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长嗟叹》 楔子 () 那是一个隐藏在山林深处的村庄。村庄不大,若不是从上方涌出的滚滚浓烟,恐怕很难察觉村庄的具体位置。 已是子夜,苍白的月亮挂在天上,从弥漫的浓烟里透出一点点冰冷的光。 村子里没有一丝生气,风声中传来火灼烧房屋的噼啪声,打破深夜的寂静。 与冰冷的月光的相对的,眼前的这条街道却是一点也不冷。熊熊火焰吞噬道路两旁的房屋,仿若狰狞的怪物在街道上漫延。 街道上没有人救火,燃烧的房屋外没有奔逃的村民,甚至连孩子惊醒的啼哭都没有。 初冬,干燥的风为火势推波助澜。火舌很快吞噬了木质的房梁,更罔论那些铺在梁上掸之及着的茅草了。 火势越来越大,灼烧的噼啪声密集起来,接着,在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后,一座茅屋轰然倒塌。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这些茅屋互相离的很近,由它开始,渐渐的第二个、第三个,房屋接连倒塌。 火在倒塌的废墟上肆虐着。倒塌的房梁、瓦砾下,露出了一节毫无血色的手臂,映着橘色的火光,僵直无力的伸着,已然没有了生机。看那手掌的大小,该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在残骸的旁边,原本该是大门的位置,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他的胸口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干净利落,深可见骨。尸体附近,土墙与地面相交的地方,一抹深红的狭长血迹溅落在哪。 可以想见,那是极快的一刀,在刀刃与皮肉交错的一刹,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人只能看到,月牙样的鲜血从胸前泼洒而出溅落在地,接着便是自己轰然倒地的声音,眼前的种种景象便都离他而去了。 那伤口极深,在这人倒地后,仍有鲜血汩汩的从伤口流出,在他身下积成一滩。血液还未完凝固,仿若一面镜子,映照着跳跃的火光和浓烟后隐隐约约的星子。 火势完蔓延开了,整条街道被映的亮堂堂的,眼前的景象也终于得以完看清了,不只眼前的人,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都死了,同眼前之人一样,带着相似的伤口,变成了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在街道上。 看伤口的手法,这些伤口皆是一人所为。只一人便屠了整个村子,这是怎样的怪物。 连孩子的哭声都没有,连孩子都不放过吗? 这里是一个名叫苜的部落,依靠着茂密的森林生活,部落里的人个个都是打猎的好手。但这一次,他们没有一个有机会拔出随身的猎刀。 木质的房屋渐渐焚烧殆尽,火势开始减小。 风呼啸着吹散浓烟,干枯的树枝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活物般围着村庄的残骸窃窃私语。浓烟散了,还有几处荧荧的火苗还残留在房屋的残骸上。 所幸村子的四周又被砍伐出的空地,火势没有漫延到树林中引起更大的灾难。 大火,将一个原本热闹的村庄夷为平地,顺着街道往前望去,村子的中央搭建了一个祭台,祭台上立着一个木制的十字架,木架上钉着一个女人,女人下方是堆积的木柴。 那祭台搭在村子中心的空地上,被房屋层层围拢着,火烧塌了房屋才得以让祭台显露出来。 火漫延了整个村庄,独独遗漏了中央的祭台。 风吹起祭台上女子的衣角,“……”一丝低语传来,转眼便被风声淹没。 远处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 “为什么……”又是一声哽咽的低语。寻声望去,能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跪在木架下,那是个孩子。 她脱力的弯曲着脊背,微仰着头,呆愣的看向木架。口中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怎么办呢……”颤抖的声音一个飘忽就消散在风声中了。 木架上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一尘不染的样子。与满目焦土的村庄格格不入。她身形单薄,风吹起她的裙角在风中舞动,连带着她也仿佛只需轻轻一踮,便能随风飘去。 女人的相貌姣好,但表情却十分狰狞,她大睁着双眼,凶狠的盯着眼前的村庄,双眸是干涸的,风吹来灰色的灰烬落在她的眼睑上。那双干涸的眼眸里,两行血泪流下来,划破苍白的面颊。 她是被钉在木架上的,两只生满锈的铁钉,刺穿了她的双手,没入血肉白骨扎穿了木架,将她钉在了木架上。血从伤口涌出,浸过生锈的铁钉,将木架染成酱紫色。 “她死了。”一个冷漠的男声响起。 木架下,那个小小的人影依然跪着,无意识的呢喃着那些音节。 “她死了。”那个男人见女孩没有回答,又提高了音量重复了一边。 这一次孩子似乎听到了,她及不可查的摇晃了一下脊背,停止了呢喃。 一只黑色长尾的鸟从远处飞来,落在女孩的肩上,面朝女孩背后的男子。 “你……你是来干什么的?”女孩平复了一下心情,竭力止住声音中的颤抖问道,她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那个男人站在孩子的身后。他望向木架上的女人,目光中带着一丝疲惫。他沉默良久才答道:“同上次一样,为落渊来的。” 男人的目光落在女孩肩头的小鸟身上,而那被称为落渊的小鸟也在戒备的看向男子。 “你不可能得到了!”那女孩微微提高音量,挺起弯曲了一晚的脊背,摆出戒备的样子。 小鸟注意到女孩的动作,低伏了身子,做起进攻的准备。它身量不过麻雀大小,尾羽倒是被身体还长,通体黑色,只有一撮红色的羽毛,项圈一样挂在脖子处。 男人看着那只鸟,忽的笑了:“看来,是我来迟了,我不杀你,可这里你也留不得了。”话音刚落,男人便像雾一样,没了踪影。 见男子离去,立在女孩肩头的鸟突然张口说话道:“村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了,这里不能久留我们也快些离去吧。” 女孩发狠的咬了一下下唇,用力的点了下头,“嗯。” 玄黑色的小鸟站在女孩的肩头,向祭台挥了一下翅膀,一束火苗从女子脚下的柴垛升起,转眼便吞噬了木架,和架上的女子。 女孩望着架上的女人,她肩头的小鸟也望着,在心中默念道:“抱歉,我知阁下所为已经尽力,承您照顾许久,还请安息吧。” 第一章 离族 () 波光粼粼的鉴水河边,巴掌大的落渊正对着小姑娘喋喋不休:“千叶啊千叶,我在你师父死的时候就让你赶快离开村子,你非不听,你看现在,麻烦了吧?” 被叫做千叶的小姑娘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向前走着。 她姓姬予,名千叶。这姓并不普通的姓,乃是一个名叫巫族的部落,族中族长才可以使用的姓氏。 巫族是一个踪迹神秘的部落,十多年前发生了一场动乱,巫族这个部落在动乱中突然出现,随即又昙花一现般消失了。四国的上位者和朝廷对巫族的一切缄口不提,只在市井间留下一些稀少离奇的传说。 千叶自记事起便和师父一起生活。师父姓檀,让她称他为他檀伯,关于自己的身世,千叶只能从檀伯的口中得知些许。 她的母亲是巫族的族长,姬予这个姓也是由她而来,从檀伯的描述中,千叶的母亲似乎是很厉害的,只是不知为何偏就丢下了千叶一个人。 关于父亲的事,千叶曾经问过。檀伯总是不愿提起,只对千叶道:“那人死了。”从未说过有关千叶父亲的事迹。久而久之,千叶发觉檀伯不愿提起关于她父亲的事,也就不再问了。 对于自己的母亲,千叶从檀伯的描述里,是了解一点的。 在檀伯的心中,千叶的母亲是个特立独行的女人,是个应该受人尊敬的女豪杰。她天赋极佳,是部落中百年一遇的奇才,年纪轻轻便成了巫族的族长。 所有的巫族人都认为她能使巫族走向更好的未来。 只可惜,在当上族长不久之后,她爱上了一个外族的男子。 巫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可与外人相通,几百年来,巫族一直隐世而居。 或许是为了那个男子,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这个年轻的族长希望巫族走出去,不在避世而居。她觉得巫族应该介入到红尘是非当中。这个想法在族内引起了轩然大波。年轻的族人真是好奇的年纪,他们渴望外面的世界,希望不再隐姓埋名。在他们看来:本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躲在山林中,不能堂堂正正的生活? 一些人年纪大的人,则认为应该遵循祖训,原因说不出个所以然,可几百年了,巫族一直避世,一直相安无事,他们不愿打破现有的宁静。 巫族与普通人不同,他们擅长术法,能控水、火、风、雷、木,术法的神奇之处同妖、魔相似,这般走出去,势必难以被常人接受。 族中反对的声音不少,但那个年轻的族长选择了一意孤行。她带着巫族走到了阳光下,然后灾难也来了。 在流传的市井之言中,有人认为他们是与魔族妖怪一样的东西,是不详的。 也有人认为,他们或许心善,这样的人总被前者嘲笑成傻又单纯。 而一切与动乱有关的人,要么没与荒野,要么隐与市井,要么藏于朝堂部封口不言了。 巫族不在了,但风波还未过去。 檀伯不但教给千叶武功,还让她学习巫族的法术,他不是巫族人,只是个单纯的傻子,他知巫族并非恶人,总希望巫族还能重现在这个世界上。令他欣慰的是千叶显露的天赋来看,她的能力甚至还在她的母亲之上。 檀伯是个游医,他长看着学习术法的千叶,心中默念道:“若是这个世界还有救的话,那么巫族是不可或缺的药引。” 那日见到千悠,他便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从私心上说,也没觉得遗憾。他早年丧妻,唯一的儿子差不多成年不需要他照顾了。只是剩下一个千叶,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呢。 那年的千叶不过七岁。 檀伯的独子长千叶十岁,在安葬好檀伯的第二天便离开了部落。年幼的千叶在檀伯的茅屋中独自待了三天。三天后,族长的夫人带走了她,在那间茅屋中她只带走了落渊。 部落尚武,人人都是出色的猎手,檀伯虽是部落的大夫,武艺也不逊色。千叶在他的教导下,不但对医术略知皮毛。论武艺亦是族中翘楚。 六七岁的千叶,常能和长她五六岁的人对练丝毫不落下风。与她而言胜利是正常的,在檀伯的保护下她从未觉得自己异于常人。 而族中的猜疑,在檀伯捡回千叶后从未断过。 小孩子哪懂人心曲折,在击败对手后,千叶只能看到四周人们赞叹的表情,哪知表情之下,猜疑、嫉妒早已根深蒂固。 等到她骤然惊醒,一切为时已晚。那些个族人不敢对她下手,竟敢把魔掌伸向族长的妻子。 终于,幡然醒悟姗姗来迟的她,在祭坛上看见了那个女子的尸体,那个美丽的女人就这么被钉在木架上,流干了血液。 如果伤害没有落到被众人厌恶的人身上,那一定有人替那人受罪了。 若是她不曾处处维护千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迷蒙的火光里,懵懂的千叶窥见了人性一角。她终于明白这里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我该去那里呢?千叶这么想着,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对巫族起了心思。也许那里会是她可以回去的地方。 村子被千悠所屠,只有她得以逃脱,部落的人对她早有疑心,这一次更是坐实了她与魔族有关,派了人来追杀她。 千叶抚了抚左臂,那里有一道伤口。当时,她正在河边舀水。突然感到背后有异,她来不及多想,猛然转身看去。回身之间,一柄闪着银光利刃划过眼前,她来不及躲闪被划破了左臂。 可以看出,那一刀原本是朝着千叶的心脏刺来的。 仓皇之下,完是防卫的本能,千叶拔出腰间防身的匕首,杀了那个人。 千悠是魔族,千叶第一次遇到他时,千悠杀了檀伯,自称是魔族之主,为落渊而来。 千悠杀檀伯的时候,千叶在远处看到了一切,她被吓的愣在了原地。落渊跟在千叶的身边,它知道以千悠的实力冲过去也是送死,所以没有叫醒愣住的千叶,它们眼睁睁的看着,檀伯倒在血泊中。 千悠在檀伯的茅屋中没能找到落渊,空手而归。 那是千叶第一次见到千悠,而第二次,千叶没想到,千悠第一句话便是去救夫人。他们都来迟了,匆匆赶到的千叶被族人挡在了村外,在那里她只能看到祭坛方向燃着明亮的灯火。 然后千悠到了,千叶只感到有风掠过耳畔,阻拦的人纷纷倒下了,千叶只想知道那个温柔的女子是不是还活着,她没心思去管大开杀戒的千悠,越过倒在地上呻吟的族人,去救夫人了。 想起那架上的女人,千叶就忍不住自责。但活着的人不能总为故去的人伤心。 千叶撸起袖子,查看左臂的伤口试图转移注意力,发现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伤口愈合的速度比别人快很多。也许是巫族人的原因吧,千叶这样想到。 落渊是一柄刀的名字,这柄刀年代久远,在世间几经辗转开了灵智,化成了一只麻雀大的小鸟,就是现在跟在千叶身边会讲人话的这只。 落渊原本被藏在巫族,直到千叶的母亲被逐出巫族,它才跟着离开。算是千叶的母亲留给千叶唯一的东西,也算是檀伯的遗物。 落渊跟随千叶的母亲很多年,它或许是最清楚一切始末的,可它从来不说,若是千叶问起来,它便头一偏,搪塞道:“我当时一直在睡觉,哪知道那些!” 然而这一次,在离开部落之后,千叶突然问起落渊,巫族究竟还在不在。 落渊看着千叶沾满烟灰尘土的脸,第一次松口,承认确实知道一点当时的事。 “巫族覆灭有很多原因,但最后压死巫族的稻草是葛家,你不如去葛城碰碰运气,一来躲避追杀,二来也许会找到和巫族的消息。”落渊提议到。 “巫族真的被灭族了吗?”千叶低声问道。 “虽然巫族不在了,但我想怎么着也该有些族人幸存下来。只是有人害怕巫族死灰复燃,想必还在暗中寻找那些漏杀的巫族人。”落渊道。 “葛家也在其中吗?” “可能吧,若是能混进葛家,或许就能得到关于巫族人的下落。” 巫族是回不去了,若是能寻到同族,也是一种安慰。 如今的世道并不安宁。天下有四国并立,四国之外还有不少的大小部落在夹缝之间生存。 四国之间本就纷争不断,部落之间也多有摩擦,加上魔族妖怪的骚扰。一个普通人若想安安的活下来当真不易。 就拿千叶生活的部落来说,时常有人进了林子便再也没回来,再去寻找时便只能找到被吸干血肉,皮包白骨的尸体。 哪家运气不好撞上了也不过,草草掩埋尸体,摆场祭祀,互相说几句节哀便罢了。 四国的边境常年派兵驻守,进城需要文牒。 池国的葛城距离千叶最近,千叶混进葛城便能彻底躲掉追杀。 天色暗了下来,为了早日到达葛城躲避,千叶选择摸黑赶路。 葛城在鉴水河的上游,千叶藏在河边的树林里向前走着,翻过一座山后,她看到远处出现了零星的房屋,和一条平整的可以跑马的官道。 那是葛城外的商道,顺着这条路再往前便是葛城了。千叶走到商道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天又暗了下来。 商道的两边是破败的房屋。连夜的奔波让千叶又累又饿,一路上千叶藏得很好,并没有遇上追杀,可她实在走不动了。 落渊被派去寻找吃的。千叶看看两边的房屋,想着,这里虽然地方偏僻总该有一两户人家能让她讨碗水喝。 千叶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了好一段路,沿途竟没有看到一家有人的房屋。有些房屋老旧的房梁都松了,仿佛随时会倒塌的样子。 第二章 怪人 () “真是奇怪了……”千叶一边走,一边嘀咕着,好不容易找到一间看起来相对整洁的房子。她推了推房门,没有推开,房门似乎从里面拴上了。 难道里面有人?千叶来到窗边,窗户已经破了一半。 她向里望去。屋里空荡荡的,桌椅上积了一层灰,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大门进不去。千叶只好爬上窗台,踢碎另外半边,翻进了屋子。 进了屋,千叶才发现门的后面抵着一个柜子,怪不得方才推不开门。 千叶寻到屋后的厨房,想找找有没有剩下可以果腹的东西。她这一路上靠着野果野菜过活,根本吃不饱。 厨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口锅放在灶台上,灶台里是烧了一半的柴火,灶台边上有一大滩褐色的血迹。千叶用脚搓了搓,血迹已经干成屑屑了。 这是杀鸡还是杀猪留下来的?千叶想。她寻思杀鸡应该放不出这么多血。可杀猪的话,可哪有在厨房杀猪的? 千叶看看四周,这个厨房还有一个后门,后门是开着的,连着一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小巷子。 千叶在门口,朝巷子的两头望了望,半个人影都没有。 奇了怪了,这片房屋都没人住吗?千叶这样想着,又回了厨房。 她看着地上的血迹,觉得有些古怪,又说不出是哪里。 千叶回到前屋,坐在墙角等落渊回来。她缩在墙角等了一会儿,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耳边是刺耳的刺啦声,千叶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附近有人。“是谁,在干什么?”千叶迷迷糊糊的想。她记得在睡过去以前,屋里只有她一个人才对,她悄悄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模模糊糊间,她看到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人正背对着她磨刀。 那人的身边架着一口大锅,脚边堆着一堆碎骨。那堆碎骨上有烹煮过,和牙齿啃咬的痕迹。更可怕的是。 千叶的瞳孔一缩。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眼前的景象让千叶的大脑一片空白。 正在这时,那个磨刀的男人,突然停顿了一下,像是察觉到千叶醒来,慢慢转头看向千叶。 他看着惊恐的千叶,愣了一会,才像刚反应过来一般。 他笑了,慢慢的咧开嘴,露出一排发黄的东倒西歪的牙齿。 该怎么形容千叶看到的那张脸呢,那人的两腮陷了下去,颧骨高高突起,笑起来的嘴角咧到了耳根,眼珠深深的凹陷进去。像个包着皮的骷髅。 那人盯着千叶,像是害怕千叶逃走一样,用不符合常理的速度,抄起立在一边的斧子,向千叶扑来。他的脖子极细,向前撑着,仿佛支着那个脑瓜骨的不是骨头,而是枯树枝。 见那怪人提着斧头向自己奔来,千叶吓的大叫一声,一下子站了起来。接着便重心不稳跌在了地上。在眼前过于恐怖的景象,使千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状况她的双脚被绑上了,手也被反绑在了背后。 见千叶摔倒,那人笑的更厉害了,嗓子里发出“呵,呵”的气流声,眼睛睁的更大,充满血丝的眼珠子仿佛要从深陷的眼眶里掉出来。 他的手臂枯瘦的好像木柴,提着斧头向千叶砍来。 千叶挣不开绳子,又爬不起来。慌乱之间脚步声已经到了耳边,她狼狈地打了个滚,凉气贴脸而过,斧子直直的砍在了她旁边的地面上,磨得光亮的斧头映照出她惊慌失措的脸。 “不行,不能慌,还有机会!”千叶喘着气,止住打抖的身体,心中默念着。 与死亡擦肩而过,恐惧升到了极点,千叶反而开始冷静下来。 那人一招未中,斧子被卡在了地上。 千叶瞅准时机,往那人的胸口上猛踹了一脚。 那人正拔着斧子,想要再砍,冷不防被千叶踹了个正着。 这一脚,千叶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那人连着被拔出的斧头一起,被踹出老远。千叶听见了一声断裂的声音,估计是踹断了那人的肋骨。 千叶慢慢的蹭起身,背靠着刚才坐过的床榻,双眼警惕的看着在地上不断挣扎的男人。 那人似乎严重的营养不良,骨骼都酥软了,否则不会这么轻易的被千叶踢断肋骨。他在地上挣扎着,身体扭成奇怪的形状,慢慢的朝着掉落在旁边斧头爬过去,双眼布满血丝,暗淡的瞳孔里冒着一股幽幽的绿光。 “看样子一脚的力道还不够大。”千叶想。 她暗暗的往脚上蓄力,若那人再朝她冲过来,她便再来一脚,这一脚要让踢断肋骨,顺带刺穿那人的脏器。千叶找准了要踹的地方,只等那人扑过来了。 终于,那人抓住了斧头。他的瞳孔突然亮了,回光返照一般。从地上一跃而起,癫狂的大笑一声,那般瘦小的身体,竟将斧头举过头顶,向千叶扑过来。 千叶看着那人,狂笑着,龇着牙,一股股的血沫沫从牙缝里挤出来。眨眼间,斧头便携着冷风来到了面前。有血星子从怪人的口边,溅到千叶的脸上。 就是现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了!千叶一咬牙,奋力踹出了自己的最后一脚。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一抹红色的火光从窗户撞了进来。千叶的那一脚还没有踹出去,悬在半空。只见那火光,落在怪人身上,那个人立刻就烧了起来,大叫着丢掉了手里的斧头。 这是怎么回事?千叶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大喊。 “愣着干什么?跑啊!”一道火焰向千叶的脚边射来,烧断了绑着她脚的绳子。是落渊来救她了。 手上的绳子来不及解开,千叶背着手,踉踉跄跄的朝门外跑去。一只脚刚踏出门,便听到落渊在身后大喊:“等等,别往那边跑!”但是已经迟了。 屋外早已围了几个杀手,拿着长刀,正慢慢的向千叶围拢。 落渊去觅食时,无意中发现有苜族的杀手藏在附近,它本想悄悄通知千叶,不想弄出了声响。等它找到千叶的时候,杀手已经跟着它追到了门外。 “可恶!”落渊想,原本它觉得没什么大事,只要先找到千叶,凭千叶的本事要跑不是难事。哪想到,千叶这边又遇到了这么个怪人。 屋里的怪人还在烧着。 这人怎么还没死。落渊看着地上的怪人,惊讶于他顽强的生命力。 即使身上燃着熊熊的火焰,那个人依然坚持着向着千叶爬去,哪怕爬行的极其艰难。 门口,千叶和几个黑衣人对峙着。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无法攻击。 好在几个黑衣人忌惮千叶的身手,没有贸然出手。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千叶想。她感到身后有一股热源在不断靠近。 那个怪物还没死吗?被踢断了肋骨,又烧了这么久,竟然还有气在。千叶确认怪人身上没有魔族的气息,但这么强的生命力也不像是人类。 “先退到屋里吧。”千叶盯着屋外一步步逼近的杀手,心想。屋里的怪物虽然可怕,但他现在行动迟缓,构不成威胁,而且落渊也在屋子里。 “她想跑!拦住她!”千叶刚往后挪动了一步,便被一个杀手发现了意图。 那个杀手匆忙挥刀冲向千叶。千叶见状急退一步,堪堪躲过刀刃。刚稳住身形,便感到背后一个热腾腾的东西也扑了过来。 那个怪人怎么还有力气?千叶来不及多想,凭感觉往侧面一闪。一团黄澄澄的火焰直直的扑到了正向千叶挥出第二击的杀手身上。 顷刻间,那个杀手也燃烧起来,惨叫了几声没了声息。而那个怪物似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澄明的火焰中,布满血丝的眼睛,不甘的看了千叶一眼再动弹了。 怪人突然发难,落渊跟着一起冲了出来。 “快帮我把手解开!”千叶对冲出来的落渊喊道。 仓皇闪身之间,剩下的三个杀手看到了千叶被反绑的双手,立刻挥刀扑了过来。 落渊闻声而至,一爪抓断了绑着千叶的绳子。 千叶刚将断绳抖落,便感到背后一凉,随身的匕首早不知被那个皮包骨头的怪物搞到哪去了,她堪堪躲过背后的刀锋,使个风决,凝成风刃向从另一边扑来的杀手回去。 风刃的速度太快,那人没能躲开,胸前被划出一道两长的口子。千叶的功力还不深厚,仓促之下,划破的伤口虽然狰狞,却不深,无法致人于死地。 击伤了一个人,还剩下两人从两旁向千叶夹击。千叶心知不尽快将这几人解决,自己走不了。 “落渊。”千叶低喊了一句。 落渊应声化作了一把玄铁宽刃刀,落在千叶手上。 那刀锋利无比,千叶手握刀,轻易便砍下了一个杀手的脑袋。围攻千叶的还剩下两人。落渊化成的玄铁刀,对千叶而言太重,她双手握刀,刀身一横挡住了同时攻击的两人,千叶咬着牙,猛然发力,竟深深劈断两个杀手格挡的弯刀。 两个杀手的胸口血涌而出,倒地身亡。 五具尸体躺在地上,一颗脑袋滚落在一边,血溅的满地都是,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焦糊味。 “得赶快离开!”千叶说道。她松开手,落渊又重新化成小鸟的样子。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武器,千叶是不太喜欢用落渊做武器的。对她来说落渊太沉了,就算落渊照顾她减轻了自己的重量,千叶还是无法灵活的用落渊使出招式。 “等等。”落渊叫住千叶:“人都杀了,你倒是搜搜身,找点值钱的东西带走啊。进了葛城指不定就能派上用场呢。” 千叶本已准备要走,想想落渊的话觉得有理,便又折回身来。 第三章 混进葛城 () 到达商道前,一路上千叶都没有遇见杀手,她原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行踪隐藏的很好,现在看来,他们是算计好了在这条商道上埋伏她。先前河边袭击他的人,不过是为了打草惊蛇。 千叶要逃往葛城,这条商道是必经之路,他们在这条商道上设伏,堵到千叶是迟早的事情。 千叶一路上躲躲藏藏,又是个孩子,脚程比起杀手慢了许多。等她发现埋伏后,再想隐匿行踪已经不现实了,部落派来的杀手,比千叶预想的要多。 “啧!派这么多人来追杀一个孩子,他们还真有脸!”落渊护着逃跑的千叶骂道。 它身后,千叶刚解决几个杀手,仓皇翻过一道矮墙,摔在地上,打了个滚。 为了保命,她杀了许多人,第一次知道人是如此脆弱,生与死的区别也不过在刀落之间。 落渊瞥了一眼,在地上喘息的千叶,催促道:“快起来!再往前有葛城的驻军,到了那里他们就不敢追上来了。” 千叶接近力竭,她抬头看着落渊往前飞去的身影,牙关一脚,提起一口气跟了上去。 没什么好躲藏的了,到了这一步,便看是逃的快还是追的快了。 落渊虽然往前飞去,心里却担心着千叶不能跟上来。就算千叶天赋再好也不过十岁大,体力和精神上只怕难以坚持的住。它往身后瞥了一眼,看到千叶喘着气,跌跌撞撞的跟了上来。 “坚持住,就快到了。”落渊稍稍放慢速度鼓励道。 作为一把妖刀,落渊见过无数厮杀,但千叶这般有天赋的确实少见。和力量体型无关,千叶这孩子,对敌人弱点的洞察和把握绝对称的上天赋。 “搏杀的天赋,真是不积德啊。”落渊心中叹道。 没有办法,对千叶来说,这一刻要活下来,除了杀了那些威胁到自己的人别无选择。天道无情,万物皆是刍狗。檀伯走了,妇人也走了,这世上再没人会心疼千叶,往后的路要靠她自己走下去。远远的,葛城的城楼显露了出来。 “到了,到了!”落渊大喊道。 巨大的精神压迫下,千叶的意识有些恍惚,乍一听到落渊的声音,她以为又杀手追来,条件反射的做出防御的姿势。 四周静悄悄的,千叶僵了一会才意识到落渊说了什么,缓缓放下了手。 “到了吗?”千叶问。 “对,前面就是葛城了,那些杀手不会追来了,他们不敢再葛城附近闹出太大动静。”落渊落在千叶的肩膀上道。 “那我们,赶快过去吧!”千叶稍稍松了口气,有些急切道。 “等等,你就打算这么过去吗?”落渊叫住急匆匆往前走的千叶。 “不然呢?”千叶不解。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数次搏杀间,千叶的衣服沾了不少血迹和泥土,早就破破烂烂了。 “就你这个样子,一定会被驻军拉住盘问的,而且你没有葛城的文牒,进不了城。” “那怎么办?”千叶问。 “咱们可以跟着商队混进去。”落渊在千叶耳边悄悄道,来葛城的主意是它出的,它自然早早想好了帮千叶混进葛城的办法。 “可是一路上,我都没看见商队啊。”千叶道。 葛城时常有商队来往,但千叶一路上虽然走得是商道,却没看见一队商队。 “是啊,可能是商队改道了,葛城这么大的一座城池,不可能没有商队往来。”落渊正和千叶说着话,像是为了印证般,耳边接着就响起了渐近的马蹄声。 落渊和千叶对视了一眼。“不会这么巧吧。” 她们顺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个商队从另一条路走来,如此一来,混进葛城的问题也解决了。一路追杀,到了此时终于峰回路转。 按照落渊的方法,千叶脱下破破烂烂的外衣,藏在路边的草丛里等待马车靠近。 马车与地面间的空隙并不大,藏不下成年人但藏下千叶却是刚刚好。 商队的速度不快,千叶瞧准时机,身形一闪,溜到了马车下。 从底板和地面的空隙里,千叶能看到半个车轮不停的转动。商队平稳的往前移动,多了一段时间,车轮渐渐变慢,停在了哨卡前。 “到了吗?”千叶看着静止的车轮,心想。 葛城南城门前,士兵将马车上的箱子打开来检查。千叶紧张的看着一只只靴子从她的身边经过。 两个侍卫停在千叶藏身的车前,千叶听见其中一个说,要检查车底。千叶能看到,那人一边说着,膝盖已经开始弯曲,打算俯身查看。 “怎么办?是不是要被发现了!”千叶整个心都悬了起来。 落渊之前和千叶说过,若是有人发现了她,便说自己是闹了饥荒逃出来的流民。但不到万不得以最好还是不要用这个借口。 千叶心惊胆战的等着外面的动静,就在那个侍卫快要将腰弯下来的时候,另一个侍卫拉住了他。 那人敲敲马车,不耐烦道:“你看看这车底才多高,能藏啥?别浪费时间了,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是啊,是啊……”带领商队的商人连声附和,盼着早点进城。 被人一拉,要检查车底的侍卫没再执着,毕竟这车底狭窄,看起来也不能藏什么东西。 “呼,混过去了。”千叶长舒了口气。 商队检查完毕,停了许久的车轮再次转动了起来。 进了葛城已是响午,压货的人寻了馆子祭五脏庙,只留了几个人看货。 趁没人注意,千叶悄悄从马车下爬了出来。 葛城分内外两城。 外城,接手来往的商队,设置茶摊和店铺给来往的人歇脚。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 而在千叶眼前还有一道高墙,那才是葛城的内城。城内多是勋贵富商。而葛家,作为葛城的城主,自然也在高墙之后。 落渊早就飞进了葛城,此时轻轻的停在了千叶的肩膀上。 初冬的风寒意渐重,千叶丢了外套,衣服单薄,她打了几个寒颤,决定先去给自己买件衣服。 千叶按照落渊的指引找了当铺,把从杀手身上搜来的值钱物品,当了换钱。 从成衣店出来,一身新衣服的千叶,擦干净脸,找了家面馆下了碗面,好好的吃了一顿。 肚里有了内容,千叶的心也安稳了下来。 她可没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来葛城的,葛城外有重兵把守,那些杀手肯定追不来,接下来该想想怎么混进葛家了。千叶望着不远处高高的内城城墙思考着。 苜族,在那个被屠戮殆尽的村子里,一个人站在烧毁祭台边。 “为什么没能带回她的尸体?”那人问道。他是苜族的族长,那祭台上钉着的,正是他的妻子。他冷漠的望着废墟中焦黑的尸体,眼睛中没有一丝波动。 一个杀手模样的人跪在一旁颤抖道:“她杀了我们数十个人!她根本就不是人!她跟那个女人一样!是魔族!她们都是魔族!” 族长沉默了许久,突然一脚踢开脚边的人。“那么多人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杀不掉!一群废物!”他不在意妻子的生死,也不在意千叶是不是魔族,他所在意只有落渊。那把传说中的妖刀,现在被千叶带走了。 在葛城这一边,千叶想要去葛家,落渊却认为此事该从长计议。毕竟,葛城的内城并不那么好进。 一人一鸟争执间,来到了内城门下。 内城外贴了一面告示,围了一圈人,吵吵闹闹的。 看到这一幕,千叶心下疑惑,想要看看告示上写了什么,凑到近前被人群挡住了视线。 “大叔,这告示上写了什么呀?”千叶蹦了蹦也没能看到告示上的字,无奈下她扯扯身边一人的袖子问道。 那人揣着袖子看了千叶一眼:“是葛家的少爷发了告示找伴读,原本这样的事都是在内城找,这次不知怎的竟找到外城来了。” “可不是吗?”千叶还想再问些告示上的内容,却别人被打了岔。 “这葛家不知给池国出过几位好将军,就说葛家的上位家主,剿灭巫族这事模棱两可咱先不说,就说当年,国来犯北境,葛将军提枪出征,年仅十六,一战成名,不但把兵赶出北境,还趁机拿回了原本被国占领的月亮关……” “是呀是呀。”有人附和道:“葛家在往上,那辈没出过英雄,葛家要招伴读,不知道得有多少富家子弟要挤破脑袋呢?怎么轮到外城来了……” “对了,还有啊……” “大家安静一下!”千叶仔细听着围观众人的交谈,张贴告示的木板边突然传来一声历喝。 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望向站在告示边的人。 “我叫葛天,是葛少爷的护卫。条件告示上说的很清楚,报名者不可超过十四岁。所有报名的人得与少爷对战一场,若是少爷认可便留下做伴读。另外,还有一点。”葛天顿了一下道“若是留下了,便算是卖身葛家的家仆,葛家可以给父母一笔补偿。” “这……”葛天说完人群便窃窃私语起来。做伴读虽好,可谁家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 “大,大人,让我的孩子去吧。”一个衣服单薄的男人领着一个十二来岁的孩子来到葛天面前。 葛天看了一眼那个瘦弱的孩子,那孩子被葛天严肃的表情吓到了,瑟缩了一下。 “你可想好了,卖了身可就不能回来了。”葛天确认到。 “想,想好了,若是不送走,这孩子我也未必养的活。大,大人让他去吧,快,豆子快求求大人。”那个男人摇摇了身边的孩子。 “行了,不用跪了,留下吧。”葛天阻止了作势便要跪在地上的孩子。 “谢谢,谢谢大人。” 虽然葛家是个好去处,许多过得去的人并不准备卖自己的孩子,十几岁的孩子不容易夭折,再过几年便该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葛天等了好一会,来的人都是些实在过不下去的,送来的孩子也大都瘦弱不堪。 “那个,请问我可以吗?”千叶跑到葛天面前问道。 落渊在后面拼命扯着千叶的头发,它觉得现在就混进葛家太乱来了,只是千叶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可以,你家大人呢?”葛天问道。 “这……他们都去世了。” “去世了?”葛天打量了千叶几眼,“我看穿的衣服还不错,不像是父母双亡的样子。” “双亲去世前,给我留了点钱。我想找份活干,就买了身新衣服。”千叶应对道。 “这样么?”葛天低头看了一眼千叶脚上磨损严重的靴子,“那行,留下吧。” “等等。”千叶叫住葛天。 “还有什么事?” “那个我父母不在了,补偿能给我吗?”一身衣服,花了千叶大半的钱,她现在手头有些紧。 “可以。如果你能留下来的话。” 第四章 初遇 () 葛天领着一群来报名的孩子去葛家,千叶跟在后头,目光落在葛天背后的纹样上。 那是葛家的家纹。檀伯死后不久,部落便与一群人发生了冲突,千叶年纪虽小,却被部落的族长莫名其妙的上了战场。 那个纹样千叶曾在那群人的身上看到过,她原以为那群人是其他部落来争夺领地的,现在想来竟是葛家的人。 千叶若有所思的想着,转移了目光开始观察葛城的内城来。 葛城内城的建筑和外城大有不同,外城的棚屋皆是茅草盖顶,黄土糊墙,木板当门。路上打马,会扬起一层层的尘土。进了内城目光所及处皆是高墙黛瓦,有些院子的大门还雕着好看的浮雕,更气派些的,门前砌着台阶,放上看门的瑞兽。路面铺了青石砖,走起来丝毫不会弄脏鞋子。 这样气派的院子,千叶在部落生活时可从未见过。 葛城自南往北地势向上,内城处在葛城偏北的位置,葛家在内城的北边,背倚连绵的群山。 葛家依山而建,府邸设在内城之内,背后的山上建了许多攻防哨卡,远远望去如同盘踞山间的巨龙。 山脚下的府邸,没有浮夸的漆金彩墨,厚重的廊柱檐脚稳稳当当的在那里,便自然而然的透露出一种威严。整个宅邸给人的感觉,如同一只俯卧的猛虎,有着含而不露的杀气。 “这府邸,可真是气派。”千叶心中叹道。 进了宅邸,葛天带着千叶等人来到一个大院子。对他们高声道:“这里是葛家的演武场,如今时候尚早,诸位可以稍作休息,比试下午开始。” 院子里有用作休息的房子,千叶他们被安排在那里,不一会儿便有人送了午饭过来。 千叶不知道要比试些什么,想去问问葛天,一转头,葛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演武场外。 葛天对着一个少年毕恭毕敬道:“少爷,人都带到了。” 那少年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服,秋日的阳光刺目,射下树枝的影子落在少年的肩上,衣服上的暗纹在阳光下忽隐忽现。 “葛天,他们这样,肯定不够格。”那个少年靠在墙边,皱起了一双好看的眉毛。 “少爷,外城很难找到达到要求的人。”葛天道。 这少年便是葛家的少爷,名叫葛少秋。一开始他要在外城找个伴读的想法,葛天是不认同的,以外城的人资质是不够做葛家的伴读的。就算是葛家的前任家主,他少时的伴读虽是庶出,可也是来自有名的氏族,从小资质就不差。 葛天觉得葛少秋的做法过于儿戏,然而少爷一意孤行,他也没有办法。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葛少秋对葛天摆摆道。葛天不赞同他的做法原因,他何尝不明白,可他若不自己先把伴读定好,指不定哪天五叔便要硬给自己赛一个来。在外城随便找一个,就算天分不高,好歹也知根知底。况且他选的人年纪不大,日后要想练起来不是不可能。 “少爷还有一事。” “何事?”葛少秋问。 “那些孩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似乎有些武功底子。他自称父母双亡,但属下觉得,他的来历并不简单。”葛天说着,眼前划过千叶穿着的那双靴子。那双严重磨损的鹿皮靴,一看便知是走了许多路,那孩子只怕不是葛城的人,能千里迢迢的找过来混进葛城,想必不会简单。 “既然有所疑虑,为何把他留下来?”葛少秋问。 “那孩子年纪尚幼,又有些底子,属下想日后教起来也容易些。”葛天道。他留下千叶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千叶的年纪,十多岁的孩子思想还不够成熟,正是最好教育的时候。 那孩子若是留在葛家,好好教习,日后势必会对葛家有依恋之情。 葛少秋思考了片刻道:“我知道了,下午见到我会注意的,你先下去吧。” 他明白葛天的意思,但身份不明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罢了,等见到了人再做打算吧。 葛少秋的父母都已不在。前年的这个时候,西南战事好转,葛少秋原以为就快等到凯旋而归的父亲,不想最后等到的却是他战死的消息。 葛少秋的母亲,据说是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葛家上下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葛少秋的。直到父亲最后一次出征以前,葛少秋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这边刚告诉他一个惊天秘密,那边就死在了战场上,要说这其中没有阴谋,葛少秋打死都不信。他甚至怀疑对父亲下手,就是身边离的最近的人。 他看了战报。 战报上,父亲死于流矢。但葛少秋是不信的。 如今的葛家是一个严密的铁桶,牢牢的掌握在葛少秋的五叔手中。想要调查当年的真相,首先要想办法脱离五叔的控制,哪怕只是在葛家多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也好。 日头转眼到了中午,葛少秋刚走进练武场,便看到一群人围在靶场旁。 “这是怎么回事?”葛少秋寻思着,刚想上前,只听得一道破风之声。 一支箭“嗖”的射出,稳稳地落在靶心上。 “好!真准!”一个声音赞道。这声音葛少秋熟悉的很,是岳家的公子岳峰。 “岳峰?你怎么来了?”葛少秋问道。他往聚集的人群边一站,众人见来人的衣饰不凡,纷纷自觉的躬身让出位置。聚集的人多是葛天找来的孩子,葛家的贵人哪是他们惹得起的。 “嗯?葛少秋你来了,快!快过来!”见葛少秋来了,岳峰疾走了几步,将葛少秋拉到靶场边。 “我原以为你在城外找伴读,定是找不到什么像样的人来,想过来看笑话来着,没想碰见这位小兄弟射箭如此厉害。”岳峰说着把正在射箭的千叶指给葛少秋看。 “可他这一箭,空有准头,力度不足。”葛少秋看了一眼靶子评价道。 “可不是说好了,比谁射的准吗?”千叶放下弓开口道。 千叶原是在靶场上看到了葛家训练用的弓,一时好奇拿起来把玩,正巧碰上过来看热闹的岳峰。 比试是岳峰提出来的,千叶本不想比,可岳峰告诉她若她赢了便送她一样东西,她要正巧看上了岳峰的手帕,于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力度上千叶是有自知之明的,箭靶的距离对她来说远了些,这一箭能上靶她用了些技巧。 “应该不用比力度吧,成年人用的弓我能拉开就很费劲了。”千叶心想,她看岳峰的年纪比她大上不少,跟个小孩比力气也太没品了。 “放心。”像是看出千叶心中所想,岳峰掏出绣花的帕子递到千叶手上,说道,“我岳峰从来不会占人便宜。” 千叶欣喜的接过帕子,凑到眼前,举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的折好,放进怀里,看来是喜欢的不得了。 葛少秋打量着眼前的人,年纪不大,又有些武功功底。 看来葛天说的那人便是他了。 其实千叶的一身装扮也有意思,一身新衣,却穿双破鞋。若是伪造身份混进葛家,装成普通的穷苦人家不是更好?这身装扮反而破绽百出。 “你叫什么名字。”葛少秋饶有兴趣的问道。 “呃,檀千叶。”千叶还沉浸在拿到帕子的喜悦中,听到葛少秋发问愣了一下。 “檀千叶吗?”葛少秋默念了一遍,心说这听起来怎么像个姑娘的名字,面上不动声色道:“你可知,我便是葛少秋。” 此话一出,四周围观的孩子,纷纷露出了惊讶之色。他们互相看看,一时不知道做出什么动作才好,畏缩的站远了一点,身子弓的更低了。 “哦。”千叶应了一声,心里莫名其妙葛少秋是谁?干嘛突然凑过来?等等,他说姓葛? 千叶脑子一转,迟疑道:“你是……葛家的少爷?” 葛少秋,作为葛家唯一的公子,资质又极佳。说名扬万里有些言过其实,但至少在葛城,他自信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名。 “你不知道?”葛少秋问道。 “额……我现在知道了。” 葛少秋几乎可以确定千叶绝不是葛城的人,但不可能是被派来刺探情报的人。笑话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能刺探个什么情报? “那现在……是开始比试了吗?”顶着葛少秋探究的目光,千叶试探着问。 “是的。” “比什么?” “比武吧,赢了,便留下!”葛少秋跃上演武场的擂台。他的面相并不刻薄,立在台上笑盈盈的望向千叶,小小年纪便可以预见将来玉树临风的风姿。 “赢了才留下?葛少秋你可别太难为人,这孩子年纪比你还小,以大欺小还要不要脸了。”岳峰在替千叶打抱不平道。他大葛少秋三岁,同葛少秋一起习武,葛少秋什么实力他最清楚。这么多年,他自认天赋不算差,也没有偷懒,但和葛少秋对练愣是没赢过一次。 初次相识,岳峰对千叶的还是颇为欣赏的,担心葛少秋出手过重让千叶受伤,想劝葛少秋两句,让葛少秋手下留情,却被千叶一伸手拦了下来。 “放心,我打的过他。”比武千叶还是很有自信的,就说那些死在千叶手上的杀手,那个不是壮年男子。眼前的葛少秋,怎么看都是娇生惯养的少爷样子,千叶还不放在眼里。 她轻轻一跃,也上了擂台。 千叶没把葛少秋放在眼里,葛少秋也没有太高看千叶,这次比武他不过是想给千叶一个下马威,树立一下威信。 于是,这两个自命不凡的家伙,在初见的第一次比试前都轻敌了…… 第五章 相敌 () 千叶的师父在世时曾告诉过她四国惯常的礼节。擂台上,二人互相行了一礼。 台下的众人为千叶捏了把汗,葛少秋的父亲便是以勇武过人少年成名,而葛少秋更是青出于蓝。 几个围观的葛家府兵,已经开始摇头,为千叶惋惜起来。 葛少秋站在擂台,微微走神。在他看来要打败面前这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小子是很容易的事,心里正想着,一会儿胜了,要找个什么理由留下千叶,显得比较自然。 葛少秋想着事情,突然感觉到一种危机感,凭本能的他急退一步,有风掠过鼻尖,葛少秋堪堪躲过一记横踢。 接连的追杀,让千叶深刻的明白了时机和速度的重要性。 她本以为这一击必能将葛少秋打落擂台,不想被葛少秋将将躲过。 千叶愣了一下。 葛少秋也并非等闲之辈,他险险躲过一击,立即发现了自己的轻敌,随即调整心态,站稳身形开始向千叶进攻。 千叶举手防守,不成想,葛少秋的力量比她大上很多。几掌打出虽没有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却把她推出老远。 千叶勉强在擂台边刹住脚,没有跌下擂台。她诧异的看向另一头的葛少秋,葛少秋也正诧异的看向她。 这时的他们都意识到对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 势均力敌的对手激起了葛少秋的好胜心,千叶已被逼到擂台边缘,只需要在推一掌便会掉下擂台。此时不出手,何时出手?葛少秋几乎没有犹豫,趁千叶处在下风抢手攻击。 接过葛少秋的招式,千叶明白眼前的人不能硬挡,见葛少秋向自己冲过来,急忙侧身闪过,调转了方向。葛少秋反应极快,见千叶躲闪立刻收势,顺着千叶躲闪的方向步步紧逼。 几招在擂台边缘对下来,千叶虽然节节败退有些势弱,但葛少秋始终没能把她击下擂台。 台下众人皆是哗然,他们在台下看葛少秋的拳风、步法,那是既快且稳,配合紧密,让人没有还手之力。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攻击下,那个千叶竟然东躲西躲支撑下来了。 “呢撑道现在这小子不简单呐!”台下有人说道。 “可这么躲不是办法,在过一会儿那小子坚持不住,还是要输。”另一人接道。 台下人在说什么,千叶并不在意,现在的她有些后悔若不是因为开始时轻敌,第一招落空愣了一下给葛少秋逮到机会的话,现在被打的节节败退的可能就是葛少秋。 “我就不该轻敌。不,不对。如果我不出第一招多观察一下对方的话,以不至于如此被动。”千叶心道。 葛少秋走的是稳扎稳打的路数,他很快发现千叶的力量并不如自己,几招下来,千叶不是在躲,就是在用技巧卸力,显然是不敢和他硬拼。 让他欣赏的是,这个千叶虽落于下风,招式却依有条不紊。 可惜,俗话说一力降十会。葛少秋这么稳扎稳打下去,千叶很快就要退到擂台的拐角上了,到了那里两面都是险境,她哪里还有翻身的机会。 千叶边打边退,心中盘算着再往后就是擂台的拐角,到了那里,葛少秋一定会加快攻势好让她掉下擂台。那是死地,但也有可能是机会。 算着距离和葛少秋的招式,千叶心道:“葛家的少爷,您要是输了,可千万别怪我阴险。”她,姬予千叶,哪怕落了下风也是有颗好胜之心的。 眼看到了擂台边,葛少秋招式开始加快。眼见一掌袭来,千叶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狡黠一笑,身形一矮,躲掉的那一掌,敏捷的闪到葛少秋身后。 此事的葛少秋一掌打空,心想,要坏事。刚稳住身形,来不及回身,便被千叶一脚踹下了台。 其实千叶也不想用这么不给面子大的方式,但她怕自己的力气太小,一掌推过去,葛少秋还能稳住站在台上,那她示弱这么久岂非都白费了。 见葛少秋掉下擂台,四周皆是一片哗然。 “你输了。”千叶站擂台上气喘吁吁道。心中有些忐忑。 这么折他面子他会怪我吧,千叶这么想着,但在让她选一次,她觉得自己还是会选择这么做。好胜的年纪,赢才是第一位的。 擂台下,葛少秋当然不会摔的太好看。“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输不起。”葛少秋心中默念着,他爬起来掸掸衣服,试图挽回一点形象。 “葛少秋你也有今天!”岳峰跑过来,拍拍葛少秋的肩膀笑道。众人里会幸灾乐祸,又敢这么对葛少秋说话的,只有他。可怜他看着葛少秋逍遥了这么多年,终于看到这家伙失利一次,心里那叫一个开心,暗暗给那个叫檀千叶的兄弟记了一功。 “小兄弟,你下来吧。”岳峰对站在擂台上的千叶道,末了还顺带损了葛少秋一句,“放心,就算摔的很难看,葛公子也不是会食言的人。” 葛少秋看了岳峰一眼,对岳峰这种言辞上的落井下石深表鄙夷。 “我记的,你说你叫檀千叶,听起来像个女孩儿的名字,没想到这么厉害啊。”岳峰对千叶笑道。 “呃……我就是女孩儿啊。”千叶疑惑道。 “女孩儿,就是说葛少秋这次是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儿打败了。”岳峰愣了一下,随即又大笑起来。 “等等,你说你是女孩子?那你为何穿着男子的衣服?”比起现在乐的好像神志不清的岳峰,葛少秋表现的更冷静些。 很少会有女孩习武,即便家里有条件,多半也只让男孩去学,条件稍好的家庭顶多会让女孩学学织布,刺绣。 葛少秋意识到千叶的身世可能比想象中复杂,他想问千叶一些关于她身世的细节,可又不好声张。 “你很闲吗?明天先生可就要检查功课,你还不回去背?”葛少秋推了一把岳峰道。 “哎呀,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岳峰一拍脑门道“我得赶快回去了。” 第六章 谈话 () 葛家的主宅在葛城北面的山脚,而葛少秋身为葛家的公子却不住在主宅,而是住在其后的山上,那里有葛少秋的父亲留给葛少秋的住处。 千叶跟着葛少秋往山上走,路越来越陡,脚下的土坡变成了半尺宽的石阶。在往上便是山顶了。 拾阶而上,山顶上生着些怪石,凌乱的摆放着,阻碍人的视线,在怪石间拐了几个弯,千叶的眼前才霍然开朗起来。 这座山顶得天独厚,像被人削过一般,空出一片平地。 工匠依靠山势,开辟出一方院子,又建了个小楼倚在悬崖边。 小楼分为上下两层,修筑的极为精致,与葛家的浑厚沉稳的建筑风格完不同。房梁上雕刻着繁复飘逸的花纹,飞檐向云间扬起,瓦片层羽般倚叠而下。 小楼的斜后方,还有一处高出的平台,支出悬崖。 在这支出的平台上,立着一座玲珑宝塔。那是最另千叶惊叹的。 宝塔八层八角,四十六个飞檐上各立了一只金色瑞兽,种类各异,朝天而啸。 宝塔的每一层窗棂栏杆皆是镂刻精美、雕梁画栋。闪闪的琉璃瓦排列在檐上,阳光撒在其上,如同浮在水面,一片波光粼粼。檐下阴影里挂着各式的风铃,风来时,不见铃动,却闻铃声。 塔顶设了瑞兽立于飞檐之上,飞檐直冲云天,流云似欲与飞檐相亲,又惧与瑞兽之威,与檐脚若即若离。远远望去,渺渺之间,瑞兽竟似活物,灵动不似凡尘。 山虽不高,但这玲珑宝塔设计之巧妙,当真有挽风裁云,揽月摘星之气度。 “这里是我父亲为我母亲所建,如今他们皆已不在,我担心这里久不来人白白荒废,便住在这里。”葛少秋对身后看呆了的千叶道。 领着千叶进了小楼,葛少秋吩咐人上了茶水、点心。叫来侍女,帮千叶换件衣服。 拿来的衣服是件普通侍女的衣裙,四国流行的式样,千叶从小在部落长大,不是很会穿,在侍女的帮助下,好半天才打理好。 “当真是姑娘?”葛少秋问侍女。 “回少爷,是的。”侍女回道。 葛少秋挥退了侍女,沉默了半响,勉强接受了自己有了一个女孩儿做伴读的事实。 “这和我想象的不太对啊。”葛少秋心道。他原本是想借着找伴读的借口找个跟班,这发展下来难道不是兄弟如手足的路线吗?现在来了个女的算什么事?女孩儿本身就麻烦多,日后相处也不方便。 葛少秋在这边胡思乱想,那一边,千叶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这衣服真是这么穿的吗?”千叶心道。许是千叶个头太小,那侍女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衣裙,那给千叶的这件下裙长了许多。 千叶提着长出许多的裙子心想:这么麻烦的衣服,一点都不方便,池国的女人是不用做事的吗? “先说说你的来历吧。”葛少秋见千叶出来,控制了一下表情,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示意千叶先坐下。 葛少秋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是想吓唬一下千叶,但显然对千叶没起太大的作用。 千叶觉得自己一直提着裙子也不是个事,很自然的在葛少秋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了。 “我的确不是葛城人,我是师父捡来的孩子,从小在一个叫苜的部落长大。前不久师父去世,族人不愿留我这才逃到葛城。”千叶交代道。她自认这话毫无破绽。 她混入葛家是另有目的没错,她是巫族遗民没错。可那都是她出生以前的事,在她十年的人生里,除了学过巫族的术法,听过巫族的故事,她本身和这个巫族几乎没有交集。 说惨一点,千叶只是个孤儿而已。她和巫族的身份还是檀伯在她懂事后告诉她的,如今檀伯死了,就算去查顶多也只能查到她是檀伯捡来的孩子。只要她不说,不随便使用巫族的术法,谁能想到她和巫族有关,来葛家又是为了什么呢? 千叶和葛少秋之间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刚刚端来的茶和糕点。 空气飘散着令人心安的茶香,糕点做的十分精致,千叶不自觉就被吸引了目光。她看着小几上的糕点,偷偷的咽了口口水。 千叶的小动作一丝不落的被葛少秋看在眼里。 “想吃就拿吧。”葛少秋说道,“也就是说,你的身手是你的师父教的?” 得了主人的应允,千叶不再客气,捻起一只糕点送到嘴里。边吃边点头。 “你师父是苜族的猎手?”葛少秋问道。他对苜这个部落有些了解,知道是位于葛城南面的一个部落,族中人善猎,又记起千叶穿的鞋子是双磨损严重的鹿皮靴。 鹿皮是件稀罕物,但若是猎手的话,能弄来一张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正常情况,会有人舍得用鹿皮给一个捡来的孩子做鞋吗?葛少秋心想,除此之外千叶的身上还有不少一点。比如,在擂台上行礼时,她对四国习惯的礼仪并不是一点不了解,这些又是谁告诉她的。 千叶嘴里包着糕点,一时说不了话。她眨着眼睛看着葛少秋,点点头,又摇摇头。 “怎么我猜的不对?”葛少秋看着面前的千叶,觉模样有些好笑。 千叶灌了一口茶水,把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在甜食的影响下,她对葛少秋的防备减少了一点。 “我师父很厉害的,他不但打猎很厉害,医术也很好,是部落的巫医。”千叶说道。 葛少秋看着颇有些得意的千叶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那你的师父是苜族人吗?”葛少秋问道。 “这当然了。”千叶脸色微变。檀伯确实出生与苜族,但他少时曾离族游历,中年才回族。族中亦有与檀伯交恶的人,不愿承认他是苜族人。而檀伯的各种习惯也与部落中的其他人相差甚远,看起来确实不像是苜族人。 千叶神色虽有变,但说话语气坚定不像骗人。葛少秋估计自己还是猜对了一些东西。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觉得你的行为举止不像部落中人。”葛少秋笑道。摆张严肃的脸不起作用,葛少秋索性放下架子,他发现这样,千叶反而会放松警惕说出更多的东西来。 十岁的小姑娘果然单纯,千叶见葛少秋的面相和善,又觉得没什么值得隐瞒的,停顿了片刻,便开口道:“我师父少时为了晚膳药方,病症的记录曾经游历四方许多年才回族。” “能冒未的问一下,你师父是怎么去世的吗?” 千叶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抬头仔细的看了一眼葛少秋,复又低下头,拿了块糕点,轻声道:“是得病死的。” 问道这份上,千叶还不能发现葛少秋的意图就是傻了。 那么一点细节能猜到这么多,还不漏声色的套我的话,这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千叶心道。 借着吃东西隐藏情绪,这小动作做得太明显了,葛少秋一眼识破千叶在撒谎,她师父的死肯定另有隐情。 千叶有意隐瞒,葛少秋也不好再问。 苜族前不久才发生一件大事,据说一个与葛城相近的村子一夜之间被灭,假设千叶是那是离开部落,算算苜族到葛城的时间,恰巧对的上。莫非两者之间有些联系?葛少秋这样想着。 “你可知,苜族前不久有个村子被烧毁。”葛少秋试探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千叶惊讶的看向葛少秋。这件事发生的时间不久,千叶以为等传到葛城来,不论如何也需要一段时间。 “葛家不仅在兵事上强悍,在情报上也不弱。”葛少秋解释道。 好吧,是我想的太简单的,早知道应该听落渊的话,好好准备一下在来葛家了。千叶心虚的喝了一口茶,思考怎么把话圆过去。 “知道,我就是从那个村子里逃出来的,我不知道起火的原因是什么,早上醒来时村子就已经被烧毁了。”千叶道。 葛少秋忽视千叶回答中疑似此地无银的话,接着问道:“那你的师父……” “我的师父确实是得病去世的,弥留的时候他把我托给了一个故人,但是这个故人死在了这场大火里。”千叶继续圆谎。这话虚实参半,想起族长夫人,千叶难以抑制的流露出悲伤的情绪。 葛少秋见千叶,塌了眉毛一副要哭的样子,连忙道:“如果是难过的事,那我就不问了。”他自然听的出千叶有事瞒着,但也不好把人逼得太紧,反正套出的话已经不少,剩下的可以派人调查。 他不过是想对千叶的来历心中有数而已,人家孤身一人,好不容易跑来葛城,防备与他是正常。 葛少秋安排千叶住在楼上,房间里的窗户正对着那座玲珑塔。 雕刻了瑞兽的塔尖,一只飞鸟的影子一闪而过。 昏暗的光线里,一个年轻妇人坐在桌案边,桌案上书册高高堆起,挡住了她的面孔。 “我把她来了。”一只鸟落在书案上,这话竟是它说出来的。 “我知道。”妇人并不惊讶与鸟会说话,她抬头,挑亮案上的烛光,轻声道。 “那么,你好自为之。” 天色将晚,起了微风,塔上的风铃轻响了起来。千叶顺着铃声望去。 窗外,一个熟悉的黑影向她飞来。 “你去哪了?”千叶摸了摸停在窗框上的落渊。 她一进葛家,落渊便不知道去哪了。 “葛家挺大的,我随便逛逛。”落渊梳理着羽毛答道。 第七章 迷梦 () 有虫鸣的声音,哭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夹在水的波涛声里。千叶似醒非醒,努力分辨着耳边的声音。她感觉身体飘摇着,似是浮在水面上。 艰难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晴朗的夜空,空中繁星闪烁。 “怎么了?我这是在哪?”千叶意识混乱,她完想不起来这天发生了什么。 总躺着不是办法,千叶试着撑起身,在脑中无数遍的模拟起身的动作,身体却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是被魇住了吗?”千叶心想,她的意识仿佛破碎一般,根本无法集中起来做有序的思考,在混沌的思绪里,她挣扎着将注意力集中到指间,从那里传来了一丝微弱的触感。 竹编的触感,是竹篮吗?千叶望着夜空想着。 漆黑的夜空中,一轮圆月高悬,四周群星散落,许多萤火虫在千叶眼前飞来飞去。 萤火虫?千叶分明记得现在应该是在初冬。 “果然是在做梦吧。”千叶心想。 她的意识开始回笼,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水花拍打的声音,渐远的哭声,还有是不是想起的虫鸣。她好像躺在一条小河里,正顺水漂着。 哭声渐渐听不见了,那份哀恸却一遍遍在千叶的脑中回荡。“是谁呢?又为何而哭?”千叶忍不住想到。这么一想千叶的心里突然涌出一丝悲伤来。 水花拍打的声音越来越大,虫鸣声变得嘈杂起来,一声叠着一声,在千叶的耳旁肆虐。嘈杂的声音混着悲伤的情绪,撕扯着千叶的脑海。 千叶知道这是梦,却无法脱身,她动不了,思维也变得混乱。 她在情绪与嘈杂声响的交替中挣扎着,一些模糊的片段突然划过脑海,千叶觉得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很快被湮没了。 耳边的水声、虫声不知何时变成了单纯混乱的噪音,千叶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也彻底混乱,就在千叶快要崩溃的时候。 一声凄厉的狼嗥突然传来,瞬间击散了纠缠着千叶的噪音。 千叶拿回了一瞬清明,朦胧的视线里,她看到两排森白的牙齿咬住她衿口的棉布,将她叼了起来。 她挣动了一下,两只胳膊从裹着她的棉布里漏了出来。映在千叶眼中的,是一双只有婴儿的手臂,和一双绿莹莹的眼睛。 “到底是怎么回事!”千叶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天花板和她入睡时看到的没有区别。 长途跋涉加上精神的过度消耗,千叶刚到房间不久,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被梦魇住的感觉不太好受,千叶舒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只是梦而已。” 梦魇的感觉过于真实,千叶的眼角还残留着梦中流下的泪水,耳边的嗡嗡声还未散去。屋里的空气有些浑浊,千叶向四周看了看,落渊不在屋里,它原先睡着的窗台上空荡荡的。 翻身下床,千叶走到窗前,窗户开了个小缝,落渊应该是从那里出去了,推开窗户,夜风吹了进来。 风很冷,冻得千叶缩了缩脖子,脑子彻底清醒了。 梦虽离奇,但千叶并未多想。只当是过于疲惫,做了怪梦而已。梦中的那匹狼是族长夫人曾经养在身边的,也是因为这匹狼才给那些愚昧村民的迁怒找到了托辞。 “也许,只是太过思念夫人了。”千叶心想。 窗外,塔上的风铃在风中轻响。千叶眯了眯眼睛,好像看到塔顶上有个熟悉的黑影。 是落渊吗?她想。 “娘。”昏暗的烛光里,葛少秋将菜从食盒里端到案上,桌案对面是一个身着素衣的妇人。 “秋儿,你今天是不是有心事?”妇人和蔼的看着端菜的葛少秋笑问道。 “娘,伴读的事已经定下来了,是一个叫檀千叶的孩子。” 听到这个名字,妇人无意识的磨搓了下自己的手背,“既然找到了,那不是很好吗?还是说,那孩子不合你的心意?”她问道。 “那到没有,只是觉得那孩子的身份不简单,又是个女孩,恐怕日后会生出麻烦。”葛少秋道。 妇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我在窗口看到了那孩子,她的身边还跟着一只鸟。” “那只鸟我也看见了,她说是她从小养大的。”葛少秋道。 “秋儿,你可知那只鸟便是传说中的落渊。”妇人道。 “落渊?那不是一把妖刀吗?”葛少秋神色微惊。 他听过落渊的传说。相传是古时一位好战君王下令铸造,为了打造出最锋利的刀刃,残暴的君王竟逼得铸刀的工匠祭刀。 那刀成型后果然如君王所愿,锋利异常,君王很高兴,便给这把刀取名落渊。 此刀铸好后,这个国家很快就受到了别国的攻击,君王用这把刀英勇杀敌,刀下亡魂无数。然而,因这国家好战成性被天下诟病许久,先有一国反之,后有天下诸国联合。那个君王虽勇武善战,依然寡不敌众,最后被乱刀砍死在了沙场上,落渊也在战争中遗失了。 此后过了许多年,落渊曾几次重现于世,但时间都不长。许是这把刀上附着祭刀者的怨恨,又凝聚着君王临死前的不甘,沾染了千千万万刀下亡魂的鲜血。此刀怪异的很,得到落渊的人无一不残忍嗜杀,百战百胜却不得善终。 “那刀虽不详,但在世上流转了几百年,能化形也不奇怪。”妇人道。 “有如此邪物傍身,那她的身份……”葛少秋露出几分忌惮的神情。 “没什么好担心的,”妇人缓缓道,表情平和,“那孩子才多大,哪会有什么恶念,传闻虽然离奇,却也没必要尽信。” 葛少秋点点头,以他对千叶的观察,那孩子确实不像是心思深沉或是性格暴烈的人,残忍嗜杀大概和她是沾不上边的。 借着散落的月光,千叶观察着这座装饰繁复的宝塔,不禁好奇起它里面的样子来。 送她上楼时,葛家的侍女曾告诉千叶,这座塔从建成起,除了葛少秋和他的父母外,从不准许其他人上去,算是葛家的禁地。 “大晚上的没什么人,我只是偷偷摸进去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千叶心想。 夜色里,一个身影偷偷翻下窗台,借着夜色的隐藏,鬼鬼祟祟的来到玲珑塔前。 千叶四周望望,葛少秋鲜少差人侍候,没有仆役住在这里,塔前自然也没有侍卫把手。 到了晚上只有葛少秋一人住在这里,想也没有闲人大晚上的要进塔,确实不需要派人把守。 千叶疑心塔上设了机关,她慢慢靠近塔门,观察了半天,机关没找到反倒发现门没有上锁。 这是欢迎我进去吗?千叶信手推开门,塔里黑漆漆的,四下无人,千叶不用藏着身份,随手掐了个火诀,“哧”的一声,一团橘色的火焰跳跃在千叶的掌心上。 跃动的火光里,呈现在千叶面前的是一列列书架,千叶走近去看,书架上满满的典籍,千叶使了个法诀让火焰停在空中。她轻轻拿起一本典籍,封面上干干净净一点灰尘没落,书的一角有一个清晰的巫族族纹。 千叶很熟悉这个图案,檀伯让她背的每本巫族的功法上都有同样的图案。 这书莫非来自巫族?千叶这想着赶忙翻开书页。 这本书不是功法,而是顺着时间顺序记录了一些和巫族有关的事情。 当年四国围剿巫族,葛家也是其中之一,如此想来,这些书或许就是那时缴获来的。 千叶合上书页,原样放回,她匆匆扫过书架,架上的书许多都有着巫族的族纹,统一的装订板式,其中有些书的纸张看起来很新。 塔里的楼梯沿着塔壁。 千叶顺着楼梯往上走,每层的格局差不多,摆放书大半都有着巫族的纹章,千叶翻看了一些,发现多与第一本相同,是巫族用来记事的书籍。例如,某年某月,巫族举行祭祀;某年某月某地发现魔族行动痕迹……等等。 这里的书架,高度比一个成人还多出半个头,宽约莫够两个成人横卧,每个书架上都放满了书,这样大的藏量,巫族的书怕是尽数囊括了。 千叶走走停停,算算爬过的楼梯,这应该是第八层。原以为这一层依然是成排的书架,不想,这一层只有中间摆了个圆桌,桌上放着个棋盘,四周空荡荡的。 房间是八角的形状,八边上摆了屏风。 这边到顶了吗?千叶抬头,头顶是精美的浮雕,正对着棋盘的地方镶嵌了一块月光石,柔和的光,刚好照在棋盘上。 先前弄出的火焰浮在身侧,借着微弱的火光,千叶看到四周的屏风上画着各色山水。 有月色从屏风后漏出来,千叶熄灭火焰。 她绕过屏风,屏风后面是镂花的窗户,窗户设计的精妙,若是从外面看还以为是塔上的浮雕,可在塔内却能清晰的看到塔外。 千叶从窗户向外看去,窗外是白日里她走过的那条路。她轻抚着窗棂,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抬起手,指尖上一尘不染,在想想那些整洁的书架,常年无人进入这里怎会被打扫的如此干净。 而且,来时门没有上锁!不对,不是没有上锁,分明是有人进来打扫。 来不及去想为何逛完了八层没有看见进塔的人,千叶转身便想离开,却被人从背后叫住了。 第八章 塔中妇人 () “怎么?逛到这里终于发现不对头了?” 是葛少秋的声音,千叶僵在原地,脑海里想着该如何解释,木木的转身侧看去。 葛少秋斜靠在屏风上,看着千叶,看起来在这待了有段时间。 “侍女应该跟你说过,这里不能乱来吧。”葛少秋道。 千叶看着葛少秋,不吱一声,心想:我一路走到顶层,谁也没碰上,这人究竟是从哪里不声不响的冒出来的?千叶想起进塔时最先遇到的是几级向下的台阶,也就是说这塔的第八层比塔外要矮些,她先前向外望去时,塔高出小楼的高度,比她在外面预估的少上不少。 “难道……”千叶抖抖眼皮,想抬头又止住了动作。 若是顶上还有一个暗格就能解释突然出现的葛少秋了,可现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吧。千叶如是想。 因是偷摸着上的塔,千叶一声不吭,理亏的垂着头,缩着肩膀站在窗边,月光的映照下,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显出一丝楚楚可怜来。 “罢了,念你是初犯,这次绕过你,下次莫要再犯。”看着千叶的一副可怜相,葛少秋说不出重话来。 他原本在楼上的阁楼里同母亲说话,忽然听到楼下有动静,经年的木质楼梯走起来总容易发出吱呀声。他下来查看便发现站在窗边向外看的千叶。 他对千叶所识不深,关于玲珑塔的秘密,并不想太早告诉千叶。 葛少秋的脸隐在阴影里,千叶看不清神色。只是从说话的语气里推断葛少秋好像没有很生气。 月光从窗口洒下来,刚好落在葛少秋靠着的屏风前,空气很安静。千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打破眼前的沉默,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秋儿,让那孩子上来吧。” 天花板上伸下来一个木制楼梯,楼梯一个上,年轻妇人含笑而立。 “娘?你怎么下来了?”葛少秋站直了身子,问道。 “娘?她是你母亲?你的不说你的父母都……”她清楚记得,白日里葛少秋同她说过自己的母亲早逝。 “这就说来话长了,先上来罢。”年轻妇人笑道。 那妇人一副温柔眉眼,同葛少秋相似,笑起来便让人生不起敌意,千叶迟疑了片刻便顺从的跟着妇人上楼了。 这一层的设计做的巧妙,由于天花板的设计,很难察觉这一层较与其他几层要矮上一些。 阁楼的空间有些局促,千叶登上阁楼便看到一张书案放在阁楼中央,书案上放着昏暗的蜡烛,和一个饭盒,饭盒中的吃食已经动了一半。 “你过来罢。”妇人对千叶轻声道。 案边有两个软垫,妇人又从墙角捡出一个,放到身边拍了拍,让千叶过来坐。 妇人的热情让千叶有些不好意思,妇人看出千叶有些局促,热络的拉起千叶的手,把她按到身旁坐下,动作有些局促。 她抓着千叶的臂膀,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千叶,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关切之意。 “我听秋儿说,你是因为村子被毁,跑到这来避难来的。这一路上,一定吃了许多苦”妇人关切道,手轻轻的拂上千叶的脸颊。 “这……还好……路上是挺危险的,不过到了葛城就好了。”面对妇人的关切之意,千叶有些不自在起来。只是萍水相逢的女人,不知为何好像对她特别关心。 那妇人握住千叶的手,千叶的手有些凉,妇人抚摸着千叶掌心的茧子,心疼的皱了下眉头。“好孩子,不要怕。我是葛少秋的母亲,若是你不介意,可以当我是你的义母。” “这……”千叶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道:这也过于热情了吧,哪有上来就要认义女的。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葛少秋,发现他的神情也十分诧异。 葛少秋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身边的人都告诉他,他的母亲是死于难产,直到他九岁时,父亲最后一次出征前,把他带到了这个阁楼,他才知道自己的母亲竟然还活着。 母亲给他的第一印象有些冷淡,两年间,他从没看过母亲这般热情关切的样子,包括他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 “我能问问,您为什么住在塔里吗?”千叶不想随随便便认个义母,于是找了个由头岔开话题。 千叶的问题有些麻烦,那妇人却并不生气。她沉默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我叫单云,你若不愿认我做义母,也可叫我云姨。至于我为什么在塔里,那是一段挺远的故事了……” 这是个俗套的故事,云姨出身平民,和葛少秋的父亲两情相悦,很自然的,这般门不当户不对的恋情很快糟了葛家长辈的反对,他们想要除掉云姨。无奈之下,迫于长辈们的步步紧逼,葛少秋的父亲只能设计了云姨的假死,将云姨藏在这个阁楼中。 “都是过去的事了……”跳动的烛光映着云姨的脸庞,她望着烛光目光空洞,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千叶认真的听着云姨的故事,觉得故事中有一种违和感,却不敢多问。 “我听说你叫檀千叶?” “是的。” “是个好名字啊。”云姨望着千叶叹道,“你以后便是秋儿的伴读,凡事你们可要互帮互助。” “这是自然。”千叶答道,心想:难道先前这般热络是为了让我好好对待葛少秋吗? “另外……下次在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可要小心点不要在被别人发现了。” 千叶以为云姨有事要吩咐,没想到是开这样的玩笑,当即红了脸语无伦次道:“这……是因为我看到我的鸟飞来了塔上,而且这塔太好看了……我一时鬼迷心窍这才……。” “我知道……”云姨笑着道,她没有责怪千叶,而是让葛少秋先带她回去,临走前还告诉千叶,让她安心在葛家住下。 “安心住下,你还真说得出口。”葛少秋刚带着千叶出了阁楼,一直黑色的小鸟就落在了云姨手边的书案上。 “至少是在眼皮子底下。”云姨叹道。 “眼皮子底下?亲眼看着她怎么死吗?”落渊嘲讽。 “……不会的,不会有这么一天……” 落渊看着案旁低声说话的妇人,问道:“为什么瞒着他们?” “他们还小,藏不住事的年纪,多说多错。”云姨道。 “这么多年了,你连你儿子都瞒着吗?” 落渊得到是屋内良久的沉默,云姨没有回答。 第九章 早课 () 出了塔,启明星已经升了起来。再过些时间便到了上早课的时候,想要回去睡回笼觉是来不及了。平时葛少秋给母亲送晚膳并不会这么迟,这次是因为千叶耽误了些时间。 “她一直待在塔里从未出去过吗?”千叶问道。塔上的阁楼空间很小,千叶想在那样的地方待上许多年,一定难熬的很。 “是的,其实……”葛少秋顿了一下道,“父亲第一次带我来见她时,我甚至以为她不是我的母亲,而是我父亲的金屋藏娇。” “不是你的母亲?那不太可能。”千叶回忆云姨的相貌,认真道。 “确实。”葛少秋也这么道。 他和云姨长得太像了,特别是眉间到鼻梁的位置,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柳叶似的眉毛,笑起来一样的温柔,千叶就是这样放下了防备,被葛少秋套话的。 “她说她是平民出身所以为葛家长辈所不容,是真的吗?”千叶问道。 “可能是吧,平民和勋贵之间的差距是很大的。”葛少秋道。 “这样吗……可我觉得她不像平民,说的故事也有不对劲的地方。”千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葛少秋停住脚步,“哦?那里不对?”他一直知道母亲有所隐瞒,那个故事中或许有些真话,但逻辑不对的地方比比皆是,两年间葛少秋旁敲侧击了许多次,每一次都被母亲用这个漏洞百出的故事搪塞了过去。 我能听出故事里的问题是因为在自小在葛家长大,现在一个不知是何来路的小丫头,初次见面就能听出母亲话出的问题,难道说和母亲的过去有些关系吗?葛少秋猜测道。 “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她说出的故事和她露出的表情对不上。”千叶认真想了想道。 年少的葛少秋还不知道,有些时候,女孩子有一种神秘的判断方式叫做直觉。并且这样的直觉,通常很准。 “那你觉得我母亲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听到这样无厘头的回答,葛少秋气结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你母亲真是普普通通一介平民又是怎么和你父亲认识,还能生下你呢?”千叶回道。 虽然千叶察觉到不对劲的原因很无厘头,但分析的角度和葛少秋相似。 若只是身份微贱,葛家的长辈没必要逼死一个女子。就算葛少秋的父亲态度强硬,他们也完可以让葛少秋的父亲娶个门当户对的做正室,把单云收为小妾。这样既对的起葛家的门面,又能让葛少秋的父亲如愿以偿。至于葛少秋的母亲,一个平民家的女儿要做葛家的大夫人本就不够位份,且不说合不合礼数,压不压得住下面的人便是个问题。 然而在单云假死后,除了岳柯,葛少秋父亲的至交好友,包括葛家的一众长辈在内,葛少秋从没见过有人敢在他的父亲面前提续弦二字。 葛少秋在葛家生活了十多年,从来没有人因为他母亲的出身对他怠慢,他是葛家的嫡长子,他的母亲是葛家的大夫人。即使单云亡故多年,到后来葛少秋的父亲战死沙场,整个葛家依然没有人敢置喙单云的身份。 严格的来说,在葛家没有人敢谈论这个曾经的家主夫人。 十多年前,葛少秋还没有出生,葛家一定发生过不得了的事。 天色见亮,千叶看着走在前面不知在想什么的葛少秋轻声问道:“那个,塔里那些书,我可以经常来看吗?” “可以。”既然母亲的事已经被知道了,塔里也没什么秘密要瞒着千叶。 “你说你的一身武艺是你师父教的,那你会写字吗?”葛少秋问千叶。 “会啊。”千叶答道,“师父教过我,四国的字形差不多我都会写。” “你从小长在部落,你师父却教你四国的文字?”葛少秋问。 “是啊。他不仅教我认字,也会教我四国间流行的诗文,或许他是想到有一天我会离开部落吧。”千叶道。 葛少秋在岳家上早课,下午练武。千叶要程跟随。 作为池国的文武双璧,葛岳两家一直私交甚好。岳家世代从文,葛家世代从武,这一代不知怎的,岳家的嫡出的公子岳峰偏要打破岳家从文的常规,要到葛家习武,立志做个文武双的旷世奇才。 当时葛少秋的父亲葛方砺还在世,岳家的家主与之私交甚好。岳峰常来葛家窜门,吵嚷着要学武赖在武场门口不肯走,两个大人无奈,又不好打破孩子的热情,葛少秋的父亲便破例让岳峰在葛家习武。 岳家这样的世家一般是请武师在家教习,但岳峰向来看不上那些,认为是花拳绣腿不愿学,非赖在葛家,要学葛家的武艺。 葛家训练场从来只让自己人训练,放岳峰来习武实属破例,岳家过意不去,便让葛少秋来岳家读书。岳家为文数载,经历了几代朝堂风雨,其中沉淀可想而知。葛少秋的父亲与岳峰的父亲交好,乐意乘这个情,便答应了下来。 葛家世代戎马,几多战死,比起岳家少了许多旁支,没有扯不清的关系。葛少秋的爷爷因病去世后,葛家的权力掌握在葛少秋的父亲一人手里,余下能说话的兄弟只有老五,另有三个妹妹,早早定了亲事,做不了家里的主。 岳家不似葛家,岳家家大业大,这房那房加起来,亦是人多口杂。当年岳峰去葛家习武,葛少秋来岳家开蒙,落了不少口舌。为了让葛少秋名正言顺的来岳家,岳家的家主想了个法子,在岳家设了学堂,让其他世家的勋贵也来此读书。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学堂里的外人也没两个,学堂里不过十几来个人,多半和岳家搭些关系,真正的外姓只有葛少秋和一位简家的公子。 岳家是标准的深宅大院,几进的房子,好几折的回廊,这个院子,那个画墙绕下来,走的千叶头晕。 好不容易跟着葛少秋到了地方,千叶刚踏进教室,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言辞中似乎提到她的名字。被围在这群人中间的正是岳峰。 “嗯?人来了!”岳峰和众人说的开心,一偏头正看见千叶跟着葛少秋进门。 一时间,屋里人的目光向千叶看来,千叶被十几双探究的目光一望,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就是岳峰说的那个小姑娘?把葛公子打落擂台那个?”一个公子好奇道。 “是……”千叶答,心道,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行个礼打个招呼? 动作还没摆出来,另一个人道:“看姑娘尚且年少,能有如此本事,真是不简单。” 这位公子谦逊许多,一面说一面向千叶拱手。“这……那里那里。”千叶连忙还礼。 余下的人也纷纷上前来同千叶打招呼。 葛少秋的名声在葛城从来不小,而葛少秋的实力,他们这些生在内城的世家更是清楚,他们这些勋贵子弟年纪都比葛少秋长上几岁,家业殷实。自幼启蒙,便请了武师习武,当做强身健体,他们自知以自己的资质,平日勤加练习也难以与葛少秋相敌。 岳峰能和葛少秋对练四年,能打的有来有回,虽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但已经很让他们佩服了。 在他们看来,同样年纪要找到与葛少秋相敌者,是不可能。 眼前的女孩,看模样年纪约莫还比葛少秋小些,竟能将葛少秋击落擂台。让他们不由称奇。 天才不能凭空出世,拿葛少秋来说吧,他天分是高,也要武师教习不是,也要练习不是。如今教葛少秋枪法的是池国的严将军,当初曾随葛方砺北上抗敌,威名仅在葛方砺之下?再说练习,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葛少秋不比谁松懈。 这个檀千叶又是从哪来的,竟能打败葛少秋,而教她的人有会有怎样的本事呢? 千叶的位置在葛少秋身后,第一次上早课她感到十分新鲜,坐在位置上东张西望。 要不,找个人说说话?千叶正这样想着,一个身影从她面前擦过,丢下一句话,“呵,打败了葛公子?不过是人家放水罢了。” 这话被坐在千叶附近的岳峰听见了。“哎呀,你可别管他。”他对千叶道。 “他怎么了?看起来很讨厌我的样子。”千叶问。 “嗨,他有个妹妹,可能以后会嫁给葛少秋。”岳峰道。 “哦……这样啊。”千叶大概明白那位公子看自己不顺眼的原因了。 “岳峰,这位便是你说的檀姑娘?” 说话的是位身材高挑的公子,他身上的衣物有些短,洗的发白,却收拾的整洁。 “这位是……”千叶照礼数行了礼,向岳峰投去询问的目光。 “千叶,这是我大哥,叫岳昭。” 岳昭,是岳家庶出的大公子,他的生母是一烟花女子,在生下岳昭之后又常年卧床不起。生母的出身的低贱让岳昭在家中受了不少白眼。 岳家不重视岳昭,岳峰却知道岳昭才华不浅,这书院是岳峰向父亲求情才让岳昭来的。 岳峰的父亲在朝为官,常年不在家。 岳峰幼时启蒙不懂得地方,便是岳昭帮他解答,谈及书上典故,岳昭常能由浅及深慢慢的讲给岳峰,对这个兄长,岳峰敬重有加。 岳昭说话有礼谦逊,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千叶便和他多聊了几句。说话间,先生进了教室。 第十章 调查 () 早课的第一件事是练字。 岳峰原还担心千叶不会写字,偏头去看千叶的字帖,笔锋有力,字形端正,一看便知是练过的。 得知千叶是女孩儿后,岳峰很快便猜到千叶可能来自葛城外的部落,有些部落尚武,女孩子同样会自幼习武。 “部落中会写字的人可是稀罕的很啊。”岳峰心想。他看千叶的笔锋走势有条不紊,显然是被人认真教过的。 上午的早课一瞬就过去了,先生讲的文章有好些檀伯在世时曾和千叶讲过,她要跟上进度并不难。 穿过巷子,过堂风吹得千叶直缩脖子。 “先生讲的你都跟的上?”路上葛少秋问千叶道。他虽知道千叶有些基础,可这也太好了。除了物质上的区别,千叶的师父仿佛是按着世家贵族的条件教养的千叶。 “嗯。”千叶呵着气答道。临近中午,她早就腹内空空,被风一吹更觉得寒冷起来,只想快些吃饭。 这丫头的师父恐怕不简单。葛少秋心想。看千叶的样子,她对自己师父的身份似乎了解不多。葛少秋估计从千叶的嘴里是再难问出东西了。他知道千叶来自苜族之后,便立刻派了葛天去调查。 苜族离葛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葛天昨日下午接到吩咐便骑马出了城,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葛少秋的住处有厨房,平日里会放食材,午饭有厨娘过来做,循着香味,千叶一回来就扎进了厨房。 葛少秋没千叶那么性急,厨房做好了饭会按例送到书房。他看到葛天正在门边候着他。 “查的怎么样?”葛少秋问道,他看了一眼千叶的方向,示意葛天进屋说话。 “少爷,那孩子似乎和苜族有不小的过节。” “什么意思?” “苜族离葛城最近的路是那条被废弃的商道,这条商道途径梁村,属下顺着这条商道调查,在梁村发现了不少厮杀的痕迹。从现场遗留的东西来看,死的人是苜族的人。”葛天从怀中拿出一节编好的头发递给葛少秋,从上面的装饰物来看,确实是苜族管用风格。 葛少秋接过头发,依照苜族管用的发型,这截头发应该辫在脖子旁边,要想砍断,那刀锋必是顺着脖子砍的。 “从现场泼洒的血迹来看,那人因是断头而亡。”葛天道。 “所以你认为是那丫头杀得人?”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确实如此。属下在几处矮墙发现了刀砍的痕迹,与那孩子的身高相符,成年人要砍到那个位置十分蹩脚。而且这样的厮杀痕迹又三四处,属下粗略估计那孩子杀的人恐有数十之多。”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葛少秋皱起眉头,把那截头发还给葛天,冷声问道。 葛天:“苜族为何要追杀那孩子,属下并未查到,但关于那个烧毁的村子,属下发现家主的人也在调查。” 葛少秋:“他也在查?这件事与同他有牵扯吗?” 葛天:“属下觉得不像,听他的口气这件事似乎是王上派下来,让他私下调查的,就目前的线索来看,苜族的事不像人为,倒像是魔族所做。” 魔族?若是这样,此事应当和五叔没什么关系了。葛少秋摸着下巴想到。 葛少秋的五叔名叫葛方砺。在他尚在幼年时,他的母亲便被魔族所害。所以他对魔族恨之入骨。 “少爷,属下觉得还是早日遣走那孩子为好。”葛天对葛少秋恭敬道,“小小年纪,杀死数十人不漏凶像,属下觉得那孩子恐怕并非善类。” 寻常人杀人,哪怕只是一个,也会感到紧张害怕。从千叶遗留在现场的痕迹来看,葛天觉得千叶的行为过于冷静了,小小年纪便能杀人面不改色,长大以后还不知会成为怎样的怪物。 “……我在想想吧。”葛少秋道。 葛天见状还与在劝,便被“吱呀”一声打断。 千叶拎着个食盒站在门外,肩头立着一只小鸟,她看看葛天,又看看葛少秋,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慌,肩头的小鸟倒是髭起了翎毛,怒气冲冲的样子。 “我都听见了。”千叶语调毫无起伏的道,径自走过葛天面前,将食盒放到葛少秋桌上。 往日都是厨娘自己来送午膳,千叶贪馋,饭没做好就在厨房等着,厨娘想要偷个懒,知道千叶是葛少秋的伴读,见千叶在一旁等了半响,就让千叶将饭给葛少秋带去。才到门口便听到了葛少秋和葛天的对话。 “我的确是因为追杀才逃来葛城的。而追杀我的原因……” “是因为我。”千叶正故作冷静,拉长声线想着怎么圆谎,便听到肩上的落渊接到。 一只小鸟竟然开口说话,实在令人惊奇。自然而然的,葛天和葛少秋的目光集中到了千叶肩头的小鸟身上。 葛天面色惊讶。 葛少秋从母亲那得知了落渊的身份,没有漏出惊讶的神色,看向落渊的目光多了份探究的意味。 看葛少秋看自己,那小鸟一髭毛,怒气冲冲的回瞪了回去。转头又对葛天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别没事拿一个小姑娘说事,那十多个废物是我杀的,别往人小姑娘身上带……” “不,人就是我杀的。”千叶阻止了要帮自己打掩护的落渊,“那些人要杀我,我为了活命不得已而为之,不觉的有什么错处。”千叶看着葛天一字一句道。 “你……”葛天看看千叶又看看落渊,不知道是该先诘问千叶为何如此草菅人命,还是先问清楚,这会说话的鸟是个什么东西。 “保命之举情有可原,我没觉得你做的有错。”葛天正瞪着眼,拿手指着千叶,葛少秋说话了。“我知你有事瞒着我,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何来我葛家?” 千叶沉默的看着葛少秋。 “是有人派你来吗?”葛少秋换了个方法,重问了一遍。这次千叶摇了摇头。 “我本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儿,跑来葛城就是想躲避追杀而已,到了葛城之后,正巧看见了葛家的告示,觉得自己有些本事这才跑来了葛家。” 其实,虽然葛天劝了,但葛少秋是不可能赶千叶走的,毕竟千叶已经知道了他母亲的事。千叶亦是知道这一点,葛天调查对她造不成大的影响,只是被当做杀人的怪物让她心里不平,一冲动推门打断了谈话。 若是有选择,谁愿意手上沾血。但做都做了,她也不愿让别人替她背这个黑锅。 风从窗外刮进来,吹起衣角,千叶站在门口神色黯然。一路颠沛逃窜,人是她杀,委屈也是她受,不可笑么。 葛少秋沉默片刻,开口道:“先吃饭吧。” “可是……”葛天还想说些什么,被葛少秋止住了。 “不用在说了,”葛少秋道,“我心中有数。” “可还有那只鸟……” “那只鸟是妖刀落渊。”葛少秋道。 “你怎么知道的?”千叶惊讶的望着葛少秋。 “在书上曾看过关于妖刀的记录,其中有关于落渊化形的配图。”葛少秋道。在葛天面前他不能暴露他母亲在世的事,只能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第十一章 刀法 () 上午,葛少秋去岳家读书,下午,岳峰来葛家习武。 葛家以枪法出名,轻易不外传,岳峰来葛家习武学的也只是剑法。 “你怎么把岳昭带来了?”葛少秋问岳峰。 “家中无事,大哥待在家里烦闷想要出来逛逛。”岳峰答道。 生母身份低贱,岳昭在家中如何的遭人白眼,不是什么秘密。大多数的世家子弟也不怎么看的起他。 岳昭在练武场悄悄找了角落,坐下看起书来。岳家人多纷争多,生母低贱,岳昭没有立身的本钱,为了在岳家的夹缝中求一个呼吸之地,岳昭做事稳重,说话礼数周,从不得罪人。 他总是安静又不惹眼,有时甚至让人想不起他的存在。 葛少秋不是小心眼的人,众人对岳昭偏见颇深,他倒不怎么在意出身的问题。可对岳昭这个人,葛少秋只觉得伪善一直没有好感。 岳峰不能学习枪法,千叶作为一个陪公子读书的跟班却是可以学的,换句话说她现在的身份算是被葛家默认为自己人。 能学葛家的枪法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然而千叶接过练习用的枪时却是一点也不想学。 不知是什么原因,千叶看见那一个长棍套个枪头的样子就打心里的抵触。 教葛少秋的武师是池国的严将军,多年驰骋沙场练出一脸凶相,长得不吓人,但眉毛一横便会自然而然的露出杀气。 千叶没练过长兵,拿着枪照着严将军的样子耍了两下,觉得自己样子蠢得就像拿着棍子的傻猴子。她有些不想学这枪法了,摸鱼抬头正好对上盯着她的严将军,千叶心肝颤了颤立刻又摆回了架势。 “这个人真可怕,比檀伯凶多了。”千叶心道。 严涛板着个脸盯着千叶心道,“这练的什么玩意,我刚刚是这么教的吗?”他看的出千叶的武学功底扎实,以为只是枪法的入门招式应该容易上手。 “手的姿势不对。”严涛道。 千叶抖了一下把左手往后移了一点。 “很好,还不对。”严涛心道,板着个脸上前默默把千叶的右手掰开,往前移了一点。让千叶做下一个动作。 千叶装模作样的又摆了个架势。 好,又不对。做一步,错一步,严涛觉得这是没法教了。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他还是给千叶把错误都揪了出来,让她先去一旁自己练习。 说实话,千叶练过剑,学过刀,甚至自学了巫族的术法,上手都很快。在学习枪法上,她第一次感受到挫败感。 几个招式她练了半天,依然找不到感觉。那根枪杆子完不听她的使唤。 连旁边抱着胳膊看热闹的葛少秋和岳峰都看不下去了,他们给千叶出主意,结果越教越坏。 千叶疑心两人故意乱教消遣自己,把枪一扔道:“不练了!” 学什么枪法,千叶自认自己用刀也绝不会比用枪的差。 “这枪是最轻的一把了,你再试试呗。”葛少秋一旁劝道。他擅长枪法,看千叶出错的样子,估计是因为练习用的枪太重,千叶力气小不好掌握平衡。 “是啊,习武最重要的就是毅力,再试一次。”岳峰也劝道。他并没有意识到,他说的建议十句有久句都在把千叶往坑里带。 千叶不管葛少秋和岳峰两人说了什么盘腿往地上一坐,表示就是不练。反正严涛不在,她偷懒不会有人过来瞪她。 见千叶兴致缺缺,岳峰忽然心生一计。道:“,不如这样,你说用刀很厉害,不如用刀和葛少秋比一场,让我开开眼怎么样。” “你要开眼为什么不自己和她比一场?”葛少秋问岳峰。 “我连你都打不过,哪可能打的过檀姑娘。”岳峰推脱道。 “我不比,枪是长兵距离上本就占利,这个便宜我不占。”葛少秋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葛少秋的话,千叶不服气起来,“你是觉得我一定会输吗?” “我觉得你赢的可能性不大。”葛少秋道。昨天那一场比试,他基本摸清了千叶的弱点力气不足。在比一场他自认不会再输。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咱们就比一场试试,看看谁输谁赢。” “见到那孩子了?”葛家现在的家主葛方砺沏了茶,问面前的人道。 “见到了,呵,我倒没想到那小子找个跟班能找个女的来。”说话的是严涛。 “查了她的来历吗?”葛方砺问道。 “查了,似乎是苜族来的,不知是什么原因被人一路追杀至此。”严涛道。 “苜族?这个部落最近倒是发生了一件怪事。” “火烧村子的事我也有所耳闻,看情况不像是人做了,估计不是妖族就是魔族吧。” “魔族,不像,那些家伙不会只屠一个村子。我看苜族好好的没有被魔族控制的样子。” “那可能就是妖族报的私仇,或者是别族入侵了。”严涛道。 葛方砺点了点头,“苜族的怪事先放一放,眼下王城出了些事。” “王上病倒了是吗?”严涛不以为意,这位王上资质平庸,占着位置十余年没做过什么大事。说句出格的,如今的朝廷,那把椅子上坐人和不坐人没有区别。 “麻烦到不是这件事,王城的二公子让我调查梁村的事。”葛方砺道。 “二公子?不是太子吗?” “太子这几日幽居东宫,没有消息传出。”葛方砺道。 看来那个平庸王上占着位子还能有些挡灰的作用,怎么眼见着王上不行了,便蠢蠢欲动想要取而代之了吗?严涛冷笑一声心道。 “王家的事管不着,不过二公子让我调查的事倒是有意思。” “我记得梁村出事时你曾给陛下发过暗报?” “是啊,但陛下让我不要过多调查此事。现在他的二儿子却发密报给我,要我把这事翻出来调查。” “这不随了你的心意?”严涛记得事发的时候,葛方砺是积极要求调查的,梁村就在葛城南面,临着可以入葛城的商道。梁村出事,足以威胁到葛城安危。 “确实,严涛,这件事我想请你帮忙调查。”葛方砺对严涛道。 严涛拿起面前的茶碗,看着里面翠绿的汤色道,“方心,葛家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断不会推脱。” 葛方砺看着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正欲转身离去的严涛突然开口道,“严将军,你躲在葛家可王城还有人惦记着你。十多年了,经历过那些事的人,已经剩的不多了,我时常觉得,这朝廷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不动声色的抹去关于那些事的痕迹。严涛,你觉得咱们还能苟活多久呢?” “葛方砺,原来你坐到家主这么亮堂的地方还会害怕吗?” “为什么不怕?大哥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葛方砺看着茶碗中的茶渣,淡淡道。 “如果你这是在提醒我,那还真是谢谢了。”严涛不冷不热道。 武场上,葛少秋对上千叶并没有讨到便宜,千叶速度快且身法灵活,武器弥补了千叶力度欠缺的短处。葛少秋一个晃神,千叶一个闪身便冲了上来。葛少秋匆匆挡下一击,想要重新拉开距离,但已经来不及了。第一击看似有万钧之力实为虚招。 千叶见葛少秋格挡立刻转了刀势,第二击被葛少秋险险避过。 这一击,不为求胜而为求险。又退一步,避过刀锋后,葛少秋便感中计,他心中一沉,眼看紧随其后的第三招,明白大势已去。 第一招是为恐吓,逼他收势。第二招是为造势,迫他避开锋芒。他连退两步,千叶紧逼两步,到了第三招,千叶逼近他的眼前,这样的距离,长枪几乎没有优势了。何况千叶的速度是何等之快,葛少秋刚反应过来自己失势的原因,刀锋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脖子碰上刀刃的一瞬间,葛少秋被颈上的寒气一激,清楚的看见了千叶眸中锋利的神情,分明是杀意。他心下一惊,在细看去,千叶已经收起眼中神色,收到刀背在身后,得意洋洋的看着他,笑容灿烂。 一双明眸清澈的如同一眼见地的池水,哪还有半点杀气。 “我赢了!”千叶开心道。 “哇,三招!我做梦都不敢想有人能用三招就赢了葛少秋。”一旁观战的岳峰惊道。 从岳峰的视角来看,葛少秋仿佛刚会拿枪似的,被千叶打的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千叶把枪放回原处,拍拍手,打算到一旁玩去,被葛少秋叫住。 “你每次比武都很会讨巧,敢在比一场吗?” “葛少秋。你输了就输了,不要不承认嘛,干嘛缠着人一直比。”岳峰劝道。他身在局外,不知葛少秋输的憋屈。 “不比。”这一边,千叶果断的拒绝道。 她赢葛少秋的这三招,来自于在城外被追杀时悟来的经验。 追杀千叶的杀手都是成年人,无论是力量还是体力都强于她。千叶计算了自己的能力范围,认为对自己比较讨巧的方式就是三招走。三招之内必须要取对手性命,若是失手,就先走为上,直到找到下次机会,继续三次连招的攻击手段。 这种方法,变化多,速度快,不费力。且能边打边逃,成功帮千叶在杀手的追杀下保住了性命。 与葛少秋比试一场,千叶也意识到自己的力量远低于葛少秋,与葛少秋比刀法前,她就打定主意只用三招,三招赢不了就认输。 千叶拒绝了再比一场,看着蹦蹦跳跳跑出练武场的千叶,葛少秋心中有些不舒服。两次落败,都不是败在千叶真的有多强,而是败在细微处的小花招上。葛少秋不服气,却不能说千叶的手段不聪明。 世上哪有完人?想取胜就得懂得扬长避短。千叶无疑是擅长取巧的人。 “哎呀,输一两次有什么大不了的,下次可以赢回来的嘛。”岳峰见葛少秋神色不悦,出言安慰道。“你看看我,从来葛家开始一直输到现在,何时不开心过。” “不,你不懂我现在的心情。还有,你能不能把你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收起来在安慰我。”葛少秋看着乐的收不住嘴角的岳峰没好气道。 第十二章 岳柯回府 () 千叶不用练枪,又赢了葛少秋,顿时便觉神清气爽起来。她出了练武场,一偏头,看见坐在一旁认真读书的岳昭。 她记得这人是岳昭的哥哥,跟岳昭一起来的。到了这,就坐在一个僻静地方看书。 “你在看什么?这么认真。”千叶凑到岳昭身边,好奇的问道。 岳昭看书正入神,千叶突然走到身边吓了他一跳,忙起身对千叶行礼道,“只是本闲书随便看看罢了。” “闲书?上面讲了什么?”千叶伸头去看岳昭手上的书页。 “历史,讲了一个君王询问国师如何治国。”岳昭道。 “这……不是闲书吧?”千叶看了几段书上的文字,觉得书中句句逻辑严谨,言之有物不像是闲书的样子。 “消磨时间看看,当然算是闲书。”岳昭道。 “这人可真厉害,怎么什么都知道。”千叶被书中文字勾起了兴趣,问岳昭道:“这书能借我看看吗?”见岳昭露出为难之色,连忙补了一句,“我就在这里翻一翻。” “这当然可以。”听到这里岳昭面色缓和了一点,把书递给千叶,“这书是岳峰的恕在下不能外借。” 千叶津津有味的翻着书页,书中的君王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从农户耕地如何守时序,到如何安排徭役赋税,再到如何厉兵秣马,筹备武器,安排将士,都有涉及。更强大的是,关于这些问题,国师都深入浅出一一给出了解答。 “这国师懂的可真多!”千叶细细看完了两章叹道。 “确实。”岳昭应道,目光亦有憧憬之色。 “你看这本书这么入迷,是希望成为这样的人吗?”千叶问岳昭。 “我可没这样的本事。”岳昭眸色黯然道。 岳家。 常年不在家的岳柯今年竟然提早回来了,能早日同家人团聚岳柯却并不开心。 这一年池国并不安稳,王上年事已高朝堂不稳,边境又骚乱不断,如此情形,岳柯作为池国丞相,本该忙到没法回家过年。可谁能想到入秋时,王上突然病重,卧床不起。只发了道口谕让二公子监国。 这道口谕是王上的近侍代为传达,不知真假。按说,池国立了东宫,监国这事怎样也该是太子,不会轮到二公子。 池国的二公子是池王的第二个嫡子,平庸无奇,一直名不见经传,岳柯以为此人无心王位,从未重视他,现在看来得重新计较了。 岳柯拥护太子,必然反对二公子监国,二公子心知肚明,监国后,第一件事便是寻了由头,请丞相回家过年,省的留在朝中给他使绊子。 岳柯不愿就这么回来,二公子便做出一副孝顺的样子,说父王是处理政务过多累病的,趁眼下到了年关,要好好放松,办办喜事才能好起来,硬是用冲喜的理由让好几个朝堂要员早早回家过年。 说是体恤臣子,实是嫌他们碍事。二公子的鬼话,岳柯一点都不信。 只是眼下,王上重病,东宫没有动静,岳昭只能先回来,等过了年关再从长计议。 来年的朝堂上怕是得有一次大换血,得在新人中安插自己人,但不能太引人注意。想到这里,岳柯记起一个人来。 “你说什么?父亲回来了!”岳峰刚踏进家门,门口的小厮就告诉了他这件事。 和岳峰相比岳昭对这位常年不归家的父亲感情淡薄,到了岳府就回了和母亲生活的院子。 岳峰的父亲岳柯,自从做了丞相后,一年到头难得回来,到了年关也留不了几日便又要走。 这次岳柯回来的如此之早。能看到父亲多留在府中几日,岳峰很是开心。 岳柯书房的院子里栽了许多红梅,这些红梅都打了花苞挂在枝头,寒风一吹,煞是好看。 岳峰跨进院子,要给父亲请安,顺便聊聊最近发生的趣事。隔着绰绰梅影,岳柯的书房房门紧闭。 他又在和别人商议事情。岳峰心道。他不好打扰父亲,便坐在梅树下的石凳上,等父亲出来。 屋内,正同岳柯商议的人名叫郭鸿。 郭鸿原叫郭钱,是商人之子,家里做布匹生意。 他少时轻狂,读了些书,自诩有些才智,不愿经商,妄想投身社稷,做出一番大事名留史册。 商贾之子没有出身,必须有人举荐才能入朝为官,他便来岳家毛遂自荐,恰逢岳柯赏识,便让他做了岳家的门客。 他原以为,至此,入朝为官,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一时高兴,就改名为郭鸿。然而,事实没有像他所想那样,他这门客一做便是二十多年,如今他已娶了妻生了子,将到不惑之年。 “家主让我入朝?”郭鸿有些难以置信,他在岳家默默无闻了许多年,几乎以为这辈子在不可能与朝堂有关系了。 “不错。”岳柯道。朝中情形他已经告诉了郭鸿。 郭鸿不是平庸之辈,当年他毛遂自荐,岳柯便看中与他的才华。只可惜郭鸿在岳家的前十年,岳柯还不是岳家的家主,未能掌权。后十年,朝中又正值风云诡变之际。那时的郭鸿壮志满怀,谈吐仍带轻狂,保守起见,岳柯没有向朝中举荐郭鸿,即使他知道郭鸿的才华。 多年沉寂让郭鸿沉稳了许多,他略一思索道:“岳家多年基业,其实不必淌这趟浑水。” 郭鸿在葛家蹉跎多年,虽未得志,却也对岳柯当年知遇多有感激。此话他是平心而论,王位之争,背后暗流涌动,不说危险,也干净不到哪去。岳家几代为相,名声在外,与其淌浑水,不如明哲保身。 “郭鸿,岳家就像树,你可知树大招风的道理,我可以不参与,但不能不留手。”岳柯缓缓道:“郭鸿,从前你时运未到,岳家埋没了你,如今东风已致。乘还是不乘,随你。” “既然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郭鸿斟酌片刻答道。 岳峰坐在院子里看了许久的梅树,好半天才听到吱呀一声,岳峰寻声望去,父亲正送郭鸿出门。 “爹,你忙完了吗?”岳峰行礼问道。 没想到岳峰在院子里等他,岳柯有些惊讶,对这个孩子他虽然喜爱,可惜公务繁忙总是聚少离多,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该和他聚聚的,可他随即想起还有公务要处理,只得叹息一声,“好孩子,爹还有事情要做,抽不开身,你帮爹送送郭叔叔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岳峰有些神色失落,答道:“好。” “岳公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送郭鸿回去的路上,岳峰心不在焉,郭鸿看在眼里,“岳公子不如和我说说。” “父亲往年都是到了年关,才回来吃团圆饭,今年里年关还有月余,父亲回的如此之早,是王城出事了吗?”岳峰问道。 郭鸿一怔,“的确。”平日里岳峰做起事来大大咧咧,现在看来,做事不拘小节不代表心思不缜密。 “我听几个伯伯、叔叔们说起过朝廷的事,与往年相比今年的朝堂似乎不太安稳。”岳峰道。 “确实王上年老,新旧交替,总免不了这样的情况。”郭鸿道。 “父亲同你说了什么?”岳峰问,郭鸿在岳家做了许多年得门客,一直默默无闻,岳峰甚少见到父亲同郭鸿商议。 “岳家主让我开春启程去王城。” “什么?”岳峰面上一惊,“那你要到什么时候回来?” 临近黄昏,天色将晚,郭鸿仰头看着漫天的霞光。“或许……不会在回来了。” “那,岳昭怎么办?”岳峰问道。 郭鸿是岳昭的启蒙老师,在岳家郁郁不得志的郭鸿,无意间碰见了饱受排挤的岳昭。 许是同病相怜,郭鸿渐渐开始教导岳昭,岳昭本就聪慧,又求知若渴,勤学好问学起来很快。 对岳昭来说,在被人诟病的灰暗时光里,读书和学习郭鸿教给他的东西,是他唯一可以逃避的方式。 “岳昭吗?也许……剩下的路得看他自己了。”郭鸿无奈道。 郭鸿欣赏岳昭。岳昭写的文章,不仅文采斐然,且思想独到。 投身社稷是郭鸿的夙愿,时运不济倒也罢了,但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他未到不惑之年,也许此生还有机会给当年的轻狂痴梦一个交代,他舍不得放弃。 好花年年有,一个少年,既是才华满腹,又正年轻力胜,哪会没有踌躇满志的时候。一面看着萧索院墙,一面读着书中伟人的壮志宏愿。耳边平庸之辈的嘲笑,言语之粗浅让人懒得过耳。这样的情况下,难免生出一种希冀,渴望做些什么,改变些什么。 甚至于,以书中伟人自比;甚至于,由觉得书中伟人不及自己。所谓年少轻狂不正由此而来。 可惜狂风骤雨过,繁花锦簇成一地狼藉。好花常有,姹紫嫣红又能见得了几个挂果? 郭鸿行近不惑,方才知,困难险阻,光阴消磨,原不是书页上轻飘飘的几个字。他虽相惜与岳昭,然关系到多年夙愿只叹爱莫能助。 第十三章 休沐 () “先生能有如此机会,昭也为先生高兴。也谢先生看得起,特意来此同我告别。”简陋的院门边,岳昭轻声道,生怕吵醒屋内好不容易睡下去的母亲。 “岳昭你今年已有十七,完可以离家闯荡……”郭鸿神情急切道。 “先生不必再劝,昭并非不愿离家,只是……”岳昭回头望了眼屋子摇了摇头。 岳昭的母亲常年身体不好,离不开人。想到这里,郭鸿劝不出话来,只得叹一口气道,“岳峰的才华不弱如你,你又是庶出,一直待在岳家的荫庇下,你会被埋没的……” “……多谢先生提醒,昭生于穷阎漏屋并非宏图壮志之人,能混一口饭吃便心满意足,先生说的埋没……昭并没有那等非分只想,何来埋没。”岳昭轻声道。 岳昭告别了郭鸿回了屋里,发现母亲竟起了床,披着被子靠在门边。 “娘?您怎么起了,天气凉,您快回床上去吧。” “岳昭,咳咳,岳先生的话我听到了,他说的没错,你的年纪大了,是该出去闯荡,莫要……咳咳咳咳。”女子的声音沙哑,说上两句话就会被咳嗽打断。 “娘,您身体受不得冻快回床上吧。”岳昭劝道。他打点好母亲的被褥,又去倒了热水给母亲润嗓子。 她母亲的咳症得了两年了,一直没有治好。睡觉之前,岳昭都会给母亲倒一杯热水润润嗓子,好让她舒服些,安稳入睡。 “岳昭……咳咳,娘的病大概好不了了,咳咳,你不必为我再此蹉跎……”岳昭的母亲道。 “娘,您莫要瞎说,儿子照顾母亲怎么叫蹉跎?什么叫好不了了?只要好好的不见风,按时吃药,您咳的就要少些。”岳峰说着将凉的正好的热水递给母亲。 转眼,千叶来葛家小一月了,千叶刚来时还有戒备,在葛家待了些日子,和葛少秋还有云姨相处久了,便渐渐放下了戒备。 相处久了,就会发现,葛少秋不同于那些惯爱摆谱的公子哥,本身相貌便生的温柔,性格亦是平易近人。 云姨就更热络了,千叶起先不愿学枪法,云姨知道了,苦口婆心的劝了她许多。 总对她说战场上骑了马,枪必刀更实用,且技多不压身总让千叶多学一点。 言语间,句句在理,都是为了千叶好,就连落渊也和云姨站在一边帮着劝千叶,一人一妖磨了千叶几天,直把千叶劝的受不了赌着气拿起枪重新练了起来。 于是,某天的下午,葛少秋在校场上看见了重新拿起枪,埋头苦练的千叶。 “怎么又来练枪了,还当你真不学了呢?你看你这衣服摔了不少回吧?”葛少秋走到千叶身边调侃道。 “说风凉话麻烦走远点,你碍我事了!”千叶一肚子气,瞪着葛少秋道。她脸上沾着一抹黄土,横着眉毛看起来确实怪凶。 葛家的枪法有个凌空翻身的动作,因为枪的重量和长度问题,千叶常常把握不好平衡摔倒,她当初学刀练剑的时候也没像如今摔的如此多。 葛少秋在一旁看戏笑道:“这把摔的不错,比上把好看!” “啧,你能不能不要光说风凉话!”千叶怒气冲冲的从地上爬起来,狼狈的拍拍身上的尘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脸上又多了一道黄土印子。 “好好,我不说了。”葛少秋见好就收,转而道,“你这样是练不好的,我教你窍门怎样?” “当真?”千叶练了许久仍不得要领,正需要帮忙指正。“不过我不能白教,你叫我声好听的我就教怎么样?”葛少秋道。 听到这,千叶眼睛一翻,又拿起枪抬手继续练,不理葛少秋。这样类似的话她没听葛少秋少说,常常要求得逞后就不就不做答应的事了,她要是再信葛少秋的鬼话就是傻子。 “,你别不信啊!我保证这次不骗你,只要你叫我声少爷,我保证教你窍门。”葛少秋认真道。 “是吗?少爷。”千叶狐疑道。她看葛少秋神色认真,决定最后信他一次。 “额,你能换个感情说吗?”葛少秋觉得千叶喊他少爷的声调怪怪的。 “就两个字你要我有什么感情?你是不是又骗我!” “诶诶,你别急啊!我说教肯定教。” 千叶功底不差,早晚勤练,再加上葛少秋指导,度过了开始练枪的不习惯后,小半个月下来,千叶的枪法总算是有模有样了。 岳家的早课只有半天,完成功课后,千叶一有闲暇便爱往塔里跑,她和云姨就是这么熟络起来的。 塔里巫族的藏书很多,千叶曾想靠这些藏书获得巫族的线索。然而,真着手看起来却发现,书中,关于巫族之事的记录,例如,祭祀和抵御魔族的计划,越是临近她母亲成为族长得时期越是残缺不,到了母亲继位族长之后几乎就没有详细的记录了。 和千叶母亲有关的记录更是只有寥寥几页,千叶不死心的往后翻了翻,数面雪白的纸页飞过,在最后一页上,一行墨迹落进千叶眼里“他背叛了,这不是他和我的本意,但我们无路可走。敌人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是我们发现的太迟了。” 他背叛了?“他”是谁? 按照之前的记录判断,这行字写下的时间在千叶的母亲被逐出巫族之后。 从书上记录,千叶大概理出一些线索。 千叶的母亲叫姬予山海,她似乎并不像檀伯讲述的那样,因为爱上一个男人,才一时冲动犯下错误。巫族当时的真实情况是,在母亲那一辈的年轻人里,渴望巫族放弃避世观念的人很多。千叶的母亲也是年轻人,同样憧憬巫族以外的地方。 在此之前巫族避世的规矩保持多年,巫族人外出时都要埋名隐姓,若有人问起来处皆是避而不答。千叶的母亲希望,有一天,巫族人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告诉自己来自何方。 身为族长,千叶的母亲有她的责任。降妖伏魔是巫族祖训,相传巫族先祖是神界的上神,不忍人界为魔族妖物所扰来到人界,意图救人于危难。这段不知真假的传说在巫族口口相传。 千叶的母亲想要巫族入世,不是心血来潮。早在她成为族长之前,她就曾隐姓埋名到各地游历过,所见颇多。 按时间来算,她计划让巫族人为世人接受,比遇见那个族外的男人要早。 成为族长没多久,她就开始试图让巫族慢慢的走进外界的视野,在这期间没有人反对她。 一开始,大多数人是认同姬予霞的做法的,其中包括一些认为与外界接触不好的年长者。 千叶猜想,许是在母亲先前的游历的经历,使得巫族不得不出世。 前半段关于记录虽然少,总归是有,字里行间千叶还能做些推断,可往后翻,到了母亲遇见外族的男子以后,记录留下一句巫族姬予山海被逐出巫族戛然而止。 这条记录与前面相隔有三年之久,千叶猜不到在这段空白的时间段里发生了什么。虽然中间没有记录,可她觉得既然母亲能与那个男子相恋三年,说明族中不见得那么排外啊,为何最后把母亲逐出巫族了呢? 会和那个叛徒有关吗?千叶想,她比对末页与前文的字体,笔锋走势不像一人所写,写下最后一句话的是谁呢? 宝塔上下八层,藏书足足占了七层。其中,除了与巫族相关的书册,还有许多别的藏本。 塔中藏书种类繁杂,以葛家的底蕴,兵法,武籍,自不必说。除此之外,也有文人墨客留下的文章,或随笔记录或褒贬时弊。有高深晦涩的,也有粗陋浅俗的;有离奇怪异的,也有言辞平淡的。 今日休沐,不上早课。千叶赖在塔里,左翻右翻,从架子的最高层搜出几本医书和记录蛊术的书来。 放书的地方不容易被打扫到,千叶拍拍书上的浮灰,翻开书页,顺势坐在梯子上开始研究起内容来。 塔内的书架高大,千叶够不到顶层,只能借助梯子。 今日休沐,云姨估摸着千叶又来塔里看书了,下了阁楼寻她。 绕过书架,千叶正看到斜在梯子上看书。 木质的梯子斜靠在书架上,搭脚用的横栏不够宽,千叶没法坐实,只能虚靠着,一手勾着梯子扶着书,一手翻着书页。一腿曲起,一腿斜撑着,勉强保持重心挂在梯子上,看起来摇摇欲坠。 “哎呀,看书怎么做在梯子上看?多危险,摔到哪怎么办?快下来!”云姨快步走到梯子千叶,要扶千叶下来。 怪异的姿势并不影响千叶看的如痴如醉,她意犹未尽的抬头,云姨已经到了眼前。 “云姨,我就是看一小会,这就下来。”千叶不想让云姨麻烦,轻轻去推云姨的手,梯子离地面不高,千叶觉得云姨伸手扶她,实在多此一举。 谁想,她看书入神不知时间流逝,在梯子上坐久麻了脚。手还没挨到云姨,便一个脚软,径直摔了过去。 “小心!” 见千叶摔来,云姨连忙迎上去,接住千叶。 千叶被云姨接在怀里,半点没摔着,只是膝上的书册哗啦啦掉在了地上。 “没事吧,下次可别坐在梯子上看书了,多危险那。” “没事。”千叶扶着云姨的手站起来道。“这梯子不高。”千叶的言下之意是让云姨不要担心。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云姨责怪道,放开千叶,“地上那么硬,若是摔实了,难道不痛吗?” “哦,下次不会了……”见云姨生气,千叶吐吐舌头道。 “你啊……”云姨半跪下来摸摸千叶的头,似乎想对千叶说些话,可最后,她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 第十四章 旧事 () 云姨捡起掉在地上的书递给千叶。 千叶接过书,犹豫了一下问道,“云姨,为何这塔里大部分的书都是关于巫族的?” 云姨身形一顿,“因为巫族是被葛家剿灭的,这些书也是葛家从巫族收缴而来。” “葛家为何要剿灭巫族?”千叶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她原以为到了葛城就会有巫族的消息,然而到了才发现,这个曾经震动四国的部落,到了民间却变成了吊诡的奇谈,大部分人都不相信它的存在,只用来吓唬吓唬孩子,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算不上。 千叶打听过关于巫族的事,得到的都是过于离奇的故事,一听便知是杜撰,根本得不到有价值的信息。 巫族被葛家剿灭,留下的唯一能证明存在的证据,只有这座藏书塔。 “想知道关于巫族的事吗?”云姨看着千叶笑道。 剿灭巫族的时间,与云姨怀上葛少秋的时间基本重合。 千叶猜测云姨经历过关于巫族的事,点头道,“想。” 云姨丝毫不意外千叶的答复,她略微措辞,“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千叶原以为巫族是自己出世才逐渐被世人所知。其实不然,在巫族出世之前,各国就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一个神秘氏族存在,池国、国,都曾秘密派人寻找巫族。国不知派了谁去寻找巫族,而池国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葛家。从葛少秋的祖父开始,葛家就在暗中调查关于巫族的线索。 不过巫族隐藏的很隐秘,两国找了几十年都为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甚至有人怀疑,巫族的存在只是臆想出来的寄托。 转机大概出现在十五年前,巫族出世,四国之人终于得知巫族所在。 巫族出山后匡扶贫弱,帮人们抵御魔族来犯,一时声名远扬,何处不知巫族的事迹,四国君王纷纷与巫族结交。 那确实风光一时,但……好景不长。 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事情太过杂乱云姨简单叙述了一下就略过了,只道,巫族的力量开始被人们惧怕。 这是必然的,与妖族不同,妖族与人的磨擦存在了很多年,魔族是突然出现便开始为祸人间,接着巫族又出现了。自然而然,有人开始把魔族和巫族联系在一起,甚至把魔族巫族混为一谈。 一些不好的流言开始流传开来,三人成虎,恐惧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最后国君震动,四国秘密谋划,派兵剿灭了巫族。 那次围剿虽然四国都有派兵,但主力只有葛家,葛家是唯一攻进巫族的军队。 “所以,这里的书是那是得来的了?”千叶问。 “是。”云姨道。 “听您方才的话,似乎并不认为巫族是魔族?” “确实。” “为何?巫族的能力听起来和魔族很像呀?”千叶问道。在云姨的叙述里,她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觉得若她是普通人也会把巫族和魔族联系的一起,因为出现的实在凑巧,能力又相似。 云姨摸摸千叶的头发道,“因为我见过魔族也见过巫族,所以知道究竟是哪边在为害苍生。” “那四国的国君不知道吗?”千叶问。 “你觉得呢?”云姨没有正面回答千叶的问题。 应该是知道的。千叶想,一个妇人都能分辨清的事,那些上位者没道理一个个都被混淆了视听,那么如此说来,巫族被剿灭并非是因为被误解,而是四国君主的策划,甚至可能从流言的传出开始就已经在策划了。 “是因为巫族太强吧,没了魔族后,就变成威胁了。”云姨叹道,抚过千叶的头发。 “云姨魔族被巫族剿灭了吗?”千叶问。 “当初来看是被消灭了,但究竟有没有,谁知道呢?我又不是巫族或者魔族。” 魔族没被消灭,千叶清楚的很。她会来葛城就是因为魔族。 如果魔族没被消灭,在没有巫族阻拦的时间里,这十年来他们又在计划什么呢?千叶想着有些不寒而栗,十年的时间太宽裕,魔族不显山不漏水的筹备这么久,她不敢去猜魔族到底有多大的图谋。 “千叶,我见你常看巫族的书,是对巫族感兴趣吗?” “啊?啊,是啊。”千叶支吾道。 “有兴趣没什么不好,但巫族早已不在,那些个记事的书册你当故事看看便可,切莫陷得太深。”云姨道。 “只是几篇故事而已,我为什么会陷得太深?”千叶莫名其妙。 “不会便好,我担心你看到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录会对巫族过与向往,知到巫族不在后会过于失落。”云姨笑着道。 “不会啦,我只是看看而已,您看我还看别的书的。”千叶把手上的书举到云姨眼前,表示自己没有沉迷于巫族的事。 “这套医书……药方很而且灵验,确实实用。”云姨道。 今日的天气很好,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暖融融的洒在千叶的脸上。 “千叶!果然在这!”葛少秋远远的从书架后,看到了千叶的影子,一边绕过书架,一边道。 “娘,您怎么下来了?”他是来找千叶的,没想到母亲也在。 自从千叶来了之后,他母亲便性情大变,他记得在千叶没来前,母亲除了每过几日打扫一下书架上的浮灰,其余时间是不怎么出阁楼的,也不爱笑。现在倒是没事便爱下楼逛逛找千叶聊天,笑容多了不少,看起来是很喜欢千叶。 “阁楼上待着无聊,下来和千叶聊聊天。”云姨笑道。 “看来这丫头,倒是讨您喜欢。”葛少秋道。 “千叶的性格确实讨人喜欢。你找过来有什么事吗?”云姨道。 “快过年了,这几日集市热闹,想带千叶去逛逛。”葛少秋道。 “集市?”千叶有些心动,她来葛城近一个月,还没有逛过内城的集市呢。 “今天天气很好,难得没有早课想去玩就去吧。”云姨看千叶的神色知道她想去。 “好,那我去了!”千叶听葛家的侍女说过葛城集市的繁华,千叶早就想去看看。她拉起葛少秋的手就要走,又想起云姨不能出门,常年待在塔里一定十分寂寞,于是回头道,“云姨,要是在集市看到有意思的东西,我一定给您带回来!” 云姨笑着点点头,看着千叶和葛少秋离去的身影。随手收拾好翻开的书页,放在书案上,以便千叶再来时容易找到。 她和千叶说的那些话,不是害怕千叶找到当年的真相,而是担心千叶对巫族寄托太多,日后生了仇恨。十多年的时间她看明白了,巫族之事发展到如今地步,与其说种种阴谋挑拨,不如说是无奈之举。 现下的局势,比她当年预想的还要糟糕,巫族留下的痕迹如同飞鸿踏雪,几乎消失的无影无踪。朝中各派势力复杂,池国外,四国之间摩擦不断,此外还有魔族不知藏在那里虎视眈眈。 巫族不在了,剩下的葛家,池国,甚至是这个天下,往后会有怎样的结果。单云不敢深想,却常常在遍地焦土的梦中骤然惊醒,再也无法入睡。 单云靠在窗边,看着千叶蹦蹦跳跳的身影。让她有些欣慰的是,葛少秋和千叶的关系不差,她只能寄希望于两个孩子能互相扶持。 要去集市是岳峰提议的,葛少秋把千叶叫出来,岳峰已经在屋内等着了。 内城的集市比外城的集市大的多,也热闹的多。何况年关将至,各家都要购置年货,到这个时候不管哪里的集市都要热闹些,更何况是内城这样的大集市。 葛城在鉴水河的上游,一条支流会穿过葛城汇到鉴水河中。坊市就开在这条支流的两边,热闹的时候,河道里也会有售卖东西的商船。 因为都赶着这几日的好生意,所以集市上的商品种类繁盛、琳琅满目。这几日街上的人也多,卖艺人会选在这几日开张。 近了年关大家都愿意讨个好彩头,打赏也会丰厚些,没有银钱,起码也会给些鸡蛋,糖醋之类的。 他们这些卖艺的,平常勉强混个温饱,就指着这几日的打赏好过个好年。 沿街的叫卖声老远就能听见,千叶刚到集市就被眼前的景象晃花了眼。 行走江湖的人,谁没有一手好本领? 这一头,有个磨刀匠,坐在地上,弓着宽厚的脊背,把一柄菜刀磨得锃亮,一翻刀刃光可鉴影。那磨刀壮汉举着刀,放言这把刀放根头发上去便能落之立断。 那声中气十足,让围观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啧啧称奇,交手夸赞。有人不信,偏要那壮汉拔根头发试上一试,那磨刀男性情豪放,抬手从自己头上拔下根头发来,当着众人的面放到刀刃上,果然碰着刀刃便断为两节。 围观的众人啧啧称奇,有离的近的还要自己试上一试,外围的有些人,已经转身回去取家里的菜刀、柴刀来,好让这位好师傅翻个刃。 那一头,石桥上的喧闹声也很大,那是个变戏法的,他拎着个斗篷,前后翻了翻,两面都是空的。他当着众人的面抖抖空斗篷,使劲一翻披在身上。众人还不明所以,便见那人两手一抬,竟从袖中飞出许多彩色的小鸟来。 围观的人里有些小孩子,围着变戏法的转了几圈,撩起人家的袖子往里看去,愣是找不到机关在哪儿。 第十五章 银刃 () 到了集市,千叶手上捧着买来的糕点,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檀姑娘,这可是葛城最大的集市,便是放眼四国之内也难以找到这么大的了。”岳峰对千叶道。 “最大的集市啊,那有没有特别有意思的东西,四国之内都比不上的那种。”千叶问道。集市上的东西太多,千叶看花了眼,想买些东西送给云姨,却不知道买什么好。 “特别有意思的东西……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有家老店,木偶做的特别好,不但神态刻的活灵活现,木偶的关节都能转动。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四国之内也少见。”岳峰想了想一拍手道。 “会动的木偶?快带我去看看!”岳峰说的东西一下子提起了千叶的兴趣。 木偶店在相反的方向,千叶跟在岳峰后面穿过熙攘的人群。 “岳峰,我记得往年没多人啊。”葛少秋道。 “啊?”嘈杂的集市里,岳峰不大能听清葛少秋的声音。“确实是,最近王上病重,二公子想要找些伶人进宫表演冲冲喜气,下面有人投其所好,集市上卖艺的就多起来了。” “我听说二公子监国了,这样听起来他还有些孝顺?”葛少秋问道,为了让岳峰能听见自己的话,他走的离岳峰近了些。 “这谁知道呢,二公子平时不声不响。王上一倒,太子还没进宫,他就执掌大权了。说不准是平时心机深沉,早有谋划呢,这样的人心思最是难猜。”岳峰在葛少秋身旁,撇撇嘴道。二公子监国的事让他的父亲不太顺心,带着他也对二公子多有抵触。 “你父亲站在太子一边?”葛少秋问。 “我父亲不站队,但东宫既然立了,储位自然该是太子的。王上病倒,二殿下身为公子掌什么权呢?” 葛少秋和岳峰说着话。千叶不大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她甚至还不知道,池国的君王有几个子嗣。落渊到了集市就自己飞走玩去了,她时而看看身旁的摊子,无聊的走在后面。 不经意的一瞥,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摊子搭的简陋的很,只在地上铺了块一尺宽的麻布,卖的东西杂乱的放在麻布上。摊前冷冷清清的,两边一边卖脂粉,一边卖首饰,两边的顾客皆是络绎不绝,它夹在中间更显得寂寞。 摊子上的东西都是旧物,灰扑扑的,相较之下,放在摊子中间一柄雪白的银弯刀就显得十分显眼。 那刀有女子的半臂长,刀鞘包着闪亮的银皮,刀柄上是精致的浮雕,末端镶了颗鲜艳欲滴的红宝石。 千叶走到摊前,俯身拿起刀,握在手上猛地拔出。 “噌。”一声嗡鸣,刀刃带出一抹寒光,映在千叶脸上。 刀面寒光测测,能照人影,刀刃极薄,锋利异常, 千叶手握刀柄,能感觉到刀刃震颤。从刀鸣听来,此刀韧性极好。 是把好刀!千叶心道。 “阁下喜欢这刀?”摊主问道。听声音是个女子。 这摊子搭的简陋,摊主的打扮也奇怪,她穿着深色的斗篷,宽大的兜帽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坐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几乎和满地货物融为一体。 “是的,不知这刀怎么卖?”千叶问道。 那摊主似是看了千叶一眼,兜帽的边角抖了抖。 “不贵,只要一两银子。”摊主道。 “这么便宜?”千叶惊讶,以这把刀的质量,少说也要十两银子。这刀太好,千叶本以为自己买不起这刀,问价只是想让自己死心。 “我做古董生意,擅长玉石、字画,实在不懂兵器。这把刀是我偶然所得,我见它末尾的红宝石是个真货,便留下了。”摊主道。 千叶端详着手上的刀,刀身没有任何划痕、锈迹,仿佛新的一样。应该不是古董,摊主开价只开了个宝石的价格。 千叶抚摸着刀柄,仔细端详的上面的浮雕,她有些心动,想把这刀买下来。她身上的钱不多,只有来葛家时葛天承诺会给她的二两银子,来葛城前在杀手身上搜刮东西换到的银子,早被她买零嘴挥霍的差不多了。 “都怪葛少秋的两个侍女,要不是她们天天跟我说哪家店的糕点好吃,我花钱怎么会那么快!”千叶心中骂道。 摊主见千叶有些犹豫道:“客人这刀可快呢!我来葛城时走的商道,路过梁村,遇到一个怪物追着我跑要吃我,我就是用这把刀把它砍死才活下来的。” “怪物?”千叶重复了一边。 “是呀,长得像人,瘦的像骨头精。”摊主道。 听到这里千叶变了脸色,在梁村她见过和摊主描述的一模一样的怪物。 “梁村?那边的商道不是被废了吗?” 千叶转头,说话的是葛少秋。 葛少秋和岳峰两人,原本在前面边聊边走,忽然觉得千叶太过安静。回头一看,发现千叶不见了人影,连忙回头寻找。好在两人没走远,没走两步就在摊子旁看到了和摊主说话的千叶。 “是呀,现在的商队可不从那边走了。”岳峰也惊讶道。 “小人没跟商队,就一个人来葛城做买卖,没什么消息来源。去年来时走的就是那条商道,今年到了葛城才被人告知那条路不能走了。”摊主解释道。 “那你说的怪物是怎么回事?”葛少秋又问道,末了警告一句,“胡编的事不要乱说。” “那怪物是小人亲眼所见,怎么能说小人胡编呢?”摊主道。 “你确定?” “自然确定。” 葛少秋听葛天说,五叔葛方砺正派人调查梁村。 难道五叔调查的是这事?葛少秋心想。还欲在问的详细一点。 “这刀我买了!”千叶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扔给摊主。她实在喜欢这刀,终于下定决心买了下来。 摊主接住银子,掂了掂收进怀里。 动作间,千叶看到,兜帽的缝隙里垂落下几根碧色的头发。 千叶眸光扫过摊主漏出的发丝,当做没看到一样,把葛少秋拉到一旁。 “别问了。”千叶在葛少秋耳边小声道,“我可以作证,她说的却有其事。” “你也遇到了?” 千叶点点头。表示自己有话,但不好在街上说出来。 日头临近中午,三人找了个酒楼叫了菜。 “檀姑娘,你买的那把刀不是工艺品吗?”岳峰望着千叶的刀问道。那刀制作地过于美观,处处透露出华而不实的感觉。 千叶大方的把刀递给岳峰,让他自己看。 岳峰抽出刀刃,立刻感受到了刀锋的杀气逼人。 “确实是把好刀。”他收起刀评价道。如果不是刀的装饰太女性化,他都想把这刀据为己有了。 一旁的葛少秋也为刀的质量惊奇,他一扬眉毛道:“这把刀这么好,她只卖一两银子不是太便宜了?” 俗话说,无商不奸。这刀的好坏便是外行人都看的出来,那人作为商人,没必要开这样的低价。 “我走前看到摊主的头发似乎是绿色的,也许她并非人类而是妖族。”千叶道。 “妖族?那……”岳峰看向葛少秋。 “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盘查的商队,况且那些盘查的侍卫不是很严密。”葛少秋指指千叶道,“那丫头不也是混进的葛城,何况妖族可能还有特殊的能力。” 外面的商人进葛城都要经过盘查,守门的侍卫还算严谨,至少在普通人上很少疏漏,像妖族,或者千叶这样小小年纪就会趴车底的终归少见。 “那,这妖怪混进来难道有什么目的?”岳峰担心道。 “不清楚,妖族不见得和话本里一样爱害人,你看落渊,它不也是妖族?也不像传闻那样嗜杀成性啊。”千叶道。 落渊的身份在葛少秋知道后没多久,就被看到落渊的岳峰识破了。岳峰平日爱看书,特别是各类话本和奇闻撰纪,其中关于落渊这把传奇之刀的记载和猜测不少。 岳峰把落渊的形象和书中一对,越发怀疑落渊的身份,他旁敲侧击的询问葛少秋,终于验证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千叶曾一度以为,落渊是妖刀的事情是葛少秋告诉的岳峰,后来才知,是岳峰已有猜测逼问的葛少秋。 “这倒也是。”岳峰道。他在确认落渊是妖刀化形,很崇拜落渊。然而到了后来,他发现落渊除了回说话外,和普通的鸟没有区别,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威风凛凛。 “她对葛城可能没有威胁,低价卖给千叶一把刀也不是不能理解,我在意的是她说的话。”葛少秋道。妖族和人类的磨擦虽有却都不大,妖族的生存需要不与人类冲突,自然没必要和人类发生纷争徒增麻烦。近几百年,四国纷争不断,妖族一直游走在人类之间生存。坦白讲,与死在战场上的人数相比,和妖族冲突而死的人数实在微不足道。 为了减少麻烦,妖族喜爱混在人类之间生存,这样一看那摊主低价卖个千叶一把刀也不是不可能。一,少经人世的小妖可能真的不知道那把刀的价值;二,凡人的刀对妖族来说可能有些鸡肋。 “我正要说这个呢?”千叶道。她拽走还要在问的葛少秋就是为这事。 “你们知道,我来葛城走的就是经过梁村的商道。”千叶道,“她说的那种怪物我在商道上也遇见了!” “就是说,梁村有怪物却有其事咯?”岳峰道。 梁村是个普通的村子,算上刚能下地走的孩子也不过千口。这村子,是为了给官道上来往的商人歇脚,慢慢形成的。大概半年前,不知为何,每天都有过往的商人在这个村子消失。 派了人去查,结果派去的人不是毫无收获,便是下落不明。 因为出事的只有商贾,折了太多人之后,负责调查的人决定放弃追查,废弃这条商道。 头几天相安无事,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不想几周后,居住村中的居民也开始陆续失踪。 事情闹得很大,又在葛城外,葛方砺下令彻查。 开始有人猜测,失踪的人是被老虎吃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否定了,且不说那些人消失的毫无痕迹,只说消失的速度也不像猛兽所为。 村中的人陆续失踪,村中的人都搬走了。调查不出结果葛家只得作罢,有人说那村里有吃人的怪物,那个村子成了人们口中的**,旧商道也被传为鬼道。 “那你见到的怪物是什么样的?”葛少秋问道。他依稀记得,葛天曾告诉他五叔在调查梁村,他只当是寻常公务没有过多注意。 千叶咽了口唾沫,大致说了自己的经历,描述了怪人的样子。 “你这说的是真的?”葛少秋听后有些不太相信。 “千真万确!”千叶道。“你让葛天调查我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吗?” “额……”葛少秋回忆了一下葛天的汇报道:“他确实说发现一处烧焦的痕迹,但没有看见尸体。” “什么?!那怪人不会跑了吧?”千叶惊问。那次情况紧急,她把怪人点燃后没就没再管他。落渊的火诀是千叶母亲亲授,又是修了几百年的妖怪,千叶觉得那怪人中了落渊的火诀,应该必死无疑。 “你别慌,也许那怪物是被火烧成灰了呢?”岳峰道。 “怎么可能?火再怎么烧也不能把骨头烧没啊,你烤肉能烤成灰吗?”千叶反驳。 “好了,千叶你先别急。我想起一件事,最近五叔又在调查**的事。” “哦?当初这事查了许久没查出结果不是被压下去了吗?现在又被翻出来调查看来这里面有些意思啊?”岳峰道。 “是啊,所以我想偷偷去梁村看看。”葛少秋道。 “好想法,咱们可以一起去。”岳峰道。听了千叶的描述,岳峰不但没怕,反而更想知道那怪人究竟多怪。 “啊?为什么?我不去!”听到这里千叶有些慌神。那怪人模样可怕,加上当时的情况是死里逃生,让千叶对怪人的恐惧又多了一层。 葛少秋察觉出千叶的恐惧,转移话题道:“先不说这事了,等我弄清楚五叔他为何调查此事,再说去不去。” 吃了饭,出了酒楼,岳峰家中有事先回了。 葛少秋带着千叶去那个做木偶的老店。 千叶在衡量了自己剩下的银子后,一番精挑细选终于选中了一只小木偶。 那小木偶的形象是个拿着银枪的将军,千叶觉得这模样神似葛少秋便买了下来。 “可还有要买的东西了?”葛少秋问千叶。 千叶抱着装木偶的盒子摇头,肩膀上停着玩累飞回来的落渊。买下木偶,她已经没有银子挥霍了。 “那咱们回家?” “好!” 第十六章 梁村** () “情况如何?”葛方砺问道。 “不太妙。”回答的是一个青年人,站在葛方砺的下手,拱手道。他的胳膊收了伤,缠了纱布,仍有血丝渗出来。 “连你都受了伤,看来确实很难对付。”葛方砺道。他站在院子里,外面的天色完暗了下来。 “难也没办法啊。查下去!便是死!也要查个明白!”葛方砺叹了口气,声音严厉道。夜色湮没他的脸,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是。”青年人诺道。 “呵,报应吗?”葛方砺自语道:“大哥,若你还在,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随后又自嘲的冷笑起来。 院里,一支寒梅在风中摇晃着。 那梅树是葛方戟少时种下的,种下时半死不活,如今却傲立霜雪。只是种树的人不在了。 年前时王宫传来消息,王上病重,着二公子监国。 二公子监国不久便把岳柯支回来,紧接着又传来密令,要葛方砺调查葛城外**一事。 二公子匆忙上任,总要先稳固朝堂。这是劳心劳力的事,那二公子百忙中硬是分出神来要调查梁村之事,不免让葛方砺感到意外。 梁村事发之初,葛方砺将此事密报了王上,从调查的种种迹象来看,他怀疑梁村之事恐与魔族有关。 然而,王上受到消息后,非但对内情不闻不问,反而害怕事情闹大,引起恐慌,勒令葛方砺停止调查,封锁消息。 葛方砺无奈,碍于王令只得草草收场,好在村中居民搬离、商道废弃后,再没人失踪。过了些日子相安无事,这事就被人们淡忘了。 仅看表面,梁村的失踪确实似老虎猛兽所为,时间一旧,连葛方砺自己都怀疑,他是不是多虑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结果王上重病卧床,二公子给了他密令。葛方砺重新彻查此事,竟发现些了诡异的事情那些失踪的人似乎又回来了! 而那些回来的人都不太对劲。他们行为吊诡,行为状态不像人类。 这下,葛方砺可以断定此事和魔族脱不了干系。 令他头疼的不只是魔族,王城内也有问题。 葛城为池国边城,梁村更在葛城的城门外,与王城相距甚远。那二公子,从未出过王城是如何知道梁村之事有疑的呢?除非王城内有人知道梁村之事,或是本身与梁村之事有关。 葛方砺不知道二公子在王城发现了怎样的蛛丝马迹,让他调查此事。 难道王城内、朝堂上真有魔族渗透?葛方砺想到。在他的兄长奔赴战场前几日曾告诉他小心朝中之人,那是他并未太放在心上,只是想不明白,兄长为何要带走他准备的那壶酒。兄长分明知道那酒中有什么。 向家主禀报完的青年刚离开家主的院子,走了没多远便见葛天迎面走来。 “葛宇,你任务回来了?”葛天道。 “不错。” “手怎么受伤了,我听你手下的兄弟说,你遇到怪物了,那怪物挺凶的?” “还行攻击力不高,只胜在数量多。”葛宇面部表情道。 葛宇和葛天一样,是葛家死士,同时还是葛方砺的贴身护卫,身手不俗。他今日调查梁村南面的树林,被十来个怪人围困,只划伤了一条胳膊,就被他逃出来了。 “这么说,那些个怪人不难对付啊。”葛天道。 “杀不难杀,难的是弄清来由,那些怪人很可能是梁村的村民,也许他们是被清楚真相的人。”葛宇道。 “要这么说确实不容易。” “好了,不说了,葛天。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快过年了,就给你拜个早年吧。”葛宇拍片葛天的肩膀道。 他知道,葛天在附近等他,多半是为了小少爷。他的主子葛方砺少时便与葛少秋的父亲葛方戟关系不睦,葛方戟死后,他主子成为家主,却不曾对葛方戟的儿子生出半分不满。甚至精心培养,无论文武皆不落下,有意在葛少秋成年后还位与他。只有一点,葛方砺不让葛少秋在成年前处理葛家事务,但对葛少秋旁敲侧击的打听睁只眼闭只眼。 葛宇调查回来后,接连几日,葛方砺都在为梁村的事焦头烂额。外面都热闹的锣鼓喧天,欢欢喜喜的准备过年,葛府内却清冷的很。 千叶在葛家待到年关,这葛家的家主统共没见上几面,大部分都是在练武场远远的看到一眼,互相知道个样貌罢了。 今日是除夕,按习俗要做大扫除,不过这是下人们的事。 除夕没有早课。昨天下了一夜的雪,早上千叶推开窗子,外面白皑皑,银装素裹的一片。 千叶一早就扑出去,玩雪了,扫雪的侍女时不时凑上来和千叶聊上两句,偷个闲。 葛少秋到底是少爷的身份,尊卑有别,平日甚少和侍女打交道。千叶在葛家混熟了,伴读的身份,按说是要高侍女一等。但千叶不讲究,平日里谈天逗趣,惯会讨人喜欢,很快便和葛少秋的两个侍女们打成一片。 许是多事之秋,这个年关外面闹的欢腾。葛府中,主人无心过节,虽装模作样制备了年货,看起来,总有些词不达意的意思。 这葛家上下,硕大的府邸,正主只有叔侄两人,一个忙于事务,一个心有隔阂,如何热闹的起来呢? 今日一早,千叶便看到葛天来找葛少秋,两人关在书房里不知说些什么。 不会又在说我坏话吧。千叶心想。 葛天对千叶向来颇有成见。 书房中,葛少秋的表情有些严肃,葛天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此话当真?”葛少秋问道。 “属下是从葛宇口中得知。”葛天道。 “如此说来**确有怪人,好好的五叔为何重查此事?” “属下听说是王城传来的命令。” **之事一发生,葛方砺便下令调查。葛少秋虽和葛方砺多有抵牾,但不得不承认,作为葛家的家主,葛城的城主。关系到家国安,该做的事葛方砺从不含糊,也算对的起葛家的姓。 当时对**的调查,一开始是做的有模有样,大家多做好了把**掘地三尺的准备。只是没多久,搜查的队伍还没找齐,葛方砺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草草收场了。 “你说,他当年为何不查此事?”葛少秋问葛天道。 “属下不知,就这次调查,家主也做的颇为隐秘,并未向外声张。”葛天回到。 当年让葛方砺停止调查,是王上下的密令,除了葛方砺外,只有葛宇知道此事,葛方砺勒令他不许乱说。 葛少秋敲了敲桌子道:“葛天先你回去吧。” “是”葛天诺道。 葛少秋独自坐在书房里,指尖一下下的敲在案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葛方砺调查做的隐秘是正常的,这事传出去,不知要引起多大的恐慌。他所想的是,这件事是否有必要亲自去看看。怪人的攻击力不高只是小事,重要的是怪人的背后隐藏着什么。 葛少秋虽怀疑父亲死于葛方砺之手,但父亲生前结怨最多的是魔族,如今怪人出现在梁村难保不是魔族有所谋划,或许和他父亲的死也有关系。 葛方砺杀死葛方戟有个疑点,葛方砺对葛方戟不满已久,为何不早点下手,或是迟点下手,偏偏选在一个最容易被人怀疑的时候下手。 也许葛方戟的死亡,除了葛方砺的参与,还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操控着。 空想不是办法。葛少秋起身推开房门,只听“咔吱”一声。门板似乎压到了什么东西。葛少秋拉开门板望去,一排雪人从大到小,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屋檐下,他推开的门正好推倒了最小的一个。千叶蹲在一排雪人前,看着被葛少秋弄坏的雪人,露出惋惜的神情。 葛少秋对千叶招招手,示意千叶进屋。 “好好的,找我来干啥?”千叶呵着气道。她手冻得通红,衣领沾着雪花,随着走路的动作掉到地上,化成一滩水迹。 葛少秋见状,十分顺手的把桌上的手炉推给千叶。“我还是打算亲自去一次梁村。” 千叶抱着手炉,瞪大了眼睛道,“为何?万一遇上怪人很危险啊!” “我明白,所以问问你可知道怪人的弱点,你若是害怕可以不跟去。”葛少秋道。 “你要一个人去调查?”千叶眼睛瞪得更大了,“那怪人可能不止一个,你一个人岂不是更危险?” “我可以叫上岳峰。” 葛少秋的话不禁让千叶气结。她能对付怪人又能从众多杀手手下逃脱,是因为有落渊和巫族术法做底牌。她小小年纪能对付那么多成年人,就是武学与术法结合的结果。在千叶不使用术法的情况下,葛少秋的实力和千叶相仿,而岳峰,千叶承认在一众公子中他的剑法算是不错,可他那是和一群书生比啊。真遇到实战还不知如何。 “叫上岳峰,你是嫌死一个不够,还要找个垫背的吗?”千叶急道。 那怪人诡异的很,千叶不觉得葛少秋亲自调查的想法周。 “好好的,你为什么非要自己调查?”葛少秋是葛家的少爷,按照千叶的思路,这种事安排给手下做就好了吗? 因为葛方砺,作为葛家的少爷,葛少秋参与葛家的事务。葛家上下的权利掌握在葛方砺手里。葛少秋能稍微调遣一二的只有葛天,葛天是葛方戟留给葛少秋的护卫。 “我能调的动的人只有葛天,他现在被五叔调开了。”葛少秋看着千叶道:“梁村距离葛城并不远,那里生变,葛城必然会受影响。我是葛家的少爷,无论如何,也要做到心里有数。” “可……”千叶还想再劝,话到了口头却说不出来。 梁村的怪人是她亲身经历,当时情况危急不好判断,现在回忆起来,稍加思索也知道和魔族少不了关系。 千叶不知道魔族究竟想做什么,但终归不会是好事。现在相安无事只是表象,哪天事发,第一个落难的便是葛城。 这其中,利害关系千叶不是没想过。 葛少秋的想法是对的,事情既然发生了,起码做到心中有数。不管是对葛方砺亦或是对魔族,都算是有所准备。 千叶看着葛少秋动了动嘴唇,轻声道,“那怪人行为诡异,瞬时速度快,但他的反应迟缓,或许可以利用。” “多谢。”葛少秋知千叶害怕那怪人,没有强求千叶跟去。 设身处地的讲,生死之间有几人做到面不改色?葛少秋自认不行,所以没有嘲笑千叶。 “你就待在家里,这几日过年,前三天是偷溜不了的。去的日子我和岳峰商量。”葛少秋道。 葛方砺把葛家的权利抓的很紧,对葛少秋的看管倒很松散。葛少秋想要找个借口偷溜出去不是太难的事。 余下的就是和岳峰好好商量一下了。 千叶心里有些不安稳,葛少秋和岳峰没见过魔族,所以初生牛犊不怕虎。两个普普通通的人,就这样去调查梁村,是否太冲动了。 第十七章 王城 () 除夕王宫设宴守岁,为给病重的池王冲喜,王宫内到处张灯结彩、歌舞升平。主殿内,新监国的二公子宴请群臣。宴会热闹,酒过几旬,台下有舞姬、伶人奏乐歌舞助兴。 这一边觥筹交错,那一边池王寝殿却冷冷清清。 台下舞过几轮,二公子喝了些酒、说了些庆祝新年的话,就借口不胜酒力退出宴席,让宾客无须在意尽兴便好。 除夕宴没太多讲究,办来不过为了喜庆。主人一时贪杯早早离席无伤大雅。 池王寝殿内积雪未化,晴雪夜,月色苍白,婆娑树影映在白雪上,好似白宣上勾勒的工笔。池王寝殿名叫映雪阁,名字是池王登基时亲自提的,修缮也是他亲自监督,殿中造景处处与殿名相合。 其中特意设置的影壁,不但晴雪时树影映在雪地和壁上两处,有如画的美景。到了春夏夜晚,花影烂漫映在影壁上,也好似雪地生花,意趣丛生。 映雪阁意境静谧雅致,只可惜如今主人垂危,静谧树影也退了生气,变得萧瑟起来。 “末儿,你来了?”烛火明灭,殿内榻上,风烛残年的老人有气无力道。 病重的老人不喜热闹,嫌人多了心烦,殿内侍奉的只有两个侍女。殿内十分安静,侍奉的婢女不敢大声说话,怕扰了主子,为了及时侍候醒来的王上,她们沉默的跪在榻边,仿佛没有生气的陶俑。 “是的,父王儿臣来看看你。”来的是早早离席的二公子,他大名姜善,字谬远,排行老幺。末儿是幼时父王唤他的乳名。 床榻上的老人推推被子,要起身。姜善挥退了两名婢女,亲自上前扶老人。 “外面很热闹吧……”老人轻拍床沿,示意姜善坐过来,想说些家常话。 四国之内,池国的国土算是辽阔,有葛家。在池国的军事过硬。四国两霸,除了国外,池国是另一个。 单看眼前的老人,花白头发,长白胡子,下垂眉毛,目光浑浊。这苍老潦倒的样子怎么都不像霸主,而说起他在位的事迹,也的确当不起霸主的名号。 老人名唤姜笙,从起名起就看出他的父王就对他没有太大期望,只让他当个夜夜笙歌的闲散人。 池国的王位原是传给他的兄长的,然而兄长上位没多久便驾崩了,膝下无子,这才让他这个游手好闲之辈登上了王位。 姜笙从未对王位有过觊觎之心,突然落到头上,让他不知所措。 浑浑噩噩活了三十多年,他从来没有为政事上过心,成天以诗佐酒逍遥快活,哪能想到这王位会落到自己头上。 在位十多年,姜笙每天像个摆设一样,按部就班的上朝下朝,没有任何大动作,只想着无过便是大功了。 “确实热闹,池国如今国力兴盛,他国不会轻易来犯。”姜善答道。 “好……”姜笙似是满意的点点头,他自知没有治理国家的能力,可也不能让祖宗百年来的功业在自己手上。 然而,这次年关池国上下都办的热闹,说是为了给池王冲喜,实为担心池国多事之秋,被他国乘虚而入。闹个热闹的春节只是为了迷惑视线。 沉默了一会,姜笙又想起一件事,问道:“末儿,你去查了葛城外的事?”他靠在床上,语气如同普通人家的父亲问儿子家事般。 “是的,葛方砺给儿臣传来了消息,儿臣认为此事不简单,恐还有后文。”姜善回道。他原以为父王会问他私自软禁太子的事,没想到却是先问这个。 姜笙目光浑浊,听了姜善的话,他望着墙角发了会呆,道:“末儿你目光敏锐,人有冲劲,或许比我,比文儿更适合做王上。难怪当初王兄更喜欢你。” “父王过誉了。”姜善沉稳答道。 姜笙沉默半刻道:“我可以拟旨废掉文儿,改立你为太子。” 听得此言,姜善立刻惊的跪下,“儿臣惶恐,儿臣围住东宫只是为了调查……” “我明白……”当初是姜笙叫停葛方砺的调查的,他猜的到再往下查一定会查出不得了的东西,那不是他能承受的。 姜善止住姜善的话,示意他靠近点,悄声道:“你王伯伯走后,这王位我做了十多年是力不从心啊……我了解文儿的性格,他直率的很,不坏却不适合做储君。末儿啊,你适合!可这王位,我不想让你做!” 姜笙沉默了一会道,“这王位啊,太危险了。你坐在高位上看着下面,一个个知人知面的,可你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呐。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人是鬼,或许嘴上奉承的好听,背地里吮你的血,吃你的肉,你都不知道……” “你这么好好的一个人,聪明伶俐,样貌又标志……幺儿,我希望你像我当初那样,潇潇洒洒的,离这些腌事远点。” “您说王位危险,可父王,手心手背不都是肉吗?您不忍心我去当,便忍心把王兄往火坑推?” “……文儿啊,他和你不一样。他比你傻,身居王位,那些个家伙乐的这样家伙继位,他们不会对付文儿,却会对付你。”姜笙轻道。 “父王。”姜善的声音颤抖,“为君者,该治世为民,您这样做是治世,还是为民?” “治世?为民?我是为了你们!”姜笙看着姜善,古怪的笑起来,“末儿,你太天真了。坐上王位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着去救济世人?你王伯伯不明不白的驾崩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末儿,你有志气没什么不好,若是你做了储君真能换得天下海清河晏,便是死了亦是死的其所,我能为你骄傲。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做了这个位置也许一生呕心沥血,却死的不明不白,甚至被抹上千古骂名。文儿我知道的,他和我一样,本不该有做王上的命,庸庸碌碌的死了我能接受。可你不一样,你聪慧,明德,是有大善的孩子,若是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不忍心呐。” “所以,父王,你把王位传给一个无力治国的人,只是为了一己私心,便要弃家国百姓与不顾吗?”姜善捏紧的拳头都在颤抖。 姜笙看着姜善的目光,明白他是劝不回头了。低声道:“末儿,若你真想在那个位置一展抱负,我会拟旨。你只答应我一件事,莫要加害文儿。” “这时间不早了,我累了,你先走吧。”姜笙道。 姜善要扶姜笙躺下,却被挥挥手道:“算了,让我这么坐一会儿,让那两个丫头进来吧。” 姜笙懦弱性格,幸好好在池国文有岳家、武有葛家,多年来也算撑起了池国的门面。 上位十多载,台下文武百官心思各异,姜笙看在眼里却管不了,他隐隐查觉到,在这权利的争斗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波助澜。 他调查过,可那股看不见的力量像水一般,流经眼前,划过指缝,永远都抓不住。 这股势力牵扯甚广又形如鬼魅,就连王兄的驾崩也与他们有些关系。他不敢深究,每日坐在王位上当一个安静的棋子,只怕有一日落得和王兄一样的下场。 可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姜笙想着。他也想看到姜善能如他王兄一样,励精图治给池国一副盛世景象。但如今内忧外患,这个沉疾已久的国家真的有救吗? 他发了良久的呆,终于唤来侍女:“拿笔来,寡人要……拟旨。” 月色舒朗,梅枝残雪细白,两者相得益彰,别有一番神韵。 万物皆枯,只有梅花飘香。白雪寂寞,谁不愿在院子里栽一株寒梅?且不说附庸风雅,单只凛冽风中得一段梅香便觉得此生无憾尔。 二公子立在窗边,窗外是白梅寒月,手边的书桌放着葛方砺送来的密奏葛城外的形势并不乐观。 朝中那股暗中的力量,姜善也有所察觉,他同父王一样暗中调查了许多年仍是一无所获。 当年那人说:“朝廷病了,可惜无人察觉。”他当时是不信的,到如今却不能不信。 那人是葛少秋的母亲,姜善见她时还不到十岁,比葛少秋还小些。 那可真是个奇女子,当年秋猎,他去猎场,入眼就是她纵马射鹿的英姿。 后来先帝驾崩,单云嫁了葛方戟回到葛城。单云离开王城时,宫门边姜善最后一次遇到她。那年姜善十二岁,单云遣开身边的人,悄悄告诉他先帝驾崩另有隐情,朝廷有人心怀不轨,担心有人会加害与他,让他收敛锋芒。 眨眼,云姨去世十年,他也有二十有二了。他得谢谢云姨当年的话,这些年他若不是装作平庸无能,不定早就同当年的先帝一样了。 从姜善的父亲开始,池国的就隐隐有架空之势。 手下臣子的心怀鬼胎,眼下要紧的是巩固王权。 朝廷上渗透最广的就是葛岳两大世家,朝廷中文武两派是葛岳两家附庸的,占了六成之多,剩下的即便不出自两家,多少也沾了恩惠。 要瓦解当下的局面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些旧人换掉。 第十八章 商议 () 这个除夕夜,太子姜文过得也不舒心。 为什么监国的会是姜善?姜文想不通。父王病倒的那天他本要赶往王宫探望,前脚刚踏出殿外便被姜善的人拦住,接着宫中就传来由二公子监国的消息。 今日除夕,东宫外,姜善派来的人还在把守着。 这是软禁! 姜善少时聪慧,又是幼子,父亲向来偏爱与他。姜文原是不想同他争的,谁知,姜善十二岁过后,兴趣大改,不再喜欢读书习武。十年来姜善不显山不露水,姜文还以为姜善对王位没有心思,他被众臣推荐为太子,父王的目光终于从他的身上落到自己身上了。 “太子殿下,袁将军到。”门外侍从忽然喊到。 “袁将军?”如今姜文身陷囹圄,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得门外侍从的声音,连忙开门迎接。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立在门外。 “外面风大,袁将军快请进。”姜文请到。 袁丛是朝中老将,家世比不上葛岳两家,年纪资历很老,从先帝父亲上位熬到今天,在朝中有不小的威慑力,指点过姜文兵法,算是姜文的老师。 葛家的前家主,少年成名骄狂如此也要给他两分面子,更别说如今势微的王家了。 “袁将军您是怎么进来的?”姜文引老者到屋内坐下,亲自为其倒茶。 “过年了,老夫府上新酿了美酒,给殿下送些过来。”老者一笑,将手上的酒坛摆上桌面,“不过是送些东西来,外面那些小子有什么好拦着老夫的。” 王城近卫多是袁丛手下的人,多半听过袁丛的名字,对他有敬畏之心。 “袁将军,你看如今……”姜文遣走附近的下人,想讨论眼下的对策。 “就知道你小子坐不住。罢了,年轻人,心思浮躁也算正常。”袁丛止住姜文的话,“二公子监国,然这么多年来他没有积累,朝中哪有拥戴他的臣子?他此举如此急躁,是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殿下虽被软禁,朝中还有岳氏拥护,等过了年开了朝。岳氏施压,二公子又找不出软禁的理由,必然会放了你。那时殿下想反击不是轻而易举?” 这次软禁突然,姜善突然派兵围了东宫,却不说原因为何。 姜善有父王送给他的三千士兵,可以权差遣。姜文虽是东宫太子手上没有兵权,面对姜善的做法只能忍气吞声。 “可恶,父王事事都偏向与他!”姜文愤然道。 “呵,殿下何须嫉妒,等殿下登了王位,大权在握。何必嫉妒二公子手上区区三千人。”袁丛轻笑道。“另外,老夫此番前来,还有另一件事要说与殿下……” 袁丛让姜文附耳过来,在他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哦?”姜文表现出颇有兴趣的样子。 “先斩后奏,还望殿下莫要怪罪。”袁丛道。 “哈哈,怎么会怪罪,将军此行,一举逼退池国东面的部落,解了外忧,实乃大功一件。”姜文道。 袁丛一笑道:“此法还在商榷,事成之前还请殿下莫要声张。” “为何?此事并非坏事。”姜文疑惑道。 “臣担心,不够稳妥,万一不成岂非空欢喜一场?”袁丛说的谦虚,语气却是胸有成竹。 “好!那我便等事成,再向将军庆祝了。”姜文道。 大年初二。 葛方砺忙于事务,葛少秋的居所离葛方砺住的地方又远。叔侄二人关系本就不好,到了过年,二人只在除夕的团圆饭上打个照面。 池国边境流民隐患还未能解决,葛城又出了**的事,葛方砺身在其位不敢懈怠,大过年仍在为工作操心。 葛家不比岳家,亲戚少的可怜。带点远房关系的,要么镇守边境;要么是嫁出去的女眷,葛城内较为亲近的只有岳家。葛家的春节一直很冷清。葛少秋的父亲在世时,逢年过节同样甚少串门,多年来葛少秋也习惯了。 葛方戟在时,葛岳两家交好。每逢过年,葛少秋的红包少不了岳柯的一份,葛方戟也会多准备一份红包,等岳峰上门拜年。 如今葛方戟过世,葛少秋和岳峰的红包,便由葛方砺来给了。而葛岳两家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不是味儿来。 葛少秋坐在前厅,他看看窗外的天色,估计时间差不多,岳峰也该到了。 虽然葛岳两家的关系,不像曾经那么好了,但对葛少秋和岳峰却没什么影响。 岳家家世大、牵扯多,大年初一要走的亲戚比较亲近,岳峰是嫡子,脱不开身。到了大年初二,该走的亲戚走完了,来的岳家的多是些有求于岳家的人,岳峰便会跑来葛家躲清净。 葛少秋早已习以为常,千叶却十分惊讶与清早上能看见岳峰在葛家喝茶。 “这天才刚亮啊。”千叶看看窗外道。要在这个时间赶到葛家,岳峰天不亮就得出门。大冷的天,睡不想多睡会儿,可不行啊!过年这几日,来岳家的客人从早上到中午都络绎不绝,他若晚起一点儿,或许就出不来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就这几日起的最早。葛少秋我跟你说,这几日是真不太平,我听父亲说,前几日……”岳峰想要大倒苦水。 “岳峰,大过年的少发些牢骚吧。”葛少秋打断岳峰。岳峰的话十句有九句和王上有关。 王上病重,民间没什么影响,朝中臣子却愁白了头发,特别是岳家主岳柯,他可是当朝的宰相! “上次说的梁村一事,确实出了变数。”葛少秋开门见山表示要去梁村一探究竟。 岳峰痛快的答应了同去的请求。 他很爱管这类闲事。 岳家书香门第,岳峰是个另类。出身在文官世家,他偏揣了当游侠心思,立志要锄强扶弱、仗剑天涯。可惜作为嫡子,他注定要继承岳家的家业,仗剑天涯的梦是没的做了。 但人嘛,即便心知不可能,还是会抱有一丝期望。就比如说,岳峰明知道做不了游侠,还非要在葛家学武。在他看来哪怕游侠做不成,当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也很不错。或者以后继承的父亲的相位,闲暇之余能挽个剑花,教训个流氓也算勉强圆了自己的梦想。 梁村之事刚有风声时,他就想去看看了。可是,葛家对派去调查的人管理很严,他没机会混进调查的队伍。 “是跟葛天大哥调查吗?”岳峰问。 葛家作为葛城的城主,可以在葛城内募兵。和许多世家一样,葛家会寻找孤儿,或是在人牙子那购买奴役训练成死士,葛天就是这样的死士。他是孤儿,在葛家长大从小接受训练,在一起训练的人中,能力算是不错。平日没有任务,便担任葛家训练士兵的教官,手下带领有一百多人。 上次调查**一事,便是由他领队。 死士听命与家主,现在葛家的死士都听命与葛方砺。但葛天受过葛少秋的父亲恩惠,答应葛方戟保护葛少秋。如有必要,比如葛方砺要对葛少秋不利,优先听葛少秋的命令办事。葛少秋招募伴读的事,便是他去做的。 “不,我打算自己调查这件事。”葛少秋答道。 “就今天?”岳峰确认到。 “额,我觉得这件事需要好好计划一下。”千叶突然插进来道。她是这里唯一遇到过怪人的,先不说这件是背后多半和魔族有牵扯,单说那个怪人。在千叶的感觉里,那怪人虽然不强,但行动诡谲,身体机能方面超出她对一个正常生物的理解。 那样一个皮包骨头的人,不该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能把几斤重的斧头举过头顶,朝她跑过来的。 “只是在外围应该没什么事。”葛少秋道。 千叶说了很多理由阻止两人去调查,结果两人都没听进去,末了还被岳峰说了胆小。千叶又气又急,又毫无办法,一跺脚摔门走了,留下岳峰和葛少秋两人面面相觑。 “她不去吗?”岳峰本以为千叶也去。 “她害怕,不愿去。”葛少秋道。 “原来如此。”岳峰表示理解。 时间倏忽到了中午。要出门一时半会找不到理由,葛少秋和岳峰决定,过了午饭以骑马为借口去府。 千叶摔门回房,午膳也没下楼吃,葛少秋只好让侍女送到房里的。 “其实他要去调查这件事,没什么不对。”落渊站在窗框上对千叶道。梁村之事关系到,葛城安危。葛少秋是葛家少爷,起码有些事得心中有数。 千叶垂着头坐在床边一声不吭。 “你真的不去吗?仅凭他们两个太危险了。”落渊继续劝道。 “那我去就不危险了?”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那怪人攻击力不高,你去了,多一个人也多分保障啊。” “那怪人攻击是不高,可怪人是谁弄出来的?是魔族啊,万一遇上了真正的魔族怎么办?” “哪有那么多魔族给你遇见,你遇到过的魔族不就一个吗?他还是魔族之主,一天天的哪有那么闲到处蹿。”落渊道,“而且他看起来也懒得杀你,不然你哪有机会逃来葛城?” “……”千叶垂着头想了会依旧道,“不去!这是要命的事,我不去!”自从逃过部落杀手的追杀后,千叶就格外惜命。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如此胆小,直到杀了第一个人明白生命脆弱后,便贪生怕死起来。 活着在烂,也比死了好。 落渊看着固执的千叶叹了口气,它看了眼窗外,葛少秋和岳峰已经出了门。“你真的不去吗?那两个小子出门了。” “是么……”千叶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鞋面上。她交握着手,无意识的捏着掌心。 “千叶,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不去那两个小子这次就回不来了。”落渊看出千叶嘴上说着不去,心里却在挣扎。 虽说葛少秋的实力和千叶不相上下,实战经验却少的多,何况他没有巫族的术法相助。梁村的怪人不是每次都会出现,但万一遇上凭葛少秋和岳峰两人必是凶多吉少。 落渊觉得千叶大概明白这点,她只是心中害怕,未必是害怕怪人,而是害怕怪人背后隐藏的魔族。那日,千悠一夜屠村带给千叶的振动太大了。 是选择良心去帮那两个小子,还是因为害怕选择逃避。想想魔族和千叶的实力差距,落渊无法站在道德的角度指责千叶的懦弱,却还是希望千叶选择前者。 终于,千叶没有让落渊失望,她紧捏了一下拳头,倏地站起“哗啦”一声拉开抽屉,露出躺在里面的银鞘弯刀,她一把拿起弯刀急匆匆的推开房门,自己壮胆一样高声道。“死就死吧!要死一起死,我不能看那两个傻子送死!” 落渊见状赶忙跟上千叶,“不怕了?” 千叶没做声。她回想了最开始逃来葛家的目的。 原是为了巫族的线索,后发现除了塔以外,关于巫族的事情,池国隐藏的很好。 从已得的线索看,巫族出山除了内部原因,主要是为了对付魔族。然而,如今魔族还在巫族却没了声息。她怀疑,巫族覆灭之事也有魔族参与其中。梁村怪人与魔族有关,她应该去调查的。 而且,她身为葛少秋的伴读,为忠为义都该同去。葛少秋和岳峰,一个是葛家公子,一个是岳家公子。这两人,万一出了三长两短,她在葛家决计待不下去。 但她就是害怕。 千叶第一次见到千悠的时候,檀伯惨死在他手中;第二次见到千悠,亲眼看见一个村子被屠戮殆尽,那是悬殊的力量对比。是真正的打心里的恐惧。 千叶心中斗争了许久,终于心一横,下了决心。虽然,葛少秋那家伙教她枪法时凶的很,但她还是不能看他去送死。 千叶做出的选择让落渊感到欣慰。 它活了几百年了,对当年知道的事情比千叶更多。巫族灭族十多年了无音讯,恐怕已是复族无望,这是最坏的局面。千叶没有依靠,从今往后无论何种局面,她只能独自面对。 当初千叶的母亲为了骗过魔族,让千叶活下来,何止是机关算尽。到如今,那个女人设置的种种保护皆被消耗殆尽。 它能预见未来的残酷,现在千叶还在懵懂,可危机从来不会等人成长。 第十九章 遭逢 () 葛少秋和岳峰是骑马出门速度快,千叶这头刚上路,岳峰和葛少秋已出了内城。千叶不会骑马,心知这样追不上两人,便让落渊先去拦住葛少秋和岳峰两人。 落渊不负所望,在出城前,拦下了葛少秋和岳峰两人。 “嗯?是落渊?”葛少秋似有所感,他执着缰绳回头一看,远远的看见落渊的身影。 落渊的身影太突兀了,麻雀的身形,却飞的很快。加上特别的羽毛颜色,如同一支玄黑色的小箭带着火星子向他们射来。 “它怎么来了?”岳峰顺着葛少秋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小点,从远处一点点变大。 “不知道,可能千叶让它来带口信吧。”葛少秋答道,他勒住缰绳停在原地。 千叶平日里就经常差落渊跑腿,有时带口信给他让他带些零嘴回来;有时把得到的有意思的东西、吃到的好吃的带给云姨。那日为了不暴露母亲的事他骗千叶,落渊的事是自己查到的。后来千叶和云姨聊多了,知道了落渊的身份是云姨告诉的葛少秋。 说起来,葛少秋发觉自己的母亲真的很喜欢千叶,他和千叶在一起明显感觉到,云姨更偏心与千叶。每次千叶一抱怨,母亲就会对他说下次教千叶枪法的时候不要太凶。 我到底哪里凶了?每次教千叶枪法的时候,和我顶嘴的不是她自己吗?葛少秋心道。 “你们先别走!”葛少秋心思打岔的间隙,落渊飞到了近前,落在葛少秋抬起的胳膊上。 “怎么了?”葛少秋问,“是不是千叶要来?”不知为何,他冥冥中有种感觉,以千叶定不会放他一人涉险。 “千叶让你们等等她。”落渊道。 “她不是害怕吗?怎么又要来了?”岳峰凑过来问道。 “小姑娘心善,怕你们有危险吧。”落渊扑扇了一下翅膀,回头梳理着,飞太快竖起的羽毛。 千叶不会骑马,葛少秋估计她这会儿内城都没出。 “就这么等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去接她吧。”葛少秋说着,牵着缰绳调转马头。 “行,我带路。”落渊说道。 “那我在这等你,你快去快回我就不去了。”岳峰在一旁道。 连着葛城内外城门的是一条直道,葛少秋策马,有落渊带路,不怎么费力就找到了千叶。 “你不是不想来吗?怎么又跑来了?”葛少秋把千叶拉上马问道。 “两村的事诡异的很,单凭你和岳峰两人我不放心。”千叶道。 “哦?那你觉得加上你就稳妥了?”葛少秋笑着打趣。 “我还带着落渊呢,肯定比单凭你们两人稳妥些。”千叶正色道。要在寻常时候,葛少秋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千叶定要怼上两句的,这次她有些紧张没在意葛少秋的语气。 葛家的战马品质上乘,脚程快。没一会儿,葛少秋就带着千叶赶到了岳峰等他们的地方。远远的,他们没有看见岳峰的身影,只看到平坦的黄土地上,留有一串蹄印。 “岳峰呢?”千叶从葛少秋身后探出脑袋问道。 葛少秋皱起眉头,观察了一下地面上蹄印的方向道:“他好像先去**了。” “什么?你不是说他会等咱们吗?”岳峰表面上跳脱又很自来熟,内里却做事稳妥,千叶认识岳峰这段时间来,常见他开玩笑,从未见他食过言。 葛少秋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比千叶更了解岳峰。岳家不比葛家,岳家牵扯复杂,常年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岳峰向来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这样一声不吭离开,不是他的作风。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不得不离开。葛少秋眉头紧锁。 “先顺着蹄印过去看看。”千叶道。地上的蹄印排列整齐,看起来不像是遭遇危险的样子。 “好!”葛少秋控马顺着蹄印追出城去。 千叶放了落渊先顺着蹄印过去查看。蹄印直奔**的方向,葛少秋带千叶追到**外,岳峰的马安安稳稳的拴在村口。 **中房屋参差不齐,都是土培房,家境好一点的会在房顶铺瓦,砌起围墙围出院子。差一点在梁上铺着茅草。茅草做的屋顶没那么耐用,几个月来不住人有的屋顶已经塌了一个窟窿,露出了房梁。 商道宽阔穿村而过,除此之外,村间小巷交错相同,大的地方能过两人,窄处只能由一人穿过。 “看起来,他没什么危险。”葛少秋见岳峰的马拴的很周正,判断道。翻身下马,把千叶扶了下来。 马对千叶来说高了些,她蹬了半天才够到马镫,被葛少秋护着跳了下来。 “他是自己离开的。”千叶道。 “能感应道落渊在哪吗?”葛少秋栓好马,回头问千叶。 “我和落渊的契约只能大概感受范围,没那么精确,不过落渊一直在附近徘徊,估计已经找到他了。”千叶道。如果落渊找到了岳峰,有落渊在,她不怎么担心岳峰的安。好歹是一只修炼几百年的妖,以它的能力大多数的危险都能应付。 为了找岳峰,落渊顺着地上的蹄印,往高处飞。 梁村的屋子多是茅草所搭,围墙低矮,没有屋檐交错,很容易便能看清连接的巷陌。 落渊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蹲在矮墙边的身影。 “你在干嘛?”落渊轻轻落到岳峰的肩头问道,它怕跟丢了人,想着有契约在千叶她们迟早会找来,自己还是跟着岳峰更保险一点。 “谁?”岳峰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略一反应才想起是落渊的声音。“我看见一个奇怪的身影跑来这边了,它好像拐了一个孩子,就躲在那个屋子里。”他道。 岳峰蹲着的矮墙是土坯院墙,里面有一间普通的瓦房,残破的木门虚掩着,房子破败。 岳峰原本骑在马上,在外城等葛少秋和千叶两人汇合。一偏头冷不丁看见一个身影抱着个襁褓向梁村跑去,那个身影速度很快,掩在几个农舍间几乎一闪而过,岳峰看不清脸,只能分辨身形是人的样子。 岳峰想等葛少秋带的千叶来了在说,可那东西移动的太快,等葛少秋回来只怕早跑远了。而且它还拐了个孩子,**后面是绵延的群山,那东西若是带着孩子往山里一扎,和丢进水里的石子没什么两样,想寻回来可就难了。 “你确定它带着孩子?”落渊问。 “我没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不是很确定,可万一呢?”那东西的速度太快了,岳峰也不确定它怀中抱着的究竟是孩子,还是叠的像襁褓的布包。 “葛少秋他们什么时候能找过来。”岳峰问。 “不清楚。” “咱们要不先进去看看?”岳峰问。他跟着那个身影追到矮墙外,见它进了屋里,就没了动静,担心那东西对孩子不利。 关系到一个孩子的性命,落渊认为这事等不得。于是说道:“好,你去开门,我打掩护。” 岳峰有些紧张,他看看那扇虚掩的门,深吸一口气,将右手放在佩剑上,猫着腰轻轻的走过去。他左手按上破败的门板,屋内还是没有动静,静悄悄的。 难道逃走了?岳峰心想,正打算推门。突然一股巨力袭来,房门竟被从里向外推倒了。他避闪不及被压在了门下,一个披头散发、瘦骨嶙峋的怪人压在门上,特征和千叶说的怪人一模一样。 岳峰看着那张瘦到完脱相的脸骤然凑到面前,一口东倒西歪的黄牙离他越来越近,立时感到汗毛倒竖,奋力挣扎要推开身上的门板。 岳峰终究是文人之子,应对这样的突发情况,哪比的上千叶冷静。千叶可是从小就随着师父上山打猎的,耳濡目染很擅长应对突发状况。 岳峰毫无章法的挣扎,非但没脱身,还很快用尽了力气。那压着门板的怪人,就着有利的形势,慢慢的把满口烂牙凑近了岳峰的咽喉,看起来想要咬断他的喉咙。 事发突然,落渊只擅长驭火,门板易燃。岳峰没脱身,它不敢用火诀,担心误伤了岳峰。可岳峰手忙脚乱了半天也没有逃出来,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它犹豫了。 它瞄准怪人催动火诀,挥出一团火球砸到怪人身上,火球沾身即着,逼得怪人惊叫着从门板上滚落下来。岳峰感到身上一轻,终于一脚踢开点燃的门板逃了出来。 “先别管它,先进屋看看那孩子的情况。”落渊见狼狈脱身的岳峰,想找回些颜面提着剑向那怪人走去,连忙喊道。 它说着,自己也冲进了屋里。 岳峰第一次应对这样的场面,脑子犯浑。听到落渊的喊他,才记起要做的事。 不管怎样先确认那孩子是否安。岳峰想到。当即折身往屋内跑去。 还没跑出去两步,那被火烧的打滚的怪人,不知那来的力气,硬是挣扎着爬起来挡在了房门前。 怪人的衣服上带着未熄的火苗,空气中是焦糊的味道。怪人受伤不轻,落渊用法术催动的火焰伤害还是很大的。 怪人的上半身衣服被烧烂了,衣服下有的皮肤被火烧掉了,连着没烧着的部分掉下半块来,露出皮下的肌肉。骨瘦如柴,但依稀能看出是个女子。 怪人凄厉的叫着朝岳峰扑来,岳峰举剑去挡。 怪人的力气比岳峰想象中大,就在他感到不敌怪人的时候,身后穿来一声厉呵。 “岳峰让开!” 第二十章 争斗 () 千叶扣着腰间的弯刀从岳峰身旁擦过,刀刃出鞘,寒芒一闪,势如破竹,惊的怪人立时倒退几步。 千叶提着刀,挡在岳峰身前,目光死盯着怪人。 “现在是什么情况?”千叶刚问出口,便听落渊道。 “屋里确实有个孩子,还活着。” 千叶和葛少秋是在听到怪人的惨叫声后才寻声赶来,千叶先一步赶到屋里帮岳峰解围,葛少秋紧随其后。 被怪人抢来的孩子就放在屋内的桌上,落渊离的最近,但它无法把孩子拎到安的地方。而千叶和落渊之间,隔着那女怪人,也无法去就孩子。 为什么会有孩子在这里?千叶心下不解,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那女怪人突然转身。落渊虽在孩子附近,但火烧无法使怪人完丧失行动力,它小小的身躯根本无法拦住怪人,只能任由怪人抢过孩子抱在怀里。 怪人的动作惊醒了熟睡的孩子,那孩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屋里没有后门,哭声里,怪人抱着孩子一步步退到墙角,龇着牙,瞪着突出眼眶的眼球,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三人。她手指勾起,死死抓着婴儿的襁褓,关节处被火烧烂,能看得见白骨。空气里尽是焦肉味,配上眼前的景象令人反胃又不安。 千叶和岳峰挡住了房门,那怪人出不去。而千叶三人,怕怪人伤害婴儿也不敢上前,两边互相就这么对峙着,谁都没动。 “在这边,我听到孩子的哭声了。”屋外有说话声传来。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年轻人站在院墙外,循着墙根找院门。 是孩子的家人找来了。 岳峰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去看。 这一扭头给了怪人破绽,她抓住机会,朝岳峰冲过来,手中还抱着孩子。 听到外面的声音,千叶也晃了一下神。但比岳峰好的是,她没有回头去看,经验告诉她这样时候应该盯紧面前的威胁。 “岳峰小心后面!”葛少秋站在岳峰和千叶后面,他清楚的看见了朝岳峰扑来的怪人。 千叶反应迅速,几乎是怪人扑来的一瞬间,立刻挥刀去阻挡怪人。 怪人对千叶第一刀的气势印象深刻,不敢与她硬碰硬,向一旁闪开。 听到葛少秋的提醒,岳峰匆忙转身,回身间仍给了怪人空隙。 葛少秋见状,有意去拦,但怪人行动灵巧又无心恋战,很快就抓住机会,躲开千叶和葛少秋匆忙阻拦,冲出屋子。 糟了,外面还有人。千叶和葛少秋同时想到。 “啊!什么东西!你,你们是谁!?”一个寻常农夫模样的男子,跌跌撞撞跑进院子,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正在这时,屋内的女怪人也带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跑出了屋子,千叶和葛少秋紧随其后追出屋外,只有岳峰慢了一步。 他们刚追到院子里便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院子里土胚的矮墙上,不知何时搭上了许多枯瘦的手,院门边有怪人露出半张脸来幽幽的看着院内。 一个怪人身手敏捷,大半的身体已经越过墙头,他蹲在墙头上,手中握着把镰刀,细的要断的脖子吊着个皮包骷髅,干瘦的嘴唇,包不住参差的牙齿,它伸着头,凹陷的眼眶里,带着幽幽的绿光,划过屋内的众人。 那男子被怪人吓傻了,坐在地上没有起来。他被背对着屋子还没有注意到身后跑出的女怪人。 任由那吓傻的男子待在院子中央会出事的。岳峰被屋外的景象惊的愣住,千叶和葛少秋已先一步做出反应。 在打架上,千叶是务实派。虽然院外墙头的怪人们正做出跃跃欲试的进攻姿态,她仍先去攻击离男子最近威胁最大的女怪人。 那女怪人在看到男子的一瞬间不知为何愣住了,在受到千叶攻击后才匆匆躲开。 千叶这边刚逼退女怪人,院外便有怪人越过墙头,朝院中众人冲了过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还带了武器。 葛城外逃亡时,千叶得出一个结论:要想自己安就得迅速解决危险。所以在院外怪人冲过来时,她身体下意识的动作是先发治人,也挥刀向怪人砍了过去。 葛少秋看到千叶向怪人攻过去,非常默契的闪身到女怪人和男子中间,防止女怪人攻击男子分散千叶的注意力。 他抽出佩剑,发出“噌”的一声,喝到,“岳峰别发呆,去帮千叶!” 岳峰还发着愣,听到这一声才反应过来,提剑去帮千叶,而另一边,千叶已经和三个怪人缠斗了起来。 怪人的战斗力不高,但三个人都有武器,或是斧头或是镰刀之类的,它们联合起来骚扰,还是让千叶头疼。更麻烦的是,在她缠斗的这三个怪人之外,还有怪人在看着没有参与进来,她不得不分出精神注意。 怪人不似普通人,它们对痛觉并不敏感,皮肉伤打在身上基本不会减弱行动。千叶回忆起她当初遇到怪人,之所以能一脚把他踹倒在地缓上好半天,是因为被踢断了肋骨。 “千叶,我来助你!”岳峰赶到千叶身边道。 “攻腿骨,或者砍断手臂才能让它们失去行动力。”千叶对岳峰道。 “可,它们或许原来是村民。” “这种时候你提这个?是他们要咱们的命!”千叶用刀劈向一个怪人,但又被狡猾的躲过了。 可恶!千叶心中懊恼。葛少秋和岳峰在附近,她为了隐藏身份不能用巫族术法,要是这里没人,她一手用刀,一手用风决凝刃,早就把这些怪人杀的片甲不留了。 千叶和岳峰在与闯进院子的怪人缠斗,葛少秋在和抱着孩子的女怪人对峙。 得先把孩子抢过来。葛少秋心想。那女怪人抱着孩子,让葛少秋无法攻击。岳峰缺乏实战经验,那一头和怪人的缠斗基本都是千叶挡着,等时间一长,千叶体力不支就危险了。葛少秋要赶快解决眼前的女怪人,赶去帮忙。 那女怪人在被千叶攻击躲到一边后,就双手紧勒着孩子在胸前,既不跑也不进攻。她盯得葛少秋,又看看葛少秋身后的男子,再看看远处与千叶缠斗的怪人们,目光闪烁。 葛少秋提着剑,趁那女怪人望着千叶那边,眼神飘忽之际,突然发难。 等女怪人察觉到危险,葛少秋已到了眼前。 葛少秋用刀去砍女怪人抱孩子的手臂,女怪人受惊,下意识松开胳膊,拎着婴儿的襁褓躲避葛少秋的剑锋。 葛少秋见状眼疾手快,右手一剑砍完,立刻用左手去抢女怪人手上的婴儿,手抓上婴儿襁褓的那一刻,他顺势回身一脚回踢踹向女怪人,借力抢回了婴儿。 “这是你孩子吧。”葛少秋将手上的婴儿递给坐在地上的男子。回身要去给踢到在地的女怪人最后一击。 “这位公子等一下!”那男子愣愣的接过孩子,看了女怪人一眼,一把拽住葛少秋的袖子,“不要杀她,小人认识她,她是我妻子!” “什么?”葛少秋一怔。 与此同时,千叶开始体力不支了。落渊想帮助千叶,又怕控制不好火诀,引燃周围的房子,只好盘旋在附近。一个怪人钻了千叶的空子,闯过千叶和岳峰的防线,挥着镰刀向地上的男子砍来。 葛少秋身后的女怪人见状,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从地上爬起来,越过葛少秋和男子将那怪人扑倒在地。 被怪人闯过防线,千叶一下子乱了节奏。她记得身后还有个手无寸铁的男子,回头想去追那怪人。把背后一大块空门漏了出来。 “小心!”女怪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葛少秋抬头正好看见,一个怪人从千叶身后偷袭。 岳峰被另外几个怪人引的有些远,他看到了千叶的危险却来不及救场。 情急之下,葛少秋急中生智,将手中剑掷了出去。 因为葛少秋眉形柔和,千叶印象中的葛少秋从来满面温柔。可这一刻,葛少秋却眉毛横立,露出几分锋利神色来。看到剑向自己飞来时候,千叶还以为,葛少秋要杀自己。直到那剑飞过身侧,听到身后一声惨叫,千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二十一章 击退怪人 () 因女怪人扑倒拿着镰刀的怪人,救了地上的男子。且男子又说认识女怪人。葛少秋暂且认为女怪人不会造成危险。眼下之急是去帮千叶和岳峰。 “为何不杀了他们?”葛少秋凑到千叶身旁,拉开架势,一边警惕着周围的怪人,一边问道。 他掷出的剑虽帮千叶解了围,却被别的怪人捡走了。如今的葛少秋是赤手空拳。 “岳峰说这些人是村里的人。”千叶道。她未下杀手,倒不是她善良担心伤害无辜,而是想起葛少秋来这里是调查线索的,若这些怪人是村民,那便是最好的当事人。 “这要命的关头,孰轻孰重搞不清吗?”葛少秋骂道。这些围拢院子的怪人明显来意不善,他们这一边人少力寡,不杀出去何来活路。 “怪人的数量太多,这样下去对我们不利,得杀两个。”葛少秋说道。 “……”千叶没做声,心中却道,葛天啊葛天,你当初说我杀人冷血,真该看看你家少爷。千叶觉得同葛少秋一比,她还是个善良的人,至少她杀人的时候会自责,葛少秋看起来比她冷血多了。 葛少秋丢了武器,千叶便让落渊化回了原型,为葛少秋所用。 紧要关头,落渊也不扭捏,化成了一柄三尺长的宽刃刀。 刚接过刀,葛少秋便感到手里一沉,默默伸出左手,双手握住刀柄。 怪不得从不见千叶那丫头用化成刀的落渊。葛少秋心想。他力气比千叶大不少,拿着落渊都吃力。 上了。千叶用眼神示意葛少秋,葛少秋点点头。 他们有一种特别的默契,千叶格外擅长指东打西的招数,她明面上挥着短弯刀冲向面前的怪人,实际上吓退怪人后立刻转向去帮助被怪人缠住的岳峰。 之前十几个怪人互相配合着,分开了千叶和岳峰,千叶的功夫比岳峰强一点,对付起几个怪人来不困难,岳峰那一头却有些力不从心了。千叶注意着岳峰的情况,早就想过去帮忙,却苦于被身旁的几个怪人拖住。 被吓退的怪人要去阻拦千叶的去向,可他忘了千叶身后的葛少秋。 千叶转向的瞬间,葛少秋从千叶身后双手挥刀冲向怪人。那怪人正要去阻拦的千叶,侧过了身子,葛少秋的刀自下而上,正劈在怪人的腰上。落渊不愧是传说中的妖刀,只一刀那怪人便被砍成了两截,在地上抽动了两下不动了。 葛少秋终究是武人世家,即使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又长了副温柔相貌,到了真格的时候,也是满面凶色,眼含杀气。 而千叶刚腹诽完葛少秋冷血,自己也毫不逊色,出手干净利落。她奔向岳峰,两个怪人正攻击岳峰,她一刀砍下其中一个怪人的头颅,回身间又削下了另一个怪人的胳膊,动作行云流水。 她目光冷峻,与岳峰平日里见到的千叶判若两人。 一下折损了两民同伴,四周的怪人都被镇住了,马上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把三人围拢在了中间。 “这些怪人可能都是梁村人,你就这么杀了?”岳峰喘着气问道。 “这种时候能不能把你的仁义收起来。”葛少秋道。他不是没有善心的人,可善良也要分情况,这些怪人要攻击他们,命和线索当然是命重要,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相比,自然是自己的命重要。 “那难道要把他们杀了?”岳峰不忍心,他来梁村是想调查线索的,他想救人给那些失踪的人一个交代。不想,遇到的第一件事,竟是与原来是村民的人兵戈相向。 怪人剩下十人,他们见葛少秋和千叶难对付,又把目光投向了女怪人和男子。 女怪人扑到了,拿着镰刀的怪人后,男子愣了一下,便从地上翻身起来,去帮女怪人。他硬是夺过了怪人手上的镰刀,疯狂的用镰刀攻击怪人的头颅。怪人的脖子普遍瘦细,男子没两下就把那怪人的脑袋锄了下来。 见怪人彻底死透了,女怪人在从怪人身上下来,她摇摇晃晃的起身抱起被男子放在地上的孩子,把孩子护在胸口。 而男子硬是憋起了满脸的恐惧,提着镰刀,挡在女怪人和孩子前面。 男子背对着女怪人,抖着嗓子道,“秋莲,我就知道你没死,没死就好……这些怪物……弱的很,我一会儿就带你和孩子会家。” 葛少秋观察眼前的情况,说道:“在等一会儿,若是怪人不退,那便一个不留。” 那女怪人和男子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像是夫妻,女怪人身上或许就有关于梁村之事的线索,她为何抢夺自己的孩子,这些怪人为何围攻院子这些事都可以一会儿再问。 场面陷入了僵局,十个怪人围在院门的位置,千叶一行人以及女怪人和那名男子都在包围的范围内。 千叶从葛少秋的态度看出来,那女怪人是要保护的目标。一有怪人跃跃欲试要对男子和女怪人不利,立刻摆出进攻的架势。 怪人看起来,不似人样,仍有人类的思维。他们和千叶缠斗了很久,对千叶的灵活身法印象深刻,心知没法在千叶阻拦前攻击到目标。所以一旦意图被千叶发现,便收回动作。 僵持的场面有些安静,两局干瘦的尸体横在地上,创口截面没有鲜血流出,孩子从被吵醒后就一直在哭,没人安慰她,哭累了就躺在襁褓里不停抽噎打嗝。一个婴儿并不知道场面的紧张。 “我刚刚好像听见这边有动静。”院外有声音传来。 “我记得刘家小子就是往这边走的。”随着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在朝这个院子走了,且不只一人。 听到声音后那农夫打扮的男子面露喜色,“是大伙找来了!”他道。 听到有不少人朝这边赶来,那十个怪人互相看看,为首的一个,用凹陷的眼珠狠狠的瞪了女怪人一眼,然后一步步往后退去。 葛少秋本就不想恋战,见怪人退了并不追击。只是目送着怪人一步步退出院子。 第二十二章 分析 () 怪人们退走后,一拨村民涌入了院子。他们没有遇上撤走的怪人,对地上的两具尸体啧啧称奇。一看到有人来,女怪人拼命往男子身后躲,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 男子见状,便把衣服脱下来,披到女怪人身上,自己光着个膀子。对村民说,孩子找到了还找到了自己失踪的妻子。 男子原本住在梁村,梁村出事后才搬到的葛城外城,这些来帮他找孩子的村民是他现在的邻居。 是夜,葛少秋书房内一灯如豆。 “你打算怎么办?”千叶揣着手炉,趴在案边问葛少秋。桌案上一灯如豆,融融火光映着雕花的窗棂。 桌案上放着一张简化的葛城地图,凭葛城的防御,以怪人的攻击力是攻不进来的。 葛少秋支着一只胳膊,眉头紧锁。 离开**,将那男子和女怪人送回村子,已天色将晚。岳峰便先离开了。 男子家中只有个瘸腿驼背的老婆婆,见男子回来拄着拐杖到门口来迎。看到男子领回来的妻子的样子,吓的把拐杖丢了出去,幸好千叶眼疾手快扶住了老人。 徒留女怪人抱着孩子,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女怪人名叫秋莲,是男子的妻子,男子家本是**的住民,**出事后没多久,他的妻子在去洗衣服的路上失踪了,留下还未断奶的孩子。家中苦寻未果,人口失踪又愈演愈烈,无奈只能举家离开。 葛少秋原想从秋莲口中打听些事情,却发现秋莲被割了舌头。 既不能说话,又不会写字。秋莲只能靠比划手势和在地上画简单的图像,把知道的事情告诉葛少秋和千叶。 她告诉葛少秋和千叶,那天她去河边洗衣服,突然断了片,清醒过来时,不知被谁关到了山洞中,且舌头也不在了,但她感觉不到疼痛。 她在山洞中的日子,没人给她送过水或是食物,可她不吃不喝却不觉得干渴,饥饿。就这么被关了几日,一天在她睡着的时候,不知是谁打开了洞口的门。她才从山洞里走出来,那是的她已经变成了这么一副样子。 除了山洞后,她以这副样子回村,便在林子里游荡,陆陆续续碰到了一些和她一样的怪人。 他们和她一样不敢回去,平日就藏在山上。这几日葛家在调查怪人的事,派人上山搜寻,他们怕被发现杀掉,一直在有意识的躲避。 葛家派来的人她碰到过几次,有一次无意中听到他们的谈话,说她的婆婆要把女儿送人。她婆婆想要孙子,她怕孩子得不好,这才跑回来想抱走孩子。 葛少秋问那女怪人为何那些怪人会围攻院子。 女怪人猜测,可能是因为担心她跑下来暴露行踪,想要除掉她。 听了女怪人的猜测葛少秋没做声,这想法乍听起来合理,仔细想来有些太过了,逻辑上也有漏洞。 “那你能大概估计一下,你遇到的怪人有多少吗?”葛少秋问女怪人道。 女怪人想了一下,在地上画一道道的竖杠,一个代表一个人。葛少秋数了一下,比梁村失踪的人数要少。 书房内,灯火微微摇晃着。“我记得塔里有很多奇闻撰纪,也许可以在里面找到些线索。”千叶望着葛少秋书架上的书说道。 从葛少秋询问女怪人能看出,这些怪人虽然模样大变,但思维上仍然是人类。千叶判断他们可能是被用某种秘术变成这副模样的,那么既然是被变成了这副模样是否意味着,可能有方法能将他们变回去。 “我问了葛天,要送掉孩子的消息是故意散播出去的。”葛少秋道。在女怪人说听到闲聊的时候,葛少秋就觉得不对劲。 女怪人的家境不好,家中的劳动力只有她的丈夫,如果老人真想送走孩子不必挨到过年,早点送走了日子也好过些。 而且,穷苦人家把养不起的孩子送人不稀奇。葛家派去调查的人,好好的干嘛聊这事呢?还好巧不巧的被当事人听到。 葛少秋回来后问了葛天这事,起因和他猜的**不离十。 原来怪人的事是严涛和葛宇一起调查的,葛宇主张进山搜寻,结果遭遇怪人不但打草惊蛇还受了伤。严涛吸取教训选了另一个方法,他按照记录中失踪的人口,挑选了其中家境不太好的,捏造其家中发生动荡。让手下在搜寻的时候,假装摸鱼聊天把这些谣言散布出去。 秋莲便是其中之一。 秋莲家田少,丈夫的哥哥又生重病没娶妻就走了。家中贫寒,又没有能出力的,秋莲的婆婆一直想要个男孩,怕多生了养不活,秋莲在时便让秋莲把女儿送人,再生一个男孩儿。 可秋莲舍不得女儿,她的丈夫心疼媳妇又劝着母亲,这事便没成。 严涛用的是激将法,为的是让那些怪人回来。严涛本该派了人盯着秋莲家的,不知为何没能逮住来抱孩子的秋莲。 对于秋莲的说辞,葛少秋有一点不能理解。那么多人变成怪人,可既然没死为何一个要回来的都没有。他理解秋莲因为害怕不敢回来,可不至于每个人都害怕的不敢回来吧。 “对了,葛少秋。”葛少秋在想着秋莲叙述中的疑点,忽然听到千叶出声道:“你记不记的,我和你说过的在**遇到的怪人是会淌血的,而且他并不是不需要吃东西,他……吃人。” 上一个疑点还没想清楚,千叶的话有带给了葛少秋新的疑点。 “你确定你遇到的那个会淌血?”葛少秋确认道,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十分肯定,在怪认被他拦腰砍断的时候,滴血未淌。 千叶认真的点头,她对比两次遇到的怪人,区别不只在于淌不淌血。身体的灵活上也有差别,这次遇到的怪人比她遇到的更灵活,骨骼比她遇到的更脆,对疼痛的敏感更低。 “那你觉的有没有可能……你遇到的那个可能刚变成怪人没多久?”葛少秋想了想道。 “有可能。”千叶道。这正是她在怀疑的。 且在千叶口中,她遇到的怪人正在吃人。她在房间的厨房看到了血迹,亲眼看见怪人烹制人骨。那段时间梁村无人居住,葛城内外也无人失踪,如果千叶遇到的怪人是刚刚遇难。那么,他是从哪来,而他吃的人又是谁呢? 葛少秋昏暗灯光里,葛少秋看着坐在对面的千叶,莫名打了一个激灵。 “**的事推后再说,那些怪人的攻击力还不足以对城里造成威胁,而且严叔在调查,他这人最是严谨,总会拿出个说法来的。”葛少秋道。他决定暂且不去管怪人事情,这事离奇的很,背后牵扯定不简单,他现在贸然去管太过危险了。 “这样真的好吗?”千叶有些担忧。 “凭咱们的能力能做的,也就这样了。只看能不能旁敲侧击,从严叔身上得到些消息。”葛少秋道。 怪人的事,未深究时千叶便觉得危险。如今往细了想就更觉得毛骨悚然了,也许在葛城外,有一个阴谋正在酝酿着,而他们还一无所知。千叶没有解决的办法,对于葛少秋的话只能点头表示赞同。 ---------------------------------------- 严涛的书房内,各卷兵书再书架上排列整齐,露出的书页缝尽是翻阅的痕迹。 严涛立在书架前,抬手划过一排书列,抽出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本。哗啦啦翻开,从里面夹着一只拆开的信封,信封上有数道折痕。葛方戟最后一次出征前,把这封信藏在袖子里,趁着严涛来送他的时候,偷偷把这封信放进了严涛的怀里。 只有严涛知道这封信的存在。严涛垂着眼眸抽出信封里的纸,飞快的扫了一眼,塞了回去。 白色的纸页上,只写着四个字‘朝廷有鬼’。 严涛把信封夹回书中,书页画的是各种武器的式样,他把书放回书架,长叹一声。 葛方戟亡妻后,渐渐变得疑神疑鬼。 作为葛家的家主他忠于朝廷,作为葛方戟他恨透了朝廷,恨他们逼死了单云。 严涛当年拿到这封信,只当是葛方戟在两种情绪拉扯间产生的臆想。 “我们都明白的太晚啊……”严涛冷冷的自嘲道。窗外,夜幕漫漫,浸染屋内微弱的烛光。 王城形势陡变,王上病危,太子被软禁,二殿子监国。 这二殿下幼时因聪慧为人赞颂,年岁稍长后却不爱权谋醉心风雅,是王城中珠玉坊的常客。 严涛以为他是个性格温吞的人,却没想到他处理起事情来雷厉风行,软禁了太子后,便下密令彻查梁村一事。如此果断,想必是知道梁村发生的事的。 严涛对梁村和怪人调查了一阵子,表面上看此事和魔族有关,过程中又似乎关系到葛城外的其他部落,而从二公子的态度来看,这件事似乎与王城中的一些人也有牵扯。 在葛少秋一行人走后,严涛派人回收了怪人的尸体。他对照尸体相貌体型上的特征,发现其中有一个并不是梁村村民。 就是说这群怪人中,有些人是梁村人,有些人不是梁村人。 梁村在往外,多是些独立的部落,这些不属于梁村村民的怪人来自哪里不言而喻。 魔族,部落,王城中暗藏的党争之像。梁村村民的突然失踪,加上怪人的突然出现,这其中牵扯的东西令人玩味。 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时候暗埋下的呢?严涛想。是从葛方戟战死之后吗?或者……更早? 这天下,四国鼎立,部落棋布。国家部落之间的关系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岌岌可危。 以池国来说,北边夏国蠢蠢欲动,西边襄国虎视眈眈,东南两边有两个稍大的部落。虽然未对池国造成严重的影响,但他们骚扰不断,亦不能放松警惕。 葛城是边城,葛方砺身为葛家的家主,既震慑西面的襄国,又要盯着南面的苜族。池国东面由袁将军镇守,现如今年事已高。而前不久镇守北边的将军告老还乡,朝中又遇到王上重病,北边的夏国难免要作妖,眼下朝中经验足够的将军不多。 在葛方戟死后,严涛在朝廷挂了个闲职跑回来教葛少秋武艺了。朝中众人都知道他和葛方戟的关系,又因他与许多前朝旧事牵扯颇深,顺水推舟便让他回了葛家。可这次北边的将军离职,朝中无能用之人,又要把他喊回去。 “……这可不是多事之秋,是山雨欲来啊……”严涛叹道。 怪人之事奇诡,需要有人接着查下去。光靠葛方砺是不行的,严涛并不是很信得过葛方砺。 今日下午,他接到保护秋莲家的人手来报,说看到岳峰在跟着抱走孩子的秋莲。 岳峰和葛少秋关系很好,如果这件事岳峰在查,严涛估计葛少秋也在调查。 他本想让属下跟着秋莲找到怪人的藏身之处,在发现葛少秋在调查后突然改变注意。 他赶到梁村附近时,葛少秋与同行的两人正被怪人围困。他没有急着搭救,就在离三人不远的小山坡上看着,直到那三人脱困。 结果不让他以外,他清楚葛少秋和千叶的能力。怪人的战斗力并不强。没有拖累,正常情况下,他们两人对付十多个怪人绰绰有余。 只是严涛不知道葛少秋依靠得到的线索推测到了哪一步,依他来看,葛少秋这件事做的不够干净,杀死两个怪人后他忘记了处理尸体。 但能力可以培养,回忆葛方戟当年的样子,不得不承认,葛少秋比他的父亲要早熟多了。葛方戟十二三岁时还只知顽皮,远不如他儿子葛少秋这般懂事。严涛思前想后,有意把梁村之事交给葛少秋调查。 第二十三章 岳昭母亲去世 () 阴暗的房间里,岳昭的母亲倚靠在床头,满脸病容,时不时蹙起眉哑着嗓子咳两声。 进岳家前她只是个身份微贱的歌女,名叫槿辞,因善作词曲得了岳柯青睐,攀上岳家的高枝,做了妾。 岳柯的妻子出身名门,同岳柯门当户对。她有大家闺秀的修养,多年来,从未对她一个小妾翻过白眼。虽得了正妻的宽容,槿辞在岳府依旧不招人待见。 在这个小院子里,一晃十七年。她习惯了墙面透出的湿冷,也习惯了岳府众人的冷漠。 常年湿寒的院子并不适合居住养病,只是一点点小病,总是好了又得,眼见着身体一日日消磨下来,生气一丝丝从身体里流走。 槿辞总会想,或许过几年,便会在这院里悄悄死去。 安排这样的院落,许是那正妻故意。十几年了,槿辞心中有怨怼却无从责怪,到底是她插足别人的感情。那正妻能给她一个栖身之地,算是大度。 “吱呀……”岳昭推开受潮变形的房门,端着药走了进来。她的院子本是配了下人的,主人不受待见,连着下人也不尽心,常常一睡到中午。责怪两句,还要顶嘴,做事也马虎的很。对于母亲的照顾,岳峰总是亲力亲为。 天气寒冷,岳昭担心药凉了失了效果,连着熬药的砂锅一起端了过来。 砂锅上盖着隔温的纱布,经年累月被药气熏蒸,染成了棕色。岳昭把砂锅端到桌上,撇开药渣,把药倒到碗里。清苦味在屋内弥漫开来,这味道飘荡了十几年,沁到了墙壁里。每年到了梅雨天,便会慢慢的从墙壁中透出来,混着霉味萦绕在屋子里。 岳昭把药递到床边,扶起槿辞慢慢把药喂她喝下。 “岳昭,咳咳,你最近怎么不去找,咳咳,郭鸿先生?”槿辞喝了药咳嗽的症状好了些,哑声问道。 岳昭检查补过的窗户是否漏风,听到母亲的话手上动作一顿。 “先生他,正忙着为去王城做准备,实在不便打扰。”岳昭道。 槿辞这才忆起,郭鸿马上要去王城了。 “昭儿你可觉得我拖累了你?”槿辞轻声问道。 “母亲何出此言?哪有母亲亏欠孩子的道理?”岳昭说道,用布头把漏风的窗缝堵上。 “是吗?可咳咳咳咳咳……”槿辞刚说完一个词,又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岳峰连忙转身把桌上备好的温水端到床边,喂母亲喝下。“入了春,天气温寒不定,母亲多注意身体才是。” 岳峰扶母亲躺下掩好被子,确认没有漏风的地方。 槿辞知道岳昭聪明,她看过岳昭写的文章,能看出他的抱负。不像她只会写些吟花叹雪的浅白调子。 这身体好好坏坏,病了去多年,病好了也出不了这四方的院子。在槿辞看来,在她嫁过来那天起,这一生就死在这院子里了。她没有什么好惦念的,只日复一日的混日子而已。但岳昭不行,他一个大好男儿,有才华有抱负,不能同她一起耗在这院子里,外面有大好的世界容他闯荡。 “昭。”槿辞终于下定决心,她撑起手,坐起来一点对岳昭说: “我有一把琵琶放在外面的柜子里,你去帮我取来。” “天冷,母亲还是不要弹琴,会受凉的。”岳昭劝道,要扶母亲重新躺下。 “咳咳,要你去拿!就去拿!怎么这么多话!”女子咳了两声,语气焦急。 岳昭拗不过母亲,给槿辞披上衣裳,说好只弹一曲,弹完便好好休息,才出门去取那琵琶。 随着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槿辞靠在床头,听着岳昭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她起身,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枚簪子。 这枚银质簪子是进岳家门的时候,岳柯送给她的。簪头是精心打造的轻薄花瓣,花瓣上刻着细密的纹路,中间是玉石做的花心。 “原来我这一生,注定要折在这支簪子上。”女子抚摸着簪头的银花自语。她微蹙着眉,心中几度徘徊。直到门外脚步渐近,再做不出决定就来不及了。 她握着簪子心下一横,扎向了胸口。 岳昭是个聪明的孩子,没了顾虑便能远走高飞了。槿辞想着。 外面世界广阔,他该出去看看。不该陪着她这么没用的母亲关在这狭小的院子中。 槿辞望着胸口涌出的鲜红血液忽然忆起往昔。那年春光小楼上,她写了小曲弹着琵琶。正是阳春三月,春风和煦的好时候,楼中莺歌燕舞。而她遇见了岳柯,之后种种,也许一往情深,也许精心算计。可遥想当年,她竟羡慕起那个天真又恣意放肆的自己来。 就快要立春了,之后便是雨水,再往后是惊蛰,天还暖起来。可她再回不去当年,一方院落把她此生春光都挡在了墙外,那些年少回忆远的仿佛上辈子的事情。 抱着琵琶推开门的岳昭,无论如何也不愿想信他看到的。 陈旧的银发簪深深的没入了母亲的胸口,血花一朵朵从伤口涌出,没过紧攥着发簪的手,渗入银花上精心雕刻的暗纹中。 手中的琵琶落到地上,四根琴弦发出“筝……”的一声,应声绷断。绷断的琴声里,岳昭扑到母亲床边。槿辞并未断气,刺入的最后一刻,她还是怕了,簪子偏离了心脏。 岳昭颤抖着手,想去拔插在母亲心口的簪子,但簪子扎的太深,他怕拔出簪子血涌出来便更救不回来了。 “我去找大夫!”岳昭大喊,转身跑出屋子。 伤口太疼了,疼的槿辞紧握着簪子的手都在颤抖,她看着岳昭离开的方向,苍凉的笑了一下,猛然拔出胸口的簪子。噗呲一声,一抹血花喷溅在被面上。 沾满鲜血的手垂到床边,松开,“叮咚”一声,银簪落到地上。血液顺着花瓣上的丝丝脉络慢慢汇聚到花心。银簪安静的躺着,一刻仿若有了生命。 血大片的在被子上漫延。槿辞靠在墙头,目光定在不远处的琵琶上,凝固了一抹惋惜。 年关未过,岳昭根本找不到出诊的大夫,他站在紧闭大门的医馆前,突然想起葛家的千叶曾说自己会些医术,便转身赶往葛家。 临了葛家门口,葛家的门卫不让他进去,他谎称是岳峰让他来。恰巧岳峰正在葛家,门卫又见过岳昭和岳峰一道来过,信以为真,放了岳昭进来。 葛少秋的院子里,千叶正和岳峰比投壶,她第一次玩这游戏,正在兴头上,抬眼却看见,岳昭匆匆忙忙的跑过来。 “岳昭?他来做什么?”千叶好奇道。 葛少秋也诧异的看着气喘吁吁跑来的岳昭。 岳昭的母亲的身份微贱,连带着他也不受待见。岳昭也知道贵族子弟看不起自己,和别人交往甚少。 岳昭不管三人的目光,只快步走向千叶,不把抓住千叶的胳膊喘着气问:“檀姑娘你会医术对吗?快,快救我娘!” 说罢不管千叶答不答应,拽着她便要走。 “槿姨娘怎么了?”岳峰连忙追问道。他知道岳昭的母亲身体不好,当是发了急症。 岳昭没有回答岳峰的问题。 这个时候,不好找大夫。千叶见岳昭急到如此失态,心想岳昭的母亲许是真的性命攸关。 人命是大事,便跟着岳昭走了。 家中出了事,岳峰不能不管,他立刻同葛少秋告了辞跟了上去。 院中只剩下葛少秋和地上的铜壶,壶里插着几枚箭矢没来得及收拾,旁边搬来的茶案上,放着吃了一半的糕点。 看着匆忙离去的三人,葛少秋有些莫名其妙。对于岳昭的母亲,他连面都没见过,没什么印象,只听说出身不是很好。 看起来不像小事,要不要过去看看?葛少秋心想。可这事是岳家的家事。千叶是被喊去救人,他跑过去不成体统。 葛少秋想想便算了,打算等千叶回来了,再问问出了什么事。 第二十四章 无力回天 () 千叶被岳昭拉着赶到岳家。 进门,看到便是岳昭的母亲躺在床上。深红的血染红被面,沾着血迹的簪子晾在地上,凝固的血,带着暗淡的光泽。 人已经走了,千叶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突然就和养母最后的样子重合了。 浸透血迹的被面和渗透血水的木架一样刺眼。 阴暗的小屋里,血淋淋的尸体躺在床上,血腥味带着温热的潮气,充斥了整个空间,混合着霉味,药味,久散不去。 岳昭狼狈的跑进屋子,跌到床边,他握着女子枯瘦的手,大声哭喊: “娘!你不要死!娘你醒醒!你睁开眼睛!你看看我!” 千叶扣着门框,有些脚软。 那日千悠屠村,一个村庄付之一炬,也没有像眼前的场景一样,给她如此大的压抑感。 逼仄的屋子里,女人的尸体靠在床头,涣散的瞳孔死不瞑目的望着门口。 岳昭握着母亲的手大哭,阴暗潮湿的屋子里,血腥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千叶的视线,除了床上大片的鲜红,避无可避。 岳峰匆匆赶到岳昭的院子,远远的越过千叶的头顶,看见了屋内的景象。 在他的印象里,槿辞是个漂亮的女人。 不敢想,如此美人,一朝花谢时竟是如此凄惨。 “闹出那么大动静,是出了什么事情?”一个低沉的女声响起。 说话的是位锦衣妇人,此人是岳峰的母亲。岳峰的祖母走的早,她一嫁过来便是岳家的当家主母。 岳峰的母亲周罄,不到三十岁的相貌,她身着锦服,仪态从容。举止投足间却流露着名门之后的威势。 院里的下人,跪在旁边,道:“槿姨娘……死了。” 分给槿辞的下人不多,两人而已。 两个小侍女挨在一起瑟瑟发抖,不知是被屋里的景象吓到了,还是害怕院子的主人死了,连着她们也要发落。 周夫人往死人的屋子走了几步,在门边立定,血腥气从门里透到了屋外。她皱眉头道:“大过年的死了人不吉利,峰儿你先出去,莫沾了晦气。” 岳峰想劝岳昭两句,但母亲发了话,只得听话的出了院子。 周夫人看了扶着门框的千叶一眼,绕过摔在门口的琵琶,舒展眉毛,端出一副威严神色进了屋里。 “你来干什么!”岳昭瞪着周夫人,眼里尽是恨意。 岳昭恨意之深,并不令周罄在意。 “我来收尸。”周夫人看了床上的尸体一眼,表情不变,眼神中却不自觉的透出几分怜悯。 “她身为妾室,不能入宗祠。”周夫人同岳昭说罢,吩咐了下人几句,便转身走了。 余下岳昭,沉默的守在母亲床前。 没入宗祠的人不能葬在家族的墓地里,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办丧事。 运气好点的,能有个好棺材,修个好坟头;运气差点的,草席一裹,找块荒地埋了,便算是入土为安。 “你先走吧,我在这里陪娘待一会儿。”岳昭紧握着母亲的手,垂着头,低声道,喉头有压低的哽咽声。 屋子里只有千叶和岳昭两个人,这话自然是对千叶说的。 千叶张了张口,想劝劝岳昭,可又觉得面对此情此景,言语单薄。 她抿了下嘴角,还是道:“人走了,还请节哀吧。” 此刻的岳昭与平日里谦和的样子大相径庭,千叶担心他会想不开。 岳跪在床边,阴暗的房间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看到紧握着母亲的手,和弯曲着仿佛失去力量的脊梁。 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千叶的话,只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 千叶出了院门,还想让岳峰劝劝岳昭,毕竟他们是兄弟。 她出了院门四下里不见岳峰的身影,只留了个小厮候在门边。 这院子偏僻,千叶被小厮领着,拐了几个弯才走到大门。 路上千叶问小厮,岳峰去了哪里?小厮告诉她,岳峰被夫人领走了。 “娘,您恨槿姨娘吗?”岳峰跟在周夫人身后,低声问道。 岳家的走廊又深又远。周夫人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她望向前方,空荡荡的走廊望不见人影。 “我是岳柯的正妻,是名门之后,所以我不恨她,也不怨她。”周夫人道。 “那槿姨娘的死是您谋划的吗?”岳峰问。 槿辞的屋子是周罄安排的,槿辞的下人也是由她分配。 “怎会。”周罄轻叹一声道,“她今日死是她的命,若拿院子说事,怎的两个小侍女都健健康康的。病一日日的治不好,是因为她自己总看不开。” 真的一点儿不在意吗?周罄说了假话,怎么会毫无芥蒂呢?她嫁来岳家时,才十六岁。应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门前她只远远的见过岳柯几面。 她不知岳柯是怎样的人,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喜欢他,只是按部就班的,到了该嫁人的时候,她就嫁了。 槿姨娘来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她是不那么愿意槿姨娘进门的,这个女人漂亮,善弹琵琶做小曲,多才多艺。不似她总是做着大家闺秀的迂腐作态。 她听过槿姨娘的琵琶,那样明亮轻快的曲子,她也有些喜欢。但那样的曲子是不雅,不符合大家闺秀的仪态,所以她一次都没有弹过。 就像她和岳柯是夫妻,但却不能走的太近,近了便失了礼数。所以她只能远远的看见岳柯在槿辞的院子里,听槿辞弹琵琶笑的那样开心。 而她依旧按部就班的,做着当家主母该做的事,一切都按部就班。 她羡慕槿辞,可她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她是当家主母是名门之后,身份的高贵逼迫她时刻得体。 槿辞来岳家时,不少人打了看热闹的心思。 好在她做的不错。按部就班的,做了该做了,给那女人安排了院子,安排了下人,其余的就当没看到。 外面一双双眼睛看到了,便赞她大度,得体。可到了背地里,却不知又说了什么笑话。周罄管不到别人背地里的事,只能在表面上维持着面子。 她曾担心过岳柯被那女人迷住,可很快没过几年,岳柯封了相忙了起来,她也明白了男人的世界多广阔啊,他们眼里看的是四海九州,想着是江山社稷,心里那里容得下小小的府邸,和府邸里的女人呢? 她幼时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擅长挨过日复一日的孤单。可槿辞做不到这点,她年轻时见惯声色犬马,如今一日日看着光秃的院墙难免要发起病来。 槿辞很快就病倒了,越来越重。周罄身在其外看的透彻,她同情那女人,一转念又觉的自己没什么不同。 天下女人都这样。一面相妒,一面自怜,到死都飞不出高高的院墙。 她死了心,日子便好过些,那女人死了身,往后也不必望着院墙割出的一块天空,空生悲戚了。 --------------------- 离开岳家时,小厮说可以借千叶一匹马。可千叶不会骑,只好谢绝了小厮走路回去。等回了葛少秋的院子,天都黑尽了。 “怎么现在才回来?”葛少秋刚给母亲送过晚膳,出了塔正好看见千叶回来,脸上神色有些不对。 “人走了,没救回来。”千叶道。 “岳昭的母亲卧病在床好多年了,许是到了命数,你不要太自责。”葛少秋以为千叶是没能救回来人自责,安慰道。 “她是自杀的……”千叶道。 “自杀?”葛少秋有些惊讶。 千叶点点头。 “吃过了吗?厨房里还有饭。”葛少秋问道,岳家大概不会留千叶吃饭。 那间小屋里的血腥味还在千叶的鼻尖徘徊,让她没有吃饭的胃口。 “我不饿,吃不下去。” “那行,不吃就不吃吧。”葛少秋察觉出千叶情绪不对。他并为多言转而道: “屋里有下午剩下糕点你还吃吗?” 千叶听了木木的走进屋里。 也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她拿起糕点咬了几口,突然问葛少秋: “你知道槿辞是怎样的人吗?” “槿辞?你是说岳昭的母亲吗?”葛少秋道。 “我想不通,一个人,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呢?”千叶喃喃道。“还有那屋子也是,又憋闷又潮湿压抑的很。” “岳昭的母亲我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她原先是个风尘女子,生了岳昭后身体就一直不好。”葛少秋道。 “可那样潮湿的屋子,并不适合修养身体。”千叶道。她想起床上女子瘦小的样子,一看便知身体虚弱。 “或许是因为周夫人吧。虽然让人进了门却不代表真的看得惯。” “那就让她住那样的屋子吗?” “以周夫人的立场,能给人一个立身之地已经是宽容了,毕竟岳昭的母亲是插足者。”葛少秋道。 “可……”千叶想要反驳,又找不到理由。 “难道,岳昭的母亲活该死吗?”千叶不满与葛少秋的说法追问。 “也不是那个意思,可她不过风尘女子,确实不该气性过高。”葛少秋道。他不清楚槿辞自杀的原因,只能猜测是因气性过高,不满与周夫人的掌控。 “那周夫人又是什么样的人。”千叶沉默片刻又问。 “她?我记得是名门之后,嫁入岳家许多年一直行事稳妥,不辱她本家的名声。”葛少秋回忆道。 槿姨娘来岳家时,葛少秋还没出生。岳家的长子要娶一个风尘女子,这事闹的挺大。到现在还有人在背地里传些风言风语。不过,当年的周夫人将此事处理的稳妥,好歹保了岳家的面子。 “娶一个风尘女子是不好的事吗?”千叶问。 “对岳家来说不大好吧,岳家向来注重德行。”葛少秋道。 “只有岳家这样?” “大家族里的联姻都讲究门当户对。”葛少秋道。 “都讲究门当户对吗?”千叶疑惑的望向葛少秋“那云姨当年嫁给你父亲的时候有人说闲话吗。” 刚刚不还在说岳家的事吗?怎么忽然跳到我娘这在了?葛少秋看着千叶眼眶跳了跳。 “没有,我娘‘在世’时挺收尊敬的。”葛少秋道,“而且葛家不像其他世家那样在意门第。” 第二十五章 远去王城 () 初七,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到了上路的时候。郭鸿打理好马车,呵了口气。 他听说前日,岳昭的母亲走了。那女人病了许多年,终于还是没能熬过去。 那孩子至亲离世,他该去看看,可时间来不及。况且,亲人离世,痛在至亲身上,越劝越觉得伤心。这种事还是要靠自己走出来。 清晨,薄雾未散,郭鸿驾着马车驶近了北城门。 碌碌的车轮声里,远远的,薄雾中透出一个青年人的轮廓来。 难道是…… 马车渐渐驶近,正如郭鸿所想,薄雾后是岳昭的面孔。 岳昭身着缟素,见郭鸿来了,拱手行礼。 “先生。” “你怎么来了……”郭鸿问。他以为这时的岳昭还在为母亲守孝。 “母亲入土为安的事已经打理妥当。”岳昭淡淡道。 槿辞是初三走的,四天该准备的差不多都准备好了,未入宗祠的女人,后事也不麻烦。 “你不守孝?”郭鸿问。 岳昭一哂道:“人都走了,有什么好守的。”母亲走后,他跪在床边,握着母亲的手想了整整一晚。 终究他想明白了。他一个活人,不能随亲人一起走了。这天地辽阔,他还是想要去看一看。若他真有几分本事,也想成就一番报负。 “在下想随先生去王城。”岳昭再次行礼躬身道。 “你要去王城?”郭鸿看着岳昭,拊掌道: “好!好啊!”郭鸿喜爱岳昭之才,心知以岳昭的身份,若一直留在岳家迟早要被埋没。 “行了别说了,快上车吧,愣着作甚?”郭鸿不忍岳昭明珠暗投,见岳昭愿去王城喜出望外,让了个位置对岳昭招手道,。 在岳家这样的家族里,妾室如同下人,不能大办丧事。对子女守孝没有太多要求。 岳昭在看到母亲下葬后,便同周夫人告辞离了府。 “爹爹,车怎么停了?是遇上熟人了吗?”郭鸿刚扶上车辕,马车里便响起一声清脆的女孩儿声音,接着帘子一动,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脸来。 帘后的女子十三四岁的模样,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好奇的望向岳昭。 “这,这位是?”岳昭被看得有些尴尬。 “娟娟先进去,爹爹马上就走。”郭鸿牵起辔头,对帘后的小姑娘道。 小姑娘听话的放下了帘子,帘子落下前,还好奇的多看了岳昭一眼,俏皮的笑了一下。 郭鸿驾着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这是家女。”郭鸿一边驾马一边道:“我还有个小儿子,尚且年幼离不开母亲,只能先把这丫头带去王城,让那母子俩先留在葛城,等过几年在来接她们。” “马车里地方小,不方便,只好委屈你同我一起在外面吹风。” “哪里的话,先生能让我同行,我已是感激不尽。” 马车驶出城门,葛城到王城的路途遥远,他们今年的上元怕是要在路上过了。 “娘,岳昭走了。”岳峰立在周夫人的院子里。 周夫人正修着梅花,闻言点点头,“是我准的,他今年十八,要走没什么好拦的。” “可是……”岳峰欲言又止。虽说那母子俩,一个年年卧病在床,一个天天跟空气似的在岳家的角落里飘着,可一下两个人都不在了,还是让他觉出些不习惯来。 槿姨娘走了,他还没来的及安慰岳昭两句,岳昭便径自离开了,大概是不愿待在岳家这么个令他伤心的地方了。 因为母亲的身份,比起岳峰这个集万千宠爱的嫡子,岳昭从来不受待见,哪怕他才华横溢。 糟了这么多年白眼,若不是因为病重的母亲,他或许早就走了。岳峰想。 “他大了,有他的路走。岳峰,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该长长心眼。”周夫人端详着修到正好的花,对岳峰语重心长道。 再怎么不受待见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岳昭藏起来偷偷读书的事,作为当家主母她还是知道一点的。也知道岳峰私下里和岳昭的关系很好。郭鸿肯教的孩子,读书上多少有些本事。 “儿子明白。”岳峰敷衍着回答。 “不,你不明白。” 岳峰从母亲的语气里听出些许不悦,心道:完了,又要听母亲唠叨了。 “你觉得,这些年来,我这岳家的主母,做的如何?” “母亲您做的很好,岳家的事务样样都操持的清楚,行事也都得体,端庄。”岳峰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有些埋怨,母亲昔日对槿姨娘和岳昭的冷漠。 周罄一眼就看透了岳峰心中所想,她没有指明而是问道: “那你可知我为何要事事做的周?” 不等岳峰想好怎样回答,周罄便自答道。 “岳家家业繁杂,要打理这样一个家族,是不能任性的。凡事得按规矩来。规矩立了,便讲不了感情。岳峰,我知你爱看些游侠传记,好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但你要清楚你并非孤身的游侠。你以后是要继承岳家的,一言一行会影响整个岳家上下。” “娘,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岳峰有些不耐烦,类似的言辞,他听过上百遍。 “不,你不明白。”只看岳峰的表情,周罄便知他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罢了,你可知当今朝局如何?” “王上病重,太子被软禁,二公子执政。”岳峰如是道。 “不止。”周罄道,“前几日北边的杨将军告老还乡,二公子诏了严将军回去,你可知这说明了什么?” “北边恐有动乱?” “不止,北边边界的不稳只是开始。如果朝局这样不稳下去,动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岳峰,你年纪不小,该想想朝堂上的事为你父亲分担了。” 王上病重后,朝中变故尤其多,葛少秋今早便听到严涛要会王城的消息。 北边的夏国这些年不安分,葛少秋早有耳闻。他父亲葛方戟在世时,曾和严涛一起征讨过北边夏国,便是这一战,使得两人一战成名。 王上病重,东宫封锁,储位悬而未决。这种时候任何闪失都可能致命,未将来的国家安定埋下隐患。当年那仗严涛打的漂亮,他的名声在夏国确实有威慑力。 葛少秋认为二公子急召严涛回朝,震慑之意多于征讨。 只是,还未到真正擦枪走火的时候,现在把底牌亮出去,是不是有些色厉内荏,显得外强中干了。葛少秋这样想到。 过了年,马上就要准备去王城的事宜。严涛今日来葛家是到到葛方砺这儿辞行,顺带,日后无法指导葛少秋的武艺也要给个交代。 “你要回朝了?”葛方砺问。他听闻二公子急召严涛的事,却没想到这般急,刚过完年便要走。 “是。”严涛回到。 “你觉得你能让北边安稳几年?”葛方砺接过严涛递给他的,关于怪人的调查,问道。 他虽打算让葛少秋调查怪人之事,却还是把调查给了葛方砺。葛方砺是葛家家主,葛城城主,若怪人之事真的闹大,真正使得上力的只有葛方砺。 锻炼葛少秋是一回事,护卫百姓是另一回事,葛少秋就算聪慧,以堪堪十多岁的岁数,确实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呵,安稳几年?若是朝中安稳,也不用担心北边的一个夏国。”严涛语气嘲讽。 先帝逝后,池国兵力不如以前。葛方戟在时还能撑上一撑,他死后,池国兵力就更显疲软之态。 “夏国还在试探,派你去许能骗过一时。”葛方砺道。 “骗过一时?呵,朝中不稳,我骗过了这一时又能如何?”严涛嗤笑。 “严涛,话不能这样说。王上病重,朝中不稳只是暂时。眼下内部不稳,外部更不能出事。这一时,得安安稳稳的淌过去。”葛方砺道。 “呵。”严涛想起葛方戟留给他的东西笑而不语,“我还有事,走了!”他转身道,抬脚向屋外走去。 严涛出了屋子便去了演武场。 演武场上,只有葛少秋在练武。岳家出事后不久,千叶无聊,在塔里东翻西翻,阴差阳错翻出一则故事。 故事主人公遭遇与女怪人相似,也变成了类似的怪物。 不知千叶在故事中得了什么启发,说或许有办法使怪人变回原样,这几日都把自己关在塔内不出来。 葛少秋练完一整套动作,最后一个动作收势起身,正好看见站在练武场外的严涛。 “严叔早。”葛少秋向严涛作揖道。 “早,势头不错,比你爹当初强!”严涛看完了葛少秋的整套枪法,赞道。 “那丫头呢?怎么不在?”严涛在练武场扫视了一眼,没有看见千叶的身影。 在得知葛少秋找来的伴读是个女孩时,他还吃了一惊。葛少秋招募伴读,他是做好心理准备的。外城都是平民,肯定难找到习过武艺的好苗子。 谁想,葛少秋竟真找到个底子不错的,可却是个女孩子。 葛少秋的天赋已经不俗,那丫头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虽然枪学的差,可用起刀来比葛少秋的枪法不相上下。那日在岳峰面前比过后,葛少秋和千叶又私下里比过几次,基本是平局。 因为赢不好赢,输了又不甘心。比了几次后,千叶就彻底不愿在比了。 “她不在。”葛少秋道 “不在?” 葛少秋见严涛面色有些不悦,想着为千叶开脱一下,开口道: “呃……千叶她是有些事情……前些日子岳昭母亲去世,她在场没把人救过来,深觉自己医术有所欠缺,回去翻医书去了……” 严涛笑了,道:“这才认识多长时间,这般向着她?” “这……千叶看起来并非恶人。”葛少秋道。刚从葛天那得知,千叶在城外杀死十多人时,他对千叶的性格多少有些偏见。相处了一段时间,渐渐对千叶的性格有了改观。 “可她聪明,而且善良并不代表忠心。”严涛道。 他承认千叶是个善良之人,也知道千叶是个聪明人。 善良在小事上就很容易体现。 千叶平日就爱帮忙,也因如此她和府中的侍女关系很好。这是严涛看到的,实际上,千叶虽没有尊贵的身份,在岳家上早课时也没有人看低与她。 而聪明之处也很明显。 比如她很清楚自己比起葛少秋来力气不足,力气不足在比试中很吃亏。这是千叶的短处,可她偏偏擅长利用短处,制造陷阱。比武中常常虚实相交,先迷惑对手再从关键处一击,以此来打败对手。 一个人若善良且聪明却不忠心,或许比一个忠心的傻子还要危险。这样的人最难驾驭。 葛少秋不是没有脑子,他听的出严涛的言外之意。 “严叔,千叶的年纪并不大,现在说性格是不是为时过早。”葛少秋道。 “或许吧。”严涛点点头,在练武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少秋你,是不是到梁村去过?”严涛沉默了片刻,问道。 “这……确实。”葛少秋答。他想起自己没有收拾怪人的尸体,女怪人之事又是严涛策划。严涛知道此事并不奇怪。 “你在调查怪人?要知道这很危险。”严涛道。 “可若是怪人之事有可能威胁到葛城,我身为葛家的少爷难道不该查吗?” “有危机意识是好事,可除了怪人的事,我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何事?”葛少秋问。 “你可知你父亲为何而死?” 第二十六章 严涛离城 () 听的严涛的话,葛少秋心中一惊,“严叔,这是什么意思?” “我并不知你父亲之死究竟是谁下手,但却知道你父亲当年曾引发朝臣众怒。” “引发朝臣众怒?”葛少秋复又问了一遍,“这样的事我从未听说。” “当然不会听说,他们那些庸人说是动怒,实则不过是妒才。”严涛多年严肃的脸上,少见的现出些许愤愤之情。 葛少秋抿着唇仔细的听着严涛娓娓道来。 当年,葛方戟十七岁,奉王命出师北边,抵御来犯的夏国,大胜而归,年少成名。那时,朝中便已有小肚鸡肠者,说些关于葛方戟的酸词。 好在,先王贤明,明辨是非。不受人挑拨,葛方戟也是正直,豪迈之人,并不把小人的短见放在眼里。 可之后的事,谁也未能料到。 大概两年后,魔族突然来犯人界,以迅雷之势,顷刻间便占了十几个人界城郭,四国皆受其害。 魔族残忍,朝中之无人敢应战,只有葛方戟,不忍看百姓被屠戮,不顾家中阻止自请出征。 魔族会法术,这本是场不对等的战斗,幸而天无绝人之路,适逢不久后,巫族出世,救济人间四国。各国与魔族的战斗,打了四年多才渐渐平息。 而在此期间,池国还出了一件大事。在与魔族争斗接近尾声的时期,池国先王,壮年崩殂,其弟匆匆上位。这位新王眼光没有先王明亮,不善理政很快便旁落了王权。 与魔族交战完之后,各国都在修养,池国外部几乎没有隐患,朝中有些闲人便开始对付起葛方戟来。 “在严叔看来,是这些人害死了父亲?”葛少秋问。 “不错。”严涛道。仅凭几个闲人,几句碎语不能成事,但这恰恰是灾祸始肇。葛方戟少年骄狂,连太阳都敢直视,从不信人心叵测。 池国葛家,世代出武人,池国历代能称名的将军,皆有葛家人在列。这点早已引人不满,直到后来或许朝中之人皆有不满,只是不敢明说。 严涛时常想,要是葛方戟的直性子,能拐几个弯,是不是也不会到这样的下场。 “严叔,您真的不知道父亲之死是何人下手的吗?”葛少秋问。 “我知道你怀疑葛方砺,我也觉得是他。可你父亲,性子直,人不傻,不至于葛方砺给他下毒他发现不了。”严涛道。 “且……”严涛说到这里忽而压低了声音,“还有一件事,我认为是你父亲真正的死因。” “什么事?” “你年纪还小,唯独这件事,我现在不能说。若你想知道,将可来王城,或是北边军营问我。” “可我如何能去王城?” “你可知怪人之事是二公子追查?若你真能查清此事始末或许能得二公子相邀。”严涛拍拍葛少秋的肩膀道,“我会把已知道的线索交给葛天,让他转交给你。” 葛方戟的字条,突然出现的怪人之事,朝中又逢变故,这其中搅合的东西太过复杂。葛少秋尚还年少,严涛不愿与其多说,以免葛少秋陷入危险。 他向葛少秋透露他父亲的死因,是想暗示葛少秋,葛方戟的死和朝廷中的某个人有关。也是为了激葛少秋调查怪人之事,以便有机会去王城某个位置,脱离葛方砺的控制。 葛少秋虽是葛家的少主,可毕竟,现在的葛家是葛方砺做主。 千叶在塔里待了一个早晨,葛少秋给母亲送午膳,顺便也把千叶的带了过去,他提着食盒觉得,自己这少爷怎么越做越是不对劲了。 “查出什么来了?”把食盒放千叶面前,葛少秋探过头来问到。 千叶坐在屏风旁的书案边,眉毛皱的要打结,案上放了一堆书册,手里还翻着一本。 “不乐观。”千叶愁眉苦脸道,“而且我想不到,魔族是在哪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施下咒术的。” “咒术这种东西本就是创造出来的,有些需要法力,有些不需要,条件达到就可以使用。除了魔族,其他种族可以使用。 千叶翻了几天的书,主要就是为了一件事,让怪人变回原样。可连着用耗子做了几天的实验都没成功,葛家的耗子都快被她抓绝了。 让人变回原样不成,那找找事情的起因吧。 千叶翻了疑似的案例,又复原了使人变成皮包骨的咒术。嗯,这次很成功,因为书上有现成的记录。但是无论千叶怎么复原,抑或是做些改动简化咒术用的阵法,都不能隐蔽的施咒。 千叶在书上看到怪人的记录是篇小故事,说是一个重病之人追求长生,在山中遇上一个自称为神的家伙,那个家伙说可以赐予这人长生,对这人施行了咒术。这人的病很快就好了,却不想吃饭,也不想喝水,渐渐瘦的皮包骨头。那人变了样子后日日躲在屋中不愿见人,街坊邻居发现异样后闯入那人家中,将瘦到面目非的人当做怪物砍杀了。 书中这怪人的攻击力也不高,几个农夫拿着锄头菜刀合力便对付了。 “对了,那日我们杀掉的怪人好像没有处理,会不会被人发现?”千叶突然想起一事问道。 葛少秋看了千叶一眼,“严叔已经知道了。” “……那怎么办……”千叶记得那次去**是偷偷去了,就是不想让人发现,现在暴露被人知道好像不太好。 “没事,严叔不日回王城管不到这茬,而且他不反对我查这件事,还把他得到的线索给了葛天。”葛少秋道。 “给了线索,什么线索?”千叶问。 “还不知道,下午我会问葛天。”葛少秋道。 “对了,严叔还想找你,结果你在塔里看书偷懒。”对于严涛说的关于千叶不好的言辞,葛少秋不想告诉千叶,但这不妨碍他吓唬千叶。 “什么?我这是为了怪人的事,救人性命呢!不是偷懒……他下次看到我不会骂我吧。”千叶声音高了几分,给自己壮胆,以显得自己说话在理。 “小点声。”葛少秋夸张的捂着耳朵道,“北方形势不好,严叔被急召回去上元都来不及过,你和他下次见面少不得要过上几年了。” “哦,那可太好了。”千叶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 千叶最怕严涛,特别是练枪法的时候。葛少秋凶她她还敢回呛两句,遇到严涛一板脸,千叶立马噤声,变得鹌鹑似的乖。 她刚学枪法时,身上时常青一块紫一块的,她每每到了云姨面前,就把袖子摞起来,冤枉是葛少秋干的。实际上其中大部分,都是严涛纠正姿势时,用棍子打的。 千叶被打心中闷这口气,所以每每看到云姨教训葛少秋,她就心里偷笑。也许真正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 况且,葛少秋好面子的很,虽然因为时常对练,身上也和千叶差不多。可他男子汉,不好摞着袖子在母亲面前哭哭啼啼的,只能暗吃哑巴亏。然后在严叔纠正千叶姿势时,暗道:“活该!” 食盒散发着香气,千叶查阅书册忙了一个早上,到这个时候也觉得腹内空空。她掀开食盒轻咦一声:“怎么有三碗饭?” “我还没吃呢。”葛少秋白了千叶一眼。 “云姨在阁楼,你不把午膳送上去吗?”千叶道。 “是要送上去呢,你快把自己的那份拿出来吧。” “不用,我也去阁楼,咱们一起吃。” “那行吧。”葛少秋提着食盒走了两步,复又回首,对千叶道:“不准别在我母亲面前瞎告状。” “放心,不会!严涛师父走了,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说道。笑的分外灿烂,看来严涛离开的事让她很高兴。 “可你枪法还是要的,以后我教你的时候可不许回嘴。” “这……我看心情吧。”千叶嘴上这样说的,目光东张西望,就是不看葛少秋,看来日后练枪的时候,心情多半不会好。 在过几日是上元节,葛府上下挂了花灯。怪人之事扑朔迷离,但为它烦忧的唯有葛家,葛家外节日的气氛甚是浓烈。 “严将军,该走了。”严涛院内,下人恭敬道。 行礼已经备好,严涛拍拍胸口确认葛方戟给他的字条好好的揣在怀里,他环视了一下屋内,拿起葛方戟从前送给他的弓,道:“走吧。” 严涛的行李只有几件随身衣物,他背起褡裢只带了一个随从,离府奔赴王城。 二人策马路过集市,集市上准备的早的店家,已经挂上了花灯。 今日一走,怕是很快就要上战场,往后不知何时才能重回安稳时日。临近佳节,严涛看着店前摆出的花灯不免惆怅起来。 “呦!爷要点什么呀?”做生意的热情,见严涛立马在门外出来问道。 “不用,你家的花灯做的不错,我停下来看看。”严涛说道。 店家注意到严涛背着个包袱,“爷这是要出远门?” “是啊,可能……有几年回不来了。”严涛道。 “哎呀,不能缓几天?上元快到了,这时候走远门怪难受的。”店家皱起眉头,露出一副将心比心的神色。 这一年热闹团聚的日子就那么几天,在这么个时候走,让人怪不情愿的。 “没办法,必须得走啊。”严涛道。 北边局势具体如何他还不清楚。早去早接手,早安一份心。 “唉,都不容易啊,你等等,这就快是上元,我送你个东西吧,添点喜气。”店家说着回了店里,不一会儿又出来了。 店家把东西递到严涛手上,认真道:“这东西,保佑路上平安的,可得收好了。” 严涛摊手一看,手心里躺着枚铜钱,一面是平安二字,一面是顺风二字。看起来像是为答灯谜准备的小礼物,不是值钱的东西。 严涛攥起手,感受着铜钱的纹路,咧嘴一笑:“那便借你吉言,多谢了。”话毕把铜钱揣进怀里,让随从跟上,一抖缰绳扬尘而去。 只听得店家在身后大喊着,“那东西可灵验,记得揣好别掉了。” 严涛曾经也是青葱少年,虽是庶子,可心性比起葛方戟来亦不遑多让。葛方戟与他而言是伯乐知己亦是兄弟,多少年了,他们刀山火海的闯过来,立志要守护池国江山安稳,百姓乐业。 可这世间总有阴损之人。阴谋诡计交错,既辜负少年壮志,又蹉跎少年心性。 然葛方戟虽然走了,他严涛还在! 葛方戟走后,他以为自己的心越来越硬了,像石头,像死物。 他以为自己这样是变强了,实则是变弱了。是他对朝中那些隐在庸人之间的恶人害怕了,他逃跑了,逃到葛城来,不愿面对朝堂之事。 “呵,真傻!”严涛在心中骂道。 此去王城,或许马上就要被派去北边。严涛自认自己无法查清事情的真相,但他可以等。他可以守着线索,等着能查到秘密的人来。巫族与四国合作击退魔族,他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经历此事的人了。 第二十七章 上元灯会 () 上元节,每年今日,葛城集市会举办灯会。据说,这灯会热闹非常,从葛家侍女的描述里,千叶是有心理准备的。可真到了集市上,她还是被眼前的美景震住了。 “好漂亮……” 一条街道,从千叶脚下,到尽头,尽是荧荧花灯。集市旁的河道里,亦有游人放的河灯。 今日天气晴好,天上星河璀璨,街上灯影朦胧,河里烛光点点。三者交相辉映,仿似三条银河。 “这次的花灯,比往常隆重。大底是受宫里二公子为王上冲喜的影响。”葛少秋道。 灯会热闹,除了可以赏灯,亦有戏班子搭戏演出,开张赚钱。这样的灯会,无论家中贫贵都会有人来凑热闹。 “堂哥,灯会是不是开始了?”简家的院内,一个女孩问简义兴。 “是的,现在街上很热闹。”简义兴笑着说。 同简义兴说话的人名叫简璇,是简义兴的堂妹,简义兴家在王城,因在岳家求学才到葛城的简璇家中借住。 简家和葛家曾定下过约定,让简璇做葛少秋将来的妻子,但葛少秋从未对此做过表示。 简璇今年过年刚满十岁,还不懂什么是婚嫁,便早听母亲说自己将来会嫁给葛少秋。 母亲很早就让她学习书画、刺绣。简璇常听别人说,葛少秋是很厉害的人,自己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要够优秀才能配的上他。 她见过葛少秋几次,大家闺秀不能随意出门,她只能在葛少秋路过窗口时,透过窗缝偷偷去看他。 她觉得,葛少秋长得还可以,尤其眉形好看,只是那双眼睛有时凛冽,不似多情的样子。她觉得这样也好,常听说男儿志在四方,多情的男子必然寡断不能成事的。 简璇是乘着轿子到了集市,集市上人太多了,春节时的戏班子大都没走,想在上元节捞最后一笔。灯会上,各个戏班子之间互相斗戏,这边好看,那边就更出彩,每个戏台子前都挤满了人。 “小姐,要不咱们回去吧。”轿外,简璇的丫鬟小声问道。 简璇掀开帘子,不远处的戏台热热闹闹的,流露出些向往神色来。 “可以不坐轿子吗?”简璇小声问道。 “小姐,这里人又多又杂,下轿不方便。”小丫头为难道。 简璇向来听话,可这次台上的表演太精彩了,小丫头说话的空隙里,台上的人不知表演什么绝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掌声吸引了简璇的注意里。 小姐不愿走。丫鬟总不能硬把小姐拖回去,小丫头不由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边的简义兴,希望义兴少爷帮忙劝劝。 简义兴不乘轿子,他把简璇的神情尽收眼底,看的出简璇很想去戏台前看看,想想简璇日日待在闺房里,这样热闹的场景一年到头难得见到。 “既然想去便去吧。”简义兴对简璇道。 “真的可以去吗?”简璇有些不敢相信,惊喜的问道。她原以为自己再待一会儿,她的丫鬟便会用各种理由劝她回去了。 “自然,有我在有什么好怕的?”简义兴笑道。 集市上鱼龙混杂,丫鬟还是觉得让小姐下轿不好,可碍于简义兴是主子,她止住了劝说的话。 “小鱼儿,那边围了好多人,我们去那里看看。”简璇下了轿便如同入了水的鱼儿一般,哪儿人多便往哪儿扎。 简义兴最宠着简璇,平日看她被姑母关在房里整日无聊,有心趁着上元放简璇好好玩一场,也不拦着简璇乱跑。这可苦了小鱼儿。 她是简璇的贴身侍女,被简家买来时小姐尚且年幼,因小姐喜欢金鱼便送给她“小鱼儿”这个名字。 “小姐,这儿这么多人,您慢点儿,可别挤着。”小鱼儿焦急的紧追着简璇。 这戏台子演的是新出的戏,台前的观众尤其多。 这时候,千叶和葛少秋也在集市上逛着,起先千叶也被台上的节目吸引,可人群挡着,她除了攒动的人头什么都看不见,使劲蹦起来才勉强看到个人脸。 千叶看看台前拥挤的人群,再比比自己的身高,实在挤不过去只得作罢。转头猜花灯去了。 上元设灯谜只是个彩头,为的是吸引客人,花灯下系的灯谜大都不会太难,猜不出来还允许找人帮忙。有的店家还会增加小规则,比如限时答灯谜,选出答得最多的,或者把投壶之类风靡巷间的娱乐项目和灯谜结合起来。 千叶挤在猜灯谜的人群中凑热闹,集市上磨肩掣肘,戏台不只搭了一处,这边的戏刚散场,那边的则正是锣鼓喧天的大场面,人群映着晃晃的灯光潮水一样流动,热闹又生机勃勃。 千叶攥着不知谁家的灯谜抬起头来,所望处人影瞳瞳,早寻不到葛少秋了。 葛少秋人呢?千叶心想,逆着人流往上寻了几步。 葛少秋看见千叶挤到店前去看灯谜,本要跟上去,却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这熟悉的力度,他不回头都能猜到是谁。 “这么巧?”岳峰把手放在葛少秋的肩膀上道。 “有什么巧的,今日正月十五,只要是个人但凡能得闲,都会来集市逛逛。”葛少秋同岳峰打了个招呼回道。 “你的戏看完了?”葛少秋问。他记得几天前岳峰就和他提起过,上元这天有戏班排演新出的戏,内容是由时兴的话改编。 “看完了,那场戏排的早,我早就来抢位置了。这不刚散场出了人群便碰见你了。”岳峰道。 葛少秋被岳峰搭着肩膀,边走边聊,一时忘了千叶,等他想起千叶来已经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了不少路。 “怎么了?”岳峰见葛少秋聊得好好的,突然回身张望,问道。 “我把千叶忘了!”葛少秋道。千叶一个半人高的孩子,集市上人山人海哪还能看到她的踪影。 “哎呀,把她给忘了。”岳峰一拍额头。千叶没来时,他就习惯和葛少秋逛每年的灯会,这次从人群出来只看见葛少秋一人,没觉得和从前有何不同,一时也把千叶忘了。 葛少秋返身要去找千叶,没走出几步又被人叫住了。 “是葛公子,岳公子吗?”简璇的侍女不知从哪挤出来,神色焦急。 “小鱼儿,你怎么在这?”岳峰问道。 “我家小姐找不见了,能不能请两位公子帮忙找找。”小鱼儿急的要哭。 先前简璇想凑到一个戏台子前看戏,恰巧旁边的戏台散场。看完戏的人流,冲开了简璇和小鱼儿,等人群散开,小鱼儿却找不到自己小姐的身影了。 “哎呦,这可好,一个未婚妻一个伴读,你说你要找哪一个?”岳峰凑到葛少秋身边,小声打趣道。但话还是被人听见了。 “岳公子,这里人群混杂,家妹走丢并非小事,还请不要玩笑!”简义兴不悦道。 “是呀,岳公子你怎么还能说笑,这里人这么多,万一小姐遇上歹人……”小鱼儿原本只是快要哭,这下是真哭了。 “哎呀,你可别哭,我就随便一说。这世上是好人多,哪那么容易遇到坏人。”岳峰见不得女孩哭鼻子,改口安慰道:“我们马上去找你家小姐!这条街就这么长,分头找,保证很快就找到了!” 葛少秋想了想,答应帮简义兴先去找他妹妹。 四人约定好汇合的地点,简义兴便急着去找简璇了。 “你要不要先去找千叶?”岳峰悄悄问葛少秋道。 “先去找简璇吧。”葛少秋道:“千叶又不是认不得葛家在哪,这里鱼龙混杂,简璇娇滴滴的小姐,真出了什么事就麻烦了。” “你担心简璇,就不担心千叶?”岳峰问。 “有什么好担心的?”葛少秋没好气道:“她比我还能打,便是集市上混了几个蟊贼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他看了一眼和千叶走散的方向,往相反的方向去寻简璇了。 岳峰点点头,觉得葛少秋所言颇有道理。集市沿着鉴水河的两侧,他们计划顺着河边分四个方向寻找简璇。 三人都选了方向走了,只留岳峰一人在原地,他没的选,去了千叶和葛少秋走散的方向。 千叶这边。因为和葛少秋走散了,她凭着直觉逆着人群寻了几步,依然看不到葛少秋的身影。 “算了。”她想:反正葛少秋发现她不见了会来寻她,不如就留在原地等着,这里人多,互相寻找说不准会走岔了。 “请问,阁下是葛家的人吗?”千叶逛回她和葛少秋走散的店前,忽听到有人小声问道。 千叶侧头,身边站着一个身着鹅黄色罗裙的小女孩,正局促的看着她。 “是啊,你是……”千叶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姑娘。 “我是简家的二小姐,和家里人走散了,能帮我找找他们吗?”见千叶承认自己是葛家人,小女孩胆子大了些,声音也放大了。 “简家的二小姐,你是简璇?”千叶确认到。她早听岳峰说过,简璇和葛少秋有过婚约,今天终于见到正主了。 简璇听到千叶的话,出于礼貌微微行了一礼,点头称是。 好巧不巧,简家的走丢的二小姐简璇,竟碰上了和葛少秋走散的千叶。 第二十八章 走散 () 集市上灯火通明,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千叶和简璇两两相望。 简璇原本在看戏台上的表演,再回头就找不到兄长和小鱼儿了。她顺着来时的路去找那两人,街上潮水一样的人群把她挤进了旁边的店面里。 面前是重重人影,简璇孤身一人处在陌生嘈杂的环境里,心中不免焦急。 她四下张望,忽然看到一个小姑娘的衣服上有葛家的纹样。情急下,便向那小姑娘寻求帮助。 “实不相瞒。”千叶摊手对简璇道:“我也和人走散了,现在正等他找过来。” “哎呀,那可怎么办?我是不是回不了家了?”简璇心中一急不免瞎想起来。 “这……”千叶不知简家怎么去,便道:“要不我先带你去葛家,或者你知不知道你家人在哪等你,我带你过去。” “我家人在哪儿?”简璇细想道:“我记得家里的轿子候在集市外,可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集市边的小巷子四通八达,加上大路上一个个戏台子阻碍视线,简璇早分不清来时的方向了。 “那其他人呢?你总不是一个人来这的吧?”千叶又问,她知道像简璇这样的小姐出门,身边总会带个丫鬟。 “我和兄长还有贴身的丫鬟一起来的,现在找不到我他们了。”简璇见千叶神情镇定,渐渐安定下来。 她和少秋哥哥一样是葛家的人,一定会帮忙的。简璇想到。 简义兴啊。千叶想到。这简义兴因为妹妹的原因,从第一天见到千叶,就没给过她好脸色。以简义兴对自家表妹的重视,肯定也在急着找简璇呢。 千叶对简义兴没有好印象,可今天见到他妹妹简璇,印象却是不差。 小姑娘,人长的好看也就罢了,人还有礼貌。可比她那兄长招人喜欢多了。 要不就在这里等着?千叶想到。她和葛少秋走散,葛少秋八成在寻她,这时候把带简璇去葛家,葛少秋不就找不到人了吗? 而且,千叶看了一眼简璇心道:这姑娘好像和葛少秋有婚约,去葛少秋家会不会有点不太好?不合礼数什么的。 帮人家找找家里人?简璇是同简义兴和她的丫鬟一块来的,这两人现在一定在到处找人呢。这么一想还不如在原地等他们找过来。 千叶想着办法,没有察觉落渊从远处飞来。 “姐姐,那是你的鸟吗?”简璇指着远远飞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千叶肩头的落渊问道。 千叶刚想劝简璇在这里等一等,看到落渊回来忽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不错,这鸟确实是我养的,而且它有个本领可不得了,它会寻人,只要你告诉它名字,它就能帮你找到那个人。”千叶想让落渊帮忙寻人,又好告诉简璇落渊的真实身份,便这样唬她道。 落渊立在千叶肩头,懵懵的看向千叶。 这是要让我跑腿?你编故事倒是编的严谨一点啊?鸟会寻人?你觉得这话会有人信?落渊心道。 “真的?听起来好厉害!它是不是可以帮我找家人?” 这都能信?落渊装作一只普通的鸟不能说话,只能一脸懵的看向满脸惊喜的简璇,心道:这丫头谁啊?这么好骗。 千叶没想到简璇这么干净利落就相信了,干咳了一声,道:“你写一张纸条来,我让它去找简义兴。” 简璇点点头,同店家借了纸笔,写了字条注明自己所在的位置,把纸条交给千叶。 千叶接过纸条让落渊抓着,对落渊说道,“这是简义兴的妹妹,去找简义兴,找不到的话找到葛少秋也成。” 看着落渊飞远,简璇焦急的心情好了些,觉得那鸟飞的又高又快,一定很快就能找到自家兄长。 “姐姐,那灯下挂着的就是灯谜吗?”心放了下来,简璇终于有心情看看店内成列的物品,很快被店里的花灯和灯下挂的字条吸引了注意力。 “是啊,你想看吗?”简璇够不到灯下的字条,千叶比简璇高一些,她跳起来一把拽下字条,递给简璇。 “一夜征人尽望乡。”简璇低声念着字条上的字。 “小姐姐,你知道谜底吗?”简璇问道。她对这谜题摸不着头脑,只能用求助的看向千叶。 “一夜征人尽望乡……”千叶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说道:“是‘反切’吧。”(反切是古代的注音) “反切?”简璇念叨着,思量了一下,惊喜道:“没错就是反切!“ 征人望乡,返家之心急切,可不就是反切吗? 她兴冲冲地去找店家询问答案是否正确。店家拿过简璇的字条一看,笑道:“小姑娘,你这灯谜可不简单,除了你说的这个,还有一个答案,得部答出来才能拿到奖品。” “还有一个答案?”简璇不好意思再请千叶帮忙,她又把字条反复看了几遍,正过来,倒过去的念叨,依然猜不到谜底。 千叶在一旁听到了店家了话,她在心中把题目翻来覆去的分析了几遍,也想不出还有一个谜底会是什么。 简璇没有放弃,在那盯着字条,一个字,一个字的找线索。 “再仔细想,谜底的关键就在一个字。”店家鼓励道。 “这题的谜底是‘同心’和‘反切’吧。”忽然又一人出声道。 听到这个答案,千叶和简璇眼光俱是一亮。 同心!对了。‘一夜征夫尽望乡’一个‘尽’字,是说众人思乡之心皆是相同,果然是‘同心’没错! 千叶抬头去看说话的人是谁,发现门口岳峰正笑眯眯的看过来。 落渊出去找人,不久便在半路上遇到到处寻人的岳峰。从岳峰的描述里落渊大致猜到,他找的就是简璇。葛少秋和简义兴还不知道在哪,落渊懒得飞远,便把岳峰找了过来。 岳峰一来就看到,简璇在念念有词。 简璇拿的谜题是道老题了,岳峰没多想就猜出了答案来。 “不错,谜底正是这两个。”店家乐呵呵的笑着,拿出放礼品的盒子。他拿着盒子,看看岳峰,又看看简璇,笑道:“这位公子厉害,可这灯谜是姑娘拿的,不如公子把礼物让给小姑娘如何?” “当然可以。”岳峰道,那答案他不过随口一说,本就无心要礼物。 “这……”简璇不好意思,拒绝道:“这两个答案都不是我猜出来的,还是给答对的公子挑吧。” “不用,灯谜是允许提醒的,况且这盒子里都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我有什么好挑的?”岳峰笑道。 “那让小姐姐挑吧,有一个答案是她猜出来的。”简璇看向千叶。 店内环境嘈杂,千叶又背对着简璇和落渊说话,质问它为何没把葛少秋或者简义兴找来,没听见简璇的声音。 简璇见千叶没听见,往前走了几步。 岳峰见状,怕简璇再往前走会撞破落渊说话,出声道:“等等,还是我挑一样吧,我突然想起我家姐姐要我给她带件礼物。我也不知道带什么好,不若简璇姑娘帮我挑挑。” “这当然可以。”简璇听了岳峰的话又转了回去,帮岳峰挑起礼物来。 “不是让你去找简义兴或者葛少秋吗?怎么把岳峰给找来了?”千叶小声问道。 “我在半路上碰到这小子,挨着店面询问有没有看见一个身穿黄色罗裙的小女孩,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我就是不叫他过来,他过会儿也就找过来了。”落渊道。 千叶心知落渊偷懒,找来岳峰,简璇的事是解决了,她怎么办呢,继续在这等葛少秋找过来吗? 我走散的时候离他不远吧,怎么到现在都没找回来,千叶等葛少秋等了有段时间了,不免发起牢骚来。 “送这里礼物给堂姐会不会显得敷衍?”灯谜送的礼物大多廉价,简璇一边帮岳峰挑礼物,一边问道。 “没办法,我忘了嘛!我还没来的及帮她挑礼物,就遇到四处找你的简义兴,他还托我帮忙。”岳峰说着,从各色饰品中拈起一支木刻簪子。 簪子简单的浮雕了桃花的花纹,在一堆花哨的饰品中,只有它简单大方勉强入得了岳峰的眼。 “是哥哥托你找我的?那你知道他在哪?”简璇问。 “嗯,我和他约定了在哪儿汇合,我带你过去吧。”岳峰示意简璇跟着他,走到千叶身边拍拍千叶的肩膀道:“你一起吧,葛少秋也在那儿汇合?” “嗯?他也碰上简义兴了?”千叶问。 “他是先碰上的我,然后我们一起碰到的简义兴。”岳峰道。 集市的人渐渐变少,花灯陆陆续续熄灭。岳峰他们商量好在简家轿子等候的地方汇合。葛少秋来的早一点,看到简璇,随意的问了一下有没有事,便算了。 直到收摊的时候,才看到简义兴和小鱼儿遥遥赶来。 其间千叶想让落渊去找人,可落渊认识简义兴,不认识小鱼儿。 岳峰怕简璇等的着急,便给她讲故事。岳峰看过的书多,讲起故事语言幽默,绘声绘色,把简璇逗得直笑,用袖子掩着口,目光亮晶晶的。 匆匆赶来的简义兴见到妹妹很是紧张,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简璇一番,生怕她出一点事。 那个叫小鱼儿的侍女,也在旁边急的直哭,念叨着“小姐,您可让奴婢好找。” 落渊和千叶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寻思:只是走散了,没多大事吧?至于如此吗? 岳峰和葛少秋却对眼前这幕毫不奇怪。他们都知,简家娇养小姐,特别是简义兴,对自己妹妹极其偏心。 “简公子人既以找到,那我就先告辞了。”葛少秋出声道。 既然简璇人没事,他也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索性和简义兴打了招呼,想要早点回去。 第二十九章 回家 () 岳峰虽和简义兴说了,简璇是千叶帮忙找到的,但简义兴对千叶还是没啥好话讲。黑着个脸不情不愿的向千叶道了谢。 千叶性格是大度,可帮忙又不是欠人钱财,被人这么道谢,心下也不痛快。 巧在葛少秋道了辞,她跟在葛少秋后面也含糊的嘀咕一句“告辞。”转身预走。 “那位姐姐,等一下!”简璇见千叶要走,想起还未问过千叶的名字。紧走几步叫住千道。 她不知兄长为何看起来不喜千叶,但人家帮她找到家里人,按礼数总要问了名字,好好道谢。 千叶看到简义兴心情就不好,想早点回去,听到简璇叫她又不好做没听见,只得转过身来。 “今日,多谢帮忙,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简璇望着千叶认真问道。 “檀千叶。”千叶愣了一下。帮忙举手之劳,她没当回事,忘了告诉简璇自己的名字。 简璇鲜少和陌生人搭话,问生人的姓名,让她有些拘谨。可看到千叶笑了,不自觉的,也跟着笑起来。 “檀千叶。很好听的名字,我记得了。”简璇笑着道,“还有你养的那只鸟,也很厉害。” 立在千叶肩头的落渊听到这话,身形趔趄了一下。夜幕深沉,只有千叶注意到了。 “它才不厉害,它还爱偷懒呢!”千叶瞟了落渊一眼,开玩笑道。 简家的家仆提着灯笼,准备着轿子。 简璇站在灯火明亮的地方,满脸笑容,像是初绽的桃花,稚嫩而温暖,容易让人忘却春寒料峭。 岳峰站在不远处望着简璇,目光微怔,随后几不可查的轻叹一声。 简璇自小养在深院中,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对她说,她将来会嫁给葛少秋。 然而,这话只是说给小姑娘听的。葛少秋和简璇的婚约实际是笔昏账。 葛家和简家从家室来看并不门当户对。而婚约的起因得从简家的长辈说起。 简家的家主是简璇和简义兴的爷爷,简家和岳家一样,以文修身,但家业并不兴旺。简家家主便希望简家和葛家联姻。 简璇的父亲和葛少秋的父亲有些交情,孩子出生后又巧在是个女儿,他含蓄的同葛方戟表达过要把简璇许给葛少秋的意思。葛少秋的父亲没有答应这件事,但碍于情面,又没有直接拒绝,便当做玩笑略过了。 简璇的父亲听的出葛方戟的弦外之音,同时也不舍得把女儿轻易许给别人,便不再说婚约的事。 可惜,后面的事谁也没能料到。六年后,葛少秋的父亲战死,葛家由葛方砺,也就是葛少秋的五叔继承。 葛方戟在世时葛家和岳家的交情甚好。 葛方戟后,岳家的岳柯便开始疏远葛方砾。明面上岳家和葛家看不出嫌隙,私下里,岳家已在疏远葛家。如今的葛家家主,他手上的葛家看似执掌军政权倾朝野,实则根基不稳。 葛方砺明白这一点,正为此着急,巧在简家家主又在此时重提简璇和葛少秋的事,葛方砺计算其中利害,认为不失为一种办法,便应了下来。 这婚约中的关窍,除了葛少秋和简义兴心中明白,像岳峰这些人大抵也知道些风声。 只可怜,简璇。自小养在深院,不知是泡在怎样甜言蜜语的说词中长大的。 葛少秋的母亲去世的早,岳峰了解甚少,但葛少秋的两位祖母皆是公主出身。这么一对比,简璇嫁到葛家恐怕是高攀太多。 葛家手握兵权,撑着池国的半边天,朝野上下哪双眼睛不盯着葛家。 只是现在,便有人说些闲言碎语来。等简璇真嫁了,受到的矫枉只会更甚。 简义兴疼惜简璇,担心简璇将来受委屈,总希望葛少秋能喜欢简璇,将来能对简璇多些看顾。 亲人的回护之心,岳峰看在眼里,不禁唏嘘。 未必不心疼女儿,未必不心疼妹妹。可关系到家族利益,他们到底也说不上话。 夜幕深了,小鱼儿把简璇扶上轿子,让家仆抬轿,准备回府。 岳峰转转手里的簪子,心想自己拿着这玩意也没用,走到轿子边对简义兴道:“你家妹妹猜灯谜得了一枚簪子,偏偏不收,要送给我,你说我带枚簪子回去算什么事?麻烦你替我还给她。” 说完便把簪子硬塞到简义兴手里,拱手告了告辞。 岳峰答应挑选奖品只是为了给千叶解围,担心简璇听到落渊说话。他是有个堂姐没错,可他的堂姐偏爱装饰复杂的簪子,哪看的上摊子上做工粗糙的廉价礼物。 简义兴把簪子递给简璇。 “怎么了?”简璇从轿帘处,接过簪子,问道。她记得这簪子是岳峰挑给他堂姐的。 “岳公子说,这簪子是你答灯谜得的,让我还给你。”简义兴道。 “呀!这是他要送给他堂姐的呀,怎么能还给我呢!”简璇掀开轿帘,岳峰已经走远了。“那道题我一个答案也没猜出来,都是他帮我答出来的,这奖品怎么能给我呢?”简璇自语道。 “灯谜本就可以请人帮忙,奖品一般归摘题的人,况且岳公子的堂姐大约不会喜欢这簪子的式样。”听了简璇的话,简义兴大概猜到出事情经过,笑着说到。 他记得岳峰的堂姐岳月最喜繁复的花样,她常给岳峰秀手帕,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花样也要用许多配色。 “猜不出答案也能拿到奖品,那不是不公平吗?”简璇嘀咕道。 “猜灯谜只是游戏而已,没那么多规矩。”简义兴道。 简璇抚过簪子上的浮雕,脑海中浮现出岳峰的样子。只听了一遍题目,立刻便说出了部答案,眉目间是满满的自信,自有意气风发之感。 讲故事时眸光璀亮,神采奕奕。寻常故事自他口里转述而来,亦是让人觉得文采斐然,意趣恒生。 “哥哥,岳公子同我讲了好些故事,他好像知道很多东西。”简璇好奇道。 “岳公子,确实爱看书,博闻强记。”简义兴此话是凭心而论。 “哥哥,我可以像他一样吗?”简璇问道。她今日见岳峰总能侃侃而谈,微末小事也能有一番见地,不由的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同岳峰那样。 “自然,只要小妹想,总能做到。”简义兴笑道。“那岳公子听说也是同小妹这么大,方才开始认真读书的。” 今夜风清月朗,葛少秋同简义兴告辞时,时间已晚。回家的路上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唯有月光安静的撒下来。 葛少秋和千叶踏着月光走在路上,千叶和落渊聊着街上的趣闻,聊到有趣的地方便‘咯咯’笑上两声,独留葛少秋在一旁沉默的走着。 “千叶。”千叶正和落渊正聊得很开心,突然听到葛少秋出声道: “我不喜欢简璇。” “啊?为何?”千叶疑惑道。 她对简璇的印象很好,她很喜欢简璇的性格,只是很不明白,这么懂事的妹妹,为何会有一个如此找人讨厌的哥哥。 “我觉得她太过娇生惯养,况且……”她和我的婚约是葛方砺的安排。后半句被葛少秋隐去了,他心知与其说是厌恶简璇的娇生惯养,他对简璇更多的是恨屋及乌。 “娇生惯养?有吗?我倒觉得她为人谦和知礼,人长得也好看。我将来要是能有这样的人相伴一生,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千叶道。 “嗨嗨嗨,扯远了。她是和我有婚约,你惦记什么呢。”葛少秋打断千叶乱七八糟的幻想。“而且,你知不知道我们之间为何会有婚约?” “呃……你们的父亲交情很好?”千叶猜测。在她生活的部落,关系很好的两家人有时会互相指腹为婚,或者为两家孩子定下娃娃亲。 葛少秋摇头,“这亲事是简璇的祖父和我的五叔说的,其实事情根本没有敲定,五叔他也没送过聘礼去简家。” “啊,那为何……”葛少秋这话就让千叶想不通了,葛少秋和简璇有定亲的事情,看起来几乎人人都知道啊。千叶常见有公子那这事和葛少秋开玩笑,说什么自己比葛少秋大了好些岁还不知道未来的媳妇在哪,葛少秋就已经不用为此事发愁了。 “这件事大约是简璇的祖父让人传出来的,因为简璇的父亲不愿在女儿还不懂事的时候,敲定她的婚姻。”葛少秋这话一说,千叶便大致明白了意思。 简璇祖父所为是为了逼迫此事能成。 “那现在这样,岂不是对简璇很不好?”千叶道。夫家没给聘礼,婚约的事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她大约不知道吧,简璇一直养在深院里,被保护的很好。”葛少秋道。 “那简璇的祖父这样做不怕葛家不娶了吗?”千叶有问。 “父亲走后,葛家和岳家的关系实际不如以前那么好了。五叔有意结交其他文官,只是看不上简家,才把婚约的事拖着。”葛少秋道。 听了葛少秋的话,千叶眉头一皱,道:“你们家这样做不是很不道德吗?” “千叶。”葛少秋看着千叶抬起眉毛道:“我平常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你就当着我的面说我家不道德。” “额,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不当着你面说。”千叶毫无诚意的道歉。 所起这事,不说千叶,就是葛少秋终究也觉得不道德。而且他和简璇的事现在几乎人尽皆知,葛家若真在这时挑开真相,脸上也不会好看。可以说,简家家主这招用的着实狠辣。 “你以后会娶简璇吗?”千叶道完歉,见葛少秋不像太生气的样子,又凑过去问道。 “若是没有转机,或许会吧。”葛少秋道。 “你又不喜欢她,这样不是辜负人家姑娘?” “我有什么办法?我要娶一个不喜欢的人你不怎么心疼我?”葛少秋不平道。 千叶上下打量了一下葛少秋道:“恕我直言,简璇长的比你招疼多了。”言下之意让葛少秋有点自知之明。 第三十章 暗伏 () 上元过去,岳家恢复早课,年节闲散的时间结束了。 葛少秋头疼婚约的事可也不急于一时,毕竟真到那天还有个几年。 “严将军回王城了?为了北边的事?”葛少秋一到学堂,便被岳峰问道。 “是啊。”葛少秋回到。严涛将他对怪人的调查给了葛天,其中包括了他的一些猜想。这几日,葛少秋和千叶还有葛天三人把严涛留下来的资料做了整理。 “听说北边形势不容乐观,二公子八是想让严将军北上,威慑夏国?”岳峰道。 朝中二公子监国,池国朝中人才初现新旧交替,青黄不接之相。现下最怕的就是别国趁乱惹事,边境不稳,增添外患。 “依我所见也是如此,可国中兵力并不强劲,只靠严叔在北方的积威不是长久之计。”葛少秋道。 “是啊。”岳峰叹口气道,“你说池国是怎么了,当年池国何其强盛,兵强马壮,西、北,襄、夏两国哪敢越境半步,怎么如今成了这样?” 葛少秋沉默不语。他的父亲还死因不明,想其征战四方,险恶之境不知见过多少,到最后却被借刀杀人。 人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朝中病态虽只显现在兵力上,但旧伤暗藏绝非一朝一日形成的。 “严将军走了,怪人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想起怪人的事,岳峰又问道。 王城和北境太远管不着,岳峰只能管管手边发生的事。 “这事五叔谁都没交在亲自调查。”葛少秋道。 “说起这怪人,我倒想起了当年的巫族……”岳峰对葛少秋小声道。 巫族被灭后,四国之人多将巫族与魔族混为一谈。 岳峰和葛少秋小声说话,千叶坐在她们身后。她原是不想偷听的,她原是想临阵磨枪,把年节这几日落下的功课补些上来。 但岳峰突然提到巫族一下子提起了千叶的兴趣。 她用书挡着脸,心思却转移到了岳峰的话上。 “我听说巫族被剿灭时有一小支人出逃,至今未能找到,你说这怪人会不会是他们怀恨在心弄出来的?”千叶听见岳峰这样说道。 “这……”虽说当年池国派去剿灭巫族的是葛少秋的父亲,可葛少秋甚少听父亲提前关于巫族的事。 “不过这巫族本身也蹊跷的很,我听说巫族曾帮过四国抵御妖魔侵袭。原本好好的,怎么后来就突然交恶了呢?”岳峰问道。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围剿巫族的我都还没出生。”葛少秋说道:“况且我听说剿灭巫族后,有一段时间,四国朝廷都颁布禁令,不让百姓宣扬巫族之事。” 岳峰和葛少秋的话,千叶在后面听的真切。 不准民间宣扬巫族之事,又把巫族的身份诬为魔族。混淆视听的把戏,难道是为了追击岳峰说的出逃的那一小拨巫族残民吗?千叶心想。 “岳峰,关于巫族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千叶憋不住,小声问道。 “啊,我是听父亲说的,王上下令剿灭巫族时我才三岁。”岳峰道。 “不过我觉得怪人表现出的现象不像巫族的术法。”葛少秋想了想道。他虽不常听父亲说起巫族,但塔里的许多书都与巫族有关。其中包括术法的运用,巫族术法独树一帜,和魔族,妖族的都不相似。 听到葛少秋帮巫族说话,千叶连忙点点头,心里却虚的很。 术法这种东西只要知道原理,凑齐条件可以通用的。 说巫族残民弄出了怪人之事不是不可能。 “诶,葛少秋知道当初魔族是如何攻打四国城池的吗?” 岳峰把目光转向葛少秋,他知道,葛少秋的父亲和五叔,都面对过魔族。 果然不负岳峰所望,葛少秋在他的注视下开口了:“关于魔族如何侵占村落,我是听严叔说的。他们攻占村庄的方式野蛮,会首先杀掉村庄的领导者,然后杀掉敢于反抗的人,把他们的尸首挂在高处示众。” 一个村庄或者一个城镇的领导者不会很多。他们用这种方式控制城池,使边境的村落很快的同朝廷脱离关系。 “那侵略的速度岂不是很快?”千叶道。 “确实很快,如果不是魔族数量太少的话……”葛少秋接着往下说道。 魔族虽然实力强大,但数量太少,随着占领的村庄数量变多,魔族无法控制所有的村庄,他们把占领的村庄、城池连成一片,选择其中重要的地方为主城,招募听话的人组成军队,逼迫城中百姓劳动生产。 几个村落,城池俨然成为一个小国。魔族此行尤为可恶。几座村落刚刚失去联系时,只是附近城池派兵前往查看,其结果当然是有去无回。 随着占领的城池变多,魔族改变了策略,有军队过来攻打时,他用在城中招募的军队来抵御。让同国同族的人自相残杀。同人类相比,魔族强到匪夷所思,即便侥幸收回几座被占的城池,也会很快被魔族夺回。 四国边境都出现了这样的魔族控制的小城郭,都采用相同的策略。以这样的方式,四国与魔族陷入了拉锯战。 占领的城池过多,魔族一时无法控制。可被魔族霸占的城池,人族也无法夺回,更麻烦的是,被占领的城池中还包括几个险要关口。 四国和魔族打了几场后就不敢再打了,因为打不过魔族。攻城,杀害的又是自己的子民,只怕抢回城池,也不过是做空城了。 葛少秋回忆严叔和他说过的故事道:“当时还是先王在位,池国停战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出现巫族族长觐见,说可以帮忙夺回城池。” “那城池夺回来了吗?”千叶问。 “夺回来了,听严叔说是巫族和四国合力夺回来的,但里面详尽,他没有告诉我。”葛少秋道。 千叶还想在问些巫族的事情,便听得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只好作罢。 完了先生到了,千叶光听岳峰和葛少秋讲话,手里的书半点没看进去。千叶默默用书挡住自己心道:老天保佑,先生可千万别来问我功课。 第三十一章 暗伏 (二) () 许是千叶的祈祷起了作用,一个上午,先生的考教都险险避过了她。 有惊无险结束早课,千叶松了口气。她随着葛少秋走在回葛府的路上,才入了春。阳光里带了暖意,风中仍有冬日未散的寒凉。 严涛去了王城无法再帮忙调查怪人,现在怪人的调查由葛方砺亲力亲为,葛少秋想趁着葛方砺错不开身,在去偷偷调查一次怪人的事。 整合严叔给他的线索,和千叶在塔中搜寻的资料来看。葛少秋对于怪人之事有一个猜想。 也许怪人最早出现的地方并不在葛城! 这个想法和严涛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将这个猜想说给了千叶,想要深入发现怪人的林子。但被千叶拒绝了,理由是如果这件事不只在葛城发生,很可能是一场有计划的阴谋,只身赴会太过危险。 葛少秋想去调查,可千叶的说法也不无道理。 反正这一阵五叔还在调查,不如先听听风声再做计划。葛少秋心下想到。 葛少秋觉得连他都能拼凑出来的线索,五叔不会发现不了,他要调查不必急于一时,完可以等五叔把多数疑点淌完后在做计较。现下有另一样重要的事要做。 “千叶,你想学骑马吗?”葛少秋问千叶道。刚过了年,姑且把千叶的年龄满算做十一,这年纪学骑射稍早了点,但至少也该学会骑马了。 在战场上,骑兵的存在十分重要。 葛家注意骑兵的训练,特别是骑术方面,不但要会骑马还要熟练的在马上使用武器。战场上形势复杂,过硬的骑术是决胜的关键之一。 “可严将军不是走了吗?”千叶道。严涛走后,葛方砺还没有给葛少秋安排新的武师。 “我会啊,我可以教你嘛。”葛少秋道。 “你来教?靠谱吗?”千叶质疑道。她明白战场上骑兵的重要性。骑马便多出高度和速度上的优势,葛家擅长枪法,配合骑马能把长兵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只教骑马而已,不会太难。”葛少秋道。他打算先教会千叶怎样骑马,至于学习骑射和枪法还得在千叶学会骑马后。 “那行吧。”千叶不太情愿。她这几日研究咒术,颇有些心得,虽然还是没能找到使怪人恢复的办法,但她发现配合咒术似乎可以提升巫族的术法。 巫族的术法囊括的只有五样,多数巫族人只能学会一两样。比如落渊,它的巫族术法是千叶的母亲教的,只能使用火诀。让它用水诀,费尽力气也才能凝出个小水滴来,不知道还以为是急出的汗。 千叶倒是天赋异禀,五个法诀她都可以使用。可即便如此一把抓也会出现样样学不好的下场,千叶幼时自学巫族术法时,权衡了喜好,最后决定先把风诀和火诀先练好。 这次研究咒术,她又发现,如果在用术法的同时迎合咒术的规律会节省很多力气。 这不等于变相的提高了术法的攻击力吗?千叶心下暗喜。 可高兴归高兴,把术法和咒术柔和,她还没有彻底的把握到规律在哪儿,试验了几次总是时灵时不灵的。 今日下午她还想继续研究研究,却被葛少秋打乱了计划。 学骑马,骑术也是很重要的事啊,只能把研究摆在晚上了。千叶心下想。 “进山的人,搜寻的怎么样了?”书房内,葛方砺问道。 “家主大人,队伍上午进山并未查到任何痕迹。”葛宇如实禀报道。 葛方砺皱眉沉默片刻,挥手道:“先下去吧,下午继续搜索。”他同葛少秋一样,看到严涛留下的线索,很快便怀疑到怪人出现的肇因恐不在梁村。 怪人起先聚集在葛城外南面的山林中,从那里再往南面走有一个叫苜族的部落,这部落不小,前不久还有一个村庄被奇怪的烧毁。 不过这个部落离葛城有些远,通常不和葛城有来往。相比较而言,在往东倒是有不少零散的部落聚居。其中有些小部落离葛城近的很,常有来往,以池国来狐假虎威,震慑其他部落以此求得立身之地。 这些部族中常有人会来葛城或是梁村做些交易,只要来的人身上未带武器,葛城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葛城集市上的许多皮毛野味多是来自他们。 葛方砺怀疑怪人之事的起因,就在这些东面的部族中。他依照推测又派了葛宇去调查,可山中原本聚集的怪人忽然都消失了。葛方砺只能让葛宇继续往东调查,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这一头葛方砺在为怪人和**的事头疼,那一头王城的二公子也在惦记的此事。 “**的事还没有消息吗?”王城内,二公子问道。他扶着额头,手边是堆积如山的折子。 “没有。”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 “还没有吗?”姜善揉了一下眉心,翻开下一本奏折。 父王病重,他又软禁了东宫,这些上奏的折子中大都是些指责他大逆不道的言辞。即便如此他还是会一本本看完,满心希望能看到一个眼明心亮之人。 只是,这满心希望啊,是越看越凉。 “呵,看看这些人。”姜善拿起的这本折子又是类似的说辞,他扫了眼折子往案上一扔发脾气道:“一个个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字里行间为的还不是为了各家的那点利益。” “殿下莫要急躁。”案前一位年长老臣说道:“是因为殿下软禁了东宫让这些个人感到不安,这才一个个借着上奏施压。” “老师,你说这些人……”姜善揉着阵痛的额头道,“他们的先辈也是发过誓要忠于姜氏,为国为民绝无私心的。池国百年来也并未在俸禄上亏待过他们这些氏族,为何……变到了如今这般样子啊。” “殿下,朝廷痼疾确实积患已久,但您万不能操之过急呀!”老者道,他是朝中的老人了,多年宦海沉浮,深知朝廷旧疾绝非一日之寒。 这些人就算不堪大用,朝廷也需要他们支持下去,想要换上有识之士需得慢慢来,倘若操之过急,破坏朝中平衡导致朝廷奔溃,那才是池国大难。 “可是,何先生!南方,年年水患不治,使得粮食损失流民增加。北方敌军侵扰,边境之民终日惶惶,他们何时思考过办法!这些事,哪个不对池国造成威胁。他们难道不是池国子民,难道敌人打到眼前,家国破灭的时候他们难道就能幸免了?”姜善怒道。 “唉……”何傅叹了口气,当下无言。先王在世时,朝中还好好的并没有如今的风气。怎么一走朝中就变了样子,只怪王上不善朝政吗?何傅觉得这朝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乱反正,在捂住那些赤诚之人的口,在挡住那些忠义之人的路。 想那葛将军,死的不就不明不白吗?在那之下还有多少累累白骨呢? 还有先王之死,正值壮年也蹊跷的很,何傅想着事情微微出神。 姜善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话有些失态,“何先生,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定会依照先生所言,不会操之过急。” “老臣知殿下聪慧能懂老臣苦心,此外老臣还有一事要讲……”何傅微微拱手道,“如今殿下既已开始动手,千万记得保护自己……” 姜善看着何傅郑重答道:“先生提醒,善记下了。” 看了一上午的陈词滥调,姜善有些疲惫。他派人送了何先生回府,起身走到窗前,望向葛城的方向。 葛城的西边有襄国,南边环绕着许多不大的部落,这些个小部落一直环绕到池国的东面仍有不少,而池国东部由袁将军镇守。 关于怪人之事,是因他在朝月楼无意中听到消息,说东面有部落意图侵犯边境。 他派了两人去查,那两人赶到东部部落不久,便发来暗报,提到部落中有种瘦骨嶙峋的怪人。不久之后这两人便失去了消息,最后一支暗报是说正欲前往西南梁村。 那两人失去消息后,姜善立时给了葛城城主葛方砺暗令让他调查梁村,后又暗中查到梁村前不久发生的事,得知父王曾让葛方砺封锁消息,这才意识到其中牵扯巨大。 就在前一日,派出的两人中,有一人回来了,他也得以目睹了怪人真正的样貌。 回来的那人已变得如同暗报描述的怪人一样,身皆是烧伤和未长好的新肉,胸口折断的肋骨在皮肤下露出支出的形状。 那人已经疯了,干瘦的嘴加上烧伤咧到耳根,看起来像是笑着。他是晚上找上门来的,府前的侍卫不让他进来,他就一边说着,诸如,‘对不起妻儿’,‘对不起兄弟’这样的话扑在侍卫的刀上自尽了。 那人的脖子变得细脆的很,又一心寻死,才把颈项扑到刀上便断了。 府上侍卫在尸体紧攥的手里搜到一块脏污的布片,上面用血写着:‘东方各部落意图联合,攻打阳城’ 第三十二章 骑马 () 阳城是东面关口,由袁将军镇守。这个关口并无天险,能做抵御的只有先人所建的一段城墙。 倘若东面部落真能联合攻打,阳城吉凶难料。 且还有怪人之事疑点重重,姜善思虑再三,先给袁丛发去消息,提醒他注意各个部落。 午后气温升高,阳光灿烂,微风和煦,初春的天气着实让人舒服。葛少秋上午说了要教千叶骑马,下午果然帮千叶挑选了战马。 考虑千叶的身高,葛少秋没有挑选高大的成马,而是选了一匹牙口少小,个头还没长,但体格匀称,腿脚健硕的棕色马匹。 千叶站在马厩外,各色马匹在千叶看来没什么不同,饶有兴趣的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有的马不难烦就朝千叶打喷嚏,千叶也不嫌弃,还要去摸马的鼻子。 “你也不怕它要你!”葛少秋警告道。把给千叶挑选的马牵出了马厩。 “就这匹吗?”千叶接过缰绳问道。 葛少秋挑选的马是匹棕马,长鬓毛,颜色偏深,乍看像是黑色。 千叶凑近看了看,发现这匹马的睫毛也很长,密密的睫毛下,眼神看起来十分温顺。 “这匹马真漂亮!它是个女孩子吗?”千叶抬手梳着马项上的长长的鬓毛问道。她不会相马,只能从外观上肤浅的做出判断。 “呃,这匹马名叫白露,而且他是公的。”葛少秋尴尬道。 “公马?”千叶抚摸着棕黑色鬓毛的手顿住了,“哈哈,这么好看的马不是母的吗?” “你看鸳鸯是公的好看还是母的好看?”葛少秋从另一个马厩里牵出自己的马,“而且要上战场的马都是骟过的。” 葛少秋教了千叶如何给马上马鞍。葛家的马都经过训练,十分听话,不难上手,葛少秋稍微说了下窍门,千叶便能驾驭了吗。 千叶骑着马在葛家的马场上绕了两圈,问道:“我这样算是会骑马了吗?” “会骑马?你觉得这马场上放着的栏杆是摆设吗?”葛少秋指着一排用来练习马术的栏杆道。 “呃……”千叶看看那些栏杆,最高的得有四尺左右,心里犯怵:“你确定我现在就要练习这些吗?” “你还是多练练简单的骑马吧。”葛少秋道。“在战场上,马是战友,你不得先建立建立感情。” 可葛家的马场就那么大,千叶跑了几圈就觉得无聊,兴致缺缺起来。 “葛少秋,可以出去骑吗?”千叶问道。 “出去?你想去哪?”葛少秋问道。不只是千叶,葛少秋陪着千叶在马场跑了几圈也觉得无聊起来。 “我想去秋莲家看看。”千叶想了想道。从那天送秋莲回去后,她就没去过秋莲家了,秋莲变成那副怪人的样子,也不知道回去后过的好不好。 “也行。”葛少秋道。千叶提起秋莲让他也想去看看那女子如今过的怎么样。 千叶这几日研究如何是怪人恢复,不再抵触怪人便是受了秋莲和岳昭母亲的刺激。 一个女子变成那副怪模样,必然会受人非议。槿辞在岳家就算过的不好,起码有吃有住,却落的自杀的下场。千叶不知秋莲变成那副模样,心里的坎能否过的去。 人啊,通常都是死了徒增伤痛,活着也不容易。 千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既然能帮一点便是一点,活着再不容易也有点希望不是? 葛少秋带着千叶出了门,秋莲家在外城靠东面的位置。 去秋莲家的路上,千叶心情很好,笑嘻嘻的问葛少秋,严涛是如何发现他在调查怪人的。 “还能是怎样发现的?”葛少秋没好气道:“咱们走时没处理尸体,老人不要孩子的消息本就是严叔放出的诱饵。” “那也没有办法呀。”千叶道。就算怪人瘦成那样,也毕竟是两个人,要想藏起来也不容易。 “确实。”那次葛少秋第一次杀人,虽然杀的东西不太像个人样,但他依然心若擂鼓,只是面上强作镇定。离去时又要保住秋莲夫妻和孩子,又要担心怪人卷土重来,一时竟忘了处理遗留的尸体,确实是个大纰漏。 “嗯?还有一件事。”千叶想着下次做这类事时要不要把痕迹处理好,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葛少秋,你让葛天调查我时,有没有看到有一具烧焦的尸体?” “啊?没有,他倒是和我说过曾发现有烧焦的痕迹。”葛少秋道。“怎么了?” “你确定吗?”千叶看着葛少秋脸色微变,“你忘了我曾经烧了一个怪人,如果他没被烧死,严将军在山中也没有发现带着烧伤的怪人,那么他去哪了?” “好了,咱不提这事。”下午的太阳暖融融的,葛少秋却觉得似乎有风灌到领口,凉飕飕的。 “这事能不提吗?”千叶急道,“那怪物会吃人啊。对了,骨头呢?他吃的那人的骨头你们有发现吗?” 葛少秋摇了摇头,葛天只告诉他在一个屋内发现一口铁锅,和一柄铁斧。他下意识便认为,锅是千叶用来煮东西果腹时用的。 “骨头也没有?”千叶勒住缰绳急道,“不行,不去秋莲家了,我要去梁村看看!” “你要去那个遇到怪人的院子?”葛少秋停下来问道。 千叶点头,没看到尸体有两种可能。一是,尸体被苜族回首同伴尸体的人一起带走了,一是,那怪人根本没烧死。 从之后遇到的秋莲来看,火灼对怪人的伤害并不大,只是让他们觉的疼而已,秋莲那样大面积的烧伤,在火焰熄灭后,行动并不受影响。 千叶刚会骑马,还不熟练,心中一着急,便驾不好马来。葛少秋担心千叶下手没轻重,一鞭子让马受惊出事,便道:“你上我马来,我带你过去。” “那我这匹马这么办。”听了葛少秋的话,千叶也不逞强,一边下马,一边问道。 “葛家的马受过,训练会自己跟在后面。”葛少秋搭手把千叶拉上来道。 “你还记得那院子在哪儿吗?”葛少秋一抖缰绳问道。 “记得,唔!” “怎么了?” “我咬到舌头了,反正到了梁村我记得大概方向。”千叶说着,一手拽着葛少秋的衣服,舔了一下手背,果然出血了。 刚才葛少秋突然驾马,千叶开口说话,马背一点,一下子咬到了舌头,疼的千叶眼泪打转。 “下次骑马说话小心点。”葛少秋道。 这次千叶没回答,大概是咬到舌头不愿说话了。 葛少秋一路疾驰,很快就来到了梁村,有千叶之路,很快就找到了当时的院子。 时隔一个多月,院里的烧焦痕迹,已经看不见了。 千叶奔进,屋内。攻击她用的斧头早已不翼而飞,锅还在那里放着,里面的人骨不翼而飞,连一点渣子都没剩下。 千叶想起在厨房看到的血迹,又奔到厨房。 她一进厨房就愣住了,血迹还在原来的位置,而在血迹旁边放了个牌位。牌位做的简陋,只刻了名字。千叶拿起牌位,上面刻的是许志。 那柄用来攻击她的斧头也在厨房里,斧柄上有烧伤脱落的皮肤碎片,那怪人并未把斧头带走防身。 千叶注意到斧头上除了木屑外,还沾有泥土。 难道? “千叶这次这么积极,怎么不怕那怪人了?”千叶一到院门口,就跳下马跑进屋子了。葛少秋拴好两匹马,一进门就看到千叶举着个木牌,在地上搜寻。 “你可别说了,快帮我看看地上有没有土地翻动过的痕迹。”葛少秋晃晃手上的木牌道。 葛少秋看出,千叶拿着的是个简易的灵牌,“你怀疑,那怪人把尸体埋起来了。” “是的,我觉得他们可能认识,还有厨房那滩血,可能人不是怪人杀的。”千叶在一个墙角发现徒弟有松动的痕迹。 她手上没有工具,只能回拿厨房拿怪人丢下的斧头。 葛少秋跟到厨房果然看到了一大滩褐色血迹,这肯定不是用斧头攻击得来的,斧头攻击的话,那么血液必定会飞溅而出。 千叶在厨房捡起斧头,匆匆赶到院子里刨土。 葛少秋仔细看过了厨房的血迹回到院子里,千叶已经把骸骨刨出来了。 千叶把骸骨简单的拼凑了一下,脑袋是脑袋,胳膊是胳膊,腿是腿,数一下肋骨和脊椎骨的数量都没少。 “这人应该是正常人,而且致命伤是在头部。”千叶看着回到院子的葛少秋道。 此时的千叶蹲在土坑旁边,脚下零零散散放着一堆从坑里刨出来的骨架子,手里还捧着个脑瓜骨,把后脑上摸向葛少秋,指着上面的裂缝给他看。 “所以你想说明什么?”葛少秋问。 “我觉得他们可能认识,这人不知遭到了谁的攻击,那怪物肢解尸体的时候这人已经死了,厨房那滩血迹是肢解尸体的时候留下的。”千叶道。 土坑里还有些零碎骨头没有挖出来,千叶往里看了一眼,发现一个褐色的小角卡在土里。 “咦,这是什么?”千叶疑惑一声。要把那东西挖出来看看。 “你可别挖了,让人入土为安行不行。”葛少秋受不了千叶捧着一堆死人骨头,毫不忌讳的往外扔。 “等等快拿出来了。”那东西埋的深,千叶费尽力气硬是把那东西从土里挖了出来。 是块褐色的牌子。 前面是名字,和牌子上一样,叫许志。牌子背面刻着'饮雪居'三个字。 第三十三章 身份 () “饮雪居?”葛少秋拾起被千叶放在地上的木牌,轻声念道。 “你知道这是哪?”千叶拍着手上的土问。 她挖出来的是块身份牌子,她也有块类似的,是在她来葛家后不久,葛少秋给她的。 葛少秋过内城门和外城门时,千叶曾见他用这东西让驻在门口的士兵放行。 “这是二公子府邸的名字。”葛少秋道。 “哪个二公子?”千叶问。 “王上的小儿子。”葛少秋道。当今王上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做了太子,二儿子自然而然的就被称为二公子。 “就是岳峰提起过,现在摄政的这位?那这个人的身份是不是和他有关?”千叶问道。她觉得那日攻击她的怪人若是同这个许志认识,这样想的话,那怪人或许也和那二公子有些关系。 攻击千叶的怪人如今下落不明,难道是去了王城?葛少秋拿着木牌想到。他看着木牌做工考究,能佩戴的人身份会不低。加之他听说怪人之事是二公子发密报让葛方砺调查,莫非和这这人身死有些关系。那二公子又是派此人调查了什么,才惹来杀身之祸呢? 葛少秋思量着,千叶已经在把骨头从新扔回坑里,重新买回去。 “你不打算给他立个坟吗?”等葛少秋回过神,千叶已经在往坑里填土了。 “立什么坟?”千叶道,“这人死了又没人会来祭拜他。” 她把最后一捧土覆上土坑,又在上面蹦了蹦,把土压实道:“这事本就是偷偷查的,立个坟你就不怕引人注目。” 千叶把填好的土,尽量伪造成没动过的样子。简单刻成的灵位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千叶把它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斧子她看过了,形制普通,就是普通农户都会用的那种,看不出历。她带走的只有那块与二公子有些关系的身份牌子。 抬头看看日头还早,千叶决定回去的时候还是顺道去秋莲家看看。 “你能不能不要用你那双手扯我的衣服?”葛少秋道。 葛少秋担心离府的时间太长会惹葛方砺起疑,还是选择骑马带着千叶去秋莲家。 千叶刨完尸骨,手上脏的跟乌龟爪子似的。 葛少秋的马骑得快,千叶坐在葛少秋身后没有东西可扶,只能抓着葛少秋的衣服防止被颠下马。 “哎呀,扯都扯了,脏也脏了,你就不要拘泥这些小事了吧。”千叶说着,换了个姿势,想用胳膊环着葛少秋尽量不用手去碰衣服。但是不行,这样的姿势根本无处着力,最后千叶还是回到了紧拽着葛少秋衣服的方式,葛少秋也没在说什么。 “娘子,快看是谁来了!”千叶和葛少秋到时,秋莲的丈夫正坐在院子里编箩筐,抬头看见千叶来了,立刻回了屋里喊秋莲。 秋莲如今变成这副样子,成日躲在屋里不敢出来见人。男子百般劝说无用,只能抱歉的对千叶笑笑道:“小妇人,不好意思抛头露面。” “没事,我能进去看看她吗?”千叶问男子道。 “这当然可以!”男子立刻答应了千叶的请求,踌躇了片刻又不好意思道:“小姑娘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让她看开点,我不嫌弃她现在的样子的。” 千叶进了屋子立刻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秋莲坐在屋子的角落里,给编好的箩筐刷桐油。 她身上的烧伤已经好了,本身她的烧伤也没有那日攻击千叶的怪人严重。 “……”千叶靠着秋莲身边坐下,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秋莲畏畏缩缩的往旁边靠了靠,生怕碰到千叶讨了嫌弃。 “你……”见秋莲害怕,千叶连忙去握秋莲的手道:“没事的,这件事本不怪你,你……你相信我,也许我能想到恢复的办法呢?” “真的吗!”千叶话音刚落,站在门边的男子,便惊喜道。 秋莲的眸子也亮了起来看着千叶。 “这个自然。”千叶语气肯定,心里却虚的很。她刚接触咒术,对其中奥妙的理解还很浅薄,真要研究出破解怪人咒术还不知要到那一天。 “秋莲……”千叶思索了一下又问道,“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可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那日怪人围攻院子后,葛方砾再上山搜寻,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怪人踪迹了。 千叶和葛少秋知道后都觉得,这怪人之事背后似乎有个计划,计划的源头和图谋当不在葛城。 梁村所发生的事像是场意外,在村民搬离后,事情很快就平息了。 怪人之事做的隐蔽,背后原因想必是其背后势力不愿与葛城为敌。 可能是力量不及,也可能是有远谋。可以想见,梁村原本不该在这计划中的,想想才发现的线索,那个和池国二公子有些关系的人。 难不成在这个计划的进行中,就其他介入打乱了计划,才牵连了梁村。千叶这么一想,顿觉秋莲如今处境危险了起来。 葛少秋比千叶更了解池国形势,千叶想到的,他同样也想到了。 “这位兄弟,我能问问为何在这时候做篾活吗?”葛少秋没有进屋站在房外问男子到。 “哎呀,使不得,小人哪敢和公子称兄弟。”男子不知道葛少秋是谁,单看服饰猜测是富人家的公子。 “这还没到能插秧的时候,小人想趁着闲多做几个箩筐,拿去卖两个钱,补贴家用。”男子这般和葛少秋解释道。 有俗话说:千活万活,不做篾活。篾活难做伤手,成本又低,辛苦忙半天未必赚的到几个钱。 “你做篾活的手艺不错啊。”葛少秋捡起编了一半的箩筐道。 这箩筐编的密密匝匝,整整齐齐,一看便知经久耐用。 “嗨,公子过奖。小人的手艺是和父亲学来的。他从小就说干什么要对的起什么,做篾活要把东西做的经久耐用,别人用了说好,才会来买下一次。” ……,一般人不都是用坏了才买下一次吗?谁会因为耐用多买几个筐收藏的?葛少秋心道。 “这竹子是在哪砍的?”葛少秋摆弄着竹筐随意问道。 “这……南边的竹林啊。”男子道。 “南边的竹林?”葛少秋抬头看向男子。 竹林所在山坡,正是原本怪人藏身的地方,男子去那里伐竹恐怕不止是为了做几个箩筐。 “嗨,小人确实有起别的心思,想进山里看看,能不能再遇到那些怪人,里面或许有其他乡亲呢?我还想问问他们为何那日要攻击我和秋莲。”男子道。 屋里,千叶和秋莲还在谈心。 千叶说了有方法恢复原来的样子后,秋莲的心情好了许多。还让千叶去看自己的女儿。 小婴儿躺在自己爹爹亲手编的摇篮里,小脸粉嘟嘟的,睡的安详。千叶用手去戳小家伙的脸都没醒,甚至还砸吧了一下嘴。 秋莲用手给千叶比划说:这小孩子一点也不怕她现在的样子,每次醒来看到她还会咯咯的笑。 还说:她当初嫁给丈夫就是因为他的手艺好,藤编的椅子,桌子什么都会做,人又老实。 她会织布,会纺线,家里买不起织布用的机子,她可以去别人家帮忙,只拿一半成品做酬劳也够补贴家用。 家里有薄田,她早有设想,要分出些来种上桑叶,养蚕缫丝。 早些需得辛苦几年,但她觉得,只要人勤快,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秋莲被割了舌头不能说话,千叶看着秋莲的手势也半猜不懂。可看秋莲的样子,千叶能看出,她对未来的期望很大。 这些包含期望的计划,大概在她嫁过来时就想好了。虽突遭横祸,但若是能恢复正常人的样子,秋莲还有重头再来的勇气。 丢了条舌头,不能说话,可以克服。可如今变成这副鬼模样,她哪敢去别人家帮工。 千叶说能帮她恢复原来的样子,给了秋莲一些希望。她对千叶比划着未来的计划,丈夫的声音也从门外透过来,正是说到进山伐竹那句。 秋莲突然变了脸色,跑到屋外,抓着丈夫快速比划着手势,情绪激动。 “没事,没事。我就在外围看看,没进深山。”秋莲依旧不依不饶,做手势诘问着丈夫,大抵是让他不要进山,进山危险。 秋莲这般模样,显然是知道一些怪人内情的。 葛少秋正欲开口询问,却被跟着秋莲跑出屋子的千叶拉住了袖子。 “别问……”千叶摇摇头,轻声道。 秋莲只是个普通人,就算知道些内情未必说的清楚,还会让她徒增危险。 怪人背后的势力忌惮葛家,没有发难,万一问得多了,他们狗急跳墙,拼死要除掉秋莲才是得不偿失。 葛少秋看着千叶,转念一想。葛方砾还在调查怪人,他也不是孬种,从安排搜寻推进的方向来看,心里应是有些谱子。 等那边有些结果,再来询问也来的及。葛少秋想到这里收了声,顿了下对男子道:“我觉得兄弟还是听听娘子的话,进山危险,你说,若是你出事家里的日子还能过的好吗?” “这……公子说的有道理。”男子挠挠头道。 第三十四章 头盔 () 葛少秋看看日头,觉得时间不早,便与秋莲夫妻两告别,正和千叶转身预走,忽而被男子叫住。 “公子,麻烦等一下,小人给您看样东西。”男子说着快步回了屋里,不多时拿了件帽子样的东西出来。 “这是何物?”葛少秋接过男子递来的东西问道。 手上的东西看起来像个藤编的帽子,上面刷了漆或是其它东西,十分结实,敲起来“咚咚”作响。 “这是我父亲在世时做的。”男子笑呵呵道,“结实的很,上山打猎的人会买这个做盔甲,本是有一套的,可搬家的时候都丢了,就剩这个头盔了。” “确实很结实。”千叶看了觉得稀奇,凑过来敲了敲,惊奇道:“这东西真是藤编的吗?” “确实是呀,这是我爹的独门手艺,他编的藤甲,砍不烂,刺不穿,用了特殊的工艺,摆长了不发霉,唯一的缺点就是怕耗子磨牙。”男子嘿嘿笑着道,“家里没啥好东西,我看公子有英雄气概,会喜欢这东西,就送给公子当做报答救命之恩吧。” “这东西有意思啊。”千叶凑在葛少秋耳边小声道。 池国的盔甲多为铁质或皮质,且不说穿在身上的重量,制作的成本也十分高昂,战场上有资格佩戴的士兵没有多少。 千叶不知池国护甲的形制,但深知护具的重要,她生活的部落善打猎,却也没有这样的技艺,使用的防具多为皮质,或者干脆没有。 “这位兄弟这东西,你可会制造?”葛少秋看着手上的藤甲问道。 “这……实在抱歉,小人学艺不精,编倒是会编,可如何处理藤子却不大清楚。”男子为难道。 男子从小同父亲学编织手艺,才学精了篾活,父亲便撒手人世了,没来的及把藤甲的手艺告诉他。 “没办法复原吗?”葛少秋不甘心的问道。 “这……小人小时见父亲做过,若公子喜欢,小人试试或许可以复原。”男子道。 “那……你愿不愿意帮我复原一套,这头甲我就不带回去了。” “哎呀,公子,这藤甲小人也不知能不能复原的出来,万一不行……”男子急道。 “无妨,只是劳烦试一试,若是不成一套只给我个头甲,不也怪怪的。”葛少秋笑道。 男子一想,觉得葛少秋说的在理,拿回头甲道:“那……小人试试。这东西小人真不一定弄得出来。” “弄不出来也没事,那日帮忙是咱们举手之劳,无需太放在心上。可你若真能把这藤甲做出来,便是帮了大忙了。”葛少秋道。 “还有一件事,怪人的事蹊跷。他们聚集的那片林子你可不要再去了。”葛少秋临走前又提醒到,他怕男子又去搜寻怪人遇上危险。 “有公子提醒一定不会再去了。”男子点头道。 “你真有办法恢复怪人吗?”骑在马上,葛少秋问千叶道。 “去想一定是有的,只是不知哪天才能实现。”千叶坐在葛少秋身后道。 葛少秋:“那你就敢和人家说能恢复?” “总要给人家些希望吧。”千叶答道,对咒术她才摸到边门,要想破解不知还要研究到那日。 你可不要在去找他们了。屋子里,秋莲向丈夫比划着,态度坚决。 “我只是在林子外围根本没有深入林子,不会有事的。”男子道。 秋莲仍然瞪着眼睛看着男子态度坚决,她不知道怪人要做什么,但她觉得在山上的那群怪人里,并不是老乡,里面混了许多来路不明的人,混在他们之间不知要干些什么。 “东面各个部落打算联合?” 苜族,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屋中主位上,笑的玩味。 “是的,首领。属下探听到消息,他们打算联合攻打阳城。”一个坐在下位的属下模样的人道。 “阳城好呀,阳城富,有粮食,有美酒!”苜族首领哈哈笑道。 “那首领可是要助他们一臂之力?”那属下问道。 “不帮。”苜族首领正笑的豪迈,听到这话突然收了笑声板起脸来。 “他们打不赢!”首领冷哼两声道:“赔本的事,咱可不能做!” 苜族首领名叫裘白,他觊觎千叶身边的落渊刀,当初千叶逃离村落,便是他派杀手追杀。 被千叶逃到葛城,算是他失手。 千叶的师父死后,裘白的夫人收养了千叶。裘白设计杀死了夫人,意图控制千叶,谁知处死那女人的当日竟有妖人屠村,还放走了千叶。 想将落渊刀据为己有已失了时机,近几日,东面部落又传来联合攻打阳城的消息。裘白动了心思,可苜族离阳城相距甚远,长途跋涉不是好事。 而且,他觉得即便是集东面各部落的力量,要想对抗攻打阳城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充其量也就两败俱伤。也不知那些部落的首领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竟觉得联合便能敌得过阳城的城墙了。 “不过虽不帮忙,那边的局势还是要盯着的。”裘白冷冷道。 东面的部落大多面积不大,但数量不少,多年摩擦不断。能让他们联合,这其中必然有些猫腻在。 妖刀落渊,他是想不到了,可若是能在阳城和东边部落间占到些便宜他还是很愿意的。 要说这天下可不平静,四国富裕强盛,他们这些部落是夹缝求生,日子清苦的很。他们早就盯着四国这块肥肉,只期待他们那日势弱便扑过去撕下一块肉来。 或者有那个傻子,要去以卵击石,被四国镇压,他们也乐意乘火打劫。 死者不算同类,饥饿的鬣狗从不挑食。 王城,墙角一个穿着斗篷的女子靠在墙角,看着饮雪居正悄悄的把怪人的尸体抬去掩埋。 “为何把人送回来?”千悠不知何时出现,站在女子身后问道。 “不把他送回来,等朝中知道,东面的阳城都已经被攻下了。”女子道。低垂的兜帽里露出几缕绿色的发丝。 “这不正是魔族想做的吗?”千悠道。手上悄悄拉起攻击的架势。 “魔君不必如此防备我。”女子发现了千悠的意图,轻笑道:“我们的敌人是一样的,我并不想让魔族的那些老家伙太好过。” “为何?” “呵,阁下不愿做哪些老家伙手上的刀子,我也不愿让那些老家伙独占便宜。”女子依旧轻笑道,“你看这人界多好的地方。” “那么阁下是想分一杯羹了?”千悠问道。 “若是阁下愿意分我一杯,我不介意与阁下相谋,毕竟咱们有同样的敌人。”女子走近千悠悄声道。 “想分人界可不行。”千悠道。 “人界可以不要,能在魔界分些领地也是可以的。”女子说道。 “我的话阁下可以好好思量,孤军奋战可不容易。”女子说罢,身形渐渐变淡,进而化为一群蝴蝶幻像消失不见。 第三十五章 咒术阵法藤甲 () 魔族窥伺人界已久,但人魔两界之间有不知何时设下的结界,这结界如同渔网,放小鱼,不放大鱼。越强的魔族越无法突破结界,能通过的都是些位阶不高的小魔族。千悠说是魔君,实则被魔界长老控制,只是人界的魔君而已。 说来可笑,他被称为魔君,等他察觉,怪人之事已做的差不多了。 他不愿做那些长老手上的傀儡,可人界能利用的势力少之又少,想对抗哪些老魔头们,能有个盟友无异于雪中送炭。 可那个女人的身份……千悠不清楚那女人的身份,他发现那女子,只是无意中看到她出现在葛城集市,低价卖给千叶一柄短弯刀,又暗示葛城外的怪人之事。 之后也未离开葛城,只徘徊在梁村附近,今日又帮那饮雪居的怪人回王城。 魔族把怪人的咒术做了改动,原本的怪人只是会变得枯瘦。而现在出现的怪人,除了变得枯瘦,战斗力也会提高,特别是吃了同类的血肉后。 而吃了同类的肉后,怪人便会一点点变得神志不清,最后发疯,那时他的战斗力和恢复力亦会几倍的提升。 攻击千叶的怪人便是二公子派去调查东边部落的暗卫,他派了两个人,具糟了算计,一个成了怪人,一个成了锅中白骨。 那日攻击千叶的怪人神志状态不清,被火灼后,侥幸恢复一些神志。他埋了兄弟,跌跌撞撞要回王城复命。那绿发穿斗篷的女子担心他未到王城便要发疯,传达不到消息,便把他带到了王城。 否则以那怪人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连方向都分不清的意识,还不知何时才能赶到。 那女子这般帮着人界也不知是何目的,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打乱魔界长老们的计划?千悠思量着。 “秋儿,你可知千叶那孩子,这几日都在做些什么?”阁楼里,单云问葛少秋道。 从秋莲夫妻两那回来后,千叶就一头扎进了咒术的研究里,早上的早课和下午的习武都不认真,一得空就扎在塔里,熬的很晚才回来。 葛少秋的房间在楼下,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半夜被千叶吵醒了。 “在研究什么东西吧,和先生讲的课有关。”葛少秋道,他怕母亲担心,没说怪人的事。 “是吗?”单云将信将疑,“不管研究什么,你也劝劝她,别到三更半夜才回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这么熬着。” “好吧。”葛少秋道。 告别母亲,下了阁楼,千叶就在第八层坐着。面前的书案上,各类书册堆的老高。千叶低着头握着笔,不知在奋笔疾书写什么。 听到葛少秋下台阶的声音,千叶从成堆的书册中抬起头来,眼下是深黑的眼圈。 “可有找到方法?”葛少秋问道。 千叶看了葛少秋一眼,泄气的把脸埋在桌案上,闷声道:“没,到了要紧关头总出错。” “不必急躁,这事不能一蹴而就,得慢慢来。”葛少秋到千叶身旁坐下,想去翻看千叶写的东西。“你的书背了吗?明天先生还要抽问。” “天啊!”千叶烦躁的用脑袋在桌上一下一下的磕着。 这几日千叶研究咒术,每每到了关键处,就会失败。她常常以为自己下次一定会成功,可总是事与愿违,每天都是因为这样,不知不觉熬到很晚。 “我娘让我来劝劝你,她担心你把身体熬坏了。”葛少秋从千叶的额头下抽出一片纸片道。 他掸掸手里的纸,嗯,上面的鬼画符他一个都看不懂。 “这是什么?”葛少秋问道。 “是阵法。”千叶侧过头,脸颊贴着桌案道。毫无察觉纸页上墨迹未干,沾在额头上尽是黑色的印子。 “阵法?你怎么知道这个?”葛少秋问道。他又看看纸上的墨迹,觉得还是叫它们蝌蚪文更贴切。 “部落中有很多巫医都会一点。”千叶面不改色道。 葛少秋:“这东西灵验吗?” “有时灵,有时不灵。”千叶皱起眉头道,她现在就处在时而灵,时而不灵之间。是故想到这点就烦躁。 “这样吗?这种东西难到不是骗人的?”葛少秋不以为意,他听过有些部落打仗前,会做仪式,布置祈福的政法。他把这种行为看做是一种心理安慰。 祈福的阵法确实多为骗人的,但确实有许多用来保护安政法存在,并且有些普通人也可以使用。而且怪人的咒术里就包涵阵法的使用,可能还有别的东西作为引子。 千叶贴着桌案,眨巴眨巴眼睛,想着要怎么和葛少秋这个外行解释。 “你们兵书上不也讲究布阵吗?”千叶道。 “这两种不一样吧。”葛少秋道。 “原理差不多。”千叶道。“军阵讲究兵种的安排,士兵之间的配合,还有对环境的利用。”千叶觉得语音描述不够直观,直起身子,抽出一张纸,画了些潦草的图案,模拟战场。 “你说这个我懂。”葛少秋道,他自小受父亲耳濡目染,对阵法还是有所了解的。 “你看阵法的目的,就是巧妙的安排力量,已达到歼敌的目的。阵法也差不多,这个世界上有看不见的力量,人可以通过阵法安排它们,用来达到某种目的。”千叶小心的措辞道。 巫族认为世间的力量有五种,风,火,水,木,雷。可千叶研究咒术时却觉得巫族对力量的分类肤浅了,这世间的力量绝不止五种。 巫族不善阵法也不善咒术,虽有却多是使木诀的人习来医治伤患。 这木诀,没啥攻击力,学到家也就是能快速的催生植物的生长。千叶也会,她觉得木诀逊的很,没怎么认真学过。 她擅长的还是风诀和火诀,这两个用起来帅,特别是放在一起用的时候能让一团火焰在空中舞动,特别好看。 “我怎么觉得你在唬我呢?”葛少秋道。“什么叫看不见的力量?” “嗯……”千叶不能突然使个火诀暴露自己巫族的身份,她转转眼珠道:“我可以教你一个阵法!” 这个阵法,千叶最早看她师父用过,普通人也能使用。 “就这?”千叶教葛少秋在纸面上画了个圈,外面歪歪扭扭写了些字,看起来像太阳一样的图案。 千叶点头,示意葛少秋把手放上去。 “你确定你不是在玩我?”葛少秋迟疑道。 “哎呀,别婆婆妈妈的!”千叶抓着葛少秋的手不由分说按在了阵法上。 按上阵法的一瞬间,葛少秋感觉到了一种阻力,但这种防御没太大用,他的手还是压下去了。 “这样也没啥保护作用啊。”葛少秋道。 “阵法因人而异的嘛。”千叶道,而且阵法小,强度会减小。我师父画阵法的话还会用血来画。 “用血画强度会变强?” “倒强不了多少,但许多野兽会害怕,就不往画阵的方向来了。”千叶道。 阵法需要注入力量,不同的力量会赋予阵法不同的作用,但有的阵法也可以什么力量都不赋予,自己就会具有力量。 力量不会凭空产生,如果布阵的人没有给阵法力量,千叶只能认为,阵法是自己聚集了别出的力量。 这种聚集力量的规律,千叶始终悟不到点子上,把它运用到咒术或者巫族的术法上也时灵,时不灵。 “行吧,我姑且当做你研究的方向是对的。”阵法能聚集的力量不多葛少秋没当回事。 “怪人的咒术复杂,我看你想破解得要个一年半载,没必要急于一时,你不如关心一下当下的事,比如明天的课文。”葛少秋道。 “好吧,你说的对。”千叶愁眉苦脸的看着葛少秋,也觉得自己这几日掉进了死胡同,需要换换心情。 “我看你这几日在看兵书,是不是也在研究什么?”千叶把书上的东西收拾收拾问道。 “我在找关于藤甲的记载。”葛少秋道。 “你想用它装备军队?”千叶不知从哪本书底下翻出课本道。 “有这想法。”葛少秋道,“这藤甲的成本和重量都很让人满意。” 皮甲和铁甲成本高,考虑到回收的难度,战场上最前面用来冲锋的士兵大多是不配甲的。 因为负重少,这些人冲击凶猛,是冲开敌阵最锋利的獠牙。但他们死的也多,一场仗下来,这些人大多无人生还。 “我是这样想的……”葛少秋道:“你可明白,战攻收御之具在于人事?” “我是部落出身,自然清楚啊。”千叶道。 部落通常只有几个氏族组成,没有一个国家这样广袤的领土,遇到其它部落侵犯,便是民备战。所以未有战事时,部落中的每家每户,会在家务农或者打猎之余训练战斗的能力,战事时需要的器械,也会顺手准备。 国家则不然,一个国家领域广大,通常只会在边城会出现这样备战与民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想让家家户户在务农时,顺手准备这样的藤甲,到了起战事时征收使用?”千叶道。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葛少秋心情不错,打了个响指道。 想法是可行的,就算藤甲制作复杂,每户制作一副也不是太难,藤甲可以保存,完可以在没有战事时准备,到了战时再拿来装备。 藤甲强度虽不比铁甲皮甲,可对与敌方的弓箭手绝对是很好克制,弓箭手难以训练,打仗时也会布置在靠后的位置。 真正百步穿杨的好手可不多见,藤甲可以防御大部分的攻击了。 如果己方穿了藤甲,在对方有弓手的情况下,起码可以在往前多冲个几十步。 “那如果藤甲做出来了,你打算怎么付诸计划呢?”千叶道。她记得葛家家主好像不让葛少秋管理葛家事物。 第三十六章 () “这……”葛少秋噤了声。 想的虽然美好,可真要做却得拿个章程出来。 “而且,藤甲还未做出来呢,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千叶道。 “早做计划才能有的放矢嘛。”葛少秋道。 “行吧。”千叶翻翻眼皮,转开视线打算专心背书。 她盯着干净的书页看了一会儿复又抬起头来,“葛少秋你记了注解吗?” “记了。早课时先生不都讲了,你又没记?”葛少秋道。 “能不能借我看看。”千叶讨好的笑笑。 葛少秋无奈道:“课本在我的书房,我懒得拿过来了,你去我书房抄吧。” “哎,好嘞。”千叶说着,同葛少秋下了楼。 “你说的都是真的?”阁楼里,落渊正和单云说起怪人的事。 怪人攻击力不高,落渊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发现这事背后弯绕挺多,它怕那两孩子查的太深会有危险。 “呵,巫族和四国联手击退了魔族,根本就是假象,魔族看似退败实则不知在计划着什么!”单云'砰'的一掌拍在桌上,气急道。 楼下的千叶已和葛少秋去了书房,没有听见。 “急也没用。”落渊道:“那两孩子在查这事挺上劲,还有严涛那小子也在帮忙。真是一群不知轻重的,你要不劝劝?” 在落渊活了几百年的生命里,有一条镶金的谏言明哲保身。 查归查,该面对自然要面对,但明摆着的危险,当退则退也不丢人嘛。 “让他们查。”单云眉心跳动,她按着眉心道:“魔界图谋的是人界,他们身在人界该来的逃不掉。” “你是不是疯了?”落渊炸毛道。“他们两才多大,你就让他们面对这样的事!魔族这步棋连巫族带着是个国家都算了进去,你觉得靠那两个孩子能翻盘?” “千叶……”单云未回答落渊的话,只是低声喃喃一句千叶的名字。“你可知,她为何叫千叶吗?”单云问道。 “不是檀伯那家伙随便取的吗?好像是希望那丫头能复辟巫族什么的。”落渊道。 “巫族只有三个姓氏,除了姬予只有首领族长可冠,还剩下两个,一为千氏,一为叶氏。”单云道,“所谓巫族,大概只剩那孩子一个人了。”单云淡淡道。 “日后要麻烦你多保护他们了。”单云对落渊道。 “……我明白了,你不但想害死他们,还想害死我!”落渊的语调阴阳怪气。 “落渊,你觉得,你是站在那一边的?妖族还是人类。”单云问道。 “我不知道……”落渊顿了一下怅然道:“我是被制作出来的,如果不是被铸成刀,我大概只是山上一块没有灵识的石头。几百年了,我从未去过妖族的氏族,对他们可能不会有亲切感吧。” “是吗?”单云神情落寞“人的力量不敌魔族,我时常想该怎样如何对抗魔族呢?” “被害到困在这塔里,你也不恨吗?”落渊道。 “恨啊。”单云长叹口气,“可害我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真正背后操纵的人还安然无恙,真让人不甘心啊!” “你想出塔?”落渊问。 “时机未到,还是让他们不要知道我活着为好,否则孩子们就危险了。”山云道。 千叶在葛少秋的书房做着功课。 有快马奔入葛家大门给葛方砾传来消息。 “什么?东面部落进攻了阳城。”葛方砾大惊道。 “是的,但进攻并未成功,只是驻扎守城的侍卫有所损失,进攻的敌军很快就被镇压了。”来传消息的士兵喘着气道。 “把情况详细的告诉我!” “是!” 阳城。 “将军王城传来消息。”袁丛刚镇压完部落的进攻回来,便被部下递上一只信封。 他把信抽出一看,是二公子写的让他警惕东边的部落,说东边的部落意图联合。 “呵,无稽之谈。”袁丛匆匆扫了几眼,将信随意一放。在他看来东面诸部落零散,习惯信仰皆有向背之处,要联合本就困难奇多。况且,即便它们联合,也不可能冲过阳城的城墙,二公子只是不懂军事,才这会这般小题大做。 “如此说来,阳城几乎没有损失?”葛方砺道。 部落和国家的力量相比本就差距极大,好好的,部落何必要向一个国家发动攻击,这不是以卵击石吗?葛方砺问了来报的信使,东面的数个部落并未发生类似饥荒的灾害。 这些部落之间向来不和,是什么导致他们突然同仇敌忾了呢?还是说袁丛他对这些部落做了些什么,惹恼了他们。 “家主。”葛宇来找葛方砺时,葛方砺正想着阳城的事情。 “怎么了?有关于怪人的发现了?”葛方砺问道。 葛宇颔首道:“在向东搜查的时候侥幸击杀一个怪人。” “有什么发现?” 葛宇抬头,“那怪人的服饰打扮是部落中人。” “你确定没有看错?或许是有人故意为之混淆视线。”葛方砺眸光一闪,问道。 “那怪人颈部有纹身,是氏族中的图腾,那纹身有年头了不是伪造的。”葛宇如实道。 部落中的纹身与身份有关,这类纹身通常在幼时就会纹上,随着年纪的增长,皮肤的拉伸会使纹身变形,故而不易伪造。 就是说不只梁村,一些部落也有族民变为怪人的事情发生。如此说来,怪人之事始现的地方的确不在梁村。怪人从东面来,那么他们和东面,部落联合攻打阳城的举动有没有关系呢。 怪人和魔族有关,葛方砺忽而忆起,当初魔族占领四国边城,也是用了控制城郭然后征兵抵抗的方式,难道这次他们转换了阵地选择了控制部落进攻国家,以此称霸吗? “葛宇吩咐下去,给我盯紧阳城的状况。”葛方砺吩咐葛宇道。阳城离葛城虽远,可东面部落绵延,普遍善游猎,迁徙。谁知这次对阳城的进攻是不是声东击西。 葛城和阳城是重要关口,防御牢靠,可葛城和阳城之间难免会有护不到的城郭。若是一时疏忽被敌人侵入便麻烦了,北边局势未稳,池国不能再添麻烦。 第三十七章 暗流涌动 () 又是休沐,岳峰闲来无事来找葛少秋。葛少秋把成天窝在塔里研究咒术、阵法的千叶被拖了出来,练习马术。 他是搞不懂,就那些让人看不懂的鬼画符,千叶是怎么越研究越上瘾的。 “扯缰绳,扯缰绳!哎呀,别用那么大力气!”葛少秋站在马场边指挥千叶道。 千叶骑着马在马场上跑了五圈,想让马停下,她个子矮了些,在马背上控制不好力气,扯缰绳时一着急力气使大了,惹得马长嘶一声,跺了下前蹄。 “幸亏白露性格温顺。”葛少秋对停下来的千叶道。 千叶从马背上爬下来,安抚的顺顺白露的鬓毛。“是啊,有我这个主人确实对不起它。” 千叶练了一早上的马术有些不想练了,她偷眼看了下葛少秋的脸色一副“你偷懒试试”的样子。 千叶叹了口气,讪讪道:“我就歇一下。” 往常她还可以去云姨那装可怜偷偷懒的,可这次却没这个机会了,因为就是云姨让葛少秋想办法把千叶拖出来的。 “你和那姑娘关系挺好的,我还以为你会嫌女孩麻烦来着。”岳峰对葛少秋道。 “还好,千叶不像别的女孩娇气。”葛少秋嘴上说道,心中腹诽“我有什么办法?是我娘对这丫头很关心啊。” 千叶是个怕疼,怕冷的。不过真受伤,吃痛,也不会嚷嚷。且忘得快,昨天练武时摔打,疼到苦着脸,第二天又能乐呵呵的和侍女聊天,不过到了下午练武的时候,脸又会苦回来。 只有时在塔里和母亲聊天会哼哼唧唧。葛少秋想到。或许小孩子比较敏感吧,知道云姨关心她,撒撒娇一定会得到安慰。 岳峰和葛少秋说话的时候,千叶重新上马,想着:再跑五圈就不练了,白露看起来也需要休息了。她承认,后一个原因是她编的,她只是不想在练了。 五圈很快就跑完了,结束时千叶满脑子想着轻点,轻点,不要用力拉缰绳。结果脚上没勾住马镫,拉缰绳时身子一仰便往后倒去。 “千叶!小心!”葛少秋正和岳峰说话,余光正好瞄到千叶摔下马。 摔下马的一瞬间,本能反应会让人拉紧手上的东西,不可避免的千叶又把马扯痛了。 听到马长嘶一声,千叶一惊,心道摔就摔了,手一撒从马背扑在地上,在马蹄间仓皇打了个滚。 从黄土灰里抬起头来,千叶看到高高抬起的马蹄就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千叶,没事吧,不是和你说了骑马时要踩稳马镫吗?”葛少秋跑过来诘问道。 “在想着别的事情忘记了。”千叶抚摸着白露的鬓毛道:“感谢它记得我,没踩下来。” 白露颇通人性,马蹄踏下来的一瞬间,偏离了方向才没有踩到千叶。 “你说你,往哪滚不好,偏往马蹄下滚。”葛少秋道。 “算我昏了头嘛。” “你可小心点吧,出什么事,我娘又要说我。真不知道我两谁才是她孩子。”葛少秋道。 “干嘛说这话嘛,云姨常和我说要我照顾、保护你来着。”千叶道。 “你这些事有做过吗?” “你不需要嘛,这事不是越少越好吗?”千叶道。 单云下了阁楼,从千叶的桌案上拾起她的手稿翻看。“有天赋,没人指导就研究到这个程度了吗?” “是啊。她把从咒术阵法中总结出的规律用在风诀上,不但省了力气,也加大了可控性和杀伤力。”落渊道。它记得千叶给她演示过,不但能用风诀切断碗口粗的木头,还可以用风诀把东西托起来。可惜她的力量还不够,不能托起更重的。 “那她能让怪人复原吗?”单云问道。 “这我哪清楚。”落渊道,“怪人这个阵法可复杂多了,想破解哪有那么简单。” “也许有人提点会快一些。”单云道。 “可他已经背叛了。”落渊惋惜道。 “是啊,我记得,他是被逼走的。”单云沉默良久,复又道:“我也是……” “上次没和你说,东面的部落联合进攻了阳城。”落渊对单云道。 单云小心的把千叶的手稿依原样放回去,“结果如何?” “阳城毫发未损。” “只是试探吗?” “可能吧,你是不是该准备了。”落渊道。单云是本来应该死了的人,会在这塔里苟活到今日,多半是留有后手。 “她来时就开始准备着了,只是时机未到。”单云踱到窗前,午时,千叶和葛少秋回来用午膳,从窗口能看见他们回来的身影。千叶的脸上不知在哪儿磕着了,青了一块。她像是毫无察觉,依然有说有笑。 “唉,我也没想到会那么快的。”落渊跟着望了千叶一眼道:“谁能想到千悠会找上门来,我以为他至少会留些旧情呢?还有那首领夫人竟被自己丈夫设计害死,说到底是人心难测啊。” “你又不回去?”千叶一边倒着走,一边问岳峰道。看起来,从马上摔下来那一下,看着险,却没对千叶造成大的伤害,那仓促的翻滚,卸掉了大部分力道。 “岳昭走了,父亲回了王城,我回去没什么意思啊。”岳峰道。“而且我听说东面的部落攻击了阳城,特意过来问问葛少秋的看法。” 葛少秋:“干嘛特意问我的看法?” “你是未来的大将军嘛,不问你问谁?”岳峰打趣道。 “可以问问我呀!”千叶也跟着开玩笑。 “那行,你就说说你的看法。”岳峰和葛少秋哈哈笑着,同时回道。 从那日东面部落攻击了阳城后,之后几天都很平静。东面的部落很快便派人出来澄清,并非意图联合进攻阳城,只是某个部落与城中人发生冲突,才发生了摩擦。 派来的人甚至很上道的交代了起冲突的部落首领的名字。 “那袁丛是怎么做的呢?”葛方砺问道。 “杀一儆百,踏平了那个部落。”葛宇答道。 “糊涂!”葛方砺拍案,震得茶碟清脆一响。 这次部落进攻的人数很少,根本不是为了攻下阳城,要么是为了试探阳城的防御能力,要么是在排除异己,借阳城的刀杀鸡儆猴。 池国东面小部落众多,习惯文化多有不和,想要联合必不容易,其中定有异心者。若是他们借阳城的手排除异己,那么便是坐实了联合之事。 袁丛年轻时是个贪功之人,可到了现在的岁数,经验怎么也该涨了,不该看不出来啊。葛方砺想到。 不只在东面诸个部落,在葛城附近有个部落占地不小,称作苜族。平日里惯在池国与西边襄国间徘徊,近日也传来消息有向池国东面转移的意向。 看样子不仅要注意阳城,这苜族也要多花些心思。葛方砺这般想到。 第三十八章 联合 () “您真的不派人支援吗?”东面部落派来的使者问道。 “支援?我怎么没支援,这不是帮着你们牵制这葛城吗?不算白瞎了你们送来的皮毛。”裘白道。 东面的部落今日派遣使者给裘白送来了二十多张猛兽皮毛,想请苜族派人助东面战事一臂之力,只是谈判并不理想。 “苜族首领,阳城富足,等到攻破所获必然丰厚。若能协助我等,届时首领能得到的可不止这二十多张皮毛。”使者躬身道。 “哎呀,你这人怎的听不懂话呢?”裘白做出一副皆为他人着想的样子。“你看葛城,池国战神所在之地,你们要合围阳城怎能不设防。我在这带着不是让你们的首领们安心嘛。” “首领言过了,池国的战神已经身死,哪需这般担心。”使者道。 他们这次前来便是想让苜族派人加入这场对阳城的进攻。与东边诸个部落相比,苜族占地较大,领地大半靠近襄国,若是不慎失败,能往此处撤离,不失为一条后路。 东面诸个部落派遣使者过来游说为的是什么,裘白哪里想不清楚。 东面部落攻打阳城不过蝼蚁憾象,是必败无疑。看起来东面部落也明白,自己没把握攻下阳城,既是如此裘白便想不通,东面各部落为何非要联合攻打阳城,做这自杀式的蠢事。 “使者此言差已,常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阁下凭何认为葛城就不是威胁呢?而且葛城派兵可以不必听从池国王上调遣,阁下不觉的有苜族在此地望风十分安吗?”裘白说道,言辞间有理有据,似乎处处为使者着想。 葛城在池国建国时便被封给了葛家祖先,葛家可在葛城制定法律,私自募兵,葛城的军队调遣可以不听池国王上命令。当然池国给葛家这样大的权利,也有其他要求,比如历代葛家主的血缘亲属都要入朝为将。 只这代出了意外,葛方戟去世太早,葛少秋年纪尚小。如今的葛方砺既为池国将军,又为葛家家主。 不论如何,裘白都不打算让苜族掺和到东面部落和阳城的战事中,这事蹊跷又没得把握,苜族在如何不过是个部落,不比一个国家。国家败了能割座城卧薪尝胆,他若败了便是倾覆,只能等着被其他部落分食。 葛家,千叶刚说了自以为的部落攻打阳城的目的。诸如贪图阳城之后富饶物资之类。 “那,我刚听葛天说,五叔正在注意苜族动向,这又该怎么说呢?”葛少秋问道。 “可能是担心苜族会同东面部落一起联合吧。”千叶道。若是东南两边部落面联合,西面又襄国,背面有夏国,对池国而言腹背受敌必不好受。千叶依旧倒着走,背后长眼睛似的,转着圈险险避过将要撞上的树干。 “,是呀。”岳峰一拍手道:“果然要过来问问你们,我在家听师父讲,就永远听不到这一点。” “为何?”千叶问道,这事不难想啊,谁要看看地图都能想到这种可能性。 “嗨,还不是二公子的事。”岳峰道。 “软禁太子让你父亲头疼了?”葛少秋问道。 “可不是!这都开了春,王上常病不起,太子久不解禁。北有夏国,东有部落联合,朝中现在是人心惶惶。”岳峰道。 “那为什么不尽快派兵镇压东面各个部落呢?”千叶异想天开道。 “你不懂得,朝政不稳如何攘外呢?”岳峰道。在他看来,二公子软禁太子,不论为何总是不妥,这种时候需得有人来主持大局,安稳朝政。王上病重,这大局由太子主持才是名正言顺,他二公子摄政正是朝政不稳的祸始。 “可外患不除,难道就能安心处理朝政吗?”千叶反驳道。她不懂池国太子和二公子之间的关系,在她看来外患是悬在脖子上的刀,内患是身体得的病,两者想比当然是脖子上的刀更危急些。 “你们也别挣了。北边还有夏国在得派兵镇守,哪腾的出人手诛灭东边的部落。现下也就葛城能给阳城搭把手。”葛少秋道。 二公子也算倒霉,刚摄政便遇上这么个多事之秋。朝中众臣还未换上得心应手之人,便要遇上这么的两面受敌的局面,更别提他还不善军法。 “你五叔会派兵给阳城吗?”千叶问葛少秋。 “那得看情况,若是没那么危急大抵不会。”葛少秋道。 “为何?防着苜族?” 葛少秋点头道,“还有襄国。” 危急时刻总怕别人趁火打劫不是。 “我真想不通,为何东面部落要攻打阳城,原本日子不是过的好好的吗?”千叶用手抱着后脑勺,仰头看着青天白云舒展胳膊道。她‘嘶’了一声,从马背上掉下来撞伤的肩膀在隐隐作痛,按她的经验,背后该是青了一大块。 “我哪知道,现在担心的倒不是那些部落联合会进攻葛城,而是这样的联合成为趋势。”葛少秋道。他说的也正是葛方砺和王城的二公子所真正担心的。 天下四个国家,对于各个部落大都采取驱逐而非诛灭的态度,也正是担心刺激部落联合,若是他们合为联盟,攻击任何一个国家,与那个国家而言都是不利。即便惨胜亦会成为他国的盘中之物,再难翻身。 “话说,我倒觉得有点很巧,听说那些怪人也是东面来的。”千叶道。这事她是听葛天说的,那个葛天没事总爱睨着眼睛看她,她是不太喜欢这个人。 “是啊,等等你说什么?”葛少秋原本正往前走,听了千叶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我说那些怪人好像也是从东面来的。”千叶道。 “等等,让我捋捋。”葛少秋站在原地道。千叶莫名其妙,也停下了脚步。 怪人是东面来的,难道怪人的事和东面部落有关系?葛少秋想到。那为何对梁村下手呢?梁村明明离他们更远。 葛少秋忽而想起千叶遇到的那个怪人,那个怪人和二公子有些关系,他和被他吃掉的那个许志好像是被派来调查什么事。梁村受葛城的保护,却不在葛城内,为的是接应往来的商客。 一些部落中的人,因为进不了葛城,会在梁村用皮毛野味换些粮食,或是葛城中的商品。所以村中有生人,村民不会觉得意外。 如果那两人是调查了东面部落,要从东面穿过林子来梁村,完可以。 假如怪人之事和东面的部落有关系,这两人调查中打草惊蛇,使梁村村民遭受无妄之灾完有可能。 “千叶,你研究怪人的咒术,这咒术从设下到显现在人体上要多久。”葛少秋小声问千叶道。 “呃,如果是指表现到外表上的话,得要个一个多月,才能瘦到我们看到的那个样子。”千叶道。咒术是一旦施下立马就会显灵,可怪人们之所以会变成那副样子,实是不吃不喝造成的。 “你觉得怪人和东面的部落有关系?”千叶问道。 第三十九章 联合 (二) () 千叶回忆起秋莲对自己遭遇的描述,和严涛给葛天的线索,林子中聚集的怪人明显有些并非梁村人。 有些失踪的梁村村民依然下落不明。 “可如果怪人之事是东面部落的阴谋,那他们干嘛要到梁村实施,对阳城下手不是更方便吗?”千叶道。 “你不知道,阳城可没葛城开明。”葛少秋道。葛城虽不让外族部落随意出入城门,但允许货物流通。部落中人可以将皮子猎物在葛城外的梁村卖掉,换取需要的物资。 甚至部落中人想要进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证明起来有些麻烦,且不允许携带武器,也不允许在城内留宿。 阳城这方面严格的多,完不允许外族部落进城,他们想进阳城做手脚也麻烦的多。 “那为何葛城不效仿阳城?这样不是更安些吗?”千叶道。 “这做法从我祖父一辈就开始了,当初我问父亲,他说,‘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哪怕是表面上的。’”葛少秋道。 各国外围多有几个部落环绕,这些部落不大不小,派兵打费力不说,还有分散战力,给他国白送可乘之机。 葛少秋的祖父觉得,既然结怨讨不了好,不如处好关系,互利好过互怨嘛。哪怕只是浮于表面的友好,也着实省去了些麻烦,至少在相对太平时如此。 “可那些部落在外面看着,各国难道不觉得如鲠在喉?”千叶道。 “谁不想一劳永逸,可情势不允许。无论那个国家意图肃清周边的部落,分散战力显了疲态,立刻便会成为他国的众的之矢。”葛少秋道。 真的那么难调兵吗?千叶生长在部落,不理解部落争斗的形式和一个国家完不同。 部落打与不打的决策皆在首领一人之手,若打必是民皆兵,两个部落,一场械斗便等于生死之战,武器不过农器、猎具。 而与国家而言,不说军队的训练,攻城的器械和马匹亦是必须准备的。 这样的情况下,国家在选择攻打或不攻打部落时便显得尴尬。 打吧,花费的代价不比攻打别国城池花费的更少。况且常言穷寇莫追,要灭掉一个部落,那这个部落中的每个人都会拼命,吃力且不讨好。 完不打吧,在两国交战的过程中,离这些部落近的村子、城郭少不得被劫掠几次。与村子而言是不幸,与国家而言,也是骚扰,严重时甚至会扰乱前线的军心。 对于如何平衡周边部落的同时防备他国的窥伺,是每个国君都头疼的问题。 国与国对战,大家都家大业大,或能讲讲君子之道,有斡旋的余地。而部落则是完完的流氓,只看利益,不讲道理。 “这怪人我只是怀疑与东面的部落有关系,到底有没有也说不准。”葛少秋道。“这两日我让葛天注意一下五叔吧。” 葛少秋觉得,如果他凭直觉都能注意到,东面部落与怪人在方向上的巧合,那五叔应当没道理注意不到。 “行吧,那我继续研究咒术,争取早日研究出恢复的办法来。”千叶道。虽然她巫族术法的进步很大,可关系到怪人的恢复上,她依然卡在瓶颈没个头绪。她真希望能来个神仙,轻抚她的头顶,给予能令她茅塞顿开的智慧。 一过又是几日,东面部落,一个挂着虎皮的屋子中,各族首领相对而坐了两排,中间的上位是一位中年男子。 “回来了,他怎么说。”那中年男子开口道。他问的正是前几日派去请苜族相助的使者。 “申屠首领,苜族首领并不愿出兵相助。”使者如实答道。 相对而坐的两排首领皆微微抬头,目示自家派去同去的使者,得到的都是微微点头的动作。 坐在最上位的是莫河族首领,名叫申屠寅。 “苜族不愿相助,这可如何是好?”离申屠寅最近的一个汉字出声问道。他是渠寮族的首领,名叫付宽。 “不妨事,苜族相距较远,不愿相助也属正常。”申屠寅手按着桌面,思量了一下又问道。“送去的那二十张皮子他可都收了?” “收了。”使者答道。 “收了便好,不怕他日后赖账。”申屠寅道。 “可苜族不愿出兵,若是做那黄雀该当如何?”另一个坐在付宽对面的首领问道。他是晟族首领荀貌。 “他做不了,葛城在那边,无论阳城是攻破还是没攻破,只要苜族要派人相助,葛家必会随之而动,届时麻烦的是咱们。只要苜族能帮咱们牵制住葛家,便是帮了大忙了。”申屠寅道。 下面的各族首领,互相低声说了几句,言辞间大抵赞同莫河族首领的看法。 “各位兄弟不要忘了,咱们是为何攻打阳城。”申屠寅站起来高举酒碗道:“他池国人,伤咱们族中弟兄,必然要付出血的代价!” “自然不会忘记。”付宽紧随申屠寅站起身,端起酒碗道:“池国人害我族中兄弟姐妹,我必要他们以血相还。来日报仇雪恨,定不忘大哥相助之恩。”说罢,将酒碗向审图寅一抵,一饮而尽。 余下个部落首领也纷纷站起,端起酒碗效仿渠寮首领,一饮而尽。 在被池国侵袭的部落中,损失最重的便是渠寮首领付宽。他的父母皆是死在池国人之手,他的幼弟则更惨,被池国人捉了去……回来时已没有人样了,最后还是付宽不忍幼弟这般凄惨过活,亲手手刃了幼弟。 其他部落虽没有惨到渠寮的程度,却也知再不反抗,渠寮的惨剧会发生在每个部落中。 莫河族处在众部落靠中的位置,领地较大,正是如此被池国压迫的危机关头站了出来,说是有办法可以对付阳城。 部落的装备要落与池国许多,攻城的器械和战车都没有,众部落正是对阳城一筹莫展之际,听闻审图寅有方法对付阳城,见识后觉得可行,立时让申屠寅坐尊位,带领他们攻打阳城。 这些首领中,与审图寅关系最好的便是付宽,据说当日付宽和剩下的半数族民能逃过一劫,要多亏审图寅帮助掩护。因此付宽认申屠寅为大哥,立誓为他两肋插刀以报大恩。 第四十章 严涛的回忆 () 池国王都又叫建宛,是严涛熟悉又不熟悉的地方。他原本就住在王城,在遇见葛方戟前,他只是严家一个普通的庶子。那时他正练习射礼,恰巧遇见捣乱偷摸错屋子的葛方戟。 后来葛方戟点了他做玩伴,这是攒越的事,但当时的王上也就是先王的父亲忌惮葛家,还是答应了。王上决定的事,他严家为臣子自然没有反驳的权利。 做葛方戟的玩伴,严涛知道很多关于葛方戟的秘密。比如,他并非如传闻里一样是个天才,相反的,很多事上他傻得很,王族对葛家的忌惮那般明显,他竟是到了最后才有所察觉;再比如,世人都以为,他不喜欢自己的五弟,可实际上,也并没有他口中说的那般讨厌。他的五弟不喜欢他倒是真的。 葛方砺不喜欢葛方戟,严涛一点也不意外。葛方戟这个人,轻狂、傲慢又迟钝,若不是赫赫军功在那儿摆着,大概很少有人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严涛原是看不上这么个纨绔子弟的,可到了后来,他也没资格说讨厌。在葛方戟的千百种缺点中,偏偏有一样和别的纨绔子弟不同重情重义。 北边一仗,生死相托。在那之后,如同轻狂,傲慢这样的小毛病好像也变的可以接受起来。毕竟人这一生,能遇上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傻子不容易,有点缺点也值得好好珍惜。 严涛还记得葛方戟和他开过玩笑,说他不喜欢女人,以后不要娶妻。他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将军的妻子不好当。葛方戟的亲母是池国公主,庶母是和公主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出嫁时抬了身份,以公主的身份嫁到的葛家。 这两位女子据说当初都是钦慕葛方戟父亲的风姿的,可嫁到葛家后,并不很受葛方戟父亲的关心。 魔族侵占池国疆土时,那场仗,朝中无人敢打,只有葛方戟站了出来。葛方砺恰好到了能上战场的年纪,便也去了出征的队伍中。 庶母思念亲子,一个妇人家竟策马,一个人跑到了西北边的战场。那场仗,池国大败,葛方戟的父亲和庶母都再没能回来。葛方戟掩护葛方砺的残部撤退,被打散失踪了一段时间,等他九死一生回来时,部下已军覆没。 细细算来,葛方砺应是在这时彻底恨上葛方戟的,一直与后来,毒酒都是他亲自推给的兄长。 父亲和庶母双双裹尸沙场后,葛方戟的母亲郁郁寡欢,没多久便也去了。下葬母亲时,葛方戟已是葛家的家主了,他没怎么哭。他说,葛家的两个女子一直在等父亲,从等他回来一直到等不回他来,现在也好,终于不用在等了。 他说,他以后不娶妻,即不害人家姑娘,也不必到了战场上,临了死前还心有愧疚,想着某个地方有人在等他回去。 他还说,葛方砺不会打仗,想让葛方砺早日成家,这样葛家也不算绝后。 甚至喝醉时还和严涛说过,自己的三个妹妹很漂亮,问他愿不愿意选一个入赘。严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入赘的事能乱答应吗? 那时严涛已是池国的将军了,从北边的战场回来后就封了。做葛方戟的玩伴时,他还以为自己被严家人卖了,入了奴籍。结果去了葛家的几年来,他的身份从没变过,一直是严家的人。 现在年纪大了,想想当年葛方戟要他做玩伴的时候,无论严家还是王室都偷着乐吧。若不是这么个机遇,严家无论如何也出不了一个将军,池国更不会出现一个用葛家枪法,学葛家的军书的将军却不姓葛。 严涛记的葛方戟最后食了言,他还是娶妻了,那女子不但漂亮,而且英姿飒爽,风韵无双。那时一个名叫巫族的部落同四国联合,一起抵抗魔族,这女子会同葛方戟一起上阵,杀伐果断毫不逊色。 结果到了最后,至今未娶妻的反倒是葛方砺。 能找玩伴这是王族才有的殊荣,这里的玩伴不是指牙子那儿买来的小奴,而是指将来同样有资格为官的平民。 葛方戟当初能破例是因为王族忌惮葛家,今日葛少秋又找了伴读,亦是破例。因为王族依然有求于葛家,且葛少秋是独子,葛方砺担心葛少秋日后无人相帮,便对葛少秋的做法睁只眼,闭只眼。 有时严涛也不懂葛方砺对自己的大哥究竟是什么态度,若说不恨,毒酒都递了;可若说恨,却是丝毫未曾亏待过葛方戟的儿子,甚至有些保护过度了。 葛方砺不让葛少秋处理葛家事务,是担心葛少秋被人利用。严涛一直在做更坏的打算,把这种说法,当做葛方砺霸权的借口,然而葛方砺没有后嗣,这点毋庸置疑。 严涛岁数比葛方戟还大点,葛方戟大葛方砺五岁。严涛去葛家时,葛方砺才十岁,可以说被严涛看着长大的。 严涛确信,葛方砺本事再大也没办法在他和葛方戟的眼皮子底下造出个私生子来。况且,葛方砺确实不好**。 还有那个自称檀千叶的女孩,自称是孤儿被师父收养所以用了师父的姓。檀姓,一看便知是部落中人,这点她倒是大方承认了。 对于这丫头的天赋和努力,严涛都还算满意。只是在忠心这一点上,他始终存疑,那丫头始终是部落出身。究竟心里向着哪边,隔着肚皮难说的很。 只是葛少秋愿意相信那丫头。要说葛方戟这儿子吧,性格和他父亲却一点不像,葛少秋可比他父亲谨慎细心的多。严涛教葛少秋时常常想,若是葛方戟后来能像他这儿子一般,是不是下场会好很多,会不会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严涛曾担心葛少秋过慧却不仁,好在葛少秋这点和他的父亲很像,在决定留下那女孩后,无事不会随意猜测。 “将军,王城到了,可要回家看看吗?”严涛身后的随从问道。 严涛骑在马上,向严家的方向望去,扯扯缰绳道:“北上情势不知如何,先去见二公子吧。” “是。”身后的随从诺道。 严涛一挥马鞭向二公子的住处赶去,回忆早已远,黄土下,葛方戟的尸体都该腐化的见骨了。葛城的事他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须得看葛少秋和葛方砺那叔侄两如何应对。他现在能管的,只有北方的安定,和揣在胸口的那张字条上面写着‘朝中有鬼’的那张。 第四十一章 伏祸初显 () 二公子的府邸名为饮雪居,听起来和池国王上的住处饮雪阁很想,有些僭越,但其实这府邸的名字是王上亲赐的。 池王偏爱小儿子,这人人都知道。在池王还未继承兄长的位置时,便是如此了。同这‘饮雪居’的名字一同赐给二公子的,还有一支三千人队伍的抽调权。 这二公子姜善,幼时聪慧,可在他的父亲继位后,一改勤奋好学的样子,开始学着当初的父亲,附庸风雅起来。朝臣皆以为他没有挣权之心,便减少了对他的注意,转而关注起大公子来。 池国的大公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名叫姜文,要说勤奋绝不逊色与姜善,可要说那机灵劲,确实从小便差上姜善不只一点半点。且他喜欢的东西也和姜善不一样,姜善喜爱诗词,骈文,他则喜欢兵法,征战。 姜文当上太子后,最大的心愿,便是将来当了王上后,肃清池国东面的部落,让池国能腾出手来,向西面扩展。先祖四方征伐,打下来的江山,他们这些后辈不但该守住,还应该继续开阔,不能过去几代人,便忘了先祖开疆扩土的豪情。 葛方戟将军当年最后一仗征伐的便是西边的襄国,那一仗让襄国至今不敢来犯池国。虽然不知为何葛将军那一仗最终没能回来,但姜文认为,这样好的机会不能忘记,等东面没有了部落掣肘,池国便可立即挥兵,一鼓作气直指襄国都城。 严涛到二公子府上时,二公子并不在。他被门前小厮迎去了客房等候。 大概等了半刻,才见姜善匆匆赶来。 “严将军,抱歉,抱歉,久等了。原想着您会在这两日赶到,没想到竟是这般巧,您赶到时,我恰巧不在。”姜善一进门便拱手致歉道。 态度谦和,和少时没什么两样。 “不妨事,二公子多礼了,臣只不过等了一刻钟罢了。”严涛起身拱手道。 “严将军不必如此多礼。”姜善抬手请严涛落座。 “实不相瞒,我刚从太子处回来。”姜善开口道,“路上想到些事情想问问严将军。” 召严涛来王城,是想派他去北边镇守。只是这天早上,姜善去看望太子,本说争权的事,后来吵了起来,不知怎的就争到了葛方戟征战襄国的事上。 恰巧严涛在此,他与葛方戟关系要好,姜善便想问问严涛的看法。 “严将军可知,当时的葛将军为何要出兵襄国?”姜善问道。 府上的下人很会察言观色,在姜善请严涛落座时,便麻利的倒好茶水,很快的退出去了,还顺手关上了门。 “……派兵的事不是王上决定的吗?”严涛不知姜善为何有此一问,不好乱答,把问题转了个向还了回去。 “可当初攻打襄国是葛将军的建议。”姜善道。他父亲继位来,几乎不理朝政,只求安安稳稳便好,哪里会做这样的决定。 “即使他说的那他当初不也说了原因吗?”严涛道,葛方戟说要攻打襄国时,严涛不在朝中,否则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做这样出头的决定的。 与魔族打完后,四国都在休养生息,这时少有战事,朝廷已不像以前四国互相觊觎时那样需要葛家了。 “这我记得,他说,‘出兵,是为了让襄国十年内无法威胁池国。’”姜善道。 葛方戟说的做到了。此战,池国大败襄国,只是主将没能回来,尸骨最后在靠近苜族部落的地方找到。 一代名将,竟在大胜返程中被部落中的流矢射中,最后死在了那里,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我去看望太子时,太子同我说,‘葛将军此行是给了池国一个机会,让池国能借此称霸与天下。’”姜善道。 严涛拿起茶杯的手一顿,问道:“殿下也是这般认为的吗?” “不。”姜善否认道,“我仔细思量过了,葛将军死后两年来,葛城十分安稳不是吗?称霸天下需要何种国力,葛将军兵伍之家不会不清楚。四国皆经历了魔族之祸,各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池国不比别国更好,此时动侵吞天下的念头,无异于空着肚子打架。我想,葛将军此战的意图当不在一时,他攻打襄国为池国挣得了时间和精力,使如今的池国少了一个国家的威胁。” “殿下这不是想的很清楚,又要问臣什么呢?”严涛放下茶杯道。 “我想问,您可觉得葛将军的死另有隐情。”姜善道。 他记得,三年前,葛将军的死讯和捷报一起传来,父王很高兴。被王城繁华困住的眼睛,是看不到远在边城的隐忧的。所以姜善猜测,父王大抵是在为葛将军的死讯高兴。 葛家握着的兵权,早已为朝廷忌惮,葛方戟死后,剩下一个在军中威信不足的葛方砺不足为惧。 “呵,二殿下,臣只是个领兵打仗的。来王城领命是为镇守北疆,不没将军身份。”严涛眸光一闪,道:“葛方戟也是为将军,马革裹尸是他应为之事,有何隐情可言?” 他不好直言,于是便转移话题。胸口的衣服里,一张纸沉甸甸的压着,让他不免去想:葛方戟的死,究竟是因为葛方砺的嫉恨,还因为朝廷中藏着要命的鬼魅。 严涛转开了话题,姜善却不想放弃。他知道这事无法明说,思考了一下道:“我记得葛将军有个儿子,名叫葛少秋,听闻他的天赋不输与其父,甚至青出于蓝?” 若是葛方戟之死真的另有隐情,姜善觉得他可能会给两个人留下线索,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严涛,一个则是自己的儿子。姜善隐约记得葛家兄弟的关系并不好。 “殿下过誉,不过葛少秋这孩子,确实天赋极佳。将来成人,定能报效朝廷。”严涛忖度着道。“只是殿下,如今怪人的问题尚未解决,北面又有夏国威胁,王城朝政不稳,实在不宜为故去之人分心。” 严涛想暗示姜善,朝中有心怀不轨之人,又想提醒眼下时局不稳,不宜轻举妄动。 严涛和姜善不知道,此刻他们在此处交谈,远在阳城外东面各部落的族长正为计划攻打阳城,互称兄弟举杯共饮。 池国内还有阴谋暗藏,池国外已是风云将起。 第四十二章 曲折 () 严涛接了兵符,不日便要北上。临走前,他还是决定回去看看。虽说严家与他而言陌生的很,但终究是出生的地方,他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姜善送别了严涛,目送他骑马远去。转身吩咐道:“备马,我要去见父王。” 映雪阁内一如既往的安静,姜笙的病越来越重,意识模糊的时间越来越多。姜善到时,他的父王躺在床上,看起来似是睡着了。 罢了,改日再问也来的及。姜善这样想着,准备转身离去。忽然听到床上的父王咳了一声。 姜善回头,看到父王艰难的睁开了眼睛,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姜善。 “父王……”姜善刚欲问安,便被姜笙打断。 “幺儿,你来啦……”看清来人,他收回看向姜善的视线,转而方向床帐顶端。“我记得……刚得病的时候,太医只说是小病……” 姜笙的声音飘忽,姜善要很仔细的去听,才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字眼。 “只是天寒,病不易好,父王不必担心。”姜善道。 姜笙木然的望着帐顶。 只是天寒吗?今年的冬天没有往年寒冷,宫中的侍女穿的衣服也没有往年厚。是安慰我的话罢了。姜笙这般想到。 “幺儿,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姜笙问道。他知道姜善摄政并不容易,名不正,言不顺,麻烦多,忙得很。 “父王,有部落骚扰了东面的边境,被袁将军镇压了。”姜善道。 即便是重病中,姜笙听到姜善的话还是烦躁的皱起了眉头,他不擅长处理政事。 姜善心知父王不喜政事,顿了一下,还是接着往下说道:“我去了兄长那儿,兄长认为应该尽快处理掉东面的部落……” 姜笙不知道姜善想说什么,躺在床上,皱着眉头听着。现在的他连起身都费力了。 “我认为如今的池国并不适合发兵,所以想来问父王,太子之前给过袁将军处理东面各部落的命令?”姜善道。 姜笙回忆了一下道,“没有……” 姜善立在姜笙的卧榻边,沉默良久又开口道:“……还有另一件事,当初葛将军为何要攻打襄国?” “……那是他自己要去的。”姜笙说道。他记得这件事,开始便是葛方戟在朝上提出要攻打襄国。 “但是父王,您应允了。”姜善道,姜笙在位这些年来对政事多是不作为的态度,认为打仗劳民伤财,能不打便不打。在位其间只有这一次,是主动出兵。 “幺儿……你觉得葛方戟的死和我有关?”姜笙微微转头,看向姜善。 “儿臣不敢。”姜善赶忙俯首道。 姜笙看着低着头,面露惶恐的姜善,叹了口气这孩子察觉到了吗?姜笙想到。 “幺儿……帮我把床垫掀起来。”姜笙说道。 “是。”姜善应道,将姜笙的床沿边的棉絮掀起来一点,在姜笙眼神的示意下,抽出一片锦帛。 “父王这是?”姜善看了一眼锦帛上的字,愣住了。 “是改立太子的诏书。”姜笙阖上眼道。“这诏书,我大概没机会在朝上亲自颁布了,如何利用看你自己吧。” “父王此话何意?”姜善捧着诏书看向姜笙。 “我的身体,自己清楚,差不多该到时候了。当年王兄也是这样走的。幺儿你想查什么,我帮不了你,得靠你自己去查。”姜笙说着,睁开眼睛,视线落在姜善手里的锦帛上。 “可太医不是说……”姜善焦急道。 “太医又不是神仙。”姜笙有气无力道,费力挤出几分嘲讽神色。 都身不由己啊,王兄如此,葛方戟如此,他亦是如此。姜笙想到。 人越是临近死亡,越是明白自己的无力。 “幺儿,你把这锦帛收好吧,以后或许会有大用。我这最后的日子里只想好好睡睡觉。”姜笙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姜善喊了几声,发现父王已经睡着了。 “给父王看诊的太医是谁?”姜善收好锦帛,出了父王的寝殿,问侍候的宫女道。 “是杨老先生。”宫女回道。 “父王喝过的药渣可有留下?” “都留着……” “给我一些最近几日的药渣。”姜善道。 “是。”宫女拂身应道。 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原以为只是葛方戟将军的死另有隐情,然而从父王的话来看,此事确实是和他有些关系,其背后曲折恐怕还要牵涉道先王的死因,甚至现在还控制着父王的性命,否则父王不必遮遮掩掩。 第四十三章 方法 () 一连又是几日,葛少秋有意从葛天那儿探听东面部落的消息。 阳城把消息封锁的很好,即便是葛方砺也无法打探到什么,葛城外的苜族也停止了移动,不怎么靠近葛城又勾搭着襄国的地方待着。 挺招人烦,这个距离,看着不是,不看着也不是。襄国国土不大,国力一直不敌池国,葛方戟当年攻打襄国后,襄国的战力一直没恢复。 这样还好些,不然这时除了防着苜族,还要防着襄国。襄国再小也是个国家,相比较而言,防着苜族要轻松多了。虽然苜族在部落中算是比较大的,但战事上比起一国之力依然不成气候。 葛方砺知道葛少秋现在大约在偷偷调查怪人之事,他不愿让那孩子过早的接手葛家的事,葛少秋尚且年少不知人心曲折。葛家如今处位尴尬,若是让他执掌葛家无异于活靶子,就算是让他辅助,有父亲的过节在葛少秋那孩子也未必会愿意,到时再被有心之人利用,又是麻烦。 “葛天,还是没有消息吗?”葛少秋问葛天道。 “少爷,没有。”葛天摇头道。 “阳城虽无天险,但在防事并不偷懒,属下想那些部落不过乌合之众,对阳城因造不成威胁。”葛天对葛少秋说道。 “话虽如此,可阳城把消息封锁的这般隐秘,总让人觉得不对头。”葛少秋说道。 “许是那袁将军在防着家主吧。”葛天道,这话是葛宇说的,大概是从葛方砺那听来的说法。 袁丛年轻时便贪功,最讨厌别人染指他的东西,性格冲动容易冒进。因这性格,多年在朝中不得重用,到年纪上来些,少了浮躁才被任命为阳城的将军。 “都是朝中臣子,有必要这样防着吗?”葛少秋道。他原是想从葛方砺那儿探听阳城和东面部落之间的关系,现下看来是行不通了。 那该怎么办呢?葛少秋想知道的是有关东面部落的事,想查清东面部落和怪人之事是否有关。能亲自去调查吗?葛少秋心想。 这想法不太现实,阳城和葛城的距离,来去骑快马也得一天时间,且他是外人,要想打听还得费功夫隐藏身份,如若失手暴露便是有去无回。 得换个思路。葛少秋想到。他记得他和千叶在梁村发现的尸骨是二公子的人,那人的身份牌他还留着,背后刻的‘饮雪居’三个字清清楚楚。 若是怪人和东面的部落有关,那么这人和东面的部落应该也有联系。可该怎么从这方面着手呢?去王城问二公子,这太不现实。葛少秋头疼到。 他想查这件事,可单凭自己太超能力范围了。他有些想把者身份牌交给葛方砺让他来调查,可那样就暴露了自己在调查怪人。 葛少秋为怪人和东面部落的关系头疼。而千叶研究恢复怪人的方法终于有的起色了,她昨天不知怎的突然灵光一闪,把阵法和草药糅合起来,竟歪打正着给她寻到了关窍。 她一直试验到了深夜,才被云姨赶去睡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生怕到了明日,会把今天想到的点子忘了。于是后半夜,她估摸着人都睡了,又偷偷溜到塔里,熬了一个通宵,到天边破晓的时候,终于把方法推演了出来。 之后麻烦的便是该怎么向葛少秋解释,千叶研究的方法需要使用木诀,也就是说除了巫族人,普通人是没办法使怪人恢复的。千叶想帮秋莲,得想办法掩饰这点,不然连自己都会被当做异类。 算了。千叶想了几个接口,都觉的不靠谱。先前一腔劲头都在研究恢复怪人的方法上,现在卸了劲立刻便觉得困了起来。 方法既已找到,余下的事不必急于一时,借口的事,我可以趴一会儿在想。千叶这般想到。原是想趴一会儿,谁知千叶脸一挨桌面就睡着了。 单云从阁楼下来,便看见了趴在桌上睡觉的千叶。 “这孩子怎么?”单云记得她昨晚让千叶回去睡觉了。 “这丫头昨晚没找到方法觉得不甘心,后半夜又偷跑来研究了。”落渊从窗口飞进来,落在桌案上道。 “真是乱来!” “不过她好像真研究出来了。”落渊歪头看看被千叶压在手下的笔记道。 千叶一晚未睡,这时睡得可香。落渊在她手边蹦蹦跳跳和单云说话,都没有醒来。 落渊去啄千叶的手,千叶吃痛,这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抬头就看到单云不知何时下了阁楼,正站在她的面前望着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云姨,我……”千叶看着云姨,脑海中一片空白,跟别提要找个像样的借口了。 支支吾吾半天。又听到落渊在她旁边提醒,快到上早课的时间了。 糟了这会儿,葛少秋已经醒了,若没看到她下楼,一定回去上楼去找。得赶快回去。千叶想到。心中一急更想不到借口了。 最后还是单云看不下去,打圆场道:“我知道,你是觉得书有意思,想赶快看完。可也不能熬一个通宵啊,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老这样对身体不好。” “是是,我这次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了。”有了台阶,千叶立刻顺阶而下,急急忙忙道:“快到上早课的时候了,云姨我先走了!” 千叶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把笔记和手稿夹在书中,匆匆离去。 “都到这份上了,她不会真没发现你在帮她打圆场吧。”落渊看着千叶离去的方向担忧道。就这脑子,不想是能研究出恢复方法的样子啊。 单云不做声,默默的拿出夹在书中的手稿,看了看又按原样夹了回去。 “你觉得她的方法怎么样?”落渊问道。 “思路大胆,但并非没有道理。”单云道。 “正常,那丫头从小不在巫族长大,五种术法没人教,都是靠檀伯给她的书,自己摸索着自学。她的术法看起来与巫族的相似,章法上与巫族并非一模一样。”落渊道。 “世间的力量并不只拘泥于几种方式,百川归海,章法可以有千万种。巫族偏居一隅,只把力量分为五种术法,是他们的目光狭隘了。”单云道。 “话是这么说。”落渊应和着道,“可我越看着那丫头,越觉得巫族已经离的远了。” 春去复春来,花开复花开。春如去年暖,并非去年春。花同去年艳,并非去年花。 “我让她来葛城是,说葛城有关于巫族的线索,你说我是不是在骗她啊。”落渊对单云道。 “让今年的花等去年的春天,你说是不是骗呢?”单云道。 “……可我舍不得,还有檀伯那家伙。咱们都舍不得,甚至期望那孩子在给我们带来一个这样的春天。”落渊叹道。它这般说着,心中却和单云一样隐隐担忧。出了怪人的事,不知魔族又计划着什么,也许还未等来春天下一个严寒又要到了。 “在等段时间,若是怪人的事不见起色,我得想办法出塔了。”单云道。 “出塔?你能做什么?” “能做一点便做一点,多少还有些故人在。”单云道。 第四十四章 方法 (二) () 千叶偷跑到塔里时,为了不吵醒葛少秋是从窗户悄悄翻下去的。她想偷偷摸回房间,自然也得从窗户翻回来。 葛少秋不见千叶下来,以为千叶谁过了头,上楼喊千叶起来,一推门便看见,千叶正攀在窗户上。 这什么情况?葛少秋愣在门外心道。 “葛少秋,我这是……早上起得太早了,想出去逛逛,怕吵醒你。”千叶趴在窗框上,慌忙解释道。 如此拙劣的借口,葛少秋自然没信,他知道千叶在研究恢复怪人的方法,天天废寝忘食。心中一细想,也能猜到答案。 “你是熬夜去推演方法了?”葛少秋道。千叶眼下一双黑圆圈,熊猫似的,他想不注意都难。 “啊哈哈,确实……”借口被戳破,千叶尴尬的笑笑道。 果然不能背着人做事,我怎么第一次做这种事,就到处被人抓包啊。千叶这样想着,手臂一撑从窗户翻了进来。 “不过我找到恢复的方法了!”千叶掸掸衣服上的灰,对葛少秋惊喜道。 辛辛苦苦研究了数天,千叶为这事食不知味,寝不能寐的,终于有个好结果,千叶急于找个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研究出来了?”这葛少秋可没想到,他以为这事怎么也得研究上各几年,结果千叶小半个月便把方法找到了。 “是呀!哎呀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快收拾一下,要上早课了。”千叶还想和葛少秋讲讲方法的事,忽然想起今日还有早课,再不赶紧便要迟到了。 葛少秋看着匆匆下楼的千叶摇了摇头。 怎么风风火火的,一点也不像个姑娘。 千叶刚来时还算乖巧,葛少秋以为她性格文静,敏捷多思。结果呆久了,千叶卸了防备立刻暴露了本性。 看人果然不能只看一时。葛少秋心道。不过她研究出恢复怪人的方法也是解决了一个麻烦。 葛少秋担心怪人和东面部落有关,主要是担心,那些部落会用这方法对付池国。 魔族倒还是次要,他们不露面,人类拿他们没有办法,露了面,人类也未必打的过。从四国与魔族大战之后,十多年来,魔族没有动静。葛少秋估计魔族大约和妖族一样,选择了与人类共处。 这样一来麻烦的不是魔族,而那些是狼子野心之徒,利用魔族搅弄风云。 葛少秋终究还是过于年少,从残言碎语中得来的对魔族的了解,始终不如直面过的人来的真切。 只有直面过的那些人,才明白那是何等压倒性的力量。 为了不迟到,千叶牺牲了自己的早饭,空着肚子就葛少秋赶去岳家上早课了。 葛少秋把清早上从葛天那听来的事告诉了千叶,简略的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就是说原来的计划泡汤了呗,听起来阳城好像脱离了掌控一样。”千叶总结道。 “嗯……其实先王过世后,现在的王上并不会掌兵。兵权基本上都在朝中几个将军的手里。”葛少秋沉吟了一下道。 “兵权都敢交给别人,你们王上胆子真大。”千叶随口道。 “并非如此……”葛少秋道。 并不是现在的池王胆大,而是池国先祖的胆大。池国的开山王上自己就是个骁勇善战之人,知人善用,手下大将无一不是勇武过人。后来拜将封侯,池国先祖并不吝啬手中权力。又因葛家先祖最是忠心耿耿,开国之王竟把边城的一块地界直接给了葛家做封地。 虽有放着葛家震慑疆外的意思,但给了葛家的极大的信任,是对自己极大的自信。此后几百年,池王的继位者,无一不要求文武双,直到先王还是如此。唯一落掉的一环,便是没想到先王竟英年早逝,且没有后嗣,王位交给了完没有治国只能的兄弟继承。 “就是说如果先王未死,现在的兵权还会掌控在王上手里?”千叶道。她大概听懂了葛少秋的意思,若是现在的王上同先王一样懂兵法,会治国,不会落得如今大权旁落的地步。 千叶懒得听葛少秋说那些朝中之事,转而和葛少秋说起了恢复怪人的方法。她又不是池国人,对池国没有归属感。眼下最让她感到兴奋的是她把怪人的问题解决了! 在看到千悠杀害檀伯后,千叶是惧怕魔族的。以她的力量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和魔族抗衡,可在发现咒术,阵法后,千叶隐隐约约摸索出一套规律,让她窥见了一线希望。 也许凭借这些,她能有机会与魔族抗衡。 她已经可以利用发现的规律,熟练的运用风诀操控物品,譬如纸页,树叶之类。以前她只能用风诀凝刃,听起来很威风,打起架来风诀簌簌作响,实际杀伤力并不高。 而用风诀操控树叶之类,杀伤力高,省力,并且悄无声息最能杀人于无形。 绝对是方便实用的杀人之术,千叶想自己要是早点学会,在葛城外被追杀时,便不会逃得那么狼狈了。或者再早点也许在檀伯被杀时,她也能上前阻拦,而不是被吓的愣了神,躲在远处眼睁睁的看着檀伯倒在血泊中。 “你要说就好好说,别一副激动的要哭的样子行不行。”葛少秋皱着眉头道。千叶给葛少秋大概讲了一下方法,神神道道的他也听不懂,倒是千叶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就眼角泛红起来。 不会真要哭吧,研究个药方这么激动吗?葛少秋看着千叶心道。 他听千叶的意思,大约是做一种香囊让秋莲带着……然后慢慢的,人会开始想吃东西,恢复五脏六腑的机能,渐渐的人就能恢复原样。 中间有一大段,葛少秋听不懂。那是千叶这么多天研究所在。 千叶先是研究了怪人本身的原理,从表面上来看,怪人的身体好像是枯死了,但精神依然附着在枯死的躯体上,控制着躯体。 也有些地方不能解释,比如,变成怪人后行动更灵活,速度更快等等。 不过千叶认为,这些现象都是怪人发生形态变化后,自然而然会有的特殊之处身上受了自然会轻不少,这样一想速度变快什么的也属正常。样貌恢复后,这些怪异之处应当也会随之消失。 弄清怪人的成因,便是对症下药。千叶研究多天,终于能够用木诀配合阵法,从植物里提取生机,在用咒术,把生机过给怪人。什么香囊草药都是掩饰,那是用来骗葛少秋的,她要做的是把封着生机的阵法放在秋莲身边,再在秋莲的身上画一个对应汲取生机的阵法就可以了。 “谁要哭啦!”千叶听了葛少秋的话,突然高声道。 和葛少秋说话时,千叶想到了去世的师父,有想起没能救下来的首领夫人,一时没能控制住感情。被葛少秋发现,还要嘴硬道:“我只是太困了眼睛涩,淌眼睛水罢了!” 千叶迅速收拾好心情,撇着嘴转头抹了下眼角,转头又是笑嘻嘻的表情,看起来很为自己的发现得意的样子。葛少秋见千叶这副模样,只得配合的相信千叶的借口。 过去的事不能多想,逝去的人不能总放在心上。注定挽回不了的事,越想只会越难过。 千叶来葛家快两个月了,有时夜深人静突然想去过去的事,便拼命转移注意。要么逼着自己望着天花板发呆,要么自我催眠,一遍遍的把自己和回忆剥离,权当那个自己从未存在过。 可她的内心深处还是记得,那是经历过的事,这辈子都忘不了。 第四十五章 起色 () 早课时,千叶把恢复怪人的方法告诉了岳峰,她好不容易找到恢复怪人的方法,便想立即用在秋莲身上。 这方法恢复起来慢,千叶算算时间,等秋莲完恢复时,她的孩子才刚刚记事,不会记得母亲变成怪人的样子。 这样也好。千叶这样想到。以后好好过日子,这事对秋莲一家的影响也会减少。 千叶的想法,葛少秋表示赞同。这方法还没有真的用在人身上,若是成功,不管怪人的起因如何诡谲,所造成的影响也会小很多。 岳峰就不要说了,他听了千叶的说法便觉得稀奇,非要下午和千叶一起去秋莲家见识见识。 要说吧,人在高兴的时候就不能太瑟,千叶为研究出方法洋洋得意。结果多天以来未曾点过千叶的先生,今天偏偏就点了千叶背书。 书,千叶是提前背了的。然而,她熬了一晚上为恢复怪人绞尽脑汁,提前强记的文章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她是自信满满的站起来,结果才背了两句就卡壳了。 葛少秋看不下去,在下面小声提醒,结果千叶一紧张,越提醒越忘,而先生的目光也扫了过来,直直盯得葛少秋。 唉,我尽力了,千叶你自求多福吧。葛少秋收了声,心道。 “贪玩?没背书?”老先生沉声问道。千叶这孩子聪慧,来的时候并未像他想的那样更不上课业,留下的功课也都完成的不错,只是今日,不知怎的上课时心就不定。 老先生讲学多年了,看人准,抓人更准。点千叶起来背书,果然就背不出来。 “是的……”千叶低着头,喏喏答道。余光瞟到先生往讲台去了,心道:完了,完了,先生去拿戒尺了,练武摔打就算了,怎么上个早课还要挨打。 先生缓缓踱到讲台前,把书放到讲台上,道:“算了,念你初犯,这次就算了,下次莫要再犯,坐下吧。” “谢谢先生。”千叶坐下来,刚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便听先生又道。 “戒尺不打了,罚还是要罚的,回去把这文章抄五遍,明日交给我。” 抄五遍!我还不如被打戒尺呢!千叶心道。这篇文章前后有几百个字,要抄五遍得抄到什么时候。 “听到没有?”见千叶没有回答,先生提高了音量道。 我现在说,不抄,先生您还是打我吧会被骂吗?千叶想到,但话到了嘴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学生,听到了。” 哼,就是要来点狠的,给个教训。老是打,以后打皮了,就更不服管教了。先生捋捋胡子想到。他有几个学生便是这样,背不出来书,便自暴自弃,反正挨两下教鞭只是肉痛,过了便不记得,下次照样会犯。 “你还要去秋莲家吗?”下了早课,葛少秋问千叶。严叔走后,下午暂且不用习武,千叶可以从下午就开始抄书。 “去!”千叶想了想答道。 秋莲肯定很希望自己恢复原来的样子,既然已经有了方法,千叶不想让她等太久。 “那你书抄的完吗?还有别的功课呢。”葛少秋道。老先生抄书会看字,太潦草是要打回去重新抄的。 “应该……抄的完吧……”千叶心虚道,“可能又要熬夜。” 葛少秋对千叶说的能抄完表示怀疑,但千叶执意要在下午去医治秋莲,岳峰也说了一起,不好食言,葛少秋最后还是答应千叶去了。 最近,池国外围动乱,朝野里一群大人纷纷焦头烂额。到了葛少秋这却成了好事葛方砺为怪人和东面部落的事烦神,对他的注意终于减少了。 葛少秋下午要出门,也不用在费力找借口,随口说一句出去玩便可以了,不用担心葛方砺事后盘问,他现在忙的根本没有时间。 说定了下午去秋莲家,便是下午去。千叶说道做到,本着与秋莲相识一场的份上,千叶打算给她亲手缝一个香囊,结果忙了一个中午,做好的香囊,针脚歪歪斜斜,千叶实在拿不出手,拿这玩意儿送人。 最后她还是腆着脸,找葛家的侍女借了个荷包,在里面放了香料,和她做好的咒术。 岳峰以为千叶把香囊送到秋莲手上,立刻便能看到成效,结果没啥动静。 “你确定会有效果?”岳峰问千叶。 “会有的,过个一个月再来看应该就能看出来了。”千叶自信满满道。 见自己的娘子有机会恢复,秋莲的丈夫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他搓搓手,支吾半天道,“哎呀,小公子,真是多谢你们!” “诶,小公子上次让小人弄的藤甲,现在也有起色啦!”男子高兴道。 “哦?是吗?”葛少秋道。 “藤甲?什么藤甲?”岳峰就是来凑热闹的,听到葛少秋这边好像有新鲜事,马上便凑了过来。 “是这农户家,有种手艺,会用藤子编织打猎用的甲衣,我看其强度,未必不能备战。”葛少秋道。 “藤子做的甲衣?有这样的稀奇玩意?能拿给我看看吗?”岳峰道。 男子记得岳峰,那日和葛少秋一起救得他,应是葛少秋的朋友。“公子想看,当然可以,我这就去拿!”男子热络道。 妻子虽然变成一副吓人的模样,但能活着回来他已经很满足了,过日子总得两个人互相扶持着才不觉得苦。 这会儿,跟着葛少秋的千叶说妻子的样子可以恢复,他更是高兴,立时觉得往后的日子有了盼头。 男子不一会儿,就拿出了他父亲留下的那个头盔。 岳峰见了,敲了敲头盔,也不由的啧啧称奇。他练过射箭,心知要射穿这样的强度铠甲并不容易。 “确实不错,只可惜是藤做的,易燃,若是遇上火攻……”岳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火攻哪有那么容易,你就是话本看多了。”葛少秋道。战场上火攻的例子虽然多,但多用在截断粮草,偷袭军营上。真要是对敌,火攻并不实用,点燃的箭矢飞的并不如普通箭矢远,藤甲也并非火绒,掸之即着。 岳峰说的是藤甲的弱点,葛少秋也想到了。总的来说,藤甲利多于弊,只要在运用的时候,多注意提防敌人火攻的计划,合理运用,照样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 “你不是说有起色了吗?怎么那出来的还是原来的那个头盔?”葛少秋指着被拿在岳峰手上的头盔,问道。 “哎呀。做着藤甲得费些功夫,我才把藤子处理好,新的还没开始编呢。”男子抱歉道,“要不,我把处理好的藤子拿给小公子看看?” “好呀!拿出来看看吧,我倒想看看这般坚韧的藤子长什么样!”葛少秋没答话,岳峰便出声道。 “这不就是普通的青藤?”千叶看到秋莲的丈夫拿出一大挂藤蔓出来,也好奇的跟过去。 她捻起一段藤蔓道:“我记得这东西能除湿止痛,山上挺常见,我师父一般会在夏天采集晾干,做药材备用,到了立秋就不采了。” “小姑娘认得,就是青藤,不过做藤甲要讲究些,只能用趴在地上的粗藤,年龄起码得两年左右。”男子朝千叶比了两个手指道。 青藤坚韧,用手难以拽断。千叶从前在山里玩时,常把生的粗壮的青藤结在一起打秋千玩。年龄两年的青藤,经过处理后能编铠甲也不是不可能。 第四十六 罚抄 () 藤子是阴干的,保留了藤蔓的坚韧,葛少秋捡起一段藤蔓使劲拽了拽,手上拽出了一条红痕,藤蔓纹丝不动。 果然坚韧。葛少秋暗道。 “小公子有这些藤子,小人很快就能开始制作藤甲了。”男子乐呵呵道。 千叶微微侧头,看到秋莲正看着这边眼神担忧。 “也不用那么急。”千叶开口道,“在过一阵便是惊蛰,是翻田的时候,你家娘子还指着好好过日子呢。” 她这话,是替秋莲说的。秋莲家唯一能使力的只有她丈夫一人,开春正是农忙的时候,秧插得好不好,关系到秋天的收成。这时候,秋莲肯定不想让丈夫为别的事分神。 “哎呀,没事小人能抽空闲的时候。”男子挠挠头,憨厚道。 那行吧。男子都这样说了,千叶也不多说。 送走千叶,葛少秋和岳峰后,男子干忙问妻子感觉如何。 被割去舌头的秋莲没法说话,用手语表达道:“我感觉很好,不用为我担心,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千叶把那香囊给了秋莲后,又用朱墨在她的手上画了个图案,嘱咐她必须留一个晚上,才能擦掉。 千叶刚画完那个阵法,秋莲就感觉身上轻快了不少,一直感到压抑的心情也变的明快了起来,外表虽看不出来,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秋莲觉得,她身体里许久未曾感觉到生机似乎又回来了。 “是呀,会越来越好的。那两个小公子和那姑娘都是好人,不但打退了怪人就咱们回来,又找到了方法让你恢复原样,他们是咱们家的恩人呀。”男子拉着秋莲的手道。 都说滴水之恩该涌泉相报,更罔论救命之恩。男子见葛少秋如此为藤甲的事上心,便暗自发誓要把这藤甲复原出来,以报答恩人。 因为今日好死不死没被出来书,千叶急匆匆的赶回家,三口两口吃了晚饭,将就一下,便拿出功课开始做了起来。就是这样紧赶慢赶,千叶还是高估了自己抄写五遍文章,她真的写不完啊。 从秋莲家回来的路上,岳峰同情千叶还问过她要不要帮忙。但岳峰的字和千叶的并不相像,千叶只能忍痛回绝的他的好意。 岳峰的字和千叶的不像,但有个人却可以帮忙啊。千叶练字时和葛少秋用的是同一幅字帖。于是实在抄不完的千叶打起了葛少秋的主意。 “为什么我要帮你抄书?”葛少秋原是不答应的,然而架不住千叶的苦苦哀求,做完功课后,被千叶强行按回了桌子。 “唉,秋儿就当帮帮忙吧。”单云看看千叶的样子,叹了口气帮忙说道。 千叶这孩子研究恢复怪人的方法,昨夜一夜未睡,今日又去了秋莲家,没有补眠。到了晚上做完功课开始抄书的时候,千叶的黑眼圈深的都有些凹陷了,双眼也睁不开,半迷瞪着。若不是强撑,葛少秋毫不怀疑,千叶可以提着笔睡着。 “葛少秋,算我求你,只此一次,我下次一定好好背书绝不再犯。”千叶双手抱拳道。 她从不知道困意是如此难以战胜的东西,在葛城外逃亡的时候,因为神经紧张,通常感觉不到困意,只是觉得身体疲惫。而现在,千叶抄着书,只觉得视线一时清楚,一时模糊。脑子也不清醒,满脑子回荡着‘我要睡觉……’,‘我要睡觉……’ 千叶悬着笔,直到墨迹滴到纸上,才猛然惊醒。 ……我刚刚没闭眼啊,怎么睡着了?千叶心道。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千叶直起身拍拍脸,抬手把窗户打开了。 “大冷的天,你开窗户做什么?”窗外的冷风突然吹进来,激的葛少秋缩着脖子问道。 刚开春,夜风还是很凉的。 “我清醒,清醒。”千叶重新提起笔道。在她死缠烂打的哀求下,葛少秋最终同意了帮千叶抄两遍,这其中还有他母亲为千叶说情。 娘,您真的是很关心千叶了,干脆我不要当您儿子,让千叶给您做女儿吧!葛少秋心中腹诽道。虽然千叶父母双亡,未记事就被师父收养,后来师父又得病死了,之后又因怀璧其罪被族人追杀,听起来是挺可怜。可母亲也没必要这么关心一个外人吧。 葛少秋觉得,母亲大约是曾经想要个女儿,如今有了千叶,终于让她多年的心愿实现了。 千叶没来之前,单云可不是个会关心人的样子,天天在塔中坐着和没感情似的。自从千叶的来了之后,葛少秋便看着母亲日渐鲜活了起来,对着他也爱笑了。 “啊……终于抄完了。”千叶困到声音都小了下去,手一松,笔杆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一直悬着手腕写字,千叶现在的手腕连着手臂都已经僵住了。 葛少秋只抄了两遍,结束的比千叶早一些。他把抄完的纸递给千叶问道:“抄完了?” “罚抄真可怕,我下次宁愿挨戒尺也不要抄了。”千叶划着酸痛的胳膊道,这话是她心里想的。此时困得神志不清,不自觉便说了出来。 “不求上进,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看你下次还有的抄。”葛少秋还没做声,他母亲就把他心中想的说了出来。 听见单云的话。千叶一怔。我刚刚……把什么说出去了? 我错了,罚抄也不是最可怕的,熬夜才是!千叶痛心疾首的想到。如果不是熬夜,我就会记得那篇文章,就不会罚抄。 “是不是后悔熬夜通宵了?”葛少秋和千叶下了塔,准备回去睡觉。 “……”千叶没做声,她扪心自问再来一次,她肯定还是会选择把怪人的恢复问题先解决。 “反正我是后悔下午放你去秋莲那了,当时就该把你按在家里把书抄完。”葛少秋道。 “但我好不容易研究出来了,就想快点用嘛。原本就是为了救人的,宜赶早不赶迟。”千叶委屈道。 虽然原理上,她的方法不会有问题,但谁知会不会有其它变化呢?早点用便能早点发现,早做准备。她师父是大夫,见过有些病人,明明是对症下药,病情有了起色,可很快又恶化,师父又会重新诊断,开别的药方。 来回反复才能把一个人救活,或者甚至救不活的也比比皆是。 这咒术诡异,到了千叶眼里却和疾病类似。 第四十七章 相像 () 千叶一连熬了几天的夜,每日睡觉的时间不过两个时辰,还通了宵。前一日晚上又吹了风。于是,在今日早上,葛少秋见千叶迟迟没下来,上去敲门的时候,发现千叶发烧了。 千叶被葛少秋喊起来,迷迷糊糊的坐在床上,因为风寒头疼欲裂,听葛少秋说话也嗡嗡作响。 “你这样还是不要去早课了吧。”葛少秋叹了口气道。 千叶昨日没背出来书,今日又不去上课怕先生怪罪自己。她抬手摸摸额头,又摸摸葛少秋的,对比一下道:“没事,我感觉不太严重。” 不太严重吗?你听听你的声音!沙哑到只剩气音了啊!葛少秋心道。但他张口说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先生今天恐怕还要抽背,你还记得你昨天背的书吗?” “我记得啊,我记得开头是……”千叶哑着嗓子,想要背书,结果脑袋昏沉又卡壳了。 “你可好好养病吧,千万别去了,先生那边我会说明的。”葛少秋不由分说,把千叶按回了床上,顺手盖好了被子。就千叶这样子,今天在被先生抽到,指不定又背不出书来。若再被罚抄,被她母亲看见千叶这副可怜模样,肯定又会让他帮忙,他可不想再抄书了。 “那你要帮我把罚抄教了。”千叶对葛少秋说道。她可不想被先生当做是个贪玩又不知悔改的人,虽然罚抄她偷了懒,但那是情非得已,而且她得向先生表明,她读书的态度是端正的! “行行行,我知道了。”葛少秋关上千叶的房门道。 葛少秋走了有一阵了,千叶躺在床上,头晕、耳鸣、喉咙痛,却还在认真回忆昨天背的文章。 千叶想了一阵,总算是想起了文章的开头,她把文章在心里默背了一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我就说我背了嘛,没可能会忘。 “今日千叶怎么没来?”见葛少秋一个人来上早课,岳峰问道。 “她熬夜罚抄,吹了凉风染上风寒了。”葛少秋道。 “这样啊,那小姑娘平时看着生龙活虎的,没想到说病就病啊。”岳峰说着,也不觉得很意外,春天嘛,天气忽冷忽热生病也挺正常。 上早课的先生,抚着雪白胡须上了讲台,往下一扫视。 嗯,那丫头人呢?我昨天让她罚抄今天就敢不来上课了?果然,我看人不会出错,那丫头的眼神一看便是个有反骨的。老先生抚摸胡须的手微顿,又做回平常姿态翻开了书本。 上完早课,学生都准备回去了,先生原想问问葛少秋。结果葛少秋没让老先生问出口,自觉的留了下来。 “先生这是千叶抄的书,她生病了所以没来早课。”葛少秋将一沓纸交给先生道。 先生接过那沓纸,一张张翻看了道:“有两遍抄的不太好。” 千叶一共抄了三遍文章,那两遍是后抄的,那时的她太困了,笔都拿不稳,抄出来的字当然不好看。 “这……千叶发了烧,所以抄的不好看,先生能否通融一下。”葛少秋想了想,还是为千叶求情道。他好像总是为千叶求情,在严叔面前也是这样。 在岳家教书的这位老先生,性格和蔼但在教学上却是个严格的。他抚着胡子又看了两眼手上抄写的文章,皱着眉道:“不行,字不端,说明心态不端,抄写事小反应的却是大问题,不能不抄。” 好吧,千叶我帮过你了,你是注定了要自己抄写五遍的。葛少秋了解这老先生的性格,对他的话丝毫不感意外。 “那孩子既然生病了,可以宽松几天在交上来。”老先生为人还是通情达理的,他对葛少秋语重心长道:“你和那孩子说,这抄书啊,可练字亦可练心,一定要一心一意,端正心态,好好琢磨……” “好的,先生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她的。”葛少秋苦着脸听完了这冗长的论调,恭敬道。 “唉,你知道吗?你和你父亲真的很像。”老先生知道葛少秋不愿听这样的絮叨,但人到了年纪就忍不住想和年轻人说些道理,分享过去的事。 葛少秋一听这话头,便知道他一时是走不掉了,总不能打断老人家说我要走了吧,这样多不合礼数。 “先生这句话,严叔也说过一样的。”葛少秋硬着头皮接到。 “他一定也是在檀千叶那姑娘来的时候说的吧?”老先生笑着道。 “这……何出此言?”葛少秋不解的问道。严涛说他像葛方戟多是在教习枪法的时候,千叶没来时也常说,却不知道老先生何这样的想法。 “那孩子和你母亲很像,你母亲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老先生道。 “先生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事?”葛少秋惊愕道。 “不算知道,只是见过几面,还是你父母成亲的时候。我当时恰逢岳家主赏光,一同赴了葛家的婚宴,在院中闲逛的时候遇到了你母亲,正在树下练剑。而且你母亲在未成亲之前,也常同你父亲一同出征,佳缘约莫就是那是后结下的。”先生抚着胡说道。 “我母亲会武?”葛少秋鲜少听父亲说关于母亲的事,在见到母亲后,母亲自己也对过去的事百般遮掩。 “你不知道?也对,这事鲜少有人提了,如果不是你母亲后来起了异心,或许也不会死。”老先生幽幽叹道。 “我母亲不是难产去世的吗?”葛少秋问道,听老先生的口气,她的母亲似乎是被赐死的。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葛家不愿明说吧。”老先生叹道,“你母亲是个聪明有才之人,若是能为池国所用……唉!” 老先生是岳家的客卿,多年来不爱权位,却爱治学,最是惜才。 “我看檀千叶那孩子,和你母亲很像,一样聪明。可她不是池国人,未必忠心,这正是我担心的……”先生娓娓道,“你和你父亲挺像,喜欢的人也是一个类型……” 等等打住!这是哪跟哪儿啊!葛少秋刚刚还在想母亲的事,这会突然就听到老先生扯到千叶身上来了,还说他喜欢千叶。葛少秋认真的摸着良心想了想,非常确定自己对千叶并没有男女之情。 “先生您弄错了,我对千叶并没有……”葛少秋想解释。 老先生意味深长的斜眼看看葛少秋,呵,他活了这么多年,这点事情看不出来吗?这小子对那檀千叶就是和对别人不一样,这葛少秋除了有时给他那好兄弟岳峰求过情,什么时候给别人求过情了? 罢了,不过是年纪没到还不懂感情而已。老先生自顾自想到,接着往下说自己想说的话。 “檀千叶那孩子,比你母亲要好些,她年纪尚小,好好纠正,应该不会像你母亲一样……” 听了老先生的话,葛少秋想腹诽几句,又不知道从哪腹诽起。说千叶并不忠心的话,严叔也同他说过。千叶虽不是池国人,可她年纪尚小,心思也不坏。葛少秋不明白,他们对千叶的偏见究竟从何而起。 还有母亲的事,我该回去问问母亲吗?葛少秋想到。依母亲对过去之事的千遮白掩,他觉得即便逼问母亲可能也会告诉他真相。 这位老先生虽然德高望重,但只是在育人方面,与朝堂之事可能听到些风声,但应该不是部真相。 别的葛少秋不了解,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对池国朝廷确是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娶个生有异心的女人做妻子。 第四十八章 喝药 () 葛少秋走在回去的路上,想着母亲的事情,觉得还是先不要问母亲这件事。他心中有数便行,等日后有机会在调查,要想问母亲也得等有些把握之后,不然或许还会被母亲瞒过去。 葛少秋这般想到途中路过药店,想到千叶还病着。给她买些药回去吧。葛少秋想到。他看千叶的样子病的挺严重,硬挺着不是事。 千叶发着烧,阖眼后睡了没多久便开始起盗汗,浸透的衣服把千叶难受醒了。她顶着沉重的脑袋坐起来,摸摸额头,觉得病又严重了。 这样硬抗不行啊,得吃药。千叶想到。 师父和首领夫人都不在了,没人会来给她熬药。千叶起身下床披了衣服,独自去了厨房。 姜汁去寒,千叶独自跑到厨房,找侍女要了姜和糖,自己给自己熬姜汁。 一时找不到对症的药材,姜汁是个土方子,也不知道熬姜汁起不起效。千叶这样想着,端了熬好的姜汁出来,正好看见带了要回来的葛少秋。 “这要是你给我带的?”千叶看着葛少秋手上的纸包问道。 “不然了,这里还有那个傻子生病了?”葛少秋反问道,看到千叶端的汤碗。“不是让你睡觉吗?你又忙活着做什么吃的?” 也许生病的人格外的情绪化,千叶原以为不会有人照顾自己,看到葛少秋还记得她,给她买药简直感动,说道:“葛少秋,我刚来葛家时你东问西问的,我还觉得你是个心思深沉又冷漠的人。是我错怪你了,原来你是个好人!” 千叶说着还用袖子揩了下脸,倒不是哭了,而是有鼻涕不应景的往下淌。 什么乱七八糟的?葛少秋心道。拎着几个药包往厨房走,说道:“我要不是个好人,哪会留你下来,还帮你抄书。” 反正药都顺手买了,葛少秋也就顺手帮千叶把药给熬了。厨房里生了火,千叶贪暖,也跟着进了厨房。靠在墙角,捧着姜汤碗一口一口的嘬着。 说道抄书,葛少秋想起先生跟他交代的话,又对千叶说道:“对了,我把你抄的书给先生看了,他觉得你的书有两遍抄的不好,让你重抄两遍。” 千叶‘咕噜咕噜’喝姜汤的声音一顿,过了一会小声道:“我刚才都夸你,喊你好人了,你能不能……” “不能!一遍都不行!你想都别想!”猜到千叶想说什么,葛少秋一口回绝道。 “哦……”想想只是要补上两遍,千叶觉得再让葛少秋帮忙抄确实不厚道,于是噤了声。心中想到,唉,到了后来五遍还是得自己部抄完。 “对了,除了这两遍抄写,你功课也得补上。”葛少秋又接到,“这是先生特意叮嘱的,怕你跟不上。” 前面欠的债还没补完,新债又来了。 “啊……”千叶在喝姜汤的‘咕噜’声中,烦躁的低叹一句,“生病真麻烦。” “知道麻烦,以后就别熬夜了。”葛少秋善意的提醒道。 煎药的罐子开始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热腾腾的雾气,从罐子上方漫开,散发出草药的味道,怪难闻的。 千叶打了喷嚏,虽然风寒很难受,要补功课也很麻烦,但让她重来一次,她肯定还是选择熬夜通宵去找到解决怪人的方法。老天给她一个窥见迷津的机会已经十分难得,况且救人的事哪能等呢? 葛少秋煎好药,端下瓦罐回头一看,千叶正捧着空碗靠着墙走神,看起来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不过他也就是随口一说,他理解千叶。要他努努力能找到救人的方法,肯定也会废寝忘食,只求能早点把人救回来。这是人本能的善意。 “药好了,喝吧。”葛少秋把煎好的药往灶台上一搁道。 千叶拿起碗,抿了一口,眉头立刻皱在了一起。 怎么这么苦!千叶想到。伸手舀了一勺糖放在碗里。 舀糖的勺子很小,千叶觉得不够,伸出手想去舀第二勺,却被葛少秋拦住了。 “大夫讲糖放多了药性会减弱。”葛少秋说道。 “可我只放了一勺!”千叶看着葛少秋道。舀糖用的勺子,就指甲盖那么大,这一勺放在碗里和没放没啥区别。 “不行!不能放!”葛少秋道,“我特地问了大夫有没有忌口,他就说了不要喝茶、喝酒,还说了糖放多了对药性有影响。” “我就再放一勺,而且这个量不多。”千叶解释道。 “不行,而且药方里有甘草,应该没那么苦。”葛少秋固执道。 千叶看了药渣一眼,里面确实有甘草,但才少了根本盖不过主药的苦味。 “哎呀,你都放过糖了,相信我一口闷,心里默念‘是甜的’就不苦了。”葛少秋道。他又不是没生过病,没喝过药。他嫌药苦的时候,他父亲就是这么对他说的。 这是什么个自欺欺人的方法。千叶想。她看看药汁,再不喝药就凉了,药凉了可就真的会减弱药性。这药方里的药千叶都认得,没啥和白糖相冲,放两勺糖对药性的影响真不是那么严重。她师父就是大夫,对这些自然有些了解。 算了一口闷吧,早点好,早点舒坦。千叶懒得给葛少秋这个外行解释药性相冲的问题,暗自摒了口气,一下子把汤药倒进了嘴里。 ……,我就不该相信葛少秋的鬼话!千叶拧着眉毛咽了半天,才把嘴里的药汁渡过喉咙,那个苦的呀。一小口还能忍,那一大口就是从舌尖一直苦到舌根,苦到舌头发直,到喉咙口都是苦的。 千叶抿着嘴,皱着眉头,挤着五官把药碗放到了灶台上。 “至于吗?喝个药怎么跟上刑似的。”葛少秋道。 千叶咽了几口唾沫缓和了一下道:“你没喝过药么?不知道药有多苦。” “喝过啊,我就不像你这么不能吃苦。”葛少秋道,他其实也觉得苦,只是长大点后,觉得说怕苦怪丢脸的,所以就不说,也不表现出来。 “我师父以前给我熬药喝都会放糖或者蜂蜜的。”千叶有些怀念的说道。“我小时咳嗽,会给我做蜜炼。” “蜂蜜本来就是治咳嗽的。”葛少秋不懂医,但这个他还是知道的,许多治咳嗽的方子里都少不了蜂蜜的身影。“而且在药里放糖是为哄小孩,你师父那时候是觉得你年纪小,你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 时过境迁,檀伯走的时候,千叶七岁,如今过了四年,她确实不是小孩子了。嘴里还有苦味残余,千叶轻哼了一声,对葛少秋的话不置可否。 第四十九章 异变 () 喝了药后,也许是心理作用。千叶觉得病情好些了,想赶快把功课补上,把欠的债还完。 但葛少秋觉得千叶还没好透,便道:“你可拉到吧,病将好未好的,下午好好休息,功课又跑不了,不必急于一时,等好了再补。” 千叶想想觉得葛少秋的话在理,若是休息不好,病情反反复复,急着赶功课也得不偿失。所以,她和葛少秋讲好,一定要把功课给她‘借鉴’一下后,听话的去睡觉了。 “千叶那孩子怎么没来?”葛少秋一如既往的给她母亲送饭,单云看到葛少秋一人独自跑来后,诧异的问道,以为葛少秋和千叶闹了别扭。 “她,昨晚吹风吹病了。”葛少秋道。 “哎呀,那严不严重?要不要喊大夫看看?”单云问道神色关切。 单云这样担心千叶,葛少秋一点也不意外,实际上他已经习惯了。 “没事,只是普通风寒,我给她买了药,估计她明天就好了。”葛少秋道。 “病的严重可不能乱吃药,还是该给大夫看看。”单云道。 “哎呀,娘。千叶真没什么事,要是明天她还不退烧,我就去请大夫。”葛少秋道。 单云点点头,觉得自己或许太紧张了,想想这几日千叶那孩子一直熬着,又吹了风,大约真是风寒。 “我就让她早点睡觉,注意身体,那孩子真不听话!”单云略微气愤。 葛少秋突然想起老先生说的,千叶想他母亲这件事。千叶像不像他母亲他不知道,但他母亲这般关心千叶,几乎要把她视作干女儿,是不是因为在千叶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呢? 然而这些只是葛少秋的一时猜测,他并不能找到证据证明,也不知道,曾经他人眼中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 千叶这次风寒,感染的虽然严重但好的也比葛少秋想的要快。 千叶不过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能继续活蹦乱跳了。对此千叶也很意外,昨天那症状般严重。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还以为自己得难受上几天。 “我就说药里不能放糖吧。”葛少秋道。他觉得千叶好的快是因为药有效果。 “你要我说多少次,方子里没有相冲的成分,放糖太影响药效的。”千叶道。 她忽然忆起一件事,檀伯走后,她很少生病,身上受伤也比别人好的快上许多。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千叶想。 千叶昨日在床上躺了一天,没来的及补功课,本是想连今日的早课也推掉不上的。但葛少秋说,这样会多落下一节课,千叶担心落下的太多,最后听了葛少秋的话,跑去上课了。 岳家的老先生,教书虽严却也是通情达理的人,知道千叶生病,便让她推迟一阵在把功课交上来,上课时叫人解说也未曾难为她。 病好后听的第一堂课,千叶听得很认真,不觉时间流逝。一个上午一晃便过去了。 “病这么快就好了?”阁楼里,单云问千叶。 因为要补上功课,千叶下午没去和葛少秋练武,而是继续窝在阁楼里。葛少秋有自己的书房,千叶没有,因为塔里藏书多,方便查阅,千叶便跑到塔里做功课。一次两次的,单云也不赶千叶走,千叶便习惯在这里做功课了。 “嗯。”千叶应道:“不是大病,所以好的快。” “可我听秋儿说你发烧了,病的不轻的样子。” “没事的,我身体很好的,受伤都好的很快,更何况一点小病。”千叶怕单云担心,捋起袖子指着手臂,比划道:“我这里原来划了一道很长的口子,都淌血了。给一般人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长好,结果我几天就恢复如初了。” 对于自己的恢复能力,千叶原以为是因为她是巫族所以才优于常人,可后来知道巫族在受伤的恢复上与常人无异后,便只当是自己比较特别了。 单云看着千叶比划出的伤口大小,不确定的问道:“你确定口子有这么大吗?” 千叶歪头想了想,重新比划了几个大小,最后还是停在原来的样子,确定道:“不错,就有这么大,是被刀划的,前深后浅,我记得很清楚。” “那你的伤,一直好的这么快吗?”单云微微皱了下眉头,为了不引起千叶注意,又很快舒展开了。 “那倒不是,大概是七八岁之后慢慢就变快了。” “七八岁?”单云重复了一遍,看到千叶正望着她,停下了手中的笔,笑道:“好了不陪你谈天打扰你写功课了。”说着绕过屏风上了阁楼。 “千叶那孩子七八岁时遇到过谁?”一上阁楼,单云便质问道。 “还能是谁?千悠啊。”落渊说道,它刚刚恰好千叶背后的窗户外,看到单云用眼神示意它去阁楼。 “千悠?他是不是对千叶做了什么?” “这我怎么知道?他那次确实放了千叶一马。”落渊说道。千叶七岁那年,千悠来杀檀伯说是为了落渊,他杀害檀伯的时候,千叶就在不远的地方。 对千叶来说,她以为这样的距离,对方绝对没有注意到自己。但对于他魔界之主来说,完是可以察觉到的距离。 那是千叶年纪尚小,惊恐于师父的死亡,没有注意到千悠的视线往她这边略微偏移的些,很快又转了回去。 这个动作,落渊看的真切,它确定千悠绝对是注意到她们了。 “千悠原是从巫族叛去魔族的,也许他念着旧情所以放了千叶一马。而且,伤好的快这不是好事吗?有什么好担心的?”落渊道。 “好事?当初魔族还回占领的城郭我也以为是好事。结果,你看看现在如何?那些怪人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单云急声道。 “可……千悠叛出去时本就是做戏,后来假戏真做亦是被逼无奈,或许他并不站在魔族一边,也不会加害千叶。算是就首领夫人那次,他可是放了千叶两次。”落渊道。 “……”单云沉默许久才道:“十年,沧海能换桑田。你说他身在贼窝却未变心,我不信,何况最近发生的怪人的事情,细细想来也像他的手笔。” “所以,你想说什么?” “……多注意千叶那孩子吧,这一时无碍,下一时未必。”单云道。 “若她真出了事你打算如何?”落渊盯着单云问道。 单云沉默不语。 “打算处理她吗?”落渊追问道。 单云张了张嘴却依旧发不出声。 落渊笑了,鸟面上看不出来,却能发出‘咯咯’的声音:“单云啊,单云。你在塔里待了数年,真的不如以前了。”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单云声音涩然,问道。 “你以前果敢多了,独对千军万马,也敢玉碎于前。”落渊望着单云,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到曾经的神彩。 “是吗?”单云用手抚额,抹过面颊,带下一片湿润来。 “我怎么……不记得了?”她轻声道。 第五十章 阳城来信 () “殿下,袁将军的书信。” 姜墘善埋头看着奏折,一个小厮从门外急匆匆跑进来,双手把一封书信呈道姜墘善面前。 为了朝中稳定,阳城遭到部落入侵的事,姜墘善并未大肆宣扬。但他身边的人仍能从察言观色中,感觉到主子对阳城之事的重视。 今日,府中突然接到关于阳城的书信更是不敢怠慢,急忙给主子送了过来。 姜墘善挥手遣退了小厮,展开书信。 信上洋洋洒洒说了一堆,他不善军政,没太看懂,只大致明白袁丛要抽兵,攻打东面的部落以绝祸患。 只是打打城外的部落,袁丛想要抽调三万的兵力。他手上有兵权,三万兵力在他的权利范围内,不上报也是可以调遣的。 为何要特意给我寄来军报?姜墘善想。是为了表示忠心,还是为了邀功? 从信上表达的来看,袁丛似乎有一举平定东面部落的意思。 前一阵,姜墘善才接到北边的消息。是个好消息,严将军到了北边继任了军职,夏国对北边的骚扰明显安稳了下来。 看来利用严将军的威信,在北边的确奏效。 现在北边大抵安稳,池国剩下的骚乱便在东面,要不要一举除掉这些部落?姜墘善犯难了,原先姜墘文说过要铲平东边部落,北边尚未安定,他不赞同太子的想法。 可没想到,严将军的威信竟如此有效,刚到北境没多久,夏国便像怂了一般,不再于池国北边的边境上造次,眼下局势相对稳定,池国又有军马,也许是铲除东面威胁的好时候。 姜墘善托着袁丛寄来的书信,蓦的生出些无力感。他不善军事,灭掉东面的部落不是小事,他心中没底,身边却连个能询问的人都没有。朝中有经验的将军也就那么几个,其中并没有他信得过的人。 问葛将军吗?姜墘善首先想到的便是葛方砺,随即又驳回了自己的想法,葛方砺虽为葛家家主,葛城城主,但更善守,于攻伐上还要弱于他的兄长葛方戟。 且王室从姜墘善的祖父一辈便开始畏惧葛家功高震主,到如今,勉强削弱了葛家在池国的名声。他若是去询问葛方砺这件事,等于把葛方砺拉到了自己的一边,姜墘善扪心自问,并不觉得自己有本事镇住葛方砺。若是把他拉过来,日后免不了被他掣肘。 葛家在朝中的威望虽不如以前,但总还是有些的。他根基不牢,轻易便能被葛家架空。 可除了葛方砺,严涛远在北境,朝中剩下的将军里便少有能靠的住的了。 问父王也没用。池王本就因不善军事,才会分给几个将军这样大的权利。就说调兵,边境的几个主城将领都有调遣五万兵马,且特殊情况可不用上奏的权利。 就这后一样权利,原是危急时刻允许将领随机应变,可免他一死的,可到了现在的池王这,基本等于抽调五万人以内的军事可凭将领自己做主。 何况池王卧病在床,姜墘善去看过几次,要么在昏睡,要么醒了,意识也是混沌的。父王的病原没有这样严重,联系和父王的谈话,姜墘善怀疑是有人暗害。他把父王用过的药渣,分了几次,拿给几个信得过的大夫看了,可都说其中没有致毒或是加深病情的成分。 姜墘善又想到了太子,也就是他的王兄。 他的王兄倒比他擅长些军事,可也就是比起他而已。他自己的兄长,自己还不了解?姜墘文最多不过是纸上谈兵,真要论事,他还是差了些。 父王给他的诏书,他还收着。夺太子之位于他而言轻而易举,有这诏书不过让他名正言顺一些,不必急于一时。他在意的是拿到太子之位之后呢?他拿了储君之位,日后继承君王,该如何面对池国社稷,才是真正要紧。 他的初心本不是为了挣权,而是想改变池国朝中的气象,夺储君之位是为了社稷,他需要忠于自己,更会为池国社稷尽力尽责的能臣武将。 姜墘善吐了口气,走出屋子。院中几株白玉兰,叶还未长,便打了花骨朵在上头。 快到三月了。姜墘善看着满树的玉兰骨朵想到。这或许是个好时机。 三月,按照惯例,池国王室是要举行春猎的。太子被软禁,春猎自然由姜墘善操办,他打算让葛家的小公子随行。王室忌惮葛家,可池国却也不能少了葛家,两厢权衡姜墘善还是需要葛家的支持,但他的目光没有放着葛方砺身上。 老的他控制不了,小的可未必。 葛家的小公子如今不过十二岁,不大不小的年纪,正适合培养为心腹。 葛家。 一转眼过了一个多月,葛方砺对怪人的调查陷入了死角,也未探听到什么阳城的消息,他不得已终于从两件麻烦事里抽了空。随即想起,严涛赴北任职,葛少秋没了武师教习,匆忙给他重找了一位。 在没有武师的这段时间里,葛少秋好好的过了把做师父的瘾,他成功的教会了千叶骑马,一个多月下来,若是只论骑术,千叶已经和他不相上下。 葛少秋觉得千叶该感谢他教的好,不过千叶不这么认为,她认为是因为自己比较聪明,所以学的才快,并且拒不承认曾经从马上摔下来的傻事。 骑术是基础,学会了骑术,其它的马上功夫也被提上了日程。比如骑射和枪法。这时候,葛方砺新给葛少秋请的武师也到了。 千叶觉得严涛又凶又严厉,可见了新的武师却觉得还不如严将军呢? 这新来的武师,大概是听到让自己教习葛家的小少爷受宠若惊,在葛少秋面前毕恭毕敬的,到千叶面前便换了副面孔。 要是只是这样,千叶也能忍受。人心都是偏的,葛少秋是少爷嘛,为了自己的饭碗,在他面前恭敬的点也正常。 问题是,他教的真不怎么样,枪法武艺不如严涛就算了,骂千叶的时候,骂不在点子上,夸葛少秋的时候,也夸不在点子上。 误人子弟不算,一误还误俩。 现在的千叶和葛少秋,看着新来的武师,是把示范当耍宝,说教当唱戏。 “我有些想念严叔了。”葛少秋道。 “……别吧,他要是回来肯定又要打我。”千叶道。虽然这个武师也常骂千叶,可骂不在点子上,实力又不过硬。千叶不像面对严涛时自觉理亏,也不把这武师放在眼里。 说实话,以她现在的实力,再加上这些天来偷摸学的巫族术法,她现在就能把这半吊子武师打翻在地上。 葛少秋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道:“我看他未必会打你,就你现在练的枪法,他大概不会承认自己教过你。” “……”不知为何,千叶在枪法上就是不开窍,平时拿起枪杆子,就抵触的很。这下来了个不对盘的武师,千叶就更变本加厉了,干脆重新摸索起了刀法。 这枪法,也就是有葛少秋和单云盯着才摸两把鱼,主要还是因为枪法要配合骑术,将来上战场不能不学。 一个多月,秋莲的状况也好了不少。 严涛走后,千叶下午要偷跑出来也简单许多。新来的武师不敢得罪葛少秋,想跑出来,让葛少秋同他说一声便行。 葛少秋在认认真真的习武,那武师也不在意千叶在不在,去干了什么,在他眼里千叶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跟班。 千叶独自跑去秋莲家看过秋莲几次,果然如她所料,秋莲的状况越来越好了。身上肉开始渐渐丰满起来,虽然比起正常人还是瘦的吓人,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秋莲丈夫的藤甲也有进展,他为了试水,已经做好了一个护腕。千叶看了那护腕,强度和他父亲留下来的那个基本不相上下。这样看的话,想凑齐一套彻底复原藤甲是指日可待的事。 第五十一章 攻狼 () 太子东宫内,姜墘文临摹着一幅字帖,窗外传来扑啦啦的声音,一只雪白的鸽子飞来,停在了窗框上。 是袁丛的信。 太子门外把守的侍卫抬头看了那鸽子一眼,当做没看到一样,又转回了头去。姜墘文虽被软禁,收买两个侍卫却不难。 姜墘善便是聪明又如何?他继位名不正,言不顺。多年处在朝政边缘,在朝中并无人心。 姜墘文走到窗边,从鸽子脚上的小筒里抽出一卷纸条,展开上面只写着两个字,‘攻狼’。 这算是他和袁丛的密语,他们私下把东面群聚的部落比作豺狼,‘攻狼’也就是说,袁丛终于打算清理那些烦人的部落。 姜墘文等这一天很久了,他第一次遇到袁丛时,便是因为这清理东面的部落的念头,同袁丛一拍即合,这是他的多年夙愿。等东面的部落被成功清理,他便可以挑明和袁丛的关系,以此事逼姜墘善放他出来。 当初姜墘善之所以能软禁他,不过是赶上父王病倒,他乘机派兵,先斩后奏。围了东宫后又扯出个什么私结党羽祸乱朝政的理由。 可父王平庸,在位时王权分散,难道还不允许他夺回原来就属于王室的权利吗? 父王突然病倒,要说是姜墘善一手策划暗害,姜墘文是不信。他这个弟弟聪明归聪明,却不是冷血之人,害亲人的事情他下不了手。 他不知道为何,父王默许了姜墘善的行为,但从小,父王就偏爱姜墘善,他并不觉得奇怪。 屋内光线昏暗,白日里也点了蜡烛。姜墘文把信放在烛台上烧掉,看着那一点纸片在火光里化为片片黑絮,落在融化的蜡油里。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安心的待在东宫,待东面彻底平定,自然就是他反击的时候。届时,岳丞相也该向姜墘善施压了。 父王即位后池国的王权就散了,姜墘文想把父王散出去的权利拿回来。担心继位后无法驾驭群臣,早就动过拉拢岳家的心思。 但这岳家家大业大无须争权,在朝中一呼比王上还要威风些。若不是姜墘善来这一下,隐隐有清理朝堂的意思,让岳柯感到些危机感,这位两朝丞相是不会多看他这储君一眼的。 能把控住岳家,等于稳住了朝中大半的官员。将军里,他有袁将军相助,应是无须担忧。 对于东面的战事是否会失败,姜墘文心里没有一点犹疑。 姜墘善不懂军事所以畏手畏脚,姜墘文却是懂一些的。据他所知,东面部落的战备完不能与池国相比,袁丛带三万人马,便足够把那些蛮人们打的落花流水了。 春风和煦,吹面不寒。袁丛站在阳城的城墙上,向着东面各个部落的方向远望过去。正是万物生发时,树枝掩映处浮了薄绿。往年的这个时候,部落中的人会开始打猎,但今年山林中却比往常安静。 去年年初,有位奇人异士教了他一个法子对付这些部落。他试了试收效甚好,本想用这个法子多耗那些部落一阵。然而不走运打草惊蛇,他的法子引起了这些部落的警觉,不得已提早发兵。 在袁丛的打算里,他不想抽调三万兵马与这些部落打一仗,而是想用那个法子,一点点的蚕食这些部落,把对池国的伤亡降到最低。 不需要想那么多了。袁丛看着远处的山林想。再过一阵,再过一阵,这些部落对池国的威胁,便会成为池国的历史了,而他会成为结束这段历史的人。 “阳城的情况如何?”葛方砺问葛宇道,面前的桌子上铺着一副阳城东面的地图。 “属下听说前一阵袁将军又铲平了一个部落。”葛宇如实答道。 “……哪个部落?”葛方砺顿了一下问道。 “珞族。” “珞族吗?”葛方砺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点点地图上的一个位置,哂道,“这是个弃子。” 珞族这个部落的领地很小,小到两三个时辰便能从领地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占地也在个无关紧要的位置。据说为东面各个部落做记录的时候,记录的人差点漏掉了这个部落。 可丢掉这个弃子是为了诱敌深入吗?葛方砺看着地图想。 在阳城被攻击后,袁丛立刻开始了反击。东面的各个部落联合抵抗袁丛的进攻,却是且打且退。 引诱袁丛再合围吗?姜墘善用手在地图上划了一下,若是这样,那东面的部落对袁丛没有任何威胁。 池国有骑兵,即便进了部落埋伏的包围圈,想要撕碎也是轻而易举,袁丛完可以将计就计。 部落与一个国家硬碰硬绝不是明智之举,东面部落选择联合,恐是打算破釜沉舟。 袁丛就这般敌视这些部落吗?原以为阳城被攻击后,袁丛发兵只是为了给那些部落一个教训,没想到竟逼得他们联合起来打算背水一战。 “家主,这仗不能打吗?”葛宇犹豫片刻,冒昧问道。 “……”北方局势暂缓,现在是池国难得腾的出手的时候,若是能铲除东面的威胁对池国绝对是好事。葛方砺望向窗外,层云万里,春光明媚。 “也许是安稳了一阵子,突然要起战事,让人有些忐忑吧。”葛方砺道。 原本只是阳城被一个部落骚扰,葛方砺原以为只是小摩擦,不想却发展成东面的部落联合起来,要与池国对抗。 “阳城的事留个神就可以了,葛城要做的是盯紧苜族。”葛方砺对葛宇道。 苜族前一阵显露出过向东面移动的意思,东面部落联合就联合了,左右就那么一块翻不出大浪来,若是和苜族在串通到一起会发生什么可就难讲了。 苜族与襄国附近的部落有些往来,若是他们连成一片,那这些部落对池国的威胁便会大大增加。 苜族好似也知道葛方砺会盯着他,只是稍微移动了一下,便停在那里不动了,乖得跟鹌鹑似的,就不知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第五十二章 妖王 () “局势如何了?”朝月楼上的雅间里,一个银发男子轻声问道。 “听说东面的部落联合起来准备和阳城殊死一战。”一位女子轻声回道,恭敬的给男子斟好茶水。 男子从容的挽起袖子,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我记得我提醒过那位二公子的。” 新沏的茶有些烫,银发男子把未喝完的茶放回案上,发出‘咯哒’一声。 “这位小姐何必让我们为难?” 雅间内茶盏中升腾着热气,茶香弥漫,楼下却传来一阵嘈杂声。男子靠在榻上,撩起眼皮往楼下瞥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斗篷的女子,正站在门口要进来,被招揽生意的姑娘拦住。 “既然做的是做生意的地方,为何把客人拒之门外?”那穿着斗篷的女子义正言辞道,她带着过大的兜帽,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薄薄的嘴唇张合,与几个姑娘理论。 几个姑娘当然不给女子进来,这是什么地方,青楼瓦舍。方才见着姑娘,迎着门直直走过来,不脸红,不害羞,看起来不像个好相与的。要抓只是来抓个负心汉到还好,万一闹起来砸了生意才是难办。门口的几个姑娘面露难色,想尽快把这姑娘劝走。 “哎呀,这不是东市的算命仙姑吗?怎么,情郎跑到这里,负了姑娘的心啦。”往来的客人里有人认识这姑娘,出声调侃道。 “公子玩笑,小女子来这里是想做笔生意。”那女子笑道,兜帽下,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惹得人想要摘下兜帽一睹芳容。 那调笑的公子,身随心动当即抬手就要去摘女子的兜帽。他听说这算命的女子是个瞎子,集市上人多眼杂不好动手,可现在是在青楼,环境影响下也好找个一时孟浪的借口,掩饰自己的唐突。 可那女子却好像看的见一般,抬手稳稳截住了男子伸来的手,开口道:“公子生的玉树兰芝,何必做这样的唐突事坏了自己的风雅。” “这……姑娘是打算做什么生意?偏要找朝月楼阁主,我家中经商,找我做不也一样?”男子讪讪的收回了手,转移话题道。 “我想要的价码,公子给不了。”女子道。 “姑娘如何得知?” 女子捻起手指道:“自然是掐指一算。” “是吗?”那男子也笑了,“这朝月楼的楼主从来是不见其人,不闻其名,姑娘算算他会不会与你做这笔生意。” “这可就难算了。”女子用一副为难的语气道,“牵扯一两个人,发展起来不过两三天的小事好算。大事可就不好算了。” “这么说姑娘要做的是笔大生意。”又有一人插话道,语气不屑。他一副大腹便便的身形,年岁不小,眼前穿斗篷的女子听声音还很年轻,小小年纪便敢说这样的大话,最让他看不顺眼。 “不错。我这笔生意,要往前算七百年,从昆山之峰囊括到深海之渊。”女子微微抬头,似是往楼上的雅间看了一眼。 这一个小动作被人捕捉到了,那人朗声道,“姑娘要的生意这般大,为何不摘下兜帽让我们一睹尊容,一表诚意?” 这一句话说完,楼下围拢的人群便起了哄。这女子被兜帽遮了大半容貌,可从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光滑白皙,开开合合的嘴亦是唇红齿白,说话的声音犹如珠落玉盘,惹的人想撩起那灰扑扑的帽子,一睹阴影下的姿色。 往前算七百年?银发的男子在雅间看戏,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目光锐利起来,朝那女子看过去,恰逢那女子也微微向他抬头。 被她看到了?男子下意识想到。可这雅间挂了绫罗纱幔阻挡,隔着这样的距离,盖着那样长的斗篷,那女子就算不是真瞎,也没本事注意到他。 而且往前算七百年,那可是有件大事。男子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才发现这茶已经在他看戏的时候凉了。 “炽,把那女子喊上来,我想听听她说的到底是什么生意。”男子搁下茶杯,对身侧的女子道。 “是,陛下。”女子拱手俯身道。 “今日朝月楼好热闹,红烛多谢各位老爷,公子照顾朝月楼的生意。” 众人正起着哄让女子摘下斗篷,被女子百般推辞。炽笑盈盈的从楼上下来,人未到近前声便先到了。朝月楼的主人不常管事,打理朝月楼的便是这个叫红烛的女子,楼中熟客都知道这个叫红烛的女子。 这红烛最是长袖善舞,她走到众人面前,重重一击掌道:“各位来此地是为寻欢的,何必为一个奇怪的人分去心思,是各位姑娘的伺候不称心了吗?” 红烛弯眉一笑生出些娇态来,“不称心也无妨,来告诉我,朝月楼最不缺的就是姑娘,这个不行换一个,总能有个红颜知己不是。”她向身侧的几个姑娘使了颜色,几个姑娘立刻会意,做出姿态来去挽客人的手。 只消三言两语,红烛便遣散了聚集的众人。她收起一副娇媚神色,走到女子身边低声道,“楼主有请,请随我来。” “妖王阁下,想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女子登上雅间,见到了银发男子。 “是吗?我看你在下面夸夸其谈,不像费力的样子。”银发男子倒掉茶杯中凉掉的茶,重新沏了两盏,抬手请女子落座。 “在谈生意之前不如先表示一下诚意,让我看看阁下的样子。”男子笑道。 “这是自然。”女子不在含糊,抬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头碧色的头发来,和一双闭合的眼睑,纤长的睫毛低垂着,看起来好像真的是个瞎子。 “看来阁下不是人类。”男子了然道,给女子递过茶去,女子抬手去接,男子心念一动,拿着茶杯的手又撤回来一些。 “阁下是在怀疑我是否真瞎吗?”女子轻笑一声,仍然闭着双眼,从容的从男子手上拿过茶盏。 “瞎到没有瞎,只是因故,不能睁眼而已,况且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们狐妖一族有媚术,能让别人心中无你,眼中却尽是你。为何就没有一种术法,那让一个闭目之人看见世间万物呢?”女子坦然道。 “阁下不是妖族。”男子坚定道。“我在妖族为王这么多年,从没听过这么一种术法。” “不错我是从魔界来的,千里迢迢,是想和妖王阁下谈一桩生意。”女子浅笑道。 第五十三章 谈判 () 第五十四章 三月 () 第五十五章 骑射 () 第五十六章 云姨的去处 () 第五十七章 云姨的去处(二) () 第五十八章 云姨的去处(三) () 第五十九章 云姨的去处(四) () 秋莲的丈夫答应了帮忙,余下的便是怎么让单云混出葛家了。 葛少秋让千叶帮忙,打听了几个常来的侍女每日要做的事,找出其中的空子。为了避嫌,他让千叶找个借口借件侍女的衣裳,让母亲打扮成侍女的样子。 “这个办法不是很笨吗?你确定能混的出去?”千叶悄声问道。 “无妨,葛家的下人换过,除了剩下的旧人,没人见过我母亲的样子,只要小心避开,出了门就好了。”葛少秋道。 “那这样说来,云姨想混出去不难,为何要常居塔内呢?”千叶不明所以道。 葛少秋摇摇头道:“不知,也许是父亲觉得,危险的地方反而是安的地方吧。” 葛少秋的父亲骗葛家的几个长辈单云已死,就算长辈们不信,派人搜寻,也想不到人被藏在了家里。 十年了,这些长辈走的差不多,世人也皆以为单云确实因为难产去世。 “那两个孩子在想办法送你出去。”阁楼里落渊给单云通风报信,“你可以不用暴露身份了。” “那便好。”单云低声道,她立在书架前,细细弹去架上的浮灰。 暴露身份是最不得已的手段,若是有更好的方法,单云不想走这步路。 “你当初骗那两孩子说,‘是葛家的长辈容不下你。’可我分明记得,葛方戟的父母死的都早,这些长辈是哪冒出来的?”落渊落在书架上问道。 “是分家出去的,和葛家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单云道。 “那也管的到葛家的事?” “如果牵扯到利益自然就管的到了。”单云随意道。 落渊偏偏头,眨眨眼睛表示不能理解。 单云见状笑了,也不解释,只道,“你不要看葛方砺现在这样,看起来继承了葛家风光得很。前几年有个总爱意气用事的兄长,兄长死后留下的葛家也是个摇摇欲坠的烂摊子,这些年他辛苦着呢。” “葛方戟不是他亲自递的毒酒吗?继承葛家,辛苦也是自找的!”落渊道。 “毒酒是他递的,又不是他做的,递与不递,死与不死,谁又是心甘情愿呢?” “想要葛方戟死的不是他?” 单云看了落渊一眼,“你想一想,这世上最恨葛方戟的是谁啊?”她不指着落渊能答出答案,自问自答道:“是池国的王上,和未能得逞的魔族。” “葛方砺再讨厌的葛方戟,也只是讨厌而已。若说恨,他应该更恨我,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是我害死的兄长,害了葛家。” “既然不是葛方砺下手害的葛方砺,你为何不把这件事告诉葛少秋?”落渊问道。它记得葛少秋一直认为是葛方砺害死的父亲,把葛方砺视为假想敌。 “我能怎么说?”单云问道,“如果他追问凶手是谁,我难道要说是池国的王上,是魔族,让他去调查去复仇,往危险上撞吗?那葛方戟死还有什么意义,他接了毒酒不就是为了葛家安宁,葛少秋能好好长大吗?” “那也许可以骗骗他。瞒着他父亲的事。” “秋儿又不是傻子,我为身份胡诌的借口他能察觉出不对之处,他父亲的阵亡如此离奇,他会察觉不出来吗?”单云道:“让他怀疑葛方砺也好,不调查到王上和魔族身上,秋儿会少很多危险。” “那你就不怕葛方砺告诉那小子这事,让那小子去对付池王或者魔族吗?” “他不会。”单云笃定道,“魔族怂恿了王上,王上又暗示几个和葛家有关系的家族施压,逼着葛方砺,借他的手来害葛方戟。这样做是为什么,他心里难道不明白吗?” 不能说,从接了毒酒开始就注定了,不管是谁要害葛方戟,明面上,弑兄的人都是葛方砺。 王上想让葛方戟死,以此来削弱葛家。魔族被驱逐后朝中无战事可打,若他不死,朝中完腾得出手来对付葛家。葛方戟想到的不只这些,还有朝廷背后,看不见的黑暗里,魔族的一只操控的手。 葛家想活下去,不得不示弱,以麻痹魔族,让王上觉得葛家和魔族在控制范围内,为此葛方戟选择赴死,而葛方砺选择了背上罪名,忍下了冤屈。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应了葛方戟的那句——“葛方砺更适合守城。” 兄长出征未归,败了,他不能泄气,得守着剩下的城门,守着葛家的家业。 眼见快要到准备启程去猎场的日子,安顿母亲的事宜早不宜迟。 千叶同秋莲的丈夫谈好的第二天,葛少秋就开始安排送母亲出去的事。 按着葛少秋的方法,千叶借来了侍女的衣服给单云换上,竟然真的从正门出来了。 无人询问单云的身份只当是葛家的侍女,反正他们常见千叶和侍女一同外出采买。 出了门千叶带着单云转过墙角,说道:“竟然就这样混出来了!”她简直不敢相信。 “我就说混出来不难,一般人会仔细观察进来的人,不会好端端的怀疑出去的人。反正你也经常和侍女一起去逛集市。”葛少秋道。 为了不和千叶一起走,让侍卫觉得奇怪,葛少秋是提前出来的,借口是去找岳峰骑马,所以为了把戏做足还牵了匹马。 “可咱们现在难道要走路去秋莲家吗?”,秋莲家在外城,步行稍微远了些。 葛少秋点点头道:“没别的办法呀,我要是去岳峰那借马,他肯定也要跟去,说不定还要追问母亲的身份。” 葛少秋觉得,知道自己母亲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这……岳峰那性格确实是。”千叶赞同葛少秋的说法。 只有一匹马,千叶和葛少秋两个晚辈都不好骑着,便让单云骑马,代替步行。 因为听云姨说她以前只是个普通妇人,千叶原想扶着她一些,不想云姨上马的动作比她还利落。 这……不像是没骑过马的人啊?千叶想到。要知道因为身高的原因,她刚学骑马时,上马都不容易。有时把马弄的不舒服,上马的时候马还会乱动。 葛少秋在旁边看着母亲跨马,没有向千叶一样去扶,他瞧着母亲的动作,有几分武人的样子,下意识拉缰绳的样子,也很标准。便对那日先生说的话信了几分。 也许母亲真的随父亲打过仗。葛少秋想到。一个能打仗的女人会是个普通人吗?外族的几个长辈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母亲的身份低微,才向父亲施压要求除掉母亲吗?葛少秋越发的怀疑这一点。 第六十章 云姨的去处(五) () 千叶和葛少秋把单云送到了秋莲家。 秋莲家中地方紧促,但为了帮千叶的忙,还是想办法隔了位置放了床板。 那床板只用两块宽木板架着,上面铺了一床旧棉絮。 这真的能睡人吗?葛少秋看了那个简陋的床板皱了皱眉头,但他知道秋莲的丈夫已经尽力了,他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 秋莲的丈夫也知家中简陋,看单云一副富贵夫人的样子,未必受得了这委屈,有些局促起来。 “实在抱歉,小人家里实在是……若是夫人不介意,就和我家娘子一起睡,我睡这木板吧。”男子局促的说道。 “无妨,好歹有床被褥,能睡的下去。逃难至此,有安身之处就很幸运了,还要多谢谢你们。”说话的是单云,来之前千叶已经和她对过借口。 千叶看看秋莲家中的情况,也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样简陋的地方让云姨将就,似乎不太合适,但千叶也想不到更妥帖的地方。 “其实,我丈夫曾经在这附近有座茅草房子,只是那屋子许久无人居住可能已经破败了,能不能请你帮帮忙,如果能稍微修整一下,我可以搬到那里去住。”单云略带歉意道。“你看我一个外人住在这里多不方便,是我女儿不懂事挟恩图报,让小兄弟为难。” 在这附近有住处?为何云姨在葛家时不讲?千叶想到。随后又想起,她和葛少秋打算把云姨送出来时,好像也没问她在外面有没有安身之处,因为单云一直藏在塔内,葛少秋和千叶都默认了她和外面没有任何联系。 单云在这附近有屋子让秋莲的丈夫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单云是富商家的妻子,名下有个房子好像也不稀罕,她们本就是来葛城逃难,如果不是在葛城有个着落何必往这跑呢? “没有,没有,怎么能叫挟恩图报呢。谁不会遇上一两个难处,能帮的上自然是要搭把手的。妇人说,有屋子那是太好了,你看我这破屋子,在住个人确实憋屈。”秋莲的丈夫忠厚道。“那咱们现在就去看看那屋子,要是破败的不严重,我今天就帮您修好。”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真是多谢你了。”单云面露感谢道。 单云说的那屋子确实不远,没走多久便到了。 那屋子地处偏僻,在村子的最边上,掸眼望去毫不起眼。没秋莲家大,是寻常的茅草屋。经年没有人居住,茅草顶部塌掉了,房梁裸露在了外面。 “这屋真是空了不少年了。”秋莲的丈夫道。屋门上的锁头完锈蚀了,轻轻一掰就碎成了两截。被经年的雨水泡的变了形,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开。 “是啊,有十年了。”单云感叹道。“我记的屋子里有些东西没拿走,但这么放着也不能用了。”她只剩房梁的屋子,踏过满地枯烂的稻草,费力打开泡的变形的抽屉,里面躺着一个首饰盒。 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只平安扣,一柄朴素的银簪,和一些零碎的首饰。 葛少秋眼尖的看到那平安扣上刻了兽首和一个‘东’字。那兽面葛少秋在父亲用的枪首上也见过。 难道是父亲的东西?葛少秋正这么想着,便听母亲对他道:“我家女儿承蒙葛小公子照顾,这玉佩就赠给小公子以表感谢。” 她这么说着,把手中的平安扣递给了葛少秋。 嘶,我的母亲怎么喊千叶女儿喊的那么亲热呢?葛少秋接过玉佩,听到母亲对千叶的称呼一阵牙疼。 葛少秋从小和父亲长大,九岁时才见到母亲,和母亲的关系不如寻常母子亲密。而葛少秋在父亲去世后,便把自己当成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不贪念寻常母亲都会有的嘘寒问暖。可当这嘘寒问暖到了别人身上后,葛少秋还是觉得有些酸酸的。 “小兄弟,你看这房子的样子,恐怕要场大修,少不得费些钱财。”单云把玉佩给了葛少秋后,又对秋莲的丈夫抱歉的笑笑。她从首饰盒里,拿出那枚簪子,掂了掂约莫有一两的样子。 单云想了想,把簪子放回了盒子里,把整盒首饰递给男子。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使得,您女儿托我照顾您,已经给了小人银两了。”憨厚的汉子连连推拒道。 “怎么使不得,你看这屋子,除了墙没倒哪里不要修,麻烦小兄弟一个人,多少该给点报酬。我家女儿才到葛家没几日,就算葛小少爷预支了工钱,能有多少,怎么够呢?” “这些东西我现在用不到了。”单云说道,“里面有些珍珠首饰,可比银子贵,你拿去当了,也能换些钱财。就算不换送给你家娘子也好,她正年轻带了好看。” “这……”男子迟疑了一下,想到修着房子需要请人帮忙,开了春,茅草省的不多,这时候修房顶有些麻烦,少不得多花些钱财。 “那……我就收下了”男子说着,接过了首饰盒。 “那玉佩是不是你父亲的东西?”单云和秋莲的丈夫说着话,千叶凑到葛少秋身边悄声问道。 她瞥见那玉雕上的兽面很像葛家的风格,再结合云姨说的话,不难联想这玉佩的来历。 “那这屋子应该也是你父亲安置的,你说他好好为何在这里弄间屋子呢?”千叶随口问道。 葛少秋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要不你去问问云姨,我去把秋莲的丈夫引开。”千叶见葛少秋眉头微皱,好像颇为在意此事一样,便开口道。她这边说完,那边就响秋莲的丈夫走去,不知叽叽咕咕说了什么,把男子引开了 “娘,这屋子是父亲的?”葛少秋走到母亲近旁,小声问道。 “是。” “为何父亲要在这里安置屋子?” “葛家长辈打算除掉我的时候,你父亲曾想过带我逃走,所以在这里躲了一段时间。”单云干瘪道。这个说法乍一听,是和平日里说的借口联系的上的。 可既是打算逃走,想要远走高飞,肯定不会选择在离葛家如此近的地方。葛少秋抬头看看房梁,那是很好的松木,泡水不烂,用这样好的房梁一定不是临时建来落脚的。 母亲对他说过的借口一直有漏洞,可葛少秋没有戳破。 他与母亲从小没有相见过,葛少秋知道母亲不是不关心他,但亲近的血缘和陌生的关系,让他们都不知道如何表达。他又不是千叶那样的小姑娘,能拉的下面子撒娇,给母亲一个台阶下。 如果岳家的老先生说的是真的,母亲真的随父亲上过战场,那时候正是魔族侵占城郭,朝中无人敢战的时候。而在与魔族的战事结束的那段时间,朝中又正是人心各异,在那样一个关键的时期,母亲的假死背后可能有更大的原因。 母亲不想说这原因总有她的想法,所以葛少秋选择了不问。想着母亲假死了这么多年,世上的大多数人该是信以为真,多半想不到她还活着。这样母亲住在一个消息较为闭塞的偏僻小村里,应该还是安的。 第六十一章 兵戈初起 () “葛少秋。”千叶和秋莲的丈夫说完了话,见葛少秋问完了该问的,便道:“葛少秋,你拜托人家研究的藤甲有进展了。” “你刚才和他聊的就是这个?” “是呀,我问了他能不能把做藤甲的方子告诉我,你知道吗……”千叶面色惊喜,“他不但同意了,还说可以把编织的方法画给我!” “……”这秋莲的丈夫,还真是憨厚又热心的性格呀,葛少秋想到。 “那个,夫人你看这屋子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恐怕得在我家将就几日,那床板睡不得人,您就和我家娘子挤挤吧。”秋莲的丈夫对单云道。 “不用不用,我住这已是添了麻烦,怎好再麻烦你。”单云连连拒接,“我也过过苦日子,为难的时候,茅草铺地也能睡一觉,睡木板不算事的。” 葛少秋和千叶安顿好单云,又从秋莲的丈夫那拿到了做藤甲的方法。 秋莲的丈夫还兴致勃勃的问葛少秋这藤甲是否有用,能不能让池国的军队打到别国去。 葛少秋只是笑笑说,这藤甲解决了很大的麻烦,但打到别国去,目前还有些…… 听到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大的杀伤力,男子有点遗憾,但能帮上忙,他还是很高兴的。 “现在回去吗?”千叶问葛少秋道。 葛少秋把图纸揣回怀里,去解拴在村口的马。 “你想回去吗?现在回去,你一定会被黄棋师父叫回去练骑射的。”葛少秋说道。 千叶想起黄棋的那张面孔,眼睛一眯,流露出一丝不耐来,“我不想回去……”千叶低声道。 “我也不想,所以咱们现在去岳峰家吧。”葛少秋上了马,向千叶伸手道。 来时是三个人不好骑马,现在剩下两个人可以同骑一匹,从这赶到岳家可不算近。 “切,你分明就是刚得到藤甲的方法,想告诉岳峰吧。”千叶一副,‘我识破你了’的样子。 “那你想回去?”葛少秋说着打算收回手。 “别别别,我去,这藤甲我也感兴趣呢!”千叶急忙拉住葛少秋的手,跨上马背。 “时间不早,我骑快点你可抓紧了,别摔下来!”葛少秋拉起缰绳对千叶道,末了还补上一句,“还有别再咬到舌头!” “好了,这些事情,你能不能别没事就拿出来补刀!”千叶不快道,但葛少秋没管她,一抖缰绳马就飞快的跑起来了。为了不咬到舌头,也不摔下来,千叶只能闭了嘴,抓紧了葛少秋的衣服。 “你们,准备的如何了?”东面,莫河族首领帐内,申屠寅问道。 “大哥放心!都准备好了,只等大哥一声令下。”渠寮族的首领付宽答道。 申屠寅又看向另一边。 “那些不愿合作的部落也都处理了,余下的都愿听大哥差遣。”晟族首领荀貌说道。 这个帐子内,并非只有三个人,但说话的只有三位。 余下的各族首领,皆坐在下面的位置上,默不作声、神色各异。 东面部落大大小小又数十个,要部联合在一起,部听命一人可不容易,总有那么几个是不愿联盟的。 珞族便是其中之一,他们认为莫河族首领此举是为了借机吞并其他部落,这样的部落不只珞族一个,但他们还未成势,便都被审图寅以雷霆手段处理了。 余下的各族虽心思各异,但眼下更大威胁是池国,所以都暂且认同了申屠寅的做法。 “既然如此……”申屠寅听了付宽和荀貌两人的答复,好像颇为高兴,高声道,“咱们便把攻打阳城的日子定为,三月初五!” “我听说这是池国春猎的日子,我们便在这一日,给池国狠狠的撕下一块肉来!阳城,便是我们最大的猎物!” “好!”付宽为此激动不已,他等这个复仇的机会已经很久了。 坐在下面的各族族长面面相觑一阵,把手放在胸前,齐齐垂头表示知道了。 申屠寅想吞并部落吗? 谁知道呢? 阳城的袁丛愿意给东面的部落一条生路吗? 答案谁都知道。 “审图族长打算在三月初五攻打阳城,可真是挑了个好日子啊。”苜族。裘白收到消息,微微扬唇,笑着道。 申屠寅早就定好了进攻的日期,在召集各个族长说明之前,已经把消息给了裘白。 “你说他怎么就这么有自信敢攻打阳城呢?”裘白低声道,虽是问句听起来却像自言自语。 “属下不知……”站在裘白身边一个下属打扮的人回道。 “呵,不管怎样,反正不是苜族去,咱们只需隔岸观火,就不知到时是趁火大谁的劫。”裘白笑起来时眼角有些细纹,看起来有些奸诈。 “人还没找到吗?”阳城,袁丛坐在将帅位上怒声问道,将桌子锤的‘咚’的一声响。 “禀报将军,并未找到,那些人像是自愿去的城外。”一个士兵模样的人汇报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阳城靠近边界的一些村子,出现了大量的人口失踪。因为这些人疑似自愿出城,出去时给守城的证明都是完整,但他们出了城门后,便尽数失去了踪迹。 有些看到他们最后踪迹的人,都说他们去了东面的林子——那边是部落的地盘。 定是那些部落用妖术捣的鬼。袁丛这般想到。 失踪的事发生的地方偏僻,等察觉到异常汇报道袁丛这里来时,人数已经不少。袁丛在和姜墘善说明后,原想一举发兵攻打东面的部落。却因为这件事,担心那些部落以池国百姓做威胁,不得不暂缓了计划。 “封锁此事,不得在三军中乱说。”袁丛沉声吩咐道,“准备进攻东面部落,日子就定在……三月初五。” “可将军,此事坊间已有风言风语。” “只要军中没有这样的话,此事便是谣言。” “可若是那些部落以池国百姓做威胁呢?”那士兵模样的人问道。 “他们是自己去的,是他们叛国!”袁丛几乎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可……” “没有可是!”袁丛走下主将的位置,来到那士兵面前,“从那些人失踪,便是战争的开始,战争是没有回头路的。而你!”袁丛抬起手,用力戳着士兵的心口,“你是军人,穿着着戎装便要服从命令,不论对错,不论善恶,不论生死。给我记清楚了。” 那士兵没有作声,似是不认同这样的说法。那士兵还年轻,眼神清澈,映在其中的颜色都是分明的。 袁丛不指望那年轻士兵服气这样的说法,只幽幽叹道,“我知道……是我不对,那些百姓无辜。但……只要这一战赢了,灭了那些部落,这样的不幸,这样的错误往后就不会有了。一时之痛怎么就不能忍呢?我年纪大了,就靠着肃清那些蛮人的执念一撑着,为了池国的未来,老夫背的起这罪名……” 第六十二章 () 莫河族,村寨中的僻静之处。申屠寅低声问道:“这怪人的术法当真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在他身侧是一个个木头笼子,里面关着的是一个个变成怪人模样的阳城村民,不远处莫河族人守卫森严,无一人走神闲聊。 “原本是没有的,但现在有了。”回答的人站在阴影处,他是那日去找千悠的那个魔族。 “先生研究出解决的办法了?”申屠寅挑眉去看那人。 “我也想,但可惜,我没有这样的本事,研究出来的另有其人。而且……”他顿了一下,故意引起申屠寅的注意,“那人身在池国。” “什么?”审图寅微微瞪了下眼睛道:“若是池国有了恢复的办法,我们的计划岂非构不成威胁?” “首领稍安勿躁,那方法起效时间长,影响不了我们的计划,且只是治标并不治本,被这怪人的阵法影响的人会恢复原本的样子,但依然会迷失本性同族相食。” 那说话的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忽而笑了出来,说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那研究出方法的人,我这阵法原本的弊端就在于,中术之人皆会变成骨瘦如柴的模样,难以隐藏,那人此举倒是弥补了咒术上的短处,若哪日能见到那人定要同她讨教一番。” “既然无事便好。”申屠寅说道微微躬身,“还要多谢先生肯出手相助。” “不用,我本是想帮着袁丛的,可那人刚愎自用,看不上我。倒是首领与我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一些帮助不过举手之劳罢了。”那男子说道。 “与先生是举手之劳,与我确是救命之恩。我申屠寅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先生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申屠寅定会尽力。” 那魔族立在原地并未作声。 麻烦了,这申屠寅不是个贪心之人,只是抛出甜头他未必会上当。得把诱饵在靠近些,把自己隐藏的在好些。那魔族这般想到。眼珠一转道,“我想要的首领现在给不了,不过若是您成功攻下阳城,还望首领能在手下给我安排一个好位置。” “你图名?” “不,图名有什么好,徒增累赘罢了。我只是觉得,若是首领真能拿下阳城,在这东面的部落里像是无人再敢违抗您,那时首领能否给我个好位置,让我也能威风几日。”那魔族嘿然一笑道。 看起来他只是为权而来,而且若能得此人相助,统一各个部落或许也不是难事。申屠寅摸摸下巴这般想到,虽说他并不贪心,但机会摆在眼前,谁不向往呢? 王城,东面的集市上,人群熙攘。有小贩把杏花折下来放在篮子里叫卖,新鲜的杏花散发着清香令人神怡。 绿倚在这东市支了个算命摊子,穿着黑色斗篷,兜帽遮住半张脸,正襟危坐在摊前。凭着这一身神神叨叨的打扮,倒真吸引了一批生意,又因为算的准,多了不少回头客。 “我要算卦。”千悠走到摊前道。 “入了魔就是方便,从葛城到此地须臾半日便可以了。”绿倚头也不抬道。 “魔君要算什么?”因为自知做的是傀儡魔君,绿倚口中的‘魔君’二字,听在千悠耳中便扎耳起来。 “姑娘既是算卦的,不知我要算什么吗?” 千悠有意挑事,绿倚也不气脑,悠然开口道,“是想让我算沈之的计划吗?” 沈之便是那跟在千悠身边的魔族。 “不错。”千悠没想到女子如此轻易便猜了出来,语气生硬道。 “虽说不是算的,不过沈之的计划,我大抵猜的到。”绿倚轻轻一笑,“告诉魔君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魔君今日来找我是否意味着同我站在一条战线呢?” “既然来此,这是自然。”千悠这般答道却是口不对心,在他看来绿倚亦是魔族,不知为何,似乎和魔界的长老院互相不和。但魔族的势力,他哪边都不想站。 绿倚听得出,千悠的话并非真情实意。她并未揭穿而是坦荡的同千悠说了她所猜到的事情始末。 绿倚好歹是魔族,会些障眼法,路上往来的行人看到摊子,只能看到绿倚为千悠算卦的场景,而听不见他们谈论的内容。 “他这是离间池国与部落之间的关系,想让池国与部落鹬蚌相争。”听了绿倚的话,千悠道。 “现下看来确实如此。” “可就算沈之给了他们怪人的法子,部落联合之势,也难和池国相争啊。”千悠想了想道。 “问题不能这么看,若是部落真能攻下阳城,后期就算被诛灭池国自己也会元气大伤。魔族设计灭了巫族,又逼死葛方戟削弱了葛家,等这计划得逞,他们想完控制元气大伤的池国岂非轻而易举?而且……”绿倚提醒道,“池国正在王位交替的时候。” 池国先王便是盛年被魔族暗害,若非他早逝,池国像是到不了如今这地步。 想那葛方戟可怜,临死的前几年预感到了池国将来的风雨飘摇,提出要攻打襄国,为池国多挣来了一丝安稳。而那时魔族也意识到葛方戟察觉了他们的意图,虽不舍葛家的站力,依然选择了向葛方戟下手。 要说杀这人也简单,新王忌惮他已久,只需稍微一激,便会替魔族做这刽子手。 “魔君不想让他们得逞?”绿倚观察着千悠的神色,试探道。 “为何不想,我是魔君,若是得逞得利最大不是我吗?”千悠硬声道。 “抱歉,是我的错,我当魔君还记得自己是巫族人。”绿倚低声道。 “那是以前,现在巫族不在了,而我入了魔。”千悠低声笑了起来,“魔界的那些长老们,为了行事方便选了我当靶子,沈之那些家伙又想着架空我。可我既然做了魔君定不会让他们得逞,他们给了我一个假名头,我会把他变成真的。” “做不了人便做魔族,无法在魔族手上护下人界,就把魔族控制在自己手上?呵,魔君真是好想法。”绿倚随口称赞道。 “可需要我的帮助?”绿倚问道。 “暂且不用,但或许哪一天便会了。”千悠说道,身影已经远了摊子边。 “绿倚姑娘,那人怎么算了这么久?他算了什么啊?”一个衣着打扮颇为富足的的公子问道。 “他让我解梦。”绿倚随口敷衍。 “解什么梦?”那公子追问道。 “一个戏剧成真,提线木偶做了国王的梦。” “那姑娘是怎么解得?” “我让他不要乱想。” “……”绿倚将那公子堵得一阵无语,为解尴尬,他又问道:“那万一能够梦境成真呢?” “那更可怕……”绿倚幽幽道,“梦成真了,不是说明那人现在过得日子是假的吗?” “哈哈,姑娘这是吓唬我。”那公子干笑着道。 “苏公子今日怎么没去朝月楼?”绿倚问道。 “这……朝月楼姑娘、美人虽多,可并没有一个有绿倚姑娘有趣。”苏公子正色道。 “……” 朝月楼的姑娘不有趣?呵呵,朝月楼掌事的红烛姑娘是个狐妖,极善媚术。你一定是没花够银子,那红烛姑娘没用真本事带你。绿倚这般想着,却并未说出口。 第六十三章 () 岳家,岳峰住的院前有株玉兰花开的正好,此花又叫‘望春’花期正是二三月份,先开花后长叶。遥遥望去,却似满树珠玉。 千叶走过树下,满地落瓣好似白银铺地。 院子里有石凳,今日阳光不错,岳峰所幸就让葛少秋和千叶坐在了院子里。 千叶看着岳峰院中那一树雪白烂漫的玉兰发呆,悄声问葛少秋道:“那花好漂亮,为何不见葛家栽花?” 葛少秋偏头看了那株玉兰一眼,暗自赞道那玉兰样的不错,回过头低声回道:“因为不好栽种。” 好看的花多半娇贵,葛家的几代主人都没那闲心思打理。葛方戟曾经试过养花的,但只有几株梅树坚强的活了下来。 “可还有别的啊,杏花和桃花也很好种啊?”千叶小声问道。 还为等葛少秋接话,便听岳峰说道:“种花这事我听父亲说过,杏、桃两种花葛叔叔都栽过,但都没活下来。” “而且我家有什么好栽花的?”葛少秋说道。“岳家有园子,亭台楼阁园林景致,一步一画。我家没有这些,也不那么讲究。” 千叶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若论面积,葛家比岳家大了许多,但可以开辟成园子的空地,几乎都被设置关卡,作练兵之用了。葛家虽在内城,但府邸实则更像军事攻防。 葛城外没有天险,但在葛家所踞的位置是一座稍微低矮的山岳,对池国来说这片山岳所处的位置怪尴尬的,他不好把这山岳外的葛城割掉,可收回葛城吧,有这片山岳在葛城这片地方又不好控制。 池国的先祖思虑在三,把葛城这块地方封给了葛家,葛家根据地形建了现在的府邸,有把葛城分为两层在外围设立了角楼,进可向外攻击,退也可就着葛府的地势防守。 哪怕是最差的情况,万不得已也能壮士断腕,割掉葛城以葛家所在的这片山岳作为池国东南面的关隘。 “先不说花了,葛少秋你今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岳峰问葛少秋道。 “不错。”葛少秋说着,从怀中拿出了那藤甲的图纸,“秋莲的丈夫已经把那藤甲复原出来了。” “所以你想如何?” “临近春猎,我想在那时把这藤甲的方法呈给二殿下。”葛少秋说道。 岳峰心知葛少秋与葛方砺不和,此举分明是想借机脱离葛方砺的控制。 “可是……”岳峰眉头一皱道:“你知道原本的太子是大公子,而且……我的父亲也是站在正统这边……”他说的隐晦,言下之意是说二公子虽然摄政,却是来路不顺,认为葛少秋此举并不稳妥。 “……可我认为这藤甲的方法,无论给哪位公子,只要他肯接纳都是好的。此事利在军队,是为池国好。”葛少秋说道。 “那给大公子不是更好吗?”岳峰说道,“你知道王上的两个公子,大公子比二公子更了解军事。” “可……”葛少秋欲言又止,现在的大公子被软禁了呀。 葛少秋希望借此离开葛家,被软禁的大公子显然不能帮他这个忙。 “而且我的父亲有意帮助现在的太子。”岳峰说道。 你们岳家不是从不站队吗?葛少秋想岳峰投去一道狐疑的目光,问道:“那你父亲在春猎时能成功吗?” “大约不行,没那么快。” “……那我还是选择二公子,除了这次春猎,再有这样的机会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葛少秋道。 “唉,也是。”岳峰想想葛少秋的情况点头道,“而且听说王上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说句不吉利,可能什么是有就去了。就因为这个我父亲才着了急,也不知在这之前能不能扶太子继位。”岳峰顿了下又道,“不过也不急,二公子就算继位,名不正也坐不稳,是只到了那时再想扶大公子就麻烦了。” 岳峰说着,从话里的语气听起来,王上的情况好像真的不乐观,岳峰的父亲岳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太子和二公子皆是一母所生,真会为了王位挣到头破血流的地步吗?葛少秋这般想到,随即又想起自己的父亲和五叔。罢了,罢了,也许人性真的比不过利益。 千叶在一旁听着葛少秋和岳峰谈话,看他们的神色似乎说的事情不简单,但因为说的人都不怎么认识插不进嘴,就在旁边安静的吃糕点,支着耳朵听着他们说的内容默默的记在心里。 正值时令,岳家的糕点里也加了木兰。其中一种米糕是同木兰一起蒸制的,米糕里并没有木兰却带着木兰的清香。 葛少秋和岳峰聊天聊的尽兴,没人来和千叶抢糕点吃,千叶就听着他们两谈话,一块接一块的吃糕点,耳朵嘴巴都不闲着,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怪人的事因为找不到线索,平息了一阵。这件事和魔族有关,千叶嘴上不说,却很是上心。她记得,那日在梁村刨出的尸骨随身带着池国二公子的身份牌。 想到这里,不禁猜测这怪人的事,那二公子是不是会知道一些线索。 若是春猎时能有机会,一定要问问那二公子。千叶这般想到。 莫河族,沈之独自在申屠寅给他安排的屋子里,他在地上画了个传送消息的阵法。 “池王的情况如何了?”随着沈之的意念,阵法中出现了一行字。 “大约撑不了太久。”在沈之问的那行字消散后,另一行字出现在了上面。 “你可抽的开身,帮我调查一个人?” “恐怕不太容易,不过你且说罢,或许帮的上忙。” “是葛家的,一个叫千叶的女孩,她恐怕是巫族的人。” “千叶?这两个名字不是巫族的姓氏吗?只听名字也猜的到吧。” “可她姓檀。不过年纪不大,可能是父母早逝用了别人的姓。” “巫族已经不在了,就算有残民也成不了气候,调查她做什么?” “你觉得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哪个更好控制?”沈之问道,暗指千悠并不那么听话。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安排的。”阵法那头的人回道。 第六十四章 () “殿下,明日就要启程,今夜便早点睡吧。”姜墘善身边随侍的宦官小声道。 姜墘善看看窗外的夜色,搁下笔,揉了揉眉心道:“不急着回去,我去看看父王。” 因为需要批阅的折子不少,姜墘善常常批到半夜,这时候不好在回到府中,所以折子多的时候,他便留在王宫中,睡在自己幼时的书房里。 夜深,清风何旭,明月皎洁。仆役掌着灯,姜墘善踏着一地月光来到父亲住处。 榻上的父亲睡的安稳,被子好好的压到下巴,看起来并无不妥。只是病总不见好转,面色越发憔悴了。 “父王近来情况如何?”姜墘善轻声问掌事的大宫女,期盼能听到一些好消息。 “王上近来休息的很好,或许病情很快就能好转了。”大宫女答到。 总昏睡,少清醒,饭没少吃,身体却一日日清减。这就是父王近来的病状。姜墘善听那大宫女的话,父王的病并无改变,说好转只是不敢说实话罢了。 宫女是提着脑袋做事,姜墘善没有责怪宫女这样投机的答法。 父王的病御医都束手无策,这般下去,他就不得不考虑王位的事了。 姜墘善想起了父王给他的那道御旨。 直接宣读御旨,废掉现在的太子吗?姜墘善想到。 一朝中现有形势来看并不稳妥,但真到了那一步还是要有所准备才行。 明日便要启程,千叶有些兴奋。她听葛少秋和岳峰说春猎的地方在池国的西北边,距离葛城骑马得需要三四日。这样的距离在千叶听来是很远的地方了。 夜色已深,千叶为明日去春猎的事睡不着,葛少秋却也没去睡。 前一阵千叶为恢复怪人的方法熬夜,这一次轮到他了。 为了向二公子推荐藤甲,他这几日都在推演兵法,查阅各种军资的屯贮和征收方式。 “我听说你们池国的二公子并不善长军事,你同他说这些他听的懂吗?”千叶问道。 “就是怕他不懂才我看这些啊。”葛少秋回道,“懂得人自然会明白藤甲的价值,可他不懂我就要把方法说的通俗些,能让他听懂。而且,二公子不懂军事,如果真的采纳了我的建议,我希望他能把推行藤甲的事教给我。” “可藤甲制作周期可不短,你要推行要花不少时间吧?”千叶问道。 “但它的制作难度不高,成本也不大,我想用征收的方式应该不会太难。”葛少秋说道,“况且,池国和东面部落的局势比较紧张,也许藤甲能赶得上用处。” “我看危险。”千叶评价道。 “赶不上也是个机会。”葛少秋说道,“起码会有人意识到打仗十分需要这样牢靠的防护,而且东面部落虽多,可就算联合也不过是抟在一起的沙子。我倒不觉得他们真的敢打阳城,最多示示威,恐吓恐吓罢了。” “可前一阵不还听葛天说,阳城的那位袁丛将军打算发兵吗?”千叶道。 “那我可说不准了。”葛少秋耸耸肩,“听我父亲说这位将军十分不喜外族,可能真会趁着这个机会发兵。” 葛少秋面前的桌案上铺满了各种兵书,从介绍兵器、征兵方式到有关战法的都有。 一件铠甲而已,有必要翻这么多书吗?千叶拿起一本看了看心想。 “葛少秋,你这样算不算是纸上谈兵?”千叶翻着手上的书,笑着问葛少秋道。 “算吧。”葛少秋答的坦然,“可若是连纸上谈兵都不会,上战场难道凭莽撞吗?这不是拿士卒的生命开玩笑。” 第六十五章 () 池王寝殿内,那给二公子答过话的大宫女看了床上安睡的王上一眼,回了自己的住处。 像她这样的大宫女是一人一间屋子的,可以在别人的视线外,有个自己的空间。 早些时候,沈之给她传来消息,让她调查一个叫千叶的孩子。 她是魔族,十多年前就混进了这王宫。她和沈之都不强,是魔族最弱势的一层。 在魔界那个地方有一种瘴气,可以侵入身体,提升力量,但若是不修炼,不把这种瘴气转化为自己所用的话,瘴气在体内积存,又会爆体而亡。 修炼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开始时或许简单,可越到其后,修炼的速度更本赶不上瘴气侵入体内的速度。 魔界和人界中间的结界渐渐失效,是他们这些弱小魔族的机会。拿下人界,他们的未来才不是黑漆漆的死路。 魔族刚来人界时,有些不长脑子的,仗着强于人类之上,毫无计划的抢夺侵占城池。 抢的快暴露的也快,强又如何,人界毕竟是别人的地方,他们既无人数也无根基,触犯四国之怒很快便被打压了。 从那时起,他们便意识到,想拿下人界,靠一味强攻是不够的。要懂得巧取,要一点点的夺,在不经意间把人界掌握在自己的控制下。 千悠原是巫族派来的卧底,他们没有戳破而是选择将计就计,借此挑起了巫族内部的矛盾,又借四国上位者的猜忌,诛灭了巫族。 而现在,千悠虽不得已入了魔,心思未必在魔族这边。若是有人替换自然是好事。 魔族的身份若是过早暴露,会引起人界百姓的恐慌,这是不必要的麻烦。将人赶尽杀绝也没有意思,就算他们活不过百年,这几十年的劳动力亦是很好的价值。 找个合适的傀儡,掩盖身份和行动是讨巧的伪装,做伪装成牧羊犬的狼远比做野狼幸福。 坐在屋内的大宫女微微叹了口气,没了巫族,葛家也大抵在可控的范围内,只要之后不在出错,控制池国不会太难。 四国内池国面积不算小,拿下它后稳定根基,其他三国在慢慢图谋也来的及。 他们这些较弱的魔族都希望在结界失效前拿下人界,否则等魔界那些强者来了之后,他们怕是连羹都没得分。 夜色里,一只夜枭落在了窗框上,那大宫女俯下身,嘴唇颤动,嘀咕了几句。 那夜枭瞪着大眼睛,微微歪头,像是思考了一下话中的内容,然后拍打着翅膀扑拉拉飞走了。 大宫女看着夜枭消失在夜色里。 她在陛下身边不好脱身,调查千叶只能用其他的办法。 春猎的地方在池国的西南边,不在王城而受到邀请的人,只需直接赶往便可以了。 说是赶往猎场只需三四日,那是快马加鞭的算法。葛方砺此去还得带上两个孩子,脚程肯定会慢,于是便多放了些日子。 葛方砺的随从只带了葛宇和葛天,多了没必要。这次春猎,他想借机同二公子谈论那怪人的事,如果此事真与魔族有关,又牵扯到部落,那池国就得早做打算了。 “葛少秋,猎场那边是什么样子的呀?”千叶骑在马上问葛少秋道。 “我又没去过,我怎么知道?你到了不就知道了?”葛少秋答道。 “我看你背过很多地图,其中没有猎场的吗?”千叶问道。 “……”猎场的地图葛少秋还真看过。 “哎呀,猎场什么样子提前知道就没意思啦。”岳峰跑来插话道。 他也在二公子邀请的世家子弟中。 “千叶姑娘,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为何把这马的鬓毛编成这样?”岳峰看着扎着彩绸的白露道。 “好看啊!”千叶答道。因为白露的鬓毛偏长,这就给了千叶大显身手的机会,她不但给白露编了辫子,还要编成四股的,缠上丝带。要不是想到白露可能会不舒服,她不知要在白露的鬓毛上做出什么妖来。 这马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葛少秋这么想着,向白露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岳峰看看鬓毛打理的漂漂亮亮的白露,又看看梳着高马尾的千叶,疑惑道:“你把马打扮的这么漂亮,怎么给自己编编头发呢?” 在岳峰看来,在千叶这个年纪的姑娘,哪有不爱美的?但千叶每日都是梳着最简单的发型,穿着最朴素的衣裳,看起来不大讲究外表。 “那是因为编头发太难了,在自己头上看不见,编不好。”千叶说道。 听了这话,葛少秋忍不住轻哂了一声。 千叶哪是不爱漂亮,只是每日早上起得迟,没有时间打理复杂的发饰。衣服朴素是因为买零食玩具花光了银子,没有余钱买新衣服,每次这个时候千叶都会自我安慰,粗布衣服挺好的,至少习武的时候没那么容易蹭坏。 葛少秋的轻笑声当然被千叶听见了,正要说些话怼葛少秋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有一阵不正常的响动。 “怎么了?”葛少秋见千叶突然回头,问道。 “没什么?我刚刚好像看见一只猫头鹰。”千叶回过头道。 “猫头鹰,你看错了吧,这大清早的哪来的猫头鹰?”葛少秋道。 “也许吧。”千叶回道,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稳,下意识的摸了摸别在腰侧的银刃。这次春猎,千叶把它也带上了。银白色的精致弯刀,挂在千叶的粗布短打上十分明显。 千叶的落渊其实也是跟着来的,反正它和千叶有些感应,丢不了,现在跑到别处去玩千叶也懒得管。 要不要让落渊帮忙看看那惹出动静的东西是什么呢?千叶想到。 经历过苜族的追杀,千叶还是留下了些后遗症,对于危险极度的敏感。 “那孩子的警惕性有点高啊。”王宫内的大宫女这般想到。 她的一抹神识附着在猫头鹰身上,在千叶转过头来的那一刻,控制着猫头鹰躲在了树干后,没让她看见。 白天了,确实不适合在利用猫头鹰了。那大宫女这般想到。把附在猫头鹰上的一抹神识,重新附在了一只路过的麻雀上。 昨夜她让这只猫头鹰飞到葛城来找千叶,但它飞了一半便飞不动了,余下的半程是她控制着飞完的。 在她的神识脱离猫头鹰的一瞬间,那猫头鹰便因脱力掉在了地上。 千叶听到动静转过了头,眼尖的看见了掉在地上的猫头鹰。 葛少秋见千叶再次转过头去,于是问道:“又怎么了?” “没什么?”千叶微微皱了眉头,又很快舒展开,笑着道:“果然是只猫头鹰。” 葛少秋闻言也回头看了看,那只掉在地上的猫头鹰还在微微抽搐。 “可能是生病了吧……”葛少秋说道。 千叶并未作声,暗暗注意起周围的环境来,然而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或许吧。”千叶做出一副坦然模样,回道。 第六十六章 () 从葛城到猎场,千叶一行人用了六日,在三月初四的中午时分赶到了猎场。 第一天离开葛城时,一只莫名死掉的猫头鹰让千叶有些不舒服。总觉的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这种感觉持续了一路,直到千叶到达猎场,都没有消失。 但一路上,千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是我太过敏感了吗?千叶想到。她有让落渊帮忙寻找,却也没有发现不妥之处。 那是落渊?王宫内,把一部分意识附在麻雀上的大宫女皱起了眉头。她分明记得,这落渊和巫族的族长交往甚好,这女孩有落渊相伴是和巫族的族长有什么关系吗? 她不禁想起,那姬予山海和葛家之间的关系,现在这孩子又出现在葛家,难道…… “瑬锦姑娘,找我来可是有什么吩咐?”那大宫女正凝眉思考着,一个打扮简单的宫女轻轻推开了门。 “来的正好,帮我一个忙。”瑬锦开口道:“我要调查些事情,劳烦你扮成我的样子。” “是。”那小宫女应道,化成了瑬锦的模样,而瑬锦亦是化成了那小宫女的样子。 宫中禁制森严,可对魔族来说,混进混出都不是难事。 “葛少秋,春猎是什么样的呀?”千叶在猎场上看到有人在布置仪仗,为明日的春猎做准备。 “你不都看到了吗?” “这些东西与打猎有关系吗?”千叶看着那华丽的仪仗问道。 “惊蛰前后正是万物生发的时候,春猎为搜,不能捕杀怀胎的野兽,而是捕杀可能践踏田地的野兽。”岳峰慢悠悠走过来说道,“现在的春猎不过走个形势,主要在于显示武力。” 葛少秋闻言也点点头,“春猎开始前还会又射礼的演练。” “所以这就是你让我练骑射的原因?”千叶问道。 “欸?说起这个,我听说你才练骑射不久,如今练的怎么样了?”岳峰问道,他记得千叶射箭的准头不错,骑射多半不难上手。 “嗯……”千叶抬头想了想,“百步穿杨是做不到,不过射靶没什么问题,估计猎个麂子不成问题吧。” “打猎可是活物,都是会跑的,你这么自信?”葛少秋不以为意的问道,他从小连射箭,但鲜少用活物做靶子,故而不敢夸这样的海口。 “只要瞄准不难吧。”千叶道,她小时候师父怕出危险不给她用弓,她便常常拿着弹弓在林子里打斑鸠、野鸡之类的。 做这事她可是很有一套,常让落渊配合着她把猎物驱赶到近前来,基本被她发现的都逃不过她的魔掌。 “光嘴在嘴里说说,都是大话。是不是可以得试了才知道,左右这会儿没事,不如咱们去林子里转转?”岳峰提议到。 “……”千叶把目光投向了葛少秋,在她小时候,师父是不怎么让她随便进山的,一是对山的敬畏,一是怕千叶太小走的太深在山中迷了路。师父的各种恐吓对千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使她对深山总是怀着一种敬畏和警惕。 “那就去看看吧。”葛少秋也从未打过猎,岳峰的提议让他有些心痒。 “可万一迷路了呢?”千叶问道。这猎场的林子可是完不熟悉的地形。 “没事,我背过猎场的地图。”葛少秋拍拍胸口道。 “我就知道你靠得住。”岳峰跟着赞道。 可是林子里有树,就算背了地图,迷路的风险还是很大。千叶这么想着,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好!我这就去拿弓!” 管他迷不迷路,先玩了在说。师父在时,只教千叶拿弓射箭,教完便把弓和箭收走了,不让千叶乱玩。千叶从没有用过箭捕猎,好不容易有此机会,她就不信这么点背会碰上迷路。 葛城,秋莲家。 “夫人,您那屋子修好了。”秋莲的丈夫对单云说道。 “那可真是太感谢小兄弟了。”单云感激道,“屋子修好,我也可以搬过了,这些天住在你家,添了许多麻烦真是叨扰了。” “哪里,哪里。”被人感激,男子有些不好意思。 秋莲不能说话,就抱着刷好桐油的筐子举在单云面前,手上比划着——谢谢。 秋莲的婆婆坐在院子里帮忙择菜,也抬起对单云笑着道:“不麻烦,不麻烦,还要感谢你帮了许多忙。” 这几天单云住在秋莲家,不好日日闲着,便做些利索能及的事,诸如帮秋莲给筐子上桐油,或是帮老太太择菜做饭之类。 “那屋子你一个人住,要是有什么麻烦,也可以来找我。”秋莲的丈夫把单云送出院子仍热心道。 再过一阵天气转暖,到了桃花要开的时候,也正是要插秧的时候。要趁着这几日把家里的田犁好,把地里的黄土翻出来晒晒,插秧后才不易长虫子。 家里使得上力的男人只有秋莲的丈夫一个人,为了家里的几亩地他送过了单云,便扛着锄头出了门。 秋莲恢复的已和常人无异,她收拾好家务事,做了午饭。到了下午便把做好的筐子拿到集市上去卖。 她不能说话,只拿着几个朴素的箩筐,铺了个简陋的摊子。街上来往的人络绎不绝,难以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的哑女。 秋莲并不着急,只把丈夫帮她写好的牌子放在摊前,她相信只要东西好,有一个人肯买生意便会好起来的。 “这筐子不错,是怎么卖的?”秋莲正这么想着,一只纤纤玉手拿起了一只篮子。 “啊,啊。”突然有人来,秋莲有些紧张,下意识想说话,结果说不出来,忙用手指指摊前的牌子。 与秋莲搭话的正是瑬锦,她做出一副挑剔的样子,摆弄摆弄剩下的几个篮子。 “这几个篮子刷的油怎么不一样啊。”瑬锦又拿出一个篮子道,“你看这筐子油刷的时薄时厚的。” 她拿的那只筐子正是单云帮忙刷的,第一个筐子,刷的有些生疏。 秋莲担心这第一个顾客不买她家的筐子,拿起另一个好点的塞到瑬锦手中。 瑬锦却握着这个筐子不愿放手,为难似的问道:“这筐子是你自己做的吗?怎么有的话有的坏?” 秋莲打着手势解释——有些是亲戚帮忙做的,只是油上的不好看,用还是一样可以用的。 亲戚?瑬锦来时可从沈之那你问过秋莲家的情况了,秋莲是她父亲病中时匆匆托付给现在的丈夫的,除了家里的婆婆,哪儿有什么亲戚。 秋莲丈夫的父亲便擅长做竹编,他的妻子常给他打下手手法怎会生疏,刷着蹩脚桐油的一定另有其人。 第六十七章 () 因为在沈之那儿听说了千叶让怪人恢复原貌,瑬锦在发现千叶身边的落渊后,想到落渊和巫族前任族长之间的关系,疑心这法子是有人交给千叶的。 半大的孩子误打误撞能做出恢复的术法来,总觉得不大可信。 原本只想随便看看,可若是千叶和巫族的前任族长有关系,便不得不亲自来看看了。 瑬锦见过了秋莲,至少从样貌上,秋莲确实在恢复。 为了套个近乎,瑬锦在挑挑捡捡一番后,买走了两个筐子。 要不要寻到秋莲家中去看看?瑬锦提着两个筐子想到。她没有发现在秋莲摊位的不远处,一双眼睛正把视线落在她身上。 那是瑬锦?她怎会在此处?千悠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想到。他是来看秋莲恢复的如何的,不巧正碰上了来此探查线索的瑬锦。 沈之现在身在莫河族,忙着挑拨部落和池国之间的关系,秋莲不过一个逃走的怪人而已,何必特地派人来调查?千悠想到。 难道是为了千叶?从苜族逃出来,落渊便让她去了葛家,这样的举动,果然还是太明显了吗? 修葺过的茅草屋内,单云简单收拾了房间。房里的家具用的木材都是上好的,水浸后还勉强能使用,秋莲的丈夫便帮忙翻了新,刨去变形的部分,重新上漆,使柜门变得好开些。 “夫人可在吗?”屋外秋莲的丈夫敲门问道。 单云推开门,“在呢,有什么事吗?” 秋莲也来了,提着筐菜对单云笑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我早上急着去田里,忘了夫人这里没有吃的,所以和秋莲想着送点菜来。”秋莲的丈夫说道。 “这……可真是谢谢了。”单云接过菜说道。吃食的问题她倒没想许多,她又不缺盘缠,中午的吃食问题是在集市上解决的。 秋莲笑了笑,向她比划到——她今天去卖了筐子,生意很好,刚铺好摊子就有客人上门了。 “是吗?那是什么样的人呀?”单云随口问道。 是个女子,很好看,像个小姐。秋莲继续比划。 单云原本抱着装菜的筐子,微笑着听着秋莲说话,突然冷不丁看见地上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单云的面色僵了一瞬,很快恢复了正常。 “我看天色不早了,二位还是早些回去做饭吧。”她对秋莲说道。 送走夫妻二人,单云回了屋子却发现,那人已坐在屋中了。 “千悠……”单云轻声道,似是感慨。 “山海……在遇到千悠以前,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千悠启唇说道,嘴角似有嘲讽。 “侥幸苟活罢了。” “千叶是你的女儿吧?”千悠说的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 “是……” “当初你让落渊去找檀鹿是不是就是为了她,我应该猜到的。”千悠无意识的用手指敲着桌角,目光落在一处。“说说看,你瞒下一个女儿的身份是为了什么?” 在魔族作梗,朝中逼葛方戟杀单云时,单云刚怀千叶不久还未显怀。那时她被逐出巫族,巫族内乱被四国联合诛灭。 葛方戟不愿让单云死,便带她逃出了府,他认为此事有斡旋的余地,且单云有身孕无法逃远,便在葛城外城找了间隐蔽屋子安顿单云。 正应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的地方。”单云躲在此处确实未被发现,她就是在这里生下了千叶。 葛方戟想过带她们母子两逃走,但被她拒绝了。 逃走又能怎样?能逃多远?巫族败了,棋差一招,被魔族离间。巫族已经不在,她身为巫族族长,生与死已经没有区别。 她想让葛方戟在她生下孩子后,杀了自己回去复命,让他把孩子带回去好好养大。 但葛方戟拒绝了,他终究没舍得杀自己的发妻。而且在这个时候生下的孩子,即便带回去亦是众的之矢,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最后万不得已下,他们想了另一个办法:让单云假死,将孩子送给檀鹿抚养,为了保证千叶的安他们便让落渊也去了檀鹿那里。 山海嫁给葛方戟改名单云之前,族中有人并不同意这样的亲事,落渊也没有跟着她来葛家。 当时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且一路上过于顺风顺水,让她忽视了这一点反对之声,最后一点星火,趁着风势便让巫族付之一炬。 巫族被灭或者说被打散后,落渊便来找了单云,那时她想过聚集残民重整旗鼓,可是迟了,魔族灭掉巫族后,紧接着便把矛头转向了她。 葛家在池国的影响力不容小觑。魔族想控制池国,在池国重新抬起一个与葛家的影响力比肩的家族,并非易事。葛方戟断定魔族不会轻易放弃葛家,葛少秋不会巫族的术法,且是葛家的长子,只要魔族认为他无法造成威胁,便不会对他下手。 而千叶,在葛方戟的劝说下,单云决定挣扎一次。如果她死了,关于巫族的事恐怕很快就要被世人遗忘了,巫族是人界唯一可以与魔族相抗的力量,如果就这么被遗忘了,后果不堪设想。 单云嘱托了落渊帮忙教千叶术法,让它在千叶长大后带千叶来寻她。 她以为还有机会,是她低估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人走茶凉,人散,让人心凉。 巫族原本是个繁华部族,可那场四国联合的剿灭行动过后,巫族族人虽然死伤不大。可那些失了故乡的族人匆匆散入这人世间,就像一墨色滴进河里,疏忽就不见了。 “呵,现在巫族不在了,葛方戟也死了,你觉得那个复辟巫族向魔族报仇的计划……还能成吗?”千悠一手拂额,嘲讽一样笑出了声。 “……所以这是你入魔的原因吗?” “不然呢?若能好好的,放着人不做偏去做鬼?”千悠微微抬头,嘲弄的看向单云。 “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既然你还活着我便来通知你一声,魔族已经发现千叶的身份又端倪了,如何打算你好自为知。”千悠起身说道。 “站住,千悠,你是不是在千叶身上做了手脚?”单云叫住千悠问道。 “什么手脚?”千悠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那千叶的伤为何总是好的很快?” “哦,那个呀,伤好的快不是好事吗?”千悠似是恍然大悟,漫不经心道。 “魔族如今的态势,他们占领人界几乎已是定局,你若想复仇就得另做打算了。”千悠推门道:“若是需要找我,可以催动这个阵法。” 他话音刚落便消失在了门外,一张画着阵法的图纸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 第六十八章 () 单云拾起地上的纸片,记下上面的阵法,塞进衣服里。 千悠算是她的师兄,想到把阵法和巫族的术法融合在一起,他是第一人。在发现魔族后,千悠便对他们的力量很感兴趣。 那时的千悠做了很多实验,有了不小的成果,但这些都被大部分族人当做邪魔外道,不予认可,直到有一天魔族像他伸出了橄榄枝。 这件事千悠第一个就告诉的单云,当时正值先王突然驾崩,单云疑心其中有猫腻,认为是残存的魔族下的黑手。 她让千悠将计就计,就这么潜入魔族,殊不知这正是离间计的开始。 她过的太顺了,因为天赋顺理成章的当上了族长;她想让巫族出世,族中虽有反对但大抵依然实现了;发现魔族侵占城郭后,她试图说服四国联合,听起来很难的事,她依然没费太大的功夫;再后来她遇上了葛方戟,两个人都是正当好的年纪,看对了眼相爱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自大的以为她能预见之后的生活,但先帝的驾崩狠狠的打了她的脸,之后的事便然不在她的掌握了。 千悠原是她的护法,从她提出让巫族出世开始便是最拥护她的人,在他伪作叛入魔族后,巫族很快便分裂成了两个阵营。 其中一方并不赞同巫族出世,不认同千悠在巫族术法上的发展,他们认为巫族术法的力量是和血脉相关的,所以也不允许单云嫁给外族人。 从千悠的研究来看,术法和巫族的血脉没有关系,且那时的单云年轻气盛,当初她让巫族出世稍微争取便成功了,这让她以为这次只要坚持一下,那些族人明白她的用心。 可是人事如棋,算漏了,慢一步,差一招,便是满盘皆输。 魔族的离间计很成功,单云被设计逐出了巫族,千悠被当做了真的叛徒,不得已下与巫族彻底反目。他入魔时,曾经的族人憎恨他,而单云作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却已被逐出了巫族失去了话语权。 没有了族长的巫族陷入了混乱,巫族中仍有拥护出世这一举措的人,并不愿让保守势力的人做族长,而保守的那一派也并不愿退一步。原本只是新旧思想的碰撞,很快就在魔族的有意操纵下变了味,变了权利之争。 而那时,四国对巫族的看法也转变了。侵占城郭的魔族被逐走,剩下的巫族便成了麻烦,四国的王上开始忌惮巫族的力量。接着便有了联合诛灭巫族的计划。 这可真是魔族的好计策,巫族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权争中消磨掉,要被四国的联军所灭。 而更狠毒的是,葛方戟也在联军之中。单云不知道这也是魔族的计划,还是池国新王本身就对他们忌惮,所以以此来试探他们。 若是单云帮了巫族便连同她一起问罪, 单云做不到看族人被灭,她被逐出巫族后左右不了太多,便把四国意图联合诛灭巫族的消息告诉了落渊,让它带给巫族的人。 消息该是带到了,葛方戟回来时告诉她攻入巫族内部十分容易,大部分的族人都已离族。 这是最好的结果,巫族虽有术法,却没有魔族那样的恢复力,在联军的人多势众下希望渺茫,而四国彻底消灭巫族便会成为魔族口中的肥肉。 多年来,单云没再听说过巫族的消息,她不相信那些巫族的族人如今一个都不剩了。但现在她得解决另一件事——保证千叶的安。 猎场附近的深林里,月色正好。一只狐狸正趴在块石头上晒月亮,月光落在它雪白的皮毛上像镀了层银子。 背后传来踩在枯枝上的声音,那白狐警惕的抖了抖耳朵,转过身来。穿着黑色斗篷的绿倚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 “你等的那个孩子明日大概就能遇见了。”绿倚对那狐狸说道。 狐狸可不像落渊,器物修成人形可以化两次形,在道行不够化形成动物时稍稍努力,添个能输说人话的嘴不是难事,可它这样本是动物的,大部分只有一次化形的机会,在没能化形前可以找机会写写字,说话大部分是想不到了,八哥鹦鹉一类除外。 “你想问我为何对那孩子这么上心?”绿倚似是看穿白狐心中所想,说道:“我的目的和嘱咐你寻找那孩子的冥王差不多。” 白狐心道:冥王为何要找那孩子我也不知道啊!我答应他是因为他以这个为条件救我一命。心里想归想,它还是站起身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踱着步去了不远处一个小木屋里。 这深林之中竟也有人居住,绿倚闭着眼面向那屋子片刻,轻叹了口气。 抬手掐了掐指,转身朝着西北方向的山林去了。 穿过这片挺大的林子,是一条山脉,这条山脉位于池国与玥国之间隔开了两国,而巫族这个部落原本便隐藏在这条山脉中。 西北山脉的一座山脚下,有一座不起眼的部落。 “谁!”部落中的首领原准备要睡了,却恍然察觉门外有人,警惕的喝问道。 “是我。”绿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原来是恩人!”首领松了口气,开了门将绿倚请了进来。 在四国联合诛灭巫族后,大部分巫族人都逃了出来,但魔族打算赶尽杀绝,一部分族人选择了融入普通人之中,一部分不愿放弃巫族的身份,负隅顽抗。那时处处都是危险,巫族避世已久,出世与世人大不相同,很容易便会被发现,然后便会遭到截杀。 几乎是穷途末路的时候,绿倚出现了。她在西北山脉的一座山脚找到了一个不易发现的地方,教给了巫族遮蔽行迹的结界。 “叶成月,早知是如今的结果,当初何必选择夺权,将姬予山海逐出巫族呢?” “唉,当时年少自认不输给叶山海,一时冲动也想争个族长当当。”叶成月感叹道。 叶山海是姬予山海当上族长前的名字,他这样称呼原先的族长,看来并不为自己的举动后悔。 绿倚在心底笑笑开口道:“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姬予山海并没有死。” “什么?”叶山海面露惊诧。 “我想这是个机会,毕竟你在这儿并不服众。”绿倚一针见血道。 这句话正扎在叶成月的痛处,巫族内部的纷争大抵是他挑起来的,族人流离失所,罪名有一半也算在了他的头上。若是他能服众现在早改称为姬予成月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