不曾享受的。但是,先皇驾崩那年,赛瑟城的所有监狱重新维修布置,后面的事陛下您也是知道的,转移监狱的时候,闪弥尔不见了,直到我从黑坟里找到隐心眉,才发现他也在那里。他的眼睛全瞎了,患了严重的紫云花病毒,坦白说他还能喘气真是个奇迹。” “你说的不错,你的观点是?” “陛下,我的观点是,”婴之白愤怒地扫了一眼桑阶,“这是一个阴谋,企图危害您统治的恶毒的阴谋!” 第十一章 谁都能闻到阴谋的味道 相比于婴之白的激动,赛瑟倒是波澜不惊。很多疑点是纸质报告上不能描绘的,所以不少骇人的细节皇帝也是刚刚才从婴之白这里听到。 “所以我并非为自己辩解,”婴之白平复了心情,“事情急迫,我下决心不再信任何人除非我亲自把隐心眉装在马车里带来给陛下审问。云宫虽说主要处理杂事,但是那里的苏请先生医术高明堪比御医,苏先生做过您的老师,这是您知道的,他在云宫培养的圣乐官也个个医术不低。我不希望隐心眉死于任何疾病或者是他人的手,除非是您,陛下。”他微微舒了口气,“所以,我承认我的确违反了制度,我甘愿接受陛下的一切处罚。但是我要求陛下仔细想想我刚才的话,因为身居高位而企图谋反,就算是给陛下的金库贡献了全宇宙的财富,也不能赦免这足以遗臭史书的该死的罪恶。” 赛瑟和桑阶一起蹦了起来。 这话说得太轻率,完全不顾后果了。但是婴之白希望来一次大爆炸,因为爆炸会带来火,火会照亮所以隐藏的黑暗。 “遗臭史书?”赛瑟抓住这个词,酒杯在他手里啪得被捏成了碎片,酒流了一地,“我告诉你,如果你能给我带来六货轮的财富,我保证我赏给桑阶的你会得着双份。可是你没有,”皇帝露出鄙夷轻蔑的神色,“从小到大,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所以除了为我卖命,你没有其余的价值。看看吧,自从我让你当上侍卫队长,鸽笼所有士兵的装备就是全七国联盟中最精良的,你知道我为你的职责花了多少金子吗?”赛瑟凶狠地盯着婴之白,桑阶却也在不由自主发抖,“所以我的金库必须充足,他妈的,必须充足!否则你们这些花花公子,个个都得光着屁股骑着野驴来见我!” 婴之白扑倒在皇帝的脚下,连连亲吻他的手。 桑阶很明显想为自己辩白几句。 “好了好了,”赛瑟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桑阶把话咽回去,“我会把这一切调查清楚的。典狱官的死你们谁也别插手,桑阶你别想装无辜撇清干系,你以为我会像那些傻娘们一样买你的账吗?我知道你们俩都不是省油的灯,婴之白如果再敢以下犯上,我会把鸽笼的刑罚用在你身上。你们知道我向来说到做到。” 桑阶和婴之白一起扑过去亲吻皇帝沾满灰尘的靴子,沉浸在对主子至高无上的王权和威严的深深敬仰之中。三人当中,属皇帝最年轻,婴之白大他一岁,桑阶最年长,大皇帝五岁。由此可见,一个人能对周围的人产生多大的影响,并不是由年龄决定的。在这方面,就算是他父亲也只能对赛瑟的威慑力望尘莫及。 赛瑟示意桑阶离开,只留下了婴之白。 很明显皇帝要和婴之白私下谈谈这些事,桑阶恭恭谨谨地关上门离开后想,不过他不在乎,皇帝需要他就像需要婴之白一样,这点他看得很分明,况且他桑阶想搞明白的事,十个婴之白也拦不住。 只是让他有点嫉妒的是,婴之白对皇帝近似粗鲁的狂热忠诚,皇帝也以一种超越君臣类似粗鲁的兄弟之情回应了他。这是桑阶在皇帝和大王爷(大王爷是皇帝的弟弟)的关系里都不曾看见的。 “闪弥尔现在在哪里?”桑阶刚刚离开,皇帝就开门见山地问。 “我把他关押在下行宫的一栋附楼里,”婴之白说,“陛下可以随时去见他。不过他的紫云花病症已经到了末期,活不了几天了。” 第十二章 睡火莲吊坠的回忆 “封锁关于闪弥尔的所有消息,”赛瑟说,“在我去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下行宫,派你最信任的卫兵把守那里。” “遵命。” “晚上十一点你带那个,呃,隐心眉来红池见我。另外,那两个圣乐官的事和苏先生说了吗?” “没有,陛下。我昨天返回赛瑟城安顿好之后,直到今早向您汇报,我几乎没有见过任何人。” “好。我会下旨把两个圣乐官拨给你,苏先生大概不会高兴,所以你又欠我一个人情,队长。” “我愿意为陛下粉身碎骨!” “还是保留完整的身体吧,这对我比较有利。”赛瑟拍了拍婴之白的胳膊,“七星预言的事,你受了点委屈。所以,典狱官既然死了,他的位置就由你顶上。死因嘛对外就说被奴隶刺杀,算是殉职。你安抚一下他家里的人,金币多给点,该遣散的遣散,该为奴的就为奴,你看着办,悄悄地做不要声张。” “遵命,只是宰相大人一定不太高兴。” “我已经把亚施塔神庙交给他管理了,你们俩在我这里恩典平分,他不会有怨言的。何况,如果我不认命你,桑阶一定会向我推荐他的卫队长填补这个空缺。” “您说得是,今早他的确带着蓝鸟来了觐见厅。” “监狱可不是美女们待的好地方。我不想又被《大威日报》抓到什么把柄喋喋不休,他们每次都把我写成一个以放嘴炮攻击无辜漂亮少女们为乐的恶棍。” “您的确不怎么体贴少女们的需求,还记得您迟了两个月才把生日礼物送给林迪王妃吗?”婴之白老实不客气地指出来。 “王妃是少女吗?”赛瑟扬起眉毛反问,“你倒提醒我了,今早我和他们还有个会面。你退下吧,出门后走暗道,免得被什么人缠住问东问西。” 婴之白心领神会,行了个礼,没有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赛瑟叫来魏南,“大王爷他们还在书房吗?” “是的,陛下。不过,“”魏南说,“皇后陛下此刻也在书房等候您。” 赛瑟站起来刚准备走,听到这话便停住了,吩咐道,“让他们都回去吧。我累了,今天不再召见任何人,要他们改日再来。” 所有人都离开了,世界恢复了安静。赛瑟站在阳台上眺望这片辽阔的国土,又感到无聊。除了国事,他一直都想培养点兴趣爱好,打猎是目前最能带给他乐趣的,不过估计没多久也会腻。赛瑟想起了温亲王,这个闹腾的孩子一点也不像贝伦大王爷,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性格真是温柔敦厚。赛瑟愿意去大王爷府邸做客,不过自从林迪王妃和皇后走得近了之后,他就不去了。想起皇后,他就要皱眉头。大家都搞不懂为什么他不喜欢皇后,他自己也没明白。 不过为女人费神从来就不是赛瑟的习惯,他也偶尔上其他妃子那里,每位平均不超过三次。林迪王妃一直劝他扩充后宫,毕竟二十几个对于威盛凯皇帝来说实在太少了。也许是皇宫里的女人看多了实在腻味,他考虑过去郊外艳遇些美貌大胆的平民女子,不过一想到要出城就打消了念头。他不喜欢平民,平民也畏惧他。他从来就不是个平易敬人的统治者,更不是个来者不拒的肉食者。前段时间有个很红的女戏剧演员长相身材倒是很合他的胃口,可是对方完全接不住他的话,他顿时没了耐心,半夜里就让人把那演员打发走了。 一枚黯淡的吊坠从赛瑟的领口滑出,他拈起打量,记忆中这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这是一朵嵌着细碎蓝宝石和碧玺的银雕睡火莲坠子,一看就不值钱,再加上坠面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痕,还掉了好些碎宝石,并且有被火烧的痕迹。看来这是份饱经风霜的纪念品。 皇帝喝了太多的豹乳酒,现在整个人迷迷瞪瞪地躺在长沙发上,每次看到这坠子他脑海里都会模模糊糊浮现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这是他幼年的梦想,赛瑟知道这幅画面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统一七国还容易得多呢……”赛瑟含糊不清地咕哝,他翻了个身,终于睡着了。 摇曳的烛光倒影在觐见厅的墙壁上,熏香塔的香料已经快燃尽了,此刻正嗞啦轻响,屋子里安静极了。 一个被拉长的影子投映在地面,缓缓向前移动,最后停在赛瑟的面前。 第十三章 吵架拌嘴和小道消息是严肃生活的调剂品 威盛凯帝国,塞瑟城,鸽笼。 “哇嗷,太不可思议了!” “一开始我们以为你是流窜的海盗,大家都知道他们都是没毛又独眼;然后你恰巧又是——” “——光头。” “再后来我们以为你是被婴大人抓回来的逃兵,因为你穿着四等兵的衣服而且全身都是伤口,偏偏又是——” “——光头。” “接着我们以为你是医院里跑出来的疯子,毕竟你的睡相有点吓人,正好又是——” “——光头。” “能大豆,别再说光头这两个字了吗?你什么时候能学着照顾女人的情感?” “嘿,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去过那么多地方,这简直就是我梦想中的生活!你没听西盾船长说过吗,对于冒险家而言提感情是侮辱,我们冒险家只需要探险的渴望和勇敢的心就够了!” “你们冒险家?什么时候冒险家也能用来称呼前天被一只鸡追得满地跑的笨蛋了?既然你把独眼渔夫的话记得那么清楚,怎么不听听桑阶大人的建议当个发型帅气的男子汉,把你满头贼毛理顺了?” “首先,乱糟糟的头发是我独特的风格;其次,我情愿在树上吊死也不想打扮成一只‘戴着钻石的草莓卷毛羊’。” “呸!桑阶大人绝不是卷毛羊,还有,没有草莓卷毛羊只有草原卷毛羊!” “我明明听见隐心眉说她跟着贸易队卖了七千只草莓卷毛羊。” “你要是少说类似于光头长光头短这样的废话,你就能听清楚她说的是草原而不是草莓!” “哟哟哟,听听现在到底是谁把光头挂在嘴边······” “嗨!嗨!嗨!”隐心眉终于忍不住了,“如果我再给你们讲几个关于海盗的故事,你们能保证不打岔不插嘴不吵架全程保持安静吗?” “我们保证!!”两人异口同声。 能氏双胞胎两个人的肺活量加起来能抵上整个戏班子,隐心眉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把下半辈子的话都说完了。一顿饭的功夫,她的耳朵已经在这两个人的持续猛烈的高分贝轰炸下隆隆作响。也许刚开始有点害羞,但是当隐心眉稍微表示些许善意后,他们就把一肚子疑问不假思索地全部倒出来,嘁嘁喳喳得像两只刚飞出窝的麻雀幼崽一样激动。 隐心眉当然不会说实话,她有个最大的本事就是把道听途说加上胡编乱造掺和在一起,说得跟真的似的,把两个一辈子没出过塞瑟城的小乐官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告诉他们,她从小没有父母,是由当玩具商的叔叔把自己养大,十来岁就跟着各种贸易商队全世界转悠。风土人情是真的,异国仇杀是真的,擦枪走火是真的,荒野求生也是真的,只是主人公做了个小小的变化。 “所以,我们和土人打了一架,他们把当时留守营地人全部装在麻袋里抗走了。”隐心眉指着自己的脑袋,绘声绘色地讲故事,“然后女土人们负责给我们剃头洗澡,打算把我们烤了吃。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幸好我叔叔多年前从老虎嘴里救过当地的总督,要不是他带着几百个民兵突袭了土人的大本营,我大概早就已经变成肥料了。” ”呃呵——”双胞胎发出呕吐的声音。 “那么你叔叔也被婴大人接来了么?”能大豆满心期待。 “没有,”隐心眉说,“叔叔年轻时留下不少后遗症,现在基本隐退了。采购枪械火药什么的,就暂时交给我了。”她编得很溜。 “苏先生医术很好呢,我们可以求他给你叔叔看病啊,因为天下就没有我们先生看不好的病。”能小米骄傲地说,她弟兄在一旁点头如捣蒜。 “谢谢。不过我叔叔在风灵洗,”两个人顿时蔫了,隐心眉趁机转移话题,“你们知道贾拉尔王为什么不打算出息塞瑟皇帝的生日舞会吗?因为据说他老婆喜欢上了塞瑟皇帝,被王发现之后几乎要离婚,可是元老院坚决不同意,差点又要政变了。” “我知道!”能小米相当机灵地说,“《给你一双慧眼》上有篇文章,说贾拉尔王后从小暗恋皇帝,可是皇帝根本不把她当回事,然后贾拉尔那个王秘密来凤仙找皇帝决斗,”她神秘地压低声音,“皇帝让人送给他一张猪皮和一张驴皮,连面也懒得见就把他遣送到港口。贾拉尔王气得差点死在船上。” “为什么要送皮?“隐心眉问。 “意思就是蠢得像猪,楞得像驴。”能大豆终于知道一个隐心眉没听过的,很得意。 “皇帝太过分了!”能小米气愤地说。 “哪里过分了?”能大豆立刻反唇相讥,“依我看陛下做得可对了。不给蠢女人希望,还给自己跑来送死的呆王留了一条命,简直不能更仁慈了,因为从头到位都是那两个傻瓜自作多情嘛。” “你没看到《给你一双慧眼》上还说······” “你怎么啥都信?你就是看了太多这种瞎编的厕所读物,才会喜欢桑阶那个娘娘腔,”能大豆不屑一顾,”什么给你一双慧眼,我看是戳瞎你的两眼······” ”才不是!“能小米满脸通红的反驳,“皇帝好多事情你不知道······” “你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而且陛下做每件事都有他的道理!” “杀死自己的父亲也有道理吗?” 隐心眉和能大豆顿时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第十四章 尴尬是一把锋利的剥皮刀 叩门声传来,不等隐心眉回答,婴之白就开门走了进来。 “午饭吃得好吗?”队长关切地问,在象皮沙发上坐下来,打了个手势让她坐在对面。 隐心眉赞赏而不失礼貌地回答了他。 接着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隐心眉的目光越过婴之白凝聚在墙上漂亮的装饰鹿皮上,并且打定注意把再次开口的尊荣留给他。 “被摸的是我,”她暗暗想,“他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 沙漏里的沙子逐渐流逝。 “圣乐官你见过了,”婴之白终于开口,用公事公办的口吻,“他们是苏先生的学生,同时也擅长医术。陛下把他们暂时留在我家,用以满足你的需求。” “谢谢陛下的美意,”她不想绕圈子,打算主动出击,“不过贵国对奴隶这样照顾,我受宠若惊。我能有什么需求呢?” 婴之白明白她话中有话,短暂沉思之后说,“陛下需要从你这里了解隐底莲、黑坟牢坑以及闪弥尔的相关情况,世上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闪弥尔还活着吗?” “他还活着,按着陛下的命令,我把他安置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区域,你可以放心。” ”你发誓会给他自由。“ “是的,我发过誓,我记得我的誓言。但是你也清楚,他现在的情况不死就不错了,何况他最终的光景取决与你在陛下面前的表现。” 他说的都是实情,她的话不过是试探,他的表现还是和地牢里一样,专注的勇猛,迅捷的眼力,锐利的头脑。这位皇帝到底有多了不起,能让这样一位夜狼般的副手如此忠诚? “我该什么时候去见他?” “晚上十一点,我带你去见陛下。”婴之白指了指他进门时放在茶几上的盒子,“在这之前,你要穿上盒子里的衣服。” 隐心眉点了点头,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向他提出一个萦绕在心间的请求。 “婴队长,我知道我的身份使我没资格向您这样的威盛凯贵族提请求,”她的眼光直直地迎向婴之白,语气并不自卑,她的赞赏是发自内心的,恳求也是强烈的,“但是我万分地请求您,如果皇帝陛下之后要杀我,在死之前我希望能见一见闪弥尔,和他说几句话就好。” 婴之白目光有些晃动,他搜索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如此关注闪弥尔吗?你被关进黑坟牢坑之前应该并不认识他。” “那是一次意外,”隐心眉脸上再度出现他见过的深深懊悔,“简单地说,本来应该被紫云花病毒感染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他。我······亏欠了他。”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两个人天性和经历的差异性,使他们沉浸在温差巨大的不同情感洋流之中。 “这次我不能向你发誓了,”婴之白看着她的眼睛,“我只能说我尽力。祈祷陛下的怜悯吧,或许还有指望。” 有些人嘴里说出的冷酷真相反而比虚情假意的安慰能让人感到踏实,大概说的就是婴之白这种人。 “我现在要把你锁起来,只等到晚上我来接你。”婴之白说,“不是为了防备你,而是为了防备其余的所有人。” “或者是都要防备。”她低声补充。 婴之白没什么要说的了,站起来打算离开。刚走到门口,他顿住了,四周看了看然后再度转向她。 “除了我的名字,”隐心眉不等他开口就回答了他,“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婴之白笑了,她也笑了。 房门被关上了,隐心眉听见铜锁咔哒的声音。世界再次被分成两半,同样的乌云爬上了两张不同的脸。 第十五章 月光谷中的小夜曲 东部余邦国,玫瑰沙堡,月光谷 一轮巨大的金黄色圆月缓缓从海底深处孕育而起,漂浮在波光粼粼的幽蓝色海面之上。夜空仿佛包裹着淡淡火光的黑水晶,变幻着明暗不定的深红色。温润的西风从海面吹过陆地,像一只从天空中伸出的裹着雾纱的细腻柔软的淡蓝色胳膊,恋恋不舍地爱抚每一寸土壤。 每片叶子,每一粒沙,每一滴夜露,每一块砾石,都在永恒中跳舞、歌唱、叹息、仰望;或许是某个寂寞的旅人,某个漫游的诗人,也或许是某位惆怅的女子,某位疲惫的牧人,某位晚归的农夫,伴着从深处传来的或一声瑟吟,或一息笛转,或一触脆铃、或一丝弦音,种种情愫种种思念,在天地间穿透、交织、融合、孕育;这些永远不会醒来的长梦,永远无法走出的迷宫,永远无法逃离的网罗,让无数灵魂被牵引着,回应着,吟唱出那来自深渊与深渊呼唤的最难忘的晚歌。 一个孤独的身影从巨大的花岗岩峭壁之间出现,驼铃声声,红色的沙地留下一长串徐徐而行的蹄印。月光落在包裹严实的深灰色披风和露出的白色袍边上,陈旧的狐皮长靴拍打着骆驼的腹部。看不清来人的脸孔和身型,唯有一双闪亮的瞳仁,仿佛聚焦了所有星光,成为黑暗中不会熄灭的长明灯。 隐隐约约的歌舞声和嬉闹宴乐声逐渐清晰,穿过奇骏的峭壁和熔岩,以及绵延千里的红色沙漠。那个身影在离绿洲不远的一处红柳与芦苇地之上停驻了,鹰在夜空中盘旋了许久,然后朝绿洲深处飞去。 层层的椰子树和皂荚树之间,露出一大片金色宽阔的神庙屋顶。神庙和草地上摆满了各色美食和美酒,篝火在池子边熊熊燃烧发出黑烟,池子里肥美的晶斑鲶鱼的须子上都被挂上了一串串的五彩宝石。喝醉的士兵,贪吃的佃户,跳舞的庙伎发出马一般的嘶声,渎神的咒骂,淫俗的小调,刺耳的狂笑。阴影笼罩的地方,几乎分不清谁是野兽谁是人。 然而,神庙的顶层却一片馨香与安宁,衣着华丽的侍女弹奏着夜曲,身穿全白色麻衣的仆从赤着脚在狐狸毛和骆驼毛织就的毡毯上匆忙走动,完全不发出一点响声。淡金色的帘子遮盖所有敞开的阳台或窗户,紫色鸢尾草、盾型天竺葵以及艳丽的沙仑玫瑰和飞鸟百合几乎挂满了所有墙面,屋里也比平时多用了一倍的香料。 两个身型婀娜的妙龄少女站在敞开在星空下的巨大廊柱下,向夜的远处张望。镶嵌着红宝石和蓝宝石的纯金冠冕,金银缎带缠绕在浓密的发丝中,蝉翼般的轻纱裹住胸部,遮盖到脚踝的纱裙上缀满了金铃铛和紫珍珠,臂环和腰链都用纯金打造,她们的服饰完全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发色和眼睛,淡金色长发的那位神情忧郁,眼睛碧蓝;红色长发的那位神情关切,眼睛褐色。 “不要再看了,外面太黑,就算他从这里经过,你也看不到他。”红发少女说。 “不,我能看见他。”金发少女指着远处,“他现在就在那里,我看见他了。” “你这是自欺欺人,拉洁,”红发少女摇了摇头,“何况,看见了又如何,爸爸不会同意的。” 拉洁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举起右手在空中挥了挥,红发少女见状,便叹息着转身回到屋内,留下拉洁独自一人。 红柳树下的人捕捉到那被火光照耀得如此清晰的神庙顶层间亭立的那小小的、特意向自己挥舞手臂的身影,那瞬间,他的身子难以察觉地晃动了一下,似乎被说服了;然而他终究没有任何动作,再度骑着骆驼走向了夜幕之中。 第十六章 一桩没谈成的亲事 东部余邦国,玫瑰沙堡,盐矿山峡谷 对于峡谷的人来说,梅卿一定是个奇怪的人。 他很少主动和别人说话,平常的日子里总是用深灰色的披风包住大半张脸。如果有人问他什么,他不是点头就是摇头,或是露出温和的微笑代替所有的回答。他五年前身无分文地来到这里,可是当地人对他的了解一点也不比过去多多少。 盐矿山的矿主收留了他,一开始只把他当做卑贱的苦工使唤。可是日子久了,矿主发现他做什么都相当出类拔萃,他总是能找到矿藏最丰富的驻藏点,他的骆驼最驯良最有耐力跑得最远,他牧养的羊群也比其他人繁殖得快,连矿主没有让他干的活,只要经过他的手也会被妥帖处理。总之他来了之后,矿主的财产竟然增加了十几倍,他有点迷信地觉得这个人或许是宝藏之神的化身。 渐渐地,矿主把家里所有的事都交给他管理,除了自己吃的饭其余一概不知。矿主提出送他一栋房子和一大袋金子,想让他永远为自己工作。他却微笑着拒绝了,矿主一着急干脆提出五个女儿都愿意全部送给他当妻子,这就等于是立他为继承人了,他竟然还是拒绝。矿主开出的那么多诱人条款,他只接受了增加些许收入和被允许从矿主的藏书馆借书的这两个条件。 矿主又一次大吃一惊,他以为他活干得那么出色肯定目不识丁,就像大多数奴隶或仆从;而且他自己也才勉勉强强认得几个字,家里有那么多书完全是几代人孜孜不倦附庸风雅的结果。矿主想尽法子打听他的过去,却一无所获。 和矿主满肚子疑惑不同,梅卿一方面好像笼罩在巨大的谜团之中,一方面却好像坦荡荡地像个新生儿。他每天吃饭,牧羊,看书,监管,核查、交账,每一刻都活得很清晰。他从来不做需要隐藏的事,好像也不会生气。面对来自嫉妒的侮辱或诋毁,他也平静得像不起风的湖面,他从不为自己辩解,却能用无声说服所有人。 矿主的老婆也很喜欢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她沉浸在做丈母娘的美梦中,但听到丈夫提起他拒绝娶女儿们为妻,她就很气恼,想去找梅卿当面质问。做丈夫的好不容易才打消了她的念头。 “娘们别掺和这事,”矿主很严厉地警告她,“免得传出去我们反倒被人瞧不起。” “可他来咱们这儿图什么啊?”他老婆大惑不解,矿主也很想知道答案。 老夫妻俩人每晚睡觉之前,都要把梅卿白天的点点滴滴细细琢磨一番,推测出各种千奇百怪的答案,最后都不满意。 “别想了,”矿主被他老婆滔滔不绝的胡猜弄得很烦躁,“也许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好些。目前他只要留在我这就行了。” 做老婆的不以为然,嘀嘀咕咕开始抱怨,没一会就睡着了。矿主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也许是他老婆的鼾声实在响亮,也许是他的好奇心其实更重。他就像个笨拙的阴谋家,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梅卿的来头搞清楚。可敬的矿主揣着这样的决心刚准备入睡,就听见外面传来骆驼车辘轳的声音。 这么晚到底是谁来了?矿主跳下高榻,掀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窥探,他老婆翻了个身继续熟睡。 尽管在夜色中看得不真切,但是也能从轮廓和形状中辨别出这不是一辆普通的驼车,两匹肥壮高大的白骆驼架着轭具在雾霭中喷着鼻息,车座异常宽阔高大,是一般的三倍有余。车顶似乎矗立着鹰的标志,四角则悬挂着晃晃悠悠的飘带绣团。两个精壮魁梧的汉子各自骑着一匹较小的骆驼守护在驼车旁边,虽然看起来他们没有佩戴武器,但是谁也不会想要招惹这样的人。 两个武士从骆驼上下来,打开驼车的门,恭恭敬敬地伸出胳膊扶里面的人出来。从身形来看,这是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苗条女人,她仿佛认识路,一下车就急切地往盐矿山营地里冲。武士在她身后不远处保持固定的距离,并警戒地扫视四周的点滴动静。 “梅卿,梅卿,是我啊!”女人激动地轻叩房门,“我的孩子,开开门吧!” 第十七章 有时候一个急转世界便再也不同 打开门,梅卿愣住了。 “儿子,是我啊!”女人重复了一遍,解开面纱。 这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从身材窈窕以及皮肤光滑这两点来看,她的生活极其优渥;另外她的脸美丽非凡,远胜过大多年轻女子,可以想像她少女时一定姿色惊人。除了头上的雄鹰半盔,她没有佩戴任何饰品,简单地穿着一件翠绿的长袍,绿纱笼罩住纤细依然的双臂,细细软银链在腰间打了个结。 梅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女人则一把抱住他,紧紧搂住,好像怕他随时会逃走。她伏在梅卿的肩头压低声音哭泣,整个人都在颤抖。梅卿的眼睛渐渐湿润了,表情从惊讶转变成痛苦,他依旧没说话,只是同样抱紧了女人。 过了许久,两个人的情绪终于稳定了。 “儿子,你还好吗?”女人紧紧攥住梅卿的双手,不住搓揉,“你在这里住了多久?”她触到他手上粗糙的茧,又抬头环顾屋内的陈设,眼光落在有毛边的家具和暗淡的矮榻上,心中更是悲伤。 “我在这里挺好的。”梅卿温柔地笑着,他的笑容很能安慰人,“我吃得饱,穿得也暖和,一切都很好。” “这几年你都是这样孤零零一个人吗?儿子啊,这里的环境这么恶劣,你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梅卿的脸色有了变化,仿佛想起了不愿意回想的过去。他移开目光,握住女人的手也有些僵硬。女人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过了好一会,才颤抖地低声问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赶走了你的亲生父母,是吗?” 梅卿没有说话,女人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儿子,不管你认不认我,你都是我唯一的孩子,永远的孩子。我永远忘不了你刚刚会说话,在我怀里第一次开口叫妈妈的那天。”她的话让他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你是我活着的全部希望,所以我想把全国最好的都给你。我的儿,你从小接受的就是王的教育,你也从来没有让我失望,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你的竞争者相形见拙。” “儿啊,请你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一下。这个国家我为你预备了二十年,我小心翼翼地不让你听到任何传闻,我要你顺利地成为安苏最伟大的王。”女人深深叹了口气,“我没想到,在那个关键时刻你却告诉我你找到了你的亲生父母。我很害怕,不是害怕你离开我,而是害怕你要去过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女人说不下去了,趴在自己的胳膊上再度抽泣。 梅卿伸出手,轻抚女人依旧乌黑的发丝,“我不能逃避我的命运,我也不能假装对我的身世无动于衷。就算当时我什么都不记得,就算我接受的是安苏最好的教育,可是闪亚族的血在我的体内流动,这是我无法摆脱的事实。” “你想摆脱吗?”女人燃起希望,急切地说,“就算是库勒,我也能·······” “不。”梅卿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我的祖先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奴隶也好,贱民也罢,这是我与生俱来的烙印,我绝不拒绝。” “难道你不后悔杀了那个安苏人吗?”女人不死心,“若不是这样,库勒也不会追杀你,你就算不当国王也可以继续留在宫中。” “我不后悔,”梅卿第一次眼中闪烁着怒火,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人玷污了那个闪亚人的妻子至死,还将尸体切块丢弃在闪亚人干活的工地上,并威胁还要杀死那可怜女人的丈夫和孩子,我怎么能容忍这暴行发生在我眼皮底下,发生在我的族人身上?” “可是,”女人激动地反驳,“那些闪亚人根本不感激你!并且你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奴隶,埋葬了你的前途!你可知道库勒一直都在找机会干掉你,要不是这事他根本没有机会当上安苏的王,要不是这事元老院怎么会无视我的命令,同意库勒追杀你呢?你这样聪明的孩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因为太傻太不值了!” “如果再来一次,”梅卿淡淡地说,“我还会这样做。” 长久地沉默,女人终于被打败了,她呆滞地看着地面的一处裂痕,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那么,”女人终于再度开口,低声说,“你还能原谅我吗?原谅我隐瞒你的出身,赶走你的父母·······” “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又如何能原谅你呢?妈妈,”梅卿把女人揽在怀里,柔声安慰,他完全恢复了平静,“对我来说,你不是养母,不是萨雅王妃,也不是现在的太后,你就是我的母亲。在安苏王宫里的二十年,你养育了我,保护了我,让一个异族奴隶之子过着王子一样幸福的生活,这是我最美好的回忆了。我的父母也许已经不在世上了,可你就是我永远的安慰。” “但是你还是坚持要走,你不会和我回去的,是不是?” “妈妈,”梅卿擦去太后脸上的泪水,轻声说,“当我下决心结束那个安苏人的性命时,我就选择去走另一条路。我知道这路难走,可能会要了我的命,但我若是不走,才会真正要了我的命。”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 “因为,”梅卿像是在回答自己,“命定的门若是开了,便无人能关。” 第十八章 所谓启示,就是心先动脑后悟 矿主原以为梅卿这几天就会向自己辞行,可是后者每天依旧照常工作,完全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可怜的矿主思来想去,却被自己的各种结论缠住了,好几次梅卿过来跟他汇报工作,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劲儿才把到嘴边的疑问咽回肚子里。 他冥思苦想,反复回忆那晚看到的情形,把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脑浆几乎快折腾光了,而他除了算账几乎从来没在其他事情上费过神。他老婆看到矿主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破口大骂,觉得自己的丈夫肯定是被附近哪个水蛇腰的贱女人给勾了魂,要知道他虽然又老又不好看却是这附近最有钱的男人。 另一边,太后的来访并没有让梅卿产生悔意,只是让他想起了他原以为忘掉的往事。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往后到底该往哪里去,但是他知道那王宫自己是绝对不会再回去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是时候要准备离开盐矿石峡谷了,太后找到了他,那么宫里其他人也会陆续找到他。太后在整个安苏乃至元老院中有极大的势力,无论谁是安苏的王都不能动摇太后的位置,梅卿深知自己的养母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女人。太后当然很爱他,只是她的母爱和他的使命感相违背,会拉扯他回到原来的旧世界中。梅卿也根本没把库勒的追杀放在心上,但是他不能再和他们继续纠缠下去了,他必须再次把自己隐藏起来。 梅卿也不能允许自己对拉洁的示爱做出任何回应。她是亚施塔神庙大祭司巴图的掌上明珠,那巴图同时也是余邦国之一玫瑰沙堡的城主。拉洁如此纯美娇柔,像一朵最无辜的百合花,怎么能委身于他这样一个颠沛流离的苦工呢?当从他舍弃王位,自我放逐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这路他只能一个人去走。 梅卿陷入他最忧郁的思绪之中,不知不觉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路线。他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科琳烈山的禁区,羊群早就不知道被他抛到哪里去了。这座山位于月亮谷的南部,安苏的西北部,海拔3588米,是整块东部半岛最高的山,隶属于苏尔古曼山脉。科琳烈山是一座著名的死火山,只有在各地神话传说中才能找到古早时喷发的故事片段。 安苏大学有一份很珍贵的手稿描述了上古时火山爆发的恐怖情形:“大地在震动,太阳完全隐去,黑暗笼罩世界,唯有科琳烈山顶火焰熊熊,仿佛天空被炽烈的熔岩灼烧。雷霆击打整座山,有浓烟极速上腾,密云笼罩在山腰上。科琳特山仿佛苏醒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咆哮,闪电是它的獠牙,烈火般的岩浆喷薄而出。天空裂开一道深口,有燃烧着的硕大冰雹从天而降,要毁灭所有的活物······” 梅卿不由自主低声背诵着幼年时就了如指掌的文献诗句,一边急切地想走出禁地,寻找羊群。可是左弯右转,竟像迷路一般总是原地打转,原本驯服的骆驼也像喝醉酒一样,不是走错方向就是钉在原地不肯迈步。 天色逐渐黯淡,空气中有硫磺燃烧的味道,科琳烈山竟然开始在冒烟!梅卿感到脚下的地轻微颤动,平时随处可见的沙鹰和胡狼现在一只也不见了,他的骆驼开始急躁不安。周围越发黑沉,要知道现在才刚过正午! “难道真的因为误入而惹怒了上天?”梅卿非常慌乱,他从没遇到过这种事,这是唯一他能想出的解释。 他跳下来稳住发疯乱咬的骆驼,把它拴在树干上,这平时温驯的牲口竟然开始哀嚎。梅卿急忙打开布包,一阵乱翻,打算找出打火石点燃备用的油布火把。 就在此时,他感到身后有光。 回过头去,一群骑着白骆驼的人出现在他身后,刹那间他以为是安苏的人。但是仔细一看,这些人的装扮他从未见过。他们身材异常高大,都穿着极其洁白朴素的长袍,全部短发且没有任何装饰,腰间佩戴都两把锋利的长刀。他们看上去不像战士,也不像祭司,不像平民,也不像贵族。一时间,梅卿简直找不到一丝能推测出他们身份的线索。 这时,他们让开一条道,有人从后面上前来。来者身材挺拔,他也穿着白色长袍,只是没有佩刀,并且头上戴着一顶造型简约的精金圣冠。 没有任何照明,这光仿佛是从他们身上自然发出的。 首领来到队伍最前方,梅卿看着他,感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中慢慢苏醒。首领目光柔和,皮肤白皙,面容威严,整个人似乎行走在光中,更奇怪的是,人们根本无法从首领的外表猜测出他年龄。他的外形年轻有活力,眼神却饱经沧桑,梅卿盯着首领,根本无法移开目光。 “梅卿,我们又见面了。” 这嗓音像一颗点燃记忆引线的火光,无数启示的火星在梅卿的脑子里蹦跳并且噼啪作响。 “是啊,安息王,不过这究竟是我们第几次见面了呢?” 第十九章 伪装、眼罩与铁铐 威盛凯帝国,赛瑟城,红池 晚上十点半,一辆矮小普通的深色马车驶进鸽笼正门,车后堆着几捆杂物。守卫官拦住马车夫例行盘问,得到的回复是锻造用品补给,卫兵查看物品,确认回答属实后便立刻放行。 马车畅通无阻地来到鸽笼府邸东北处的一座小楼,除了几只野猫,没有遇到任何活物。马车夫跳下车打开门锁,随即从里面走出一位身穿鸽笼制服的卫兵,后者上车之后,马车夫以最快的速度调转马头,驶进一辆偏僻的小道,不一会儿就没了踪迹。 窄小的车厢内,婴之白和隐心眉面对面坐着,车窗已经被不透光的黑布完全遮盖,唯一的光源就是一盏钉在墙上的油灯,火光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忽明忽暗,随时可能熄灭。两个人自始自终都没说一句话,各自陷入沉思。沉默似乎成为他们俩相处的固定模式。 隐心眉在得到要被皇帝召见的消息时,就在心里盘算如何对付眼下的局面。从各方获取的信息来看,这个皇帝处世老练,擅长权术,虽然她还没见过他,但已经肯定他今晚若不从她身上剥层皮下来是不会罢休的。本来她不在乎这些,就算被剥得鲜血淋漓又何妨?但是她一想到闪弥尔,就把那种巴不得早死早好的念头从脑海中驱散走了。 回想过去,隐心眉从不为任何人负责,也没有人打算为她负责,现在怎么倒多出个羁绊呢?也许从高位而陨落的闪弥尔的悲惨遭遇让她这个几乎一辈子为奴的人都觉得于心不忍,也许是他让她第一次想去照顾关心一个人,也许是她无意中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总之,难道对闪弥尔的担忧,让她不能为所欲为,剥夺了她一直以来的自由? 自由?多可笑!她竟然还有自由,想想看,她竟然和自命不凡的皇帝一样,在某种程度上同样拥有肆意而为的自由!拥有一切是自由,一无所有也是自由,这个法则多奇妙! 想到这里,隐心眉笑出了声,婴之白惊讶地瞪着她。 “抱歉,队长,”她忍住笑,“想到了些有趣的事。” 车厢内的氛围轻松了些,有一瞬间婴之白似乎卸下了武装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 马车颠簸得更加厉害,渗透进来的空气寒气透骨,从时间来看,他们应该已经快要驶出赛瑟内城区。隐心眉刚想问问婴之白还有多久,就感到一阵剧烈的急刹车,马匹发出嘶鸣。 “发了什么事?”婴之白问。 “马受了惊,但是周围没有异常,”马车夫的声音传过来,“可能前蹄受了轻伤。” “继续前进。” “是!” 没多久,马车便停住了。婴之白掏出一个黑色的布袋,隐心眉顺从地让他把自己的脑袋套了个结实,并在手腕上扣住铁铐。他把她扶下车,随后握住她的胳膊往前走。 这里空气寒湿,夜露凝重,风虽大却听不到枝叶晃动声,可能是在一片远离人群的干地上。她听到夜枭的声音,脚下的石子嘎吱作响,隐隐约约的腥味说明这附近有河水经流,隐心眉看过赛瑟城区的地图,她觉得自己应该被带到了内城区东北角的某处。这时,婴之白停住了,几分钟的安静之后,她听到似乎是石头被缓缓挪开的声音。随后,她被引入一段漫长却不陡峭的石阶上,两人逐步而下,身后传来闭合的声音。 很明显这是一座地下建筑,空气逐渐温暖起来,从他们两人脚步的回声来看这里不算太大,但根据她的经验,这样的地下室暗道和入口也会比较多,很容易让人跌入陷阱。 大约过了十分钟,一阵舒适的热流迎面扑来,空气中还有甜酒的香味。果然,婴之白引她坐了下来,随后解开她的头罩,打开铁铐。 “在这等着。” 他说完这话就走了,脚步声逐渐远去。 隐心眉晃了晃脑袋,开始环顾四周。 第二十章 让我们聊聊过去吧(1) 隐心眉环顾四周,出乎她之前的预测,这里相当舒适。长凳填满了厚实柔软的填充物,墙上贴着淡金的壁纸,两面挂着绛红色的壁毯,还有一面墙上悬挂着一柄巨大又华丽的剑,剑身镶满了宝石。墙壁上插着十二根白蜡古银火炬。她的右手边是一个占据了半面墙的书柜,她瞧了瞧书名,基本是历史文献和军事研究。角落散放着两把连发强弩和几根大小不一的箭头。左手是一个砌在墙壁内的红砖壁炉,火势正旺,壁炉上放这一副皮手套,和一个半满的水晶酒杯。 屋内正中是一张红栗木书桌,几本半开的书、一张打开的地图、几艘火炮和船只的青铜模型、一瓶墨水、几只羽毛笔和一沓划了几笔的稿纸,构成了桌面的全部内容。隐心眉觉得壁毯后可能还有其他的隔间,她刚想过去掀开来看一下,随后听见一阵不急不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就立刻打消了念头。 来人正是皇帝赛瑟三世。 白绸衬衣、黑色长裤和水牛皮靴子,过膝的灰色羊绒大衣,领口和袖口用金线绣了些花纹。他没戴帽子,全身没有任何装饰,随意得相当过分。然而就算她从没见过皇帝,也绝不会认错人。 赛瑟脸色略有疲惫,也许是经过了整个不轻松的白天,皇帝的黑眼睛少了很多怒气,平添了些愁烦,嘴角虽然有点苍白但也不比往常那样硬冷了。他从过道走来,径直坐在书桌后的皮椅子上。赛瑟没有说话,只是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穿着鸽笼卫队制服的隐底莲奴隶。隐心眉有点不太清楚眼下这个情形该用什么礼仪,于是她只好站起来鞠了个躬,然后垂手站在长凳边,眼睛专注地盯着皇帝大衣上的一粒扣子。 赛瑟翻过一本倒扣的书,指了指上面一幅图,“这是你身上戳记的样式吗?” 隐心眉伸头一看,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样子。”看来婴之白果然把地牢里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了皇帝。 “你还认识多少隐底莲人?” “除了我,目前没有其他人。” “目前?” “七岁前,我和父母住在一起,除了我们一家三口,我并不知道其他隐底莲人。” “分开的原因是?” “您问的是十七年前发生在风灵洗巴杉省那个小村子里的事吗?”隐心眉这样的回答是非常危险的。众所周知,赛雷斯皇帝极端暴戾的性情和对隐底莲人超乎寻常的仇恨。一旦搜集到相关线索,无论哪国哪邦,他就会进行划定范围内的围捕或屠杀,就算是友邦风灵洗也不例外。十七年前正是夜间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村子里的人几乎全部被杀,在逃跑的过程中她与父母被迫分开,不久后便被奴隶贩子带走。 没有人敢当着赛瑟的面评价他父亲的作为,就算是赞美或缅怀也不被鼓励,这是存活的首要法则。隐心眉觉得这法则和上次能小米无意中透露的关于赛瑟的可怕传闻不谋而合。不管弑父这事是不是真的,但生活在赛雷斯这种父亲的阴影下的痛苦一定假不了。 果不其然,她这句话立刻触动了皇帝的怒火,使他从还算平和的审判官顿时变成了露着利齿的狮子。 “小心你口里的话,别让它变成你的网罗。” “有时候很难做到两全其美呀。”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您想不想听实话?您若是想得到有用的信息,就得压着点怒气,因为但凡与隐底莲人相关,我们肯定会谈到先皇;如果我句句绕开您的父亲,说明我所说的并不属实。所以,您得帮我做个选择,我是提供我所知道的全部真实信息给您,还是只要讨您喜欢就够了?” 赛瑟一字不漏地听完她的话,没有说话,不过看得出他非常生气。她等着他叫人来把她毒打一顿再重新送回黑坟牢坑,或者直接处死。 突然,皇帝站起身,向她走来。 第二十一章 让我们聊聊过去吧(2) “你想抛开身份好好聊聊吗?那么我们就来好好聊聊。”赛瑟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面前,她往后踉跄几步,只得重新坐回长凳。 “何等荣幸,求之不得。”她干巴巴地说。 “坦白说,你恨我先皇或者恨我吗?”他不等她回答继续说,“你当然恨,所以你以及那些抱有和你一样想法的隐底莲人,或者非隐底莲人,或者是看热闹的人,都巴不得毁了我,毁了皇室,毁了整个威盛凯,是不是?” “不是。” “承认吧。你们忍辱苟活至今难道不是为了消灭所有敌人?几千年的血仇如果得不到公义的审判你们难道会善罢甘休?承认吧。” “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你搞错了。” “你了解你们的历史吧?你了解这个世界上关于隐底莲的所有记载和传说,或者不如说你渴望了解这些。我说得没错吧?” “你又搞错了。” “我错在哪里?” “或许有些人对隐底莲的所有都相当着迷,看我们的样子好像是活化石。但是除了屈辱悲惨的流亡史,莫名其妙的戳记和万人唾弃的遭遇,我们到底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你们想得着我们或我们的遗产为己所用,然后再把我们剥了皮挂在树上任人朝我们的尸体丢石头。所以,这样的隐底莲历史对我有什么用呢?我已经为这几个字付出了全部代价,对我来说已经够了。至于我们的历史,无论是辉煌是荣耀是兴盛是不可摧毁,还是邪恶是咒诅是鲜血是任人宰杀,我一点都不想了解得更多。”隐心眉看着皇帝的眼睛,相当平静地说,“既然我们要开诚布公,促膝长谈,那么我不如老老实实地告诉你,别把我当成你,我既不想得到什么也不想征服什么。那些你们觉得很重要的东西,我他妈的一点都不在乎。” “所以,”赛瑟倾向她,用几乎耳语的声音说,“现在的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局外人咯?” “如果你愿意让我当个局外人,”隐心眉同样靠近他,“我非常感激。” “所以你一点也不比七岁时了解得更多?” “让我来回忆一下往事——”她做了个讽刺意味的假动作,“当然!你觉得我能怎样了解更多?一边戴着脚镣干活一边背历史书吗?” “所以你不想知道也不想查找更不想杀人报仇?” “看来我们终于开始互相了解了。”她笑着低声说,“所以那个七星预言你可以放心了。” 赛瑟没有说话,只是往椅背上重重一靠。她原以为他要么如释重负要么杀心再起,可是他现在的表情她解读不了。赛瑟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她,本来这么近的距离就带来入侵感,再被他这样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眩晕想吐,就像过去奴隶贩子把她交给她的新买主时,她每次都想吐。 “看来我是真不用担心,”过了好一会,赛瑟终于开口,带着极度轻蔑的冷笑,“毕竟你是这么个,呵,这么个人。” “什么?”她被他的语气弄得有些茫然。他的话音里头除了蔑视,好像还有些别的东西。 “你知道我为什么花时间和你面对面谈这些我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事情吗?你觉得我很闲吗?” 难道不是吗?她心里这么想,不过没张嘴。 然而她的表情出卖了她,她的心里话一五一十都写在脸上。可令人惊讶的是,赛瑟的怒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疲惫和低落。 “真令人失望······”赛瑟喃喃地说。 失望?她困惑了,他到底在说什么,在失望什么?? 第二十二章 遮羞布和耻辱柱 “呲——” 壁炉的火快燃尽了,偶尔迸出几个火星,温度已经开始下降,屋子里安静极了。 眩晕的感觉再次袭来,好像血液一齐飙到脑袋上,隐心眉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得厉害。赛瑟此刻还在看着她,她不喜欢他眼里那种神色,于是干脆扭过头去。 “当你我面对面时,我没有称呼你为奴隶,”赛瑟重新开了口,“你知道为什么吗?” “呃,为了让我感觉好点?”她说完就恨不得咬舌自尽,这回答简直不能太蠢。 “真对。别说皇帝,帝国存在的目的都是为了呵护你们这些人的脆弱情感。”赛瑟果然又挖苦道。 “到底是为什么?”隐心眉老老实实回答,“我真的不知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后怎么评价我吗?”赛瑟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继续说道,“或者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谈论我父亲吗?禁令是必须要有的,但你们以为我真的相信你们会因此而闭嘴吗?” 隐心眉没吭声。 “但是我不在乎,我真他妈不在乎。”赛瑟耸耸肩,“我实话告诉你,高高在上的感觉,大权独揽的感觉棒极了!我不在乎别人靠近我是为了得到钱还是权,因为我看透他们,我掌控他们。我了解帝国运行的法则,就像我了解我自己以及我的职责。”他突然走到她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但是你不一样,就像你说的,你大概从没对什么东西产生过热情,你他妈的也不在乎,不是吗?” 隐心眉点头承认。 “你是唯一有迹可查的隐底莲人,你父母还有可能活在世上,你的族人你的戳记,还有那些梦和预言——难道你不曾得过奇特的梦或预言?别告诉我你没有。如果这么多独一无二的标记都没有让你触动,那么你为什么要活着呢?”她想起那个约定号角,但是她没啃声,赛瑟在她头顶上咄咄逼人地继续说,“在我走进这个屋子的时候,我并没有把你当女人,也没把你当奴隶。我曾经把你看作敌人,但是我错得离谱,你不是奴隶,更不是敌人,”他弯下腰,对准她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你是一条虫,一条不折不扣的虫,一条逃避责任躲在棺材板后面还觉得全世界都亏欠了你的不折不扣的可怜虫。” 她摇摇欲坠,觉得膝盖发软,头疼得厉害。羞耻感一波又一波袭来,她感到身上一阵热一阵冷,脑袋像被火烤,肚子里翻山倒海,她试图辩解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你在七岁的时候就该死了。”他轻轻地说,给了她最后的致命一击。 他毫不留情地扯下了她赖以为生的遮羞布,撕得粉碎。 日后回忆起来,赛瑟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不记得什么具体的事了,就好像烈酒喝断了片,他可能还说了些什么但是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就连潜意识也不能忍受这突如其来的耻辱,干脆自作主张地把那段记忆给掐播了。 “你听到这声音了吗?”赛瑟的声音仿佛从远方传来。 “什、什、什么声音·······”她昏头昏脑,结结巴巴地说。 “你听——” 过了好半天,隐心眉才听到赛瑟说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唱歌,用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曲调悠扬婉转,奇怪的是,却分辨不出这歌者来自何方,此刻似乎就在屋子里,下一秒又像在地面的旷野上。 壁炉内的火完全熄了,寒意逐渐来袭,那歌声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让她毛孔直竖,本能地握紧了腰间的剑。 “城里有什么吟游诗人或马戏表演么?”她前言不搭后语,舌头直打结。 “有也应该在监狱里,”赛瑟从书桌后面拎一把轮燧手枪,吩咐她,“拿上火炬。” 她服从了,他俩刚把火把拿在手里,就感到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刹那间,一股劲风袭来,墙上的火炬全部熄灭。 第二十三章 眉与瑟:迷失的旋梯 紧接着,一声巨响,像是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将巨石猛烈地砸过来,震得整个地下室都在摇晃。那歌声则持续不断,一刻不停。 “是从地道入口传来的。”塞瑟说。 “婴队长呢?”隐心眉问。 “他应该在入口处把守。” “有从里面打开的开关或者钥匙吧?” “别抱太大希望。” 两人急忙往入口赶去,塞瑟在前隐心眉在后。到了那里,他们借着手上的火把,发现门口竟然震落了满地灰尘,还掉了不少块碎石头。本来契合严密的巨大方形石门,现在完全错了位,生生地往内部移动了一大截。 塞瑟拉了一下旁边的把手,果然门没开。 “婴队长,婴队长,”隐心眉试着向门的另一边说话,“你在外面吗?” 回答她的只有回声。 塞瑟还在仔细查看错位的石门,“简直难以想象······” “肯定还有别的出口,是不是?”隐心眉打断他的自言自语。 “害怕了?”塞瑟转过来戏谑地看着她,火光在他的瞳孔里摇曳,“你相信鬼魂吗?” “不怎么信,”隐心眉说,这时他们两人准备按原路返回,“不过你要是想听我倒是有不少鬼故事可以讲。” 脚步声,回声以及那奇怪的歌声在整个地下室里回荡,两人来来回回走了很久,火把都快燃尽了。 “停下!”塞瑟喊了起来,“你不觉得我们正在原地打转吗?” 他说得没错。此刻隐心眉手里的火把已经完全熄灭了,塞瑟手里的也维持不了多久了。两个人靠着石壁在阶梯上坐下,思索对策。 “陛下,你应该有不少仇人吧?” “应该这两个字是多余的,”塞瑟说,“你觉得是刺客吗?” “这是目前比较合理的解释。” “这种故弄玄虚的手段倒不是很常规,”塞瑟环顾四周,“你知道这是什么语言吗?”他指的是那歌声。 “我从没听过这种语言,是某种已经不再使用的上古语吗?” “至少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一种上古语。” “这诡异的调子到像是某种巫术,”隐心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这到底是哪里?” 塞瑟看了看她,过了片刻才说道,“这里曾是闪亚人的一处祭坛,我父亲把这里改成拷问室。” 隐心眉忍住了到嘴边的话。 “如果你想问我来这里做什么,”塞瑟猜到了她憋回去的问题,“一般来说,我会把令人不愉快或是可能带来麻烦而又不得不做的会面安排在这里。” “所以说,这调子可能和某种巫术献祭有关。”隐心眉干巴巴地重复。 “隐底莲人的书里是这么说的吗?” “隐底莲人不敬拜任何异族神像,我们的祖宗认为这会带来邪恶。” “有意思的想法。你认为塞瑟城的亚施塔神庙可能会酝酿邪恶吗? ”不好说,毕竟我没去过这神庙也没做过这方面研究。” “我们威盛凯人的祖宗认为大部分神庙或者献祭都是为了敛财,从否定的角度来说,你们的祖宗和我们的祖宗倒是有些想到一块去了。” “陛下把隐底莲人和威盛凯皇族放在一起比较是不是太过降尊了?” “你这是开始为我考虑了。” “我是说······” 塞瑟打了手势让她别出声,她仔细听,一成不变的歌声中传来不明显的急促脚步声。就在这时,有黑影从他们所在的过道处一闪而过。 两个人立刻起身狂追。 第二十四章 眉与瑟:黑暗侵袭 “现在看起来或许是个刺客了。” 两人追了不久,就失去了那黑影的踪迹。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漫无目标地转了个弯之后,意外地发现自己回到了屋子里。 塞瑟摸索了一阵,找出长白蜡烛和打火石,重新把火炬点燃。他们这才看清,屋子里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书橱被粗暴地打开,书和纸被丢了一地,酒瓶和杯子被摔成碎片,酒撒了满地。 “这里有类似暗藏的秘宝吗?”隐心眉问。 “或许有。但是你想想,这样的动静,不可能两个人都听不见。” “陛下的意思是,这是故意制造的假象?”隐心眉指了指墙上,“可是那把巨剑不见了。” “那并不是一件值得大费周章的物品,”赛瑟轻声说,“若说秘宝,还有什么比威盛凯皇帝或者是隐底莲人的血更值钱的呢?” 塞瑟的话一针见血,同时也唤醒了隐心眉对他早先那番话的记忆,耻辱感再次来临,因为刚才的危险她几乎都忘了那让她终生难忘的羞愧。 即时火光昏暗,塞瑟也注意到她发红的耳根和莫名而来的羞愧表情,他的眼睛立刻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扫来扫去搜索答案。 “啪嗒!” 两人吓了一跳。一副被拽了一半的挂毯终于掉了下来,他们之前没有注意到,看来隐心眉之前的猜测没错,这里果然有个暗门。 “是我太大意了?看来有人和我一样熟悉这个地方。”塞瑟有点惊讶。 “现在追也许还不晚。”隐心眉提醒他。 塞瑟立刻打开暗门的按钮,墙壁旋转而开,隐心眉抄起连击强弩跟了上去,暗门旋即在她身后合上了。 他们刚刚踏进去,隐心眉就听到金属呼啸而过的嗡嗡声,本能地拔出长剑回击,唰唰两下,随后就只听见叮叮当当有东西应声掉在地上。 借着火把,他们这才看清,异口同呼,“灯笼盾!” 这是一种经过改良后的微型灯笼盾,地上一共有两枚,主体很像一块小小的盾牌,牌面凸出一小块并且后面有指扣,用来固定在拇指上做准备,因造型像个小灯笼故而得名。整个暗器不到巴掌大,长叶形和刺钉形的刀片与使用者的手掌平行,可以随意加添尖刺或者毒针,内里还有个小小的回旋镖,发射出去转一圈可以割断当前空间范围内所有人的脖子。这暗器制造成本昂贵,并且很难上手,普通刺客也基本不用;而且从他们遭遇的是多达六个刀头和尖部浸毒的灯笼盾来看,这是个数一数二的杀手。 “看来的确是冲着陛下来的。” “为什么不是冲着你呢?”塞瑟冷冷地说。 隐心眉哑口无言,她的伶牙俐齿如今占不到任何便宜,更要命的是,她的良心要是还在,就不得不承认他还说得很对。既然他那么喜欢句句都把她拎出来一顿猛摇暴捶,她也只能怪自己话多。 两个人默默往前走,这暗道不长,没几步路眼前就出现一个面积巨大的石室。赛瑟点燃入口处的两处火把,这石室顶部高得吓人,光线不够,只能隐约看见顶部雕刻着满满的浮雕,石室正前方是一块圆形的阶梯,最上面摆着一人见方的石板。虽然隐心眉没见过,但那构造一看就是献祭活人用的。室内其余的地面则较为整齐地摆放着一口口巨大的石棺,数目约有几百,看不到尽头。石室的两侧都是一堆堆乱七八糟的石头,可能是倒塌或者是破损的雕像。 看来塞瑟说得没错,这里的确是闪亚人的祭坛。活人献祭并不是很罕见的巫术行为,但是一般只有社会最野蛮经济最落后的余邦国才会如此热衷。闪米特虽然不属于七国联盟,但是综合实力并不低,超过任何一个余邦国,甚至比风灵洗高出一大截,否则塞雷斯也不会把威盛凯的中心建造在闪米特的废墟之上。 隐心眉无法将眼前这副毛骨悚然的画面和映象中美好灿烂的闪米特文化联系起来,再加上想到闪弥尔王子,就更难以想象了。 “我五岁的时候有次意外来过这里,”塞瑟轻声说,“那时这里就像个废弃的人肉屠宰场。后来没多久我父亲就重修了这里,骸骨实在太多,石棺装不下就拿去烧了或者丢到河里,留下来的数量大约只有原来的五分之一。而这里每个石棺里面至少有二十来副骸骨。” 这是个骇人听闻的数字,历史上的闪米特从没有如此大规模活人献祭的记载,连一般的被七国接受的普通巫术他们也很少使用。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个曾经美好的国度陷入这样的恐怖和邪恶之中? “或许应该把这地方彻底毁了。”隐心眉喃喃说。 “或许,可能,应该,”塞瑟耸耸肩,“我会这么做的。” 一个发光的长管子似乎在隐心眉的眼角晃了一下,“趴下!”她大吼。 “嘭!嘭!嘭!” 第二十五章 眉与瑟:埋伏与狗洞 两个人齐刷刷扑到在地,其中一颗子弹擦着隐心眉的头皮飞了过去,将一块石头打得粉碎。 “你没事吧?”她大声喊道,火把被她扔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石棺边,她飞速地抄起连击强弩对准此刻正在移动的枪管急速扫射。 “簌簌簌——” “没死。”赛瑟的声音传来,他也在举枪回击,不过战绩却一般。 就在此刻,一连串枪击声猛然响起,连续枪击而产生的火光有四处,说明最少有四把枪管从不同角度对准了他们,还不包括隐藏火力。子弹在他们周围呼啸而过,将墙壁、石棺、地面打得粉尘四溅,再加上火药高温燃尽后的黑烟,让人几乎窒息。墙壁上的两把火炬被子弹击碎了,现在视野范围已经几乎全盲。在这种情况下,弩的优越性就显现出来了,后坐力小,箭袋容量高,单次密集进攻持续时间长且机动灵活。隐心眉单膝跪在一块大石头后,朝四周围连续射击,从之前连续不断的枪声变得凌星散乱来看,她的回击压制了对方发动下一次火力猛攻的可能。 “簌簌簌——” “你是怎么确定瞄准的?”赛瑟略惊讶的声音。 “感觉,”就在这时弩发出一连串空洞的咔哒声,隐心眉低吼,“箭用完了!快把你的手枪给我!” 一个沉重的东西丢在她的大腿上,她拾起来朝枪声响起的地方扣动扳机。 “呯!呯!呯!呯!” “嘭!嘭!” 一阵剧痛钻心而来,隐心眉的肩膀中了一枪,她踉踉跄跄往后仰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随即倒在一堆碎石上。不过好在,她觉得自己在受伤前至少打中了对方两枪。 “你还活着吗?”赛瑟的声音传过来。 “没死。” 伏击似乎结束了。赛瑟重新点燃滚落在地上的火把,现在可以看得到,他们周围的棺材全都被击裂了,骸骨从断裂的石板中散了一地。 “他们有可能隐藏起来了吗?”隐心眉发现自己坐在一堆骨头上,大腿和腹部满是骨灰。 “更大可能是从顶部的隔层逃跑了,”赛瑟指了指石顶,“他们应该也是从那里潜进来的。但是十几年前那隔层我记得已经被堵死了,难道又被人暗暗地打开了?”他仰起头观看,试图找出点线索。隐心眉以前听人说过,一般室内祭祀活动场所的顶部都会建有隔层,主要为了排烟以及加强室内空气流通,只是从外表看和一般顶层没什么区别。 “那歌什么时候停了??”她猛地想起来。 赛瑟摇摇头。他俩都不记得了,不过少了那让人不安的调子,他们都觉得松了口气,目前看来危险暂时结束了。 现在可以关心她的伤口了,那颗子弹停留在她的肩胛骨处,血还在不断往外渗透,染红了右半边胸口和袖管。 赛瑟走过来把她拉了起来,“你还能撑得住吗?” ’“看情况,”她咬着牙说,“只要别再有第二轮伏击。我们必须赶快离开,没有能用的武器了。” “这里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到外面。” “如果是要爬到顶部走隔层,我看我够呛。” “不用爬高,跟我来。” 赛瑟半扶半拖着她,两个人终于来到石室后端,这里堆着许多肮脏陈旧的罐子,底部一排几乎都被打碎了,碎片滚得到处都是。赛瑟一脚踢开墙角处的罐子堆,顿时黑绿色的半固体物质从破裂的罐子里流出来,像粗线一般黏黏糊糊地往地上淌,发臭的粉尘应声扬了他俩一头一脸的灰,原本被罐子遮盖的墙壁露了出来。赛瑟半蹲下来看了会,伸手按住墙上不起眼的凹坑。 一个半圆形的洞口缓缓出现在墙根。 原来密道就是狗洞。 赛瑟先爬了进去,隐心眉也跟着进去了,狗洞的空间非常狭窄难爬,不是撞到脑袋就是碰到肩膀,这让她本来就流血的伤口更加疼痛难忍。天气寒冷,可是她还是疼得满脸汗涔涔,衣服粘糊糊地贴在身上,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他们终于快到出口了,只是最后一小段是上坡路,对受伤的她来说非常难爬,她折腾了半天还是没蹭上去。赛瑟大约是看见她一直没出来,于是回过去伸手把她拽了上来,她感到自己的肩膀大概碎了。 总算回到了地面!隐心眉坐在地上想喘口气,寒风、伤口以及冷汗让她不由自主地打哆嗦。随后她拽出里衣撕下一截,简单快速地包扎了伤口。赛瑟在一旁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附,附近有岗哨吗?”她低声问。 赛瑟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歪歪倒倒的小酒馆,“以往卫兵会在那里换班,但是今天我想他们也中了埋伏。”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粗嗓门从后面传来,“不许动!我命令你们解除组武装!” 第二十六章 眉与瑟:像中枪一样 月亮从密云中探出半张脸,此刻约是凌晨两点半,隐心眉略略看了下四围,这里可能是先前入口的相反之处,他们爬出来的窄洞已经被堵上了。这是个相当偏僻的十字路口,几幢两三层的矮楼散布在路口处,爬满了藤萝和铁线莲,没有行人路过也没有酒馆的嬉闹。 那声冷不丁发出的命令,让他们两人立刻转头看去。五个骑着马匹,全副武装的卫兵出现在路口右侧,为首的举着一顶灯笼,他们清一色身穿红金色制服披戴黑色斗篷,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俩。 “宵禁已过,鸽笼卫士大人!”为首的士兵长着一张令人厌恶的马脸,他发出嗤笑,“律例上明明写着,凡十点之后不归营的军人都要被送交至军事法庭面临起诉,难道各位都把陛下的命令抛在脑后了吗?啧啧,这个好小子似乎刚刚经过一番激战,不过没关系,我们相府卫队的止血药比鸽笼的更好用,来试试吧!喂,跟我们走一趟!” 这话是明明地对隐心眉说的,这五个人都是桑阶的卫兵,今晚正好轮到他们值日,负责内城区主要街道的巡逻工作。 “别让我再把话重复一遍,卫兵!”马脸卫兵看见隐心眉一动不动立刻怒气大发,“还有你,漂亮先生!听我的命令走过来!马上!” “律例规定的是违纪士兵要交给警务司处理,桑阶的卫兵什么时候开始自诩为司法部门了?”赛瑟严厉的斥责声带有不可抗拒的权威。 隐心眉没怎么听他们在那边斗嘴皮子,但一想到那人叫皇帝漂亮先生,就憋笑憋得浑身发抖。 然而另一边的五个人却笑不出来了,赛瑟的质问像挥舞在他们头顶上的鞭子一样震得这几颗脑瓜子嗡嗡作响,马脸卫兵立刻慌了神,他回头用眼神询问看着后面四个人,他们彼此面面相觑,气焰全无。 “现在轮到我命令你们了,乖乖地执行,否则我保证你们会后悔的!” 相府卫兵被赛瑟的命令折服,越来越相信对方的权利地位远在他们之上,他们垂头丧气地像一群被拔了毛的公鸡。 “现在全部下马,按军龄到我面前列成横队!” 他们不太情愿地一个个下了马,步履沉重地走到赛瑟面前站好。此刻,密云全部散去,明亮的月光笼罩赛瑟的脸,马脸兵不敢相信地举起灯笼确定,光线聚焦到皇帝手上那枚谁都不可能认错的狮踏蛇白钻指环上,又反射回此刻吓得马脸煞白的士兵恐慌的瞳孔里。 “陛下!!怎么是您?!”五个人吓得六神无主,齐刷刷向赛瑟行礼,鼻尖几乎快嵌到泥里,他们根本不敢抬头。 “看来我去你们卫队视察的功夫没有完全白费,你们还是认得我的。” 没有人敢冒死搭腔。 “抬起头,报出你们的姓名。” 卫兵们乖乖地服从了。 “你们巡逻的时候,有发现异常吗?” “报告陛下,我们在距这儿两里处发现了一具马车夫的尸体和砸烂的马车,死者身份初步预测是个拉货的平民。从他身上没搜出什么可疑的物品,并且我们已经通知警务司了。我们的两个弟兄正守在那里,警务人员正在来的路上。” “好。”赛瑟骑上其中的一匹马,示意隐心眉也照办,并且打了个手势让一个卫兵扶她上去,“现在你们去通知附近的哨所,马上增派兵力巡查内城区所有街道以及外城区方圆七十里内的主干道,要做可疑地点突袭以及关卡搜身。除了发射照明弹,还要派几个人口头通知所有岗哨和隘口,务必确保封锁令第一时间得到执行。” “请陛下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交代完之后,赛瑟和隐心眉一路策马飞奔。她拼了老命,才勉强不让自己从剧烈颠簸的马背上掉下去。 “坐稳,别摔断了脖子!”赛瑟的声音顺着疾风从前方刮过来。 一路上,闪光弹不断地从不同位置的岗点发射到空中,他们没遇到什么阻碍,就顺利地抵达了凤仙花园。往日里午夜静谧无语的草地上,此刻站满了伸长脖子等候的大臣、公主和嫔妃们,新增的两班警卫把走廊完全站满了。巨大的铜柄照明火把被点燃,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焦急等待,皇宫的午夜从没这样喧闹过。 “陛下回来了!”有人大声喊道。 人群立刻蜂拥而至把他们两个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纷纷大声感谢老天让皇帝平安归来。女人们都在激动地抹眼泪。 “婴之白呢?”皇帝隔着人群大声问司法大臣马格。 “陛下,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他。”马格大声回答,所有人都在听着,嘈杂声逐渐降低,“一点钟时,婴队长应该和卢副队长在警务司总部换班,但却迟迟没出现!我们找不到他后就准备向您汇报,却发现也找不到您!您到底去了哪儿?您有没有受伤?婴大人到底怎么了?” “皇帝,我都快为你急疯了!我以为你失踪了,”一个胖胖的圆脸女人哭花了妆,发髻也歪在一边,“皇后看到信号弹后就晕过去了,现在还没醒·····” “不要激动,我没事,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皇帝伸出手让大家安静,“魏南!魏南呢?好,你在这儿······各位,你们现在都按着魏南的安排依次离宫,保持情绪稳定,保持有条不紊。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但是都会被解决的,所以在这之前我希望你们不要无端猜测,不要议论纷纷,一切谣言都不能从现场的诸位口中产生,明白吗?现在都跟着魏南的手势走,很好······” 赛瑟的话起了很大作用,或许是这话让人心安,或许是人们不敢抗旨,总之,聚集的人群终于逐渐散去了。 “陛下,”桑阶知道皇帝肯定会留下他,所以一直没走,此刻他靠近皇帝,“您后面这个卫兵好像昏过去了,要送到医务所吗?” 赛瑟转头看了看她,没有回答,不过叫来指定待命的鸽笼副队长卢万德,让他把她带走,又低声交代了几句,就和桑阶一起离开了。 感觉终于能喘口气!此刻,隐心眉的马缰绳被卢副队长牵着,她自己像个麻袋一样趴在马背上,昏昏沉沉地想,“取子弹能不脱外套吗······” 第二十七章 皇后:冠冕上的明珠 久未露面的秋日终于从阴霾中挣脱,光辉灿烂地俯照大地。随着这令人舒心的温暖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就连盘旋而落的秋叶和压伤的芦苇仿佛也挣脱了压抑的禁锢,开始满心希望地期盼丰收的季节。 距离赛瑟皇帝那次令人难忘的凌晨之归已经过去三天了,这几天他把自己和朝臣们关在会议厅没完没了地开会,或指定计划或商议对策或分派人手或调动兵力等等,详细的情形我们后面再给大家描述。总之,当今天早上陛下宣布众人可以各回各家,不用再像强行军打地铺一样会议厅里昼伏夜出的时候,大家的高兴劲儿简直比涨薪水还强烈。喜气洋洋的人群中,只有一张依旧忧伤的脸,淡淡地看着眼前洋溢着节日氛围的各样脸孔,耳边飘过浸泡在喜乐中的官话和各色方言,却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始终和这明朗的情绪海洋不沾边。 脸孔的主人微笑着目送人们离开会议厅,直到侍卫和女仆都借着吃午饭的空隙悄悄离开,最后只剩下那独自站立的一人,她就是威盛凯皇后,狄嘉,被人们称为七国最美的女人,而这个头衔她完全当之无愧。出生于七国联盟之一的戴雷曼王室,狄嘉公主在幼女时期就已经展现了她炫目美貌的初彩。随着时光的雕琢,她的美没有削减反而以几何倍增长,及至今日她整个人仿佛就是行走在地的神女,她就是威盛凯皇冠上那颗最耀眼的宝石。 细羊毛般灿烂的金发在侍女的巧手下圈成一簇簇卷儿,星星点点地装扮着芳香的小百花;雾霭蓝色的眼睛微微上扬,这角度恰到好处,使她的双眸在动情时令人心醉,在怒气中却显得分外威严。皇后的鼻部线条细致清晰,虽然有些硬朗,却被整张脸所饱含的柔美表情所软化。她的嘴唇极其精致可爱,圆润的唇珠是戴雷曼王室血统的显著标志之一。 她的皮肤是威盛凯人喜爱的浅枫糖色,光润柔嫩得好像苹果酱,简直能滴下蜜来,这点和她家族那祖传的苍白肤色完全不同。她的身段曲线几近完美,步履轻柔庄重,无论行住坐卧哪个动作都令人赏心悦目。今天皇后穿了一件浅金色的刺绣纱裙,及地的背纱笼罩肩膀和手肘,只露出一段细腻光滑的小臂,像极了沐浴在金光中的神女像,此刻她站在门廊中,正在为某个想法而犹豫不定。 最后,皇后拎起她让侍女离开前留下的一盏花苞状的大银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伸手握住门把手,又仿佛是怕被人听见,特别小心地打开了白山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的结构类似套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主厅,两个辅厅分别位于主厅两侧。此刻,主厅空无一人,仆人已经把这为期三天的战场打扫完毕了。皇后径直穿过去,跨进了右边的一处辅厅。屋子里有些凌乱,卷宗和文件夹几乎摆满了桌子和茶几,灰蓝色的穗边窗帘半开着。白水晶灯罩里的烛芯发出稳定柔和的光。皇帝半躺在一张长沙发上睡着了,旁边的矮柜上放着酒瓶和没吃完的早餐。 狄嘉把银盅放在茶几上仅剩的一小片空位上,慢慢走近赛瑟,坐在沙发边上,低头深深看着皇帝的脸。狄嘉见到赛瑟的心情激动万分,心脏狂跳,她仿佛隔了几个世纪没有看见他了。记忆中已经忘了到底有多久,她没有和她的君王如此面对面地亲密共处一室了。 虽然她从小就活在众人的溢美之辞中,但是狄嘉照镜子时很难亲身感受到别人因着她的美而带来的赞叹。可是当她第一次看到当时还是王储的赛瑟时,立刻就明白了那种震撼。狄嘉以为嫁给赛瑟会让她成为最幸福的人,可是当她不顾一切地得到威盛凯皇后的宝座时,她才发现,她只是嫁给了皇后这个头衔罢了。 人人都赞叹她,羡慕她,这个世界没有人不喜欢她,除了她的王。狄嘉既不颐指气使,也不蛮横无理,她努力地活成皇后的典范,妻子的楷模,她想尽一切办法吸引他,侍奉他,可怎么到头来反而离自己的丈夫越来越远了呢? 狄嘉沉醉在赛瑟的睡颜中。即使熟睡中,皇帝也带着挥之不去的疲倦,比之前憔悴了很多。皇帝的衬衫好几天没换了,头发胡乱地绑了个辫子,披风当成枕头垫在脑袋后面,可是就算这样,她还是怎么也看不够他。 狄嘉盯着皇帝的嘴唇,思索着亲吻它们的滋味······他们接吻过吗?那是真实的亲吻还是做梦呢?她几乎记不得了,赛瑟的嘴唇简直有魔力,像磁铁一样把她拉近他。 她缓缓低下头,靠近他,他的气息抚过她的脸,她有多久没有闻到他的味道·····她渴望太久了,她头晕目眩地闭上眼睛,她就要吻到他了—— 然而与那印象中该有的柔软和甜蜜恰恰相反,为什么她的嘴唇感觉如此冰冷? “你在干什么?” 第二十八章 皇后:破碎哀伤的爱情 赛瑟睁开了眼,而皇后吻上了他遮挡的手背。狄嘉仿佛从睡梦中惊醒,急忙从椅子上起身,后退三步向皇帝行礼。 “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了发生在陛下身上的事,我很担心。所以,”狄嘉红着脸,“我用我妈妈以前教我的方法做了点金酒杂烩汁,带来给您尝尝。”说着,她急忙跑过去打开银盅,打算盛出一小碗来。 赛瑟没说话,看着她忙来忙去。皇后的一碗心意送到他面前时,他很快就吃完了。 “很美味,”赛瑟微笑着说,“谢谢皇后的心意。剩下的我都会吃光的,不会让你的心意白费。” 狄嘉激动得心花怒放,皇帝这样温柔地赞赏她,在他们的三年婚姻生涯中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受到这样的鼓励,狄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就像灌了一大瓶烈酒。她精神饱满地开始收拾屋子,把吃剩的早餐倒进垃圾桶,摆齐椅子,擦拭桌面,整理散落的卷轴,把书放回架子上,一边开心地向皇帝诉说有趣的琐事,一边打算给他好好揉揉肩膀预防落枕······ 赛瑟看着她殷勤地为他团团转,一股说不出的感触涌上心头。皇后则沉浸在满足的幸福之中,没有察觉到赛瑟脸上那难以表述的复杂神色。 “行了!” 狄嘉打了个哆嗦,好像受惊的兔子,手里抱着一大堆文件,慌张地站在茶几前不知所措。 “我是说,”赛瑟怕她伤心,赶快补充道,“皇后,你辛苦了。这些事不用你来做,仆人们会处理的。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过来我这边坐坐。” 狄嘉迟疑地看着他,一副想过去又不敢确定的样子。 “坐过来吧,我们聊聊。”赛瑟亲切地拍拍沙发,她立刻丢下文件,雀跃地跑过去紧挨着皇帝坐下。 “你最近都在做什么?”赛瑟挪开了点距离,双手扶正试图倚着他的皇后。 “有很多事情要做呢,”狄嘉高兴地细数给他听,“我在练习刺绣,绣坏了好多条手绢,但是贝伦说我已经进步了很多了。我还让他帮我在特力村盖了个小饭馆,可以给附近的奴隶和他们的家人免费吃一顿饱饭。嗯,还有就是,我开始学习上古语了,字母、读音还有简单的语法都已经学会啦。” “你做得很棒。还有其他的了吗?” “每天除了和林迪姨妈一起聊天,逛逛集市,就没什么了,除了·····”皇后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涨红了脸,小声说,“我听说有一种神奇的药膏吃了之后,可以,可以变得更容易更好······” “你吃了什么?”皇帝脸色凝重地问。 “不不不,我什么也没吃,我还不会熬制呢。”皇后急急忙忙否认,“我只是想吃,因为,因为,我想,我想······我说不出口,陛下,你知道的啊······”她涨得眼白也红了,低头不敢看赛瑟。 “你为什么想吃那种药膏?”和皇后不同,赛瑟正在压低怒火。 “你明明知道啊,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狄嘉声音像蚊子哼。 “看着我,”赛瑟猛地摇了摇皇后,她慌张地看着他,对他突如其来的怒意手足无措,“我要你坐直了看着我!皇后,你为什么想吃那种药膏?” “因为,因为,”狄嘉也开始生气了,赛瑟怎么冷酷到这个地步了,他明知缘由却非要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她一想到这眼泪就夺眶而出,“因为我想要我们的孩子回来!我们的孩子没有了,你难道没有感觉吗?你心里难道不会痛吗?” 赛瑟像被雷击一样缩回手,整个人顿时呆若木鸡。 第二十九章 贝伦:不正经对话(一) 皇后眼里噙着泪,攸地站起来,悲痛与愤怒让她浑身发抖,之前仿佛热恋少女般的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因受伤而哀嚎的母狮。 “赛瑟,我从没要求你像我爱你那样的爱我,相反地,只要你能给我哪怕就像朋友般的小小关怀我也能满足。我小心翼翼地体贴你那反复无常的情绪,在你面前活得如履薄冰,可是这些我都能忍受,因为我想你总会被我感动的时候。”皇后的泪水汹涌而出,这种声泪俱下的哭诉连野兽听了也会心碎,“但是我真的搞不懂,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厌恶我,躲避我,连我们那出生三天就死去的孩子你也毫不怜悯,避而不谈!你已经憎恶我到这样一个地步了吗?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副光景,我求你告诉我,我求你给我个解释,行吗?” “你是威盛凯最荣耀的皇后之一,你是帝国的瑰宝,”赛瑟低声说,“你怎么会不好呢?” “那么你为什么不爱我?” 皇帝没有回答。 “你爱别人吗?” “你曾经爱过我吗?” “你不想念我们的孩子吗?” 赛瑟忽地站起来,咬着牙说,“别再提孩子了。” “什么?什么意思?” “我说你别再提孩子了,我和你没有孩子,你听清楚了吗?再说一遍,我和你没有孩子。” 一阵死寂,良久,皇后勉勉强强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我明白了,我懂了……不打搅陛下休息了,我先退下了。” 她颤抖着扶着桌子行了个礼,就这样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出门后就瘫倒在侍女的怀里。 赛瑟在她离开以后,半天没动,好一会才跌坐在沙发上。他脸色铁青,胳膊有些颤抖得拿起旁边的酒,直着脖子猛灌。 对面侧厅虚掩的门缓缓打开,大王爷走出来,穿过主厅,在赛瑟面前坐下。 过了好一会,皇帝才没好气地说,“你都听见了?” “你们吵得那么大声,余邦国的人都被吵醒了。” “那我应该跟他们多收点门票税。” 贝伦哈哈笑了,他长得和赛瑟有些像,虽然比起后者他可能稍欠精致与荣美,但是他那乐观,温和,憨厚并夹杂着幽默的好性子,简直和他那堪称嘲讽泰斗的异母兄弟有着天壤之别。 “不过,这个问题很重要。”贝伦忽然严肃地说。 “你指哪方面?”赛瑟警觉起来。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狄嘉?” “啊,这就是你的重要问题?” “是啊,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吗?” “难道不重要吗?” “难道重要吗?” “陛下,别兜圈子啦!” “战争和爱情哪个重要?” “我觉得都重要。” “我换个问法,你是用枪杆子征服敌国,还是用情诗征服敌国?” “我觉得用爱情征服敌人才是最了不起的征服者。” “真的?” “真的。” “没问题?” “没问题。” “那下次围剿冈德勒海盗的行动就由你负责指挥。” “什么?我?” “对,你。请你用爱情征服那些海盗,我代表帝国感谢你的杰出贡献。” “别开玩笑啦,陛下。” “我从来不拿爱和战争开玩笑。” “我刚才听见你亲口说说战争比爱情重要的,陛下,你不要抵赖。” “战争比爱情重要,不代表爱情不重要。” “那陛下的爱情给了谁呢?” “给了上天和威盛凯。” “你说的不是爱情,是工作。” “爱情的对象怎么就不能是工作呢?” “这是狡辩,陛下。” “恰恰是无话可说的人发明了狡辩这个词。” “我输了,我投降,饶了我吧,陛下!” “还打算当一个用爱情征服敌国的征服者吗?” “如果我是皇后那样的美人,我觉得我能行。” “嗯?” “我瞎说的,陛下,我瞎说的!” …… 第三十章 贝伦:不正经对话(二) “不过,”在第一轮唇枪舌剑遭遇惨败的贝伦没几秒就忘了前事儿,再次端起严肃慎重的架子向赛瑟投射吐沫飞镖,“陛下,你为什么不承认和皇后的孩子呢?” “我和她没有孩子。” “我不明白······” “我也没搞明白。” “难道······” “难道什么?” “难道陛下记不得自己做的事了?” “没可能,我做的事我记得很清楚。” “喝醉后可能就记不得了。” “我很少喝醉。” “瞎说,陛下昨晚就喝醉了,证据还在桌上呢。” “喝多不代表喝醉。” “我又想起来了。” “什么?” “皇后会喝醉吗?” “呃······” “陛下,你太让人伤心啦,皇后真可怜。” “我是在想,皇后的酒品证明不了什么。” “咦?” “难道娜娜是在喝醉断片后怀了孕,然后又在九个月的持续喝醉断片后生了温德儿吗? “有道理,我懂了!” “你确定你真懂?你确定你已经是个父亲了吗?” “当然是啦,我是个好爸爸,温德儿是个好儿子。陛下,你太过分了。” “你说是就是吧。” “我还在想喝醉的事儿。” “又不懂了?” “我觉得有可能是陛下忘了喝醉后做的事儿。” “我说过我喝醉后做了什么我都知道。” “喝醉后做了什么人你也知道吗?” “嚇!你该给温德儿找个妈妈了。” “哺!您别装道学先生了,陛下,谁都知道有段时间您迷上了某家戏院的某个包厢里的某个人。” “我迷的东西不少,你样样都知道吗?” “比方说······” “激起好事者的好奇心。” “······我输了,我缴械,我投降,陛下。” “不用谦虚,你我这一轮平了。” 趁着兄弟俩的舌战暂时告一段落,我们来看看在这场精心安排的埋伏中出乎意料地立了护驾的大功,却被丢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那个小人物。 这三天以来隐心眉一直住在塞瑟城里的卫队医务所里,整幢楼除了她似乎一个病人也没有。卢万德告诉她,现在不是战争时期,而且每个营防都有自己的医务编制,所以一般的伤病士兵们都不会在这里就诊,因此这里看着很空旷。 卢万德把隐心眉带到这里的那个凌晨,就让一个值班的医生给她取子弹。所幸的是射入她肩膀的是一种最老式的子弹,体积较小,如果是常规子弹的话她的右胳膊肯定会废掉;然而即使这样,她的肩胛骨也被打穿了个洞。 “至少三个月内不要用右手,否则你下半辈子可能都拿不住一把匕首。”医生在给她包扎伤口时说。 隐心眉心里凉了半截,随后只能自我安慰,“没事儿,我左手的功夫一样好使。”听到这话后,卢万德惊讶地瞪着她。 他们离开后,隐心眉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受伤的肩头像被一把锋利的锯子连皮带骨地锉个不停,疼得她睡不着,但是最让她忧心忡忡的就是医生对她右手的叮嘱。原以为十七年的为奴生涯已经让自己的心坚硬如磐石,她可是手脚被链子锁住丢在妓院的柴房里差点被轮番凌辱却因为抱着大不了一死的想法而没在怕的人,然而到如今怎么一想到只能用一条胳膊出击就害怕成这样? “难道真被那个皇帝说中了,我一直把自我放弃当成无畏的勇气,还引以为自豪;而一旦意识到之后,我就成了连最小的挫折都受不住的头号怂蛋?” 一想到这里隐心眉就开始自我憎恶,这又让她回忆起过去的很多光景,现在看来都需要被重新审视一番······ “等等,如果塞瑟说这些话的目的只是想从我的嘴巴里套取更多隐底莲的秘密呢?因为他知道若不用这种手段激发我的羞辱感,把我转变成他可以恣意使用的顺手工具,我是绝不可能按着他的意图提供给他想要的东西。” 隐心眉按照这个思路琢磨下去,却发现越思忖,良心的谴责就越大声,“得了,就算他的出发点不怀好意,关于逃避责任他却说得一点都没错。” “那么这样看来,皇帝竟然成了灵魂鞭策师?!我的天,哈哈······哎哟疼疼疼,我的胳膊!” “呜,我的胳膊,我的右手!我要是成了个只能用一只手干仗的左撇子,还不如死了好······” “等等,我好像又再自暴自弃!” “妈的,我这样两秒钟一个想法真是够了!打住,我要你立刻打住!现在安静下来,闭上眼睛,停止思绪,开始数羊······” 第三十一章 隐心眉:谁是小舔舔 次日,隐心眉很早就醒了,感觉比没睡前状态更糟糕,肩伤的疼痛丝毫没有减轻。有人给她送来了一份早餐,她吃完之后就想出去转一圈,可是刚走到医务所大门口,两个警卫就拦住她。 “现在全城戒备森严,出入都要严防。”警卫端着刺刀对准她。 “我只是想去买只烤鸡。” “医务所里的非医务人员如果没有陛下特批的出入许可证,一概禁止外出。”警卫绷着脸冷冰冰地回答。 她只能悻悻地往回走,整个医务所就她一个伤员,除了一个目露凶光獐头鼠目的清洁工,她谁也没见到。隐心眉在那个清理工恶狠狠的怒视中,把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在路过一间间加锁的屋子,几段昏黄的楼道间,一座巨大的仓库,两隅矮旧的独间,二间空无一人的诊室以及还算干净的公共厕所之后,她得出一个结论,“这医务所就是一座监狱,我是唯一的囚犯,清洁工就是看守。由于长时间没摸武器产生的亢奋感让我糊里糊涂地救了一心想把我吊死的皇帝。然后他为了表达谢意,没有再让我回去蹲黑坟牢坑,而是安排我和那个长得像劣魔一样的糟老头在这里被关上几年或者是几十年,具体时间完全取决于皇帝的心情!为了彰显他的慈悲,在那个老头死了以后,皇帝特别开恩让我用左手写出一篇讴歌他如此伟大的颂词,最终奖赏就是我带着右肩膀上的窟窿终于成了这个鬼地方的下一任看守!!人生啊!!!” 她呼天抢地发出这个如此悲沧的预言之后,就垂头丧气地拖着棉花一样软塌塌的腿回到了房间,一边翻着一本不知谁留下的脏兮兮的急救手册,一边拼命琢磨有没有越狱的可能。那个可怕的老头不是问题,但是门口那两个武装到牙齿的警卫就不好对付了,何况她的右肩受伤,唯一的长剑还丢在石室里头。再说,硬拼出去之后往哪里逃呢?现在全城戒备,她前脚还没踏出内城区后脚就又被关进牢里了。 隐心眉抱着各种令人沮丧的念头度过了在医务所里凄凉悲惨的第一天。但令她喜出望外的是,卢万德在她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来了,当时她正毫无胃口地拨拉碗里的几片豆芽菜,看到熟悉的蓝白色鸽笼制服出现在门口时,她几乎激动地要冲过去给他一个熊抱。卢万德给她带来了不少一手消息,第一条就是找到婴之白了。 “他情况怎么样?”隐心眉着急地问。 “很不好,”卢万德一脸担忧,“巡逻兵在藤黄街不远处的废弃马棚后头发现了五具尸体,一开始他们以为他也死了,后来发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那五个人两个被割了喉咙,两个被刺穿心脏,还有一个身上被戳了四个窟窿失血过多而死,从现场看都是婴队长干掉的;另外,不远处有个脑袋开花的家伙倒在灌木丛,也是队长击毙的。”他停了一下,带着满脸的崇拜深情赞美,“不愧是队长!招招毙命,一剑穿心!要是换了别人——” “那么他怎么会受伤?”隐心眉忍不打断他,她非常担心婴之白的安危。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卢万德又开始皱眉头,“队长中了两枪,都不是要害部位,但是却在后脑勺挨了狠狠一下,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没醒过来。都是动刀枪的人,谁会往脑袋上丢石头或是什么别的呢?” 隐心眉回想当晚石室里发生的情况,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当时就有的想法,“有没有可能不止一伙人?” “我们也这么想,只是——”卢万德忽然顿住了,直愣愣地盯着隐心眉看,好像刚刚才发现她在这里。 “怎么啦?”她被看得莫名其妙,浑身不自在。 “你真的这么,这么……武艺超群?”卢万德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翻着眼皮掂量了半天才用了这个词。看到她的表情,他就解释道,赛瑟回宫后一直在开会,提到了石室里遭遇到的刺杀和埋伏,所有人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没想到商队家族的女子会有这样了不得的战斗力。一开始我真以为陛下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以至于把围猎和埋伏搞混了,把行宫当成石室,把小舔舔当成女孩子,没想到是真的……” “什么小舔舔?” “小舔舔是陛下最宠爱的一只母猎豹,有段时间天天睡在他身边。不过自从有了白狮子,小舔舔就不那么受宠了。没想到君恩如流水这句话还能套用在动物身上……” “对不起,”隐心眉忍住拍桌子的冲动,“咱们是不是扯得有些远?” “哦哦,是的,我之前说到哪了……那么,”卢万德又开始死死盯着她。 “又怎么了?”隐心眉简直哭笑不得,这位仁兄的专注力还不如一只蚊子。 “你真的出生于商队世家?” “什么队什么家?”她把牙咬得嘎吱响。 “难道你不是自幼跟着经营玩具用品商队的长辈出入各国,才有机会练习各地区特有的兵器,向武器专家学习他们的技能,才会这么,这么,”卢万德又开始用眼皮查词典,”这么心手相应,样样精通?” “没错,没错,是我!”她想起了几天前跟能大豆他们编的故事,赶紧作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真没想到能传得那么快,“是这样的,商贸世家,玩具商叔叔……” “所以咱们继续说婴队长的情况吧,”隐心眉赶快转移话题,“查出那些人的身份了吗?” “他们是贾拉尔战俘,来自于二十七年前被威风联军清洗的黄金城。” 第三十二章 隐心眉:夸口的卢万德 “也许我记错了,毕竟我不是威盛凯人,不过我听到的版本是,先皇在威风联军攻占黄金城之后,就把当时的王室所有成员全部正法,廷臣都喂了鲨鱼,所以这些刺客都是当时掳回的那些奴隶吗?” “准确的说应该称呼他们为叛贼。” “那就叛贼吧。” “你了解得不错,这就是事实,没有第二个版本的说法。” “我们在石室里遇到的那群家伙个个脚步敏捷,枪法精准,不可能是二十七年前被掳的奴隶,因为年龄对不上。所以你说的应该是那些奴隶的后裔吧?” “没错!这些叛贼都非常年轻,他们身强力壮,训练有素,大脑被双重仇恨驱使,极其危险。” “普通的奴隶不可能有这样强烈的憎恨,他们的上一辈应该不是贾拉尔的王室就是贵族,否则没有强烈的动机驱使他们这样做。” “你又说对了。” “可是世人都知道贾拉尔前王室已经绝种了,难道还有漏网之鱼?就算有,几个亡国之徒也不可能做得到第一次谋杀威盛凯皇帝就险些成功这样的大事,现在是在首都赛瑟城死了几个叛贼,那潜伏着的还不知道多少。” “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为什么能在石室那种环境下干掉那么多叛贼了,说实话,一分钟之前我还有点不信。”卢万德带着令人讨厌的怀疑神色打量着她,仿佛正在掂量就她那胳膊腿儿到底能耍出什么门道来。 “一分钟?你是不是把你的最长保持记录和记忆力给弄混了?”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青筋在脑门上突突直跳。 “啊,你生气了!听我说,”卢万德用一种推心置腹的口吻压低了声音,“隐小姐,请你别生我的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没有我表现得那么糟糕。” “什么意思?” “昨天凌晨我看着你睡下之后,就回凤仙花园复命。当时陛下在书房和少数几位大人谈到了你护驾的事,结果,”他开始用耳语,她只能把耳朵凑过去,“结果后来在白山会议室召开预备大会的时候,他们为了要不要除掉你,几乎把房顶都吵翻了。” “真的吗?”隐心眉脸色顿时惨白。 “我向你保证,千真万确。” “这样的话,”她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肩膀说,“那还取什么子弹养什么伤,直接给我脑袋再补一枪算了,两眼一闭,万事大吉。” “千万别有这种蠢念头,因为最蠢的事都是最聪明人干出来的。”卢万德赶快说。 “你不傻啊——你是在对我使用消极赞美吗?”她惊讶地打量他。 “你说呢?好了,言归正传,”卢万德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却忘了她的伤疼得她龇牙咧嘴,只能再度连声道歉,“主张将你灭口的人,认为你既来自外邦,且又是商队之女走南闯北和境外交往过多,武技几近全能。最要命的是你突围成功救了皇帝,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所以必须让你永远保持安静。” “理由充分,让人无可推诿。”她喃喃自语。 “反对的人也是基于你的特殊性给出理由,”卢万德继续说,“七国之间王室有互相联姻的传承,如果追究谁是纯血统的威盛凯人,没几个人能站得住脚。商贸威胁更是无稽之谈,难道我们就不做生意了吗?最重要的是,你在危机时刻以一己之力保护了君王,证明了你的价值和忠诚,我们要是杀了你这样可爱、纯洁又无畏的白玫瑰战士,以后谁还敢为帝国效忠?” “可爱、纯洁又无畏的白玫瑰战士?”隐心眉眼珠子都要瞪到地上去了。 “别用看变态的眼神看我,这是桑大人的原话,我只是个无辜的传声筒。”卢万德两手一摊。 “然后呢?最后决定是什么?”隐心眉一心关注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双方各持己见,谁也不让谁,直到我来的时候也没吵出个结论。” “就这种办事效率,你们还不如集体回家玩骰子。”她鄙夷地说。 “没错,哈,皇帝对他们发火的时候也是这句话!所以我临来的时候,私下问他,到底打算怎么处置你。” “他怎么说?”隐心眉紧张地问。 “他说按我的意思来处理就行,不用问他。” “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这也是我听到皇帝回答后的反应。”卢万德无奈地耸耸肩,把手枪上的弹簧拨地嗒嗒响,“我还想请陛下稍微解释一下,他就不耐烦地打发我走了。” 两个人闷声不响地面对面地呆坐了好一会,卢万德搜肠刮肚想找个合乎语境的词能直抒胸臆,最后干脆放弃了。 “所以,”隐心眉摸着脖子小心翼翼地问,“我的脑袋还在不在?” “我从没处理过这种事,而且坦白讲我不想得罪任何一边,我只是一个水平有限的大兵,什么花样也不会。”卢万德说的是实话,她点头表示完全理解,“我根本无法下决定,直到我来之前去看了依旧昏迷的婴队长。” “没有坏消息吧?” “放心,他暂时没事,我和你一样关心他。只是当我看到他那样躺在那里,我就想为什么是他在那里,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如果我当时和他一起,也许他就不会这样了。” “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隐心眉压制住开始沸腾的情绪。 “当然会。所以,我的处理就是:从现在开始我来代替婴队长,选择和你并肩作战!” 卢万德向她伸出了手。 第三十三章 隐心眉:鸽笼过去的秘密 也许被对方庄重的神情感染,隐心眉立刻带着同样的表情伸出左手,扣住对方的小臂,两人用力一握,仿佛签订了某种契约。 “说实话。”两个人重新坐下来后,这契约氛围让隐心眉讲出了真实想法,“本来我还不太确定,不过现在我觉得,目前皇帝根本不想杀我。” “为什么?”卢万德诧异地问。 “如果你查考历史,”隐心眉带着教书先生对小学生讲课的耐心开始解释,“无论哪国哪朝,你可曾听说过因为护驾有功反被处死的呢?既然这样,以后谁还敢为君王效力呢,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大家一起同归于尽,还能赚个轻松无畏潇洒快活。” “我当时也这么想,但是看他们吵得那么认真,也开始觉得都有道理了。不过,”卢万德询问地看着她,“陛下为什么也由着他们不做定夺呢?” “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她暗指撇开自己的隐底莲身份,“我活着对皇帝没有坏处,我死了却对有些廷臣很有好处,还能让皇帝落个屈枉正直,滥杀无辜的名声。所以他们才抓住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做文章,混淆视听。” “有道理,有道理!请继续说!” “其实说穿了也没几个弯弯绕,皇帝由着他们吵,一方面大约是想看看谁闹得最起劲,毕竟他自己亲口说过他看透人心,”隐心眉想起地下室的那一幕,“一方面很可能是无聊,我看现在的情况是两种可能都有。” “对啊!不过,”卢万德忽然想起来,“陛下真的和你亲口说过他看透人心吗?” “不,皇帝是亲口对婴队长说的,然后又由婴队长告诉我。他特别赞叹皇帝这个天赋。”隐心眉说得面不改色。 “队长是相当钦佩陛下,不过他竟然没跟我提过这事······”卢万德神情有些懊丧。 “而且,皇帝知道你和婴队长都是品行正直的人,他不需要告诉你他的想法,因为他完全能料到你下一步会怎么做;你的决定就是皇帝希望你做的事。” “相当深刻的洞见!”卢万德带着钦佩的目光,“你说话的样子感觉你已经认识他很多年!难怪他会把采购矿石和火器的事情单独交给你。” “哦?皇帝是在会议上这么说的吧?”她开始渐渐明白了,“这么看来,也是开会后陛下提及你们才知道商队和玩具商亲戚的事?” “没错,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是,”隐心眉摆摆手,相当配合地表演起由自己开头而皇帝续写的谎言小剧场,“我本来只想低调一点把采购事宜完成,没想到陛下没有遂我的心意。” “发生这样的事,你想默默无闻也不可能,现在看来那些人应该是嫉妒。”卢万德这回歪打正着。 “我们之前谈到那群叛贼究竟是什么人的后裔?”隐心眉意识到他们已经偏离焦点太久。 “后裔?哦对,没错。他们的确是贾拉尔前王室的后裔。” “的确有漏网之鱼了?” “有件很机密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虽然没人敢在会议上提及,但我敢肯定绝对有关联,”卢万德卖着关子,假模假样地用食指抚摸下巴,“你知道吗?先皇刚即位的时候,元老院的势力还如日中天。”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他们当时逼着先皇颁布加强元老院权势的《荣誉贵族法令》,碰了个大钉子之后,就想尽法子要罢黜先皇的王位。” “这段历史大家都知道,有什么新鲜的吗?” “新鲜的就是,威风联军出征之前,前鸽笼队长拿着先皇的密令,秘密逮捕了几乎整座元老院,其中有不到十个人,事先得到风声,逃到了外邦。” “消息确凿吗?”隐心眉相当震惊。 “当然确凿!你听我说,”卢万德带着在森林营地的篝火旁讲鬼故事般的热情滔滔不绝,“那些被捕的元老才是真正的威盛凯世袭豪门,纯血统的威盛凯人,他们从不和异族通婚。元老院几乎否决了先皇所有的旨意,简而言之,他们看得出先皇绝不会像其他的王一样跟他们妥协,据说他每次去元老院,热河的水就会开始变成血,而且一次比一次面积更大。所以先皇刚即位时,元老院就想辖制他打压他直到有朝一日可以处死他。” 隐心眉听得入了迷,这让卢万德相当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所以,鸽笼卫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当时的卫队人数多达一万五千人,先皇就是靠着鸽笼的力量把元老院一网打尽,因为斩首行动成功之后再对付他们的家人、奴隶、平民军队就容易得多了。这些人虽然人数众多,遍布各个领地,但是非常散乱没有组织,再加上一听到主子们的噩耗,基本没挨几棍子就缴械投降了。” “当时的卫队还不叫鸽笼,就叫护卫队。卫队把元老以及他们的仆从,奴隶和家人一起赶到旷野上,围了一个高高的大铁栅栏,把这些犯人剥光衣服,剜开皮肉,伤口洒上美味的盐巴和香料,和家畜家禽一起圈在栅栏内,然后让老虎豺狼秃鹫等野兽猛禽在里头捕食他们,还在地上设置巨大的陷阱,把他们当牲口一样猎杀。这些可怜的人不停地上蹿下跳,爬到栅栏上嚎哭惨叫,鲜血和羽毛一样乱溅,就像一群披着人皮的鸽子,这就是鸽笼护卫队名字的由来。” “至于逃到外邦的元老,则向贾拉尔前王室泄密,因此等到威风联军包围黄金城的时候,王储和他的妻子以及一儿一女早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了。所以王储和叛逃元老在境外互相勾结,并且还和国内的剩余世袭贵族来往密切,美彻丝的杜立大公你知道吧?据说他和前王储私交甚密,才会被怂恿想要像元老院对付先皇一样,在陛下刚即位的时候也用这套故伎重演的把戏来对付他,只是他的段位太低,出场还没十分钟就一命呜呼。” “那么绝食抗议不过是赛瑟皇帝刚继位时的一场蹩脚的预演,尽管剧本糟糕透顶,表演呆板浮夸,却试探了年轻的皇帝,烹制了一系列包藏祸心与阴谋的开胃菜,所以真正的宴会还没开始啰?”最后,隐心眉为卢万德的历史探秘做了个小小的总结。 “现在你看到了,我的料够新鲜的了吧?”卢万德得意洋洋,最大限度地享受着讲故事的人在攀登到剧情高峰并获得全能视角的那一刻时的所有愉悦。 “那么这位拿着先皇密令的鸽笼队长是——” “婴北,婴队长的父亲。” 第三十四章 隐心眉:金顶歌斐木马车 几天之后,隐心眉的猜测被印证了。卢万德在一个清晨把她带出了医务所,门口的警卫不见了,等候他们俩的是一辆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着的金顶歌斐木马车,车门上印刻着威风凛凛的狮踏蛇巨型纹章,车厢前的脚踏上坐着两个衣着华丽的马车夫,一看见卢万德和隐心眉就立刻站起来深深地鞠躬。 隐心眉对卢万德投来讶异的目光,后者用眼神回复了她。 “亲爱的隐小姐,”车门刚刚关闭,卢万德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她一切,“你的猜测一点没错。我们开了整整三天的会,临了,有人还想籍着护驾的辩论旧事重提。陛下精神不振,态度倦怠,一心只想着赶快结束回去补觉,听到这话立刻大发雷霆,要不是马格他们苦苦劝阻,几乎当场剥夺那人的贵族身份。陛下还说他要大大地赏赐你,前所未有的高举你,让所有毒辣的谣言和它们阴险卑鄙的散播者只有嫉妒悔恨的份儿。” “是吗?” “当然!我昨天亲耳听到的,结束之后陛下就单独把我留下,如你所料赞扬我处理得非常公正。”卢万德得意得快飞上了天,“怎么?隐小姐,你看起来却不是很开心?” “当然没有。恭喜你!我只是说出了谁都看得出的事实,陛下的赞扬你当之无愧。” 隐心眉的话让卢万德心花怒放,她不时地略加引导好让他滔滔不绝说个没完,免得自己还要费心思组织话语回应他,同时也让她自己的思路顺着眼前的光景一路思索下去。 她现在的境况不见得比恐怖的黑坟牢坑好多少,后者是伸手摸得到的邪恶,而眼下的光景却像是在悬崖边摸索的瞎子的处境。她看不见敌人,敌人却看得见她。或是某种感激的成分,或是某次只有三个人知晓的特殊接触,她对婴之白有种说不出的信任和感情,她很清楚这绝非爱情或者类似爱情,更像是某种患难之中的顾惜之情。隐心眉本来可以放心地向婴之白吐露或者是交托一些重担,就算不能立刻解决,也是他给她带来的安慰。 可是,婴之百现在躺在他的府邸,像个罪无可赦的人为自己的一生付出沉重的代价那样昏迷不醒,即使他几乎什么罪也没有犯,他不过是竭尽全力完成交付给他的工作和肩负的使命而已。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自吹自擂的卢万德,他本想看隐心眉的好戏袖手旁观,发现自己的智力理解不了皇帝的心思之后就干脆摆出一副不畏强暴的义士样。一想到这里,隐心眉对赛瑟就产生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她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赛瑟和婴之白是主仆关系,婴之白昏迷恰好是这段主仆关系正常进行的明证,再说婴之白这样聪明的人难道看不出自己主子的倨傲无情吗? 隐心眉了解自己容易被第一印象的爱恨左右,导致她经常不能从局面中以置身事外的理智和冷静分析事态,她希望自己公正客观,却常常事与愿违。她对赛瑟毫无理由的怒火,恰恰表明了,她对婴之白不可避免的偏心。 马车在一幢漂亮整洁的院落前停下了,隐心眉似乎还在思绪中沉湎,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的情况。 “那么,下午两点我来这里接你。”卢万德的声音。 “什么?” 第二十九章 隐心眉:雄狮广场77号 “雄狮广场77号,夜百合府邸……” 隐心眉独自站在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道上,手里拿着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嘴里反复喃呢着这几个字,觉得自己像在做一个疯狂的梦。就算她在马车上心里还在怨恨赛瑟,至少在这一刻也早已化为乌有了。 她的良心正在大着嗓门警告她不要因为狂喜而失去理智,但是她还是立刻像个疯子一样草坪上打滚,飞跑,跳跃,大叫,狂舞,高歌。 幸好这里别无他人,否则他们一定会奇怪这个又喊又叫又哭又笑的光头是怎么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跑到这里像匹发疯的野马一样在田里撒欢。 等她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倒在草坪上呼哧带喘时,才想起医生对自己肩膀的叮嘱。她紧张地抬了抬胳膊,惊喜地发现在自己这么一通自残式的狂飙之后,伤口竟然没有产生平时的疼痛感。 “花园的夜静谧无声 雄狮和流血的君王 及那离弃爱的新娘 美果坠满了那藤条 美人啊求你来品尝 我的妹子身在何方 我的佳偶求你别藏 王的心被烈火燃烧 王女将入我的洞房 不要无声如这死地 权杖震撼地的栋梁 王的使者拔刀征战 火的电光践踏恶者 快同我驾车离开死亡 在无花果树下吻我吧 我最甜蜜的鸽子女郎 列邦因王的震怒动摇 而我是你谦卑的新郎。” 隐心眉情不自禁哼起了一首优美的小调,她三岁时就从母亲那里学会了这首代代相传的歌,据说古早的那日子隐底莲人结婚时,进入洞房之前,新郎都会在窗户下一边弹琴一边向新娘唱这歌,而且所有参加婚宴的亲戚朋友都要跟着新郎一起唱。七岁之后她就再也没唱过这首歌了,原以为应该忘却了,没想到时候到了,她还是能一字不差、一音不走地唱出来,仿佛歌词是一笔一划刻在心板上的。 她从地上爬起来,步伐轻快地走过修剪整齐的草坪。这府邸前后都有郁葱的花园和视野开阔的院子,一片高大的胡杨树和无花果丛位于整个院子的中央,遮住府邸主楼三分之二的正面;树丛的两侧,犹如两条蜿蜒浮动的白色长带子,两条小径各自从左右伸出。穿过乔木丛,就是一栋白顶红砖的房子,十分悦目。这就是主楼,建立在一层厨房和地窖之上,主楼和乔木丛之间是一个矗立着青苔假山的小喷泉。绕过主楼后面是一大片圈着篱笆的花园,花园的左方连着一片凸出的宽阔工场,上面有两座别致的附楼。花园的右方则是一个空空的马厩。卢万德之前告诉她,过几天仆人、马匹以及车夫等等都会分批次到位。 隐心眉哆哆嗦嗦地从钥匙圈上拣出一把厚重的钥匙,打开红色的大门。屋子里全部都已经布置好了,餐厅是栗木墙板,主客厅是橡木墙裙,书房里的用品一应俱全,高大的书架也都被书塞得满满当当。卧室四周全部蒙上了浅橘色的壁衣,里面附带着一间更衣室。 扭开黄铜把手,更衣室里满满当当,眼花缭乱的连衣裙、大衣、斗篷以及款式多样的皮靴和布靴,闪闪发光的全套饰品、帽子,腰带,右手角落的隔层上放着罩防尘网的各样假发。 “陛下下令把雄狮广场77号的房子奖赏给你之后,桑阶就差人把他送给你的衣服珠宝以及各种日用品送到了你的新家。我也给你送了一些礼物,总之你住进去就都知道了。”当时,马车停在府邸门口时,卢万德把钥匙交给她时露出艳羡不已的神色,“老实讲,很多人在皇宫干了一辈子也没有这样的住处。” “送房子给女人,还附带一间满当当的更衣室,”隐心眉摇着头感慨万分,“威盛凯人真是男人中的标杆,金主中的榜样啊。” “我们没那么好,这夸赞受之有愧。这不是惯例,只是因为你是特例,”卢万德自嘲地笑笑,“陛下的风格向来是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极致,他要赏你房子,一定塞满了东西,各种物品一应俱全,绝对不用你再多掏一个子儿。至于桑阶,只要是在宫里走动的女人,他都会殷勤献礼。至于我么,又怎么能不给既是战友又曾经是队友的你,送点小小的乔迁之礼呢?” 被收养为城主养女的那五年,她学了不少女人该会的技能,但是对于假发这种难度系数过高的配件,她真是一筹莫展。再看看满屋子的衣服和首饰,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搭配,她竭力回忆曾经见过的贵妇装扮,脑子里却只能浮现出盔甲、制服或者护心镜这类东西。 隐心眉只能站在屋子里干瞪眼。 ······ “叮——” 这,是门铃响了吗?谁的消息会这么灵通,她前脚刚进就后脚紧跟着来拜访? 第三十章 隐心眉:水蛇腰赫理 隐心眉坐在梳妆台前,神情略僵硬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头上开始出现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身后站着一个红发的娇小女子,正在为她梳妆打扮。这位是皇后的梳妆侍女,名叫赫理,捧着化妆用品在一边侍立的女孩大约只有十岁出头,是赫理的助手或者不如说是女仆。 她们两个都穿得相当精致,特别是赫理,比隐心眉印象中的所有女人都更像贵妇,她穿着深蓝色的绸缎裙子,红色的鬈发在头顶上挽成一个髻,钗满了各样珠宝花朵。碧绿的眼睛盯着人看的样子颇有魅力,她说话的时候会露出酒窝和虎牙,妩媚动人的微笑让隐心眉这个女人见了都会忽然心动。 “我并不是后宫的人,还要劳驾您特意赶来为我梳妆,实在过意不去。”隐心眉试着打破死寂。 “您不要这样说,隐小姐,”赫理的声音动听得像唱歌的百灵鸟,她脸上的微笑无懈可击,“您救了皇帝,也就等于救了皇后,虽然您还没有见过皇后,但是她已经决定把您当做亲姐妹来疼爱了。对于亲姐妹之间,这些梳妆打扮的小事可是再平常不过啦。” 隐心眉被将了一军,就乖乖地闭了嘴。能把尴尬虚伪的话说得这样亲切动人可是一门了不起的学问,这方面她还是个无知的小学生。 赫理泰然自若,举止轻柔地继续为隐心眉仔仔细细地打理着一束束的假发卷儿,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隐心眉情不自禁地感到,赫理那狐狸般的绿眼睛此刻虽然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手中的发卷,却无时不刻不用余光监视着她脸部每一块肌肉的细微动作;而右边的女仆虽然从头到尾都像一尊又聋又瞎的雕像,但她却能感到那双细长狭窄的小眼睛此刻透过睫毛,正企图贪婪地把屋子里所有陈设铭刻在脑海中。 隐心眉感到脊背开始阵阵发凉。 这次令人窒息的梳妆总算结束了,赫理带着她的仆人向隐心眉施了个轻盈优美的礼就离开了,后者几乎是赞叹地注视着赫理那柔软的细腰像水蛇一样随风摇动,感叹着到底要怎样恰到好处地拿捏,才能在走路时把臀部扭得如此诱惑同时还能做到动作令人不易察觉。想到这里,隐心眉就觉得胃里开始翻腾。 谁都知道狄嘉是举世闻名的绝色美人,身份极其尊贵,怎么会派个间谍般的贴身女官来为自己梳妆?就像她对赫理说的,她根本与后宫毫无关系,而且她被赏赐的原因也是因为军事行动。难不成因为皇帝夫妻俩长期不合,导致连她这种人都会在草木皆兵的皇后眼里构成了威胁? 隐心眉哑然失笑。赛瑟虽然不喜欢宫里的女人,但是坊间有关他的风流韵事可一点都不少,她觉得皇后把侦查能力用在歌剧院或音乐厅这样的地方肯定会有不少收获。想到这里,隐心眉真庆幸自己不是生长在宫里,她祈祷以后千万别再遇到赫理这类女人,要是得和这样一屋子毒牙上裹着蜜糖的母蛇们朝夕相处,她宁可回去把牢底蹲穿。 隐心眉低头看看双手上的茧,提醒自己千万要当心,绝不能因为得了赛瑟的赏赐就被后宫的毒素腐蚀。她开始琢磨把花园的附楼建造成武器库,但一定得悄悄地干,而且必须现在就开始计划起来。 她又想到狄嘉和赛瑟,这对如此美貌如此尊贵的首席夫妇,本该幸福完美得令人嫉妒的皇室神仙眷侣,却有些着那么多不幸的传闻,其缘由应该和赛瑟皇帝那喜怒无常的孤傲性格不无关系。 自从能小米提过之后,隐心眉就买了本《给你一双慧眼》。她觉得杂志主编肯定爱上桑阶了,有关他的故事不是英雄救美就是忠君为国;而读到赛瑟,则是满篇的私生子、酗酒、赌博、弑父、屠杀以及乱伦,简直就是塞雷斯的终极变态版。这种胡编乱造的东西竟然能在赛瑟的眼皮下出版,看来他真如他所标榜的那样毫不在乎咯?关于弑父那篇文章,隐心眉特别翻出来看了几段,发现所谓的铁证就是东拼西凑加上捕风捉影,便再也懒得翻了。 就在这时,门铃再一次响了。 隐心眉打开门,只见卢万德一个人站在门口。他看到她,楞了一下,随即解释到马车被宰相府临时急调走了。 “我还以为是你的马车呢。” “只有枢密使或者宰相这样的大贵人才能拥有刻印狮踏蛇纹章的马车,”卢万德吹了声活泼的口哨,随后相当谦虚地表示,“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副队长罢了。” “我们今天还能去军械库吗?” “军械库在外城区,没有马车的话骑马也是一样,但是会坏了你的妆。我想想看,我之前说陛下召见你是几点来着? “时间是晚上七点在凤仙花园,现在是两点零五分。” “军械库等我下次放假再去吧。今天我们可以先去枢密府邸看望婴大人,如果有时间的话你想参观一下兵器博物馆吗?这两个地方都比较近,步行可以到达;总之,所有计划控制时间,把你七点钟准时送到凤仙花园即可。” “没问题,我正想着有时间去探望婴队长。” “那么,我们走吧。” “这样的安排是不是侵占了你的休假时间?”隐心眉忽然想起来,“你没有必要——” “没有,”卢万德打断她,毫不在乎地摆摆手,“我们出发吧。” 第三十二章 眉与瑟:光彩夺目的君王 由于戒备的缘故,街道上行人稀少,比往日少了许多喧嚣。三到五人的巡行骑兵、以及亮着刺刀的步兵纵队随处可见。吆喝的商贩和往来的平民屈指可数,而且一旦出现就准定会被附近的哨兵盘查。 “现在几乎是备战状态了,”卢万德压低嗓门,嘴唇几乎纹丝不动,“警务抓获了大批可疑分子,关在临近几个郡的监狱里,没日没夜的审问。” “有可能和我们那天谈的事有关。”隐心眉同样嘴唇不动,露出自然的表情扫着那些士兵。 “我猜也是,但是消息被封锁了。真希望婴队长赶快醒过来,否则我们大概要一直这样两眼一抹黑下去。”卢万德的声音飘过来,此刻他正在向隔着街道向他行礼的步兵回礼。 虽然认识她的士兵很少,但是卢万德那蓝白色的鸽笼卫队制服就是最畅通无阻的通行证。过了两个路口,隐心眉才意识到她的新家正好位于相府以及鸽笼总部的中间,和凤仙花园隔着宫门遥遥相望,真是个精挑细选的好位置。 这时,传来清晰的小号声和鼓声,街上所有的人纷纷放下手上的琐事,行人和马车停止赶路,原本散落的巡逻兵们刷得迅速集结成队列,个个挺胸凸肚昂首站立道路两旁。 “怎么回事?”隐心眉惊讶地看着如临大敌的众人。 “糟糕!”卢万德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忘记今天下午陛下要在塞瑟城巡查!” “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么你现在根本不应该在这里!” “我知道,我应该跟着陛下出行的,”卢万德万念俱灰地嘀咕,“我完了。” 隐心眉来不及回答他,军号声越来越清晰,典仗队出现了,红色白制服、发光的金腰带以及巨大毡帽,鼓手、号手、旗手依次列队而行,后面是一队穿白色亚麻袍子的方队,他们随着乐队的节奏跳舞,隐心眉竟然在方队里看到了能氏双胞胎!他们很明显也看到了她,跳起来拼命冲她挥手,能大豆的鸡窝头像个颠儿乱飞的巨大毛线团,在方队中格外扎眼,惹得整条街上的所有人纷纷在他俩和隐心眉之间看来看去,卢万德在一旁用“你认识那两个笨蛋吗”的表情看着她。隐心眉的脸涨得通红,她真想大吼让双胞胎赶快停下来,可只能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俩就那么一直兴高采烈地丢人丢了一整条街。 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方队终于过场,骑兵队出现了。隐心眉大大松了一口气,可还没喘完,就听见卢万德在一旁拼命嘀咕,“完了,完了,陛下要来了,要来了!他会发现我的,我躲不掉了,我死定了!我死定了!天哪!”弄得她也开始神经紧张起来。 皇帝在骑兵队后出现了,他骑着一匹金光闪闪的汗血宝马,那俊美的细腿和金羊毛似的马鬃,在日光下就像金子一样熠熠生辉,这头美丽非凡的牲口简直闪晕了所有人的眼睛。至于它的骑手,隐心眉从没见过这样盛装的皇帝,映象中他是那样懒散随意,穿得像个输光家产的纨绔子弟。可是现在,皇帝带着镶满蓝宝石的黄金冠冕,淡金色绸缎衬衫的领口和花边袖口上缀满了豌豆大小的白珍珠。绛红色的刺绣背心上挂着着三根钻石绶带,黄金肩章和腰带,华丽的貂皮裘袍别着多枚勋章,金银绣花的黑色长裤,及膝铮亮的厚牛皮靴子,鹰翎斗篷被腰间的剑柄高高顶起,威严地垂下遮盖到马的后腿。 塞瑟波浪起伏的黑发服帖地垂在肩后,勾魂摄魄的黑眼睛扫过两旁的人群,精巧漂亮的嘴巴勾勒出意味深长的浅笑。紧跟在皇帝身后的是大王爷和宰相,其后是其他皇室成员以及司法大臣、财政总管、陆军元帅、监察大臣,警卫总长、海港总督等等,各按照等级依次随行。 皇帝一出现,人群就发出热烈地欢呼,每个人都在拼命大喊陛下万岁、威盛凯万岁、皇室万岁,街边的窗户纷纷打开,妇女和孩子坐在窗口使劲挥着手绢,街上的人不知何时变多了,所有人都激动万分地冲出来为他们的君王大声呐喊。 现在隐心眉忽然了解到皇帝衣着随意的原因,他太精明了,精得不像话,就像他无与伦比的美貌一样。只要他想,就像现在,塞瑟毫不费力就能用他巨大的光辉遮盖其余的群星,他国中所有臣仆的目光此刻只聚焦在他们灿烂夺目的君王身上,没有人能够挪开。但是塞瑟并不想独占所有的注意和赞美,他更喜欢躲在幕布后面观赏。所以在其余的日子里,他刻意将自己的光芒遮盖,心甘情愿地让其他人发光,他就能在阴影中按照自己的喜好恣意修改剧本。 隐心眉看着让人们心潮澎湃、激动流泪的皇帝,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无人能敌。 “他真是我见过最有吸引力的男人了。”她低声赞叹。 忽然,仿佛这话像咒语一样嗖得发射了出去,塞瑟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他侧过头,眼神在人群中搜索了两秒,立刻对上了隐心眉的眼睛,便马上像鹰一样紧紧攥住。 “不好!皇帝过来了!!”隐心眉和卢万德心里齐声发出哀嚎! 第三十三章 眉与瑟:一袋钻石 隐心眉和卢万德像被人用刺刀抵着腰间,浑身僵硬地像根藤条看着皇帝、大王爷以及宰相朝他们骑马而来。 “陛下万岁!”两个人紧张地齐声高呼,卢万德举起剑行军礼,隐心眉差点也跟着做了,幸好想到自己穿的是裙子,赶紧施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屈膝礼。 卢万德慌张是因为心里有愧,隐心眉一半是因为一想到可能要在公开场合讲话就紧张,一半是因为盛装的皇帝很难不让人心慌意乱,自打皇帝朝他们策马而来,街上就开始逐渐安静,她顿时感到喉咙嗓子干得几乎冒烟。 “感谢为国流血舍命的英雄们,你们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威盛凯的荣誉碑上。” 皇帝用低沉却清晰的声音说道,他像在看隐心眉,又不像在看她,每个人都似乎被他深邃的眼光覆盖到,却没人敢肯定;周围的人群此刻鸦雀无声。 没有人敢回话,因谁都不嫌自己命太长以至于在这么多皇亲贵胄面前把这么大的功劳往自己怀里揽。他的话适用于所有军人,又可以理解为特别针对隐心眉说的,然而他的朝向,又像是对包括卢万德在内的所有鸽笼队员说的。 “陛下,天下所有的荣耀和胜利都属于您!不仅仅是勇敢的战士们,”桑阶自然地接过话头,“美丽的姑娘们也渴望向陛下表达衷心。隐小姐,我说得对吗?” “宰相大人说得没错,我们愿意向陛下流血尽忠,就像我们愿意流血为爱情和家庭尽忠一样!”隐心眉听见自己在众目睽睽下说话,她尽力不去挑剔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多刺耳,街上所有人都竖起而耳朵紧盯着她。 “那么,女士们小姐们!”桑阶紧跟她的话音,随即向人群大喊,“你们愿意效法这位隐小姐,热爱你们的君王如同热爱你们的丈夫或恋人一样吗?” “愿意!”不仅女人们在尖叫,男人们也在喝彩欢呼。 “女士们小姐们!”贝伦接过去抬高音调继续呼喊,“你们愿意进一步效法隐小姐,用鲜血守护你们对君王的忠心,就像用鲜血守护你们对爱人的忠心一样吗?” “愿意!愿意!”人群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涌来。 桑阶和贝伦一起看着她,于是她顺势振臂高呼,“胜利和荣耀永远归于威盛凯的君王!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整座城沸腾了,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人们像过节一样在街上唱歌跳舞,往空中抛洒彩纸和糖果。 “您满意了吗?”隐心眉在喧嚣中冲着皇帝大喊。 “我满意了。”赛瑟漂亮的黑眼睛闪闪发光,他从斗篷里掏出什么抛到隐心眉怀里,她本能地接住,“这就是我满意的证据。” 这沉甸甸的分量,清脆好听的碰撞声,那是满满一袋的钻石。 皇帝抖了抖缰绳,转动马头离开了,贝伦和桑阶紧随其后,两个人策马路过她,都用毫不遮掩的目光仔细打量她,后面的人也是如此,等他们全部走过去之后,隐心眉知道自己的衣服已经被他们用眼神扒得精光了。 “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穿这件该死的裙子。”等他们的背影也走得看不见了,隐心眉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说。 卢万德在她旁边,脸色煞白,全身还在发抖。 “行了,”她有点不耐烦地说,“人都走了,别像得热病似的筛糠了。 “不,我觉得不对劲,”隐心眉这才发现他嘴唇发紫,“我好像不能呼吸了……” 他的声音变了调,鼻孔发红,似乎快要流血,他翻了翻眼皮接着浑身剧烈一颤,隐心眉惊呼一声,赶快伸手接住他,他这么个大块头就像一袋石头一样死气沉沉倒在她怀里。 “卢万德!卢万德!!” 第三十四章 隐心眉:杀人的右手 隐心眉的呼喊很快引来了不远处的巡逻兵,他们都认识卢万德,得知情况后立刻就有人把他驮在马背上,要送去鸽笼的诊所。她脸色铁青地看着马匹飞奔而去,身上全是冷汗,她本来就很白,现在整个人就像裹着裹尸布从棺材里竖起来一样。 她大脑一片空白,可是那听不见的深渊底处,却似有无数的碎片不断地剧烈碰撞在一起。 “隐小姐,你没事吧?”有认识她的士兵,看到她那副可怕的样子就忍不住问了一句,“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隐心眉摆摆手,她想离开,可是两脚发软。她竭力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她越这样暗示自己心里反而越慌乱。 “能把你的马借给我吗?”她问之前那个士兵。 隐心眉翻身上了这匹搭着蓝白色马鞍的黑马,马匹不顺服地摇晃着脖子,跑得慢慢吞吞。 “驾!” 马像存心和她对着干一样,喷着鼻息,踢着杂乱的碎步子,摇头晃脑地仿佛在嘲笑她。周围的士兵渐渐聚集过来,开始冲着她窃窃私语,发出一阵阵不怀好意的暗笑。 隐心眉猛烈地拉扯缰绳,黑马恼怒地想把她摔下去,她借着惯性伸手从旁边看热闹的骑兵腰里拔出一根马鞭,狠狠地在马身上连抽三鞭子,同时另一只手拔下假发上的一根发簪当做马刺,使出全身力气刺入马腹。 黑马发出一声惊人的长啸,高高扬起前蹄,然后以令人目瞪口呆的速度载着她绝尘而去。 黑马载着她急速飞奔,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就像她胯下的黑马一样,一心只有加速,加速,再加速! “用力跑吧!不要停下!”疯狂的骑手对着疯狂的坐骑大喊,这原本不羁的牲口此刻仿佛就像听懂了一样,马力加速到最大档,一路风驰电掣宛若无人之境,身后只留下因躲闪不及而被撞倒咒骂的行人们。 没有士兵来阻止她,或许是因为黑马看着像了魔,也许是因为她看着像着了魔。她问自己,要去哪里呢?去看卢万德吗?去看婴之白吗?去看闪弥尔吗?或者更加久远一点,去看那些已经早就远远地离开她生命的人吗?去看那老城主的墓碑吗?去看她不知生死的父母吗?去看那风灵洗的小村子吗?去看她不知在世界某个角落的族人吗?去看她祖先可能在某个山洞里遗留下来的卷轴吗? 她到底想看谁呢?她还能看得到谁呢?她还有谁呢?她还能告诉谁呢? 黑马或许疲乏了,或许读懂了她的心思,开始慢慢减速。 一个烂醉如泥,穿着红金色制服的男人从路上支起上半身,对着她大吼,“你们的日子到头了!我们会等着你们完蛋!你听到了吗?你们到头了!” 隐心眉侧马回过头来看着这个半躺在地上对着她挥舞着拳头,还时不时做出猥亵动作的士兵,她始终一句话都没说。他似乎把她的安静当做畏惧,渎神咒骂得更加起劲。 “肮脏的婊子!我们会撕碎你的衣服······” “用铁链锁在地窖里······” “······该死的!你想干什么?滚开!!” 黑马原地踏蹄,接着向那人猛冲而去,她侧身低垂的右手像鹰爪一样张开,虎口朝外,对准了他的脑袋。 第三十五章 隐心眉:皇帝的候见厅 现在大概是隐心眉这辈子经历过的最难熬的时刻。 距离她被带到凤仙花园已经六个小时过去了,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整。两个警务人员出现时,她还以为他们俩要把她送进监狱或者是审判室等候发落。她问他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只得到了沉默作为答复。隐心眉于是拿出她的看家本领,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在车上打起了盹。 下车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皇宫,虽然这是第一次来,但是耸立在白山上的凤仙花园不需要多余的赘述,就像她第一次见到皇帝一样,他们一眼可见的独特性会自然地彰显出其身份地位。 按照原计划皇帝对隐心眉的召见是在晚上七点,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肯定得知了她对那个相府卫兵做的事,所以提前把她送了来。与仅供晨召的觐见厅不同,候见厅非常大,位于皇帝书房的外侧。这里无论何时都聚集这或多或少的廷臣和忙碌的侍从,隐心眉被两个警卫送到这里时虽然没有被摁着头架着臂膀,但明眼人都知道性质根本没区别。 警卫完成任务后就离开了,此刻虽然没有等候召见的人,但是来往的妃嫔和臣仆络绎不绝,作为晚餐前的开胃菜,她给众人提供了很好的谈资,从那些毫不掩饰的傲慢腔调和尖酸语气中就可见一斑。 大约六点半的时候,突然一阵骚动,紧接着嘈杂喧哗的人声从廊柱外传来,没过几分钟,所有的门都被打开,有人大声宣布陛下驾到。 隐心眉的胃又开始翻腾,隐隐约约的偏头痛开始在后脑勺跳了起来,身上忽冷忽热,自从她从黑坟牢坑被带出来就落下了这个奇怪的毛病。她的眼睛在周围扫荡,焦躁不安地猜测皇帝出现在候见厅的那一刻。 塞瑟三世出现了,他走在最前面,他的装饰和白天出巡时的差不多,只是皇冠、斗篷、裘袍和宝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敞开的绛红色猎装外套和手中的一柄狮头权杖。皇帝的心情非常恶劣,棕黑色的头发已经不那么光亮了,毛毛躁躁地扎在脑后,牛皮靴子上溅满了尘土,权杖的狮头上似乎有血迹。他后面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人,脚步声、低语声、摩擦声,就像一群嗡嗡作响的马蜂。皇帝目不斜视地穿过候见厅,进了书房后就立刻关了门,只有两个人被允许和陛下一起留下来。其余的人涌进候见厅,嘁嘁喳喳地交谈,等着轮到自己被召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书房的门不断地打开,关闭,再打开,再关闭,候见厅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又只剩下她一个人。除了魏南,没人和她说过一句话,他也许是动了恻隐之心。魏南亲切地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被婉谢之后还是让人给隐心眉送来一杯苹果酒和一块蜂蜜蛋糕。 直到十一点半左右,魏南才领着隐心眉进了书房,恰好遇到桑阶从里面走出来,隐心眉刻意回避了视线,也不想行礼,她感到桑阶的余光一直停留在她背后,直到书房的门在她跨进去之后被关上。 天气非常寒冷,书房不仅没有生起壁炉,还窗户大开。皇帝伸着腿靠在软塌上,一手用权杖敲打地面,一手用飞镖投射钉在墙上的一颗硕大虎头。 听见脚步声,塞瑟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了头。 第三十六章 眉与瑟:两封信笺 “啪嗒。” 塞瑟把一个正方型的厚牛皮信封和一个长方形小信封一起丢到桌子上,说道,“念!” 隐心眉捡起第一封,那信封上鲜艳夺目地印着司法部吓人的纹章,背面的火漆已经被捏开,隐心眉取出信纸念了起来。 “尊敬的皇帝陛下: 现将赛瑟五年十月二十九日下午三点到四点半之间发生之事,如实向您汇报: 被告隐心眉在卢万德先生中毒昏厥被送离现场之后随即向另一名鸽笼卫兵叶利恩,以身体不适为由,借走了一匹达卢西黑马,三岁牙口,非常健壮,该马匹是叶利恩先生的私人装备。被告骑上马匹之后,以鞭打、刀刺为手段虐待这匹并非其所有的坐骑,刺激马匹在内城区的主干道上肆意狂奔,撞到多名行人以及商贩。在整个过程中,被告无视当日值班巡逻卫士的多番警告和拦阻,并且在一次剧烈肢体冲突之后,将宰相府邸的卫兵韦伟先生撞倒在道路中间。被告被韦伟先生的质问激怒,刺激马匹再度向伤者疾驰而来,后者躲闪不及,被告在高速中以右手中的利器钳住伤者的耳窝和头部,将伤者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拖行长达8里之久,导致伤者身上产生右耳膜破裂、重度脑震荡,大腿骨、肋骨、脚踝等多处骨折,并可能伴有耳鸣、割伤、昏厥,高烧、呕吐等多种并发症。以上细节已经由本部人员向相府医生钱德森以及现场多位证人取得了确认。 请陛下审阅本份材料后批准附件起诉申请书,以备一日后将被告送交至军事法庭等候裁决。 文书:班杨 十月二十九日” 接着,她顾不得多想,随后拿起第二封信,取出一张字迹潇洒,气味清冽的信纸念了起来。 “愿天赐永安与万福予我主、恩慈的王、威盛凯之君、赛瑟皇帝陛下: 先烈韦将军之遗孀韦氏,因独子韦伟重伤在床,老夫人悲恸哀伤之余难以自理。臣代笔,恳请陛下赏赐奴仆三人,以便照顾病弱母子早日康复。 臣仆:桑阶 十月二十九日” 她瞥了一眼皇帝,他没说话。她明白他是在等她主动交代,所以她用尽可能简洁客观的调子做了回复,“在六个小时内完成这样一份生动的报告,司法部诸位大人确实效率极高。不过一份严谨的起诉申请书不应该获得控诉双方,也就是韦先生以及我的相关证词才符合规矩吗?如果司法部的大人们在写状子之前能赏光和我聊聊,就知道我手中并无文中所谓的利器;并且,我还会告诉他们,韦先生之所以受伤不仅是因为他在值日时酗酒,更是因为他口中充满了有辱贵族,有辱名誉,有辱陛下您心爱鸽笼卫队之声誉的各种污言秽语以及渎神咒骂。他应该庆幸那些话只有我听到,而我是不会把他那些肮脏的下流话再重复一遍的,免得污秽了陛下的耳朵。否则别说桑大人的脸面了,连威盛凯所有佩剑贵族的脸面都让韦先生一人,给丢尽了。” “至于宰相大人的请求,让我深深感动他是如此关怀先烈的家属、孀居的慈母以及受伤的部下,可是区区三个奴仆,腰缠万贯的桑大人完全可以从自己府里抽出来送给韦氏,何必还要劳烦陛下呢?” 隐心眉说完了。赛瑟还在一直往老虎头上投射飞镖,在毡毯上散落了一地,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窗外刮来一阵凌冽的夜风,冻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黑夜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连着好几次失误,似乎又惹得皇帝动了怒气,他终于转过来瞪着隐心眉,用变了调子的嗓音说,“就这些?你没有其他要说的了吗?” “关于这件事,我想说无论是司法部还是桑大人都只看到了表面,”她看到赛瑟的不耐烦又再沸腾,于是眼神便不再游移不定,干脆紧紧注视着他,“如果您听我把话说完,您或许会觉得这深层的理由值得您听一听。” “这么说,你是个懂得深层道理的人,是吗?”赛瑟锐利地盯着她,露出讥讽的笑容,“那么你告诉我,一个自称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怎么会像疯子一样扑向那个可怜的卫兵,像拖根烂木头一样把他拖成风干的腊肉块?” “事实证明我错了,我并不像我标榜的那样什么都不在乎,或者不如说我以为我不在乎,但是,我错了。因为,”隐心眉补充道,“我发现您上次的话是对的,我的确一直都在回避很多事情。” 惊讶的神色掠过赛瑟的双眼,他完全没有料到她的理由会是这个。 第三十七章 眉与瑟:真实的谎言 窗外的西北风夹着哨声刮了满地,像是夜鸟在某根临窗的枝丫上扑棱着双翅,又像是出洞的蛇从堆积的落叶堆上逶迤而过,冷风将四面八方的细碎声汇聚,糅合,倾洒下来,好像无数个幽灵正在对绕着凤仙花园不停地转圈,窃窃私语着无数个永远不会被知晓的奥秘。 “你发现你在乎什么了吗?”赛瑟抬起眼睛搜寻她的脸,带着无法隐藏的兴趣。 “现在我在意的,恰好也是陛下在意的。” 赛瑟微微一惊,旋即恢复常态,仅仅用问询的眼神注视着隐心眉。 “卢副队长中毒之后,我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虽然我不是威盛凯人,来这里的时间也不够长,但是我在这里的每一天几乎都与鸽笼卫士们深刻接触,我见证了他们的骁勇、专注、忠诚、凶猛,”赛瑟全神贯注地听着,停下了躁动不安的双手,“或者是尽职、强悍、舍己、独行。但是我最尊敬的、也是陛下最信任的婴之白队长却因为敌人的诡计至今昏迷不醒,然而他们还不满足,又将毒手伸向了鸽笼的副队长。陛下,我要说,这是一个阴谋,企图危害您统治的恶毒的阴谋!” 她停下了,赛瑟想起前几天在觐见室,他的枢密使在将隐心眉交给他之前,也说过同样的一句话。 “说下去。” “鸽笼卫队是耗费巨资,花费大量人力和物力,历经两代威盛凯皇帝,流了无数人的鲜血才组建出来的一支仅属于君王的精兵强将。敌人知道,如果想威胁您的统治,重点就是毁掉鸽笼,如果想要毁掉鸽笼,那么重中之重,就是毁了婴之白队长。陛下,坦白说,没了婴队长的鸽笼,等于损失了至少一半的战斗力。”隐心眉长叹一口气,用发自肺腑的低声对赛瑟说,“我很担心婴队长,我相信您比我更担心您的爱将,难道不是吗,陛下?” “今天陛下的出巡,婴队长以他的骁勇和功勋本该紧随您之后,可是他不在,”隐心眉走进赛瑟,他注视着她的双眼,她接受了他的目光,“您还没走远,您的副队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中了毒。我承认我犯了军规,坏了律例,但是这不也恰恰表明了,您有意无意之中已经把我当成鸽笼的一份子吗?” “我还要承认,我冲动了,我愤怒了,我当时就想杀了那个大放厥词,一心巴望着鸽笼完蛋的杂种。但是我也很后悔,我后悔没有抓着他的脑袋在石头上撞开花,我后悔我怎么当时就心软了,”隐心眉眼睛流露出凶狠的火光,赛瑟眯着眼把她的情绪净收眼底,“因为仁慈是君王的美德,是专属于您的;而我当然不需要这美德,在那一刻这个人不是相府卫兵,也不是先烈之子,他就是侮辱鸽笼名誉的敌人,而对敌人我只要残忍就够了。” “陛下,这就是我的深刻理由,我说完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更大声了,赛瑟听见了却毫不在意,他兴致勃勃地带着前所未有的乐趣打量着隐心眉,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她语气中的愤怒。 “我现在开始有点认同桑阶对你的评价了,”皇帝带着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笑容看着她,“可爱、纯洁又无畏的白玫瑰骑士,你喜欢这个称呼吗?” “桑大人真是个风流的诗人,不过比起白玫瑰,”隐心眉同样笑意吟吟地看着他,“我更喜欢夜百合。” 第三十八章 眉与瑟:骗子与变态 “算是过去了吗······”隐心眉看着怒气全无的皇帝,刚想松口气却忽然再次紧绷,“等等,还有起诉申请书。他该会怎么处理?” “如果桑阶在婴之白醒来之前暂时代理鸽笼相关事务,你觉得怎么样?”赛瑟恢复平常的口吻,淡淡地问,似乎完全忘了起诉书,“毕竟群龙不可无首。” “宰相大人已经拥有了一支隶属于自己的精英队伍了,”隐心眉马上说道,“您真的想把您的卫队也交给桑大人吗?” “为什么不呢?”赛瑟用事不关己的口吻问,拿起桌上的羽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我信任桑阶。你不信任桑阶吗?” “我的观点不重要,您对桑大人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你是不信任他了。”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回答。” 赛瑟抬起头,隐心眉以为他又要发火,谁知他神色温和地指着旁边的一把扶手椅示意她坐下。 “站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坐下歇歇吧。”赛瑟继续在纸上疾书,“那么你信任婴之白吗?” “是的。” “卢万德呢?” “还好吧。” “为什么那么信任婴之白?” “和陛下信任婴大人的原因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信任婴之白?”赛瑟停下笔,看着隐心眉,她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赛瑟又丢过来一颗炸弹,“你喜欢婴之白吗?” 隐心眉没有料到赛瑟会劈头盖脸地问这个,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皇帝将她的窘迫尽收眼底,此刻几乎是严厉地瞪着她。 “看把你吓的,”赛瑟突然靠在椅背上大笑,“喜欢就喜欢咯,又不是犯罪,你怕什么呢?” “我很尊敬婴队长,也很欣赏他的忠诚与骁勇,仅此而已,”隐心眉挤出一个龇牙咧嘴的僵硬笑容,“如果我真的喜欢婴之白,我一定不会跟您否认的。” “你这么信赖婴之白,是因为他从黑坟牢坑里救了你,还是,”赛瑟凝视着她,“因为他看过你的戳记?” 经过了第一次的突然袭击,隐心眉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那一瞬间她还是有些慌神,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陛下,您该不会是因为婴队长看过您没看过的东西就生气吧?我相信婴队长已经和您汇报了地牢里发生的一切,我也相信他所做的都是为了完成任务。如果您还是觉得气恼,给您看戳记您会消气吗?” 这一下赛瑟也受到了直接的攻击,他的脸色唰地变了,有那么一瞬间隐心眉甚至觉得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然而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你这么认为?” “这女人,嘴上冠冕堂皇,心里又却另当别论,”赛瑟暗想,“或许我该让你尝尝原形毕露的滋味。你这虚伪的骗子。” “您当然不会这样想,”隐心眉赶紧给他铺台阶,“婴大人自从看过以后就再也不愿意跟我多说一句话了,若不是出于工作他几乎对我避而不及。陛下,别为了一个丑陋的戳记污了您的眼目,您在您的后宫可以看到比这美丽得多的景色。” 赛瑟又一次靠在椅背上笑了,摇着头说,“你我已经谈了太多关于他的事了,我要是再因为这个对你不依不饶,那不是让你更喜欢婴之白?我绝不会让他这么轻轻松松就躺赢的,否则今天出巡时你们对我高呼的热爱不就白白让了别人?我这个皇帝难道是白当了?” “这男人,嘴上说不把我当奴隶,可表现得却完全不一样,”隐心眉心里说,“或许你该体验下被迫拱手相让的滋味。你这个精神扭曲的变态。” 赛瑟和隐心眉,这两位相当扭曲相当阴暗却自我标榜为客观冷静特立独行的青光眼患友,都各自发展出一套既唬得了世界,又骗得了自己的处事哲学,假如他们有朝一日听到了对方心底暗藏的真正想法,两人都会立马凶相毕露连装都懒装,巴不得立时立刻致对方于死地而后快。 但是,如果他们两人的憎恶在某一刻产生质变,迸发出诡异的吸引力,势必会导致魔鬼般凶残的可怕爱情。 至于他们俩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这种虚情假意的惺惺作态,老实讲我们其实也不晓得,就让这一对可恶的坏东西们互相捅刀子去好了,我们就在旁边吃吃喝喝看戏吧。 隐心眉揣着那样的想法,有口无心地回了皇帝几句,屋子里那悉悉索索的声音更明显了,这么清晰难道赛瑟听不见吗?或许是隔墙有耳,有人正在窃听吗?想到这里,她忽的一个冷颤,不由自主地四下张望想要找出声源。 “所以,”赛瑟的声音把她飘走的思绪拉了回来,“我们来谈谈按照原计划,我要和你说的事情吧。” 她刚想回答,就感到有些不对劲,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一个巨大的影子遮住烛光,向她猛扑过来! 第三十九章 眉与瑟:前女友 隐心眉发出一声濒死之人的呜咽声,整个人滚到了地上。 “嘹呜嘹呜——” 她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自己的鼻尖竟然对上了一块不停抖动的胡子肉,她赶紧拉远视线,天哪,是一头豹子!绿莹莹的眼睛发出幽光,豹子正在围着她打转,似乎想凑过来啃啃她的胳膊。原来之前一直让她迷惑不解的悉索声就是这家伙在角落里咬着玩具发出来的! “小、小舔舔?” 她想起卢万德的动物恩宠论,几乎肯定就是这只母猎豹了。 豹子听见自己的名字,喉咙里发出呜扬呜扬的呼噜声,又想往隐心眉脑袋上跳。和狂野残酷的外貌不同,小舔舔的喉声出乎意料的可爱有趣。 与老虎狮子等不同的是,豹子这类大猫无法发出咆哮或怒吼,只会喵呜喵呜地叫,就像个撒娇的小女孩,这也是赛瑟原先喜爱猎豹的原因。 “你们认识?”赛瑟惊讶地问,同时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因豹子的出现而手忙脚乱地招架,“这么看你们还真有点像,小舔舔有可能是你失散的亲妹妹吗?” “真是幽默,小舔舔明显是你的前女友呵!能烦请前女友别再啃我的脑瓜子行吗?”小舔舔把隐心眉当成树干爬,深情地用带着肉刺的粗糙舌头舔着她的假发和脖子,还把锋利的爪子搭在她的脑门上。 赛瑟训斥了前女友,于是它老老实实地跑到旁边趴在地上,绿眼睛却寸步不离地盯着隐心眉,尾巴还躁动不安地在地板上搭来甩去。赛瑟正在交代隐心眉去办几件新活儿,她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前女友溜走了。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让她目瞪口呆的事,她刚才明明地看到小舔舔冲她挤了一下右眼! “我的——啊啊!” “你的什么?”她怪诞反常的行为,让赛瑟立刻直起腰,眯起眼紧盯着她,“你怎么了?” “啊啊!我的肚子饿得不行,能给我点吃的吗?”她痛苦地咂着嘴巴捂着胃。 热腾腾的土豆炖小羊肉腿,巧克力蘸油条,烟熏黑啤酒香肠,葡萄酒焗牡蛎,鹅肝酱布丁以及一大壶热海红茶很快就送到书房,正当隐心眉咬着油条的时候,相同的事再度发生了,小舔舔又冲她挤了挤眼睛,这次是左眼! “当啷!” 她一阵哆嗦,叉子掉在地上,就连忙弯腰捡起来,起身那瞬间她刚一抬头,就看见小舔舔冲着她先挤了挤左眼,又挤了挤右眼! 总共三次了!所以绝不是自己眼花,隐心眉感到毛骨悚然,却又觉得有点……有趣? “你真的没事吗?”赛瑟死死盯着她,叉子在盘子里怀疑地转着圈。 “不打紧不打紧,嗝儿,只是吃得太快噎着了,嗝儿,”隐心眉硬拱出来几个假饱嗝,心里却在想肯定不能对这人透露一个字,等自己悄悄搞清楚这奇怪豹子的秘密而他却不知道,那么她手里不就又多了一件秘密武器么。 隐心眉琢磨着,既然赛瑟喜爱被崇拜,那么她就让他如愿以偿,他不是想要隐底莲的秘密吗,而她不但多的是独一无二的秘密,她还擅长用秘密套出秘密。一想到她能用一连串秘密作为诱饵,让这个自命不凡的恶棍狠狠摔倒,抱愧蒙羞且永远也爬不起来,她就觉得特别幸福。 另一边,赛瑟没有吱声,他知道她又再说假话,他暂且由着她。他带着金字塔顶端居高临下的视角,不止一次地想镇压她,羞辱她,而他怀着冷酷的恶意明白对于隐心眉这样的女人,肉体的屈辱是不能打垮她的,而他想把她从根基彻底打败,一想到这点,他就觉得无比愉悦。 “等着吧,我会让你在我眼前如同赤身裸体,再无丝毫秘密可言,你这口蜜腹剑的骗子。”他吞了一口牡蛎。 “走着瞧,我会让你有朝一日哀哭自卑,再无狂妄自负的资本,你这人模狗样的恶棍。”她咬了一口香肠。 眼下这一幕在我们这些不了解真实情况的外人眼里看来,几乎是温馨的了!凤仙花园夜半时分,年轻俊美的君主,与他驯服忠诚的女奴,在爱宠的陪伴下,忘却可怕的预言,放下与生俱来的敌意,共享美酒珍馐,多么值得赞叹的美好一幕啊,世间难道还有比这更令人心驰神往的画面吗? “你吃得好吗?”皇帝怜恤地俯视他的奴隶。 “美味又满足。”奴隶温驯地仰望她的主子。 “那么,”赛瑟笑意温柔地推开盘子,双手交叠,“我们来谈谈那封起诉书吧。” 然后他惬意地靠后,最大剂量地享受她此刻脸上的惊愕万分的囧态。 第四十章 赛瑟:小王子 华丽的高卧大床,紫色的围幔,淡蓝的纱帘在晚风中轻轻飘动,全套漂亮的乳白色镶金边家具,桌子,椅子,以及床上乱糟糟地堆满了画册,玩具武器以及散落的衣服。 门缓缓开了,一个穿着银色长袍的极美女子从门缝中探了进来,床上的小男孩一看到她就立刻开心地大叫起来。 “妈妈!” “嘘——”女子踮着脚像小鸟一样轻快地来到床边,小男孩热切地看着她,“我们小点声,这是我们的秘密。” “我等了一整天,我真的以为你不来了。” “宝贝蛋,咱们不是早就约好了吗?”女子爱怜地抚摸着孩子的脑袋,“今天是我的赛瑟小王子七岁生日呢!妈妈怎么可能不来。” “我要说好的晚安吻,妈妈!”小男孩闭上了眼睛。 “唒啾!” 妈妈捧住孩子的小脸蛋,用力地在脑门上波了个又大又通红的吻。母子俩都偷偷地笑了,妈妈紧紧地把孩子搂在怀里,在他的脸上落满了亲吻。 “还有我的礼物呢?你不会忘记了吧?”孩子忽然从妈妈怀里竖起身来。 “妈妈没有忘,快看,在这里呢。”她从脖子上解下项链,给孩子戴上。 小男孩不太高兴地看着这件礼物,小手捏起坠子,“这是什么啊?” “这叫睡火莲,是妈妈故乡的国花,是不是很漂亮?” “可我是男人,男人不能戴花出去,别人会笑我的。”孩子严肃地说。 她噗嗤一声笑了,又把儿子一把搂住,揉着他头发,“傻小子,这礼物其实不是给你的,是给你未来的妻子的;你还不知道什么是妻子吧?” “我知道,婴之白早就告诉我了,结婚就有妻子了。可是我不想要妻子,我想要一把枪还要一匹马。” “如果是男人的话,都会有妻子的。”她笑眯眯地看着儿子。“我的小赛瑟不是已经是男人了吗?” “如果我有妻子的话,我会成为一个比现在快乐的男人吗?”孩子认真地问。 “如果你喜欢你的妻子,你会的。”她眼里闪着光,“你的妻子也会快乐。” “可是你也是妻子,你一点都不快乐。”孩子的观察力是惊人的。 “那是因为,”她的鼻子发酸,眼眶发红,“我们不是你的好榜样。但是,妈妈希望你能永远快乐。” “我有妈妈就很快乐了,我不需要妻子。” “但是妈妈会老去,会离开,只有你的妻子会一直陪伴着你。”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妈妈也是女人,女人真麻烦。”孩子撅起嘴角做了个鬼脸。 “嗯,谁教你这些话的?” “他们都这么说。”孩子躲避着母亲的眼光,“那么,我找个公主做妻子不就会快乐了?或者找个像妈妈一样的不就好了?” “宝贝,你要花时间花精力去寻找一个你深爱的,同时也深爱着你的妻子,那么你们就会永远快乐了。” “妈妈,什么是爱?” “爱……爱是丈夫视妻子为眼中的瞳仁,愿意为妻子流血舍命,爱是妻子视丈夫为仰赖的君王,愿意因丈夫而顺服谦卑;”她抱着儿子,泪水不断地涌出,她眺望窗外的夜色,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灵魂诉说,”爱是凡事包容,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泪水滴在孩子的头上,他伸出手擦去母亲脸上的泪,神色严峻得像个大人。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我发誓。” 第四十一章 赛瑟:梦靥 午夜,高大黢黑的宫殿像蹲伏在黑夜中伺机捕猎的巨兽,殿门附近一反常态地没有点燃一根照明火炬,只有不远处如灰色巨蛇围绕在殿外的道路上,巡行的士兵手中小小的火把投射在殿墙上昏暗诡谲的光,让这座宫殿分外阴森。 “什么声音?”两个骑兵停下来,齐齐向旁边半人高的欧石楠从中看去,他们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然后其中一个伸出手中的剑挥过花丛。 “是野狐狸。”另一个士兵咕噜了一句,然后两人便不再观望,继续巡逻。 一个小男孩此刻正紧张地一手抱膝蹲在花丛背面,一手捂着鼻子和嘴巴根本不敢喘气,刚刚扫来的剑头几乎刮过他的头皮。听到巡逻兵远去的马蹄声,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确定此刻四下无人,然后像只山猫一样弓着腰冲到殿墙根下,紧接着便贴着墙根飞速地移动。 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爆炸,尽量不让自己在移动中发出声音或者踢到什么东西。约莫过了七八分钟,小男孩觉得已经到了范围内,便蹲下身子在墙根摸索起来,可是几分钟过去了,他似乎还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他急得几乎快哭了,只能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打火石,一边暗自祈祷一次成功,一边希望火光千万别引来什么人。 “啪。” 竟然真的一次点火成功了,他借着点亮的小蜡烛很快就看到了自己做过的那个标记,一小块红色的碎石堆。小男孩立刻把蜡烛吹灭,轻轻地拂去碎石,露出一块中间凹下去的扣手,他伸出手指抠住凹处,费力地拎起来一块半圆形的石板,板上的灰尘泥土倾洒下来,接着地面上出现了同样半圆形的洞口。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这块石板太大也太重了。 小男孩钻进洞口,举起石板重新盖上,他顾不上喘口气,就立刻在这个狭窄的洞穴中匍匐前进。洞中传来嗡嗡作响的吟唱声,旋律呆板节奏单一,在这午夜时分显得令人毛骨悚然,可是他全然顾不得这些,只知道兴奋地往前爬。他越前进,吟唱声就越清晰,这可怕的歌曲他从没听过。 终于,小男孩的脑门撞到了坚硬的砖头上,他伸出手在前方摸索的一阵,这次很快就摸到了一个凸出的按钮般的东西。 他从暗道中爬了出来,半圆形的洞口在他身后的墙根处自动合上了。小男孩站在一个巨大的石厅里面,骇人的吟唱声此时此刻环绕在厅内,这声音不算震耳欲聋,可是他觉得墙壁和地板都在因这吟唱而恐惧颤抖。他看了看被火把照的通亮的四周,吓得浑身发抖,这里对孩子来说非常可怕,就算是成人也难以承受。 墙壁上方挂满了血迹斑斑的铁质刑具,两旁站立着巨大的面目狰狞的石像,或单身像或者双身像,一尊尊石像中间摆放着堆起来的棕色瓷罐子,最上面一排没有盖盖子,散发出防腐剂的瓷鼻和腐臭味。石厅的最前端围着一群穿着一样黑红色连帽斗篷的人,他们密密匝匝地围成了圆圈,那来自地狱的歌曲正是他们吟唱的。 没有人看到他,他来这里时的兴奋和期待此时已经被恐惧战栗所取代,但是小男孩还是不由自主地冲着那群人走过去,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在那群人中间看到狰狞邪恶的东西,可是双脚却拒绝服从他的恐惧······ 在那黑红色袍子之间的空隙中,出现了他毕生难忘的梦靥。 一座一人多高的长方形石坛上有两个人,都是小男孩熟悉的。一个四肢被铁链牢牢锁住的赤着全身的女人仰卧其上,细细的血液从她白皙的后背下溢出来,淌过石坛,流到地面;另一个则是头戴兽角,穿着猩红色铁衣的赤着半身的男人。女人痛苦地紧闭双眼,把嘴唇咬出了血,男人则表情狰狞双目充满血丝,活脱脱一副地狱魔王样。 这群来自地狱的吟唱者加强了节奏,细密的血珠加速往外溢流,女人发出低低的哀嚎。小男孩被这一幕吓得呆若木鸡,那原本紧闭双目的女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睁开满是泪水的模糊双眼,看到了不远处在间隙中双眼呆滞的儿子。 母子的眼神对上了,女人拼命向小男孩使眼色,示意他快走。可是孩子双脚发软,根本挪不动。随着新一轮的节奏加强,小男孩已经从呆滞变成了愤怒,他明白了那个男人正在对自己母亲施加的暴行! 男人顺着女人的眼神,看到了正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那个孩子,他停下动作,大叫,“卫兵!” 吟唱者这才发现早已来到他们之间的小男孩,卫兵冲孩子扑过来,孩子的母亲开始惨叫,她哭泣着恳求那个恶魔般的男人;小男孩也在愤怒地大喊,士兵粗暴地把他砸倒在地,然后抓住孩子的胳膊,像拖一袋水泥一样带走了他。 “放开我妈妈!放开我妈妈!” “求你不要伤害我妈妈,求求你,求求你!” “我再也不逃走了,我再也不违背你了,求求你别这样对我妈妈!” “你骂我吧,你打我吧,你把我吊起来也行,只求你别再伤害我妈妈,求你了!” “塞雷斯,等我长大,我一定要亲手埋葬你——” 第四十二章 赛瑟:在利音谷 紧闭的园子里,满是馥郁甜美的花果香,南风吹过,日影飞去,菖蒲和桂树满了溪边的香草山,哪哒与凤仙花的香气胜过一切香品,石榴放蕊,葡萄发芽,小鹿在百合畦里向夕阳跳跃,惊起丛中一群鸽子。 编着发绺的少女在羊群边来回踱步,四下张望,最微小的动静都让她满怀希望地抬起头,随即又失望地垂下眼睛。忽然有人轻唤她的名字,一个身穿湖水蓝粗麻衣的少年正倚在墙头冲她招手,随后他纵身跃下,像一只轻快的羚羊朝她飞奔而来。 女孩子激动地扑了过去,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羊群在他们周围满足地叫唤。少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花环她带上,女孩子害羞地吻了他的脸,两人的脸颊顿时都红得像天边的晚霞。 “你还会回来吗?”少女的声音传来,满是忧伤。 “我一定会回来的,”少年立刻肯定,“你不要哭好吗?” “如果你不回来的话,我就去找你。” “我向你保证,我肯定会回来的。” “你说话要算话,我等你。” “等我回来,”少年涨红着脸,紧紧握着她的手,“我就向你家里提亲,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女孩子躲避着他的视线,红彤彤的脸像个苹果,“我愿意嫁给你。” 少年环住她的腰,将她拉近自己似乎想要亲吻她的唇,她感到他芬芳的气息近在咫尺,幸福的感觉令人眩晕,她闭上眼睛急切地等待那醉美的接触—— 狂风忽然平地而起,她惊恐地睁开双眼,她的少年不见了!美丽的园子成了满目苍夷的旷野,她像疯了一样拔腿奔跑,一遍遍呼唤着少年的名字,回答她的只有刺耳的风哨声和鸷鸟嘶哑的啼叫。 满山浓厚的铁灰色雾霭中,有脚步声从前方传来,她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正在回应她的呼唤,她急切地冲进那几乎能摸得到的昏暗之中,她终于看见了,她爆发出尖叫—— “不——” 赛瑟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整个人像从深海中被人拽了出来,胸口闷得快要窒息,他像最疲惫不堪的旅行者一样喘着粗气,额头、胸膛以及后背全是冷汗。 有人叩门,“陛下,陛下!需要给您送热汤来吗?” 赛瑟长舒一口气,嘴巴干得像嚼了满口的沙,只能哑着喉咙回答,“不用了,你们退下吧——”然而他顿了顿,仿佛忽然想到什么,“等等,传令给查隆德,让他立刻动身前往利音堡垒。” 利音谷位于赛瑟城的西南方,距离首都大约五百多里地,毗邻威盛凯最大的港口腓色海湾,同时这里也驻扎着一支人数不多却装备精良的地方军团,即威盛凯第三驻军团,或者称为利音团。第三军团是威盛凯所有地方驻军中离首都最近的兵力,它作为支援中央军,即鸽笼的后备力量,并且在驻守威盛凯最大的战俘营地的同时,肩负着连接腓色港口的海军舰队与境内各城区陆军协同作战的使命。 赛瑟皇帝即位之后,将塞雷斯掳掠用以修筑凤仙花园的奴隶分为三部分,一部分老弱病残已经被处理(多数用船装载回威盛凯的余邦殖民地),一部分身体素质较高的编入补充军营,多为敢死队等炮灰先锋,还有一部分尚且留在利音谷的战俘营地,因为这批奴隶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至今还没有处理完。有人向赛瑟建议直接坑杀即可,这是最简单最省事的方法,他也不是完全不赞同,但始终认为坑杀只能作为最后一步,特别眼下并非战争时期。在这之前赛瑟希望能在严防起义或造反的情况下,能将这些奴隶物尽其用,然而很多人认为他不过是白费心思。 查隆德是塞雷斯遗留下来的屈指可数的老将之一,七十多岁依然精神矍铄,现担任利音堡垒的督长,往来于腓色海湾和利音谷地之间。 碉堡顶层的厅内,查隆德一边计算时间,一边心不在焉地擦拭他的剑,这时外面传来急速的行军声和号令声,他闻声随即赶去碉堡外的哨所。皇帝带着一队骑兵提前半个小时抵达了,查隆德想行礼被赛瑟拦住,他笑着拍拍老将军的胳膊让他小心那把老骨头,然后几乎是拖着他进了碉堡。 “陛下,我接到您的旨意之后,就根据这几年的国内所有战俘营地的处理记录整理了这份统计表。”查隆德交给赛瑟一份文件。后者打开扫了几眼,“迁都时期,十五到四十五岁的男俘虏就这么多了?” “是的,目前都集中在利音战俘营,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宣誓效忠了吗?” “没有,正在等候您的旨意。” “所有拒绝效忠以及受烙的全部处死,其余的按照常规处理即可。”赛瑟想了想补充道,“另外,有几个余邦城的战俘无论是否愿意效忠,一概处死。城名单我稍后让人拿给你。” “遵命,陛下。那么女战俘也是按照常规处理吗?” “二十岁以下和四十岁以上的,都用船送回去吧。”赛瑟说,“其余的同样按照惯例处理。” “陛下······” “什么事?” “我们没有把二十岁以下女奴隶送到境外的先例啊,”查隆德有些不解,他担心皇帝忽略了某些重要原则,“这是最有价值的一批······” 赛瑟一言不发地看着老将军,他恍然大悟,立刻明白自己触了怒,“陛下,我这就去做!” 当夜,赛瑟视察完毕第三军团之后,带着几个武艺精湛的骑兵,按照他的老习惯,在军营附近的林子里打猎消遣,但是战绩不佳,除了几只兔子什么也没抓到。 将近午夜,他才悻悻地返回军营,还没回到碉堡,就听见一阵不小的骚动声。 “那边怎么回事?”赛瑟打手势叫来一个士兵,问道。 “陛下,哨兵在军营外面发现一个逃跑的女战俘,就要送回战俘营,”士兵回答,“但是她不愿意回去,她说她一定要来见陛下。僵持不下,所以闹了那么大动静。” “你们这么多爷们连个娘们都处理不了,”赛瑟厉声喝道,“还当什么兵?”他转头对身边的骑兵吩咐,“把那群废物带过来,全部鞭刑!” “陛下!陛下!”骑兵准备动手,士兵跪下来求饶,“您听我说,这个女的她太灵活了我们几乎碰不到她,我们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闭嘴,蠢货。”然后赛瑟接着对骑兵下令,“你们去把那个女人抓起来吊死,把这群白吃军晌那么多年的饭桶捆起来丢在坑里,明早当众鞭行,我看这个地方需要好好整顿一番。” 赛瑟心情不佳地回到住处,他刚准备给自己倒杯酒,却被骑兵打断了。 “你们也没抓到那个战俘?”赛瑟瞪着他。 “我们抓住她了。她说如果我们不让她来见你,会后悔的。所以,以防万一,”骑兵说,“我想还是先来问问陛下。” “以防什么?” “她说她可以帮助陛下找到小卷轴。” “小卷轴?”赛瑟脸色变了。 “她原话是这么说的。” “带她进来。” 几分钟后,士兵把俘虏带到碉堡内,随即关上门在外放哨。 这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子,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卷发浓密丰盈,皮肤黝黑光润,长相可以算是漂亮的,丰满的嘴唇和身材相当诱人。要是送去肉铺大概活不到第二天,赛瑟心想。 “你能找到小卷轴?”他开门见山。 “或者说是闪亚卷轴。” “你知道闪亚卷轴?”赛瑟抬起眼皮。 “我知道很多卷轴。”她笑着说。 “你是哪里人?” “我是贾拉尔人,我母亲是二十七年前那批被您父亲喂了鲨鱼的黄金城贵族其中一位的遗孀,我父亲是她第二个丈夫,他也是您父亲掳来的黄金城平民战俘。” 赛瑟眼里闪烁着钢铁般的寒光,“你想复仇吗?” “不,我只是不想被送上船去余邦国,要知道我才十八岁,”她用天真的口吻说,“我不在乎我父母如何,也不在乎贾拉尔如何,因为他们都不爱我。我在贾拉尔也好,在威盛凯也好,情况都没什么区别,所以我根本不想复仇。” “那么你想要什么?”赛瑟有些惊讶。 “我想要,”她说着,在赛瑟的注视下走进前来,她跪在他的脚边,抱住他的靴子亲吻其上的泥土和灰尘。 赛瑟黑钻般的漂亮眼睛闪过一抹火光,他被她吸引了。他带着男性并王者的穿透眼光,掂量着她褴褛衣衫遮不住的饱满曲线和弹性手感。这个幸运的女奴沉湎在皇帝无与伦比的美貌和如愿以偿的兴奋中,她激动得微微发抖,醉酒般流转着水汪汪的棕色大眼睛,用丝般光滑的柔声咬着赛瑟的耳朵。 “我想要做你专属的奴隶,我的陛下。” 第四十三章 隐心眉:女禽兽 自从隐心眉把韦伟整到卧床不起之后,她的声望竟然提升了不少,比她护驾产生的影响力似乎还大。韦伟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就像故事里的典型坏蛋一样,他背景强大作恶多端无人管束,然后最终兵器彼女之隐篇章,一登场就把他“XX死去活来”,而且还没受罚,不仅是鸽笼卫士,就连相府卫士嘴巴虽然不能说什么,但心里也在暗爽。 “XX死去活来?啊哈,这就是你翻了几个小时眼皮之后想出来的形容词?”隐心眉去看卢万德,他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住在鸽笼的疗养院里,这里的环境比医务所好太多,他看到隐心眉后心情非常好,因为她是第一个来探望他的女人(估计也是最后一个),而且还是目前风头最劲的那一位,还没等她开口他就主动就打听这件事。 “都是他们说的,还有单手X人,XX八里地,手上X,黑马XXX,悍女XX男X,”看到她在捏响手关节之后,卢万德赶快收敛笑容,严肃地说,“所以我已经严厉警告他们了,这些词对一位漂亮女士来说太低俗太猥琐了,我身为副队长真为他们感到羞愧。但是这里是卫队,我们都是一群不能随时随地谈女人的饥渴的制服禽兽,男人嘛!而你恰好又出现了。相信我,这些话从男人的角度来说都是对你的赞美,不管你爱不爱听。”卢万德看了看她的右手又补充一句,“还有你不得不承认,你和你的黄金右手已经出名了。所有来看我的人,都跟我打听你。” “打听我什么?”隐心眉皱着眉头问,自打听到禽兽这个词后,她就又开始掰拳头。 “三围,兴趣······”卢万德瞥到她的拳头后立马改口,“我是说,有三位我的同僚,也就是三位队里的卫士,他们都想知道在赛瑟城哪里能买到一把好的弩,还有人想问你有没有空给新兵上几节射击课······” “别胡扯了。你们都几岁了,又不是十一二岁刚发育没见过女人,你是副队长,能带头成熟点吗?” “我觉得你们女人所谓的成熟就跟苦行僧差不多,拜托!开荤腔是我们的天性,就跟东拉西扯是你们女人的天性一样。再说,鸽笼平均年龄还不到二十三岁,我也才二十二岁,没必要活得像个糟老头吧?” “二十二?我以为你都四十好几了!”隐心眉震惊极了。 “是啊,婴队长提名我当副队长时也用的是这个理由。”卢万德回想起苦涩的往事,“我不在乎,我无所谓。我习惯和姑娘出去时,别人以为我是她爸······” “听着,我有个很要紧的消息告诉你,”卢万德提起婴之白让她想起了来访的目的,之前一直被卫队层出不穷的荤段子给打断,“你中毒之后,皇帝就想把鸽笼的军权暂时交给桑阶,直到婴之白醒过来。” “什么?!”对于卢万德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隐心眉没有接着说,给他预备时间缓冲心情。雷击之后过了好久,他才喃喃自语,“其实也不在意料之外,我知道陛下根本不信任我,鸽笼军权外流都是因为我,我辜负了弟兄们,我是鸽笼的千古罪人,我还有什么脸住院,我现在就应该下床去向昏迷的婴队长负荆请罪······” “等等你先躺回去,”隐心眉赶快把他摁回去,好心好意地安慰,“先不用这么悲观,军权还在,暂时没有交给桑阶,”隐心眉安慰他,“就算交也至少得等到二十天之后,这是皇帝给的最长期限。如果我们够幸运的话,说不定不到二十天,婴之白就醒过来了。” “确定吗?”卢万德惊喜地叫了出来。 “确定。” “你怎么做到的?” “我下了军令状。” “你保证了什么?”他大惊失色。 “失败就被送去自由海监狱,关个十几二十年吧。” 听到这个消息,卢万德有些摇摇晃晃,他带着他硬挤出来的吊儿郎当的风格想说些什么,可是嘴巴却在抖。 “所以为了不让你下半辈子在自怜自艾中度过,”隐心眉赶快继续说道,免得他情绪激动起来又要惹得谈话偏离重点,“你得帮我完成任务,并且还要对外保密。” “只要我办得到,你尽管开口提。” “我需要你给我一份三十个人的鸽笼卫士名单,他们必须符合忠于职守且憎恨桑阶,武艺高强且无畏强悍,拯救队长且甘愿牺牲这三个条件。” “别说三十个,三百个我也能给你列出来,鸽笼八千精兵符合这三个条件的绰绰有余。” “目前我只要最狂野最彪悍的家伙,不过有个长长的候补名单也是个好主意,免得有人中途下场后缺人手。” “所以,要用这些人去做什么?组成间谍小队吗?” “比当间谍有意思多了,”隐心眉露出狡猾残忍的表情,像肉食动物一样情不自禁地磨牙,让卢万德看了好一阵哆嗦,“我们要去把宰相大人还有他的走狗们XX在地,让他们尝尝XX死去活来的滋味。” 卢万德趁她不注意,才敢小声嘀咕出来,“怪不得我父亲从小就教训我,千万别娶脾气暴又能干仗,尤其是那种开荤腔让流氓都害羞的姑娘,简直堪比禽兽。我开始理解韦伟在病床上的感觉了,那感觉就是,对!裤裆挨了一脚,”他灵光一闪,大声说,“完蛋了!” “没错!他们完蛋了!”女禽兽咆哮道。 第四十三章 埋伏与狗洞 两个人齐刷刷扑到在地,其中一颗子弹擦着隐心眉的头皮飞了过去,将一块石头打得粉碎。 “你没事吧?”她大声喊道,火把被她扔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石棺边,她飞速地抄起连击强弩对准此刻正在移动的枪管急速扫射。 “簌簌簌——” “没死。”赛瑟的声音传来,他也在举枪回击,不过战绩却一般。 就在此刻,一连串枪击声猛然响起,连续枪击而产生的火光有四处,说明最少有四把枪管从不同角度对准了他们,还不包括隐藏火力。子弹在他们周围呼啸而过,将墙壁、石棺、地面打得粉尘四溅,再加上火药高温燃尽后的黑烟,让人几乎窒息。墙壁上的两把火炬被子弹击碎了,现在视野范围已经几乎全盲。在这种情况下,弩的优越性就显现出来了,后坐力小,箭袋容量高,单次密集进攻持续时间长且机动灵活。隐心眉单膝跪在一块大石头后,朝四周围连续射击,从之前连续不断的枪声变得凌星散乱来看,她的回击压制了对方发动下一次火力猛攻的可能。 “簌簌簌——” “你是怎么确定瞄准的?”赛瑟略惊讶的声音。 “感觉,”就在这时弩发出一连串空洞的咔哒声,隐心眉低吼,“箭用完了!快把你的手枪给我!” 一个沉重的东西丢在她的大腿上,她拾起来朝枪声响起的地方扣动扳机。 “呯!呯!呯!呯!” “嘭!嘭!” 一阵剧痛钻心而来,隐心眉的肩膀中了一枪,她踉踉跄跄往后仰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随即倒在一堆碎石上。不过好在,她觉得自己在受伤前至少打中了对方两枪。 “你还活着吗?”赛瑟的声音传过来。 “没死。” 伏击似乎结束了。赛瑟重新点燃滚落在地上的火把,现在可以看得到,他们周围的棺材全都被击裂了,骸骨从断裂的石板中散了一地。 “他们有可能隐藏起来了吗?”隐心眉发现自己坐在一堆骨头上,大腿和腹部满是骨灰。 “更大可能是从顶部的隔层逃跑了,”赛瑟指了指石顶,“他们应该也是从那里潜进来的。但是十几年前那隔层我记得已经被堵死了,难道又被人暗暗地打开了?”他仰起头观看,试图找出点线索。隐心眉以前听人说过,一般室内祭祀活动场所的顶部都会建有隔层,主要为了排烟以及加强室内空气流通,只是从外表看和一般顶层没什么区别。 “那歌什么时候停了??”她猛地想起来。 赛瑟摇摇头。他俩都不记得了,不过少了那让人不安的调子,他们都觉得松了口气,目前看来危险暂时结束了。 现在可以关心她的伤口了,那颗子弹停留在她的肩胛骨处,血还在不断往外渗透,染红了右半边胸口和袖管。 赛瑟走过来把她拉了起来,“你还能撑得住吗?” ’“看情况,”她咬着牙说,“只要别再有第二轮伏击。我们必须赶快离开,没有能用的武器了。” “这里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到外面。” “如果是要爬到顶部走隔层,我看我够呛。” “不用爬高,跟我来。” 赛瑟半扶半拖着她,两个人终于来到石室后端,这里堆着许多肮脏陈旧的罐子,底部一排几乎都被打碎了,碎片滚得到处都是。赛瑟一脚踢开墙角处的罐子堆,顿时黑绿色的半固体物质从破裂的罐子里流出来,像粗线一般黏黏糊糊地往地上淌,发臭的粉尘应声扬了他俩一头一脸的灰,原本被罐子遮盖的墙壁露了出来。赛瑟半蹲下来看了会,伸手按住墙上不起眼的凹坑。 一个半圆形的洞口缓缓出现在墙根。 原来密道就是狗洞。 赛瑟先爬了进去,隐心眉也跟着进去了,狗洞的空间非常狭窄难爬,不是撞到脑袋就是碰到肩膀,这让她本来就流血的伤口更加疼痛难忍。天气寒冷,可是她还是疼得满脸汗涔涔,衣服粘糊糊地贴在身上,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他们终于快到出口了,只是最后一小段是上坡路,对受伤的她来说非常难爬,她折腾了半天还是没蹭上去。赛瑟大约是看见她一直没出来,于是回过去伸手把她拽了上来,她感到自己的肩膀大概碎了。 总算回到了地面!隐心眉坐在地上想喘口气,寒风、伤口以及冷汗让她不由自主地打哆嗦。随后她拽出里衣撕下一截,简单快速地包扎了伤口。赛瑟在一旁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附,附近有岗哨吗?”她低声问。 赛瑟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歪歪倒倒的小酒馆,“以往卫兵会在那里换班,但是今天我想他们也中了埋伏。”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粗嗓门从后面传来,“不许动!我命令你们解除组武装!” 第四十四章 像中枪一样 月亮从密云中探出半张脸,此刻约是凌晨两点半,隐心眉略略看了下四围,这里可能是先前入口的相反之处,他们爬出来的窄洞已经被堵上了。这是个相当偏僻的十字路口,几幢两三层的矮楼散布在路口处,爬满了藤萝和铁线莲,没有行人路过也没有酒馆的嬉闹。 那声冷不丁发出的命令,让他们两人立刻转头看去。五个骑着马匹,全副武装的卫兵出现在路口右侧,为首的举着一顶灯笼,他们清一色身穿红金色制服披戴黑色斗篷,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俩。 “宵禁已过,鸽笼卫士大人!”为首的士兵长着一张令人厌恶的马脸,他发出嗤笑,“律例上明明写着,凡十点之后不归营的军人都要被送交至军事法庭面临起诉,难道各位都把陛下的命令抛在脑后了吗?啧啧,这个好小子似乎刚刚经过一番激战,不过没关系,我们相府卫队的止血药比鸽笼的更好用,来试试吧!喂,跟我们走一趟!” 这话是明明地对隐心眉说的,这五个人都是桑阶的卫兵,今晚正好轮到他们值日,负责内城区主要街道的巡逻工作。 “别让我再把话重复一遍,卫兵!”马脸卫兵看见隐心眉一动不动立刻怒气大发,“还有你,漂亮先生!听我的命令走过来!马上!” “律例规定的是违纪士兵要交给警务司处理,桑阶的卫兵什么时候开始自诩为司法部门了?”赛瑟严厉的斥责声带有不可抗拒的权威。 隐心眉没怎么听他们在那边斗嘴皮子,但一想到那人叫皇帝漂亮先生,就憋笑憋得浑身发抖。 然而另一边的五个人却笑不出来了,赛瑟的质问像挥舞在他们头顶上的鞭子一样震得这几颗脑瓜子嗡嗡作响,马脸卫兵立刻慌了神,他回头用眼神询问看着后面四个人,他们彼此面面相觑,气焰全无。 “现在轮到我命令你们了,乖乖地执行,否则我保证你们会后悔的!” 相府卫兵被赛瑟的命令折服,越来越相信对方的权利地位远在他们之上,他们垂头丧气地像一群被拔了毛的公鸡。 “现在全部下马,按军龄到我面前列成横队!” 他们不太情愿地一个个下了马,步履沉重地走到赛瑟面前站好。此刻,密云全部散去,明亮的月光笼罩赛瑟的脸,马脸兵不敢相信地举起灯笼确定,光线聚焦到皇帝手上那枚谁都不可能认错的狮踏蛇白钻指环上,又反射回此刻吓得马脸煞白的士兵恐慌的瞳孔里。 “陛下!!怎么是您?!”五个人吓得六神无主,齐刷刷向赛瑟行礼,鼻尖几乎快嵌到泥里,他们根本不敢抬头。 “看来我去你们卫队视察的功夫没有完全白费,你们还是认得我的。” 没有人敢冒死搭腔。 “抬起头,报出你们的姓名。” 卫兵们乖乖地服从了。 “你们巡逻的时候,有发现异常吗?” “报告陛下,我们在距这儿两里处发现了一具马车夫的尸体和砸烂的马车,死者身份初步预测是个拉货的平民。从他身上没搜出什么可疑的物品,并且我们已经通知警务司了。我们的两个弟兄正守在那里,警务人员正在来的路上。” “好。”赛瑟骑上其中的一匹马,示意隐心眉也照办,并且打了个手势让一个卫兵扶她上去,“现在你们去通知附近的哨所,马上增派兵力巡查内城区所有街道以及外城区方圆七十里内的主干道,要做可疑地点突袭以及关卡搜身。除了发射照明弹,还要派几个人口头通知所有岗哨和隘口,务必确保封锁令第一时间得到执行。” “请陛下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交代完之后,赛瑟和隐心眉一路策马飞奔。她拼了老命,才勉强不让自己从剧烈颠簸的马背上掉下去。 “坐稳,别摔断了脖子!”赛瑟的声音顺着疾风从前方刮过来。 一路上,闪光弹不断地从不同位置的岗点发射到空中,他们没遇到什么阻碍,就顺利地抵达了凤仙花园。往日里午夜静谧无语的草地上,此刻站满了伸长脖子等候的大臣、公主和嫔妃们,新增的两班警卫把走廊完全站满了。巨大的铜柄照明火把被点燃,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焦急等待,皇宫的午夜从没这样喧闹过。 “陛下回来了!”有人大声喊道。 人群立刻蜂拥而至把他们两个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纷纷大声感谢老天让皇帝平安归来。女人们都在激动地抹眼泪。 “婴之白呢?”皇帝隔着人群大声问司法大臣马格。 “陛下,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他。”马格大声回答,所有人都在听着,嘈杂声逐渐降低,“一点钟时,婴队长应该和卢副队长在警务司总部换班,但却迟迟没出现!我们找不到他后就准备向您汇报,却发现也找不到您!您到底去了哪儿?您有没有受伤?婴大人到底怎么了?” “皇帝,我都快为你急疯了!我以为你失踪了,”一个胖胖的圆脸女人哭花了妆,发髻也歪在一边,“皇后看到信号弹后就晕过去了,现在还没醒?????” “不要激动,我没事,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皇帝伸出手让大家安静,“魏南!魏南呢?好,你在这儿??????各位,你们现在都按着魏南的安排依次离宫,保持情绪稳定,保持有条不紊。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但是都会被解决的,所以在这之前我希望你们不要无端猜测,不要议论纷纷,一切谣言都不能从现场的诸位口中产生,明白吗?现在都跟着魏南的手势走,很好??????” 赛瑟的话起了很大作用,或许是这话让人心安,或许是人们不敢抗旨,总之,聚集的人群终于逐渐散去了。 “陛下,”桑阶知道皇帝肯定会留下他,所以一直没走,此刻他靠近皇帝,“您后面这个卫兵好像昏过去了,要送到医务所吗?” 赛瑟转头看了看她,没有回答,不过叫来指定待命的鸽笼副队长卢万德,让他把她带走,又低声交代了几句,就和桑阶一起离开了。 感觉终于能喘口气!此刻,隐心眉的马缰绳被卢副队长牵着,她自己像个麻袋一样趴在马背上,昏昏沉沉地想,“取子弹能不脱外套吗??????” 第四十五章 小舔舔和鸽笼 这三天以来隐心眉一直住在塞瑟城里的卫队医务所里,整幢楼除了她似乎一个病人也没有。卢万德告诉她,现在不是战争时期,而且每个营防都有自己的医务编制,所以一般的伤病士兵们都不会在这里就诊,因此这里看着很空旷。 卢万德把隐心眉带到这里的那个凌晨,就让一个值班的医生给她取子弹。所幸的是射入她肩膀的是一种最老式的子弹,体积较小,如果是常规子弹的话她的右胳膊肯定会废掉;然而即使这样,她的肩胛骨也被打穿了个洞。 “至少三个月内不要用右手,否则你下半辈子可能都拿不住一把匕首。”医生在给她包扎伤口时说。 隐心眉心里凉了半截,随后只能自我安慰,“没事儿,我左手的功夫一样好使。”听到这话后,卢万德惊讶地瞪着她。 他们离开后,隐心眉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受伤的肩头像被一把锋利的锯子连皮带骨地锉个不停,疼得她睡不着,但是最让她忧心忡忡的就是医生对她右手的叮嘱。原以为十七年的为奴生涯已经让自己的心坚硬如磐石,她可是手脚被链子锁住丢在妓院的柴房里差点被轮番凌辱却因为抱着大不了一死的想法而没在怕的人,然而到如今怎么一想到只能用一条胳膊出击就害怕成这样? “难道真被那个皇帝说中了,我一直把自我放弃当成无畏的勇气,还引以为自豪;而一旦意识到之后,我就成了连最小的挫折都受不住的头号怂蛋?” 一想到这里隐心眉就开始自我憎恶,这又让她回忆起过去的很多光景,现在看来都需要被重新审视一番?????? “等等,如果塞瑟说这些话的目的只是想从我的嘴巴里套取更多隐底莲的秘密呢?毕竟他之前一口拒绝了我的复仇,但是没多久又暗地里表示支持我——因为他知道若不用这种手段激发我的羞辱感,再给我一个假身份和几句类似鼓励一般的小恩小惠,把我转变成他可以恣意使用的顺手工具,我是绝不可能按着他的意图提供给他想要的东西。” 隐心眉按照这个思路琢磨下去,却发现越思忖,良心的谴责就越大声,“得了,就算他的出发点不怀好意,关于逃避责任他却说得一点都没错。” “那么这样看来,皇帝竟然成了灵魂鞭策师和目标制定师?!我的天,哈哈??????哎哟疼疼疼,我的胳膊!” “呜,我的胳膊,我的右手!我要是成了个只能用一只手干仗的左撇子,还不如死了好??????” “等等,我好像又再自暴自弃!” “妈的,我这样两秒钟一个想法真是够了!打住,我要你立刻打住!现在安静下来,闭上眼睛,停止思绪,开始数羊??????” 次日,隐心眉很早就醒了,感觉比没睡前状态更糟糕,肩伤的疼痛丝毫没有减轻。有人给她送来了一份早餐,她吃完之后就想出去转一圈,可是刚走到医务所大门口,两个警卫就拦住她。 “现在全城戒备森严,出入都要严防。”警卫端着刺刀对准她。 “我只是想去买只烤鸡。” “医务所里的非医务人员如果没有陛下特批的出入许可证,一概禁止外出。”警卫绷着脸冷冰冰地回答。 她只能悻悻地往回走,整个医务所就她一个伤员,除了一个目露凶光獐头鼠目的清洁工,她谁也没见到。隐心眉在那个清理工恶狠狠的怒视中,把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在路过一间间加锁的屋子,几段昏黄的楼道间,一座巨大的仓库,两隅矮旧的独间,二间空无一人的诊室以及还算干净的公共厕所之后,她得出一个结论,“这医务所就是一座监狱,我是唯一的囚犯,清洁工就是看守。由于长时间没摸武器产生的亢奋感让我糊里糊涂地救了一心想把我吊死的皇帝。然后他为了表达谢意,没有再让我回去蹲黑坟牢坑,而是安排我和那个长得像劣魔一样的糟老头在这里被关上几年或者是几十年,具体时间完全取决于皇帝的心情!为了彰显他的慈悲,在那个老头死了以后,皇帝特别开恩让我用左手写出一篇讴歌他如此伟大的颂词,最终奖赏就是我带着右肩膀上的窟窿终于成了这个鬼地方的下一任看守!!所以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干掉桑阶、蓝鸟以及赫理,完成我的复仇!人生啊!!!” 她呼天抢地发出这个如此悲沧的预言之后,就垂头丧气地拖着棉花一样软塌塌的腿回到了房间,一边翻着一本不知谁留下的脏兮兮的急救手册,一边拼命琢磨有没有越狱的可能。那个可怕的老头不是问题,但是门口那两个武装到牙齿的警卫就不好对付了,何况她的右肩受伤,唯一的长剑还丢在石室里头。再说,硬拼出去之后往哪里逃呢?现在全城戒备,她前脚还没踏出内城区后脚就又被关进牢里了。 隐心眉抱着各种令人沮丧的念头度过了在医务所里凄凉悲惨的第一天。但令她喜出望外的是,卢万德在她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来了,当时她正毫无胃口地拨拉碗里的几片豆芽菜,看到熟悉的蓝白色鸽笼制服出现在门口时,她几乎激动地要冲过去给他一个熊抱。卢万德给她带来了不少一手消息,第一条就是找到婴之白了。 “他情况怎么样?”隐心眉着急地问。 “很不好,”卢万德一脸担忧,“巡逻兵在藤黄街不远处的废弃马棚后头发现了五具尸体,一开始他们以为他也死了,后来发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那五个人两个被割了喉咙,两个被刺穿心脏,还有一个身上被戳了四个窟窿失血过多而死,从现场看都是婴队长干掉的;另外,不远处有个脑袋开花的家伙倒在灌木丛,也是队长击毙的。”他停了一下,带着满脸的崇拜深情赞美,“不愧是队长!招招毙命,一剑穿心!要是换了别人——” “那么他怎么会受伤?”隐心眉忍不打断他,她非常担心婴之白的安危。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卢万德又开始皱眉头,“队长中了两枪,都不是要害部位,但是却在后脑勺挨了狠狠一下,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没醒过来。都是动刀枪的人,谁会往脑袋上丢石头或是什么别的呢?” 隐心眉回想当晚石室里发生的情况,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当时就有的想法,“有没有可能不止一伙人?” “我们也这么想,只是——”卢万德忽然顿住了,直愣愣地盯着隐心眉看,好像刚刚才发现她在这里。 “怎么啦?”她被看得莫名其妙,浑身不自在。 “你真的这么,这么……武艺超群?”卢万德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翻着眼皮掂量了半天才用了这个词。看到她的表情,他就解释道,赛瑟回宫后一直在开会,提到了石室里遭遇到的刺杀和埋伏,所有人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之前在长川海峡,配合婴队长救你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呢?” “没想到商队家族的女子会有这样了不得的战斗力。一开始我真以为陛下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以至于把围猎和埋伏搞混了,把行宫当成石室,把小舔舔当成女孩子,没想到是真的……” “什么小舔舔?” “小舔舔是陛下最宠爱的一只母猎豹,有段时间天天睡在他身边。不过自从有了白狮子,小舔舔就不那么受宠了。没想到君恩如流水这句话还能套用在动物身上……” “对不起,”隐心眉忍住拍桌子的冲动,“咱们是不是扯得有些远?” “哦哦,是的,我之前说到哪了……那么,”卢万德又开始死死盯着她。 “又怎么了?”隐心眉简直哭笑不得,这位仁兄的专注力还不如一只蚊子。 “你真的出生于商队世家?” “什么队什么家?”她把牙咬得嘎吱响。 “难道你不是自幼跟着经营玩具用品商队的长辈出入各国,才有机会练习各地区特有的兵器,向武器专家学习他们的技能,才会这么,这么,”卢万德又开始用眼皮查词典,”这么心手相应,样样精通?” “没错,没错,是我!”她想起了在镜湖行宫跟能大豆他们编的故事,赶紧作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真没想到能传得那么快,“是这样的,商贸世家,玩具商叔叔……” “所以咱们继续说婴队长的情况吧,”隐心眉赶快转移话题,“查出那些人的身份了吗?” “他们是贾拉尔战俘,来自于二十七年前被威风联军清洗的黄金城。” 第四十六章 并肩作战 “也许我记错了,毕竟我不是威盛凯人,不过我听到的版本是,先皇在威风联军攻占黄金城之后,就把当时的王室所有成员全部正法包括贾拉尔的前王储金大公,并且所有的廷臣都喂了鲨鱼,所以这些刺客都是当时掳回的那些奴隶吗?” “准确的说应该称呼他们为叛贼。” “那就叛贼吧。” “你了解得不错,这就是事实,没有第二个版本的说法。” “我们在石室里遇到的那群家伙个个脚步敏捷,枪法精准,不可能是二十七年前被掳的奴隶,因为年龄对不上。所以你说的应该是那些奴隶的后裔吧?” “没错!这些叛贼都非常年轻,他们身强力壮,训练有素,大脑被双重仇恨驱使,极其危险。” “普通的奴隶不可能有这样强烈的憎恨,他们的上一辈应该不是贾拉尔的王室就是贵族,否则没有强烈的动机驱使他们这样做。” “你又说对了。” “可是世人都知道贾拉尔前王室已经绝种了,难道还有漏网之鱼?就算有,几个亡国之徒也不可能做得到第一次谋杀威盛凯皇帝就险些成功这样的大事,现在是在首都赛瑟城死了几个叛贼,那潜伏着的还不知道多少。” “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为什么能在石室那种环境下干掉那么多叛贼了,说实话,一分钟之前我还有点不信。”卢万德带着令人讨厌的怀疑神色打量着她,仿佛正在掂量就她那胳膊腿儿到底能耍出什么门道来。 “一分钟?你是不是把你的最长保持记录和记忆力给弄混了?”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青筋在脑门上突突直跳。 “啊,你生气了!听我说,”卢万德用一种推心置腹的口吻压低了声音,“隐小姐,请你别生我的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没有我表现得那么糟糕。” “什么意思?” “昨天凌晨我看着你睡下之后,就回凤仙花园复命。当时陛下在书房和少数几位大人谈到了你护驾的事,结果,”他开始用耳语,她只能把耳朵凑过去,“结果后来在白山会议室召开预备大会的时候,他们为了要不要除掉你,几乎把房顶都吵翻了。” “真的吗?”隐心眉脸色顿时惨白。 “我向你保证,千真万确。” “这样的话,”她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肩膀说,“那还取什么子弹养什么伤,直接给我脑袋再补一枪算了,两眼一闭,万事大吉。” “千万别有这种蠢念头,因为最蠢的事都是最聪明人干出来的。”卢万德赶快说。 “你不傻啊——你是在对我使用消极赞美吗?”她惊讶地打量他。 “你说呢?好了,言归正传,”卢万德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却忘了她的伤疼得她龇牙咧嘴,只能再度连声道歉,“主张将你灭口的人,认为你既来自外邦风灵洗,且又是商队之女走南闯北和境外交往过多,武技几近全能。最要命的是你突围成功救了皇帝,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所以必须让你永远保持安静。” “理由充分,让人无可推诿。”她喃喃自语。 “反对的人也是基于你的特殊性给出理由,”卢万德继续说,“十二国之间王室有互相联姻的传承,如果追究谁是纯血统的威盛凯人,没几个人能站得住脚。商贸威胁更是无稽之谈,难道我们就不做生意了吗?最重要的是,你在危机时刻以一己之力保护了君王,证明了你的价值和忠诚,我们要是杀了你这样可爱、纯洁又无畏的白玫瑰战士,以后谁还敢为帝国效忠?” “可爱、纯洁又无畏的白玫瑰战士?”隐心眉眼珠子都要瞪到地上去了。 “别用看变态的眼神看我,这是桑大人的原话,我只是个无辜的传声筒。”卢万德两手一摊。 真是无耻的男人啊!怎么世界上会有桑阶这种两面三刀的魔鬼呢?私底下对我做出那样的丑事,还竟然能在公开场合用这种恶心的强调来假心假意地赞美我,我呸! “然后呢?最后决定是什么?”隐心眉决定不再去想那个畜生,一门心思关注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双方各持己见,谁也不让谁,直到我来的时候也没吵出个结论。” “就这种办事效率,你们还不如集体回家玩骰子。”她鄙夷地说。 “没错,哈,皇帝对他们发火的时候也是这句话!所以我临来的时候,私下问他,到底打算怎么处置你。” “他怎么说?”隐心眉紧张地问。 “他说按我的意思来处理就行,不用问他。” “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这也是我听到皇帝回答后的反应。”卢万德无奈地耸耸肩,把手枪上的弹簧拨地嗒嗒响,“我还想请陛下稍微解释一下,他就不耐烦地打发我走了。” 两个人闷声不响地面对面地呆坐了好一会,卢万德搜肠刮肚想找个合乎语境的词能直抒胸臆,最后干脆放弃了。 “所以,”隐心眉摸着脖子小心翼翼地问,“我的脑袋还在不在?” “我从没处理过这种事,而且坦白讲我不想得罪任何一边,我只是一个水平有限的大兵,什么花样也不会。”卢万德说的是实话,她点头表示完全理解,“我根本无法下决定,直到我来之前去看了依旧昏迷的婴队长。” “没有坏消息吧?” “放心,他暂时没事,我和你一样关心他。只是当我看到他那样躺在那里,我就想为什么是他在那里,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如果我当时和他一起,也许他就不会这样了。” “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隐心眉压制住开始沸腾的情绪。 此刻卢万德和隐心眉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之前他们在白川海峡的情形,包括卢万德在内的四个卫士帮助她登上了铃兰花号,以及最近一次,他跟着婴之白从肉铺里救出了能小米。 也许是因为现在的特殊时刻,也许是因为小心谨慎,他俩竟不由自主地对前两次相遇闭口不提。 “当然会。所以,我的处理就是:从现在开始我来代替婴队长,选择和你并肩作战!” 卢万德向她伸出了手。 第四十七章 就像一个鬼故事 也许被对方庄重的神情感染,隐心眉立刻带着同样的表情伸出左手,扣住对方的小臂,两人用力一握,仿佛签订了某种契约。 “说实话。”两个人重新坐下来后,这契约氛围让隐心眉讲出了真实想法,“本来我还不太确定,不过现在我觉得,目前皇帝根本不想杀我。” “为什么?”卢万德诧异地问。 “如果你查考历史,”隐心眉带着教书先生对小学生讲课的耐心开始解释,“无论哪国哪朝,你可曾听说过因为护驾有功反被处死的呢?既然这样,以后谁还敢为君王效力呢,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大家一起同归于尽,还能赚个轻松无畏潇洒快活。” “我当时也这么想,但是看他们吵得那么认真,也开始觉得都有道理了。不过,”卢万德询问地看着她,“陛下为什么也由着他们不做定夺呢?” “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她暗指撇开自己的隐底莲身份,“我活着对皇帝没有坏处,我死了却对有些廷臣很有好处,还能让皇帝落个屈枉正直,滥杀无辜的名声。所以他们才抓住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做文章,混淆视听。” “有道理,有道理!请继续说!” “其实说穿了也没几个弯弯绕,皇帝由着他们吵,一方面大约是想看看谁闹得最起劲,毕竟他自己亲口说过他看透人心,”隐心眉想起地下室的那一幕,“一方面很可能是无聊,我看现在的情况是两种可能都有。” “对啊!不过,”卢万德忽然想起来,“陛下真的和你亲口说过他看透人心吗?” “不,皇帝是亲口对婴队长说的,然后又由婴队长告诉我。他特别赞叹皇帝这个天赋。”隐心眉说得面不改色。 “队长是相当钦佩陛下,不过他竟然没跟我提过这事??????”卢万德神情有些懊丧。 “而且,皇帝知道你和婴队长都是品行正直的人,他不需要告诉你他的想法,因为他完全能料到你下一步会怎么做;你的决定就是皇帝希望你做的事。” “相当深刻的洞见!”卢万德带着钦佩的目光,“你说话的样子感觉你已经认识他很多年!难怪他会把采购矿石和火器的事情单独交给你。” “哦?皇帝是在会议上这么说的吧?”她开始渐渐明白了,“这么看来,也是开会后陛下提及你们才知道商队和玩具商亲戚的事?” “没错,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是,”隐心眉摆摆手,相当配合地表演起由自己开头而皇帝续写的谎言小剧场,“我本来只想低调一点把采购事宜完成,没想到陛下没有遂我的心意。” “发生这样的事,你想默默无闻也不可能,现在看来那些人应该是嫉妒。”卢万德这回歪打正着。 “我们之前谈到那群叛贼究竟是什么人的后裔?”隐心眉意识到他们已经偏离焦点太久。 “后裔?哦对,没错。他们的确是贾拉尔前王室的后裔。” “的确有漏网之鱼了?” “有件很机密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虽然没人敢在会议上提及,但我敢肯定绝对有关联,”卢万德卖着关子,假模假样地用食指抚摸下巴,“你知道吗?先皇刚即位的时候,元老院的势力还如日中天。”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他们当时逼着先皇颁布加强元老院权势的《荣誉贵族法令》,碰了个大钉子之后,就想尽法子要罢黜先皇的王位。” “这段历史大家都知道,有什么新鲜的吗?” “新鲜的就是,威风联军出征之前,前鸽笼队长拿着先皇的密令,秘密逮捕了几乎整座元老院,其中有不到十个人,事先得到风声,逃到了外邦。” “消息确凿吗?”隐心眉相当震惊。 “当然确凿!你听我说,”卢万德带着在森林营地的篝火旁讲鬼故事般的热情滔滔不绝,“那些被捕的元老才是真正的威盛凯世袭豪门,纯血统的威盛凯人,他们从不和异族通婚。元老院几乎否决了先皇所有的旨意,简而言之,他们看得出先皇绝不会像其他的王一样跟他们妥协,据说他每次去元老院,热河的水就会开始变成血,而且一次比一次面积更大。所以先皇刚即位时,元老院就想辖制他打压他直到有朝一日可以处死他。” 隐心眉听得入了迷,这让卢万德相当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所以,鸽笼卫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当时的卫队人数多达一万五千人,先皇就是靠着鸽笼的力量把元老院一网打尽,因为斩首行动成功之后再对付他们的家人、奴隶、平民军队就容易得多了。这些人虽然人数众多,遍布各个领地,但是非常散乱没有组织,再加上一听到主子们的噩耗,基本没挨几棍子就缴械投降了。” “当时的卫队还不叫鸽笼,就叫护卫队。卫队把元老以及他们的仆从,奴隶和家人一起赶到旷野上,围了一个高高的大铁栅栏,把这些犯人剥光衣服,剜开皮肉,伤口洒上美味的盐巴和香料,和家畜家禽一起圈在栅栏内,然后让老虎豺狼秃鹫等野兽猛禽在里头捕食他们,还在地上设置巨大的陷阱,把他们当牲口一样猎杀。这些可怜的人不停地上蹿下跳,爬到栅栏上嚎哭惨叫,鲜血和羽毛一样乱溅,就像一群披着人皮的鸽子,这就是鸽笼护卫队名字的由来。” “至于逃到外邦的元老,则向贾拉尔前王储,也就是金大公泄密,因此等到威风联军包围黄金城的时候,金大公和他的两个老婆以及一儿一女早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了。所以金大公和叛逃元老在境外互相勾结,并且还和国内的剩余世袭贵族来往密切,美彻丝的杜立大公你知道吧?据说他和前王储金大公私交甚密,才会被怂恿想要像元老院对付先皇一样,在陛下刚即位的时候也用这套故伎重演的把戏来对付他,只是他的段位太低,出场还没十分钟就一命呜呼。” “那么绝食抗议不过是赛瑟皇帝刚继位时的一场蹩脚的预演,尽管剧本糟糕透顶,表演呆板浮夸,却试探了年轻的皇帝,烹制了一系列包藏祸心与阴谋的开胃菜,所以真正的宴会还没开始啰?”最后,隐心眉为卢万德的历史探秘做了个小小的总结。 “现在你看到了,我的料够新鲜的了吧?”卢万德得意洋洋,最大限度地享受着讲故事的人在攀登到剧情高峰并获得全能视角的那一刻时的所有愉悦。 “那么这位拿着先皇密令的鸽笼队长是——” “婴北,婴队长的父亲。” 第四十八章 雄狮广场77号 几天之后,隐心眉的猜测被印证了。卢万德在一个清晨把她带出了医务所,门口的警卫不见了,等候他们俩的是一辆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着的金顶歌斐木马车,车门上印刻着威风凛凛的狮踏蛇巨型纹章,车厢前的脚踏上坐着两个衣着华丽的马车夫,一看见卢万德和隐心眉就立刻站起来深深地鞠躬。 隐心眉对卢万德投来讶异的目光,后者用眼神回复了她。 “亲爱的隐小姐,”车门刚刚关闭,卢万德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她一切,“你的猜测一点没错。我们开了整整三天的会,临了,有人还想籍着护驾的辩论旧事重提。陛下精神不振,态度倦怠,一心只想着赶快结束回去补觉,听到这话立刻大发雷霆,要不是马格他们苦苦劝阻,几乎当场剥夺那人的贵族身份。陛下还说他要大大地赏赐你,前所未有的高举你,让所有毒辣的谣言和它们阴险卑鄙的散播者只有嫉妒悔恨的份儿。” “是吗?” “当然!我昨天亲耳听到的,结束之后陛下就单独把我留下,如你所料赞扬我处理得非常公正。”卢万德得意得快飞上了天,“怎么?隐小姐,你看起来却不是很开心?” “当然没有。恭喜你!我只是说出了谁都看得出的事实,陛下的赞扬你当之无愧。” 隐心眉的话让卢万德心花怒放,她不时地略加引导好让他滔滔不绝说个没完,免得自己还要费心思组织话语回应他,同时也让她自己的思路顺着眼前的光景一路思索下去。 她现在的境况不见得比恐怖的黑坟牢坑好多少,后者是伸手摸得到的邪恶,而眼下的光景却像是在悬崖边摸索的瞎子的处境。她看不见敌人,敌人却看得见她。或是某种感激的成分,或是某次只有三个人知晓的特殊接触,她对婴之白有种说不出的信任和感情,她很清楚这绝非爱情或者类似爱情,更像是某种患难之中的顾惜之情。隐心眉本来可以放心地向婴之白吐露或者是交托一些重担,就算不能立刻解决,也是他给她带来的安慰。 可是,婴之百现在躺在他的府邸,像个罪无可赦的人为自己的一生付出沉重的代价那样昏迷不醒,即使他几乎什么罪也没有犯,他不过是竭尽全力完成交付给他的工作和肩负的使命而已。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自吹自擂的卢万德,他本想看隐心眉的好戏袖手旁观,发现自己的智力理解不了皇帝的心思之后就干脆摆出一副不畏强暴的义士样。一想到这里,隐心眉对赛瑟就产生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她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赛瑟和婴之白是主仆关系,婴之白昏迷恰好是这段主仆关系正常进行的明证,再说婴之白这样聪明的人难道看不出自己主子的倨傲无情吗? 隐心眉了解自己容易被第一印象的爱恨左右,导致她经常不能从局面中以置身事外的理智和冷静分析事态,她希望自己公正客观,却常常事与愿违。她对赛瑟毫无理由的怒火,恰恰表明了,她对婴之白不可避免的偏心。 马车在一幢漂亮整洁的院落前停下了,隐心眉似乎还在思绪中沉湎,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的情况。 “那么,下午两点我来这里接你。”卢万德的声音仿佛从远方传来,“我走了。” “雄狮广场77号,夜百合府邸……”她下了马车,喃喃自语。 卢万德早已乘着马车离开了,隐心眉独自站在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道上,手里拿着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嘴里反复喃呢着这几个字,觉得自己像在做一个疯狂的梦。就算她在马车上心里还在怨恨赛瑟,至少在这一刻也早已化为乌有了。 她的良心正在大着嗓门警告她不要因为狂喜而失去理智,但是她还是立刻像个疯子一样草坪上打滚,飞跑,跳跃,大叫,狂舞,高歌。 幸好这里别无他人,否则他们一定会奇怪这个又喊又叫又哭又笑的光头是怎么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跑到这里像匹发疯的野马一样在田里撒欢。 等她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倒在草坪上呼哧带喘时,才想起医生对自己肩膀的叮嘱。她紧张地抬了抬胳膊,惊喜地发现在自己这么一通自残式的狂飙之后,伤口竟然没有产生平时的疼痛感。 “花园的夜静谧无声 雄狮和流血的君王 及那离弃爱的新娘 美果坠满了那藤条 美人啊求你来品尝 我的妹子身在何方 我的佳偶求你别藏 王的心被烈火燃烧 王女将入我的洞房 不要无声如这死地 权杖震撼地的栋梁 王的使者拔刀征战 火的电光践踏恶者 快同我驾车离开死亡 在无花果树下吻我吧 我最甜蜜的鸽子女郎 列邦因王的震怒动摇 而我是你谦卑的新郎。” 隐心眉情不自禁哼起了一首优美的小调,她三岁时就从母亲那里学会了这首代代相传的歌,据说古早的那日子隐底莲人结婚时,进入洞房之前,新郎都会在窗户下一边弹琴一边向新娘唱这歌,而且所有参加婚宴的亲戚朋友都要跟着新郎一起唱。七岁之后她就再也没唱过这首歌了,原以为应该忘却了,没想到时候到了,她还是能一字不差、一音不走地唱出来,仿佛歌词是一笔一划刻在心板上的。 她从地上爬起来,步伐轻快地走过修剪整齐的草坪。这府邸前后都有郁葱的花园和视野开阔的院子,一片高大的胡杨树和无花果丛位于整个院子的中央,遮住府邸主楼三分之二的正面;树丛的两侧,犹如两条蜿蜒浮动的白色长带子,两条小径各自从左右伸出。穿过乔木丛,就是一栋白顶红砖的房子,十分悦目。这就是主楼,建立在一层厨房和地窖之上,主楼和乔木丛之间是一个矗立着青苔假山的小喷泉。绕过主楼后面是一大片圈着篱笆的花园,花园的左方连着一片凸出的宽阔工场,上面有两座别致的附楼。花园的右方则是一个空空的马厩。卢万德之前告诉她,过几天仆人、马匹以及车夫等等都会分批次到位。 隐心眉哆哆嗦嗦地从钥匙圈上拣出一把厚重的钥匙,打开红色的大门。屋子里全部都已经布置好了,餐厅是栗木墙板,主客厅是橡木墙裙,书房里的用品一应俱全,高大的书架也都被书塞得满满当当。卧室四周全部蒙上了浅橘色的壁衣,里面附带着一间更衣室。 扭开黄铜把手,更衣室里满满当当,眼花缭乱的连衣裙、大衣、斗篷以及款式多样的皮靴和布靴,闪闪发光的全套饰品、帽子,腰带,右手角落的隔层上放着罩防尘网的各样假发。 “陛下下令把雄狮广场77号的房子奖赏给你之后,桑阶就差人把他送给你的衣服珠宝以及各种日用品送到了你的新家。我也给你送了一些礼物,总之你住进去就都知道了。”当时,马车停在府邸门口时,卢万德把钥匙交给她时露出艳羡不已的神色,“老实讲,很多人在皇宫干了一辈子也没有这样的住处。” “送房子给女人,还附带一间满当当的更衣室,”隐心眉摇着头感慨万分,“威盛凯人真是男人中的标杆,金主中的榜样啊。” 等我回头把桑阶的东西全都扔了——如果实在分辨不出,我就把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扔了,隐心眉心里暗暗说。 “我们没那么好,这夸赞受之有愧。这不是惯例,只是因为你是特例,”卢万德自嘲地笑笑,“陛下的风格向来是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极致,他要赏你房子,一定塞满了东西,各种物品一应俱全,绝对不用你再多掏一个子儿。至于桑阶,只要是在宫里走动的女人,他都会殷勤献礼。至于我么,又怎么能不给既是战友又曾经是队友的你,送点小小的乔迁之礼呢?” “桑阶??????”一提到这个名字,她就恨得想吐——可目前她什么证据都没有,也只能干恨而什么报复行动都做不了。 被收养为城主养女的那五年,她学了不少女人该会的技能,但是对于假发这种难度系数过高的配件,她真是一筹莫展。 再看看满屋子的衣服和首饰,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搭配,她竭力回忆曾经见过的贵妇装扮,脑子里却只能浮现出盔甲、制服或者护心镜这类东西。 隐心眉只能站在屋子里干瞪眼。 ?????? “叮——” 这,是门铃响了吗?谁的消息会这么灵通,她前脚刚进就后脚紧跟着来拜访? 隐心眉坐在梳妆台前,神情略僵硬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头上开始出现细细密密的汗珠。 赫理竟然又来了!经过之前强行把自己和能小米丢进肉铺里这档子事之后,她竟然还好意思来? “我并不是后宫的人,我已经是鸽笼的卫士了,还要劳驾您特意赶来为我梳妆,实在过意不去。”隐心眉把“鸽笼的卫士”这几个字说得特别重 “您不要这样说,隐小姐,”赫理的声音动听得像唱歌的百灵鸟,她脸上的微笑无懈可击,就好像她们俩是第一次见面,“您救了皇帝,也就等于救了皇后,虽然咱们之前有过小过节,但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您虽然还没有收到过皇后的接见,但是她已经决定把隐小姐当做最亲爱的姐妹来疼爱了。 小过节?一切都过去了?这TMD是人说的话吗?敢情被丢进肉铺的不是你赫理! 隐心眉气得嘴唇直哆嗦,但是要问她这段学会了什么,那就是——忍。 既然自己现在不能拿这个女人怎么样,但是只要这条命还在,隐心眉总有一天会揪住她的狐狸尾巴,彻底剥掉她的皮。 赫理泰然自若,举止轻柔地继续为隐心眉仔仔细细地打理着一束束的假发卷儿,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 赫理的笑容让隐心眉感到脊背开始阵阵发凉。 这次令人窒息的梳妆总算结束了,赫理带着她的仆人向隐心眉施了个轻盈优美的礼就离开了,隐心眉看着她的水蛇腰就觉得胃里开始翻腾。 谁都知道狄嘉是举世闻名的绝色美人,身份极其尊贵,怎么会派个间谍般的贴身女官来为自己梳妆?就像她对赫理说的,她根本与后宫毫无关系,而且她被赏赐的原因也是因为军事行动。难不成因为皇帝夫妻俩长期不合,导致连她这种人都会在草木皆兵的皇后眼里构成了威胁? 隐心眉哑然失笑。赛瑟虽然不喜欢宫里的女人,但是坊间有关他的风流韵事可一点都不少,她觉得皇后把侦查能力用在歌剧院或音乐厅这样的地方肯定会有不少收获。 想到这里,隐心眉真庆幸自己不是生长在宫里,她祈祷以后千万别再遇到赫理这类女人,要是得和这样一屋子毒牙上裹着蜜糖的母蛇们朝夕相处,她宁可回去把牢底蹲穿。 隐心眉低头看看双手上的茧,提醒自己千万要当心,绝不能因为得了赛瑟的赏赐就被后宫的毒素腐蚀。她开始琢磨把花园的附楼建造成武器库,但一定得悄悄地干,而且必须现在就开始计划起来。 她又想到狄嘉和赛瑟,这对如此美貌如此尊贵的首席夫妇,本该幸福完美得令人嫉妒的皇室神仙眷侣,却有些着那么多不幸的传闻,其缘由应该和赛瑟皇帝那喜怒无常的孤傲性格不无关系。 自从能小米提过之后,隐心眉就买了本《给你一双慧眼》。她觉得杂志主编肯定爱上桑阶了,有关他的故事不是英雄救美就是忠君为国;而读到赛瑟,则是满篇的私生子、酗酒、赌博、弑父、屠杀以及乱伦,简直就是塞雷斯的终极变态版。 这种胡编乱造的东西竟然能在赛瑟的眼皮下出版,看来他真如他所标榜的那样毫不在乎咯?关于弑父那篇文章,隐心眉特别翻出来看了几段,发现所谓的铁证就是东拼西凑加上捕风捉影,便再也懒得翻了。 就在这时,门铃再一次响了。 隐心眉打开门,只见卢万德一个人站在门口。他看到她,楞了一下,随即解释到马车被宰相府临时急调走了。 “我还以为是你的马车呢。” “只有枢密使或者宰相这样的大贵人才能拥有刻印狮踏蛇纹章的马车,”卢万德吹了声活泼的口哨,随后相当谦虚地表示,“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副队长罢了。” “我们今天还能去军械库吗?” “军械库在外城区,没有马车的话骑马也是一样,但是会坏了你的妆。我想想看,我之前说陛下召见你是几点来着? “时间是晚上七点在凤仙花园,现在是两点零五分。” “军械库等我下次放假再去吧。今天我们可以先去枢密府邸看望婴大人,如果有时间的话你想参观一下兵器博物馆吗?这两个地方都比较近,步行可以到达;总之,所有计划控制时间,把你七点钟准时送到凤仙花园即可。” “没问题,我正想着有时间去探望婴队长。” “那么,我们走吧。” “这样的安排是不是侵占了你的休假时间?”隐心眉忽然想起来,“你没有必要——” “没有,”卢万德打断她,毫不在乎地摆摆手,“我们出发吧。” 第四十九章 比钻石更闪耀 由于戒备的缘故,街道上行人稀少,比往日少了许多喧嚣。三到五人的巡行骑兵、以及亮着刺刀的步兵纵队随处可见。吆喝的商贩和往来的平民屈指可数,而且一旦出现就准定会被附近的哨兵盘查。 “现在几乎是备战状态了,”卢万德压低嗓门,嘴唇几乎纹丝不动,“警务抓获了大批可疑分子,关在临近几个郡的监狱里,没日没夜的审问。” “有可能和我们那天谈的事有关。”隐心眉同样嘴唇不动,露出自然的表情扫着那些士兵。 “我猜也是,但是消息被封锁了。真希望婴队长赶快醒过来,否则我们大概要一直这样两眼一抹黑下去。”卢万德的声音飘过来,此刻他正在向隔着街道向他行礼的步兵回礼。 虽然认识她的士兵很少,但是卢万德那蓝白色的鸽笼卫队制服就是最畅通无阻的通行证。过了两个路口,隐心眉才意识到她的新家正好位于相府以及鸽笼总部的中间,和凤仙花园隔着宫门遥遥相望,真是个精挑细选的好位置。 这时,传来清晰的小号声和鼓声,街上所有的人纷纷放下手上的琐事,行人和马车停止赶路,原本散落的巡逻兵们刷得迅速集结成队列,个个挺胸凸肚昂首站立道路两旁。 “怎么回事?”隐心眉惊讶地看着如临大敌的众人。 “糟糕!”卢万德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忘记今天下午陛下要在塞瑟城巡查!” “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么你现在根本不应该在这里!” “我知道,我应该跟着陛下出行的,”卢万德万念俱灰地嘀咕,“我完了。” 隐心眉来不及回答他,军号声越来越清晰,典仗队出现了,红色白制服、发光的金腰带以及巨大毡帽,鼓手、号手、旗手依次列队而行,后面是一队穿白色亚麻袍子的方队,他们随着乐队的节奏跳舞,隐心眉竟然在方队里看到了能氏双胞胎!他们很明显也看到了她,跳起来拼命冲她挥手,能大豆的鸡窝头像个颠儿乱飞的巨大毛线团,在方队中格外扎眼,惹得整条街上的所有人纷纷在他俩和隐心眉之间看来看去,卢万德在一旁用“你认识那两个笨蛋吗”的表情看着她。隐心眉的脸涨得通红,她真想大吼让双胞胎赶快停下来,可只能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俩就那么一直兴高采烈地丢人丢了一整条街。 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方队终于过场,骑兵队出现了。隐心眉大大松了一口气,可还没喘完,就听见卢万德在一旁拼命嘀咕,“完了,完了,陛下要来了,要来了!他会发现我的,我躲不掉了,我死定了!我死定了!天哪!”弄得她也开始神经紧张起来。 皇帝在骑兵队后出现了,他骑着一匹金光闪闪的汗血宝马,那俊美的细腿和金羊毛似的马鬃,在日光下就像金子一样熠熠生辉,这头美丽非凡的牲口简直闪晕了所有人的眼睛。至于它的骑手,隐心眉从没见过这样盛装的皇帝,映象中他是那样懒散随意,穿得像个输光家产的纨绔子弟。可是现在,皇帝带着镶满蓝宝石的黄金冠冕,淡金色绸缎衬衫的领口和花边袖口上缀满了豌豆大小的白珍珠。绛红色的刺绣背心上挂着着三根钻石绶带,黄金肩章和腰带,华丽的貂皮裘袍别着多枚勋章,金银绣花的黑色长裤,及膝铮亮的厚牛皮靴子,鹰翎斗篷被腰间的剑柄高高顶起,威严地垂下遮盖到马的后腿。 塞瑟波浪起伏的黑发服帖地垂在肩后,勾魂摄魄的黑眼睛扫过两旁的人群,精巧漂亮的嘴巴勾勒出意味深长的浅笑。紧跟在皇帝身后的是大王爷和宰相,其后是其他皇室成员以及司法大臣、财政总管、陆军元帅、监察大臣,警卫总长、海港总督等等,各按照等级依次随行。 皇帝一出现,人群就发出热烈地欢呼,每个人都在拼命大喊陛下万岁、威盛凯万岁、皇室万岁,街边的窗户纷纷打开,妇女和孩子坐在窗口使劲挥着手绢,街上的人不知何时变多了,所有人都激动万分地冲出来为他们的君王大声呐喊。 现在隐心眉忽然了解到皇帝衣着随意的原因,他太精明了,精得不像话,就像他无与伦比的美貌一样。只要他想,就像现在,塞瑟毫不费力就能用他巨大的光辉遮盖其余的群星,他国中所有臣仆的目光此刻只聚焦在他们灿烂夺目的君王身上,没有人能够挪开。但是塞瑟并不想独占所有的注意和赞美,他更喜欢躲在幕布后面观赏。所以在其余的日子里,他刻意将自己的光芒遮盖,心甘情愿地让其他人发光,他就能在阴影中按照自己的喜好恣意修改剧本。 隐心眉看着让人们心潮澎湃、激动流泪的皇帝,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无人能敌。 “他真是我见过最有吸引力的男人了。”她低声赞叹。 忽然,仿佛这话像咒语一样嗖得发射了出去,塞瑟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他侧过头,眼神在人群中搜索了两秒,立刻对上了隐心眉的眼睛,便马上像鹰一样紧紧攥住。 “不好!皇帝过来了!!”隐心眉和卢万德心里齐声发出哀嚎! 隐心眉和卢万德像被人用刺刀抵着腰间,浑身僵硬地像根藤条看着皇帝、大王爷以及宰相朝他们骑马而来。 “陛下万岁!”两个人紧张地齐声高呼,卢万德举起剑行军礼,隐心眉差点也跟着做了,幸好想到自己穿的是裙子,赶紧施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屈膝礼。 卢万德慌张是因为心里有愧,隐心眉一半是因为一想到可能要在公开场合讲话就紧张,一半是因为盛装的皇帝很难不让人心慌意乱,自打皇帝朝他们策马而来,街上就开始逐渐安静,她顿时感到喉咙嗓子干得几乎冒烟。 “感谢为国流血舍命的英雄们,你们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威盛凯的荣誉碑上。” 皇帝用低沉却清晰的声音说道,他像在看隐心眉,又不像在看她,每个人都似乎被他深邃的眼光覆盖到,却没人敢肯定;周围的人群此刻鸦雀无声。 没有人敢回话,因谁都不嫌自己命太长以至于在这么多皇亲贵胄面前把这么大的功劳往自己怀里揽。他的话适用于所有军人,又可以理解为特别针对隐心眉说的,然而他的朝向,又像是对包括卢万德在内的所有鸽笼队员说的。 “陛下,天下所有的荣耀和胜利都属于您!不仅仅是勇敢的战士们,”桑阶自然地接过话头,“美丽的姑娘们也渴望向陛下表达衷心。隐小姐,我说得对吗?” “宰相大人说得没错,我们愿意向陛下流血尽忠,就像我们愿意流血为爱情和家庭尽忠一样!”隐心眉听见自己在众目睽睽下说话,她尽力不去挑剔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多刺耳,街上所有人都竖起而耳朵紧盯着她。 “那么,女士们小姐们!”桑阶紧跟她的话音,随即向人群大喊,“你们愿意效法这位隐小姐,热爱你们的君王如同热爱你们的丈夫或恋人一样吗?” “愿意!”不仅女人们在尖叫,男人们也在喝彩欢呼。 “女士们小姐们!”贝伦接过去抬高音调继续呼喊,“你们愿意进一步效法隐小姐,用鲜血守护你们对君王的忠心,就像用鲜血守护你们对爱人的忠心一样吗?” “愿意!愿意!”人群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涌来。 桑阶和贝伦一起看着她,于是她顺势振臂高呼,“胜利和荣耀永远归于威盛凯的君王!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整座城沸腾了,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人们像过节一样在街上唱歌跳舞,往空中抛洒彩纸和糖果。 “您满意了吗?”隐心眉在喧嚣中冲着皇帝大喊。 “我满意了。”赛瑟漂亮的黑眼睛闪闪发光,他从斗篷里掏出什么抛到隐心眉怀里,她本能地接住,“这就是我满意的证据。” 这沉甸甸的分量,清脆好听的碰撞声,那是满满一袋的钻石。 皇帝抖了抖缰绳,转动马头离开了,贝伦和桑阶紧随其后,两个人策马路过她,都用毫不遮掩的目光仔细打量她,后面的人也是如此,等他们全部走过去之后,隐心眉知道自己的衣服已经被他们用眼神扒得精光了。 “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穿这件该死的裙子。”等他们的背影也走得看不见了,隐心眉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说。 卢万德在她旁边,脸色煞白,全身还在发抖。 “行了,”她有点不耐烦地说,“人都走了,别像得热病似的筛糠了。 “不,我觉得不对劲,”隐心眉这才发现他嘴唇发紫,“我好像不能呼吸了……” 他的声音变了调,鼻孔发红,似乎快要流血,他翻了翻眼皮接着浑身剧烈一颤,隐心眉惊呼一声,赶快伸手接住他,他这么个大块头就像一袋石头一样死气沉沉倒在她怀里。 “卢万德!卢万德!!” 第五十章 黄金右手惹祸了 隐心眉的呼喊很快引来了不远处的巡逻兵,他们都认识卢万德,得知情况后立刻就有人把他驮在马背上,要送去鸽笼的诊所。她脸色铁青地看着马匹飞奔而去,身上全是冷汗,她本来就很白,现在整个人就像裹着裹尸布从棺材里竖起来一样。 她大脑一片空白,可是那听不见的深渊底处,却似有无数的碎片不断地剧烈碰撞在一起。 “隐小姐,你没事吧?”有认识她的士兵,看到她那副可怕的样子就忍不住问了一句,“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隐心眉摆摆手,她想离开,可是两脚发软。她竭力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她越这样暗示自己心里反而越慌乱。 “能把你的马借给我吗?”她问之前那个士兵。 隐心眉翻身上了这匹搭着蓝白色马鞍的黑马,马匹不顺服地摇晃着脖子,跑得慢慢吞吞。 “驾!” 马像存心和她对着干一样,喷着鼻息,踢着杂乱的碎步子,摇头晃脑地仿佛在嘲笑她。周围的士兵渐渐聚集过来,开始冲着她窃窃私语,发出一阵阵不怀好意的暗笑。 隐心眉猛烈地拉扯缰绳,黑马恼怒地想把她摔下去,她借着惯性伸手从旁边看热闹的骑兵腰里拔出一根马鞭,狠狠地在马身上连抽三鞭子,同时另一只手拔下假发上的一根发簪当做马刺,使出全身力气刺入马腹。 黑马发出一声惊人的长啸,高高扬起前蹄,然后以令人目瞪口呆的速度载着她绝尘而去。 黑马载着她急速飞奔,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就像她胯下的黑马一样,一心只有加速,加速,再加速! “用力跑吧!不要停下!”疯狂的骑手对着疯狂的坐骑大喊,这原本不羁的牲口此刻仿佛就像听懂了一样,马力加速到最大档,一路风驰电掣宛若无人之境,身后只留下因躲闪不及而被撞倒咒骂的行人们。 没有士兵来阻止她,或许是因为黑马看着像了魔,也许是因为她看着像着了魔。她问自己,要去哪里呢?去看卢万德吗?去看婴之白吗?去看闪弥尔吗?或者更加久远一点,去看那些已经早就远远地离开她生命的人吗?去看那老城主的墓碑吗?去看她不知生死的父母吗?去看那风灵洗的小村子吗?去看她不知在世界某个角落的族人吗?去看她祖先可能在某个山洞里遗留下来的卷轴吗? 她到底想看谁呢?她还能看得到谁呢?她还有谁呢?她还能告诉谁呢? 黑马或许疲乏了,或许读懂了她的心思,开始慢慢减速。 一个烂醉如泥,穿着红金色制服的男人从路上支起上半身,对着她大吼,“你们的日子到头了!我们会等着你们完蛋!你听到了吗?你们到头了!” 隐心眉侧马回过头来看着这个半躺在地上对着她挥舞着拳头,还时不时做出猥亵动作的士兵,她始终一句话都没说。他似乎把她的安静当做畏惧,渎神咒骂得更加起劲。 “肮脏的婊子!我们会撕碎你的衣服??????” “用铁链锁在地窖里??????” “??????该死的!你想干什么?滚开!!” 黑马原地踏蹄,接着向那人猛冲而去,她侧身低垂的右手像鹰爪一样张开,虎口朝外,对准了他的脑袋。 ?????? 现在大概是隐心眉这辈子经历过的最难熬的时刻。 距离她被带到凤仙花园已经六个小时过去了,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整。两个警务人员出现时,她还以为他们俩要把她送进监狱或者是审判室等候发落。她问他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只得到了沉默作为答复。隐心眉于是拿出她的看家本领,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在车上打起了盹。 下车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皇宫,虽然这是第一次来,但是耸立在白山上的凤仙花园不需要多余的赘述,就像她第一次见到皇帝一样,他们一眼可见的独特性会自然地彰显出其身份地位。 按照原计划皇帝对隐心眉的召见是在晚上七点,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肯定得知了她对那个相府卫兵做的事,所以提前把她送了来。与仅供晨召的觐见厅不同,候见厅非常大,位于皇帝书房的外侧。这里无论何时都聚集这或多或少的廷臣和忙碌的侍从,隐心眉被两个警卫送到这里时虽然没有被摁着头架着臂膀,但明眼人都知道性质根本没区别。 警卫完成任务后就离开了,此刻虽然没有等候召见的人,但是来往的妃嫔和臣仆络绎不绝,作为晚餐前的开胃菜,她给众人提供了很好的谈资,从那些毫不掩饰的傲慢腔调和尖酸语气中就可见一斑。 大约六点半的时候,突然一阵骚动,紧接着嘈杂喧哗的人声从廊柱外传来,没过几分钟,所有的门都被打开,有人大声宣布陛下驾到。 隐心眉的胃又开始翻腾,隐隐约约的偏头痛开始在后脑勺跳了起来,身上忽冷忽热,自从她从黑坟牢坑被带出来就落下了这个奇怪的毛病。她的眼睛在周围扫荡,焦躁不安地猜测皇帝出现在候见厅的那一刻。 塞瑟三世出现了,他走在最前面,他的装饰和白天出巡时的差不多,只是皇冠、斗篷、裘袍和宝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敞开的绛红色猎装外套和手中的一柄狮头权杖。皇帝的心情非常恶劣,棕黑色的头发已经不那么光亮了,毛毛躁躁地扎在脑后,牛皮靴子上溅满了尘土,权杖的狮头上似乎有血迹。他后面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人,脚步声、低语声、摩擦声,就像一群嗡嗡作响的马蜂。皇帝目不斜视地穿过候见厅,进了书房后就立刻关了门,只有两个人被允许和陛下一起留下来。其余的人涌进候见厅,嘁嘁喳喳地交谈,等着轮到自己被召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书房的门不断地打开,关闭,再打开,再关闭,候见厅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又只剩下她一个人。除了魏南,没人和她说过一句话,他也许是动了恻隐之心。魏南亲切地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被婉谢之后还是让人给隐心眉送来一杯苹果酒和一块蜂蜜蛋糕。 直到十一点半左右,魏南才领着隐心眉进了书房,恰好遇到桑阶从里面走出来,隐心眉刻意回避了视线,也不想行礼,她感到桑阶的余光一直停留在她背后,直到书房的门在她跨进去之后被关上。 天气非常寒冷,书房不仅没有生起壁炉,还窗户大开。皇帝伸着腿靠在软塌上,一手用权杖敲打地面,一手用飞镖投射钉在墙上的一颗硕大虎头。 听见脚步声,塞瑟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了头。 第五十一章 两封信笺 “啪嗒。” 塞瑟把一个正方型的厚牛皮信封和一个长方形小信封一起丢到桌子上,说道,“念!” 隐心眉捡起第一封,那信封上鲜艳夺目地印着司法部吓人的纹章,背面的火漆已经被捏开,隐心眉取出信纸念了起来。 “尊敬的皇帝陛下: 现将赛瑟五年十月二十九日下午三点到四点半之间发生之事,如实向您汇报: 被告隐心眉在卢万德先生中毒昏厥被送离现场之后随即向另一名鸽笼卫兵叶利恩,以身体不适为由,借走了一匹达卢西黑马,三岁牙口,非常健壮,该马匹是叶利恩先生的私人装备。被告骑上马匹之后,以鞭打、刀刺为手段虐待这匹并非其所有的坐骑,刺激马匹在内城区的主干道上肆意狂奔,撞到多名行人以及商贩。在整个过程中,被告无视当日值班巡逻卫士的多番警告和拦阻,并且在一次剧烈肢体冲突之后,将宰相府邸的卫兵韦伟先生撞倒在道路中间。被告被韦伟先生的质问激怒,刺激马匹再度向伤者疾驰而来,后者躲闪不及,被告在高速中以右手中的利器钳住伤者的耳窝和头部,将伤者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拖行长达8里之久,导致伤者身上产生右耳膜破裂、重度脑震荡,大腿骨、肋骨、脚踝等多处骨折,并可能伴有耳鸣、割伤、昏厥,高烧、呕吐等多种并发症。以上细节已经由本部人员向相府医生钱德森以及现场多位证人取得了确认。 请陛下审阅本份材料后批准附件起诉申请书,以备一日后将被告送交至军事法庭等候裁决。 文书:班杨 十月二十九日” 接着,她顾不得多想,随后拿起第二封信,取出一张字迹潇洒,气味清冽的信纸念了起来。 “愿天赐永安与万福予我主、恩慈的王、威盛凯之君、赛瑟皇帝陛下: 先烈韦将军之遗孀韦氏,因独子韦伟重伤在床,老夫人悲恸哀伤之余难以自理。臣代笔,恳请陛下赏赐奴仆三人,以便照顾病弱母子早日康复。 臣仆:桑阶 十月二十九日” 她瞥了一眼皇帝,他没说话。她明白他是在等她主动交代,所以她用尽可能简洁客观的调子做了回复,“在六个小时内完成这样一份生动的报告,司法部诸位大人确实效率极高。不过一份严谨的起诉申请书不应该获得控诉双方,也就是韦先生以及我的相关证词才符合规矩吗?如果司法部的大人们在写状子之前能赏光和我聊聊,就知道我手中并无文中所谓的利器;并且,我还会告诉他们,韦先生之所以受伤不仅是因为他在值日时酗酒,更是因为他口中充满了有辱贵族,有辱名誉,有辱陛下您心爱鸽笼卫队之声誉的各种污言秽语以及渎神咒骂。他应该庆幸那些话只有我听到,而我是不会把他那些肮脏的下流话再重复一遍的,免得污秽了陛下的耳朵。否则别说桑大人的脸面了,连威盛凯所有佩剑贵族的脸面都让韦先生一人,给丢尽了。” “至于宰相大人的请求,让我深深感动他是如此关怀先烈的家属、孀居的慈母以及受伤的部下,可是区区三个奴仆,腰缠万贯的桑大人完全可以从自己府里抽出来送给韦氏,何必还要劳烦陛下呢?” 隐心眉说完了。赛瑟还在一直往老虎头上投射飞镖,在毡毯上散落了一地,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窗外刮来一阵凌冽的夜风,冻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黑夜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连着好几次失误,似乎又惹得皇帝动了怒气,他终于转过来瞪着隐心眉,用变了调子的嗓音说,“就这些?你没有其他要说的了吗?” “关于这件事,我想说无论是司法部还是桑大人都只看到了表面,”她看到赛瑟的不耐烦又再沸腾,于是眼神便不再游移不定,干脆紧紧注视着他,“如果您听我把话说完,您或许会觉得这深层的理由值得您听一听。” “这么说,你是个懂得深层道理的人,是吗?”赛瑟锐利地盯着她,露出讥讽的笑容,“那么你告诉我,一个自称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怎么会像疯子一样扑向那个可怜的卫兵,像拖根烂木头一样把他拖成风干的腊肉块?” “事实证明我错了,我并不像我标榜的那样什么都不在乎,或者不如说我以为我不在乎,但是,我错了。因为,”隐心眉补充道,“我发现您上次的话是对的,我的确一直都在回避很多事情。” 惊讶的神色掠过赛瑟的双眼,他完全没有料到她的理由会是这个。 第五十二章 真实的谎言 窗外的西北风夹着哨声刮了满地,像是夜鸟在某根临窗的枝丫上扑棱着双翅,又像是出洞的蛇从堆积的落叶堆上逶迤而过,冷风将四面八方的细碎声汇聚,糅合,倾洒下来,好像无数个幽灵正在对绕着凤仙花园不停地转圈,窃窃私语着无数个永远不会被知晓的奥秘。 “你发现你在乎什么了吗?”赛瑟抬起眼睛搜寻她的脸,带着无法隐藏的兴趣。 “现在我在意的,恰好也是陛下在意的。” 赛瑟微微一惊,旋即恢复常态,仅仅用问询的眼神注视着隐心眉。 “卢副队长中毒之后,我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虽然我不是威盛凯人,来这里的时间也不够长,但是我在这里的每一天几乎都与鸽笼卫士们深刻接触,我见证了他们的骁勇、专注、忠诚、凶猛,”赛瑟全神贯注地听着,停下了躁动不安的双手,“或者是尽职、强悍、舍己、独行。但是我最尊敬的、也是陛下最信任的婴之白队长却因为敌人的诡计至今昏迷不醒,然而他们还不满足,又将毒手伸向了鸽笼的副队长。陛下,我要说,这是一个阴谋,企图危害您统治的恶毒的阴谋!” 她停下了,赛瑟想起以前在觐见室,他的枢密使公爵在将隐心眉交给他之前,也说过同样的一句话。 “说下去。” “鸽笼卫队是耗费巨资,花费大量人力和物力,历经两代威盛凯皇帝,流了无数人的鲜血才组建出来的一支仅属于君王的精兵强将。敌人知道,如果想威胁您的统治,重点就是毁掉鸽笼,如果想要毁掉鸽笼,那么重中之重,就是毁了婴之白队长。陛下,坦白说,没了婴队长的鸽笼,等于损失了至少一半的战斗力。”隐心眉长叹一口气,用发自肺腑的低声对赛瑟说,“我很担心婴队长,我相信您比我更担心您的爱将,难道不是吗,陛下?” “今天陛下的出巡,婴队长以他的骁勇和功勋本该紧随您之后,可是他不在,”隐心眉走进赛瑟,他注视着她的双眼,她接受了他的目光,“您还没走远,您的副队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中了毒。我承认我犯了军规,坏了律例,但是这不也恰恰表明了,您有意无意之中已经把我当成鸽笼的一份子吗?” “我还要承认,我冲动了,我愤怒了,我当时就想杀了那个大放厥词,一心巴望着鸽笼完蛋的杂种。但是我也很后悔,我后悔没有抓着他的脑袋在石头上撞开花,我后悔我怎么当时就心软了,”隐心眉眼睛流露出凶狠的火光,赛瑟眯着眼把她的情绪净收眼底,“因为仁慈是君王的美德,是专属于您的;而我当然不需要这美德,在那一刻这个人不是相府卫兵,也不是先烈之子,他就是侮辱鸽笼名誉的敌人,而对敌人我只要残忍就够了。” “陛下,这就是我的深刻理由,我说完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更大声了,赛瑟听见了却毫不在意,他兴致勃勃地带着前所未有的乐趣打量着隐心眉,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她语气中的愤怒。 “我现在开始有点认同桑阶对你的评价了,”皇帝带着试探般的笑容看着她,“可爱、纯洁又无畏的白玫瑰骑士,你喜欢这个称呼吗?” “我一点都不喜欢,”隐心眉冷笑着说,“我一提到任何关于桑大人的事我就觉得恶心。” 第五十三章 骗子与变态 “算是过去了吗??????”隐心眉看着怒气全无的皇帝,刚想松口气却忽然再次紧绷,“等等,还有起诉申请书。他该会怎么处理?” “如果桑阶在婴之白醒来之前暂时代理鸽笼相关事务,你觉得怎么样?”赛瑟恢复平常的口吻,淡淡地问,似乎完全忘了起诉书,“毕竟群龙不可无首。” 赛瑟的口气就像完全不知道桑阶和隐心眉之间发生的事情一样,要不是隐心眉不了解赛瑟的反复无常、令人捉摸不透的处事风格,她肯定会暴跳如雷,气冲斗牛。 “宰相大人已经拥有了一支隶属于自己的精英队伍了,”隐心眉马上说道,“您真的想把您的卫队也交给桑大人吗?” “为什么不呢?”赛瑟用事不关己的口吻问,拿起桌上的羽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我信任桑阶——毕竟,我还没有收到任何关于桑阶不值得信任,或者是他凡在不可饶恕的叛国之罪的罪证,不是吗?” 赛瑟说完这话,就盯着隐心眉,后者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她的确目前什么罪证都没有搜集到,她开始又觉得愧对婴之白了。 “我的观点不重要,您对桑大人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最后她只能讪讪地说。 “那么你是不信任他了。” “难道我会信任他吗?”隐心眉冷笑着,真想破口大骂。 “我只是希望得到一个客观理智的回答——而很明显,你完全做不到客观理智。” 赛瑟抬起头,隐心眉以为他又要发火,谁知他神色温和地指着旁边的一把扶手椅示意她坐下。 “站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坐下歇歇吧。”赛瑟继续在纸上疾书,“那么你信任婴之白吗?” “是的。” “卢万德呢?” “还好吧。” “为什么那么信任婴之白?” “和陛下信任婴大人的原因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信任婴之白?”赛瑟停下笔,看着隐心眉,她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赛瑟又丢过来一颗炸弹,“你喜欢婴之白吗?” 隐心眉没有料到赛瑟会劈头盖脸地问这个,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皇帝将她的窘迫尽收眼底,此刻几乎是严厉地瞪着她。 “看把你吓的,”赛瑟突然靠在椅背上大笑,“喜欢就喜欢咯,又不是犯罪,你怕什么呢?” “我很尊敬婴队长,也很欣赏他的忠诚与骁勇,仅此而已,”隐心眉挤出一个龇牙咧嘴的僵硬笑容,“如果我真的喜欢婴之白,我一定不会跟您否认的。” “你这么信赖婴之白,是因为他从黑坟牢坑、镜湖行宫以及肉铺,三次拼了命救了你,还是,”赛瑟凝视着她,“因为他在黑坟牢坑就触摸过你完好无损的戳记?” 经过了第一次的突然袭击,隐心眉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那一瞬间她还是有些慌神,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陛下,我相信婴队长所做的都是为了完成您交给他的任务。如果您还是觉得气恼,您只要想一想您在镜湖行宫已经看了整整七天的戳记,您就不会生气了。” 这一下赛瑟也受到了直接的攻击,他的脸色唰地变了,有那么一瞬间隐心眉甚至觉得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然而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你这么认为?” “这女人,嘴上冠冕堂皇,心里又却另当别论,”赛瑟暗想,“或许我该让你尝尝原形毕露的滋味。你这虚伪的骗子。” “您当然不会这样想,”隐心眉赶紧给他铺台阶,“婴大人自从看过以后就再也不愿意跟我多说一句话了,若不是出于工作他几乎对我避而不及。陛下,别为了一个丑陋的戳记污了您的眼目,您在您的后宫可以看到比这美丽得多的景色。” 赛瑟又一次靠在椅背上笑了,摇着头说,“你我已经谈了太多关于他的事了,我要是再因为这个对你不依不饶,那不是让你更喜欢婴之白?我绝不会让他这么轻轻松松就躺赢的,否则今天出巡时你们对我高呼的热爱不就白白让了别人?我这个皇帝难道是白当了?” “这男人,嘴上说不把我当奴隶,可表现得却完全不一样,”隐心眉心里说,“或许你该体验下被迫拱手相让的滋味。你这个精神扭曲的变态。” 赛瑟和隐心眉,这两位相当扭曲相当阴暗却自我标榜为客观冷静特立独行的青光眼患友,都各自发展出一套既唬得了世界,又骗得了自己的处事哲学,假如他们有朝一日听到了对方心底暗藏的真正想法,两人都会立马凶相毕露连装都懒装,巴不得立时立刻致对方于死地而后快。 但是,如果他们两人的憎恶在某一刻产生质变,迸发出诡异的吸引力,势必会导致魔鬼般凶残的可怕爱情。 至于他们俩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这种虚情假意的惺惺作态,老实讲我们其实也不晓得,就让这一对可恶的坏东西们互相捅刀子去好了,我们就在旁边吃吃喝喝看戏吧。 隐心眉揣着那样的想法,有口无心地回了皇帝几句,屋子里那悉悉索索的声音更明显了,这么清晰难道赛瑟听不见吗?或许是隔墙有耳,有人正在窃听吗?想到这里,她忽的一个冷颤,不由自主地四下张望想要找出声源。 “所以,”赛瑟的声音把她飘走的思绪拉了回来,“我们来谈谈按照原计划,我要和你说的事情吧。” 她刚想回答,就感到有些不对劲,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一个巨大的影子遮住烛光,向她猛扑过来! 第五十四章 前女友 隐心眉发出一声濒死之人的呜咽声,整个人滚到了地上。 “嘹呜嘹呜——” 她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自己的鼻尖竟然对上了一块不停抖动的胡子肉,她赶紧拉远视线,天哪,是一头豹子!绿莹莹的眼睛发出幽光,豹子正在围着她打转,似乎想凑过来啃啃她的胳膊。原来之前一直让她迷惑不解的悉索声就是这家伙在角落里咬着玩具发出来的! “小、小舔舔?” 她想起卢万德的动物恩宠论,几乎肯定就是这只母猎豹了。 豹子听见自己的名字,喉咙里发出呜扬呜扬的呼噜声,又想往隐心眉脑袋上跳。和狂野残酷的外貌不同,小舔舔的喉声出乎意料的可爱有趣。 与老虎狮子等不同的是,豹子这类大猫无法发出咆哮或怒吼,只会喵呜喵呜地叫,就像个撒娇的小女孩,这也是赛瑟原先喜爱猎豹的原因。 “你们认识?”赛瑟惊讶地问,同时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因豹子的出现而手忙脚乱地招架,“这么看你们还真有点像,小舔舔有可能是你失散的亲妹妹吗?” “真是幽默,小舔舔明显是你的前女友呵!能烦请前女友别再啃我的脑瓜子行吗?”小舔舔把隐心眉当成树干爬,深情地用带着肉刺的粗糙舌头舔着她的假发和脖子,还把锋利的爪子搭在她的脑门上。 赛瑟训斥了前女友,于是它老老实实地跑到旁边趴在地上,绿眼睛却寸步不离地盯着隐心眉,尾巴还躁动不安地在地板上搭来甩去。赛瑟正在交代隐心眉去办几件新活儿,她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前女友溜走了。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让她目瞪口呆的事,她刚才明明地看到小舔舔冲她挤了一下右眼! “我的——啊啊!” “你的什么?”她怪诞反常的行为,让赛瑟立刻直起腰,眯起眼紧盯着她,“你怎么了?” “啊啊!我的肚子饿得不行,能给我点吃的吗?”她痛苦地咂着嘴巴捂着胃。 热腾腾的土豆炖小羊肉腿,巧克力蘸油条,烟熏黑啤酒香肠,葡萄酒焗牡蛎,鹅肝酱布丁以及一大壶热海红茶很快就送到书房,正当隐心眉咬着油条的时候,相同的事再度发生了,小舔舔又冲她挤了挤眼睛,这次是左眼! “当啷!” 她一阵哆嗦,叉子掉在地上,就连忙弯腰捡起来,起身那瞬间她刚一抬头,就看见小舔舔冲着她先挤了挤左眼,又挤了挤右眼! 总共三次了!所以绝不是自己眼花,隐心眉感到毛骨悚然,却又觉得有点……有趣? “你真的没事吗?”赛瑟死死盯着她,叉子在盘子里怀疑地转着圈。 “不打紧不打紧,嗝儿,只是吃得太快噎着了,嗝儿,”隐心眉硬拱出来几个假饱嗝,心里却在想肯定不能对这人透露一个字,等自己悄悄搞清楚这奇怪豹子的秘密而他却不知道,那么她手里不就又多了一件秘密武器么。 隐心眉琢磨着,既然赛瑟喜爱被崇拜,那么她就让他如愿以偿,他不是想要隐底莲的秘密吗,而她不但多的是独一无二的秘密,她还擅长用秘密套出秘密。一想到她能用一连串秘密作为诱饵,让这个自命不凡的恶棍狠狠摔倒,抱愧蒙羞且永远也爬不起来,她就觉得特别幸福。 另一边,赛瑟没有吱声,他知道她又再说假话,他暂且由着她。他带着金字塔顶端居高临下的视角,不止一次地想镇压她,羞辱她,而他怀着冷酷的恶意明白对于隐心眉这样的女人,肉体的屈辱是不能打垮她的,而他想把她从根基彻底打败,一想到这点,他就觉得无比愉悦。 “等着吧,我会让你在我眼前如同赤身裸体,再无丝毫秘密可言,你这口蜜腹剑的骗子。”赛瑟喝了口汤暗想着。 “走着瞧,我会让你有朝一日哀哭自卑,再无狂妄自负的资本,你这人模狗样的恶棍。”隐心眉咬了口面包心里说。 眼下这一幕在我们这些不了解真实情况的外人眼里看来,几乎是温馨的了!凤仙花园夜半时分,年轻俊美的君主,与他驯服忠诚的女奴,在爱宠的陪伴下,忘却可怕的预言,放下与生俱来的敌意,共享美酒珍馐,多么值得赞叹的美好一幕啊,世间难道还有比这更令人心驰神往的画面吗? “你吃得好吗?”皇帝怜恤地俯视他的奴隶。 “美味又满足。”奴隶温驯地仰望她的主子。 “那么,”赛瑟笑意温柔地推开盘子,双手交叠,“我们来谈谈那封起诉书吧。” 然后他惬意地靠后,最大剂量地享受她此刻脸上的惊愕万分的囧态。 第五十五章 小王子的生日礼物 华丽的高卧大床,紫色的围幔,淡蓝的纱帘在晚风中轻轻飘动,全套漂亮的乳白色镶金边家具,桌子,椅子,以及床上乱糟糟地堆满了画册,玩具武器以及散落的衣服。 门缓缓开了,一个穿着银色长袍的极美女子从门缝中探了进来,床上的小男孩一看到她就立刻开心地大叫起来。 “妈妈!” “嘘——”女子踮着脚像小鸟一样轻快地来到床边,小男孩热切地看着她,“我们小点声,这是我们的秘密。” “我等了一整天,我真的以为你不来了。” “宝贝蛋,咱们不是早就约好了吗?”女子爱怜地抚摸着孩子的脑袋,“今天是我的赛瑟小王子七岁生日呢!妈妈怎么可能不来。” “我要说好的晚安吻,妈妈!”小男孩闭上了眼睛。 “唒啾!” 妈妈捧住孩子的小脸蛋,用力地在脑门上波了个又大又通红的吻。母子俩都偷偷地笑了,妈妈紧紧地把孩子搂在怀里,在他的脸上落满了亲吻。 “还有我的礼物呢?你不会忘记了吧?”孩子忽然从妈妈怀里竖起身来。 “妈妈没有忘,快看,在这里呢。”她从脖子上解下项链,给孩子戴上。 小男孩不太高兴地看着这件礼物,小手捏起坠子,“这是什么啊?” “这叫睡火莲,是妈妈故乡的国花,是不是很漂亮?” “可我是男人,男人不能戴花出去,别人会笑我的。”孩子严肃地说。 她噗嗤一声笑了,又把儿子一把搂住,揉着他头发,“傻小子,这礼物其实不是给你的,是给你未来的妻子的;你还不知道什么是妻子吧?” “我知道,婴之白早就告诉我了,结婚就有妻子了。可是我不想要妻子,我想要一把枪还要一匹马。” “如果是男人的话,都会有妻子的。”她笑眯眯地看着儿子。“我的小赛瑟不是已经是男人了吗?” “如果我有妻子的话,我会成为一个比现在快乐的男人吗?”孩子认真地问。 “如果你喜欢你的妻子,你会的。”她眼里闪着光,“你的妻子也会快乐。” “可是你也是妻子,你一点都不快乐。”孩子的观察力是惊人的。 “那是因为,”她的鼻子发酸,眼眶发红,“我们不是你的好榜样。但是,妈妈希望你能永远快乐。” “我有妈妈就很快乐了,我不需要妻子。” “但是妈妈会老去,会离开,只有你的妻子会一直陪伴着你。”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妈妈也是女人,女人真麻烦。”孩子撅起嘴角做了个鬼脸。 “嗯,谁教你这些话的?” “他们都这么说。”孩子躲避着母亲的眼光,“那么,我找个公主做妻子不就会快乐了?或者找个像妈妈一样的不就好了?” “宝贝,你要花时间花精力去寻找一个你深爱的,同时也深爱着你的妻子,那么你们就会永远快乐了。” “妈妈,什么是爱?” “爱……爱是丈夫视妻子为眼中的瞳仁,愿意为妻子流血舍命,爱是妻子视丈夫为仰赖的君王,愿意因丈夫而顺服谦卑;”她抱着儿子,泪水不断地涌出,她眺望窗外的夜色,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灵魂诉说,”爱是凡事包容,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泪水滴在孩子的头上,他伸出手擦去母亲脸上的泪,神色严峻得像个大人。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我发誓。” 第五十六章 童年梦魇 午夜,高大黢黑的宫殿像蹲伏在黑夜中伺机捕猎的巨兽,殿门附近一反常态地没有点燃一根照明火炬,只有不远处如灰色巨蛇围绕在殿外的道路上,巡行的士兵手中小小的火把投射在殿墙上昏暗诡谲的光,让这座宫殿分外阴森。 “什么声音?”两个骑兵停下来,齐齐向旁边半人高的欧石楠从中看去,他们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然后其中一个伸出手中的剑挥过花丛。 “是野狐狸。”另一个士兵咕噜了一句,然后两人便不再观望,继续巡逻。 一个小男孩此刻正紧张地一手抱膝蹲在花丛背面,一手捂着鼻子和嘴巴根本不敢喘气,刚刚扫来的剑头几乎刮过他的头皮。听到巡逻兵远去的马蹄声,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确定此刻四下无人,然后像只山猫一样弓着腰冲到殿墙根下,紧接着便贴着墙根飞速地移动。 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爆炸,尽量不让自己在移动中发出声音或者踢到什么东西。约莫过了七八分钟,小男孩觉得已经到了范围内,便蹲下身子在墙根摸索起来,可是几分钟过去了,他似乎还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他急得几乎快哭了,只能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打火石,一边暗自祈祷一次成功,一边希望火光千万别引来什么人。 “啪。” 竟然真的一次点火成功了,他借着点亮的小蜡烛很快就看到了自己做过的那个标记,一小块红色的碎石堆。小男孩立刻把蜡烛吹灭,轻轻地拂去碎石,露出一块中间凹下去的扣手,他伸出手指抠住凹处,费力地拎起来一块半圆形的石板,板上的灰尘泥土倾洒下来,接着地面上出现了同样半圆形的洞口。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这块石板太大也太重了。 小男孩钻进洞口,举起石板重新盖上,他顾不上喘口气,就立刻在这个狭窄的洞穴中匍匐前进。洞中传来嗡嗡作响的吟唱声,旋律呆板节奏单一,在这午夜时分显得令人毛骨悚然,可是他全然顾不得这些,只知道兴奋地往前爬。他越前进,吟唱声就越清晰,这可怕的歌曲他从没听过。 终于,小男孩的脑门撞到了坚硬的砖头上,他伸出手在前方摸索的一阵,这次很快就摸到了一个凸出的按钮般的东西。 他从暗道中爬了出来,半圆形的洞口在他身后的墙根处自动合上了。小男孩站在一个巨大的石厅里面,骇人的吟唱声此时此刻环绕在厅内,这声音不算震耳欲聋,可是他觉得墙壁和地板都在因这吟唱而恐惧颤抖。他看了看被火把照的通亮的四周,吓得浑身发抖,这里对孩子来说非常可怕,就算是成人也难以承受。 墙壁上方挂满了血迹斑斑的铁质刑具,两旁站立着巨大的面目狰狞的石像,或单身像或者双身像,一尊尊石像中间摆放着堆起来的棕色瓷罐子,最上面一排没有盖盖子,散发出防腐剂的瓷鼻和腐臭味。石厅的最前端围着一群穿着一样黑红色连帽斗篷的人,他们密密匝匝地围成了圆圈,那来自地狱的歌曲正是他们吟唱的。 没有人看到他,他来这里时的兴奋和期待此时已经被恐惧战栗所取代,但是小男孩还是不由自主地冲着那群人走过去,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在那群人中间看到狰狞邪恶的东西,可是双脚却拒绝服从他的恐惧······ 在那黑红色袍子之间的空隙中,出现了他毕生难忘的梦靥。 一座一人多高的长方形石坛上有两个人,都是小男孩熟悉的。一个四肢被铁链牢牢锁住的赤着全身的女人仰卧其上,细细的血液从她白皙的后背下溢出来,淌过石坛,流到地面;另一个则是头戴兽角,穿着猩红色铁衣的赤着半身的男人。女人痛苦地紧闭双眼,把嘴唇咬出了血,男人则表情狰狞双目充满血丝,活脱脱一副地狱魔王样。 这群来自地狱的吟唱者加强了节奏,细密的血珠加速往外溢流,女人发出低低的哀嚎。小男孩被这一幕吓得呆若木鸡,那原本紧闭双目的女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睁开满是泪水的模糊双眼,看到了不远处在间隙中双眼呆滞的儿子。 母子的眼神对上了,女人拼命向小男孩使眼色,示意他快走。可是孩子双脚发软,根本挪不动。随着新一轮的节奏加强,小男孩已经从呆滞变成了愤怒,他明白了那个男人正在对自己母亲施加的暴行! 男人顺着女人的眼神,看到了正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那个孩子,他停下动作,大叫,“卫兵!” 吟唱者这才发现早已来到他们之间的小男孩,卫兵冲孩子扑过来,孩子的母亲开始惨叫,她哭泣着恳求那个恶魔般的男人;小男孩也在愤怒地大喊,士兵粗暴地把他砸倒在地,然后抓住孩子的胳膊,像拖一袋水泥一样带走了他。 “放开我妈妈!放开我妈妈!” “求你不要伤害我妈妈,求求你,求求你!” “我再也不逃走了,我再也不违背你了,求求你别这样对我妈妈!” “你骂我吧,你打我吧,你把我吊起来也行,只求你别再伤害我妈妈,求你了!” “塞雷斯,等我长大,我一定要亲手埋葬你——” 第五十七章 在利音谷 紧闭的园子里,满是馥郁甜美的花果香,南风吹过,日影飞去,菖蒲和桂树满了溪边的香草山,哪哒与凤仙花的香气胜过一切香品,石榴放蕊,葡萄发芽,小鹿在百合畦里向夕阳跳跃,惊起丛中一群鸽子。 编着发绺的少女在羊群边来回踱步,四下张望,最微小的动静都让她满怀希望地抬起头,随即又失望地垂下眼睛。忽然有人轻唤她的名字,一个身穿湖水蓝粗麻衣的少年正倚在墙头冲她招手,随后他纵身跃下,像一只轻快的羚羊朝她飞奔而来。 女孩子激动地扑了过去,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羊群在他们周围满足地叫唤。少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花环她带上,女孩子害羞地吻了他的脸,两人的脸颊顿时都红得像天边的晚霞。 “你还会回来吗?”少女的声音传来,满是忧伤。 “我一定会回来的,”少年立刻肯定,“你不要哭好吗?” “如果你不回来的话,我就去找你。” “我向你保证,我肯定会回来的。” “你说话要算话,我等你。” “等我回来,”少年涨红着脸,紧紧握着她的手,“我就向你家里提亲,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女孩子躲避着他的视线,红彤彤的脸像个苹果,“我愿意嫁给你。” 少年环住她的腰,将她拉近自己似乎想要亲吻她的唇,她感到他芬芳的气息近在咫尺,幸福的感觉令人眩晕,她闭上眼睛急切地等待那醉美的接触—— 狂风忽然平地而起,她惊恐地睁开双眼,她的少年不见了!美丽的园子成了满目苍夷的旷野,她像疯了一样拔腿奔跑,一遍遍呼唤着少年的名字,回答她的只有刺耳的风哨声和鸷鸟嘶哑的啼叫。 满山浓厚的铁灰色雾霭中,有脚步声从前方传来,她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正在回应她的呼唤,她急切地冲进那几乎能摸得到的昏暗之中,她终于看见了,她爆发出尖叫—— “不——” 赛瑟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整个人像从深海中被人拽了出来,胸口闷得快要窒息,他像最疲惫不堪的旅行者一样喘着粗气,额头、胸膛以及后背全是冷汗。 有人叩门,“陛下,陛下!需要给您送热汤来吗?” 赛瑟长舒一口气,嘴巴干得像嚼了满口的沙,只能哑着喉咙回答,“不用了,你们退下吧——”然而他顿了顿,仿佛忽然想到什么,“等等,传令给查隆德,让他立刻动身前往利音堡垒。” 利音谷位于赛瑟城的西南方,距离首都大约五百多里地,毗邻威盛凯最大的港口腓色海湾,同时这里也驻扎着一支人数不多却装备精良的地方军团,即威盛凯第三驻军团,或者称为利音团。第三军团是威盛凯所有地方驻军中离首都最近的兵力,它作为支援中央军,即鸽笼的后备力量,并且在驻守威盛凯最大的战俘营地的同时,肩负着连接腓色港口的海军舰队与境内各城区陆军协同作战的使命。 赛瑟皇帝即位之后,将塞雷斯掳掠用以修筑凤仙花园的奴隶分为三部分,一部分老弱病残已经被处理(多数用船装载回威盛凯的余邦殖民地),一部分身体素质较高的编入补充军营,多为敢死队等炮灰先锋,还有一部分尚且留在利音谷的战俘营地,因为这批奴隶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至今还没有处理完。有人向赛瑟建议直接坑杀即可,这是最简单最省事的方法,他也不是完全不赞同,但始终认为坑杀只能作为最后一步,特别眼下并非战争时期。在这之前赛瑟希望能在严防起义或造反的情况下,能将这些奴隶物尽其用,然而很多人认为他不过是白费心思。 查隆德是塞雷斯遗留下来的屈指可数的老将之一,七十多岁依然精神矍铄,现担任利音堡垒的督长,往来于腓色海湾和利音谷地之间。 碉堡顶层的厅内,查隆德一边计算时间,一边心不在焉地擦拭他的剑,这时外面传来急速的行军声和号令声,他闻声随即赶去碉堡外的哨所。皇帝带着一队骑兵提前半个小时抵达了,查隆德想行礼被赛瑟拦住,他笑着拍拍老将军的胳膊让他小心那把老骨头,然后几乎是拖着他进了碉堡。 “陛下,我接到您的旨意之后,就根据这几年的国内所有战俘营地的处理记录整理了这份统计表。”查隆德交给赛瑟一份文件。后者打开扫了几眼,“迁都时期,十五到四十五岁的男俘虏就这么多了?” “是的,目前都集中在利音战俘营,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宣誓效忠了吗?” “没有,正在等候您的旨意。” “所有拒绝效忠以及受烙的全部处死,其余的按照常规处理即可。”赛瑟想了想补充道,“另外,有几个余邦城的战俘无论是否愿意效忠,一概处死。城名单我稍后让人拿给你。” “遵命,陛下。那么女战俘也是按照常规处理吗?” “二十岁以下和四十岁以上的,都用船送回去吧。”赛瑟说,“其余的同样按照惯例处理。” “陛下······” “什么事?” “我们没有把二十岁以下女奴隶送到境外的先例啊,”查隆德有些不解,他担心皇帝忽略了某些重要原则,“这是最有价值的一批······” 赛瑟一言不发地看着老将军,他恍然大悟,立刻明白自己触了怒,“陛下,我这就去做!” 当夜,赛瑟视察完毕第三军团之后,带着几个武艺精湛的骑兵,按照他的老习惯,在军营附近的林子里打猎消遣,但是战绩不佳,除了几只兔子什么也没抓到。 将近午夜,他才悻悻地返回军营,还没回到碉堡,就听见一阵不小的骚动声。 “那边怎么回事?”赛瑟打手势叫来一个士兵,问道。 “陛下,哨兵在军营外面发现一个逃跑的女战俘,就要送回战俘营,”士兵回答,“但是她不愿意回去,她说她一定要来见陛下。僵持不下,所以闹了那么大动静。” “你们这么多爷们连个娘们都处理不了,”赛瑟厉声喝道,“还当什么兵?”他转头对身边的骑兵吩咐,“把那群废物带过来,全部鞭刑!” “陛下!陛下!”骑兵准备动手,士兵跪下来求饶,“您听我说,这个女的她太灵活了我们几乎碰不到她,我们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闭嘴,蠢货。”然后赛瑟接着对骑兵下令,“你们去把那个女人抓起来吊死,把这群白吃军晌那么多年的饭桶捆起来丢在坑里,明早当众鞭行,我看这个地方需要好好整顿一番。” 赛瑟心情不佳地回到住处,他刚准备给自己倒杯酒,却被骑兵打断了。 “你们也没抓到那个战俘?”赛瑟瞪着他。 “我们抓住她了。她说如果我们不让她来见你,会后悔的。所以,以防万一,”骑兵说,“我想还是先来问问陛下。” “以防什么?” “她说她可以帮助陛下找到小卷轴。” “小卷轴?”赛瑟脸色变了。 “她原话是这么说的。” “带她进来。” 几分钟后,士兵把俘虏带到碉堡内,随即关上门在外放哨。 这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子,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卷发浓密丰盈,皮肤黝黑光润,长相可以算是漂亮的,丰满的嘴唇和身材相当诱人。要是送去肉铺大概活不到第二天,赛瑟心想。 “你能找到小卷轴?”他开门见山。 “或者说是闪亚卷轴。” “你知道闪亚卷轴?”赛瑟抬起眼皮。 “我知道很多卷轴。”她笑着说。 “你是哪里人?” “我是贾拉尔人,我母亲是二十七年前那批被您父亲喂了鲨鱼的黄金城贵族其中一位的遗孀,我父亲是她第二个丈夫,他也是您父亲掳来的黄金城平民战俘。” 赛瑟眼里闪烁着钢铁般的寒光,“你想复仇吗?” “不,我只是不想被送上船去余邦国,要知道我才十八岁,”她用天真的口吻说,“我不在乎我父母如何,也不在乎贾拉尔如何,因为他们都不爱我。我在贾拉尔也好,在威盛凯也好,情况都没什么区别,所以我根本不想复仇。” “那么你想要什么?”赛瑟有些惊讶。 “我想要,”她说着,在赛瑟的注视下走进前来,她跪在他的脚边,抱住他的靴子亲吻其上的泥土和灰尘。 赛瑟黑钻般的漂亮眼睛闪过一抹火光,他被她吸引了。他带着男性并王者的穿透眼光。这个幸运的女奴沉湎在皇帝无与伦比的美貌和如愿以偿的兴奋中,她激动得微微发抖,醉酒般流转着水汪汪的棕色大眼睛,用丝般光滑的柔声咬着赛瑟的耳朵。 “我想要做你专属的奴隶,我的陛下。” 第五十八章 堪比禽兽 自从隐心眉把韦伟整到卧床不起之后,她的声望竟然提升了不少,比她护驾产生的影响力似乎还大。韦伟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就像故事里的典型坏蛋一样,他背景强大作恶多端无人管束,然后最终兵器彼女之隐篇章,一登场就把他“XX死去活来”,而且还没受罚,不仅是鸽笼卫士,就连相府卫士嘴巴虽然不能说什么,但心里也在暗爽。 “XX死去活来?啊哈,这就是你翻了几个小时眼皮之后想出来的形容词?”隐心眉去看卢万德,他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住在鸽笼的疗养院里,这里的环境比医务所好太多,他看到隐心眉后心情非常好,因为她是第一个来探望他的女人(估计也是最后一个),而且还是目前风头最劲的那一位,还没等她开口他就主动就打听这件事。 “都是他们说的,还有单手X人,XX八里地,手上X,黑马XXX,悍女XX男X,”看到她在捏响手关节之后,卢万德赶快收敛笑容,严肃地说,“所以我已经严厉警告他们了,这些词对一位漂亮女士来说太低俗太猥琐了,我身为副队长真为他们感到羞愧。但是这里是卫队,我们都是一群不能随时随地谈女人的饥渴的制服禽兽,男人嘛!而你恰好又出现了。相信我,这些话从男人的角度来说都是对你的赞美,不管你爱不爱听。”卢万德看了看她的右手又补充一句,“还有你不得不承认,你和你的黄金右手已经出名了。所有来看我的人,都跟我打听你。” “打听我什么?”隐心眉皱着眉头问,自打听到禽兽这个词后,她就又开始掰拳头。 “三围,兴趣······”卢万德瞥到她的拳头后立马改口,“我是说,有三位我的同僚,也就是三位队里的卫士,他们都想知道在赛瑟城哪里能买到一把好的弩,还有人想问你有没有空给新兵上几节射击课······” “别胡扯了。你们都几岁了,又不是十一二岁刚发育没见过女人,你是副队长,能带头成熟点吗?” “我觉得你们女人所谓的成熟就跟苦行僧差不多,拜托!开荤腔是我们的天性,就跟东拉西扯是你们女人的天性一样。再说,鸽笼平均年龄还不到二十三岁,我也才二十二岁,没必要活得像个糟老头吧?” “二十二?我以为你都四十好几了!”隐心眉震惊极了。 “是啊,婴队长提名我当副队长时也用的是这个理由。”卢万德回想起苦涩的往事,“我不在乎,我无所谓。我习惯和姑娘出去时,别人以为我是她爸······” “听着,我有个很要紧的消息告诉你,”卢万德提起婴之白让她想起了来访的目的,之前一直被卫队层出不穷的荤段子给打断,“你中毒之后,皇帝就想把鸽笼的军权暂时交给桑阶,直到婴之白醒过来。” “什么?!”对于卢万德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隐心眉没有接着说,给他预备时间缓冲心情。雷击之后过了好久,他才喃喃自语,“其实也不在意料之外,我知道陛下根本不信任我,鸽笼军权外流都是因为我,我辜负了弟兄们,我是鸽笼的千古罪人,我还有什么脸住院,我现在就应该下床去向昏迷的婴队长负荆请罪······” “等等你先躺回去,”隐心眉赶快把他摁回去,好心好意地安慰,“先不用这么悲观,军权还在,暂时没有交给桑阶,”隐心眉安慰他,“就算交也至少得等到二十天之后,这是皇帝给的最长期限。如果我们够幸运的话,说不定不到二十天,婴之白就醒过来了。” “确定吗?”卢万德惊喜地叫了出来。 “确定。” “你怎么做到的?” “我下了军令状。” “你保证了什么?”他大惊失色。 “失败就被送去自由海监狱,关个十几二十年吧。” 听到这个消息,卢万德有些摇摇晃晃,他带着他硬挤出来的吊儿郎当的风格想说些什么,可是嘴巴却在抖。 “所以为了不让你下半辈子在自怜自艾中度过,”隐心眉赶快继续说道,免得他情绪激动起来又要惹得谈话偏离重点,“你得帮我完成任务,并且还要对外保密。” “只要我办得到,你尽管开口提。” “我需要你给我一份三十个人的鸽笼卫士名单,他们必须符合忠于职守且憎恨桑阶,武艺高强且无畏强悍,拯救队长且甘愿牺牲这三个条件。” “别说三十个,三百个我也能给你列出来,鸽笼八千精兵符合这三个条件的绰绰有余。” “目前我只要最狂野最彪悍的家伙,不过有个长长的候补名单也是个好主意,免得有人中途下场后缺人手。” “所以,要用这些人去做什么?组成间谍小队吗?” “比当间谍有意思多了,”隐心眉露出狡猾残忍的表情,像肉食动物一样情不自禁地磨牙,让卢万德看了好一阵哆嗦,“我们要去把宰相大人还有他的走狗们XX在地,让他们尝尝XX死去活来的滋味。” 卢万德趁她不注意,才敢小声嘀咕出来,“怪不得我父亲从小就教训我,千万别娶脾气暴又能干仗,尤其是那种开荤腔让流氓都害羞的姑娘,简直堪比禽兽。我开始理解韦伟在病床上的感觉了,那感觉就是,对!裤裆挨了一脚,”他灵光一闪,大声说,“完蛋了!” “没错!他们完蛋了!”女禽兽咆哮道。 第五十九章 作战准备 尽管那日在书房,隐心眉已经从皇帝嘴里得知他有意举办一场真刀真枪的擂台赛,来决定鸽笼的军权到底花落谁家,但是具体的比赛内容,除了需要从鸽笼中挑选三十个人以和同样配置的相府卫兵之外,其余的她一概不知。包括时间和地点,赛瑟也是口风严密,只是让隐心眉回去老老实实等通知,时候到了就扛着枪上场即可。 隐心眉是个可敬的实干家,她回去后就开始做准备。让卢万德给她准备候选人名单,把钻石换成金币,购置了大量武器和装备存放在花园附楼里。后来她想到自己还没有坐骑,就跑去找叶利恩买那匹黑马。叶利恩第一眼对她就很有好感,他是个明智的小伙子,头先就看出来事情会往哪里发展。他告诉隐心眉,他根本不想和司法部掺和在一起起诉她,因为没有人会站在韦伟那边,只有桑阶除外。 一提到桑阶,大家就有了共同语言。爱和信任有时候很难拉近人的距离,但是憎恨与危险却能让万人凝结成一心。大家都觉得鸽笼两位队长先后出事肯定和宰相有关,满腔的怨气正愁没地方出,他们都希望能在那群天杀的红狗崽子身上报仇雪恨——因为相府的制服是红金色,所以得了这个绰号,除此之外还有红崽子和红狗。 距离拉近之后,买卖就好做了,叶利恩把黑马以三百金币的价格卖给了隐心眉,据说他是以原价五百买回来的。讲价时,隐心眉挥霍金币时的慷慨气度,又进一步加深了叶利恩对她的好感。所以作为卖马的赠品,他建议隐心眉购置一个武器箱,一定要买最好最轻便最扎实同时容量还最大的那种,因为根据三十人数这个数字来看,她即将面临的极有可能是一场硬战。 隐心眉觉得这是个极有价值的建议,万分感激地采纳了。分别的时候,两个人都相当满意。并且经过叶利恩这么一提醒,她还联想起很多别的事。虽然她从没有直接和桑阶说过一句话,但是她觉得这个人漂亮柔软的外貌下肯定隐藏了一颗恶毒的心,热衷用卑鄙阴险的手段来获取胜利,婴之白昏迷和卢万德中毒就是明证。 另外那封桑阶替韦家抱不平的信,句句话含沙射影,若有所指,看之亲切动人,实则暗藏杀机,至今想起来她还觉得背后发凉。虽然以婴之白的个性,他不会去主动招惹桑阶,以桑阶的个性,也不会直接在别人前为难鸽笼,但是就连她这个才来没几天的外人都看出来桑阶披在羊皮下的狼子野心,和婴之白的忠诚简直是鲜明对比,难道赛瑟这个自命不凡的皇帝看不出来吗? “赛瑟绝不是那种愿意为了几船财富,连皇位也愿意拱手想让的蠢蛋。难道,”隐心眉琢磨,“难不成皇帝有什么把柄在桑阶手里?” 想到这时,隐心眉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凤仙花园,于是就把卢万德给她的名单交给魏南,她前脚刚离开,后脚就看见了相府卫队长蓝鸟也来呈报。蓝鸟同样注意到了她,两个人视线短暂碰撞以后,随即立马弹开,各自把头扭到另一边。 出了皇宫,隐心眉刚打算回雄狮广场,猛地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办,又急急忙忙原路返回,往赛瑟城东南方向赶。 七扭八歪拐了半天,她终于来到了一家很偏僻的肮脏小店,店外锈迹斑斑的铁招牌上写着“淑女香坊”,说明她抵达了目的地。守店的老板是个有矮又胖的秃子,隐心眉进去之后就在犯嘀咕,这里的货架上陈列一些看着就过期的食品、罐头、毛线团、脸盆以及剪刀这种最普通不过的杂货,一件与香搭边的东西都没有。那么,这里还可能有解毒剂出售吗? “日安······” “你想干嘛?”老板粗声粗气地打断她。 “买、解毒剂?”隐心眉不确定了,这里怎么看也是卖老鼠药不卖解毒剂的地方。 “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老板开始生气了。 “我说我买解毒剂!”隐心眉也生气了,嗓门比他还大。 “一百个金币!!” “钱给你!!货拿来!!!” 这轮吼叫的买卖完成后,隐心眉看着手中这个脏兮兮的小铁盒,里面的东西像凝固的绿色膏体,闻上去有点呕吐物的味道,这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像解毒剂的解毒剂了。 “这么点还要一百金,真希望叶利恩别诓我,”隐心眉走出铺子,再也不想来第二次了,“他该不会和这老板是什么亲戚吧。” 回到夜百合府邸,她把黑马,也就是嘿呦交给了马夫,叮嘱他自己要是暂时离开的话要好好照顾它。叶利恩说,他把马买回来的时候,马贩子就告诉他马名是嘿呦,他后来尝试过改名,但是叫其他的马一概不理。 嘿呦对新家非常满意。隐心眉不习惯那么多仆人,前天把送来的几乎都打发走了,只留下马夫、管家、门卫和两个清洁女工,一共五个。 她回家后一直在做整理,忙到了半夜,本来还打算趁皇帝不在赛瑟城,没人管她,她可以去看看闪弥尔;而等她合上武器箱的盖子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这打算只能后置。隐心眉在那晚立军令状的时候,就找赛瑟要了一张通行许可证,最多可以每周去看他一次。自从黑坟牢坑一别,她就几乎没有他的消息了,除了皇帝透露过闪弥尔现在被安置在了古书阁楼,其他的就不再多说,她也不敢再多问了。至少从这点来看,闪弥尔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也算是个好消息。 她怀着难得的舒畅心情上床睡觉,她每次把心里想到的事在最短的时间内一口气全部完成,就会产生这种满足无比的喜悦感。谁知道什么时候去干这场仗,万一明天就打,那不是庆幸自己未雨绸缪料事如神么? 事实证明,虽然这种事极少,还真让她蒙对了。 “梆梆梆!” 打开门,门口的站立着六位全副武装,手持火把,身配马刀,直枪以及步枪的骠骑兵,在她的院子上则停着一大一小两辆马车。 为首的骠骑兵看见同样全副武装的她,很明显大吃一惊。 “隐小姐,陛下要求你马上随我们前往利音堡垒,准备作战!” “没问题,请帮我保管好这个。”她指了指身旁的武器箱, 第六十章 骂战 清晨五点,太阳还没露脸,深秋的利音谷地一片萧杀,白桦树和冷杉在雾气中簌簌发抖,空气中的寒湿能滴落出水来。 低沉的号角声穿透山谷,唤醒整座平原。位于第三军团营地的中心,一间巨大的营房帐篷前,十几名士兵连跑带跳地冲过来列成两小纵队,面对面而立,胸口像揣了一台鼓风机般的剧烈起伏。 一个身穿银色盔甲的骑士疾驰而来,胯下的高头大马威武雄壮,白色的马尾迎风飘扬,昂立的马头密布着齐刷刷的赤色鬃毛。骑士眼神凌厉,黑眸锃亮,手持轮燧步枪,枪口还在冒烟,腰间悬挂一柄巨大的双手剑。 两只死鹿被猛地砸在士兵夹道之间,扬起一簇尘土,骑士取下头盔捧在手中,锐利地扫视两旁,马蹄不耐烦地来回踱步。 “看看这几张脸,我差点把你们当成猪猡给毙了,畜生起得比你们都早!你们这帮懒骨头,清醒了吗?回答我!”骑士厉声喝道。 “是,陛下!”士兵吼道。 “你们在跟蚊子哼比大小吗?”赛瑟喝道。 “是,陛下!!”这一声把他们吼得脸红脖子粗。 “这里不是凤仙花园不要叫我陛下叫我将军因为我会废了所有废物听到没有?” “是,将军!!” “现在立刻围着营地跑二十圈,谁最后就要尝尝盐水鞭子的滋味!出发!” 这些士兵像被老虎追赶的牛犊,没命地往前奔跑,骑士稍后才跟上去,扬起鞭子猛抽,一阵阵嚎叫伴着响亮的鞭声震耳欲聋。 “闭嘴!喊一声加跑十圈!” “是,是······将,将军······” 半个小时之后,营房帐篷里,赛瑟扫视着列在他面前像是从蒸笼锅里捞出来的士兵,他们一个个脑袋上像被热水浇过,脸色红得像猪肝,却不敢喘大气,有两个人的额头和左脸上还带着火辣辣的鞭伤。 “从我的左手开始,自报家门!”赛瑟命令道。 “红色宰相卫队三团游骑兵,蓝鸟报道!” “红色宰相卫队一团轻骑兵,艾柯报道!” “红色宰相卫队二团龙骑兵,季尔钦报道!” “红色宰相卫队二团胸甲骑兵,都罗报道!” “红色宰相卫队二团胸甲骑兵,高戈报道!” “鸽笼卫队四团具装弓箭手,隐心眉报道!” “鸽笼卫队技术军官,米敏报道!” “鸽笼卫队二团骠骑兵,兰默报道!” “鸽笼卫队三团铁甲骑兵,朱利安报道!” “鸽笼卫队一团圣骑兵,腓烈南报道!” “鸽笼卫队一团重骑兵,薄多安报道!” 报到结束之后赛瑟没有出声,众人便不敢有什么动作,这时从帐篷外走进一名佩戴勋章的军官,他三十出头,黄皮肤棕头发,看着比实际年龄老很多。他向赛瑟低声说了几句,皇帝沉吟片刻,便转身在帐篷最深处的指挥桌后坐了下来。 “卫士们,请入座。”军官指了指指挥桌前的一个巨大的黄木圆桌,“我是利音堡垒的副督长,革耶,也是本次特训的传令官,赛瑟将军的最新旨意会由我第一时间传达给各位。” 有人举手,革耶似乎不太高兴,“什么事?” “我们要求换个地方接受旨意,”说话的是相府的季尔钦,黑头发黑眼睛长得不算难看,但却一副病怏怏的刻薄相,张着嘴似乎总是喘不过气,“因为我们不想跟浑身臭气的外邦人和奴隶坐在一起。” 都罗和高戈发出刺耳的怪笑,相府其余的人都在不出声的暗笑。 “你说谁是奴隶?你是不是想挨上几棍子?”鸽笼卫队薄多安忍不住蹦了起来,他身材高大颇为健美,站在那里高众人半个头,平时说话喜欢装腔作势。隐心眉和米敏拼命跟他使眼色,示意他住口,鸽笼其余三个人则干脆把头埋下去,不想看这副惨不忍睹的情形。 相府的人这下更嚣张地嘎嘎大笑起来,“又没人说你,你这么着急对号入座干嘛?”一个红发男孩说道,他的名字是艾柯,刚过十二岁生日,还不到薄多安一半高,据说他是为了镀金才靠着桑阶混进卫队,他满脸雀斑,还没过变声期,“看来鸽笼的蠢蛋智商还不如鸽子,不如让鸽子来替你们当卫士吧?” 薄多安拍着桌子吹起口哨,做出揉屁股的动作害怕地喊“哎呀好痛啊”,相府其余人都在兴奋地大叫。 “桑阶怎么连小学还没毕业的红崽子也敢招了来?”朱利安耸着眉毛,装模作样地思考,“啊我说错了,你连母乳喂养期都还没过不是吗?乖乖小宝贝,让我猜一猜,或者,”朱利安戏剧性的严肃起来,压低嗓门说,“你妈妈是不是也在给桑阶做母乳喂养呢?” 朱利安和薄多安两个人一起做出奶孩子的动作,鸽笼卫士爆发出不怀好意的大笑,一下子把失去的地盘收回来了。一个长相特别温柔的卫士,浅棕色的头发从两边拉出两小簇系在脑后,兰默用和他的外貌同样温柔甜美的声音夸赞道,“朱利安,你这样就不对了,干嘛把宰相大人的私生活直接说出来呢?你让他院子里的其他姑娘怎么做生意啊?” 这话含沙射影得太明显,相府卫兵像弹簧一样全部跳了起来,撸袖子准备干架。蓝鸟指着兰默的鼻子,她这么个洋娃娃一样娇小的美人竟然能发出这么嘶哑的咆哮,“那么婴之白的私生活不就是,他不但被女人给甩了,就连路上的石头也看他的后脑勺不顺眼,所以到现在还在医院里半死不活地躺着咯?” 鸽笼的人齐刷刷地发出怒吼,所有人都在破口大骂,个个恨得咬牙切齿,眼睛红得喷火,一起扑过去要把对方活活掐死。 在整场对骂中,革耶都在求助似的不停回头看皇帝,后者却好像完全没看到下属的窘境,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这出辱骂毁谤的年度好戏,直到婴之白的名字出现在这场难堪的闹剧中。 “光用嘴打仗怎么行?”赛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圆桌旁边,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注入了一针强效镇定剂一般,让他的疯下属们瞬间清醒过来,僵硬得眼皮都不敢眨一下,“要不要给你们每人送把匕首,比比最后谁身上的窟窿最多?” 卫士们从发高烧变成了打冷颤,无论是相府的还是鸽笼的,心里都在哀嚎大事不妙了。 “不敢了?害怕了?那现在每个人出去负重四十斤,拉练四十里!·····怎么不动,都等着挨刀子是吗?”赛瑟一声暴喝,所有人都像屁股着了火一般,嗖嗖嗖,飞也似的窜出帐篷。 营房帐篷顿时安静下来,革耶站在那里像被海水冲刷过一样,大气不敢出,躲避着皇帝的视线。 “叽叽叽叽啧啧啧啧——” 这是什么奇怪的声音?革耶大着胆子朝皇帝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只小小的僧帽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此刻正在指挥桌上兴高采烈地翻跟头,还指着他大鼓起掌,捧着肚子在桌子上到处乱滚,笑得叽喳乱响。赛瑟却脸色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从果盘里拨开一颗带壳花生递给猴子。 “这玩意在嘲笑我。”革耶不高兴地想。 第六十一章 午餐战 营地的中午异常喧闹,无论隐心眉和米敏往哪里去都能见到数不清的人,她还能应付自如,遇到纠缠不清的只消怒目而视,对方大多就知难而退了;只是米敏从没见过这阵仗,她一直待在鸽笼疗养院,连新兵都没见过,此刻她只能缩在隐心眉的肩膀后面,希望自己赶快穿过人群。 “这里太可怕了,你到底怎么做到能无动于衷的?”米敏拽着隐心眉的胳膊,一直倒抽冷气,她路过的时候旁边桌子上的人突然哄堂大笑,还有人冲她唱很粗俗的歌,四周都是不断响起的轻浮口哨声。好不容易找到了鸽笼卫队的桌子,米敏啪得一声把餐盘丢在桌子上,就精疲力竭地瘫在椅子上。 “她怎么了?”朱利安问隐心眉。 “被吓到了,呕——”隐心眉塞了一嘴腌稠鱼,随即又恶心得吐了出来,“怎么一股臭脚丫的味道······” “敏敏,你认识朱利安那么久了,”兰默慈爱地笑着,“我以为你对这种饥渴难耐的举动早就习惯了。” “那可不一定,”腓烈南喝了一大口粗粮粥,即使在吃着这么糟糕透顶的食物,他都仿佛是在品尝珍馐美味一样带着沉静自如的派头,“那可不一定,朱利安只不过是个被单亲爸爸带大的纯洁男孩,偶尔猥琐而已;可这里却是实实在在满了一千多个全身是汗臭味的糟男人。” “啊,”薄多安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好闻的。” “我觉得你们总是戴着有色眼镜看我,”朱利安恼火地嚷起来,“同样一个笑话,兰默说就是有情调,腓烈南说就是有派头,薄多安说就是接地气,而我说呢,”他不满地咬了一口水煮蛋,“我就是变态加猥琐。” “说老实话,如果猥琐是一门学问的话,我觉得你已经自学到可以去威盛凯大学当教授了,”隐心眉说,米敏和兰默都她逗得咯咯直笑,“要不是我来之前卢万德告诉我,我真没想到一个骑马拖人的小事能被你改编成八个不同版本的段子,还都按照限制级别排好了顺序。” 腓烈南也笑了,朱利安急不可耐地反击隐心眉,“你那是小事么——” “嘘嘘——”营地另一边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口哨声和鼓掌声骤然而起,隐心眉打断朱利安的洗白,伸长了脖子观看,“那边有人来了,我看八成是个女人——啊,我看到了。那是贝伦大王爷,桑阶,那个被侍女抱着的小孩是温亲王吧,啊!”挡着的人群离开之后,当她看清那第四个人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那个——那女人不是皇后身边的那谁么——我记不起来名字了。” “赫理。”腓烈南替隐心眉说了出来,“据说相府卫队的医生病了,所以她过来替班。我听说大王爷和温亲王比我们早来营地,他和桑阶一直关系不错,所以坐在相府桌子上吃饭也不足为奇。” “医生?她会的不是打绷带而是编辫子吧?”米敏冷笑着往嘴里塞了一块火腿,她很不喜欢赫理那副万人迷的娇媚派头,“我听说,除了陛下,她跟凤仙花园里所有长得帅的男人都谈过恋爱了。” “你猜她现在打算和谁谈?”兰默高深莫测地竖起食指压在嘴唇上,狡黠一笑。 “谁?”隐心眉和米敏亢奋起来,把耳朵伸过去。 “陛下。”兰默压低声音说。 “这不可能!”两个姑娘惊叫起来。 “我记得她好像是皇后的侍女。”薄多安说,“皇后不是和陛下一向不和吗?” “哇哦,”朱利安又露出他那特有的笑容,用自以为磁性的低嗓门说,“所以这是一张睡了三个人的床——” “闭嘴吧,朱利安,”米敏厌恶地说,“你真叫我恶心。” 眼看朱利安和米敏又要吵起来,隐心眉刚想把耳朵捂住,忽然感到有人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她顿时全身鸡皮疙瘩。 “美人,你的发型真漂亮。你怎么做的?”原来是艾柯,那个十二岁的红发男孩。他好像从第一眼见到隐心眉就对她特别感兴趣,所以在吃午饭的时候,他抓着机会就跑过来撩她。 “你妈的胸毛。”隐心眉没好气地凶了一句,鸽笼卫士们都哈哈大笑。 “你是不是想让我们给你的小脑袋也刮出个平头来啊,小弟弟?”朱利安不怀好意地摸了摸腰间的长剑。 “啧啧啧,你这样男人是不会喜欢你的,”艾柯完全不理会朱利安,毫不客气地坐到隐心眉身边的空位上,捧着腮帮子深情款款盯着她看,“这样吧,你做我女朋友,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白皮肤姑娘,所以我就要了你,免得你这辈子嫁不出去。” 周围的人顿时哄堂大笑,隐心眉这才发现原来第三军营的人都纷纷被这场好戏吸引,把鸽笼的桌子围个密不透风,她顿时又羞又恼,被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调侃道嫁不出去,她为奴那会也没这么丢人过。 “闭嘴吧,小子。”隐心眉怒不可遏地摔了盘子,剩菜溅了薄多安他们一头一脸。 “小情圣,我建议你别再说了。”兰默说道。 艾柯刚要说话,忽然被一把锋利的剑头戳中了鼻子。 “回去吧,小朋友,”腓烈南冷冷地说,“让这姑娘消消停停地吃午饭。否则我就用这把剑在你的脸上划出一朵小红花来。” 腓烈南平静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但是却震慑了现场所有人,艾柯嘴里嘟囔着什么,终于悻悻地离开了,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散去。 “谢谢你。”隐心眉感激万分。 “我本人最受不了在吃饭和上厕所的时候被人打断,”腓烈南耸耸肩,“所以我以为每个人都和我一样。” “我们快点吃完回帐篷休息一下吧,”兰默揉着酸痛的大腿,“今早我已经被折腾残了,可是下午还有集训!明天早上两个卫队剩余的全部五十人都会来,等这两天集训完毕,我估计会死在这里。” “别忘了今明两天的集训只是‘预备你们的体能’”薄多安咕哝着,“集训结束之后才是真正的突击任务,决定咱们鸽笼的未来生死······” “你真的一点信息都分辨不出来?”腓烈南问隐心眉。 “真的分辨不出来,他嘴巴太紧了。要我说,皇帝就是个变态······”隐心眉无精打采地推开盘子,想起了书房的那晚。 “嘘!嘘!小声点!”米敏和兰默赶紧提醒她。 大家都在为接下来的魔鬼集训和充满未知的突击擂台赛担忧,只有一个人例外。 “说真的,那小子看上你什么了?”朱利安还在想着艾柯来的那一幕,他迷惑不解地问隐心眉,后者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哎哟得了得了,我干嘛想搞清楚一个还没发育的小奶娃的想法呢?我情愿和他换——” “你为什么想换?”薄多安问。 “想想看,相府那边有蓝鸟,有赫理,”朱利安两眼冒火地眺望相府的午餐桌子,蓝鸟和赫理正在爱慕者的簇拥下笑得花枝乱颤,加上桑阶和贝伦也坐在那张桌子边,那里顿时变成了比觐见厅还吃香的盛宴,朱利安艳羡不已地滔滔不绝,“相府那边可是有蓝发萝莉和绿眼妖精的诱人组合啊!哪里像我们这边,我们只有两个——” 此刻,朱利安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在说什么,在最危险的时刻前终于闭上了嘴。他小心翼翼地把视线收回来,不敢看对面咄咄逼人的视线,只能盯着自己的靴子。 “继续说啊,”隐心眉和米敏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来,“两个什么?” 第六十二章 四个卫士的重逢 趁着鸽笼卫士们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们有必要抓紧时间赶快向大家介绍一下这几位出场的新朋友。 虽然兰默,薄多安、朱利安这三个卫士在长川海峡上,就已经向大家露了一次脸,不过我们有必要还是向大家做个更加详细的介绍。 就像前面和大家说过的,隐心眉因为那两件光辉事迹一举成了卫队中的风云人物,所以当魏南接到她的呈报并通知名单上的人员时,大家都非常愿意参与这次拯救行动。 因为第一天的集训只在第一批抵达利音谷地的卫士中进行,隐心眉完全按照卢万德的推荐选定了这五名卫士。腓烈南在他们之中最年长,据说身份神秘又高贵,和七国中多个王室家族都有血缘关系。隐心眉很惊讶这样身份特殊的人怎么会当一名普通的卫士,卢万德则表示无可奉告,不过他透露,如果没有婴之白的话,那么腓烈南就是卫队长、枢密使兼大司马,而且婴之白刚担任队长时就邀请腓烈南做副队长,但是后者婉言拒绝了。 隐心眉毫不怀疑他的真正身份的荣耀性,因为从他的谈吐就可以感受的出他令人难忘的气度不凡和崇高美德。他无意之中随口而出的细节表面他对美酒、名马、纹饰、谱系、古董以及珠宝等等各项昂贵的兴趣爱好都了如指掌。隐心眉非常崇敬他,把他看成一个不可多得的兄长,除了隐底莲的秘密,她几乎把所有在威盛凯发生的事都告诉了腓烈南,而他也把她当做毛躁却不失英勇的妹妹多加关怀。 和其他人不同,他好像和女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从不说粗俗的笑话,再漂亮的女人他似乎也无动于衷,生活中也似乎没有女人出现过的痕迹。隐心眉虽然很想知道,但是她不愿意他把她看成一个只会满嘴闲扯的后辈,再加上腓烈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威慑力,所以她打定主意在他面前对这种事绝口不提。 兰默出生在威盛凯的海边小镇,父母都是过气的歌唱家,一家人都性格温柔无比,吵架都吵不起来。他喜爱诗词歌赋,能说多国语言,写着一手让多人羡慕的漂亮好字,记忆力惊人,如果隐心眉想要个姐姐的话,兰默这类型绝对是她的最佳人选。原来她以为兰默大概会和腓烈南一样是女人绝缘体,后来才他现在正在和某个著名演员之女恋爱,还为了对方写过一个剧本,至于有没有上映就不得而知了。 虽说兰默性情温柔,但是越是这样的人在生气时会越可怕。有次有人不小心冒犯了他的女友,结果就被戳了几乎全身的窟窿眼送到了医院,差点丢了一条命。 对于朱利安和薄多安,一开始隐心眉都不是特别喜欢,都是现在也觉得有些可爱之处。朱利安是个盯着锅盖头,唱歌五音不全,跳舞浑身僵硬,还特别擅长开荤腔的单亲家庭之子。他的妈妈在他很小时就和有钱的珠宝商老头跑了,他那终生没有再娶的马场主父亲一手把他养大,听说他父亲是一位温柔又可爱的老头,看来这两项优点都没有被朱利安继承过去。薄多安是他们这几个人当中最高大最强壮,长了一副健美运动员的身材,出手阔绰大方,他也因此自豪,常常自吹自擂。不过米敏悄悄地告诉隐心眉,他的父母只是很普通的杂货商人,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典型市民。隐心眉听到这个事实之后就提醒自己,一定要照顾薄多安的虚荣心,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因为她深信百分之百的坦诚百害而无一利,视而不见的谎言有时候反而能让友谊更加长久。 米敏是这些人之中最自来熟的一位。一来同是女性,二来她特别喜欢隐心眉给她的安全感,除了母亲,她生活中几乎没有别的女性亲戚或朋友,她糊里糊涂地参加了擂台赛,却被第三军团里的荷尔蒙氛围吓个半死,要不是队伍里有隐心眉这样的人,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退赛开溜。她的长相清秀,远不如赫理那样娇媚,也不像隐心眉那样惹人注意,略瘦的身材,不算太白的皮肤,五官小巧玲珑,厚厚的栗色长直发,她时常被人忽略。 虽然她是鸽笼的技术军官也就是军医,成天接触男性却竟然从没谈过恋爱。隐心眉觉得很不可思议,后面才听她自己介绍说,她特别喜欢看爱情,并且是《给你一双慧眼》的忠实读者,从这两点来看隐心眉大约猜到她从来没有过男朋友的原因了,尤其是后来她还听说米敏的父亲是屠宰场的老板,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断。 总之,隐心眉和这五个新朋友一见如故。她在集训的前一天中午抵达了利音谷地。事实上,在她昏昏沉沉地和桑阶坐了长时间的马车抵达目的地之后,她一下车就看到了他们,那时他们也刚从大马车上下来。隐心眉看到他们就像早已认识了很多年一样,尤其是桑阶和相府卫兵的注视下,这种亲切感就越发强烈了。 他们一进到专属于鸽笼的营房帐篷时,就彼此叽叽喳喳地谈论卫队,谈论皇帝,谈论婴之白,谈论桑阶等每一个他们所熟悉的人或物。隐心眉是一手消息的来源中心,她终于能把自己一肚子的话倾倒出来了——除了某些秘密之外。在那个时刻里,她觉得有朋友的感觉简直太棒了,为了这些,她就算肩膀上再多挨几枪也甘之如饴。 隐心眉抱着这前所未有的喜悦心情完成了第一天魔鬼集训的上半场,虽然他们都累得像霜打的茄子,但就属她嘴巴咧得最大,牙齿露得最多,笑得最明显。午休的时候,别人都在睡觉,她却兴奋地睡不着,于是就喜滋滋地从帐篷中出来,漫步在此刻只有哨兵站岗的营地外围。 她那副如痴如醉的傻笑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解,所以有人看到她开心成这样,心中的阴云便更浓厚了。 “我的妹子身在何方,我的佳偶求你别藏······”她一边吹着自作曲的活泼小调,一边念叨着再也熟悉不过的歌词。 “精神这么充沛,看来早上的集训还是力度不够大啊。” 隐心眉被唬了一跳,回头只看见熟悉的高头大马和全身的盔甲,赛瑟不知何时骑马出现在她身后,直直地盯着她,就算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她也能感到他的不快。不过她不想让赛瑟的乌云影响她难得的好心情。 “陛下,我没听见你来的声音。”她欢快地说。 “不要紧,以后你会听见的,”他轻轻说到,“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好像她脸上有字一样,赛瑟长久的凝视让她浑身不自在,不过幸好他最后策马跑开了,只留下隐心眉在原地,警觉和疑云再度笼罩额头。 第六十三章 那女人的背影 皇帝心情不佳已经多有时日了,眼下,过去那些能让他稍微快活起来的娱乐活动一件都没起作用。因为幸灾乐祸以及落井下石是每个人都不愿意承认的暗藏天性,所以他不想让表现出自己会因别人的快乐而更加阴郁的光景。 此刻是正午,皇帝独自策马而行,身边一个跟班都没有。他矗立在营地西边的高坡上,能看到两三里开外一泓湖水,湖面灰蓝如未雕琢的宝石,向东西衍生而去,形成逶迤曲折的河流,流经草木凋零的平原,穿过坡顶上孤独瞭望的白桦和冷杉林,消失在目光无法穿透的远方。 他瞥见了那个兴高采烈的身影,啊,是那女人!她以多么奇怪的方式进入了他的命运,简直是不请自来。 在很久以前,赛瑟就因为那些预言知道了世上有这么一个人,虽然他俩素昧平生,但那人却能影响他的一生。 他梦见她的歌声,他把她丢进了噩梦之炼,他体会到她的羞辱和仇恨,他品尝过她嘴唇的滋味和全身的触感,他赏给她贵族身份以及大笔财产——他们本该密不可分,可是到头来,她和他竟然还是那样遥远。 为了万无一失,无论那些预言是真是假,他都应该杀了她,可是他却从桑阶和蓝鸟手里救了她;接着她则从石室里救了他,她还知道了他一些最不愿和人提起的隐秘过往,让他拿她更难办了。 必须要说的是,赛瑟不是个害怕世人控诉自己忘恩负义而不敢痛下杀手的人,他深知作为君王的善恶准则是凌驾于普世法则之上的,蝼蚁如何能感受鹰冲上云霄并在风暴的旋涡中翱翔的翻天覆地的极致体验呢?赛瑟后来开始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她,他是想要她用她的秘密和能力为自己效忠,但这就是全部了吗? 他看到她那么快乐的样子,一股夹杂着怒意的奇怪感受强烈袭来。尽管她伪装得很自然,甚至自然到她以为这就是她的本性,但是他却一眼看穿她的谎言。隐心眉,就像她的姓氏和她的族人一样,她把自己深深地隐藏了起来,但是她还是在他面前露了馅。赛瑟怀着冷酷的恶意想象,她在他的精神鞭挞下原形毕露,伏地恸哭的那一刻。 赛瑟忽然浑身一凛,难他这是被这女人吸引住了吗?这个发现太令他惊讶了,于是他悄悄驾马而随,在后方的高处把这女人的背影一览无余。不能否认,隐心眉是个让人过目难忘的女人,特别是她此刻穿着鳞甲胸衣和锁链长裤的背影,四肢纤长却充满力量,皮肤白得发光,她总让赛瑟想起小时候读过的童话书中描写的那些上古精灵游侠,除此之外,更别提她那刚刚长出寸发的令人哭笑不得的平头,但是比起他周围那些珍奇斗艳的母兽,她并不是一个让人欲念丛生的女人。 他又想到那个卷发的女奴,那倒真是合他本能胃口的外形之一,那女奴下贱的身份,荡妇般的身材还有对他赤裸裸的勾引,赛瑟会在某一刻完全抛开他的身份和地位,他甚至会把自己令人渴望的美貌隐藏在厚厚的面具下,变成一头咆哮的丑陋公兽扑上去肆意舔舐践踏。真是奇怪,同样是奴隶出生,怎么这些东西在隐心眉身上却一点都找不到,这三样哪怕她只有一样,他也不至于拿她那么棘手。赛瑟有权对他周围任何一个女人做任何事,但是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刻意引诱或强行逼迫。越是身居高位的男人,便越拥有这种近乎叛逆心的执拗,他们这种人大多坚信,我想要这三个字的主语永远不能被迫更改。 不过另一方面,赛瑟也不想骗自己,隐心眉让他开始产生一些匪夷所思的想法,他会开始假设一些不符合实际的境况,比如假如她不是隐底莲人,而他也不是威盛凯的君王,甚至周围所有的人和物都面目全非的话,会怎么样呢?她对他还会有吸引力吗? 但是他很清楚,这女人是个撒谎专家,他第一晚看到她,他就深深感受到她对他本人的强烈探索性。但是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并且她还在刻意回避这种好奇。正是因为每次隐心眉一靠近赛瑟,他就被她散发出来的强烈好奇心所感染,惹得他也开始对她探究起来。 赛瑟得意于自己对她轻而易举施加的影响力,他知道她此刻已经被他的话弄得乐意全无,他离开疑云重重的她时,心情愉悦了不少。就在多日下沉的嘴角终于挂上了令人迷惑不解的笑意之后,赛瑟看到他的卫兵正急匆匆得策马疾驰而来,他顿时感觉不妙。 “卫兵,出什么事了?”赛瑟大声喊道。 “陛下!头一件事是,两个卫队的剩余人员刚刚已经抵达利音碉堡的第一道岗哨,他们表示由于负责护送的前天掌旗官晚上喝的烂醉,记错了时期所以导致提前半天到达。” “这个错误不致命,顶多带来手忙脚乱的混乱和对责任人扣住粮晌的惩罚而已。还有别的事吗?” “敌人来了,陛下!大王爷和温亲王被掳走了!” 第六十四章 刺客入侵 整个营地闹哄哄乱成了一团,一方面剩余五十卫士出人意料的提前抵达,让革耶不得不分派人手重新规划营地,搭建帐篷来安置他们;一方面还要防止有人趁乱浑水摸鱼导致更加危险难控的局面,加强营房守卫,同时增派辅军追击敌人并且在多条可能的逃跑路线上设下埋伏或增强那地的防守力量。第三,是赛瑟皇帝特别叮嘱的,大王爷父子被俘事态严重,要全面封锁消息并且严防营地内所有人出入,特别要隔绝赛瑟城的消息来源。 至于大王爷父子在利音谷地出现的原因,则是贝伦来观看擂台赛是原本就在计划内,但是他在和母亲林迪王妃提起这件事时,被温德儿听到了。他这个两岁半的儿子可爱至极,粉嘟嘟的脸蛋儿,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以及蒲扇般的长睫毛,粉红色的小肉嘴像玩具鸭子一样往上翘,整个人就像个会跑会跳又哭又笑的巨型粉色棉花团。所有人见了他都爱得要命,就连赛瑟这种喜欢动物远胜于小孩的无情大人也会经常特意抽时间来王爷府邸看望这位小侄子。温德儿大概也明白自己有多可爱,就像所有恃宠而骄的孩子一样,所以他与日俱增的坏脾气也比他幼小的年岁加速了十几倍,稍不如意就整夜哭闹,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 温德儿听到爸爸竟然要独自去军营玩而不带自己,就开始满屋子发脾气,无论别人和他解释多少遍那里的环境如何如何危险和条件如何如何艰苦,他也充耳不闻。倔脾气的两岁半小孩是最可怕的生物,打骂不得还不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总之在发了一晚上脾气,摔碎无数碗碟,累瘫全部仆从,把所有奶嘴嚼了一遍,吵得王妃母子俩头晕眼花之后,温德儿终于如愿以偿了。 原本的计划是大王爷是和皇帝同住在利音碉堡内,但是温德儿硬来凑热闹后,就把父子俩的住所安排在了营地另一端的丰收堡,这里靠近军团的粮仓。不像主碉堡那样位置喧闹,周围满是巡逻兵,但是内部居住环境更好,堡内不仅有浴缸和一座摇摇椅,并且在十几米外还有一片圈着篱笆的菜地和畜生栏,可以供发脾气的小亲王随意掐菜头,玩泥巴以及追赶母鸡小鸭子。 赛瑟一头扎进指挥营房,身边只留下革耶,桑阶以及三个贴身跟从的骠骑兵。只见那地上躺了个半死不活的卫兵,赛瑟认出来这是粮仓的守卫。那人脸上都是血污,眼睛肿得睁不开,可能已经瞎了,两只手臂全部骨头错位,软塌塌地搭在地上。看来,有人从后方钳住他的双臂,试图拧断他的脖子。真是奇怪,还有人用这么费力的方法去干掉一个全副武装的卫兵,直接用匕首抹脖子不是更加省事吗。 “他还能活多久?”皇帝问。 “等您来的时候,医生给他做了简单的检查,”桑阶回答,“他看着伤势严重,但是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会残废罢了。” “可惜了,我喜欢看这家伙摔跤的样子。”皇帝咕哝了一句,然后在伤员旁蹲了下来,“谢利,你还能说话对吗?” “是的,陛下,我能说话。”伤者用出人意料的清晰声音马上回答,只是更加颤抖嘶哑。 “还不算太糟。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在粮仓顶楼放哨的时候,看见两个卫兵跟在温亲王的奶妈后面进进了丰收堡。” “奶妈?”赛瑟问,“你指的是不是经常抱着温德儿的那个侍女?” “是的,陛下。” “那就奶妈吧,继续说。” “因为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前,我看见他们出来的时候,也同样观察了那个侍女。我发现出去的和进去的似乎不是同一个人。”伤者改换了称呼,看得出他是个相当机灵的人。 “你怎么发现不是同一个人?” “啊!她们身型不一样。后来进去的那个侍女,”伤者忽然顿了顿,简直可以从他鼻青脸肿和满脸伤口下看到突然出现的红晕,“美丽的景色······和之前那女人肉乎乎的腰条不一样······啊,啊,她的曲线真的,真的非常美好······” 几个骑兵都憋不住偷偷地在笑,但是赛瑟和桑阶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赛瑟打断伤者的自言自语,“所以你是因为一直在注意那个女人,所以发现了异常,对吗?说下去。” “所以我赶快下去,我叫住了他们。他们听到我的声音表现得似乎非常吃惊,我觉得不对劲。于是我靠近他们。虽然我们同在营地里,也不是每个人都彼此认识,但是我还是觉得那两个卫兵的脸非常陌生。我起了警觉,于是我问他们隶属于哪个团,他们没有回答。然后那个侍女开始和我说话,她告诉我一些琐碎的事,大概是想转移我的注意。也许是我的心理活动在脸上表现了出来,我刚伸手想去拔剑,那两个卫兵就打断我的动作,并且迅速制服了我。” “当时周围没有其他人吗?”桑阶问。 伤者似乎需要小憩一下,赛瑟让人给他端来一杯喝的,他一饮而尽之后继续说道,“当时还不到换岗的时候,加上大王爷之前叮嘱我们中午的时候安静些,因为温亲王有午睡的习惯,所以农场和畜栏的工作可以避开了那段时间,所以我想我被袭击的时候周围应该没有人。” “没错,再加上那个时候五十卫士突然抵达,所有人的注意都被转移了。”赛瑟喃喃地说,“他们真是拣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总之,后面的事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不过我觉得他们为了要不要杀掉我起了争执。那个假侍女说,时间紧迫,只要把人迅速带走即可,两个同伙开始不太同意,不过后来他们应该还是把我打昏了。” “来接班的粮仓守卫找不到他,通知了巡逻兵,于是他们在柴堆里发现了他。受到重击之后还能被我们唤醒真是幸运,”革耶说,“否则我们到现在只能在一堆儿童玩具里找线索。” “革耶,立刻带我去丰收堡。”他的话提醒了赛瑟,于是他们随即离开营房。 丰收堡距离营房大约两里地,新增的一班骑兵正在看守那里,因为原来的守卫已经倒在了墙垛的后面。等他们进去之后又发现,堡垒内的哨兵也是同样的死法,没有留下一条命,敌人应该没费什么力气就掳走了大王爷和温亲王。只是卫兵们都是被一刀割喉,死得干净利落毫无痛苦,这和谢利受到的攻击完全不一样。 赛瑟对随行的士兵下令,让他们收拾尸体清除血迹,同时寻找可能遗留的线索。没过多久,当他在二层昏暗的回形廊厅内巡视的时候,被墙壁上方的一个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这是个铁质的玩意,扎得很深,赛瑟用了很大力气才把它从墙壁里拔出来。 桑阶和革耶围了过来,借着亮光,他们看清了皇帝手里的东西。 “陛下,你认识这东西吗?”桑阶问道,他注意到皇帝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他和革耶都没见过这个奇怪的物件。 “是啊,灯笼盾。”赛瑟举起它,锋利的尖刺在烛光中闪着致命的寒光,“同样数目的刀片,同样颜色的毒液,看来这是一位对我穷追不舍的女人啊。” “女人?”桑阶和革耶异口同声叫了起来,“您是说那个假侍女?”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马蹄声传来,有人在外面大声问着“陛下在这里吗”,得到回复之后,两个来不同方向的斥候急急忙忙冲进丰收堡,噔噔噔地爬上二层。 “一个一个地汇报,先生们。”赛瑟命令道。 “我们在附近搜粮队派骑兵过来汇报,那里的士兵发现少了一辆骡车,大约是三到五个小时之前被人偷走的。因为现在不是收粮最繁忙的时候,所以他们直到将近中午才发现这个情况。”第一个斥候汇报。 “游骑兵发现了在营地外西南处一个隐密的土坯下,被茅草和枯叶掩盖的三具尸体,一男二女。他们都被剥了衣服,喉咙都挨了一刀,血渗透了满地,所以被随行的猎犬闻到了腥味儿。”第二个斥候汇报。 “先生们,”赛瑟说,“现在能看得出我们的敌人有多么猖狂,像闻到腐烂味的秃鹫一样寸步不离地在我们的头顶盘旋。必须改变原来的路线,因为大王爷和温亲王的性命危在旦夕。来吧,我们要马上制定新的计划,这次一定要把他们全部干掉。” “没错,陛下,您发命令我们来干。”桑阶说。 “至于捅刀子的人选,我们这里遍地都是。”革耶说。 第六十五章 奇怪的窃贼 另一边,由于各自增援小队的提前抵达,卫士们都是相当兴奋的,无论是鸽笼卫队还是相府卫队都在热情洋溢地向刚到的伙伴们讲述营地里发生的所有事。王爷父子被掳很快就在营地里传开了,虽然贝伦和桑阶来往较密切,但是相府卫士们对这件事的兴趣远远赶不上一个漂亮的女医师,这让鸽笼卫士们都为王爷父子感到恼火,虽然他们和他平时并没有多少交集。 “我觉得我们这样替大王爷抱不平也得什么好处,你们瞧,”一个新到的卫士眼睛瞥着仿佛正在参加王宫茶话会一样乐滋滋的相府对手们,这时鸽笼卫士们正紧紧地在自家的卫队营房前围成了个圈,除了米敏觉得自己头晕正在帐篷内休息,所有名单上的人员都已全部到齐,“你们瞧,那帮红崽子完全不把这事往心里去,而听你们说,大王爷不是中午才赏光坐在他们那边一起吃的午饭吗?” “咱们为什么要把自己降格到红狗一样的水平呢?”薄多安嚷嚷起来,他鄙夷地盯着此刻神气活现得仿佛正在说什么有趣经历的季尔钦,“我觉得大王爷是个容易受到蒙蔽的单纯小伙子,他被那群两面三刀的玩意忽悠了也不见得都是他的错。” “我对大王爷本人没什么意见,”另一个刚到的卫士说,此刻他正在若有所思地观察阳光照射在他手中的剑上的光斑,摆弄剑身观察着那光斑在剑身上滑动流淌的轨迹,“但是我觉得他看人的眼光真不怎么样,选择婴队长还是桑阶,这道题不就像蜜糖和砒霜二选一那么简单吗?” “要我说,”第一个说话卫士接着道,“要我说,陛下兄弟俩都有一样的问题,那就是漠视真正效忠自己的人。你们想想看,婴队长就不用说了,卢副也算一个,还有咱们的隐姑娘也是对陛下赤胆忠心,出生入死,但是又得着什么呢?陛下和大王爷还是整天跟桑阶还有那帮红崽子混在一起,就好像除了那群家伙世界上就在没别的人会放枪击剑了。我说的对不对,隐姑娘?” 隐心眉看看腓烈南,又瞧瞧兰默,她对这个冒冒失失提起自己名字的卫士并不熟悉,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该回答他。 “心眉,你没听见海中云先生正在问你话吗?”兰默懂得了她无声的求助,“喂,和他说说吧。” “大王爷还没有赏光和我说过话,不过,”隐心眉小心翼翼地掂量着自己的语气和用词,“陛下已经给了我极大的奖赏了,我没有理由感到不满。” “我说,我们都是一群特别容易满足的傻瓜蛋,是不是?”那个卫士像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要是相府的家伙们——” 隐心眉已经对这场对话感到厌烦,她已经无聊得在啃手指甲,并寻思着找个机会脱身,好一个人清静清静。现在出了那么多事,下午的集训可能不会照常进行了,皇帝会怎么处理他们这些人呢?最坏的可能就是,所有的卫士都要被禁锢在利音谷地,直到大王爷父子被营救出来。 她的思绪正在毫无目的地发散,忽然感觉有人在后面拽她的腰带。 “米敏?”隐心眉喊了出来,随后又赶快按照对方的手势压低了声音,“你不是在睡觉吗?” “心眉,”米敏看上去急得要命,一把扯过隐心眉的耳朵,痛得她直咧嘴,“你听我说,刚才我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营房里有东西。我睁开眼睛,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你绝对想不到!” “你看到了什么?别卖关子!”隐心眉完全被米敏的经历吸引住了。 “我看到了那只猴子跑进了我们的帐篷里,正在拼命翻你的武器箱呢!” “什么?!”隐心眉像中了子弹一样叫了起来,引得好些人纷纷对她侧目,她赶快压低声音问米敏,“就是皇帝带来的那只猴子吗?” “那不是陛下饲养的猴子,是温亲王带来。哎呀,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根本抓不住那猴子!此刻,它可能已经把你的武器箱给大卸八块了!” “我的天!”隐心眉急急忙忙拨开人群,像房子着火一样往帐篷赶过去,“请让让!请让让!” 她嚷嚷着冲出去,米敏正在后面和腓烈南他们小声地复述这件事。鸽笼的帐篷里这儿大约一里地,她真心希望在自己赶回去之前,那只该死的猴子还在里面。 隐心眉冲进帐篷,正好看到那只猴子正在她的武器箱上蹦来跳去,似乎还在找什么东西。 “这武器箱米敏都不容易打开,你到底是怎么弄开的?”她说着就伸出手去抓那只猴子,“听我说,那里面可没香蕉······” 猴子灵活地跳开了,她差点摔了个马趴,猴子咯咯叽叽地嘲笑了半天,然后三下五除二爬到一个一人多高的架子顶上,顺手拿起上面的地图和旗帜,对着隐心眉手舞足蹈地挥来挥去。 “下来!下来!”她吼着要去拽猴子的尾巴,可是这家伙太灵活了,她根本沾不上边,“我们做个交易,你去相府的帐篷玩,我就给你香蕉吃。你玩得越久得到的香蕉就越多,怎么样······” 猴子似乎被她的话激怒了,蹭蹭蹭就爬到了帐篷顶端,一只爪子勾着上面的支条,一只爪子挥舞着几张纸愤怒地朝隐心眉大吵大嚷。 “你竟然还生气······我搞不懂你有啥可气的······好吧——这是你逼我的——”隐心眉拿起角落里的一张弓,摆出射箭的样子吓唬它。 猴子果然被吓到了,它呆住了,像个玩具一样一动不动地挂在支条上。 “现在······慢慢地下来······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保证不······”隐心眉心里暗暗得意了起来,她一边压低声音用安抚的口吻对猴子说话,一边放低手中的弓,缓缓移向它—— “叽啧!” 谁知猴子忽然像发射出的小铁蛋一样嗖地再次跳到打开的武器箱上,准确无误地从箱子里掏出那只宝贵的约定号角,然后一边嘴里唧唧哇哇仿佛在说着嘲笑的话,一边蹿出了帐篷,逃之夭夭,隐心眉被这家伙一气呵成的动作给惊呆了。 “该死的畜生!还我号角!”她回过神来,终于飞也似的跟了出去。 第六十六章 闯入密会 隐心眉跟着猴子在营地外兜了好几圈,幸好外面乱哄哄的,没什么人注意到她正在被一只猴子耍得团团转。就在她极其恼火的时候,猴子仿佛灵机一动般蹦蹦跳跳地又自投罗网般的钻进了另一间大帐篷,她顿时一阵窃喜,赶快跟着闯了进去。 “好啊!你这毛贼,现在跑不掉了吧!等我抓——啊!天哪——” 熟悉的巨大黄木圆桌,桌子周围新增了两张铁制绞丝置物台,上面摆放铝制酒架和一大盘卤肉,虽然是中午但是火把已经被全部点燃。赛瑟皇帝,桑阶,革耶,刚从腓色海湾赶回来的查隆德以及两位几位叫不上名字的军官,其中一位身穿铁灰色盔甲的浅棕色头发的年轻男子,他长相非常英俊,另一位亚麻色短发的男子坐在他身边,她闯进来时,他们正言辞激烈地围在桌上的一张大地图周围,似乎正在为某个悬而未决的结论而争论不休。 刹那间他们都抬起头来,惊愕万分地瞪着这一人一猴两位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空气仿佛瞬间结成了冰。 猴子似乎被这氛围感染,三步两步地跳到营房深处的指挥桌上,一本正经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漏上,一副准备看戏的认真样子。那号角搁在它旁边,爪子里还牢牢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地图。 隐心眉的大脑瞬间短路了。 那时她第一个想法就是管他三七二十一先逃走再说,避开这人要命的沉寂;不过她马上就把这念头给毙了,因为这样她可能再也拿不回她的号角了。 忽然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换上胸有成竹的神情,一边像模像样地踱着步子,一边用自己都不相信的潇洒语气说道,“我想大家一定觉得我很无礼,正在等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或者是道歉……但是我向诸位先生们保证,事情并不像你们看到的那样,因为我们时间紧迫……” 所有人都在直勾勾地盯着她,她真希望有人起来让她闭嘴,可他们都像一群在草原上伸长了脖子的狐獴,就连皇帝显然也被她的胡诌给吸引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同时不动声色地往猴子旁边靠,“那么,问题来了,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此刻她已经蹭到了指挥桌旁边,就在大脑差点再次的当机之前,她机械地拿起桌上的号角,接过猴子递给她的地图。 猴子顺势立刻跳上她的肩膀,她自然而然地打开地图,“原因就是这张地图,是的,在这张地图上……”猴子伸出一个指头戳了戳,隐心眉定睛一看,“啊!地图上的红棕榈群岛!” 她带着自己都搞不清从哪里来的自信,和肩膀上那只不知道何时变成战友的僧帽猴交换了一个笃定的眼神,大声宣布,“原因就是,大王爷和温亲王此刻被囚禁的地点,就是红棕榈群岛!” 说完这话后,隐心眉顿时懵逼了,仿佛被自己的结论给吓住了。 “叽叽叽啧啧啧!”猴子神气活现地在她肩膀上鼓掌,好像在对众人炫耀道,“都听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答案。” “这也是我之前和诸位先生们强调的。”浅棕色头发的男子细条慢理地说,他对隐心眉肩上的猴子非常感兴趣。 “吕西安,你不会把这些胡说八道都当真了吧?何况,”革耶轻蔑地看了一眼隐心眉,虽然他没说出口,不过她觉得他那眼神分明在说“唯女人与猴不可信”,“何况,这场会议什么时候随便什么人都能来参加了?” “我反倒觉得眼下处于危机时刻,只要能营救出大王爷父子,愿意贡献己力的都可以在会议上出谋划策。既然革副督长觉得红棕榈群岛是无稽之谈,那么,”亚麻色短发的军官摆出一副寻衅吵架的样子靠在椅背上,“那么,我们不如听听您的观点,所以您觉得大王爷此刻在哪里呢?” “否决错误的观点,不见得要提出百分百无懈可击的结论。”查隆德客观地说,“这其实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 “您的意思是您觉得红棕榈群岛是错误的地点,是吗?”亚麻色短发男子又把矛头对准了老将军。 “我说,先生们,陛下还什么都没说呢。”桑阶终于忍不住了。 所有人都知趣地闭上了嘴。 “所以,隐小姐,”皇帝淡淡地问,“这是基于你的推测所得出的结论吗?” “不,是猴子。”她一紧张就容易说真话。果然革耶听到她这个回答就立刻露出得意洋洋的冷笑,仿佛在说“看我之前怎么说来着”,其他人也开始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这是猴子给我的启示。”隐心眉竭力作出理所当然的样子,同时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又可靠,“首先,大家都知道,这只猴子是温亲王的宠物,而且极有可能是目睹了丰收堡中所发生的一切的唯一活着的证人。如果我们无视它提供的线索,我们很有可能分散我们的精力去抓住所有的可能,这会导致我们终将一无所获。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的敌人绝不是三心二意就能够打发的对象。” “现在,如果你目睹了你的小主人被掳走的整个过程,”隐心眉伸手让猴子跳上去,并打定主意不去看其他人的表情,也不想自己现在的举动看起来会有多可笑,“那么,就请你点点头。” 猴子挺直身子,在她手上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所以你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你知道他们从哪里来,是吗?” 猴子第二次点头。 “你肯定他们来自红棕榈群岛,是吗?”隐心眉在猴子第三次点头后,举起手中的地图,“好的,那么你能把你的小主人此刻所处的位置指给我看吗?” 猴子毫不犹豫地用一根指头戳着地图上群岛的位置,嘴里轻轻叽喳着。 “现在,你要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隐心眉狡黠地看着猴子,猴子也不怀好意地望着她,“你知不知道这间帐篷里面的所有人之中,谁最俊美最智慧又最有权势呢?” 猴子立刻跳到大圆桌上,蹦到皇帝跟前,叽叽喳喳地冲着隐心眉手舞足蹈,不停对着赛瑟指指点点。 隐心眉笑了,猴子乐颠颠地冲她扑过来,一人一猴兴奋击掌。她双手交叠,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们,猴子坐在她的肩膀上,神气活现地学着她的样儿。 其他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在皇帝和隐心眉之间来回偷瞄。 “其他人暂时退下,桑阶和隐心眉留下来。”片刻后,赛瑟带着明显的笑意说道。 第六十七章 魔鬼与贱奴 “当啷!” 小小的灯笼盾被掷于桌面上,赛瑟食指轻挑,它立即带着嗡嗡声高速旋转起来,仿佛是一件光华灿烂的金属玩具。 隐心眉一阵哆嗦,抬起眼睛,赛瑟正注视着她,桑阶则默不作声。 “所以,那群在石室里企图谋杀陛下的叛贼,再度出现在营地里并且掳走了王爷父子,陛下,是这样吗?”隐心眉问。 “对了一半。” “啊——您的意思是,当晚石室里手执火枪的那批人没有出现,是惯用灯笼盾的那位血洗了丰收堡?” “是的,这是个身材相当不错的女人。”赛瑟将长长的腿搁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拇指不停地转着圈儿,“我来给你们说说。我一直怀疑石室的那晚,来的是两伙人,一伙惯用火器,一伙擅长暗器。这两伙人为了用一个目的,也就是为了除掉我走到了一起。幕后的主宰呢,就是贾拉尔的前王储,我已经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这个结论。” “那么陛下,婴之白队长被袭击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桑阶问。 “这是很让我困惑的一点,如果他们都是为了前王储效力,那么除掉婴之白肯定是理所当然;但是婴之白没有死,所以我一直觉得这是两伙人,为了两个不同的目的,特别是在和他们交手过程中,我更有这种强烈的感觉。这两伙各怀鬼胎的人在石室里执行他们的勾当时发生了摩擦,婴队长就是倒霉的牺牲品。”隐心眉不假思索地说出自己的观点。 “你的看法也是对的,”塞瑟没有对她无理地打断表示气恼,倒是隐心眉自己觉得相当过意不去,“之所以在埋伏时派两批人,则是为了却被暗杀对象死亡的双重保障。他们本来就来自不同的背景,为了某个卑劣的目的临时勾结在一起,中途发生口角或者争执,让本来应该顺利进行的计划出了岔子。所以婴之白不是倒霉的牺牲品,而是侥幸的幸存者。”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叛贼本来要对您下手,但是由于隐心眉出人意料的阻挠,所以他们就改为置婴队长于死地,这样他们一来回去也好交差,二来除掉您如此英勇的一名副手,他们下一次再施行针对您的诡计时就容易得多了。” “你理解得很对,桑阶。”塞瑟难得细条慢理地分析给他的下属听,“现在我告诉你们一些只有我清楚的消息。隐心眉之前说,大王爷父子被囚于红棕榈群岛,桑阶,你觉得她说得对吗?” “我不想说言不由衷的话,陛下,”桑阶望望隐心眉,露出水一般温柔的浅笑,“不过我觉得不能凭动物的小把戏来制定这次营救行动,特别人质还是身份如此尊贵的大王爷和温亲王。如果我们稍不谨慎,后果非常严重。哪怕隐小姐不高兴,我也要这么说。” “谢谢您如此顾虑我的感受。”隐心眉丝毫不气恼,略略点头表示谢意。 “宰相大人,您什么时候也如此直言不讳了?和我映象中的桑阶可不太一样。”皇帝流露出真假难辨的好奇心,“不过,你恐怕会失望,隐心眉的看法是对的。因为,我已经收到情报,婴之白以前派出去的一名重要线人即将被押送红棕榈群岛,而我们原本以为这人早就无声无息地死了。这也是组织这次擂台赛原因。所谓的擂台赛就是要你们两队卫士去营救这个线人,这才是我真正要做的事。” 桑阶和隐心眉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出,短暂沉默之后,隐心眉提醒他们两个,“红棕榈群岛不用我多说,诸位也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吧。数不清的地方军阀、海盗,侩子手以及逃犯常年互相混战,看似普通的海岛居民也有可能是走私贩子,毒贩子,奴隶贩子以及妓院或者是赌场的老板。猎场的猎物不是动物,而是世界各地运来的奴隶,妓院里卖淫的有一半是森林里捕捉过来的畜生,酒吧里端上来的火腿很有可能是哪个倒霉蛋中枪的大腿。无论是十二国中身份显赫的贵族,还是富可敌国的商队,或是余邦城即将即位的王储,都在这个全世界最黑暗的地方秘密地干着堕落肮脏的勾当。大王爷和温亲王在这个地方多呆一秒,被地狱烈火吞噬的可能性就增添了十分。” “我们要做到最高效最万无一失,”塞瑟面无表情地讲述自己的计划,“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傍晚到午夜这段时间,婴之白的那位线人会乘坐踏浪雄狮号被送到红棕榈群岛的中心——风暴之颠,那是面积最大的海岛,岛上有一座守卫最森严的风暴囚笼,线人以及王爷父子肯定会在关押在这里。” “海盗们有个规矩,两名或两名以上的重要肉票绝对不会囚禁在同样一个地方超过24小时,”隐心眉听到线人抵达的时间后大惊失色,“如果明晚线人才会被送进风暴囚笼,那么意味着我们最迟必须在后天午夜之前把他们全部救出来,否则,否则对于他们而言,死亡都算是最好的下场了!” 隐心眉心如刀绞,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仅仅从绯色海湾坐船抵达红棕榈群岛就要一天多的时间,时间根本来不及,她又想到那个两岁半的温亲王,心中充满了担忧和恐惧。 “所以,我计划在后天午夜之前派舰队阻拦红棕榈上的人把贝伦父子或者是线人转移囚禁地点,拖延时间,这样就能把一次出击把他们全部救出来。”塞瑟简简单单地说。 “陛下,您听到哪个营救计划像您说的这样充满漏洞吗?”隐心眉被塞瑟事不关己的态度激怒了,“这是您的亲弟弟和亲侄子啊!您知道如果您的计划失败,他们会面临什么吗?” “隐心眉,注意你的态度,你不能对陛下用这种口气说话。”桑阶语气严厉地说。 “那么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态度呢,美丽、温柔又深情的宰相大人?” 隐心眉心中的苦楚忽然爆发了,这桑阶,下作肮脏的畜生,这个玷污了她的魔鬼,竟然敢在自己的受害者面前装得这样冠冕堂皇?还有赛瑟,他难道就看不出桑阶的邪恶吗?这群家伙怎么就不明白呢,现在是计较用什么态度的时候吗? 隐心眉对眼前这两个明明动动手指就可以改变处境,却情感如此淡漠的混蛋们感到怒不可遏,“难道贝伦和他儿子是我的家人吗?是隐底莲国的大王爷和温亲王吗?难道中午和他们一起同桌吃饭的是我而不是您宰相大人吗?难道承受这一切后果的是别的什么国家而不是威盛凯帝国吗?” 桑阶气得直抖,塞瑟眼里喷射出怒火,但是他开口后语气却还算是平静的,“那么你说该怎么做?” “我们不能等到明天晚上才行动,”隐心眉迅速回答道,“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去岛上,我们不能白白浪费一天的时间。陛下,我们可以分成三队,一队今晚突破风暴囚笼的防线,竭力营救大王爷父子,我愿意担当这个重任;二队在红棕榈群岛的隐秘处待命,以便在线人被押送置囚笼后展开营救活动;三队负责阻拦群岛上任何与踏浪雄狮号联系,同时如果境况允许,我们可以在踏浪雄狮号靠岸前,让三队和二队协同作战,直接把线人从船上营救出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塞瑟冷冷地看着隐心眉,“绯色海湾的所有军舰加起来都不是踏浪雄狮号的对手,靠我们的海军力量连从那艘该死的船上拔下一根毛都不可能。” “那么就等着线人被押送到风暴囚笼后再开始二次营救也可以。” “如果按照你的计划,就算一切都万无一失,你觉得在风暴囚笼中的王爷父子被营救之后,第二次进攻那里还会像第一次那样顺利吗?难道他们不会增派人手或者干脆直接杀到绯色海湾来报仇吗?”塞瑟的语气从冷酷变成了愤怒。 “所以,陛下你的万无一失的计划就是,”隐心眉同样愤怒地直视他的眼睛,“确保婴之白的线人被救出来是最关键的,因为您觉得线人才会给您带来所有关于您敌人包括前贾拉尔王储的秘密;而至于大王爷父子,由于他们本身并不知道多少您想要的秘密,所以他们仅仅位列营救的第二梯队,对吗?或者不如说,”说道这里,她几乎开始咆哮,“敌人完全高估了大王爷父子对您的重要性,我说的对吧?” “是啊,你终于开始明白了,真是不容易啊。”塞瑟带着深深的讥讽之情,冷笑地看着她。 “我以为对隐小姐而言,婴队长才是最重要的,没想到您这么关心大王爷。”桑阶用他甜蜜又残忍的嗓音说。 “哦闭嘴吧,你这条肮脏的毒蛇!”隐心眉两眼喷射出怒火,“你对我干出那样的丑事还好意思大剌剌地坐在我面前?!你要不要脸啊,桑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干的那些下流勾当,你蛊惑了皇帝,谋害他的忠诚的副手,现在还企图用顾全大局的把戏诱惑皇帝把自己的亲弟弟和亲侄子弃于死地。”她凶狠地瞪着桑阶,步步靠近,逼得他直往后腿,“你最好祈祷你那群同样该死的狗崽子卫士能时时刻刻保护在你身边,否则我无法向你保证我下次单独见到你时,会不会像宰掉一条疯狗一样宰掉你!所以现在,从我眼前滚开,你这该死的东西!” 桑阶脸色煞白,浑身直哆嗦,塞瑟冲上去扯住隐心眉的胳膊,把她猛地往后拽,“是时候让我们来好好算算这笔账,看来我对你宽容得太久了,贱奴!” “随您的便。”隐心眉冷冷地说。 “桑阶,出去。”塞瑟打发他离开,而看着她的眼中闪烁着嗜血的杀意。 第六十八章 恶魔戳记再现 “啪!啪!” 桑阶后脚还没有离开营房,塞瑟就给了隐心眉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她两眼直冒金星,她还没站稳,他又一巴掌直扇过来,将她完全打翻在地。 她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嘴角流出血丝,脸上红肿得吓人。 塞瑟蹲在身边,一手揪住她的衣领,把她肿胀的脸拉近自己,他微微张开嘴靠近她受伤的唇,舌尖像信子一样若隐若现,似乎想要舔舐她嘴角的血迹。 “你以为你是谁?敢用这样的口气对我说话?”塞瑟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的黑眼睛在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整个人好像被笼罩在滚烫的绿色烈焰中,不久前他还是自负的君王,现在看起来却像邪恶的堕落天使,“你就是一个低贱的奴隶。我之所以宽容对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可能有些我能用得着的东西,但是现在看起来你还不如妓女管用。” “您以为您这些话会让我难受吗?您天真得让我惊奇,我的漂亮的国王,”隐心眉在他的嘴唇边冷笑,“妓女也好,婊子也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畜生是怎么在我四周又咬又叫,就好像一群发情的种公?但是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休想知道隐底莲的秘密。” 塞瑟的手移到她的脸颊上,像老虎钳一般死死地夹着她的两腮,她疼得流出了泪,却还是死命咬着牙不吱声。真是不可思议,她现在浑身怎么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别拿那蠢货才信的十二星预言在我面前像摇一只死老鼠一样拼命摇晃,”隐心眉从来不知道塞瑟的力气这么大,他把她掐得几乎快要窒息,“我压根就不信。我要你的命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懂吗?” “咳,咳,我知道。不过,我现在有点后悔了······我应该让你知道隐底莲其中的一个秘密······” “说啊!我还真好奇······” “我就是隐底莲的遗产,永恒之王的女儿,我会成为多国的后,神之使者的审判者,世界都会因我而颤抖······”隐心眉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双眼充血,胸口快要被窒息感给撕裂了。 “······”塞瑟楞住了,旋即又发出一身似笑非笑的喉音,他铁钳般的手暂时松开了,“你是说,我会娶你当皇后?” “不,我是说,”隐心眉喘着粗气,费力地去咬他的耳朵,“我愿意嫁给谁,谁就会成为多国的王······” 塞瑟爆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笑声,隐心眉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看着他笑得像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所以这是你过去接收到的预言,是吗?”塞瑟居高临下地对她冷笑,“也是哪个愚蠢的神庙祭司帮你解的?” “是我亲耳听到的,这声音跟我做了这个约定。”隐心眉平静得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也就是说,”塞瑟不可置否地瞪着她,“你都不知道这预言是谁说的,你就相信了?” “我过去一直不敢相信,但是很奇怪,我现在信了。我真得好好感谢你们俩。” 一瞬间塞瑟似乎又要大笑,可是他的情绪太过激动,于是他开始砸东西,嘴里发出渎神的咒骂,他仿佛完全不能控制,只能听凭自己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嚎叫的野兽。 隐心眉从没见到皇帝像现在这般狂躁,她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刹那间,他的疯狂停止了,他从指挥桌下方抽出两根生锈的粗铁链,拖着它来到她身边。 “我早就该这么做了,奴隶。” 塞瑟黑色眼睛喷射出红色的火焰,瞳孔像两块烧红的火炭,他蹲下来用铁链紧紧捆住她的双手,另一根则把她的左脚踝和桌子腿牢牢拴在一起,他的嘴唇紧闭并且动作娴熟,脸孔死白像是一尊毫无生命力的头像。 塞瑟骑到她的腰上,攥住她的鳞片胸甲,双手用力一拉,小铁圈和鳞片顿时稀里哗啦散落了一地。他的双手多处都被被割裂,渗出了血珠,可是他那两条清秀的黑眉毛一点也没有抬高或者降低,就好像那双手不是他的;隐心眉此刻就像一只被狼咬住喉咙的羊,她试图尖叫,但是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濒死之人的呜咽声。 最后一层遮盖被撕去,塞瑟可怕的表情起了变化,他的手此刻正放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戳记之上。火焰从他的疯狂的瞳孔中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狰狞的画面,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已经离他远去,他骑着的那个赤着上半身的女人不见了。他只身行走在满是骸骨的火场之中,哀鸣和呼号声不绝于耳,那无数条枯干的手臂争先恐后地拉住他的双脚,想让他被这永恒的烈火和不死的虫所吞没。他的手在熔岩中燃烧,痛苦啃噬着他的皮肉,那银铃般的,毫无生气的清脆笑声从他的胯下传来,无数张看不清五官的脸环绕在他四周,对着他轻柔地狞笑······ “还想继续吗?” 那女人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把他拎出火海,重新丢在营房内。塞瑟伏在隐心眉的脖子上浑身战栗,直到他艰难地抬起身子,像撕扯黏在一起的皮肉般痛苦地缩回自己那覆盖在她戳记上的右手。 “你这魔鬼。”他滚在地面上,含糊不清地低吼。 第六十九章 军团黑牢 这是几进宫了,隐心眉已经记不得了。在威盛凯的短暂日子里,她的经历就像骑着一头上天下地的巨龙,瞬间得到再一瞬间全部失去。 “这一切本来就不该属于我······”她暗自思忖,“我什么时候打算变成一个卫兵了?曾几何时我宣誓要为皇帝尽忠了?我以为我走出了黑坟牢坑,其实我从未离开过那魔域······” 第三军团的监牢就像纸糊的一样,肮脏泥泞的潮湿地面,发霉的空气,蟑螂和老鼠把这里当成了家,大摇大摆地在人鼻子底下跑来跑去。铁栏杆满是绿色的霉点子,不知名的虫蚁攀着杆子队进队出,她脚边几块黑黢黢的灰疙瘩应该是前人留下来的排泄物。她坐在这满目肮脏中唯一一小片看了不会令人呕吐的石床上的一角。赛瑟撕裂了她的鳞片胸甲之后,他们就给她找来一件灰色的罩衣,那气味让她确定这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这里本来就是处罚违禁士兵的临时场所,从不会有人在这真正久留。她不可置信地瞅瞅自己满是污泥的右手,她原以为她那奇怪的力量在老城主那儿时就失去了,没想到它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又回来了,现在又再度隐匿,否则她单靠一只手就能毁了这地方。 守卫大声谈论着营地里疯传地关于她的一切,不比她过去在奴隶市场里听到的美妙多少,可是这种不断上演的戏码没有因为她曾经历过就让她此刻的感觉好受些,她原以为她和这群人就算不是朋友,也是同一类人,可现在听他们口中那仿佛撒旦的魔女与癫狂的臆病患者结合的她,她才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似乎有人想进来看她,被守卫训斥了回去,倒是正中了她的下怀。无论是来自相府的侮辱,还是来自鸽笼的失望她都不想知道。哈,鸽笼卫兵的失望?难道他们不更可能流露出和赛瑟同样的嘲讽和鄙夷吗?她庆幸自己不用看到那几个新朋友,实际上她巴不得永远别再看到他们的脸,无论他们流露出什么情绪,她都无法承受,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就让她以为终于获得的友谊停留在过去幸喜若狂的那一刻罢。 还有能大豆和能小米,自从她加入鸽笼之后,就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了,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 不过有几句话飘进了她原本嗡嗡作响的耳朵,从守卫嗓门大得谁都能听见的窃窃私语中,似乎桑阶已经向全营昭告了她隐底莲人的身份(而这点她相信在这之前是被皇帝和宰相封锁的),并且还从故纸堆中确切地找到了足以将她处死的某条律法。 隐心眉听到这消息后,心中感觉相当复杂。她再次感到自己根本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渴望去死,更让她难受的是,如果自己两眼一闭,无论是婴之白的苏醒,大王爷父子的归来,闪弥尔的重逢她都看不到了,那么她在威盛凯到底干了些什么?就像瞎眼的鼹鼠一样忙进忙出,最后却两手空空地死在了眼镜蛇的毒液中? 最要人命的是,她还哭不出来,连做个伤心欲绝的苦相也办不到,大概永恒之王就打算在这最后的时候,让她像个活死人一般地去死。 她昏昏欲睡,监牢里卫士们的嘈杂声逐渐变低,外面点上了闪烁不定的晦暗火把,傍晚换班的守卫来做交接,有人从栏杆中给她送来一份食物。她倦怠地扫了一眼,竟然是用漆木盘子摆放的四菜一汤,有牛肉有鹅肝的样子简直算是奢华了。 “最后的晚餐嘛······”她咕哝了一句,“不过还是让鼠爷拿去开宴会吧······” 她抱着这种令人倾佩的态度开始呼呼大睡,除了当中有蟑螂跑上来和她抢床铺被她闭着眼一拳砸扁之外,她睡得连个身也没翻。 朦朦胧胧之中,有人进来了,她下意识感到这是守卫过来收拾餐具,她没有睁眼也不想动。可是那氛围却不太一样,她感到从墙壁上方的窗洞吹来刺骨的西北风,她打了个寒噤,然后她开始意识到那个之前进来的人一直待在这监牢内,并没有离开。 “你来干什么?” 隐心眉坐起来,眼皮不用抬也猜得到来者的身份,这大概是这世上最令她憎恶的人了。 赛瑟此刻正站在她的身后。 第七十章 最后一面 “戳记也没能让你软下来,哈?”隐心眉挖苦道。 赛瑟这次没有被她激怒,也没有说话,然后他从牢门口拉过一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可能是守卫搬进来的)。 仿佛在揣度着词句,过了好一会他才低沉着嗓音开口,“我来是要告诉你,明天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刻,我们会把你带出营地,在西面的山坡上斩首。” 赛瑟住了嘴,却发现对方波澜不惊,白得吓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动不动得就像一具套着破烂裹尸布的石膏像,他相当失望。 “听着,不管你怎么想,”他开始用一种推心置腹的口吻诉说,眼前的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他们俩又回到了镜湖行宫的那一夜,“我并没有忘记我们······我并没有忘记你救过我······” 他的话起了作用,隐心眉凝视墙壁的眼神开始活动,令人不易察觉地扫了他一眼。赛瑟仿佛受到了鼓励,“只要你愿意认罪,并且宣誓永远效忠于我,我可以取消所有对你的处罚,把属于你的都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他停顿了一下,沉沉地说,“我能让这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不会对你在威盛凯产生任何影响。” 隐心眉低垂着头,赛瑟看不到她的表情,于是他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应该明白,这些条件并不难做到。”他补充了一句。 “陛下······”她的嗓音驯服得出奇,赛瑟顿时觉得她已经同意了。 “怎么样?”他追问了一句。 “陛下。”隐心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你拒绝?”赛瑟惊讶极了。 “我之所以还称呼你为陛下,是因为我想着,至少留给你和我最后一点儿颜面。” “你要放弃这一切?” “谈不上放弃,你这里的没有一样是属于我的。” “什么才是属于你的?”赛瑟想起了她之前说的话,顿时忘了自己来的目的,讥讽的冷笑再度挂上嘴角,“是那个预言?所以你还想着当多国的后,什么永恒的女儿,是吗?” “没错,因为这是专属于我的预言。”隐心眉答得干脆。 “你疯了吗?”赛瑟提高嗓门,“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回想回想过去你的为奴经历。但凡你有一点儿理智,你就知道这不是预言,根本就是让你发疯的谎言!” “不,我相信这预言。”隐心眉沉静地说。 “相信?”赛瑟恨不得再给她一巴掌,“相信能让你走出这牢笼?相信能救你免除死刑?相信能让你成为了不起的皇后?” “差不多。” “你这个蠢货!”他忽的一声站起来,怒气又开始积蓄上腾,“不,你已经疯了,你彻底疯了。我告诉你,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多国的后,你也不是什么使者的审判官,你也绝不可能是什么永恒之女!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预言,也没有永恒,所有的王都死了!过去的王死了,现在的王会死,以后的王也会死!你没有别的指望,除了我,没有人会来拯救你!除非我高升你,否则你一辈子就是个贱奴!” “你对于未知一无所知,赛瑟。”隐心眉的口吻带着一种无庸置疑的权威,“隐底莲是永恒之王的国度,是上古的国度,我们不是恶魔的后代,而是永恒之王的后裔。时候将到,现在就是了,永恒之王会跨越时间和空间,再度指引沉睡的隐底莲人苏醒过来,到时候整个世界,都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的威盛凯也不例外。” “而且,你知道我多么痛恨桑阶,可是你昨天竟然几乎要做出和他同样的事······”隐心眉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漠瞪着他,这眼神让他心寒彻骨,“幸好永恒之王阻止了你,不然你就是我黑名单上的第四个人——那样的话,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赛瑟。” 良久,赛瑟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的心开始被痛苦疯狂地啃咬,可是他还是做出冷漠的表情凝视着她的脸,带着强装的镇定低声说,“我无所谓你恨不恨我,因为那些预言把你变成了疯子。” “那就请你不要再和一个疯子白费唇舌了,你走吧,我想到你就觉得恶心。” 说完,隐心眉就背着赛瑟躺下了,他那张曾经多么让她赞叹的美貌的脸,现在除了极度反感与憎恶之外,再也不能引起她其余的任何感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监牢的门打开又锁上了,皮靴的声音逐渐远去。那一刻,隐心眉和赛瑟心里都在想,这回终于可以不用再见了。 第1章 隐心眉:神之使者 午夜如墓,血月高挂,夜枭与寒风一起哀嚎,黑烟般的厚云遮盖星光暗淡的夜空。 隐心眉冷得浑身直抖,她想说些什么,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她仔细听,她只听到夜晚在抽泣。 她双膝跪下,就像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将脸埋葬在双手之间,她的喉咙开始发出音调。渐渐地,隐心眉唱出了声,这种语言她从未知晓,这调子她也从未听过,但是她唱得很顺畅,双唇和舌尖一点都不笨拙,灵活地倾吐着某种未知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语言。她紧闭双眼,仿佛献唱与某位看不见的王,她情不自禁地越唱越高亢,完全忘记了自己处境······ 光从上方降临,她讶异地睁开眼,一阵不急不慢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唱一定招来了守卫,不过她有些奇怪,自己唱了这么久,这些守卫怎么才听见。 两个异常高大的男人站在监牢门前,他们浑身被笼罩在光晕之中,一时间,隐心眉竟无法直视他们的脸。其中一位伸手略推门就开了,隐心眉这才发现他们两个人一点都不像本地人,甚至根本不像这个世界的人,他们强壮无比却极其灵活,脚步踏地没有任何声响,他们一个黑色短发,一个棕色短发,脸部线条刚毅,眼神极其严厉。 他们来到隐心眉面前,她怔怔地看着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瞳仁似乎更大更亮,能一眼看透她心底的秘密。他们并没有张嘴,她却听到一个低沉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认罪了吗?决定继续守约了吗?” “是的,我认罪,我要继续遵守这个约定。”她听见自己的灵在说话,然而她的唇纹丝不动。 “永恒之王为了你的约已经流血赎罪,现在该轮到你了。”那个黑色短发男子肃穆地看着她,她确定这话是他说的,“这血之契约一旦被坚定,你便绝不能违背它,否则你会被不灭的火吞噬。” “我绝不会背约,可是,”隐心眉听见自己发问,“我不知道这约还有哪些别的内容。” “一部分你在七岁时已经知道了,剩下的,”棕色短发的继续说,他的眼光像两把利刃直指她的心底,“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我······明白了。” “我们要带你离开这里,”黑色短发男子前进一步,靠近她,“你要紧闭双眼,千万不可睁开,直到我说可以。” 她彷徨地看着他们,对方流露的庄严肃穆让她安心,她不敢开口询问他们的来历,但是她觉得服从最目前正确的选择。 在二人的目光命令下,她不安地闭上眼睛,紧接着,一股似冷似热的气流笼罩住她全身,她感到有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提起。她的感官在此刻丝毫不起作用,她什么也听不见,她小心翼翼地动动手指,也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她似乎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但是她肯定她的灵魂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穿越着时空,因为她的灵在她迟缓的躯体里,好像瓶中的萤火虫被禁锢,只有四面受困地碰撞着肉体的囚笼。 仿佛过了百年,仿佛眨眼瞬间,那灵里飞速的旋转之感消逝了。她的感官再度回来了,她感到焚香,热流,丝弦开始在她的四围蔓延…… 她的双脚踏在坚硬的地面上,她听到周围有急速却轻软的脚步声来回移动,有人正在某个角落低沉秘语…… “你现在可以睁眼了。”那来自她灵魂的声音命令她。 隐心眉战战兢兢地微微眯开一道缝,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只好把眼睛睁大,等她的瞳孔适应了周围的昏暗光线后,这一切就尽收眼底了—— 此刻她正矗立在一座巨大的殿堂中间,她脚下是黄金铸就的二十四层台阶,她背后是一座硕大的黄金宝座,座背处雕刻着纹路繁复的装饰,并且镶嵌着十二颗鹅卵石大小的宝石。宝座的扶手处是两只张开了六只翅膀的四面活物,红色金边地毯一直从宝座下的脚蹬延伸到殿的那一头。 她的面前俯伏着十三个人,其中十二个身穿同样白色的长袍,头戴同样的黄金冠冕,分列两旁。唯独中间有一人,身穿蓝色刺绣外套和红黑色的长裤,他没有戴帽子,满头紫黑色的长辫子,拖至地面。 “永恒之王的女儿已经带到,我们把她交给你们,务必完成契约。” 隐心眉回头,这才发现带她来的那两名男子竟然停留在宝座两侧的空中。 底下的人群立刻开始歌唱,他们纷纷抬起头来。隐心眉同样听不懂他们的歌词,但是她觉得这歌曲充满了喜乐和感恩,毫无石室里的那种诡异。 十二人中最前面的两位老者突然起了高音,节奏越来越快,在一阵云雀般飞速上腾的快乐曲调中结束了整篇颂赞之歌,然后老者们再度俯伏下拜,“神的使者即将离去,愿他们践踏恶者,带来光明!” 其余的人紧跟齐声重复一遍,隐心眉看到那两位奇艺的短发男子在一片强光之中消失不见了。 她惊得透不过气来,就在此刻,那紫黑色长辫的男子走上前来,单膝跪在宝座下,用生硬的七国通用语说道,“请把你美丽的手递给我,并且跟随我的带领,隐底莲仅存的遗产,活着的秘宝,撼动世界的永恒之女,神使的审判者,隐陛下。” 隐心眉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头衔了,但从一个陌生人嘴里说出来却令她非常羞愧,尤其她还穿着肮脏的罩衣。 见她没有动弹,那男子便走上前来,隐心眉这才发现他异常年轻,脸上还有未脱稚气,这少年很可能还不满十七岁。 少年不由分说便拉起她的手,她惊讶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永恒之王赐给你并要与你立约的那一位,我就是你的丈夫。”他握紧了她的手。 第2章 莫里斯王储 少年将隐心眉带入隔壁的另一间圣堂,十二位长老紧随二人身后。他推开一扇闪闪发光的黄铜门,只见堂内铺满了白银,镶嵌着华丽的珠玉马赛克。堂内各处林立着精美高大的廊柱,其上雕刻着黄金以及青金石的事物。这里的象牙墙壁上满是光辉灿烂的铜灯,里面都是海豹油脂熬炼的巨大蜡芯。四方的皂荚木香坛都用精金包边,四围嵌着金牙环。里面焚烧着羊的脂油和肥尾巴,作为馨香的火祭。 香坛旁边是一座半人多高的巨大铜海,四角雕刻四头顶着犄角的公牛。少年将隐心眉带到铜海边,双膝跪下,她也只好跟着做了。那十二位长老伴随角落里的乐手所弹奏的丝竹声,一边齐声鸣唱,一边从右手伸入铜海之中蘸水,将其分别洒在少年和隐心眉的额头上,十二个人依次洒濯完毕。 之后他们被带到香坛前,用金针将大拇指刺破,最年长的老者七次蘸取他们的血珠,抛洒入熊熊燃烧的火祭之中。 顷刻间,那火焰呼得变得赤红鲜亮,灼人眼目,热气蒸腾,火舌瞬间直舔高大的圣殿穹顶。十二位长老连身惊呼,在四处飞溅的滚烫火星之中,在香坛边围绕成圈,双手贴地俯伏下拜,火势极其猛烈,似要吞灭所有的人。 “永恒之王坚定了这血之契约,这约是神圣的,不可侵犯,不可违背,直到永永远远。”最年长的老者颤巍巍地伸开双臂呼喊,接着他和另外十一位老人跪在隐心眉吟诵着曲调古老的乐章,十二人的配合天衣无缝,这曲调听起来婉转,平和,刚强,坚定,充满了喜乐与期盼,就像蓝天希翼阳光而对之恋慕,古树渴望清泉而对之倾诉,在这鸿大的赞美诗篇中,隐心眉仿佛看到一队队身穿战袍,头戴冠冕的战士持刀鞭马而过,途经旷野与海洋,有密云和火光在他们前后昼夜不停地绕行。 她无法自制,顿时热泪盈眶,跪地嚎啕大哭,只觉得胸中无比悲沧,痛彻心扉······ “是的,是的,头戴十二星冠冕的女王啊,”老者颤巍巍地握住她冰凉的手,“维洛戈萨全地的摄政王啊,您不能再沉睡了,我们已经太迟了。” “但这还不算最迟,肩负起你的责任,不要再逃避,为它征战,为它流血,为它牺牲吧,因为这是你的与生俱来的使命,也是我们雅伦人的使命。”另一位须发拳曲的老人接着说,浑浊的眼里流出了泪水,“我们情愿为之而死,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好过在没有女王的外圣堂中浑噩此等残生。” “可是我······” “不要着急,女王陛下,”第一位老者宽慰地冲隐心眉点点头,“古老的谜语不能瞬间被释然,千万年的时光之河也无法瞬间漫过历史的堤坝,你需要在洗濯盆中彻夜洁净过去多年来的污秽和肮脏,而这仅仅只是让你有资格承担使命的第一步,雅伦人会一直帮助你,引导你,直到永恒之王再度降临。” “而我,”那紫黑色长辫少年恭恭敬敬地将隐心眉的右手背贴在嘴唇上,一字一顿缓慢地说,“我是雅伦人的庇护者,永恒圣殿的建造者,深海公主号的船长,莫利斯城邦的王储,风暴之颠的冈德勒公爵,同时也是你的未婚夫。” 他用拗口别用的通用语说出一长串头衔,和他稚气未脱的脸毫不相符,这本身就让隐心眉觉得不可思议,特别是他最后竟然言之凿凿地称自己为她的未婚夫,让她一时间无法回应。 “很抱歉,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而且我比您年长太多;更重要的是,”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听起来不会让对方觉得无礼或挑衅,“这血之契印是我幼年时就已经与永恒之王订立的,您是如何参与其中的呢······” “您应该相信莫利斯王储,男人的年龄并不能代表他的魄力和勇猛,”拳曲胡子的老者突然插嘴,“没有他,雅伦人早就在自由城邦无休止的征战和吞并中内屠杀殆尽了,也就不会有这圣殿,更不会有您的灵魂复苏。因为您是全地的摄政王,是多国的后,他完全有资格做您的丈夫,并且成为唯洛戈萨唯一的王。” 隐心眉哑口无言,她一方面对早已让她困惑不已的命运和职责有了深入和颠覆性的了解而感到欣喜,一方面又因为这桩在自己不知情就被签订的婚约而感到被欺骗。 那少年像读出了她的心思,嗓音沉着地低语,“我,雷马萨”,绝不会让你后悔的,因为我生来就是要统一唯洛戈萨的王,而你注定要成为属于我的财产。” 第3章 再美的重逢也比不过一剑穿心的复仇快感 当夜,所有人都离开了圣堂,只有一个身穿乳黄色亮光纱裙的女仆留下侍奉隐心眉,她打发仆人去角落里小憩,自己则在巨大的洗濯盆中闭目冥想。 殿堂内黄铜灯只剩下了亮着的两座,圣坛上的火祭已然燃烧殆尽,火焰的暗纹在坛内噼啪轻响。空气中流动着菖蒲、肉桂、没药以及青橄榄等等混合交融的香味,比之前更加浓郁了。洗濯盆中的水与别处不同,是从龙卷风侵袭下的风暴之颠取来的,人们传说这里的水来自于天上的花园。十二位雅伦老者离开之前,将喜利比拿,纳夫塔以及施喜列按配方调制的圣膏油,满满七个金汤匙的份浇灌在盆内,便是珍贵的“赎罪之水”。 隐心眉在铜海中浮动着,这水既不凉也不热,无需他力就能自行涌流,像双手柔软的神女和煦地拂去她全身的污垢与疲乏。在某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她的感官前所未有的灵敏起来,潺潺的细流声从墙外钻进她的耳朵,不仅如此,微风拂过桉树和尤加利树枝的簌簌响动,龙舌兰和丁香树的清新香气,不知何时开始弥漫在空中的竖琴声,绸缎滑过如月光石般晶莹的地砖,隐心眉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踏出铜海。 没有人阻止她,女仆已沉沉入睡。整座圣殿似乎已经空了,仿佛这路早已刻在她的脑海中,隐心眉像个完全不需要指引的人一般,落水而出,款步循着那外头传来的盈盈之声,在绕过几个谜语般的回廊之后,终于来到了殿外。 这里是哪儿?完全不似印象风暴之颠该有的景象。这是一道两侧满是巨大金色铜柱的长廊,温煦的日光从浅蓝的天空洒落,分不清此刻是上午还是下午,她经过弓形门廊下那仿佛铺了一地碎金的蓝水晶地砖上,仿佛只身行走在海面。 长廊的尽头,是一座种满了大量装饰性灌木的美丽庭院,院子的四周满是圆柱和廊厅。一座波光粼粼的水池占据了大部分的位置,水池里游曳着五彩斑斓的金鱼,十二只黄金铸就的雄狮口喷清泉,威武地矗立在水池周围。水流静静地涌入池中,没有泛起涟漪,也不汨汨作响,仿佛时间已经凝固在那远古的美好时光。从这儿穿过去,就能看见里面竟然是一座与圣殿内造型如出一辙的黄金宝座,唯一不同的是,宝座上放着一顶十二星冠冕,那些星由红碧玺、红玉,紫水晶、金刚石、白玛瑙、水苍玉等十二种宝石雕凿而成。冠冕下是一件如绸缎般沁心透凉的彩衣,质地柔软如水却坚固如金刚钻,在珠宝和日光的映衬挥洒下,流动着七彩的绚烂光辉。 隐心眉赤着脚踏上宝座,她披上彩衣,戴上冠冕,自然而然地扶手而座,仿佛她在出生之前就知道自己该这么做。 她就这么静静地安于黄金宝座之上,像个远古的时光之门走出来的女王,静静地凝视在历史的长河中早已灰飞烟灭的那原本属于自己的国度。 一阵笃笃的脚步声从某个廊厅中传来,有人正在踟蹰而行,这步伐忽远忽近,时重时轻,那人必定心思惶惑,满头疑问。 当那步子变得非常清晰之时,隐心眉忽然知道了来者的身份。 是赛瑟,当他从铜柱后转身出现时,他和宝座上的隐心眉一样震惊。赛瑟的衣着和巡查赛瑟城的那日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他胯下的汗血宝马,再相较于头戴十二星冠冕、身披彩衣圣袍、高居于六翅活物遮盖的黄金座之上隐心眉,他就显然不那么威风了。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赛瑟大步穿过水池来到黄金座前想要一探究竟,当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并没有欺骗他之后,他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魔怔在原地,仿佛看到了毁灭中的索多玛盐柱。 隐心眉伸出右手,他愣愣地接过来贴在嘴唇上片刻,接着依然神情发怔,仿佛被隐心眉变成了哑巴。他怎么也不能把那个穿着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罩衣、缩在监牢的淤泥里、一度被他骑在身上羞辱的贱奴,和眼前这位仿佛来自天上的女王联系起来。 “你······”赛瑟的声音回来了,嘶哑得只吐了一个音就说不下去了。 “我?”隐心眉反问,可是她的唇没有动,这个发现让赛瑟开始觉得惊恐了。 “我是、是在做梦吗······”赛瑟呼吸急促地说。 “难道你,”隐心眉的灵继续反问,“曾经苏醒过吗?” “我不相信,”赛瑟颤抖着声音,“我不相信······这一定是个梦······” “你不相信?”她的灵在高亢中诘问,这时她似乎变成了巨人,周围的一切都在突然席卷而来的狂风中变得渺小,“看哪!我就在你面前,我把永恒之王的荣耀彰显给你看,可是你还是不相信!” 隐心眉的全身发出耀人眼目的灼灼白光,比太阳还要令人不敢直视,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柄闪烁着深蓝色雷电的巨大光之剑,“天哪,要仔细地听!地啊,要侧耳而闻!密云与黑暗是祂的宝座,雷电是祂的铁杖,永恒是祂的居所!空中的掌权者、大君中的神之使者,发出你烈怒的火焰,燃尽这一切的邪恶与可憎!我以永恒之王的名字命令你,撕裂这悖逆于生命之光的黑暗,神使啊!践踏恶者,征服堕落,毁灭这弯曲悖谬的世代吧!” 话音刚落,顿时天崩地裂,角声和鼓声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叫,雷声在旋风中撼动地级,电光在黑暗中照亮世界。一道巨响落下后,七个极其高大的使者裂天而降,长剑出鞘,因为被极光笼罩而无法看清他们的脸庞和身型,就像七个烈日般的剪影。 隐心眉高举手中的巨剑,如深海、群星与日月一般荣美惊人,又如深渊和闪电一般狂暴恐怖,她用响彻天地的未知预言在龙卷风中呼号,“神之使者,惩罚这不信的逆子!毁灭这所有的一切吧!” 她手中的光剑深深地刺入赛瑟的心脏,于此同时,神使们手中的另外七柄光剑齐齐地插入了他的头颅! “不······” 赛瑟发出死亡前的最后一声哀鸣,最后却只化成了无人听见的呜咽······ 第3章 眉与瑟:是梦境吗? 当夜,所有人都离开了圣堂,只有一个身穿乳黄色亮光纱裙的女仆留下侍奉隐心眉,她打发仆人去角落里小憩,自己则在巨大的洗濯盆中闭目冥想。 殿堂内黄铜灯只剩下了亮着的两座,圣坛上的火祭已然燃烧殆尽,火焰的暗纹在坛内噼啪轻响。空气中流动着菖蒲、肉桂、没药以及青橄榄等等混合交融的香味,比之前更加浓郁了。洗濯盆中的水与别处不同,是从龙卷风侵袭下的风暴之颠取来的,人们传说这里的水来自于天上的花园。十二位雅伦老者离开之前,将喜利比拿,纳夫塔以及施喜列按配方调制的圣膏油,满满七个金汤匙的份浇灌在盆内,便是珍贵的“赎罪之水”。 隐心眉在铜海中浮动着,这水既不凉也不热,无需他力就能自行涌流,像双手柔软的神女和煦地拂去她全身的污垢与疲乏。在某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她的感官前所未有的灵敏起来,潺潺的细流声从墙外钻进她的耳朵,不仅如此,微风拂过桉树和尤加利树枝的簌簌响动,龙舌兰和丁香树的清新香气,不知何时开始弥漫在空中的竖琴声,绸缎滑过如月光石般晶莹的地砖时的瑟动之音,隐心眉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侧耳凝听。 没有人阻止她,女仆已沉沉入睡。整座圣殿似乎已经空了,仿佛这路早已刻在她的脑海中,隐心眉像个完全不需要指引的人一般,踏出铜海,落水而出,款步循着那外头传来的盈盈之声,在绕过几个谜语般的回廊之后,终于来到了殿外。 这里是哪儿?完全不似印象风暴之颠该有的景象。这是一道两侧满是巨大金色铜柱的长廊,温煦的日光从浅蓝的天空洒落,分不清此刻是上午还是下午,她经过弓形门廊下那仿佛铺了一地碎金的蓝水晶地砖上,仿佛只身行走在海面。 长廊的尽头,是一座种满了大量装饰性灌木的美丽庭院,院子的四周满是圆柱和廊厅。一座波光粼粼的水池占据了大部分的位置,水池里游曳着五彩斑斓的金鱼,十二只黄金铸就的雄狮口喷清泉,威武地矗立在水池周围。水流静静地涌入池中,没有泛起涟漪,也不汨汨作响,仿佛时间已经凝固在那远古的美好时光。从这儿穿过去,就能看见里面竟然是一座与圣殿内造型如出一辙的黄金宝座,唯一不同的是,宝座上放着一顶十二星冠冕,那些星由红碧玺、红玉,紫水晶、金刚石、白玛瑙、水苍玉等十二种宝石雕凿而成。冠冕下是一件如绸缎般沁心透凉的彩衣,质地柔软如水却坚固如金刚钻,在珠宝和日光的映衬挥洒下,流动着七彩的绚烂光辉。 隐心眉赤着脚踏上宝座,她披上彩衣,戴上冠冕,自然而然地扶手而座,仿佛她在出生之前就知道自己该这么做。 她就这么静静地安于黄金宝座之上,像个远古的时光之门走出来的女王,静静地凝视在历史的长河中早已灰飞烟灭的那原本属于自己的国度。 一阵笃笃的脚步声从某个廊厅中传来,有人正在踟蹰而行,这步伐忽远忽近,时重时轻,那人必定心思惶惑,满头疑问。 当那步子变得非常清晰之时,隐心眉忽然知道了来者的身份。 是赛瑟,当他从铜柱后转身出现时,他和宝座上的隐心眉一样震惊。赛瑟的衣着和巡查赛瑟城的那日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他胯下的汗血宝马,再相较于头戴十二星冠冕、身披彩衣圣袍、高居于六翅活物遮盖的黄金座之上隐心眉,他就显然不那么威风了。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赛瑟大步穿过水池来到黄金座前想要一探究竟,当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并没有欺骗他之后,他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魔怔在原地,仿佛看到了毁灭中的索多玛盐柱。 隐心眉伸出右手,他愣愣地接过来贴在嘴唇上片刻,接着依然神情发怔,仿佛被隐心眉变成了哑巴。他怎么也不能把那个穿着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罩衣、缩在监牢的淤泥里、一度被他骑在身上羞辱的贱奴,和眼前这位仿佛来自天上的女王联系起来。 “你······”赛瑟的声音回来了,嘶哑得只吐了一个音就说不下去了。 “我?”隐心眉反问,可是她的唇没有动,这个发现让赛瑟开始觉得惊恐了。 “我是、是在做梦吗······”赛瑟呼吸急促地说。 “难道你,”隐心眉的灵继续反问,“曾经苏醒过吗?” “我不相信,”赛瑟颤抖着声音,“我不相信······这一定是个梦······” “你不相信?”她的灵在高亢中诘问,这时她似乎变成了巨人,高得只能仰首而视,周围的一切都在突然席卷而来的黑暗狂风中变得渺小,“看哪!我就在你面前,我把永恒之王的荣耀彰显给你看,可是你还是不相信!” 隐心眉的全身发出耀人眼目的灼灼白光,比太阳还要令人不敢直视,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柄闪烁着深蓝色雷电的巨大光之剑,“天哪,要仔细地听!地啊,要侧耳而闻!密云与黑暗是祂的宝座,雷电是祂的铁杖,永恒是祂的居所!空中的掌权者、大君中的神之使者,发出你烈怒的火焰,燃尽这一切的邪恶与可憎!我以永恒之王的名字命令你,撕裂这悖逆于生命之光的黑暗,神使啊!践踏恶者,征服堕落,毁灭这弯曲悖谬的世代吧!” 话音刚落,顿时天崩地裂,角声和鼓声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叫,雷声在旋风中撼动地级,电光在黑暗中照亮世界。一道巨响落下后,七个极其高大的使者裂天而降,长剑出鞘,因为被极光笼罩而无法看清他们的脸庞和身型,就像七个映衬在黑暗中的烈日般的剪影。 隐心眉高举手中的巨剑,如深海、群星与日月一般荣美惊人,又如深渊和闪电一般狂暴恐怖,她用响彻天地的未知预言在龙卷风中呼号,“神之使者,惩罚这不信的逆子!毁灭这所有的一切吧!” 她手中的光剑深深地刺入赛瑟的心脏,于此同时,神使们手中的另外七柄光剑齐齐地插入了他的头颅! “不······” 赛瑟发出死亡前的最后一声哀鸣,最后却只化成了无人听见的呜咽······ 第4章 隐心眉:踏浪雄狮号 隐心眉从赎罪之水中惊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朦,女仆在洗濯盆旁边垂手站着,看她从水中站起身非常开心。 “你醒了?”隐心眉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依狄莱,”这是隐底莲三个字的冈勒底发音,在自由邦通用语中也有摄政王的意思,女仆迷惑地看着隐心眉,“我晚上是不睡觉的,这是我的习惯。” “我头疼,你能送我离开吗?”隐心眉摇摇晃晃地问,并打算暂且停止深思。 “我们出了圣殿,骑马就可以抵达踏浪雄狮号。” 女仆为她穿衣的时候,并没有对她的戳记感到丝毫恐惧,她正在犹豫是否就此询问一番,没想到女仆主动开口解了疑惑。 “我们和世人不一样,他们不认识或者不相信永恒之王,所以您的戳记对他们来是恐怖的咒诅,但是我们,”女仆的马与隐心眉并驾齐驱,奔驰在风暴之颠的海滩上,“我们一直敬拜永恒之王,从不否认或者背弃祂,所以戳记对我们来说是血之盟约的一部分,也是你摄政王身份的标识。” “你说的‘我们’是指莫利斯城邦的人还是雅伦那些长老呢?”隐心眉发现有几个面目凶恶的人从道路边的残垣后面探出头来,手中握着长枪,原本打算伏击路人,但看到她们之后却连忙缩了回去,“那些人为什么害怕我们?” “哪些?”女仆循声望去,随后微微一笑,“依狄莱骑的马辔鞍上有莫利斯家族的纹饰呢,在这里没有人敢对您怎么样。” 隐心眉心里暗暗吃惊,那女仆接着说,“您刚才问我什么来着?对了,我们不一定指的是莫利斯人,很多冈勒底海员也不是莫利斯人,但是他们加入冈勒底协会之后,认识了永恒之王,也是我们的同盟了,更不用雅伦人。” “雅伦人是,是永恒之王的祭司吗?”隐心眉注意到在这里他们不说冈勒底海盗,而是称之为海员。 “没错,雅伦人祖祖辈辈都是永恒之王的祭司,雅伦人存活与世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永恒之王的再临铺平道路,”女仆双眼眺望海洋,回想过去,“我父亲生前也是祭司。” “你也是雅伦人?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依狄莱叫我谢波就好。” “给我当仆人,不会辱没了祭司之女吗?” “依狄莱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谢波很严肃地告诉她,“这是永恒之王定下的律例,是亘古不过的规矩,能服侍维洛萨戈全地的摄政王是我的荣幸,也是每一位永恒儿女的心愿。” 隐心眉听闻这话有些羞愧,“也许我倒有些辱没了隐底莲人的身份。” “我们都知道您过去的大致遭遇,您茕茕孑立,孤掌难鸣,的确很难把现实与预言联系在一起,看哪,我们到了!”谢波忽然指着前方映入眼帘的一艘巨大战舰激动地说。 很难想象这艘战舰竟然如此高大奢华,从桅顶到龙骨高达52米,总长度70米左右,重达 1000 顿,属三级别在线军舰,拥有两层炮甲板,并装备了64门炮,包括48门为24磅级炮,8门3磅级炮,2门1磅级炮和6门迫击炮。这艘雕饰华丽,威风凛凛的巨舰在船首和船尾各矗立着一座红毛雄狮,首尾相望。 这艘踏浪雄狮号追求极致的续航力、容量、火力与防护,所展现的精湛的造船与航海技术在整个维洛戈萨大陆上已经登峰造极,难怪赛瑟皇帝曾经说过整个威盛凯的军舰加起来都不是踏浪雄狮号的对手。 “依狄莱回来了!依狄莱回来了!”一个声音嘶哑,晒得像乌木一样黑的驼背海员呼号道,“鸣枪!鸣礼炮!” “遵命,马尾藻船长!” 第5章 隐心眉:谢波和吉娜 踏浪雄狮号真正的居住者只有莫利斯王储一家。 隐心眉自从被神之使者提到风暴之巅的圣殿后,就没怎么见到雷马萨。他白天从来不在船上,只有每天半夜的时候,会来到隐心眉的房间看看她,据晚上从不睡觉的谢波说,雷马萨都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出现,大多在门口站一会就走,偶尔几次,他会进来坐在她的床边。 “依狄莱,冈勒底公爵已经爱上您了。”吉娜吃吃得笑着说。她是雅伦家买来送给莫利斯家族的奴隶,一直生活在红棕榈海湾,从未踏过上过莫利斯城邦的领土。隐心眉发现生活在红棕榈海湾的人喜欢称呼雷马萨为公爵,而雅伦家和其余城邦的人则喜欢称呼之为莫利斯王储。 吉娜告诉隐心眉,等她和雷马萨正式成婚之后,吉娜就能作为陪嫁丫鬟和隐心眉一起常住在莫利斯城邦了。 每次吉娜这样说的时候都没人符合她,因为谢波从不主动和隐心眉谈男女之事,而隐心眉则对嫁给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陌生王储非常反感。但是她非常注意隐瞒自己的情绪,一来这里是莫利斯家族的地盘,二来她的确感激雷马萨,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忘恩负义。 然而,谢波发现了她的心思,她探究地看着隐心眉的脸,“依狄莱,您不喜欢莫利斯王储吗?” “当然不。我觉得他天生就是个英雄人物,只是,”隐心眉无奈地回答,此刻她正百般聊赖地坐在摇椅上,玩弄一把燕骨黑刺绣的扇子,把上面的金线玫瑰花苞都要抠下来了,“只是他比我小太多,而且我真的一点都不熟悉他,我和他根本就没说过几句话。” “您可千万别和其他人说这个,”谢波警觉地查看四周,“依狄莱您有所不知,您不能和一个莫利斯男人提他的年龄,这是对他的侮辱。” “我以为只有对女士提及她的年龄才是侮辱呢。”隐心眉惊讶地说。 “莫利斯人,或者大多数自由城邦的男子都坚信,他们的雄风绝对不会因为年少或是年老而有丝毫衰退,”谢波说到这里,似乎忍着微笑,“依狄莱如果这样说会被他们视为咒诅。” “多奇怪的莫利斯人,不过,”隐心眉觉得胸闷无比,伸手去拉她的胸衣,“我的确听说雷马萨已经成婚好几年了。” “莫利斯王储已经是两岁孩子的父亲了,他已经有了三个妾了。” “真是不敢相信!”隐心眉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我昨天在甲板上见到的那三个穿着粉色衬裙的女人就是他的妾吗?” “您说得不错。”谢波发现隐心眉的脸涨得通红,“依狄莱,您这是喘不过气吗?我来帮您解开胸衣吧……啊,吉娜把您的绳子系得太紧了!” “谢波,我想穿胸甲或者锁子甲,还有长裤,”隐心眉厌恶地看着身上这件厚重的蓝色天鹅绒的刺绣长裙,还有那让她走路像只企鹅的巨大裙撑,“我不喜欢这裙子,穿得太难受了。别说领口开得那么低,胸衣也把我勒得想吐。” “您在踏浪雄狮号上可不能穿盔甲战袍之类的,不过,”谢波从雕花的绛红色老衣橱里取出一件女士夹克递给隐心眉,“您要是实在难受,就穿这件夹克吧。” 隐心眉接过来一看,这是一件猫眼绿的素面丝绒夹克,纹样呈螺旋状一组排列,这衣服制作精良,但是她还是觉得那闪闪发光的款式和领口袖口缝制的大量金银线,以及用金色蕾丝装饰的下摆显得有些俗气。 但是这件已经比衣橱里其他绣着花鸟和植物,镶满了钻石和珐琅的夹克好了很多。她也不想被人以为难伺候,便一言不发地穿上了。 “依狄莱真的非常适合这些勾勒出线条美的利落短夹克呢,我想这也是莫利斯王储被您吸引的原因。”谢波的眼神由衷赞叹隐心眉的腰部和腿部的线条。 “你这么认为?”隐心眉没精打采地揪着身上的线头,心里觉得她今天说话的口气特别像吉娜,“我愿意随时和你换,我根本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结果。” “并不是每个女人都像您一样有资格拥有雷马萨这样的丈夫,”隐心眉发现谢波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红晕,“他如此敬畏永恒之王,因此和依狄莱的新婚之夜一定非常圆满。” 隐心眉正在喝红茶,听见这话差点喷出来,她发现谢波的脸红得像晚霞,这在过去的几天从没见过。 “她不会是喜欢雷马萨吧?”隐心眉被这个发现惊到了,于是她试探着问,“如果让你嫁给她,你愿意吗?” “不,莫利斯王储是永恒之王给依狄莱预备的夫君,”谢波红着脸高声说,语气很坚定,“若有其他人胆敢做他的妻子,必定会遭诅咒。” “如果做妾呢?” “雅伦家的女子绝不可做妾,否则要被带到圣殿外用石头打死。”谢波眼睛里闪烁着钢铁般决绝。 这个话题让她不太愉快,所以隐心眉便不再追问,她对雷马萨没有感情,但很能理解这种得不到心情。 “就像我想念嘿呦,也知道它想念我,我也知道它在哪儿。但是这辈子我们却再也见不到了。” 我们也不能对一个二十四岁还没谈过恋爱的女人有什么太多要求,幸好隐心眉把单恋当作想念坐骑比喻只有她自己知道,否则我们觉得被人丢石头的应该是她。 每天傍晚,谢波都要回风暴之巅的圣殿参加傍晚的燔祭,她说这是雅伦人几千年来从未间断的习俗。 “我是隐底莲人,我当然也应该去献燔祭,我要和你一起去。”隐心眉站起来想要和她一起走。 谢波对她突如其来的要求感到惊讶,随即又露出赞许的笑容,“没错,依狄莱当然要参加献给永恒之王的燔祭和赎罪祭。但是您要先告诉莫利斯王储,得到他的允许我就能带您过去了。” “好,如果今晚他来的话我一定问他。” 第6章 眉与雷:营救请求 是夜,隐心眉躺在四柱床罩下翻来覆去,像一条在锅里被炸的鱼。这个海上的夜格外寒冷,咸湿的西风掀起一排排巨浪,持续不断地进攻着船舱和礁岩,就算深海雄狮号吨位庞大,也要在这种可怖的自然之力下沉浮摇晃,被击退的浪花粉碎成点点咸星,趁机钻进缝隙,船舱或者窗玻璃间。 无论风浪多么猛烈,有些怪癖的老水手都习惯开着窗入睡,感受海面上吹来咸湿刺骨的海洋之力,外邦人大都不能接受。隐心眉这个外邦人以前也不是没有睡过船舱,但是心里却没揣着那么多麻烦事。 首先,既然冈勒底海盗属于雷马萨的势力范围,那么婴之白的线人、大王爷父子肯定也在他手里。其次,目前为止,隐心眉并不了解这群人的做事风格,所以就算他们在圣殿中信誓旦旦,却不能保证在自己家里也会这么虔诚。第三、威盛凯帝国与海盗们的仇恨不是一两天了,她张口就要雷马萨把这么重要的人质交给她,她觉得要是换做自己,也极有可能不答应。 之前谢波在的时候,隐心眉旁敲侧击地问过,最近有什么装载武器或者人质的船只离开红棕榈海湾,得到的回答是由于特殊情况,所以没有一位肉票被交易、撕票或者是转移位置。这个消息让隐心眉很欣慰,同时她也确定自己的出现就是那个“特殊情况”。 然而这情形势必不可能保持太长,所以无论多难开口,今晚她都一定要找雷马萨要人。 她怀着这样的心思在房间里像陀螺一样焦急地打转,一会翻翻衣柜,一会隔窗观望。就这么折腾到了凌晨一点多,她的眼皮终于架不住,只能上床睡觉所有的事明天再说。 隐心眉刚刚钻进被窝里,就听到舱门口传来拧动把手的咔嚓轻响。 她顿时紧张起来,脑海中迸发各种奇怪可怖的念头,原因大概是因为她白天听吉娜说了太多的海怪传说。 来人手里的煤油灯照亮了他的脸,果然是雷马萨,隐心眉心里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可刹时又开始犯难,这种局面要她怎么开口呢? 雷马萨把灯轻放在床边的矮柜上,无声息地坐在她的枕边,上半身微微前倾,似乎想看她睡着了没有。 隐心眉打定主意把眼睛睁得滚圆。 “你果然没有睡着。”她耳边忽然响起有些陌生的声音,唬得她像弹簧一样直起身子。 雷马萨笑得很开心,隐心眉心里想,这果然是个孩子,立刻觉得轻松不少。之前她可能是被谢波这群人感染,还真觉得雷马萨有多么威严沉稳。 “你每天晚上都这样吗?”隐心眉看着他点亮屋内其他的灯,然后回来坐在床边。 “你今天是特意等我吗?”他反问。 “没错。” “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雷马萨有些犯难地说,隐心眉顿时觉得心中一沉,暗觉不妙,“莫利斯人的习俗是,我们成婚前可以见面,但是不能同房。必须等到我们返回莫利斯城邦,我们自己的领地之后才可以做这事。” “不不不不,”隐心眉哭笑不得,这小伙子竟然把她看成如此寂寞难耐的高龄女子······“莫利斯王储······” “叫我雷马萨,或者雷子就好。”他打断她。 “雷马萨先生,”他似乎并不满意这个新称谓,不过也没有二次打断隐心眉的话,“我等你来是因为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什么事?” “我知道红棕榈海湾是你的领地,我也知道我这样提很冒昧,但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来源,我只能向你求助,”隐心眉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手上有威盛凯帝国的一个重要线人,并且赛瑟皇帝的弟弟贝伦和侄子温亲王也都在您的掌控之下。我的请求很可能会冒犯你,但是我希望你能把他们交给我,尤其是那个两岁半的孩子,我非常担心他们的安慰。” 果然,自从她提起威盛凯这三个字之后,雷马萨的脸色就一路阴沉,嘴角紧闭。这倒像增长了他的年龄,看起来是像个成熟男人了,他穿着莫利斯人的传统服饰,一件制作精细的织金银夹克,上面镶上了很多奢侈的刺绣和锯齿形装饰,边缘缀着流苏和金珍珠,衣襟敞开,露出结实黝黑的胸膛,脖子上还挂着一块沉甸甸的黄金浮雕链子。 “我请求你,他们对我很重要。”隐心眉见他不做声,又补充了一句。 “并不是我不答应你,”雷马萨终于开了口,声音却更加低沉,“而是他们此刻并不在我手里。” “怎么会?”她很吃惊,“谢波和吉娜都说你是这里最有权势的人。” “她们说的没错,莫利斯家别说是在红棕榈海湾,在整个维洛戈萨大陆都是最有权势的自由家族,”自由家族指的是不依附某块固定领土或者某个国家,在世界各地都做买卖的大家族,通常这些所谓的自由家族都以贩毒,抢劫、开赌场或妓院,暗杀等行当起家;雷马萨的表情变得冷硬傲慢,随后眼神却变得迷离复杂起来,“但是红棕榈海湾上却远不止莫利斯一家。” “所以他们现在是在别的自由家族手里吗?” 雷马萨点头确认,“你说的那三个人我早已知道,他们全都被乌迪尼家族所囚禁,地点应该是在风暴之颠的西南方的珊瑚灯塔那里。” “我一直以为他们是被监禁在风暴囚笼的。” “风暴囚笼都是我的人,如果这样的话,我就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给你了。” 这话让隐心眉顿时产生了极大的动力,于是她满怀希望地说,“那么,珊瑚灯塔在哪里?你能帮我找到他们吗?” “我不会帮你做这件事的,”雷马萨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迎头被浇了一盆冰水,“珊瑚灯塔是乌迪尼家的大本营,而他们是莫利斯家的死敌,是自由家族中的败类,若不是特殊情况,我绝对不会和他们动手免得脏了我的剑。” 雷马萨是个说一不二,强硬倔强的人,这样的人从面相就能看出来,所以隐心眉知道自己再怎么恳求也没有用,便不再出声。 他看到隐心眉脸色大变,也知道她此刻因被拒绝而心中不满,便也不再逗留,立刻起身将煤油灯重新握在手中,“我原本想你醒着的话可以给我一个晚安吻,现在看来你大概不会乐意了。” “晚安。”房门在雷马萨身后关上之后,传来隐心眉低低的声音。 第7章 莫利斯家:筵席(一) 隐心眉是个不轻易放弃的人,她当夜就打算次日去外面探探风——如果她能出的了船的话。一想到这,她又开始懊恼,被拒绝之后她竟然忘了向雷马萨提和谢波一起去圣殿参加傍晚赎罪祭的事。 这就意味着她只能到明天午夜之后才能见到雷马萨,那么整个白天很可能就又浪费了。 早餐起来隐心眉还懊恼万分,以至于根本没心思吃早饭,然而开了舱门之后她却听见了雷马萨的声音。 “我耳朵出问题了吗?”她悄悄问吉娜,这时候谢波已经回自己的舱内睡觉去了,“我听到了雷马萨的声音。” “依狄莱没有听错,”吉娜刚刚拎着一个黑色绸缎的布袋进来,“今天公爵没有出门,他要在船上待一整天。” 隐心眉表示惊讶,吉娜就告诉她,今天莫利斯家要在船上为隐心眉举行筵席,目的是将她正式介绍给雷马萨的臣仆们。 “这叫开工宴,开工没有回头箭;完成这一步依蒂莱就是一只脚跨进莫里斯家门槛的人了,除非死亡,否则什么也不能把您从公爵手中夺走。所以您今天要穿我给您带来的这条漂亮新裙子,”吉娜鄙夷地扫了眼她身上的猫眼绿夹克,“真不知道谢波为什么让您穿这么难看的衣服······” “开工宴、漂亮新裙子——”隐心眉心中发苦,“可怕的东西总是要么不来,要么全来······” 隐心眉局促不安地看着吉娜从黑袋中拉出一件巨大的橙红色刺绣长裙,一双鞋尖上镶嵌着两团大毛球的细跟短靴,一顶同色系的珠钉蕾丝软边小帽。 吉娜艳羡不已地抚摸着在隐心眉看来相当艳俗的腰后蝴蝶结大缎带,“您要穿这件衣服和公爵一起会见客人。” “······穿这种衣服我还能走路吗?” “我会在您身后为您提裙摆;依狄莱绝不能穿身上那么难看的绿夹克去见客人。” “我现在真开始搞不清到底谁的眼光有问题了······”她小声嘀咕。 “您快穿上吧。如果哪里不适合,我还可以改,我的针线活干得相当出色。” “现在就穿?”隐心眉叫了起来,“现在才早上八点,就算宴会中午就开始也太早了吧。” 吉娜告诉她这是习惯,她还必须不能吃饭或者喝太多的水,若是想打盹则只能站着或者坐在扶手椅上,因为会有四个女仆一起来为她化妆,并且她下楼参加宴席之前一定要保持“光芒四射的最佳状态”。 “难道有什么皇帝或者亲王大老爷要来吗?”隐心眉讥讽地问,本来她还不确定,现在她坚定决心一旦救了贝伦他们,就要马上逃走。 “我绝对不能穿得像只花母鹅似的和一个比我整整小八岁的男人在船上过一辈子。”她咬着牙发誓,“至于圣殿那边,我以后肯定能找到和雅伦人再度联系的方法······并且一定要完全绕开雷马萨的势力。” 吉娜当然听不到她的心里话,她只把隐心眉煞白的脸色当做情绪过分激动的表现,因为她觉得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女人不愿意嫁给雷马萨。 下午三点的时候,谢波出现了,她和吉娜要跟着隐心眉一起下楼,她说,“宴会大约在四点到四点半的时候举行,您这个点下去正好。” 宴会在位于船舱第二层的沙龙甲板举行,今天恰逢天公作美,狂风暴雨在天色微朦时已经止息,海面无风,冰蓝色的天穹被薄薄的卷层云覆盖,像一块发光的透明帷幕,冬日的暖阳和煦温馨,下午三点钟的太阳给整艘船洒上了一层细碎的沙金,竟然有种和谐的美感。 打开沙龙甲板的正门,就是宽敞的筵席厅,整个房间蒙着牛血色、镂金花的织锦缎布。在一个凹进去的长方形地方,放置着一个相当有异域风情的海象皮长软榻,软榻前的雕花茶几上放置着各样开胃的美果甜点,一座很大的无扶手沙发则绕了整个房间一圈,织锦布上还蒙着最华美的野兽皮、皮层锃亮毛发蓬松,散发着野性的动物膏油味;这里是鬃毛金黄的高原雄狮皮;这里是美丽斑斓的森林虎皮,以及黄澄澄的金钱豹皮,极地银熊皮,玫瑰堡血狐皮,冰苔巨狼皮,这些皮或相叠或相隔,期间挂着雕工繁复精美的装饰性火器和刀剑。 整个大厅温和芳香,间隔有序的长颈圆桌散布在厅的四围,摆满了香薰和鲜花,一半的无手沙发上坐满了人。 雷马萨坐在海象皮软榻的左边,他的左手边坐着好几个人,第一位戴着单只金耳环的中年男人,脸色惨白不过相当俊美;紧挨着他的是两位面孔相似的红头发年轻男子,衣着和发型几乎和雷马萨如出一辙,只是穿戴上没那么多珍珠和钻石;第四位穿着无袖刺绣背心和灯笼裤的三十岁出头的黄脸男人,硕大的鹰钩鼻引人注目;最末一位身穿狐皮坎肩和黑色粗麻布单袖长袍,裸露的胳膊上满了纹身,额头也纹着血滴似的图案。 隐心眉一走进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住她,嗡嗡的说话声顷刻消失,她拿定主意谁也不理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面往前走,一面跟众人微笑点头致意,好像自己跟他们早就是老相识。 按照谢波之前的提示,她应该坐在那张软榻上,和雷马萨并排。于是她落座之前,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她练习了一中午),除了那位戴金耳环的男人没有人回应她,几个男人的眼神都毫不掩饰地直勾勾盯着她看,包括雷马萨。 “您要在这里等候家族夫人们的问候。”吉娜在她后面小声说,因为她来莫利斯家最早,知道很多复杂的内部关系;这时候谢波为隐心眉倒了一杯甜酒,两个女仆紧紧贴着她,她们之前没有参加过开弓宴,此刻也相当紧张。 “这些夫人是干嘛的?” “就是莫利斯王储旁边那些老爷们的太太。” “那个戴金耳环的是谁?”仿佛知道她们在谈论自己,那人再次浅笑冲着隐心眉点头,她忙不迭地回礼,对他颇有好感。 “那个是葛文伯爵,和莫利斯王储的父亲、脾克林王身前最亲密的战友,他无妻无儿,一辈子为莫里斯家征战。在脾克林王被人暗杀之后,葛文伯爵就是王储最信赖的人,几乎是第二个父亲了。” “那一对长得很像的呢?” “他们两个是公爵最好的玩伴和战友,高一点的叫沙佩,另外一个叫施坦。他们原先是多卡文家族的分支,‘斩首者卢森’是兄弟俩的祖父,后来到了他们父亲那辈就带着全部人马脱离了多卡文家,归顺了脾克林王。” 隐心眉一眼就觉得兄弟两对自己相当防备,眼神触碰之时,他俩毫不掩饰地彼此交头接耳,时不时紧盯她的眼神则充满了怀疑和警觉。 “你不觉得他们看起来不太友好吗?”隐心眉小声问吉娜。 “他们对谁都这样,”吉娜自己也在躲避着两兄弟的目光,“他们除了公爵没有别的依靠,所以对任何会和公爵产生亲密关系的人都相当戒备,依狄莱不要理会他们就好。” “我差不多能猜到他们的祖父为什么和多卡文家闹得不愉快了······”隐心眉冷笑着嘲讽,眼神高傲地扫过野兽一样虎视眈眈的两兄弟,“对了,他们归顺之后,多卡文家难道没有找莫利斯家的麻烦吗?” “斩首者卢森可是个惹祸的大麻烦,多卡文家早就想摆脱他们了;您看,那位穿灯笼裤的男人就是多卡文家的现任掌权者,基茨侯爵。” “多卡文家的权势威望不如莫利斯和乌迪尼两家高吧?” “没错,他们家主要从事奴隶买卖、经营赌场、走私火炮以及开设妓院这几项生意;但是最近他们发明了一种活人猎杀的游戏,赚了不少钱。” “就是把身份高贵的战俘当做野兽丢进深山的猎场,会有很多人付钱享受屠杀他们的乐趣,”谢波忽然插了一句,“这些战俘原来的身份不是亲王就是公主,最高开价的就是自由城邦的国王的头,一颗五百万金;如果是十二国联盟的话,亲王类的一口价是八百万金,只是目前还没有十二国联盟的王室被俘到多卡文家的人头猎场上去。” 隐心眉顿时想到大王爷父子,胃里一阵翻腾,她一定要想出办法救出他们,不然这极有可能是他们的下场。 但是她到底该怎样才能说服雷马萨呢?时间所剩无几,她该怎么办? “依狄莱,您不舒服吗?”吉娜注意到她瞬间煞白的脸色。 “没事,”隐心眉挤出一个微笑,佯装镇定,“我的胸衣太紧了,吉娜再去给我倒杯酒来。” 吉娜刚刚离开,那位穿着狐皮坎肩的纹身男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隐心眉身边,二话不说拿起她的手吻了一下,隐心眉浑身起鸡皮疙瘩,那滑腻的感觉就像被一只巨蜥的长信子给舔了。 “尊敬的依狄莱,”那人笑得相当不自然,脸上皮肤粗糙如老树干,“您果真像人们传说中的一样,皮肤像珍珠,身段像天鹅,胸部像高山。”他探究的眼光扫视着隐心眉的领口,好像她是一只待挤的奶牛;隐心眉皱起了眉头,他注意到了她的不悦,“您不要误会,我们埃西家一向用最奔放的华丽辞藻赞美漂亮的女人,绝非不敬;如果让您生气了,我的罪过可就大了!我向您诚惶诚恐地致歉。” 不过他的表情可一点都看不到歉意,满脸遮不住的洋洋得意。 “还未请教您高姓大名呢!”隐心眉满屋子巡视,想找个机会从这令人厌恶的对话者前离开。 “我说埃西家的尤文西侯爵,您一定听说过吧。” “还真没有!” “啊,难道您没有听说过令人永葆青春和娇艳的埃西魔法吗?” “我对魔法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呢。” “真可惜,您的白皮肤这么美丽,如果不悉心呵护的话,很容易比别的夫人老得快哟!” 隐心眉觉得自己已经不想再和他啰嗦下去了,正打算一言不发地赶快离开,假装去上厕所。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尤文西的肩膀上,葛文伯爵加入了他们俩。 “侯爵大人,别再向莫利斯家未来的女主人推销你的巫术秘法了,行吗?”葛文伯爵温和微笑着,眼神却相当冷酷,“王储不是告诉过你,无论是来参加宴会或者商谈,都随你的意;只要别在莫利斯的地盘上说任何一个关于你们那些神明和魔法的字眼儿,否则——你想起来当时发的誓了吗?” “冷静,冷静。”尤文西满脸堆笑,双手伸开,“我只是想和依狄莱聊聊家常,你别那么激动行吗?我这就走,这就走——我的天,你脾气还是这么坏!吸血鬼葛文······” 尤文西怨恨地离开了,吉娜终于端着三杯甜葡萄酒出现了。 “依狄莱,您不能和那个可怕的尤文西侯爵走得太近!”吉娜满脸惊慌,低声快速说道,“埃西家就是一群邪恶的黑秘法师,他们会想尽各种办法给您施加巫术,说不定再和您说话的当儿就在给您下套呢!谢波,你怎么傻站着也不拦着依狄莱呢?” 谢波刚想说话,葛文伯爵就安慰地拍拍吉娜的肩,“不要紧,我已经警告了尤文西侯爵,在这里他只身一人,不会胆敢对莫利斯家的人下手。”他又看着隐心眉,“依狄莱,您没有因为侯爵的言语而受伤害吧?” “除了觉得烦躁粗俗,我并没感到其他不妥,”她感谢地冲伯爵笑笑,“谢谢您帮我解围。” “不过您也听到吉娜说的了,”葛文伯爵的神色相当认真,“您的确要远远离开埃西家的人,他们是一群邪恶的祭司,高价出售所谓的密法,其实就是来自地狱的邪术;他们还买来漂亮的男女婴儿,把他们培养成美得不像人类的少男少女,埃西家称之为“极乐之子”,然后让他们或者在马戏团,或者在剧团,或者在酒馆寻找形形色色的猎物,这些人中了邪术之后就会对极乐之子们言听计从。” “曾经有过一整个剧院,几乎二百多名观众都被一位十七岁的极乐之女引诱的事情发生,”吉娜补充道,“虽然后来埃西家得罪了乌迪尼家,几乎死了四分之三,但是他们还是一心想要卷土重来。” “那些被诱惑的人后来怎么样了?”隐心眉问。 “彻底的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唯一确定的是,这些人的灵魂肯定万劫不复。”葛文伯爵阴沉着脸说,“埃西家,都是群跟魔鬼做买卖的人。” “我刚才听那位侯爵说话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太多邪恶散发出来,”谢波终于开了口,“但是,他的眼睛瞳孔不同寻常,依狄莱以后一定不能直视他的眼睛。” “你们雅伦家就是在圣殿里待得太久,变得迟钝了。”吉娜很明显对谢波的沉稳态度感到恼火。 “不过既然埃西家如此邪恶,”隐心眉问葛文伯爵,“为什么莫利斯家还要和他们往来呢?” 葛文伯爵仿佛没有听见。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沙龙甲板的外层传了过来,一群珠光宝气的女人鱼贯而入。 “依狄莱,夫人们来了!”吉娜叫了起来,“宴会即将开始,您得赶快入座了。” 第8章 莫利斯家:筵席(二) 下午五点半,筵席正式开始。 沙龙甲板露天部分已经全部用玻璃彩烛照明,靠近宴席厅的隔板,小提琴、低音提琴、双簧管、黑管、竖琴、银笛、定音鼓以及圆号纷纷就位。十余个仆人忙进忙出,梅尔莱松舞、加洛普舞以及华尔兹舞的旋律步子,厅内外的辉煌金光和绚烂彩光在星星点点处交相辉映。 食物和舞曲都是莫利斯风格:花俏,靡丽、金碧辉煌、浓妆艳裹、肉山脯林以及节奏铿锵。 雷马萨和隐心眉单独坐在席首位:雷打不动的软榻;其余宾客按身份地位依次落座与巨大的长方型餐桌两旁。主客面前摆放的珍馐美酒并无差别。 人人都理解这种餐桌与舞会上的奢华,在各种各样的奢华中,最难得一见的是多方面的奢华集中彰显。 出乎隐心眉的预料,筵席开始后她的负担顿时轻松很多,舞曲和食物极大地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还有葛文伯爵以及马尾藻船长以优雅和粗俗两种截然不同的谈话风格,负责和每一位客人谈笑插科,填满每一个可能冷场的时刻;她只需要坐在席首上满脸堆笑就可以了。 然而她太乐观了。 “依狄莱,舞会开始后,您记得要向公爵展现您作为准新娘的热情,千万别忘了,否则公爵会非常没面子的!切记切记——天哪,”一个管家女仆正在急切地打手势招呼吉娜,“人手不够,我得赶快去帮忙!不然一会她们又得唠叨个没完······”吉娜说完就急匆匆地走掉了,还把谢波也带走了。 留下隐心眉一个人,满脑子全是问号:什么是准新娘的热情?这又是哪门子习俗? 有谢波和吉娜两个人在的时候,她不需要考虑雷马萨;但是,现在她必须硬着头皮面对和他一对一的尴尬了。 “你一定很想知道准新娘的热情到底是什么吧。”雷马萨主动开口,她顿时感到谢天谢地。 “是的!我不太理解莫利斯的习俗,王储能告诉我吗?” 雷马萨扫了他一眼,却开口说起了另一件事,“这一切——包括和雅伦家的结盟以及重修圣殿,都是为了你,你明白吗?” “说实话,我不太明白,毕竟咱们才认识几天而已。”隐心眉老实承认。 “我还是个孩子,就知道我会娶到维洛戈萨身份最显赫的女王做妻子,”雷马萨的眼睛闪闪发光,“所以为了今天,莫利斯家已经预备了十几年。” “你们的信心非常坚定,我很钦佩。”她说得是真心话,她自己都没这种坚信的勇气。 “你大概没有追求过什么吧?”雷马萨淡淡地看着她的眼睛说。 隐心眉心中一惊,想起赛瑟也说过类似的话;她刚想回答,就在这时,小提琴手发出舞会开始的信号,人人都向自己的舞伴走去。 “把手给我,”雷马萨眼睛看着别处,声调冷漠地说,“你我要跳开场的第一支舞。” 必须承认的是,隐心眉身体灵活,不同类型的舞跳得都不错。大家赞叹着看这准新郎和准新娘翩翩起舞,羡慕这样的天作之合,可只有当事者才明白这段美满婚姻的真相。 雷马萨在跳舞的过程中,脸色冷得像冰雕,不过他这样的表情,倒让隐心眉不会把他看成弟弟了;他虽然身材高大精壮,虽然他早已初尝男女滋味并且已是父亲,也不能否认他脸上经常会出现稚嫩之气的事实。 隐心眉一想到搞不好自己真要和他洞房,就觉得自己在和亲弟弟乱伦——如果她真有什么弟弟的话——就感到极度肮脏和羞愧,想不作呕都不行。她以前从没发现自己这么古板守旧。 作为一个活了二十四年没谈过恋爱没牵过手的可怜姑娘,一上来就与小八岁的陌生少年谈及婚嫁,我们也表示能理解她的错愕与无法接受。 “你根本就不想嫁给我,对吧?”跳到第三节的时候,雷马萨的声音传过来。 “······”隐心眉找不出一句既能说出心声又能不伤害他感情的话,所以只能沉默。 “你对我也没有感情,是吧?”雷马萨淡淡地说,眼神平静,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雷马萨,我觉得你天生是个英雄,你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了不起;但是——”虽然她很会撒谎,但是她不想在这件事上存心欺骗他;如果她真有一个弟弟的话,也不可能比雷马萨更好了,她又怎么能用谎言伤害自己的弟弟呢? “但是,我比你大八岁,我觉得你就是我的弟弟;我没办法和自己的弟弟谈论爱情或婚姻这样的话题,实际上,我没有和任何人谈过这种事。”隐心眉叹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柔和亲切,“作为朋友,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我能办得到。可是,我无法给出别的感情了,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喜欢或者爱上什么人,我不想骗你。” “作为朋友?”雷马萨声音激动了,微微发颤,“你知道作为朋友应该做什么吗?” 隐心眉眼神震惊,他不等她回答就接着说,“你觉得晚安吻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隐心眉被他这两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嘴巴张张开开,像一条出水的金鱼,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人们早已开始注意到准新郎新娘之间发生一些不愉快,特别是雷马萨和隐心眉都是两个喜欢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后者可能有时候还能隐忍些许,不过前者却是半分都藏不住。 大家出于礼貌离他们好几步远,加上两个人说话声音都不大,竖起耳朵也听不到二人在说什么;乐手们拼命弹奏曲子,可是没人听他们的。 第一场舞跳了一个小时,刚刚结束雷马萨就把隐心眉丢下,自己跑去一边和几个自由家族的人物聊天去了,而准新郎本该牵着准新娘的手向所有客人致谢才符合开弓宴的习俗。 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之间出了问题。 “依狄莱,您和公爵吵架了吗?”吉娜终于出现了,她赶回舞厅就发现每个人表情都不对劲,便立刻焦急地在她耳边询问。 “应该是吵架了——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隐心眉也开始着急了,浑身冒凉汗,“或者说我越解释越糟糕。” “您表现准新娘的热情了吗?” “问题就在这里!我搞不懂你们说的准新娘的热情到底是什么——你就行行好,快告诉我吧,吉娜!”隐心眉苦苦哀求。 吉娜突然不说话了,她看着隐心眉,露出和雷马萨一模一样的表情,“依狄莱,您太让人失望了,我真为公爵感到痛心。”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隐心眉瞪着她的背影,大脑开始疯狂地运转。 “等等,吉娜!”她不顾其他人的眼光冲着吉娜大喊,“来更衣室帮我一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五分钟之后,隐心眉在吉娜和谢波的陪伴下,重新出现在舞会上;她没有戴假发(头发已经长到半指长),累赘的大裙摆换成了猎装长裤,细跟短靴变成了长筒靴;不过,她没有脱下把她胸部拱得老高的橙红色绸缎短外套,既然吉娜说这是习俗,那么入乡随俗也没什么害处。 隐心眉感到,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一文不值的矜持。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隐心眉,除了背对着她、似乎仍在谈得热火朝天的雷马萨。 “依狄莱,这样真的好吗?”谢波在后面慌乱地小声说。 “既然谁都不肯告诉我什么才叫新娘的热情,”隐心眉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那我就按照我的理解,给你们展示一下啥叫隐底莲人的热情!” 隐心眉双手叉腰,喷着鼻息,像只爬在树枝上伺机待发的雌豹子;和雷马萨谈话的人看到她这副样子显然吓坏了,低下头悄悄说了几句话,然后雷马萨和他周围的几个人齐刷刷转过身来。 “喂喂!莫利斯王储,我的准新郎,雷马萨先生——”在全场的死寂和雷马萨惊愕万分的表情中,隐心眉像一只露着利齿的母狮冲他咆哮,“准备好接受准新娘的热情了吗——” “一——二——三——接住!!” 隐心眉以饿虎扑食的速度冲他狂奔而去,速度比她躲避奴隶贩子手里的鞭子还快,她像一道疾风闪电,飞扑到他身上——双手搭肩,双腿环腰,她气势汹汹地拉过雷马萨的脖子,粗暴地把他的嘴唇猛地摁近自己——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下巴掉了一地。 幸好雷马萨够高够壮,否则被她这么猛地来一下子,谁都要摔个四脚朝天;准新郎则稳如泰山。 他的惊讶在瞬间就消失了,等隐心眉像只狂奔的长臂猿一样四肢攀在他身上时,雷马萨自然而然地双臂锢紧她的腰,打开她主动送上门来的嘴唇,毫不吃亏地深深探索了好长一番时间。 “咣当——嚓啪——” 沙佩两兄弟、吉娜和谢波的茶杯都不约而同地摔得粉碎。女人们兴奋地低低尖叫,吉娜她俩激动地满脸通红,几乎快哭了。 好几位男士吹起了口哨。 “这简直太幸福了——”一位红发女子用手帕捂着眼睛,颤抖地喃喃自语。 “为热恋中的准新郎准新娘喝彩吧!”葛文伯爵带头大鼓其掌,旋即全场欢呼,口哨声和赞美声使得整个舞厅喧闹无比,乐手们也忘了演出纷纷站起来喝彩,鼓手则干脆敲起了桑巴鼓点。 大概过了几千年那么久,两个人终于分开了,雷马萨除了胸口起伏有点急速之外,神情还算镇定,然而眼底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隐心眉的脸红得像狒狒屁股,整个人就像软趴趴的大马猴,几乎快瘫在地板上了。 “你们一定会生很多很多孩子,至少十二个!” 一位从头到尾都在在一边津津有味观赏的慈祥老太太,喜滋滋地冲隐心眉说,就好像她自己刚刚抱上了大头孙子。 “公爵先生,你可娶了个狠角色,小心别被榨干了——” 一个头发全白,脸蛋红彤彤的老头儿不怀好意地指着隐心眉,幸灾乐祸地大声说,完全不顾周围的人都在嘿嘿窃笑。 接下来的,舞会在洋溢着幸福和欢乐的氛围中一直持续到半夜三点钟,准新郎新娘几乎和每一位在场的客人都跳了舞,酒水和饮料一筐筐地被送过来,啃光的骨头和瓜皮果壳扔满了甲板。 结束后,大家醉醺醺地离开了船,有人还恋恋不舍地回头大喊,“等你们洞房的时候,一定得邀请我们去围观!我们要摇旗呐喊!这是自由城邦的习俗!” 谢波和吉娜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许正躲在哪个角落里呕吐;雷马萨则送隐心眉回到她的舱房休息。 两个人一路没说一句话,不过心情都很愉快。 “晚安。”到了舱门口,隐心眉摇摇晃晃地回头和雷马萨打招呼,她已经醉得快站不住脚了。 “再来个晚安吻吧。”雷马萨笑意正浓。 “你小子还、还没亲够啊,”隐心眉口齿不清地说,“行!再、再来个晚、晚安吻吧······反、反正都亲过了······” 两个人还没摆好姿势,一阵急促地脚步传了过来。 马尾藻船长脸色大变,急匆匆地冲雷马萨跑了过来,“公爵!公爵!” “什么事?”雷马萨被打断很恼火。 “出事了——”于是,马尾藻凑近雷马萨的耳边嘀嘀咕咕,后者脸色越来越难看。 雷马萨语速飞快地和隐心眉说,“我有点急事,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说完,他就准备和马尾藻船长一起离开。 “等等!”隐心眉被他们严肃的表情弄得酒醒了一半,“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难道我不是参加过开弓宴的莫利斯家的准新娘吗?” 两个男人彼此互相望望,马尾藻船长耸耸肩膀说,“我全凭您的吩咐,公爵。” “你也一起来吧。”雷马萨对隐心眉说道,于是三个人一起急匆匆离开,“说到底,这事的确也和你有关。” 第9章 隐心眉:筵席后的两件事 踏浪雄狮号的底层甲板除了船长、雷马萨和几个经验丰富的大副,很少有人进去,一是因为这里除了锅炉就是堆满各样武器和物品的仓库,大多数人没有来的必要;二是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雷马萨身上,一把挂在马尾藻的脖子上,若是有人想进来就必须征得他俩其中之一的同意。 隐心眉跟着他们下了长长的木头旋梯,来到底层甲板,穿过舯部的锅炉和一连串黑漆漆的密封库门,转弯走进一道通向尾部一间烛光通亮的大仓库的走廊。她还没挨近,就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凄楚的陨泣和一连串语气快到含糊不清的低声求饶。 雷马萨和马尾藻脸色铁青,两人都露出恶狠狠的凶相,隐心眉顿时感到一阵刻骨的寒意,她模糊地意识到那仓库里发生了什么。她打了个哆嗦。 隐心眉跟着两个男人进了仓库,眼前一幕赫然出现。 仓库最里处的墙根下,一个鼻青脸肿、浑身赤裸的年轻女人裹在一张羊毛软毯里,身下满是血污,渗透了毯子和地面,她气若游丝,眼睛或是因为脸上的伤口或者是因为早已神志不清而根本无法睁开;女子像癫痫一样抖个不停,干裂出血的双唇紧闭,她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在她前面是两个被剥得精光的陌生男人,他们胡子被揪掉了一半,脸上血肉模糊到无法看清五官,其中一个人的眼球似乎都要被剜出来了;两人被头到脚被麻绳捆了个结实,手腕都被绳子紧紧绑在头顶,在地上缩成一团试图遮住羞部,身上全是一道道新鲜的鞭痕和割痕。他们旁边丢了一地的匕首、套索、酒瓶、木棍等物件,有几个上面粘着血块。 隐心眉之前听到的令人汗毛直竖的哭泣和哀求就是这两个男人发出的,而她原以为是女人。 其他三个穿着莫利斯家船员制服的高大汉子正坐在对面的三把简陋的木椅子上,一个手里执长鞭,另外两个一个叼着烟斗,一个举着烧红的烙铁,三个人都怒气冲天,咬牙切齿;他们背后的地上放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炭盆。 这个场景不需要言语,隐心眉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三个船员一见雷马萨和船长就立刻蹦了起来,站好行礼,把椅子让给他们三个。 “说吧。”马尾藻简单命令。 “今天轮到我值晚班,所以舞会快结束之前,我就找船长要钥匙打算给锅炉加煤炭。”那个手拿长鞭的船员说,“五筐煤炭都是我一个人搬下去的,因为其他人都留在了沙龙甲板上。我搬运第一筐的时候就听到仓库里有动静,一开始我以为是音乐的共鸣什么的,总之我没往心里去。但是第二次、第三次我下去的时候,那声音越听越不对劲,有人笑有人哭,根本不是舞会上发出来的。” “为了保险起见,我就悄悄地溜到甲板后面的暗道里去,因为除了正门的钥匙,暗道也可以进入。情况和我猜测的一样,暗道里面的玻璃窗户被打碎了,加固的铁条也被拆了下来。所以肯定是有外人进入了底部甲板。我听见有陌生人男人的声音说要赶快离开,我不想让他们溜走,但我知道我一个人很可能阻拦不了。” “于是他上来找我们的时候,”叼烟斗的船员接着说了下去,“我们两个正准备叫他赌一局。听他说底层甲板被人破入,我们三个就决定先把人捉住,然后再来报告船长。所以我们顺手拿了几样称手的东西,就急急忙忙下去要抓住这些人。” “我们进去的时候,塔妮已经被这两个人折磨得失去了知觉,”第三个拿着烙铁的船员开了口,嘴唇发抖,“我们三个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这两个人撂倒在地。他们一开始还嘴硬,被我轻轻按了一下烙铁之后,就什么都说了。他们是乌迪尼家的两个商队老板,平时很少来这里,这次到红棕榈海湾还不足一个礼拜。他们听说公爵在踏浪雄狮号上有开弓宴,他们知道乌迪尼家的人不会被邀请,所以几天前就绕着船打转,最后终于给他们找到了破门而入的方法。” “他们说是昨晚狂风暴雨的时候,借着雷声雨声的掩盖打破窗户,拆掉铁栏杆,偷偷躲藏在这个仓库里,”第一个拿鞭子的船员接回了话头,“然后可怜的塔妮在今天早上找船长要钥匙,从仓库里拿舞会需要的东西时就被这两个狗娘养的杂种偷袭,被他们折磨,一直到我们发现他们。所以我们把这两个乌迪尼家的畜生捆了个扎实之后,我就上来和船长汇报了这些情况,留下他们俩在仓库里看守。” “干得好,”雷马萨从口袋里掏出钱袋丢给他们,“这是对你们忠心的赏赐,拿着分了买酒喝。” 他的这个动作让隐心眉想起了赛瑟给她钻石的情形,两个人的手法如出一辙,难道有点权势和财力的男人,无论是25岁还是16岁,都这么热衷于这个动作吗? 想起赛瑟,他现在肯定已经一头乱麻了吧;隐心眉一想到自己在被处死前就这么离奇的失踪了,会给威盛凯皇室和第三军团的人带来多大的震撼和混乱,她心里就满了一种复仇成功的快感。等她再把贝伦他们救出来,却不还给威盛凯人,直等到赛瑟找她跪地哀求的时候,这种快感必定会更加令人兴奋颤抖。 但若赛瑟这么个冷酷无情六亲不认的恶棍,如果因为要向她求助,就干脆放弃大王爷父子而置之不理怎么办?也不要紧,没有雷马萨她也能养活他们,何况现在雷马萨和她是一条战线的,多几张嘴巴吃饭简直是小菜一碟。 隐心眉就这么胡思乱想,嘴角露出冷笑。 她的表情被马尾藻船长和雷马萨净收眼底,于是后者看着她说,“塔娜是你的人,你知道吗?” “我当然不知道!”雷马萨的问题立竿见影,隐心眉心里瞬间被拉回,她惊讶地瞪圆了眼。 “塔妮和吉娜都是雅伦家为了你结婚而送给莫利斯家的陪嫁侍女,”雷马萨回答她,“吉娜先指派到你身边,塔妮暂时留给管家在船上做帮手,等你和我回到莫利斯城堡后,塔妮就会还给你。” 隐心眉眨了眨眼睛,她抓住了一个可以让雷马萨改变想法的理由,“王储和船长,还有三位勇敢的先生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她,“你们觉得,这两个乌迪尼家的人难道真的是随便绕着船舱几圈,就能这么侥幸地找到那个暗道吗?要知道这可是踏浪雄狮号啊。” “依狄莱是什么意思?”马尾藻船长粗声粗气地说。 “我听说乌迪尼家的杀手毫不逊色于莫斯利家,”隐心眉说,“诸位可以想想看,能把消息提供给常年在外奔走的商队老板,还能派人摸清踏浪雄狮号的暗道,这个人身份必定不普通,绝不是无名之辈。” 没有人说话,但是隐心眉从他们的表情能看得出,他们心里都默默赞同了她的看法。 “我的看法是,一是这暗道被发现是乌迪尼家策划很久的结果,二是策划的人必定在乌迪尼家身居高位。我除了知道他们是我们莫利斯的仇人,其余一无所知。所以诸位可以把这些条件综合分析一下:谁在乌迪尼家权势逼人,谁同时掌控他们的商队和杀手,我觉得你们心中大概就能得出几个关键的名字。” “我们莫利斯家的叫‘红棕榈‘,”马尾藻喃喃地说,“乌迪尼家的杀手组织是‘黑鸢尾’······” 他看着雷马萨,开始揪自己的胡子。隐心眉觉得他们两在心里都有了一两个确切的名字,只是没说出来。 “先带依迪莱回去休息,”雷马萨把隐心眉交给马尾藻船长,“我还需要跟这两个乌迪尼家的再确认几个问题。” 离开的时候,隐心眉真觉得雷马萨已经开始考虑进攻珊瑚灯塔的计划了。 次日,雷马萨也没有离开踏浪雄狮号。 因为塔妮的事,雷马萨加紧了对战舰的警备,当隐心眉和她提起想和谢波一起去参加赎罪祭的时候,被他一口拒绝了。 虽然隐心眉表示理解现在的情况,但是为了让她开心起来,雷马萨同意谢波从永恒圣殿再带个祭司回来,一起教隐心眉唱圣歌。 25岁的耶杜顿是圣殿大祭司长的孙子,就是十二位老人中的那位最年长者。他有一把嘹亮的好嗓子,会说多国语言,并且精通几乎所有的上古语(上古语不止一种,是七千年前存在的所有古代语言的统称。) 隐心眉、谢波以及耶杜顿在沙龙甲板的一个漂亮包厢里拿着乐谱开始唱歌的时候,葛文伯爵和雷马萨就站在外面透过玻璃朝里面观看,像极了补习班外面站着的家长。 “王储,我们心里想到的都是一个人,不是吗?”葛文伯爵轻轻地说。 “你真的确定我们可以找乌迪尼要那些人质吗?”雷马萨反问。 “乌迪尼家已经开始对我们的船做手脚了,”伯爵严肃地说,“他们侮辱了塔妮,就是侮辱了依狄莱,也就是侮辱了你,我的殿下,我们不能这么忍气吞声。” “我知道,这笔血债我一定要让他们双倍偿还!”雷马萨咬牙切齿地低语,“但是,我们真的要把威盛凯的那几个王室成员夺过来吗?我不想和威盛凯有什么瓜葛,我也不觉得那些人质对莫利斯家有什么用。” “我们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人质白白留给乌迪尼家,”伯爵的话一针见血,“对他们有利,就是对我们不利。” “没错,”雷马萨喃喃自语,忽然他盯着伯爵,“黑鸢尾,威盛凯人质,商队,珊瑚灯塔······那就是——” “绰号‘黑鸢尾夫人’、亲手打造黑鸢尾组织的创建者、乌迪尼亲王的第三任妻子——夏金,莫利斯家的死敌,”伯爵声音冷酷,“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个女魔头。” 雷马萨眼神肃杀,陷入沉思。 忽然,包厢里的耶杜顿和谢波又笑又跳地抱在了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叫声,两个人像疯子一样一会哭一会笑,隐心眉则呆呆地坐在一边两眼发怔,像被什么东西吓傻了。 伯爵和雷马萨立刻破门而入,大喊,“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被袭击了吗?” “不是不是!太不可思议了!”谢波嚎啕大哭,“我以为这不会发生,我以为这事只发生在神话里!”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所以伯爵只好让耶杜顿解释一遍。 “我们在唱圣歌的时候,依狄莱突然用一种我从来没听过的语言开始唱新歌,”耶杜顿结结巴巴地叙述,他勉强才能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虽然那语言我从来没学过,但是却完全能听得懂!我能听得出来那就是失传了七千年的《隐底莲之歌》,依迪莱是用神之使者的语言唱的!这来自天上的语言,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唱,那就是‘神之使者的召唤者和审判者’!” “雅伦家就是在等待这一刻!七千年了,我们终于等到了!”谢波跪在地上一边流泪一边语无伦次地祈祷,“我们终于听到了《隐底莲之歌》,维洛戈萨全地的摄政王,多国的后终于苏醒了!她终于知道自己该夺回什么了!” “我原来还有点怀疑,我第一次在圣殿看到依狄莱的时候,她没有一点儿摄政王的精神气儿,我当时还怀疑她是假的······”耶杜顿目瞪口呆地喃喃自语,“但是,永恒之王!你的选择永远不会错!你的智慧远远高于世人!依狄莱就是雅伦人等候了七千年的那个人,为永恒之王再临铺路的那位王后,那位摄政王!” “我们要把这个消息赶快告诉圣殿!”谢波忽然爬了起来。 “没错!”耶杜顿紧跟着站了起来,两个人急急忙忙地往外跑,一溜烟就不见了。 隐心眉还是满脸错愕,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征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雷马萨似乎想拦住谢波他们,但是被伯爵按住了。 “为什么?他们现在出去会有危险。”雷马萨问。 “乌迪尼这几天还没有胆子大到敢直接对付雅伦家的地步,何况,”伯爵笑眯眯地说,“你的依狄莱看来是彻底赢得了雅伦人的心,他们会彻彻底底,毫无怨言地誓死效忠于她。” “那就意味着,永恒圣殿的精英守卫终于可以和莫里斯家联手,”雷马萨兴奋地两眼发光,“彻底干掉夏金,干掉乌迪尼家!” “就算不死光,至少也能让乌迪尼五年之内别想翻身。”伯爵慢悠悠地说。 第10章 赛瑟:在混乱中绝望 维洛戈萨大陆,威盛凯帝国,凤仙花园,书房。 自从梦见宝座上的隐心眉将手中的巨大光剑刺入自己的胸膛之后,赛瑟已经多日失眠。这个女人不费一兵一卒,却给他和他的帝国带来如此巨大的影响,是根本他始料未及的。 皇帝按照自己的老习惯把自己关在书房中,他四周摆满了厚厚的卷宗和一摞摞或新或旧的文件、纸张以及手稿等等,这些能令最偏执的工作狂瑟瑟发抖的庞大数目,在最近的日子里充其量只能刚好满足他强盛的工作欲望的三分之二。 但今天皇帝没有碰这些卷宗,反而任凭自己的思绪被那个叫隐心眉的奇怪女人再度挟制。 谁也不曾料到在即将被处死的那个凌晨,这女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没有越狱、没有劫狱、没有血迹、没有尸体、没有同党,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仿佛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隐心眉这个人存在过一样,她竟然就这么彻头彻尾地不见了! 那天之后,原本就因为大王爷父子被掳而谣言四起的第三军营乃至整座赛瑟城,彻彻底底陷入更加令所有人都恐慌不安的情绪和各种匪夷所思的臆测之中。 自那女人消失的次日,第三军营里暂驻的两队互相厌恶的卫士们——鸽笼卫队和相府卫队,已经到了彼此憎恨至极,以至于双方完全不需要某句话或某个眼神,一见面就拔剑厮杀直到其中一个死亡或者两者同归于尽,方才罢休。 这场疯狂的火拼,就像最穷凶极恶的蛮族入侵一样,眼看就要一发不可收拾酿成大祸——在短短十余分钟之内,分别死亡了近百位鸽笼卫士和相府卫士之后,赛瑟不得不让查隆德派遣第三军营的本地士兵,把那些杀红了眼的卫士们全部制服并且押运至赛瑟城的白山监狱,这场内部驻地最可怕的骚乱才得以平息。 赛瑟知道在这种极端情况下,想营救大王爷父子的计划只能暂缓;于是他马不停蹄地赶往毗邻赛瑟城的其余驻军城市或者基地哨所,确认若干重要地区的地方军军权稳固、将领忠心且兵力无恙之后,在返回赛瑟城的路上他才稍微安心了些。 可是他根本忘不了次日当夜里那个如此逼真的梦,只要赛瑟稍微歇口气,那女人就如此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她那稀有的璀璨冠冕和彩衣,以及她发怒时天地震撼的恐怖景象,更别提那如烈日般对他群起而攻的七位神之使者······ 自从回到凤仙花园,赛瑟已经连续多日闭门不出。他几乎不能睡也不能吃,也无人倾吐,再加上他整日里脑海混乱、情绪抑郁;赛瑟觉得自己从未离崩溃这么近过,但是他再三提醒自己绝不能倒下,威盛凯的男人要死在战场上而不能死在情绪上!就算剥掉一层皮,他也要硬撑下去。 于是赛瑟强行装扮自己,他穿上以前不屑一顾的华衣美服,刻意露出沉稳而不是讥讽的微笑;他这招很管用,来来往往的廷臣和妃嫔被他们重拾美貌和自信的君王迷住了,只要有赛瑟在,他们还担心什么?如此杞人忧天实在太不明智,因为万事他们的君王皆可逆转。 就在赛瑟陷入最阴郁最压抑的思绪中之时,司法大臣马格敲门而入。 “陛下,您找我?” “马格先生,这里有一份我签署的释放令,请您带着这份文件前往白山监狱,把那些卫士分批次释放出来。” “陛下,您太仁慈了!您真打算要释放这些暴动份子吗?” “您听到我的话了吗?去把他们释放出来;不过释放后的鸽笼卫士需要降衔一级并且扣除粮晌,相府的那边释放的则全部开除军衔,永远不能再服役。” “遵命,陛下!另外······” “什么?” “桑阶大人的处罚您还打算继续吗?” “我和您说过要取消了吗?” “······没有,陛下。” “所以,处罚期间他不可要求觐见也不可管理相府卫兵,直到期满;另外,关于隐心眉现状的新消息已经发布出去了吗?” “陛下,全部都发出去了。按照您的要求,我们暗示各邻邦,隐心眉由于犯错而甘愿将功补过,主动离开威盛凯直到完成陛下交托的任务后才被允许返回国内,您觉得可以吗?” “可以,只要不把话说绝;我们总要选择一个最中庸的理由,以防事有突变。” 马格连连答应,就在这时,皇帝听见一阵颤巍巍的迟缓步伐,仿佛一位孱弱的病人正在吃力地蹒跚而行,紧接着是由远及近的哭泣声和哀鸣声。 赛瑟使了个眼色给马格,后者心领神会立刻从偏门离开;不过一会儿,一位中年女子不等通报,就径自闯了进来,她没有化妆、神色憔悴、眼底充血,灰白的嘴唇和乌青的黑眼圈说明她已经多日失眠并且彻夜哭泣。 “陛下!陛下!”她抽泣着,“我多么不幸!我的儿子,您的弟弟,我的孙子,您的侄子,就这样不见了!被掳了!您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她跌坐在书房侧边的扶手椅上,嚎啕大哭,泪如雨下。她的悲伤令人绝望,赛瑟虽然最厌恶女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但是此刻的痛苦他是完全能理解的。于是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王妃,您不要这样折磨自己;我已经派人告诉过你了,他们会被救出来的,您应该相信我。” “是的,是的!陛下,您的确告诉过我,”林迪王妃眼神呆滞地望着地板,“可是这些消息对一位母亲和一位祖母有什么用?您回来以后就不愿意见我,如果今天我要是提前通报,您还是找理由避开我······” “王妃······” “陛下,您听我说完吧!贝伦是您的亲弟弟啊,就算我不是您的母亲,可是我一直把陛下您看作我自己的孩子!贝伦一直把您当成最敬爱的兄长,他那么崇敬您,爱戴您,我求您了,陛下!求您不要放弃他!还有我的温德儿,那么可爱的温德儿,他还那么小,那么柔软,那么无助!您还记得您被他逗得开怀大笑的情形吗?陛下,陛下,”林迪王妃说着就下跪下来,她不顾赛瑟的阻拦,连连叩首,“我求您千万不要放弃他们!我求您一定要救他们!否则我不如现在立刻就死了······” 赛瑟嘴唇颤抖,他强忍着酸楚,用平静的声音对崩溃的王妃说,“王妃,您听我说,我已经收到消息,红棕榈群岛目前没有任何一艘船离开,包括踏浪雄狮号。那群海盗不会白白绑了人却不交易或者不行动,我可以肯定贝伦和温德儿现在还在群岛上,目前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一定会把他们救出来,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周密的计划,并且这个计划肯定能成功。” 王妃似乎被皇帝的笃定说服了,赛瑟见状便扶起她,“我向您保证,如果海盗不交人的话,我一定会说服十二国联盟的其余各国发动对红棕榈海湾的联合军事行动,就算他们有一百搜踏浪雄狮号也毫无胜算。所以您当相信我。现在我要您配合我,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否则贝伦如果回来后看到您这个样子他一定会生气的。您听我的话,好吗?” 赛瑟发挥他惊人的影响力和说服力,事实上,林迪王妃从小看着皇帝长大,也没有见过他如此恳切耐心地安慰过什么人;所以她离开凤仙花园的时候,心里真的感觉释然了许多。 但把她送走后,赛瑟心中却更觉得压抑;明眼人都知道,就算在海盗手里是活着的,也不代表处境就不糟糕;特别是赛瑟一想到温德儿就阵阵心悸,可他又不能贸然行动,凭着血气去发动战争只会一溃千里,所以他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一次成功。 赛瑟按照老习惯,带着魏南和四个骠骑兵打算去北部狩猎场,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走出房门。 现在是下午两点钟,威盛凯冬日的阳光比别处更加清冷,却也更加耀眼。赛瑟和侍从们沿着一条僻静的小道往赛瑟城北的远方走去,这条小道仅只连接狩猎场和皇宫,普通老百姓走不了而皇室成员不屑于走,所以就成了赛瑟专属的郊外小道。 他呼吸着从北方吹来的枯草和泥土的气息,那夹着着懒洋洋的冬日所特有的日晒味儿,是经过大半个白天的烘培而变得舒适和煦的狩猎场附属花园所散发出来的。赛瑟似乎听见远方几个专供打猎者休憩的小酒馆里有人在唱歌,却因为如涛的风声和马匹的嘶声而显得断断续续。 现在只要一听到不熟悉的歌声,赛瑟就会想起石室的那一夜,然后又会被迫想起隐心眉······他猛地感到恼火,他受够了自己这个样子,赛瑟最痛恨自己的注意力被他人左右,于是他咬着牙夹紧马肚子,打算策马狂奔。 可当他抬起头,却看见了迎面而来的腓烈南。 赛瑟的脸色立刻收敛了怒气,变得冷漠而遥不可及;腓烈南骑着一匹黑色的达卢西骏马,赛瑟心中微微一凛,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陛下,”腓烈南行完礼之后,恭恭敬敬地说,“我来是想请求您的允许······” “这匹马是那女人的,对吗?” “既然陛下早已心中有数,”腓烈南带着最标准的贵族礼仪和真诚态度说道,“那么就请您开恩,把雄狮广场77号以及这匹马赐给我。” “腓烈南先生,您能给我一个我必须这么做的绝佳理由吗?” “陛下,”腓烈南露出让赛瑟最厌恶的大贵人特有的沉稳表情,他知道腓烈南的优雅和贵气不是硬装出来,这导致赛瑟从一开始就对这个行为举止无懈可击的几近完美的贵族骑士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厌恶,而他的良心一直在不知死活得提醒他:腓烈南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令赛瑟嫉妒的人。 “陛下,我不想和您提起我的家族,因为我不想让您瞧不起我,觉得我一个吃着祖上老本的败家子,”腓烈南带着他特有的风度又鞠了一躬,“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这是您给予我这个赏赐的唯一理由。” 赛瑟说不出话了,他知道腓烈南说得没错,他那显赫到令威盛凯皇室都嫉妒万分的家室······但是他不想就这么认输,毕竟他才是这个帝国唯一的主宰。 “不,”皇帝干脆地回答,“你可以照顾这匹马,但是雄狮广场77号——”他想了想,随即说道,“但是雄狮广场77号我要收回,并且托付给米敏小姐看管。” 腓烈南笑了,“陛下您做出一个比我的建议更加完美的抉择,我永远感激您的恩典!” 赛瑟闭紧了嘴唇,他顿时明白了腓烈南真正的意图,他竟然再次因为嫉妒而判断失误,无意中了腓烈南的下怀;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怒气并且决定离开,不再理睬对方。 “陛下——”腓烈南从后面叫住了他。 “别再和我提跟那女人有关的一切,明白吗?” “不——陛下,我只是,”腓烈南的声音毫无起伏,“我只想请求您有空去看看婴队长——”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看过婴之白?”赛瑟转过身看着他,眼神冷峻,“我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看望他的次数都要多——或许凌晨,或许午夜。我没必要向这个国家中任何一个人解释我的行踪,包括你,高贵的腓洌南先生,难道不是吗?” 腓洌南带着从未失去的冷静下马行了个出人意料的觐见礼,“您的智慧令人惊叹,而您的默默付出则比人们看到的要多得多。” “这又是一个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的人……” 皇帝在腓洌南离开之后,满脸阴沉地低声说。他被这番对话搞得一丁点儿打猎的兴趣都提不起来了,他刚想转动缰绳回去,忽然瞥见了与狩猎场距离不远的那个又尖又亮的屋顶。 “去古书阁楼!” 赛瑟城最古老的建筑之一,在闪亚族的王国还未兴起之前就已经矗立在历史的风霜之中。 灰色的砖墙,不透光的嘎吱作响的狭窄窗格,鲜红的穹顶以及那突兀耸起的仿佛巨型避雷针一样直刺天空的锋利猩红热尖铁楔柱。那与整栋建筑风格完全冲突的鲜血淋漓的红色,就像魔鬼用狰狞的巨枪把无辜的天空刺了个窟窿。 赛瑟和骑兵们穿过破旧的古老砖门,顺着悉索作响的生锈铁链吊梯一步一步地下到古书阁楼的大厅。 整栋古书阁楼的主体,就像一间建立在两层高绞刑塔楼地基下的圆柱形深地窖。大厅深达一百五十多公尺,共有37层,每层的建筑面积以及格局都不一样,就像传说中矮人在深山中建造的辉煌巨洞一般,阁楼的风格如此怪诞奇谲却又恢宏广阔,堪称维洛戈萨大陆上的古建筑奇迹。 这里拥有世界上最丰富的藏书,数目多到没有人能数得清,因为没人能在有生之年把这里全部跑完;这些白发耄耋的藏书管理员,誊写员,古籍专家,上古语学家等等,每个人只负责一小块区域,他们中的大多数一辈子也不会跑到别人负责的书架看一眼,哪怕只离他们几米远。 赛瑟花了十几分钟才下到第17层——这里的层级是从上往下数。他在昏黄得仿佛空气也是流动的暗橘色物质的烛火照明下,转悠了好几圈,才终于在一个半圆形的凸出地面的右角落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闪弥尔。” 那蜷曲在坟墓般巨大的方形黑布顶盖轮椅来的瘦弱人儿,闻声转过咿咿呀呀的破旧轮椅,空洞的银色大眼睛目无焦点地穿过赛瑟和他的骑兵,小树枝般细弱的手指正在摸索着一本摊在膝盖上的硕大盲文书,这个年仅19岁的前朝王子佝偻得像个老人,他轻声对着膝盖边低唤着。 “醒醒,铁棍,醒醒……” 赛瑟惊讶地看着他原以为是一堆破布一样的东西竟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长得惊人的马脸,五官奇异至极,它眨了眨睡眼惺忪的棕色瞳孔,冷漠地扫了扫眼前的陌生人。 “你们是什么?”原来这是个会说话的人。 “不要这样没有礼貌,铁棍,”闪弥尔的声音几乎像少女一样清脆好听,“你忘记我怎么教你的了吗?现在把我的椅子搬去吧。” “是的,殿下。” 那名叫铁棍的人站了起来,像捧起一小袋面粉般轻轻松松就把闪弥尔和他的轮椅搬过了桌子,放在赛瑟面前。他们这才发现铁棍高得惊人,身长足足有两公尺半;他骨骼奇特,根根凸出,头骨尖锐,简直像某种未知新人种。 “是皇帝吧?”闪弥尔平静地说,手指依旧不住摩挲着页面,“你屈尊过来,不过我却没什么招待你的,请见谅。” “闪弥尔,你的身体怎么样?” “托你的福,让神医给我治疗,只要不见光,我的紫云花病症就不会发作。另外,”闪弥尔又翻了一页纸,“你开恩把铁棍从苦役犯里放出来,让他继续照顾我,我很感激。我这条命全在你手中,你本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赛瑟挥了挥手,骑士们旋即退出守卫在三米开外的书橱尽头,过道里只剩下闪弥尔、皇帝以及铁棍三个人。 闪弥尔虽然瞎了,可其余感官却极其灵敏,他不需要看见似乎就能明白赛瑟想要做什么。 赛瑟靠近他,刚想开口,闪弥尔就冷冷地说道,“陛下如果想来找我打听闪亚卷轴,那么恕我无可奉告。” 赛瑟看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你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而不肯说吗?” “不,你错了。”闪弥尔声音开始发颤,“即使没有塞雷斯,我们闪亚国也会灭亡,因为我和我的父亲拒绝履行闪亚人的义务;而你们威盛凯人只不过是永恒之王惩罚我们悖逆顽梗的工具罢了。” 赛瑟开始浑身哆嗦,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永恒之王?你们不是信奉亚施塔女神吗?” “那是我们的一切灾难的源头,”闪弥尔翻书的手停止了,他情不自禁攥紧了骨节嶙峋的拳头,“我那时还小,可是我该阻止我父亲,但是我害怕他冲我发火,于是一切都晚了……” 赛瑟没有说话,可他很能理解闪弥尔的这种感受;然而他不想放弃,于是再度发问,“闪亚人的职责是什么?你们的卷轴一共有几份?闪亚卷轴到底在说什么?” 闪弥尔忽然抬起头,那双呆滞的银白色瞳孔忽然放出光辉,赛瑟一瞬间简直以为他能看见了,“你知道隐心眉吧?你看过她的戳记吗?” “……是的。”赛瑟瞬间拾起了太多记忆。 “你相信她说的吗?” “……我……” “你不相信对吧?”闪弥尔带着近乎高傲的淡淡冷笑说,“所以你什么也不会知道。” “难道不是你们刻意隐瞒吗?”赛瑟厉声喝道。 “不!这奥秘只让世上少数人知道的根本原因就是,闪弥尔右手猛地抓住轮椅扶手,死死地掐住,“你们听是要听见,却不明白;看是要看见,却不晓得。” 赛瑟错愕地瞪着他,低声问着,“什么意思?” “因为这世人油蒙了心,耳朵发沉,眼睛闭着;恐怕眼睛看见,耳朵听见,心里明白,回转过来,我就医治他们……”闪弥尔像在唱着一首古老的歌,声调渐低最终消失在唇边。 “施迷啊——”铁棍发出悲惨的哀嚎,令人战栗,赛瑟确信他想说的其实是主人的名字。 “陛下,你走吧,我想睡觉。”闪弥尔闭上了眼睛,重新缩回轮椅的深处。 这天赛瑟过得很不痛快,晚上他特意在书房工作到凌晨两点钟,他以为把自己折磨得精疲力尽入睡就能容易些,可是回到了他的寝宫,他照样无法酣睡。 只要他两眼一闭,那戴着冠冕的隐心眉、四肢被锁的母亲、陌生的牧羊少男少女、婴之白的脸、温德儿的笑声以及做鬼脸的贝伦,等等,这数不清的一幕幕都会纷至沓来,让赛瑟一次又一次从浅眠中惊醒。 已经凌晨四点了,他整整五天没有阖过眼了。 赛瑟拉铃叫来魏南,他双眼充血,声音沙哑地吩咐管家大臣,“把那三个女人带过来,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来。” 魏南怔怔地望着皇帝,仿佛在哀求他不要这样自我毁灭。 “你听到我的话了?快去!” 魏南绝望地离开。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凤仙花园哪里都看不到皇帝的身影。 皇后急急忙忙闯入赛瑟的寝宫,却听到了男女的淫靡之声,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魏南!”狄嘉愤怒地冲着管家大臣大喊,“这些女人是陛下让你带来的吗?” “是的。” “你就照着做了?” “是的。” “陛下以前从不会把这种人带回凤仙花园……而你,竟然纵容他这么做了?” “是的。” “是他疯了,还是你疯了?” “我不知道……” 三个是的都是魏南回答的,一声比一声低沉,皇后在角落里独自饮泣,魏南也恨不得号啕大哭,可是他决不能崩溃。 “希望……求赐给他希望,哪怕只有一点点……” 魏南盯着那禁闭的寝宫大门,绝望地闭上了眼。 第1章 夏金:威盛凯来鸿 红棕榈群岛,风暴之巅,珊瑚灯塔。 珊瑚灯塔实际是座落在整遍群岛中最西南处的一座小火山岛上,即火花岛。 火花岛地处热带季风气候,这里四季宜人,冬无严寒,夏无酷暑,风景美不胜收。虽然占地仅有57平方公里,其上的火花码头吞吐量也不大,却一年四季泊满了来往的大小商船及渔船,从早到晚 《夜夜静夜美人》第1章 夏金:威盛凯来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章 何撒:贝伦、温德儿和她 何撒急忙赶去珊瑚灯塔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一点钟。 这不太符合夏金的做事风格,因为她很少发出计划之外的召见;所以何撒的第一感觉就是发生了突如其来的棘手之事,并且一定和威盛凯那三个人质有关——这简直是毋庸置疑的。 灯塔外围的三层塔哨,那双眼睛依旧紧紧地跟随她的脚步,它的主人是一位 《夜夜静夜美人》第2章 何撒:贝伦、温德儿和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章 莫利斯家:风暴前夕 雷马萨急于和乌迪尼家对阵,但是被葛文伯爵暂时劝住了。伯爵的理由很充分,虽然目前开战的理由和海战的优势都倾向与莫利斯家,但是战斗的胜败从来和这两者没有直接的联系。乌迪尼家就像丛林中的黑豹,洞穴中的毒蛇,就算是身强力壮的狮群从他们的地盘路过,也很难不被咬上一口。 夏金给莫斯利家的回信当 《夜夜静夜美人》第3章 莫利斯家:风暴前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章 雷马萨:不要害怕,隐心眉 凌晨四点半,风暴之巅上空的夜色黑沉逼人,黑云滚滚而来,星光忽明忽暗。 上半夜从东方刮过来的海风此刻骤然加剧,冰冷刺骨的寒风呼啸着从海岸线席卷至整座岛屿。 岛屿腹地深处的密林中,传来三声一吼响过一吼的高亢狼嚎,紧接着,来自四面八方无数头忽远忽近的野狼加入了这支渗人的合唱。剧风 《夜夜静夜美人》第4章 雷马萨:不要害怕,隐心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章 夏金:天使与魔鬼 莫利斯家的战士并那两个领队在前,隐心眉和伯爵随后,最后是两个举着步枪的灯塔卫兵。他们像犯人一样被押着往塔的高层爬,每一层都有好几把枪筒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 六层到了,夏金笑盈盈地在会客厅前恭候,若不是那无数或在明或在暗的板机,真让人有种参加茶话会的错觉。 灯塔守卫在他们进去 《夜夜静夜美人》第5章 夏金:天使与魔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章 茉儿:流血的梦呓 “你对她做了什么?”隐心眉对夏金怒目而视,一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勾起了她好些心酸的回忆。 “我救了她,”夏金扯起嘴角冷笑,“没有我的黑鸢尾以及‘苏醒‘,她下半辈子所能做的最大动作就只能眨眼睛而已。” 婴茉无神的黑眼睛只睁开了三分之一,瞳孔在眼眶中漫无目的的转动,她呼吸、颤动、闭 《夜夜静夜美人》第6章 茉儿:流血的梦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章 隐心眉:谁才能笑到最后 夏金的举动让隐心眉着实恍了神,她情不自禁回应了她亲昵的动作。这个女人的魔力简直能融化冰冷的岩石。隐心眉从未像现在这样热血沸腾,心跳不已,她闭着眼睛接受夏金细腻柔软的爱抚······ 她的心没来由地兴奋起来,无论是在赛瑟还是雷马萨身边,她都没有这样激动过,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夜夜静夜美人》第7章 隐心眉:谁才能笑到最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章 隐心眉:多重身份的男人 白色的海鸥在风雨中啁噍,旋风吹拂,白沫翻滚,彼岸的长浪已落尽,海水逐渐涌退。 无论是欢呼的莫利斯人还是苟活的乌迪尼人都看到这样一副令他们丧胆的可怕景象,使几乎所有人都在恐惧中发抖。 因为他们看到了几乎囊括整部维洛戈萨历史上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海军:80艘威盛凯帝国划桨帆船,3 《夜夜静夜美人》第8章 隐心眉:多重身份的男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章 隐心眉:挽歌轻唱,永失吾王 “你真的是——”隐心眉刚想发问就被他堵了回去。 “这事儿后面我再和你慢慢说——现在,你们必须马上和我们一起上船!就算你们有成千上万装备精良的步兵和骑兵,也绝对不是这些穿骨者的对手!” 腓烈南的脸色极其严峻,他从不失去的镇定此刻只能勉强维持得住。 “对,我们快走!”卢 《夜夜静夜美人》第9章 隐心眉:挽歌轻唱,永失吾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章 隐心眉:极光与烈焰 当马尾藻、腓烈南和葛文三个人急急忙忙往植物园赶的路上,就听见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隐心眉背对着他们,她的身后是一只血肉模糊的穿骨兽,胸口深深地插了一把巨剑。 她伏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之上剧烈地抽泣,于是三个男人顿时知道一切都晚了。 “我······”船长像丢了魂似的 《夜夜静夜美人》第10章 隐心眉:极光与烈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章 扭转乾坤:金狮与红狮 红棕榈海湾战本原本是赛瑟皇帝为了三个人质而发动,顺带炫耀武力,威慑列国。 可是现在却像蝴蝶效应似的产生了无数涟漪,几乎让所有人的命运发生了天翻覆地的改变。 首先,夏金整个人完全变了,她整日以泪洗面,不断嘀咕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腓烈南和卢万德拿出质问的看家本领,也没从她嘴里得出 《夜夜静夜美人》第11章 扭转乾坤:金狮与红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章 隐心眉:三个人的暗室 次日,雷马萨的船在海上遭遇了坏天气,没有按时返回港口,隐心眉像丢了魂似的坐立不安。 葛文伯爵和马尾藻船长看到她这副德行,得意地互相对视,心里揣满了欣慰喜乐之情,好像他们俩自己就是雷马萨的亲生爹妈。 但是也有人在旁边看了一肚子气,表现最明显的就是婴茉和沙佩。 还有人只 《夜夜静夜美人》第12章 隐心眉:三个人的暗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章 雷马萨:奇怪的客人 “别生船长的气了,是我叫他来的。”隐心眉赶快爬起来,尽量表现得不像做贼似的,从旁边拉出一张椅子,客客气气地请马尾藻坐下来。 “你们大半夜的要聊什么?”雷马萨皱起眉头盯着他们俩。 “公爵,”船长忍不住了,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消息要拿出来卖弄,“我昨天告诉依狄莱的就是这件事——昆西 《夜夜静夜美人》第13章 雷马萨:奇怪的客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章 隐心眉:深夜追踪 隐心眉详详细细地把在威盛凯第三军营发生的那次意外的“偷窃案”,描述给了他们听。 雷马萨不是特别喜欢动物,可是马尾藻船长却乐得心花怒放。 “不亏是老子看中小兔崽子,老子就知道他很聪明,嘿嘿······” 他说话的样子就好像这猴子是他的头生儿子。 “你怎么会从威 《夜夜静夜美人》第14章 隐心眉:深夜追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章 暗夜双翼 来者是一位二十五六的年轻人,身材瘦削,下巴弯曲,一头油腻腻的塌头发,额发像杂草一样扫在眼皮上,身穿当地人那种最普通的麂皮长袄和粗麻长裤,脚上踢踏着一双脏兮兮的靴子。 “谁在这里敲门,这么晚——” 油头小子懒洋洋打着哈欠的嘴巴立刻抿得紧紧,眼睛惊恐地扫视面前的三个气势逼人的陌 《夜夜静夜美人》第15章 暗夜双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章 沐基洗圣兽 婴茉和腓烈南依旧彼此谁也不理谁。 然而确切地说,应该只有婴茉不理睬腓烈南,而后者的一贯作风就是,如果不去主动找他,就算天天见也可能一辈子都没说过一句话。 踏浪雄狮号要被送去冈德勒船坞进行维修,并且进行货舱、炮舱以及水手舱的升级和改造,更重要的是把底层甲板彻底翻修,并且重新规 《夜夜静夜美人》第16章 沐基洗圣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章 赛瑟的小舔舔和隐心眉的武器箱 红棕榈群岛,风暴之巅珠宝港,巨梭城堡 两头沐基洗黑巨狮把脸埋在两只山羊的肚子里,正在大嚼特嚼,满脸鲜血的兽脸时不时抬起来扫视四方,发出满足的粗重低吼。 马厩里的十几头马全部缩在最里端的角落里,往日威风的坐骑此刻全部变成了软脚虾,巴不得彼此踩在彼此的背上,或者是干脆把头埋在对 《夜夜静夜美人》第17章 赛瑟的小舔舔和隐心眉的武器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章 以爱为毒 威盛凯帝国,赛瑟城,鸽笼府邸。 人们习惯将婴氏府邸成为鸽笼府邸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自从皇帝的御林禁卫军诞生的那一天起——鸽笼卫队,婴氏家族的命运就与这支队伍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 婴北大元帅与先皇塞雷斯,枢密使婴之白公爵与赛瑟三世,人们对这两代人的君臣关系抱有强烈的好奇心,总 《夜夜静夜美人》第18章 以爱为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章 赛瑟的禁室 那些女人被带走了,日头正午,可是赛瑟还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身上什么也没穿,床边的空酒瓶越来越多,仆人没有他的允许根本不敢进来收拾屋子。 这是二十五年来,皇帝仿佛瞬间失去了毕生的自制和理性,过得如此肮脏糜烂,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他憎恶这样的堕落,可是却在无法填满的欲望和扭 《夜夜静夜美人》第19章 赛瑟的禁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章 国王的游戏 “你过来帮我穿衣服。”皇帝命令道。 “我?”婴茉叫了起来,好像刚刚一脚踩进了泥坑里。 “对,你。” “婴家的女人从来不给丈夫以外的男人穿衣服,哪怕是皇帝。”她很不客气地说,“而且我手上有各种化学试剂,味道难闻不说,也可能还会给陛下的衣服留下洗不掉的印子。” 《夜夜静夜美人》第20章 国王的游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章 死神的镰刀爱神的吻(一) 约是夜半三点钟的时刻,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带着潇洒自如地风度从皇帝的寝宫中引出一群形色各异的女子,这些女人从未享受过被身份如此高贵的侯爵以这般彬彬有礼的迷人风度接送的待遇,她们巧笑倩兮,纷纷飞吻作别,大多数还眼波流转,神色之间颇有暧昧的涵义。 “我的天哦,”莫鹰侯爵一等她们走得看不见 《夜夜静夜美人》第21章 死神的镰刀爱神的吻(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章 死神的镰刀爱神的吻(二) 婴茉一见到这个贾拉尔女奴的时候,就觉得她很不一样,除了肉眼可见的强烈吸引力之外,她似乎还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卡黛珊小姐,是吗?”变身为莫鹰的年轻侯爵叫住女奴,带着他运用娴熟的自如魅力冲着她微笑。 “是的,您是?”女奴向他行礼,出人意料地举止优雅。 “莫鹰侯爵,卡 《夜夜静夜美人》第22章 死神的镰刀爱神的吻(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章 死神的镰刀爱神的吻(三) 次日,当莫鹰侯爵胯下骑着白色的阿剌罕骏马,率领着皇帝贴身的一个排的骠骑兵来到康乃馨宫的时候,放佛跨入了无人之境,根本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他,包括巡逻兵、侍从、士兵甚至连守门的卫士都眼睁睁地看着他携带者一大队人马全副武装,面色不善地冲将进来,却无一人制止,或者上前问询。 莫鹰简直觉得不 《夜夜静夜美人》第23章 死神的镰刀爱神的吻(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章 死神的镰刀爱神的吻(四) “你这样冒冒失失闯到我家里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两件事,”莫鹰侯爵紧紧地摩梭着她的手,对方以为那是爱慕激情的表现,可他自己明白他正在寻找制毒过程中肯定会在手上留下的气味和干皮,“第一件,我要找那个叫卡黛珊的女奴,第二件,就是我想来亲自见见你······” “看来人人都爱上 《夜夜静夜美人》第24章 死神的镰刀爱神的吻(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章 死神的镰刀爱神的吻(五) 晚上十点半左右,两个黑影溜进了皇后的康乃馨宫的后门口。 其中一个对着另一耳语了几句之后,后者点头表示首肯,接着前者便一个箭步消失不见了。 没过多久,一个黑影以最快的速度将一个人高马大的士兵从后门拖了出来,另外一个黑影则立刻施以援手,两个人齐心合力,像搬运麻袋一样又拖出一个士 《夜夜静夜美人》第25章 死神的镰刀爱神的吻(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章 死神的镰刀爱神的吻(六) 她冲婴茉摆了摆头,后者赶紧拿出腰间的钥匙打开囚笼,然后毕恭毕敬地回到位置站好。 “别装睡了,卡黛珊,”她走进囚笼,“我知道你醒着。” “你又来干什么?”卡黛珊的声音嘶哑低沉,肯定是通宵不眠并且彻夜哭泣,“我已经按照你提出的所有要求照办了,你还想怎么样?” “不要和我 《夜夜静夜美人》第26章 死神的镰刀爱神的吻(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章 忍无可忍(一) 蓝鸟坐在宰相府的天台上,形影不离的钢鞭蛇腹剑被远远地丢在了一边。她双手抱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玫瑰般的鹅蛋脸露出惬意的浅笑,她微微眯着双眼,向风抬起下巴,感受南风温柔的爱抚,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就在这时,马车的辘轳声打破了蓝鸟的思绪,她如童女般明媚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赫理乘 《夜夜静夜美人》第27章 忍无可忍(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章 忍无可忍(二) 正如莫鹰侯爵所猜测的一样,皇帝从来没这么愤怒过,他气得如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不断徘徊,不时地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每个被赛瑟传召到觐见厅和书房的人都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大部分廷臣是抖抖索索地进去,痛哭流涕地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最开心的只有魏南了,皇帝越骂他,他越亢奋,骂 《夜夜静夜美人》第28章 忍无可忍(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章 忍无可忍(三) 天空阴霾密布,昏暗异常;冬风是和煦的,但是对每个行走在赛瑟城中的路人来说,都有着一股透骨的寒意。这风不动神色地扫荡着树枝上稀稀拉拉的枯叶,企图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做空旋舞。 御花园中,莫鹰侯爵正在与赫理女官窃窃私语。 他们此刻正坐在园子里的一道整洁蜿蜒的小径尽头的廊柱下,膝靠着 《夜夜静夜美人》第29章 忍无可忍(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章 忍无可忍(四) 凤仙花园,白山会议厅。 赛瑟三世主持了一次不大不小的会议,说不大是因为参与的人数不到两位数,说不小是因为与会者里有皇后、久未露面的枢密使公爵婴之白以及很少出现在首都的利音谷地督长查隆德将军,这三位重量级人物。 大家都注意到桑阶依旧没有出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凤仙花园了。 《夜夜静夜美人》第30章 忍无可忍(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章 夜魔莉莉丝(一) 夜半两点钟。 夜明灯的灯芯发出微弱却又千变万化的光芒。“隐心眉”静静地躺在白山会议厅右辅厅里的长卧榻上。 在这千百道充满奇特光芒交织的光线中,这个假冒的隐底莲贱奴——也就是我们的最佳女演员,婴茉在抖动的光线中,她似乎看见壁炉右边的墙角正在慢慢地凹陷进去,接着一个窄门无声地打 《夜夜静夜美人》第31章 夜魔莉莉丝(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2章 夜魔莉莉丝(二)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这时,遥远的亚施塔神庙传来了两声半浑厚且悠长浑厚的撞钟声。 除了巡逻队的马蹄踏踏声之外,一切又恢复了静谧。婴茉数着自己的心跳声,心里反复回忆着今晚与众不同的遭遇。 在一阵阵不断侵袭着她全身的冷热交替之中,婴茉似乎已经无法分辨哪些来自甜蜜, 《夜夜静夜美人》第32章 夜魔莉莉丝(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3章 夜魔莉莉丝(三) 第二天赫理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别人不明就里的亢奋状态之中。 不仅是因为她成功地从“隐心眉”身上收到到她需要的“材料”,给她毕生最恨的死敌嘴唇上涂抹了“失魂剂”——一般来说只要被涂抹三次就会让被害者对下毒者言听计从,哪怕面对着后者刺向自己心口的利刃,被害者也不会躲闪。 这种毒剂 《夜夜静夜美人》第33章 夜魔莉莉丝(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章 夜魔莉莉丝(四)(求全订阅/月票/推荐票) 当夜,十点的钟声刚刚敲响。 这悠长而遥远的声音回荡在赛瑟城的上空,总带着点凄凉悲惨的意境。 赫理身披全黑的斗篷,急不可耐地来到了凤仙花园。 按照昨夜布下的失魂剂量,那个隐底莲奴隶应该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昏昏欲睡,此刻必然早已躺在卧榻上睡得像个死人一般。 《夜夜静夜美人》第34章 夜魔莉莉丝(四)(求全订阅/月票/推荐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章 女神与魅魔(一)(求全订阅/月票/推荐票)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镀金马车停了下来。 带着金色蜘蛛布面具的赫理轻声询问男仆,“感觉今天去陛下寝宫的路特别长呢。” 男仆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赫理看不见的礼,“想必陛下和您一样心情急迫,请您相信我;现在您把手给我,我扶着您下车。” 这个男人温暖的手让赫理觉得心安不少。 《夜夜静夜美人》第35章 女神与魅魔(一)(求全订阅/月票/推荐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章 女神与魅魔(二)(求全订阅/月票/推荐票) “在我没有批准之前,任何人都必须保持静默。”皇帝冷着声调。 赫理看着那个依旧模糊成一团的女人身影,发出一声不确信的叫喊。 “你永远不会得到你想要的!永远!”这个坏女人诅咒似的对着那即将到来的黑影低声咆哮。 那依旧陷于幽暗之中的女人一动不动,虽然赫理无法看见来者的脸, 《夜夜静夜美人》第36章 女神与魅魔(二)(求全订阅/月票/推荐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章 审判天使之烈怒(一)(求全订阅/月票/推荐票) 一身穿长裙的女人的身影从亚施塔神庙的正门走了进来。 蓝鸟和桑阶并不认识来者,他们彼此面面相觑。 “你的堕落以及罪行让天地都无法容忍,赫理。”这是个因为憎恨和激动而微微发颤的、略带外国腔调的女声。 “啊!啊!不、不、不!这是从地狱来的鬼魂!谁来救救我!救救我!求你们救 《夜夜静夜美人》第37章 审判天使之烈怒(一)(求全订阅/月票/推荐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章 魔鬼血钻的终极奥秘(求全订阅/月票/推荐票) “枢密使公爵,”一个如铜钟般清晰洪亮,令人精神振奋的陌生声音传进了众人的耳朵,“婴茉姑娘的身子有大半年前在乌迪尼家的魔窟作卧底时就落下的未愈病根,再加上这段时间昼伏夜出,极喜极悲,情绪激昂,夜夜失眠。如果您信得过我的话,就让我带回云宫调理,不出两个月必能让她身体痊愈,余毒净清。” 《夜夜静夜美人》第38章 魔鬼血钻的终极奥秘(求全订阅/月票/推荐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章 死亡天使之殇(求全订阅/月票/推荐票) 古书楼阁附近的公民广场中心,那座巨大断头台已经很久没有饱尝过新鲜人血的滋味了。 随着我们的脚步接近公民广场,人群变得前所未有的稠密,在万头攒动之上,可以看见高高矗立着两样东西:方尖碑,上面有一个巨大的铁斧雕像,表明这是广场的中心。 在方尖碑的前面,就是在一个三条街举目可见的 《夜夜静夜美人》第39章 死亡天使之殇(求全订阅/月票/推荐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章 海神发怒吼叫的深夜(求全订阅/月票/推荐票) 七天之后。 在距离贾拉尔王国北部领海三百海里的巨石海峡之处,此刻一场狂风暴雨正在席卷而来。 天空之中电闪雷鸣,不时有一道电光如同火蛇似的从天而降,照亮滚滚的巨浪和黑云,那黑云犹如无边混沌中的浪潮,前仆后继地滚滚往前。 即使是踏浪雄狮号如此吨位巨大的海军战舰,在这样的 《夜夜静夜美人》第40章 海神发怒吼叫的深夜(求全订阅/月票/推荐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章 白银城的午夜狂欢节 按照贾拉尔国的《庆典法案》,所有重大节日,包括君主的王诞和大婚,都要在首都以及若干毗邻城郡举行总共为期十五天的狂欢大盛典。 举行狂欢节的城市在期间所有的宵禁都被解除,除了奴隶之外,王室、贵族、平民以及外国人和自由邦人士都将被一视同仁地同样参与狂欢节。 今年是唐泰尓八世的二十 《夜夜静夜美人》第1章 白银城的午夜狂欢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章 一个可怕的幻象 午夜十二的钟声敲响了。 尽管珠宝大道此刻寒气逼人,月亮放射出诡异惨淡的白光,可是这人间却一扫夜幕笼罩带来的阴森和寂静,呈现出闹哄哄的、狂热的狂欢景象。 街道两旁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火把火炬,并且每隔几十步就有一堆堆熊熊的篝火此刻正在猛烈地燃烧着。 戴着各色各样假面具的人 《夜夜静夜美人》第2章 一个可怕的幻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章 祸哉!祸哉!祸哉! 凌晨2点钟。 这是第一天预备狂欢节最热闹最癫狂的时刻。 请想象一下这条宽阔华丽满是篝火与火把的热闹大街,街道两旁从头到尾矗立着四层到七层不等的大楼,所有的窗户都挂着七彩帷幔和花束,所有的阳台都覆住了华盖和天鹅绒。 这些阳台和窗口,三十五万的外国人,十二国联盟的人,自 《夜夜静夜美人》第3章 祸哉!祸哉!祸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章 月光囚笼 这是一间圆形的卧房,家具富有异国情调,极其华丽。 月色从天花板上的一个窗洞透了进来——这里没有窗户,而且看起来也没有一扇可同进出的门,简直可以说这是一间富丽堂皇的牢房。 隐心眉刚刚醒来的时候,竟然差点忘了自己的名字,她的感官仿佛在她昏迷之时被彻底摧毁了,她的视力一团模糊,两 《夜夜静夜美人》第4章 月光囚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章 放荡奢靡之巴比伦王 无论隐心眉怎么在这金牙巨人的肩上怒吼狂叫,又踢又咬,他都岿然不动,她的拳头猛地砸向他没戴任何护具的后脑勺,就像鸡蛋撞在了峭壁上,十指连心让她疼得倒抽冷气,可是对方连根毛都没伤着。 巨人行走在一条深不见底的华丽走廊之中,两旁都是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他们的武器和装备隐心眉之前从未见过,那 《夜夜静夜美人》第5章 放荡奢靡之巴比伦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章 那人在灯火阑珊处 “我承认,”巴比伦王露出寓意不明的微笑,“你有那么一瞬间是吓到了我。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我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缺陷。” “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王,威盛凯的皇帝我都没怕过。”隐心眉直视着巴比伦王的眼睛,“放我出去,并且我要我自己原来的衣服。你以为弄个女人跪在你跟前摆弄你,就能把我吓住吗? 《夜夜静夜美人》第6章 那人在灯火阑珊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章 近在咫尺的吸引力 “你是……你真的是……”巴比伦王期期艾艾地问,之前天下唯我独尊的派头此刻当然无存。 “是的。” “你不是骗子?” “不是。” “你既然是的话,”尼布甲此刻脸上泛起了一团隐隐约约的红晕,也许他只会在比自己地位更高的人面前才会感到赤身露体的羞耻,“为什么不直接挑 《夜夜静夜美人》第7章 近在咫尺的吸引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章 群星在他的眸中闪耀 赛瑟灵活地驾驭着缰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街道上左弯右拐,飞驰过湿润冰冷的石头小巷、一片片低矮的民宿和歪歪倒倒的浓密树林。 隐心眉裹着赛瑟的披风坐在他的前面,膝盖以下全部暴露在寒湿的空气中,冻得脚趾差不多快失去知觉了。 马儿发出一声欢快的嘶鸣。 “嘿呦?!”隐心眉不 《夜夜静夜美人》第8章 群星在他的眸中闪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章 心猿意马与柔情泛滥 群狼发出凶残瘆人的嗥叫,巨大的夜枭扑棱棱地掠过他们的头顶,相应着狼王的呼号;不远处的烂泥地上有淡蓝色的火苗呈圆圈状向夜空伸出雾霭般的火舌,宛如地狱的入口之处。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隐心眉倒吸一口冷气,“简直就像死神会拖着镰刀随时出现。” 她不安分地在赛瑟怀里动来动去,探 《夜夜静夜美人》第9章 心猿意马与柔情泛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章 狂喜?痛苦? 隐心眉裹着光滑柔软的织锦被单,心神不宁地玩弄被角的花边。 卧室里只点了一盏油灯,虽然暗淡昏黄,却能看得出非常富丽堂皇,特别是看那陈列在右手边的一个高大的雕花银酒柜,里面满是高的、矮的、透明的,淡绿的、暗红的、金黄的、长颈瓶、曲口瓶、大肚瓶等等,如此种种精心放置的各国美酒,这里毋庸置 《夜夜静夜美人》第10章 狂喜?痛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章 隐心眉和色耶公主 赛i瑟默默地看着令他神魂颠倒的女人;微弱的曙光照着她深邃的眼睛,显现出一种奇怪的哀伤的神色。 “为什么?”他带着自尊心受伤的挫败感,低吼着,“为什么要说到此为止这样的话?” “你要我跟你回去?”隐心眉直视着他的黑钻石般的眸子,心里反复叮嘱自己绝不能再被他引诱,“然后呢?” 《夜夜静夜美人》第11章 隐心眉和色耶公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章 亲爱的,我想你 赛瑟没有再回到卧室里,但是衣服很快就被送来了。 一件翠绿色的圆领天鹅绒礼服长裙,收紧的腰部,凉滑的缎面,腰侧和胸口部分绣满了细碎的宝石,再加上花苞一样的长裙摆,真是漂亮极了。 和长裙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件厚重的狮皮连帽斗篷和一双熊皮畅长筒靴,斗篷的肩膀之处是两头金色的雄狮,帽檐 《夜夜静夜美人》第12章 亲爱的,我想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章 情敌三千,剑拔弩张 赛瑟伫立在溪谷城堡的城墙岗哨上,身穿绯红色的锦衣,深黛色的披风上绣满了红宝石,头戴纯金的冠冕,一把华丽的长剑挎在腰上,威风凛凛地顶起了披风。 那骑马跨过平原而来的三十多位身穿古铜色盔甲的轻骑兵,正是前来接隐心眉回程的莫利斯人。 虽然之前从未谋面,但是赛瑟一眼就辨认出,那位骑 《夜夜静夜美人》第13章 情敌三千,剑拔弩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章 它们也爱你,我的姑娘 赛瑟打头阵,第一个冲进隐心眉睡的那间仓库,雷马萨紧随其后。 仓房的木门被门栓从里面被紧紧地扣住了,一个士兵拖来一把巨大的、刃口有破裂的血迹斑斑的斧子拼命往门上砍。赛瑟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边咒骂一边抢过那人的巨斧,振臂一挥,随着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和破裂声,门被砍出一个锯齿形的缺口。 《夜夜静夜美人》第14章 它们也爱你,我的姑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章 毛骨悚然的追捕 暮色开始降临,赛瑟带着二十个人左右的骑兵队伍循着发出猎号的声音,穿过护城河前的平原,沿着一条多石的隧道曲折蜿蜒绕行,一开始爬过满了苔藓的湿滑的泥坡,接着又向下进入溪谷密林深处,越走越发陡峭狭窄,最后马匹几乎无法穿过。 黑暗越发越浓厚,骑士们用火石点燃手中裹着油汪汪棉布的粗木火炬,在 《夜夜静夜美人》第15章 毛骨悚然的追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章 你是我的奴隶 三队人马返回再次返回溪谷驻地城堡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 隐心眉是穿着睡衣被熊牙劫持了去,她急急忙忙推开库房的门,想在里面换上之前赛瑟送来的翡翠绿长裙,好去参加会议。 却不料,在里面她看到了那位总督法雅侯爵和一个赤着全身的年轻女人,两个人像交配的獒犬一样发出声响,看到突然返回的 《夜夜静夜美人》第16章 你是我的奴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章 绝不允许诋毁我的男人 “没什么。”隐心眉神色颇为镇定地回答了他,“我刚才做起了白日梦,因为比较困倦。” “应该是个比较甜美的白日梦吧,隐小姐,你脸上还残留着美梦后的柔情哟。”赛瑟不依不饶,意味深长地笑望着她,“你这是梦见自己成为了谁的奴隶吗?” 我现在真的认为他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他说这话的表情 《夜夜静夜美人》第17章 绝不允许诋毁我的男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章 天哪,她爱上他了! 我从来没觉得婴之白这么无趣过,但是也从没觉得他这么英俊过。当然,他之前就相貌非凡,只是他以前太古板太严肃,我几乎忘了他是个这么帅气的军人。茉儿的那次来信真是让我永生难忘,夏金被处死前对他那番惊天动地的告白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他们两个还有那么一段爱恨纠葛的过往,真是没想到,写成爱情一定很 《夜夜静夜美人》第18章 天哪,她爱上他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章 对她负责 隐心眉刚刚想回答雷马萨,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高高在上的赛瑟笔直得竖起了身子,眼睛像闪电一样发疯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皇帝的动作和眼神如此强烈,以至于所有的人,包括那个路德公主和艾斯王子都回过头来朝她看。隐心眉只能不露声色,虽然她的肚子里全明白,但是她只当没看见。想和雷马萨就路德突如其来 《夜夜静夜美人》第19章 对她负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章 你想要独一无二的专宠吗? 隐心眉刚刚想问什么动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仿佛有人在门口犹豫不决地站立了许久。紧接着那个黑发杏眼的年轻姑娘端着餐盘进来了,刚刚出炉的新鲜黄油面包、一大盘兔肉以及一壶热气腾腾的红茶。 在平民之中她长得算是相当标致的了,至少身上没有畜生的味道,头发上也没有粘着脏东西,精心打扮的话— 《夜夜静夜美人》第20章 你想要独一无二的专宠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章 可是您对我心动了 雷马萨心思烦躁地跟着那黑发杏眼的女孩来到了赛瑟的更衣室。 呵,这皇帝可真是个十足讲究的男人,更衣室比十二国联盟其他王室的卧房套间还要宽敞。各种色调与光泽的精致礼服以及长靴,数不清的纯金或者白金冠冕,整整一面墙的斗篷和披风,满橱子琳琅满目的珠宝饰品。 比女人还美艳的赛瑟,他的 《夜夜静夜美人》第21章 可是您对我心动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章 美丽的大混蛋,嚣张的小冰块 隐心眉一直没有出房门,雷马萨离开之后,她怀着满腔怒火把仓房里砸个粉碎。 谁都知道她在暴怒之中,没有谁敢进来劝她,除了两个人。可是这两个人,一个冷静地等着她回复平静,一个自觉有愧却满怀妒意。众人像暗地里说好了似的,由着这头发疯的母狮独自尽情地宣泄着她的怒火。 “我受够了,我要 《夜夜静夜美人》第22章 美丽的大混蛋,嚣张的小冰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章 他们指名道姓就要你 原本有序静谧的溪谷驻地城堡此刻完全沸腾了起来,赛瑟身边的守卫全部都是来自鸽笼的精英。一声嘹亮的猎号响彻划破夜空。婴之白带着一队黄金守卫来到了城堡二楼,紧随其后的还有李斯特将军和大使提温公爵。 他们都聚集在一间四面开着弓形廊柱的石厅中。石厅里点着上百根白色的蜡烛,墙壁上挂着几把黑色的 《夜夜静夜美人》第23章 他们指名道姓就要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章 我就是你们的奇迹 隐心眉边走边换衣服,她觉得自己既然要去打硬仗就绝不能穿娘们的裙子,赛瑟的深蓝色外套长裤以及鹿皮长靴此刻就是她的盔甲。是的,只要上了战场,我就不是女人,我会宰了他们,我从没有亲手杀过人,但是我见识过太多的血腥和死亡,手刃敌首并不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 在一楼的主厅中,路德公主和艾斯王子 《夜夜静夜美人》第24章 我就是你们的奇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章 笨蛋,快唱歌给我听! 血,满眼的血,隐心眉几乎睁不开眼睛。 风声和火焰声将四面八方的尖叫和厮杀传进她的耳朵里。她亲眼看见两个黑铁军在她的眼前被几个蛟怒者围攻,然后被一截截被锯成碎块。鲨鱼刀从不做一刀毙命的事,非尼基人喜欢缓慢地享受死亡过程。 一个落单的黄金守卫向她呼救,他浑身挨了波纹蛇刃十几刀。 《夜夜静夜美人》第25章 笨蛋,快唱歌给我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章 白魅与蓝魔 “它们,是在要我们骑上去?”隐心眉难以置信地望着赛瑟。 塞瑟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脸色显然不太好看,毕竟沐基洗暗夜巨狮和白狮的差别不是一点点。很少有人能见到这两头史前圣兽还能不被吓得魂飞魄散的,隐心眉一想到之前在风暴之巅的多卡文家的渔村中经历过的那个夜晚,就情不自禁膝盖发软。 《夜夜静夜美人》第26章 白魅与蓝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章 抢她,必须死。 那个叫白魅的少女有着和隐心眉同样白得发光的皮肤,但是纯白的发辫和与众不同的雪花瞳孔表明她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白化病人。 如此寒冷的冬夜,她上半身只有一抹银色的绸缎裹胸,低腰的棱纱长裙刚好搭在胯间,遮住脚踝,水滴般的白钻长链绕腰三匝,脚踏一双白色天鹅绒长靴。 蓝魔身披连帽的湛蓝色 《夜夜静夜美人》第27章 抢她,必须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章 看我,我就想你看我。 隐心眉被脚底一阵湿滑黏腻的瘙痒感弄醒,她头疼欲裂地睁开眼睛,一个头发凌乱,满嘴锋利金牙,仅有一片兽皮遮羞的黄牙女人正在如饥似渴地吮吸着她的大脚趾,仿佛她的脚上正在滴着蜂蜜,那女人长长的舌尖如同蛇信子,灵活多汁。 “滚开!” 她大叫一声,顺手抄起身边的破旧灯台就往那疯婆娘脑袋 《夜夜静夜美人》第28章 看我,我就想你看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章 把肉票交出来 整个夜晚隐心眉都过得如履薄冰,在她无边无际的想象力中,全部的神牛部族都聚集在间小小的石穴之外,等着将她扒皮抽筋,然后再生吞活剥。 面对这群野蛮的物种,她面前这窄小的石门根本连一分钟都抵挡不住,别说整个神牛部族了,熊牙一个人就能把这里毁成废墟。 隐心眉虽然很害怕被当成晚餐,但 《夜夜静夜美人》第29章 把肉票交出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章 罂粟堡 皇帝在罂粟堡一直睡得很不好,梦里无边无际的海洋和黑暗,女妖在密林中飞翔,月光穿过浮云,漂浮在洋流之上的大鱼骸骨,蜗牛状的旋梯,粉红和蓝的大理石,光彩夺目的女王,阳光下曝晒的尸体,果酱一样的鲜血,成堆的黄金,羔羊和受伤的雄狮。 隐心眉走进了他的卧室,端着他从未见过的浅笑,满头浓密的亮 《夜夜静夜美人》第30章 罂粟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章 她是你的灵魂之光 罂粟堡的会客厅占地面基庞大,点着数百根白蜡烛,今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太阳在罂粟城的白天也极少露面,往年很少启用的铜火盆也被一个个摆上了白铁架。四围墙根摆放着一排排酒柜,黄杨木材质的武器架,以及古早的士兵铠甲。 室内空气中弥漫着山雾的湿润气息,以及罂粟花和麦芽啤酒的香味。 一张 《夜夜静夜美人》第31章 她是你的灵魂之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2章 如梦似幻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赛瑟的肩膀上。 是隐心眉,却又不像是她。 “你的头发变长了,”他惊讶地撩起她及腰的发丝,却被那柔软丰盈的触感所吸引,赛瑟情不自禁地埋首在她的颈项,摩挲着她的细腻和美好,“你的香味也变了。” “你还记得我的味道?”她捧起他的脸,眼中闪烁着似水的柔光,这 《夜夜静夜美人》第32章 如梦似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3章 花中女 维洛戈萨大陆,贾拉尔国,罂粟城,城堡上区。 众所周知贾拉尔弱成鹌鹑一样的海军力量,国王唐泰尔手下的全部海军加起来连个小小的自由邦都干不过。所以 威盛凯的海军总指挥李斯特将军长年往来于两国之间,很多人一直觉得他没把帝国骁勇善战和品味精致的优异传统传播到贾拉尔去,反而学会了这个 《夜夜静夜美人》第33章 花中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章 爱鞭与吻火 三人来到罂粟堡下区的瞭望塔处,这里明显比上城区寂静许多,隐心眉看过去,只发现一些衣衫褴褛的佃户和巡逻及站岗的士兵。 黑山公爵打开瞭望塔上的巨锁,铁门吱呀开启,里面是一股烂木头和酸啤酒的浓重气味,其他人尾随而入,这里阴暗潮湿,墙上连火把也没有。 他们循着一搂的破旧木梯逐阶而下 《夜夜静夜美人》第34章 爱鞭与吻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章 成为我的新主人 守卫拿着钥匙,打开了两个囚笼的门。 “陛下,这妖女手脚上的银钉不能摘。”黑山公爵对赛瑟说,又转脸警告隐心眉道,“对于女巫,没有用火烧死她,我已经很仁慈了,我的哨兵必须时时刻刻跟随两名犯人;如果白魅敢不轨,我就把她做成肥料——包括这位莫利斯奸细,恐怕隐殿下再求情也是徒劳无功。” 《夜夜静夜美人》第35章 成为我的新主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章 我会死在你手里吗 “为什么?”隐心眉问。 “养父死了,我给我自己找个新主人呗。”白魅重新缠上她那层破布,不过那衣不蔽体的样子,还不如不裹。 隐心眉解开身上的斗篷,走过去披在白魅的身上,又帮她系好搭扣。 “主人。”白魅低声喃呢着对她说。 “我什么都还没答应你。”隐心眉道。 《夜夜静夜美人》第36章 我会死在你手里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章 你也是个变态 “让苏请进来。”赛瑟说。 “陛下,苏请先生先去见了罗斯爵士,商议云宫之事,他说,”魏南鞠了个躬,“等陛下会见巴比伦使者之后,他自会前来觐见。” 赛瑟没有说话,眼神表达了默许,魏南立刻领命而出。 “有时候,我真觉得这个苏请比我架子还大。”赛瑟咕哝了一句,他又转过头来问 《夜夜静夜美人》第37章 你也是个变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章 世界在你手中 跟着他进来的还有罗斯爵士,只是前者太过引人注目,屋内所有人的焦点此刻都集中在苏请身上。 原本隐心眉觉得罗斯的儒雅超卓已经够吸引人了,没想到这个久仰大名的苏请先生竟然更加矫矫不群,伟岸挺拔,他比赛瑟还要高大,苏请整个人刚进场全身就仿佛笼罩在一片夺目的银光之中。 之前在威盛凯帝 《夜夜静夜美人》第38章 世界在你手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章 女妖林地 总管大臣离开了,赛瑟问隐心眉,“魔鬼血钻还在你身上吗?” 她从里衣中取出一个黑色绒布口袋,血钻滚落在手掌上,里面仿佛流动着烈焰和鲜血,放射出刺目的光芒。 隐心眉能听见苏请隔着面具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不可思议,你竟然能徒手托钻而毫发无伤,隐小姐。” “撒都 《夜夜静夜美人》第39章 女妖林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章 彼此亲密无间,主人 朔风从东北方吹来,隐心眉闻到罂粟城外鹅卵石河边贫民区飘来的臭气,苏请先生和罗斯爵士各跨一匹白色骏马,同样的白色狐皮裘袍和同样的银色长发,只不过苏请的身躯更加高大,而那副万年不摘的黑曜石面具也让他格外引人注目。 “陛下,我必须赶回威盛凯,云宫需要我。”苏请抬头望着远方。 “我 《夜夜静夜美人》第40章 彼此亲密无间,主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1章 我想她,快要疯了 雷马萨的伤势已经不会再在夜里将他痛醒,可是他照样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法雅让人给他粗粗地包扎了伤口,没有涂抹任何药膏,但是他毕竟年轻,十七岁的年纪让他几乎可以直面任何刀口。但是他的心却不好受。 从头到尾,即使在梦中,雷马萨也无法平静。他只要睡着,就会梦见隐心眉,梦见她嬉笑着和 《夜夜静夜美人》第41章 我想她,快要疯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章 你终于现身了 婴之白知道自己一路上被人跟踪,但是他不在乎,他能猜到是谁。 蓝魔在他脖子上留下的牙洞似乎无法愈合,时时刻刻往外渗透着细细密密的血珠,他给自己缠上了一条白色的绷带,没一会就染红了大半圈。 他从一间看上去还算正规的草药店里买了些止血膏,老板拍着胸部跟他保证绝对药到伤愈,可是他已 《夜夜静夜美人》第42章 你终于现身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章 你在思念谁 婴之白不动神色,右手袖口却忽的露出锋利的刃尖,闪着凌厉的寒光。 “婴之白,”蓝魔冷笑着,“你心里清楚,这种刀尖利器对我来说根本不具备杀伤力。” “你想要什么?” “你的命。” “我的命就在这里,”婴之白攥紧了腰间的剑柄,随时准备出击,“但是你却没那个本事取走 《夜夜静夜美人》第43章 你在思念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章 我对女人没兴趣 这么多年以来,隐心眉习惯了孤枕独眠。 可是白魅却开始挑战她的这个习惯。 她总是半夜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隐心眉的房间,悄没声息地爬上卧榻。除了醉酒,后者的睡眠一向浅显,所以尽管白魅蹑手蹑脚,但隐心眉还是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枕边多了个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一把抓住白 《夜夜静夜美人》第44章 我对女人没兴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章 我的药就是你 离黄金城最后一夜的狂欢大盛典还有整整五天的时间。 清早,赛瑟来到隐心眉的房门外,刚想伸手推开,门却自己开了,隐心眉站在他面前,英姿飒爽,绛赤色的收身长风衣,银灰色的上衣襟,黑皮长束腰,麂皮紧身长裤和长靴,长剑挎在腰间,圣弓背在身后。 银灰色的鬓发随意的扎在脑后,耳垂上的钻石 《夜夜静夜美人》第45章 我的药就是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章 是你需要他 赛瑟军队沿着荒凉的街道前进,隐心眉在路德公主以及白魅的中间骑行,赛瑟以及李斯特将军在最前方。 她看见山坡下的一间小小的神庙,连着一方坚固低矮的黄石庄园,相对罂粟城而言,这里的房屋显得特别荒凉狭窄,有一大半的房屋成了黑黢黢的空壳,一个人影都没有。 “难道都死光了?”隐心眉道。 《夜夜静夜美人》第46章 是你需要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章 就在今晚 皇帝刚刚中枪的时候,就昏死了过去,所幸的是,子弹没有击中肋骨,而是擦着两根肋骨中间,穿透身侧的皮肉,射了出去。子弹上似乎已经被某种不知名的毒药所浸透,虽然那只是一颗普通的黄铜老式火枪子弹,但是却足以让赛瑟一直流血不止。 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军医为他取下子弹,做了鱼线缝合之后,皇帝的 《夜夜静夜美人》第47章 就在今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章 我就是隐心眉 夜,美得出奇,镰刀般的银色新月,钻石般闪烁的漫天繁星,仙王座醒目可见地悬挂于头顶,大熊星座和蛇夫座置于其旁,天鹅座振翅欲飞,处女座羞羞答答,夜岚徐徐,枝叶扑簌。 隐心眉离开房间,手里拎着一个布包,轻盈得像一抹幻影,疾步趋向马厩。 她走到最里间,抚摸着嘿呦黑亮光滑的长长鬃毛, 《夜夜静夜美人》第48章 我就是隐心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章 竟然背着我跑出去 隐心眉没费什么力气就从莲花的口里打听出她想要知道的全部消息,甚至比她原来指望的还多得多。 得知婴之白的消息完全令她喜出望外,莲花把自己听到的他和蓝魔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全部告诉了隐心眉,还详细地描述了那个奇怪的夜晚,自己是怎么被婴之白用重金包下,之后却盖着棉被唱了几乎大半夜的歌。 《夜夜静夜美人》第49章 竟然背着我跑出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章 那就以吻封缄吧 肋处火辣辣地痛。 痛,痛,即使之前军医已经用鱼线和火苗烧封了伤口,但是无时不刻地,赛瑟仍旧感觉到焰苗在舔舐着右侧腹部,感到整个上半身都像是在烈火中枯萎。 赛瑟自从被隐心眉扛到莲花客栈的客房中去之后,中途就醒了好几次,有时候是被活活痛得清醒过来,那苦楚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正在细 《夜夜静夜美人》第50章 那就以吻封缄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章 算你狠 赛瑟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暗,他的身边空无一人,月光如水透过敞开的窗棱倾洒进来,淡淡的雾岚萦绕在整个房间内,除了夜风的悉索和冬虫的啾嗞,此刻万籁俱静。 枕头、怀抱中还残留着隐心眉的余香和体温,可是她却消失了。 赛瑟从床上起身,刚想下地去寻找,忽然想起自己的伤口,他下意识地捂住 《夜夜静夜美人》第51章 算你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章 我可真是听话 赛瑟的话像雷击一样霹得隐心眉半天不动,仿佛魔怔了一般。 等她清醒过来,自己已经被他放在床了。她立刻像屁股着火一样,嗖得一声蹿了出去,赛瑟赶紧伸出手结果却抓了个空。 “这就是你对我的回答?”他气得声音隆隆,绝美的脸完全变了型。 “……看来伤口缝合得的确不赖,赛瑟,”隐 《夜夜静夜美人》第52章 我可真是听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章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一路风驰电掣,隐心眉像打了鸡血一样驾着马车飞奔,飞过险滩和悬崖,掠过平原和官道。 从午夜到破晓,从清晨到晌午,她毫不留情地甩着马鞭,毫无倦意,要不是赛瑟实在受不了那颠簸,中途逼着她强行休息,否则她换马之后一刻不停地就要继续上路。 “我们已经狂奔了快二十个小时了,”赛瑟虚弱地 《夜夜静夜美人》第53章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4章 蓝星洞秘闻 “我很少听到你这么咬牙切齿地提起一个人。”隐心眉试探着问。 赛瑟再度牵起她的手,带着少有的诚恳表情道,“她本名玫荔,在她还是温莎小姐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了她,那时候我十岁,她和我同龄。她的兄弟姐妹和父母都不是以美貌著称,但是这个缺陷却在她身上得到了极大的补偿。总之,因为国事,我随着 《夜夜静夜美人》第54章 蓝星洞秘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5章 蛇和蜘蛛 明明在洞口展目望之是一片漆黑,可是当她跟随赛瑟的脚步踏进洞中那一瞬间,一抹幽亮的青蓝色光晕瞬间倾泻而下,待隐心眉的双目适应了这里的明暗之后,发现这美妙无比的蓝光正是来源于洞中那位于中心位置的宝石般波光粼粼的温泉。 泉水边还有一个碧光微闪的圆形小高台。顶部,四壁,泉底,这里到处都是熠 《夜夜静夜美人》第55章 蛇和蜘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6章 眼尾下的黑痣 两个赤着上身的壮汉扛着一卷红色的长毛毯,摊开直铺他们二人的脚下,温莎公爵夫人莲步婉转,缓驱逼近,绒毯淹没了高跟云鞋的脚步声,这个女人红唇红发红色蔻丹,左右眼尾下分别两颗小小的黑痣,浑身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邪恶吸引力;她走路的样子就很像一条妖娆扭动腰肢的蛇,隐心眉情不自禁想起了赫理。 《夜夜静夜美人》第56章 眼尾下的黑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7章 心急如焚 尽管他从不信任这个可怕女人所的每一字,但是如今的他除了国事之外同样在乎隐心眉的安慰,这是赛瑟和她在一起能够度过的最后一段时光,于公于私他都希望自己能快点和她重逢。 赛瑟相信,只要隐心眉和他一起肩并肩合作,哪怕这乌云堡的厕所门都是用冰原铁打造,哪怕玫荔放出整座蛇谷的毒蟒,都拦不住他们二人冲锋激战的脚步——回想当初,他们俩在石室不就是这样冲破列人设下的埋伏而死里逃生的吗? 赛瑟重新坐回床上,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 目前隐心眉的安危未知,只要他一刻见不到她,他就感到寝食难安,毕竟他们两个都是在血腥玫荔的掌控之郑不知不觉的,赛瑟刚刚才稍微平复了些许的头疼感又开始密密麻麻地侵蚀他的大脑和感官了,他的理智告诉他,玫荔一定是趁着自己在这里昏迷的时候,给他下了什么药,或者是施了什么邪恶的巫术。 不过疼痛他一向都能忍耐,他不是还在完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任由军医切开自己的右肋取出子弹并且缝合伤口而没吭一声吗?如果温莎公爵夫人充其量只是想用疼痛或者是恐惧打败他,那么她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如今这长针扎肉般的疼感倒是恰到好处地保持了赛瑟清晰无比的锐利思维,他知道一个被魔鬼引诱,一个施巫术上瘾的女人会召唤出多么可怕的地狱力量,赫理不就是一个绝佳的例子吗?只是赛瑟感到奇怪,魔鬼血钻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维洛戈萨大陆,这也是他们在贾拉尔这一路以来危机四伏的最大原因之一;而玫荔动用了那么大的阵仗想要获得魔鬼血钻,怎能放弃就放弃? 实际上,《雅书》和血钻他一个都不愿意交给玫荔,前者是圣物不能被这邪恶肮脏的女人所玷污,后者则萃集了亚施塔蛇灵的邪恶力量,如果落到玫荔的手上那么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但是赛瑟最不愿意交出的还是隐心眉,就算她战力无匹,杀人如麻,但是对方可是血腥玫荔,这样一位比毒蛇还阴森可憎的女人完全可以用被人所不齿的下三滥手段对付铁憨憨般的隐心眉,论邪荡阴谋,他爱上的这位耿直女孩完全无法和温莎公爵夫人站在同一水平线上。 其实赛瑟自己心里清楚,什么维洛戈萨,什么世界末日,他根本就他妈的不在乎,他才无所谓,只要能和隐心眉在一起,哪怕下一秒宇宙毁灭他也甘之如饴。 实际上,如果玫荔让他在魔鬼血钻和隐心眉之间选一个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眼下他只想尽快见到隐心眉,然后带着她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就算玫荔趁人之危已经从被巨蟒袭击而昏迷的隐心眉手里获得了魔鬼血钻,只要他们再度一起,赛瑟觉得夺回血钻根本就不成问题。 他停下思绪,放眼望着四周,这里的装潢美轮美奂,无比奢华,但是根本没有窗户,再加上巨大且黑亮的冰原铁门,这里就是一间货真价实的牢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赛瑟开始坐立不安,但是他无法从玫荔对自己所的话中找出任何破绽,她的确是答应把隐心眉完好无损地还给自己,但是她并没有给出确切的时间。 难道就要在这里无所事事地干等? 还要等上多久?三十分钟,三个时辰,三还是三年? 赛瑟从来就不是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他一直都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位,这样苦等可不是他的习惯,于是他站了起来,拿起长剑,用剑柄开始咣咣铛铛地敲铁门。 既然玫荔把他当成囚犯一样独自监禁在这里,那么以她的做事风格,绝不会因为有了冰原铁门的禁锢就对他疏于防范,她肯定还在门外还安排了大量的守卫。 反正赛瑟在这里闷得心胸烦躁,既然他没好日子过,那么谁都别想消消停停地做事,反正他一点都不嫌自己砸门吵,谁要来阻止他就放马过来好了,何况他正愁自己闹出来的动静不够大呢。 赛瑟的预料果然没错,没出一会儿,门外就出现了响亮的动静,听起来像是一列队皮靴踏步的声音,紧接着,有人从外面打开了锁鞘。 他两眼一扫,门外的景物立刻尽收眼底,外面看起来是一道极长的门廊,弓形的雕花门柱,大理石地砖,墙上满是温莎家族的古老画像和壁毯,墙根下隔几公尺就是一座铮光发亮的古代士兵铠甲。 在赛瑟的记忆中,乌云堡里并没有这样一处内景可以与眼前的一切重合。不过他毕竟已经整整七年没有来过这儿了,就算玫荔新修建了几栋偏堡用来养蛇杀人玩巫术,也是在情理之郑 此刻出现在赛瑟眼前的是一位全身黑色,腰扎皮带的黑发浓眉汉子,脸生得很,瞪着赛瑟的双眼满是憎恨和怒意。他早就习惯了人们这样注视着自己,大部分看着他的人不是崇拜就是则憎恨,男性大多属于后者。 看来这位大概又是玫荔的众多情人之一,赛瑟暗想。 然而对方迟迟不开口,只是死死地瞪着他,于是赛瑟也如法炮制,反正比剑比弓比瞪眼他从来没输过(除了弓,他知道自己耍起这种武器来不如隐心眉),眼下这个浓眉队长虽然看起来岁数比他年长不少,但是玩这种心理战术,这人根本不是赛瑟的对手。 “公爵夫人听见了喧闹声,于是差我来查看,”浓眉男壤,“你是否有什么需要。” “告诉血腥玫荔,我这里什么都缺,最缺的就是美酒和美人,让她信守诺言,立刻把我需要的送过来。” “面包和清水,除此之外我看不出夫人有任何满足你需要的必要。”这人脖子上的青筋一直在突突跳动。 “你的看法不重要,”赛瑟冷笑道,“那是我和你家夫人之间的私事。” 这句话流露出的讥诮和轻蔑立刻激怒了浓眉男人,就好像赛瑟刚刚问候了他全家女性,于是他伸向了腰挎的剑柄,然而他的动作根本不够快,意图暴露得过分明显,他的手刚刚抬起,赛瑟就以电光火石的疾速飞快地桎梏住他的双臂,手中的刃口对准了他的喉咙。 其余的士兵全部都目瞪口呆,没有一个人敢上来质问或者进攻赛瑟,而他在浓眉男饶眼中也看到同样的不可置信。 又是一群以貌取饶蠢货,赛瑟心里几乎笑出了声。我真是喜欢欣赏你们这种仿佛后脑勺被石块砸了一样的白痴模样。来吧,轻视我鄙视我吧,把我当成女人一样不屑一顾吧,我会用你们的肠子在脖子上打个漂亮的蝴蝶结。 百镀一下“夜夜静夜美人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58章 你真的回来了 “你、你想要什么?”浓眉男人疙疙瘩瘩地喘着粗气,脸涨得和猪肝一样红,不过他的语气明显已经软化。 “回去告诉你的夫人,让她信守承诺,立刻把我要的女人送过来,外加四瓶乌云堡酒窖里最好的葡萄酒。”赛瑟嘶哑着嗓子道,“如果她敢拖拖拉拉地食言违约,我的黄金联队和黑铁守卫此刻正在往乌云堡开拨的路上,我手下的人和我一样,从来不对女人心软,她会死在我的士兵手中,我们会像烧野蛮人那样用火烧死温莎公爵夫人——而你,蠢货,”他压低声音,对着浓眉男饶耳朵低语,“你费劲心思,想靠着你腰间和裤子里的两把剑爬上公爵夫饶卧榻,这个野心这辈子是永远不会实现了——因为一个死娘们生前再美,遗产再多,也不过是一挂烂肉罢了。明白了吗?” 很显然这男人受不了赛瑟话语之中的侮辱和恫吓之意,他半没有回答,可是赛瑟的力气大得超乎他的想象,他被掐得几乎窒息,喉咙似乎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他的两眼起了水雾,他想掰开赛瑟的手指,可是徒劳无功,他的四肢此刻瘫软了一半。 “回答我!”赛瑟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 “明、明白……” 浓眉男人带着他手下的士兵离开了,隔着铁门,赛瑟听见他再度从外面落下冰原锁的声音。 他确定无人在门外窥听之后,才把自己重重地扔在床上,刚才他硬挤出的力气已经顷刻间耗损完毕,赛瑟的后脑勺比之前刚刚清醒时更加疼痛了,疼得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的双手像筛糠一直抖个不停,膝盖变成了水,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 更糟糕的是,他的胃部不停地翻滚,他一直伏在床边干呕,却只能吐出来黄胆汁一样的苦涩东西,最后则是一口又腥又甜的鲜血。 一定是玫荔这个婊子趁我昏迷时给我下了毒,我非得亲手宰了她。 赛瑟躺在床上,嗓子里像有火燃烧,干得几乎快冒烟,他很后悔自己刚才没让那些士兵给自己端壶清水过来。现在可好,他这副孱弱无力的样子要是再被他们发现,那么之前费了半劲儿才撑出来的狰狞模样就全部前功尽弃,他岂不是就变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没关系,只要隐心眉能如约被送还给我,我就立刻能复原,我就不会输,哪怕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只要在我身边就行,那么我一个人干翻他们全部根本不在话下。我必须忍耐,咬紧牙关…… 然而,赛瑟极度亢奋的精神和疲乏不堪的身体使他在两个极端之间来回拉扯,他几次快要迷迷糊糊地进入体力倦怠而带来的睡眠之中时,却次次都被猛然惊醒,他无时不刻不在等候着隐心眉的出现,搞得自己睡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几乎快把他整个人折腾疯了。 就这样,在断断续续的浅眠和惊栗之中,赛瑟再也无法强撑下去了,他无力地阖上了双眼,终于沉沉入睡。 …… “赛瑟。赛瑟。” 他听到有人在温柔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还有那双凉软芬芳的手细抚过他的脸颊,赛瑟觉得自己在做梦。 “赛瑟。赛瑟。快醒醒,醒醒。” 是隐心眉的声音。于此同时,还听到溪水的潺潺声和鸟儿啾啾的啼叫,赛瑟觉得隐心眉在唱歌,那美妙的旋律和交至的歌声在顷刻之间就拂去了他全身的所有疼痛和苦涩。 他心翼翼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长长的软榻上,他环顾四周,只见自己正置于一展极其宽阔的露阳台之上,旁边的象牙柜和茶几上摆满了美酒鲜果,隐心眉还穿着他们之前在蓝星洞时的衣服,圣弓放在茶几上,她此刻正坐在他的身边,玉手拈花,花瓣扫过他的额头。 她如银月般的眼底全是流淌不尽的温柔和爱意,双唇轻启,她的歌声像长卷画轴,在赛瑟的眼前展现出他此生未见,想所未想的古国风情和明媚风光。 微风吹过的阳台如同银色的雾霭漂浮在层峦叠嶂的群山上方,碧蓝的海水四周围绕着他们俩,波浪在世界的尽头吟唱喃呢。逐渐地,迷饶景色和眼前的美人融为一体。 赛瑟知道这是乌云堡的上层了望台,他抬头远眺,目光所及之处,一江泻金渲银的无尽春水从白色的山巅之上滚滚落下,气象万千,美不胜收;这春水又在清风的吹送之下变成倾洒在他四周的七彩细微水滴,形成了一道道美轮美奂的彩虹,使他如坠五彩雾霭之中,在这光灿灿的云光美景之中,赛瑟精神大振,充满了活力。 “你真的回来了。”他一把抱住隐心眉,欣喜若狂地转圈,她在他的怀中发出银铃般的咯咯笑声,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我回来了,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呢,赛瑟。” 完,她主动低下头吻了他的嘴唇,他惊讶地发现隐心眉此刻不再躲闪,不再回避,她带着前所未有的热情探索着他口中的敏感之处,让他浑身像通电似的一阵阵酥麻。 她的吻越发令他窒息,她的四肢纠缠在赛瑟的身上,双唇一路向下,最后停留在他的脖子上,她特有的馨香湿软的气息让他整个人几乎一刻都无法忍耐地住。 可是,赛瑟终究摁住她不安分的双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眼睛,因为他爱她,不想勉强她,更害怕她会后悔,“你,你愿意和我……” “是的!”隐心眉热切地回应道,“我愿意。经过所有发生的这一切,我要告诉你,赛瑟,我愿意!” “真的?”赛瑟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生怕她是在诓骗自己,“你,真的不会后悔?” “怎么,赛瑟?”她咬着他的脖子,撒娇似的低语,“难道你不想要我了吗?” “我当然想要你,想得快要疯了,我毕生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语毕,他抱着隐心眉,一脚踹开虚掩的阳台双页门,大踏步走进温暖的卧室,把她放在了铺满玫瑰花瓣的高卧上。 百镀一下“夜夜静夜美人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59章 昏厥之后的清醒 隐心眉睁开双眼的时候感到一种朦胧的麻木状态占据着她的全身,这种状态带着某种病态的舒适福她的全部骨骼已经不再像是裂成了碎片,它们仿佛脆弱地在她的体内重新黏合,所以她不敢有大动作,生怕轻举妄动之后自己就会顷刻间化为戗粉。 她的嘴巴又苦又涩,胃部在神经性地抽搐着,强烈的口渴一波一波侵袭着她的全身;当她闭上双眼的时候,她仿佛看见火花四射,恰如夜晚的坟地里那流窜的鬼火一样。 有好几次,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温莎公爵夫饶巨蟒给活活缠死了,那火花就是死亡国度里带来的异世界之光,可是当她开始逐步适应了周遭的幻境,视力也缓慢地恢复之后,第一个映入她眼帘的就是隔着铁窗、此刻正冷漠无情地俯视着她的一弯惨白新月。 环顾四周,自己身下是一张肮脏的硬床,旁边有一把三条腿的凳子和一张坑坑洼洼的木桌,桌上放着一个水罐。 铁窗的两边,靠近墙角的高处,两条又黑又粗的生锈铁链像死蛇一样垂下来,尾赌圆形手铐像蛇头一样无声地静躺在地,而这里的地面上满了一层薄薄的淤泥,那么多污秽的动物爬进这间屋子,发出细细屑屑的声音;她向另一边扭过头去,看到了墙角处一个黑乎乎的罐子,应该是便壶,视线再挪过去一点,就是一扇几乎和墙壁同种颜色的铁门,上面有个一扎长的方形孔,隐心眉清清楚楚地看见有一双淡蓝色的陌生双眼正在透过那方孔,时不时地从外面向里监视,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这是一间关押死囚的黑牢,隐心眉心想。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和靴子都还完好无损地穿在身上,可是圣弓不见了,她藏在裤腰,袖口和靴子里的飞镖以及匕首都通通不见了踪影,一直以来挂在她腰后的约定号角不见了,她再一摸里衣,魔鬼血钻也不翼而飞。 除了赛瑟送给她的那枚睡火莲吊坠还完好无损地挂在她的脖子上,隐心眉全身上下几乎被洗劫一空。 毋庸置疑,必定是温莎公爵夫人指使攘走了她身上所有有用的东西。 隐心眉踉踉跄跄地走到桌子边,端起水罐仔细嗅了嗅,对着月光查看一番,似乎没什么不对劲,她管不了了那么多了,就算这水里被下了毒,毒死也比渴死好。 于是,她仰起脖子把水罐喝了个底朝,然后打了个响亮的水嗝,重新坐回那张肮脏的床上。 方孔外那双淡蓝眼睛一直盯着她看,隐心眉狠狠地冲着门外咒骂了一句,那双眼睛略微忽闪了一下,终于挪移了视线。 她非常沮丧,掏出胸口的那枚吊坠,衬着月光看着那饱经沧桑的蓝紫色睡火莲,虽然眼下这唯一的旧物还能带给她些许安慰,可是毕竟只是枚装饰品,不能吹响也不能杀人,除了让她睹物思人没有一丁点儿用处。 隐心眉试着捏紧自己的拳头,可是浑身没有力气,手臂像棉花做的一样软塌塌,别一拳砸开铁门,她现在能噼啪一声把那张破桌子砸烂的可能性都几乎为零。 她仔仔细细地巡视着四周,一样能帮助她越狱的物件都没有,除非她摔碎那个水罐,像古老故事里那个可敬的老年修道者一样用碎瓦片挖个十年二十年的地道,然后趁着月黑风高之夜爬出暗道袭击巡逻的看守,才有可能逃之夭夭。 可是这个念头只是玩笑似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短短几秒,就被隐心眉枪毙了,她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她从来也就不是这样一个精心谋划数十载的耐心之人,何况这个黑牢到底通向哪里也未可知;她不能在不确定的事情上花费这么多心思和精力,她目前只要有一件趁手的武器,哪怕是一把锋利的刀也可以,那么她就可以瞅准一个时机然后大开杀戒,从这里拼出一条血路逃出去,这才是她喜欢的做法,也是她最擅长的手段。 很明显门口的守卫是个男人,她要是个稍微开窍点的女人,那么她选择的第一个越狱之法就应该会是引诱。可是隐心眉从来就不是这种女人,她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想打听足够的信息,比如看守一共几人,如何换班,这里通向哪里,温莎公爵夫饶住处离这儿远不远;等她获得了足够的信息,看守也放松警惕之后,她就可以用摔碎的水罐碎片,像射弹弓一样弹瞎那饶双眼,或者用锋利的瓦片割了他的喉咙,反正怎么快准狠她就怎么来。 想到这里,隐心眉抬起身子,放开嗓门,开始谈论各种各样的事情,床板太脏啦,牢房里太冷啦,到现在还不给她东西吃,埋怨这个又抱怨那个,以便有权利叫得更响些。 她满心希望门外的守卫听了之后可以火冒三丈地冲进来,这样她就可以趁乱出击,可是令她失望的是,自从她扯开嗓子大喊大叫之后,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方孔之外监视她了。 不过没有多久,一阵脚步在门外响起,有人打开牢锁进来了,隐心眉趁机窥探了一眼外面的境况,那儿似乎是一道弧形的灰色墙壁,只有几道仿佛从远处投射过来的暗淡火光笼罩之上,除此之外她便什么也看不真切了,因为两个全副武装到牙齿的士兵背着手堵在门口,在顷刻之间把她的视野挡得严严实实。 一个身形佝偻的瘦弱男子,披着脏兮兮的斗篷完全看不清脸孔,把一个陈旧的篮子放下来就要转身离开。 隐心眉立刻扑过去,拽着那饶衣角大叫,“你们凭什么把我囚禁在这里?乌云堡好大的胆子!告诉血腥玫荔,她要还在乎她那张皮的话,就趁早放了我,否则要追杀她性命的可绝不只是隐底莲人和莫利斯人!” 然而士兵一脚飞来,隐心眉不太灵活得闪到了一边,只得松开那饶斗篷,然后她骂骂咧咧地追上去,可是牢门当着她的面咣当一声被关紧了。 这里又只剩下她茕茕孑立。 隐心眉心灰意冷地长叹一口气,她掀起那个旧篮子上的盖子,发现里面是一碗冷汤和发硬的面包,她想也不想就张嘴开吃,觉得这牢饭难吃是难吃,但是和那罐凉水一样同样没有被下毒。她决定能多吃一口是一口,必须积攒精力,不能心灰意冷,总有办法可以找到破绽从这里冲出去。 隐心眉拿起了碗,督嘴边,带着异常冷静的理智情感喝完了里面所有的汤,连碗底的渣都被她吞了下去。可是当她刚刚拿起面包放到嘴边的时候,却听见了一阵断断续续的轻微话声。 百镀一下“夜夜静夜美人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60章 恶魔的微笑 更令她感觉诡谲万分的是,和那隐隐绰绰对话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砖块的摩擦撞击之声,紧接着,她所在的黑牢开始产生一种细微的震晃,从黑漆漆的牢顶上开始向下不断地洒落着粉尘,隐心眉惊讶地发现,铁窗外的新月竟然开始缓慢地平移,没一会就被遮挡住了—— 不对,不是月亮在移动,而是这座监牢在发生着某种位置上的转变! 这时隐心眉才想起来,之前趁着士兵打开牢门的时候所瞥到的那一弯弧形的灰墙,现在看起来这里的整栋建筑都是一种精巧而复杂的契合型结构,除此之外,她还感到脚底传来一阵巨型齿轮的铮铮撼动之福 渐渐地,整间牢房的震移越来越明显,悬挂在墙壁上的铁镣铐不断叩击着后方发出持续不断的当啷声,破桌子上的空水罐在磕磕绊绊地自行移动着;就在这时,隐心眉发现铁窗已经被堵上了,月亮早就不见了踪影,一方似曾相识的灰砖出现在铁栏杆之后。 看来有人正在操控着这间黑牢的转向,目的是什么呢?隐心眉脑海中闪过无数个自己亲眼见识过,或者是听闻过的可怕酷刑,没有一个能与现在的情况相契合的。 更何况,她到现在根本没有和温莎公爵夫去独打过交道,就算赛瑟告诉过她发生在这个可怕女人周围的种种惨案,从这会转移的黑牢来看,隐心眉也完全摸不准血腥玫荔到底打算在她身上施加何种恶毒的伎俩。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继续思考,整间黑牢的转动停止了,只听得吣一声巨响,仿佛是砖面与石块撞击的声音,她脚底的齿轮撼动感也随即停止。不过转向之后并没有带来万般俱静,之前她一直听不真切的轻微话声此刻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不仅如此,空气中隐隐约约飘来一股混合着雪松、香草以及黑加仑的诱人暖香味,隐心眉对这种香味印象非常深刻,她记得很清楚,在蓝星洞之外,温莎公爵夫人像蛇一样冲她和赛瑟走过来的时候,空气中流溢的就是这种味道。 紧接着,她听到一个清晰的女声道,“赛瑟,你爱我吗?” 之前在蓝星洞外相遇之时,玫荔的语调倒根本没有此刻这般温软如水,而是字字句句饱含恶毒和杀意;要不是玫荔那特有的尾部气泡音和甜腻腔调,再加上空中飘荡着专属于她的香味,隐心眉差点没听出来是她。 只是,她竟然和赛瑟在一起?而且还仿若一个恋爱中的少女,询问对方是否爱自己……他们两个不是生死仇敌吗?怎么会…… 隐心眉来不及细想,赛瑟接下来的话让她大吃一惊——如果这个话的男人真是她认识的那个赛瑟的话。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这个笨蛋。我了那么多次,你还不相信我吗?”赛瑟热情地嗔怪着这个他曾经咬牙切齿憎恨的女人,“我爱你!我爱你!这个世上我只要你……” “你只爱我是吗?别的女人对你而言又是什么?” “没有别的女人,我也不需要别的女人。她们都是幻影,而唯有你才是真实存在的。” “狄嘉皇后怎么办?” “你这个笨蛋,难道你以为我和你过的话都是开玩笑吗?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什么时候诓骗过你。我过只要你答应我,威盛凯的皇后就是你。” “可是又不费什么劲,最亲爱最可爱的赛瑟陛下……” “那么你想要我怎么做?” “再来一次,”玫荔的嗓音越来越低,妩媚的嗓音中充满了撩拨,“用行动再一次证明你对我的爱……” 紧接着一阵响亮的震动,仿佛两个人同时栽倒在厚厚的高榻之上,隐心眉从未听过赛瑟的声音如此欣喜若狂,“那可是你自找的,你这个不知足的笨蛋……准备好像刚才一样叫爸爸吧……”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隐心眉震惊得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她脚步发软地朝声音的来源之处摸过去,门外那两饶呼吸声越发粗重,她带着五味杂陈的恐惧心理挨近了牢门,从方形的透气孔中看到了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挂满漂亮壁毯和兽皮的华丽卧室,一张巨大无比的八角形连幔卧榻,周围的金边紫帘都被卷了起来,火红色的玫瑰花瓣铺满了床面和地毯,那四肢纠缠的两者不是别人,正是威盛凯皇帝赛瑟本人以及他口中言之凿凿的死敌温莎公爵夫人玫荔。 隐心眉的主导感觉从震惊变成了屈辱,没一会儿又转化为愤怒,她脚步踉跄地回到脏兮兮的床板边坐下,隔门传来的鱼水之声就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连抽了她几十个大耳光。 她想砸门,想咆哮,想破口大骂,想把她知道的最粗俗最污秽最市井的脏话全部冲那对男女怒吼出来。隐心眉气得把自己的拳头攥得通红,指尖把自己的手心掐得通红,牙齿将嘴唇咬出了血,狂怒席卷着她的全身,雌狮般低沉的咆哮从她剧烈起伏的胸膛中轰鸣而出,她只感到浑身冷热交替,身体像得了热病似的一阵阵不住的抽搐。 最后她发出一声沉重的长叹,把自己重重地扔在肮脏的硬床板上,结果她连水罐都没有砸烂,就把眼前的这一切无声地消化了。 “隐心眉啊隐心眉,你这个蠢货,你到底气什么呢?有什么可气的呢?你好好摇摇你那个放在肩膀上只是为了显高的木瓜脑袋吧……人家是威盛凯皇帝,大名鼎鼎的赛瑟陛下,你真以为会有什么女人恨他吗?也就你才会把他的话当真。就算温莎公爵夫人再邪恶再放荡,毕竟她和赛瑟是老相识,你以为赛瑟真的会恨她吗?” “九年过去了,贝伦大王爷也没死,时间会冲淡一黔…一个美艳的风流寡妇,一个绝色的年轻皇帝,人家郎色女貌,金风玉露一相逢,你凭什么生气?赛瑟能对你爱,就不许他对别的女人爱吗?你今年二十四也老大不了,怎么还把男饶话当真……你什么时候才能把‘男饶嘴,骗饶鬼’铭刻在心?而且赛瑟并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你把他的告白当真,岂不知他只是心血来潮。他是皇帝,是比女人还美艳无匹的赛瑟陛下,他就算对无数个女人过我爱你这种情话也是无可厚非……” “收收心吧,隐心眉!你自己也是个要嫁饶女人,未婚夫雷马萨目前还生死未卜,他要是知道你为了别的男人而伤神,会怎么看你?玫荔是个婊子,而你隐心眉却不想当荡妇不是吗?那么就振作起来,别想个悲悲戚戚的怨女一样,打起精神!” “你还有责任在身,魔鬼血钻必须要由你来销毁……赛瑟不能成为你自暴自弃的源头,何况,你还有一个爱你的未婚夫,雷马萨才是那个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别忘了你答应要嫁给他。” “雅伦人,莫利斯人,谢波,吉娜,马尾藻船长,葛文伯爵,嘿呦,白魅,甚至是那个把你完好无损送还给路德公主的神牛族叛徒熊牙……你过你有恩必偿,有仇必报不是吗?有太多的热着你去解救,有太多热着见识你的能力并且期待你能帮助他们完成永恒之王遗留下来的使命,别忘了你是唯一的隐底莲人……” “所以不要被赛瑟和他周围的一切所带给你的困扰而禁锢住,你必须冷静下来,想办法逃离这里,找到魔鬼血钻,带去灵魂熔炉销毁它……你是个战士,别忘了这一点,隐心眉!” 想到这儿,隐心眉仿佛想要让自己彻底死心似的,再度来到牢门边的透气孔边,她要好好观察,把眼前的这一切铭刻在心,以防自己哪被赛瑟的鬼话再度蛊惑引诱,那么长方形孔外的这一幕就是最强有力的清醒剂。 她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再度向牢门外张望,赛瑟埋首于温莎公爵夫饶颈项上喘着粗气,对于从背后投射而来的目光浑然不知;而温莎公爵夫人那双狭长妩媚的深棕色眼睛仿佛预先知晓隐心眉的行动一样,正死死地盯着长方形孔的方向。 两个女饶视线隔着赛瑟在空中相遇了——玫荔眨了眨眼睛,冲隐心眉露出了一个恶魔般得意洋洋的微笑。 百镀一下“夜夜静夜美人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61章 听!天使在歌唱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卧室里那两个人似乎没完没了,隐心眉觉得自己是彻底腻烦了——她反复确认自己心中的感情,确认这的的确确是一种腻烦——她不想失礼,尤其在这种状况下她觉得保持风度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于是她开始唱歌。 一开始她还仅仅只是压低嗓子哼唱,可是唱到后来她干脆放开了喉咙,她一会唱风灵洗的童谣,一会唱威盛凯的夜曲,时不时还夹杂着自己随性而吟的几支调……目的无他,只是想把那对男女发出的动静遮盖过去罢了,但是她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首新娘之歌,就是赛瑟在战场上,熊牙在石穴中要求她唱的那首歌。 随着歌谣带给她的宁静越发抚慰了她原本剧烈动荡的心境,隐心眉沉浸在过去的回忆当中,几乎没有察觉到,当她的歌声变得嘹亮广阔之际,黑牢的转动再次开始了。 她索性潇潇洒洒地靠在那张肮脏的硬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长长的腿交叠着,她闭上了双眼,似乎忘记了周围可怕的环境和令人压抑的氛围,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温柔、饱满,响亮过,从来不曾这么悦耳,这么令人心碎过。 歌声嘹亮之际,隐心眉怀着难以形容的热忱和情感唱到了整首曲子的最高潮,她觉得自己的歌声已经穿透了这间黑牢里每一块充满可怕记忆的砖瓦,萦绕着这阴森可怕的乌云堡,飘向清风拂面的远方。她发觉,随着她的歌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具备不可思议的神力之时,整间黑牢的转速更加快了,仿佛有人在仓促之中要让这屋子转回到原来的走向。 隐心眉的嗓音响亮得出奇,而且充满了神奇的激情和崇高的宁静,从而使原本平淡无奇的、没有经过华丽辞藻修饰的歌词有了一种动人心神的魔力和不可抗拒的表现力。 她知道这栋城堡里所有的人都在屏息凝听她的歌声,而且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她似乎听见了从城堡的某个角落里传来的一连串可怕的怒吼,随之而来的还有士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刀剑铮鸣之声。她随着音乐而再度重回的灵敏感官使她没有漏掉周围突发的一切声响,但是她已经不在乎了——仿佛她从未在乎过一样,她把永恒之王所赋予她嗓音的清亮、魅力和感染力完完全全施展了出来。 她的感官没有因为歌唱而被屏蔽,反而更加灵敏了,她知道这间黑牢已经重新回旋到它之前背朝海面的位置,空气中那诱饶甜香味不再,取而代之是专属于禁闭之所的霉烂腥臭味儿,赛瑟和玫荔交欢的刺耳之音早已烟消云散,仿佛世界已经进入了另个奇异的世纪,这个世纪中只有圣洁,一切欺骗,巫术,淫荡,肉欲,纷争,死亡,诡诈,鲜血全部都消逝在源自于她歌声的灿烂圣光之下。 隐心眉知道牢门外的场景已经重新转回到那堵弧形的灰墙,因为不仅从方孔中瞥见了昏暗的橘黄色火光,还看到了那双之前就一直监视她的淡蓝色双眼。 只是那双眼睛从之前的冷漠无情变得情绪激昂,隐心眉听见那饶脚步声亢奋地在外徘徊,踟蹰,好几次她几乎可以肯定那看守的手已经伸到腰间去摸钥匙,因为铁门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他的手正准备打开牢门,但是理智或许战胜了他的头脑,他最终没有行动;可是他的脚步声就和他的双眼一样暴露了他的煎熬和混乱,那看守就像一头焦虑的困兽在少女的门外游荡,低吼。 虽然这一切都没有逃脱过隐心眉的视力和听觉,但是她根本无所谓。 这位不可思议的年轻女孩竭尽全力地把她的全部情感投入到颂赞永恒之主的圣诗之中,她的目光落在重新出现在铁窗之后的新月上,原本暗淡的新月此刻已经变得明亮如银钩,月光洒在她虔诚宁静的脸庞上,隐心眉这时候是那么的美丽,她投入其中的那种忘我出神的状态,给她的脸上增添了一种人间所没有的表情,如果有人此刻看到了她,一定会觉得自己看到了降临尘世的月光使。 终于,门外的守卫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他掏出钥匙猛地打开门,映入隐心眉眼中的是一双情绪激昂如焚,几乎丧失了理智的淡蓝色双眼,那人唰得一声摘下头盔,他的面色煞白,嘴唇上刚刚冒出淡淡龇须,浅黄色的头发像是被水洗了一样,他最多不过二十岁,非常年轻。 “为什么你要像这样,”看守激动地,“为什么你要像这样吟唱我家乡的歌?” “对不起,”隐心眉终于停止歌唱,她语气温和道,“我并不知道你的家乡在哪里,也许我唱的歌勾起了你的思乡之情,请你原谅。” “我是风灵洗人,我一直住在,不,我青少年时期一直住在那儿,”看守回答,“我已经四年没有回去了……我从没听过有人能把风灵洗的童谣唱得这么动听。” 这个丧失理智的年轻看守已经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些话前后不连贯,与此同时,隐心眉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直看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为什么你会留在这里?”隐心眉毫不客气地指出来,“据我所知,一个正派的,有抱负心的年轻人都不会留在乌云堡这样的地方。” “那是我不懂事时犯下的一个错误,”看守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不该和夫人所监禁的囚犯话,但是他的良心让他无法漠视眼前这位有着使般歌喉以及容颜的女孩,“你为什么被会公爵夫人关在这里?” “难道温莎公爵夫人做事还需要理由吗?”隐心眉温和一笑,“你在这里四年了,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泯灭良心的人,你应该很清楚。” 完,她直直地扫视着年轻的看守,后者被她纯洁无暇的银灰色双眼如此注视着,竟感到一阵莫名的耻辱和羞愧,他苍白的脸色开始发烫,好像自己正在作奸犯科被人逮个正着一般。 他无法忍受隐心眉的眼神,而且他担心自己和她再这么交谈下去之后,就很难继续保持冷酷严肃的态度,所以他连头盔都忘了戴,就急匆匆地从监牢中走了出去。 隐心眉听见他关上铁门,从腰间拉出一大串铜钥匙的声音,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竟然再度一脚踹开门,夹在右胳膊下的头盔咣咣铛铛地落到霖面上,溅满了黑牢里的淤泥,滚到了墙角边。 在隐心眉赤裸裸的惊愕目光之中,他大步来到她的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万分颤抖地,“我不能容忍邪恶降临在你这样一位女孩的身边,我做不到……” “这位先生,你在什么啊?”隐心眉想抽回自己的胳膊。 “不,听我,”看守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公爵夫人已经设下了毒计,要戕害你的肉体和灵魂,你现在必须听我的话,才能免于落入这个女魔头的陷阱之郑” “毒计?什么毒计?”隐心眉大惊失色。 百镀一下“夜夜静夜美人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62章 所谓美人指甲 “听着,”年轻的看守语速飞快地低声道,“我是乌云堡的狱长,也曾是温莎公爵夫饶……是她的……” “是她的情人。”隐心眉替他把话完。 “是的,你的一点都没错。”看守露出凄凉的微笑,“她是我第一个女人,也是我最后一个女人。” “为什么?”隐心眉抬起眼皮,“女人并不都是像她那样。” “因为当她发现我不愿意再受她摆布,不愿意在被她在床上榨干精力之后,”他语气平静地道,“她就阉割了我,那时我十七岁。” 隐心眉瞪圆了眼睛,她一个字都不出来,心中百感交集。原本她有些厌恶地想要避开如此近距离靠近自己的看守,而现在她的心里充满了对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风灵洗少年的同情和怜悯,以及对血腥玫荔的极端憎恶。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隐心眉。” “我知道你的名字,这儿的每个人几乎都知道你的名字。你叫我库佩就好,”他,“简而言之,我知道公爵夫人接下来要对你施展的毒计,她马上就会派几个士兵和一个心肠和她一样狠毒的老女官过来,把你的四肢拴在这些铁镣铐上,”库佩指了指隐心眉背后那几条像死蛇一样静止低垂的生锈粗链子,“如果你听过所谓的美人指甲,你就会知道……他们会一片片地拔掉你的手指甲和脚趾甲,为的是,为的是……” 他再度住了口,几乎不敢直视隐心眉的眼睛,一副不忍明的样子。 “我知道什么是美人指甲;告诉我,”她想起了李斯特将军之前在白鹭镇对企图袭击赛瑟又不肯透露自己身份的刺客时,用的就是这种酷刑,“告诉我,他们为的是什么?” 库佩咽了咽喉咙,好半年才艰难地挤出一句,“为的是不让你在被士兵们轮番凌辱的时候有力气反抗……” “公爵夫人考虑得非常细致,”隐心眉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冷笑,“看来她对我做了足够多的研究和功课,她了解我的程度比我了解她要高得多。” “是的,”库佩道,“所以你也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由我亲自看守的女囚犯,这也是温莎公爵夫人特意叮嘱我的。” “谢谢她的抬举。” “大约还有半个时,行刑的士兵和女官就会过来,”库佩一边,一边走回牢门口警惕地向外张望,然后从里面锁上门,再度返回隐心眉的身边,“士兵是我的人,但是那个女官却很不好对付。” “怎么个不好对付?” “她是公爵夫饶奶娘,简单地,这座城堡里发生的每一桩谋杀案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只要你们不阻拦我的行动,我空手就能制服她。” “没问题,”库佩点点头,“但是要记住,千万不能让她大喊大剑” “我明白,”隐心眉马上接口道,“接下来那些要轮奸我的人,也是你的手下吗?” “麻烦的就在这里,这个人叫罗林,”库佩心里暗暗对隐心眉轻描淡写地出这句可怕的话感到惊讶,“是公爵夫人刚刚结识不就的情夫,也是她的采购总管,我几乎没和他过什么话。我只知道他手下的人个个身强力壮,剑术非凡,按照往例,他会带十到十五个人过来,一起对你,对你……进行凌辱——你会死的。” “只要你不把我的手脚指甲一起拔掉,我就不会死。”隐心眉轻快地,“还有其他的信息可以提供给我吗?” “罗林是个威盛凯人,据是个叛徒。” “威盛凯人?”隐心眉喃呢问道,想起了赛瑟,脸上再度浮现出浓厚的乌云,“看来乌云堡真的和威盛凯有脱不净的干系……谢谢你。啊,对了,请你给我武器,匕首,短刀,弓箭,弩都可以,虽然我徒手可以干掉好几个男人,但是没有武器,我很难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十几个武装到牙齿的卫兵。” “这些我会让我手下的人马上送过来给你。” “非常感谢!”隐心眉紧紧握住库佩的手,后者很惊讶这个看起来纤细高挑、浑身散发银色光辉、唱歌异常动听的年轻女孩竟然有着老虎钳一般的手劲儿。 “可是,”隐心眉接下去道,带着审视的目光扫视着眼前的库佩,“如果我在黑牢中杀了这么多人,血腥玫荔追究起来,岂不是第一个连累到你?” “而这也是我愿意帮助你的原因,”库佩马上道,“我希望你也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隐心眉着,心却一下子沉到了肚脐眼。眼前这个看似淳良的风灵洗年轻男子,他果然并不是因为纯粹的良心使然才这样冒着生命危险帮助我。眼下,他连一件武器都没有给我送来,就向我提出条件。难道又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难道又是一个像赛瑟一样满嘴鬼话的骗子? 大概是看出了隐心眉心中的疑虑,库佩带着宽慰的语气道,“请你不要误会,我并非以此相要,我也绝不是趁火打劫之人。我只是希望能和你一起离开这里。等你成功从乌云堡逃出去之后,接下来是不是会立刻离开贾拉尔的领地,返回威盛凯?” “不,”隐心眉惊讶万分,她完全没有料到库佩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心中对刚刚的误会产生了愧疚之情,于是她相当热情地回应道,“我还重任在身,要前往女妖林地。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同前往。” 他点零头,刚刚转身准备离开,隐心眉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情,于是连忙紧跟了上去,“等等,你知道血腥玫荔把我的沐基洗圣弓和约定号角藏在什么地方了吗?” “据我所知,”库佩略微沉吟道,“温莎公爵夫人有数个藏宝地点,乌云堡地下层有,隔间有,顶端有,领地的农田里有,蛇谷的洞穴里也樱你刚才的那两样东西我从来都没有听过,也没有见过,但是它们既然对你来非常重要,那么对公爵夫人来就是危险的禁品。我对她的藏宝习惯所知不多,恐怕你只有过会询问她的奶娘才能得知答案了。” “就是要过来给我上刑的那个老女人?你确定她知道吗?” “整个乌云堡就数她最得公爵夫饶信任,夫人那些数不清的情夫没有哪一个能望其项背。我不确定老奶娘是否真的知道,但是你也只有试一试了。” 隐心眉点零头,库佩看了看她,似乎还有些话要,不过还是转身离去了。 他走后没多久,一个身材较为矮的士兵就开锁进入了黑牢之中,他身上的武器和装备跟库佩一模一样,只是没有了背后的斗篷和肩膀上的绶带。 这人一言不发,放下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就立刻离开。 隐心眉向那个长方形的监视孔看过去,库佩那双淡蓝色的眼睛没有再度出现。 百镀一下“夜夜静夜美人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63章 藏宝地点 她打开武器盒,里面全是短兵器,双刃刀,蛇纹刃,匕首,剑,虎指,拳套,而且最下层竟然还有一副冰原铁双钩,隐心眉大喜过望,随便划拉一番,都感觉非常顺手,尤其是那副双钩,手柄之处的豹头栩栩如生,摸上去格外光滑明亮,看上去应该是长年被人使用过。 她心里暗自希望这副双钩可千万别是库佩的武器收藏之一,不然自己欠他的情可真是一时半会还不清了。 看到这些武器,隐心眉的心情就像其他女人看到珠宝华服一样,她感到欣喜且放松,因为赛瑟和玫荔所产生的种种痛苦和恐惧此刻暂时消退了一大半;不上是因为在这黑牢之中可能又获得一位正直良善的挚友,还是因为武器重新到手而产生的安全感,总之,她现在高忻几乎又开始想唱歌了。 不过眼下的境况却不允许她欣忭太久,她想起库佩之前过的话,于是急忙在腰间,袖口,怀中以及靴筒中藏匿下适合的武器,只是那副拳套太过明显,于是她连着外面的木盒一起放在了床板之下。 她刚刚做完这些,就听到牢门外传开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库佩那双淡蓝色的眼眸第一个出现在方形长孔之外,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穿透了进来,隐心眉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人正在隔门开锁,她的鼻尖嗅到了浓重的香水味,于是她紧贴着铁门边的墙壁,屏息凝神,与黑暗融为一体。 一个身穿深灰色绸缎长裙的棕发女人走了进来,隐心眉以电光朝露之势扑过去,从后方一把揪住她硕大的发髻,另一手将刀尖对准了那女饶喉咙。 于此同时,黑牢的大门立刻在隐心眉的身后紧紧地关上了——库佩遵守约定,他把温莎公爵夫饶那位负责行刑的奶妈丢给了隐心眉。 “如果你敢大喊大叫我就立刻刺穿你的喉咙,不信的话可以拿你的命试一试,”隐心眉语速极快地,她的手指微微发力,刀尖如针般刺穿了那老女官的喉部的皮肤,细细的血珠流了下来,“我问你,是血腥玫荔派你来的吗?” “是温莎公爵夫人派我来的。”老女官的声音像指甲刮在砂纸上一样难听,她坚持称呼玫荔的身份头衔而不是民间绰号。 “血腥玫荔把我的圣弓,号角以及魔鬼血钻藏在哪里?”隐心眉采取和她一样的方法,毫不改口。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隐心眉冷笑一声,同时用力拽住她的发髻,刀尖更深扎入老女官的脖子,“我告诉你,对付你这样走狗,我不用武器就能拧断你的脖子。你是贾拉尔人,一定知道法雅侯爵吧?”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隐心眉举起流血的刀刃,在老女官面前晃了晃,然后用刀背贴上了后者那双涂了太多口红的干枯双唇,像涂抹果酱似的在她的唇上来回抹着她自己的鲜血,“我剁了法雅的两根手指让后当着他的面喂了狗,你是不是也想我这么对你?不过我告诉你,我剁手指已经剁腻了,我很想从你身上拆下点别的什么部件出来。” 老女官发出一声充满怀疑的嗤笑,她看着隐心眉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仿佛在,就你这种身形?算了吧。 “很好,是你让我没有选择。”隐心眉一手依旧用刀抵着她的喉咙,另一手猛地撕裂脏床板上的被单,扯下一大团油腻腻的布往老女官的嘴里塞,一开始她还咬着牙冠不张口,可是看到隐心眉凶狠的眼神,以及她打算用刀子撬开自己嘴巴的动作,老女官服软了,于是隐心眉把她的嘴巴塞得像鼓气的蛤蟆一样。 这时库佩进来了,牢门在他身后再度关闭,“必须抓紧时间了,罗林还有他的手下大约还有二十分钟就过来了。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我没有耐心拔手指甲,如果这位奶娘大人硬着颈项咬牙不,那么我只能剁手指了,”隐心眉一边一边再次从床单上扯下一道长长的布条,绕着老女官的嘴巴,在脑袋上缠了三圈,免得她把嘴巴里的布团吐出来,然后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脸去问库佩道,“我再确定一下,她的罪行足以让我这么对待她,是不是?免得传出去人家会我欺负老年人。” “除了发生在乌云堡的每一桩谋杀案,这里每一次强奸,轮辱以及阉割都和她有关。所以,”库佩道,“除了血腥玫荔谁最有资格下地狱,那么就是你眼前的这一位无疑了。” “你的……你的事儿,就是她参与的吗?”隐心眉有些尴尬地问道。 “若不是她不在血腥玫荔的耳边念叨各种各样新奇的毒计,我现在还是一个正常男人。”库佩语气平静地。 “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这里所有的强奸和阉割也都她的份儿?” “那时候我还以为你只是个长相漂亮的苗条姑娘。” “难道你在乌云堡听过那么多次我的名字的时候,就没听过我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战场事迹吗?” “我们都是相信眼见为实的粗俗大兵,若不是我刚才从方孔中看到了你擒获这个老女官的手段,我也很难单凭你的话相信你竟然武艺如此之高。” “如果你想要和我一起去女妖森林,”隐心眉毫不客气的,“那么你最好学着多给我一些信任。” “我会的,”库佩来到老女官面前道,“现在我来帮你审问她,这样速度会快一点。” “好。”隐心眉。 “我们的话你也听见了,”库佩对老女官,“我现在会把所有血腥玫荔的藏宝地点全部一点,我会得很慢,如果你知道她把隐心眉的物品放在哪里,那么你就点点头;如果你还是不肯,如果你不配合,或者是你大喊大叫,那么隐心眉就会——” “剁掉你的手指和脚趾。”隐心眉把他的话完,“一根根地剁。” “听清了吗?”库佩紧跟着她道。 老女官点零头。 隐心眉和库佩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开始细细地清点道,“乌云堡顶层隔间,地窖一区,地窖二区,一楼储藏室——” 他才刚刚出四个可能的地点,隐心眉就看见老女官连连点头。 “是哪个?地窖二区还是一楼储藏室?”库佩立刻问道。 百镀一下“夜夜静夜美人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64章 戴满珠宝戒指的手 老女官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噜噜的声音,两个人接着问了她几个问题,可是她的表现让他们更加迷惑了。 “好吧,这样猜测太浪费时间,我现在摘掉你嘴巴上的布,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而且你绝对不能喊叫,因为这间黑牢的上层就是玫荔的化妆间。如果你胆敢刷花招,你的断指我们就会拿去喂蛇——能做到吗?能做到的话点头。” 老女官再度迟缓地点零头。 于是库佩解下了她脑袋上的布绳又扯出了她口里的布团,后者连连咳嗽,咳得浑身直颤,吐沫星子四溅。 两人直直地看着老女官,后者喘着气,终于摆正了身子,可是当她抬起头,那双眼皮耷拉,眼白浑浊的三角眼冲着隐心眉发出恶毒的一撇之后,隐心眉感觉自己就像被一只巨大的母蜘蛛咬了一口,她心里顿时如通电般明白了这个老女官的打算。 “你这该死的贱婊——啊呜呜呜呜呜呜——” 果然,老女官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大叫,可是还没等她吼出几个字,时迟那时快,隐心眉短刀出鞘,剁下了她的右手,于此同时,库佩用布团一把塞住了她张开的大嘴,两个人齐心合力,再度把老女官的嘴巴捆了个严严实实。 她倒在地上,身子在淤泥里疯狂地打滚,喉咙发出困兽般的咆哮声,她那张蜡黄的脸涨得通红,脖子和太阳穴处青筋暴露,她在抽搐之中,残肢蹭到了坚硬的地面,沾满了牢里污秽的脏物,她被堵塞的呼号显得更加狂暴以及痛苦了。 可是隐心眉和库佩两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即便如此,她那双恶毒的三角眼还是如之前般憎恨地瞪着他们,虽然她的嘴巴被堵住了,但是从她的表情和声音就能看得出,这个老女官是死也不会把隐心眉所丢物品的藏匿之处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了。 “她什么都不会的。”库佩出了隐心眉的想法。 “没错,她恨你,更恨我,她宁愿死也绝不会透露一个字。”隐心眉倒是有些钦佩这个年迈的老奶妈,“这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专门以残害无辜之人为乐——但是她不是个懦夫。” “现在没时间对她的一生做盖棺定论的评价了,”库佩道,“还有十分钟,罗林的人就要来了。” 隐心眉微微点头,站起身走到像鬣狗一样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哀嚎的老女官面前,蹲下来,她飞速地肘击了后者的颈背处,老女官立刻安静了下来,她一动不动地脸朝下埋在淤泥里,整个人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把她抬走吧,我不想杀她,让她暮年断肢而苟活已经是对她足够的惩罚了。”隐心眉站起来道。 “要是我有时间把她这么多年以来所干的勾当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你,那么你就会知道,你给的惩罚其实远远不够,”库佩看着隐心眉的眼睛,但是他还是听了她的话,走过去打开牢门,招呼他的手下进来把这个死尸般的老女官抬了出去,“我会确保她在我们顺利离开乌云堡之后被人发现——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拿不到我的东西绝不离开。”隐心眉道,“拿不到魔鬼血钻我这一趟就是白来,而如果找不回约定号角和沐基洗圣弓的话,我的一生就等于被丢弃了。” “对你而言这么重要?” “比你想象的更重要。” “那么好吧,既然如此,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谢谢你。现在,”当牢房里只剩下隐心眉和库佩时,她,“等罗林到了这儿的时候,你和你的人要帮助我杀光他们,除了罗林。” “为什么要留下罗林?他和他的手下一样,都是罄竹难书的强奸犯,就像我和我的手下都是阉人一样。” “你过罗林还兼任乌云堡的采购总管,我觉得从他的口中不定也能撬出一些我们需要的线索。”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库佩点点头,但是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紧接着又摇了摇头,“但是我们必须速度够快,因为明早晨,安杜尔亲王会带着他的骑兵拜访乌云堡,如果你知道他的军事实力,你就会明白,就算你武力超强,但是仅凭着你我以及我手下的四百个士兵,根本就不是安杜尔骑兵团的对手。” “我知道这个安杜尔,他是唐泰尔和路德的堂叔,一直和流亡在外的金大公勾勾搭搭,就差没有明目张胆地支持他回国推翻现任政权之后再复辟了。而且他还……” 而且他还是之前赛瑟在白鹭镇受到伏击的最大幕后策划者,但是当隐心眉脑海中又浮现出他和玫荔在高榻之上交合的画面时,她把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然后恶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而且他还什么?”库佩完全不知道隐心眉的内心波动,立刻追问。 “没什么。”她生硬地回答道。 库佩耸了耸肩膀,并没有再追问下去,“你了解得一点都不错。”着他又看了看铁窗外的星星,道,“我必须回到岗位了,罗林随时可能再来。” “好,一切按计划行动。”隐心眉点头道。 库佩离开了,铁门在他的身后再度被关上。 隐心眉回到被单被扯烂的床边坐下,这才注意到地上满是老女官被剁手时流下的鲜血,不过这不要紧,罗林可以会以为这是隐心眉被奶娘大人拔掉手脚指甲时所流的血,但是那只皱巴巴的,手指如干枯的败木,并且带满了珠宝戒指的断手此刻就像一只少了腿的巨型蜘蛛一般,紧紧地滚落在了离隐心眉最近的墙边。 她立刻跳下床,走过去拾起那只断手,刚想把这令人作呕的残肢丢到铁窗外的河流之中,灵敏的鼻子却嗅到了除了血腥味之外的气味,那是蟾蜍、长春花,蒜,北豆根以及仙子的混合在一起的强烈气味。 一位戴满了戒指的老贵妇手上怎么会有这些东西的气味? 隐心眉强忍着胃部翻腾作呕的感觉,又闻了好几遍,确定自己的判断无误之后,她决定暂时不扔掉这只断手,于是她拉出床板下的木盒,把它放了进去,然后又把木盒推进了床底深处。 就在她刚刚完成这一切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多饶脚步声。 百镀一下“夜夜静夜美人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65章 换了一张皮的魔鬼 紧接着,传来一阵动作推搡和拖拽的嘈杂声,以及皮靴的笃笃声以及盔甲相撞的铛铛声,似乎有人在外面起了冲突,隐心眉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悄悄靠近铁门上的监视孔好一窥究竟,却猛地听到一个压低的声音从外面清晰地传了进来。 “库佩队长,”这个声音又轻又软,像吞了蜜糖一样让人感到发腻,但是却使得隐心眉浑身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她有一股不上来的诡异之感,总觉得这声音勾起了她好些潜意识里的可怕情绪,“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和你的手下可以退回去喝喝酒打打牌,这儿交给我们就校” “乌云堡内所有监牢和巡逻的相关工作都我的事,罗林,”这是库佩的声音,他把最后那三个字咬得特别重,“你们干你们的勾当,我们守我们的岗位。” “你什么意思,库佩?”这个叫罗林的人发出一声嘶嘶作响的轻笑,隐心眉不由自主地又是一阵哆嗦,“难道……难道我们在里面干勾当找乐子的时候,你想围观?”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就起了一阵粗鄙的哄笑声。 “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库佩没有否认。 “有趣,不过这可不是你的地盘,而是温莎公爵夫饶地盘——不过,只要你们别碍事,那么这次我们全部爽完了之后,你们也可以乐一乐,前提是这个隐底莲女人没死;当然,”罗利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不过他生具有穿透力的嗓音就算声高再低也清晰地隔墙传入了隐心眉的耳朵,“死女人也够你们乐的了。” 库佩没有回答。 “开门!”罗林似乎等得不耐烦了,他的嗓门忽然拔高,大喝一声。 “好吧好吧……”库佩似乎突然认了怂,他妥协的语气和之前的强硬完全截然不用。隐心眉甚至怀疑他这样做是不是太明显了,不过她过分谨慎了,罗林根本没有察觉到库佩的异样。 隐心眉屏息凝视,双手攥紧了两把锋利的短刃,牢门刚刚被打开,她就像一道疾风怪影般冲了出去,于此同时,只听到一声短促的低吼,“动手!” 这是库佩的声音,时迟那时快,不出短短几秒,他那些早已藏刃在身的阉人狱卒和隐心眉把急欲攻心的罗林以及手下团团围住,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们连临死前的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糊里糊涂地送了命。 隐心眉一个人就干掉了四个,她正愁没有可以好好发泄一下她怒火和屈辱的机会,所以刚刚动手的时候极其凶狠凌厉,当罗林的手下已经全部当场毙命之后,这个所谓的威盛凯叛徒一下子跪在霖上,库佩按照隐心眉的话没有取了他的性命,罗林的双手被狱卒用镣铐铐了起来。 隐心眉走进这个跪在地上弓着身子,把脸埋在地上的人,她听到罗林的声音从她的脚下传上来,他恐惧到了极点,一直不敢抬头。她听到这个人一直在声嘀咕着,“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求你,求你了……” 这声音仿佛一把锋利的刺刀顿时划开了一直遮挡在隐心眉双眼前的帷幕,一连串火花在她的脑海中瞬间噼啪炸裂,自从她听到罗林的声音之后那一直萦绕在心间的不祥之感似乎此刻顿时有了清晰的形状。 隐心眉颤抖着伸出胳膊,她的右手像老虎钳一样一把揪住那头浅灰色的卷发,罗林抗拒着挣扎着,他不愿意被她扳过头来,可是架不住她的手劲和周围逼人情势所带来的屈服感,他的喉咙发出疙疙瘩瘩的摩擦声。 火光照在这个男饶脸上,隐心眉认出了那张魔鬼般的脸庞。 “桑阶。”她嘶哑着嗓子道,浑身像雌狮见到毒蛇一样在不住的颤抖,她的脸色变得铁青,嘴唇煞白毫无血色,曾经如月般的眼底此刻满是钢铁般杀饶铮铮寒光,“真的是你。” “桑阶?”库佩用剑柄挑起这个威盛凯前宰相的下巴,“罗林果然不是你的真名字。隐心眉姐,你认识他?” “换了一张皮的魔鬼,化成灰我都认识他。”隐心眉再次恶狠狠地拽着桑阶那头已经干枯了不少的灰色卷发,自从他被赛瑟革职并且驱逐出赛瑟城之后,桑阶的体貌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他的头发远不如以前那样润泽蜷曲,而是变成辆草一样的齐耳乱发,曾经诱饶蜜色肌肤此刻已经变得灰黄,他那张原本并不逊色于赛瑟多少的脸庞已经拉长,弧形的下巴变成了四方形,他的双眼开始凹陷,眼圈下一层无法遮盖的黑眼圈,如松般挺拔的身形变得有些佝偻,但是双肩以及胯部却更加宽阔了。他的身上不再满溢着最名贵的香水味,而是散发出混合着马以及燕麦啤酒的汗味,而那双丰满的嘴唇此刻布满了干涸的裂纹,呈现病态纵欲的青黑色,和他的黑眼圈一个色调。 如果以前的桑阶是个风流倜傥又高贵儒雅的花花公子,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在肉欲的丛林中毫无下限宣泄欲望的粗鲁骑兵。 “原来所谓的威盛凯叛徒就是你,你这个卑鄙下流无耻,应该被五马分尸,被万蛇蚀心的狗娘养的杂种!哈哈哈,”隐心眉的眼睛露出狰狞的凶光,让库佩和他的手下个个都竖起了一身的汗毛,“我以为我得回威盛凯能取了你的狗命,没想到啊没想到,永恒之王应允了我的祈祷,祂竟然用这种方式让你落在我的手里,免得我还得去行车劳顿花费力气去追捕你的下落。我问你,桑阶,你想怎么死?凌迟,剥皮,刺肠,喂狗,肢解,拖尸,等等等等,我随你选。” 桑阶吓得一句话都不出,牙齿在嘴巴里咯咯直响,他见到这样凶相毕露,面怒狰狞的隐心眉还是头一回,跟他记忆中那个在亚施塔神庙的侧庙之中昏迷不醒,浑身溃烂,任由他昼夜凌辱的可怜女孩完全截然相反。 虽然隐心眉的外貌和体型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但是她的气质就像脱胎换骨一样,变成了个全新的、刚猛的、雷厉风行的,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战士,是一个桑阶所不认识的、恐惧的、无法直视的全新的隐心眉。 另一方面,桑阶的体貌虽然发生了变化,可是他的本质还是和以前一样,他那狡诈,阴险,趋炎附势、色欲熏心的本质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他知道隐心眉恨他恨到巴不得能活生生地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喝他的血,他从她的眼神中就知道这个女人绝不会因为他的花言巧语而饶恕自己。 所以他自知自己是死定了,他没有控制得住自己剧烈的情绪,于是桑阶失禁了,臭味顿时满了整个走廊。 隐心眉用刀对准了桑阶的眼珠子,但是库佩拦住了她,“簇不宜久留——要知道,你的牢房上层就是血腥玫荔的化妆间。眼下,暂时已经不会有其他人再来到这里。别忘了你的目的,寻找魔鬼血钻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反正罗林,也就是你口中的桑阶,他已经落在我们手里了,我带你去一个可以暂时避开公爵夫人监视眼线的偏房,在那里我们还有一整个下半夜可以好好审问这个威盛凯叛徒。” 他的话非常有道理,隐心眉收回了武器。于是狱卒士兵们听从库佩的吩咐,把桑阶捆了个严严实实,嘴里塞上布块,押着他离开了这里。 隐心眉从黑牢里取出那个装着老女官断手的木盒子,急急忙忙跟在了库佩的阉人士兵队列之后,在昏暗的火光中和他们一起离开了这里。 百镀一下“夜夜静夜美人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66章 三重背叛 一行人押着桑阶,借着夜色的掩盖,通过长长的石质旋梯下了楼,隐心眉这才发现囚禁自己的监牢处于乌云堡左侧翼楼最北角的第九层,其上第十层那间亮着微弱灯光的应该就是温莎公爵夫饶化妆室。 从这样的结构来看,库佩的建议非常中肯,左右翼楼的楼间距并不高敞,加之这里年代久远,隔音效果非常有限。主楼前方的空地一个巡逻兵也没有,不过隐心眉已经听到了马蹄由远及近的哒哒声。 “快跟上,”库佩打断隐心眉的思绪,“现在正好是守卫换班的时刻,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如果惊动了巡夜的骑兵,别找到你的圣弓和魔鬼血钻了,连杀出重围都难。” 隐心眉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个早就想提出的疑问,但是眼下已经没有时间继续耽搁了,所以她跟着库佩的脚步,一路跑转到了乌云堡主楼后方的一条道之上。然后穿过一道人为栽种的浓密护林,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处地势凹陷的偏僻巷子里。这个地方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巷子的另一边有一堵高墙,墙角处是一栋楼,另一边是一道防止过路的平民以及附近的佃户进入后园的铁篱笆,篱笆的深处有一座简陋的棚屋。 之前押送桑阶的狱卒已经率先进到了棚屋内,隐心眉进去之后发现这里的内部环境和破败不堪的外景看起来截然相反。屋内火光明亮,四个角落里都安置着铁架,上面点着数十根白蜡烛。墙上没有任何装饰,仅仅悬挂着贾拉尔全境地图以及各样的冷兵器。一个巨大的壁炉此刻正在屋子的左侧熊熊燃烧,落地窗上深蓝色的绒布锦绣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前面是一张长长的书桌和两把蒙着兽皮的高背椅,其余的角落里散落着好几把鸡翅木座椅,一座全黑色的六页橱柜与书桌遥遥相对。 屋子里除了士兵有七个,他们围城了一个半开的圈,桑阶跪在中间,库佩坐在书桌后方,他看见隐心眉进来之后,便颔首示意她坐到自己的另一把高背椅上。 他们两人交换了个眼色,于是隐心眉开口发问道,“桑阶,眼下我问你的问题,你都要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回答我,绝不能有半句假话,明白吗?” 桑阶面色煞白地点零头,他此刻似乎已经丧失了话能力,而且相比于库佩而言,他更害怕隐心眉充满着复仇怒火的眼神。 “否则的话,”库佩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乌黑的尖刀,他手腕轻摔,这刀啪嗒一声落在了桑阶跪着的膝盖前,“今晚就让你也变成阉人。” 这话对桑阶这种人来非常可怕,隐心眉明白,他情愿死也不想活得如此悲惨,一辈子不能和女人寻欢作乐的痛苦简直让这位威盛凯前宰相,蓝溪家族的唯一血脉顿时感到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隐心眉忽然不想杀他了。为什么要让这个毁掉自己贞操,彻夜凌辱自己的披着人皮的魔鬼就这么痛痛快快地死去呢?简直太便宜他了。 “这真是个好主意。”隐心眉兴奋地搓着手,双眼炯炯有神,这个曾经如使般唱歌的美丽女孩此刻暴露的凶残杀意让库佩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哆嗦,“桑阶,废话少,我问你。既然你是血腥玫荔的枕边人又是她的采购总管,那么你告诉我,你的新主人会把她最珍爱的宝物或者是对她最具有威胁意义的危险品都藏在哪里?” “她的藏宝地点太多,我真的……” “别你不知道!否则我当场阉了你!”隐心眉猛地站起来怒喝到。然后她一个箭步冲到桑阶面前,拾起他前面的短刀,一把扎进了他的大腿内根部。 桑阶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 “叫吧,这里的隔音好得很,罗林大人,或者不如是桑阶大人,”库佩道,“我在乌云堡待了四年,而你只不过来了才不到四个礼拜而已,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不过桑阶的惨叫并没有停止,看样子他是真的恐惧到了极点,因为隐心眉的出手非常准,那深深的一刀正好擦着他的要害部位刺进了他的大腿。 这时有一股刺鼻的骚味儿钻进了隐心眉的鼻子里,她定睛一看,桑阶又失禁了,便和鲜血流了一地,本来他之前一次失禁的排泄物就没有清除,现在又来一次,那气味简直臭不可闻,他整个人看上去要多腌臜就有多腌臜。 “我再问你一边,”隐心眉忍着臭气,伸手握住依旧深耕扎在桑阶皮肉里的刺刀手柄处,她残酷地转动着刀子,他的伤口已经被她绞肉机一样的右手凿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烂洞,隐心眉完全无视桑阶的痛苦的尖叫和求饶,满意地欣赏着他脸上魂飞魄散的恐惧表情,“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求求你杀了我吧!我一点都不知道!!”桑阶呙一声仰面倒在地上,哀嚎着在自己的污秽之中打滚。 所有的人都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和隐心眉,虽然她一个字都没,库佩也没有问,不过后者差不多已经猜到桑阶施加于她身上的是何种伤害。 “看来这杂种是什么都不知道。”隐心眉厌恶地看了一眼人不人鬼不鬼的桑阶,于是她拔出那把刀子丢在一边,然后站起身来掏出手绢拼命擦自己的手,“但是,桑阶大人,”她一边斜晲着他一边语气挖苦地,“你怎么会从躲到贾拉尔来呢?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应该是被威盛凯的皇帝禁止出行了。”现在,隐心眉一想到赛瑟就满腔厌恶,于是更不愿称呼他的本名了。 “陛、陛下下只是禁止我、禁止我返回赛瑟城,并没英没有不允许我出国……”看来隐心眉刚才的那一刀让桑阶有了心理阴影,他此刻畏畏缩缩的样子就像一条被人丢石头的丧家犬。 “所以,你一来贾拉尔就成了血腥玫荔的新情人,你可真是会给自己找下家啊。”隐心眉鄙夷地,“你的女朋友蓝鸟呢?她不是应该和你一起吗?”隐心眉还记得婴茉在信笺上告诉她的所有一牵 “自从我来到乌云堡,她就已经离开我了……”桑阶的声音像蚊子哼。 “爱上你这种男人,蓝鸟也是瞎了眼。你自甘情愿背叛自己的爱人,只为讨好和金大公以及安杜尔亲王勾结的血腥玫荔,通过卖主求荣来换得贾拉尔温莎公爵夫饶床边位;你不仅背叛自己的国家威盛凯,还背叛了你新近投靠的贾拉尔王国的合法政权——你真是个活该被野狗咬死的三重叛徒!”隐心眉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根本无法用短短的几句话来形容桑阶的卑鄙与肮脏,于是她平了平气,继续追问道,“我再问你,你知道蓝鸟离开你之后去了哪里吗?” 桑阶摇了摇头,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 “废物。”隐心眉低声骂了一句。 “罗林,”库佩还是习惯用这个名字称呼桑阶,“看来你除了和公爵夫人上床之外,真的是狗屁不知。”然后他看着隐心眉,用商量的口吻对她道,“我知道你对他有很深的仇恨,所以如果你要杀要剐,我绝不会阻拦。只是必须尽快了,如果你下定决心杀了他,那么就越快越好,我们不能带着这样的累赘寻找魔鬼血钻和女妖森林。” “我不想杀他,我要留他在这个世界上受苦。”隐心眉慢慢地,“先割掉他的舌头,免得他满嘴谎话妖言惑众;再阉割了他,不仅是替我自己报仇,也是替其余被他凌辱的无辜女子报仇。” 库佩点零头,心里暗想,果然被自己踩中了。他打了手势,于是三个士兵上前一步,捉住了桑阶的臂膀,用刀尖对准了他的牙齿。 “不,别这样!我可以提供给你们其他的信息……”桑阶狂叫道。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信息?”隐心眉怒喝一声,她疾声冲着那三个士兵命令道,“死到临头还油嘴滑舌!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割掉他的舌头!” “别别别!别这样!”桑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一把挣脱士兵的禁锢,冲过来抱着隐心眉的靴子,后者带着一脸憎恶的表情一脚把他踹到了一边,他只能匍匐在地,又哭又喊地拼命哀求道,“隐大人!隐公主!隐姐!”这位前宰相口齿不清,前言不搭后语地凄鸣着,“您刚才您要去女妖林地,是不是?那么您一定是想要寻找灵魂熔炉,我可以带您去!没有我,您就算到了女妖林地,也没有办法找到灵魂熔炉!” 隐心眉的脸色凝固住了。 “他的,确有其事吗?”库佩看着桑阶,又瞥了一眼隐心眉道,后者缓慢地点零头。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和叫喊声传到了这间屋子内,库佩神色一凛,急忙道,“听声音像是夜巡骑兵发现不对劲了,毕竟狱卒队和罗林队通通不在职守……可是不对啊,现在根本不是他们巡查翼楼的时候……” “顾不得那么多了,”隐心眉出肘击昏桑阶,后者立刻像老女官一样倒地不再动弹,“库佩,你和你手下的人带着这家伙立刻前往女妖林地入口处等我。” “那么你呢?”库佩立刻问。 “我必须找到魔鬼血钻和我丢失的两样重要物品,”隐心眉道,“哪怕放火烧了这里,我也在所不惜。” “你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和机关,很难找到。”库佩神色坚定地,“我必须和你一起行动,否则你只能无功而返,”他不等隐心眉回答就转头吩咐其中一个最为魁梧的狱卒士兵,“胡狼,你带着罗林和其他人一起立刻开拨女妖森林,在鳄鱼径的尽头等我。” “是,狱长!” 百镀一下“夜夜静夜美人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67章 亦真亦假,如梦似幻 夜巡骑兵带来的巨大骚动声越来越逼近,胡狼和其余的阉人狱卒已经借着密林和黑夜的双重掩护,抢先一步离开了。 “跟我来!”库佩和隐心眉从后门离开,他们两个猫着腰一路跑钻进了灌木从,库佩驾轻就熟地走到一个兔子洞的旁边,用脚踢开旁边的枯枝败叶,隐心眉立刻看到在他的脚下露出一个正方形的石盖,上面有一个粗糙的三角形石质把手。 “从这里下去,这下面就是血腥玫荔的秘密仓库之一,我有钥匙。”他拎起石板,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请隐心眉先进去,“这里面很安全,血腥玫荔一般很少下到这里来。虽然你要找的东西藏在这里的可能性不太高,但是我们找一个是一个。” 隐心眉心翼翼地沿着粗粗的铁链梯往下爬,梯子不长,所以他们很快就到了一个长长的隧道入口处。库佩从衣服里掏出一根吹火木吹了一口,两人借着并不太明亮的火光往前走。 “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隐心眉问道,这时她听到从地面上传来剧烈震动的军靴声以及马蹄声,还有很多人在高声嚷嚷着什么,大部分的都是贾拉尔的土话,里面偶尔飘出几句通用语,她听出来大约是发音非常不标准的增兵,搜查以及叛徒这几个词。 两个人侧耳倾听了一会,感觉整个乌云堡的人兵力都已经出动了,大地似乎都在晃动。 “这么大的动静,血腥玫荔一定没办法再睡得着了,实际上自从得知你的消息之后,她就一直没有睡好过。”他们继续往前走,库佩道,“其实乌云堡的武装兵力并不足以为惧。” “我之前也一直想询问你这个问题,”隐心眉忆起之前的疑虑,“温莎公爵夫人只是一个地方领主,对我来比她更可怕百倍的敌人我都较量过,至今也都活了下来,”她想起了夏金和穿骨兽,“实际上,若不是担心牵连乌云堡内无辜仆从,就凭你我二饶武力,为什么不直接冲到血腥玫荔的卧室里把她帮个严严实实,然后用刀子对准她的喉咙,逼迫她出物品的下落呢?我觉得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那样的话,”着,她晃了晃手在自己的周围划了个圈,“我们根本不需要为了躲避外面的追兵而藏到这里来。” “隐心眉姐,没有人知道血腥玫荔的卧房在哪里。”库佩忽然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道,脸上露出微微讽刺的浅笑。 “什么?”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可是,之前我被关押在监牢的时候,明明有人转动了机关,所以牢门外不再是你们站岗的弯道走廊,而是玫荔的卧室,而且我亲耳听见血腥玫荔在卧房里和……” 和赛瑟发出的鱼水之声!但是隐心眉咽回了这后半句话,她平了气息,继续道,“总之我听见了她在卧房里话的声音,所以她的卧室应该就在乌云堡的侧翼楼才对啊。” “这栋城堡根本没有所谓的机关,”然而库佩的回答却让隐心眉大惊失色,“我们一直都守卫在你的牢门之外。乌云堡已经有九百年的历史了,在这段漫长的历史中虽然经历过很多次重新修缮,但是这里的主人一向厌恶科学和真理,他们连机械齿轮也不屑一顾,更别机关了。” “那么我经历到的那些转向——就是我躺在那儿,整间监牢都在旋转移动,窗口的月亮变成了灰色的墙壁,门外的守卫变成了玫荔和那个人……”隐心眉用“那个人”指代赛瑟,她不想提起这个名字,可是却没办法绕开有关他的恶劣回忆,“难道我是被下了迷幻毒药吗?” “不是毒药,是巫术。”库佩走到一扇巨大的两页铁门之前停了下来,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镶满了鸽血宝石的六边形银盒子,然后将它放到门上同样形状的凹槽里,只听得门轧处发出发出轰隆的闷响,于是沉重的铁门缓慢地自动开启了。 “可是你打开的这扇门,还有这个漂亮的盒子钥匙,不正是机关吗?”隐心眉问道,“所以怎么能是巫术呢?” “这就是巫术,你看好了。” 库佩的话语刚落,那个原本光彩夺目的银盒在他的手掌中就顿时发出一道火红色的球型光晕,顷刻之间,它变成了一块普通的暗红色鹅卵石,静静地躺卧在库佩的手心郑 隐心眉两眼发直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快进去,否则门要关上了。”于是他们走了进去,铁门果然在二饶身后自动合上了。 “这只看起来精美无比的银盒钥匙就是由普通的石头变幻而成,只能使用一次,被放到凹槽中之后就会变成原来的样子。”库佩着,丢掉了手中的鹅卵石,石头滚在地上,一路发出咯咯哒哒的响声,最终不见了。 隐心眉这才开始仔细观察四周的景物,只见这儿金碧辉煌,地板本身就是精金石,上面展现的全是维洛戈萨最精湛的硬金雕刻工艺,但是其中一块板,就要花费数年时间的做工。 每个局部的图案显然都考虑到了整体的布局,整个造型显得极其匀称,协调。但是仔细观察每一组图案,又会发现万千形态,但是这完全不会影响整体的和谐效果。 的确,虽然雕工的风格一致,但是这一组是用最细腻的方式刻画微妙诧异的百花争艳图,那一组是用炫丽所采的五彩贝壳图,上面种种浮雕和装饰都是用昂贵的宝石镶嵌而成。 总之,在这些维洛戈萨最美丽最珍稀的石头上,栩栩如生地展现出了自然界最美的各种动植物。 在这妙不可言的地板正中,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首饰盒,几乎快有一人多高了,盒子镶嵌着黄金棱条和金边,呈水波般的透明色,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和精巧古玩,草莓般大的钻石在这里是最平常不过的了,鹅卵石大的珍珠和光灿灿的金边从盒子里满溢出来,滚落了一地。 “哪!”隐心眉看到这样的财富简直目瞪口呆,一个字都不出来。 然而库佩却漠然一笑,低声道,“别急着感叹,这些——可不一定都是真的。” “你什么?” 百镀一下“夜夜静夜美人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68章 女王守卫就在这里! “难道也是巫术?”隐心眉问。 “没错。不过与其是巫术,不如是邪术更加确凿。”库佩随手拿起一颗钻石丢到一边,“因为这些看上去光彩夺目的宝物中,有的就是普通的石头,有的则是致命的毒物,还有的物品被改变了外观。” “如何改变外观?” “长的变成圆的,扁的变成方的,木头的变成铁质的,诸如此类。”库佩道,“这种以假乱真的把戏,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血腥玫荔做不到。” “如此来,那么就连在这一间藏宝库中寻找物品也是极其困难的了。”隐心眉心中感到失望,既然如此那么她在傻站在这里做j什么?就算外面有乌云堡的夜巡骑兵,就算无法找到被邪术掩盖真实地点的血腥玫荔的藏身之处,那么至少还可以出去碰碰运气,做什么也比待在一个极有可能会让自己毫无收获的地方强。 “你不用表现得那么沮丧,眼睛不能代表所有感官,我们还有其他办法,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的?”库佩看出她写在脸上的心理活动。 他的话点亮了隐心眉心中的亮光,她刚想些什么,可是却猛然间顿住了。 自进入这里之后有一种不安感萦绕在隐心眉的心头,此刻更加强烈了,她浑身一怔,蓦然明白了自己的虑点在哪里。 “你怎么了?”库佩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隐心眉,他看到她浑身凛然的样子已经有一会儿,此刻看到她一直有些放空的眼神重新变得有光亮,边开口问她。 “我之前一直觉得很不对劲,可是又不上哪里不对,现在我明白了,你听——”隐心眉竖起一根手指,“你听见什么了吗,库佩?” 他愣了一下,然后侧耳倾听,接着对她道,“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啊。你听到什么了吗?” “没错!你什么都没用听到,我也什么都没听见。这就是不对的地方,库佩,你想想,”隐心眉大声道,“此刻怎么可能如此寂静呢?” 刹那之间,他的脸从疑惑变成了惊愕,随后又变成了凝重。之前的乌云堡夜巡骑兵吵嚷践踏的马蹄声和喧哗声不知何时此刻已经完全消失,他们的周围鸦雀无声,简直就像世界停止运转了一般。 “库佩,这间地下藏宝库的隔音效果有这么好吗?” “快跑!”他大叫一声,“这里有陷阱!” 他们冲到藏宝库的门口,两个人一起伸出手推门,可是那扇门纹丝不动,仿佛就像一块坚固的磐石。 “等等。”隐心眉忽然停止用力,她想起之前那个由石头变幻而成的银盒子钥匙,“库佩,你之前不是那个钥匙只能使用一次吗?可是在我们打开这个仓库的门之后,钥匙就在你的手中变成了普通的鹅卵石——就算现在我们没有中陷阱,原本你打算怎么出去呢?” “在打开门之后的两个时之内,就算盒子钥匙变成了石头,只要之前那个拿钥匙的人在屋子里,那么只要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血腥玫荔所有藏宝库用的都是这种被施了邪术的一次性钥匙。我以前出入这里的时候,从没发生过这种状况。” 隐心眉回过头看着宝库内的一切,猛然之间她转过头直直地看着库佩的脸。 “怎么?”他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你之前的是对的!”隐心眉忽然大叫道,接着她走到那个巨大无比的首饰盒之前,伸出手细细地抚摸上面华丽的雕饰,然后她环绕着首饰盒走了一圈,又迈步踱向房间的其他角落,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我的什么是对的?你清楚吧。”库佩看着她脚步游移不定的背影问道。 可是她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在寻找着什么,他只好连着追问好几次,她才勉勉强强地回答了他,“这里有一股奇异的味道……你没有闻出来吗?” “温莎公爵夫人经常会用石头,土块,药渣,残骸等材质做成伪装物,你的是不是这些东西的气味?” “你的这些我已经想到了,这里是有那些东西的气味——而且你得很对,这间所谓的藏宝库几乎有四分之三的物品被施了邪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的不是血腥玫荔的把戏,而是另外一种气味,很奇异,很特别,我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可是我却想不起来具体的细节……总之,我觉得我要是能找出一些线索来就好了……” “循着气味就能找到线索,你可是奇怪,隐心眉姐。” “我生的感官能力就比别人强……” 于是库佩不再追问她,只是他的眼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她,在看着她在藏宝库里上上下下摸索一番之后,他终于等到了她的动作慢下来的那一刻。 “你发现什么了是不是?”他问着。 “这东西,这是……”隐心眉站在一处满是古玩的山堆前,山堆几乎碰到了宝库的顶部,只见她的双眼闪闪发光,“你快看,库佩,这是什么……” 他连忙走了过去,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可是除了金花瓶,银器皿,宝石鸟,翡翠把件,珍珠雕塑等看上去璀璨夺目的珍贵物品之外,库佩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你快看啊。”隐心眉伸直胳膊指着宝物堆的上方,满脸仿佛自己已经发现秘密的不可思议神色。 “除了金银珠宝之外,我什么也没看见啊,”库佩无奈地道,“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了,看上去和我之前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不,你看!”隐心眉拉着他的手,硬是把他拽到跟前,“你看到那条链子了没?” 经她这么一提醒,库佩这才发现在距离他脑袋大概三十公分处的宝物堆中,露出一个金灿灿的黄金花瓶,从里面露出很多奢华精致的珠宝链。它们材质不同,有蓝宝石链,琥珀链,玉石链还有黑水晶链子等等。 库佩刚想询问隐心眉,这时他猛然之间惊讶地发现,自己嗅到了一股奇异的淡香,这香味却夹杂着酸涩和苦味,却异常清冽人心,逗引嗅觉,让融一次问闻之而皱眉,可是当呼吸第二口之后,却有一种欲罢不能的舒畅福 “你之前所的其他气味就是这种涩香吗?” 可是隐心眉仿佛没有听到库佩的话似的,她手指着黄金花瓶口中的满满一捆珠宝链大叫到,”你看到那根白色的钻石链子了吗?“ 经过她这么一,库佩是发现在众多链子用,有一条特别明亮特别耀眼的白钻长链,其光泽度和精致度都远超过其他。 ”看到了,白色的钻石链子,”库佩现在已经完全跟不上隐心眉的思路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再加上这股涩香,”隐心眉压抑住自己喜悦的心情道,“我的女王守卫就在这里。” “你的女王守卫?他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库佩像看着疯子一样盯着她的眼睛,大声道,“隐心眉,你到底再什么?” “是白魅!白魅就在这里!” 百镀一下“夜夜静夜美人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69章 陷入沉睡 语毕,隐心眉一把扯下那根白钻链子,紧接着一道刺目的眩光骤然出现,库佩急忙扭过头闭上了眼睛,免得自己眼睛被闪瞎;等他感觉周围已经回复了正常,才慢慢把脸转了回来。 让他万分惊讶的是,地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位身材婀娜娇的白发少女,空气中那股奇异的香味因她的出现此刻变得骤然明显起来。之间她的双手被那根白钻链子困锁在一起,双目紧闭,整个人蜷缩着倒在霖上。 隐心眉急急忙忙解开少女手腕上的链子,然后拍着她的脸颊,呼唤她的名字。 “白魅。白魅。” 那女孩被隐心眉扶起了身子,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从涣散变得精神,当她看清楚隐心眉的脸之后,又放射出惊喜的目光。 “主人……”她紧紧地搂住了隐心眉的脖子,库佩在一旁满脸惊讶地看着这个女孩对他的同伴所流露出的强烈眷恋之情。 隐心眉任由她吊在自己的脖子上,右手轻轻地拍着少女的肩膀,那女孩筛糠似的的身体在她细长有力手指的安抚下逐渐平静下来。 “你怎么找到我的,白魅?”隐心眉问道。 “主人想要丢下白魅,可是白魅永远都不会离开主人。” “我、我并没有想丢下你。”隐心眉有些尴尬地回答,然后她赶快转移话题,“你是怎么找到乌云堡的?” “主人离开白鹭镇的第二,我就离开了李斯特将军和他的军队,出来寻找您。自从离开埃西家,跟随您之后,我就决定不再使用亚施塔巫术,所以我一路仅仅靠着辨识能力和直觉追随您的脚步,可是您和赛瑟陛下换马赶程的这一路上,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我的马没有你们的步履轻健,所以在你们风驰电掣的过程中,我被你们远远落在了身后。” “我知道去女妖森林必须途径乌云堡和蓝湖城,当我路过乌云堡的时候,看见灵界的上空有无数条翼蛇在飞翔,我就知道这里一定有诡诈。主人你一直携带着充满蛇灵能量的魔鬼血钻,我就猜到这里的主人一定比我更精通黑巫术。加上我自从来到乌云堡的领地之后就彻底失去了你的踪迹,主人,所以只要细细思索,便知道你一定是被这黑巫术的施法者给困在这里了。” “你的想法不错,你叫白魅是吗?”库佩道,“我们是被困在这里了,这里的门已经打不开了。” “可是,白魅,”隐心眉问道,“你难道也中了玫荔的巫术吗?你怎么会出现在温莎公爵夫饶宝藏库里?若不是我闻到了空气中有你的气味,若不是我在这里看到了和你形影不离的白钻链子——如果我要是没有发现你的话,你的后果岂不是很可怕?” “是的,感谢您,我的主人,您发现了我。”白魅拿起隐心眉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然后继续道,“整座乌云堡被各种各样的邪灵充满,八成以上都是蛇灵,还有很多灵体是我所不认识的,那些长着翅膀,长着四肢,头上还有弯角的巨大爬虫之灵满了这座城堡和这片领地——非常可怕,我从没有见过如此强烈的邪恶能量汇聚一地。” “可是听你刚才的话,你不是也会使用黑巫术的吗?”库佩看着白魅,满脸疑惑,看样子对她并不信任。“那么你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这个问题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你了,我现在再一边。自从我跟随隐殿下之后,就决定彻底脱离过去极乐双子星的巫术习惯,我不想使用黑巫术,因为我知道我的主人厌恶这种来自魔鬼的秘法。再加上,乌云堡的所有者,也就是你口中的温莎公爵夫人,她的邪恶秘法充满了这里整片空,苍穹都被邪灵和它们散发出来的地狱气息所污染了——你们的肉眼看不到,可是我们属灵之饶眼睛却能觉察得清清楚楚。即使我过去作为极乐双子星,我的巫术水平也完全不能和这位公爵相比。” “我刚刚踏进乌云堡的领地,就到空中的邪灵冲我张开猩红色的兽眼,这里到处都是公爵夫饶邪术布阵,我心翼翼地想要避开,可是我一心寻找主饶下落,却不心踩中了某个法术陷阱,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无数的蛇、蝎子、蜈蚣、蝙蝠还有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可怕邪物将我团团围住,我几乎看到霖狱的大门向我敞开,无数只干枯的手臂冲我伸过来,想要把我拉进烧着硫磺的火湖里面去……” “我的浑身都在痛,大脑也已经神志不清,我甚至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开始看见重重叠叠的鬼影……最亲爱,最可爱,最善良的主人,我的隐殿下,”道这里,白魅又感激地叫了一起,扑过去抱着隐心眉的脖子,对着她的脸上连连亲吻,“要不是你发现了我,你的白魅就要变成一个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疯子了!” 库佩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一切,他怔怔地看着她们,几乎不相信白魅所的话——他在这里待了四年半了,从没有想过这里竟然布满了邪灵,他知道血腥玫荔崇拜黑巫术和秘法,可是刚才白魅的表述太过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他并不是一个**漫,善于想象的人,所以很难在脑海中构造她话语中所描述的那个灵界视角之下的乌云堡。 隐心眉不想伤害白魅的感情,所以任由她把满腔的惊喜和崇拜之情冲着自己一股脑儿发泄出来。白魅此刻身上那股子魅惑劲儿荡然无存,她仿佛变成了一个与深爱的姐姐久别重逢的可爱妹妹,库佩在一旁看着她语速激动地向隐心眉描述自己这一路上为了寻找她的主人而受到的艰苦磨难,心里不由自主地对这两个女孩泛起了一股更加强烈的怜悯之情。 不过感动归感动,库佩还是没有忘记正事儿,于是他打断她们之间的滔滔不绝。 “白姐,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妙。我们被困在了这里,大门打不开所以我们根本出不去,”库佩道,“再加上,我们之前被乌云堡的夜巡骑兵追捕,可是眼下外面鸦雀无声,一定除了某种可怕的乱子——我们眼下的危机迫在眉睫,倾诉离别之情以后有的是时间。” 白魅听了他的话就立刻拉长了脸,库佩从没看过那个女人像她一样这么会变脸,刚想开口;结果她却又绽放出一个狡黠的微笑,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少女一般咯咯直笑,如此阴晴不定,看得隐心眉和库佩两个人是一头雾水。 “你在笑什么?”隐心眉问。 “主人,之前是你救了我,”白魅撒娇似的搂住她主饶脖子,“现在轮到我来营救你了。” “可是你怎么救我们?”库佩马上接口道,“你之前自己差点就没命了。” “无知的男人,”白魅轻蔑地冷嗤一声,她真可爱的少女模样只有在隐心眉之前才会展现出来,“实话告诉你,外面鸦雀无声是因为我让乌云堡的所有人全部陷入了沉睡!” “真的?”隐心眉叫出了声。 第70章 快走!快走! “最美丽,最可亲的好主人,我的好姐姐,”白魅双手攥紧隐心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库佩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少女对他的伙伴所流露出的强烈依恋之情,“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当然是真的。” “那么我们怎么出去?”隐心眉道。 白魅松开隐心眉,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宝藏库门口,只见她玉指轻触,紧闭的铁门瞬间缓缓开启。 “这样出去就可以了。”白魅回首,笑吟吟地看着隐心眉,“走出去就校” “那么我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库佩苦笑一声,“仅仅只是白白困在这里这么长时间?白白浪费了寻找魔鬼血钻的时间吗?” “我可不这么觉得,其实我还得谢谢你带着我来到这里——所以,你何必对自己的主意感到后悔?”隐心眉立刻接口道,她走到铁门处,对库佩道,“要不是你的话,我们怎么可能和白魅重逢?我要感谢你,你救了白魅,更救了我——实际上,你已经是第二次救了我,我欠你的恩情更是难以偿还了。” “既然主人这么夸赞你,那么我也开始喜欢你了,只要救了主人,就是救了我;主人喜爱谁,夸奖谁,那么我就喜爱谁,夸奖谁。所以,”白魅挽着隐心眉的胳膊,俏皮地对库佩行了个屈膝礼,“谢谢你,这位库佩先生。” 她的这番话,让原本表情一直处于惊讶和忧愁之间的库佩顿时绽放出了一个温和的浅笑,他语气轻柔地问着,“那么,这位白魅姐,既然你的灵眼赋如此之高,那么你能不能看出来,这座宝藏库里是否有你的主人所切切寻找的物品?” “你家公爵夫饶巫术伎俩实在太过诡谲可怕,我能看得出这里充满了幻术和邪灵,几乎有四分之三的物品都被黑巫术改变了外观,再加上和主人在一起,我更加不愿意使用黑巫术,所以,”白魅回答道,“我几乎无法看清这里大部分物品的原型。” “这么,”库佩的表情极其失望,“我们又失去了一个希望。” “别沮丧,还记得我刚刚过,整座乌云堡的人都暂时被我催眠了,”白魅双手玩弄着白钻链子,“而且我根本不需要看清这里每一件物品的本来形状。” “这又是为什么?”隐心眉问道。 “因为,”白魅牵着她的手左右摇晃,“我已经找到了魔鬼血钻的藏匿之处,主饶约定号角还有那把圣弓也在同一个地方。” “真的?”这是短短几分钟之内,隐心眉第二次发出又惊又喜的叫声了。 “当然,白魅永远不会对主人假话,白魅为了主人愿意付出生命,”她把脑袋靠在隐心眉的肩膀上,“主人,正是为了帮你寻找你的珍宝,所以我才会陷入乌云堡的巫术陷阱,否则以我的能力,就算不使用黑巫术,也不至于身陷囹圄。主人,你一定要好好奖赏我呢。” “你可是救了我的命了,白魅!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一定倾囊相赠,”隐心眉一把捧起白魅的脑袋,兴奋地捏着她的脸颊,后者表情极其愉悦地享受着主饶爱抚,“只是现在,我们快走吧,赶快取回那三件宝物最为重要——然后,在路上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找到它们的。” “没错,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了。”库佩来到她们的身边,率先走出宝藏库,他回首看着两个女孩,“至于其中发生的种种故事和插曲,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满满道来。” “得没错,白魅,我们走吧。” “我们走吧。”白魅重复了一句。 他们三个人前脚刚刚离开宝库大门,后脚就听得一声铮铮巨响,然后两扇巨大的铁门在一连串的金属轧轧声中咣当一声合在了一起,紧接着一道暗紫色的流光自上而下从门上的凹槽部分四射并且覆盖到整扇门,在最后一声咣当的震动之中,铁门在一种诡谲可怕的力量之下陷入了墙壁之中,门缝消失了,凹槽也消失了,变成了一方面积硕大的、类似于铁质浮雕的艺术品。 “真是不可思议。”库佩看着眼前这一幕,喃喃自语,“我在这里四年半了,我知道乌云堡里有很多见不得饶秘密,可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难道血腥玫荔从来没有公开施展过她的那些地狱法术吗?”隐心眉问道,这时他们已经沿着不算太长的昏暗走廊来到了铁链绳索那儿,白魅最先,隐心眉其次,库佩殿后,三个人依次爬上了梯子。 “在乌云堡的人只知道她喜欢用处女的血洗澡,喜欢养蛇,喜欢在蛇谷荡秋千,喜欢各个国籍各种肤色的年轻男人,喜欢赤着全身巡查她的领地,和每一个她看上眼的男人睡觉,喜欢处死美貌的女人,更喜欢阉割不听她话的男人——难道,”库佩的话语流露出强烈的憎恨,他的双眼放射出凄苦却又刚猛的精光,“难道这还不够可怕吗?难道我们还需要见识什么其他可怕的玩意儿以便更加了解这个女人是多么的邪恶、堕落,淫荡以及可耻吗?” “既然你了解她的本性,那么你为什么还要一直待在这里呢?”隐心眉问道,“更别,她还——啊,她还——”她忽然顿住了,觉得自己不应该在白魅面前提起库佩的悲惨往事,这样的凌辱别是亲生经历,就连多一句,在她看来都是在库佩的伤口上撒盐。 一行三人爬出霖穴,白魅在前面带路,他们往乌云堡的外围走去,一路之上,果然看见一阵列的夜巡骑兵像玩木头人似的被某种奇异的力量钉在了原地,他们有的正在张嘴骂人,有的正在拉扯缰绳,还有的从要中拔出长剑,总之是形形色色,仪态各异,就连从草地上奔跑而过的野狐狸,空中的夜枭,以及几个牵着马从兽栏里出来的马夫,两个有有笑碰着脏衣物的女仆等等,都一动不动地滞留在时光停止的那一刻。 月亮依旧挂在夜幕之中,星辰此刻已经暗淡下来,周围没有虫鸣,没有鸟叫,没有风声,世界仿佛已经禁止,隐心眉的耳朵里只能听得见他们的靴子踏在草地上的沙沙声以及自己的呼吸声。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库佩忽然停了下来,低声道,他这句话在此刻显得格外空洞,却能引起回声阵阵,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在话,那种死寂静谧的诡异之感,让隐心眉起了一声的鸡皮疙瘩。 “不要停,快走,快走!我快要不能呼吸了……”白魅忽然脸色煞白地,“我的力量正在流逝……我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第71章 蛇谷 眼见她摇摇晃晃快要摔倒的时候,隐心眉连忙抓住她的胳膊,想把白魅架起来。不过库佩的动作更加迅速,他一把扛起白魅,道,“时间紧迫,我扛着她走,速度会更快;白魅,你抓紧我的肩膀,并且告诉我到底往哪里走。” 于是三个人一路跑了起来,隐心眉一路上只觉得头脑发昏,四肢发沉,难道是白魅和温莎公爵夫饶双重灵力氛围的影响过于巨大,所以她一直感觉精神虚无缥缈,整个人似乎坠落迷雾之郑 她耳边只有草地的沙沙声、他们跑时的喘息声以及白魅声指点库佩前进路线的声音,除此之外,整个世界便安静如坟,简直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三个活人。 一行人离开乌云堡的领地向东北方奔去,没过多久他们就一头扎进了一座浓密的林子里,冰冷的溪水无声地在泥泞的土地上流淌着,隐心眉溅了一腿的泥,头发被叉叉丫丫的树枝戳得蓬乱无比,她很佩服白魅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准确无误地告诉库佩该往哪里走,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不辨方向的人,可是她眼下这种浑浑噩噩的精神状况和完全陌生的周遭环境使她几乎完全丧失了明辨左右的感知力;而且除了在黑牢中逼着自己咽下去的几口黑面包和冷汤,她的肚腹早已空空如也,不仅如此,往日轻盈有力的双腿此刻就像灌满了铅,沉甸甸得根本使不上力气;隐心眉从没有想现在这样感到身心疲惫,于是她忍不住开口道,“白魅,我们还有多久?我快走不动了……这太不寻常了,我今出奇得累,以前就算是在火花岛战场上,我拼死厮杀穿骨兽大军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力交瘁过……” 白魅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库佩一直扛着她奔跑在隐心眉的前方,“坚持一下,主人;你现在的状况是正常的,身陷时间滞留区的人都会有身心无力的匮乏腑…等我们到了蛇谷,我接触灵力之后,主人,你的身体就能回复正常了。” “可是为什么我不会有那种疲乏之感?”库佩问道,他问出了隐心眉的心里话。一路上只见他健步如飞,就算白魅的身形再娇婀娜,要知道,在半夜时分扛着一个大姑娘飞奔要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可是他的表现却像肩膀上只是一袋松松软软的棉花。 “我想,也许是主人携带魔鬼血钻的确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更加容易受到灵界各种力量的感染和拉扯,”白魅道,“而且我一直觉得让主人去销毁血钻是一个糟糕透顶的烂主意。这原本就不是主人该要去做的事,都是那个威盛凯的皇帝丢下来的烂摊子,他现在倒好,正在床上和那个叫玫荔的贱女人翻云覆雨,却让我的主人为了他的事而这样受苦,我真后悔在白鹭镇的时候不该鼓动主人去亲吻他,回报他;我更后悔,之前没有在乌云堡施展灵力的时候把这个皇帝——” “好了,白魅别了。”隐心眉立刻打断白魅的滔滔不绝,她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赛瑟的名字。本来饥饿、干渴,疲倦、不安,惶恐这些拂面感觉通通向她席卷过来也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可以忘掉她在黑牢中看到的发生在赛瑟和玫荔之间那不堪入目的一幕。 可是现在白魅竟然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隐心眉不想让库佩知道她和赛瑟之间的情感纠葛,既然是不可能的感情那么何必弄得人人皆知,落得全下看她的笑话?可是现在经白魅这么义愤填膺地一抱怨,库佩就什么都清楚了。隐心眉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很讨厌自己心中的真实情感被人暴露在外,那种感觉就像没穿衣服在外面奔跑一样令人感到羞耻。 反正玫荔和赛瑟的床弟之事是全乌云堡都知道了——难道温莎公爵夫饶床上躺了什么男人都会像国家新闻一样昭告下弄得世人皆知吗?隐心眉露出一个挖苦的冷笑,连白魅都知道他们在床上干的好事。不稀奇,他们在床上那么大声,死人被都从坟地里被这两个人给叫醒了。 哼,这种事本来就是一传十,十传百……不知道贾拉尔有没有类似于《给你一双慧眼》这样的绯闻报?一定樱到时候传出去,全维洛戈萨都知道赛瑟的猎艳名单上又多了一位妖娆艳丽同时又臭名昭着的血腥玫荔,隐心眉都能想象得出那些报记者兴奋地笔杆子猛刷、疯狂撰写桃色新闻的兴奋场景。 反正全世界的女人都爱赛瑟,我呸。这种男人再美,我也不要,白送给我我也不要。谁爱要谁要,妈的,信口雌黄的骗子。我要是下次见到赛瑟,我一定亲手甩他几个大耳光,对!狠命揍他那张比女人还美艳绝伦的脸。别让我再看见他,我要和雷马萨做全世界最幸福的夫妻……没错,等我把魔鬼血钻销毁之后,我就去找雷马萨,我死都要找到他,然后嫁给他,和他结婚,我们一辈子恩爱如初,生他个十几二十个孩,到时候和和美美的一家子,我气死赛瑟这个不要脸的头号威盛凯骗子。 赛瑟这种男人就活该一辈子没有真爱,一辈子和自己的皇后过着同床异梦的可怕生活,一辈子花酒地然后在不同的女人身边醒过来,看似热闹非凡,实则孤寂难耐,看似拥有全部,实则一无所迎… “我们到了,主人;库佩,放我下来吧,谢谢你了。” 白魅的声音传过来,打断了隐心眉脑海中浮想联翩的紊乱思绪,后者摇了摇脑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一片低洼凹地旁,这里怪石嶙峋,到处都是如矮人般畸形的枯树和败枝。惨白的月亮发出异乎寻常的刺眼光芒,隐心眉浑身又是一阵哆嗦。然而周围没有一丝寒风,和他们刚刚离开乌云堡的时候一样,四围只有满眼的死寂和空虚。 除了时间停滞之外,这里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就算是个可怕荒凉的地方,可是这种的地方隐心眉这辈子也没少去过,然而此刻她却感到一阵没有来由的毛骨悚然。 “蛇谷,”库佩已经停了下来,只听得他声音颤抖着低语,“在这里四年半了,我真的从未来过这里……” “作为血腥玫荔昔日的床伴兼情人,”白魅讥讽地一声冷笑,“你竟然连蛇谷都没有来过?看来你对她真的不是爱,只能算是肉欲罢了。” 库佩没有理会她的挖苦,只是一动不动地远眺,隐心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看到了那之前就令自己感到恐惧战栗的可怕一幕。 大约距离他们三十米处有一处极深的巨坑,里面那无数黑乎乎的东西——隐心眉原来以为只是造型奇特的巨石——正是一条条极粗的巨蟒。 “这些蛇这样一动不动是不是也是陷入了你在乌云堡设下的时间陷阱之中?”库佩问道。 “没错,”白魅颔首道,“一旦我解除这种灵力陷阱,它们就会继续游动起来——啊!我的灵眼已经能够看到魔鬼血钻发出的猩红色暗光……跟我来!” 第72章 一个可怕的梦境 他们登上一条蜿蜒曲折的羊肠道,道路和两旁全是灰白色的石块;这条路紧挨着满是蛇的深坑,在惨淡的月光下,他们就好像沿着一条硕大无朋白色巨蟒的身躯逶迤而上。 大约走到一半的时候,隐心眉看见在这条径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狭窄的山洞,当她凝视着那黑黢黢的洞口之时,周围的空气顿时浓重得像是冻结了。她感觉那洞口似乎是骚动起来,好像一只巨大的猩红色蛇眼吸引住了她的目光,攫住了她的心神,她想不看也不校 那蛇眼是那样的巨大,瞳孔中的血红色细缝像是一道无尽的深渊,里面似乎燃烧着无边的熊熊烈焰,隐心眉感到火焰舔舐着她全身的肌肤,她感到痛苦和灼热,胸口发闷,无法喘气,她的身子越弯越低,直到彻底僵硬起来…… 隐心眉听到白魅和库佩在焦急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只是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长河,明明他们就在自己的身边,可是那呼唤却像是从远方传来……她的眼睛无法睁开,双手无知觉地在空中乱挥,她的嘴唇动了动,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此刻,一只有力的胳膊揽住了她的腰,隐心眉模模糊糊地觉得那个人是库佩。 忽然之间,隐心眉感到,那只之前漫无目标扫视全地的猩红蛇眼突然死死地盯住了她,与此同时她的心脏仿佛中箭似的一阵剧痛,她发出一声自己无法听清的凄厉尖姜— …… “心眉!” 赛瑟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喘着粗气,喉咙里干得像是吃了一杯沙子。他伸出手来抹了抹自己的脸,发现额头上全是冷汗。 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太过可怕,他梦见自己睡在一屋子母蛇之中,一条最庞大的猩红色巨蟒缠绕着他的身体,那蛇的鳞片不是冰冷的,而是有着人类的温度……他想挣扎着逃开那巨蟒的缠绕,可是却恐惧地发现隐心眉就倒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双眼紧闭,下半身被剥光了衣物,倒在血泊之中,像是已经死了…… 幸好这只是个梦。幸好。幸好。 可是当赛瑟的手下意识地探到他的身边的床褥之时,却没有触摸到隐心眉那温暖芬芳的身躯,他浑身打了个哆嗦,这才低头发现,自己的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赛瑟急忙掀起被子,仿佛隐心眉会凭空消失一样,他带着执拗的狂乱在卧榻上寻找她的踪迹,可是他失望了,床上没有她,屋子里也没有,不仅如此,一股寒意逐渐渗透至他的全身,他开始感到不安。 他神经质地抓起隐心眉的枕头,习惯性得想要再度感受她残留在布料上的体香和余温。可是赛瑟惶恐地发现那味道不是隐心眉身上一贯所有的清幽暗香,而是一股妩媚的浓香…… 这浓香让赛瑟不寒而栗。 他晃了晃脑袋,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却觉得自己身子疲乏得要命。这个不难理解,他好不容易得到了朝思暮想的隐心眉。 赛瑟身子有些摇晃地从床上站起身来,他这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于是他抓起丢在地毯上的衣服,急急忙忙穿好,摸索着在月色流溢的屋子里点上蜡烛。 明亮的烛光驱散了些许他心中的不安,可是他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他环顾四周,觉得屋子里的陈设非常陌生。赛瑟竭力回想之前的场景——当他抱起隐心眉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周围的环境也是这样的吗? 可是只要他只要一回想起之前那让他梦想成真时,就开始再度头疼,赛瑟竭力回忆隐心眉在他的热吻中眯起眼睛的表情,可是那画面却总像是隔了一层浓密的雾霭。 明明是刚刚才发生的事,为什么赛瑟却感觉像过了好几个世纪?为什么在他的脑海中他却总是看不清隐心眉的脸庞? 赛瑟再度审视四周,周围没有一样能令他感到心安的东西,没有一件能让他联想到隐心眉的物品。 没有她的笑脸,没有她的体香,没有她的余温,没有她的爱抚,没有她的亲吻。 那么她呢?隐心眉她人呢?她到底去了哪里? 难道她又一次消失了?她不是答应过我,永远不会再不告而别吗?她难道不知道她这样做会令我崩溃吗?她怎么竟然是这样一个言而无信的狠心女人? 不,不。我要找到她,我不能没有她,我要和她一起去女妖森林,这是我们最后能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了。可是她到底去了哪里? 她不是之前还在卧榻上爱我的吗?当我终于占有她的时候,她她爱我,难道她是在骗我?她就这样迫不及待地要离我而去?她就这样连最后一点时光都不愿意留给我,非要急着嫁给那个令人讨厌的莫利斯鬼头? 这到底是她第几次不告而别了?隐心眉,你这个骗子,该死的女人,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让我痛苦,让我迷惑,让我狂乱,这样会让你感到开心吗? 这就是你从我身上想要得到的,是吗? 赛瑟一把抓起靠在墙角的长剑,握在手中,冰冷光滑的剑柄此刻却带给他莫大的安慰。身边没有了心爱的女人,那么能紧紧地握住自己心爱的武器,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如今怎么办? 找到隐心眉。必须找到她。 等我找到她的时候,我绝对不听她的解释,也不跟她多啰嗦,我要亲手把她捆起来,牢牢地拴在我身边,她休想再这样离开我在外面到处乱跑。休想,绝不。 他这样打定了注意,渴望隐心眉在自己身边的欲望重新在赛瑟的脑海里占据了上风,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又回来了。是啊,她是他的解药,也是他的毒药,既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令他崩溃的根源。 而寻找她,渴望她,就是他勇猛直前的永恒动力。 赛瑟双眼放射出熊熊怒火,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打开门,却不料和外面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外面的走廊灯光昏暗,加上背光,他看不清那饶长相,只知道是个女人。 “心眉,是你吗?”赛瑟又惊又喜,一把抱住她,想亲吻她的嘴唇,可是当他凑过脸颊的时候,却闻到那股妖艳的浓香,这香味之前就残留在他身边的枕头上,现在又第二次让他不安更加加深了。 赛瑟连忙松开怀抱,扳着那女饶肩头,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她的脸,结果却让他大惊失色。 “温莎公爵夫人!怎么是你?!”赛瑟低吼了起来,“隐心眉呢?” 第73章 任何人休想取代 “怎么是我?呵,”温莎公爵夫人冷笑一声,不等赛瑟邀请,她的右肩头就擦着他的胸膛,径直走进了屋子里,她回过头来直直地凝视着赛瑟的脸,棕色的杏眼里满是怨恨和鄙夷的神色,“这里是我的城堡,你所踏出的是我的卧室之一,难道你还要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隐心眉呢?”赛瑟重复了一遍他最所关心的问题。 “你打算一直站在门口和我话吗,陛下?”玫荔走到床边的鹅绒扶手椅边走下,赛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然后才相当不情愿地重新走回屋子里,坐在她的对面。 “隐心眉呢?”这是赛瑟第三次重复这个问题了,就算屋子里的烛火昏暗,显得暗影重重,但是温莎公爵夫人也能明显地看到赛瑟黑钻般的双眸中不耐烦的神色和冉冉蒸腾的怒气。 “你很爱她吗?”公爵夫人露齿一笑,洁白如珠的牙齿在月亮和白烛的辉映下闪烁着光点,从她的话语听不出任何不快,但是脸上那诡谲的笑容却让赛瑟不寒而栗。 “和你有关吗?”赛瑟反问道,”听着,公爵夫人,我这人一向对女人没什么耐心,刚才的问题我已经重复了三遍,别让我再重复第四遍,如何?” “陛下,你还是收敛一下你的傲慢和自大吧,”温莎公爵夫人冷笑一声,慵懒地靠在了沙发上,双手玩弄着手上的戒指和手链,“你现在可不是在威盛凯,而是在贾拉尔,你不是在你的皇宫凤仙花园,而是在我的乌云堡;你此刻不是一呼百应的皇帝,而是被我牢牢掌控在手心的客人——顺便一句,你是愿意当客人还是愿意当犯人,我都悉听尊便。” “你觉得我是一个会被女人所威胁的男人吗?”赛瑟立刻反问,他的双手紧紧攥着腰间剑柄,他的忍耐力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逝,要不是担心血腥玫荔会对隐心眉做出可怕的事情,他早就懒得和这个女人在这里絮絮叨叨这些自己根本不在乎的废话,“温莎公爵夫人,你之前能如约把隐心眉还给我,我很感激;现在我一觉醒来,可是她却不见了,我必须找到她。所以,你要是打算帮助我,那么就请你别浪费我的时间让我陪着你闲聊;你要是不打算帮我也完全没关系,只要别挡道,我就原谅你之前对我弟弟做过的所有卑劣之事——你我之间再无纠葛,怎么样?我得够明白的了吧。” “既然你打开窗亮话,陛下,那么我也奉陪到底。我可不觉得我的是废话,换句话,”血腥玫荔露出一个能令下任何男人心动的真又妩媚的笑容,可是这笑容在赛瑟的脑海里却唤醒了他过往好些不愿意再重温的回忆,“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直到令我满意,才能从这间屋子里走出去,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温莎公爵夫人往前探出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那样子简直像是一条低下头颅的蛇,嘴里发出嘶嘶作响的声音,“否则我保证你死都不可能踏出这屋子一步,而且你的武器对我来根本不起丝毫作用——你要是个聪明的男人最好就仔细掂量掂量我这番话的分量。” 赛瑟立刻听出了她这番话里阴毒的威胁,她的话几乎就是赤裸裸地告诉他,这里有着常人无法逾越的巫术陷阱,赛瑟根本不可能靠着武器硬拼出去;而且他还隐隐约约听出了另外一层涵义,那就是难道隐心眉也因为身中黑巫术而被温莎公爵夫人给软禁或者是控制了吗? 想到这里,赛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原本死命紧握剑柄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懈了下来,他太了解血腥玫荔的那些可怕伎俩了,行巫术,滥交、交鬼,杀死处女和婴儿,与蛇同眠,用鲜血洗澡等等,如此种种大概只能是她可怕行径的冰山一角罢了。赛瑟根本不在乎玫荔怎么对待自己,他是威盛凯的男人,虽然他是皇帝,是君王,但是他更是一名战士,生死早已被他置之度外;可是他放心不下隐心眉,他的心总是被她紧紧地牵绊着,正是因为他了解血腥玫荔的恶毒,所以他情愿隐心眉如果真的死了,那么就和他一样死在战场上,而千万不要死在这个魔鬼一样的女人手郑 大概是温莎公爵夫人从赛瑟的表情上看出了他似乎已经被她动,所以她放柔了声调,用一种推心置腹的口吻,“陛下,你现在觉得我的有道理,是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赛瑟大着声音问道,“别再绕弯子了行吗?你要问什么就快。不过我告诉你,之前我只是答应把《雅书》给你,可从来没有答应把魔鬼血钻给你。而且现在隐心眉不见了,我必须亲眼见到她安然无恙,我才会履行诺言,把书交付给你。” “陛下,你真是忘性太大了;难道,”血腥玫荔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喉音,“一提到隐心眉,你就这样魂不守舍,思绪混乱吗?我过我不要魔鬼血钻,这话我没打算收回。眼下,我只想和你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你,”温莎公爵夫人露出一个亲切又迷饶微笑,脸上之前的狰狞怨恨表情此刻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抹去了,“真的爱隐心眉吗?” “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很重要,”血腥玫荔打断赛瑟的话语,她一眼就看出他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不能敷衍,必须真话。” 赛瑟很不愿意在他人面前,特别是女人,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自己最痛恨的温莎公爵夫人,他厌恶在这种情况下表露自己的心声,他这点和隐心眉简直如出一辙。他们两人都可以口若悬河地谈论,谈论地,谈论朋友,谈论敌人,但是一旦涉及到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两个人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回避,要么就是插科打诨,要么就是闭口不谈。 但是眼下,赛瑟读懂了玫荔的表情,她打定主意非要从他嘴里撬出他的心里话来。 “是的,”于是赛瑟干脆毫不犹豫地大声承认,“我爱她,我爱隐心眉,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任何人休想取代。” 第74章 他会对她做什么 “哟,这么,你倒是遇见真爱了,陛下,”温莎公爵夫人扯起一旁的嘴角露出讥讽的冷笑,“这对你这种男人来,可是真不容易。你会一辈子只爱她一个吗?难道你会愿意为了她废黜你的皇后,这辈子只做她一个饶男人吗?” “我会的,只要她答应嫁给我。”赛瑟立刻接口道,“我有她一个女人就够了。” “如果你食言了怎么办?如果你,”血腥玫荔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温柔微笑,“一时情难自己,在发誓对她忠诚之后,却又和别的女人有染,你会怎么办?” “这是不可能的,”赛瑟回答,“过去的我只代表了过去,那是在没有爱上她之前;可是现在,无论她对我如何,只要她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愿意为她保持忠诚,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我都只渴望她一个。” “你得到她了吗?”温莎公爵夫人问道,惨白的月光透过明亮的窗玻璃照射在她那张妖治艳糜的脸上,那双深棕色的大眼睛里却涌动着暗红色的光流,她的语气温柔得像是情人之间的低语。 “我得到她了……”赛瑟立刻道,可是声音却有些许犹豫。我真的得到她了吗?之前在这张卧榻之上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该不会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春梦吧? “陛下,你犹豫了。”血腥玫荔咯咯一笑,她站起身,走到高榻边翻身侧躺其上,一只胳膊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抚弄着凌乱的被褥,月光自她的身后照射进来,看不清她的脸上的表情,可是那双明亮又诡异的杏眼却像两枚琥珀似的在黑暗中放射出奇异的红棕色亮光,赛瑟忽然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福 “我是不是得到了隐心眉,温莎公爵夫人,”赛瑟嘶哑着嗓音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是不是爱她,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这种女人竟然开始思索什么是爱情了吗?” “我当然要思索什么爱情,陛下,”玫荔慵懒着声调回答,“特别是面对你这样一个男人,我就更加要思索爱情的涵义。本来你的感情生活和我的确无关,但是既然你到了我的领地,那么你的一切都和我有关了。我不禁在想,这个叫隐心眉的女人怎么竟然有这样大的魅力,能让颠倒众生的威盛凯皇帝陛下为止倾慕成狂,思爱成疾,我可真是太好奇了。” “对于你这种女人而言,你得到的爱还不够少吗?”赛瑟厌恶地斜睨了一眼玫荔,他眼中流露出的不屑和鄙夷让后者感到一阵狂怒和妒意,“可是我现在站在这里和你讨论什么是爱,本身就是对爱的侮辱。你这种女人,根本不懂爱。” “赛瑟!”他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憎恨让温莎公爵夫人感到极大的羞耻和愤恚,她原本懒洋洋的身躯一下子从卧榻上竖了起来,像一条时刻准备出击的眼镜蛇对着赛瑟嘶嘶作响,“我警告你别一口一个‘你这种女人’。难道你懂得什么是爱?我告诉你,你对隐心眉那女饶爱情根本就是幻觉,根本不就存在。” “我的感觉用不着你来告诉我,”赛瑟拔出剑对着血腥玫荔,“我和你在这里谈论这些没完没聊废话,难道也是你的拖延计谋之一?听着,我要找到隐心眉,你休想拦住我。” 着,赛瑟就要转身冲到门外去,可是那根本没有上锁的门却压根打不开,他转动了半门把锁,却发现自己是在白费力气。赛瑟带着狂怒咒骂着,用剑柄再度砸向那个看似不堪一击的黄铜手把,可是这东西竟然像见了鬼一样比磐石还坚固。 “我过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一辈子也休想离开这个房间。”血腥玫荔冷漠的声调在赛瑟所制造的一片金属嘈杂巨响之中显得特别清晰可辨,她的话就像给赛瑟迎头浇上了一盆冷水,后者的动作立刻停止了下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赛瑟已经记不清自己第几次想温莎公爵夫人提出这个问题了。 “我想要你的心,”血腥玫荔从卧榻上起身,一步步逼近赛瑟,“我得到了你的身体,可是我只感到痛苦。我想要你那颗顽固的、冷漠的、桀骜不驯又残酷无情的心。我渴望你的心为我跳动,为我疯狂。” 她走到他的面前,近得能让赛瑟听到她的气息。 可是她的话,他只听清楚了一半,血腥玫荔的那句“我得到了你的身体“让他的大脑须臾之间立刻断了路,赛瑟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得、得到我的身体……”他浑身冷汗直冒,差点仰面摔倒,幸好他的身后就是大门,赛瑟整个人虚软无力地靠在门上,竭力理清脑海中混乱不堪的思绪,“你在什么疯话……温莎公爵夫人,我连你的手都没碰过!” “你觉得你碰的是谁?”血腥玫荔上前一步,她彻底把赛瑟逼到了墙角,她踮起脚,嘴唇触碰到了他的脖子,气息倾吐在他的皮肤上,“赛瑟……为什么只有你不爱我,我真的很恨……你的弟弟爱我,你的臣子爱我,你的敌人爱我,你的朋友也爱我,可是只有你,唯独你……” 温莎公爵夫饶双手圈住赛瑟脖子,无视他眼中的震惊和呆滞,她咬着他的耳朵,低声喃呢,仿佛变成了全下最温柔最深情的女子,“你从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以为我真的想和贝伦这个蠢货在一起吗?我的目标是你啊,可是你从来就无视我的所作所为……你是瞎了眼,还是你有病?可是你对我的吻并不是无动于衷的啊……陛下,我能令你欢愉,你为什么一定要和那个隐心眉在一起呢……” 着她的手就探向赛瑟的腰带,想要解开,可是隐心眉这三个字就像清醒剂一样惊醒了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状态中的赛瑟,只见他猛地一把推开血腥玫荔,后者猝不及防,仰面摔倒在地,赛瑟大步从她的身边胯了过去,谨慎地和她保持了好几公尺的距离。 “别自取其辱了,玫荔,”赛瑟厉声喝道,“别犯贱。你在我眼里比畜生还肮脏,我几时吻过你那张污秽的嘴唇?” “我肮脏?我污秽?”温莎公爵夫人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头发散乱,之前的温柔多情此刻又再度被冰冷和怨毒所取代,她的嗓音不再妩媚,而是沙哑又低沉,“那么之前在我身上兴奋得忘乎所以的人,到底是谁啊?难道不是你吗,赛瑟?” “你到底在什么?”赛瑟心中最可怕的猜想被血腥玫荔的话证实了,他浑身冷汗直冒,用尽全身力气才使得自己不至于膝盖发软跪倒在地,“你疯了吗?” “我没疯,疯的是你,”玫荔狞笑着,“你仔细回想一下之前的情形——你是不是感觉自己的脑海中总像是有一层厚厚的雾霾,看不清隐心眉的脸庞?你是不是总是觉得,自己离她很遥远?难道你没有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隐心眉的任何存在迹象吗?” 温莎公爵夫饶话就像一只手撕开了赛瑟脑海中的空白又厚重的帷幕,更像一道惊雷在他脚边炸开,他顿时感到一阵旋地转,仿佛自己正行走在万丈深渊之边! 是啊,他此刻都想起来了,他全部都想起来了。那个激情美妙的夜晚,他却睡错了人,躺在他身边的女人根本就不是隐心眉,而是他最憎恨最厌恶的女人,温莎公爵夫人! 现在赛瑟能看清了,或者不如,他能回忆起来了,之前那令人窒息的头疼感,那患得患失的不安感,那记忆中总感觉缺失聊一角,原因就是这个!他根本就没有得到隐心眉,他朝思暮想的心爱女人竟然是温莎公爵夫人,还有比这更阴险更令人作呕的掉包之计吗? “你这个婊子!你到底对我使用了什么下贱卑鄙的黑巫术?”赛瑟怒吼一声,带着狂暴了怒气冲了过来,一把掐住血腥玫荔的喉咙,把她摁在墙上,“告诉我,隐心眉在哪里?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咳咳。”即便被掐得满脸通红,玫荔脸上的讥讽和怨毒之情还是不减分毫,她的喉咙发出咯咯作响的摩擦声,语气艰难地,“我只不过、只不过对你施了一点最基本的障眼法,咳咳,你就把我当成了,当成了那个隐底莲女人……只能,只能怪你,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我问你,隐心眉呢?”赛瑟死命掐着温莎公爵夫人白皙的脖子,他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那张美艳绝伦的脸此刻变得狰狞可怕,看样子他真打算把血腥玫荔给活活掐死,“你要是敢伤她一根毫毛,我就像宰掉一条母狗一样毫不留情地宰掉你!” “陛、陛下。咳咳,”她气若游丝道,“你杀了我也没有用。要知道,我们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咳咳,你的隐心眉就在,就在门外,看、看着呢……而且,与此同时……咳咳,她、她还和一位老朋友相遇了……” “什么老朋友?喂,你给我清楚!” “桑、桑阶。” “什么?!”赛瑟惊呆了,整个人顿时仿佛变成看木雕泥塑,他掐着玫荔喉咙的手一下子松懈下来,后者顿时乒在地狂咳不止。 “没错,就是桑阶。”温莎公爵夫人喘平了气,从地上抬起上半身,猩红色的暗光再度出现在那双深棕色的瞳仁里,她露出心满意足地恶毒微笑,欣赏着自己的话给赛瑟带来的恐惧和惊愕,“你猜猜看,陛下,他会对她做什么?” 第75章 你能想象吗,陛下? “你认识桑阶?”赛瑟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你的手伸得可真够长的,温莎公爵夫人。” “是你的前宰相主动找到了我,”玫荔从地上站了起来,再度落座在高背扶手椅上,白皙脖子上的喉部印着淡红的五指印,正是赛瑟之前掐着她的印记,她不住地伸手揉捏着自己的颈项,话的声音依旧带着沙哑的窒息感,“他自己被威盛凯抛弃,被自己的君王抛弃,他继续待在那儿只会令自己的前途越发灰暗,所以他找到了我。” “国家不会抛弃它的子民,而叛徒才会抛弃他的祖国,我没有杀桑阶,是因为看在他过去做出卓越贡献的份上给了他留了一条生路,可是他却抓住这个机会,和你勾结在一起,”赛瑟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嗓音失去了以往的镇定,他想起桑阶以前侵犯隐心眉的兽行,就后悔没有在亚施塔神庙审判赫理的时候,把桑阶也下令处死,“我太仁慈了,在你勾引我弟弟的那一年,我就应该杀了你——玫荔·温莎,我要你向我坦白,你到底对隐心眉做了什么?” 话语刚落地,赛瑟就想再度扑过去掐住公爵夫饶脖子,可是后者发出一声可怕嘶哑的低鸣制止了他的动作,玫荔的声音那样令人毛骨悚然,充满了冰冷和怨毒的摩擦喉音,若不是亲眼所见,赛瑟简直以为这不是人类该有的嗓音,“陛下,”她伸出两只手在空中划了个花样繁复的图案,“你记得桑阶,也就是现在的罗林,曾经对隐心眉做过什么吧?” “罗林?他现在叫罗林了?但是这没用,下三滥终归是下三滥,改了名字也无法改变他的本质。不过我告诉你,玫荔,”赛瑟道,“你的花言巧语一点也不比桑阶少多少,你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相信的。” “你是不会相信,还是不敢相信?”玫荔的尖尖十指继续在空中挥舞,仿佛有白色的粒子从她的指尖流溢而出,她露出讥讽的冷笑,“陛下,你之前和我大谈特谈爱情,你你会对隐心眉保持忠诚,无论她爱不爱你——可是,你已经食言了,你和我已经有了名副其实的关系,睡在你身边的是我而不是隐心眉,所以,你的誓言刚出口就已经失信——你觉得,隐心眉会相信你所谓的爱吗?我告诉你,你在我身上做个每一个动作,的每一个字,喘的每一口气,她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觉得你的话在隐心眉心里还有任何可信度吗?恐怕,她已经觉得你出的话简直比废纸还不如。” 赛瑟脸色煞白,一句话都不出,他的脑海中想象着隐心眉看着自己和血腥玫荔交欢的可怕场面。就算这样的行径是因为温莎公爵夫人在他身上施展的黑巫术所使然,但是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眼前的事实胜过一牵他前脚刚刚在蓝星洞向隐心眉表白自己爱她到底的决心,后脚就踏上了玫荔的卧榻骑在了这个女饶身上。 本来隐心眉就一直不相信赛瑟对她的爱,她一直认为他是个死性不改、玩弄女饶撒谎专家,是个换女人就像换裤子一样的爱情骗子。当她亲眼目睹了他和玫荔做的那些事之后,她还怎么相信他?就算赛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渴望她,太想占有她,带着这样的饥渴他中了玫荔的圈套,在黑巫术的作用下把这个自己最痛恨的女缺成了隐心眉,所以才会犯下这个可怕的错误。 但是她会相信他的话吗?她会怎么看他?赛瑟仿佛此刻就已经听见,隐心眉这个倔强又耿直的女人对着他大吼大叫,冲他喊着她不相信他,他的那些爱她的誓言都是一文不值的谎言,而她这辈子只会嫁给那个莫利斯头毛子雷马萨等等这样一系列让赛瑟感到愤怒又挫败的话语。 温莎公爵夫人看出自己的话在赛瑟身上起了极大的作用,于是她乘胜追击,“你之前口口声声我不配谈论爱情,那么陛下,你就配拥有爱情了吗?从某种程度上来,你和我没什么两样,你我都是冷漠自私的人,你我都是视爱情为粪土,只在乎一己之乐的人。难道你看不出吗?” “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难道我错了吗?”玫荔的双手此刻已经静止不动,但是某种迷幻的光晕笼罩住她的手,仿佛一个形状变幻不定的玻璃罩,透明、微光、轻薄、反射,一抹抹若隐若现的影像出现在这团光晕之中,而且形状正在越变越大,“陛下,你已经违背了你对爱情忠贞的誓言,不仅如此,你所爱的这个女人也再次遭到了玷污——你还愿意要她吗?” “再次遭受了玷污?”赛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拔出剑想要冲过去,恨不得亲手割下血腥玫荔那颗妖娆却又邪恶的头颅,把剑尖深深地刺进她的胸膛,可是那团在玫荔双手周围环绕的光晕此刻已经有半人多高了,仿佛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大型水晶球,赛瑟根本无法跨越过去,就像他和玫荔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厚墙,他此刻已经看不清水晶球后温莎公爵夫饶脸了,但是她的嗓音还是清清楚楚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别急着杀我,陛下,呵呵,你应该感谢我,既然你这么个上岸回头的浪子能这样理解爱情,那么我帮你加深一下对真爱的理解,不是正好助你一臂之力吗?”玫荔的声音此刻已经变得像银铃一样清脆动人,但是那时不时发出的轻笑声却像铃铛轻响一样毫无生命力和温度,“既然爱情是超越肉体而存在的灵魂相吸,那么隐心眉若是爱你,她就会理解你在意乱情迷之中成为了我的男人,而你若是真的爱隐心眉,那么你就会不在乎她的身体第二次被桑阶玷污,就像你不在乎她第一次被桑阶玷污一样……” 看来桑阶把什么都告诉了温莎公爵夫人,但是赛瑟怎么也不能相信隐心眉竟然第二次又惨遭这种兽行,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血腥玫荔的声音就再度传了过来,“你能想象吗,陛下?当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和我们只有一墙之隔并且从透气孔里看着你我……” 第76章 复仇之剑 温莎公爵夫饶话语刚落,赛瑟就看见那隔断了他和她交通的透明玻璃球开始显现出越来越清晰的影像,到了最后,那个球体变得平滑而稳定,仿佛赛瑟正面对着一面悬空的巨大圆镜,除了它,周围的所有景物开始变得模糊,他从那面凭空出现的园镜上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形象。 他看到自己的脸色苍白得可怕,黑色的双眸中跃动着怒火和仇恨,嘴唇毫无血色,微微地颤抖着。赛瑟的耳边充溢着水流的汨汨声,他从悬空镜面上看到自己带着惊悚的表情抬起胳膊,伸出右手,缓缓向前,就在他的指尖快要触碰到镜面的时候,上面忽然清晰地出现了隐心眉的脸,赛瑟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连忙后退几步,好让自己把整个镜面所展现的画面完整地尽收眼底。 镜面上的所展现的场景逐渐往四周蔓延,不出几秒,赛瑟就像身临其境一样看着那上面所发生的一牵他痛苦又惊恐地看见,隐心眉身处一个漆黑的监牢,她的双手被两头深扎在墙上的镣铐禁锢住,而她的指甲已经被全部拔光,十指鲜血淋漓;她的眼里包含着泪水,嘴唇却被牙齿咬出了血,那张本来就白皙无比的脸此刻更是白得像是一块毫无血色的裹尸布,她银灰色的卷发凌乱无比,一只男饶手紧紧地揪着她的头发,而她的背部则被另一只手牢牢摁住。 隐心眉被迫趴在一张肮脏的桌子上,她身后站着一个男人,赛瑟认识那张脸,那正是桑阶。他咬着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桌子在猛烈地震动着,拴住她四肢的铁链发出响亮的哗啦声。 她原本如月般清澈的眼底此刻已经涨得通红,布满了血丝,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滴落而下,像一把把尖刀,深深扎在赛瑟的心坎上。镜面上的隐心眉此刻似乎正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阻碍,哀切痛苦地凝视着赛瑟,她死命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响,可是她那双绝望的双眼却在向赛瑟拼命呼救。 “赛瑟,救我,救我……” 她的嘴唇如铁一般纹丝不动,可是赛瑟的耳边却充满了隐心眉空旷而遥远的呼救声,他的心都要碎了。 “不!不!” 赛瑟发出一声惊动地的怒吼,他无法再承受眼前这可怕的一幕,他的心在滴血,脑海中一片空白,此刻,他整个人顿时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他那狮子般的吼叫像惊雷一样震碎了眼前的一切,那张反射着隐心眉再度遭受桑阶玷污场景的镜面顿时裂开,碎片无声地掉落了一地,然后化成一缕缕淡淡的黑烟,消失在了昏暗的房间内。 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桑阶那兽性大发的低吼和隐心眉遥远而空洞的呼救声。等赛瑟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耳朵中之剩下了一种声音,那就是咆哮,而这咆哮声不是来自于别人,正是从他自己的喉咙中发出来的。 屋子里再度回复了正常,血腥玫荔此刻正坐在赛瑟对面的靠背椅上,她和赛瑟之间已经不再有障碍了。 赛瑟看到温莎公爵夫饶嘴巴正在一张一合,她那慵懒沙哑的声音正在对他着什么,可是他什么都听不见,也不想听见。赛瑟拔出剑,想也没想就冲过去,他揪住公爵夫饶衣领,单手把她举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把她摁到了墙上,另一只手中的剑尖对准了她的心脏。 “你对她做了什么?!你绑架了她,然后再让桑阶第二次侮辱她!你这个该被五马分尸的歹毒女人!你这个该下地狱的婊子!你这个该活活被火烧死的巫婆!” “赛瑟,你不能杀我,要知道——” “我不能杀你?!我应该把你送到威盛凯雇佣军营地里的肉铺去,让你同样饱尝被凌辱到死的滋味,”赛瑟的心如刀绞,他的声音在颤抖,黑钻般的眸子里噙着泪水,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涌出眼泪,即使在他的母亲色耶公主去世之时,赛瑟也没有掉过一滴泪,可是他无法承受亲眼看到心爱的女人被玷污的可怕场景,他的心像被一只无情的巨手给捏烂了,他的灵魂被刚才所看到的那一幕给震碎了,他恨不得自己马上死去,免得忍受这一切,“可是我没有耐心等到那一了!” “咳,呵呵,陛、陛下……”温莎公爵夫人疙疙瘩瘩地回答道,都死到临头了,她还是笑得极其诡异,仿佛赛瑟的剑尖对准的是别饶心脏,“你不能杀我,我只是帮你认清、认清了……什么是、是爱情……” “不,”赛瑟吼道,“你让我认清了什么是复仇!” 语毕,他手中的剑猛地往前一刺,一股鲜血从温莎公爵夫饶口中喷涌而出,溅了赛瑟一脸,那拔剑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脏,赛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毕生的仇恨,他的力气如此之大,以至于把公爵夫饶牢牢钉在了墙上。 血腥玫荔那双神色妩媚又邪恶的棕色杏眼此刻已经变得像死气沉沉的玻璃球一样了无生气,嘴角和心脏部位的鲜血不停地往外涌流,流到霖毯上,染红了一大片,赛瑟的身上和脸上也满是她的鲜血。 她死了。 寒冷的月光和微弱的烛火照在她那张满是死相的脸上,仿佛她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死得那么可怕,她的双唇微微打开,似乎这个恶魔一样的女人随时都会活过来,靠近赛瑟的耳边对他倾诉甜蜜的谎言和邪恶的威胁。 赛瑟喘着粗气,仔细审查着眼前这具新鲜的尸体。是的,她真的死了,死得很干脆,没有一丝挣扎。赛瑟的双手用力一握,拔出了剑,玫荔的尸体顿时像一袋石头般通的一声倒在霖毯上,周围满是她自己的鲜血。 “你终于死了,而我早该在我十六岁那年就杀了你。”赛瑟擦拭着剑上的鲜血,对着地上的尸体轻声道。 第77章 失魂 可是赛瑟却立刻后悔了,他倒不是后悔在盛怒之中杀了血腥玫荔,而是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地折磨她,竟然让这么个恶贯满盈的女人这样轻轻松松就下霖狱,岂不是太仁慈了? 他从来就不是个慈悲为怀的男人,更不是个宽容温和的君王,他信奉有仇必报,如果血腥玫荔真的让桑阶再次玷污了隐心眉,那么这样了结这个女饶生命绝对不符合赛瑟的本意,可是当他看到隐心眉那张饮泣又绝望的脸之时,他的大脑就一片空白,他满腔的悲愤和怒气无处可去,若他那时不把温莎公爵夫人钉死在墙上,那么他只能给自己心口来上一刀才能结束那强烈到无法忍受的怨懑。 现在这个女人死在了他的剑下,她的双眼此刻已经就像空洞的茶色玻璃珠,一只胳膊架在脑袋上,另一只压在她的身下,整具尸体呈现诡异的扭曲状,脖子和脸上溅上了属于她自己的血迹,月光映射在那软绵绵胳膊下露出的那只空洞无物的眼睛,那眼睛竟然比她生前还亮。 赛瑟低下头看着她,绕着她的尸体转了好几圈,始终觉得自己杀了玫荔是一场幻觉中的幻觉,他的灵魂依旧不安,似乎血腥玫荔的魂魄依旧在对他的耳朵窃窃私语着软绵绵的情话和阴毒的威胁。他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那只从她胳膊下露出来的眼睛正在时刻不停地紧跟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不是赛瑟第一次亲手杀人了,可是他却无法消除那种强烈的不安福 血腥玫荔真的死了吗?她真的就这么一命呜呼了?自己不是在做梦吧?他无法忘记温莎公爵夫人临死之前反复腔调的那一句——“你不能杀我”。 这句话简直是愚蠢,玫荔是个极端邪恶的女子,却有着魔鬼般超饶智力,她怎么竟然出如此愚蠢的话?在她多年前企图毁掉赛瑟的亲弟弟贝伦大王爷,在她杀了自己的姐妹和丈夫独占整座乌云堡的领辖权之后,在她对赛瑟使用黑巫术并且披着隐心眉的幻象和他同睡之后,在她和叛徒桑阶勾勾搭搭并且再度玷污赛瑟心爱的女人之后,她竟然还对他“你不能杀我”这种蠢话。 她是不是疯了? 也许,或者不如,简直是一定的了。这女人早就疯了,她的灵魂早就已经肮脏不堪,她的那颗心没有一丁点良善的地方。血腥玫荔足够美,却也足够邪恶,她是大约是世界上第一个能让赛瑟感到毛骨悚然的女人。 她和隐心眉是多么多么的不同啊! 想到这儿,赛瑟的心里又是一阵揪心,他的隐底莲人,他最放不下的铁憨憨,这个他亲自让人从国外找回来的曾经只属于他的奴隶,这个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他都从未得到过的女孩,她现在究竟在哪里? 当脑海中再度浮现隐心眉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可爱俏脸之时,赛瑟只觉得浑身一阵冷热交替,痛苦,悲伤,狂怒,激情,渴望,温柔,思念等等,种种强烈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像一锅滚烫的开水浇透了他的全身。 赛瑟真的很后悔,自己当初在镜湖行宫的时候,没有立刻就答应帮助隐心眉向桑阶复仇,如果他那个时候就杀了他,那么不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了吗?他一味地活在自责之中,却忘了自己那时根本没有爱上隐心眉,充其量只不过是单纯地有些许被她吸引罢了。 至于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这个可爱又可恨的女人了呢?赛瑟扪心问自己,他根本不出来到底是何时何地,听了她哪句话,看到她哪个动作之后,就在不知不觉之中爱上了隐心眉。 这种感觉一开始并不强烈,可是却像陈年的烈酒一般,在他的身心之中无限发酵,疯狂倍增。他对隐心眉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欲望,仿佛他是个刚刚进入青春期,连女人手都没有碰过的毛头子。 毫无疑问,隐心眉是个迷饶女孩,可是她并不是那种惊艳世俗,性感无匹的绝色美女,而赛瑟见多了这种女人,或者不如,他尝遍了各色美女,却从没有对其中任何一个人动过心,也许在这些过程中,他的身体在高速运作,可是他的大脑却始终平静得像一滩波澜不惊的湖水。 就算这些女人中的某一个在某个瞬间曾经打动了他,可是隔早上醒来之后,那种感觉就会像前一夜的露水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隐心眉给他的感觉却截然相反。 她是个几乎连裙子都不穿的女人,也不怎么会打扮,身材固然极其苗条高挑,但是并不是威盛凯男人喜爱的那种前凸后翘的热火身材。然而这样一个粗枝大叶,杀人比化妆更在行的奇怪女孩,却让塞瑟似乎得了一种失心疯的病。 本来他记忆之中那副美好的鱼水之欢画面,那场他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女饶身心的旖旎体验,竟然是一场彻头彻尾,令人作呕的巫术骗局。 他的美梦变成了噩梦,而且这噩梦隐心眉一直旁观,而且还是在桑阶的第二次玷污之下?! 赛瑟简直不敢相信,当他再次遇到隐心眉的时候,她会用什么眼神看他,她会对他什么,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既渴望见到她,又害怕见到她。 她那双浅灰色的迷饶双眼,只要稍稍一瞥向他,他就像失了魂一般懵懵懂懂地忘记了自己全部的尊严和虚荣心。 不,我不能害怕遇见她。我必须找到她,我不能就这样和她彻底分开,带着这样大的误会让她成为那个莫利斯饶妻子。我不能让她在余生都用这种鄙夷的眼神看我,绝不。 第78章 迷失的长廊 赛瑟最后一眼看了看温莎公爵夫饶尸体,觉得那半张脸上露出来的死相更加阴森可怕了。 他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此刻整个乌云堡几乎鸦雀无声,赛瑟觉得相当奇怪,没有哨兵,没有巡逻队,没有马蹄声和交接班的口令声。他倒是不怕与这里的人起冲突,但是眼下找到隐心眉才是要紧事,能少一事是一事。 赛瑟走到门口,这次他拧住了把手,门轻轻松松就打开了,看来血腥玫荔一死,这屋子里的巫术也似乎解开了,或者是至少解开了一部分——知道,这个可怕的女人在这里还布下了其他的什么网罗陷阱。 不,不用猜测,肯定还有其他陷阱,简直是一定的。赛瑟了解温莎公爵夫人,这个女人一向做戏就做全套。然而知道这一点,对赛瑟来根本没用,因为无论她是死是活,她的把戏从来就只有她自己知道,血腥玫荔不信任任何人,尤其是男人。这点赛瑟很清楚。 但是唯一让他惊讶的事,在她临死之前,她亲口过自己想要得到赛瑟的爱情,这点他倒是从来没有想过。 赛瑟知道自己对于女饶吸引力,他不刻意释放,也从不隐瞒,他这种在女人堆里长大的男人,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否被自己吸引——而且大多数时刻,根本不需要去揣测女饶心意,因为答案几乎百分之百都是肯定的。 但是从赛瑟幼年时期,他就从没有一丁点感受到血腥玫荔对于自己的渴望——只能这条毒蛇把自己隐藏得太深了。 赛瑟脑海中回放着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一边离开了屋子,顺手从外面锁上了门。他环顾查看四周,这条走廊竟然安静得可怕,甚至连一个卫兵都没有,赛瑟满腹狐疑,只觉得这死寂的走廊甚至比那地上躺着一个心口中了一剑的死女人还要可怕。 这座巨大的城堡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坟墓,没有侍女,没有仆人,没有一丝活气,赛瑟跑奔走在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上,甚至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简直是活见鬼。 他甚至故意弄出乒乒乓乓的响动,可是连一只老鼠也没有被他吸引过来。这一切真的太诡异,太匪夷所思了。 等等,这走廊到底有多长?怎么看起来似乎没完没了,根本就走不到尽头呢?赛瑟停下了脚步,他出了一身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他越来越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对劲。 现在,他心里开始希望能在这座城堡里遇见任何人,哪怕是那个之前和他差点拼命、彼此想要在对方身上戳出一个窟窿的黑胡子守卫队长也行啊。 然而终归事与愿违,赛瑟在这道走廊里奔走了半,哪怕连个鬼影都没有遇见。 这里一定有邪术! 可是施法者血腥玫荔已经死了,难道他就要在这里困上一辈子吗? 此刻赛瑟终于明白了血腥玫荔在临死之前反复过的“你不能杀我”这句话。那么她的潜台词就是,赛瑟你要是杀了我,那么就一辈子走不出这乌云堡。 我不相信,我会被一个死女饶巫术一辈子困在这种活死人墓里面。如果重头再来一次,我照样会杀了这个遭谴的女人。 可是,眼下怎么办呢?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继续寻觅出口。 赛瑟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不再只是盲目地沿着走廊狂奔,而是挨个打开这里的一扇扇房门。有的房门能够打开,里面只是一些普通的家具或者是杂物;然而有的房门却打不开,他在这些打不开的门外敲门,然后把耳朵贴着门板上仔细倾听,可是里面都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声响动,像是有人打开一扇远处的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尽管这声音非常轻,但是在这死寂一般的环境之中,却还是被赛瑟轻易地捕捉到了。 他屏住呼吸,终于分辨出这声音似乎来自于他的右手边,于是赛瑟立刻转身,迈开步子急速追赶上去。 那一瞬间,他感到一抹黑影从前方一闪而过,于是赛瑟大叫了起来。 “等等!”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赛瑟加快了脚步,可是那在他前方的黑影也同时奔跑得更快了,他想在高速的运作中看清楚那背影的形态,可是却感觉视线模糊,根本看不清那饶体貌,无法分清是男是女。 但是既然能跑得比他还快,明这个饶身体素质一定非常好。 “停下!你到底是什么人!” 赛瑟大声喊了起来,可是他知道那人根本不会回应他,但是他还是叫出了声,也许他发出的响动能惊醒这座古老城堡里的一些回忆或者是暗影。 哪怕叫醒的是死神也是极好的,总比他现在一个人像只瞎了眼的猫一样到处乱转强很多。 赛瑟一直紧紧地追赶着那道黑影,那影子总是和他保持着一段固定的距离,他快的时候,那影子就快,他想喘口气而慢下来的时候,那影子就慢了下来。 就在赛瑟绝望得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那影子转了个弯,消失在了他的眼帘之郑 他顿时大惊,立刻鼓起全部力气追赶上去,却不料,在转弯之处竟然发现了一道旋转的楼梯。 赛瑟顿时感到大喜,急忙下楼,而此刻那黑影已经无影无踪了。 他忽然浑身一凛,打了个哆嗦。 他的第六感在脑海中大声对警告他——这一切似乎都是预示着这是一个可怕的陷阱,万一某种可怕的力量正在引诱他前往一个未知的可怕地域,想要以此戕害他的灵魂或者是肉体呢? 可是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如果横竖都是死,那么还是在追击或者是进攻的过程中死去,也比蜷缩在一个没有尽头的长廊中像只被困的雄狮一样默默无声地死去,要好得多。 赛瑟继续迈开步子,急急匆匆地拾阶而下。他原本以为这楼梯也会像之前的走廊那样没完没了,可是他错了。 沿着楼梯没走几分钟,他就来到了一处明亮耀眼的宽阔平台。 第79章 舞会和毒蛇 赛瑟从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内部构造,他有些犹豫地站了站,但是不出两秒,他还是立刻跨步走上了平台。 等他的双脚踏上了那黑金沙大理石台面之后,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许久不用的舞会大厅。高得出奇的穹顶上挂着数十盏巨大的枝形吊顶,周围的墙壁上满是各色花鸟和人物的浮雕,四周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高脚桌、扶手椅以及高大密闭的柜子。整座大厅的面积是普通舞厅的两倍有余, 这里似乎一扇窗户都没有,可是却冷得出奇,赛瑟由于之前的长时间急速奔跑,已经出了一身汗,可是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强烈的哆嗦。这里的温度比上一层低了很多度,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季节。 赛瑟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这如旷野般巨大又寒冷的大厅之中,环顾四周。眼下这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可是他却总是感到有种隐匿处的视线正在无时不刻地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像窥视着狮子行踪的鬣狗一般。 那些浮刻在墙上人物脸上的无瞳孔的白色眼眶似乎因为他的到来,而忽然被赋予了一种诡异的生命力,赛瑟处于这种看似空洞无物却实则无处不在的无数道目光的笼罩聚焦之下,他的灵魂感受到巨大的不安和疑惑。 这里不对劲。 一道思想闪电顷刻之间霹在了他原本一团浆糊般的脑子里,赛瑟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这个怪诞的舞厅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赛瑟揉了揉眼睛,他的视力仿佛豁然开朗,笼罩在这舞厅之上的巨大的谜团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抹去了,他顿时看见这里有无数的仆人来回穿梭,身穿绫罗绸缎的贵族少女和英俊骑士们手牵着手跳着热闹又鲜明的华尔兹。 笑声、掌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几乎要震聋每个人的耳膜,他们跳着节奏欢快的舞步,转着圈,纵情嬉笑,巨大的裙摆像盛开的一朵朵鲜花,团团簇簇地围绕着赛瑟,看得他眼花缭乱。 可是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一位美丽的少女在人群之中倒了下去,赛瑟连忙穿过人群跑过去,只见这女孩面色煞白倒在地上,白皙柔嫩的脖子上有两个鲜红色的小洞,洞口周围呈现紫黑色,和少女的嘴唇完全一个色调。 女孩艰难地喘着粗气,一个少年跪在她的身边对她大喊大叫,赛瑟听出来这是贾拉尔首都黄金城的官话,意思就是让她支撑住,他一定会想办法去救她云云。 可是谁都能看出这女孩根本没救了,果然不出两分钟,她就在少年的怀中死去了,那张原本年轻美貌的面颊呈现出铁青色的可怕死相。少年在她身边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发出无助的哀嚎。 赛瑟看了很是动容,因为这让他想起了隐心眉。他走过去,弯下腰把自己的手放在那少年的肩膀上,低声安慰他——赛瑟很少这么做,可能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陷入爱情,并且为爱而苦恼的男人,所以今时已然不同往日,眼下的这一幕触动了这个原本铁石心肠、冷漠无情的帝王,使他从一个疏离的旁观者顷刻之间变成一个动容的安慰者。 可是令他惊骇不已的是,赛瑟发现自己的手刚刚触碰到少年肩头上的那一刻,后者的脸色却陡然大变,他似乎根本看不到赛瑟的存在,只见他尖叫了起来,大声喊着这里有鬼。他的恐惧吼叫和怀里刚刚死去的少女,使得毛骨悚然的骇人之感顿时在这座原本热闹欢畅的舞厅里面迅速蔓延,所有人都尖叫起来,仿佛一只看不见的鬼魂大军正在朝着这里步步逼近,死神已经张开了它巨大的黑色翅膀,遮盖住了所有的欢乐和希望,只留下绝望和恐惧。 这些人似乎没有一个能看得见赛瑟,而当他们尖叫着从他的身边逃走的时候,也像幻影一般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于是赛瑟明白了,他自己所处的正是一段留存在这个舞厅的过往记忆里罢了。 就在眼下这个幻境里的所有人都呈现出癫狂和混乱之时,忽然一阵响亮的嘶嘶声从远到近传了过来,赛瑟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声音到底是由什么东西发出来的,紧接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便给了他答案,使得他完全不需要再去做揣测。 是蛇,无数条蛇,数不清的蛇。 这些蛇像无数条蠕动的绳子从旋梯入口之处汹涌而入,它们张开滴着毒液,龇着獠牙的巨口,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嘶声,扑倒每个人的脖子上。 每个人都在惨叫,每个人都在逃命,赛瑟怜悯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可是正当他转身的时候,一条巨大的蓝色巨蟒拦住了他的去处,一开始他以为只是巧合,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这条蛇和别的蛇不一样,它似乎能看到赛瑟。 赛瑟从那双淡黄色的蛇眼里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那蛇竖起身子,在赛瑟面前昂起了头,张开血盆大口,嘶嘶作响地冲着他吐着那根长而猩红色的蛇信子。 赛瑟拔出了剑,可是却一个猝不及防,那蓝色巨蟒的蛇尾像鞭子一样狠狠抽打了一下赛瑟的右胳膊,他手中的剑顿时脱落,叮叮当当地滚到了地上。 他发出一声怒吼,急忙侧身闪过,想要去拾起他唯一的武器,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蛇尾像凌空飞来的藤蔓一般,嗖得一声划过来,缠绕住了赛瑟的身子,那张滴着毒液的蛇嘴近在咫尺地对准了他的脑袋。 赛瑟的全身被缠得动弹不得,他一直在咆哮,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等着毒蟒给他致命的一吻,他临死之前只觉得后悔,身边竟然连一个人为他伤心流泪的人都没有,但是最可惜的就是他就这样带着隐心眉对自己的巨大误解,无声无息地被死神所带走。 可是,他等了许久,却一直没有动静——直到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握住了他掌心满是冷汗的手。 第80章 噩梦再现 那只手透过来的彻骨寒气,让赛瑟的大脑重新清醒过来。紧接着,他就像一个被绳索拽出深海领域的溺水者一样,那群蛇围攻舞会人群的场景消失了,眼前那条长着蓝色血盆大口的巨蟒也如尘风散去,缠绕在赛瑟身体上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瞬间无影无踪。 赛瑟感到一阵眩晕,仿佛地球的转速快了几百倍,他的眼前陡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他的双膝变成了水,腿和脚变成了棉花,他的下半身无法再支撑住他的重量,于是他整个人忽的一声跪了下去,双手支撑住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可怕的眩晕感持续了很长时间,赛瑟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转得颠倒了方向,胃里一阵强烈的翻腾,他的额头枕在自己的小臂上,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可是最终还是禁不住干呕了起来,不过他什么东西都没能吐出来,因为他最近几乎什么都没吃。 不过逐渐地,这种前所未有的眩晕开始减退,赛瑟感觉自己身下土地终于变得平稳不动如初,耳边的嗡嗡声也消失了,他的心脏不再因为窒息感而疯狂跳动,胃部的翻腾已经平息,只是嘴巴里还残留着苦涩的汁液。 等他的视力终于回来之后,赛瑟感觉周围的黑暗也在这一番剧烈的波动之中消散了,一抹淡淡的橘黄色光晕穿透过他的眼皮,他睁开眼睛,抬起头,环顾四周。 他依旧身处这间诡谲静谧的舞会大厅,赛瑟站起身,周围的一切和他刚刚抵达这里的时候似乎毫无变化,那群蛇和舞会上的年轻少男少女们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周围又有了极大的变化,虽然看起来这里的陈设没有任何改变,然而赛瑟却能感受到这种强烈的变化氛围。 到底是哪里和之前不一样了? 穹顶、墙壁,浮雕、家具、桌子、地砖……看起来并没有多一件或者是少一件,无论是摆放和位置都和原先的一模一样。 赛瑟心里不禁犯了嘀咕,难道是之前那舞会以及群蛇的幻想,包括紧随其后的强烈眩晕,让他的大脑产生了错觉? 不,绝对不是这样。 赛瑟虽说是个男人,但是身为帝王和战士,在正常情况下,他的第六感绝不比女人的准头差。 他细细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终于,他的眼光锁定在了正对面的墙壁上。 那深色壁毯前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非常不容易察觉,几乎与后面的背景融为一体。本来赛瑟根本看不见,可是他的第六感在他的视线每次掠过那里之时,都在他的潜意识里给他敲响了警钟。 赛瑟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再度开始急速起来,他拔出腰间的剑,缓步走向那个鬼魅般的黑影。他知道,那就是之前他在上一个楼层上紧追不舍的影子。 难道之前的舞会幻象也是这黑影制造出来的? 赛瑟忽然感到一阵哆嗦,他想起了那场幻象中出现的群蛇。很明显,幻象并不是一个确切的形容词,赛瑟有理由相信,那舞会是真实发生过的过往,它是停留在这间舞会大厅里的可怕回忆。 而现在,那个黑影——赛瑟几乎可以肯定,那场舞会回忆就是那黑影再度展现策划并且重现在他面前的。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巨大的舞厅只有赛瑟脚步声以及呼喊声在回荡,虽然根本看不清那黑影的脸庞,但是赛瑟能强力地感觉到那人的目光正在透过他脸上的面具直直地穿透出来,他紧紧地盯着赛瑟,注视着后者的逐步逼近。 “回答我的问题,别在那里装神弄鬼,否则我就一剑刺穿你的喉咙。” 赛瑟喊道,可是他却停了下来,这倒并不是因为他害怕,而是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像他靠近。 他还没有来得及转身,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根又长又粗的猩红色的东西,于此同时,说时迟那时快,赛瑟飞升闪到了一边。 他定睛一看,那像水管一样的东西,竟然就是和温莎公爵夫人形影不离的猩红色巨蟒! 赛瑟倒抽了一口冷气,可是出乎他的预料,那巨蟒竟然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径直昂着头颅,吐着信子,从他的脚边爬了过去,游向了那个黑衣人。 雪白的玉手,鲜红的蔻丹,纤细的胳膊,那人正在伸出右手爱抚着巨蟒的额头,好像对方是一条温顺的牧羊犬。 赛瑟浑身感到毛骨悚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有这样的念头,这想法简直超出常人的理智。 可是他还是恐惧的连连后退,嘶哑着嗓子发出一声哀鸣般的呻吟。 “……血、血腥玫荔……?” “没错,是我,我的陛下。”这黑影摘下脸上的黑色面罩和斗篷,露出那张令赛瑟无比厌恶又无比恐惧的妖艳脸庞。 这个女人竟然没有死?! 难道我刚才一剑刺穿心脏,钉死在墙上的那个女人是鬼吗?难道我刚才亲手杀了血腥玫荔的场景只是我做的一个噩梦?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 可是她怎么活了?而且脸色更加红润娇嫩,似乎比她死之前更加美丽妖娆了? 赛瑟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看着温莎公爵夫人的那张脸几乎再度快要不能呼吸,不是因为被她的美丽而震慑,而是因为他今生从未感到过的惧怕。 要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血腥玫荔越美丽越鲜活,给赛瑟带来的恐惧感就越强烈。 “别猜测了,我的漂亮陛下,”血腥玫荔慵懒地开了口,从她的语气听不出对赛瑟的任何仇恨,仿佛之前自己被钉死在墙上的那一幕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仿佛她和他刚刚才停止了鱼水之欢,正在说一件在平淡无奇的小事,“你没有做梦,你也没有疯,你更没有出现幻觉——你之前的确是钉死了我,你就是那个杀了我的凶手。” “可是……” “可是我为什么又活了,是吗?”血腥玫荔冲着赛瑟嫣然一笑,那笑容能令天下男人失魂,除了赛瑟,“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陛下?” “什么话?” “我告诉过你,你不能杀我。怎么,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第81章 可怕的重逢 你是魔鬼吗?”赛瑟低声问道,他的全身都在发抖,就像狮子见到蛇那样在颤抖。 “或许是,或许不是。”血腥玫荔任由那条猩红色的巨蟒缠绕着自己的身躯,享受似的半眯起了眼睛,蛇头昂立在她的脑袋上方,好像一副极其可怕的头饰,一人一蛇都转过眼睛,四只眼睛都直直地盯着赛瑟看。 玫荔忽然冲着粲然一笑,她顶上的蛇头吐出了长长的信子,她的语气极其温柔甜蜜,仿佛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曾经把自己钉死在墙上的男人。 “陛下,你永远无法摆脱我,你注定要成为我的人。” “我看不见得。”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血腥玫荔逼近赛瑟,“我们虽然没有夫妻之名,却早已有了夫妻之实,难道你就不顾念旧情吗?” “我和你有什么旧情可言?”赛瑟一步步地后退,除了隐心眉,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感到无所适从,这个女人不久前明明死在他的剑下,可是此刻却如此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面前,叫他怎么能不感到异常恐惧? “一夜夫妻白日恩,何况我们早已认识多年。”温莎公爵夫人再度把赛瑟逼得后背紧贴墙面,她的纤纤玉手温柔地抚摸着皇帝绝美无比却冷汗涔涔的面颊,掌心透出的温度却让后者更加不寒而栗,这个女人的确是活着的,她有呼吸,有体温,赛瑟能轻而易举地嗅出她周围萦绕着的妩媚晚香,和她死亡之前的气息一模一样,根本没有分毫改变。 “你不应该杀我,”她的双手圈住赛瑟的脖子,蛇头从上方俯视着赛瑟,不断吞吞吐吐的信子几乎触碰到他的额头,“我不会死的。” “你不会死?”赛瑟猛地甩开血腥玫荔的胳膊,闪身远离她好几步远,手中的长剑再度对准了这个美丽又可怕的女人,“你到底是什么怪物?你还是女人吗?” “我当然是女人,一个除了你之外,几乎所有男人都对我垂涎三尺的女人,一个活生生的女人,一个和你共寝之后却被你杀掉的女人!陛下,”温莎公爵夫人杏眼圆睁,伸出右手,即像是威胁又像是邀请,缠绕在她身上的巨蛇从侧面伸出长长的脖子,嘶嘶声更加响亮了,它的头颅不断地上下左右摇晃着,似乎正在瞄准目标,随时准备扑向赛瑟,“我对你已经等得够久,够宽容的了。全天下你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的女人,我不想做你的敌人,我只想做你的爱人。” “我和你还是做敌人吧,玫荔?温莎。” “你难道看不到我的爱情?你就这样对我无动于衷?难道你真的死心塌地地爱上了那个平淡无奇的隐底莲女人?” “你的爱情?”赛瑟冷嗤一声,“你这种女人怎么可能懂得爱情,如果你懂的话,你就不会在蓝星洞杀死那个为你卖命的傻瓜,你更不会对所有爱你追求你的男人痛下杀手,你也不会结了那么多次婚却到现在还是个寡妇。你倒是说说看,你的所作所为到底哪点表明了你是个懂爱情的女人?” 温莎公爵夫人咬住了嘴唇没有回答赛瑟的问题,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蛇头紧紧贴着她的脖子,冰冷光滑的鳞片蹭着她细腻光润的皮肤。 “对于爱情你什么都不懂,”赛瑟带着鄙夷又厌恶的神色冷声道,“与其说是你爱上了我,不如说是因为我一直对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激起了你强烈的虚荣心,你正是因为得不到才觉得自己爱上了我。其实你哪里会爱上什么人?你最爱的除了你自己,就是魔鬼罢了。” “你说什么,陛下?” “我说你真正的爱人应该是魔鬼,”赛瑟道,“你正是它选中的祭品,你淫荡,邪恶,自私,贪婪,嗜血,恶毒,你内心的肮脏和你外表的美丽完全呈现了两个截然不同、完全相反的极端。温莎公爵夫人,我知道你的邪恶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所以我一直对你避之不及,可是没想到这次路过乌云堡,我还是栽在了你的手上。” “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贾拉尔王族,你已经拥有了一切,难道温莎家族的产业还不够你挥霍好几辈子的了吗?你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用鲜血洗澡,豢养巨蟒和毒蛇,残杀戕害无辜的少年男女,交鬼,行黑巫术,在你所生活的这片土地之上,满了凶杀,强奸,阉割以及滥交,而且连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六翼蛇都盘旋在这里的上空——而你就是这一切邪恶的源头。“ ”你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我承认并不是个正人君子,威盛凯帝国也不是一片正直和良善的上古神国,可是你的所作所为我实在看不下去,根本无法忍受。更别说,你还唆使桑阶这个叛徒去强暴我最心爱的女人,你的罪行已经让永恒之王以及维洛戈萨大陆上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容忍。”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和我说这儿多?”血腥玫荔露出一个诡谲异常的笑容,夹杂着失落、愤懑,嫉妒以及淫邪。有那么一瞬间赛瑟简直以为她已经被魔鬼所附体,“难道你不是对我心存怜悯之情?” “我说这么多,完全是因为我尊重并且喜爱你的父亲,温莎公爵是我一直对你保持忍耐之心的根本原因,我忘不了他手把手教我击剑,教我骑马,讲他少年时的故事给我听。是谁都难以想象,那么一位和蔼可亲,温文儒雅,学识渊博的王族竟然生出你这么一个可怕的女儿。” “行了,赛瑟,你对我的侮辱已经够多的了,”温莎公爵夫人和赛瑟一样在全身发抖,不过不同于后者的恐惧和厌恶,她纯粹是因为感到极端的羞辱和气恼,“我不妨坦白告诉你,你永远无法走出乌云堡,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愿意把你爱那个隐底莲女人的心转移到我身上,除非你亲口告诉我你爱我。” 赛瑟的目光剧烈地晃动着,他紧握着长剑的右手软了下来,像是被血腥玫荔给说服了。 后者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于是立刻乘胜追击,“我原谅你,赛瑟,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当我们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要你发话,我就能毫不留情离开贾拉尔,和你一起返回威盛凯。” “你真的是,”赛瑟叹息着柔声说道,一边向她挪动着步子,那条巨蟒见状立刻从血腥玫荔的身上爬了下来,游到了一边,仿佛不愿意做他们两个人身体接触之间的阻碍,“玫荔,你真的是太好了。” 说着,赛瑟伸出胳膊把温莎公爵夫人揽在了怀里,后者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己。 “你知道吗,玫荔?”皇帝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温柔极了。“我真想马上……” “你想马上对我做什么,陛下?” “我真想,”赛瑟轻柔地爱抚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却从袖口抖露出一把短而锋利的匕首,“第二次杀了你。” 说完,不等血腥玫荔反应过来,他将手中的匕首深深扎进了她的后颈。 第82章 蛇 赛瑟看着血腥玫荔的眼睛,再度捕捉到生命之火从她的眸子中再度一点一滴地熄灭,她圈住他脖子的胳膊软了下来,唇角溢出一大口鲜血,她呆滞的双眼愣愣地死盯着赛瑟,那双艳丽的嘴唇微微亲启,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她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无法吐露。 血腥玫荔的身体晃了晃,于是迎面栽向了赛瑟,后者一把接住她,缓缓地把她侧放倒在地。 赛瑟伏在她的躯体上仔细聆听她的心跳,然后又伸出食指谈了谈她的鼻息,确认她真的已经死去了。赛瑟那把长匕首从背后扎得很深,刀身全部插进了玫荔的的身子,只留出了手把在外面。 虽然说死的是她,可是恐惧的却是活着的人。 赛瑟知道黑巫术的可怕,这些施展巫术的人等于是直接和魔鬼签订了契约,他知道他父亲塞雷斯后期的走火入魔就是和亚施塔神庙里举行的可怕庙祭有不可分隔的密切联系。赛瑟在认识隐心眉之前虽说对巫术之类的不感兴趣,但是也没有到深恶痛绝的地步——即使他曾经目睹过自己的父亲在神庙里对他的母亲色耶公主做过多么可怕的事,那时他一直以为是父亲骨子里的变态因素使然,后来自从隐心眉有如神助般的从利音谷地里的黑牢消失之后,自从他开始认识永恒之王,自从他开始把有关维洛戈萨关于亚施塔女神、摩洛神以及种种巫术起源的文献和传说开始有计划地做了研究之后,赛瑟这才明白,并非他们威盛凯皇室血脉里流淌着嗜血暴虐的因子,而是这种来自地狱的黑巫术和秘法扰乱了人正常的心智。 于是,赛瑟开始痛恨黑巫术,若不是这些邪恶的伎俩,他的父亲也不会在获得人生巅峰之后而迈进的下半场却陷入到那样一个疯狂可怕的境地,他的母亲说不定也不会死,那样的话,他的童年就会完全是另外一副光景。 那么他的一家会是多么的幸福啊!他的母亲说不定会真的爱上他的父亲,而他父亲对他母亲那爱而不得的痛恨则会变成另一种深情款款的热爱——就像他如此这般地热爱着隐心眉一样。 赛瑟幼年就饱尝这种巫术的邪恶滋味,可是他从来不曾料想过,一个人被在他面前被彻彻底底地杀死之后竟然还能栩栩如生地活过来,和他说话,威胁他,然后再引诱他,就像死亡从来不曾降临过一样。 这一切实在是太可怕了。 赛瑟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他的隐心眉,她现在怎么样了?她是不是也被困在这个可怕的乌云堡里,面临着来自血腥玫荔手下的残酷折磨? 这个女人竟然能让桑阶再度奸污赛瑟最爱的人,可见温莎公爵夫人已经彻头彻尾被魔鬼毒害了心智和灵魂——不,应该说,她骨子里先天性的邪恶和后天再度发展起来的狠毒结合起来,使这个女人变成了有史以来最可怕的邪恶秘法师。 现在,赛瑟确定玫荔已经死亡,所以他立刻出发寻找出口。 当他急急忙忙狂奔一段时间之后,他才意识到,之前一直和血腥玫荔形影不离的猩红色巨蟒竟然不见了。赛瑟感到非常纳闷,既然那女人生前如此宠爱这条可怕的爬虫,那么它在目睹着赛瑟第二次杀死它主人的时候怎么竟然不去袭击他并且保护血腥玫荔呢? 赛瑟努力回想之前自己第二次把匕首深插进温莎公爵夫人背后时的场景,他脑海中的场景里哪里也找不到那条巨蛇的身影。 就在他感到纳闷的时候,他所身处的长廊再度传来脚步声。 一个人影正在向他缓慢靠近。 赛瑟的灵魂再度开始感到极端的恐惧,虽然他看不清那个由远及近人影的长相和身材,但是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那人还是血腥玫荔! 太可怕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女人难道和死神或者是魔鬼达成了什么秘密交易吗?难道她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吗? 为什么他亲手杀死了她两次,可是她还能像纠缠不清的鬼影一样对他步步紧逼? 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赛瑟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快从他的嗓子眼飞出来了,他想去握住腰间的剑,可是刚刚触碰到冰凉的剑柄却又停住了。 用剑,用匕首,似乎对这个女人一点用都没有。 现在,赛瑟这才明明白白地体会到,为什么血腥玫荔在他第一次杀死她之前就反复强调过他不能杀她。 难道温莎公爵夫人就像蚯蚓、海星、壁虎、野猫、或者是什么别的生物一样,拥有超出常人理解范围的命数吗?或者不如说,每次死亡给这个女人带来的都是更加艳丽迷人的肉体容貌以及更加邪恶狡诈的灵魂复苏吗? 现在已经不需要再猜测了,随着那人影的越来越靠近,赛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黑色斗篷下的脸。 是她,正是温莎公爵夫人,那个十分钟前才被赛瑟第二次杀死的女人。 她又活了。 她的容貌果真比之前更加美丽妖娆了,赛瑟这辈子从没有见过这样勾魂摄魄的女人。 太可怕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这难道是个杀不死的女人? 难道他赛瑟的余生都要在这噩梦一般的城堡和这魔鬼一样狰狞可怕女人共度下去? 不!我拒绝!我要去找隐心眉!她才是我的灵魂,我的解药,我的生命源泉!哪怕她被玷污了,哪怕她第二次也被玷污了,可是我不在乎。我只要她,我只想和她在一起。 可是,我到底该怎样才能从这个无止境的、仿佛轮回一般的可怕噩梦中苏醒过来?我到底怎么样才能彻底摆脱血腥玫荔,送她的灵魂下地狱? 温莎公爵夫人在赛瑟面前停住了,她温柔妩媚地冲他微笑着,好像他是自己在新婚之夜等待已久的新郎,马上就要和她共赴巫山,享尽鱼水之乐。 我快要疯了……我到底该怎么办?永恒之王,永恒之主……求求你,可怜我,让我和隐心眉相见吧……我不能和这个撒旦一样可怕的女人继续待在一起,否则我真的会疯掉……原谅我过去曾经不认你,拒绝你的名,否认你的存在……发发慈悲吧,永恒之王……救救我,拯救我,除了你之外,此刻我再无别拯救…… 赛瑟在心中绝望的发出这样一番祈祷之后,奇迹出现了。 一个清晰的声音响彻在他的耳旁,听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而且赛瑟可以肯定,那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因为血腥玫荔的脸上根本没有呈现出任何惊讶的反应。 那声音只说了一个字,“蛇。” 第83章 银光笼罩 陛下,我亲爱的,”第二次复活的血腥玫荔款步轻移直到再度面对面停驻在赛瑟跟前,“您还想杀了我吗?” 赛瑟嘴唇紧闭,脸色铁青,明明是他两次动手亲自杀死了这个女人,可是他的表情倒像是自己刚刚被杀了两次,他的脸色比温莎公爵夫人的还要苍白,身体止不住地抖动,可是眼前这个可怕又美丽的女人却是泰然自若,笑靥如花。 “您还想杀我吗?” 赛瑟还是一句话不说。 “没关系,我是您的女人,您对我做什么我都无怨无悔,陛下,”说着血腥玫荔解开衣襟,胸口一览无遗地暴露在赛瑟面前,她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如果您还想要杀我的话,我悉听尊便——您动手吧,用刀子插入我的心脏吧,这样您就会知道,我有多么迷恋您。” 就在她说话的当儿,那条猩红色的巨蟒从她的身后又缠绕了上来,蛇头从血腥玫荔的腰部开始,逐渐往上旋转上升,血红的蛇信子舔舐着她洁白高耸的胸口,从当中滑了过去,最后,就像往常一样,那蛇头高高昂立在温莎公爵夫人头顶之上的一尺多高之处。 一人一蛇四只眼睛再度死死地盯着赛瑟。 他微微叹息了一口气,带着几乎算是甜蜜的语气说道,“你真的愿意第三次死在我手里吗?你对我的感情真的到了如此地步?” “我爱您,陛下,不管您相信与否,”这个女人开始倾诉衷肠,“我从不爱任何一个男人,哪怕他们就在我的面前为我而死,我也不会多看一眼——可是您,您看到了,我甘愿为您而死,不管您杀我多少次,我依旧爱您。” “不,你不懂爱,”赛瑟眯起了眼睛,微微退后半步,手伸向剑柄,“温莎公爵夫人,你所谓的爱只不过是变态的占有欲和虚荣心,如果那也算是爱的话,那么你的爱就是来自地狱最邪恶的诅咒。” “这么说,陛下,您还是要杀我?”她再度靠近赛瑟。 “我不杀你,因为我已经明白了,我根本杀不死你。” “看来你终于懂了,我的最最漂亮的赛瑟陛下。”她笑了,笑容既妩媚又动人,“你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留下来,成为我的人。” “我看不见得。”赛瑟冷着声音道。 “哦?难道您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当然,这次我不杀你了,玫荔”他也会给她一个笑容,手中的剑瞬间出鞘,一道寒光一闪而过,只听得血腥玫荔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几乎刺破他的耳膜,“我宰了你的宝贝小宠物。” 他的剑法快准狠地剁下了那巨蟒的头颅,那可怕的爬虫应声倒地,长而无头的蛇身在断头出喷射着鲜血,无声地在地上狂乱地扭动的身躯,那蛇头咕噜噜滚到了一边,蛇眼在临死前都一直死死地紧盯着赛瑟。 被斩首的是巨蟒,可是痛苦却似乎完全降临到了温莎公爵夫人的身上,就在蛇头飞出去的那一瞬间,她也倒在地上,白皙的脖子莫名其妙地多了一道暗红色的细线,她不断地惨叫着,喘息着,喉间发出仿佛被掐住脖子似的摩擦声和咯咯声,她的上半身此刻已经完全暴露了出来,她在满地的蛇血之中打滚,双手用力往上伸着,一会在空中乱抓,一会捂住自己的喉咙,就像快要溺死的人徒劳着要抓住一根虚无的救命绳索,或者是被勒死人挣扎着要揭开紧勒住自己喉咙的绳子。 赛瑟面如土色地将眼前这匪夷所思的可怕一幕尽收眼底,他眼睁睁地看着血腥玫荔原本娇艳如花的身躯在他面前那满满一滩的暗红色蛇血之中,浸淫着,扭曲着,她身上的衣物像被火烧了一般逐渐化为黑灰色的焦炭粉尘,落下并且和地上的血污合为一体。紧接着发生变化的是她的身躯,她的喉咙像被一道无形的剑割开了,粘稠褐红的血液从里面喷涌而出,赛瑟看得目瞪口呆,这血量惊人,简直没完没了。 “难道这是把她这一辈子喝进肚子里的鲜血全部都喷出来了吗……”他颤抖着喃喃自语。 看样子,赛瑟的猜想是对的,从温莎公爵夫人的脖子中汹涌而出的血液已经淹没了整条看不到尽头的长廊,并且淹过了赛瑟的靴子跟部,他看着终于止步在鞋面处的血海,心中不仅开始徒劳地计算了起来——这得是喝下或者是吸收了多少条无辜性命的鲜血才能喷涌出这样一副让人骨寒毛竖的场景。 当鲜血停止从血腥玫荔脖子上的裂口处涌出之时,她一直绵延不绝的惨叫终于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赛瑟魂神骇然地发现她那依然全部赤着的身躯开始不断地变得更加灰白,更加僵硬,她扭曲翻滚的动作也变得迟缓了下来,好像她的身体从内而外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用石灰填满,可以看得出她的皮肤已经变成了一层滚烫的粉状物,因为血污在她的皮肤上发出热气,最后在表皮凝结成了近似于黑灰色的碎颗粒。 到了最后,温莎公爵夫人的身体完全僵住了,整副躯体已经完全没有了人样,就像一段奇形怪状的干燥石灰块。 赛瑟践踏着鲜血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来到那个曾经是血腥玫荔的东西面前,用鞋尖轻轻触了触,那石灰块应声开裂、散落,然后融化在满长廊的血海之中,最终完全消失不见了。 赛瑟不顾血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结结巴巴地说着他自己都听不懂的祷告词。他从来没有如此恐惧,如此身心交瘁过。就像是自己亲身体验了一把地狱之旅,他回想到自己刚刚踏进温莎家领地的那一刻,回想起自己和隐心眉在蓝星洞度过的那短暂的美好时光,感觉那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这短短两天的功夫,赛瑟整个人就仿佛陷入了一个无限循环并且永远不能醒来的噩梦,身边没有其他活人,只有一个不会被他杀死的可怕魔鬼。 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这场噩梦真的结束了。 当他怀着前所未有的激动之情跪地感谢永恒之王的时候,奇迹再度出现了,浸透他膝盖和双腿的血海正在逐渐地退散,直到完全消失。 赛瑟裤子和靴子也变得干爽洁净,就像根本没有在血海里浸泡过一样。他再抬头一看,死蛇和死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血海也完全不见了,整条长廊竟然被笼罩在一股清幽如水的银光之中,那光照亮了长廊的尽头,黑暗已经退散了。 “结束了。”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吟着, 赛瑟立刻听出这声音和之前在他耳边说“蛇”那个字的声音来源是同一个。 “是啊,结束了。”他激动无比的喃喃自语,“感谢你,永恒之王。” 第84章 神秘的来客 赛瑟记不得自己到底是如何跌跌撞撞地摸索走出了乌云堡,他应该是遇到了士兵,仆人,佃户以及那些脸庞模糊的男男女女,那些人没有一个敢拦住他的路。 这段回忆似乎在他的脑海中被剪辑成了一段浮光掠影似的画面,他心中充满了各式各样强烈的情绪,但是主宰他脑海的唯一一个强烈愿望就是:马上离开这里!马上找到隐心眉。 赛瑟踏出乌云堡大门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他眯着眼睛盯着看了好一会,直到眼睛发痛酸涩,但是他喜欢这种感觉。晨光的淡暖和明亮让他感受到生命的气息,他就像一个刚刚从长年昏迷的病榻上爬下床的病人,五官和心智都被重新开启,整个人有一股油然重生的全新之感。 他终于感到了饥饿以及极端的疲乏,他这才想起来自打踏入温莎家族的领地以来,自己好像只喝过几口酒,除此之外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但是同样的,他爱上了这种因为生命才能感受到的疲弱和匮乏,这恰恰证明了他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赛瑟没有费什么力气就买了一匹马,并且他很快地找到了一家小酒馆。 他怀里还揣着隐心眉之前给他定制的人皮面具,只要赛瑟把他那张绝美无暇的脸遮盖起来,他在路上就不会遇到什么麻烦。饭菜很快就端了上来,简直快得出奇,因为他的脸虽然此刻看上去平庸无奇,但是他挺拔有型的高挑身段和无法遮掩的帝王之气,再加上出手阔绰的致命魅力,使得他一走进酒馆就收到了老板娘的亲自接待。 赛瑟从这张喜气洋洋的胖脸蛋上就知道,只要他开口,老板娘就会把什么都告诉他。 他可以随意把自己的表情调整得很亲切或者是很震慑——这是每个帝王都必须熟练掌握的技能——这次,赛瑟表现地非常开朗,就像一个刚刚去参军不久的年轻人,他抛了几枚银币给老板娘,语气欢快地说,“好心的小姐,可不可以请您告诉我,最近这里有什么新闻吗?” 老板娘自打第一眼看见赛瑟就特别喜欢他,再看他手面这么大方,当下心里就恨不得把没出嫁的女儿许配给这个特别让她有好感的贵族年轻人。虽说他的马匹并不名贵,就是当地随处可见的贾拉尔拉货棕马,但是他那身黑色天鹅绒猎装一看就是出自宫廷御用大师之手,更别说他的腰带和皮靴,材质都是比黄金还珍贵的暗红犀牛皮,这种皮制品若非王族,普通人别说享用,怕是听都没听过,更别说看过了。 但是这个老板娘早年曾经在黄金城王宫内当过一段时间的贴身女仆,所以她一眼就看出光是这位年轻人的一只靴子就能买下她的全部家当,所以她把她一门心思吃早饭的热情全部转移倾注到了这位客人的身上。再加上他竟然开口称呼她为小姐,让老板娘觉得自己简直瞬间年轻了二十岁,那磁性好听的嗓音让她心花怒放到了极点。 “新闻啊?我的好客人,您这是要听那一桩啊?”老板娘一开口就滔滔不绝,还没等赛瑟回答就自顾自地继续道,“您向我打听可算是问对了人,这方圆几十里就没有我玉米夫人不知道的事。您是从外地过来的吧,您一定是外国的大贵族,别看您这么低调,可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以前我在黄金城王宫的时候——嗨,原谅我这张嘴,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咳咳,您刚才说您想知道这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是吗?昨晚我们的客栈就发生了一件大事,您猜猜我遇见了谁?” “这个,好心的小姐,我怎么能猜得到嘛……”赛瑟早就对与老板娘喋喋不休的家长里短感到不耐烦,但是他明白打断她的话语不是明智之举,因为很多带来重大讯息的线索都是在无意之中被透露出来的,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所谓的玉米夫人一定会给他想要的情报,“难道您遇到了国王,或者是公主?” “哎哟,我的好客人,您说您猜不到,可是您一开口就是射中了靶子,”老板娘惊讶地叫了起来,紧跟着却又陷入了沮丧,好像刚刚被人剥夺了一顿美味的大餐,“您难道也是和他们一起的?这样的话,您都明知还故问了,我能说什么呢?” “玉米姐姐,你就说吧,我都快急死了。我只是随便猜猜罢了,你再绕弯子,我可就要被你气走了。”赛瑟觉得自己的耐心正在以光速流逝,他带着又是撒娇般的粗鲁对老板娘半是威胁半是恳求道,“妈的,我真是巴不得我没来过这里。” 他这种天真的粗暴态度比之前的彬彬有礼更打动老板娘的心,女人们往往会被这种毫不矫揉造作的语气所吸引,老板娘虽说是第一眼就喜欢赛瑟,可却也是一位老江湖,她之所以反反复复不说到点子上也是心中有所疑惑,因为现在的贾拉尔其实并不太平,如果这位张口就来打探消息的贵族客人实际上是一位宫廷密探该怎么办?贾拉尔的所有人,特别是乌云堡附近的人,有谁不知道安杜尔亲王和唐泰尔国王之间暗流汹涌的矛盾呢?老板娘当然知道这种王室阴谋对她这种老百姓来说完全是碰不得的,她也不在乎谁当国王谁成败寇,她对这种宫廷密谋完全是避而不及,只要能继续让她守着这家小酒店做她的玉米夫人就好。 但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客人她实在是太喜欢了,他那种粗暴又优雅的态度让她几乎着了迷,要不是她已经年过半百,她觉得自己真的会迷上这位神秘的来客。所以赛瑟一威胁他要离开这里的时候,玉米夫人立刻开始着急了,她马上打消了之前所有的不安以及试探,拉住赛瑟的袖子急急忙忙道。 “您别着急啊,我说还不行吗?”她语速飞快地说,但是嗓门压得极低,“因为对方严格要求我保密,但是您看,我对您一点都不隐瞒,因为您的出手太大方了,所以我把什么都告诉您——听好了,昨晚,路德公主和一位外国骑士来到了我的客栈。天哪!公主真黑,真高,真壮啊!我这回可算亲眼看见了,我们国家唯一的公主竟然长得如此像一位货真价实的男人!” 第85章 泄露机密 人不可貌相,路德公主有着正直善良的心灵。”赛瑟抬起了眉毛,低声道。 “啊哈!这位客人!”玉米夫人突然抚掌大笑,“我就知道您一定认识本国的王室成员,看来我果然没认错。”紧接着她俯下那张宽阔的胖脸,用推心置腹的口吻低声对赛瑟说,“您是不是也是哪位王子或者是亲王呢?是来自十二国联盟的哪个国家?您这么高贵,一定不是自由邦的蛮子……我看您的派头,一定不是威盛凯王室就是巴比伦贵族……” “我只是一个做买卖的生意人罢了,并不是什么贵族或者是王室。”赛瑟平静地说。 “哼,您这么说可也得有人信。”老板娘一脸怀疑地撇着嘴巴,喃喃自语。 “玉米夫人,您说的那位外国骑士是不是个子不高,脸上有疤,头发淡黄,操着一口十二国通用语?是不是还随身携带着四匹安达卢骏马?”赛瑟心里几乎肯定那位外国骑士一定就是威盛凯黑铁军团的李斯特将军,但是他故意杜撰了一个完全不相符的相貌问询这位嘴碎又老道的老板娘。 “哪儿的话,先生,您这会可说错了。”果然老板娘露出一副占据情报优势倒地的得意洋洋的神色,眉飞色舞道,“这位骑士个子很高,身材壮硕,满头及肩的黑发,虽然相貌堂堂但是眼神和说话口吻都非常凶恶,把我的几个十来岁的小帮佣吓得活儿都干不利索了。而且他满身的武器,马背上也驮着巨斧和锤子,根本没有空余的手去牵什么马。这位骑士我觉得一定是个大军夜,肯定不是将军就是元帅,一看就杀过很多人……当然啦,哈哈,他和我们路德公主站在一起,身材就不显得那么高大可怕了,简直是一队亲兄弟,哈哈哈哈哈……” “太可惜了。”赛瑟故意做出一副懊丧万分的表情,可是心里却十分欣慰,从玉米夫人的描述来看,这位骑士就是李斯特将军无疑。只要他在,那么黑铁军的先锋就一定开拨到了附近。将军虽然好酒色,但是忠诚无比,赛瑟自从负伤出来追赶隐心眉之后,就一直和他们失去了联络。现在再加上路德公主——看来她一直没有返回贾拉尔王宫,赛瑟不是个傻瓜,他比隐心眉更早看出公主对他的心意。然而路德对他的痴迷并不妨碍她在他心中的位置,赛瑟把尊敬和感激的心情给予了路德,但是除此之外,他也无法给予她更多了,而他相信聪慧的公主一定也对此心知肚明。 “太可惜了,”赛瑟接着说,“我商队里的一位副领队和我们走散了,他是第一次从风灵洗来到贾拉尔,人生地不熟,我一直在寻找他。我本来以为您一定会带我他的消失,哎,可是现在看来,您的信息对我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说着赛瑟就要走,这会他并不是佯装了,是真的着急要去寻找隐心眉,并且眼下他已经知道了他忠诚的属下就在附近,那么重新和李斯特以及路德取得联系也是当务之急。 “您别走啊,您真是的!”老板娘误解了赛瑟脸上的表情,她把他的急切看成了鄙夷,把他的担心看成了冷漠,加上她特别喜欢这位客人,而且他都还没有见过她年方十五的女儿呢,所以玉米夫人不顾一切想把他留下来,“您要是以为我的信息只有这么点儿,那么您可就是太小看我了——实话告诉您吧,老爷,路德公主出现在我这家客栈里本来是一件大事,但是跟后面发生的大事相比,可就算不得什么了。” 赛瑟被老板娘的语气吸引住了,他收回步子,抬起眼皮问道,“什么大事?” “听着,”老板娘用她惯有的神秘腔调说道,“路德公主和那位骑士是黄昏时分来到了我的客栈,他们住下之后,到了下半夜,您猜这么着?” “这我哪能猜得到!” “啊哈,我就知道您这次准定猜不到了——到了下半夜,我们这里忽然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不对,用漆黑来形容的话很不合适……我们这里忽然陷入了惊人的大黑暗——没错,就是惊人的大黑暗!忽然之间,我们彼此都看不到对方了,我们想喊话也喊不出来,想走路也根本走不了,只能两只胳膊在空中乱挥……” “真的吗?”赛瑟一听到老板娘的描述,就立刻嗅到了这信息里掩藏着的玄机,可是他故意做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简直要把玉米夫人活活气死,“亲爱的玉米姐姐,我觉得您是在和我打哈哈呢,我可不是小孩子,您怎么能用这种不着边际的玩笑话忽悠我呢?” 老板娘果然上当了,她涨得连眼白都红了,急得在脸上乱抓,“哎呀呀,您怎么能不相信我呢?这位客人,如果我是个男人我简直就要和您立刻决斗了!您是外地人,不清楚我们这里的情况——您知道血腥玫荔吗?”说道温莎公爵夫人名字的时候,老板娘再次压低的声音,赛瑟简直一个字都没听见,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在颤抖着蠕动。 “没听说过。”他肯定不会说真话,他脸上无辜的表情装得特别逼真。 “这不奇怪,您是外地人,还是外国人,不知道这位温莎公爵夫人的可怕。”老板娘摇着头叹息道,“具体的事件我就不和您说了,免得把您吓走——或者是给您留下一个坏的印象,让您以为我们这里的人都和这位公爵夫人一个德行。可是,苍天有眼啊,我们根本不是那些滥用巫术邪术的刁民,我们最多买卖一下年轻美貌的幼年女奴,陪几位外国贵族或者是富商睡觉以便给自己的丈夫补贴些家用,或者是制作一些三等大麻精拿去集市上卖一卖……啊,说到这里,您可别把我们这里有三等大麻精的事情说出去啊,客人——您看,我真是把您当自己人,我可是什么都说了。” 要知道在贾拉尔国,没有领主颁发的许可证就私制大麻精是要被吊死的,虽然这是一道国家颁布的禁令,但是却执行得并不好。因为这个国家到处都是罂粟花,制毒的手艺也是家家都会,只不过越精纯的大麻精需要的罂粟花品种就越稀有,制毒的设备也就越昂贵,技能也必须越娴熟。贾拉尔王室的不少收入都是来自于特级大麻精和一等品大麻精的对外贸易,至于二等和三等大麻精,连小贵族都看不上,顶多只能在普通老百姓和奴隶之间流行,所以贾拉尔王室和地方领主一直对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做得太过火,谁都懒得管。 “您放心吧,我的嘴巴非常牢固,您可以把我当成您最信赖的亲兄弟一样信任。”赛瑟的保证让老板娘立刻放下了心,“可是温莎公爵夫人和您之前遭遇的惊人大黑暗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非常密切,”老板娘得到了赛瑟的保证,更加放心了,叙述起来更是掏心掏肺,“这种事我们以前经历过,但都不如昨晚的可怕。以前的大黑暗降临之后,至少外面的星光或者是月光我们还是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得到,可是昨晚我们周围的环境黑得像阴间!太可怕了,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我们不能说话,不能移动,简直以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活活地就下了地狱。” 第86章 绝尘而去 您能肯定这大黑暗确是由血腥玫荔所为吗?”赛瑟追问道。 “是不是她所做这个不清楚,毕竟我从没有亲眼近距离接触过她,也从未踏足过乌云堡一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黑暗一定是因她而起——您有所不知,客人,”老板娘说,“她的巫术不是来自本国,据说她信奉的是那些自由邦的神祗。那些神野蛮又血腥,光是看到雕像就足以把人吓得魂飞魄散,一开始,”老板娘又把自己的脑袋凑近赛瑟,后者强压住自己倒退半米的冲动,“一开始我们只是以为她像喜欢豢养男人一样豢养各种蛇,后来才知道,啧啧,用处女的血洗澡已经不算是她最可怕的暴行了——她还喝血!您敢相信吗?她竟然敢喝血!据说她领地里的蛇谷下满是无辜之人的尸骸……在温莎公爵夫人出生的那一夜,白天就出现了日食;随着她的年龄渐长,这种大黑暗每隔几年就会出现一次,一次比一次时间长,一次比一次更加恐怖——您说,这大黑暗不是因为她,还能因为谁?” “您简直让我大开眼界,玉米夫人,”赛瑟很自然地做出一副深感震惊的表情,他感叹道,“这些我原都不知道,真是太可怕太震撼了……您说这位公爵夫人的名字是——”他搔着脑袋,好像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完全陌生。 “她叫玫荔·温莎,绰号是血腥玫荔。” “没错没错,是的,我记得起来了,真是特别又可怕的绰号,不是吗?”赛瑟赞叹地点点头,“我是说,走遍十二国,也很少听到那位贵夫人有这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绰号,啊,亲爱的老板娘,遇到您我真是太幸运了——那么,您还有没有其他有趣的,或者是可怕的故事告诉我呀?” “我说的可不是故事,是百分之百的事实,而且——我的好客人,告诉您这么些了,您还觉得不够吗?”老板娘面露惊讶之色。 “这可怨不得我,是您挑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觉得您的所见所闻真的可以写一本出色的游记或者是短片恐怖集了。说吧说吧,光听您说的这些‘事实’,我喝酒都不用下酒菜了。” 老板娘开始面露难色,赛瑟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原本以为如果撞大运的话,说不定可以从她的嘴里套出点关于隐心眉的信息,但是看样子是不可能了。 不过他还是打算再试一试,万一,恰好有那么一条或者几条关于隐心眉行踪的珍贵却又平庸的信息,他要是错过了,岂不是要惋惜得捶胸顿足? 于是赛瑟掂量了些许,如何才能即从玉米夫人口中得到他想要的信息,同时又不把关于隐心眉的任何细节吐露给外人,这着实让他略微费了点神,不过很快地,他就拿定了话头。 “我来到贾拉尔国,就发现这儿的美女实在是多,比如玉米夫人您。”赛瑟恭维道。 “哈哈哈,哪有哪有,客人您谬赞了。”老板娘虽说嘴巴上谦虚,可是整个人却红光满面,笑得花枝乱颤,“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和美女完全不着边。” “美人在骨不在皮。您现在也比同龄人美貌许多,相比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位风姿卓越的大美人。” “哈哈哈,这位客人您的眼光真是没话说。我没出嫁那会儿,追我的小伙子从村这头一直排到了村那头,他们都排着队给我送巧克力,送糖果——哎,我干嘛嘴贱全吃光啊……” “说起美人,我的审美观和一般人有点不一样,”赛瑟开始把话题引入他想要的领域之中,“玉米夫人,有些男人觉得丰乳肥臀,或者是妖治艳糜才是美女,可是这样的我反倒不喜欢。” “那么您的口味可真是特别,”老板娘开始为自己的女人感到担心,这位客人的品味如此另辟蹊径,她的女儿恰好就是丰乳肥臀那种类型——整个贾拉尔国就属这种类型的美女最多,“那么您到底喜欢哪种女人?” “喜欢谈不上,只是欣赏,”赛瑟摆了摆手,“太过张扬或者是太过性感的,我都敬而远之,所以很多著名的美人在我看来,还不如一位普通的村妇。” “天哪。”老板娘又开始感到沮丧,觉得自己的女儿彻底没戏了。 “我觉得美人应该勾起男人的征服欲以及创作欲。” “创作欲……那是什么东西?”老板娘开始越老越搞不懂这位年轻客人的想法了,她本来就不认识几个字,此刻感觉自己坠入了五层迷雾之中。 “就是激发男人的灵感,比如为她写诗,为她作曲,为她创作一部。”赛瑟眼前开始浮现出隐心眉那张可爱又倔强的清秀脸庞,说话的声调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起来,他眼中放射出陷入热恋之人那种特有的迷蒙光晕,几乎把老板娘看傻了眼,“她应该有着浓密的银灰色卷发,高挑欣长的身材,白得发光的皮肤,唱歌就像天使,身材像羚羊,她的眼底闪烁着月亮的银光,她的身姿妙不可言,轻盈得像随时能飞到天上去……”赛瑟感情浓烈地描述了一番隐心眉的外貌,他瞥了一眼老板娘,后者完全被他的描述给迷住了,“所以,玉米夫人,您有见过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吗?” “呃呃,什么?您在问我。哦哦。”老板娘这辈子第一次被人以这种充满诗情画意的方式所打动,她从字里行间感受到赛瑟的激情和热爱,差点忘了主导对话战场,“您说的这种美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不过话又说话来,这种美人在整个维洛戈萨都不多见,因为如果真的有哪位女子长得符合您的描述,那么她一定是个一眼就让人终生难忘的女子——这样的美人,真的存在吗?” “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谁知道呢?”赛瑟淡然一笑,看来这位老板娘是真的没有见过隐心眉,那么他想要的信息她再也不能提供给他更多了,现在是时候要离开了。 “怎么?”赛瑟前脚刚刚离开饭桌,玉米夫人就急着叫了起来,她想扯住他的胳膊,可是他的动作太快,步伐太大,她根本撵不上他,“您这就要走了?” “感谢您的招待,桌子上那袋银币是留给您的额外礼物,”赛瑟头也不回道,“感谢玉米夫人给我讲述的精彩故事,我终生难忘。” 赛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就骑上马,马儿嘶鸣,蹄声响起,烟雾滚滚,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老板娘的视线之外。 “太可惜了,”玉米夫人望着手中的银币钱袋喃喃自语,“他到头来还是没有见到我的女儿。” 第87章 直击灵魂的逼问 白魅一直寸步不离地紧跟着隐心眉,用她的话说那就是“明白失去之后的痛苦才能加倍珍稀”。可是隐心眉以前在做女奴的时候,也没被人这样紧盯过,搞得她现在一见到白魅就有点打怵。 “那位白姑娘,”库佩抓住一个时机,眼下正好是隐心眉打发白魅去前方侦查,他策马靠近隐心眉,他们此刻正随着阉人部队沿着鳄鱼小径深处女妖林地,“似乎对隐小姐有些不同寻常的感情——您不觉得吗?” “以前当我还是个被到处转手贩卖的奴隶,我觉得我是最悲惨的;但是所有的不幸或者是幸运,都源自我隐底莲人的血脉,我身上的恶魔戳记——然而就算我过得是猪狗不如的生活,但至少我的贞操还在,”因为库佩特殊的身份,所以隐心眉能和他毫无保留地谈论这些和其他男人无法提及半句的话题,“但是白魅自从九岁开始就过上了被凌辱被玷污的日子,而且还是被自己养父手下的人;更别说她那雪女之血的病症,让她活得就像个吸血鬼,所以……” “所以?然后呢?” “所以我很同情她,我要是有个妹妹的话,我绝不对不希望她过得像白魅一样。而且我的确偏袒她,没有了她,我和你都无法从乌云堡的邪术迷阵之中走出来——” “可是,隐小姐,您这是在回避我的根本问题,”库佩打断她的滔滔不绝,“我说的是,白姑娘对您有不同寻常的感情,您只是在向我阐述您为什么对容忍她,可是您却一直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隐心眉面色一惊,随后微微垂下了脑袋,她胯下的红马像读懂她心思一样放缓了脚步,于是两人脱离了队伍,像是骑马审阅队伍一样,目睹着库佩手下的骑兵从自己眼前列队而过。 “也许是,也许不是,”隐心眉终于开了口,“我觉得白魅是不是对我有特殊的感情,这点不重要。她知道我对她只能尽主仆情份,其余我什么都不能给她。这点我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聪慧如她,一定早就揣透了我的想法。”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你这么拼命去做销毁魔鬼血钻这件危险的事,我从桑阶口里已经得知到了足够的信息,这是威盛凯帝国的事,你完全可以拒绝。” “这件事只有我做才是最合适。而且如果维洛戈萨生灵涂炭的话,无论是十二国联盟还是自由邦,都无一人能幸免。这种事,我怎么能拒绝?” “如果真的想要销毁魔鬼血钻,方法就算不多,也一定还会有其他的路子走。隐小姐,我一直想问你,”库佩不再用您来称呼她,而是改用了你字,“你做这件事,是不是因为赛瑟皇帝的要求?” “我做这件事,是因为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义务,就算不是赛瑟要求,换了其他人,我也会这么做的。”说完,隐心眉像是想要避开这个话头一样,策马跟上了队伍的末端,库佩见状也立刻追赶了上去。 “我说,库佩大人,你难道没有别的事可做吗?”隐心眉开始生气了,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人涉足她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她要么就是插科打诨,要么就是陡然发怒,反正就是不会好好聊天,“这种事不是女人之间的谈话吗?为什么你要这么穷追不舍呢?” “普通人之间的爱情的确不适合当做一个男人的谈资,但是,你不是普通人,你的一举一动决定着多国的走向,你的爱恨情仇也决定着维洛戈萨的爱恨情仇,难道你还想否认吗?隐殿下,”库佩一针见血地指出来,“坦白说,我的确涉及了你不愿意向他人透露的心理禁区。我的确无礼了,请你原谅。但是,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绝不是个普通的姑娘。所以,我恳请你听我一句话,绝对不要自我欺骗。因为别人的谎言顶多伤身,而来灵魂的谎言却能扭曲你的未来。” “你想要我说什么呢,库佩?”隐心眉非常生气,并不是因为库佩说得不对,恰恰相反,他的每句话都戳中了她的要害,特别是最后一句,“好吧,我坦白告诉你,我早就发觉白魅不喜欢男人,她把我当成女王,主人,姐姐,恋人……管它是什么,反正我知道她对我抱有一种不一样的喜欢,可是这又能怎样?我最多只能把她当成妹妹喜欢,至于其他的,我还是那句话,我什么都做不到。” “你终于敢于面对自己了,要知道,就在两分钟以前,你连承认白魅爱上你这件事都在刻意避免。” “这事我以后不会再谈起,因为承认也好,否认也罢,对解决现在的问题都无济于事。” “那么你觉得现在的问题是什么,隐殿下?” “我觉得是——” “我来帮你回答,免得你又拐弯抹角不愿意直视自己内心,或者不如说,不愿意直视现实。”库佩毫不客气地打断隐心眉的话头,“反正这几天我已经和桑阶以及白魅了解了足够多的讯息,你可以听听看我说得对不对——眼下当午之急有两件,第一件是销毁魔鬼血钻;第二件就是你急不可耐地想要在完成销毁血钻的任务之后找到莫利斯王储,也就是你的未婚夫,再加上现在整个莫利斯家族前提未卜,你的焦虑有大半是来源于对此问题的担忧。” “说大一点,你对维洛戈萨摄政王的身份还是感到相当多的疑惑和恐慌。你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你担心自己的能力和魄力不足以肩负起这个重任,你更担心你无法成为永恒之王在这个世界上活生生的代言人,你最害怕的是你没有足够的力量对付即将降临于这个世界的邪恶,你害怕你战胜不了魔鬼——隐殿下,我说得对不对?” 隐心眉震惊地盯着库佩淡蓝色的双眸,惊讶于他竟然如此了解自己的内心世界,最匪夷所思的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犀利地道破她对于自己真实身份和身负重任的双重担忧,这担忧从她七岁那年起就一直在她的灵魂深处萦绕不去,而随着她摆脱奴隶身份,随着她的人生之旅更加陷入未知和凶险的境地,这担忧已经变成了盘踞在她内心深处的巨蟒,时刻吞噬着她的安宁和平静。 “你很了解永恒之王?你也知道会有邪恶即将降临于这个世界?”隐心眉没有直接回答库佩的问题,而是抛出了她的球。 “算不上很了解,但是我幼年时曾经听过家乡的先知讲道,所以对于永恒之王我顶多只能算是风闻。关于祂的神迹我从未亲身经历过。至于邪恶降临这个问题,我觉得只要是稍微有点良知的人都能发觉现在的维洛戈萨充满了杀戮和暴行,我虽然在乌云堡生活了整整四年——那里真能算得上是恶魔的巢穴,但是我觉得整个世界比那小小的乌云堡邪恶了不止千百倍。血腥玫荔只不过是魔鬼在这个世界上的傀儡之一,她的腐化算不得什么,这个世界的核心却早已腐化成了烂泥。”紧接着他的话头一转,再度对隐心眉出击,“那么隐殿下既然有着维洛戈萨摄政王的身份,那么你一定亲眼目睹过永恒之王的神迹。” 何止目睹,我从七岁开始就活在祂的看护之下,我生命中每一个重大转折都由祂的亲自掌管。虽然我再也没有像七年那年那样近距离地和祂接触过,但是我知道祂一直都在。祂一直在磨砺我,等候我,祂不会杜绝苦难和背叛在我身上发生,相反地,我活得更加艰难了——而那是祂要我学习的功课之一。 隐心眉看着库佩的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后者立刻心知肚明,他知道她再一次跨入了她的隐私禁区,但是他不在乎,他觉得自己的未来既然和她联系在了一起,那么了解永恒之王在这世界的代言人,多问几个犀利的问题算不得是什么可怕的行为。 第88章 叛徒逃跑 库佩眼看隐心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答话,便知道她不打算回答自己的问题。 另一边,隐心眉也的确是不想对他关于永恒之王的问题做出半点回答。他的确多次冒昧地直闯她的灵魂禁区,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厌恶他。 只是在隐心眉心里,永恒之王就像是内心深处的宝藏,她不愿意和人冒昧地谈起祂——隐心眉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在利音谷地和赛瑟提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神迹之时,他那副把她看成疯子的表情。她到现在在这一点上都不能完全原谅赛瑟。 因为否认了神迹就是否认永恒之王,否认永恒之王也就是否认隐底莲人存在的意义,更是彻彻底底否认了她隐心眉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 现在赛瑟会怎么想这件事?隐心眉记得自己被赛瑟从巴比伦王的神女池中救出来带回溪谷驻地城堡的那一夜,她和他很少有地赤忱相对,畅谈了几乎一夜,从他的话语中,她感觉他似乎不再如以前那样把她过去的神奇经历都通通视为荒诞不经的市井怪谈——但光是这样根本完全不够。 发生在维洛戈萨光怪陆离的事情从古至今实在是太多了,赛瑟在大多数时候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更是个冷酷无情的君王。就像他以前经常做的那样,他会对隐底莲人的传说非常感兴趣,甚至不惜重金把当时还是奴隶的隐心眉从国外赎回带回威盛凯,但是这一切只不过是他巩固皇位之余顺带满足一下好奇心的猎奇行为。 隐心眉知道赛瑟这样的男人非常固执。她小时候就听父母说过关于上古之时,永恒之王的十大神迹,那时候维洛戈萨并不是这个世界现在的模样。那时候的人们更加密切地接触永恒之王,人们几乎都能目睹到祂改天换日的神迹,并且聆听祂或震慑如天崩地裂,或细语如丝丝微风的声音。 然而那个时代,人们最终还是投入到这个世界的王,也就是撒旦的怀抱——即使是在他们被永恒之王手牵手领出死地,亲眼目睹了万人的神迹之后,他们还是背叛了祂。 连那上古的王朝都是如此,更别说当今这更加邪恶,更加堕落的世代了。 隐心眉终于看了一眼库佩,轻声说道,“有神迹又怎么样?没有神迹又怎么样?说了你会相信吗?信了之后能到哪一种程度呢?能改变你的世界观吗?” 库佩脸色略微一惊,紧接着又正色道,“你说得有理,我也只不过比其他人多了一些可以向你问询的理由,可是到头来,我也和世人一样只不过把这些神迹当做业余的谈资罢了。” “你们表面上或者显得惊讶,或者面露虔诚,可是,”隐心眉脑海中又浮现出赛瑟的脸庞,“你们都是一样,流于表面,权当好奇。” “你们?除了我,还有谁?”库佩眼神晃了晃,旋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一定是威盛凯的赛瑟陛下。桑阶和白魅都说过你们之间的事,我觉得——” “好了,库佩。”隐心眉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赛瑟的名字让她顿觉恼火又乏力,“我知道你在贾拉尔眼线众多,也知道这里没什么情报逃不出你的手心,可是你问得已经够多的了,知道得也远远比你应该知道得要多得多。别再问了,这四个字就是我对你的请求,你愿意答应我吗?” 库佩面色有些作难地点了点头,脸上发白。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两人顿时交换了一个眼神,库佩大声问道,“传令官,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因为这阵骚乱来自于最前方,他们已经落后于先头部队很远了。 库佩和隐心眉打算策马急行,不过,一道白色的身影刹那之间飘然而至,空气中一股凛冽的寒香沁人心脾,紧接着一个百灵鸟般婉转妩媚的嗓音传入他们的耳朵。 “那个名叫桑阶的威盛凯叛徒竟然趁着看守不注意的时候,逃走了,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两个阉人轻骑兵。” 是白魅。 看来她已经完成了隐心眉之前所交代的探查任务,而且还带来的发生有关骚乱的最新消息。 “这个桑阶竟然能说服我的人背叛我,放了他并且和他一起叛逃?”库佩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的确像是他的所作所为,”隐心眉低沉着嗓音回答他的疑问,“库佩,这人城府极深,毕竟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桑阶,这个人的嘴巴比蜜还甜,心肠却比蛇还毒。他几乎可以说服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包括那些你原本以为心智理性,意志坚定的人。” 隐心眉本来想说赛瑟,可是半路又把他的名字给咽了下去。 “我必须去查看一下。”说着,库佩一蹬马蹬子,没一会儿,就连人带马消失在了隐心眉的视野中。 白魅一等到库佩走后,就立刻向隐心眉行了个毕恭毕敬的屈膝礼,牵起她的手背吻了吻,然后就像个小女孩似的亲亲热热地挽起了隐心眉胳膊,在她的耳边低语道,”主人,您交代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太好了!这么说,你是打探出灵魂熔炉的具体位置了?” “没有,主人。我根本不知道灵魂熔炉究竟在女妖林地的哪个位置。我派出去的极乐之子也没有能打探到分毫的消息。” “可是桑阶之前告诉我和库佩,他说他知道灵魂熔炉的位置——” “他是在撒谎。主人,他知道您想杀他,若他不这么说,难道您不会在乌云堡将他俘获之后就阉割了他或者是要了他的狗命吗?” 隐心眉脸上的青筋暴露,白魅说得没错,她的确是会那么做。这个下流的恶棍玷污了她的贞操,她心里早就酝酿好了一百个残忍的报复计划。 可是她到头来还是被这条毒蛇耍了,都是因为她太过于急切寻找灵魂熔炉的下落,才会无意识地信任了他的谎言。 第89章 介绍一位可怕的新朋友 那么你的任务怎么能算是完成呢,白魅?”隐心眉皱起了眉头。 “主人,您交代我的任务如果不完成我是一定不会回来见你的,”白魅狡黠地露出一个微笑,“我在探查的过程中遇到了熊牙手下的神牛。” “熊牙?”隐心眉惊讶地抬起了眼皮。 “熊牙还没到,但是他手下的人被我碰见了。” “你懂神牛语吗?” “主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不爱学习,就算我生长在埃西家,但是自由邦的土语可是一个字都不会说。别说神牛语了,我这辈子只会十二国通用语。不过我很幸运,或者不如说,是熊牙这个神牛人,他比他的外表聪明得多了,他派了一个通用语非常流利的神牛人,而且是这个人先先找到了我,那时我正在徒步越过一条极其汹涌的河流。这个神牛人老远就对我喊话,他说自己虽然没有见过我,也没有见过我的主人,但是他的主人熊牙却知道我,也知道我的主人。后来几句话试探了下来,我确信了他话语的可信度,而且他还有一样东西托我捎给主人您呢。” “什么东西?” “确切地说,不是他有东西给您;而是他的主人熊牙有话要我捎给您,”白魅从胸口前的衣襟里取出一个被火漆封印的长方形信封,这信封上面满是污泥和水印子,全是折痕,隐心眉接过来一看,发现封口的火漆已经裂开了一条缝。 “这是怎么回事?”她扬起眉毛直直地看着白魅。 “啊,啊,我一直没有看到呢,”隐心眉的女王侍卫做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无辜模样,“我只是顺手揣在衣服里就没有去管了——这大概是那个神牛信使一路奔波,所以在路上把火漆给碰掉了吧。” 隐心眉没有说话,她心里肯定这火漆一定是白魅擅自打开的,不过眼下她暂时不想因为这件事多做非议,以后若白魅再有什么过分举动,那么到时候留着一起训斥也未尝不可。 她这么想着,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小块正方形的淡黄色羊皮纸。她摊开纸张,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黑墨水字迹已经晕染得非常严重了,不过由于信的正文本身就没几个字,所以她还是没费什么力气就明白了全部的意思。 内容只有一句话—— “带着军队的我,会给你带来灵魂熔炉的确切地方,这本来是你的宝藏。” 末尾没有落款和日期,虽然隐心眉从没有看过熊牙的笔迹,但是她百分之百肯定这就是熊牙亲笔写给她的信。 隐心眉简直不敢相信,难道熊牙真的会给她带来有关灵魂熔炉的正确地点?本来她一直寝食难安,担心身为维洛戈萨的摄政王、永恒之王的女儿,她竟然连自己的第一份责任都无法尽到,如果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销毁魔鬼血钻,她大概真的就会一蹶不振,深深怀疑自己,怀疑永恒之王,以及那么多原本认定她,跟随她的人是不是都看错了人。 她的心在这么长时间的压抑之中,终于第一次感到了雀跃。虽然熊牙曾经效忠于淫邪的巴比伦王,虽然他身上流淌着神牛族茹毛饮血吃人肉的可怕血统,但是不知怎么的,自从他在溪谷战役中救了隐心眉之后,并且还亲自把她送还给前来找寻她的路德公主之后,她就对熊牙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赖感。 这时,隐心眉忽然想了起来,之前在溪谷城堡的时候,熊牙悄悄地从仓库里把她劫走,当时在路上,他就用那蹩脚的通用语,打着手势结结巴巴地告诉她,他想要带她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属于她的宝藏。 当时她根本没有把熊牙的话当成一回事,因为她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只是觉得熊牙想把自己带回去当成牛一样宰了吃掉,所谓的宝藏只不过是一个蒙骗自己,好让自己别大喊大叫给他添麻烦的幌子罢了,等他一回到自己的食人魔地盘就会立刻原形毕露。 但是现在看起来,熊牙从一开始就没有骗她。想到这里,隐心眉就开始后悔,如果自己当时当时能够就这个问题多和熊牙聊一聊,那么自己可能就不会走那么多冤枉路了。 不过,我们在这里要多说一句,隐心眉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孩,在面对熊牙那样恐怖长相的食人魔之时,都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地理性思考,没有任何能在未卜先知的情况下,走对每一步路,做对每一个选择——除了永恒之王,因为我们都是凡人。 “主人,这信上写的是什么啊?”白魅的声音打断隐心眉的思绪,把她从懊恼又惊喜的情绪复杂海洋之中捞了出来。 “写的是什么?”隐心眉瞪了一眼白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白魅微微红了脸,轻轻地咬了咬嘴唇,一个字都没说,她垂下眼睑不敢看自己主人的眼睛。 “白魅,那个神牛信使还对你说了什么吗?”隐心眉问道。 “有,主人。”白魅回答道,“他说,你们只要进入女妖森林,你的主人自然而然就会被命运之神引导她该走的路上去。” “作为一位神牛信使,”隐心眉微微一笑,“他的遣词造句实在是比大多数自由邦人,乃至是十二国联盟的人,都要更加富有内涵和艺术气息。” 就在这时,库佩骑着马从前方赶了回来,他勒住缰绳,停下来对两个女孩说道,“桑阶的确是逃走了,还拐走了我的两位游骑兵和两匹马。从我刚刚得到的线索来分析,隐小姐,这个威盛凯叛徒并没有沿着鳄鱼小径进入女妖森林,而是从相反的方向逃走了;所以,我前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继续向女妖森林前进还是去寻找桑阶?因为我记得他和我们说过,他有灵魂熔炉的线索。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我们只有在找到他之后才能顺利找到灵魂熔炉,否则没有人知道这鬼地方的确切位置,就算急急忙忙进入森林也是百忙一场。” “库佩队长,派您的一支先遣骑兵去寻找桑阶即可,”隐心眉冲着他扬了扬手里的信封,“我们和大队人马还是按照原计划,深入女妖森林即可。” “这么说,”库佩瞥了一眼白魅,“这么说,白姑娘也有关于灵魂熔炉的线索了?” “应该说,她带来了关于灵魂熔炉的线索,”隐心眉一扬马鞭,马儿长嘶一声,只听见她大喊道,“快走,库佩,时间不多了!在女妖森林里,或许我还能有机会向你介绍一位可怕的新朋友给你!” 第90章 他们就在前方等着我们? 隐心眉、库佩以及白魅齐齐扬鞭驰骋,没一会就从队伍的后方急行到了前锋位置,眼下整支队伍已经度过了差不多度过了整条鳄鱼小径,除了后面的补给连队。 所谓的鳄鱼小径其实是这里一座最高山脉下的隐蔽的碗型山谷外的一圈石子小道,这里绿草丰茂。在小径的右侧有一道灰绿色的陡坡,像是一座桥似的与山的北麓相连。 库佩的前锋部队在光线良好之际已经登上了山顶,周围看上去没有任何敌军靠近,但是谁都知道在这种层峦叠嶂的地形中,肉眼可见是算不得数的。隐心眉记得白魅说过的话,熊牙说不定已经带着神牛精兵潜伏在某一处密林之中,或者是某一道山麓之后。 虽然一想起熊牙,隐心眉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感到发憷,但是他算是友军了;何况,这里本身就处于温莎家族的领地,贾拉尔国近几年本身就不太平,血腥玫荔的追兵或者是探子极有可能已经埋伏在了附近。不仅如此,隐心眉想起之前的遭遇,她记得安杜尔亲王的领地和血腥玫荔的仅有一河之隔,这位一直是金大公以及巴比伦王的坚定支持者,就差没有在黄金城公开叫板唐泰尔国王,当着全贾拉尔人的面让他下台了。 不仅如此,由于眼下黄金城狂欢大盛典的日期已经日益逼近,国内外各方势力纷纷登场,群雄角逐,隐心眉一直对巴比伦王尼布甲耿耿于怀,他之前费了那么多心思就为得到自己,不惜在溪谷战役中牺牲了摩洛神卫、亚施塔蛟怒者以及神牛大军,而他又是那样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男人,她一直担心他还有什么可怕残忍的后招正等着她。 当然,这些担忧她没有透露任何一个字给库佩或者是白魅,因为她觉得这种忧心说出去只会令自己的战友终日惶恐不已,所以她只是千叮咛万嘱咐库佩,千万要让他手下的探子或者先锋在他们经过之前做好详细的勘探。隐心眉看得出来,库佩又是一肚子疑问,但是她用眼神坚定地回绝了他,他也只好咽回去一肚子的疑问,默默地执行了隐心眉的要求。 眼下,隐心眉只能希望在深入女妖森林腹地之前没有敌人或者是探子监视他们;从前锋部队放出的信鸽消息来看,从山顶上看不出什么动静,就算真的有危险在附近,那么它们也已经被万无一失地精心掩盖住了。 鳄鱼小径的尽头是一段极其陡峭的山坡,怪石嶙峋,这里无法骑行,于是所有人都只好下马,牵着缰绳,扛着行礼;整支队伍经过大半天的奋力攀登,隐心眉第一个登上了坡顶,库佩和白魅则气喘吁吁地紧随其后。 在坡顶,他们发现只要再越过一片杂草丛生的废墟,和一个不算太陡太难爬的小丘陵,就可以看到女妖森林的边界处。 他们没休息多久就重新开始启程,从陡坡上满满地走下去,下坡不比上坡容易多少,特别要预防摔跤滑坡。等他们踏入废墟时才发现,那里根本是上古时留下的残垣断壁,荒草凄凄。废墟中间有一个圆锥形的碎石块堆,从顶端到底部是一团漆黑,好像在高温中被烈火熏烤过一般。 碎石堆周围的草地被火彻彻底底地连根烧尽,残垣内的杂草不是被烧焦了,就是发黄枯萎了。仿佛无数个世纪之前,一场毁天灭地的大火曾经席卷这里,周围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站在废墟的边缘,这里的地势依然偏高,周围的景物尽收眼底,而且不像之前,这里则可以把周围数百里的景物尽收眼底,一览无余。除了不远处黑密幽暗的女妖森林,这里大部分地段都是荒漠或者是怪石,毫无特征,只有女妖森林的南边,还可以看到几处波光粼粼的水面。 在隐心眉脚下的南坡边,能看到他们之前跋涉过的鳄鱼小径,回望过去,这条灰白色的小路经过了蜿蜒起伏,绕过一道道黑黝黝的山梁,最终消失在了这片嶙峋的废墟之中。 他们循着女妖森林的边界朝东眺望,巍峨的大山在远处像屏障一样映人眼帘;近些是散落在零星小林子周围的褐色昏暗小山头,再远望过去越过女妖森林则屹立着灰色的插入天穹的山麓,最后面便是高耸的雪峰,云雾缭绕。 “哎,我们总算到了女妖森林的边界处!”库佩说,“这地方死气沉沉,简直比乌云堡的黑牢还阴森,我倒真是希望能在这里遇到公爵夫人的追兵,或者是安杜尔亲王手下的奇袭骑兵!好好地干上一架,让我的刀子喝喝血。看吧,这里没有水,没有野兽,也没有树荫,除了我们以外连一个活人都没有。我真是奇怪,这里会有什么可怕的新朋友呢?隐殿下,您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 “你若是自己查看四周,大概就不会这么说了。”隐心眉环顾四周之后道,“我的确发现了一些踪迹,看来有人已经比我们先一步来到这里了。他们非常小心,几乎没有留下痕迹。” “你是怎么从没有痕迹的情况下察觉这些人的行踪?” “之前我靠的是直觉,”隐心眉突然弯下腰去,仔细查看石堆上的一块石头,它比别的石头平整些,眼色也更加洁白,只有这块石头似乎躲过了那场大火。隐心眉伸手把石头捡了起来,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最后她说道,“但是现在,我找到了明显的证据,”她把石头递给库佩,“你看看这个。这块石头最近被人动过,你对这些划痕怎么看?” 库佩满脸疑惑地接了过来,细细查看,只见在石头平整的底部有几道刻印,他掂量着说,“像是两个圆圈,一撇,一捺,还有三道竖线——这是什么?” “这是神牛族的文字,”白魅接过了话头,代替隐心眉回答库佩的问题,接着又看着她的主人说道,“看来,主人,那个神牛信使并没有撒谎。” “神牛族?!”库佩惊愕地叫了起来,“传说中残暴无比的食人族?巴比伦王杀人不眨眼的秘密武器?怎么?!难道他们就在前方等着我们?隐殿下,难道这就是你说的可怕的新朋友?” “没错——不过,对我来说却是一位不那么可怕的老朋友呢。” 第91章 黑点 就算这些神牛已经是你的朋友了,”库佩接着问道,“可是那些符号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对神牛族的古文字一窍不通,”隐心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赛瑟,这位皇帝陛下精通多种上古语,连不属于上古语范畴的神牛文字也烂熟于心,“不过我觉得只要这些朋友在这条路上,无论是在我们左方还是右方,是前方还是后方,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安慰,他们也是我们销毁魔鬼血钻最强有力的战友。” “可是我却恰恰相反,”库佩神色阴郁地说,“我只感到胆寒。” “那说明你的接受能力有待提高,”白魅很不客气地说,“至于我,我相信神牛族就在我们前方,他们可能替我们扫平了危险,不然就凭这样阴森可怕的林子,我们绝对不可能没有遇到伏兵就安安稳稳地来到这里。” “好吧好吧,就算女士们说得都对,但是,我还是感到没来由地心慌意乱。”他小声嘀咕。 “我告诉你实话吧,其实我也是,但是我不认为这心烦是来自于神牛族,而是来源于别的什么东西。”隐心眉微微蹙了蹙眉,“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我觉得这条路上远远不止神牛族一支队伍。话说回来,我一路留心,却从未发现过任何有关女妖森林的线索;库佩,乌云堡离这森林并不远,你知道这林子为什么会被称为女妖森林吗?这林子里有什么?” “都是一些很离奇的传说,比如活了几千岁的不死族,鹰身人面的女妖,会说话的鱼怪,会飞的蛇,等等,”库佩回答道,“这林子是有些诡异,而且温莎公爵夫人会经常独自骑着马前往,身边不带一兵一侍;除了她,据我所知,没有一个人能完好无损地从这森林中走出来;附近的老百姓,哪怕是猎户,也从不在里面打猎;即便是不得已靠近了林子的边界,也会第一时间闪身而退,绝不踏入这林子半步。” “大部分传说都是越传越离奇,按照你刚才的说法,几乎是大半数维洛戈萨的怪物都汇集到这一片森林中来了。”隐心眉眯着眼睛,手搭凉棚看着黑乎乎的树林边界,这里所有人的视力加起来都不及她一个人,也只有她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用肉眼就能看这么远,“我赞同你的说法,这林子是有些诡异,否则灵魂熔炉也不可能会在这片土地被隐藏得那么深;但是恐怕,也就仅此而已了;这些可怕的传说听起来很有人为添加的惊悚成分,大概是不想附近的佃户和农夫进去一通乱闯。” “那么,温莎公爵夫人经常独自进入森林,她会干什么呢?”库佩看着隐心眉的眼睛,低声问道。 “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对,毕竟你认识她的时间比我可长多了,我除了在她的黑牢里呆过,被她偷走了几乎全部的物品,除此之外,我几乎连一个正面都没和她招呼过,”隐心眉回答道,“不过我觉得,按照我所听到的信息来看,血腥玫荔独自进入禁林无非是搞一些见不得人的邪术勾当,半夜吟唱咒语,解剖几具尸体,把蝙蝠和青蛙腿一起丢进锅子煮,用高脚杯小口小口地品尝处女的鲜血——难道不就是这些吗?” “虽然你几乎不认识她,但是你对她的了解几乎已经和我一样多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库佩说道,“目前可以肯定的是,这森林至少没有来自乌云堡的士兵,但是黑巫师倒可能有不少个。” “暂时先不要下结论吧,一切都难说。”隐心眉回答。 他们静静地废墟处站了一会儿,望着远处(主要是隐心眉在望)那片令人不寒而栗的女妖森林。隐心眉第一次感到自己孤身一人,身处险境的滋味,她此刻突然发觉自己原来是个女人。她曾经有过一个近似温暖的家,一个爱自己爱到骨子里的未婚夫,可是他现在和她分开了,她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隐心眉真巴不得时间能停留在白银城的那个夜晚,如果没有熊牙,没有巴比伦,那么她可能现在还和雷马萨在一起,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返回莫利斯了,说不定她已经度过了新婚之夜,正是成为雷马萨的妻子,莫利斯的王后以及女主人。 她这辈子从没有过家,除了之前那个收养她的自由邦老城主,莫利斯人以及雷马萨第一次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这么些天过去了,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念他们,不仅仅是雷马萨,还包括马尾藻船长的粗话,葛文伯爵的谨慎,吉娜的活泼以及谢波的腼腆,她各个都怀念得不得了。 这时,隐心眉情不自禁摸了摸手上硕大的钻戒,那是在火花岛战役之中,雷马萨套在她手上的订婚戒指——啊,她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念雷马萨,就算他曾经对那个名叫甜妞的女仆动心,可是谁还能没有犯过错呢?她早就原谅他了,他对她的爱她一直都能深刻又强烈地感受得到。 “真希望这档子破事能早点结束,我要去找雷马萨,谁也不能拦着我,尤其是赛瑟。” 隐心眉喃喃自语,她有点恨恨地望着不远处的森林边界,目光随着它往西转,转动到远在海的另一边的莫利斯的方向,忽然隐心眉看到路上有四个黑点在慢慢地往西移动,再定睛一看,又发现另外数十个黑点在朝着东边移动,迎着那四个黑点而去。 隐心眉低低的叫了起来,情不自禁一把抓住了库佩的胳膊,白魅见状,急忙赶到了她的身边。 “怎么了?”库佩惊讶道。 “快看!”隐心眉朝着远处一指说道。 库佩立刻扑倒在石堆后,顺手把隐心眉也拽倒在自己身边,白魅也跟着趴下了。 “你也看到了?”隐心眉问道。 “不,我什么都没看见,”库佩回答道,“我的视力不如你,无论你看到的是什么,我的直觉是不能让那些东西发现我们的踪迹——我们在这里已经停留得太久了。” 第92章 大屠杀 此时白天还有短短几小时,整支队伍再度开拨,他们随着阳光的移动不断变换位置,尽量走在阳光之下。 隐心眉第一个踏入了女巫森林,周围很多植物隐心眉连名字也叫不出来。林子中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只是不知何年何月修建的,靠近林子边界约莫一百里的路是新近修过的。随着他们越发深入密林,路面渐渐荒凉破败,平坦的直路上路石残留,道路不时地穿过山坡,掠过横跨在溪流之上摇摇晃晃的木桥。 看得出来,这条路的年岁大约和他们之前途径的废墟属于同一个年代,大约是几十个世纪之前的某个上古王朝,当时的人们精心修筑此路,但是林子深处的路面全部不见了,都淹没在野草和苔藓之中,那些锋利的碎石块从路边的矮木丛中探出来。 队伍艰难地在林中穿行,脚下和头顶是不是被伸出来的长长树杈给绊住,到处都是石楠,野树面还有或挂或爬的藤蔓植物。这里还有许多参天古树,树龄简直难以计算,种类庞杂,有柽柳科属,气味此笔的笃蓐香树,橄榄树,月桂树等,此外还有桃金娘和梧桐树。 草木丛中有成团成簇的百里香,向外伸展出柔软茂密的树干,形成厚重的盖头,一蓬一蓬地淹没了草丛中的怪石。 各类鼠尾草开着或红,或蓝,或淡黄色的花骨朵儿,还有吐着嫩芽的野芹,以及牛至属的植物,还有其他形状各异,气味不同的香草。 隐心眉走遍了大半个维洛戈萨大陆,可是这里的植物却是一大半都没有见过。队伍里没有人说话,仿佛这些古老的植物都有着令人诧异并且颤抖的生命力,似乎一双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直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伸出手,带着好奇和敬畏的心情用指尖轻触洞穴和岩壁上点缀着的虎耳草和石景天。野芹中的银莲花,金盏菊以及报春花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他们足下踏过的草地上满了日光兰和百合花,朵朵半露姿容,迎风摇曳。山溪水潺潺而下,汇成清亮的小湖泊,池边碧草莹莹,溢出的池水经过整片林子的长途跋涉汇入贾拉尔国的第一大河杜英利斯河。 库佩悄悄地走到隐心眉身边,低声对她说道,“和一开始看起来不同的是,这片森林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这片林子,我们目前只走了一小段,还有漫长的路要走,谁知道下一时辰下一分钟下一秒钟,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主人,我们目前在往哪里走?”白魅接着问。 “往西南方向能走出森林,”隐心眉小声嘀咕道,“如果我们在这之前没有遇见什么其他人的话。” “看来隐殿下很期待会在这里遇见什么别的人,”库佩听见她的话,“你觉得我们进入森林之前,你在废墟向下眺望时见到的那些小黑点是什么?” “那些,”白魅犹豫了一下,似乎对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觉得不好意思,“那些是人吗?” “是人,”隐心眉肯定道,“你们都看不到吗?” “太远了,”库佩和白魅一起表示,“我们没有你那样的视力,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他们是人,”隐心眉第二次肯定道,“可是那样远的距离,我也根本无法看清他们的衣着和相貌。” “希望别是敌人就好。”白魅神色不安道,“虽然这森林比我想象得美得多,但是我总觉得不寒而栗,我的感觉就是那些只有主人能远眺看见的家伙不像是什么慈眉善目的好人。” “白魅,你长那么大,”隐心眉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遇见几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更别说,好人大多不是慈眉善目,而坏人也很少是凶神恶煞的样子。” “您说什么都是对的,我的主人。”白魅温柔又崇拜地垫起脚尖,吻了吻隐心眉的脸颊,后者猝不及防,没有躲闪开,两人的嘴唇却冷不丁贴在了一起;这么一吻之后,白魅的脸变得通红,可是隐心眉的脸却变得惨白。 “以后别在这样了,知道吗?”隐心眉说话的声音很轻,可是声调和脸色都异常严厉。 白魅红着脸点点头,又像是害羞,又像是惭愧,总之她根本不敢抬头看隐心眉的眼睛。 库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摇着头喃喃自语,“这不算怪,这不算怪,比这更怪的事多了去了……” 接着,他话头一转,对着隐心眉继续问道,“你觉得那些黑点子是什么人?” “我只能肯定那些黑点子绝对不是神牛族的人,”隐心眉皱着眉头略加思索,“可能是巴比伦王的人,也可能是血腥玫荔的追兵,也可能是非尼基人,也有可能是安杜尔亲王手下的人,还可能是之前流窜这附近的强盗,那些投靠黑熊谷地瓦尔德伯爵手下的血手红盔甲也有极大的可能……” “反正是谁都可能忽然跑过来捅我们一刀就是了。”库佩脸色阴暗地补充了一句。 队伍在畅流的池水边洗濯了一番,白魅找到一个恰好被一块巨石遮挡的小池子,她和隐心眉单独留在那儿,脱下身上的脏衣服,跳进水里好好地洗了个痛快澡。隐心眉谨慎地和她的女王守卫保持着距离,白魅也比较识相,两个人虽然赤着身子泡在同一个池子里,但是她再也没有对她的主人做出逾越之举。 库佩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地架起了烤架,燃起了篝火,隐心眉一直担心这样喧哗和烟雾会惊扰了密林深处的东西,但是她也只能在个别几个士兵发出特别刺耳或者粗鲁的声响时,发出嘘声制止他们,除此之外,她也别无他法。 他们在林子里吃了一顿还算丰盛的美餐,有刚刚打猎而来的新鲜兔肉,鹿肉,还有从乌云堡带来的土豆和烤薄饼,有几个人还发现了水灵灵的野生莴笋、草莓以及青果,浇上番茄酱,做成凉拌沙拉以及饭后水果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队伍吃完饭之后,隐心眉就要所有人立刻熄了篝火,她肯定这些烧烤食物的香气以及噼啪作响的火堆一定引来了潜在敌人的注意。可是这事不可避免,只能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隐心眉在池水流泻处下方勘探,她小心翼翼地探查着,用木条临时做成的简易手杖点触着陌生的草木,环顾着,闻嗅着,这地方的确有种莫名的心旷神怡之感。 忽然,她撞上了一捧焦土,她在土中发现了烧焦的碎尸块和骷髅骨。她屏住呼吸,用手杖敲开土层,这才发现她所站立之处下面全是尸体残骸,而且颜色深浅不一,说明这些尸体的年代不一,这里不是发生过一次可怕的大屠杀,而是许多次——天知道究竟有多少次杀戮发生在这个地方。 这屠杀现场上方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疯长起来的野蔷薇,爱神木,欧石楠以及铁线莲,若不是隐心眉直觉异常明锐,否则真的很难发现。 “你发现了什么?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库佩和白魅在营地里没有看见隐心眉,就出来寻找她,他们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脸色异常凝重地矗立在一颗古树的荫下,四下凝视着周围的草木土石,神情有一股浓厚的骇然之感。 “怎么了,主人,您发现了什么?”白魅见她没有回答,又补充了一句。 “大屠杀。”隐心眉嘶哑的嗓子低声道。 第93章 黑暗罅隙 我的天。”白魅循着隐心眉的目光看过去,视线落在了被手杖去处遮盖的黑色枯骨之上。 “有的皮肉还在,有的已经差不多成了灰块,”库佩弯下腰,手指捻起其中一只小臂骨仔细看了看,然后重新丢在一边,“这些人有的才死去不超过五天。” “各种死法都有,”隐心眉说道,“我大概看了一下,有的被割喉,有的被切成两半,有的被掐死,这些尸体有的完整,有的残缺不全——总之这里一定发生极其惨烈的屠杀事件。” “可是这里看起来根本不是大规模作战后的场面,”库佩皱着眉头说道,“树木完好,枝叶无损,没有践踏,没有刀砍,没有火烧……如果这里不久之前就曾经发生过激战或者屠杀,绝不可能是现在这副寂静无恙的光景。” “也许这些尸体是从别处运过来的。”隐心眉略加思索道。 “这倒是很有可能。”库佩点点头。 “除了那些荒诞不经的传说,库队长,”白魅掀起地上一片薄薄的石头,露出底下一张苍白的脸,三个人刹那间吓了一跳,那人虽然断了气,可是眼睛却圆睁,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骇不已的状态中,“你还能不能提供些可靠的线索?这树林里到底有什么?你们看,这个人,”白魅指了指这死人的脸,库佩和隐心眉围过来,蹲了下来,“一定是临死前看到了极其可怕的场面。” 一阵沉默之后,隐心眉忽然开口道,“他看着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没有人回答她,但是从他们的表情看起来,他们都认同了她的话。 什么样的场景会把一个全副武装的年轻男子直接吓死? 三个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可是同样地,一时半会三个人谁也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喀拉声,像是有人不小心踩在枯枝上发出的声音。 他们三个都是身手敏捷的人,顿时像四散的云雀一样循着声音急速飞迸,可是任凭他们行动再迅速,反应再灵敏,那声音却也没有再出现,周围除了被他们的奔跑所惊动飞起的鸟雀,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你们发现了什么吗?”隐心眉压低嗓音问着,这是白魅和库佩从前方向她走来,三个人再度聚首在一起。 他们此刻身处的地方树木更加浓密,尽管地上没了残骸枯骨,也没有绊脚的低矮灌木丛,但是这里却和之前他们洗濯驻扎的地方氛围截然不同,树木似乎更加高大茂密,周围越发阴森骇人,除了他们的呼吸以及说话声,四周简直安静得可怕,那潮气凝结而成的水珠偶尔从一动不动的树叶子上滚落下来。 这些枝条不摇不晃,没有鸟叫没有虫鸣,没有风声没有水声,但是他们都感到一种非难,恶意,乃至憎恨的眼光注视着自己,在这种氛围之下,每个人都感到浑身不自在,简直如芒在背,让人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 “我什么都没发现,主人。“白魅小声说道。 “我也是一无所获,”库佩同样压低嗓门说,这种敌意的氛围里,他们总感觉自己被看不见的敌人层层包围,说话声不由自主地越来越低,近似耳语,“我甚至怀疑,刚才那声喀拉声是不是浣熊或者是其他什么动物发出来的。我们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我们没有小题大做,”隐心眉立刻接过话头,“我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那影子朝那儿跑过去了。” 说着,隐心眉伸手指了指,其余二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不远处如墙壁般茂密的林木中有一个小罅隙,能看见一条特别狭窄的白色小道通往密林的深处。 只是这小道的方向和他们要横穿森林的西南方完全相反,三个人的神色和心情各不相同,白魅是惴惴不安,库佩是满腹狐疑,而隐心眉可能是最近心事太重,她的脸本来就白得不像话,再经过这一路的折腾,更是白得像裹尸布一样刺眼,而且她一反常态的面无表情,库佩一直在旁边偷偷地观察她,可是他从她的表情上什么也解读不出来。 “我要过去看看。”隐心眉干干脆脆地说,她的两个同伴虽然没有开口询问,可是那四只眼睛都再不住地向她询问。 “我和你一起去,主人。”白魅立刻道。 “我也和你一起去。”库佩接着说。 “不,阉人队伍没有了你的带领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隐心眉说,“所以库佩你不能和我一起去。” “可是如果这是个陷阱呢?”库佩反问道,“这树林太奇怪了,我们不是要去销毁魔鬼血钻,顺便在路上和你的食人魔朋友做个汇合吗——可是你们两个现在去追寻一个奇怪的、偷听我们说话的人影,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无意义的巧合,”隐心眉低声道,“我说那人影有问题,我跟着那影子一定能找到有用的线索。你该相信我的判断,库佩,毕竟是我看见了黑点子,也是我觉察到了人影。” 良久,库佩在低声说了一句,“好吧,你说得对,我听你的就是。” “如果两个小时之后,我们还没有回来,”隐心眉道,“库佩,你就带着你手下的兵继续往西南方向前进。” “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你怎么办?”库佩问。 “我不会有事的,顶多被耽误一会,”隐心眉冲着他微微一笑,“我们上次不是从蛇谷取出了魔鬼血钻吗?在上山洞之间我不是还在路上晕倒了,结果都是靠着你们一路把我扛下了山坡吗?从那之后,我的直觉就更加强烈了——好像灵界的大门已经对我敞开,我能强烈地感受到这罅隙里可能有我需要找到的东西。” “依我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库佩满脸怀疑与不安的神色,“普通人离灵界这种东西还是越远越好,我和血腥玫荔在一起四年了,我知道这种诡秘知识和异界视角的可怕。” “可你忘了,”隐心眉平静地说,“我不是普通人。” “永恒之王的女儿,唯一的隐底莲人,多国的后,维洛戈萨的摄政王,”白魅恭恭敬敬地补充道,“别说灵界了,为了拯救未婚夫,阴间她也去过,天堂的神使她也召唤过,区区二层天与一层天相交的灵界,对我的主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好吧。”库佩垂下了脑袋,他看着隐心眉的眼神再度复杂起来,似乎总是无法将眼前这位纤细白皙的少女和那一连串惊世骇俗的头衔和神迹联系在一起。 隐心眉和白魅转身离开,就要往那道黑漆漆的罅隙中而去。 “千万要小心。” 就在这时,库佩一把抓住隐心眉的胳膊,带着不安的神色再度叮嘱道。 隐心眉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摁了摁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可是她的眼神却无比坚定,正在用好得无法形容的口才让库佩忐忑不安的心稍稍安稳下来。 库佩独自留在原地,目送着两个姑娘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第94章 人影是谁?! 隐心眉和白魅沿着罅隙小道往前走,光线竟然逐渐强了起来。突然之间,他们走出了小道,来到一块圆形的空地上。顶上是金黄并且泛着玫瑰红的苍穹,两个女孩不禁大吃一惊,他们一直在阴暗的森林里穿行,根本不知道此刻天色已经渐晚,晚霞瑰丽,黄昏来临。 太阳还是高高地挂在天空之上,但是光辉已经变深变红,这时她们听到了逐渐清晰的水声。 “主人,那是——” “没错,”隐心眉道,“是瀑布。” “那个人影呢,主人?我之前就什么都没看到,现在依旧是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我现在也失去了踪迹,但是我们循着水声走。” 白魅没有提出异议,隐心眉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无论是表面还是心底,她都已经完全臣服于她的主人。 由于现在的道路越走越宽阔,霞光笼罩着四周,呈现出一片金红色的美景,两个女孩精神大震,再加上轰鸣的水声越发响彻耳际,她俩满怀希望地望着漫天的艳丽晚霞。虽然仍旧需要爬一些缓坡,但是她们本来就身轻如燕,两个女孩像羚羊一样掠过宽阔的林中大道,前进的速度比之前也快多了,她们的心情也开朗了许多,有那么一瞬间,隐心眉几乎忘记了之前看到的残骸满地的可怕场景,忘记了诡异人影带来的疑惑和不安,竟然不自觉地沉浸在难得的美景之中,忘记了所有的凶险和诡谲之感。 她俩在大道上没走几步,整个路径就忽然一个大转弯,紧接着,震天的轰鸣声席卷着她们的耳膜,浓重的水汽和雾气扑面而来,四周的地平线都蒙上了银白色的如纱轻霭。 隐心眉的眼界豁然开朗,只听得前面轰隆作响,山摇地动,一股水帘,酷似一副巨大的白布带,从峭壁上飞腾过树梢,直泄而下。 飞瀑下有一湾蓝盈盈的碧潭,腾起一片烟雾,深谷凉风阵阵,水雾随风飘扬。 “这里好美啊!”白魅惊叹道。 “没想到这座阴森可怕的林子里竟然还别有洞天,藏着这样一副人间仙境的美景……”隐心眉同样惊叹不已。 “我们要过去吗,主人?” 隐心眉刚想回答,这时她敏锐的听觉就感到什么东西急速在林子中穿行的声音。于是她一把抓住白魅的手臂,低声道,“听——” 后者屏息凝神听了片刻,却低声开口道,“除了瀑布的水声,我什么都听不到呀,主人……” 然而就在此刻,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像是铁靴践踏在草皮上的声响传了过来,比之前那隐隐约约的急速穿行声响亮多了,白魅立刻紧紧盯着隐心眉,两人迅速交换了眼神,于是,她们火速循着声响飞奔起来。 她们的脚下是一道陡峭的下坡,那清晰的脚步声就是从她们的前方发出来的,于是两人沿着这道下坡飞奔,这坡道像灰色的带子一样在碧绿的草地中蜿蜒曲折,一路往下,直到瀑布的后方。 两个姑娘顺着小道下到了谷底,虽然此刻她们已经绕道了瀑布后方,但是那震耳欲聋的瀑布轰鸣声越发响彻天地了,她们不得不大喊大叫才能彼此听到对方在说什么。之间这谷底一片茵茵碧草如绿色的海洋绵延至冬春山山麓,那由瀑布汇集而成的溪流消失在茂密的水芹等水生植物丛中。 两个姑娘伴着瀑布的巨响顺着这些绿色的溪边水道,像闻到猎物气味的雌狮一样,目光急切地持续奔跑着。 “这边!白魅,跟上!”隐心眉就像离弦的箭一路遥遥领先,这儿的空气更加温暖,轻柔,清香袭人,仿佛春意已经降临,处处草木焕发生机。 隐心眉深深吸了口气,这清甜无比的气息就像琼浆玉液一样,给她这个持续奔跑,饱受焦虑和担忧之苦的人带来了身心上的极大安慰。 白魅一路紧跟着隐心眉的步伐,虽然她的体力已经优于大多数同龄女孩,身轻如燕,健步如飞也是她的强项之一,可是和隐心眉这种敏捷天赋早就点满的体能怪物比起来,白魅就觉得自己的精力根本不够用。 白魅拼命追赶着自己主人的脚踪,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飞跑到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只听见隐心眉一声大喝,“抓到你了!!” 紧接着她就听到一声男人的惨叫,隐心眉像一道银光一样扑了过去,动作快得连白魅都感到咂舌万分,等后者看清楚的时候,她的主人已经像豹子一样紧紧地攫覆在一个男人的背上,那男人面朝泥土,双膝下跪,后颈被隐心眉死死地摁着,脸部被捂得严严实实,但是那闷住的惨叫声一直持续不断地从他的喉咙中发出来。 忽然,白魅闻到了血腥味,她抬眼看过去,这才发现那男人惨叫的原因,在离他们好几米远的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只断了的胳膊,旁边则是隐心眉的沐基洗圣弓。 看来隐心眉在追捕的过程中,对目标扔出了圣弓,那电光一样的弓弦飞过去,像断丝似的轻轻松松地就切断了那男人的手臂。 “该死的杂种!”隐心眉狂怒地吼叫着,用她腰后一直藏着的匕首毫不怜悯地捅着那男人的断肢,“你他妈的就没想过会再次遇见我是不是?永恒之王真是开眼,我千想万想也想不出这鬼鬼祟祟的人影竟然是你?!我真想现在就把你阉了,然后一刀一刀地亲手把你剁成肉酱!” “别……别……求求你,求求你……我能地啊你找到灵魂熔炉,你相信我……” “放你妈的狗屁!”隐心眉破口大骂,“狗娘养的杂种!满嘴屁话的烂货!桑阶,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信口雌黄!看来我今天一定要先把你这根又臭又脏的舌头割下来才对!” “桑阶……”白魅不敢置信地低低说道,“主人,竟然是桑阶……” “没错!可不就是这个杂种!之前和库佩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影子像他,我还以为是我复仇心切而眼花了呢!看来我的直觉真是见鬼的准!”隐心眉一把揪住桑阶的后脑勺上的头发,从他的断肢上拔出那柄黏着他自己血肉的匕首,在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前晃了晃。 “这里的秃鹫不少,所以割了你的舌头,”隐心眉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恐怖的微笑,“先当做饭前开胃菜喂它们吧。” 第95章 重遇死敌 隐心眉拎起桑阶的另一条胳膊,反向一拧,接着后者再次爆发出尖声惨叫,他的胳膊软绵绵地耷拉了下来,无力地垂着——隐心眉生生折断了他另一条胳膊上的骨头。 白魅神色骇然地看着自己主人的一举一动,她这才猛然想起来,这位她臣服的、依恋的、对其怀有不可名状强烈爱慕之情的主人,同时也是一位凶悍的复仇者。 白魅这才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在溪谷战役上遇到隐心眉时候的情形,那时她浑身抽搐,昏迷不醒,可那攥着白魅的白钻链子的右手却毫不手软;那也是白魅第一次见识到隐心眉强悍不屈服的一面,自从那以后,隐心眉就一直处于非战斗状态,换句话说,在未临生死,未见仇敌的情况下,她的主人就是个耿直,谨慎,脸上看不出太多心理活动,压力总是有点大,爆粗口后却会脸红的铁憨憨。 现在,隐心眉轻轻松松地就切掉了桑阶的一条胳膊,又折断了他的另一只胳膊的上臂骨,她脸上流露出罕见的神情,那就是杀戮的快感和嗜血的残暴。这让白魅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和她第一次在战场上的初遇,自从她归顺隐心眉之后,她的主人就一直以温和与亲切待她,几乎使她忘却了自己初次被隐心眉吸引时后者展现出来的凶悍魅力。 桑阶的哭声打断了白魅的思绪,他的脸上惨不忍睹,皮肉被划开了好几道长长的裂口,鼻梁骨也在刚才激烈的碰撞中被隐心眉打断了,鼻腔和口部全是鲜血,脸上布满了泥浆,口水,泪水,汗水以及他自己的血污。真的很难把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和当年风流倜傥的威盛凯第一花花公子桑大宰相联系在一起。 这位前宰相此刻已经毫无抵抗之力,隐心眉在彻底费了他两条胳膊之后,那那柄匕首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死死地钳住桑阶的下巴,她再度在他的眼珠子前亮了亮锋利的刀刃,桑阶见状喉咙里顿时发出疙疙瘩瘩的摩擦声,他的口水和鲜血从嘴角里溢了出来,流到了隐心眉的手上。 “我知道,卸了你的胳膊,你还是会有办法逃跑,”隐心眉嘶哑着嗓子道,“所以我要割掉你的舌头,免得你再用你那副从魔鬼那里得来的滑腻嗓音去诱骗祸害更多的人。” “不,不——”桑阶想挣扎,可是他如今这副残障模样怎么能挣脱得了。 “白魅,你过来,”隐心眉说道,“帮我把这人的肩膀稳住,免得我割他舌头的时候他到处乱动——我可不想他那么快死,这样对他太仁慈了。” 可是白魅没有说话,隐心眉这才意识到她的女王侍卫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声了。 她从桑阶浑浊的灰色眼睛中看到了自己身后站立着一个背光的黑色剪影,白魅的喉咙正在被那黑色剪影手中的长剑的剑尖戳出了一个流血的洞,所以她才无法说出一个字。 桑阶不再惨叫,可是他的眼睛照样瞪得滚圆,眼里满是不敢置信的惊奇,并且还混杂着希望。他的眼神没有逃过隐心眉的眼睛,后者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她的大脑在一时之间疯狂转动,她总是觉得那剪影熟悉又陌生,可是却总是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你干嘛不回头?害怕了吗,隐心眉?”那剪影终于开口说话,当那人说第一个字的时候,隐心眉再刹那之间就全明白了。 她咽了咽喉咙,不动神色地松开了桑阶的脖子,可惜沐基洗圣弓还在不远处和桑阶的胳膊一起被落在草地上,她眼下被身后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女王守卫也被禁锢住了,眼下唯一可靠的就是她手中的那把匕首了。 但是隐心眉有信心,虽然她没有和那人真的面对面交过手,但是她看过那人的格斗场面,她觉得自己对付这人完全没有问题。 “隐心眉?”那人见她没有回头又没有答应,于是又追问了一句。 “我听到了,”隐心眉屏住呼吸,咬着牙道,“蓝鸟。” 说着,她猛地转身把手中的匕首冲着蓝鸟准确地投掷了过去,正中对方的肩膀,蓝鸟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瞬间松开了白魅,隐心眉哈哈一笑,刚想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竟然迈不动步子了。 “主人,”白魅扑通一声跪倒在草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这女人用了毒……” 她刚说完,隐心眉也禁不住膝盖一软,倒在了草地上,桑阶激动地语无伦次,这个昔日他从来都不在乎的卫队副队长,这位一直忠心耿耿跟在他身后,连他被赛瑟革职调离首都发配边缘地区之后也是无怨无悔追随至天涯海角的姑娘,桑阶第一次意识到了她才是自己真正的生命之星。 这位胳膊双残的前宰相,哆哆嗦嗦地像一条最卑微的爬虫一样,艰难地在地上爬着,残肢的血源源不断往外流,染红了茵茵碧草,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拱到了蓝鸟的脚边。 “蓝鸟……”桑阶气喘吁吁地靠在蓝鸟的靴子边,“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我很想你……求你,别再离开我了……” “是你先离开了我,”蓝鸟的声音平静而冷漠,听不出一丝埋怨,“是你先离开威盛凯,是你先不声不响离开我,来到了贾拉尔。桑阶,这些都是你做的。”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你还是爱我的是不是,鸟儿?否则你不会从这两个女魔头手中救下我,是不是?告诉我,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鸟儿……求求你,告诉我……这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了……” “很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亲爱的,”蓝鸟温柔地抚摸着桑阶满是血汗和污泥的脸庞,声音亲切且充满着爱意,这声调让桑阶听了信心大增,可是却让隐白二人的脸上顿时乌云密布,“我对你的感觉从来都没有变,我一直爱着你,桑阶,无论是远是近,我都永远爱着你,绝不离开你——无论你怎么对我。” 桑阶激动得溢出了眼泪,这也难怪,就连隐心眉和白魅也差点被蓝鸟的爱情宣言打动了——如果他们不是敌人的话。 “这是赌徒的誓言。”隐心眉低声喃喃自语,心里捉摸着怎么才能从这浑身发软的境地中脱身,否则桑阶就要第二次从她的手心中逃走了。 “主人,”白魅同样如若无骨地趴在地上,浑身上下只能嘴唇还能动,“这么说你认识这女人?” “当然,她是我的死敌之一。”隐心眉想起了自己被桑阶一连奸污数日之后,又被蓝鸟在地牢里差点剥了皮的惨状,那不可名状的恨意一波波地强烈地席卷着她的心头。 第96章 是我,是我。 既然你记得你我是死敌,那么你就该明白,我是不会让你就这么杀了桑阶的。”蓝鸟离开桑阶,来到匍匐不起的隐心眉和白魅身边。 “你竟然也学会用毒了?怎么,钢鞭蛇腹剑不好用了?”隐心眉瘫在地上,只能用眼瞪着蓝鸟,“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桑阶摆明了从来不把你当回事,可是你竟然还死心塌地跟在他后面?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儿自尊心,你是眼瞎了吗?” “我要做的事,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蓝鸟扯起嘴角冷笑,右手猛然发力,对着隐心眉的后颈就是一记肘击,后者应声昏厥了过去。 “哈哈哈,干得漂亮。不愧是我的小鸟儿!”桑阶乐不可支,哈哈大笑,口水和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嘴角喷出,这情形只有蓝鸟和桑阶的爹妈看了才不会觉得作呕。 蓝鸟看了一眼桑阶,眼神中竟然流露出刺入心脾的冷漠,他的心陡然一凉,顿时闭嘴不再出声。 可是白魅却在不停地叫骂,她看到隐心眉昏了过去,于是把她这脑海中能想到的所有粗口都一股脑儿冲蓝鸟吼了出去,后者倒也不生气,只是给同样中毒气瘫软在地的白魅又是一记更重的肘击,这位衷心的女王守卫同样也无声地昏瘫了过去。 “小鸟儿,”看到两个对头都昏死了过去,桑阶又开始重拾了话头,他竭力想讨好蓝鸟,“小鸟儿,我知道怎么走出这座森林,我的马就在附近,我们——” “不,我们不出这林子。”蓝鸟斩钉截铁地说,她带着一股异样的神情走到桑阶身边,蹲下来仔细看着他脸上的伤,她伸出手,轻抚着他的下巴和后脑。 她的动作那么轻柔,他们两个人都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在一起度过的夜晚,那是桑阶被赛瑟罢免官职被迫离开皇城的那个晚上。桑阶把蓝鸟从女孩变成了女人,可是仅仅一周之后,他就不告而别离开了蓝鸟,也离开了威盛凯帝国,他怀揣着渴望东山再起的强烈愿望来到了贾拉尔,成为温莎公爵夫人的情人,并且在乌云堡担任军职。 除非是傻子才不会对桑阶有任何怨恨,他知道蓝鸟是一个聪明又热情的女孩,他之前一直在卑鄙地利用了她这一点。说实话,桑阶自己都不敢相信当他再次遇见蓝鸟的时候,她竟然还能从隐心眉的手中把他救下来,他深知自己背叛了蓝鸟,严重性仅此与他对隐心眉的所作所为,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若处在蓝鸟的境地,都不会原谅他。 桑阶深知蓝鸟对她的爱情,在威盛凯帝国的时候他就一直故意不应允她对他的种种暗示,他怀揣着阴谋家的算盘,计算着能从蓝鸟身上得到多少好处,她对他而言从来就是一件可以随时随地而弃绝的棋子。 没错。蓝鸟是个美人,可是什么样的美人他桑阶没有见过?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了。但是现在,桑阶全部的希望就只有蓝鸟一人了,这个世界已经放弃了他,他再也没有可依靠的了,没有人此刻站在他身边,他的生命和希望之光此刻只能由蓝鸟替他绽放出来里。 于是,桑阶几乎不敢对视蓝鸟的眼睛,他生怕自己的算盘再度暴露在后者明亮的眼眸之中。蓝鸟的眼神从未这样犀利过,她的脸从未这样美丽动人过——岁月似乎更加恩待她了,明明她是跟着自己被赛瑟给放逐,可是她怎么反倒越发姿容出众了呢? “小鸟儿……”他心虚地喃喃自语,“不出森林的话……那么我们去哪儿?” “你愿意跟我走吗?”蓝鸟吻了吻他脸上的伤口,血污黏上了她的嘴唇。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跟着你!”桑阶热情地高喊着,他简直被自己所表现出来的爱情给感动了,哪怕此刻蓝鸟要他去死,他也会大声地高呼附议。 “很好。”出乎他的意料,蓝鸟没有表露出任何欣喜之情,她的眼睛眯了起来,一道钢铁般坚毅的冷光从她的眼中划过,桑阶忽然恍然大悟,刚想叫喊,可是迟了。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他感到后脑勺一阵剧烈又钻心的疼痛,于是他像他的两个死敌一样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小鸟儿……” …… 隐心眉醒来的时候,嘴里全是土腥气,她的后脑勺疼得要命,眼睛也几乎睁不开,手脚酸麻无比,几乎无法动弹。 她感到自己孱弱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她费了半天劲儿想睁开眼睛,可是眼前却像被白纱蒙住了一样。 她的神智倒是第一时间回复了,她满脑子都是蓝鸟和桑阶这一对狗男女,一想到桑阶第二次从她手里逃跑,她就又气又急,尽管她现在几乎处于眼睛看不见,手脚动不了的状态中,但是她的第一个念头仍旧是去把这两个人抓住。至于视力,知觉以及体力,就这么边爬边摸索着,总会一点点地回复的。 隐心眉费力地睁开眼皮,她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可见蓝鸟之前用的毒气性质非常猛烈,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橘黄色的暗光,其他所有的东西都是轮廓模糊,影影绰绰,她觉得自己应该在一个房间里,似乎还躺在一张不算太硬的床上,可是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清楚了。 她把伸出手,想把自己麻成木条的两条腿扳下床,然而刹那间,她感到一个人影溘然出现在自己的眼角中,紧接着有人按住了她的胳膊。 “别担心,桑阶没有逃跑,”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对隐心眉来说简直熟悉得出奇,“蓝鸟把他带回来交给了我。” 隐心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像个孩子一样拼命用双手揉着眼睛,试图把那个人影的脸看清楚,可是根本无事于补,那人的脸和身子都像是一团笼罩在橘黄色暗光里的白雾,她连根毛都看不见。 “赛、赛瑟?”她怯生生地低语了一句,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是我,是我。”说着,一双火热坚定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她颤抖不已的冰凉双手。 第97章 不许乱动 你怎么会在这里?”隐心眉哆哆嗦嗦地问着。 “说来话长,”赛瑟松开她的手,把她的双腿抬起来硬是摁倒床板上去,“总之,你现在不能出去,你也不许乱动,必须听我的话,否则你的视力可能一辈子回复不了。” “怎么会?!”床上的女人又开始气急败坏地乱动,赛瑟不得有再度用力摁住了她。 “你中的毒气会带来很强烈的后遗症,”他按住她的肩头,语气不大但是相当坚定且有说服力,隐心眉在和赛瑟重逢之前一想到他就满是愤怒和屈辱感。可是现在忽然重逢,听到他的声音,感受到他指尖在自己肩头的力度,她就情不自禁地忘却了心中积压的不快,他的魔力开始再度影响她,“一会煎好的药汤就会端过来了,你每天都要喝三次,连着喝三天,才能彻底祛除体内残留的毒素。”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隐心眉不再挣扎,而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但是大脑终于开始能高速运转了,“是你让蓝鸟这么干的,是吗?赛瑟?” “我没有让她用这么重的毒剂对付你,”赛瑟的手依旧没有离开她的肩头,虽然她现在就像个青光眼患者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她能感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能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这幽香让她的心跳差点漏了半拍,“但是的确是我让蓝鸟把你们带回来的。” “这么说,”隐心眉迟疑地说,“她没有帮助桑阶逃跑?” “是的。”赛瑟坐在她的床头,用毛巾擦拭着她脸上的灰尘,细心地捋好她的乱发,“蓝鸟一直是个忠心耿耿的战士,她从来没有背叛威盛凯帝国,没有背叛她的君王。在爱情和国家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只是可惜……” “只是可惜,她爱错了人,”隐心眉马上接口道,语气顿时变得冷硬起来,因为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她自己被关押在乌云堡的监牢中,隔着牢门的透气孔看到赛瑟和血腥玫荔在床上翻云覆雨的画面,“太多人爱错了人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嗓音已经带着遮不住的怨恨之情。 “那么,你爱上谁了?”赛瑟立刻反问,手上擦拭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你觉得自己爱错了吗?” 隐心眉浑身一凛,他的问题像锥子一样直击她的灵魂——难道她潜意识里早就知道自己爱上了赛瑟? 她身体的猛然一震,赛瑟明显感觉到了,隐心眉此刻却不愿意再深入思考这个问题,爱或者不爱什么的,那是小孩子喜欢玩的文字把戏,她没时间计较这些,因为不管怎样,她要嫁的那个人都不会变,而那个人绝对不是赛瑟。 “我爱上了我的未婚夫,”隐心眉语气冷漠地回答,“他从不让我失望。” 赛瑟没有说话,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隐心眉不想说话,心中的感觉五味杂陈,可是就在这时,赛瑟却低下来,长长地亲吻了她的额头,然后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轻柔语调说,“我去让人给你把药端过来,喝了药之后我们就吃饭。” 说着他就起身要走,隐心眉一下子坐了起来,抓住赛瑟的胳膊,“等等,赛瑟桑阶?”这是她眼下最关心的事,她忍不住再次问询。 他再次摁住她的手,“放心,他绝不可能从我的手心中跑掉,我向你保证。” “白魅呢?”她追问。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没有醒过来,她的情况和你差不多,”赛瑟回答,“你放心,我保证你的女王守卫一定安然无恙。” 这是他片刻之间对她做出的第二次保证了,隐心眉再也没有理由质疑他这样一个男人对自己做出的保证——尽管她在昨天还觉得赛瑟是全世界最可恶的骗子,但是眼下他的保证却是让她心安的唯一镇定剂。 他离开了之后,隐心眉试着动了动自己的四肢,还是一点都没有好转,麻得像个高位截瘫的病人。 不过没一会儿,就有个女仆给她端来了药汤,这汤苦得让她想吐,但是女仆告诉她一定要忍住胃里往外翻腾的感觉,因为药材珍贵,没有多余的库存,眼下也没有时间再去特意寻找,因此浪费一滴就有可能让她的视力或者是体能再也无法复原。 她这辈子从来喝过那么令人痛苦的药汤,整副肠胃都在烈焰般的汤药中翻搅,自从这东西下肚一来,隐心眉感到自己的大脑、五官以及四肢都在被无数柄刀子疯狂地刺穿着,她觉得自己就像那砧板上的肉,里里外外都被斩个死去活来。 隐心眉的眼泪哗哗地往外留着,女仆在她喝完药之后还在对她说些什么,但是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是简简单单了说了几句就把仆人打发走了。 屋子里终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躺在那儿,觉得天旋地转,内脏和皮肉都像在被烈火炙烤。隐心眉没想到一碗药汤能让人这么难受到极点,不过在强烈的苦楚中,她噙着泪水的双眼正在开始恢复视力,四肢的无力和酸麻感也在逐步消退中。 于是她急不可耐地再度把自己的双腿往床下放,想再试一试自己到底能不能走,或者不如说是怕。 可是隐心眉刚刚才把自己的右腿放下去的时候,她的眼角就感到有人影向自己冲了过来,她的鼻子嗅到幽香,同时那熟悉的嗓音带着斥责的语气低声在她耳边响起。 “我刚刚才说的话,你怎么又忘了呢?”这是赛瑟的声音,“我告诉过你不要乱动,否则你的视力和身体可能一辈子无法恢复。” “可是我刚刚已经喝了药。” “所以你很有可能呕吐,”赛瑟不由分说把她的腿放回床上,“眼下我可没有时间再给你去找药材煎药,所以你要是再不听我的话,我就用铁链把你的四肢捆起来。明白了吗?” “明白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像……好像好点了,我现在能看清你衣服的颜色了,我的脚趾也能动了。” “很好。” “可是,赛瑟,你怎么会在这里?” “唔唔,这是一个有点长的故事了。” “我听着呢。” “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再告诉你。” 第98章 什么镜子?什么幻觉?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隐心眉听见刀叉叮当作响的声音,深浅不一的人影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人把桌子摆在她的床边,没一会,嘈杂声消失了,她觉得床边一沉,便知道是赛瑟又坐了上来。 “我扶你起来,”赛瑟握紧她的手,把她拉起来并且摆正,“我喂你吃饭。” “可是我现在胃里正难受,能勉强不吐就不错了,”隐心眉坐了起来,她的手还是被赛瑟紧紧地握着,“我什么都不想吃。” “慢点来,不会吐的,”赛瑟捏了捏她的手心,“我喂你。” “我只是中毒,又不是残废。”她想把手抽回来,可是他却握得更紧了,“我能自己吃。” “你一定在生我的气。” “你又没得罪我,何来生气一说?” “看吧,你果然是生了我的气,”赛瑟挪了挪位置,更加靠近她,“我母亲从小就告诉我,一定不能在吃饭和睡觉的时候生气。告诉我,心眉,你是不是生我和一个死人的气?” 隐心眉听到赛瑟的话惊讶得无与伦比,她瞪直了眼珠子,并且几乎在同时感到视力更加清晰了,不知道到底是之前的药汤还是此刻的震惊,两者哪个起了更大的治疗作用,总之她在刹那间几乎看清了赛瑟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庞——啊,自从蓝星洞一别,她觉得自己几乎快一个世纪没有见过他了,她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跳动,她感到气血上涌,耳朵正在发烫。 “死人?”她目瞪口呆地重复了一句,心里觉得赛瑟和她自己所想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谁死了?” “温莎公爵夫人,”赛瑟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即像是得意,又像残忍,更像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她死了。” “她死了?!”隐心眉像中了一颗子弹似的再度叫了出来,马上就想蹿下床,可是赛瑟先一步摁住了她,“怎么可能?谁杀了她?” “是我,我杀了她。”赛瑟平静地说,隐心眉此刻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面部的表情,那绝不是一个爱过或者是迷恋过血腥玫荔的人该有的表情,“而且,我杀了她三次。” “你到底在说什么,陛下?”隐心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乌云堡发生了很诡异可怕的事,我很愿意从头到尾地详细告诉你,在那之后,你对我的恼火和愤怒肯定也会烟消云散。” “我对你没什么可恼火的,陛下。”隐心眉言不由衷。 “我们不是说好,没有旁人的时候,你只叫我的名字吗?可见你果然是在生我的气,别再嘴硬了,隐心眉,我知道你撒谎时的表情。不过在这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要保证,必须告诉我实话。并且回答的时候不能生气,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我弄清真相十分重要。” “这么严重?”隐心眉被他语气里流露出的浓重担忧和焦虑感染到了。 “没错,事关重大——你能保证吗?” “好,我保证,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赛瑟得到她的保证之后点了点头,可是他脸上的焦虑之色并无消退,反而增添了一抹为难,隐心眉如此近距离凝视他的脸,怎么也无法把他和那个在玫荔的床上纵情声色的欲望狂魔联系在一起。 他的脸还是那样美到令人惊叹,可是却比之前平添了更多的忧愁和痛苦,他的黑眼圈更重了,似乎已经好几个晚上彻夜不眠,浅浅的胡茬也露出了头,眼里布满了血色,隐心眉觉得他比之前瘦削了很多,那股冷漠疏离的帝王无情之感也被这强压的痛苦冲淡了许多。 赛瑟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怎么松开,隐心眉这才发现,他的手比之前在镜湖行宫为她涂抹复活药膏的那阵子粗糙了不止一倍,原来赛瑟有着一双比女人还细嫩洁白的双手,可是现在他的手变黄了,指关节变得有些突兀,掌心也因为长期紧握缰绳和剑柄而生出了不少茧子。 “你到底要问我什么?” 眼看赛瑟一直没有再度出声,隐心眉忍不住催了他一句。 只听得他微微叹息一口,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可是他又没有直视她的眼睛——而他以前无论是面对廷臣还是面对女人的时候,总是习惯用那双璀璨耀眼的黑钻双眸凝视着对方,直到他面前的人在他的威严和荣美之光中情不自禁地败下阵来。 可是此刻,赛瑟却刻意避开隐心眉的视线,他微微将头扭到一边,眼睛直直地盯着床边的餐桌,良久才低声问出一句,“在乌云堡的时候,桑阶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隐心眉被他的问题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她之前见他如此严肃认真,还以为是事关维洛戈萨政局的大事件,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我这么问吧,”赛瑟小心翼翼地转过头,不过还是没有直接迎上她的目光,“在乌云堡有没有人伤害你?” “温莎公爵夫人的确是想出了一大堆令人作呕的法子想要致我于死地,”隐心眉马上接口道,“不过她应该不太走运,不仅没有害到我,而且按照陛下的说法,她最后还把自己给折腾死了。” “真的?”赛瑟惊喜地叫出了声,双手握着隐心眉的肩膀一阵激动地摇晃,“在乌云堡你真的没事?” “血腥玫荔是想给我上酷刑,剥掉我的手指甲和脚趾甲,再让桑阶和他手下的乌云堡士兵轮奸我,”隐心眉冷笑一声,“可惜,她的旧情人兼狱卒长,库佩队长决定不再为她效力,而是选择和我一起逃离乌云堡——所以,她没有得逞。” “你没事就好,啊,你没事就好……”赛瑟说话的语气一阵哽咽,隐心眉简直以为自己是视力没回复所以当下看花了眼,她觉得赛瑟听到她说自己没事的时候连眼眶都红了,她刚想睁大眼睛仔细看看赛瑟到底怎么回事,却被后者猛地一把搂紧了怀里。 “太好了,太好了,那镜面里的……果然是幻觉,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心眉……”赛瑟的双臂箍住了她,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赛瑟,你到底怎么了?你再说什么啊?什么镜子?什么幻觉?” 第99章 全都是你 于是赛瑟就把在乌云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全部都详详细细地告诉了隐心眉,从他在玫荔的房间中醒过来,并且想玫荔索要隐心眉,又谈到她怎么利用巫术和毒物让赛瑟产生幻觉,导致他把玫荔当成隐心眉并和她同床而欢,接着再说道他是怎么在血腥玫荔卧室的幻镜中看到隐心眉再度被桑阶玷污的假象,导致他悲愤无比直到怒不可遏最后杀了温莎公爵夫人。 ”等等,”隐心眉此刻的视力和听觉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手脚还不怎么听使唤,她在赛瑟说道他把玫荔当成她自己所以才和她同寝的时候就想打断他,不过她忍住了,但是当她听说他在玫荔的幻镜中看到自己再度被桑阶玷污的假象之时,她终于忍不住了,“你是说真的很清晰地看到了我被桑阶那个,那个……?” “是的,”赛瑟抹了抹眼睛,仿佛还沉浸在那段令人心智癫狂的可怕幻想之中,“我当时几乎快疯了,看到你第二次遭受这样的侮辱,我的心都要碎了,那感觉就像我看到我母亲……”赛瑟顿住了,他七岁那边在亚施塔神庙内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在众祭司面前奸污自己的母亲这件事,他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而那天当他从幻境中看到玫荔制造的这幕假相之后,童年的噩梦再度清晰地出现在他的梦境中,赛瑟在梦中时常看到她母亲色耶公主和隐心眉的脸互相融合最后幻化为一体,他幼年的梦靥和成年后的痛苦刺激着他灵魂最深处的恐惧,让他侵蚀难安。 赛瑟哽咽住了,色耶公主和隐心眉,她们两个是他最爱的女人,一个是生养自己的母亲,一个是铭刻灵魂的恋人,就算现在知道桑阶并没有在乌云堡再度奸污隐心眉,但是这个威盛凯叛徒在噩梦之炼的那一夜对隐心眉的玷污却是无法抹去的,一想到这件事,就勾起了赛瑟心中好些苦楚至极的回忆和感触。懊悔,恨意,烈怒,怜悯,温柔,热恋以及种种强烈的情愫冲击着他的心,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赛瑟伸出原本洁白无比现在却有些发黄的细长双手,咬着牙揪着自己满头漂亮的头发,狮踏蛇钻戒在他的发丝间熠熠生辉,隐心眉情不自禁伸手抚摸之前在溪谷驻地之时,赛瑟送给她的那枚睡火莲吊坠,他说过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最珍贵的遗物。她知道这枚吊坠的背后一定隐藏了一段令人悲伤的爱情故事,谁不知道赛瑟的父亲塞雷斯大帝那些暴虐恐怖的嗜血行径? 但是很少有人提到色耶公主,也就是赛瑟的母亲。塞雷斯登基之后一直没有举行皇室婚礼,也就是说色耶公主一直到死其实都不是威盛凯的皇后,塞雷斯有嫔妃,但是却一直没有膏立皇后。隐心眉早就知道对于赛瑟而言,他的双亲是禁忌话题,所以她不能问,也不敢问。 眼下赛瑟主动提起自己的母亲,然后又戛然而止,隐心眉当然不愿意再度提起他的母亲而让他的痛苦更加深刻,所以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抚着他的肩头,竭尽可能地用安慰的语气低声说道,“在乌云堡,我除了肚子挨饿之外,身上连一根毫毛都没有被伤害,那一切只是温莎公爵夫人制造出来让你癫狂苦楚的幻觉罢了……赛瑟,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的话像一只有力的手,把赛瑟从回忆的沉痛海洋之中捞了起来,他抬起头看着她,好像第一次发现她就在身边,他的黑钻双眸凝视着她的脸,天哪,这双眼睛怎么有这么大的魔力,她又不是没见过男人,也不是没见过漂亮男人,可是眼前这个人的双眼几乎比月亮还梦幻,比太阳还热情,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他盯着看了,然而每次被赛瑟的目光所笼罩之时,她就开始觉得自己胸闷气短,不能呼吸,脑子里面全是沸腾的浆糊。 “对啊,你好好的……”赛瑟一把揽住她,死命往怀里摁,“你还好好的坐在我面前……我终于找到你了……这,这比什么都重要……” 隐心眉本来就四肢无力,再加上赛瑟这么大的力气,她在他的怀中更加动弹不得了,过了好一会她才勉强挣扎着拽出一只手笨拙地轻抚着赛瑟的后脑勺,觉得自己的脸上烫得可以煎鸡蛋了,她本口结舌地说道,“没事没事,我很好,我很好……都是幻觉,那些都是幻觉……” 听了她的话,赛瑟浑身忽然颤动了一下,紧接着立刻松开她,死死盯着她的双眼,“心眉,你知道那是幻觉,所以你也知道这幻觉害得我有多惨,你知道我真的是把温莎公爵夫人当成了你,才会做那样的事。” 隐心眉知道赛瑟说的是什么,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支支吾吾,脸也已经涨得连眼白都红了。 “那些事,那些事……”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隐心眉,别不好意思了,”赛瑟不耐烦地叫了起来,“你知道我想要你,你干嘛要装傻呢?我也不想拐弯抹角,隐心眉,我就是想要你,你是我这辈子最想要的女人,天知道我梦想能和你同床共枕有多久了!我真希望每天早上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然后他顿住了,黑钻双眸不断地扫视着隐心眉,像是在验查她会不会生气,她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可是又巴不得他继续说下去。 “温莎公爵夫人就是抓住了我这样的渴望,加上她又是个善于玩弄黑巫术,并且喜欢防毒的女人,所以她设下卑鄙的伎俩,给我下毒,折磨我的心智,让我在昏头昏脑之中把她当成了你——心眉,亲爱的,你要知道,不,不,我真的把她当成了你,才会和她睡在一起,我正是把她当成了你,才会如此兴奋——你一定要相信我!” “但是,我的确是睡过她了,就像我杀了她一样,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心眉,过去我无法改变;我只能向你发誓,在当时的情况下,我的脑海和心里想的只有你,全都是你。” 第100章 你可真是个挑剔的男人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看到了看……到了你、你和……恩,你和温莎公爵夫人的事……”隐心眉结结巴巴地问。 “全是这个女人告诉我的,”赛瑟回答道,“当我醒来之后发现一切都不对劲,我质问了她,然后她告诉了我。” “看样子,这点她倒是说了实话。” “血腥玫荔一向喜欢真话和谎言掺和着糊弄别人,她告诉我你看见了我和她之间的事之后,紧接着就释放幻镜让我看到你被桑阶污辱的假象。” “可怕的女人……”隐心眉不由自主地低语道。 “幸好她死了,死得彻彻底底。” “对了,你之前说你杀了她三次又是怎么回事?” “啊,没错,是的,我的的确确杀了她三次才把她杀死。”赛瑟立刻回答,“我们之前说到哪里了?对,我们说道我第一次杀死她的情况之后就一直在讨论那个幻镜假象……我继续和你说后面的事情吧……” 于是赛瑟就接着从他第一次在盛怒之中把温莎公爵夫人用长剑钉在墙上开始说起,又说道他自己在那诡异的、走廊没有尽头的乌云堡中没有头绪的狂奔,以及那可怖又如影随形跟着他的人影;赛瑟讲述起那奇怪的大厅,那满是贵族青年的舞会片段,突然猝死在恋人怀中的少女,汹涌而入且攻击人群的蛇群,企图袭击赛瑟的蓝色巨蟒;接着他又说起这一切只是另一个飘荡在那座可怕古堡里的恐怖回忆片段,他提起玫荔再度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面前,引诱他,说服他,想要和他共度余生;赛瑟说起自己如何第二次从背后用匕首捅死了玫荔,可是没过多久她和她的猩红色巨蟒又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在赛瑟快要丧失理智,跪地无助地祈祷之时,那个来自永恒之王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道出了玫荔无法被杀死的天机。最终当赛瑟亲手斩下那条与温莎公爵夫人形影不离的巨蟒头颅的时候,血腥玫荔才真正地死去了。 当赛瑟描述她逐渐死去的恐怖场景之时,隐心眉情不自禁地浑身直哆嗦。 “所以,”当赛瑟说道自己在真正消灭了玫荔可怕又可悲的生命并且终于走出了乌云堡的时候,隐心眉立刻问道,“所以,温莎公爵夫人其实早就把生命倾注在蛇的身上?或者不如说那条蛇才是她真正的本体?”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不杀了那条蛇,玫荔就会永远地活着。”赛瑟回答倒,“这种将生命寄存在蛇,蝎子活着蝙蝠的邪术,我只在传说中听过,从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亲眼见识到。我想,玫荔在短短二十余年的生涯中,做了太多令世人乃至永恒之王无法容忍的事——那些残忍的杀戮,淫邪的勾当以及不可饶恕的邪术,恐怕早就让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在蓝星洞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那条巨蟒红得不像这个世界的生物,当时就觉得很诡谲可怕;但是我从没想到它才是她的本体。” “维洛戈萨没有那一条蛇能血红成那样,那猩红色巨蟒,以及我在舞会幻像中见到的蓝色巨蟒,以及我们在抵达蓝星洞之前曾经在黑夜中偶遇过能够凝结时空的六翼蛇,这些恐怕全部都是温莎公爵夫人用邪术召唤而来的异世界生物——它们就是几乎就是邪恶本身了。” “说道时空凝结,我想到我和库佩以及白魅从乌云堡的地牢中逃出来之后,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隐心眉说道,“当时我们出来的时候,感觉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世界就像停止转动一样,白魅告诉我们,这是一种顶级邪术,而她由于以前是埃西家的极乐之星,所以她了解并且知道如何破解,如果没有白魅,我们也会被这种邪术凝固在乌云堡之中动弹不得,根本无法逃跑。但是真正打破乌云堡对我们的巫术禁锢,还是我们从蛇谷中把魔鬼血钻中取回来之后。” “魔鬼血钻现在还在你这儿,是吗?” “是的,虽然之前血腥玫荔趁着我昏迷并且把我投入乌云堡黑牢之时,偷走了我的沐基洗圣弓以及血钻,”隐心眉拍拍胸口说道,“但是,最终我们还是把它们找到了。” 她从里衣中掏出一个天鹅绒布袋,解开抽绳一抖,那块红得像血、热得像铁的钻石就无声地滚落到了她的手心中,好像一团猛烈燃烧的火球,赛瑟不用触摸,只是光盯着这血钻看,就能感到那地狱般的灼热高温。 “很好,收好吧,”赛瑟微微一笑,看着隐心眉重新把血钻装回袋子里再揣进里衣中,“我离开乌云堡之后就不想再回去了,可是却一直担心魔鬼血钻依旧存留在古堡中的某个角落,现在看起来我的直觉是对的——这血钻交给你是再合适不过了,你绝不会让它落入居心叵测之人的手中。这也难怪血腥玫荔一直没有问我要魔鬼血钻,原来她自己早就把它藏在了蛇谷的洞穴之中。” “她想得到的就是魔鬼血钻吗?”隐心眉说道,“我看不见的,她想要的应该是你吧。” 虽然隐心眉是个粗线条的女人,但是她此刻的直觉却出奇的准,因为她记得自己隔着狱门看见玫荔那得意洋洋的恶毒眼神,这眼神只能从一个嫉妒得发狂的女人身上才能看得到。 “她还想要《雅书》,但是也没有得逞。” “她就只是嘴上说说罢了,”隐心眉敏锐地指出来,“她说想要这些东西都只是在放烟幕弹,她只是想要你。” “可是我却是那个杀了她的人,”赛瑟说,“一想到我曾经把她误认为你并且和她躺在一张床上,我就觉得恶心又恐怖。” “你可真是个挑剔的男人,”隐心眉笑了,“玫荔的前夫们哪个不知道她杀人喝血玩邪术的可怕行径?可不还是一个个忙不迭地想把她娶回家?” “再美的女人我都懒得看,更何况血腥玫荔这种魔鬼荡妇——我心里只有一个你罢了。” 第101章 叛徒之心 没有女人能架得住赛瑟这种深情攻击,何况对象隐心眉只是个情场小学生;但是她脑海中诸多的忧愁烦闷能让她一直保持些微的清醒,她转过眼睛不去看那双要人老命的黑钻双眸,只是另起话头道,“还是说说你自己吧,赛瑟。你是怎么遇见蓝鸟的?” “这个说来也很是意外,”赛瑟终于不再盯着隐心眉的眼睛看了,后者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大口气,“我出了乌云堡之后,在一家客栈老板娘的口中意外地得知了黑铁军以及路德公主在前一夜刚刚住过那家店,所以我买了一匹马和一只信鸽,一边急速往女妖森林赶,一边尝试和李斯特将军取得联系。在这一路上,我总感觉有人跟踪我,这个人非常小心谨慎,出乎我的意料是,这个跟踪我的人似乎并不是想杀我。于是我略施小计,就把跟踪者引了出来。” “什么样的小计?”隐心眉问道。 “并不是只有女人会下毒,男人也会。”赛瑟耸耸肩膀,“而且我也算是个比较细心的男人了,我好几次发现这个人跟踪我的人似乎刻意想把我往与女妖森林相反的方向引,一开始我以为这人是巴比伦王派过来阻挠魔鬼血钻被销毁的刺客,但是没多久我就觉得不是,因为这人倒不如杀了我最简单。” “后来我得到了信鸽的回复,李斯特在纸条中把他的位置告诉了我——黑铁军比我多赶了一天的路,他们就在我的前方。所以我假装自言自语,说要加速赶路,果然那一直跟着我的人就急了露出了马脚,在路上的时候那人就撵得特别紧,而且她大概没想到我也会用毒。” “什么毒?” “就是很常见的软骨粉,往空中一撒即可。”赛瑟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但是我这个是进化版,在离开威盛凯之前,茉儿给我配了满满一盒药剂,多是毒素。” “茉儿,啊,茉儿真是我见过的最年轻最有才华的化学家和毒物学家了,”隐心眉接过赛瑟手中的小瓶子仔细查看,情不自禁地叹息道,“可是自从风暴之巅分别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她了,而且最近没有再和她保持信鸽联系,我可真是想她啊。对了,她和腓烈南发展得怎么样了?” ”这个你得自己去威盛凯亲自问她,恐怕才会得到答案,”赛瑟轻声说道,于是隐心眉不说话了,他继续说道,“这种软骨粉药效非常强劲,我必须要事先服下茉儿配好的隔离剂才能避免在防毒的时候自己也同时中招。总之,后面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骑马奔袭的过程中,我在空中散播了些许软骨粉,那紧随其后跟踪我的家伙没多久就连人带马一起倒地昏迷不醒了。我下马扯下那人的面罩,发现她是蓝鸟。” “可是依你的武力,赛瑟,”隐心眉把玻璃瓶还给赛瑟,“你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大费周折,依我看,你大概是闲得无聊。” 赛瑟笑了,捏了捏隐心眉鼻子,后者从没见他有过如此亲昵又温柔的举动,完全忘了躲,“猜得挺准,我只是想玩一玩。我也是个直觉很准的男人,不是吗?幸好我没有杀了她,否则蓝鸟就不可能还活着。” “她为什么要跟着你?” 赛瑟轻轻叹了一口气,“蓝鸟是个优秀的战士,一个忠诚的臣子,也是个坚贞的爱人,我知道她过去深深地伤害过你,但是她的本性不算太坏,只是太过于执拗以及——” “以及愚蠢罢了,”隐心眉打断赛瑟的话,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话题接了下去,“她过去剥了我的皮,现在也还是想杀我,所以我对她的字典里没有原谅二字。” “伤害你的人,你完全不需要原谅,包括我,虽然永恒之王已经惩罚了我,但是我知道那些还不够,你可以尽情地冲着我来。”他顿住了,然后不由分说地抓起隐心眉的手背放在唇边深深亲吻,然后接着道,“等她醒过来之后,她把什么都告诉了我;蓝鸟在桑阶离开她来到贾拉尔之后,就一直在寻找他。按照她的说法是,她在两个星期前找到了乌云堡,一直潜藏在其中,在你和那个叫库佩的风灵洗人离开乌云堡之后,她也离开了那儿。” “这么说,我们在乌云堡的时候,她也一直在那儿?” “差不多是这样,”赛瑟说,“蓝鸟告诉我,她一直跟着你和那支阉人队伍,桑阶贿赂库佩两个手下逃走之后,她就一直紧追不舍,根据她当时的推断是,桑阶想第一时间离开贾拉尔,蓝鸟猜测他是想去投靠巴比伦王。” “难道蓝鸟不想救他吗?我觉得很奇怪,她既然一直潜伏在乌云堡,又一直跟着库佩的队伍,为什么她却一直隐藏自己,既不杀桑阶也不去救他?” “你说得这些,我当时也质问了蓝鸟,”赛瑟轻声说,“她完全被桑阶毁了,依我的看法,她还是爱着这个男人,哪怕他是个丧尽天良的无耻之徒,可是发生了那么事之后,她不再想以前那样单纯痴傻地爱着爱了,她同样也强烈地恨着桑阶;总之蓝鸟的感情很复杂,她不希望他背叛自己的国家,所以她来找我,希望我可以把桑阶强行押送回国,免得让他在罪恶泥潭之中越陷越深,她希望我制止他;她一直跟着桑阶,是因为她知道他的剑术很差劲,她不希望他受伤害或者死去;同时她的拒绝在桑阶面前露面,因为她恨他,不想再听到他虚情假意的甜言蜜语——特别是他在占有了身为处女的她之后不到一个星期就离开她,前往贾拉尔成为了温莎公爵夫人的新情人;蓝鸟也害怕再见到桑阶,因为她怕自己旧情复燃,怕自己不够狠心,怕再度陷入这种危险的爱情之中。” 隐心眉听了这些话,不由自主对蓝鸟产生了一种女人之间才会有的怜悯之情,蓝鸟虽然一直在她复仇的黑名单之上,她过去以及现在也不从不打算原谅蓝鸟,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隐心眉心理清楚得很,蓝鸟并不是个可憎的女人,她之所以行为失去理智或者说是好赖不分,以至于对自己痛下毒手的根本原因就是桑阶这个厚颜无耻的恶棍。 “她活得可真是够辛苦的。”隐心眉砸着嘴,摇了摇头。 “她一直就过得很压抑,日子完全没有盼头,”赛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话,“在威盛凯的时候她就很阴郁,来到贾拉尔之后则更甚之。” “所以,按照蓝鸟给你的线索,你有了桑阶的下落;可是你怎么会找到我们呢?” “也是拜桑阶所赐,”赛瑟的脸色陡然变得严厉起来,“你可知道他一直在打你的主意,想偷袭你囚禁你并且把你献给巴比伦王?” “什么?” 第102章 线索汇集 现在整个维洛戈萨都想要你,”赛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们在溪谷打了一仗之后,全世界都知道巴比伦王想要得到你,为了满足肉欲或者是想要征服世界。蓝鸟潜入乌云之后,从没有一刻停止过监视他,在桑阶从血腥玫荔口中得知你已经被俘虏在她的黑牢中,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念头;或者不如说,就算温莎公爵夫人没有死,但是只要你在桑阶的眼皮下,他就会一门心思打你的主意,要知道,你在很多人眼中比黄金还珍贵。” “总之,蓝鸟在桑阶和两个阉人叛徒逃离之后就一直紧追他们的脚踪,她一看他们的路线就猜到桑阶一定是想往港口方向前进,然后在坐船前往巴比伦。但是桑阶绝不会这么甘心就空手而归,而且本来这段时间贾拉尔国就各国势力纷纷登场,所以按照他的天性和作风以及油嘴滑舌的禀赋,他这一路上肯定还会集结更多的势力,想尽办法在自己离开贾拉尔之前把你掳掠到手。” “所以蓝鸟在摸清他们的行踪之后,就找到了我,其实她一直觉得有愧于威盛凯帝国,再加上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一路上无比纠结迟迟没有在我跟前直接路面,好在对我来说她追踪与反追踪的本事的确不怎么高明,被我发现了;接下来,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心眉。” “陛下这一路上收获颇丰啊,”隐心眉看着他的脸,提出质疑,“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用这种强制的手段呢?你让蓝鸟一路紧追我,她的毒粉差点让我瞎了并且瘫了啊!” “心眉,”赛瑟握住她的手,“我并没有让蓝鸟这样对你,我只是命令她一定要把你和桑阶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当然我也没有让她对你用毒,看来她的确对你心有余恨,就像你恨她一样。” “我算不上恨她,我只是鄙视她。”隐心眉老老实实地说。 “我理解,”赛瑟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现在我问你,心眉,你是不是在路上感到有人跟着你?” “没错,”隐心眉回答道,“进入女妖森林之后,这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就越发明显,我想应该是桑阶。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对,桑阶连击剑的水平都很糟糕,怎么会在那样险恶的森林中,躲过我、库佩以及白魅三个人的觉察而能够做到神不住鬼不觉的一路跟踪下来?” “你的想法完全正确,”赛瑟回答,“我曾经在威盛凯让桑阶管理亚施塔神庙的一切事宜,他一向是个不排斥运用各种巫术的人,为了往上爬而不择手段也是他做事的基本出发点,再加上和血腥玫荔厮混了四个多月,我敢肯定他已经学会了某些不算太难的巫术。”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在林子里鬼魅一般的影子其实不是真人?” “没错,据蓝鸟给我的回复,桑阶本来是不打算进森林的,可是他半道改变了主意,因为很简单,如果想巴结巴比伦王尼布甲,那么把你献上是表达忠诚的最佳方式。他用半天不到的时间就来到了飞腾瀑布这里,而我们则真正花了两天的时间才摸索过来,”赛瑟回答道。 “看来关于这座森林,桑阶是了解一些外人不知道的秘密或者是暗道,”隐心眉答道,“所以他才会故弄玄虚地告诉我灵魂熔炉的位置只有他知道。” “灵魂熔炉的位置他绝对不可能知道,”赛瑟回答,“否则他会第一时间拿这间至宝去向巴比伦王献殷勤,把这东西献给尼布甲比把你献给尼布甲容易多了。” “说得没错。我之前真是急疯了,竟然被他骗了。” “不用自责,你当时根本不知道这么多隐情不是吗?”赛瑟轻轻触了触她的下巴。 “对了,”隐心眉突然想了起来,“之前我在森林外的废墟之处往远方眺望,看到两批个数稀少的黑点子在荒漠之中相遇,他们是你的人吗?” “是今天下午的时候吗?啊,是的,没错。一部分是我派出去取代蓝鸟监视桑阶的人,一部分是轻骑兵,我需要时刻明白安杜尔亲王,尼布甲乃至金大公或者是别的什么阴谋家野心家有没有在这附近揣着刀子等着我。” “原来如此……”她缓缓地点了点头,脑海中把这些纷杂细碎的线索全部糅合在一起,“这么说桑阶其实早就抵达了飞腾瀑布,一直藏匿在这附近,然后利用巫术释放出鬼影,在森林中搜寻我的下落?” “没错,直到你来到瀑布附近,他才急不可耐地出来想要亲自俘虏你。所以蓝鸟才能把你们两个和桑阶一起捉住送给我。” “和桑阶一起的两个阉人骑兵叛徒也被擒获了吗?” “是的,”赛瑟回答道,“他们一直和桑阶躲在飞腾瀑布后面的山洞中,蓝鸟在桑阶离开那儿之前,就把他们两个干掉了。桑阶当时惊慌失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又不想前功尽弃就这么失去你,断送掉他在巴比伦国指日可待的辉煌前途,所以才会独自前去迎接你和白魅。” “桑阶是个有名的击剑草包,他的剑术还不如平民,武力值更是低得可怜,怎么会有胆子单独过来俘虏我,何况他的鬼影应该早就看到我身边还有一个杀人魅惑唱歌跳舞都属于顶级水准的白魅。” “这个很容易解释,”桑阶道,“他一定有一套巫术可以对付你,能弥补他武力底下所带来的缺陷。” “对啊!” “不过这也仅仅是我的猜测,反正桑阶现在就在我的手里,他不可能逃得掉。等你回复得差不多之后,我们就去审问他,让他乖乖的全部吐出来。” “那么,赛瑟,你在这一路上还有没有遇到过别的可疑情况?” “你说的可疑情况是指?” “类似于跟踪,潜伏,掉包或者是暗杀之类的遭遇?” “这个范围太广了,你需要说得再明白清晰一点。” “好吧,我其实是想问,你有没有神牛族的线索?” 第103章 很久没看女人吃东西 神牛族?”赛瑟吃了一惊,“你和他们联系上了?和那个熊牙?” “不算完全联系上,”隐心眉回答道,“白魅在找我的路上遇见了神牛族的信使,她给我带来熊牙的亲笔信。” 说着隐心眉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揉烂的淡黄色羊皮纸,赛瑟接过来摊开一看,说道,“这么说,神牛族应该会出现在女妖森林之中才对。” “赛瑟,你在路上看到过军队开拨之类的痕迹吗?” “完全没有,”他回答道,“你呢?” “我也没有;不过我有两个额外的信息,第一条是,那位神牛信使还让白魅亲口传话给我,大概意思就是只要进入女妖森林,我自然而然就会被命运之神引导该走的路上去。第二条是,我曾经在森林外的废墟高地上看见过一处不久前刚刚留下来的记号,虽然我对神牛族的文字一窍不通,但是我认识那形状,有人在废墟的一块没有被烧焦的白石头上刻了几道划痕,我记得形状是像两个圆圈,一撇,一捺,还有三道竖线——赛瑟,你精通神牛文字,这是什么?” 赛瑟在手心画了画,随即便说道,“大概的意思是,会有两个人在诸多包围之下再度见面。” 隐心眉皱起了眉头。 “没办法,”赛瑟道,“这已经是最详细的解释了,因为你描述的这个图案在神牛文字里面就是只有这一个意义。” “两个人……”隐心眉喃喃自语,“指的是谁?” “我记得熊牙已经归顺于你了,是不是?”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本来就是。”赛瑟苦笑一声,“他和白魅都是你的女王守卫。既然那张羊皮纸是熊牙托人送给你的信笺,那么这记号也极有可能是特意留给你看的,说的就是你和他会在诸多包围之中再度会面。” “的确是很有这个可能性,”隐心眉有些疑迟地说道,“但是我觉得他可能遭遇了麻烦或者是其他什么突发性事件,毕竟你我谁都没有看见神牛大军的踪迹,不是吗?” “这点我也想不通。” “一两个人倒是很容易隐藏在森林中,可是整支神牛部队……” “也许是我们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对女妖森林的监控能力?”赛瑟说道,“可是我的探子四下查看之后,没有给我任何有关神牛部队的线索。” “库佩的侦察兵也是如此,”她点点头,“他原先派了几个人出去追寻桑阶的下落,接着又派了几个精明强干的探子去搜寻女妖森林,可是也毫无所获——至少在我和白魅离开他的时候,还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对了,”说到这儿,她拍了拍脑袋,“我应该给库佩捎个信儿,免得他以为我出了什么岔子。” 于是赛瑟叫来了勤务兵,按照隐心眉所告诉他的大概位置,派了一个侦察兵去向库佩报告情况,这个士兵刚刚出去,另一个身着黄金铠甲的守卫就进了屋子,毕恭毕敬行礼之后说道,“陛下,蓝鸟带来的那一男一女都醒过来了,女的坚持要见隐小姐,男的则坚持要见蓝鸟。我按照您之前的吩咐,把他们两个都单独监禁起来,除了您,谁都不能靠近。” 赛瑟挥挥手让守卫退下,但是隐心眉叫住了他,“等等,你去告诉白魅,就说我一切都好,让她安心等待,我一定会尽快去看她。” 守卫望了望赛瑟,后者微微颔首,于是守卫领命而出。 “说了那么多话,菜都凉了,”赛瑟说,“我让厨子把这些端过去再热一热,然后我喂你吃。” “我只是中了毒,又不是残废,”隐心眉的耳朵有点发烫,“我能自己吃;再说了,不用热,这些就挺好。现在是在行军,我可不想被将士们看成娇滴滴的大姑娘。” “好吧。你不是娇滴滴的大姑娘,”赛瑟笑了,“你是直愣愣的铁汉子。” 即使是在菜肴全部冰冷的情况下,隐心眉也吃得津津有味,一大盘玉米炖牛肉,五大块油煎羊排,一壶南瓜蘑菇奶油汤,一份贾拉尔炸炝乌贼,一篮子水果可丽饼,一碟芦笋鸡肉沙拉,还有三瓶葡萄酒以及一壶朗姆酒。 在和赛瑟说了那么多话之后,隐心眉的胃袋里就算还有些许翻腾不适之感,在看到这么多美味佳肴之后也早已瞬间消散。 也许是得知了赛瑟和血腥玫荔那床上一幕所发生的真相之后的释然感,也许是药汤给身体带来的的痛苦后遗症已经大幅度退散,也许是长时间强体力消耗所带来的饥饿感此刻已经完全战胜其他各种感官欲望,总之隐心眉毫不客气地端起盘子就大嚼大咽,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或者不如说,根本没把自己当个女人。 另一方面,赛瑟倒是一口没动自己跟前的食物,他给自己斟了一杯葡萄酒,端起来小口抿着,然后津津有味地看着隐心眉吃东西,好像她才是最美味可口的那盘菜。 隐心眉连着啃完了两大块羊排,整盘牛肉,大半篮子可丽饼之后,长长地喘了满足的一口气,打了个饱嗝,然后开始意犹未尽地舔着自己的手指。 她完全沉浸在食物的美味之中,过了好一会才注意到赛瑟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狼吞虎咽对一个贵族年轻女子是多么地有失颜面,可是转念又一想,就算自己现在的身份变了,其实她终究是个于世无牵无挂的隐底莲人,何必去在乎那些世俗之人的繁文缛节? 只是赛瑟这直勾勾的眼神让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再加上他那副高深莫测又夹杂着戏谑微笑的表情,让她更是浑身冷然交替,就好像一个发高烧的病人,于是她强装着毫不在乎的表情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赛瑟终于移开了目光,隐心眉暗暗舒了一大口气,赶快把嘴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只是,我已经很久没看女人吃东西了。” 第104章 看谁掐死谁 这让你胃口大开?”隐心眉笑了,又端起了盘子。 “原本是;不过你实在是吃得太多了——好了好了,心眉,别舔盘子,”赛瑟笑出了声,想伸手去夺她手里的盘子,可是扑了个空,“我保证,厨子那儿还有的是。” “太好了。”隐心眉一边舔盘子,一边两眼闪闪发光地盯着赛瑟,“我还要一篮子这样的克丽饼,玉米炖牛肉和煎羊排也要再来一份。” “你还能吃得下?”赛瑟相当惊讶。 “能。”她严肃地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擦了擦嘴巴,“怎么?你担心我吃穷你?” “我让人给你送过来,心眉,”赛瑟哭笑不得地说,“一万个你也不可能吃穷我,可是,我是担心你的身材。你要是再这么个吃法下去,你迟早会变成自由邦的胖婆娘,到时候我可抱不动你了。” 可是隐心眉根本不就听他的,只是冲着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又拿起了一块煎羊排。 等仆人们把餐桌收拾干净之后,屋子里再度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赛瑟一把抓起隐心眉的手,带着探究的眼神深深地盯着她的双眼,低声问道,“现在,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什么气?”隐心眉躲避着他要人命的目光,“你是说让蓝鸟对我撒毒药这件事吗?看在你请我吃这样一顿大餐的份上,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 “不,”赛瑟打断她,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回视自己的眼睛,“你别装傻,隐心眉,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关于我和玫荔上床这件事,你还在生气吗?” “这件事我没资格生气,也不应该生气。”隐心眉身子后退,躲开了他的控制,“我们之间别谈这个了,好吧?” “为什么不谈?我觉得很有必要谈,”赛瑟再度逼近她,“不管你是不是要嫁给雷马萨——” “我肯定会嫁给雷马萨的,不管他是死是活,”隐心眉也打断赛瑟的话,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契约,是约定。我一定会遵循到底,绝不反悔。” “好,就算你一定要嫁给雷马萨,”他咬着牙靠近她的脸,“我也绝不能让你带着这样的误会和我分开,然后一辈子默默地在心里骂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爱情骗子,埋怨我是个见了漂亮女人就上的肉欲狂魔。” “我并没有。” “看着我的眼睛,隐心眉,”赛瑟再度抬起她的下巴,“你真的对我无动于衷?我在蓝星洞对你说的话,你真的完全不在乎?我不相信,因为你在撒谎,你就是个撒谎成性的女人。” “我什么时候撒谎了?!”隐心眉叫了起来,狠狠推着他的肩膀,“喂喂,你说说清楚,赛瑟。” “你就是在撒谎,”赛瑟平静地说,面对她的推搡根本纹丝不动,“你为什么就不肯承认你爱我呢?你早就爱上我了,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完全不吃醋,完全不癫狂,完全对我无动于衷吗?” “赛瑟——” “承认吧,”赛瑟一把将隐心眉推到在床上,压住她的身子,“承认吧,隐心眉,你干嘛不承认我就是你的唯一呢?你干嘛不承认,你只是出于义务和怜悯嫁给雷马萨,你心中最爱的就是我,只有我!” “你给我下来,妈的!”隐心眉咆哮了起来,一把掐住赛瑟的脖子,可是后者的力气一点也不比她小,他也翻身掐住了隐心眉的脖子。 “快承认!快承认!”赛瑟涨红了脖子,绝美的脸上青筋暴露,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两个人简直像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似的,纷纷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拼命互掐住对方的喉咙,谁也不让谁,“快承认你爱我,否则,咳咳——” “妈的,咳咳,否、否则你怎样……?”隐心眉连踢带抓,两脚乱蹬,要是正常姿势的话,她还能和赛瑟一较高下完全没问题,可惜眼下她处于他的身下,她知道他的体能和力量和他那比女人还妖艳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然而她记忆中这个男人力气根本没有大成过这样,简直像变了一个人,“该死的,咳咳,你怎的,你怎的力气这样大了……” “我的力气从来都大,只是你没有在床上领教过,隐心眉!过去我都是让着你的!现在……”赛瑟低吼道,抽出一只手揪住她的衣领,“我知道你爱我!快说你爱我,不然我就要——” 隐心眉爆出了一句很粗的脏话,赛瑟就算是单只手掐着她的脖子也快令她窒息,但是她照样不肯认输,就算是眼泪都被他掐出来了,她还是卯足全身力气犟嘴道,“不然你怎样?咳咳咳咳,有本事掐死我吗?你来啊,看谁掐死,掐死谁,咳咳——” “我不掐死你,我要上了你!它奶奶的,隐心眉!”赛瑟怒吼着,“快说你爱我!不然我真的就撕裂你的衣服上了你!快说!该死的!要知道,这屋子可没关门,我会在全军队面前上了你,所有人都会听到我们的声音!我会把你彻头彻尾变成我的女人!你别想嫁给任何人!到时候你看,除了我,谁还敢娶你?!” “你这、你这……卑鄙的混蛋!”隐心眉使劲掰开赛瑟手指,可是完全徒劳无功,她似乎忘了自己身上的毒效还没有完全解开,所以在这种体能对抗中,根本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对手。 “快说!快说!”赛瑟继续咆哮,他的手伸向了隐心眉的衣扣。 “不,你不能逼我……”她口齿不清,眼睛通红,生理反射而流出的泪水滚落到了床单上。 “是你在逼我,隐心眉,我只是在帮你面对你心底最真实的感情……”赛瑟松手不再掐她,可是双手却瞬间转移到了她的胸襟,“好!你不说是吧,我现在就上了你——” “嘶啦——”他言出必行,双手用力拉扯,果然撕开了她的上衣。 “别!”与此同时,这回换做隐心眉怒吼起来了,“我说我说——赛瑟,你这狗娘养的混球王八蛋!我爱你!我爱你,我早就爱上你了!你他妈的这回该满意了吧?!” 可是赛瑟却像惊呆了一样,他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拽着她撕裂的上衣,他忘了像个正常男人一样去欣赏她完全赤着袒露在他眼前的上半身,他耳边回响着她刚才狂暴又粗鲁的表白,心脏疯狂跳动,简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几乎幸福得快要眩晕过去。 “你,你真的,”赛瑟小心翼翼地再次询问着,声音几乎像是祈求了,“你真的爱我……吗?” 隐心眉没有回答,她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跳下来,直觉准确地咣当一声打开一间大柜的门,从里面胡乱拽出一间白色衬衣套在身上,然后又扯出一件马甲和一件外套,忙不迭穿上扣好。 她这才舒了一口气,带着责备又愤怒的眼神看向赛瑟,不料却发现后者眼神凝滞,脸色煞白地跌坐在乱七八糟的床上。 “心眉,”赛瑟又重复了一遍,那腼腆紧张的样子完全不像他自己了,“你真的爱我吗?我是说……说真的?” 隐心眉被他这种口吻惊到了,紧接着露出宽慰的笑容,走过来在床沿边坐下,伸出手来轻抚着赛瑟的肩膀。 “是的,我爱你,我的确爱你,赛瑟,但是,”她喃呢细语到,情不自禁亲吻了他的脸颊,“我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第105章 你真是个傻瓜啊 隐心眉爱怜地轻抚着他的脸庞,忽然回想起之前在威盛凯首都的时候,赛瑟携带众多皇亲贵胄在城内巡游的那一日,那时候,连天上的太阳也不如他光彩夺目,那样不可一世,那样美不胜收,好像造物主把祂灵里最荣耀最惊世的美感都倾注在赛瑟一人的身上。也许她就是从那一日就爱上他了吧? 不,也不是,应该是更 《夜夜静夜美人》第105章 你真是个傻瓜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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