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南风熏熏》 楔子 有着远东明珠之称的上海,一片繁荣景象。城堡般的洋房矗立于偌大的花园之中,巨大的铁门上空悬着一块醒目的牌匾,牌匾上是镀金醒目秀美大气的字————齐府。 齐家,上海最有地位的家族之一,也是最有钱有权的家族之一。齐家是商业世家,之所以名声显赫,却不止其家产巨大,更因齐家喜做慈善,许多人都受到过齐家的救济,故而对齐家的评价甚好。且齐家与军统关系不浅,故而在上海,其他家族都对它有几分敬畏。 南风熏熏,带着九月的花香吹入,午后的阳光透窗照射到书房的地板上,书房内,坐着一名年轻男子。男子穿着白色衬衫,外面一件黑色马甲,下身一条黑色西裤,脚上一双反着光的皮鞋。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却有着老者般的沉着。剑眉紧锁,目光随着书上的字迹迅速移动,那张英俊的脸看上去十分冷漠。他便是齐天钰,齐家长子,也是他的父亲,齐家当家齐相英唯一的嫡子。因自幼丧母,齐相英对他更是关心与器重。 齐天钰看书正入迷,忽地听见敲门声,却不抬头,只不耐烦地回了句:“请进。” 进门的是一位女仆,女仆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穿着绣有梅花图案的上袄,下身一件灰色长裙,额前一撮式,脑后低后髻,看上去很是贤淑。女仆将手上托着的盘子里的杯子放到他桌上,恭敬道:“少爷,您的咖啡。” 他闻声,也不抬头,淡然开口:“好,谢谢。” 女仆看着他,却迟迟没有退下。许久,他用手指按住书页,抬头看她,眉头依旧是皱着的,语气依旧柔和:“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女仆不敢迎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紧紧抓住托盘,咬了咬唇,良久,轻道:“那个……少爷,婉兮小姐在楼下等您。” 他闻言,深邃的眼中多了几分喜悦,急忙问女仆道:“她回来了?” 诗经·国风·郑风 里有“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婉兮,伊祁婉兮,五年来他一直思念的女人。伊祁家族是与齐家平起平坐的家族,而伊祁婉兮是伊祁家族的三千金,他的未婚妻,有着与她名字一样给人温婉感觉的容颜与气质。是上海几乎所有女人都嫉妒的对象,也是全上海名门贵族里唯一一个他看得上的女人。 女仆低着头,怯道:“本来婉兮小姐不让说,说想给少爷您一个惊喜,只是我看婉兮小姐实在等得太久,所以……” 不等女仆把话说完,齐天钰已合上书,迅速起身往门口走去。 楼下,装潢华贵的客厅。有着华美雕花红檀木框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一名正在优雅喝茶的女子,女子头戴一顶白色笼纱礼帽,及肩的发丝很顺滑也很有光泽,欧式宫廷卷发更显出她的高贵,身上一件合身的淡绿色荷叶袖露肩刺花旗袍,外面披了一件白色西式大衣,交叉的双腿白皙且纤细,脚上的白色高跟鞋也使得她更多了几分女人味。 听见脚步声,伊祁婉兮回过头,看着楼梯上的人。她回头的一瞬,他的心猛地一颤,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本就倾国倾城的面容,化上精致的妆容,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她微微一笑,他一时间竟失了神。五年不见,她越发迷人了。 “怎的那副表情?”她将手中的茶杯放在面前的矮桌上,起身看他,半开玩笑,语气温柔,声音酥软,令人心醉,“可是我回来让你不高兴了?” 他闻言,回过神,走到她面前。内心甚是喜悦,脸上表现出来的却不及内心的十万分之一。他只淡然一笑,语气依旧,却多了几分宠溺:“我只是太高兴了。”说着,扶着她的手臂坐下,“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伊祁婉兮看着他,眼中含着笑意,道:“我知道你忙,如今齐家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你在操心,让你来接我岂不太浪费你的时间了。” 他没有回答,不经意回头,却看见放在角落的皮箱,再细细看她,不由得一惊,问道:“婉兮,你是没有回家直接来我这了?” 伊祁婉兮轻笑一声,继而伸出右手去捏他俊俏的脸蛋,笑道:“五年前不是说好我回来一定要首先来见你么?”停了停,语气却多了几分娇羞,“而且说好我回来咱们就举办婚礼。”然后微微偏头,脸上的笑被担忧取代,如月的弯眉微微皱起,令人怜惜不已,“怎么,你忘了?” 他抬起左手,抚上她的右手,看着她,轻道:“忘不掉,也不敢忘。” 她微微一笑,如画的眉眼之间尽是柔情。她知道他将她放在心上,却不敢相信五年来他一点没变。 第一章 婚事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湖边的水榭里,衣着黑色洋裙的女子坐在石凳上,及腰的直发,右边发上别着一枚做工精致的银质蝴蝶发夹,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即使不施粉黛那张脸也十分好看,齐眉的刘海更显得那张脸可爱。正背着书,却被突然闯入的婢女打断。婢女急急忙忙地走到她面前,匆匆行礼后笑道:“四小姐,三小姐回来了。” 伊祁蔓草,伊祁家族四千金,才貌过人。虽说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可到底才十七岁,且常年在家,经历的事情甚少,始终少了她姐姐身上那份稳重。 伊祁蔓草闻言,甚是欣喜,将书放在旁边的石桌上,起身提起裙摆迈步跑开。身后,传来婢女带着担忧的声音:“四小姐,您慢点儿。” 伊祁府上。 伊祁明志与两位夫人听见伊祁婉兮回来的消息,急急忙忙迎出了屋去。伊祁明志戴着软呢帽与眼镜,穿着玄色马褂,手上拄着一根手杖。大夫人王氏梳着盘辫髻,发上一支翡翠发叉,上着藏蓝色竖领上袄,下一条黑色长裙,脚上是一双黑色绣花鞋,看上去很是贤惠。而身后的二夫人李氏则梳着八字刘海,卷发盘在脑后,发上别着金灿灿的发花,一身贴身的深色绣花旗袍,外着一件绣花披肩,脚上的红色高跟鞋更显出她的女人味,可谓风情万种。 “爹爹,娘亲。”先到的,却是伊祁蔓草。伊祁蔓草蹦跳着在伊祁明志与王氏面前停下,脸上满是笑容,“爹爹,娘亲,三姐呢?” 音刚落,温婉的声音响起:“四妹也长成人了。” 伊祁蔓草闻言,迅速转过身,裙摆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对上的,却是一双深邃的眼,心猛地一阵跳动,急忙移开目光,看着面带微笑的伊祁婉兮,蹦跳着上前,一把抱住她,道:“姐姐可算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身后,伊祁明志轻咳一声,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然后清了清嗓,语气是一如既往的严厉:“蔓草,让你姐姐先进屋。” 伊祁蔓草嘟着嘴松开伊祁婉兮,回头看着伊祁明志与自己的母亲。 伊祁婉兮朝父母亲微一行礼,道:“爹爹,娘亲,二娘。” 齐天钰只微一颔首,道:“伊祁老爷,大夫人,二夫人。” 伊祁明志与夫人王氏只微一颔首,二夫人李氏与婢女皆蹲了蹲身:“齐大少爷。” 见齐天钰,伊祁明志的脸上多了些许笑容:“天钰今天竟有空过来。”继而转身,做出请的姿势,道,“里边请。” 伊祁家族是书香世家,世代为官,即使封建政权被推翻,伊祁家族的男子也有高官爵位。故而伊祁家与齐家不同,齐家尽显繁华,伊祁家却满是古典气息。不管是那满园的山水亭阁,屋内外的大理石地板,还是那红木门窗,琉璃红瓦与有着精美雕花的木质家具,都饱含时代的气息,给人以安心之感。 “天钰去接小女还特意送回舍下,老夫甚是感谢。”大厅内,伊祁明志坐在上座,看着坐在伊祁婉兮旁边椅上的齐天钰,严肃的脸上含着笑意。 齐天钰本不喜言笑,到底经战商场多年,逢场作戏还是会的,故而脸上添上几分笑意,回道:“伊祁老爷不必谢我,是婉兮去了我那,我才将她送回贵府,她不去我那我还不知道婉兮回来了。连自己的未婚妻回来了都不知道,天钰惭愧。” 坐在对面的伊祁蔓草本端着茶杯喝茶,闻言,却抬头,笑容带了几分调皮与几分狡黠:“不知天钰哥哥与三姐什么时候成婚?”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沉默。许久,伊祁明志道:“贤侄啊,老夫与夫人同令尊讨论过这个问题。你与婉兮乃是青梅竹马,甚是般配,又情投意合,且你们早在五年前就已定下了婚约,我们本想着婉兮回来就挑个吉日为你们举办婚礼,只是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 “婚约之事,媒妁之约,父母之命。”齐天钰轻笑一声,又道,“一切听从家父安排。” 三位长辈听着,甚是高兴,见伊祁婉兮一言不发,二夫人李氏却急了,忙问道:“婉兮,你倒是说句话啊,是不愿意还是怎么了?” 伊祁婉兮抬头,还没说话,被伊祁蔓草抢先:“嗬,三姐与天钰哥哥情投意合,又怎会不愿,不过是谈及嫁娶之事害羞罢了。” 伊祁婉兮淡然一笑,起身,看向伊祁明志,蹲下身去,敬声道:“女儿的婚事,全由爹爹做主。” 伊祁明志脸上的笑更是明显了,毕竟这是伊祁婉兮最顺从他的一次了。伊祁婉兮看上去是乖乖女,举止落落大方,尽显大家闺秀气质,可骨子里却犟得很,从小到大没少与伊祁明志顶嘴。伊祁明志有四个孩子,就她最知事,也就她最不愿听话。 伊祁婉兮是个很独立的女孩子,自幼不粘人,也从不与父母撒娇,有胆识,也有气魄,可温柔似软弱小女,也可霸道如拿枪女将。 夕阳西下,天色一点点暗了,王氏要留齐天钰吃晚饭,齐天钰以还有要事处理推辞后便回了齐府。 夜,伊祁婉兮坐在房间桌前的椅上,打开皮箱,看着里面满满的信件,眼中满是柔情。 秋夜的风从窗外吹进,带着几丝凉意,也带着几丝幸福。 听见门被敲响,伊祁婉兮合上皮箱,放到桌下,然后起身,走到门前。开门的一瞬,一个鬼怪脸映入眼帘,伊祁婉兮被吓住了,却只皱了皱眉,并没有多大反应。那人见伊祁婉兮很是淡定,觉得无趣,于是取下面具,道:“三姐去了英国五年,却还是这般无趣。” 看见那人的面容,伊祁婉兮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松开扶门的手,转身往屋内走去,道:“五年了,你也一点没变,还是如此淘气。” 伊祁蔓草跟着她进屋,想起姐姐不喜欢房门开着,于是转身关上了门。 伊祁婉兮坐到镜前,取下头上的礼帽,又偏头取下耳上的珍珠耳坠,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伊祁蔓草,问道:“大晚上的你来我房里,可是有什么事?” 伊祁蔓草将面具放在房间中间的圆桌上,走到伊祁婉兮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俯身看着镜中的她,道:“姐姐好生漂亮,喜欢姐姐的人一定很多吧?”似问非问的语气,带着奇怪的情绪,貌似轻松的语气,却带着几分颤抖。 伊祁婉兮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就没有比天钰哥哥更优秀的男人么?姐姐的青梅竹马也不只天钰哥哥。”伊祁蔓草微微偏头,从后面看着她的侧脸,声音更轻了,“可是姐姐为何偏偏喜欢天钰哥哥?” 伊祁婉兮闻言,沉默片刻,道:“你一个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伊祁蔓草也不执着,又问道:“五年了,姐姐与天钰哥哥五年没见面,感情一点没变么?” 伊祁婉兮抬手拿开伊祁蔓草放在自己肩上的双手,缓缓起身,转身坐到窗边桌前的椅上,将桌下的皮箱提起放到桌上,打开,看着满满一箱信件,许久,轻道:“变了。” 声音很轻,如秋夜的微风,带着几丝凉意,却也带了几丝幸福。 伊祁蔓草又至伊祁婉兮身后,看着那满满一箱子信件,瞥见信封上的落笔,脸上多了一丝笑容,而那浅笑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这些,都是天钰哥哥写给三姐你的么?” “也有少许家书。”伊祁婉兮说着,拿起一封信,取出信纸,张开,借着灯光来看,念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伊祁蔓草听着,心中涌出莫名的情绪,说不上难受,就心里堵得慌。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他的心中,只有婉兮。 “感情这东西,自然是会变的。”伊祁婉兮看着信纸上好看的字迹,自言自语般道,“我们都变了,考虑的问题变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自然也变了。以前是想着怎样开心便好,如今会考虑责任与未来了。” 伊祁蔓草看着姐姐的侧脸,没有说话。姐姐懂的,她不懂,这大概是她与姐姐最大的差别。难怪,纵然有着与姐姐相似的面容,也不及姐姐优秀,所以她是姐姐,所以他的心里只有姐姐一人。 她从小就很羡慕姐姐,也很嫉妒姐姐,自然讨厌姐姐。同样是伊祁家族千金小姐,同样是嫡女,可就仅仅因为比她早出生两年,就比她多拥有许多。同样是一起玩耍,他却离姐姐比离她近。从小就是这样,可是她又很喜欢姐姐。姐姐很温柔,姐姐很善解人意,姐姐总让着她,她想要什么,姐姐会替她求父亲。 婉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伊祁婉兮,从来是名门小姐们学习的对象。她温柔,她娴静,她知书达理,她善解人意,她倾国倾城,她举止得体,她知事独立,她明辨是非。 伊祁婉兮长成以来,在与齐天钰订婚前,伊祁家每天都会有许多名门贵族前来提亲。可是伊祁婉兮一概拒绝,甚至连面都不见。而她越是这样,越是激起那些求婚者的激情。 忽然有一天,齐天钰带着彩礼上了伊祁府,就那一次,伊祁婉兮对伊祁明志与王氏说:“爹爹,娘亲,女儿今生非齐天钰不嫁。” 虽说女儿有心上人是好事,做父母的也很是高兴,不过一直不愠不火的伊祁婉兮突然就说“非他不嫁”这样的话,难免让人担忧。且齐天钰只来提亲了一次,虽说与婉兮是青梅竹马,可如伊祁婉兮的青梅竹马不止他齐天钰一人一样,齐天钰的青梅竹马也不止伊祁婉兮一人。虽说齐天钰配得上伊祁婉兮,且两家交情不浅,可是齐天钰只来过一次,伊祁明志与王氏不能确定他的真心,所以一直没有同意。不料那以后,齐天钰每日都会提着彩礼来伊祁府提亲,一个月后,伊祁明志与王氏才同意了,正要为二人筹备婚礼,伊祁婉兮却要去英国留学。于是二人定下婚约,且二人私下约定好,待婉兮学成归来,二人便举办婚礼。 “一千零九十封信,我能感觉到,他在变。”伊祁婉兮说着,放下信件,又合上皮箱,起身,回头看着伊祁蔓草,脸上是温柔的微笑,“今天晚上在姐姐这里睡么?” 伊祁蔓草回过神,嘴角上扬,语气轻快:“好。” 灯光熄灭,世界归于宁静。深蓝色的幕布上,满天繁星,伴着下弦月嬉笑。 第二章 变化 伊祁蔓草从睡梦中醒来,房间不甚明亮,而那唯一的光源来源于窗旁。身旁空空的,还有些许余温,揉了揉眼,见伊祁婉兮散着发坐在窗前,桌上放着皮箱,手中拿着信纸。 “三姐。”伊祁蔓草用手压着被褥,露出脸蛋,唤道。声音不是很大,但伊祁婉兮可以听见。 伊祁婉兮却像是没有听见伊祁蔓草在唤她,只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信出神。 “三姐。”伊祁蔓草提高了声音,又唤道,“三姐。” 唤了几声,伊祁婉兮才听见她的声音,回过神来,回头看她,浅笑着问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伊祁蔓草轻轻清了清嗓,道:“三姐才是,这么早起床干嘛?”见伊祁婉兮没有回答,又问,“三姐为何总看那些信件?” 伊祁婉兮一怔,回过头看着手中的信,一丝苦笑浮上嘴角,自言自语般道:“我……总在看这些信件么?”语气依旧柔和,却多了几分苦涩。 伊祁蔓草没听清伊祁婉兮说什么,却也不问,只皱了眉看她。 伊祁婉兮不与伊祁蔓草说话,伊祁蔓草睡得也不够,不久便又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正要起床,门忽地开了,吓得她急忙重新拉上被子盖上,看清来人,还未说话,来人已先开口:“哎!我的四小姐,可算找着您了。”婢女疾步朝她走近,一边打理着她的衣物,一边道,“奴婢买菜回来发现您没在您自个儿屋里,还以为您上私塾去了,于是没有找您,为此还挨了老爷一顿骂呐。” “纪姨,我三姐呢?”伊祁蔓草虽不悦纪姨抱怨,像是在怪自己,却不说什么,只一边起身,一边打听起伊祁婉兮。 婢女为她换上衣物,道:“三小姐啊,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 伊祁蔓草闻言,却不说话,将手伸进纪姨递来的衣服的袖子里去。 与此同时,伊祁婉兮与齐天钰并肩走在街上,街上人群熙攘,路人皆会多看这两人几眼。不只是二人的相貌,更是二人的身份。这条小吃街,很少有他们这样衣着体面有身份的人来。 “婉兮。”齐天钰将双手放在黑色风衣的口袋里,看着前方的路,对伊祁婉兮说,“其实你早上想吃什么,吩咐一声让下人给你带回去不就行了么?” 伊祁婉兮偏头看一眼齐天钰,见他并没有不悦,于是看向前方的路,带笑道:“习惯了。在英国的五年,不管什么事都是自己做,回来了倒不大习惯被人伺候。” 齐天钰沉默片刻,看向她,满满驻了足,伸出右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轻声问道:“这五年,你一个人在英国,过得还好吗?” 伊祁婉兮一怔,继而回头看他,抬起右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轻一偏头,脸上带着温婉却有几分淘气的笑,道:“你看呢?” 齐天钰看着她那双没有化妆却依旧好看的眼,道:“我看……”说着,嘴角不自觉上扬,语气甚是温柔,“蛮好。” 伊祁婉兮微微一笑,继而放下手,转身起步,像是自言自语般道:“快到了,我记得就在前面转过去就是了。”声音不轻不高,恰好能让齐天钰听见。由于快到了,伊祁婉兮也不想再慢慢走,于是加快了脚步,齐天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深邃。须臾,起步大步追上她。 “天钰。”伊祁婉兮转身,带笑唤他,对上他的目光,她抬起手指着身后的小摊,道,“还在。”语气温柔,带着喜悦。 她还是那样,情绪都写在脸上,还是喜欢甑糕。 小时候,伊祁婉兮最喜欢吃的便是这条街上那位师傅做的甑糕。那是一次偶然,齐天钰带伊祁婉兮来了这里,恰巧碰上了卖甑糕的叔叔,恰巧伊祁婉兮饿了,于是齐天钰为她买了一份甑糕。第一次吃甑糕的伊祁婉兮却爱上了这东西。听伊祁婉兮的奶娘说,那以后,伊祁婉兮每天都会要下人为她买甑糕,而且一定要这条街上姓李的叔叔做的甑糕。 摊前排队的人很多,伊祁婉兮却走到队伍后面,乖巧站着在那里,还回头面带微笑地看着齐天钰,齐天钰无奈,便站到她身旁。 “李叔叔。”终于轮到伊祁婉兮,伊祁婉兮带笑道,“两份甑糕。” 李叔本是陕西人,因儿子来上海故而全家搬来了上海。李叔看上去不过五十左右,着一身麻灰色汉装,应一声:“诶,好嘞。”然后抬起头来看她,又看一眼她身旁的齐天钰,表情明显一惊,继而笑道:“齐少爷,这位应该是少夫人吧?” 伊祁婉兮本好奇李叔怎么认识齐天钰,转念想到齐天钰这样的人物,李叔叔认识他很正常,却还是扭过头看齐天钰,见齐天钰礼貌性地笑道:“是的,李叔。” 李叔打量着伊祁婉兮,回头看着齐天钰,笑道:“哎,真是郎才女貌,啥时候结的婚啊?”不等齐天钰回答,已将装好的甑糕递给伊祁婉兮,有些许皱纹的脸上依旧是和蔼的微笑,“你们大婚,李叔也不知道,也没准备啥,这点儿镜糕,就当是李叔给你们的新婚礼吧。”见伊祁婉兮的表情有些震惊,迟迟不接,又笑道,“李叔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小小心意,少夫人莫要嫌弃啊。” “李叔叔……”伊祁婉兮正想说话,面前的甑糕却被旁边伸过来的好看的大手接过,好听的声音响起:“夫人喜欢得很,怎么会嫌弃。” 伊祁婉兮闻声,不可思议地看向身旁的齐天钰,齐天钰恰好抬眼看她,眼中含着笑。 他的眼中含着笑,伊祁婉兮却感觉到几丝危险。 伊祁婉兮了解齐天钰,她知道齐天钰平日里不苟言笑,她也知道,他那一本正经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灼热的心。他不轻易表露出情绪,若是旁人在他深邃的眼中看出情绪,那一定是他不想藏了。毕竟齐天钰自制力这样强的人,又怎会连自己的情绪都藏不住。 伊祁婉兮记起以前齐天钰说过:“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别人永远不可能知道。” “多谢李叔。”齐天钰将甑糕拿在手中,看着李叔。 李叔却连连摆手,道:“哎,哎,不谢。就那些了,卖完了我就回去啦。”说着,开始收拾摊子。 齐天钰浅笑,道:“那好,李叔你慢慢收拾,我们就先回去了。” “齐少爷慢走,少夫人慢走。”李叔的脸上,依旧是和蔼的笑容。 “李叔叔再见。”伊祁婉兮说着,朝李叔挥挥手。 语音刚落,齐天钰便搂住伊祁婉兮的腰身转身离开。 感受到腰间的力度,伊祁婉兮轻轻皱了皱眉,略微有些抵抗。那抵触,怕是伊祁婉兮自己都没有注意,她问道:“天钰,我们去哪里?”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伊祁婉兮有所抵触,齐天钰收了手,将一份甑糕递给伊祁婉兮,也不看她,只道:“你回府吧。过会儿我还有生意要谈。”语气淡然,甚至有些冷漠。 伊祁婉兮微微偏头,小心翼翼地看他,见他的神情甚是冷漠,看不出喜怒,便接过甑糕,只应一声:“好。” 齐天钰喜怒无常,伊祁婉兮早已习惯。只是齐天钰心情变换总有原因,伊祁婉兮回想着,却实在找不到缘由。二人皆是无言。 走出小街,齐天钰也不看伊祁婉兮,开口问她:“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似问非问的语气,带着几分冷漠。 闻言,伊祁婉兮忙道:“不了,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齐天钰只落下一句:“注意安全。”而后转身大步往停在马路边的车走去。 伊祁婉兮看着齐天钰的背影,想叫住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见齐天钰上了车,伊祁婉兮才转身,正想叫黄包车,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身旁,车窗缓缓降下,探出司机年轻英俊的脸:“三小姐。” 伊祁婉兮一怔,看着司机。她认识他,齐天钰的司机,季廉。 伊祁婉兮还未说话,季廉已下车,打开后车门,对她做了邀请的姿势,道:“三小姐,请上车。” 伊祁婉兮看一眼车内,却不见齐天钰,不禁疑惑:“天钰呢?” 季廉闻言,却浅笑:“少爷说他谈生意的地方离这里比伊祁府离这里近,所以叫我送三小姐您回家。” 伊祁婉兮扯出一丝浅笑,道:“那便有劳了。”语毕,上了车。 回到伊祁府,伊祁婉兮向季廉道谢后便进府了。 季廉见她入府,才开车离开。 小街。 “少爷。”季廉将车停在路边后,疾步走到一家咖啡馆,找到坐在角落悠闲喝咖啡的齐天钰,道,“少爷,送回去了。” 齐天钰抿一口咖啡,也不看他,只道:“坐。” 季廉谢过后坐下,又疑惑问道:“少爷,今天不是要去礼查饭店么?” “有老爷子呢。”淡然的语气。 季廉一惊,忙问道:“那您为何不送三小姐回去?” 齐天钰沉默片刻,抬起那双深邃的眸看他,淡然开口,语气柔和,却略显冰凉:“送她干嘛?” 季廉盯着齐天钰的眼半晌,不敢说话。以前的齐天钰,再忙都会抽空陪伊祁婉兮,不顺路也会亲自送伊祁婉兮回家,私下里提起伊祁婉兮他眼中会带着笑意。可如今…… 许久,季廉才缓缓开口:“少爷,你变了。” 齐天钰依旧悠然喝着咖啡,然后将杯轻放在桌上的托盘里,闭上双眼,手指在桌上跟着唱片轻敲着节拍,口中也轻哼着调子。许久,才睁开深邃的眸淡然看着面前神情复杂的季廉,轻轻开口,道:“你一直跟着我,怎么突然觉得我变了?” 季廉没有说话。 齐天钰重新闭上眼,思考片刻,也不睁眼,淡然问道:“因为婉兮么?” 季廉依旧沉默。 须臾,齐天钰睁开眼,好看的眸,目光深邃,露出几分冷清,薄唇轻启,语气冰凉:“不过一杯咖啡的功夫,我怎么会变。” 见季廉依旧不说话,齐天钰道:“你一向有话就说,怎么今天不敢说了?” 季廉微一皱眉,道:“少爷,以前您不是很喜欢和三小姐黏在一起么?” “以前?”齐天钰轻一挑眉,“以前。本少爷与婉兮有五年没见面了,你认为还会跟以前一样么?” 季廉正想说什么,又听齐天钰说:“婉兮,伊祁婉兮。可是很不好搞定的女人啊。就像流沙一样,稍不注意,就会从你手心里溜走。”顿了顿,又说,“所以不能将她抓在手心里。” 季廉理着思绪,却更是疑惑了,问道:“少爷,以前你不是说三小姐要放在心上,捧在手里宠么?” 齐天钰嘴角微扬,冷笑一声,将手边的甑糕推到季廉面前,道:“对不同的人,自然要用不同的方法。” 明白齐天钰所说的话,便皱了眉看他。 齐天钰见季廉一副不明白的表情,也不解释,将面前的甄糕往季廉面前一推,道:“有些凉了,你吃。” 第三章 探亲 季廉看着齐天钰推过来的甑糕,许久,缓缓开口:“少爷,你真的变了。” 齐天钰看他一眼,也不说话,端起桌上的杯。 烟雾缭绕,模糊了眼前之人的面容。 茶杯被轻放在圆石桌上,王氏抬起满是慈爱的眼,看向旁边的伊祁婉兮,似问非问道:“婉兮,你有心事。” 伊祁婉兮抬起头看着王氏,嘴角微扬,笑容温婉,声音柔和,语气恭敬:“没有,母亲。” 王氏用手巾擦了擦嘴角,轻笑一声,道:“你瞒不了我。” 伊祁婉兮不言语,低下头玩弄着肩前的头发。 “你这孩子。”王氏说着,缓缓站起身,“越发让人不省心了。” “母亲。”伊祁婉兮也跟着起身,道,“女儿不明白。” 王氏看着湖面,微风习习,湖面荡起涟漪层层。 “你呀,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了。”王氏轻叹一口气,偏头看她一眼,问,“你和齐天钰闹什么别扭了?” 伊祁婉兮双手互握,放在身前,低下头,轻道:“没有。” “都说了你瞒不了我。”王氏看着湖里的鲤鱼,语重心长道,“两个人,闹闹别扭很正常,但若往心里去了,那定然不会长久。齐天钰的性子我也知道,你的性子我更是清楚。齐天钰的性子是阴晴不定,而你对每个人都可以很宽容。”说着,转身看着伊祁婉兮,弯眉微皱,语气带了些许无奈,“可为何偏偏对齐天钰万分计较?” 伊祁婉兮沉默片刻,抬起头来看着王氏,道:“天钰是女儿未来的夫君,女儿太在意了些,才……” “齐天钰是你未来的夫君,你多在意他些,这是好事儿。可是……”王氏刻意顿了顿,又道,“你更应该学会怎样与他相处。毕竟夫妻与朋友是不一样的。” “女儿记住了。”伊祁婉兮恭敬答道。 王氏长长地叹一口气,道:“光是记住可不行,你得理解啊。” “女儿明白。”伊祁婉兮说着,便想告退。 王氏看她一眼,又看着湖面,道:“这些年,你的姑母们想你可紧得很哪,且近日你二姑母来上海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去看看你大姑母和二姑母。” “女儿有空便去,母亲。”伊祁婉兮顿了顿,又说,“那女儿先下去了。” 王氏也不看她,只一抬手,道:“去吧。” “多谢母亲。”伊祁婉兮微微蹲身,“女儿告退。” 伊祁婉兮独自回到房间,略略收拾后便带上包出了门。 伊祁茗音,伊祁明志的大姐,伊祁婉兮的大姑母,嫁与林玄颖为妻。林家,在上海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世代从商,但与伊祁家比还是差了许多,自然也不及齐家富裕,更不及齐家有权力。林府与伊祁府隔了很远,伊祁府在市中心,林府却在城市北边。 轿车在林府门前停下,伊祁婉兮下了车,接过随行的仆人手中的礼品,交代仆人将礼物先送去二姑母家,晚饭后再去二姑母家接她后便让仆人回去了。 伊祁婉兮被下人领着去见伊祁茗音,屋内,伊祁茗音着了一袭华美的绛紫色旗袍,正坐在屋里刺绣。身材窈窕,皮肤紧致,那张脸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让人很难想象她竟年近五十。 下人小跑到伊祁茗音身旁,俯身轻道:“夫人,伊祁家的三小姐来了。” 伊祁茗音闻言,蓦地一怔,拿针的手停住,带线的针就那样穿在布上。继而放下刺绣,起身,转身看着刚进门的伊祁婉兮,笑容一下就浮现在脸上,忙张开双臂,上前,笑道:“啊哟,婉兮。” “大姑母。”伊祁婉兮迎上前,笑道。 伊祁茗音双手抓住伊祁婉兮的双臂,上下打量着她,不禁皱了皱眉,语气甚是疼惜:“怎么这么瘦了?” 伊祁婉兮带笑答道:“没有瘦,大姑母。” 伊祁茗音抓着她,回头对下人说:“快去吩咐厨房准备菜。” 仆人还未回答,已被伊祁婉兮抢先:“不用了,大姑母。我还要去二姑母家看看。” “用过午膳再去。”伊祁茗音看着她,语气带了一分强硬,然后回头对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仆人说,“快去。” 仆人这才应道:“是,夫人。”然后小步跑出去了。 伊祁婉兮是不愿在她家待下去的,虽无奈,却还是浅笑道:“多谢大姑母。” 待伊祁茗音松开伊祁婉兮,伊祁婉兮微微抬起抱礼品的双手,浅笑道:“大姑母,侄女在英国给您买的礼物,请笑纳。” 伊祁茗音闻言,先是一惊,继而道:“啊哟,有心了,还带礼物来,来大姑母家何必客气。”然后接过礼品,回头对旁边的侍女说,“来,把婉兮小姐带的礼物拿下去。” 旁边的婢女闻声,迅速上前,接过伊祁茗音手中的礼物便退下了。 “来,婉兮,与大姑母好好聊聊。”伊祁茗音拉着伊祁婉兮的手往花园走去,“这五年,你在英国过得如何?可还习惯吧?” “在英国过得还好,只是想家想得厉害。”伊祁婉兮跟上伊祁茗音的步伐,道。 伊祁茗音闻言,却笑出了声,道:“记得以前你还总闹着离家呢。” “一直在家总觉着厌烦。”伊祁婉兮带着浅笑,道,“离家才知道不管在哪里都不及家里好。” 伊祁茗音闻言,甚感欣慰,道:“人不出门身不贵呀,婉兮长大了。”片刻之后,忽地想起什么,又问道,“我记得你与齐家大少爷齐天钰有婚约吧?” 伊祁婉兮蓦地一怔,继而浅笑:“是。” “那你们完婚的日子可定下了?” 伊祁婉兮沉默片刻,低下头,浅笑道:“婚约之事全听父母安排。” 伊祁茗音思考片刻,轻叹一口气,道:“只怕,这事儿,还得你自个儿多上点儿心。” 伊祁婉兮闻言,心中一颤,却淡然笑道:“可是父亲说他与齐伯伯谈过这事儿,婉兮以为是不必我操心的。” “你父亲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么?”说话间,二人已至花园,伊祁茗音便拉了伊祁婉兮在亭中坐下。身旁的仆人迅速端上茶来,放到二人中间的桌上。 伊祁婉兮坐在椅上,看着身旁端起茶杯来细细品茶的伊祁茗音,道:“可父亲说会挑个吉日为我与天钰举办婚礼。” “你父亲若真有心,便不会与你说咯。你在英国这五年,发生了许多事,你都不知道。”伊祁茗音说着,轻提起茶杯盖轻轻与茶杯口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伊祁家与齐家的关系,已不如五年前,所以你与齐家大少爷的婚事,你自个儿不上心,怕是不行哩。” 听了伊祁茗音一席话,伊祁婉兮虽面容平静,心里却是一阵不安:“不知这五年,发生了些什么?” “有的事我也不好与你说。”伊祁茗音却故意不看伊祁婉兮,微低着头玩着茶杯,像是自言自语般道,“齐家当家齐相英的二女儿,便是齐天钰的二妹妹,叫什么……齐天灵。不过是个庶女,却深得齐相英喜欢。前年腊月,你母亲的生辰,那庶女也跟着齐相英去了伊祁府上,那时你二哥在家,那庶女对你二哥一见钟情,当即便问你二哥是否有家室,知道没有后又问他有没有心仪之人。”伊祁茗音说着,抬起头来看着伊祁婉兮,眉头紧锁,眼中带了几分担忧,“可你知道,你二哥是军人,只想着国家大事,从不管儿女情长,哪有什么心上人。” 伊祁婉兮本端着茶杯正想饮茶,闻言也觉得可笑,轻笑出声:“我二哥断然是拒绝了。” “不错,你二哥着实拒绝了。”伊祁茗音说着,将茶杯放在桌上,轻叹一口气,看着伊祁婉兮,道,“可就是他这一拒绝,惹出了事情。” “我虽知那齐家二女深得齐伯伯喜欢,可到底只是个庶女,本就配不上我二哥。”伊祁婉兮说着,抬眼看着伊祁茗音,嘴角带着浅笑,那笑中藏着几分嘲笑,“且追我二哥的女子不计其数,那齐天灵又不是天香国色,又怎会入得了我二哥的眼。” 伊祁茗音听伊祁婉兮这样说,却越发觉得气愤了,语气也带了些不悦:“我们都这样认为,可那齐天灵回齐府后,是又哭又闹,放了狠话说非你二哥不嫁,否则就饿死自己。齐相英以为她不过是说说,过了便会忘了,奈何那齐天灵还真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齐大老爷本是想任由她闹的,可那庶女的亲娘,也就是齐大老爷最疼爱的小妾却看不下去了,便要齐大老爷去伊祁府上说亲,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动静大的呀,齐大老爷可招架不住,便依了她。你爹碍于与齐家的关系,便同意了。” 伊祁婉兮一怔,偏头看着伊祁茗音,疑惑道:“可是我没有听说我二哥成亲了。” 伊祁茗音闻言,看伊祁婉兮一眼,却笑出了声,“啊哟,可你二哥是什么人哪,又怎会娶自己不喜欢的人,转身便背着你爹爹退了这门亲事。” 伊祁婉兮心里虽是一颤,却如知道一般,很是镇定,微一偏头,问道:“虽只是一个庶女,到底是齐家的女儿,二哥这样做,岂不得罪了齐家?” “你二哥这事儿一传出去,全上海都知道了。”伊祁茗音轻轻摇摇头,道,“那齐家丢了脸呀,自然与伊祁家有了隔阂。你与齐家大少爷的事儿,可差点儿就凉咯。” 伊祁婉兮闻言,却是轻描淡写地问道:“那为何没凉?莫不是大姑母为此说话了?” “啊哟,婉兮。”伊祁茗音笑道,“我不过是林家夫人,哪说得上什么话,你与齐家大少爷的事儿之所以没有变动,还不是齐家大少爷是个痴情的种,非你不娶呀。他是齐大老爷唯一的嫡子,齐大老爷又因他生母的事儿对他心含歉意,且那庶女的事儿很快便过去了,自然不会为此与他僵着。” 伊祁婉兮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面颊微红,却不说话。 伊祁茗音见状,笑道:“哎,婉兮啊,这样的男子可不多,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天钰他……”伊祁婉兮欲言又止,紧抿了嘴偷笑,许久才又说,“有趣。” 伊祁茗音本还想说什么,却收了笑,语重心长道:“我看齐家大少爷对你倒是真心的,这点你可千万不要怀疑呀。” 伊祁婉兮知道伊祁茗音看人很准,从小也很相信伊祁茗音的话。她说的,她自是不会怀疑的,她要她相信齐天钰,她自然会相信齐天钰。 只是……伊祁婉兮暗叹一口气,却浅笑道:“大姑母的话,婉兮记住了。” “记住就好。”伊祁茗音轻笑两声,道,“我呀,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看,你好我才放心啊。” “婉兮知道。” 小时候祖母就对伊祁婉兮说过,你大姑母一直想要个女儿,却一直没有女儿,故而格外疼爱伊祁婉兮。虽说母亲与伊祁婉兮说人总有私心,大姑母总偏袒表兄,可有时候伊祁婉兮觉得,大姑母比自己的亲生母亲好了许多。 伊祁婉兮想到母亲的话,才忽地想起还没见着表兄,于是问道:“大姑母,表兄呢?” “你表兄啊,和你大姑父到北京去了。”伊祁茗音话音刚落,那边女仆过来敬声道:“夫人,三小姐,饭菜都好了。” 伊祁茗音点点头,对伊祁婉兮浅笑道:“走,去吃饭。”说着,撑着扶手起身。 伊祁婉兮嘴角微扬,轻轻点头,放下茶杯,也随伊祁茗音起身。 第四章 做客 却说用过午膳后,伊祁婉兮与伊祁茗音又闲聊了会儿便告辞了。 阳光很是暖和,偶有微风拂过,倒也温和。 伊祁婉兮的二姑母伊祁鸣弦与大姑母伊祁茗音家离得不是很远,却也不近,虽只隔几条街,走路却要一炷香的时间。 伊祁鸣弦远嫁重庆,一般不在上海,只有张凤才来上海,她才会跟着过来,即使是逢年过节,也不回上海。张凤才,便是伊祁鸣弦的丈夫,张家,在重庆也是十分显赫的家族。张凤才很是疼爱伊祁鸣弦,念及伊祁鸣弦想家,便在上海也买了一套房子,且离林府与伊祁府都不远。 伊祁婉兮去过伊祁鸣弦在上海的屋子,规模不大,却也气派。据说是伊祁鸣弦觉得一般没人住,便要求买套小点儿的房子。不过毕竟是洋房别墅,花园水榭一样不落。 伊祁鸣弦家也不难找,伊祁婉兮很快便找到了。刚到门口,便有人迎了出来,笑道:“您便是三小姐吧,夫人叫杏茕在此恭候三小姐。”说着,转身,伸手道,“三小姐,里面请。” 伊祁婉兮不认识眼前的女仆,但想着是伊祁鸣弦在上海不会常住,不会带很多下人,定是伊祁鸣弦的贴身丫鬟,也没有说什么,跟着她进去了。 伊祁婉兮被杏茕带到厅内,屋里装潢豪华,却空无一人,伊祁婉兮坐到沙发上,疑惑问道:“二姑母呢?” 杏茕俯身为她斟茶,带笑回道:“夫人以为三小姐您要吃晚饭时才过来,便与几个太太去了茶馆,又怕您提早来了,就叫我侯在家里。” 伊祁婉兮轻叹一口气,浅笑道:“二姑母还是喜欢打麻将。” 杏茕不好说什么,只是微笑。 伊祁婉兮知道伊祁鸣弦好赌,她去了茶馆,不到晚上是不会回来了。可现在还早,来了又不好离开,也不想去茶馆找二姑母。毕竟就算去了茶馆,还不一样是自己坐在旁边看二姑母打麻将。 伊祁婉兮不会打牌,也不愿去茶馆,虽可以一直坐着喝一下午茶,但未免太过无聊。于是乎,伊祁婉兮端着茶杯,抬头看着为自己沏茶的杏茕,浅笑唤她:“杏茕?” “是,三小姐。”杏茕抬眼看她一眼,又垂眸沏茶。 “你可会下棋?” 杏茕一怔,继而带着微笑答道:“不知三小姐说的是什么棋?” 伊祁婉兮闻言,一下子来了兴趣,微一偏头,问道:“你会下什么棋?” “杏茕只是偶尔与老爷下下象棋,别的是不会的。”杏茕说着,将一半杯茶放到伊祁婉兮面前。 “不知可否赏脸与我下几盘?” 杏茕闻言,蓦地一惊,拿茶具的手明显一抖,但很快恢复正常,放下茶具,起身,道:“那杏茕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说着,抬起手指向楼上,对伊祁婉兮说,“楼上请,三小姐。” 伊祁婉兮放下茶杯,起身从桌旁走过。 伊祁婉兮想张凤才定是个爱下棋的人,若不然不会单独拿一个房间来做棋房。贴壁的储物柜上满是不同种类不同大小的棋,房间里也有三张桌,其中一张,便是象棋桌。桌子很干净,桌上整齐地摆放着棋子,桌边的椅子旁有一张置物桌,桌子不大,放着茶壶与茶杯。 “三小姐,请坐。”杏茕说着,为伊祁婉兮倒了杯茶。伊祁婉兮坐下后,杏茕才将茶杯放到伊祁婉兮面前。 将近傍晚,伊祁婉兮也累了,而杏茕则要去做饭,于是收拾了棋局,双双下楼去了。伊祁婉兮本也爱好下厨,于是跟杏茕去了厨房。而伊祁鸣弦则像是掐好了时间,在饭菜刚端上桌的时候便回来了,那时候天已经黑了。 看见正端菜的伊祁婉兮,伊祁鸣弦将精巧的手提包放在沙发上后便走到餐厅,质问杏茕道:“杏茕,你这个不知事的,怎么能让三小姐做这些!” 杏茕忙至伊祁鸣弦跟前正要认错,伊祁鸣弦却被伊祁婉兮拉住:“二姑母不要怪杏茕,是侄女想要下厨的。” “你还会做饭?”伊祁鸣弦眼中带着欣喜,盯着伊祁婉兮,语气是又惊又喜。 伊祁婉兮却带了浅笑,道:“是啊。”说着,一指桌上的菜,道,“这些都是侄女做的,二姑母尝尝?” 伊祁鸣弦看着桌上的菜,霎时食欲大开,正要入席,听见门开的声音,沉稳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口传入:“好香啊。” 三人闻言,纷纷转头看向门外,只见一四十左右的男子走近。男子着一袭银灰色西装,看上去很是温柔。不是很熟悉的面容,伊祁婉兮一时忘了称呼。却是杏茕微微行礼,道:“老爷。” 还不待张凤才说话,伊祁鸣弦已迎上去,拉住张凤才的胳膊,往伊祁婉兮面前挪动,笑道:“老爷,你回来了,快来看看谁来了。” 张凤才被伊祁鸣弦拉着带笑走到伊祁婉兮面前,上下打量伊祁婉兮一番,抬起手思索着想说什么,却是伊祁婉兮先开了口:“好久不见,二姑父。” “婉兮!”张凤才思索片刻,才恍然道。又细细打量伊祁婉兮一番后,又对着伊祁鸣弦赞叹般道:“几年不见,长成个大姑娘了。”说着,又看着伊祁婉兮,笑道,“二姑父都认不出来了。” 伊祁婉兮笑而不答,伊祁鸣弦又拉着张凤才看着桌上的菜,笑道:“老爷您看,这是婉兮做的。” 张凤才俯身嗅了嗅,起身笑道:“在门口就闻到了香味,我还在想是请的哪里的大厨做的呢。”说着,又大笑两声,又道,“想不到是婉兮。” 一旁的杏茕也夸道:“老爷,三小姐不单饭菜做得好,棋艺也很是精湛呢。” “哦?”张凤才饶有兴趣地看向杏茕,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今天下午,杏茕与三小姐下了一下午象棋,杏茕竟一局都没有赢过。” 张凤才挑了眉看着伊祁婉兮,道:“杏茕的棋艺我是知道的哇,竟一局都没赢过。看来婉兮是高手啊。” “婉兮不过是运气好,钻了些空子。”伊祁婉兮谦虚道。 张凤才爱棋,更爱会下棋的人,对伊祁婉兮自然很是赞赏,于是说:“改日得空了,婉兮与二姑父切磋切磋。” “还请二姑父赐教。”伊祁婉兮浅笑。 伊祁鸣弦不懂棋,只是肚子饿得慌,又闻着香味,便岔开了话题:“快先吃饭吧,不然等会儿饭菜都凉了。” 用餐时,一阵欢声笑语,好不和谐。 晚风吹过园子,园中树枝微动,尽显萧条。月亮挂在空中,逐渐被云层遮住。 晚饭过后,伊祁婉兮正与伊祁鸣弦和张凤才在谈笑,伊祁府的人便来接伊祁婉兮了。伊祁鸣弦与张凤才百般挽留,伊祁婉兮带笑谢绝。 在车上,丫鬟对伊祁婉兮说:“三小姐,府里来客人了。” 伊祁婉兮听着,没有在意。伊祁明志人脉甚广,朋友遍天下,家里来客人很正常,伊祁婉兮早已习惯,于是只道:“快些回府,本小姐累了。”语毕,便闭目养神了。 丫鬟也怕扰了伊祁婉兮,便不再言语。 回到伊祁府,伊祁婉兮让丫鬟向伊祁明志和王氏报下平安后便回自己屋里了。 忙活了一天,本也累了,换了衣本想就寝,坐在镜前取耳坠的时候却看见窗前桌上多了一套书,一瞬间睡意全无,放下耳坠,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书,借着灯光看清书套上的字,却是《山海经》。 “你想要什么?”脑中响起男孩的声音。 “我想……”女孩沉默片刻,用带笑的声音答道,“《山海经》!我想要一套《山海经》。” 伊祁婉兮闭了眼,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坐到椅上,取出书来翻看。 书一页一页翻过,夜一点一点深下,温度一度一度低了。伊祁婉兮衣着单薄,却并不觉得冷。 虽说伊祁婉兮想要什么便会有什么,且自幼博览群书,可书都是父亲伊祁明志的,伊祁婉兮一直想要一套属于自己的书。都知道伊祁婉兮知书达理,博学多才,却不知,她最爱的,是书,最想要的,也是书。《山海经》,是她与他说过的想要的礼物。她不曾想,时隔多年,他仍记得。 《山海经》是伊祁婉兮最喜欢的书籍,伊祁婉兮也暗自想过,若是有人送她一套《山海经》,那必然是她的知音。 她的心声,她不经意与他说了,她本没在意,毕竟她不只与他说过想要《山海经》,可每个人都认为伊祁府自有《山海经》,伊祁婉兮也看过《山海经》,且一套书不值钱,便没人送她。不料他却放在心上了。 几本书看完,天边已泛白,伊祁婉兮合上书,才觉得有些乏了,伸了个懒腰,又觉得有些凉,起身,只觉四肢乏力,本想睡上一觉,看了一眼天色,便换了衣,到了书房。 书房很大,开了灯,一时间房间一片明亮,伊祁婉兮走到书柜前,找到书柜上的《山海经》,抽出来放在手上翻开。有些泛旧的书页,带着过去的回忆。 那年夏天,伊祁婉兮还小,翻出书柜上的《山海经》,便抽出来去找伊祁明志。可是伊祁明志很忙,要与人谈要事,叫她自己看,伊祁婉兮便自己拿了书坐在院中看。 那日,池中的荷花开得正好。那日,王氏的姐姐路过伊祁府,便进来看望王氏。由于事先没有打招呼,伊祁婉兮自是不知道的,不过伊祁婉兮在院中看书时被人扰了。 “又西百八十里,曰泰器之山,观水出焉,西流注于流沙。是多文鳐鱼……”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伊祁婉兮跟着声音看字,声音没了,她也抬起头来,身后的人却坐到她身旁,俊朗的眉眼带着笑:“你看的是《山海经》对吧?” 眼前的人身形高大,一袭白色的西服尽显温柔,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一张白皙的脸看上去很是俊朗。伊祁婉兮看着眼前陌生的人,微一偏头,问:“你怎么知道?” 他大笑两声,道:“我看过这书,我自然知道。” “你是谁?”伊祁婉兮又问,“是父亲的客人么?” “你父亲?”他微一挑眉,眉眼间仍带着笑,“不知妹妹叫什么名字?” “婉兮,伊祁婉兮。”伊祁婉兮简单答道,看着他,等着他说自己的姓名。 他闻言,笑容却灿烂了,道:“原来是婉兮,我听母亲提起过你。初次见面,我叫尹孜楷。”然后将头靠近她,轻道,“可是你的表兄哦。” “表兄?”伊祁婉兮一惊,怀疑地问道。 “是啊。”尹孜楷坐直身,看着她的眼,道,“我母亲与你母亲是姐妹,我与你不就是表兄妹么?” “你娘亲与我娘亲是姐妹?”伊祁婉兮微微皱眉,“你母亲是谁?” “我母亲姓王,我母亲的父亲与你母亲的父亲是亲兄弟呢。”尹孜楷说着,轻一挑眉。 伊祁婉兮看着他,也不理他,低头看书。 见伊祁婉兮不理自己,尹孜楷忙转移了话题,问道:“你多少岁啦?” “十岁半。” “你生日是多久?” 伊祁婉兮闻言,警惕地抬头看他一眼,良久,才轻轻开口,道:“九月二十六。” “我的生日也是九月,比我小了整整六岁。”尹孜楷朝她轻一抬下巴,带笑调侃般道,“来,叫表兄。” 伊祁婉兮轻哼一声,道:“我又不认识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尹孜楷闻言,先是沉默,继而大笑两声,手扶在膝盖上,探身问她:“若是你的生日,有人送你礼物……” “嗯?”伊祁婉兮抬眸看他。 他看着她的眸,却沉默了许久,才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伊祁婉兮沉默片刻,带笑答道,“《山海经》!我想要一套《山海经》。” 尹孜楷一翻她手中的书,笑道:“你看的不就是《山海经》么?还要《山海经》做什么。”似问非问的语气,带着几分玩笑。说着,尹孜楷已起身,道,“我想我该回去了,便不打扰你看书了,告辞。”不等伊祁婉兮回答,已转身离开。 伊祁婉兮看着他迅速离开的背影,只当被人开了玩笑,只轻一噘嘴,继续低头看书。 那日阳光很好,微风拂池,水波粼粼,满池荷花摇曳。 第五章 情绪 那是伊祁婉兮第一次见尹孜楷,也是唯一一次。就那一次,伊祁婉兮当时印象深刻,过后便忘了。 伊祁婉兮走着神,不知觉间,门被关上,身后出现了一人。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入耳膜,那般温柔:“妹妹怎么这么早就起来读书了?昨夜回来得蛮晚的吧?” 闻声,伊祁婉兮的心猛地一颤,缓缓转身,对上一双温柔的眼。他依旧一身合身的白色西服,尽显温润,依旧好看的脸庞,更多了几分成熟。 见伊祁婉兮不语,他轻一挑眉,道:“不认识我了?”故意停顿几秒,又说,“那我再自我介绍一次,我叫……” 伊祁婉兮的眼中带着倦意,嘴角却微扬,打断他的话,声音很轻,语气柔和:“表兄。” 尹孜楷轻笑两声,道:“难得你记得。”顿了顿,又问,“对了,那套《山海经》你看见了吗?” 伊祁婉兮轻轻点点头:“看见了。” “你……喜欢吗?” “喜欢,谢谢表兄。” “知道你回来了,所以特意来看看你。昨天晚上才得空过来,本想亲自交给你,但昨天你没在,所以将书给了……”尹孜楷说着,却忽地停住,抬起了手去撩她鬓间的发,眉微皱,眼半眯,带着些许担心,问道,“妹妹看上去很是疲惫,可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伊祁婉兮微微偏头躲开尹孜楷的手,尹孜楷略显尴尬,收回了手。伊祁婉兮这才抬眸看他,浅笑道:“还好。” 尹孜楷看着伊祁婉兮好看的双眼,一时间竟出了神,回过神,见伊祁婉兮有些严厉的眼神,忙道:“妹妹的姿容,实在让人心动不已。我一时间竟失了态,入了迷。” “表兄说笑了。”沉默片刻,伊祁婉兮又问道,“不过表兄,我们只见过一面,且有九年没见了吧?表兄为何还认得出我?” “看你衣着打扮,必是千金小姐,而伊祁府上不过两位千金,蔓草我昨日见过,想来你便是婉兮了。”尹孜楷说着,伸手去揽伊祁婉兮的腰,伊祁婉兮却移步往旁边走了去。 “不过寅时,表兄为何这么早起来?”伊祁婉兮抱着书走到窗边,回头看着尹孜楷。 知道伊祁婉兮对自己有了戒心,尹孜楷也懂得收敛,双手放进裤袋里,缓步向伊祁婉兮走近,道:“昨夜本想等你回来将书交于你手我便回去,奈何夜太深,便在贵府求了一宿,而今日我还有事,故而得早起回去。” “婉兮知道表兄很忙,只是爹爹和娘亲应该都还没有起床,表兄若要先回去,回头婉兮会转告爹爹和娘亲的。”伊祁婉兮浅笑道。 她想他走,他知道。 他也没想留。他知道日子还长,且有些事,急不得。 “婉兮。”尹孜楷忽地唤她,见伊祁婉兮看他,又道,“若是日后……”话说了一半,却住了嘴,见伊祁婉兮一脸疑惑,尹孜楷却轻笑一声,低头摇摇头,又看着她,笑道,“没什么。我还是等小姨和姨夫起来后打声招呼再走吧。” 尹孜楷毕竟是男子,伊祁婉兮不想与他二人共处一室,于是想着逃脱。沉默许久,缓步往门口移去,带笑道:“那表兄你……” 话说一半,被尹孜楷一把拉住,他带笑的声音从身旁传入耳膜:“妹妹,你我难得见面,为何急着要走?” 伊祁婉兮一怔,也不看他,问道:“表兄还有什么事?” “婉兮……”尹孜楷说着,一把从身后抱住伊祁婉兮,感觉到伊祁婉兮的抵抗,在她耳边轻语,“就一会儿,就让我抱一会儿。” 伊祁婉兮的心猛地一颤,就那样怔住,一些断断续续的回忆陆续从脑中闪过,那是她最想忘记的过往,也是她从不与人提起的过往。 “就一会儿……”脑中响起几度令她崩溃的声音,一想起来就痛苦万分的声音,“就一会儿。” 不要告诉别人…… “不……”伊祁婉兮听见自己的声音。 不行,自己好不容易才突破的心理,好不容易才想与齐天钰好好在一起,不能再被搅和了,不行! 尹孜楷被伊祁婉兮猛地推开,向后踉跄着退了一步,还没反应过来,伊祁婉兮已将书放在书桌上,开门跑了出去。 尹孜楷站在原地,饶有趣味地看着伊祁婉兮仓皇逃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果然……” 伊祁婉兮在害怕。那个人没有骗他,伊祁婉兮害怕,害怕一些事情。 伊祁婉兮跑出屋,打扫的仆人看见她,皆鞠躬道:“早上好,三小姐。”可是伊祁婉兮却没理他们,仓皇跑出了屋去。 见伊祁婉兮如此仓促,仆人们皆是一阵疑惑,却以为伊祁婉兮是又要买吃的去了。 齐府。 “大少爷。”女仆轻轻敲了敲书房半掩的门,唤道。 齐天钰着一件白色带领衬衣,外一件黑色马甲。闻声,抬起头,眉头依旧惯性皱着:“什么事?” “婉兮小姐来了。”女仆的语气,有些急促。 齐天钰闻言,先是一惊,继而迅速起身,拉起衣架上的风衣披在身上便往门口走。 齐天钰慌忙下楼,见伊祁婉兮站在客厅中央,忙至她面前,带笑问道:“婉兮,你这么早过来,是又要去买甑糕吗?” 伊祁婉兮抬起疲倦的双眼,看着他如画的眉眼,也不说话,只是淡然看着齐天钰。齐天钰察觉到异样,不禁有些担心,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语音刚落,被伊祁婉兮拉住双手,唇也被伊祁婉兮轻轻吻上。 齐天钰怔住了,一时间竟忘了思考。不久,齐天钰回过神来,轻轻推开伊祁婉兮,看着她的眼,问道:“婉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见伊祁婉兮依旧不言语,不禁急了,“你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伊祁婉兮沉默片刻,才抬起眼看他,嘴角却带了一丝笑意,道:“天钰,我有些困,想在你这儿好好睡一觉。” 齐天钰闻言,思考片刻,却笑出了声,抬起右手抚上她的脸,半开玩笑道:“看你的样子是一宿没睡。是伊祁府的床不及我这儿的舒适?” 伊祁婉兮伏在他胸前,闭上眼,道:“家里来了客人,在家里睡不着。” 齐天钰轻轻抱住伊祁婉兮,轻嗅着她发丝淡淡的香味,问旁边的仆人道:“早餐准备好了吗?” 仆人答道:“准备好了,大少爷。” “想来你还没有吃早饭,饿了吧。”齐天钰柔声道,“先吃过早饭再睡觉吧。” 伊祁婉兮沉默片刻,才从齐天钰胸前抬起头:“好。” 吃过早饭,齐天钰便带伊祁婉兮到了自己的卧室,将她安置在床上后,坐在床边轻抚她的发丝,道:“你好生歇息,我去处理好一些事情就回来。” 齐天钰说完,便要起身离开,却被伊祁婉兮叫住:“天钰,如果……” 齐天钰回头看她,问道:“怎么?” 伊祁婉兮看着齐天钰,心里很不是滋味,良久,才缓缓开口:“如果我有事瞒着你……你……会生气吗?” 齐天钰闻言,冷峻的脸上逐渐多了几分笑容:“那得看是什么事了。” 伊祁婉兮看着他,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她心里满是愧疚,她不想瞒着他,可是她什么也不敢说。她怕。 她怕她一句话不当便让齐天钰察觉出了端倪,她怕齐天钰会因此而讨厌她,她更怕自己从此再也走不出那片阴影。 见伊祁婉兮若有所思,察觉到她有所不安,齐天钰浅笑着安慰道:“婉兮,休息吧。” 伊祁婉兮看着他,轻轻点点头。齐天钰见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伊祁婉兮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拉着被子,还想着事儿,终究不胜倦意,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齐天钰下了楼,回头问管家:“久叔,车备好了吗?” 罗久弯腰上前,道:“回大少爷,备好了。” 车上,季廉看一眼若有所思的齐天钰,道:“大少爷,虽说您不喜欢那些洋鬼子,可是齐家与洋鬼子之间的合作不少,老爷特意叮嘱让您不要惹出什么事……” 齐天钰微微皱眉,道:“好好开你的车,不要多话。” 谈过生意出来,已是中午,太阳高照,齐天钰却阴沉着脸。 见齐天钰出来,季廉忙下车为齐天钰开了车门,见他一脸不悦,忙问道:“少爷,怎么了?” 齐天钰也不看他,上了车,关上车门对季廉冷然道:“没怎么,回府。” 季廉也不多问,也上了车。 伊祁府。 伊祁蔓草坐在院中,不断往门口张望:“纪姨,三姐到底干嘛去了?” “听说是出去了。”纪姨站在伊祁蔓草身后,答道。 伊祁蔓草闻言,却有些急了,皱了眉,道:“我知道三姐出去了,所以干嘛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这……奴婢不知道。”纪姨有些难为情道:“大概是去找未来的姑爷吧?” 伊祁蔓草闻言,却坐不住了,猛地起身,拍了拍黑色的裙摆,回头看着纪姨,道:“不要胡说八道!哪有一大早就去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纪姨的神情带了几分鄙夷,“我听说那些洋鬼子可开放了,三小姐去英国待了那么多年……” 话未说完,迎来伊祁蔓草冷冽的目光:“闭嘴,就算是去找我姐夫了又如何?那也一定是有事儿。” 纪姨见伊祁蔓草甚是不悦,忙闭了嘴。良久,又转移了话题,谄笑问道:“四小姐,您今天怎么没去学堂?” “没去学堂?”伊祁蔓草回头看她,好看的眉微皱,脸上写满嫌弃,“本小姐都回来了,你还说本小姐没去学堂。” 纪姨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是是,瞧奴婢这记性。”又抬头,靠近伊祁蔓草,轻声问道,“话说,四小姐,司少今日没有去找您么?” “司少?”伊祁蔓草故作不懂,“哪个司少?” 纪姨有些急了,忙要与她解释道:“就是司家的那个小少爷啊。”见伊祁蔓草仍是不知道的样子,更急了,“你们不是在……谈恋爱么?” 伊祁蔓草闻言,眉一皱,落下一句:“胡说八道,谁在和他谈恋爱!”语毕,大步离开。 第六章 提亲 伊祁蔓草是生气了,却不是生纪姨的气。 司家,将门之家。司家有两子,司南,乃是司家小少爷,毕业于保定军校,年仅十九,却已是少将。在上海可谓是风生水起,从来坚守原则,无所畏惧,即使是租界的洋人和上海几大青帮头子,他也从不刻意去讨好,一向遵守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我还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 伊祁蔓草第一次听见“司南”这个名字,还是听伊祁婉兮说的。 那年伊祁蔓草不过十一岁,伊祁婉兮长她两岁,也不过十三岁。伊祁婉兮拉着伊祁蔓草去街角的糖果店买糖,在街上时,一辆车从身旁疾驰而过。伊祁蔓草皱眉,转过身对着车尾轻骂道:“开那么快干嘛?赶着去投胎啊!” 语音刚落,被伊祁婉兮捂住嘴,姐姐的声音从耳边传入耳膜,语气很轻,却很是严厉:“那是司家小少爷司南的车。” 伊祁蔓草挣开伊祁婉兮,也不看伊祁婉兮,只看着消失在街头的车辆,不悦道:“谁管他什么司东司南!开这么快的车撞人怎么办!” “嘘。”伊祁婉兮见伊祁蔓草情绪愈发激动,怕她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忙止住她,“敢那样开车的定然是敢保证不会出事的,他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是?” 思考片刻,觉得伊祁婉兮说得有理,伊祁蔓草才平复了心情。 伊祁蔓草第一次看见司南,是十五岁的春天。而所谓缘分大抵如此。伊祁蔓草说过的气话,差点儿在自己身上得以验证。 那天阳光明媚,桃花灼灼,一片春光。伊祁蔓草思念姐姐,便去了十二岁那年送走姐姐的码头,从码头回来,又去了总与姐姐去的糖果店。正过马路,一辆黑色轿车急速朝她驶来。伊祁蔓草只看着那车,脑中瞬时一阵空白,嘴中呢喃着:“姐姐。” 眼见车就要撞上来了,伊祁蔓草却感觉到腰间传来的力度,继而身体便飞了起来。 脚踩地,伊祁蔓草才回过神,心却跳个不停,鼻间尽是清香味,伊祁蔓草睁眼,却是黑色的布料,料子很好,伊祁蔓草甚至在想这衣服的价格。恭敬带着些许恐惧的声音却打破她的思考:“司少,对不起,小的眼拙,没看见您,对不起。” 伊祁蔓草疑惑地抬头,却看见好看的下巴,白皙修长的脖颈间那颗明显的喉结动了动,带有威严的声音传入伊祁蔓草的耳膜:“滚。”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出音色,语气不凶,却令人胆寒。 “是,是。”那个声音更多了几分恭敬也更多了几分畏惧,“多谢司少,多谢司少。” 轿车远去,伊祁蔓草被推开。伊祁蔓草抬头,看着眼前英俊潇洒,器宇不凡的男生,忙说了句:“谢谢。” 他垂眸看她一眼,也不说话,转身便要离开。 伊祁蔓草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头,皱眉看她,眉宇间尽是冷冽。 见他一言不发,伊祁蔓草感觉他有些生气,忙松开他的衣袖,解释道:“爹爹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更何况你救了我,我自是要报答你的。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改日我才好报答你不是。” 他看她几秒,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那笑容,带着不屑,带着嘲讽,也带着几分玩味儿。这丫头定是不知道他是谁,竟说要报答他。他是何人,需要一个小丫头报答? 伊祁蔓草以为他会说什么,他却转身离开。伊祁蔓草却不放弃,在他身后喊道:“那你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吧。你记住,我叫伊祁蔓草,是伊祁府上四千金。”见他越走越远,便提高了声音,“我家很好找的,你不知道的话可以问别人,如果问不到……”话未说完,人已远去,伊祁蔓草看着他的背影,低了头,轻道,“那也没办法了……”语毕,抬头,却不见了人影,不禁跺脚道,“哼,竟敢无视本小姐!” 中间出了这么个岔子,一时间竟忘了伊祁婉兮,也不去糖果店了,转身漫步往伊祁府走。一路上,却对刚刚冷漠的人念念不忘。念着念着,心中便生出了某种情愫。 回到家,伊祁蔓草便到母亲跟前,道:“娘亲,刚刚我被一个人救了。” 不料母亲闻言,却很是着急:“你惹什么祸了?” “女儿才没有惹事呢。”伊祁蔓草说着,喝了口茶,“不过是刚刚差点被车撞着,被救了。” 王氏舒了一口气,又问:“谁救了你?” “不知道。”伊祁蔓草如实答道。 王氏却皱了眉:“不知道?你没有问?伊祁家从不欠人人情,人家救了你,你却连别人是谁都不知道。” “我问了啊。”伊祁蔓草只觉得委屈,娘亲与爹爹一样,都只在乎伊祁家,根本不在乎自己。 “那你怎么会不知道?” “他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嘛。”伊祁蔓草说着,便起身转身离开了。 刚到门口,伊祁蔓草忽地转身,带笑对王氏道:“对了娘亲,我听见有人叫他司少,您知道么?” “司少?”王氏的脸上显露出震惊。司家少爷,她又怎会不知道,不仅知道,还有几分了解。可知道归知道,了解归了解。王氏浅笑道,“不认识。” 王氏说不认识,伊祁蔓草觉得无趣,便出了门去。 纪姨提起司南,伊祁蔓草便想起了那些往事,不知觉间,却到了大门口。虽不明所以,人已到了门口,便不想回去,脑中忽地出现一个想法:“去找司南。” 打开门,却见着一袭黑衣的男子站在门口。男子站得笔直,看样子正打算敲门。伊祁蔓草被吓了一跳,看清那人,一瞬心中泛起丝丝情愫,正是司南。 “你知道我来?”他却很是淡定,冷峻的眉眼间看不出任何喜悦。 伊祁蔓草看他片刻,皱眉道:“谁知道你来,本小姐只是正巧要出去!” “哦。”司南看她几秒,又道,“心有灵犀。”依旧平淡的语气,本是很浪漫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竟觉得那般冰凉。 伊祁蔓草看见他身后一排车以及穿军装的一行人,却没有问什么,只看他一眼,轻哼一声从他身旁走过。伊祁蔓草以为司南会跟上来,司南看着伊祁蔓草远去的背影,本想叫住她,但想着也许伊祁蔓草出去是有急事而没有叫她。直至看不见伊祁蔓草的身影,司南才进了门去。 纪姨在打扫着院子,瞧见身材高大英姿飒爽的男人走近,忙放下扫帚迎了上去,笑道:“司少,您来啦。”转念一想,语气又带了些惋惜,“哎!您来得可正不巧,四小姐她刚出门去了。”说着,指了指门外,道,“刚出去,您现在去说不定还能追上她呢。” 司南低头看着纪姨,神情是军人惯有的严肃,语气也不带任何情感:“我找伊祁老爷。” 纪姨闻言,做恍然状,道:“老爷在屋里呢,请。” 司南抬起手,动作之间显露出力量:“烦请带路。” 纪姨将司南带到大厅,伊祁明志正坐在椅上抽大烟。 司南看见伊祁明志,站直了身行军礼道:“伊祁老爷。” 伊祁明志闻声看他,将烟杆拿开,起身,笑道:“司南啊,来请坐。” 司南将手放下到大腿中部,起步坐到伊祁明志旁边的椅上。坐姿端正,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不知少将今日来所为何事?”伊祁明志轻吸一口烟,问道。 “家父交了任务给我。”司南说着,对外喊道,“把东西抬进来。” 音落,一行人抬着几个箱子进了屋,将箱子一一放在地板上后朝司南行了个军礼便都站在了一边。 司南看着伊祁明志,道:“这是彩礼,家父与兄长都有军务,父亲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彩礼。”伊祁明志思索着,轻轻点头,抬眼看司南,“少将这是提亲来了?” “是。”简洁的回答,语气坚定。 “这是上将的意思?”伊祁明志问道。 “正是家父的意思。”司南如实答道,“父亲希望伊祁家能与司家结亲,这样对双方都好。” “可是……”伊祁明志思索片刻,道,“可是在下的三女儿婉兮早与齐家大少爷齐天钰订婚……”转念却想到伊祁蔓草,伊祁明志猛地抬眼,司家是要娶蔓草?这样想,却没有问。毕竟伊祁蔓草是伊祁明志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儿,他知道蔓草有心上人,且他答应过蔓草会让她嫁给她喜欢的人。伊祁家与司家联姻,伊祁家在上海的地位便会更加稳固,对伊祁家自然大有好处,可是伊祁明志不想也不能为了家族利益而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况且婉兮与自己喜欢的人订婚,自然不能委屈了蔓草。 司南见伊祁明志在思考,大约猜出他在想什么,却装作没有看出他的心思,道:“正是四小姐。” 伊祁明志闻言,拿烟杆的手微微抖了抖,却装作一脸轻松道:“能与司家结成亲家,在下自然求之不得。”顿了顿,又说,“只是蔓草的姐姐还没有成婚,身为妹妹,实在不好在姐姐之前结婚。且现在蔓草不在家,这事儿待她回来之后我问问她再回复上将。” 司南也不多说,只说了句:“有劳。”而后起身行了个军礼便告退了。 伊祁明志也没有挽留,让仆人送客后抽起大烟来,看着地上的彩礼,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与此同时,齐府。 听见门开的声音,伊祁婉兮睁开眼,迎上齐天钰的目光。 “醒了?”见她睁眼,齐天钰走到床前,问道。 伊祁婉兮沙哑着嗓子回道:“嗯。” “饿了吧,想吃什么?” “随便。” 齐天钰闻言,思考片刻,点点头,转身出去了。不久,一名婢女端着水进了屋来,朝伊祁婉兮行礼后道:“三小姐,少爷让我来服侍您洗漱。” 下了楼,伊祁婉兮坐在餐桌前用餐,齐天钰坐在她对面看着她。许是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伊祁婉兮抬头看着齐天钰,含着食物问道:“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齐天钰盯着她,许久,才缓缓开口:“我只是在想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咳……”伊祁婉兮被他这一句话吓得呛住,许久,才回过神,道,“怎么忽然操心这个问题了?” “司少去你家提亲了,我们若不早些成婚,岂不耽误了你妹妹?”齐天钰说着,拿起餐巾抬手替一脸震惊的伊祁婉兮擦去嘴角的渍。 伊祁婉兮愣了许久,忽而笑道:“都说司少心似铁,不懂情爱不会怜香惜玉,竟会去娶蔓草。” 齐天钰看着她,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淡然一笑。 第七章 朋友 见齐天钰欲言又止,伊祁婉兮却来了兴致,嘴角微扬,调侃般道:“堂堂齐家大少爷也会有不敢说的话么?” 齐天钰闻言,却依旧淡然笑道:“只是觉得没必要说,反正你回去了也会知道。” 齐天钰这样说,伊祁婉兮也不多问。看样子齐天钰是不好说,且既然自己回去了就会知道,又何必急这一时。 “对了。”伊祁婉兮吃着菜,忽地抬头看齐天钰,“上午你去干嘛了?”齐天钰只说处理事情,却没有说什么事,伊祁婉兮忽地想到,便问了。 齐天钰的脸色明显一变,很快又恢复淡然:“只是和几个洋人谈笔生意。” 察觉到齐天钰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伊祁婉兮一颗心不禁悬了起来:“没谈成?” “老爷子之前已经谈好了,我今天只是去签合同。”齐天钰说得轻描淡写,可以说很是敷衍,看得出,他不想提。可是他越想隐瞒的事,伊祁婉兮却越想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伊祁婉兮质问般道。 齐天钰看她几秒,道:“只是见有的人在别人的地盘上嚣张跋扈,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些气愤罢了。” 伊祁婉兮闻言,却收了笑,沉默了。她知道齐天钰说的是什么。白人总自以为高人一等,即使在自己的国家不过是个下三滥,来了租界却嚣张得不行。 虽说由于身份关系,伊祁婉兮在英国时衣食无忧且没受到什么挫折,但她见过有的华人总受到不平等待遇。她虽想替同伴出一口气,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在别人的地盘,难免遭受不公,却只能忍气吞声。 伊祁婉兮学的是美术,曾经将一些思想表达在画作里,可是她的怨恨被老师发现,老师没收了她的画作,且对她进行思想教育。她不懂,为什么看着自己的国人被欺负却要视而不见,后来她懂了。装作不知,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世界上的明白人太多,可是太过精明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装傻不明白才能保护好自己。 见伊祁婉兮的神情有些呆滞,齐天钰不禁微皱了眉,问她道:“婉兮,怎么了?” 伊祁婉兮抬头看他,嘴角微扬,轻道:“没事。”然后放下碗筷,双手规矩放在大腿上,道,“我吃好了。”说着,眼中带了几分期许,“你今天下午有没有空,陪我玩吧?” “玩?”齐天钰觉得好笑,毕竟都是二十岁的人了,还贪玩,可到底是伊祁婉兮提的要求,便忍住了笑,问道,“玩什么?” 伊祁婉兮将胳膊放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笑道:“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成婚么?今天下午我们就去逛一下,买一些结婚需要的东西。” “那种事……”齐天钰无奈笑道,“让下人去做不就好了么?” 伊祁婉兮微微摇头,正色道:“那可不行,有的东西得自己买才放心。” “好好好。”齐天钰点点头,又问,“你想买什么?” 伊祁婉兮闻言,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齐天钰身旁,拉着他的手臂道:“我也不清楚,先出去看看。” 估衣铺。 伊祁婉兮迈着欢快的步伐走进店里,在店老板的带领下选了许多上好布料,却都是大红色。最后选了几种布料,让齐天钰买下自己却先出去了。 伊祁婉兮转眼又来了首饰铺,齐天钰刚找到她,她身后的店员已抱了一堆东西放在前台,伊祁婉兮忽地回头看着齐天钰,笑道:“天钰,这里。”齐天钰刚过去,伊祁婉兮却又出去了。 伊祁婉兮兴致满满逛着街,目光在商品上流连,全然没有注意迎面走来一个着一身墨绿色西装的人。 那人看见伊祁婉兮,便双手抄在胸前,站在原地看着她。直到伊祁婉兮撞到他怀里,他才轻笑一声,问道:“痛吗?” 伊祁婉兮闻声,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右手捂着额抬头,笑容在一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冷漠:“你怎么在这里?” 他微一偏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轻一挑眉,语气很是轻佻,道:“这不是伊祁家开的店吧?我不能在这里?” 伊祁婉兮倒吸一口凉气,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知道眼前的人不怀好意。 “知道你来了这边,我才特意过来找你,你不应该很感动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激起伊祁婉兮的愤怒。 伊祁婉兮抬眼冷然看他,语气平淡,带着些许怒意:“你监视我。” “监视你?”他说着,不禁大笑两声,又道,“你是堂堂伊祁家族千金小姐,又是齐家未过门的准媳妇,我怎么敢监视你。”说着,语气却多了无奈,“不过是有人看见你一大早便去了齐府,又从齐府来了这里,我才过来的。” 伊祁婉兮收却了眼底的怒火,嘴角微扬,语气依旧平静,却带了几分挑衅:“那你不知道齐天钰和我一起过来了?” “啧……”他轻一咂嘴,手抚上额,作后悔状,在伊祁婉兮以为他不知的时候,他却放下手,看着伊祁婉兮,笑道:“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说着,微微低头靠近伊祁婉兮的脸,轻道,“如果他没来我还不会过来了。” 伊祁婉兮一怔,一丝不安涌上心头,却还是强装镇定,抬起眸迎上他带着笑意的目光。 “我说过,不要想着摆脱我,你也不可能摆脱我。”他说着,语气多了几分怒意,“你以为你是谁,你把我当成什么?当初找我的是你,什么都不说就离开的也是你。我古奕欠你的?被你这样玩弄。” “我也说过,我们只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伊祁婉兮平淡的语气多了几分起伏,有愧疚,有担忧。 古奕,是伊祁婉兮在英国留学时认识的。古奕比伊祁婉兮大了两岁,对伊祁婉兮很是照顾,伊祁婉兮一直将古奕看作哥哥一般的存在。本来二人相处很是融洽,象征二人关系的天秤一直保持平衡。可是天秤无法永远保持平衡,她与他,也陷入了某种尴尬的境界。 伊祁婉兮到英国的第二年夏天,古奕以助理的身份与演讲的教授一起去了伊祁婉兮所在的学校。台上,教授边讲边做着展示,而古奕则坐在一旁看着台下。伊祁婉兮坐在第二排,人群中,她一头漂亮的黑发很快吸引了古奕的眼。而她不经意的转眼对上古奕的目光。二人心中一齐泛起一丝情绪:那是中国人。 讲座结束后,伊祁婉兮随着人群退出会场,却向同学打听那位教授。 伊祁婉兮坐在操场的楼梯上看着人来人往,聚精会神寻找一个人影。等了许久,远远看见一行人朝自己走近,不由得站起身。被人群簇拥的人,正是演讲的教授,他的身旁,跟着着一身黑色校服的男生,那个男生,正是古奕。 感觉到目光,古奕抬起头看一眼站在楼梯上看着自己的女生,在教授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教授点头后古奕便离开了。 见古奕离开人群独自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走去,伊祁婉兮的心中却有些害怕,忙追了上去。 伊祁婉兮跑到古奕身后,却不敢叫他。阳光微斜,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近。 看见身旁多的影子,古奕微微抬眼,也不回头,像是自言自语般问道:“请问有事么?”他的语气很温柔,给人莫名的亲切感。 听他说出流利标准的普通话,伊祁婉兮一惊,心中泛起几丝激动,一时间便忘了回答。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古奕垂眸看着她的影子,又道:“要是没什么事,还请不要跟着我。” 依旧没有回答,古奕不禁微皱了眉,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伊祁婉兮,问道:“你不是中国人?” 见他回头,伊祁婉兮的心猛地一颤,忙答道:“是。” 见她有些害怕,他朝她伸出手,脸上多了笑容:“你好,我叫古奕,也是中国人。” 伊祁婉兮看着他的手好几秒,才怯怯地伸出手:“你好,我叫伊祁婉兮。”语毕,迅速收回手。 “伊祁婉兮?”古奕微一偏头,眼中带着笑意,也带着疑问,“你是上海人?” 伊祁婉兮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古奕,语气也带着些许疑惑:“你怎么知道?” 他微微一笑,道:“我本是上海人,以前在上海的时候听说过伊祁家族。” 伊祁婉兮闻言,嘴角微扬,却是无言。 古奕向前一步走到伊祁婉兮身旁,然后转身,与她并肩,迈步,问道:“你来英国多久了?” “一年。”伊祁婉兮双手互握放在身前,微微垂眸看着地上二人的影子。 “你为什么来英国?” “父亲让我出国学习。” 古奕怔了一下,又问:“你一人?” “嗯。”伊祁婉兮说着,眼中带了些许忧伤。 古奕闻言,神情带了些惊讶,微微偏头看她,问道:“你多大了?” “今年十六。” “你一个人出国,令尊放心么?” 伊祁婉兮抬眸看着前方,轻叹一口气,道:“父亲说,伊祁家的女儿,要有男儿的气魄与胆量。” 古奕看着伊祁婉兮,心中泛起一丝情愫。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白皙的脸蛋微微泛着红润,惹人怜爱。 二人在阳光下漫步,从操场走到湖边,从家庭聊到学业,从现在谈到未来。太阳渐斜,古奕从草地上站起,伸手拉起伊祁婉兮,拍了拍衣,道:“我差不多该回去了,有时间我会来看你。” 伊祁婉兮点点头:“好。” 她不知道,她与他的线在那时便被连到一起。她不知道,那时少年情窦初开,而她在最好的时间以最好的方式进入了他的世界。她不知道,从此他的世界只有她。 “婉兮。”好听的声音响起,却阴沉冰凉,也带着警告。 伊祁婉兮回头,看着双手插兜缓步走近的齐天钰,想笑却笑不出来,于是扯出了一个僵笑:“天钰。” 齐天钰看她一眼,走到她身旁,淡然看着古奕,眼神平静,语气也很是平淡,问伊祁婉兮道:“不知这位是?” 伊祁婉兮正想解释,却被古奕抢先:“想来你就是齐家大少爷齐天钰,婉兮的未婚夫。”齐天钰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轻一点头。古奕又道,“你好,我叫古奕,是婉兮在英国时的朋友。” 伊祁婉兮,齐天钰太了解,她的朋友,必然是交心之友。他说他是婉兮在英国时的朋友,无非是告诉自己婉兮在英国时是他陪着。齐天钰听出其中的意味,却没有生气,只礼貌性淡然一笑,道:“哦。”又微微偏头看伊祁婉兮,眉微皱,语气柔和却故意带了责备,“婉兮,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第八章 猜忌 对上齐天钰的目光,伊祁婉兮的眼神有些迷离,她不知为何齐天钰会这样问。他没问过自己,自己又如何与他提起? 而齐天钰似乎并没有在等回答,回头看着古奕,漠然的脸上多了一丝浅笑:“幸会。”停了停,又说,“我与婉兮在买结婚需要的东西,你若是想,可以与我们一起。” “结婚?”古奕半边眉挑起,却并不觉得震惊,语气反而带了几分质疑,“你们?” 齐天钰的心中泛起几分不悦,却没有表现出来,只好不容易多出的浅笑在一瞬消失。 古奕看向齐天钰身旁的伊祁婉兮,问道:“婉兮,你为什么嫁他?” 他在等她的回答,她却只看着他,一言不发。 齐天钰看一眼古奕,转身起步离开,冷然道:“回去了。” 伊祁婉兮怔怔地站在原地,几秒后,才回过神,转身去追齐天钰:“天钰。” 音刚落,手臂却被紧紧抓住,身后传来温柔的声音,语气带着淡淡忧伤:“婉兮。” 伊祁婉兮看着齐天钰迅速远去的身影,不禁皱了眉,猛地甩开古奕,向前跑去,跑了两步,又回头,看一眼皱着眉的古奕,张张嘴想说什么,沉默片刻却只道一声:“对不起。”语毕,转身迅速去追齐天钰。 古奕站在原地,看着伊祁婉兮跑远的身影,目光一点点黯了下去。 路边,季廉见齐天钰阴沉着脸出来,心下疑惑,却不敢问。齐天钰上了车,双手抄在胸前,眉头依旧皱起,眼中却显出复杂的情绪。 思索片刻,季廉才开口:“少爷……” “等她。”齐天钰说着,手从衣袋里带出一块精致的怀表来看一眼时间。 “是。”季廉说着,看向车窗外,见伊祁婉兮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神情紧张,发丝微乱,全然没了平日里大小姐所有的端庄。季廉心下一惊,却若无其事地与齐天钰说,“少爷,是三小姐。” 齐天钰收起怀表,看一眼车窗外的伊祁婉兮,心中泛起一丝怜爱,面容却依旧冷漠。在心里问自己道:我对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将伊祁婉兮送回伊祁府后,齐天钰才回家。 车上,只有齐天钰与季廉二人。季廉也不看齐天钰,自言自语般问齐天钰道:“少爷,怎么了?” “没怎么。”简单的回答,语气冰凉。 季廉的语气带了些许焦急:“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没事儿?”停了停,又半开玩笑道,“难道是三小姐买的东西太多,花你太多钱你不开心了?” 齐天钰看他一眼,道:“都是一家人,谁会因为那点儿钱影响心情。” 季廉的嘴角微微上扬,语气也变得欢快:“那是少爷你不喜欢三小姐买的东西?”见齐天钰没有回答,又自言自语般道,“也是,三小姐买的都是女儿家的玩意儿,我们家少爷怎么会喜欢呢。而且……” 季廉本还想说下去,却被齐天钰打断:“刚刚碰到她朋友了。” 季廉闻言,轻一抬眉,笑道:“三小姐去英国之前交友甚广,会碰到很正常吧。” 伊祁婉兮是伊祁家族千金小姐,交际圈很广,齐天钰自然知道,可是…… “是她在英国时的朋友。”齐天钰说着,神情慢慢变得凝重。 “在英国时的朋友?”季廉一怔,咽了口口水,沉默几秒,又笑道,“哈哈,还真是……”说着,压低了音量,“巧合。” “古奕。”齐天钰将头向后靠在座椅上,闭上眼,思考着什么,语气冰凉。 “古奕?”有些熟悉的姓氏,季廉在脑中迅速搜寻,良久,恍然道,“古利国的儿子好像是叫古奕?” “是。”齐天钰轻闭着眼,眉微皱,看得出他的不悦。 “可是古家不是早在十三年前就搬去英国了么?”季廉细细思考着,却想不明白,“又回来了?不会吧?” 十三年前的古家,在上海也是颇为显赫的家族。可是所谓盛极必衰,古利国因牵扯一桩在租界杀害日本军官的案子而被通缉,然而在通缉令发出之时,古家已从上海消失,无影无踪。 “古利国是不敢回来的。”齐天钰说着,睁开了眼,“可是那时他的儿子才八岁,他儿子是敢回来的。” “可是他的儿子回来干嘛?不会是因为……”说着,季廉想起什么,迟疑片刻,却还是轻声问道,“三小姐吧?”十几年都没遇到过古奕,偏偏伊祁婉兮一回来就碰着,未免太巧,这样的巧合,不禁让人去想:这是人为刻意安排的。 “他是婉兮在英国时的朋友。”齐天钰的语气一点点冷了下去,“他问婉兮为何嫁我。” “啥?”季廉只觉得好笑,“三小姐与少爷你情投意合,你们早在五年前就已订婚,全上海的人都知道三小姐是少爷的未婚妻。那个姓古的是个傻子吧?” “可是婉兮什么都没有说。”齐天钰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道,“我累了。” 季廉回头看一眼齐天钰,见他闭上眼,虽然觉得气愤,却不再说什么。 齐天钰闭着眼,却没有睡。脑中总浮现出古奕的面容,以及古奕说的话。 他是她在英国时的朋友。 他问她为何嫁自己。 他与婉兮,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那样问。婉兮为何什么都不说。 还是,五年了,她变了? 伊祁婉兮回到家,刚把东西放到屋里,便有女婢来传话,道:“三小姐,夫人叫您过去一下。” 伊祁婉兮起身,思考片刻,道:“好。” 伊祁婉兮随婢女到了后花园,远远看见王氏坐在亭阁里刺绣,于是上前,行了个礼道:“娘亲。” 王氏也不看她,只绣着自己的东西:“去哪了?” “出去买了些东西。”伊祁婉兮自是不敢说去齐府睡了一觉的,她怕王氏会一直问下去,直至她说出缘由。 “买了些什么?” “买了些布料与首饰。” “布料与首饰?”王氏用余光瞥她一眼,问道,“你倒是蛮悠闲。” 伊祁婉兮低着头,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王氏隐隐的怒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一定与自己有关。 “当初将你送去英国,是想你好好学习。”王氏说着,用针线在布上收尾,“可你呢,学了些什么回来?” 伊祁婉兮微微皱眉,微微抬眼看着王氏。王氏剪断线,将针线与布一齐放在面前的圆桌上,缓缓起身,取下手指上的顶针,用左手放在旁边的桌上,看着发丝有些凌乱的伊祁婉兮,道:“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哪有大小姐的样子?” 伊祁婉兮抬头看着王氏,却不说话。 “你好歹是个女儿家,女儿家要懂得矜持。你是伊祁府的千金小姐,不是青楼女子。”王氏说着,坐下身,道,“你不要脸,我还要,伊祁家还要!” 伊祁婉兮脑中一翁,抬眸看着王氏,迎上她带着恨意的目光,只是觉得很是委屈与疑惑:“娘亲,我做了什么?” “哼!你问我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王氏瞥她一眼,冷然道,“还好早把你许给了齐家,有齐天钰压制着你,不然还不知道你会成个什么样。” 王氏的语气并不凶,话语却很狠。一字一句都戳得伊祁婉兮心痛,若是别人,伊祁婉兮也许不会太在意,可是说这话的人,是她的母亲,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是千金小姐,从小被宠爱长大的千金小姐,是高贵的名门贵族,却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将自己与青楼女子作比较,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说得如同风月女子一般。 伊祁婉兮一肚子的委屈,却硬生生被她吞进了肚子里。她什么都不敢说,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她不知道娘亲突然生气的缘由,不知道娘亲突然这样说自己的缘由,她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不吭声?”见她低着头一言不发,王氏却怒了,抬手一巴掌呼到伊祁婉兮脸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贱东西?!”她以为她至少解释下,即使认个错,她也不会这样生气。 旁边的侍女见状,想上前阻拦,见王氏的脸色阴沉无比,终究都没有胆子,只暗自替伊祁婉兮捏一把汗。 伊祁婉兮被王氏这一巴掌打得生疼,白皙的脸泛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只是咬了咬牙,含泪刷地跪了下去,强忍着泪轻道:“娘亲,这是您第二次打女儿,虽然女儿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惹怒了娘亲,但是娘亲这样生气,女儿一定是做错了什么。女儿只想娘亲开开心心的,若是女儿惹娘亲不开心了,娘亲告诉女儿,女儿改了不犯就是了。” 伊祁婉兮一席话,说得王氏一阵心疼。可心疼归心疼,伊祁婉兮的态度非但没有消减她的怒意,反而使她越发生气,猛地抬脚踢倒跪在面前的伊祁婉兮。 她王临俪的女儿伊祁婉兮是多要强的女子,是自尊心多强的女子。她说了那样的话,还打了她的脸,伊祁婉兮却没有任何反驳,也没有任何不满。为何?若不是伊祁婉兮心里有鬼,又怎会忍受? 王氏也是大家闺秀,洁身自好,自不会容忍自己的女儿自我放纵。可是伊祁婉兮,实在令她失望。 王氏转过身去背对着伊祁婉兮,无奈道:“算了,我不想管你了。”停了停,又说,“你与齐天钰的事,你自己好好解决吧。司家来提亲了,蔓草是个好姑娘,你不要耽误了你妹妹。” 伊祁婉兮闻言,想说什么,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眼泪不争气地从眼中掉出。泪无声地留,伴随着一行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伊祁婉兮哭着哭着,终是没忍住,用手捂住嘴,却还是哭出了声。声音很轻,却是撕心裂肺的痛。 没有人来扶地上的伊祁婉兮,伊祁婉兮知道,她们是怕得罪王氏。毕竟现在的自己,被自己的亲娘那样说的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是。 可是,为什么? 娘亲为什么突然这样?娘亲不喜欢自己,伊祁婉兮从来都知道。可娘亲从不会这样说自己,因为娘亲不是不明事理。 是不是有人对娘亲说了什么? 是谁?对娘亲说了什么?让她以为自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 她没拉过仇恨,不应该有人这样设计她使她难看。若是有人设计她,只会有一个人。一个抓住了她把柄的人,一直想她难看的人。而全上海,有那样想法且有那能力的人,只有一个。 思绪一点点理清,哭声逐渐小了,伊祁婉兮缓缓抬起含泪的眼,捂嘴的手缓缓放下,眼中闪过一丝情绪。 第九章 身份 伊祁婉兮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关在屋里。那套《山海经》还摆在桌上,伊祁婉兮走到桌前,抬起手,想推开那堆书,迟疑片刻,抬起的手却缓缓放下。 她不能发脾气,再大的委屈也都要憋在心里。因为她是伊祁家族的千金小姐,是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人。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知道,会被人议论。 她不喜欢这样的身份,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一言一行都要做给别人看,一言一行都要彰显伊祁家千金小姐的高贵与优雅。别人只知道伊祁婉兮的笑容可比花开,却不知她的心里满是委屈。 在伊祁婉兮记忆中,从小王氏就对她甚是苛刻,她想过王氏不喜欢她,她以为王氏重男轻女,可还是如先生安慰自己一般安慰自己,那是王氏对她寄予厚望。可是伊祁蔓草的出生,让她明白,王氏是真的不喜欢她。可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从没问过。她想一定是自己不够优秀,所以娘亲才不喜欢自己,若不然为何同样是女儿,她待蔓草比待自己好许多?很多时候,伊祁婉兮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王氏的亲生女儿。可大家都说,她是伊祁家的三小姐,如假包换的三小姐,在娘胎里时就特别懂事的三小姐。 如果……伊祁婉兮轻叹一口气,抬头看着天空,天空晴朗,自言自语地呢喃道:“我不姓伊祁该多好……” 与此同时,后花园。 伊祁明志坐在躺椅上吸着大烟,听见伊祁蔓草唤他的声音,于是抬眼看她,缓缓坐起身,道:“蔓草啊。” 伊祁蔓草面带笑容,看上去心情甚好,问道:“爹爹叫我来有什么事?” 伊祁明志悠悠道:“坐下,爹爹有事儿和你说。” 伊祁蔓草眨了眨眼,带笑乖乖坐下了。 伊祁明志又吸了一口烟,才说:“你可有心仪之人。” “什么?”伊祁蔓草一脸震惊地看着伊祁明志,继而羞红了脸,低下头,轻道,“爹爹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 伊祁明志看着她,想着她是有心上人了,可是该说的还是要说,只是由她去选择罢了。于是他道:“今天少将来提亲了,你愿不愿意嫁去司家?” “司家?”伊祁蔓草的心猛地一颤,喜悦之情涌上心头,眉梢尽显愉悦,“司家?司瑜所在的司家?” 司瑜,是司南的哥哥。伊祁蔓草之所以不说司南,不过是害怕,也是害羞。对自己喜欢的人,伊祁蔓草总无法在开心时与别人提及他的名字。 见伊祁蔓草的神情很是喜悦,伊祁明志也松了一口气,道:“正是。” 伊祁蔓草低下头,咬着唇以收敛自己的笑容,许久,才娇羞问道:“爹爹觉得呢?” “你自己的婚事,爹爹不替你做主。”伊祁明志看着伊祁蔓草,说道,“你若愿意,爹爹就替你应下这门亲事。” 伊祁蔓草抬眼看伊祁明志,沉默片刻,笑道:“我……想来爹爹是想同意的,那爹爹应下便是了。” 伊祁明志的脸上多了笑意,很是和蔼。他没有猜错,蔓草有心上人,令他欣慰的是,蔓草的心上人,姓司。 却说吃晚饭时,没有看见伊祁婉兮,伊祁蔓草不禁疑惑,伊祁明志也皱了眉,问:“婉兮还没有回来吗?” 王氏闻言,只是沉默,李氏一脸淡然,道:“在她自己屋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叫也叫不出来。” 伊祁明志看王氏一眼,却没有说话。 餐后,伊祁蔓草来到伊祁婉兮屋前,见里面没有开灯,敲了敲门,没有回声,于是坐在门口,头靠在门框,抬头看着夜空,微微偏了头,自言自语般问道:“姐姐还没有睡吧?” 屋内,伊祁婉兮坐在椅上,听见是伊祁蔓草的声音,才轻应一声:“嗯。” “姐姐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伊祁蔓草依旧看着夜空,清澈的眸中闪烁着星光点点。 伊祁婉兮闻言,眼中又多了眼泪,终是没有言语。 “记得以前,我受了委屈,姐姐与我说,想哭的时候就抬头看天,伊祁家的千金,是不能流泪的。”伊祁蔓草说着,微微垂眸看着庭院里那条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的石板路,语气如那月色般温柔,“我总办不到,姐姐却总能办到。我总想,姐姐一定很累吧?明明是女孩子,明明也很脆弱,却总是一副十分坚强的样子。姐姐离开后我才明白,姐姐,一直都因为是伊祁家族的三小姐才这样。” 虽然知道伊祁婉兮不会回答,但伊祁蔓草还是期盼着什么。空气很静,夜风微凉。伊祁蔓草拉了拉肩头黑色的披肩,沉默许久,才又开口道:“姐姐,如果没有这样的身份将你禁锢,我想你一定会比现在快乐。” 屋内,伊祁婉兮双手紧紧捏着身上华丽的丝面浅紫色长裙,紧咬着唇,却不出声。 伊祁蔓草的声音透过门清晰地传入她的耳膜,语气温柔,带着几分喜悦:“姐姐,你还记得司南吗?”她问道,却不像是在问伊祁婉兮,抑或知道等不到回答,故而又自言自语般道,“爹爹说他今日来提亲了。”伊祁蔓草说着,偏头看着门,像是能透过门看见伊祁婉兮似的,“爹爹问我愿不愿意嫁去司家,其实我很开心哦,因为……我很喜欢司南哦。”伊祁蔓草说着,喜悦之情浮上脸颊,语气也更温柔了不少,“可是我不知道他的心思,所以一直没有说过。”继而抬头,收了几分喜悦,语气多了几分严肃,“这事儿我只与姐姐说哦,姐姐可不许告诉别人。” 伊祁婉兮闻言,捏着裙子的手缓缓松开,却皱了眉。 伊祁蔓草喜悦,伊祁婉兮却担心。伊祁婉兮也不知道为什么,却隐隐感到不安。 夜渐深,伊祁蔓草在月色中起身,拍了拍裙摆,隔着门对伊祁婉兮道:“姐姐,晚安。”语毕,站在门口等了十几秒钟,始终没有等到伊祁婉兮的回答,知道等不到,才转身离去。 伊祁蔓草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扰了这静谧一般。伊祁婉兮却知道,伊祁蔓草的步伐一向如此。伊祁蔓草,每行一步都很谨慎。伊祁蔓草,每做一事,都会三思。 可是这样的她,碰上了司南,还是会失去理智。 伊祁婉兮虽去了英国几年,对上海的事不甚了解,可地位可比伊祁家的家族的事,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司家,便是其中一个。 伊祁婉兮还小的时候,伊祁明志就对她说,有的人与事,你不感兴趣,便可以不关心,因为与你无关,但有的人与事,你不感兴趣,也得关心,因为与你有关。 司家,便是与伊祁家有关的。 以前在众多向伊祁婉兮提亲的青年俊杰中,便有司家大少爷,司瑜。 那时的伊祁婉兮觉得,司瑜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可是司瑜告诉她:“我做的一切,都不是为我自己。” 伊祁婉兮木讷地看着他,由于逆着光,他的脸隐于阴影中,伊祁婉兮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带歉意的声音:“我的身份,不允许我为自己。如若是别人,我也许会娶了,可你是个好女孩,我不想耽误你,所以我才告诉你,如果你嫁我,我可能……无法对你负责。” 那时伊祁婉兮不过十三岁,难得有了悸动的心被司瑜一巴掌拍碎在地。 许是被气到了,以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伊祁婉兮才答应了齐天钰。而去英国,也不过是为了躲避司瑜。 司南为什么要娶蔓草? 伊祁婉兮走到床前,坐到床沿,手撑在床上,看着地板思考着。 司南要娶蔓草? 司家两位少爷,是上海多少女子想嫁的对象,司家,是上海多少家庭想攀上的门第。都说司南心似铁,不懂情爱不会怜香惜玉,且蔓草之前一直不清楚他的心意,他为何突然前来提亲?是为他自己,还是为司家? 伊祁婉兮知道,与伊祁家联姻,对司家大有好处,而与司家联姻,对伊祁家族也大有好处,伊祁家族断然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蔓草喜欢司南,她自然愿意嫁于司南。若是司南与她两情相悦还好,二人必定幸福。可若只是伊祁蔓草一厢情愿,二人怕是会痛苦一生。 回上海以来,伊祁婉兮还没有见过司南与司瑜,五年了,不知道二人的变化。可是伊祁蔓草喜欢的人,想来不会差,毕竟伊祁蔓草够优秀,眼光也够挑剔,一般人,她定是看不上的。 且据伊祁婉兮所知,司家大少爷司瑜还未婚娶,司仪奇又怎会急于给自己的小儿子找媳妇?莫非…… 司瑜不会娶了? 脑中浮现出这个想法,伊祁婉兮的心中竟闪出来几分喜悦,那喜悦很快又被忧伤覆盖。 司瑜,她是配不上的。 司家,她是不敢想的。 他是她一直以来的痛,他是她一直以来的憾。 她不是不敢任性,她不是没有脾气,她只是害怕。她知道,会纵容她的人,只在伊祁府里有。出了这个门,她根本什么都不算。没有三小姐的身份,她什么都不是。 如果她不是伊祁婉兮,她一定比现在自在,如果她不是伊祁婉兮,她一定比现在快乐。 旁人都知道伊祁府上,有美一人,名为婉兮。却不知道,她,伊祁婉兮,其实并不如他们所传言的那般圣洁,也不如他们所看到的那般高贵。 “我只是个什么都不算的东西。”脑中浮现出王氏的面容,伊祁婉兮自嘲轻笑道。 伊祁婉兮忽然很羡慕伊祁蔓草,至少,她被每个人疼爱,至少,她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至少,她很快乐。至少,她有被疼爱的资本,她有任性的资本,她有快乐的资本。 虽然在大众眼里,伊祁蔓草不及伊祁婉兮,可伊祁婉兮清楚,伊祁蔓草比她好了千倍万倍。因为,伊祁蔓草活着,是她自己。而伊祁婉兮活着,却只是伊祁婉兮。因为伊祁蔓草再任性,也有被原谅的资本,可伊祁婉兮一犯错,就不会被原谅。她已经被人抓住了把柄,才更加小心。 越是害怕,越是小心;越是小心,越是害怕。 司瑜是除了伊祁明志以外第一个让她有安全感的男子,也是第一个让她心动的男子,也是第一个伤她心的男子。 司家,是第一个让伊祁婉兮憧憬的家族,也是第一个让伊祁婉兮心痛的家族。 因为司瑜,伊祁婉兮第一次觉得,自己与其他女孩子并无两样。因为司瑜,伊祁婉兮第一次觉得,自己根本没那么优秀。若不然,为何他不喜欢自己? 因为司家,伊祁婉兮第一次觉得,伊祁家族三小姐,根本什么都不是。因为司家,伊祁婉兮第一次觉得,金钱地位根本什么都不算。若不然,为何司家不争自己? 所谓伊祁家千金,不过是个虚衔。所谓金钱与地位,也不过是自我享受。 第十章 请宴 心绪烦闷,且下午才起,伊祁婉兮在天色将白之时才睡下。 没人来叫她,伊祁婉兮睡到晌午才起,她打开门,才发现门外有个侍女在。很明显是在等她。而那个侍女,是服侍伊祁蔓草的,名为亦允。见她,亦允行了个礼,恭敬道:“三小姐。” 伊祁婉兮手扶着门框,问道:“你不在露漙阁服侍蔓草,在这里做什么?” “有您的请柬,四小姐让亦允给您送过来。”亦允说着,从袖间拿出一封请柬,双手呈到伊祁婉兮面前。 “谁送来的?”伊祁婉兮问道。 亦允答:“是一个日本商人派人送来的。” 伊祁婉兮一怔,微微抬眸,抬手收下了请柬,打开,看着上面的字迹,问道:“爹爹会去吧?” “老爷会去。” “一般不是给爹爹一封请柬就是了么?”伊祁婉兮的嘴角微扬,语气也带了几分笑意,“他怎么还给每个人都派了?”说着,合上请柬,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轻道,“也是够有心。” 亦允没有听清她后面半句话,低头思考片刻,答道:“亦允不知。” 伊祁婉兮看着亦允,轻笑一声,转身起步,柔声道:“你不知才对,你若知道才奇怪了。” 亦允闻言,心下疑惑,却不敢说什么,抬头看着伊祁婉兮逐渐远去的背影。 与伊祁家族有交集的日本商人虽多,可与伊祁婉兮有交集的却只有一人,那封请柬上落下的名字————望月集。望月集,以前常来伊祁府,伊祁婉兮也见过好些次。 在见到望月集之前,伊祁婉兮以为,日本人,是性格粗暴,自大无礼,不懂规矩,不通人情世故的。长相凶残,身材矮小,一袭和服加身,盘着武士的地中海发髻,人中下巴各一撇胡须,看上去很是滑稽。 而望月集,颠覆了伊祁婉兮的认知。 第一次见到望月集,是她十二岁那年秋天的某个上午。那日阳光甚好,微风也恰到好处,伊祁婉兮早早地就被父亲伊祁明志叫起来,说是有一个重要的客人会来。伊祁婉兮虽困,却还是压着睡意与伊祁明志坐在后花园等待。伊祁婉兮坐着无聊,于是想到伊祁蔓草,问伊祁明志道:“爹爹,四妹呢?” “随你娘亲出去了。”伊祁明志答道,便不再说话了。 阳光逐渐温暖,园子里的桂花开得很好,空气里满是桂花的香味。 伊祁婉兮穿了件妃色丝绒灯笼袖长裙,坐在椅上,看着四周的桂树,念出了声:“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音落,回头看向伊祁明志,又问道,“爹爹,您说的那位重要的客人还有多久到?”阳光打在她身上,很是美丽,也很是安静。这样的美景与美人,使人想到江南小镇的小桥流水与人家。 伊祁明志斟着茶,道:“不要急,他初来上海,待会儿你万不可无礼。”顿了顿,又抬眸看伊祁婉兮,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无聊?” “是。”伊祁婉兮手撑着下巴,如实答道。毕竟她等了很久,且她从未等一个人如此之久过。 伊祁明志却不生气,转移了话题,道:“婉兮,刚刚你背的诗,乃是何人所作?” “诚斋先生的《咏桂》。”伊祁婉兮答道。 “唐李太白也有一首《咏桂》,婉兮你可能背下?”伊祁明志问道。 伊祁婉兮轻笑一声,道:“这有何难?”语毕,清了清嗓,晃脑念道:“世人种桃李,皆在金张门。攀折争捷径,及此春风暄。一朝天霜下,荣耀难久存。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清阴亦可托,何惜树君园。” 伊祁明志听罢,很是欣慰,道:“桃李趋势媚俗,秋桂清雅高洁。做人也应如李太白诗中的桂一样,清雅高洁。” “女儿记下了。”伊祁婉兮认真答道。 音刚落,有下人走近,对伊祁明志道:“老爷,望月先生到了。” 伊祁明志抬头,眼中带着笑,看向下人身后的人,忙起身,上前伸出手道:“集君,好久不见。” 望月集伸手与他握手,鞠躬礼貌道:“伊祁叔叔,好久不见。”他的普通话很标准,不知道的许会以为他是中国人。 “令尊可还好?”伊祁明志问道。 望月集笑答:“还好,多谢伊祁叔叔挂记。” “那就好,这些年,我很是思念你们啊,还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一定要再去东京。不曾想,你竟先来了中国。” “家父也很思念您,总与我提及您,还叮嘱我来了中国一定要首先来拜访您。”望月集带笑道。那笑容与别的大多数人的不同,那笑容像是发自内心的,不像敷衍。 伊祁明志大笑几声,而后转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伊祁婉兮,道:“婉兮,过来。”伊祁婉兮上前站在伊祁明志身旁,抬头看着望月集,听伊祁明志说,“这是望月集,是为父在日本的好友的儿子。” 伊祁婉兮打量着望月集,须臾,微微鞠躬道:“你好。” 看着伊祁婉兮,望月集的脸上明显一阵震惊,道:“原来是婉兮桑,真是非常漂亮,幸会幸会。” 伊祁婉兮看着望月集年轻干净的脸庞,他的笑容很是阳光,很好看。伊祁婉兮想,这样便是很好看了吧。 望月集,不似伊祁婉兮所想的那样。他文质彬彬,温文儒雅,仪表堂堂,相貌不凡。 “今日几号?”伊祁婉兮问亦允道。 亦允答道:“七号。” “还有三天。”伊祁婉兮将请柬拿在手里,自言自语般道。 整整三日,伊祁婉兮没有去找齐天钰,齐天钰也没有找她。伊祁明志整日不在家,伊祁婉兮整日沉默,王氏也不问她,二姨太也不敢说什么。不过伊祁蔓草每日有空都会找伊祁婉兮,只是与她说些有趣的事想逗她开心。可伊祁婉兮却始终提不起兴趣,只自顾自地画着画,最多不过迎合般淡然一笑。 初十上午,伊祁婉兮早早起床梳洗打扮,正选衣,门被敲响,伊祁蔓草的声音响起:“三姐,三姐。” 伊祁婉兮往门口望去,轻关上衣橱门,转身去开门。 门刚开,伊祁蔓草忙提起裙摆转了一个圈,笑靥如花,语气带着喜悦:“三姐你觉得我这件衣裳如何?” 伊祁婉兮闻言,于是细细打量她。衣裳华丽却并不招摇,有洋服的华丽,也有旗袍的雅致。她脚上一双好看的白色细跟高跟鞋,鞋尖有白色羽毛作饰,羽毛中间镶着一颗大小适中的深蓝色宝石,华丽的白色真丝长裙刚好只露出鞋跟,裙摆微蓬,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睡莲,淡蓝色的笼纱上绣着好看的白色花朵。腰间有着金色边纹的深蓝色腰带绕过她盈盈可握的腰身在后背打上一个大大的结,宛如一只展翅的蓝***停留于白莲之上。上身一件毛绒白色披肩,露出颈间白皙的皮肤与好看的锁骨,戴着有着浅蓝色条纹的白色长袖手套的双手轻拉着披肩。颈间一条倒立的三角状银质项链,项链上嵌着一颗海蓝色的宝石。及腰的黑色长发很用心地梳理过,发上斜戴着一顶装饰华丽淡蓝色小礼帽,与那身衣裳倒很是般配。略施粉黛,倒也清纯。 “好看极了。”伊祁婉兮浅笑道,“只怕天仙都会妒你几分。” 伊祁蔓草闻言,甚是欣喜,道:“是学校里从英国来的设计师Li a小姐为我量身定做的哦。”继而收了笑,看着还穿着睡裙的伊祁婉兮,问道:“三姐今日……不去参加望月先生的生日宴么?” 伊祁婉兮轻一挑眉,不答反问道:“现在不是还早?” 伊祁蔓草微微嘟嘴,道:“已是辰时,哪里早了。”停顿片刻,又笑道,“不过三姐今日看上去倒比前几日有精气神了许多呢。” “前几日我看上去没有精气神么?”伊祁婉兮浅笑问她。 “前几日我同你说话你都不怎么理我呢,逗你都不笑,可无趣了呢。” 伊祁婉兮闻言,只是浅笑,却不说话。 二人皆是沉默,空气在一瞬安静。片刻之后,伊祁蔓草忙拉住伊祁婉兮往屋里走,道:“姐姐,你快些梳洗打扮吧。” 伊祁婉兮在英国时就常被古奕拉去各种派对各种舞会,所以礼服是特别多的。每一件都是她自己设计自己制作的,每一件都好看至极,且都是崭新的,她本想带回来,但数量太多,不好带,而那一件件的又都是自己的心血,扔了怪心疼,好在她人缘甚好,身边的女孩子又都喜欢她的作品,故而许多都让那些女孩子挑去了。 进了屋,伊祁蔓草去看伊祁婉兮的衣橱,伊祁婉兮便坐在镜前梳发。 伊祁婉兮梳好发,发丝散在身后还没有盘,见伊祁蔓草还在为自己选衣,于是起身,走到她身旁,看着衣橱里的衣裳,问她道:“你觉得哪一件好?” “我觉得……”伊祁蔓草微微皱眉,手一一抚过面前整齐挂着的礼服,道,“真是难选呢……都不错。”音落,迟疑几秒,取下一件妃色长裙,道,“不如就这件吧。” 伊祁婉兮微看一眼那件衣,浅笑道:“好。” 伊祁蔓草为她选的衣,是她回国前一周做的,还未上过身,灵感来源于书里写的“校园道路两旁粉色的樱花”,不过伊祁婉兮觉得粉色过于甜美,那样过于甜美的颜色是不大适合她的,故而选了妃色。 伊祁婉兮去到里间换好衣出来,唤道:“蔓草。” 伊祁蔓草正坐在椅上喝着凉茶,听见她的声音,忙回头看她。回头的一瞬,伊祁蔓草睁大了眼。 貌美如花的女子着一袭妃色的衣裳,娇而不华,妖而不艳。衣裳是旗袍样式,很能体现伊祁婉兮姣好的身材,袖子是姬袖,裙摆及脚踝处,开叉至大腿中部,衣裳上刺绣着朵朵樱花,却不显花哨。外面一件披肩,沉稳中带着几分灵动,优雅中带着几分妖冶。脚上一双红色高跟鞋,看上去十分性感,也十分感性。 “三姐。”伊祁蔓草回过神,上下打量着她,道,“果然不错。” 伊祁婉兮浅笑,走到镜前自我打量一番,旗袍与汉服的完美结合,衬出一个如出水芙蓉般的绝美女子。制作这件衣裳时,伊祁婉兮没有想过上身效果竟会这般好。 伊祁婉兮坐到梳妆台前,开始盘发,化妆。 伊祁蔓草坐在旁边看着她,忽地想到出嫁的新娘。 第十一章 晚宴 “三姐。”伊祁蔓草轻唤一声,伊祁婉兮从镜中看她,问她怎么了,她却说,“没什么。” 租界的夜晚,很是繁荣。灯光与月光争辉,偏偏还赢了。 望月集的生日宴设在他在上海的宅邸里,说是生日宴,除去氛围,却感觉与普通的舞会没什么差别。宅邸算不得多豪华,面积却足够大。许是因他特殊的身份,安保甚是严密。进去的人大多衣着华丽,其间也有穿着军装的人。 伊祁婉兮与伊祁蔓草跟在伊祁明志和王氏身后进了宅邸的后花园,望月集着一身藏青色和服,在人群中接受着众人的祝福,抬眸看见伊祁明志一行人,应付过一行人,忙走到伊祁明志跟前,笑道:“伊祁叔叔。”伊祁明志笑着轻点一下头,“集君,生日快乐。”望月集说了句“多谢”,又看向伊祁明志身旁着一袭藏青色锦绣旗袍的王氏,道,“很荣幸您能赏脸前来,夫人。” 王氏轻一弯腰,道:“我们家老爷在日本承蒙你们关照,你的生辰我自然要前来祝贺。” 望月集笑两声,道:“客气了,今后在下在上海也请伊祁叔叔与夫人多关照。” “应该的。”伊祁明志道。伊祁明志说了话,王氏也不说什么,只是微笑。 望月集继而看向伊祁明志身后的伊祁婉兮与伊祁蔓草,道:“蔓草晚上好。” 伊祁蔓草回了句,“望月先生,生日快乐。” 望月集浅笑答:“多谢。”继而将目光停留在伊祁婉兮身上,眼中闪烁着喜悦,语气柔和尽显温柔,道:“婉兮?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伊祁婉兮迎上他的目光,浅笑道,“望月先生。生日快乐。” 望月集的笑容僵硬了一秒,他不喜欢她这样叫他,感觉很是生分,虽然于伊祁婉兮而言他们本就不熟络,可是于他,伊祁婉兮是他很熟悉的名字。 “谢谢。”望月集道,“几年不见,你更漂亮了。” 伊祁婉兮只是浅笑:“多谢。” 伊祁婉兮的态度虽不算冷漠,却很是敷衍。望月集不知道那是她对不熟悉的人一贯的态度,很礼貌,却也很冷淡。 望月集又看了伊祁婉兮两秒,转身抬手道:“请。” 三位女性轻一行礼,伊祁明志只轻一颔首,然后一齐往里面走去了。 入了场,王氏便跟着伊祁明志与人交谈了起来。伊祁婉兮觉得无趣,便借口离开了,伊祁蔓草也跟着离开了,却是有别的目的。 在场的人都不是小人物,伊祁婉兮认识的人也蛮多,其中便有齐天钰。齐天钰似乎没有看见她,只笑着与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说着什么,伊祁婉兮很少见齐天钰露出那样的笑容,伊祁婉兮难免嫉妒,却不生气,也不打扰。一一应付前来问候的人,而后独自四处晃悠,不自觉便到了僻静处。 伊祁婉兮没想到,望月集的府邸,还有这样的地方,一片湖,一块草地,湖边有很多树,十分惬意。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伊祁婉兮坐在草地上,看着微波粼粼的湖面,捡起手边的树枝拿在手中把玩。 又一阵风吹过,伊祁婉兮正想着齐天钰,思索着见着他的时候为何是那样的心情,一个很尖的声音从身后传入她的耳膜:“哟,三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伊祁婉兮微微回头看着来人,月光下是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女子身段窈窕,姿态妖娆。是刚刚与齐天钰说话的女人。伊祁婉兮只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一时却想不起来。 “啊。你那副表情,不会是不认识我了吧?”她轻一挑细长的弯眉,声音依旧很尖,虽然没有什么恶意,伊祁婉兮却莫名想到“尖酸刻薄”这样的词汇。 “嗬~”女人轻笑一声,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支烟点燃,猛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冷然道,“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伊祁婉兮看着她半晌,问道:“你是谁?” “我看上的男人,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女人说着,又吸了一口烟,“可你,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我有挫败感的女人。”不等伊祁婉兮说什么,又道,“不管你在哪里,都那么显眼,很容易就吸引了男人的眼光,可是他们又只敢远远看着你。感到寂寞的男人便会投入我的怀中。”她说着,语气有些愤然,“伊祁婉兮,有时候我就感觉自己像个替代品一样。而让我有这种感觉的,是你。” “所以,你是谁?”伊祁婉兮微微皱眉。 “全上海不知道我的,大概就你了吧。也是,你出国多年,不记得很正常。”女人说着,又吐出一个烟圈,“不过,你记得满香楼吧?” “满香楼?”伊祁婉兮轻轻念了一遍,一惊,继而猛地起身,看着女人,问道,“莫非你是……” “莲姬。”女人轻笑一声,伊祁婉兮听不出那笑的意味。 “记起来了吗?”莲姬轻笑道,“近些年我可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呢,想知道为什么吗?” 伊祁婉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姬说着,眼中多了几分温柔,如那月色一般柔和,“齐少爷与我这样说了之后,我便深深爱上了这个名字,就像我爱上齐少爷一样。” 伊祁婉兮闻言,心猛地一颤,却没有说话。 满春楼,上海最大的风月之地。莲姬,满春楼的头牌,虽是靠卖身为生,本事却很大,很受那些高官男人们的喜爱,故而在上海也是个风云人物。 “你知道。”莲姬说着,手拿着烟,看着伊祁婉兮,“齐少爷在我怀里时,与我怎么说你的吗,三小姐?” 伊祁婉兮霎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一阵风声,莲姬的声音随着那风声进入伊祁婉兮的耳。 “伊祁家族三小姐,令人着迷,却也让人觉得遥远。” 说完这句话,莲姬便带着银铃般的大笑声转身离开了。 伊祁婉兮看着莲姬的背影融入夜色,只一直沉默着。 他说觉得她遥远。她的未婚夫,却觉得她遥远。 伊祁婉兮转过身,看着湖面,思考着什么,慢慢慢慢就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就流出了泪。 许久,伊祁婉兮回到举办宴会的大厅,大厅里歌舞升平。伊祁婉兮在人群中寻着坐在一旁的齐天钰,才发现,齐天钰身旁坐的是伊祁明志,二人神情皆很凝重,似乎在谈什么要紧事儿。伊祁婉兮不好过去,便转身走到一旁。 伊祁婉兮坐到角落的椅上,好听的声音从右边传来,很清晰,音波带动伊祁婉兮的心弦,脑子在一瞬空白:“婉兮?好久不见。”她缓缓转头,才注意到身旁的人,却是司瑜。 他穿了一身黑色便衣,很少了几分伊祁婉兮记忆里他所有的严肃。那张脸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又不那么一样,感觉少了稚嫩,更成熟了,也更迷人了。 她犹豫着,缓缓开口:“少帅。” 许是不适应这个称谓,他剑眉半挑,沉默片刻,继而轻一点头,道:“你长大了。” 伊祁婉兮闻言,只淡然一笑,低下了头。正想着要不要找一个话题与他交流,一只好看的手伸到她面前,她还未反应过来,下巴已被轻轻抬起。抬眸,迎上他深邃却温柔的目光。 跟以前一样的目光,跟以前一样的感觉,感觉很是熟悉,又感觉很是陌生。不知是伊祁婉兮看着他的眼睛出了神忘了反抗,还是她本就不想反抗,她就那样被他轻轻抬着下巴。 他细细看了她几秒,像是确定了般,松开手,问道:“怎么哭了?” 伊祁婉兮闻言,于是下意识抬手擦眼角,却被司瑜一把抓住了手腕。她怔住,听见他的声音:“回去吧。”顿了几秒,又说,“我送你回去。” 伊祁婉兮闻言,挣开他的手,也不看他,道:“多谢,不劳烦少帅了。” 司瑜看她几秒,微微半眯了眼,坐直身,道:“抱歉,我忘了你是齐天钰的未婚妻,刚刚失礼了。” 伊祁婉兮猛地抬头,看着他的侧颜,想说“不是的”,话到嘴边,觉得不妥,便又生生咽了回去,轻道:“少帅并没有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倒是我,让少帅担心了。” 司瑜似乎笑了一下,轻道:“你一直都不让我省心。” 伊祁婉兮没有听清,正想问什么,却见司瑜抬头看着走到面前的人,浅笑道:“与老朋友叙叙旧,我想齐少爷不会介意吧?” 齐天钰闻言,也不说什么,带笑道:“婉兮若是愿意,我介意又有何用?”语毕,也不管司瑜,转身看着伊祁婉兮,伸出手,道,“可以邀请你跳支舞么?我的夫人。” 伊祁婉兮微微斜眼看一眼司瑜,见他神情依旧,看不出情绪,像是不在意般。 “好。”伊祁婉兮听见自己的声音。她伸出手放到齐天钰伸过来的手上,然后迈步与齐天钰一起往舞池走去。 司瑜坐在椅上,拿起旁边桌上的杯,喝下一杯酒,看着舞池中的伊祁婉兮。她笑颜明媚,令人心动。司瑜自也是心动了,更多的却是心疼。 他知道她的一切,所以他知道她其实一点也不快乐。 她一直都不让他省心。 他一直想保护她,但他知道,他只会带给她更多痛苦,可是他想她快乐,所以他将她拱手相让。 见司瑜独自喝着闷酒,本在一旁的一名穿一身军装的人不禁过来打趣他道:“啧,啧啧,我以为只有女人会因为少将喝酒,不曾想,少将居然会因为一个女人在这里喝闷酒。” 司瑜抬起头,微微别过头看他一眼,眼神犀利,那人立马闭了嘴,抬头将目光移向别处,移开了话题:“今天晚上气氛不错啊,等会儿去满春楼吧。” 司瑜看着人群中正跳舞的望月集和莲姬,道:“满春楼头牌也在这里,看样子今晚是会为满月先生服务了,上校你就别想了。” 那人大笑,道:“满春楼好姑娘多的是,又不只有莲姬。” 司瑜不再说什么,将酒杯放在一旁,起身,拍了拍那人的肩,道:“注意身体。”语毕,从他身旁走过。 那人闻言,转头看着司瑜潇洒离去的背影,只轻一挑眉,又微一撇嘴,将目光移到人群中莲姬身上。 一曲毕,伊祁蔓草从人群中出来,小跑到坐在一旁的司南面前,微微俯身看他,笑道:“诶诶,跟我跳一支舞嘛?”似问非问的语气,带着撒娇的口吻。 司南抬眼淡然看着面色通红的她,道:“我不会跳舞。” 伊祁蔓草微微嘟嘴,道:“我教你嘛?” 司南看着她,良久,轻轻开口:“不。” 伊祁蔓草虽有些不悦,却也不强求,提了提裙摆坐到司南身旁,看着人群,问司南道:“宴会还有多久结束?” 司南掏出怀表借着灯光看了几眼,道:“还有三刻钟。” 伊祁蔓草闻言,没有说话。她许是有些累了,于是侧身将头靠在司南肩头,司南一怔,只微微低头看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就好像伊祁蔓草没有靠在他肩头一样。 第十二章 感情 “有些累了。”伊祁蔓草如此说道,可是没有听见司南的声音,司南只是那样坐着,就像木头一样。伊祁蔓草靠着司南,心中情绪万千,有喜悦也有失落,看着人群,问司南道:“为什么司南这么……” 话说了一半,忽地止住,惹得司南回头看她一眼,轻问一声道:“嗯?” 伊祁蔓草却轻轻摇摇头:“没什么。” 她这样说,司南也不问什么,依旧坐得笔直。 许是觉得无趣,伊祁蔓草起身,也不看司南,道:“我去找娘亲了。” 音落,却没有立即离开,而且刻意停留片刻,似乎在等司南说些什么,抑或只是叫她一声。可是司南什么也没有说。伊祁蔓草便起步离开了。 司南看着伊祁蔓草的背影,他知道她有些不开心,可是他不知道原因。在他的记忆中,伊祁蔓草总是忽然就不开心,什么也不说,也不发脾气,就是突然离开。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搞得他莫名其妙,可是她不愿说,他也不想问,他以为,她不愿说,他问了也是无济于事。 他不知道,伊祁蔓草偏偏就是在等着他问。 为什么司南这么……木讷? 伊祁蔓草本是想这样问的,可是她没有。她知道司南不懂情爱,没有情趣,所以不敢奢求他像别的男子一样。她喜欢他的正经,可也经常会反感他的认真。她也是个女子,也渴望浪漫的爱情,而不是现在这样,这样暧昧的感觉。 伊祁蔓草不知道司南的想法,他的表现也很不确定。他对她很温柔,可是似乎他不只是对她这般温柔。他总给她一种他喜欢她的错觉,所以她沉迷于他的温柔无法自拔,可是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不管她怎样说,怎样做,他都是那样,木讷。他从未给过她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总是在她快失望的时候给予她希望,在她以为有希望的时候又将那光芒遮住。所以她不知道到底是否该坚持他。 在司南面前,伊祁蔓草总觉得自己很卑微,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这么卑微。 伊祁蔓草想知道的太多,可是司南什么都不说,所以她只能去猜,不断去猜,往往最后自己身心疲惫却还是猜错了。 伊祁蔓草总以为自己是自作多情,可是伊祁明志告诉自己,少将来提亲了。 由于司南的身份,平日里接触的女子并不多,可是他身边的女子,与他的关系都甚好。而且那些女子,都比她更懂司南,也比她更能帮助到司南。与她在一起时,二人总是沉默,可是司南与他身边的女子总有话题聊,而他们之间的话题,是伊祁蔓草不懂的。 她一直明白,她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竭力想要进入他的世界,却发现,他的世界,很难进入。 司南坐在椅上,一人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司南顺着手臂往上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笑的脸。那张脸生得白皙且标致,十分耐看,令人舒心。一身淡蓝色旗袍加身,显得她十分素净优雅。她白皙好看的右手,端着递到司南面前的那杯酒,而左手则还端了一杯,显然是她自己的。 “茹倾,你什么时候来的?”司南问道。 陈茹倾是军中某高官的女儿,也是司南的搭档。陈茹倾与司南出生入死,二人感情颇深,可是二人也仅仅只是搭档而已。 “来了好久了。”陈茹倾轻一偏头,问道,“喝一杯?” 司南很少喝酒,却还是接了过来。 陈茹倾便坐到他身旁,偏头看着他,玩笑般道:“司南,你又气着蔓草小姐了。” 司南无奈笑道:“女人心,海底针。” 陈茹倾闻言,却是一惊,道:“蔓草小姐还好吧,只是你太迟钝了。” 司南偏头看她,对上她带笑的目光:“我迟钝?” “嗯。”陈茹倾轻一挑眉,道,“毕竟少将不懂风月,不会怜香惜玉是出了名的。” 司南微一皱眉,思索着问道:“不过这话到底是谁最开始说的,又怎么传出去的?” 陈茹倾闻言,却抬手将酒杯举起,道:“来,与我喝一杯。” 司南无奈,却也举杯。两杯相碰,玻璃杯中灯光摇曳。 而这一切,被不远处的伊祁蔓草全数看在了眼里。 宴会结束后,人们陆续离开。 刚出大门,陈茹倾附在司南耳边说了句什么,便离开了。司南看着她上了车,才回过神,往自己的车走去。 回伊祁府的车上,伊祁婉兮与伊祁蔓草个有心事,皆是沉默。王氏与伊祁明志说着刚刚与贵太太们的谈天,伊祁明志不过草草应付。伊祁婉兮与伊祁蔓草皆想着自己的事儿于是没有注意对方,而伊祁明志与王氏只当是她们太累了也都没有问什么。 回到府邸之后,伊祁婉兮回到自己的屋子,整个人往床上一摊,脑中浮现出齐天钰的面容,耳畔,齐天钰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可以邀请你跳支舞么?我的夫人。” “夫人……”伊祁婉兮轻声重复,脑中却浮现出司瑜的面容。 “嗬。”伊祁婉兮忽地轻笑出声,自嘲般轻道,“我在想什么呢。” 伊祁婉兮却有了愧疚感。自己是齐天钰的未婚妻,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这是不贞。可是……伊祁婉兮忽地想到莲姬。 可是齐天钰的心里,没有别的女人么? 伊祁婉兮不知道,男人是很神奇的生物,与女人大不一样。所以她不知道一个碰了再多女人的男人也可以很专一,专一到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地步。 由于太累,伊祁婉兮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有人却并不像她这样可以安心入睡。 “少爷,您看上去有些不开心,有谁惹了您?”齐府,女仆为坐在书桌前看书的齐天钰端上一盏茶,笑道。 齐天钰只低头看书,也不说话。空气寂静,书页被翻动的声音便很明显。 “那……奴婢便不打搅少爷了。”女仆说着,又看了齐天钰几眼,见他依旧没有回应,于是低了头退出了书房。 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齐天钰微微抬眸,将书放在翘着二郎腿的大腿上,伸手端起面前的茶,喝下一口,落在书上的目光霎地变得深邃。 书中的字映入齐天钰眼中,却逐渐变得模糊,眼中慢慢浮现出伊祁婉兮的模样,伊祁婉兮与司瑜在一起的模样。 齐天钰是占有欲极强的人,也是疑心病极重的人。他不是不相信伊祁婉兮,而是不放心。毕竟他知道他的夫人十分优秀,不知多少人惦记着。虽然知道伊祁婉兮的性子,可是…… “威胁,还是要尽早排除。”齐天钰不自觉呢喃出声。 齐天钰太过谨慎,以至于做什么都要保证万无一失。齐天钰太过强势,故而一定要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齐天钰才容易缺乏安全感,这点,连伊祁婉兮也不知道。这样的事,伊祁婉兮不知道,齐天钰也不会主动让她知道。之所以是主动,不过是其实齐大少爷内心深处是希望伊祁婉兮自己能发现的。 可是伊祁婉兮偏偏不如齐天钰的意,总是很大条的样子,明明是女孩子,心思却不如一个男人细腻。 齐天钰总能知道伊祁婉兮的想法,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她的表情中读出她的心情,也可以轻而易举从她眼神中猜出她心中所想。可是伊祁婉兮不能。伊祁婉兮不知道齐天钰到底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心情到底如何。 爱情往往是两个人相互付出,可总有一方付出得比较多。那么就齐天钰与伊祁婉兮而言,齐天钰便是付出得多的那一方。可是这些,伊祁婉兮也不知道。 齐天钰太过沉稳隐忍,沉默寡言,甚至付出了从来不会说出口。所以伊祁婉兮不知道。 旦日,天还未亮的时候伊祁婉兮便由于感觉到凉意而从睡梦中醒了过来。雨声淅沥,传入伊祁婉兮耳中,伊祁婉兮紧了紧被子,才想起秋凉。被窝暖和,很快伊祁婉兮又睡着了。 早上六点半,伊祁婉兮睁开眼,看着窗前桌上被风吹动的书页,不禁眯了眯眼,轻轻打了个喷嚏。 吃早饭的时候,伊祁婉兮察觉到伊祁蔓草有些感冒,不禁担心地问了句:“感冒了?” 伊祁蔓草又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轻轻摇了摇头:“应该没有的。” 王氏看了看伊祁蔓草,缓缓道:“天凉了,多加些衣裳。” 伊祁蔓草没有回话,低头吃着二夫人李氏亲手做的饺子。 用过早膳,伊祁蔓草便被送去了学堂。伊祁婉兮独子在家甚是无聊,于是跟着伊祁明志出去了。 虽说王氏是不大同意伊祁婉兮跟伊祁明志去,说她是女孩子,不应该跟个男孩子一样出去。可伊祁明志说王氏是妇人之见,要带伊祁婉兮去,王氏也不好多说什么。 上午,伊祁明志见的人伊祁婉兮并不陌生。 “婉兮?”在会馆门口看见伊祁婉兮,望月集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更多的是喜悦,“你怎么来了?” 伊祁婉兮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伊祁明志轻咳一声,像是提醒望月集稍微收敛一些,道:“小女不能一直在家中闲着,所以带她出来了解下市场。” 望月集怔了一怔,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地问道:“齐家大少爷应该不会允许自己的妻子出来应酬吧?” 伊祁明志看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道:“可婉兮还没有嫁去齐家,还是我伊祁家的千金。我伊祁家的姑娘,应当比男子更有作为。” 望月集闻言,低了低头轻应一声:“伊祁叔叔说的是。”伊祁明志看他一眼,大步往会馆里面走去,伊祁婉兮紧随其后,路过望月集身边时也不看他。 第十三章 会谈 上海的秋季,秋风习习,细雨淅淅。 会谈结束后,伊祁婉兮跟在伊祁明志身后出了会馆。很显然,会谈很愉快,伊祁明志平日里严峻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喜悦。可是快乐并不属于伊祁婉兮,因为望月集一直在伊祁婉兮身边说着些什么,伊祁婉兮没有在意他的话,故而只觉得很吵。 伊祁婉兮对望月集本是不反感的,他始终带着笑,让人觉得亲和,可自上次宴会见面时看伊祁婉兮的眼神就怪怪的,这次更是如此。伊祁婉兮由此想到某个人,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甚至于望月集脸上的笑容在伊祁婉兮看来都甚是恶心。 “婉兮若是有空,可以来舍下坐坐。”在快要分别的时候,望月集如此说道,这也是伊祁婉兮唯一认真听清的一句话。 心中虽是万般嫌弃,有一百个不情愿,可还是微微一笑,道:“得空便去。”语毕,便收了伞随伊祁明志上了车。 车上,伊祁婉兮一直看着车窗外,风吹进,吹动她头上带着的羊毛毡帽上花饰的蕾丝,微微乱了她毡帽下及肩的发丝。 伊祁明志看一眼心事重重的伊祁婉兮,问道:“你好像有心事?” 伊祁婉兮闻言,回过头来看着伊祁明志,恰巧迎上他严肃的目光,浅笑道:“没有,父亲。” “我早提醒过他你已名花有主。”伊祁明志看向前方,“他还是不知分寸。” 伊祁婉兮自是知道伊祁明志说的“他”指的是谁,于是微微低了头浅浅笑笑,道:“他不是父亲您在日本的朋友的儿子么?” “是。”伊祁明志的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可这不足以让我纵容他破坏你与齐天钰感情。” 伊祁婉兮闻言,略微有些窃喜,沉默几秒,忽地想到什么,道:“说起来,父亲。” “嗯?”伊祁明志看向伊祁婉兮。 “齐家二小姐……叫齐天灵对吧?”伊祁婉兮问道。 听见这个“齐天灵”这个名字,伊祁明志的脸色明显变了,微皱了眉问道:“不过一个庶女,怎么忽然问起她?” “没。”察觉到伊祁明志有些不开心,伊祁婉兮忙收了嘴。 伊祁明志看一眼伊祁婉兮,道:“你若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伊祁婉兮犹豫片刻,又看一眼伊祁明志,确定他并不死生气之后才缓缓开口:“她与二哥有过婚约?” “哼。”伊祁明志重重地哼了一口气,别过头看向前方,双手握了握手杖,语气明显有些气愤,“简直无理取闹。” 伊祁婉兮闻言,以为伊祁明志说的是自己,只是一头雾水地看着伊祁明志。 “我真没想到。”伊祁明志道,“我以为虽是庶女,可到底是齐家二小姐,应该明事理才对。想不到也是个没有头脑的家伙。” 伊祁婉兮闻言,低着头没有说话,又听伊祁明志说:“她以为她想要的都可以得到吗?也不认清自己的身份,就妄想为所欲为。” 伊祁婉兮依旧低着头,正想着怎么回话,伊祁明志忽然看向她,语气平和了不少,问道:“不过那段时间你在英国才对,你怎么知道?” “我……”伊祁婉兮极力在脑中想着措辞。 “你大姑母告诉你的吧?”伊祁明志道,“前几天你去过你大姑母家。” “是。”父亲知道,伊祁婉兮也不隐瞒,便如实答道。 “你大姑母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提了一下二哥的事。” “哦。”伊祁明志似乎松了口气,别过头去,“那就不要问了。” 本对这事儿不怎么上心的伊祁婉兮因为伊祁明志的态度而略微有了好奇,可伊祁明志明显不愿提起,伊祁婉兮便也不再多问。 没多久,车停下,伊祁婉兮抬眼,心嘛猛地一震,眼前不是伊祁府,而是…… “伊祁老爷。”尹府门口的小厮看见伊祁明志,一个忙下了台阶迎过来,一个则进屋通报去了。 很快,尹府管家大步出来,看见伊祁明志,忙上前笑道:“伊祁老爷来了,快,里边儿请里边儿请。” “你们家大少爷呢?”伊祁明志问道。 “少爷在处理一些事情,还请您先去客房稍等片刻。”管家的语气依旧恭敬,说着,看见伊祁明志身旁跟着的伊祁婉兮,不禁一怔,“这位是……” 伊祁婉兮闻言,看向管家,浅浅一笑,道:“伊祁婉兮。” “伊祁……”管家细细思考一番,恍然道,“原来是三小姐!许久不见三小姐越**亮了。不知三小姐什么时候回国的?” “有些时日了。”伊祁婉兮答道。 管家将二人带到客房就坐,下人为二人斟好茶,管家去叫尹孜楷去了。 不多时,尹孜楷快步随管家到了客房,进屋目光首先寻找的是伊祁婉兮,在看见她后眼中流露出喜悦,继而就像没有注意到她一样迅速将目光移向伊祁明志,上前,笑道:“大姨父。” 伊祁明志轻一点头,抬手招呼旁边的伊祁婉兮道:“婉兮,过来,与你表哥打声招呼。” 伊祁婉兮有些迟疑,却还是上前,朝尹孜楷微微弯了弯腰:“表哥。” 尹孜楷看着她,故作惊讶状:“婉兮?好久不见。” “上次你来,婉兮正好不在,所以这次路过,将她带来见见你。”伊祁明志道。 尹孜楷闻言,看一眼伊祁婉兮,见她微微低了头,嘴角不禁勾起一丝浅笑,也没有说什么。可尹孜楷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伊祁明志不会为了这种小事亲自到自己府上来,于是笑道:“大姨父前来,怕不只是为了带妹妹见我吧。” 伊祁明志看他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尹孜楷,道:“你大姨让我给你的。” 尹孜楷接过信,不禁疑惑:“给我的?” “是。”伊祁明志见尹孜楷一脸疑惑,又道,“我也不知道写的什么,你后面自己看吧。” 尹孜楷闻言,便收了信,道了句:“多谢大姨父。”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伊祁明志道。 “大姨父不再坐会儿么?”尹孜楷忙问道。伊祁明志走不走倒无所谓,他不过是想再与伊祁婉兮多呆一会儿。 “不了。”伊祁明志道,“家中还有些事等我回去处理,就先告辞了。” “那……”尹孜楷又看一眼伊祁婉兮,道,“内甥送送您吧。” “不必了。”伊祁明志说着,便带着伊祁婉兮离开了。 尹孜楷于是让管家送送二人,自己站在客房看着二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在雨中模糊。 “少爷。”齐府,季廉看着坐在沙发上看书的齐天钰,道,“三小姐今天去了会馆。” “她去干嘛?”齐天钰也不抬头,翻着书页淡然问道。 “跟伊祁老爷一起去的。” 齐天钰停下动作思考一秒,又问:“见谁了?” “几个日本人,我只认识望月先生。” “望月集?”齐天钰说着,抬起冷清的眸子。 “是。” 齐天钰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左嘴角微微勾起,轻轻合上书,道:“有点儿意思。” 齐天钰是个多疑的人,可这所有的多疑,都来源于他的不安全感。可他并不会无端产生不安全感,所有的一切都有原因。齐天钰对望月集一直不存什么好感,不只是因为他是日本人,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对伊祁婉兮的态度,让齐天钰感到不适。 还记得五年前,齐天钰与父亲齐相英参与一次商业会谈,会谈结束后,一个日本人走到前面,拦住了齐天钰的去路,还故作无意地回过身看着神色有些不悦的齐天钰,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齐大少爷?还只是个毛小孩啊,是怎么博取婉兮的芳心的呢?” 齐天钰闻言,霎时心中火冒三丈,可抬头迎上回头看自己的齐相英的目光,于是没有理会望月集,只轻哼一声,从望月集身旁走过追上齐相英。 “刚刚望月先生与你说什么了?”齐相英也不看齐天钰,问道。 齐天钰压住怒火,冷漠答道:“没什么。” “望月集是你未来丈人在日本的朋友的儿子。”齐相英说道,“以前你准丈人在日本备受望月家族关心,你可得多尊重望月先生。” 齐天钰没有回话,在心里暗暗记下了那个名字。 不知是齐天钰刻意注意到了还是什么原因,齐天钰总能碰到望月集,可他实在不想与望月集有过多交集,所以大多时候他都会离望月集远远的。 “这么久了,他身边那么多女人。”齐天钰说着,将书放到面前的桌上,起身,道,“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真是可怕。” 第十四章 花魁 “可怕?”季廉看着齐天钰,一脸疑惑地问道。 齐天钰淡然一笑,没有解释,端起面前的茶细细呡了一口,问道:“叫你准备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少爷。”季廉语气轻快,脸上透露出几分得意。 “那还有什么事吗?”齐天钰抬眸看着季廉,语气淡然,眼神冷冽。 季廉闻言,在脑中迅速思索齐天钰话语的意味,然后恍然道:“今天晚上帮您预约了莲姑娘。” “几点?”齐天钰的语气冷静得让人害怕。 “还是七点,少爷。” 晚上七点,齐府灯火通明,装潢华丽的客厅,衣着华美、妆容妖冶的女人手拿烟杆,翘着修长纤细的白腿坐在沙发上,见齐天钰从门外进来,忙收了烟,起身,超齐天钰迎面走去,语气甚是妖媚:“啊哟,齐大少爷。今个儿怎舍得让奴家来贵府了?不是说伦家不干净,会污了贵府的空气么?” 齐天钰取下外套递给身旁的仆人,然后走到沙发旁坐下,点了一支烟,抬眸漠然看着莲姬,道:“莲小姐还真是,这么点儿事儿还记着。” “对齐大少爷而言自然是小事儿,可确确实实伤了奴家的心呐。”莲姬说着,坐到齐天钰身旁。 齐天钰吸一口烟,将烟雾吐到莲姬凑近的脸上,语气漠然:“我以为,莲小姐不会介意。” “若是别人,奴家自是不会介意。”莲姬说着,凑近齐天钰的脸,柔柔笑道,“可,是齐大少爷说的话,奴家都会介意。” “齐天钰何德何能,竟得堂堂满香楼花魁青睐。” “齐大少爷说笑了。”莲姬一笑,可畏百媚生,“奴家不过是满香楼一个小小的妓女,又怎能与上海伊祁家族千金小姐相比。” “你不过是个青楼女子。”齐天钰说着,嘴角微扬,微微抬眸看她,语气淡然却凌冽,“确实无法和她比。” 莲姬抬起凤眼看着齐天钰,却媚然一笑,道:“连三小姐的芳心都能俘获,被奴家在意齐大少爷又有什么意外的?” “莲小姐这样说,我就当莲小姐在夸我好了。”齐天钰说着,眼中多了几分笑。 莲姬怔了怔,正了正腰身,微微抬手将烟杆横放在怀前,细细看了齐天钰几秒,笑容依旧妩媚:“这可真不像齐大少爷您会说的话。” 齐天钰笑了笑,没有回答,俯身将烟摁灭在矮桌上的烟灰缸里。 这确实不像是他会说的话,他也确实不会说这样的话。不过是突然想到某个女孩子回过头带着笑看着他,用有些满足的语气对他说“你这样说,我就当你在夸我好了”,才这样对莲姬说了。 莲姬看着齐天钰,斜身将烟杆放在桌上,然后双手规规矩矩放在交叉的腿上,看着齐天钰,问道:“齐大少爷,今夜需要莲姬为您做些什么?” 齐天钰看一眼莲姬放在桌上的烟杆,目光缓缓移向莲姬,身子向后放松般靠在沙发靠背上,垂眸漠然看着莲姬,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语气有些慵懒:“或许我该去满春楼找你。” “嗬。”莲姬轻笑出声,“其实只要齐大少爷愿意,在哪不都一样么?” 齐天钰缓缓闭上眼,喉结动了动,唇间蹦出两个清晰的字:“回去。”声音很轻,语气却冰凉。 莲姬微一皱眉,不知是不是不确定,又再问了一遍:“什么?” “我说……”齐天钰缓缓睁眼,靠在沙发上看着莲姬,语气冷淡,“回去。” “满春楼?”莲姬半眯了眼,微微偏了偏头,语气带着疑惑,目光却带了几分喜悦。她以为,齐天钰是要与她一起回满春楼。 “是。”齐天钰道,见莲姬脸上笑容明显,又解释道,“感谢莲小姐提醒了我,我是有未婚妻的人,实在不该与别的女人不清不楚。” “什……”莲姬的嘴角抽了抽,怔了两秒,拿起烟杆缓缓起身,垂眸俯视着齐天钰,语气平和,却带着讽刺,“嗬,齐大少爷居然要别人提醒才能记起自己有未婚妻,看来婉兮小姐在您心目中也没有奴家想的那么重要。” 齐天钰漠然看着莲姬,没有说话,又听她说:“不过齐大少爷您似乎搞错了什么,奴家虽只是青楼女子,可奴家并不闲。奴家拒绝了好几位公子,就只为来贵府陪您,可您倒好,只是与奴家聊了几句。姑且不说您是将奴家当作是无聊时的玩伴儿,可您这样是耽误奴家做生意,是不是有点儿不厚道?” 齐天钰闻言,嘴角微扬,微微起身,道:“说到底,莲小姐只是心疼那点儿钱。”说着,打了个响指,立即便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提了一个银色箱子走到齐天钰面前,齐天钰微微使了个眼神,那人便将箱子放在面前的桌上然后退下了。 齐天钰起身,将箱子打开,满满一箱子金条在灯光下尽显诱惑。齐天钰看着一脸震惊的莲姬,浅笑问道:“不知这些,可够?” 莲姬迎上齐天钰冷冽的目光,脸上笑容洋溢,毫不收敛地笑道:“啊哟,齐大少爷出手真是阔绰。”说着,俯身伸手轻抚金条,忽地想起什么,隐约觉得不安,又问道,“齐大少爷出手如此阔绰,只怕……还有别的什么事儿要奴家做吧?” “我觉得,这些钱,够赎你了吧?”齐天钰漠然看着莲姬。 莲姬一怔,缓缓起身,将烟杆横在怀里,微微偏头看着齐天钰:“齐大少爷想赎奴家?” “我赎你做什么。”语气似问非问,齐天钰抬手轻轻滑过莲姬的脸庞,“不过你收下本少爷的钱,便是本少爷的人了。” 莲姬倒吸一口凉气,带笑道:“那是自然。”说着便要放下烟杆。 齐天钰见状,忙止住她:“既是本少爷的人,自要替本少爷做事儿。” 莲姬的手停在了半空,浅笑道:“拿人手短这个道理,奴家明白。”说着,正了正身,弯眉微挑,“此后,奴家便是齐大少爷您的人了,您有什么事儿需要奴家做的,只管吩咐就是,奴家必定万死不辞。” “死倒不至于,只是有件事想请莲小姐帮忙。”齐天钰说着,往楼上走去。莲姬虽不明所以,还是跟了上去。 书房,灯光耀眼,齐天钰与莲姬面对面坐着说着什么,像极了伊祁府面对面坐着看书的二人。 “三姐。”伊祁蔓草忽地抬起头看着伊祁婉兮,问道,“你相信缘分吗?” 伊祁婉兮闻言,心下猛地一怔,面容却甚平和,微微抬眸看一眼伊祁蔓草,又看着书上的字,问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因为今天我在回家的路上又碰着了他。”伊祁蔓草说着,微微合了书抵在下巴处。 “谁?”伊祁婉兮抬头看着伊祁蔓草,不确定地问道,“司南?” “嗯。” 伊祁婉兮轻笑出声,道:“这算什么缘不缘分的,都在上海,遇到也很正常。” “可是上海这么大。”伊祁蔓草有些不甘,见伊祁婉兮依旧不在意,又力争道,“而且为什么我偏偏遇到的是他?” 音落,却迎来伊祁婉兮一阵沉默,良久,伊祁婉兮才将书签夹到刚看的页码,然后合上书,抬头看着伊祁蔓草,问道:“你今天遇到什么事儿了?” 伊祁蔓草先是一脸懵,继而笑道:“嘿嘿,被三姐发现了。”见伊祁婉兮无奈地摇摇头,才又道,“我今天碰着满春楼花魁了。” “满春楼花魁?”伊祁婉兮微微皱眉,脑中浮现出夜色下身姿妖娆的女人,“她对你做了什么?” “她倒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对我说了一堆奇怪的话。”伊祁蔓草看看天花板,又看着伊祁婉兮,“对了三姐,她让我告诉你,你不看好自己的东西的话是会被抢走的。” “哦?”伊祁婉兮闻言,却并不生气,只饶有趣味地看着伊祁蔓草,“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今夜过后将是崭新的一天。” 伊祁婉兮只觉心下不安,半眯了眼却没有表现出心中的情绪。细细思考了莲姬的话的意思,伊祁婉兮却带了笑问伊祁蔓草道:“那这和司南有什么关系?” “她离我太近了,我有些不适。但是我又不好做什么,因为她也是女孩子,不能对她太粗鲁。”伊祁蔓草说着,用书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由于笑而弯弯的好看的双眼,“然后司南就一把拉开了她,并对她说,你这样会吓到四小姐。” “司南跟她在一起?” “没有。”伊祁蔓草摇摇头,“是她离我太近时司南才出现的。” “你是在哪碰到满春楼花魁的?” “就离学堂也没多远。”伊祁蔓草微微回想了一下回道。 伊祁婉兮不禁疑惑莲姬为何会在那里,可脱口而出的却是:“司南为什么在那?” “我也不知道。”伊祁蔓草说着,脸上笑容越发明媚,“所以果然是缘分对吧?” 伊祁婉兮沉默片刻,拿起书起身,将书放回书架上后转身对伊祁蔓草说:“不早了,早些休息。” 有些突然,伊祁蔓草一脸懵,想说什么,伊祁婉兮却不再看她,径直往门口走去。 走廊的灯光打在伊祁婉兮身上,很是柔和,夜晚的宅邸很安静,让人觉得心安。伊祁婉兮回到房间,打开灯。听见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于是走到窗前的椅上坐下,看着窗外雨如豆粒,想到刚才伊祁蔓草所说的话,又轻轻叹了口气。 第十五章 生日 接下来的几日,伊祁婉兮可谓心事重重。虽与齐天钰是未婚夫妻,可齐天钰很忙,时常见不了面。许是之前的事情加起来,伊祁婉兮时常想,自己有未婚夫跟没有未婚夫的差别好像不大。 齐天钰很忙,可他到底在忙什么,伊祁婉兮从不问。伊祁婉兮也依旧自己玩自己的,齐天钰也不过问她。 伊祁婉兮本以为,回国后与齐天钰的联系应该更多,关系应该更亲密,可至少到现在为止,二人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依旧见不了面,除了有那样一层关系牵连着彼此,生活中依旧像是没有对方。 再加上那晚伊祁蔓草与她说了那番话,伊祁婉兮想得更多了。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应该继续维持与齐天钰的这份关系。 其实伊祁婉兮明白,自己之所以会这样想,与莲姬没有直接联系,更大一部分,还是自己的问题。 伊祁婉兮与齐天钰分开了五年,这五年里发生了太多。伊祁婉兮遇到过许许多多的人,她这样优秀的人,遇到的诱惑也很多。除了齐天钰以外,她有更好的选择。至少在那五年里,陪在她身边的人,给予她关爱与温暖的人,不是齐天钰。那五年,她所经历的一切,齐天钰并不完全清楚。可是伊祁婉兮一直想着自己会回国,她一直告诉自己,自己的未婚夫是齐天钰,齐天钰是自己的未婚夫,是自己的选择自己便要坚持下去。毕竟最初说此生非他不嫁的是自己。 可是伊祁婉兮再怎么给自己心理暗示,心里还是有了齐天钰以外的人。所以伊祁婉兮觉得,齐天钰心里一定有别的女人。 可是齐天钰对自己很好,好到让她以为她心中只有自己。可如今伊祁婉兮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忠贞的女人,她认为自己这样是在玩弄齐天钰的感情,故而逐渐逐渐心怀愧疚。伊祁蔓草说三姐近来看上去甚是抑郁,伊祁婉兮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却说转眼到了九月二十六,伊祁府上是一阵热闹。上海各大名门齐聚伊祁府,只为共同庆祝伊祁府三千金回国来第一个生日,也是伊祁婉兮十九岁生日。 黄昏刚过,夜色降临。伊祁婉兮着一身大红色半袖绣花旗袍,外披了件红色西式大衣,欧式宫廷卷发被下人打理得很是好看,发上别着做工精致的金制发夹。肌肤如雪,弯眉如月,红唇如焰。她坐在房间桌前的椅上,桌上堆满了礼品,可看上去却并不开心。 白皙纤细的手指轻抚过面前的礼盒,伊祁婉兮浓密卷翘的睫毛下那双好看的眸却尽显哀伤。如山堆的礼物,却没有她最希望的人送的。 “三姐。”门被推开,传入耳膜的是伊祁蔓草带笑的声音,“三姐,你怎么在这里?大家都在等着你出去呢。” 伊祁婉兮闻言,才回过神,缓缓收回手,起身看着身后的伊祁蔓草,脸上忧伤的神情在一瞬烟消云散,笑容温婉明媚,语气温柔可人:“我忘了。” “三姐连这都能忘。”伊祁蔓草微微嘟嘴,上前来挽住伊祁婉兮的手臂,将她往外带,“大家都说要看一看今日的寿星呢,三姐今日这么漂亮,不让大家看看真可惜了。” 伊祁婉兮被伊祁蔓草半拉着往外走,由于穿着中跟鞋而险些崴了脚。 灯笼装点的偌大庭院,歌舞升平,好不热闹。伊祁婉兮被伊祁蔓草拉着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惊呼声压过舞乐声。 伊祁婉兮抬眸,一眼便看见人群中那个高大的身影,他在与旁边的人谈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她。他一袭黑衣,像是隐在了人群密集的夜色中。许是灯光照到他脸上,伊祁婉兮觉得他如此明亮。那一瞬,伊祁婉兮的鼻头莫名很酸,想穿越人群拥抱他,可是理智使她克制了自己。 伊祁婉兮很快转眼,看着迎面走来的伊祁明志,他身旁除了王氏与李氏,还多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大哥你看。”伊祁蔓草松开伊祁婉兮,上前挽住那男子的手臂,“三姐是不是很漂亮?” “是。”低沉的声音,与记忆中的并没什么差,可伊祁婉兮又觉得很陌生。 伊祁婉兮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许久不见,他看比记忆中成熟了不少。灯光照亮了他半边脸,一半半隐在黑暗中。伊祁婉兮的心中情绪万千,看了他几秒才缓缓开口:“好久不见,大哥。” 伊祁漙微微俯身盯着她的眼睛细细看了几秒,语气带着玩笑道:“怎么感觉你要哭了?” 伊祁婉兮本想哭,虽还没哭出来,却以为他说的真的,忙抬手用食指轻轻擦了擦眼角:“才没有。” 伊祁漙见状,直了腰身,轻笑道:“哈哈你还是一样好骗嘛。” 伊祁婉兮想说什么,却听见另一个带笑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大哥你又在欺负婉兮了?” 伊祁婉兮猛地转身,差点儿撞上一个胸膛。衣服上好闻的味道,伊祁婉兮一怔,一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肩,伊祁婉兮抬头看向面前那人的旁边,是伊祁臧,他依旧一张带笑的脸,带笑的声音传入伊祁婉兮耳膜:“婉兮可是有未婚夫的,你欺负婉兮不怕妹夫生气么?” 伊祁婉兮微微皱眉,却听见伊祁漙说:“明明经常欺负三妹的是你好吧?” 伊祁臧将放在伊祁婉兮肩上的手收回,反驳伊祁漙道:“我可是好哥哥,怎么可能欺负婉兮。”然后又看向婉兮,轻一眨眼问道,“是吧,婉兮?” 伊祁漙只浅笑,没有说什么。伊祁漙见状,也再不和伊祁臧争论,正想转移话题,却听见伊祁蔓草略带不屑的声音说:“你们俩都差不多,以前总欺负我和三姐。” 音落,却惹得众人一阵大笑,使得伊祁蔓草一脸懵。 “说起来,瑜哥。”伊祁臧看向身旁的人,不知伊祁婉兮的心一阵猛的跳动,“听说司家要与伊祁家结亲,你要娶我们家蔓草?可是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 音落,伊祁婉兮与伊祁蔓草皆是一脸震惊地看向一脸平静的司瑜。 司瑜似乎没有注意到伊祁婉兮的目光,也不看她,只浅笑道:“是家父的意思。” “不是……”伊祁蔓草松开伊祁漙,抬头看着司瑜,皱眉问道,“不是司南来提亲的吗?” “那段时间我不在家,可父亲似乎很急这事儿,就让弟弟先替我送聘礼过来。”司瑜的面容丝毫没有改变,语气依旧平静。 伊祁蔓草闻言,只觉得头脑一阵恍惚。原来,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你……”伊祁蔓草险些失控,可想到今天是伊祁婉兮的生日,又是这样的场合,于是竭力控制了自己情绪,可声音压得再低,语气还是带着颤抖,“您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要娶我?” “外界因素太多。”司瑜的话,伊祁婉兮感觉像是有意说给自己听的,“喜欢不一定能在一起。” 伊祁婉兮脑子翁翁响,听见伊祁蔓草的声音:“不管什么问题,只要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尽力解决不就好了吗?”伊祁蔓草说着,眼中充满了厌恶,“因为是你父亲的意思,你要娶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人?” 意识到伊祁蔓草有些失控,王氏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轻唤一声:“蔓草。” 伊祁蔓草一把甩开王氏,看着司瑜,语气坚定无比:“我不知道你喜欢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不能在一起。可是我伊祁蔓草,喜欢司南。”停了停,微微压低了声音,半眯了眼问道,“您不对自己负责,也要不对我负责吗?” 音落,众人皆陷入了沉默,喜庆的乐声夹杂着人群的喧闹声在夜色中回响。 “四小姐的意思,在下明白了。”良久,司瑜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待在下回去,会将四小姐的意思传达给家父。”语毕,便要转身离开。 伊祁臧见状,不禁有些担心,立马叫住司瑜:“瑜哥?” 司瑜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伊祁婉兮:“婉兮,生日快乐。” 伊祁婉兮的心猛地一阵跳动,还未回话,司瑜便转身大步离开了。伊祁婉兮看着司瑜的背影,见他突然停下,心中泛起一丝期待,可熟悉的声音却传入耳膜:“少将这么早就回去了?”伊祁婉兮微眯了眼,看清挡住司瑜去路的人,正是齐天钰。 “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告辞了。”司瑜的语气依旧平淡,音落,便从齐天钰身旁走过。 伊祁婉兮看着司瑜迅速远去的背影,微微抬眸便迎上齐天钰意味深长的目光,许是怕心事被窥知,伊祁婉兮慌忙收回目光。 齐天钰在舞台中央当着众人的面为伊祁婉兮献上礼物,是一枚镶有红宝石的金戒指,他像是宣布主权般对她柔声道:“我会给你全上海最盛大的婚礼。” 伊祁婉兮的心情很是复杂,却没有说什么,只淡然一笑。齐天钰不知道,伊祁婉兮低下头的一瞬,眼底满是哀伤。 伊祁婉兮忽然觉得,时间真是神奇又残忍,曾经使上海人人羡慕的金童玉女,如今已不再如外人眼中那般甜蜜。彼此心中各自有心事,却不再互相倾诉。她以为自己可以义无反顾地与齐天钰一生一世,可如今却有了颇多犹豫。 第十六章 愿望 晚宴结束,人群散去,伊祁府虽还是热闹,较之前却也冷清了不少。伊祁婉兮坐在大堂厅内,也不管家人在聊什么,只自己思考着自己的事情。忽地伊祁蔓草叫了她,她才回过神,看着伊祁蔓草:“嗯?” “三姐你怎么看你与天钰哥哥的婚事?” “嗯?”伊祁婉兮甚是疑惑,微微偏头看向伊祁明志。 “天钰也说了,会给你全上海最盛大的婚礼,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成婚?”伊祁明志问道。 伊祁婉兮闻言,心中莫名失落,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道:“我也不知道。” 伊祁臧翘着腿,胳膊肘撑在大腿上,手轻轻摸着下巴,玩笑半道:“婉兮不会是不愿意吧?” 音落,伊祁蔓草却忙反驳道:“三姐与天钰哥哥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怎么会不愿意呢?” “噫……”伊祁臧看伊祁婉兮的目光中带了几分玩味与怀疑,“是么?” “暂时不急吧?”伊祁婉兮尽量不去看伊祁臧,抬眼看着伊祁明志,问道,“这件事儿要好好准备吧?” 在众人沉默之际,伊祁婉兮将话题移到伊祁蔓草身上:“倒是蔓草,你与司家的婚事怎么办?” “这倒是……”伊祁漙思考着说。 “蔓草为什么喜欢司家小少爷?”伊祁臧看着伊祁蔓草,饶有趣味地问道,“你们小女生都喜欢司南那样的么?” “都?”伊祁蔓草微微眯眼,她关心的是除了自己还有谁喜欢司南。 可伊祁臧与她的重点明显不同。伊祁臧像是没有听见伊祁蔓草说的话一样,又问道:“明明瑜哥更成熟更会照顾人吧?为什么你不喜欢瑜哥?” 伊祁蔓草没有说话,伊祁臧又道:“司瑜与司南是亲兄弟,家境一样,长得都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而且司瑜比司南更成熟,我要是女生我就喜欢司瑜那样的。” “那你就喜欢去呗。”伊祁蔓草没好气地说,“你喜欢我就要喜欢?那我喜欢的你为什么不喜欢?” 伊祁臧闻言,轻笑出声:“别生气嘛,我不过是作为兄长给你分析利弊罢了。” “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给我分析利弊。”伊祁蔓草说着,别过脸去。 “是么?”伊祁臧见状,霎时玩意大起,“可是你二哥我可比你更了解司南。听哥一句劝,别执迷于司南,他不会喜欢你的。” 伊祁蔓草闻言,猛地起身看着伊祁臧,道:“你知道什么?你又不是他。”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凶。伊祁蔓草说完,便大步出去了。 见伊祁蔓草似乎真的生气了,伊祁臧放下腿,坐正了身,看着伊祁蔓草远去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哎,怎么生气了。”然后回过头看着伊祁婉兮,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伊祁婉兮只淡然一笑,缓缓起身,朝伊祁明志行了个礼,道:“我去看看蔓草。”见伊祁明志点头,便转身款步离开。 伊祁婉兮追上伊祁蔓草,跟她到了后花园。 九月底伊祁府后花园的夜晚,细雨淅淅,晚风冰凉。伊祁婉兮紧了紧外套,随伊祁蔓草坐在花园亭子里的椅上。 由于天很晚,夜很黑,后花园的灯离亭子还有些距离,伊祁婉兮看不清伊祁蔓草的表情,只听见伊祁蔓草很轻的声音带着颤抖:“三姐,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实现的愿望?” 伊祁蔓草的声音很轻,所以伊祁婉兮分不清她是太冷还是在哭。伊祁婉兮分不清,也没有问,只轻轻问了声:“嗯?” “其实我蛮羡慕三姐你的。”伊祁蔓草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颤抖。她抽了抽鼻子,伊祁婉兮才知道,她是哭了。 “羡慕我什么?”伊祁婉兮问道。 “你与天钰哥哥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纵然时隔五年,你们也依旧甜蜜得令人嫉妒。”伊祁蔓草说着,轻笑一声,“伊祁府三千金与齐家大少爷这样的爱情,上海有几个人不羡慕?” 爱情……伊祁婉兮在心里暗自思忖,却轻笑一声,道:“有什么羡慕的。” “三姐你已经很幸福了。”伊祁蔓草说着,又抽了抽鼻子,“至少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而且你们还在一起了。” 伊祁婉兮闻言,沉默片刻,却只道:“没什么好羡慕的。” 伊祁婉兮知道,好多话,她不能同伊祁蔓草说。好多事,也只能自己知道。 “三姐真是……”伊祁蔓草不知是不是笑了一声,因为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身在福中不知福。天钰哥哥对你多好啊,还没什么好羡慕的?” 伊祁婉兮闻言,心猛地一颤,不知觉抚上手指上的戒指。 “三姐应该没有什么还没有实现的特别想实现的愿望吧?”伊祁蔓草说着,微微偏头看伊祁婉兮,“毕竟这样比较起来,三姐简直是人生赢家。” 伊祁婉兮抬眸,借着并不强烈的灯光看着伊祁蔓草,又听她说:“三姐没有与我经历同样的事情,不可能与我感同身受,所以我觉得我和三姐说了其实没什么用。可是如果不说,我会更难受。” 伊祁婉兮始终沉默,夜风夹杂着细雨飘到伊祁婉兮脸上,冰凉。 “三姐也不会愿意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吧?”伊祁蔓草的声音很轻,语气却甚是坚定,“我曾想过许多种与司南的未来,如果不是司南,我宁愿孤独终老。” 伊祁婉兮闻言,心中莫名起了对伊祁蔓草的钦佩之情。却又听伊祁蔓草说:“可是三姐,你说,这样值吗?” 伊祁婉兮有太多话想与伊祁蔓草说,可是伊祁婉兮在脑中过滤一遍后只说了句:“如果你觉得值得,他就值得。” “可是……”伊祁蔓草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我不知道。” 伊祁婉兮轻笑一声,起身,道:“外边儿有些冷,时候也不早了,回屋歇息吧。” 高跟鞋踩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与风吹树叶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竟十分悦耳。两道背影逐渐远去,消融在夜色中。 夜,雨如豆粒,风吹动院子里的树叶,十分阴森。幽暗的房间内忽地响起轻微的哭声,更为这雨夜添了几分诡异。 风吹开半掩的窗,透过床幔吹动伊祁婉兮披散的发丝。 黑暗中,她坐在床中央,紧紧抱着自己,像猫一样蜷缩成一团。她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微微颤抖,眼泪在夜色中尤显晶莹。 像这样在半夜突然醒来哭泣,这并不是第一次。可是心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痛过。 近来,伊祁婉兮总在自责,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隐藏在心里,使得伊祁婉兮很是压抑。 伊祁婉兮又想起伊祁蔓草的话:“三姐,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实现的愿望?” “有。”伊祁婉兮轻轻开口,微弱的颤音在安静的房间也十分清晰,“有啊……” 特别想实现的愿望……当然有啊…… 如果可以,伊祁婉兮希望时间倒退,倒退到十四岁那年。不管是他们当中的谁,只一个,只要有一个没有遇到就好。 伊祁婉兮说过最后悔的事莫过于“此生非齐天钰不嫁”。上天就像是开玩笑般,让她以为整个世界只有齐天钰,在她许下诺言后又安排了另一个人勾动她的心弦。缘分这东西很难说,心这东西也很易变,仅一眼,让她在一瞬有了背叛之心。 “婉兮。”春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伊祁府后花园,伊祁明志叫住路过的伊祁婉兮。 “爹爹?”伊祁婉兮走近伊祁明志,没有注意到他身旁的两个人,“怎么了?” “带你司瑜哥哥去逛一逛。”伊祁明志说着,对旁边着一袭军装的人说,“这是我三女儿,伊祁婉兮。” 那人上下打量伊祁婉兮一番,轻一点头,道:“齐家大少爷的未婚妻。”然后对他身旁的少年道,“难得来一次伊祁府,跟婉兮好好逛逛。我和伊祁老爷有事儿要谈。” “是,父亲。”少年说着,朝男人和伊祁明志微一点头便转身看着伊祁婉兮,“有劳了,三小姐。”不知是不是因为春日的阳光照在他俊朗的脸上,那张脸看上去毫无瑕疵,琥铂色的瞳也宛若半透明。他的声音柔和却淡漠,目光平静却高傲。可伊祁婉兮抬眸迎上他微微俯视看自己的目光的那一瞬,心却猛地一阵跳动。 那一瞬,伊祁婉兮开始相信缘分。那一瞬,伊祁婉兮开始相信命中注定。 二人靠近石栏杆走在拱桥的楼梯上,平静如镜的湖面倒映出二人的身影。 “你叫司瑜?”伊祁婉兮提着裙摆踏上一步楼梯,头也不回地问司瑜道。这是他们之间第一句对话。 “嗯。”他简单答道。 “是周瑜的瑜吗?”伊祁婉兮又问。 “是。”他略微有些惊讶,却依旧没有多说什么。 “不错的名字。”伊祁婉兮浅笑道。 不知是不是伊祁婉兮夸赞得太突然,司瑜没有回答,只看着伊祁婉兮的背影。 伊祁婉兮在拱桥最高处停下,放下裙摆,转身看着桥下的湖面。司瑜见状,在她身旁停下,也看着湖面。 “你有喜欢的人吗?”伊祁婉兮沉默许久,忽然偏头看着司瑜,问道。 伊祁婉兮突然这样问,司瑜有些搞不清她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于是没有回答,只漠然看着她。 伊祁婉兮与司瑜对视几秒,见他没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于是回过头继续看着桥下。二人的身影倒映在湖面,由于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微波,二人的身影也跟着水波颤动。 第十七章 缘分 “你相信缘分吗?”伊祁婉兮说着,转身面对司瑜,抬头看着他背光的脸,问道。 司瑜垂眸看她,冷漠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半晌,不带情感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伊祁婉兮耳膜。那天阳光明媚,春风拂面甚是温柔,可是伊祁婉兮的心却拔凉拔凉的。他说:“不信。” 伊祁婉兮心中一阵失落,脸上却带上笑容,语气依旧,像是无所谓般道:“我也不信。”语毕,转身往桥下走去,也不管身后的人,自言自语般道,“缘分妙不可言,可缘分也属实难得。” 司瑜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也没有看出她的失落,只当她是感慨一番。虽不知她为何突然感慨,司瑜也没有问,应道:“没那么难得。” 听见司瑜的声音,伊祁婉兮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司瑜,不确定般问道:“嗯?” 司瑜也不看她,转眼看向别处,语气依旧不带感情,却少了很些冷漠:“相见即是缘。” 伊祁婉兮看他几秒,没有说话,只偷偷一笑,然后回过身继续往前走。 “其实……你是相信缘分的对吧?” 伊祁婉兮很想这样问司瑜,可是她没有问,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司瑜会否认。就算他相信,也不会承认。 其实那时,伊祁婉兮对司瑜并不熟悉,可是司瑜给她的感觉却很是熟悉。明明之前未曾见过面,可司瑜给她一种多年未见的老友的感觉。司瑜的态度虽然并不热情,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却让伊祁婉兮觉得很亲切。 这种亲切感,与家人所给伊祁婉兮的那种亲切感不一样,与齐天钰给伊祁婉兮的感觉也不一样。伊祁婉兮总觉得,其实这并不是与司瑜的初次见面。 如果那次,伊祁婉兮没有与司瑜相遇,她也许会一直在上海,等着自己长大,然后嫁于齐天钰为妻,然后就此度过一生。可是伊祁婉兮遇见了司瑜,所以她选择了出国,选择给自己和齐天钰之间一个足够的空间,选择让自己和齐天钰冷静几年。她以为,五年成长,会使自己考虑清楚,会使齐天钰忘记自己。她将一切都算得很好,一切都安排得很是完美,可是,上天还是同她开了玩笑。 五年过去了,伊祁婉兮还是没怎么变,齐天钰似乎也没怎么变。可是这,与当初伊祁婉兮预想的大不相同。 人皆知晓,伊祁府三千金婉兮小姐聪明伶俐,知书达理,是个明白人,可是只有伊祁婉兮自己知道,对自己的感情,她其实很糊涂。 是人皆有软肋,伊祁婉兮的软肋便是感情。那并非她的知识盲区,因为在书上也看到过许多,可是实际却与书上讲的大不相同。 爱一个人要忠贞,要至死不渝,伊祁婉兮一直也是这样认为的。至少在她自己真正碰感情之前,她是这样认为的。她甚至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做到专情不移,可当她亲身经历的时候,她才意识到,现实与理论是不一样的。说起来很容易的东西,做起来太难。 “婉兮,今日齐府送来了嫁衣,问你喜不喜欢。你若是喜欢,就这样定下了,你若是不喜欢,让师傅再改改。”伊祁婉兮吃过早饭,向伊祁明志和王氏请安,王氏如此说道。 伊祁婉兮接过下人呈上来的嫁衣,只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便朝王氏行礼道:“女儿觉得都可。” 看出伊祁婉兮的几分心思,王氏语重心长道:“婉兮,齐家大少爷待你不差,对你的事可是上心得很,你还是稍微顾及下他的感受吧。” “女儿知道。”伊祁婉兮低着头,道,“女儿就先退下了。” 上海的秋季末,时常是阴雨天。伊祁婉兮着一袭雪白的西式大衣,撑着油纸伞走在上海的街头。白色高跟鞋踩在不深的水洼里,溅起不高的水花。 伊祁明志说伊祁婉兮该好好准备一下与齐天钰的婚事,于是伊祁婉兮借机独自溜了出来。伊祁婉兮说想买一些东西,其实伊祁婉兮没什么想买的,她只是想出来走走。 伊祁婉兮蛮喜欢细雨纷飞的秋日,风微凉,于伊祁婉兮而言温度正好。雨水随风轻轻飘打在脸上,使伊祁婉兮清醒了不少。 伊祁婉兮想,或许该与齐天钰谈一谈,因为这样下去其实对彼此都不好。可是事已至此,似乎也没什么好谈的,因为谈了,也许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是…… 伊祁婉兮的目光被马路对面的身影吸引。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抬眸看着马路对面的人,心隐隐作痛。 “司瑜……”伊祁婉兮想叫他,可她张了张嘴,只在心里喊了一声,默默看着他。 他一身绿色军装加身,在雨中显得有些朦胧。可是他并没有看见她,他的身边,一个满脸笑容的女人身穿浅紫色长袖旗袍为他撑着伞。 忽然,他回头,对上伊祁婉兮的目光。那一瞬,伊祁婉兮的心猛地一阵跳动,继而慌忙移开目光。可是伊祁婉兮的余光看见,他的目光从她身上一闪而过,甚至没有过多停留。她偷偷抬眸,见他与身旁的女人说着什么,那个女人脸上依旧带着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看了伊祁婉兮一眼。 伊祁婉兮忽地想到伊祁臧说的话,司瑜有喜欢的人。 “啊……他的眼中,有别的女人啊……”伊祁婉兮在心里如此说道。 可就算如此,他的身影还是会令自己心动。 如果不是他,自己孤独终老好像也可以。 如果不是他,自己倒宁愿孤孤独终老。 伊祁婉兮想着,抬头看着马路对面,却见司瑜被那个女人挽着手臂逐渐远去。 “真是令人羡慕……”伊祁婉兮看着逐渐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自言自语道。她又想到与司瑜初见时聊的话题,嘴角不禁微扬,“果然是缘分呢。” 身旁一对恋人走过,伊祁婉兮不禁多看了一眼,却惹来那女人有些疑惑与不怀好意的目光,于是礼貌性地微微笑了一下,回头继续看着之前看着的地方。 其实伊祁婉兮并不觉得开心,甚至觉得压抑。她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可是她知道,在她的心里,齐天钰确实不是不可或缺的那个。 而且伊祁婉兮并不清楚齐天钰的感情,也不清楚齐天钰的想法。伊祁婉兮总觉得,就算齐天钰心里没有别人,自己心里有别人,那便是对齐天钰不贞,那便是对不起齐天钰。齐天钰的身边其实可以有更优秀更适合他的女人陪在他身边,自己却将他拖着,这是耽误了他。 “果然,还是得和他谈一谈。”伊祁婉兮自言自语着,抬头看一眼阴暗的天空,细雨轻轻落在她脸上,使得她微微眯了那双好看的眼。 第十八章 坦白 临近中午,雨势渐大,伊祁婉兮在齐府大门前停下,见大门大开着,便直接走了进去。 “婉兮小姐。”侍仆见伊祁婉兮,朝她鞠了个躬,见伊祁婉兮轻一点头,猜到她大概来做什么,便指了指楼上,“少爷在书房,奴婢带您上去。” 伊祁婉兮抬手拦住她,道:“不必了,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 侍仆有些疑惑地看着一脸淡定的伊祁婉兮,想问什么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伊祁婉兮之所以不让侍仆带自己去,不过是害怕见到齐天钰的时候,侍仆多说一句什么类似于“少爷,少夫人来找您了”的话,自己便会改变了想法。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细微的声音,伊祁婉兮在门半掩的书房前停下,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正犹豫要不要敲门,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婉兮小姐?” 伊祁婉兮抬头,迎上季廉略带惊讶的目光。伊祁婉兮莞尔,轻轻推开门以看见季廉对面是齐天钰,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齐天钰怔了一秒,忙向伊祁婉兮走来,伸手去拉她的手,道:“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伊祁婉兮微微收了收手,躲开了齐天钰,看一眼季廉,没有说话。 齐天钰微微皱眉看一眼伊祁婉兮,见她看了眼季廉,忙收回手,回身对季廉道:“你先下去吧,那件事按我说的办就是了。” 季廉明白,齐天钰的话,明显是想支开他。季廉也识趣,带笑应了声:“是。”然后出了门,从伊祁婉兮身旁走过的时候,还回头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了眼齐天钰。 季廉走后,齐天钰将伊祁婉兮让进书房,然后在伊祁婉兮的提醒下关掉了书房的门。伊祁婉兮进了书房,却并没有坐下,背对着齐天钰站着。风从微开的窗户吹进,拂动伊祁婉兮的衣摆。 齐天钰看着伊祁婉兮的背影,察觉到她有什么事,而且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心下隐隐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他隐约觉得自己不能问,却还是开口问道:“婉兮,怎么了?” “这五年……”伊祁婉兮说着,在风中转身看着齐天钰,面容平静,语气温柔,“你过得怎样?” 齐天钰看着伊祁婉兮,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问,于是带笑道:“除了想你想得厉害,其他的都还好。” 在齐天钰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伊祁婉兮又道:“在英国时,我以为,我回来之后我们能够经常见面。”伊祁婉兮刻意停了几秒,像是在等齐天钰说什么,可是齐天钰什么也没说,于是伊祁婉兮又道,“可是就目前看来,跟我想的不大一样。” 齐天钰闻言,以为是自己太忙忽视了伊祁婉兮所以她找自己抱怨来了,于是安慰道:“最近比较忙,没怎么与你见面,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伊祁婉兮的语气依旧,“我知道你忙,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我觉得如今我回国了却感觉跟我在国外没什么差别。” “你还是生气了?”齐天钰说着,嘴角勾起一丝浅笑,笑容很淡,却看得出他的喜悦。他以为伊祁婉兮是因为自己冷落了她而生气,这样他反而高兴,因为这样说明伊祁婉兮是重视他的。 “我真的没有生气。”伊祁婉兮有些无奈道。 雨越下越大,雨水拍打窗户发出声响,齐天钰看一眼窗外,又看着伊祁婉兮,道:“你没有生气,为何这么大的雨过来找我?” “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伊祁婉兮微微皱眉,语气依旧温柔。 齐天钰轻轻点点头以表赞同,走到旁边的椅前坐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道:“可以,坐下说。” “不坐了。”伊祁婉兮轻轻咬了咬唇,“也谈不了多久。” 齐天钰看着伊祁婉兮,以为伊祁婉兮是以为自己会忙而与她谈不了多久,于是道:“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证,今天上午,我只陪你。” 伊祁婉兮看着齐天钰,心中泛起一丝愧疚,沉默几秒,才轻道:“天钰……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齐天钰微一偏头,“你什么意思?” “我们有五年没见面。”伊祁婉兮刻意停下,看着齐天钰,见齐天钰点点头,才又继续说,“五年里,我们都有变化。我们的生活不同,经历的事情不同,遇到的人也不一样。” 齐天钰闻言,脸上本就很浅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陪在你身边的是别人。我也一样,在我需要的时候陪在我身边说不是你。”伊祁婉兮见齐天钰的脸色一点点黑下,内心越发愧疚,可越是愧疚,伊祁婉兮越是觉得应该跟他坦白,“在我心里,有比你重要的人,所以我觉得你也一样,在你心里,有比我重要的人。” “虽然这几年我们一直有书信来往,可是书信终究只是书信。”不知是不是怕齐天钰生气,伊祁婉兮的语气越发温柔,“你要知道我很容易没有安全感。你不在身边,跟没有一样,你给不了我安全感。那五年,我只是凭着我要回国的意念坚持下来,我一直告诉自己,回国了就好了,回到上海就可以每天看见你了。可是回来之后,却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你还是给不了我想要的,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 “你想要什么?”齐天钰抬眸看着伊祁婉兮,轻轻开口,“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伊祁婉兮轻轻摇摇头,道:“问题根本不在这。问题是我感觉我心里有别人了,对我而言你不是唯一不可替代也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了,你明白吗?” 许是伊祁婉兮的语气有些激动,齐天钰有些被吓到,齐天钰怔了几秒,不知道说什么,又听伊祁婉兮说:“我觉得你心里应该也有别的人,对你而言比我更重要的人。现在我觉得很压抑,因为我找不到以前的感觉了,我一想到你就满是愧疚。”说到最后,伊祁婉兮的语气将近哭腔。 “要不……”齐天钰淡然看着伊祁婉兮,语气甚是冷静,“我们解除婚约吧?” “诶?”虽然猜到齐天钰会这样说,这也是伊祁婉兮想要的结局,可伊祁婉兮还是表现出了惊讶与一丝失落。 “你说的不错,这五年发生了很多事,我们经历的都不一样,你经历了什么我不了解,我经历了什么你也不清楚。”齐天钰说着,双手交叉放在翘着的腿上,低头思考着,道,“虽然一直有书信往来,可我也感受得到变化。言语越来越少,越到后面越像是普通的问候,其中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情感,不管是喜,是怒,是忧伤还是委屈,都再也感觉不到。”齐天钰说着,抬头看着伊祁婉兮,“我想也许是你太忙,或者是你没什么事,所以没有与我说。我想我也不该浪费你太多时间,所以也不会同你讲太多。” 伊祁婉兮微微皱眉看着齐天钰,见他的脸上多了一丝苦笑,语气也带了几分无奈:“其实你回来之后,我也蛮不习惯。可能是习惯了一个人。”可能是怕伊祁婉兮不明白,又解释道,“虽然我有未婚妻,却并不在身边,除了有个名号限制着我,我感觉我跟一个人没什么两样。被别的姑娘问起的时候,我也想过说我还是自由身。可是我一直想着,你会回来,我不能辜负你,所以一直等着你。” “对不起……”伊祁婉兮轻轻开口,语气温柔,满含歉意。 齐天钰轻笑一声,道:“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什么,本来当初我们就是年少无知,以一生开了玩笑。殊不知后面还会遇到很多人,有跟我们更合适我们也更喜欢的人。”见伊祁婉兮低着头,齐天钰起身,走到她面前,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明明我也没那么喜欢你了,可是我还是为了自己而与你成婚,没有问过你的想法,也丝毫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其实就算我们成婚了,我也给不了你幸福。” 伊祁婉兮的心猛地一颤,又听见齐天钰温柔的声音:“因为我心里,确实有别人。” 伊祁婉兮闻言,却忽地流下了眼泪。齐天钰见状,忙道:“我也觉得很愧疚,明明对自己的感情也不大确定,却想着齐家的声誉而让你搭上你的幸福。” “对不起……对不起……”伊祁婉兮抬手擦着不住外流的眼泪,不断呢喃道。 “不要哭。”齐天钰心一阵疼,却强笑道,“我们是一样的,而且我还蛮感谢你,因为你提出来了,我才有机会跟你坦白,谢谢你,婉兮。” 伊祁婉兮闻言,虽不再说“对不起”,眼泪却还是一直流。齐天钰见状,不禁皱了眉,脑中想了许多安慰的话,却只道:“不要哭了,最后再抱一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齐天钰说着,微微张开双臂,“以后,我们就只是朋友。” 伊祁婉兮抬起泪眼看着齐天钰,怔了几秒,一把抱住他。 第十九章 遗憾 齐天钰抱住伊祁婉兮,想紧紧抱着她,却不敢太用力,又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很快松开她,低头看着泪眼朦胧的她,带笑故作轻松道:“好了,不要哭了。”然后看一眼窗外,大雨依旧,于是对伊祁婉兮说,“雨还大,等雨小些了再走吧。” 伊祁婉兮也不说话,只轻轻点点头。 “不过有件事我比较好奇。”齐天钰低头看着伊祁婉兮,“你心里的人,是谁?” 伊祁婉兮闻言,眼泪骤然停止外流,在脑海里迅速思考着如何回答齐天钰的问题。她不能也不会如实回答,那样她刻意隐藏的本明显的目的将完全暴露。 “是在国外认识的吗?”见伊祁婉兮迟迟不回话,齐天钰轻笑一声,像是安慰她般道:“其实你问我的话,我也不会说的。” 伊祁婉兮抬眸看了齐天钰一眼,见他转过身背对着自己,走到书桌前低头翻开书桌上的书,语气依旧平淡,伊祁婉兮却隐隐感受到其中带着忧伤:“我们的心中都有除了彼此以外的人,说遗憾也不遗憾,可是真的很嘲讽,因为我一味欺骗自己,也欺骗了你。” 伊祁婉兮听着齐天钰的话,没有回答,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什么说的。此事就到此为止了,不必再多说什么,不必过多纠缠。 可是伊祁婉兮心中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不知道是因为觉得愧疚,还是因为觉得遗憾。 其实已经习惯了,已经习惯了自己是齐天钰未婚妻这样的身份,已经习惯了就算没有别人,自己还有齐天钰关心。可是如今,一切都没有了。 伊祁婉兮觉得,其实自己是自私的,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之后却后悔。伊祁婉兮知道,如今,已经没有选择了,失去就是失去了。 一段持续了六年的感情,伊祁婉兮不知道那段感情到底是否应该存在,也不知道那段感情存在过的意义。也许只是苍天使伊祁婉兮和齐天钰一个成长的过程。 齐天钰说说遗憾也不遗憾,可是真的很讽刺,伊祁婉兮也这样认为。她并不觉得遗憾,可是很讽刺。她不知道这些年自己与齐天钰的感情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一切都在往跟她预想的相反的方向发展,使得一向沉稳的她有些乱了方寸。 其实伊祁婉兮可以很理智,只是某个人会扰乱她的心智。其实伊祁婉兮知道齐天钰是她最好的选择,只是某个身影使她不愿凑合。其实伊祁婉兮知道那个人她只能远远看着,可是她的心情还是会因他而起波澜。 伊祁婉兮终是没有告诉齐天钰她心里的人是谁,在雨势微小后便离开了,齐天钰没有送她,只是让她注意安全。 伊祁婉兮不知道在她走后,齐天钰站在窗前看着她撑开伞,在细雨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可齐天钰还是一直站在窗前,面色从容,目光平淡,眼底却流露出哀伤。 很快,全上海都为一件事而疯狂:齐家大少爷与伊祁家族三千金解除婚约。 “齐家大少爷与伊祁家族三千金解除婚约?”三天后,伊祁府书房内,伊祁蔓草念出报纸上的两行大字,眉头紧皱,抬头看着面前坐在椅上淡然看书的伊祁婉兮,“三姐,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伊祁婉兮也不看她,事不关己般翻书。 “天钰哥哥提出的?”伊祁蔓草看着伊祁婉兮,希望她说些什么,可是伊祁婉兮什么也没说,伊祁蔓草不禁有些着急,将报纸按在桌上,“三姐,你与天钰哥哥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解除婚约了?” “我们不合适。”伊祁婉兮依旧不看伊祁蔓草,语气依旧淡然。 伊祁婉兮越是表现淡定,伊祁蔓草越是焦急:“你和天钰哥哥不是马上要成亲了吗?” 伊祁婉兮明显不想与伊祁蔓草讨论这个问题,于是淡然开口道:“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说了你也不明白。”说着,便合上书,起身准备离开。 “什么我不明白?”伊祁蔓草见状,也跟着起身,看着伊祁婉兮的侧颜,道,“其实三姐也只比我大两岁而已,凭什么把我当成小孩子。” 伊祁婉兮闻言,转眸看一眼伊祁蔓草,微微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我是说为什么这几天爹爹和娘亲看上去都不大高兴。”伊祁蔓草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三姐,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你不想告诉爹爹和娘亲你可以告诉我,你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三姐说什么我都明白。” “我说感觉。”伊祁婉兮顿了一秒,微微抬眉,“你明白吗?” 伊祁蔓草一怔,微眯了眼看伊祁婉兮,表情有些奇怪,似是疑惑又似是怀疑。 “感觉?”伊祁蔓草的表情满是不相信,“三姐和天钰哥哥解除婚约就只是因为感觉吗?” “嗬。”伊祁婉兮轻笑出声,她知道伊祁蔓草不能理解,她也没想过她理解,“很奇怪是吧。” 伊祁蔓草看着伊祁婉兮,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是看着她。 伊祁婉兮将书放回书架上,转身看着伊祁蔓草,道:“五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们都变了。现在的我们跟五年前的我们是不一样的。” “三姐不喜欢天钰哥哥了么?”伊祁蔓草问。 伊祁婉兮沉默片刻,浅笑开口:“喜欢,只是少了此生非他不嫁的那种冲动。”见伊祁蔓草有些疑惑,又解释道,“就是,在我心里,他不是唯一不可替代。就算没有他,我还会嫁给别人。” “三姐有别的喜欢的人么?”伊祁蔓草带着疑惑的语气很轻,却使伊祁婉兮觉得很是沉重,“天钰哥哥以外的人?” “准确讲,甚至比对他还要喜欢。”伊祁婉兮带着浅笑,语气柔和,却听不出喜悲。 秋末上午的阳光从窗户进入室内,照在伊祁婉兮的脸上。伊祁婉兮一半脸被阳光照亮,显得另一半脸处于阴暗中。 与此同时,司府。 “少爷,这是今天的报纸。”衣着黑色长褂的管家说着,将一沓报纸放在阳光照射的黑檀桌上。 阳光斜射,从窗户进到房间,照到翘着腿悠闲坐在椅上小憩的男子干净俊朗的脸上。男子的脸看上去毫无瑕疵,五官精致得宛如雕塑家手下的艺术品。 他的喉结动了动,发出低沉的声音:“有什么重要的事?” “齐家大少爷与伊祁家族三千金解除婚约了。”管家顿了一秒,又补充道,“虽然您可能不感兴趣,不过这事儿还是蛮大的。” 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好看的眼,稍微坐正了身,看着面前的管家,目光深邃,声音低沉,语气冰凉,给人莫名的压迫感:“齐家为什么要解除和伊祁家的婚约?” 司瑜表现出好奇,管家却是一惊,又道:“据说是因为二人性格不合。” “嗬。”司瑜轻笑一声,却很冰凉,语气依旧,“上海人尽皆知的金童玉女,性格不合?” 管家想说什么,被司瑜打断:“还有什么事?” 管家才又想起来司瑜对这类事并不感兴趣,虽不大明白司瑜为何会对此事过问,但司瑜既然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思,管家便不再多嘴,于是向他汇报其他事情。 虽说白天是晴天,晚上却又开始下雨。夜深人静时候,伊祁府又隐隐有细微的哭声。 伊祁婉兮坐在床上,紧紧抱着自己,她又做了梦,做了让她心痛的梦,可是这次的梦与以前的不一样,以前的梦充满忧伤,很是压抑,这次的梦本该是喜悦的,可是伊祁婉兮还是哭了。 梦里,阳光明媚,秋光大好,伊祁府一片喜庆,凤冠霞帔、银钗金钿的女子坐在房间的镜前,镜中妆容精致倾国倾城的脸,正是伊祁婉兮。身旁伊祁蔓草在与她说些什么,画面一转,伊祁婉兮已坐上花轿,梦里她隐约看见轿前马上一身红色礼服的齐天钰笑容灿烂,不断朝前来祝贺的人表达谢意。 这本不该是梦里的场景,这本该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她本会是齐天钰的新娘,她本会为他穿上他为她订做的凤袍,她本会…… 可是她告诉他她心里有别人,而且她也怀疑他心里有别人。可是他没有反驳,而且他说了此事到此为止。 平日里伊祁婉兮并没有想齐天钰,虽说心里多少有些空落落的,却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可是做了这样的梦,伊祁婉兮只觉得心一阵一阵痛。 伊祁婉兮不知道,在自己内心深处,对齐天钰的感情是否从未减淡,是否只是因为自己拥有他,所以没有重视,而将目光放在了别的自己看上却未拥有的身上。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所以她觉得司瑜比齐天钰好。可是如今她连齐天钰也失去了,所以她觉得齐天钰其实真的很好。 伊祁婉兮觉得,也许自己是感到遗憾的,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现实实现不了的,老天在梦里给了她满足。可是…… 可是这样,伊祁婉兮更加不快乐,伊祁婉兮更加迷茫,更加彷徨,对自己的感情更加疑惑。 冰凉的夜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太痛的原因,伊祁婉兮却并不觉得冷。 第二十章 相遇 梦醒之后,伊祁婉兮便再也没能入睡,虽只是梦,却让伊祁婉兮心痛不已。每每想起,伊祁婉兮便哭一会儿。哭了一晚上,伊祁婉兮的眼睛肿的不成样子,以至于早上去请安被伊祁明志和王氏看见的时候,王氏一脸关心地问:“婉兮,你的眼睛怎么了?” 伊祁婉兮轻轻摇摇头,声音沙哑地答道:“只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伊祁明志看了伊祁婉兮半晌,道:“让蔓草陪你出去走走吧。” “不用了。”伊祁婉兮果断拒绝了,“蔓草不是还要上学么?” “给先生说一声就是了。”伊祁明志说着,转身吩咐了身旁的管家些什么,然后让伊祁婉兮回房间收拾一下。 伊祁婉兮回到房间,不知道要收拾什么,于是坐在屋里发呆。不久,半掩的房门被推开,发出细微的声响,传入伊祁婉兮耳中的却是纪姨的声音:“三小姐。” 伊祁婉兮回头看着纪姨,正想着她怎么会来自己这,纪姨便带笑开了口:“四小姐在正门等您。” 伊祁婉兮恍然,轻轻点了点头,便起身拿上包跟着纪姨往正门走去。 正门前车旁,伊祁蔓草着一袭裙摆及膝的黑色洋装,脚穿黑色西式中跟鞋,黑色长发简单盘起,头上带着好看的有白.色.蝴.蝶结的黑色发箍。伊祁蔓草来回踱步,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腕上的手表。 伊祁婉兮在纪姨的陪同下到了正门,下了楼梯,伊祁蔓草小跑上前挽住伊祁婉兮的胳膊:“三姐,你可算出来了。” 伊祁婉兮看一眼旁边的车,有些疑惑:“随便逛逛的话,没必要坐车吧?” “随便逛逛?”伊祁蔓草先是一愣,然后笑出声,道,“原来三姐不知道么?” 伊祁婉兮微微垂眸看着伊祁蔓草,目光像是在问她“什么”。 伊祁蔓草见状,也不过多解释,与纪姨说了声便拉着伊祁婉兮上了车。 上午的阳光阳光透过云层,被削减了不少,于是照到地面上的便不那么强烈。 车停在英租界内的一个公馆大门前,伊祁蔓草将什么证件给前来检查的人看了后,沉重的铁门便开了。车驶入,然后在草坪旁的路上停下。 伊祁蔓草和伊祁婉兮先后下了车,一下车,便有穿着军装的洋人前来引领二人往屋内去。 走上楼梯,从那豪华高大的大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繁荣景象。偌大的大厅内,衣着华丽的人形形.色.色,空气中满是优雅与高贵。伊祁婉兮想到欧洲贵族的茶会,忽然觉得这样随意的穿了件樱色半袖旗袍的自己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在大厅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靠窗的地方放了一架钢琴,衣着黑色燕尾服的金发碧眼男子正深情弹奏着曲子,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透过落在他身上,连光束中的灰尘都甚显优雅。 大厅内,有人注意到后来的二人,于是用扇子微微遮了脸与旁边的人说着什么,伊祁婉兮本没注意,只是那些人的目光太过明显,使得伊祁婉兮有些不自在,于是凭感觉顺着目光看去,迎上的却是一丝惊慌后从容的笑颜。 女人将扇子从脸上移开,熟练且优雅地合上扇子拿在手上放到自己腹前,带笑朝伊祁婉兮微一点头。她头戴一顶浅蓝色笼纱小礼帽,身着一身华美的浅蓝色牡丹刺绣旗袍,脚踩一双白色高跟鞋,双腿微斜着坐在椅上,看上去甚是优雅。 伊祁婉兮礼貌性朝她轻一点头以示回应。她总觉得那个女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伊祁婉兮见那个女人转过头去和旁边的金发女子交谈着什么,正在脑中回想着她的名字,被伊祁蔓草拉着在旁边的椅上坐下。 “真是的。”在一个侍郎为二人送上装有洋酒的酒杯便离开后,伊祁蔓草微嘟了嘴,轻声抱怨道,“为什么她也在这里。” “她?”伊祁婉兮看着伊祁蔓草,见她看着对面,于是目光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发现她看的是刚刚那个朝自己微笑的女人,于是问道,“你认识她?” 伊祁蔓草端起酒杯,轻呡了一口酒,依旧看着不远处那个与旁边的洋女人交谈甚欢的女人,语气满是不屑:“陈茹倾,司南的搭档。” “嗯?”伊祁婉兮看着有些生气的伊祁蔓草,不禁失笑,“你看上去对她很不满,她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情?” “她一直缠着司南,就让我很生气。”伊祁蔓草说着,眼中泛起一丝仇意。 伊祁婉兮淡然一笑,道:“所以是你的情敌?” 伊祁蔓草明显一怔,收回了目光,目光也温柔了不少,微低了头呢喃道:“应该不是吧……” “你不是说她缠着少将么?”伊祁婉兮说着,微微凑近了伊祁蔓草,发现伊祁蔓草的脸微红,不禁玩意大起,“只敢生闷气?” “吵死了。”伊祁蔓草微微皱眉,嘟嘴说道。语气带着不耐烦,却很温柔。 “不过你说,少将会不会在这呢?”伊祁婉兮开玩笑般说着,抬头随意四处望了一望,却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毕竟她是少将的搭档不是?” 音落,却看见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进来,他身穿一袭合身的西式黑色礼服,伊祁婉兮的心猛地一怔,在那人看见自己之前忙低下头,佯装镇定地端起旁边桌上的酒杯来。 虽然伊祁婉兮不想被他发现,却还是被发现了。 “阿南。”看见伊祁婉兮后,司瑜回头看着身旁一袭白色西式礼服的司南,“伊祁府上的千金也来了。” 司南微微扭头看一眼伊祁蔓草,很快回眸看着前方,淡然开口,却是问道:“哥哥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她了?” 司瑜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不只伊祁婉兮注意到司瑜和司南,伊祁蔓草也注意到了,她本想起身到司南面前去,可是她看见对面那个举止优雅、着一袭浅蓝色旗袍的女人起身,莲步轻移,朝司南走去。 陈茹倾走到司南面前,带笑打开扇子在司南面前晃了一下,司南看着她,无奈地笑道:“别闹”,她嫣然一笑,收了扇子放到腹前,抬眸看向司南身旁的司瑜,朝司瑜微微行了个礼,然后又与司南说了些什么,便转身往旁边的椅子走去。司南与司瑜跟在她身后,随她围坐在圆桌旁的椅上。 这一切,被不远处的伊祁蔓草和伊祁婉兮全然看在眼底。伊祁蔓草回过头,脸上流露出失落:“如果我那样,司南只会一脸嫌弃地看着我,说我幼稚,然后走开。” 伊祁婉兮看着伊祁蔓草,不知道该说什么。司南对陈茹倾的态度可以说是宠爱,在陈茹倾面前,司南完全不像是上海人尽皆知的那个不懂风月、不懂怜香惜玉的司家小少爷。也许他自己没有注意到,可是他看那样淘气的陈茹倾的眼神,可丝毫没有厌恶,反而满是宠爱。伊祁婉兮自然知道怎样的感情才会有那样的眼神,可是顾及伊祁蔓草的感受,所以她什么也不能说。 那边陈茹倾与司南谈笑风生,司瑜虽在与二人聊天,余光却不时注意着这边的伊祁婉兮。 司瑜并不是因为想看伊祁婉兮,对司瑜而言,偷窥从来不是他的作风,若是想,便直接上前搭话了。只是伊祁婉兮被一个司瑜并不认识的着一袭绀色西服的男子所打扰,而伊祁婉兮看上去虽不大情愿,却还是与他交谈。 “这是你妹妹?”说一口流利英文的人,是古奕,也是伊祁婉兮不愿遇到的人。 “嗯。”伊祁婉兮简单答道。 “和你有几分神似。”古奕说着,朝疑惑看向自己的伊祁蔓草露出和善且温柔的笑容,然后伸出右手,用中文对伊祁蔓草说,“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尼克,是婉兮在英国时认识的朋友。”由于古家在上海的特殊性,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古奕并没有对外说自己的中文名。 对古奕会说中文这点,伊祁蔓草表现出明显的惊讶,由于兴趣,突然就露出了笑容,伸出右手与古奕握了握,道:“你好,我叫伊祁蔓草。”说着,收回手,又问道,“你会说中文?你是中国人?” “算是。”古奕笑道,“因为只是有中国血统。” “诶?”伊祁蔓草睁大了眼,“所以你是中英混血,是么?” “也不是。”古奕浅笑。 伊祁蔓草还想问什么,被伊祁婉兮抢先:“你怎么在这里?” “嗯?”古奕轻一挑眉,带笑看向伊祁婉兮,目光温柔,带着一丝诧异,“这是在英租界,这是英国人举办的茶会,我身为有英国国籍的人,会在这里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伊祁婉兮抬眸看着古奕,目光平淡,却隐约透露出不友善。 “嗯……”古奕看着伊祁婉兮,笑道,“你干嘛这个表情?有点儿吓人哦。” 伊祁婉兮没有说话,旁边的伊祁蔓草插口道:“三姐这个眼神确实有些吓人。”伊祁蔓草说着,目光移向古奕,“抱歉,尼克先生,我三姐最近心情不大好。” “啊……”古奕微微抬起下巴垂眸看了眼伊祁婉兮,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原来如此。”然后低下下巴,目光柔和地看着伊祁蔓草,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了。” 伊祁蔓草看着古奕,想说什么,却见古奕起身,弯腰附在伊祁婉兮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于是闭上了微张的嘴。 第二十一章 先生 古奕附在伊祁婉兮耳边轻道:“说实话,我觉得你妹妹可比你可爱多了。”说这话时,抬眸对上不远处司瑜冷冽的目光,于是嘴角带了笑,很快移开目光,缓缓起身,从伊祁婉兮身旁走过,往左边坐在一起聊天的几个洋贵妇人走去。 伊祁蔓草不知道古奕对伊祁婉兮说了什么,只见她的脸色在一瞬变得难看,不禁有些担心,看了一眼离去的古奕,又看着伊祁婉兮,想问什么,却被人轻拍了肩,温柔的声音传入伊祁蔓草耳膜:“蔓草。” 伊祁蔓草一惊,迅速回头,立马带笑道:“啊,邱先生!” 伊祁婉兮抬头看着那人,不由得一怔,起身看着转眼看自己的女子,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脚上一双白色细跟中跟鞋,着一袭合身的有着粉色梅花刺绣的白色旗袍,发微卷,用发夹别住温柔地搭在右肩上。那张脸白皙且温柔,面部柔和,让伊祁婉兮想到“江南女子”。许是由于带了眼镜,那双是单眼皮的杏眼看上去也很美丽。 “三姐,这位是我的英语老师。”伊祁蔓草双手指着女子,带笑向伊祁婉兮介绍道。 伊祁婉兮朝女子微微鞠了一躬:“你好。” “而这就是我给先生你提过的,我的三姐,伊祁婉兮啦。”伊祁蔓草双手又指向伊祁婉兮,依旧带笑道。 女子向伊祁婉兮微微鞠了一躬,道:“邱雨。”然后抬眸看着伊祁婉兮,脸上是温柔的笑,“久仰大名,三小姐。” 伊祁婉兮漠然看着眼前温柔的女子,见她回头看着伊祁蔓草,声音带着成熟女性特有的磁性,语气温柔宛若春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气质。”邱雨如此说着,看向伊祁婉兮,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和这么美丽的女性一起共事,是我的荣幸,可总觉得,多少会有压力呢。” “共事?”伊祁婉兮微微皱眉。 “三小姐还不知道么?”邱雨表现出微微的诧异。 伊祁婉兮摇摇头,身旁的伊祁蔓草道:“啊,还没有告诉三姐呢。” 伊祁婉兮一脸疑惑地看向伊祁蔓草,正巧对上她的目光,伊祁蔓草解释道:“是父亲为三姐找的工作哦。”见伊祁婉兮依旧疑惑,又说,“到培成女校任教师。” “教师?”伊祁婉兮沉默片刻,忽地轻笑一声,“是要我去当老师么?” “三小姐不愿意么?”邱雨问道。 “当然不是,乐意至极。”伊祁婉兮收了笑,语气正经得让人害怕,“只是那么神圣的职业,我怕自己做不好,会误人子弟。” “三小姐如此优秀,又怎会误人子弟呢?”邱雨带笑道。 “其实我懂的也不多。”伊祁婉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客气答道,“而且我也没做好准备。” 伊祁婉兮没有撒谎,她确实没有做好准备。伊祁婉兮想过做老师,可是她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老师,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合适。许是伊祁婉兮遇到的老师都是资历深厚的人的原因,在伊祁婉兮认知里,老师是十分神圣的职业,一定要有足够丰富的阅历,有足够渊博的知识才配做老师,才配得上别人的那一声“先生”。可是自己还远不够资格。 “三小姐真是谦虚。”邱雨道,“果然越是优秀的人越是认为自己不行么。” 伊祁婉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也没有说话,转头看向伊祁蔓草。 伊祁蔓草迎上伊祁婉兮的目光,微微一笑,目光坚毅,像是在告诉她“三姐你是最棒的”。 许是从伊祁蔓草的眼神中感觉到鼓励,伊祁婉兮感到一丝心安。而后,邱雨便同伊祁婉兮细细讲了“教师”这份职业。 伊祁婉兮想,邱雨一定是个好老师,因为她那么温柔,那么有耐心。 听邱雨介绍完这份职业,伊祁婉兮便觉得自己可以了。听邱雨那样讲,做一名教师其实是很容易的,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教师这份职业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遥远。 于是,伊祁婉兮便定下了上任的时间。聊完工作上的事,伊祁婉兮才注意到悠扬的音乐在厅内回响,大厅中央,一群人在乐声中起舞。 伊祁婉兮一眼便看见那个高大熟悉的身影,他一袭合身的黑色西式礼服,他搂着一个着一袭华美的银白色礼服的金发女子。不知那个金发女子说了什么,惹得那张本面无表情的俊俏的脸忽地展开了笑,笑容很浅,也很短暂,却勾动伊祁婉兮的心弦。 可是伊祁婉兮不过看了司瑜那么一眼,因为旁边的伊祁蔓草又有了小脾气。伊祁婉兮看一眼气鼓鼓的伊祁蔓草,又看向人群中,见司南和陈茹倾在跳舞,于是知道了伊祁蔓草为何生气。许是邱雨还在这里,伊祁蔓草只是气鼓鼓地看着二人,也没有抱怨也没有撒气。 伊祁婉兮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抬眸看着拿起桌上甜点来吃的邱雨,道:“那……邱姐,没别的事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因为邱雨比伊祁婉兮年长四岁,且日后会是同事,于是邱雨说她若不嫌弃叫她邱姐就是,伊祁婉兮便这样叫她了。 “嗯?”邱雨轻一挑眉,表现出疑惑,“这么快就回去了吗?” “嗯。”伊祁婉兮浅笑,伸手拉住还在盯着司南的伊祁蔓草,“因为还有些事情要稍微处理下。” 伊祁婉兮不说是什么事,邱雨也不好问,于是略表露出遗憾,道:“好吧……”然后又露出温柔的微笑,语气依旧温柔,“你们注意安全。” 伊祁婉兮带笑点点头,便拉着伊祁蔓草快步往外走去。伊祁蔓草回过神,虽有些不解,还是带笑朝邱雨摆了摆手:“邱先生再见。” 邱雨带着温柔的笑朝伊祁蔓草轻一点头,也朝她摆了摆手。 看着伊祁婉兮快速远去的背影,邱雨带笑的眸中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出了门,伊祁婉兮松开伊祁蔓草的手,走到车前。开车的司机见她,下车为她开了车门。伊祁蔓草甩了甩被伊祁婉兮抓得有些发疼的手腕,微微嘟嘴撒娇般道:“三姐,为什么这么急着出来嘛?” “再不出来。”伊祁婉兮说着,上了车,“我怕你会上去和人干一架。” “怎么会。”伊祁蔓草跟着上了车,有些不满地开口。 确认二人都坐好后,司机关上车门,然后回到前方发动了车身。 “所以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吗?”伊祁蔓草看向伊祁婉兮。 伊祁婉兮怔了一下,然后玩笑般问她:“你想回去了吗?” “随便。”伊祁蔓草说道,话语简洁,不过是还在为伊祁婉兮拉她出来而生气。 伊祁婉兮自是知道伊祁蔓草生气了,也知道她为何生气。伊祁婉兮想着不过是因为自己让她少了吃醋的时间,所以生气,于是也不哄她,半开玩笑道:“那我们就回去吧。” 伊祁蔓草带气看一眼伊祁婉兮,想说什么,却只轻“哼”一声,然后赌气般看向车窗外。 伊祁婉兮看她一眼,不由得露出浅笑,也看向了窗外。看着车窗外的街道,伊祁婉兮脑中浮现出司瑜的身影,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渐渐消失。 二人都各自看着窗外,都怀着各自的心事,一路上也没有言语。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下,司机一句“三小姐,四小姐,到了”使得伊祁蔓草回过神。伊祁蔓草看着有些陌生的环境,问伊祁婉兮道:“这是哪?” “下车不就知道了?”伊祁婉兮说着,开了车门下了车。伊祁蔓草见状,也跟着下了车。 伊祁蔓草跟在伊祁婉兮身后,跟随她穿过人群进入一家看上去有些年代的珠宝店铺。在这样繁荣的地方,这样的店面其实并不显眼,是很容易被忽视的,可是店里的客人却络绎不绝。 “三小姐。”柜台穿着有暗纹的暗红色马褂的中年男人看见伊祁婉兮,忙带着慈善的笑穿过人群迎了出来。 “刘掌柜,我要的东西做好了吗?”伊祁婉兮带着温婉的浅笑看面前的男人一眼,问道。 “诶,做好了。我这就去拿给您。”刘掌柜说着,忙绕过柜台到了里边,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子,放到柜台上,“三小姐,这是您要的东西。” 伊祁婉兮上前,正想抬手打开木盒子,听见旁边的伊祁蔓草透露出好奇的声音:“这是什么?” “给你的礼物。”伊祁婉兮说着,打开盒子,盒子里铺着金色的绒布,上面放着两个指甲盖大小的做工精致的和田玉质雏菊。雏菊中间有一个小孔,穿着一条串有白水晶的红色手绳,红绳穿过雏菊中心的地方有一颗深橘色玛瑙,手绳两个尾端也各有一颗深橘色玛瑙。 “好漂亮。”伊祁蔓草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伊祁婉兮从盒子里拿出那条手链,转身戴到伊祁蔓草手上,为她拉紧松紧结的时候,伊祁蔓草突然问道:“三姐为何送我礼物?” 伊祁婉兮微微抬眸看她一眼,只淡然一笑,却没有回答,为她戴好后又转身面对刘掌柜,从包里拿出一个钱囊,拖在手上递向刘掌柜:“辛苦了,这是尾款。” 刘掌柜带笑双手接过,打开钱囊看了一眼,又合上,抬头对伊祁婉兮道:“多谢三小姐。”刘掌柜顿了顿,又说,“谈什么辛苦,为三小姐效劳是刘某的荣幸才是,日后三小姐若还有什么需要,刘某愿再为三小姐效劳。” 伊祁婉兮浅笑着朝他点了点头,道:“多谢,我们就先告辞了。” “二位慢走。”刘掌柜说着,绕过柜台出来,将二人送到门口。 阳光渐弱,天色渐阴,微风渐凉,二人的身影在人群中渐行渐远。伊祁婉兮不知道,在她们身后,刘掌柜久久地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直至消失在拐角处。而那刘某的眼中,饱含复杂情绪,有怜惜,亦有不屑。 第二十二章 学校 又过了几日,次周周一,伊祁婉兮早早地起了。昨夜做了奇怪的梦,可伊祁婉兮并不想去在意,因为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今日,是她任培成女校教师一职的日子,她打算以绝好的心情去到新的环境。所以她穿上了一件合身丁香色长袖梅花刺绣旗袍,本是欧式宫廷卷的发也在前日被她处理过,而今不过微卷。及背中的微卷黑发被分为两股编作辫子,温柔地搭在两肩上,使得她更多了几分文人气质,看上去甚是素朴文雅。 伊祁婉兮坐在镜前,略施薄粉,不过是昨夜反复醒来,以至于自己气色不大好,而微施粉黛是为了让自己的气色看上去好一些。毕竟初次见面,得给学生们留个好印象。 伊祁蔓草本想与伊祁婉兮一起去学校,可母亲王氏说哪有老师和学生一起去学校的,于是让她自己先去了。 伊祁蔓草略有不满地离开了,王氏看一眼伊祁婉兮,脸上情绪复杂,看了眼院中渐落黄叶的梧桐树,欲言又止,良久,才又道:“去吧,注意安全。” 伊祁婉兮感觉王氏有些奇怪,却说不上哪里怪,于是也没有在意,点了点头便告退转身离开了。 到了培成女校校门口,伊祁婉兮下了车,站在门口抬头仰望着校门口的牌匾,心中一阵激动。不时有穿学生装的少女从她身旁走过,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伊祁婉兮以为是自己很奇怪,于是略有尴尬地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衣着。正疑惑着哪里奇怪,温柔的声音传入耳膜:“三小姐?” 伊祁婉兮闻言,迅速抬头,却见邱雨带笑看着自己,于是回之一笑:“邱姐。” “几日不见,险些没认出你来。”邱雨说着,走到伊祁婉兮身旁与她并肩。 伊祁婉兮抬步与邱雨一起往校门内走去,有些羞涩地问道:“邱姐,我看上去……很奇怪么?” 邱雨闻言,微微扭头看她一眼,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语气也带着笑,道:“也不是奇怪,只是不大像你,感觉更像个学生。”停了几秒,在伊祁婉兮想说什么的时候,又说,“不过想到其实你才十九岁。” 听邱雨如此说,伊祁婉兮便没再说话,垂下目光看着脚下的路。 “那个女生好漂亮。”路过伊祁婉兮身旁的女生窃窃私语,却还是被伊祁婉兮和邱雨听见,“新来的么?是老师么?” “但是看上去很年轻,应该是学生吧。” 伊祁婉兮抬头,迎上两个少女懵懂的目光。那两个女生见她发现,慌忙移开目光,加快了步伐往教室走去。 “以三小姐的姿色,若不是在女子学校,不知会惹多少学生喜欢呢。”邱雨玩笑般道。 伊祁婉兮闻言,由于害羞,脸微微泛红,道:“邱姐真会开玩笑。” 邱雨轻笑出声,道:“毕竟是齐家大少爷都会喜欢的女子。” 听邱雨提起齐天钰,伊祁婉兮的脸色在一瞬变得难看,邱雨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转头看着面色阴沉的伊祁婉兮,不禁微皱了眉,脸上尽显担忧:“对不起啊,我忘了……”见伊祁婉兮没有搭理自己,于是回过头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语气满是自责,“嗐,瞧瞧我这记性。”然后又转过头对伊祁婉兮道歉,让她不要在意。 伊祁婉兮也不看她,只带上浅笑,轻轻摇了摇头,轻道:“没事,过去了。”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事情过去了,怎么可能过得去。虽然是自己提的,虽然顺了自己的心意,可是提起他还是会心痛。伊祁婉兮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会心痛。倒不是觉得遗憾,也许也觉得遗憾,因为伊祁婉兮偶尔还是会想到齐天钰,偶然看见了什么,偶然经历了什么,都会想:“要是天钰在的话……”可是很快伊祁婉兮又会自嘲般地轻笑着低下头,自言自语道:“已经不会在了啊。” 伊祁婉兮偶尔会想,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因为分开之后,她时常想起齐天钰的好,然后觉得其实不应该和他分开,其实他对自己真的很好,和自己也真的很般配。可是转念又会想到,自己心里有别人,齐天钰心里也有别人。也许齐天钰和自己在一起就只是因为责任,为年少无知时犯下的错误而负责。 可是这样……才是不负责。 是对彼此都不负责。 于是伊祁婉兮也不去想齐天钰,她知道齐天钰有更好的选择,她知道齐天钰的心属于另一个人,她知道齐天钰的目光会为另一个女人而温柔,她知道齐天钰会看着另一个女人露出无奈却满含柔情的微笑…… 她知道,她全部都知道。她以为她全部都知道。 伊祁婉兮没再跟邱雨说话,二人一路沉默,到了办公室。邱雨将她介绍给办公室其他人后不久便上课了,伊祁婉兮是美术老师,上午第一讲没课,于是在办公室与其他老师磕唠。 在知道彼此的姓名之后,伊祁婉兮旁边的女老师推了推眼镜,问伊祁婉兮道:“不过婉兮啊,你怎么想着来当老师了?” 伊祁婉兮一时哑言,怔了几秒,道:“想着总该做些什么,不然一直闲在家里跟废人没什么两样。” “以你的能力,不应该局限于做老师。”伊祁婉兮对面的短发女老师道。 伊祁婉兮浅笑道:“当老师蛮好的。我还觉得自己不够能力成为一名教师呢。” “不过说起来……”旁边戴眼镜的女老师道,“我记得你和齐家大少爷本是有婚约的对吧?” 又是齐天钰……又是这件事……伊祁婉兮本不想回答,想着初次见面,不回答人家似乎有些不礼貌,于是无奈笑道:“嗯。” “你们不是蛮般配的吗?”戴眼镜的老师道,“不是马上要成亲了?怎么突然解除婚约了呢?” “你怎么这么八卦?”伊祁婉兮想这样问,却没有问,倒是对面的短发老师问出了声。 伊祁婉兮看向对面的短发老师,心中一阵感激,却没有说话。 戴眼镜的老师闻言,一时不爽,反驳道:“关心一下而已。” 戴眼镜的老师语气不怎么和气,短发老师也没好气地反问她道:“人家的事儿跟你又没什么关系,轮得到你关心?”见戴眼镜的老师一时哑言,又说,“我看你就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戴眼镜的老师闻言,气不打一处来,道:“我多管闲事?又不是管的你的事儿,人家婉兮都没说什么你说什么话?我跟婉兮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伊祁婉兮本低着头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以不把自己卷入这场战争,却听见自己的名字,于是缓缓抬了头,感受到两道带气的目光从前面和旁边传来,不由得暗自咽了咽口水,浅笑道:“你们不要吵了吧?大家一起共事,和平共处蛮好的,对吧?”伊祁婉兮其实很讨厌吵架,也很讨厌别人吵架,可是由于不熟,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半商量着与二人说。 “婉兮,听说是齐家大少爷退婚的,真的吗?”戴眼镜的那位丝毫不懂察言观色,完全没注意到伊祁婉兮一下子黑下去的脸般,继续道,“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吧?毕竟你这么漂亮,还这么优秀,我想没有哪个男人会舍得抛弃你。” 伊祁婉兮整理桌上书本的动作僵了两秒,才将书整齐放到桌子的左上角,起身,道:“我下节课有课,我先去准备一下。”语毕,也不管二人,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伊祁婉兮出了门,听见办公室里传出二人的争吵声,于是在办公室门外停了一下,听着里面传出的带着争吵的声音:“她生气了,都叫你闭嘴了。” “关我什么事?”是越发气愤的语气,“我就只是好奇一下而已,又没有非要她回答。” “你简直不可理喻。” 伊祁婉兮听到这句,便苦笑一下,起步离开了。 下节课伊祁婉兮是没课的,她不过是不想待在办公室,于是给自己找了个离开的理由。 不出来,不听别人说,伊祁婉兮还没有意识到。原来,在外人眼中,自己是个被抛弃的可怜女子。虽然只有她一个人说了,可是伊祁婉兮能想到,她既然会这样说,必然有不少人这样认为。可是伊祁婉兮不在意,因为别人的看法终究是别人的看法。不可能每个人都清楚真相,也没必要让每个人都了解真相。其实从本质来讲,那是她的私事,是她与齐天钰两个人的事。 至少伊祁婉兮是这样认为的,那是她自己的事,是她与齐天钰两个人的事,所以不用在意外界的目光,不用管别人是否清楚真相,也不用管别人是怎么议论此事的。 可是事实证明,伊祁婉兮终究还是太天真了,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件事,从来不是她自己的私事,也不只是她和齐天钰两个人的事。 第二十三章 流言 让伊祁婉兮意识到的,是下午上课时,课堂上学生开玩笑般的话语:“大人们说,几年前伊祁府退了齐家的婚约,让齐家颜面扫地,如今齐家是报复回来了。” “不过这到底是齐家的损失,毕竟伊祁府这样的门第,在整个上海也是数一数二的。” “先生,外界传,您被齐家大少爷退了婚,可就没人再敢要您了,毕竟,您再高贵,也不过是被抛弃的女人,会捡齐大少爷扔掉的人高攀不上您,可配得上您的又不会捡别人丢掉的。” “以先生您现在的名声,来给我们上课,不知道校方是怎么想的。” 伊祁婉兮本没怎么计较学生们的话,听到这句,抬了头,看着盯着自己的学生们,不禁冷笑一声,良久,缓缓开口:“小小年纪,一天不学正经的,就只八卦别人的事么?” 语气冰冷,使人不寒而粟,与那张看上去甚是温柔的脸毫不相称。音落,本喧闹的教室在一瞬鸦雀无声,伊祁婉兮冷然看着台下面色表现出害怕的学生,又冷道:“我名声怎么了?我的名声还不是你们这些对事情完全不了解还喜欢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人传的!”伊祁婉兮本还有很多话想说,可她感觉自己快哭了,于是压制了情绪,语气稍微柔和了些,“我们继续上课。” 与此同时,上将府。 “父亲。”着一袭军装的司瑜站在书房内,看着面前坐在椅上刚挂了电话的中年男子,道,“我想和您说一下关于和伊祁府……” “你的婚事?”司戬抬起头,眉宇间尽是威严。 司瑜思考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虽说伊祁府上三小姐与齐家大少爷那事儿,对伊祁府有些不好的影响,可是似乎没有什么关于四小姐的流言。”司戬说着,在桌上寻找着文件,“所以你也不要担心什么。” “父亲,四小姐似乎并不想嫁于我。”司瑜道。 司戬闻言,怔了一秒,抬头看着他,缓缓从文件堆中抽出一沓纸:“不是说她蛮乐意嫁到司家?”见司瑜不说话,又说,“这事儿不是四小姐自己同意了伊祁府才应下的么?” “去提亲的,是阿南。”司瑜提醒道。 司戬细细思考着,沉默几秒,恍然道:“她以为要嫁的是阿南?” 司瑜也不说话,轻一点头以示赞同。 “可是阿南和茹倾……”司南和陈茹倾,是军中公认的天生一对。司戬欲言又止,忽然觉得事情有些难搞,于是微皱了眉,然后抬头看着司瑜,“这事稍后再说,你没别的事就先下去吧。” “我也不想娶四小姐。”司瑜的语气柔和却坚定。 司戬放下手中的文件,正色看着司瑜,剑眉紧皱,语气严厉:“你想娶谁?”停了停又说,“只要你有想娶的女子,司家会在第一时间为你举办婚事,让你将你心仪的女子娶回司家。” 司戬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算准司瑜不会有想娶的人。毕竟关于司瑜的婚事,司家不止一次操心过,为司瑜物色过不少对象,可司瑜一个也看不上。司戬的妻子莫雯眼见身边朋友的儿子陆续成了婚,司瑜还没有想法,不禁有些焦急。莫雯一急,司戬便跟着操心,于是综合考虑之后,也不由着司瑜,为他物色了最为合适的——伊祁府的千金。可莫雯与司戬知道司瑜不可能去提亲,于是提亲便让司南替司瑜去了。 “父亲此话当真?”司瑜问这话时,嘴角不自觉多了一分浅笑。 司戬盯了司瑜几秒,发现司瑜不像是开玩笑,不禁为自己这个儿子有了想法而感到欣慰,语气也有些激动:“当真。” “您不会反对?”司瑜却问。 “当然不会反对!”司戬说着,站起了身。他之所以不会反对,不只是因为对司瑜过于相信,他知道司瑜平时接触的人物,他相信司瑜的眼光。也是因为司瑜好不容易有了想娶的女子,自己又怎会反对,又怎敢反对。 “自幼,父亲便教育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司瑜道,“我想,父亲说了会在第一时间为我举办婚事,那必然是会那样做的。” “对,所以你想娶谁?”见司瑜迟迟不说话,司戬不禁有些着急,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想娶谁?” 司瑜又沉默几秒,正色缓缓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坚定有力,他道:“伊祁婉兮。” 听见“伊祁婉兮”四字,司戬怔住了,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在缓了两秒后,问道:“谁?” “伊祁府上三千金,伊祁婉兮。”司瑜道。 一瞬,司戬感觉司瑜的声音很轻,很缥缈,就在耳畔,却像是从远方传来。好一会儿,司戬才回过神,缓缓坐到椅上,又看了司瑜几秒,才缓缓开口:“你……认真的?” “是。”司瑜简单回答。 “为什么是她?”司戬皱紧了眉,语气严厉却带着疑惑。 司瑜明显不想解释,也没有解释,道:“父亲说过不会反对,且会在第一时间为我举办婚事,让我将我心仪的女子娶回司家。”见司戬有些犹豫,又道,“自幼,父亲便教导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父亲亲口向儿子承诺的事,不会出尔反尔吧?” 似问非问的语气,让司戬一阵难受。可话是自己说的,自己挖的坑,再怎么也要跳下去。于是司戬那张严肃的脸上多了一丝无奈的笑:“自是不会。”见司瑜有几分喜悦,又说,“三小姐同意了吗?这事儿得三小姐本人同意吧?” “自然。”司瑜浅笑道,然后便告退离开了。 司戬看着司瑜离开将门带上,不禁向后靠在座椅椅背上,抬手按了按微微发疼的太阳穴,眼中情绪万千。 司戬也不是反对司瑜娶伊祁婉兮,伊祁婉兮是个好女子,若不是她与齐天钰有婚约,比起伊祁蔓草,司戬更希望伊祁婉兮做自己的儿媳。 伊祁婉兮,伊祁府上三千金,曾经上海多少贵家子弟追求的女子,却便宜了齐天钰那小子。对此,司戬其实一度后悔过,他想,或许该在齐天钰之前去伊祁府提亲。可是以前司戬并不为司瑜的婚事着急,他想着司瑜应该会娶个军中的女子为妻,可是司瑜到了适婚的年龄,司戬想急也没有办法。 司瑜说,我不会娶军中的女子,太刚硬。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陈茹倾,虽父亲是军人,她自幼也在军中,可母亲是个十分温柔知性的美丽女人。于是陈茹倾不只有军人的刚毅,更有女人该有但大多数女人却没有的温柔与美丽。 以前只听说过伊祁婉兮的名字,对她却没什么印象,在听说齐家大少爷与伊祁府三千金的婚事之后,他才知道,伊祁婉兮令多少名门贵族的子弟痴迷,于是对这个女孩略微有了兴趣,故而后来有事去伊祁府时特意问了伊祁婉兮。 见到伊祁婉兮的时候,司戬只说了句“齐家大少爷的未婚妻”,不过是提醒自己,这个少女,已名花有主。那一刻,司戬明白了为何“伊祁婉兮”会令上海的贵族子弟们那般痴迷,若不是这样提醒自己,司戬也会想她成为自己的儿媳。 可曾经伊祁婉兮有多令人疯狂,如今便有多令人鄙夷。 “想不到,堂堂伊祁府三千金竟被齐家大少爷抛弃,还以为他们会白头到老呢。”前几日同司戬说这话的,是自己的妻子莫雯,她语气平和,却隐约透露出几分鄙夷,“果然,纵然是三小姐,一个人去外国呆了几年回来也变得随便了么?” 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莫雯对如今的伊祁婉兮,也没什么好感,莫雯所说的伊祁婉兮是个随便的女人,也是因为别的不知道谁说的,“齐家大少爷是因为伊祁府三千金是个随便的女人才退婚的。”所以司戬才会觉得头疼。 司瑜想娶伊祁婉兮,司戬不会反对,可他怕的是,司瑜的生母——莫雯反对。司瑜是一个很犟的人,莫雯也是,他二人认定的事,都不会轻易改变,而司瑜与伊祁婉兮的婚事,莫雯必然要知道。司戬头疼的是,到时二人因为伊祁婉兮而闹得不愉快,最痛苦的其实还是司戬自己。司瑜不需要他哄,可是莫雯需要,而且他还得调节二人之间的关系…… “看来……”司戬忽地想到司南,才稍微放宽了心,喃喃自语道,“阿南又有得忙了。” 在司家,司南的存在,就是调节剂,主要是调节莫雯和司瑜之间关系。司瑜有自己的想法,不大愿按莫雯的想法做,可莫雯又觉得司瑜只有按自己说的才是最好的,于是二人时常发生冲突。司戬很忙,家中的事他实在不想再操心,因为那样会使他更烦,于是司戬便让司南替他好好安抚一下莫雯。 司南是个大孝子,很听莫雯的话,而且脾气又好,又十分有耐心,于是莫雯将她想跟司瑜说但司瑜不听的话,全部跟司南说了一遍。司南默默全部听下了,然后莫雯的心情便好了,也不跟司瑜计较了。 司戬发现,司南其实是个很好的工具,于是乎,莫雯与司瑜之间发生了不愉快,司戬便让司南去好好安抚莫雯。显然,司南很讨莫雯喜欢,每次莫雯的心情都能很快变好。 可莫雯是个十分注重名节的女人,且这次的事非同小可。莫雯认为,伊祁婉兮是个随便的女人,所以司戬不知道,这次,莫雯是否会像之前一样,哄哄就能好。 司戬越想,头便越痛,看了眼桌上的文件,叹了口气,于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事,使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之中去。 第二十四章 资格 下午,放学后的培成女校一阵喧闹,陆续有学生从校门口走出,大多数学生都会注意到门口路边停放的一辆看上去甚是高级的黑色轿车,而比轿车更吸引人眼球的,是站在车旁那个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群群人从自己面前走过的高大的男子,他像是在等谁。男子俊朗的脸看上去毫无瑕疵,只是表情实在让人觉得冷漠。阳光落在他的帽檐和肩头,使得他肩上的金色星星看上去在闪闪发着光。 “那个人是司家大少爷。”见过他的一个女生与旁边的一个女生轻声嘀咕,“他怎么会来这里?” “不会是来接对象吧?”旁边的女生小心翼翼问道。这所学校的基本是女子,也难怪她会这样想。 “可是我记得他没有对象啊。”女生反驳道。 两位女生说着,便渐渐走远了。她们的话全然被司瑜听见了耳朵里,那张好看却冷漠的脸上不自觉多了一丝浅笑。 良久,人渐渐少去,在后面出现的两个身影引起司瑜的注意。司瑜就漠然看着那两个人逐渐走近自己,可是那二位在谈着什么,明显没有注意到自己,司瑜也没有出声,就只漠然看着二人。终于,在那二人从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走过正要离开时,其中一个抬起头看见了他。她先是一怔,继而停下脚步来,露出温柔的笑容,柔声道:“少将。” 说话的,正是邱雨。闻声,旁边的伊祁婉兮也是一怔,猛地转头,迎上司瑜冷漠的目光。 “邱小姐。”司瑜说着,却看向伊祁婉兮。 邱雨看一眼身旁的伊祁婉兮,温柔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意味,仿佛明白了什么似地看向司瑜,却表现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少将怎么来了?” “我来接婉兮。”司瑜也不掩饰什么,直接说明此行的目的。 “哦?”也不管身旁甚是震惊的伊祁婉兮,邱雨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道,“想来少将找三小姐是有什么事的,那我就先告辞了。” 司瑜轻一点头,邱雨与伊祁婉兮说了声“再见”便转身离开了。 伊祁婉兮目送邱雨离开,不过是不敢看司瑜。不知为何,面对司瑜,伊祁婉兮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大多的是胆怯。 伊祁婉兮不敢面对司瑜,因为她对他有她认为不该存有的感情,也因为如今她与齐天钰解除了婚约,而她,在外名声可谓一塌糊涂。 且平日里跟司瑜来往并不多,可如今他却突然来找自己。除了父亲找自己有什么事,跟司瑜有一点关系以为,伊祁婉兮想不到任何司瑜来找自己的理由。 “少帅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伊祁婉兮终是鼓起勇气,迎上司瑜平静的目光。那一瞬,伊祁婉兮觉得司瑜的目光甚是温柔,可伊祁婉兮觉得那是错觉,因为在伊祁婉兮的记忆里,司瑜的目光,素来凛冽。 “上车。”司瑜简单说着,转身打开车门,看着有些懵的伊祁婉兮。 伊祁婉兮抬头看着司瑜,脸上写满疑惑:“要去哪里?” 司瑜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伊祁婉兮看他几秒,终是败下阵来,然后从他面前走过上了车。 伊祁婉兮坐在后座,看着前面开车的司瑜,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有暗喜,也有不安,许久,伊祁婉兮的心情才恢复了平静。 一路上,二人没有说一句话,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伊祁婉兮只是看着司瑜,而没有注意司瑜将自己带去哪里,只是注意到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熟悉,伊祁婉兮才猛地回过神,看着车窗外轻唤司瑜一声:“少帅?” “嗯?”司瑜轻应一声,然后将车停下,“到了。” 伊祁婉兮透过车窗看着门口“伊祁府”几个大字,心中莫名泛起不安。 伊祁婉兮还看着门口出神,司瑜已下了车,然后到后面为伊祁婉兮打开门,伸出手扶伊祁婉兮下车。伊祁婉兮看着司瑜伸出的好看的手,想牵住,可是她犹豫片刻,终是没有,而是扶上他手腕上的袖子。 门口的小厮看见二人,皆是一怔。伊祁婉兮下了车,忙收回手,低了头不敢看司瑜,却听见司瑜的声音:“今日我还有要事,就送你到这了。” 伊祁婉兮一怔,抬头看他,问道:“你……”本想问司瑜是不是专门送自己回来的刚开口,又觉不妥,于是改口道,“我还以为,少帅到伊祁府上有事要办。” 司瑜看她一眼,眼中多了淡淡的笑:“确是有事要办,不过今日不大合适。”见伊祁婉兮有些疑惑,也不解释,道,“替我向伊祁老爷问声好,只是司瑜有要事在身,不能登门拜访了。”语毕,便从伊祁婉兮身旁走过。擦肩的时候,司瑜忽然停下来,也不看她,像是自言自语般道,“这次,我不会错过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伊祁婉兮不知道司瑜说这话的意思,但知道司瑜的话是对她说的。伊祁婉兮怔怔地站在原地,听见身后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然后渐远,消失在远方。夕阳一点点消失,照在伊祁婉兮身上,微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空气中还弥漫着残温,伊祁婉兮还怔怔地站在原地。 “三姐?” 直到伊祁蔓草的声音响起,伊祁婉兮才回过神,看着背着书包看着自己的伊祁蔓草。 “三姐为何站在门口?”伊祁蔓草疑惑问道。 伊祁婉兮嘴角微微带了笑,只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夜深人静之时,伊祁婉兮又从床上坐起,眼泪在月色中尤显晶莹。 伊祁婉兮紧紧咬着自己的手臂,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又是那个梦……那个总让她从梦里哭着醒来的梦。可是明明是梦,却仿佛那么真实,使她心疼得宛如刀刮。 本就十分痛苦的梦,又多了更多陌生的面孔,多了更多嘈杂的声音。 伊祁婉兮隐隐想起梦里那个陌生面孔的声音,只觉得头一阵疼痛,她的语气满是嘲讽:“你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 她这样的女人……伊祁婉兮不知道梦里那人口中说的,她是怎样的女人,也不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资格。只是那人的语气让伊祁婉兮感受到,她对自己很是厌恶。 “资格……”伊祁婉兮在心中默默念出这两个字,脑中猛地浮现出司瑜的身影,本稍微平静些的心又是猛地一震。 这样的自己……是否有资格? 这样名声扫地的自己,这样一塌涂地的自己,有资格喜欢他吗? 他是那么优秀,那么完美,离自己那么遥远…… 也许……自己这样远远看着他就好……其实……自己也只有这样远远看着他的资格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伊祁婉兮就如此卑微。那个人,一直很遥远,那个遥远的人,总能轻易让她感到满足。 伊祁婉兮卑微到,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他一眼,就会很满足。哪怕以为他看了自己一眼,便会很开心,并为此而高兴好久好久。 以前的伊祁婉兮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感情,所以不觉得自己很卑微。可如今想起来……自己就是很卑微啊! 从来只敢远远看着他,哪怕他根本注意不到自己,哪怕他的身边有别的女人,除了暗自伤心,她什么也不敢做。甚至连生气都不敢,因为她知道她没有资格。 伊祁婉兮以为,她是别人的未婚妻,他是少将大人。他与她两个世界的人,他的身边从不缺女人,他也从不会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所以,她没有资格,没有资格喜欢他。如今她不过是被抛弃的女人,更是没有资格喜欢他,更何况奢望被他注意到呢。 其实……这样的自己,没有资格喜欢任何人,也没有资格被其他任何人喜欢。如果自己不是伊祁府三千金,自己什么都不算。 月色幽幽,夜风从微开的窗户闯进,吹动伊祁婉兮的发丝。发丝飘舞,粘在伊祁婉兮带泪的脸蛋上。 第一天学生们的话语,伊祁婉兮其实甚是在意。当着她的面都能说出那些话,伊祁婉兮不知道在那些她不知道的人口中,她成了什么样子。不过好在周二没有课,故而伊祁婉兮也没有去学校。不过伊祁婉兮也不想待在家里,因为王氏总与她谈起她的人生大事,可伊祁婉兮并不想谈这个问题,故而找了个很好的理由出了门。 伊祁婉兮说要去孤儿院看看那些孩子,为他们送些生活品。此举对伊祁府百利而无一害,王氏固然想拒绝,可也实在找不到理由,于是由着她去了。 出了门,伊祁婉兮感觉全身仿佛都被解放了,连呼吸的空气都没那么沉重了。伊祁婉兮到店铺买了许多生活用品,然后乘车去了孤儿院。 其实伊祁婉兮并不喜欢做这类善事,不过以前与父亲伊祁明志一齐去过,觉得孤儿院的孩子们其实很友好,在那个大人口中并不很好的地方,伊祁婉兮体会到过不一样的快乐,故而自己偶尔也会去。 风从车窗吹进,吹动伊祁婉兮额前及鬓边微卷的发丝。秋季的风有些冷,可伊祁婉兮并没有将窗户关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伊祁婉兮渐渐又出了神。 第二十五章 诺言 伊祁婉兮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隐隐感觉以前在孤儿院时遇到过某个很熟悉的人,可是那人是谁自己却忘了。 也许是齐天钰吧。伊祁婉兮这样对自己说。 车停在孤儿院门口,伊祁婉兮下了车,看着保镖将车上的东西搬下了车,孤儿院门口那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保安看见,忙迎上来,看见是伊祁府的车,又打量伊祁婉兮几秒,忙道:“啊,是伊祁府上的三小姐吧?” 伊祁婉兮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她并不好奇保安怎么认识自己,因为她知道如今自己的名声有多大,毕竟自己是上过报纸头条的人,虽然并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啊,三小姐!好久不见了。”保安的语气逐渐激动起来,“听说您出国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不知道?伊祁婉兮一怔,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见他不像是在说谎,于是道:“回来一段时间了。” 伊祁婉兮以为,她的事情人尽皆知,上海所有人对她的是非都会谈及一二。可是眼前的男人似乎并不知情,虽然伊祁婉兮并不完全相信眼前的男人不知情,却还是微微松了口气。 “三小姐您这是……”保安看着地上那一大堆东西,问伊祁婉兮道。 “给孩子们买了些礼物。”伊祁婉兮道。 保安闻言,露出诧异的表情,在伊祁婉兮微感不适的时候,保安说:“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伊祁婉兮微眯了眼以示疑惑,保安帮保镖提了一些东西,忙将伊祁婉兮往里面迎:“孩子们一定会很高兴的,您们可是很久没有一起来了。” 伊祁婉兮跟着保安往里走,保镖在身后也提了很多东西。伊祁婉兮想问是不是有别人来了,还未问出口,已看见院子里孩群中那个蹲着身与孩子们玩耍的身影。 伊祁婉兮的脑中浮现出过往许多画面,心猛地一颤,听见保安与那群孩子打招呼,那群孩子便欢呼着往伊祁婉兮跑来了。伊祁婉兮被孩子们簇拥着,目光却始终在那个缓缓起身看着自己的人身上。 他依旧一袭黑衣,微弱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使得他看上去甚是温柔。 “三小姐。”身旁的保镖见状,轻声唤了她。 伊祁婉兮回过头看他,见保镖朝自己使了个眼色,才回过神,将目光从不远处那人身上收回,然后弯腰回应着孩子们的热情。 伊祁婉兮将礼物分给了孩子们,不经意看见不远处那人悠闲地坐在凳子上喝茶。礼物分完后,保安问伊祁婉兮还有没有什么吩咐,伊祁婉兮摇了摇头,保安说:“那我就先出去了,三小姐有吩咐叫我一声就是了。” “谢谢。”伊祁婉兮浅笑答道,然后保安就从她身旁走过了。 身旁的保镖看一眼不远处喝茶的人,又看着弯腰和孩子们玩耍的伊祁婉兮,迟疑许久,才小心翼翼地缓缓开口:“三小姐,少将在那边。” “我知道。”伊祁婉兮轻声道。 “您不……”保镖想问“不过去打声招呼么”,却终是没有问。 伊祁婉兮并没有看保镖,却像是知道他的心事般,将他未问出口的话说出了口:“过去和他打声招呼么?” 保镖微微低了头,敬声答道:“我是想问这个。” 伊祁婉兮沉默片刻,对面前看上去不过七八岁、性格比较开朗的小男孩说:“姐姐还有别的事,就不陪你们了哦?” 那孩子闻言,稚嫩的脸上露出些许遗憾:“姐姐要走了么?” “嗯……姐姐改天来看你们。”伊祁婉兮说着,缓缓起身。 “姐姐什么时候再来呀?”那孩子问道。 伊祁婉兮看着那个孩子,沉默几秒,然后伸手摸摸他的头,笑道:“姐姐有空了再过来。”若是以前,伊祁婉兮会与孤儿院的孩子们玩到一块,可如今,伊祁婉兮对陪孩子这种事完全没有兴趣。因为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伊祁婉兮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孩子相处。所以将礼物分发之后,伊祁婉兮就想离开了。 可让伊祁婉兮这么早离开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远处那个淡然喝茶的人。那个,伊祁婉兮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人。 “姐姐下次一定要来哦。”小男孩说着,稚嫩的脸上带着无邪的微笑。 小男孩这样说了之后,伊祁婉兮感觉自己像是许下了承诺般。伊祁婉兮的心猛地一颤,觉得这样的感觉有几分熟悉,愣了几秒才带着浅笑道:“好。” “姐姐下次一定要来哦。”出了孤儿院,伊祁婉兮的脑海一直回想着这句话。可是说这话的,却不是刚刚那个小男孩。 “记不起来了……”伊祁婉兮喃喃出声。 旁边的保镖有些惊讶地看向突然出声的伊祁婉兮,还未开口,被身后的声音吸引了去:“记不起什么了?” “少……少将……”保镖道。 伊祁婉兮闻言,猛地回头,抬头看见司瑜冷峻的脸。伊祁婉兮一怔,然后唤道:“少帅。” 司瑜看着伊祁婉兮,神色淡然,给人莫名的压迫感。旁边的保镖见状,觉得自己待在这里不合时宜,于是说了句在车上等伊祁婉兮便要回车上了。刚转身,听见司瑜不带感情的声音:“你可以先回去,后面我会送三小姐回府上。” 保镖闻言,回头看着司瑜,暗自咽了口口水,然后道:“那……劳烦少将了。”语毕,便逃命似地匆忙离开了。 司瑜看着保镖慌忙离开的身影,低头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伊祁婉兮,轻笑出声:“我很吓人么?” “有点儿。”伊祁婉兮简单答道。 “那你觉得。”司瑜说着,双手插兜微微弯腰将脸凑到伊祁婉兮面前,“我哪里吓人?” 对司瑜突然凑这么近,伊祁婉兮被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避开司瑜的目光,本能往后面退了一小步,语气很轻,微微带着不满:“少帅,离得太近了。” “嗯?”司瑜看她两秒,然后起直起腰身,带笑看她,“这就近了?上次茶会那个男人离你更近吧?” “上次茶会……”伊祁婉兮一下子想到古奕,脸刷地红了。她脸红并不是因为古奕,而是想到司瑜竟注意到了。 “古奕,古利国的儿子。”司瑜漫不经心道,“以为换了个名字就有用了么。” 伊祁婉兮闻言,抬头看着一脸漠然的司瑜,不禁微微皱眉。 “嗯?”司瑜看着她,不禁露出微笑,“你看起来,很担心他?” 伊祁婉兮没有说话,司瑜想到伊祁婉兮去英国待了五年,而且他二人看上去并不陌生,于是又问:“你们什么关系?” 伊祁婉兮知道司瑜想多了,可她并不想解释,于是道:“我想这与少帅您并没有关系。” 音刚落,伊祁婉兮看见司瑜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去,心中莫名一阵慌乱,于是补充道:“只是朋友。” 司瑜闻言,脸上带了一丝浅笑:“既然是婉兮的朋友,那我会尽力留他一命。”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伊祁婉兮微微皱眉。 “十三年前古家被**封杀,你应该知道,古奕回来就是自寻死路。”司瑜说得云淡风轻,“不巧,如今这事儿归我管。” 见伊祁婉兮的脸上写满担忧,司瑜道:“出于私心,我是不希望他活着的。”刻意停了停,又说,“我不希望你的心里为别的男人担心,哪怕只是朋友。” “可是,我想他死了的话,你会记一辈子吧?”司瑜的语气依旧平淡,“于我,他死活都没影响,可若他一条命换你一生记挂,这是桩不划算的买卖。” “你们不只是朋友这么简单吧?”司瑜看着一直沉默的伊祁婉兮,问道,“他会回国,是因为你吧?” 伊祁婉兮沉默片刻,终是鼓起勇气抬头看司瑜,刚抬头,被司瑜一把拥入怀。他的下巴轻抵她的头,柔和的声音从伊祁婉兮头顶传入她的耳膜:“我说过,我不会再错过。我希望,此后,你心里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柔情的语气,暧昧的话语,伊祁婉兮差点儿沦陷。可在沉沦之前脑中闪过细雨纷飞的那天,一个衣着浅紫色旗袍的女子挽着他的手臂,撑伞逐渐消失在雨中。 “他的眼中……有别的女人……”伊祁婉兮脑中响起这句话,然后猛地推开司瑜,自己却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不敢看司瑜,颤声道:“少帅。”她不敢看司瑜,因为此时她的眼中已满是泪水。 司瑜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忧伤,沉默几秒,然后浅笑道:“抱歉。” “对不起。”伊祁婉兮轻说出声。 “你不必道歉。”司瑜察觉到她眼中的泪水,于是心中升起一丝自责,“本就是我鲁莽了。” 二人沉默几秒,司瑜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吗?” 伊祁婉兮轻轻摇摇头,抬手用手指轻拭眼角快掉下来的眼泪。 “如果你有空,介意陪我去走走么?”司瑜并不是想自己去走走,其实军中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处理,只是见伊祁婉兮心情不大好,于是想让她开心起来。至于军中的事,哪有伊祁婉兮重要,更何况,还有那家伙在呢。 第二十六章 安捷 司瑜没有带女孩子出去玩过,也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开心,只是根据某个女人对他说的:“女人嘛,其实很好哄的,只要说说好听的话,买个小礼物,或者带着出去玩一玩,心情就会好了。” 司瑜本想带伊祁婉兮逛逛街,给她买买小礼物,可是看样子伊祁婉兮提不起什么兴趣。司瑜又不知道伊祁婉兮平日里去哪些地方玩,也不知道自己去的地方她是否感兴趣,于是二人找了家茶馆坐着喝茶。 “少帅今日这么闲么?”茶馆二楼的包间,伊祁婉兮看着面前的茶,玩笑般问坐在对面的司瑜。 司瑜看着窗户外面的街道,道:“我闲时便会来这里坐坐。” “您一个人?”伊祁婉兮试探般问道,“不是吧?” “一般是一个人。”司瑜说着,回头看她。 伊祁婉兮对上司瑜的目光,慌忙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司瑜见状,不禁浅笑,道:“我真的很吓人么?” “少帅为何这样问?”伊祁婉兮说着,看向司瑜。 “那你为何不敢看我?”司瑜说得一本正经,却让伊祁婉兮感到难堪。 伊祁婉兮一时哑言,她为何不敢看他?他问自己为何不敢看他?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害羞么?这样的话,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伊祁婉兮不禁怀疑,所以眼前这个人,是没有被喜欢过么?还是没有喜欢过别人? “说起来,婉兮。”在二人沉默了许久之后,司瑜忽地叫了她。 伊祁婉兮抬头看着司瑜,轻问一声:“嗯?” “如果我娶你,你会嫁么?”司瑜的声音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伊祁婉兮莫名觉得,他好像很害怕。 可是……他怎么会害怕?他有什么害怕? “少帅,这样的玩笑可请不要随便开。”伊祁婉兮压制内心的激动,淡然笑道。 “如果我不是开玩笑呢?”司瑜的神情忽地严肃起来,眉头微皱,伊祁婉兮觉得,他真的没有开玩笑。 “不会。”伊祁婉兮看他几秒,简单答道。 司瑜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下去,本微皱的眉锁得更紧,低下头思考着什么,良久,才微微抬头看着伊祁婉兮,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伊祁婉兮轻笑出声,却没有说话。他是何身份,他是何地位,而自己如今又是怎样的名声,这样的自己,配得上他么?再者,他有那么多更好的选择,他为何偏偏看中自己,明明他与自己一直是两条线上的人啊。可是这些,伊祁婉兮没有告诉司瑜。 见司瑜漠然的脸上带了些忧伤,伊祁婉兮张张嘴想解释些什么,却听见门被推开,略带沙哑却让人觉得很舒心的女声从门口传入屋内:“我是说怎么哪都找不到你,合着在这待月西厢啊,我的少将大人。” 伊祁婉兮猛地一怔,见司瑜淡然抬眸瞥向门口,嘴角勾起一丝浅笑:“你用词不当啊。” 其实司瑜的语气甚是冷漠,只是在伊祁婉兮看来,他的语气满是宠溺。许是因为那个女子进门的那一句“我的少将大人”,使得伊祁婉兮心中一阵不爽。可是不爽归不爽,伊祁婉兮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在内心里消化了,面部看上去依旧若无其事。 “噫……”女子坐到司瑜身旁,微微偏头看着伊祁婉兮,脸上是甚是明媚的笑,“想来你就是伊祁府上三千金吧?”不等伊祁婉兮回答,取下手套向伊祁婉兮伸出一只手来,“安捷,幸会幸会。” 伊祁婉兮伸出右手与她握了握手,然后二人一齐收回。伊祁婉兮与面前自称安捷的人互相打量着,安捷着一身军绿色军装,军帽下的脸白皙且漂亮。可那张脸不只有女性的柔美,还有男性的英朗。 “你怎么来了?”司瑜看着安捷,语气淡漠,隐约透露出不满,“军中的事忙完了么?” “我就知道,你是想全部甩给我做。”安捷看向司瑜,笑容明媚,“把所有的事丟给我,背着我来这和别的女子约会真的合适么?”安捷说着,端起司瑜面前的茶杯来喝了口茶,司瑜看她一眼,像是习以为常般,没有说什么。 伊祁婉兮看着安捷,虽因她的话语而觉不爽,可不得不承认,那样明媚的笑容,跟她待在一起心情都会十分愉快吧。 “我什么时候做什么还要向你汇报了?”司瑜说着,漠然看向安捷。 “那你什么时候把你的事情也全部丢给我了?”安捷不答反问。 明明二人应该是在争吵,可伊祁婉兮感觉不到二人有丝毫生气,许是因为安捷始终带着笑的缘由吧。伊祁婉兮如此安慰自己道。 安捷始终与司瑜谈笑,宛如伊祁婉兮不存在一般。可他二人谈的似乎全是正事,伊祁婉兮不懂,插不上话,只觉得很是尴尬,于是在他二人终于有了沉默的时候,缓缓开了口:“少帅,您若有别的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了。” 司瑜抬头看她,想说什么却被安捷抢了先:“三小姐何必急着走?我们家少将可不是始乱终弃的男人。” 伊祁婉兮带着浅笑看着安捷,脑子里刻意强调了她那句“我们家少将”。这样的话语,在伊祁婉兮听来,甚是暧昧,可他二人的表现,又不像是有什么亲密关系的。因为司瑜看上去始终冷漠,而安捷看向司瑜的目光中也没有任何爱慕。 “喂。”在伊祁婉兮想说什么的时候,司瑜忽地开了口,伊祁婉兮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于是看向他,却发现他是在与安捷说,“没别的什么事的话,你就可以先回去了。” “嗯?”安捷偏头看向司瑜,然后回眸看一眼伊祁婉兮,对司瑜笑道,“啊,那我就不打扰了。不过少将大人还是稍微早点儿回来,毕竟有的事一定得你亲自处理。” 司瑜没有回答,只轻轻点了点头。 安捷回眸看伊祁婉兮的那一瞬,伊祁婉兮的心忽地一阵颤抖。伊祁婉兮想起那个雨天,手挽司瑜的女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看了她一眼。明明那天伊祁婉兮也没怎么看清那女子的脸,且那天女子的气质与眼前的人完全不一样,可不知为何,伊祁婉兮觉得,那天的女子,就是安捷。 安捷起身,正了正帽子,对伊祁婉兮笑道:“三小姐,告辞。”伊祁婉兮起身,轻轻点头,应了声“嗯”,而后安捷便转身离开了。 伊祁婉兮转头看着安捷箭步离开的背影,觉得她真的很是潇洒,那样的霸气,是许多男子都没有的。 安捷消失在门口,门被带上,伊祁婉兮还是盯着那门看,脑中满是安捷那明媚的笑容。 “你不必管她。”司瑜柔声道。 伊祁婉兮回过头看着司瑜,见他眼中多了几分笑意,缓缓坐到椅上,道:“她是很好的女子。” “嗯?”对伊祁婉兮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司瑜有些疑惑,微挑了眉看伊祁婉兮。 “安小姐,是很好的女子,不是么?”伊祁婉兮说着,脸上泛起一丝她自以为还正常的笑,“与少帅您很般配不是么?” 伊祁婉兮自以为正常的笑,在旁人看来其实是苦笑,在司瑜眼中便是如此。可司瑜却有些窃喜,微微往前探了身,目光深邃,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你是在吃醋么?” “少帅……”伊祁婉兮本想反驳,却由于心虚提不起气势,于是浅笑道,“少帅真是幽默,我为何吃醋?” “我知道你不会吃醋。”司瑜的身子往后移了移,垂眸伸手从桌上的盘中重新拿了一个茶杯为自己倒了杯茶,“至少不会为我吃醋。”倒了杯茶,放下茶壶,端起茶杯来放到嘴边,看着伊祁婉兮,“可是我希望你为我吃醋。”说着,轻呡了口茶。 司瑜说得云淡风轻,却掀起伊祁婉兮心中的狂风大浪。这样的话语,明明很暧昧,可从司瑜口中说出来,竟那般正经。就好像,他说的不是情话,而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很正经的事情般。 可伊祁婉兮不知道,其实于司瑜而言,他说的确实是十分重要十分正经的事情。他并不是在说情话给伊祁婉兮听以取得她欢心,那是他心里的话,也是他希望实现的事情。 司瑜并不是会随便将心里话说出来的人,可是在伊祁婉兮面前,他没有办法隐藏心里想对伊祁婉兮说的话。因为他实在忍得太久,他想对伊祁婉兮说的话实在太多,而他藏得实在够久。 伊祁婉兮看着司瑜搁在桌上的肘边刚刚被安捷用过的茶杯,脑中闪过许多话语,良久,才缓缓开口轻声问道:“我只是稍微有些在意……少帅与安小姐,是什么关系?” “搭档。”司瑜简单答道,然后放下茶杯,看着伊祁婉兮,补充道,“朋友。” “少帅与安小姐的关系一定很好吧?”伊祁婉兮抬眸迎上司瑜淡漠的目光,嘴角带着浅笑,问司瑜道。 司瑜盯着伊祁婉兮好看的眼,微眯了眼。他知道伊祁婉兮似乎误会了什么,可他不大确定伊祁婉兮所误会的事情,于是浅笑柔声道:“一起出生入死过,所以像兄弟一样。” “兄弟……”伊祁婉兮轻声重复,然后转头看向窗外,街道上人来人往,空气却仿佛格外安静,伊祁婉兮的声音轻轻的,在这般静谧的空气中却十分明显,“真不错呢。” 第二十七章 心意 “婉兮。”司瑜叫了伊祁婉兮,见伊祁婉兮回过头看他,他才又道,“我会让你忘记齐天钰,我会让你心里有我的一席之地,直至你的心里只有我。” 其实司瑜大可不必如此着急,跟伊祁婉兮说得这么明显,可是他等不了。不只是因为他很忙,更因为他实在害怕,他害怕他再次错过。上天好不容易给了他机会,他自会好好把握。上天将这个女子送到他面前,他自会好好珍惜。 “可是少帅。”震惊许久才从伊祁婉兮脸上消失,伊祁婉兮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您了解我么?我真的配不上您啊。”伊祁婉兮说着,觉得鼻头一酸,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两个字完全听不出音色,只能听清说了什么。 司瑜看着眼睛泛红的伊祁婉兮,心莫名一阵疼痛,却只是看着伊祁婉兮,什么也没说。 “这样的我……根本不值得您这样……”伊祁婉兮说着,脑中浮现出梦里的场景,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你对我的事情一无所知,你不知道,我的世界一片漆黑……”伊祁婉兮觉得在司瑜面前哭很失仪态,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心疼得宛如刀割,眼泪也如雨下。 “我……”伊祁婉兮哽咽着,想将这些年来心中一直深藏的话语向司瑜吐露,可她终是克制住了自己,紧咬了唇,然后擦了泪,抬起泪眼看着司瑜,强笑道,“少帅就不要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司瑜看着她,眉头紧锁,喉结动了动依旧什么也没有说。其实她所有的事情,她都知道,她所有不愿提起想要忘记的事情,他都知道。也因为他都知道,对她,他才会觉得心疼。 “我时常做同一个梦,梦里一片阴暗,我一直渴望阳光,可是没有,总有个声音告诉我,我不配。”伊祁婉兮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声音也沙哑了不少,“少帅,你对我一无所知,你不会懂那种心痛的感觉的。” 司瑜微眯了眼看着伊祁婉兮,神情有些暗淡,又听伊祁婉兮用带着颤抖的声音说:“我的世界就是一片漆黑,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话说了一半,被司瑜打断:“若是你的世界一片漆黑,那么,从此,让我成为你的阳光。” 司瑜的声音很轻,那么温柔,语气却很是坚定。 伊祁婉兮心中泛起情愫,可理智使她冷静。伊祁婉兮沉默良久,眼泪没有再往外流,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我不过是被抛弃的女人,且也已不清白,名声也很差,少帅你大可找个清白的,名声没我这么差的,能配得上你的……” 伊祁婉兮试图说服司瑜让他不要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可换来的是司瑜略微的不耐烦。司瑜微皱了眉,脸色看上去很是冷漠,眉宇间写着不满:“伊祁婉兮,是我说得不够清楚么?你,伊祁婉兮,是我司瑜唯一想用一生去保护的女人。”见伊祁婉兮有些懵,司瑜又问,“所以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蠢话?” “就算你是被齐天钰退了婚,就算你在外的名声一塌涂地,就算你是别人口中不清白不贞洁的女子,可是这跟我喜欢你有什么关系?”司瑜的语气虽是柔和,却隐隐带着怒气,“我喜欢的是伊祁婉兮,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喜欢的只是你,只是伊祁婉兮。你明白了吗?” 司瑜突然的告白,使得伊祁婉兮怔住了。伊祁婉兮心中情绪复杂,努力消化着司瑜的话。二人又是一阵沉默,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氛围,却不是尴尬。 “为什么?”良久,伊祁婉兮问出声。 她不知道司瑜为何喜欢自己,不知道为何司瑜对自己有着那样的执念。其实她的心中是有几分喜悦与庆幸的,可是更多的却是恐惧。在很短的时间里,伊祁婉兮在心里想了很多理由,然后恐惧便占据了其他所有情绪。 “如果我在齐天钰之前遇到你,你会选择我么?”司瑜不答反问。 伊祁婉兮愣了一秒,看着司瑜,却说不出话。 如果……在齐天钰之前遇到了司瑜,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不知道。”良久,伊祁婉兮轻声答道。 “没事。”司瑜有些无奈地笑道,“你想清楚再给我答复吧。如果我娶你,你会否嫁我。” 司瑜又饮了盏茶,伊祁婉兮便说要回家了,于是司瑜与她一起下了茶馆。 可巧合也来得很不是时候,二人刚出了茶馆,看见旁边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两个人。伊祁婉兮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那人一样,伸手挽住身旁司瑜的手臂。司瑜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得愣了一下,转眼看见旁边一袭西服的人,才恍然,停下脚步迎上那人冷漠却略带诧异的目光,浅笑道:“好久不见,齐大少爷。” “少将。”齐天钰将目光从伊祁婉兮身上移向司瑜,嘴角微扬,却笑不出来。 “天钰?”身旁的女人从身旁去挽齐天钰的胳膊用疑惑的语气唤了他一声,齐天钰感受到隔着衣服的触感,忙往边儿上挪了一下躲开了女子想碰他的手。 “这位是……”司瑜看一眼齐天钰身旁神色微露不悦的女子,问道。 齐天钰明显不想回答,却还是道:“秋长忆。” “是天钰的未婚妻。”秋长忆补充道,看一眼齐天钰,却迎上他冷漠的目光。 “少帅,我们什么时候走?”伊祁婉兮也不看齐天钰,用撒娇般的口吻问司瑜道。 齐天钰见状,心中自是不悦,可他知道他不能表现出来,他知道如今他已经没有资格为伊祁婉兮而生气。 司瑜低头看一眼伊祁婉兮,嘴角不自觉上扬,眼中也含了几分甚是满意的笑,抬头对齐天钰说:“齐大少爷,婉兮想回去,我们就先告辞了。” 齐天钰尽力表现得淡定,浅笑道:“再会。” 司瑜回过头,将手臂从伊祁婉兮手中抽出,抬起搭在伊祁婉兮肩上,司瑜感觉到伊祁婉兮有些微微的颤抖,可他并没有在意,搂着伊祁婉兮往齐天钰与秋长忆二人面前走过。 二人上了车,司瑜从后车镜里看着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与伊祁婉兮的齐天钰,齐天钰身旁的女子一脸不悦地在说着什么。司瑜回头看着旁边副驾驶位置上的伊祁婉兮,道:“看样子,齐天钰对他现在的未婚妻并不怎么喜欢呢。” 音落,见伊祁婉兮的眼泪又唰唰往外流,心中莫名泛起一阵怒火,不禁皱了眉,伸手搂着伊祁婉兮的头,朝着她被自己咬得殷红的唇就吻了上去。 伊祁婉兮被司瑜突如其来的吻吓得头脑一片空白,唇部柔软的感觉刺得她的脸一片通红,心脏一阵狂跳。忽地伊祁婉兮感到嘴唇被咬得生疼,伊祁婉兮才回过神,感觉有些窒息,想推开司瑜,却被司瑜松开。 司瑜用食指擦了下嘴角,看一眼一脸震惊的伊祁婉兮,伸手为她擦去眼角残留的泪,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轻轻喘了口气,道:“别哭了。” 伊祁婉兮想说什么,司瑜已经发车了。伊祁婉兮悄悄看一眼司瑜,见他看上去很不高兴,可她实在不明白原因,就像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亲自己一样。 一路上,二人一直沉默,只说了两句话。 “你父亲在家吗?”司瑜问。 “不在。”伊祁婉兮答道。 不久,车停下,伊祁婉兮看向窗外,却不是伊祁府,而是司府。伊祁婉兮还未反应过来,已经来了两个衣着军装的人前来迎接。见伊祁婉兮,二人皆是一惊,却还是毕恭毕敬地向司瑜行了个军礼,道:“大少爷。” 司瑜没有理会二人,拉着伊祁婉兮大步往大门走去。那两个哨兵看着怒气冲冲的司瑜,皆面露惧色。他们不认识伊祁婉兮,于是以为是哪个惹了自家少爷的不懂事的小姑娘,于是纷纷为那个女孩子祈祷。 司瑜拉着伊祁婉兮穿过走廊到了后园,搂着伊祁婉兮的双肩将伊祁婉兮移到自己面前,对坐在椅上谈笑的两个女人说:“母亲,我把您儿媳妇带回来了。” 那两个女人本没有注意到二人,闻声,停下谈笑,抬起头来看着司瑜,在看见伊祁婉兮的一瞬,左边那个看上去甚是漂亮与知性的穿藏青色交领旗袍的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 “你说什么?”穿藏青色交领的女人说着,想要起身,被旁边穿暗红色旗袍的女人拉住的手挽。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么?”司瑜漠然看着脸色难看的女人,那是他的母亲,莫雯,拉住莫雯的女人,是莫雯的知己,邱芬。邱芬阿姨是司瑜以前的老师,也是邱雨的姑姑,司瑜之所以认识邱雨,不过是因为她是自己老师的侄女。 司瑜天资聪慧,邱芬对他很是喜欢,也十分宠爱他。莫雯总说,因为邱芬这样溺爱司瑜,所以司瑜成了这个样子。邱芬只笑而不言语,她觉得,司瑜这样没什么不好,除了对母亲的话会反驳以外,其他的都不会让人挑出什么毛病来。这样有自己想法,其实是一件很好的事。 可身为母亲的莫雯却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司瑜总跟她唱反调,生怕哪天他走了歪路。即使司瑜已经二十一岁,即使司瑜在判断上从未出过错,她还是会怀疑司瑜的判断。 第二十八章 争论 司瑜一直让莫雯觉得不省心,如今他带回来的他说的“她的儿媳妇”,更是让莫雯觉得他太不成熟。 “伊祁小姐。”莫雯表现出理性,起身,语气平和地对伊祁婉兮说,“你才与齐家大少爷解除婚约没多久,就找上我们家司瑜,你这样,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伊祁婉兮微微皱眉看着莫雯,明明是司瑜找的自己,明明自己什么也没有说,为什么就莫名其妙成了自己的锅了?可是伊祁婉兮没有解释,她知道莫雯是司瑜的母亲,自然不然觉得自己的儿子有错。 可是明明莫雯看上去是那么知性的女人,伊祁婉兮以为她不会这么不分黑白皂红就这样说自己,可是莫雯的话却越来越难听。 “伊祁小姐你是很漂亮,可是我们司瑜的身份,要娶一个漂亮的女子还不容易么?伊祁小姐是对自己现在的名声不清楚么?你觉得现在的你,配得上我们家司瑜么?”莫雯的语气始终平和,伊祁婉兮却感觉不到友善,“我们司家也算是名门贵族,怎会娶不清不白的被别人抛弃的女子?” 伊祁婉兮闻言,却并没有觉得难过,只是觉得委屈,因为从头到尾,明明都是司瑜……伊祁婉兮抬眸看一眼司瑜,忽地收了刚刚的想法。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母亲,跟婉兮没有关系。”司瑜的语气,淡漠带着些许愤怒。 “你闭嘴。”莫雯看向司瑜,弯眉微皱,然后看着伊祁婉兮,语气带着嘲讽,“都说伊祁府三千金知书达理,如今却做出这等事,果真是去了国外回来就不知道什么是矜持了?” “母亲,您过分了。”司瑜听不下去了,打断莫雯的话,语气也越发冷漠,“是我想娶婉兮,跟她没有关系。” “跟她没关系?”莫雯看一眼伊祁婉兮,眼中满是怀疑,然后看着司瑜,问道,“跟她没关系她跟你回司府了?” “我带她回来的。”司瑜道,“我想娶她。” 莫雯与邱芬皆是一脸震惊,司瑜依旧面无表情,语气甚是冷漠:“父亲已经同意了,我之所以跟您说,不过是告诉您一声而已,不是为了获得您的许可。” 莫雯闻言,明显生气了,可教养使她的语气依旧平和:“你喜欢她什么?她身上哪点儿是能让你非她不可的?” “我喜欢她是伊祁婉兮。”司瑜简单说道。 旁边的邱芬欲言又止,莫雯想说什么,却被伊祁婉兮抢先:“夫人,您说的很有道理,我确实配不上少帅,我也没有想过和少帅在一起,今日少帅突然把我带到贵府,其实我也吓了一跳。”伊祁婉兮刻意停了几秒,才又说,“我想少帅是可怜我,才想娶我。”说着,抬头看着司瑜,“其实少帅,我从来不担心嫁不出去这个问题。”然后又看着莫雯,“我也拒绝过少帅,不过少帅还是坚持。我想,少帅不过一时冲动,待少帅冷静几天,定会后悔今日做的决定。夫人您也是明事理的人,少帅年轻气盛易冲动,夫人劝导一番,少帅冷静下来就好了。其实就算司家去鄙府提亲,我想父亲也是不会同意的,因为父亲也清楚,婉兮确实配不上少帅。” “齐天钰已经跟别的女人订亲了,婉兮就不能和别人成亲吗?”司瑜的语气依旧淡漠。 莫雯看着司瑜,眼中含了几分怒意,也带了几分无奈,想说什么,却听见伊祁婉兮的声音:“少帅,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语毕,便从司瑜身旁走过往外走去。 司瑜吩咐下人送伊祁婉兮回去,被伊祁婉兮婉拒了。 司瑜之所以没有挽留伊祁婉兮,也没有送伊祁婉兮,因为他觉得他有必要和自己的母亲好好谈一谈。他有多久没有和自己的母亲好好谈谈了?上一次还是三年前。 司瑜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母亲,因为他觉得她过于自我,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擅自替自己做一些她自认为正确的决定,其实那会为他带来困扰,那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母亲。”伊祁婉兮走远,司瑜回头看着莫雯,神情冷漠,语气淡然,“我说了,我只是告诉您,不是要得到您的同意。那是我会娶的女人,您那样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是,三小姐是很好。”莫雯说着,向前朝司瑜走近一步,“可是你们不能在一起。” “因为她被齐天钰退了婚?”司瑜冷笑一声,“可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如果你娶了一个名声不好的女人,以后怎么面对军中那些尊敬你的人?”莫雯微微皱眉,语重心长道,“母亲知道你难得有喜欢的人,可你是司家长子,你也代表了司家,你做什么事都应该为司家想。你若娶了她,别人会怎么评论你?会怎么评论司家?她才刚与齐家大少爷解除婚约,你就娶她,别人又会怎么想?是说你挖了齐天钰的墙角,还是说她伊祁婉兮是个不贞的女人?” “别人怎么看跟我有什么关系?”司瑜由于有些反感而微微皱眉,“齐天钰能另娶,她就不能另嫁么?” “可是她是个女子。”莫雯道。 “女子又如何?”见莫雯还想说什么,司瑜打断她道,“她与齐天钰已经没有关系了,齐天钰给不了她幸福,可是我能,就因为她是女子就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么?” 司瑜的语气明显带了不悦,旁边的邱芬见状,觉得母子二人再聊下去便会吵起来了,于是忙拉住莫雯的手腕,打断二人的谈话:“雯姐,阿瑜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更何况感情这样的事,你还是不要管太多的好。” “他有自己的判断?”莫雯回头看着邱芬,由于生气声音也提高了几个分贝,“他要有自己的判断,就不会说什么要娶伊祁婉兮这样的蠢话。” “其实三小姐是个很好的姑娘。”邱芬沉默几秒,带着浅笑道。 “我知道她是很好的姑娘,可是无风不起浪,她的名声那么差,她肯定是有问题的。”莫雯道。 邱芬浅笑摇摇头,对司瑜说:“阿瑜你先去忙吧,我和你母亲好好说说。”司瑜点点头,也不顾莫雯阻止便离开了。邱芬拉住莫雯,带笑拉着她坐回到椅上,抚了抚她的背让她不要生气。 “你就是太惯着他了。”莫雯抬眼看着邱芬,语气带了几分责备。 “我不是惯着阿瑜,而是阿瑜做的决定实在没有担心的必要。”邱芬说着,为莫雯倒了杯茶,端起送到她面前,莫雯接过喝了一口后,邱芬才又说,“三小姐其实真的是很好的姑娘,最近我常听小雨提起她。小雨之前对三小姐也有成见,以为她是如外界所说的那样不堪的人,可相处下来发现其实三小姐真的很好,还说不愧是伊祁府的千金。” 莫雯闻言,抬起眼用疑惑的的目光看着邱芬,邱芬笑道:“确实是无风不起浪,可是除了与齐家退亲这件事,三小姐并没有做什么不齿的事情。且退亲这件事,并不是齐家单方面的,而是三小姐与齐家大少爷达成共识之后共同决定的,是双方都同意了的,且报纸上说的是二人解除了婚约,并不是说伊祁婉兮被齐天钰退亲。” “三小姐与齐家大少爷的婚约本就是孩童时定下的,而且伊祁老爷和伊祁夫人并没有过多介入,完全是三小姐的意愿。一个十三四的小孩子,对感情有什么认知。再说三小姐留洋五年,与齐家大少爷自是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邱芬停下喝了口茶,又说,“齐家大少爷变化蛮大的,三小姐的变化更大,以前齐家大少爷和三小姐是天生一对,可如今却不见得。三小姐无论是家境,才华,性子和样貌,都是一般人比不了的,她若和齐家大少爷在一起了其实才真可惜了。这样优秀的女子,怕是有很多人惦记着,这场风波一过,她又会是令上海无数男人痴迷的伊祁府三千金。到时候,阿瑜的竞争对手一多,压力可就大了。” “话虽如此……”莫雯虽是赞同邱芬的话,却还是想说些反驳她的话。 莫雯话说了一半,被邱芬打断:“阿瑜若真能娶了三小姐,是阿瑜的福气,对司家也是百利而无一害,你一向理性,怎的碰着这等好事儿却犯起糊涂来了?” “伊祁婉兮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这样的话……”莫雯的语气带着些许担忧。 “伊祁一族在上海的名声与地位都不低,伊祁婉兮好歹是伊祁府三千金,伊祁府上的两位千金,哪个不是众多男人心仪的对象?三小姐是怎样的女子,你不清楚也该有所耳闻。”邱芬道,“刚刚你也见过三小姐,三小姐的言谈举止如何你也看见了。她确实是位知书达理的女子,完全配得上阿瑜。更何况,一直以来,伊祁府的名声如何,你总该知道,伊祁府上的千金又怎会是外界所传闻的那样不堪的女子?要我说,不过是有人借着三小姐与齐天钰退亲这事儿做文章,传播谣言毁坏三小姐的名声。” “可是伊祁婉兮刚回来,也没有得罪谁,谁会刻意去毁坏她的名声?”莫雯疑惑问道。 “嗬。”邱芬沉默两秒,忽地轻笑出声,“雯姐以为,三小姐那样优秀的女子,嫉妒她的人还会少么?毁坏她的名声,可是某些人梦寐以求并且热衷于做的事情啊。” 第二十九章 告白(光棍节特别篇) 邱芬如此说,莫雯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毕竟即使是为人处事如此圆滑的她,也被人黑过,可是社会就这样,好事无人知,坏事传千里。一件小事,被人添油加醋传出去之后,就相当有意思了。 “夫人。”说话的,是管家。 莫雯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执杯的手停在胸前,问道:“怎么了?” “老爷让您过去一下。”管家道。 莫雯虽是疑惑,却也没有问什么,将茶杯放在旁边的桌上后,道:“好。” 却说伊祁婉兮回到伊祁府,就听纪姨说伊祁蔓草今夜又要去参加什么酒会,问伊祁婉兮要不要去。 伊祁婉兮没有听伊祁蔓草提起过这事儿,于是说了句不去,便去了书房。 晚上伊祁蔓草去的酒会,单纯是年轻人们为了娱乐举办的,这样的酒会,其实很多,某天哪家少爷想起来了,就会邀一群朋友在家里或者找个奢华的场合举办一场酒会。 这次举办酒会的,是上海市某高官的儿子,也是伊祁蔓草同班同学的哥哥。一般来讲,伊祁婉兮应该会被邀请到,可在纪姨说之前她不知道任何消息。 夜,月明风清,豪华的独立别墅前被灯光照亮的草坪上,衣着华美的人形形**,个个看上去都甚是光鲜亮丽,黑夜因他们而显得高贵而华雅。 伊祁蔓草站在放糕点的柜台前,看着人群里,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良久,眼中闪现出欣喜,很快却收回了目光,眼中满是失望。 让伊祁蔓草高兴又失望的,不是别人,正是司南。 司南着一身绿色军装,灯光照在帽子上,使得他帽檐下的半张脸处于投影中。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而他眼前的人,是陈茹倾。 陈茹倾脱下白色西式大衣,露出里面合身的浅蓝色无襟水滴领蝴蝶扣的有着精致滚边的七分袖丝绒旗袍,裙摆至膝盖上十五公分处,显出她身段的窈窕,一双白色中细跟鞋为她的优雅迷人更增了几分。明明是那样素雅的颜色,在她身上竟那般耀眼。浅蓝色真的很适合她,仿佛这样的颜色是为她而存在的一般。将她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优雅而不失灵动。 陈茹倾问司南要不要一起去跳舞,司南说了句不会,陈茹倾微微嘟嘴,将手中的大衣递给司南,自己转身扎进了人群堆里。 司南看着她的背影,依旧面无表情,转身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司南本想将陈茹倾的衣服放下,可看了一转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于是就将其搭在自己手臂上了。 司南看见了个座位,想走过去坐着,迎面一个穿着日本军装的军官端了两杯酒走到他面前,将一杯酒递给他,用流利却带着浓厚日本口音的中国话说:“司二少爷,久仰大名。” 司南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不记得见过眼前的人,可出于礼貌,还是伸手接过那人递过来的酒,却只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 “司二少爷这是……”日本军官看一眼司南手臂上的白色女士西式大衣,带着礼貌的微笑看着司南。 司南低头看一眼手臂上的大衣,抬眸迎上眼前日本军官带笑的目光,依旧面无表情,语气淡漠却算得上礼貌:“朋友的。” “虽然很不礼貌,可还是想冒昧问句,司二少爷还未婚娶吧?”日本军官问道。 “嗯。”司南说着,别过头看向人群,一眼便看见人群中的陈茹倾。她像是在等他回头看她而等了很久般,见他看向自己,微笑着朝他轻一挑眉。司瑜莫名被她逗笑了,漠然的脸上突地显出了笑。陈茹倾见状,好看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笑,也轻笑出声,然后像是达成目的般满足地转过头往边上走了去。故而对司南突然露出笑而觉得莫名其妙的日本军官朝司南目光的方向看去时并没有看见陈茹倾。 “目前没有。”司南回过头看着日本军官,脸上的浅笑在一瞬消逝。 日本军官明显一怔,然后问道:“那听您这话的意思,您是有心上人了?” 司南闻言,沉默几秒,在脑海里迅速思考着,耳边满是音乐声和嘈杂的喧闹声,他微微斜眼看一眼陈茹倾,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嗯。” “嗦嘎。”日本军官微微低头思考着什么,然后抬头看着司南,“那真是遗憾。”然后举起杯,在空中微斜了一下,脸上依旧是礼貌的微笑,“不过还是很高兴认识你,祝福你。”语毕,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司南看着日本军官融入人群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直到他看见那个日本军官与一个穿和服的女子说了些什么,女子看向自己,神情带着惊讶与遗憾,司南才大概明白了。 而后司南便坐到角落的椅上,抬眼,一眼便看见人群中的陈茹倾。她正与一名与她差不多身高的年轻男子随着乐声起舞,好看的脸上笑容灿烂。她转圈的时候回头,没有看见司南,故而不知道司南一直在注视着她。 可旁边与朋友谈着话的伊祁蔓草是知道的。 伊祁蔓草看着一直注视着陈茹倾的司南,只是暗自生气,看一眼人群中与别的男人跳舞的陈茹倾,伊祁蔓草越发生气了。 伊祁蔓草不明白,为何陈茹倾这样的女子会被司南这样注视,也不明白为何司南对陈茹倾这般关注,甚至可以说是,宠爱。 伊祁蔓草虽不懂事,可仅是凭直觉也能猜出其中一二来。司南与陈茹倾,绝不只是搭档那么简单。司南对自己和对陈茹倾的态度的差别,伊祁蔓草就知道了。 其实伊祁蔓草的猜测是正确的,陈茹倾和司南,确实不只是搭档那么简单。 “司家小少爷不懂风月,不会怜香惜玉”这样的话,最初便是从陈茹倾口中说出的。可她说这话时,并非出于什么私心,也绝非是抱怨。陈茹倾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真的觉得司南在感情这方面实在迟钝。 不知是不是两人是搭档的原因,陈茹倾和司南很像。陈茹倾觉得司南迟钝,其实她自己也很迟钝。和司南在一起许多年,直到伊祁蔓草出现,有人对她指点一二后她才明白,原来自己之所以不喜欢伊祁蔓草离司南那么近,是因为自己对司南有占有欲。而那占有欲的来源,便是自己对司南的喜欢。 其实她二人在一起,大概除了伊祁蔓草是不会有人反对的,就算想反对也不敢反对。可二人一直是搭档,就算陈茹倾知道自己对司南为何会有占有欲,她也不选择告诉司南。也许是作为女孩子的害羞与矜持吧,也许是不自信吧。 可伊祁蔓草与司南的接触到底并不算多,且一直是她主动,她自是不清楚司南的想法,也不清楚司南与陈茹倾之间是怎么回事。 最初接触司南时,伊祁蔓草不知道他身边有个陈茹倾,只知道他是不知风月,不懂怜香惜玉的司家小少爷。所以后来突然发现陈茹倾的存在,便觉得是陈茹倾插入了她与司南之间。而那个伊祁蔓草以为后来的存在,竟使一向冷漠的司南那般在意。 后来伊祁蔓草知道陈茹倾是司南的搭档,可她还是告诉自己,他们只是搭档而已,因为司南对陈茹倾很好,对自己其实也不错。伊祁蔓草觉得,司南一定是喜欢自己的,是与陈茹倾不一样的那种喜欢。伊祁蔓草以为,司南对陈茹倾只是有搭档之间的感情,只是朋友,对自己才是朋友以外的感情。 可后来,司南的作为使她越来越清楚,她错了。司南对自己只有朋友之间的感情,对陈茹倾才是朋友以外的感情。可不管是逞强还是任性都使得伊祁蔓草不愿接受,故而一再欺骗自己。 司南没有亲口说,自己就还有机会。伊祁蔓草是这样想的。她一直在等,虽然她也不知道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也许她的心早已死了,就只是在等司南亲口告诉她,让她放下执念罢。 夜渐渐深了,世界慢慢安静,人群散去,空气仿佛都更冷了。 司南起身,看着向自己走近的陈茹倾,将自己一直抱着的她的衣服递给她。陈茹倾接过,浅笑着对他说了声“谢谢”。 司南看着陈茹倾由于太热而发红的脸有些出神,见她从自己面前走过,司南才回过神,起步跟在她身后。 与主人道别后,司南与陈茹倾并肩走到停车处,他二人出来得比较晚,停车处不过还有两三辆车。陈茹倾正想上车,被司南一把拉住。陈茹倾回头看着司南,月光倾泻,他的脸隐在他军帽的阴影中。陈茹倾问道:“怎么了?” “刚刚有个人问我……”司南松开陈茹倾,话说了一半又停住了,惹得陈茹倾一阵懵。 “嗯?”感觉司南有些奇怪,陈茹倾以为他不开心了,于是脸上又浮现出了笑,二人对视几秒,司南依旧没有说话,陈茹倾又问,“问你什么了?” “问我是否婚娶。”司南道。月色下他的眼中看不出喜悲,只觉得声音如夜风般温柔。 “怎么?”陈茹倾却玩笑般问道,“你是被嘲笑这么大年龄还不成婚了?” “那倒不是。”司南被陈茹倾突然的调侃搞得有些手足无措,移开目光躲开陈茹倾带笑的眼光,“他问我是否有心上人了。” 闻言,陈茹倾的心猛地一颤,却表现淡定,依旧用玩笑的口吻道:“你告诉他你有心上人了?” 司南不知陈茹倾是开玩笑,还疑惑她怎么知道,却只答:“嗯。” “哦?”陈茹倾看着目光有些闪躲的司南,心中虽有些不爽,却还是表现出兴趣,将脸凑近他,依旧是半开玩笑的口吻,“不会是我吧?” 司南看着陈茹倾,却是吓了一跳,也忘了慌张,只问:“你怎么知道?” 听司南这样说,陈茹倾的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可看他认真的神情,又觉得他不像是开玩笑。感觉气氛有丝不对劲,陈茹倾觉得这个话题不该继续下去,于是想着转移话题。可司南的神情实在认真,让想开玩笑的陈茹倾不知道该开什么样的玩笑。 晚风拂过,陈茹倾双手微微抱了抱自己,搓了搓手臂,道:“好冷啊。” “陈茹倾。”司南唤了她。 陈茹倾吓了一跳,司南很少这样叫她的名字。可是陈茹倾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又不想氛围这么尴尬,于是语气轻快道:“诶。” 陈茹倾看上去和往常没两样的表现使司南有些怀疑自我,想说什么,陈茹倾却忽地正经起来,看着司南,语气柔和也带着疑惑:“你不是开玩笑?” “不是。”司南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怎么与她开过玩笑,于是不禁又有些怀疑自我。他想,难道他看上去像是在开玩笑? 陈茹倾闻言,又沉默了几秒,在司南张嘴想说什么的时候,听见陈茹倾欢快的声音:“所以你是喜欢我咯?” 司南怔了一秒,答道:“嗯。”司南依旧面无表情,看上去淡定不已,其实心里情绪甚是复杂,司南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有担心,也有莫名其妙的恐惧。 “嘛,你说出来会怎样嘛。”陈茹倾说着,将怀里抱着的外套穿到身上,“你好歹是男生,你不先说喜欢我,我要怎么说我也喜欢你?难道要女生先开口吗?” “诶?”司南被陈茹倾的话语整得有点儿迷,许是太高兴,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司南迟迟不说话,陈茹倾微微撇了一下嘴,双手自然放进了衣服口袋里,转身想上车,语气有些不悦:“算了,果然迟钝。” 陈茹倾的手刚靠近车门,听见司南有的声音:“我喜欢你,请和我在一起。”听司南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应该是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说出了这话。可是…… 可是他说出来就好了啊。 陈茹倾的脸上在一瞬满溢喜悦的笑暗自窃喜,很快却收了笑,转身神色严肃地看着神情有些紧张的司南,良久,见司南的眉越锁越深,才噗嗤笑出声,将右手从衣袋里拿出来,抬手舒开司南的眉,道:“好。” 月色温柔,晚风微凉,她的声音欢快,带着喜悦,使得这夜晚的空气都弥漫着幸福的味道。 第三十章 介怀 空气本甜蜜而安静,被突然的吵闹声打破。 声音是从司南与陈茹倾身旁传来的,二人闻声,纷纷转头去看。却见一个着一袭黑色洋裙的女子被另一个着一袭长裙的女子扶着从里面走出来,看步伐,应该是女子喝醉了酒。 “他明明是喜欢我的!”着洋裙的女子说着,举起了右手,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以至于给人疯疯癫癫的感觉,“可是另一个女人抢走了他!” 听见声音,司南依旧面无表情,陈茹倾却带了浅笑看着司南:“好像是是伊祁府上四小姐哦。” “嗯。”司南明显不想回答,于是简单道。 见司南如此冷漠,陈茹倾其实有些意外,她以为伊祁蔓草于他,应该有些特殊,可他的反应,却像那是一个与他无关的人。 “她好像喝多了。”陈茹倾说着,看向还在说酒话的伊祁蔓草。 “走吧。”司南说着,打开车门,搂搂陈茹倾的肩,示意她上车。 陈茹倾上了车,司南将车门关上,然后从车头绕过走到另一边也上了车。车灯打开的时候,陈茹倾看见伊祁蔓草被另一名女子送上了车。 “劳烦您送我们小姐出来了。”说话的,是一个男人,陈茹倾想应该是伊祁蔓草的司机。陈茹倾一下子莫名放了心。 换以前,陈茹倾是不会担心伊祁蔓草的,因为她离司南太近。可现在她会担心,因为如今的伊祁蔓草于她而言,和司南的其他朋友并没有差别。 伊祁蔓草回到伊祁府,伊祁明志和王氏早已入睡了。他们之所以不担心伊祁蔓草,是因为伊祁蔓草去的地方是他们认为很安全的。就算晚上未归,他们也不担心,毕竟伊祁蔓草和那家千金也认识很多年了,那家千金也在伊祁府过过夜。后来只要知道二人在一起,不管在谁家,对方家人都不会担心,这仿佛成了一个默认的规则。 旦日,由于头天晚上喝高了,伊祁蔓草险些没醒过来。伊祁婉兮路过伊祁蔓草的闺苑的时候,听见纪姨在宁静的清晨中甚显聒噪的焦急的声音:“哎哟,我的四小姐,您快迟到了!” 伊祁婉兮并没有停留,脸上带了丝无奈的笑,从伊祁蔓草闺苑前的小道走过。 向伊祁明志和王氏请过安后,在去正大门的路上却遇上着一袭黑色打底有着红色花纹九分袖单襟旗袍的李氏。李氏的发依旧盘起,风情万种。 “三小姐。”李氏朝伊祁婉兮微微行了个礼。 “二娘。”伊祁婉兮回礼道。 李氏细细打量伊祁婉兮几秒,不禁有些担心:“三小姐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怎么了?” 伊祁婉兮露出略显疲惫的笑,道:“不过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李氏看上去放心了些,又问:“三小姐可还适应如今的工作?” “还好。”伊祁婉兮简单答道。 “那就好。”李氏微微一笑,竟很迷人,“三小姐还要去学校罢?” 伊祁婉兮点点头:“嗯。” “不和四小姐一起么?”李氏问,“四小姐貌似还没有去学校。” 伊祁婉兮思考了一秒,道:“一起。” 音落,听见伊祁蔓草的声音:“三姐,等等我!” 李氏看向伊祁婉兮身后,伊祁婉兮也微微回头,见伊祁蔓草编着两个麻花辫,着蓝色上袄,黑色中裙,脚上踩了双黑色布鞋,提着挎肩包朝自己跑来,伊祁婉兮微一皱眉,下一秒胳膊已被伊祁蔓草拽住。 伊祁婉兮只觉得伊祁蔓草举止不得体,有失体统,李氏却轻笑出声,见伊祁婉兮看向自己,忙用拿了手帕的手微遮了嘴,道:“你们快去上学罢。” 伊祁婉兮轻轻点点头,微微颔首:“那我们就先去了,二娘。” “去吧去吧。”李氏说着,往边儿上为伊祁婉兮和伊祁蔓草让出路来。 伊祁蔓草挽着伊祁婉兮,从李氏面前走过时朝李氏挥挥手:“二娘再见。” 李氏带笑朝她轻轻挥挥手,没有说话。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喝酒了?”上了车,伊祁婉兮看向坐在身旁的伊祁蔓草,问道。 伊祁蔓草将书包放在腿上,看向窗外,语气有些无所谓道:“很正常好吧。” 见伊祁蔓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伊祁婉兮有些生气,于是教训她道:“你身为女孩子,怎么可以大晚上在外面喝酒?” “哪里是外面?”伊祁蔓草回头看向伊祁婉兮,语气也有些生气,“而且酒会不就是喝酒跳舞聊天交朋友么?三姐你又不是没有参加过。”语毕,伊祁蔓草又看向了窗外。 伊祁蔓草虽如此说,伊祁婉兮却知道事情绝没如此简单。以她对伊祁蔓草的了解,若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又怎会如此不注意自己的形象。 可会让伊祁蔓草生气的因素不多,伊祁婉兮虽猜到,却不敢提起。她怕踩到伊祁蔓草的雷区,再三纠结后还是问道:“司南又惹你了?” 音落,伊祁婉兮见伊祁蔓草没什么反应,在她以为自己猜错的时候,伊祁蔓草回过头来看着她,眉头紧锁,语气有些不悦,道:“他怎么会惹我?而且你为什么要提他啊!” 伊祁婉兮想说什么,伊祁蔓草又一次看向窗外,不过这次,明显带着怒气。 见伊祁蔓草生气,伊祁婉兮也不再说什么。一路上,二人都保持着沉默。空气静谧,氛围异常僵硬,紧张的却是开车的司机。 到了学校,伊祁蔓草先下了车,没有等伊祁婉兮便直接走进了学校,伊祁婉兮在后面看着她,有些无奈,却只能叹口气。 “大早上的叹什么气?”好听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吓了伊祁婉兮一跳。 伊祁婉兮猛地回头,却看见一袭绿色的军装,他站在离伊祁婉兮一米的地方,伊祁婉兮的脑子在一瞬一片空白,脸不禁微微有些泛红,声音也比平时低了不少:“少帅为何在这里?” “到这边处理点事情,正巧看见你。”他的声音仿佛带着笑。 伊祁婉兮看向他身后,见还有好几个穿军装的人,其中一个是她认识的——安捷。 伊祁婉兮本空白的脑子在一瞬清醒,抬头看着司瑜,道:“少帅既然有事,那小女就不打扰了。”语毕,便想要转身离开。 还未转身,被司瑜叫住:“你中午有空吗?”伊祁婉兮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司瑜又说,“我若有空,一起吃饭吧?” “再说吧。”伊祁婉兮浅笑答道,“我中午应该不能和少帅一起吃饭。” “那就晚上一起。”司瑜的语气温柔却有些强硬,不像是在与伊祁婉兮商量,倒像是向伊祁婉兮宣布决定。伊祁婉兮还未来得及反对,司瑜已转身对安捷等人说:“走吧。” 伊祁婉兮微一皱眉,却见安捷转身跟上司瑜的时候朝自己带笑轻一眨眼时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举到眼边,食指和中指并拢,无名指和小指弯曲,朝自己潇洒挥了一下,像是在对自己说“再见”。伊祁婉兮愣了一下,想回以微笑,回过神安捷却已没再看自己,而在司瑜身旁跟他说着什么。 伊祁婉兮看着司瑜大步离去的背影,感觉他甚是遥远,不禁微微有些出神。 唤回伊祁婉兮的,是校园里的上课铃声。清脆的铃声响起,使伊祁婉兮响起自己等会儿还有课,于是忙往办公室走去。 许是上次伊祁婉兮把八卦的学生们骂了一次,所以第二次上课学生们明显安分了不少。虽说气氛有些尴尬,课堂有些沉闷,比起上次,这次伊祁婉兮感觉轻松了不少。 中午放学后,伊祁婉兮和邱雨一起到食堂打饭,而后二人在食堂找了两个位置面对而坐。 “是不是吃不惯学校的饭菜?”邱雨看着对餐盘里的饭菜不知从何下口的伊祁婉兮,问道。 伊祁婉兮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却轻轻摇摇头,浅笑道:“没有。” “这样的饭菜,好多人还吃不上。”邱雨说。 伊祁婉兮只听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小筷子米饭。 “听说,你被少将带去司府了?”邱雨问。伊祁婉兮觉得这才是她想问的,可她好奇邱雨怎么知道,于是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着邱雨。 邱雨见状,却浅笑道:“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少将。”见伊祁婉兮依旧没有说话,邱雨补充道,“司家大少爷,司瑜。” 伊祁婉兮自是知道邱雨说的是司瑜,可她并不想承认邱雨说的事,于是浅笑问道:“你听谁说的?” “你不必瞒我。”邱雨说着,低头将一片菜和一小块米饭搅和在一起,“我姑姑都告诉我了。”抬眼见伊祁婉兮一脸疑惑,解释道,“我姑姑是少将的老师,也是司夫人的友人,昨天你去司府时她在那里。” 伊祁婉兮细细回想了一下,脑中浮现出一个着一袭暗红色旗袍的女人的脸,于是恍然:“哦。” “姑姑说司夫人说了些过分的话,可是其实她并不是针对你。”邱雨说着,将一小口菜和饭送到嘴里。 伊祁婉兮闻言,没有说话,沉默着低下头将一口白米饭送到嘴里。伊祁婉兮其实并不愿想起莫雯,虽表现得无所谓,被人那样说,多少还是有些介怀的,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 第三十一章 释怀 伊祁婉兮虽不愿想起莫雯,邱雨说了,伊祁婉兮却想知道她姑姑与她是怎样说的,于是没有阻止邱雨继续说下去。 “司夫人毕竟是少将的母亲,一直以自己的方式保护少将。”邱雨道,“只是司夫人的方式并不被少将所理解,所以他们之间才会有那么大的矛盾。” 伊祁婉兮只是默默听着,低头挑着餐盘里的菜,没有说话。 “司夫人是个很知性明事理的女人。”邱雨似乎意料到伊祁婉兮不会说什么,亦或是她并没有想伊祁婉兮回答什么,低头夹着碗里的菜往嘴里送,像是自言自语般道,“如果你没有和少将扯上关系,你会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邱雨说着,抬起头来看一眼伊祁婉兮,“可你和少将扯上关系并影响到他了。” 伊祁婉兮消化着邱雨说的话,想着其实莫雯就是反对司瑜和自己的婚事。虽说伊祁婉兮从未想过和司瑜在一起,因为她知道那最多不过是妄想,是不可能成为现实的。可是被莫雯反对,伊祁婉兮还是有些失落,也有些想不通。 “因为他要娶我?”伊祁婉兮看着邱雨。 邱雨有些诧异地看着伊祁婉兮,大概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来。邱雨以为,伊祁婉兮对这个话题应该会避而不谈。 午饭后,伊祁婉兮回到办公室,趴在办公桌上便睡着了。 伊祁婉兮醒来时,手臂已经麻了,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晰的泪。 又是那个梦…… 依旧一片漆黑…… “你有什么资格?”又是那个声音…… 伊祁婉兮用手指擦去眼角的泪,从衣服旁边的口袋里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还没有到上课时间。中午的办公室,很是安静,因为其他老师在学校都有房子,中午就都回自己家里去了,办公室只有伊祁婉兮在。 “醒了?”声音从旁边传来,以为办公室只有自己的伊祁婉兮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转头,对上坐在旁边椅上的司瑜冷漠却温柔的目光。 “少帅……”伊祁婉兮轻轻开口,声音沙哑,于是伊祁婉兮轻了轻嗓子,又问,“您怎么在这?” 司瑜面无表情地看着伊祁婉兮,神情冷漠却带着担心,良久,缓缓开口,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做噩梦了?” 伊祁婉兮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有泪痕,于是回过头来抬手擦脸上的眼泪,没有回答。 “梦见什么了?”司瑜的声音依旧平和。 断断续续的画面从伊祁婉兮脑中一闪而过,伊祁婉兮的心又是一阵疼痛,眼泪不禁又流了出来。 司瑜见状,半眯了眼看她,思考两秒,才问:“为何你哭得这么伤心?” 伊祁婉兮闻言,却哭得更厉害,又不想司瑜看见她哭的样子,于是弯下腰用手捂住了脸,紧咬着唇让自己尽量不发出声音。 司瑜看着无声哭泣的伊祁婉兮,不禁皱了眉,站起身走到伊祁婉兮身旁,一把拉起她将她拥入怀中,感受到伊祁婉兮的身体微微颤抖,司瑜一阵心痛,将下巴轻抵在伊祁婉兮头上,闭了眼柔声道:“我在。” 伊祁婉兮是想推开司瑜的,听见司瑜温柔的声音却哭得更厉害,双手微微握拳放在司瑜胸膛前,连推开他的力气也没有。 伊祁婉兮在司瑜怀里哭了许久,感觉他的衣襟被自己弄湿了,伊祁婉兮才从他怀里离开,看着眼前他被自己的泪水打湿的衣,用手轻轻擦了擦,声音沙哑道:“把你衣服打湿了。” 司瑜低头看着伊祁婉兮,有些无奈地笑道:“没事。”他无奈的是,伊祁婉兮这个样子还担心自己的衣服被她打湿了。 “其实……”伊祁婉兮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您完全可以不管我。” 司瑜抬起双手捧着她的脸蛋,将她的脸抬起,看着她由于带泪而格外动人的眼,用拇指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眼中满是宠爱,温柔笑道:“你是我要娶的人,我不管你管谁?” 伊祁婉兮想偏头躲开他的目光,却被他控制住了脸蛋,于是斜了眼躲开他的目光。 “哭成这个样子。”司瑜垂眸看着伊祁婉兮,浅笑道,“还是很好看。” 伊祁婉兮闻言,却是一惊,不禁睁大了眼看着司瑜,张嘴想说什么,还未出声,唇已被司瑜封住。 “少……”伊祁婉兮想叫他,他却吻得更深。 伊祁婉兮被他强行仰着头而有些难受,可是司瑜完全不管她。不久,许是感受到她有些抗拒,司瑜抬起头,松开她的脸,脸上带着很浅却饱含满足的笑,看着她有些生气的眼,笑道:“生气了?” 伊祁婉兮有些幽怨地看着一脸得意的他,抱怨似地微嘟了嘴却赌气般道:“小女哪敢生少帅的气。” “你的样子,可不像是不敢的样子。”司瑜半开玩笑般道,见伊祁婉兮扭过头轻哼一声,神色忽地正经起来,问道,“现在还难过吗?” 伊祁婉兮闻言,表情在一瞬凝固,想到自己只顾生司瑜的气而忘了难过,才想到司瑜竟是为了安慰自己么?“所以刚刚少帅您是在安慰我么?”伊祁婉兮抬眸看着司瑜,疑惑问道。 司瑜轻一挑眉,见伊祁婉兮一脸质疑,可他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哪里有什么不妥,于是问道:“不行?” “哪有这样安慰人的啊。”伊祁婉兮的脸在一瞬通红。 “那要怎样安慰?”司瑜弯腰将脸凑近伊祁婉兮,笑道,“还是说,只是这样不够?” “不,不是。”伊祁婉兮说着,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儿撞到桌子上,被司瑜一把拉住,伊祁婉兮回头看一眼桌角,抬头看着司瑜,“谢谢。” 司瑜顺势搂住伊祁婉兮的腰身,正要拥她入怀,听见门外传来的喧闹声。司瑜往紧闭的门看了一眼,回头看着伊祁婉兮,迟疑一秒,还是带着遗憾的神情松开了伊祁婉兮,往后退了一步为伊祁婉兮擦净了眼角的泪,然后转身拿起桌上的白色手套戴到手上,又拿起军帽戴上,正了正军帽回头看一眼伊祁婉兮,依旧面无表情道:“不要哭了,不然她们会以为我欺负你了。” “你本来就欺负我了。”伊祁婉兮喃喃道,低下了头。 声音虽小,司瑜还是听见了,于是看伊祁婉兮的眼中多了一丝笑意,没有说什么便大步离开了。 司瑜离开后,伊祁婉兮看着微开的门有些出神,许久才收回目光,靠在桌边低下头,手指触碰到自己刚刚被司瑜吻过的唇,眼中又含了泪。 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 这样的自己,配吗? 下午放学后,天空阴沉,黑压压的使得伊祁婉兮的心情有些抑郁。伊祁婉兮看见伊祁蔓草在教学楼门口等她,伊祁蔓草看见伊祁婉兮后便没再等她,直接转身离开了。伊祁婉兮愣了一下,停下脚步有些无奈地看着伊祁蔓草慢步走远的背影,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起步追上去。 伊祁婉兮以为伊祁蔓草还在为早上的事情生气,为防止伊祁蔓草更生气,故而她没有主动向伊祁蔓草搭话。 可伊祁蔓草并没有生气,相反,她也以为伊祁婉兮在生气,因为早上自己对她的态度有些恶劣。出于愧疚,伊祁蔓草不敢向伊祁婉兮搭话。 两姐妹就在以为对方在生气的情况下又一起尴尬地回到了伊祁府。 二人一起走近伊祁府大门,伊祁蔓草始终走在伊祁婉兮前面。在二人快分道各回各自的屋子的时候,伊祁蔓草忽地停住脚步叫了伊祁婉兮一声“三姐”。伊祁婉兮微微有些诧异,看着伊祁蔓草双手握着包带慢慢转过身来。 伊祁婉兮看着伊祁蔓草,脑海里闪过许多伊祁蔓草可能说的话。 伊祁蔓草沉默几秒,像是组织好语言般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抱歉,早上……” 听见伊祁蔓草道歉,伊祁婉兮一时有些震惊,继而露出温柔的浅笑:“你不必道歉,本是我先提,惹得你生气的。” 伊祁蔓草闻言,又低下头,在原地站了几秒,也不说什么,然后转身往自己的闺苑方向走去了。 伊祁婉兮看着伊祁蔓草渐行渐远的身影,一阵风吹过,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霎时黄色的树叶被风吹落从伊祁婉兮眼前飘下。感觉有些冷,伊祁婉兮紧了紧外套,抬头看了眼天空,阴沉沉的。 “看样子……”伊祁婉兮轻声自言自语道,“要下雨了呢。” 伊祁婉兮回到自己的屋子,转头看见窗前书桌上放着的被风吹动书页的书,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伊祁婉兮走到桌前,桌子上放着的是一本有些泛旧的《诗经》,书里夹着有树叶吊尾和精致雕刻花纹的银制书签,伊祁婉兮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看着上面的诗句,不自觉轻念出声。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伊祁婉兮微微泛出苦笑,将书签放回书里,合上书,目光由于出神而有些空洞。 第三十二章 秘密 “想带你走。如果不能,就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话,是以前某个人对伊祁婉兮说的。可伊祁婉兮只隐隐有个印象,具体记不起何时何地何人说的。 伊祁婉兮忽地想起这句话来,因为她 晚饭过后,伊祁婉兮陪伊祁明志、王氏和李氏去散步,伊祁蔓草由于还要学习故而没有一起。 天边还泛着丝丝白,四人走在湖边的走道上,傍晚的风吹过,带着湖水的凉。 “婉兮。”伊祁明志拄着手杖,看一眼身旁低着头走路的伊祁婉兮,“如今你对你自己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 伊祁婉兮脑中闪过司瑜的脸,却道:“暂无。” “婉兮,你也十九岁了。”伊祁明志说,“有的东西你该学会放下。” “父亲说的,是什么东西。”伊祁婉兮故作不知。 可伊祁明志知道伊祁婉兮不会不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可他也不想拆穿伊祁婉兮,于是道:“为父也不知你和天钰是怎么想的,本来觉得你们蛮合适的。”伊祁明志的语气 透露出遗憾,停了停,又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都过去了。” “是,父亲。”伊祁婉兮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出于尊敬和习惯应了伊祁明志一声。 “不是说,司家大少爷要娶您么?三小姐。”说话的,是李氏。 音落,伊祁明志和王氏皆看向伊祁婉兮。 “司瑜?”伊祁明志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严厉。 伊祁婉兮一时有些慌张,却表现得很是镇静。可始终不敢看伊祁明志和王氏,于是看向李氏,带笑问道:“二娘这是听谁说的?” “茶馆好多人都在说呢。”李氏说着,紧了紧旗袍外的披肩。 伊祁婉兮不禁微微皱眉,却浅笑道:“二娘觉得,少帅可能看上婉兮么?婉兮是什么样子,我自己是还是很清楚的。” “你好歹是伊祁家的女儿。”李氏说着,年轻貌美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司家大少爷会看上您也没什么奇怪。” 闻言,伊祁婉兮有些害羞,转眼看王氏想从她的表情得知她对此作何看法,却见王氏面无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的眼中带了几分嫌弃与无奈。 “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哪有大小姐的样子?” 王氏曾经说过的话在伊祁婉兮耳畔响起,一些往事从伊祁婉兮脑中闪过,伊祁婉兮迅速将目光从王氏脸上移开,低下了头。 伊祁明志和李氏都没有注意到伊祁婉兮的异常,可王氏注意到了。王氏看着有些慌张的伊祁婉兮,严肃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愧疚。 伊祁婉兮的事,王氏也都知道,所以她才一直对伊祁婉兮有成见。其实最开始这种成见并不是因为伊祁婉兮,而是出于自责。 作为母亲,却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所以愧疚。因为愧疚,所以气愤。故而每次看见伊祁婉兮王氏心里的愧疚感都会涌现出来,一天天加深,可王氏不能将她生气的原因说出来,于是便将这种情绪转变为了向伊祁婉兮发脾气。故而给了伊祁婉兮一种王氏很讨厌她的感觉。 伊祁婉兮不知道的是,其实王氏是想保护她的。 其实王氏是很温柔的女人,是一位很好的母亲,可是因为伊祁婉兮,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夜,伊祁婉兮躺在床上,听见窗外渐大的雨声,于是睁开眼翻了个身,侧身裹紧了被子。 伊祁婉兮本就睡不着,满脑子是那句遥远的“就一会儿”,然后眼泪就从眼角流了出来。 那年,伊祁婉兮不过五岁,五岁的伊祁婉兮看上去甚是可爱,天真也浪漫,是会使每个人都情不自禁想要宠爱的女孩子。可上天却像是嫉妒这样天真浪漫的孩子般同她开了玩笑,也在她心里留下了无法抚平的深深的伤。 那天伊祁婉兮和母亲王氏去到大姑夫林玄颖家,林玄颖依旧经商在外,林宅只有伊祁茗音和大伊祁婉兮十岁的伊祁茗音的独子,个子不高且体型偏胖的林淮银。由于是独子,林淮银从小被宠得不成样子。 王氏和伊祁茗音被朋友叫出去逛逛,于是伊祁婉兮和林淮银被留在了林宅。伊祁婉兮不是第一次见林淮银,可那是她第一次和林淮银单独相处。其实林宅有许多仆人,如果不是在林淮银的房间,他们也不是单独相处。 林淮银说有好玩的给伊祁婉兮玩,于是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要发出声音。”林淮银说着,关上了房间的门和窗户,由于没有开灯,房间一时间有些阴暗,可到底是大下午,所以还是能看清。 伊祁婉兮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房间中央,看着林淮银朝自己走来,心中一时有些害怕,可她想到林淮银说的“不要发出声音”,她一直很听比自己年长的人的话,又想着有好玩的,害怕自己不听话的话就没有了玩具般,于是乖乖地没有出声。 林淮银将娇小的她抱起,放到床上。伊祁婉兮很是疑惑,问道:“表哥要做什么?婉兮现在还不想睡觉哦?” “不是睡觉。”林淮银说着,伸手解她的衣,伊祁婉兮被他触碰到肌肤,觉得有些痒,以为他要挠自己痒痒,于是轻笑着反抗,却听见林淮银低沉得有些恐怖的声音,“不要发出声音。”那时伊祁婉兮还不知道林淮银是怕她的声音吸引来仆人,只隐约感觉他有些生气,于是便安静了。 伊祁婉兮睁着眼睛看着林淮银,见他转过身去脱下了裤子。伊祁婉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他的裤子滑到地上,然后转过头双手抬起她的腿,垂眸看着她,低声对她说:“可能会有点儿痛,但是不要发出声音。” 伊祁婉兮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疑惑地看着林淮银。下一秒 疼痛从下体传入伊祁婉兮脑中,伊祁婉兮的脑海霎时一片空白。 她想叫出声,可林淮银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低沉带着威胁:“不要出声,就一会儿……” 那时候伊祁婉兮还不懂自己经历了什么,只觉得很痛,所以很讨厌林淮银。林淮银说:“这事不要告诉别人。” 伊祁婉兮不知道为什么林淮银不许自己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可是林淮银不让她说,于是她也不敢说。那以后,伊祁婉兮便很讨厌去林家,可是母亲隔三差五会带她去,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很正当的拒绝的理由又不能说出口,于是还是跟着去了。后来王氏不再带她去林家,林淮银却会隔三差五找机会自己来找伊祁婉兮。林淮银隔三差五会对她做那样她不理解的奇怪的事,而且都会叮嘱她不要告诉别人。 几年后,伊祁婉兮明白了那样的事,于是更讨厌甚至是厌恶林淮银,她更不敢告诉别人,她害怕。 在明白那样的事之后,她甚是厌恶自己,厌恶自己这肮脏不已的身体。她几度想过自杀,可是她想到林淮银,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死去,应该让林淮银遭到应有的报应。 所以,伊祁婉兮的表现比同龄人更成熟,可不知道她经历的人只觉得伊祁府三千金知书达理且成熟稳重,却不知道,她其实也不过是个孩子。 伊祁婉兮懂得男女之事是在十二岁那年,她终于鼓起勇气对林淮银说“不可以”也是在十二岁那年。 从伊祁婉兮九岁开始,林淮银就有了未婚妻,可是林淮银还是会找机会和伊祁婉兮单独相处,每次都是说“就一会儿”。 十二岁那年的夏季,某个天气阴沉的下午,林淮银照旧拉着伊祁婉兮到了自己的房间,正想去抱伊祁婉兮,被伊祁婉兮一把推开:“不可以。” “谁说的?”林淮银的神色明显有些慌张,那是害怕自己做的坏事被别人知道所有的慌张。 伊祁婉兮冷冷看他一眼。林淮银这样问,在伊祁婉兮看来就是林淮银认为这事儿在别人看来就是可以的一样,故而觉得他甚是不可理喻,于是冷道:“我说的。”语毕,大步离开林淮银的房间。 那以后,林淮银再没碰过伊祁婉兮。可是伊祁婉兮还是不敢和林淮银单独待在一起,哪怕林淮银看她一眼,她都会感到恐惧。 但是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也唯独这点,伊祁婉兮和林淮银达成了共识。 伊祁婉兮知道这事儿被别人知道的话,林淮银应该会是怎样的下场。可是林淮银是林玄颍和伊祁茗音的独子,所以下场会不会是应该的那样也很难说。可伊祁婉兮知道,这事儿被别人知道的话,自己的名声可就真的毁了。用自己的名声换林淮银一条命不亏,可若换不了他的命,可就亏大了。 所以伊祁婉兮选择闭口。她也竭力不去想这事,以为可以将此尘封在记忆里,可是时不时总能想起,所以她总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抑郁。 “真恶心。这样的人就应该早点去死才对!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纵然懂事以来时隔多年,伊祁婉兮想起此事还是会如此想。 本来伊祁婉兮想要扳倒的人,想扳必然能扳倒,可就因为那个人是自己的大姑母的独子,所以她不能那样做。 因为是自己的表哥,所以伊祁婉兮一直将此作为秘密深埋在心。是别人窥探不了,却会让自己心痛不已的秘密。 第三十三章 距离 不久,仆人叫伊祁婉兮去餐厅就餐。晚饭过后,微微泛黑的天空飘着细雨。伊祁婉兮独自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路过伊祁蔓草的闺苑,微微停了脚步看了那扇紧闭的门几秒,迟疑着什么,终是抬脚起步离开。 刚刚在饭桌上,伊祁婉兮也没有和伊祁蔓草说一句话,李氏问了问司瑜的事,伊祁婉兮随意应了两句草草应付过去。 看出伊祁婉兮不想谈这个话题,伊祁蔓草像是帮伊祁婉兮解围般,破天荒地与李氏谈起了学校的事。可是伊祁婉兮向伊祁蔓草投以感激的目光时,伊祁蔓草却如是无视了她的存在般没有理会。 天色渐晚,雨势渐大,空气甚冷。伊祁婉兮坐在窗前拿着笔在白纸上画着什么,勾勒出的轮廓却像极了一个人。 伊祁婉兮看着纸上的人,却吓得忙撕下那页纸,本想撕成碎片,可揉成一团后又恢复冷静,展开那张纸,看着纸上的人,好看的眸中闪烁着灯光,却流露出忧伤,喃喃出声:“少帅……” “少将。”女声在嘈杂的大世界响起。 台上,歌女唱着曲子,舞女身姿妖娆。灯红酒绿的大世界甚是热闹,与这寒风刺骨的雨夜格格不入。 着米色西式大衣的安捷端着酒杯走到正在谈话的两个男人面前,用酒杯碰了其中着一身黑衣的人手中的酒杯,笑道:“少将,今日可有看上哪家姑娘?”说着,转头看向旁边神色略微有些惊讶的着军装的男子,“毕世儒你是想问这个么?” 被称为毕世儒的人本想说什么,听见安捷后面这句,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无奈,看她几秒,问道:“不是说了在外面叫上校?” “习惯了。”安捷吐了吐舌,笑道。 “如今军中敢这样直呼上校大名的女子,怕是只有你疼爱的这个小姨子了吧?”司瑜俊俏的脸上笑容冷淡。 “知道我疼爱,你何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疼爱疼爱她?”毕世儒看向司瑜,玩笑般道。 “上校疼爱的人,我哪敢抢。”司瑜也用开玩笑的口吻回道。 “少将哪有什么敢不敢抢的。”毕世儒想说什么,却被安捷抢先,“分明是少将看不上我。”安捷说着,带笑看向司瑜,“毕竟,我可比不上伊祁府上那位三千金不是。” “伊祁府上三千金?”毕世儒饶有趣味地看向有些慌张的司瑜,笑道,“难怪少将对身边那么多暗送秋波的女子无动于衷,原来是有心上人了?” 司瑜没有说话,只是浅笑,算是默认。 毕世儒见状,霎地来了兴趣:“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 司瑜低头抿着笑,没有回答。 “伊祁府上三千金……”毕世儒微微偏头思考了一秒,抬眸看着司瑜,“我记得之前是齐家大少爷齐天钰的未婚妻吧?” 闻言,司瑜心中其实是暗自不爽的,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一点头:“嗯。” 司瑜之所以不爽,不过是因为一提起伊祁婉兮,别人想到的还是齐天钰。司瑜忽地感受到自己与伊祁婉兮的距离。 提起伊祁婉兮,别人许会想到伊祁府上三千金,也会想到齐家大少爷齐天钰的未婚妻,却不会想到自己。 “听闻上将让司南替你去伊祁府上提亲了。”毕世儒带笑道,“我还以为是伊祁府四千金。” “伊祁四小姐太稚嫩。”司瑜浅笑。 知道司瑜不过是在找借口推辞,毕世儒也不道破,带笑道:“也就比三小姐小了两岁而已不是?” 司瑜垂眸看一眼安捷,又转眼看着毕世儒,转移了话题:“你自己的事都没管好担心我做什么?” 音落,安捷和毕世儒的神色都变得凝重。安捷转过头去看向别处,毕世儒轻叹一口气,道:“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四年了,安捷已经不怪你了。”司瑜的语气柔和,听不出情绪,“你还是没放下她。” “你觉得,还会有比她更好的女子么?”毕世儒说话时带着笑,笑容中透露出遗憾与无奈。 司瑜沉默两秒,伊祁婉兮的面容从脑海一闪而过,脸上浮现出浅笑:“也是。” 不可能有比她更好的女子啊…… 司瑜之所以懂,是因为如于毕世儒而言,不可能会有比那个叫安潇的女子更好的女子一般,于他,也不可能会有比伊祁婉兮更好的女子。 “什么时候……”旦日,从邱雨那打听到伊祁婉兮的课程,司瑜便找了个时候到培成女校校门口等着伊祁婉兮放学,在见到伊祁婉兮后,也不顾她的反抗和旁人异样的目光,一把拉住她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提起你时别人想到的才不会是齐天钰而是我?” 这一抱,惹得路人驻足惊呼,也惹得伊祁婉兮一阵脸红。 “少帅!”伊祁婉兮的语气明显有些生气,猛地推开司瑜,皱眉看着他,“您在说什么?”音落,路人纷纷起步离开。 司瑜看着有些生气的伊祁婉兮,也微皱了眉,却不是因为生气,而是以为惹得伊祁婉兮生气而疑惑与自责。可其实伊祁婉兮并没有生气,她只是被司瑜吓到了。 “大庭广众之下。”伊祁婉兮微皱着眉,尽量使语气平和,“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少帅稍微注意下。” 司瑜习惯性面无表情地看着伊祁婉兮,却不知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甚是冷漠,在伊祁婉兮看来他这是生气了。 伊祁婉兮忽地有些愧疚,于是抱紧了怀里的书,微低了头补充道:“别人会说闲话的。” “哦……”司瑜也不管旁边微微放慢脚步的路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伊祁婉兮两秒,脸上忽地露出浅笑,“那样的话,别人提起你是不是就会想到我?” 不清楚司瑜到底在想些什么的伊祁婉兮猛然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司瑜,好看的眼中满是疑惑,像是在问“少帅你在想什么”。 “我打听过了,今日令尊在家。”司瑜收了笑,一本正经道。 “嗯……”伊祁婉兮微微皱眉,由于未知心中而隐隐泛起不安,“所以呢?” 司瑜沉默两秒,忽地弯腰将脸凑近伊祁婉兮,抬眸看着她好看的眼,薄唇轻启,声音低沉,语气柔和:“不知姑娘可否领在下见一见未来的岳父大人?” 伊祁婉兮本躲着司瑜的目光,闻言,由于震惊而睁大了眼。阳光从司瑜身后来,由于带着军帽,司瑜的脸隐在阴影之中,那双好看的眸目光深邃,微微含着笑,使得伊祁婉兮一阵心动。 夜,伊祁府。书房。 伊祁婉兮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忽地转身靠在书架上,将书抱在怀里,顺着书架慢慢往下滑坐到地毯上。她又想起下午的事情。 司瑜的声音温柔仿佛带着笑:“不知姑娘可否领在下见一见未来的岳父大人?” 伊祁婉兮正思考该如何作答,身后的人却替她回了话:“少将这样可是会使姐姐感到困扰的。” 闻言,司瑜抬眸看向伊祁婉兮身后,迎上衣着校服的伊祁蔓草的目光,伊祁蔓草双手抓着挎肩包的带子,脑后的单马尾扎得很高,额前的平刘海被风微微吹开,白皙干净的脸看上去很是清纯且精神。可那双好看的杏眼,却透露出不悦。 伊祁蔓草为何是这样的表情,司瑜心里多少也是清楚的。毕竟司南和陈茹倾的事情,军中已是人尽皆知。 记得安捷与司瑜提起司南的事,还玩笑般道:“你们俩兄弟和伊祁府那两位千金之间的爱恨情仇可真是复杂呢。” 可是司瑜没有理会,他不管伊祁蔓草和司南之间如何,他关心的,只有伊祁婉兮。 “四小姐。”司瑜直起腰身微微垂眸看着伊祁蔓草,面色从容且冷淡。司瑜本还想说什么,可考虑到伊祁婉兮,于是只唤了声“四小姐”。 伊祁蔓草大步走到伊祁婉兮身旁,一把抓过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己面前一拉,然后抬头看着面色冷漠的司瑜,面无表情道:“请少将你和我姐姐保持距离。” 伊祁婉兮见司瑜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失落,本想说什么,被伊祁蔓草拉着从司瑜身旁离开了。 伊祁婉兮不知道流露出那样神情的司瑜是怎样的心情,就像她不知道在她被伊祁蔓草拉走后,司瑜转身,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神情冷漠得使人不寒而粟。 其实伊祁婉兮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其实她自己清楚,就算当时伊祁蔓草没有将她拉走,她也不会说什么。 伊祁蔓草说的是对的,司瑜确实该与自己保持距离。 如莫雯所说,司瑜是何身份。伊祁婉兮不清楚他的身边有多少优秀的女子,可她清楚他有更好的选择,实在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因为自己实在是配不上。 可是…… 伊祁婉兮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将头埋到膝盖上,轻泣出声。 可是……就算自己很清楚,心还是很痛。 也许是因为清楚,心才会痛吧。 喜欢却不能接受,因为自己不配。这样的自己,其实也是自作自受吧?可是其实,自己也是受害人。 如果不是那个人…… 那样的人,就应该死掉才对。 冰冷的夜风狂暴地吹紧微开的窗户,发出“砰”一声响,窗外雨声忽地变大,使得本安静的书房变得喧闹,带着哭嗓的声音在书房轻轻响起:“去死啊!” 第三十四章 重阳 此后,伊祁婉兮每天都会看见司瑜,也许是巧合,也许不是巧合。每每碰面,司瑜都会略显震惊,朝伊祁婉兮打声招呼:“好巧。” 司瑜的表现,使得伊祁婉兮相信是巧合。其实想想也觉得,司瑜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行程。 本来见面次数越多好感应该会越是加深,可伊祁婉兮对司瑜却越发冷漠。却不是因为她对司瑜的感情变淡了,也不是对司瑜产生了厌烦,只是…… “我和少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办公室里,面对邱雨的疑问,伊祁婉兮如此答道。 “你们明明很般配。”邱雨看着收拾书本的伊祁婉兮,柳梢眉微皱。 伊祁婉兮将收拾好的书本放在桌子的左上角,带上包抬头看着邱雨,却没有回答她的话,浅笑道:“走吧。” 邱雨有些无奈地看着伊祁婉兮从自己面前走过,抬步跟上她。看伊祁婉兮的样子,她并不愿谈论与司瑜的事情,于是道:“过两天便是重阳了。” 斜晖西斜,将二人的影子投在走廊的白墙上。伊祁婉兮的声音轻轻的:“嗯。” “我要回家一趟。”邱雨说这话时,声音带着笑。 伊祁婉兮转头看着邱雨,夕阳照在她白皙干净的脸上,微微泛着金色。 感觉到目光,邱雨回头迎上伊祁婉兮有些疑惑的目光,带笑答道:“重阳还是回家陪着家人比较好。” “嗯。”伊祁婉兮说着,转过头,看着地面。地板上栏杆的影子被拉得老长,看上去有些稀疏迷离。 九月初九重阳节,算不上什么大的节日,伊祁府却也十分热闹。不止伊祁茗音和伊祁鸣弦到了伊祁府上,还有伊祁婉兮常年在外旅游的爷爷伊祁谦和奶奶白琪也回到了伊祁府上。白琪并不是伊祁谦的第一任妻子,比伊祁谦小了近二十岁,许是保养得好,虽已五十几岁,那张脸看上去却并不沧桑。并不是名门世家,可知书达理,深得伊祁谦喜欢。 伊祁婉兮从小就备受伊祁谦和白琪疼爱,以二姨太李氏的说法,如若伊祁婉兮不是女子,怕是日后伊祁家族的掌权人便是伊祁婉兮。 伊祁婉兮对掌管家族这件事并没有兴趣,她会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可她对领导者这样的身份并没兴趣。 可是这并不妨碍伊祁谦以培养领导人的方式培养伊祁婉兮,就像伊祁谦不顾王氏意见偏袒伊祁婉兮一般。 “是女儿身又如何?那也是我伊祁家的后代。”伊祁婉兮幼时,王氏总偏袒自己的两个儿子,于是在某件事上对伊祁谦的决定表示不满,伊祁谦冷冷地斜眼看一眼这个本就让自己不太满意的儿媳妇,透露出不悦的语气让人不寒而粟。 五年没见,伊祁谦和白琪见到伊祁婉兮时皆是一惊,对长成大人模样的伊祁婉兮又是打量又是抚摸,像是在把玩一个珍宝般,还时时称赞。 可问及伊祁婉兮的婚事,知道伊祁婉兮和齐天钰解除婚约之时,伊祁谦的脸色明显一变,见伊祁婉兮像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下头,于是拍了拍她的肩,慈祥笑道:“有比齐天钰更适合我们家婉兮的。” “老爷子您觉得……”说话的,是李氏,“司家大少爷怎么样?” “司瑜?”伊祁谦看向带笑的李氏,神情有些严肃,思考两秒,问道,“嫣儿清楚司瑜是什么意思?” 李氏淡然一笑,凑近伊祁谦,伊祁谦也配合地偏了偏身子将耳朵凑近她。王氏见状,不悦之色溢于言表。 李氏在伊祁谦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捂嘴微笑着往后退了一步。伊祁谦大笑几声,对白琪说:“夫人,我觉得我们应该和婉兮好好谈谈。” 白琪疑惑看伊祁谦几秒,又意会般带笑看向伊祁婉兮。 司府。 “夫人。”女婢小跑进后院,远远地对坐在院中与人聊天的莫雯喊道,“有客人。” 聊天被打断,莫雯觉得女婢失了礼仪,于是微微皱眉看她一眼,语气有些责备道:“客人有什么稀奇?将客人在客房安排好就是了,大惊小怪地做什么?” “夫人……”女婢轻轻喘着气,道,“这次的客人……” “这次的客人怎么了?还会把你吃了不成?”莫雯用带着玩笑的口吻道,眉锁得更紧,“急急忙忙的。” “是稀客。”女婢总算平静了,狠狠吸一口气,语气恭敬下来。 “稀客?”莫雯轻一挑眉,嘴角的浅笑像是在嘲讽女婢:什么人能让你这么慌张。 “是伊祁老爷和伊祁夫人。” “嗯?”莫雯看女婢一眼,不禁笑出声,“确实是稀客。”可莫雯认为伊祁明志和王氏能让女婢如此慌张,还是十分可笑。司府,总有类似伊祁明志这样的人物前来做客,莫雯认为,作为司府的女婢,她应该早已习以为常的才是。 见莫雯并不在意,女婢有些疑惑,介于有外人,女婢不好说什么,于是凑近莫雯,轻道:“夫人,是伊祁谦老爷和白琪夫人。” “谁?”听见那两个名字的莫雯明显一惊,虽不知伊祁谦和白琪为何突然前来,却还是与旁人说了声有要紧事儿便急忙与女婢前往客房。 匆匆到了客房,莫雯在门口换了口气,让自己看上去与平常无异后,迈着优雅端庄的步子进了屋,见伊祁谦和白琪从椅上起身,笑道:“啊,真是稀客。不知道伊祁叔叔和夫人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老夫冒昧前来打搅,雯儿不嫌麻烦就好。”伊祁谦笑道。 “伊祁叔叔和夫人大驾光临,荣幸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莫雯说着,抬手指着伊祁谦和白琪身旁的椅子,“快快坐下。” 见伊祁谦和白琪坐下,自己也坐到椅上,带笑柔声问伊祁谦道:“伊祁叔叔和夫人不是不在上海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伊祁谦道,“想着婉兮也回来了,又是重阳,还是回来上海。” 听见伊祁婉兮的名字,莫雯心微微一颤,面上却依旧平静:“伊祁叔叔还是一如既往疼爱三小姐呢。” “那孩子惹人疼。”伊祁谦说着,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几分笑意,可那笑容很快消逝,伊祁谦也不与莫雯闲聊,开始转入正题,“此次前来,是有要事与你商量一下。” 莫雯一惊,继而笑道:“雯儿愚昧,不知伊祁叔叔和夫人前来所为何事?” “司瑜不在么?”伊祁谦开门见山问道。 莫雯心一惊,知道二位的来意,不禁有些担忧,却并没有道破,只答道:“阿瑜在军中,不常在家。” “如今司瑜也是事业有成。”伊祁谦道,“不过司瑜也不小了,该考虑一下成家的事了。”伊祁谦说着,看向莫雯。 莫雯迎上伊祁谦的目光,笑道:“伊祁叔叔说的是,只是婚姻之事,司瑜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作为母亲也不好说什么。” “想想也是。”白琪笑道,“司夫人思想开明,人尽皆知。”说着,又问,“那想来大少爷的婚事是由大少爷自己做主了?” 莫雯莞尔:“司瑜有自己的判断,我和他父亲都不必担心。” “那大少爷可有在家中提起自己的过心上人?”白琪又问。 莫雯闻言,笑容变了变,问道:“夫人前来,不会只是来问阿瑜是否有心上人的吧?” 莫雯的语气中隐隐透露出些许不悦,白琪察觉到了,伊祁谦自是也察觉到了,于是叫住莫雯:“雯儿。”见莫雯转眼看自己,又说,“司瑜是否有心上人,我们两个老家伙管不着,也并不关心。” 许是感觉伊祁谦的语气有些严肃,想着是自己言语不当惹伊祁谦不开心了,于是慌忙想要解释:“伊祁叔叔,雯儿只是……” “你不必多说。”伊祁谦打断莫雯,“虽然我们不关心司瑜的心上人,可关心司瑜婚娶的对象。” 莫雯一怔,笑容在一瞬消逝,然后又强行挤出来,问道:“伊祁叔叔关心这个作甚?” “既然话说到这,那老夫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伊祁谦捋了捋灰白的胡须,道,“老夫的三孙女,名为婉兮,今年刚从英国回来,本与齐家有婚约,不过说不不该说的,你想,今非昔比,齐家大少爷哪配得上如今的婉兮?” “合着……”莫雯依旧微笑,语气带着疑惑,“是三小姐看不上齐家大少爷所以才解除了婚约么?” “不。”伊祁谦果断否认,“他俩缘分已尽。” “缘分这东西,确实不可强求。”莫雯附和般答。话说至此,莫雯已确定伊祁谦此次前来的目的了,可她还是不愿说出来。她想,也许自己不说出来,事实便会与自己想的有偏差。 可事实证明,事实就是事实,并不会因为她不说出来而改变。 “老夫记得,司瑜到了婚娶的年纪了吧?”伊祁谦倒是问得直接。 但凡不蠢,都知道伊祁谦这样问的原因是什么。可莫雯偏偏要装傻:“是啊,我和阿瑜的父亲也为此操心了好久,可阿瑜一直没个答案。” “依老夫看,为人父母,好多时候该替孩子做决定就得替孩子做决定。”伊祁谦暗示般道,“尤其是这样关乎孩子终身的大事。” “孩子大了,好多事,尤其是关乎终身的大事,我们决定不了,也不能擅自决定。”莫雯的语气依旧谦和,伊祁谦却知道她在委婉拒绝。 “今日重阳。”伊祁谦继续道,“若是我们两家人一齐出游赏景,岂不美哉?” 第三十五章 错觉 伊祁谦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莫雯装得再傻也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道:“若能如此,雯儿自是求之不得,只是阿瑜他……” “司瑜何时回来?”伊祁谦,“老夫亲自问问他的意思。” “阿瑜……”莫雯说着,低头看着地板思考着什么,见地板上多了一个黑影,忽地睁大了眼,抬起头来。 伊祁谦未反应过来莫雯的异样,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什么问题竟使伊祁爷爷来亲自问阿瑜?” 伊祁谦和白琪几乎同时看向门口,见着一袭绿色军装的男子站在门口,见二人看向自己,男子大步进了屋,朝伊祁谦和白琪行了个礼:“好久不见,伊祁爷爷,白奶奶。” “好久不见。”伊祁谦看了他几秒,才站起身,笑出了声,“司瑜已经长这么高了。” 司瑜嘴角带了微笑,转身看向莫雯,语气柔和却淡漠:“不知伊祁爷爷此次亲自前来司府所为何事?” 莫雯微微皱眉,想回答却微微移开目光,终是选择了沉默。 “老夫和夫人此次前来,不过是想牵个线。”伊祁谦脸上笑容和蔼。旁边白琪也带着温婉的笑看着司瑜轻轻点点头。 “牵线?”闻言,司瑜心中有了大概的数,不禁有些欣喜,可面容依旧平静,只眼底含着藏不住的喜悦。 “老夫的三孙女婉兮……”伊祁谦道。 话未说完,被司瑜打断:“伊祁爷爷此次前来,是想将婉兮嫁于司瑜么?” 伊祁谦略显诧异地看着司瑜,见他面无表情,也猜不出他的心思,以为他是不乐意,于是道:“也不是……毕竟若是你不愿娶,婉兮嫁过来也不会幸福,那老夫也不能强求不是。” “伊祁爷爷不知道……”司瑜语气柔和。 伊祁谦以为司瑜是要说伊祁婉兮和齐天钰那事,于是道:“老夫知道婉兮和齐家解除婚约影响不好,可从一开始老夫就不看好他二人,所以老夫并不认为婉兮和齐家解除婚约有什么不妥。” “不是……”司瑜有些无奈地笑笑,解释道,“您不知道我在追求婉兮么?” “嗯?”伊祁谦脸上多了笑意。伊祁谦想起李氏的话来,“司家大少爷似乎对三小姐有意,您不妨前去司府亲自问问。” 因为李氏如此说,伊祁谦才会来司府。可纵然他知道,也表现出惊讶。伊祁谦想不到的是,司瑜和自己想的实在不一样。从莫雯的态度看,他以为,司瑜至少会介意,可事实似乎完全相反。 “你在追求婉兮?”伊祁谦做出吃惊的样子,却并不是装的。虽然他知道司瑜大概对伊祁婉兮有意,可听他亲口说出在追求伊祁婉兮还是觉得惊讶。 司瑜有些无奈地浅笑道:“司瑜还以为伊祁爷爷前来,应该是知道的。” “婉兮并未提起过。”伊祁谦的脸上依旧是和蔼的笑容。其实没有听伊祁婉兮提过,纵然听李氏那样说了,伊祁谦也并不确定,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来打探一番。 “婉兮确实矜持。”司瑜抿着嘴笑道。 “阿瑜对我们家婉兮有意,想来婉兮应知晓?”白琪问道。 “她知道。”司瑜脸上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无奈。 白琪脸上多了笑,看向神情严肃的伊祁谦,试探般问道:“既然两个孩子两情相悦,这门亲事不如就此定下?” 伊祁谦想说什么,听见莫雯略显惊讶的声音:“两情相悦?” “司夫人可是有何疑问?”白琪看向莫雯,露出礼貌的微笑。 莫雯心下一怔,笑道:“夫人怕是记错了?三小姐可是齐家大少爷的前未婚妻,怎会喜欢我们家阿瑜。” “记错?”白琪轻笑出声,“我好歹看着婉兮长大,又怎会连她那点心思都不知道?” 这话,司瑜听着自是暗喜,可莫雯心中却有些急了。伊祁婉兮本是她曾十分中意的儿媳人选,可如今莫雯却丝毫不希望伊祁婉兮成为自己的儿媳妇。可并不只是因为伊祁婉兮是齐天钰的未婚妻。 “伊祁叔叔。”莫雯转向伊祁谦,微微皱眉,带着遗憾的语气道,“上次阿瑜带三小姐来到鄙府,说要娶三小姐为妻,可三小姐看上去并不乐意呢。” “竟有这事?”伊祁谦不禁出声,说话间看一眼身旁的白琪,正好与她对视了一眼。 “可是……”白琪想说什么,被伊祁谦一个眼神止住。 而后又闲聊了些,伊祁谦与白琪便离开了司府,却没有回伊祁府,而是在外面逛了逛。 而伊祁府上,刚在厨房厨子的辅助下做好重阳糕的伊祁婉兮与伊祁蔓草二人品尝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觉得甚是满意,于是亲自端去了厅里给伊祁明志和他正在接待的客人。 客人却也不是外人,正是伊祁茗音和伊祁鸣弦二人。她二人的丈夫由于事务繁忙而要晚上才能回来,本一般重阳也不急着回家,可如今伊祁谦和白琪回来了,他二人无论如何也是要回来一趟的。 虽说伊祁茗音姐妹二人的丈夫没来,伊祁茗音却带了自己的儿子来。便是伊祁婉兮的表兄,伊祁婉兮最不想见到的人,林淮银。 伊祁婉兮本是不愿见到林淮银的,之前也没来正堂,只知道两位姑姑来了,却不知道她那位表兄也来了。 可伊祁婉兮再不想见到林淮银,却也只是在进入正堂看见他的那一瞬微皱了一下眉,然后佯装镇定地和伊祁蔓草并肩走了进去。 伊祁婉兮将一盘重阳糕放到伊祁茗音和林淮银中间的小桌上时,故意忽视了林淮银,看着伊祁茗音笑道:“大姑母,尝尝。” 她强挤出的笑,却使旁边的林淮银露出微笑。林淮银之所以露出微笑,不过是伊祁婉兮给了他她很快乐的错觉。王氏注意到林淮银的目光,在林淮银想伸手拉住伊祁婉兮的时候,叫了伊祁婉兮:“婉兮,过来。” 林淮银的神色在一瞬暗了下去,王氏自是知道,可她并未理会,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让伊祁婉兮帮她斟茶。伊祁婉兮虽不知王氏的用意,却还是照着做了。 可一旁的伊祁茗音却看不下去了,责备般与王氏道:“哎!弟妹可真是,倒茶这种事,让旁边的女婢做不就好了?” 伊祁明志面无表情地看一眼面色从容的王氏,没有说话,旁边的伊祁鸣弦喝一口茶,说:“大概是婉兮倒的茶更香吧。”语毕,放下茶杯,拿了块重阳糕来吃,“毕竟,婉兮做的糕点确实比往年厨子做的更好吃些。” “只怕二姑母这话,是带了偏见的。”伊祁蔓草语气平淡,带着一丝不屑。见伊祁鸣弦抬起带着不满的眸看自己,又道,“这重阳糕是我与姐姐在往年做重阳糕那位厨子的指导下完成的,二姑母说比往年厨子做的好吃,蔓草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惭愧。” “偏见?”伊祁鸣弦轻笑出声,“蔓草还是一如既往可爱,二姑母实话实说,蔓草怎会认为二姑母说话带偏见?”见伊祁蔓草微微低头躲避自己的目光,又道,“确实好吃,被夸奖,高兴是应该的,为何惭愧?” “毕竟……”伊祁蔓草本想说“毕竟不知道二姑母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讽刺”,可看了一眼伊祁婉兮,想了想终是没说,改口道,“毕竟蔓草害怕配不上二姑母的夸奖,所以会觉得惭愧。” 伊祁蔓草会说出这样的话,伊祁鸣弦完全没想到,这话,倒像是伊祁婉兮会说的,于是大笑两声,道:“蔓草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 伊祁蔓草没有回答,微微低下了头。伊祁婉兮察觉到伊祁蔓草有些难为情,于是开口道:“二姑母今日下午可有什么安排?” “这倒是。”伊祁鸣弦思考几秒,看向王氏,“一家人难得聚一聚,不如下午陪老爷子去茶馆?” “倒也不错,好久没和老爷子一起打牌了。”王氏浅笑,“好好陪陪他也不错。” “不过。”说话的,是旁边的李氏,“姐姐,您忘了,今天下午老爷子可是有别的安排的。” 王氏瞥一眼李氏,没有搭理她,看着伊祁鸣弦,依旧带笑:“二姐,还是安排在老地方?” “有劳弟妹了。”伊祁鸣弦回笑,吃过重阳糕后端起茶杯来喝一口茶,有些疑惑地问道,“不过老爷子去哪里了?一直不见他。” “爷爷去司府了。”伊祁蔓草说着,找了张椅子坐下。 “司府?”却是伊祁茗音微微皱眉,“老爷子一回来就去司府,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旁边的李氏闻言,轻笑出声:“大姐,三小姐的终身大事儿,我想算是要紧事儿吧?” “婉兮的终身大事?”有些急迫的语气,来自面露慌张的林淮银。 “是啊。”伊祁蔓草有些漫不经心道,“毕竟司瑜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爷爷又很中意这门亲事,便亲自去司府了。” “婉兮是要嫁给司瑜吗?”林淮银的慌张,越发明显。 “三姐嫁谁与姑表哥并无什么关系吧?”伊祁蔓草微眯了眼看着神情紧张的林淮银,语气算不上好甚至有些刻薄,“姑表哥为何紧张?” “我……”意识到神态有些失态,林淮银控制了下自己的神态,终是从容笑道,“我哪有紧张,是表妹的错觉吧。” 伊祁蔓草瞥他一眼,没有过多计较。其实林淮银并没有做什么让伊祁蔓草讨厌的事,只是伊祁蔓草莫名对林淮银有一种厌恶感,这种厌恶感说不清来源,也不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导致伊祁蔓草对林淮银有一种莫名的偏见。 第三十六章 替代 “哼。谁知道呢。”伊祁蔓草轻哼一声,语气冰凉。 伊祁蔓草的语气带着**味,在场的各位也都听出来了。知道伊祁蔓草就这性格,于是在场的人倒也不觉得伊祁蔓草是针对林淮银。 只是感觉他二人快吵起来了,所以伊祁明志打断了他二人的谈话:“好了,你们也别吵了。”伊祁明志说着,指了指门外,对伊祁婉兮说,“婉兮,带你妹妹回屋里学习,我们大人有事儿要谈。” 不知道伊祁明志等人是否真的有大人之间的事儿要谈所以让自己回避,可伊祁婉兮知道伊祁明志是给伊祁蔓草台阶下。 伊祁婉兮应了声,于是拉着有些不情愿的伊祁蔓草从椅上起身,出了正堂。 路过花园,伊祁婉兮松开伊祁蔓草的手。听见伊祁蔓草轻哼一声,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神色有些不悦的伊祁蔓草,脑中闪过一些往事的画面,心猛地一颤,脚下一软,有些不稳,往旁边偏了一偏。伊祁蔓草却是被吓了一跳,忙上前一步想扶伊祁婉兮,伊祁婉兮却自己站稳了,好看的眸中神色复杂,多的是恐惧与担忧。 伊祁蔓草见伊祁婉兮这幅表情,却有些惶恐,与她对视几秒,感觉她有些不对劲,浅笑问道:“怎么了吗,三姐?” 伊祁婉兮的手微微颤抖,于是忙收到身后去了,微微颤抖的唇微微张了张,欲言又止之后,身后的双手握紧了拳,深吸一口气后,佯装镇静地露出微笑,语气是为掩藏恐惧而刻意压低的:“蔓草看上去对姑表哥有些不满?” “没……”伊祁蔓草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语气比刚刚提高了些分贝,却也透露出心虚,“没有啊。” “你不必瞒我。”伊祁婉兮的心一阵疼痛,面容却依旧从容,“你对姑表哥的态度,可像是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伊祁蔓草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挠了挠太阳穴,道:“也没有,只是单纯不喜欢他罢了。” “你为何不喜欢他?”伊祁婉兮心里虽急,语气却依旧平和。 “也……”伊祁蔓草说着,用卷曲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鼻尖,道,“也没什么,只是看见他就没什么好心情而已。” “你们之间……”伊祁婉兮停顿几秒,认真思考之后还是问出来,“真的没发生什么事?” “当然。”伊祁蔓草不知伊祁婉兮为何出此言,于是本能否认,“我们平日里面都见不了几次,哪能发生什么事。”见伊祁婉兮依旧有些怀疑,又补充道,“更何况他是我表哥,就算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看在大姑母的面上我也不会和他计较的。” 伊祁婉兮闻言,见伊祁蔓草确实没隐瞒什么,暗自放了心,露出舒心的笑:“那就好。” 觉得伊祁婉兮有些奇怪,伊祁蔓草想问,却被伊祁婉兮打断:“不过你说,爷爷一回来为何就去了司家?” “不是说了为了三姐你的终身大事么?”伊祁蔓草说着,起步跟上抬脚往前走的伊祁婉兮。 “爷爷为何对我的婚事这般着急。”伊祁婉兮也不看伊祁蔓草,自言自语般道。 音落,没有听到回音,于是二人陷入了沉默。伊祁婉兮这话,本也是自言自语,并没想过伊祁蔓草回答,可伊祁蔓草闻言,认真思考片刻后,却给了伊祁婉兮答复:“大概是觉得三姐到了适婚的年纪。” 伊祁蔓草很是认真的回答,却惹得伊祁婉兮一声轻笑。 听见伊祁婉兮的笑声,伊祁蔓草不解地看向伊祁婉兮,问道:“三姐笑什么?我说错了么?” 她自是说错了,以伊祁婉兮对伊祁谦的了解,怎会因为觉得自己到了适婚年纪急着把自己嫁出去而亲自去做媒。可伊祁婉兮懒得解释,于是道:“不,只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听姐姐这样说,伊祁蔓草也没有多想,脸上多了几分骄傲,像是孩子做了自以为了不起的事情受到夸赞时所有的骄傲。 与此同时,齐府。 餐厅的一旁,靠着柱子站立的季廉双手环胸,神色复杂地看着餐厅中央打情骂俏的那一对儿,在多次欲言又止后终是开口抱怨道:“少爷,把我叫来就请不要把我当透明人好吧?” 闻言,着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裤的齐天钰拿筷子为着一袭白色长裙的秋长忆喂食的手停在半空,几秒后,将筷子上夹的菜放到自己面前的碗里,放下筷子,在秋长忆有些不满的目光中回过身看着季廉,淡然开口道:“说。” “伊祁老爷子伊祁谦回来了。”季廉说着,看一眼脸色在一瞬变黑的秋长忆,暗自咽了咽口水,在齐天钰的凝视下继续开口,“伊祁老爷子一回来很快就去了司府。”季廉说着,刻意停下看齐天钰的脸色。 齐天钰的脸色变了变,却比季廉预想的要好很多。季廉原以为,齐天钰会跳起来大声问自己伊祁谦去司府做什么,可齐天钰只是点点头:“嗯。”然后示意季廉继续说下去。 季廉正想开口,被齐天钰身旁一脸黑的秋长忆猛一拍桌打断:“齐天钰你什么意思?” 透露出极度不满的语气,使得季廉低了头有些害怕地咧咧嘴。齐天钰却甚是淡定地回身看着怒气冲冲的秋长忆,语气依旧淡漠:“什么什么意思?” “和下人在自己未婚妻面前谈别的女人,你什么意思?”秋长忆的脸上满是怒火。 “我提哪个女人了?”齐天钰有些不解,脸上却隐隐露出不悦。 “伊祁……”在马上说出那个名字,季廉都暗自为她捏一把汗的时候,秋长忆突然理智,及时收了嘴,怒火在一瞬烟消云散,按在桌上的手放到大腿上作出乖乖女的样子,低下头,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对不起,我太敏感了。”没有听见齐天钰的声音,秋长忆抬头看着齐天钰,微皱的眉间满是委屈,“可是你答应过不会再提她,你为什么还要关心她家的事?” 齐天钰脸上的不悦在一瞬消逝,然后伸手抚上秋长忆的长发,探身,闭眼轻嗅她发间的香气,然后睁开眼,在她耳畔轻道:“我是答应过你不会提她,可我从来没有说过忘记她。” 气息吐在秋长忆修长白皙的颈间,使得秋长忆有丝意乱情迷,可下一秒齐天钰的话却使她的头脑完全清醒:“别忘了,娶你只是我父亲的意思。若不是考虑到齐秋两家联姻对齐家的好处,你认为你凭什么让我娶你?要知道,上海名门贵族的千金小姐数不胜数,你并没有哪一点比她们特别的能吸引我。”齐天钰手指玩弄着秋长忆的发梢,声音很轻,温暖的气息吐在秋长忆脸上,却使得秋长忆的心一阵冰凉。 “不过既然我会娶你,就会对你负责。这你不用担心,毕竟我不会让我的夫人成为外人的笑柄。”齐天钰离秋长忆更近了,声音也更轻了,“不过如果你有本事,你也可以完全取代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齐天钰与秋长忆的距离,很近,很近。若是不知道齐天钰说的话,便会以为二人又是在卿卿我我。而在场的除去女仆,季廉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仆人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故而只是移开了眼,而季廉却是睁大了眼。 季廉本想叫齐天钰,被旁边悄声移到自己身旁的女仆拉出了餐厅。出了餐厅,轻轻关上餐厅的门,女仆悄声对季廉道:“不要打扰少爷和少夫人了。” 季廉惊讶地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手不停乱比划着什么,良久,才说清楚了话:“少爷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这么开放了?季廉自是没问出声。 可女仆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道:“少爷很爱秋小姐,少爷自从和秋小姐订婚后,在家里我们总是要避开的……” 季廉还想问什么,听见餐厅里传出秋长忆的尖叫声,季廉一惊,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正想推门而入,被女仆制止:“您可千万别进去,少爷和秋小姐正忙着呢。” 闻言,季廉的神色更是复杂,轻声抱怨出声:“难怪都不去找莲姑娘了,合着家里这位很行啊。”然后摸着下巴思索道,“不过以前和婉兮小姐也没见少爷这样啊……” “嘘!”话说了一半,被女仆止住,“您可千万别提前少夫人了,现在少爷听见前少夫人的名字就会很生气。” “行吧。”季廉有些无奈。其实对齐天钰和伊祁婉兮之间的事,季廉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感觉,明明好好的两个人 突然就分道扬镳了。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回头少爷问起……”季廉说着 想起什么,望了一眼餐厅的门,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不,少爷怕是没空问起我。” 女仆有些疑惑地看他,季廉低头看着女仆,带笑道:“回头代我向少爷说注意身体。我先回去了。” 不等女仆回答,季廉已转身大步离开。女仆看着季廉渐行渐远的身影,餐厅里断断续续传出秋长忆的**,女仆有些脸红,也转身离开了。 餐厅里,秋长忆被按在地毯上,身上的白裙被撕得稀烂。肌肤雪白,身姿曼妙,那张泛红的脸上却满是不悦。 第三十七章 苦言 齐天钰神情漠然地看着身.下的秋长忆,皱眉不解地轻声问道:“为什么叫那么大声?很痛吗?” “嗯……”秋长忆说着,伸手紧抓住地毯。腰间传来触感,其实并不痛,只是痒。 “我还没对你做什么呢。”齐天钰的语气依旧,“若是我真对你做了什么,你怕不是会哭出来?” “你敢!”秋长忆声音沙哑地轻声威胁。虽说习惯了被齐天钰突然推倒,可他最多也不过是与她有一些亲密的接触,从未对她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若是齐天钰真的对她做了什么,秋长忆其实是害怕的。 “不敢?”齐天钰说着,竟真的开始解自己的衣,“你是我的女人,我有什么不敢?” 秋长忆的脑子瞬时一片空白,于是闭上了眼,却感觉身上的重量没了。秋长忆一惊,睁开眼,却见齐天钰坐在椅上,点了一支烟。不知齐天钰是不是不经意的回头,见秋长忆的目光有些疑惑,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别过头看向窗外,道:“在成亲之前,我不会对你怎样。” 秋长忆满是不悦地坐起身,看着齐天钰,用不解的语气问道:“为什么?你我关系,成亲前后又有什么区别?” “嗯?”齐天钰回头看着坐在地毯上的她,“在你看来,成亲前后没有区别?” “当然没有啊。”秋长忆道,“不过是多了张纸罢了。” 齐天钰闻言,沉默几秒,将手中的烟掐灭在面前桌上的烟灰缸里,然后起身,弯下腰去伸手捏住秋长忆的脸,微眯了眼道:“问题就在于那张纸。” 秋长忆不解,齐天钰也不解释,二人对视几秒,齐天钰撒手起身离去。好多话,齐天钰自是不会和秋长忆说的。 秋长忆不知道,对齐天钰而言,除了有那个他不愿提起也不愿听到的名字的女人,其他人,都只有是否是自己的妻子这一区别。 一纸婚约,于齐天钰而言太过沉重。他是很有责任感的人,可他还在期盼些什么。 期盼些什么呢? 齐天钰来到客厅,问女仆道:“季廉呢?” “季先生说少爷您忙,他就先回去了。”女仆恭敬道。 “回去了?”齐天钰轻一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少爷找季先生有什么事么?”见齐天钰没有回答,女仆以为齐天钰是不方便告诉自己,于是补充道,“少爷若有事找季先生,奴婢这就去叫季先生过来。” “不必了。”齐天钰说着,走到玻璃门前,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喃喃自语,“再期盼,可还能回到过去么?” “姑娘。”人来人往的街道,说话的,是将甑糕放到伊祁婉兮手上的大叔,“我记得你是齐大少爷的未婚妻吧?” 音落,惹得伊祁婉兮和一同前来的伊祁蔓草对视一眼,伊祁蔓草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微仰了头想与大叔说什么,被伊祁婉兮拉住。 伊祁蔓草有些不解地看向伊祁婉兮,见她露出浅笑对面前的大叔说:“您竟还记得。” “嗐,少夫人这么漂亮,很难让人不记得啊。”说着又看一眼旁边的伊祁蔓草,问道,“这次齐大少爷怎么没有一起来?”见伊祁婉兮有些难为情,又笑道,“也是,齐大少爷也是很忙的嘛。” 伊祁蔓草闻言,更是气愤了,不悦问道:“你说什么?” 伊祁蔓草突然生气,使得卖甑糕的大叔怔了一下,显然是被吓懵了。伊祁蔓草还要说什么,被伊祁婉兮叫住:“蔓草。”感觉伊祁婉兮有些生气,伊祁蔓草看她一眼,然后不满地乖乖闭了嘴。 伊祁婉兮看着面前的大叔,依旧浅笑:“李叔,妹妹不懂事,还请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怎么会。”大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以为我说错了什么话。” 伊祁婉兮只是浅笑,没有回答。 路上,伊祁蔓草看着面无表情的伊祁婉兮,语气有些愤然:“三姐为何不让我说?全上海人尽皆知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看,他分明是故意说出来气你的。” “可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伊祁婉兮也不看伊祁蔓草,语气依旧平静。 伊祁蔓草一时哑言,沉默几秒,又说:“可是这种市井之人,哪怕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只是嘲笑你就可以从中获取到快乐。” “蔓草。”伊祁婉兮明显不想听下去,于是叫了她的名字意欲让她闭嘴。 可伊祁蔓草却像是没有听到般继续道:“这种人,你不给他点教训的话,他是会以为你好欺负而得寸进尺的。” “蔓草!”伊祁婉兮皱了眉,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伊祁蔓草。 伊祁婉兮的语气有点凶,明显吓到伊祁蔓草。伊祁蔓草怔了一下,也停下脚步,看着伊祁婉兮。 二人对视几秒,伊祁婉兮轻叹一口气,神色和语气恢复了平静:“世界上的人,大多数没你想的那么坏。” “可是这事他明显是故意的,不就是想要三姐你难堪么?”伊祁蔓草依旧不示弱。 “就算是登上报纸头条的事,也不一定每个人都会知道。”伊祁婉兮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你以为的人尽皆知,也许人家真的完全没有听说过。” “这件事儿……怎么可能?”伊祁蔓草满脸不相信。 伊祁婉兮沉默几秒,道:“蔓草,这是我们的家事儿,与别人无关,别人不知道也很正常。” 伊祁蔓草有些气愤地嘟嘴,像是恨铁不成钢般对伊祁婉兮说:“三姐就是太善良了。” 伊祁婉兮有些无奈地笑笑,拍拍伊祁蔓草的肩往前走去,道:“天色不早了,去茶馆找爷爷他们吧。晚上还得和大姑母二姑母她们一起吃饭吧。” “对哦。”伊祁蔓草恍然,“天色不早了,过会儿该吃晚饭了,三姐为何现在出来买这玩意儿?” “为什么……”伊祁婉兮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甑糕,沉默几秒,露出浅笑,“我也不知道。” 下午,本在书房和伊祁蔓草下棋的伊祁婉兮忽然说想出去走走,于是伊祁蔓草便陪她出来了。逛了也没多久,伊祁婉兮说想买点儿吃的,伊祁蔓草想着随便在附近买点儿什么就好,奈何伊祁婉兮偏要跑这么远来买甑糕。 去茶馆的路上,伊祁婉兮看上去心事重重,伊祁蔓草只当她是因为刚刚卖甑糕的大叔的话而不开心,便想着怎么安慰她,可伊祁蔓草看着这样的姐姐,又不知该怎样安慰她,毕竟说不定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不但安慰人不成,反而惹得人更是不开心。想了想伊祁蔓草什么也没说,一路上二人皆是沉默。 伊祁婉兮确实是因为刚刚李叔的话而心事重重,却不是伊祁蔓草想的那般失落。伊祁蔓草想的事,也确实与齐天钰有关。 李叔的话,使伊祁婉兮想到从前,当初她与齐天钰天真烂漫,两小无猜。在外面无数人看来他二人甚是幸福,可那份最纯真的美好,如今却荡然无存了。至少在此之前伊祁婉兮是这样认为的,过去的,都回不去了。可李叔的话,却使伊祁婉兮有一丝欣慰,那份美好,还存留在少数人心中。虽是不相关的人。 伊祁婉兮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是莫名觉得心里堵塞,且无法言说。 伊祁婉兮也不是想与齐天钰破镜重圆,毕竟她知道齐天钰如今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更何况当初提出的是她,在她走进齐天钰的书房,与他说了那席话开始,她就知道,她与齐天钰,回不去了。完全,不可能,再回去了。 只是……为什么自己会来买甑糕?为什么会想起齐天钰?为什么会想起过去的事? 原来……自己竟是如此不堪的女子么?伊祁婉兮不禁轻笑出声。 她这突然的笑,惹得旁边的伊祁蔓草一阵疑惑。伊祁蔓草看一眼嘴角泛着浅笑的伊祁婉兮,不知她是在自嘲,问:“三姐,怎么了?” 可沉浸在思考里的伊祁婉兮并没有听见伊祁蔓草的话,于是在等了几秒却没有等到回复后,伊祁蔓草抬手轻一拍伊祁婉兮的肩,又唤她一声:“三姐?” 伊祁婉兮被伊祁蔓草突然拍一下吓了一跳,明显抖了一下,慌忙抬头看着一脸担忧的伊祁蔓草,然后从容浅笑问道:“怎么了?” “三姐在想什么呢?”伊祁蔓草忽地露出饶有趣味的笑容,“看上去很是高兴嘛?” 伊祁婉兮却是微一皱眉,轻一拍伊祁蔓草的肩,否认道:“哪有。” “噫~害羞了。”伊祁蔓草笑出声,“不会是在想司瑜吧?” 听见这个名字,伊祁婉兮的脸刷地红了,别过头有些心虚地说:“谁在想他。” “诶诶?”见伊祁婉兮脸红,伊祁蔓草却来了兴致,将脸凑近伊祁婉兮道,“还说没有,你看你脸都红了。没有的话三姐你脸红什么呀?” 伊祁婉兮确实没有想司瑜,虽然被误会很苦恼,可听见那个名字便令她心跳不已,她忘了该怎么反驳,只是道:“我想他作甚。” “不然还有谁会能三姐这么开心?”伊祁蔓草的脸上依旧是无邪的笑,“竟自顾自地笑出来,一定是心上人咯。” 心上人…… 伊祁婉兮的心猛地一颤,却害羞道:“别瞎说。” “听闻,有哪家姑娘在想我?”好听的声音从旁边传入伊祁婉兮耳内,随习习凉风而来,却让伊祁婉兮倍感温暖。 第三十八章 心动 闻声,伊祁婉兮却是怔在了原地,倒是伊祁蔓草先转身朝来人招手:“嘿,姐夫。” 对伊祁蔓草态度的转变,司瑜虽觉得有些蹊跷,却并没有过多在意,礼貌性朝她轻一点头以示回应,走到还站在原地发愣的伊祁婉兮面前,双手依旧放在衣袋里,弯腰想使自己的脸与她的脸在同一水平线上,露出温柔的笑:“在发什么呆?” 伊祁婉兮回过神,脸却更红了,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才没有。”停顿几秒,又低声道,“少帅……太近了。” 司瑜见她害羞,不禁露出微笑,在起身时那笑容也消失了,冷峻的脸转向伊祁蔓草,问道:“你们到这边做什么?”这边大多是贫苦人民,伊祁婉兮和伊祁蔓草这样的人到这来,司瑜好奇也不奇怪。 听见司瑜说话,伊祁婉兮偷偷瞄一眼司瑜,发现他没有和自己说话,便猜想他断然没有看着自己,于是大胆了些抬头从他胸前慢慢往上看。他着一件黑色羊绒大衣。 “陪姐姐来买点东西。”伊祁蔓草欢快的声音。 “什么东西要到这种地方买?”音线低沉,喉结微动,使人心动。 伊祁婉兮越发心虚,却越发想看。那张脸依旧那么干净,如初见时那般完美。 下巴,唇,鼻子…… “好像是什么……”伊祁蔓草思考两秒,“甑糕。” 伊祁婉兮还在往上看,看到眼睛时,他本看着伊祁蔓草的眼却转回来看着伊祁婉兮。在伊祁婉兮意料之外,二人便那样对视了。 司瑜突然看她,伊祁婉兮是一惊,司瑜却像是知道般,并不意外与她对视。 见伊祁婉兮微微诧异的脸,眉眼间不自觉含了几分笑意,调侃般问道:“好看么?” 伊祁婉兮像是恶作剧被发现的小孩般低下了头,听见司瑜柔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若喜欢,大胆看就是了,我又不会生气,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姐夫真是温柔。”伊祁蔓草的声音依旧欢快。 司瑜看一眼伊祁蔓草,没有表情,也没有回答。伊祁蔓草待自己这般热情,司瑜本该高兴,可想到前不久伊祁蔓草对自己的态度,与这反差实在太大,司瑜难免有些疑虑。前几天还让自己离她姐姐远一点,如今就叫自己“姐夫”。 虽不知为何伊祁蔓草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司瑜也并不关心。于他,他在乎的只有伊祁婉兮而已。 司瑜没有说,也不会说。虽然伊祁蔓草是伊祁婉兮的亲妹妹,作为“姐夫”,本该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疼爱。可司瑜却隐隐觉得,对这个妹妹,不能没有戒心。 “甑糕?”司瑜看着伊祁婉兮手里拿着的甑糕,问道。 “嗯。”伊祁婉兮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司瑜。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滚烫,所以知道自己的脸很红而害怕司瑜笑话。 可她不知道,她这个样子,司瑜只觉得可爱,又怎会笑话。 “你很喜欢?”司瑜又问。他想,伊祁婉兮跑这么远来买,必然是喜欢了。可也不一定,也许她就是突然心血来潮。保险起见,还是问一下的好。 “嗯……”伊祁婉兮正想回答,却被伊祁蔓草抢先。 “姐姐好像是很喜欢呢。”伊祁蔓草的语气依旧欢快,“我记得小时候姐姐就喜欢吃甑糕,可能是因为齐……”伊祁蔓草话说一半,忽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什么般心虚地看一眼伊祁婉兮。 以为伊祁蔓草是无心之言,伊祁婉兮自是没有在意,抬头看着司瑜,开口问道:“少帅为何……” 话说了一半,被伊祁蔓草打断:“说起来,姐夫为何在这里?” “到这边有点事。”司瑜的语气平静且冷漠。其实他是有些不悦的,他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只是不悦之感还是从心里溢出。 伊祁蔓草将自己想问的问了,伊祁婉兮便不说话了。 “姐夫晚上可有什么安排?”伊祁蔓草问道,“没有的话不如和我们一起吃饭?正巧今日重阳,爷爷奶奶也回来了。” 司瑜正想回答,胳膊突然被一个着一袭浅绿色旗袍的女子挽住,女子外披了件米白色羊绒大衣,戴着手套的手上拿了一个精致的墨绿色手工刺绣手提包。声音传入伊祁婉兮耳膜:“可算找到你了,我的少将大人。” 伊祁婉兮一惊,忙抬头看着来人,却迎上一双帽子的罩纱下含笑的眸:“三小姐,好久不见。” 伊祁婉兮微微皱眉,却带了笑轻一点头,还未开口,被旁边的人抢先。 “你谁啊?”语气气愤的,是伊祁蔓草,“凭什么挽着他?” “怎么。”以为是司瑜的又一个迷妹,罩纱下那双含笑的眼中多了几分玩味,“我挽着我男人还要你允许?” “你……”伊祁蔓草有些气急败坏,“你不要脸!” “我不要脸?”被说不要脸,罩纱下那双眼中的笑在一瞬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气愤,挽司瑜手臂的手也更紧了,“那你挽我们家少将,你看我们家少将同意不同意?”见伊祁蔓草说不出话,不禁有些得意,却依旧生气道,“你来啊,来啊!” 伊祁蔓草一时哑言,看向面色从容的伊祁婉兮,想说什么,却听见司瑜的声音。 “行了,安捷。”司瑜说着,轻轻推开安捷,语气有些无奈,“在我未来小姨子面前,不要产生什么误会好吗。” “未来小姨子?”安捷明显一惊,看向司瑜,见司瑜不像是在开玩笑,看向伊祁蔓草,像大家闺秀般微微行了个礼,脸上是平和的道,“原来是三小姐的妹妹,失礼失礼。我是安捷,是司瑜的搭档。” “又是搭档。”伊祁蔓草却是轻哼一声,没给安捷好脸色,却像是对司瑜说,“你们司家的男人怎么都一个样。” 似问非问的语气,使得三人皆是一阵尴尬,可三人尴尬的点不同。伊祁婉兮是觉得伊祁蔓草在外人面前无礼而不好意思,司瑜是觉得伊祁蔓草还在为司南的事耿耿于怀而稍有愧疚,安捷则是因为伊祁蔓草在司瑜面前说司家男人的不是而觉得她无礼,想骂她却碍于她是伊祁婉兮妹妹的面子而不好开口。 感觉气氛有些微妙,伊祁蔓草感觉自己话说的有些过,于是语气又欢快了起来:“不过安小姐还真是漂亮,连我一个女子见了都心动不已。这样的女子待在姐夫身边,可真让人不放心呢。” “对我心动?”安捷的语气,却透露出不屑,“怕不是对我们家少将大人心动?”音落,伊祁婉兮和伊祁蔓草的脸色皆是一变,可安捷却装作没看见,继续带了笑道,“啊啦,我忘了,我们家少将大人可是四小姐你的姐夫,四小姐又怎会跟自己的亲姐姐抢男人呢?对吧。”语毕,挑衅般朝伊祁蔓草轻一挑眉。 伊祁蔓草捏紧拳,听见司瑜隐隐带笑的声音:“若是你二人意气相合,凤阴并裙也并非不是一件美事不是。” “少将大人可快别开我的玩笑了,四小姐性格如此之火辣,我怕是招架不住。”安捷的表情和语气,皆带着不屑。 音落,四人又陷入一种尴尬的氛围中。 天开始下起蒙蒙细雨,司瑜微微抬头看一眼阴暗的天空,也不同安捷开玩笑了,对伊祁婉兮说:“下雨了,我们还有任务。趁雨还没下大,你们早些回去,别淋着了。” “多谢少帅关心。”伊祁婉兮将双手放在腰间朝司瑜行了个礼,道,“少帅和安小姐忙完也早些回去。” “嗯。”司瑜简单答道,然后问,“你们带伞了么?” “没……”伊祁蔓草想回答,被伊祁婉兮一把拉住。 “带了。不劳少帅操心。”伊祁婉兮始终没有抬头看司瑜,语气平静得可怕。 司瑜担忧地看一眼伊祁婉兮,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句:“路上小心。”然后转身打算离去。 安捷说了句“三小姐再会”,转身撑伞挽着司瑜的手臂离开了。 二人离开,伊祁婉兮才抬起头来,看着逐渐远去的二人逐渐在雨幕中朦胧,抬头看一眼阴沉的天空,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浅笑,鼻头却是一酸。 又是这样…… 他的身边,总有别的女人。陪他的,总是别的女人。 “三姐。”伊祁蔓草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愤愤不平,“那个女人如此嚣张你不生气么?” “生气?”伊祁婉兮强忍了眼泪看一眼伊祁蔓草,问道,“为什么生气?” “为什么?”伊祁蔓草甚是不解地看着一脸平静的伊祁婉兮,“那个女人说司瑜是她男人,这你都不生气的么?” “你很生气?”伊祁婉兮轻一挑眉,语气平静得可怕,“我都不生气,你为什么生气?” 伊祁蔓草一时哑言,想起刚刚安捷的话,以为伊祁婉兮是因为安捷的话而介意,于是解释道:“我只是担心……” “真是多谢你。”伊祁婉兮的语气依旧平静,却让人感觉不到友善,“他还不一定是你姐夫呢,就无需妹妹担心了。下雨了,天色也不早了,爷爷他们一定在等我们,早些回去吧。”语毕,起步大步离开。 “三姐。”伊祁蔓草看着伊祁婉兮迅速远去的背影,想叫住她,伊祁婉兮却没有回头。伊祁蔓草只能气愤地跺跺脚,紧跟了上去。 第三十九章 心痛 好在雨一直没下大,伊祁婉兮和伊祁蔓草回到伊祁府也没有怎么打湿。下人已经备好饭菜,可伊祁谦等人还未回府。 伊祁婉兮和伊祁蔓草刚进府,下人对她二人说:“老爷他们还未回来,请二位小姐稍等片刻。” 于是伊祁婉兮和伊祁蔓草便去了偏堂等。 伊祁婉兮隔着包装摸了摸手中的甑糕,感觉到甑糕已经凉了,于是将其放在旁边的桌上。旁边的下人见状,问道:“三小姐,是否命厨房加热一下?” “不必了。”伊祁婉兮说着,觉得口干,端起旁边的茶水来,杯送到嘴边,忽地想起什么,又问,“爷爷他们大概多久回来?” “厨房已备好饭菜。”下人敬声道,“想来是快了。” “哦。”伊祁婉兮没再多说什么。 坐在伊祁婉兮对面的伊祁蔓草看着面色从容却对自己无视的伊祁婉兮,想着是自己惹姐姐生气了。姐姐生气的缘由,伊祁蔓草也是知道的。可伊祁蔓草错了,错就错在她以为伊祁婉兮生气了。 伊祁婉兮确实心情不好,却与伊祁蔓草没什么关系。她二人是亲姐妹,伊祁婉兮自是不会因为她说了什么无关紧要的话而生气。伊祁婉兮之所以抑郁,不过是因为自己。 没多久,伊祁谦等人回来了,伊祁婉兮藏了情绪,若无其事地与伊祁谦等人谈笑风生。 夜,雨势比下午大了不少,伊祁府上,伊祁婉兮的闺阁里传出声声鸣泣。 深夜难以入眠的却不止伊祁婉兮,司瑜坐在房间的椅上,低头看腿上摊着的书。许是看书太久,眼睛有些疲劳,于是抬起头来,闭上眼,用手按了按鼻根,然后睁眼看着窗外。 夜色朦胧,虽说窗户没开,毕竟深夜,司瑜还是感到凉意。 司瑜是早早想睡觉的,只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总想些东西,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想些什么。于是起身找了本书看,想着让自己转一下注意力,也好入睡些。 看了许久,司瑜本是达到了目的,可放下书,起身,倦意又烟消云散了。司瑜有些无奈,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看着窗外。 雨水拍打着窗户,发出声响,然后顺着玻璃往下流。司瑜的心中隐隐泛起不安,不好的预感莫名涌现出来,看着灯火稀疏的黑夜,剑眉不自觉锁紧,无厘头地脱口而出的却是她的名字:“婉兮。” 旦日下午,司瑜去到培成女校找伊祁婉兮,却听邱雨说伊祁婉兮并没有来。接下来的一周,司瑜都没有见到伊祁婉兮。 不管是学校还是孤儿院,司瑜能想到的伊祁婉兮可能会去的地方,甚至是伊祁府上,司瑜都找不到伊祁婉兮。 司瑜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每天都深感不安。他怕,他怕伊祁婉兮又像五年前一样突然离开。 五年前,司瑜听管家说:“伊祁府上三小姐出国去了。” 那时,司瑜的心宛如被掏空了,随那句话一起,跟着伊祁婉兮飘到了大洋彼岸。 五年前伊祁婉兮离开,司瑜的心比他知道伊祁婉兮和齐天钰定亲时还痛。 他想在她身边。 “想带你走,如果不能,就让我一直留在你身边。”他如此对她说,可是她拒绝了。 “少帅在开什么玩笑?”她脸上笑容灿烂,如那日的阳光般明媚,“我可是齐天钰的未婚妻。” 不久,她便出国了。可他在等,他一直在等,在等一个机会。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他相信,他应该等。 也许,这就是如她所说的,“缘分”。 “四小姐。”又一天下午,看上去甚是疲惫的司瑜着了一身便装在培成女校校门口堵住放学打算回家的伊祁蔓草,“你姐姐呢?” 伊祁蔓草澄澈的眼中泛起几分悲伤,眼看就要哭出来了,竟一下扑进司瑜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带着哭嗓道:“姐夫。” 伊祁蔓草这样,司瑜一阵惊恐,本能想到伊祁婉兮出了什么事,于是也没有推开伊祁蔓草,强忍了情绪,低声问道:“婉兮她,怎么了?” 伊祁蔓草却没有回答,只在司瑜怀里哭得一塌涂地。 司瑜有些反感,见她哭得那么伤心也不好对她太冷淡,再三犹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只是伊祁蔓草将自己抱得太紧,使得司瑜有些难受。 路过的人见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二人。司瑜有些难为情,不禁微微皱眉,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道:“四小姐,你这样……影响不好。” 闻言,伊祁蔓草才从他胸前离开,抬起右手像是擦了一下鼻子,握拳用拳背擦了擦脸上和眼角的泪,然后放下拳藏到袖子里去了。又抽泣了几下,才抬起泪眼带着歉意对司瑜道:“姐夫,对不起。” 司瑜看着伊祁蔓草,想到伊祁婉兮,心下一凉,紧锁着眉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问道:“所以你姐姐出什么事了?” “也没出什么事。”伊祁蔓草强挤出笑,声音依旧沙哑,“就是身体有些不适。” “那你为何哭得这么伤心?”司瑜有一种被伊祁蔓草欺骗的感觉,心中不自觉泛起一丝怒火。 “因为姐夫跟蔓草提起姐姐,蔓草就想起姐姐责备了蔓草,所以伤心。”伊祁蔓草说着,又要哭了出来。 司瑜本就觉得麻烦,见她又要抱上来,有些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放进衣袋里:“如果方便,可以带我去见你姐姐吗?” “诶?”伊祁蔓草忽地睁大了眼,“姐姐没有在上海哦。” “没有在上海?”司瑜的心突地一下疼痛,微眯了眼,“去哪了?” “这个嘛……”伊祁蔓草脸上露出狡黠的笑,“爷爷刻意吩咐过不能告诉别人哦。” 司瑜想说什么,伊祁蔓草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道:“姐夫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司瑜漠然看着她,轻一点头:“嗯。” 伊祁蔓草从司瑜身旁走过,抬头看他一眼,目光澄澈如映射星光的黄浦江江水,可那双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伊祁蔓草坐上车,司瑜低下头看胸前被眼泪打湿的那片衣襟,却发现衬衣上的扣子少了一颗。司瑜微微皱眉,想着在哪里掉了。 车上,伊祁蔓草将斜挎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江右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张开握拳的手,眸中映出手上那颗纽扣。 好看的眸微眯,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浅笑,喃喃自语道:“姐……夫……唷。” 回到局里,由于心事重重而郁郁寡欢的司瑜回到办公室,一身军装的安捷坐在窗前的椅上,腿上放了个档案袋,中指指腹轻轻敲打椅子扶手,听见动静,微微斜眸往旁边看一眼,然后笑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感觉你有些不高兴啊,我的少将大人。” 司瑜坐到椅上,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安捷,却并不因为她没有看自己就知道自己的心情而惊讶,平复了一下心情,平静道:“没什么。” “没什么?”安捷说着,将腿上的档案袋拿在右手,起身,理了理军装,转身走到司瑜面前,左手撑在桌上微微俯身看着司瑜,“难道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我的少将大人?” 闻言,司瑜沉默几秒,抬起冷清的眸看着面前面带浅笑的安捷,语气是佯装的平静,却掩盖不住从心里泛出的些许慌张:“不瞒你说,确实有。” 在司瑜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安捷将手中的档案袋按在桌上,推到司瑜面前,道:“呐。” “这是什么?”司瑜微微皱眉。 “你我认识多年,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么?”安捷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你想要什么,一个眼神我就知道。最近看你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除了伊祁府上三小姐,还有谁能让我的少将大人如行尸走肉般。” “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真懂我。”司瑜的神色轻松了些。 闻言,安捷露出自信的微笑,司瑜低下头去打开档案袋,没有注意到安捷的笑容中露出了几分苦涩。 安捷与司瑜认识多年,乃是生死之交。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想要什么,他一个表情,她就知道他的心情如何。所以他为谁心痛,她自也是清楚的。她从未把他当做兄弟,可他,只把她当做兄弟。 本来,伊祁婉兮的事,安捷并没有兴趣,也与她没有关系,她大可不管。甚至,于安捷私人而言,伊祁婉兮不出现在司瑜眼前,是一件好事。她本该为此而暗自欣喜的。 在最初知道伊祁婉兮离开上海的时候,安捷是为此而欣喜的。可是…… 可是司瑜却日渐颓废。 虽说他看上去甚是平静,可他的眼中透露出的疲惫让对他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安捷知道,伊祁婉兮,是住在他内心深处的女子,是他一心一意深爱着的女子。伊祁婉兮离开,于司瑜,是折磨,是煎熬,是惩罚。 “她为什么离开?”记忆里,司瑜带醉的声音低沉沙哑,“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么?因为我的懦弱?” 那是司瑜少有的离安捷那么近,可是安捷却并不快乐,甚至有了前所未有的心痛。 安捷从未说过司瑜对伊祁婉兮的感情不值之类的话,因为她知道,她和他,其实是一类人。安捷并不觉得司瑜对伊祁婉兮的感情有什么不值,她清楚,若是否认司瑜对伊祁婉兮的感情,便是否认自己对司瑜的感情。 至少以前,她以为,她和他是一类人。所以他心痛,她懂,因为她更痛。 第四十章 莫黎 司瑜打开档案袋,拿出里面的一摞纸。看过内容之后,剑眉慢慢锁起:“这是什么?” “如你所见。”安捷暗舒一口气,露出轻松的笑,语气轻松道,“三小姐的病历。” 看着单子上的字,“抑郁症”三字甚是瞩目,如针般刺着司瑜的心。“为什么?”司瑜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冰凉,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安捷也是被吓了一跳,舒一口气,微一耸肩,语气带着无奈:“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 司瑜闷不做声,脑海里回想着过去的事情。 “三小姐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她的身份条件,照理说不该患这病才对。”安捷说着,转身背对着司瑜,靠坐在桌上,看着门口,道,“三小姐经历过什么,我的少将大人比我清楚。” 司瑜翻着一张张病历单,剑眉逐渐紧锁,听见安捷的声音:“可有一点很奇怪,关于三小姐的病情,之前伊祁府却并没有人知道。” “她是伊祁府上三千金,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没人知道?”司瑜刻意压低的声音,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若是有人知道,伊祁老爷就不会让她一个人待在英国了吧?”安捷微微侧身回眸看司瑜,语气带着笑,“若是知道,在她回国后一定会有医生陪她左右吧?可是没有。” “这些病历你哪来的?”司瑜收好单子,抬眸看着安捷,问道。 “又不是什么绝密的情报,我想要得到还不是轻轻松松?”安捷轻一挑眉,语气甚是自信。 司瑜看着自信的安捷,心情瞬时平静了不少,沉默两秒,问道:“你要给我的不止这些吧?” “嗯……”安捷说着,微微鼓起脸蛋,转过身看着司瑜,玩笑般与他道,“求我啊。” 见状,司瑜却并不着急,放下手头的单子,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翘起腿,双手互握放在大腿上,从容问道:“婉兮不在上海,去哪了?” “真是,你这话问的。”安捷微微皱眉,“她又没告诉我,她去哪了我怎么可能知道。” “嗯?”司瑜依旧从容,轻一挑眉,目光却变得深邃了不少。 与司瑜对视不过几秒,安捷便败下阵来,微微撇嘴,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无奈的语气也带了几分不甘,从右边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放到司瑜面前,道:“所以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把我的少将大人往外推?” “你不是已经推出去了?”司瑜接过纸条,浅笑。 安捷的心猛地一沉,心底像是多了什么东西般,堵得慌。 “最近,有什么要紧事么?”司瑜看过纸上的地址之后问安捷道。 “你不会是想去找她吧?”安捷微微皱眉。 “不愧是你,真懂我。”司瑜浅笑。 “毕竟我们是好兄弟不是。”安捷站得笔直,垂眸看着司瑜,“可我从来没把你当兄弟。” 司瑜看着神情严肃的安捷,却半开玩笑道:“那你是把我当亲人了?” 司瑜本是开玩笑,由于说中安捷的心思,安捷一时有些慌了神。安捷暗吸一口气,语气带着慌张以及想躲避却不可躲避而装出来的理直气壮:“是。” “嗯?”见安捷没有否认,司瑜有些意外,“居然承认了?” “是事实我自然会承认。”安捷的语气是难得的正经,“我也承认,是我把你往外推的,可是现在我后悔了。” 看着一脸正经的安捷,司瑜心中却泛起疑虑:“什么意思?” “五年前,我是把你推向伊祁婉兮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安捷的语速有些快,比平日里的语速快了不少,“可是现在我后悔了。” 不知道安捷的意思,司瑜没有说话,只是微皱着眉看着安捷,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 “不要去找她,好不好?”安捷双手撑在桌上,弯下腰看着司瑜,“我的少将大人。” “为什么?”司瑜却是一脸疑惑。 见司瑜确实不懂,本就害羞的安捷不禁有些气恼,一赌气,便起身,用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对司瑜说道:“算了。” 司瑜想问什么,安捷一脸不悦地看着他,然后轻叹一口气,转身打算离开,在司瑜想叫住她的时候,忽地停住脚步,头也不回道:“三天。” 那一瞬,司瑜懵了。没有听见司瑜回答,安捷有些疑惑地转身看着司瑜,双手环胸,看上去有些不耐烦,语气也不大友好:“不够?五天?” 看着看上去有些生气的安捷,司瑜却有些欣喜,脸上露出笑意:“谢谢。” 听见司瑜道谢,安捷的神色平静了些,语气有些别扭:“谁要你谢,早点回来。”语毕,不等司瑜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开了。 当天晚上,司瑜便让管家为自己买了去南京的火车票,自己草草收拾了行礼。旦日一大早,司瑜便到了火车站。车站人来人往,虽说司瑜已经注意了,还是不时有人撞到司瑜。其中有一个女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扎着两个麻花辫,穿了件浅蓝色西式羊绒大衣,在人群中撞到了司瑜怀里。对方是个女孩子,且道了歉,故而司瑜没有在意,检票后往自己的车厢走去。 坐到座位上,司瑜旁边和对面的位置是空的。司瑜以为是管家安排的,于是也没多在意,将行李箱放在置物架,拿了本书出来看。 过了几分钟,来了一个人,站到司瑜面前,对他说:“你好,请问,可以麻烦你帮我放一下行李吗?”声音甜美,语气礼貌。 司瑜微皱着眉抬头,迎上一个女孩带着羞涩微笑的脸,白皙且稚嫩,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凭那件浅蓝色的西式羊绒大衣,司瑜就知道,她就是刚刚撞到自己的女孩。司瑜看一眼她手中的行李箱,然后放下书,起身帮她把她手中的行李箱放到了置物架上。 女孩说了声谢谢,然后在司瑜坐下继续读书后坐到他对面。 见对面多了个人,司瑜抬头看着她。 他的目光深邃且冷清,女孩却并没有畏惧,拿出车票小心翼翼地解答他写在眼底的疑惑:“我……在你对面的位置。” “刚刚撞到你,真是不好意思。”不知为何,许是为了化解尴尬,女孩如此说道。 司瑜答了句:“没事。”便没再理她。女孩不时看看他,许是觉得尴尬,于是也没有说话。 火车发动后,女孩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司瑜:“你是去南京么?”语气有些羞涩。 司瑜心想她说的废话,坐上去南京的火车不是去南京是去哪。可对面不过是个小妹妹,想着不该过于冷漠,于是应一声:“嗯。” “啊。”得到司瑜的回应,女孩的眼中闪现出喜悦的光芒,“我也是去南京。” 对于这种毫无意义的话,司瑜没有回答,只看了女孩一眼,然后继续看书。 “在车上看书的话,对眼睛不好哦。”女孩道。 司瑜抬眸,漠然看一眼女孩,依旧没有说话。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见司瑜不理自己,女孩又问。 闻言,司瑜本能提高了警惕,微微皱眉看着眼前相貌清纯的女孩,没有说话。 见司瑜满怀戒心地看着自己,女孩先是一惊,然后带笑道:“我叫莫黎,叫我小黎就可以啦。”见司瑜依旧不说话,又说,“是黎明的黎哦。” “司瑜。”司瑜简单答道。 “嗯……”自称莫黎的女孩闻言,却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又笑道,“好熟悉的名字。” 司瑜以为眼前的人知道自己,于是想着自己是否暴露了身份,是否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担心之际,听见女孩带笑的声音:“是周瑜的瑜么?” 司瑜的脑子翁地一声,女孩好看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你叫司瑜?” “嗯。”记忆里自己的声音。 “是周瑜的瑜么?” “是。”从回忆里,司瑜听见自己的声音。 “嗯……”莫黎双手轻轻合上,露出纯真的笑容,“真是不错的名字。” 同样的话,莫黎说的,是和伊祁婉兮同样的话。司瑜没有回答,满脑子是伊祁婉兮。 “你看上去比我大,那我叫你哥哥吧?”莫黎试探性问道。 司瑜看着她,不想同意,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没有回答。 他没有回答,莫黎便当他默认了,当即改口:“司瑜哥哥。” “不要叫我的名字。”司瑜本能开口。 “唔……”莫黎虽有些不理解,见司瑜神情严肃,想着他有自己的苦衷,却也不问原因,又道,“哥哥。” 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这样叫,司瑜有些不习惯,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看她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书。 “哥哥,你是南京人吗?”莫黎双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撑在面前的桌上看着司瑜,问道。 “不是。”司瑜也不抬头,简单答道。 “诶?”莫黎眨了眨好看的眼,“那哥哥你去南京干嘛呀?去玩吗?” 司瑜沉默一秒,脑中闪过安捷给自己的纸上写着的地址,轻启薄唇:“找人。” “哥哥是上海人吗?”莫黎又问。 司瑜觉得莫黎是话有些多,有些嫌她吵,且对一个陌生人而言,涉及隐私的问题,司瑜是不愿回答的。 可司瑜不回答,莫黎便当他默认了,又好奇地问道:“哥哥去南京找什么人呀?” “一个朋友。”司瑜简单答道。 “朋友?”莫黎看司瑜几秒,问,“什么朋友?一定是哥哥很重要的人吧?” 闻言,司瑜一惊,然后轻道:“嗯。” 第四十一章 温柔 “是女孩子么?”莫黎问。 司瑜犹豫了一下,答道:“嗯。” “想来,必然是哥哥的心上人吧?”莫黎笑道,司瑜没有说话,莫黎眼中闪现出羡慕的目光,“一定是位很美丽的女子吧,能让哥哥这么远去找她。真让人羡慕。” 司瑜沉默片刻,抬眸看着一脸羡慕的莫黎,轻问出声:“羡慕?” “哥哥大老远去找她,还不让人羡慕么?”莫黎的眼中含着羡慕,也透露出些许失落。 对莫黎的话,司瑜是不大理解的。可能是因为男女有别,思想不同,可能是因为年龄相差,所以不能理解。 不过也是因为不理解,司瑜才有一丝好奇:“这就羡慕?” “有像哥哥你这样的男子那般疼爱,这一点就够了。”莫黎的眼中依旧仿若闪烁着光芒。 本是夸司瑜的话,可司瑜听了却并不觉得开心。司瑜觉得,眼前的女孩是对自己有些什么误解。 见司瑜没有说话,目光有些空洞像是在出神,莫黎伸出右手在司瑜眼前晃了晃:“哥哥?” 司瑜回过神,看着莫黎,依旧面无表情,语气却不似之前那般冷淡:“我这样的?在你看来,我是怎样的?” “嗯……”莫黎双手捧着脸蛋,胳膊肘撑在桌上,看着司瑜,思考几秒,道,“哥哥很温柔,而且很英俊,是我梦中情人的样子。” “温柔?”不知为何,司瑜觉得莫黎的话有些可笑,很少有人用“温柔”这样词形容他,于是轻笑出声,道,“你哪里看出我温柔?” “感觉。”莫黎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哥哥给我的感觉就很温柔。” 司瑜轻笑一声,随即恢复了冷漠的表情,看一眼莫黎,轻道:“错觉。” “诶?”莫黎有些疑惑地眨了眨那双好看的大眼睛,期待地等待司瑜的回答,可是司瑜却没再搭理她,低下头翻看手中的书。 莫黎看着司瑜,上午的阳光从车窗照进,他的脸在阳光下微微泛白,白皙光滑,让人忍不住想要吻上去。可莫黎收住了想法,她知道自己不能对一个不熟悉的人有想法。毕竟这个世道,你永远不知道你面前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就像莫黎不知道司瑜其实并不温柔,就像莫黎不知道其实司瑜并不能看进书上的东西。 很少有人用“温柔”二字形容司瑜,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司瑜,是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是杀人不眨眼的司家大少爷。 由于家世缘由,司瑜从小变被当成杀人机器来培养。在别的孩子还在玩泥巴的年纪,他就已经被关在训练室练习格斗和枪法。别的男孩子还在吃糖的年纪,他就已经跟着上了战场。有的人,生来就注定了做什么。 司瑜,生来就是孤独的。 都说司家小少爷不懂风月,也不懂怜香惜玉,其实真正不懂的,是司家大少爷。 司南身边有陈茹倾,可以倾诉心中的苦闷与快乐。司瑜身边有安捷,却只是出生入死。 在遇到伊祁婉兮之前,司瑜一直是冷冰冰的,他和安捷之间的关系一直是搭档,只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不会向她提起任何自己的心事或是私事。可在遇到伊祁婉兮之后,他第一次跟安捷聊了工作以外的事情。 五年前,和父亲司戬去过伊祁府见过伊祁婉兮的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之后,当天晚上,司瑜便被安排了任务,依旧是和他的老搭档安捷一起。 结束后,司瑜和安捷回到局里复命后,换了衣服便出去吃饭了。在餐馆的包厢里,司瑜一直看着窗外出神,那是安捷第一次见司瑜那般魂不守舍,于是问:“想什么呢?” 司瑜回过神,看了安捷一眼,没有回答。 很快二人点的菜便有小二送上来了,饿坏的安捷拿着筷子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可司瑜看上去却没什么胃口,拿了筷子想夹菜却在半空停住,思考一秒又收了回去。 见司瑜有些奇怪,安捷也不顾嘴里还有满满一口饭菜,抬头看着司瑜,吐字有些不清问道:“你不饿吗?” 司瑜握着筷子,将筷子一头插在碗里,一头抵着下巴,看着安捷,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料到司瑜会这样问,也不知道司瑜这样问的目的,安捷被吓了一跳,猛一口咽下嘴里的饭菜 险些噎住,用左手轻轻拍了拍胸脯,又咳了几声,然后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轻舒一口气,皱眉看着司瑜问道:“突然问这做什么?” 感觉安捷有些生气,司瑜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却并没过多在意,只觉得安捷好歹是女生,贸然问她这样的问题确实不大好,于是坐直身,抬手去夹面前的菜,道:“没什么。” 见司瑜低下头,安捷却来了兴致,问道:“怎么,你有喜欢的人了?” 司瑜闻言,抬起冷清的眸看着安捷,语气是他不自知的冰凉:“我问你。” 安捷看一眼司瑜,然后抬手夹面前的菜,故作镇定道:“有啊。”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司瑜之所以这样问,不过是确认一下自己对伊祁婉兮的感觉。 可安捷却误会了,她以为,自己对司瑜的感情终于被他知道了,于是笑道:“感觉?”安捷思考几秒,带笑看一眼司瑜,又看向窗外,“看见他就觉得很开心,他看我一眼心里就会小鹿乱撞,别的女生和他说一句话心里都觉得酸酸的,哪怕是工作。他受伤我会觉得心疼,希望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希望能够照顾好他,想携他之手,共同白首……” 司瑜静静听着,安捷却突然没了声,司瑜不禁抬头看着安捷,却迎上她含着笑意的目光。 “你不问我喜欢的人是谁么?”安捷问道。 “问女孩子这样的问题不大好吧?”司瑜不答反问。 安捷以为,自己说到这种地步,司瑜应该明白,而他不问是害羞,于是低下头想说什么,听见司瑜的声音:“你相信缘分吗?” 安捷一怔,抬眸看着一脸认真的司瑜,道:“不信,但是我相信命中注定。” “不一样?”司瑜的语气,是难得的温柔。 可安捷却隐隐觉得不安,于是微微皱了眉看着司瑜。 “今天下午,我陪我父亲去了一趟伊祁府。”司瑜道。 “去做什么了?”安捷浅笑问道。 “我见到一个人。”司瑜看着安捷,语气柔和,连目光都变得温柔了不少,“她问我相信缘分吗?” “这还用问?你当然是不信的。”安捷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像是对无知者的嘲讽。 “我确实不信。”司瑜道,安捷也因为这句话而心安。可是司瑜后面的话,却让安捷一阵心痛,“在遇到她之前,我从不信什么缘分。” “她?”安捷微眯了眼,“女生?” “嗯。”司瑜轻一点头。 安捷霎时觉得心一阵疼痛,呼吸也有些不畅,可是她知道,不能被司瑜发现,于是强挤出笑,看着司瑜,道:“你是动情了?” 司瑜没有回答,看他的神情,安捷知道他是默认了。 “不知是哪家姑娘,竟能让你动心?”安捷停了两秒,又恍然,“莫非是伊祁府上的千金小姐?不知是哪位?” “伊祁府上三千金,伊祁婉兮。”司瑜道。 “谁?!”安捷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司瑜,眉头不禁紧锁,“伊祁婉兮?” “嗯。”司瑜轻轻点点头,看着看上去有些生气的安捷,有些关心地问,“怎么了?” “伊祁婉兮?”安捷轻哼一声,“我记得是齐家大少爷齐天钰的未婚妻吧?” “未婚妻又如何?”司瑜却十分冷静,“未婚妻和妻子还是差了很多的不是么?” 安捷看着冷静的司瑜,于是也佯装镇定,带了浅笑道:“嗯是。毕竟,在我看来,各方面你都不比那个什么齐天钰差,伊祁婉兮能看上齐天钰,没有看不上你的道理。” 司瑜没有回答,只低头夹菜。 “不过。”安捷吃一口菜,“你以前见过伊祁婉兮么?” “没有。”司瑜几乎没有任何思考。 “那你了解她?”安捷微皱了眉看着面色从容的司瑜。 “不了解。”依旧似乎没有任何思考。 “你喜欢她?”安捷压低了声音,无非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怕稍不注意自己就失控了。 “应该。”司瑜稍有犹豫。 “应该?”安捷疑惑问道,“你怎么会喜欢一个你不了解的人?还和别人有婚约。” “不了解可以了解。”司瑜抬眸看着安捷,目光凛冽,语气淡薄,“婚约也可以解除。” “也是。”安捷轻笑一声,然后看一眼窗外,强忍了泪,看着司瑜,强笑道,“那你加油。” “嗯。多谢。”司瑜道。 “谢我做什么?”安捷也不看司瑜,低头夹菜,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可是搭档。” 司瑜没有说话,也低头夹菜,却听见安捷似乎是带笑的声音:“不过你还真是无情呢。” 司瑜虽疑惑,安捷没再多说什么,司瑜便也没再问。 无情也好,冷漠也罢,司瑜从来不介意别人用这样的词形容自己,因为早已习惯了。其实好多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冷漠无情的杀戮机器而已。 第四十二章 怀疑 一路上,司瑜并没有和莫黎有过多互动,大多时候他都是在看书,莫黎也从包里掏出一本书来看。司瑜对她看的什么书并没有兴趣,所以二人并没有就书籍内容而进行交流。 看书看累之后,司瑜便靠在椅上闭上了眼。许是职业原因,司瑜没有在外睡觉的习惯,觉得没有安全感,所以并没有睡着,不过是闭目养神。 可对面的莫黎却以为他是睡着了,于是起身坐到他身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见没反应,于是笃定他是睡着了,然后伸手去他衣袋里摸着什么。大衣外套没摸到,又摸到里衣。 毛呢大衣里面能感受到司瑜的温度,莫黎小心翼翼在他腰间摸索着,在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手却被一把抓住。 抓住她的,是一只大却冰凉的手,手掌有厚厚的茧。莫黎被吓了一跳,猛地抬眸,迎上司瑜冷冽的目光。司瑜的唇微微动了动,轻问出声:“干嘛?” 声音很轻,明显是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可语气却令人胆寒。说不上凶,却透露出些许杀意。 莫黎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手轻轻从腰间的枪套上移开,搂住司瑜是腰身,往司瑜怀里靠了靠,脸上多了几分笑意,看着他道:“有点冷。” 司瑜的眉明显皱了一下,脸上满是嫌弃,迅速松开莫黎的手腕,一把将她推开,没有说话,可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莫黎并不是不知趣的人,看人脸色这种事她还是会的。可是她看上去并不在意,带着笑,眨了眨好看的双眼,看向一脸漠然皱眉看着窗外的司瑜,小心翼翼问道:“哥哥,生气了么?” “我从不生女人的气。”司瑜也不看她,漠然答道。 莫黎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然后凑近司瑜,在他耳边轻语道:“不过,哥哥的怀抱真是温暖呢。” 司瑜的喉结动了动,明显是在忍着怒意。须臾,司瑜微微回眸看着莫黎,险些吻上她的唇,司瑜好看的眸微微眯了眯,冷道:“回去。” 见状,莫黎却笑了,玩笑般道:“哥哥果然是生气了吧?” 司瑜的身体往后退了退,漠然道:“麻烦你回你自己的位置。” “哥哥还真是冷淡。”莫黎微嘟了嘴,看上去有些不满,“对你意中人也这样么?哥哥这么冷淡,女孩子会受不了吧?” 司瑜看着莫黎,眉却越皱越深。 “哥哥为何这样看我?”莫黎的眼中含了几分笑意,调侃般道,“难道哥哥对我动心了?” 动心…… 两个字,使得司瑜的心一颤,脑中浮现出伊祁婉兮的面容。 “女孩子应该学会自重。”司瑜听见自己的声音。 莫黎轻叹一口气,却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坐正了身,往后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司瑜,道:“以哥哥的身份,不应该对我没有怀疑才对。” “怀疑什么?”司瑜装作不懂。 怀疑,怎么可能不怀疑。由于身份的特殊性,司瑜本就比一般人更敏感,也比一般人更多疑。 从莫黎坐到自己身旁的一瞬,司瑜便对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孩子有了怀疑。更何况她摸到了自己的枪,一般的人,怎么会注意到自己有枪,又怎么会来摸自己的枪?且在被发现后,她非但没有一丝慌张,反而临场应变来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这样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不让人怀疑。 司瑜装作不懂,莫黎对他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这一点虽有一丝怀疑,却并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司瑜没再说话,二人陷入沉默,气氛有丝尴尬。良久,莫黎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书本翻开来看。 莫黎并不知道司瑜,且从他的反应来看,只觉他应该是位富家少爷,随身带枪不过是为了自保,毕竟当今的世道并不算太太平,随身带枪自卫什么的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上海到南京,八小时车程,八小时后,火车在南京站停下,司瑜拿着行李下了车,刚出车站,下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却听见身后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哥哥。”是莫黎的声音。 司瑜回身,见莫黎就站在自己身后,阳光照在她脸上,更显得她皮肤白皙。司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却像是在问她“什么事”。 “哥哥要去哪里?”莫黎问。 司瑜微眯了眸盯着她的眼,试图透过她的眸去猜她的心思,可那双明亮的眼却没有透露出丝毫信息。须臾,司瑜缓缓开口:“这好像和莫小姐你没什么关系吧?” 似问非问的语气,莫黎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慌忙解释道:“哥哥你别误会,我只是在想,要是顺路的话,我可以送你过去。”见司瑜有些怀疑,微微侧身指了指路边,“接我的车在那边。” 司瑜顺着莫黎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见路边确实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才信了莫黎的话,然后回眼看着莫黎,却拒绝道:“不必了,多谢。” 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司瑜对不熟悉的人,从来会怀有几分提防,更何况还是想拿他枪的人。 见司瑜拒绝,莫黎看了司瑜几秒,也没坚持,微微笑了笑,对司瑜说了句:“那哥哥注意安全。”说着转身打算离开,又忽地驻足,转过身看着司瑜,笑道,“不过看哥哥对南京也不熟,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见司瑜皱着眉,又补充道,“毕竟你我相识一场,这也是缘分不是?” 莫黎带着笑容的脸看上去甚是单纯,风起的一瞬,吹动莫黎的发,有那么一瞬,司瑜心中闪起一丝愧疚,对心中有对莫黎产生怀疑而有的愧疚。那一瞬,司瑜觉得,是自己太多疑了,眼前的女孩,也许是个好人。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就到莫家大院找我吧?”莫黎试探性问道,是为观察司瑜的态度,见司瑜依旧面无表情,又道,“你要不知道路,就让车夫带你去。车费到付。” 司瑜一时语塞,微微皱了眉,没有说话,莫黎淡然一笑,转身离开了。 看着阳光下莫黎逐渐远去的背影,司瑜深邃的眸微微眯了眯,然后转身朝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在路边叫了辆黄包车,掏出安捷给自己的纸条来给车夫看了看上面的地址。车夫看清地址,又看一眼司瑜,热情将司瑜迎上车,然后拉起车:“先生您坐好嘞。” 虽说伊祁婉兮是生病了,却并没有在医院,而是在伊祁家族在南京的宅子里。准确讲,是伊祁明志的长子伊祁漙在南京的住所。司瑜也不知伊祁婉兮为何要到南京伊祁漙的住所来。 车在伊祁漙的宅子前停下,可有一点甚是奇怪,青天白日,偌大的宅子,门却紧闭着,只两个守门的小厮在门口徘徊。可家里应该有人才对。 虽是奇怪,司瑜却并没有多想,提着箱子下了车,付了钱,便上前去敲门。 门口的守卫不认识司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其中一个没好气地问道:“干什么的?” 司瑜垂眸对上他的目光,道:“我找伊祁婉兮。” “你是谁?”听见他说出伊祁婉兮的名字,守卫立马提高了警惕。伊祁婉兮确实在这里,不过伊祁漙吩咐过,不可透露半点儿风声,而且照理来讲,南京不应该有人上这来找伊祁婉兮。 “伊祁婉兮的未婚夫。”司瑜淡然答道。 音落,面前的两个守卫便笑了起来,一人打量着司瑜道:“你是伊祁婉兮的未婚夫?” 司瑜没有回答,只漠然看着他。 旁边那人却道:“唬谁呢?骗人也不先打听清楚。伊祁婉兮哪来什么未婚夫。” 对,伊祁婉兮没有未婚夫。众所周知,伊祁婉兮的未婚夫齐天钰,在伊祁婉兮回国没多久就与伊祁婉兮解除了婚约。更何况就算有,也是在上海,伊祁府在上海,谁会到她在南京的哥哥家来。 “再说了,就算真是未婚夫,伊祁府在上海,跑南京来做什么?”一人道。 “她不在上海。”司瑜简单答道。 “那你还真找错地方了,伊祁婉兮也不在这里。”其中一个守卫道。 “那伊祁漙在吗?”知道守卫不相信自己,司瑜又问道。 “你是谁?胆敢直呼我们少爷的名字?”守卫明显有些生气,语气也有些猖狂。 面对守卫的无礼,司瑜并没有在意,又问了一遍:“伊祁漙在不在。” 这次司瑜的语气较之前冷了不少,也带了几分不耐烦。 守卫闻言,隐隐有些心虚,毕竟眼前的人他们并不认识,且眼前的人看上去并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且他们只是伊祁漙的守卫,对伊祁婉兮的事也并不十分清楚,万一真是伊祁婉兮的未婚夫,被自己这样拒于门外还这样不尊敬,后面吃亏的是自己。可是眼前人的身份并不能确定,所以也不能放他进去。考虑到种种,守卫的态度较之前好了不少:“我们少爷出去了,要晚上才回来,您要是有什么事找我们少爷,不如晚些时候再来。” “晚上什么时候?”司瑜的语气依旧冷漠。 司瑜的语气有些吓人,守卫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恭敬答道:“七点左右。” “好。”司瑜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守卫,道,“那我晚些时候再过来。还烦请二位告知你们家少爷,司瑜来过。” “司......”闻言,其中一人微微怔了一下,听见旁边那位的声音,“是,司先生。” 司瑜没有再说什么,在二位守卫有些惊愕的目光中大步离开。 第四十三章 探望 司瑜离开后,在离伊祁漙的宅子不远的旅馆开了间房放了行李,然后下楼找了家餐馆吃饭。司瑜吃过饭,就回到了房间。 看天渐渐黑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司瑜又下楼到餐馆吃晚餐,准备餐后直接去伊祁漙的住所。 用完餐,结果账后,刚准备起身,感觉一只手搭到自己肩上,司瑜本能紧皱了眉,余光看见一个女人的脸进入自己视线,略微有些沙哑的女人的声音从耳旁传入:“少爷,一个人么?” 司瑜往旁挪了挪,感觉到那只手从自己肩上滑落,司瑜起身,也不看那女人,起步便要离开。 “少爷。”那女人却挪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司瑜垂眸,漠然看着她。眼前的女人,看上去二十三四的样子,卷发做着好看的发型,身子曼妙,衣着华丽,只是那张脸上妖艳的妆容以及妩媚的眼神很容易让人以为她是风月女子。而司瑜对这类女子,素来没什么好感。 “少爷,您是第一次来这吧?”女人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轻轻吐出烟来,眼神有些慵懒,却透露出几分妩媚,“一个人?” “麻烦让一下。”司瑜的语气平静,虽说给人感觉有些冷漠,却也算得上礼貌。语毕,也不管眼前的女人,从她身旁往门外走去。 南京的夜晚,风甚凉,司瑜扣了颗大衣的扣子,双手放衣袋里,大步流星往伊祁漙的住宅方向走去。 走了没多远,被人拉住衣袖,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爷,要走,也得听我把话说完吧?” 司瑜看她几秒,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你最好想清楚。若尽是废话,小心我让你从此说不了话。” “唷,司家大少爷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冷酷。”女子说着,吸了一口烟,轻轻吐出一口烟,抬眸看着司瑜,凤眸含笑,在灯光下却略显冷清。 “你认识我?”司瑜提高了警惕,不由得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哦?”女子嘴角微扬,似乎轻笑了一声,“我以为,安小姐应该会有告诉你。” “安小姐?”司瑜微眯了眼,试探性问道。他猜到是安捷,却没有轻易说出那个名字,因为他怕万一不是。 “您的搭档。”女子说着,凑近司瑜,在他耳边轻道,“安捷。”音落,往后退了一小步与司瑜拉开距离。 “她派你来的?”听说是安捷派来的,司瑜微微放松了警惕,神情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只一如既往地冷漠。 “安小姐让我在这边接应你。”女子说着,将还未吸完的烟扔到脚边,用高跟鞋鞋掌踩灭,然后脱下手套向司瑜伸出手,“莫墨,久仰大名,少将。” “默默?”司瑜有些疑惑轻道,“你的名字?” 她像是知道司瑜疑惑的点,于是解释道:“第一个莫是莫姓的莫,第二个墨是墨水的墨。” “哦。”司瑜恍然,从衣袋里拿出手来握了握莫墨的手指,然后收回,又仔细看着她,微微皱眉,“你姓莫?” “你是本地人?”司瑜又问。 “对啊。”莫墨浅笑答道,语气甚是轻快。 司瑜脑海中回想起白日里才道别的女孩的脸,于是问道:“您知道莫家大院么?” “那就是我家。”莫墨答道,见司瑜若有所思,又问,“您怎么知道?安小姐告诉你的?” “不是。”司瑜想说在火车上遇到莫黎的事,却被莫墨打断。 “也是,安小姐若是告诉您我家在莫家大院,您应该会直接去我家才对。”莫墨道。 司瑜只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听闻您会在南京待五日,安小姐特意吩咐过,这五日要我好好照顾您。”莫墨道,“不过今日下午实在有事所以没有去火车站接您,还请不要怪罪。” “我为什么要怪你?”司瑜的语气依旧淡漠。 “少将竟如此大度?”莫墨的语气带有一丝怀疑。 司瑜闻言,却有些不解,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莫墨本也有自己的事,自己为何怪她。于是道:“难道莫小姐以为,我是个小心眼的人?” 听司瑜这样说,莫墨明显吓了一跳,慌忙摆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只是少将比我想象中的更平和些。” 司瑜被莫墨的话惹得轻笑出声,却并没有说什么,很快收了笑,看一眼时间,道:“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等等。”莫墨叫住打算离开的司瑜,“您今晚不去我那么?安小姐可是特意交代我好好照顾您。” “明日吧。”司瑜看她一眼,淡然道,“今日我已定了旅店。”见莫墨的表情有些难为情,又道,“莫小姐请回吧,明日我会去府上找您。” 不知司瑜有何事,莫墨也不好问。不过司瑜这样说了,莫墨也就只好听他的,点了点头。看着司瑜大步远去的身影,莫墨忽地叫住他,待司瑜回过头来看她,莫墨道:“随时,您若有吩咐,尽管找我,不然我不好和安小姐交代。” “放心,不会让你难做。”语罢,司瑜转身大步离开,高大的身影,在路灯下有些萧瑟,不知为何,莫墨心中生出几分情愫。 司瑜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莫墨感觉到细雪纷飞,仰起头看着雪花缓缓飘下,轻叹一口气,轻笑一声:“安小姐还真是,心大嗬。” 却说司瑜来到伊祁漙的住所,报上自己的名字后,侍仆忙将他迎进屋。 “不知司大少爷千里迢迢从上海来到南京,所为何事?”伊祁漙请司瑜坐在沙发上后,亲自为他斟了杯茶。伊祁漙与司瑜的关系虽说不如伊祁臧与司瑜那般好,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在伊祁婉兮的生日宴上,可总听伊祁臧说司瑜如何优秀,伊祁漙难免对司瑜心有几分敬重。 司瑜轻轻拂去肩上的薄雪,接过伊祁漙递过来的茶,道:“伊祁大少爷这般聪明的人,说不知我为何前来,怕是在开玩笑。” 伊祁漙怔了一下,继而大笑几声:“恕在下真的愚昧,并非与司大少爷开玩笑,您若不说,在下实在不知。” “那我便开门见山了。”客套话太多显得繁琐,司瑜本也就不想浪费时间,于是直奔主题,“得知婉兮生病了,在您这养病,我特意来看望她。” “婉兮?”伊祁漙微皱了一下眉,抬眸看着司瑜,浅笑道,“您怕是搞错了,婉兮并未在我这。” “哦?”司瑜盯着伊祁漙的眼,目光犀利,使心虚之人不敢直视。 而伊祁漙,便是那心虚之人。伊祁漙不敢直视司瑜的眼,于是低下头来斟茶,神色与语气却依旧很是镇定:“三妹就算生病,又怎会大老远从上海跑来我这养病。” “可我得到的消息,婉兮确实在您这。”司瑜的语气平和却淡漠,带了几分怀疑与几分不悦。 听出司瑜有些不悦,伊祁漙依旧不慌张:“不知您是哪来的消息?”说着,抬起含笑的眸看着司瑜,道,“伊祁府上三千金生病,不在本宅养病,却跑来我这个远在南京的大哥这里养病,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您不觉有些荒唐么?” “我也在想她为何会来南京。”司瑜说着,神色一下黯了下去。 “您的意思是,三妹确是在我这里?”伊祁漙问。 闻言,司瑜抬眸看着伊祁漙,沉默了一秒,继而浅笑,不答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伊祁漙与司瑜对视几秒,然后微微低头端起杯来呡一口茶,道:“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吾妹确实不在我这。” 闻言,司瑜明显怔了一下,一时哑言。他知道伊祁婉兮一定在这,可是伊祁漙的话明显是不希望自己知道伊祁婉兮在。司瑜知道安捷给自己的情报不会有错,可他找不到伊祁漙欺骗自己的理由,所以只能选择相信伊祁婉兮不在。 “您大老远从上海过来,不知有没有落脚处,若是不嫌弃,不妨在寒舍住几日?”伊祁漙带笑问道。 伊祁漙说伊祁婉兮不在他这,还邀请自己住下,想来他并没有骗自己。虽说心中还是有疑虑,司瑜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在这边有住处。” “也是。”伊祁漙笑道。 “时候不早了,司瑜便不打扰了。”司瑜说着,起身准备离开。 “不再坐会儿么?”伊祁漙起身看着司瑜,问道。 “不了。”司瑜道,“我还是回去了。”语毕,行了个礼便要离开了。 伊祁漙也不留他,拿了把伞跟在司瑜身后送他出了门。 到了大门,司瑜回头对伊祁漙说:“请留步。” 伊祁漙将手中的伞递给司瑜,道:“慢走。雪有些大,小心路滑。” 司瑜接过伞,道了句谢,便离开了。 伊祁漙看着司瑜在雪中逐渐模糊的背影,轻叹一口气,转身回到屋。 伊祁漙顺着楼梯走到二楼,走到一间灯光明亮的房间前,门大开着,于是他直接走了进去。 偌大的房间,装潢华丽,被铺整齐,房内空无一人。窗帘被风掀起,伊祁漙才发现阳台的落地窗大开着。他起步,轻轻走向阳台,拉开窗帘,见阳台大理石栏杆上坐的人,不由得一阵慌张。 第四十四章 不配 伊祁漙慌张之时,正在想说什么,那人却是察觉到了他的出现,先开了口:“他回去了么?”声音温柔,带着几分凄凉。 “嗯。”伊祁漙柔声道,“回去了。” “回去了就好。”她的语气,带了几分欣慰。 “婉兮。”伊祁漙叫了她的名字,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他专程从上海来找你,你为何不想见他?” “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他。”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太大太冷,伊祁婉兮的声音有些颤抖,“让他笑话么?” “婉兮……”伊祁漙只紧紧盯着伊祁婉兮,生怕一个不留意她便跳了下去。 这段时间,伊祁婉兮没少寻死,若不是发现得及时,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伊祁漙也生怕伊祁婉兮再受了什么刺激,得知司瑜来见她便先问了她的想法。伊祁漙以为,司瑜来,伊祁婉兮应该会开心,可她却并不想见他。 伊祁漙不明所以,也不敢问,伊祁婉兮不想见,不想被司瑜知道自己的所在,伊祁漙只能依着伊祁婉兮的意思。 可伊祁漙多少知道,伊祁婉兮是想见司瑜的,可她却躲着他,甚至不惜千里从上海到南京,只为躲着司瑜。 “你为何躲着他?”伊祁漙问道。 伊祁婉兮沉默几秒,吐出一口热气,热气在寒夜的空气中飘散,她的声音平淡,却凄凉:“我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伊祁漙皱了眉,轻叹一口气,道:“婉兮,你最好当面跟他说清楚。” “我也想。”伊祁婉兮道,“可我怕我说不出口。还是让他自己想通比较好。” “可万一他想不通呢?”伊祁漙问。 “他会想通的。”伊祁婉兮轻道,热气轻轻吐出,与寒气混合,然后被寒意侵蚀,在夜色中逐渐消逝。 司瑜回到旅店的房间,将伞立在墙边,然后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雪,关上了窗户,又拉上窗帘,洗漱过后坐到床上盖上被子,看着天花板,思考着什么。 良久,感觉有些困,于是关上灯缩进被窝里。 夜里,司瑜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向伊祁婉兮表白,她神情羞涩,却点了头。 梦醒之后,司瑜的心情却很是复杂。梦境终究是梦境,且他不知这梦是否会与现实是相反的。 旦日,倒没有下雪了,只是夜里的雪积起了。司瑜洗漱过后,站在窗前扣着衬衣的纽扣,拉过衣架上的外套穿在身上,看着白雪皑皑的街道在微微的晨光下泛着光,想着今日的安排。 昨夜,司瑜去找伊祁婉兮,伊祁漙却告诉他伊祁婉兮不在。司瑜找不到伊祁漙骗他的理由所以选择相信,回来后细细想了想,想到了伊祁漙可能瞒他的理由。伊祁漙不想自己打扰到伊祁婉兮,这是司瑜能想到的伊祁漙瞒他的唯一理由。 也许,是伊祁婉兮不想见自己吧。 这样想着,司瑜又想到昨夜的梦,不禁泛起一丝苦笑。 她终究,还是厌恶自己的,所以才躲着自己。 司瑜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也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既然伊祁婉兮不想见自己,他便会等,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又怎会急于这一会儿。她一时不想见自己,难道会躲着自己一辈子么? 不过放下伊祁婉兮的事先不说,司瑜还有别的事要搞明白。 莫家大院。 司瑜带着行李出现在莫家大院的大门,正巧碰见打算出门的莫墨。 “诶哟,我正打算去找您。”莫墨妆容依旧艳丽,衣着依旧华丽,一件绀色刺绣旗袍加身,身姿甚是曼妙。说着,急忙走向司瑜,接过他手中的箱子,递交给身后的下人,吩咐道:“把司少爷的行李拿去为司少爷安排的屋子,再通知我爹娘说上海的司家大少爷来了。” “是,大小姐。”下人说着,接过箱子便小步往里跑去了。 “少爷,里边儿请。”莫墨说着,侧身抬手指向大门,带笑对司瑜道。 司瑜轻一点头:“有劳。” 莫墨带着司瑜进了宅子,一路为他介绍莫家大院,然后问他:“听安小姐说,少爷来南京是有要事要办,不知是何要事,竟一个人前来?” “不过是来找一个人。”司瑜简单答道。 “找什么人?”莫墨却来了兴趣,“竟让您亲自前来,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嗯。”司瑜轻答。 “为何安小姐没有一同前来?”莫墨说着,侧脸看一眼司瑜,“您要找的人,只是您的私事吧?” “不错。”司瑜也没有否认。 “是与伊祁府有关么?”莫墨带司瑜在一扇门前停下,推开门,问司瑜。 闻言,司瑜却是一惊:“你怎么知道?” “不过是我猜测罢了。”莫墨说着,带司瑜穿过院子走到屋里,“安小姐说您喜欢安静,所以我挑了这处较为僻静的住处,这几日,您便住在这里罢。” “多谢。”司瑜说着,朝莫墨微微点了一下头。 “不知您可用过早膳?”莫墨问。 “吃过才过来的。”司瑜道。 莫墨闻言,沉默一秒,又道:“那您先收拾休息一下,有事吩咐下人就是,我便不打扰了。” “嗯。”司瑜简单答道,送莫墨出了屋。 司瑜的箱子被放在屋子对门靠墙的置物台上,司瑜刚打开正准备收拾一下,门口传来一个不很熟悉却也不很陌生的声音:“哥哥,真巧。” 闻声,司瑜一怔,合上箱子,回身,对上一双好看的眼,正是莫黎。她着一件淡蓝色西式羊绒外套,里面一件水蓝色绣花旗袍,白皙的脸看上去人畜无害。司瑜首先想到的是她曾对自己的枪有过想法,于是本能地皱了眉。 “哥哥看见我,好像不大高兴?”莫黎却带了笑,道,“听姐姐说,哥哥会在我们家住上四五日,如此,我们便要朝夕相处四五日了。” “朝夕相处?”司瑜一脸疑惑。 “我的住处就在哥哥的旁边,哥哥说,这难道不是朝夕相处么?”莫黎说着,抬脚走进屋,“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了,想不到哥哥是姐姐的朋友,哥哥认为这是不是缘分?上天让我遇到你,又把你送到我身边。” 闻言,司瑜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见莫黎离自己越来越近,于是往后退了一步,皱眉道:“莫小姐,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误会?”莫黎停下脚步,微微偏头看着司瑜,“误会什么?我尚未嫁人,哥哥也尚未婚娶,有何不妥?” “你我只是第二次见面。”司瑜漠然道,“莫小姐身为女孩子,还请矜持些。” 莫黎怔怔地看了司瑜几秒,下一秒却一下子轻笑出声:“都什么时代了,你的思想还这么保守么?” 感觉莫黎像是并没有将自己的话当回事,于是神色严肃道:“我并非同你开玩笑。” “好好。”莫黎有些无奈,附和般笑道,见司瑜有些放松,一下子窜到他跟前,踮起脚尖抬起头闭眼轻嗅他身上的味道,“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司瑜皱紧眉,还没说话,感受到腰被抱住,耳畔传来莫黎的声音:“很好闻,让人觉得很安心。” 那一瞬,司瑜愣住了。他想到伊祁婉兮。 “莫小姐,对不起,我有心上人。”司瑜的语气平和却淡漠。 莫黎明显怔了一下,松开司瑜,外后退了一小步,抬眸带笑看着司瑜,语气轻快:“有心上人又如何?她也心悦你么?没有回报的感情,你会坚守一辈子么?” “我此番,便是来找她的。”司瑜没有回答莫黎的问题,只道。 莫黎闻言,却笑道:“你找到她了么?你能找到她么?她希望你找到她么?” “找到了。”司瑜底气虽有些不足,心里想着安捷给的情报,却还是如此说道。 闻言,莫黎微皱了一下眉,然后有些不甘地问道:“那她呢?” “我还没见到她。”司瑜如实答道。 “那算哪门子找到了?”莫黎轻笑出声,语气像嘲讽,亦像松了一口气。 司瑜一时哑言,严格意义上讲,他确实没有找到伊祁婉兮,他不过是有安捷给的情报,而他相信安捷给的情报是准确的而已。 “需要你找的人,不配你找。”莫黎道。 这句话,司瑜一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细细想来又是那么个道理。 “哥哥一定去见过她了吧?”莫黎看着司瑜。 司瑜闻言,微一皱眉,没有说话,只看着莫黎,目光深邃,像是在问她:你怎么知道? 看出司瑜的疑惑,莫黎轻笑一声:“哥哥专程来找她,若是没去见她,此刻怕是不会出现在这里。” “不错。”司瑜答道。 “可是哥哥却没有见到她。”莫黎眨了眨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道,“她在躲着哥哥么?” 司瑜不知该如何回答莫黎的话,于是选择沉默。 “她不想见哥哥,哥哥便不要找她了。”莫黎说着,在旁边桌边的椅上坐下。 司瑜看一眼莫黎,轻道:“她是我要娶的女子。” “她是哥哥的未婚妻么?”莫黎的语气中带有几丝紧张。 “还不是。”司瑜嘴角不自觉往上扬了扬,“准未婚妻。” “那她为何不愿见你?”莫黎的语气有些急促,却刻意放平和以掩饰紧张,“太不负责了吧。” “不负责......”司瑜思索着什么,轻声呢喃道。他从不觉得伊祁婉兮是不负责,也从未如此想过。似乎一直是自己在缠着她,一直是自己带给她困扰。 第四十五章 误会 对司瑜而言,伊祁婉兮是他年少时的欢喜,是他不知事时的遗憾。她曾天真浪漫,可他不解风情。 他曾把她和别的女子一样看待,可心却不受控制地为她而跳动。在知道她与齐天钰订婚后他莫名觉得失落,甚至有些抓狂,得知她出国,他却默默地等着,等着,哪怕她并不应该他等。她与齐天钰的婚约解除后,他欣喜若狂,她曾问自己是否相信缘分,他本是不信的,可她使他相信了——命中注定。 再见她时,他隐隐觉得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他已经错过一次,所以他不会再错过。他靠近她,了解她,只为给她她想要的,只为她能忘记过去的人,心里只有自己。 他曾铮铮傲骨,以为女人不过是无聊时的玩伴,可他却因她而卑微至极。他终是为她而成为自己曾经最不能理解的那类人。 “哥哥?”见司瑜有些出神,莫黎有些担忧地唤他一声。 司瑜回过神:“嗯?” “你没事吧?”莫黎问。刚刚司瑜的表情突然有些失落,莫黎难免担心。 司瑜没有说话,只摇摇头。虽说伊祁婉兮让他莫名有些心痛,可只要她在那里,他就会觉得快乐。她像是光,让他知道该往哪去。 “没事就好。”莫黎松一口气,微皱的眉也舒开来,沉默几秒,莫黎忽的想起什么似的,抬眸看司瑜,“哥哥从上海来,可知道伊祁氏?据说在上海也是名门望族。” 伊祁...... “知道。”听见伊祁二字,司瑜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却镇定问道,“怎么了?” “哥哥等会儿有什么安排么?”莫黎问。 “没。”司瑜迅速思考过后简单答道。他本想去找伊祁婉兮,可从昨晚的情况来看,她并不想见自己,自己再去找只怕也是徒劳,不如先放一放,想一下怎样才能让她见自己。 听见司瑜的回答,莫黎露出有些满意的笑容,语气甚是欢快:“既然哥哥没什么事,在家里待着也是无聊,不如陪我出去逛逛?” “不……”司瑜本想说“不大妥”,刚开口却被莫黎打断。 “等会儿我要替姐姐去一下一个朋友家。”莫黎说着,立起桌上本向下盖着的一个青花瓷茶杯,又提起同样材质的茶壶倒了杯茶,“哥哥陪我一起去怎样?” “你姐姐的朋友,我去不大合适吧?”司瑜的语气透露出几分试探。 “不会。”莫黎端起茶杯喝一口茶,“姐姐说你是司家大少爷,与伊祁家的大公子应该认识才对。” “伊祁家的大公子?”司瑜说着,微眯了眸。 “你知道吧?”莫黎喝完一杯茶,将茶杯轻轻放在面前的桌上,抬眸含笑看着司瑜,“我一个人也有些无聊,你陪我去看看然后在外面逛逛。你看如何?” “好。”司瑜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你答应啦。”莫黎笑容灿烂,激动地站起了身,本想出门而去,又想起什么,转过身看着司瑜,“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司瑜没有说话,只点点头。 莫黎甚是激动,拉着司瑜的衣袖便往外走去。步伐欢快,像是得到糖的小孩子般。纵然司瑜比她高了许多,被她拉着步子也有些匆促。 看着拉着自己的莫黎,司瑜却想到伊祁婉兮。那时,她走在他前面,然后回过头来问他:“你相信缘分吗?”许是想到伊祁婉兮,司瑜对莫黎拉着自己这件事并不大反感。 莫黎拉着司瑜从正门出来,叫了辆黄包车。虽说莫黎很瘦小,两个人坐一辆黄包车还是有些拥挤,司瑜本想叫两辆,莫黎说她没坐过黄包车,一个人坐会害怕。司瑜虽是无奈,莫黎看上去又不像是在骗他,他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依了她。 一路上,莫黎紧紧拽着司瑜的衣角,司瑜垂眸看她一眼,心底的某处像是被融化了般,喉结微动,声音低沉却尽显温柔:“别怕。” 闻声,莫黎有些不确定地抬眸看他,见他目视前方,神色淡然,眨了眨眼问:“哥哥,你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嗯。”司瑜也不看她,简单答道。 确定不是自己幻听,莫黎低头开心地笑了。其实,司瑜表面看上去这般冷漠,其实还是很关心自己的。 可对司瑜而言,他不过是看不下去一个女孩子害怕,更何况眼前的女孩子,总给自己一种伊祁婉兮在自己面前的错觉。毕竟伊祁婉兮在她面前这般害怕,他是断然不会坐视不理的,可他知道她并不是伊祁婉兮,所以只是稍微安慰一下。若是他知道自己简单的两个字会让莫黎产生误会,自己是断然不会说的。 “你去伊祁漙家看望的朋友......”司瑜试探性问道,想打听些具体的消息。话说了一半,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 “前段时间漙哥哥的三妹来了,平日里姐姐每天都会去看她,今日姐姐有事,所以叫我代她去。”莫黎说着,将头轻轻靠在司瑜肩上,语气隐隐透露出些许疲惫,“不知道为何一定要每天都去。” “你没见过她?”司瑜垂眸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莫黎,淡淡的百合香幽幽飘入司瑜的鼻子。司瑜微微皱了眉,却没有将她推开。 “嗯?”莫黎抬头看着司瑜,却是一脸疑惑,然后恍然,“漙哥哥的三妹么?” “嗯。” “没有。”莫黎低下头,看见司瑜衣袖上的小杂屑,抬手用手指轻轻捻去,“前段时间我去上海了嘛。” 司瑜这才想到莫黎是与自己坐同一班火车的,然后思考着等会儿见了伊祁婉兮该如何开口,却听见莫黎的声音:“不过听说,伊祁府上的三千金有沉鱼落雁之容。”说着,突然沉默了,司瑜正疑惑,感受到肩头的重量消失了。 莫黎松开司瑜,抬头看着他,正巧对上他平静得可怕的目光,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咧了咧嘴:“哥哥此番前来寻找的,不会是她吧?” 司瑜平静地看着莫黎,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可莫黎却有些急了,问道:“哥哥真是来找她的?” “是。” 那一瞬,莫黎感觉心猛地一沉,愣了一秒,却自嘲般笑笑,道:“我是不是不该叫上你一起。” 司瑜看着她,微皱了眉表示疑惑。 “毕竟我是要把我喜欢的男生带去见我的情敌,那情敌还是我喜欢的人的心上人。”莫黎说着,轻哼一声,别过头去,“我这不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么。费力不讨好。” 感觉莫黎有些生气,司瑜有些无厘头,想着怎样安慰她,还未开口,又听莫黎用带着赌气的语气说:“你回去吧,我自己去。” 闻言,司瑜知道莫黎并没有生气,不过是有些赌气,于是有些无奈,笑了笑想说什么,不料前方的车夫听见莫黎的话,提了嗓子问道:“夫人这是生气了?” 被这样称呼,莫黎本该高兴,可此刻却高兴不起来,于是怼了车夫:“谁是夫人?我不是。” 车夫只当莫黎是说的生气话,毕竟他见过的人多了,这种情况也见了不少,于是笑到:“咳,老爷惹夫人不高兴了,老爷可得哄哄啊。看您二位,新婚不久吧?女人嘛,哄哄就好了。” 司瑜想解释一下什么,被莫黎抢先:“闭嘴,拉你的车。”语气强硬,却有些害羞。 车夫闻言,笑了笑而后闭了嘴。 到了目的地,莫黎付了钱,然后与司瑜先后下了车。莫黎赌气地往前走,司瑜本想追上去,被车夫叫住。 司瑜回头看着车夫,渔夫帽下的脸看上去很是沧桑,看不出年纪,可声音听上去不过三四十岁:“老爷,可得哄哄,得哄。” 司瑜本想解释,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于是浅笑着说了句:“多谢。”而后转身去追莫黎。 车夫看着二人的背影,露出浅浅的笑:“咳,年轻人哦。”语毕,拉起车小步跑开。 阳光照射之下,一蓝一黑两个身影在雪白中有些飘渺。 “你回去。”是莫黎赌气的声音,“别跟着我。” “你一个人不是无聊?”司瑜浅笑。 想起是自己以这样的借口拉司瑜一起的,莫黎一时有些难为情,可碍于面子她又不好承认,于是道:“谁无聊了。” “你不是要去逛逛?”司瑜偏头看着莫黎,浅笑。事到如今,司瑜只能先哄着莫黎,免得等会儿见了伊祁婉兮,莫黎乱说些什么的话,自己可是会很难为情。 闻言,莫黎一下子气消了,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有些懵的司瑜,却故作生气问道:“你陪我?” “当然。”司瑜答道,“毕竟我不能放着你一个人不是。” “真的?” “真的。” 莫黎又与司瑜对视几秒,噗呲一下轻笑出声,道:“好吧。我还以为你会对我始乱终弃呢。” “后面几日我都要借宿你家,我怎敢得罪东家呢。”司瑜有些无奈地笑笑。 其实他也不一定住莫家,不过是安捷安排的,想来是最安全的。可这话,他是不会告诉莫黎的。 莫黎闻言,却笑了,笑若春光灿烂,语气欢快:“你知道就好。” 司瑜只带笑看着莫黎,没有说话。司瑜莫名有一种罪恶感,一种利用了一个善良的人好意的罪恶感。他忽然觉得,她真的是很单纯的女孩,单纯且天真,有着不经世事的美好,那份纯真,让人不忍破坏,让人想要保护。 她......会遇到那个会一生保护她的人吧。 第四十六章 见面 司瑜也不知为何自己会突然想到这个,只是看着莫黎,这样的想法便从脑子里冒了出来。不过也就是一闪而过,司瑜也没有多在意。 二人到了伊祁漙的住所,门口的守卫又拦住了二人,看清司瑜,其中一人陪笑道:“司先生,我们家少爷不在。” “今天我不是来找你们家少爷的。”司瑜说着,拉过藏在身后的莫黎。 守卫看见莫黎,皆是一惊,其中一人道:“原来是莫姑娘,今儿您怎么有空过来?” “姐姐今日有事,所以让我过来。”莫黎的语气似乎带着恐惧,说话间,往司瑜身后挪了挪。 守卫见状,忙笑着让二人进去了:“快快请进。” 司瑜等着莫黎先进去,可莫黎一直在他身后拉着他的衣角,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她,迎上她像是求助的目光,目光中带着恐惧,甚是可怜。感觉到莫黎在害怕什么,司瑜于是起步往里走去。 进了大门,走在院子里,莫黎才松开他的衣角,若无其事地走在他身旁。 司瑜看着与刚刚截然不同的莫黎,疑惑问道:“刚刚你在怕什么?” 莫黎一怔,然后朝司瑜靠了靠,轻一咬唇,压低了声音道:“穿那样衣服的,都很可怕。” “什么?”莫黎本就比他矮一截,声音又太小,他实在听不清,于是本能弯下腰去,将耳凑近莫黎。 对司瑜突然凑过来,莫黎却是一阵脸热,说话也有些支支吾吾:“我说,穿那样衣服的……都很可怕。” 听清了莫黎的话,司瑜直了腰身,疑惑问道:“那样衣服的?” 莫黎没有说话,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守卫。 司瑜顺着莫黎的眼光看去,瞬时明了,那两个人,穿着保安的制服。司瑜回过头看着莫黎,开口却问:“那穿军装的呢?” 音落,司瑜自己却是一懵,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问,这个问题,明明毫无意义。 可莫黎没有多想,思考几秒,道:“更可怕。” 闻言,司瑜却轻笑一声,问:“可怕么?”声音柔和,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穿军装的人,手上不知道有过多少人命。”莫黎说着,抬头看着司瑜,“难道不可怕么?” “也不是。”莫黎的目光澄澈,看上去甚是单纯,司瑜移开目光躲了过去,“你的意思,穿军装的都是坏人吗?” “嗯……”莫黎低下头思考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穿军装的人,虽然也有仗势欺人的,可大多是保家卫国的。” “那可怕么?”司瑜说着,垂眸看着莫黎,心中莫名有几分期待,对她答案的期待。 莫黎思考几秒,坚定开口:“可怕。” 像是猜到了答案,司瑜只淡然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二人进到屋里,女仆带他们来到二楼,在一间房门前停下,敲了敲半掩的门,提了嗓子道:“三小姐,莫小姐来了。” 良久,里面才传出了声音:“进来。” 隔着门,也能听出那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司瑜的心骤然一听,然后猛地一阵跳动,在心里唤着那个声音主人的名字:“婉兮。” 女仆推开门,进屋说了句:“三小姐,莫小姐来了。”然后退出来让莫黎和司瑜进去,便退下了。 “三小姐。”莫黎看着坐在桌前椅上写着什么的着一袭素净的白色棉裙的女子,语气甚是礼貌,“今日姐姐有事,所以叫我前来。” 司瑜看着伊祁婉兮的侧脸,喉动了动,终是不知说什么。 “我还带了三小姐您的一个朋友一同前来。”莫黎的语气,依旧欢快。 伊祁婉兮闻言,握笔的手戛然停止了动作,抬起头来,迎上司瑜复杂的目光。鼻头在一瞬酸了,泪水在眼睛里打着转。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伊祁婉兮迅速放下笔,连笔盖都没盖上,扯过桌边的一本书将自己写的东西遮住,然后推到一边。 一系列动作完成后,伊祁婉兮抬手擦了擦眼角,起身走到莫黎跟前,微微行了个礼:“莫小姐。”然后转身看一眼司瑜,又迅速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迟疑几秒,才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少帅。” 司瑜看着伊祁婉兮,她面色苍白,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他多想唤她一声“婉兮”,他多想将她拥入怀里,他曾无数次想过与伊祁婉兮见面时的情形,唯独没想到过————这一刻,他只是楞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听见伊祁婉兮对司瑜的称呼,莫黎抬头看了一眼司瑜,想说什么,想到伊祁婉兮还在,于是将话憋回了肚子里,回头看着伊祁婉兮,带笑道:“三小姐,叙旧的话,还请稍后再说,我们先开始吧?” “嗯。”伊祁婉兮轻一点头,然后转身往里走去。 见伊祁婉兮往里走去,莫黎回头轻一拍司瑜的手臂,笑道:“别看啦,你先去下面等我吧,要好一会儿才会结束呢。” 司瑜正想下去,却见伊祁婉兮出来了,手中拿了本书。伊祁婉兮走到司瑜面前,将手中的书递到司瑜面前,也不看他,道:“时间会有些久,坐下看看书打发时间吧。” 司瑜看着她,接过书,说了句:“谢谢。” 待他接过书,伊祁婉兮指了指旁边刚刚自己坐过的位置:“你要不嫌我们会吵到你,就在这吧。” 不等司瑜回答,伊祁婉兮已转身往里去,莫黎看一眼司瑜,也跟着进去了。 司瑜坐在桌前的椅上,将书放在桌上摊开。他朝里看了看,隔着丝帘,隐隐能看见伊祁婉兮的身影。里面传出谈话声,她二人的谈话如身形般朦朦胧胧,使人听不大清。 司瑜想着女孩子之间的话题,自己也不大感兴趣,便低下头来看书。垂眸却看见旁边未盖上笔盖的钢笔,于是将笔盖盖上,又想到刚进屋时伊祁婉兮在写着什么,转眼看见旁边书下压着的纸,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抽出来看一看。 刚看了起头的两个字,女仆端着茶水进来了,使得司瑜心头一颤,忙将东西放回了原位。 女仆在司瑜跟前放了杯水,又将另外两杯端了进去,而后便离开了。 见女仆离开,司瑜看一眼刚被自己藏起的东西,那是伊祁婉兮写的————遗书。 仅开头两个字,便让司瑜没了看下去的胆量,情况比自己预料的要糟糕许多。他从来没有想过,若哪一天伊祁婉兮不在的话。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丝帘被掀开,莫黎和伊祁婉兮相继走出。 “三小姐,你的情况我会与姐姐说,回头姐姐配好药会派人送来。”莫黎的语气柔和,却不似平时那般欢快。 听见声音,本看书的司瑜抬起头来,一眼看见面色苍白却带着浅笑的伊祁婉兮。莫黎背对着自己,所以不知她的表情,但从声音和这两天自己对她的了解判断,她大约也是带着笑的。 细细想来,她似乎一直是带着笑的。 “多谢。”伊祁婉兮轻一点头以示感谢。 “那……”莫黎说着,回头看着司瑜,笑容依旧,灿烂明媚,仿若阳光,“你们要不要叙叙旧?” 司瑜想说什么,却对上伊祁婉兮移向自己的目光,想到她本是不愿见自己的,若是自己留在这,怕是更会让她厌恶。纠结片刻,缓缓开口:“不必了,人已经见到了。”说着,手撑在桌上打算起身,“人没事我就放心了。”这话,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说给莫黎听的还是说给伊祁婉兮听的。 听司瑜这样说,莫黎确实有些高兴的,于是试探性道:“那我们……”本想说回去,却听见伊祁婉兮的声音。 “少帅若是有空,我有几句话想对您说,不知您可否听我说几句话?”伊祁婉兮问道。 司瑜闻言,起身,虽甚是激动,表现得却很是平静:“自然可以。” 音落,伊祁婉兮浅浅一笑,莫黎心中隐隐泛出些许不悦,可想到司瑜此番前来的目的,于是也露出笑容,看着司瑜,故作轻快道:“那我去下面等你。” “嗯。”司瑜轻一点头。 而后,莫黎便出门下去了。 见门被带上,伊祁婉兮轻轻开口:“少帅怎么会和莫小姐一起前来?” “这几天我借宿她家,她说代她姐姐来看你,我便随她一起来了。”司瑜尽量保持冷静。 闻言,伊祁婉兮明显一怔,继而泛起一丝苦笑,轻声问道:“你们怎么认识?” “我来南京时,她和我一趟火车。” “认识多久了?”伊祁婉兮抬眸看着司瑜,扯出笑来尽量使自己看上去轻松些。 “不过两天。”司瑜答道。 “你们看上去,可不像是只认识了两天。”伊祁婉兮说着,轻舒一口气,“莫小姐看上去很不错,好好珍惜。” “珍惜?”司瑜微一皱眉,继而露出带着玩味的浅笑,朝伊祁婉兮走近几步,微微俯身看着伊祁婉兮,柔声道,“怎么,吃醋了?” “您误会了。”伊祁婉兮说着,垂眸躲开司瑜的目光,向后退了一步。本想拉开距离,不料一个不稳,偏了一下。 她这一偏,却吓到了司瑜,以为她要倒了,本能便伸手揽住她的腰身。 那一瞬,四目相对,空气在一瞬安静。 第四十七章 动怒 那一瞬,二人眼中只有彼此,空气安静到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良久,伊祁婉兮低下头,移开目光,轻轻开口,语气柔和:“少帅,太近了。” “近么?”司瑜看着伊祁婉兮,始终使自己保持理智。 “嗯。”伊祁婉兮的声音很轻,带着羞涩。 见伊祁婉兮害羞,司瑜轻笑一声,将唇凑到伊祁婉兮耳边:“我想与你的距离,可不仅是如此。” 司瑜如此说,伊祁婉兮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几秒,只是唤了他一声:“少帅……” “嘘。”司瑜在她耳边轻语,然后闭上眼,轻嗅着她身上的清香。 伊祁婉兮愣愣地站着,眼泪莫名就流下来了。 良久,司瑜松开伊祁婉兮,问:“你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看见伊祁婉兮脸上的两行泪,心里一疼,却露出浅笑,抬手为她拭泪,语气柔和,“怎么哭了?” 伊祁婉兮摇摇头,强笑道:“我不过……”说了几个字,眼泪还是不住地往外流,于是紧咬了唇,强忍着泪抬眸看司瑜,想笑却笑不出来,“少帅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闻言,司瑜的手停在伊祁婉兮脸庞,目光在一瞬满是柔情:“浪费时间?” “我不值得少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伊祁婉兮虽竭力忍着不让眼泪留下来,眼泪却还是不听话地流了出来。 “你怎会觉得我是在浪费时间?”司瑜说着,捧着伊祁婉兮的脸,笑容温和,也带着几分无奈。 “我知道我命不久矣,没必要。”伊祁婉兮说着,想偏头躲开司瑜的目光,可脸由于被司瑜捧着而动不了。 “好好的怎就命不久矣?”司瑜想到她写的遗书,心一阵疼痛,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管什么病,都会好的。我不放弃你,你也不许放弃自己。” 他语气温柔,使人如沐春风。伊祁婉兮看着司瑜,眼泪不住地流,却露出笑容:“你根本不知道,每天靠药物活下去,有多痛苦。” “对不起。”司瑜说着,手松开伊祁婉兮的脸,一把将她紧拥在怀。 他不想她哭,他知道她难受,他心也会疼。 “我的世界一片黑暗。”伊祁婉兮靠在他胸膛,嗓音由于带着哭腔而沙哑,“我永远不确定我是否还会见到翌日的黎明。” “若是你的世界一片黑暗,从此,让我成为你的阳光。”司瑜的声音很轻,却尽显柔情,“我从来不会做浪费时间的事,你是我要娶的人,等你是我命中注定的事,我会等你,等你好起来,等你接受我。” 他会一直等下去,就算知道也许没有结局。 可是后面的话,他不会告诉伊祁婉兮。 闻言,伊祁婉兮更是哭得不成样子,紧紧抓住了司瑜的外套。 听见伊祁婉兮抽泣的声音,司瑜松开伊祁婉兮,双手轻轻抓着她的肩,低头看着哭得厉害的她,却露出笑来:“好啦,小傻瓜,别哭了。”然后收了笑,语气却越发温柔,“我会心疼的。” 见伊祁婉兮还是一直哭,司瑜微微偏头用拇指轻轻向上扯伊祁婉兮的嘴角,然后笑道:“还是笑着比较好看。” 听见司瑜的话,伊祁婉兮一下转泣为笑,眼泪虽还是流着,可到底是笑了,她这样,司瑜心里也舒畅了不少。 “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司瑜的神色忽地严肃,问道,“你为什么来南京?” “我……”伊祁婉兮抽了抽鼻子,支支吾吾着终是没有说什么。 司瑜看着她,试探性问道:“不会是为了躲我吧?” 司瑜本是半开玩笑问的,不料却说中的真相。伊祁婉兮一时有些难为情,感觉有些对不起司瑜,于是慌忙解释道:“我……我只是怕自己这个样子给你带来烦恼,所以想离你远一点。本来以为你找不到我的,没想到你还是找到了。” 伊祁婉兮说着说着,眼看就又要哭了,司瑜有些无奈地轻笑一声,柔声道:“傻瓜。”见伊祁婉兮有些难为情地垂眸躲开自己的目光,又道,“若是找不到你,我才会觉得烦恼。” 伊祁婉兮有些害羞,抬手抓住司瑜的手腕,将其从自己脸上拿下,然后轻咳一声:“莫小姐还在下面等你,莫要让她等久了。” “我想莫黎小姐会理解。”司瑜浅笑。 “那你也不能让人家等太久,更何况你还借宿她家。”伊祁婉兮说着,抬手擦净眼角的泪。 “那我就不借宿她家。可我实在没地方住。”司瑜说着,伸手抬起伊祁婉兮的下巴,凤眸微眯,笑容浅淡却甚是温柔,“不知姑娘可否收留在下几日?” 音线迷人,满是柔情,怕是女子都会招架不住,伊祁婉兮也只是普通女子,自然也沉迷了。可不过就一瞬,伊祁婉兮很快恢复理智,抬手轻轻拍开司瑜的手,道:“敝舍寒酸,怕是委屈了您。” “姑娘说笑了。”司瑜笑容迷人,看着伊祁婉兮,道,“伊祁家族大公子的宅邸,在下又怎会觉得委屈。” 伊祁婉兮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一时不知怎么反驳,于是转移了话题,微一皱眉道:“我的话说完了,少帅若没别的事,就请回吧。”说着,抬起手指向门口,作恭送状。 司瑜轻笑一声,语气带了几分调侃:“怎么这么想我走?”说着,凑近伊祁婉兮,在她耳边轻语,“莫不是怕跟我待久了,舍不得我走?” “少帅您真是……”伊祁婉兮强笑道,“爱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司瑜起身,神情认真地看着伊祁婉兮,问道:“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怎么了?”此前,伊祁婉兮还没想过活着回上海。 “后天我就回上海了。”司瑜道,“你若回去,我们便一起。” 司瑜倒不是怕一个人寂寞,只是伊祁婉兮和他一起他才不会担心。毕竟世道并不大太平,且伊祁婉兮的情况有些特殊,伊祁婉兮在他身边他才最放心。 “我还不想回去。”伊祁婉兮转过身思考着什么,须臾,回过身看着司瑜,笑道,“你也不要等我,毕竟,我真的不值得你等。而且,你不一定等得到。” 司瑜锁紧了眉,语气却甚是淡然:“此生我非你不娶,若是等不到你,我便终生不娶。你若是不怕辜负我,那你随意。”他的话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也有几分威胁的感觉。他以为可以激一下伊祁婉兮,不料事却与愿违。 往事在伊祁婉兮脑海一一浮现,她冷笑一声,冷笑着看着司瑜,语气平和,却很是有些凉意,“非我不娶?之前我也是这样说的,此生非齐天钰不嫁。” 听见自己最不想伊祁婉兮提起的名字,司瑜的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去。 看出司瑜明显有不高兴,伊祁婉兮却没有在意,自顾自道:“不过那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年少无知,以为此生真就会只他一人。可年少到底是年少,不知道后面会遇到多少人,也不知道根本不存在什么此生就此一人。”见司瑜的眉越锁越紧,伊祁婉兮却笑得轻松,语气也很是淡然,“哪怕是有了媒妁之约,还是会对别的人一见钟情。” 司瑜揣摩着伊祁婉兮为何与自己说这样的话,却猜不透她的心思。 “少帅您不会如我之前那般幼稚吧?”伊祁婉兮问道,虽是问他,却没有留给他回答的余地。 司瑜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故作平静地看着她。 “等我?”伊祁婉兮的笑容中寒意越发深,语气却变得慢悠悠的,“您为何等我?我需要您等吗?您这样在我看来,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您是习惯了等我这件事罢了,所以您不会在意是否会给我带来苦恼,因为您只是享受您对我的好。”停了停,轻一挑眉,笑道,“准确说,是享受您给我的爱。您以为那是爱情,其实啊,那什么都不是。” 看着一脸无所谓的伊祁婉兮,司瑜蓦然觉得她那般陌生,凤眸微眯,有些疑惑地唤她:“婉兮?” “你情我愿,那才是爱情。”伊祁婉兮抬起冷清的眸看着司瑜,语气如冰,“您说若是我的世界一片黑暗,从此您成为我的阳光。可是您凭什么认为您能照亮我的世界?凭您自以为的对我的爱么?” “当初是你问我相不相信缘分,也是你让我相信缘分。”司瑜心中情绪复杂,不理解地看着冷漠的伊祁婉兮,语气却尽量保持平和,“我不介意你生病,也不介意等你,我愿意。” “是,当初是我问您相不相信缘分,可是您说不信,我说过我也不相信缘分。我从来没想过要得到您的爱。您的爱,我要不起,也不想要。”伊祁婉兮的语气越发冰冷,“各自安好不好吗?苦苦纠缠只会让你我更加痛苦,何必呢?” 司瑜目光深邃地看着伊祁婉兮,良久,无奈地缓缓开口:“你变了。” “我没变,是您从来不了解我。”伊祁婉兮轻哼一声,嘲讽般笑道,“人还真是奇怪,放着眼前好好的拥有的不珍惜,偏偏要去碰那些得不到的。” “我以为我可以拥有你。”司瑜的语气有些疲倦,“我也只想过拥有你。” “您以为?”伊祁婉兮皱了眉,语气中明显带了些愤怒,“您未免太自信了,您以为的东西,就一定会成为现实么?” 见伊祁婉兮有些动怒,想到伊祁婉兮的病情,于是语气柔和了不少,安慰道:“你别动怒,你不喜欢,我不会强加给你。” “少帅身边还缺女人么?”伊祁婉兮的语气带了几分嘲讽的意味,“少帅身边的女人,随便抓一个我都比不上,我何德何能,得到少帅您的青睐?明明你我互相不了解,就因为我问了你一句相不相信缘分?” “别说了可以吗?”司瑜微微皱眉,语气也有些急躁。他倒不是生气,也不是不耐烦,只是看着伊祁婉兮的情绪不大好,有些担心,故而急躁了些。 可是在伊祁婉兮看来,他就是生气了,他就是不耐烦了。本来情绪就不大好的伊祁婉兮更是烦躁,更是轻吼出声:“你以为我想说?要不是你的自作多情真的让我很反感,偏偏你还自我感觉良好,完全意识不到你让我有多烦恼,你以为我会跟你废话?” 虽然知道伊祁婉兮说的是气话,可司瑜的心还是忍不住隐隐作痛。万一伊祁婉兮说的话不是故意气自己的呢。 第四十八章 医生 “若是因为我问了您信不信缘分,那我道歉,是我不该招惹您。”看得出,伊祁婉兮竭力想要控制情绪,可是语气还是带着怒意,“可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年少时的蠢话,少帅何必放心上呢?” “蠢话。”司瑜轻笑一声,“你以为的蠢话,我偏偏放心上了,还很认真地放在了心里最深的地方。” 闻言,伊祁婉兮一时语塞,于是只看着司瑜。 “我等了你五年,你却以为我在同你开玩笑?”司瑜的语气带着无奈与疲惫。 伊祁婉兮平静地看着司瑜,良久,缓缓开口,语气却带着嘲笑:“你是在感动我?” 司瑜微微皱眉,他没想到伊祁婉兮会这样认为。可她偏偏这样认为了。一瞬,司瑜突然觉得伊祁婉兮有些不可理喻。 司瑜也不想解释什么,于是冷静道:“你既然这样认为,那便当我是在感动你吧。” “可是你只能感动你自己。”伊祁婉兮道,“那五年,我有未婚夫,我没有要你等我,是你一厢情愿。且你要知道,等我的人不止你一个,多少人等的时间比你久了不知多少,你以为我会因此而感动?嗬,天真。” “那便是我天真吧。”司瑜无奈地笑笑,他不想解释。他知道此刻,与伊祁婉兮说再多都无济于事,只会让她更加生气,倒不如不说。待她冷静下来,事情该会好办许多。 “都是成年人,能不能成熟一些。”伊祁婉兮的语气,莫名带了几分央求,“不要跟小孩子一样,不切实际,那么幼稚。” 幼稚…… 原来在她看来,自己竟不切实际,十分幼稚么?司瑜只觉得好笑,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好。” 见伊祁婉兮又想说什么,司瑜忙开口:“我看你很累了,歇会儿吧,我该离开了。” 闻言,伊祁婉兮将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一脸漠然道:“慢走,不送。” 司瑜浅笑着轻一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下了楼,司瑜一眼便看见坐在沙发上等自己的莫黎。见他下来,莫黎有些欢快地起身,小跑到司瑜跟前,见他神色有些不太好,于是带笑道:“看样子,谈得并不大融洽哦。” “小问题。”司瑜依旧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却有些骇人。 “那你还能陪我去逛逛吗?”莫黎始终带着笑,语气也很轻快。 “嗯。”司瑜看她一眼,心情并不愉悦。可他知道,莫黎是局外人,自己不能将情绪带给她,于是没有多说什么,抬脚便往门外走去。 莫黎看着司瑜大步离开的背影,有些无奈地耸耸肩,然后跟了上去。 二人并肩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莫黎说有些累了,于是拉着司瑜在街旁一家咖啡厅坐下。莫黎点了杯咖啡,服务员转身问司瑜喝什么,司瑜本没心思喝咖啡,随口说了句随便。莫黎见他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对有些难为情的服务员说:“和我一样。” 服务员过去后,莫黎双手撑着下巴,看着看着窗外的司瑜,笑道:“你不应该高兴么?” “高兴什么?”司瑜回头看她一眼,面色依旧漠然。 “见到了你想见的人,不应该高兴么?” 司瑜想到伊祁婉兮刚才的那些话,心猛地一沉,沉默两秒,问莫黎道:“你相信爱情吗?” “爱情?”莫黎睁大了眼,然后笑着调侃司瑜,“你受什么刺激了?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 “只是问一下。”司瑜说着,又看向了窗外。 “怎么说,爱情这东西是存在的,可是很稀有,所以很珍贵。”说话间,服务员将二人的咖啡上上来了,莫黎说了句谢谢,服务员便过去了。 莫黎往咖啡里放了颗糖,然后拿起勺子轻轻搅拌着咖啡,道:“不过你要是相信,它就一定会降临到你头上。” 闻言,司瑜回过头看着莫黎,脸上明显挂着不相信。 “你不相信?”莫黎说着,端起咖啡来轻轻喝了一小口,然后放下杯,继续轻轻搅拌着,带笑道,“婉兮小姐不想见你,看你的样子,想来你应该是被拒绝了。” 司瑜看着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可他更好奇她为何会知道。 “我怎么知道?”虽然司瑜什么都没说,莫黎却像是会读心术一般,说出了他的心里话,这更是令司瑜一惊。 “我可是医生哦,有研究过心理学。”莫黎笑道。笑容依旧明媚如春日阳光。 “医生?”司瑜微一皱眉,疑惑问道,“那你姐姐也是?” “嗯。”莫黎道,“我们家族三代为医,我和姐姐也都是医生,只是我比较闲,不似姐姐那般忙。” “那你和婉兮谈那么久,是在和她谈病情?” “不然你以为?”莫黎轻笑出声,“你认为我像是能和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侃侃而谈的人么?” 似问非问的语气,司瑜答道:“我看你是蛮开朗一人。” “开朗?”莫黎却被司瑜的话逗到,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凡事不可只看表面,看人也一样。”莫黎说着,举起咖啡勺在空中画了个圈,“你要透过事物的表面去发现其实质,你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实质?” “对。”莫黎用勺子指着司瑜,“若是只看表面,你的判断就不会准确,比如你只通过我的表面而做出我是一个开朗的人这样一个错误的判断一样。” “难道,实际上你不是一个开朗的人么?”司瑜疑惑问道。 “将真实情绪挂在脸上,让人一看就知道在想什么的,只有两种人,一是小孩子,二是傻子。”莫黎微一偏头,笑着问,“你觉得我像是小孩子,还是傻子?” 司瑜看莫黎几秒,摇摇头。 “我都不是。”莫黎说着,笑容忽地从脸上褪去,语气也不再那般轻快,“所以啊,哥哥可不要这样轻易去判断一个人。” 司瑜闻言,却沉默了。 莫黎见状,笑道:“说起来,我还有问题想问哥哥你呢。” “什么?” “我记得刚刚婉兮小姐叫你‘少帅’对吧?”莫黎说着,将勺子放回杯中。 司瑜沉默两秒,轻轻点点头。 “那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改变答案了。”莫黎的笑容依旧灿烂,语气依旧欢快。 “嗯?” “穿军装的人,并不可怕。”莫黎笑道,“相反,还让人很喜欢。” 不知是不是错觉,司瑜仿佛看见莫黎好看的杏眼中微泛着光。 “莫小姐。”意识到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司瑜便想着转移话题。 “你一口一个莫小姐,我听着其实并不喜欢,叫我小黎吧。”莫黎笑道。 小黎,感觉过于亲密,司瑜并不习惯,于是沉默了一秒,决定干脆不加称呼:“婉兮的病情,会有好转吗?” 像是听见什么沉重的话般,莫黎一下收了笑,拿着勺子不住搅拌着咖啡,也不看司瑜,语气较平日里也严肃了不少:“婉兮小姐的得的是心病,她心里有道坎,她跨不过去。” “什么坎?”司瑜看上去有些着急。 “这得问她了。”莫黎说着,露出浅笑来,“与她过去经历的事情有关,可许多事,她不愿说出来,更无法释怀,所以一直是她的心魔。” 闻言,司瑜的脑海里闪过一些回忆,又听见莫黎的声音:“不过哥哥。”莫黎刻意向前凑近司瑜,声音也压低了一些,“婉兮小姐,并非清白之身哦。” 司瑜一惊,下意识看向莫黎。 见司瑜的表情有些不悦,以为是自己的话使司瑜不开心了,于是往后靠了靠,浅笑解释道:“哥哥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婉兮小姐的心魔可能与那个有关。” “你怎么知道?”司瑜其实并没有生气,不过是被莫黎所说的话震惊到了。 “嘿。”莫黎轻笑一声,笑容娇媚,“我可是医生哦。”说着,将咖啡端起来放到嘴边。 “她说的?”司瑜问。 “当然不是。”莫黎放下杯,双手规矩放到并拢的大腿上,看着司瑜,依旧带着笑,道,“她要自己说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哦。”司瑜说着,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 见状,莫黎微微偏头看着司瑜:“哥哥,刚刚她与你说了些什么?” 司瑜想起伊祁婉兮的话,一时有些难受,他可不想重述一遍,于是敷衍道:“没什么。” “一定说了些什么,毕竟刚刚哥哥下来的时候情绪可不太好呢。”莫黎说着,手肘撑在桌上双手撑着脸蛋看着司瑜,“哥哥与我说一说,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解决一些烦恼哦。” 司瑜并不想谈这个,于是沉默着。 见司瑜有些为难,莫黎又说:“你也不用全部告诉我,给我说一下大概说了什么就可以了。”见司瑜依旧沉默,莫黎又道,“哥哥也希望婉兮小姐早些好起来不是么?” 不得不说,莫黎是有些本事的,她一句话便戳中了要处。司瑜虽迟疑着,终是开了口:“她让我不要等她,她说她不值得我等,让我珍惜眼前人,不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还与我提了她的前未婚夫。” “等等?”莫黎有些震惊,“前未婚夫?” “嗯。”司瑜看上去有些失落,却也平静,“他们本是上海人尽皆知的金童玉女,本来都快成婚了。” 莫黎不知道伊祁婉兮有过婚约,想来若是她有过未婚夫,那么非清白之身好像也能理解。若如此,那么她有抑郁症便与她是否被侵犯过没什么关系了。毕竟自己的未婚夫,必然是你情我愿的,不存在有心理阴影才对。 可是…… “那为何最后没有在一起?”莫黎问道。 “不知道。”司瑜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于是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她出国五年,回国后还好好的,没多久两人突然就解除婚约了。” 莫黎认真听着司瑜的话,也认真思考着其中可能的缘由。 第四十九章 猜测 “婉兮小姐什么时候出国的。”莫黎问。 “五年前。” “所以。”莫黎慢慢理着司瑜说的话,像是找到了思绪,“婉兮小姐和她的前未婚夫是在五年前就订婚了?” “嗯。” “两个人五年没见。” “嗯。” “可能,婉兮小姐在国外的那五年发生了什么,所以有了心病。”莫黎猜测道,“不然为何回国后不久二人便解除婚约了?” “嗯?”司瑜看着她,面无表情。 “你对婉兮小姐的事,有多少了解?”莫黎看着司瑜,神色认真。 司瑜细细思考着,忽然想到伊祁婉兮的话。 “我没变,是您从来不了解我。” 细细想来,司瑜发现,自己好像确实不怎么了解伊祁婉兮。稍微想一下便会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了解伊祁婉兮,她的许多事,他都不知道。 “也没多了解。”司瑜的笑容隐隐泛出几分苦意。 “没多了解?”莫黎却露出微笑,“那你为何喜欢她?” 莫黎的问题,司瑜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他只知道,伊祁婉兮是他唯一想娶的女孩,哪怕要许多年,他也愿意去等的女孩。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吧?”司瑜不答反问。 莫黎看着司瑜,因他突然的反问而懵了一秒,然后笑道:“肯定有理由的,只是你不知道。” 司瑜看着莫黎,眼中透露出些许疑惑。 莫黎见状,轻笑一声,道:“什么事都会有理由,之所以会认为没有理由,只是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也许吧。”司瑜敷衍答道,脑子里浮现出一些过往的片段。 记忆中,伊祁府内,春日阳光照耀下湖中心的桥上,她偏头看着自己,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那一瞬,司瑜很认真地看了眼前的女孩,心里泛起莫名的情愫。在那之前,从未有人问过他那样的问题,由于生活环境,他也从未想过那样的问题。他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可是他没有告诉她,性格使得他保持沉默。 “你相信缘分吗?”她回头看他。 阳光下她的脸庞白皙干净,透着几分红润。司瑜隐隐觉得她和别的女生不一样,给他的感觉不一样。眼前这个叫伊祁婉兮的女孩,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感觉。那一瞬,他想,他与她相遇便是缘分,可是他却道:“不信。” 他看出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带笑道:“我也不信。”许是为了掩饰失望,她转过身去,“缘分妙不可言,可缘分也属实难得。” 看出她的失落,他心里莫名一颤,却装作没看见,只淡淡道:“也没那么难得。” “嗯?”莫黎的声音将司瑜从回忆里拉回来。 司瑜回过神,以为莫黎说了什么,于是抬头看着莫黎,问道:“嗯?” 莫黎与他对视几秒,噗嗤一下轻笑出声:“在想什么呢?”然后垂眸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咖啡,“你的咖啡快凉了。” 司瑜闻言,低头看一眼咖啡,作出恍然的模样,端起咖啡来。 喝完咖啡,莫黎说看司瑜心情不大好,于是拉着司瑜逛街。 对莫黎的逻辑,司瑜其实不大理解。明明是她自己想逛街,却说是看自己心情不好,所以拉着自己逛街,其实自己并不想逛街。 不过之前确实答应了陪莫黎逛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司瑜自是不能反悔的。 东逛逛西逛逛,随便买了些什么东西,又买了好些吃的,几个时辰便过去了。司瑜发现,莫黎比她看上去更能吃,看上去娇小柔弱,却能吃很多,基本是一路上看什么好吃便会买一份。 不知不觉,阳光渐斜,吃饱喝足的莫黎拉着司瑜在回家路上的桥边停下,指着桥下的河水,带笑对司瑜说:“哥哥你说,这些河水最终会去到哪里?” “海纳百川,自然是海里。”司瑜答道。 “不是哦。”莫黎说着,收回手,抬眸看着司瑜,眉眼含笑,甚是可爱,“最终会到它想去的地方。会化作雨滴,落到它想到的地方。或是滋润一方土地,或是……” 话未说完,被司瑜打断:“水滴如何能决定自己的去向呢。” 莫黎依旧带着笑,看着司瑜,道:“它无法决定,可是上天会安排。” “上天安排的,又怎一定是它所希望的?” “上天安排的,必然是它所希望的。否则上天不会那样安排的。”莫黎说道,“那便是命运。” “大多时候,命运是与意愿所违背的。” “世间万物都有命运,上天安排的,不一定是它所希望的,却一定是它最好的选择,也是最适合它的。”莫黎轻一挑眉,眉眼间带着几分得意,“哥哥你说,最好最合适的,不正是它所希望的么?” “最好的最合适的,不一定是最想要的。”司瑜的笑容浅淡带着无奈。 闻言,莫黎眉眼间的得意之色瞬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与不解:“不都应该想要最好最合适的么?” “你还小。”司瑜浅笑,抬手摸了摸莫黎的头,然后放下手,看着天边似乎蒙有一层薄纱的夕阳,缓缓开口,语气很轻,也有些凉淡,“该回去了。” 回到莫家大宅,莫黎由于下午吃太多,晚饭只吃了一点点,莫家老爷和莫夫人不明所以,以为她生病了,于是在莫黎放下碗筷打算离席的时候,莫老爷叫住她,问道:“小黎今天怎么吃这么少?” 莫黎有些难为情,看一眼身旁的司瑜,脸上透露出些许难为情。 听见莫老爷的话,司瑜也看向莫黎,正巧碰上她的目光。 “大概是有客人在,觉得害羞所以收敛了些。”说着玩笑般的话的,是坐在莫黎对面的莫墨。 听了莫墨的话,莫老爷和莫夫人皆会意地笑笑。于是莫老爷道:“既然吃好了,便退下吧。” “是,父亲。”莫黎说着,站起身,“慢吃。”语毕,转身离开了。 莫黎倒是安静去了,餐桌上却开始热闹起来。 “司少爷此次来南京,是来游玩的么?”莫老爷问道。 司瑜知道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也不好向莫老爷莫夫人开口,于是干脆认同了莫老爷的说法:“这几日难得清闲,于是出来走一走。” 音落,正吃菜的莫墨却露出笑来,可她知道自己不能笑,于是强忍着,终是忍住了。 “司少爷可是第一次来南京?”莫老爷问。 “是。”其实以前也有来过南京,不过是出任务,很快就回去了。可他不能告诉莫老爷自己出任务来过这边,于是也没有否认莫老爷的话。 “那可以让小黎带你好好逛逛,南京还是有很多地方值得去看看的。”莫老爷说着,露出慈祥却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劳烦莫黎小姐了。”司瑜却拒绝了,见莫老爷有些诧异,又解释道,“我打算后天回上海,这两天总在赶路,感觉有些累,所以明日想在贵府好好休息一下。” “后天就回去?”莫老爷问道,“既然专程出来玩,何必那么急着回去?” “家里来消息说出了点事需要我回去处理。”司瑜说的自然不全是实话,可却是最容易推脱的理由。 “那真是可惜了。”莫老爷的语气,透露出明显的遗憾。 “不知司少爷,可是家里的太太想你了?”莫夫人的话,是明显的试探。 “司少爷还没有婚娶呢。”说话的,却是莫墨。 莫夫人的神色忽地愉悦,却又听莫墨说:“不过有人想他回去却是真的。”莫墨说着,看向司瑜,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含着笑。 司瑜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便也没有在意。 “毕竟,司家大少爷,可是风流得很哟。”莫墨说着,收回目光,伸出筷子夹面前的菜。 闻言,司瑜却微皱了眉,有些不解地看着一脸无所谓的莫墨。莫墨并不了解自己,所以他不知道她为何那样说自己。 察觉到司瑜的目光,莫墨抬眸看一眼司瑜,冲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然后拿起勺子舀了勺碗里的汤送到嘴里。 听了莫墨的话,莫老爷和莫夫人双双打量司瑜一番,神色慢慢有些凝重。 餐后,莫墨说司瑜初来不熟悉路,于是送他回住处。 夜晚的风刮过脸庞,甚是寒冷。细雪飘落,掉在头发上、衣裳上,或是滑落到地上。 “您不会怪我吧?”莫墨的声音,在黑夜中很是清晰。 “什么?”司瑜闻言,偏头看着莫墨。 她的脸被煤油灯的灯光照亮,看上去很是温暖。 “刚刚在我父母面前那样说您。”莫墨说话时,热气从嘴里冒出来,“您不会生气吧?” “生气倒不至于。”司瑜看着前方的路,依旧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且淡漠,“不过我有些好奇你为何那样说。” “果不其然。”莫墨的声音却带着笑,“您甚是迟钝呢。” 司瑜没有说话,侧过脸看着莫墨。 莫墨垂眸看着路,高跟鞋踩在雪上,发出细微的声音:“我都看出来,我父母对您可有些想法的。” “什么想法。”司瑜不解。 “准确讲。”莫墨说着,用左手紧了紧外套,“是我妹妹对您有想法。” 司瑜一怔,随即慌忙将目光从莫墨脸上移开,看着前方的路。路面铺上了一层白雪,在煤油灯的照耀下微微泛着橘色的光。 第五十章 解释 白雪飘飘,晚风卷过,有些轻狂,有些刺骨。 见司瑜沉默,莫墨也不看他,只不禁轻笑出声,道:“您是聪明人,不会看不出来吧?”刻意停了停是想听见司瑜的回答,不料他一直沉默着,于是莫墨又道,“我妹妹心悦您,我父母看出来了,所以想撮合你们。” “所以?”司瑜大概知道莫墨为何说自己很是风流了。 “若是我不那样说,怕是我父母会纠缠于您。”莫墨说着,轻轻吐出一口热气,左手伸进衣袋里摸出一盒烟,拿在手里递向司瑜,“麻烦帮我拿一根。” 司瑜帮她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烟,莫墨接过夹在指间,说了句谢谢,然后将烟盒放回衣袋里,将烟叼在嘴里,又拿出火来点燃,然后将火放回衣袋。吸一口烟,将烟夹在手指间,笑容轻媚:“那样您会很为难吧?” 司瑜没有回答,只在心里奇怪作为莫黎的姐姐,莫墨竟不帮着她妹妹。 而莫墨似乎并没有想要得到司瑜的答案,又说:“您可是安小姐心悦之人,即使是我妹妹,我也不会允许她与安小姐抢男人的。” 莫墨的话,解答了司瑜心中所惑。 说话间,便到了司瑜的住处,莫墨将他送进屋,道了句晚安,然后带门离开了。 雪逐渐下大,莫墨轻步踏雪,到了莫黎的住处。 莫黎坐在屋内的烤火炉前发呆,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凉风疯了似地袭入屋内,使得莫黎打了个寒颤。莫墨进了屋,莫黎起身去关门,看着莫墨坐到火前,将灭了的煤油灯放在旁边,问道:“姐姐,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思念隔壁那位少爷的傻姑娘呀。”莫墨拍拍身上的雪,说话带着笑,像是在开玩笑,却使得莫黎一阵脸红。 “姐姐。”莫黎带着撒娇的口吻唤她一声,然后坐到莫墨身旁,看着火花,道,“姐姐可莫要笑话妹妹了。” 莫墨看她一眼,露出笑来,道:“好啦,我可没有精力管你那些个小心思。”说着,搓了搓手,“我来是要问问伊祁三小姐的情况。” “哦。”莫黎舒了一口气,却又莫名有些失落。 “你们谈得怎样?” 莫黎轻叹一口气,然后缓缓向莫墨讲诉白天时伊祁婉兮的情况。 北风在窗外呼啸,似乎也很怕冷所以疯狂撞击着窗户想要冲进屋烤烤火。火炉里的火时长时灭,在火势小下去时加两块煤炭,火苗瞬时又涨了起来。 讲完后,莫黎有些口干,于是起身去倒了两杯水,又回到火炉边,递给莫墨一杯。 莫墨接过,将杯子捧在手心,莫黎也与她一样的动作,手心甚是暖和。杯子里的水还冒着热气,莫墨吹了吹,然后小小喝了一口,缓缓开口:“和之前有些不一样。”思考几秒,又看着莫黎玩笑般道,“今天她好像比之前更开心。因为今天是你去么?” 闻言,莫黎一愣,继而轻笑一声:“我怕不是因为我。” “哦?”莫墨瞬时来了兴趣。 “没什么。”莫黎说着,将水杯捧得稍微紧了一些。 莫黎有心事,又怎会瞒得过莫墨。可她有意隐瞒,莫墨也不多问,看着火苗跳跃,语气柔和:“家里那位客人,后天便回去了。” 莫黎心里忽然一慌,却故作镇定,语气听上去竟有些像是在赌气:“与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与你说一下。”莫黎的态度,莫墨似乎猜到了般,倒十分平静,道,“父亲说你有空陪他出去玩玩。” “诶?”莫黎一时有些欣喜,看向莫墨,激动地差点站起来。 “不过客人拒绝了。”莫墨微笑着看向莫黎,好看的桃花眼很是妩媚,“小黎,你对他,可不要有什么想法。” “我对他能有什么想法。”莫黎说着,躲开莫墨的目光。 莫墨轻笑一声,站起身:“最好没有。”说着,转身走到桌旁将水杯放在桌上。 “你是我姐。”莫黎沉默几秒,忽地起身,转身看着莫墨的背影,语气有些不解与愤然,“你不应该为我的幸福着想么?我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男子,你为何这样?” 莫墨的神色变了变,沉默两秒,缓缓回身看着莫黎,眉眼依旧含着笑,语气平静却不再那般柔和:“你们不可能。” 短短五个字,却深深刺痛莫黎的心。心痛了一秒,然后强扯出笑,语气倔强:“可不可能,姐姐说了可不算。” “嗬。”莫墨非但没有生气,还露出笑来,双手环在胸前,走到莫黎面前,语气有些慵懒,倒也轻松,“你大可亲自去问他。”语毕,弯腰拿起地上的煤油灯,点燃后带门离开。 门关的一瞬,还有残风扫在莫黎脸上,牵动她的发丝,也润了她好看的杏眼。 莫墨虽自信地说出他们不可能,还让莫黎亲自去问司瑜,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过是打压一下莫黎在心里发芽的欲望,如果可以,将其掐灭。 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莫家表面看上去和谐不已,实际上暗地里多的是勾心斗角。莫墨莫黎二姐妹,看上去相处和平,多的是比较。不过她二人之所以这样,自然与莫家这个大环境脱不了干系。 莫墨与莫黎二人,自幼便被拿着比较,二人心底便扎根了攀比心理。虽说她二人知道应该和谐相处,本是亲姐妹,何必那般比较,可现实始终与想象的大不相同,纵然她二人不比,也会有人拿她二人比较。 二十三年来,莫墨有十七年在与莫黎比较。莫黎三岁开始,便被拿着与莫墨比较。那像是姐妹之间无形的武器,只看谁的更强,可以伤到对方方能自保。 莫墨时常会想这样的意义何在,可莫黎一站到她跟前,莫墨就忍不住俯视她。于莫墨而言,莫黎始终是自己的妹妹,从根本上便比不上她。所以莫墨本能把自己放在高处,而将莫黎放在比她低的位置。 一般来讲,自己的妹妹有心仪之人,且那人确实优秀,做姐姐的不说撮合,应该不会过多反对,可莫墨却甚是反对。理由便是那是安捷的心上人,所以她不同意。 可是那样的借口,也就骗骗别人,真正的理由,莫墨自是不会说出来的————司瑜过于优秀。 莫墨害怕。若是莫黎和司瑜在一起了,自己未来的夫婿无论哪方面不及司瑜,自己便输了。可是她从小赢到大,又怎会输。 莫墨步步为营,从来掌握着棋局的输赢。 夜里的雪下得很大,翌日清晨,雪停了,莫家大院盖着一层雪白的毯子。上午时分,太阳懒懒地从云后出来,像是怕冷,有些畏畏缩缩,阳光也甚是冰凉,丝毫没有暖意。 雪开始融化,空气寒冷了不少。吃过下人送来的早餐,司瑜从屋子里出来,轻吐一口热气,热气在冰凉的空气中逐渐消散。 刚出住处的大门,碰到莫黎。她着一件雪白的旗袍,脖子上围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袖口处也是雪白的狐狸毛,看上去倒也暖和。黑色的发丝辫在脑后,看上去很是温婉。 见司瑜,莫黎却惊了一下,然后挤出笑来,对司瑜打了声招呼:“早。” 司瑜轻一点头:“早。”他感觉今天的莫黎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想着许是自己的错觉,于是没有过多在意。 “你打算去哪里?”莫黎问道。 “去买票。”司瑜道,见莫黎看着自己,想着自己还没有告诉她自己明天便回去了,于是补充道,“我打算明天回上海。” 闻言,莫黎起步款款走近司瑜,抬眸看着他,扯出一丝笑来:“怎么这么急着回去?” 司瑜近看她,才发现她哪里怪了。今日的她,看上去很是憔悴,语气懒懒的,笑容也满是疲倦,那张脸依旧白皙干将,较之前却少了好些血色。 “昨夜没睡好?”司瑜问道。 “你关心我?”莫黎不答反问。 其实说关心也算不上关心,只是看见了,司瑜做不到视而不见,所以顺口问了问。 见司瑜没有回答,知道他有些难为情,莫黎轻笑一声,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要买回去的票?我陪你去吧?”见司瑜有些想拒绝,又说,“人生地不熟的,我怕你找不到路,要是走丢了,我可不好跟姐姐交代。正巧我没事,就陪你过去。” 司瑜心想着,怎么会走丢,又不是小孩子。可想到莫黎一番好意,于是也不好拒绝,便说了句:“如此,便有劳了。” 莫黎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二人来到南京站,买了票。莫黎说想买些东西,于是司瑜陪她一起。 莫黎到药铺买了些药材,然后又去酒铺打了一坛子酒,便与司瑜回莫家大宅了。一路上,二人皆是无言。司瑜虽好奇她买这些做什么,可想着她是医生,应该是要泡药酒,且她做什么与自己也无关,于是没有过问。 回去后,司瑜便一整天没有看到莫黎,午饭是下人送到她的院子里去的,晚饭也是。餐桌上,莫家老爷问起莫黎,下人回答说:“二小姐在钻研医学,还叫人不要打扰。” 莫黎从来好学,许多时候更是废寝忘食,莫家上下皆已习惯,并不觉得好奇,所以也没有多在意。只司瑜隐隐觉得有丝丝不安。 第五十一章 道别 虽说司瑜有丝不好的预感,可到底只是自己的感觉。司瑜很是容易疑神疑鬼,想着这是在莫家,莫家上下都觉得正常,自己的不安便是多余的。 只是今天白日里,莫黎给他的感觉跟之前大不一样。今日不似之前那般活泼,竟像是一个人,一个自己很熟悉的人。可具体像谁,司瑜一时却想不起来。 晚饭过后,司瑜与莫老爷和莫夫人聊了一会儿,便回到自己的住处了。 天色渐晚,风雪渐大。夜深人静时,司瑜正收拾行李,听见敲门声,想到自己没有锁院子的门,于是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房间紧闭的门,眉头微皱,问道:“谁?” “我。”隔门传来略带沙哑的声音,“莫黎。” 闻言,司瑜合上箱子,放到置物架上,然后走到门前开了门。 莫黎站在门口,发丝和肩上有一层薄薄的雪,怀里抱了个酒壶,见司瑜开门,抬头看着他,露出笑来。 司瑜看着面容憔悴的她,莫名想到伊祁婉兮,心不由得一阵疼痛,却故作无事问道:“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么?” “外面很冷的。”莫黎说着,微微缩了缩肩,“不让我进去坐坐么?” 司瑜迟疑着,虽说这是莫家,可毕竟夜已深,她一个女孩子,到男生的房间来总觉得不大好。可莫黎看上去确实很冷,于是将她让进屋。 莫黎进了屋,将酒壶放在屋内的桌上,然后将手放到嘴前哈了一口气,然后用力搓了搓,道:“明天你就走了,我特意来给你践行。” 闻言,司瑜将目光落到桌上的酒壶上,轻轻关上门,轻道:“夜已深,践行的话,明天早上再说吧。” “那可不行。”莫黎的语气坚定,“明天早上我还有事呢,才没有时间。” “可是已经很晚了。”司瑜微微皱眉。 “明天早上我不一定能送你,就当是提前道别咯。”莫黎说着,从桌上取了两个茶杯,分别倒上半杯酒,“你看我忙了一天,这么晚还来为你践行,看我多关心你。” 司瑜只皱眉看着莫黎,没有说话。 “呐,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你。”莫黎将一杯酒递到司瑜面前,浅笑道。 司瑜看着她递过来的酒,有些迟疑。 见他一脸犹豫,莫黎轻笑出声,却先喝了手上的一杯酒,然后看着司瑜:“你怕什么?没毒。” “真的太晚了。”司瑜微微皱眉,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 “我知道。”莫黎道,“所以你快点喝了,我也就无憾了。”见司瑜依旧迟疑,又说,“就喝一杯,早点喝完我得早些回去歇息了。” 闻言,司瑜也不好再拒绝,伸手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倒过来给莫黎看。 见状,莫黎露出笑来,忽地想起什么,蓦地收了笑,道:“诶,我们还没干杯呢!” “啊?”司瑜微一偏头。 莫黎夺过司瑜手中的空杯,转身去又倒了两小半杯,然后回身递给司瑜一杯。司瑜接过后,莫黎举杯与他的轻轻一碰,浅笑道:“干杯。” 二人一饮而尽,莫黎拿过司瑜的杯,将杯放回到桌上。然后坐在椅上,看着有些疑惑的司瑜,浅笑道:“明天你就走了,不介意我多坐会儿吧?” 莫黎这样说,司瑜便不好拒绝,于是摇摇头,轻道:“自然。”说着 也坐到莫黎对面的椅上,迎上莫黎的目光。 二人对视几秒,莫黎却先移开目光,道:“遇到你真的很开心。” “为什么?”司瑜不明所以。 “因为你让我知道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莫黎说着,本疲倦的脸上露出笑来。 听着莫黎的话,司瑜慢慢觉得头有些恍惚,以为是喝了酒的原因。可是不过两杯,且每次都只有小半杯,司瑜的酒量没那么差。 “你知道吗?”莫黎说着,双手撑着脸蛋看着司瑜,眼神有些迷离,“我真的好羡慕婉兮小姐,能被你那样喜欢。” “嗯。”司瑜渐渐听不清莫黎的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低下头紧闭了眼,想要使脑子清醒。 “我也想……”莫黎的声音,逐渐缥缈,“被你那样喜欢。” 隐约听见莫黎的话,司瑜抬头看着眼前的人,看见面前着一袭雪白旗袍的,却是伊祁婉兮。司瑜不由得一惊,听见的却也是伊祁婉兮的声音:“我真的……很喜欢你。” 伊祁婉兮对他说这样的话,他自是心动不已。司瑜不由得紧紧皱眉,心却扑通扑通地跳,呼吸也慢慢紊乱。 眼前的人从椅上起身,走到自己跟前,坐到自己大腿上,环住自己的脖子,垂眸看着自己:“我不想你离开,我想一直在你身边。” 伊祁婉兮对他投怀送抱,他自是无法拒绝。司瑜嗅到她身上的香味,感受到她的呼吸,不由得伸手抱住她,闭眼吻上她凑近自己的唇。 灯光熄灭,空气在一瞬升温,暧昧在房间萦绕,娇息声声喘,好生诱人。 旦日天蒙蒙亮,雪还在下。司瑜猛地从梦中惊醒,睁眼,只觉头很重、很痛,于是抬起手来按太阳穴。 手拿出被窝的一瞬,感受到凉意。司瑜一惊,瞬时清醒,发现自己果然是没有穿衣的。又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偏头,枕边人的睡容映入眼帘。 司瑜愣住了,竭力回想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一些记忆碎片断断续续从脑海里闪过,不甚清晰,可他隐约记得自己昨夜似乎见到了伊祁婉兮。脑海里闪过昨夜的梦,司瑜便以为昨夜见到伊祁婉兮其实是在梦里。 头很是沉重,司瑜按着太阳穴,缓缓起身,枕边的人却翻了个身。司瑜以为她醒了,于是低头看她,却见她只是翻了个身,依旧睡得香甜。 司瑜不清楚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看见榻边的白色旗袍,司瑜忽地想起伊祁婉兮。这才想起来昨日里觉得莫黎有些不同,不像她自己,却像是伊祁婉兮了。 可就算她像伊祁婉兮,自己也不会把她当作伊祁婉兮而对她有所不轨。 昨夜…… 昨夜…… 司瑜闭了眼回想,非但没有想起来,还使得头更疼。感觉是徒劳,司瑜睁开眼,放弃了回想,下榻来穿了衣。 想到今早的火车票,司瑜拿了行李准备离开,转身看见熟睡的莫黎,眉头不自觉紧锁。 虽说不清楚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可她确实被自己……她是个很好的女孩,若是自己就这样走了,很是不负责。对不起她,自己心里也会愧疚。 可是…… 自己得回上海。 司瑜又看了莫黎一眼,从衣袋里摸出怀表来,弯腰放到她枕边。若她醒来,一眼便可以看见。而后,司瑜转身,带门而去。 早上七点的莫家大宅,已很是热闹。司瑜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莫老爷和莫夫人的院子,与莫老爷和莫夫人道了别。 莫老爷的神色还颇有些遗憾:“小黎那孩子,这么晚还没起来。不然还能送送你。”说着 转过身去。 以为莫老爷是要让人去叫莫黎,不由得略微有些慌张,忙阻止道:“不必了,天冷,不必她送我。” 说话间,身后传来有些慵懒的女声:“哟,这么早就走了?用过早膳再走也不迟啊。” 司瑜回身,却见是莫墨,于是道:“不了。” 莫墨微微一笑,上前朝莫老爷和莫夫人行礼,敬声道:“女儿向父亲母亲请安。” “诶,小墨来得正好。”莫老爷说着,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起身。 莫墨起身,带笑问莫老爷:“父亲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女儿做的?” “司少爷今日回去,你送送他。”莫老爷道。 莫墨闻言,故作犹豫,然后问:“妹妹呢?” “她还没起呢。”莫老爷一副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哦?”莫墨却是一惊,轻笑一声,“这个点还没起来,真是罕见。”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又说,“不过我刚去妹妹的院子,她不在。” 闻言,旁边故作镇定的司瑜心里却是一阵慌张,生怕莫墨说出些什么。 “我是说你平日里不是都和小黎一起过来么。”莫夫人忽地想起来,道,“今日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哎。”莫墨作出恍然的模样道,“女儿昨夜没睡好,今早起来头昏昏的,才想起来妹妹昨日与我说过她今早有要事要做,想是早早就出去了。” “那孩子……”莫老爷皱紧眉,语气有些无奈,“竟连安都不请就出去了。” “爹,你也不要怪罪妹妹。”莫墨的眉眼含着笑,语气温柔,“想来妹妹是觉得时间太早怕扰了您和娘的清梦,所以才没有来请安。这么多年了,妹妹的性子您还不了解么,她忙完自会回来请罪的。” 听莫墨这样说,莫老爷舒心了不少。 见莫老爷心情明显好了些,莫墨又说:“若是没别的吩咐,女儿就先送司少爷去车站,然后还有好几个病人要去看看呢。”莫墨之所以让她父亲知道她很忙,不过是想尽快脱身。而之所以想尽快脱身,却与身旁的司瑜有关系。 “你去吧。”莫老爷说着,又看着司瑜,慈祥笑道,“路上小心,有空再来。” 司瑜礼貌地轻一点头,语气平淡却礼貌:“这几日,多谢照顾。您二老也保重。”语毕,便转身与莫墨离开了。 雪小了不少,看样子是快要停了,不过也可能会一直这样下着。 在去大门的路上,司瑜见莫墨打了好几个哈欠,于是玩笑般道:“莫小姐似乎很是很辛苦,还劳烦你送我,真是抱歉。” “抱歉什么。”莫墨的语气懒懒的,也不看司瑜,道,“您是安小姐托付给我的客人,我自当好好照顾。” 司瑜闻言,没有回答,看着脚下的路。花园的石子路上铺满了白雪,踩上去软软的。不远处传来扫帚扫地的声音,是下人在打扫地上的积雪。 第五十二章 后患 扫地的下人看见莫墨和司瑜,停下手头的动作来,将扫帚握在身前,朝莫墨行礼:“大小姐早上好。” 莫墨也不停脚,只回以她一个微笑:“早。” 过了之后,便安静了不少,莫墨看一眼司瑜,笑容妩媚,语气慵懒,道:“不过和您比起来,我可算不上辛苦。” 司瑜闻言,不知道莫墨什么意思,于是依旧沉默着。 “不过,您就这样走了,不怕我妹妹伤心么?”莫墨说着,含笑的桃花眼看向司瑜。 司瑜一惊,偏头对上莫墨的目光。司瑜莫名觉得自己是被算计了,一点不慌张,平静地看着莫墨,冷声问:“你知道?” 见司瑜的表情冷冷的,莫墨属实被吓到,于是忙解释道:“我可是提醒了她说你们不可能的。” 听莫墨这样说,司瑜不禁皱紧眉头,垂眸看着地面,思考着什么。 “我还以为您与她情投意合呢。”莫墨见司瑜有些失神,不禁带笑调侃,可到底怕被旁人听见,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毕竟您昨晚很是快活嘛。” 闻言,司瑜微眯了眸审视般看向莫墨,眼神似刀,仿佛架在莫墨脖子上问她知道些什么。 “我不过路过听见声音。”莫墨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为此我可是恼了一整个晚上呢。” “路过?”司瑜自是不信,深更半夜说路过,谁会信。 “不过好在是我。”莫墨说着,含笑看向司瑜,语气竟有些得意,“若是别人,今日您怕是出不了这莫家大门。” 见司瑜没有回答,莫墨回头看着前方的路,又说:“昨夜我还想着您会不会留下来,想不到您竟这般薄情。” 司瑜只是听着莫墨说,始终保持着沉默。晨风温柔,却甚是冰凉。 空气安静了几秒,莫墨又说:“不过您真的舍得抛下她么?” 司瑜又沉默几秒,缓缓开口:“我说,我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你信么?”说着,面容平静地看向莫墨。 闻言,莫墨明显一惊,然后浅笑道:“信。”见司瑜有些震惊,又补充道,“我不是相信您,我是相信安小姐。安小姐看上的人,断然不是登徒子。” “多谢。”虽然莫墨说不是相信自己,而是相信安捷,可司瑜还是很感激,至少她相信自己的话。 “这次的事,我会替您保密,若有后患,我也会替您解决。”莫墨说着,看着司瑜,脸上的倦意不知何时已然不见,笑容依旧娇媚迷人。 “后患?”司瑜忽地有一丝不好的感觉。 “哈哈。”见司瑜有丝慌张,莫墨却笑出声,然后语气肯定道,“逗您呢。放心,不会有的。”说着,微微垂眸,桃花眼微微眯了眯,眼神竟有些骇人。 司瑜没有看莫墨,自是不知她眼神骇人,犹豫片刻,缓缓开口道:“她若是来上海找我,请你提前告诉我。” “哟~”莫墨却饶有趣味地看着司瑜,嘴角勾起一丝浅笑,眼神有些空洞,却也妩媚,“您竟希望她去找您么?想不到您不似我想的那般薄情嘛,我还以为您巴不得就此不见呢。” “不谈感情。”司瑜的语气很是平淡,面容平静,却藏不住眼底的复杂情绪,“只是不想不负责,也不会不负责。” 闻言,莫墨愣了几秒,然后轻笑一声:“安小姐果然没有看错人,有您在安小姐身边,我就放心了。” 对莫墨的话,司瑜能理解,却不大明白她为何这样说。 说话间,二人慢慢也到了正门,车在门前等着,二人先后上了车。车上,司瑜看着窗外,又想到刚刚莫墨的话,心中的疑惑愈发膨胀。看一眼坐在身旁的莫墨,终是没有忍住,开口问道:“你与安捷,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莫墨像是自言自语般重复一遍,然后轻笑出声,转眼看着司瑜,好看的桃花眼含着笑,甚是迷人,“是要很好的……朋友。” “你似乎对她的事很上心?”司瑜试探般问道。 莫墨轻笑出声,笑容却带了几分无奈:“那是自然,毕竟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闻言,司瑜泛起一丝浅笑,没有回答。 司瑜与安捷合作近十年,他竟不知她有一个这么为她着想的朋友。不说安捷对司瑜毫无隐瞒,可安捷的大多情况,司瑜都一清二楚。安捷要好的朋友,司瑜全部认识,可是这个说安捷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的莫墨,他却从未听安捷提过。 也许安捷曾经说过,只是自己忘了。司瑜如此向自己解释道。 送司瑜离开后,莫墨并没有去看望什么病人,而是掉头回了莫家大院。逢宅子里的人问起,便说是忘了拿东西。 莫墨来到司瑜之前住的地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来打开院子的门锁。进去后又转身从里面锁上门,然后进了屋。 莫墨走到床边,见莫黎还在睡梦中。一眼看见枕边的怀表,莫墨愣了一下,拿起怀表,想起来这是司瑜的东西。初见时见司瑜从怀里拿出来看过。莫墨之所以记得,不过是因为此表价格不菲。 莫墨想着司瑜的怀表为何会在这里,可能是忘了,也可能…… 莫墨想到司瑜说的话:“她若是来上海找我,请你提前告诉我。” “嗬。”莫墨轻笑一声,想着司瑜竟是留了念想给莫黎。可她又怎会让莫黎去上海找司瑜,于是将怀表放到自己包里。然后俯身轻轻拍了拍莫黎的脸。 被她这一拍,莫黎一下从睡梦中醒来,看见莫墨的脸,莫黎在一瞬感到恐慌,忙问:“你怎么在这?” 莫墨看着她,面带浅笑:“难道你希望来的是爹娘?还是会将此事告诉爹娘的下人?” “我……”莫黎说了,拉了拉被子。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莫墨说着,直起身,俯视莫黎,语气柔媚,“不过他已经回上海了,你也不要再惦记着他。” 闻言,莫黎瞬时觉得天塌下来了,脑子嗡嗡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语气带着不相信,缓缓开口,问莫墨道:“他……回去了?” “对。”莫墨看着眼一下子红了的莫黎,好看的眼中透露出几分不屑,“不是你的,不管你做什么都不可能属于你。”说着,微微俯身看着她,“你这不是自作自受么?” 莫黎已无心听莫墨的话,一心只想着司瑜离开了。她以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可以将他留下,可他还是走了。 不是你的,不管你做什么都不可能属于你。 莫墨的话在莫黎脑海响起,莫黎一下子瘫软,目视着前方,也不知看着哪里,目光空洞,眼泪慢慢就流了下来。 夜,司瑜回到上海,出了车站,便有人接他。是安捷派来的人。 司瑜首先回到自己的住处,放了行李,便去了司府。 听说司瑜回来,莫雯急急忙忙去见他,扶着他的肩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道:“咳,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南京去了。” 司瑜看着一脸担忧的莫雯,瞥到她鬓边微白的发丝,一时竟有些愧疚,浅笑道:“让您担心了。” “担心,怎会不担心。”莫雯说着,松开司瑜,可柳叶眉依旧紧皱着,“万一……” 知道莫雯要说什么,无非是出意外之类的话,一旦开始唠叨,后面不知多久才能收回来,于是司瑜忙打断她:“母亲,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莫雯宽慰笑道。 “父亲和阿南呢?”司瑜这才想起来还没有见到司戬和司南。 “军中有什么宴会,你父亲本要带我去。我听安捷说你要回来,便在家等你。”莫雯说着,转身拉司瑜往屋内走,“你还没有吃饭吧?我特意为你做了些你爱吃的,赶快进屋吃些。” 司瑜被莫雯拉着手臂,便跟她往屋内走。 吃饭间,莫雯看着喝汤的司瑜,问道:“听安捷说,你去南京,是去找伊祁婉兮了?” 司瑜用汤勺喝着汤,抬眸看她一眼,轻一点头,轻道:“嗯。” “咳。”莫雯轻叹一口气,“不知道她去南京做什么,还害得你这般奔波。”莫雯自是不关心伊祁婉兮,只是心疼司瑜。 感觉莫雯是在怪伊祁婉兮,司瑜忙解释道:“她生病了,去南京看病去了。我这次,是去看看她。” “哦?”莫雯却是一惊。伊祁婉兮生病,她竟不知道。 司瑜只轻一点头,没有过多解释。他知道莫雯还对伊祁婉兮有成见,说太多反而会引起什么误会。他也不想跟莫雯说太多,于是安静吃菜。 与此同时,南京,莫家大宅。 莫黎坐在房间的椅上,魂不守舍地看着窗外,莫墨推开她房间的门,将饭菜和着盘子放在桌上,对莫黎说:“小黎,你一天没吃东西,吃点吧。” 莫黎看一眼盘中的饭菜,却没有胃口,于是照旧看着窗外出神。 见状,莫墨坐到椅上,端起汤来用勺子轻轻搅拌了一下,安慰她道:“我知道你难过,可是人已经走了,你难过也没用。”说着,舀了一勺汤送到莫黎嘴边,“倒不如先吃饱喝足,你想的话去上海找他不就行了?” 闻言,莫黎像是有了一丝希望,抬起由于哭太久而很是疲惫的眸看着莫墨,声音沙哑,问道:“真的吗?我可以去找他?” 莫墨露出微笑,安慰道:“当然。” 闻言,莫黎一下感觉到饥饿,道:“对,我可以去找他,我可以去上海找他。”说着,一把夺过莫墨手中的汤来大口喝着,喝完汤,放下汤碗,又狼吞虎咽地吃着桌上的饭菜。 莫墨看着此刻毫无大家闺秀模样的莫黎,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来。 南京的夜晚,雪依旧很大,北风呼啸,似在怒吼,又仿佛在悲鸣。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