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寒月白霜》 第一章 小松岭遇袭 () 晴空碧蓝,薄云如丝。碧空下的旷野广袤无边,一支马队正从容行进,车轮吱扭,马蹄踏着枯草沙沙作响。马队领头的四个金刀卫士兵都肩扛一面黑旗,黑旗迎风飘动,旗面上一条金龙腾空,祥云缠绕龙身。马队中间有一辆四驾马车,非常华丽,车舆用绸缎包裹,车顶四角垂下四条暗红色的丝穗,随着马车摇晃。一位头戴黄金发冠,身穿锦绣华服的年轻男子端坐马车内。他便是南安国的六皇子卫。三个多月前,他任使臣,出使北由国,参加北由新皇那支鸿真的登基大典,现在使团马队正在返程途中,路经南安国云州府。 卫挪到车窗旁,伸手撩起窗帘,吩咐侍从停车。侍从高喊,停止前进,整个马队随即停下。 一个侍从打开车门,另一个侍从在下车处放好车凳。卫弯腰钻出车门,开车门的侍从高举双手扶他下车。 “王爷您踩稳了。”开车门的侍从说。 卫脚刚落地,就有侍从上前给他披上黑色缎面银狐领的披风。 金刀卫副统领连边策马小跑到四驾马车旁停下,轻盈地跳下马背。 “王爷您怎么突然下车了,外面冷。”连边说。 卫伸伸腰:“腰酸背疼,出来透透气,活动下筋骨。” “您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连边讨好地说,“跋山涉水,舟车劳顿,真是辛苦。” “到翊城还有漫漫长途啊。”卫手指着远处的高山,“本王远远地望见它,走啊走啊,一上午过去了,还没翻过去。” “到小松岭驿站还得一个时辰多,”连边说,“王爷您再辛苦辛苦。” “怎么不见袁元大人下车?”卫问身边的侍从。 “袁大人睡着了。”侍从回答道。 “他何时何处都能睡得香。”卫含笑说。 “要不能有那么多肉。”连边取笑道。 风势越来越大,冷风飒飒,四条丝穗乱扭。卫裹紧了披风,回到马车上。马队动起来,浩浩荡荡,向远处连绵的高山前进。 小松岭地貌奇特,驿站背靠的山是平顶的,而且还像房檐一样伸出来遮住整座驿站,活像拍打而来的海浪。山顶上长满了松树。一个多时辰后,使团到达小松岭驿站。寂寞陈旧的驿站顿时变得热热闹闹,人声喧闹。驿站只有三个人,一个驿丞、两个驿卒。三人跪迎卫下车。礼部尚书袁元两手分别握住两个侍从的手,才敢小心翼翼地伸出脚来下马车。 路上尽是枯黄一片,难得见了绿色,卫、连边抬头望着松林。 “松林里好像有东西在动。”连边说。 卫睁大眼睛细瞧了瞧,说:“没有啊。” “肯定是猴子在跳。”驿丞范英急忙说,“王爷、袁大人、连将军,快里面用茶。” 卫他们进了院子,卫坐正堂中间,连边和袁元分坐两边。袁元的身体把椅子都塞满了,胖的像个不倒翁。金刀卫士兵挺胸昂首,站立两旁。卫双手捧住青釉茶盏,享受热茶的温暖,使团马队有茶水随时伺候着,所以他此时不觉得口渴。连边没接范英献的茶盏,让范英放到桌上。袁元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天气凉,您快喝一口暖暖身子。”范英催促卫。 在卫之前,连边担任过三次护送官员出使北由的任务,每次都住小松岭,范英都是不急不慢,话很少,这次话不仅多,还莫名地紧张。卫把茶盏捧在两手之间搓来搓去。范英又催他喝。连边发现范英额头居然冒出细小的汗珠,就怀疑上了,问:“范驿丞,你这茶里加了什么好东西,老是催王爷喝。” 卫警觉起来,放下已碰到嘴唇的茶盏。 范英极力克制住紧张,握住托盘的手微微发抖,说:“这玉竹茶是王爷赏的,小的都舍不得喝。” “范驿丞,这里不用你们招呼了,”卫客气地说,“你们都退下吧。” “哎。”范英挪步后退,眼睛惊恐地瞥向袁元。 “范驿丞,给本官再上盏茶。”袁元说。 这时候,有两个年轻汉子,肩扛麻袋,走进院门。范英正端茶出来,连边问他,俩汉子来干什么。范英回答说,他们是来送米的。 袁元皱起眉头,一手按住肚子,一手按住心口,说:“我心口不舒服,肚子也疼,想上茅厕。” 汉子扔掉麻袋,夺门而出。连边命令士兵追上他们。范英扔掉托盘,转身往堂后跑。连边两个健步上去,从后面一把薅住他的后衣领。袁元一头栽到地上,身抽搐,直翻白眼。 卫跳起来,惊叫道:“茶水里有毒!” 金刀卫士兵抽刀架在另两个驿卒的脖子上。俩驿卒跪下拼命磕头,惊恐无措,称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范英你好大的胆子,尽敢谋害王爷!”连边目怒斥。 范英被连边拎在手里,瑟瑟发抖,脸上是死一样的绝望。袁元口吐带血的白沫,抽搐地更加厉害,犹如羊癫疯发作。 卫拿过士兵手里的刀,抵着范英的胸口,刀随手抖,咆哮:“你为什么要下毒?!” “王爷饶命---不是---小的自己要下毒,”范英磕磕巴巴:“是有人---用小的家的性命威胁小的。” “让你下毒的人是谁?!”连边凶狠地问。 “不知道,他们都蒙着脸。”范英流泪说,“是他们逼小的啊,睿王爷饶命啊!” 院门外,突然天降弩箭雨,很多人中箭倒地。连边用力推开范英,大叫:“保护王爷!” 士兵迅速围拢,将卫围在中间。紧接着,许多蒙面黑衣人冲进来,手端弓弩,边跑边射。士兵冲上去与黑衣人搏斗,连边挥动六星金刀,贴身保护卫。范英和两个驿丞都中箭死了。院门被黑衣人锁上了。一些士兵身中数箭而死,一些士兵虽中箭,但不在要害处,依然坚持搏斗。院子外也叮叮当当,打得十分激烈。卫武功很差,惊惶之下,毫无章法。情势不利,尽早脱身才是上策。连边右手握刀,左手拉着卫的手腕,边打边往院墙退去。 退到墙边,连边放开手,焦急地说:“王爷把您的披风解下来,甩出去,我再助您翻出墙。” 连边急挥数刀,削断了两黑衣人的胳膊。趁黑衣人退开的间隙,卫拉开披风系带,抓住领口,奋力甩向扑来的黑衣人。连边汇聚内力于左手掌,往卫的腰一推,卫借力轻松跃出围墙。接着,连边双臂一展,脚尖点了两下墙面,翻到墙外。剩下的士兵拼死缠住了所有黑衣人。 驿站外刀光剑影,尸骸横躺仰卧,鲜血染红地面。很多条粗麻绳从山顶挂下来。黑衣人把麻绳绑在松树上,再顺着麻绳降下。卫、连边跨上离他们最近的马,疾驰而去。跑出二里地,他们才松了口气,放慢了马速,讨论那些黑衣人的真实身份。黑衣人人手一支弓弩,在南安只有军队才有弓弩,拥有弓弩数量最多的军队是虎旗军,虎旗军的主帅是大皇子卫璃。 “王爷,我们还是快些跑,”连边回头望望,“这里并非安之地,万一他们追上来,可真是不好办了。” 卫用刀面狠拍一下黑马的屁股,黑马脖子一伸,咧嘴嘶鸣,飞快疾驰。他眼里冒火,恨不得飞到翊城,提刀找卫璃报仇。 第二章 陷入绝境 () 冷风嗖嗖,灌入卫的袖口,穿进胸膛,冷得上下牙直打架,感觉五脏六腑都变凉了。他不禁羡慕起连边的一身铠甲,这可是他最讨厌的着装。 卫颠簸地难受,便放马缓行:“我们跑了这么远,应该安了吧。” 连边也放缓了马速,气愤不平:“一定要查到大皇子害您的证据,公之于天下,让他付出代价!” “本王福大命大,”卫愤怒中带点得意,“想杀掉我,没那么容易。等着吧,看本王怎么回敬他!” 他们小跑前进,马脚下的山道永远也跑不完似的。不知不觉他们听到后面传来马蹄疾驰的声音;回头看见不远处有两个蒙面黑衣人正扬鞭催马,追赶上来。 卫奋力打马,悲愤道:“好狠,一定要置本王于死地才肯罢休!” 俩黑衣人越追越近。卫恨不得马能长出翅膀。他回头望见俩黑衣人端起弓弩准备射击。 “他们要射击了,连将军小心!”卫骇然失色,惊慌大叫。 “王爷别怕,有我在!”连边大声喊。 俩黑衣人同时发射,两只弩箭刺破空气,顺风飞行。卫的心狂跳乱蹦,后脊背发麻。连边挥刀,,弩箭被他削断了。弩箭密集射来,连边阻挡不及,后背中箭。卫疾驰在前,根本没有发觉。渐渐的,连边动作变得迟缓,力不从心,嘴唇变白。 “王爷,箭上有毒!我中箭了!”连边喊道。 卫回头瞧瞧,连边表情痛苦,身体几乎要贴到马背上。卫欲哭无泪:“连将军,你要顶住啊,本王可靠你了!本王不想死!” “王爷,您只管跑,我会把他们解决掉的!”说完连边跳下马,将刀一横,挡在路中间。 卫的心揪得很紧,鼻子酸楚,眼眶湿润,咬紧牙关,埋头狂奔。 崇山峻岭,小道崎岖,孤身一人,卫惶恐难当,脑海中只剩一个字,跑、跑、跑。夕阳余晖刺目,他抬起一条手臂,用宽大的袖子遮挡住斜阳。黑马气喘吁吁,艰难地迈着四条腿,孤独的马蹄声回响于山岭间。他逃命心切哪里顾得上怜惜它,又是拍又是打,每拍打一下,黑马的屁股就跟着颤抖一下。终于,黑马支持不住,前腿蓦然一跪,把他甩了出去;他滚了六七滚才停住,躺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黑马挣扎几下,舍弃他,跑走了。躺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爬起来。 望着前方的小道,他大骂早已不见踪影的马:“畜生就是畜生,一点也不讲道义!怎么办?怎么办?如何是好!” 他想连边肯定凶多吉少,黑衣人马上就会追上来,如果沿着小荒道走,黑衣人追上来,他只有死路一条。四周都是耸入云天的高山,天也快黑了,爬上山躲起来,黑衣人只会往前追,不会想到他跑到山上去了,这样就能躲过此劫难。他慌忙离开小路往山上爬去,却把刀忘在小道上了。 大山里的树木长得很密,杂草丛生,地上的枯叶非常厚,他磕磕绊绊地往上爬,踩着枯叶啦刺啦响。他爬到了半山腰,身上热汗涔涔,双脚闷热发胀,脚底板酸疼。平时不是骑马就是坐马车,哪里受过这等罪。他口渴的厉害,口水都咽没了,嘴唇起皮,肚子都饿憋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看着手掌上的汗水,他真想舔一口。 驿站里受了惊吓,仓皇奔逃,再加上爬过长长的一段山路,实在是累了,他不想再往上爬了,便坐到一棵槭树下,歇歇脚,缓缓气。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声,没有任何鸟的鸣叫。他四下里望望,天色将暗,一路爬上来也没遇到人家,晚上只能在树下忍忍。 卫闭上眼睛,安慰道:“这样也总比死了好。” 过了一会儿,卫听到枯叶被踩的刺啦刺啦的声音。他的心慌乱了,赶紧站起来,躲到槭树后面,探头出来查看是人是野兽。下方树林间,两个蒙面黑衣人,手中握弓弩,腰间挂刀,正寻找他。他惊恐万状,赶紧逃。他慌了神,脚没踩稳当,摔倒在荆棘丛中,尖刺扎进皮肉,疼得呲牙咧嘴,忍住不敢出声;外衣袍被荆棘勾住了,他胡拉乱扯一通,呲一声,下摆被刮破了好多处,还有一小片布料挂在了荆棘上。他爬起来,拼命地跑,跑得越快,脚踩枯叶的声音就越响;还有他棕红色的外衣袍在灰色树林间很显眼,很快就被俩黑衣人发现了。俩黑衣人端起弓弩射击,箭声嗖嗖。他连滚带爬,惊恐无助。他被射中了,左后胳膊中箭,整只胳膊像断掉一样疼;脑中一片混沌,他感觉心都不跳了。左胳膊不能动了,他摆动右臂继续跑。 俩黑衣人停止追击。高个黑衣人对矮个黑衣人说:“他中箭了,咱们回去吧。天快黑了,还得去跟他们会合。” “不行,将军交代了,要看着他死。”矮个黑衣人说。 “这毒粘到皮就死,将军太过小心了。” “将军怎么吩咐,咱们就怎么做。” 卫感到身体里好像有无数只针在刺,又好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咬,伤口的血沿着胳膊滴滴答答,水珠一样地往下掉;看不清景物,周围像起了浓雾,眼睛好像进了沙子咯得难受;甚至无法控制身体,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如同喝多了的醉汉。忽然,他整个人往右边一斜,滚下斜坡,掉到一处平地上。平地有一丈多宽,平地外就是深谷。他趴在地上,头歪着,手脚发软,昏昏沉沉很想睡觉,爬不起来。一条大黑蛇从斜坡上游下来,围着他绕了一圈,停到他面前,盯着他。他抬起头,竭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在他眼里大黑蛇只是根柱子。他想翻身,咬紧牙关用尽力,却连根手指头都没能动弹,整个人就像被大山压住了似的。黑蛇吐吐信子,游走了。 俩黑衣人沿着血迹找到了卫。高个黑衣人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他的手指头动了动。 “还没有死。”矮个黑衣人说。 “快了,快了。要不给他来上一刀。我还没有杀过这么高贵的人。”高个黑衣人伸手拔刀。 “等等,咱们今天玩个新鲜的,”矮个黑衣人扬扬眉毛,“把他从这悬崖上扔下去怎么样?无影无踪,连渣子都不会被找到。” “有意思。”高个黑衣人欣然同意。他们拉下蒙面的黑布,把卫翻过来。高个抓住卫的肩膀,矮个握住他的两只脚踝,一起抬起来。 卫还有些意识。他用尽气力说:“你们要干什么?!” “他说什么?”矮个字问高个子。 “不知道。” 悬崖下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缥缈。 “一,二,三。”俩黑衣人同时喊,同时松手,像扔麻袋似的将卫扔下崖去。扔完后,俩人都很兴奋,高个子还往悬崖下瞧瞧,说这比用刀杀人有意思多了。 太阳落到山后,露出一片火焰般的光亮。悬崖旁槐树上的叶子枯萎卷曲,风一吹,沙沙作响,簌簌掉下。 第三章 绝处逢生 (一) () 昨天,寒月白把凤凰镇康仁药铺的老板狠狠打了一顿,还把小药铺砸个稀巴烂。原因是药铺老板居然想独吞了卖人参的银子。那可是一颗两百年的人参。 今年冬天,她想给木屋里添置点物件,但是没有银子,就打山谷里一颗人参的主意。师傅不许她碰人参。她趁师傅进洞闭关清修,决定先斩后奏,卖掉人参。她花了一天的功夫才将人参完好地挖出,第二天带着人参去了凤凰镇的集市,卖了大半天没卖掉,天黑之前必须赶回谷,所以她把人参放在康仁药铺寄卖,跟老板谈好无论卖了多少银子都给她一半。每年只有冬天才能出谷,她期待这个冬天能把人参卖掉,可每次去问人参卖了没有,小伙计都以老板不在他不清楚,或者是还没有卖掉为借口把她打发走。偷卖人参的事情还是被师傅知道了,师傅生气,气的是她连银子都没有拿到。师傅骂道:“你真是个笨蛋!那是两百年的人参,卖一千两都不多。傻乎乎的被人坑,就知道气我,跟你说了,外边的人都不是善类,现在遇到了吧!” 她忍啊忍,春去,秋尽,等着寒天到来,蛇盘山里的黑蛇们都冬眠,她就可以出去了。可是昨天不知怎地,她脑子里不断冒出药铺老板市侩的肥脸,边数银子边笑她傻。火气上头,她冒险出谷。蛇盘山上的黑蛇们行动迟缓,但是修为高的黑蛇闻到人的气味还是会兴奋起来。她出谷回谷时,分别遇到了两条,个头都挺大,不过都被她甩开了,有惊无险。 她女扮男装到了凤凰镇康仁药铺,(每次出门都打扮成男子)一把揪住小伙计的衣领,让他还人参出来。小伙计面露难色,说了实话:“小哥,人参早就被老板卖掉了,卖了一千两多。老板见你好骗,不想分你银子。我也是不忍心骗你了,才大胆说出来。” “见我好骗,他不知道我不好欺负!”她火冒三丈,冲到后院,一拳把老板的鼻子打出血。老板鼻青脸肿,跪地求饶。卖人参的一千两被老板变成云州城里的一座小院。她狠揍了老板,把店里所有的药柜都推倒,多破坏一点,她心里的火气就多消点一些。 她带着药铺里部的一百两银子,刚回到木屋中,就听到山谷另一头的白鹭们惊飞乱叫。她轻点脚尖,踩着树枝头跑过去。一棵樟树一侧的树枝都断掉了,树下躺着一个男子。震惊之余先救人要紧,她把男子背回木屋。掉下来的男子中了毒箭,脸上身上呈紫黑色。她搞不清楚男子中了什么毒,师傅在洞里闭关清修不能打扰。死马当活马医,她拿了一颗万延丹,撬开他闭得紧如贝壳的嘴巴,塞进去。守了大半夜,他脸上的紫黑色渐渐退去,她才放心睡觉。 第二天,男子的脸色正常了,依然沉睡。她带上他染血的衣袍和靴子到水潭边清洗。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面料的衣袍、靴子,尤其是那条缀满金饰的腰带,黄金发冠;很想据为己有。她将外衣袍铺到水面上,外衣袍上的花卉、枝叶、都是用金线绣的。黑色靴子也是十分的精细,上面的云纹是用银线绣的。他是什么人,穿得这样华贵,哪里来的,还被人追杀?她心里琢磨着。 “破成这样太可惜了。”寒月白嘀咕道。 从水潭边回来,晾完衣裳靴子,她进了屋。男子还是未醒。她盘起腿,席地坐到他边上,仔细地打量起他的模样。 “你还挺高的,”寒月白对着男子说,“不过比起我师傅还矮那么一点。” 她低头下去,凑到他脸上,他的眼睫毛很漂亮,又长又密,两道浓眉就像炭画上去的一样,鼻子挺直如山梁;脸上虽然被树枝刮的一道一道,非但无碍他俊美,反而让她生出怜惜之情。 “你什么时候才能醒啊。”寒月白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眼皮往上提起,他的眼珠转了一下,她赶紧放手,为自己的调皮,不禁笑出声。她把羊皮毯子往他胸口拉拉,起身离开。 下午,衣裳、靴子已经晾干,她把放针线的陶碗从架子上拿下来,坐到木屋外的木墩上缝衣袍。 卫感觉身体像是飘在云端,又像是浮在水上,飘飘荡荡,摇摇摆摆,周遭黑沉沉。他听见了鸟儿的鸣叫,由细微轻声到悦耳嘹亮,各种鸟叫声混杂在一起。他皱起眉头,努力抬眼皮,转眼珠,可是眼皮好重,像粘住了似的,就是睁不开,似一种半梦半醒,朦朦胧胧的感觉。一番努力,他睁开一点点眼睛,看见了阳光,感到炫目,马上紧紧闭上。他以为自己死了,心想:冥界一会儿黑沉沉,一会儿金光刺目,果然可怕!他还闻到一股淡淡的骚气一直在鼻子底下萦绕不散。 “不甘心啊,我就这么死了!”卫想,“卫璃---我做了鬼也要去向你讨债!” 卫醒了,只见身上盖着白花花的东西,骚气好像是从这白东西里散出来的。他眼睛往上移,瞧见了一排排整齐的圆木头。同时,他感到了身体的疼痛,胳膊疼、身疼。他忍痛坐起,见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布衣,原来的衣服没了,感到奇怪;又感到左边胳膊上一阵阵疼的同时还紧梆梆的,他拉下左边的衣领,胳膊上缠着白棉布。他纳闷了,扫视周边,发现身处木屋中,躺在地板上,身上盖的是带毛的羊皮毯子,身下是一张蒲草席子。木屋中间有个火塘,火塘用石块围成,里面还有余烬。火塘上一个陶锅,盖着一个像斗笠似的盖子。离他右手边约四尺远的三层木头架子,上面摆着粗糙的,在他看来一文不值的陶陶罐罐,其中一个小罐子里插着他中的那支箭。架子最下面有个柳条框子,架子边放着一个背篓。阳光从窗外照进,光线轻柔,窗外绿树浓阴,树枝轻摇,一只翠鸟扑棱着翅膀飞到窗台上,啾啾地叫着。 “我到底死了没有!这好像不是冥府,这里像是一户人家。”就在卫疑惑不定之时,突然有人叫道。 “太好了,你醒啦!”寒月白站在门口,脸上乐开了花。 卫吓得抖了一下,扭头看去,是个十七八岁,面容清秀的小子。 第四章 绝处逢生 (二) () 寒月白走进来,突然又转身跑到门外,把鞋子脱了,再欢快地走进屋,俯身说:“别怕,这是我家。” “你家?”卫怯懦地缩着身体,“我没有死吗?” 寒月白微笑着:“如果你死了,我昨天就把你埋了。” 卫惊恐疑惑的眼神审视着寒月白。 “说你没死还不相信啊!我这儿那里像冥府了。把我这里比成冥府,我可生气了。” “我没有死?!我怎么会没死?!“卫即激动又不相信,摸着脑门,“我明明被他们扔---我好像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你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寒月白把昨天如何救治他的经过讲了一遍。 “你可把白鹭一大家子给吓坏了。”寒月白语气随和友好。 “小兄弟,你的救命大恩本王---我该怎么谢你---”卫想拱手致谢,但是激动到手发抖,抖得无法作揖。 “不用那么客气。” “现在我两手空空,等我回翊城之后,一定备上这世上最厚的礼物来感谢你!” “原来你是从翊城来的啊!”寒月白往卫身边坐下,“听说那是天下最大最华丽的城市。” “是啊,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叫寒月白,你叫什么?” “我---我叫卫麟。” “你是怎么跑进蛇盘山的?” “说来话长。”卫思索着要怎么回答寒月白。 “你怎么会从崖上掉下来?谁要杀你?”寒月白做出打听故事的神秘表情。 寒月白虽然救了自己,但到底是身份不明,没有必要和他讲那么清楚。卫决定隐瞒真实身份,谎称是带领使团出使北由的官员,从北由返回,走到小松岭驿站歇息,遭到一群不明人士袭击,被一路追着逃进山中,不小心掉下悬崖。她聚精会神地听着,什么使团、使臣、一概不懂是干什么的。他用了很多比喻去解释什么是使团,什么是使臣。她是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很同情他,义愤填膺道:“这些人真是狠毒,为什么要杀使团啊?” “不知道,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卫肚子咕咕响得很大声。他很难为情,问:“有吃的吗?” 寒月白从陶锅里舀出一碗米粥给他先吃,然后拿了一个放在木架子中间的木盆出门去。没有多久她就回来了,捧着一大盆红苹果和杏子。 “来偿偿我们山谷的水果。”寒月白拿起一个苹果热情地塞到卫手里。 卫惊奇,用大拇指抠下去,还闻了闻,像在检验真假一样,问:“这个时节新鲜水果已经没有了,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寒月白露出自豪的笑容:“我这谷里与别处不一样。外头四季轮替,我这里无酷暑无严寒,鲜花盛开水果不断。” “难道这里是仙境,你是仙人?!”卫兴奋不已,“我掉进仙境了!” “你就当这里是仙境吧,我是住在仙境的凡人。”寒月白拿起一个杏子咬一口。 卫非得见识下这与众不同的地方,身上再疼也要出去瞧瞧。寒月白搀扶住他,慢慢地走到屋外头。他豁然一惊,以为产生了错觉,眼前的一切如同幻景,春华秋实。他不相信一天之内竟换了季节。他对寒月白说,他肯定不是昨天掉下来的。他问寒月白他是不是躺了好几个月。她再三说,的确是昨天救的他。他一面迈着腿,一面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木屋外面爬满了藤蔓,边上有个大水缸,屋顶上蹲着两只雉鸡。木屋前面长着一些银杏树和合欢树,一棵挨着一棵,碧绿茂密的树叶间藏着画眉、百灵、小黄雀,叽叽喳喳,跳来跳去。树下长着很多紫色和黄色小野菊、兰花草。小野菊这里一丛那里一丛,一直长到木屋边。几只斑鸠蹲在草丛里下蛋。他走了百十来步,走不动了,掉头往回走。寒月白陪着他慢慢走回来。他坐在木墩上歇了歇,忍不住好奇,又朝屋后走去。木屋后长着许多木槿树,开着紫粉色的花。木槿树过去是一小片枫树林,枫树林的尽头就是崖壁。他仰头望,悬崖挺立高耸,云雾飘飘,不见顶崖顶。居然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他的心抽得紧紧的,感到眩晕,赶忙离开。他问寒月白,刚才吃的苹果和杏子长在哪儿?她说,在山谷中间。 他们回到木屋前。劫后余生的狂喜似激流般在卫心中澎湃激荡,他高举双臂,呐喊:“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数只麻雀在草地蹦,有一只朝卫蹦跳过来,啄他的脚面;他才发现自己光着脚。小麻雀们的脑袋歪来歪去,转着好奇的小眼珠。 “小麻雀喜欢你。”寒月白说。 卫搂住寒月白的脖子,亲密地像老朋友:“谢谢你小兄弟。” 寒月白脸都红了,害羞地说:“进屋躺着吧,你身体还很虚弱。” 卫进屋躺下,寒月白为他盖上羊毛毯子,蹲在他旁边。 “月白小弟,这山谷里除了你还有谁?” “就我和我师傅。” “那尊师在哪儿?” “闭关清修。”寒月白由蹲姿改坐姿。 “什么时候出关?” “一个月后吧。” “这么久,那我等不急了。” “我师傅已经知道你了。”寒月白脸上有担忧的神色。 “是吗,他老人家一定是仙人!”卫抬起头,高兴地说,“如果不见见他老人家真是太遗憾了,可是等一个月太久了。” “老人家---”寒月白咯咯笑着,“是老人家,年纪还真是挺大的。” 卫的头重重地坠到枕头上,神情凝重,说:“我父---我爹年纪很大了,要是知道我遭到不测,真怕他坚持不住。我想早点回去让他们知道我没有死。不知道使团除了我还有没有其他人幸存,他们死的那么惨,估计就剩我一个了吧。” “你也真是幸运,那么高掉下来都没有砸死。”寒月白往卫旁边挪了挪,一脸仰慕和崇拜,“你年纪轻轻就当了这么大的官,真是了不起。你爹的官更大吧?” “我爹的官比我大多了。”卫笑起来,“他管着无数的人。你有没兴趣到翊城去?” “翊城什么样啊?”寒月白饶有兴致地问,“那里的人都穿戴的和你一样漂亮吗?” “翊城是天下最大的城市,有天下最华丽的皇宫,数不清的房舍,聚集着最多的人。大街上走着香车宝马,人人穿着绫罗绸缎,商贾云集,卖各种奇珍异宝。” 寒月白听得两眼放光彩,心动不已,要求卫继续描述翊城的繁华景象。 “这山谷虽好,但是一辈子呆在这里也很是无趣的。你跟我到翊城去吧,我会让你有一番作为。” “我这人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寒月白搔搔头,难为情地笑笑,“我能有什么作为,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照顾我师傅吧。” 卫坐起身,热忱满怀:“你去对你师傅说,让他不要修炼了,和我一起去翊城。你们不要有什么顾虑,去翊城后一切交给我。” “谢谢你的美意。我师傅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寒月白冷不丁地问,“你进山时,有没有遇到黑蛇?” “黑蛇---”卫竭力回忆,“我只顾着逃命,没见过什么黑蛇---中箭后,我眼中一片模糊,就是遇到也看不清。” “你知道你跑进的这座山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没出使北由前,我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之前最远也就去过临江。”卫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遇到黑蛇?这山叫什么名字?” 寒月白挠了挠脖子,没有回答山的名字,只是说:“我们这山里有很多黑蛇,很是凶猛。我想是因为你中了剧毒,他们才没有攻击你的。” 卫恍然大悟般地微张开嘴巴,说:“原来如此,那我是因祸得福了。我中的是什么毒?” “不知道。”寒月白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知道!”卫哭笑不得,“不知道,你就胡乱地给我吃了颗丹药。” “你吃的是万延丹,天下奇药。”寒月白不满地说。 “能给我看看万延丹吗?”卫坐起来。 寒月白爽快地站起身,踮起脚,从木架子最上层取下一个小陶瓶,解开蒙住瓶口的黑布,倒了一颗万延丹出来,放在他的手心。万延丹看上去和普通的丹药没什么区别,如龙眼般大小。他拿到鼻子前嗅嗅,没草药味,还有些清香。 卫动起了心思,想试探出药方,把万延丹递还给寒月白,说:“这么好的药,应该造福大众才是。呵呵,我只是开玩笑。这么好的东西肯定都是密不外传的。” “万延丹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草药炼制的。”寒月白得意的说,“离了这里就炼不成了。” “真的吗?你会炼制吗?” “不会,万延丹是我师傅在洞里炼制的。” “什么秘密的配方连唯一的徒弟都不给知道。”卫暗思量,“出去后一定要再回来,把他们师徒请出去为我所用。” 第五章 落凤谷之谜 (一) () 晚饭是芋头、蘑菇野菜粥、板栗;芋头和板栗是埋到火塘的热灰烬里煨熟的,吃起来香甜软耨。卫第一次这样吃,感觉新奇,吃了很多。吃完晚饭,天快黑了,他问寒月白怎么不点灯。她说谷里没有灯,点灯干什么,天黑就睡觉,天亮就起来。屋里黑灯瞎火,天刚黑就睡觉,他不习惯,说太早睡不着。她往火塘中添了些柴,再把余烬吹旺,拿掉支窗户的木棍,关上门;然后从背篓里面拿出他的衣袍、一条金腰带、一顶黄金发冠、一个黄色绸缎香囊、一双黑色靴子,摆在蒲草席上。 寒月白高高提起棕红色锦袍:“上面的血迹洗掉了,破损处也补了,可惜衣摆下面少了一块。” 卫的目光只停留在香囊上,伸手把香囊拿过去:“这外衣就扔了吧,补上也是穿不出去的。” “这样好的衣服,扔了太可惜了。”寒月白跪到地上把锦袍叠好,放回背篓里。 “这样的衣服我家里有十几箱子。”卫拉开香囊的口子,从里面取出一条金链子,链子下面坠着一对金鸳鸯,胸贴胸嘴对嘴。 “真漂亮,可以给我仔细瞧瞧吗?”寒月白摊开手示意卫递给她。 卫递给寒月白。她放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问:“这是什么鸟?” “鸳鸯,他们喜欢游在水上。我进山时,一声鸟叫都没听到。你这里却是密密麻麻的,难到山里的鸟儿都在山谷里了?” 寒月白眼睛盯着金鸳鸯,回答道:“山里很多黑蛇,鸟儿都害怕,所以都迁到谷里来了。” “黑蛇不会进谷里来吗?” 寒月白把金鸳鸯挂脖子上:“黑蛇怕我师傅。好看吗?” “这是给女人戴的,你挂他干什么。”卫笑笑。 寒月白取下来还给卫,问:“那你怎么带女人的东西在身边?” “这是我娘的遗物。”卫把金鸳鸯装回香囊,塞入怀中。 “哦---”寒月白暗怪自己多嘴,故意打了个哈气,“睡觉,睡觉。” 寒月白从木架子最底下拉出一个柳条筐,从里面拿出一张被子。那被子花花绿绿的,是用各种不同颜色的布缝合而成。她盖上花被子,头下枕一块木头,席地而睡。他们之间隔着火塘。 “地板上凉。”卫难为情道,“我们俩一起睡吧,草席上还能躺个人的。” “我不习惯俩个人一起睡,”寒月白转过身,背对卫说,“我睡相不好,爱乱踢乱蹬,万一伤到你可不好。” “你还是过来吧。”卫往里挪了挪,留出大部分草席给寒月白。 “不用,我躺下了,就懒得动。” 半刻不到,寒月白已经发出舒服的鼻息声。火塘里小火苗轻轻摇曳。卫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睛,惊恐的画面不断地扑来。多么地仓皇狼狈啊!俩黑衣人好像还在他后面紧追不舍,弩箭仿佛穿透地板射进他后背。他身发凉,实在难以入眠,翻来覆去了好一阵。他用羊皮毯子盖住头,却陷进了更加骇人和耻辱的一幕中---在山崖上被俩黑衣人像抬一头牲口那样抬起,像扔废物一样扔掉。砧板上的鱼都能挣扎几下,他连救命都喊不出,只觉得身体往下坠,魂飞天外,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 受不了羊皮的骚味,他把头露了出来,满脸泪水,泪水里有他被撕碎的尊严和骄傲。他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寒月白翻了个身,手从被子里露出来。他咬住下唇,憋住声,怕把她吵醒。 “卫璃,你等着,我会加倍奉还!”卫咬牙切齿,心中发誓。 白天,卫觉得老是躺着很无聊,要寒月白带他到谷中各处逛逛。林间树下的草丛堆里下着各种蛋,有像鸡蛋或鸭蛋的,有小如鸽子蛋的,颜色也奇特,有的带点点花斑,有的绿油油,有的白如玉。绕了一圈,他发现这山谷就是一个巨大的坑,四面峭壁,上方白云飘飘,下面却不幽暗;白天温暖,晚上有些凉意。他们走到了水潭边,水是从峭壁顶上流下来了,水势不大,宛如一条白绢挂下。 “这山谷根本没有通往外界的路,”卫问,“你平时怎么出去?” “爬出去。” 卫来了兴趣:“那你爬个我看看。” 寒月白领卫走到一处峭壁下,这处峭壁是山谷里最矮的,她平常就从这里爬出去的。峭壁上横长出一些小树,还有凸起的石头。她纵身跃上崖壁,左脚踩到小树干上,右脚踩到石头上,像只壁虎一样紧紧贴住崖壁。卫惊叹连连。她伸出右手,从袖子里射出一条红色的绳子,卷住更高处的一棵小树;她两手抓绳子,脚踩着崖壁往上走,红绳子好像是活的一样,拉着她往上去。他仰着头,惊呆了,眼睛眨都不眨。如此循复着,她爬到了崖顶,白云缥缈遮住了她的身影。 “快下来吧!”卫喊了一声,喊声震得他胸口疼,便不再喊了。 寒月白将红绳一头卷住树干,双手紧抓住从崖顶降下。 “这是什么神奇的绳子,能拉这么长!”卫拿着红绳子仔细端详,“这绳子纹路看上去像根羽毛。” “这不是绳子是鞭子,是我的武器。” “好神奇的武器,有名字吗?” “叫凤羽鞭,”寒月白顿了一下,重新一字一字地说,“是风雨鞭。” “回来吧。”寒月白抬手,凤羽鞭从卫手里回她袖中,绕到手腕上。 卫迫不及待地握住寒月白的手,拉开她的袖子,还要再看鞭子。寒月白心跳得很快,一股热浪涌上双颊,把手缩了回来。 “我见过奇珍异宝无数,”卫赞叹不已,“这样神奇之物真是见所未见。你的鞭子怎么会是活的那,好神奇!” “你走遍天下了吗?没有吧,天下之大总有你没有见识过的好东西。”寒月白一面走一面得意地说。 “山里有很多黑蛇,你出去时不怕吗?”卫问。 “所以等到冬天才出谷去。” 中午饭吃的还是小米粥、芋头、板栗、豆子之类的。吃一次觉得新鲜,吃第二次卫难以下咽了,平常在王府,山珍海味满满几十道菜,他都觉得索然无味。他迟迟不下筷,寒月白问他为什么不吃。他问山谷里不是有很多鸟蛋吗,你为什么吃的这么素。 “那些鸟蛋会孵出小鸟的,不能吃。”寒月白边剥芋头皮边说。 “我好像---看见水潭里有鱼哦。” “你想吃鱼,我去给你抓。”寒月白放下吃了一半的芋头。 第五章 落凤谷之谜 (三) () 离火塘近的地板都被烧焦了,蒲草席子被火焰燎掉一个角,屋顶和木架子都熏得黑乎乎的。寒月白和卫回到木屋时,凤已经把屋子恢复原样了。卫更确信他是仙人。凤出去前在火塘里生了火。同样淋雨,凤衣裳上没有湿掉一点,他们俩的衣裳却湿透了。卫脱下外衣,双手提着,在火堆旁烘烤。寒月白穿着湿衣服坐在火塘旁。 “小弟你怎么不脱下衣裳烤烤干?小心着凉。” “我---穿在身上烤也一样的。”寒月白说。 凤暗中施法,烤干了寒月白的衣裳,比卫干得还快。卫对凤毕恭毕敬,凤对他爱答不理,卫觉得有点难堪。 “我结拜为兄弟吧。”卫忽然对寒月白说。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干嘛还要结拜,多此一举。”寒月白不乐意。 “结拜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卫拍了一下寒月白的肩头,“我是大哥你是小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卫说的越诚恳热烈寒月白心里越生气。她装作很忙,摆弄架子上的陶罐,不理他。凤眼里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瞧着她。雨停了,她背起背篓到林子里采蘑菇去,不让他跟随。卫搞不明白为想跟他结拜反而惹他生气,一翻好意却惹他不高兴。 寒月白从林子里回来到吃完饭一直没和卫搭话。晚上,三人围着火塘吃饭。卫说,他回到翊城后会派人送礼物到离凤凰镇最近的驿站,问他们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他可以一并送来。 一听有礼物,寒月白动了心,说:“随便送点就行,太多了我带不回来的。” 凤吃苹果连皮带仁都吃,只剩苹果蒂。他把蒂丢进火塘里,语气冷淡:“你不可能活着回到翊城,还送什么礼。” 卫嘴里一口米粥喷出,仿佛被人猛拍了一掌。 “师傅你说什么呢?!”寒月白急着问。 卫顿时没了胃口,放下碗,脸上出现了紧张之色,问:“请问师傅,您何出此言?” 凤拿了个杏子,往上抛,再接住,说:“就是说你没几天好活了。” “你能说清楚点吗?!”卫脸变白了。 “师傅你有话就直说,别吓唬人!”寒月白说。 凤咬了口杏子说:“他中了毒箭,是你救活的,你还不知道原因?” 寒月白努力回忆救治卫的过程,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的。就在她思索的时候,凤问:“他中了什么毒?” “他中了---他---他已经活过来了,中什么毒不重要了吧。”她突然大叫一声,“哎呀,难道他的毒没有解掉。” “算你还有点脑子。”凤眼神里带着善意的嘲讽。 卫慌了,连忙挺身跪直:“师傅您一定有办法,请帮帮我吧。” 凤抬抬下巴:“看看你的手掌。” 卫摊开两双手,低头看了看:“我的手掌怎么了,没什么啊?” 寒月白伸头过去瞧:“很正常嘛,好白的一双手。” “再仔细瞧着,耐着点性子。”凤说。 卫忐忑不安地盯着双手,不一会儿,他的手掌就起了变化,浅红色的,像树枝那样的条纹布满了整个手掌。 “这是什么啊?!”卫惊惧,手发抖。 凤两只胳膊交叉胸前,轻描淡写地说:“你中的毒啊。” 卫整个人颤栗着,两眼惊惶无措:“我中的毒---中的毒---不是解了嘛,那个万延丹---” “师傅他中的是什么毒,连万延丹也没能彻底解毒!”寒月白焦急地催促道,“你一定知道解毒的办法,快说,快说---” 凤指着小陶罐里插着的箭说:“那箭上粘的是海珍珠花的毒,海珍珠花长在东海的岛屿上,未开花时像颗珍珠,开花后,他的花蕊还是如珍珠一样。此花的毒液藏在花蕊里,散发出香气吸引小鸟小虫子过来。小鸟、小虫啄食了花蕊后立马昏厥,然后海珍珠花蕊会打开,包裹住尸体,毒液会慢慢地腐蚀掉猎物。 “世上还有这么恐怖的花!”寒月白问卫,“难道那些杀手是东海来的?” 卫心情郁闷,紧皱眉头不语,没有心思回话。 “师傅,万延丹为什么不能彻底地解了海珍珠的毒?”寒月白问。 “海珍珠毒蚀骨腐肉,”凤斜了一眼卫,“如果没有万延丹,他早就成血水了。万延丹抵御住了海珍珠毒素的蔓延,不过是暂时的。” “那怎么办?”寒月白问,“你肯定知道解毒的办法。” 凤站起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师傅快说啊。”寒月白大声嚷。 凤走到门口外,寒月白站起来跟出去。 “我今天话真多。”凤脚尖一点,飞走了。 寒月白进屋安慰卫,说:“我师傅一定知道解毒的办法,就爱卖关子。他会回来的,你放心好了。” 夜里,凤没有回来。卫彻夜难免,耻辱和恐惧在他心里如怒涛翻滚。南安各地都有依附卫璃的官员。东海的守备军就是虎旗军,东海控制在卫璃手中。这下证据确凿,杀他的人就是卫璃派来的。 早上,寒月白醒来没见卫。她马上翻身起来出去。一出门就见他蹲在一丛黄色的小野菊花前。几只小麻雀围着他蹦。她弯腰,轻轻地拍了下他的后背。他也没有回头,语气颇为哀伤:“小弟,我连家都回不去了。” “说什么丧气话,”寒月白在他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你还要让我说几遍,我师傅一定有办法的。” 卫折下一朵小野菊,把花瓣一片一片揪下来丢掉,说:“你不用再安慰我了。” 寒月白为了让卫高兴,说去水谭抓鱼给他吃,走之前还特地说了句,等她回来再生火。 凤回山洞里去了。卫掉下来那天,他正在崖壁的山洞里。卫掉下时,身体外的气团冲破了结界。他很震惊,断定卫不是个普通的人。结界破了个大窟窿,窟窿不停地扩大。他窝着一肚子火,花了好久,消耗了不少法力才把窟窿补好。 以往,每当凤躲进洞里,寒月白只能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守着木屋,望着叽叽喳喳的鸟儿们发呆,说:“你们讲得真热闹,我要是会鸟语该多好。” 晚上凤没有回木屋,山洞外有结界,寒月白进不去,但是她不急,料定凤会出来的。又一天过去了。早上,卫醒来,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掀开羊皮毯子,爬起来,走到屋外。一个身穿黄色粗布衣裙的少女正晾晒衣裳。他疑惑了,走过去,问:“请问你是哪位?” 寒月白转身,莞尔一笑:“你起来啦。” 卫像被吓了一跳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寒月白从木盆里,拿出裤子用力抖抖,披到竹子干上,说:“快去吃早饭吧。” “你是个女的啊!”卫面色尴尬。 寒月白把两条辫子撩到背后:“我本来就是女的啊。” 一想到昨天非要拉她结拜,还搂住她的肩膀,做出了非礼的举动,卫很难为情,结巴着说:“昨天---结拜的事---都是我冒失唐突,还对你---对你---轻薄无礼,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寒月白害臊,手指不停地绕着她的辫子末端。卫想到中毒昏迷时,**裸地躺在那里,随她换衣服,包扎伤口;他耳根都红了,感觉呼吸不畅。 寒月白手一指远处,欣然说道:“我师傅出来了,在那里。” 卫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凤站在树林顶上,白衣飘飘,许多白鹭和翠鸟在他身边盘旋。 “仙人又如何,他恨我弄破了他的什么结界,”卫心里暗怪,“就算知道解毒的办法也不会告诉我的。什么破仙人!” 卫眨了下眼睛,凤就消失不见了。卫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往树林里走去。 “你不吃饭吗,你要做什么去?”寒月白问。 卫的手无力地抬起手摆了摆,说:“吃不下,我想独自走走。” 漫无目的地走,离木屋越来越远,心情和脚步一样沉重;他的人生堕入晦暗无光的世界,二十五年来,何曾考虑过生死,现今却被死这个字恐吓、折磨。他来到崖壁下,抬头仰望,又低头摊开手掌瞧瞧,手掌上树枝状的纹路比昨天密集了。 “翊城是回不去了,我的一生将终结在此,做梦都没有想到!”卫伤心地自语道,“母后儿臣很快就会和你相会了。” 第六章 谜底解开(一) () 突然,山谷上方一声巨响,轰隆隆,有如打了个惊雷。谷里的鸟儿们吓得惊飞乍起,扑棱棱地乱飞,不断鸣叫。有些鸟儿飞起后又直冲下来,有些盘旋不定,鸣叫声、拍打翅膀声弥漫整个山谷;片片羽毛飘下,纷纷扬扬,骤然间山谷变得恐怖异常。 “出什么事情了!”卫拔腿往木屋方向跑去,不详的感觉席卷身。 一声长啸响彻云霄,尖厉的仿佛能把耳朵炸开。卫捂住耳朵,抬起头,透过树枝间的空隙,只见一只巨鸟从头顶掠过。巨鸟投下一片暗影,带起一股强风,树摇叶落,他站都站不稳。 “哪里飞来的大鸟!好美丽!”卫震惊了,心扑通扑通地跳。 紧接着,猛烈的撞击声从山谷的另一头传来,地面震动。卫以为巨鸟是入侵者,担心寒月白师徒的安危,于是加快脚步,往木屋方向飞奔。 黑蛇族入侵了。卫留在山谷影响了结界的力量,凤想赶走他,寒月白不同意,凤只好每天施一次法,以弥补结界被卫削弱的力量。连续两天下来,凤法力大减。凤也心存侥幸,觉得秋尽冬来,黑蛇们的血渐冷,肯定懒得动了,不会进攻的;两百年来黑蛇族对山谷发动了几十次攻击都被他击溃,所以今天他略松懈了。没有想到黑蛇族抓住难得的机会,不惜牺牲修为尚浅的小黑蛇们的性命,逼他们用身体直接往结界上冲。几百条黑蛇一起冲下,以鱼死网破之势,形成巨大的冲击力,把结界毁掉了,小黑蛇们也被结界烧成了灰。黑蛇族如瀑布般从悬崖上倾泻而下。 群鸟为保护凤与黑蛇们激烈地战斗,整个山谷地动山摇,咆哮声、鸣叫声不绝。卫脚发软,气力用尽,边跑边跌跤。一只大雁被两条黑蛇追击,两条黑蛇有人的胳膊那么粗,大雁拼命地拍打翅膀,翅膀上流着血,忽高忽低,一头撞到卫身上,掉到地上。两条黑蛇扑上去,一条紧紧缠住大雁的身体和脖子;另一条猛地一口咬住大雁的头,一点点地往下吞。大雁垂死挣扎,拍打翅膀,扭动身体,两只脚丫乱蹬,想把头拔出来。他两手空空,惊惶无措,急得团团转,情急中然瞥见土里嵌着一块石头,他又是拔又是摇,终于将石头弄了出来。他举起石头狠狠砸向那条咬住大雁的黑蛇,砸中了它的尾巴。黑蛇把雁头吐了出来,疼得张嘴呲牙,转而攻击他。他后退时被一根断树枝绊倒,惊惧地大喊救命。寒月白人没到,凤羽鞭先到了,快如闪电一般,卷住黑蛇的七尺;她用力一,将黑蛇高高拉起,狠狠摔下,连续几下,黑蛇被摔死了,皮破血流。她挥鞭抽死了缠住大雁的黑蛇。可惜大雁已经死了,脖颈骨断为数截。 “你师傅在哪里?”卫急忙问。 “黑蛇族来了,他们都在攻击我师傅。”寒月白面色惭愧,拖着卫边走边说,“我先带你到山洞里躲一躲。”(落凤谷还有一个山洞) 此时,巨鸟又出现在空中,利爪上钩着一条黑蛇,这条黑蛇足有人腰那么粗,疯狂地挣扎扭动。巨鸟将黑蛇撕成两半扔下。下坠时,分成两截的黑蛇还在空中扭动。巨鸟尖叫一声,张开利爪,俯冲直下。 “就是这只大鸟---这么漂亮---”卫兴奋地都结结巴巴了,不肯走,“他是哪儿来的---哪儿来的?山谷里没有见过。你肯定有事情瞒着我。” “等我们赶走黑蛇以后再跟你说。”寒月白不耐烦,硬扯着卫胳膊继续走。 这时,很多鸟都朝他们这边逃来,好多都受伤了。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黑蛇紧追在后。很多黑蛇蹿上空中,去咬鸟儿们,好几只白鹭和喜鹊的脚,被黑蛇咬住了。他们奋力地拍打翅膀,还是被黑蛇们拖到地上,翻滚扭打在一起。受伤飞不动的鸟儿掉下来,被黑蛇们围住咬死。一群喜鹊轮着俯冲下来,用尖嘴去啄黑蛇。寒月白挥鞭疾如风,被她抽中黑蛇都皮开肉绽,痛苦地扭曲抽搐。卫掰断树枝,用粗的一头去击打黑蛇。他不再心惊肉跳,愈战越勇,双臂充满力量,想象自己与人进行捶丸比赛。 巨鸟冲下来抓瞎了一条黑蛇的眼睛,黑蛇乱滚乱扭,血从眼窝里涌出来,头朝树上猛撞,痛苦万分。其他黑蛇丝毫没有被同伴的惨状吓退,他们无休无止地攻击巨鸟。面对群蛇密集的攻势,巨鸟盘旋在空中,稍作喘息。巨鸟扇出的风刮得树林像麦浪一样起伏,树叶纷飞,果子落满地。群蛇发狂般地冲他咆哮、嘶叫。巨鸟再次俯冲下去。群蛇早有准备,趁巨鸟将到未到之时,部跳蹿上去,狠狠咬住了他。有的咬住了巨鸟的下腹部,有的咬住了翅膀,巨鸟身上挂满了黑蛇。巨鸟死命地翻滚,拍打,想把黑蛇们甩掉。巨鸟凄厉尖叫,着带黑蛇们一飞冲天。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巨鸟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头冲下,急速下坠;咬住他的黑蛇们也纷纷掉下去。地上的群蛇高兴地发狂,像要得胜似的摇摆着身体,等待巨鸟掉下。见到巨鸟往下掉,寒月白顾不上卫,纵身飞离,去救巨鸟。卫追着她,飞快地穿梭于树林间。 下坠中,巨鸟突然变身成凤,似一道银色的流星。他右手紧握凤翎刀冲到蛇群中间,银色光芒炸开,修为浅的小黑蛇被震飞到空中。他挥舞凤翎刀,刀锋过处,小黑蛇断成两截,大黑蛇皮开肉绽,血肉四溅。黑蛇们惊惧了,他们汇聚到最大的一条最大的黑蛇身边,张开嘴巴,吐出一颗颗紫色的珠子;所有小紫色珠子迅速聚拢,凝结的紫珠子硕大如盆。大黑蛇张嘴咆哮,一股黑色的气体喷出,黑气经过紫珠,化成无数只紫黑色冰锥。冰锥一起朝凤射去。凤挥刀抵挡。凤翎刀与紫黑冰锥碰撞,碎片四溅。寒月白赶到了。她把凤羽鞭转得像个漩涡,搅碎射进来的冰锥。卫也赶到了。他抱着一棵银杏树,咽着唾沫,气喘吁吁。这个时候,天空传来某种猛禽的鸣叫声。卫抬头望,一大群金雕正朝他们这边飞来。 金雕们攻势凶猛。有了金雕的助攻,凤和寒月白士气大增。黑蛇族胆怯了,开始撤退,沿着崖壁往上游动。山谷里落满了各种形状的羽毛,鸟和黑蛇的尸体遍布林间草地;有些黑蛇和鸟的缠绕在一起;树倒花残,草皮都被黑蛇整片掀起,露出土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带有血腥味的沉重感。黑蛇逃光之后,金雕群随后飞走。 “那只大鸟在哪里?”卫问寒月白。 寒月白犹豫地看着凤,不知道如何说,想着怎么骗过卫。 “大鸟,大鸟飞---”寒月白吞吞吐吐。 凤鸣脸若冰雕,右手一松,凤翎刀消失了,然后,往上一纵,陡然变身为巨鸟,身体大如船,羽毛五彩绚丽,光彩夺目,长长的尾羽迤逦飘逸,如美人的长裙。凤用力一扇,一阵强风把卫和寒月白俩吹倒了。卫死死地盯着凤,激动地无以言表。在空中,凤再次变为人身,继续飞。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师傅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自己的真身,”寒月白嘀咕道,“师傅想要干什么。” 卫眼睛还望着天空,激动万分:“大鸟居然是你师傅!” “什么大鸟,大鸟,我师傅是凤凰!”寒月白说。 “凤凰!你师傅是凤凰!”卫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惊愕不已,“难道这里是落凤谷!” 寒月白没说话,默认了。 “我小时候听过这么一个传说,”卫情绪激动,手舞足蹈,异常亢奋,“说有一只凤凰从天上掉下来,掉到了云州的一座山谷里,再也没有出来过,传说是摔死了。很多人进山去找,说是吃了凤凰的肉就能百病不生,羽毛能让人容颜不老。可是进去的人都没有出来过。原来传说是真的啊!” 第七章 谜底解开(二) () 在他们周围,在山谷各处的死黑蛇张开嘴,一颗一颗紫色的珠子吐了出来,有大有小,升到空中,再朝山洞方向飞去。 卫惊喜万分:“哇---这些珠子是什么东西?”他想伸手去触碰,但又胆怯,不敢伸手。 “是黑蛇们的元丹,都是百年以上修炼所得,小的修为浅,大的修为深。我师傅用黑蛇的元丹炼成万延丹服用,增加功力。” 卫捂着胸口,感到恶心想吐,心口难受,直作呕。 “怎么啦?” “原来---万延丹是这么来的!黑蛇嘴里---吐出来的---”卫再忍不住呕出了所吃的饭食,“呕---我吃下的东西是从黑蛇的嘴里吐出来的---呕---” “我师傅也吃的,你有什么可嫌弃的,能救命就行,矫情!”寒月白用树枝挑起一条小黑蛇,移到他面前,故意逗他,“要不要烤一条给你吃,味道肯定比鱼好。” 卫边摆手边后退,急忙说:“不要,不要。” “看你吓的,大男人这么胆小。”寒月白把蛇向空中抛去,蛇在空中转了好几圈,啪的摔在地上,“凤凰镇的人都说黑蛇占领蛇盘山是为了保护我凤凰,看护他的尸首。你说可不可笑。” “每年冬天都有人进山谷里来吗?”卫摘了两张玉簪花的叶子擦嘴巴。 “我小的时候,进来的比较多,现在少了。” “进来的人都怎么样了?” “都被我师傅吃了。” 卫吐了口气,略沉思了下,说:“人有时候比黑蛇更可怕。你师傅飞哪儿去了?” 寒月白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的崖壁上,有个洞,他到那里去了。今天得了这么多元丹,炼万延丹去了。” 元丹离体,黑蛇们的尸体有如被太阳晒干的泥土一样裂开,化成粉末,慢慢渗入花间草地。寒月白请卫帮忙埋鸟儿们的尸体。他们先把山谷各处的大雁、白鹭、喜鹊、小麻雀---的尸体收集到一处,再挖个大坑,把他们埋在一起。边埋鸟儿们的尸身寒月白边告诉卫有关凤的故事。 凤凰一族是开天辟地之后,天地灵气所生的上古神兽。他们有万年的寿命。万年中他们不断地修炼,万年后会飞升到九重天圣境,脱胎换骨,化身成金凤凰,在那里他们将永生不死。自从人类不断地繁衍扩张,污染了天地的灵气,所以天地间再也没有生出凤凰。凤凰一族也搬到远离人类,离天最近的南愚山上。如果有凤凰的修为不够高深,万年到时飞不上九重天,他们便会涅,灰飞烟灭。修为最高的凤凰除了有强大的元丹,他们精血会汇聚到额头,衍生出一颗血红色珠子,叫凤血珠。有凤血珠的凤凰身硬如铁,水火不侵,无坚不摧。凤就是凤凰族中寥寥无几的修为最高者之一。 黑蛇族一直觊觎凤凰们的元丹。蛇类化龙要经过五千年的修炼,有些蛇经过五千年修炼后未必就能成龙,也可能成为蛟。想成龙有条捷径可走,就是杀死一只凤凰,吞下他的元丹便成功了。捕杀一只凤凰谈何容易,所以要倾族之力。几千年来幸运的黑蛇也有那么几条,这也成为其他黑蛇成龙的动力。 凤凰是世间最高贵纯洁的神兽,他们最怕肮脏之物。所以黑蛇就到十三层大海最外边的恶海,取来恶海之泥,再混上他们的血,织成捕凤网。没有凤血珠的凤凰被捕凤网罩住的话是无力挣脱的。总有些凤凰心志不坚。两百年前,一只凤凰被黑蛇王所幻化的七彩莲花所诱惑,飞离了南愚山,最后被黑蛇王设下的捕凤网罩住了。凤为了救她,拼死与黑蛇族搏斗,杀掉了黑蛇王。黑蛇王的魂魄钻进了他的凤血珠里。黑蛇王的魂魄生拉硬扯地挣脱了皮肉,带走凤血珠,不知去向。那只凤凰被黑蛇族杀死,元丹被一只黑蛇所吞,身体被其他黑蛇分食。 黑蛇王带走凤血珠,凤痛楚异常,发狂般地乱飞着。黑蛇族穷追不舍。实在是疼痛难忍,凤掉落到云州武芫山的一处山谷里。黑蛇族很快就找到了他。不过由于黑蛇族也损失惨重,没有实力再与他相斗,就先围住了山谷四周的山头,在山谷上空罩上了捕凤网。为了不让黑蛇族进谷,他体力恢复后马上在捕凤网下布上一层结界。五芫山被黑蛇族占领,没有了人烟,山里所有的鸟儿都飞到山谷里和凤作伴。金雕本来也飞到山谷里,但是其他的鸟儿怕他们,所以凤就命令他们去别的山里。五芫山来后被人们叫作蛇盘山,山谷叫落凤谷。人间传说,只要找到凤凰的尸体,就算是得到他的一根羽毛、一块肉,吃下之后百病消失。所以每到冬天总有人冒险进山来。凤被困于谷中有两百年了。 埋完鸟儿们的尸体,落凤谷里的夜幕也降临了。吃过饭,卫帮寒月白把碗洗了。 卫走出木屋,来到草地上,抬头仰望夜空,繁星璀璨,有两出漩涡状的星团,显得浩瀚神秘。 听到寒也白的脚步声,卫依旧仰头望天:“这里的夜空真是美丽,比外边美多了。” 寒月白走到卫身边,笑着说:“那你就多看几眼吧。以后就看不到了。” “你师傅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最少会在上山洞里呆上一个月。” 夜里,卫睡得挺好,至少比前几天好。天刚蒙蒙亮时,他还在睡梦中,突然觉得有人扯起他的臂膀,身体猛然离地,飘了起来,冷飕飕的,耳朵边是呜呜的风声。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没有睁开眼睛,但实在冷得受不了,冷醒了,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飞在空中,一条臂膀被凤抓,没着没落的感觉,吓得他腿肚子抽筋,又一次魂飞魄散。 “啊---”卫刚发出叫声,就被凤捂住了嘴巴。 “住嘴!不许叫,别把她吵醒了。”凤呵斥道。 “你想干嘛?!”卫哆嗦着问。 “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就是想和你聊聊。”凤脸上冷冰冰,语气硬邦邦。 卫忐忑不安地被凤硬拖着飞到了山谷另一头的上空,悬在空中。卫头晕目眩,脚底板痒痒,脸上挤出笑容,说:“有话还站在地上说吧,这样我会比较习惯。” 凤扯着卫的胳膊飘然落地。速度太快了,卫惊吓过度,左摇右摆,感觉脑袋还留在天上,身首分家,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凤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弱不禁风!” 卫不敢反驳,不敢生气,问:“你把我弄起来,有何要事要吩咐?” “嗯---啧---”凤嘴里尽发一些语气词,好像在思考怎么说,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第七章 谜底解开(三) () 曙光还没有照进山谷,树林幽暗,空气里凉丝丝的,鸟儿都还在窝里睡觉。卫胳膊交叉胸前,双手抱住上臂,这样能暖和些。 “您到底想说什么,尽管说好了。”卫恭敬地说。 “我的事情,月白都跟你说了吧?” 凤说话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这反而让卫很不安,心里发毛,怕凤要杀他灭口。 “没---没怎么说---”卫结结巴巴。 “别怕,我想杀你,你早就在我肚子里了。”凤尽量让语气和善,“下午我是故意显出真身让你看。”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你的真身?”卫更加紧张了,耳朵竖起,瞪大惶惶不安的眼睛,好似要把凤说话时的嘴型都要看得清清楚楚。 “我将一百多条黑蛇的元丹炼制成万延丹,这颗万延丹也不能彻底解掉海珍珠的毒,但是能让你多活个十几年。” 卫受宠若惊,高兴道:“你是要把这颗万延丹给我吗?谢谢,谢谢。” “你成亲了吗?” 卫一怔,不知道凤要搞什么鬼,踌躇不回答。 “老实说,成亲了没有?”凤催促道。 “成---亲了。” “有几房妻妾啊?”凤口气略带失望。 “就---一个。” “还打算娶吗?”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凤咳嗽一声,郑重其事地说:“我要你娶寒月白。” “啊---“卫嘴巴张的老大,瞠目结舌:“我---我到现在还觉得她是男的,你现在让我娶她,这---这简直大浪拍头,打懵我了!”他揉着额头,好像真的被大浪拍疼了似的。 凤两眼发出闪闪红光,翅膀霍然展开,弹断了周围好些棵树,鸟儿们吓得叫起来;他马上手一挥,鸟儿们立刻止住鸣叫。他凶神恶煞,声音变得又粗又沉,好似另外一个人:“不识抬举!竟然嫌弃月白!” 卫想逃跑,惊骇倒退,后背撞到红豆杉树上,大叫:“我娶她,我娶她,天一亮就成亲!” 凤收起翅膀,退去眼中凶狠的红光,面色柔和下来。卫按住胸口,大大地松了口气,心里寻思:“为了多活十年,娶就娶呗。” “我没让你们马上成亲,我们先定下婚约,成亲的事情你们出去以后在办吧。” 卫的后背紧贴着红豆杉树,恨不得树裂开个大口子把他吸进去。他扬起僵硬的笑容:“是啊,谷里什么都没有,就这样成亲太委屈她了。” “我们之间的约定要先瞒着她。” “为什么?” “我自有道理。” “不过,你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就瞒着她把她的婚事给定了?” 凤吹口气,红豆杉树上的红豆子像下雨似的落下来,唰---淋他个措手不及,他赶忙抱头躲开。 “嘿嘿---”凤嘲笑他的狼狈样,“我要把你赶走,她就急着让你知道她是女儿身,明摆着对你有意,就是想让你记住她。” 卫感到为难,不想定下婚约,但是又害怕凤,想活命,想得到那颗集一百多颗元丹的万延丹,他只好装得很惊喜的样子:“是嘛,是嘛。我这人真是迟钝的很。但是,我带走了她,你一个人多寂寞啊。” “实话和你说---”凤停顿了下,满腹心事地叹了口气,“我在人间时日无多了,还有两年,我的寿命就到了,这事她不知道的,你要保密。” “真的只有两年了?!”卫狐疑。 “我骗你做什么!”凤不满意卫怀疑的口气,“我要是还能活个百来年,才不会把她嫁给你,别以为自己是个皇族就配得上她。我不想让她看见我化成灰的样子,不想她伤心难过。跟着你,她也早有个倚靠。” “好吧,就当他是临终托孤,就当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就当是自己倒霉,不,就当是缘分。就当王府里多个人而已,反正王府有的是人。”卫在心里劝慰自己,心平气和地接受这门亲事。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卫保证道,显得很真诚,“但是,你不让我们在谷里成亲,我用什么理由带她离开?难道要说对她说,我喜欢她,叫她跟我走?” “看见我额头这块疤痕了嘛,”凤手指了下额头,“黑蛇王的魂魄带走了凤血珠,我无力冲破捕凤网。我让她去帮我把凤血珠找回来,她一定会出去。你先带她回翊城,再想办法留住她两年,等两年后告诉她真相。” “你让她去找凤血珠,又让我留住她两年,太难了。还不如对她说,把她嫁给我了,有婚约在,我也好有借口留住她,就算她到处找凤血珠,最终还是会回到我身边。不过要是她知道真相岂不恨死我。” “我怕这样会引起她怀疑,我这么讨厌你,又突然把她嫁给你,说不通的。”凤摆摆手。 “您的吩咐我一定照办。可惜我只能照顾她十来年。” “小子,你命长着那,南安国还得靠你来振兴。”凤拍拍卫的头,下手有点重,卫的头都被拍疼了。 卫退开好几步,问:“您有话就好好说,别动手行吗?您什么意思?!” “你会是下一任的南安皇帝。” “真的啊!”卫笑意飞扬,喜悦之情难以抑制,双手躁动不安,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这是真的吗?!”卫怕自己听错,想再听一遍。 “是真的,”凤大了点声,“我不说过嘛,你掉下来的时候身体外有一团气体保护了你。那气体是你们南安先祖在护佑你。” 卫身炽热,不但寒意消,还热得想脱掉衣裳。 灰色的天空渐渐变白,鸟儿们开始啾啾啼鸣。为了节省时间,凤要带卫飞回木屋,卫顿时寒毛直竖,连忙摆手:“我还是走回去吧,走快些。” 卫迈着轻松的脚步,春风得意,如同已经君临天下了。凤走在他后面,告诉他说,海珍珠毒有药可解。他骤然一惊,收回大步迈开的腿,急切地问:“凤师傅,那解药叫什么名字?哪里有?” “别挡道。”凤推开卫,“解药的名字我只告诉月白,让她告诉你。我知道你还没有喜欢上她,人心不似水长流,今朝难料明日事。”凤面带微笑地威胁道,“想知道解药的名字,等你真正爱上她的时候,也是她告诉你的时候,所以你要尽快地喜欢上她。” “真是只坏鸟!大坏鸟!真想拔了他的毛!”卫心里暗骂道。 他们走到山谷的中间,凤知道寒月白快要醒了,他停住脚步,对卫说:“她快醒了,你悄悄进去继续睡觉,等会儿要好好配合我。” “你的凤血珠被黑蛇王带哪儿去了,能找到吗---” 卫没有说完话,凤就勃然大怒,就像有一碗烈酒突然泼到一团火上,嘭的一下,“我要是知道早告诉你了!早让她去找了!”这只炸了毛的凤凰又忽然消了气,显得落寞、哀伤,“哎---我的凤血珠,你在哪儿?大海深处,还是被埋在黄土之下!” 第七章 谜底解开 (四) ()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该交待的也交待清楚了,凤精确地知道离木屋还有两百步,于是掉头走了。卫蹑手蹑脚地进了木屋,躺到蒲草席上继续睡。被人强逼着答应了亲事,他睡不着了,翻过身,就见寒月白一脚蹬开被子,四仰八叉的样子真是不雅。他皱了皱眉,闭上眼睛,转身朝里。这时,她醒了,打了个哈欠,发出饱睡过后的呻吟声。他马上假装刚刚睡醒,问候道:“早啊。” “嗯---早啊。”寒月白的眼睛还眯着。 “喷---”巨响一声,木屋都摇动了,屋顶上的灰尘落了下来。卫的心都跟着震颤了一下。寒月白蹦起来,冲出门去,大喊:“师傅你别犯傻了!” 卫迅速爬起来,跑出门。 凤振翅力往上山谷上方冲,又是一声火药爆炸般的撞击声,所撞击之处显现出网的样子,红光飞溅,响声过后便消失。每撞一次他都被弹回来,翻滚几下,接着往上撞。大清早,原本欢乐的鸟儿们都吓得噤若寒蝉,连翅膀都不敢抖一下。 卫瞠目结舌:“这就是捕凤网啊!” “明知道出不去,自找苦吃。”寒月白嘴上却抱怨,眼睛里却露出担忧之色。 连撞了七八下,凤精疲力尽,头往下栽,犹如被箭射中了一样。 “他掉下来了,怎么办?!快救他!卫扯扯寒月白的袖子,随时准备跑过去。 “没事的,摔不坏他!”寒月白板着一张气呼呼的脸。 卫担心不已,往凤掉下的方向跑去,好像有种莫名的力量催着他的双腿。寒月白嘴里说不管凤,卫跑后,她回屋取了万延丹,也赶去了。从她会走路起,凤已经第六次这么干了。凤掉在山谷的正中间,头颈上是血,紧闭着眼睛,跟死了一样。苹果树被他压倒一片。 卫想动动他,又怕血,说,“你没事吧?没必要这么狠吧?!怪吓人的,你要这么做,早点和我说下,我心里也好有个准备。”说话时,卫听到衣物飘动所发出的哗哗声,知道寒月白到了。 寒月白从空中落地,问:“你说什么,什么我心里好有个准备?” “我---一大早睡得挺舒服的,突然被吓一跳,心里也没个准备。” “胡扯!” “他流了这么多血,不会有事吧?” “帮我把他的嘴巴打开。” 凤的喙闭合地很紧。卫使出所有的力气,牙齿都要咬碎了,就是打不开。寒月白把两颗万延丹交给卫,双手抓住凤上喙的边缘,双脚踩稳,双手用力上提,喙打开了。卫把万延丹塞进去,动作极快,怕被咬断手一样。服下万延丹半刻时后,凤睁开眼。 寒月白背朝凤坐着,隔着有十几步远。 卫推推寒月白的肩膀:“你师傅醒了!” 寒月白捡起一个苹果,生气地扔出去:“你下次再这样,我永远不理你了!” 凤变成人身,爬起来,抖掉身上的苹果叶子,说:“这话你说过好几次了。我困在这里,被折磨地越来越喜怒无常,心性不定。不想理我,你就走吧,你小时候无法照顾自己,现在长大了,可以离开了。” 寒月白下巴颤抖:“你说什么,你要赶我走,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真的!”凤凶道,“越大越喜欢教训我,我忍很久了。要不是该死的黑蛇王带走我的凤血珠,我堂堂凤凰怎么会被困在这里,忍受好几百年的折磨!你变成老太婆了,我还没有死,你死了我还没有死!” 寒月白眼泪快掉下来,她不想在凤面前哭,狂奔而去。 卫呆住了,没有料到凤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来逼寒月白离开。 “你还愣着干什么,”凤小声说,“快赶上去,下面看你的了。” “哦,哦。”卫点头。 “快去,你要稳住她。”凤朝寒月白离去的方向张望。 卫起脚开始跑,却一脚踩到苹果上,摔倒时屁股又压烂了一个。 “你慌什么!没撒过谎吗?”凤露出鄙夷的神情,“对您们人来说,撒谎是家常便饭。” “你说的话有些过分了,她很伤心的。”卫揉着摔疼的屁股。 “好像有点过头了,我也是昏头了。”凤自责道,“你先安抚好她。她会听你的,去吧,等会她真跑了。” 凤轻轻往卫后背上推了一下,卫飞上树梢,身体笔直,一路尖叫,脸被风吹得变了形。啪叽---他摔到木屋前的草地上,吓飞了麻雀和雉鸡。他飞在空中尖叫时,寒月白从窗户里往天上望,视线随着他,直到掉下地。 卫倒在草地上呻吟。寒月白漠不关心地转头回去,踮起脚尖,伸手去够木架最上层的一个陶瓶;够到了陶瓶,她把瓶子口冲下,摇晃一下,一块碎银子掉了出来,接着又掉了一块。瓶子口有些小,里面的银子卡住了,任凭她怎么摇晃,银子都掉不出来。心情坏掉极点,一怒之下,她粗暴地把瓶子往地上掷去。啪---陶片和银子混在一起,蹦地满地都是。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有别人对卫献媚,就算是他父皇,每次见了他都是笑呵呵的。卫一手揉肩膀,一手揉屁股,一瘸一瘸朝木屋走,心里骂:“该死的鸟,敢这么对待本王!要让本王当和事老,还出手这么狠!” “他还朝你撒气了啊。”寒月白蹲下,一面捡银子一面说。 “我刚才说走不动,他就推了我一把,哎呦---摔得我都快散架了。”卫忍着疼,劝说道,“你还真要走啊,有地方可去吗?先冷静下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跟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好计较的呢。我常跟我爹闹别扭啊,我爹还让我滚,可我从来没有离家出走。” 寒月白捡起银子往黑布袋子里装:你爹真让你滚?” “真的。”卫想蹲下去帮她一起捡,摔地太狠,弯不下腰去了,“这么点银子用不了几天。” 背篓里乱七八糟地放着几件衣裳,粗麻布料,颜色暗沉。卫拿起一件褐色的外衣,说:“过几天要下雪了,你这衣裳都不够厚。” “一件不够厚,就多穿几件。”寒月白一脸怒容。 寒月白蹲在地上,瞥见卫两脚之间有一块整定的银子,也是唯一完整的一块五两银子。她吼道:“喂,你让一让!” 卫没注意到脚下,傻乎乎地问:“让什么?” “你脚下有我的银子!”寒月白怒气冲冲。 卫连忙后退两步,寒月白捡起银子,狠狠丢进黑布袋子。 捡齐了所有的银子,扎上黑布袋口,放进背篓里;她还是不放心,又把屋子的角角落落检查了一边。然后把羊皮毯子卷起,用草绳捆好,放到背篓上。 卫默默地瞧着她,心想:“劝不住她了,怎么办?” “你走了,我怎么办?”卫跟着寒月白走出木屋。 “那就跟我一起走吧。你不是很想回家嘛。”寒月白心情平缓了些,不带火气了。 “我是很想出去,但是现在走路都困难,别说爬悬崖了。哎呀---我身疼,头晕得很,容我歇息几天。”卫按住头,摇晃两下身子,慢慢地倒下去。 寒月白低头弯腰,喂,喂,叫了两声。卫装得像真晕过去一样。她有点着急了,放下背篓,跑进木屋,从一个小黑陶罐里取了一颗万延丹,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来,掰开他的嘴,把万延丹塞进去。万延丹一入口就化了,就像喝下一口热水,沿着喉咙流下,他身体顿时热乎乎的。凤服下万延丹半刻的工夫才醒,所以他认为他应该比凤更久些醒才合理。没料到,三只小麻雀来捣乱,一只啄他的发髻,一只啄他的手,还有一只跳到他身上。他手被小麻雀啄得又疼又痒,实在忍不住,动了下手指头。 寒月白发现了,一脸怒容:“为什么要装晕倒骗我!” 第七章 谜底解开 (五) () 卫爬起来,用手挡在眼睛上方,装作好似被阳光刺到了,其实是不好意思,硬着头皮继续说:“其实---你师傅说完那些话就后悔了。他让我代他跟你道歉。” 寒月白提起背篓,背上肩,慢慢地走着。卫跟在后面:“在翊城附近有座杜鹃山,山里有金丝雀,叫声空灵清脆。有人捕获了送到我府上。金丝雀被关进笼子后,不叫不动,不吃不喝,三天后便死了。我回去后就把府中所有鸟儿都给放了。有翅膀却不能在天上翱翔,是多么痛苦的事。没自由宁可死。” 寒月白心软了,其实她根本不想离开落凤谷,离开了也无处可去。 卫轻柔地把手放在寒月白的胳膊上:“他饱受了两百年失去自由的折磨。你是他最亲的人,他也只能冲你发火了。” “你说的对。”寒月白泪眼愁眉,“我不能不管他,他从小把我养大,他就是我的亲爹,被自己的爹骂几句算什么呢。” 卫觉得应该让寒月白缓一缓心情,再提寻找凤血珠的事情。晚饭后,他们闲谈,他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介绍起翊城的风土人情。她听得聚精会神,眼睛里充满了渴望。他觉得提凤血珠的时机到了。他把一根细树枝往火塘里推了推,说:“你师傅是我见过的最俊美的男子,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他额头那块疤痕。” “要是凤血珠没掉,他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黑蛇王的魂魄会带着凤血珠去哪儿那?” 寒月白瘪着嘴,摇摇头。 “你有没有想过把凤血珠找回来?” “我听师傅说过天下很大,大的无边无际。我连凤凰镇都没出过,该去哪儿找,怎么找,你说得轻巧。” “凡事都得先迈出第一步。天地大的无边无际又如何,人的一双脚就来征服天下的。” 卫说话时,寒月白从架子下拉出柳条框子,取出被子铺开,开玩笑说:“你说的有道理。那么颗小珠子,我还得带把锄头去挖地三尺,翻遍天下每一寸土地。见人就问,你见过凤血珠吗?” 寒月白钻进被子:“睡吧,睡吧,别异想天开了。” 卫回到席子上,拉开羊毛毯子:“他还能活一两百年,我们人命短,看不见他灰飞烟灭的样子,有什么好操心的。” 寒月白已经闭上的眼睛蓦然睁开,秀眉紧皱,凝望火光映在墙上跳跃的影子。 “要得那颗万延丹,真是不容易啊。”卫思忖。 屋里只有树枝偶尔被火烧断发出轻微的崩断声。火苗渐小。 “我说---我想---”寒月白翻了个身,面朝卫,“我觉得你---” 卫睡着了,发出轻轻的,均匀的鼻息声。 早上,一股米粥的香味将卫唤醒。陶锅没有盖盖子,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木屋里热气氤氲。他坐起来,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寒月白进来了,两条辫子梳得整整齐齐,鬓角边还插了一朵黄色的小野菊。她拿起大木勺子,搅了搅米粥:“可以吃了。” 卫出去洗漱后进来,人清醒多了。他走到火塘边坐下,寒月白往木碗里盛米粥。不经意地一瞥,他看见了她鬓角的小野菊。她带着被发现的喜悦和羞涩低下头。 米粥很烫,卫边用勺子搅动边问:“能帮个忙吗?” “什么事?”寒月白端起陶碗。 “回翊城路途遥远,我的衣袍破破烂烂不能穿了。麻烦你过几天出谷一躺,帮我买件棉袄。” “好---”寒月白觉得陶碗变得好沉,放下碗,“我买来棉袄,你就走了吗?” “是啊,走之前你再给我几颗万延丹,让我能活着回到家。人要是死在异乡就会变成孤魂野鬼的。” “好---”寒月白觉得没有胃口吃粥了,“以前,我在镇上看见个人手里拿着张羊皮,上面还画着图。我问他那是什么,他说是地图,有了地图就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在哪里,不会迷路。” “我不需要地图,我知道怎么回翊城。”卫笑笑。 “你回翊城不需要,我需要地图的,我要去找凤血珠。” “昨晚你还说我异想天开,你自己却变得这么快。”卫诧异,“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你说的话有道理,人都不应做孤魂野鬼。我师傅是神兽,应该回到南愚山继续修炼,万年后飞升成金凤凰。我不能让他死在这里,能救他的只有我。” “你真的要去找?” “真的。”寒月白坚定地点了点头。 卫满心欢喜,怕寒月白泄气,打铁趁热,早饭都不吃了,催她去见凤。 落凤谷一处崖壁上有个山洞,这个山洞就是凤修炼的地方。落凤谷是毕竟是凡俗之地,没有南愚山的灵秀之气;没有灵秀之气可以吸收,他容颜枯瘦,羽毛暗淡无光,脱落,甚至连尾羽都掉了一条。他不愿意他的美丽在漫长、无望、孤寂的日子里像花一样枯萎凋谢。他用黑蛇的元丹炼制万延丹服服用,保持容颜不老,羽毛靓丽。凤凰是美丽的化身,就算是在等死,也要光华四射,让百鸟仰慕,丑陋比等死更恐怖。 他们走出木屋,凤正好过来,迎面遇上了。寒月白下意识地拉下脸,扭头快步走回木屋去。卫点点头,用肯定的眼神告诉凤,计划成功了。凤忧郁的脸上顿时轻松下来。 “月儿,师傅可以进来吗?”凤站在门口,叫得特别亲热。每次他们闹了别扭,凤都叫她月儿。 寒月白一面叠羊皮毯子一面冷冰冰地说:“不可以。等我走了你再进来。我要走了,省得你看到我又老又丑的样子。” “我昨天是撞晕头了,胡说八道。”凤不敢抬脚,“我每次都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昨天的话实在有点过分。师傅向你道歉。” 寒月白用草绳子把羊皮毯子捆好,放在背篓上面,背篓里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她怕羊皮毯子会掉下来,就用另一条草绳子把背篓和羊皮毯子一起捆绑住。 “师傅我时不时地发疯,冲你发泄糟糕的心情,让你害怕,让你生气,让你担心。你只有寒冬才能出谷,没有朋友,忍受寂寞。”凤怅然地叹口气,眼里有泪光;他仰起头,要把快流出来的眼泪倒回去,“你这个可爱的孩子来到山谷后,我难熬的日子里也有了快乐。你们人的寿命短暂,我不想你死在我前头,那样我会更加痛苦。师傅我早想让你到外面去过自由快乐的日子,但又舍不得。” 寒月白背对着凤默默地擦眼泪。卫站在凤的五六步开外的地方,凤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语让他心生同情。凤忍不住滚下泪水,泪水滑落脸庞时,居然变成晶莹的珠子,掉到地上,化进泥土里,门前的青草瞬间长高,青翠欲滴,生机勃勃,如同沐浴过一场春雨。凤凰之泪,能让枯木起死回生。 卫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提起脚想走近点凤,又不敢迈开腿,生怕把鲜草给踩死了。 “寒姑娘和我说了,她不生您的气,她还要把您救出去。” “她小时候说要帮我把凤血珠找回来。可她出了凤凰镇就会迷路。她本该七窍玲珑的,可惜胎里受到毒害,她母亲怀她时应该喝了堕胎药。” 卫怜悯的目光透过窗户,望着寒月白的后背。 “师傅,别对外人说这个好嘛。”寒月白扭头白了凤一眼,“我去买张地图来,有了地图就不会迷路了。我一定帮你把凤血珠找回来。” “好啊,好啊,”凤进了屋,玩笑地说,“有了地图你也得看得懂哦。” “我---我请卫麟帮我看。”寒月白对凤又一次当着卫的面调侃她感到不满,生气地瞪着凤。 “我会帮她的。”卫说。 “你还杵在外面干什么,还不进来。”凤和蔼地说,“进来吧,你不会把草踩坏的。” 卫放心大步地踩着草地进了屋。凤再次问寒月白真的下决心去找帮他凤血珠?寒月白信誓旦旦,说她会走遍天下,一年不到,找两年,找到她变成老太婆,找到走不动为止。 “那你打算先去何处寻找?”凤问。 “两百年前你是从南愚山和黑蛇王一路打向北。黑蛇族原来的地盘也在南边,那么我想黑蛇王的魂魄也会朝南飞吧。” “有道理,月儿你突然变聪明了,师傅都没想到。你就一路南下找过去吧。”凤朝卫眨眼睛,示意他赶紧说话。 “对,对,有道理,正好和我一起向南回翊城,路上好作伴。”卫愁眉苦脸,“师傅你说过,我活不了几天的,走不到翊城便毒发身亡,哎---” “师傅,你现在能说解海珍珠花毒解药的名字了吧。”寒月白挽起凤的胳膊,撒娇说,“别再让他担惊受怕的了。” 第八章 告别落凤谷 () 凤让寒月白跟他到屋外头去,告诉她一种叫赤厝草可以解海珍珠的毒。赤厝草:叶子红色且细长,根是白色的,很难寻找,冬天枯萎之后,同一个地方不会再长出来。 “师傅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寒月白小声地问。 “外头的人都很复杂,心思多变。”凤摸摸寒月白的头,“卖人参的事不记得啦。你出去后会遇到很多困难,需要他帮忙。现在就告诉他,他找到赤厝草后不再搭理你了,怎么办。” 寒月白往窗户里瞟了一眼:“我救了他,他给我帮点忙算什么。” 凤低头下去,凑到她的耳边:“救命之恩这种人情是还不清的。师傅怕他以后会心生厌烦,所以你要把他的命一直攥在手里,才能有求必应。师傅这里有一颗万延丹,刚炼制成的,里面有一百多条黑蛇的元丹,够他活好几年的。” “那我得什么时候告诉他。” “等到他心甘情愿地为你做任何事情。” 他们回到木屋中,凤把万延丹交给卫,并让寒月白快点出谷去买冬衣。她走远后,凤一掌拍在卫心口,卫动弹不得,整个人像被凤的手掌吸住了一样;心口又疼又烫,想大叫却发不出声。 等到卫的脸都变通红之后,凤收回手,说:“好了。” 胸口很烫,卫赶紧扒开衣裳,露出胸脯,心口上有寒月白三个字。卫又惊又气:“你这是做什么啊?!我对她好就是了,你也不用在我这里刻上她的名字啊!这---我这以后---沐浴更衣---被侍女们看见,她们会笑死的!” “你不但要对她好,还要真心喜欢上她。”凤帮卫拉上衣裳。 “这种事情不能强求。”卫哭丧着脸,“这被人看见---” “慢慢会渗进去的,没事。”凤露出满意的微笑。 傍晚时分,寒月白买回冬衣。她本想给卫买件和锦袍颜色一样的冬衣,但是走了好几家店铺也没有找到颜色一样的,最后挑了见颜色最接近的褐色棉衣。她自己买了件墨绿色的棉衣和一件红色的棉坎肩。红配绿,她自觉眼光很棒,穿上身,得意地转起圈给卫和凤看。 第二天一早,寒月白脸上洋溢着出远门的那种快乐、兴奋;背上背篓,准备出发。背篓上堆叠的东西超出了她的头顶。 “师傅,我们走了,我很快就可以找到凤血珠,您耐心地等着我的好消息。”寒月白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凤用强颜欢笑掩盖住离别的悲伤和不舍,像个老妈妈一样嗦起来,吩咐她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遇事不要冲动,有事情多请教卫;嘱咐卫保密,不能向外界透露他还活着的事。 “师傅我以前出门你都不闻不的,今天话真多。”寒月白说。 “你这不是要出远门了嘛,师傅会长久见不到你。”凤眼眶湿润。 “师傅你变得婆婆妈妈倒是挺可爱的。”寒月白俏皮地笑了。 凤、卫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他们告别凤,走到银杏树下,凤大声喊:“回来---你们回来。” 银光一闪,凤变身成凤凰,身体占满了木屋前的草地。 “师傅你这是要做什么?”寒月白问。 “别爬山崖了,师傅送你们上去,快上来吧。”凤曲腿蹲下。 寒月白没有感到异常之处,认为凤要驮他们出谷是对她找回凤血珠的鼓励和期待。她如同三岁小孩子那般欢喜雀跃:“长这么大,师傅还没有带我飞过呢。” 凤翅膀扇动,带起强风,身体离地,飞向空中。寒月白迎风挥动双臂,哇---哇---兴奋地大叫。卫坐她身后,死命地抓住风的羽毛,紧闭双眼。 “姓卫的小子---快放手,”凤疼得直骂,“我的羽毛都要被你拔出来了,我漂亮的羽毛要是少一根,我就剁了你的手!” 卫立马松手,无处安放的双手只能紧抓着自己的大腿。 凤在山谷上空多飞了几圈让寒月白高兴高兴。卫整个人紧绷着,胸口直翻腾。他实在忍不住了:“凤师傅,我头晕,要吐了,真要吐了!要吐你身上了!” 凤悬停到山崖边。卫晕晕乎乎,寒月白扶他走下来,脚一踩上地他就吐了出来。 凤变回人身,漂浮在山崖之外,嫌弃地看着呕吐不止的卫:“真是没有用。” 寒月白意犹未尽:“师傅,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要飞来接我哦。” “好的,师傅一定再带你飞。到时候师傅带你飞遍天下。” 寒月白举手指向天空,大喊道:“我要和师傅一起飞上九重天!” “那里你可上不去,凡人上去会爆血而亡的。”凤笑笑。 “你还好吧?”寒月白关切道。 吐了之后,卫感到舒服多了:“没事了。” 人生第二次被迫接受婚约,卫很不舒服,觉得她由救命恩人变成了包袱,像粘上身的一块膏药。寒月白恋恋不舍地挥手向凤告别。凤轻轻摇手,眼里闪着泪花。同情凤凄苦,一股淡淡的忧伤袭上卫的心头。 蛇盘山里,树木上的叶子都落光了。经过落凤谷大战,黑蛇族损失惨重,再加上天气变冷,他们窝在洞穴里,死一般地寂静。 在通往凤凰镇的路前方,有一队官兵正在路旁休憩。这些官兵是云州府的守备军,是来寻找卫的。小松岭使团被杀案发生后,云州府派人四处寻找卫,并飞鸽报信到翊城。就在卫出落凤谷时,皇帝卫铎派出的人正火速往云州赶。守备军在山路上发现了连边的尸体,连骨头都烂了。守备军也进了蛇盘山,被黑蛇吃掉好十几人。官兵们战战兢兢,死活不肯再进去了;找了好几天没有找到人,还得装作认真的模样继续找。守备将军余有凉下令,各队带头的校官一天没找到人就扣掉半月的俸禄。 “他们是不是来找你的?”寒月白问,“你去告诉他们你是卫麟,是使团的使臣。” “不行,这些是云州府的官兵。”卫神情愤慨,“云州守备将军余有凉是大皇子卫璃的人。大皇子党羽遍布南安,回到翊城之前我不能暴露真实身份。” “什么意思?”寒月白懵懂地看着卫。 卫对寒月白说了真话,说他是六皇子,叫卫。大皇子卫璃一心想登上皇位;卫是他最强的竞争者。**不离十,这次小松岭袭击案就是卫璃派人做的。在她来说,卫是不是皇子并不重要,只生气卫用假名字骗她。 “师傅说的没错,山谷外面的人心眼多。”寒月白努努嘴,俩手抓住背篓的肩带,大步向前走。 卫跟上去,含笑解释道:“我死里逃生,一眼见到一个陌生人,难免心有余悸,撒个谎也情有可原啊。” 他们走到官兵旁边。一个校官坐在地上,无精打采。卫问他:“听说使团在小松岭被人杀了,六皇子失踪了,找到人没,案子破了吗?” “才这么几天破什么案!”校官态度粗鲁,“你一个小草民关心这个干什么!” “草民就不能关心了啊!”寒月白大起嗓门,“皇子失踪了哎,草民关心皇子有错吗?!草民不能关心皇子吗?!你是没找到皇子吧?骂我们是草民,你是草包吧!” 校官霍地站起来,用马鞭指着寒月白的脸:“臭丫头!你是欠顿打啊!” 寒月白抬起手,拉开袖子:“那就瞧瞧谁的鞭子厉害!” 卫连忙拉着她走开:“怪我多嘴,打扰了。” 第九章 大闹酒馆 () 两百年前凤凰镇只是蛇盘山附近的一个小村子,自从凤掉到山谷里后,许多人赶来寻找凤,久而久之小村变了镇子。他们到凤凰镇已经是下午日头偏西了。一路上没吃东西,他们肚子都饿了。卫在落凤谷这几天吃的太清汤寡水,所以很想吃肉。他不让寒月白花银子,决定把金腰带拿到当铺当,但是怕整条金腰带引起当铺的怀疑,惹上麻烦,他就把腰带上的金饰用树枝撬下来,再拿石头砸成金疙瘩;金饰变成金疙瘩,所以就不值钱了,当铺只给他当了二百两银子。他嫌银子带身上太重,又都换成银票了。他还向当铺老板打听镇上最好的酒馆在哪里。 凤凰镇也只有十几条街,不算繁华,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各种店铺应有尽有。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最好的那家酒馆。他们一落坐,不等店家问吃点什么,卫就豪气地说,把你们最好的菜都上来。 寒月白平生第一次进酒馆,很期待能吃到点新奇的食物。小二殷勤招呼,摆上碗筷,倒上自酿的酒。一股浓香甘甜随着清酒哗哗地倒到碗中。她盯着碗里的酒直咽口水,不敢喝。卫一口接一口,表情甚是陶醉。卫叫她喝,说可好喝了,甜如蜜。她偿了一口后就刹不住了,喝掉一碗酒就像喝水一样。等着上菜的时候,旁边一桌客人的谈话让他们放下了手中的碗。 “听说了吗?”一个头戴圆帽的客人说,“为了找六皇子云州府守备军死了十多个人!” “这不是被逼的嘛,”一青衣客人说,“他要不是皇子,谁能冒死到蛇盘上找啊,能捡到一块骨头也算交差了。” “这凤凰死了两百了身体还不腐不化。”一个大胡子客人说,“凤凰掉在落凤谷里,不但没有给咱们带来什么好出,反而招来一群蛇。” “凤凰的身体就是无价之宝,冒死也是值得的,”圆帽客人打趣大胡子客人道,“冬天来了,你也去试试吧,运气好能活着出来。” “神兽就是神兽死了还有黑蛇护卫。”青衣客人端起酒杯说,“进山的没一个能出来,凤凰的一根羽毛咱们都不要去妄想了,活着要紧,来喝酒喝酒。” “还真是和你说的一样。”卫小声说。 “一直这么传的。”寒月白不以为然,轻声说。 寒月白起碗来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说:“不知道今年冬天有没有敢进谷的人。以前我不懂,怪他吃人,现在觉得那些图谋师傅肉身的人被吃了也活该。其实我师傅很善良,只是被困这么多年,脾气才变坏了的。” 小伙计和店家一起来上菜,大盘小碟摆满桌。卫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就往嘴里送,直夸:“好吃,好吃,快尝尝。” 寒月白也夹了一块,边吃边问:“这是什么肉?这么好吃。” “鸡肉。”卫说。 寒月白把嘴巴里的鸡肉吐到地上,在盘子里扒拉着,找出了一块翅膀。她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发火,大叫道:“你别吃了,给我吐出来!” 卫连忙吐掉鸡肉,急忙问:“怎么了,有毒吗?!” 寒月白酒劲十足,拍桌子愤然站起:“谁叫你让他们上鸡肉的!” 这时店家慌忙跑过来问怎么回事,是菜不好吗,哪里出问题了? 卫心中已经明白了寒月白发火的缘由,解释道:“这菜是店家上的,不是我自己点的,鸡是鸡,他不是鸟,没有关系的。” “带翅膀的都是鸟,就是不能吃!”寒月白怒目相向。 “你们店里以后不许卖鸡啊鸭啊的,”寒月白也冲店家发火,“有翅膀的一律不许卖!” 店家不高兴了,大声反驳道:“姑娘你比官府管得还宽,律法都没有禁止卖鸡卖鸭,吃鸡吃鸭啊!你是古今第一怪人!” “姑娘这鸡鸭天生就是被我们人吃的,”旁桌青衣客人举着一块鸡腿,搭腔道:“味道如此鲜美,你是没有吃过吧,尝过就忘不了啦。”青衣客人张嘴大啃了一口。 寒月白火冒三丈,过去打掉青衣服客人手里的鸡腿,用手指指着三个人:“我说了不许吃就是不许吃,你们以后都别给我吃!” 三个客人同时站起,捋袖子,撩衣袍,拉起架势准备给寒月白点颜色瞧瞧。卫上去不停地道歉也没能熄灭对方的火气。她喝酒后力气大的出奇,卫根本拦不住。三拳两脚过后三客人个人都躺到了地上,青衣客人的鼻子直淌血,左手腕扭到了,其他两个也是鼻青脸肿。桌子翻了,盘子碎了,菜也撒了。老板把算盘打得噼啪响:打碎盘子二十五个、碟子十个、勺子五只、酒壶两把、碗五个、砸坏桌子两张、凳子两把,加上两桌的酒菜钱,一共七十两银子。三个客人躺地上嗷嗷直叫,有夸张之嫌,卫赔偿了他们一百两。 饭菜不仅没吃好,银子倒赔了不少,卫把平生没有道过的歉都道尽了,埋怨自己为什么叫她喝酒,才让她发了酒疯。他不是心疼赔银子,而是低三下四的跟一群草民道歉,觉得窝囊。他恨不得一脚踢开她。了事后,他拉着寒月白匆匆走出了酒馆。此时天色已晚,他们住进了一客栈。他要了两间房,安排寒月白住楼下,他自己住楼上,故意要离她远一些。 寒月白到客栈后酒劲开始上头,进房倒下就睡了。卫肚子饿,下楼来敲她的门,敲了又敲,门没有开。他便推门进去,她睡得正香,被子都没有盖,一条腿还挂在床沿外。他给她盖上被子,关上门,到大堂里点上菜,点鱼点虾点牛肉,就是不敢点鸡肉,怕她突然出现把桌子给掀翻了。他美美地吃了一顿,上楼睡觉。 第二天,卫起来好久了都没有见寒月白出来,他有些不放心了,就去找她,她居然还在睡觉。他用力摇她的肩膀,大声吼:“喂--醒醒---天光大亮---得上路了。” 寒月白睡眼惺忪,一条辫子松散了;她啧啧嘴巴,还在回味美酒的味道。 “天亮了啊,好困。”寒月白梦呓似的说。 “你昨天干了什么还记得吗?” “干了什么,”寒月白抬起头,眯着眼,“喝酒---好喝。” “姑娘你真是个惹祸的活宝!”卫一只手伸进木盆里,蘸了点水,弹到她的脸上,“快清醒过来!” 吃过早饭,离开客栈,他们来到凤凰镇外的牲口集市上。卫准备买两匹好马。他怕卫铎以为他真的死了,立卫璃为太子;虽然凤说他将来能承继帝位,但在这之前不能掉以轻心,要经过千般努力才行。他想买两匹腿脚好的快马,赶奔回去。事与愿违,集市上卖马的很少,品相不好,大部分是卖驴子的。只有两匹黑马勉强入了他的眼,就是腿短了点,骑驴子还不如骑丑马。最后他买下了两匹短腿黑马。 第五章 落凤谷之谜 (二) () 寒月白离开时叫卫生起火等着,这样她抓到鱼,洗干净回来就可以烤了。他自信满满地答应下来,真到动手时,却不如何应付了。他不知道烤鱼该用多少柴火,就把屋外堆着的一大堆树枝搬进屋,一股脑儿往火塘上堆,心想烤鱼嘛火肯定越旺越好。他从架子上拿下打火石,学着她的样子,敲敲打打,终于点着火了。可树枝压得太实,火旺不起来,尽冒黑烟,呛得他直咳嗽,流眼泪。他只得跑到屋外去。 卫回头瞥了一眼冒烟的柴堆:“我可不要进去了,等他回来再弄吧。” 他往草地上一坐,晒起了太阳。阳光柔柔。他不由地躺下了,双手枕在头下,不久就犯起迷糊,睡意涌来。 木屋四周的白鹭、喜鹊、麻雀突然乱鸣乱叫起来,乌泱泱地飞到他头上。白鹭叫得最凶,有几只还冲下来啄他。他惊醒了,慌乱驱赶群鸟时才发现木屋着火了。黑烟从从窗户里冒出来。他慌了神,手足无措,想冲进去救火,又没有勇气。他舀起水缸里的水,想灭火,又怕火焰燎到自己,离着远远地往门里泼,泼出去的水,根本浇不到火焰上。 紧急时刻,空中飞来一个人,翩然落地,对屋子吹了一口带雾水的冷气,火瞬间熄灭。寒月白急匆匆地跑回来。她的耳朵异于常人,特别灵敏,鸟一惊叫她就知道出事情了。 “让你生个火,你却把房子给烧了。”寒月白大发雷霆,“你连生个火都不会啊!你没有做过饭吗?!你是不是只会吃?!” “对不起,我以为火不会旺了,没有想到会烧这么大。”卫弯腰低头,拱手作揖,“都怪我,我会赔你一间新的房子,比这还好。小弟你别生气,别生气。” 寒月白从屋里拿出了背篓和羊毛毯子。背篓、羊毛毯子离火塘远,毯子叠起来,放在草席的最里面,所以这两样东西基本完好。 “富贵人家的子弟怎么会干粗活,”寒月白责备道,“我也是,叫你生什么火啊,这下好了,晚上睡哪里!” “对不起,对不起。”卫赔笑脸,“我给你们修好。” “你会修吗?火都不会生,还会修房子!”寒月白嘲弄道。 “我到外面去请人来修。”卫抬腿要走,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先往右边走了几步,又往左边走,没头没脑的。 “有蛇啊。”寒月白喊。 卫不敢走了,挠挠脑门,很是难堪。 “屋子烧了是小事情,你惊扰了我师傅的清修。”寒月白语气没那么凶了。 天上飞来的灭火人就是寒月白的师傅,凤。卫因为慌张而没有注意到。凤身型修长挺拔,长发到腰,一双丹凤眼,皮白肉细。卫惊奇:原来以为寒月白的师傅是个白胡子老头,哪里想到是个绝美的男子,可惜美男子的眉间有一块凹下去的疤痕。 “原来是月白小弟的师傅,”卫拱手鞠躬赔礼道,“失敬,失敬。你们救了我,救命之恩没报,倒先给你们惹祸了,惭愧,惭愧。” 凤没有吭声,抬起下巴,眼神冰冷而犀利,卫顿感畏惧。 “我的清修早被他打乱了。”凤对寒月白说,声音充满阳刚之气,“他掉下来时破坏了结界,这两天我一直在忙着补救。” “结界怎么会被他弄破?他怎么有能力破掉您的结界?!”寒月白吃惊地问。 “他没有弄破整个结界,只被他砸破了一块,我已经补好了。他掉下时身体外有一团强悍的气团保护着。”凤双眸里闪着寒光,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到这里来的?” 对于凤所讲的话,卫感到惊疑,他把对寒月白讲得遇险经过又对凤讲了一遍。凤对他的遭遇,即不惊讶也不同情,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的起伏变化。 “你姓卫又是个使臣,”凤问,“南安的皇族就姓卫,你是皇族的人?” 卫觉得凤不像寒月白那么好糊弄,只好说:“我是南安皇族后裔,我的爷爷是一位皇子。” “难怪了。”凤口气淡漠,正眼细瞧了卫一眼。 “月白,他留在着会使结界变弱,你送他出谷去。” “他伤还没有好,山里黑蛇还挺活分的,他出去肯定会被吃掉。” “我不考虑这些。” “他要是被黑蛇吃掉,我不是白救他啦。” “我借凤翎刀给他用。” 寒月白只有到凤下巴边高,踮起脚尖,小声说,“师傅,很快要入冬了,你在忍几天。结界是您设下的,要是变弱了,您就再加强。” “你不送是吧?我把他扔上去。”凤甩了下袖子。 “你扔,你扔好了!”寒月白气愤地喊,“扔了可惜,你还是吃掉吧!” 寒月白扭头往林子里跑。卫不敢单独与凤相处,便跟她一起跑。 “你师傅让我走,我就走吧,”卫追上寒月白说,“我运气好,不会被黑蛇吃掉的,你只要送我上去就行。” 寒月白蹲下来,捡了脚边的一根树枝,往地上戳,说:“我不会送你上去,自己掉下来,自己爬上去。” “请问你师傅说的结界是什么啊?我怎么没有见到过。” 寒月白指指天空:“结界是我师傅设下防止黑蛇进山谷的,你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当然看不见。就在你掉下来那天,我出去过,那些蛇懒洋洋的,一点劲儿也没有。没力气进山谷的,师傅太过操心了。” “你师傅干嘛要住在黑蛇环绕的山谷里,还得设下结界防着他们?” “这个嘛---以后再和你说。” 卫向寒月白鞠了一躬:“对不起,给你添烦恼了。你若想来翊城可以到睿王府找我。我会很高兴的,保重。” 寒月白一下子蹦起来拉住他:“你还真想爬上去啊!我救了你的命,你就得听我的话。就在谷里呆到冬天。” 一个下午他们俩留在树林子里。卫没吃午饭,寒月白上树摘苹果、杏子给他吃,他问她是怎么来到山谷的。她说,她也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凤收养了她。 “收养?”卫问,“你几岁掉下来的?” “尚在襁褓之中。” “你现在多大啊?” “十七。” “看你师傅的样子很年轻啊,应该三十不到,”卫诧异地问:“难道他十岁就开始在山谷里修炼了?!” “嗯---这个---”寒月白敲了下脑袋,嘀咕道:“我这嘴怎么比脑子快哪。” “你师傅是三十不到吧?”卫继续追问。 “我---师傅不同于一般人,”寒月白伸出手,叉开手指头,“他---其实有五十了。” 卫刚咬了一口的苹果从嘴巴里掉出来:“什么?!他已经五十啦!他修的是什么神功啊,可以永保青春!” 寒月白拿起一个杏子,整个塞进嘴里,含糊地说:“我也---我也不知道,他没教我练过。” 卫很兴奋,搂住寒月白的肩膀,开心地说:“不用瞒着我了,你师傅肯定是仙人,仙人肯定傲慢、怪脾气。” 寒月白发窘,有些喜欢有点害怕,推开他不是,不推开也不是。这时,下起了小雨,寒月白正好可以抽身起来,站到一棵樟树下躲雨。 尽管胳膊还疼,但是卫坚持用衣袖挡在寒月白头顶上,说:“你回去吧,不要陪我淋雨。” “是你陪我淋雨,第一次有人陪我淋雨。”寒月白咯咯地笑起来。 凤突然出现在樟树旁:“你不打算回来了吗?” 寒月白心里窃喜:“回啊,当然回,但不想一个人回。” 凤转身走了:“雨要下大了,淋病了我可不管。” 第十章 病倒归途(一) () 入冬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寒月白、卫俩人快走出云州时遇上了第一场雪,小雪花像被吹散的蒲公英一样轻轻飘下。雪虽然不大但一直下,房舍顶上,树枝上、路面上、都积起厚厚的一层。落凤谷里不下雪,她也难得出去一趟,出去时雪都停了;她从没见到雪从天上飘下来的样子。她很开心,伸手去接飘下来的雪,盯着雪融化在手掌上;鼻子冻得通红,却一点都不觉着冷。她慢悠悠地骑着马,仰起脸让雪飘到脸上。他冷得直哆嗦,把手缩进袖子里,拉住缰绳;抱怨她忘记买手套。 南安国所有州与州的交界处都有一片人烟稀少之地,云州与平州也不列外。他们中午离开云州的一座小城之后,路上尽是零零星星的小村落,没有遇到大的城镇。雪天路滑,马又走得慢,快傍晚时,连小村子都很难见到了。卫冷得受不了,他说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怕冷过。寒月白把带来的羊皮毯给他披上,他整个人包的只剩眼睛。她怕羊皮毯子滑下来,就用草绳子绑住他。他的模样就像一个被绑住的雪人,很是滑稽,引得她哈哈大笑。 “你冷成这样是中了海珍珠毒身体虚弱的缘故。”寒月白回头说。 天越来越黑,他们想寻找个落脚的地方。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户农家院显露在暮色中。他们骑马徐徐走近,通往那户农家院的是条小土路,只能过一匹马,于是他们牵着马小心地走过了小土路,来到农家院前。窗户里没有透出光亮,门也上了锁。 卫霎时泄了气,颓丧地说:“晚上要活活冻死在外边了。” “把门锁砸了不就行了。”寒月白一面说,一面开始找砸门的东西。 卫吸吸鼻涕:这可不行,人家不在,你砸人家的锁,这是私闯民宅,不妥,不妥。” “那你就冻着吧,我是不怕冷的。”寒月白蹲到地上捏起雪球来玩。 卫冷得直淌鼻涕水,不停地跺脚。他没忍多久便,哆嗦着说:“砸门---砸门---大不了赔他们些银子。” 寒月白找了一块石头,砸掉了门上的铁锁。屋子里虽没有一丝的暖意,但是身子有了遮挡,不再受寒风冷雪的欺凌,不用在马背上颠簸,卫感到踏实多了。一进屋子她就忙着找灯,屋子里比外面还黑,是一片灰黑。黑暗中她行走自如,他怕黑,不敢一个人呆着,磕磕绊绊,跟个胆小的小孩子似的跟在她后面。寻便了整间屋子,在卧寝里,她找到了一盏油灯,点上灯,他们去灶房。灶房很简陋,一个土灶上面两口铁锅,加上点七零八碎的炊具,一口大水缸、两只水桶、三捆柴。她往灶膛里添柴,把灶膛烧旺后让他坐到灶膛前面。对着红彤彤热乎乎的灶膛,身心舒展,筋脉也通了,血也活了,他感觉就像泡在睿王府涟漪小筑的水晶池里。 这户人家只有一张小炕,她把炕烧热,卫往上一躺,美滋滋地说:“真好!真好!” “我去把马牵进来。”寒月白说。 “你还管马干嘛啊。” “马要是在外头冻上一夜,明天我们只能靠自己的腿了。”寒月白举着另一盏油灯出去了。 寒月白很久没进卧房里来。卫听见马咀嚼草料的声音,他下炕走了出去。 卫掀开卧寝的门帘看见寒月白正在喂马吃草,说:“你还去割草了啊,你把马都照顾得这么好。” “他们天天驮我们多辛苦啊。”寒月白对卫说完又对马说,“你们就将就着吃吧,这大冷天的,能找到这些枯草算不错了。” 两匹马饿了,露出大黄牙齿,咀嚼着干草,偶尔打个响鼻,抖抖尾巴,很快就把草吃完了。 “走吧,睡觉去。”卫说。 “你去睡吧,我就在坐在凳子睡。”寒月白指指墙边的长条凳子。 “这样怎么睡觉啊,和两匹马,还一股马粪味儿。” “没关系的,落凤谷里还一股鸟粪味那。” 卫转身走了两步,又走回来:“在谷里我们不都睡一起吗?” “谷里只有一处睡觉的地方,出来后我们不就分开了嘛。”寒月白的目光避开卫的眼睛,捡起地上仅剩的一根草喂给马吃。 “那这儿也只有一处睡觉的地方啊,”卫拉寒月白的胳膊,往卧房里走,“快进来吧,再磨蹭天就亮了。” 寒月白神情羞怯:“不行,这里只有一张炕。” “同睡一间屋和睡一张炕有什么不一样。我就当你还是兄---”卫收住话,把长条凳搬进卧寝,往炕中间一放,说:“你就当它是火塘,我睡左边,你睡右边。你盖炕上的被子,我盖羊皮毯子,这样就和在落凤谷时一模一样了。” 夜里寒月白睡得很香没有起来加柴火,炕里面的火越来越小,借着余温他们睡到了天亮。天亮离开前,她清理了昨夜两匹马拉在地上的马粪。卫在桌子上放了一两银子。 寒月白不舍得:“太多了吧,给几个铜板,赔点铁锁的钱就行了。” “我们还烧了人家的柴,睡了炕,盖了被子,给一两也不多的。” 昨夜雪停了之后就没有下了,寒月白有些失望,卫倒是挺高兴的。路面滑,他们骑马慢行,走了约有二里多地,在路旁一间茅草搭的小食肆前停了下来。他们进去要了两碗面条,他似乎胃口不好,半碗都没有吃掉。离开小食肆,又开始下雪了,先是小米一样的雪粒子,渐渐变成棉絮状,倾泻而下。他们很快就成了雪人。雪大地睁不开眼,看不清路。两匹马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滑到,长睫毛被雪花包裹住了。卫裹着羊皮毯子还是抖个不停。茫茫雪幕之中,他们焦急地寻找躲雪之处。 寒月白头发上,身上是雪,双手拢到嘴边哈热气。右前方田地边的一座小房子映入她的眼帘;她手指着小房子,高兴地叫道:“快看,那里有房子!” 寒月白看到的房子是土地神祠,连门都没有,屋中间供着一尊黑漆漆的土地神像,神像前放着三个跪拜用的草垫子。卫精神不振,下了马,耷拉着脑袋,屁股往草垫子一坐,不想起来。他脸上冻得发白,身上却是燥热。 “你怎么啦?不舒服吗?”寒月白关切道。 “头晕脑热,我想我是病了。”卫说话时显得很费力。 寒月白坐到卫身边,伸手摸他的额头:“好烫啊,你发烧了!这荒郊野外的可怎么办才好!” 卫把头偎到寒月白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说:“再往前走肯定有小镇小城什么的,等雪停了我们就出发。” 他的额头紧紧贴着寒月白的脖子,她也跟着发烧似的,身滚烫,心慌乱地跳动。他歪头靠久了觉得不舒服,就侧躺到两个草垫子上,还让她把腿伸直借他当枕头用。她身绷紧,僵直地坐着,盯着门外飘扬的雪花,出了神。她即希望雪赶快停,出去找个郎中给他瞧病,又想雪再下一会儿,让他继续枕着她的腿。雪下着,下着,渐渐变小,变稀疏。 “雪停了吗?”卫迷迷糊糊,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寒月白恍然回神,说:“雪还下着,不过变小了。” “走吧,我感觉越来越不舒服,好难受。”卫摸摸脑门说,“得找个客栈住下。” 寒月白把卫扶起来:“你得赶紧吃药,等会找个客栈,我去给你请个郎中。” “你师傅没有教你医术啊?” “起先教了点,后来----”寒月白扶着卫说。 “后来怎么了?” 寒月白支支吾吾:“我没认真学。” 卫发烧烧的有点糊涂了,竟然揭起她的伤疤,说:“凤师傅肯定是教你了的,但你连我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是太笨没有学会。” 被他笑话,她无比地恼怒,气得翻白眼,突然松开手,任由他摔倒。 卫倒在黑马旁边,四仰八叉,没有力气爬起来,赶紧认错道:“我糊涂了,对不起,快扶我起来。” 黑马低下头,冲卫脸上打了个响鼻,一股带臭味的白烟喷出来。 “好恶心---”卫整张脸都皱到一起,连忙翻身爬起来。 “哈哈哈---好马,好马。”寒月白抚摸着黑马的额头说。 第十一章 病倒归途 (二) () 空中飘着雪花,零零落落,平州官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寒月白见到一个人就急忙问附近有无客栈或医馆。一个老者告诉她,再往前走半里地就到春水镇了,镇头上就有客栈。她不停地鼓励卫,叫他再坚持一会儿。他燥热难受,头晕无力,昏昏沉沉,还开始咳嗽。突然从马上掉了下来,嘭地一声,整个人陷进积雪里。她慌忙跳下马,拉起他,拂掉他脸上身上的雪。他已经病得跨不上马了,于是,她背起他,脚踩厚厚的积雪,一脚一个坑,一小步,一小步,走得很艰难。两匹马乖乖地跟在后面走。偶尔有行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都对她投去惊讶和佩服的目光,有的行人走远了还回头瞅瞅。 卫心里过意不去,说:“还是让我自己走吧,你扶着我就行。” “你省点力气别说话,”寒月白呼哧呼哧地喘气,嘴里冒出白烟,“快到了,马上就到镇子上了。” 卫快要把她压垮了。寒月白咬着牙齿,汗珠如豆子滚下;步子越走越小,腿都发抖了,她心里鼓励自己:“不能停,不能停,不能把他放下,放下他,不知何时才有气力背起他,他会冻死的。” 镇头上的客栈就在眼前了。客栈小伙计正出门送客,看见寒月白背着卫,艰难地走来。小伙计紧走几步,帮她把卫放下地。她如释重负,两手撑在胯上,弯腰,大口大口地喘气,嘴里喷出白烟雾。小伙计搀扶着卫慢慢地走进店里;走到柜台对面的桌边坐下。从小伙计扶着病恹恹的卫进门开始,店老板一双浑浊而精明的眼珠就注视着卫。 寒月白一面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一面说:“店家---店家---给我们两间---两间房。” 店老板笑起来,一脸皱纹:“真是对不起,小姑娘,本店客满。” “这么巧!”寒月白用袖子擦完额头又擦脖子:“这大冷天,街上都没几个人,你这么大的店居然客满了。” “我这店里的客人又不是一天之内住进来的,”店家露出生意人精明的应客笑容,“正是因为天冷下大雪,客人都不愿意走了,都在店里呆着呢。” 寒月白走到一张桌子旁,两个客人正在喝茶,她直接提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嘟咕嘟,喝完还抹了下嘴巴。两个男客人诧异地瞧了瞧她,没说话。 喝完茶,解了渴,有了说话的力气,她伸手指了一圈,说:“你这店里人少的可怜,我才不信住满了呢。” 店堂里有八张桌子,只有三张坐着人。除了寒月白白喝人家茶的那桌,有一桌坐着一男一女像是夫妻,还有一桌坐着一位身穿藏青色棉衣的年轻人。年轻人善意的目光瞟了一眼寒月白,又瞧了一眼卫。 卫手肘撑着桌子,手支住头,费力地说:“店家你帮忙想想办法,我实在没有力气再走路了。没有客房,你给间柴房也行。” “柴房也腾不出来。”店家拉长声调。 隔着柜台,寒月白一把薅住店家的衣领:“如果客满了小伙计是不会带我们进来的,你分明是见他病了,怕他死在你店里。快给我们房间,要不然我把你的店拆了!” “你一个姑娘家还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店家抄起柜台上的算盘,举得很高,“没房就是没房。你还敢打我不成!” “月白别动手,”卫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我们走吧。” 这时,藏青衣裳年轻人走到柜台前对店家说:“店家给我结账吧,我要退房。” 寒月白放开店老板,高兴地对卫说:“有房了。” 店老板有些尴尬,说:“公子你昨天刚住下,这么快就要走啊,雪还要下,前面路不好走。” “多谢店家关心,我有急事,不能耽误。” 寒月白的目光毫无顾忌,上下打量年轻人:他身形健壮,脸庞微黑,棱角分明,双目明朗有神,眉心有颗石榴红色的痣。 年轻人被寒月白看的不好意思了,向她微微颔首。 店家老板慢吞吞地从柜台下拿出账本,低下头,眯起老花眼,一页页地翻,还用食指蘸了两次口水,翻到中间,说:“一共四十钱。” 年轻人付了钱,上楼去取包袱。 “你们就住这位公子的房间吧。”店老板不情不愿地说。 寒月白飞快地跑去解下马背上的背篓,生怕房间被抢了似的。 “那公子的房间在楼上哪处?”寒月白搀扶起卫问店老板。 “楼梯口右手边第二间。”店老板在账本上写字,头也不抬。 “哼---”寒月白故意很大声。 店老板抬头,寒月白带刺的眼神正等着他。店老板退缩了,低下头,继续写字。她骄傲地仰起头,扶着卫踩上楼梯。 楼梯口,他们遇上了从房间里出来的年轻人。他左肩上挂着包袱,右手握一柄剑。 “公子仗义,多谢了。”寒月白说。 年轻人和善地笑笑,说:“这位公子发烧了,快扶他进去,赶紧找个郎中瞧瞧。”说着,他往楼下走。 “公子贵姓,日后有缘遇上也好相谢。”寒月白说。 年轻人已经走下楼梯,回头说:“小事一桩,不用记在心上。” 一进房,卫就迫不及待地躺下床。刚躺下,他便剧烈地咳嗽,脸咳得通红。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手,烧得更厉害了。她放下背篓,带着房间里的木盆,噔噔噔跑下楼,找到小伙计,给了他几个铜板做好处,叫他去请郎中。店老板不敢阻止。小伙计开心地接过铜板,出门去请郎中了。她打了盆凉水上楼,浸湿手巾,敷到他的额头。 果然拿钱办事才够尽心,小伙计给卫请了镇上最好的郎中,闻名十里八乡。郎中一面摸着他的山羊胡,一面给卫号脉,眉头越皱越紧。 “大夫,他怎么样?能很快好吗?”寒月白焦急问道。 “姑娘请别急,容我一会儿。” 约过了一喝掉一碗水的工夫,郎中把完了脉,说:“这位公子得了伤寒,但是他还有比伤寒更厉害的病。” “什么病?”寒月白明知故问。 “他中了某种剧毒。” “什么毒?!他中了什么毒?!”寒月白脸上惊慌的模样,好像第一次知道似的。 “这个---姑娘见谅,”郎**手致歉,“我一个乡野郎中实在是不知道这位公子具体中了什么毒,但是他身体内另有一股力量在对抗此毒,好奇怪!” 小伙计已经准备了笔墨放桌子上。郎中拿起笔,蘸了蘸墨,开起方子,边写边说:“姑娘,他的毒恕我无能为力。一般的伤寒只要吃了我的药,六七天就好了,但是因为他中了毒,身体弱,约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好。姑娘要悉心照料。” 郎中不知道具体毒因,觉得惭愧,收拾药箱,急着走了。寒月白一步都不想离开卫,所以给了小伙计抓药的钱和几个铜板的好处费,让他跟着去抓药。小伙计乐得屁颠屁颠的。 十五年前,这个郎中踏上了前往东海盟凤凰岛之路,想要拜医神重烨为师。可惜平州府还没有走出去,南安国和东海盟的战争爆发了;卫铎下旨解散邝庐院,封闭凤凰岛;他只能返回,另觅师傅。 第十一章 病倒归途 (三) () 卫病得厉害,除了喝水什么也吃不下。每当他咳嗽时整个人跟着抖动;每咳嗽一次寒月白的心跟着揪一次,她不停地往他额头换上凉手巾,用温水擦拭他的四肢。 为了方便照顾卫,寒月白强搬了客栈厨房里的小火炉到房间里熬药。哪怕郎中说他半月以后会好,她的眼睛始终不离他,生怕一眼没有看到,他就咽了气。药熬好了,她不停地用勺子搅着药水,让药水凉得快些,希望他只喝一碗药病就好了。她坐到床边上,抬起他的头靠到自己肚子上,他非常虚弱,脑袋无力,直往下滑;她只好一手托住他的下巴,另一手用汤匙舀取药水慢慢地送进他嘴里,足足花了两刻时才把药喂完。 喂好药,她盘腿坐到他脚边,期待他服下这碗药后就奇迹般地好了。 到了夜里,卫发烧伴着咳嗽,烧得很厉害,两脸蛋潮红,身酸痛;一阵接一阵咳嗽,咳嗽的胸口疼痛,到了深夜突然地惊厥抽搐。握住他不停抽搐的手,她从来没有这么惊恐无助过,急得直掉泪。看护他,她一夜未合眼,到清晨,又困又累,眼皮自动合上,靠着床沿睡着了。她睡也不安心,猛地惊醒过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依然是滚烫的。 “疼,喉咙疼,水。”卫连多说几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寒月白倒来水,扶起他的头,他的头沉甸甸地倚靠在她胳膊上;他喝完了半碗水,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卫白天清醒点,晚上迷糊,就这么时好时坏。 “好难受---真是拖累你了。”说完,卫咳嗽--- “你很快会好的。” 病况好点时,卫可怜巴巴地讨寒月白的怜惜,想套出解药的名字。 “以后的小毛小病都会让我痛苦不堪,”卫说,“以后万一得个大病,我肯定会被折磨死。我真是倒霉,像个废物一样被人照顾。” 店老板悄悄上来,透过门缝窥视,就怕卫死在店里。寒月白能听见店老板轻微地呼吸声。她忽然打开门,店老板差点摔倒。 寒月白没给好脸:“你放心,他好着呢!下次来看病人记得带点礼物。” 店老板像做贼被人发现似的,灰溜溜地走了。 “本王沦落到被这等小人嫌弃!”卫剧烈地咳嗦,肩膀颤动。 寒月白倒来一碗水给卫喝。 “不喝,不喝,病死了算了!”卫推开碗,碗里的水撒了出来。 接下来,卫拒接喝药,病情加剧,烧得厉害,自暴自弃给寒月白看。寒月白终于忍不住把赤厝草告诉了他。 寒月白衣不解带,喂药,喂稀饭,喂水,累了就趴在桌上眯一会,熬过了一天又一天。不过卫好的比郎中说的慢,在第二十天的清晨,他彻底好转了。二十天的伤寒让他变得消瘦,面颊凹陷,眼睛瘦得炯炯有神,比以前更大了。他凝视屋顶,感到身轻松,脑袋也不再裂开般疼,只是还有些乏力。 “寒月白。”卫轻轻叫道,没有得到回应;他翻个身,脸朝门,原来寒月白就坐在他脚那头的地上,头枕着床沿睡着了。凌乱的发丝盖在她的脸颊上,眉头轻蹙,嘴唇微微地撅起,仿佛睡梦中也担心着他。他一点点坐起,非常感动,伸手轻轻地拨开她的乱发,第一次仔细地看着她的脸:下巴小巧,眉毛娟秀,脸蛋如同水蜜桃般饱满,虽不是绝代佳人,但也清妍秀丽,瞧着,瞧着,他不知道他的目光里多了份柔情。 “喔喔喔---”镇上的公鸡打鸣了。寒月白被吵醒了,睡眼迷离,站起来,梦游似的朝门口走:“你要方便?我去叫伙计来。” 卫总在公鸡打鸣时起来方便,寒月白就去叫伙计扶着他去茅厕。 “我不要方便,你回来。” “哦---那你要喝水吗?”寒月白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揉揉眼睛。 “我病好了,没事了,你坐下。”卫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又改握她的手,拉她坐到床上。 寒月白这时才猛然清醒过来,摸了摸他额头,开心地说:“你好了!” “当然好了,还不好的话,你要累垮了。”卫掀开被子要下地。 寒月白拿过靴子,蹲下,要给卫穿上。 “我自己来吧,这些天辛苦你了。”卫穿好靴子,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我这一病耽误了不少行程,得抓紧赶路了。” 卫打算当天就走,寒月白说他大病初愈,不宜马上赶路,她也有些疲倦,想好好歇息下,明天再走。 “我真是病糊涂了,自己好了,却忘记照顾我的你。”卫拍拍脑门,歉意地笑道。 晚上,寒月白跟店老板要了间房,就在卫对面,她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上一觉了。 早上俩人同时开门出来,卫先扬起微笑向她示以问候。结了账,小伙计打开客栈大门,去牵马。他们跨出门槛,一股寒风扑面。小镇昨夜一下了一场大雪,到处铺盖着厚厚的雪,银色世界,白得刺眼。寒月白开心地像个小孩,一脚一脚地踩到雪上,留下一个一个坑;她捧起雪撒向空中,捏个雪球砸到卫身上。卫也捏起雪球和她互砸,玩得不亦乐乎。小伙计牵马出来,包袱、背篓都已经挂到马背上,小伙计这段日子从她这得了不少好处。他们骑上马穿行在一条贯穿镇子的街上,街两边的店铺门都未开。她故意让自己的马走得慢些,这样她能时时地从后面偷瞄他。 “他的侧脸都这么英俊,神采奕奕。”寒月白心中暗忖,笑意情不自禁地荡漾在脸上,“不知道他娶亲了没有,没有,肯定没有的。如果翊城找不到凤血珠,我就得到别处去找,万一我离开期间他喜欢上了别的姑娘,怎么办!马儿,马儿你走慢些,愿茫茫世界无界,遥遥天涯无涯,就算每天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也是幸福的。他到底成亲了没?寒月白!你这样想对不起师傅,好丢脸!” “丢脸!”寒月白不由地骂了自己。 卫扭过脸,问:“什么?什么丢脸?” “哦---我突然想起在客栈里没有经过人家的同意就倒了人家的茶喝。” 接下来的天气都挺的好,偶有小雪,他们走出平州顺利到达经临江。临江是卫的封地,他琢磨着是否让临江府的守备军护送,想想还是作罢;他好像喜欢上了与寒月白并肩骑马,有说有笑的这种似行走江湖的感觉。越往南走河流湖泊就越多,频频地乘船渡河,她好喜欢,像是上瘾了似的,走一段路就问他前面要过河吗?要坐船吗? 临江桃叶渡口,大河很宽,等渡河的人很多,平底大趸船刚刚离开,所以他们得等大趸船回来。寒月白肚子饿了,渡口边有间茅草搭建的食肆,他们要了两碗面,卫吩咐店家给她多放猪肉臊子。她早早地抽出了竹筒里的筷子,握在手里,盯着烧面的厨子,望眼欲穿。可是厨子第一碗烧的是给卫的。卫也饿了,夹起面条,吹散热气,呼噜呼噜地吸进口中。他吃得香,她看得馋。她那碗终于烧好了,店家慢吞吞地端上桌。她迫不及待地开始吃。店家端上面,转身收拾其他各桌上的碗筷,动作迟缓。店家是个驼背瘦小约三十多岁的男子,他的脖子也有点问题,跟落枕似的歪在那里。 出凤凰镇开始,路途上寒月白也向路人甲、乙、丙、丁打听过凤血珠,她好像运气不好,问的人都不清楚。卫从来没打听过。 热乎乎的面条好像唤起了卫对凤血珠的记忆,他随口问:“店家,你听说过凤血珠吗?” “凤血珠---好像是云燕国的国宝。”店家扭过头说。 寒月白蹦起来,嘴里含着面条,往后一脚踢开凳子,跑到店家身边,抓着他的手,激动到语无伦次:“云燕国---店家---什么云燕国?!店家---凤血珠---你知道?!” 卫赶紧放下筷子,请店家坐下,好好给他们讲讲凤血珠的事情。店家原来是云州人,就住在云州城里。(云州原为云燕国帝都,现在归属南安)十七年前,云燕国被北由灭国之后,他举家迁到临江,一直卖面条小吃为生。三十五年前,云州府和周边几个州大旱,云州府的护城河,郦河干枯,凤血珠露出河床,终见天日。发现凤血珠的人将凤血珠献给云燕皇帝赭。后来皇后难产,在燕族人的帮助下,皇后平安生下公主。赭将凤血珠交给了燕族人守护。再后来,云燕灭国,燕族人被北由军杀了不少,燕族也发生了内讧,凤血珠被一个年轻的燕族人带着逃走了,兵荒马乱,去向不明。 知道了凤血珠在某个人身上总比珠沉大海来的有希望,燕族人带着凤血珠逃走,肯定是往南逃了,寒月白心中燃起熊熊的希望之火。大趸船来了,他们随着人群,牵马上船。两个船夫分别负责一侧,卖力地撑船。阵阵寒风吹起层层波纹,波纹荡漾,粼粼闪光;两只白鹭悠闲自若,轻扇翅膀贴着河面,朝河对岸飞去。 第十二章 皇子归来(一) () 翊城,南安国帝都,原本是座小城,从二百七十年前南安建国开始,不断地扩建,现已经成为东方大陆上最大的城市。旧城加新城方圆一共七十多里;城外有一条护城河叫作卫水河,宽约十丈;城分九门,城内有一条河流弯曲穿过,还有一大一小两个湖泊。皇宫在城中心偏南,皇族和其他的达官显贵的府宅分布在东城和南城。西城,北城的主要居住者为平民百姓。 午后,卫和寒月白骑马踏过了护城桥,来到翊城北城门外。卫凝视着城门上的翊城两字,心内波涛起伏。五个月前他领了使臣的授命册,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伴着众皇子艳羡的目光从皇宫御道出发,穿大街,过玉带桥,出北城门,浩浩荡荡向北行进,哪里想到会经历一番生死。 寒月白望着城门上的大字,赞叹道:“这两个字比我木屋的门还大,帝都就是帝都,城墙高的像山一样,果真是天下第一大城!” “两个多月了,找不到尸首,他们肯定以为我死了。”卫不禁悲从中来,眼眶湿润。 “那就快进城啊,给你家人一个惊喜。”寒月白夹了一下马肚子先走一步。卫紧随跟上,得意地笑:“本王是受上天眷顾的人!” 迎祥街是北城最热闹的一条街,充满市井之乐。大街上店铺林立,买卖兴盛,嘈杂叫嚷,各色行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有驾着马车拉人的,有驾着马车拉货的,有的车上装着酒坛,有的车上装着布匹。有人赶一大群咩咩叫的山羊,山羊群走过,留下一颗颗羊屎。卖各式小吃和小玩意的小商贩,他们或推着小车,或挑着担子。一群小玩童追追打打,钻行于人流中。各家店铺门前挂着幌子,上写着:黄胖子肉饼、李婆婆香茶、巧姐包子、宴海楼酒家。寒月白看完左边,瞧右边,一家家地瞧过去,鼻子一家家地嗅过去,口水在嘴巴里打转。卫不去催她,就是要让她喜欢上翊城,舍不得离开。在大街的拐角处有一座朱漆彩楼,装饰的特别漂亮。彩楼大门口摆着的,柱子上插着的,都是彩色绢布做的假花。彩楼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眠月楼。许多浓妆艳抹,头上戴满花,穿的似彩虹一般的姑娘们站在廊檐下,她们跟从门前走过的男子们打招呼,有的姑娘直接往里边拉人进去。 “她们做什么生意?”寒月白问,“为什么只拉男的进去。” “呃---她们卖酒,所以只拉男子进去。” “这里面的酒好喝吗?” “不知道。” “那下次我们来尝尝吧。” “快走吧,肯定不如我府上的酒,王府的酒更好喝。” 寒月白留恋不舍,回头望:“她们穿的真漂亮。” “回去就叫人来把那块匾砸了!”卫在牙齿缝里说。 东城基本上都是府院深宅,锦绣门楣,宅子一家比一家大。卫指着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围墙对寒月白说,这是他家的墙。她就留心起来,他家到底有多大?一道围墙居然和北城迎祥街差不多长,拐过弯还是围墙。 他们到了睿王府前,王府大门紧闭,门口挂着一对白灯笼,白灯笼上有个奠字。门楣上悬着白绸带,扎上白花,廊柱上缠上白绸,哀婉肃穆。 “你家人真的以为你死了,”寒月白开玩笑,“你要是进去会把他们吓一跳。” 卫眼中带泪,跳下马时,泪珠跟着滚下来。寒月白也下了马,要去解马背上的背篓。 “这些东西不用你管,等会自会有人来打理的。” “这里边还有银子呢,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 “我睿王府门口的东西,谁人敢碰。” “那我去敲门。”寒月白很兴奋,跑上台阶,用力地拍了几下门。 一时片刻门没有人来开门,寒月白就不停地拍门,显得比他还急切。大门开了,嘎---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个姑娘开了门,她手里握着长杆扫把,身穿麻衣头绑白布,鬓角戴着一朵小白花。 姑娘面带愁容,问:“这位姑娘你有什么事?” 寒月白拉过卫,说:“你家皇子回来了!” 卫面庞消瘦,一脸青胡茬,棉衣上是灰,风尘仆仆,一副落魄的平民百姓的样子。他笑着对开门的姑娘说:“蒹葭,本王回来了。” 白蒹葭瞪大了眼睛,审视着卫,一下子没有认出来。一小会儿后,她双手捂住嘴巴,一副错愕的样子,扫把倒到地上,眼泪扑簌簌地直掉,说不出话来。 卫和寒月白跨进门槛,卫逗白蒹葭说:“不懂礼数的丫头,见了本王也不行礼。” 白蒹葭扑通跪下,抱住卫的大腿:“我不是眼花了吧,我今天只吃了一顿饭,真的是王爷啊!”她放声大哭,哭地很伤心,就像是见了亲人活着回来,而不是主人。 廊檐下走来一个与白蒹葭同样装束的高大汉子,他大声问:“蒹葭你干什么呢,你抱着谁哭啊?” 白蒹葭为自己是第一个见到卫感到骄傲,亮起嗓子喊:“王爷回来了!” “起来吧。”卫单手扶起白蒹葭,又对高个大汉说:“樊立,好久不见。” 樊立原地愣住,震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紧接着就飞奔过来,扑通跪下,膝盖骨结结实实地磕到地上,声音比白蒹葭响多了。他抱住卫的大腿嚎啕大哭。他和白蒹葭一人抱住卫一条腿。卫泪流满面,久久说不出话。寒月白感动,也跟着流起了泪。他们的哭声引来了王府里的其他人:王府总管祁正里、管事田乐平、其他几个管事、王府副侍卫长单敬亭、仆人们、侍女们接二连三地跑到大门这里。他们先惊后喜,然后开始哭哭啼啼,卫面前跪了一地人。门外路过的人皆纳闷:昨天不是刚发了丧,怎么还嚎啕大哭的? “快去告诉王妃!”祁正里边擦眼泪边对一个侍女说。 “哎---”侍女高兴地应道。 卫把寒月白介绍给众人:“本王能平安回来都是这位寒月白姑娘的功劳,是她救了我。” 祁正里领着众人向寒月白下跪,感谢她救卫之恩。几百号人同时跪地,磕头谢恩,真情相谢。她不好意思起来,忙说:“别跪了,别跪了。” “你要说起身吧,他们才能起来。”卫说。 “起身,大家起身。”寒月白说。 众人拥着卫和寒月白进了大厅中,大厅里原先所有陈列的装饰物撤走了。厅正中间供着卫的灵位、点着白蜡烛、挂着白帷幔,白灯笼、连座椅上的垫子都换成白绸缎。祁总管下令大家脱掉麻衣孝服,撤去灵位等一应丧事所用的器物;分别派人去皇宫,定海公府、惠成侯府、通知他们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仆人、侍女们脱下麻衣孝服,跑进奔出,原先凄凄哀哀死气沉沉的王府顿时变得喜气洋洋;原来人人凄凄哀哀,懒懒散散,现在各个都精神振奋,欢天喜地。 第十二章 皇子归来(二) () 其他人都欢快地忙活去了,大厅里只剩下卫、寒月白、樊立、白蒹葭、祁正里、和几个听候吩咐的侍女仆人。 王妃尹清嘉憔悴消瘦的脸上满是急迫、惊疑;她步伐飞快,后面跟一个妇人和一个侍女,她们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她。 “我们日夜不停地找,挨家挨户,挖地三尺,就是找不到您。”樊立说,“我和杨将军三天前才回来,您到底在哪里啊?” 卫正要开口回答,有侍女喊道:“王妃来了。” 卫小跑出大厅,展开双臂,迎向尹清嘉。 尹清嘉大喊:“王爷!真的是王爷!”朝他扑过去。她捧住卫的脸,俩人泪目相对,悲喜交加,看看彼此后抱在一起,哭的无法言语。 “这个女的是谁?”寒月白带着敌意的口吻问白蒹葭。 “她是我们的王妃。” “王妃是什么?” “他们是夫妻,我们王爷成亲都九年了。” 只觉得一股冷风吹遍身,寒月白两眼呆若木鱼。 卫和尹清嘉相互拭去泪水,又是搂又是抱,又是哭又是笑,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地刺激着寒月白的眼睛。她感觉身体冻成坚冰,脑袋里却滚烫如碳火。她不想看到他们亲热的场景,离开了大厅。 尹清嘉紧抱住卫,头埋在他怀里,泪流不止:“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是真的,不是梦,我回来了。”卫脸贴着尹清嘉的额头,手抚摸着她的后背。 尹清嘉身后的妇人,名叫方菊竹。她拭着眼泪说:“王爷,昨天王妃跟我说,说她做梦梦见您回来了,今天真的就回来了。肯定是上天被王妃的一片痴念之心感动了。” “杨忱和樊立都去找你,没有找到,只带回来你的披风,我把披风放进棺椁,立了衣冠冢,昨天出的殡。你躲到哪里去了,我都不想活了!”尹清嘉悲悲戚戚,捏起拳头,轻轻捶了下卫的胸口。 这时卫才想起来寒月白,目光在人群中寻找。“寒姑娘人那?”他问白蒹葭。 白蒹葭的眼睛一直盯着卫,没有注意寒月白。“她刚才她刚才还在的。” 卫心里已然明了,她肯定是吃醋了。 “好像是往外边走了。”樊立说。 “不会是生我气了,一时冲动跑了吧。”卫想。 “哪个寒姑娘啊?”尹清嘉问卫。 “我去把人找来。”卫说着就跑开了。 卫往王府大门跑去,樊立、白蒹葭和其他几个仆人跟着他一起去找。每遇到一仆人卫就问有没有见到过寒月白。 “这人到底去哪里了?”卫嘀咕道。 “王爷,咱们王府这么大”樊立说,“寒姑娘她初来乍到,会不会迷路了。” “你说对了,这个路盲肯定迷失在王府里了,”卫说,“我们分头去找。” 果然不出所料,寒月白就是想出去。从大门到大厅还是有段距的,且要拐个三次弯,她这个路痴没记住路线,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还爱面子怕丢人,吃尹清嘉的醋,在别人家里路都不会走;她忍着不问仆人。她第一次去凤凰镇也迷路了,第二天下午才回到落凤谷。她走到王府花园里去了,在莲花池边绕了好几圈,实在走不出去才问一个老园丁,怎么才能出去。她把老园丁指引的线路拼命记在心里。这时卫和白蒹葭、樊立来了。卫故意不点破:“原来你逛花园来了,我这王府好吧?以后有的是机会细瞧。” 寒月白捡起路边上一块小石头,丢进莲花池里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随便走走。” “跟我去见见王妃,”卫说,“以后你们要常见面了。” 寒月白不愿意走,卫就给白蒹葭使眼神,白蒹葭热情地挽住寒月白的胳膊拉着她走。卫让一个仆人去告诉祁正里,叫祁正里把涟漪小筑收拾下给寒月白住;把王府里的鸟都放生;以后送往小筑的吃食不能有鸡鸭鹅鸽子等,带翅膀的一律不行。 卫离开去找寒月白时,有侍女告诉尹清嘉,寒月白是卫的救命恩人---听后,尹清嘉也去找寒月白。不多时,她们在花园里相遇了。 “你就是寒月白姑娘?”尹清嘉问。 寒月白点点头。 “清嘉,我能活着回来多亏了寒姑娘和她的师傅,”卫说,“是他们救了我。” 尹清嘉牵起寒月白的手,亲热至极:“寒姑娘你真是我们王府的大恩人那!你救了王爷,也等于救了我,救了整个王府。请受我一拜。”她屈腿,要向寒月白行屈膝礼。 寒月白赶忙拦住说:“王妃不必这样,刚才那么多人又是跪又是拜的,已经叫我不好意思了。王妃您就不用再客气了。” “救命之恩比天大,受我一礼理所应当。” “你就当替你师傅受下。”卫说。 推辞不过,寒月白接受了尹清嘉的屈膝礼。尹清嘉热情客套,寒月白觉得不自在,为自己的醋意感到害臊。尹清嘉问卫是怎么被救了的。卫就把他到了驿站被范英下毒受到袭击开始,再从驿站跑出来到了蛇盘山,马跑了之后,又继续往前走很久,杀手们又追了上来。他中了毒箭,惶恐之中,他拼了命地往山上跑,以致失足落下蛇盘山的另一山崖。寒月白和他师傅就住在山崖下。 樊立直懊恼,居然信了云州守备军的鬼话:守备军的人说蛇盘山他们都找遍了,没有找到卫,他和杨忱相信了,跑到云州其他地方乱找。 “他们是进蛇盘山找了,被黑蛇吃掉不少人,所以不敢再进去了。本王出谷时遇到他们了,本王怀疑是隐王下的手,所以对他们隐瞒了身份。寒姑娘和她师傅就住在本王掉下去的悬崖下面。其实黑蛇主要盘踞在落凤谷周围,蛇盘山很大,其他山头没什么黑蛇。” 卫边讲尹清嘉是边掉泪,磨牙凿齿:“这些歹毒的东海叛逆!把我们王爷害得这么苦,下次抓到他们,本王妃要亲手剁碎他们喂狗!” 卫脸上是一种出乎意料之外的诧异,而不是震惊。他问樊立:“那些杀手抓到了?确定是东海人做的?” “驿站里死掉的那些蒙面人,其中有五个是被明州府抓获的东海盟军的残存分子,为首的叫莫宗昌,他们在处斩前被人救走了。” “救走他们的是什么人?”卫问。 “还能是什么人,”尹清嘉跺脚说,“肯定也是这些逆贼。他们藏在海岛上,就像蟑螂一样,这里刚踩死一只,那里马上又爬来一只,没完没了。这次居然把注意打到你头上了。” “隐王还亲自去东海了,杀了不少人。”樊立说。“起先我们找不到您,估计您有被绑架的可能,但又没任何要与我们谈判书信过来,想您是被害了,被他们毁尸灭迹了。” “应该把东海盟人杀光,一个不留。”尹清嘉说。 “王妃不要这样说,”卫说,“东海盟又不是叛逆。我想去沐浴更衣,身上都快长虫子了。” “好的,有话等父皇来了再说。”尹清嘉说。 “菊姐,”尹清嘉对身边的妇人说,“你领寒姑娘去鹂鸣楼,一定要好生招待。” “我已经让祁总管把涟漪小筑打扫干净了,”卫说,“以后寒姑娘就住那里了。蒹葭也住过去,以后寒姑娘就由你照顾。” 白蒹葭非常高兴,向卫、尹清嘉行了礼,领着寒月白去了涟漪小筑。 “你们以后要做好姐妹,”卫搂着尹清嘉的肩膀,“她初来翊城很多事情,很多礼节都一窍不通,你要多教教她。去梳洗打扮吧,我的王妃永远是漂漂亮亮光彩照人的。” 尹清嘉在卫面前笑得很开心,笑得很甜。卫一走,她的笑容就没有了,她望着他的背影说:“我做梦只梦见他一个人回来。” “王爷一回来就要纳侧妃,”方菊竹说,“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她救王爷的这份恩情摆在这儿了,”尹清嘉口气酸溜溜的,“我要是阻挠,岂不是太心胸狭隘了。” “王爷竟把自己心爱的小筑让给她。”方菊竹的语气醋意十足,“真是恩宠无限。还便宜了白蒹葭那个死丫头。” “好了!”尹清嘉口气里露出一丝厌烦,“以后你也别再拿她撒气了,王爷回来了,她有告状处了。” “是。”菊姐口中答得恭敬,神情却是不乐意。” 第十三章 心生情愫(一) () 睿王府本来是卫铎当皇子时的府邸,卫大婚时他把王府赐给了卫。涟漪小筑是卫后来盖的,为了纪念亡母尹涟漪,故命名为涟漪小筑。小筑就在王府花园的莲花池旁边,一条小水渠绕环绕其一圈;小水渠的水就是从莲花池里引过来的;小水渠上有一座仅容一人走过的小桥。小筑前后种着海棠和樱花,每到春天时节,海棠、樱花尽展风姿,就像两班争奇斗艳的少女。 皇太子卫璋与卫是一奶同胞,卫璋在世时常来小筑。他一来,卫必然邀请惠成侯家的两位公子杨慎、杨忱前来,哥俩的母亲尹碧波是尹涟漪的妹妹。他们四人在小筑里下棋,作画,抚琴,饮酒,舞剑;常喝的酩酊大醉,醉后就横七竖八地躺一起睡觉。两年前卫璋因病薨逝,此后卫再也没有去过小筑。 领寒月白去小筑的路上,白蒹葭说个不停,着重地介绍自己说,她是王府前总管白明义的女儿,樊立是王府亲兵侍卫长,也是卫的心腹,田乐平是祁正里的外甥。寒月白问她,她爹现在干什么。她因兴奋而发光的脸暗淡了下来,说她爹出去办差时,下大雨,马跑地太快了,踩到水坑里,不想那水坑很深,马摔倒了,她爹摔破了头,不幸去世了。 小筑里不仅打扫地干干净净,而且里面的东西部换过。祁正里撤走了原先的家具和装饰物品,换上了女儿家用的家具器物。床榻前装了一道紫色水晶帘子,靠窗添上了一张梳妆台,台上一面大铜镜;瓷器都换成清新淡雅的图案,地上铺了张石榴团花图案的地毯。热腾腾的洗澡水都备好了,寒月白一到就有两个侍女给她行礼,领她到浴室沐浴。这两个侍女是祁正里安排来给寒月白使唤用的,一个叫梅英,一个叫小竹。她们上前给寒月白脱衣服,吓得寒月白抱住胸口,说:“我自己来脱,我自己来脱,你们能不能出去,我---我不习惯被别人瞧。” 浴池是用东海盟黄水晶砌成的,不仅能长久地保持水温,还能保健身体。寒月白泡进热水里,热气氤氲,舒适的热水让她经过长途跋涉而疲惫的身体得到了放松,但无法抚慰她失落的内心。她盯着热气发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洗澡,她拿过水晶池边的竹水瓢,舀起池里的水往脸上泼,连着泼了好几下;抹掉脸上的水,自怨道:“真丢人,真丢死人,人家早就成亲了,我居然厚着脸皮痴心妄想。像他这样优秀的人物,怎么可能没成亲,王妃花容月貌,我真是不知自己的斤两,趁早打消对他的念头。” 寒月白还想起卫知道她是女儿身之后那种吓了一跳的样子,丝毫没有惊喜,她断定他是不喜欢她的。她双手捂住了脸,又羞又恼,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一样。 “我可以进来吗?”白蒹葭敲门说。 “你进来吧。” 白蒹葭一只手端着托盘,一只手推门进来。托盘上放着三只琉璃瓶子。 “这是什么?” “我刚才去府库了,专门给姑娘你拿了三种洗头的花露。”白蒹葭把托盘放在池边,一瓶瓶指过去,“这是玫瑰花露,这是茉莉花露,这是山茶花露,你喜欢那种?” “哪种都行。”寒月白瞥了一眼,心不在焉。 “那我们就换着用吧,今天先用茉莉的。”白蒹葭拿出中间的琉璃瓶,取下盖子,直接往寒月白的头顶上倒,微黄浓稠的茉莉花露缓缓地从瓶口流出,气味馥郁芬芳。 “好香啊。”寒月白说。 “玫瑰花的更加香。” “蒹葭,这水池的石头怎么是黄黄的还透明?” 白蒹葭按揉着寒月白的头发,动作轻柔,说:“这个是水晶石,从东海盟运来的,整个南安国只有三处地方有,一个在芍华宫,一个在正元宫(太子宫),最后一个在这儿。” 洗头时白蒹葭发现寒月白的头顶上有一颗痣,她仔细地看了看:“姑娘你的头顶有颗痣哦,很像一颗黑豆。” 寒月白伸手去摸白蒹葭所指的部位:“还真是的头顶上还有颗痣,我从来不知道。” “寒姑娘您家里人没有告诉过您吗?” “我是个孤儿。” “我们同病相怜。” 俩人都没有说话,白蒹葭继续给寒月白洗头,沉默了一会儿,白蒹葭想取悦寒月白,说:“没有人能看到自己的头顶,人还有一处地方是自己看不到的,只有别人才能看见,还有一样东西能帮你看见。” “屁股吗?后背吗?---”寒月白一个也没有猜到。 “是后脑勺。别人可以看见,镜子可以帮你看见。” “呵呵---”寒月白笑了,“幸运呢,这么大颗痣幸好没有长在脸上。” 沐浴完毕,擦净身体。寒月白的肌肤变得光滑柔嫩,有一种白里带着粉的诱人感。卧寝内摆满了许多锦绣华服,金银宝石各种材质的首饰。她看得眼花缭乱,件件衣裳都是绝美,只只金钗珠花都闪光夺目。她实在拿不定主意,就由着白蒹葭为她打扮了。白蒹葭为她挑了一件粉红色双肩绣樱花的锦袍给她穿上;给她梳了个左右对称的发髻,再插上一对黄金蝴蝶。金蝴蝶的尾部坠下一颗水滴形的红色碧玺,她头一动,蝴蝶的翅膀就会上下动起来,仿佛展翅欲飞。描眉画眼,搽脂抹粉,经过白蒹葭巧手,她简直是脱胎换骨,美的如同换了一人。她凝视着铜镜,不敢相信里面美丽少女是自己。 小竹把一个紫檀木首饰箱的三层小抽屉都拉出来,盯着看了一会儿,取出一对金制的流苏耳环问寒月白:“姑娘这对你喜欢吗?” “这个不好看。”白蒹葭说。 “我没有耳洞。”寒月白指着耳朵说。 “喵---喵---”外面传来猫叫。 “王府里还有猫啊?”寒月白问。 “是樊立养的,叫毛球球,它又来偷鱼。”梅英说。 寒月白安耐不住好奇心,跑到小筑外找猫去了。 毛球球通体雪白,毛又长又蓬松,蓝色的眼珠。它蹲在小渠边,从后面看过去真的像一团毛球。莲花池里的水深,它抓不到鱼,所以小渠里的鱼就成了它的美味。寒月白悄悄地靠近它。它的尾巴贴着地面扫过来扫过去,脑袋向前探着。寒月白离它越来越近,它耳朵一竖,察觉了,猛回头,蓝色的圆眼睛瞪着她,满含敌意,一点也不欢喜她的到来。 “你想吃这水里的鱼?”寒月白指着小渠里小红鲤鱼说。 毛球球不理寒月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里的小红鲤鱼。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舔肉肉的脚底,那样子即高冷又可爱。 寒月白挽起袖子,瞅准了一条小红鲤鱼,猛地出手,抓住了,递到毛球球眼前。毛球球吃惊地看了一眼寒月白,往后退了两步。寒月白把小红鲤鱼扔到地上,小红鲤鱼激烈地扭动弹蹦着。 “见面礼啊,交个朋友吗?”寒月白嗲嗲地说。 以往想偷鱼吃,都被人呵斥赶走,这次竟主动有人抓鱼给它,毛球球感觉到寒月白是友善的,便走回两步,伸出爪子按住了扭动的小红鲤鱼,低头张嘴开始啃。 白蒹葭从小筑里走出来,手里捏着一对红玛瑙耳坠:“它可馋这些鱼了,偷过几次,被樊立饿了两天。”她摊开手掌,“姑娘,这对耳环不需要耳洞,只要夹在耳垂上就行,我帮你戴上。” 第十三章 心生情愫(二) () 沐浴完毕,卫容光焕发,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四个侍女围着卫忙活,为他梳头,戴金发冠,穿衣,穿靴,系金腰带。他还不停地催:“快点,快点。” 在沐浴时,卫传樊立进浴室,让他命府里亲兵去迎祥街眠月楼,把匾给砸了,命他们以后不许叫眠月楼。 “为什么?!”樊立有些吃惊,脑子立即里闪过寒月白的名字,“好的,我马上命人去。” 穿上件外衣袍,卫拔腿往涟漪小筑走去,那里有个人必须去安慰。他来到花园,绕过莲花池旁的雨花石路,踏上小桥后,就挪不动脚了。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寒月白怎么变得这么美,乌黑的长发直垂到腰间,眉如新月,脸若桃花,粉色衣裙显得她柔美娇艳,判若两人,之前那个粗野的丫头哪儿去了,简直是化茧成蝶般的惊艳。他感觉胸膛里回荡着一股热浪激流,又像是被怒放的鲜花充塞填满。 寒月白和毛球球正玩得开心。毛球球吃了寒月白抓的鱼之后就被收买了。白蒹葭故意赶它走,它就是不走。寒月白早就听到了卫的脚步声,对他脚步声,她早已了熟于心,只是故意不理他。 “王爷您来啦!”白蒹葭向卫行礼。 卫熄灭了眼中的炙热的火焰,从小桥上下来,走到寒月白旁边。 寒月白没抬眼看卫,她抱起毛球球不停地抚摸,假装心思在猫身上。 “你是用什么办法让它这么温顺的?”卫问,“我喊它,它从来都不搭理我。” 卫一靠近寒月白,她就避开,与他保持距离。 “刚才寒姑娘抓了条鱼给毛球球吃。”白蒹葭说。 “原来这么简单啊。”卫又向寒月白靠过去,伸手挠了挠毛球球的下巴,“瞧你平时那高冷的小样,没想到一条小鱼就可以把你给收买了。” 寒月白抱着毛球球径直走进小筑里。 “你好像不欢迎我来啊?”卫跟上去问道。 “这是你的家你的房子,”寒月白的口气不冷不热,“何来我不欢迎之说。” “以后王府就是你的家,涟漪小筑就是你的。” 寒月白当然不明白卫话中暗含的意思,她当是客套话。“你以前还要跟我结拜成兄弟那,还说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以后知道我是女孩子后,就吓了一跳,我有那么吓人嘛?不管男女我都是我啊。” 卫假装回忆,耍赖说:“有吓一跳吗?我记不住了。” “干脆我们现在结拜成兄妹吧,”不知不觉中寒月白的语气里带出了点怨气,“我就可以把你家当成我家了。” “没那个必要,没那个必要。”卫连忙摇手。 “好吧,不结拜就不结拜,我就暂时借住在这儿。哎---你让我住了这么好的地方,以后住不到了,我心里会想念的。如果一个月内在翊城没有找到,我就得走。天下这么大,我得加快寻找才行。你有地图吗?给我一张,我先看看,离开翊城该往哪里去。” “你别着急啊,偌大的翊城你都没有打听过,就急着去外地了。你想好怎么找了吗?” 寒月白往椅子上一坐,把毛球球放到腿上,毛球球乖乖地趴在她膝头。 “我看着地图,手指头随便一戳,戳到哪儿就去哪儿。” 卫忍俊不禁,哧哧地笑了:“我给你想了些法子,翊城有许许多多卖奇珍异宝的铺子,你可以一家家的去打听。另外我已经吩咐樊立让他在王府的亲兵里挑选出三四十个精明能干的士兵,分别派往南安和其他国家,替你去寻找那个燕族人。当想来年那个燕族年轻人大概二十多岁吧,现在应该有四十多了,我就让他们多关注四十左右的男子。” 白蒹葭奉上茉莉香茶。装茶水的白瓷茶壶和茶盏上面的图案是荷花和红鲤鱼,是卫专门定制来在小筑里用的。 寒月白没有想到卫一回来就替她安排的如此周祥,心里都有些感动了,但又不想表露出来,平淡地说了句:“有劳你费心了,就先按你的办法找吧。” “不只是现在要按我的意思办,”卫坐下,端起茶盏小抿一口,“是以后,都得听我的,这是可是你师傅的命令哦。” 寒月白离开坐着的椅子,坐到里卫旁边的椅子上,说:“干脆你在翊城贴出告示,说提供凤血珠下落者有重赏赐,这样不比我一人在翊城里找来得快。 “不行,不能大张旗鼓地在翊城找,”卫摇摇头说,“这样就算找到了,我也留不住。” “为什么?” “在我之上还有我父皇,他要是和我要,我就得给他。” “这是我师傅的---”寒月白看了一眼白蒹葭她们,止住了话语,另外找了个话题,“你怀疑错了人了。” 卫摸着他光洁的下巴,笑了笑:“我也就是怀疑一下而已,怎么也想不到是东海盟的人做的。” “不是自己哥哥做的,你是不是心里好受点。” “的确如此。” “我一直也是不信的,皇位哪有亲情重要。” 卫没有说话,只是笑笑,他知道和她解释不清楚,像她这么单纯的人真是稀如珍宝。 “东海人为什么要杀你啊?” “那要从很久很久之前讲起。” 毛球球趴不住了,它从寒月白腿上跳下来,在屋子里闲逛起来。卫往它背上摸了一把。 卫自豪地为寒月白讲起他先祖的建国史:“这话说起来就非常的长了,历史长远啊。我们南安建国时国土并没有这么广大。都是我们先祖们披坚执锐,浴血奋战,不断地开疆拓土,一寸一寸地打下来-----” 八十年前东海是一个独立的部落联盟,叫东海盟,由临海的大陆和七十二座大小不一的岛屿组成,富饶美丽。后来南安出兵东海,东海不敌,只好归附南安。可是十五年前他们举兵叛乱欲脱离南安,起兵尹时势头凶猛,大有吞并南安之势。但是三年不到叛乱最终被号称南安第一军的虎旗军镇压下去。东海盟的主力大军被消灭,部分残余力量退回东海躲进小岛,时不时出来搅扰一下。 “原来是你们强占人家的家园,抓人家,杀人家,”寒月白说,“难怪他们这次将使团的人残杀殆尽。” “小姑娘家家的不懂国家大事,”卫面带微笑,“东海人既然归附了我南安,就得安安分分地做我南安的臣民,不能这样反复无常,想造反就要给他们的颜色瞧瞧。” “人家本来过的好好的,”寒月白争得很认真,“是你们先去攻打他们,什么开疆拓土,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其实就是抢劫。” 卫赶忙站来,表情紧张,小声说:“在翊城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我父皇快来了,要是被人听见你说这种话,那麻烦就大了。” “说句实话能有什么麻烦。”寒月白不以为然。 “祸从口出,重则杀头,皇子也不列外。”卫的表情相当严肃,“反正以后这种话不能再讲。” “唉---你刚才说,难怪他们这次将使团的人残杀殆尽。”卫生气,“听你的口气,我被他们杀了也是活该?!” “我没有这个意思,真没这个意思。我有说吗?我忘记了,你知道我记性不好。”寒月白吐了吐舌头。 “难怪他们将使团的人残杀殆尽,“卫眼神里露着委屈,“你刚说过这话。” “你知道我这个人爱激动,”寒月白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你是我的---”寒月白停顿不说。 “我是你的什么?”卫马上问道。 “你是我的朋友,就算我们不是朋友,你也是个好人,我怎么希望你被他们杀掉呢。” 第十四章 王府夜宴欢(一) () 樊立跑进小筑,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王爷----皇上----皇上驾到,惠成侯家的两位公子也到了。他们都往小筑来了!” 卫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对寒月白说:“快走,跟我见父皇去。” “我就不去了吧,他们是来见你的。”寒月白扭捏着说。 卫牵起寒月白的手,拉着她就走:“走吧。” 当着别人的面被卫拉着手,寒月白非常不好意思:“别拉拉扯扯的,我去就是了。” 卫铎下了銮驾等不及太监通报,迎驾等平时的繁文缛节,就直接奔进了睿王府,激动地大喊:“二你在哪儿?!” 总管太监万泉完跟不上他的脚步。卫铎前脚进来,杨慎、杨忱两兄弟就到了。他们和卫铎一起往涟漪小筑赶去。 莲花池边,父子两人同时看到了对方,卫铎的眼睛里的急迫瞬间化成了满眶的泪水,他走得太快,差点摔倒。卫甩开臂膀朝他飞奔去。 “儿---”卫铎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一个向他跑来的小孩童。 “父皇---”卫扑过去。 父子紧紧相拥,泣不成声,在场的人都感动落泪,尤其是万泉,他的眼泪多的湿透了两条手帕。 “儿,让父皇好好看看你。”卫铎放开卫,目不转睛地看着卫,眼里是难以言喻的喜悦,颤巍巍的手抚摸着卫的头发,捏捏他的双肩,把他的胳膊、手摸了一遍又一遍,“朕的儿子真的回来了!是朕的儿子!朕自从登基之后再也没有像这样抱过你了。” “瘦了,都瘦成这样了,一定吃了不少苦吧。”万泉用手帕擦着眼睛说。 杨慎、杨忱兄弟眼含热泪,上来抱住卫,也是好一顿哭。 眼里的泪还未干,卫就急忙介绍:“父皇她叫寒月白,是她和她的师傅救了儿臣。” 寒月白学着尹清嘉,向卫铎鞠躬行礼,问候道:“大伯您好。” 卫铎喜欢寒月白这样称呼他,哈哈大笑:“第一次有人叫朕大伯,这比叫父皇,皇上亲切多了。” 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寒月白不明白自己叫卫铎大伯有什么可乐的,她看向卫,不明所以。 “她从小在山里长大,”卫说,“除了凤凰镇,其他地方她都没有去过。” “这样好啊,”万泉笑眯眯的,“寒姑娘要是去了别处,谁来救睿王您啊。” 杨忱催促卫跟他们讲讲小松岭的事发经过。卫把他的遇险经历又讲了一遍,他怎么跟尹清嘉说的,也就怎么和杨忱他们说。众人边听卫说边向大厅走去。走路时,卫铎一直握着卫的手,气得脸色铁青,浓眉紧蹙。杨忱和樊立一起赶到云州寻找卫,在卫讲述的过程中,杨忱忍不住插嘴说,范英下毒是被逼的,他的家人都被抓走了,六口人部被杀死在一处荒宅里。连边中了海珍珠毒尸身只剩骨头,一碰就碎。杨忱说的这些樊立在卫沐浴时就讲过了。杨忱也跟樊立一样懊恼,人就在山中自己却没有找到。卫安慰他说,他只是晚点回来了而已。 大厅的帷幔换成了红色,椅子坐垫也都换成红颜色。卫铎让卫挨着他的身边坐下。 “王爷您怎么不早点给皇上来个信,”万泉说,“这两个多月皇上悲痛地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卫跪下扣头:“儿臣不孝,害父皇担心受怕。儿臣中了海珍珠毒,口齿不清,手脚也不利落,快到翊城时才慢慢恢复过来。” “海珍珠毒可厉害了,”寒月白为卫圆谎道,“他躺那儿动弹不得,话都说不明白,和哑巴似的。他能恢复成这样真是奇迹。回来的路上他大病小病,不停地生病。到了翊城城门了他才告诉我他是皇子。我都不敢敲王府的门。” 其实卫铎心里也有数:卫为什么只和寒月白回来,而不让沿途的官府护送他回来。 “医书里记载海珍珠剧毒无比,”杨慎讶异,“它的一滴毒液能使一只小鸟化成灰。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吃了寒姑娘师傅的万延丹,不过也只是暂时控制住了毒性。要想彻底解毒必须找到一种叫赤厝的草。” “赤厝草什么样啊?没听过。”杨慎说,“医书里没有记载,天下真有这种草?” “我师傅说有就有,医书里有的我师傅知道,医书里没有的我师傅也知道。”寒月白说。 杨慎认为寒月白是在夸口,但他还是客气地问:“能否告知你师傅的尊姓大名?你师傅这样厉害我很想去向他讨教讨教。” “我师傅他不随便见陌生人,你想见他,以后我会先和他说说。” “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何要住在蛇盘山那种地方?”杨慎问。 “他不喜欢世外纷扰,那里清净。”寒月白说。 “人外有人,大哥你读了那么多书也还是孤陋寡闻了,”杨忱趁机取笑道,“以后别在我面前酸文假醋的了。” “总比你不学无术的好!”杨慎反击道。 两兄弟斗嘴把众人逗乐了。 “你们一文一武,”卫铎夸道,“各有所长,都是我南安国的人才。” 寒月白把赤厝草的样子,生长的地方等等都说与卫铎听。卫铎马上下旨国重金悬赏寻找赤厝草。杨慎补充说可以扩大寻找范围,发书信到其他国家去,请他们也帮忙寻找。 “儿,寒姑娘的师傅如此高人你应该请他一起回来。”卫铎说。 “儿臣请了,可她师傅生性淡薄,不喜欢热闹,怎么说都不动心。” “睿王这次能大难不死平安归来,”万泉说,“除了有贵人相助之外,也是靠了南安历代先祖和皇后娘娘的护佑。” “万公公说的对。”尹清嘉附和道。 天色微暗,王府大厅里已经是烛火通明。祁正里上来请旨是否开席。卫铎说:“开席,开席,朕要和大家同桌用膳。”他每说一句话都面带微笑,简直笑得合不上嘴。 酒杯斟满,卫铎端起来先敬寒月白,感谢她救了卫。随卫铎之后除卫之外,所有人都向她敬了酒。美酒醇香四溢,入口甘冽,她一概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喝下。卫担心她又喝醉,怕她耍酒疯在卫铎面前出丑,告诉大家她不胜酒力,敬一杯酒够了。 “寒姑娘,朕要赏赐你点什么才好那?”卫铎问。 寒月白脸上粉红,放下酒杯,大大咧咧:“皇上您赏我什么我都要。呵呵---” “父皇,她酒量差,有些醉了。”卫说完朝寒月白使眼色说,“你不能再喝了。” 寒月白完不理卫的好意,挥挥手:“我没事的,这酒比凤凰镇上的还要好喝。你说过,你家的酒很好喝,怎么又叫我少喝。” “好喝就多喝,大不了睡上一天一夜。”尹清嘉端起酒杯敬寒月白,“来,寒姑娘,干杯。” 她们的琉璃酒杯碰在一起,发出叮---清脆的声音。 “寒姑娘爱喝酒,朕就先赏你二十坛一壶天地醉。” “父皇,别,千万别赏酒。”卫连忙摆手。 “喝一壶天地都醉了,我要我要,”寒月白急得站起来,“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就要尝尝天地都醉了是什么感觉。” 万泉也在席桌上,笑起来眼睛就成了一道缝:“只是名字起得夸张而已,那里会醉天地。” “父皇,就给一坛好了。”卫说。 “君无戏言,朕都说了给二十坛,不能改的。”卫铎满面红光,举手投足间,带着酒后的兴奋。 “君无戏言,君无戏言。”寒月白特地对卫说了两遍。 杨忱早就想要天地一壶醉了,趁卫铎开心,他也要上了:“皇上我也想要。” “好,赏你十坛。” “谢,皇上。”杨忱向杨慎咧嘴笑。 卫铎的酒杯空了,侍女很快给他斟上,他端起来,仰头饮下:“赏寒月白黄金一万两。” “哇---卫他这么值钱啊!”寒月白高兴地差点蹦起来。 尹清嘉浅浅一笑,仿佛是嘲笑寒月白粗鲁,没见过世面。 “再赏寒月白---”卫铎太兴奋,一时想不好赏什么。 “皇上您也别急着赏赐什么了,等寒姑娘成了睿王府的人您再一起赏也不迟。”万泉说。 寒月白莫名其妙,问万:“我为什么要变成睿王府的人?”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万笑道。 尹清嘉坐在卫与寒月白的中间,席间她注意到卫每次转过头目光都跳过她,含情脉脉地望着寒月白。尹清嘉把不快埋在心里,脸上笑意盈盈。 第十四章 王府夜宴欢 (二) () 大厅里欢声笑语不断,他们把酒言欢,频频举杯,琉璃酒杯碰撞出的叮叮声不绝于耳。他们为卫的幸运干杯,为卫铎的健康干杯,为南安帝国的富强干杯。卫铎越喝越兴奋,脸上红光发亮。此时的他好像不是一个威仪赫赫的帝皇,而只是一个平易近人的长者。又一杯酒饮下,卫铎下旨:明天在碧云阁设宴庆祝卫平安归来,所有皇室成员、寒月白、杨氏兄弟都要出席。接着,卫铎表扬起尹清嘉来,说她贤良淑德治府有方,把东海盟新进贡的由五百年的砗磲制成的一条项链和一对手镯赏赐给她。尹清嘉满心欢喜,跪地谢恩。杨忱厚着脸皮又要赏赐,卫铎赏了他一套新铠甲,他笑的嘴都要咧到耳边。杨慎从不讨要东西,他笑得腼腆,从来都是笑不露齿,就算得到卫死里逃生回来的消息时,他也只是笑得露出了上排的牙齿。 “真是厚脸皮。”杨慎翻着白眼说。 “你想要什么也跟皇上要啊,知道你脸皮薄不会开口的,”杨忱拍拍自己的脸,“我的脸皮比牛皮还厚,皇上还这么喜欢我。” 杨慎是户部侍郎,杨忱是卫军统领,他们的母亲和卫的母亲是亲姐妹,尹清嘉的的父亲定海公尹望是他们的舅舅,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地亲密。 “回来的路途上也很辛苦吧?”杨慎问卫。 “顶风冒雪,风餐露宿,”卫戏谑道:“有一次居然和马睡一间屋,早上起来,跟马一个味道。” “王爷他是把几辈子没有偿过的苦头都偿尽了。”尹清嘉心疼地看着卫说。 “我只是当了一回寻常人罢了,”卫乘机拍卫铎的马屁,“父皇儿臣最思念的就是您了,恨不能长双翅膀飞回来。无奈啊,只能靠那两匹又老又瘦的马。” “你就不能买两匹好点的马啊。”杨忱说。 “捉襟见肘,要节省啊。”卫说。 “东海人把朕的儿子害得都会省钱了。”卫铎调侃道。 卫又被问了许多问题:一路上都吃什么了,有没有遇到为难的事情等等琐碎之事。卫向卫铎禀告他在北由的所见所闻,卫铎打断他说,晚上只叙亲情,不谈公事,公事改天再讲。 睿王府的酒果然比小镇酒家的酒甘香醇厚多了。寒月白一杯一杯喝得很欢快,脸上红若朝霞,显出醉态。卫怕她再喝下去会失态出丑,便让两个侍女扶她回小筑去。她步履凌乱,要不是侍女扶着,就摔倒了。寒月白走后不久,万泉提醒卫铎已经亥时该回宫了。 卫铎摆驾回宫,卫他们恭送至大门口,卫铎坐进鸾驾,卫就站起来走到万泉身边小声嘱咐他,明天的贺宴麻烦您请尚食局不要准备鸡鸭飞禽之类的菜肴。万泉疑惑,问为什么。卫一时想不出理由,就说以后再告诉他。卫铎起驾走了。尹清嘉问卫去跟万公公说什么了,这么神神秘秘的。卫说他叫万多准备些糕点,寒月白爱吃。尹清嘉说要先进去。卫问她是醉酒了吗?她说头上的金冠太重了,戴得太久有点累,先回去取掉。 “女为悦己者容,”杨慎夸道,“清嘉妹真是美丽动人,说清嘉是我们南安国第一美人都不为过。” 尹清嘉腼腆一笑:“我先进去了。” 尹清嘉走远后,杨慎对卫说出心里话:“自从得知小松岭的事情后,我没有一晚能睡得好的。心想你没了,又没有个后,这下睿王府完了。 卫左手按住杨慎肩头,右手按住杨忱肩头:“让你们操心了,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想念你们。” 杨忱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这不会是梦吧。” 卫用力地掐杨忱的脸蛋:“疼吗?” “疼,疼,疼。”杨忱喊道。 卫松开手说:“那就不是梦了。” 杨忱紧紧抱住卫,感慨道:“接到喜讯之前我心里还是大悲,突然之间大悲变大喜,我高兴地都恍惚了。” “有你们这样的亲人为我牵肠挂肚,”卫动情地说,“我就是真死了也能复生。” 杨慎感动地落下泪来,嘴里却说,“好了,好了,大晚上的两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卫与杨忱不好意思地笑了,杨忱展开臂膀装做要抱杨慎的样子,杨慎嫌弃地推开他。 “没有想到是东海人做的,”卫表情凝重,“我一直怀疑是他。”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杨忱说,“你一出事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他。” “清嘉说的没错,”卫说,“东海人真的像蟑螂一样,刚踩死几只又爬出来几只。” “隐王就是养寇自重,”杨忱心直口快,“什么海岛山地密林复杂,都是借口。他一下子把东海盟军残余杀光了,他拿什么借口在东海驻军。” “整个东海都是他的了。”杨慎说,“他的势力范围是越来越大。” “皇上本来想借这次小松岭事件挤走隐王在东海的势力,”杨忱说,“可隐王在皇上下旨之前就去了东海,严厉地整肃了东海虎旗军,还亲自领兵清缴残余分子。 “我的死都没有能撼动他分毫啊!”卫感叹道。 三个人在大门内交心谈论时,小筑里的侍女梅英跑过来禀告卫说,寒月白喝醉了,非要爬到莲池里游泳,她们快拦不住了。 卫匆匆别过杨慎杨忱,飞快地往涟漪小筑跑去。 酒宴上寒月白喝的最多,回小筑后,白蒹葭她们给她换上寝衣,扶她躺下,盖上被子。白蒹葭正要吹灯,寒月白跟她要水喝。喝完水后,又要上茅厕,上完茅厕又要水喝。折腾了一通,白蒹葭以为消停了,准备睡觉去,寒月白突然掀掉被子,说好热,要去游水,摇摇晃晃地往外跑。白蒹葭他们三人在后面紧追。寒月白醉得厉害,不知道哪里是莲池,在花园里跌跌撞撞乱跑。白蒹葭和小竹死命地抱住她,梅英飞快地跑去请卫。 花园里每隔一段距离就立有一座石灯笼,借着石灯笼里的亮光和白蒹葭她们发出声音,卫很快找到了她们。白蒹葭和小竹,一个抱寒月白的腰,一个抱腿,使劲力阻止她下池去。卫来到,她们俩就像看见了救星似得高兴。 “你们让开吧。”卫说。 白蒹葭和小竹退到一边。卫抱起寒月白往小筑走。 寒月白醉醺醺,脸颊绯红,双眼迷离:“干嘛,我要游水去,你是谁啊?为什么要抱着我,放我下来。”她边说身体边扭动。 卫没有与她说话,只管走路,尽量走得快些,走完了雨花石路,踏过小桥。白蒹葭从后头跑上来,跑到他前头,进了小筑,撩起水晶帘等着。卫抱着寒月白走进卧寝,样子有些吃力,如释重负地把她放到床上。白蒹葭放下水晶珠帘识相地走开了。 卫给寒月白盖上被子,她的手马上从被子里伸出来。他按住她的双手:“你啊,以后少喝点吧,大晚上的发酒疯。” “原来卫麟早就成亲了,”寒月白嘤嘤地哭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卫扑哧一声笑起来,俯下身,凝视寒月白如清泉满溢的双眼,温柔地说:“有个秘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在我希望在告诉你这个秘密之前,你已经嫁给我了。” 躺下床后,睡意如潮涌,寒月白支撑不住了,眼皮很重,想睁都睁不开,睡着了。卫的心莫名地怦怦跳,下午在小桥上那种感觉又来了。他居然产生了一股留下来的冲动,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在她的红唇上留下一吻。 离开小筑后,卫回到住处,推开门时,一股安眠香清幽的香气飘入鼻中。尹清嘉迎了上来,她卸掉红妆,放下乌发,长颈雪白迷人,薄纱下丰润的胸脯和修长的手臂若隐若现。卫的目光被牢牢地吸引住了。 “怎么现在才回来?”尹清嘉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子娇媚。 “这么久不见,总有好多讲不完的话。” 尹清嘉眉目勾人,眼神火热:“那也不用急于一时讲完,一时间也是讲不完的。我们安寝吧,明天还得进宫那。” 卫握住尹清嘉的手:“我不在府的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尹清嘉抽回手,去解卫的腰带,解下腰带直接扔向衣架:“夫妻本应该同甘同苦,我不爱听你说辛苦之类这么见外的话。”她开始脱卫的外衣袍。这时仆人的敲门声破坏了激**起的气氛。尹清嘉的爹爹定海公尹望来了。尹望原本是虎旗军的主帅,现为西林军主帅,收到卫回来的消息时,尹望正在离翊城三十多里的西林大营里。他激动地老泪纵横,马不停蹄,赶奔回来见女婿。 第十五章 碧云阁 () 清晨,睿王府里莺啼燕鸣声声清脆。(树上的,笼子里的放了)将醒之前,清脆的鸟鸣声使卫产生了自己还在落凤谷的错觉。他睁开眼睛,只见身上盖的是锦被,尹清嘉纤纤玉手压在他胸上。虚幻和现实交织,身在王府是真实,但犹如错觉,身在落凤谷是真实,亦如虚幻。 卫先起床,随后尹清嘉也醒了。她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挑选她与卫进宫穿的衣裳。她想挑颜色喜庆花纹尽量一样的,但是除了他们成亲时所穿的喜服,没有颜色花纹一摸一样的衣裳。翻箱倒柜一通,最后终于找到颜色花纹很相配的:卫那件是红色绣祥云飞鹤,她的是红色绣仙草灵芝。 用过早饭,尹清嘉差侍女去告诉寒月白,等会她和卫会去看她。侍女回来说寒月白刚刚起来,正在梳洗。去涟漪小筑前,尹清嘉还在眉间画上了一朵梅花。 早上小筑门还没开,毛球球就来了,蹲门口喵喵叫,急切地用爪子拍门。寒月白吃完早饭就和它玩上了。白蒹葭特地跑到樊立那儿拿了藤球。 小筑外,寒月白、白蒹葭用藤球逗毛球球玩,梅英小竹站一旁看。毛球球动作极快,每次都能把她们踢来的藤球扑住。 卫和尹清嘉从小桥上走下,见他们过来了,寒月白她们也停止了玩闹。 “你们这里好热闹啊。”卫说。 “见过王爷,见过王妃。”白蒹葭、梅英、小竹行礼道。 “见过王爷,见过王妃。”寒月白学着白蒹葭她们的样子向卫、尹清嘉行礼。 “寒姑娘,你不用客气,”尹清嘉满脸堆笑,“以后见了我就不用行礼了,也不用叫什么王妃,直接喊姐姐就好。” 寒月白相信尹清嘉的热情是真诚的,她马上喊了声姐姐。最高兴的是卫,尹清嘉的大方贤惠出乎了他意料之外。她们手牵手一起走出王府。卫和尹清嘉同乘一辆马车,寒月白一人独乘一辆。樊立带领亲兵护送两辆马车驶离王府。送走寒月白,白蒹葭转身要进门,从方菊竹身边走过。方菊竹咳嗽了两声,亲热地说:“哎呀,蒹葭你走得这么快做什么。” 白蒹葭退回几步向菊姐行礼:“菊姐姐好,怪我走得太急,真是失礼了。” “岂敢,岂敢,”菊姐一脸的虚情假意,“你如今住到小筑里去了,离我这么远,不跟着王妃过去还真难见到你。我以前有什么欠妥当的地方,还请蒹葭您不要计较啊。” 白蒹葭装出热情之态应对:“菊姐,我们都是睿王府的人,没有什么你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的,过去的事情我都忘记了。寒姑娘和王妃都姐妹相称了,我想不久之后王爷便会册封寒姑娘为侧妃。我们各自尽心服侍好自己的主子,和睦相处才是最要紧的。” “那是,那是。”方菊竹脸上的笑容假的不能再假。 白蒹葭生在王府,长在王府,她爹没有去世之前,她在王府里过着半个主子的生活。她爹一没之后,方菊竹就开始欺负她了,让她扫地,洗衣服,去伙房烧火,劈柴,甚至倒马桶。方菊竹与白蒹葭有何仇怨?要从她与白蒹葭的爹白明义开始说起。 从尹清嘉八岁起,方菊竹一直服侍她到现在。白明义是卫铎当皇子时王府里的仆人。方菊竹心仪白明义,表白时遭到拒绝。不久白明义娶了同府的一个侍女为妻。后来,方菊竹随尹清嘉陪嫁进了王府。爱不成便生恨,无奈白明义升为总管,还管着她,她只好忍气吞声,也一直未嫁人。再后来,白蒹葭娘生她时难产去世了。过了几年,尹清嘉做媒要把方菊竹嫁给白明义,可是又被他给拒绝了,搞得尹清嘉很难堪。所以白明义死后,方菊竹把气都撒在了白蒹葭身上。白明义在世时,白蒹葭没有给过方菊竹好脸色,讽刺说她的胸还没有后背的肩胛骨高。 许多皇室成员早早地到了碧云阁,盼望着早点见到卫。杨慎、杨忱来的很早,他们被围住讲了一通昨晚睿王府夜宴的事,讲完了众人才散开,三三两两,这里一群那里一堆,或在碧云阁里,或在碧云阁外,谈论的话题仍旧是围绕着卫。不久后,隐王卫璃和隐王妃穆瑶菲从锦鲤池上的九曲长廊上信步走过来,穆瑶菲挺着肚子,卫璃小心地看护,不离左右。大家都恭恭敬敬向他们作揖行礼。卫璃故作期盼焦急:“这六弟怎么还没有来啊,还是不改爱迟到的毛病。” 冬天已尽,繁春未到,御花园虽少了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的美丽,但翊城地处南方,树木小草已经是绿意盎然,锦鲤池中金色红色的锦鲤结伴游弋水中。十几只白鹿悠闲地漫步在锦鲤池边。相传南安开国祖先有一次遇险被骑白鹿的玄灵神女所救,所以白鹿在南安国是吉祥的象征。这些白鹿眨着一对温厚的大眼睛,偶尔瞧瞧热闹的人群,他们自由自在,饿了随便吃草,渴了就喝碧云阁前锦鲤池中的水。太子妃尹清雪带着她的双胞胎儿子卫麒卫麟来了,杨慎、杨忱一人一个抱着去看白鹿。 不多时,卫铎和灼灼带着十六皇子卫瓒过来了。灼灼身穿薄荷绿色锦袍,锦袍上绣着不同颜色的虞美人花。她媚眼明眸,一颦一笑间生出万种风情,真是比虞美人还娇艳。她进宫十七年,八年前生下卫瓒,卫铎对这第十八个儿子疼爱有加,把他当成了小时候的卫。卫瓒过了九曲桥就往白鹿群那边跑,跑动时,脸上的肉都跟着颤。 灼灼身边跟着秦,秦一来,杨忱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秦身上瞥,秦也偷偷地瞥他,双颊两片红晕。他们俩眉来眼去。向卫铎行完跪礼,杨慎就拉着杨忱走开。 “翊城那么多名门闺秀你不要,”杨慎小声说,“非钟情于一个宫女。” 杨忱挑起眉毛说:“宫女怎么啦,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宫女。” “一个宫女怎么配得上你,更重要的是她是芍华宫的人。” “我把她娶过来她不就是我的人了。”杨忱说话时故意摇头晃脑,有意气杨慎。 “我不想和芍华宫扯上关系,”杨慎语气严厉,“爹不在府里,长兄为父,你的婚事我做主。” “那好吧,你想给我娶那家的姑娘你就娶吧,最好你替我把堂也拜了。”杨忱大摇大摆地走开,故意气他。 “你---”杨慎把未出口的话吞了下去,为顾及颜面,他竭力忍住不与杨忱吵架。 杨忱走了几步后又折返回来,他觉得刚才说的话太过了,嬉皮笑脸地回来向杨慎道歉。 寒月白以为睿王府是翊城最大最豪华的府宅了。一进皇宫,她又大开眼界了,殿宇嵯峨,金碧辉煌,碧瓦朱甍,美的让她驻足不前。尹清嘉还为她一一介绍:这间殿是什么宫,那座阁是谁住的。她们俩人走在前头,亲亲热热的。卫被抛到后边。寒月白停下脚步,等卫走上来说:“昨天忘记说了,原来你不和你爹住一起,不,是不和你父皇住在一起。那么你父皇到底有没有骂过让你滚出去?” “你---你还记得这个啊?”卫尴尬地笑着。 “什么滚出去?父皇什么时候让你滚出去?”尹清嘉摸不着头脑。 “以前跟她开了个玩笑,呵呵呵---” “哈哈哈哈---”寒月白笑着先走了。 第十五章 再立一功(一) () “六皇兄来了!”八皇子卫瑜激动地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九曲桥上,卫璃第一个跑过去,卫瑜、四皇子卫、五皇子卫瑛紧随其后,其他皇子、女眷们也纷纷跟过去。心情经过一夜的平复,灼灼以为见到卫时能够坦然点,但当他出现时,她既生恨意,又心虚不安。卫铎喜眉笑目,对灼灼说:“爱妃,昨天朕真是比自己登基那天还开心。” “睿王他有神仙护佑,贵人相救,”灼灼逢迎道,“这真是好预兆,我们南安国必将长盛不衰。” “好啊,说的好。”卫铎放声大笑,笑声爽朗。 灼灼朝九曲桥上睨了一眼,厌恶之情只有趁着卫铎不注意时才能释放出来。 卫璃孔武有力,他展开长臂膀抱住卫,卫像被箍住一样。 “六皇弟啊!”卫璃演得声情并茂,“我对不起你啊,皇兄没有管好东海盟,让你受苦了。” “我一回来就听说大皇兄你亲到东海盟为我报仇,”卫表露的感激之情半真半假,“没有想到我在皇兄你心里如此厚重。想起以前对皇兄你那么不敬,真是惭愧。皇兄我快透不过气来了,你能放开吗?” 卫璃放开卫:“我真是太高兴了。” 卫的眼睛从每个兄弟的脸上慢慢地扫过去,真情意切:“我能再生为人,除了我的幸运之外,还靠的是大伙儿期盼的力量。大伙儿真心的期盼,把我盼回来了。” “六皇第啊,我们的捶丸赛还没有分出胜负那?”卫璃问,“什么时候一绝胜负啊?” “过几天就可以啊。”卫说。 卫璃的大手捏捏卫的上臂:“你刚回来,身子骨还弱,再修养些日子吧,日期再约。” “好,改天再约。” 皇子们围住卫表达他们的喜悦和关切之情。卫瓒把其他皇子推开,非要挤到卫前面。女眷们围住尹清嘉和寒月白,她们纷纷恭喜尹清嘉,感谢寒月白。 “妹妹真为你感到高兴。”太子妃尹清雪说。 虽然已经知道卫怎么被救的,女眷们还是七嘴八舌地问寒月白救人经过,不吝溢美之词地夸赞她。寒月白第一次被这么多美人围住,第一次有这么多人一起赞美她,对于这些赞美之言她一边受用一边难为情。尹清嘉始终保持着微笑,尽力不往穆瑶菲那大肚子上看,可是不论她站在哪个位置,那凸起如箩的肚子总是闯入眼中。 卫三人在众人的簇拥中走下九曲桥,卫铎和灼灼笑着迎上去,卫铎免了卫三人的跪拜礼,并令万泉开席。 碧云阁内,皇室成员欢聚一堂。杯酒斟满,卫端杯站起,情深意切显露在脸上:“以前每逢聚会我都是最后一个到的,除父皇之外。今天我起来的特别早,认为我不会再是最后一个了,果不其然我又是姗姗来迟,请大家见谅。我从地狱回到人间又见到了你们---我--”卫哽咽着说不出来。 卫瓒站起来,挥舞双臂喊道:“我特别的开心。” 原本泪目的众人哄堂大笑起来。笑声中卫铎站起来说:“睿王大难不死,让我们为他的幸运干杯!” 所有人高举酒杯,高呼:“干杯!为睿王干杯!” 碧云阁大厅是个大圆形,卫铎和灼灼坐在大厅上方的底台上。金刀卫统领马渡和万泉一起站在卫铎的左侧。皇室众成员分坐两边,呈弧形。寒月白被大厅正上方吊着大花球吸引了:这个大花球是七彩绫纱结成的,许多条绫纱再从花球里延伸出来垂挂到二楼的栏杆上,从下往上望去好像是撑开的大花伞。大厅地上铺着羊毛织的地毯,地毯中间是朵巨大的牡丹花。寒月白东张西望,目光与灼灼的目光相遇了,她向灼灼报以礼节性的微笑,灼灼回以带着高傲神气的微笑。她惊叹,灼灼真是个大美人,美的能让厅里所有女人都黯然失色。她觉得到处乱看太冒失了,便低头吃起菜来,刚把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卫瓒不合时宜地跟卫铎说他要出恭。 卫瓒由芍花宫的小太监罗安带出去。万泉拍拍手,一群舞姬翩然入厅,伴着管弦丝竹的乐声,翩翩起舞。她们修长柔软的长臂舞动起红绫,时快时慢,上下翻飞,宛如一群蝴蝶嬉戏花间。寒月白正看得如痴如醉时,她的耳朵从悠扬的乐曲声中听出了不同的声音,不由地皱起眉头,侧耳倾听---随后,她蓦然站起来,惊愕道:“有人喊救命!有人掉水里了!” 有人莫名地看着她,有人没听到她说什么,继续吃喝看跳舞。卫和尹清嘉坐在前面和卫璃夫妻面对面,他们最靠近卫铎。卫也没有听到寒月白说什么。 寒月白翻过面前的桌子,跑出去时还撞到了一个舞姬。卫铎命令乐舞停止,问:“她这是怎么了?” 杨忱坐在寒月白旁边,听见了,站起来说:“她说有人掉水里了。” “我好像也听见她这么说了一句。”卫瑜说。 “莫名其妙,好好的,谁掉水里了,真是扫了皇上的雅兴!”灼灼说。 杨慎离开他的席位:“不管是谁掉水里,杨忱我们去看看吧。” “不会是瓒儿吧!”卫露出慌张之色,“就他出去了。” 杨忱、马渡先后往外冲,两阵风似的刮走。 灼灼花容失色,嗫嚅说:“不可能,不会的,不会是瓒儿的。” 卫铎大手一挥,吼道:“快去瞧瞧!”他自己迅速离席,冲下台阶。舞姬们慌忙向两旁退开。 女眷们惊慌失措,皇子、王爷们离席往外跑,厅内顿时混乱起来,椅子、桌子、嘎啦嘎啦响,有几桌的盘子和杯子掉到地上。 卫瓒掉进锦鲤池中。罗安呼叫救命,可是他被吓坏了,嗓子这个时候偏偏和他作对,大不起声来。他想跑回碧云阁叫人,跑着跑着,腿肚子还抽筋了,连跑带爬。寒月白寻着声音跑去,见到了吓掉魂的罗安。罗安发抖的手指着对岸的一棵大柳树说,卫瓒就是从那个位置掉下去的。她踩着水面朝大柳树方向奔去,估计位置差不多了,便一头扎进水里,池水冰冷透骨,激得她皮肉紧缩。必须用最短的工夫找到卫瓒,水里太冷,她也坚持不了多久。 寒月白撸起袖子,嘴里冒出泡泡,对凤羽鞭说:“师傅你帮个忙,救救这个小胖子。” 凤羽鞭显出了凤凰尾羽的真形,像一条鱼一样往池底游去。寒月白跟着游去。池里所有的锦鲤都朝寒月白这边游来。杨忱、马渡被着奇景惊讶到了,他们都跳进水里,可是都被锦鲤们给挡住了视线,锦鲤们是有意挡住他们的。 卫瓒往下沉时不停地挣扎,水草缠住了他的腿,他拼命地蹬,靴子都蹬掉了一只。凤羽鞭在锦鲤的指引下找到他,找到他后,凤羽鞭变成鞭子回到寒月白的手腕上。锦鲤们挤在一起将卫瓒抬出水面,往岸边送。大家都涌到岸边,被这神奇的一幕震得瞠目结舌。灼灼极度受惊,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寒姑娘真的是太厉害了!”“寒姑娘是神女啊!”“太不可思议了!”众人不停地重复着这些赞美之言。卫璃也惊呆了,一言不发,他的双臂护住穆瑶菲的前后,不让人碰到她。穆瑶菲偏爱往前凑,她走一步卫璃就跟一步。对卫瓒,卫璃没有表露出担心之色,在他心里穆瑶菲比水里的卫瓒更重要。 锦鲤们把卫瓒送到岸边,马渡先杨忱一步把卫瓒扛到肩上跑向碧云阁。卫铎冲万泉吼,叫太医!叫太医!寒月白游到了岸边,卫伸手把她拉上来。她冷得直哆嗦,发头和衣裳都往下滴滴答答地淌水。卫脱下他的外衣袍,披到她身上,大声问女眷们:“哪个宫可以换身干衣服?” 茜妃分开人群,大声说:“永嫔的如芳宫离这最近。” “那还不带寒姑娘去。”卫铎大声说。 人群分成了两波:卫瑜、尹清嘉、茜妃和几个女眷带着寒月白去如芳宫。尹清雪让跟随她的太监把两个孩子送回正元宫,也跟着去了如芳宫。太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碧云阁救醒了卫瓒。马渡又抢在杨忱前头抱起卫瓒送往芍华宫。所有人都跟着去了,芍华宫里乌央央的是人,卫铎下令让他们散了。穆瑶菲和灼灼关系最好,她本想留下多些献殷勤,卫铎最先让卫璃带她离开,说她身子不便,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怕伤到她。 卫瓒出个恭怎么会掉进锦鲤池里,话就要从头说起。卫瓒如厕完之后没有回到大厅,而是从侧门出来跑到外头去找白鹿了。开宴席之前,他就一直用树枝去敲打白鹿角,被灼灼呵斥了好几回。这下好了,所有人都在碧云阁里,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玩了。他不但拿树枝敲白鹿角,还揪它们的毛,罗安的劝说一点也没有用。一头白鹿终于被他激怒了,用角顶他,他吓得赶紧跑,他哪里跑地过白鹿,最后被白鹿一头顶进池里。他肉呼呼的身体,没扑腾几下,就沉下去了。 第十五章 再立一功 (二) () 永嫔是八皇子卫瑜的母妃,原是云燕国送给卫铎的舞姬,年轻时凭借着美貌受到宠爱。自从生了卫瑜之后身体一直不佳,病病殃殃整日与汤药为伴。时日一久,容颜渐残,自然就失了宠。如芳宫只有树上的鸟儿不知人愁地喳喳叫,里面的人悄无声息,能另寻高枝的宫女太监早就走了,只剩下两个相貌最丑的宫女小黎和思琴照顾永嫔。卫璋过世一年后的某一天,尹清雪忽然过来看望永嫔。后来尹清雪每次过来,卫瑜总是在的。 冷清的如芳宫一下子迎来了这么多人,永嫔惊喜万分,精神也好了许多。她让小黎为寒月白换衣梳头,寒月白换上了永嫔年轻时穿过的粉色绣飞燕锦袍。尹清雪她们把卫瓒落水的事你一言我一语地跟永嫔讲。寒月白换好衣裳出来,永嫔直呼漂亮,比她当年还要漂亮。不久,卫铎派来太监请寒月白前往芍华宫。寒月白谢过永嫔,抱着卫的外衣袍,在尹清嘉他们的带领下前往芍华宫。 卫铎和灼灼出门来迎接寒月白。尹清嘉姐妹、卫瑜、茜妃还有其他几个女眷随寒月白进了卧寝看望卫瓒。卫瓒服下药后已经睡着了。卫瑜跟着寒月白她们来到芍华宫,他的借口是永嫔让他来看望卫瓒,其实他是想和尹清雪多呆一会儿。茜妃和其他女眷先告辞离开。卫瑜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也走了。寒月白也想走,灼灼一定要她多留会儿,用过晚膳再回。灼灼千恩万谢不离口,寒月白也不好意思再说走了。 杨忱换上罗安的便衣,赖在芍华宫不走,是想把昨天晚上准备好的一个金镯子送给秦。但是杨慎看的紧,一直无法交给她,他只好把金镯子塞给罗安让他交给秦。罗安把金镯子交给秦后,秦立马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交给罗安,这香囊她早就做好了。香囊上绣了一只展翅高飞的。杨慎在旁,杨忱拿到香囊就塞进怀里,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之前马渡被卫铎撵走时,他开心地不得了。 秦端上香茶,灼灼亲手捧了一杯给寒月白。寒月白接过来小了一口,抬眼时,灼灼向她露出亲切的笑容。 “寒姑娘你是怎么指挥那些锦鲤的,是法术吗?”杨忱问道。 “法术---”寒月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是一种能通鸟兽语言的密术,”卫抢着说,“是她师傅传给她的。” “能教教我吗?”杨忱问。 “说了是密术,当然是不外传的。”杨慎说。 “这个要从小学起,你现在学来不及了。”卫说。 “可惜,可惜,我要是能通鸟兽之言该多好。”杨忱说。 “这样你这个卫军统领以后就不用管人了,”尹清嘉打趣道,“直接管鸟好了。” 所有人都轻声地笑了。杨忱笑的时候还偷瞧了一眼秦。 “寒姑娘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灵?”杨慎问,“也是练了什么秘密的神功?” 寒月白弹了下耳垂说:“我耳朵灵是天生的。” “这可真好,没人敢背后讲你坏话了。”杨忱看着杨慎说。 “什么话我都当面说你,不用背后讲。”杨慎说。 “瞧瞧这兄弟俩,说什么都能斗上嘴。”卫铎笑着,摸了一下胡子。 卫铎笑容满面,对寒月白说:“你连着救了朕两个儿子,犹如玄灵神女现世,朕就封你为神女官。”卫铎解下腰间的一枚圆环形红色玛瑙龙,“这个红龙赐给你,有了他你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你去哪里就如朕亲临一样。” 寒月白受宠若惊,不知道该不该接过来。尹清嘉虽然心里妒忌,但是表现的很开心,叫她接过来,说:“快下跪谢恩啊!” 寒月白双手接过红龙,握在手心,跪下说:“谢谢皇上厚爱。” “应该喊万岁,万岁,万万岁!”万泉说。 “免了,免了。”卫铎说。 寒月白回到座位。卫铎对卫说:“你从成婚到现在一直是二品亲王,九年了,也该晋封了。朕今天就封你为一品亲王。” 意外之喜突然降临,卫、尹清嘉两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起跪谢皇恩。 卫铎、灼灼一起赏赐了许多东西给寒月白:锦缎两百匹、各种玉器五十件、翡翠珍珠金银首饰十盒、金币五箱。 灼灼吩咐秦备下酒宴。卫想到了个好理由,他马上叫住秦:“秦姑娘,寒姑娘师傅立有规矩,就是不准吃有翅膀之物,就像我们南安不吃白鹿一样。还请你告诉膳房一下。” “好的,奴婢记下了。”秦面带微笑离开。 “怪不得今天宴席上见不到鸡肉鸭肉,”灼灼说,“原来睿王早打过招呼了,睿王对寒姑娘好细心啊。睿王今天晋封一品亲王,寒姑娘又封了神女官,干脆睿王明天就娶了寒姑娘,来个三喜临门。” “不着急,不着急,”卫含笑说,“我才刚刚回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先去做了,再去办与寒姑娘的事情。” 寒月白把灼灼的话当成玩笑,以为卫会笑而不答,或另做解释,没想到卫回答的这么认真。她大感惊喜的同时,告诫自己也许卫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说推脱的话,是给她面子而已。 对卫与寒月白的事情卫铎是乐见其成。尹清嘉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嘴角。 芍华宫是卫铎专门为灼灼所建,因为灼灼喜欢芍药花所以取名芍华宫。灼灼是云燕国的公主,云燕自古出美女,她号称云燕第一美人,进宫十七年了,容貌还是一如往昔般美艳,所以长宠不衰。卫铎见了她之后便忘记了后宫其他女人的存在。尹涟漪与她是水火不容,尹涟漪咒骂她:红颜祸水、狐媚惑主、祸国殃民的妖女。母后失宠,卫自然也跟着厌恶起她。 酒席罢,卫不想多待,便向杨忱使眼色,让他跟卫铎告退,杨忱装作没有看见。杨慎也不想多留,但是他和卫今天无事可做,卫铎是知道的,所以他们没有早退的理由。杨忱要值夜,所以都想让杨忱先告退,他们也可以告退了。架不住卫和杨慎不停地暗示。杨忱对卫铎说他今天要值夜,所以要早点走。接着,卫和杨慎也向卫铎告退了。 出了芍华宫,穿过了珠榴巷也就离开了后宫。时至傍晚,万道霞光照射在各宫殿的琉璃屋顶上,上下俱是金光灿灿。 寒月白和尹清嘉依旧是手挽着手亲热地走在前头,卫很是高兴,他没有想到醋坛子尹清嘉变得如此大度,他想尹清嘉之所以大度的原因,是为了报答寒月白救他的恩情。 “天快黑了,我们走快些吧。”尹清嘉回过头来说。 卫和杨慎加快了脚步,杨忱还是慢悠悠的。 杨慎停下脚步,拉长了脸:“都离得这么远了,你还难舍难离的啊。别以为我没有看见你怀里的东西。” 杨忱生气,不理睬杨慎,大步走到最前头去。 “今天当着王爷王妃的面,”杨慎说,“我再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爹不在府里,我是长兄,长兄为父,你休想把秦娶进门!” 杨忱大步走回到杨慎面前:“我也说最后一遍,别再说宫女配不上我之类的话,我不爱听。爹不在府,还有娘那,哪就你做主了!” “娘也不同意!”杨慎理直气壮,一字一句地蹦出口。 “那是因为你的挑唆!”杨忱把头靠过去,气冲冲的,他和杨慎的鼻子几乎要碰到一起了。 尹清嘉用力把他们分开:“忱弟,我说的话你肯定也不爱听,可是还得说,免得你犯糊涂。你堂堂侯门之后,卫军统领。只要你想娶妻,翊城里的望族大家千金随便你挑。秦真的不合适。” 杨忱一手叉在腰上,头歪着,气呼呼地说:“身份真的那么重要吗?!宫女怎么啦,我娶了她,她就是杨统领杨将军夫人了,不也成侯门贵妇了吗?” “这不一样,她出身低微怎么能成主母那。”后面几个字尹清嘉句说得特别重。 旁边正好有几个宫女路过。“你们---”杨忱恼了,把话吞了下去,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芍华宫的宫女。”尹清嘉说。 “忱弟真心喜欢娶了也无妨,可惜是芍华宫的。”卫说, “芍华宫的怎么啦?”寒月白问尹清嘉,“为什么芍华宫的宫女不能娶?” “这个说来话长,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尹清嘉说。 “姨夫最近有消息吗?”卫边走边问杨慎。 “没有,”杨慎摇摇头,“刚走的前几年还会写信回来,现在是了无音讯。” “姑父他离开有十四年了吧,”尹清嘉说,“我都快记不得他的长相了。他为什么一走不回啊?” “不知道,”杨慎叹了一口气,“当年他只是说出去散散心,没想到一走就是十四年,再过五天就是他五十大寿了。” 第十六章 巧遇有缘人(一) () 卫三人回到睿王府之前,宫里已经将卫晋升的喜讯和赏赐给寒月白的万两黄金以及今天的赏赐一起送到了。卫三人一踏进王府大门,府中所有仆人侍女列队齐呼:“恭喜王爷!恭喜王妃!恭喜寒姑娘!” 寒月白的赏赐小筑里是放不下的,她决定把锦缎、万两黄金、金币、玉器这些都放到府库里去,首饰放到小筑里。 回到小筑,白蒹葭、小竹、梅英三人又说又笑,叽叽喳喳停不下来,庆祝她们跟了这么个厉害的主子,跟着沾光。寒月白让她们随便拿些首饰去,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她们都不敢伸手。寒月白一人送了一个玉镯子。 白蒹葭摩挲着手里碧绿的镯子问:“听说贵妃是云燕第一美人,真的那么美吗?” “美,第一美人当之无愧。”寒月白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就连她那个宫女秦都是个美人,要不杨将军宁可跟他哥翻脸也要娶她。” 第二天早上,卫和尹清嘉进宫参加晋封典礼。寒月白的神女官只是一种荣誉没有实际的权力,所以也就没有受封典礼。卫临走前找来管事田乐平,告诉他这几天他的任务是陪寒月白逛街去,还把他在芍华宫编的寒月白不能吃鸡鸭鹅那套谎话又说了一遍。卫还让他多带些银票,万一寒月白把别人的酒馆店铺砸了直接赔钱就是。 听说要出门逛街,白蒹葭求寒月白带她一起去,说她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出去过了,寒月白爽快地答应了。 毛球球跟着寒月白她们一直走到大门口,白蒹葭说我们可不能带一只猫去逛街,她让守门的亲兵把它抱了进去。 出了睿王府,她们坐上马车,寒月白要车夫直奔北城迎祥街。迎祥街一到,寒月白和白蒹葭就像两只被放出笼的小鸟,撒了欢似的。车来人往,她们走走停停东瞧西望。她们进干果店买了栗子,梨干、枣圈、山楂条、柿子饼。进店买了肉,咸菜、红豆。田乐平不断地从他背着的布袋子里掏出银子来。她们嘴不闲,眼也不闲,打把式卖艺,表演杂技,看了个遍,吃得玩得不亦乐乎。寒月白都快忘记自己出来是干什么的,直到她路过一家叫真宝斋的店铺,瞅见里面摆着好几颗大珠子,才想起风血珠来。 寒月白跨进了真宝斋的门槛,白蒹葭和田乐平也跟着进去。店铺不大,里面分门别类摆放着玉器,瓷器、金银首饰。寒月白看见的几颗大珠子是白玉和黑玉打磨成的,一颗有小碟子那么大,摆在柜台正中间。店家是个瘦小的老头,他正认真地擦拭着一只玉簪子。 富贵人家的小姐来了,店家赶忙上前招呼:“小姐有什么想要的?” 寒月白用食指在白玉珠子上点了点:“这珠子要是凤血珠就好了。” 店家的眼神立马变得惊愕,吸了一口凉气似的抖了一下:“小姐在找凤血珠?!” “店家你知道凤血珠?你知道在哪儿?!”寒月白兴奋道。 “我怎么会知道在哪儿。”店家笑脸相对。 “哦---害我白高兴了,还以为你知道。”寒月白转身要走。 “小姐,本店有其他的好东西,你不想看看。” “你这些东西啊,都不配摆在我们睿王府的桌子底下。”白蒹葭说。 店家对白蒹葭的话感到不满,但依旧笑容满面,且鞠了一躬:“原来是睿王府的贵人们,小的眼拙,失敬失敬了。听说凤血珠自云燕灭国之后就不见了,不是那么容易找的,翊城肯定没有。” “你怎么知道没有?”寒月白问。 “小的瞎猜的。” 一个穿灰色衣裳一头卷毛的小子缩在真宝斋门边,寒月白她们出来,他就跟了上去。她们走进真宝斋之前他就盯上了。 “寒姑娘你找凤血珠干嘛?凤血珠有什么用啊?”白蒹葭问。 “我师傅让我找的。”寒月白不想白蒹葭再问下去,她指着有许多漂亮姑娘站门口的彩楼说,“我们到那里面去喝酒吧。他们怎么改名字了,昨天我还看见上面写着是眠月楼。今天怎么突然改成寻花楼了。” “那地方你们可不能去。”田乐平说。 “姑娘你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吧?”白蒹葭小声说。 “喝酒的啊,你们王爷告诉我的。” 白蒹葭对寒月白耳语了几句,寒月白尴尬地红了脸,迅速回想起她问卫这个彩楼是做什么生意的愚蠢至极的问题。 “这地方只有我能进。”田乐平坏笑起来。 “看来你没少进去过啊。”白蒹葭说。 “我只是说我能进,没说我进去过。”田乐平连忙解释。 “鬼才信你。”白蒹葭指着田平的鼻子说。 “我不要鬼信,我真没有去过,算我说错了。” 就在寒月白他们停下说话的时候,卷毛小子走到寒月白他们前面去了,然后,转身朝寒月白他们走来。他装喝醉了酒,走路歪歪扭扭,眼珠子乱瞟就是不看路,走到田乐平旁边,他人一歪,向田乐平撞去。田乐平差点被撞倒了。 “酒鬼,眼瞎了啊!”田乐平气愤地吼道。 卷毛小子跌跌冲冲,随时要摔倒的样子,回过头,含含糊糊地说:“对不住,对不住。” “滚远点!”田乐平骂道。 “不要被这种人坏了心情。”白蒹葭说。 寒月白三人继续往前走。突然听到后面有人惨叫,便回过头去观望。原来是卷毛小子被人打翻在地。有个人用剑鞘捅他的肚子。行人纷纷闪开。 “活该!狠狠地打!”田乐平幸灾乐祸,大声喊。 “这人有点眼熟,好像哪里见过。”寒月白说,“哪里见过?哪里见过?”寒月白边思索边朝打卷毛小子的人走去。 田乐平和白蒹葭一起跟了过去。 打卷毛小子的人从卷毛小子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了一个赶马车的老汉。老汉打了卷毛小子一巴掌,赶着车走了。 “哎呀,”田乐平喊道,“原来这小子是个贼!”他慌忙查看起自己的布包,“银票不见了,银票没有了!”田乐平尖叫道。(只剩下碎银子) 打卷毛小子的人一面在卷毛小子身上摸,一面厉声问:“你把银票藏哪里去了?” 田乐平掐住卷毛小子的脖子拼命地摇晃:“一万两!一万两的银票!” 卷毛小子喘不气来,双手使劲掰田乐平的手。 “找到了。”打卷毛小子的人说。 原来卷毛小子的腰带很宽,腰带里面还有一层,他把银票藏到腰带内层了。 打卷毛小子的人额头上戴了条暗红色的宽抹额,正好把石榴红色的痣盖住了。寒月白认出了他。 “原来是你!”寒月白喜出望外。 打卷毛小子的人一只手抓着卷毛小子的衣领,问:“这位姑娘你是---” “春水镇的一家客栈,在你的帮助下我才得了一间房的。” “哦---原来是你,姑娘的样子大变,”打卷毛小子的人从头到脚把寒月白扫一遍,“我没有认出来。” “我就觉得我们肯定还能再见面,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燕其羽。” “公子姓燕,是燕族人吗?寒月白问。 出门在外,燕族人都不会对外人介绍自己是燕族的。一旦他们说自己是燕族人,人们的脸上会出现鄙夷的神色,再加上一句口气轻蔑的话:“哦---原来是燕族人。”等走后那些人又在背后说,这些半人半妖的家伙。燕族人受不了这个,只能怪他们的燕子祖先做的丑事。燕族人额头都有颗红痣,如果有很多人一起出门,他们就把额头包上。 “姓燕的不一定就是燕族人啊。”燕其羽说。 “你这小贼竟然偷到睿王府的头上了。”田乐平揪住卷毛小子的头发说,“一万两,够杀头了!” 卷毛小子跪下向田乐平求饶:“大人,大人,小的瞎了狗眼,小的眼睛被糊了屎。要是知道您是睿王府的人,打死小的,小的也不敢偷啊!” “姑娘这么称呼?”燕其羽问。 “我叫寒月白?” “姑娘也是睿王府的人?”燕其羽问。 “寒姑娘是我们王爷的救命恩人,还是皇上亲封的神女官。”白蒹葭得意地介绍道。 寒月白救卫的事情翊城传遍了,燕其羽也听说了。 “女官大人,失敬,失敬,”燕其羽拱手,“那天客栈中生病的是睿王爷?!” “是的。” 得罪了睿王府又得罪了神女官,卷毛小子更加惊恐不安了。他继续求饶,不停地咒骂自己,一下子向田乐平磕头,一下子向寒月白磕头。寒月白是遇强心变硬,遇弱则心变软,她对田乐平说,反正银票也没有被卷毛小子偷走,杀头就算了,(她把田乐平吓唬卷毛小子的话也当真了)把他送官去好了。 第十六章 巧遇有缘人(二) () 送卷毛小子见官的路上,寒月白对田乐平和白蒹葭讲述了她与卫是如何与燕其羽结识的经过。正巧他们对面走来了一队巡街的卫军,田乐平就把卷毛小子交给他们了,田乐平又吓唬他,说让卫军剁他一只手。 “燕公子真是和我们睿王府有缘啊,”田乐平说,“今天要不是遇到您,我回去可得受罚了。” “这小子手法快捷,应该是个惯偷。”燕其羽说,“他出来后还是会继续偷盗的。” “这小贼真是贪得无厌,”田乐平说,“他刚偷了我的一万两,居然又去偷老汉的那点银子。” “贼当然贪得无厌了。”白蒹葭说,“卫军真的会剁了他的手吗?” “我刚才应该对卫军说把他的两只手都剁了,”田乐平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这样才解恨!” 正好到了午时,田乐平请燕其羽一起吃饭,燕其羽欣然接受邀请。他们一起来到了迎祥街上最好的酒馆宴海楼。田乐平要了楼上靠窗户的雅间。寒月白、燕其羽都选了靠窗户的位置坐下。田乐平牢记卫的话,有翅膀的菜一律不点,其他贵的好的菜他都点上。上菜之前闲谈,燕其羽问寒月白是怎么救得卫。除了隐瞒落凤谷的事情,寒月白把她是怎么救的卫,以及卫掉进悬崖之前的过程,都地告诉了燕其羽。她问燕其羽知不知道赤厝草,燕其羽说不知道,但是会留意的,如果能遇到就会送给卫。 “燕公子你从哪里来?”寒月白问。 “我从云州来。” “那你来翊城贵干啊?”寒月白问。 “给家里办点事。” 田乐平给燕其羽斟上酒:“燕公子如需帮助尽管来睿王府找我。” “多谢田兄。” 四个人都端起酒杯:“干杯。” 白蒹葭豪爽地喝下之后咳嗽不止。 上了菜,满满一桌子,炖牛肉、焖猪蹄、红烧大虾、清蒸石斑鱼----田乐平热情地给燕其羽夹菜。寒月白本想邀请燕其羽去王府做客,但是一想自己也是王府的客人,客人怎么能未经主人的同意邀请别人进门那。没有卫的同意,田乐平也没敢请人进王府,只是表示感谢而已。 街上有马蹄声传来。寒月白伸头向楼下瞧:有三个人骑三匹黑马哒哒哒地小跑着,到了宴海楼门口,下了马。燕其羽伸头去瞧,脸上有了异样。 田乐平离了座位,走到窗前,半个身子伸到窗外:“楚天青一家子都来了。” “楚天青是谁?”寒月白问。 “他是虎旗军副帅、威虎将军、隐王卫璃的左膀右臂。”田乐平说,“他两儿子也在虎旗军里。” “他很厉害吗?”寒月白问。 “那是当然,翊城的风云人物,南安的功臣。”田乐平很是崇拜的表情,“他的武功南安第一,是公认的,可惜啊,这么厉害的人却在隐王那边。” 白蒹葭抱住寒月白说:“我们这儿现在不是有更厉害的人物嘛。” “各位,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件要紧的事情没有办掉,”燕其羽站起拱手致歉,“得赶快去办,我先告辞了。” “燕公子你住哪里?”田乐平问,“以后也好找你。” “我住里园客栈,离这里不远。”说完燕其羽匆匆走了。 燕其羽跑下楼,找遍了一楼没有见到楚天青,又跑到楼上,避开寒月白她们那间雅间,还是没看到楚天青。他百思不解,这是他第三次没在宴海楼内找到楚天青。燕其羽离开宴海楼,走到街上,一路下去,走进了真宝斋。 “林伯。”燕其羽喊店家。 “小羽来啦。”林石笑着应道。 “林伯,我又看见楚天青进宴海楼了。”燕其羽小声说道,“可是好奇怪,每次跟上去都找不到他,就跟消失了一样,这里头肯定有蹊跷。” “先别说楚天青了,我跟你说,”林石关上店门,拉着燕其羽进了里屋,“上午我这里来了三个睿王府的人,他们在找凤血珠。” “睿王府的人也在找凤血珠!”燕其羽惊诧,“难道是他们三人!” “你见过那三个睿王府的人了?” “两女一男,对吗?” “是的。两个女的都挺漂亮的,其中一个女的头上戴着两只金蝴蝶,是她跟我打听凤血珠。” “真是糟糕,不能让他们知道凤血珠在楚天青哪里。”燕其羽抱紧剑,浓眉皱起,“刚刚还和她们一起吃过饭。” “你怎么会和他们一起吃上饭的?” 燕其羽把他和寒月白卫如何相识,以及刚才在街上巧遇的经过告诉了林石。 林石听后是一脸忧虑:“睿王府怎么突然找起凤血珠了。你要尽快动手了。” 燕其羽往椅子上一坐,发起愁来。林石往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也是一副忧愁像。 “小羽啊,如果你害怕就算了,他太厉害了,位高权重,已经不是当年的燕南飞了。” “林伯你不用激我,我的孔雀翎剑法也不是白练的。我找了他五年,就算拿不回凤血珠,也得和他一战。”燕其羽把剑拔出一半,看了一眼又塞回去,“我决定了今晚就行动,希望能成功,如果不成功就和他同归于尽,免得回去听到族人的耻笑声。” “能偷就偷出来了,偷不了就算了,”林石轻拍燕其羽的肩头亲切地说,“大不了不要回孔雀山了,留在这里跟着我吧。” “留在翊城看他得意,看他骑大马做将军,比死了还难受。”燕其羽站起来,撩开门帘走到铺子里,“愿我爹娘的在天之灵保佑我,晚上马到成功。” 林石跟出来,眼神里透着热切:“祝你成功,你拿到凤血珠后,可以来这里一趟,给我瞧瞧吗?” “可以。” “你林伯母的气喘病还是你爹用凤血珠给治好的呢。”林石摸摸心口说,“我这几年心口也不舒服。” “明白,如果拿到凤血珠,我马上来您这里。” 燕族人是燕子妖的后代,他们居住在云州的孔雀山里,以种植各种药材为生。他们种的药材的药效比其他地方出产的要好很多,所以药材商很喜欢去孔雀山进货。林石原先是个药材商贩,他和燕其羽的父亲燕千里关系很好,后来还结拜成了兄弟。燕族内讧,凤血珠失踪,燕族人都怪到燕千里头上,因为燕千里是族老燕灵指定的下一任族老。都说凤血珠在他手里丢失,而且他直到死也没有找到凤血珠。燕千里死后,燕族人恨屋及乌,再也不卖药材给林石了。机缘之下,林石来到翊城开了间真宝斋谋生。一天他在街上看见了楚天青,似曾相识的脸。他急忙向人打听,骑在马上的人是谁。他怕自己老眼昏花,认错人,好几天守在威虎将军府外,看着楚天青进出。 “没错,没错,就是他,燕南飞!”林石欣喜若狂,他马上回店铺写了一封信给燕其羽。 第十七章 七里巷小院 () 翊城名医萧颉的白鹿医馆就开在迎祥街上,生意兴隆,每天有很多人来抓药,看病。小医馆里挤满了人,他却不愿意另找个宽敞的铺面,他喜欢这间小医馆,这是他来翊城的第一落脚处。忙活了一上午,他终于可以闲下来,吃口饭,喝盏茶。有时候忙起来都忘记了自己真正要做的是什么。午饭后,他嘱咐了伙计几句,把医馆里的事情安排好,提了桌上一叠六包用细麻绳捆扎好的药包,走出了医馆。医馆旁边就是小巷,他穿过小巷向右拐,布行、香料行、米行、木器行,一家家店铺从他身旁倒过去,走过了二十多家店铺,他拐进了一条叫七里巷的巷子。在巷子口第一户人家门前停住,他警觉地朝四周看看,扣响了门上圆形的铁门环,扣了三下,略微停了停,又扣了三下,门嘎吱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身形壮实的中年男子。 “老邢。”萧颉跨进门叫道,并把药包递给他。 “他们都在里面,快好了。” 萧颉进来,邢严肃把门关上。 萧颉进了屋,楚台风和楚江秋站起来,恭敬地叫道:“叔公。” 虽然被人叫叔公,但是萧颉年纪不大,才四十三岁,相貌儒雅文气,自带一种平易近人的气质。 楚台风身后就是卧寝。卧寝内点着蜡烛,楚天青与一个赤身**的男子面对面坐着。黑色帷幔把四周遮挡得严严实实。这个男子无眉无发,身笼罩在一团红色的光芒之中,凤血珠就悬浮在他的头顶上。楚天青屏气凝神,身心地催动凤血珠,使红光像水一样不断地往下流淌,流到男子身上。男子的眉毛头发渐渐长了出来。他就是这小院的主人,宴海楼背后的老板瑞念云。 从隐王府出来,楚天青进了宴海楼再来到这里。楚天青也记不清是第几次走这样的路线,第几次用凤血珠给他治疗烧伤了。每当远征归来,或办完军务,回到翊城,不是先回自己的府邸而是先赶来这里。 卧寝的门打开了,瑞念云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迈着轻松的步子先走了出来。随后,楚天青也出来了,他的额头有细细的汗珠子,显得有点疲累。 “辛苦了。”萧颉对楚天青说。 楚天青往椅子上舒服地一坐,靠着椅背,接过楚江秋递上的茶,喝了一大口,开玩笑说:“还是你好,可以直接从大街上走过来。” “那我们换换,”萧颉打趣说,“我想尝尝当大将军威风八面的滋味。” “大将军的滋味当然是好啊,”楚天青说,“可是面对隐王时的滋味就不好了。” “这十几年来你如履薄冰,苦心孤诣,”萧颉说,“靠你,有时候想想我们真是自愧不如啊。” “你怎么说这么见外的话,”瑞念云假装对萧颉的话不满,“我们是一家人,南飞就是我们这个家的擎天柱石。”瑞念云把头转向楚天青,“是吧妹夫。” 楚天青抿嘴一笑,对瑞念云的称呼很是满意:“大家都不容易。” “三叔你的马屁拍的真响。”楚台风调侃瑞念云。 “真是没大没小。”楚天青说。 楚台风和楚江秋都哈哈大笑起来了。 “你们小声点。”萧颉连忙说。 “瓒儿怎么样了?”萧颉问。 “就是受了点惊吓,还没有缓过来。”楚天青说,“据说那姑娘会鸟兽之语。” “雕虫小技。”楚台风不屑道,“她会不会和燕族人一样也是什么妖精和人所生下的半妖人。” 楚天青咳嗦两下,对楚台风的话表示不满。 “这算不算是天意,”萧颉说,“卫没死,救他的人又救了瓒儿,说起来你还欠人家姑娘人情那。” “现在想来挨隐王的那些骂也是值得的。”楚天青苦笑了一下,“那姑娘的人情没有办法还了。” “卫璃这家伙,以后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楚台风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他也不想想他能有今天靠的谁!他要是真当上皇帝也是个卸磨杀驴的货色。” “他等不到那天!”楚江秋说话时带着一股狠劲。 “卫是因祸德福,他不但晋升一品亲王,”楚天青说,“卫铎还把许多政务交给他了。” “那你快催卫璃造反啊,”瑞念云急着说,“他现在有足够的实力了。” “我说过好几次了,再说就会引起他的怀疑,他这个人很多疑的。”楚天青说,“他怕造反万一不成功会死无葬身之地。主要还是死心眼,他认为靠造反得来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不受皇族待见。他一定要卫铎心甘情愿地把皇位传给他,承认他。” “我们可没有工夫再等下去。”瑞念云说。 一股药味飘进屋里,味道越来越浓。 “卫璃这个人那,还真是可笑。看他人高马大的,胆子却小的要命。”楚江秋讥讽道,“不敢造反,怕着怕那,不停地想出阴谋诡计。” “城都把卫传成是不死之躯,”楚台风说,“玄灵神女派人保护他,上天钦定的皇位继承人,他继承皇位是天命所归。卫璃都快气死了。” “他下一步又要干什么?”萧颉问。“他又要杀卫?在翊城可不好动手。” “尹望的西林军是卫璃最大的忌惮。”楚天青说,“卫不但回来,又往上升了一级,尹望更是不可撼动。卫璃一直想着如何把尹望从西林军的帅位上弄下来。” “有十万大军了也不知道怕什么,这个胆小鬼,最好南安只剩他一支军队。”楚台风说。 “如果没有你,虎旗军怎么可能会落到他卫璃的手里,”萧颉对楚天青说,“他怕尹望也正常。” “召集你们去,卫璃说了些什么?”瑞念云问。 “他可定是想到了什么对付卫的新办法吧?”萧颉问。 “这次不是直接对付卫,是给尹望找点麻烦,让别人看尹家的笑话,”楚江秋说,“顺便连累卫,让他脸上无光。” “什么意思?”瑞念云手里捧着茶盏,喝了一口。 “子不教,父之过。”楚台风像老夫子似的摇头晃脑地说。 “快说来听听。”萧颉说。 “就是卫那个不成器的大舅子尹络。”楚台风说。 “我知道,”萧颉说,“都说虎父无犬子,可尹家偏出了这么个败家子。不思进取,吃喝嫖赌样样得心应手。他想通过设计尹络来扳倒尹望?” “是的。”楚天青说,“他要犯了死罪,尹望估计能被活活气死,一举两得。” “具体怎么行事,说来听听。”瑞念云有些急了。(他基本上足不出户,不认识尹络。) 第十八章 夜盗失败(一) () 自从卫回来后,睿王府是天天宾客云集,高朋满座,皇公贵族、官员们都来向卫贺喜,一波接一波。尹望这几天也没有去西林大营。今天下午他带着尹络就来了,他们一直等到卫回来。寒月白回到王府时快傍晚了,去涟漪小筑要经过会客大厅,她听说卫正在会客,便没去打扰,回了小筑。 寒月白一回来,毛球球像闻到了味道似的,马上就跑到了小筑,樊立都叫不住它。寒月白让小竹去厨房专门给它做条大鲤鱼吃。樊立对寒月白开玩笑说:“毛球球已经背叛了他。” 送走所有宾客后,卫来了小筑,问寒月白今天玩得可开心。她把巧遇燕其羽的事情告诉了他。 “你为什么不请他来王府,”卫说,“我一直记着他的好。” 毛球球仰躺着,肚皮露出,寒月白的五个手指都埋在它又软又长的毛中,一会顺着摸,一会逆着摸,毛球球眯起眼睛,非常地享受。 “你是王府的主人,我只是个客人,客人怎么能请别人随便进主人的家。不过我问了他的住处,他住在一家叫里园的客栈,你可以派人去请他。” “嗯---”卫挠挠鼻梁,“昨天贵妃说的话,你有没有考虑过啊?” “贵妃说的话多了,我要考虑哪句?” 卫用食指刮刮下巴说:“就是让我娶了你。” 寒月白手一紧,紧紧揪住毛球球背上的皮毛。毛球球疼得大叫了一声,从她怀里跳了下去。 寒月白心嘭嘭跳,佯装生气:“你不说我倒忘记了,贵妃开我玩笑,你也拿我取乐啊。” “我没有拿你取乐,我说的是真的。”卫的表情和口气都很认真。他凝视着寒月白的眼睛。 寒月白心跳如擂鼓,低下头避开卫含情脉脉,勾人摄魄的眼神,强装镇定:“你已经有王妃了。” “我是王爷,可以娶侧妃的。” 寒月白别过脸去:“我---我---” 卫歪着头看着寒月白:“你想不想嫁给我?” 寒月白跑进卧寝,像只惊慌逃走的小兔子:“我出来是找凤血珠的,没有空嫁人。” 卫不急不忙地走进来说:“这两件事情又不挨着,嫁给我又不耽误你找凤血珠。” “你走吧,我要睡觉了。”寒月白把卫推了出去,把门关上。 “天还没黑呢,睡哪门子觉。我每天跟你求婚一次,直到你答应为止。”卫隔着门说。 热血涌上面颊,她两手捂住脸蛋,幸福来的太突然,幸福的感觉难以言喻,就像是长出了翅膀,遨游于天空般的快乐。 “你明天去把燕公子请来,以后你想请谁来都行,不用问我。”卫临走之前说。 深夜快到子时,里园客栈一楼的一间客房内亮着灯,燕其羽穿一身夜行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没有睡。桌子上油灯旁边放着一把剑,一把小匕首,一块蒙脸的黑布。 ----打更人敲梆三下,喊道:“平安无事,小心火烛---”声音由远到近,又由近渐远。燕其羽掀开被子,下了床,穿上靴子,走到桌边;把剑绑在背上,把匕首插靴子里,蒙上脸,吹灭灯,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跳出去,转身关上窗。 燕其羽找了凤血珠五年,快心灰意冷之时接到了林石书信,林石在信里说他见到燕南飞了,燕南飞改名叫楚天青,还成了大权在握的威虎将军,虎旗军副帅。燕其羽离了孔雀山火速赶到翊城,日夜跟踪楚天青,摸清了将军府的里里外外,连楚天青晚上放凤血珠的地方都知道了。 楚天青白天一直把凤血珠带在身上,到了夜里睡觉之前才将凤血珠放到卧寝的隐蔽之处。燕其羽小时候听他爹说凤血珠是不能长时间带在身上的,人的精气会被凤血珠里面的黑蛇魂所吸收。楚天青今非昔比,他其实挺害怕的,迟迟不敢动手。 翻进将军府的围墙,避开府里巡夜的府兵,燕其羽很快来到楚天青所住的房门外。他从靴子里拔出匕首,撬开门,轻轻推开一点,倏然闪身进去。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哪里是桌哪里是椅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尽量轻手轻脚。 帐子里传出打鼾的声音,楚天青正睡得香甜。床榻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燕其羽把画掀起,原来墙里有个方形的小洞,被画给遮挡住了。他伸手进去掏,随后拿出了一个小盒子。他轻轻地放下画,把小盒子塞进怀里,蹑手蹑脚地离开屋子。 燕其羽站在门口,松了一口气。他听见很多脚步声,是巡逻府兵过来了!他马上跑到房子的拐角处藏了起来。府兵走过去之后,他站起来,拉下脸上的黑布,松了一口气,露出微笑,纵身飞起,飞到半空;他的脚踝突然被一只手给抓住了;他另一只脚迅速蹬向抓住他脚踝的那只手。那人一松手,他蹬了个空,落下地,脚踝很痛,仔细一看,原来是楚天青。他心惊肉跳。 “好大的狗胆!”楚天青怒火熊熊,一脸杀气,“竟敢到将军行窃,你的胆子有多大,让本将军挖出来看看!”楚天青的双手呈虎爪形,扑向燕其羽。 燕其羽拔剑相抗,他剑法凌厉,即疾又稳。楚天青暗暗吃惊,这人的武功不错,不是自己三两招就能解决的,要用点真招才行。楚天青双掌打出一股气流将燕其羽震飞出去。燕其羽摔在地,蒙面的黑布被气流冲散掉了,小盒子也从他怀里摔了出来。楚天青手一伸,小盒子飞了到他手中。 巡夜府兵听到打斗声,赶了过来。楚台风和楚江秋也跑来了。燕其羽被围在明晃晃的火把之中。 为了冲出包围,不得已,燕其羽使出了孔雀翎剑法;剑法一出,身份也就暴露了。 孔雀翎剑法,顾名思义,就是出剑时剑身会变幻出像孔雀开屏一样剑,无数的剑让对手眼花缭乱,无法招架。燕族族老燕灵创出了孔雀翎剑法,为的是不让族人在外使用妖术而吓到人,遇到高手也能相抗。 府兵们手握刀枪冲上去,燕其羽一剑当十剑用,刀枪部被他削断,许多府兵受了伤,楚天青下令所有府兵退下。楚天青立即退去眼中凶狠的光芒,惊愕地问道:“你是燕族人,哪家的孩子?!” “你这个燕族的叛徒,”燕其羽心中惊慌,嘴巴却很犟,“你不配知道我是谁?!” 第十八章 夜盗失败(二) () “当年燕族族老燕灵的孔雀翎剑法登峰造极,除他之外,就属燕千里和我的剑法最厉害。”楚天青口气亲切,“你剑法使得精妙,驾轻就熟,不过比起我还差远了。你到底是哪家的孩子?!” 楚天青夸燕其羽让楚台风和楚江秋难堪了,楚天青教了他们多年的孔雀翎剑法,他们连两支剑身都幻化不出来;毕竟只是普通人,楚天青劝他们放弃,他们要求继续练习,说爹你也只是普通人为什么能练成。其实楚天青自己不明白,甚至燕灵也不明白他一个普通人怎么剑法练的比燕族人都要好。除了不会法术,其他一切,他都远超普通人和燕族人。 楚天青举着灯笼靠近燕其羽,想看清他的脸,燕其羽面露厌恶的神情,楚天青近一步,他退一步。 “你别再过来了!” “好熟悉的容貌!”楚天青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是---我没估计错的话,你是燕千里的儿子,燕其羽。” 燕其羽别过头去,紧闭着嘴巴,一脸怒容。 楚天青扬起笑脸,亲切地说:“小羽啊,你都这么大了,我离开时你还不会走路呢。” 燕其羽的剑唰地一下划过来,楚天青往后一闪。 “你别惺惺作态,跟我攀什么亲故!你抢走凤血珠,你把我爹给害惨了,我家也给毁了!你这个盗凤血珠的贼!燕族的背叛者!” “放屁,说什么呢?你才是贼!”楚台风剑指燕其羽的脖子骂道,“上大将军府盗窃就要碎尸万段,燕族的人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爹,你不忍心就不要动手,让我们来解决他。”楚江秋说,“燕族里没一个好人,不,他们本来就不是人,送上门一个我们杀一个!” “你俩别说话。”楚天青呵斥。 楚天青硬要楚台风兄弟俩收起剑,站到他身后去,然后对燕其羽说:“我原想你爹会找上来,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找上来。” “我爹去世了,拜你所赐!”燕其羽睇着眼看着楚天青。 “哦---去世了。”楚天青平淡地说了一句,走近燕其羽,楚台风楚江秋不放心,紧跟上去,“当年的事情,你爹不但不会跟你说实话,反而会把他所作的恶事推到我的头上。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翊城的?” “一个贼,偷了东西不但不找个角落藏起来,反而招摇,成了将军。”燕其羽一手举剑指向楚天青,另一只手伸过去,语气又凶又急,“把凤血珠给我,还给燕族!” 楚台风、楚江秋急忙上前,剑尖怒指燕其羽。 对燕其羽的恶语相向,楚天青非但不生气,还一直保持着和颜悦色:“凤血珠是赭交给燕族守护而已,并不属于燕族。云燕国没了,凤血珠的主人也就没了。现在我才是凤血珠的拥有人。就算要还也得还给灼灼啊。” “无耻小人!强词夺理!”燕其羽愤怒地破口大骂,“今天就算拿不回凤顶珠,也要和你拼个你死我活。 燕其羽把剑往回一缩,再直刺向楚天青,楚台风、楚江秋双剑一架,暂时挡住了他。几个回合下来,他们俩应付得很吃力,同样使用了孔雀翎剑法,对比之下,他们相形见绌了。他们哥俩只能使出孔雀翎剑法的招式,幻化不出剑身。楚台风躲避不急,胳膊上被划了一剑,楚江秋被踢了一脚。楚天青拿过楚台风手里的剑,使出孔雀翎剑法。他们就像挥动两把闪着寒光的扇子,叮叮当当,火星四射。楚天青的招式更灵活,更胜一筹,他的变幻出的剑身比燕其羽更大更多。 清脆的一声响,燕其羽的剑被楚天青削断了,震得他手臂发麻。燕其羽愣神的一瞬间,楚江秋挥剑刺向他。楚天青急忙出手,隔空把楚江秋吸了回来,甩在一边。楚天青还是晚了一点,剑插在了燕其羽的心口上。燕其羽慢慢地向后仰去。 “谁叫你这么干的,我让你杀他了吗?!”楚天青横眉立目,怒斥责楚江秋。 “台风,快请你叔公过来!”楚天青大声命令。 楚台风手按着膊,佯装很痛,其实只划破了点皮:“我受伤了,去不了。” “那你去!”楚天青吼完楚江秋,再蹲到燕其羽身边,“小羽,小羽你坚持住。” 楚台风原地站着不动,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剑都插到他心口上了,他活不了啦!” “燕族人不会这么容易死的,愣在这儿干什么,你还不快去!”楚天青又吼楚江秋。 “我马上去。”楚江球面有惧色。 “快去,快去!”楚天青连连摆手。 “跟我一起去吧,让叔公给你包扎下。”楚江秋推着楚台风走。 楚天青点了燕其羽的穴道,防止他流血过多,又伸出手要抱起他。燕其羽知道楚天青的意图,忍受着剧痛,挣扎着,不让楚天青碰他。楚天青又点了他的穴,他挣扎不了,只能用憎恨的眼神瞪着楚天青。楚天青抱起他进屋,轻轻地放到床上,他疼晕了过去。楚天青急的六神无主,跑出门瞧一眼萧颉来了没,又跑回去看看他,把食指放到他鼻孔前,怕他真没气了。 萧颉半柱香后才赶到,他先给燕其羽喝下麻药,再拔出剑。他一边忙活一边对楚天青说,“厉害,厉害,不愧是半妖之身,普通人早死了。” 楚天青这才放心地坐了下来。楚台风、楚江秋跟两根木棍似的并排杵在一起。 “燕族的人还是找到了你。”萧颉说。 楚天青往椅子上坐下,松了口气,双手放在膝盖上:“该来的总要来,比我预计的要晚很多啊。” “他长得和燕琳兰真像。”萧勤说。 “是很像,要不我怎么看一眼就知道他是燕千里的儿子那。” “他知道了你就是燕南飞,万一告诉了燕族人怎么办?”萧颉和楚天青说话时都没有回头。 “他不可能告诉其他燕族人的,他要自己夺回凤血珠,一血燕千里的耻辱。” “他知道了,也是个麻烦啊。”萧颉说。 萧颉把手放进铜盆里洗,铜盆的水都被染红了,楚江秋又去换了一盆水,萧颉洗干净了手上的血,再用白手巾擦干。他让楚台风和楚江秋帮忙托起燕其羽的上身,好用纱布将他的胸口裹起来。 萧颉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忙完。又留下来和楚天青说了一会儿话,不让楚江秋送,自己回医馆去。楚台风对楚天青说他来照顾燕其羽,楚天青挥挥手让他睡觉去,说我怕你把他弄死。楚江秋说,要留下来陪楚天青。楚天青想静一静,让他也走。楚天青人静坐了很久,但被搅乱的心绪怎么也静不下来。他举着烛台走进床榻,凝视燕其羽的脸,越看越像燕琳兰,尤其是眉眼,简直是一模一样。 眉间心上愁绪堆积,前尘往事一幕幕重回脑海,楚天青陪伴燕其羽直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楚天青来看过他后,便和楚台风他们出门去了。燕其羽一直睡到了中午才醒,醒来时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忍着疼痛偷偷地跑出威虎将军府,回到客栈,客栈小二跟他说,寒月白来找过他,请他去睿王府做客。燕其羽怕寒月白再来找他,就匆忙地结了账离开里园客栈,另外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养伤。 第十九章 惬意的日子 () 为了让寒月白安心留在翊城,卫晋封的第二天就把选出来找凤血珠的人派了出去。寒月白只要上街必定早出晚归。后来王府里事务繁忙,田乐平抽不出空带她上街。她要嘛和白蒹葭两人出去逛街,要嘛就在王府里捶丸。 在翊城,捶丸是一种非常流行的消闲娱乐活动,男女皆玩,男子有正式的比赛,女子只能当娱乐消闲玩玩。男子比赛,女子只能坐在观众席上观看,不能进入比赛场地,女子踏入场地会被视为不吉利,比赛都得取消。卫武功不济,捶丸可是一等一的高手。睿王府里就有一个小型的捶丸场。寒月白第一次玩得不是很灵光,不过已经喜欢上了,第二次尹清嘉就不是她的对手了,更别说白蒹葭,梅英、小竹她们了。没过几天,她就能和杨忱、樊立他们一较高下了。她请求卫带她去看男子的比赛,卫抽空带她去看了两次,把她给兴奋的,简直要冲上去帮快输掉的那队挥杖比赛了。 卫的政务越来越多,有时候天黑了才回来,回来再晚他也要去涟漪小筑一趟。侍女们在场,他就难以启齿,说不出嫁给我吧这句话。他就想办法把她们支走,寒月白偏跟他唱反调,不让她们离开。有一次,白蒹葭、梅英、小竹都在,他直接对寒月白说:“四天后是个好日子我们成亲怎么样。” 寒月白捂住羞红了的脸,跑进了卧寝。 “王爷,那我们得马上准备起来了。”小竹高兴地说。 寒月白躲到水晶帘后面,背对着进来的卫:“你再这样就不要来了。” 卫撩开水晶帘走进去:“那我就住这儿不回去了,这样就不用再来了。你答不答应啊?” 寒月白心花怒放,紧张地扳着指头,犹豫不决:“我是奉师命出来找他的凤血珠的,珠子的事情一点眉目都没有,就先把自己给嫁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如果一年,两年、三年、或者十年都找不到哪?韶华易逝,青春易老,万一一辈子都找不到怎么办?” “那我就回去向师傅请罪。” “你师傅说了找不到,不许回去。” “我师傅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你耳朵灵,可是记性差,你师傅说过的。哈哈哈---” “那我师傅也没有说找不到就得嫁给你啊。” 俩人打情骂俏似的争来争去,最后寒月白让卫等一年,如果一年过去,还没有凤血珠的消息,她就嫁给他。 这几天睿王府里住着一位客人,这位客人就是尹清嘉的大哥尹珞。他已经在王府住了快二十来天了,好像也没有打算回去的意思。二十多天前,他被尹望臭骂了一顿,就离家出走了;他先到外面晃了一天,天黑了就来了睿王府。 早上,寒月白和白蒹葭又出去了,回来时接到了灼灼请她进宫的邀请函。她拿着邀请函去了卫的书房。向他请教她见了灼灼该说些什么。尹涟漪生前与灼灼灼交恶,卫自然也讨厌她。首先,卫叮咛千万别喝多了;与灼灼说话要小心谨慎点,这个女人就是只美人蝎,表面笑吟吟,背过去就蛰你一下。 “女人都爱刨根问底,”卫说,“灼灼也是一样的,万一你喝醉了,她问你的身世,你把你师傅的事情跟她讲了,那就麻烦了,小心酒后吐真言。” 寒月白怕见了酒就控制不住,让白蒹葭跟她一起去,万一多喝了就提醒她,快说错话了也提醒她。 “灼灼是云燕的公主,凤血珠曾经是该国国宝,我可不可以跟她打听凤血珠的事情?” “云燕灭国时,凤血珠正好也失踪,那时灼灼已经送来南安和亲了,她能知道什么。国破家亡,这么悲惨的事,你问了会勾起她的伤痛,就算她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反而引起她对你的怀疑。她知道你在找凤血珠就等于我父皇也知道了。” “和亲,什么是和亲?” “就是做了我父皇的妃子。” “既然她做了你父皇的妃子,南安和云燕就是一家人了,南安为什么不派兵帮助云燕啊?” 卫放下手中的《山川志》:“那年我才八岁,哪里知道那么多。事过境迁,问那么多为什么也没用了。总之在她面前你谨慎点就是了,能不说实话就不说实话。” 到了芍华宫,灼灼笑脸相迎,她仅仅是摆出了张笑脸,没有做出什么亲热的肢体动作。寒月白这人很奇怪,她对人的第一印象很深,很难改变。碧云阁欢宴时,她感觉灼灼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再加上卫对她的洗脑,所以她认为灼灼是不喜欢她的,现在的改变是因为她救了卫瓒,而不是出于真心喜欢她。灼灼为她准备了许多美食,梅花糕、荷花糕、桂花糕、翡翠蒸糕、玫瑰冻糕、八宝油糕、芋头糕、五香芝麻糕---光糕点就摆了两张桌子,寒月白眼睛都看花了。 “寒姑娘,你随便用,吃渴了有玉竹茶。”灼灼热情招呼道。 寒月白也不客气,拿用筷子夹起一块芋头糕送进嘴里,芋头糕除了有芋头的香甜软糯之外,里面还加了肉丁、香菇丁、虾肉丁、口感丰富;还在油里炸过,香喷喷的,比以前随便烤熟的好吃多了。她连吃了两块,还问秦是怎么做的,想学了回去做给凤吃。秦说她也不会,想学就得去膳房,跟御厨们学,芋头糕看着简单,但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一听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肯定复杂,她就放弃了,等以后回落凤谷时带点回去就是。 寒月白的茶杯空了,灼灼提起茶壶给倒上:“听说涟漪小筑很美,是不是比本宫这芍花宫还要美?” “涟漪小筑很美,但是跟您这里比就显得寒酸了。如果贵妃您不嫌弃可以去坐坐。”寒月白嘴巴里嚼着桂花糕,扭过头朝站身旁的白蒹葭眨眼睛,好像跟她说,我马屁拍的可好。 “本宫好多年没有出宫走走了,都快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了。”说完,灼灼看着秦,她们俩会意地微笑了下。 “外面好热闹的,贵妃如果想逛街,我可以陪你。皇宫只是房子华丽而已,还是外面有意思多了---”寒月白没说完,白蒹葭先咳嗦了一下,没能阻止她继续说,就用胳膊肘顶了她,提醒她言语过了。 “外面热闹是热闹,但是也乱,”寒月白急忙补救,“有一次我就碰到小偷了,那小偷一头的卷毛,眼睛大如牛眼,好滑稽。他偷了田乐平一万两银子,可把田乐平吓坏了。” “小偷抓住了是吧?”秦问。 “是啊,抓住了。你说巧不巧,抓小偷的人就是---”寒月白眉飞色舞,连比划带说把那天的经过讲给灼灼她们听。 “睿王真是幸运,处处得人帮助。”秦说。 “我师傅说他将来前途不顺,会遇到很多难处。”寒月白瞎编道。 “哦---你师傅还会算命啊?”灼灼把玫瑰冻糕推到寒月白面前,“来尝尝这个,本宫最爱吃这个了。” “算着玩玩。”寒月白夹起一块,咬了一口,“好吃,好吃。” “听说你跟着师傅长大,你父母那?”灼灼问。 “父母早亡,跟着叔父长大,他嫌弃我太能吃了,他家也穷,所以就把我送到我师傅那里去了。”寒月白嘴里吃着,眼睛瞅着桌上。 “好狠心的叔父,有时候这亲人还不如外人。”灼灼感慨道。 这时,卫瓒从外面回来,满头大汗,嘴里骂着罗安,骂他没用,背不动他。灼灼让他来谢过寒月白。卫瓒拱手作揖,样子还挺恭敬。 “神女姐姐你真厉害。”卫瓒伸出大拇指,“下次教我游泳好吗?” 卫瓒肥嘟嘟的脸,圆滚滚的肚子,跟头小猪似的。寒月白情不自禁地伸手捏他的脸蛋。白蒹葭立马轻咳一声,寒月白把手缩了回来:“嘿嘿嘿---小皇子真可爱。” 吃午膳前,寒月白把所有糕点吃了个遍,吃午膳时,桌子上的菜她一个也没有拉下,米饭吃了两碗。寒月白惊人的食量让灼灼和秦吃惊地面面相觑,她比卫瓒还能吃,肚子居然还是瘪的。 第十九章 贵人来访 () 仆人进来禀告:太子妃尹清雪和她的两个双胞胎儿子来啦。尹清嘉放下手里的针线,急忙去迎接。尹清雪熟门熟路已经带着俩孩子走进来了。 尹清嘉亲了一口卫麒,又亲了下卫麟:“姐姐你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提前派人来告知我,我也好准备准备。” “有什么好准备的,自家姐妹。我在宫里也是呆烦了,来你这散散心,顺便来瞧瞧大哥。” “那你们就留下来多住几天。” “大哥他人哪?” “还睡着那。” “哎---这样下去真不是办法。” 尹清嘉带着尹清雪母子三人进了自己的住处。 尹清雪看见了绣架,走上前,瞧了瞧:“呦---这玫瑰图从去年绣到现在还没完工。” “我这是慢工出细活。” “工是慢的很,但这活也不见细啊。”尹清雪指着叶子,“这几张叶子上的针法有些乱。” 尹清嘉把尹清雪从绣架前拉回到桌子边:“喝茶,喝茶,再吃点东西堵上你的嘴。” “姨娘,我要吃海棠果子。”卫麟说。 尹清嘉轻拍卫麟的小脸蛋:“想吃海棠要等到秋天,现在没得吃。” “王妃,蜜过的海棠干还有点。”方菊竹说。 “那快去拿点来吧。” 尹清雪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问:“寒姑娘在府里吗?” “不在,天天往外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听田乐平说,她在找什么凤血珠。” 尹清雪按着太阳穴,她一想事情就不由自主地按住太阳穴:“凤血珠,好像哪里听过,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俩双胞胎坐不住,从椅子上慢慢滑下来,跑来跑去,你追我打,尹清雪让侍女带他们出去玩。 “人家现在可是神女官了,”尹清雪说,“连救了两个皇子,有大功与皇族,卫打算什么时候纳她。” 尹清嘉把刚端起来的茶盏啪地放下,茶水溅到桌上。 尹清雪吓了一跳:“我知道你不爱听,可也用不着发这么大的火吧。” “我不是生你的气,”尹清嘉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卫他气死我了,每天跑到小筑要寒月白嫁给他。” “他玩的是哪一出?”尹清雪讶异,“直接纳了就行了,还要求婚!” “寒月白忸怩作态,假模假样的,说等一年后再成亲。” “为何要等一年以后?” “她要先找凤血珠。” “真是个奇怪的人。你也别生气了,你俩成亲九年,没有一房侧妃,连个填房都没有。这次他要娶寒月白你是阻止不了的,何不欢喜些,也得些卫的好感。” “我明白,我不正是如此做的嘛。只是他天天跑到小筑去跟她腻歪,叫我受不了。” “成亲九年,他只有你正王妃一人,不是他不想纳侧妃,只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罢了,这次他得了可心的人,还在新鲜的劲头上那。”尹清雪握住尹清嘉的手安慰道,“想开点,比起卫璋,卫已经很专情了。卫璋娶我之前三天两头地对我山盟海誓。”尹清雪叹口气,“成婚十年,纳了五个。说句你忌讳的话,你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人家穆瑶菲可是第五个了,过几天又要生了。” 尹清嘉的脸红了,又恼又羞,咬着下唇。 “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你真不行---”尹清嘉柔声说。 尹清嘉擦掉眼泪:“到时候我高高兴兴地恭喜他们就是了。大大方方祝他们新婚愉快,早生---”尹清嘉眼前出现幻想似的:卫娶了寒月白,还有了小孩,他们三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自己成了局外人。 “姐,我心里好难受。”尹清嘉打了个冷颤,把头靠到尹清雪肩上。 尹清雪伸手环住尹清嘉的肩膀:“没有她,你与卫就阴阳相隔了,你比姐姐幸运,多想想这些心里就坦然了。” “姐姐你想过再嫁吗?”尹清嘉抬起头问道。 尹清嘉难为情:“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要找也要找个好的,他就算了,连个封号都没有。” “你哪里听来的,没有的事。”尹清雪整张脸都红了。 “瞧你不打自招,脸红成这样。”尹清嘉善意地嘲笑。 “姐姐,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我的肚子不争气,我想---我想认卫麟做儿子,你把他过继给我吧。” “妹妹你不是一时兴起吧?”尹清雪的脸僵硬住了。 “当然不是,我想了好久了,”尹清嘉亲昵地说,“姐姐你答应吗?你先考虑考虑,我不急。” 尹清雪犹豫之中,一味地喝茶,吃蜜果。 “清雪来啦!”尹珞左手牵卫麒右手牵卫麟,三人一起嘻嘻哈哈进了门。 “大哥你起来啦?”尹清雪说。 “我可爱的外甥们来了,可不得早点起来。” 尹清嘉命侍女去告诉厨房准备饭食:烧尹清雪爱吃的鱼虾,烧尹珞爱吃的鹅,饭烧软些孩子们好下咽。 卫麒卫麟津津有味地吃着蜜海棠干。 尹清雪故意大声问尹清嘉:“武考快开始了,今年父皇会让卫当主考官吧?” (武考是各路军队针对王侯将相官宦之家的子弟设立的考试,考上就是军官,到各个大军里去历练。尹珞考两次都没有考上。如果尹络没有军功就不能继承尹望的爵位。) “那是当然,父皇现在这么器重他,主考的位置非他莫属。”尹清嘉得意洋洋。 尹珞装作没听见,大声地给双胞胎讲恐怖故事,张牙舞爪地扮怪兽吓唬她们。 “那可太好了,哥哥,”尹清雪说,“今年是个好机会。” “大舅子耍抢弄棍地给妹夫看,想想都丢人。”尹络嘀咕道。 “你说什么?”尹清嘉问。 “大哥,你去报名吧。”尹清雪说。 尹珞不作答,继续给俩孩子讲故事。 尹清雪姐妹俩知道自己哥哥的德行,她们就是不死心,指望着烂泥也能扶上墙的一天。她们耐下心来劝他,你一句我一句。 “你得到军中谋个职位,立点功劳,这样卫才好伸出手帮你。”尹清雪说。 “你今天是专门为教训我而来的吗?”尹珞的火气上来了。 “大哥,你是长子,总的做出个样子来。”尹清雪依然带着笑脸,“我听说尹曦勤奋上进,在西林军里表现的非常好。”(尹曦是尹望小妾之子) “好了,姐姐我们三兄妹难得聚齐,就不要惹大哥不高兴了。”尹清嘉怕他火大了,怕他跑掉,赶紧灭火。 此时,一仆人跑进来禀告尹清嘉说灼灼驾到。 “她怎么来了。”尹清嘉诧异。 “肯定是来找寒月白的。”尹清雪说。 灼灼来了,尹珞一下子来了精神头。都说灼灼是绝色美人,他从来没有见过,难得的大好机会,怎么会放过。他跟着尹清嘉、尹清雪一起到大门口将灼灼迎进王府。灼灼把卫瓒也带来了。一进门,灼灼就问寒月白在不在。尹清嘉说她一早就出门去玩了。灼灼显出失望的模样。祁正里对尹清嘉说他早上遇到寒月白和白蒹葭,白蒹葭对他说今天会去鸳鸯湖玩。尹清嘉让祁正里赶紧派人去找她们回来。 尹清嘉亲手为灼灼捧上香茶。灼灼喝了一小口,放下茶盏,轻抬眼皮,看着尹珞问尹清嘉:“这位公子是府上何人?” “这是我大哥尹珞。” “原来是尹大公子啊,”灼灼笑得灿烂,“本宫早就听说过你,今天有缘得见,尹大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很有定海公的风采。” 尹珞听了几句客套话,心花怒放,胆子大了起来,挺了挺胸脯:“娘娘您谬赞了,今日能见到娘娘您真是荣幸之至。” “尹大公子别站着,”灼灼指着她身边的椅子说,“快过来坐啊。” 尹珞好激动,以为他英俊相貌吸引了灼灼的注目,紧张地连茶盏都端不稳了。 尹清嘉怕灼灼久等无聊,就提议去花园里逛逛。 第十九章 赌坊命案(一) () 睿王府花园小径入口处的一侧,几株梅树开花了,黄色、粉色的梅花点缀在枝头,很是惹人爱。 灼灼止步于梅花树前:“王府的梅花开得好早啊。” “我前天路过时都只是花苞,”尹清嘉说,“没想到这么快就开了。” 尹珞忙不迭地搭腔道:“因为今天贵妃来了,梅花提前开是为了喜迎贵妃娘娘驾到。” 尹清嘉姐妹俩对视了一眼,诧异她们即没本事又目中无人的哥哥变得如此谄媚阿谀。 莲池上有一座大水榭,毛球球东荡西逛累了,就躺到水榭的美人靠椅上睡觉。尹清嘉领着灼灼走进来时惊醒了它。 “这儿怎么还有只猫啊?”灼灼问。 “这是我们王府亲兵卫队长樊立养的猫,现在归了寒妹妹了。”尹清嘉说。 猫球球爬起来,站在美人靠椅上,睁着蓝色的大眼睛瞅着眼前这一群人。卫瓒和卫麒兄弟俩立刻喜欢上了毛球球,又是抱又是摸的。灼灼说,就在水榭里坐会吧。尹清嘉命人上茶,上糕点果品。 “那边的小筑就是寒姑娘住的吧?”灼灼讨厌说出涟漪两字,指着小筑问尹清嘉,“是那里吗?” “是的。” “好雅致的住处,”灼灼说,“睿王对寒姑娘真是用情用心。” “王爷回来当天和我商量怎么报答寒姑娘,”尹清嘉面带笑容,“我说王爷想怎么报答就怎么报答,寒姑娘对你有恩,就是对我有恩,怎么对她好都不过分。” “睿王真是好福气,”灼灼笑着说,“有一个贤德的王妃,又得了一个古灵精怪,武艺高强的红颜知己。” “睿王政务繁忙,”尹清雪说,“妹妹她多个姐妹相伴也是好的。” “那什么时候办喜事啊?本宫好早备下贺礼。” “寒姑娘好像一点也不急,”尹清嘉说,“她每天只顾着出去玩。” “毕竟年纪还小,又初来翊城,”尹清雪颇为感叹道,“一但成了侧妃就得严守皇族规矩,不能想怎样就怎样了。” “是啊,就像你我一样,一入宫门深似海,”灼灼说,“想出来一趟都不容易。” 灼灼和尹清嘉她们聊起儿女情长之事,发起这些牢骚来还蛮投机的。尹珞也插不上嘴,他只好和卫瓒他们一起逗毛球球玩。秦一直注意尹珞的一举一动。卫瓒玩着玩着,居然虐待起毛球球来,揪它的毛,拉它尾巴。毛球球嘴馋,贪吃糕点,才忍受三个小孩子的玩弄。卫瓒居然把它拎起来扔到地上。毛球球边跑边叫,受不了,要逃走,三个小孩高兴地不得了,围追堵截它,尹珞也帮着去抓。 卫瓒叫得最凶:“抓住它!抓住它!” 尹珞卖力地追着毛球球,主要是讨卫瓒欢心。灼灼站起来向尹珞他们走去:“你们太顽皮了,别吓坏了它。它可是神女姐姐的宠物。” 灼灼向秦使眼色,秦伸手进袖子,把早已准备好的一颗雨花石藏到手心。尹珞追着毛球球跑近灼灼,秦伸手假装保护卫麒:“世子跑慢点。”同时集中眼力盯着尹络,把雨花石扔出去,不偏不倚,尹珞踩了上去,脚一滑,人向前扑去,他扑倒了灼灼,俩个人一起摔倒。秦慌张大叫:“娘娘!” 尹清嘉吓得茶盏都掉地上了,姐妹俩瞠目结舌。她们赶紧和秦一起把灼灼扶起来。姐妹俩羞愧难当,立即让尹珞和她们一起跪下向灼灼道歉。三个小孩也不敢再嬉笑打闹了。 “娘娘,我哥哥是无心之失,”尹清嘉窘迫不已,“这地太滑,我得好好责罚那些偷懒的下人。” “娘娘,您心胸宽阔,望乞海涵那。”尹清雪央求道。 灼灼宽袖掩面,一副羞于见人的神态。秦气愤地说:“你们别再说了,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娘娘将颜面无存。” 灼灼装出羞愤样子:“儿我们回宫去吧。” 尹清嘉、尹清雪跟上去不停地道歉。秦阻止她们再跟上来,说此事就止于花园内,对双方都好。 上了马车,灼灼脸红了起来。 “娘娘委屈你了。”秦说。 “接下来就看江秋的了。能帮上忙,这点牺牲是值得的,这事你可千万别对将军说。” 尹清嘉姐妹俩牙都恨碎了,尹清嘉严禁在场的侍女们说出此事,谁敢说露一个字就打残废谁。她们横眉冷对尹珞,尹珞识趣地离开了睿王府。 “公子,贵妃来了,你怎么反而出来了?”尹珞的贴身仆人单小七问。 “她走了。”尹络垂头丧气。 “走了,这么快就走了。公子,你想去哪儿?咱们还是回公府去吧。” “不回去。”尹珞的心情差,口气更差。单小七不敢再问。 从睿王府出来,尹珞跟个游魂似的荡在街上。他路过妓坊,姑娘们向他打招呼,他不但没理,还自视清高起来,骂她们是庸脂俗粉。 “公子,都说贵妃是美人,她到底长什么样啊?” 扑倒灼灼的一幕回到尹珞的脑海中,他伸出双手贴到鼻子前,用力地嗅了嗅,自言自语:“我好像碰到她的腰了。今天不亏。”尹珞露出下作的笑容。 “大小姐美吗?”尹珞问单小七。 “美啊。” “二小姐美吗?” “二小姐更美。” “她们俩跟贵妃比都是蒲柳之姿。” 单小七两只胳膊举起来,跟要拜神似的:“小的未能一睹神颜真是遗憾!” “你想看到她,”尹络鄙夷地斜看着单小七,“下辈子吧。下辈子还得遗憾。” 尹珞漫无目的,吊儿郎当地走完了一条街,随便地走进一条小巷子来到另一条街上。他和单小七进了一家酒馆吃了饭喝了点酒,酒足饭饱,走出酒馆。单小七又劝他回公府,被他骂了一顿。 “尹大公子---”尹珞听见有人叫他,声音像是从高处传来,他仰起头四处找叫他的人。 尹络背后的茶楼二楼窗口有个人正向他招手。“这儿那----”那人向他招手。 尹珞面无表情:“原来是黄坊主。” 金山赌坊坊主黄越跑下了楼,笑咪咪地说:“尹大公子好久不见,这些日子您上哪里去了,怪惦记您的。” “你惦记我,还是惦记我的银子。”尹络语气懒洋洋的。 “明人不说暗话,您真爽快,我们这些卑贱的小民,不都指着像您这样尊贵的上等人赏口饭吃吗?”黄越谄媚地笑起来,露出牙齿,其中一颗是金牙,“玩几把吧,瞧您今天面色红润,一定大赢啊!” 尹珞被黄越的马屁拍地舒坦极了,也是好久没有去过了,他手痒心动,就跟着黄越去了金山赌坊。 赌坊里人声嘈杂,叫喊吵闹,有赢了银子欣喜若狂的,有输光家当嚎啕大哭的。各种各样的人挤在一起,各种气味混合成一种难闻的味道。尹珞没在一楼停留多久,抬脚上楼梯到了二楼。二楼是雅间,赌的大才能进去。朝西的一间雅间是他常进的,这次他还是进了这间。有个满脸胡子的汉子,也走了进去,旁观着。尹络押了四次,就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银子和银票,他火冒三丈,捶打桌面,咒天骂地。 “算了公子,我们今天运气不好,走吧。”单小七说。 “老子信了你的邪,黄越你这张破嘴!”尹络站起身,用肩膀撞开挡着他的人。 正好有一男子进门来,他不进不出,就堵在门口。他是茜妃的弟弟梁实。 “输了这么点银子至于嘛。”梁实说话声娘里娘气的,“没银子了本公子可以给你点啊,不用还的,这样就算输了,你爹也不会骂你。”梁实翘起兰花指掩嘴而笑。 尹珞的鼻孔都气大了:“老子需要借你的臭银子!你的祖宗就一平州土财主,你在老子面前显摆什么。瞧你老爹那名字取的,梁鑫,就怕别人不知道他金子堆成山是吧?快给老子让开道!” 梁实瞪圆了眼睛,反击道:“姓尹的,老子今天就站这儿了,有本事你飞过去啊!” “黄越什么时候买了条看门狗啊!”尹珞骂完,便猛出一拳头,被梁实用手掌给挡下了。他们打起来了,打斗的样子和街上无赖斗殴一般无二。 尹珞一拳头正中梁实的鼻子,鼻血流到了下巴上,梁实气疯了。他们从雅间打到楼道里。赌场打架不但没有人劝,没有人拉,扇火起哄的人反而很多。尹珞被梁实踢了一脚,差一点正中裆部。尹珞暴跳如雷,也给了梁实重重的一脚,梁实撞到栏杆上,扶着栏杆直呻吟。尹珞疯子一样大叫着扑过。满脸胡子的汉子趁乱隔空打出一掌,尹珞背后好像有股强大的气流推着他,他扑地太猛把梁实推下了栏杆。 梁实惊骇大叫:“啊---”头着地,血从后脑涌出。 楼下人群惊恐四散:“死人拉!” 尹络吓懵了,扒着栏杆,呆愣的眼睛凝视梁实死状恐怖的脸。 单小七去拉尹珞让他快跑,却怎么也拉不动。他身体一软靠着栏杆滑了下去,跟一滩烂泥似的。 第二十章 赌坊命案 (二) () 寒月白赶回王府,尹清嘉撒谎说,灼灼等不及先回宫了,真是不巧人刚刚走。让灼灼白等一场,寒月白心里过意不去,准备明天进宫向灼灼致歉。 “不用去了,”尹清嘉说,“贵妃不是小气的人。” 寒月白回了涟漪小筑。 单小七赶到了睿王府,跑的大汗淋漓,都快断气了。他喘啊喘啊,喘的尹清嘉姐妹俩都不耐烦了。 “小畜生,说完话再憋死!”尹清嘉骂道。 “快说话啊,是不是大公子在外边又闯祸了?!”尹清雪问。 “大---大公子---在赌坊---弄死了一个人!把人推下楼了!”单小七上气不接下气。 姐妹俩露出气恼的神色,她们以为尹络只是把普通人推下了楼。因为之前尹络有过一次人命案。他在酒馆里喝多了,用酒壶砸死了店家,尹家花重金摆平了。 “他是没有什么指望了!”尹清雪哀叹道。 “对方要多少银子?”尹清嘉问。 “大公子已经被翊城府衙给抓走了。”单小七喘匀了气说,“死的人叫梁实,他家是平州的豪门世族,他爹是平州太守梁鑫,他哥哥是朔州将军梁,姐姐---姐姐就是茜妃。” 姐妹俩感觉天旋地转,都站不稳了。 尹清嘉瘫坐到椅子上,手脚都软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这祸闯大了,这不是用银子能摆平的啊!这可这么办啊!” 尹清雪绞着手,急得团团转,对方菊竹说:“快派人去通知王爷和我爹!” “哎---”方菊竹跑出去。 “公子与梁实怎么会打起来那?!”尹清雪问。 单小七把尹络和梁实起冲突的过程讲与姐妹俩听。 “这梁实真是个霸道的坏种!”尹清雪骂道。 “其实他们早就结怨了,去年在芙蓉楼,他们抢为一个叫绿腰的姑娘就差点打起来。”单小七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 “梁家的实力不可小觑,茜妃可是父皇的新宠,在宫里的地位仅次于灼灼。”尹清嘉唉声叹气,“今天又把---给得罪了,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落井下石。” “无论怎样,”尹清雪用哭腔说,“就算发配千里到边关去都没有关系,只要能保住大哥的命,我们得赶紧想办法。” 一个时辰不到,卫就赶回来了,比平常快了许多。他一回来,尹清嘉姐妹有了主心骨,能安生地坐会儿了。 单小七把事情经过又对卫讲了一遍。 “他不是好久没有去赌了吗,怎么今天又去了?不是待在王府里好好的吗?!”卫气得团团转,阴沉着脸问尹清嘉。 尹清嘉难以启齿,她把单小七和所有侍女,以及方菊竹她们都打发走了后,才对卫说出尹珞冒犯灼灼的事情,卫听后差点没气晕过去。 “舅舅一世英名都被他给毁了!”卫用拳头捶着脑门。 尹清嘉和尹清雪紧挨着坐在一起,头靠着头,抽抽噎噎地哭。 “我哥这人虽一无是处,放浪不羁,”尹清嘉哭着说,“但也从不主动招惹别人,是那梁实故意挑衅在先,恶言恶语地激怒我了哥,我哥才与他打斗起来。” 尹清雪用手绢抹着泪说:“是啊,那梁实要是不挡住门就没有这回事了。打起来拳脚无眼,大哥是无意的。” 姐妹俩越为尹珞辩护卫就越生气,涨红了脸:“他把人推下去了,就算他是无意,众目睽睽之下,百口莫辩。杀人就是杀人了,找这么多理由有什么用。” “我们一起进宫找父皇,跟父皇求求情,免他一死吧。”尹清嘉说。 “胡说什么!”卫大发雷霆,“我们是理亏的一方,躲起来还来不及呢,怎么还有脸去跟父皇求情!” 尹清嘉暴跳起来,走到卫身边,扯住他的袖子,怒问:“那你是不管了是吧?!你想大义灭亲对吧?!你觉得他丢人,让你脸上无光。一直以来你就瞧不上他!” 卫的外衣被尹清嘉扯到了肩膀下面。他抓住领子往上扯了扯,恼地很:“我说不管了吗?不管他我急急忙忙赶回来干嘛!” 尹清雪把尹清嘉拉了回去,劝道:“清嘉你别激动,卫他总不能跑出翊城府让他们放人吧,我们从长计议,办法总是有的。” “你们不进宫我一人进宫!” 尹清嘉没走几步就被卫给扯了回来:“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梁是朔州将军,朔州离翊城只有咫尺之遥远。梁是从虎旗军里出来的,很有才干。父皇把他的妹妹封为妃,一是稳定他的心,二是为了让他有所顾虑。父皇他不但要顾及茜妃、梁家,还要摆出公正廉明的态度给大皇兄看。我们跟父皇求情就是为难父皇。” 经卫这么一说,尹清嘉放弃了进宫的冲动想法。 尹清嘉的母亲早亡,尹望续了三房,不过在尹涟漪的压力下,他没有扶正任何一房。尹望忙于军务无暇顾及尹珞三兄妹。尹珞及其疼爱两个妹妹,尹望的妾室对她们姐妹大声说话都不敢。尹望要给尹珞娶亲时,尹珞说只要两个妹妹喜欢谁,他就娶谁。 在姐妹俩的请求之下,卫带她们去了翊城府牢。翊城府太府合俊(其他府的最高长官称太守,由于翊城是帝都所以最高长官称太府)亲自领着他们去了监牢。隔着栅栏,三兄妹的手紧握在一起,直哭得说不出话来。尹珞面无血色,半天光景就变得憔悴不堪,老了好多岁。 平静下来后,尹珞对卫说:“我真不是故意推他下去,我只是想掐他,给他点苦头吃,他怎么就掉下去了。当时好像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真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信信信,一定信。”尹清嘉急忙说。 合俊领着卫去看了梁实的尸体,梁实的致命伤在头部,头骨碎裂了。金山赌坊里所有的目击人都说尹珞手下狠毒,是故意将梁实推下楼,报案人赌坊坊主黄越也这么说。梁实仆人的证词是,梁实与尹珞早有矛盾,尹珞怀恨在心,这次是痛下杀手。在这些证言之下,尹珞的话,犹如清风过耳,无足轻重。 弟弟被尹珞杀了,茜妃来到永昶宫,对着卫铎哭天抹泪,痛不欲生。她没有讲一句让尹珞偿命的话,说她留梁实住在翊城是让他见世面,长能耐的,没有想到梁实不懂事居然去赌博,是她没有教育好,这叫她怎么向家人交代。她担心父母承受不打击,都是她害了梁实,不叫他来就好了。卫也是老奸巨猾,他除了安慰茜妃,也没有表明态度,只是说,翊城府会查明真相,给你弟弟一个公道。他下了口谕:命卫、尹望一起进宫。 尹望见到了尹清嘉派出报信的仆人,听完仆人讲述完事情经过后,他雷霆震怒,说了气话,说他不回去,就让尹珞偿命好了。天黑时,卫铎派去的人到了西林大营,尹望才往翊城赶。 第二十章 赌坊命案(三) () 尹望夜里子时才赶到睿王府,与卫、尹清嘉姐妹俩愁眉对愁脸地坐了半个多时辰。回屋后他一夜未眠,愁眉不展,眼睛布满红血丝。早上翁婿俩一起进了宫。 进永昶宫之前,尹望对卫说:“你不要替他求情,你要大义灭亲。他这种人死不足惜,别让他的事情影响到你。” 翁婿二人进了永昶宫,行完跪拜礼,卫站起来。尹望先抬起一条腿,另一条腿还跪着,起不来了。卫搀扶起他。卫铎命万泉拿张凳子来给尹望坐。 “万公公不用了。”尹望说,“子不教父之过,我没有资格坐着。” 卫铎招招手,让万泉快点把凳子端过去:“坐下,坐下,别气坏了身子。” “家门不幸,出此逆子,臣没有脸面见皇上。”尹望底下头,倔强地站着。 “这也不能怪你,这孩子啊。”卫铎劝慰道,“他娘去的早,你的心思花在军务上,他平时胡闹没有人管,才会酿成今日之大祸。” 尹望跪下说:“是臣管教无方,臣愿替他去抵命。” “天下不孝子多了,难道他们做错了事,都要父母去替他们死。”卫铎大声教训道,“起来,起来,别动不动就给朕跪下。” 卫忍不住了:“父皇,错不在络表哥一人,俗语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那梁实先出言不逊,故意找茬,珞表哥被逼才出的手。将门之后总有些热血吧。那梁实也是个混小子,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 “别提将门之后,我生了这么个有辱门楣的东西,”尹望羞愧地摇头,“我愧对尹家先祖。” 这时,茜妃进来了,脸上带泪痕。她在门外已经听见了卫他们的话。 茜妃向卫铎行过礼,说:“睿王说的对,臣妾的弟弟也有错,可他错不至死。谁都心疼自家的亲人,我可怜的弟弟。”茜妃嘤嘤地哭,拿出手绢拭泪,“臣妾一个妇道人家胆小怕事,不愿意事情再闹大,只是希望能有个公断。皇上,臣妾来是想请旨出宫,去趟翊城府见见我小弟。” “去吧,别太难过。”卫铎说得特别的温柔。 茜妃从卫身边走过时,先瞪了卫一眼,再翻个白眼,卫仰起头装作没看见。 “皇上这事就让翊城府去断吧,”尹望神态坚毅,“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尹望拉起卫的手就走。 尹望从皇宫里出来,要去翊城府监牢,卫陪他一起去了。路上卫劝他见了尹珞不要太激动。可是到了牢里,尹望怒火中烧,开口就骂。尹珞蜷缩在墙角,堵上耳朵。尹望上去就是一巴掌,把尹珞打趴在地。 “我没有你这不成器的儿子!”尹望吼道。 “我不喜欢舞刀弄枪,我不喜欢行军打仗,就是不成器!”尹珞吼得比尹望还大声,“在你眼里只有打打杀杀才是正事,我做其他事就是不务正业。我杀了一个人,难道你上战场也不是杀人,你杀的人何止成千上万!” 尹望气疯了,拳打脚踢,边打边骂:“不知悔改,还有一堆歪理!你这辈子投错胎了,你下辈子投胎到木匠家,你就得偿所愿了!” 卫拉不住尹望,只好去护住尹珞,整个人趴在尹珞身上。尹望只能住手。卫连拉带拽地把尹望拉出牢门外,赶紧吩咐牢头锁上门。 尹望越想越气,还未出监牢就气急攻心,晕倒了。卫背起他走监牢外,和樊立一起将他抬上马车送回定海公府。 定海公爵府里笼罩着愁云惨雾,仆人们走路都变得小心翼翼。姐妹俩赶回了公府,寒月白随她们一起来了。不久,杨慎、杨忱哥俩也到了。 姐妹俩泪眼汪汪,服侍尹望喝药。尹清雪喂药,尹清嘉擦流出来的药水。尹望推开了尹清雪伸过去的勺子。 “爹,再喝点吧,把药喝光才能快点好起来。”尹清雪说。 “这破药对爹没有用,拿走,拿走。”尹望还是一副余气未消的样子。 卫示意尹清雪把碗给他。尹清雪站起来,把碗递到卫手上。卫端着碗坐到床边,舀起一勺药水伸尹望嘴边,说:“爹,我们会有办法救络表哥的,您先安心把药喝了。” 尹望抬起头,乖乖地把药水吸了进去。 杨忱双手交叉在胸前,皱着眉头:“一定要保住络表哥的命。” “你有什么好办法?”杨慎问。 “我去劫法场!”杨忱坚定地说。 “尽胡扯。”杨慎说,“万一失败,你岂不是也得上去。” “我有个主意。”尹清嘉说。 “什么主意?”卫、杨慎一同问道。 “我们买个囚犯代替我哥,怎么样?”尹清嘉以为自己出了个好主意,她期待着众人的赞赏。 “囚犯还能买到?”寒月白说,“干脆劫狱吧。” 尹望骂道:“都是馊主意,你们谁敢轻举妄动我决不轻饶。” 没有一个人再敢说话了。 “你们去吧,各忙各的去。”尹望说,“清雪你们姐妹俩也出去吧,我想静静。” 离开尹望的住处。杨忱先开口说:“姓梁那小子本就不是个好东西,死了活该!” “真的没有办法可想了吗?”寒月白问卫。 “有一百多人看见他推人下楼。他们俩还有旧仇。”卫说。 单小七在廊檐下踱来踱去,见到卫他们走近,他走上前行礼,行完礼,单小七说:“王爷,有件事情,小的回想起来有些不对头。” “什么事情不对头,快说。”卫说。 “这只是小的的怀疑,”单小七犹豫起来,“也许---” “有话快说,别磨磨蹭蹭的。”杨忱说,“话你尽管说,不对头的地方留给我们分析。” 单小七把昨天他和尹珞在街上遇到黄越的事情说给卫他们听。 “这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啊。”寒月白说,“精明的生意人,招揽有钱人。” “这黄越虽然是个开赌场的,可是心气高着那。”单小气说,“以前遇到公子也就打个招呼,露个笑脸。昨天是特别热情,马屁拍得啪啪响。他就是有意地把公子往他的赌坊里拉。” “赶紧去把这事告诉合大人,”尹清嘉对单小七说,“让他派人去把黄越抓起来审问。” “怎么审问他?”卫问尹清嘉,“问他,你为什么对尹公子这么热情。” “小七的怀疑虽然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是我们现在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处,”杨慎对杨忱说,“你暗中派人跟着黄越,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部记下来。” “没问题。” “合俊那边要让他尽量拖延着审结,拖得越长越好。”卫说。 尹清嘉仿佛看到了希望,她激动地祈祷道:“玄灵神女保佑!保佑我大哥平安无事!” 卫让寒月白先回王府去,他和尹清嘉先留在公爵府。尹清雪请寒月白回去后派人把她的两个儿子送到公府来。 第二十章 赌坊命案 (四) () 卫璃请楚天青父子三人到隐王府喝酒,庆祝计划顺利达成,四人开怀畅饮。卫璃升楚台风和楚江秋为前锋校官,楚台风领虎爪营,楚江秋领虎啸营。卫璃手举酒杯高兴不已,说等尹珞杀头那天他要去法场观看,看卫和尹望的倒霉样。 其实楚天青的计划遇到一点阻碍,就是他一切都布置好了,可尹珞因为与尹望吵架而躲进睿王府许多天不出。而梁实连着四五天进赌场了,楚天青怕他玩厌就不再去了。楚天青就到瑞念云那里商量。那晚秦也出来了,她定期出来给灼灼和楚天青传信。秦回去后把事情和灼灼说了,灼灼决定帮楚天青的忙。 梁实死后的第三天,梁赶到了翊城,进宫见了卫铎。梁鑫也在赶来的路上。卫铎旁敲侧击地问梁能不能饶过尹珞一命,暗示可以给他们父子升官。梁很硬气,他不愿意踩在亲人的尸体上高升一步,他对卫铎说,我未立军功,加官进爵受之有愧,只希望能给梁实一个公道。 离开皇宫梁去了翊城府,催促合俊,说这么简单明了的案子要快点审结,早点报刑部审核,将尹珞问斩。合俊回道,律法规定,杀人案件当场抓获的凶犯,没有定案前也只算个嫌疑犯,要仔细审理,不得疏忽。 “那审理过程要多久?” “两个月。” “《刑责条律》里明明写着一个半月。”梁按压住怒气问。 “《条律补充款》里有说明,如果嫌疑犯家属提出异议,就可以适当延长审结日期。”合俊耐心地解释。 “异议!”梁眼里直冒火星子,“他们还能有异议!是睿王跟你打了招呼吧,这个大主子可不能得罪啊!哼!两个月就两个月,本将军要瞧瞧,他们能拖出什么花花来!从明天起本将军天天来你这儿!”梁撂下话,扬长而去。 合俊是卫的人,梁是知道的,他就怕合俊拖三拖四,此后他真是天天去翊城府里喝茶。 尹珞出事后,卫都在公府没回来。见不到卫,寒月白心里空荡荡的,她有时会对着小桥发呆上一会儿,想象着卫从莲池那边绕过来。白蒹葭取笑她要变成望夫石了。卫派出寻找凤血珠的人没有一个回信的。寒月白萌生了离开翊城的想法,但是卫有了麻烦,她又不能这个时候离开。 寒月白瞅瞅白蒹葭做绣活,再跟毛球球玩玩;没有卫的陪伴,就像菜里没放盐,酒里掺多了水。 “他回来了!”寒月白兴冲冲地往外跑。 “谁回来了?”梅英问。 “瞧她那兴奋的样儿,肯定是王爷回来了呗。”小竹笑着说。 卫走下小桥,寒月白娇笑着迎上去。 “想我了吧。”卫略显疲惫的脸上泛起笑意。 “是凑巧,我正好出来。” “是我想你了。”卫向寒月白抛媚眼。 寒月白像喝了蜜一样甜:“公爷怎么样了,身体好些了吗?” “身体是无碍,只是心情一天比一天差。” “是啊,有这么个儿子,肯定每天心如刀割。” 卫搂着寒月白的肩膀走进小筑。白蒹葭收起针线绣绷,给卫沏茶。卫从簸箩里拿起绣绷,上面是白蒹葭绣的蝴蝶。 卫夸奖道:“不错,栩栩如生。” “谢,王爷夸赞。”白蒹葭嫣然而笑。 “调查黄越有进展吗?”寒月白问。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交际不广,偶尔和一个叫萧颉的郎中在一起喝喝茶。” “一个开堵坊,一个开医馆,”白蒹葭插嘴说,“两个人好像八竿子打不找啊,他们的关系怎么那么好?” 卫喝了一口茶,说:“黄越的大儿子有腿疾,萧颉一直给他治,所以他们就成了好友。” “也许是单小七想多了。”寒月白说。 寒月白本来让梅英去告诉厨房,给卫准备晚饭,白蒹葭自告奋勇地去了。 “这个梁,每天都去翊城府坐着,看我以后怎么修理他。”卫生气道。 “别生气了,将心比心,人家的弟弟死了,能不恨嘛。” “大皇兄还请梁去喝酒了。” “梁是从虎旗军里出去的,是他的部下,也许你大皇兄是想安慰他。” 卫弯起食指刮了一下寒月白的鼻子:“你太天真了。” 白蒹葭让厨房烧的菜很合卫的意,都是绵软好下咽的:松茸蒸鸡蛋、鱼丸、小青菜只取嫩叶子,螃蟹肉取出来,简单调味,再放进螃蟹壳里蒸好。卫又夸奖了她,说她以后可以接祁正里的班。她不乐意,说没有女子当总管的。卫说,她可以是第一个女总管。 “那就先谢过王爷的提拔了。”白蒹葭沮丧地说。 饭后,卫觉得乏累就直接走进寒月白的卧寝躺下。寒月白走进去,问:“你怎么睡我这儿了?” “我累得走不动道了,”卫指指被子,“帮我盖上。” 寒月白爬上床榻,去拉被子,却被卫抓住胳膊拉进怀里。 “你干什么啊,”寒月白羞怯地说,“快松开手。” 卫紧紧地搂住寒月白:“别小气,就抱一下。” 寒月白欲拒还迎:“一下已经到了,松开手,会被她们看见的。” “我是你夫君,夫君抱着自己的娘子是天经地义的。”卫凑过嘴巴去,要亲她。 寒月白捂住卫的口鼻:“我们还没有成亲那,我还不是你娘子。” 卫憋不住,松开手,寒月白也放开手。卫夸张地喘气,装出快死的样子:“你敢谋杀夫君,以后得好好教你学习妇德。” 寒月坐起来,头歪着说:“我才没空学什么妇德呢。你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信的。” 卫用胳膊肘撑起身体:“别着急啊,那有那么快的,拥有凤血珠的那个燕族人就在茫茫人海之中,我们去找他,其实跟大海里捞针是一样难的。有一句话说的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不费工夫。慢慢等着吧。” “也许那个燕族人就在翊城。” “但愿如此。缘分到了,就会找到。” “翊城有近百万人,如果那燕族人真的在翊城,他就是那百万分之一,我要靠这百万分之一的缘分遇到他,何其难也。你帮我发个榜文吧。” “不行,我不是和你说了嘛,找到了,我也留不住。”卫摊开手掌,再捏成拳头,“会落入我父皇之手的。南安国的好东西都得归他。你进宫也见到了,我父皇有最高大的房子,最美丽的女人,最高的权力。” “我师傅的东西谁也拿不走。只要找到凤血珠,我马上带着回落凤谷。” “最好在两年内找到凤血珠。” “为什么要在两年内找到凤血珠。” “没什么,只是想早找点找到而已。我突然发榜文找凤血珠,我父皇要是问起来,我该怎么说啊。” “就说我师傅身体不好,要用凤血珠治病。” “那我父皇会说,把你师傅接出来治吧。” “那---” “别急,容我再想想。找东西也得看机缘,”卫含情脉脉看着寒月白,“就像我遇到你一样,需要缘分。” 寒月白害羞地笑着。 卫一把把寒月白拉下来,搂紧:“本王爷想睡觉了,爱妃可否侍寝啊?” 寒月白脸红心跳:“大白天的睡你个大头觉啊,快起来。” 寒月白推开他,想要爬下床,被卫按住了:“落入我的魔爪你就别想跑。”卫吻上了她的唇。 寒月白被吻得无法呼吸,也感受到他急促地呼吸;她的手紧贴在他的心口,和他的心跳一起起伏。 第二十一章 赌坊命案(五) ()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杨忱派去跟踪黄越的人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离案件审结的日期没有几天了,定海公爵府都开始准备办丧事了。管家领尹望的命去买了棺材回来,正指挥六个人将棺材抬往偏厅。仆人们各个屏气敛声,神情凝重,给这笨重漆黑的棺材让出道来。尹清嘉怒气冲冲地疾走过来,问管家:“谁让你买这丧气东西回来的?!” “是老爷。”管家怯弱地回道。 “你把它给我抬出去,”尹清嘉吼道,“我大哥不会死的!” 管家低眉顺眼站那,不敢动不敢说话。 “你们把它给我拆了!”尹清嘉命令抬棺材的仆人。 仆人们取来刀斧,哐啷哐啷,又剁又砍。心知此举是自欺欺人,尹清嘉好不心酸。卫到了公爵府,一个仆人告诉他尹清嘉正在拆棺材,他走过去时棺材已经被拆成木板了。 “清嘉。”卫轻声叫道。 尹清嘉扑到卫怀里失声痛哭。卫安慰道:“清嘉,是我无能,救不了大哥。”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尹清嘉哭着问,“再过几天我哥就--” 卫用自己的袖子给尹清嘉擦眼泪:“对不起。” “王爷---”樊立小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此人是杨忱派去跟踪黄越的两人之一,叫方一奎。 “什么事?”卫问。 “黄越死了!”樊立激动地说。 方一奎抱拳行礼道:“王爷,功夫没有白费,黄越、萧颉两人果然有问题。” “是嘛!”卫为之一振,急忙问:“那黄越怎么死了?萧颉那?” “黄越被萧颉给杀了,”方奎说,“萧颉被我们抓住了,已经带回卫军营。” “走,去卫军营!”卫斗志昂扬,大步向前。 方一奎与另一个跟踪黄越的人刘礼,他们十分地尽心,只要黄越一出家门他们就跟上去。今天,他们跟着黄越到了白鹿医馆,黄越手里还提着一小坛老酒。黄越来到医馆后院与萧颉喝酒,十分开心。方一奎两人为了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就翻入院中,一人贴着窗户偷听,一人警惕地观察四周。 几杯酒下肚,黄越问:“后天尹珞就要被砍头了,那个药你能给我了吗?” “给,当然会给。”萧颉说,“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还不相信我。” 黄越喜不自胜,端起坛子给萧颉倒酒:“太好了,我儿子可以把拐杖扔掉了。” “来,喝,喝。”黄越端起酒杯。 两人干了又干。 “到底是谁想让尹珞死啊?”黄越问。 “跟你说了别好奇,好奇对你没有好处。”萧颉说。 恰在此时,方一奎他们被一个走进来的仆人发现了。 “你们是什么人?”仆人大叫。 方一奎射出飞镖把仆人杀了,紧接着冲进屋抓捕黄越、萧颉。萧颉下手比他们快多了,在他们冲进去之前,萧颉敲碎了桌上一个盛牛肉的盘子,用碎盘子尖刺进黄越的喉咙,把黄越杀死了。方一奎他们与萧颉打了起来,萧颉边打边往卧寝里跑,萧颉跑进了卧寝,将门锁上。方一奎他们破门而入时,萧颉正往嘴巴里塞进一颗药丸,吞下药丸后萧颉就束手就擒了。快走出医馆时,萧颉对一个伙计使眼色,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卫骑马赶到卫军营,见到的却是萧颉的尸体。卫怒问杨忱怎么回事。 经过是:萧颉一带到,杨忱马上审问他,可是萧颉嘴巴跟上锁似的,怎么打都不张嘴,在卫到来之前才断的气断气。 卫感觉就像行走在漫长而黑暗的山洞里,突然,山洞的某处露出一道光。他正向那道光奋力跑去时,这道光却灭了。 “功亏一篑!功亏一篑!他被抓来之前服下了一颗药丸,估计那药丸有毒!”杨忱双拳紧握,右脚一跺,脚下的地砖裂开了。 卫蹲下去,盯着萧颉的脸,眼睛仿佛有团火在燃烧:“你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来路?你背后还有什么人?” “王爷,这件事情要不要禀告皇上?”樊立问。 “死无对证,无凭无据,什么东西都没有查出来,当然不能让我父皇知道,我父皇要是知道,茜妃和梁也就知道了。那他们还不趁机造谣说我们为了救尹珞故意杀了两个人来背黑锅。” “我们抓萧颉时街上很多百姓看见了,怎么办?”方一奎问。 “黄越不是被萧颉杀了嘛,”卫说,“明天您们卫军发个告示:就说萧颉好赌,欠下巨额赌资,黄越上门讨要,发生了争执,萧颉一怒之下杀人,被店里伙计举报。”卫捏着下巴又想了想说,“萧颉知道杀人之罪难逃一死,被抓后就自尽了。” “难逃一死的是珞表哥啊!”杨忱哀叹道。 卫告诉杨忱让他加强对翊城监控,街头巷尾多布置些暗探,遇有可疑的人,立即抓捕审问。卫军可以抓捕审问,但没有判刑之权,卫军抓到的人最后要移交到翊城府去。尸体如果十日内无人认领,也由翊城府来处理。萧颉的尸体上盖着席子,留在卫军营里。 深夜,近破晓之前,万籁俱寂。街上屋檐下挂着的灯笼里的烛火都烧尽了。有三个黑衣人行进在黑夜之中,他们抬着一个大麻袋,麻袋沉甸甸的。此时正是卫军巡逻士兵最疲惫,最松懈的时候。三个黑衣人顺利地来到卫营的后院,一人先翻上墙,另外两个托举起麻袋,墙上的人把麻袋拉上去。为了减轻声响,他抓住麻袋尽量靠近地面才放手丢下。 三个黑衣人抬着麻袋来到了无人看守的停尸房,推门进去。一人解开麻袋,麻袋里也是一具尸体。一人往萧颉的嘴里塞进一小颗丸子,再三人合作脱下他的外衣,脱下的外衣给他们带来的尸体穿上。他们把尸体抬到萧颉躺过的台子上,最后,背上萧颉里开。 萧颉在黑衣人的背上就醒了,轻声说:“放我下来吧。” 背萧颉的黑人停下脚步,小心地把萧颉放下地。“这么快就醒了。” 萧颉和三个黑衣人越过围墙,离开了卫军后院。四人飞檐走壁,最后跃进了瑞念云的小院子里。屋里亮着灯。萧颉轻敲门,门马上开了。 四人进屋,三个黑衣人拉下蒙面黑布:原来是楚天青父子三人。 “总算回来了,辛苦你们了。”瑞念云一面倒茶一面说。 “这乞丐还真是沉。”楚台风一口喝光了茶,又倒了一杯接着喝。 楚江秋先递一杯给楚天青,自己再喝。 瑞念云端了一杯给萧颉,萧颉摆摆手:“我现在还不能喝水,还要等两个时辰。” “叔公,你的闭气丹真厉害,”楚江秋说,“刚才摸你身体又凉又硬,真的跟死了一样。” “你们再晚点来,我就真要死了。”萧颉一脸后怕。 “你的医馆已经被封了。”楚台风说。 “医馆封了是小事,”楚天青对萧颉说,“就是以后你不能出头露面,没自由了。” “卫怎么会盯上你的?”瑞念云慌张道,“难道他早就怀疑上你了,那我们不都危险了嘛!” “不要紧张,”楚天青说,“不会怀疑到你这里来的,颉兄去问诊的人家多了。” “卫军肯定会管得更严了,”瑞念云说,“你们以后白天就不要来宴海楼了,以免引起怀疑。” “如果白天非得要来,只能先易容了,”楚天青说。 “对的。”瑞念云说。 “都是我大意了,”萧颉说,“告诫过黄越不要再来我的医馆,他就怕我不给他药。” “该是我们自己做件事情的时候了。”楚天青说。 “怎么做。”瑞念云问。 “让灼灼把儿嫁给马渡,”楚天青说,“杨忱肯定会气得找马渡决斗去,到时候一定会打得天翻地覆。”楚天青笑起来,“这样杨忱的卫军统领位置就不保了。” “爹,你真的要把儿嫁给马渡?”楚江秋着急了。 “看某个人给吓的。”楚台风讥笑楚江秋。 “当然不会,”楚天青说,“此计策只是把杨忱拉下马。杨煜欠下的债让他的儿子也还点。” “你确定杨忱会中计?瑞念云问。 “肯定会的,”萧颉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是我们云燕的美人。” 楚天青拍拍楚江秋的肩膀:“江秋,等大业成后,不,只要拿下南安后,爹就给你和儿办喜事。” “真的?!谢谢爹!” “儿好像挺喜欢杨忱的。”楚台风故意泼楚江秋冷水。 楚天青冷下脸骂道:“台风,你可以闭嘴了,一点没有当哥的样子。” 萧颉被抓后,他的心腹伙计就跑去给瑞念云报信。瑞念云得到消息就让邢严肃(老邢)去了威虎将军府(装成送柴火的)。为了救萧颉,楚天青让府里的仆人在翊城找了个乞丐,给乞丐吃了掺有化尸粉的大肉饼,乞丐死了。楚天青他们带着乞丐的尸体换回了萧颉。 第二十一章 赌坊命案(六) () 第二天,卫军营的停尸房里传出一股恶臭,士兵们莫名其妙,昨天才死的人怎么就臭成这样。两个士兵捂住口鼻进去查看。台子上有许多血水流到地上。他们掀开草席,尸体骨肉分离,肉烂成泥,面目非,脸已成骷髅,其状狰狞骇人,连衣服都烂出破洞。他们吓得撒腿就往外跑,呕吐不止。他们慌慌张张,结结巴巴地报告了杨忱。杨忱去看了尸体都被吓得不轻。卫知道后非要亲自去看一眼,结果吐得比在落凤谷在天上飞了一圈还厉害。 杨忱下令把尸体烧掉。卫惊恐疑惑:萧颉干嘛要把自己毁成这样子?他在保护幕后的什么人?他后面的人潜藏在翊城多久了,他们最终目的是什么? “萧颉会不会是东海盟军余孽?”杨忱怀疑道。 “东海盟军余孽干嘛要这样拐弯抹角地害尹珞?”卫说,“他们要害也会害定海公,或者去害大皇兄。” 卫暗自怀疑:大皇兄,难道是他在搞鬼?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万一不是呢,我是不是太小心眼儿了。 卫惶惑不安,面色严峻:“翊城暗藏着一股可怕的势力。背后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这不会紧紧是个开始吧!”卫打了个冷战,“杨忱,我们一定要把萧颉背后的人查出来。” 杨忱很懊丧,提不起劲,哀叹一声:“明天络表哥就要处斩了。本以为能从黄越这里查出点什么,好救他。我们对不住他。” 关进监牢之后,尹珞时常彻夜难眠,人也一天比一天瘦,脸颊都凹陷了。明天就要死了,他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盯着一格一格的栅栏,惶惶然,渴望有个亲友的身影缓缓而过,好几天了,一个亲友都没有来过。他紧贴墙壁坐着,此时冰冷的墙壁能给他些许慰藉。隔壁的犯人突然咳嗽了一下,他惊得身一抖,然后就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狗一样爬到墙角缩成一团。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死亡恐惧折磨着他,有时候愣上半天,时而呜呜地哭泣,时而暴跳如雷狂躁不安,以骂人来发泄恐慌,他骂隔壁的犯人,骂狱卒,骂来送饭的人,就算他骂得再凶都没有人敢回嘴,这简直把逼疯。 尹珞并未像其他杀人犯一样戴上镣铐,每天的伙食也是最好的,而且伙食是一天比一天好。他觉得越来越可怕,那些鸡鸭鱼肉不是给他强身健体的,是来催命的。今天中午还多了酒,他意识到已经走到了绝境,鬼门关就要到了。恐惧难当,他掀翻了饭菜,操起酒壶砸向栅栏,噼里啪啦,吓得送饭的人落荒而逃。砸完东西他还不解气,乱扯头发衣裳,嘴里骂骂咧咧胡言乱语,公爵府里的人,他一个个骂过去,单小七、尹清嘉、尹清雪、尹望,甚至连卫也骂了。他那模样像极了久困在笼中发狂的野兽,近似癫狂。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他累得睡着了。 监牢里没有窗户,四面高墙,阳光从过道的带格子的天窗射进,只能从光线的射进的角度判断时辰,今天偏偏是个阴天。尹珞蒙头躺着,被子是尹清嘉送来的,面对监牢里的黑暗,他宁可罩在带着香气黑暗中,回忆家人,回忆他放浪形骸的美好日子。 不知过了多久,尹珞听见铁链被解开的哗啦哗啦声。他撩开被子露出头,监牢里亮起了火光。他抬头眯眼仔细一看,原来进来的人是尹望。狱卒离开前把火把插进墙上的铁环里。尹望没有马上走进来,而是站在门外,盯着尹络,眼中燃烧着怒火。尹望的脸是久经沙场军人所特有的刚毅,脸上的皱纹是经受几十载战争洗礼,让人肃然起敬的荣誉。在火把光焰的照耀下,他的脸呈现猪肝色,两手紧握,两只大脚支撑着他高大魁梧的身体,如同一头发飙前的公牛。 尹珞不寒而栗,仿佛他爹的铁拳随时要向他砸来,砸得他脑浆迸溅,铁脚把他的腿骨踢得粉碎。尹络手脚并用爬到墙角里,拼命往里挤,就像要把自己塞进墙角里,抱住头哀求道:“别打我!别打我!” 尹络的可怜样让尹望动容了。他面部的表情柔和下来,抬脚走进牢门。 “珞儿别怕,爹今天来给你道歉。”尹望百爪挠心,声音颤抖,走过去拿开尹珞护住头的双手,“珞儿,你恨爹吧?” 尹珞不敢正视尹望,摇头,摇得很快。 “这几天爹在想---”尹望哽咽住了说不出话来,他停了一会儿,“爹在想,如果时光能倒流该多好,将门不一定非得出虎子,是爹的错,是爹的错,爹从来没有好好正视你。” 尹珞转过脸,惊诧的眼睛里一颗颗泪珠流淌下来,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尹望嘴里说出的。从尹珞懂事起,尹望从来没这么和气地跟他讲过话,都是一脸严肃。父子俩许多年的隔阂与积怨冰消瓦解了。亲人之间有时候就像大海上船头相反的两只小船,各自都有希望去的方向,却被绳子连住。你往左我往右,谁都不肯掉头。直到有一天绳子被拉断了,小船在风浪里飘摇,怎么也找不到彼此。 “爹,我不想死,你救救我啊!”尹珞跪下磕头,哀求道,“出去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尹望仰头垂泪,与尹珞相对而哭,久久说不出话。 尹望平静下来说:“络儿啊安心去吧,下辈子你我如果有缘,就做一对平凡的父子,住在乡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爹,我真的不想死啊!”尹络涕泪横流。 “我们尹家世代忠良,只有战死沙场的,没有上断头台的。孩子啊,”尹望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放到地上,“给自己留个尸,为尹家留下尊严,做一个敢作敢当的汉子,堂堂正正去见先人。” 尹珞失声痛哭许久。尹望拨弄好他凌乱的头发,整理他乱糟糟的衣裳。 尹络跪着下,头磕了又磕:“爹,我是不肖子孙,有辱门楣,辱没了先祖。我无脸见先人,爹我死后,你别把我葬进祖坟,我不配。” 尹望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扭头走出牢门。尹望走后,尹珞一直跪着,不哭不闹,面如死灰。过了许久,他伸手拿起了匕首,又胆怯地放掉。不知跪了多久,墙上的火把的火焰越来越弱了。 尹望带着匕首进牢房本想亲手杀了尹络,但实在下不了手。 第二十二章 杨忱的烦恼 () 睿王府花园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草香,苗圃中是精心栽种的粉色,黄色、红色、三种色彩的玫瑰花。被海棠树和樱花树包围的涟漪小筑更是美如仙境。卫牵着寒月白的手漫步于树阴下柳树旁,赏花谈笑。他们走到水榭里坐下,执手相看,他在她手背上留下深情的一吻,她含羞带笑,沉浸在美好的幸福之中,眼里只有彼此。尹络死后,尹清嘉忙着往返于王府和公府。今天她又要去公府了,想来跟卫说一声。她走到通往水榭的拐角处,这一幕就像箭一样射进她的心里,她真想冲上去阻止他们再亲昵下去,这样冲动的结果只能是自取其辱。此时她恨极了卫和寒月白,尤其是卫,去公府待不上两个时辰就急着回来和寒月白亲热。尹清嘉收回愤懑的目光,飞似得跑开。 卫为了留住寒月白也是想尽办法,一有空闲就来小筑陪她。甚至不惜装病,装可怜。有一次,寒月白又向他提出到翊城之外的地方去寻找凤血珠,第二天他到一个交情不错的太医柳一进那里弄了药,去小筑前吃下,一走进门鼻子开始流鼻血,为了装得严重点,居然假装晕倒,可把她吓坏了。然后他派人把和他串通好的柳一进请来,让柳一进告诉她,没有赤厝草彻底解毒,他的身体越来越弱了,随时会死。 卫的目的达到了,寒月白心情沉重,表情忧郁。 “含有一百多颗黑蛇元丹的万延丹这么快就不管用了。”寒月白说,“我师傅说能让你活个十年的。” “万丹丸在身体里会慢慢耗尽的,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卫躺床上,装出气虚的样子,“赤厝草是音信无,我估计熬不到十年。你应该相信我派出去人,你就安心地呆在我身边,你一说走,我就心口疼。” 其实,卫早就打好主意了。他不但要尽早娶了寒月白,还要早点让她怀孕生子,有了孩子她自然而然地就离不开了。等到两年后,他再若无其事地带着寒月白回落凤谷,假装去探望凤。那是凤已不在,他也不用说出秘密,寒月白也不会怨恨上他。 卫装病时,尹清嘉正好回来。一回来侍女就对她说卫晕倒了。尹清嘉急忙往小筑赶,边走边对方菊竹说:“王爷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也许是太累了。”方菊竹说。 尹清嘉来了,卫还得继续演戏,皱起眉头装难受:“王妃你没去几天怎么就回来了,爹他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不苟言笑,不愿见客。”尹清嘉一脸忧愁。“你怎么会晕倒的?” “海珍珠的毒变厉害了呗。”卫漫不经心地说。 “那怎么办啊?”尹清嘉慌忙问。 “赤厝草到现在也没有个信,听天由命吧。”卫说,“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应该多陪陪你爹。” 在尹清嘉听来,卫的话听起来是好意,实则是嫌弃她碍事,尹清嘉很伤心,不是滋味,顿了一下,说:“我也是想多留几天陪着爹,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心神不安起来,总觉得王府里有事情发生,所以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了,没有想到你晕倒了。” “王妃和王爷多年的夫妻,早已心有灵犀了,”方菊竹插嘴,“王妃心里无时无刻不装着王爷。” “要两头记挂,辛苦王妃了。”卫说。 寒月白安静地站着,从表情上,卫判断不出她是否心生醋意,他倒是希望寒月白吃醋。 这时小竹进来禀告说杨忱来了。 杨忱一进来,卫就调侃道:“本王一病他就来了,又一个和本王心有灵犀的人。” “我是想找你喝酒的,”杨忱不解其意,实话实说,“看来这酒是喝不成了。” “你和你哥吵架了吧?”尹清嘉直言不讳道。 “没有,你听谁说我们吵架了。”杨忱嘴上否认,但是他的神情却很渴望知道尹清嘉是怎么知道的。 “我从公爵府回来的路上被康夫人叫住了,”尹清嘉对卫说,“她热情至极,对我说我们以后就要成亲戚了。” “哪个康夫人?”卫问。 杨忱站在水晶帘子外,捂住脸,很是无奈。 “就是晏尚书的妹妹,她说杨家二公子与她女儿很快就要喜结连理了。” 卫惊得差点忘记了在装病,爬起一半才想起来,又猛地倒下去。寒月白和尹清嘉吓了一跳,她们不约而同地扑过去:“你没事吧?” “没事,我是太意外了,替忱弟高兴。” “你是不愿意成亲吧?”寒月白问。 “你看他那德行就知道他不愿意啊。”卫说。 “我哥不但强迫我相亲,见一个个我不喜欢的女子。更过分的是,他居然自作主张把亲事给定了。” “忱弟你也该成家了,”尹清嘉劝道,“你是不可能娶她的,把不切实际的念头打消掉。” “你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来错地方了。”杨忱甩袖子,甩脸子,转身要走。 “站住!”卫命令道。 杨忱乖乖地退回来站好。 卫要坐起来,尹清嘉拿了两个枕头塞到他背后,让他靠着。 “一说这事你怎么就跟长了刺似的,”卫教训道,“那有大统领的样子。” 杨忱比卫小一岁,只要卫一凶,他就变成了挨训的小孩子,卫骂他的效果比他哥管用,但是卫极少骂他。 “你求亲都被贵妃拒绝过一次了,”尹清嘉对杨忱说,“还想丢人啊?” “秦快到出宫的年纪了吧?”卫问尹清嘉。 “我不清楚。” “她二十二了,到了被放出宫的年纪了。”杨忱说。 “你哥和贵妃那里我去说,”卫劝道,“你也退一步,娶晏尚书外甥女为妻,纳她为妾。” 杨忱歪着头,不答应。他不想这么快和杨慎和解,也根本不喜欢康小姐。他与康小姐见过面了,纯粹是为了给晏尚书面子。 “就算她到了出宫的年纪,”尹清嘉说,“那贵妃也不一定会放人啊。” “我去和她要人,”卫说,“我的面子她总得给吧。她宫里的一个宫女能入侯门那是多大的荣幸。” “秦长得美,人又亲切,你好眼光,”寒月白走出水晶帘子,竖起拇指,“你们郎才女貌很般配啊。” 第一次有人这么支持赞美他的爱情,杨忱很开心,没羞没臊道:“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难得你实话实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杨忱激动地拍了一下寒月白的肩膀。 卫不高兴了,拉长脸:“谁和你是朋友。” “瞧我这张没有把门的嘴。” “我很佩服你这么多年的坚持,“寒月白说,“如果纳秦为妾你们就能在一起,如果你非要娶她为妻,会遭到许多人的反对,结果可想而知。是在一起重要还是名分重要?” 杨忱犹豫着,思考寒月白的话。他不想回侯府,回了侯府就无法冷静下来,所以暂时在王府住下。 到了晚上,寒月白叫卫回去,到尹清嘉那里去。卫耍赖说他还病着呢,怎么能赶病人走。 “我看你好多了,晚上没少吃。”寒月白说。 “我喜欢在你这。”卫牵起寒月白的手。 “回她那里去吧,她失去了亲人,你的陪伴才能抚慰她的心。她现在比我需要你。” “你真让我去她哪里,你不吃醋啊?” “她先到我后来,我总感觉是从她身边抢走了你。” “那我走了。”卫吻了吻寒月白的额头。 第二十二章 公主来访 (一) () 在宫里,卫偶然听礼部的官员说,北由国的那支花公主来了,中午到的,已经住进了驿馆。卫很是讶异,难道她是为了当时他一句客套的邀请而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朋自远方来,好好招待吧。人家中午刚到,就让她好好歇息下,明天再去拜访她,他这样决定好了,处理完政务,也无其他要紧的事情,他就回王府了。回到王府,去了趟小筑,寒月白和白蒹葭看捶丸比赛去了还没有回来,他便回书房看书去。 虽然厌恶长途跋涉,但却爱看游记类的书,自己懒得动,就看看人家去了哪儿,各地的风物如何。他手上翻的山川志》是南安有名的旅行家范成写的游记。他刚翻了几页,就有仆人进来禀告:北由国的那支花公主来了。 贵客到了。卫让仆人去禀告尹清嘉,让她和他一起去迎接。 卫边走边对尹清嘉讲述,是如何和那支花结识的。尹清嘉听完,感觉不妙,一个更强大的敌人来了。 那支花早已下了马车,等候着。嬷嬷满雅、侍女阿朵站立在她身后。 一脚跨出门槛,卫就抬手作揖,满脸笑容:“贵客,稀客,花公主,久违了!“ 尹清嘉含笑站在一旁。那支花向卫行了北由礼,说:“我来的突然,还请见谅,”然后她看着尹清嘉说,”这位美人一定是睿王妃吧。” 尹清嘉听了美人二字好不受用,笑颜如花:“花公主快里面请。” 跟那支花来的侍女们从马车上搬下来三个箱子,跟在后面进了王府。 那支花落坐,尹清嘉接过侍女端上来的茶,捧给那支花,那支花起身,双手接住:“王妃亲自端茶,真是不敢当啊。” “花公主什么时候到的翊城?”尹清嘉问。 “中午到的。” “中午才到,公主您应该好好歇息才是啊。”尹清嘉斜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卫。 “我在北由听说睿王爷出事了,真是不敢相信睿王爷会遭遇不测。后来又听说王爷他获救了,我真是太高兴了,太阳神保佑啊!”那支花低头双手交叉胸前,很是虔诚,“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乌里布,前些日子就突然冒出来要出来走走的想法,所以就一路南下,来到了翊城。睿王爷,我们是朋友吗?”(乌里布北由帝都) “当然是啦。”卫说。 “您是我在南安唯一的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来看望你了。” “多谢公主惦念。”卫颔首。 “睿王爷你的故事,在北由传的很神奇。我很想听听原版啊.” “那里是什么神奇的故事,简直是糟糕透顶----”时隔四个多月卫又一次讲起了他那惊心动魄,死里逃生的故事。 “原来如此,救你的那个姑娘在哪儿?“那支花问。 “出去玩去了。”尹清嘉说。 “好像见见那位勇敢的寒姑娘。”说完,那支花站起来,示意捧着盒子的侍女上前,她亲手打开盒子,第一个盒子里面是鹿茸,第二个盒子里面是人参,第三个盒子里面是肉苁蓉。 “这些都是北由特产的药材,给睿王爷补补身体。”那支花说。 卫表示感谢。 然后她打开第四个盒子,第四个盒子比较扁,盒子一打开,光芒四射。 卫和尹清嘉不禁朝盒子走过去。 “这是太阳湖的金珍珠,我让工匠做了件云肩,送给睿王妃。”那支花介绍道。 金珍珠闪烁着如同太阳一样的光芒,每颗金珍珠就如同一个小太阳。尹清嘉是见过奇珍异宝的,她也听说过太阳湖的金珍珠,以为和普通的珍珠无异,就是颜色是金色的罢了。此刻,她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想象自己穿上云肩的样子,万众瞩目,灼灼都被她比下去了。卫和她一样的表情。 “花公主,这么贵重的礼物,无功不受禄,”尹清嘉的目光牢牢地被金珍珠云肩吸引住了,“我怎么好意思收下。” 那支花取出云肩,亲手给尹清嘉披上:“稀世珍宝配美人,才更显珍贵。” “王妃你太美了!您是南安国最美的人!”方菊竹双手握在一起,赞叹道。 王府里其他侍女也同方菊竹一样感叹,纷纷赞美尹清嘉。 尹清嘉披上金珍珠云肩,整个人金光璀璨,熠熠生辉,仿佛是仙女下凡。 “美,真是美!”卫赞叹道,“花公主,上次我收了你的龙晶铁短刀,还没回赠礼物,这次你又送来金珍珠云肩,这些都是北由的稀世之宝,我都想不好用什么回赠了。” “王爷不一定要用什么奇珍异宝作为回赠的。”那支花对卫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那支花这句话戳进尹清嘉敏感的心里,她解下金珍珠云肩放进盒子里,回椅子坐下,脸上依然带笑:“花公主请坐,您准备在翊城玩多久啊?” 那支花坐下,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归期未有期,也许就在翊城待上一辈子呢。” “真没想到花公主生在北由却如此热爱南安,”尹清嘉亲热地抚摸了下那支花的手背,“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留意,为你寻个好婆家,你就可以安心地一辈子留在南安。” “婆家是什么?”那支花问尹清嘉,又瞧瞧卫。 “婆家在我们南安的意思就是给你寻个好丈夫,把你嫁出去,这样你就永远留在翊城了。”尹清嘉对着卫笑,“是吧王爷。” 卫不知道两个女人之间已经刀来剑往。老实回答道:“是的,花公主在翊城人生地不熟,如果需要帮助尽管开口。” “多谢睿王爷。寒姑娘怎么还不回来。”那支花朝外望望。 “公主留下来一起用晚饭吧,“卫说,”等会儿她就回来了。” 那支花本想留下,可是身体不争气,在卫说话就觉得头晕,她只好说:“上午一路颠簸,害得我没睡好,现在感觉困倦,”她站起来,“我想回驿馆休息下。” 卫和尹清嘉也站起身,卫说:“马车上是无法安稳睡觉的。身体要紧,公主你要好好休息,这样才能玩得尽兴。” 卫和尹清嘉把那支花送到门外,正巧寒月白回来了,她和白蒹葭边走边咯咯笑,讨论捶丸比赛的事,很是快活。 “月白,来见见花公主。”卫大声说。 眼前这个身着华丽异域装束的公主,一下子把寒月白吸引了,她目光一直驻留在那支花的衣裙上,走上前。 “这位就是寒月白姑娘。”卫给她们俩相互介绍,“这位是北由来的那支花公主。” 她们互相行各自国家的礼仪。 “刚才还念叨你呢,你就回来了。”尹清嘉说。 “花公主远道而来,”卫说,“月白,以后陪公主逛翊城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寒月白答应地很爽快。 “寒姑娘长得清丽可爱,人又活泼,真是个好玩伴呢。”那支花说,“我先回了,改天约你。” 那支花仪态端庄,走上马车都是那么地优雅。 钻进车门,那支花的脸上就显出不悦之色。 马车哒哒哒地走了。 “怎么突然来了个北由的公主啊?”寒月白问。 “她是我出使北由时认识的。” “怎么从没有听你提起过,你出使北由还认识了个公主。”寒月白口气里带着醋意。 “哎呀----”尹清嘉叹口气,故意说给寒月白听,“王爷您这一路北上,还带招蜂引蝶的,不知道哪天又来个什么公主之类的。” “人家来做个客,你就往歪处想。”卫说。 “千里迢迢来做客,没有那么简单吧。”尹清嘉眼睛斜瞅着卫。 寒月白已经撅起嘴,拉下脸,卫决定不去小筑找没趣了。 “你们女人怎么一个个都是这样。”卫登上台阶,跨进门槛,用不在乎的语气说,“我回书房继续看书了,这个公主一来把我看书的兴致都给打断了。” 22-3第二十二章 公主的暗恋 () 那支花公主是北由皇帝那支真鸿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他们生母早亡,两兄妹相依为命,那支花从小就懂事乖巧,但是体弱多病,身形单薄,不似其他北由女子那般丰乳肥臀。那支真鸿非常疼爱她,今年正好十八待字闺中。那支真鸿早就开始为她物色驸马。北由国的王公贵胄、世子、将军们大都面相刚毅,宽肩厚背,性格彪悍鲁莽,争强好胜;她没有一个看上眼,说他们只知道舞刀弄枪,各个都像草原上的麝牛。那支真鸿登基大典那天,卫穿一身银白色的锦绣衣袍,高挑挺拔,英俊儒雅,就像一只仙鹤降落在一群麝牛群中;她挪不开眼,一见难忘。 此后,卫的身影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竟然派人每日跟踪卫,看他都在乌里布做些什么。回来的人必须向她报告卫的一言一行,什么时候出门,在街上买了什么,去了哪些地方。 连边觉察到有人跟踪,加强保护戒备;还向那支真鸿报告被人跟踪的事。那支真鸿怕出事,就派人把跟踪卫的两人抓了。一问才知道原委。那支真鸿亲自到那支花宫里去。 “小妹,你做什么?为什么要派人跟踪那个卫?”那支真鸿温和地责备道。 那支花满脸通红,羞怯难言。 “要是让他知道跟踪他的人是你派去的,多伤你的声誉啊。” 那支花咬牙不说话,眼里泛起泪光。旁边的嬷嬷满雅焦急了,很想开口。 “你到是说话啊,哭什么!”那支真鸿急了,声音跟着大起来。 那支花哭了,低头抹泪,跑进卧寝,关上门。 “皇上---”满雅开口,小声地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那支真鸿。 那支真鸿不愿意唯一的妹妹远嫁他国,于是轻轻推开门,进了她的卧寝,劝说她趁早放弃这个想法。 “哥哥是为你好,远嫁他国,山高路遥,你身体差,哥哥无法时时照顾到你,怕你受欺负,想见面也不能说见就见。” 那支花不说话,一直都是那支真鸿在讲。 “你啊,你啊,一点也没有我们大草原女子泼辣的性格。听说他那个王妃很厉害的,成亲许多年,他都未敢纳个侧妃。” 临走前,那支真鸿嘱咐满雅多劝说那支花,说:“她刚起心动念,现在灭掉她心里的火苗还来得及。幸好,再过三天他就回去了。” 倔强的种子埋藏在柔弱的身体里,只等着一束阳光照进,就发芽了。打听到明天卫会去太阳湖边游玩,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她支走满雅,赶在卫之前出发去太阳湖。大约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时,她叫马车夫停车,命人在前路旁挖个深坑,再把马车赶过去让车轮陷阱去,不止车轮陷阱去,整辆车都歪倒了。一切就绪,她紧张地等着卫的马车到来,心里一遍遍地琢磨着见到卫时,她该怎么样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是热情奔放,是温柔沉静,还是曲意逢迎--- 她徘徊在马车旁,期盼着卫马车出现,从来没有这么焦急过。 那支花十指交叉,紧握住,打定主意:“对,本公主要热情奔放,这样才能给他留下美好的印象。” 大概两刻时后,卫的马车来了。 “公主,他来了!”侍女阿朵开心地指着马车说。 那支花回头望,卫的马车还只是个小点点,她就开始慌张了,问侍女:“本公主的妆容漂亮吗?衣裙怎么样,得体吗?头发,头发没有乱吧?” 侍女握住那支花纤细的手,给她打气:“公主您今天美的就像太阳湖边的金莲花一样。太阳神保佑您!” 侍女的话大大地增强了那支花的自信。 卫的马车快到了,连边跳下马询问那支花,是否需要帮忙。阿朵告诉连边这是那支花公主,要去太阳湖游玩,不想马车陷阱深坑里了。卫闻声下马,客气地请她上他的马车,他骑马,可以一路同行。她紧张到木讷,连话都不会说了,都是侍女阿朵提醒她说话。 上了马车,那支花还是不敢主动说话。阿朵急了,撩开一点车窗帘,小声地提醒:“公主,您快说点什么啊,快和他搭话啊,再不搭话,太阳湖都要到了!” “说什么,说什么,本公主说点什么---”那支花按着胸口,好想把里面乱跳的心按住,“都怪你,乱跳什么,害本公主说不出话!” 等到心跳动地不那么厉害了,那支花拉开车窗帘,神情羞怯:“睿王爷,今天真是好巧啊,谢谢您了。” 卫回眸一笑。那支花立马把头底下去,仿佛遇上了太阳耀眼的光芒。 “很高兴遇到花公主,您能坐我的马车是我的荣幸。” 那支花被卫的回眸一笑给迷倒了,心又乱跳起来,她得喘上几口气,才能重新和他说话。 “睿王爷,过两天您就要回南安了,您---会想念这里吗?”那支花问。 卫手指着天空:“瞧,你们北由的天空是多么的辽阔蔚蓝,我在北由这些日子都觉心都变宽了。听说,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在太阳湖里看见九个太阳。” “能看见九个太阳的人,不是靠运气好,是太阳神喜欢谁,就会让谁看见九个太阳。” “那公主您看见过吗?” “看见过,小的时候看见的。一般人只能看到两个,有的人一个也看不见。” “不知道太阳神喜不喜欢我啊,好期待。如果太阳湖不喜欢我,我今天在公主面前就丢脸了。哈哈哈哈---” 卫开朗随和。那支花不那么腼腆胆怯了;越聊越开心,她渐渐放松,落落大方起来。 “可惜啊,如果你春天来,太阳湖边会开满鲜花,像花海一样,美极了!” “都开些什么花啊?” “有金莲花、银莲花、芍药花、山丹花、还有黑色的藜芦花。” “黑色的花,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 “那你明年春天之前你再来啊,来了就能看到了。” “来一趟北由可不容易啊,我也不是什么爱花之人。” 太阳湖很大,目所不能及。湛蓝的天空,湛蓝的太阳湖,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湖。水天相接处是水平的一条线,白云堆砌其上,远远望去好似雪山。湖水清澈,岸边的水比较浅,石头和小鱼清晰可见。大群的绵羊在啃食湖边青草,野马群悠闲地漫步。太阳湖是北由的神湖,据说太阳神就住在这里。每天都有人去朝圣,在湖岸边跪拜,祈求好运,保佑家人平安健康。 卫被惊艳到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哇---好美啊!这里的空气都甜的。圣洁,宁静、祥和,与世无争,能净化人心。太阳湖太美了,真是叹为观止!” 连边一路严肃,警惕四周,此时,他身放松下来,感叹:“我有一种见到大海的感觉。” 那支花向连边露齿一笑,说:“太阳湖又叫太阳海。” “末将的比喻真是恰当,哈哈哈---” 他们漫步湖边,谈天说地,很是投机。九个太阳一直未出现,那支花叫卫别急,九个太阳一般午后才出现。中午他们席地共餐。卫向那支花敬酒,那支花喝下后,连连咳嗦。她是不能喝酒的,但是不想拒绝卫的美意,与思慕之人同饮,她求之不得。她说要为卫献歌一曲。 “能听到公主动人的歌声,我真是三生有幸。” 那支花开腔了,人虽瘦但音域低沉,长长的调子从她的胸腔发出,悠长、徐缓、悠悠远远,好似宽广的湖面,一望无际的草原。 虽然一句没听懂,卫听得认真,表情陶醉。一曲唱罢,那支花额头上都出汗了。 众人热烈鼓掌。 “可惜,我听不懂歌词,不过好像是支情歌吧,里面饱含了深情和思念。”卫说。 “睿王爷真是聪慧,这就是一首情歌,”那支花含羞讲道,“是讲一个姑娘思念在远方的心上人。” “好听,北由的歌曲真是别有韵味。”连边说,“听了---听了有一种---哎---读书少,嘴巴就笨。” 那支花和她的侍女们咯咯笑。卫也跟着笑。 正好午饭后,天上的太阳变大变得耀眼,万丈光芒投射到湖面上。湖面出现了九个太阳,神奇的是,湖面九个太阳又慢慢移动到湖面上方,一个个排开,状如拱桥。卫看到了九个,那支花也看到了九个,连边看到了四个,那支花的侍女阿朵看了三个。南安的人都大呼神奇! 返程路上,卫骑马,那支花坐车,卫一直把她送到皇宫门前。 “王爷,末将觉得这公主喜欢你。”连边笑着说。 “有嘛,本王没觉出来,你啊,别把人家的热情当多情。快回驿馆吧,天都黑了。” 那支花的心情如同晚霞那么灿烂。她脚步雀跃,走几步就转圈回旋,裙摆旋转飞起。 “公主您慢点。”阿朵笑着提醒。 那支花霍然回身,抓起阿朵的手,问:“本公主今天表现的怎么样?能给他留下美好的印象吗?” “能----”阿朵的表情非常的认真,“他听公主您唱歌时,那陶醉的样子比皇上听您唱歌时还要陶醉。” “真的啊!”那支花舞起臂膀,扭动腰肢,转动身体,裙摆旋转起来,快乐的好似要飞起来。 第二天,那支真鸿派人告诉卫说,跟踪他的人抓住了,经过审问,那人只是想偷卫的财物。 最后一天的早晨,使团马队一切准备完毕,整装待发。卫的一只脚踏上车凳,这个时候那支花到了。 卫款步过去,向那支花作揖行礼。她双手伸直,交叉贴于胸前行北由礼。阿朵手捧着一个精致的大木盒子。 “幸好赶得上,没想到睿王爷早就这么就要出发了。”这次见面那支花从容了许多。 “我没想到花公主会来相送。” 那支花摆了下手,阿朵上来,将木盒子递到卫面前。 “感谢睿王爷热情相助,小小礼物不成敬意。”那支花边说边打开木盒子。木盒子里面是一把黑色的龙晶铁短刀。 “这是龙晶铁刀吗?”卫惊讶地问。 “是的,感谢睿王爷的相助。” “我只是举手之劳,公主却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好意思收。” 那支花关上盒盖,阿朵把木盒子交给了卫身边的随从。 卫看了一眼木盒子,再看着那支花,说:“谢谢,谢谢花公主的厚礼。” “睿王爷何时再来北由?” 山高路远,千里迢迢,长途跋涉,卫可不怎么想来了。他说:“有来有往,公主您可以来趟南安啊。您要是来,我一定是个合格的伴游。” 那支花心里乐开花,却问得平静:“真的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使团出发,卫从马车窗里伸出头来,再一次和那支花告别。她挥手告别,一直目送,直到使团马队的最后一匹马消失在视线里。 22-4 第二十二章 杨忱的烦恼(二) () 这几天没轮到杨忱值夜,晚上他和卫聊得很晚才去睡觉。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娶康小姐,为了一个心爱的女人,就得先娶另一个他不爱的女人进门,做出这个妥协之前的过程是痛苦的。他一直住在王府里,迟迟下不了决心。 一天,卫军营里跑来一个人,他急着要找杨忱。士兵把他带去见杨忱。 “罗安!你怎么来了!”杨忱惊喜地叫道。 “你很久没有联系秦姐了,”罗安责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把她给忘记了?” “怎么可能忘记她,是她让你出来找我的?”杨忱倒了一杯茶递给罗安。 罗安推开茶盏,继续质问:“你都准备成亲了,怎么还记得她。” “怎么这事情都传到宫里去了?”杨忱愕然。 “那就是真的了。”罗安更生气了,瞪着杨忱。 “肯定是康夫人这个长舌妇,见人就说,”杨忱愤然道,“我都没有同意,她就当真了。” “看来并非流言,我回去告诉秦姐,也好让她死心。这样她也好安心嫁给马渡。”罗安转身就走。 杨忱抓着罗安的手腕把他给拖了回来,瞪眼问道:“你说什么?秦要嫁给马渡?” 罗安疼地直呲牙,“我的胳膊要断了,好疼!快放手!我疼死了还怎么说话啊!” 三年前,马渡和杨忱都向灼灼提过要娶秦,但都被灼灼以舍不得秦离开拒绝了。一般宫女到了二十二岁只要宫主不强留都可以出宫去。还有三个月秦就满二十二了。就在昨天,近水楼台,马渡壮起胆子去了芍华宫。这次他不是娶秦为妻,是纳她为妾。灼灼很干脆地答应了他。 杨忱没有想到马渡已经妻妾成群了,还对秦贼心不死。杨忱急得团团转,为自己的拖拉而后悔不迭。他决定马上进宫。 到了宫门口杨忱跟守卫宫门的金刀卫说他要求见灼灼,一个金刀卫答应他去禀告,可是有去无回。杨忱知道是马渡在搞鬼,这皇宫是进不去了,他虽然怒气填胸,但不敢在皇宫闹事,只好先按耐住火气,回了卫营。回到卫营后他就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到马府。这是一封决斗信:他邀马渡明天到翊城外的杜鹃山决斗,如果他输了马渡可以把他杀了;如果马渡输了,马渡就得放弃秦。第二天,他一早就到了杜鹃山,一直等到下午都不见马渡的人影。于是,他又赶回翊城,直接到了马府找马渡。马府的仆人骗他说马渡今天值夜不回来了。 杨忱明白灼灼已经答应把秦许给马渡了,马渡已经高枕无忧,没有必要再和他明争暗斗。只要再拖几天,秦就要进马府的门了。晚上睡觉时,他做梦了,梦见秦被送到马府,头上还盖着红盖头。秦跨进了马府的大门,转过身,掀起红盖头对着他流泪。做完这个梦后,他再也睡不着了,内心被恐慌充塞。他要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第二天天才刚亮他就提枪跨马赶去马府。一直等到马渡出来。 “杨将军大驾光临,快请进。”马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杨忱冷言冷语:“我不需要进去,你干嘛老是躲着我,你怎么不去杜鹃山?!” “什么杜鹃山?我干嘛要去杜鹃山?”马渡装糊涂。 杨忱冷笑道:“你是怕打不过我吧,不敢去了。” 马渡不再装了,他挺直了脊背,口气强硬:“杨忱你我都是有身份的人,没有必要做有**份的事。贵妃已经答应把秦给我,秦就是我的人了,我为什么要和你决斗。有本事你找贵妃去,让她改主意啊。” “秦她一点都不喜欢你,你何必强求!” “她喜不喜欢我,我一点都不在乎,难道你喜欢什么东西,那东西就得喜欢你。难道你要让你的枪喜欢你。”马渡讥讽道。 “就凭你今天的话,我拼死也不能让秦跟着你这样的禽兽!”杨忱把枪一挺,呵道:“来吧!” “那就打吧,不把你打败,你也不会死心!”马渡抽出金刀,“杨将军等会儿不要输得太难堪啊!” 金刀对银枪,枪刺刀挡,刀劈枪架,当当作响,寒光闪动。两人功夫都十分了得,轻功也是难分伯仲。卫军统领和金刀卫统领,当街互斗,打得难解难分,银枪如蛟龙,金刀似猛虎。街上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有很多人都认识杨忱和马渡,平时见到的都是百姓小打小闹,现在是两位将军大打出手,真是稀罕。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互有小伤。杨慎闻讯赶到,带过来的家奴都被杨忱和马渡给打了。杨慎不会武功,束手无策,气得发抖。 杨慎仰起头,对房顶上喊:“杨忱你快住手,你给我滚下来!” 杨忱打得两眼冒火,那有空理会杨慎。杨忱先用枪尖挑起瓦片,再用枪头一拍,瓦片嗖嗖地向马渡飞去,劲道十足。被马渡挡下的瓦片碎裂成小块飞溅四射伤到了好几个人。再打下去,后果将难以想象。 “杨忱,哥求你了不要再打了!”杨慎高声央求,“哥给你跪下了。”杨慎正要屈膝下跪,卫正好赶到,拉住了他。杨慎长叹一声,叹气声中包涵了他这个当哥的气愤和无奈。 此时,睿王府的亲兵驱散围观的人群。寒月白和樊立已经飞上房顶。寒月白甩出凤羽鞭将杨忱、马渡分开,樊立去拦住马渡,寒月白挡住杨忱;马渡当即停了手,杨忱还不肯摆手,寒月白只好用凤羽鞭把他困上,拖了下来。 “马将军实在是抱歉。”杨慎拱手致歉。 “你道歉没用,”马渡傲慢地指着杨忱,“事情是他挑起来的,让他跟我道歉。” “你给我解开,”杨忱冲寒月白吼道,“还没分出胜负,我要再和他打。” 杨慎上去抬手打了杨忱一巴掌:“你还不嫌丢人现眼啊!”这一巴掌好像把杨忱打醒了,他红起脸,愣愣地不喊不叫了。卫让樊立赶紧把杨忱带回王府去。 “马将军,”卫赔着笑脸,“杨忱他真是糊涂到家了,本王替他向你道歉。” 马渡没有好脸色给卫看:“睿王爷,末将今天当值,已经耽误半天了,无故不进宫,皇上肯定生气了,末将得去给皇上解释解释。” 卫怕马渡在卫铎面前乱说话就和杨慎一起进宫了。有卫和杨慎在场,马渡说话就没有那么夸大其词。但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卫铎气愤之下将杨忱降为卫军的一个小伍长。卫铎也怒骂马渡,骂他不应和杨忱一直打,可以进宫禀告他,由他处理。马渡被罚俸禄一年。卫铎还迁怒于秦,把她由女官降为宫女,到浣衣局洗衣服去,一辈子不得出宫。 卫和杨慎悻悻地回到了王府。尹清嘉得知杨忱被连降四级,又想到她爹因尹珞的事被免职赋闲在家,她不禁悲从中来,哭了起来。 “不要哭了,”卫自己心情也不好,他安慰尹清嘉道:“爹和忱弟都只是暂时被免职而已,不久之后就会官复原职了。” 尹清嘉抽抽搭搭地哭,哪里听得进卫不疼不痒的安慰话:“你说得轻松,那有那么容易复职啊。” “放心吧,我说他们能官复原职就一定能官复原职。也许目前不能,但是将来一定可以。” 杨忱还被凤羽鞭绑着。卫没有回来寒月白不敢放开他,她和樊立一直守在杨忱左右,生怕一放开他,他又会做出过激的事情来。卫回来后,杨慎让寒月白不要收回鞭子。 尹清嘉走到杨忱边上,食指直戳他的脑门,戳他的心口,骂道:“你啊---为了一个宫女搞得自己成了笑柄,还自毁前程。何苦来哉!何苦来哉!”她还带着妒意骂道,“从主子到奴才都是妖媚的货色。” 杨慎想站起来,按住椅子扶手的双手直发抖,卫扶起他。杨慎脚步不稳,走到门口,扶着门框。 “你回去了?”卫问。 杨慎停住脚,没有回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弟弟怎么办?”寒月白问,“不带他一起回去啊?” “等他---等他---再当上统领,才准他踏进家门。”杨慎气得无力。 杨慎走路步子不稳,卫不放心,命樊立送他。 秦在芍华宫里跪了有半个多时辰了,她求灼灼让她去见见杨忱,灼灼没答应,她就一直跪着。又跪了很久,腿发抖,腰都挺不直了,她依然倔强。灼灼不忍心了,这种感觉她曾刻骨铭心。 灼灼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后,说:“起来吧。” “娘娘您答应了!”秦充满期待的眼睛盯着灼灼,没有起来。 灼灼扶起秦,轻柔地说:“你对他付出了真心,真是不该啊!等将来真相大白的一天,他会恨你入骨,你会痛彻心扉。” 秦默默流泪。 “可怜的孩子,”灼灼把秦揽入怀里,“我们都是可怜人。” 秦靠在灼灼肩头好一阵哭。灼灼抚摸着她的后背,心生怜悯。 “娘娘我知道我不该爱上他,但我不后悔,”秦止住哭泣,冷静下来,“我曾逃避过,我告诉自己不能喜欢上他,只是利用他,可是我越逃避就越喜欢他。与其自我欺骗还不如真心去爱他一场。他为我所做的一切,让我感到被爱的幸福。将来他定会恨我,我会用自己的生命回报他的付出。” “傻孩子,不要做傻事,江秋还等着你那。” “娘娘求你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吧!”秦又跪下了,“明天我就要去浣衣局了。” “这个老畜生居然连你也罚了!” “以后想出门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可怜你要在浣衣局干粗活了,你忍几天,我会尽早把你弄回来的。” 秦用美色之利让马渡倾心于她,才可以频频出宫。她对马渡说她有个舅舅叫金顶,在翊城开了间叫宴海楼酒家。她家远在秦州,所以到舅舅家也就是到了自己家。马渡为讨好秦时常去光顾宴海楼,去套近乎。同时她也奉灼灼的命勾引杨忱,拉他下马,让卫失去一个大帮手,失去对翊城的控制。 22-5第二十二章 相会鸳鸯湖 () 尹清雪来王府看望杨忱,她劝杨忱的话与尹清嘉如出一辙,都是贬损秦,责怪杨忱做出如此过激举动,杨忱以沉默来回应他的不满。尹清雪意识到她惹杨忱厌烦了,于是以想看尹清嘉的绣品为借口离开了。卫带着闷闷不乐的杨忱到小筑里喝酒消愁。 前几天卫为寒月白安了个秋千。此时她正抱着毛球球荡得可欢快了,她觉得荡秋千比飞檐走壁有意思。 “再使劲点儿。”寒月白对站在背后的白蒹葭说。 “再用力你就要飞出去了。”白蒹葭说。 杨忱是越喝越愁,卫也愁,他愁的是杨忱不是统领了,他也就失去了对翊城的控制,他晋升了,可却失去了左膀右臂。卫愁虽愁但对凤的话仍然保有信心,他想起凤的话:登上帝位之路不会一帆风顺会有困苦等着他。困苦就这么一件件地来了。 酒入愁肠化成忧伤,杨忱的眉见结成个愁字,他对卫说:“我这统领的位置没有了,以后帮不了你了。” “不要想着我,你自己要快些振作起来。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父皇是不会埋没你的,统领的位置迟早还是你的。” “重回统领之位谈何容易,除非立了大功劳。”杨忱打了个嗝。 “王爷,”一个仆人进来向卫禀告,“有个自称罗安的人想见杨将军。” “罗安,一定是秦叫他来的。”杨忱猛地站起来,踢开椅子往外跑。 卫跑上去拉住了杨忱:“你不能见他,你和秦的事情就此结束吧。” 杨忱露出犹豫之色。 卫对仆人说:“你去跟罗安说,杨将军不见他,叫他走吧。” “是,王爷。”仆人领命走开。 “站住不许去。”杨忱冲正在走路的仆人喊道。 仆人站住了,他不知道该听谁的。 “你别在犯傻了。”卫说。 “为什么连罗安都不让他见?”寒月白走过来问卫。 “芍华宫的人最好一个都别见。”卫说。 “那你以后在宫里见了贵妃怎么办?要把眼睛蒙上吗?真搞不懂你们为什么这么讨厌芍华宫。你们不就是嫌弃秦是个宫女吗?” “你不懂其中缘由。”卫说。 寒月白把忍了几天的话说了出来:“说白了你们就是嫌弃秦宫女的身份,如果她某位贵族家的小姐,你们肯定不会反对他们的。没有想到你也是这种仗势欺人虚伪的人。” “我才不是。”卫急了。 “那就让他去见罗安。”寒月白口气很强硬。 卫虽然不情愿,但怕寒月白生气,又怕杨忱做出什么傻事,对杨忱说:“我和你一起去见罗安。” 寒月白也跟着他们一起到了王府门前。罗安告诉杨忱,秦在鸳鸯湖的柳音亭等他。 “你回去告诉秦,杨将军---。”卫说。 卫话还没有说完,杨忱开始跑,被卫抓住。寒月白的脸就拉下来了:“你让他去!” 在寒月白的帮助下,杨忱得以前往鸳鸯湖。卫同意的条件是他必须跟去看住杨忱。寒月白也要去,她对卫说:“你去我也得去,以防你搞破坏。” 鸳鸯湖边的柳音停里,秦焦急等待,望眼欲穿。 秦就像天空中的太阳,照散了杨忱脸上的乌云。虽然还离着百来步,杨忱已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他奋力向秦跑去,秦也从亭子里跑出来。寒月白拉住卫不让他再跟过去。 “你还想跟过去啊,难不难为情。”寒月白的白眼吓住了卫。 “以后在下人面前给我点面子好不好,我毕竟是个王爷。”卫显得很委屈。 寒月白咯咯笑起来,向卫屈膝行礼:“寒月白给睿王爷赔不是了。” 杨忱和秦相拥而泣,真情真意尽在不言中。 杨忱为秦擦干了眼里,但是一开口秦又是泪光闪烁:“都是我害了你,害惨了你。” “不是你害的我,是我愿意的。我这么厉害,过不了几天皇上就会把统领之位还给我的。”杨忱牵起秦的白净柔软的手,“是我害了你,害你到浣衣局去受苦。尤其是冬天,你的手要伸进冰冷刺骨的水里,我想想都心疼。” “你冬天时洗过衣服啊?” “我很小就开始练武,鸡叫就得起床。稍微晚一点就被我爹惩罚。有一次,冬天我起晚了,我爹居然罚我去替仆人洗衣服。那次之后我再也不敢晚起了。”杨忱顺手摘了一朵月季花插到秦的发髻上,“你真美!” 秦笑起来百媚千娇,杨忱忍不住亲了她一口。 秦推开杨忱,瞥向寒月白和卫:“他们都看到了。” “那就离他们远点。”杨忱拉起秦往远处走。 “贵族子弟中很少有你这样勤奋的,”秦把手放在杨忱的心口,“以后你一定会有更大的成就。” “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再大的成就又有什么意思。” “皇上已经下旨不准我出宫,我将会在皇宫里孤老。”秦心酸难忍,又开始掉泪,“今天是我俩的最后一面,我们就此结束吧。” “干嘛编谎话骗自己那,你这话连你自己都骗不了。”杨忱看着秦的眼睛,吐出肺腑之言:“你若孤老,我便终生不娶。今生娶不到你,我会等到来世。” 秦扑进杨忱的怀里,哭得双肩发抖。 “他们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但是无法改变我们的心。”杨忱抱紧秦,泪珠滚落下去。 寒月白一直竖起耳朵听着,不禁为他们掬一把同情的泪水:“好感人,太感人了。” “他们都说什么了?”卫问。 “你若孤老,我便终身不娶。今生娶不到你,我会等到来世。”他们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但是无法改变我们的心。”寒月白复述杨忱的话。 “杨忱啊,到今天我才真正的认识你。”卫感叹道,“原来你是这么执着,我收回我一前对你说的话, “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再大的成就又有什么意思。”寒月白又复述了一句。 卫和所有人一样根本不理解杨忱为了一个卑微的宫女,付出的代价是多么的不值得。此刻卫才认识到杨忱最真实的一面,惊叹他粗枝大叶外表下隐藏着如此细腻的柔情。看着身边被感动到泪光闪闪的寒月白,卫暗下决定: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成杨忱和秦。 22-6 捶丸比赛 (一) () 出使之前,卫和卫璃进行了捶丸比赛,他们输赢各一场。碧云阁聚宴时没有约定日期,政务繁忙,后来尹络又出事情,卫无心与卫璃进行比赛。几天前,卫璃忽然派人送来了比赛函,他才猛然想起还有这件事情。比赛函里写着十五天后举行比赛,老规矩三局两胜制。落凤谷回来后,卫只带着寒月白玩了几次,没有正式的训练,要比赛只怕有些勉强。卫想卫璃虽然也忙,但肯定比他练习的多。 第二天,卫就约上杨忱开始训练了。睿王府里就有训练场,比正式比赛的场地小了许多,没有观众席。上次比赛,卫和杨忱是主攻,樊立、单敬亭、林年(王府里一亲兵)是护球手,再加上一个守门人。每次训练寒月白都会到场,她恨不得自己能上场。尹清嘉每次也去,但是坚持不了多久,她对绣花更感兴趣。由于只是练习,卫他们没有带上护具。卫从府中亲兵里挑出最厉害的十几个人分成两组,轮流和他们比赛,以此提高球技。 男子捶丸可是相当激烈的,为了阻挡对方进球,比赛双方在身体上产生不可避免地碰撞;相互之间会用胸、肩、臀,进行撞击,也只能用这三个部位进行撞击。捶杖只能用来击球,手只能用来握住捶杖,脚只能用来跑。如果违规,将会受到重罚。 宫里传出圣旨说,比赛当天卫铎和灼灼将会亲临赛场观看。卫他们训练地更加刻苦了。许多爱慕杨忱的贵族小姐们都来王府观看他们的训练,尹清嘉陪着她们一处。寒月白和白蒹葭她们一处。后来那支花也来了。贵族小姐们给杨忱加油,呐喊,挥舞手帕,激动的已经把训练当成比赛了。她们有肥有瘦,有长相一般的,也有姿色尚佳的。 虽然被解除了大统领的职务,但是杨忱在贵族小姐们心中的地位不可撼动,依然叫他将军。小姐们看着他英俊的外貌就足够疯狂了。只是他上街巡逻,英姿飒爽的身影一出现,就有女子们尾随着他,有女子向他抛媚眼,抛鲜花,抛水果,搞得他好不烦恼。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头盔上卡着一朵花,士兵们也坏,捂住嘴笑,不告诉他;回卫营就成了其他将领调笑的对象。 “大统领头上的花又变了哎。” 杨忱赶忙取下头盔,头盔上什么也没有。 杨忱原来的头盔的是没有面罩的,为了挡住脸,他重新定制了一顶可以挡住眼睛以下的头盔。平时骑马出门还戴了面罩。 一场训练结束,卫他们大汗淋漓。那支花抢先拿出她的手帕给卫擦额头上的汗,阿朵给卫献茶,他欣然接受,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寒月白和尹清嘉的脸同时耷了下来,都瞪着他,同仇敌忾。卫也察觉到了她们不悦的目光。他拿过那支花手上的手帕说:“我自己来。” 有样学样,贵族小姐们一拥而上拿出手帕,争着给杨忱擦汗,抢给他送茶。他被围在脂粉堆里,推开这个,那个的手马上伸过来。他喊着不用了!不用了!他忙坏了,乱挥舞着双手,活像个落水的人。 卫他们怀着善意,幸灾乐祸地看着杨忱。杨忱冲出脂粉圈,衣服上是茶水渍、头发上粘着茶叶。贵族小姐们紧追不舍。其中一个胖到没有脖子的小姐喊道:“杨将军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所有人笑得前仰后合,跟着起哄。樊立笑得直不起腰,喊道:“杨将军,还得训练那!” 杨忱跑得很快,那些贵族小姐们根本追不上他。她们以为杨忱跑掉了也不再追,各自回家去了。其实杨忱跃到房顶上去了,她们散了之后,他才下来,又回到捶丸场,并吩咐尹清嘉明天不许她们进王府。 “不可能,不让她们进门,岂不是把她们都得罪了。你再忍几天吧。”尹清嘉说,“姐姐我都不知道要忍多久。这个公主更不好对付。” “为什么要对付?她们都只想嫁给卫而已。嘉姐姐你是吃醋了吧。还是以和为贵的好。”杨忱声音变小,“将来他当了皇帝,六宫粉黛三千,你的醋吃的过来吗。你天天吃嫔妃们的醋也不像话啊。” “臭小子,我跟你诉苦你却教训起我来了。”尹清嘉瞪起了眼睛。 “现在还可以教训,等将来你母仪天下了,微臣怎么敢教训啊。”杨忱贴着尹清嘉的耳边说完,就跑了。 尹清嘉笑着骂道:“臭小子。” 杨忱带来的一场闹剧给枯燥的训练带来不少欢乐,大家轻松了不少。 训练继续。尹清嘉看了一会儿,走到寒月白边上坐下:“妹妹啊,你觉得花公主怎么样?” “很好啊,大国公主,美丽大方。” “我也这么觉得。” “昨天王爷又到驿馆去了。”尹清嘉补了一句。 寒月白面无表情,眼角的余光瞥向那支花。 “她头天登门就送来重礼,北由珍贵的药材,有什么人参、鹿茸、肉苁蓉,”尹清嘉扒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一样,“都是给王爷补身体的。” 方菊竹开始配合尹清嘉,低头害羞地说:“肉苁蓉是补肾壮阳的,对男子那方面特别好。王妃您说这公主安的什么心。” 尹清嘉笑笑。 “她还送给王妃一件金珍珠云肩,”方菊竹走到寒月白身边说,“那金光闪闪的,看的人都睁不开眼。她还亲手给王妃披上。一口一个王妃,叫得亲热。” “其实,王府里多几个姐妹陪伴王爷也是好事情。”尹清嘉继续加油添醋,“不过人家毕竟是公主,身份高贵,就算是侧妃,享受的待遇也会在你之上的。进宫见父皇,祭祀祖先都站在你前头,妹妹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寒月白在椅子上挪来挪去,望向那支花的眼神里带着敌意。 “好,”卫拍拍手,“今天训练就到这里吧,大家都辛苦了,明天继续练习。” 这次寒月白的动作比那支花快,她端起茶盏小跑着来到卫旁边:“喝茶。” 卫接过茶盏来喝,寒月白用手帕擦他额头上的汗,这是来翊城之后第一次给他擦汗。 那支花也来了,手里端着茶盏:“王爷喝茶。” “我已经喝过了。”卫笑着说。 “再喝一盏也无妨的。”那支花把茶盏伸过去。 “王爷已经喝过了,口已经不渴了,”寒月白把那支花手里的茶盏拿过来,放到白蒹葭端的托盘上,“他喝了我这一茶盏就够了。” 那支花心生怒火,但脸面上不动声色:“我这茶可与你的不一样,你那是南安的茶,我这是北由带来的茶,”那支花又把茶盏端过来,“这是我皇兄最爱喝的祁红茶,泡茶的水我是从北由带来的,是太阳湖里的水哦,专门为王爷带来的。” “这么老远带来的水老早臭了。”白蒹葭说。 “我放了金珍珠在水里,金珍珠能让浑水变清,臭水变香。”那支花骄傲地介绍。 “怪不得味道与众不同呢。”卫接过来,一口喝完。 寒月白两眼简直要喷火。 除了尹清嘉在看好戏,杨忱和樊立也在看热闹。 “这就是男人的烦恼。”杨忱两手搭在捶杖头上。 “我也想有这样的烦恼啊,被天仙似的女子们围绕着。”樊立说。 22-7第二十二章 捶丸比赛 (二) () 比赛的日子到了,观众陆续进入捶丸场,许多女子冲着杨忱而来。观众席呈阶梯形,越往后越高,半个多时辰后,位置基本坐满了,翊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中间的大位置是留给卫铎和妘灼灼的。寒月白和尹清嘉坐一处,仆人们高举着橫幅,上写睿王府胜。隐王府那边,仆人们也高举着隐王府胜的橫幅。穆瑶菲早已经生了,又生了一个儿子。她和大世子卫鲲坐在横幅下,他们时不时望向睿王府那边。两府的人占了许多位置,比赛还没开始,他们已经用眼神进行激烈地交锋了。那支荹花和满雅她们进来的比较晚,只能坐到后面去。卫玦这队人先入场。他们副武装,头盔、护膝、护肘、护胸;手里握着捶杖,捶杖就像是倒过来的拐杖。睿王府的人热烈呼喊。卫玦他们斗志昂扬,向睿王府的人和其他观众招手。寒月白跳起来向卫玦招手。尹清嘉也站起来招手。 那支荹花挥动手帕,喊:“睿王加油!” 卫玦转过去向那支荹花招手。寒月白撅起嘴巴坐了下去。声音嘈杂,白蒹葭手拢在嘴边,贴着寒月白的耳朵讲那支荹花的坏话。 卫铎要来,爱慕杨忱的女子们不敢喊将军,只能喊名字了。她们从观众席上跑下来,挤到赛场边,挥动手帕,疯狂地喊:“杨忱加油!” 杨忱红起脸,恨不得把头埋进地下去。 隐王府的队伍入场了。卫璃、楚天青、楚台风、楚江秋、冯耐和一个守门人,从另一头鱼贯而入,气势强悍。隐王府的人喊得比睿王府的人更大声。卫璃这队的主攻本来是卫璃和楚台风,在卫铎下旨说要来观看比赛后,楚天青请求参赛,当主攻手,卫璃欣然同意。其实楚天青捶丸的技术比卫璃和卫玦都要厉害,他觉得武功已是南安第一,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再出风头。因为卫铎来看比赛,妘灼灼才能来,所以他才来参赛。 卫铎和妘灼灼来了,所有人起立弯腰准备下跪,卫铎乐呵呵:“免跪,免跪,大家坐吧。” 两队人摆好阵势,蓄势待发。丸在卫玦和卫璃的捶杖之间,他们精神高度集中,紧盯着丸,就等裁判一声令下,率先抢到丸。 “开始吧。”卫铎对礼部侍郎殷茂新说。(殷茂新是这场比赛的裁判) “开始!”殷茂新喊道。 卫玦的手速略微快些,抢到了丸,带着丸跑向卫璃的场地。楚台风上前拦截,卫玦一个漂亮的闪避,躲开了;楚江秋马上上来拦截,卫玦也成功避开;冯耐一上来,卫玦就用肩膀把他撞到一边去。卫玦连着突破三人,丸门就在眼前,睿王府的人欢呼助威。卫玦挥杖击丸,丸贴着地面射去---楚天青鬼魅一般,突闪到丸门前,挥起捶杖,啪---将丸击出他们的场地,丸飞到卫玦场地上。卫璃和楚台风飞跑过去。 “注意,防住!防住!”卫玦边往回跑边大叫。 杨忱他们迅速回防。丸在卫璃杖下,他好像不急着进攻,楚天青跑上来了,他将丸传给楚天青;楚天青带丸进攻,左突右闪,樊立想抢丸没有抢到;林年要防他没有防住。丸门已近,楚天青挥杖一击。睿王府守门人张着两只手,慑于楚天青的威名,惶惶不定。这时,杨忱冲过来,挺身一扑,捶杖正好挡住了丸。卫玦的一口气还没有松掉,杨忱的捶杖头断掉了,丸继续向前进,守门人没有接住,丸进了! 隐王府众人热烈欢叫:“楚将军威武!” 睿王府的人直叹气。尹清嘉站起来望了望隐王府的丸门,失望地坐了下去。 寒月白心里急,却安慰大家说:“没事,没事,才刚开始呢。” “他祖宗的!楚天青一直深藏不露啊!”杨忱骂道。 “大家集中精神,要加倍小心了。”卫玦鼓励大家。 妘灼灼好想和别人一样为楚天青欢呼,好想跑下去拥抱他;这些她都不能做,她只能正襟危坐,只能露出微笑。卫铎不喜欢她抛头露面,不喜欢别的男人看见她的美丽。这次能来看比赛也是撒娇求了好几次才求到的。秦姮双手紧握,眼睛不离杨忱,她才不管谁输谁赢,她只祈祷杨忱不要受伤。 “楚将军不光打仗厉害,捶丸的实力也相当惊人啊。”卫铎夸道。 “是挺厉害的。”妘灼灼娇笑,“谢谢皇上带臣妾来开眼界,臣妾下次还想来看。” 卫铎笑笑没有答应她。 比赛继续,楚天青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气势凶猛。第一场快要结束了,睿王府对隐王府的比分是十五比二十五。 卫璃进了不少,得意洋洋。卫玦急得不行,这样下去一定会输了比赛,输得很惨,颜面无存。寒月白急得坐立不安。那支荹花的头靠在满雅肩上,咬着手帕,满眼焦急。 杨忱想抢卫璃的丸,卫璃直接挥杖一击,丸飞起来,击中了林年的头,林年晃了一下,倒了下去。比赛暂停,单敬亭和樊立把林年抬到边上。太医诊治过后说,林年不能比赛了,幸好戴了头盔,要不头骨头都裂开了。 比赛继续,卫玦这边替补上来一个,实力根本不如林年,结果输得很惨。殷茂新敲了一下钟,噹---第一场比赛结束,寒月白急不可耐地走出观众席,把卫玦拉到一边,直截了当地说:“我替上。” “你胡说什么!乖乖呆着看球。”卫玦严肃地瞪着她。 “替上来的人太差,没有一个能和我比的。瞧隐王那得意的小样,楚天青那张扬的死样。”寒月白望着对面,卫玦也望了一眼。 “我戴上头盔护具,贴上胡子,没人能瞧的出来。皇上第一次来看比赛,他是为你来的,尹络没了,他老人家是来给你打气的。楚天青凶猛,可我灵活啊,我快如闪电,让我上吧。”寒月白撒娇地摇晃着卫玦的手,有故意给那支荹花看的意思,“比赛快开始了,没工夫想了!” 卫玦不想惨败,心存侥幸,心一横便答应了。他带着寒月白,叫上樊立到了后面的换衣房里。樊立不同意寒月白上场,但是卫玦同意了,他反对也无用。卫玦之所以叫樊立来是打他胡子的主意。卫玦用刀在樊立茂盛的络腮胡上,东割一点,西割一点,割完胡子,还叫他跑外面买糯米粽子。卫玦打算用糯米把他的胡子贴到寒月白下巴和嘴唇上。卫玦边帮寒月白穿戴护具边叮嘱,千万别被他们碰到身体,如果被他们碰到,那他比输了比赛还懊恼。 22-8第二十二章 捶丸比赛 (三) () 等寒月白穿戴齐整,贴好胡子,第二场比赛马上开始了。起先卫璃那边没有人把寒月白这个替补上来的人放在眼里。比赛开始后,她如同猴子一样灵巧,腾挪闪跳,居然从楚天青捶杖下抢到了丸,传给卫玦,卫玦挥杖一击,丸进了。来了个开门红,卫玦和寒月白击掌相庆。席上睿王府的人都跳起来欢叫。 “这家伙从哪儿来的?”卫璃问楚天青。 “有末将在,管他什么人,都蹦跶不了多久!” 寒月白连续从楚台风和楚江秋捶杖下把丸给断了,抢了丸直闯丸门,卫璃和冯耐俩人一起夹击都没能拦住她。楚天青却不着急,他锐利的双眸观察寒月白的动作。第二场比到一半,分数是睿王府领先。卫璃急了,来跟楚天青咬耳朵说:“有这个人在,我们很难有胜算,得把他弄下去。” “那只能让他受伤了。” “就这么办,老六的愁眉苦脸才能让本王开心。” 寒月白带丸闪过冯耐,如同一道光,又躲过楚台风,丸就像粘在捶杖上似的,别人怎么也抢不过来。球又进了。楚台风气得差点把捶杖给扳断了。接下来楚天青使出浑身解数紧盯着寒月白,跟她抢丸,两根捶杖啪啪地碰撞。楚天青想用肩膀撞她、被她躲过去了;楚天青与她正面相逢,楚天青挺起胸,想撞上去,她眼里闪过惊慌,猛下腰,粘在下巴上的胡子飞了好几根出来,被楚天青看了个正着。 “是个女的!这太好了。”楚天青吃惊,狡黠一笑。 楚天青请求暂停比赛。卫璃这队人都围在一起。楚天青跟他们说,这个新来的是个女的,估计就是寒月白,除了她,整个翊城没有女子有这样的本事。只要让她露馅,在卫铎面前出丑,卫玦自然就输了,一败涂地,以后也没有脸再捶丸了。所有人哈哈大笑。 卫玦以为卫璃他们在重新制定战术,只吩咐寒月白要小心。 开场后不久,楚天青故意让寒月白抢走丸,楚台风、楚江秋从前面截击,寒月白闪过,卫璃挡住卫玦,冯耐挡住樊立,楚天青先拖住杨忱,楚台风兄弟俩马上追上,他们并不抢丸,只把寒月白挡住,露出邪笑。寒月白惴惴不安,难道被他们识破身份了?就在她犹疑的瞬间,楚天青从后面跑上来,用肩膀猛撞她的后背。寒月白飞了出去,卫玦撞开卫璃,呼啸着跑过去,想用身体给她当肉垫,可惜晚了一点点,她摔到地上,还滑行了一段,头盔飞出去,脸上的胡子都蹭掉了,头发散开。 卫玦用发抖的手把她翻过来,抱住她:“没事吧?!怎么样啊?!” 此时,观众席上一片喧哗议论声。睿王府的人各个惊呆,哑然。尹清嘉狠狠地白了白蒹葭一眼。寒月白跑去找卫玦嘀嘀咕咕的时候,尹清嘉就料到有这么一出,她不想阻止,如果赢了便好,输了寒月白丢人,睿王府难堪,比起睿王府难堪,她跟更愿意寒月白丢人,让她在王府里不再得意。 卫鲲指着卫玦,大声讥笑道:“睿王府真是没人了!” “是睿王府的男人不中用。”穆瑶菲尽力往大声里说,让尹清嘉听见。 “她受伤了----她受伤了----”楚台风造势,故意叫太医上场。 妘灼灼也是始料未及,用善意的口吻责备给卫铎听:“怎么会这样?寒姑娘真是荒唐,睿王爷也是不懂事。” 卫铎沉下脸,动动嘴巴,欲言又止,站起来,气得狠甩袖子,走了。妘灼灼跟在背后偷笑,秦姮一步三回头,望着杨忱震惊的脸。 比赛也不用比了,殷茂新直接判卫玦他们输。 寒月白茫然失措,记不得是怎么站起来,是怎么从场地里走出来。她透过模糊的泪水看见很多人指着她,有男有女。她一手捂着脸,另一只手被卫玦握在手里;她感觉人轻飘飘的,只有被卫玦握在掌心的手还真实存在着。她从比赛场开始哭,一直哭回到小筑,眼睛都哭肿了。 尹清嘉趁此机会对寒月白大动肝火:“你也太过自信了,不,是膨胀了,不知轻重,不知道女子不能上场啊!明知故犯!” “是我的错,我不同意,她也上不了场。”卫玦锁着眉头,说话声音有点虚。 “你也是糊涂!”尹清嘉斥责,“这种事情怎么能同意那,宁可输掉,也不能这么做!” ”好了,别哭了,输掉就输掉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卫玦安慰寒月白。 “有什么大不了,你说得好轻松,”尹清嘉的嗓门更大了,尖声说,“父皇第一次来看你比赛,就出这样的事,你准备怎么和他解释。明天你上街就有人对着你的马车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好啦,好啦,你消消气吧,”卫玦把尹清嘉往外推,“别人说就说,说上一两天就完了,又不会说一辈子。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卫玦赶走尹清嘉后,又走回来。寒月白已经躲到卧寝里,脱了鞋,曲腿抱膝,坐在床上。卫玦推门进来,拨开水晶帘子,轻轻地舒了口气:“楚天青真是狡猾,这么快就识破了你。你真的很厉害哦,如果你没有被识破,这场比赛我们就赢了。” “我好后悔,一时冲动,给你帮了倒忙。”寒月白的下巴顶在膝盖上,一眨眼,两颗泪珠滚下来。 卫玦坐到床上,拥住她:“你比男子还要厉害,为什么女人不能进场,什么破规矩。估计有某个男子怕输给女子才定的这个规矩。” 寒月白把头埋进卫玦怀里:“男的骂我就算了,为什么女的也骂我,骂的比男的还凶。” “女人踏进比赛场是不吉利的,这个规矩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定下的,估计有一百多年了,所以女人们也默认了,她们不认为这是对她们的不公,是歧视,反而成了这个规矩的帮凶。你打破了这个规矩,她们跟着生气也是自然的。她们愚笨,懦弱、哪有你这么勇敢无畏。” 寒月白破涕为笑,抬起头问:“真的?我勇敢无畏?” “当然啦。我是个随便夸讲别人的人吗?”卫玦轻捏寒月白的鼻尖。 “如果你以后当了皇帝就把对女子们不公的规矩都废除,好吗?” “没问题。” “你要是当了皇帝,就会像你父皇那样,会有一大群的妃子,不行不行,太可怕了。还是不要当皇帝。” “不当皇帝,我怎么废除对女子们不公的规矩?” “你当了皇帝,先把一个男子娶那么多妻妾的规矩给废除了。” “那你还不快点嫁给我,等我当了皇帝就来不急了。” “是哦。”寒月白脸上显出着急而认真的神色。 “看来你也是很想嫁给我的。”卫玦把寒月白推倒。 寒月白用拳头轻捶他,羞怯地否认:“没有,没有,皇上也不一定能轮到你头上,你有那么多兄弟那。” “跟你说个秘密,在落凤谷时,你师傅告诉我,我将来能继承帝位。” “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我怎么不知道。” “在他把我扔上天之前,你不是跑了吗?”卫玦撒谎道。 第二十三章 时不我待 () 威虎将军府一处宽敞的院中,楚天青正指导楚台风和楚江秋练孔雀翎剑法。楚天青虽年过不惑,但他的样貌远胜过楚台风和楚江秋。楚台风哥俩各练了好几次,楚天青还是不满意,他拿过楚江秋手里的剑,给他们演示。楚天青的孔雀翎剑法完美至极,最普通的剑在他手里都能幻化出强大的孔雀翎。他启动真气汇入右手,挥舞了两三下,剑就像孔雀开屏一样打开了。接着,他使出了新招:剑一挥,剑翎飞了出去,一根根如同链子一样连在一起;甩出去,收回来,伸缩自如;剑不但可以当链子用,还可以单根飞出,当飞镖用。楚天青对着一座石灯笼甩出剑翎,刹那间,石灯笼被无数剑翎劈得粉碎。 “哇!”楚台风和楚江秋都惊呆了,张着嘴巴。 楚天青收回真气,剑翎便随之消失。 楚台风伸出两个大拇指,直夸赞:“太厉害了!爹,你这招什么时候练成的?” “就这几天。”楚天青说。 楚台风与楚江秋面面相觑。 “爹,我们永远没法和你比。”楚江秋仰天叹口气。 “我们内力也足,为何就是变幻不出孔雀翎。”楚台风看着自己的手掌。 “爹我这新招式是吸取了凤血珠的神力后创新出来的。” “爹,凤血珠除了治病,还能用来练功?!”楚台风问。 “我以前一直以为凤血珠只能治病,后来才发现用他练功,功力进步神速。”楚天青说,“估计燕灵早就发现了,所以他才能创出孔雀翎剑法。” “能把凤血珠给我们用用吗?”楚江秋问。 “可以,当然可以。” “爹在燕族的时候就能变幻出孔雀翎。”楚台风对楚江秋说,“所以就算我们吸收了凤血珠的神力也不一定能变幻出孔雀翎。” “试试看嘛。”楚江秋说。 “我也是奇怪,我并不是燕族人,怎么就练成了孔雀翎剑法了呢。”楚天青嘀咕。 提到燕族,楚天青就想到云燕国,不免伤感起来,抬头仰望天空,天上的行云如流水般缓缓流动。他感叹道:“十七年了,十七年了,我还没能实现对她的承诺,让她继续在里面煎熬着。” “爹,我一直有个设想。”楚台风说。 “什么设想?” “我们把凤血珠里面的黑蛇魂魄放出来。我们把他放出来,他就得听我们的,我们让他把卫铎给杀了,再把南安给搅得天翻地覆。” “你确定黑蛇王出来之后就会听我们的,你也太天真了,不长脑子。”楚江秋说。 “那怎么办,卫璃拖三拖四,不肯造反,他不造反,我们没有机会掌握虎旗军。爹,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楚台风握紧拳头说,“赶紧动手吧,杀掉卫璃,杀掉卫玦,南安皇室一个不留。再挥师北上,灭掉北由。” “你想得也太容易了吧。”楚江秋说,“就算所有虎旗军将领都听我们的,但是南安又不只有我们一只军队。我们会成为众矢之的。” 楚台风一激动嗓门就高了,问楚江秋:“你说怎么办?一年等一年,你不想秦姮早点出来?爹,你不想早点和公主团聚?” “你小声点。”楚江秋对楚台风鲁莽的样子很不满,“你就知道蛮干。” 楚台风伸出手对楚天青说:“爹,江秋说我蛮干,我就蛮干了。您把凤血珠给我,我吞下去,让黑蛇魂魄附在我身上,我把姓卫的一家杀光,光复云燕,灭掉北由。” “你要是吞下凤血珠,到时候你连我们也会一起杀掉。”楚天青敲了敲楚台风的脑门,再坐到石凳上,“一具肉身那能容的下两个灵魂。楚台风就不存在了。没有人愿意让黑蛇魂魄占据自己的身体。” 石桌边本来有四张石凳,楚天青练剑时劈坏了两张。楚江秋想坐石凳,楚台风把他推开自己坐了下去。 “我先坐的。”楚江秋不满地说。 “我是哥哥让我坐。”楚台风咧大嘴笑。 兄弟俩玩笑般地推来推去。楚天青看着他们,若有所思着。 “一直都是卫璃在暗中使坏,”楚天青说,“我们可以帮帮卫玦刺激下卫璃。” “爹,你有主意了?”楚台风站起来,“快说说。” 楚天青正要开口,恰在此时,一个仆人朝楚天青他们小跑过来。仆人跑近了,说:“老爷,隐王爷驾到,人已经在大厅。” 为了不暴露身份,楚天青只使用孔雀翎的招式。楚台风兄弟不肯放弃,锲而不舍地练习,想和楚天青一样,楚天青就是他们心中的神。 卫璃得知杨忱的事,很开心。他来找楚天青他们喝酒,庆祝从天而降的喜事。没等楚天青父子三人进大厅,卫璃放下茶盏,笑呵呵地去迎他们。 “参见王爷。”楚天青父子三人一起向卫璃行礼道。 “王爷突然大驾光临,”楚天青说,“末将无所准备,请王爷见谅。”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卫璃笑呵呵,心情十分的愉悦。 楚天青边请卫璃进厅边问:“王爷今天的心情大好,是不是因为杨忱被降了级啊?” “最了解本王的人还是你啊。可惜今天出来没有遇上他,真想看看他跟在马屁股后头,挤在队列里的样子。”卫璃又哈哈大笑,笑个不停。 “王爷您可以招他到虎旗军来,专门给您牵马坠蹬。”楚台风说。 “好主意,”卫璃面带鄙视,“本王一直想对付他,没有想到他为一个宫女栽了跟头,杨忱栽了,那个马渡迟早也得栽。妘灼灼这女人让秦姮去勾引马渡想控制皇宫,她想得美,以为有一个马渡帮她,卫瓒就有希望了。” 楚江秋已然生气,但只能忍气吞声地把脸转过去。楚天青不动声色,认真地听着。 卫璃与楚天青交谈,每说一句话后,都发出无法控制的笑声,显得亢奋。楚天青也陪着假笑。 “卫玦就是被我父皇抱在怀里的小屁孩,”卫璃骄傲的眼神扫视楚天青父子三人,“他拿什么跟本王比!” “他就是个运气好点的脓包。”楚天青说。 “可是皇上就是喜欢脓包。”楚台风煽风点火,“他什么都比不上您,可是皇上偏偏就喜欢他,皇上太偏心了。” 卫璃的脸挂了下来。 “论能力,论成就,皇上早就该封您做太子了。”楚天青压低了声音,“末将说句不该说的话,皇上跟本就不想让您继位。皇上忌惮您,所以又晋升睿王,太子之位保不齐就是他的。” 卫璃脸色越来越阴沉。 “皇上年岁大了,”楚天青继续鼓动,“万一哪天他龙体不适,直接立下让睿王爷接位的遗诏。那时候起兵,其他各路军侯都不会站在您这边。如果现在起兵,他们会观望,当墙头草。” “如果起兵失败怎么办?”卫璃问。 “成王败寇,无非如此而已。”楚天青说,“何去何从王爷您来定,末将及犬子唯王爷命是从。” “最靠得住,最知心的人非你莫属啊。”卫璃说完这句话,拍了一下楚天青的肩膀,随后陷入了沉思。 卫璃渴望皇位已久,野心勃勃,势力不断地扩大。但是在他内心深处,他做的一切努力是想证明他是所有皇子中最优秀的,最有能力的。合法登基是他的理想,发动政变是不得已的一步。 楚天青不可能直接领着虎旗军造反,他直接造反师出无名,会成为众矢之的。而皇子造反,其他大军就会观望,哪个皇子当皇帝不是皇帝。如果卫璃造反,和卫铎打得不可开交。他随便用点小手段把卫璃给杀了,然后向虎旗军将士宣布,卫璃被卫铎暗杀了,这样他就可以彻底掌握虎旗军的领导权,以为卫璃报仇为名,继续和卫铎开战,杀掉卫铎,扶持卫瓒上位。 第二十四章 遭到报复(一) () 潜入威虎将军府夜盗凤血珠失败后,燕其羽一直在客栈中养伤,伤在心脏,非同小可,每天除了吃药,就是躺着,不敢轻动。一个多月后,可以运功提气了,他离开翊城,到杜鹃山去苦练孔雀翎剑法。楚天青的孔雀翎剑法让他自叹不如,深感畏惧。个把月练下来,剑法大有长进,但是想打败楚天青还是不可能的。这天他戴上斗笠,提上剑,离开茅草屋,决定进城一趟。 踏进翊城,尽管头上戴了斗笠,燕其羽还是很小心,他一直靠边走。那夜在将军府被楚天青他们看到了容貌,暴露了身份,他害怕在街上会与楚天青他们不期而遇,毕竟目前还不是他的对手,主要还是害怕再一次被他打败。 真宝斋里,林石埋头数着碎银子,专心致志,当他感到一阵疾风拂面时,燕其羽已经站在他面前了。林石被吓到了,以为是抢劫的。他抱起装银子的盒子,往后退去,靠着墙,惊恐地问:“你是谁啊,要干什么?!” 燕其羽摘掉斗笠:“林伯是我。” “小羽啊,你怎么消失了这么久,你去哪里了?“林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你失败了对不?” 燕其羽摘掉斗笠和剑,放到柜台上,人往椅子上沉沉地一坐,双手抱头,很颓丧。 “他没舍得杀你吧?” 燕其羽低着头,两手绞在一起:“本来已经得手,又被抢回去了。我用了孔雀翎剑法,还被他看到了容貌,他马上猜到我的身份。他没有杀我,也不让其他人杀我,还找人救我。” “你最近在哪儿?” “我被楚江秋刺了一剑,刺中心脏,在客栈里躺了很多天,后来又去了杜鹃山,苦练剑法。” 林石难掩失望,但还是鼓励道:“万幸你没有事。打草惊蛇了,凤血珠是别想拿回来了。” 林石的失望让燕其羽丧失了再次行动起来盗回凤血珠的信心。 林石很不安,走到燕其羽身边:“你没有告诉他我在翊城吧?” “当然没有。” 林石安心了:“你想放弃吗?”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阵。 “告诉你件事。”林石站在柜台里面说。 燕其羽起身走过去,两人隔着柜台。林石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 “什么事快说啊。”燕其羽催道。 “你娘---你娘原来和燕南飞是一对。” 燕其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被震惊到了。 “后来他遇到了另一个姑娘,喜新厌旧,就把你娘抛弃了。你爹不忍心见您娘伤心难过,天天陪伴她,日子一长,你娘发现你爹才是值得托付的人,就嫁给了你爹。” “真的?我爹怎么没告诉过我。”燕其羽羞愤,脸颊通红。 “如果你是你爹,会把这事情告诉你吗?” “燕南飞我绕不了你!”燕其羽紧握双拳,太阳穴凸起,“那个女人是谁?” 林石拿起一只青玉簪子,哈口气,用手巾擦拭着,说:“我没见过,据见过的人说,那姑娘长得美若天仙。你娘见过她,据说是云燕晋王妘颉的侍女。快二十年过去了,肯定是心里有愧,燕南飞才不杀你。” 一个头发乱蓬蓬,身上脏兮兮的乞丐,一只脚跨进门槛,另一只脚在门槛外,探进半个身子,同时伸出一个破碗:“行行好,给点吧。” “走开,走开。”林石厌烦地甩着手。 乞丐离开了。 “燕南飞这个始乱终弃的混蛋!”燕其羽愤恨道。 “燕南飞现在权势炽盛,武功盖世,”林石摇了摇头,“没法跟他斗啊,拿回凤血珠是无望了。”林石擦拭着一尊玄灵神女的雕像,“算了,算了,不要再去冒险了,他这次不杀你,下次可就不一定了,你不是他的对手,回孔雀山去吧,不要怕被族人笑话,活着比啥都强。”林石按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咳得很猛。 “林伯,我给你治治吧。” “你伤刚好,算了吧。” “不行,就算没有凤血珠,我还有灵妖力呢。”燕其羽走进柜台,推着林石进了里屋。 “等等,”林石走出来,“我先把门关上。” 里屋,两人对坐床上。燕其羽调动起身的灵妖之力,汇集到两手掌上,等手掌上红光渐亮,他把手掌按到林石胸前,一动不动地持续发功。一刻时后,他收了灵妖力,疲惫地叹了口气。 “好舒服,好舒服,就像喝了甘泉一样。”林石揉着心口。 “林伯,我会常过来给你治疗的,要彻底给你断根。” “那就太谢谢你了。” 燕其羽给林石治疗好之后,从里屋走出来,戴上斗笠,拿上剑,离开真宝斋。 燕其羽双唇紧闭,表情严正,大步疾行,他决定回杜鹃山去,苦练孔雀翎剑法,超过楚天青,然后光明正大地走进将军府杀了他,夺回凤血珠。他从真宝斋里一出来,那个向林石讨钱的乞丐就跟上了他。当他走到一家布店门口时,坐在门口两个脸上脏的看不出面貌的乞丐,向他走了过来。 三个乞丐围住燕其羽,六只脏手在他身上乱摸:“公子,行行好,给点吧。” 燕其羽两下巴掌把两个乞丐打得直趔趄,还有一个包着褐色头巾的乞丐拔腿就跑。燕其羽感到身上少了什么,往怀里一摸,银袋子没了。燕其羽追了上去,很快就抓住了包褐色头巾的乞丐。这个乞丐会点武功,他与燕其羽过了几招,不过马上被打趴下了。燕其羽抓住褐色头巾乞丐的胸口,将他提溜起来:“娘的,你还是个小偷!把本大爷的银袋子交出来。” 后面两个乞丐跑上来,一人抱住燕其羽的一条腿。褐色头巾乞丐,挣脱不掉,就用头去撞燕其羽的胸口,把头巾撞掉了,一头卷毛。 燕其羽怒发冲冠:“原来是你!” 卷毛小子挣脱了,跑到墙边,活像只壁虎似的贴着墙壁就爬,爬上房顶,往房后一跳,不见了。 另外两个乞丐还死死地抱住燕其羽的腿。燕其羽奋力纵身,将两乞丐一并带起,旋转两圈,两个乞丐飞出去老远。燕其羽飞跃上房顶去追卷毛小子。 卷毛小子老早跑的无影无踪。燕其羽没有追上他。银袋子里有一千两银票,是燕其羽所有的财产,所以无论如何得把卷毛小子找到,再把他大卸八块。 24第二十四章 遭到报复 (二) () 被偷了之后,燕其羽靠身上一点碎银子苦挨着。直到第四天,他走进一家小酒馆吃饭时遇上了卷毛小子他们。他们正在胡吃海塞,没有注意到他,结果一顿好打没逃得了。 卷毛小子名叫孟小山,父母早亡家里还有一个奶奶。另外两个,一个叫四毛,一个叫老刀。燕其羽让他们主动交出银袋子,孟小山说,花光了。燕其羽当然不信,又是一顿打,孟小山才把银袋子拿出来。燕其羽打开袋子,拿出银票一数,只剩五百两,另五百两被孟小山拿去还债了。燕其羽抽出了剑,拽住孟小山的右手按到桌子上,狠狠地说:“我要你一只手,就抵了五百两。” “大侠、大爷、老爷、我求求你别砍!”孟小山哀求道,“你砍了我的手就等于要了我的命。你砍了右手我就不能---” 老刀、四毛也跪下求求情,四毛说:“他家里还有个老奶奶要他养活,您千万别砍。” 燕其羽啐了一口唾沫:“少来这套!小偷和骗子都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我们只偷不抢,”孟小山辩解,“我把房子卖了还给你。” “你家的房子值五百两你还能当小偷。”燕其羽讥讽道。” “真的值五百两,不信你去看。”老刀说。 “你不是被鸮卫军抓走了吗?”燕其羽问。 “关着我还得管饭吃,他们把我放了。” 孟小山的表情看不出他说的话是真是假。燕其羽也不在乎真假,他只想把银票拿回来。孟小山他们继续哀求,不断地忏悔。老刀说孟小山偷的钱都花在他奶奶身上了。他奶奶得了怪病,要靠补药才能活下去,一天不吃就顶不住。打过无数架,燕其羽从未要人性命,或残人肢体。燕其羽终究没有下手,跟着孟小山他们回到他们的住处。 孟小山家是两进院落,院中青石铺地,石缝之间长出了杂草。后院的一口大鱼缸里早没有水了,里面也长了满了狗尾巴草。房顶上也左一堆右一堆地长着杂草,窗纱破了许多的洞,显而易见孟小山家以前挺富足。孟小山对燕其羽说他爷爷是个商人,爷爷去世后,他爹不懂生意,家里就开始败落了。他八岁后父母相继亡故,与奶奶相依为命。孟小山落魄到当贼的地步,但是他为了照顾他奶奶居然把小时候照顾他的奶妈留下了。 孟小山三个被燕其羽打的鼻青脸肿,所以不敢去他奶奶住的后院。他们在前院换在下乞丐装。孟小山特地嘱咐燕其羽不许在他奶奶面前提他是小偷。 “你这房子太旧了,”燕其羽对孟小山说,“卖不出五百两。” “能卖多少算多少,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你原来家境不错,就算没落了,也不能去当贼啊。” 孟小山嘿嘿一笑:“交友不慎。” 老刀、四毛对孟小山的话倒是一点也不介意。 孟小山被逼无奈,写了卖房两字,字迹歪歪扭扭的,他不情不愿地贴到大门上。 燕其羽双手交叉胸前:“都是你自找的,这就是报复我的结果。” 孟小山的奶奶拄着拐杖,老奶妈陪着她,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孟奶奶样子富态,衣裳的料子是绸缎的,老奶妈也穿的体面。孟小山慌忙把写着卖房的纸揭下来,揉成一团,扔到一边。 “干嘛,你想反悔。”燕其羽质问。 孟小山急忙示意燕其羽不要讲话。 孟奶奶站在门口边张望边问:“小山你爷爷回来没有?” “爷爷说他今天不回来了,明天再回来。奶奶您先进去吧,爷爷明一准回来,爷爷回来我马上告诉您。” 孟奶奶眯起眼睛看着燕其羽,问:“这是谁啊?” “我新认识的朋友。”孟小山说。 “你脸上怎么啦?”孟奶奶问。 “从台阶上摔下来,摔的。”孟小山说。 老刀和四毛赶紧背过身去。 老奶妈心知肚明:“老太太我们先回去吧,老爷明天才能回呢。” 孟奶奶没走多远,孟小山对燕其羽说:“纸让我撕坏了,等会儿我再写一张。” 晚上,燕其羽就住在了孟小山家里。老刀、四毛寄居在孟小山家好几年了。 第二天,卖房的纸一贴出来,就有人上门了。孟小山不想卖掉房子,他买来酒菜让老刀他们陪燕其羽喝酒。他自己陪客人看房子,故意出高过五百两的价格,还不让讨价还加,态度傲慢,气走客人。燕其羽感觉到了不对劲,等再来客人时他奇般地出现在孟小山面前,孟小山的小阴谋被识破了。因为房子破旧,卖下来整修还得花银子,所以没人愿意出到五百两,有一位客人最多出到四百两五十两。 傍晚,孟奶奶又走到门口张望,等着孟爷爷。孟小山又把她骗进去了。燕其羽起了恻隐之心,对孟小山说:“这房子抵给我吧,不过只值四白两,你还欠我一百两。” “那我们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吗?”孟小山问。 “你奶奶和奶妈可以免费住,”燕其羽说,“你们想住,就得付房租。你们每人每月一两银子,现在就交。” 孟小山三人都炸刺了,孟小山跳起来:“你抢劫啊!” 燕其羽往一张少了一边扶手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嫌价钱不公,你可以不住啊。” “我们的银子昨天都献给酒馆了”老刀央求道,“您现在让我们交房租不是逼我们露宿街头去嘛,行行好,等下个月好吗?” 燕其羽摸着下巴颏,装出认真考虑的样子。 “只要你们答应帮我做件事情,我就让你们免费住在这里。” “什么事情?”孟小山问。 燕其羽招招手,示意他们围拢过去。孟小山三人小心地走过去,生怕燕其羽揍他们似的。 “去楚天青那儿,帮我偷个东西。” 孟小山他们猛地散开了,好像有头猛兽向他们扑来,惊恐地躲到角落里。 “老刀咱们去收拾收拾吧,”四毛说,“露宿街头总比死了强。” 老刀和四毛转身离开。 “站住!”燕其羽命令道,“楚天青再厉害,你们也不至于这样闻风丧胆吧。你们是贼,偷东西是你们的天职。” “我们只是小偷,只敢在街上小摸小偷,只敢进小门小户。”孟小山说,“就算我们是江洋大盗,也没那个胆子进将军府去偷东西。” “你要我们去偷什么东西啊?”老刀摸了摸八字胡,贼眼睛滴溜溜的。 “你们没胆子偷,就别问了。”燕其羽说。 “你武功这么高强,为什么不自己去偷?”四毛问。 “我---我不做那种勾当。” “你自己不偷,叫我们替你偷,不是一样不光明磊落。”老刀说。 燕其羽一时语塞,脸上微微泛红。孟小山也不开口说话,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狡黠地看着燕其羽。老刀和四毛眼珠子乱转,身体扭来扭去,跟在街上似的。他们除了睡觉,其他时候都安静不下来。 “你要是答应去,”燕其羽对孟小山说,“这房子我不但可以还给你,一百两也不用还,而且再个你五百两。” 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孟小山不动声色,心想燕其羽叫他去偷的是什么东西,值得付出这么大价钱。老刀和四毛倒是有点心动了,他们见孟小山没响动,就不敢答应。 “我还可以教你们武功。” 四毛身上痒,一会儿挠着脖颈下面,一会儿挠胸口,说:“只怕没有命学啊。” “你到底想偷什么东西?”孟小山想一探究竟。 “一颗珠子,凤血珠。”燕其羽如实说。 孟小山张圆了嘴巴,大吃一惊,很快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神态。 燕其羽注意到了孟小山的表情,狐疑地问:“你知道凤血珠?” 孟小山放下踩在凳子上的脚,极力否认:“我---什么凤血珠,我不知道,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 燕其羽走过去,握住孟小山的手腕,恶狠狠地问:“看你的神情,明明就是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不说就废了你的手!”燕其羽用力往后掰,孟小山疼得狂呼乱叫。 老刀和四毛都不敢求情,退到一边,呲牙咧嘴,好像他们的手跟孟小山一样疼。 “我说,我说。”孟小山大声喊。 燕其羽松开手。孟小山边揉着手腕边抱怨道:“下手也太狠了,疼死我了。” 24第二十四章 遭到报复(三) () 燕其羽眼睛一瞪,孟小山怕他又动手,连忙说:“我说,我说。真的不愿意去回想那画面,太恐怖了!”孟小山哆嗦了一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像是等待说书人开场似的,老刀和四毛各自找了个座儿,他们不是坐着,而是蹲在上面。 “前年秋天的一个深夜里,我刚跳进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屋里亮着灯,灯光很暗。我想没戏了,还没有睡觉。正要离开,突然有团黑影凌空飞来,我吓了一跳,赶紧躲到屋子的拐角。”孟小山连说带比划,声情并茂,“我探出头一瞄,飞进院子的是个人,那人轻轻敲了敲门,门应声而开,那人就闪身进门。我想三更半夜的,除了我们做贼的,还有谁这么鬼鬼祟祟的?” 燕其羽还是坐在那把没了一边扶手的椅子上。老刀时不时地搓搓鼻子,还挖鼻孔,挖出的鼻屎直接往衣服上抹。燕其羽露出嫌弃的表情,拖着椅子离老刀远些。 “那人进门后,我就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外。只听屋里人说,主人实在顶不住了,才劳烦将军您深夜前来。我一听心就咯噔一下---”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燕其羽严厉打断道,“没人愿意听你的心情。” “对,对。”四毛和老刀附和道。 “后来我才知道那将军就是楚天青。”孟小山说。 “你怎么知道是楚天青。”燕其羽问。 “后来我趴在房顶上看到的。” “楚天青说,我也是归心似箭,”孟小山复述听到的话,“无奈东海盟那边的乱子此起彼伏,所以才拖了大半年。接着,外屋的灯被拿走了。他们到了卧寝,我从门缝里瞄,可是帷幔放了下来,我什么都看不见了。这可难不倒我。”孟小山得意地笑笑,“我就爬上房顶,轻轻揭开一块瓦片。我定睛一瞧,卧寝里除了楚天青,还有三个人。有一个人泡在木桶里,只露出个光头。当那个人从木桶里出来时候把我吓一跳。”孟小山打了个冷颤,“有两人把那个光头从木桶里搀了出来。那个光头身**,样子很怪异,走路也得人搀扶。” “楚天青和**人面对面坐下,楚天青从身上拿出了一颗珠子,他放开手,珠子飞到那**人的头顶。楚天青开始运功,珠子就开始发出红色的光芒。红光就像水一样从珠子里流出来,**人宛如坐在瀑布底下一样。这时我才彻彻底底看清了他的样貌。真的是太吓人了!他嘴歪眼斜,整张脸就像被熔化过再冻住似的。身上也是,没有一处是好皮肉,都是瘢痕疙瘩。他的手指头都没有了,只剩手掌,还有一只脚的前面一大半也没了,另一只脚也是畸形的。”孟小山捧着脸,表情惊惧,仿佛那个**人就在眼前。 “这个人应该是被大火烧成这样的。”燕其羽判断。 “当时我就把他当成了怪物。”孟小山说,“后来想想应该是被大火烧成那副德行的,真是够惨的。”孟小山指了指自己的裆部,“他下面也没有啦!” 四毛和老刀两人相互看看,露出怪笑。 “继续说。”燕其羽催道。 “没有过多久啊,那人的毛发皮肤慢慢地长出来了,手脚和下面也都长出来了。真神奇!那个**人恢复容貌后,还挺英俊的,看上去才二十来岁。 老刀和四毛皆是惊讶状。 “你认识这个人吗?”燕其羽问孟小山。 “不认识,从来没有见过。不过搀他出桶的另一个人我认识。” “是谁?”燕其羽问。 “是白鹿医馆的萧颉。”孟小山回。 “就是杀了赌坊坊主黄越的萧颉?”燕其羽诧异地提高了声量。 “是的,听说萧颉被抓走后畏罪自杀了。”老刀说。 “睿王的大舅子尹珞就是在黄越赌坊里杀了人的。”孟小山说。 “尹珞在黄越赌坊里杀了人,”燕其羽推测,“黄越被萧颉给杀了,萧颉自杀,萧颉和楚天青有着神秘的关系,难道尹珞赌坊杀人事件是楚天青在后面主导的?!” “管他有没有关系,我不想知道,”孟小山说,“这种事情知道越多越危险,我很后悔当时为什么这么好奇。”孟小山问燕其羽,“你和楚天青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想要他手上的珠子?”孟小山拍了一下嘴巴,“瞧我这破嘴。你别回答,我不要知道,就当我没有问过。” “这珠子能化腐朽为神奇,”四毛感叹,“我要是有这颗珠子就好了。可惜在楚天青手里。” “不在楚天青那里,我早下手了。”孟小山说,“你们俩可别动心思啊,听过就当风吹过一样。” “我也就想想而已。”四毛说。 四毛盯着燕其羽背后:“你老是把包袱背在身上,里面有很值钱的东西吧?” “不管你的事。”燕其羽说,“管好你的眼睛。” “你还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燕其羽问孟小山。 “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我哪里记得清。他们说话很小声,我是很努力听才听的这些。” 孟小山在燕其羽的催问下,使劲地回想,总算想起一句:“楚天青走时,他好像说,从密道走还得麻烦金顶起来开门,鸮卫军那群饭桶怎么可能发现的了我。” “还有密道,”燕其羽皱起眉头,牙齿咬住食指关节,“那个**人的身份一定不寻常。” “估计楚天青以前来时都走密道,”孟小山说,“那天晚上夜深了,**人等得急,所以就直接过来了。木桶里我估计是止疼的药水。我是等楚天青走了之后,缓了好久才离开的。我的手脚一直发抖,怕弄出声响,送了小命。这件事情你一定要保密,千万别说出去啊!” “那座小院在哪里?”燕其羽向孟小山露出微笑。 孟小山蹲下去,用力地挠头,抱怨道:“伤脑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该去招惹你啊。”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燕其羽讥笑道,“我可是个急脾气。那户人家在哪里?” “北珠街上有嘉木桶店,木桶店旁边就是巷子,叫七里巷。巷子里的第一户人家就是。”孟小山及不情愿地说出了地点。 燕其羽蠢蠢欲动的眼神表明他已经有了主意。 25-1第二十五章 驿馆表心声 () 那支荹花来了之后,常常邀请卫玦出游,卫玦为了尽地主之谊,陪她游玩过几次。回来之后,就会面对寒月白醋意十足的脸,和尹清嘉刻薄的言语。后来那支荹花再派人来王府送邀请函,他便以公务在身为由拒绝了。细想来,再以这种借口拒绝怕不近人情。 这天卫玦正好出宫的早,就觉得应该去趟驿馆,早去早回,寒月白她们也就不会知道。想起寒月白动不动就会拿离开翊城来吓唬他,还常耍小孩子脾气,要哄她,骗她,想尽办法把她留下,他不禁产生了点厌倦。相比起来跟那支荹花在一起最轻松,不用哄她,取悦她;她善解人意,通情达理,不急不躁,又温柔,还能歌善舞,冰雪聪明。鬼使神差地他叫车夫改了道,去驿馆。 那支荹花刚来翊城,登门送礼后的第二天,卫玦和尹清嘉一起来过驿馆一次。这次是卫玦独身前来驿馆,之前都是相约在某个游玩之地。侍女通报卫玦来了,那支荹花欢喜的不行,她拿起镜子照了又照。 “王妃怎么样了?”那支荹花一见到卫玦就问。(她去王府安慰过尹清嘉?) “老样子,没有一年半载是缓不过来的。”卫玦无奈地摇了摇头。 卫玦坐到桌边,两手放在桌上。那支荹花坐到他身边,踟躇了下,伸出手去盖在他的右手背上。他吃惊地瞥了她一眼,没有把手抽回去。侍女马上上茶来了,他把手抽回去端茶盏。 喝了一口茶,卫玦把手放到桌下,问:“这段日子,公主在翊城生活的还习惯?” “挺好的,除了你,礼部时时派人来关照。” “公主还想去哪儿玩啊?我可以派人护送。”卫玦喝口茶。 那支荹花含情脉脉的目光直视卫玦的眼睛:“我哪儿都不想去,我是为一个人而来,没有他的陪伴,我哪里提得起兴致一个人去玩。” 窗户纸快捅破了,卫玦却不希望她捅破他们之间薄的不能再薄的这层纸。这层纸捅破了,他会有麻烦,寒月白撅起嘴巴,说不定还会负气出走。尹清嘉拈酸吃醋,刻薄的言语如同蚊子似的嗡嗡----绕在他耳边。 卫玦站起身:“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去办。“他把茶盏拿起来,靠近鼻子闻闻,“公主带来的茶叶真香,谢谢招待。” 那支荹花拉住他的袖子:“有什么急事到我这里了才想起来。再---再留一会儿好吗?” “改天吧,改天再来看望你。”卫玦微笑着说。 那支荹花离开座位,眼里有一种炙热的渴求。卫玦预感到他无法应付的事情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那支荹花倏然抱住了他。她左手环住他的后腰,右手贴到他的侧腰间,头偎依到他的肩膀上,右手开始非常轻柔地移动,慢慢上移,带着羞怯,带着温柔,移到心口停住。她似乎是在探测他的反应,期待他有所行动。她抬起头,深情款款的目光投在他的脸上,只见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听到咽口水的声音。她的手感觉到他胸膛肌肉绷紧的同时又微微地颤抖。她右手继续上移,搂住了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胸口。 卫玦感到她的手冰凉,但胸膛里却涌动着一股热流;该怎么抵挡?该怎么抵挡?该怎么回应?他脑袋里好乱,犹如一群蜜蜂在里面嗡嗡---他的手犹豫着,手指微颤,欲抬起,又没有足够勇气。 “今天就留下来吧。”那支荹花的声音娇羞殷殷,如同春风细雨酥润心田。 这股浓情蜜意卫玦无法抗拒,意志薄弱了,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抬手环住了她的腰,“我---好---”好字刚出嘴,他脑中闪过寒月白的面容,“我---” 就在这个当儿,那支荹花忽然剧烈地咳嗦。卫玦说好,她认为他要留下来,一激动,竟然咳嗦不止。卫玦扶她坐下,阿朵闻声赶来,忙拿出止咳药丸,给她服下。关切她的同时,卫玦也从焦灼的气氛中突围出来。她来时,那支真鸿派了太医跟随。阿朵急忙去请太医。一阵急咳后,她的脸都红了,眼睛里咳出了泪花,躺在美人榻子上,虚弱地喘气。卫玦给她盖上被子。 “你身体一直不好,要不要试试我们南安的太医?我有个好友,是太医里拔尖的,医术很高明,我派人去请来。” 那支荹花摇摇手,手很无力:“阿朵已经去请图里了,你改天再带你的朋友来吧,来时别说是给我瞧病的哦。图里给我看了十年的病了,我突然叫别人来看,怕他生气。” “你真是体贴,居然考虑到一个太医的感受。” “我自小体弱,大家娇宠我。”那支荹花浅浅一笑,“我因为体弱什么都做不了,更不想仗着病弱的身体盛气凌人。我想让别人真心地喜欢我,”那支荹花眼含深意,看了卫玦一眼,“而不是出于对我病体的同情。” “你是高贵的公主,又这样乖巧懂事,真是人见人爱啊。”卫玦用一种奉承的语气夸奖她。 “我不要人见人爱,我只要有一个人爱就行了。”说完,那支荹花目光低垂下去,脸上含羞。 卫玦无从回答,赶紧咳嗦一声,掩饰尴尬。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卫玦被那支荹花营造出的暧昧气氛给挟制住了,他又一次限于被动之中;他觉得身上好似有蚂蚁在爬,坐不安,脚也不安地在地上擦来擦去,好像很痒。他感觉被一张网罩住了,期望图里和阿朵快点到,可以把他从那支荹花设下柔情蜜意的网中释放出来。 阿朵带着图里来了,图里诊脉后就说,那支荹花的肺疾严重了,要吸熏药。那支荹花不高兴了,说:“本公主不要吸熏药,熬个药喝下就行了。吸了熏药,身上好难闻,洗都洗不掉,要三四天才能散掉味道,不要,不要!” “身体要紧,听太医的话。”卫玦说,“你刚才还说不想仗着体弱盛气凌人那?” 那支荹花还是不想去。卫玦把手伸给她,哄道:“要听话,荹花公主可是个乖孩子啊。” 那支荹花紧握住卫玦的手,把腿伸下美人榻,笑眼里绽放出花来。她开心地跟着图里去吸熏药了。走之前还嘱咐卫玦等她一会儿。半个时辰后,那支荹花熏药吸好了,为了减轻身上的药味,她去沐浴了,怕卫玦等的急,她又派侍女告诉他要再等会儿,等她沐浴完之后出来为他献舞。她沐浴完出来后,侍女告诉她卫玦走了。 卫玦也想留下来看那支荹花跳舞,可是天色不早,怕回去不好交代,就让侍女转告她,说他晚上要陪尹望吃饭,怕来不及就先回去了。 第二十五章 祭祀(一) () 来到翊城后,寒月白已经把翊城逛了个遍。她想出城寻找凤血珠的念头在卫玦的劝说下渐渐消退。特别是那支荹花来了之后,她如临大敌,不敢离开,怕回来已经物是人非,那支荹花取代了她在卫玦心中的地位。 卫玦为了让寒月白安心,又派了一批人出去。卫玦对她说,这么多人之中总有一个会有眉目的,你就安心地等待吧。捶丸比赛之后,寒月白的心情一直不好,她和尹清嘉的关系也疏离了。为了她和尹清嘉的关系能重新亲密,他用心良苦地做了许多事情:除了常陪她们一起吃饭外,还带她们在城内坐船游湖赏花,到城外踏青;带她们到雅音院看杂剧,请皮影班、杂耍班进王府表演。有一次那支荹花不请自来,搞得寒月白好几天不理卫玦。卫玦除了忙政务,陪寒月白和尹清嘉玩乐外,也抽点功夫出来练习箭术。寒月白问他怎么突然练起射箭来。他敷衍说,随便玩玩。 寒月白每天都在寻欢逐乐中度过,陶醉在幸福之中,偶尔吃点醋。不过,在一天之中的某个时候她不由得思念起凤琝,一想到凤琝,她的心就会抽一下。她一面享受快乐一面愧疚地自责。每当想起凤琝时,她就会祈祷那些派出去的人能早点找到凤血珠。 毛球球抛弃了樊立,认准寒月白为主人了,晚上就睡在寒月白的卧寝里。它仗着寒月白和卫玦的宠爱,胆子越来越大,肆无忌惮地吃起小渠里的红鲤鱼。寒月白去哪里它就去哪里。小筑里逛了一圈没有见到寒月白,毛球球走到外面,看见寒月白坐在房顶上。它先爬到一棵离屋顶最近的海棠树上,再从海棠树枝上奋力一跃,跳到了房顶上,摇着毛蓬蓬的尾巴,走到她身边坐下。她亲昵地挠挠毛球球的下巴,毛球球眯起眼睛,很是享受。白蒹葭、小竹、梅英,三个从小筑里走出来。 “你们去哪里?”寒月白居高临下问道。 “祁总管叫我们。”白蒹葭说。 三天后便一年一度的皇家祭祖仪式,所有皇子、世子、宗亲、百官三天后跟随卫铎一起到皇陵祭拜。各家王府也有祭祖仪式,由各王府的王妃主持。被叫走的不仅是白蒹葭三人,王府所有的管事、仆人、侍女都聚到一起听祁正里训话。祁正里先安排一部分人跟随卫玦去祭祀;然后告诫所有人,只告诉寒月白,卫玦去祭祖了,狩猎比赛的事情要守口如瓶。王府上下皆知不准伤害飞禽是寒月白师门的门归。但是卫玦还是不放心,又让祁正里再次告诫下人要守口如瓶。 南安国建国之前是一个狩猎部落。后来出现了一位奇才首领卫慕,在他的带领下部落日益强大,渐渐吞并了周边部落。他的继任者又继续扩张,最终形成了南安国。每年秋季都要举行祭祀,狩猎比赛,以此表达子孙后代不忘先祖开疆拓土的艰辛。 祭祀要提前出发,临走前,卫玦对尹清嘉说,让寒月白以他未婚妻的身份参加王府的祭祀礼。 南安国皇陵位于翊城一百多里的仙寿山麓,卫氏历代帝皇都安葬在那里。卫铎给自己建的陵墓已经完工。 祭祖队伍到达皇陵之前,先行的官员安排好了各项事宜。第三天一早,祭祖仪式就开始了。祭坛下,众人排列整齐,表情庄重肃穆。几十个礼乐师一起吹响长号角。长号角声浑厚高昂,仿佛要鼓动千军万马踏上征途,又像是英雄们群雄逐鹿,万马奔腾。卫铎身着礼袍威仪俨然,他率领皇族男子走在通往祭坛的台阶上。皇族成员按照亲疏长幼排列,卫玦排在第二排第一个。祭坛上矗立着南安先祖卫慕高大英武的雕像。走完九十九级台阶,卫铎有些累,又不想让祭坛上的祭祀官员们看出来,所以能只微张着嘴喘气。气定之后,卫铎开始宣读祭文:一谢天地,二谢先祖,三保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四保佑卫氏皇族瓜瓞绵绵,千秋万代;祭文宣读完毕,礼乐齐鸣,卫铎领众人一起行跪拜之礼。 祭礼繁复冗长,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中午才结束。远离祭坛,有一处宽敞的草坪,草坪上长了一棵巨大的榕树,休息的营帐就安札在大榕树的周围。这棵榕树在皇陵建成之前就有了,只是没有那么巨大。两百多年来,这棵榕树越来越大,已经大到独木成林的地步,伸出的树枝像一座座独木桥,层层叠叠的枝叶把秋天的阳光阻挡在外。大榕树已经成了南安帝国繁盛,子孙后代兴旺的象征。 众人席地而坐在大榕树阴下,听着清脆的鸟鸣,分吃祭品。祭品就是牛羊猪兔和苹果、橘子、葡萄等水果。穆瑶菲为卫璃生下了第四个儿子,这次祭祖卫璃把他的长子卫鲲也带来了,卫鲲是长子也是长孙。卫铎把卫瓒带在身边,与老王爷们,有说有笑。皇子们心照不宣,都找与自己要好的皇子坐一起。 自从尹望和杨忱接连出事,卫玦在皇子们中间的威望和人气都下滑了不少,只有平时受他照顾的卫瑜和他坐到了一起。 卫铎招招手,让卫鲲过去,割了一大块牛肉递给卫鲲。 “谢谢皇爷爷。”卫鲲捧着牛肉高兴地跑回到卫璃身边。 卫璃身边坐着好些个皇子。 “大皇兄,卫鲲今年有十五了吧?”四皇子卫玥问。 “是的。” “再过两年好娶妻了。”卫玥笑着说。 “明年就可以成亲啊。”五皇子卫瑛说,“六皇弟十六岁就成亲了啊。” 卫玦正剥着一个橘子。 卫璃一副目中无人的得意劲儿,大声说:“他刚随我入军中,成亲早容易分心,多历练几年再说。再说娶妻早又有何用,六皇弟十六岁就成亲了,到如今还膝下无子,睿王府里真冷清。” 橘子被卫玦攥出了汁。 卫瑜气不过了,打抱不平说:“六皇兄还未过而立,说他膝下无子未免言之过早了吧。六皇兄有了寒姑娘,说不定明年就可以当爹了。” 卫璃将割肉的长匕首往一块猪肉上用力地插去,拿起手帕擦了擦手,慢条斯理地说:“八皇弟,你一直无所事事。要不要来我虎旗军啊,皇兄我可以给你份差事。” 其他皇子们都偷偷地笑。卫瑜脸都气红了,自贬道:“我不学无术,一无是处。马屁都拍的不如四皇兄他们好,去虎旗军不是给你添乱嘛。” “大皇兄叫你去虎旗军也是一番好意,”卫玥皱起眉头,一脸不爽快,“你不去就不去嘛,干嘛扯上我啊。” 在开口之前,卫玦先把气都咽下去,严肃地说:“身为皇子在先祖圣地上争来吵去,是对先祖的大不敬。还有这么多长辈在,吵起有失体统。” “以后你会有一番作为的。”卫玦鼓励卫瑜。 卫瑜了解自己的处境,苦楚地笑了笑。 25第二十五章 祭祀(二) () 见卫玦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卫璃也不想失了做老大的风度,笑着说:“瞧你们一个个大动肝火的,亲兄弟之间开个玩笑而已。六皇弟,你的那个赤厝草找到了没有啊?” “还没有消息。”卫玦摇摇头,淡淡一笑。 “那东西恐怕不好找吧,”卫璃拧起眉头,假装替卫玦发愁,“万一过个八年十年的,还找不到怎么办?真是急人。” 卫玦拿起一个橘子剥开,边剥皮边说:“我一点儿也不着急,生死有命,不该死的时候,就算掉下山崖也不会死。该死的时候,吃口饭也会噎死。月白师傅替我算过,说我命中带福,不但长命百岁,而且子孙满堂。”卫玦掰了一片橘子送进嘴里,“真甜啊!” “是嘛。”卫璃冷冷地笑了两声,“那就祝你早日子孙满堂。” “多吃点,”卫璃对卫鲲说,“下午多射杀些野兽让皇爷爷高兴高兴。” “大皇兄,”卫玥恭维道,“今年的金弓又是你的。” 卫璃搂着卫鲲的肩膀,骄傲地说:“今年我不参加了,让卫鲲代替我。儿子啊,替爹把金弓拿回来。” “放心吧,交给我了,爹!”卫鲲啃着鸡腿,吃的一嘴油。 下午,狩猎比赛开始,参加比赛的皇室成员带着各自随从和亲兵去狩猎。随从和亲兵们只能帮忙围追,不能射杀。比赛会持续到第二天,谁射杀的猎物最多谁就得到金弓,第一第二也有赏赐。此前的金弓一直是卫璃的囊中之物,这次他让卫鲲替他比赛,其他人摩拳擦掌,不能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参加比赛的队伍四散到仙寿山各处,开始寻找猎物。仙寿山里野鸡是最多的,所以就成了狩猎的首要目标。就算对王府里所有的人封了口,一拉开弓对准草从里的野鸡,卫玦就想起落凤谷,眼前就出现寒月白凶巴巴的样子,弄得他束手束脚,一个时辰过去,才抓了一只兔子、一头小野猪。樊立和田乐平都急了,他们认为输给卫璃不丢人,输给卫鲲就说不过去了。他们嘟囔,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走的,都不能放过。天上飞过的大雁,树上的喜鹊,树下的野鸡,头顶掠过的燕子,卫玦都没有忍心下手。很久之后,才猎到了一只獾。 太阳快下山了,一队人字形的大雁迎着绚丽的霞光齐飞。飞着飞着就一只只地往下掉,已经有人开始射了。大雁再往前飞就错过时机,被其他皇子射光了。樊立焦急地催促卫玦快动手。就在卫玦迟疑不定时,樊立拿过卫玦手里的弓箭,从箭筒里抽出两只箭,拉弓向天,手一放,两箭分开,齐头并进;两只大雁发出哀鸣,头冲下,极速下坠。 “好箭法!”田乐平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其他人也跟着夸。 樊立笑了,眉飞色舞。 两个亲兵策马朝大雁落下的林子里跑去,不一会儿就提着大雁的脖子回来了。虽然不忍心,但已经杀了,又不是自己亲手杀的,只要不让寒月白知道,卫玦也就心安理得了。回到大榕树大营,各队清点战果。果然是卫鲲的最多,光野猪他就打了三头。卫璃带着狐疑的目光看着卫玦的大雁,夸赞说:“六皇弟好箭法!最近刻苦得很啊!” “要比赛了,偶尔也得练练,也得练练。”卫玦脸面上淡定,心里发着虚。 “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卫玥献媚道,“大皇兄,你教子有方,鲲儿又是一个帅才。” 卫璃的大手按在卫鲲的肩膀上,哈哈大笑。 卫鲲大显身手,把叔伯们都比下去,篝火晚宴时,卫铎让卫鲲坐到他的身边,卫璃大长了脸面。卫璃向众人夸耀,说卫鲲学文习武,如何勤勉,如何懂事。卫瑜即不屑又嫉妒,对卫玦说:“瞧他得意的,小心乐极生悲。” 卫瑜多喝了几杯,说话时没把握好声量,卫玦阻止时,卫璃已经听到了。 “老八,你说谁要小心?”卫璃沉下脸问,“谁乐极生悲?” 卫瑜脖子一缩,畏惧地回答道:“没有,我没说你。” “大皇兄,八皇弟不是说你。”卫玦说。 卫璃嗤之以鼻,算是对卫瑜的警告。 夜里,山风很大。营帐外,木架上铁盆里的炭火被山风像块布一样乱扯着。所有人都进营帐里去了,金刀卫穿梭于大小营帐之间。卫玦请卫瑜到他的帐篷里闲坐会。除几个尚未成年的小皇子外,只有卫瑜没有封号,也没有官职。他成了其他皇室成员嘲讽的对象。卫玦是带着同情的心态与他相处,但是又不能让卫瑜明显地感到他在可怜同情他。卫瑜虽然处境不佳,但是从不自怨自艾,从不抱怨卫铎的不公平,他知道过多地讲述自己的苦恼得到的不是同情而是厌弃;在卫玦面前他也没有喋喋不休地诉苦过,没有流露出任何想让卫玦提拔他的意思,言谈举止显得即明达又隐忍。 卫瑜假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太晚了,我回去睡觉了。” 卫瑜走后,卫玦无事可做,便躺下去睡觉了。一闭上眼睛,两只大雁坠落下来时凄惨的画面闪显在卫玦眼睛里,一阵内疚涌上心头。 很多帐篷里传出了鼾声,此起彼伏。卫璃和卫鲲躺在一起,卫璃鼾声如雷。卫鲲第一次和卫璃睡一起,他不敢把卫璃叫醒,想睡睡不着,辗转反侧,只好用手指把耳朵堵上,忍受着,忍得好痛苦。 深夜,一个蒙脸黑衣人偷偷地溜进了营地,他一边巧妙地躲避金刀卫,一边在各个营帐外听鼾声,最后进了卫璃的营帐。他拔出匕首,悄无声息地走近床榻,扬刀准备刺向卫璃,卫鲲一转身,惊慌大喊:“什么人!” 黑衣人改刺卫鲲,卫鲲一脚踢向黑衣人的手腕,却被黑衣人抓住了脚踝;黑衣人把卫鲲提了起来,扔出营帐外。此时,卫璃醒了,猛地跳起与黑衣人打斗,黑衣人一面打一面跑。金刀卫闻声赶来,黑衣人在人群之间急速穿梭,如同移形换影,快速至极,消失不见了。 营地里一片混乱,金刀卫奉命山搜寻黑衣人。卫鲲受了内伤,吐了血,太医给他施针治疗。卫璃手足无措,眼神慌乱,太医每扎下一针,卫璃就像扎到他自己身上似的疼。卫铎大为光火,把马渡大骂了一通,脸色很是难看。杀手来去自由,如入无人之境,让卫铎不寒而栗。 卫璃的帐子里挤满了人,卫玦和卫瑜挤进去。 “鲲儿怎么样了?有无大碍?”卫玦问太医。 “世子受了内伤,有点重。”太医回答。 卫璃回头看卫玦的眼神就像看见凶手似的。卫玦迎上卫璃满是敌意的眼神,坦荡地问:“大皇兄,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卫璃嘴唇颤动,想对卫玦发火,又觉得卫玦不好招惹,就把火气撒在了卫玦身后的卫瑜身上。他上前一步,抓住卫瑜的衣领,把卫瑜拖了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卫瑜怒问。 25第二十五章 祭祀 (三) () 卫璃攥住卫瑜的衣领,怒目里喷出火焰:“你诅咒我,你不服气是吧?杀手就是你派来的!” “你别含血喷人!”卫瑜无力挣脱卫璃的大手,又气又急,“我只是说了句小心乐极生悲,你凭此就断定杀手是我派来的,未免太武断了吧。你抓住杀手,让他来指认我!” 卫玦想把两人分开,挤进卫璃与卫瑜中间,推推搡搡。 “大皇兄你生气归生气,”卫玦劝说道,“再生气也不能随便冤枉人,把罪名扣到八皇弟头上,这可是天大的罪过,你切莫随便冤枉人。” “隐王爷,杀手怎么可能是八皇子派来的那!”万泉劝道,“您先冷静冷静!” “成何体统!”卫铎发怒了,吼道,“卫璃,你还不松手!” 卫璃松开手时推了卫瑜一把。 “你也是口无遮拦!”卫铎骂卫瑜道,“你要是不说那样的话,他也怪不到你头上。” “那我向大皇兄道歉!”卫瑜颤抖着嘴唇说,“大皇兄,我错了,是我失言。但是你也必须向我道歉,你必须收回刚才说的话!杀手绝对不是我派的!” 卫璃冷漠的眼神从头到脚把卫瑜扫视了一下,说:“凭什么现在向你道歉,除非抓住了杀手,他亲口说跟你没有关系!我再跟你说句对不起。” 卫瑜竭力忍住泪水,手指着卫璃,愤慨难当:“你欺人太甚!” “父皇,”卫瑜跪下,“儿臣发誓,绝对没有派人刺杀大皇兄。” 卫铎表情烦恼,皱着眉头,踱来踱去。 卫瑜愤而站起,推开人群跑了出去。 “大皇兄,你太过分了!”卫玦义愤填膺,“现在情况不明,你拿八皇弟撒气有意思嘛!” “你敢保证杀手不是他派来的?!”卫璃吼道。 卫玦明白卫璃这是指桑骂槐,他得据理力争。 “我敢保证!”卫玦吼道。 “你们俩闭嘴,闭嘴!”卫铎吼的额头上青筋暴突。 卫瑜回来了,手里紧握一把刀,推开人群;刀是他跑出去后,从一个金刀卫士兵的刀鞘里抽出来的。 “你要干什么?!”卫璃挡到卫铎身前,“你想谋逆!” 大家都跑到卫铎一边。追进来的金刀卫士兵惶恐不安,不知所措。 卫瑜把刀抵到自己的脖子上。 “你这是要做什么?!”卫铎惊惶。 卫铎推开卫璃,轻轻地,向哄小孩子一样温柔地说:“快把刀放下。” 卫瑜满是泪水的眼睛瞪着卫璃:“父皇,大皇兄污蔑儿臣,儿臣只能一死以证清白!” 卫玦站在卫璃、卫瑜之间,说:“大皇兄你给八皇弟道个歉,你道个歉,事情就了解了。” 许多皇子和宗亲也劝卫璃道歉。 卫璃根本不为所动,还露出鄙夷之色:“等抓住杀手,审问了,如果真不是你派的,我再给你道歉。” “卫瑜喝多了,说的话虽然不妥当,但只是无心之言。”卫铎脸色严峻,“你说的话更是欠考虑。快给你八弟道歉。” 在卫铎的威仪之下,卫璃不情不愿地向卫瑜道了歉。卫瑜手稍松懈,卫玦夺下了他的刀。 卫瑜激动愤怒,他不愿意自己的尊严被卫璃像蝼蚁一样践踏,冲动之下,就用此激烈的方式抗争。他慷慨赴死,决绝而凌然的气势才让卫铎知道自己还有个这么倔强的儿子。卫铎下旨:狩猎比赛停止,天一亮即刻返回翊城。 金刀卫搜遍了整座仙寿山,不见杀手的踪迹,马渡被降级,成了副统领。原本众人心照不宣的猜测变成了公开的议论:杀卫璃的杀手是东海盟叛军余孽,且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卫铎。卫铎表面镇定,心里惶惶。他一到翊城就把马渡升了上来;又下令卫璃增兵东海盟,最好是一只蚊子都不要飞出来。 卫璃刚回到王府,楚天青就来了,假意关切,去看了卫鲲。 “万幸世子没有事。”楚天青露出后怕的样子。 “你说真是东海盟那边做的?”卫璃将信将疑地问。 “敢只身进营,身而退,消失的无影无踪。东海盟好像没有这么厉害的人吧。到底是什么人很难说啊。听说八皇子闹起自杀来了?” 卫璃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那个傻瓜,像个女人似的,跟本王要死要活,我们南安皇族怎么会出这种废物傻瓜,父皇居然还吃他这套。”卫璃吹胡子瞪眼睛,激动地跟楚天青讲述卫瑜如何跟他过不去,怎么以死相逼他道歉的过程。 “八皇子平时看着老实巴交,胆小怕事,”楚天青故作惊讶,“这次居然能有勇气挑战王爷您,真是小瞧他了!不过杀手应该不是他派的。” 卫璃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桌上的茶盏跳了起来:“本王当然知道,就他能派什么杀手。这次连我父皇都站在他们那边。卫玦他做了好人。” “王爷,末将猜测卫玦下手的可能性比较大。” 楚天青的话如同火上浇油,卫璃又是一掌拍到桌子上,桌子即刻支离破碎。 “看来本王对他下手是对的!”卫璃瞪着一地桌子残骸。 “王爷您息怒,”楚天青一副恭顺谦卑的样子,“末将是这么想的,如果是东海盟的人,不管是您还是世子,他们都不会手下留情。如过杀手是卫玦派来的,那么杀手的目标就是您。正好世子没有睡着,把他的计划给毁了。” “但是他怎么敢在我父皇的眼皮子底下杀我呢?” “这样正好推给东海盟的人啊。翊城在传尹络的事情是东海盟人布下的局。”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卫璃咬牙切齿。 楚天青站在一边,看着卫璃来来回回地踱步。楚天青眼睛里露着热切的光芒,心里七上八下,祈祷卫璃做出他期盼已久的决定。 “父皇,儿臣对不住您了。”卫璃自言自语了一句,伸出手示意楚天青过去。楚天青心中大喜,人也跟着微微一颤。 楚天青大跨两步,往卫璃旁边一站,俯首帖耳。 “只要西林军按兵不动就行了。”(西林军新统帅已经被卫璃收买)卫璃说,“我们先想好怎么对付鸮卫军和金刀卫办法后,再秘密通知各地虎旗军做好起兵的准备----” 楚天青本想杀了卫鲲,但转念一想:如果把卫鲲杀了,也许卫璃短时内会一蹶不振,再说杀一个孩子也没有必要,也就手软了。 第二十六章 负气出走(一) () 杨忱被降职后,卫玦就让樊立派人暗查潜伏在翊城的东海盟军余孽分子,继续从萧颉这条线查起,只查出萧颉是十六年前来到翊城,开了白鹿医馆,原籍不详。萧颉除了在医馆坐诊,还应邀上门看诊,与一般郎中无异;与黄越也是近年才频繁走动交往起来。早年与他生活在一起的有很多人,其中还有三个孩子,一女两男,后来三个孩子不知所踪。萧颉这条线查不到有用的东西,卫玦只能广撒网了。他让人分散到翊城各处,查找可疑之人。 直觉告诉卫玦:这个可怕的敌人不一定是东海盟军余孽。到底是谁?下一次,他的魔爪就会伸到我的身上,想到这儿,卫玦的身体不禁一阵战栗。潜伏在暗处的敌人既不见首也不见尾,像鬼魅一样;所出的招数让人摸不着头脑;耍弄着他,让他束手无策,张皇失措。每次出门坐在马车里,他整个人紧绷,就怕有箭突然向他射来。 书房里,卫玦站在窗边,为樊立的一无所获而怏怏不乐,他盯着书房外的一片紫竹,显得很茫然。对樊立来说主人的这种反应比大发雷霆更让他羞愧。樊立脑袋低垂,等待着卫玦随时而来的斥责。 就在卫玦回到王府的前一天,毛球球居然像小狗一样,用后肢站立,两条前肢搭在一起,像小狗一样作揖。听说卫玦回来了,寒月白迫不及待地抱上毛球球去给他一个惊喜。毛球球闻到了旧主人的味道,从寒月白怀里跳下来,先跑了进来。毛球球用头亲昵地蹭着樊立的腿,在他两腿之间钻来钻去,樊立动都不动,不敢和毛球球玩耍。 毛球球抬头,圆溜溜的蓝眼睛巴望樊立,轻柔地叫道:“喵---” 卫玦回头,寒月白刚好跨进门,两人含情相视,露出会心的微笑。 “你先下去吧。”卫玦说。 樊立僵硬的脸马上放松了下来,慢慢地退了出去。 “你们好像都不大高兴啊?”寒月白问。 “陪我走走。”卫玦牵起寒月白的手往书房外走,“前天晚上有人潜入营中,刺杀大皇兄。” 寒月白惊讶了一下,张圆了嘴巴:“是什么人,人抓到了吗?!” “没有,那杀手打伤卫鲲逃走了。金刀卫搜遍了整座山,连个影子都没有碰到。” “万幸万幸,没冲你去就好。”寒月白握紧卫玦的手,觉得不够,又拥住了卫玦,“好厉害的杀手,他能闯到戒备森严的祭祀大营里,也能随意进到各家府邸,你以后更得小心了。” “大家都说那个杀手是东海盟军残余的人干的,大皇兄说杀手是八皇弟派的,其实他心里怀疑的人是我。” “啊---他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我和八皇弟和他起了口角。” “起了点口角,就认为杀手是你派的,这个人也太小心眼了。我好担心啊,不知道他们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你。” “现在皇室的人,包括一些参加过东海战争的人都心里惶惶!” “我们王府要加强戒备,樊立更是不能离开你,尤其是夜里。” “那夜里我去你那儿吧?”卫玦挑着眉毛,一副坏像,“我更相信你。” 寒月白推开卫玦:“堂堂王爷居然这么不正经。” 毛球球一会儿在后面扑寒月白的裙摆,一会儿蹦到前面,躺到路中间露出肚皮,想得到他们的爱抚。 寒月白拍拍手说:“球球起来,给王爷表演下你的绝活。” 毛球球一个咕噜翻起来。 “王爷---月白妹妹---”尹清嘉走了过来,脸上带笑。方菊竹跟在后面。 “清嘉姐姐来得正好,一起看看球球的新本领。” “什么新本领?” 毛球球在寒月白的指挥下,站立起来,两条前肢交叠,先向卫玦作揖,再向尹清嘉作揖。卫玦和尹清嘉都很开心,一只猫变的和狗一样乖巧听话,会讨好人。 “月白妹妹你真厉害,”尹清嘉夸道,“能把猫变得通人性。 寒月白轻轻一笑。 “王爷,我想回去看看爹。” “我陪你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没有见他老人家了。” “不用了,你才刚回来,辛苦了。我自己回去瞧瞧,过两天就回来。” 卫玦嘴上说陪尹清嘉回公府,心里却想陪寒月白。尹清嘉大度体贴,他自然顺坡下了。 卫玦派樊立护送尹清嘉回娘家。尹清嘉转身离去。卫玦就牵起寒月白的手,卿卿我我起来,寒月白发出娇羞的笑声如同芒刺扎进尹清嘉的后背,加快离开的脚步,妒火熊熊,灼热到方菊竹不敢靠得太近。 他们手牵手徐徐慢行,来到花园,走进水榭,寒月白倚在美人靠上。树上浓密的树叶里传出小鸟的鸣叫声,叽叽喳喳,清丽婉转。听声思念人,寒月白想起了凤琝,不禁伤心感怀。 “怎么突然地不高兴了?”卫玦问。 “我在这里享福,师傅却孤零零地困在那里。” “你师傅有满山谷的鸟儿陪伴他,不寂寞的。” “一天找不到凤血珠,我就一天不能安心。” 卫玦掰起手指头,数了数,嘀咕道:“还得一年多,好漫长啊!” “你说什么呢?什么好漫长?” “我是在想我派出去的人,没一个有信回来的,焦急等待会让日子显得很漫长。” 接着,俩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沉默了一阵。树上鸟儿啾啾,一刻不停歇。 “如果,”卫玦试探着问,“如果,五年、十年、等我们七老八十了,或着一辈子都找不到凤血珠,那你怎么办?” “如果你派出去的人一年之内没有消息,”寒月白坚定地说,“我会亲自出去找,你不许阻拦我。找凤血珠的事情本就不应该有他人代劳的,我心里好内疚。” 卫玦着急了,跳起来,生气道:“你怎么又改主意了,非得自己去找。你就不能乖乖的留在我身边!” 寒月白歪头靠到卫玦的肩头上,羞涩地说:“离开之前我会先与你成亲的。” “哎---”卫玦深叹一口气,“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哪有一成亲,新娘撇下新郎远走的道理。” “我会回来的啊,你和师傅两个我都不能丢。”寒月白亲吻了卫玦的脸颊,“不过,我警告你,我和你成亲之后,你要离那支荹花远点!” 卫玦脸红了:“她是---她是---来自北由的友好使者,我是代表南安招待她。我们只是君子之交,君子之交。” “她可不这么想。”寒月白跳起来,双手叉腰,“这个王府里,除了王妃,我是你唯一的侧妃!” “你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可爱了。”卫玦歪头,觑起眼说。 “我出去找凤血珠,过段时日就会回来,回来后不想看到王府里有什么变化。”寒月白用警告的口吻说。 “这女人怎么都这样啊,出生之前都泡过醋嘛。”卫玦手顶着脑门说。 26第二十六章 负气出走(二) () 晚上,卫玦在小筑里吃晚饭。每当卫玦来吃饭,或者小坐一会儿时,白蒹葭总是那么地尽心竭力,殷勤备至。她总是抢在小竹和梅英之前给卫玦端茶倒水。她穿衣裳的颜色、样式总是和寒月白的很接近。在寒月白看来,白蒹葭处处学她,是视她为偶像了,是对她的忠心。 卫玦不在的这几天,寒月白跟白蒹葭学刺绣,绣了一朵海棠花。晚饭后,寒月白得意地拿出绣绷给卫玦看。 卫玦拿着绣绷凑近烛台,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啊?” “海棠花啊。” “这是海棠花啊!”卫玦呵呵笑起来,“你绣的是蔫掉的海棠花吧。” 寒月白一把拿过绣绷,气鼓鼓地扔到桌子上。没好气地说:“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真是小心眼,”卫玦从后面抱住寒月白,在她耳边悄声说,“晚上我就留下了。” 寒月白转身推开卫玦,含羞带怯:“我们还没有成亲。你不许再动这样的心思。” “反正早晚是夫妻,先行夫妻之实又何妨。”卫玦又粘上来。 “你是堂堂的南安皇子,怎么说出这样不知羞的话。”寒月白脸上火辣辣的,“我不要再看到你了,赶紧走。” “你都以我未婚妻的名义参加祭祖了,就已经是我的人了,只差了拜堂这个虚礼罢了。如果你同意,我们明天就可以拜堂成亲。” 寒月白说什么也不同意,警告他不要有非分之想。卫玦继续死缠烂打,严厉的言语起不了作用,寒月白只能动武了,连推带拉,一脚把他踹出门外,关门上闩。 第二天快到中午,毛球球逮到一只老鼠,老鼠仍有气息,就算被咬住了,还在垂死挣扎。毛球球叼着老鼠飞快地往小筑跑。白蒹葭在教寒月白做刺绣,一个教得仔细,一个学得认真。在白蒹葭的指导下寒月白绣好了一片叶子,像模像样的。 “刺绣啊,最忌讳的就是急,慢工才能出细活。”白蒹葭说,“再练上几天,你这叶子就绣的和我一样了。” “是嘛,我还是很厉害的。”寒月白盯住叶子看,爱不释手,自我陶醉。 毛球球跳上桌子,把老鼠放到了白蒹葭放针线的簸箩里,喵喵地叫了两声,炫耀它的战利品。小老鼠缩成一团,身上被咬出了洞,流着血,战栗不已。 “现在我们来绣花,你喜欢什么颜色?”白蒹葭问。 “红色。” 白蒹葭把簸箩拉到面前,赫然入目一只老鼠。 “啊!”白蒹葭大声尖叫,跳起来,怒骂道:“毛球球,你干的好事!小畜生!” 毛球球被吓到了,跳下了桌子,茫然地看着白蒹葭。小竹和梅英跑了出来,她们与白蒹葭一样,看见老鼠就是一通乱叫,躲得远远的。 惊惶愤怒之下,白蒹葭操起烛台往毛球球身上砸。烛台正中毛球球后背,毛球球凶狠地叫了一声,跑走了。 寒月白伸手去拿老鼠。白蒹葭慌忙地叫道:“别动,扔掉,扔掉,连簸箩一起扔掉! “干嘛连簸箩也扔?”寒月白问。 “我不要了!太恶心了!”白蒹葭一脸的厌恶。 “一起扔了吧,簸箩针线才值几个钱。”小竹说。 她们三个都不敢碰簸箩,寒月白端着簸箩出去,不知道该往哪里扔,遇到一个仆人就把簸箩交给他了。 毛球球受了惊吓,从离开后就一直没有回小筑。寒月白担心它害怕了,不再回来,更担心它被砸伤了,于是,满王府地去找。树上、花丛里、房顶上、角角落落、一边找一边喊,几个仆人也帮忙寻找,找了一圈,不见毛球球。寒月白一遍一遍地找,又找回到花园中。 “不会跑到外面去了吧。”寒月白自言自语。 莲池边柳树下,两个侍女正坐在一块长石头上闲聊天。寒月白朝她们走去,打算问她们看见毛球球没。两个侍女都注意到寒月白过来了,她们特地加大了嗓门,其中一个戴鱼形耳环的侍女说:“这次祭祖狩猎比赛太没有意思了,谁也没有拿到金弓。” “什么金弓箭不金弓的,反正王爷也拿不到。”另一个侍女说。 “我们王爷怎么这么怕寒姑娘啊,”戴鱼形耳环侍女说,“连射下来的猎物也不敢带回来。” “对啊,去年还带回来两头野猪,五只野鸡那。”另一个侍女说。 “也不知道今年王爷猎的是什么?”戴鱼形耳环的侍女说。 “听说王爷射了两只大雁。”另一侍女说。 “你们在说什么?!”寒月白耐住怒火,“王爷射死了两只大雁?” 两个侍女站起来,紧挨在一起,惊慌地否认她们所说过的话,急忙逃开。 不找毛球球了,寒月白怒气冲天,踢开卫玦书房的门,像一阵狂风刮进,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卫玦不在书房里,还没有回来。她等着。过了不久,卫玦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她那张气得发红的脸。 “怎么啦?”卫玦笑盈盈地问,“我听说毛球球的事情了,你太宠它了,不用找了,过几天它会自动现身的。” 寒月白跟座火山似的爆发了:“你射杀了两只大雁?!” 瞬间,卫玦脸上的笑容冰消瓦解,喉咙发紧。 “你骗我!”寒月白暴跳如雷,跺着脚,“祭祖居然还要打猎,还要比赛射大雁!射野鸡!除了两只大雁,你还射了哪些鸟?!还射了哪些鸟?!” 寒月白的怒火像闪电一样劈到卫玦的头顶。他心里乌云滚滚,脸色焦急,忙解释道:“祭祖后狩猎是我们南安皇族的传统,是缅怀先祖开创江山的不易,几百年的传统了。” “那你可以不参加比赛啊!”寒月白吼道。 “皇子都得参加,除非七老八十了。”卫玦依然耐心地解释,“我要是放弃比赛就是懦弱的表现,会被其他皇子耻笑的。” “什么祭奠先祖,什么破传统,在落凤谷里,你表现地那么有爱心,一出来就下杀手!”寒月白说话声音抖动,眼含泪花,“你这个骗子!” 寒月白不尊敬南安先祖,点燃了卫玦的怒火。卫玦再也按耐不住,火气上来,反驳道:“这里不是落凤谷,你得体谅我。落凤谷之外,人人杀鸡杀鸭,许多人以狩猎为生。我为了你不但放弃吃鸡鸭,还下令禁止府里所有人吃。难道我还得下令禁止翊城,天下的人吃吗?!你别无理取闹。你师傅是只鸟,你爱惜鸟类。如果你师傅是头羊,你也爱羊?你师傅不是羊,你不是也杀羊,吃肉了?” “我没有杀过羊!”寒月白气得眼睛都红了,“我哪有杀过羊!” “那羊皮哪里来的?!” “那张羊皮我小时候就有了!” 两个人都扯着嗓子吵来吵去,愈吵愈激烈。寒月白没有想到卫玦凶起来的如此吓人,骂起人来毫不示弱,以往温文尔雅的面庞完不见了,判若两人。寒月白一直以为卫玦懦弱,像只缩头乌龟。原来他是条黑鱼,待在水里一动不动的,稍有动静,就会猛烈地回击。最让寒月白伤心的是,他居然拿羊皮来反击她。 第二十六章 负气出走 (三) () 寒月白泪水盈盈,怒瞪着卫玦:“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眼里的泪水浸软了卫玦的心,他想示弱,但转念一想,不能让她无理取闹下去,要树立自己的威信。 “射下两只大雁我也是迫不得已,不能在大皇兄面前太丢了面子。祭祀狩猎年年都有,那我总不能为你去阻止举行祭祀吧,我从来没有大费周折地对待过一个人,你是第一个。”卫玦手发抖,指着寒月白,“做我的侧妃,你必须先学会尊重我南安先祖。你要学会像王妃那样大方娴雅,像她那样尊重夫君!” “我是个粗鲁的人,一辈子也改不了,不配做侧妃!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为我做的事,让你为难了,以后不用你费心了!”寒月白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地说完,拂袖要走。 卫玦抓住她的胳膊:“你要去哪里?” “与你无关,你欠的恩情已经还完了!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别拦着我!我找我的凤血珠去,你当你的王爷,我不在你就轻松了,就算我找不到凤血珠,也不会回到你这里来!”寒月白甩开卫玦,决然而去。 卫玦放不下脸面,不肯让步,赌气说:“你---你走吧!我才不拦着你,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无理取闹!” “这是你说的,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 “我说的话,每句都记得清楚!” 寒月白迈开决绝的脚步。 卫玦把门关上了,咣的一声响。这声响如同火上浇油,加快寒月白离去的脚步。 寒月白发疯似的跑回小筑,把她的物品塞进背篓里。任白蒹葭如何问,怎么都不开口。草草收拾好,寒月白背上背篓,走到小筑外,一个纵身,如同烟花一样射向空中。白蒹葭跑去找卫玦。卫玦气乎乎的,死要面子,假装不在乎。 “你们这是怎么了?!”白蒹葭急切地问,“王爷,再过一会儿,月白姐姐就要出城了!” 卫玦再也忍不住了,急忙命人出去找,他也跑出王府去找,可是寒月白早已不见踪影。为一时口快,逞一时的威风,说尽气话,他后悔不迭。盛怒之下,他叫来祁正里,怒问怎么会让寒月白知道狩猎的事情。 除了白蒹葭、梅英、小竹、樊立之外,其他管事、仆人、侍女都屏气敛声,部跪着在满脸怒容的卫玦面前。卫玦犹如一团巨大的乌云压在他们头顶上。祁正里边大声责问,边对着一张张脸审视过去。戴银鱼耳环的侍女也跪在人群中,她的名字叫翠蝶,与她一起故意泄露狩猎事情的侍女名叫珍儿,就跪在她旁边,她们是负责在大厅伺候来客喝茶吃点心的。翠蝶偷眼瞧着樊立,伸手摸了摸肚子;樊立给了她一个镇定的眼神,暗示她要坚持住。 祁正里怒气冲冲地问了半天,没有一个人承认对寒月白说了狩猎的事。祁正里急得热汗直流,慈祥的胖脸气得更大了。 “没有人承认,”卫玦疾言厉色,“那就部严惩,每个人重打二十板子!” 无辜的人都愤愤不平,七嘴八舌地,纷纷指责起泄密者。 “王爷,我今天可不在府里,连我也打啊!”田乐平叫屈道。 “王爷,我陪月白姐姐找毛球球时,她还好好的。”白蒹葭说,“我们找遍整个王府也没有找到毛球球。到了下午,月白姐姐自己独自去找,我估计就是这个时候她得知了您狩猎的事。” “要想知道谁泄露的,”田乐平说,“把寒姑娘找回来一问便知。” “怎么问啊,人都走了。”白蒹葭说。 “你起来吧。”卫玦对田乐平说,“就算你在王府,这事情也不是你说出去的。” “王爷英明。”田乐平站起来,开心极了。 其他人学田乐平,要嘛说自己不在王府,要嘛说自己没见过寒月白。 “别吵了,都给我闭上嘴!”祁正里大叫道,把声音给压下了。 “王爷,下午我遇见寒姑娘两次。”一个负责打理花草的老园丁说,“一次是在通往花园的小径上,那时她只急着找猫。第二次,我在您书房前给紫竹林修理篱笆,寒姑娘她很是生气的样子,还一脚把您书房的门给踢开了。她是从花园过来的,她应该在那时,在花园里听谁说了您狩猎的事。” 翠蝶和珍儿神色慌张起来,手抖个不停,为了不让手抖得太明显,她们只好两手用力地绞在一起。同时也怕别人看出来,不敢再往樊立那偷瞧。 卫玦让老园丁站起来。好些个仆人和侍女争着说他们当时不在花园里,他们之间相互作证。有几个仆人和田乐平一样出去办事情了,有祁正里作证,也得以幸免。卫玦让排除嫌疑的人先离开,跪着的人越来越少。翠蝶和珍儿愈发紧张了,翠蝶频频地抚摸肚子,面色苍白虚弱;樊立老是往门外观望,好像是期待什么人的出现。 “王爷,在您去仙寿山之前,严禁透露狩猎的事儿。”白蒹葭说,“我想没有人敢这么胆大妄为。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故意使坏。” 就在这个当儿,尹清嘉风风火火地走进了门,趾高气昂:“谁敢在我睿王府里使坏!嘴巴不严紧的人一定要严惩!白蒹葭,王爷让你伺候寒姑娘,不管她从谁哪里得到的消息,你都难逃失责之过。” 白蒹葭连忙下跪,小竹和梅英也跟着跪下。 “王妃说的是。”白蒹葭磕头下拜,“请王爷、王妃责罚,先打我二十杖吧。” “这可是你自己要领受的。来人啊,拖她下去。”尹清嘉语气里毫无怜悯之情。 “慢着,”卫玦说,“本王杖责的是口风不严之人。白蒹葭顶多是守护不力之责,不在杖责之内。” 就在卫玦说话间,翠蝶晕倒了。尹清嘉马上让樊立把她抱下去。 “她的身体还真是娇贵,”尹清嘉轻蔑地说,“跪这么一下子居然晕倒了。” 卫玦可怜翠蝶,就让祁正里请来郎中给她瞧病。尹清嘉让仆人和侍女们都散了,各归其位。为了表现出关心寒月白的心情,尹清嘉又加派人手去找寻。 郎中走后,祁正里来向卫玦禀报说,翠蝶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卫玦不禁愕然。翠蝶交代得很主动:她说孩子是她表哥的,她的表哥在翊城卖点针头线脑,零零碎碎的东西。他们常常私会。祁正里派人去一查,还真有其人。尹清嘉以败坏王府门风为由把翠蝶赶了出去。第二天,珍儿向祁正里告假说,她祖父病逝,要回家一趟,一去便没有回来。 第二十七章 得知凤血珠下落 () 翊城北城门到了,寒月白放慢了怒气冲冲的脚步,驻足停留在城门前,心中思量,穿过了这道门就离开翊城了,一旦离开就不可能再回来。离开后我该往哪里去?卫玦无情的关门声又在她的耳畔回响,哐的一声震碎了她的心。 寒月白的怒火又旺了起来,嘀咕道:“去哪里也不要留在他身边,好像离开他,我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一样。人家都关门送客了,其实我早该走了。” 寒月白鼻子一酸,忍不住泪光闪动,迈出了果断坚决的步伐。 天际霞光耀眼。寒月白大概是最后一个出城的人。就在她穿过城门之后,两个守门兵要关门了,他们推着沉重的大门,发出隆隆的响声。她心烦意乱,忍不住回头望。两扇门之间的空隙越来越小,突然,有个乞丐边跑边冲守门兵大叫:“等一等---”然后,灵活地从门中钻了出来。 寒月白转回头,自我安慰道:“除了师傅我本来就一无所有,这里再好,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乞丐从寒月白身边走过,目光不禁被她发髻上的金蝴蝶吸引住了。寒月白注意到乞丐在看她,便转头看着乞丐,乞丐身脏得难以靠近,脸上黑的像锅底一样。 寒月白面露嫌恶之色:“看什么看,我不认识你,这样盯着一个姑娘家看,很没有礼貌!” 乞丐被骂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高兴起来,笑着说,“得来不费功夫,这下有救了。” “莫名其妙。”寒月白迈步走了。 乞丐跟上去说:“天快黑了,你一个姑娘家还出城啊?” 寒月白不耐烦了,警告道:“本姑娘心情不好,也没有银子给你,离我远点。” 太阳渐渐被大地吞没,只剩暗红色的小半个圆。乞丐跟在寒月白身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一直大步流星地走,没有回头,也知道乞丐一直跟在后面。天快黑,她已经做好露宿野外的准备。 乞丐小跑着追上了寒月白,问:“姑娘你离开翊城还会回来吗?” 寒月白停下脚步,警惕起来:“你好奇怪,问我这个做什么?” “姑娘你是不是在找一颗珠子,一颗会发红光的珠子。” 寒月白如同被一头牛撞飞了,脑袋轰隆一下,肝颤,心颤。她怀疑自己听错了,难以抑制激动亢奋之情,抓住乞丐的胳膊,摇晃着:“你---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找凤血珠?!你是谁?!” “你先松手,掐得我好疼!”乞丐大声说。 寒月白松开手,兴奋地大喊大叫:“凤血珠在哪儿?在哪儿?” “我们见过面的。”乞丐说。 “我什么时候见过你?”寒月白端详着乞丐的脸,“我给过很多乞丐钱,但是没有记住给哪个了。” 乞丐用袖子使劲擦脸,两只袖子轮着擦,终于使得脸面清楚可辨。寒月白眼睛一亮,惊讶不已:“你是---你是那个小偷!” “是的,我叫孟小山。” “你不是被抓走了吗?怎么又变成乞丐了?” “一言难尽!” “快告诉我凤血珠在哪里!” “咱们商量个事情。”孟小山露出狡黠的微笑。 先讲孟小山逍遥法外的事:那天孟小山被燕其羽和寒月白他们交给了一队鸮卫军小队。这是他做贼以来第一次被人逮住,也就有了后来对燕其羽的报复。 小偷被鸮卫军抓进去,一般都用钱赎出来,但他偷了睿王府的银子,数额巨大,不但要挨打,还要坐十年以上的牢。在被送往鸮卫军营的路上,他越想越害怕。鸮卫军士兵对他防得不严,量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逃跑。他偷偷地挣松了手腕上的绳子,不动声色地跟着走,等待机会。不料机会很快就到了。前面恰巧走来了一支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场面气派,热闹非常。看热闹的人挤来挤去,鸮卫军小队也只好往旁边走。他挣脱绳子,挤进人群,但是马上被发现了。鸮卫军赶上来抓住了他。他挥拳乱击打,打中了一个士兵的眼睛,顺利逃走了。他的罪名更重了。为了躲避鸮卫军的追捕,他只好伪装成乞丐偷窃。 翊城有许多的小偷团伙,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为阵。后来,另一个小偷团伙的头头,绰号魔手,被抓了。鸮卫军从他那里得知了孟小山的住处。前天晚上,鸮卫军闯进他家,他和老刀侥幸逃走;孟奶奶、奶娘、四毛三人被抓走了。当时,燕其羽不在他家里。他们和老刀逃出翊城,躲进杜鹃山。为了救出孟奶奶他们,他想到了寒月白。寒月白进真宝斋打听凤血珠时,他在门外听见了。于是,他乔装成乞丐进了城,到睿王府门前等她出来,又怕引起睿王府守门亲兵的怀疑,就远远地蹲在围墙边,时不时探头瞧一下,等着她出来,等到今天。今天下晌日头偏西,也没见她出来,断定她今天是不会出门的了。没料到在城门外碰到了。 孟小山告诉寒月白,凤血珠就在楚天青那里,又领着她来到了他和老刀藏身的山洞里。老刀身上挨了鸮卫军好几棍子,胳膊被打折了,用两条树枝夹紧,破布条绑牢,挂到脖子上。孟小山生起了堆火,照亮了黑漆漆的山洞。洞口很小,要弯腰低头才能进去,洞里面倒是挺宽敞。孟小山让老刀把他坐的大石头腾出来给她坐。 “寒姑娘您怎么这个时候出城,还是一个人?”孟小山问。 寒月白没有回答孟小山的提问。 “我已经告诉你凤血珠在楚天青那里,你可以帮忙让杨忱放了我奶奶他们吗?” “杨忱已经被皇帝降级成了一个小伍长,他没有权力放人。” 孟小山大失所望,片刻沮丧之后就开朗起来,说:“您是睿王的人啊,您可以直接去鸮卫军叫他们放人。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睿王的人,记住我叫寒月白!”寒月白生气道。 孟小山和老刀面面相觑。 “白高兴了。”老刀发愁道。 孟小山不敢语言了,扯下头上的黑头巾,扔到地上,愁云满面,发起呆来。 寒月白、孟小山各怀愁事,老刀昏昏欲睡,一会儿后就睡着了,三人投射在洞壁上的影子好久都没有移动过。 “很高兴从你这里得知凤血珠的下落。”寒月白说,“但是以你的品行,说句不怕伤你自尊的实话,我不大敢相信你。所以我得先确认凤血珠真的在楚天青那里,才能帮你的忙。” “凤血珠真的在楚天青那儿。”孟小山保证道,“我亲眼看见的。” “你胆子好大,将军府都敢去偷。”寒月白诧异道。 “胆子不大,怎么敢做这行。”孟小山叹了口气,“我命运不好,生计所迫,好好的,谁愿意当小偷。” 老刀打起了呼噜,发出奇怪的嘤嘤声。 “凤血珠放在将军府何处?” 孟小山略微地迟疑了下,随口说:“我那次好像看见他把凤血珠放在了枕头下,这么宝贵的东西他肯定是放在身边的。” “胡说,凤血珠这么宝贵,怎么可能放在枕头下。” 孟小山硬着头皮说:“那次---我真看见他放在枕头下。” “你确定?” “当然---确定。” 寒月白对孟小山说,等她把凤血珠拿到手,会把玛瑙红龙给他,玛瑙红龙等于卫铎亲临,鸮卫军就会把孟奶奶他们放了。 第二天,寒月白给了孟小山一些银子,让他去翊城买套男装,再给老刀买点药。孟小山回来告诉寒月白,他看见睿王府的人在找她,城里城外都有。还跟他打听见过寒月白没有。 第二十八章 巧合 () 用凤血珠给人疗伤必须神贯注,集中精神,将部的内力汇聚于掌心,这样才能催动出凤血珠的神力。一但运功,就不能受丝毫的到干扰,如果受到干扰,运功的人会走火入魔,轻则瘫痪,重则身暴血而死。所以燕其羽想趁楚天青给怪人疗伤时抢回凤血珠。他守着小院好几天了。 由于黑蛇魂魄作祟,凤血珠神力受其限制,是不能彻底治好重症的。那个怪人必定还会恢复原样,楚天青还得去,只要坚持守下去,总会碰上楚天青的。想到这里燕其羽不由得露出微笑,守的云开见日月。 天刚蒙蒙亮,又是一夜过去,楚天青没有来,一无所获,燕其羽离开了七里巷。一夜未合眼,他有些困倦,饥肠辘辘,先去填饱肚子,再回孟小山家睡觉。 各种早点摊铺是街上开的最早的买卖。燕其羽来到街边一馄饨摊,要了碗馄饨。老板掀开锅盖,往锅里下了馄饨,又加了点柴火;等了等,老板打开锅盖,热乎乎的烟升腾起来,老板的脸笼罩在烟气中。老板用竹笊篱捞出馄饨,倒进大碗里,撒上一撮葱花,最后倒上滚烫的肉汤。混合着葱香肉香的热气钻进燕其羽的鼻孔里,虽未入口,口水已流三尺。他用勺子捞起一个,用力吹了吹,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还是有点烫嘴。美味给他带来了幸福感,大增其拿回凤血珠的信心。 馄饨摊的客人陆续多了起来,老板连接不断地添柴,烧馄饨。柴火很旺,火苗激烈地从灶门口冲出来。老板满头大汗,燕其羽坐得近,感到一股灼热。 吃完馄饨,燕其羽回到孟家,家里空无一人,燕其羽忍不住骂道:“这个不靠谱的臭小子,管自己跑了。” 四天前的早上,燕其羽刚到孟家家门口,邻居就上来告诉他:鸮卫军来抓孟小山,原因是他畏罪潜逃还打伤士兵。孟小山和老刀逃走了,鸮卫军抓走了他奶奶、奶娘和四毛。鸮卫军说,只要孟小山去自首就把孟奶奶他们放了。(邻居把燕其羽当成孟小山的亲戚了) 燕其羽往床上一躺,床板嘎吱作响;他双手叠放在胸口,闭上眼睛,心里有了一个点子。 杜鹃山 洞外是黄昏,洞内已经黑乎乎。孟小山给寒月白点了一堆火。寒月白在洞里换衣服,她穿上一套黑色的男装,取下发髻上所有头饰,再把头发部拢起来,扎成马尾。一切就绪,她冲洞外喊道:“我好了,你们进来吧。” 孟小山和老刀应声进来。 “我的背篓先放在山洞里,拿到凤血珠之后,马上回来把玛瑙龙给你。” “楚天青可不是一般人,你可千万要小心---”孟小山显得有些不安。 “我也不是一般人。”寒月白把马尾往后一甩。 “我不是说他地位高贵,而是---” “你想说他是南安第一高手,很可怕。”寒月白自信满满地说,“那是你没有见识过我的武功。” “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是我告诉你凤血珠在楚天青那里的。”这是孟小山第三次对寒月白说同样的话,他怕万一寒月白失败被抓住,把他供出来,所以千叮咛万嘱咐。 “放心吧,我的耳朵没有问题的,记住你说的话了。”寒月白有些不耐烦了,“你不用再嘱咐了。” 寒月白拿起大石头上的金蝴蝶和碧玺耳环,递给孟小山:“这些东西对我没有用了,送给你吧。” 老刀两眼放光:“真的啊?” “拿着吧。”寒月白说。 孟小山接了过来:“谢谢寒姑娘。” 老刀马上拿了一只金蝴蝶,对着火光端详起来:“寒姑娘真是大方!真是好东西!” 孟小山听燕其羽说过,楚天青白天随身带着凤血珠,到了晚上才离身。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肯定会换着地方藏。你早点去,看清他把凤血放哪里了,等到他睡着了再下手。”孟小山说。 “好的。” 寒月白又等了半个多时辰,天黑了才出发。 寒月白走后,老刀担心地说:“小山,万一她要是失败了,会不会把我们供出来?” “哪里知道她会和睿王闹掰。如果天亮了她还不回来,咱们就得离开这儿。” “那你奶奶和四毛他们怎么办?” “再想办法吧。”孟小山迟疑了一会儿后,“实在不行,我就去自首。” 寒月白一路疾奔,来到了翊城外。城墙就像一条卧在夜色里的龙,守卫着翊城内的繁华。城墙三丈高,无须使用凤羽鞭,寒月白只须脚尖踩着墙砖间的缝隙,就翻过了城墙。此时,翊城内灯火辉煌,好似星星洒落到人间;房屋高低错落,如同高高低低的山脊。房屋里的人丝毫未觉察出,有个姑娘正踏着他们的屋顶,如履平地般地飞走奔突。 如果没有在睿王府住过,就算是花上一天的工夫,寒月白也是找不到楚天青住处的。将军府没睿王府大,格局也是**不离十。她很快就判断出,第三进靠东的一处最大的院子就是楚天青的住处,院子左右各有两条长廊。她就躲在这处院子大屋顶的屋脊后面。恰好此时,有两个人从左边长廊的一头走过来,两人渐渐走近,有一个人手里提着灯笼,样子很谦恭。另一个人走路大摇大摆,她断定楚天青来了。 “该死的楚天青,叫我出丑!原来师傅的凤血珠在你这儿,你这种小人怎么配把我师傅的东西带在身上!”寒月白心里咒骂。 吱呀一声,门关上了,仆人提着灯笼原路返回。 寒月白跳下屋顶,蹑手蹑脚走到窗边,贴近窗纱,用手指把窗纱扣了一个小洞,凝神静看。楚天青先是来回走动,过后,他就坐在案前看书,神情专注。第一次窥视别人,寒月白很紧张,朝屋里盯一会儿,就向身后、左右扫上几眼,怕有人过来。楚天青一直保持端坐的看书姿势,她都急了,希望早点看见凤血珠,盼着他赶紧睡觉。盯得眼睛都累了,一直弯曲着的腿也酸了,她直接坐到地上休息会儿。突然,她想起了卫玦看书的时候也是那么的聚精会神,心无旁骛。她摇了摇头,要把卫玦从脑海里赶走。怕错过看见凤血珠,她起来继续窥视。这时,楚天青合上书,她窃喜:终于看完了。没有料到,楚天青一伸手,另一本书从对面的书架上直接飞到他的手里。她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除了凤琝,凡人不可能有这种能力,肯定是凤血珠让楚天青练就了这样的本领。 第二十八章 巧合 (二) () 楚天青只看了几页就把书合上了。他离开书案,背对着窗,把衣袍的下摆翻上来,一直往上翻到靠近大腿外侧的位置,这个位置有个兜,兜口很小,他从兜里挤出了凤血珠,把凤血珠放在掌心,凤血珠闪着同烛火般亮的光。他转过身来。寒月白热血沸腾,心里像有团烈火在燃烧,她捂住嘴巴竭力不让自己喊出声来,砰砰狂跳的心使得身颤抖不止。 楚天青欣赏了一会儿凤血珠之后,就将凤血珠放进一个木盒子里,然后跃上房梁,把木盒子放到房梁上,再跳下来,宽衣解带上床睡觉。这个时候,右边长廊一头有亮光出现,忽闪忽闪的,是巡夜府兵过来了。寒月白猫腰,急速潜行到左边长廊,再一个纵身,跳上廊檐的横梁,藏好。她拉下蒙面巾急促地呼吸。一刻钟过去了,她还是激动无比,难以平静下来。 不确定楚天青到底睡着了没有,寒月白一直不敢从横梁上下来,一直等,一直等到打更声响起:夜已三更。 “楚天青肯定睡着了,可以动手了。”寒月白自言道。 寒月白蒙好面巾,跳下横梁,刚刚落地,就听到尖叫声:“着火啦!” 猛吃一惊,寒月白跳到廊檐顶上观望,就在楚天青院子右手方向,有一片火光。这时,吱呀一声,门开了,她立即趴下。楚天青从屋里跑了出来,衣衫不整,往着火的地方飞奔而去。 乘火打劫,真是个好机会,寒月白高兴极了,准备行动,突然有个身影倏然闪进了门。她大惊失色,直接从廊檐顶上飞跃到房门前,冲进去,与跑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吓了一跳。 “把东西放下!”寒月白呵道。 那人从背后拔出了剑,疾刺两剑,趁寒月白闪避的工夫,那个人飞身逃离,寒月白紧追上去。 着火的是楚江秋的住处。火势很猛烈,不多时,大火就吞噬了整栋房子,恐怖的火舌头疯狂地扭动,上方的天空都被映红了;木头断裂开,噼啪噼啪,水泼到木头上发出嘶嘶的响声;人群在火光中奔忙,为了救火,能装水的物件都用上了,场面异常混乱。夜空下,这栋房子就像一堆巨大的篝火,方圆几里地外都能看见。 两人在屋顶上飞驰,偷凤血珠的人轻功与寒月白不相上下,内力还高与她,两人几次齐头并进。那人发力将她甩到后面。再跑就要出城了,城外到处是山林,这人要是往林子里一躲就很难找到他,想到这里,她甩出凤羽鞭。 凤羽鞭卷住了那个人的腿,寒月白用力一拽,他摔倒了;她跳下房顶,把那个人拖了下来,许多瓦片跟着噼里啪啦掉下来;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目露凶狠的光芒,用剑砍凤羽鞭。 “没有用的,别白费力气。”寒月白嘲笑道,“只要你把身上的东西给我,我就放了你。” “想要我的东西?”他嗤之以鼻,“我先送你上路吧!”他使出了孔雀翎剑法;无数剑翎向寒月白飞去。她忙收回凤羽鞭,来阻挡。他手里的剑简直像扇子一样,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合上;她眼花缭乱,没了应对的章法。打斗声音惊动了街坊,有人点亮灯,打开窗户伸头出来瞧;又都缩了回去,关上窗户。他的进攻越来越疾,越来越快速;她疲于招架,手忙脚乱。她闪身躲过之后,紧接着又是无数的剑翎朝她的头部过来,她忙下腰,剑翎带起一股劲风掀掉了她的面巾;她的鼻子差点被削去,吓出一身冷汗,尖叫了一声。 他收回剑,剑翎消失,惊诧地说:“你是女人!” 趁他愰神的一瞬间,寒月白抽掉了他手里的剑,再一鞭抽中了他的手臂;与此同时,凤羽鞭被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了。他拽住鞭子把寒月白扽了过去。两人贴得近近的,他看清了她的脸,睁大了双眼:“是你!” 寒月白扯下了他的蒙面巾,惊得跳开:“燕公子!” 燕其羽放开凤羽鞭,捡起剑:“你是怎么知道凤血珠在楚天青这的?” 寒月白反问道:“你怎么也在找凤血珠,将军府的火是你放的吧?!” “没有他法,只能出此下策。”燕其羽显得很不好意思。 “你要凤血珠干嘛?”寒月白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他。 “我是燕族的人,当然要拿回凤血珠了。”燕其羽往南边看了一眼,“楚天青很快就会追过来,寒姑娘你别再缠着我了。” “燕族的人又如何。你人可以走,我才不拦着你,”寒月白挡到燕其羽前面,“把凤血珠留下。” 燕其羽板起面孔:“你我有两面之缘,但是,你若再拦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谁要你手下留情,”寒月白不屑一顾,迅速一甩手,凤羽鞭从袖口蹿出,眨眼间绑住了燕其羽,从上到下把他困得结结实实。 “你---”燕其羽气得说不出话来,用力挣扎,想挣开凤羽鞭。 寒月白高兴地直拍手,在他身上摸了摸,没有找到,发现他身后背了个包袱,就伸手从包袱里摸出了金球,晃了晃,金球里传出丁零当啷声,可是怎么也打不开。他朝后一仰,撞倒了她,金球飞出去,掉到地上,滚了一段,停到了石板路的裂缝上。(金球是燕族放凤血珠的圣器) 燕其羽将寒月白压在身下,发狠地说:“这下你也拿不到了!绑住我,你也别想拿到,大不了一起被楚天青杀死。” 寒月白羞愤难当,掴了燕其羽一巴掌。燕其羽愣了一下,似乎被打醒了,意识到了什么,慌忙翻身滚开;身体一挺,站了起来,朝金球蹦跳过去。 “无耻之徒!”寒月白爬起来,跑过去,将他推倒;金球就在眼前了,触手可及,突然,金球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走了。她抬头,金球已经在楚天青手中。燕其羽急着喊道:“快解开我!” 楚天青暴怒,大骂燕其羽道:“果然是你做的!上次不忍心杀你,不是让你变本加厉的!这次无法再容忍你了!” 楚天青打开金球,取出凤血珠塞进怀里,手一握,金球被捏成了金疙瘩,彰显出强悍的实力。(金球可以一分为二,像开箱子一样打开。) 楚天青注意到了寒月白,大吃一惊:“是睿王叫你来偷凤血珠的?!” “我跟他已经一刀两断了!去他的睿王,凤血珠是属于我师傅的,我跟他出来就是为了找凤血珠。” “你师傅是谁?!” “你不配知道我师傅是谁!我师傅是凤血珠真正的拥有者。” “不说就罢,你可以永远闭上嘴巴!”楚天青朝寒月白扑过去。 第二十九章 背负人命 () 寒月白手一伸,凤羽鞭飞回手中。她和燕其羽两人一起对抗楚天青。楚天青双手燃烧着红色的火焰直接和燕其羽的孔雀翎打。很快,楚台风和楚江秋也赶到了,四个人打在一起,街上电光火石,这里剑光闪闪,那边红光耀眼。街坊四邻没有一个人敢开门。燕其羽内力消耗很大,幻化出的孔雀翎一片一片地消殒,快吃不消了。寒月白一会儿和楚台风、楚江秋两人打,一会儿和楚天青打。 楚天青一掌将燕其羽打飞,燕其羽飞出去把一家店铺的大门给撞倒了。寒月白狠狠一鞭抽在楚江秋的后背上,疼得他剑都掉了。楚天青隔空就给了寒月白一掌,寒月白摔倒在地,滑出去三丈远。楚台风挥剑朝寒月白冲去,想一剑刺死她,剑马上就要到了,燕其羽大喊一声:“寒姑娘,小心!” 寒月白爬起来,但是摔得太重,爬起一半又摔了下去,只能闭上眼睛绝望等死。紧急关头,凤羽鞭红光一闪,楚台风的眼睛被红光闪到了,他不由地扭过头去。一根凤凰尾羽从鞭子里显露出来,紧接着,尾羽升起来,嗖地一下,穿过楚台风的身体。包括寒月白在内的所有人都震惊骇然,瞠目结舌。尾羽又向楚天青飞去,楚天青双掌前推,掌中冲出一股气流,抵抗尾羽,但是毫无用处,气流被尾羽轻松划开。楚天青害怕了,急忙后退,这时他怀里的凤血珠飞了出来,一边转动一边发出红色光芒,光芒夺目;尾羽钻进了凤血珠中,凤血珠神力大增,猛然一颤,刹那间变大了一倍,红光冲天。凤血珠冲天般的光柱引起了一队鸮卫军的注意,他们火速赶来,杨忱也在其中。 寒月白、楚天青、燕其羽一起冲向凤血珠,楚江秋截住了寒月白;楚天青先一步拿到了凤血珠,塞进怀里,还腾出左手打了燕其羽一掌。 鸮卫军快赶到了,马蹄哒哒奔跑的声音很明显了。燕其羽摔在地上,嘴角流血,楚天青薅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小声地说:“鸮卫军来了,我再放你一马,你记住,事不过三!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滚!”楚天青用力将燕其羽扔上房顶,燕其羽从房顶的另一侧滚了下去。 被尾羽穿透身体后,楚台风一直站在原地,眼睛睁着,表情安详,一动不动;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连衣服都没有破。楚天青碰了他一下,一碰就倒了。楚天青抱住他,颤抖着,叫道:“台风!台风!” 楚台风的眼珠动了动,凝视楚天青,露出微笑:“爹,我一直等着您,跟您告别。虽然我们不是亲父子,但是您对我视如己出。下辈子我要做您的亲儿子。”说完,楚台风闭上了眼睛,脸上是心满意足的表情。 楚天青抱着他悲伤痛哭。 楚台风与楚天青临终告别时,寒月白与楚江秋打得激烈,凤凰尾羽离开了凤羽鞭,凤羽鞭就像失去了灵魂一样,变成了一根普通的鞭子,被楚江秋的剑削去了一截。鸮卫军赶到了,楚江秋说寒月白火烧将军府,又杀害了楚台风。鸮卫军帮他一起制服了寒月白。寒月白被两个鸮卫军士兵押着,按住手臂和肩膀,跪在地上。 鸮卫军新统领尤奇粗鲁地捏住寒月白的下巴,质问:“你是什么人?!” 举着火把的几个士兵把火把往寒月白脸边靠过去。寒月白脸色苍白,倔强地别过脸。杨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看错了。他拿过火把,蹲下去,与寒月白四目相对。 “怎么会是你!这是怎么回事?”杨忱震惊。 寒月白苍白的脸一下红透了,恨不得把头埋进地下。 “你认识他?”尤奇问杨忱。 杨忱对尤奇耳语,尤奇露出惊讶万分的表情。 “睿王爷的女人深夜过来把我们将军府给烧了!还杀害了我哥哥!”楚江秋满脸泪水,大声说。 “这---这怎么可能。”杨忱结结巴巴。 “莫不是睿王输了捶丸比赛,心里记恨我们父子,派这女人来捣乱。”楚江秋故意这样说。 “绝无此事,睿王怎么会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杨忱反驳道。 楚天青脸上带泪,怒气冲天,推开士兵,喊道:“我要将她碎尸万段!” 杨忱赶忙拦住楚天青,说寒月白这两天失踪了,卫玦一直在找她。让楚天青看在卫玦的面子上先留着她的命,把楚台风的遗体先带回去,寒月白由尤奇带回鸮卫军营。楚天青决定带着楚台风的遗体一起到鸮卫军营等着卫玦。 杨忱快马加鞭,给卫玦报信去。 尤奇带着寒月白和楚天青他们到了鸮卫军营。尤奇下令把寒月白关到牢里,然后询问楚天青事发经过。楚天青把事情都推到了寒月白的身上,说他睡得好好的,府里就莫名其妙地起了火,他们发现了寒月白的身影,父子三人追出来,截住了寒月白,寒月白杀死了楚台风。 “那冲天的红光是什么东西?”尤奇问。 “那红光---红光是我---本将军最近内力大增,打斗时---” 这时凤血珠发起光来,红光透过楚天青的衣服。 “楚将军,你衣服里面是什么?”尤奇问,“就是这红光。” “这是本将军的传家宝。” “大晚上的,你带着传家宝干什么?”尤奇怀疑。 “本将军一直日夜带在身上。” “我能看看吗?” 楚天青犹豫了一下,掏出来,红光就灭了。尤奇伸手去拿,楚天青马上放进了怀里。 楚台风的遗体上盖了块白布,躺在议事厅中间,楚天青和楚江秋守在左右,尤奇陪着他们。楚天青看着楚台风的尸体悲不自胜,越想越气愤,起了杀心。他借口去方便,离开了议事厅,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牢房,打晕了看守,取了看守身上的钥匙,打开牢门。 只过了十招寒月白就被楚天青打败了。楚天青掐住寒月白的脖子:“你的鞭子从哪里来的?!你师傅是谁?!” 寒月白喘不过气来,拼命推开楚天青时,碰到了他放在怀里的凤血珠,寒月白想伸手进他的衣领内抢凤血珠。 楚天青掐住她的脖子,把她的头往墙上撞:“想要凤血珠,我先让你给台风陪葬!” 顿时寒月白的脑袋里轰隆作响,头昏眼花耳鸣,头疼欲裂,血流到了耳朵上。 一来报仇心切;二来想激起卫玦和卫璃之间更大的矛盾,楚天青无所顾忌,打死便打死。楚天青眼睛都红了,粗暴地拉起寒月白:“你鞭子哪里来的?你师傅是什么人?你师傅那里是否还有凤凰的东西?!” 第二十九章 背负人命(二) () 寒月白不屈不挠,愤怒的双眸直视楚天青:“想我陪葬就一刀杀了我好了!” “疼吧?受不了了吧!一刀杀了你,那不是太便宜你了。”楚天青狞笑着,“我要将你活活打死,好让卫玦看看,他心上人惨不忍睹的样子。” 楚天青一巴掌扇过去,寒月白撞到铁栅栏上,雪白的脸上显出了五个红指头印,嘴角留出了血。楚天青继续折磨她,抓住她的头发往墙上撞,一次次地撞。她额头血肉模糊,血流过太阳穴,流到脸颊上。有两道血流从眼睑上流下,就像两道血泪挂在脸上。她被折磨的毫无反抗之力,命悬一线,软塌塌地躺在地上,血模糊了双眼。 楚天青也打红了眼,蹲下去:“反正你也不肯说,那我就送你上路吧!”楚天青的手伸向寒月白的脖子,掐住--- 寒月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 凤血珠从楚天青怀里飞了出来,一道红光射出,将楚天青弹飞,撞到墙上,墙砖裂的如同蜘蛛网。随后,凤血珠向太阳一样射出光芒,红光刺眼,楚天青赶忙挡住眼睛,牢里红灿灿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卫玦赶到了,他疯了似的往牢里冲,第一个冲进来,被红光射到,下意识地转过身,用袖子将脸挡上。后面进来的杨忱、樊立、尤奇各个如此反应。楚江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也被红光闪到眼睛。不一会儿之后,红光渐渐弱了,但仍然悬浮在牢房最高处。楚天青跳起来,拿下凤血珠。卫玦他们跑进牢门内。顾不上凤血珠;看见寒月白的惨样,卫玦暴跳如雷,发狂、捏紧拳头挥向楚天青。卫玦的拳头被楚天青给握住了。樊立、尤奇上前拉开他们。尤奇斥责楚天青不光明磊落,跑到牢里私自用刑;杨忱拖住卫玦,劝他不要激动,快看看寒月白怎么样了,赶紧找郎中治。 卫玦心如刀割,将寒月白抱进怀里,吼道:“快叫个郎中来!” 尤奇跑出去,叫醒看守让他去请郎中。 卫玦一边轻呼寒月白,一边轻轻地用自己的袖子擦去她脸上的血。她毫无反应,已经昏迷。 “楚天青!寒月白进了我鸮卫军的牢房就归我鸮卫军管!”杨忱愤怒地说,“你怎么可以在我的这里动用私刑!” 楚天青眼睛里尽是轻蔑不屑:“杨二公子,你现在只是个小伍长了。别一口一个我鸮卫军,我这里的。” “楚天青你这是杀人!”卫玦悲愤交加,声音发抖,“她要是死了,本王饶不了你!” “她杀了我儿楚台风!”楚天青怒目相对,“杀了她,以告慰我儿,天经地义! 牢里气氛紧如弓弦,随时会断,随时会大打出手。尤奇站到两拨人中间,劝完这边劝那边。 “她杀了你儿子,自然有律法制裁。”樊立气愤地说,“你把她打成这样,纯粹是泄私愤。你堂堂一个大将军,将一个女子打成这样,不觉得羞耻吗?” 楚天青指着寒月白说:“她是纵火犯!杀人犯!任凭一个罪名本将军就可以杀了她!” 杨忱他们太激动,只顾着与楚天青理论争执,卫玦更是一心扑在寒月白那。杨忱突然想起刚才发光的珠子。 “楚天青刚才你塞到怀里的是什么东西?” “杨伍长,尊卑有别,请用敬语称呼本将军!” “我就不尊敬你了,你上哪里告我去!” “楚将军说,珠子是他家的传家宝。”尤奇说。 “难道---这珠子就是凤血珠!”卫玦心疼地看着寒月白,大声哭起来,“你找了凤血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啊!” “这就是凤血珠啊!”尤奇高兴地说,“小时候听我爹说过,原来云燕国的国宝,没有想到楚将军这儿。” 楚天青知道凤血珠的事情瞒不住了,愤怒与冷峻交融的目光直逼卫玦:“哦---原来她是来偷本将军的传家宝的,一定是王爷你指使的吧?放火烧屋是调虎离山计。” “楚天青你别血口喷人!”樊立怒斥。 楚江秋紧绷的脸上,那对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杀气腾腾:“你一个小小侍卫长,尽然敢直呼我爹名讳!让本公子教你怎么尊重人!” “好啊,那我倒要看看南安第一高手的儿子是不是个草包!”樊立回敬道。 两人摆开架势,一场大战即将爆发。尤奇左手挡住楚江秋,右手顶开樊立。 “楚天青,我不是和你说了,这件事情和睿王没有关系。”杨忱又直呼名讳,如同火上浇油。尤奇没有拦住,楚江秋与樊立动起了手。 卫玦把寒月白抱到牢门外看守坐的椅子上。等他再进去时,杨忱和楚天青也打了起来。这时候,郎中正好到了,牢里的情形把他吓了一跳。卫玦让看守把寒月白抬下去,让郎中好好救治。 “都给本王住手!”卫玦吼道。 杨忱和樊立先停住了。楚**父子也收了手。 卫玦克制住激动的情绪,抬起下巴,桀骜自若,说:“楚将军,对于楚大公子的死,本王很抱歉。除了寒月白的命,其他的要求你都可以提。” “这算什么话!”楚江秋说,“我们就要那个女的偿命!” “楚将军,那颗凤血珠你能否割爱?”卫玦问。 “我没有听错吧?”楚天青说,“这话是从睿王您的口里说出的吗?” 杨忱他们也感到疑惑不解。 “玦表哥,你冷静下,”杨忱说,“我们都冷静下来吧,动手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楚将军,凤血珠本王要了。”卫玦语气坚决,“寒月白的命本王也要保住。你有要求尽管提出来。” “哈哈哈---”楚天青仰头大笑,嘲讽道,“一向贤明的睿王为了美色理都不讲了。凤血珠是我的家传宝物,睿王你的要求太强人所难,是非不分了吧!” “睿王爷,这个要求恐怕不太妥当吧。”尤奇说。 杨忱对卫玦耳语:“能保住寒姑娘的命就不错了,这珠子虽然神奇,但现在不是要的时候。” “他要不给,我抢也要抢过来。”卫玦小声说。 杨忱瞠目结舌--- “本王听说,当年云燕灭国,凤血珠被燕族中一年轻人带走了,十七年过去了,那年轻人的年纪应该和将军你差不多。” “燕族人人额头有颗血红色的痣,本将军可没有啊。” “那你这凤血珠哪里来的?”卫玦问。(卫玦没有见过燕族人) “我父母早亡,跟着叔父长大。凤血珠是我叔父给我的。十几年前,他救下了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身负重伤,快不行了,他把凤血珠给了我叔父。我叔父去世前把珠子给了我。”楚天青自如地遍出了这段谎言。 卫玦坚持让楚天青把凤血珠给他,楚天青就是不肯,他们各不相让,各执己见。直到郎中进来告诉卫玦,说寒月白伤得太重,他尽力了,救不醒寒月白,也许活不过今晚,也许永远昏迷。卫玦冲出去,抱起寒月白离开。离开牢房前,他甩给楚天青一句话,如果寒月白死了,他不会与楚天青善罢甘休!楚天青父子无惧卫玦的威胁,带着楚台风的遗体离开。 回王府的路上,卫玦派人去请柳一进。柳一进几乎与卫玦同时到达王府。柳一进确诊,寒月白头颅里积满血水,要给她头上开个小孔,把血水引出来;引出血水,清醒过来的希望比较大。寒月白头脑受损是肯定的,醒来后,也许会失意,也许会变痴呆。卫玦听后脸都白了,呆呆地站了好久。柳一进忙到天大亮,才把血水部引出来。卫玦坐立不安,默默祈祷寒月白能快醒来,一夜未眠。早上,尹清嘉也赶来了,看着头上包得严严实实,鼻青脸肿的寒月白,她的表情和心情一样复杂;口中重复一句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第三十章 舍命相救(一) () 威虎将军府里,仆人侍女披麻戴孝,跪在灵堂,有些嚎啕大哭,有些抽抽搭搭。楚天青的下属以及朝中与他相识的将领、官员都赶来拜祭楚台风,安慰楚天青。楚天青拥有凤血珠的事情已经尽人皆知了,消失了十七年的凤血珠原来就在他这里。进门前,来客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凤血珠的事情;进门后各个义愤填膺,向楚天青表达对卫玦的不满。尤其是虎旗军的人,最为激烈。 萧颉和瑞念云来之前都易了容。来的人越来越多,萧颉站在灵堂前,想哭又不敢哭。楚天青向他和瑞念云使眼色,让他们快走。萧颉他们走后。卫璃来了。楚天青向他哭诉了事情的经过。卫璃惊诧气愤的同时,更关心凤血珠。灵堂上不好问,卫璃走到偏厅,楚天青跟了进去。 “凤血珠什么样子,本王能瞧瞧吗?”卫璃直言道。 “王爷稍等,末将去取来。” 四个府兵把守在楚天青住处。 “你们都下去吧,”楚天青说,“这里不须要看守了。” 四个府兵退下。楚天青推门进去。装凤血珠的檀木盒子就放在他的书案上。他拿起檀木盒,打开盖子,凤血珠没有发光,比原来大了点。他往椅子上坐下,取出凤血珠,凤血珠光洁明亮,里面黑蛇魂魄变成了小小的一团,不再像团烟一样翻滚。 楚天青捏着凤血珠,怅然道:“好兄弟,我们要暂时分开段时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救那个丫头?什么人能得到凤凰的尾羽,还能将尾羽炼成武器?她那个神秘的师傅到底是什么人?” 楚天青把凤血珠放回檀木盒子内,盖上盖子,用手不舍地摩挲着盖子,说:“后会有期。” 楚天青回到偏厅,双手捧着檀木盒子,恭敬地递给卫璃。卫璃接过去,马上打开盖子,眼睛瞬间就亮了。卫璃小心翼翼地取出凤血珠,细细端详,左看右看,流露出想占为己有的贪欲。 卫璃目不转睛地看着凤血珠,亲热地问:“天青啊,你是怎么得到凤血珠的?” 楚天青把告诉卫玦他们的那套谎话又说了一遍。 卫璃把凤血珠放回檀木盒子里:“天青,我们认识有十五年了吧?” “是的。” “不对,不应该说认识。应该说本王和你有十五年的情谊了。十五年来,本王什么事情都没有瞒过你吧。” “是的,是的,王爷对末将无话不说,推心置腹。”楚天青恭顺地低着头。 “对你,本王从来不藏着掖着,”卫璃眼睛瞟着檀木盒子,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的事情比王妃知道的还多。” “末将惭愧。” “本王待你真心真意,待你如长兄一般,可你那,本王有些伤心啊。” “末将对不起王爷。”楚天青的腰更弯了。 “凤血珠除了治病,还能干什么?” “还可以增进功力。” 卫璃一下子坐直了,觑着眼睛看着楚天青:“怪不得你武功如此之高,本王怎么练都不如你,原来奥妙在这里。真是人心不可测啊,本王白认识你这么多年。” 楚天青跪下,说:“末将隐瞒您的确该死,心存愧疚。但也是近年才发现凤血珠还可以增进功力的。虽然末将没有把凤血珠给您,但也默默地为您做了些事情。您还记得王妃生二世子后血流不止吗?” “当然记得,可把本王吓坏了。” “你还记得我非要去看看王妃吗?” 卫璃思索了下:“记得,当时本王还骂你说,你又不是太医,去看什么,本王都不能进去。” “是的,后来末将假意跟您告辞,然后偷偷地去了,站在门外,用凤血珠发功,王妃的血马上止住了。” “哦---怪不的,后来侍女告诉本王说,说她见到门外一片红光,肯定是玄灵神女下凡保佑的王妃。”卫璃起身离开椅子,扶楚天青起来。 楚天青拿过檀木盒子,又跪下,高举盒子:“请王爷笑纳。” 卫璃一手接过盒子一手扶起楚天青:“恐怕这珠子在本王手里留不了几天。 “王爷您是指皇上。”楚天青会意道,“无妨的,除了我,就您知道凤血珠可以增进功力。凤血珠不能频繁地用来练功。以后您可以以王妃或世子生病为由到皇上那儿把凤血珠要来,隔天再还他就行了。” “好主意。” 凤血珠被卫璃带走了,楚江秋朝离去的马车啐了一口:“早晚剁碎他---” 楚天青拦住了楚江秋,不让他再说话:“看牌楼下面那两个人。” 楚江秋随着楚天青的目光望去:“这两人是卫铎的,还是卫玦的?” “都有可能。” “我们被怀疑上了?” “他们在查找东海盟叛军的人,怀疑不到我们头上。” “爹,您为什么要告诉他,凤血珠可以增加功力啊?” “这样,除了皇位,他又多了一件想要抢到手的东西。” ----------------------------------------------------------------------- 卫玦寸步不离地守在床榻前,祈祷寒月白快些醒来,哪怕变痴变傻也比活死了强。时间越久,他的心就越沉重,重的如同挂上了千斤坠。一天一夜过去了,寒月白依然没有醒,他愁肠百结。 他想起冲进牢房时,那红色耀眼的光芒,那是凤血珠为了救寒月白而发出的光芒。如果没有凤血珠阻止住楚天青,寒月白早已毙命。他心里燃起希望的火苗,跑出小筑,要去威虎将军府,只有凤血珠才能救醒她。 从卫玦进门到上香拜祭完,楚天青父子都是冷面相待。进门之前卫玦告诫樊立:楚天青父子态度再恶劣,要克制住,不许动手。 “大公子何时出殡?”卫玦问楚天青,“本王来送他一程。” “后天出殡,”楚天青面无表情,“王爷您天潢贵胄,就不劳您纡尊降贵了。” “你出手太狠了,”卫玦责怪道,“她到现在还没有醒。” 楚天青抚摸着棺椁,眼里泪花闪闪:“她还有口气在,我儿就要入土了。” “睿王爷,我们公堂上见吧!”楚江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樊立瞪着楚江秋,就像一头刨着蹄子,随时准备冲上去的蛮牛。 “能救醒她的只有凤血珠了,”卫玦向楚天青作揖,身体向前,弯得很低,“请楚将军借凤血珠一用。” 楚江秋双手叉腰,冷笑道:“睿王,你到我们将军府开玩来了!” “借你凤血珠救她---”楚天青如同抚摸孩子一样抚摸棺椁,“除非我儿台风活过来。” 卫玦悄摸地从袖子里掏出小刀,拔掉刀鞘,猛地插进胸口,疼得弯下了腰。 樊立发现了,上前扶住了卫玦,惊恐地大叫:“王爷!您怎么能这么做!” 樊立点了卫玦的穴位,但是不怎么管用,血还是一直流。 第三十章 舍命相救(二) () 楚天青父子惊呆了。楚天青的态度当即柔和下来,单膝跪到卫玦面前:“睿王,您这是做什么啊!您这么做我可担待不起啊!” “本王的命---抵给---抵给楚台风,你拿---凤血珠---把---把寒月白救活。”卫玦疼得脸都抽搐了,血浸染了前胸的锦衣。 “先救我家王爷!”樊立冲楚天青吼。 “快去请---”楚天青对楚江秋说,差点说漏了嘴,“快去请那个叫苏恭的郎中来。” 卫玦拽住楚天青的袖子:“你先答应本王,先---拿凤血珠救---救---醒寒月白。要不给---不给---本王宁可死在这里。”卫玦的脸和嘴唇都白了,血已经漾到了腰带处。 “凤血珠被隐王拿走了。”楚天青慌了。 “你别骗本王!他凭什么拿走凤血珠。”卫玦咬牙,发狠地瞪着楚天青。 楚天青又点了卫玦的穴位:“真的被他拿走了,他刚走不久。末将不敢撒谎。要不然我就拿出来救您了,还用去请郎中。您死在我这儿,我家都活不了!” 卫玦拽住楚天青袖子的手无力地滑了下去。 楚江秋面无表情地站着,楚天青边推他出去边小声说:“不能让他死在我们这里,你快去啊!” 楚江秋很快带萧颉来了。萧颉来不及易容,就往脸上贴大胡子,挡住大半个脸。 卫玦为了表明他是真的要替寒月白给楚台风偿命,就往心上扎,差那么几毫厘,就正中心脏了。幸好萧颉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止住了血,使得他有惊无险。卫玦无大碍后,楚天青马上亲自送他回睿王府。 在将军府时,卫玦就让樊立派人进宫把他在将军所做的事告诉卫铎。卫铎得知了寒月白的事情,已然震惊,卫玦这么一闹,他再也坐不住了。 妘灼灼随卫铎一起来到睿王府,他们还没有进卫玦的卧寝,万泉就喊:“皇上、皇贵妃驾到---” 楚天青与尹清嘉下跪迎接。跪下前,楚天青快速瞄了一眼正疾步进来的妘灼灼,两人的目光正好相遇,妘灼灼的心悸动了一下,脸上不由得热起来。妘灼灼、楚天青虽然同在翊城,但是十五年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偷偷摸摸见面时的感觉都如同初见那样心神激荡。 卫玦躺在床上,虚弱苍白。卫铎即心疼又生气,骂道:“你成何体统!简直是胡闹!还有那个寒月白简直是荒唐!她居然跑到楚将军那里放火偷东西。” “凤血珠。”万泉提醒道。 “她为什么要去偷凤血珠?!”卫铎怒气冲冲,“她想要,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楚将军那里要啊!” “父皇,我们也不知道她做出如此离谱的事情。”尹清嘉急忙解释,“几天前,卫玦狩猎时射杀了两只大雁被她知道了,她和卫玦大吵了一架后离开了王府。我们四处去找她。直到前天晚上忱弟告诉我们,我们也才知道她做了这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是怎么知道凤血珠在楚江军哪里的?”妘灼灼问尹清嘉。 “这个臣妾也不清楚,肯定是离开后才知道的。” “父皇,其实她一直在找凤血珠,”卫玦撒谎说,“她师傅小时候患病被截去双腿,凤血珠能让他重新长出双腿。出谷前她师傅嘱咐她一定要找到凤血珠。”卫玦伤口很疼,说话时一直皱着眉头。 “这凤血珠真有这么神奇,能让没了的腿长出来?!”卫铎问楚天青。 “能不能让没有了的腿再长出来,臣还真是不知道。凤血珠里有黑蛇的魂魄在,所以神力不稳定,臣想就算凤血珠能让没了的腿再长出来,过不久也会消失的。但是延年益寿绝对没有问题。” “那也行啊,”万泉插话道,“如果一直有凤血珠在身边,腿今天没有了,明天又可以长出来,跟壁虎尾巴似的。” “朕以为凤血珠早石沉大海了呢,没想到在你那儿。”卫铎不满的眼神看着楚天青,“楚将军把凤血珠拿来给朕瞧瞧。” “凤血珠已经被隐王拿走了,他说借用几天。” “他的动作还挺快。”卫铎冷冷地笑着说。 “楚将军,你是怎么得到凤血珠的?”卫铎问。 楚天青第三次说出他编排的谎言。 “万泉你去隐王那里把凤血珠拿过来。”卫铎下令道。 卫玦脸上亦喜亦忧。 “皇上,睿王爷已经安然无恙,”楚天青假意请辞,“微臣也放心了,所以先告退了。 “楚将军留步,”卫铎显得很诚挚,“楚台风的死,朕很痛心难过,有什么需要朕为你做的,尽管开口。” “台风的命睿王已经还了,臣不敢再有什么要求。微臣福薄命浅,凤血珠这样的神物是不该留在微臣这儿的。”楚天青转身要走。 “楚将军,”妘灼灼甜甜地叫道,“你不能走啊。凤血珠怎么用啊?我们这里没有人会使啊。” “是啊,麻烦您了,楚将军。”尹清嘉说。 卫铎一时也不知道以何种方式安抚楚天青,就亲自给他倒了茶以表达歉意。 万泉很快带着凤血珠回来了。楚天青先用凤血珠给卫玦治伤。尹清嘉解开卫玦的衣服,他疼得直呻吟。凤血珠在楚天青的操控下,升浮到卫玦伤口位置的上方;柔和的红光一照,卫玦立马感到不疼了。楚天青收功后,尹清嘉解开纱布,伤口已经愈合了,就像从来没有这个伤口一样。目睹这神奇的一幕,卫铎惊喜万分,问楚天青:“凤血珠能让人长生不老吗?!” “长生不老是不可能的,”楚天青说,“但可以延缓衰老,强健身体,活到百岁不成问题。” 卫铎看了看万泉,有所示意;万泉心领神会。 卫玦下床,穿好衣裳,马上要楚天青去救醒寒月白。卫铎恼怒寒月白,不愿意去小筑,主要还是装出来给楚天青看的。除卫铎外,其他人都去了小筑。 与给卫玦治伤一样,楚天青同样地操作一番后,寒月白发出轻轻一声呻吟。“醒了!醒了!”卫玦高兴地说。 楚天青收了功,故意将凤血珠放到桌子上;凤血珠在桌面上滚来滚去,放不住。楚天青把凤血珠交给了万泉,说您帮忙拿着吧。楚天青心里难受至极,不愿意看到寒月白睁开眼睛。离开小筑时,楚天青与云灼灼偷偷地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是无法尽露的深情。 第三十一 舍命相救(三) () 寒月白慢慢抬起眼睑,眼中影影绰绰。她的意识还停留在楚天青要掐死她的那一刻;她把卫玦当成了楚天青,用力推开卫玦,惊恐地大叫:“走开!走开!” “是我!我是卫玦!”卫玦抱住寒月白,“别怕,别怕,你现在小筑里,我们回来了。” 寒月白放开声哭了。 妘灼灼早就不想待在小筑里,说了一句:“太好了,寒姑娘醒了,本宫向皇上报喜去。” 尹清嘉巴不得走,失落地看了一眼卫玦,送妘灼灼和万泉出小筑。 寒月白羞惭万分,推开卫玦,躺下去,转身朝里,用薄绸缎被子蒙住头。 卫玦推推她:“怎么啦?还生我的气啊?好吧,你先哭一会儿,等眼泪哭没了,再跟我说话。” 卫玦静静地坐在床边,瞧着一动一动的绸缎被面。一会工夫之后,寒月白的哭声慢慢变小;她一点点地拉下被子,露出半个头,自觉无脸见卫玦,面还是朝向里侧:“我什么时候被杀头?” “说什么傻话,谁敢杀你的头。有我出面,楚天青不再追究了。” 寒月白翻身,面朝卫玦,狐疑地问:“真的?!” “我是王爷,他是将军,他能不给面子嘛。” “你舅舅是公爷,你是王爷,你爹是皇上。那尹珞是怎么死的?” “他---他是自杀。” “他是被逼到自杀。我能回来你到底做了什么?”寒月白轻声抽泣。 “你已经关进鸮卫军大牢了,楚天青就不能私自动刑。他把你打得昏迷不醒,他也违法了,所以我才能把你接出来。” 寒月白坐起来,低垂着头:“别当我是三岁小孩子。现在我醒了,是不是该回牢里去?” 卫玦握住寒月白冰凉的双手:“你不用多想,安心地在小筑里待着,哪里都不许去,一切交给我。” “我不相信,这件事情就这么轻易的了了。凤羽鞭在哪里?” 卫玦到外面桌子上拿来了凤羽鞭。看着被削去一截的凤羽鞭,寒月白难过的直掉眼泪。 “凤羽鞭是为了保护我,才杀了楚台风的。当时是这样的---”寒月白讲述了那晚凤羽鞭救她的过程,“虽然楚台风不是我亲手杀的,但是,凤羽鞭是我的武器,我承担杀人的罪名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是怎么知道凤血珠在楚天青哪里的?” 寒月白犹豫了一会儿,卫玦叫她快说,她把离开王府后遇到孟小山,又在将军府遇到燕其羽的事情老老实实地告诉了卫玦。她对卫玦说,燕其羽是燕族人,楚天青听到鸮卫军的马蹄声,故意放跑了燕其羽,表面上凶神恶煞地要杀他,关键时刻却放他走,他们之间有着某种不寻常的关系。 “一定要找到燕其羽,”卫玦说,“不能让你背上纵火的罪名。” “他早跑到天涯海角去了。我已经是杀人犯了,不在乎多个纵火的罪名。我不怕死,拿回凤血珠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卫玦站起来,走开几步,背对着寒月白,吞吞吐吐--- “楚天青真的很厉害,惧怕也是难免的。”寒月白说。 “凤血珠在皇上那里。”尹清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说。寒月白居然没有听见她走路的声音。 “凤血珠怎么又到皇上那儿去了!”寒月白掀开被子,下床。 “清嘉,你忙你的去吧。”卫玦说。 “皇上娘娘都回宫了,我没有什么可忙的。”尹清嘉拉着个脸。 “你过来。”尹清嘉拉着寒月白,走到铜镜前面,“看看你自己,你在牢里被楚天青打得血肉模糊,现在呢?” 铜镜中的寒月白的脸完好如初,脸上不肿不紫,没有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寒月白惊异的目光从尹清嘉这儿移到卫玦那儿。 “好了,清嘉,我们走吧,让她好好休养。”卫玦搂住尹清嘉的肩膀,往外推。 尹清嘉推开卫玦:“不应该让她知道真相吗?她早晚得知道!” “什么真相?!”寒月白问。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尹清嘉声色俱厉,指着卫玦,“他跑去楚天青那里,求楚天青用凤血珠救醒你。真是亘古未闻!他朝自己胸口扎了一刀,替你给楚台风偿命!” 寒月白顿时感到身无力,抖动的双手扶住了椅子。 “皇上来了,贵妃娘娘来了,楚天青也来了!”尹清嘉语速很快,“楚天青先用凤血珠治好了他的伤,再救醒了你!凤血珠被楚天青献给了皇上。” 卫玦不容尹清嘉再说下去,连拉带扯地赶她出去。寒月白瘫坐到地上。 “凤血珠就在皇上那里,你去要,你去要!”尹清嘉回过头来喊道,“去把皇宫也烧了---” “她的事情你不用管!”卫玦喊。 “王府的名誉都被她败坏了!我说她几句都不行嘛!你为什么这么纵容她?!”尹清嘉和卫玦在小筑外吵架,她的嗓门比卫玦大多了。 当卫玦再次踏进小筑时,寒月白屈膝坐在地上,斜阳橙红色的光辉撒满梳妆台,照着她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 “快起来,小心虫子。”卫玦轻声说。 寒月白低垂着头:“对不起,我闯了祸,却要你来补救。” 卫玦蹲下来,调侃道:“道歉也要有点诚意嘛。低着个头,怎么感受到你的诚意啊。” 寒月白猛地搂住卫玦的脖子,卫玦没有蹲住,一屁股坐到地上。 寒月白哭着说:“傻瓜!万一你一刀把自己扎死了,可怎么办!” “我是下一任皇帝,不会死的。”卫玦微笑着说,“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其实你师傅已经把你许配给我了。” 寒月白站起来,苍白的脸上一片绯红:“你们---师傅他怎么会---师傅他又要我去找凤血珠,又偷偷背着我把我嫁人。他是怎么想的。” “师傅要为徒儿的未来考虑,要给他的徒儿找一个最靠得住,最有为的年轻人给他的徒儿做夫婿,我---南安未来的皇帝当然是不二的人选。”卫玦挤眉弄眼地逗寒月白笑。 “师傅也真是的,瞒着我做这样的事情。”寒月白嗔怪道。 “你师傅他用心良苦。” “我师傅的事,干脆跟你父皇实话实说,他肯定会把凤血珠给我的。” “要是跟我父皇说了实情,他信不信姑且不论,凤凰还活着的事情就会天下皆知,马上就会有许多许多人跑到蛇盘山去妄送性命。” “现在正值黑蛇最活跃之时,没有人会冒险进山去吧。” “你不要低估了人的**,人一旦有了**,什么险都会冒的。” “他们就是不被黑蛇吃掉,也会被我师傅吃了。”寒月白叹了一声气,略显忧愁,“凤血珠在你父皇那儿,更难要的出来。” “在我父皇那好过在楚天青那。过些时日,我找个借口,将凤血珠从我父皇那里骗过来,我们带上凤顶珠直奔落凤谷。” “那我们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你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了。欺君也是我欺。等你师傅从落凤谷出来,我父皇不但会原谅我们,还会亲自为我们主婚。”卫玦把寒月白搂进怀里。 寒月白抱住卫玦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胸脯上,听着稳稳的心跳,这胸膛是多么可靠的港湾,她笑了。 卫玦问寒月白她是怎么知道他狩猎之事的,寒月白把翠蝶和珍儿在莲池边所说的话告诉了他,卫玦随即派人去找翠蝶和珍儿,还派人去了杜鹃山,孟小山和老刀早不在那里了,去的人带回了寒月白的背篓,金蝴蝶、和碧玺耳环。寒月白让卫玦把孟奶奶他们放了。孟奶奶在牢里好多天没有吃药,已经死了。 第三十二章 逐出翊城 (助人助己)(一) () 永昶宫里,妘灼灼陪卫铎用完午膳,两人正喝茶。白瓷茶具温润如玉,茶叶是明州进献的乌眉茶。一盏喝完,妘灼灼放下茶盏。宫女端起茶壶要给她倒,妘灼灼摆摆手说,不要了。卫铎示意宫女给他倒上。 “别的茶越喝越清甜,”妘灼灼说,“这茶一直是一股苦味,跟喝药似的。” “这哪里算苦,你们女人家就是吃不得苦。”卫铎淡淡一笑。 妘灼灼终于有了提起寒月白的机会,她装出一副心疼的样子,说:“哎---月白姑娘真是吃了苦头了,被打成那副样子,刚看到时,臣妾都吓了一跳,真是可怜的紧。” “她这是自找的!”卫铎说。 “真是万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妘灼灼观察着卫铎的脸色,说话绵里藏针,“睿王就是喜欢她这样的烈性子,睿王的举动真让人钦佩,为所爱的人不惜性命。” 卫铎把茶盏端到嘴唇边,若有所思,皱了一下眉头,没有喝就放下了。 “不能让她继续留在卫玦身边,”卫铎坚决地说,“更不能让卫玦娶她,这样的人不宜室宜家;杀人放火,做一个普通人家的媳妇都是不能的,更何况是我们皇家。不能让她留在翊城了。” 妘灼灼心里暗喜,面上却流露出惋惜之色,求情道:“皇上您这不是棒打鸳鸯嘛,睿王会伤心的。” “伤心是一时的,被人笑话是一世的。我皇家的脸面要紧。这样也算给楚天青一个交代。” “还是皇上考虑周。不过可惜了一对佳偶。” 正好这时,锦芙宫里的一个太监,兴高采烈地跑进来,禀告卫铎,说茜妃有喜了,太医刚给号的脉。卫铎开心极了,要带着妘灼灼一起去看茜妃。妘灼灼不好推脱,勉强地微笑着。他们刚出门,正巧了,如芳宫来了个脸庞圆溜溜的宫女,说永嫔快不行了,求卫铎去见最后一面。茜妃有喜,永嫔却快要死了。卫铎认为永嫔晦气,反感地皱起眉头,说等会儿再过去。 “可真是不巧啊,茜妃那儿要紧,永嫔也可怜。皇上,如芳宫就由臣妾替你走一趟吧。”妘灼灼根本不想去锦芙宫,正好有了借口。 卫铎求之不得,高高兴兴地往锦芙宫去。妘灼灼则往如芳宫去。 秦姮回头望了一眼卫铎的背影,小声问妘灼灼:“茜妃如果怀的是皇子,皇上会不会加封她为贵妃?” “她等不到那个时候!”妘灼灼冷脸说道。 病魔夺走了永嫔的健康,同时也带走了她的美貌。油尽灯枯,生命走到尽头,她还留恋着卫铎,她认为她将死去,卫铎会.asxs.恻隐之心,来看她一眼。 “皇上他不愿意来,是吗?”永嫔怅然若失,问妘灼灼。 “皇上他中午喝多了,醉了。本宫替他先来瞧瞧你。”妘灼灼进门之前就把骗她的话编好了。 永嫔蜡黄干瘪的脸上,一道道皱纹是二十多年的哀愁堆积而成的。她转动眼珠,凝视着身旁卫瑜。卫瑜抬眼看了一眼永嫔,眼神更加忧郁了。 “他不来也好,”永嫔声音很轻,“我这副德行会吓到他的。皇上他长什么样我都忘记了。再过两年他就六十了。” “皇上他精神矍铄,几乎没有什么白头发。”妘灼灼想不出怎么形容卫铎,就随便说了。 “公主!”永嫔这声公主仿佛用尽了身的力气。 妘灼灼被一声公主叫得心里热乎乎,感动地差点流出泪来。 “记得,我是十六岁那年被送到这里,”永嫔眼睑上抬,仿佛是望向远方,看见了自己少女时候的样子。 “从此与家人关山远隔,再也没有见过。”永嫔眼眶里眼泪满溢,从眼角挂下,“爹娘肯定不在了,不知两个哥哥怎么样了。” 妘灼灼与永嫔同病相怜,永嫔的思念触动了她的伤痛;她紧握住永嫔干枯如柴的手,流出眼泪来。 “公主您能来看我一眼,我好高兴!”永嫔露出凄苦笑容,“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卫瑜,我这个母妃不但没能给他带来荣耀,反而让他备受欺凌。” 卫瑜哭得悲悲戚戚,抹着眼泪。 妘灼灼接过秦姮递上来的手帕,擦了擦眼泪,说:“这样吧,本宫收卫瑜做义子如何?” 永嫔暗淡无光的眼睛突然焕发出光彩,激动地说:“快!快!瑜儿,快跪下。” 卫瑜在永嫔说快的时候就已经跪下了,面露喜悦,大声地说:“儿臣拜见母妃!” “本宫白得了这么大的儿子。”妘灼灼笑着对秦姮说。 秦姮扶起卫瑜,用袖子掩住嘴,笑着说:“七皇子的母妃叫得比小皇子还要亲热。” “明日本宫要摆上几桌,庆贺,庆贺。” 永嫔向卫瑜伸出手,卫瑜跪下伸双手握住;永嫔即高兴又流露出不舍:“你以后要为贵妃娘娘多多出力。” 卫瑜脸上带泪,点点头。 “娘娘,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不要嫌弃。”永嫔显得不好意思。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事尽管说,本宫能做到的就尽力帮你。” “小黎,你们过来。”永嫔的声音很轻,站在远处的小黎和另一个宫女于思没有听见。卫瑜大声地叫她们过来。 小黎和于思是如芳宫里仅有的两个宫女,她们因为样貌太过平庸,又没有特别的才能,各宫各局都不要她们,才扔到如芳宫来。 “她们跟了我这么个主子,窝在如芳宫没有出头之日。她们虽然样貌不好,但是心地善良,做事细腻。如果能去您那儿,也算是我对她们尽心服侍这么多年的报答。” 小黎胖到脖子都看不见了,圆脸上有许多雀斑;于思又高又瘦,身形扁平,简直像是穿了件宫女服的男子,这两人的长相真是不讨喜。放在平时妘灼灼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要的,但此时她善心大发,拒绝收下这两个宫女好像是有辱她的品行;好人做到底,她爽快地答应了永嫔的请求。 当天晚上,妘灼灼做梦梦见永嫔站在床边叫她。永嫔说她要走了,感谢妘灼灼认卫瑜为义子,收下小黎和于思,她再无牵挂;还说有个惊喜等着妘灼灼,好人有好报,说完就像团烟一样飘散了。妘灼灼从梦中惊醒,急匆匆地赶到如芳宫,永嫔已经去了。 第三十二章 逐出翊城(二) () 卫玦怕尹清嘉去羞辱寒月白,找寒月白的麻烦,怕两人起冲突,处理完一些紧要的朝政,他准备回王府。 睿王府的马车队行进在大街上,樊立骑马走在马车后头。卫玦撩起窗帘,一伸出头,樊立就夹了一下马肚子,走上来:“王爷,有何事要吩咐?” “那两个侍女找回来没有?”(翠蝶借故出门,也不见了) “翠蝶的表哥把小铺子卖了,两人不知所踪。珍儿一家人也不见了。” “你怎么不早说!”卫玦怒了。 “我也是刚知道的,打算回府再跟您禀报。”樊立一脸心虚的样子。 卫玦怒目瞪着樊立。樊立脸红了起来,低下头,不敢看卫玦。卫玦猛地甩下车帘。 马车越走越慢,直到完停下。卫玦又撩起窗帘问:“怎么回事,停车做什么?” 有个亲兵跑过来,说遇上了隐王的队伍,他们人多车大,挡住了道。 “那就往旁边挪挪,给他们让路。”卫玦说。 睿王府的队伍挪到街边,隐王府的队伍停在那里,没有走的意思。 这时从隐王那边过来一个管事,他大摇大摆地走到卫玦的马车边,说卫璃请卫玦下车走过去,有话说。 樊立发火了,用马鞭指着那管事的鼻子:“已经给你们让道了,还要走过去说话,凭什么啊!”樊立故意说得很大声,“有话,叫你们王爷过来说!” 那管事根本不理睬樊立,作揖退下。 “王爷,我们走!”樊立说。 卫玦推开车门,皱着眉头,跳下了车。 樊立跳下马:“王爷我和您一起去。” “不用,你跟过去显得本王怕他。” 樊立慢慢地跟在卫玦身后,站在两支队伍之间,观望着。 卫玦走到卫璃的马车边:“大皇兄,你有事情找我?” 卫璃不紧不慢地钻出马车,站在车门前,居高临下,说:“你应该到我府上来一趟吧。” “为何要到你府上去?”卫玦仰头直视卫璃的眼睛,语气平静。 “楚台风是我麾下得力干将,是我的爱将,却被你那个红颜知己给杀了,你去楚天青那自杀谢罪,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说法吗?” “原来大皇兄是向我兴师问罪来的,”卫玦慢条斯理地说,“难不成你想让我再扎自己一刀?” “那倒是不必。楚台风死了,楚天青伤心难过,无心军务。我看着都心疼啊。” “大皇兄有话直说,你想怎样?” 卫璃朝着过往的人群大声地说:“很简单,你就在这大街上给我道个歉吧。” 卫玦忍住怒火,说:“没有那个必要。”扭头就走。 “本王身上的伤都是征战沙场留下的,”卫璃故意大声嚷嚷,“睿王身上的伤却是为女人留下的。” 卫璃望着卫玦的背影,发出羞辱般的哈哈大笑。 卫玦怒火填胸,克制住,装做很平静。他让人取来车凳,抬头挺胸,踩上马车。 车轮转动,车内挂着的香囊、玉石、小珍珠等小饰物跟着晃动,卫玦乱扯下来,甩到地上。 卫玦回到王府,坐在书房里生闷气。那支荹花来了,她来看望寒月白。卫玦没有让她去,他知道寒月白不喜欢那支荹花,就算她是真心来看望寒月白,寒月白也会以为她是来看她笑话的。那支荹花在书房里坐了会儿就走了。 那支荹花走后,宫里传圣旨的太监到了,圣旨的内容是:斥责寒月白品行不端,不适合继续留在睿王府,限三日内离开翊城,永不得踏入;收回神女官封号和所赐的玛瑙红龙。三日后由翊城府派官差押送回云州。 卫玦骑上马飞奔进宫,樊立在后面追赶。 卫玦把挡住他的金刀卫给推开,狂奔到了永昶宫,又一把推倒了一个要给他通报的太监,闯了进去。 妘灼灼正好在永昶宫。 “父皇,为什么要把月白逐出翊城?!”卫玦跑得直喘气,喘气。 卫铎黑着脸,皱起眉,“她杀了楚台风,本应该偿命的,朕只是把她赶走,你还不满意啊!” “好,那---那您把凤血珠还给她。” 卫铎和妘灼灼都吃惊地看着卫玦。 “你说什么?!”卫铎瞪眼问道。 “父皇,实话和您说了吧。月白的师傅其实是凤凰,就在落凤谷里,还活着。凤血珠是凤凰额头上的珠子,就是因为没有了这颗珠子,凤凰才困在谷里出不来---” 卫玦还没有说完,妘灼灼就咯咯地笑起来:“睿王啊,昨天你还说,她师傅是个残废呢,你可真能编啊。皇上,您这个儿子可真是个情种啊,为了心爱的姑娘,能搭上性命,何况是胡说八道那。” “万泉,把他赶出去!”卫铎怒喊道。 “睿王爷,这样的结果您该满足了,您先回去吧。”万泉说。 “父皇,我说的是真的!”卫玦急得面红耳赤,“她师傅真的是凤凰!” “来人!”卫铎怒吼,“把他赶出去,赶出去!” 两个虎背熊腰的金刀卫士兵架起卫玦往外拖。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卫玦极力挣扎,声嘶力竭,“父皇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说她师傅是残疾那个是假的。她师傅真的是凤凰。” “朕不想看见你,你明天,后天都不用来上朝了!传朕旨意,暂停睿王的一切政务,闭门思过!”卫铎拿起茶盏朝卫玦摔去。 ------------------------------------------------------------------------------------ 尹清嘉装够了贤惠,现在可以原形毕露了。她趾高气昂,走进小筑,对白蒹葭她们说:“你们帮寒姑娘收拾收拾,山高路远,要多准备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白蒹葭她们,都低垂着头,没有应承。 “怎么啦!”尹清嘉板起脸,教训起来,“本王妃说话不管用了是吧?!你们真是忠心耿耿啊!别忘记了你们吃谁的饭,住谁的房!” 卫玦走进来,站在尹清嘉的后面,面色严肃,口气冷淡:“她们吃本王的饭,住本王的房。” “我是这王府的主母,王爷您的是不是我的?”尹清嘉理直气壮地说。 卫玦皱着眉头,没有搭理她。 这时寒月白从里面走了出来,背着背篓,身穿淡绿色麻布衣裙,这是她从落凤谷带来的。 “谢谢你们这些日子的照顾。”寒月白对白蒹葭她们说,“我没有朋友,你们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王爷是好人,要是有人欺负你们,就直接和王爷说。” 白蒹葭她们抽抽噎噎地哭着。 第三十二章 逐出翊城(三) () “你干嘛现在就走,”白蒹葭抹着眼泪说,“皇上没有让你马上走,有三天工夫那,你就多留两天吧,我们舍不得你。” “多留一天多增羞耻,我还是实相点,快些离开,你们保重。”寒月白心冷意寒,走到尹清嘉面前,说,“你巴不得我走,现在我才明白你一直都是虚情假意。”说完话,她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里透着寒凉,转身离开。 卫玦紧跟在后面,白蒹葭她们也想跟出来,尹清嘉眉毛一扬,眼睛一瞪,白蒹葭她们便止住脚步不敢前进。 “月白!月白!月白!”卫玦在后面叫。 寒月白走得飞快,几乎要跑起来。 “连我都不想理了吗?真的片刻都不想留?”卫玦声音欲哭。 寒月白继续快走,头也不回。 “凤血珠你不要啦,再留两天吧。” 寒月白停下脚步,怨气沉沉:“凤血珠藏到了墙更高,守卫更严,权势最大的人手里。凤羽鞭没用了。我打不过楚天青,也不可能打得过马渡。你父皇赶走我也好,这样我与你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我们之间有婚约的,你想毁约!”卫玦抓住寒月白的胳膊。 “不作数了!”寒月白扭过头去。 “我不同意!”卫玦愤然拒绝,“我会想办法,给我些时日。” “是你父皇下旨逐我出去,我不得不走。” “不要走。”卫玦央求道:“这样吧,我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对外就说你已经走了,怎么样?” 寒月白推开卫玦的手:“欺君的罪过可大了,你父皇会连你一起惩罚,睿王府又会鸡犬不宁。” “回去后,你准备怎么跟你师傅说?”卫玦轻柔地问。 “我自有说法。”寒月白的眼泪快流出来了,“让我走吧,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 莲池里莲叶婷婷,莲蓬还很饱满,荷花已经凋谢了。常常喂养他们的人要走了,他们游得还是那么惬意悠然。卫玦惆怅道:本来说好要和你一起采莲蓬的,一直忙。 “真快啊,就像昨天刚来一样。”寒月白望着莲池里的红鲤鱼出了神。 “要走,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走,我让樊立带亲兵护送你。” “你是怕楚天青不肯放过我?” “他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樊立走了,你怎么办?你四周也危机四伏的。” “睿王府武艺好的有的是,你不用担心我。” “回云州要走尽两月,樊立不能离开你那么久,你还是派其他人吧。你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消失在你眼前。” “好,好,我同意。” 卫玦解下腰间的香囊,从里面取出金鸳鸯,挂到寒月白的脖子上。 “这不是你母后的遗物吗?记得当时我戴了一下,你就生气了。”寒月白一面抚摸金鸳鸯一面心知肚明地笑着问,“现在为什么要送给我。” “金鸳鸯是送给我心爱之人的,”卫玦脸上挂着笑容,“一个假小子把它往脖子上挂,我当然要生气的。” 考虑到凤羽鞭已废,寒月白进蛇盘山非常的危险,卫玦给了她很多财物,让她先在凤凰镇住下,等冬天到了再进山。卫玦命令副侍卫长单敬亭带领四十个亲兵护送她。卫玦坐上马车和寒月白一起她出城。马车上,卫玦又问寒月白,回去之后怎么对凤琝说。她依旧是:我自有说法。卫玦以为她在置气,故意不肯说。卫玦向她保证,一定会尽早拿到凤血珠。 “其实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师傅说。”寒月白话虽然这样说,其实心里早已有了主意。 北城门快到了,寒月白没有催卫玦下车,卫玦也没有说要下车,两人相对无言,内心正经受着即将离别的不舍和痛苦。马车穿过北城门。她突然抱住了卫玦,落下泪来。卫玦也紧搂住她。她几次想开口,都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虽然坚定地向她保证,冬天时把凤血珠送过去,但是卫玦心里真的没有底,怕万一到凤琝仙去,他还拿不到凤血珠;又怕凤琝不在了,她在山谷里待不住,会到别处去。 卫玦流着泪叮嘱道:“万一过了冬天,我还没有去凤凰镇,你回了落凤谷,你一定要在谷里等着我,哪里都不许去,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寒月白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卫玦不满意,一定让她开口说出保证。 “冬天在谷里等你,绝不到凤凰镇以外的地方去。”寒月白郑重地说。 离开北城,马车载着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马蹄吧嗒吧嗒,车轮吱呀吱呀。车、马、人映在地上的影子越来越长。樊立不敢去提醒卫玦。 “你回去吧,再送下去就要到池州了。”寒月白靠着卫玦的肩膀说。 “那又如何,圣旨又没有说不许我送你。” 寒月白抱紧卫玦的胳膊:“你要送到什么时候,难道要一直送到凤凰镇吗?” “有何不可。”卫玦握住寒月白的手,十指紧扣,“你陪我回来,我送你回去。” 天渐渐变灰。樊立实在忍不住了,提提缰绳,大着胆子,催马走到车窗边,委婉地说:“王爷,前面就是桃叶渡口了,过了桃叶渡就离开翊城了。” 卫玦没有应声,他的手与寒月白的手握得更紧了。 又过了一会儿,寒月白松开手:“你回去吧。送出千里,还是要分别。我到凤凰镇,一安顿下来就给你写信。” “每隔三天,给我来封信。” “三天一封信!”寒月白不乐意了,“有那么多东西好写的,我最讨厌写字了。” “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也行。” “停车。”寒月白说出了最不想说的两个字。 马车缓缓停下,马车一停稳,樊立就跳下马,打开车门。 卫玦站起,弯腰钻出车门,寒月白也跟着出来,坐到车门口。卫玦下了车,嘱咐单敬亭路上一定要照顾好她。嘱咐完,卫玦又来到马车边说些保重平安之类的话,说到无话可说了,眼里闪动起泪光。寒月白忍住满眶的泪水,对车夫说:“走吧。” 车夫轻轻地打了一鞭,轮慢慢转动。 寒月白关上车门,抱住膝头哭泣。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心想卫玦是否离开。她撩起窗帘,伸头往后望去,夜幕下,卫玦的身影渺小而模糊。 第三十三章 裂痕 () 卫玦给寒月白戴上金鸳鸯的时候,几个服侍尹清嘉的侍女都看见了,所以寒月白一走,她们就对尹清嘉说,卫玦往寒月白脖子上挂了个金鸳鸯。尹清嘉就跟发了疯似的,把怒火发到白蒹葭她们身上;将她们赶出涟漪小筑,还把寒月白用过的所有物件统统搬出来,堆在小筑外面烧掉,连床榻都烧了。卫玦回来后,白蒹葭哭哭啼啼地向他告状。 卫玦橫眉怒目,宛如张弓挟矢,颤抖的手指着门外,命令白蒹葭:“去把王妃叫来!” “我不敢。”白蒹葭可怜楚楚,脸上泪痕未干。 “你有什么不敢的!”尹清嘉人未到,怒气冲天的声音已经传进。 白蒹葭赶紧闪到卫玦旁边。 一场风暴要开始了,两团带电的乌云即将碰撞到一起! 尹清嘉风风火火,大步跨进,进来就先扇了白蒹葭一巴掌!啪的一声很是响亮。白蒹葭撞到后面的书架上,捂住被打疼的脸,向卫玦投去委屈的眼神。 “小贱蹄子!滚!”尹清嘉吼道。 “你疯了!”卫玦也被尹清嘉的举动惊到了,“你还有一个王妃的样子吗?!” 白蒹葭捂住脸,哭着跑出去了。 “我是疯了!被你逼疯了!你把什么给她了?!” “我把金鸳鸯给她了!” “为什么,为什么,金鸳鸯不应该是我的吗?!” 两个人吵得面红耳赤。 “你不配!” 尹清嘉头顶上犹如劈下一道闪电,身体一歪,扶住书架才没有倒下去。她泪如雨下,抖动嘴唇:“我知道了,你根本不想跟我成亲。你是迫于姑母的压力,才勉强娶我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九年前就应该和我说,我也想嫁一个真正喜欢我,爱我的人。”尹清嘉深吸了口气,瞪着卫玦,“你有新欢了,就彻底厌弃我了!你把金鸳鸯给了她,什么时候把休书给我?” 尹清嘉的眼泪没能使卫玦强硬的态度软弱下来,他厉声质问:“你把翠蝶和珍儿弄哪里去了?!” 尹清嘉身体颤了一下,强辩道:“你为什么这样问我,她们去哪儿了你应该问祁正里去!” “我知道你变得平易近人,对寒月白亲如姐妹,都是装的。”卫玦逼视着尹清嘉的眼睛,“如果你能一直装下去,我也就满意了。可是你处心积虑地想办法赶她走。翠蝶和珍儿是你安排的吧?!” “你诬陷我!”尹清嘉推了卫玦一把。 卫玦抓着她的肩头:“其他皇子府里,妻妾成群,我想多添一房,你就容不下了,你心胸狭隘,你太恶毒了!”卫玦用力摇,摇得她发髻上的金发簪掉了出来。 尹清嘉乱挥双手想挣脱卫玦,无意中,她的尖指甲划破了卫玦的脸,长长的两道。卫玦恼羞成怒,将她推倒在地。他摸了摸脸上靠近耳朵边的位置,手指上有血,顿时热血冲上脑门,吼道:“你简直是面目可憎,比黑蛇还丑陋!” 尹清嘉发髻散开,乱发披到脸前,手腕扭到了。卫玦的辱骂让她伤心欲绝,一怒之下,冲着柱子就撞了过去,嘭的一声。 卫玦惊叫道:“清嘉!” 金鸳鸯是尹涟漪送给卫璋和卫玦的,让他们送给将来的王妃。卫璋送给了尹清雪,卫玦暂时没有人可送。后来,尹涟漪病重,下懿旨要卫玦娶尹清嘉为妻,尹清嘉是卫玦表姐,比他大了三岁。他照办了,可是金鸳鸯一直没有送给尹清嘉。尹清嘉曾暗示过他,他说丢了。 尹清嘉撞破了头。卫玦请柳一进过来给她医治。卫玦还没有来得及封锁住消息,方菊竹已经跑到公府向尹望告状去了。 柳一进到后,尹望也急匆匆地到了,他没有急着兴师问罪,而是耐心地等着柳一进的诊断。柳一进诊治后,告诉他尹清嘉伤情无大碍,需要安心休养,不能动怒。安下心来,他才问卫玦怎么一回事。卫玦把尹清嘉故意逼走寒月白的事情告诉了他。 卫玦怀疑翠蝶和珍儿是尹清嘉指派去泄密的,他本想先找到人,再治尹清嘉的罪,但是吵起架来,一冲动就说破了。 尹望问尹清嘉有没有指使翠蝶她们泄密。尹清嘉铁了心不承认。 “爹,如果他把人找到,说是我指使她们说的,也是他在陷害我。”尹清嘉躺在床上,额头上包着白棉布,呜呜咽咽地说,“他巴不得找个借口休了我。爹,你带我回去吧。” 尹望也怀疑这事情是尹清嘉做的,两个侍女不管是被尹清嘉送走了,或者是被她杀了灭口,他都不想卫玦再追究下去。于是先发制人,对卫玦说:“你把那两个侍女找来,如果她们说是清嘉让她们说的,你直接把她休了,送回公府。” 卫玦对尹望即尊敬又惧怕。他明白就算找到人,也不能把尹清嘉怎么样,寒月白已经被赶走了,他也无心再追究下去,事情只能这样不了了之。他向尹清嘉道歉:“一时激动说了不该说的话,请你原谅。” 尹清嘉转过身去,不理他。 “清嘉,你也是过分。”尹望责备道,“你把卫玦的脸挠成这样,他怎么见人。” “爹,柳一进留了药给我,我去擦上,明天估计就好了。” “那就快去吧。” 卫玦走后。尹望冷下脸,教训道:“清嘉,不要再胡闹了。以后他若再有中意的女子,你得主动帮他纳进府来。” 尹清嘉转过身来,噘着嘴,委屈地说:“爹,他把金鸳鸯给了寒月白。” “人都被赶走了,给了就给了吧。” “他是在羞辱我!他心里根本没有我!”尹清嘉大声哭泣,泪湿透了枕巾。 “当年你们匆忙成亲,他年纪那么小,心里肯定过不去那个坎。”尹望语重心长地安慰道。 尹清嘉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搞得尹望都听不到自己所讲的话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给都给了。寒月白在王府时,卫玦一直都没给她,就是顾忌到你,寒月白被赶走了,卫玦送他金鸳鸯,你就当卫玦是留给她做个纪念好了。” 尹清嘉的哭声渐渐小了。 “你不能生养,非但不老实本分些,妒心还这么重。”尹望温和地教育道,“现在他还敬重我,容忍着你,等将来某一天他坐上了皇位,你若再这样,便有苦头吃了。” 尹望的实话戳到了尹清嘉的痛处,这才老实地听着尹望训话。 “爹要想东山再起,还得靠他那。” “爹,你的话女儿记住了。” ---------------------------------------------------- 柳一进的药果然有效,抹下去半个时辰后,卫玦又去照了照镜子,血痕淡了很多。为了补偿白蒹葭,卫玦让祁正里认她做了女儿,并让她继续住在小筑里。寒月白离开后,卫玦再也没有去过小筑。 第三十二章 签下婚书 () 寒月白被逐,卫玦整日待在书房不出,眉毛拧在一起,心乱如麻,像丢了魂一样。那支荹花派人来说她病了,请他去瞧瞧,他说第二天去瞧。她三天两头身体不好,他也不怎么重视了,第二天他居然给忘记了,第三天也没有想起来。第四天一大早满雅来王府了。她手里捧着一个扁平的盒子,走进书房二话不说就先跪下。卫玦讶异,放下手中的书,推开椅子,从书案里走出来,问:“满嬷嬷你这是做什么?” 满雅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张红色对折,很厚的纸。她把红纸打开,举过头顶。纸上写着金字,正上方用北由文和南安文写着婚书二字。下方一边是北由文字,扭来扭去的,另一边是南安文。两边新娘底下写着那支荹花的名字,她的南安文字写得很端正。新郎下边还空着。 “她都来逼婚了!”卫玦心里顿失对那支荹花的好感,转身回到书案里,揣着明白装糊涂,亲切地问:“荹花公主这是要和谁结婚啊?” 满雅放下手,愤然站起,把婚书啪地拍到书案上:“睿王爷,你是知道我们公主对您的心思的。今天我就把话说清楚,如果您不签字的话,我就带着公主回北由去。这个婚书是我们皇上亲手写的,皇上他心疼妹妹,爱若珍宝,一万个不同意与你们南安结亲。只是公主她太爱您了,听到您的死讯她一病不起,差点就要去了。”满雅流出眼泪,停了一会儿,止住眼泪继续说,“直到---直到您获救的消息传来,她才渐渐好起来,吵着要来南安,要皇上写婚书。皇上拗不过她,写了婚书。 “那,那她来了这么久,怎么没有拿出来,没有去找我父皇啊?”卫玦盯着婚书,语调动容了。 “来南安的第一个晚上,公主她拿出婚书盯着看了很久。我跟她说,何必思来想去,明天就把婚书呈到南安皇帝那里,皇帝肯定同意。只要皇帝同意,您肯定得签下名字。公主说,白天见到您时,您眼中并没有惊喜,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罢了。”满雅说得激动,脸都红了,她呼出一口气,缓了缓,“公主不想拿婚书绑架您,这样您会厌恶她的,她要先和您相处段日子。你们南安不是有句话嘛,叫日久生情。她不奢求您会爱上她,只要您能有点喜欢她就行。您身边有了个寒姑娘,她更不敢把婚书拿出来了。我们堂堂北由公主爱得如此卑微。” 卫玦伸手按住婚书,慢慢移到面前,怔怔地凝视了好久,才说:“让本王再考虑考虑,你先走吧。” “我们公主配不上你吗?!”满雅怒问。 “不是,容我再想想,你先回去吧,婚书留下。”卫玦对满雅敢对他发火心生不满,没有抬头看她,语气尽力平和。 “睿王爷您是她的希望,如果您签了婚书,就等于救了她。”满雅一点也不惧卫玦生气,她霍出去了,用一种他不签字,她就不罢休的气势逼迫他。 卫玦拍案而起:“本王讨厌被人逼迫,你一个下人竟敢也来逼本王!来人把她拖出去!” 俩个仆人应声跑进来,一左一右把手伸进她的腋下,拖出去了。 “你犹犹豫豫,你会后悔的---你是个懦夫!”满雅的叫声由大到小,由小到无。 卫玦一屁股坐下,椅子嘎地往后移了一下。他盯着婚书良久,婚书变得恍惚起来,变成了两份,甚至三份。满雅尖锐的话余音在耳,挥之不去。 ------------------------------------------------------------------------------------------------------------------------------------ 那支荹花病得很重,连图里也束手无策了。满雅回来后一句话都不敢说,就怕她问起什么,最怕她问婚书的事。满雅拿了婚书去见卫玦,那支荹花并不知情。那支荹花问她去哪里了,一上午没见到她。满雅说她在收拾行李,要回北由去。 中午喝过药,那支荹花又睡着了。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她醒了。这时,侍女进来禀告,说卫玦来了。她萎靡不振样子瞬间有了精神,眼睛里有了光彩。她告诉侍女先让卫玦等在外面。她马上下床,要侍女给她换衣装扮。她要侍女给她化上浓浓的妆,盖住苍白的脸色,没有血色的嘴唇,要以最美的样子出现在卫玦面前;她每次都是盛装见他。 听到那支荹花脚步声,卫玦转过身朝她微笑。 “你的伤好了吗?”那支荹花伸手轻抚他的胸口。 卫玦握住了她抚着他胸口的手:“好了,不好能过来吗?你今天的气色还可以啊。我这几天太忙了,没有过来,你不要生气。” “你是王爷政务缠身,我怎么会生你的气。”那支荹花感觉站着累,退几步,坐到了美人榻上。她的头支撑不住,轻微地摇晃,卫玦感觉到了,立马坐到她身边,扶过她的头靠到自己的肩上。 “荹花你愿意嫁给我吗?”卫玦问道。 那支荹花抬起头,双眸里激动闪光:“你说什么?” 满雅眨着眼,瞅着卫玦,喜不自胜。 “你愿意嫁给我吗?”卫玦大声问。 “你今天怎么突然----”那支荹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满嬷嬷把那盒子打开。”卫玦指着桌子上的扁盒子说。 满雅激动地打开盒子,取出婚书,婚书上新郎下面写着卫玦两字,连北由文下面都写了,写的很笨拙,跟缠在一起的绳子似的。满雅喜极而泣。 “公主快看!”满雅捏着婚书两边,单膝跪到那支荹花面前。 那支荹花惊喜的神色中带着狐疑,问卫玦:“婚书一直在我房里,你什么时候签的字?” 卫玦执起那支荹花的手,声音温柔:“你不愿意嫁给我啊?” “愿意,当然愿意!”那支荹花双眸里闪着晶莹的泪花,“可是你怎么突然就签了字呢?” “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侧妃了,委屈你了,一国公主只能当侧妃。” 满雅收起婚书,郑重地放进盒子里。 “只要能嫁给你,侧妃我也不在乎。”那支荹花的眼睛看向满雅,“一上午没见到你,是你拿了婚书去睿王府的吧?!” “满嬷嬷你先下去吧。”卫玦说。 满雅赶紧走了。 “满雅凶起来连我皇兄都敢顶撞,她拿着婚书去逼你了吧。”那支荹花把手从卫玦的手心里抽回来,“你不用同情我,不用对我生出怜悯之心。” “不是同情心,不是怜悯心,是我的心里一直有你,就藏在心里的某一道褶皱里,是满嬷嬷帮我找出来的。” 那支荹花泪眼婆娑:“我怕---我怕命不长久---” “我就是你的灵药,有我在你会好起来的,你还要唱北由的情歌给我听那。”卫玦深深地吻了一下那支荹花的额头。 那支荹花害羞地把头靠在卫玦胸前:“你不知道吧,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喜欢你了。” “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我。” “就在皇兄的登基大典上。” “为了能和你说上话,去太阳湖那条路上的坑是我叫人挖的。你跟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好紧张,心跳得停不下来。我来到翊城,你肯定吓一跳吧,呵呵。” “我真没想到你会来。” “我是带着两百一十个日日夜夜的相思来的。听到你遭遇了不测的消息,我犹如五雷轰顶,你死了,我这辈子不肯能再爱上别的男子,就算我哥哥把我嫁给别人,我的心永远随你去了。其实你走那天,我的心就随着你南下,南下。我估算着,你什么时候到翊城,我就可以启程了。后来听说你获救了,我恨不得马上飞到翊城,可是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偏偏跟我作对,一躺就是半个多月。我皇兄担心我,不想让我来南安,但是拗不过我,只好给我写了婚书,但我又不想强迫你,不想拿着婚书去找你父皇。我想让你真正地喜欢上我。我千里迢迢,来投怀送抱,却被人当成一般的客人。在驿馆的第一晚,我没睡着。看着你和寒姑娘亲昵的时候,我好羡慕她,好嫉妒她,如果是我救了你,你就会爱上我了。“ 卫玦轻缓地将那支荹花搂进怀里:“荹花你是太阳湖里最美的金珍珠,我却一直视而不见,差点将你遗漏了,我再也不辜负你的深情。” 签了婚书,那支荹花就是侧妃了,卫玦带着她住进了睿王府;考虑到她身子虚弱,繁杂的婚礼就暂时不举行,等她身体硬朗了再办。卫玦还把柳一进请来和图里一起给她医治。有了卫玦的陪伴,再加上两位太医的齐心治疗,那支荹花的身体有了点起色。 第三十四章 一网打尽 () 卫铎的皇位是从他的大哥,皇太子卫锦手里抢来的。他也是做贼心虚,怕别人私底下议论,更怕有人有与他一样的心。所以,他登基后就成立一个秘密组织:火燕子。火燕子为卫铎监视皇公大臣,收集情报,铲除异己;把一切对不利他的活动消灭在萌芽中。小松岭袭击使团事件,仙寿山刺杀事件,两次事件针对两个皇子。虽然仙寿山刺杀卫璃的事件尚未被证实是东海盟军残余做的,卫铎已是惶恐不安。不知道哪天他们的刀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仙寿山事件发生后,他让火燕子力查出潜藏在翊城内的东海盟军残余分子。 卫璋在世时,卫玦对朝政、实局一点都不关心。卫璋去世后,他被卫铎扶植起来,和卫璃争权夺势,以平衡势力,巩固皇权。卫玦深知自己骑上了一匹疾驰的快马,只有跑到终点,才能安然下来。该他做的事他努力完成,不该他管的事情,他从不僭越,从不做抵抗皇权的事。 因为寒月白的事情,卫玦不准上朝,闲暇了段时日,不久,卫铎就让他出来了。尹望因尹珞的事情被罢职,为了使卫玦的实力不因此而削弱,卫铎让他掌管兵部,卫玦说他对军事一无所知,再三推辞,不肯掌管。卫铎一定要把兵部交给他,他故意装做一窍不通,让那些将领们在背地里笑话他。 查探东海盟军残余的事情,明地里有翊城府、鸮卫军、暗地里有火燕子、卫玦本无须插手,但蛇盘山上被扔下悬崖之事,就像扎在他心上的一把刀,时时作痛,时时刻刻提醒他曾经受到的屈辱。扔他下去的两个人根本不知道具体是何人,所以他恨上了所有东海盟军残余的人,要亲手抓住几个,杀之方能解恨。 卫玦派出去查探的人是临时从亲兵里挑选出来的,他们有的乔装成做小买卖的货郎,走街串巷,有的装成乞丐,有的专门负责到酒肆、茶坊、客栈等地方,盯着来往客人的言行举止,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可疑之事。终于一天,他们有所发现,并立了大功。 有一日,一个亲兵装扮成卖头油的货郎,无意中走进北城一条偏僻的巷子,巷中家家户户关着门。他发现巷子尾有间当铺,这么偏僻的巷子里居然开着间当铺,当时他也只是好奇。他摇着拨浪鼓,边走边吆喝,走到当铺门口,放下担子,站在当铺门口吆喝:“卖头油嘞---桂花油---茶油---茉莉花油---水仙花油---应有尽有---” 假货郎一面吆喝一面偷眼往里面瞧,里面好像没有人。一个脑袋从高高的柜台下面骤然伸出,是个后生。后生严厉地呵斥:“瞎吆喝什么,快走!” 假货郎笑了笑,挑起担子离开。假货郎一离开,那个后生就把门关上了,假货郎就怀疑上了。连着好几天,他装成乞丐守在巷口,发现这家当铺的生意跟小巷一样冷清,出来进去的只有这个后生和一个老者。他们每次出来进去都会左右观望,很是谨慎小心。假货郎就把这事报告给了樊立。樊立让另一个亲兵假扮成落魄子弟。 落魄子弟满身酒气,带着几件绸缎衣服去当。假落魄子弟在当铺里东看西看,故意打草惊蛇,后生和老头神色紧张。假落魄子弟走后没有多久,老者和后生就背着包袱,关上门,离开当铺。当他们走到巷口时,两个睿王府的人堵住了他们,他们惊慌失措,掉头就跑,巷子的另一头,早已经被人堵上了。 睿王府的人将他们抓到鸮卫军营里严刑拷打,卫玦亲自审问。两人承认是东海盟军残余的人。老的叫黄已法,后生叫黄德有,是叔侄关系。一年前,他们带着经过严格训练的二十个小姑娘到了翊城,送她们进宫当宫女。这些姑娘各个出色,其中四个容貌最好的,刚刚分进了永昶宫。她们准备在轮到她们值夜时,就将熟睡中卫铎杀死,再放火烧掉永昶宫;其他十六个宫女也会在各处放火。火势一起,她们趁乱跑掉。小巷里的当铺就是他们和东海盟军联络的据点。 卫玦听完顿时脊背发凉,不寒而栗。卫玦问,尹珞的事和卫璃的事,是不是他们做的,萧颉是否是他们的人;他们均否认了,说他们只准备杀死卫铎。 黄德有怕死,先黄已法招了拱。他和黄已法双臂张开,被绑在十字形的架子上。 “小松岭负责追杀本王的四人个叫什么名字?”卫玦脸色阴沉,问黄德有。 黄德有头歪着,他被杨忱扇了两巴掌,左边脸都肿了,牙打掉一颗。他一张嘴牙齿都是红的:“不知道,我一年前就来了翊城,而且只负责翊城这边的事情。” “你们盟军里箭法最好都有谁?”卫玦问。 “箭法最好的---”黄德有含含糊糊地说,做出努力回想的样子,“我不知道谁的箭法好。”这时卫玦眉毛一立,黄德有惊恐万分:“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啊!您问我叔叔,他可能知道。” 黄已法耷拉着脑袋,黄德有叫了他几声,他没有抬头。樊立抓住他的发髻,把他的头拉了起来,黄已法脸色苍白,白中发青;樊立将手指放在他鼻孔下面。 “王爷他死了。”樊立手一放,黄已法的头立刻挂了下去。 黄德有看了一眼黄已法,马上把头转了回来,闭上眼睛。 卫玦带着黄德有写下的二十个宫女的名单,进了宫。卫铎雷霆震怒,立刻派万泉和马渡去给卫璃传旨,召他进宫。 卫璃很慌张,心直跳,低着头进了永昶宫,跪在地上,不敢正眼看卫铎。 二十个宫女一个个被捆得结结实实,跪成两排,有的在轻轻抽泣,有的脸色虽然煞白,但是神色坚毅。 在等待卫璃到来的这段时间里,卫铎的怒火是越烧越旺,卫璃跪下之后,他就爆发了。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瞪得滚圆,怒斥卫璃:“朕把东海盟交给你管,你是怎么管的?!她们都跑进宫来了,就在朕的身边!”卫铎指着前排四个瑟瑟发抖的宫女,“再过三天就是她们值夜了,她们要杀了朕,杀了朕!”卫铎一脚踢翻了一个宫女,那宫女倒地不起。万泉用手指了指,一个金刀卫士兵上来,粗鲁地将那宫女拽起来,跪好。 卫铎喘着粗气,胸膛起伏地厉害:“可怕,太可怕了!如果没有卫玦及时查到,三天后,朕就死于非命了,皇宫将是一片火海!朕将是南安第一个被逆贼杀死在床榻上的皇帝!真是奇耻大辱!” “是儿臣失责,以至这些逆贼有机可乘,儿臣该死!”卫璃跪走到卫铎身边,抬头求道,“请父皇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亲去东海盟,这次一定将这些逆贼部杀光,以绝后患。”卫璃瞟了一眼卫玦,注意到卫玦严肃的脸上露出嘲讽。 卫铎早就猜到卫璃会故技重演,派万泉传卫璃进宫的同时,他派人去了东海盟和明州:一是将驻扎在东海盟的虎旗军将军安达康罢职,并且押送进翊城问罪;二是让明州将军许长见代管东海盟虎旗军。 “上次是你六弟,现在是朕,真是上天有眼,玄灵神女保佑。你手下的人无能、饭桶、你严重失责、以后东海盟就不用你操心了!”卫铎厌恶地看了一眼卫璃,重新回了座,把派人去东海盟和明州传旨的内容告诉了卫璃。 万泉用严肃的声调,宣读了卫铎的旨意:“即日起,革去卫璃虎旗军大元帅之职,闭门思过。楚天青革去副元帅之职位。虎旗军本部暂时由陵阳侯赵梦意接管。驻扎在其他五州的虎旗军,由当地驻军接管。” 转瞬间,卫璃的权力土崩瓦解。他后悔,后悔没有听楚天青的话,早点发动兵变,夺取皇权。辛辛苦苦经营了十几年的虎旗军成了别人的肥肉。夺权罢职,他就像被抽走了筋骨一样,跪都跪不稳,只能双掌撑到地上,支撑住快歪倒的身体。 卫铎下旨将二十个宫女和黄德有押到杜鹃山秘密处死,由卫玦负责。她们被关在一辆如同箱子一样的囚车里,小小的两个铁窗开在顶上。 金刀卫押送囚车到了杜鹃山下。囚车门打开,她们闷得满头大汗,相互倚靠着。黄德有面如土色,第一个被拖下车,他的腿软了,失去了知觉似的,拖在地上。士兵们单手抓住她们的后衣领,就像拖羊一样,把她们拖下车;她们嚎啕大哭,大声叫喊着,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卫玦明白卫铎让他负责处死她们,是让他解解恨。此刻,他想起了寒月白,她们与寒月白相仿的年纪,都有姣好的面容,哭起来的模样也像,就好像是二十个寒月白在他眼前;他心软了,想恨都不起来。他拍了拍脸,让神志清醒过来。 金刀卫开始行刑了,他们随便拉出两个宫女,对准她们的后脖颈,砍了下去。眨眼间,血喷出老远,倒在地上手脚还抽动,头就掉在她们的身边。黄德有吓晕过去。 “晕过去也好,砍下去的时候就省得疼了。”一个军官笑着对卫玦说。 金刀卫开始第二次砍头。卫玦转过身走开,他往远处走,尽量不让自己听到哭喊声,哭喊声让他难受。倒在血泊里的尸体不仅没有让他解消恨意,反到生出了一丝同情和怜悯。不久之后,他身后燃起了熊熊大火,橘红色的火焰吞噬着二十一具**。烧掉她们的尸体是卫铎的命令。太阳落山了,山头的白云红红的,仿佛被火烧着了一样。 “她们不仅要朕的命,还要把朕化为灰烬!那朕就让她们尸骨无存!烧掉她们的尸体,再撒进河里!” 第三十五章 霹雳惊雷 () 入秋以来南安有好几个州连日下雨,尤其是临江,已经连着下了一个多月了。但是翊城却一直不下雨,天气也反常,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好像夏天又回来似的。城里的百姓天天盼着下点雨,以缓解酷热的天气,带来些凉爽。朗朗晴空,金光耀眼,白云淡的像缕缕青烟。街上的行人都尽力地避开日头,往房檐下面走。午后日头更猛了,到处热气腾腾。 皇宫各处都罕有人走动,连巡逻的金刀卫都躲到树底下偷起了懒。 妘灼灼身着金虫纱丝织造成的薄纱衣,侧卧在美人榻上,金色泛着光泽的纱衣下透出雪白丰盈如藕般的胳膊、玲珑的身形;她乌发散开,妆容淡淡,有如夏日池中盛开的荷花一样,清雅明媚。两个宫女给她扇扇子。秦姮拿了一床薄薄的蚕丝被子,给她盖上。妘灼灼在午睡。锦芙宫里传来了丝竹管乐声,非常欢乐。 被搅扰了午睡,妘灼灼翻来覆去,烦躁不安,小声地咒骂道:“大中午的,吵死人了!老天爷劈个雷下来,打死他们!” “把门关上。”秦姮对两太监说。 门关上了,声音小多了,但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一点。 不久,天慢慢地黑下来,风声呼呼,芍华宫里面暗了下来。秦姮开门出去,只见满天乌云滚滚,风中带着一股潮湿的气味。 秦姮关上门,走进来对妘灼灼说:“要下雨了。” 天凉快了许多,宫里黑漆漆的,妘灼灼也睡不着了。 “点上灯,看得见就行,不用太亮。”秦姮吩咐一个宫女。 远处传来了雷声,风愈刮愈猛。一会儿后,大雨便倾盆而下,那声音就跟倒豆子似的。雨水从琉璃瓦楞之间的泄水沟冲里下来,形成的水幕就像瀑布一样。狂风怒号,桂花树疯狂地摇摆,门窗抖抖索索,吱呀作响;雷声轰隆,犹如天崩地裂,闪电一道接一道。外面一片混沌,里面的人都在心惊肉跳。有几声雷特别响,感觉房顶要被炸开,随时会塌下来。几个胆小的宫女抱头尖叫。 狂风暴雨大约肆虐了两刻时左右才渐渐收敛了气势。妘灼灼命人打开门,一阵凉爽的清风立刻吹进。雨小了很多,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树叶和一些残枝。妘灼灼让宫女阿满给她梳头。她的长头发午睡时弄乱了,有几处头发打结了,阿满粗心了些,梳得过快,扯到了头发,弄疼了她。 “你怎么回事!真是笨手笨脚!”妘灼灼皱眉骂道。 阿满马上跪下谢罪。小黎主动上来为妘灼灼梳头,妘灼灼应允了。小黎的一双胖手看似粗糙,实则灵巧。她用梳子理顺头发,遇到打结的地方,就用手小心地给解开,又快又好。不经意间,她发现妘灼灼头顶上有一颗大黑痣。她挠了挠头,嘀咕道:“好像哪里见过。” “怎么停下了?”妘灼灼一面擦拭芍药花金簪一面问。 “娘娘您头顶上有颗痣。”小黎说,“寒姑娘的头顶上好像也有一颗,跟您的一模一样哎。” 妘灼灼回过身,眼睛死死地盯住小黎:“你说谁?谁头顶上有颗痣,跟本宫的一模一样?!” 小黎被妘灼灼的神情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寒---姑娘。” “你没胡说八道吧?”秦姮惊诧,“你怎么知道寒姑娘头顶上有颗痣的?” “就是那次啊,小皇子掉进锦鲤池里,”小黎怯懦地说,“寒姑娘身是水,到如芳宫换衣裳,是我给她梳头的。” “不可能,不可能,”妘灼灼边摇头边看着秦姮说,“绝对没有这种可能!” 妘灼灼嘴上否认,整个人却激动地发抖。秦姮让小黎和其他人都退下。 妘灼灼握住芍药花金簪的手不停地发抖:“她说她父母都死了,难道她在骗我。” “年龄上来说,她和小公主是一样。她和她师傅住在山谷里。娘娘您还记得小公主是从那个悬崖上被扔下去的吗?!” “我也不知道当年跑进那座山了。下那么大的雪,到处白茫茫,看哪里都是一样的。”芍药花金簪快被妘灼灼捏弯了。 “小公主被扔下去了,但是被人救了。”秦姮也激动地抖起来,“救小公主的人估计是对夫妻,夫妻死了,再送给叔叔,叔叔又送给了师傅,她就是小公主!” 妘灼灼感到胸闷气短,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像是疾跑过了一样喘着气,问;“她走了多久了,现在到哪里了?” “应该到快到青州了吧。” “如果她真的是我的女儿---” “她也不一定就是您的女儿,也许巧了,她头上正好也长了可痣。” “没有那么巧的事情。你没有听小黎说嘛,是一模一样的。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闪电劈中了一棵桂花树,一片红光,火花飞溅,紧随着一声巨响,整个芍华宫跟着颤动。妘灼灼和秦姮都被吓得魂不附体,紧紧抱在一起。其他人也在别的房间里尖叫。桂花树烧着了。 妘灼灼惊魂未定,抖索着说:“上天告诉我了,她肯定是我的女儿。我对她做了什么啊!他把她打成那个样子,所以被罢职了,十几年的心血白费了。报应,这是报应啊!” 妘灼灼的声音有点大,秦姮阻止她再说下去。妘灼灼扑倒在美人榻上哭了起来。 “要赶紧告诉将军,去阻止那些杀手。”秦姮凑近妘灼灼的耳朵一说,妘灼灼立马止住了哭泣。 “他们不会已经动手了吧!”妘灼灼显得慌乱无措。 “说好了的,到凤凰镇再动手的,他们哪里敢违背将军的命令。”秦姮与妘灼灼同坐在美人榻上。 “你出宫去,去追上他们,把她带回来。”妘灼灼急切地,一副央求之态,“她肯定就是我的女儿!” “不行啊,她身边有睿王府的亲兵跟着,我如何能带她回来?有什么理由将她带回来?我也不可能离宫那么久。” 妘灼灼发了愁,急得走个不停,一会儿咬咬大拇指,一会儿双手绞在一起。当她走到门口时,看见被闪电击中,裂成两半的桂花树,突然有了主意。她招招手让秦姮过去,说出了她的主意。 当天晚上,妘灼灼夜不能寐,狂喜、悲伤、悔恨、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在她心里翻腾起伏;她认定寒月白就是她的女儿。到了深夜,她大声尖叫,就像做了噩梦一样的尖叫。第二天,精神萎靡,心事重重。到了晚上,又大喊大叫,还让她宫里的人放出话出去,说她中邪了。中午卫铎带着卫瓒赶到芍华宫。(茜妃怀孕后,妘灼灼时常将卫瓒送到卫铎那里。)连着两天彻夜不睡,妘灼灼一下子消瘦憔悴了,眼睛里布满血丝,还有黑眼圈,脸色苍白泛青;她还故意不化妆。她对卫铎说,自从院子里的桂花树被闪电击了之后,晚上就开始做噩梦,梦见她的父皇母后来找她,身是火,责骂她,说他们在地狱里,日日受烈火焚身之苦。而妘灼灼从未想法子将他们解脱出来,自顾自己享福! “只是个梦而已,爱妃不必当真。”卫铎安慰道。 “臣妾以前从未做过这样的梦。”妘灼灼轻声抽泣,“这么大的皇宫,闪电偏偏击中了臣妾这里,然后又接连做噩梦。这是上天给臣妾的警告。云燕皇族都死了,死的凄惨。只有臣妾独自活着,而且从来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他们肯定对臣妾不满了!” 妘灼灼故意留着那棵桂花树。卫铎进来时也看到了,焦黑的树木的确有些触目惊心。卫瓒不胜惊奇,问卫铎闪电为什么杀死这棵树?皇宫里也是第一次发生雷击的事情。 “爱妃你想为你的父皇母后做些什么,尽管做去,只要你不再做噩梦。” “不仅仅是父皇母后,还有臣妾的皇兄们,那么多人需要从地狱里解脱。”妘灼灼用凄楚的目光看着卫铎,“臣妾想去神女宫,为他们做安魂礼,请神女帮他们脱离地狱,早升天国。还望皇上允准。” 妘灼灼要为云燕皇室做安魂礼,一人一天,这样算下来,她最少要在神女宫住上三个月以上。卫铎觉得日子久了些,最后还是同意了。她决定马上动身,理由是晚上不想再做噩梦了。她和秦姮一出宫就分开了,她往东,去香涧山。秦姮先把妘灼灼给楚天青的信送到宴海楼,让金鼎代送到将军府。然后,骑马奔向北方。 ------------------------------------------- 妘灼灼离开翊城几天后,卫玦也离开了,往临江去了。临江因为连降暴雨,多条河流暴涨,发生了洪灾,洪灾引发了瘟疫。卫铎让卫玦决定派去赈灾的人选,他毫不犹豫地说要亲自去赈灾。他去临江赈灾自有目的:卫璃被夺权罢职后,卫铎之下就是他一家独大了,所以他要变弱,弱的让卫铎觉得他是一个没有野心的、单纯的、事事还须要自己调教的乖儿子。去临江赈灾,他正好把手中的权力交出来,特别是兵权。另一个一定要去临江的理由就为了寒月白。为了她,他又一次豁出命去:如果他染上瘟疫了,那么卫铎肯定会用凤血珠救他。 卫玦和那支荹花话别完了,尹清嘉才出来。 “这就走了。”尹清嘉话语生硬。 卫玦踩上了车凳,听到尹清嘉的声音,转过身,回答道:“我走了,王府又要靠你打理了。荹花身体不好,你帮我照顾她。” “你路上保重自己。”尹清嘉口气淡淡。 尹清嘉觉得没有什么可跟卫玦说了,就对骑在马上的杨忱说,“忱弟,你好好照顾王爷。” “清嘉姐放心。有我在,保证万无一失。” 尹清嘉和杨忱讲话的时候,卫玦弯腰握了一下那支荹花的手,没有看尹清嘉一眼,钻进车里。 第三十六章 逢凶化吉 () 青州某地,小雨淅淅沥沥,道路泥泞。已经是午后了,单敬亭护送寒月白的马车队停在了一家酒家门口。机灵的伙计知道这样的人马非富即贵,他赶紧跑进去告诉店家。店家正专心的算账,一听有贵客,立即放下笔带着伞,小跑出来。 店家点头哈腰,为寒月白撑伞,将他们领到厅里。店家见这些军兵对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漂亮姑娘恭敬有加,挺迷惑不解的。睿王府四十二个人几乎占了酒店里部的位置。单敬亭让店家上酒菜,菜还没有上桌,又进来了四个客商模样的人,坐最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单敬亭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偷偷投到寒月白身上。单敬亭以为他们是垂涎她容貌,就让几个亲兵坐到他们旁边桌去,挡住他们的视线。 寒月白他们吃完饭,小雨也停了,马上启程。角落里的四个人也吃完了,其中一个站起来要跟上他们,被另一个拉住了。 “不要再跟上去,以免引起怀疑。”拉住人的人说。 黑马小跑前进,马车颠得嘎吱嘎吱响。与卫玦分手后,寒月白就让车夫快些赶车,她要早点回去,她要忘记卫玦,与他一刀两断;不会给他写信,一个字都不会写;她认为卫玦是拿不到凤血珠的。等冬天一到她就回落凤谷,把在翊城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凤琝。让凤琝用法力改变她的容貌,带上凤翎刀,再返回翊城。凤翎刀一挥千军万马瞬间化成粉末,这就是她早已打定,不肯告诉卫玦的主意。 寒月白凝滞的目光里露着凶狠,心想:“要是卫铎乖乖交出凤血珠,可以留他一命。楚天青必须杀了,以报牢中之仇!”这句话一路上她在心里嘀咕过无数回了。 受楚天青虐打的阴影在她心里挥之不去,随时随地会想起来,比想念卫玦的次数还多。真要为楚台风报仇大可以一刀杀了她,他却偏要将自己活活打死;足见其是个天性残暴的人。她认为楚天青是她所见过最残忍、最恶心的人,这样的人不应该活在世上。 她用手扶着额头:头又疼了!离开翊城,走到池州之后就开时头疼,隔几天疼一回,又像针刺又像是要裂开;每次都得疼上好一会儿。她恨得牙痒痒,拜楚天青所赐。马车的颠簸让她头疼得更加厉害,她打开车门对车夫说,赶慢一点,车夫马上照办了。 天黑之前,他们赶到了一家驿站。驿站背靠大山,前面是条溪。夜里有蝉鸣,有蛙叫。赶了一天的路,她有点疲乏,但是心绪不宁,辗转难眠;与卫玦在一起美好的、甜蜜的景象,一幕幕,不分前后地重现于脑海中,每晚上如此,愈想忘记就愈想起来。实在是睡不着,她爬起来,穿好衣裳,推开窗户,蝉鸣、蛙叫的声音更大了。皎洁的明月照得山里亮堂堂,对面的树都看的清清楚楚。满天星斗密密麻麻,如同天上撒满了水晶,闪闪亮。 “落凤谷的月亮,翊城的月亮,”寒月白对着月亮自言自语,”一直跟着我的月亮都是你吗?好像都是你。如果都是你,你知道我师傅好吗?卫玦好吗?”寒月白叹了声气,“要是变了容貌,他就认不出我,原来那个我就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他肯定会痛苦吧。我也会痛苦,所以要先把他忘记,这样自己能少痛苦点!” “喵---喵---”猫叫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寒月白高兴地喊道:“毛球球是你吗?!” “喵---喵---”猫回应了,好像在做出肯定的回答。 寒月白打开房门想出去寻找。门一打开,单敬亭过来了,手里举着灯。 “寒姑娘,你要去找猫?” “我听见毛球球的声音了,它在这里!” “猫叫起来都一样。”单敬亭露出亲切的笑容,“毛球球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呢,估计是野猫的叫声。” “也是,毛球球怎么可能跑这么远,”寒月白有些失望,“也许它已经消了气,回王府了。” 单敬亭离开了,寒月白关上门,上床睡觉。再也没有听到猫叫声。 路上走得快,一个多月后,寒月白回到了凤凰镇。单敬亭在镇上找了家最好的客栈让她住下。一路上平平安安,不辱使命,他非常地高兴。寒月白对他一路的照顾表示感谢。分别时,他流露出惋惜之情,情不自禁地说了句伤感的话:“真希望你和王爷能在一起。” 寒月白脸上露出悲伤的微笑。 “天无绝人之路。”单敬亭马上安慰道,“也许时来运转,你和王爷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寒月白住在王府时,与单敬亭只是点头之交。他不卑不吭,也有一对细长的眼睛,仔细看看还有点像凤琝。一路过来,他即尽到了侍卫的职责,又像大哥一样的照顾她。她站在街上,目送单敬亭他们离去,心里挺是不舍的。 送走单敬亭,寒月白沿街向北,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凤凰镇外。看着远处高高耸立的蛇盘山,她禁不住哭了,朝蛇盘山方向大喊:“师傅---我回来了---” 受了虐打,寒月白的耳朵也出问题了,变得与普通人无异。身后来了人,她听到脚步声,回头时,人快走到面前了。她愣了一下:这四个人正是在青州酒家遇到的。 四个人拔出刀,把寒月白围在中间。 寒月白手上空空,心里发虚,心跳地很快:“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我身上没有银子!” 一个留着唇髭的,说:“我们不劫财,只要命。”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寒月白眼珠转动,注意着四个人的站位,“我和你们没有仇啊!” “别废话了!”一个黑脸说,“我们只是收钱干活的。”说完,黑脸挥刀砍来。 寒月白一闪躲过,接着,其他三个都上来了,她只能拼命躲闪、拼命逃,逃跑中还听到了猫的叫声,她跑到哪儿,猫的叫声就在哪儿。 “没了那根鞭子,你怎么就变得这么不中用了。”空中传来一个男子戏谑的话。 寒月白抬头一看,燕其羽站在一棵槐树顶上,肩上站着一只白猫。 “毛球球!”她高兴地喊道。 “注意左边!”燕其羽边提醒寒月白边从槐树上跳下,“你让开!”他对寒月白喊,又对毛球球说了什么,它就从他肩上跳下来,躲进草丛里。 燕其羽使出孔雀翎,十招过后,四个杀手便倒下了,其中三个死了。他留了一个活口,黑脸杀手还活着,躺在地上,想爬起来,挣扎了一阵,还是没有爬起来。燕其羽慢慢地走过去,将剑尖抵在他喉咙上:“是楚天青派你们来的吧?” 第三十六章 逢凶化吉(二) () 黑脸两边的脸颊,左边抽一下,右边抽一下,求饶道:“英雄饶命!” 燕其羽用力踩到黑脸的肚子上,黑脸疼得大叫,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燕其羽将剑尖戳到黑脸的脸上:“你娘的,答非所问!” “不知道,那人是晚上来找我们,蒙着脸,听声音是个年轻人。”黑脸疼得手脚、脖子都缩起来,跟个乌龟似的。 “年轻人?难道是楚江秋”燕其羽自言自语,“他的一剑之仇我还没报那。” 燕其羽一剑划开了黑脸的喉咙。 寒月白愤怒,鼻孔张大,眼珠瞪得都要掉出来了,转身就跑。 “你去哪儿?”燕其羽大声问。 “去杀了楚天青!” 燕其羽赶上去,拉住她:“你连他们四个都打不过,还想杀楚天青,先冷静下吧。” 寒月白脸红的如同烧红了的炭火:“这个小人!就让他活过今年冬天!” “活过冬天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 这时毛球球钻出草丛,竖起尾巴,朝他们跑来。 寒月白抱起毛球球,心情立马好了许多,问:“我的猫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毛球球马上从寒月白怀里跳下来,钻进燕其羽两腿中间。 “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那,我的猫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你的猫?它怎么会是你的猫?我看见它时,它差点被弄死了。”燕其羽抱起毛球球,挠着它的下巴。毛球球伸长了脖子,一脸惬意。 “那天它闯了祸,一个侍女拿烛台砸了它,它从小筑里跑出去。我找了半天都没到它,没想到它真的离家出走了。”寒月白轻柔地对毛球球说:“小东西,你还真记仇,我又没砸你,干嘛连我也恨上。” 寒月白想起好几次听到的猫叫声,恍然大悟道:“难道你一直跟着我?!” 燕其羽不好意思,嘿嘿地笑起来。 寒月白一脸怒气,指责道:“珠子是你偷出来的,房子是你烧的。鸮卫军没来之前,他恨不得把你撕碎;一听到鸮卫军的马蹄声就把你放了,你跑得真快!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们的关系真是一言难尽啊!” “一言难尽,就两言三言!”寒月白恼恨的眼睛里几乎要喷火。 燕其羽羞赧,转身拔了一把草,擦掉剑头上的血污。毛球球一看见四具尸体就炸毛,它站起上身,前爪轻挠燕其羽的衣摆,向他要抱抱。 燕其羽抱起毛球球,说:“楚天青是燕族人,是我们燕族收养的孤儿。” “那他就是十七年前抢走了凤血珠的年轻人?” “是的。” “他为什么要抢走凤血珠?” 燕其羽把毛球球放到地上,边用剑挖坑边说:“说来话长了。” 寒月白坐到草地上:“那就讲讲吧,把凤血珠以及楚天青的事情都说说。” “想听啊?” “不想听,我问什么?” 三十五年前的夏天,云州大旱,郦水河枯竭,凤血珠就嵌在河床的淤泥里;很快被发现,送进皇宫。妘赭在云燕国最高的山,孔雀山上建起神殿,供奉凤血珠;他想让凤血珠的神光普照云燕大地,护佑云燕皇族,保佑子民。 凤血珠交给世代生活在孔雀山的燕族人守护。燕族人是燕子精和人结合的后代。凤血珠怎么会交给燕族人守护的呢,原因是:云燕皇后难产,生了三天都生不下来,太医们束手无策,连医神甪重烨都没有办法。凤血珠放在皇后床榻上,就是不发光。有人建议妘赭请燕族人进宫。 燕族族老燕灵来了,他一走进皇后的寝宫,还未施展灵妖力,凤血珠就光芒四射。 随后皇后产下一女婴;女婴一落地,寝宫青灰色的地砖上居然长出了芍药花。所有人都为这样的神迹感到欣喜若狂。 燕其羽挖坑的速度很快。寒月白袖手旁观。她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只不过,毛球球紧紧跟着燕其羽,他走它也走,他停下,它就乖乖坐他旁边。他们这样亲亲密密,惹她妒忌,消掉的气又补回去了。 被毛球球冷落的寒月白走开几步,靠着一棵槐树坐下,瞪了一眼燕其羽,骂毛球球道:“小叛徒!白对你好了。” 毛球球被白蒹葭砸了之后,就从睿王府花园围墙下面的一个小洞里钻了出去。这个小洞很小,又被灌木挡着,很难被人看到。它跑出去以后,就满翊城地东游西荡,不知道怎么回王府去。它饿极了,就在卖鱼行门口溜达来溜达去,趁老板进去,准备偷鱼。可是它心太狠了,偷的那条鲢鱼比它还大;鲢鱼在木桶里使劲一滚,拍打起水花的声音让老板听见了。贪心的毛球球还舍不得走,就被老板逮住了。老板掐着它的脖子往水桶里按。燕其羽再晚来一步,毛球球就要被淹死了。 “后来那?凤血珠到了孔雀山之后那?”寒月白问。 燕其羽接着说,族老带着凤血珠回到孔雀山。从那以后,每年春天孔雀山漫山遍野开满了芍药花。燕族一直兢兢业业守护凤血珠将近两百年。有一天,有人丢了一个男婴在孔雀山里,这个男婴就是楚天青。族老收养了他,取名燕南飞。(下面燕其羽讲的话是小时候他爹燕千里对他说的)楚天青聪明圆滑,很会收买人心。后来,云燕国国力日渐衰微。土地不断被北由蚕食,北由不仅蚕食云燕的国土,还觊觎凤血珠,居然明目张胆地派人来孔雀山,要燕灵交出凤血珠;被拒绝,赶了出去。楚天青暗藏着当族老的野心,但是族老的继任者是燕千里。楚天青觉得在孔雀山无出头之日,又受了北由的利诱,就偷了凤血珠。云燕国亡了,燕族失守凤血珠,族人离心离德。 燕其羽想找回凤血珠,凝聚人心,重振燕族,洗刷他爹燕千里失守凤血珠的耻辱。 大坑挖好了,燕其羽把四个人拖过来,扔进坑里,填上土,在上面使劲地跳,发泄心里的愤怒:“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那他受了北由的利诱怎么不去北由做官,反而当了南安的大将军?” “这个小人,哪里好处大就往哪里跑呗。”燕其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拍了拍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到寒月白,眼里发光,问:“从你鞭子里出来的那根羽毛是凤凰尾巴上的羽毛吧?!羽毛为了救你才杀了楚台风的。凤凰还活着!你就是从蛇盘山的落凤谷里出来的。你的师傅就是凤凰!” 寒月白的脸都红了,坐直了身体,即吃惊又紧张,否认道:“不是,你别瞎猜!” “你别忘了,我是燕族,身上有一半燕子妖的血。凤凰尾羽一出来,我就感受到了凤凰的气息,活着的气息,他还活着,还活着!”燕其羽很亢奋,声音很大。 “那又怎么样?”寒月白扭过脸去。 “请你带我去拜见你师傅!”燕其羽扑通跪下。 “我突然带生人进谷,师傅会不高兴的。” “可我是燕族啊!”燕其羽拍着胸脯说。 “那也不行,你不是一只纯鸟,顶多算鸟人。”寒月白用玩笑的口气说。 第三十七章 逢凶化吉(三) () 寒月白称燕其羽为鸟人,是开玩笑的。说者无心,听者很伤心,他倏然站起,拿上剑,大步地走了。毛球球正在咬着草玩,见他走了,马上跟着跑了。寒月白没有想到无心的玩笑对他伤害这么大。她追上去跟他道歉,解释她只是无心的,没有鄙视他的意思。他嘴唇紧闭,脸上肌肉绷紧,走路带风。她紧随在后,解释道歉。 “你会飞吗?我师傅时常带我飞。”寒月白一脸讨好的笑容。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往凤凰镇里走。 寒月白看了看燕其羽的脸,脸色没有好转,又说:“大男人家的,别这么小气。” “你饿了吗?我请你吃饭吧。”寒月白又说。 燕其羽一句都没回。寒月白也生气了。他们回到镇子上,她进了客栈,他从客栈门前走了过去。 寒月白打开大桦木箱子,把背篓里的羊皮和一些衣物放进去。门外有动静。 “谁啊?”寒月白问。 “喵---”还有爪子挠门的声音。 寒月白立马开了门。 毛球球蹲在门口。 “毛球球。”寒月白把它抱了起来,问:“你自己过来的啊?” 燕其羽从隔壁间走过来,瞧了她一眼,马上低下头:“你说过的话要算数哦。” 寒月白走出来,一只手抱着毛球球,另一只手把门关上。 “你干嘛去?”燕其羽问。 “我说话算数,请你吃饭啊。”寒月白心想这人傻得可爱。 吃饭时,燕其羽问寒月白是怎么知道凤血珠楚天青哪儿的。她就把她为什么离开睿王府,怎么遇到孟小山的经过都告诉了他。燕其羽又问她,凤血珠被卫铎拿走了,想过怎么拿回来吗? 其实,燕其羽一直躲在翊城没有跑,后来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寒月白把计划如实相告。 “你真的要这么做?!”燕其羽被寒月白巨大的决心惊到。 “我都说出来了,做不到的话,不打了自己的脸嘛。为了师傅能出来,哪怕杀掉卫铎我都在所不惜。” “你---你---舍得他吗?” “我不能再害他!”寒月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眉毛鼻子都皱到一起,伸出舌头,被辣到了,“这酒真难喝。” 寒月白的话让燕其羽感到她对卫玦的深情。“他们俩本来就是一对啊,为什么自己听到这句话会觉得不高心?”燕其羽想。 客栈的大堂里只有寒月白和燕其羽在吃饭。毛球球在大堂里闲逛了一圈,从这张桌子上跳到那张凳子上,使得店家很不满意,但是又怕得罪两位贵客,所以他只能用他的三角眼狠狠地瞪上几眼。燕其羽往碗里夹了几块羊肉、兔子肉、还把一个饼掰成小块,放到桌子边上,喊毛球球过去。 燕其羽也在这家客栈里住了下来。每天早晨,燕其羽会到小镇外的槐树林里练功。寒月白跟他一起去,反正闲着也无事,看他练功解解闷。 第一次看燕其羽使孔雀翎时,她头疼又发作了。她不明白楚天青已用凤血珠救醒了她,使她完好如初,为什么会头疼。燕其羽说,肯定是楚天青救醒她的同时,顺便念了痛术语,而且只有念的人才能解开。 寒月白倒在地上,握紧双拳头往头上敲,这样似乎能减轻些痛苦:“可恶,我要杀了他!什么鬼痛术语,对我师傅来说,不在话下。” “别再往头上敲了!”燕其羽握住她的两只手腕,“别再敲头了,没有用的。”燕其羽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五指分开,按在她的头上,手心贴着她的额头。她感到像水流一样的,冰冰凉凉的东西,从额头进入,舒服极了,疼痛逐渐消失。 寒月白坐起来,舒了一口气,“还好有你在。想彻底解除痛术语,只能忍到冬天了。我师傅见到你肯定很高兴。” “你要带我回落凤谷!”燕其羽高兴地蹦起来,又弯腰问,“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别再问了,我的耳朵都被你吼聋了。” 燕其羽腼腆一笑:“谷里除了你和你师傅,还有其他人吗?” “人只有我一个。”寒月白调皮地说,“除了我师傅,还有很多鸟,也有燕子。” “你是怎么到落凤谷里去的?”燕其羽坐到寒月白旁边。 寒月白以前怎么回答卫玦的,也怎么回答燕其羽。她显得无所谓,也没觉得自己可怜;他却莫名地心疼起来。他站起来,不知怎地向她伸出手,想拉她起来:“太阳大了,我们回去吧。” 寒月白神情犹豫,要是卫玦,她会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难为情地缩回了手,朝树林深处吹口哨,以摆脱尴尬的气氛。她站起来,觉得不伸手给他是对的,但又感到不好意思。不一会儿的功夫,毛球球飞快地从林子里面跑了出来,嘴巴旁边粘着血。 “看来你已经吃饱了。”燕其羽说。 “你吃什么了?”寒月白问毛球球。 “喵,喵,喵。” “它说什么?”寒月白问燕其羽。 燕其羽眉毛一立:“它把一只麻雀给吃了!” 毛球球被寒月白和燕其羽追着跑。她边跑边骂:“站住,我非把你的毛给拔光不可!” 鸟兽想成妖精,最少也得修炼几百年,可是燕族的祖先,四只燕子却在一天一夜后成了精,燕族后人至今都未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其实这与凤琝有关。当时,凤血珠从凤琝的头上被黑蛇王魂魄硬生生扯走时,流出了许多血;这些血迅速凝结成一团,从天上掉下。孔雀山的一棵杨树上有一窝六只小雏燕,他们嗷嗷待哺,伸长了脖子,张开小嘴,好似永远吃不饱。凤琝的血正好落到了这燕子窝里。燕窝被血团砸落,掉到树下。同时,六只小雏燕部喝进了血,他们弱小的身体一下子无法承受凤琝修为万年的血液,躺在树下面,跟死了一样。大燕子回来以为他们死了,就舍弃他们,飞走了。他们在树下躺了一天一夜,其中有两只承受不住,真的死了。四只醒来的小雏燕瞬间羽翼丰满,个头比一般的燕子大的多,眼神犀利,毛色靓丽,脚爪强壮有力,还能化成人形。他们从山外抢来许多年轻貌美的姑娘,繁衍出了一个族群。一百年后,四只燕子同时莫名地死去。他们半人半妖的后代受到了外界的歧视。 第三十八章 南下 () 第三十九章 神女宫相见 () 第三十九章 神女宫相见(二) () 雪下个不停,怕马跑得快颠到小寒月白,妘灼灼只能慢点赶车。孩子又冷又饿,开始啼哭,她停下马车给孩子喂了一会儿奶,再继续上路。就这么走走停停,顶风冒雪前进。孩子实在哭得厉害,她只好先找了家客栈住下,喂饱孩子,让她暖和暖和,自己也吃点东西。夜里雪下得很大,早上起来,目之所及,是白茫茫的雪。继续上路,雪没了一半的马车轮,马蹚着雪,走得很慢,她分不清道路,误跑到了蛇盘山一带。 放走了妘灼灼,杨煜后悔了,思来想去,还是把她逃走的事情告诉了妘赭。妘赭派三皇子妘昊昭带兵去追。一路追踪,妘昊昭追到了蛇盘山附近。见妘昊昭追来,她丢弃马车,抱着孩子往山上跑;知道孩子被他们追上就是死路一条,求生的力量使她不停地跑。最后,她被逼到悬崖上,无路可走。崖顶上的风吹到脸上就像小刀割过,她头发散乱,脸颊和鼻尖被风雪刮地通红;小寒月白冻得小脸煞白,嘴唇发紫。 妘灼灼抱着小寒月白跪下哀求:“皇兄,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们是亲兄妹,这孩子是你的外甥女!” 妘昊昭嘴里吐的气是热的,心却是冰凉的。他想当皇帝,就怕云燕灭国。他俯下身,歪着头,斥责道:“堂堂一国公主居然未婚先孕,怀的还是燕族人的种,不要说是公主,就算平民家的姑娘也不会像你这样不知羞耻,自甘下贱!” “我已经下贱了,你们就当没有我这个人。让我走吧!”妘灼灼继续哀求。小寒月白哭了,妘灼灼掀起一点盖住小寒月白头的红色襁褓,边抖边哄:“不哭,宝宝不哭。” 小寒月白咿咿呀呀地哭着,露着粉色的小舌头。妘昊昭瞟了她一眼,很是厌烦的样子。他认为妘灼灼生下小寒月白简直是污染了云燕皇室的血统。他还认为云燕的国名与燕族都有个燕字简直是耻辱,等他当上皇帝就改国名。 “这个喝了两次打胎药都死不了的燕族小怪胎。”妘昊昭心里咒骂道。 妘昊昭示意士兵把妘灼灼带走。两个士兵上来架起她,她奋力挣脱士兵,几步冲到悬崖边,威胁道:“跟你回去也是往火坑里跳,那还不如现在就跳下山崖!” “别激动!不回去,不回去。”妘昊昭缓慢地朝妘灼灼走了两步,她呵斥他不要过去,再过去就往下跳。他往后退了一步,唉声叹气道:“昨天又有一座城池被北由攻破了,父皇以求和谈判来暂缓他们的攻势。你要走就走吧,远走高飞去吧!”妘昊昭仰天长叹,“国破家亡,你也看不见了。” 妘灼灼泪光莹莹,羞惭地低下头。妘昊昭趁她愰神时,向站在她左右两边士兵使眼色,两个士兵扑上去,一个抱住她的腰,往里拖,一个抢走小寒月白。她大喊大叫,发疯似的挣扎,要抢回孩子,又有两个士兵上来拉住她。妘昊昭对抱着孩子的士兵努努嘴,示意他把孩子扔下悬崖。士兵犹豫了一下后,假装脚滑摔倒,把孩子抛了下去。她发出撕心裂肺,绝望的尖叫。妘昊昭上去把她打晕,扛起来往山下走。 寒月白和妘灼灼紧挨着坐在一张宽椅子上。泪水湿透了妘灼灼的手帕,寒月白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去不断流下的眼泪,两人的脸上都被眼泪渍红了。妘灼灼露出幸福的微笑,爱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寒月白脸上,好像第一次见到她,怎么瞧也瞧不够。寒月白把头伏在妘灼灼肩膀上,两个人紧紧依偎。 “为什么杨煜会出卖您?!” “我后来问过他,他只是说他后悔了。” “没想到杨忱他爹是这种人。”寒月白抬起头问,“您来南安了,可云燕却亡了,是南安打不过北由,还是另有原因?” “后来我也想通了,千万云燕士兵为国捐躯,而我身为公主,牺牲个人幸福算什么。”妘灼灼自嘲道,“我就当自己是份礼物。卫铎见了我后,马上派兵相助。可是援兵没过边界就打道回府了。” “为什么?!” “当时南安、北由实力相当。北由为了阻止南安继续进兵,就派使臣火速来到翊城,说服卫铎;条件是只要他撤兵,等他们攻下云燕境后,就分三个州给南安。” “卫铎这个大坏蛋!”寒月白咬牙切齿道,“我还给他行过礼,真是恶心!” “卫铎这个大坏蛋还没有坏透,他拒绝了北由。可是尹涟漪同意了,她不但收了北由使臣的重礼,还联合一些本就反对出兵的大臣,一起劝说卫铎撤兵。” “尹涟漪,卫玦他娘?!涟漪小筑就是用她的名字命名的?”寒月白惊诧地问。 “是的,就是她。”妘灼灼满脸嫌恶,“提到这个名字,我就觉得恶心。” 寒月白难以相信,忍不住想为尹涟漪找点可以辩解的理由:“她是皇后什么东西没有,收了点礼物就让卫铎撤兵?她是皇后,母仪天下,更应该讲道义。” “她先是女人,再才是皇后。”妘灼灼轻蔑地哼了一声,“妒忌心发作的女人才不讲什么道义。她本来就反对和亲。我到了云燕之后,她就没给过我好脸色。她嫉妒我比她美,比她年轻,怕从此失宠;要是云燕得救,我更会威胁到她的后位。” 卫玦曾经多次在寒月白面前提到尹涟漪,在他心里她是完美无瑕的。他说即使尹涟漪去世了,仍旧是他心中一盏永不熄灭的明灯。他牵着寒月白的手,慢行在花园里,指着水榭、指着玫瑰花圃、对她说,小时候尹涟漪和他一起在水榭里看鱼,到花圃里摘花,总觉的尹涟漪的身影还在。在妘灼灼这里,尹涟漪变成了一个妒妇,一个欺负她母亲的恶人。寒月白心里难受极了。 妘灼灼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那起梳子,梳头,边梳头边说:“恶有恶报,老天有眼早早收走了她的命,让我眼不见心不烦。”妘灼灼冷笑了几声,“哎呀,她的大儿子,也走了,老天爷会把他们家一个个地收走。” 寒月白走到梳妆台前,镜子里出现了她两眼红肿的脸,问:“你对卫玦也恨之入骨吧?” “卫家的人我都恨!现在---”妘灼灼顿了顿,放下梳子,站起来,“这个卫玦我---我现在恨不起来了。” 第四十章 拒绝认父 () 秦姮告诉燕其羽妘灼灼是寒月白的母亲,父亲是燕族人,就是不肯告诉他,到底是燕族里哪一个人。震惊之余,他高兴莫名,举起毛球球转圈圈。 “她爹是我们燕族人!”燕其羽把毛球球往空中抛,比玄灵女神像还高,毛球球张开四肢,毛发根根竖起,喵喵慌叫着;他伸手接住毛球球,毛球球窝进燕其羽的怀里,惊恐的眼神好像在说:千万别来了! 秦姮在一旁呵呵笑道:“燕公子仅仅因为她爹是燕族人而高兴吗?” “是啊。”燕其羽眨眨眼睛,憨憨的样子,让秦姮笑得更欢了。 “秦姑娘,她爹到底是我们燕族的哪位长辈?”燕其羽笑着问。 “呃---燕公子,来了这么久,还没有请你喝茶那。香涧山的雨露茶很好喝的哦。”秦姮边说边走。 “所有的茶在我嘴里都是一个味。”燕其羽放下毛球球,跟在秦姮后面,“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说出她爹的名字那?” 秦姮走得很快,带他来到一小房间里;用皇宫里带出来的白瓷茶具泡雨露茶。他捏着小小的茶盏给毛球球闻闻,毛球球扭过头去,不屑一顾地走开了。秦姮一直跟他讲雨露茶怎么种,怎么采摘,怎么炒制。 突然外面传来鹰啸声和毛球球恐慌的叫声。燕其羽跳起来,撒开腿,冲出去。秦姮也跑了出去。 侧殿外面是草地。雨早就停了,水珠留在小草的嫩叶上。草地下面有好几个地鼠洞,毛球球发现一个洞里有地鼠,高兴坏了,欢腾跳跃,正兴奋地刨土时,被天上飞过的一只老鹰瞄见了。老鹰振了两下翅膀,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后,便笔直地冲下来。毛球球恰好抬头看见了,它四肢撒开,拼了命地往侧殿里跑。老鹰扑了个空,还带着翻了个筋斗。老鹰不甘心,迅速振翅飞起,再次捕捉。老鹰发力,它的爪子近乎要碰到毛球球的后背了;燕其羽赶到,大吼一声。老鹰更本不惧怕他,脚一伸,爪子勾进毛球球后背的皮里,将它带起。毛球球狂扭尖叫--- 秦姮大喊:“怎么办啊?!” 寒月白和妘灼灼、还有很多神侍者都跑了出来。 就在这时,燕其羽的头发变成了燕子的羽毛,后背长出了翅膀,一冲而上。地上的人仰头惊叹。 燕其羽不但追上了老鹰,还飞到了老鹰前面,他的翅膀比老鹰大多了。他回头冲老鹰喊:“快把它放了!” 老鹰眼神里露出了惧意,但仍然抓着毛球球不放;毛球球不再挣扎,惊惶地颤抖。燕其羽快速地拍动翅膀,悬停住。老鹰从他身边飞过时,他一把抓住了老鹰的脖子,就像抓鸡一样。老鹰扑腾地厉害,他无法把毛球球从它像钩子一样的利爪上取下。 “别动,再动就拧断你的脖子!” 老鹰不敢扑腾了,燕其羽救下了毛球球,放走了老鹰。他抱着毛球球往下飞。毛球球不敢睁眼,缩在他怀里,后背是血,把他的衣服也给染红了。 “没事了,没事了。”燕其羽把毛球球当成小孩子一样安抚。 寒月白和秦姮欢呼雀跃,向他挥手。神侍者们纷纷赞叹。他得意洋洋,加快地往下飞,突然翅膀消失了,头上的羽毛也变回头发,像块石头似的往下坠。下面的人都慌了,没有一个有办法的。妘灼灼吓得躲到秦姮背后。寒月白双臂上举,边跑向他将要掉落的位置,边对神侍者们喊:“伸出手来,接住他---” 燕其羽一手紧抱住毛球球,另一手拼命挥动,声嘶力竭地对寒月白大喊:“走开---走开---会砸死你的!” 燕其羽呼啸而下,离地面越来越近了,寒月白跑到了他的正下方,准备接住他。有几个男神侍者也跟过去了。 燕其羽大喊:“接着!”他把毛球球扔给了一个神侍者,神侍者稳稳地接住了。 “走开!”燕其羽冲寒月白喊。 寒月白被妘灼灼和秦姮合力拉开。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寒月白他们也不忍心去看了,纷纷扭头闭眼。然而,他们没有听到巨响,又都转过头来。燕其羽停住了!在有两个人那么高的地方,头朝下停,缓缓地下降,有一股由下而上的力量托住了他。众人视线往下移:楚天青站在燕其羽的头顶下方,凝神运气,上举的双臂慢慢下放。 “楚天青!”寒月白叫道,想冲上去,但克制住了。 快到地面时,燕其羽双手撑地,再向前一翻,站了起来,依旧是心惊肉跳的神情。寒月白的心也踏实了,上去关切地问:“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燕其羽握住寒月白按在他心口的手,说得很动情。 寒月白把手抽了回来,略显尴尬。 “楚天青你怎么会在这里?!”寒月白满含敌意的眼睛紧盯着他。 楚天青和妘灼灼站在一起,挨得很近。秦姮让神侍者们退下,带毛球球下去治伤。 “月白,”妘灼灼说,“他救了燕公子一命。你不能对他这么---这么凶。他还用凤血珠救醒了你。” 寒月白鄙夷地冷笑一下,对燕其羽说:“他救了你一命,你还不谢谢他。” 燕其羽很窘迫,感谢楚天青的话他说不出口,但也凶不起来。 “你来干什么?!真是冤家----。那句话怎么说的?”寒月白问燕其羽。 “冤家路窄。”燕其羽凑过去,小声地对寒月白说,说大声了他觉得心虚。 寒月白再也控制不住火气了,走到楚天青面前:“你这个卑鄙小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你用凤血珠救醒我,暗中却使坏,让我头疼,头疼每每发作,像炸开一样。你不但折磨我,还派杀手来要我的命!” 楚天青不敢正视寒月白的眼睛,别过脸去,眼眶里蕴满眼泪。妘灼灼挡到寒月白和楚天青的中间,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哽咽着,几次欲说,却说不出话来。 寒月白推开妘灼灼,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凶悍样。“楚天青,我们来个了断吧!” 燕其羽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他的目光从哭泣的妘灼灼,移到默默流泪的秦姮,再到黯然伤心的楚天青。 “寒姑娘,也许他今天不是来找你麻烦的。”燕其羽说,“也许你们不是敌人。” 寒月白气恼地瞪了燕其羽一眼,觉得楚天青救了他一命,他就站到楚天青那边去了。她抽出挂在腰上的凤羽鞭,脸色凶狠。(凤羽鞭失去凤琝的尾羽后,就不能缠住寒月白的手腕了。她把凤羽鞭绕成圈,系在腰间。) 妘灼灼跪到地上:“月白,不要动手,他---他是你爹!” 寒月白气凶凶的脸变成了错愕和疑惑的模样;身体就像中了箭似的摇晃了一下,向后仰去。燕其羽健步上前,托住了她。 寒月白脑袋里嗡嗡响,希望是幻觉,问妘灼灼:“你---你说什么?” “楚将军是你爹。”秦姮扶起妘灼灼说,“是你的亲爹爹!” “不,不,你们搞错了,我不是你们的女儿!”寒月白声音渐渐变轻,喃喃地说,“搞错了,搞错了,不,不是搞错了,是幻觉,是我的幻觉。”然后,突然地大声起来,对燕其羽说,“走,我们走。回凤凰镇去!”说完,抬腿就走。 燕其羽拉住她的手腕:“这是真的,不是幻觉。再留一会儿,听听他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要留,你留!”寒月白想甩开燕其羽的手,可他抓得很有力,一下没有甩开;她用力挣脱了。 “月白,”妘灼灼哭着哀求,“你听我说---” 寒月白跑了,燕其羽追了上去。 “她是不可能认我的,我吓坏她了。”楚天青双手捧着头,说,“我---我太可怕了!我做了什么?”他扬起头,眼泪汩汩地沿着脸颊流下,流到下巴,交汇到一起。 跑着,跑着,寒月白觉得眼前景物变得模糊。她放慢了脚步,只见草地上的野花看不清楚了,只是红色、黄色的糊糊一个点、一个点、还晃动起来。她眼里一黑,晕倒了。 燕其羽抱起她往回跑。楚天青、妘灼灼、秦姮三个人朝他们跑去。 第四十一章 缘起芍药花 (回忆)一 () 秦姮到了宴海楼把信给了金顶,并且告诉金顶说,寒月白大有可能是楚天青的女儿。金顶带着信,乔装成送柴火的,进了威虎将军府。楚天青看了妘灼灼的信,腿发软,头晕目眩,手里的信纸仿佛有千斤那么沉,手垂了下去,信纸飘落。 “我去---我要去---必须在他们到达凤凰镇之前阻止他们。”楚天青惊惧慌乱地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撞上了花几上的兰花,啪的一声,花盆碎了,土溅了一地。 金顶和楚江秋都不让他去,安慰他说,秦姮一定能在寒月白到凤凰镇之前把她带回来。 几天后,楚天青因为宫女欲行刺卫铎的事儿被撤职。他不但被撤职,还和卫璃一样,被卫铎派来的金刀卫软禁在府里。妘灼灼在信里与他约好,两个多月后在香涧山相会。 楚天青无时无刻不处于悔恨交加中。他眼睛愣愣地盯住双手:“我这是干了什么啊!” 他想起他与妘灼灼相识、相爱的往事--- ------------------------------------------- 孔雀山里长有各种草药,燕族人靠采集和种植草药为生;专门有人进山来收。他们天生有灵妖力,每个人灵妖力的水平天生各异,有人强些,有人弱些。燕族规矩:族人不能轻易踏出孔雀山,以防与外界人发生冲突时使用灵妖力而吓到他们。 萧颉原名妘颉,是云燕皇妘赭的第十一个弟弟。他从小就喜欢医理,十岁时,就自作主张要前往东海凤凰岛跟医圣甪重烨学医。学医十年,他回了云燕。他给人治病,不分贵贱,对穷人,还免费赠药。他经常亲自去找药材,进的最多的就是孔雀山,所以便和楚天青成了好友。 有一年,孔雀山的芍药花盛开了。萧颉要进山去赏花,妘灼灼央求他带她一起去,一口一声十一叔叫得亲热。最后,萧颉带上女扮男装的她一起去了。 红的、白的、粉的、黄的芍药花,漫山遍野开遍,宛若彩色的海洋。妘灼灼情不自禁地跑进了花海之中,折下一只又一只芍药花,抱在怀里。她竟然忘了自己是男子装扮,摘了一朵黄色的插在头上。楚天青看见这个奇怪的男子,上前与他理论。 “这位公子,”楚天青语气强硬,“这里的花只能看,不能摘。” 妘灼灼转过身,挑衅似的又摘了一朵红色的,说:“皇宫里的花本公子想摘就摘,凭什么这里就不能摘。”她瞥了一眼楚天青,“你们燕族人可管不了我。” “你这个人,怪里怪气的,”楚天青反唇相讥,“一个大男人还往头上插花,真不害臊!长的娘里娘气的,难怪喜欢戴花。”他大笑。 他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谁都不肯示弱。直到萧颉来叫妘灼灼,对楚天青说她是他的亲戚,骂战才得以结束。楚天青与她狠骂了一场,知道她是皇家的人,也客气不起来。 第二天,妘灼灼又乱跑,跑到山坡上,发现乱草和乱树枝搭的一个窝,里面有刚生下来的五只小野猪。她好奇心顿起,伸手去掏了一只出来,准备带回去。没走多远步,母野猪就追了上来,她狂奔逃命,花容失色,忘记把小野猪扔下。恰巧,楚天青采药回来,他夺过小野猪,放到地上时,被母野猪给撞倒了。她只顾着自己跑,从斜坡山滚了下去,扭了脚,臂膀撞到了石头。他赶走了母野猪,找到她,并把她从斜坡下背了上来。 楚天青把妘灼灼往地上一放,骂道:“前天折花,花是不会动,随你折。你连野猪崽子都敢带走,真是昏了头了!” 妘灼灼坐在地上,哭哭啼啼。 “哎呀。受这么点小伤,至于哭成这样嘛,皇家的人就是娇贵。” “疼,好疼!脚疼。”妘灼灼眼泪婆娑。 “别哭了,哭得跟个女人似的。”楚天青蹲下去,拉起她的裤脚,轻轻捏了下脚踝,“扭到了,已经肿了。” “这里也疼!撞到石头上了。”妘灼灼指指右臂膀。 “我看看。”楚天青伸手进妘灼灼的衣领。 “住手,不要!”妘灼灼慌忙拉住衣领,大喊,“非礼,救命!” 楚天青生气了,骂她脑子摔坏了,一个男人居然叫非礼。他扯下了她右半边的上衣,粉红色的胸衣露了出来。她尖叫一声,捂住脸哭得更厉害了。他满脸通红,慌忙捂住眼睛,转过身去,忙不迭地道歉。他不敢再碰她,又不能把她扔下,便从背篓里拿出砍刀和绳子,砍下较粗的树枝,用绳子绑好,一副背架做好了。 楚天青背着妘灼灼,倆人都红着脸,一声不吭。快到萧颉的住处时,她才害羞地问他:“你被野猪撞了,还---还好吧?” “我皮糙肉厚,没事的。”楚天青有些莫名地紧张,脸上很烫。 此后,楚天青每天都去萧颉精致的小别院里,看妘灼灼一眼。十来天后,她跟着萧颉离开了孔雀山;他们已经情比金坚了。他割舍了和燕琳兰青梅竹马的感情,移情于妘灼灼。燕琳兰愤懑之下,借酒消愁,被燕千里占了便宜,怀了燕其羽,只能嫁给他。 楚天青倾尽所有,偷偷到山外,请银匠打了一朵纯金的芍药花送给妘灼灼。他说鲜芍药花会凋谢的,金芍药花永远不会凋谢。后来,只要萧颉进山,她必定跟去,打扮成侍女的模样,还在脸上画上几颗黑点,只有这样才能盖住些她绝美容颜的光芒。她没进山时,他就写信给她,由萧颉转交。他们们偷偷摸摸地交往着,燕族人都不知道她公主的身份,燕琳兰只知道她是个侍女。楚天青不敢跟族里人说,妘灼灼更不敢让妘赭知道,只有萧颉同情他们。 两年多过去了,北由入侵云燕,云燕国的国土就像被蚕食的桑叶。眼看国祚难延,妘赭向南安求救无果,就想送妘灼灼去南安和亲,以换取救兵。她派人去告诉了楚天青。楚天青赶到云州,他们在萧颉的王府里见了面。她告诉楚天青更震惊的消息:她怀孕三个多月了! 私奔!两人同时决定。他们怕连累萧颉,就没有告诉他。他们离开云州城走了二十几里地不到就被抓住了。妘赭暴怒之下要杀了楚天青,妘灼灼拔出侍卫的刀横在脖子上,若楚天青死,她当即自刎。萧颉又奋力作保,保证不让他们俩再来往,楚天青才得以保住性命。 第四十一章 缘起芍药花 (回忆)二 () 一年后,云州城被攻破,妘赭拒绝投降,北由神鹫军统帅乌木达下令火烧皇宫。城中没有逃走的皇族、贵族统统被抓起来,送到北由之北的荒野做苦役。萧颉逃了出来,伤痕累累,逃到孔雀山找楚天青,一起去救他的家人。楚天青领着十几个和他交好的朋友,追了二十多天,追上了北由的押送队伍。可是,萧颉的儿子饿死了,妻子也奄奄一息,其妻不愿拖累他们,就投河了。他们只救了楚台风、楚江秋俩兄弟和秦姮;他们兄弟是皇族,秦姮的爷爷是云燕宰相姚勉。秦姮也是后改的,她进宫之前的化名叫楚小朵;包括楚天青、楚江秋、楚台风他们的名字都是萧颉改的。 就在楚天青带人离开去救萧颉的家人后,乌木达派的使者到了孔雀山,乌木达要燕族搬迁至北由都城附近的贺山,凤血珠还由他们守护,如若不然,就将其灭族。乌木达派来的使者被燕灵赶走了。后来,乌木达又派人领兵进攻孔雀山,被燕族人打败了。派去的人吃了败仗,乌木达就亲自领兵三万攻打孔雀山,其中有两千精兵,他们的武器都是用龙晶铁打造的,削铁如泥。龙晶铁在北由邙山深处,开采不易,炼制困难,龙晶铁打造的弓箭,穿破了燕族人合力设的结界,攻进山里。燕族人靠着山地的优势,坚持了几天,没有后援,独木难支,还是被打败了。打完仗后,北由士兵还要把射出去的箭找回来,尤其是射中人的箭,拔出来后,龙晶铁箭头吸收了人血,会发出五彩光芒,更加锋利。 云燕已亡,其实燕族内部人心也不是很稳固;他们分成两派,以燕千里为首的一部分人同意搬到贺山去。另一部分人坚决反对:燕族世代居住在孔雀山,先祖的坟冢都在这里;不能抛弃家园,不愿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燕千里劝说燕灵:“交出凤血珠,族太平,不交出来血流成河,一念之间的事。快把凤血珠交出去吧。” “容我考虑考虑。” 几天后,燕灵把凤血珠交给了燕千里,燕千里自然成了燕族新的族老。燕千里喜滋滋地接过凤血珠,重新供奉在神殿里。 云州城破时,凤血珠被燕灵藏进了野猪洞里。凤血珠带着凤琝的气息,只有燕族人能闻的出来。他在孔雀山上到处找藏凤血珠的地方,不论放哪里,埋得再深,离得多远,还是能闻到。无意中,他看见了野猪窝,母野猪,小猪仔都在;母野猪对他很友好。当时,他也只是试试,就把凤血珠放进去了。一放进去凤血珠的气息就闻不到了,野猪的骚气能把凤血珠的气息隔绝掉。经得母野猪的同意,他在野猪窝里挖了一个坑,把凤血珠埋了进去,并告诉母野猪,以后来取珠子的人不一定是他,请不要伤害来取珠子的人。 燕千里派人告诉乌木达,让他来取凤血珠。乌木达来了,可是凤血珠不见了。燕灵把凤血珠偷走又藏进野猪窝里。燕千里想来想去,凤血珠肯定又被燕灵藏起来了,就去逼问燕灵。 “我族老的位置和凤血珠都交给你了,我还偷凤血珠干什么。”燕灵头也不抬地说,“凤血珠供奉在神殿里,丢失了,你这个族老要负责任。” 燕灵不承认,凤血珠找不到,乌木达下令杀人,专杀小孩子和妇人。燕灵还是不交。乌木达让士兵把小燕其羽从燕千里的娘怀里抢了过去。燕千里吓坏了,磕磕巴巴地对乌木达说:“这是我儿子!” 乌木达没有理会燕千里。他一只脚踩在燕灵炼丹药的铜炉子上,对燕灵说:“本帅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燕其羽太小,不知道害怕,只是不喜欢被陌生人抱着;他咿咿呀呀地叫着,小手伸向他的奶奶。 “凤血珠就在孔雀山里。”燕灵面不改色,镇定地说,“你先把我外孙放了,我带你们去拿。” 乌木达示意士兵放了燕其羽,燕其羽才一岁多点,不会走路,士兵一把他放地上,他就摔倒了。燕千里抱起来,安抚了几下,交给他娘。他跟着燕灵他们去取凤血珠。 燕灵说他把凤血珠藏在山峰上了。乌木达信了,跟着他上了峰顶。上了峰顶,乌木达就急着问凤血珠在哪儿。 “你是不是第一次被人骗啊?”燕灵冷笑着问。 乌木达面目狰狞,挥动龙晶铁大刀,恨不得一刀把燕灵劈成两半。燕千里不知道该帮谁,干脆躲了起来。燕灵施灵妖力,发出红色光束。乌木达的龙晶大刀是成色最好的龙晶铁炼成的,坚不可催。红色光束都被龙晶大刀挡住了。乌木达身上的铠甲也是龙晶铁打造的,神鹫军唯一一件。铠甲被红色光束击中,但是毫发无损。 乌木达一刀捅进燕灵的肚子。燕灵指端发出光束击中了他的左眼,抓住他的手腕,拖着他一起跳下山峰。下坠时,两人分开了,乌木达双肩上的神鹫头打开,从里面射出两条细铁链子;铁链子缠住了树枝,乌木达得救了。燕灵掉到了地上,乌木达下令找到他,将他碎尸万段。 在北由士兵找来之前,燕灵口吐鲜血,坐起来,用尽最后一点灵妖力,自化成灰。 燕琳兰怀孕,快到产期。燕灵牺牲,她知道后,太过伤心而早产了。生产后,血崩不止,燕千里止不住血,燕琳兰死了,刚产下的孩子也死了。 乌木达气急败坏,独眼里射出凶狠的光,咒骂燕灵是个怪物,燕族所有人都是怪物。他命令燕千里三天内一定要找到凤血珠,不然杀光族包括他在内。 楚天青一行人回到孔雀山时,神鹫军已经撤走了。留下满目疮痍,和无数具族人的尸体,他掩面痛哭。燕千里以族老的身份命令他去找凤血珠。他和其他族人一起在山里乱找。他注意到一只野母猪老是鬼鬼祟祟地跟着他。这只野母猪就是妘灼灼当年要抱走的那只小猪仔。 “你想干嘛,为什么老是跟着我?”楚天青问野母猪 野母猪鼻子一撅一撅的,哼哼唧唧。楚天青听不懂。野母猪咬住他的裤脚,像是要拉他去什么地方。他明白了,就跟着野母猪走,走到了野猪窝。野母猪把凤血珠刨了出来。他按耐住狂喜的心情,把凤血珠埋了回去,对野母猪说,天黑来取。他跑到萧颉的别院,把这事告诉了萧颉。他们决定等到天黑,去挖出凤血珠,离开孔雀山。 天黑了,楚天青和萧颉带着三个孩子,来到野猪窝。他们不敢举火把,只提了一个火光萤萤亮的灯笼。楚天青挖出了凤血珠,塞进包袱里。三个小孩子很懂事,跟着大人跑得飞快。秦姮摔倒了,膝盖摔破了,都不喊一声疼。凤血珠挖出来后,发出的气息被燕族人闻到了。燕千里带人追了上来。燕千里上来就打,双手不断发出红色光束。楚天青只会孔雀翎剑法,他幻化出的孔雀翎都被红光束打碎了。燕族其他人都没有动手。燕千里双手合拢,再打开,他双手打开多大,光束就变得多大。他酝酿起灵妖力,准备最后一击。就在此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地面轰隆隆地震动,一大群强壮的野猪从林子里冲了出来,无数只眼睛在黑夜里上下闪动,气势骇人。燕千里一下子无法集中灵妖力,光束散掉了。野猪群朝燕千里他们冲过去,楚天青他们趁机逃跑了。追随燕千里的燕族人埋怨他没有看护好凤血珠,以至被楚天青偷走,另一部分人恨他卖族求荣。 乌木达知道后,以燕千里家人性命相威胁,逼他吃下了一颗断肠丸,只有找凤血珠他才能得到解药。服下断肠丸,他的肚子每天疼一次,疼得身抽搐。他找了两年,也找到南安去了,没有找到楚天青,最后肠烂而死。 战事平定后,北由将云州、燕州、秦州、送给南安,乌木达也就没有理由找燕族的麻烦了。 第四十二章 恨意难平 () 威虎将军府的前后是金刀卫。楚天青让府里的一个仆人易容成他,他易容成仆人出了门。他来到香涧山,爬上通向山上的石阶路;当他走出玄灵神女宫侧殿的树林时,看见燕其羽往下坠,便纵提身体飞了过去,救了燕其羽。 寒月白晕倒后,燕其羽抱起她跑进了侧殿妘灼灼的房间,放到床上。楚天青抢在燕其羽的前头,伸手按到寒月白的额头。 “你别碰她,她会不高兴的。”燕其羽严肃地说。 楚天青乖乖地缩回了手,眼里露出怯意。 燕其羽的手按在寒月白的额头上,提气运功,将灵妖力注入她的头颅内。他手掌和她额头之间有红色的、柔柔的光溢出。他的手一离开她的额头,她就醒了,弯弯的睫毛随着眼睑抬起。燕其羽站起身,把位置让给妘灼灼。妘灼灼坐到她边上,秦姮站到妘灼灼的身旁。 “月白,你好些了吗?”妘灼灼心疼地问。 寒月白眨着眼睛,眼珠乱转。 “天这么快就黑了,也不点个灯。”寒月白喃喃地说。 妘灼灼赶紧伸手到寒月白眼前摇了几下,寒月白像没看到似的;秦姮也俯身过去,伸手摇了几下,惊慌地说:“她失明了!” 妘灼灼哇的一声哭了。寒月白不相信,使劲地眨眼睛,可眼里还是漆黑一片。她爬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惶恐:“怎么可能,一定是天黑了!”她不相信自己看不见了,推开来扶她的妘灼灼、秦姮,光脚下地,跌跌撞撞,喊着:“我不要瞎掉!我不要瞎掉!” 燕其羽扯起楚天青的衣领,吼道:“你干的好事,都是你干的好事!” “我---我只是对她念了痛术语!让她失明我怎么可能做到。”楚天青激烈地辩解。 楚天青只是燕族收留的孤儿,没有先祖燕子妖的血统,他没有灵妖力,只跟朋友学了点痛术语。 燕其羽推开了楚天青,瞪着他说:“你把痛术语给解了。” 寒月白愤怒地喊:“不要!”她伸着胳膊,摸索着要出门。 “你要去哪儿?”妘灼灼拉住她问。 “回去,回凤凰镇去!我不要留在这里!”寒月白两手乱摸着,找出口。 “你快去跟着她。”妘灼灼对燕其羽说。 “燕其羽,你要不要跟我回去?”寒月白伸手去找他。 燕其羽就在寒月白身边,看着她,即心疼又着急。她一声唤,他马上握住了她的手。 “我在这儿。” “回去,带我回去!”寒月白愤恨的脸上流出了眼泪。 妘灼灼摇摇头,用祈求的眼神向燕其羽示意,让他帮忙留下她。 “好,好。”燕其羽说,“可是你现在眼睛不好,我去准备辆马车。这儿有马车吗?”燕其羽问秦姮。 “只有一辆娘娘的坐的马车。” “不要,我不要坐那种马车!”寒月白跺脚说。 “我下山去买,你等着我。”燕其羽说。 “你不要走,这里的人我不熟。”寒月白拉住燕其羽的袖子,“让别人去。” 寒月白的话伤了妘灼灼的心,顿时泪如泉涌,她怕哭泣的声音刺激到寒月白,就捂住嘴巴,往后退了几步,才发现楚天青缩在角落里泪流满面。 寒月白厌恶楚天青和妘灼灼俩,连神殿里都不肯待。她让燕其羽牵她到远离侧殿,外面柳树下的石凳上坐着。燕其羽用灵妖力给她治眼睛,但是没能让她完复明;她见到的景物就像笼罩着一层雾。妘灼灼让秦姮去服侍她,她和楚天青不敢离她太近。燕其羽对妘灼灼和楚天青说,寒月白有可能是突然知道楚天青是她爹,受到了刺激,导致失明。他的灵妖力不够强大,无法马上让她复明,也许还会复发。 “要想恢复如常,只能等冬天进落凤谷找她师傅了。”燕其羽说。 “落凤谷?就是凤凰尸骸所在的那个山谷?”楚天青问,“她师傅怎么会在那里?!” “凤凰没有死,一直都活着,她的师傅就是凤凰,尊名,凤琝。是他救了月白,并抚她长大。”燕其羽把寒月白讲给他有关凤琝的事情对他们说了一遍。 妘灼灼和楚天青四只手交叠紧握,震惊错愕,聚精会神地听着燕其羽讲述,生怕错过一个字。 马车必须回翊城才能买到,秦姮派去买车的神侍者要第二天才能回来。天黑了,妘灼灼怕夜里凉,就让人在树下搭了个帐篷,帐篷门口朝着侧殿。寒月白让秦姮把送过来的饭食端走;她胸口堵得慌,连水都喝不下,更别提吃妘灼灼和楚天青送来的食物。 楚天青搂住妘灼灼的肩头,他们头靠头,含泪望着寒月白。燕其羽觉得心酸,不由得同情起楚天青他们。燕其羽走出帐篷,走到他们面前。 “想看她就过去吧。”燕其羽说。 “她耳朵特别灵,我们不敢过去。”妘灼灼说。 “她的耳朵已经不灵了,和你我的一样了。”燕其羽责备地看了一眼楚天青说,“你出手太重了。” 楚天青猛地转身,一头撞向墙壁;燕其羽反应迅速,拉了他一把,才不至于酿成悲剧,墙还是被他撞裂开了。 “南飞!”妘灼灼尖叫一声,腿一软,跪到了楚天青身边。 很快,血从发间流到额头。妘灼灼掏出手帕按在他的头上。她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眼睛都肿了。 秦姮从帐篷里跑了出来,她正给寒月白和燕其羽铺被褥。她对寒月白说,被褥是女神侍者的,寒月白才接受。秦姮跑出去后,寒月白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离开帐篷几步后,却停下了,神情迟疑不定,转身慢慢地走回去。 “你这是何必呢。”燕其羽对楚天青说,“她又不会因为你死了就原谅你了。” 秦姮跑进神殿里取止血药。 “我不配做她的父亲,与其被她这样恨,还不如一死补偿对她犯下的罪。” 秦姮很快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端铜盆的女神侍者。秦姮把药瓶子交到妘灼灼手里,妘灼灼拔掉木塞,拨开楚天青的头发,往流血处倒黄色的药粉。秦姮把干净的手帕放进铜盆里浸湿,再拧干递给妘灼灼。秦姮挥挥手让女神侍者下去。妘灼灼一只手给楚天青擦脸上的血,另一只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泪。 楚天青站起来说:“我回翊城去,进宫去,把凤血珠取来。” 妘灼灼把手伸给秦姮,秦姮拉她起来。 “你想怎么进去,求见,还是一路杀进去?”妘灼灼生气地问。 “先求见,他若不允,我就杀进去!” “你不想我死你就去!”妘灼灼骂道,“你不想我们十几年的心血白费你就去!”妘灼灼意识到说漏嘴了,停了一下,语气也没有那么凶了,“就算现在拿来了也送不进落凤谷去,这个事情我来想办法。” 第四十三章 伤心的父亲 () 一轮明月升起,挂在神女宫殿上空;银白色的月光照亮上山的石阶路、洒满每一片树叶、三座神女宫殿的琉璃屋顶亮光闪闪。寒月白和燕其羽躺在柳树边的帐篷里。烛台放在他们中间的矮几上,微风从缝隙里吹进来,烛火轻轻摇动。毛球球背上的毛被剪掉了,缠着白纱布,蜷缩在燕其羽胳肢窝里。它被吓坏了,警惕性特别高,一有风吹草动,就瞪圆了眼睛四处扫视,只有贴着燕其羽才睡得着。 燕其羽睡不着,一只手枕在脑后,听着虫鸣,眼望着帐篷尖顶,又转头看看被矮几挡住了头的寒月白。他窃喜,自己居然能和她同睡一处。妘灼灼白天说的那句“你不想我们十几年的心血白费你就去”的话飘进了他耳朵里,他琢磨起来。 寒月白更是睡不着。她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悲、愤、恨。为什么她的父亲会是楚天青,换成其他人,她都会欢天喜地,哪怕是一个乞丐。因为楚天青,她对妘灼灼刚产生的亲密感都没有了,他们目前的关系让她感到难堪、羞耻。 “要是让卫玦知道该怎么?我这么久不给他写信,他肯定很担心,很着急,他会不会跑去找我?”寒月白思忖着,“他能做的出来。我该怎么面对他?不能认他们,绝对不能认他们!就当自己没有来过这里。”寒月白惊恐,打了个寒战,翻身平躺,长叹一口气。 “还没有睡着啊?”燕其羽转过身去问。 “嗯---” “今天我听你娘说---” “我没有娘!”寒月白口气严厉,打断道。 一会儿后,燕其羽接着说:“妘贵妃阻止楚天青进宫去拿凤血珠,她说了句:你不想我们十几年的心血白费你就去。你说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寒月白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说:“我累了,不想说话,明天马车一到,我们就走。” 燕其羽吹灭了蜡烛。 不知道睡了多久,燕其羽闻道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 “留香!”燕其羽猛然坐起。这时帐篷的门帘被掀开了,楚天青钻了进来。留香能迷倒普通人,对燕其羽没有作用。寒月白睡得死死的,连毛球球也是。楚天青坐到寒月白身边,喃喃地念了两句,解除了痛术语。楚天青请燕其羽保密。 第二天,寒月白先醒来,她问燕其羽天亮了没有。他告诉她,天刚刚亮。她就让他去问马车买回来没。他没有去,说天才亮,去买马车的人不可能这么早到的。 每使用一次灵妖力都要耗费内力和心神,为了能让寒月白的眼睛尽量看清楚一些,他又用灵妖力给她治了一次眼睛。她感到蒙在眼前的雾淡了许多,但还是要离的近点,才看得清人的五官。他累了,躺倒了。 “谢谢你!”寒月白说。 “我现在没有办法帮你去问了,”燕其羽很倦怠,话说得很轻,“你得让我缓一缓。” “你想什么时候起来,就什么时候去。” 不多时,秦姮送早饭来了,还给毛球球带了一条鱼。寒月白拒绝吃饭。 燕其羽一本正经地说:“人不吃不喝最多活五天,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了,所以你的命只剩四天了。”燕其羽拿起红豆粿,大口大口地吃,还咀嚼出声音。毛球球整个头都埋进汤盆里,抬都不抬一下。 “马车买回来了吗?”寒月白问秦姮。 “不只道哦,我让人到山下去看看。”秦姮微笑着说。 寒月白瞥了一眼矮几上的红豆粿和牛肉粥,咽了咽口水。秦姮注意到了,高兴地说:“你可以看见了!” “还是有点模糊,多亏了燕公子,他早上又给我治了一次。” 秦姮离开后,燕其羽拿起一个红豆粿往寒月白嘴巴里塞,她把头歪到一边,推开燕其羽的手:“你若不拿开,我现在就走。不需要马车了,我现在看清了,可以骑上马慢慢走。你去把马牵来,我们走吧。” 燕其羽想让寒月白多留一会儿,他指着还在吃鱼的毛球球说:“你不坐马车,毛球球要坐的。”他抱过毛球球说,“你看看它,伤得这么厉害,要是骑马,他往哪里躺?” 寒月白心疼毛球球,摸摸它的头,说愿意等到神侍者买回马车。 下午,妘灼灼的房间里,楚天青凭窗站立,两只手垂下;妘灼灼手肘支在桌上,手掌撑着头。燕其羽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他们都没有发现。 燕其羽轻轻咳嗽了一下,楚天青马上回过身,妘灼灼像被吓到似的猛地抬起头。 “我问了,马车已经到了。”燕其羽说,“你们---要不要去见见她。” “我---”楚天青说,“我怕她见我一激动,眼睛又看不见了。”楚天青走到妘灼灼身边说,“我不该来,你应该告诉她,她爹已经不在了。我不该来。知道女儿还活着就该心满意足,想让她认我,我不该有这样的奢望。” “如果当年我们能顺利逃走,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会是世上最好的父亲。”妘灼灼握住楚天青的手说。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楚天青伸手把芍药花金簪往妘灼灼的发髻里推了推,“十七年了,我还没有达成你的心愿,如今又伤害了女儿。突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好。” “你后悔了,你累了!”妘灼灼站起来,有些生气,“你肯定后悔了。我就是个累赘!十七年前,我就跟你说,让你不要管我,自己远走高飞去。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反正被撤职了,干脆上书跟卫铎说你要解甲归田,他肯定准!” 楚天青脸上泛出笑意,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每次见面只要楚天青露出一点懈怠和倦意,妘灼灼就发脾气。他们俩一个发脾气,一个解释。后来楚天青也发起火来。当燕其羽不存在一样。 “冷静,冷静。”燕其羽说。 他们继续拌嘴,没有人理他。 “请听我说,我们要走了。”燕其羽大声说。 他们停止争吵,都看着燕其羽。妘灼灼气呼呼的脸立刻柔和下来,说:“我这坏脾气啊,让你见笑了。” “我理解你们,没有人能避得开命运的戏弄。”燕其羽清俊、微黑的脸上显出一副老成持重的表情,“她暂时接受不了你们,你们也不要太难过。我先带她回去,路上我再劝劝她,等她想通了,会认你们的。” 对于燕其羽的安慰,妘灼灼很是感动,她对楚天青说:“月白跟着他,我们大可以放心。” 楚天青点了点头,对燕其羽说:“卫玦到临江赈灾去了。路过临江时,你要走快些,不要让他们俩个人碰上了。” “希望不要遇上卫玦,如果真的遇上了。”燕其羽顿了一顿说,“寒姑娘她心里早有决断。” “她做了什么决断?”妘灼灼问。 第四十三章 伤心的父亲 (二) () 窗户外,寒月白一直蹲着偷听。她觉得燕其羽已经站到了妘灼灼他们那边,故意拖延着不让走。所以他走了没有多久她就过来了。他进来找妘灼灼之前还和秦姮聊了一会儿。 “燕其羽!”寒月白站起来,大喊一声。 楚天青本来站在妘灼灼的左侧靠窗的位置,赶忙退到她的右边。 寒月白眯起眼睛,骂道:“燕其羽,你果然不可信!你就留这儿吧!从今天开时我们就不是朋友了。”她愤然跑开。 燕其羽和妘灼灼一起跑到窗户边,妘灼灼喊道:“月白!你听娘说句话啊!” 有一条白石板路从侧殿大门口延伸出来。寒月白踏着青草飞奔,流出的眼泪又模糊了眼睛;脚尖被白石板路的边缘绊倒了。妘灼灼尖声大喊。燕其羽从窗户里跳出来,跑向她。楚天青已经在燕其羽身后了。 寒月白爬起来,左手上擦破了点皮,膝盖很疼,瞬间的感觉像骨头要碎掉似的。燕其羽他们赶上来了,她一瘸一拐,逃离开。 “摔到腿了吧?”燕其羽边跟她走边盯着她的右腿,“别走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燕其羽想拉寒月白的胳膊,却被她痛打了手。 楚天青在后面跟着走,保持十几步远,不敢上前。妘灼灼和秦姮从大门里跑出来:“月白,快让娘看看你的腿。” “你们都离我远些!”寒月白绷着脸。 “小公主---”秦姮收住声,改口喊,“月白你的裙子都摔破了,膝盖伤得厉害,快上点药吧。” “你去把我的马牵来。”寒月白拧着眉头对秦姮说。 燕其羽一把拉住寒月白,发起火来:“你不孝!亲生父母在眼前却不认。楚将军虐打你,要杀了你,都是因为他不知道你是他女儿啊。不知者,不为过。楚江秋刺了我一剑,他拼命地救我,非常慌张。我在楚江秋房里放火,就是想他烧死,以报一剑之仇,可是楚将军还是没有杀我。他对我都这么念旧,何况是楚台风那!” 燕其羽的大怒火把寒月白的小怒火给压了下去,她扭着头,不看他,没了回嘴的气势,俩人僵直地站着。楚天青感动地泪光闪闪,他怕眼泪掉下来,赶紧用袖子擦眼睛。 “月白,我不求你叫我们爹娘,”妘灼灼唯唯诺诺,“只想让你多留几天,让我们多看你几眼。” 寒月白不言不语,低着头谁也不瞧。燕其羽突然把她抱了起来,往侧殿里走。 “你放我下来!”一怒之下,寒月白打了燕其羽一巴掌。妘灼灼抖了一下,捂住脸,啪的一声好像打在她脸上一样。秦姮垂下眼睑,好像在替他羞臊。他反而抱紧了寒月白,大步向侧殿走去。寒月白没有再动一下,她的脸比他的还红。 燕其羽将寒月白抱到了妘灼灼的房里。秦姮给寒月白的膝盖和手上都抹上止血药粉。楚天青好几次想开口跟寒月白说点什么,张开嘴又合上,怯怯的目光往她那儿偷瞄上几眼。 “月白姑娘,你膝盖伤得不轻,不能走路了。”秦姮说。 “是啊,是啊。”妘灼灼说,“不要睡帐篷了,草地上虫子多。” “你何时把凤血珠拿出来?”寒月白问妘灼灼,口气很生硬。 “你容我些时日,我会想办法的。” 寒月白想了想,说:“你把我偷偷带进宫去吧,我把凤血珠从卫铎那里偷出来。” “不行!”楚天青说,“你去太危险,我去拿,我这就出发!” 楚天青转身就走,燕其羽拦住他问:“皇宫里的金刀卫不下五千人吧?” “大概在这个数。” “万一不成功,你这个南安第一高手能杀几个?马渡的武功仅在你之下,其他副统领的武功也不差。不要一时激动就让你们十七年的心血功亏一篑。” 楚天青身体僵直,脸红了,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虽然神女宫都是自己的人,秦姮还是不放心,去把门和窗户都关上了,房间里暗了许多。 “什么十七年的心血?”寒月白问,“你们要干什么?” “十七年的心血指的是你爹在虎旗军中建立的功勋。”妘灼灼蹲下去,用嘴巴吹吹寒月白膝盖上的伤,“不疼了吧,这止血药很有效的。” “我好几次跟着你进了宴海楼,进去之后你就不见了,”燕其羽问楚天青,“怎么也找不到。你去哪儿了?宴海楼里是些什么人?” 燕其羽还问七里巷第一家院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燕其羽,你住嘴!”妘灼灼制止道。 “住什么嘴,我不住嘴!你应该让她知道。” “月白姑娘不能受刺激。”秦姮说,“万一她的眼睛又看不见了呢?” “有我在,没事的。”燕其羽对秦姮说完,就指着楚天青对妘灼灼说,“您让他去虎旗军是为了建功立业,保卫南安的国土?北由灭了我们云燕国,杀害了无数云燕人,包括我的族人,我的父亲被乌木达逼着服了断肠丸,活活疼了两年,肠烂而死!” 燕其羽喉咙堵住了,鼻子发酸,说不出话来。 寒月白露出震惊的表情,按住扶手站立起来:“你们---你们想要造反?!” “不是造反,是报仇!”燕其羽说,“北由可恨!南安更可恨!为了三个州就言而无信,背信弃义!”燕其羽对妘灼灼说,“您,曾经的云燕国公主,为了救国,做出那么大的牺牲,而国却亡了。我要是你,早就把卫铎杀了!你能忍到现在,是要做大事,惊天动地的大事!我想帮你。” 第一次有外人支持、鼓励妘灼灼的复仇大业,她感动地热血沸腾,热泪满眶。 “这孩子比他爹有血性多了!”楚天青在心里夸赞道。 寒月白听傻了,倒退一步,坐到椅子上,整个人软绵绵的,眼神茫然无措。 “你们放弃吧。”寒月白摇着头说,“你们不可能成功的。” “还没去做,你就这么武断地下了结论。”燕其羽带着醋意问,“是不是因为卫玦,你才这么说的?他已经是你的仇人了。” “仇人?我们成了仇人?”寒月白自言自语,“我不要和他成仇人。” “我已经说动了卫璃,”楚天青说,他也准备好要起兵逼宫。等他杀了卫铎,与卫玦再相杀,我就出手了。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一切被卫玦给毁了。”寒月白打断道,“你现在两手空空拿什么报仇?”(寒月白从秦姮那里得知了楚天青的事情) “这十几年来,你我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妘灼灼鼓励楚天青,“别气馁,只要我们还活着,时机总会有的。” “实话跟你们说,我师傅说卫玦掉下悬崖,没有摔死,是因为南安先祖的神灵保护着他。南安下一个皇帝就是他。” 妘灼灼受到震动最大,气喘不匀,往楚天青那边倒去,楚天青扶着了她。秦姮马上给她揉心口。燕其羽也关切地走了上去。寒月白本想起来,可屁股离开椅子一点,又坐了下去。 楚天青把妘灼灼抱到床上,自己坐到床边,疼惜地说:“灼灼,你别激动,什么复仇、什么复国、都没有你重要。如果上天真的注定南安不亡,我们就不要再耗费心力。现在女儿回来了,上天不亏我们,我们带上瓒儿,带上月白,带上我们的人离开南安,到外海去生活。好吗?” 妘灼灼捏紧拳头,捶着床,大声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既然已经知道了结果,就早点放下执念吧。”寒月白说。 “凤凰说的不对,他瞎说,神兽又怎么样,他自己还不是出不来!”妘灼灼抓住楚天青的手,“我们的努力不能成为一场空!不能!” “你们的努力,你们努力做坏事,还怒力把我杀掉!”寒月白气冲冲地吼道,“你努力把南安弄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没有用的,你的努力会是一场空!” 寒月白说话时,妘灼灼胸脯剧烈起伏,喘不出气来。 “寒月白,你别说了,让你娘缓一缓!”燕其羽生气了,大声说。 “你骗我的是不是,你师傅根本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妘灼灼强撑着,坐起来,“你喜欢卫玦,你维护他,不想让我们给他找麻烦,是不是!”一口血,从她嘴巴里涌出来。 “灼灼!”楚天青手抖了。 紧接着,又是一口血喷出,妘灼灼的下巴上、脖子上、衣领上、枕头上、褥子上、都是血。秦姮吓哭了。楚天青边跳上床边对秦姮说:“快去煎安神补气的药来!” 秦姮飞奔出去。 第四十三章 伤心的父亲 (三) () “快来帮忙!”楚天青喊燕其羽,“我在前面,你在后面。我们一起运功,给她止住血!” 燕其羽马上跳上床,坐在妘灼灼的后面,双手按在她的后背上,楚天青坐在前面,双掌贴在她前胸,他们一起发功,将灵妖力和真气注入她体内。寒月白一瘸一拐地走到床前,问:“她不会有事吧?” 楚天青和燕其羽忙着给妘灼灼止血,没回答她。 大概过了半刻时,妘灼灼嘴里不再流血了。寒月白走出去,端水进来,给她擦干净血,和秦姮一起为她换掉有血污的衣裳,换上一件薄荷绿的寝衣。 妘灼灼吐了很多血,嘴唇都白了,气弱体虚,说不动话。秦姮爬上床,扶起她的头,寒月白给她喂药。寒月白亲自擦洗、换衣、喂药、妘灼灼很开心。她笑着喝下每一汤勺药。楚天青站在一旁看着母女俩,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喂完药,寒月白认错道:“都是我把你气成这样的。对不起。我没有骗你,那话的的确确是我师傅说的。” 燕其羽刚走进来,楚天青拉拉他的衣袖,示意和他一起出去。 此时的妘灼灼显得平静、面容安详,轻声细语地说:“十七年来,是仇恨给了我活下去的力量。为了报复卫铎,我做了许多坏事,我自己做,还让你爹去做。这些坏事都是我以前最厌恶、最嗤之以鼻的,为了报仇却毫不犹豫地去做了。甚至有时,因为计划的失败,恨得咬牙切齿。哎---差点做了悔恨终生的事。” “我不怪你们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寒月白微笑,“我觉得他---他说的对,你们还是离开吧。” “就算我愿意离开,我三哥他肯定不愿意走。” “三哥是谁?” “三哥就是---”妘灼灼说出了七里巷的事情。 听完寒月白呆了好一会儿,说:“那就让他留着,他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这样的人,你还把他照顾的那么周。有机会见到他,我得好好的跟他算算账!” “还叫我放下仇恨,瞧瞧你自己,那愤愤不平的样子。” “我只是说说而已。”寒月白拿起妘灼灼的手,握在两手之中,“其实,换做谁都是不甘心的,有仇不能报,比死还痛苦。不公平啊!” 母女俩沉默良久。 “我要是决定走,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会!”寒月白坚定地说,“等到我把凤血珠拿回来还给师傅以后,我们就一起走。” “你舍得卫玦?” 眼泪快溢出来了,寒月白用手背左眼擦一下,右眼擦一下,眨眨眼睛,说:“就当是梦一场!” 晚上,寒月白和妘灼灼同床共睡。她们面对面,聊了好久。她对妘灼灼说,她从小到大在落凤谷艰辛、孤寂的日子。寒月白五岁以后,凤琝就不怎么管她了。他有时候在山洞一待就是个把月。她想学医,他心情好时会教她写几个字,会幻化出各种草药的样子给她看。他心情若不好时,就会嘲讽她,说是她娘不想要她,所以喝了堕胎药,造成她胎里不足,除了武功,精细的事情一样也学不会,字都写不好,更别说学医了。他还说,襁褓上留有一个女人味道,应该是她的娘,她的娘应该是个身份高贵的人。为什么一个地位高贵的女人会跑进蛇盘山来,还把孩子扔了,其中之谜,就算凤血珠在他额头上,从一个婴儿的小脑袋里也读不出原因来。 寒月白打了个哈欠,翻身平躺,睡着了,眼角还带着泪。妘灼灼依然泪流不止:“我可怜的孩子!” 第二天早晨,寒月白醒来就给了妘灼灼一个惊喜,开口对正在凝视她的妘灼灼说:“娘,你醒啦。” 妘灼灼喜不自胜,把她当成了小孩一样,亲手给她穿衣服、梳头,要把以前未尽的母亲之责补回来。 吃中午饭时,寒月白、妘灼灼、楚天青、燕其羽、先入坐,秦姮捧着一个大汤碗进来,烫盆里是各种菌菇。秦姮把汤碗放到桌子中间。 “姮儿,别忙了,你也坐下一起吃。”妘灼灼说。 秦姮犹豫,不敢坐下。 “这不是宫里,”妘灼灼说,“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在宫里要装,出来就不用了。” “姮儿,来坐这儿来。”楚天青指着他身边的椅子说。 秦姮高兴地坐到了楚天青右边、妘灼灼坐在楚天青左边。毛球球蹲在燕其羽后面,埋头吃着秦姮给它准备的鱼。 妘灼灼给寒月白夹了一筷子肉丝。楚天青也想给她夹菜,他夹起一块桂鱼肉,正想伸给她,她好像知道了他的意图,便端起碗,人往后仰,碗贴着嘴边,不停地往嘴里捞饭。楚天青若无其事,把鱼肉塞进自己嘴里,忧伤藏在心底。 “汤里怎么只有蘑菇啊?”妘灼灼问秦姮。 小时候,来翊城之前常吃不饱饭。将军就带我们到林子里采蘑菇。好久没有喝到野蘑菇汤了,真是想念。” “你还是叫回我爹吧,和从前一样。”楚天青拿起秦姮的小汤碗,往里盛了两勺野蘑菇汤。 “谢谢爹。”秦姮叫得甜,笑得更甜,有意叫给寒月白听。 再过十来天,妘灼灼就得回翊城去。楚天青也不能久留,他怕将军府里的假楚天青被识破,走之前他同寒月白他们商量以后怎么办。寒月白说,她要回凤凰镇去,等冬天进落凤谷拿凤翎刀。她把原来的打算告诉楚天青他们。楚天青说卫铎已经下旨召燕族的族老燕沅、燕焘兄弟俩进宫了。他们是双胞胎,灵妖力很强大,他不是他们的对手,有了凤翎刀才有可能战胜他们。 “那你改变了容貌还能变回来吗?”妘灼灼问。 “可以的,还能再变回来,不过要慢慢地改变回来。” “你们回来之后,先到宴海楼去,”楚天青对寒月白和燕其羽说,“我去那里和你们一起进宫去。” “娘,我们拿到凤血珠之后,马上赶回落凤谷。您和秦姮还有瓒儿,待在芍华宫等着我们。师傅从落凤谷飞到翊城只要一天就够了。到时候,我们坐在师傅的背上飞上天,谁都阻挡不了。”寒月白满脸骄傲。 第二天,秦姮告诉寒月白,楚天青要走了。寒月白出去对他淡淡地说了句:“你慢走。” 楚天青想笑着离开,寒月白那冷漠的脸让他笑不出来,他轻轻地“哎。”一声,心里不是滋味。燕其羽送他下山。他们俩的关系倒是情同父子了。他向燕其羽吐露心声,说出他的忏悔、愧疚;感谢燕其羽对寒月白的救命之恩、对她的照顾。他问燕其羽有什么打算,是和他们一起离开,还是回燕族去。燕其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楚天青笑笑,说:“你觉得那边是你更留恋的,就选那边。” 燕其羽露出羞涩的微笑。楚天青拍了拍他的肩头。 第四十四章 回忆往昔 () 妘灼灼被送到南安后,竭力地讨好卫铎,想让他早点派兵,多派些兵。卫铎终于派兵了。她满怀期待、等着、盼着捷报传来。结果却是:卫铎撤兵、云燕灭国、国土被北由南安两国瓜分。她痛不欲生,悬梁自尽,没死成,每天以泪洗面,背负着对云燕国的愧疚,忍受着尹涟漪恶言恶语。 那边,楚天青和萧颉带着三个孩子,逃离了孔雀山,东躲西藏,被燕千里追上好几次,几次都是拼了性命才逃出来。他们本打算逃到南安去,可是往南安逃的百姓太多,以至于南安把边境都给封锁了。大约半年后,云燕各残余军队部被灭,战事面平息,云州、燕州、秦州划归南安,边境的封锁才解除。他们带着三个孩子往南安去。当初楚天青的想法是把妘灼灼救出来,再一起逃到外海去。 去往南安的路上,三个孩子轮着生病,住在别人遗弃的破房子里,楚天青照顾孩子,靠萧颉到医馆里坐诊维持生计。萧颉苦笑说,原来学医是爱好,没有想到变成活下去的手艺了。 历经千辛万苦,他们到了翊城。萧颉用在各处坐诊赚的钱开了白鹿医馆,算是安顿下来。楚天青一直想办法进宫,绞尽脑汁,天天跑到皇宫附近转悠。就那么一道墙,他就是进不去,她就是出不来。他爬到鸳鸯湖边的塔上,从塔楼顶上能看见皇宫的房顶。他伸长了脖子,希望能看见妘灼灼的身影。华丽的的宫殿啊,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一个的大鸟笼,她被困在哪个鸟笼里了? 难熬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半年后,皇宫里招收宫女,楚天青突发奇想,要男扮女装进宫当宫女,把妘灼灼救出来。他打扮成女孩子,模样清秀,一点也看不出是男子,只是个子比寻常女子高了好多。他顺利进宫,找到了妘灼灼。 卫铎为了弥补妘灼灼,在极短的时间内为其修建了芍华宫。芍华宫的规模、华丽程度可比肩尹涟漪的凌月宫。 时隔一年,他们相见了,躲在芍华宫卧寝里紧紧相拥,抱头痛哭好久。楚天青先讲述了他和萧颉救下秦姮三人,以及如何从孔雀山一路来到翊城的经过。她含泪述说,她带着儿女逃去找他,女儿被扔下山崖的经过。 “走,我们离开这里。你穿上太监的衣服。我们逃到外海去。” “南飞,”妘灼灼轻声说,“我不走,不等我们跑出翊城就会被抓回来,只有死路一条。死路一条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要受到羞辱,受到尹涟漪的羞辱,这个女人比毒蛇还要歹毒,孔雀山里所有的蝙蝠都没有她可怕!” “她住哪个宫?”楚天青推开妘灼灼,压着嗓子,狠狠地说,“我这就去把她杀了!” “你别冲动,杀了她,你也跑不了。她的命可没有你的珍贵。”妘灼灼又抱住了楚天青。 “相信我,我一定能带你逃出去。不能让你在这里继续受苦。” “我再说一遍,我不和你走。我怕了,我真害怕了!”妘灼灼把头埋进楚天青的胸膛,嘤嘤地哭,“我逃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害得女儿葬身崖下。” “你不想逃走,我又不能长久地留在这里,你叫我如何是好。我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思念你!”楚天青眼睛里闪着泪光。 “我也是啊!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心都死了,我悬梁自尽,想死都没有死成。我决定要在这地狱里熬下去,我要报仇!” 妘灼灼说她真的不想再跑了,既然楚天青找来了,就和她一起报仇,向南安和北由讨回血债。南安正准备出兵东海盟,正在征兵。她让他去投军,以他的能力,肯定能建功立业,掌握军权。等他有了军权,就可以起兵报仇。 楚天青听从妘灼灼的话,决定从军去。他把凤血珠交给了萧颉保管,投了虎旗军。那时的虎旗军大帅是尹望。大皇子卫璃当时苦无出路,想成就一番事业,让卫铎对他另眼相看,要求到虎旗军中当一个小兵卒,尹望让他当了一名尉官。楚天青正好在他的手下。 有一次,卫璃立功心切,领兵追击东海盟军,中了计,船被东海盟军烧毁,他们跳下船,游到一座小岛上,只剩下十几个人,无船无粮食,困在小海岛上,海面上是东海盟的船。卫璃绝望了,准备自刎,楚天青阻止了他,劝道:“活一天,算一天,也许可以逃出生天。” 楚天青观察到,早上和傍晚海岛上都会起雾。利用这个自然条件,楚天青让卫璃换上兵卒的衣服,趁大雾最浓的时候,十几个人,一起坐上准备好的两支木筏,逃离海岛。木筏在海面上随着海浪飘来荡去,根本控制不了方向,怎么划都到不了岸。他们都被东海盟军抓住了,当了俘虏。 东海盟军不杀俘虏,他们人少,平地少,丘陵多,所有被俘虏的士兵都得去干农活、挖矿。楚天青和卫璃一起到田地里干活。烈日当头,割稻子、砍甘蔗、挖番薯、**上身,他们背后的皮都被晒掉了一层。卫璃哪里吃过这种苦,他的农活都是楚天青和其他被俘虏兵卒替他干的。农忙结束后,楚天青他们又被送去挖水晶矿。水晶矿的条件更差,主要还是吃不饱。干农活时,饿了,还能偷偷啃个番薯,水晶矿里总不能啃水晶吧。卫璃心灰意冷,认为这辈子完蛋了,一个皇子一辈子给东海人做苦力。机会总在不经意间降临了。有一次,几十个人进了水晶洞,他们俩走在最后面。洞里面塌方了,他们拼了命地跑,不仅捡了一命,还成功逃跑了。 南安和东海盟的战争断断续续打了将近两年。两年里,卫璃在楚天青的帮助下,屡立战功,升成将军,楚天青也当上了校官。 尹涟漪对政事太多的干涉、外戚权力过大、都是卫铎不能忍受的。卫璃在东海盟的一次有一次胜利让卫铎看到了分裂尹望军权的希望。后来,大荃国和坎梁国联合分兵来犯,边境告急。卫铎就把虎旗军一分为二,卫璃和尹望各自领兵出征。卫璃大败大荃**。尹望则持久苦战。卫璃主动驰援尹望,打退了砍梁**,并让两国割地赔款。至此之后,虎旗军就落入了卫璃之手。楚天青权势日盛,后来他把楚台风、楚江秋俩兄弟也带进了虎旗军中。秦姮则送进宫里,陪伴妘灼灼。 第四十五章 回忆往昔(二) () 楚天青在东海征战。萧颉又带孩子又开医馆。有一天,白鹿医馆来一个人。那个人穿的破旧,又黑又瘦,手上青筋凸起。那人不说话,怯弱的眼神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医馆的两个伙计忙着配药,没有理他。他踌躇了好久,又不离开,伙计忍不住问他要干什么,那人问能不能配点给烧伤病人吃的药,和外抹的药。伙计说,得有郎中开的方子才能配药。 “没有郎中开的方子,我说几味药,你抓来给我就是。”那人微笑着,笑得很凄苦,“白芷、黄连、红花---” 没等他说完,伙计不高兴了,嚷道:“没有郎中的方子,凭你说的,我不能抓给你。你可以先找我们医馆的郎中看过,再给你抓药。” 伙计反复说了几次,那人没有走。伙计觉得这个穷酸鬼,没钱请郎中,就大声嚷着把他赶走。伙计的声音把萧颉从后院引出来了。 “怎么回事?”萧颉问。 “当家的,这个人没有药方,自己瞎说了几味药,说要给烧伤的人用,要我给他抓,赶都赶不走。” “你家里人被火烧了吗?”萧颉扫了一眼那人一身又脏又破的衣衫,“人在哪儿?我是郎中,可以先看看病人,再帮你开方子。诊费和药钱你不用担心。” 那人愣愣地盯着萧颉,身发抖起来,眼泪直流,就是说不出话。 “你怎么啦?!”萧颉惊疑道。 那个人跪到萧颉面前,萧颉很是诧异,忙俯身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病人还没有看过,为什么要行这样的大礼!” 那人死死抓住萧颉的手腕,低声说:“我是金顶。” 他的声音太小了,萧颉没有听清:“你是谁?” “我是金顶啊!王爷,金顶啊!” 萧颉慌忙把金顶拉到后院去。 云州城陷落,乌木达下令放火焚烧宫殿,关闭各处大门。当时,三皇子妘昊昭本来势带人进宫救妘赭和皇后姚缇的,人没有救出去,自己也被困在宫里。皇宫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才熄灭。 金顶、唐浦和邢严肃都是妘昊昭的手下,他们溃败之后,都换装成百姓跑进城去接应妘昊昭,没有想到皇宫起了火。他们在迷漫着焦味,还冒着青烟的断壁残垣之间,寻找妘昊昭。妘昊昭躺在皇宫的一条甬道上,身焦黑,头发烧没了,铠甲和皮肤都粘在一起。他还没把妘赭、姚缇和其他皇室的人带出宫,就被神鹫军困住了。妘赭誓死不投降,还把宫殿大门锁死;妘昊昭倒是有些动摇了。宫殿大火熊熊,妘昊昭受不了大火的灼烧和呛到快窒息的烟雾。他拼命地用剑砍大门上的锁,妘赭骂他没有气节,还死命地抱住他,他一剑把妘赭给杀了。皇后姚缇身上的衣服烧着了,在地上打滚,声音痛苦:“儿啊!你快把我杀了!你快逃吧!”妘昊昭毫不犹豫地杀了姚缇。 金顶他们在甬道上看见了妘昊昭,凭着铠甲的狼头护肩认出了他。 他们一直在山里躲藏,就在山里找点药材给他治伤。夏天一到,他身流血水、化脓发臭。他们身无分文,没钱找郎中给他医治。金顶他们决定带着妘昊昭去翊城寻求妘灼灼的帮助。妘昊昭还是有羞耻之心的,死也不肯去。妘昊昭的伤情实在严重,山里的日子对于这些贵族来说实在难熬。金顶他们在没有征得妘昊昭的同意下就开始行动了。 唐浦和刑严肃到一户农家院里偷了一辆板车。(把黄牛留下了)他们把妘昊昭抬上板车,踏上去往南安的路。路上的困苦无法言喻。唐浦和刑严肃因为在池州拦路抢劫被官府抓了。金顶独自带着妘昊昭来到翊城,躲在杜鹃山里。 萧颉去杜鹃山把妘昊昭接到了白鹿医馆。他这个郎中见惯了各种各样奇怪的病患,第一眼见到妘昊昭时被那面目非,惨不忍睹的模样吓坏了。他身上爬满了苍蝇,恶心至极。人接到白鹿医馆后,萧颉马上给他医治,内服外用;经过一个月的治疗,疼痛减轻了,皮肤也不再流脓。后来,萧颉又专门配了一个新方子:给妘昊昭泡药浴,想让他重新生肌肤,虽然效果甚微,但是夏天用了特别舒服。金顶拿着萧颉给的金银去池州把唐浦和刑严肃赎了出来。 自从妘昊昭来了之后,秦姮他们三个小孩都不愿意在后院待,天天往外边跑。萧颉当然知道他们往外跑的原因,就苦口婆心的教导他们:“妘昊昭是云燕国唯一的皇子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干嘛要怕自己的家人那。” 亲情教育也代替不了三个小孩子的恐惧心里。秦姮是最害怕的,她是老大,楚台风和楚江秋都听她的。秦姮本来是单独一间房的,后来妘昊昭他们来了,就把房间腾给他们,她只能和楚台风两兄弟挤到一间房里,这也是她讨厌妘昊昭的原因之一。 东海盟战事结束,楚天青回来,三个小孩子就向他诉苦。“爹,我们真的害怕!”楚台风说,“晚上我都不敢出去尿尿。” “爹,他来了,我一直做噩梦!”楚江秋说。 “他太吓人了,就是个怪物!”秦姮说。 妘昊昭把寒月白扔下山崖,楚天青心存怨恨,萧颉劝他用凤血珠给妘昊昭治伤,说了两次,他都没有答应。萧颉不死心,趁一起干活的时候,又说了一次。 楚天青边用铡刀切甘草边小声地说:“我只是在燕族里长大,没有燕子先祖的血统,不可能催发出凤血珠的神力的。” 萧颉坐在楚天青旁边,用脚推着药碾子,碾白寇:“你试试看嘛,就当可怜可怜他。” 楚天青不回答,只管切药,萧颉也没有再问。院子里只有碾药和切药的声音。楚天青把甘草都切完了,站起来,要把簸箕里的甘草拿到前面的店铺里。 楚天青回到后院,萧颉说:“我们问问灼灼吧,她要是同意,你就给他治,行不行,就试一次。怎么样? 楚天青同意了。萧颉马上写了一封信,是用云燕文写的。信写好后就去做了黄米糕,一起装进一个食盒子里。 萧颉花了大把的银子买通了一个老太监,让他替他和妘灼灼之间传递物件。萧颉骗老太监,说自己原来是云燕国宫里的御医,他的娘是妘灼灼的奶娘,念及妘灼灼的好,想给她送点故国之物,表达心意。 妘灼灼接到老太监送来的食盒子,拿出黄米糕,用小刀撬起盒底的木板,取出信。看完信,她长叹了一声,眉间生出了皱纹;她喝了一口茶,把茶水喷到信上,信上的字就不见了。几天后,老太监把一匹锦缎交给萧颉,萧颉给了老太监一包切好的人参片。老太监咧嘴一笑,眼角的皱纹就像皱起来的被褥一样,露出黄色的大门牙,说:“妘妃娘娘真是念旧,这匹锦缎是刚进贡来的,她就拿了一整匹给你娘。” 老太监走后,萧颉叫来楚天青,一起进了萧颉的卧寝。楚天青抓住锦缎的一头,用力一扬,锦缎就滚开了去,他再往回拉,再往上扬,几个来回,终于见到了信。信纸上是妘灼灼漂亮、娟秀的字体:我也恨他,他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报应。他生不如死的样子增加了我的痛苦。上天让他活受罪,已经替我们在惩罚他了。你试试看吧,不管结果怎么样,你都尽过力了。 楚天青对妘灼灼言听计从,只要她一句话,他拼了性命都愿意。他没有灵妖力,只能强用内功去催发凤血珠,居然成功了。妘昊昭恢复了容貌,高兴地发狂;不过恢复的容貌最多维持个把月,又复原了。金顶他们认为是楚天青的功力不够,他们觉得既然楚天青能催发凤血珠他们也能,他们三个和楚天青联合起来一起催发凤血珠的神力,那么妘昊昭的容貌可以彻底恢复,不再复发。楚天青说,你们三个人的功夫肯定比我一个人的强,你们先试试。三个人围着凤血珠发功,额头都冒汗了,萤火虫一样的光都没有瞧见。 每次催动凤血珠之后,楚天青感到疲累的同时发现有一股力量进入了他的体内,这股力量在他发完功之后,就在他身体里涌动,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白鹿医馆后院不大,住了九个人,很拥挤。妘昊昭恢复容貌后,三个小孩也还是不喜欢他,楚天青只和他打打招呼,只有萧颉和他多说几句话。寄人篱下,多住一天,妘昊昭心里别扭一天。那是第一次恢复容貌后,所有人一起吃饭,他想和小孩子们亲近一下,就夹了一片切得最厚的烟熏猪肉,放在秦姮碗里。她厌恶地看着烟熏猪肉,夹出来,放到桌子上。 妘昊昭苍白的脸上瞬间通红。其他人都很尴尬。 萧颉把肉夹到自己碗里,斥责道:“不懂事的孩子!” “我不喜欢吃红烧肉。”秦姮撅着嘴巴说。 “那你以后什么肉都不许吃!”萧颉更凶了。 妘昊昭心里难受,吃不下饭,把筷子搁到碗上,筷子从碗上滑下来,又掉到地上。他站起来,把椅子往后推,黯然说道:“我吃饱了,大家慢慢吃。” 秦姮被骂了,闷闷不乐,楚天青牵着秦姮,上街给她买糖葫芦吃,哄她开心。他边走边轻描淡写地说:“以后不许那样对他,他以前毕竟是云燕的皇子,你这样对他,他会很伤心的。” “爹,我怕他。”秦姮仰头看着楚天青,朝他撒娇。 “他现在不可怕了,你不用害怕。” “爹,他把你和公主的女儿扔掉了,我讨厌他。” 楚天青停下脚步,问:“你怎么知道的?” “您和叔公讲话时,我偷听到的。他是皇子,更是个坏人。” 楚天青摸摸秦姮的头,温和地说:“以后不许偷听大人讲话。” “嗯。” “姮儿,爹想等你再长大些送你进宫去陪伴公主可好?” 秦姮想了一下,问:“进宫后,我能常回家吗?” “不能经常回家来。不过爹会想办法,让你可以常出来。你愿意去陪伴公主吗?” “我听爹的。”秦姮欢快地喊道,“爹,那边有糖葫芦!” 又过了段时日,妘昊昭跟萧颉提出要搬出去。他说,白鹿医馆太小了,来往的病患又多,还有伙计,他不想被别人看见他被火烧后的样子;金顶他们三个除了帮医馆做点小事,基本上无所事事。萧颉没有马上答复他,去和楚天青商量后,决定同意妘昊昭他们搬出去。萧颉自己去找房子,又请人打听,一个月后,在离他医馆不远的七里巷给妘昊昭买了座小院。为了让金顶他们有事可做,又买下了宴海楼。买院子和买宴海楼的银子都是妘灼灼出的。 第四十六章 杨煜的往事 () “你说什么?!”卫玦脸色大变,声音大的连街上的人都听见了。卫玦和十客栈店家之间隔着柜台,店家垂着手,卫玦一吼,他吓得缩了起来。杨忱和樊立站在卫玦左右。王府的亲兵站满客栈里外。 “他们走了好久了。”店家说,“一天有个姑娘来找他们,见了面之后,就一起离开了。” “哪个姑娘?”杨忱问。 “听他们喊她秦姑娘,还是邢姑娘,我记不大清了。”店家回道。 “秦姑娘?邢姑娘?难道是秦姮!”杨忱惊异道,“长什么样子啊?” “漂亮唄,两个姑娘都很漂亮。”店家本想夸赞,但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淫邪的笑容。 卫玦和杨忱对店家的笑容很反感;鄙夷地看着他,店家马上不敢笑了。 “那他们去哪儿了?!”樊立问。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店家小心翼翼地回答。 “那个燕公子,什么时候来的?”卫玦的眉毛都竖起来了。 “寒姑娘一来,他就到了。” “他们每天都做些什么?!”卫玦焦急地问。 “他们每天都一起出去练功、逛街、吃饭---”店家边想边掰起手指头数着说。 “他们住同一间房吗?”卫玦急着打断店家问。 “那倒没有。不过都住楼上。他们还带着一只白猫,叫毛球球。” “毛球球!”卫玦三人大吃一惊,异口同声道。 店家那里也问不出更多的东西,卫玦又惊又气。对于那个到底是姓秦还是姓邢的姑娘,杨忱也是惊讶疑惑。他们猜来猜去,卫玦思来想去,终于想到寒月白说过,凤尾羽从凤尾鞭里出来,燕其羽也看见了。他又是燕族人,所以对寒月白产生了怀疑,就跟到凤凰镇来了。卫玦怕的不是凤琝的秘密被燕其羽知道,而是害怕他跟寒月白在一起会发生些什么。一团妒火在卫玦心里熊熊燃烧。杨忱猜测如果来找寒月白姑娘真的是秦姮的话,不管原因是什么,她们很有可能回翊城去了。 “她是被驱逐的,不可能再回翊城。”樊立说。 “她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为什么不在店里留个信!”卫玦气得直揉太阳穴。 “王爷,那现在怎么办?”樊立问。 “回临江接上他们,再回翊城。”卫玦悻悻地说。 离开十客栈前,卫玦写下一封信给寒月白,让店家保管好。他期待着与寒月白重逢时激动的一刻,满心欢喜不但扑了个空,还给他留下了谜团和一个情敌。他走路都没有了刚到时欢快地劲头。 单敬亭回到翊城,卫玦去了临江,单敬亭派人送信给卫玦,说寒月白平安抵达凤凰镇,住在十客栈。卫玦马上写信给她,三五天写一封,可就是不见她的回信。他急了,生怕她出意外,临江那边一稳定,就迫不及待地往凤凰镇去。 临江的洪水已经退了,灾民安置妥当,瘟疫也基本控制住了。卫玦本想染上瘟疫,好派人跟卫铎要凤血珠;可是不管他怎么在瘟疫病人之间穿梭,事与愿违,他就是没有染上瘟疫。卫玦刚到到临江,临江知府许由告诉他,瘟疫一起,医圣和惠成侯杨煜就来了。 许由领着卫玦和杨忱去善心院见他们。凭着直觉和十多年前的模糊的印象,父子俩同时认出了对方。杨煜答应杨忱,等他和甪重烨医治好所有的病患,一定回家去。 杨煜和萧颉同在东海盟凤凰岛医神甪重烨门下。萧颉入门早,杨煜虽然比他年长,还是得尊他一声师兄。凤凰岛的规矩学医最多十年,不管水平如何,就算还想学下去,都得离开。杨煜回到翊城。侯府的长子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去开医馆行医;他对医学又及其热爱,所以就进宫当了御医。后来老侯爷去世,他承袭爵位,成了南安国第一个侯爵身份的御医。他生性平和、温厚,是翊城公认的好人。可是这个好人的心里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十八年前,妘赭想通过与南安和亲以换取卫铎出兵,便派使臣去了南安。卫铎早闻妘灼灼有盛世容颜,早就想一睹芳容。他心想只是出兵而已,救不救的了云燕就另当别论了。他的想法受到了尹涟漪的阻挠,她的理由是:“皇上您不能因一己之私,而让南安千万将士为他国妄送性命。”很多大臣认为她深明大义,就都支持她。 妘赭迟迟得不到卫铎的答复,就让使臣寻求杨煜的帮助。杨煜本不想理政事,可是使臣带着妘赭一封一封的信,一次一次登门恳求他;他顾念小时候的交情,于心不忍,就偷偷去劝说卫铎:“帮云燕就是帮南安。北由就是一只贪得无厌的野狼。有云燕在我们离这头狼远些,还能睡个踏实觉。如果云燕没有了,我们南安就直面这头野狼了,以后北由必是我们南安的祸患。” 卫铎觉得有理,就答应和亲。他任命杨煜为迎亲使者去接妘灼灼。尹涟漪很快知道了。她召杨煜去了凌月宫,斥责道:“当年本宫的爹爹怎么会把碧波嫁给你!”尹涟漪摇摇头,一副替她妹妹惋惜的样子,“知道你与世无争,也没有指望你能帮本宫,可你也不能直接拆本宫的台啊!你这个撬不开的铁河蚌,今天居然开了,还直接咬了本宫一口!” 杨煜不害怕也不生气,眼神依旧忧郁,慢条斯理地把对卫铎说过的话又对尹涟漪说了一遍。 “你多虑了!北由如果是头狼,南安就是只虎。老虎会惧怕狼吗!你是顾念和妘赭的情谊吧。没见过你这样的!帮外不帮亲!” 杨煜去云燕接回了妘灼灼,还告了密,妘灼灼对他恨之入骨,常召他来医治。名为医治,实为辱骂他,为什么帮她逃走,却又把她出卖了。他每次都说,只是后悔了。 有一次妘灼灼又召见他,他做好了受辱的准备,去了芍华宫。宫女对他说妘灼灼在卧寝等他。他走进卧寝,她吊在梁上。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第二天,杨煜辞掉了御医之职,闭门在家。有一天,他对家人说要出门远游。他先是往南走,去了凤凰岛见甪重烨。他去了凤凰岛不久,南安和东海盟的战争就爆发了。他留在凤凰岛帮甪重烨一起给东海盟军的将士医病治伤。这引起了卫铎的不满,下旨褫夺了杨煜的侯爵之位。由于尹涟漪护着,侯府没有被抄没,留给杨家两兄弟。尹涟漪虽然恼恨他,但是对杨慎、杨忱却尽心尽力地照顾,悉心栽培。她生病后,就安排杨忱进鸮卫军,让杨慎去户部。 东海战事结束,卫铎下旨:只要甪重烨和杨煜来翊城向他认错,便既往不咎。甪重烨把圣旨扔进大海。卫铎派兵赶人封岛。此后,杨煜和甪重烨音信无。其实他们一直在游走四方,外面迥异的风景、奇异的人文,让他们忘记了曾经的苦恼;越走越远,东方大陆走遍了一遍还不够,又奔去了外海。他们在外海绕了一圈,思念故土了,就开始开启归乡之路。他们从西边走,经过西荆诸蛮部、走过归汗、横穿坎梁国、回到南安听说临江发生瘟疫,就直奔临江去了。 杨煜还在犹豫要不要回翊城,直到见到杨忱的那一刻,他强烈地感受到十几年的时光恍若一梦。十几年来,他脑海里依然是杨忱那张稚嫩的小脸蛋,不爱看书写字,只知道耍刀弄枪、上蹿下跳的顽劣模样。 “爹,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离家不归。”杨忱言辞恳切,“现在我不问,如果有一天你想告诉我再告诉我。娘她身体也不好了,您曾经是御医,现在是郎中,都在为别人看病。现在儿子请您回家为您的发妻看看病。回家吧,爹!” “好,回家,一定回家!” 第四十七章 劫贡品 () 坎梁国和大荃国曾经结成联盟一起进犯南安,被打得一败涂地。两国各割了一个州给南安,每年还得进贡一次。大荃国进贡的是膘肥体壮的骏马、牛羊之类的牲口。坎梁国的好几条河流里含有金,所以每年要向南安进贡砂金,和其他一些宝贵的物产。今年,坎梁国进贡的使团已经到了南安。他们每到一州,这个州就会派军队护送他们直到离开本州,护送的任务就转交到下一个州。使团从西边来,已经过了盛州,再走一天就到青州了。 羊角寨派出的两个小喽啰,一个叫抓不住,另一个叫逮不着。他们正火速地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在白城等他们的孟小山和老刀,由他们再报往山寨。然后山寨的大队人马开到千都峰隘口,设下埋伏。 抓不住和逮不着把消息传给孟小山和老刀后,又赶回去跟着使团,并一路跟着他们,在使团快到达千都峰隘口之前,赶去通知寨主满天星做好准备。 孟小山和老刀怎么当了土匪的,还得从翊城的事情说起。寒月白没有回来,孟小山着急得不行。老刀提议进城看看再说,他们一进城就听满大街的人在议论:有个女贼夜闯将军府,不但放火烧了房子,还把楚台风给杀了。女贼已经被抓住,关进鸮卫军大牢。他们吓得冷汗直冒,怕寒月白把他们供出来,孟奶奶也顾不上了,慌忙离开翊城。只想着跑得越远越好。他们走投无路,除了做小偷也不会别的;辛苦的活计也不愿意去做;就这么边跑边偷,很快来到了青州的白城。 抓不住和逮不找是双胞胎兄弟。他们脚力过人,跑起来飞快,最快时能和马相匹敌。兄弟俩进饭馆吃饭,饭馆里人多,没有空桌,他们就坐到孟小山和老刀那一桌。抓不住背后的包袱里是一个檀木盒。抓不住把包袱取下,放到凳子上。包袱皮不够大,盒子的边角露了出来,盒子里面是满天星送给花香楼紫荷姑娘的首饰。孟小山和老刀起了意,扒拉完碗里的面,离开时,把包袱顺手牵羊了。在离饭馆百十来步的地方,他们就被抓不住和逮不着逮着了。抓不住和逮不着即没有送官,也没有打他们。 “匪贼是一家,哪有匪送贼去坐牢的道理。”抓不住说。 他们惩罚孟小山和老刀的办法是:让他们俩给他们兄弟当坐骑。孟小山、老刀先背着他们到花香楼,再把他们背回山寨。玩了几天之后,抓不住和逮不着也烦了,嫌弃他们走得慢,让他们离开。孟小山觉得羊角寨是个好的安身之处,硬要入伙。 孟小山和老刀在白城一家客栈住了七八天了。等人的日子虽然无聊,但也惬意,啥活也不用干,很自在。午后,老刀的胃疾又犯了,孟小山陪他去一家小医馆看了郎中,回来时抓不住和逮不着已经来了,在他们房间里等着。孟小山离开时吩咐客栈伙计,有人来找他们,就说去看郎中马上回来。 抓不住告诉孟小山,使团离白城只有四十多里地了,要赶紧回羊角寨报信去。带回来的药来不及煎,孟小山和老刀骑上马,回山寨报信去了。逮不着兄弟又赶回去,跟着使团。 接到孟小山的报信,满天星和他的弟弟满大海带着寨里四百多兄弟开拔下山,向千都峰隘口前进。到了千都峰,满氏兄弟各领一半人,埋伏在山隘口两边,一块块大小石头堆叠好,就等着使团进网。 午后寅时,抓不住和逮不着回来了,他们兴冲冲地向满天星报告使团离隘口只有半里地了。满天星先把他们俩夸了一通,再做了一翻动员,鼓动士气。对面的满大海也在做动员。孟小山和老刀在满天星这边。他们蒙好脸,摩拳擦掌,准备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这比当贼刺激多了。 砍梁国往南安送了十来年的贡品,一直平安无事,所以护送他们的各州军队的人数就百来人。使团的也只有六十多个人。青州这次带兵护送使团的是守备军副将徐春亮。他年近五旬,皮肤白净,留着上翘的八字胡。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半睁半闭的眼睛透着困意,时不时来个哈欠。他好像不是在护送重要的财物,像游山玩水似的。他是主动要求护送使团的,因为使团离开每个州后,会送点心意给护送他们的长官。这点心意能抵他半月的饷银。 羊角寨众人等了一刻时多,还没见使团过来。满天星派抓不住去瞧瞧,抓不住领命下山。他直接从山坡上跑下去,跑起来脚不粘地,似轻功非轻功。他张开双臂,那身形像极了一只穿梭于树林间的小鸟。过了一小会儿,抓不住回来了。 “大哥,他们到了!”抓不住兴奋地说。 满天星走下一小段山坡,向隘口之间的山道望去,使团马队带来的箱子都可以数的清清楚楚了。他马上跑上去,下令:“把石头滚下去!” 羊角寨的兄弟斗志昂扬,有的人用脚将石头踹下去,有的把石头抱起来往下扔,大块的石头由两个人合力往下翻。大小石头顺着斜坡,争先恐后,轰隆隆地往下滚;山林震动,一群山鸟扑棱棱地飞离了树林。 道上的人都仰头慌张四顾。片刻后,石头都滚到了,把前路路堵得严严实实。 “快撤,快撤!”徐春亮大喊大叫。 骑马的人掉头容易,可是拉贡品的大车想掉头就难了;马又惊了,车夫越是打马,马越是不肯走,一味地嘶鸣。徐春亮第一个往后跑。主将跑了,其他士兵也跟着跑。满大海那边的石头也滚到了,堵住了使团的后路。徐春亮骑的马的马腿被飞奔下来的石头砸到了,他和马一起摔倒。石头部滚毕,羊角寨的人都蒙着脸。他们呐喊着,从山两边冲下,包围了使团。 徐春亮摔倒时,头盔歪了,挡住了他的眼睛;当他扶正头盔时,第一眼看见的是站在石堆上的满大海。满大海少了一只耳朵,脸上蒙着黑布。 徐春亮慌忙拔出腰间佩刀,两手握住刀柄,哆哆嗦嗦地问:“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想干嘛还用问啊,尽他娘的废话!”满大海呵斥道。 前面满天星高声喊话:“我们只劫财,不杀人。想活命的,赶紧滚蛋!自不量力的,可以留下来较量较量。” 坎梁国的使臣躲在马车里,不敢出来,眼睛贴着车门缝往外瞄。 徐春亮握着刀,即不敢上前又不能撒腿跑掉,说些恐吓满大海的话。满大海听烦了,从石堆上跳下来,一脚把他踢翻。羊角寨的人一哄而上,与青州的士兵和使团的人打了起来。孟小山、老刀就跟两只猴子似的,跟这个士兵砍两刀,和那个使团的人比划几下,遇到比他们厉害的,就跑开。羊角寨人多势众,满氏兄弟武功高强;混战了没多久,青州士兵和使团的人开始跑了,徐春亮也跑了。虽说只劫财不杀人,但是刀剑无眼,路面上还是留下了几具士兵的尸体。 羊角寨的人拉着十八个大箱子回到小巫山时,天已经黑了。通往羊角寨的山路马车上不去。他们就把箱子从马车上解下来,用绳子捆好,穿上竹竿,抬上山。两个人抬一只箱子上山,还是很吃力的;装砂金的箱子最重,要四个人才抬得动。孟小山和老刀狡猾,他们捡了份轻松的差事:举火把给抬箱子的人照明。二十多只火把从山下开始移动,沿着蜿蜒的山路而上,有如一条扭动的火蛇。 “兄弟们,加把劲啊!好酒好肉备好啦!”孟小山喊道。 十八只箱子部抬进羊角寨的天星堂。最重的两只箱子先被打开。众人围拢过去。当盖子开启的一刹那,人群发出哇的一声惊呼。砂金金光闪闪,满满一箱子是。满天星看一眼,就坐到堂上的大交椅上喝起了酒。 “发财啦!发财了!”众人高呼。 孟小山钻进人堆,捧起一把砂金,砂金从指头缝里往下流,贪婪的目光都移不动了,直咽口水,恨不得把这捧砂金用衣服包起来,拿走。逮不着打掉孟小山捧着的砂金,将他推开,盖上箱子盖,说:“你个小贼,两眼睛都冒光了。” “看看无妨。”满天星笑着说。 其他的箱子里装的是药材,有灵芝、冬虫夏草、鹿茸、红花---满大海每样拿出一些来给满天星过目。 满天星左手抱着一整副鹿茸,右手拿着一枝灵芝,感叹道:“好东西,是好东西啊!” “这些东西咱爹用得着。”满大海说。 最后打开的一只箱子里装的是金虫纱。金虫纱是由金虫吐出来的金丝织成的;这一箱子要花费十个工匠三年的功夫。满大海取出一匹,叫人展开。 “大哥快来瞧啊。”满大海招手说。 金虫纱呈半透明,面料上金星点点,熠熠发光。众人又是一阵惊叹。满天星从交椅上下来,盯着金虫纱,两眼发直:“要是紫荷穿上这料子做的衣裳,肯定是白城最好看的姑娘!” 箱子部抬进后山山洞之后,满天星告诫众人,那些砂金暂时还不能分给大家。要等风头过去之后,把砂金铸成金币再分给众人。之后,酒席摆起。大堂里吵吵嚷嚷,大部分人嘴里说着污言秽语;杯碰杯,碗碰碗,喝酒如喝水,尽情地快活。满天星一碗酒刚下肚,就和满大海他们说起了关于花香楼里姑娘们乌糟糟的笑话。这时,一个看护满天星老爹的老妈子进来说,满天星的爹找他,还问一天不见,满天星干嘛去了。 满天星原名叫满大洋,原来就是个种地的。他天生神力,耕地都不用牛,自己当牛用。因为脸上黑痣多,所以人家叫他满麻子,他不高兴,谁叫就揍谁。不知怎么地,后来人家都叫他满天星,对这个外号他挺喜欢的,就这么叫着。多年后,他和弟弟满大海一起离开家乡到外面闯荡。机缘巧合之下成了山匪,就拿满天星当了正式的名字。三年前,老寨主去世了,指定他当新寨主;他为人仗义、大方、力大无穷、众人皆服他。当上寨主后,他回老家平州把他爹接到山寨里,他爹现在也病厌厌的,恐怕时日不多。 第四十八章 搜寨 () 劫了贡品的第二天满天星派抓不住去了青州府,派逮不着去白城府。虽然说青州境内有四处山寨,但是羊角寨离白城最近,他们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千都峰是白属地)逮不着先回来,他对满天星说,白城知府王林急病了,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让人抬着去了青州领罪。第二天,抓不住回来了,他带回来的情报是:使团的人到青州府去了。徐春亮被革职,下了大牢。青州守备军的兵马分成四路,往青州四处山寨去了,领兵往羊角寨来的是青州将军柳上端。 其实,满天星早就想劫坎梁国的贡品了,老寨主不让,怕出事。老寨主去了,他正好可以大干一场。 他之所以敢劫贡品,一方面是因为,早年在家乡种地,赋税很重,因为抗拒交税坐过牢,他憎恨官府。每年一收完稻子,官府的人就来拿走一半,剩下的一半他们家都不够吃半年的。有一次,他问一个小官吏,能不能少收点。那小官吏就劈头盖脸地骂他说:“你们种着皇上的地,交点粮还不情愿,没有皇上你们连半年的饭都吃不上,真是一帮不知道感恩的贱民。” 他一巴掌把那小官吏的鼻子打歪了,被抓去关了一年多。后来他爹卖了家里的一亩地,才把他救出来。(家里一共就两亩地)牢里出来后,他就到外乡谋生去了。 满天星有胆子劫贡品的另一个原因是小巫山的地势。小巫山山势嵯峨,羊角寨倚山而建,背后的山峰陡立,这道天然的关卡把羊角寨的后门给保护的严严实实。上羊角寨的最后一段山路被两旁的山崖壁紧紧的夹在中间,又陡又窄。如果峭壁上面站上人往下射箭,走在山路上的人只有死路一条。老寨主给这最后一段山路取名鬼门关。 当天下午,柳上端带人就到了小巫山,上羊角寨骑不了马,他们只能步行上山。当他们爬到鬼门关时,把盾牌顶到了头上,但还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满天星根本没安排人偷袭他们,让他们平安地爬到了山寨前。柳上端让手下人叫门。叫门的士兵嗓子都喊破了,满氏兄弟才出现在寨门楼上。 满天星居高临下,眼神轻蔑,若无其事地说,“哟---柳将军,稀客稀客。您到我们小寨有何贵干那?” 太阳偏西了,正好照到柳上端的脸上,他只好侧着脸,这样阳光就不会直射到他眼睛上。他眯眼睛,皱眉头的样子看上去好难受。“满天星,你胆子可真不小啊!贡品你都敢劫,你是活够了吧!”他伸手搭在额头上,遮挡太阳光。他身后的士兵也是如此。 “柳将军您这么辛苦地爬上山,就是来诬陷我们羊角寨的啊!”满天星装出一副惊讶、生气的样子。 要仰着头跟一个山匪说话,气势上弱了很多,柳上端很气愤,又没有办法。他知道羊角寨不好惹,平时是睁一眼闭一眼,如今劫了贡品,他才硬着头皮上山。就算是被打败了,对翊城那边也有个交代,也有请救兵的理由。 “你少装模作样!”柳上端用马鞭指着满天星骂,“除了你还能有谁!” “青州又不止羊角寨一家山匪,”满大海说,“因为我们离千都峰近,就认为是我们做的。” “好,如果不是你们劫的,那就打开门,让我们进去搜!”柳上端皱成一团的瘦脸上,露出冷笑,“其他的山寨我们也派人去了。” 满天星立刻下令打开寨门,柳上端着实吃惊。他带领士兵进了山寨。羊角寨的房子都是用石头盖的,一排一排的,依山而建;一共有大小一百多间屋子。青州士兵三个一队,仔仔细细地搜,翻箱倒柜自然不用说了;他们还用枪头挑墙缝,找找有无机关,暗道什么的。屋子搜完了,什么也没有找到。 “柳将军,天快黑了。”满天星戏谑地说,“你赶紧下山吧,不然看不见路了。” “撤!”柳上端咬牙切齿。 一片嘲笑声中柳上端离开了羊角寨。 这天晚上,羊角寨又狂欢了。除了老刀以外,所有人都狂饮烂喝,天星堂里乱哄哄的。满天星安心了,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自从谋划劫贡品开时,满天星好久没有去见过紫荷了,他实在想得慌。第二天,他就去了白城。 紫荷是花香楼里甲等妓女,只接有钱有权的客人。满天星一直想娶她,她根本瞧不上满天星。如果不是满天星出手大方,她才懒得对他展开笑颜。满天星想娶她,已经对她说了十几遍了。 满天星到花香楼之前,紫荷正在楼上的房间里和其他两个姑娘一起陪三个富商喝酒。她长像清丽,妆却化得很妖艳,眉尾画成上翘状,嘴唇擦得通红,红色的指甲是用凤仙花染的。为了不把嘴唇上的颜色弄掉,她喝酒时,嘴巴尽量不碰到酒杯,极力地对富商卖弄风情。 满天星刚进门,就有姑娘告诉他,紫荷正在楼上陪客。他醋劲就上来了,踩上楼梯,四阶并成一阶。跑到紫荷陪酒的那间房,拽着她的胳膊,拉到走廊上。 “我给了你那么多金子、银子,叫你不要陪客嘛,你怎么又陪上了?!”满天星气愤地说。 “你给我松开手!”紫荷用另一只手边捶打满天星边说:“就你那点散碎东西哪够老娘花的!” 一个身穿红色衣裙的姑娘正挽着一个恩客的胳膊,扭动腰肢,迎面走来。“瞧,他们总是这样打情骂俏的。”红衣姑娘调侃道。 满天星把紫荷推进房,关上门。紫荷揉着被拽红的手腕,诅咒道:“你这该死的粗人!野人!总有一天会被扒皮砍头!呸!”紫荷一生气就这样咒骂他,他一点也不在意。 “被你骂一骂浑身舒坦。”满天星哈哈一笑,伸手去捏紫荷的脸蛋,“就爱看你这生气的小模样。” 紫荷打了满天星的手,又呸了一口,说:“别再动手动脚的!” “几天不见,碰都不让我碰了!”满天星不高兴了,“为什么每次刚见面你就得先嫌弃我一会儿那?” “那是几天不见吗?是一个月了好吗?一个月不见,不就生分啦。”紫荷坐到梳妆台前,对着大铜镜整理发髻。铜镜边上是满天星送给她的檀木首饰盒子。 满天星走到她身后,俯下身,亲昵地说:“原来你是怪我不来啊,想我了是不? 铜镜里是紫荷不屑的笑容。 “求你多少次了,让你嫁给我,你就是不答应。” “我回你多少次了,我不想嫁到山沟里去。进去了,我就别想出来。” “羊角寨有什么不好,山清水秀。嫁给我,再给我生一打孩子,这日子多安逸啊。”满天星自我陶醉了。 “母猪才生一打孩子。你去找头猪给你生!”紫荷站起来,双手叉腰,“我再说一次,我是不会嫁进山匪窝去的。” 满天星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的东西,放到桌子上,那长条形的东西用白手帕包住。她拿起来,揭开手帕:原来里面是金簪,金簪的头是朵盛开的荷花,荷花下面是一张小荷叶。她两眼放光。 “你嫌弃我的身份,却从不嫌弃我送的东西。”满天星往紫荷的床榻上一躺,脚耷拉在床沿外。 她欢快地走到铜镜前,把金簪插到发髻上,插好金簪,笑盈盈地走到床边,趴到满天星身上。 “我是妓,你是匪,谁嫌弃谁啊。我只是想过安生的日子。你们的钱来的容易,这来的容易,去的更容易。你们的头是暂时寄在脖子上的,今天出去,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回来。你弟弟大海死得多惨。” 满天星抚摸着紫荷的背,沉思着。 “千都峰那事是不是你们做的?”紫荷抬起头,下巴顶在满天星的胸膛上。 满天星闭上眼睛,手在紫荷的后背划拉来划拉去:“昨天柳上端带兵来到羊角寨。我大开寨门,让他们进来搜查。如果贡品真在我们那里,今天我还能躺在你的床上?”他冷静的口气,好像真的不是他做的一样。 “真不是你做的?” “真不是。”满天星猛一翻身,将紫荷压在身下。 第四十九章 出手相救 () 寒月白和燕其羽离开香涧山后,又一次南下。走到了白城。 燕其羽扭头,隔着车门帘,说:“月白,前面就是白城了,我们找个馆子先吃饭。” 寒月白撩起车门帘,露出脑袋,望见前面路旁一块方形大石头上红色的白城两字。路上,燕其羽又为她使用了一次灵妖力,她的眼睛好了。毛球球听见他的声音就醒了,从门帘下面钻出来,打了个哈欠,伸起懒腰来,它前肢体往前抻,后肢向后蹬,白馒头一样的身体,拉成了宽面条。 “快点走吧,我有点饿了。”寒月白说。 “好咧。”燕其羽抖了一下缰绳,“驾---” 寒月白缩回头,重新坐定。她脑海里出现了卫玦的身影,卫玦对着她笑。车轱辘碾上了一块石头,震了一下,她没坐稳,人往前冲,不由地叫了一声,脑海中卫玦的身影晃没了。 燕其羽停住了马,掀起帘子问:“你没事吧?” “没事。” “没撞到吧?” “没有。” 燕其羽放下门帘,继续赶车。毛球球趴在驾车的位置上,翘起尾巴摇来摇去,小脑袋左边瞅瞅,右边看看。 寒月白又开始想:卫玦大概已经回翊城了吧。她既想见到他,又怕见到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妘灼灼和楚天青为她放弃了苦心谋划了十七年的复仇计划。他们选择亲情,放弃仇恨。她告诉自己,必须彻底地斩断情丝,连想都不能想他。 白城到了,他们随便进了一家饭馆吃了点饭食,就继续上路了。毛球球吃饱了饭,精神头特别足,在车门帘下钻进钻出。燕其羽赶车除了注意前方,他的眼睛也有意无意地瞧瞧马车两旁。马车从一家医馆门前走过,正好这时孟小山和老刀从医馆里走出来。燕其羽赶紧拉住缰绳,喊住了马:“吁---” 寒月白伸出头问:“怎么突然停车了?” “看后面,那两个人是谁!” 寒月白往后一看,脱口而出:“孟小山、老刀!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孟小山和老刀正有说有笑,突然听见有人叫他们,转回头,眼皮一抬,就都愣住了。老刀手指着燕其羽和寒月白,说不出话了。 “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孟小山都惊得结巴了,“你不是把楚台风给杀了吗?!你---” 燕其羽和寒月白下了车,走到他们旁边。燕其羽张开五指,再攥成拳头,“好小子,我正想着如果有一天遇上你,该怎么修理你。想着,想着,居然就给碰上了!今天这顿揍你是挨定了。” “大哥,大哥。”孟小山缩脖子弯腰,陪笑道,“我也是为了救我奶奶和四毛啊,实属无奈。大哥,您别动手!” “算了,别吓唬他了。”寒月白说,“他也怪可怜的。” “一个惯偷,有什么好同情的。”燕其羽说。 “我明白了!”老刀插嘴,小声对燕其羽说,“那晚上你肯定也去将军府了,火不是寒姑娘放的,是你放的。她被抓了,你跑了,后来你又把她救了。你俩一起逃了?!” “少自作聪明,”燕其羽说,“我们要是逃犯,你见过各处有通缉我们的告示吗?” “老刀你真聪明。”寒月白竖起大拇指,“就跟亲眼看到似的。” “不可能,他们俩都想要拿凤血珠,他怎么可能会救寒姑娘呢?”孟小山说。 毛球球跳到车顶上,尾巴竖立,后背拱起,眼睛瞪得溜圆,敌视着孟小山和老刀。 “谁的猫,这是?”老刀问。 “我的。”寒月白、燕其羽同时答道。 “你再说一遍,是谁的!”寒月白凶道。 “你的,你的。”燕其羽说。 毛球球一跃,跳到了燕其羽的肩上。 “我是她的猫的坐骑。”燕其羽说。 “大哥,你怎么过的比猫还差。”老刀调侃道。 “你俩怎么会在白城?”寒月白问。 “听说你杀人了,我和老刀怕你把我们---”孟小山正说着,听到有人大叫:“站住!别跑!” 满天星上身捆着铁链,手不能动,奋力地摆动双肩,奔跑起来样子很滑稽,铁链哐啷哐啷地响。追赶他的一大群人是青州府的士兵和白城的衙役。 “是大哥!”孟小山和老刀大惊失色。老刀把药包一扔,和孟小山一起操起街边摊上的扫把和鸡毛掸子,冲上去。 “怎么回事?!”寒月白诧异道。 “这俩人到处认大哥。”燕其羽蔑视的眼神望着狼狈奔逃的满天星,“他们应该扭头就跑才对,什么时候这样重情义起来。” 路上行人往两边退避,他们惊恐而轻蔑地看着满天星;有些人还跟着跑起来,要把热闹看个痛快。 孟小山两手握着鸡毛掸子,老刀左手握着扫把,右手抓着鸡毛掸子。他们用这些东西跟差役打了起来。满天星从寒月白他们身边跑了过去。 “要不要帮帮他们?”寒月白问。 “官府追捕他们,我们要是出手相助,就变成他们的同伙了,你说这个忙要不要帮。” “那---” “上车吧。他们很机灵,逃得掉的。”燕其羽坐上了架车位置。 “我们就这么走了,太不仁义了吧。” 燕其羽跳下车:“那我去救他们,你赶车到白城外等我。” 孟小山他们打不过士兵,往回跑。他们手上的鸡毛掸子的毛都被削光了,扫把只剩下杆子。老刀跑得慢了些,后背上被劈了一刀,摔倒在地。燕其羽提起剑,一跃而起,凌空翻了一个跟斗,落到老刀身边,用剑鞘挡住了劈向老刀的一刀。 “你俩快跑!”燕其羽喊道。 孟小山拉起老刀狂跑。寒月白已经调转了马头,向孟小山挥手喊道:“快过来!” 他们一口气冲到马车边,孟小山先推老刀上车,自己再爬进去。寒月白狠抽一下马屁股,马头向前一挣,四蹄飞奔起来。老刀爬进马车时,毛球球边往角落里退,边朝他呲牙,发出威胁的叫声。孟小山一进去,它叫得更凶了。 老刀背后的刀口又长又深,血都流到屁股上了,疼得直呻吟。孟小山撕下一条自己衣服的下摆,给老刀包扎后背,可是长度不够,他又撕下了老刀的衣服,两条布条接起来,再脱下老刀的衣服,一圈一圈地给他绑上。毛球球竭力摆出一副凶悍样,却怎么也吓不走这两个人。它紧贴着车边,头朝着他,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第四十九章 出手相救(二) () 马车飞驰。寒月白怕马车撞到人,一路高喊:“让开---快让开---” 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有人因躲避不及而摔倒了。 孟小山伸出头来说:“寒姑娘,往南城门去!” “哪儿是南边啊?!”寒月白回头问。 “前面那个路口往右拐!” “好,你来指路!” 马车跑出南城门之前遇到了满天星。他已经挣脱了铁链,还在跑,气喘吁吁。 “大哥快上车!”孟小山喊道。 听到孟小山的声音,满天星回头;孟小山又喊他,他放慢脚步,马车一到身边,一步跃上车。孟小山抓住他的胳膊往里拉。 满天星通红的脸上是汗,气还没有喘匀,就问:“老刀,你伤得重不重?” 老刀很瘦,锁骨毕露。他流了许多血,脸都疼白了,还装得很硬气:“没有事,一点皮外伤。” 满天星看见老刀挪动屁股而留下的血迹。 “回去后,你好好养伤。”满天星说,“鹿茸、灵芝,你随便吃。” “大哥,你中了他们的计了。”孟小山说。 “柳上端这个狗娘养的,跟老子玩这手!”满天星咒骂道,“老子要把他的皮扒下来当鼓面。” 满天星撩起帘子问孟小山:“这位姑娘是谁?” “在翊城时的朋友,叫寒月白。今天正好遇上了。” “多谢姑娘相助。”满天星说。 寒月白回头笑了一下。 燕其羽解决完士兵之后,马车已经跑没影儿了。寒月白接走孟小山他们时,他看到了。他跃上房顶,找马车。满天星上了马车一小会儿之后,他就发现了马车。马车在街上跑,他在房上追。马车快要跑到分叉路口时,他追上了,跳到马车顶上。满天星吓了一跳。寒月白回头朝车顶上瞧了一眼。满天星钻了出来。毛球球高兴地喵喵叫。 “快进去。”燕其羽对满天星说,“我要跳下去了。” “你是谁?”满天星带有敌意的眼神审视着燕其羽。 “他是我大哥,在翊城时的大哥,叫燕其羽。”孟小山说,“是他替我们挡住了士兵。” 满天星连忙退回车内。马车颠簸摇晃,燕其羽飞落到寒月白旁边,又轻又稳。人都齐了,寒月白又抽了马一鞭子,马跑得更快了,哒哒哒。这匹马皮肤黝黑发亮、四肢健壮、跑起来长鬃毛和尾巴恣意飞扬,跑了半个城都不显累。 “燕大哥,这位是满天星,是羊角寨的寨主。”孟小山热情地介绍道。 “多谢燕老弟仗义相助。”满天星拱手说,“燕老弟你轻功真是了得啊!” 满天星发自肺腑的热忱没讨得燕其羽的好感。燕其羽不声不响地坐到寒月白旁边,盘起腿,把剑抱在胸前。毛球球从寒月白的大腿上踩过去,坐到他的腿上。 “满寨主,那些差役为什么要抓你?”寒月白回过头来问,“你骂的那个柳上端是谁?” 满天星很干脆,他把劫贡品的事情跟寒月白和燕其羽讲了。 燕其羽怕受连累,冷着脸说:“出了城门,你们就下车。” “我明白,我明白,”满天星很窘迫,“两位的恩情我记得牢牢的。以后两位有啥要帮忙的,我一定赴汤蹈火。” 寒月白原以为孟小山他们因为小偷小摸的事情被抓捕,没料到是劫贡品这样的重罪。她后悔救了他们,后悔没有听燕其羽的话。当燕其羽说出城就让他们下车时,她闷声没响。 满天星是怎么被抓住的,要从紫荷那里说起。她有一次对她的姐妹们说,给富人、有权人当小妾,也不愿意嫁给满天星当夫人。她是厌弃自己妓女的身份,如果跟了地位高的人,就能拔高她的身份,就像藕离开了淤泥。如果嫁了满天星就永无天日了。 在满天星送她荷花金簪的第二天,花香楼来了一个大富人,叫钱永溢。这个老头的财富是青州城离数一数二的。花香楼里姿色甲等的姑娘们排成一排,各个搔首弄姿,都想得到富豪的青睐。他眯起色眯眯的老花眼,一个一个瞧过来看过去,最后选中紫荷。紫荷唱歌、跳舞,很卖力气地伺候老头。 晚上,钱永溢就在紫荷房里过了夜。早上,他醒了,坐了起来。美人正对着铜镜梳理云鬓,他不由地心摇神荡。他淫荡的笑脸出现在大铜镜里,她便装出更加妩媚娇俏之态。他下了床,朝她走去。他弯下腰,揽住她的肩膀,松垮的脸颊紧贴到她粉嫩的脸蛋上。 “紫荷啊,你愿不愿意跟我啊。” “听说,您都有四房了。我去了会不会被欺负啊。”紫荷手指头卷绕着桃木梳子上坠着的流苏,忸怩作态。 “有本老爷在,谁敢欺负你。她们都没有你漂亮。”钱永溢捏了一下紫荷的脸蛋。当他挺腰直起身体时,脸色突然大变,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铜镜边的檀木首饰盒。他把檀木盒子翻了过来,底朝上,檀木盒子的底上有个钱字,钱字的外边围了一圈枝叶。这是钱氏家族的族徽,凡是钱家的物件上面都刻上这个。 “你怎么会有这个盒子的?!”钱永溢厉声问道。 紫荷嘴巴一张一合,出不了声,死死地盯住那个钱字。钱永溢打开檀木盖子,里面的珍贵首饰赫然入目。一窜翡翠项链、一条珍珠项链、两个大金镯子、一个白玉镯子、这些首饰下面还压着其他的首饰。 原来这个檀木盒和里面的首饰都是钱永溢二房小妾的。这个二房原来很受他的宠,后来年纪渐大,容貌大不如前,便不得宠了。后来这个二房小妾的妹夫惹上了人命官司,家产耗尽,人还在大牢里,就要被问斩。二房小妾的妹妹还想救自己的夫婿,就找到二房小妾帮忙。二房小妾顾念姐妹之情,把二十多年积攒下来的首饰都给了她。二房的妹妹带着檀木盒子在回家路上遇到了羊角寨的人。羊角寨的人见马车还挺漂亮,就把她给劫了。 起先,紫荷还不肯说出檀木盒子是满天星给她的,坚持说是一位恩客送的。她脸颊上多了两个巴掌印之后,就老实交代了。 钱永溢先在白城报了官,白城府把紫荷抓了起来。紫荷都交待了。白城府又将此事上报给青州府。王林和柳上端想了一个计策:让花香楼派人去羊角寨告诉满天星,说紫荷被一个客人打了,伤得很重。让他去给她报仇。满天星信以为真,怒不可遏。孟小山本来打算陪老刀去看大夫,顺便一起来了白城。满天星和四个弟兄进了紫荷的房间,早就埋伏好的士兵们冲了进来。一场打斗过后,满天星带去的四个人被杀,他被活抓。 满天星被押下楼,门停着一辆囚车,他心想要是被关进囚车就完蛋了。他不挣扎了,乖乖地跟着走,士兵们放松了点。等走到大门口,快上囚车时,他突然发力,左一下,右一下,撞飞了押他的两个士兵,不顾一切地逃。 第五十章 太晚了 () 马车出城后,又跑了四五里地,寒月白停下车。满天星、孟小山,先下车。老刀的胃疾又发作了,胃疼、后背疼、疼得他浑身出汗,脸色苍白,十分痛苦。他慢慢地从车里爬出来,背上、屁股到大腿上是血。马车上他坐过的位置上留有大片的血迹。寒月白第一次觉得自己残忍,很想开口叫老刀别下车;她瞧了一眼燕其羽,他垂着眼帘,一副为难的面容。孟小山和满天星一起把老刀扶下车。老刀佝偻着;满天星背起他,对寒月白和燕其羽再三道谢。 “燕大哥、寒姑娘,能认识你们这样人,我都觉得自己高贵了,虽然我依旧卑微。”孟小山羞涩地笑了笑,给他们鞠了一躬,“保重,希望能再相逢。” 燕其羽坐上驾车位,寒月白还原地站着,望着孟小山他们的背影。 “我们至少应该送他们到小巫山下。”寒月白说。 “快上车吧。我们不能从城里走了,只能从城外绕,这样要多走好多路。晚上要露宿野外了。” 他们赶着车往回走,南城外二里地处有条小路是往北去的,燕其羽准备从那走。马车一路小跑。 车里面留着老刀的血迹。寒月白坐在车门口和燕其羽讲话。“我们是不是太狠心了点。” “自己的百姓把外邦进献的贡品给劫了,这等于打了卫铎的脸。如果青州府拿羊角寨没有办法,翊城肯定会派人来。羊角寨坚持不了多久的?我们已经给自己找麻烦了,要快点离开这儿。”燕其羽重重地抽了一下马屁股。马车嘎吱嘎吱响得厉害。 “我不明白,满天星明知不是官府的对手,明知道劫了贡品的后果很严重,为什么还要去劫。” “也许他跟你娘一样恨南安吧。” 寒月白陷入了缄默。 马车拐入了往北去的小路。这时,大路上一大队士兵和差役骑马向南疾驰。 “他们追出来了!”燕其羽说。 “孟小山他们很快就会被追上!我们得去救他们!” 燕其羽下不了决心:“我们已经帮过他们了。” 寒月白犹豫了一会儿后,站起来,向后望。毛球球立起来,两只前爪抓抱住她的小腿,好像怕她掉下去似的。马队扬起的灰尘还在,马队已经看不见了。 “如果他们被杀了,前面的忙就白帮了。我们掉头吧。” “不行。” “在神女宫时,还说要帮我娘复仇。现在又变得这么胆小怕事了!” “我们要拿回凤血珠,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现在去帮他们,我们成了同谋,被通缉,还怎么回凤凰镇去。心硬一硬就过去了。” “我的心硬不起来。满天星敢想敢为,我很佩服他。你回去吧,人我去救!”寒月白跳下马车,把毛球球也带了下去。 “吁---”燕其羽赶忙勒缰绳,马激烈地嘶鸣起来。 “等等我---”燕其羽边调转马头边高声喊,“等等我啊---” 自从孟小山坐过马车后,毛球球很不高兴,连马车也讨厌了。寒月白跳下去,它很开心,跳到寒月白肩上。燕其羽很快就追上来了。 “上来,快上车!”燕其羽喊。 寒月白跳上车,坐到了车门口。毛球球从她肩跳下来,趴到她腿上。 “你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寒月白嘲讽说,“你不怕受牵连,不怕被通缉啊。” “你不回凤凰镇,我回去干什么。”燕其羽皱着眉头,瞥了寒月白一眼,“我不怕受牵连,不怕被通缉,是怕你出事,担心你的安危。” “你跟着我不就是想见我师傅嘛。” “不仅仅是想见你师傅。” 寒月白凑近燕其羽,疑惑的眼神盯着他的侧脸,问:“除了见我师傅,你还想做什么?!” 燕其羽脸红了:“我刚才说什么了?” “你说不仅仅想见我师傅。” “你听错了。我是说,是你爹娘嘱咐我好好照顾你。” ------------------------------------------- 孟小山他们被士兵和衙役团团围住。他们就像在围捕牲口。满天星像只蛮牛,横冲直撞,始终冲不出高头大马围成的圈子。孟小山如同一只猴子,凭灵活的闪躲,躲过一刀又一刀,到处是马腿,他的眼睛快要花了。老刀死了,仰面躺在地上,一条腿被砍断,胸膛裸露,血肉模糊。老刀尸体附近,有好几具尸体,有士兵、有差役。 满天星蹦起来,把带头的校官从马上扯下来,用胳膊勒住他脖子,挡在自己身前。士兵和差役们不敢动手了,围着他们打转转。 嘚嘚嘚---疾驰的马蹄声传到。士兵和差役扭头去看,一匹黑骏马正向他们冲来,他们慌忙散开。 燕其羽一手执缰绳,一手抽出剑给寒月白:“这剑给你用。” “那你用什么?” “我有剑鞘就够了。” 马车把包围圈冲散了。有了寒月白和燕其羽的支援,满天星忽然又有劲儿了,大显神威。他抓了一个士兵夹在左边腋下,抓了一个差役夹在右边腋下,夹着他们转圈,拿他们当武器。士兵和差役皆呼吸不畅,口吐白沫子,满天星把他们甩出去。寒月白使出了孔雀翎,幻化出三只剑身,把士兵的刀都斩断了,她高兴极了。燕其羽用剑鞘只伤人和马,不杀人。孟小山抽出空挡,跑到老刀身边,背起他。 “兄弟,你今天真沉啊。”孟小山哭着说。 燕其羽护着孟小山把老刀放到马车上。他让孟小山赶车,然后对寒月白和满天星高喊:“快上车---” 毛球球一直躲在马车里,孟小山背着老刀进来,它嗖地一下,蹿了出去,跳到黑马背上。 孟小山赶车小跑,寒月白和满天星追上去,先后跳上车。寒月白跑回来之前将剑扔给了燕其羽。有五个士兵催马向马车追去。常人跑步都是摆动双臂,燕其羽一手握剑,双臂展开,微微向后,头向前伸,跑起来就像燕子猛冲一样。他以极快的速度追上那五个士兵。五匹马旁边,都有一道红光闪过,五个士兵的小腿肚子上直冒血。他们不敢追了,都看着自己的小腿,惊慌莫名。 燕其羽停下来,对后面跑上来的士兵喊:“谁还敢追,我就卸了谁整条腿!” 马车被寒月白他们扔在了小巫山下。山路上,满天星背着老刀,脸色凝重,走在最前面;孟小山哭得伤心,寒月白跟着难过,觉得自己来晚了,对老刀的死很过意不去。毛球球舒服地躺在寒月白背后的背篓里的羊皮上,眯起眼睛,肚皮朝天,尾巴露出背篓外,人的哀痛与它丝毫无关。 不久后,燕其羽赶上来了,他把黑马从马车上解下来,一起带上山。满天星背不动了,就把老刀放到了马背上。 夕阳将小巫山映成了绯红色,寂静的山林,弯曲的山路。大家心情沉重,自然步子也迈不大了。老刀趴在马背上,身体渐渐僵硬,血把他的裤子和屁股粘在一起;他散掉的发髻,垂下来,像马尾巴一样轻轻晃动,让人感觉他还活着。 第五十一章 去路被封 () 到了羊角寨,天也黑了。燕其羽不想被困在山中,急着要走。满天星很感激他们的帮助,也不愿意再拖累他们,就派了两个人带他们下山。燕其羽向满天星要了一匹马给寒月白,一人一匹马比赶马车快多了。 山路崎岖窄小,寒月白和燕其羽各牵着一匹马,两个带路人一手举火把,一手提灯笼,一个走在最前面,一个走在燕其羽和寒月白之间,他们走得很慢。燕其羽很焦急,恨不得翅膀从背上弹出来,带着寒月白飞离自小巫山。他走几步就回头瞧瞧寒月白。 一百多年前,燕族人只要想飞,翅膀随时展出来。后来,渐渐就不能了。两百多年来燕族一直和普通人通婚,他们身上的燕妖血统越来越弱了。从小到大,燕其羽的翅膀才出来过两次,一次是燕千里死了,还有一次是救毛球球。 今晚的小巫山特别的黑,乌云遮空,不见一点星辉,一丝月光都透出来。弯弯绕绕,他们终于走到了山下。带路人把灯笼交给寒月白和燕其羽,嘱咐他们多保重。他们骑上马,一手提灯笼,一手拉缰绳,上了路。两匹马快步走着。没有彻底离开白城,燕其羽还是焦心。寒月白一直走在他后头,像是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他回头望望,夜幕中,灯笼的点点微光,只能照亮马蹄下的尺寸之地,看不清她的脸。他感觉到她在生他的气。 老刀惨死的模样就像烙进寒月白的眼睛里了。她责怪自己犹犹豫豫,耽误了时间,也责怪燕其羽,如果不是他心硬,自己也不会犹豫不决。 燕其羽勒勒缰让马走慢点,等寒月白走到旁边时,他问:“你在生我的气啊?” 寒月白双腿夹了下马肚子,大声喊:“驾---”黑马小跑了起来。她身后的背篓一上一下。毛球球拼命地抓紧背篓边,尖爪子抠进竹条缝里;紧张地喵喵叫。 “别跑那么快啊,天黑,危险。”燕其羽边喊,边催马赶上去。 他们跑太快,没一会儿,风从灯笼口灌进去把蜡烛吹灭了,寒月白的灯笼先黑了,接着燕其羽的也黑了,一点亮光都没了,两匹马慢了下来。 燕其羽的马比寒月白的马只差了两个马头的距离。 “老刀的死,我比你还难过。”燕其羽说。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回你的孔雀山去吧。”寒月白用一种决绝的口气说出这句话。 虽然听得清清楚楚,燕其羽还是问道:“你说什么?!” “老刀白叫你大哥了!”寒月白说话时都没有回头。 燕其羽生气、委屈地说不出话来,两腿无力,忘了催马,马慢慢地走了几步就停下了。寒月白的马一直向前走。 “救他们或保护你,我只能选一边。”燕其羽喊道。 前面没有回声。 “驾---”燕其羽大喊一声,从背后抽出剑,用剑身使劲地拍打马屁股,马嘶鸣着,扬起前蹄,奔跑起来,从寒月白边跑过去,带起一股风。毛球球正打着瞌睡,都被惊醒了。 “毛球球,我是不是过分了点。”寒月白说,“老刀的死,我不能朝他撒气。” “喵---”毛球球轻轻叫了一声。 燕其羽那匹马的奔跑声渐渐变弱,远去了。 “还好你在我这儿。”寒月白回头对毛球球说。毛球球发蓝光的眼睛,跟着脑袋移来移去,像两颗夜明珠。 寒月白喃喃自语,一会儿抱怨燕其羽小气,经不起说;一会儿又后悔自己说的话过头了。 前面又有马蹄声响起,很急迫,就同燕其羽离开时一样。 “肯定是他。”寒月得意地对毛球球说,“跟我发脾气,哪次不是他先没了脾气。” 突然,寒月白听着马蹄声音不对,不止一匹马在跑,好像是一群马在跑。 “不好!”寒月白大惊,“肯定那些士兵又追过来了,燕其羽有危险!” 寒月白策马赶过去。毛球球又死命抓住背篓的边缘。刚跑出三四丈,一支支火把接连出现在前方的拐弯出。青州守备军派来的士兵和白城府的差役们弓箭、盾牌齐备,卷土重来。请援军的人正赶往去青州府的路上。出山的路已经被封锁了。他们发现了燕其羽,一排弓箭手齐射,格杀勿论。 燕其羽掉头往回跑,边躲避后面射来的箭,边向寒月白喊:“别过来!快回去!小心弓箭!” 寒月白没有听清楚,继续往前跑。有支箭从她耳边飞过,才急忙勒住马,慌忙地掉头。燕其羽凭着箭头破空时发出的声音来判断箭飞来的位置,挥剑挡掉了许多箭,但是难免也有漏网之鱼。一支箭射中了背篓里,毛球球吓得跳了出去,蹿进路边的草丛里。寒月白掉头,往回跑,去找毛球球。 “球球,快会来,别怕---”寒月白喊道。 嗖---一支箭射进了寒月白左边的胳膊;她摔下马背,羊皮毯从背篓里掉了出来。燕其羽感觉那支箭射中了他心脏。他直接从飞驰的马上跳了起来,落到她身边。 “你怎么样了?!”燕其羽慌忙问。 寒月白已经站起来了,箭头扎得很深,血沿着她的胳膊往下滴。 燕其羽左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拉起来:“你快上马,跑回羊角寨去。” “毛球球不见了,怎么办?!”寒月白疼得直皱眉。 嘡嘡,燕其羽削断了两支箭,急切地说:“我会找到它的,你快走!” 左手使不上力,寒月白左脚踩马镫,只能右手拉缰绳,靠燕其羽推上马。 “你也尽快过来。” 燕其羽用剑身啪地打了一下马屁股,马跑了。 “你要小心点,赶紧回羊角寨。”寒月白回头朝喊。 羊皮毯留在地上,上面有寒月白滴上去的血。 追兵近在眼前。燕其羽眼神凶悍,握紧剑柄,剑身就一把扇子打开了。他奋力一甩,幻化出来的剑都飞了出去。冲在最前面的射箭士兵还没来得急惊恐,就都坠地了。他们的马惊慌失措,在原地打转,后面跑上来的人马,被倒在地上的人和马绊倒的绊倒,撞翻的撞翻,接着跑上来的人马也是如此。真是人仰马翻,乱成一团,马嘶,人叫喊。 “一帮废物!”燕其羽收起剑,捡了一支火把,跑进了山林里,找毛球球去了。 第五十二章 困在羊角寨 () 爬到羊角寨时,寒月白差点疼晕过去。羊角寨里备有治刀剑伤、跌打伤之类的药,还有半个郎中之称的胡链。他是羊角寨里专门负责治伤的。这小子从来没有给女的拔过箭头、治过伤。寒月白让他快点把箭把出来,有许多人围观,他有些不好意思。 “你小子矫情个屁!”满天星骂道。 胡链红着脸,拿起剪刀,想把寒月白的袖子剪开,可手却莫名地发起抖来。 “你紧张个啥啊?”抓不住坏笑道。 “是啊,紧张个啥?”逮不着故意跟着起哄。 “你俩个我滚,你们也滚出去。”满天星把无关的人轰出天星堂,包括孟小山。 “你去把阿娘请过来。”满天星对抓不住说。 阿娘是满天星请来照顾他老爹的一个老妈子。老妈子很快就到了。她刚来羊角寨时骨瘦如柴,几年富足的日子过下来,现在是脸圆腰粗。她先用剪子把寒月白袖子部剪掉了。没人起哄,胡链没那么紧张了。他先折断箭杆,再取出箭头。老妈子用手巾擦掉伤口四周的血。胡链敷上他特制的金疮药,再用白棉布包扎上。老妈子再把胳膊上有血的地方擦洗干净。寒月白要换衣服时,才发现羊皮毯不见了。 羊角寨寨总动员。调派人手事情都有满大海负责,只要他安排的事情满天星都没有异议,好像也找不到补充的地方。 寒月白一直流汗,伤口很疼,也是担心燕其羽。她和满天星一直在等他。深夜时,燕其羽带着毛球球回来了。毛球球身上很脏。它吓坏了,在山林里狂奔一通。冷静下来,边凄惨地叫着,边找寒月白和燕其羽。猫头鹰从树上扑下来,吓唬它,它差点被狐狸吃掉,还跟蛇打了一架。 天一亮,满天星先安葬了老刀,一起去的有孟小山、寒月白、燕其羽、抓不住俩兄弟。老刀坟前的木板上就写上:老刀之墓。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孟小山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一个聋哑姓刀的老头在街上捡的他。后来老头生病死了,他就四处流浪,为了感念老头的养育,他告诉别人他叫老刀。 ---------------------------------------------------- 柳上端本以为事情会很顺利:抓住满天星,设下陷进让羊角寨的人来救,再把他们一网打尽。然后卫铎派人来嘉奖他。事与愿违,他气得暴跳如雷。所以,这个卑鄙的人把紫荷也带上了山。鬼门关前,他让她第一个走上去。峭壁上方,羊角寨的人不敢放箭、不敢扔石头,只能撤回寨里。守备军把羊角寨包围了。寨门楼上排列着手拿刀枪、弓箭的守楼兄弟,他们虽然有高有矮,但都很结实。他们身后站着满天星、满大海、燕其羽、孟小山、还有抓不住兄弟俩。寒月白也想上来,燕其羽不让,把她的房门锁上了。秋风很大,吹得每个人的衣衫哗哗响。满天星大骂柳上端卑鄙无耻、手段龌龊。秋风很冷,紫荷站在柳上端旁边,发髻散开,乱发掩面,满脸的眼泪粘住了头发。 “满天星,你不是英雄好汉嘛,别光嘴上逞能,”柳上端挖苦道,“快下来救她啊。” “柳上端,你爹我这就下去!”满天星眼睛都气红了,“你让她过来,我去换她。” “好啊,你倒是快下来啊!”柳上端挑衅般地招招手。 满天星一转身,满大海和抓不住他们就围住了他。他们可不想让自己的老大为一个女人去送死。满天星坚持要去换紫荷。抓不住和逮不着一人抱住他一条腿,孟小山跪在他面前。 “大哥,你不能去啊。”满大海实话实说,“为了她,不值得。” 孟小山、抓不住、逮不着,轮着劝说满天星不要下去。只有燕其羽没有说话。他们拦不住满天星。满天星抖抖腿,就像甩掉粘在裤子的泥巴一样,把抓不住俩兄弟给甩得直打滚。满大海和他动起手来,论武功满大海更胜一筹,满天星打不过满大海。 柳上端为了逼满天星下来,就命两个士兵先用刀割紫荷的头发。她的头发又长又密。士兵拽起一把,就是一刀。又惊又羞,她发疯似的狂跑,凄厉地叫喊。士兵们戏虐般地去追逐,狂笑,他们还扯起她的裙子来,如同两只饿狼追逐着一只可怜的羔羊。柳上端纵声大笑,欣赏着眼前的好戏。 满天星简直要发疯,他爬上寨门楼准备跳下去,满大海一掌劈在他的后脖子处,晕倒了。燕其羽实在无法忍受了,跳下寨门楼,去救紫荷。他的脚刚触地,就有两支箭齐头并进,从他头顶掠过,射中了那两个追逐紫荷的士兵,一个胸口中箭,一个脑门中箭。燕其羽猛回头望,门楼上满大海手里握着一张弓,神情凌然。 就在燕其羽跳下去时,满大海取了弓箭,一弓搭两箭,齐射出去。 “好厉害!”燕其羽不由得夸道。 柳上端躲到盾牌后面去,一双三角眼从盾牌上方露出。他一皱眉,三角眼变得又小又丑。 乱发挡住了脸,紫荷以为那两个士兵还在追她,她边跑边哭喊:“不要---不要---” 燕其羽跑过去拉住她往寨门跑。柳上端命令士兵抓住燕其羽,这样他又可以多个人质。冲上去的五个士兵被燕其羽杀掉了。士兵一拨一拨地上,一拨一拨地被他杀掉。寨门打开了,满大海带人冲杀出来。霎时间,刀剑的碰撞声、喊叫声、盖过了呜呜响的秋风。 青州守备军边打边撤,羊角寨的人一直追到山下。羊角寨众人追着守备军下山后,老妈子跑出来,把神志不清的紫荷带进寨内,领到满天星房里。他还没醒,紫荷扑上去,抱住他大哭。 满大海本想将守备军赶出小巫山,哪里知道柳上端早在小巫山下布置上了五台弓弩车。一台弓弩车上有六支弩,比人腿还长,弩头大如枪头;一支弩足以穿透两个人。 如果不是山路窄小,他们早把弓弩车拉上山了。柳上端跑到弓弩车后面,气喘吁吁地下令发射。 “发射!快发射!射死他们,一个不留!” 五台弓弩车齐发,三十支弩穿破空气的呼啸声就能让人肝胆具裂。羊角寨的人被射中了,有些人被贯穿胸膛,有些人整条腿都断了,惨叫声撕心裂肺。满大海边往回跑,边声嘶力竭地喊:“撤,快撤!” 孟小山连滚带爬,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跑。抓不住和逮不着逃跑起来比他们出去办差跑得更快。燕其羽想使出孔雀翎对付弓弩,但是场面太乱,人挤人,使出孔雀翎势必会伤到羊角寨的人。 弩还在不停地射过来,有些射中了人,有些扎进地里。柳上端下令反攻,守备军又追上山去。羊角寨的兄弟们拼死守住了鬼门关,又一次将守备军赶下山。为了抵御守备军,满大海在峭壁上面安排上更多的弓箭手,堆上石头、木头,山寨后方也加强戒备。 寒月白被燕其羽用定身术困在了房间里,房门也上了锁。她坐在椅子上,手不能动,脚不能走,都快气死了。毛球球在房里也是无聊,床上四仰八叉躺一会儿,她脚边趴一会儿,满屋子乱走。 门外传来扭动钥匙的声音。毛球球正躺地上伸懒腰,立刻一滚而起,跑到门口。燕其羽推门进来。寒月白憋了大半天的气话终于可以发泄了,叫嚷道:“你气死我了!你凭什么把我关住!会点妖术了不起啊!我要和你绝交,从现在开始我们形同陌路!快解除妖术!” “都形同陌路了,我干嘛放了你。”说话时燕其羽已走到桌边,倒了杯水,仰头喝进,清甜的茶水滋润干渴的嘴巴。接着,他又倒了一杯,往嘴边送去,丝毫没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好吧,那我就不吃不喝,坐到死。”寒月白眼睛一闭。 “羊角寨死了好多人。” 寒月白睁开眼睛,急忙问:“羊角寨被打败啦?!孟小山没事吧?!” “他没事。”咕咚咕咚,燕其羽喝完第二杯水,缓了口气,“柳上端太卑鄙了,他居然把紫荷姑娘带来了,让她走在最前面,所以守备军顺利地过了鬼门关。他为了逼满天星投降,居然羞辱紫荷---” 燕其羽说完经过,寒月白义愤填膺,骂道:“可恶!人渣!下次我一定让他变成渣!柳上端的所为真是畜生不如。” 寒月白假装出一个可爱的微笑,再抛去一个媚眼,“你真不打算让我动了?” 燕其羽红了脸,用食指在寒月白额头轻轻点了一下,定身术就解除了。坐得太久,腿都发麻了,她又骂了他几句才解气。 “我们被困住了,你现在满意了吧。”燕其羽抱怨道。 “回头去救满天星他们时,我就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寒月白发起愁来,沉重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可我不后悔。如果不救他们,我才会后悔。你不是有翅膀嘛,你可以飞出去啊!我写封信,你带着去找我师傅,让他把凤翎刀给你。你再回来救我。” “我那翅膀根本不受我控制。不是我想飞就能飞的,上次要不是你爹,我早摔死了。” 燕其羽一提爹这个字,寒月白的脸就冷了,用命令的口气说:“从现在开始,把你那翅膀从身体里逼出来。” “怎么逼啊?让毛球球再被老鹰叼走一次。” 毛球球马上窜到床底下去了。 “你自己想。” 第二天一早,守备军又发起了一次进攻。燕其羽本想到峭壁上去参战,寒月白一定要去,他只能放弃了,带她到门楼上观战。门楼上根本看不见激战的人群,只能听见打杀的声音。在她再三保证不乱跑的前提下,燕其羽出寨助战去。守备军又被打退了。第三天没有再进攻。攻不下羊角寨,守备军就困寨、封山。柳上端得意地王林说:“半个月之后,他们只能啃树皮,饿死一个少一个。一个月之后,他们自己就会出来投降。” 第五十四章 相逢 () 甪重烨和杨煜住在临江睿王府,等着卫玦把寒月白带来。卫玦回来了,他带回来的消息让甪重烨倍感失望。 已经是秋末了,如果不尽早拿到凤血珠,错过冬天又得等来年。甪重烨决定立马启程,和卫玦一起回翊城,从卫铎那里要回凤血珠。 他们到了青州,听说了坎梁国贡品被羊角寨劫走之事。卫玦他们去了白城府衙,见到了柳上端和王林。卫玦很恼火,质问他们,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山寨都打不下来。柳上端把他如何努力抓捕满天星的经过告诉卫玦,为自己辩解。 “本来满天星已经被我们抓获,没有想到突然杀出来一男一女,把他给救了。”柳上端站在卫玦面前,诚惶诚恐,“特别是那个男的,武功奇高。这帮匪徒凭着险要的山势一直顽抗。我们已经把整座山给围起来了,他们抵抗不了多久。” “那一男一女也是羊角寨的人吗?”杨忱问柳上端。 “不是的,之前没有见过。看他们马车的样式,应该是翊城那边来的,身份不明。他们逃跑时掉了条羊皮毯子,那个女的胳膊中了箭。” “还有只白胖胖的猫跟着他们。”王林插嘴说。 卫玦他们大吃一惊,赶紧让柳上端把羊皮毯子拿来。柳上端一拿来羊皮毯子,卫玦就确定那女子肯定是寒月白无疑了。 甪重烨抚摸着羊皮毯子,说好久不见了。卫玦不顾柳上端和王林的劝阻,一定要亲自去小巫山。他们在柳上端、王林陪同下,去了小巫山。 小巫山被围得水泄不通,山下是士兵,他们握着枪,佩着刀。南安各州守备军士兵都是如此配备的。为了卫玦的安,柳上端先派个士兵上羊角寨给寒月白传信,说卫玦就在山下,请她下山相见。 寒月白和燕其羽住在羊角寨的最上面,挨着满天星爹的住处。她房间前有块空地,空地边上还种着两棵枣树、一排冬青。寨子里边的树都是满天星爹种的。她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兴致勃勃地瞧燕其羽演示孔雀翎剑法。孟小山也坐台阶上看了一会儿,因为轮到他守鬼门关,就走了。毛球球趴在枣树枝上,四肢和尾巴懒洋洋地挂下来,就像一件皮货晾晒在树枝上。 满天星过来把卫玦来到小巫山的消息告诉了寒月白。她的心砰砰跳动,心里有一股甜蜜的情绪,却未动声色。燕其羽收起剑,默默地瞧着她。堂堂一个王爷,不顾安危,进到小巫山来,是个人都猜到寒月白与卫玦之间关系匪浅。满天星不好往深里问,就说:“寒姑娘原来认识睿王。” “见过几次。”寒月白平淡地说。 “我连累你们,”满天星说,“害你们被困在这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现在好了,寒姑娘,燕公子您快收拾收拾,下山去吧。” 燕其羽怏怏不乐,对满天星说,“我与睿王不熟。他只叫寒姑娘下山去,与我不相干。再说,羊角寨现在少不得我,像我这样的好帮手上哪儿找去。” 燕其羽抱着剑,对毛球球吹了一声口哨。毛球球立即精神起来,沿着树枝走到树干,再从树干倒爬下来,跟在他后面,向满老爹屋子里走去。他第一次用灵妖力试探满老爹的病情时,知道他病入膏肓,没有得救了,所以他只略微地输些灵妖力给他,让他舒服点,输多了也是浪费。 寒月白让满天星去告诉来人,说她不想下山去,叫卫玦离开,最好把山下的兵撤走。她心里乱,在寨子里到处走,还走上了寨门楼。 站在门楼上,眺望山下,寒月白喃喃一句:“好想下山去见他。” 寒月白房间的门开着。燕其羽从满老爹屋子里出来,走进房里,房里没人,他就慌了,以为她走了,就往寨下跑,看见她坐在天星堂前,他躲起来,偷偷地瞧着她。她站起来,往回走,他急忙往回跑。 卫玦想不通寒月白怎么会变得如此古怪,想搞清楚。他要亲自上羊角寨,任何人反对都没有用。 快傍晚了,甪重烨和杨煜留在山下守备军营地里。卫玦在众人的护卫下,上山去。到了鬼门关,柳上端阻止卫玦再前进,对卫玦说,这里就是他们攻不下羊角寨的原因。柳上端向峭壁上喊话,说睿王亲自上山,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快去告诉满天星让他出来迎接。柳上端话刚讲完,一支箭射到他脚边,吓得他蹦起来。杨忱、樊立迅速挡到卫玦身前,鄙夷地看着柳上端。柳上端失了面子,暴怒地喊叫着,让士兵朝悬崖上放箭。射上去的箭到不了悬崖上,就往下掉。悬崖上射下的箭为柳上端久攻不下羊角寨做了有力的实证。 “睿王爷,这帮凶残的亡命徒连您都不放在眼里,万一您被伤到了,末将死一万次也抵不了罪过,您还是回吧。”柳上端说。 杨忱和樊立也劝卫玦回去。 “如果他们想杀本王,这一箭就不会往地上射了。”卫玦神情坚毅,“本王怕一群山贼,还有脸面姓卫吗?!” 卫玦定了定心神,踩上石板台阶,杨忱和樊立跟了上去。杨忱想走到卫玦前面,被他推开了,樊立取来盾牌挡到卫玦头上,被他推掉了。一支箭又从悬崖上射下来了,噔的一声,射到石板路上,迸起火星,石板台阶被箭射出了一个小坑。卫玦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下,没等樊立举起盾牌,他又继续往上走。后来,再也没有箭射下来过。 两支箭都是满大海射的。卫玦来到小巫山,他变得特别慌张害怕,坐立不安。当他知道满天星劝说寒月白下山去,就去骂满天星,骂他糊涂,说寒月白是羊角寨的护身符,有她在,寨子才平安,她是他们和官府谈判的筹码,应该把她软禁起来。 孟小山偷偷地跑下鬼门关上的悬崖,跑去告诉寒月白,卫玦上来了,满大海朝他射箭。她问卫玦是否中箭。孟小山说,第一支箭没有射中,射第二支的时候,他就跑来报告了,所以不清楚。她怀里抱着毛球球,吓得脱了手,冲出房门。 在孟小山来之前,燕其羽刚从她房里离开。燕其羽问她,很想去见卫玦吧? “我很烦,很烦,很烦!没人能体会我的心情。”寒月白心情不好,语气也不好。 “那打扰你了。”燕其羽走开了,神情黯然。 第五十四章 相逢(二) () 卫玦他们站在寨门前有一会儿了。满天星、满大海兄弟两还在天星堂里激烈地争论着要不要放卫玦进来。满大海坚决反对。满天星认为卫玦都亲自来了,就应该请进来。 没有满天星的命令,守门的兄弟不敢开门。卫玦按耐住火气,来回地跺步。杨忱用傲慢的口气,大声说:“别缩在里面了,抢劫时的胆魄哪里去了,匪类就是匪类!无胆匪类就是王八!” 天边只剩下一道橙红色,这道橙红消失,天就黑了。寨门楼上没有人,都躲到门楼下了。寒月白来到门后面,守门的兄弟对寒月白说,没有满天星命令不能开门。她眼睛贴着门缝,向外瞧,瞧不见卫玦,就跑到门楼上。如果人不在眼前,天各一方,再想念也是枉然。现在卫玦就在她眼皮下走来走去,那么焦急不安。她再也抑制不住了,以前做出的决定、想法,通通弃之脑后。她跳到垛口上,叫了一声:“卫玦!我在这儿!” 寒月白张开双臂,轻盈下落。卫玦跑过去,她正好落到了他的怀里,俩人像两股奔泻出来的激流碰撞在一起。杨忱让柳上端命令士兵背过身去,也不让柳上端看,让他把脸转过去,他和樊立也转过去。 “你伤在哪儿了?快让我瞧瞧。”卫玦的眼睛在寒月白身上,上下打量。 寒月白用右手,轻轻拍了下左胳膊,说:“一点小伤而已,好得差不多了。” “羊毛毯子上那么多血,还说是小伤。”卫玦嘴里责怪,但眼神却是心疼。 “羊皮毯子在你那儿啊,太好了!” 卫玦双手捧住寒月白的脸,埋怨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愿意见到我?” 寒月白流过泪的眼睛红红的,垂下眼帘,飞快地想着如何回答卫玦的话。 “我一直以为你在翊城,怎么可能会来这里。我想这肯定是青州将军柳上端在耍诡计。” 柳上端忍不住了,转过来,喊冤:“姑娘您可真是冤枉我了。” “你就是柳上端啊!”寒月白朝他走去,“你把紫荷姑娘欺负的好惨!你这种低劣的德行是怎么当上将军的?!” “谁是紫荷?”卫玦严厉地问柳上端,“你为什么要欺负她?!” 寒月白将柳上端羞辱紫荷的情形告诉了卫玦。卫玦听完很生气,斥责柳上端的行为有损军人形象,有失守备军军威。卫玦无权处罚柳上端,只能警告他以后不许如此。骂完柳上端,卫玦牵起寒月白的手:“天快黑了,我们马上下上去。” “毛球球和燕其羽还在里面。” 卫玦的脸马上沉了下去,生起醋意:“我去凤凰镇找你,店家说你和一个姓燕的公子走了。那人果然是燕其羽。你为什么要和他走?还有一个姑娘来找过你们,那姑娘姓秦还是姓邢?” “那姑娘是秦姮吗?”杨忱急着问。 “不---是姓秦,是---姓邢。”寒月白脸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感到脸颊上的肉在跳动,“那姑娘是来找燕其羽的,是他的朋友。” “赶紧走吧,有话下山再说。”杨忱说,“多留一刻,多增加一分危险。” 这时候,寨门慢慢打开,嘎嘎地响。 “保护王爷!”柳上端大喊。 一排手执盾牌的士兵迅速上前,筑成一道盾牌墙。寨门大开,满天星、满大海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跟他们出来的只有四个人,提着灯笼。 满天星单膝跪下,拱手作揖道:“小人满天星,拜见睿王殿下。”满大海没有下跪。满天星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满大海,说:“快跪下行礼。” 满大海眼睛一直没看卫玦,不情不愿地单膝跪下,行了个礼。 卫玦命令士兵撤开,上前两步,说:“两位请起。” “谢王爷。”满天星说。满大海没有说。 “满天星贡品是你劫的吗?”卫玦神色严肃。 “是小人劫的。贡品原封未动。”满天星又跪下说,“请王爷答应小人一个要求,小人马上将贡品交出。” “什么要求?” “都是小人糊涂、贪心,和其他兄弟无关。小人愿意一人领罪,怎么处置都行,请王爷饶过其他兄弟。” “你们平时打家劫舍,罪过本就不小。”卫玦脸上没有丝毫动容的表情,“如今劫贡品这样的重罪,岂是你一个人能承担的了的。” “小人是寨主,他们听我的。”满天星着急了,大声说,“我叫他们抢谁,他们就抢谁,罪责当然在小人我。” 柳上端竭力瞪大他的三角眼:“满天星,你现在充好汉、担罪责,晚啦!你是罪魁祸首,死罪难逃!你快把悬崖上的人撤回来,部向我守备军投降,再依国法处置!” “大哥!我说了,他们是不会和我们讲条件的!”满大海把满天星拉起来,“我们虽是匪,但是讲义气。他们连匪都不如。” “你说什么!”樊立吼道,“死到临头了,还逞口舌之快!” “谁死到临头了,还不一定!”满大海的嗓门比樊立还大。 满大海的话音过去,马上有许多人手执刀枪、火把,从寨门里冲出来,孟小山也在其中。寨门楼上也跑上了人,他们拉弓搭箭,瞄准卫玦他们。气氛一下子紧张了。火把的亮光照亮上下。与此同时,十几个守备军士兵用盾牌挡在卫玦和寒月白身前、头顶,严严实实的;其他的士兵部排列成防御阵线,围在卫玦外面。卫玦握住寒月白的手有些发抖。杨忱、樊立、柳上端,紧握各自武器,准备随时开战。 寒月白推开举盾牌的士兵,走到最前面,大声对满天星说:“满大哥,既然你想为寨中兄弟讨条活路,就不要乱来啊!睿王会考虑你的请求的。” 寒月白走出盾牌阵时,卫玦也跟着走出来,搞得杨忱和樊立很紧张,万分警觉。 火把跳动的火光,一闪一闪地照在满大海凶狠的脸上。他吼叫着:“大哥,不要犹犹豫豫了,你敢作敢为的性子哪里去了。为什么要把命交到他们手上,战战兢兢地祈求他们,没用的。鸟进了笼子,鱼进了网,只能被宰杀!今天这个睿王送上门来了,咱们杀了他,这辈子也值了!” “满天星,你不能听他的!”寒月白挡到卫玦身前,大声劝道,“我冒险救了你,你可不能对不起我!” 第五十五章 为爱舍命 () 满天星紧拧着眉头,举棋不定,心里焦灼。满大海劝他动手,寒月白劝他冷静,举寨投降。她自作主张,天真地说,只要投降,卫玦不会重责他们。卫玦没有开口,如果他主动开口劝满天星冷静,别动手,不动手,就得动嘴谈判,谈判就是要让步,宁可打起来也不能跟一个匪徒让步。卫玦不肯让步的自信来自对杨忱和樊立武功的信赖,以及对满天星等人的不屑。 满天星额头冒汗了,坚定的眼神一点点弱下去。情势非常紧张。满大海果断地下令:他将食指和拇指塞进嘴里,使劲一吹,一声哨响,门楼上弓箭齐射,双方开始激烈地交锋,各种兵器相互碰撞,火把都成了武器。羊角寨的人非常的勇猛,门楼上的人跑下来支援,山寨大门紧紧关闭,孟小山和另一个人,从里面关上了大门,跑到门楼上观战。 一打起来,寨中的人就把满天星、满大海平时所用的武器交到他们手里,一根狼牙棒、一把长柄大刀。满天星大力挥动狼牙棒,一棒子将一个士兵打飞,吼叫声很是骇人。满大海能跟樊立打得不分上下,柳上端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已经被他两次打翻在地。柳上端不敢再和满大海交手,只好找些弱的来打。卫玦有些害怕了,心想着,真是低估了他们。寒月白和卫玦退到一边,四个手执盾牌的士兵保护他们。盾牌外又有杨忱保护,没有一个羊角寨的人能靠近卫玦。杨忱刺了一个企图冲杀上来的人一枪,刺在小腿上,那人倒地,想挣扎着爬起来。 “杀了他。”卫玦对杨忱说。 杨忱一枪刺进了那人的胸口。寒月白很不满卫玦的做法,愤怒问:“为什么不给他留条活路?!他只是一个小卒子而已!” 卫玦看着被杨忱刺死的人说:“他不是无辜的,想杀我的人都该死,怎么能给企图杀我的人留活路呢。他们是一群野兽” “他们虽是山匪,可也是南安子民,你怎么把他们比作野兽了。”寒月白不满地说。 “子民,他们只能算是暴民!”卫玦轻蔑地一笑,“他们平时作恶、抢人钱财、欺害无辜百姓时,有没有想过给别人留条活路。他们不止危害青州一方,还骚扰其他州府。我父皇有旨,将他们部绞杀。” 卫玦觉得在寒月白面前再下令杀人不好,显得他很残忍,就命令杨忱活捉满氏兄弟,押回白城府再问斩。 抓不住和逮不着各领着人守住鬼门关,寨中的人手少了很多。杨忱与樊立轮着与武功最强的满大海打,满大海很快就力不从心了。守备军人又多,逐渐占了上风。孟小山跑下门楼,向燕其羽求救。 燕其羽早就听见外面打杀的声音。他生寒月白的闷气,什么也不想管了,可是外面的叫声越来越惨,心里也不安起来,正犹豫着是否出去瞧瞧时,突然屋门被人撞开,孟小山差点摔倒。 “燕大哥,不好了,睿王不肯饶过我们,满大哥他们顶不住了!”孟小山气喘地厉害,断断续续地说,“那个睿王是个狠主,他要把羊角寨的人都杀光,一个不留!大门要被他们攻破了,满大哥、满二哥在门外死战!” 燕其羽眉毛竖立起来,问:“寒姑娘那?” “和那个睿王在一起,那睿王一会儿搂她的腰,一会儿握她的手,一步都不让她离开,亲热的让人不好意思。” 燕其羽的怒火和妒火都被孟小山煽动起来,烧得很旺。他把毛球球关在屋里。倏然飞起,眨眼间就不见了。 卫玦他们还没有下山来,甪重烨和杨煜担心他们会有不测,就带领兵马上山去,他们在鬼门关前遭到袭击。甪重烨一直修炼凤琝交给他的九元内法,即金、木、水、火、土、人、地、天、神,九种。在落凤谷时,甪重烨修炼到了地层,离开之后再也无法精进。 所有人走在甪重烨用九元内法所形成的气罩中,弓箭射下,石头砸下,掉进气罩时,力量已经被卸去,弓箭、石头就像树叶一样轻盈,软弱无力。悬崖上的人赶紧回撤。 有了甪重烨的支援,满氏兄弟很快被抓住了,他们被捆了起来,其他人自动投降。寒月白向卫玦求情,不要杀他们。卫玦答应了,下令把他们押到白城府去,如何处置再做定夺。士兵们将满氏兄弟以及其他寨中人推搡着,往山下押。卫玦笑着为寒月白介绍:“这位是医神甪重烨,这位是杨忱的爹,杨煜。” “见过医神,久仰大名。”寒月白行礼道。 “你就是杨煜啊。”寒月白盯着他,口气不友善。 “寒姑娘好像不喜欢我。”杨煜疑惑地说。 就在这时,燕其羽拍打着翅膀飞来了。他凌空挥剑,孔雀翎散开,押着满氏兄弟的士兵都倒了。他落地后紧接着又是一剑,满氏兄弟身上的绳子都断开了。满天星、满大海高兴地大笑。 “燕族的人!”甪重烨惊讶道。 羊角寨的人被燕其羽救了,两边人又打了起来。血腥味刺激了他的妖性,嗜血的快感让他的妖性彻底地爆发了。武功弱者近他身必死,他就像狂风一样横扫,霸道强悍。樊立受了伤,他的手背被孔雀翎划伤了,杨忱的银枪头被削掉了,从死掉的士兵手里拿过一杆枪,继续和燕其羽打。掉在地上的火把引燃了寨门前一侧的几棵椿树,烈焰熊熊,照的四周通红明亮。甪重烨凝神运气,使出力才能维持气罩不被孔雀翎打破,保护卫玦、寒月白、杨煜。 气罩维持不了多久了,甪重烨手脚发抖。寒月白叫燕其羽住手,嘶声力竭,声音不能从气罩里传出去时,被弱化掉了。她就是没有站在气罩里,也没有人会分心来听她。 守备军损失惨重,柳上端被满大海杀掉了。寒月白从气罩里冲出来,从地上捡了一把剑,跑向燕其羽。卫玦也想跑出来,被杨煜拉住了。寒月白使出孔雀翎气势太弱,被燕其羽抵消掉了。激烈地打斗影响到左臂的伤口,伤口疼起来,她很快就没有力气了。卫玦挣脱开杨煜,跑了出来,把她拉到一边,问:“月白,你怎么样?!” “疼,伤口有点疼!”寒月白说。 燕其羽一个人对付杨忱和樊料,满氏兄弟轻松多了,满大海阴鸷的眼神常常从卫玦身上掠过。卫玦扶寒月白往气罩里走,她回头望着燕其羽,心里焦灼。甪重烨内力快耗尽,气罩越来越弱。满大海拔出了插在牛皮护腕里的飞镖,用力一掷,飞镖直朝卫玦射去。寒月白大惊失色,推开卫玦,飞镖射进了她后背,一种又疼又麻的感觉传遍身。卫玦惊恐大叫,她听不见了,从他的嘴型上看,是在叫她的名字。她知道了,这是毒镖,性命会在顷刻间结束。 “死也要死在燕其羽的面前,”寒月白想,“这样也许能唤醒他的人性,不至于让他把卫玦也杀了。” 寒月白用尽身力气,往燕其羽处跑,边跑边喊:“燕其羽你住手!”她听不见自己的喊声。当她喊完第二遍时,倒在地上,趴在离燕其羽几步之处。 卫玦、甪重烨、杨煜都大步地跑向她。燕其羽愣住了,眼睛里没有了凶狠的光芒。杨忱举枪往燕其羽头上砸去,甪重烨手一挥,隔空挡住了枪。甪重烨往燕其羽额头弹了一下,一滴九元水,进了燕其羽的额头,他呆立住了,慢慢恢复人性。 就在寒月白中飞镖时,满大海逃走了,满天星被杨忱制服,孟小山只好开了门。满天星说,寒月白中的是枯石蛙的毒,枯石蛙就生在小巫山里,无药可以解。甪重烨也说枯石蛙毒无解药。寒月白嘴唇墨黑,脸色白里泛青。卫玦抱着她,痛哭流涕,一直喊着她的名字,好像能把她叫醒一样。 “医神!您是医神啊!”卫玦哭着大喊大叫,“她是你师妹,您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呢!” 甪重烨脸上挂着两行清泪,说:“还是有办法救她的。” “什么办法,快说!”卫玦顿时就不哭了。 “我用我的内力,从她伤口处把毒吸出来。” “这样您就中毒了,师傅!”杨煜神情凝重,抓着甪重烨的肩膀。 “没事,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活够了。”甪重烨拍了拍杨煜抓着他肩膀的手。 “你把她放下来。”甪重烨对卫玦说。 “您真要这么做?!”卫玦迟疑地问。 “快点,不要再耽误功夫了!”甪重烨皱起眉说。 卫玦放下寒月白,让她侧躺在地。杨煜还想劝甪重烨。甪重烨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撩起袍子正要往寒月白背后坐下,燕其羽拉住了他,把他推开,说:“老头,救她还轮不到你!” “这里我年纪最大,内功也是最好。”甪重烨不满地说,“我还是她师兄,当然是我救她。” 燕其羽边说边坐到了寒月白的背后,“你年纪大了,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还是多活几天为好。” “你虽然是半人半妖之体,”甪重烨说,“枯石蛙可不是一般的毒啊,弄不好也会要了你的命的。” “为了她,我愿意!”燕其羽说得斩钉截铁。 卫玦很不快。燕其羽一坐下,他们之间相互敌视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撞击出无形无色的火花。 “你不要坐在我的眼前!”燕其羽话语里充满了反感,“赶快走开,免得影响我。” 卫玦眼睛里迸射出火花,为了寒月白的命,不得不压住火气,马上站起来离开又失了脸面,倔强地说:“她是本王的未婚妻,本王陪着她理所应当。” 杨煜拉起卫玦走到一边,小声说:“看在他救寒姑娘的份上,你忍忍吧。” 燕其羽哼了一声,神情蔑视而冷淡,伸手拔掉寒月白背上的飞镖,扔到一边。黑血从寒月白的伤口处流出。他先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再提气,将手掌放到她的伤口上,开始吸出枯石蛙毒。很快,一股黑气钻进了他的手掌心。不久之后,她伤口中留出的血变红了,吸出来的气纯净无色。他的脸色变得青紫,眼帘下垂,有眩晕的感觉,坚持不住,他倒下了。 寒月白发出呻吟之声。卫玦马上跑过来抱起她,想离开羊角寨。甪重烨阻止了,说毒已经清除了,但是身体还很弱,伤口一直流血,身体虚弱,不能周折劳累,必须先包扎伤口才行。 甪重烨和卫玦快步走进了羊角寨,走之前,甪重烨吩咐杨煜好好照看燕其羽。几棵着火的椿树烧得差不多了,黑漆漆的,树枝上还烧着小火苗。樊立领着士兵去追捕满大海了。杨忱指挥士兵将羊角寨剩下的人关押到山寨各处。寨门楼前只剩下了,燕其羽和杨煜。 “你怎么样?支持的住吗?”杨煜问道,“很痛苦吧!” “疼,疼入骨髓!”燕其羽咬紧牙关。 杨煜扶起燕其羽。燕其羽踉踉跄跄地朝树林里走去。 杨煜跟上去,扶住燕其羽的手,问:“你要去哪里?!” “我要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把毒排出来。”燕其羽表情痛苦,抽回手,“你不要碰触到我的皮肤,我现在的肌肤,毛发上都是毒。” “你大概多久能把毒排完?”杨煜心疼地问。 “不知道,也许会死掉。听天由命吧!”燕其羽加快离去的脚步。 第五十七章 抓回满大海 () 满天星他爹撑不住最后一口气,没能见到儿子。杨忱带着杨煜、甪重烨、满天星他们进屋之后没有多久,他就断气了。出于医者的习惯,甪重烨还是忍不住查看了他的病情:形销骨立、脸色蜡黄、眼白也发黄、是肝内有疾。 满大海刚逃走,樊立就带人追过去了。满大海很快消失在黑色四合的小巫山中,到天亮时都没有找到人。樊立倒是发现了燕其羽。他盘腿坐在一棵栾树下,地上四周的枯叶都黑了。 樊立回到山寨,将两件事情都禀告给卫玦。寒月白想去看燕其羽,卫玦劝她不要去就说:“他救你,就是救了我。我虽然不喜欢他接近你,但是这份恩情我还是要报答的。你有伤在身,不宜行走劳累。我们就在这儿安心地等他,等他回来后,再一起下山。” 卫玦认为有满天星在手,不要把满老爹的死传出去,满大海不会跑远,估计就藏在山里某处。卫玦让樊立休息,派其他人继续搜找满大海。 第二天中午时,满大海被抓住了,燕其羽也回来了。满大海没有逃走,就藏在山里的一处山洞里。这个山洞很小,洞口周围长了许多茂密的杂草把洞口给遮住了。山洞洞口小,但是越往里走里面越大,像个喇叭。这个洞离羊角寨不远。 满大海是被燕其羽抓住的。燕其羽排完毒,往羊角寨走,路过洞口,没有注意到有个洞。他听觉敏锐,听到有奇怪的响动,就退两步回来,仔细听着,同时瞧见杂草掩映之间,好像有个狭窄的洞,仅能一个人进去。响动愈发大了,他站住,想瞧瞧里面出来个什么野兽。冷不防,一只手慢慢地伸出来拨开洞口的杂草,紧接着,满大海的脑袋探了出来,一对惶惶不安的眼珠子,向外张望。结果,他像一只刚要出洞的兔子一样被燕其羽逮住了。满大海求饶也没有用,他差点害死了寒月白,燕其羽当然不能放过他。满大海不是燕其羽的对手,打斗声音引来了士兵。 回羊角寨的路上,燕其羽走在前头,满大海的前面、后面是士兵,两个士兵一直用枪尖顶着满大海的后背。 满大海做着最后的努力,苦求道:“燕老弟,我们也算相识一场,你就放了我吧!” “现在跟我讲情面了。”燕其羽回头冷漠地瞟了满大海一眼,“相识一场,你还拿毒镖射寒月白。” “我是想杀掉那个睿王,绝对没有半分想杀寒姑娘的意思!” “我不管,最后飞镖是扎在了她的身上!你也害我吃尽苦头。” 天星堂里,燕其羽坐在大交椅子上,一只脚踩在椅上,一只脚踩地上,监视着满大海。满大海站在堂下,几缕头发乱乱地挂到脸前,惶恐地向门口望上一望。 卫玦、寒月白并排跨进门,毛球球小跑在寒月白脚跟后面,一见到燕其羽,就兴奋地蹦跳过去。杨忱、樊立紧随在后。 满大海不由自主地后退,樊立快步走到他身后,一脚揣在他的后腿窝上,他扑通跪倒,接着,樊立拔出剑,架子他脖子上。 寒月白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裙。她直接向燕其羽走去,脸上扬起欣慰的笑容,说:“你回来,我总算安心了。” 燕其羽抱着毛球球,露出微笑,说:“你没事,我也安心了。” 他们亲切的交谈,在卫玦听来是那么地不舒心。 “王爷,在砍掉他的狗头之前,先让他偿遍各样刑罚,可好?”樊立大声地,讨好似的口气问。 “好主意。”杨忱附和。 “抬起头来!”卫玦严厉地命令满大海。 满大海惶恐不安,是欲抬头又迟疑的样子,眼珠都在颤动。樊立薅住他的发髻,往后扯,他啊啊叫。樊立松开手,满大海就不叫了。 “满大海你比你哥胆子还大。”卫玦稍微弯点腰,眼睛闪着寒光,“让你失望了,本王是一个运气极佳之人。”他直起腰,“如果前天晚上你们态度再软弱些,还是有商量余地的。”他故意大声起来,“你害得本王心爱的人受苦,比杀了本王更可恨!” 寒月白害羞,满脸通红。燕其羽桀骜的目光直视卫玦;同样,卫玦也毫不示弱地望着他,摆出威严的架势,命令道:“樊立,将满大海、满天星兄弟俩就地处决!” “遵命!”樊立一挥手,门口冲进两个士兵,一人各抓住满大海的一只胳膊往后一拧,再拉起来往门外推。 满大海使劲地转回头,高喊:“睿王!我有赤厝草。睿王,我有赤厝草!” 一阵惊喜冲出卫玦的胸膛,流变身。燕其羽抱起脚边的毛球球,挠挠头,撸撸毛,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样子。 “等一等,押回来!”杨忱命令士兵。 满大海被押了回来。 寒月白快步走到卫玦身边,问满大海:“你不会是为了保命而胡说的吧? “我真的有赤厝草,”满大海说,“一株赤厝草换我们兄弟俩的命,怎么样?” “你也配跟睿王讲条件!”杨忱抽出士兵腰间的刀,刀尖冲着满大海的胸口,“快说,赤厝草在哪儿!” 满大海往后退,士兵把他推回去,杨忱用刀抵在他胸口。 “你杀了我,就等于杀了睿王。”满大海声音发抖,“我真有赤厝草,如果我骗你们,你们就把我千刀万剐。” “那我先挖掉你一只眼睛,看你说不说。”杨忱用刀指一下满大海的右眼珠,又指一下左眼珠,“再不说,我就挖掉你两只眼睛。” 杨忱握着刀,刀尖近乎要碰到他的眼珠,凶狠的目光逼视满大海先做出妥协;满大海害怕地喘着粗气。俩人僵持了小一会儿。卫玦伸手捏住刀背,把刀推到一边。 “带本王去拿赤厝草,等本王服下后,如果没有意外发生,就饶了你们兄弟一命。”卫玦说话时眼睛瞟了一眼樊立,樊立也用眼神回应他,点了点头。 燕其羽轻蔑,冷淡地笑了笑。樊立先发起怒来,质问他为什么发笑,杨忱也相当不满,说无关的人马上离开天星堂、离开羊角寨。寒月白怕他们起冲突,就对满大海说,快带路去拿赤厝草,睿王说话算话,一定会既往不咎,放了他们兄弟。她做担保。 第五十七章 抓回满大海 (二) () 其实,这个满大海不是满天星的亲弟弟。满天星的亲弟弟满大海已经死了:一次劫道时遇上了高手,被打死了。满天星一直没敢告诉他爹,只是哄骗,说满大海出远门办事去了。 某次,满天星要下山去,打开寨门,发现一个人趴在寨门口,衣裳破烂,伤痕累累。他将那个人翻过来,吓了他一跳,那人长的和他死去的弟弟一模一样。于是,满天星就收留了他。满天星见他箭法好,武功高,长的又和满大海一样,就认他做了弟弟,也叫满大海。他骗满天星,说他是家传的武艺,因为遭人陷害,家被杀只剩他一人逃出。无论满天星怎么问他的仇家是谁,他都不肯说出名字,只说是一个手握兵权,几十个自己都打不过的人。 他的真名叫李志州,是虎旗军中的一名校官,因箭法高超被楚天青选中,和莫昌宗他们一起参与到小松岭刺杀卫玦的行动中来。他就是把卫玦扔下悬崖的杀手之一。 虎旗军的人怎么会和东海盟叛军残余勾结到一起去的:原来东海大旱,稻谷绝收,其他农作物的收成也不佳。东海盟的百姓虽然表面臣服于南安,但是暗地里都支持着叛军。粮食绝收,百姓们自顾不暇,莫宗昌只好带领三十多人离开攀门岛,偷偷到明州买粮食。攀门岛是东海盟最大的岛,也是离东海盟大陆最远的岛,叛军残余的基地就在哪里。 他们从明州买来粮食运回攀门岛时被东海虎旗军给抓住了。莫昌宗是叛军里面位份较高的头目,东海虎旗军将军吕德写信请示卫璃如何处理,卫璃命他将人押送到翊城问斩。在押往翊城的路上,莫昌宗他们被人给救了。救他们的人是卫璃派去的,李志州就在其中,当中有一个人冒充东海盟军元帅陈大元之子陈末,还有大帅的金印为证。莫昌宗是见过陈末的,冒充的人长的很像,又有金印,所以莫昌宗便相信了。(东海盟军主力被消灭,陈大元被杀,其独子陈末一直下落不明。) 假陈末骗莫昌宗,说当年东海盟军主力覆灭时他和一部分手下逃脱了,辗转去了坎梁国。如今回来要重振东海盟军,给陈大元报仇。假陈末请莫昌宗参加刺杀卫玦的行动。 小松岭刺杀任务完成回到翊城,楚天青请活着回来的四十多个人到他的别院里参加庆功宴。李志州有一喝酒就身痒的毛病,所以滴酒未沾。几杯酒后,其他人都中毒死了。他颤栗,头皮发凉,一抬眼,楚天青就站在他眼前,凶相毕露。他狡猾,未断气就装死,所有人被埋到了别院的花园里。他受了重伤,强烈的求生**,使得他使劲力破土而出。出来后,他又把土填好,想着,这样楚天青就不会继续追杀他。 他出门赴宴时身上只有一百两的银票,这点银子连治伤都不够;他当掉绸衣,身穿破衣烂衫,蓬头灰脸,与人说话都不敢抬头,有如惊弓之鸟,只想着逃的越远越好。流浪途中,他看到了卫铎为卫玦悬赏找赤厝草的皇榜,知道了卫玦没有死。 后来,他流浪到了青州白城,身无分文,又染上了风寒,抱着求生的念头,走进小巫山,想找点草药来吃。他进了山,草药还没有找到,就先遇到了两头狼,一大一小,他飞奔逃命,两头狼紧追不舍。 他捡了一根粗树枝,使劲力击中了一头小狼的头部,把大的狼给惹恼了。山林虽大,却无藏身之处,他被大块头的狼扑倒、撕咬。大狼咬住他的小腿往后拖,他两只手拼命抓住冬青,灵机一闪,把冬青折断,一个回身,将两株冬青插入大狼的眼睛中。大狼痛苦嚎叫,他的小腿伤得最重,裤子被撕掉半截,皮开肉绽,走路一瘸一拐。后来下起了大雨,雨水和血一起从小腿流下。为了不摔倒,他走路只能扶着树木见什么就扶住什么。人被雨淋的冰冷,但是身体内却火烧火燎,手脚无力、发抖,人一歪,倒了下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倒在一个狭小的洞口,上半身在洞内,下半身在洞外,雨还在下,身湿透,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肚子咕咕响的声音比蛙叫声还大。他咬着牙,用尽力朝洞里爬,不让脚淋到雨;爬进洞后,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可以用了,迷迷糊糊地睡去。 突然,他痛醒了,感觉耳朵边和小腿上有东西在咬他。他动了动腿,摸了摸耳朵,咬他的东西跑了。他摸了一下耳朵,耳朵少了一半,手上是血,抬头一看,小腿上也被咬出了洞。原来咬他的东西是老鼠,如果不是疼醒,整只耳朵被吃光。 洞里面传出来老鼠唧唧唧的叫声。他猛然想到自己对卫璃、对楚天青忠心耿耿,却遭灭口,落得如此悲惨的境地,不禁怒火中烧,爬起来,从衣服下摆上撕下几条,包住小腿和耳朵,再踉踉跄跄地往洞里面走,先找老鼠报仇。这个洞挺深,有一股泥土的味儿,越往里走里面越大,还有亮光,原来洞顶上还有个小洞口,雨已经停了,一束阳光从洞口照进来。走到洞最里面,他连打老鼠的力气都没有了,两只老鼠逃出洞外。在洞壁边,他发现了一窝刚生下的小老鼠,眼睛还没有开,粉嫩的身体蠕动着。他拿起一只就塞进嘴巴里嚼,实在是饿极了,这些小老鼠简直美味至极。他吃着老鼠,顺便打量起四周。他顺着光线往上瞧,小洞口周围长着许多草,有几株草的颜色和形状很像悬赏榜文里所画的那样。 他心里一阵激动,想赤厝草能解海珍珠这样的剧毒,肯定能治他的风寒,也能把他的内伤治好。站在洞里是够不到洞顶的,他一瘸一瘸地走出洞,去寻找小洞口的位置。 他爬上山坡,绕来绕去,找了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洞口,洞口边长着三株赤厝草。他先揪了一片叶子偿偿,味道很苦,回味时还有点涩。他把三株赤厝草小心地拔了出来,如获至宝般塞进潮湿的衣服里,生怕被人看见。他回到山洞里,把剩下的三只小老鼠吃掉。吃完小老鼠,他感到小腿和耳朵不疼了。他解开布条,惊喜地发现腿上被狼和老鼠咬的伤口好了许多。 “卫玦啊,卫玦,你注定要死!”他喃喃地说,突然,捏起拳头,大声喊叫:“楚天青!卫璃!我与你不共戴天,此生不杀掉你,来世不为人!” 吃了几只小老鼠跟本不解饿,满大海把赤厝草藏在洞里,想出去找点吃的。误打误撞,走到羊角寨门口,突然晕倒。因为他吃了一片不够,就又多吃了几片,吃厝草药力太强大,以至于晕倒了。 第五十八章 终解毒素 () 赤厝草被满大海藏在他房间床榻下的一个木盒子里。取出来时早就枯干了,经过甪重烨确认,的确是赤厝草。(他没有见过真实的,只看过凤琝用神术给他幻化出来的。)寒月白兴冲冲地拿着赤厝草到厨房去熬。甪重烨告诉她,赤厝草不宜熬得太久,只要水烧开,沸上两沸,再离开火,闷上一会儿就好了。 满大海暂时和满天星关在一处。卫玦派人把紫荷送往花香楼。燕其羽带着毛球球回到他原来的住处。赤厝草熬好了,寒月白端进了昨天她住的房间,卫玦和甪重烨他们都在等着。 寒月白把碗放到桌上,卫玦先走到桌子边上,其他人纷纷过去瞧。一张小桌子旁围了六个人,杨忱和樊立略微侧着身体。赤厝草熬出的水呈紫黑色,一股苦味随着热气散发出来。 “这颜色比十几味药熬出来的都要深。”杨煜说。 “天下奇花异草,我们没有见过的还有很多。”甪重烨说。 “快喝吧,已经不烫了。”寒月白催道。 卫玦先吐了口气,再郑重地双手捧起碗,喝得很大口,咕咕咕,就像是在喝水,而不是喝难以下咽的药。所有人盯着他看。 喝完药,放下碗,卫玦打了个寒战,咧着嘴。 “怎么样啊?”寒月白急忙问。 “好苦啊!” “我问的是,你体内有什么变化。” “这才刚下喉咙,哪有那么快。”卫玦笑着说。 一会儿后,卫玦手掌上浅红色的条纹还在。寒月白安慰他说,现在刚到肚子里,没有那么快起效。过了一会儿,他想吐又吐不出来,头晕得厉害,不得不躺下。寒月白帮他揉胸口,很是揪心。甪重烨和杨煜让他坚持住,说赤厝草起效了。他难受得翻来覆去,额头、鬓角都在冒汗;寒月白握紧他的手,他手心里是汗。杨忱和樊立是坐立不安。 “怎么会这样。”樊立踱着步说,“满大海这混账东西故意用假的来骗我们!” “好难受!”刚说完,卫玦猛地翻身,一口黑血从他嘴巴里喷了出来,吓得寒月白尖叫了一声。杨忱和樊立也吓了一跳。接着,又一口呕吐出来。吐完黑血,卫玦躺下,如释重负一般缓缓地呼吸着。 “大好!大好!”甪重烨高兴地说。 卫玦下巴上是黑血,露出笑脸说:“好舒服啊!” 杨煜翻过卫玦的手掌来看,浅红色的血丝没有了。 “这都得感谢寒姑娘你啊。”杨煜说。 “感谢我干嘛,要感谢满大海才是。” “你要不在羊角寨,卫玦也不会上来,天意如此。”杨煜说。 “奇怪,这个满大海既然有赤厝草,为什么不送到翊城去领赏。”杨忱说,“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也许因为自己是山匪,怕献出赤厝草皇上也不会给他赏赐,还会把他抓起来。”寒月白说。 “有这个可能。”杨煜说。 “对啊,当时和我们谈判时他可以拿赤厝草做筹码啊。”樊立也怀疑道,“直到被抓回来,真的死到临头了才拿出来换命。” “也许他是想留着给自己。”寒月白边用手巾给卫玦擦嘴巴边说。 “有这种可能。”卫玦说。 “你真的要放了满大海兄弟俩?”寒月白问。 “放,羊角寨的人都放掉。”卫玦闭上眼睛,显得轻松惬意,拖长了腔调,“樊立啊---放人。” “你父皇下旨要处决满天星他们的,”寒月白问,“你把他们放掉,怎和你父皇交代?” “我自有办法。” 羊角寨的人所剩无几,满氏兄弟、抓不住兄弟、孟小山、一共就四十多个人。虽然舍不得羊角寨,但是能保住命他们都很开心。卫玦命令满天星他们哪儿都不许去,都回平州种地。 满天星离开之前,寒月白去燕其羽的住处找燕其羽,他不在屋里,毛球球也不在;桌子上有一张信纸,是燕其羽留给寒月白的,说他走了,去落凤谷。她捏着信纸发愣,不知道卫玦悄然地走进房间,来到她身后。 “你顾自己走了,我该怎么办哪。”寒月白嘀咕。 卫玦一把从寒月白手里抽过信纸,信纸破了,一片大角还在她手里。 “半人半鸟,不知道你师傅见了他高不高兴。”卫玦想把信纸扔桌上,信纸轻飘飘地飞到了地上。 “你能得到赤厝草还的感谢他呢。”寒月白把信纸捡起来,放在桌上。 “是啊,我就是来感谢他的,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走了。走吧,我们下山去吧。” 封掉羊角寨,带上贡品,卫玦一行人下了山。出了小巫山,天有点晚了,卫玦决定先在白城府住一晚再启程。 王林设下丰盛的宴席款待他们,殷勤备至。寒月白早早离了席,回到王林为她安排的房中。她坐在桌边,眉头紧锁,是跟卫玦回去,还是追上燕其羽,跑回落凤谷,按原定的计划行事,她纠结着。桌子上的烛火烧出了烛花,火苗突突地跳动。火苗跳得闪眼睛,可她懒得去剪掉。这时,有人敲门,她猜是卫玦。她打开门,冷风吹进卫玦身上的酒气。 “干嘛,见了我也没有个笑脸。”卫玦扬起笑脸,跨进门槛说。 “我还是不跟你回翊城了吧。” “为什么?!” “你还是先回去请求你父皇下一道允许我回翊城的旨意,我再回去吧。” “别怕,”卫玦按住寒月白坐到床上,“我都敢把满大海他们放掉,还不敢带你回翊城嘛。” 卫玦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到黄花梨衣架上。 “你要干什么?!”寒月白问。 “睡觉啊。” “谁让你在我这里睡的。”寒月白站起来,慌张地离开床,走到桌边,扯住盖在桌上的绸布边缘的手微微地发抖。 “有什么好害臊的,”卫玦笑嘻嘻的,从后面抱住寒月白,“昨晚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再努努力,走到翊城时,说不定我就可以当爹了。如果你怀上孩子,不用我求情,我父皇都会赦免你的。”卫玦摸摸寒月白的小腹,满足地笑起来。 “怀---怀上孩子!”寒月白像被烫到似的抖了一下,推开卫玦的手,“不要,不要,我不要怀上孩子。太吓人了,我做了什么!”寒月白捂住脸。 寒月白的态度出乎卫玦的意料之外,在他想来寒月白应该高兴才对。他怀疑寒月白心里有燕其羽,才变得这样踌躇不定,没有心意在他身上。 “你什么要这么害怕?!”卫玦带着酒味的口气喷到寒月白脸上,“就算没有用花轿抬你过门,纳为侧王妃。我作为王爷,想要个填房,纳个妾室,是很随意的事情。因为我们有婚约,所以我才想着要正式一些。在落凤谷时你就喜欢我了对吧。在王府时我说要娶你,你害羞地面红耳赤。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说要怀上孩子,我害怕。”寒月白躲到衣架后面去,“我不想要有孩子。” “鱼水之欢后有孩子是很正常的事情,”卫玦把寒月白从衣架后面拖出来,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瞪着她的眼睛,“你变心了!你心里有别人了,对不对?!” “没有,没有,我心里没有燕其羽。” “我又没有说你心里有谁,你一张口就说是燕其羽。”卫玦松开手,无力地下垂着,语气和手一样无力,“足见你心里有他,你见异思迁!” “没有,我---我真的---”寒月白语无伦次,“我第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一直只喜欢你,从来没有变过,我发誓!” “那你愿意和我回翊城去吗?”卫玦轻轻问道。 “我---” 卫玦拿下披在衣架上的外衣,搭到胳膊上,边朝门口走边说:“早点睡吧。” 寒月白望着卫玦打开没有关上的门,眼泪夺眶而出。 第五十九章 寒夜鼓声 () 夜里,寒月白刚刚睡去,迷糊中听见击鼓的声音。这是白城府门前,告状时才敲的鼓声。寒冷夜里,咚咚的鼓声叫人心里发慌。她慌忙翻身下床,摸着黑找衣裳。她被急促的鼓声给敲乱了,怎么也穿不好。 鼓声突然停了。她穿好衣裳,打开门朝公堂方向走。黑暗中她撞到了一个人,定眼一瞧,是卫玦,她正想退开一些,却被卫玦拉住了手。 “黑漆漆的,小心点走路。”卫玦说。 “敲鼓的会是什么人?” “不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去瞧瞧吧。” 甪重烨和杨煜也出来了,他们也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杨忱在宴席上喝多了,睡得很沉,没有出来。 白城府审案大堂里,灯火通红,堂上高挂着兼听侧明的匾额。燕其羽支着一条腿坐在桌案上,毛球球也在案上,从这头走到那头。堂下站着满氏兄弟和孟小山,他们愤怒的目光瞪着跪在地上的樊立。樊立脸上青紫,嘴角有血迹。燕其羽让他跪下,他不肯,燕其羽拿起桌案上的惊堂木掷中了他的膝盖,他跪下去起不来了。值夜的六个差役都站在樊立身后,你瞅我,我瞅你。还有十来个士兵,一起跪着,有的没有戴头盔。地上还有一块惊堂木。王林先跑进堂来,官帽都没来得及戴。他被这副场景惊到了,责问燕其羽是何人,大胆妄为,敢坐到桌案上,藐视王法。 燕其羽斜眼看着王林:“去把你的主子叫出来,我不想等得太久。” 王林下令差役把燕其羽抓下去,没有一个差役敢上前的,他们已经吃过苦头。 差役们在王林的威逼之下,举起棍子,战战兢兢地向燕其羽围拢去。燕其羽人没离桌案,拔剑横扫,差役们的棍子都断为两节。王林倒退着离开桌案,边退边叫差役们再冲上去。几个差役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敢先上去挨打。这时,寒月白他们四个人从公堂后面快步走了出来。 “燕其羽!”寒月白惶惑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你不是走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得问他。”燕其羽朝卫玦努努嘴。 卫玦神色恐慌,心跳加快,身发热,拧着眉头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大声辩白:“问我做什么?!我倒要问问你,你怎么把我的侍卫长打成这样。”卫玦走过去把樊立扶起来,眼神里露出责备。 “这个姓卫的太伪善了,到现在还要装!”燕其羽从桌案上跳下来,对寒月白说,“他答应把满天星他们放了,暗地里却派他的狗腿子去杀他们。只剩下他们几个了!” 甪重烨失望地摇了摇头。杨煜惊疑、严峻的目光从卫玦身上移到樊立脸色,又扫到满大海他们那里。 此刻,卫玦就如同被人当众扒光衣裳一样,脸色阴沉,心里头火辣,满怀着对燕其羽的恨意。 寒月白就像刚刚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鼓声给震醒似的,心惊肉跳。 “真是你做的,是真的吗?!我问你放了满天星他们怎么向你父皇交代,这就是你的交代?!怪不得到了白城府衙就没有见到樊立,原来是杀人去了!” 樊立被燕其羽打伤,回来时燕其羽骑着他的马,捆上他的手,拖着走回白城府衙。他含胸弯腰,手捂着肚子,说:“月白姑娘,杀满大海他们是我自作主张。” “好狗,好狗。”燕其羽鄙薄地笑起来,“嘴真硬!” “我就是王爷的一条好狗。”樊立理直气壮,忍痛挺直腰杆,“我这条狗就是不能见主人被人害了,还得放过他们,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再说,杀了他们也是皇上的意思,我没有做错。” “可是满大海拿出赤厝草救了王爷啊!”寒月白说。 “他那是走投无路,为了保命。这种人不杀掉,留着还是祸害!”满大海说。 “我说那,这儿子敢违抗老子的意思,还把我们放了。”满天星终于忍不住开口怒骂,“原来是面上做好人,背后做小人!言而无信!” “大不敬!”樊立忍痛怒吼,“信义不是对你们悍匪讲的!” 卫玦瞪着燕其羽,脸上呈现出恶毒的神气。燕其羽用轻蔑、幸灾乐祸的眼神回敬他。 “王爷,属下该死,害你背上污名。”樊立向卫玦跪下,伸手去捡起地上断掉的棍子,往自己的脑门上敲去,却被燕其羽一把抓住了棍子的上端。 “你死了,也没有人相信你是自作主张去杀人。”燕其羽把棍子扔了,哐啷一声,把趴在桌案上熟睡的毛球球给吓醒了,它瞪眼警觉地注视着,也感受了激烈、紧张的气氛。 “我是自作主张,的确没有王爷的命令。”樊立站起来解释道,“燕其羽老是想把罪名往王爷身上推,无非给王爷抹黑,把寒姑娘从王爷身边抢走!” 燕其羽的心思被说中了,他捏起拳头差点冲樊立打去,忍住了,急忙向寒月白解释:“月白,我没有这么想,你要相信我。” 寒月白低头不说话,皱着眉头。 “不要再吵了,”杨煜用低沉声音严厉的说,“燕公子,既然你没有证据指明是睿王指使樊立去杀的人,而且樊立以死来证明事情是他做的,你也别老是往睿王那里推了,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满天星、满大海你们走吧。” “我们的人白死了!”满天星亮起嗓门喊,“不行,要给个说法!” “你想如何?!”杨煜的眼神瞬间变凌厉,“要杀掉樊立吗?!” “就算事情是他做的好了,我羊角寨几十条人命抵不上他一个吗?!”满天星瞪着眼睛与杨煜对视。 “樊立做得不对,睿王自会处置。你们快走吧。”杨煜说。 满大海一直没有说话,燕其羽救了他们,让他们一起到白城府来找卫玦算账,他就不想过来,说讨不到什么说法的。 “大哥,我们走吧。”满大海故意看着卫玦说,“以后我们就跟着燕兄弟,有他在,我们不会有事情的。” “燕兄弟,你救了我们的命,”满大海说,“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大哥。我们任凭你差遣。” 满大海硬拉着满天星往门外走,回头对燕其羽说:“燕大哥,我们在外边等你。” “燕大哥,我们在门外等你。”孟小山生怕燕其羽不出去似的,重复了一遍,跑出去了。 满天星愤恨难消,却又无可奈何,他边走边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卫玦。 “你也走吧,”杨煜对燕其羽下逐客令,“我老人家困了,明天还得赶路。” 燕其羽喊了一声月白,寒月白没有回应,咬着下唇,像是在生气,又想是在思索。 “王林你先将樊立他们关进大牢。”卫玦命令道,“天亮后,本王再行处置。” 王林命令差役把樊立和士兵们带下去。 “您快请吧!”王林指指大门,傲慢地对燕其羽说。 燕其羽根本没有把王林放在眼里。他轻轻叫了声:“月白。”寒月白一脸怒容,燕其羽以为她在生他的气,认为他在诬陷卫玦,燕其羽心头一沉,叹了口气,对毛球球吹了声口哨,毛球球跳下桌案,追上燕其羽。 卫玦牵起寒月白的手:“我们歇息去吧。” 寒月白甩开卫玦的手,冲着即将要走出大门的燕其羽喊,“等一等。” 燕其羽立马停住脚步,转过身,期待着寒月白再说些什么。 “我跟你一起走。”寒月白喊道。 燕其羽兴高采烈地往回跑。 “你说什么呢?!”卫玦的声音惊慌,“你不相信我?!” “师兄,我要回落凤谷,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好,我和你一起回去。”甪重烨面色坚定。 “师傅您不和我回翊城了?!”杨煜吃惊地问。 “我已经六十多年没有见过你师祖了。以前你师祖不让我回去,现在有小师妹带我进去,他肯定不会怪我。你先和杨忱回去吧。见完你师祖,我就去翊城。” “月白,我---我没有做那样的事情。”卫玦脸上灼热,小声地为自己辩白。 “睿王殿下,以后凤血珠的事情您就不用操心了,不用插手!”寒月白声音颤抖,喉咙发硬,眼睛没有看他,“你我两清,谢谢你了!” “我们怎么可能两清,你说了不算!”卫玦喊道,声音发颤,“月白你要相信我!”他拉住寒月白的手,却被甩开了。他往后趔趄,像被一股强大力量推了一把。 望着寒月白很快消失在黑暗中背影,卫玦惶恐地喃喃自语:“我要失去她了!” “你都变成了那样的人,我的两个儿子也恐怕和你一样了!”杨煜痛心疾首。 “呵呵---”卫玦笑了两声,笑声凄然,“我不是自己失足落下蛇盘山的,而是被东海盟的人扔下去的,我---我羞于对人提起,无法释怀。我夜里常做噩梦,在梦里我一次又一次被他们扔下去,吓醒时一身冷汗。扔我下去的两个人估计还在东海盟的岛上逍遥快乐,可恨的是我没有见过这两人的面目。我不能容忍!”卫玦悲愤地大叫,“不能容忍杀我的人活在世上!” 杨煜震惊不已,抚着卫玦的后背,百感交集,沉沉地叹了口气。 “赤厝草解了我身体上的毒,”卫玦激动地说,“但是解不了我心上的毒。” 寒月白和甪重烨各自回去取了行李,和燕其羽他们离开了白城府衙。起先,樊立去杀满大海他们到底有没有得到卫玦的准许,寒月白不敢确定。当樊立要认罪自杀时,她觉得卫玦应该是无辜的;当满天星怒骂卫玦言而无信时,她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主谋就是他。言而无信这四个字好熟悉,她饱受屈辱的母亲妘灼灼曾说过这四个字。难道言而无信也会父子相承。黑色的夜幕中,她默默地走着,泪流满面,心头掠过一阵一阵的寒意,心想:“原来卫玦如此狠辣,如果让他知道妘灼灼、楚天青和她的关系,他对她的感情肯定会发生改变。她宁可离他而去,也不愿意让他知道,这样他会永远爱着她。”她叹息一声。 “他怎么会是你的师兄?”燕其羽小声地问寒月白。她只顾伤心没有听见他在问。 “这个以后我来告诉你。”甪重烨说,“先赶路吧。” 燕其羽留字离开纯粹是负气之举,他根本不想独自回落凤谷去。每次与寒月白之间产生矛盾,他都是受气包一个。他离开羊角寨,走到小巫山下,一直等着、期望着她能追上来。等来的是:卫玦牵着她的手开开心心地走下山来,他们骑上马,往白城去了。他还是不死心,犯傻似的跟去了白城,心想着她只是一时舍不得卫玦,等了一刻又一刻,觉得下一刻她就出来了。天黑时,樊立领兵跑出白城府,她还是没有出来,他又等了一会儿,才心灰意冷地离开。他在离白城三十多里地的郊外遇上了樊立正在杀害羊角寨的人。他救下了满大海他们,赶回白城府与卫玦对簿公堂,想让她看看卫玦的真面目。 第六十章 战事突起 () 平州官道上,一匹黑马四蹄飞扬,狂奔疾驰,十万火急;黑马上的军卒边扬鞭策马,边向对面过来的行人高喊:“闪开!闪开!紧急军情,切务挡道!”行人纷纷避向两旁。 军卒由云州石嘉关而来,赶往翊城求援。十天前,乌木达统帅十万神鹫军浩浩荡荡向石嘉关开来。石嘉关守将何畏深知不是其对手,下令紧闭关门,马上派出军卒向翊城求救。军卒还没有跑出云州,石嘉关就被攻破了。神鹫军就如同一座巨山压向云州城,隆隆声中,云州城瑟瑟发抖。 卫玦是在接到云州城陷落的消息半个月之前回到的翊城。在回到翊城之前,他接到了那支荹花去世的消息。他手里攥着信,仰头泪长流,痛心这个在他生命里短如夏花的女子,还没有好好珍惜就凋谢了。 卫玦因为追缴贡品,剿灭羊角寨有功,卫铎很是高兴,大臣们也是借机逢迎,纷纷向卫铎进言立卫玦为太子。卫铎觉得兵权都已收归其手,立卫玦为太子也免去了储位之争,命祭礼司选一吉日为卫玦行立储大礼。祭礼司选好了日子,睿王府上上下下,欢天喜地准备着庆典。不料,石嘉关被攻破、云州城陷落的消息接连而来,卫铎手中的茶盏都吓掉了,立卫玦为太子的事就搁在一边。 大殿里,卫铎与众臣商议对策。朝中将领没有一个人敢领兵对抗乌木达。卫玦推荐尹望出任抗敌元帅。卫铎满口答应,命尹望为虎旗军主帅,北上抗击神鹫军。 尹望率领虎旗军刚到池州,神鹫军占领云州境,直逼平州的坏消息就传到了永昶宫。卫铎愁的夜不能寐。万泉安慰他,说虎旗大军一定能阻挡住神鹫军,就像老虎咬死一只母鸡那么容易。 北由一直谋划着吞并南安,南安是大国,不像云燕那么好对付。为什么十七年之后才大举进攻,因为五年前在北由在邙山下面又发现了龙晶铁矿脉,新发现的龙晶铁量非常的巨大。那支真鸿好生振奋,认为这座龙晶铁矿是太阳神赐给他,他一统天下的时机到了,他下令力开采。五年后,十万神鹫军每名士兵都配备了龙晶铁打造的铠各,以及各式武器。 神鹫军所向披靡,攻城略地,长驱直入,直逼临江。虎旗军普通的武器不是龙晶铁打造的武器的对手,但是也有杀手锏,就是手执的小型连射弓弩。此小连射弩本来是单发,卫璃将其改造成了连发。遗憾的是小连射弩数量不多,北由突然入侵,虎旗军出发仓促,来不急赶制。卫玦就下令工匠加紧制造小连射弩,送往前线。 虎旗军到达临江。尹望让临江城内妇孺老弱先南逃,留下青壮年参加虎旗军修筑城防加固工事,准备迎敌。他们在城墙外挖出深沟,把木头和竹子削尖,插进壕沟里;城门外蒙上厚铁皮,再在城门里砌上砖石,把城门堵死。武器上不占优势,直接肉搏要吃亏,尹望决定以防守为主,如果防不住再与他们决一死战。 临江地势险要,城墙建在深谷之间,临江城被群山环抱。如果临江被攻破,神鹫军便可长驱直入了,翊城危在旦夕。出征前,尹望对卫玦和尹清嘉说,身为军人生死是小,名节是大,他要洗刷尹珞留给他们尹家的耻辱。 一日中午,阳光被浓厚的云层挡住了,天空阴阴沉沉。城门上的士兵站立久了,有些困倦。隐隐约约,凌冽的寒风送来了牛角号的吼声。他们的困倦一扫而空,身紧绷,眼神炯炯,心惊肉跳,进入战斗状态。 尹望迈着稳健的步子往城楼上登。他头戴老虎形头盔,老虎的獠牙下是他那双久经沙场,沉稳、犀利的眼睛。他登上城楼,稳稳伫立在弓弩车之间,凝目远眺,寒风吹动他黑白夹杂的胡须。前方,神鹫军如同黑色的潮水慢慢涌动而来。牛角号声越来越响,地面振动地愈发强烈。乌木达头戴鹫头形的头盔,身上是黑色的龙晶铁打造的铠甲,壮的像熊一样。他身下的马戴的辔头上装饰着圆形的金饰;身形高大雄壮,肌肉凸起,皮肤乌黑发亮,四蹄雪白。乌木达听着牛角号声和士兵们行走时铠甲发出的哗哗抖动声,很是快活。他觑起独眼,时而动动嘴角,露出目中无人的笑容。 虎旗军士兵们紧握枪杆,面色坚毅,血液沸腾。 牛角号声停止了,兵临城下,十万神鹫军同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嚯---嚯---”乌木达手一举,呼喊声立刻停止。战斗开始了。龙晶铁箭如骤雨般呼啸着向城门飞射。一般的箭头碰到砖石都会叮叮当当地掉落,而龙晶铁箭的箭头整个插进了城墙里。城楼上有的士兵被射中了,胸口贯穿,龙晶铁箭整支带血,或掉在地上,或插在门楼的柱子上。尹望下令还击。弓弩车上巨箭齐发,威力无穷,神鹫军也是人仰马翻。弓弩车的巨箭射完,士兵们马上装上。 神鹫军推着攻门槌,抬着登城梯,杀声震天,蜂拥到壕沟前猛停住了。尖利的木头和竹片使他们心生畏惧,人也无法前进。乌木达下令把死掉的士兵的尸体和挖来土石一起填进壕沟里。城上的士兵朝他们射箭,砸下石块。 一个时辰后,壕沟被填平了,摆荡的攻城槌,一下一下地撞击城门,城门轰然作响,城楼也跟着晃动。城楼上的士兵朝摆荡攻城槌的神鹫军射弓箭,射弩箭;神鹫军士兵爬上一个被杀掉一个,登城梯也被推倒,掉下去的士兵扎进了尖木桩和竹片上,尸体堆叠累积。有将领劝尹望到城楼下去,尹望凌然说道:“本帅要与将士们共同战斗到神鹫军撤退为止!” 到了下晌,城门未被攻破。神鹫军第一次遇到如此强悍的阻击,乌木达下令先收兵。他恶狠狠地对城楼上的尹望喊:“看你能坚持多久!” 乌木达下令撤兵,神鹫大军后撤。城门外留下横七竖八,数不清的尸体;城门被撞得变了形,尤其是两扇门中间都凹进去了,城墙上插满密密麻麻的龙晶铁箭。 第六十一章 知道真相 () 神鹫军刚攻破云州城,寒月白他们正好到了平州的匡鲁,匡鲁是云平两州的交界处,翻过前面的大山就到云州了,寒月白很高兴。他们一大清早就开始赶路,大家走得累了。 官道边有一间茶棚,大家都觉得渴,就进了茶棚。茶棚里的桌椅板凳、茶碗茶壶都在,却没有店家。茶棚的店家昨天就逃走了。寒月白他们还不知道为什么,就自己烧水泡茶,打算喝完茶,再放些铜板在桌子上。 水烧开,茶刚泡上,就有许多人从云州方向过来,经过茶棚前。男女老幼,拖家带口,成群结队,都背着大小包袱。有坐马车的,有骑驴的,有推车的,有的甚至赶着牛羊。燕其羽拦下一老者,问明缘由。老头告诉他们说,南安军队不堪一击,神鹫军杀人不眨眼,见人就杀,他们的刀能将人一刀劈成两半。老头叫燕其羽他们也赶紧逃吧。 去路被阻,原定的计划实施不了,寒月白急哭了。云州又一次被神鹫军的铁蹄践踏,燕其羽心急如焚。 寒月白抹泪哭泣,她想念凤琝,满大海他们在身边又不能说出来。燕其羽捧着头,走来走去,心急火燎:“族老小可怎么办哪!” “小子,你冷静点。”甪重烨说,“十七年前,乌木达为难你们燕族是为了凤血珠。现在他没有必要派兵去孔雀山了,再说你们燕族人可不好对付啊。” 燕其羽心里平静许多,不再乱走了,重新坐下。“有道理,有道理。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一张方桌,大家坐在一起,满大海和燕其羽坐一起,他们对面是满天星和孟小山,寒月白和甪重烨各坐一边。没人有心情喝茶了。 “寒姑娘你的师傅住在山谷里,神鹫军是不会去那里的。”满天星安慰说。 “我倒不是担心我师傅的安危,只是千里迢迢的,突然回不去了,心里难受的很。” “那怎么办啊?”孟小山往其他人脸上扫一圈,“我们要往哪里走?” 一个个锁着眉头,没有人回答孟小山。 孟小山望着路上逃难的人群,急着说:“还是回翊城吧。赶紧走吧,神鹫军要杀来了!” “看来只能先回翊城了。”甪重烨说。 “我不回翊城!”满大海大手一摆,显得很慌张。 “我们现在跟着燕老弟,不用怕那个睿王。”满天星说。 满大海眉头紧皱,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想起来了,杀你家的仇人也在翊城。”满天星突然想起,大声说道,“你害怕了,所以不敢回去。” “他不是你弟弟吗?杀你家是什么意思?”燕其羽好奇。 “他不是我亲弟弟,我亲弟弟满大海已经死了,他因为长得像我弟弟,所以我就认了他。”满天星向燕其羽他们解释了李志州到羊角寨的经过。 听完满天星的讲述,燕其羽问满大海:“杀你家的人到底是谁啊,说出来,我们帮你找他算账。” “你们别问了,总之翊城我是不会去的!”满大海说。 “家被杀的血海深仇都能放弃,你真是没有骨气!”寒月白说,“一人苟且偷生,活着有什么意思!” “你的仇人是谁啊?”孟小山问,“说出名字来又不会吓死人。” “什么人可怕到让你放弃了复仇?”甪重烨问。 满大海低着头,没有说话,任由大家猜测、催问,就是不说。 “以前,你做噩梦的时候,常喊一个名字,”满天星说,“叫什么---楚---楚---” “大哥,你住嘴!”满大海马上打断道。 “楚天青吗?”孟小山说。 “就是这个名字。”满天星问孟小山,“你知道楚天青?” “知道,大名鼎鼎的虎旗军副元帅,南安第一高手。” 寒月白的脸都白了,舌头变得僵硬,说话都不利索。问满大海:“楚---楚天青,他---他--杀了你家?!” “不是,没有,”满大海手发抖,“是我大哥听差了。” 燕其羽抽出剑,架在满大海脖子上,“你心里有什么鬼,把话说清楚,你是知道我的厉害的!”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吧,”甪重烨说,“也许还能帮你想想办法。 “燕兄弟,你别吓他,”满天星严肃地说,“大海,你有事情瞒着我,就没有把我当大哥,我可伤心啊。” 满大海很羞愧:“大哥,我欺骗了你。”我不叫李城,我的真名叫李志州。” “兄弟,你是咋回事啊?!”满天星摸不着头脑,愣愣地问。 满大海沉了沉气:“我原先说的是谎话,我家没有被杀。我---我原先是虎旗军虎啸营的一名校官。” 李志州话音一落,众人瞠目结舌。 “我与同僚们执行完一次刺杀任务回到翊城后,遭到灭口,只有我一人侥幸逃生。” “谁把你们灭口了?!”孟小山上半身都趴到桌子上了,惊奇地睁大眼睛,“谁啊?!谁啊?!” 李志州紧紧十指交错,牙关咬地很紧,太阳穴都凸起了。 “快说啊!”孟小山催促。 燕其羽把孟小山从桌子上推了下去。 “楚天青!”李志州说出这三个字时好像喘不过气一样。 寒月白、燕其羽错愕的目光不由地碰到一起。她身发烫,楚天青三个字一入耳,她的心就像被火灼到一样的疼。 孟小山嘴巴张得大大的,抱住了满天星:“我的娘啊,怪不得你不肯说!” “楚天青让你刺杀的人非同一般吧?”甪重烨捋着胡须,口吻严厉。 李志州把如何营救莫昌宗,如何执行行动,以及把卫玦扔下山崖的事情也说了。 在听李志州的讲述中,寒月白眼睛都红了。桌子下面,燕其羽轻轻踢了踢她的脚,朝她使眼色,提醒她不过忍住,不能表现地太过激动。 “活该!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燕其羽斜眼看着李志州。 “寒姑娘,你千万不要告诉睿王啊!”满天星拱手作揖,祈求道。 寒月白没有应声,满天星又求道:“他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在羊角寨时,你为什么还要杀他?!”寒月白的拳头砸到桌面上,她面前的茶碗里的茶水溅了出来,孟小山身子跟着抖了一下。 “我---我害怕,害怕他会知道。”满大海低着头说,“稀里糊涂的就---” 满天星着急了,他坐的那条长凳子离桌子近,站起来时腿出不来,就伸手抓住自己那边的凳子头,往外挪开,孟小山哎呀叫了一声,从凳子上掉了下来。 满天星给寒月白下跪:“寒姑娘,我亲弟弟满大海死了。上天把长的和我弟弟一模一样的李志州送来了。”满天星指着李志州,“他就是我的亲弟弟。他只是杀人的一把刀,是听命与人的一条---(满天星想说一条狗)真正的凶手是卫璃,是楚天青。”满天星很激动,“楚天青也只是一条狗!他也不会有好下场!” 寒月白猛然站起,吼道:“你骂谁是狗!” 燕其羽赶紧走到寒月白身边,挨近她,从后面轻轻掐她的胳膊:“你别气糊涂了,他骂楚天青,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志州去拉满天星起来,满天星不起来,还要拉李志州一起向寒月白跪下,求她不要告诉卫玦,放他们一条生路。李志州被满天星按着跪了下去。 甪重烨慢慢站起来,走到茶棚门口站着。官道上的人越来越多。 “皇子们为了争皇位然没有了手足之情,”甪重烨说,“明争暗斗,至死方休。如果卫璃不先动手杀卫玦,卫玦难保不对卫璃下手。如果卫玦顺利登基,卫璃的十万虎旗军会让他寝食难安。历朝历代,天下诸国,那个不是如此。”甪重烨转身对李志州说,“小松岭你是执行命令,第二次你向卫玦下手就不应该了。” “粘了血的手就不是无辜的人!”李志州站起来,挺直胸膛,“我是帮凶,恶有恶报!我说出来了,心里舒服很多。天大地大,我躲进羊角寨还是遇到了他,这笔债始终要还,要带我回翊城,还是直接把我杀了,随便你们吧。” 满天星给寒月白磕头,又是求燕其羽,又是求甪重烨,急得团团转。孟小山抱着毛球球,嘀咕道:“还是做猫好啊,啥都不用想,啥都不用愁!” “我是事外之人,”甪重烨对满天星说,“你不用求我。” “燕兄弟,这事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吧。”满天星凑到燕其羽耳朵边说,“卫玦好像挺敌视你的哦。放我兄弟一马,好人做到底吧。” 燕其羽拉着寒月白走出茶棚外,小声说:“不能让卫玦知道这件事,更不能让他见到李志州。” “我知道,你想杀了李志州?!”寒月白轻声问。 “你要杀掉他吗?” 寒月白没有回答,但是眼神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我救了他,他才说出这个秘密。救了他又放过他,比杀了他更好。让他们走吧,离开南安,带着这个秘密远走高飞。” 最后,燕其羽代替寒月白对李志州他们说,让他们离开南安,到他国去吧。满氏兄弟俩欣喜若狂,他们决定往西走去砍梁国,洗心革面,再也不做恶事了。孟小山决定跟他们一起离开,南安没有他可以留恋的人了。(在羊角寨时他大着胆子问杨忱他奶奶是否还在牢里,却被告知他奶奶已经去世了。) “燕大哥,你把我的宅子卖了吧,这样也能还上你的银子了。”孟小山苦笑着说,“如果在街上遇到四毛,就给他点银子,叫他不要再当小偷了。” 孟小山跟着满天星、李志州离开茶棚,走上往西边的小道。燕其羽、甪重烨一直目送他们。寒月白则走进了茶棚。孟小山回头向燕其羽挥了挥手。 有缘相识一场,燕其羽禁不住悲伤,眼眶湿润。李志州回身向燕其羽和甪重烨深深地鞠了一躬。 第六十二章 茶棚里的决定 () 茶棚里传出寒月白的哭泣声。她绝不原谅楚天青的意志被动摇了,她抵触这种改变,感到羞耻,居然还替他掩盖污秽的罪恶,觉得自己也成了帮凶。 甪重烨走进茶棚,问:“师妹,你怎么哭得如此伤心?是后悔放走了李志州?” 寒月白趴在桌上,埋头哭泣。毛球球跳上桌,伸出爪子去摸她的头,用头蹭她的头,喵喵---轻柔地叫着。 甪重烨误认为寒月白是觉得对不起卫玦才哭的。“卫璃和楚天青此举太过恶毒了。为了皇位真是变得畜生不如啊!”甪重烨摇着头说。 突然,寒月白大声地痛哭起来,肩膀抖动。毛球球茫然了,看着寒月白,又瞧瞧燕其羽。 “哎---”燕其羽一声沉重的叹息。 “怎么啦师妹,我说错什么了吗?!”甪重烨不解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甪重烨问燕其羽。 “月白,我可以把那件事情告诉你师兄吗?” 寒月白头还埋在胳膊里,点点头。 燕其羽神情严峻,开始述说他们和妘灼灼、楚天青相见之事:“在遇到你之前,我们不是从云州到的青州,而是从云州去了香涧山的玄灵神女宫,见了俩个人,再返回云州的路上---” 与寒月白同行的路上,甪重烨避开满天星他们对她说起三十五年前他到云燕皇宫,想要要回凤血珠,正好遇皇后难产,所发生的事情;也问她是怎么到的落凤谷。她没有告诉他真相,只是说自己是被人扔下来的。 燕其羽说出寒月白的生身父母是妘灼灼和楚天青时,甪重烨震惊的心情难以言表,几次想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硬朗的身体颤抖了,只好扶着桌子坐下。当燕其羽说楚天青是燕族里长大的孤儿时,甪重烨眼里闪动起激动的光芒竭力地回想,伸手示意燕其羽先不要说话,以免妨碍了他的思绪。 “难怪,难怪,当年在云燕皇宫里,皇后生下妘灼灼,大家皆是欢喜。”甪重烨激动地声音发颤,“只有你们族老不是很开心,当时他应该是预感到了什么。奇缘!奇缘啊!我当年接生不出来的公主,后来生的女儿竟然成了我的师妹。” “卫玦所受的,都是卫铎当年不讲信义的恶果。”燕其羽的话夹杂着私人的怨恨。 燕其羽又继续复述他们在神女宫里的对话,以及做出的决定。 寒月白抬起头,面脸泪水,桌面上积着一小摊眼泪,一只袖子都湿了;她用另一只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纵情地哭了这久,她突然感到难为情了,面带羞怯。 “师兄,已经耽误了太多时日,我不想再次折返。我不想再来来回回地折腾。” “北由这群畜生!”燕其羽愤怒地说,“早不来晚不来,偏这个时候来捣乱!” “南安比当年的云燕强大很多,”甪重烨分析,“时隔十七年又入侵南安,他们肯定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和必胜的把握。” “北由狼子野心,仗着龙晶铁,早就想一统天下。”燕其羽说。 “那十七年前,北由人为什么连南安一起打下来?”寒月白问甪重烨。 “当年他们是一口吞不下两个国家,吞下怕撑死!”燕其羽抽出他的剑,边挥舞边说,“听我奶奶说,那乌木达面目凶残,高大如牛。可笑啊,乌木达不知道他将会白忙一场。这天下不是他们北方野蛮人能统一的了的!” “你去告诉乌木达,让他赶紧退兵。”寒月白翻白眼,开玩笑说。 毛球球蹲在路边,专注地盯着朝一个方向走的人群。 燕其羽收起剑插回剑鞘,说:“南安唯一能与神鹫军对抗的只有虎旗军。不知道卫铎会不会把军权再交回到卫璃手里。” “暂时不会,南安还没有到生死存亡之际。”甪重烨说,“现在把虎旗军交还给卫璃就等于把南安交给他了,卫玦也不会同意的。守备军是挡不住神鹫军的,虎旗军肯定北上了,不知道卫铎会让谁当主帅。会是尹望吗?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肯定是尹望当元帅了,然后打败了神鹫军,然后拥立卫玦登基。”寒月白天真的笑了,“卫玦要是当了皇帝,就会把凤血珠还给师傅。” “你师傅有说过卫玦什么时候当上皇帝吗?”燕其羽问。 寒月白用手挠挠脸蛋回想着,说:“好像---好像没有哦。” “卫玦当上皇帝肯定是南安赢了战争。”燕其羽坐到寒月白身边,“可是这仗要打多久啊,打赢北由这样强悍的对手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南安虽不亡国,但也必定千疮百孔,断壁残垣。要是打上好几年,甚至十几年,怎么办?原来只是操心如何拿到凤血珠,现在连落凤谷也难回了,两头难啊!” 燕其羽口渴了,端起粗糙的黑陶碗,咕嘟咕嘟地喝个精光;嘴唇上粘了两片茶叶,用手摸掉了。 甪重烨也喝了口茶,说:“神鹫军之所以所向披靡,因为他们有龙晶铁打造的武器。但是龙晶铁很稀少,神鹫军里只有军官才配有把龙晶铁打的武器。现在他们大举进犯,难道---”甪重烨突然显出惊恐的神色,“难道北由打造出了更多的龙晶铁武器!” “肯定是!”燕其羽拍了下桌子。 “那南安这边可惨了!生灵涂炭啊!”寒月白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祈祷,“谁能力挽狂澜,帮帮卫玦。” 燕其羽朝毛球球喊,口气有点凶:“还不回来,除了人,就是牲口,有什么好看的。” 毛球球应声,慢慢地走回来。 “让他们两国打个你死我活去!”燕其羽面色不悦。 “虽然当年南安见死不救,但是灭了云燕的毕竟是北由。”寒月白凶道,“帮南安消灭北由也是为云燕报仇!” 寒月白一凶起来,燕其羽要嘛不敢回嘴,要嘛变得唯唯诺诺。 “力挽狂澜?”甪重烨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能力挽狂澜,消灭神鹫军的只有师傅,我们的师傅!” 甪重烨说出了他的想法:先回翊城去。虎旗军只能阻挡神鹫军一时。如果虎旗军败,南安危在旦夕,这个时候他们和卫玦一起去见卫铎,告诉他凤琝还活着,只要把凤血珠还给凤琝,他就能从落凤谷里出来。凤琝一出来,消灭神鹫军便不在话下。只要能救南安,卫铎定会交出凤血珠。他们再把凤血珠送到落凤谷。 “师兄,等我们到了翊城,南安的地盘已经被占领的差不多了,我们怎么把凤血珠送到落凤谷去?”寒月白问。 “北由太后一直在寻找我给她医治头疼病,我说去给他们太后治病,他们能不让路嘛。” 三人离开茶棚,加入南下的人流中。 “甪医神,”燕其羽边走边问,“神鹫军要是问我和月白是干什么的,怎么回啊?” “你们当然是我的徒弟喽。” 第六十三章 共聚小院 () 南逃的人越来越多,人心惶惶,平州的百姓也开始逃亡了。人越多,寒月白他们回翊城的路途就越不顺利。渡口,等着渡河的人排了好几里地,各个神色焦急。 一小颗一小颗如同盐粒一样的雪落了下来。燕其羽和甪重烨本想直接从河面上踏水而去,但是寒月白不行。没了凤羽神力的加持,她功力大减;河面太宽,她估计过不了一半就会掉下去。大趸船的船家坐地起价,往常两个铜板一人,现今要十个铜一个,连毛球球都要收五个铜板。甪重烨劝诫船家,大家抛家舍业地逃难,这样的钱不能赚。船家人高马大,会些武功,很是蛮狠,不听劝,说明日还要涨价。 “黑心烂肺!”寒月白骂船家,然后对燕其羽说,“你还不动手,扔他到河里喂鱼虾。” 船家挽起棉衣袖子,露出手腕上浓毛,笑道:“好大的口气你,今天老子要露两手了!” 两个撑船的船夫从船上跳下来,摩拳擦掌朝寒月白他们走来。 “对付这种人,不用动手,动脚就够了。”燕其羽一个高抬腿,将船家踢进河里。两个船夫立马不敢上前了。燕其羽按住船家的脑袋不让他爬起来。河水冰冷刺骨,船家冻得嘴唇都紫了,牙齿抖得咯咯响。船家屈服了,还是按两个铜板渡河。 他们到了临江时,遇上一支大军,一打听,正是虎旗军,元帅就是尹望。虽然讨厌尹清嘉,但是危机关头,尹望挺身而出,寒月白沉重的心头,有一些些感动,默默地为他祈祷。 坏消息比寒月白他们先到翊城:虎旗军在临江与神鹫军相持了一个多月,还是失败了,尹望被杀,所剩的一万多人边抵抗边南撤。虎旗军这道大坝塌了,南安洪水滔天。国之将亡,卫铎惶惶不可终日,彻夜难眠,头发白了一大半,身体佝偻,如同古稀老人。有大臣建议赶紧迁都,有大臣建议让卫璃和楚天青出来,调集所有的军力,也许能挽救危局。妘灼灼劝他不要再软禁楚天青和卫璃了,就算马上把皇位给了卫璃,让他出来救国救民,总比灭国强啊,皇位不论传给哪个儿子,总还是姓卫。妘灼灼的话管用了。卫铎召见卫璃。卫铎挤出几滴眼泪说,生死关头还得靠卫璃,让他把能调集的军对都调集起来,包括西林军。承若如果他能打败神鹫军,就让直接让他继位。 卫璃在卫铎面前信誓旦旦,但心里没把握能打败神鹫。他想到能继承皇位,无比兴奋,面对洪水猛兽似的神鹫军,又忐忑起来,这感觉如同火中取栗一般。皇宫门外,上马车前,他对车夫说,去威虎将军府。先找楚天青合计合计,他才能安心。 七天之后,南安能调集起来的军队部集合在虎旗军大营,整装待发。就在大军出发的前一天,寒月白他们到了翊城。她蒙着黑面纱进了宴海楼,走进一间雅间里,摘下面纱,告诉小二她姓寒。随后,金顶、唐浦、邢严肃依次进来,站在寒月白面前,恭恭敬敬地称她小公主。寒月白给他们介绍了燕其羽和甪重烨。寒月白一说出甪重烨三个字,金顶他们喜出望外。 “老王爷就在七里巷院子里,他要是见到您老,不知有多高兴那!”金顶很兴奋,给甪重烨倒茶,茶水满出杯子了都不知道。 唐浦马上派人去虎旗军营通知楚天青,同时也给宫里传去消息。楚天青跟卫璃告假,说他的一些云州老乡要为他践行。卫璃同意了,楚天青和楚江秋骑上快马往翊城赶。 寒月白他们到宴海楼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但是他们还没有吃饭。金顶让唐浦去厨房准备酒菜。寒月白和甪重烨同时说,不要给他们上鸡鸭鹅。 吃着,吃着,寒月白突然说想吐,还干呕了几下,觉得心口很不舒服。燕其羽问她是不是生病了。甪重烨给她号脉,脸色大变,神情凝重。 “师兄,我真的病了吗?很厉害吗?” “有师兄我在,什么病都无妨,你是累了。” 寒月白肚子没有吃饱,但实在没有胃口,就放下筷子不吃了。金顶料想妘灼灼肯定将十七年前蛇盘山上的事情告诉了寒月白。他怕寒月白心怀芥蒂,想让她见到妘昊昭时态度柔和些,就对她诉说了妘昊昭十七年来所受的痛苦和不幸,想以此来打动她。 寒月白想楚天青是在不知道她是他女儿,而且是她杀了楚台风的情况下才打了她。这个妘昊昭将自己的外甥女扔悬崖去,是故意为之。所以她不但恨他,还想杀了他。金顶和唐浦你一句我一句地说。 甪重烨放下筷子,食之无味,吃不下去了,感慨道:“国虽亡,忠臣良将还在。他这些年,靠了你们啊。” 金顶、唐浦、邢严肃、三人离桌,给寒月白下跪。寒月白吃惊,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小公主,王爷他以前做了对不起您的事情,我们替他给您赔罪了。”金顶他们一起给寒月白磕了个头。 寒月白苦笑,说:“我娘喝了两回堕胎药,没有要了我的命;被扔下悬崖又被凤凰救了。我这命真是比石头还硬。上天眷顾我,也替我惩罚了他。起来吧。云燕已经没了,你们不要再叫我小公主,我也不习惯别人叫小公主,直接喊我名字好了。” 寒月白他们在宴海楼等到天黑后才下了地道。金顶、唐浦、邢严肃他们带着寒月白三人来到了宴海楼杂物房。杂物房角落里有口大缸,缸下面是一块木板。金顶移开地上的一口大缸,再掀起木板,木板下面就是一个方形的地道口。地道很窄小,只有一个人的宽度;地道口有台阶可以走下去。金顶拿着一只蜡烛先走下去,接着甪重烨跟着下去,寒月白抱着毛球球随后而下,燕其羽和唐浦紧跟着下来。邢严肃盖上了木板,挪回大缸。地道里冷丝丝的,逼仄、幽暗,毛球球很害怕,睁着惶恐的圆眼,紧紧抱住她。寒月白感伤:他们不能正大光明地来往,不得已使出了强大的毅力,在繁华的街市下面挖出如此长的地道。 第六十三章 共聚小院(二) () 妘昊昭穿着连帽罩袍,只露出两只眼珠,半躺着,后背塞了软枕,身上又盖着棉被。他早就退回原样了,每天要泡三次药水才能减轻痛苦。寒月白面对这幅惨样的舅舅,也是恨不起来啊。她叫了声舅舅,算是泯了恩仇。萧颉见到甪重烨,用一种似曾相识的目光盯着甪重烨。金顶他们故意不说破,对着萧颉笑嘻嘻。 “妘颉,妘颉。”甪重烨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看来你心里没想着师傅啊,见了面都认不出来。” “这是做梦嘛!您怎么会来这里?!”萧颉的眼泪已经溢出眼眶。他跪下,泣不成声。师徒俩哭了好一阵才停住,握住彼此的手不松开,叙旧,诉说彼此分开后的遭遇。 不久之后,楚天青和楚江秋也到了。楚天青以为寒月白和燕其羽从落凤谷回来了。寒月白心里还是别扭,爹,就是叫不出口。燕其羽亲切地叫楚天青南飞叔,也不计较楚江秋刺他的那一剑,叫了声江秋哥。寒月白给楚天青介绍甪重烨,并把发生在羊角寨的事情告诉了他,隐瞒了李志州的事情。她想好了,就当没有遇到过李志州这个人。甪重烨把他此行的目的对楚天青讲了一遍。楚天青问他,拿到凤血珠后,怎么从被神鹫军占领的地方过去。甪重烨说,他以给北由太后看病的名义去。 “尹望是有能力的,虎旗军还是大败。”楚天青面带忧色,对甪重烨和燕其羽说,“神鹫军个个都配备了龙晶铁刀剑,凶猛无比。神鹫军已经打到青州了,翊城危在旦夕。你们和卫玦一起进宫去对卫铎说出真相,他肯定会把凤血珠给你们的。” “神鹫军非常地凶残。十万虎旗军都失败了,你能打败他吗?”寒月白主动问楚天青,之前都是楚天青在问她。 之前说话时,楚天青的眼睛总是避免与她的目光相遇,就是遇上了,也马上避开。这次,楚天青正眼看着她,说:“东拼西凑,我们集合了七万人马,这是南安最后的力量了。北由进犯,让人始料不及。在你们将凤血珠送到落凤谷之前,我会阻止神鹫军继续进犯。” “你要小心。”寒月白心里想着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把头地下去。 “我们这帮人原先是谋划着如何向南安复仇,”萧颉说,“现在却要想着怎么救南安,真是滑稽啊。” “知道了将来的结果,免得再徒劳下去。”甪重烨安慰地拍了拍萧颉放在膝盖上的手背,“放下仇恨是很难,徒儿啊,一切自有定数,天意不可违。” “我就是不服气!”唐浦开了腔,很是不忿,“凤凰说卫玦会登基,南安不会灭,我们不得不信,可就不甘心!将军您就别去了,装病,或着其他什么的都行。让他们打个你死我活,不能毁了南安,也不用去帮他。” “按我们原来的打算是先灭了南安,再打北由。”楚天青说,“是先杀帮凶,在找主谋算账。如今主谋自动上门来了,就让他有来无回!南安不灭,北由一定会灭!” “真是父女连心,月白也是这么说的。”燕其羽说。 寒月白拿眼睛白燕其羽,说:“从现在开时,你闭嘴!” 就在寒月白骂燕其羽的当儿,大衣柜里有响声。除了妘昊昭,其他人都转过头去。 “肯定是公主和秦姮。”楚江秋很开心,抢在唐浦前头去打开衣柜门。 楚天青走到楚江秋旁边去,寒月白也跟上去。楚江秋先打开两扇衣柜的门,再把背板往一边推。烛火映着妘灼灼鹅蛋形的脸庞出现了,楚天青伸手把她扶了出来,再扶出秦姮。她们俩都穿的暗淡,朴实。妘灼灼穿一身灰色的棉衣,发髻上只插了金芍药花簪;秦姮的棉衣是褐色的,发髻上只有一根普通的青玉簪子。 妘灼灼一出衣柜,眼睛就急着寻找寒月白。她微笑着抱住了寒月白,同时看见了甪重烨。她推开寒月白,惊讶地问楚天青,甪重烨是谁?甪重烨上前,自我介绍,说了在白城羊角寨和寒月白相遇的经过,最后还说杨煜也回来了。一听到杨煜二字妘灼灼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她早知道他回来了。 “甪医神,听说我出生时您也在,今天算是见第二面了。”妘灼灼微笑着说,“没有想到您竟成了我女儿的师兄。”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多么的神奇啊!”甪重烨脸上带笑,“好像早就安排好似的,千丝万缕,牵牵绊绊。我和杨煜离开了十几年,把天下走了个遍,重新踏进南安的土地,就碰上了卫玦、月白、再次见了公主您。” “原来他一直跟您在一起,我还以为他死了那。”妘灼灼压着怒气说。 “他心怀愧疚,而在外流浪十几年。如今你们一家团圆,你该原谅他了。” “不原谅!现在我们一家团聚了,要感谢凤凰,感谢上苍。”妘灼灼边说边抚摸着寒月白头,“如果没有他,十七年来我们一家人每天都团聚,每天都是快快乐乐的。对不起我的人,我一个都不原谅!” 妘昊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这声呻吟才让妘灼灼注意到妘昊昭,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害到妘昊昭了。她转身走到妘昊昭旁边,脸上有些尴尬,说:“三哥,你很疼吧。” “疼,很疼,很难受!”妘昊昭的声音嘶哑。 “小妹无能,拿不出凤血珠。” “刚才甪医神说他要进宫去跟卫铎要凤血珠,”妘昊昭说话很费力,接不上气一样,“把凤凰的事情和卫铎说,卫铎肯定会把珠子给他。如果珠子拿出来能不能先把我复原?” “当然可以啦。”妘灼灼做出笑脸,“等凤凰出来,我请他把你恢复成十七年前的样子。” “真这样,那就太好了。”妘昊昭说得很轻。 “只要说凤凰一出来就能帮南安灭了北由,卫铎肯定能给。”寒月白说。 “卫铎都快急死了,”妘灼灼不禁笑起来,“像条疯狗一样乱转。只要能保住他的国,跟他要什么都会给。” “原来我还担心,娘,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燕族的这位小兄弟,”妘昊昭尽力大声说,“那就拜托你帮忙了。” “举手之劳而已,不须客气。”燕其羽说。 “现在北面被神鹫军占领了,你们怎么过得去?”妘灼灼问燕其羽。 “有甪大医神的招牌还怕过不去,”燕其羽说,“我们会骗他们说去北由给他们太后看病。” “明天我就去找卫玦,一起进宫。”甪重烨说。 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言之过,妘灼灼和楚天青坐在妘昊昭的左右,陪他说话。寒月白、燕其羽、秦姮、楚江秋坐在妘灼灼一侧,甪重烨、萧颉、金顶他们坐在楚天青一侧,轻声地说说笑笑。毛球球躺在燕其羽的脚边睡着了,肚皮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屋外是呼呼不停的寒风。楚江秋看秦姮的眼神一直是那么的热切,好似一团缓缓燃烧的火焰。他们对寒月白和燕其羽讲述他们小时候的趣事,无意间提到了楚台风,这就像根刺一样扎进寒月白的心里。所有人都停止讲话,气氛突然凝重了。 寒月白无地自容,低下头,说:“对不起!我让你们失去了亲人,我只能说对不起!” “我---我也有错,”燕其羽羞愧难当,局促起来,“我也对不起!” “我们没有怪你们的意思。”楚江秋连忙解释,“说起小时候,一时情不自禁地提起了他。” 楚天青和妘灼灼都默然无言,心里难受。 “明天我去祭拜台风,”萧颉说,“告诉他,月白是灼灼和天青的女儿,他地下有知,会很高兴的。” “我跟你一起去。”寒月白说。 “我也去。”燕其羽说。 此时,院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哒哒哒,一更天了。 楚天青站起来,说:“我和江秋要赶回军营了,明日一早就得出发。”说完,他的眼睛注视着妘灼灼和寒月白。 妘灼灼向楚天青伸出手,楚天青将她的纤纤玉手握在掌中。 “真想和你一起去,同仇敌忾!挥刀阵前,杀掉乌木达!”妘灼灼泪湿眼眶。 “好好照顾瓒儿,等我回来,我们一家团聚。”楚天青说。 “将军祝你旗开得胜!”唐浦拱手说。 “将军向来是百战百胜。”金顶说。 “姮儿,公主和瓒儿的安危就交给你了。”楚天青说,“你自己也要小心。” “放心吧,爹。”秦姮说。 楚天青看着寒月白。燕其羽转头凑近寒月白的耳朵,小声说:“你不对你爹说点什么?” “叫你不要多嘴了,还说话。”寒月白小声地说。 楚天青打开大衣柜的门,回头一张张的脸看过去,停在寒月白脸上,眼神里有所期待。寒月白垂下眼帘,被他慈爱,温存的目光看的不好意思了。她嘴巴跟上了锁似的,张不开。唐浦把点好的蜡烛递给楚天青和楚江秋。 “姮儿姐---”楚江秋欲言又止,脸上红红。 “怎么啦?”秦姮问,“有话就说啊。” 楚江秋把嘴靠近秦姮的耳边,小声嘀咕,秦姮的脸顿时红了。楚江就说完,扭头走进了大衣柜里,等着楚天青。其他人跟楚天青告别,分别说一句吉利的话,连妘昊昭都说了。楚天青钻进大衣柜。就在唐浦要关上衣柜门之际,寒月白支支吾吾地说:“您---您要小心。” 楚天青走出衣柜,脸上笑容洋溢。 “祝您旗开得胜!”寒月白又加了一句。 “我先行,你们随后。”楚天青殷切地嘱咐寒月白,“路上小心。你师傅出来,我和你娘要拜谢他。” 楚天青倒退着走回衣柜,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寒月白和妘灼灼。金顶关上柜门。柜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寒月白好后悔。“为什么一声爹就是叫不出口,为什么不叫他一声爹。”她心里纠结着,“等以后再叫吧,叫大声点。” 楚天青离开后不久,妘灼灼和秦姮也走了。临走前,妘灼灼叮嘱甪重烨不要告诉卫玦,寒月白在翊城,就说她没有进城。 第二天,寒月白和燕其羽跟着萧颉到城外拜祭楚台风,邢严肃赶马车。甪重烨坐上金顶安排的马车前往睿王府。 第六十四章 取得凤血珠 () 尹望以身殉国使得卫玦和尹清嘉和好如初。尹清嘉整天以泪洗面,宫里的尹清雪亦如是。尹望的遗体正在运回翊城的路上。虎旗军的失败对卫玦是个很大的打击,加之卫铎承诺卫璃如能取胜就可以继承帝位,使得他沮丧不已,开始怀疑当初凤琝说的话,怀疑凤琝是为了让他好好对待寒月白才这么说的。一天之中除了去安慰一下尹清嘉,他就在书房中,走走,坐坐;到了晚上杨慎,杨忱两兄弟陪他喝酒,有时候喝多了,就睡到第二天中午。 昨天晚上卫玦又喝多了。早上,一仆人进来禀告说,有个叫甪重烨的老者想求见他,在客厅等着。一听甪重烨来了,他强睁开眼睛,爬起来,呼唤侍女给他穿衣,梳头,洗漱。昨晚的酒劲感觉还没有过,他叫侍女给他泡上两杯浓茶,都喝了下去。 快走到客厅了,卫玦停下脚步,抖一抖精神,再迈步进去。甪重烨起身,拱手作揖,安慰道:“睿王殿下节哀顺变,饮酒太多伤身体啊。” “不愧是医神,看就能看出来我酒喝多了。”卫玦没有多客套,就急着问,“月白也进城了吗?她在哪里?” “进城了。” “燕其羽进城了吗?” “现在不是计较儿女私情的时候。”甪重烨责备道,“快跟我进宫,跟你父皇要凤血珠吧,卫璃的军队也怕是顶不住神鹫军的,能救你南安的只有我师傅。” “就算你拿到凤血珠,你回不去落凤谷。就算你千辛万苦到了落凤谷,只怕---”卫玦哀叹一声,胳膊肘支在椅边的小桌上,手顶住沉重的脑袋。 “只怕南安亡了是吧?” “我在落凤谷时,没少受他的白眼。”卫玦满腔愤懑,“他说我有先祖护佑,才没有摔死。出谷时,他跟我说,再过两年就满一万岁了。时日不多,怕寒月白孤苦无依,所以就把她许配给我了。现在想来,他是为了让我好好待月白才编个美好的前途来骗我。” “你说什么?!”甪重烨的火气腾然而起,“已经快一年过去了,师傅只剩下一年,就满一万岁了。你怎么不早说!” “不是还有一年功夫嘛。谁知道北由突然打来!” “那还不快带我进宫!” “从翊城到落凤谷,要过五个州,有三个州被北由人占了,你拿了珠子怎么过去,飞过去吗?”卫玦举手指着北方,讥笑着说,“让那个燕族人飞过去吧。” “今天早上,天边刚露出一道白光,卫璃就领着七万人出征了。”甪重烨神情严厉,“在我看来他比你强!十万虎旗军覆没,没一个将领敢出战。卫璃他敢领兵出征,为南安而战斗,堪为皇子们的表率!而你却像个妇人一样抱怨,怀疑,战战兢兢,一点儿也没有为人父的样子!” “你说什么?!”卫玦怔怔地望甪重烨,站起来,“为人父!难道---难道她有了?!”卫玦阴郁的脸色顿时神采奕奕,“是真的吗?!我要见她,快带我去!” “她胃口不好,我给她号脉得知她怀孕了,不过,我还没有告诉她,只是说她病了。” “走走---”卫玦说着,已经快步走出客厅,“我们进宫去。” 卫铎以为虎旗军能抵挡住神鹫军,至少能长时间的相持住,没有料到才一个多月,虎旗军几尽军覆没。尹望战死消息报进宫,他当即瘫软,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就算燕沅、燕焘二人用凤血珠给他安心养神也不管用。他睡去之后,从噩梦中惊醒,怕卫璃也抵挡不了多久。如果卫璃再失败,他就无兵可战了。万泉告诉他,杨煜回来了,他喃喃地说:“言中了,真被他言中了。” 卫铎甚至考虑起迁都。万泉说了这样一席话才让他放弃了迁都的念头。万泉说:“胜负还是未分。您现在迁都就露怯了,民心必定大乱。人心乱了,再想拢起来可就难啦。虎旗军没了,我们还有百姓,兵从民中来,皇上您再征兵啊。南安万民会和皇上你勠力同心,击退神鹫军。” 当天兵部就开始征兵了。 卫玦和甪重烨在奉先殿见到了卫铎,他正跪在历代先祖的画像前祈祷,祈求平安无事时。甪重烨先说,他如何成为凤琝的徒弟,寒月白是他师妹。卫玦跟他说了实话。 “你为什么不早说!”卫铎冲卫玦吼。 卫玦跪下说:“当时凤凰是怕寒羽白不出谷,才以找凤血珠为借口,让她出来的。那里知道还真的给找到了。” “现在把珠子给我们还来得及。”甪重烨说,“北由太后瑛凝有头疼病,我说去给她看病,必能畅通无阻。” 卫铎叫万泉去传圣旨。很快燕沅和燕焘送来了凤血珠。凤血珠放在一朵用金子打造的芍药花中间。甪重烨激动万分,双手接过,对他们说,他和燕其羽一起送凤血珠到落凤谷去。 出宫后,甪重烨对卫玦说,如果想见寒月白,就先到凌水客栈里等着,他会把寒月白送去。卫玦乖乖地照做了。甪重烨坐上马车,到了七里巷小院,把凤血珠交给燕其羽,然后带着寒月白从宴海楼出来,赶往凌水客栈。燕其羽问他带寒月白去哪里。甪重烨说等他回来再告诉他。 马车内,寒月白黑纱蒙面,她又问甪重烨:“师兄,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凌水客栈,见一个人。客栈就要到了,你马上就知道了。” 马车离开宴海楼,小跑到街尾,再左拐,过了两个街口,再右拐,走了一段,停在了凌水客栈前。甪重烨带着寒月白上了二楼,走到最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甪重烨敲了两下,门马上开了。 “卫玦!”寒月白惊呆了,愣在门口。卫玦的笑容比外头的阳光还灿烂,握住她的手。 寒月白亦喜亦忧,并非真心地责备道:“师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甪重烨关上门:“难道你不想见他吗?” 寒月白把脸转过去。 “都进来了就别蒙着脸了。”卫玦摘下寒月白的黑面纱。俩人深情相视。 “我马上要走了。”甪重烨对卫玦说,“你好好照顾她。” “放心,我会的。” “师兄,你说什么啊?你为什么不让我去了?!”寒月白问。 “你怀孕了,不宜长途跋涉。” “我!我怀孕!”寒月白声音发抖,“你不是说我生病了吗?!” “那种场景,我能说你怀孕了啊。” 寒月白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肚子,双手无措地在肚子上摸来摸去:“这可怎么办?!不要,不要。师兄,你想想办法。” 卫玦假装恼怒:“胡说,这可是我的儿子。从今天起,不许你说不吉利的话。”然后笑着把手放在寒月白的肚子上,“别怕,我会好好保护你们俩的。” “师兄,师兄。”寒月白苦着脸。 “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我和燕其羽日夜不停地赶路,师傅一出来,一切就好办了。你安心地留下。” 看着一张笑容,一张愁容,甪重烨关上了门。 第六十五章 黑蛇王重生 () 唐浦把三头烛台上的三只蜡烛都点亮了,金顶解开系帷幔的带子,再把柱子两边的帷幔拉在一起,合得严严实实,妘昊昭的卧寝变成了黑夜的模样。燕其羽和妘昊昭面对面,席地而坐,凤血珠悬浮在他们俩之间。萧颉小心地脱掉妘昊昭身上的黑罩袍,再把里面灰褐色的棉袍给脱了。当身**,特别是妘昊昭那张脸露出来时,燕其羽身起鸡皮疙瘩,但是尽力装得从容,不显出被震惊到的样子。萧颉退到角落里。 “我要开始了,”燕其羽说,“这次以后你将永远不会再受苦了。” “凤血珠要物归原主了,真好啊!”妘昊昭用他嘶哑的声音说出感慨的话,“楚天青用他给我治了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有碰过他那。”妘昊昭伸出手,动作极慢,极慢。 燕其羽把凤血珠放到妘昊昭的手心。妘昊昭又用极慢、极慢的动作把凤血珠一点一点地往眼前送。燕其羽急着走,很想帮他一把,但又不敢伸手去触碰他的皮肤。妘昊昭的眼珠一动不动,凝滞一般,眼泪从那变形的眼眶里溢了出来。连碰妘昊昭的勇气都没有,燕其羽心生羞惭,不好意思看着妘昊昭流泪,把头低下了。 就在燕其羽低下头后,妘昊昭张大了嘴巴,将凤血珠塞进去,发出嗯嗯的吞咽声。燕其羽抬头,惊得大叫:“你干什么!” 萧颉连忙跑过来。妘昊昭已经吞下了凤血珠。无数道红色的光芒从他身体内射出。光芒猛烈刺眼,燕其羽和萧颉同时扭头,闭上眼睛。当他们回过头时,妘昊昭已经把衣服穿好了。妘昊昭变成了十七年前没有被大火烧伤时的漂亮模样。 萧颉和燕其羽都傻了。燕其羽的心突突地跳:“完蛋了,我闯祸了!” “哈哈哈---”妘昊昭开怀大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燕其羽怒吼,“你疯了啊!” “好后悔啊,白白浪费了十几年的光阴,本王早就应该这么做了!”说话时妘昊昭看看自己的手,又摸摸脸,露出欣喜、满意的微笑。 “黑蛇王魂魄会占据你的身体,”燕其羽颤抖着说,“你难道甘心变成一条蛇?快吐出来!” “黑蛇王的魂魄,我的身体。我将一统天下!”妘昊昭展开双臂大笑,这个破屋子本王呆够了,该换个大地方了。” 燕其羽手一伸,桌子上的剑飞到他手中:“你不吐出来,就别怪我把你开膛破肚!” 燕抽出剑刺向妘昊昭,妘昊昭不退不避,张开手掌迎剑,剑还未刺进手掌就如同撞到墙面的冰凌一样崩裂了。妘昊昭的手掌迅速收拢,所有的碎剑片被吸在一起,随着他一松手,部碎剑片散开,射向燕其羽。燕其羽闪、挪、跳,躲避碎剑片,还是有一片没有能躲的过去。他被最小的一片擦到了左边的脖子,长长的一道血口子,血马上流了出来。萧颉直往后退,不知道该帮谁。 “半人半鸟的东西!”黑蛇王用力吸了吸鼻子,“你身上怎么有凤凰的味道!” “我身上有凤凰的味道?!”燕其羽惊诧。 “您现在是三皇子还是黑蛇王?”萧颉战战兢兢。 “我是妘昊昭。”妘昊昭的声音。 “你瞧瞧他的眼珠子,越来越小了,”燕其羽激动道,“黑蛇王已经控制他的心神了!快和我一起杀了他!” 妘昊昭向黑蛇王奉献了**,心神逐渐被黑蛇王吞噬,黑蛇王获得了他所有的记忆。不过妘昊昭原神很顽固,拼命地抵抗黑蛇王的心神。所以一会儿发出妘昊昭的声音,一会儿发出黑蛇王的声音,黑蛇王的声音粗犷有力。身体一会儿由妘昊昭控制,一会儿由黑蛇王控制。 黑蛇王指着自己的胸口说:“这家伙想去皇宫,弄死所有的皇室,包括他的妹妹。” “你堂堂黑蛇王不可能听他的!”燕其羽举剑拦在他面前,“我不会让你从这里出去的!” “他这副糟烂的身体我才不想要那!”黑蛇王厌弃地说,“不过去皇宫是个好主意,这样楚天青才会回来,本王想要他那副身体。半鸟人,快去叫楚天青回来,天黑之前若赶不回来,本王先杀他儿子!” 黑蛇王身体一纵,冲破房顶。燕其羽紧跟着从屋顶的窟窿里飞出去,追着黑蛇王往南城去。这时,寒月白和卫玦从客栈里走出来时,黑蛇王从空中飞过,街上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燕其羽从房顶上跳过去。 此时,甪重烨已经回到宴海楼,等着燕其羽出来。萧颉来不及走密道,直接跑出来,跑到宴海楼将事发经过告诉了甪重烨。甪重烨双腿发软,失魂般坐到椅子上,叫金顶去赶回楚天青。 燕其羽用的是轻功,黑蛇王直接飞向皇宫。等燕其羽赶到皇宫,迎接他的是许多金刀卫士兵的尸体,尸体一路倒向永昶宫。他沿着尸体到了永昶宫。突然,马渡从里面被打飞了出来,摔到其他金刀卫的尸体上,口吐鲜血,身上还插着他自己的金刀。永昶宫里外躺着许多金刀卫的尸体,尸体上插的都是他们自己的刀。血溅的到处都是,门框上、地砖上、屏风上。永昶宫里的太监宫女吓得逃光了。 妘昊昭捏着卫铎的脖子威胁万泉:“去叫妘灼灼来,要不本王捏死他!” 燕沅和燕焘都被打翻在地上,刚刚爬起来。 “别伤害皇上,我这就去。”万泉边说边往后退,身抖得跟冬天没有穿衣裳一样。 妘昊昭轻轻一掐,卫铎的脖子断了,像一件衣服一样被甩到一旁。 燕沅和燕焘惶恐地看了一眼卫铎。 “他是谁?!到底怎么回事?!”燕沅问燕其羽。 “他是云燕的三皇子妘昊昭。凤血珠被他抢走了!” “妘昊昭早就死了啊!”燕沅错愕。 “他没有死---”燕其羽没说完就被黑蛇王打断了。 “半鸟人,你没去叫楚天青!”黑蛇王恼怒地说。 “别再喊半鸟人,你这条死臭虫!”燕其羽咬牙切齿地骂道。 “你和你爹一样,”燕焘怒气冲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凤血珠被他吞了,你和甪重烨要负责!” 燕沅和燕焘知道他们都不是黑蛇王的对手,就拼命地激怒燕其羽,激发出他的妖性。燕其羽果然被他们激怒了,双眼充血,翅膀怒张,发疯似的和黑蛇王打斗起来。永昶宫里桌椅、屏风、各种摆设乱飞,噼噼啪啪,各种撞击声。燕沅和燕焘边闪避,边不停刺激燕其羽。 “你要是拿不回凤血珠,你就是燕族的罪人!”燕沅喊道,“你们家世代都是罪人!” 燕其羽大声吼叫,整个人燃气了火焰。 “哥,我们太过分了吧!”燕焘害怕了,“他这是要和妘昊昭同归于尽啊!” “这样才好那。”燕沅冷冷地说。 燕其羽变身成一只燃烧着烈火的燕子。黑蛇王气定神闲,淡然站立,还微笑着,向燕其羽招招手。燕其羽犹如利箭一样射进黑蛇王的肚子。黑蛇王笑容消失,他被穿透了。燕其羽狠砸到地上,火焰熄灭了,地上躺着一只血淋淋的燕子。凤血珠从黑蛇王的肚子里飞出来,黑蛇王没有抓住,燕沅兄弟俩也没有抓住。凤血珠冲天空一闪,带着一道红光消失在天际。 “看来你并不强悍啊。”妘昊昭讥讽道。 “闭嘴!”黑蛇王怒不可遏,“要不是你这副破烂身体不中用!凤琝也要出来了,楚天青你赶快回来!” 黑蛇王右手上冒出一团紫黑色的气,他将紫黑气靠近肚子上的大洞,洞慢慢地愈合。燕沅兄弟拔腿就跑。黑蛇王手一挥,地上两把刀飞起,朝燕沅哥俩射去,插进他们后背。 第六十六章 夹缝之中 () 妘灼灼从伍安那里得知皇宫里出大乱子。伍安告诉她,宫里突然飞进来一个不明人物,大开杀戒,金刀卫根本拦不住。她赶紧命人关闭芍华宫门。 万泉的年纪比卫铎还大几岁,恐惧之下,腿脚僵硬,完不听使唤了,脚下的路好像越走越长。等他踉踉跄跄,气喘吁吁,走到芍华宫门外时,妘昊昭飞越院墙,进了芍华宫。随后就是轰隆一声巨响,芍华宫的门被妘昊昭踢倒了。万泉转身就跑。 秦姮、所有的太监、宫女们围上来,保护妘灼灼。妘昊昭背光站立在门口,午后微斜阳光将他的脸清清楚楚,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连头发丝都那么清晰分明。 好遥远,好熟悉的脸啊!妘灼灼拉着卫瓒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十七年前,悬崖上的一幕幕袭上心头,冷彻骨髓,痛彻心扉。她明白了,罗安说的那个飞进宫大开杀戒的人就是他,他把凤血珠吞下去了! “他是谁?”卫瓒问妘灼灼。 “我是你舅舅。”妘昊昭边说边走过去,脸上似笑非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妘灼灼满腔怒火,“这些年,我和南飞够对得起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娘娘,他---他吞下了凤血珠?!”秦姮面色忧惧。 妘昊昭一步步走近,妘灼灼把卫瓒推到身后去:“他不甘心,他心里的怨念比我还深!” “他有什么资格不甘心,他凭什么抱怨!”秦姮的眼神里充满鄙夷。 妘昊昭一挥手,挡在他们前面的太监宫女都飞散开。 “秦姮,从小到大你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妘昊昭掐住秦姮的脖子,“本王第一就杀你!” 妘灼灼拼命拉扯妘昊昭的胳膊:“你怎么能记小孩子的仇!” 妘昊昭另一只手掐住妘灼灼的脖子。宫女和太监们上来帮忙拉开妘昊昭,妘昊昭身体一抖,他们都震飞去,摔得惨痛。秦姮晕过去了。 妘昊昭突然动不了了,黑蛇王控制了身体。 “你不能弄死她们,她们死了,楚天青怎么肯把身体给本王。” “那我更应该把他们杀了。我不会让你跑进楚天青的身体里的!”妘昊昭又去掐妘灼灼和卫瓒,但是他的心神渐渐弱了,迈不开腿。妘灼灼拉着卫瓒跑进角落里,瑟瑟发抖;伍安赶紧把秦姮抱走,他们由如被狼逼到角落里的羊。 妘昊昭以为黑蛇王重生后会杀人不眨眼,不知道黑蛇王想要楚天青的身体,嫌弃他,他后悔吞下凤血珠了。再过一会儿他的身体完被黑蛇王控制了,他想在被彻底控制之前杀掉妘灼灼他们,以发泄十几年来的积蓄的怨恨。他竭力挣扎,野兽似的狂嗥。 “我之所以留着残躯,一天天地忍,一年年地熬就是要复国!”妘昊昭咆哮,额头青筋暴突,“可你们为了突然出现的女儿放弃复国大业!你们一家开开心心走了,找个世外桃源过一世。我那,我怎么办?永远像个乞丐一样接受你们的施舍?!” 这时,寒月白、卫玦、甪重烨、樊立和一队睿王府的亲兵跑到芍华宫院外。甪重烨和寒月白他们是在来皇宫的路上遇到的。 樊立使劲地踢门,踢不开。甪重烨纵身跳入院内,开了门。 他们先去的永昶宫。万泉守在卫铎的遗体边哭。卫玦搂住卫铎大声痛苦。寒月白用宫女掉在地上的手帕包起燕其羽,放到卫铎坐的檀木椅子上。燕其羽死了,她的心是这么地疼,眼泪止不住地流。万泉对卫玦说妘昊昭去了芍华宫。 卫玦怒火满腔,命令樊立杀了妘昊昭,为卫铎报仇。樊立和亲兵刚围住妘昊昭,妘昊昭甩了两下袖子,他们就像沙包一样重重地摔出去。 黑蛇王显出蛇头,张开巨嘴将几个倒地不起,但是还没有死的亲兵吸进口中。卫玦连连倒退,退到寒月白身边,把她挡到身后。宫女、太监、慌乱的尖叫着往外逃。妘灼灼紧紧搂住卫瓒,用袖子遮住他的头,不让他看见着恐怖骇人的场景,她自己也使劲地闭上眼睛,秦姮吓得扭过头去。甪重烨挺身在她们前面,随时应战。黑蛇王吃饱了,打了一个嗝,变回妘昊昭的头。 妘昊昭直瞪瞪地盯着妘灼灼,戏谑地说:“哟---你女儿来了,女婿也来了,一家人团圆了!” 卫玦的脸上满是疑惑错愕,问妘昊昭:“什么女儿、女婿?!” 妘灼灼躲在寒月白后面,抱紧卫瓒,无能为力地长叹一声,垂下眼帘,盖住她憎恨的目光。 妘昊昭的心神快要消失殆尽了,他尽力用最快的语速把妘灼灼、楚天青和寒月白的关系,以及妘灼灼和楚天青这十几年为复仇所做的所有事情告诉卫玦,把寒月白和妘灼灼、楚天青相认的过程也说了,还指着秦姮,说她是云燕宰相的孙女,他确信卫玦听完之后会马上杀了妘灼灼。 当妘昊昭的目光落在到寒月白的肚子上时,他用讥讽的语气对妘灼灼说:“妹妹恭喜你啊,你要当外祖母了。你这个女儿和你一样不要廉耻!” 妘灼灼直勾勾地瞪着寒月白的小腹,眼珠子都发抖了。寒月白不由地用手去遮挡小腹,面红耳赤。妘灼灼失望地摇摇地,拉着卫瓒向后退了几步。妘昊昭的声音越来越小,心神彻底消失。卫玦身颤栗,胸脯剧烈地起伏,血液如岩浆一样沸腾,脸痛苦地扭曲。 整座芍华宫充斥着黑蛇王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凤琝为什么要收没用的凡人当徒弟。关了太久,心性都变了,真是可怜啊!” “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瞒住我?!”盛怒之下,卫玦像失去理智一样抓住寒月白的双肩,摇晃着,“你要和他们一起报仇对把?!如果你们成功了,你将置我于何地?!” “我没有想过要报仇,我没有让他们报仇!” 甪重烨推开卫玦:“小心孩子,这事情怪不到她!” 樊立提刀上前,指着妘灼灼和卫瓒,“王爷,杀了这个女人和这个小野种!” 甪重烨挡到妘灼灼母子面前,呵斥道:“你敢!” “这个**祸乱宫闱,玷污先皇圣誉,”樊立振振有词,面目凶狠,“我要为皇上清理门户!” 黑蛇王望着愈发偏西的日头急躁起来,手一挥,樊立好像被人从正面踢了一脚似的飞了出去。 “楚天青回来之前,谁都别碰她们一跟头发!”黑蛇呵斥,“不服从者,本王就让他化成血水!”黑蛇王指着一个亲兵的鼻子,“你去,骑快马去,让楚天青加紧赶回。” 亲兵战战兢兢,看着卫玦,不知道该不该去。 “还不去!想看看你们王爷身首异处吗?!”黑蛇王喊。 亲兵踩着慌乱的步子,跑出去。 樊立摔得不轻,爬都爬不起来。卫玦上去扶他起来。樊立稍微缓了缓,怯懦的眼神投在黑蛇王背后,抓着卫玦的手腕,迈步往外走。卫玦没有挪步,不忍心离开,把寒月白抛下,他又做不到。樊立急死了,又不敢出声,小声地催促:“王爷,快走!” “既然来了就别想离开。”黑蛇王慢条斯理地说,“你们都是本王的口粮。” 被妘灼灼厌弃,被卫玦憎恶,凤血珠被黑蛇王吞下,(她和甪以为凤血珠还在黑蛇王肚子里)寒月白愁闷欲绝,想一死了之。她捡起地上亲兵掉落的刀,以最快的速度向黑蛇王冲去。刀深深地插进黑蛇王的后背。她又惊又喜,没有料到是这样。所有人都惊呆了,误以为寒月白把黑蛇王杀了。黑蛇王不紧不慢地转身,恶狠狠地说:“想找死!” “月白快跑啊!”妘灼灼喊道。 寒月白闭上眼睛,眉头紧皱,等着被杀死。 黑蛇王伸出血红的信子,卷住寒月白的脖子,甩出去。卫玦朝着寒月白将要掉下的方向跑去。甪重烨打出的气罩比卫玦先到,寒月白落进气罩,像被一双无形的双手接住了,安然落地。妘灼灼拉着卫瓒跑到寒月白身旁,妘灼灼拉过寒月白的手。黑蛇王再次甩来的信子猛然停住。 “把我们一起杀掉!”妘灼灼的手抖得厉害,面色却坚强、昂然,“我不会让你用我们的命去威胁楚天青的!” 秦姮边跑过来边说:“公主您不能落下我!” 这时,院外有很多马匹跑动、人声喧哗的声音。众人都以为是楚天青回来了。 “你快杀了我们啊!”妘灼灼急着喊道。 “不是楚天青,味道不对。”黑蛇王朝门外睨了一眼,“本王刚出来就要吃这么多人。你们人都说物以稀为贵,我只留一个也够了。”黑蛇王对秦姮说,“你先死吧。”黑蛇王伸出信子卷住秦姮的腰,还没有提起来时,杨忱骑马从门外冲进,直接将手中的枪朝黑蛇王掷去。黑蛇王将秦姮扔向杨忱,枪还没有碰到黑蛇王就碎了。杨忱从马上跃起,接住了秦姮。随后,尤奇领着鸮卫军冲进来,杨煜、杨慎、卫瑜、也在其中。黑蛇王很兴奋,飞到院子上空中,向北城望去,高兴地大笑:“他快到了!多么熟悉的味道!” 黑蛇王恐怖的气息使马变得惊狂急躁,它们前蹄高举,发出惊骇的嘶鸣,掉头逃跑。杨煜、杨慎、卫瑜掉下马背,尤奇飞身跳下马。黑蛇王甩甩袖子,周遭的人都猛飞出去;被黑蛇王甩飞的人就像是被狂风刮走的树叶,砸落地上,骨头碎裂、五脏六腑受到撞击,痛苦喊叫。 而黑蛇王就像掸灰尘,掸沙子那么轻松,就好像是等楚天青等的无聊,找些乐子玩玩似的,为了和凤琝将要到来的大战练练伸手。弓箭刀枪对他来说简直是微风吹过。黑蛇王觉得不过瘾,就显出了原型,他庞大的身躯塞满了整个院子,院墙被他的尾巴扫塌了,院中的桂花树、紫薇树、和其他的些盆栽都被碾倒,压烂。他把寒月白他们堵在芍华宫里面,士兵们吓得魂不附体,丢了武器,跑都不知道先该迈哪条腿,有的甚至湿了裤裆。 第六十七章 痛彻心扉 () 卫铎被杀后,黑蛇王去了芍华宫,其他宫的人开始逃跑,嫔妃、宫女、太监、溃逃的金刀卫。皇宫里到处是逃命的人群。卫瑜跑到太子宫,带尹清雪母子逃到睿王府,然后跑到杨府,将宫里紧急万分的事态告诉杨煜、杨慎父子,他们一起赶到鸮卫军营。尤奇召集所有鸮卫军赶进皇宫。 一条巨大的黑蛇盘绕在芍华宫外,蠕动时鳞片和地面发出咯咯嚓嚓的摩擦声,就像要来摄心魄恶鬼。黑蛇王的身体堵着了门窗,挡住了光线,芍华宫没有一丝光线,黑的不见五指,气氛凝滞。杨忱和尤奇都受了内伤,躺在厅中地上,口角流血,甪重烨点亮了蜡烛,用随身带的针给他们止住了血。卫玦、樊立、杨慎、杨煜都在厅里,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卫瑜从马上摔下来时把手腕给摔折了。妘灼灼把卫瑜带进卧寝,宫女太监都跑光了,她本想让卫瓒去请甪重烨来给卫瑜医治,秦姮主动去了。 看秦姮出来,杨慎就皱起了眉头。 甪重烨忙着救治杨忱和尤奇,杨煜替他去了。秦姮跪在杨忱身边,拿出手帕给他擦嘴角的血。 “这黑蛇什么意思,一直盘在外面,”杨慎小声地问卫玦,“即不离开,也不进来杀我们?” 卫玦坐在地上,一条腿曲起,头仰得高高的,后脑勺靠着墙,一双眸子凝定住了,出了神,从寒月白被妘灼灼带进卧寝后,他就这样了。 “这大黑蛇在等楚天青,”樊立语气中透着绝望,有气无力,“楚天青回来我们怎么的都是个死。”樊立把妘昊昭告诉他的事情慢慢地叙述给杨慎听。 -------------------------------------------------------------------- “你进来干什么!”妘灼灼没好脸色,没好口气。 “我来给卫瑜正骨。”杨煜坐到卫瑜身边,小心地拿过他的手。 “忍住啊。”杨煜对卫瑜说。 杨煜开始动手把卫瑜手腕上错开的骨头给正回去。 卫瑜咬住牙齿,忍着钻心的疼痛,不敢出声。 杨煜手法迅速利落,一下就把错开的骨头按回原处。 “好了。”杨煜说。 卫瑜用左手擦去额头渗出的汗,高兴地感谢了杨煜。 杨煜让妘灼灼找些可以固定手腕的物件。卫瓒拿来几只毛笔和几条手帕。杨煜就用毛笔和手帕固定住了卫瑜的手腕。 妘灼灼背对着杨煜,下逐客令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身为义母,你不该感谢我吗?”杨煜语气平和。 妘灼灼转回身,怒目瞪着杨煜,压着嗓子说:“本宫没有请你来!” 寒月白示意卫瑜先出去。 卫瑜走后,寒月白问:“杨侯爷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们不早就认识了啊。” 寒月白挽起妘灼灼的胳膊,说:“十七年前,蛇盘山的山崖上,我是从我娘怀里被抢走,扔下山崖的。” 妘灼灼得意地笑了:“没有想到了吧,我失去的儿女又回来了。我所爱的人也一直守护着我,不离不弃。人和人的差别真是太大了。” 杨煜双唇微张,震惊不已,身体僵硬,摇摇晃晃,走到门边,扶住门框,抬起沉重的脚迈过门槛。 “娘,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是嘛?” “当然不会。如果他直接把我抓住,送到我父皇那,我倒不会那么恨他。”妘灼灼难掩哀伤,眼泛泪光。 “娘,他放你走是真的想帮你,他去告了秘是为了别的原因,你能不能原谅他?” “什么原因,你怎么知道?” “因为喜欢你,不想再也见不到你。” 妘灼灼红起脸,怔怔地看着寒月白,露出难为情、窘迫的笑容,“你怎么知道,不要乱说。” “您是他心里的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空,虽然只能远远地望着,心中也是欢喜。”寒月白的语气充满对杨煜的同情,“这些是我师兄告诉我的。他喜欢你,羞于启齿,也不能启齿。他只告诉过我师兄,十几年来他心怀愧疚,痛苦不堪,只好用远走他乡的方式排解内心的苦闷。翊城有他的家人,他一直鼓不起勇气回来,十几年在外又亏欠家人,他苦上加苦啊。” 这时候,秦姮抹着眼泪,飞快地跑进卧寝,放声哭出来。 妘灼灼搂住秦姮,心疼地说:“杨忱都知道了吧。” 秦姮泪如雨下,引得寒月白跟着哭起来,三个女人抱在一起泣不成声。卫瓒以为她们怕黑蛇王才哭的,懵懂的眼睛里泪水汪汪:“母妃,没人来救我们了吗?我不想被大黑蛇吃掉。” “瓒儿别怕,”妘灼灼抱住卫瓒哄道:“这个大黑蛇啊,一点也不可怕,它外表吓人,里面其实是个黑洞。大家都被它的可怕的外表给骗了。被它吞下去,经过一个黑洞,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没有痛苦、没有烦恼、没有仇恨、只有爱、只有开心和快乐。” 卫瓒眨着懵懂的眼睛,一点也不理解妘灼灼的话。 “儿臣不想到另一个世界去,儿臣觉得这儿挺好。” 秦姮哭得停不下来,眼睛里是擦不干的眼泪。刚才在外面,杨忱把她给他擦血的手帕扔掉,压着嗓子骂了她,骂她是蛇蝎毒妇,自己瞎了眼,鬼迷心窍。一把将她推开,叫她滚。 秦姮跪在地上任由杨忱骂。 “你滚开啊!”杨忱疯了一样乱扯着自己的头发。 “早跟你说了芍华宫的人不能靠近,”杨慎讥讽道,“你就是执迷不悟啊,非得痛彻心扉才醒悟过来。” 秦姮爬过去,爬到杨忱边上,拉住他乱扯头发的手:“杨忱,我并非骗你,我---我---” “你的眼泪叫我恶心!” 秦姮手腕上的金手镯赫然入目,杨忱恨死了,眼里燃烧着不可遏制的怒火。他粗鲁地抓住她的手腕,强给撸了出来,捏得面目非,狠抛出去。 随着金手镯被抛出去的那一刻,秦姮的心也四分五裂了。 杨忱按住心口,背对着秦姮,咆哮道:“滚!离我远点!” 杨慎手脚并用,爬过来,捂住杨忱的嘴巴:“小祖宗,别喊。” 秦姮站起来,哭着跑进卧寝。 黑蛇发出咆哮以示警告,他把芍华宫勒得更紧了,墙面仿佛要裂开,柱子晃动,宫殿随时会被夹成粉末。 卫玦还是傻呆呆地靠墙坐着。 第六十八章 芍华宫的黑夜 () 金刀卫的尸体在凌冽的寒风一遍一遍的吹刮下,变得越来越硬。皇宫空空荡荡,阴森、死气沉沉。残阳下,楚天青和楚江秋一纵一下,朝皇宫奔来。楚江秋远远地落下一大截。 金顶追上大军时,他们已经开离翊城七八十里地外了。卫璃在大军前,楚天前稍微在后,俩人隔着好几里地远。楚天青心急如焚,当即策马飞奔赶回翊城。楚天青心如火焚,想的都是不祥:妘灼灼和卫瓒已经被杀了,妘昊昭正等着杀他。妘昊昭已经变成黑蛇,他根本不是对手,赶回去只是与心爱的人死在一起。 临近傍晚,翊城里行人和车马很少了。楚天青他们跨下的马口吐白沫,走都走不动了。楚天青交代金顶,如果到第二天早上他们没有从皇宫里出来,让金顶他们只管逃走。交代完之后,他和楚江秋就弃了马,改用轻功赶路。 黑蛇王已经变回妘昊昭的模样,站在芍华宫顶上,高兴地大声喊:“多么熟悉的味道,他来了!” 妘灼灼小跑出来,接着寒月白、秦姮、卫瓒都跑出来。甪重烨赶忙走出来把她们往里拉。当寒月白路过卫玦旁边时,卫玦低下头把脸扭到一边。寒月白也是同样的神情,快步走回卧寝。杨忱和尤奇不能站立,只能勉强坐在椅子上。当秦姮从杨忱身前走过时,他伸出脚故意横在她前面;秦姮倔强地站着,不后退,等着他把腿缩回去。甪重烨劝说妘灼灼她进了卧寝,回到厅里看见杨忱为难秦姮,就过去一脚把杨忱的腿踢开,骂道:“幼稚,做小孩般的蠢事!” 甪重烨送秦姮回卧寝,关上门。 伴着布帛破风之声,楚天青平稳跳落在院中;身黑色铠甲,身后黑色披风,威风凛凛。楚天青指着黑蛇王,愤喊:“妘昊昭,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甪重烨快步走到楚天青身边,面带负疚,说:“她们都在里面,安然无事。都怪我啊,被他骗了。” 楚天青顿时轻松了下来,拍拍甪重烨的肩头,说:“多亏了你在。” 黑蛇王从房顶上缓缓飘下来,脸上是像迎接老朋友一样亲切的笑容。 “妘昊昭你忘恩负义!你能活到现在靠的谁?!”楚天青眼里燃烧着怒火,拳头捶着胸口,“你这样做,我的心在淌血!” “妘昊昭的心神已经被本蛇王吞噬了。可惜啊,你早些回来,还能听你们吵几句嘴。”风吹乱了黑蛇王的长头发,贴到脸上,他撩开脸上的乱发,嫌弃地说:“这副臭烂的身体,连头发上都散发着臭味,本蛇王真是无法忍受了,快让本蛇王到你身体里去吧。” “想都不要想!”楚天青吃了一惊,断然拒绝。 “好吧,那本蛇王就不留着你的女人和孩子了。”黑蛇王扬起手。 “不要!”楚天青慌忙阻止,“你干嘛非要我的身体?” “你和一般人不同,身体里有仙灵之气。得了你身体,本蛇王就能法力大增。” 楚天青和其他人都很惊讶。黑蛇王用妘灼灼的命威胁楚天青不要用你的仙灵之气抵抗,这样他才能进去他的身体。 “好,我答应你。”楚天青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但是你先把凤血珠还出来。” “可笑!本蛇王不喜欢讲条件!”黑蛇王口气凶悍,“本蛇王的耐心已经耗光了。”黑蛇王手一抬,眨眼间,卫瓒尖叫着,从卧寝飞到院子上空中,“这么高掉下来,足以要了他的小命!” 卫瓒离地足有十几丈高,手脚慌乱地挥动,哭叫声撕裂楚天青的心。睿王府亲兵们仰起头,有的还一只手放都额头上,挡住斜阳,看起热闹。 寒月白、妘灼灼、秦姮,甪重烨他们冲出来,四处找卫瓒。妘灼灼惊惶失措,哭问楚天青,卫瓒在哪里?楚天青求黑蛇王把卫瓒放下,他答应就是。黑蛇王感受到楚天青还是不情愿的,楚天青只要心存不甘,黑蛇王就无法进入他的身体。 “瓒儿在天上!”寒月白惊骇大叫。 妘灼灼抬头仰望,大叫了两声瓒儿之后,顿感气结胸塞,晕倒了。秦姮抱住了她。就在此时,楚江秋到了,拔剑直刺黑蛇王。黑蛇王发怒,让卫瓒直坠而下。卫玦和杨忱忍不住想出去,被杨慎拦住。卫玦说寒月白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了。杨慎冷血地回道,这孩子你不能要。他们被杨慎拦在门框内。卫瓒近乎落地时被甪重烨打出的气罩接住了。 黑蛇王的头发丝根根直立变化成了无数条小黑蛇。卫瓒惊魂未定,躲在妘灼灼怀里,看见黑蛇王上头数不清的小黑蛇马上就吓晕了。为了吓唬住楚天青,黑蛇王让小黑蛇王们吞下十几个亲兵。小如麻绳的小黑蛇张开的嘴巴大如脸盆,一口就把亲兵吞下去,尖叫都来不及。其他的亲兵吓破了胆,撒腿就跑。 寒月白和秦姮被小黑蛇卷住腰,狠狠地甩出去。秦姮砸在了一棵断掉的桂花树枝上,若不是翻身快,差点被随即而来的小黑蛇给吞了。寒月白摔进芍华宫大门里面,正好砸在倒塌的门上。卫玦从椅子上一跳而起,冲过去,抱住寒月白。 卫玦脸色瞬间煞白,被一股恐慌攫住了:“月白,月白,没事的,没事的!” 寒月白爬起来,语气尖锐,责备道:“你继续端坐,我才不会有事。” 杨忱避开杨慎的视线,悄悄地往外走,还是被发现了。杨慎脸一横,骂道:“站住,你这个昏头的家伙!” “你不要阻止他!”杨煜厉声对杨慎说,“像他这样至情至性的人,做出的事情才没有后悔的余地。” 杨忱感激地望了杨煜一眼,朝外跑去。 卫玦从后面环住寒月白,不让她再出去。寒月白挣扎着,要把手从卫玦的双臂中抽出来,焦急地望着院子。“你放开我!” “我不放!不让你出去!” 寒月白偏执地认为卫玦不让她出去,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回想起他知道她是楚天青和妘灼灼女儿后那冰冷、厌恶的眼神;这眼神像镌刻在她心里一般。寒月白心凉了,不再挣动。 “外面是我的父母和弟弟,”寒月白显得坚定冷静,“你放开,我要去帮助他们。” 第六十八章 芍花宫的黑夜 (二) () “那我---我们的孩子那,你刚才这一摔,吓得我半条命都去了。”卫玦抱住她,激动地劝说,“求你别出去了,你是有身孕的人!” “躲在里面有用吗?!”寒月白趁卫玦放松,一把推开了他,“我不要躲避,上天安排了他们是我的父母,他们伤害了你,我只能替他们向你说声对不起!你快走吧!” 恰在这个当儿,传来妘灼灼的尖叫声。寒月白跑出去,一条小黑蛇正咬住妘灼灼的脖子。 楚天青扔掉手里的刀,向黑蛇王跪下:“我把身躯给你,你放过她们!” “爹,不要,千万不要!”楚江秋喊。 “早该如此。你们人就是心眼多,敢跟本蛇王斗!”黑蛇王说完,小黑蛇松开嘴,妘灼灼瘫到地上,“瞧,本王多仁慈。”所有小黑蛇变成了头发。 寒月白和秦姮把妘灼灼扶起来,秦姮拿出腰间的手帕,包住妘灼灼的脖子。 “楚将军,他进了你的身体后,马上会到落凤谷去。”甪重烨焦急地说,“那我师傅就危险了。” “对不起凤凰了。”楚天青向甪重烨颔首,“代我向他道歉,还没有报答他对月白的养育之恩,反倒与他为敌。” 妘灼灼趔趄着,脚步不稳,扑到楚天青身上,死死地抱住他:“不能,我不让你变成黑蛇!” 卫瓒诧异的眼神凝视着妘灼灼和楚天青。卫玦、杨煜、杨慎、樊立扶着尤奇,还有卫瑜都出来了。卫瑜最后一个走出来,站在杨煜和杨慎的后面。 楚江秋不甘心,刚挺立起上身就被楚天青给按下去了。楚天青一手按住楚江秋的肩膀,一手搂着妘灼灼,对黑蛇王说:“你得答应我,放过这里所有的人。” “行,行,这些人对本蛇王来说,就跟蚂蚁一般。” “灼灼,你能让两个孩子走近些,到我面前来吗?”楚天青轻柔地问。 寒月白没犹豫,主动走过去。卫瓒,妘灼灼叫了好几声,他皱着眉头,慢吞吞地走过去。 天色越来越昏暗,黑蛇王不耐烦地吼了声:“小蚂蚁快点!”卫瓒立马被一只无形的手扯到楚天青前面,“小蚂蚁们,快点叫声爹!” 寒月白和卫瓒并排站在楚天青、妘灼灼前面。楚天青站起来,充满期待。卫瓒歪着头,撅起嘴。寒月白咬着下唇,难以启齿的模样。 夕阳最后一点点的余光照在卫玦冰雕一样的脸上。他恨不得将楚天青碎尸万段,他的憎恨不会因为楚天青一句请黑蛇王放过所有的人的话而有所动摇,认为他们是假慈悲,收买寒月白的心,更不想听见她喊出爹这个字。他心里祈祷寒月白不要叫,让楚天青遗憾终身。 “爹。”寒月白轻轻叫道。 “瓒儿你快叫啊!”秦姮催促。 “不叫就算了,”楚天青眼眶红红,哽咽着说。 “这只小蚂蚁不叫你,你不甘心,”黑蛇王说,“你不甘心,本王怎进得去你的身体。” 黑蛇王威胁卫瓒,再不叫就把他扔到天上去。威胁马上奏效。 “爹!”卫瓒大声地叫道。 黑蛇王感受到楚天青心无遗憾了,一团紫黑的气体立刻脱离妘昊昭的身体,钻进楚天青的鼻孔里。妘昊昭的身体颓然倒地,昏暗的天色,丑陋的模样十分地骇人。 楚天青边挥手边喊,叫所有人快离开,说他会尽力控制住黑蛇王的魂魄。杨慎巴不得快些离开,他拉着杨煜的胳膊,催促杨忱、卫玦赶快走。秦姮没有动,杨忱踌躇不走,杨慎气愤的同时也能理解。但是杨煜却黯然神伤,胳膊软绵绵,杨慎疑惑不解。卫玦对寒月白说,楚天青已经不是人了,不是她爹了,快些离开吧。寒月白说她不会离开妘灼灼和卫瓒的。杨忱也想带走秦姮。楚江秋上去阻止,与杨忱打在一起。 “蚂蚁们你们相互咬吧。”黑蛇王大笑,“本蛇王走了。” 妘灼灼跪在地上,抓住黑蛇王的铠甲下摆,哭着叫:“南飞!南飞!” “本蛇王你也敢碰,滚开!”黑蛇王踢了妘灼灼一脚,冲天一飞。 妘灼灼摔出去,撞到围墙上,近乎昏厥。楚江秋停止与杨忱打斗,将妘灼灼抱进卧寝。寒月白、卫瓒、秦姮、围着她一通哭。卧寝里一张脸比一张脸犹豫烦愁,像是萦绕着黑色的乌云。 “母妃,儿臣长大了要给你报仇!”卫瓒边哭泣边说。 妘灼灼躺在床上,两眼发直,泪湿双鬓,嘴里一直念叨着南飞、南飞,像是丢了魂一样。卫瓒抱住秦姮,如同受惊吓的小狗。楚江秋从牙齿缝里咒骂了几句妘昊昭后,双手抓扯住头发,微微抖个不停,再也没有开口。 “师兄,我们不但没有能救出师傅,还让黑蛇王复活了---”寒月白哽咽住了。 烛台边坐着的是一个唉声叹气,没了医神的仙风神采,抑郁愁容的普通老人家。 卧寝的门关着。卫瑜走来走去,徘徊着,要不要进去,犹豫不决。楚天青走了,卫玦没了顾忌,他下令把剩下的金刀卫和鸮卫军集合到一起,关闭所有城门,包围隐王府,在卫璃回城之前先控制住翊城。杨忱、尤奇、领命而去。 卫玦和樊立、杨慎亲自动手点灯,打扫芍华宫,抬走尸体,把门重新装好。卫玦打算晚上先留在芍华宫,他要看住寒月白。万泉不请自来,带着已经盖上玉玺的传位圣旨来到芍华宫。卫玦打开圣旨,生怕看不清似的,走到大厅上方吊着一盏圆形三层的烛灯下,握着圣旨的手抖个不停,心在火热的胸膛里乱蹦。 “万公公---这---”卫玦小声地,结巴道:“我父皇什么时候拟的旨?” “早上大军出发后。”万泉脸上平静,“您现在就是南安国的新皇帝了。奴才万泉叩见皇上。”万泉屈膝下跪,行大礼。 卫瑜和杨慎随即跪下,神情肃穆,参拜卫玦。杨煜不合时宜地叹口气,事不关己一样,往旁边的椅子上沉沉地一坐。 卫玦判别不出万泉话的真假,但是圣旨却是真的。一般毒药通过腐蚀内脏,要了人的性命,而皇权这杯直接毒药腐蚀人心。这杯毒药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太诱人了,卫玦喝下了,一饮而尽。 第六十九章 被逼刎颈 () 楚天青离开一会儿之后,有一军官找他禀报行军情况,找不到人。有士兵说,看见楚天青父子与一陌生人骑马南返了。 军官立马将此事报告卫璃。卫璃慌了,这个追随了他十几年,忠心耿耿的人,怎么突然会有如此异常的举动。将领们也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卫璃命令大军停止前进,派人去追楚天青。追赶楚天青的人刚走,隐王府派来的人到了。他们对卫璃说,皇宫突然闯进怪人,见人就杀,卫铎已死,翊城人心惶惶。卫璃下令班师回去,控制局面,掌握政局。 七万大军后部变前部,滚滚人流,马蹄哒哒,比出发时的速度快地多。 大军开到,天已经黑。翊城城门紧闭,尤奇守在城楼上,他不给卫璃开门,斥责卫璃擅自班师回城该当何罪。卫璃火冒三丈,料定隐王府的人肯定被卫玦虏为人质了,他下令攻城。此时,穆瑶菲和几个皇子被关在皇宫里。就在卫璃快到翊城之前,杨忱带鸮卫军包围了隐王府。卫鲲带府里亲兵抵抗,没多时,他就被杨忱拿下了。后来,卫璃攻城的消息传来,卫玦下令将他们带进宫。睿王府所有人也进宫了。 北城的大门在攻城锤的猛烈撞击下轰然倒下,尤奇被杀。鸮卫军和金刀卫退守皇宫。卫璃的大军开始撞击皇宫的大门了。哐哐哐,撞击声传到芍华宫,每一下都像撞在卫玦胸口上一样。他多么希望寒月白能出来给他点安慰,敲了一次卧寝门,门没有开。 “难道真的要用刀架在卫鲲他们的脖子上,逼卫璃投降,真的要走这么卑鄙的一步吗?”卫玦纠结。 卫玦走到卧寝外,抬起手,欲敲未敲之际,门突然开了,妘灼灼苍白的脸腾然跃入眼帘,她撞开卫玦,发髻歪斜,跑得很快,嘴里喃喃:“南飞,你回来啦---” 卧寝里的人都追出来,寒月白跑在第一个。 “怎么回事?”杨煜地问甪重烨。 “她突然从睡梦中惊厥。”甪重烨边快走边说。 卫玦诧异,也跟出去瞧瞧。卫瑜见卫玦出去了,才跟走。 “这女人肯定疯了!”杨慎幸灾乐祸,抱着瞧热闹的心态来到院中。 漆黑寒冷的夜空只有那一轮苍白的圆点。卫璃的大军包围在皇宫外,攻城槌伴随着士兵的呼喊声,像一股一股巨浪冲击到芍华宫。妘灼灼高举手臂,状似疯癫朝天空挥手,高喊:“南飞!南飞!” 寒月白、秦姮、卫瓒拉妘灼灼回去,都被她给推开了,卫瓒被推倒了,妘灼灼力气大的惊人。卫玦怕寒月白被妘灼灼给伤到,立即上去把寒月白拉开。寒月白不领情,不与卫玦说话,故作坚强眼睛里是泪水满溢。寒月白命令秦姮退开。秦姮拉卫瓒的手,卫瓒的小身体发着抖,问秦姮:“母妃是怎么啦?!” “做噩梦了,做了个噩梦,吓到了。” 寒月白走到妘灼灼对面,把妘灼灼冰凉的脸转过来,双手捧住,让她的眼睛正视自己。 “爹会回来的,只是夜太黑了,看不清下面,”寒月白下巴抖动,用哭腔说,“他看不清我们在哪儿。等天亮了,天亮了,就才能回来。” “真的哦,太晚了,晚上不好赶路的。”妘灼灼冷静下来,眼神愣愣的。 “对啊,他不会离开的,你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寒月白继续说,“一辈子不离不弃,” “对,对,我相信他的。”妘灼灼露着微笑,对寒月白的话深信不疑。 皇宫外的呐喊声越来越强烈,破门只在片刻间。卫玦把安置在芍华宫旁边磬珠阁的睿王府和杨府一些人带进芍华宫。尹清嘉姐妹、两个孩子和祁正里、白蒹葭、田乐平等。杨府的杨夫人、杨慎的妻妾和四个孩子等等。芍华宫里里外外都是人,满满当当,慌慌张张。 尹清嘉走到卧寝外,握起拳头砸门:“妘灼灼你别躲在里面了,这外边人山人海的,你一个人占那么大的地儿,不大好意思吧。你还以为你是贵妃啊,” “啊---”欢呼声震天动地炸开空气。皇宫的大门被攻破了。穆瑶菲和世子被关在芍华宫宫女们的住处。卫鲲激动地踢门,砸窗户,大喊:“爹来了,爹来救我们了。卫玦快放我们出去!你死期到了!” 尹清嘉搂住卫玦的胳膊,直哆嗦。 杨忱的铠甲上满是血迹,激战让他异常地亢奋,双眼烱烱,布满血丝。杨忱带着所剩无几的鸮卫军和金刀卫退到芍华宫。穆瑶菲和世子们被金刀卫用刀架着推到院中。卫鲲向杨忱吐口水,被杨忱扇了一嘴巴,两个最小的世子只知道哭,穆瑶菲坚强地安慰他们,说卫璃马上到了,马上就来救他们。 战斗停止了,喊杀声歇了,刀剑叮当声止歇。大军包围了芍华宫,火把的火焰被强劲的寒风撕扯着,照出芍华宫清晰的轮廓。芍华宫房顶上蹲伏着鸮卫军的弓箭手,卫璃大军的弓弩手人数更多。 卫璃骑马冲到。穆瑶菲激动地叫王爷,世子们大喊爹,卫鲲想冲过去,被杨忱抓住后脖领扯了回来。卫玦从里面走出来,杨慎和樊立跟着他。鸮卫军向两边退开,给他们让道。 “老六,我以前高看你了,”卫璃带着愤怒的腔调高声说:“还以为你真是温文尔雅的君子哪!”卫璃指着几个世子,义正言辞,“他们是你的侄子,对女人孩子下手,你还有人性吗?!” “侄子,人性,说的好!”卫玦神情悲愤,“可我还是你弟弟啊!你都毫不犹豫地下手了!你对我讲过亲情吗?!为了对付我,你动了多少心思?!你是小松岭刺惨案的主谋!你是害死尹珞的凶手!” “你有什么凭据把矛头指向我?”卫璃身上一抖,强装镇定,“父皇已经承诺,等我得胜归来就把皇位让给我,满朝文武都听见了。” 万泉拿着圣旨出来,高声念起来。 卫璃暗暗恼恨,怕军心动摇,用连弩射死万泉,然后回头对着大军呐喊,说圣旨是假的,卫玦不满卫铎把皇位传给他,卫玦不顾国家危难,弑君篡位!卑鄙无耻,拿穆瑶菲他们威胁他。” 士兵们的情绪被煽动起来,高呼着为卫铎报仇,一步步地逼进。卫玦没有下令杀穆瑶菲和世子们,鸮卫军士兵只得拖着穆瑶菲和世子们往后退。大军心被卫璃激起,不知道是哪个弓弩手朝房顶的弓箭手射了一箭,弓箭手掉下来,砸到下面的人身上。顿时大混乱,弓箭手、弓弩手对射,大军蜂拥而上。樊立把穆瑶菲给杀了,卫璃发了狂,咆哮:“杀!一个不留!” 片刻间,尸体堆叠,叫声凄励。卫瑜护着尹清雪和两个孩子,拼命拍打卧寝门。楚江秋不愿意开门,寒月白打开门让他们进来,恐慌的人夺门而入。尹清嘉则往外跑,要和卫玦同生共死。寒月白和秦姮非要出去,甪重烨不让她们去。他去帮卫玦。士兵冲进厅中,杨煜不动不跑,杨慎的一个妾室倒在他脚下,杨夫人吓晕过去,一个士兵举刀要杀杨夫人,杨煜只好出手把士兵杀了。寒月白、秦姮、楚江秋三人,挡在卧寝门前,士兵上来一个杀掉一个。 单敬亭为保护卫玦身中数箭而死。杨慎左手中弩,只好左手拿刀艰难地应付。如果没有甪重烨相救,他的整条胳膊险被砍掉。杨忱和樊立身上都有伤。鸮卫军、金刀卫几乎死光。卫玦陷入绝境,他被卫璃用剑指着步步后退,退到厅中。寒月白、秦姮和楚江秋被弓弩手围住。 “爹,杀了他,给娘报仇!”卫鲲脸上带泪,怒吼道。 “王爷---”尹清嘉的声音从卧寝里传出来。她跑出来,又被甪重烨救回去,关在卧寝里,尹清雪和卫瑜拉住她。 卫玦手里的剑打斗时失手掉了,脸颊溅上了血。卫璃举着剑,剑尖一点点的逼近卫玦的喉咙。卫玦觉得身血液在逆流,死神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想挪步后退,想求饶,他死咬住牙齿,不能退步,不能求饶,骄傲和尊严胜过性命。 “还没有见过人自杀吧。”卫璃放下剑,凶狠地看着卫玦,对卫鲲说,“今天就要让他死给你看。” “好主意。来人给他把剑!” 一个士兵将剑扔到卫玦脚边。 “快捡起来!”卫鲲迫不及待地喊。 巨大的耻辱感使得卫玦的身体不由得颤抖。“我死了,你能放过这里所有的人吗?”卫玦问卫璃。 “可以。”卫璃回答地很干脆。 卫玦弯下腰,去捡剑,剑仿佛千斤重,怎么也提不起来,手心出了冷汗。 寒月白和尹清嘉一个甪重烨拉住了,一个被尹清雪和方菊竹拉住了。杨忱因辱骂卫璃被卫鲲往肩胛骨处刺了一剑。秦姮不惧弓弩,宁死也要到杨忱身边去。楚江秋拽住她的手腕:“你凭什么过去!你要死也得和我死在一起!” 卫玦横过剑,昂起头。 “不要!”寒月白摇晃着,小腹疼得厉害。 第七十章 生死相随 () 突然,一道赤焰从天而降,亮如白昼,轰隆一声巨响,砸在院中士兵中间,士兵像水花似的飞溅,地面摇晃,大家东倒西歪。很快赤焰消退。 卫璃和卫鲲跑出去。楚天青站在院中,没戴头盔,头发凌乱,眼珠小如绿豆,脸色紫黑。黑蛇王进入楚天青的身体时,黑蛇王六千多年的法力让他瞬间双眼通透,看见了寒月白腹中的孩子,他又牵挂上了,可是一下子控制不了身体了,只能随着黑蛇王往北飞去。他知道卫璃有七万大军,卫玦不是对手,万一卫玦被杀,寒月白不会苟活。他威胁黑蛇王,如果不回去,他就会用出所有的内力自爆身体。黑蛇王自然不会受他威胁。楚天青有仙灵之气的心神非常强大,身体慢慢发烫,将黑蛇王的心神一点点地往体外推,飞到池州上空差点掉下来,黑蛇王只好跟楚天青妥协。 “楚天青!你怎么这副样子!”卫璃又惊又气, 叫道,“你去哪儿了,怎么回事?!快回答本王!” 黑蛇王瞬间变化成真身,尖刺从蛇头排到蛇尾。所有人吓得呆住了。黑蛇头高高翘起,再猛砸下来,连带着房檐,将卫璃父子砸的血肉模糊。人群惶恐溃散,拥挤踩踏,疯狂叫喊。厅里的人来不急跑,黑蛇王的蛇头撞破门,伸了进来,吞下了几个士兵,有的人拼命地往后退,有的人则吓得魂不附体,倒地抽搐动。在卫璃跑出去时卫玦往后跑,在人堆里找到了寒月白。寒月白坐在地上,小腹疼痛,感觉下身有热热的东西流下流。 “不!”卫玦眼睛不知所措地从越来越大的血滩艰难地移动到寒月白苍白的脸上。卫玦身体往下沉,软绵绵地左摇右晃,扑通地跪下去,像是用光了气力,筋疲力尽。 大厅里混乱拥挤,嘈杂,死亡的恐怖使人们失去理智,脑子空白,颤栗发抖,没有人顾及到别人的痛苦。人的恐惧使黑蛇王兴奋,他吃够了人,开始戏耍起来,伸出信子乱甩,张开巨口咆哮,唾液喷到人群中。甪重烨用尽部的内力打出气罩,企图抵制黑蛇王再往里进,他的努力如同螳臂当车一样无用。 田乐平抱住吓昏死过去的白蒹葭死命地往角落里挤,被其他人推了出来。人群向卫玦和寒月白这边压来。卫玦拱起脊背顶住压下来的人,保护寒月白,声嘶力竭地喊:“医神救命啊!樊立!杨忱!你们在哪里?!” 各种叫嚷声混在一起,他的叫喊根本没有用。樊立和杨忱他们也被挤得动弹不得。卫玦顶不住了,压到了寒月白身体,许多人压了下来,寒月白感到窒息,一口气堵在喉咙里。 高空中,圆月由如寒冰磨成。凤琝扇动翅膀,急切地鸣叫,身型由小渐大,好似从月亮里飞出来。黑蛇王突然不动了,静止了那么一下子,再猛地翘起头,冲出屋顶,庞大的蛇身几乎掀翻了整个屋顶。倾刻间大吊灯、瓦片、椽子,都往下掉。很多人被砸中了,黑暗中溃散尖叫的人群就如同逃生无路四处乱撞的蝙蝠。卧寢里的人也往外跑,撞倒了烛台,黑暗中妘灼灼和卫瓒失散了,他们被人群推来挤去,后面冲上来的人推倒了妘灼灼,她的头撞到卧寝的门上。 就在皇宫宫门内,凤琝同黑蛇王打得激烈,咆哮声、啸叫声凶狠尖厉,此起彼伏,震荡空气。许多逃跑的士兵纷纷则返,仓皇地另寻他路。听到似曾相似的啸叫声,甪重烨激动流泪。卫玦和杨煜都还在芍华宫,所以两府的仆人都不敢离开,很多人受伤呻吟着。 甪重烨到院中捡起火把,好看清厅里伤亡的人。祁正里被瓦片砸到了头,白蒹葭扭到了脚……卫玦急喊了甪重烨先来救醒寒月白。 寒月白醒后,听到凤琝的叫声喜极而泣。在救寒月白时,甪重烨告诉卫玦孩子保不住了。卫玦不罢休,叫嚷:“你连个胎儿都保不住,还敢称医神!” “月份太小,孩子已经没有了心跳。”甪重烨的心情很沉重。 卫玦顾不得王爷之尊,捶胸痛哭,涕泪横流。尹清嘉这时才知道寒月白怀孕了,孩子又没了,她装作惋惜,宽慰卫玦,心里却高兴地很。寒月白知道怀孕时惊慌失措,又惹妘灼灼生厌,她懊悔当初一时情难自禁。现在孩子没有了,卫玦如此痛惜,她也不禁悲伤,靠在卫玦怀中哭泣。 楚江秋和秦姮以为妘灼灼和卫瓒跑出来了,他们先在厅里找了一遍,沒找到人,就急忙告诉寒月白。这时卫瓒悄然出现,发髻上的金冠没有了,衣裳不整。他边擦眼泪边告诉寒月白,说妘灼灼躺在地上起不来,他拉不动。其实卫赞一直在哭,他和妘灼灼分开后又被人挤倒角落里,等他爬起来人都跑完了。他哭着喊母妃,声音被众人的嘈杂声,凤琝的啸叫声和黑蛇王的咆哮声盖住了。他摸黑往门口方向走,被妘灼灼绊倒,听见她微弱的呻吟声。 楚江秋举着火把,甪重烨拉着卫瓒的手,寒月白在秦姮的搀扶下先后走进卧寢。卫玦不放心寒月白,也跟进去。尹清嘉非要跟着他。方菊竹像尹清嘉的尾巴似的寸步不离。火光刺激了妘灼灼的眼睛,她闭上眼睑,芍药花金簪插在心口,血渗透了厚厚的锦缎衣裳,身体因疼痛失血而发抖。楚江秋失声大叫:“公主!谁干的?!” 寒月白下身的血汩汩流下,无力地瘫坐下,几乎晕厥。秦姮抵住寒月白,哀求甪重烨快救救妘灼灼。 “不用救我了,“妘灼灼气息微弱,对甪重烨说,“我自己想死。活着对我来说己经没有意义。” “你还有两个孩子哪!”甪重烨痛心地责怪道,“你怎么忍心抛下他们!“ “只能……只能对不起他们了,”妘灼灼断断续续地说。 卫瓒跪在地上,小手拨开妘灼灼脸上的乱发,眼泪滴到她的脸上。 “瓒儿……以后母妃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听姐姐的话。” “你好狠心的!”寒月白攥起妘灼灼的衣袖,泣不成声,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宁可没有与你相认!” 尹清嘉和方菊竹都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尹清嘉小声地问卫玦倒底是怎么回事,卫玦皱着眉头,没有心思对她解释。 “我对不起你们姐弟……更对不起你们的爹……他这辈子都是为我而活……他任何事都愿意为我去做。”妘灼灼每说一句都得缓一会儿,“我只知道抱怨他……责备他……而我却什么事情都没有为他做过……现在……他没了……好像我的魂也没有了……我要陪他一起去……说好的永不分离……我.……我不能食言……” 大家都知道妘灼灼自戗了,沒受伤的人都聚拢到卧寢门前。卫瑜鼓起勇气,挤进人群,跪到妘灼灼面前,磕完一个头后说:“您的恩情来世再报答。” 杨夫人让杨煜去见妘灼灼求个原谅。杨煜说:“她不会原谅我的。” "她连命都放不了,还有什么恨是放不下的呢。"杨夫人硬拉着杨煜,对围观的人说:"让一让。” 人群退开,卫玦和尹清嘉退到一旁。妘灼灼奄奄一息,杨煜愧疚的眼神立刻变得哀伤。 杨夫人跪下,说:"娘娘,我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以前每次我见到你都很害怕,杨煜犯的错,就如同我犯的一样。一时糊涂,为此他离家十几年。没有您的愿谅,他就算再离家远游也散不去心结。" "杨夫人。"妘灼灼的声音很小。 杨煜夫人俯下身。 "我??罪行累累,那有??资格??去怨恨别人??好累!"最后一口如丝轻柔的气息从妘灼灼的口中呼出。 第七十一章 离别 () 快五更了,天色白蒙蒙的。宫殿损毁了许多座。寒月白在芍华宫,凤琝怕伤及她,就飞离了皇宫,到杜鹃山与黑蛇王继续打。黑蛇王拥有楚天青肉身,比二百七十年前强大了许多,不仅长出了尖刺,外皮也硬如铁石。他叫嚣说,这次不用整个蛇族,仅他就能杀死凤琝!蛇尾一扫,一大片树木像草一样倒下,小山头被削平,鸟飞兽跑。凤琝变身火凤凰与他硬撞,响声震天动地,黑蛇王居然毫无损伤,凤琝不由得惊惧。凤琝用凤血珠感知到黑蛇王的肉身是楚天青,楚天青肉身中蕴藏着一株仙草,但无法知晓仙草的由来。 太阳慢慢地露出来,山顶霞光万丈。玄灵神女坐在白鹿背上,乘着一片云彩飘然降下,周身流光溢彩,悬停于山顶。黑蛇王畏惧,盘缩起身体不敢动了。凤琝大喜,飞过去,变成人身,躬身行礼,问:"您怎么来了?!" "我来取回我的仙草。"玄灵神女声音温柔和蔼。 "原来仙草是您的!"凤琝诧异,“有什么缘故吗?” 黑蛇王趁玄灵神女跟凤琝讲述楚天青身体里怎么会有仙草的空当,变成小蛇快速逃离。白鹿追上去,黑蛇王钻进一个小洞中。白鹿的身型比洞口大,跟着钻进去就自然变小,叼着黑蛇出来,便恢复原状。玄灵神女施法将仙草从黑蛇王体内取出,同时废了黑蛇王的法力,把他的魂魄收进她的发簪里。凤琝将楚天青的遗体化为一颗透明的晶石放入怀中。 妘灼灼断气,寒月白受不住悲痛,晕了过去。半个时辰后,孩子流掉了,秦姮一面承受着悲伤一面照顾她。卫玦陪她到天亮,哭着安慰她说,以后我们还会有的。 寒月白静静躺在妘灼灼的床榻上,幻想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身体和心灵上的疼痛却是那么真切,甚至连呼吸都那么沉痛。蓦然间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暖暖的手握住,她以为是卫玦,便没有睁开眼睛。 "孩子啊,你受苦了。"凤琝说。 寒月白一下子挣坐起,扑到凤琝的怀里,不能自持,嚎啕大哭。 凤琝抚摸着寒月白的头,"哭吧,哭吧,尽管哭,眼泪也是缓解伤痛的药。" "师傅,我希望这是一场梦,我宁愿沒有出来。" "走吧,师傅带你走,离开这里。" 寒月白抬起头,脸上两条泪流,问:"去哪儿?" "孔雀山。" 寒月白忽然想起了燕其羽,"师傅,我有个朋友叫燕其羽……" "师傅知道了,多亏了他,凤血珠才能从黑蛇王肚子里出来。"凤琝指指自己的胸口,"我把他放这儿了,三天后他就能活回来。" "太好了!"淡淡的笑容出现在寒月白憔悴的脸上,"师傅,你救救我爹娘。" "我见到玄灵神女了,她取走了你爹身体内的仙草。她说四十多年前你爹还是小婴孩时被弃在孔雀山,他的命数就到那时。她正好看见了,实在不忍心,就让白鹿叼了仙草救了他。" 凤琝从怀里取出两颗透明的晶石,交到寒月白手上,说这是楚天青和妘灼灼,他打算把他们埋在孔雀山。 寒月白一手各握一颗晶石,用手背擦去双颊上的泪,沉沉的一声叹息,默言不响。过了一会儿,她问:"师傅,您刚才说……要带我离开这儿,什么……什么时候走?" "舍不得他吧。" 寒月白目光低垂。 "你想留下吗?" "不想。"寒月白躺下,往上拉了拉被子,目光并不坚定。 凤琝眼望门口,说:"他来了。" 卫玦一身孝服,脸色疲惫,步伐很大,很焦急,像是要把跟在他身后的尹清嘉甩掉。他为卫铎的丧事和召集回逃跑的七万大军忙碌。凤琝来了,他匆匆赶来。尹清嘉则是好奇凤琝倒底长什么样子,要来看个新鲜。踏进卧寝,看到凤琝的一瞬间,尹清嘉竟然羞怯了。 "凤琝师傅,您终于自由了,我真是高兴。"卫玦拱手作揖说。 凤琝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按在卫玦的肩头,说:"谢谢你的努力。" "惭愧,惭愧。" "做为报答,来的路上我己经帮你赶走了神鹫军。起先我劝乌木达退兵,免得我动手,好言他不听,我就让他吃苦头了。" 卫玦激动莫名,两眼放光彩,"你让乌木达吃了什么苦头?" "他这辈子手脚不能动,说不的话了。"凤琝大声笑出。 寒月白有了如此厉害的靠山,尹清嘉心生顾忌。她轻轻走到床前,叫寒月白保重身体,要节哀,关怀备至。寒月白脸冷如冰,说:"王妃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了,真是承受不起啊!" 尹清嘉慌了,尴尬地笑道:"妹妹,你心情太糟,听不进话,你好好养着,我先走了。" "王妃你回王府去吧,"王玦又说了一遍,(之前说过一次)"祁总管受伤了,王府大小事要你定夺。" "那我先回了,王爷您別太累了。"尹清嘉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凤琝叫住了尹清嘉,"听我徒儿的口气,你们相处的并不好啊?!" 尹清嘉背对着凤琝,红了脸,"从她第一天入府起,享备享尊荣,我待她亲如姐妹。她刚才那话也实在寒人心。" 卫玦怕得罪了凤琝,催尹清嘉道:"你快回去吧。" 就在卫玦说话的间隙,凤琝瞬间移动,挡在尹清嘉正前面,脸若冰霜,额头凤血珠发起光,吓得她一哆嗦。凤血珠发光,凤琝便知晓了尹清嘉对寒月白所做的事。 "睿王府有两个侍女被你杀了吧,其中有一个还有身孕。"孩子是樊立的。"凤琝的目光犀利如刀锋,逼得尹清嘉直后退,心肝打颤。 "您说什么呢?!"卫玦错愕。 "樊立玩弄两个侍女,其中一个叫翠蝶的还怀孕了,被你的王妃知道了,"凤琝严厉地对卫玦说,"她逼两个侍女把你射杀大雁的事故意透露给月白,为了保密,还把两个人都给杀了。" "你怎么能这么做!"卫玦热血直冲脑门,愤怒地吼道,"我知道你一直假装贤德,却不料你竟蛇蝎心肠!你容不下月白,我就容不下你!" 尹清嘉跪下,扯住卫玦的袖子,哭泣求饶:"王爷,我错了,我糊涂。我只是嫉妒你对她太好了,你从未对我用过那样炙热的感情。" 卫玦用力地甩开尹清嘉,横眉冷对,"错了就是错了,即然做了就要付出代价!从现在开始你不是睿王妃,我派人送你回公府!" "你休了我!"尹清嘉颓然坐地,肩膀无力地下垂,"你不要我,还不如杀了我!" "来人!"卫玦喊。 进来两个太监。 "送王.……送她回公府!" 尹清嘉哭闹不肯回公府,企图撞墙自杀威胁卫玦。凤琝实在是厌烦,施法术将她弄晕,让太监们送走。 卫玦对尹清嘉情断义绝,让她活着,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想到这儿,寒月白坐起身来,两眼红肿,对两太监说:"看好她,别让她死了。" 两太监抬走了尹清嘉。卫玦替尹清嘉向寒月白和凤琝道歉说,居然对她的罪行一无所知,他一定会严惩樊立。 "月白,这芍华宫摇摇欲坠的,太危险了。"卫玦体贴地说,"你先搬到别的宫去,等我把这儿修缮好,你再来住。" "不用了,离开之前,我想在我娘床上多躺会儿。"寒月白躺下去。 "离开?!"卫玦慌了。 "我带她回孔雀山。"凤琝说。 "为什么?!”卫玦像是受到惊吓似的瞪大眼睛。 “她留在这里会受到无休止的伤害。”凤琝眉间轻蹙。 “是我疏忽,没有保护好她。以后绝对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 卫玦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央求着,可凤琝却坚持带寒月白离开。卫玦又苦劝寒月白留下来,寒月白心里不舍,嘴上硬着说,她听凤琝的。 劝说无用,卫玦就算翻脸也要留下寒月白。“我们可是有婚约的,当初你将她托付给我,定下婚约,”卫玦冲凤琝发火道,“现在你自由了,想反悔,我不答应!” “月白若是留下,你登基后打算给她什么身份?”凤琝温和地问,“皇后、贵妃。” “当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那瓒儿他以何种身份留下?” 卫玦快速地思考,说:“他---我会一如既往地待他。” “口是心非,我是你能骗得了的。”凤琝心疼起卫玦,言语尽量和气,“瓒儿现在尚不懂人事,等他长大了,怎么能忍受得了人别轻蔑的眼神,指指点点的非议。就算月白当了皇后,你们皇家的人也不会从心里接受她的。反而连你一起受人诟病。” “这些都影响不了我对月白的爱,不要带走她们姐弟,”卫玦举起手说,“我对你发誓,将来---” 凤琝握住卫玦举起的右手的手腕,将其放下,说:“对不起,我食言了,伤了你的心。” 凤琝施法消去了卫玦心里寒月白三个字,卫玦仍旧抓住寒月白的手不放,凤琝只好再施法让卫玦暂时不能行走。卫玦的痴情,凤琝感动,但还是带走了寒月白,同时也带走了秦姮。凤琝带她们到宴海楼和甪重烨汇合。在这之前,他让甪重烨带着卫瓒和楚江秋去了宴海楼等他。要离开翊城,舍下宴海楼,萧颉和金顶他们万般不舍。他们走遍楼上楼下,环视楼里的角角落落,抚摸桌椅案几。萧颉还去白鹿医馆看了看,十几年了,这是他曾今的家啊。 离开前凤琝施法将宴海楼和七里巷的小院变为草地。他变身凤凰,说:“上来吧,都到我的背上来。” 没有见过他原身的人都被震惊到了,萧颉他们露出震惊敬畏之色。 杨忱听卫玦说秦姮也被带走了,他骑马往城北奔驰。凤琝振翅起飞,街上万人骚动,抬头惊叹。 “秦姮!”杨忱嘶声力竭。 秦姮听见了声音,低头寻,只闻声不见人。凤琝扇了扇翅膀,往更高处飞去。所有人都是一脸愁闷。寒月白与秦姮相拥哭,泪水被疾风吹散。凤琝越飞越高,毛球球害怕,它躺在甪重烨的怀里,眼睛都不敢睁开。 第七十二章 各自为念 () 皇宫倾塌了不少宫殿,工部加紧修复,以便尽早迎接新帝。卫玦无心理政,北由派来和谈的使臣都无心接见,谈判事宜交给卫瑜和杨慎。大臣们只好来睿王府找他。很多皇公大臣不同意卫玦休掉尹清嘉,理由是尹望为国捐躯,功不可没,尸骨未寒,休掉尹清嘉对不起他。卫玦考虑到尹望就暂时将休掉尹清嘉的事放到一边,就是不让她回王府。尹清雪、卫瑜和杨慎也是苦苦求情。樊立跟随卫玦十几年,鞍前马后,卫玦不忍心杀他,交与翊城府发配边疆。亲手将未成形的孩子埋在涟漪小筑的樱花树下之后,卫玦再也没有去过,以免触景伤情。 时光匆匆,冬天结束,风里少了寒意。卫玦伫立书房窗前,望着紫竹出神,往事历历在目,他黯然神伤,“真快啊,差不多这个时候我和月白回到翊城。”就在他恍惚间,一个穿粉色衣裙的身影从紫竹后面走过去。 “这不是月白刚来时穿的衣裳吗?!”卫玦心里一颤,直接从窗户里跳了出来,走过小径,到紫竹林外时,粉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以为自己太过想念寒月白,出现幻觉,但是的的确确是她所穿的粉色衣裙。他叹了口气,怅然若失,突然想去涟漪小筑看看,当他绕过莲花池快到小筑时,又没了勇气,转身往回走。嘎吱嘎吱的声音,这声音是秋千上铁链摇动发出的,他很熟悉,又转身往小筑走。 小筑外,一个粉衣女子正在荡秋千,那背影和寒月白一模一样,连头发的样式也一样。他心中犹如万马奔腾,一步跨过小渠上的小木桥,冲过去,从后面抱住了粉衣女子。 卫玦的脸贴着粉衣女子的脸,痴痴地说:“月白,你回来了!” 粉衣女子抓着铁链子的手直发抖。卫玦扭头一看,推开了粉衣女子,愠怒道:“白蒹葭,你怎么穿月白的衣服!” 白蒹葭站起来,离开秋千,有些紧张,不敢抬眼看卫玦。她跪下说:“王爷,恕罪,容我解释。今天我整理衣柜看见了月白姐姐穿过的衣赏,这件粉色的是她刚来时我为她挑选的。姐姐穿这件衣裳的样子那么美,让我永生难忘。睹物思人,我情不自禁就给穿上了,假装姐姐又回来了。”白茯苓嘤嘤地哭泣,“王爷,我真是犯傻,我不配穿这衣服。” “她用过的物件都给你吧,”卫玦怒气消散,显得失望,“起来吧。”说着,卫玦抬脚要走。 “王爷,等等。” 卫玦站住,问:“怎么啦,还有什么事?” “王爷,您登基后,恐怕再难来这里了。我想为您泡壶茶,月白姐姐最爱喝的茉莉花茶。可以吗?” 卫玦点点头,走进了小筑,坐在桌边老位置上。那套白色绘荷花的茶具,摆放在桌子的正中间。白蒹葭提了茶壶,飞快地走开去泡茶,没有多久就回来了,样子很是欢快。她给卫玦倒上茶,嘱咐道:“小心烫。” 小茶盏上面,带着茉莉花芳香的热气袅袅,卫玦拿起来吹了吹,小心地酌了一口,说:“不烫。”又喝了一口。 略坐了坐,卫玦打算离开,留恋地往周遭瞧瞧,渐渐感觉身体有些轻飘起来。他的目光移到白蒹葭身上就移不开了,她身仿佛氤氲着一层光辉,笑颜如花,美若天仙。他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欲念在涌动,热血澎湃,双脚控制不住地往她那里走去。 ------------------------------------------------------------------------------------------------------------------------- 半年后卫玦登基之前,白蒹葭有了身孕。尹清雪赶紧鼓动卫瑜和杨慎劝卫玦立尹清嘉为皇后。杨慎直言不讳说:“以妘灼灼和楚天青的丑恶行径,就算尹清嘉杀了寒月白也不为过。寒月白都走了,你还心心念念,惩处王妃,实在对不起尹望。” 为了立尹清嘉为后之事,卫玦和杨慎以及其他皇公之间闹得有点僵。后来卫玦做了一个梦,梦见尹望和尹珞一起来找他,为尹清嘉求情。想到尹珞也是因为他而无辜被害死,他动摇了,立尹清嘉为后。他扔了句狠话给尹清嘉,说立你为后不是原谅你,而是念及尹望的功劳和尹珞的无辜受害。今后你只是南安的皇后,不是我的妻子。 寒月白他们走后,卫玦知道凤琝已经飞升上九重天,便派人去孔雀山打听寒月白的消息。派去的人回来说,他们怎么也找不到孔雀山,孔雀上就在眼前,就是走不到。明明跟踪着燕族人,走着走着,快到孔雀山他们就消失了。卫玦明白这是凤琝搞的鬼。 卫玦登基后封白蒹葭为妃。此后她走路的姿态都变了,一步三摇,高高在上,眼神傲慢。她的下巴只有见到卫玦时才低下。她隔三差五地去向尹清嘉请安,不是恭敬尹清嘉这个皇后,而是她想当皇后,又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无法把尹清嘉搬倒,所以白蒹葭要让无法生育的尹清嘉看着她腹中的孩子慢慢地大起来,受刺激,绵里藏针地羞辱她,让其发疯。一个疯子怎么配当皇后。她还把方菊竹赶到浣衣局。方菊竹凌晨起来开始洗衣服,一直洗到深夜。她还故意叫人把衣服弄破,害方菊竹受责打。方菊竹熬不过,几个月后就死掉了。 芍华宫里,太医请完脉,对白蒹葭恭敬地说:“娘娘,您腹中胎儿非常健康,再有半月就足月了,您要安心养着。” “金太医,你就告诉本宫,这孩子是男是女啊?”白蒹葭抚摸着大肚子,笑着问。 金良言七十多了,是太医院第一号人物,德高望重。他一直温和地拒绝回答。 “娘娘,恕下官不敬,实在不能告诉你,这是宫里的规矩。下官不能坏规矩,呵呵---娘娘肚子里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凤子龙孙,都是我南安国的宝贝。” 金良言走后,白蒹葭骂道:“这个老糟朽,还是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 “娘娘莫动怒。”侍女劝道。 “哎呦---”白蒹葭笑着抚摸肚子的右边,“我的皇儿又在调皮了,力气真大,老是踢你母妃。” “力气大,肯定是皇子。”侍女说。 白蒹葭抬手,侍女扶她站起。 “走,去瞧瞧皇后去。本宫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呵呵呵----”白蒹葭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白蒹葭坐上步撵,四个公公同时蹲下,站稳脚步,肩膀正好放在杠子下面,前头公公喊:“起---”四人同时稳稳地,抬起步撵。四人紧盯路面,踩稳脚步,小心翼翼。 步撵停在了凌月宫门前,侍女扶着白蒹葭下了步撵,白蒹葭右手搭在侍女手上,左手随着步伐前后摆动,像被风吹动的柳枝似的。 尹清嘉坐在绣花架前,依然绣着她的玫瑰花。她足不出户,连院子都很少踏出去,手背上的皮肤又薄又白,青色的血管清楚可见。自从登基大典后,她去过永昶宫一次,卫玦让太监把她拦在外门,她也彻底断了卫玦能原谅她的念头,想啊,就在这里凌月宫里冷冷清清,孤灯照壁,年华老去,过余生吧。可是自从白蒹葭封妃后,她的日子就不安生了。白蒹葭不定时地来到这儿,就如同走在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草丛里会游出来一条毒蛇。冷不防地啃咬上她一口。每次白蒹葭在时,她高傲应对,白蒹葭走后,她发疯似的砸东西,直到无物可砸。 侍女进来向尹清嘉禀告:“茹妃来给娘娘你请安。” 尹清嘉头没抬头,没说话,只是厌恶地皱起眉毛,心中已经有一股怒火升起,捏住针的手指变得紧绷。 “皇后娘娘,臣妾这身子月越发不方便了,”白蒹葭把肚子往前挺挺,“不能给您行礼了。” “难为你了,那你就不要来了,反正本宫也不想看见你。”尹清嘉低着头说。 “金太医说臣妾快生了,所以特地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白蒹葭向尹清嘉那边迈了几小步,怕她听不清似的,“金太医今天告诉臣妾了,”白蒹葭轻抚肚子,“臣妾怀的是位皇子,这可是皇长子。” “是吗---”尹清嘉抬起头,目光冷漠而尖锐,“南安国从来没有皇长子继承过帝位,而且皇长子大多没有好下场,比如卫璃!” “你!”白蒹葭眉毛都竖起来了,“你敢诅咒本宫,诅咒本宫的皇儿,本宫回去告诉皇上!” “从王府当奴才开始,你动不动就喜欢到皇上那里告状,”尹清嘉露出侮辱的神情,“奴才就是奴才,骨子里带出来的毛病是改不了的。” 白蒹葭脸上像被抽了一巴掌那样的疼,气急败坏,上去把绣花架给掀翻了。 “你这个弃后,你应该自请住到冷宫里去!” 尹清嘉强装出从容,保持皇后高贵的姿态,说:“本宫就是住到冷宫里也是皇后,这里也轮不到你!你当个妃子也就到头了。靠着下作的手段怀上孩子。”尹清嘉看着白蒹葭身上的粉色锦袍,“你这辈子就是个替身,不,连替身都算不上。你不会件件衣裳都是粉色的吧?要穿到什么时候,老太婆穿粉色可很恶心的!” “那也比你现在强!比你老死在这里强!”白蒹葭眉毛上挑,眼珠子瞪得圆溜溜,“本宫想起来了,方菊竹那个不中用的死了!” “你说什么?!”尹清嘉下巴抽动着,恨不得冲上去咬白蒹葭。 “本宫让她去浣衣局洗衣裳,跟她说,洗够十万件就让她重新回来伺候您,她就拼命地洗啊洗,日洗夜洗,把自己给洗死了!”白蒹葭仰头大笑。 “毒妇!贱人!”尹清嘉再也忍受不住了,蓦地一跃,两手抓住白蒹葭的脖子,死死地钳子住。跟随白蒹葭来的侍女们吓坏了,立马上来,七手八脚,拉尹清嘉的手,拽她的胳膊。 “你死吧!”尹清嘉诅咒道,“本宫送你去给菊姐陪葬!” 白蒹葭极力挣脱,双手乱挠乱抓尹清嘉的脸和头发。 “快掰她的手指头!”一个侍女叫道。 其他侍女一起掰尹清嘉的手指,救下了白蒹葭。白蒹葭白眼一翻,晕倒了。她受惊过度,在回芍华宫的路上,羊水破了,肚子开始疼要生了,公公们抬着她,健步如飞。 生了三个时辰,白蒹葭还生不下来,金太医说会难产。卫玦气不打一处来,跑去凌月宫准备大骂尹清嘉一顿,再废了她。当他踏进门时,看到了让他终生心灵受折磨的场面。尹清嘉上吊了!尹清嘉知道她的后位不保,卫玦肯定会更恨她,与其被废,还不如自我了断,这样她还是皇后。她死在凌月宫,以后的继后谁也不敢住进来,凌月宫永远是他们尹氏家族的。而且,她是因和白蒹葭起冲突而死,也断了白蒹葭的后路。 第二天中午,白蒹葭诞下皇子。卫玦非常高兴,抱着走来走去。 “为什么他一直不睁开眼睛呢?”卫玦问。 “禀皇上,刚刚出生的孩子都是闭着眼睛的,”一个奶娘回道,“要过一会儿才会睁开眼睛。” 卫玦把孩子放回到白蒹葭身边,说:“朕给皇儿起了个名字,叫卫烁,可好?” “好,皇上起的名字当然好。”白蒹葭说。 “你好生将养。” “皇上您去哪儿?”白蒹葭开口想把卫玦留下。可他已经起身迈步。 “朕去看看皇后。” 白蒹葭回头看着襁褓里的卫烁。皇长子没有好下场!这是尹清嘉死前的诅咒吗?!她里中陡然惶惶不安--- 第七十三章 孔雀山燕族 () 凤琝带着寒月白他们来到孔雀山,想想离开两百年了,南愚山的凤凰也没有几只了,剩下在人世间的时日有限,要加倍珍惜和寒月白、甪重烨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最后的日子,凤琝决定留在孔雀山。有百鸟之王在,燕族的人各个挺直腰杆,扬眉吐气。他们请凤琝住到神殿里,凤琝拒绝了,要给他修建新屋舍,凤琝也拒了,他说就住萧颉的小院。燕族人每天都来给凤琝请安问好。凤琝用神力加持燕族人,让他们的翅膀不再时有时无。 那支真鸿先是派人来朝见凤琝,刚进山就被燕族的人赶走了。后来那支真鸿亲自来了,凤琝见了他。凤琝说:“你想要问什么我都知道,我一口气告诉你,天下没有万年存在的朝代,没有一统天下的皇帝,你知道天下多大吗?天下都不知道有多大,还想一统天下。孩子啊,不要想着打南安了,南安你打不下来的。你可以活到六十五。” “那我北由国还可以传几世啊?”那支真鸿怯怯地问。 “传几世,”凤琝轻蔑地看了一眼那支真鸿,“你现在有十个儿子,以后会有五十多个孙子,大部分你都无闲暇见他们。你死后,你儿子继承大位时,偶尔会想起你。在你儿子之后,有一个你根本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孙子继承了皇位。你对他来说就是刻在排位上的几个字而已。你立下的规矩他都给你改了,你操心他几世干嘛。” 那支真鸿静默无语。 “快走吧,燕族人不喜欢你。” 第二年的春天,春光明媚,芍药花开满山岗,燕族的房前屋后,无端端地长出来芍药花,花间彩蝶蹁跹,山里的鸟儿齐飞到落英小院四周。凤琝站在小院中,身闪着金光。寒月白和甪重烨他们都出来了。 “师傅你要走了吗?”寒月白眼含热泪。 凤琝笑着看着他们。 寒月白扑过去,抱住凤琝,“师傅我舍不得你。” 凤琝抚摸着寒月白的头。 甪重烨老泪纵横。 “月白哭起来梨花带雨真好看,”凤琝对路重烨说,“你啊就别哭了。” 甪重烨难为情地笑了。 燕瓒走过去,牵住凤琝的手问:“你以后还回来吗?” 凤琝摸着燕瓒的头:“会的,我会回来的。” 燕其羽是燕族里第一个赶来的。他冲进院子,给凤琝跪下。随后赶进来的燕族人都跪下,从院子跪到外面,各个神情不舍。 “我把他们姐弟就交给你了。”凤琝对燕其羽说。 “哎。”燕其羽大声答道。 凤琝不舍地望着燕族众人,说:“孩子们,我走了!” “恭送凤王飞升。”燕族人齐声喊。 凤琝周身金色光芒更加炽盛,他慢慢升空,燕族人张开翅膀跟着他飞上去,所有鸟儿也跟着飞上,遮天蔽日,蔚为壮观。寒月白泪流不止,秦姮搂住她的肩膀。 凤琝变身凤凰,身上有无数金粉洒下。金粉洒落到孔雀山各处,沾了金粉的树木瞬间挺直高大,百花更加娇艳,山泉流水更加清澈,溪流里的鱼都变大了。 凤琝飞升后的第二个月,甪重烨坐在落英院中的石榴树下,暖暖的阳光透过树枝照在他身上,斑斑驳驳。他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寿终正寝,一阵清风吹来,许多石榴花瓣落到他的白袍子上。 寒月白将甪重烨埋到孔雀山最高的山顶上,让他离凤琝近些。 落英小院成了燕族的书院,萧颉教燕族的孩子们认字,学医理。秦姮也怀了楚江秋的孩子,萧颉诊断说,是女孩。大家都疼爱秦姮地紧,期待未出生的女宝宝,热烈讨论着宝宝的样貌是像秦姮还是江秋。寒月白包揽了所有的家务。 燕其羽再三推辞当族老,因为他努力了一年,得不到寒月白芳心,哪有心思当族老。他还是坚持不懈,去天麻田里帮楚江秋和金顶他们,去萧颉的小院,帮寒月白做家务。只要听说寒月白洗衣服去了,就马上往小溪边跑,等着帮她端木盆,提水桶。 小溪旁,溪水汩汩,流淌于光滑的卵石间。寒月白洗完了所有衣服,抹了一把鬓角的汗珠,站起来,捶捶发酸的腰。身后有脚步声。寒月白知道燕其羽又来了,心头不禁流出一股暖意。她抱起盆,提上桶,就当不知道他来了。 “我来,我来。”燕其羽把盆和桶都抢了过去。 “你不用每次都赶来,”寒月白一面走一面说,“搞得我很柔弱似的。” “我喜欢帮你做事情。”燕其羽憨憨地笑着。 落英小院,萧颉正教孩子认字,燕瓒也在其中。(卫瓒已经改姓)燕瓒的水平比其他小孩高多了,他一个人另坐着,萧颉另教他。燕其羽帮寒月白晾晒好了衣服,又去帮楚江秋劈柴。秦姮坐在廊檐下的桌子边,缝制婴儿的小衣服。毛球球蹲在桌子上瞧得很认真。 “其羽啊,你干脆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秦姮开玩笑地说,“省得跑来跑去。” “来小院里上学的孩子越来越多了,”燕其羽说,“秦姮姐你和江秋哥会有七八个孩子,这里肯定住不下了。你们都搬到我哪儿去吧。” “你是想让我们都搬过去,还是就月白一个人搬过去啊?!”楚江秋笑着,起哄。 “当然是过去啊。”被说中心思,燕其羽脸红着说。 燕其羽留下来,吃了中午饭。寒月白一个人进了房间,燕其羽跟了进去。 寒月白把她和燕瓒的衣服叠整齐,打开衣柜码放平整。 “饭都吃完了,你还不回去啊。” “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东西?” 燕其羽从怀里掏出一枝桃木雕刻的凤头簪子。 “这是你自己雕的?”燕其羽一掏出来,寒月白就拿了过去。 “是啊,刻了一个多月。” “和师傅真像。”寒月白爱不释手,“没有想到你还会这手艺。” “我帮你插上。”燕其羽伸手过去拿凤头簪,寒月白拿着簪子的手缩了回去:“我头上已经有簪子了,下次再插下吧。” “好---”燕其羽窘迫地说,“我---那我回去了。” “嗯。”寒月白不好意思。 走了两步,燕其羽心跳如擂鼓,转回头,壮起胆子,问:“江秋哥他们都有孩子了。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如果你肯嫁给我就把簪子戴上,如果不肯,就扔了他。” 寒月白一下子被问懵了,她依然爱着卫玦,对于燕其羽更多的是感动,好朋友般的信任。她脸上火辣辣的,慌乱地想着能有个意外发生,突然下雨了,她可以跑出去收衣服,或者燕瓒突然跑进来。燕其羽对她的感情如此炙热执着,她不能一盆冷水泼去,浇灭了他。为了等她的回答,燕其羽连呼吸都停住了。 “是我吓到你了。”燕其羽两只手绞在一起,压抑着失望的情绪,装作如无其事,“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天走后,燕其羽十来天都没到落英小院里来,大家都觉得奇怪。楚江秋去他家找他,家里门锁着。有人告诉楚江秋说,他十几天前带着包袱,出门去了。燕其羽每次出山都会去和寒月白说一声。秦姮猜到他和寒月白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在秦姮的追问下,寒月白说了燕其羽向她求婚失败的事。 秦姮缝着一件红色的小棉袄,说,“他是被你伤到了。你和卫玦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了,就像我和杨忱一样,何必去伤另外一个爱你的人的心那。” “你说的对,但是我就是无法答应他。”寒月白绣着花,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说实话,你有没有想他?” 寒月白咬着嘴唇,羞于回答。 “如果他一气之下不回来了呢?” “不回来就不回来呗。” “口是心非,心里明明惦记着。我叫金叔他们明天出山去找他回来。” “去哪儿找啊,谁知道他去哪儿了。” “也许就在枫叶镇上,找找看吧。” 金顶和唐浦在枫叶镇上找了燕其羽三天,找遍了镇,没有找到他,就回去了。 半年后的一天上午,燕其羽回来了,没有去落英小院。他累了,躺到床躺上歇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突然跳起来,一想到这个时候,寒月白应该在溪边洗衣裳,就转身往小溪去了。溪水淙淙依旧,那个美丽的背影蹲在溪边漂洗衣裳。越走越近,他看见寒月白的发髻上插着凤头发簪,就插在芍药金簪的下面。他激动坏了,喊道:“月白!” 寒月白正在拧衣裳,惊得抖了一下。她扭过头,恼怒道:“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哪!” “我帮你洗。”燕其羽蹲下,从木盆里拿出尚未清洗衣裳。 他告诉寒月白这半年他到处散心,最后还是决定回来,就算寒月白不嫁给他,他也会好好守护她们姐弟俩。衣裳洗完,他一手提着木桶,她一只手抱着木盆,另外两只手紧紧牵住。 “我真不应该走啊。”燕其羽看着寒月白的脸,幸福地傻笑,“如果我半年前没走,再过四个月我就可以当爹了。” “这么快就开始不正经了。”寒月白娇羞,甩开他的手。 燕其羽再次牵起寒月白的手:“我的孩子要比江秋哥的多。” 本书终结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