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碧罗海》 这世上是否还有其他的神?是否还有什么离奇之地?冥途到底有多长,神又是否真的在看着人间,庇护苍生?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只是从江边醒来的那一刻,看着红枫飘零,半叶遮面,许是寒凉霜降无情,亦或是这单薄红纱浅暖,她觉着有些——冷。 自然而然的在脑海里出现了这个字,随之体会清楚它的含义,仿佛这些自己都是知道的,却……又有些陌生。 一转眼,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眸子,里面仿佛有很多故事,然而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是一个少年,一袭白衣,腰间挎着一柄长剑,如绸缎般的长发竖起。 “你醒了。” 少年的嗓音有些清冷,可却听着有几分安抚的作用。 “你是谁?”她问,声音有些干涩,甚至喉咙处有着仿佛撕裂一般的感觉,却是难掩的童稚。 少年望着头顶鲜艳刺目的红枫,“我姓李,名相卿,是来请贵人回长安的。” “长安?” “或者贵人想去何处,相卿皆会追随。” “贵人?那么我,又是谁?” 幽幽天地间,女孩的瞳眸时而如同蔚蓝色的大海,时而又像是寒潭一般的乌黑幽深,时而又似红宝石一般鲜红诱人。 远处的天空传来了古老的声音,似乎在回答她的问题, “你生于江畔,今为元日,孤赐你三字江元汐,从今起,以人之身,行神之职,不老不灭,为吾渡人之使!” 穿着红衣罗裙的女孩对这个美丽的世界没有任何概念,却明白了眼前这个红枫如血,碧江染柳的地方,是有些人一生的终点。 用李相卿的话说,这里虽美,却美得毫无生气。 而她作为人神的使命就是将一些人带回这里,因为他们的灵魂属于天。 “这里没有名字吗?”女孩牵着李相卿的手问,如大海一般蔚蓝的瞳眸惊醒了碧罗海的天神。 “碧罗海。”突然出现的男人从江里走了出来,重要的部位被红枫编织的裙子遮住,其他裸露在外的身体是碧青色的,那双白色瞳孔的眼睛除外,碧罗海无风,可男人绿藻颜色的短发却在拂动,仿若在水底一般,柔顺飘逸。 他贪婪的看着女孩的眼睛,蔚蓝的颜色如果属于他一定会让这江水更美,更令人惊叹。 男人的每一步都踩在青葱的草地上,江元汐几乎可以听到有人在叫喊的声音,不是一个,而是许多个! “相卿,他是谁?”听着那些叫喊声,女孩望着身旁的人,她有些害怕,内心深处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的向后躲去。 “碧渊,就是那条江。”李相卿说,防范的将女孩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他的手在颤抖,却始终安抚着女孩, “别怕,你是碧罗海的人,除了天,没有人能伤害你。” “你的眼睛好美,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被眼睛所吸引的碧渊全然没有顾及李相卿所说的话,依旧向前走着,叫喊声此起彼伏,痛苦的感觉让她松开了李相卿的手捂住了耳朵。 碧渊看到了她的表情,很痛苦,驻足看着脚下的青草,前一刻还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碧渊笑了,轻声的诱惑着, “没事了,他们不会再叫了,女孩,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呢?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她好美啊,如果可以跟我在一起,一定会染成最美的江水,你把她送给我好不好?” “碧渊大人,这是天所指派的人神,如果你再靠近,相卿也就不客气了!” 明明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弱不禁风的样子,此刻却如同一只野兽,似乎自己再走近一步,他就会扑上来,咬死自己。 “守护者?”碧渊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黑色长剑上,似乎对其有所忌惮, “也对,人神和守护者从来都是同时出生的,可敢挑衅我的守护者,你是第一个,我可以让你们离开,但是……” 碧渊看向李相卿身后的女孩, “人神总有被抛弃的那一天,你的眼睛终究会归属于我碧渊!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间高大的男人化作人形的水雕,从空中流回了碧渊之中。 李相卿看了眼腰间的配件,这是天给他的,名为,天启。 刚刚那个碧渊看到了天启,所以才轻易的放过了他们。 这碧罗海没有是非对错,只有实力才是第一位的。 李相卿看着恢复如常的碧渊,转过身,身后的女孩依旧紧紧的捂着耳朵,似乎被吓到了,两只眼睛也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李相卿的手包裹着女孩的柔夷,下一瞬感觉到温暖和安心的传递,女孩的眼睛颜色逐渐变淡,恢复了淡蓝的样子。 “害怕了?”李相卿问,声音很温柔,女孩点了点头,如果她明白人类的情绪,就会发现此刻的李相卿眼中是不带任何情绪的。 甚至是冷漠的。 此刻的关切也只不过是一种敷衍而已。 可女孩却在这一刻开始,将他当做了依靠。 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消失在碧罗海一望无际的绿草如茵之中。 第一章 闲月居贵人 熊熊的烈火映红了半边的夜空,染透了直达天际的海岸,白衣女子清冷孤绝的侧颜在火光之中格外的萧索,冷艳。以血为书的枫叶在一片荒芜的废墟中盛放,夺目鲜艳。 “你们这些蝼蚁,本就不配存活于世,与其受苦一世,不如我送你们一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子疯狂的笑声,阴鸷的目光仿佛就在眼前,在耳畔,仿佛在一步步的逼近她的身体,想要将她也推入那火中。 “不要!” ———— 看着忽然间扑在自己怀里的女童,李相卿有些微怔,随即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不知道在这个女孩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一刻他感受得到她的颤抖,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极度恐惧。 温暖,不知道已经失去了多久。 檀香浮动,飘入鼻息之间,似乎有安神的作用。 女孩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只有贵人才可以着的紫衣,锦绣华服,柔软而又美丽,是她从来不敢去想象的,即便只是看一眼,然而现在自己就在这人的怀里,温暖而又不可思议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李相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手中的铁钩翻动着炉子里的碳火,烘的屋子里暖洋洋的,如春日一般。 “陶汐。”女孩的声音怯怯的,宛若惊弓之鸟一般,她的目光追随着那钩子的动作,眼睛里仿佛也燃起了火光,只是眼角的余光里,始终存在着那人的样貌。 这世上竟有这般尊贵体面的人,好像天生就应该是这高墙大院的金尊玉贵之家的公子,如同日月星辰。 而自己,相比之下仿佛如尘埃一般,微小,不足道。 “哪个汐?”他问,似漫不经心。 “夜汐。”女孩回答,低垂的眸子里却藏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半晌后听那人说了一句,“昼潮夜汐,皆是壮阔景色。” 话音刚落,房间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起,灰褐色短衣的矮个子青年走到了那贵人的身边,凌乱的脚步显得有些慌乱,却依旧恭敬十分的样子。 明兴一边抬手擦着头上的冷汗,说道“少爷,浅花阁那边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老爷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间就像发疯了一样拿着刀四处乱砍,现下崔管家带着人在那边周旋着呢。” 李相卿闻言色变,早已站起身,人已经走出了垂花门,突然间停下看向房间里的人,“待在这,哪儿也别去。” 陶汐怔怔的点头,她看得出那人神情并不是很好,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更重要的是,她在那个年轻小厮的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鱼腥味。 这样的高门大户,那样的贵人身边的近人,身上有异味总是不得体的。 这高高的宅院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 浅花阁 李相卿站在浅花阁的院门外,身后雪地上到处是凌乱的艰辛,平日里井井有序的府邸,如今却在这里乱作一团。 “夫人呢?”李相卿看着院子里慌乱的一团,已经全然看不到父亲大人的影子。 “在屋子里面,老爷一直守着门口,完全进不去人啊,少爷,该怎么办啊!”明兴的手都是抖得,他想不通怎么下午还好好的一个人,突然间就疯了,像撞邪了一样。 “对,就是撞邪了,少爷,要不咱们去请个道士吧,老爷看着像是中邪了。” 李相卿眉头紧蹙,父亲有没有中邪他不清楚,但是那帮道士教人修身养性还可以,治病还是要请大夫。 “拿着我的名帖,骑马去徐府请老爷子过来一趟。” “诺。” 明兴一溜小跑离开了浅花阁,可院子里面的骚乱还在继续。 隐约间可以看到崔管家和一些面熟的人的影子,能看出即便许多人也完全不是疯狂状态下父亲的对手。 顾不得许多,李相卿跑进了院子里,崔管家看着径直冲向屋子里的李相卿,连忙招呼着其他的人, “快牵制老爷在这边,让少爷进去救夫人!” 说话间发了疯的老人仿佛也听到了一般,想要去阻止狂奔进来的李相卿,却被崔管家带着人拦截。 然而这样的拦截却是如此的苍白无力,眼看着李世秋将拦截的人纷纷推倒,两双手早已经变成了鹰爪一般,锋利,坚硬。 “爹,我是相卿啊爹!”李相卿一边向后迂回,一边努力试图唤回父亲的思绪,然而此刻面前的人除了还有人的形态,身体的其他地方早已经布满了黑色的鳞片,像是深海里的鱼,早已经不认得他熟悉的人,也全然不复往日优雅斯文的姿态。 “少爷小心!”崔管家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腿上撕裂般的痛让他有些力不从心,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直服侍的老爷伤害他的骨肉,老爷醒过来一定会很痛苦,他不能看着少爷受到伤害! “老崔,别管我,救夫人重要,快去!” 李相卿看着近在咫尺的门口,立即决断向另一边跑了过去。 不能进去救人,那就把人引开吧! 不知道是血缘之间的牵连还是李相卿身上的紫衣太过惹人注目,李世秋一直追随着李相卿的步伐。 “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得把人弄晕过去!” 看着四周的院落,李相卿发现这条路好像是自己方才来的路,因为这条路是最偏僻的,也是人最少得地方,可如此一来……那女孩不就危险了吗? 闲月居的门口有一片湖水,如今已经冰冻住了,他记得之前明兴为了养鱼凿了一个窟窿,眼下冰天雪地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将父亲暂时的困住了。 “父亲大人,对不住了!” 眼见着父亲朝着自己的方向扑了过来,李相卿连忙向旁边闪过去,瞬间冰窟窿周围的地方碎裂开来。 好在李相卿躲得快,才免于落下水,可是…… 人呢? 就在李相卿发现父亲人影并没有卡在冰窟窿里面而是不见了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来自于脚下冰面的慌乱。 颤动,如此的近距离的危险。 李相卿向后退,冰上的裂痕随之逼近。 “这……这是……” “闪开!” 李相卿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人拉到了旁边,整个人几乎摔在了冰上。 等他再次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个身量矮小的少女站在自己的身前,而她对面的怪物,正是一直在追逐着自己的父亲,可同方才的暴躁不一样的是,异常的安静,平和,而且整个身体都在泛着紫色的光芒。 光芒来源,是女孩的手心,那里是光芒最强烈的地方。 “明月何兮,怜顾众生,请天之光,驱阴逐邪!” 少女的声音温暖,又如同潺潺流水,让人仿佛置身于海洋之中,却不是危险的,而是一个极为奇妙的世界。 他从不曾见到这样神奇的景致,各种美丽的鱼儿,和海底的珊瑚以及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在海水中浮动摇曳。 李相卿站起身,看着围绕在自己周围的一条美人鱼,紫色的尾巴,白皙的皮肤以及精致异域的面孔,美丽惊艳。 “少爷?”女孩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李相卿回过神,眼前的奇异之境消失,只剩下女孩,和她身后倒在地上已经恢复了原状的父亲。 “是你?” 眼前的人明明就是自己带回来的那个女孩,陶汐,可她为什么会……会做到了让父亲恢复? 她,是什么人? 第二章浅花阁盘问 “这是来自于万海的一种鱼身上的毒素,可使人全身长满鳞片,手足状若鹰,神志不清,如果没有办法,就会发狂至死。” 浅花阁的院子里,女孩站在院落的中央,平静的叙述着,仿佛像是在读书上那些与己无关的事情。三三两两的雪花落在她的肩上,停留不舍。 而就在她的面前,房子的正门口坐着这个府邸的女主人,李夫人。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翡翠的凤钗栩栩如生,手中的碧色佛珠烨烨生辉,端坐在那里不怒自威。 陶汐看了一眼坐在夫人下首的李相卿,后者正在同小厮交谈,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被他的母亲怀疑,质问。 陶汐收回目光,这样的结果自己早有预料不是吗?帮了忙也不一定会得到感激,反而会反过来心生质疑。可陶汐感觉到这一刻却有些异常的伤感。 是因为他吗? 贵族的紫衣依旧如此明目,陶汐却放弃再去追寻那人的身影和目光。 “小的时候,村子里的人误食过那样的鱼,那个时候村子里来过一位年轻的女子,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治愈了村民。”说话间陶汐摊开了手掌露出了掌心的金子, “五行相生,故而用金。” 陶汐手里面的金子只是很小的一块,却被雕成了鱼儿的样子。 “这金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李夫人看了一眼问道,手里的佛珠缓缓转动,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陶汐低垂着眼眸,全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可从李相卿的角度却可以看到她紧咬的嘴唇。 而片刻后,却叫她仿佛拿定了什么主意一般,抬起了头,平静的双眸面对着上首的李夫人。 “夫人……” “娘。” 同时响起的两道声音,陶汐诧异的看向李相卿,后者缓缓道,“事到如今父亲已然无事,这才是最重要的,娘也折腾了一晚,回头让徐太医给您开道安神的方子,以防万一,至于人家的事,我们还是不要过问了。” 看着自家孩子替别人说话,李夫人心生疑惑的同时难免多看了眼陶汐的样子。相卿竟然会开口,这出乎她的意料。刚刚那一瞬女孩抬起头时有些奇怪,难道……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吗? 即便离开也要保护的秘密,即便流落街头也不能失去的东西,这是相卿想要替她掩藏的吗? 转瞬间,李夫人想到了另一种情况。 “今天的事,还要谢谢你,天不早了,陶姑娘暂且歇下,其他的事咱们明日再讲,你看如何?” “夫人安排就是。” “松枝,送陶姑娘去闲月居歇息吧。” “诺。” 名为松枝的丫鬟是李夫人贴身的人,这边引着陶汐出了门,临转身的时候陶汐还是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方才离开。 二人离开后,李夫人放下手里的佛珠,目光从在场的其他人身上扫过, “今天的事任何人也不许传扬出去,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让我查出来是谁走漏了风声,别怪我这当家的主母不留情面。” 李夫人吃斋念佛,向来都是宅心仁厚,今次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对老爷的官威甚有影响,所以如此坚决的态度亦是自然。 “诺。”众人齐声道。 “夫人放心,我等定会守口如瓶,只是……”崔管家还要说什么被李夫人打断, “受了伤的近些日子以休养为主,天色不早了,都去休息吧。崔管家,相卿你们留下。” “诺,谢夫人体恤!” 受了伤的家丁三三两两的搀扶着出了院子,好在胳膊腿上都已经被明兴请来的张大夫包扎开了药,只要休息几日便可恢复。 李相卿看着被留下的崔管家,听他说道, “夫人,今日之事难保府中的其他人不会知晓,这……”崔管家把方才的话说完,缺见李夫人摆了摆手, “我自有办法,崔管家还有别的事?” 李夫人看了他一眼,随即道,“既然没事了,那就早些歇下吧,崔管家素日里操劳,眼下受了伤,若是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事情,交给其他人也无妨。你的辛苦,老爷都看在眼里。” 几十年的忠仆任何一个眼明心净的人都不会亏待,崔管家离开后李夫人终于站起了身,李相卿连忙上前扶着母亲大人进了屋子, “娘折腾了一夜,还要安抚府里的人,才是真的操劳。” 杰出的儿子对于李夫人而言是骄傲,但是无时无刻的完美反而让人觉得疏离,甚至压力。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既然你想留下她,娘自然不会让你失望。”一言一行皆是慈母,李夫人亲切的拍着儿子的手,满眼的慈爱关怀, “只是我瞧着那孩子性情并不是很愉快,若是在府中一般的地方,怕不是久留之地。” 陶汐清冷的眉宇李夫人看在眼里,还有倔强和隐藏。 一个十岁的孩子经受的太多,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她希望儿子可以快乐,健康,平安。这或许也是任何一个母亲的愿望。 “母亲若是担心此事,将她放在儿子的身边就好了,一来她有了安身之所,二来也不至于让人家说委屈了救了父亲的人,三来……” 李相卿话没说话,却注意到母亲唇角的淡笑,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一般。 “三来,她眼里是有你的,但是呢,娘还是要问一下,若是她想在这府里当个主子,也未尝不可,娘只当又多了一个女儿。” 一句她眼里是有你的,让李相卿意外的同时,却也多了几分欣喜。 “你去吧,这边有我照顾你父亲便可了。” “诺,母亲早些休息,儿子先回去了。” “去吧。” 望着李相卿离开的背影,齐妈妈走了过来,扶着李夫人的手,说道,“夫人在看什么?” “没什么,儿女的事自有儿女的造化吧,我能做的也是努力的维持偌大的府邸吧。” “再过些日子大少爷娶妻了,倒是可以帮夫人分忧了。”齐妈妈说。 “嗯,宁伯侯府的女公子素来都是贤名在外的,想来到时候我就可以轻松许多了。” 第三章 紫鸢 扑簌簌的雪花从枝头坠下,陶汐来不及闪避被砸了正中,松枝笑着替她拂去头顶的残雪, “姑娘是哪里人?听着口音不像是燕都附近的。” “渤海边,在离燕都很远的地方。”陶汐回答,目光却始终低垂着。 眼前之人只是一个丫鬟,却也衣着光鲜,非寻常之人可比,令人惭愧。 “姑娘家中可还有人?那么远的地方怎么就到了燕都来了?”松枝似关切的询问,声音暖暖的糯糯的,浑身都仿佛渡着一层暖光。 “家里已经没有人了,母亲临终前说燕都有一位姨母,可我却寻不到。” “抱歉,我不知你……” 丧母这种事情被人提起总是有些伤感,松枝觉得有些尴尬,身旁的人却摇了摇头,道了一声, “无事,松枝姐姐原也不知。” “咱们家在燕都也是有些地位的,敢问妹妹要寻的姨母的尊姓,什么人,住在哪里,可有哪些标志性的特点,家里的人也好帮忙寻找。” 松枝说道。 “母亲只说姨母生的极美,眉心有一朵红梅似的胎记,其余便不知了。” “红梅胎记?”松枝疑惑着,似乎想到了什么。 “姐姐可曾见过?” “也并不曾,说来也巧,我们家三小姐眉心也有一块胎记,却是红枫的样子呢,只不过既不是红梅,同妹妹这姨母的年岁也不一,妹妹放心,我将妹妹的事记着,回去说给夫人听,咱们夫人心善,定会帮妹妹的。” 松枝笑着说道,两个人并行而走,踩着地上的雪发出吱吖吖的声音,隔着老远李相卿便看到了那相差甚远的二人。 松枝衣着光鲜,那旁边的少女一身的灰袄则显得有些暗淡。 “松枝。”李相卿走过去叫住了二人。 松枝回过身,很明显对于出现在这里的李相卿有些意外,闲月居和他的紫安堂可不是顺路啊。 “少爷。” “母亲有些头疼,唤你去顾着,这边交给明兴便可。”李相卿说道。 “诺,那便有劳明兴了。”松枝不疑有他,只想着夫人是头疼病犯了,让自己过去帮忙舒缓,将陶汐交给了明兴,自己先一步离去。 “少爷,小的去厨房看一眼水烧开了没,免得耽搁了少爷更衣的时辰。” “去吧。” 松枝刚走,明兴也随着离开,陶汐再傻也看得出来这位二少爷应该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 雪地里,同一株银杏树下,二人对面而立,只是一个不敢抬头,一个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 李相卿看着这个几乎只到自己肋下的少女,瘦弱单薄的撑不起身上的棉衣。 “明儿一早有人给你送一身合身的衣物,换好了再去见母亲。”李相卿一边说一边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风搭在瘦弱的肩上。 那时的陶汐还不知道黑狐裘是如此的珍贵,只知道那披风很暖,挡住了风与雪,隔绝了冷与寒。 “二少爷救命之恩,陶汐无以为报,只当……” 话还没说完,便已被人打断, “你救了我父亲的命,如此岂不是两清了。” “话虽如此,可……”陶汐低垂着头,看着他衣服上的双鱼,金丝刺目。 既然想和自己两清,又何必方才替自己说那一句遮掩?让她多想了几分。 李相卿等着那可字后面的话,却迟迟没有等到,深邃的眸子在雪夜中想要参透那女子的内心,却始终无法探知。 “去留皆是你的抉择,不必念及其他。” “好。” 陶汐的嗓音有些微哑,不知是否是雪天寒冻的缘故。 ———— 翌日晨 李相卿起床由着明兴为自己更衣,却想着昨夜的事情,始终懊恼不已。 明明是想让她留下来的,怎么话到嘴边便成了另一回事? 自己是救了她,她是无家可归,可事实总是会有变数的。 这女孩的心性自己还有些拿不准,只不过是因为母亲那一句话自己便心生了迟疑,这欲擒故纵若是玩脱了,又该如何是好? “公子?” 明兴疑惑着看着自家少爷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后者回过神分明不知道他方才说了什么。 “公子在想什么呢?卫大人的公子今日邀了您去卫府的茶会,该准备的可都妥当了?” 来往的礼节的东西都是下人们做的,明兴问的是李相卿点茶的手艺,即便二少爷的茶道是夫人亲手教的,可众多大家聚在一起,更是要谨慎小心一些。 “点茶而已,再者今日的主角又不是你家少爷我,何必出那风头。”李相卿说着衣服已经整理好,正打算带着明兴出门的功夫松枝却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陶汐。 蜻蜓点水的淡蓝色衣袄,上面绣着两三朵深蓝色的蝴蝶,面上点了淡淡的胭脂和唇脂,却让她消瘦的面孔多了几分颜色,生机。 “回少爷的话,夫人说让汐姑娘跟在少爷身边学规矩,每月的银两和衣裳都是同府里的几位姑娘是一致的。” “嗯,好。”李相卿应着,目光从那少女的身上划过,似不经意的一瞥,可明兴却注意到了其中的不同。 “人带到了,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说着松枝要走,李相卿唤着明兴, “快去送送。” “诺。”明兴应着,又引着松枝出了屋子, “姑娘这边请。” 一室的寂静伴随着三两缕的檀香清幽,抚平心神,安宁人心。 陶汐局促的接受着审视,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可袖子下面的手却仿佛不听使唤一般的颤抖。 李夫人明明给过自己选择的机会,可以离开甚至可以给自己一些银两,也可以留下以义女的名义,可她却还是选择了另一种。 她要留下是毋庸置疑的,可若真成了李夫人的义女,不说别的,首先她自己不想,其次救命之恩,是要慢慢偿还的。 她是,李家也是。 “会点茶吗?”李相卿问。 “不会。”陶汐摇了摇头,有些窘迫。 仿佛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一般,反而会才会让他觉得奇怪。 “陶汐这个名字叫起来有些太拗口,可有小字?” “不曾。”陶汐摇着头,声音怯怯的,却听他说, “紫鸢。” “啊?” 看着她突然抬起头疑惑的样子,李相卿没有再多言,踏着步子朝着门外的方向走去,路过陶汐的身边时将自己手里的请帖放在了她的掌心,“走吧紫鸢。” “……” 陶,紫鸢吗? 没有接受或者不接受,也没有欢迎或者不欢迎,一切都那么自然,仿佛她早已在他身边许久。 第四章 你不是这府里的人 名满燕都的公子身边多出了一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丫头,任谁也难免疑惑起来。所以,李相卿给了自己一套小厮的衣服,倒也算合身温暖。 不过,刚一进卫府的大门陶紫鸢感觉到还是有许多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明里的,暗里的。 毕竟身前的人太过耀眼,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许许多多的打探目光之中,除了部分的好奇,还有一些人是别走目的。 “卫兄,你素日同相卿交好许多,他身后那个小厮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秦玄礼说话的功夫卫卿仪还在迎接宾客,作为大将军卫府唯一的少爷,卫卿仪可谓是万千宠爱于一身。 有下人给几位大人领路,卫卿仪这才转过身看着刚进门的李相卿,他身后的小厮确实陌生,但要知道李相卿这个人对身边之人的要求可谓是苛刻的,这个小厮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不曾,许是……刚进府的吧。”卫卿仪猜测道,也是为李相卿找了一个说辞。 话语间李相卿已经走了过来,身后的明兴恭敬的行礼,陶紫鸢学着明兴的动作,虽然有些生疏,却也不至于失礼。 人来人往,甚是喧嚣热闹,阳春白雪,竟都成了万紫千红的陪衬。 “相卿,你可来晚了啊。”红衣的公子春风得意,一身红衣,却不及唇齿之间的色彩。 “不过是想匡我几杯酒,今儿个你是东道主,我不同你争辩,只是令尊在何处?家父身体抱恙,不得出门赴宴,我还要禀明一下为好。” 站在他的身后,看不到他的样子,可陶紫鸢却可以感觉到世家子弟的风范气场,周到细致。 “伯父怎的骤然病了,可请了大夫过府?” 红衣的公子面有担忧的问,陶紫鸢听着他说话的口气,一来就质问二少爷迟到的事情,应该就是卫家的公子了吧。 她也曾听过这大将军府的显赫,却不知这卫家的公子竟长的如此俊秀,面容倒是比女子还要多几分柔媚。 “已然请了太医看过,只是感了风寒,不得出门罢了。” 李相卿清风云淡般的说着,全然不似昨晚刚经历了那般惊心动魄的故事。 “家父尚在文渊阁。” “既如此,我去拜访一趟伯父,过会儿再来寻你。” 李相卿同卫卿仪交好,这在燕都城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卫府对于李相卿而言并不是很陌生。 明兴被李相卿留在外面帮卫卿仪的忙,陶紫鸢则跟随着他的步伐去了文渊阁的方向。 “明兴!” 还在迎客的功夫明兴被秦玄礼叫到了一边, “秦少爷叫明兴可是有何吩咐?” 明兴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你们家少爷今儿个怎么没叫你去跟着伺候?” 明兴是李相卿用惯了的人,燕都里有来往的公子都知道明兴虽是小厮,却不同其他人家的更为聪明伶俐,在李相卿身边做事的人,一定有独特之处。秦玄礼的话不足为奇,可难免听着有几分挑拨的意思。 “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劳秦少爷挂念,那是少爷新要的小厮,过阵子小的要回一趟老家,所以少不得另给少爷寻一个身边伺候的人。” “就是这样?”秦玄礼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不可能,但是这听上去又听不出什么。 明兴笑了笑,看上去恭敬十分的说道, “可不就是这样吗?” 这位秦少爷与自家少爷有些来往,可总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人看上去还好,可心里想的什么就是另一说了。 “秦少爷可还有其他事?若是无事小的就去帮着卫少爷忙了。” 见着明兴要走,秦玄礼还想问李世秋怎么突然病了的事情,又怕问多了惹人怀疑,也只能就此作罢,遂笑着道, “啊,没什么了,你去吧。” “诺。”明兴小跑着离开,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消失无踪,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秦玄礼却始终念念不忘尚书大人的病。 但是看李相卿的样子,不像是出了事的样子,仿佛就真的是风寒了一般。 可他明明听到那人说,李世秋发疯了,而且变成了怪物,可今天的李府风平浪静,这其中肯定有鬼。 那个小厮啊,一定不是平凡的来头,如若不然,李相卿决计不会将他留在身边。 对,一定是这样! ———— 另一边的陶紫鸢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当成了什么重要的人物,只是吃力的跟着李相卿的步子,也不知道他在急什么还是自己走的太慢了,这个速度,她真的是有些吃力,只得小跑着才能跟紧。 突然间李相卿停下了脚步,陶紫鸢连忙定住,却也难免差一点便撞到前面的人。 “多听,多看,少说,少言,听见了吗?” 李相卿转过身,陶紫鸢感觉的到来自于他眼中的认真和严肃。 “诺,紫鸢记住了。” “走吧。” 不一会儿的功夫李相卿轻车熟路的走到了文渊阁,通报了门口守着的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将李相卿迎了进去,至于陶紫鸢则被留在了外面守着。 “在这守着,若有人来,先报过了卫大人才能进门。”李相卿交代着的功夫陶紫鸢连连点头,好不容易门口就剩她自己一个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你不是这府里的人。” 温和的声音自耳畔响起,陶紫鸢抬起头,面前的男子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英俊的面孔上含着一抹浅笑,给人一种亲近的感觉。 这燕都城里的贵人原来都生的这般的好看啊! 陶紫鸢心里想着,却是不经意的挡住了门口,磕磕巴巴的说道, “大人在里面见客,公子贵姓,我……小的,去,去通报一声。” 萧寒一怔,这可是他外祖父的府上,若是府中人皆知他的身份,通传什么的以他的身份自是不必的,这小厮不曾见过,不是刚来的就是别家的人。 想了想,萧寒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你可是李相卿身边的小厮?” “你,公,公子是怎么知道的?”陶紫鸢吓了一跳,这人怎么知道自己是随着李相卿来的? “因为我会算啊,我可是燕都城有名的半仙儿,要不要我给你算一算姻缘啊,小孩?” 萧寒只以为这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当即玩笑着说,却见她突然红了脸,像个女孩一般的样子倒是有趣。 “公子何必拿小人打趣,报上姓名小的去通报便是。”陶紫鸢的脸微红,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在打趣自己,尤其是那一句姻缘。 萧寒摆了摆手中的折扇,说道, “不必了,既然相卿在里面,我本也无事,就不麻烦女公子你走一趟了。” “公子慢……啊?”女公子?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第五章 螳臂当车?水滴石穿? 不多时李相卿从文渊阁里走了出来,看着发呆的陶紫鸢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她不想说,李相卿也没有多问,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巧就遇到了太子殿下。 辗转的回到了茶会之上,刚落座李相卿便察觉一道颇为打趣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没有抬头,他也大致猜得到,那个位置上的人只有太子萧寒。 作为当今皇帝的嫡长子,卫大将军的亲外甥,这位太子殿下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未来继承人,然而人生总是有那么多的出其不意,以及不可思议。 随着卫家的势力越来越大,卫将军的战功卓著,逐渐的皇帝开始扶持其他人在朝中,那年纪虽小,却已然封候拜将的少年在朝中风头无两,就连曾经的红极一时的卫家也比不过十之七八。 然而就是防着卫家做大,摆弄着帝王权术的皇帝恰恰忽略了一点,他的皇后爱他至深,他的大将军是个忠厚之人,这卫家姐弟都是本分的人,对于他赠予的一切发自内心的感激。 这位太子殿下也秉承了其母族的温厚性子,倒是风评不错。除却总是有那么一两个钻营讨好想要往上爬的人。 当然这些都是之后李相卿告诉陶紫鸢的,现下的她只是感觉到那些探寻的目光,不过好在没有人为难自己,这或许就要归功于身前的这位公子了。 逐渐的放松下来的陶紫鸢也开始注意起这厅中的各种,摆设她不熟悉,人她更是看的眼花缭乱,欸,不对,为什么他会坐在主人的位子上? 陶紫鸢就是再不懂这世家大族的规矩,也知道今儿个是卫家公子的主场,可方才在文渊阁外的年轻公子却坐在了主位上,卫卿仪也仅仅是在次位而已。 不知是自己的目光太过炽烈,还是那人始终有所注意,竟然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那眼中笑意分明,可陶紫鸢却突然绷紧了神经,因为她不知道那个人想要做什么。 心底想要离开此处,然而陶紫鸢也知道,没有李相卿的话,自己不能随意走动。 无聊之际,陶紫鸢想起来时李相卿的交代, “茶会中贵人众多,除却主家和一些特别的人,其余人者多为陪衬。作为陪衬最重要的有两点。第一点,在你知道茶会主人目的或者主人拜托你什么的情况下,做好一个帮手,这会增加你的价值。” 说到这的时候陶紫鸢看到他瞥了自己一眼,似乎有些不屑,这一点在之后的话里得到了证实, “但是以你现在的智商,第一点暂时不要想了,大多数人做不到第一点,那么就尽量做到第二点吧。” “第二点是什么?”陶紫鸢问,虽然被人瞧不起的感觉很苦恼,但是他说的应该是事实。 “第二点就是,远离主位。无论哪一点,最重要的就是尽量不要让人注意到你。” “那如果,有人刻意为难呢?”话音刚落,陶紫鸢便看到那人的眸光又深了一分,很明显自己这个问题并不是很合时宜。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可水滴石穿,冰可冻三尺……”陶紫鸢张了张嘴,在李相卿的注视下选择了不再说下去,余光里另一边的明兴忍得很辛苦的样子。 李相卿的修养也非等闲之辈,再加上身份尊贵,极少有吃瘪的时候,可是今次却是实实在在的被明兴看了笑话。 这个陶紫鸢,昨儿个他只以为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却不曾想他看走了眼,她不是心思缜密,而是简单的不想说。 不过,一个突然出现即将冻死路边的女孩竟然这么巧合就在当天夜里解了府中的危难,这只是巧合吗?如果是布局,这手笔未免有些太不顾后果了,如果自己不救人呢? 布局还是巧合李相卿没有弄清楚,只能将人留在身边才能之后真相是什么。 “相卿!” 听见卫卿仪在唤自己,李相卿看向旁边的人,“嗯?” “你想什么呢?可是你们家三妹妹快回京了,竟是令你如此的魂不守舍?” 卫卿仪的话音刚落,众人随之一阵哄笑,李相卿弯着唇角,看不出喜怒的样子。 眼角的余光里却是中央那小厮手里的山水墨话,看手笔是位姑娘的,不过却有些眼熟,想不起来在哪看过这样的手笔,再向后扫一眼,纤细并不白嫩的手指在袖子下面暗暗的比着四根手指。 四?诗? “我只是在想家妹还有些日子才到京都,不能来参加这茶会,如果不然看见这水墨江南的画笔,也足够她学习的了。” 李相卿笑着说,顾着萧寒的眼色,后者微挑起眉梢,抿了一口清茶,另一边卫卿仪暗地里竖起了大拇指,李相卿知道,这个纰漏圆过去了。 “既然相卿这么喜欢这幅画,不如提诗一首,也不枉这画中山水诗意。” 太子殿下开了金口,李相卿对上那人的目光,今天之前,他在这位太子的眼中只是卫卿仪的好友,并无太多的瓜葛,怎么今天盯上自己了? 赏画可以,诗不能做,因为一首诗让人错会了意,这种低级的错误不允许存在。 “相卿不善作诗,若是不合意境恐恼了这位作者,还是请殿下另寻其他有才华之人吧。” 萧寒轻笑着,目光似有似无的从李相卿身后的陶紫鸢身上划过, “相卿总是如此谦逊,既然如此,在场诸位各为此画题词一首,再让这作者挑选,岂不是更好?” “殿下的主意甚为妥当,如此一来倒是全了我等不善题诗之人的颜面了!”说话的秦玄礼很快便得到了旁人的附和,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很快就有人上了纸和笔,众人在纸上填词,一首首描绘江南烟雨,水上轻舟的诗句被送到了另一边的席上。 至于结果,陶紫鸢看不懂某人写的那首诗,却明白他这个时候决计不会出风头。 就连卫卿仪都在交头接耳的和他吐槽起来,“那可是仪伯侯府四小姐的大作,你那首诗我都有些看不过去了,你就不怕你们家老爷子那边没办法交差?” 仪伯侯虽没有什么实权,却曾经是李相卿父亲的老师。对,没听错,仪伯侯今年六十有一,四姑娘今年芳龄十五,也就是说仪伯侯是老来得子,自然对这个女儿倍加爱护,再加上上面有三位握着实权的哥哥,可以说这位四小姐,在燕都里一般人绝对不敢惹。 李相卿就是那个一般人,他的诗要是做的过于差强人意……啧啧啧,可想而知,这后果简直是不言而喻啊。 这么说吧,卫卿仪记得六岁那年就因为一根糖人,李相卿没有给那位小姐,结果就被他爹严令每日送一根糖人去仪伯侯府。 还有八岁那年,偶然间让那位小姐听到的故事只讲到了一半,第二天一大早他爹便带着他去了仪伯侯府讲故事,外加三位兄长作为旁观者。 从那以后,对这位仪伯侯府的嫡小姐,李相卿是有多远躲多远,即便是碰着也绝对不会招惹。因为李世秋对这位恩师尊重的程度,让人惊诧。 卫卿仪一个同情的眼神,李相卿的脸色也有那么一瞬间的纠结起来。 怪不得他觉得那么眼熟,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啊! 第六章 鹰红宝石的画 “那你怎么不说啊刚才?”李相卿扶额,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不会引人注目。 “我想说来着,但是我以为你知道的,毕竟那番分明就是走神了之后的说辞确实很精彩。”卫卿仪分明有些幸灾乐祸,毕竟这年头能看见李相卿失策的时候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卫卿仪还是喜闻乐见的。 “呜呼哀哉,友何?” 李相卿摇了摇头,喝了杯茶压压惊,卫卿仪挑这个时间点说话就是算到东西已经进了那边,就是临时去要也是要不回来了。 虽然李相卿说的什么陶紫鸢具体不是很懂,但大概意思很好猜——什么朋友啊这是? 这年头参加个茶会没有点才艺,不会写个诗做个画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世家官宦的小姐,这不,不是画就是诗,要么就是精彩至极的刺绣,什么百鸟朝凤,什么千里江山,什么万紫千红,还有蝴蝶,以及各种对子,听的陶紫鸢头疼,以及自惭形愧。 只能感叹着这燕都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啊。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其中的一幅名为碧罗海的画。 红枫碧江,绿草如茵,红枫似血,张扬鲜明对比的色彩在纸上铺展开来,本是极俗的配色,却莫名的让人觉得窒息,只因为那红色太惊艳,太夺目,无法移开目光,那碧江的颜色仿若在真的流动一般的玉石,碧色纯粹的那么的不真实。 陶紫鸢注意到卫卿仪下意识的看向主位的太子殿下,对经过这么长时间,她已经知道那个被自己拦在文渊阁外的人是太子了。 从刚开始的抖若筛糠,直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觉得太子殿下应该是没工夫理会自己的。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唯独卫卿仪的注视有些微妙,渐渐地有人也回过神来,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却是太子萧寒。 起初还有人说两句这画做的精美,色彩鲜明如何如何之类,但后来众人发现太子殿下似乎沉迷其中之后,便渐渐禁了声,面面相觑。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陶紫鸢听到了那画中好像有人在讲话。 “我已经等了你许久了。” 一个极为苍老却又足够震彻人心的声音,犹如惊雷一般厚重。 陶紫鸢惊的后退一步,下意识的去看向其他人,却发现他们只是更关注太子殿下的反应,似乎没有听到刚刚那个声音。 唯有李相卿转过身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陶紫鸢突然间明白了,只有自己听见了那个声音。 低垂着眸子,陶紫鸢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异样,可心里早已经是惊涛骇浪。 因为她听到了萧寒的声音,他仿佛在回答那个古老的声音, “这笔交易我不会去做,我萧寒不是什么君子,却也不会用如此的代价去换那个位置!” 话行刚落,陶紫鸢突然感觉到一阵眼花缭乱,众位同坐在席上的公子们纷纷起身,向着同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伴随着她晕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人一袭月白色长衫立于红枫树下的样子。 ———— 寒风凛冽,不知何时又落起了白色的冰凌花瓣。 马车里一身小厮装扮的陶紫鸢睁开眼睛,还未及起身便听到了李相卿的声音, “睡了整整一个时辰,比太子殿下晕过去的时间还要更多一些。是因为昨日没睡好吗?” 陶紫鸢坐起身,马车里烧着暖炉,燃着檀香,香烟袅袅之余,她看到那人冰冷的瞳眸, “我……” “你究竟是什么人?”李相卿先一步问,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似乎又在给她一个开口的方位,凌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沉着嗓音道, “一个普通的渔夫的女儿,怎么会知道那样的玄术,又为何会同太子殿下一同晕倒?你可以说真话,也可以撒谎骗我,但是你要记住,谎言若是过不了关,下场会更惨。” “同公子讲的没有半句虚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陶紫鸢没有说自己听到的那些,那些话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其他,她尚且不清楚。说出来也只会徒生是非而已,更何况,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太子,他是同样不会说的。 马车里很安静,几乎只能听见平稳的呼吸的声音,一阵马蹄声逼近,很明显在接近马车旁边时慢了下来。 “少爷,徐太医已经说了那幅画的颜料是西域的鹰红宝石磨制,只会让人觉得色彩鲜艳,太子殿下是因为对鹰红宝石的颜色特别敏锐的人,所以才会晕厥。” “嗯,你先一步回府,让母亲不必忧虑。”李相卿说道。 “诺。” 马蹄声渐远,陶紫鸢听得出是明兴的声音,也清楚了事情的结局如何,可让她奇怪的是,他竟然看都不曾再看自己一眼,一句问题再无,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如果不是正襟危坐着没有逾越二人之间的界限。 “少爷,我……” “嗯?怎么了?” 李相卿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看的陶紫鸢惊愕的同时,心生疑惑。 前后之间判若两人,这是怎么回事? 见她没有开口的打算,李相卿闭上了眼睛,就在陶紫鸢以为又要陷入沉寂的时候,耳畔响起了李相卿的声音, “记住你刚才的话,今后无论任何人问起来,你都要这么说,无论真假,这是你唯一的回答。” 陶紫鸢看向他,后者宛若一座塑像就在那里,面容平静,仿佛刚才说话的并不是他。 但是有几件事是很明确的,她在茶会上听见的声音是真的,那个人是太子殿下也是真的,至于徐太医的话,无论是真是假,都是李相卿想要的最佳的答案。 “多数的时候人们只是希望听到的是自己想听的声音,至于真假还是其他都不重要,只要在大多数人心中这是一个可以接受的,那就是真相。” 陶紫鸢迎上他的目光,看不清那宛若深渊一般的眸子,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仿佛什么都做了。 第七章 守好你的秘密 晚饭时分陶紫鸢又换回了那身浅蓝色的短袄和李相卿一起用饭。紫安堂的人面面相觑,什么也没说,却已然在不言中表明了一切。 本以为这个初来乍到的小丫头怎么也会觉得不适,却不曾想就这么坐在自己面前,吃过了晚饭。 “你倒是个坐的住的。”李相卿拿着巾帕擦着唇角的油渍,一边按住了想要起来收拾桌子的陶紫鸢。 看了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下一瞬他俯身靠近,棱角分明的面容在自己眼前逐渐放大,檀香的气息仿佛就萦绕在鼻息之间,明明是安神香,却勾人心弦。 她甚至感觉到自己胸口加速的心跳和那瞬间的窒息,柔软的巾帕轻轻的从嘴边拂过,再看时那唇角的油光已然不见。 “少爷吩咐我做的事,我为何要不安?”陶紫鸢低垂着眼帘,许是眼前人太过耀眼,她多看一眼,便多了几分不该有的贪念,和希望。 “就像在茶会上一样?”李相卿没有后退的意向,反而是观察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只见少女眼帘微动,微黄的脸颊似乎看不出什么,只是慌乱下有些快速眨动的眼帘,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还有,紧张到咽口水的动作。 “茶会上那人,文渊阁外,我并不知道他是太子。” 话音刚落那人终于坐回原来的位置,外面进来的丫鬟已经将桌子上的饭菜收拾妥当。 只是打量了一下李相卿的神情便自觉的退了出去。 “那人是什么人啊?怎么就到了咱们紫安堂?说是教规矩,可看着那已经和少爷同桌用饭的做派倒像是个小姐。 然而举止行为,却不似主子们一般精致从容,透着一股子乡野之气。” 云景刚出门便有外面的丫头香雯和自己抱怨一通,话里话外皆是不满。 不过说来也是不怨他们,这紫安堂向来只有李相卿这么一位主子,就算是其他的主子来了这院子里,除了老爷夫人哪个不是要礼敬三分府里的这位二少爷。 偏偏是这么一个学规矩的,同少爷同桌,不得不让人疑心气闷一句,不懂规矩。 “夫人让少爷教她规矩,一应的待遇都是同府中小姐一般,我们只当她是少爷的贵客便是,千万别做出让二少爷不愉快的事情。” 云景说,身后的香雯听着只能瞥了瞥嘴,不快的离开。 云景看了一眼那房间里的灯火通明,拎着有些重量的食盒转身走出了紫安堂的大门。 按理说她是紫安堂的大丫鬟,这些事情不用她做,可她向来是二少爷的事情都要事必躬亲,不过今天却不知怎的,胸口有些发闷。 “这不是云景姐姐吗?”刚走到半路,干枯的银杏树下,云景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转过身的功夫便有人接过了自己手中的食盒。 “这如何使得?金钏妹妹,还是我自己拎着吧。”云景不动声色的隔开金钏的手,一边将其扶起来,笑着道, “金钏妹妹怎么没在四小姐身边伺候?莫非四小姐这么早便睡下了?” “哪能啊,四小姐昨夜染了风寒,我去厨房要一碗姜汤,可巧走在半路碰见了云景姐姐。说起来云景姐姐素来是对二公子的事情亲力亲为,这份情意,我等可是自愧不如,二公子人也好,待云景姐姐也是极好的,我们这些人可是羡慕的很呢。” 金钏笑意盈盈,一张嘴也是快的很,让旁人插不进话儿去,云景淡淡一笑,哪能听不出这话里挑拨的意思,看来这教规矩的小姐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了。 “候主子是做下人的本分,主子体恤便厚待几分,不过说起贴心来,自然是妹妹同四小姐更贴心些,女孩子间说说话倒是更方便些。” 像弹在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的反应可不是金钏想要的结果,整个府里一整天都在谈论着那位紫安堂的客人,她不问个清楚怎么能回去交差呢? 二人一同往厨房走去,金钏闲话着云景也只是在一边附和,一同往日里不瘟不火的性子。 “云景姐姐,听说你们紫安堂新来了个学规矩的女孩子,不知这学规矩怎么不跟着小姐们学,反倒是送到二公子那里去了?” “紫鸢姑娘的命是二公子救下来的,夫人体恤她痴心一片,又治好了老爷的头痛,自然是要将她分到紫安堂的,金钏妹妹觉得呢?” 看不出喜怒,永远是浅笑着的温吞性子,可金钏却觉得有些后背寒凉,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的仿佛看透了旁人,看的金钏心里一紧, “是,云景姐姐说的极是,是妹妹多问了,夫人素来是心最善的,我突然想起来小姐说想吃夜宵,我方才忘记问了,云景姐姐先去,我先回去一趟再一并过去厨房要了来。” 金钏讪讪的笑着,有些不自然的离开,云景点了点头,看着她有些急促的脚步收回了目光。 这府里的人看着和睦,却一家想着吃了一家,除了同一个母亲的孩子,其他人都是靠不住的。 陶紫鸢,以为这朱门之内是繁花似锦,却不知这步步都是豺狼的陷阱,稍有不慎,便被人啃下来一块肉。 素来紫安堂都是最清净的地方,嫡子的身份,再加上新科的状元,御笔亲封的翰林院编修,老爷对二公子极为看重,可宁静的日子似乎就这么轻松的要被打破了。 ———— “你紧张的时候喉咙会动,眨眼睛的次数多了一倍,鼻尖会出汗,还有,你撒谎的时候,脸会红。” “嗯?” 陶紫鸢看着对面的人,没想到只是方才那一瞬竟然观察出了这么许多,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好像自己在他的面前一切都会被看透,一切都无所遁形。 “想要守住心里的秘密,那就用你的身体,把你的心藏的好好的,心思深沉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别人觉得你的心思很简单,你的秘密才能更安全。” 陶紫鸢看着起身走到书案边的李相卿,“就像卫卿仪一样吗?” 话音刚落,那人手中的动作停顿,刀子一样锋利的目光看了过来。 还不及开口另一边松枝走了进来,笑着道,“给二少爷请安,二少爷莫怪我打搅,夫人请紫鸢姑娘过去浅花阁说说话。” 第八章 凭你的名字 “紫鸢姑娘今儿个可是随着少爷去了卫将军府上?” 脚下踩着薄薄的一层雪,迎着洁白的月光二人走在两边都是银杏树的小路上,松枝同陶紫鸢闲话,说起了白日里的事情。 摸不准松枝是什么意思,但陶紫鸢感觉的到松枝和其他那些不明所以的人相比,态度已然是亲近许多了。 “是,姐姐刚走,少爷便吩咐我一起去,好在有明兴在,才不至于闹了笑话。” 陶紫鸢一边说一边顾着松枝的脸色,却不巧两个人的目光碰了一起。 像是偷东西的贼被抓了个正着,陶紫鸢有些尴尬的移开了目光,却不曾想松枝笑着挽起自己的手, “姑娘不必忧虑,咱们老爷夫人都是眼明心净的人,礼数什么的可以学,可夫人素来最重的是心性,二公子又是极稳妥的人,两位主子如此信你,姑娘又何必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在这世上活着,难免会有说三道四的人,若是都放到心里去,那可真真是要活不起了!” 松枝一番话看似在宽慰自己,陶紫鸢却明白她是在告诉自己,在这府里面自己能依着的是夫人和二少爷,亦是在告诉她,她问那一句只是是否去了卫将军府上,也只是一句闲话,要自己不必多想,她是自己人。 “松枝姐姐说的是,夫人和少爷自然是待我极好的,紫鸢都记在心里。” 陶紫鸢有些拘谨的笑着,另一边松枝的话却让她不由得怔了怔。 她说,“姑娘可知咱们府里面从没有丫鬟名字里有紫字的缘故?” “为何?” 松枝携着自己的手,掌心都是暖的,说着话的功夫伴着哈气,好像在看前面的路,却又仿佛在看虚无, “咱们家二少爷独独衷爱紫色,所以丫鬟们名字里凡有字的人通通改了名字,紫安堂里的紫鸢姑娘,你可是真真的头一份呢。” “这……”紫鸢有些不可置信她话语中的艳羡, “人啊这一生都有一个运字在头上,既来之,则安之。”松枝拍了拍陶紫鸢的手,眼睛里面好像有许多话还要说,可浅花阁的门就在眼前,二人携着手进了院子。 陶紫鸢这才知道,找自己的人不是李夫人,而是李大人。 只是昨夜匆匆一面,夜里面景致都是暗的,所以不曾看清,走进暖阁浅花阁的暖阁里面,陶紫鸢始终不敢抬头,十分怯懦的样子。 “抬起头,你救了我的命,就算在相卿的身边伺候,也不必如此谦卑。” 声音醇厚,听着像是书院里的夫子,只是听着便已知其腹中文采,却并不古板。 “紫鸢的命是少爷救的,即便是得以巧合之时帮了老爷,也是少爷的恩德在先,紫鸢不敢居功。” “紫鸢?” 又一次,又是这个名字。 “是少爷赠的小字。”陶紫鸢说道。 “抬起头说话,我说了你救了我的命,无外人在,不必拘谨。” 一张并不甚惊人的容颜,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很普通的一个少女,如果非要说印象深刻,就是那眼中的孤独和凉薄。 “你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吗?”李世秋问。 “不知。”陶紫鸢回道。 前因后果李世秋已经听夫人讲了一遍,自然不会再去问那些不会再问出什么的问题,而是说道, “这种毒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美人丹。” 美人丹? 陶紫鸢不由得惊诧一阵,这名字起的还真是怪啊,变成那副样子竟然叫美人丹,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过是沾染了一点便成了这个样子,真是可怕。明日你随我出门,去见一位贵人,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知道了吗?” “诺。”陶紫鸢应声,他想这应该才是李世秋叫自己来的真正的目的,从她进屋子一开始似乎这个老爷的反应便太镇定了些,仿佛就在等着这么一个人一般。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仿佛有一双手在推动着这一切,可她看不到,甚至找不到他们之间的路。 “你回去休息吧。” “诺。” 陶紫鸢从暖阁中离开,全程几乎没有多说一句话,李夫人走了进来,看着床上的李世秋,眸光温柔, “这孩子如何?” “心思太深,性子凉薄,却也会紧紧的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在相卿身边不知是福是祸。”李世秋接过夫人递过来的茶盏,润了润嗓子,言语之间已然明了了李相卿就是那一根救命稻草的意思, “但她于陛下有用,这是毋庸置疑的。” “老爷说的极是,已经在病榻上了还在如此操劳,真不知道陛下给了你什么好处。”李夫人有些无奈的说道,即便她早已经习惯了丈夫这个无时无刻不在为君分忧的样子。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果连我也像沐谷一样只知道摆弄权术,那朝廷还有谁肯去做实事?美人丹的事情不好外传,可军中的情况紧急,我若不如此求医,那可当真是没了办法。不过,终究是太巧了些。” 李世秋猜测着,话里话外皆是忧国忧民之情, “听说就连军中也是有人在患上了这种病症,没有办法只能杀掉,如此一来,岂不是损了我王朝的根基?我等所能为之事也仅此而已了。” 李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这个相伴几十年的人,那目光中满是忧心忡忡和国家大业,便可知如今的时局不易了。 ———— 繁星璀璨,月照当空,前面就是紫安堂,她却停下了脚步,看向那灯火阑珊的几间屋子,依稀间能听到女孩子们的笑声。 黑夜,敛去了白日的繁忙,是上天赐予的宝贵时光,用来缓解一天疲劳。 “回来了?” 走进屋子里,明明那人在看书,却仿佛在别的地方也长了眼睛似的洞悉一切。 “嗯,我应该在哪儿休息?” “闲月居。”李相卿说道,随即抬起头看向那转身要走的人, “陈堔,明天如果遇到困难,就去找这个人,他会帮你的。” 为什么他会知道明天的事?仿佛一切都在预料当中一般,陶紫鸢想着,却是开口问道, “陈堔是谁?” “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凭什么帮我?”陶紫鸢问。 话音刚落,那边正在看书的人抬起头看了过来,眸光深沉,陶紫鸢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悦。 “就凭你的名字。” 说完便捧着书,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很明显不想再理会自己,陶紫鸢知趣的离开了。 “我是真没看出这唯唯诺诺的丫头哪里出众,竟然让李二少爷如此的青睐有加。” 腰间配着一柄黑色长剑的玄衣男子从书架子的后面走出来,脸上挂着一丝玩味, “莫不是咱们李二少爷动了凡心?你就不怕灵筠回来,跟你大闹上一场?” “陈堔,她只是个孩子,不过是父亲的交代,等她进了风波亭,便同我无关了,你非要提起灵筠做什么?” 李相卿看了他一眼,眉间轻蹙着显然有些不悦。 “我只是随口一提,二少爷又何必认真起来?哈哈!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省的明日那女孩寻我帮忙时,我若是办错了二少爷岂不是要怪罪?” 陈堔看着李相卿已经恢复如常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之色。 装,我看你李相卿还能装多久? 第九章 天启 第二日晨起燕都城内是个艳阳天,可山里面却依旧是寒风料峭。 陶紫鸢没想到李世秋要带自己去的地方在山里,且是一个道观。 远间观 燕都城西的一所道观,建在西山上。 同寻常的道观一般,供奉着三清神明,慈眉善目,仙风道骨,只不过陶紫鸢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萧寒。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李世秋先一步行礼,陶紫鸢虽错愕,却也在那人含笑深意的目光中随之见礼。 陶紫鸢想,她应该是认出了自己了。 “启禀殿下,前日夜里臣身上的毒性发作,便是此人解的毒。” 李世秋介绍着旁边的少女,“紫鸢,还不快见过太子殿下。” “民女陶紫鸢,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本宫还有事请紫鸢姑娘帮忙。” 说话间萧寒走到道观厢房的架子边,挪动了架子上的一件白瓷花瓶,一扇门自墙上凭空展开,露出了一条幽深的甬道。 走进去之前李世秋在自己耳边嘱咐道,“别忘了我昨日的话。” “嗯。” 漆黑悠长的甬道里陶紫鸢跟在太子和一个玄衣侍卫的身后,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感觉腿已经酸疼的很了才看到一处光明在前方。 她不知道眼前的地方是哪里,只是这一处金碧辉煌不仅有众多黄金铠甲的人把守,更有些刺目,不过好在很快便有人递过来一条白色的薄纱。 “这是遮光纱,会好一些。”是萧寒身后的侍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着的人很温和的缘故,就连侍卫都给人一种随和的感觉。 陶紫鸢道了一声谢,将轻纱遮住了眼睛,挡住了一些光亮可以在黄金屋中行走。 一直到看见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怪物时,陶紫鸢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要建一座黄金屋。 说是蜷缩在角落,可对于它来说,这间高耸的黄金屋还是太小了。 “她在不断长大,黄金屋只是能减缓她成长的速度和破坏力,却无法阻止这种变化,你既然治好了李大人,自然会有办法的,对吗?” 萧寒俯视着身旁的少女,眼中带着希冀,似乎对于一个十岁少女的能力没有丝毫的质疑。 “有水吗?” “……” 萧寒和陈堔二人面面相觑,很明显这里并没有水。 “在有水的地方她会成长的更快。”萧寒解释道。 “嗯,那就请殿下让人天黑之前要送过来满满的十缸水,另外,把屋顶凿开一块吧。” 陶紫鸢说着指向黄金屋正中央的最上方。 和在卫府时那个怯懦的样子全然不同,不过,萧寒从一开始就有一种感觉,这个女孩给他的感觉,绝对不止怯懦那么简单。 “来人,按紫鸢姑娘说的去准备。”萧寒招了招手,便有身着黄金铠甲的武士走上前来, “诺!” ———— 及至傍晚,陶紫鸢在远间观里用过斋饭,看见萧寒身边的侍卫在院中擦拭着黑色的剑鞘。 黑云团锦,烨烨生辉,而且隐约间陶紫鸢似乎看到了一条金龙盘旋,可下一瞬那金龙又遁入云海,不见踪影。 “看够了吗?我手里的这柄剑如何?” 那人压根没有转过身,却是已然察觉了陶紫鸢的存在。 后者走近一些,那漆黑的颜色愈加的光辉炫目, “我只看到了剑鞘的尊贵华丽。” 陶紫鸢有些为难的说。 哪里有只让人看剑鞘便评价的。 却不曾想,那人零食将剑递到了自己面前,“那就拔出来自己欣赏吧。” 话虽如此,可那一副看戏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看上去很怪,总是一副戏谑的样子,仿佛是玩世不恭,却又让你觉得有些可怕。 长剑很沉,陶紫鸢差一点便没有接住,不过好在在那之前她将剑拔了出来,随着黑色的剑鞘落在地上,泛着青绿色寒光的剑身在那瞬间吸引了陶紫鸢的视线。 她仿佛看到了一条在碧色的江水之中游动的蛟龙,凶猛而又美丽的曲线在江水中奔游,任何途径的鱼虾通通避让这属于水底世界的君王。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陶紫鸢忍不住发出感叹,因为她看到剑身上的刻纹就是一条龙,而且每一处都是那么清晰,栩栩如生。 下一瞬仿佛苍龙咆哮的声音就在耳畔惊动了天空,一声惊雷响起,陶紫鸢看向不知何时开始便阴云密布下起了小雨的天空,疑惑起来, “方才还晴空万里,怎的突然下起了雨来?” 低下头就在她打算将剑归入鞘时,一张惊愕的脸跃入眼帘。 “下,下雨了。”陶紫鸢提醒着,一边将完整的剑交还给陈堔,后者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天启,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也是往后的日子里陶紫鸢从不曾在这个人身上看到过的严肃, “天启。” “啊?” “这把剑的名字。”陈堔看了一眼陶紫鸢,从头到尾的打量着这个少女,他还是没有看出这个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竟然能拔出天启。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天启不再独属于他,这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你还想活下去,拔出天启的事情跟谁也不要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如果,太子殿下知道了呢?”陶紫鸢颇为无奈的看向陈堔的另一边,太子萧寒正唇角含着一抹浅笑站在那里。 “殿下,属下……”陈堔立刻单膝跪地想要为方才的事情向太子请罪,后者却不着痕迹的将他扶起来,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少女,温和着道, “黎清皇族有一个不成文的秘密规定,能拔出天启的人,就有资格竞争风波亭的都尉,可本宫没想到,竟然会是个女公子。” 听着太子的话,陶紫鸢觉着自己仿佛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可问题是她不知道风波亭是什么,对都尉什么的也没有任何概念。 “风波亭是什么?”陶紫鸢问。 萧寒勾了勾唇角,声音极其的温和,面对着长廊外的密雨,眸光流转, “风波亭,只听命于皇帝陛下的秘密组织,负责解决一些棘手的事情。比如说美人丹这种奇异的,容易蛊惑人心的案件。” 说着萧寒看向了旁边的少女,瘦弱的肩膀,似乎离都尉的位置那么遥远, “作为直属于皇帝的机构,风波亭的都尉有着仅次于皇帝陛下的权利,就算是本宫,也要退避三分。女公子,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第十章 海之神力 一个奇异的组织,如此的神秘,更是拥有着不次于太子殿下的权利,实在是有些……荒谬。 但是陶紫鸢看着太子的脸色似乎很平静,而且也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如果自己真的进入了这个地方,是不是就能找到那个人,报了自己的仇? 冰凉的的雨水吹到了自己的脸上,抬头望去万里乌云间并无圆月。 “不好!黄金屋!” 陶紫鸢大喊了一声随即朝着屋子里面跑去,萧寒和陈堔也想起来那黄金屋的屋顶被凿破,怪物遇到水,结果会如何? 没有人敢去想像。 漫长的甬道,迟迟看不到尽头,她所能做的只有奔跑,一直到那座黄金屋的出现。 “啊吼吼吼!”怪物胜利的嘶吼在这深夜里显得有些可怕,她开始了自己的报复,对于这些囚禁了自己的人们。 只一个挥手便带倒了一片黄金的瓦砾。 破碎的黄金狼狈的散在各处,仿佛曾经的辉煌只是一个笑话,在那巨大而又丑陋的怪物面前,不堪一击。 “怎么会这样?”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萧寒还是难以接受如此难堪的摧毁。 “太子殿下请您回避。” 陈堔拦住了太子还要前进的脚步, “您是黎清的皇储,千尊之躯,您的安危关系着整个王朝的子民,请允许属下护送您离开此处!” 眼前的场景堪称一片混乱,金甲的卫兵都在同那怪物周旋,大多已经倒在地上,眼看着转眼间黄金屋已然是废墟一片,冰冷的雨滴在身上刺骨寒凉,逐渐变的越来越强大的怪物几乎只要一个抬步便可将卫兵踩死。 不过好在有黄金的缘故,始终对怪物有着一定的克制,可想而知若是他走出了那片黄金的废墟,又是该何等的惊人。 “陈堔,那是本宫的亲妹妹,就算全天下都可以放弃她,唯独本宫不可以!” 温和儒雅的太子殿下态度异常的坚决,让陶紫鸢惊诧。但同时她也才发现,原来这个侍卫就是李相卿要自己找的陈堔。 惊诧没有维持多久,陶紫鸢注意到那怪物朝着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依照上次在李府的规律,恐怕这一次追逐的目标是太子殿下。 “陈大人,快带着太子殿下躲一下。” 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脚从天而降,陶紫鸢连忙跑向另一边。 阴影逐渐逼近,快的她根本来不及闪躲,眼见着那脚掌离自己越来越近,伴随着大地剧烈的震动,陶紫鸢听到了耳边一阵和谐的风声。 “看来老天对你并不是很友好啊,至少今天的月亮是没戏了。” 陈堔将陶紫鸢放在一块黄金的后面足以遮挡她的身形,话语之间不无奚落之意。 就在陈堔以为这无计可施的丫头定然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时,后者的表情却是十分的淡定。 “月亮是没戏了,可是还有一个办法。” 陈堔蹙起了眉头,似有些惊讶,继而舒展开来,戏谑道, “你要做什么?” 陶紫鸢的目光落在了那怪物的身上, “那个应该是公主吧。” ———— 陶紫鸢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空旷的地方,没有黄金的位置。 就算是那怪物对血缘的关系再过于执着,也不会放着唾手可得的猎物不要。 冰冷的雨水已经打湿了陶紫鸢的衣衫,厚重的袄子几乎贴在了身上,整个人都变的沉重起来。 可对于被黑色的鳞片包裹着的怪物来说,雨水的冲刷只是在给予她生长的养分。 “真是没办法啊,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是真的招你们这些人的喜欢啊!” 谁也不知道那站在雨中的女孩苦涩的呢喃着这样一句话,就像是那夜在闲月居里她感受到了怪物的靠近。没有人注意到她手掌不知何时开始流下的鲜血。 “啊吼吼吼!” 嘶吼声逐渐迫近,犹如惊雷一般,颤抖的大地似乎也在诉说着自己的恐惧,陶紫鸢甚至有一种脚下的土地会裂开一道深谷悬崖的感觉,晃动的她一阵阵眩晕恶心。 不远处躲在黄金屋某处的陈堔始终在寻找着恰当的时机,不知道什么缘故那怪物的眼里突然间似乎只有那少女一人存在般执迷不悟的前进。 他手中的天启确实可以穿透怪物的身体,但是他还想知道如果真的面临绝境,少女还会做出怎样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近在咫尺的距离,怪物依然无事,陶紫鸢知道那个陈堔耍了自己,连忙朝着左边的密林跑过去,却不曾想闻到了自己鲜血的怪物仿佛开了灵智一般一个挥手从自己眼前袭来,她根本来不及躲避。 “啊!” 坚硬的鳞甲轻易的划破了厚重的袄子,鲜血从伤口蔓延,但是更大的痛苦还在后面,从空中飞跃再重重的落在黄金的地面,仿佛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破碎了一般。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鲜血活着泥土和雨水流下,流淌在黄金之上。 血的味道如同致命的诱惑,让它不得不追随着那美味,奔跑冲击就连黄金也已经没有了压制的作用。 感受着越来越近的震动,陶紫鸢仰望着夜空,她感觉不到雨水的冰凉,只觉得仿佛置身火海一般的滚烫,一张张面孔就在自己的眼前闪过,开心的,悲伤的,埋怨自己浪费了他们为自己争取来的存活的机会,却没有为他们报仇。 “伟大的海之神,吾等是您最忠诚的信徒,请赐予我们勇敢,坚强,智慧的力量,在这狂澜的大海上征服波涛巨浪。” 陶紫鸢呢喃着,作为海边的渔民她信仰着海神的力量,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色鳞甲,陶紫鸢克服了四肢的疼痛撑着地艰难的爬了起来, “连你这样一个怪物都斗不过,我又该怎么让那个女人付出代价!” 黄金甲士兵的身后,一袭月白色长袍的萧寒看着那个少女佝偻的身形,此刻的她不是柔弱的女孩,而是一名真正的战士。 “灵气化长,海之生明,金耀不绝,大泽万物,开!” 最后一声冲破了雨水到达了陈堔的耳畔,奇迹的事情发生了,雨幕分成了两个世界。 坠落在怪物周围的雨滴逐渐的聚集起来,很快便将怪物困住,在那巨大的水团之中,一条条凭空出现的鱼虾络绎不绝的撞向那怪物。 一条条的死去,腐烂,消失,再重生,好像没有终点一般。 她想用这样的方式困住怪物吗?这有什么意义?这种自杀的方式,似乎对怪物没有任何的威胁,只是自取灭亡…… 不,这不是自取灭亡,她是要怪物的血! 第十一章 我的人 死亡,是生命的终结,却也是生命的开始。 一条条腐烂的鱼虾在不知不觉间侵蚀着怪物坚硬的铠甲,伴随着水团不断地壮大,冲击的速度也逐渐加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色鳞片开始出现了缝隙。 红色鲜血在黄金之上书写着一个“月”字。 然而就在这样看似顺利的情势之下,那同样看上去很坚固的水牢竟然突然间出现了缝隙,并在怦然间破裂,落在周围的黄金之上腐蚀着坚硬的石头。 “不谢谢我?” 陈堔再一次将怀里的少女放下,只不过这一次的女孩狼狈许多,也多了几分防备。 陶紫鸢盯着身边这个堪称厚颜无耻的人,如果不是他方才不按照计划的来,她哪里至于如此狼狈,又谈何谢字? “小丫头记住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任何义务为了你的功成名就去努力,刚刚只是给你提一个醒,没想到你还真有办法啊。” 陈堔笑着,少了几分嘲讽。 天真的人就是需要教训才会明白外面的世界没有想的那么多的温暖。 遇到像李相卿那样的人,是她的幸运,可同时也是她的不幸。 “重新开始你的“法事”吧,你需要的东西马上就有了。” 寒光利刃,一阵银光乍起刺的人睁不开眼睛,在那光芒之中陈堔的身形犹如空中的飞鸟无所阻挡的冲向那怪物的周围,灵活的动作避开了种种混乱的攻击,极速的出现在怪物的肋下。 “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东西?腹下两寸的位置,大概在这里!” 陈堔游刃有余的到达指定的位置,并在怪物阻止的瞬间一剑穿透了厚厚的鳞甲。 “啊嗷嗷嗷呜!!” 痛苦的嘶吼在银光还未消失前便出现,陶紫鸢被怪物的吼叫声震得头痛,将睁开眼睛,陈堔的身形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从容至极的从天而降。 “这次你若是错失了机会,不管你曾经救了谁,明天午时三刻你的人头可就要落地了。” 陈堔将天启摆在陶紫鸢的眼前,那上面的龙纹因为鲜血的存在更加的鲜活,更加震慑。 身为天子的皇帝陛下自然代表着不可侵犯的天威,而太子的血脉则如同太阳一般炙热,只有公主代表着温柔清冷的月。 “今夜天上无月,却不代表人间无月。”陶紫鸢呢喃着,沾着剑上的月再一次在正对着怪物的黄金之上书写着月字。 “情况好像有些不妙啊,抓紧啊。” 就在陶紫鸢以为某些人说完风凉话就要离开的同时,又是一阵的银光乍现,怪物的嘶吼声比方才更甚,那种想要将那个人撕裂的心情也愈加的急迫。 即便是陈堔也感觉到了这股气势的来势汹汹,在应对之时有些吃力起来。一个不注意便被他的鳞甲划伤了手臂。 “干嘛呢!快点啊你!” 陈堔眼角的余光看着那站在黄金前的少女, “发什么愣呢?等死啊!” 彼时的陶紫鸢已经书写好了明月,转过身看着银光落刃之中陈堔同那怪物的缠斗,勾起了唇角, “再等等,还差一点。” 差一点?陈堔现在就想撒手走人,凭他的本事带走太子不是问题,这个女孩的死活和他也没什么关系,然而问题是这怪物是当今公主,他又不能一剑刺中要害。 “真是麻烦啊!” 陈堔在上面应接不暇,陶紫鸢却看的热闹,这个陈堔明明很厉害,方才却故意不出手,教训是假,他在等着看自己怎么解决才是真的。 “好没啊陶大小姐,别再等了!” 陈堔喊道,听声音已经很吃力了,但是陶紫鸢却感觉的出并非如此,这只是他想让别人看到的,或者说这是他想让太子看到的。 “差一点。”陶紫鸢说。 这么大会儿功夫陈堔已经带着怪物转悠了两圈,都是避免伤及到人的位置,正当他准备开始绕第三圈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些不对。 趁着怪物挥手袭来之际,陈堔一个后退迅速的撤开,并喊了一声, “挡不住了!” 随即便佯装被打到了顺势滚落在地。 陈堔撤了,却也是将怪物引到了自己的面前,早已准备好的陶紫鸢勾了勾唇角,右手手掌面对着即将扑面而来的怪物,一边念动着咒语, “明月何兮,怜顾众生,请月之光,驱阴逐邪!” 瞬时间紫光四起,无数的黄金闪耀着紫色的光芒,雨水也在另一个咒语的催动下逐渐汇聚成巨大的透明水球包裹着怪物。 一丝丝黑色的液体从怪物的身上抽离,水球也在被逐渐染黑,越来越小,越来愈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一袭白衣的女子的身上,缓缓的从空中坠下。 晕倒之前陶紫鸢还看到了那个叫做陈堔的人狗腿的上前接住了尊贵的公主殿下,生怕她磕碰到坚硬的石头上。 “不管怎么说,命是保住了。” 世界,终于彻底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 是夜紫安堂 子时将过,下了一夜的雨刚停,除了蓑衣的明兴从外面走了进来,避着身上的寒气明兴离得李相卿保持一段距离, “有消息了少爷,说是秀禾公主的毒解了,就是受了轻伤,现下已经回到了宫中,皇后娘娘请了徐太医诊治。” “她呢?”李相卿问。 明兴张了张嘴,打量着李相卿的神色,虽大体上看不出什么,可明兴跟着他许久还是感觉到了平静之下的一丝紧张。 “紫鸢姑娘受了重伤,被太子殿下送去了风波亭。” “轰”的一声巨响,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忽然间吹进的寒风扑灭了屋子里面的烛火摇曳。 明兴知道李相卿不高兴,而且是很不高兴。 陶紫鸢最后一定是要去风波亭的,但不是眼下这个时候,少爷将陶紫鸢留下不是单单只是身边缺了个侍女这么简单,而是要在风波亭里安插属于自己的人。 然而这个时候太子的做法难免有些横刀夺爱的意思,不给人一丝转圜的余地。 “少爷,不管怎么说紫鸢姑娘都是咱们府上的人,太子殿下着实着急了一些。” 明兴说道。 李相卿将手里的书放下,随即走向床边,层层的幔帐后面明兴听到了李相卿的声音, “现在也好,将来也罢,都是我李相卿的人。” 第十二章 潜在的危机 新郑黎清王朝的南方小镇 南湾河岸边依旧停着一艘艘游船,白日夜里声乐不绝,洋洋洒洒的雪也只是为这繁华之地增添几分的冬日的景色。 是夜,众多船舫之中最边上的一艘画舫寂寂无音,甲板下的房间里,红衣斐然的女子依在铺着黑狐裘的塌子上,眉间绽放的红梅冷艳孤傲,却又妩媚妖娆,让人移不开视线。 厢房里的火炉烧的热闹,一袭青衣灰袄的男子打量着着女子的侧颜,二人之间摆放着一张棋盘,黑白相间的棋局错综复杂至极。 毫无疑问,作为人神,她的容貌是历任的人神之中最出色最惊艳的, “天启刚刚认了人主,你倒真是坐的住。” 作为碧罗海的大神之一,他同样可以感知到天启这样的神器的异象。 一柄神器,自有它本身的高傲,能拔出天启的人只有守护者和被它所承认的人,但可想而知,这样的凡人几乎是不存在的,一旦出现便是棘手的人物。 女子勾唇微笑起来,芳华惊世,却是似乎毫不在意这件大事一般,落下一颗黑子, “坐的住如何,坐不住又如何,人类的力量总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让她暂且逍遥几日,这人间无趣,多个乐子也不错。” 犹豫不决的思考着白色棋子应该落在哪儿的碧渊只觉得人类的这些东西烦心的很,但是和千年不变的碧罗海相比,人间确实繁华, “提醒你一句,人神随时会更替,天启择了主,你我知道,天也会知道,千万别等到难以挽回的那一天,人神灵筠。” 之前一副慵懒模样的灵筠颇有些意外的看向对面的人, “我的生死于碧渊大神来说,就那么重要吗?灵筠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从碧渊的角度上看,灵筠的身形可谓是玲珑有致,而且红衣撩人,足够的魅惑世间任何一个正常的男子,不经意的移开了视线, “我只是对这副你找到的躯体很满意,你若是消失了,我岂不是还要回到那无趣的地方。” 没想到在自己的注视下这位大神竟然红了脸,而且竟然慌张的移开了目光,这倒是灵筠意料之外的收获。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灵筠的手指勾动着他领口的衣襟,猝不及防的碧渊就这样和自己靠的更近了,近到她可以听到男子呼吸的急促,感觉得到他内心深处的欲望,灵筠故意撩拨着, “真的吗?我还以为碧渊大神舍不得我呢,真是,令人失望啊。” 魅惑的声音就在耳畔,勾动人心的体香更是肆无忌惮的钻入鼻息之间,勾的人心乱如麻,内心的冲动让他想要将女子揽入怀中,却听到一阵笑音起, “呵呵呵呵……” 看着塌子上笑的花枝招展的女子,碧渊黑了脸,清楚她方才是故意挑逗自己。 “碧渊大神竟然也会对女人动心啊,真是没有想到啊,我还以为碧罗海的神多么的了不起呢,原来也只是普通的男人啊,呵呵……” 灵筠的一番话更是羞辱的碧渊气愤起来,然而就在他刚要起身离开的时机,笑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女子惆怅的声音, “没有得到过,又怎么能体会失去的时候有多痛苦?人啊,渺小的存在,终究只能被神踩在脚下!” 碧渊看过去,女子忧伤的凝视着上方的甲板,碧渊神情微怔,他不只在一个人神的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千年的孤寂,只有守护者与自己同行,在这条路上,她们是孤独的,即便在人群喧闹处,依旧清冷单薄。 方才笑靥如花,繁花似锦的样子仿若只是一场梦般美好,只有永恒的苍凉才真正的属于碧罗海。 青葱般细嫩的手指捡起一颗黑子轻松的落在棋局之上,顿时胜负已分,碧渊还没有回过神便听她娇嗔着抱怨起来, “还是不行啊,您这个样子怎么进燕都?就算在这新郑都是不出彩的格段,您想一辈子都用这副凡人的身体在人间行走吗?” 轻描淡写却句句戳心,又恢复了那含笑晏晏的样子,竟让人分不清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才是假。 不过碧渊好歹也是碧罗海的大神,掌管天下江河的存在,竟然被一个区区的人神如此教训,难免心生怨怼。 凡人俊秀的脸上刚刚出现了一丝不悦,女子再次望向自己,质问起来, “貌似你的水泽一个凡人驱动了,碧渊大神,这是怎么回事啊?” 即便遥远相隔,灵筠依旧那一瞬感觉到了冰冷的海水,还有无数赴死的海底生灵。公主的灵魂属于碧罗海,她本以为这次可以带走公主的灵魂,没想到半路出来这么一个节外生枝的人,真是令人不愉快啊。 “这……人间难免有一些秘术的存在。”碧渊有些心虚的转移了话题, “倒是你此时再不动身,何时才能回到燕都?错过了除夕夜,岂非不快?” 灵筠挑了挑眉梢,没有同他纠结水泽的事情,正如他所言,人间有秘术。而她也确实需要在除夕夜前赶回燕都,回到尚书府内她那位二哥哥的身边。 毕竟,未成婚的李相卿身边可是群狼环伺啊。 漆黑的瞳眸之中仿若盛下了人间的耀眼繁星,却怀揣着胸有成竹的狡黠, “水神在这,我还需要担心会晚吗?” 看着碧渊哑口无言的样子,灵筠收回目光看着已经被碧渊整理好的棋局,心思却游荡在天启震动的那一刻。 作为人神,和守护者的剑有一种无形的感应,天雷震动的那一瞬,她自然是有所感应的。 虽有兴趣,但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就算天指派那个人替代自己,那也要先问过她答不答应。 现在的她完全可以让那人消失于无形,就算天震怒,也只能承受,新的人神不止需要天的选择,更需要合适的时机。 但对于此刻的灵筠来说更重要的是,天启的背后代表着掌握黎清王朝核心情报组织的风波亭。 风波亭对她有大用处。 当初因为神器的特殊性,陈堔才会和皇帝定下这样的约定,如今看来,是她大意了。 碧渊说的没错,本来打算除夕夜再到燕都的行程,如此看来倒是不得不提前了,无论如何风波亭不能落于旁人之手。 第十三章 道士的预言 呃,好刺眼的阳光啊。 我这是……还活着吗? 陶紫鸢感觉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面她快要被五马分尸的当口,有位天神从天而降救了自己。 可睁开眼睛时,空留一室的余温尚暖。 即便白色的纱幔阻绝了内外的视野,陶紫鸢依旧认得出这里不是紫安堂,也不是闲月居。 “昏迷了一整天,你醒的倒是很快。” 男人讥讽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陶紫鸢瞬间便识别出了声音的来源。 纱幔另一侧的不远处,坐着的人正是东宫侍卫陈堔。 就算是没有任何动作,陶紫鸢都感觉得到四肢的每一处关节都是痛的,如果怨念可以杀死一个人,纱幔另一边的人一定会被五马分尸。 “别看了,就算是再看下去,我也死不了,你也是起不来,有这个时间不如听我给你讲讲风波亭的事情。” 陈堔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嚣张样子,另一边的陶紫鸢有心无力,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堵得慌,死死的盯着外面那个人,以求老天开眼将他带走。 但是这种希望有多渺小她也早有准备,毕竟如果真的老天有眼,就不会让自己村子里的人无辜死去。 想到这陶紫鸢不禁觉得有些悲凉,甚至好笑。 一个怪物,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恐怕早就被人射杀,可却因为她是公主即便让许多人死去也只能是为她解毒。 而相比之下,有些无辜的人反而命如草芥,这又是何其的讽刺。 “你这臭丫头,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一巴掌拍在额头上,陶紫鸢觉得眼前都是黑的,却也听清了陈堔的话, “从今天开始,你跟着我学武功,听见了没有,臭丫头!” 逐渐可以看清了的陶紫鸢自然明了了陈堔摆在脸上,连隐藏也不愿的嫌恶, “真是的,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啊,教会了你,还得让你来挑战我成为风波亭的都尉,我真是……疯了啊!” 任谁也不会喜欢一个在危急关头耍了自己,甚至差一点自己便要一命呜呼的人,如果当时陶紫鸢没有召唤出海神的力量,此刻已然是魂归黄土。 她承认陈堔的武功高超,却也并不是说非要跟着他学武,但是莫名的看着他气愤的样子,自己的心里有那么一丝的舒畅。 “所以,你是风波亭的现任都尉?” 看着陶紫鸢哂笑的样子,陈堔没有想到她的感觉如此敏锐,抓住了这个隐含却又重要的信息。 “是啊。”陈堔冷笑起来,“但就算我交给你所有,你也一样是个废物,侥幸活下来就应该珍惜你那贱如蝼蚁一般的生命,苟且偷生去,白白的污了风波亭的名声。” 话音将落,纱幔遮面,这一切她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已然发生。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话音刚落,急促的脚步声停下,陶紫鸢继续道, “就因为我出身卑贱,所以连活着都不配是吗?如果可以选,谁又不想体体面面的活?”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到这燕都城来,她只想要父亲母亲不曾离去,做一个盛世之下的平凡人。 可是,明明是那些人先来招惹她的啊!明明是他先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眼里,如果不是她以公主的性命作为胁迫,他又怎么会动手帮自己?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这世间的许多事,本就是不讲道理的。” 陈堔走了,却也阴差阳错的给了她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是啊,这世间的许多事,本就是不讲道理的,只有你站在和他们一样的高度,甚至更高,才有道理可言。 ———— 从陶紫鸢的房间走出,陈堔便看到了在窗边等候的李相卿,看他那笑的阴阳不明的样子,刚刚的话想必是都听见了。 “都听见了?” 陈堔走了过去,问道。 却不曾想那人上下打量着自己,最后竟然放心的说了一句,“看见你没受伤我就放心了,这样灵筠回来也好交代。” 陈堔:“……”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竟然关心起自己来了?明明里面那个人才是正儿八经救了他父亲的人,此时竟然一副全然同他无关的样子。 陈堔不由得失笑起来,嘲讽道, “什么情况这是?李二少爷竟然关心起我来了?真是让人惊讶啊,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坐不住了来看那个丫头的。” “太子殿下有令,紫鸢已然是风波亭的人,那就是皇帝陛下的人,我自然是为她高兴的。能为陛下效劳,是她的荣幸。”李相卿浑不在意的道。 这么看上去似乎李相卿真的并不是很在乎那个丫头。陈堔也不由得疑惑起来,因为他看不懂这个人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真是,我倒感觉能认识李二少爷是这丫头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这话在燕都城也就只有陈堔会这么说,敢这么说,而且说完他本人已然走在前面,身后的李相卿面色不变,可看向屋内的目光却有一丝担忧。 再走到陈堔身边时,已然是恢复如常,“幸不幸的,至少她现在还活着,如果不是我,她早就冻死了。” 陈堔停下步子,打量着身边的人,冰冷的口气,视人命如草芥,目空一切的样子,这才是真正的世家子弟,这才是他所熟悉的权贵。 这样的权贵怎么会救一个毫不相干的贱民?这倒是让陈堔很疑惑, “这倒是像你李相卿说的话,不过难道你一早就知道了她能解毒才救了她?” “想听实话?”李相卿问。 陈堔白了他一眼,“废话,你那些不是人话的话就不用说了,想听的话燕都城里哪听不……”到? 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李相卿已然打断了自己,故作神秘的前后看了一遍。 “没有人,这是我的院子,那些小子们不敢过来。”陈堔道。 李相卿说道,“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道士,他说夜晚我若是遇到一个快要冻死的乞丐,一定要将她救回家,不然的话就会有大祸临头。” “就这样?” “对,就是这样,救一个人对我而言不过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从结果上看来,我应该是对的。”李相卿如是说。 再荒诞不过的理由,陈堔有些半信半疑。 第十四章 祝你顺利 “好!好!好!” 陈堔一连三个好字,却全无赞叹之意,反而更多的是嘲讽和奚落。这话里话外亦真亦假,有几人又能真正的辩清? 他怎么忘记了这位李二公子近些年来虽然学会了低调,但是论起嘴皮子的功夫,他可是燕都之中的佼佼者。 “我此刻安然无恙,李二少爷还有别的事吗?” 陈堔看他一直在跟着自己,只觉得有些厌烦,比起卫家那个衣着艳丽的小子,他更讨厌这种甩不开卸不掉的狗皮膏药。 “你很忙吗?”李相卿问。 “忙,忙得很,没看我忙的一直在走路?” 陈堔故意如此说,想让旁边的人早些离开,然而如果李相卿能顺自己的意,那才是天下第一的奇怪事。 “哦。”简短干脆的一声,再无其他。 陈堔也不理会他,自顾自的找到了厨房开始做起了饭来。 舀水,投米,然后倒在锅里,再添上干柴……欸,为什么锅底自己着起来了? 再一看,竟然是一袭紫衣的李相卿一点点的往里面填着干枝,手边挽起的袖子干净利落,一边拉着风箱,游刃有余的很啊。 “有什么是你不会吗?” 陈堔忍不住的问,认识他这么久虽然很讨厌,但真的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啊。 李相卿闻言抬起头看向他,“我可以把这当做你对我的认可吗?” 陈堔冷冷道,“你李二公子还需要我对你的认可吗?整个燕都都是认可你的人,我……”的认可重要吗? “虽然我不否认你的话,我确实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 嗯?陈堔瞬间被吸引了注意,看着某人脸不红气不喘的自我鉴赏的这种精神,简直是甘拜下风。 “虽然灵筠选择嫁给了我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但是你也同样很优秀,不必气馁,天涯何处无芳草,人生一世还有许多事情值得追求的,或许哪天你的真正缘分之人就出现了也未可知。” 李相卿面不改色,甚至还不忘记往顾着锅底的火,和自己侃侃而谈这种问题,其目的可想而知,就是让自己不要再觊觎他未过门的媳妇。 可是明明自己才是守护者,是她自己选择的的人,偏偏这种事情没有办法和一个无知的凡人说清楚。 陈堔无语的看着那个人,心底已然是倒海翻江。 啊,真的是要疯掉了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自负到极致的人? “所以李二公子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不要再惦记你那个未过门的媳妇了是吗?” 再听不明白他的意思陈堔也就真是个傻子了。 “不是。”李相卿一口否认,随即又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只是希望陈侍卫可以仕途坦荡,名垂千古,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为了一个女子,不值得。” 不知道是不是陈堔的错觉,他看到在火光的映衬下,那个人眼中流露的几分真诚和爱惜。 “为什么?你以为和我说这些我就会同你罢手言和吗?寥寥几句便想让事事顺你的意,你以为你李相卿是谁啊!”陈堔愤怒不能自已,他有多喜欢灵筠,就有多厌恶这个人,厌恶和他有关的一切。 “紫鸢受伤的事情我清楚,你完全可以不顾及她的生死,可最后你还是救了她,就凭这一点便可知陈侍卫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李相卿平和的说,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 “有些事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你可以继续讨厌我,甚至是恨我,可那个孩子是无辜的,既然已经成了人家的师傅,又何必总是恶语相加,人总是会有老的那一天的,她是个合适的人。” 说话间那个人已经站起了身,走到另一边打着水洗干净手, “我走了,你继续跟自己较劲吧,祝你顺利。” 陈堔:“……” 他是在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吗?是让陶紫鸢为自己养老送终的意思吗?如果是的话,这未免太荒谬了,因为自己是不会老的。这个人情,他也不想欠下。 “我不是为救她,而是为了不伤及公主殿下,那样卑贱的人命在我眼中微如蝼蚁。” 李相卿闻言停下脚步,未曾转过身,只是弯起唇角仿佛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一般,只留下了一句, “真的如此吗?” 不知是在问陈堔还是问自己,说罢便孑然离去,留下陈堔一个人在厨房里深思。 锅底的干柴燃烧发出炸裂一般的声音,热气熏到了他的眼睛,对于那人的话他十分不屑,可下一瞬却是望着掌心发呆, 真的是如此吗? 那一瞬他想的究竟是什么只有他才清楚,天启究竟为何而动。 “不过,他是怎么进来的?” 这一刻陈堔才反应过来李相卿如此轻松离开的原因,真是……犹如狐狸一般的狡猾啊。 ———— “可曾见到了人?”早已等候在院子外面的卫卿仪问道,不是他这位副都尉的领路李相卿是进不来的。 只不过他以为李相卿是为了探望陶紫鸢,却不曾想后者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将都尉大人气了个半死,并且思考起人生来。 对此,日后偶然间得知真相的卫卿仪再次庆幸了一次自己同他是多年的好友,才免于在人生路上多出一个叫李相卿的磨难。 “见到了,还活着。”李相卿说,即便在这风波亭里竟然走出了比他这位副都尉还要威风凛凛的步伐。 好吧,某些人天生就有领头者的气势,这是卫卿仪感叹不来的。 “就看一眼还活着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卫卿仪呢喃着,分明有些不信就这么简单。 “顺便跟陈侍卫说了两句嘱托的话,毕竟是从我李家走出去的人。” 李相卿说道。 “啊,也是,这话也对。” 大言不惭这个词可是被李相卿发挥到了极致,满打满算那丫头在他们家也就待了一天两夜,就成了他李家的人了。 但是这话别人说是个笑话,李相卿说卫卿仪却是要放在心上的。默默地记,以备来日可期。 “副都尉大人。” “啊?”卫卿仪正想着,却听李相卿召唤着自己,抬起头来看只见风波亭门口双鹤戏禽服的守卫就在眼前。 在李相卿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默默地掏出了腰牌。 没办法啊,谁让他这个副都尉就是个挂名的呢? 第十五章 三万里山河浩渺,一十载庙堂流芳 “陛下让你挂个副都尉的名头,你还真是毫无障碍的接受并如实贯彻啊。” 马车里李相卿有些无奈的说道,刚刚在风波亭门口明明可以直接放他们出去,可门口的那个人却非要看卫卿仪的腰牌,可想而知,这个副都尉真的是有名无实之极。 感觉到李相卿的注视,卫卿仪知道他不是在奚落自己,只是感觉眼睛里一热,有什么东西要出来,抬起袖子擦了擦, “那我能怎么办?陛下年迈,本就忌惮卫氏,宫中又是宠妃当道,朝堂上奸相弄权,就连殿下都不得不退避几分。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副都尉本就是陛下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给我戴的一顶帽子,父亲的兵权迟早是要被撤走的,只不过是早是晚的问题。” 卫卿仪说的句句是实言,李相卿虽身在翰林院,却也知道眼下朝廷的局势并不是很好,好在只是内忧,还不曾有外患。 但是党争之事到底能闹出多大的动静,谁也不知道,只能拭目以待,期盼着在陛下御龙殡天之前能够耳清目明一回,传位于太子殿下。 然而看眼下的形式,卫家一步步被削弱,反而是王夫人越来越受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前几日王夫人的弟弟王霖,那个谄媚的小人刚刚被擢升为燕都令。 朝廷的风向突然的转变让人猝不及防的同时,也有不少人抓住了机会讨好。踩着卫家,攀着王氏,颇有当初岑皇后失势时卫家兴起之时的景象。 只不过,卫氏忠贞,王氏只是为了弄权,顷刻之间高低立现了。 想到此,李相卿也不由得感叹起自己这个朋友的时运不济, “卿仪。” 李相卿唤着。 “嗯?” ———— 卫卿仪应声,却不知他唤自己为何事,他只是看着李相卿望向外面的侧颜,听着外面长街上的喧闹,感受着好友想要传递给自己的心意, “父亲要致仕了。” “怎么会这样?” 卫卿仪大惊出声, “尚书大人乃是肱股之臣,甚至为了天家颜面亲自以身试毒,陛下怎么能这么对他,岂非含了天下仕子的心?” 听父亲提起过年轻时的光武帝确实是威仪四海。 如果说自己的父亲是在沙场上征战四夷的功臣,是陛下年少走向辉煌的一柄利刃,悦服四海,那么李世秋便是陛下放在书案上的判笔,三十余载的相伴,兢兢业业的侍奉君上,竟然逃不过权利的猜忌……真是…… “可笑!昏庸!” 谁知道这两个词他忍了有多久,不仅是为了李相卿,更是为了他卫氏一族而不平。 相比于自己的激愤,李相卿却淡定非常,他总是这个样子,看不出喜怒哀乐。但是卫卿仪却也明白,此刻的李相卿比任何人都要不甘。 如若不然就不会这个时节同自己讲这件事。 “你说完了?”李相卿问。 “呃……嗯。”卫卿仪点了点头,被李相卿的平淡如水带动的也歇了火气,有些怔怔的, “相……相卿,你是怎么想的?” “昨天早朝父亲被陛下召唤,现下并不会有动作,只是听信了王夫人谗言的陛下认定了父亲以身试药是为了收买人心,最早明年夏天,最晚不过来年年岁,父亲便要递辞呈了。” 卫卿仪静默的听着,听着李相卿倾诉,对就是倾诉。早已经习惯了隐藏心思的李相卿也只会在自己的面前吐露一二,可听着他就这么平静的讲述着,卫卿仪只觉得胸口都是闷得。 他该是会有多痛,多怨才会承受不住这些,以至于同自己诉说。 “躲在父辈的臂膀下,一辈子都不会看见正午的太阳,卿仪,你记不记得陛下曾经说过一句话?” 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几乎是瞬间卫卿仪便意识到了,“是……那句……” “对。”李相卿的目光变的坚毅起来, “天下是用来打的,固守着祖辈的荫德庇佑有什么意思?要做,就要做到封侯拜相,一身荣耀皆于自身,做那不可替代之人。” 那是唯一一处卫卿仪看到了这个友人对这万里山河的企图,看到了他内心的誓要与天争高下的野心。 “三万里山河浩渺,一十载庙堂流芳。” 李相卿吟诵着同时看向北边的方向,卫卿仪知道他是在看那座离他们很远的皇城,看那座城里的垂垂老矣的君王。 他是要在十年封侯拜相,名进庙堂,流芳千古,这是何等的雄心壮志,只此一点,卫卿仪虽自愧不如,却也被燃起了熊熊斗志。 “相卿一句话,着实点醒了我,宽阔胸怀,令卿仪惭愧,今生不为封侯拜相,我卫卿仪也跟定你李相卿了!” 话音刚落,李相卿只是看了自己一眼,随即四下里寻找了起来,卫卿仪问时又见他停了下来,笑着说道, “总觉得卿仪如此豪迈,是不是缺了点儿酒助兴?” “好啊!” 卫卿仪一口应下,不等李相卿开口已然吩咐外面的马夫去转去酒馆。 “哎哎哎,卿仪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喝酒了吧,伤身。” “今日兴致如此,怎能少了清酒助兴?听我的!” “呃,好吧。” 李相卿扶额,他酒量真的不是很好啊,至少和卫某人比起来是这样的。 不过,天高地阔却是就此在两个少年的心中徐徐展开画卷。 ———— 墨上清辉玉臂寒,皇帝书房南安殿中的内室里一黑一白的两个年轻人跪在书案前,面容甚是尊敬。 书案的另一侧满头白发的老人佝偻着身躯,身上披着的黑袍上两条金龙捧着一颗明珠耀眼光华,威仪十足。 “太子好大的本事,豫王也是长了能耐了,朕当真是老了啊。” 皇帝朱笔勾勒,虽形容衰老,却目露精光,比年轻时更看得清楚旁边的都是些什么人。地上的跪着的是皇后正出的太子萧寒,和王夫人出的四子萧豫。 素来不对付的两个人竟然联起手来隐瞒自己秀禾中毒的事情,让朝廷重臣以身试毒,这样的话柄传出去,什么皇家颜面也不需要了。 “儿臣不敢。”二人异口同声的说。 “你们两个,年岁大了,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秀禾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满宫里面只有朕一个人不知道,你们是掂量着朕老了,糊涂了,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篡位吗!就不能再等等吗?” “砰!”的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甩了出去,再看时地上散落一淌的墨点还有太子头上的的污渍,混着血水滴在月白色的长袍上,步步浸染。 “父皇息怒!” “陛下息怒!” 四下里都是叩拜在地的人,可在光武帝的眼里,这些人都是处心积虑要算计自己的人。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这满宫里的人竟然都在瞒着朕,如果不是远间观的异象被燕都令看到,你们还要瞒着朕到什么时候!” “宣,宣秦忠进宫来见朕,朕要废太子!” 废,废太子? 萧寒整个人都是怔愣的,连同萧豫也是如此,他是想过废太子,可试过了种种办法,却不及这么一件看上去毫不相干的小事来的有效? 果真是君心难测啊。 第十六章 别,别怕 “陛下三思!” “父皇三思!” 即便内侍们和萧豫都在苦苦哀求,依旧无法动摇皇帝的心。 萧寒看着眼前的地面,免不了有些寒心。 “看呐,这就是你深爱的父亲,这就是你忠于的君王,如此昏聩,如此任性,全然不体恤你对他的敬意和爱,他真的值得你去尊敬吗?” “我可以帮你取而代之,你会成为至高无上的黎清皇帝,施展你的报负和理想!” 又是那个诱惑的声音,仿佛他只要点个头,这一切就会发生改变。 萧寒沉默着,无视着,不去回答,那声音似乎自觉无趣悄然消失。 “启奏陛下,解毒之人已经醒来,何时前往西岭,全听陛下的调派。” 陈堔?他怎么会在这? 萧寒注意着眼角余光里的男子,他是自己的侍卫不假,却也是风波亭的都尉。侍卫是假,监视是真。 这个时间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来的是真的妙啊。 “陈堔,你随朕过来。” “诺。” 眼看着陈堔跟着皇帝离开,萧豫凑了过来,因病而苍白的脸色因着这么一番波折更是褪了几分的颜色, “大哥的命真是好啊,这个时节有陈都尉顶着,怕是父皇的火气怎么也不至于殃及东宫了。” 诚然,正如萧豫所言,陈堔这个时节来救了自己。 免于被废除的风波,却还是逃不掉被禁足的惩罚。 ———— 眼见着太子和豫王离开,皇帝挥退了宫人,将陈堔召唤到自己身边。 “在你看来,这美人丹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的话,这毒最开始出现在西岭的军队之中,至于病起的缘由,包括公主在内,这些人都曾经在短期内患过风寒之症。” 陈堔说道。 “朕记得你说起那个女孩只有十岁吧。”皇帝问,看向陈堔, “朕相信你,所以才会用她,等她伤好便赶去西岭吧。但若是她无能,朕自然是要治你个办事不力的过错。” “诺,臣领旨,定当不辱陛下之托。” 皇帝挥了挥手,甚是疲惫的合上了眼睛, “去吧去吧,朕累了。” 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用他最后的生命守护着王朝,却依然逃不过衰老的命运。 陈堔退出了南安殿,转过身看着匾额上的“南安”二字,竟觉得是如此的契合不过。 坐在这里面的人岂不是真正的南安?四方窥伺,独居高阁,孤枕难安。 陈堔走着,果然在朱雀门外碰见了等候在此处的太子殿下。 “多谢。”太子说道,带着些微的苦涩,“方才不是你,恐怕我此刻已经不再是东宫之人。” “太子不必谢我,只是陛下不想废太子,臣什么都没有说。陛下让臣带给太子一句话。” “什么?”太子问。 陈堔看着他期盼而又疑惑的样子,只觉得这父子两个真是别扭啊, “陛下说,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于一位明智的君主,忠心的臣子永远比忠爱的女子更重要。李世秋是忠臣,可他只是陛下的忠臣,所以陛下只是让他致仕,殿下记住了吗?” 看着萧寒吃惊的样子,陈堔知道这位太子从来不曾了解过他的父亲,从来不曾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君王。 “话已经带到了,臣先行告退。” “啊,陈都尉慢走。” 目送着陈堔离开,萧寒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他不懂父亲向自己传递的究竟是什么,不过或许这就是两个位置之间短暂却又遥远的距离。 ———— 陈堔赶回风波亭的时候已然是月上西楼,急匆匆的回到了休憩处,刚刚躺到床上便嗅到了不属于仪灵轩的气息,而且是他十分讨厌的味道。 等他一路赶到预计的位置时,推开门恰好看到了房间里那只通体纯红的灵蛇昂起头要把那个女孩吞入腹中的一瞬,手中的天启随之而动直逼灵蛇而去。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灵蛇骤然窜到一边,满地的爬行动物也随之纷纷从各个角落里离开。天启也及时的停在离那少女眉心仅一寸的位置。 陈堔看了一眼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孩,收回天启随即身形迅速的翻到了房顶之上抓住了要逃跑的女子, “南宫离,我警告过你,你的那些东西不要放进这个院子里!” 话音刚落只见一阵剑气耸动,南宫离的脸色大变, “陈堔,你还我的灵蛇!” 方才还攀附在她手腕处的灵蛇瞬间失去了生机,还有其他那些毒物,也纷纷没了气息。除了陈堔,谁还有这样的手段? 一把抵住了南宫离的咽喉,陈堔冷冷道, “今天是看在豫王殿下的面子上我留你一条命,再有下一次,死的就是你!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和这里的其他人是不同的,死一个你陛下是不会怪罪我的!听清楚了吗?” 陈堔的狠厉别人不清楚,只有风波亭的人才知道作为他的对手有多可怕。 南宫离难以呼吸,满面的通红,即便有再多的毒物在这种绝对强者的面前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放开了手陈堔看着她跌落在自己的脚下,转身欲走,却听她问道, “她,她凭什么做风波亭的都尉?她不配!” “这样的话我同样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陈堔警告着,身影翩翩的回到了地面,徒留南宫离愤恨的望着那早已空无一人之处。 不久,感觉到了南宫离气息的消失,陈堔正打算离开脑海里突然浮现那个女孩一动不敢动的样子。 推开门,屋子里面的炉火还在燃烧,依旧是方才坐在床上的姿势,女孩的脸色却是惨白的很,很明显南宫离的那些虫子吓到了她。 陈堔正打算离开,却在一瞬间看到了女孩的脸上有着可以盛下月光的晶莹。 他记得昨天差一点就死在远间观的时候她是没有落泪的,当时不觉得怎样,现下才发觉原来她也只是个十岁的女孩。 不管了,路是她自己选的,又不是自己让她卷进来的。 走出房门,刚走到窗户外面突然停下脚步,下一瞬跑回了屋子里那个女孩的床边,学着他看到的街上父亲哄女孩那般将女孩揽在怀里,生疏的却又小心翼翼的轻拍着女孩的脊背, “别,别怕,安,安全了。” 第十七章 流淌的蓝 “哇!”的一声几乎是吓到了陈堔,可随即仿佛发泄一般的哭泣和眼泪却更加让他手足无措。 十岁的女孩怎么哄来着?糖葫芦吗?可这三更半夜的自己去哪找糖葫芦? 该死的,自己刚才就不应该回来啊! 如今却是后悔也晚了,这一身干净的里衣怕是要成为某人擦眼泪的帕子了。 ———— 陶紫鸢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面都是要吞了自己的毒蛇,就连醒来也是被噩梦吓醒的。 “醒了?”嘲讽的声音响在耳畔,陶紫鸢看着就伏在自己身侧的男人,连忙向后退去。 “松,松手!” 陈堔吃痛,他可以把衣服从陶紫鸢的手上抢过来,可那样的话她那双手也就彻底废了。 陶紫鸢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抓着他的衣襟紧紧不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还是松开了手。 重获自由的陈堔终于可以活动一下脖子,天知道这一夜被她抓着领子还要努力的避让保持距离,保持同一个姿势有多累人。 “真是个麻烦精!” 嫌恶的扔下一句,陈堔便走向了门口,“做好准备,明天就要动身去西岭,你的伤就在路上养吧。” “准备……什么呀?” 陶紫鸢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人已经出了门,不见了踪影,自然不可能回答自己的疑问。 不过陶紫鸢突然间想起来昨天她被那些蛇虫鼠蚁环绕的时候,怕极了,怕的忘记了动作。她只记得那条蛇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张开了利牙尖齿,之后好像看到了陈堔的影子,不过,她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却不曾想到,梦境变成了现实。 ———— 就在陶紫鸢以为自己要顶着这一身的伤奔赴西岭之时,卫卿仪领来了一个老人,陶紫鸢觉得眼熟,慢慢的想起他是自己在尚书府中见过的徐太医。 “你这丫头真是好运气,多少人病中想得徐太医一诊却未曾如意,这可是陈都尉亲自去陛下面前为你求来的情分。” 今日卫卿仪依旧着着一袭艳丽的红袍,只是陶紫鸢更惊叹于这是陈堔为自己请来的太医。不过…… “卫公子为什么会在这?”陶紫鸢疑惑道。 卫卿仪似乎愣了一下,没想到陶紫鸢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个李相卿情报提供的不怎么样啊,不过一时间却也在心里有了主意, “本公子是陛下遣派的钦差,此次来是护送你去西岭。” 陶紫鸢不明所以因而不疑有他,但徐太医眯着眼睛看向卫卿仪,神秘的一笑看的后者有些心虚连忙转移了话题, “你家是哪里的?” “渤海边的渔村。” “家里面可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家里人都不在了。” “呃……啊。” “嗯……” “……” 年逾半百的徐太医看着两个人的话越说越死,一边心里感叹着少年有趣,一边开口道, “姑娘的强势虽重,可终究最多的还是骨骼受到了创伤,内脏损伤较少,这是一颗养荣丸,可活血生筋,保姑娘内脏无忧,待姑娘服下药,老朽再兴塑骨之术替姑娘修复骨伤,如此一来去西岭的路上,姑娘倒不会受太多苦痛。” 养荣丸,活血生筋,塑骨之术,修复骨伤……再加上这个太医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像是带着唱戏的腔调,陶紫鸢有些懵懵懂懂,却也大其概勉强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谢,麻烦您了。” 她总是在面对这种好意时坐立不安,所以面对徐太医时则满是感激和敬意。 即便如此,她依旧怕自己失了礼数。 一旁的卫卿仪将她的举止看在眼里,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多出了许多的观察和注意。 吃下了养荣丸,按着徐太医的话陶紫鸢平躺在床上,随即只听得徐太医念动着一阵咒语,一阵绿色的光芒兴起,她仿佛看到了一匹白马在万里荒漠之中奔行。 奇异的是,白马经过的荒原再一次焕发了生机,变成了青葱的草地,并且范围随着白马的脚步在不断地扩张。 良久后白马站在了荒原的尽头,绿光也逐渐的消失。 “好了,站起来走走吧。” 徐太医说着胸有成竹的收起了自己的药箱,可是床上的人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卫卿仪最先发觉了异样,走了过去,“徐老,她似乎有些不对。” 徐太医闻言看向陶紫鸢,后者也很为难的样子,但是看得出她在尝试起身的时候依旧很吃力。 “没有任何效果?”徐太医问。 陶紫鸢点了点头,“是,还是很痛。” 上前一步切脉诊断后徐太医的神情愈加的凝重,不应该啊,怎么也不会一点作用都没有,自己的塑骨之术是不可能有什么问题的,出了差错的只可能是陶紫鸢的身上。 “你看到的马不是纯黑的吗?” 徐太医质问道。 马?什么马?卫卿仪四下里寻找了一圈为没有看到马的影子,连一只木马也没有。 “是纯白的。”陶紫鸢怯怯的如实回答,没有注意到卫卿仪惊讶的目光。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如她不清楚眼前这个太医不是普通的医者,国手徐太升,可以玄术活死人,生白骨,在此之前,从无失手。 就连徐太医也是讶异十分的感叹了一句, “活久见啊。” “什么?”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一脸茫然的徐太医,殊不知后者已经开始怀疑起来自己这前半生存在的意义。 怎么会是纯白色的呢?治愈的马颜色越深说明病人的病情越严重,可少女看到的却是纯白的颜色,那就证明她是无病的。 可方才切脉之时分明就是伤重的表现,这,这是怎么回事? 徐太医彻底糊涂了起来。 莫非……如此的话自己应该用窥灵之术窥探一下这女孩的根骨了。 而这一次加上窥灵之术的视野,徐太医终于知道为什么方才的塑骨之术无效了。 此刻他的视野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女孩身体的骨骼。 是蓝色的,而且可以清楚的看到骨头里面的液体滞留在某一处,是肩周的位置在被打击过后形成的碎裂阻塞了液体的流通才会导致她身体上的种种不适,看起来肩周应该就是怪物触及到的位置。 至于内脏倒是没有什么损伤,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养荣丸的效果,但同样在她的身体里流经的血液是蓝色的。 徐太医为自己看到的一切所震惊,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人?在她的身体里怎么会有如此的异象? 第十八章 路上治伤 古经籍曾载,天地纳三,人之赤血,海之蓝精,木之绿华,是为体通之行。 言简意赅一些就是人的血是红色的,海底的精灵流淌着蓝色的精气,花草树木的枝叶的生机来自于体内的绿意植华。 陶紫鸢是切切实实的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为什么在她的身体里流淌着的会是属于海之精灵的蓝色精气? “没救了吗?”卫卿仪试探着问,余光里是女孩同样担忧的面容。 “嗯。”徐太医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否认,外加一记掌风直达天灵盖的位置, “你这臭小子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做没救了?你是对老头子的至圣医术有什么怀疑吗?” “能救您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卫卿仪颇有些委屈的捂着脑袋,长这么大他爹都没这么打过他。 “我愁眉苦脸了吗?”徐太医看向床上的女孩,后者倒是很诚实的肯定了卫卿仪的话, “是……”眼见着徐太医的脸色有些不对,陶紫鸢连忙加了一句解释道,“有那么一些,可能是我伤的比较严重吧。” “伤的是比较严重。”徐太医借着这个台阶说下去,没忘记瞪了一眼卫卿仪,再看向陶紫鸢的时候却又不自觉的紧蹙起眉头,在无声的诉说着她确实很麻烦。 ———— 翌日清晨,经历了两天之后陶紫鸢终于走出了房间,呼吸到了外面清新寒凉的空气。 “姑娘小心脚下。” 在小宜的搀扶之下陶紫鸢走到了风波亭的门外,让她惊诧的是风波亭的外面是一片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湖面,而两边是深不见尽头的大山。 陈堔坐在马上,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看上去是为自己准备的,还有就是马车后面十几个整齐的穿着黑色锦衣的护卫。 “上车吧。”陈堔说道,“急着赶路,做好准备,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是不会停下的。” 陶紫鸢:“……” 在小宜的帮助一下,陶紫鸢可算爬上了马车,刚掀开帘子却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徐太医,您怎么会在这?” 伴随着陶紫鸢的疑惑,徐太医面色微窘,倒是陈堔替他回答了, “路上治伤。” “治伤?” “是,是啊。”徐太医尴尬的笑了笑。 ———— 马车已经缓缓开始走动,陶紫鸢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治愈。 “可是明明昨天我已经感觉到身体好很多了,而且方才走动的时候除了有些虚弱以外,没有任何的不适。” 陶紫鸢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小宜坐在一旁也一副认真的样子。 对于陶紫鸢的疑惑徐太医纠结了片刻,想着怎么给她解释才能通俗易懂一些,沉吟片刻后道, “打个比方,河流的其中一段被堵塞了,结果会如何?” 陶紫鸢想了想,“决堤?” “现在紫鸢姑娘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圆形的河流,没有流进的水源,可一旦其中某一处出现了堵塞,虽不会决堤,但是身体的能量来自于流动,因为堵塞而不能流通,自然会因此表现出各种不适。 昨日我只是给回流之中的堵塞之处搭了一个简易的通道可让源气再生,但是还需要找到合适的东西才能彻底的修复根源所在。” 徐太医解释道。 “合适的东西?那是什么?”陶紫鸢问。 “定是要吸纳了天地灵气的宝物方可。”徐太医说。 “所以吸纳了天地灵气的宝物是什么?”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徐太医神秘兮兮的说道,陶紫鸢意识到再问下去他也不会告诉自己,于是也没有再说什么。 ———— 刚开始顾及着冰面的缘故有些缓慢的行走,越往后赶路的速度越快,昼夜兼行之余,第二天的傍晚便赶到了西岭望月镇上。 “这里离军队的落脚处只有不到二十里的路程,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将人送到军中。” 陈堔一边吩咐着护卫,一边注意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三人, “紫鸢。” 陶紫鸢刚刚站住脚便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朝着那方向看了过去,正好瞧见了坐在马上英气十足的陈堔。 “都尉大人有何吩咐?” “早点睡下,明天你的任务可是很重的。” 陈堔说道。 “诺,都尉大人若是没有其他的事,紫鸢就先告辞了。” 陈堔:“……嗯,好。” 陶紫鸢这种看似恭敬,实则疏离,看似温顺,实则反骨的行为和人,从陈堔的角度上讲,真的很不讨喜。 翻身下马,陈堔走近客栈,眼角的余光里徐太医蹑手蹑脚的似乎在避着自己。 “徐太医。”陈堔突然停下脚步,试图避过去的徐太医知道自己无处可藏,只好走向陈堔的位置, “都尉大人有何吩咐?” 陈堔冷笑着道, “徐太医是国医圣手,那位很可能是风波亭的下一任都尉,徐太医可万万马虎不得,你说西岭有神物可以治伤,但愿徐太医可以不虚此行啊。” “都尉大人的意思……臣,不是太明白。”徐太医心中一紧,这是在暗示自己不要救人的意思吗?可明明是他将自己从公主身边调来救人的,徐太医有些糊涂了。 “千里迢迢的奔赴西岭,徐太医也是不辞辛苦啊,救人,救人为要,西岭路险,徐太医年岁已高,千万别崴了脚。” 说着陈堔拍了拍徐太医的肩膀,随即走进了客栈。 身边风波亭的护卫都在收拾,徐太医却心下慌张起来,这个陈堔果然同他人所说的那般犀利,听这话里的意思似乎知道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并不只是因为陶紫鸢的伤势。 可如果真的怀疑自己,为何要同自己说这些?只是为了警告吗? 看着不像啊。 ———— 不知道为什么,刚走进客栈,陶紫鸢就感觉到一种异样,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可四周看去一楼的人少之又少,楼上又是房门紧闭。 “小姐,你在看什么?”小宜问道。 “没什么。”陶紫鸢摇了摇头,再回神时那种感觉已然消失了。 然而当夜伴随着入夜里的一声惊呼,陶紫鸢从梦中惊醒,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瞬推门而入的陈堔带给自己一个噩耗, “你的侍女死了。” 第十九章 羔羊的反击 陶紫鸢看了一眼门口的陈堔,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默的披上了外衣,从陈堔的旁边途径,朝着旁边的房间走过去。 只是有些匆忙的步伐还是暴露了她心中的慌乱。 她对死亡的恐惧依旧难以克服,这是那一场火海留给她的礼物。 整齐的黑色锦衣胸口的银丝在烛光下烨烨生辉,十几个人站在房间的内外,拦下了想要进门的陶紫鸢。 “让她进去。”陈堔道。 明晃晃的利刃一柄柄被收起,陶紫鸢得以见到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还是不由得心中一紧,眼前一阵眩晕,扶着旁边的门框陶紫鸢缓步走了过去。 鲜红的花瓣在身下绽放,脖颈处仍旧流淌着温热的血,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同自己讲,却已然没有了机会。 她同自己没有太多的情分,只是昨天被陈堔派给负责一路上照顾自己的人。没有任何背景,自小开始便被四处贩卖。这样一个可怜而又弱小的女孩唯一死去的原因,就是她进入了风波亭,到了自己的身边。 呼吸已经恢复了正常,但袖子下面的手却在颤抖,陶紫鸢惋惜这样一个如花的生命,同时也在想,凶手是谁。 颤抖的手抚上少女的额头,与其依仗那些靠不住的官府,她还是更喜欢自己动手。 “迷迷之夜,离海之畔,死亡之神,请给予我方向。” 轻声呢喃着咒语,闭上眼,内心无比真诚的祈求着力量。 在其他人眼中她似乎在对死者说着什么,但在此刻,她看到了那个人拿起剑匆忙的夺去女子生命的丑陋面孔。 一张,并不算陌生的样子。 原来是他啊。 陶紫鸢伸手替她合上了眼睛,轻声道,“解脱了也好,下辈子做个人上人。” 转过身的那一瞬,她看到了陈堔探寻的目光,那眼中的兴奋,似乎发现了什么。 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瞒不过这个人,陈堔,一个极为神秘的人,即便大多数的未知看上去都隐藏在都尉这个位置后面,但陶紫鸢感觉到这个人还有更多的秘密。 她没有想着瞒过陈堔,也明白要因为一个侍女动一个风波亭的护卫陈堔是不会答应的。 不过,她不急。 她是一个有恩必报的人, 她有的是时间,无论这是风波亭内部的挑衅还是其他人的无意之失,相逢一场,她都会让那个人到另一个世界向少女谢罪。 “都尉大人在此,一定会将杀害小宜姐姐的凶手绳之以法的,对吧?” 陶紫鸢问道,内心却对此毫无期盼,因为他们都是清楚真相的人。 说是故意的嘲讽也好,奚落也罢,她总是想要这样,似乎才可以表明自己心中的怨怼,才能让他感受得到死去之人的无辜和控诉。 但一切都是如此的苍白,就像是那柄躲在剑鞘里面的兵刃,即便还没来得及擦干净上面的鲜血,却不会有人去揭穿。 她突然觉得这夜好冷,冷的即便是躲在房间缩在被子里依旧觉得遍体生寒。 ———— 天亮时分是陈堔叫醒的自己,经过旁边的房间时,陶紫鸢向里看了一眼,已经打扫的干净。 “夜半时分官府来过了,已经查看过现场,这里总归是客栈,不能打扰人家做生意,便着人清理了。” 陈堔在自己的身后解释着。 刚下楼看到了迎面走过来两个护卫,陶紫鸢突然间停下步子,对身旁的陈堔说道, “都尉大人何必向我解释,天理昭昭,杀人的总是要偿命的,就算清理了痕迹,但做下的错事总是会找上门的。” 不知是意外还是巧合,将要上楼的护卫竟然踩空了一节楼梯,好在旁边的人扶了一把,但还是免不了被一顿唠叨。 陶紫鸢目送着那踩空了的护卫上了二楼,下一瞬陈堔挡在了自己眼前,冷冷道, “陶紫鸢,你现在还不是风波亭的都尉,不要太放肆。” 一向沉默温顺的陶紫鸢突然间像一头狮子般,张开了利爪反击起来, “如果我哪句话里得罪了都尉大人,望大人恕罪,只是放肆一词,和某些杀人也会被包庇的人比起来,陶紫鸢实在是愧不敢当。” 说罢陶紫鸢转身离去,也不管陈堔是什么表情,径直走向外面的马车里。 殊不知在自己刚走客栈里面已然是翻了天一般的热闹。 “天啊,她刚才,刚才是不是和都尉大人顶嘴了?”目睹了方才那一幕的护卫甲震惊不已。 护卫乙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随即竟有些羡慕的感叹起来, “岂止是顶嘴啊,那是光明正大反击啊。” 护卫甲立时打了个哆嗦,觉得不寒而栗起来,他到了风波亭这么久,满朝文武他都没有看到一个人敢同都尉大人叫板的,除了他们之前传的那位尚书府家的三小姐和皇帝陛下。 在这种都尉大人朝廷第二的心理下,风波亭的人自然是扬眉吐气,可同样的也愈加坚定了这种都尉大人的权威不可挑战的想法。 没想到就在,刚才那么一个新来的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说的大人脸色难堪起来,而且气的直接把楼梯的扶手捏碎了…… “……希望她能活着回到燕都吧。”护卫甲怔怔呢喃着。 ———— 护卫们收拾好昨夜拿下来的行李,一行人很快便上路了,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气氛很不对啊。 不过众人都知道一点儿是怎么回事,努力的不去触那个霉头。 剩下徐太医从出门开始便是一头雾水,陈堔的脸色几乎难堪到了冰点,就连素来温顺的陶紫鸢也是怒气冲冲的样子,这个严肃的氛围,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不过好在很快马车便停了下来,徐太医以为到了军营,然而刚刚撩起帘子,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看着几乎怔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的徐太医,陶紫鸢也掀起了侧面的风帘,眼前的一切让人不敢相信。 几乎和树一样高度,却壮硕的绿毛怪物站在四周,似乎是沉睡着一般闭上了眼睛,却无法让人忽视它们的存在。 “这,这都是些什么?” 徐太医惊诧出声,九只怪物围成了一个圈,而他们正在入口的位置,似乎有些进退两难。 第二十章 血祭灵龙 九只如同雕像一般的巨兽,高楼耸立一般的站在四周,任谁都不可能不心生畏怯,但是在陶紫鸢的视野中,陈堔并没有如何的慌张。 即便都尉大人见多识广,可这种镇定未免有些过头了。 看上去似乎很严肃,可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他在轻视,其他人觉得很艰难的东西,在他的眼中,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挥了挥手,陶紫鸢看着队伍在陈堔的指挥下逐渐的调转过头,努力的不去吵醒沉睡中的怪物,毕竟没有人会把这些东西当成真正的雕塑。 和皇宫门口不会动不会说话的石狮子可是不一样的。 可即便陈堔发现的早,及时的调转方向还是唤醒了沉睡之中的巨兽,大地在颤抖,马车里陶紫鸢跌了一个趔趄。紧接着便听外面的陈堔大喊道, “快跑!” 训练有素的风波亭侍卫赶着马车跑出去,出口就在前方,手下的力道代表着他急切的内心,可还是晚了一步。 “砰!”的一声马车撞在了坚硬的柱子上霎时间四分五裂。 陶紫鸢同样被撞飞出了马车,伴随着同样飘舞在空中的木块一同摔落在地。 不远处的陈堔背着徐太医远离这个圈子,很显然,他又把自己留下独自面对这些丑陋而又棘手的怪物。 而且不止是一只,是九只看上去都要比黄金屋的那个怪物更加难缠和强大。 不过想想也是,同国医圣手这样一个人物相比,自己的分量就像是在同石头较量的棉花,轻不可见。 这么一来陶紫鸢心里倒是想开了许多,但是等死这种事情,刚刚奋力的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自己,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被收走啊? 拔下头顶的发簪,毫不犹豫的划破掌心,一时间鲜血喷涌汇聚在手里。 闻到了鲜血的怪物似乎被刺激到了一般,愈加的兴奋起来,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强烈,陶紫鸢几乎难以站稳, “血祭,灵龙。” 顷刻间汇聚在掌心的液体逐渐的升起,一颗颗分的明确的红色颗粒在空中排列,不多时便已经成为了一条血龙的样子。 “那么喜欢我的血,那就送给你们!” ———— 陈堔将徐太医送到了安全的位置交给了其他的风波亭护卫,随即便立刻赶了回去,在两个人之间,陶紫鸢尚且有自保的能力,但是徐太医这个只有治疗没有攻击力的角色,就算再老狐狸般的狡猾,面对那些东西时,只能等死。 然而陶紫鸢的能力他也有些摸不准,若是在夜晚借着月之光华她似乎可以很好的解决那些东西,现在青天白日的,陈堔也只能祈祷她的身上还有自己不知道的能力。 急速的奔跑之间他听到了一阵嘶吼,声音的方向正是陶紫鸢所在的位置,与此同时一只血色的龙头出现在天空之中,龙威可惧。 “血龙?是她召唤出来的吗?” 陈堔一边疑惑着,一边却更加觉得她的神秘,一个凡人有一些非凡的能力并不奇怪,风波亭里都是这样的人。 用意念控制浮空,瞬间进行移动,力可搬山,可驾驭火之力,这样的人在风波亭中并不罕见,然而在陶紫鸢出现之前,也只有少部分人可以操控水流的流动,却也没有像她这样控制海洋的霸道力量。 对,就是霸道。 以雨水之滴汇聚成海,召唤海之生灵,以血为祭引龙为战,神秘的海洋之力被她掌控的游刃有余,这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如果真的有,那只能是神。 须臾之间他已经赶回了原处,站在里面的陶紫鸢掌心不断的滴血,却是汇聚到空中那血龙的形体之中。 身体逐渐凝实起来的血龙力量也愈加的强劲,径直穿破迎面而来的怪物胸膛,霎时间绿色的液体四处迸裂,仿佛人间下了一场绿色的大雨。然而液体所致之处,万物疯长。 一瞬间脚下的绿草疯长到了和人一样的高度,树木也增高了几倍,更加的粗壮。 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就是怪物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即便如此还有五只依旧完好无损。 血龙的维持需要源源不断的鲜血,再这么下去不会被怪物杀死,却也会因流血过多而死亡。 陈堔拔出天启已雷霆万钧之势一剑劈向怪物的身后,正中脊骨的位置开辟出了一条白骨之路。 “嗷嗷嗷呜!” 怪物嘶吼出声,下一刻坚硬的利爪四处乱挥,正装在陈堔用来格挡的剑上。 “刷刷刷!” 接连三道剑光闪过,怪物的身体已经被砍成好几瓣。另一边陶紫鸢控制的血龙从另一头怪物的身体之中穿过。 眼角的余光里地上的女孩已经是摇摇欲坠,“陶紫鸢,快把血龙收起来!”陈堔喊道。 下一刻提着手里的天启奔走过去,所过之处凡有阻挡之物通通被一剑斩断,一边踩着怪物的肢体轻松的落在的地上,及时的接住了将要倒地的人。 因失血过多所致的苍白面孔,很显然已经再无力支撑血龙的消耗。 “陈都尉,您来的还真是及时啊。” 怨念的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虚弱无力的 “收……”,龙吟长啸响彻整个天空,又是一场血雨悄然落下,甚至其中一滴血滴在了陈堔的脸上。 三只被他砍伤的怪物再一次扑上前来,陈堔只是看了一眼手中的天启,下一瞬剑随心动,数次的碰撞击打过后,天启回到了陈堔的掌心,被砍碎的怪物身体七零八落的四散在各处,不断流淌着绿色的液体。 ———— 陶紫鸢失血过多,本有意去查看前面情况的陈堔也只能先把她带回望月镇休养为妙,交给了徐太医。 “止血补气的药我倒是有,可就是不知道在她的身上管不管用啊。” 徐太医愁苦着脸说道。 “怎么回事。”陈堔惊讶的问。 “她的体质有些特殊,怎么讲呢,现在我也不太清楚,姑且试一试再说吧。” “如此也好,她就交给你了,有需要的和外面的护卫吩咐,我出去一趟。” 陈堔离开了房间,刚打算切脉的徐太医迟疑了一下,还是对陶紫鸢直接用起了窥灵之术。 第二十一章 提司大人 再一次看清了少女的五脏六腑以及骨骼筋血的行走方向,和之前肉眼可见的破坏性相比,蓝色液体分散在身体各处,流经之处并无任何的损伤,似乎这一次只是普通的失血过多。 “怎么会这样?” 徐太医惊诧出声,他看见之前破碎不堪的肩骨已经被修复了一些,而且正在逐渐的进行自我重塑,这种神奇的事情,平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收起窥灵之术徐太医翻出了一些普通的补血的药丸,混着水喂进了少女的嘴里。 不过说是普通的药,在燕都城里也是极其珍贵的药物,但对于床上的这个特殊体质的人来说,还真的只是普通的了。 至于手上的伤口,则利用修复术使其凝结,索性只是皮外伤,徐太医担忧的那种无法治愈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脸色逐渐的恢复过来,徐太医联系起上次的事情,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陶紫鸢感觉失去的力气在逐渐恢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因为失血而产生的无力感已经逐渐消失,而且掌心的伤口也已经愈合。 旁边的徐太医一副惊讶的样子,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色的瓶子,看上去应该是给自己吃的药吧。 “徐太医?” 陶紫鸢唤了几声对面的人都没有反应,有些口渴之际自己走下床倒了一杯茶。 “啊!” 一声惊呼,陶紫鸢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去,却还是实实在在的被呛到了。 外面的护卫闻风而动,直接冲了进来却看见徐太医指着地上的陶紫鸢一阵“你你”的没有个所以然。 “可是发生了什么?提司大人。” 提司大人,自然是陶紫鸢,在燕都的时候提司的腰牌已经发到了自己的手里。 “没什么,徐太医许是饿了,去叫点饭送过来吧。” 说完陶紫鸢捏着有些不舒服的喉咙看着护卫关上了门,这才试探的问, “徐太医应该是想问,我怎么醒的这么快吧?” “嗯嗯嗯。”徐太医点头如捣蒜,而且他感觉自己眼前的陶紫鸢有些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他却说不出。 “因为您的药啊。”说着陶紫鸢将已经恢复完好的掌心亮在徐太医的眼前, “这不是您做的吗?” “是……”徐太医有些失语,这确实是他的修复术,但是这未免好的也太快了吧,这丫头到底是什么体质? “徐太医不必如此惊讶,这世上本就有许多难以想同的事情,就像是风波亭里面身怀各异的人一样,我只是体质比较特殊而已,再加上徐太医是国医圣手,调配的药自然是不一般的,会如此快的苏醒也是很正常的吧。” 陶紫鸢解释着,一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说起来真是麻烦您了,每次受伤都是您照顾,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呢。” 徐太医连忙摆手否认,“没,没没,陶……提司客气了,这都是陈都尉的吩咐,老朽不敢揽功。” “嗯。”陶紫鸢点了点头,听见陈都尉这三个字难免想起自己晕倒的前一瞬那人宛若神降一般不可阻拦的赶到身边,明明应该感激的事情,然而一想到这是某些人第二次把自己扔下她就觉得很生气啊。 “提司大人。”徐太医改了口,之前他还不清楚,可听护卫方才的称呼他才明白原来提司的任命早已经下达到了风波亭。 “怎么?徐太医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好奇大人的体质是天生的吗?” 徐太医问。 有些人的能力是天生的,也有些人是后天的,比如他自己。 “是啊,不然还可以后天形成吗?”陶紫鸢疑惑着问。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徐太医心里想着一边解释道, “据我所知,风波亭里有一些提司的能力是天生的,但也有一些人的能力是后天因为一些经历偶然习得的。” “原来如此。”陶紫鸢恍然道。 “实不相瞒老朽的医术便是后天之际遇到了一位云游四方的道人传授,只可惜习得医术只是沧海一粟,对于大人之前的伤势也只能是暂时的缓解的效果。但请大人放心,老朽一定竭尽所能的医治好大人。” 徐太医故意没有告诉她真相,就是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但是陶紫鸢一副认真听讲不疑有他的样子让徐太医产生了疑惑。 “以前只是受了伤好的很快,但是却没有像上次一样伤的那么重的情况。有了徐太医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陶紫鸢放心了一般的笑着道,喝了一口茶水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起身的徐太医, “对了,陈都尉的能力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陶紫鸢既然醒了徐太医正打算离开,听到陶紫鸢的问题后几乎是一个没站稳,好不容易扶住了床头站稳了脸色却又是难看了起来, “这个,怎么说呢……” “怎么?” 徐太医纠结的样子让陶紫鸢好奇心更重了一些。 “都尉大人有些先天的能力,也有些是后天的,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徐太医看了看对面的人, “恕老朽问一句,陶大人对都尉的位置似乎很有兴趣。” 陶紫鸢拔出天启的事情虽不是人尽皆知但是皇帝和风波亭的人都是清楚的,徐太医在宫里和风波亭奔波自然是有所耳闻。 “嗯。”陶紫鸢毫不避讳的承认着。 “都尉大人的能力迄今为止没有能参透,就连整个风波亭也不是都尉的对手,陶大人若是想要挑战都尉这个位置,可以说,现在是不可能的。” 能让徐太医如此肯定的断言,更加证明了陶紫鸢对陈堔的猜测,这个人深不可测。 自己需要以血为祭才能对付的怪物,在他霸道强悍的剑下简直是不堪一击,需要如此的强大才能坐在那个位置吗? 相比起来,现在的自己还真是渺小的可以的,即便是会一些玄术,但是在陈堔的面前应该也是不够看的了,也不怪徐太医会如此断言。 不过,她记得某些人好像说过他是自己的师傅,要教自己武功的。 看着陶紫鸢的样子,像是气馁了一般,徐太医趁机离开了房间,刚走了两步偶然间便看到了客栈外面走进来的金发男子。 “小二,上菜。” 第二十二章 两个护卫 一口有些别扭的清国话,以及丝毫不避讳的金发,即便是黎清的着装,却也十分的违和。 似乎是察觉到了徐太医的注视,那人竟然往这边的方向看了过来,而且还笑着朝着徐太医招了招手。 “你们看见了吗?”徐太医回身看向旁边的两个护卫问道。 “啊,他是望月镇县长的师爷,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吃饭。”护卫说道, “之前住店的时候都尉大人让属下们调查过,这个人的底子是干净的,是西域人。” “啊。” 话虽这么说,可是徐太医还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异国人啊,莫名其妙的就是提不起好感。 “哦对了,我出去一趟,都尉大人若是回来,就告诉他我去药房走走。” 徐太医嘱咐着。 一个太医去药房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但是顾及着望月镇和军队离得很近,护卫提议着要找人护送徐太医被后者婉言拒绝。 “外面还是青天白日,不会有事的。提司大人的安危更重要一些。” 走了几步下楼,途径那异国人的身边时闻到了刺鼻的香料味,不由得打了个喷嚏,但是在香料味之下掩盖着的是不易察觉的鱼腥。 望月此地并不靠近海边,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鱼腥? “我的脸上有东西吗?您,在看什么?” 异国人问。 徐太医有些尴尬,有鱼腥味可能有种种原因,喝药,饮食都有可能造成,就因为一个鱼腥味判定人家有问题是很不切实际的。 “没,没什么?只是客人是否在服用药物,而且是以腥类为主的药方?” 徐太医问。 “是啊,您是怎么知道的?”异国人惊讶的问, “我从小便有隐疾在身,这是请了大夫开的方子,虽不再病发,却需要香料遮盖意味,让您见笑了。”说着话锋一转, “可是这香料遮味,一来没有效果,二来消耗极大,需要日日更新,听先生的口气像是位大夫,不知可有什么办法?” “这个……” ———— 徐太医已经离开了许久,眼见着日落西山,出去探路的人迟迟未归,陈堔不知道哪里去了,徐太医也没了人影。 莫名奇妙的,陶紫鸢感觉到一阵心慌意乱,坐立不安,就好像要发生什么一般,果然这个预感很快便验证了。 楼下的一阵喧闹引起了陶紫鸢的注意,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口的两个护卫见她走了出来称呼了一声“提司大人。” 作为风波亭的新人,年龄虽然是最小的,但是提司的身份确实做不得假的,而且敢当年驳了都尉大人脸面的人估计也就这位提司了,所以态度上这些护卫倒是比来时恭敬了许多。 “楼下怎么了?怎么那么吵。”陶紫鸢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反而对楼下的喧嚣更感兴趣。 “好像是找徐太医的。”护卫说。 “徐太医?”陶紫鸢疑惑着,“徐太医是望月镇的人吗?” “应该,不是吧。” “徐太医是南方人,怎么会是望月镇的人?” “既然不是,那他们怎么知道徐太医的?徐太医人呢?去哪了?”陶紫鸢看着两个人,后者面面相觑, “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徐太医出门去当地的药房走走,不让我们跟着,而且,都尉大人让我们负责提司大人的安全。” 陶紫鸢:“……” 听到都尉大人的时候陶紫鸢已经明白了为什么这两个护卫明知道那些人是来找徐太医的还没有动作。 徐太医有事和他们的关系不大,可自己若是出了事,那就是没有执行好陈堔的指令,这样的后果他们担待不起。 “那其他人呢?都去哪了?”陶紫鸢问道,即便自己是风波亭的提司,可在那些人眼里就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不谙世事。 “其他人不久前接到都尉的传信,已经离开了。” “陈……都尉回来了?” “没有,是千里传音,我们这里有耳力过人者,接到了消息便赶了过去。” 这倒是提醒了陶紫鸢,是啊,在风波亭的护卫怎么会是寻常人呢? “那你们两个都有什么过人之处?”陶紫鸢期待的问。 “我是疾行,也就是跑的比较快。” “我是可以控制火,但是没有容竹大人的能力那么强悍。”提起容竹时的崇拜就在眼睛里,而且还有些羞涩。 陶紫鸢怔了怔,陈堔给自己留下的这两个人简直就是逃命的标配啊,一个放火,一个疾行,一般的情况下想死都难。 正说着话,楼下的人已经气势汹汹的上了楼,直接走到了陶紫鸢的房门前,为首的大汉穿着官差的衣服,一副凶悍的样子, “那个老头呢?把人交出来!” “快退下!贵人在此不得无礼!”控火的护卫将那些人挡在了前面,疾行的人将陶紫鸢护在了身后。 即便如此,也只是宣称贵人,并没有表明风波亭的身份,看来这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行迹。 “既然是贵人那就更应该明白杀人偿命的道理,詹先生被你们的人害得中了毒,至今生死未卜,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官差怒气冲冲的样子落在陶紫鸢的眼里,更有一副不交人不罢休的气势。 因为身形比较矮,陶紫鸢只能扯着疾行护卫的衣摆, “一会儿你趁着那些人不注意的时候找到徐太医,把情况告诉他,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 护卫迟疑了片刻,听一个十岁孩子的吩咐未免有些荒唐,但是……她是提司啊。 “按我说的去做,出了事就说是我的主意,都尉那边我来交代。”陶紫鸢道。 护卫合计着陶紫鸢的话也不无道理,而且自己也想到了这一层,一个国医圣手,怎么会轻易的下毒,必是栽赃。 护卫点了点头,陶紫鸢这边才走到控火的护卫身边,让众人注意到了这个十岁的女孩。 “官爷们可有县令大人抓人的批文?”陶紫鸢上来便问,一下子倒是让来抓人的官差迷茫了起来。 这么一个十岁的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这侍卫恭敬的样子很明显她应该是主子。 “药方是你们的人给的,出了事自然是你们的人负责!”官差语气好了许多,但依旧蛮横,但是避而不谈公文的事情也彻底的证实了陶紫鸢的想法。 这些人,没有批文! 昨日夜里因为小宜的事情官府的人来过,虽然陈堔不可能到处表明身份,但是依照县令并没有找他们这些人麻烦的情况,应该是陈堔和他说了什么。 即便不是都尉的身份,也有可能亮出了风波亭的牌子,风波亭的地位在黎清王朝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无论如何县令是不会找他们的麻烦的,这样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说不定还会激怒陈堔。 除非……这些人就是在趁着陈堔不在故意来找茬的。 第二十三章 五行属什么的? 整整流浪了三年,陶紫鸢才找到燕都,这一路上她看过不少,吃过许多亏,也明白了许多事。 街边的乞丐告诉她,千万不要得罪那些穿着官服的人。 路边的摊贩施舍给她一个白面馒头,提醒着入了夜一定要找到城隍庙,就算是狗洞也好避一避风雪。 可是有那么一天她还是倒在了风雪交加的长街上,也只有那么一个人救了自己。 误打误撞进了李府,莫名其妙的闯进了风波亭,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场原本对她而言无法触及的梦。 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处处小心,因为她知道生命只有一次,她还有没完成的使命,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在李家人面前她处处谨慎,在太子面前小心翼翼,在陈堔面前即便气愤他将自己屡屡抛下,也只能忍受。 可是这不代表她真的就是这样一个习惯了忍气吞声的人。所以她因为小宜的死埋怨陈堔,因为小宜之于风波亭正如自己之于皇帝,随时可以抛弃。因为她死了,还可以有其他人轻松的代替。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这些人这么努力的活,却要这么轻易的死? 凭什么她们这些人供养着整个黎清的贵族,却不如一个公主的生死? 此刻如果陈堔在这里,这些人是否会有胆子站在这里,质问自己! 答案显而易见,不会的。 那个人,即便什么都不说,一个眼神便足够让这些人胆战心惊。 说来可笑的是,这个时候陶紫鸢竟然莫名的在心里升起了对某些人的敬佩之心。 按住了想要动手的护卫,陶紫鸢看着为首的官差,怯怯的仿佛被吓到了一般, “官爷没有公文也想要抓人,我等自然是拦不住的,只不过光天化日之下,抓人总要给个证据,如若不然抓对了人自然是您办案有功,可如果错了呢?” “抓错了我便引咎自尽!” 官差胸有成竹的样子让陶紫鸢惊诧,她不明白究竟是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才如此的信誓旦旦,还是他只在装装样子,不曾将自己放在眼里,背后有更加周密的计划。 前者的话徐太医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后者的话就很棘手,与其卷进去不如带着人及时抽身。 “提司大人,这里有属下在,他们不敢造次,请您回到房间里,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对面人的话护卫已然蹙起了眉头,很明显对面是有轻视一个十岁的孩子的嫌疑,护卫也觉得此刻她在会添乱,没有任何用处。 “似乎你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在乎所谓詹先生的死活。” 陶紫鸢好像没有听懂护卫的话一般,看向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官差。 官差冷哼道,“贵人在此恕我直言,有些事情贵人年纪还小,难免不懂的。还是直接交了人,我们也不在这里打扰贵人的清净!” 句句恭敬,却是句句讥讽,想来也只是没拿自己当回事了。 “没有公文,没有证据,仅凭你一句话就要我们的人为一个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人负责,这未免有些荒谬,就算我能接受,这外面的悠悠众口却是堵不住的,我是为你着想,若是当差的被人说成恶霸,于您的仕途不利啊。” “说那些没有用的做什么!赶快交人!你若是不交就别怪我们这些粗人自己动手了!” “兄弟们上!” 说着领着一帮人就要往这边闯,拉住了想要阻拦的护卫, “让他们搜吧。”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风波亭什么时候受过此等屈辱?让我教训教训这些人,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护卫义愤填膺的说着,即便在燕都城里也不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眼下对这个提司的好感全部消失了,直骂自己是疯了竟然听从一个小孩子的吩咐! 没有直接甩开她已经是有所顾忌她提司大人的身份了。 “你想被当成妖怪吗?”陶紫鸢平静的问。 护卫怔了怔,“这,这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冲上去放火只会被人当成妖怪,即便是亮出风波亭的牌子也只会被人当做偷来的。一则望月镇地处偏远,消息闭塞,风波亭的名字不是到哪里都如雷贯耳的。二则,即便我有提司的腰牌,可在这些人眼里,我只是一个孩子。” 说着陶紫鸢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在各个房间里面摔打东西的官差,平静的目光仿佛事不关己, “难不成非要杀了这些人解恨吗?风波亭的崇高地位应该是来自于护卫王朝除妖的,不是靠杀人立威的。” “嗯?” 护卫听的有点懵,如同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下来浇灭了他的激情,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十岁女孩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 而且这些是自己不曾想到的。 可即便如此,看着这群宵小在这里犯上作乱,很不甘心啊! “那该怎么办?就这样让他们在头上撒野,风波亭的面子放在哪里?” “有人想这么闹一定是有目的地,先看看倒也无妨。”陶紫鸢说道。 护卫偃旗息鼓的站在门外,看着那些人大张旗鼓的搜完那副得意的样子心中便是气愤不已。 索性转过身去不再去看。 一直有所注意护卫的陶紫鸢看了过去, “出生的时候算过命没有?” “嗯?算过。” “五行属什么的?” “火。” “哦,怪不得火气那么大。” “……” 眼见着那个领头的官差走了过来,陶紫鸢似事不关己一样的关心起来, “找到人了吗?” “一定是让你们藏了起来!” 官差没有找到人只以为是陶紫鸢他们动了手脚,一时间也怨气丛生。 “你简直是血口喷人!”护卫辩驳着道。 反观一旁的陶紫鸢似乎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官差拱了拱手,摸不准这个女孩的脾气,不哭不闹,也没有阻拦他们的搜查,如此配合的贵人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是不是血口喷人总是会水落石出的,刚才此番打扰贵人了,得罪!” “做错了事无论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经过女孩身边时官差听到这样一句话,不知为何这股方才还没有的压人气势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四章 我只是腿软了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护卫有些不能理解,却看着陶紫鸢点了点头, “让店家看看屋子里都什么东西摔碎了吧。” “嗯?” “小本买卖,经不起这么折腾,盘点了之后把单据留下,有用。” 陶紫鸢说道。 这种提不起力气的感觉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压抑,护卫有些难以忍受,却还是转身下了楼。 看了一眼楼下和老板交涉的护卫,陶紫鸢凝视着这几个房间里被搜索的地方。 “咦?窗户什么时候打开的?怪冷的。”说着陶紫鸢关上了窗子,坐在一边的火炉旁休息起来。 ———— 将近半个时辰盘点了店里的东西,护卫虽然不甘心还是给老板结完了账,看着手里面的收据,蹙起了眉头, “这些破东西竟然有四十几两,这是讹诈吗?”陶紫鸢看着门口的侍卫,递过去一杯热茶, “急什么,会有人补偿你的。哦对了,问清楚怎么回事了吗?” “呃,谢谢我不喝了。问清楚了,掌柜的说,出事的人是县衙的师爷姓詹,平日里在镇里的风评挺好,和县太爷,衙役的关系也不错,今天领头来的便是衙门里的捕快井三,脾气暴躁了一些,却是个……好人。” 这好人两个字说出口,护卫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不由得冷笑起来, “好人竟然能做出这种土匪行径,我也是真开了眼了。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陶紫鸢听着一笑而过,“怪不得今天那副气势冲冲的样子,无所畏惧,想必真的是心底无私的人啊。” “怎么?莫非就这么算了?”护卫冷笑道。 “所以为什么徐太医会掺和进去?”陶紫鸢不答反问。 “下午的时候徐太医将要出门的时候碰见了詹师爷,闻到了香料味盖着的腥味,詹师爷向徐太医讨了一副去腥味的方子,这不说是中毒了,请了大夫看了。” 这下子陶紫鸢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合着这是被人下了套子。 “按着当地的风评来说,看来这个井三倒真是个好人,看上去是被人利用了。就是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是县太爷还是詹先生了。” 陶紫鸢依着门口看向楼下正在吃饭的客人们。 “詹先生坐在哪个位置?”陶紫鸢突然问。 “在,在那里。”护卫下午也看到了,只不过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眼下将楼梯口的位置指给了陶紫鸢看。 离门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 “那其他位置有人吗?” “那里,还有旁边那个都是空着的。” 靠在里面的位置竟然空着,要知道这可是大冬天的,谁会喜欢坐在门口呢? 可靠着门口的位置竟然都坐满了,想要避免自己身上的味道给其他人带来困扰,自然是要坐的偏僻些,这么看来只能坐在楼梯口里侧的位置了。 “真的很巧啊。”陶紫鸢呢喃着,心下也不禁犹疑起来,巧的未免太明显了,就像是要自己看到一样。 可是给徐太医下套的意义是什么?为了治病?不太实际。 “巧什么?”护卫问。 “如果是你,在咱们几个人之中,你最不想让谁继续出现?抛去私仇的缘故。” 陶紫鸢再一次忽略了自己的问题,护卫有些气结,可还是答道, “自然是提司大人。” “为什么?” 护卫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 “如果不知道提司大人的身份,也看得出大人的地位比徐太医的要高一些,毕竟我们这些人都护着您,若是为财也要在一个女孩的身上下手更方便。而如果知道提司大人的来意,不帮助反而想要阻拦的话,只要留下大人一人便可。” “所以啊,为什么矛头会在徐太医的身上呢?这里面一定有故事啊。”说着陶紫鸢打量着护卫,试探着问道, “我没有太多的好奇心,只是徐太医真的只是因为我的伤才跟过来的吗?” 好像找到了东西回燕都再医治也来得及啊,并不一定非要跟来。 护卫的目光闪躲起来,给人一种他知道什么的感觉。 “不方便说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毕竟是徐太医的事情。不过,都尉为什么还不回来?”陶紫鸢疑惑着,已经整整一天了,都不见人影,这是失踪了吗? “都尉大人出门了,明日午时才会回来。”护卫道。 “那你明天早上有事吗?” “没……没有。” 陶紫鸢点了点头, “那就好,明天早上去詹师爷的府上瞧瞧吧,说不定去了一趟会发现什么呢?不早了,去休息吧。” 说着陶紫鸢转身想要回到房间里,身后的护卫问道, “不等蔺枫和徐太医了?” 他都不知道蔺枫什么时候出去的,那种情况下她竟然想到了让蔺枫去找徐太医,也是有心了。 陶紫鸢停下脚步,看着护卫的眼睛, “眼睛都熬红了,快去睡觉吧,就算再身负异能,你是个人,需要休息的。” “呃……啊。” 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护卫有些出神。 好像这个提司大人,岁数虽然小了点,但是人……也还不错啊。 休息可以,但是回房间睡的想法不敢有,护卫直接坐在陶紫鸢的门口,不多时屋子里面扔了一床被子出来。 “盖着吧,徐太医不在,生病了可就麻烦了。” 护卫看着手里的棉被,默默地盖在了身上,隔绝了一阵严寒的冷气。 “谢提司大人。” 随着一阵寒冷的哈气,护卫沉沉的睡去。 声音传到了屋子里面,陶紫鸢伏在桌前笑了笑,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瞬间心情就不是很好了。 “灭,灭口还是打劫?” 话都有些说不利索的人看着怯生生的,却稳稳的坐在椅子上,男子蹙起了眉头,这么一个弱小的人竟然就是破坏了他在燕都计划的人,让人难以接受。 “竟然不逃?你这个小丫头倒是有几分胆量!”男子冷冷的说。 “并不是,我只是腿软了。”陶紫鸢有些无辜的说。 有些情况下她真的不是镇定,而是害怕到不敢动而已。 “……你是在羞辱我吗?该死!” 说着男子亮出了手里的短刀,银色的月光下寒光四映,直逼陶紫鸢的眉心而去! 第二十五章 二龙戏珠 即将命中眉心的匕首停滞不前,一条水龙缠住了黑衣人的手臂,而茶壶里已然是空空如也。 “詹先生,您那双蓝色的眼睛在月空之下确实像极了大海的颜色。” 陶紫鸢轻声道,不过声音里没有赞叹,目光也极为平淡。 “你……”詹姆斯惊讶不已,“你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这个女孩比自己认识到的更加深不可测吗?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还真是大意了。 “因为詹先生,今天一天我们的人就已经成了杀人的凶手,再不了解一下内情,怕是我们这些人就要看不到明天的朝阳了。” 陶紫鸢有些厌厌的说,她有些困倦,也因此有几分不耐, “这不刚刚詹先生不就是想杀了我吗?” “你,你果然是妖!” 一句话将陶紫鸢判定成了妖,这样的事情是她没有想到的,不过这也恰恰印证了她之前的话,如果明目张胆的在众人面前动手,众口铄金之下他们几个只会被传位妖怪了。 “你怎么发现的?”陶紫鸢故意没有否认的问。 “你们从望月镇离开的当天上午,天空便出现一条血龙,这便是不祥之兆!”詹先生说道,这个理由陶紫鸢也可以勉强接受。 “那为什么一定是我呢?” “之后你便受了伤回到了望月镇,你们没有出现之前望月镇一向很平静!” “那你不直接派人来抓我,而是要假意中毒为难那个大夫,这又是什么原因?” 陶紫鸢看着他,因为水龙的缘故,詹先生逃不掉,却也不愿意像个犯人一样被审问。 “您可以不回答,可如果两个时辰之内没有人来救你,这条水龙就会吸食你的精血,直至死亡。与其如此,不如直接告诉我答案来的好一些。” 听到这样的威胁,詹姆斯在黑布后面的面孔有些难堪起来,他没有想到这个妖女竟然如此的强大,只是一点妖术便可以轻松的让自己无计可施。 “你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人都藏着什么心思?你是怎么做领导者的?” 毫无疑问在詹姆斯的眼中陶紫鸢是一个失败的领导者。不知道下属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任何的过人之处,只有这些蛮力。 “领导者?那是什么?是主子的意思吗?”陶紫鸢问。 “……是,都差不多。”詹姆斯忘记了这个世界的人听不懂他话里的许多词。 “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而且我不是主子,他们也不是我的属下。” “那你又有什么理由让我告知他们的事呢?”詹姆斯得意的笑着,似乎对于这个女孩如此轻易的跳进了这个陷阱十分满意。 陶紫鸢微怔,没有想到这个人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因为我是妖怪啊,你见过妖怪讲道理的吗?” 詹姆斯:“……”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就算是死,你这个邪恶的妖怪不知道那就是最好的事情,如果能守护好这个秘密,那我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詹姆斯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倒是让陶紫鸢没了脾气,这小地方竟然还能有这么些有气节的人,而且都让自己碰上了,这也是运气啊。 可是现在自己连妖怪这种事都承认了,却从他的嘴里什么都没套出来,时间长了,被人发现他在这里,或者他逃跑了传扬出去,对自己都没有好处啊。 该怎么办呢? 自己还在时时刻刻提醒护卫不要冲动,结果自己先掉进去了,真是失策啊。 “放了我吧。”詹姆斯冷不丁的说道。 “嗯?等着你回去找人抓我,然后被火烧吗?”陶紫鸢淡淡道,内心却十分苦恼。 “我不会说的。” “我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吗?”陶紫鸢看了他一眼,后者似笑非笑的眼睛已经给出了回答。 “是啊,可不是好骗吗?要不然也不能那么傻的就承认了。” 詹姆斯心中得意之际,只听她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我都是妖了,那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了。” “你,你想要做什么?” “有没有玩过二龙戏珠?”陶紫鸢有些担忧的问。 “二,二龙戏珠?”詹姆斯怔了怔,这个和自己认识的那个二龙戏珠是一个意思吗? 很快他就发现了,并不是一样的。 一条困住他的水龙突然间变成了两条,还有一条水绳困住了自己,两条水龙虽然不大,却足够力量的像踢皮球一样的扔来扔去,更重要的是,他想叫都叫不出声,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只能呼吸,不能发出声音。 眼泪唰唰的流淌,却连地都没有碰到,直接汇聚成了绳索的一部分。 陶紫鸢看着他这个样子放心的走上了床边,躺下休息。 “我睡一会儿,一会儿我醒了你要是还不想说那我只能灭口了。” 这种悠然的样子哪里像一个十岁的孩子,简直就是一个女魔头,此时此刻詹姆斯确定了这个女孩就是妖怪的身份,只有妖怪才能干出这样惊悚而又不可思议的事情。 詹姆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已经感觉到天旋地转了,一次次昏过去,再一次次的醒来,呕吐眩晕,似乎没有终点。 可是一左一右的两条水龙似乎玩的很开心,依旧乐此不疲的继续。 这种感觉可要比死难受多了,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封住了自己的穴脉,他的能力完全无法施展。 詹姆斯无比的后悔,为什么他今天要来这里呢?早知道她是个妖怪却如此鲁莽的过来,是自己太小瞧这个十岁的女孩了。 “想清楚了吗?” 似乎在掐着时间一般,两个时辰左右,床上的女孩转醒,还有些睡眼朦胧的样子, “不想说就算了,我睡了。” 眼看着那个人又要睡下,詹姆斯连忙挣扎着做出动作,引起她的注意。 “唉,真是的,我怎么碰上了这么有气节的人啊,还是多睡会儿吧,有今天没明天的人啊。” 陶紫鸢故意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翻了个身面向里面。 詹姆斯:“……” 詹姆斯一脸绝望,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第二十六章 走窗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陶紫鸢很快便再次醒了过来,詹姆斯抓住了机会踢着腿让她注意到自己。 “嗯?想说了?” 说话间两条水龙合二为一,变成了束缚着詹姆斯的绳索。 “说吧。” 刚张开嘴,有什么东西从嘴里跑了出来,詹姆斯跌落在地,消化了一会儿天晕地旋的感觉,随即看着那一团透明的水球也汇聚在绳索之中。 “……” 忍着胃里的不适,詹姆斯看着眼前的陶紫鸢,已经是被折腾的有气无力。 “你们那个大夫在大街上打听望月镇的圣物,有人听到了就告诉了我。我以为他是坏人,所以才假意中毒,让那些官差过来的。” “圣物?什么圣物?”陶紫鸢好奇的问。 詹姆斯遮遮掩掩,原来在隐藏的是这个东西。 “妖女,你别太过分了!”詹姆斯冷冷道。 “都知道我是妖女,那为什么就是不听劝呢?” 说话间身上的绳索已经开始逐渐分离,见此詹姆斯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却是狠了狠心,准备咬舌自尽。 “你一死了之,可那些白日里得罪了我的官差,也会跟着你一起陪葬。”陶紫鸢淡淡道,没有表情的面孔仿佛真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看的詹姆斯有些心凉。 这不可能是一个十岁的女孩,说是妖女才更合理。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望月镇的圣物,不就是那一样,我没什么兴趣,只是现在比起宝物,你应该考虑的是另一件事情。” “什……什么?” “把你放走了,如果你宣扬出去我是妖怪的事情,那我不就成了众矢之的?所以我只能杀了你。” 轻描淡写的样子听的詹姆斯紧张的咽起了口水,确实,他无法反抗强悍的力量,难道真的如她所说只能等死了吗? “可如果杀了你的话,于我的修行不利,再来个二百年我就可以得道成仙了,这可怎么办,真是让人为难啊。” 陶紫鸢学着戏台上的那些人,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纠结起来。 半晌后,陶紫鸢斜睨着眼,看向詹先生, “你能答应我不说出去吗?” “啊?”詹姆斯没想到她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虽然再有个二百年就可以成仙的事情让人怀疑,但是没有比放走这么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更难以置信。 “就算我答应了你,可万一出了门以后我失言了呢?”詹姆斯试探着问。 “是啊,那可怎么办呢?” 陶紫鸢一副比较烦恼无奈的样子,思索道, “可我也不能犯了杀戒,所以你还是快点走吧,趁着我还没有反悔之前。” 詹姆斯:“……” “你,真的很奇怪。” 此刻的詹姆斯已经完全将眼前的陶紫鸢当成了真正的妖怪,这样游刃有余的玄术不可能是普通人可以习得的,就算是先天的能力,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詹姆斯坚信着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此刻束缚着自己的绳索已经消失,可是他不会继续第二次冒险。 “走窗。” “嗯。” 詹姆斯一怔,在陶紫鸢的提醒下詹姆斯从窗户离开,除却地上天亮时分就会干涸的水渍,一切仿佛从未曾发生过。 詹姆斯走后,陶紫鸢走到窗边,伸手关上门窗的时候看见不远的地方某一处房子里的昏暗烛光,隐约间还可以看到映在窗户上的人影。 朗朗读书声传入耳内,那是少年一家人对生活的希望。 可有的时候,这世界上充满了谎言,有些人被谎言蒙蔽却不自知,就像是詹姆斯,就像是那个正在刻苦夜读期待着万里山河广阔可以给予他公平的少年。 而有些人,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坚信着,最后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深信不疑。 雪夜映着月光,女孩的眼眸一闪而过的清蓝悄然消失。 陶紫鸢捂着胸口的位置,眸光痛苦的挣扎道, “蓝,再难,我也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的。” “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胸膛里,她仿佛看到了那人欣慰的样子。 ———— 一夜无梦,第二天的陶紫鸢依旧是被吵醒的。 “让开,让我们进去,里面有妖怪!” “对,快让开!” “让开!” “妖怪就该死!让我们烧死她!” “……” 陶紫鸢坐了起来,也大其概听明白了外面是怎么回事。 不算是意外的声音,在她放走詹先生的时候便已经想到过了。 看了一眼外面太阳的位置,马上快要到巳时了。 起身喝了一口水,陶紫鸢走到门口将门从里侧打开。 不知道是突然打开的房门,还是眼前这个十岁的柔弱女孩难以和妖怪两个字牵扯上关系,总之门外一阵寂静。 “您怎么出来了?”护卫蹙起了眉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要把门关上,一边将其他人挡在外面,一边想要关门却被陶紫鸢阻止。 “为什么要关门?我又不是妖怪,为什么要心虚的躲避?” 陶紫鸢看着护卫一字一句的问,这话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我以前也是有爹娘的人,只是他们不在了而已,就因为这样我就要被人当成妖怪吗?” 陶紫鸢的目光从护卫震惊的面孔上移开,随即看向门口安静下来的其他人, “各位叔叔伯伯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我是妖怪?你们有看到过我施展过妖术伤害过任何人吗?” 人群中面面相觑,确实有些匪夷所思,毕竟他们也没有看见过妖怪,只是听别人传的这里面有妖怪。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一个老妇人的身上。 老妇人在旁边人的搀扶下走到了前面,盯着陶紫鸢的目光阴冷, “你小小年纪,做事却不同一般孩童,这是其一。其二,你们来之前望月镇什么事情都没有,可偏偏你到了之后城外的树木花草突然间疯长,而且还会伤人。昨天有人听到了妖龙的声音,不是你们做的,又会是谁?” “就算是这样,顶多是巧合而已,怎么就是妖怪了!” 护卫也是气愤不已,怎么会有这样的愚民,是人是妖完全分不清楚! 尚且什么都没有做就被人陷害成妖怪,若是昨天当着那群官差的面放了火恐怕连说的余地都没有,直接处刑了吧! 第二十七章 血龙妖女 这种被人护在身后,好像还是许久之前的事情。 陶紫鸢看了一眼护卫,随即应和着, “您就因为这些说我是妖怪,恐怕有些……难以服众吧,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证明我是妖怪吗?如果可以证明,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呵!此等魄力想必你这妖女也是很有底气了!既然如此,恐怕寻常的办法是不会起作用的,可是只要是妖魔,总是会露出马脚的!” 说话间老妇人从袖口里掏出一面铜镜,紧接着人群里便有人惊讶出声, “是玄天镜!” “玄天镜!” “这下可好了,这女妖无从抵赖了!” “好!” “快让这妖女现出原型吧!” “……” 此起彼伏的声音昭示着这些人激动的内心,巴不得看到玄天镜照出的是个妖女,这样的话更加满足了他们的正义之势。 “你,你们这些……” 护卫愈加的发觉不可理喻,手里的火已经在积蓄,却在突然间的某一瞬感觉不到了力量。 这是怎么回事? 由不得他太多时间的惊讶,老妇人已经问道, “小丫头敢不敢试一试这玄天镜,若是镜中之人无任何变化,那你自然无恙,可若是……” “若我真的是妖呢?你觉得你们这些人真的能将我如何吗?” 陶紫鸢淡淡道,看着那对面的老妇毫无畏惧之意。 那目光中带着一股幽森的寒意和嘲讽,让人脊背生寒,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如若你是妖,就算老身拼死也要将你这孽畜带走,不能伤到这望月镇的任何乡亲。” 老妇人沉着声音,可一番话却让身后的人跟着热血沸腾起来。 “既然如此,不妨一试。” “大人,不可,万一他们……”护卫有意阻拦,不管这玄天镜是真是假,这老妇人看着都十分怪异,怎么看也不像是好人。 “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这么做,乡亲们是不会放心的。”陶紫鸢安慰他道,一边看向老妇淡淡道, “开始吧。” 话音刚落老妇已然举起了手里的铜镜,隐约之间那一袭紫衣的少女竟然现出了龙的样貌。 护卫见此也不由得一怔,真,真的是妖吗? “啊!快看,那是一条血龙!” “是啊,她真的是妖!” “烧死她!” “对,烧死她!” “烧死她!” “你这个龙妖,原形毕露了还有什么话可说,老身今日定要将你这龙妖消灭,震慑那些对我望月镇有所图谋的妖孽!” 说话间老妇已经念动了咒语,在铜镜之下的陶紫鸢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听着那声音逐渐的感觉到头痛欲裂。 “放肆!风波亭的贵人你们这群刁民竟然敢如此栽赃陷害,还不快退下!” 护卫阻拦着想要蜂拥而上的人,一边催动着体内的力量,可是往日里运用得当的能力,却突然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风波亭是什么地方老身不懂,想必这位小哥是被这妖女蒙蔽了,牛二牛三,将小哥带去市集之中,其他人准备好火和干柴,待我用真火烧死这妖女,这小哥想必也就清醒了。” 老妇人轻蔑的看了一眼枉作挣扎的护卫,转身从人群之中让出来的道路离开。 旁边的人拿着铜镜照着头疼欲裂的陶紫鸢,很快变有人便用绳索将其捆绑起来,随即带离了客栈。 呼啦啦一群人来,呼啦啦的一群人离开,客栈清净了下来,掌柜的站在柜台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 “掌柜的叹什么气?” 小二跑过来问,一边自顾自的说道, “真是没想到啊,那么一个小丫头竟然是龙妖,人不可貌相啊。” 掌柜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掌柜的,他们去集市了,您不去看看吗,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妖怪呢?”小二兴奋的说。 “不了,你去吧,我有些不舒服。” “店里的客人都跟着去了,现在店里也没什么人,那小的就先去了,说不定还能拉几个客人回来。” 掌柜的闻言摆了摆手,小二一边兴致冲冲的跑出了客栈。 “唉,真是,可惜了呀。” 客栈里就剩下掌柜的一人,一时间不由得惋惜感叹起来。 “人呢?” 听到声音掌柜的抬头一看,竟然是那群人中带头的人,不知道怎么的光是看着此人便觉得一阵紧张, “人,人,那位小姐和护卫被人带去了集市。” “怎么回事?”陈堔问。 “那位小姐是个妖怪,这……护卫嚷嚷着是风……风什么的贵人,却被人说是为妖怪所惑,可我瞧着那小姐即便伶俐了一些,可怎么也不像是妖的。不过谁又能说得准呢?” 掌柜的感叹着,再抬头的功夫方才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这究竟是,是人是鬼啊?” 掌柜的惊讶的合不拢嘴,心里却隐约的狐疑起来, “难不成,这个人也是妖?” 想着想着掌柜的脸色,苦了起来,他这个什么命呦,怎么店里的客人竟然是妖怪?改天去道姑那求两道驱邪的符吧。 越想越觉得憋闷的掌柜索性直接关了店门跑到后面去休息。 ———— 陈堔从客栈离开,直奔集市的方向而去,虽然不知道在哪,可人群流动的方向基本上就是集市了。 这个陶紫鸢是笨死的吗?竟然被人当成妖怪,而且还被一群普通的人抓走了,一身的能耐都是吃素的吗?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事情了。 “笨蛋!” 陈堔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集市的中心,看到了被绑在柱子上的陶紫鸢,四面燃着干柴的火舌着的异常的迅速,很快便要吞噬那台子上的少女。。 “烧死她!” “烧死她!” “烧死这个妖女!” “……”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集市上响起,熊熊燃烧的烈火上空玄衣男子从天而降,一剑斩断了束缚着少女的绳索。 第三次,陶紫鸢看着这个男人,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救了自己了。 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至少这一刻他带给自己的是希望。 “都尉大,大人,你,你回来了。”少女有气无力的说,摇摇欲坠的身体将要倒下及时被扶住, “看来算命的说的没错,我真的是命大啊,要不然怎么每次都是陈都尉及时赶到?真是……太幸运了。” “闭嘴!”陈堔呵斥着,“笨死你得了,看你窝囊的样子,哪里像我风波亭的人!” 第二十八章 你是猪吗! “笨死你得了!” 陈堔呵斥着,一边转身正当他准备带着人离开的时候,火舌几乎已经蔓延到了脚下,陈堔感觉到了这火并不寻常。 “抱紧了。”陈堔让她伏在自己的背上,一边用手里的天启一剑劈开了面前的火势,在让开的小路中冲了出去。 一时间散开的火苗落到了围观之人的衣服上,哀嚎声四起,站在下面的老妇人见此蹙起了眉头,念动咒语收起了真火才免了更多的人被烧伤。 阴鸷的目光紧随着陈堔离开的方向,一回身的功夫护卫不知道什么逃走了。 “道姑,怎么办?人逃走了?” 年轻的男子在身边担忧的问道。 老妇人目光深沉,若有所思,旋即冷笑出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个方向是县衙,那就去县衙要人!” “走!他把妖女带去了县衙,我们去县衙向县太爷禀报实情!” “走!” “走!” “……”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奔着县衙的方向而去,途径詹府时,里面的詹姆斯正在屋子里面逗弄着笼子里的鸟,不远处的随从正在如实禀报着外面的事情。 “道姑带着人让那妖女现了血龙的原型,众人已经将人带到了集市,眼看着就要烧死了那个妖女,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子将人一剑斩开了真火,把人救走了。” 随从说道。 “那个大夫呢?”詹姆斯停下手里的动作问。 “还,还没找到。”随从有些心虚的回答, “是属下办事不力,这就去继续找!” “去吧。” 詹姆斯摆了摆手,眼见着随从离开,放下了手里的木杆,玩味一笑, “你不是能封住我的气脉吗?也该让你尝尝束手无策额的滋味了。只不过大名鼎鼎的风波亭都尉都那么紧张你,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小丫头啊!” 话音刚落眉心轻蹙起来, “是谁?” 话音刚落还不及转身已经被人敲晕在地。 ———— 县衙的大门紧闭,外面吵嚷的人群让望月镇的县官头疼的很,可身边的人他又开罪不起。 “陈,陈大人,这……” 县官有些为难的目光流连在坐在椅子上的陶紫鸢身上。 不知道陈堔给她吃了什么药,总之看上去倒是比刚进来的时候奄奄一息的时候强多了。 “真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好地方啊,江大人!”陈堔冷冷说道,一记眼神过去瞬间县官立刻禁了声,手颤腿抖起来。 “下,下官知罪,请,请大人息怒。” 只是一个瞬间便调转了局面,陶紫鸢惊诧的看着畏畏缩缩的县官,再看向陈堔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她自己未曾发觉的钦佩。 这种气势,确实不是什么人都学的来的。 “堂堂风波亭的提司,在你们望月镇成了妖怪,难道江大人觉得皇帝陛下会任用一个妖怪作为风波亭的提司吗?” “下官不敢,下官有罪!是下官治理地方的失职,万望大人恕罪!” 陈堔冷眼看着他此刻才知道求饶的样子,“江大人敢说此事你半点不知情吗?任由一个妖妇带领着一群人胡闹,胡作非为,本地的县官却放任不管,你置朝廷的颜面何在?又想置陛下于何地!” “下官……下官的确……” “再说一句你不知?这么大的事就算是聋子瞎子也应该看见听见了!你一个县官连众人要当街烧人这种行为都不管,朝廷要你这种人是吃干饭的吗?皇帝陛下用你是为了给他脸上抹黑的吗?江玉森,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县太爷的位置待的太舒服了啊!” 可以说丝毫不留情面,不过好在陈堔提前都把人赶去了门口堵门,加上声音不大,倒是给他留了几分颜面。 陶紫鸢惊讶的合不拢嘴,看了看匍匐在陈堔脚下的县官,再看看一个个被归置没了脾气的官差,下一瞬却感觉到了某人森冷的目光。 陶紫鸢连忙低下了头,正准备接受训斥却不曾想那人走了过来,极其平和的问了一句, “好些没?” “啊……好,好多了。”陶紫鸢点点头,有些茫然的看向面前的陈堔,果不其然那眼神仿佛要把自己吃了一般的可怕。 “都,都尉大人,外,外面那些人……”怎么办? 陶紫鸢问,总这么听着他们在外面闹可不是回事。 陈堔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地上的县官, “江大人,方才那些话不过是在提点你,你在望月镇的成绩确实是有目共睹的,切莫因小失大。有些事着实不是我风波亭的分内之职,我也不好越俎代庖。 这既然是你们当地人的事情自然要由你这个县官来处理的。”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说话间县官站起了身,转身走出了厅堂朝着门口的那些官差走了过去。 “还有你!堂堂风波亭提司被人差点当中处以火刑,你是猪吗?我风波亭从成立以来还从未有过这般奇耻大辱!” 陈堔一眼冷风扫过来,陶紫鸢感觉浑身一颤,虽然预料到自己逃不过被骂一顿的一场,但还是难免有些难过起来。 “对,对不起。”陶紫鸢低着头说道。 “道歉有什么用?丢人已经丢到家了!”陈堔冷哼道,嫌弃的目光加上厌恶,让陶紫鸢简直是无地自容, “就你这样的人若是成了风波亭的都尉,真是……难以想象!” 陈堔板着面孔看向门外的动静,即便江玉森出去已经让外面的声音有所减小,可是情况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乐观。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江玉森已经喊哑了嗓子,内心无比的期盼着詹姆斯赶快醒来。 可是他等到的却是一声惊呼, “怪,怪物!” 县衙门口是一条长街,很多人围在门口,然而从县衙的左侧一只足有一人高,浑身长着黑色鳞片,像鱼一样,可是头却像是牛一样的妖怪朝着人群中奔跑过来。 “那……那是什么呀!” “啊!” “别踩我!” “快让开!” 一时间又是一阵骚动,几乎是争先恐后的涌入县衙,全然不把县太爷放在眼里。 陈堔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旋即看向了身边的陶紫鸢。 第二十九章 是你做的 外面纷纷扰扰,喧嚣不止,陈堔不为所动,只是落在陶紫鸢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探寻的深意, “是你做的?” “为,为什么?为什么会想到是我?” 陶紫鸢一边竭力的掩饰,却在不知不觉间的紧张到咽口水。 这是什么人啊?虽然看着没有什么关系,可这街上的怪物确实是和自己有关的。 陈堔的目光从她的身上扫过,也没有理会外面的那些人,只是寻了一处位置坐了下来。 低垂着的眸子,沉默不语,让人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县衙里面汇聚着越来越多的人,不多时连陶紫鸢的位置都对那怪物的动静清晰可闻,想必已经是很近了。 一个个慌不择路的路难免会碰到身边的人,踩到不小心倒在地上的人,陶紫鸢冷眼看着,她不觉得这些人有多可恨,只是觉得很可悲,可气。 “嗷!” 伴随着一声怒吼,来不及跑进来的人被无情的关在了外面,而关上了大门的人竟然是之前和他们在一起报团的乡亲们,这连官差都无法阻止。 “啊!” “噗!” “救命啊!” “……” 尖叫声在门外响起,门里面一片安静,他们只能静静地聆听着他人的死亡,等待着死亡之神远离自己。 陈堔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女,只是在观察,没有任何反应,冷漠的样子让人惊诧,不过这也比较符合她那凉薄的性子。 卿本凉薄,不过他喜欢这样的人,这个看上去怯懦的女孩,总算有能让他入眼的地方了。 月临西空 不多时门外的悲惨的叫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下下撞击着大门的沉重声音,而且一下比一下更重,一次比一次更响。 院子里面的人瑟缩着,包括那个老妇人也在人群之中,她看着门口的方向,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道姑,怎么办?” 旁边有人问。 “道姑,快收了那怪物吧!” “道姑,快做法吧,就像让那个妖女束手就擒那样!” “是啊,是啊!” “……”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一个又一个期盼,可老妇人却不似面对陶紫鸢那般镇定,反而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和慌乱。 “道姑在做什么?” “道姑难道不能收妖吗?” 人群之中甚至有人喊着要拿出玄天镜收妖,却宛若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质疑声响起的那一刻,陈堔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陶紫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连一丝得意也看不到。 这个女孩,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不一般啊。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她所为,那么这个局又是什么时候布下的?她的目的是什么? 伴随着种种疑惑的产生,县衙的门被从外面撞开,一时间惊叫声四起,人人自危。 县官好不容易挤破人群跑到陈堔的身边, “请,请都尉大人相救,降服这怪物吧!” 县官拱手作揖,额头上已经是冷汗淋漓,可面前的人却纹丝不动,只是轻声一笑, “实不相瞒江大人,这怪物我也拿他没有办法,唯一能制服它的只有那个被当作妖女的小姑娘。” 得到示意的县官这时才发觉自己做了一件多大的错事。 而有一些关注这边动静的人在听到陈堔的话后也同样大惊失色, “怎,怎么会?那个妖女怎么会是降妖除魔的人?这……这……” 话还没说完,一声惨叫响起,又有人受了伤。 这已经伤了多少人了?若是再继续下去,自己这颗头便是彻底保不住了,怎么着也要有一个失职之罪,正想着县官准备去求陶紫鸢,却发现原本坐着人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人呢? “明月何兮,怜顾众生,请天之光,驱阴逐邪!” 茶盏中清楚的倒映着天空中的一轮圆月,明月皎皎反射出来的光芒落在女孩的掌心,落在怪物的身上,后者俨然动弹不得。 这个不久前被他们怀疑是妖女的人却在这一刻救了她们,清冷的月光之下少女沐浴在紫色的光芒之中宛若神子。 良久,在耀目的紫光过后,怪物消失,一个形容惨淡的男子倒在了地上。 “是詹先生!” 有认识的人大喊道。 “詹先生是妖怪!” “这,詹先生竟然是怪物!” “……” 詹先生倒地的位置竟然瞬间就被让出了一个大圈。 耳边的嘈杂声此起彼伏,陶紫鸢将茶盏里的水倒在了一边的地上,黑气蒸腾好一会子才消散。 听到詹先生是妖怪两个字,县官很明显慌了,因为詹先生是他亲近的人,前者如果是妖,岂不是自己也要被牵连? “陈……陈大人,下,下官有罪!” 说着两腿一软刚要跪下,却被人扶住了。 抬头一看,竟然是陈堔。 “大人这是……” 陈堔没有回答他,只是示意陶紫鸢过来将县官交给了她,随即又走到前面。 “打死他!” “对,就应该打死他!” “这个妖怪,竟然在镇里面装的人模狗样的,真是恶心!” 陈堔四下里扫了一眼,看向那个举起木棍就要打在詹先生身上的壮丁, “住手!” 一声厉喝,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即将要落在詹先生身上的木棍也被及时赶来的控火护卫拦下。 “乡亲们,我是朝廷的人,到望月镇就是为了解决这种怪物出现的事情,你们的师爷不是妖怪,他只是被人下了毒。而你们白天被人诱导误认的妖女,也是朝廷请来为了让这些无辜的人恢复正常的医者。” “原来是这样。” “真是的,竟然把好人当成了妖怪啊。” “不对,那个道姑呢?” 终于有人发现道姑不见了,陈堔的眼底划过一丝寒意,看向不远处的护卫,后者将人扶到了大堂里面。 听说詹先生不是妖,县官连忙松了一口气,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只是面对身侧的少女时,难免有些尴尬。 “姑,姑娘,真是,对不住了,让你受了真的大的委屈。” 县官惭愧的说道。 一边的陶紫鸢却没有任何的回应,县官看了看,似乎对于他的道歉那人并没有什么感触,只是淡漠的看着陈堔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三十章 彻头彻尾的笑话 畏惧,敬仰,惊叹的表情在人群之中不断地变幻,唯独没有一丝歉疚。 除了那瞬间的尴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那些将自己推上火场的人不是他们。 “昨日詹先生便中了毒,难道不是你们故意下了毒,之后又救人做给旁人看的吗?” 突然间人群中不和谐的声音,陶紫鸢听着有些耳熟,抬眼看去,果不其然是昨天上门的官差。 在陈堔的面前敢这么讲话的人,真的不多。即便陶紫鸢是新来的人,可对于这位都尉大人的脾气也有几分了解,这样的当众挑衅会让他很生气,尤其是这样明目张胆的质疑。 不知道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如何,总之,官差此刻的话成功的引起了陈堔的注意。 昨天的事情发生时陈堔并不在场,并不知詹先生中毒和徐太医的关系,只是当下看着这个直言不讳的官差,对身后的江玉森说道, “江大人,他说的可是实情?” 突然被点到的江玉森吓得一个哆嗦,不经意之间摆脱了陶紫鸢的搀扶,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陈堔身后一步的位置。 “诸位乡亲,听江某一言,昨日师爷中毒一事乃是一场误会,今晨詹先生已经同本官表明只是吃坏了东西,中毒一事,并不真实。” 风波亭的人有什么理由毒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师爷? 昨日他纵容那些人去闹,也只是因为那个大夫在街上打听的东西至关重要,如今都尉大人就在身边,江玉森却是万万不敢妄语轻言。 “大人!您怎能……” 那官差似有不满,却被身旁的人拉住,江玉森也连忙呵斥起来, “井三,这是詹先生亲口对本官说的,你难道是在质疑本官的话吗!” “属,属下不敢,是属下的错,属下这就去自己领板子。” 名为井三的官差愤愤不平离开,但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陈大人今日辛苦,县衙已经备下了薄酒作为招待,您看……”转过身的功夫江玉森有意讨好,或是弥补自己的过失。 “不必了,江大人日理万机,本都不便多作叨扰,紫鸢,唐夕,我们走。” 三个人一前一后从县衙离开,待人走后,众人不禁再次议论起来。 “那是朝廷的什么人?” “好像是,是什么风波亭的大人物。” “风波亭?” “不管怎么说,今日是多亏了这两位风波亭的大人,如若不然怕是我们都要被怪物打死了。” “可不是嘛?” “话说,咱们今天把人家当成了妖女,差点烧死人家,这……不需要道个歉吗?” 人群之中不知道谁突然间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一时间竟是安静无比。 ———— 长街上空旷冷清,急促的脚步声异常的清晰,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回到客栈,自己刚要回房被陈堔叫住。 “跟我来。” 陶紫鸢:“……” 唐夕临走前同情的目光让陶紫鸢觉得有些不妙,她就知道某些人不会那么轻松的放过自己。 走到楼梯前时,消失了一整天的蔺枫和徐太医终于出现在客栈门口,却连嘴都没张开就被陈堔一并叫了过去。 “啊?” 奔波了一天都不曾抱怨的蔺枫突然间苦了脸色,陶紫鸢注意到就连徐太医的神情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有那么可怕吗?” 陶紫鸢的心也悬了起来,之前她并没有意识到陈堔是一个多可怕的人,但是今天在县衙里的时候那个陈堔,让她感觉到这才是真的风波亭都尉。 位高权重,心狠手辣,顷刻之间便有可能是人头落地。至少那一刻的江玉森就是被那样的陈堔震慑到了,所以才会全然失了骨气的匍匐在地。 蔺枫和徐太医面面相觑,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时间不会好过。 一个时辰过去了,陈堔只是坐在那里翻阅着不知道从哪淘来的书本看了起来,全然没有搭理三个人的意思。 陶紫鸢心中奇怪着,不知道为何蔺枫和徐太医会觉得如此可怕。 突然间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陶紫鸢瞬间紧张起来。 “徐太医年纪大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蔺枫你留下。” “诺,都尉大人早睡。” 说完徐太医毫不犹豫的转身出了房间,关上房门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这陈都尉终究是给自己留了几分钟颜面的。要是在那两个年轻人面前挨训,自己这张老脸可就丢光了。 “蔺枫,詹先生中的毒是怎么回事?”陈堔问,全然没有搭理陶紫鸢的意思。 “是今天中午我和徐太医给他下的。” “谁的主意?”陈堔冷冷道。 “是……是……”蔺枫犹豫不决,就这么把陶紫鸢供出去难免太丢人了,一个大男人竟然要小女孩替自己顶嘴。 “是我。”陶紫鸢开口道,不知道为什么她本来没觉得那么可怕,但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怯怯的样子。 “你倒是敢作敢当!” 陈堔冷笑着, “谁让你那么做的?” “大,大人,当时情势所逼,你没看到那些官差来要人时的样子……”蔺枫有意辩解着,却被陈堔喝断, “她只有十岁,你也只有十岁的脑子吗?官差是你们的对手的吗?再不济跑总会吧!你那两条腿是摆设吗?传出去风波亭的人差点被人烧死,怕是要被笑话死了吧!” 蔺枫:“……” “不然呢?不然应该怎么做?杀人吗?让所有的人知道朝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因为有庇护的权势所以便可以滥杀无辜吗?” 陶紫鸢抬起头,迎上那个人冰冷的目光, “朝廷是民众的庇护,不是送民众去死的刽子手。给詹先生下毒怎么了?不给他下毒怎么让望月镇的百姓知道风波亭是什么?是他先把主意打到别人头上的,难道不允许别人反击吗?” 蔺枫崇拜的目光看着身旁的陶紫鸢,这是第二次了吧,第二次驳回了都尉大人,真是……勇气可嘉。 仔细想想陶紫鸢的话并不无道理,只是都尉大人会接受吗? “那请问陶小姐,如果今天我回不来,你死在了火场之上,你要那些军队里正在受苦的士兵怎么办?如果你死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些人就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第三十一章 你分得清轻重缓急吗 “可,可你不是回来了吗?” 陶紫鸢有些心虚的说道。 蔺枫:“……” “那如果我回不来呢?” 陈堔紧咬着牙,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紧握的拳头爆起的青筋证明他被这个不懂事的女孩气到了, “你分得清什么是轻重缓急吗?你知道就因为你耽搁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吗?陶紫鸢,你真的知道风波亭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吗?” 这一次陶紫鸢没有继续顶撞他,而是怔怔的垂下了头。 是啊,陈堔说的确实是自己没有想到的,可为什么当时自己那么确定陈堔会出现呢? 只要再晚上一步,她就再也不存在这个世上了。 那些因为中了毒变成怪物的人怎么办?军队受到损伤,是不是对国家也会不利?还有,如果差事办砸了,陈堔只会被责骂一顿,可这些护卫会不会死? 他们同自己无冤无仇,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那般悲惨的结果,真的是自己希望看到的吗? 风波亭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她在想办法保住风波亭的名誉,可所谓的名誉在陈堔的眼中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 “那,如果没有了名誉,风波亭以何立足?以强权威慑吗?”陶紫鸢疑惑的问道,或许她是真的不明白,但是在陈堔何蔺枫的眼中,此刻的陶紫鸢令他们感到惊诧。 如此直接坦诚的求知欲,倒是刷新了陈堔对这个女孩的认知。 “如果,你的死才能成全其他人的生,你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陈堔看着对面的女孩,他想知道问题的答案,或许她会思考很长的时间,但是…… “如果是我的错我会承担,可如果我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我放弃生命!”陶紫鸢极其平静的回答,无论是时间还是答案都让陈堔感觉到意外。 如果是肯定的会这种奉献的精神值得人敬仰。 如果是否定的不会,那么只能说明这个女孩很自私。 但是答案是,承担。 或许她知道什么是责任,只是不知道风波亭真正的责任。 “说的对,做错了才是错了,没有做错为什么要你来承担?那么风波亭呢?也是这样吗?” 陈堔淡淡道,说着打了个哈欠, “出去吧,明天你们两个跟我走一趟。” 如蒙大赦一般蔺枫走出了房间,可随即当他看到身旁的女孩若有所思的面孔时,想起了她方才的话。 虽然不是最完美的答案,却是最现实的,也是最有勇气的。 “风波亭,到底是什么?” 陶紫鸢疑惑出声,仰视着身旁的蔺枫渴望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然而蔺枫注定无法给与这样一个回答。 “于属下而言,风波亭给予我的地位和荣誉足以护佑我的家人,而我所在的位置也可以守护更多的人。” 蔺枫想着给出了一个答案,或许这也是都尉想要传达的一种——风波亭要顾及的是整体的局面。 名誉对风波亭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事情的结果,也就是说此刻的风波亭需要对军队负责,对王朝负责。 而且在一定的时候,需要的并不是风波亭的存在,而是它的牺牲。 人都死了,那所谓的名誉真的重要吗?只要无愧于良心,天地就好了。 但方才那一刻都尉在面对那句承担时的反应,有片刻的迟疑。 那意味着什么? “那,刚刚那个问题你们的选择会是什么?”陶紫鸢问,甚至她都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残忍,但是她想知道答案。 “我会选择牺牲自己,虽然我不知道这样的牺牲是否会让人铭记,但是至少我对得起这片国土带给我的一切。” 蔺枫说道,淡笑着看向少女,仿佛在看邻家的妹妹一般, “提司大人还小,可您的想法却并没有错。只是许是这人间待你太过无情了些。属下告退。” 说话间蔺枫已经回到了房里,陶紫鸢站在原地发呆。 真,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 方才那一刻陶紫鸢感觉到了一种失望来自于蔺枫的身上,包括他的牺牲,不是为了这个王朝,也不是为了那个座位上的人,而是这片国土。 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境界,自己的确是望尘莫及。 ———— 翌日清晨 陶紫鸢早早的起来,刚出门便碰到了陈堔从门前经过。 “睡得好吗?”陈堔不经意的问。 “还,还不错。” “心真是够宽的呀。”陈堔嘲讽着,一边的蔺枫已经跟了出来,三个人出了望月镇朝便由蔺枫带着极速的奔向另一个地方。 路是怎么走的陶紫鸢是完全不记得了,只是这一个个埋伏的隐蔽的风波亭护卫是怎么回事? “看那边。”陈堔给陶紫鸢指了方向。 陶紫鸢看了过去,却是目瞪口呆起来。 这,这,这是,简直就是一个怪物军团啊! 体型不大,但是可以看得出这些怪物是有思想的,而且行动非常有序。如果是四只脚走路,毛发变成黄色的话那么就和地里的耕牛无二了。 “这……这就是军队吗?”陶紫鸢问道。 如果这就是西岭的军队,那这未免也太震撼了,整个军队的人都变成了怪物,皇帝还能坐的住真是不易。 “这里面林林总总大概有两万,周将军带着剩下的两万人躲在了别处,可以时刻抵挡胡掳的进攻。”陈堔解释道, “但是最近胡掳已经有了异动,可能随时会发起进攻,周将军的两万人只能抵挡一时,所以我们的速度要快。” 陶紫鸢感觉到了陈堔给与自己的压力,但是同时她也不得不申明一个情况, “都尉大人你没发现这些怪物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什么?”陈堔问。 陶紫鸢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他们是有思想的,而且统一归一个人的调配,如果是这样的人,我想我的老办法可能是不管用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白来了吗?”陈堔冷冷道,吓得陶紫鸢连忙解释起来, “白来倒不至于,就是,得研究一下……” “你等着。” 陈堔说完看向另一边的护卫们分配起来, “蔺枫你守着陶提司,一旦有危险立刻把人带走,其他人你们几个守在这里,你们几个随我来。” 对于陈堔的安排陶紫鸢有些受宠若惊,竟然第一时间安排了自己的逃跑,比起之前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倒是让她感动许多啊。 第三十二章 我可以继续的 “四面环山的深谷里,头顶着牛犄角,一身绿色毛发的怪物井然有序的巡逻,甚至在搭建着一座高台。 万丈高台不见顶,如同君临坤地一般巍峨,同四周的山脉匹敌。 “陈齐,你瞧准时机设法用把落单的怪物引到地下。” 伏在土坡的后面陈堔指挥着。 “诺。” 名为陈齐的护卫可以控制大地之土,虽然没有亭内的提司本领那么强大,但是却很努力的依照着陈堔的话紧盯着外面的动静。 一群怪物聚集着搬着东西,而且似乎也有一些很有地位的在其中进行监管,就像是人一般拥有着独立的思想灵智。 终于,陈齐发现了一个跛脚的怪物搬着一块巨石被落在了队伍的后面。 精神集中在跛脚怪物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深洞,下一瞬在跛脚怪物经过的时候突然间脚下踩空跌落。 附近的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妥,可是在陈齐的控制之下深洞的入口已经消失,怪物被埋在了地底。 “大,大人,好了。” 陈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的天赋没有那么高,却足够努力,然而即便如此这样的控制对于他而言依旧是很耗费精神。 “王兴。”陈堔唤着,随即便有另一个护卫给陈齐喂下了一颗药丸。 陈齐吃下药后需要一些时间恢复体力,这一趟其实院子里的提司来会更好一些,可都尉大人却偏偏带了自己来,陈齐知道,这是都尉大人有意栽培。如若不然,大可以放任他不管。 只有亲历,才能成长。 这是都尉大人说过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好了吗?” 把控着时间,陈堔让其他人看护好四周的异动,差不多的时候看向一旁的陈齐。 “嗯。”陈齐点点头,双手合上催动着力量,在无人感知到的大地深处,一条地下的通道中运送着同他们距离遥远的怪物。 额头上的汗再一次密密麻麻的渗出,脸色也逐渐的惨白起来。 王兴见势不好难免担忧起来, “大人,陈齐他……” 本有意让陈堔阻止后者的王兴被陈堔一个挥手打断, “不要吵。让他继续,这是他自己的劫。” 陈齐的劫。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劫,对于平常人或许是那些生活中的苦难,但是对于风波亭里的人来说,劫是能力的限制。 突破能力限制的方法有很多种,可是那些方法对于陈齐并不是很有效果,只有他自己的坚持才是唯一的方法。 素日里冷淡的眼眸微微闪动,眼前的人即使继续的很困难,却依旧在坚持,陈堔看得到他的努力,然而有些时候努力并不一定就有效果。 “哈……啊……”用力的呼吸着空气之余陈齐看着眼前的人, “大人为什么要……要阻拦我?我可以继续的!” 明明就差一点了,就差那么一点了,他就可以突破那个无力的地方,却在前一瞬被陈堔打断。 陈齐难免会有埋怨,却在看清眼前人的那一刻按捺住了想要打出去的拳头。 “不要逞强。” 陈堔简简的一句话后,王兴已经走到了陈齐的旁边,再次喂他吃下一颗药丸, “来吧。” 趁着第二次休息的时间空当,陈堔安排着接下来的计划, “李秋白负责用金绳束缚住怪物,周安则背着怪物离开,金秀控制怪物的思想,让它不要发出声音,剩下的人要一直护送我们赶回去。清楚了吗?” “诺!” 不多时陈齐恢复了过来,其余护卫屏息凝神的看着中间的地面,脚下的地面感觉不到任何的异常,只是在怪物破土而出的那一刻护卫一个箭步充上,金色的绳索缠绕着雄壮的身体,很快便有其他的人赶在怪物出声之前让他停止了反抗。 黑衣的护卫迅速将怪物背走,按着陈堔部署的那样众人将怪物带走,临走之前陈堔感觉到了脸上有些微凉。 片片雪花从天而落,跳跃着优美的圆舞曲,落在青草之上瞬间消失。 青草,为什么这里会有草地? 还有那片树林,明明早就已经入了冬,就算西岭的气候再比燕都要好一些,却也不至于绿草如茵。 当他将疑惑说出的时候,陶紫鸢却看了他一眼,却是不知为何忍下了眼底的笑意。 “这个看上去老方法并不会很管用啊。” 趁着陈堔责难之前,陶紫鸢开始研究起眼前的怪物。 “陈都尉请看它身体上的毛发,柔软的绿色,可是望月镇的和燕都的怪物都是黑色的鳞片,包括那天在路上遇到的也都是绿色的怪物,这是不是意味着两种毒有着一定的相似,却也有部分的不同。” “需要什么?”陈堔问。 “啊……”陶紫鸢想了想,这是应该问自己解毒的话需要什么,只是…… “我……并不是很清楚,需……需要研究一下。” “需要多久?”似乎陈堔包容了她此刻的退缩,或者说这种能力不足的局面。 “最少三天。” “两天。” 陈堔明令道, “我们等得起,周将军等不起。” 陶紫鸢:“……” 将怪物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并且隐藏起来,谁也不能保证是否会打草惊蛇,所以陈堔采取了更稳妥的办法。 随身携带的水壶盛放着怪物的绿色血液,陶紫鸢接过水壶,手有些颤抖。 刚刚那一瞬的干净利落让她连眼睛都来不及眨动,陈堔的剑已经划破了怪物的腿部,采取了血液。 “我们送他回去。蔺枫你带着人先走。”陈堔说着最后看向身后的陶紫鸢, “从现在开始,后天的巳时,我要结果。需要的东西就和江玉森要,记住,你是风波亭的人,不要再让我提醒你下一次!” “……”陶紫鸢目送着一行人的远去,不知为何,她觉得此刻的陈堔和以前不一样,或许是自己心理感触的问题,竟然看到了一种责任在他的肩上,而不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太子侍卫。 “提司大人,属下送您回去。” 蔺枫请示着,得到了陶紫鸢的应声后,背起了陶紫鸢直奔望月镇的方向奔去。 千里之速,让陶紫鸢睁不开眼睛,他忽然间想起来的时候陈堔似乎是自己跑过来的,也就是说……他也可以疾行。 第三十三章 银月之辉 蔺枫在望月镇的县衙门口停了下来, 陶紫鸢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便听他解释起来, “这是都尉大人的交代,现下县衙才是最安全稳妥的地方。” “嗯。” 陶紫鸢点着头,突然觉得自己手中的水壶很重。 县衙里,看见陶紫鸢的的到来,江玉森有些不明所以,但昨日的事情已经让他不敢再小觑这位风波亭的提司。 “提司大人驾临,下官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府中哪里可以看到月亮?”陶紫鸢问。 “在……在这边,下官引您前去。”江玉森说,隐约之间感觉到这个女孩很不正常,尤其是紧紧的捧着手里的水壶让人觉得有些莫名。 “有劳了。”看了一眼旁边的陶紫鸢,蔺枫说道。 ———— 江玉森将陶紫鸢二人带到了后面的院子里,刚准备走便听到陶紫鸢说, “去找徐太医。” “诺!”蔺枫刚应下,转身的功夫江玉森已经应了过来, “徐太医就在府上,在为詹先生诊病。” 江玉森说道。 “为……为什么?” 为什么徐太医会在这里?为什么他在替詹姆斯诊病? “啊?”江玉森惊讶出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蔺枫连忙解释道,“提司大人有些劳累过度,既然徐太医就在府上,我便留在此处供提司大人调配,只是有劳江大人知会一声,说是提司大人有急事找他。” 蔺枫的话听上去似乎早就知道徐太医在这个府上的事情,陶紫鸢怔怔的看向他,一直到江玉森离开蔺枫转过身迎上少女的目光。 “是都尉大人一早便让徐太医同唐夕给昨天受了伤的诊病的,好在没有人死亡。” 蔺枫说道。 可就是这样的一瞬间,好像是有震耳欲聋的钟声在耳畔响起,轰隆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受到了巨烈的撞击。 “没,没什么?” 陶紫鸢转过身,走到屋里面,将水壶里面的液体倒进了水盆里面。 “徐太医来了直接让他进来吧,你到外面找一个隐秘的位置藏起来,如果有什么可疑的人进来……” 陶紫鸢想了一下,没想到冬天会有什么鸟。 “那我就喊走水了吧。” “好。”陶紫鸢点头,随即蔺枫出了门真的就这样守在了外面。 陶紫鸢放下水壶,想起那句——是都尉大人的吩咐,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很难受,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那些人,伤害了自己,按着她的性子,受伤了是代价。如果不想着欺人,又怎么会被人反咬一口。 疼不到自己的身上,永远不知道伤口有多难愈合,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可是那个看着蔑视一切的人却让徐太医为他们诊治,这是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究竟是真的在乎那些人,还是只是想要自己难堪啊? 陶紫鸢觉得胸口很闷,门外已经响起了徐太医的声音。 陶紫鸢走过去,看到不止是徐太医,后面还有县衙的人,那个井三也在里面。 陶紫鸢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徐太医淡笑着同井三交谈, “炉子放在那边吧,垂帘挂在门口就可以了。” 这个时候陶紫鸢才注意到屋子里这么冷的原因既然是没有火盆和门口的垂帘,许是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此的缘故。 依着徐太医的话,井三带着人将炉火放在了屋里,随即拱手道, “大人若是还有其他吩咐,尽管召唤,江大人说定要满足提司大人的需求。” “去吧。”徐太医看了一眼闷不做声的陶紫鸢, “替我们多谢江大人的照顾安排。” “诺。”井三说着转过身的功夫刚要出门,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 “你昨日不是挨了板子,身上的伤可是好了?” 陶紫鸢记着昨日井三明明说自行领罚,可现在行走却毫无障碍,仿佛……看了一眼身旁的徐太医。 “多亏了徐太医的药,伤势已无大碍,谢提司大人关心。” 井三如实回答道,听着声音虽然粗狂,但是已然比前日恭顺了许多。 “徐太医妙手回春,倒也是正常的。” “大人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嗯。” 井三带着人离开,陶紫鸢走到火炉边烤着手,将血盆的旁边空了出来, “徐太医可能查出血盆里的毒同燕都公主身上的的有何不同?” 徐太医微怔,这样待人的方式看上去不是这孩子的性格,好像有什么事情的样子。 “我看一下。”徐太医挑起了眉梢,没有多言的走到了血盆的边上直接运用起了窥灵之术。 实在是没办法,没有病人在这里,他没有办法望闻问切,方才蔺枫也和自己解释了时间紧急的状况。 “哎呀,这些小孩子呀,总是烦恼那么多,等你们到了爷爷这个岁数,估计唯一烦恼的就是时间了。” 徐太医状似无意的说,眼角的余光却注意着陶紫鸢的反应。 窥灵之术下的血液是紫色的,和之前的毒是一样的效果,只是不一样的是,紫色的液体里面不仅有鱼在动,还有一种虫子。 绿色的带着犄角的虫子,身体还有很多密密麻麻的触角在吐着什么东西,汇集到紫色的血液中变相的供养着虫子的生长。 “原来是这样啊。” 听到徐太医的声音,陶紫鸢走了过来, “看到了什么?” “一种虫子,绿色的头上长着犄角,有很多触角,可以通过分泌液体到血液里,借此供养自己的生长。” 徐太医一边描述着一边会想着这种描述和那种毒物比较相似, “我想起来了,这种虫子叫做金角王。” “怎么解毒呢?”陶紫鸢趁势问。 说话间徐太医面露难色,“有是有,只是望月镇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 “什么东西?” “美人鱼的眼泪,和雄雏鹰脱落的隼。” 陶紫鸢:“……” “您是在逗我吗?”陶紫鸢失笑出声,有一种要疯的趋向,这东西确实存在,可是这个时候去哪找?两天的时间能找到这些东西,那只有神仙了。 “年纪轻轻的,还有大好的时光,整天愁眉苦脸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啊。” 徐太医故意打趣着道, “行了不拿你开心了,金角王的毒,只有望月镇的圣物可以解。” “什么圣物?” “银月之辉。” 第三十四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 万幸的是美人鱼的眼泪和雏鹰的隼是玩笑,但是让镇子交出圣物,也并不容易。 只是值得人怀疑的是徐太医对于望月镇圣物的执着,究竟是银月之辉是真的解药,还是说他只是利用风波亭拿到那个东西? “那可能需要和江大人交涉。”陶紫鸢说, “可既然是人家的重要的东西,人家未必会交给我们。” “可如果是风波亭的都尉大人,就未必了。” 陶紫鸢:“……” 竟然连办法都想好了,只差一个陈堔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刚说到陈堔,后者便进来了屋里,看到里面的两个人,第一句话便是,“还没有办法?没关系,还有时间。” 二人面面相觑,趁着陈堔离开之前,徐太医说道, “办法倒是有,就是得麻烦都尉大人一趟。” ———— 陈堔蹙着眉头听徐太医说完,眸光微动的下一瞬转过身走出了房门。 “银月之辉是什么?”陶紫鸢不经意的问,似乎很好奇的样子。 “一块玉。”徐太医说着,目光悠长,掩藏着眼底的思绪。 “玉在月光下闪耀散发着银色的光辉,故名为银月之辉,相传以前的人被一种虫子咬到了,之后浑身长满了绿色的毛发。但是行为举止却同正常人是一样的。 然而有一天突然间那个被咬到的人似乎发了疯一样拿着刀四处乱砍,后来一个圆月的夜晚,一个年轻的道士路经此地,将一块玉送给了这个人,突然间在明月的照耀之下,银色的光芒笼罩着男子的身上,他恢复了正常的形态。 当他想归还这块玉的时候,道士已经不见了踪影。从那之后,人们就把这块玉名为银月之辉,并世代的相传到了今天,成为了望月镇的圣物。” 徐太医讲述着一个仿佛非常久远的故事,而且沉迷其中的样子让陶紫鸢不忍心打扰。 “对了,银月之辉就是可以帮你重塑骨体的圣物,也就是说在解决了军队的事情后,就可以完全的治愈你的伤了。” 徐太医突如其来的反转让陶紫鸢有些措手不及,竟然是为了自己? 难道徐太医找银月之辉是为了自己?可她为什么在路上不告诉自己?这种事情有隐瞒的必要吗? “唉,一天天忧心忡忡的样子,孩子你这样子路是走不长的。”徐太医突然间感慨起来,语重心长的摇了摇头,对陶紫鸢说道, “人性是这个世界上最飘忽不定的东西,但是如果你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人会愿意接近你,接纳你。在你希望别人接纳你的同时,你也需要敞开心扉的和别人交谈。” 像一个长辈一样的教导,瞬间让陶紫鸢有一种母亲还在身边的感觉。 后来的人都在告诉她如何防范他人,却没有人告诉自己,该如何让别人接纳自己。 “我……”陶紫鸢哑口无言,因为潜意识里她觉得徐太医的话是对的,可在她的心里却迟迟过不去一个坎。 “我……” “不急,你还小,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学习,可以去看。看这大千世界里的人,不止有阴谋诡计,这世界上坏人多,好人更多。” 徐太医慈爱的抚摸着她柔顺的发顶,就像是村里的老人总是会时长的抱着自己到海边等候打渔归来的父亲一样,温和,亲切。 “人这一辈子,难的不是阴谋诡计,而是如何在阴谋诡计之中仍能够保留那一份赤子之心,一份对上苍好生之德的感激之心。”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徐太医话特别的多,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拉着陶紫鸢唠起了他年轻时候的事情。 “年轻的时候只是个替别人写家书的秀才,后来因缘巧合得了几本医术,自己倒是看了明白,一直做到了太医院的位置,现在想想,越活越精彩,却也渐渐地没了烟火气了。” “烟火气?”陶紫鸢不懂,徐太医的失落她不懂,他的惆怅她也不懂,只是觉着似乎他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徐太医道,“是啊,烟火气,市井之地才有的烟火气,平凡之家才有的和乐安稳,不必担忧朝不保夕,也不必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哪位主子。只是,如果真的一直这么平凡下去,人生又该何等的无趣。” “您这……”陶紫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平凡一世您觉得无趣,精彩一世您又可惜没有烟火气,这……哪里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情?” “对。”徐太医看着她,眼前一亮,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一般, “人生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无论怎么活都会有缺憾,那你会怎么选?如果有一天让你在良人夫婿和风波亭的权利之间选择呢?” 又是选择,陈堔让自己做选择,徐太医也让自己做选择,此时的陶紫鸢并不明白,他们都并不希望未来的自己因为选择的错误而悲痛一生,所以才更期盼可以在最开始的时候给予自己一个正确的方向。 “我……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陶紫鸢的声音有些虚弱,因为她隐约间感觉到了徐太医并不希望自己选择这一个。 “真希望你未来的夫婿能将你这丫头的心收住了啊。” 徐太医拍了拍陶紫鸢的肩膀,转身面向了窗外的冬意寒凉。 他这一辈子,有过年轻时情投意合的人,一心只爱慕他。也有成家立业时的贤妻和子孙。有过落魄,也曾对金银富贵不屑一顾,算是什么都经历过了,可还是有些放不下这人间的景色。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真希望能看到四月的桃花开啊。” 徐太医无尽的哀愁和怀念在言语之中流露,陶紫鸢眼睛有些酸涩,心里面也有些不舒服起来。 此刻的徐太医将真实的自己显露在自己的面前,每一句话都是对晚生的寄托和期许,这一刻的陶紫鸢不知道为何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遇到这样一个教导自己的人。 有些道理并非不懂,只是碍于一些原因不想去承认,或许,让詹先生成为怪物伤了村民的事情,自己真的做的错了。 第三十五章 生命流逝的颜色 县衙的后堂外,对于陈堔的到来,无论江玉森情愿与否,他无法拒绝陈堔的要求,因为他无法同整个军队抗衡。 身后松枝清雪如窗画一般孤高桀骜,一袭青衣的江玉森有些犹豫的说道, “大人想借用银月之辉,下官自是不可拒绝,然而此物并不在县衙之中。” “哪里?”陈堔问。 “在……在镇上罗正富家里。”江玉森说道,看了一眼陈堔疑惑的目光,这才继续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银月之辉本是这望月镇的圣物,下官虽是此处县官,也没有收纳之责。罗正富身处的罗家世代居于此地,在本地也极有威望,所以……” 江玉森的话没有继续下去,可是陈堔已经明白了大概,望月镇的东西就是望月镇的,即便是县官也无可奈何。 陈堔如何不知道他是想把责任推卸出去,两边都做好人,心下里早已经看了个明明白白,却没有戳破他的心思,只是说道, “江大人身为本地的县官,若是你去自然是比本官去要有效许多。” “这个……军队的事情下官也实属焦急,可这罗正富是当地一霸,怕是下官的话他并不会听。” 江玉森为难的道。 “江大人这是不想去?”陈堔挑起眉梢,眸内微冷。 “怎……怎么会……能为大人效劳,是,是下官,下官的荣幸。” 江大人应着,刚才那股令人窒息的感觉才逐渐消失,眼前这个人不动声色却是准时厉害,看来自己是怎么也避不过去了,然而即便去了自己也不能成了陈堔打鸟的弹弓。 “既然如此,时不待人,那便有劳江大人带路吧。” 说话间陈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江玉森心内哭笑不得,连忙应着走在了前面,一边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一路出了县衙的大门,早已有两匹快马等候在门外,江玉森费力的爬上了马背,另一边的陈堔则是一个翻身便上了马,动作流畅潇洒,就算是江玉森也不由得叹为观止,只是现在他却没有了欣赏这漂亮动作的心情。 两个人,两匹马奔着县衙右边的方向走去,江玉森在前面不好耽搁,陈堔在后面步步紧逼,时刻督促着前面的人。 一边走,一边江玉森在想着对策,他在想如何能够平安的结束自己在望月镇的任期,虽然这里地处偏远,但是却胜在安稳,没有那么多是是非非的事情,虽不是繁花似锦,却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已经四十几岁的人了,只想着能够安安稳稳的,别出什么岔子,却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从风波亭的人踏进这个镇子的那天起,望月镇就没有安静过,第一天的杀人命案,第二天詹先生“中毒”,第三天又要圣物,陈堔的霸道让他觉得应付的疲惫,那个女孩的柔弱也让人不敢小觑,毕竟那样一个能隐忍到最后一刻的人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人。 该怎么办才能既让罗正富不会憎恨自己,又将圣物借到手呢? 思忖良久,耳边寒风料峭,不多时二人已经到了罗府的门外。 只是陈堔看着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奢靡,而是很简单的一扇小门。 “这就是?”陈堔指着简陋的门口问。 “是。”江玉森回答,坐在马上纠结万分。 “进去吧。” “诺。” 江玉森刚下马,正打算带路,那人已经敲响了罗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这位公子,您找谁啊?” 佝偻的身形,银白的头发,这苍老的形态这让陈堔有些疑惑,怎么看也怎么不像是当地一霸的样子。而且穿着也实在是太过普通了。 回头看了一眼赶上来的江玉森,后者连忙解释道, “这位是罗正富的父亲,罗庸。罗老先生,这位是朝廷的陈大人,此次来是为了借用一下圣物。” 江玉森的话说完陈堔故意注意了一下罗庸的神情,听到圣物两个字的时候很明显有些颤动。 “大人请进吧。” 没有预料当中的阻拦,轻松的被请进了院子里,陈堔挑起了眉头,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走进院子,一个看上去十分如同的院落,泥糊的四面墙,头顶的四方天阴云密布,有些压抑。 院子里面是露天的,所以老人将二人请到了屋里面,刚一进门确实感觉到比外面暖和了许多。然而屋子里除了在忙碌的老人,也并没有什么人。 只能说干净明朗的屋子里陈堔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炉子里压的松枝,另一边老人递过了两碗热水放在木桌之上。 “二位大人请,这外面天冷,喝一碗热水暖暖身,些许心就不会凉了。” “谢谢。”陈堔道,“老人家可否将圣物借陈某一用,事后自会归还。” 听到自己的话,陈堔眼看着老人家已经坐了下来,一边语气沉重的叹了口气 “唉,那东西是索人命的,这位大人要他做什么?” “索人命?”陈堔疑惑起来,徐太医分明说那是解毒的东西,怎么在这里就成了索命的东西。 “是啊,索人命,那块玉可以解了虫子的毒,却要用施术之人的寿命交换,可不就是索人命的东西嘛。” 老人无可奈何甚至有些悲凉的语气,让陈堔渐渐产生了兴趣,听着他继续讲了下去,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江玉森有些呆滞的目光。 “是啊,这东西最开始是因为我们罗家的祖先受了那虫子的毒,后来路径此地的一个道士将玉交给了祖先的妻子,夜晚时分,当天上明月升起,祖先的妻子念起了道士交给他的咒语,顿时间佩在祖先胸前的玉闪现着美丽的银色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镇子。 大人可知道那银色的光为何如此绚丽?那是祖先的妻子在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当银光消失,祖先的毒解掉的那一刻,妻子乌黑亮丽的头发竟然出现了丝丝花白之色。 那是生命流逝的颜色,又怎么会不美丽?” 陈堔的视野中,老人的眼睛湿润着,仿佛他亲身经历了这样的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陈堔静默的看着,没有在此刻打扰他内心的安宁,或许老人讲述的并不止是祖先的故事。 第三十六章 玉在哪! 妻子美丽的容颜在自己的面前逐渐的老去,于老人而言,那一幕是永远也无法忘怀的痛,那一年他三十二岁,家里颇为殷实,高堂健在,儿女双全,妻子也只有二十八岁的年华。 眨眼间的芳华不再,更像是五十岁的妇人,脸上有一道丑陋的疤,还有鬓边的白发让他震惊不已。更让他十分的愧疚,他想要去安抚她因为容貌不在的惊吓,却不曾想有一天竟然会在河里面看见她的尸体。 “罗,罗庸家的,你,你是罗庸家的?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怎么会这样?” “啊!好可怕!” “……” 村里面不知情的人逐渐的远离丑陋的妻子,而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望月镇的圣物是索人命的东西,年老的长辈们不允许罗庸说出这样的事实,当时的县令也并不允许有人干扰他的政绩。 所以妻子只能默默地忍受着别人的指指点点,然而在罗庸的安慰之下,妻子倒也还觉得有一分温暖,至少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只要这个家还在,于她而言就足够了。 然而,当突然有一天罗庸从噩梦中惊醒,看到怀里之人脸上丑陋的疤痕更是吓了一跳,却不曾想不知何时醒来的妻子目睹了罗庸厌恶的神情转过身掩面而泣。 罗庸连忙安慰,就在他以为安静下来的妻子已经无事的时候,却不曾想第二天迎来了一场噩耗。 “妻子死了,死在了城外的一口枯井里。” 老人平淡的说道,眼睛里的泪水已然干涸,眼神也变的黯淡无光,目空一切。 “都是因为这索命的东西,它索走了我妻子的命。” 他终于说出了实话,可在这平静的叙述当中暗藏着的是愤怒,亦是悔恨。 愤怒于银月之辉索取了他妻子的命,悔恨于他的不够勇敢,没有对其他人说出事实。 此刻的老人看着很可怜,至少在江玉森的眼里是这样,如同一个晚景凄凉的落魄人,无时无刻不在悼念着亡妻。 然而在江玉森的眼中对于老人的也仅仅是可怜而已,接下来的一句话打破了悲伤的氛围。 烫手的碗已然是人可以适应的温度,旁边的炉子里干柴蹦跳着,发出凄厉的呐喊,不知何时呼啸起的寒风吹开了紧闭的门窗。 陈堔和江玉森一前一后的走了过去,当刺骨的风被阻绝在坚实的墙体之外,另一句话让如同坐化了一般的老人突然间有了动作。 “你刚刚……说,什么?” 老人看向门口的陈堔,干涩的眼睛缓慢的眨动,难以掩饰的震动。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本就是平等交换,感情,成长,金钱都是如此。在这个家里你不止有妻子,还有儿女,父母,为什么救你的不是他们而是你的妻子这么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陈堔淡淡道,步步走近桌边的老人,冰冷的眸子里没有属于人的情感,真正的目空一切,居高临下, “害死她的不是银月之辉,也不是你,而是你们一家人。” “胡言乱语!你出去!” “真的是我胡言乱语吗?利用所谓的感情来遮掩自己自私而又无情的行为,难道不是你们的所为吗?既然做了,又何必否认。” “你……你……”老人被气的发抖,指着远处的陈堔说不出话来。 “在你的内心深处明知这些事情,却在下意识的否认,因为你希望是这样的,不是吗? ———— 仿佛一锤子敲在了胸口的位置,停滞在喉咙深处的气突然间打通,罗庸望见了一双黑色的眸子。 那深邃而又无尽深渊的黑色寒潭之中,罗庸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那一张张面孔,看到了穿着红色嫁衣走进家门的妻子,看到了那张因为娇羞而变红的面孔,突生华发,容颜不再。 震惊,彷徨,失措,却在最后一刻凝结成了一抹释然的笑。 “原来……” 良久的安静,沉寂过后,江玉森抚平了老人的眼睛, “他……死了。” “玉呢?”陈堔问道,四下里扫视着屋子里面的东西,方才他没有发现任何银月之辉的迹象。 只是此刻的陈堔在江玉森的眼中十分的冷漠,没有人的情感,如同他手里的那柄剑是一个无情的兵器。 “大,大人,您……没什么要说的吗?” 江玉森看着他,看着似有些胆怯,同平日里一般无常,内心里却震惊于陈堔对于生命的无视。 后者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即道, “我的任务是找到玉,不惜任何代价!找不到银月之辉,你们望月镇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你!”江玉森看着他,震惊无比,他知道那些人的冷酷,却没有想到竟然会以一座城迟为代价来威胁自己。 “玉在哪?”陈堔走近他,步步紧逼,他已经没有耐性去寻找等待,这些无聊的人和事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时间,现在他要的只是结果。 江玉森迎着他的目光,第一次在这位都尉大人的面前进行无声的反抗,可是……他终究不是陶紫鸢,这个时候也不是陈堔容忍他的时机。 此刻的陈堔就像草原上饥肠辘辘的雄狮,不会错失任何一个从眼前经过的猎物,也绝不会容忍任何动物的挑衅。 “我说了,玉在哪!” 陈堔的手就在江玉森的脖子上,冰冷的声音仿若可以吹气成冰一般就在后者的耳畔带着一种寒意。 居高临下的威压,让江玉森透不过气,此刻的陈堔仿佛地狱的修罗般,随时可以取走这一城人的生命,江玉森相信,他可以做到的。 手掌攀上罗庸的脖颈处,扯下了他一直佩在胸前的玉佩,交给眼前的人, “这就是你要的玉佩,陈大人。” 普通的绿玉,且有残缺裂纹,仿佛随时都可以碎裂一般,陈堔疑惑着接过玉,上面还残留着罗庸的体温。 “回去通知望月镇的人收拾好行李,明夜亥时一到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带着这些人一直向东走,走的越快越好,听清楚了没有?” “为什么?都尉大人关心起这些愚民的生死了吗!”江玉森冷笑着道。 第三十七章 温柔梦,春江水 冷嘲之余,是讥讽。 方才还在用这个镇子的人做威胁,现在却变成了一副好心人的样子,即便是江玉森也不由得觉得此人荒谬,堪称冷情。 他自认不是什么爱民如子的人,却也无法对整座城的人无动于衷,在这个“杀神”的面前,自己的恶竟是再微小不过。 “咒语是什么?” 陈堔无视着他的怨愤,无他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下官不知道,大人请去问别人吧。” 江玉森冷冷道。 “我应该去问谁?” “谁让你来寻的便去找谁,大人怕是还不太了解你身边的那位太医吧!” 说到此江玉森竟有一种莫名得逞和得意, “银月之辉不仅可以除了虫子的毒,还可以延续人的寿命!您的那位太医在这镇子上可没少打听这种事情,大人有没有想过,如若不然我的人为何要设计捉他?” “荒诞。”陈堔淡淡道,随即转身踏入了寒风呼啸之中。 身后的江玉森却逐渐的变了脸色,因为陈堔看上去完全没有将他的话当回事,反而像是在听一个笑话一样,他迷茫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他,他怎么……不相信?” ———— 天色渐晚,月上西楼。 陈堔并非是没有听进去,而是不相信这世上有所谓的续命的东西,连人神灵筠都做不到的事情,一块玉又能做什么? 即便徐太医有意一试,他也并不在意将东西交给他,如果真的可以延续寿命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可惜,这愚人的故事总是讲给愚人听的。 县衙里等候多时的陶紫鸢和徐太医总算是等到了陈堔,后者刚一进门便亮出了手里的绿玉,见此徐太医的眼神很明显有所动容。 陶紫鸢想,他或许真的很需要这个东西吧。 “东西找到了,或许就可以解开毒了,不妨一试。” 陶紫鸢道。 话音刚落,陈堔却是先看向了徐太医, “江大人说需要咒语才能让它起作用。” “是,都尉大人放心,我知道的。” 徐太医说着接过了陈堔手里的银月之辉,他心心念念的长生就在眼前,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也无法让人忽视。 陶紫鸢看在眼里,却突然间注意到了另一个人的目光。 陈堔。 他也在注意着徐太医的反应,仿佛也在时刻的防备着徐太医将东西据为己有一般。 “丫头,开始吧。” 徐太医整理好了情绪后对身旁的陶紫鸢说道。 “嗯!” 陶紫鸢走了过去,站在徐太医的身旁如同之前那样催动咒语,只是盆中的怪物的绿色血水竟然逐渐沸腾起来,却依旧是浓浓的绿意。 陶紫鸢怔了怔,果然是这样,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完全没有办法。 忽然间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在耳畔响起,陶紫鸢看向身旁的徐太医正在念动着她听不懂的咒语,后者手中的绿玉竟然散发着银色的光芒,笼罩在绿水之上。 那银色的光芒耀眼夺目,刺的人睁不开眼睛,连她掌心的紫光在银光乍起的面前也竟是如此的暗淡无光。 但是更引人瞩目的是伴随着银铃之音而出现的白衣女子飘浮在几人的周围,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及腰,冰绿色的瞳眸吸收着盆中的绿意。 如同贵妇一般仿佛擦了好几层白粉的脸上面无表情,似乎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然游刃有余。 伴随着叠加的两种光晕,盆中的水恢复了鲜红的血色,可那女子并未离去。 陶紫鸢看着她转过身面对徐太医,不带一丝血色的脸上出现了第一抹笑意,却让人遍体生寒。 “请都尉大人待提司到门外等候。”徐太医看着女子,话却是对其他两个人说的。 “她……” “走吧。” 陶紫鸢的挣扎在陈堔的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以至于完全没有任何效果的被人家轻松的带出了门。 一股寒意迎门的同时,陶紫鸢打了个冷战, “好冷啊。” “是啊,夜晚很冷,毕竟这是冬季。” 陈堔道。 陶紫鸢差异的抬头望向旁边的人,而后者却在看着天边的圆月,又似乎是什么遥远的地方。 “那个女人……”陶紫鸢刚想开口便被陈堔打断, “知道人的灵魂在死后会去到哪里吗?” “到,到地府转世投胎?” 陶紫鸢回答,似乎若有人都觉得自己死后是会到地府的阎王殿里被细数生平之后,来世好人投到富贵人家,恶人则降生在贫穷之家。 似乎大家都认可这样的因果轮回。 “地府的存在并未可知,转世也只是一个故事,然而毫无疑问的是高尚的灵魂终有所期,卑劣的人即便在死后也终将被万人唾弃。” 陈堔的话虽然没有对轮回的事情进行肯定,却承认了因果的存在,但是这样感动的话看上去并不像是陈堔这样冰冷的人会说出口的。 他,在感叹什么? ———— 月光清冷,溜进了纱窗里,落在徐太医褶皱丛生的苍老面孔之上,半盏茶的功夫之前他还是个精神的老头,如今鬓边亦是白发丛生。 “老先生,万物阴阳相汇,皆是有因必有果,有得必有失。交易是我可以存在这世上的方法,可你这笔生意,于我而言确实不够划算。” 女子的声音环绕在耳畔,仿佛来自于远古的呼唤,苍凉且遥远,可那人明明就在眼前,同自己却深处两个世界。 徐太医知道,女子不是这世上的人,更不是妖,如果真的非要给她归属于一类,那只有——灵,存于银月之辉中的灵。 “再加上晚辈这一身的玄秘医术呢?生命,加上玄秘医术,尽归前辈所有。届时,前辈手中的筹码会更多,银月之辉不必再只隐于望月镇这种偏僻小镇。游览人世这不正是前辈想要的吗?” 背着手挺直的脊背让他觉得,自己感觉这辈子从不曾这般直起腰板说话,只有这一次,唯独这一次,他觉得这场交易如此的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但讽刺的事实却是,生命,医术,对于灵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游览人间。 从道士将她扔在这里的那一天开始,望月这个小镇,她已经待了太久了,待到厌倦,这里的人她已经不想再解除了。 她听过属于燕都的繁华,属于江南的温柔梦,春江水,那才是她不曾见过的,真正心之所向的地方和人。 第三十八章 山寺桃花始盛开 冰绿色的瞳眸如同玉一般的通透的颜色,完全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更像是一副完美无瑕的作品。 她曾同许多人交易,有的人在交易过后会后悔,有些人会在交易前迟疑,也有些人会憎恨她的存在,这就是为什么这块玉的身上会有如此多的裂痕的存在。 在这个称呼自己为前辈的老人身上,她看到了圣洁灵魂的光芒,却是他的人生中曾经也有许多错事,但是他行医救人的圣行,还有此刻的牺牲,让他的灵魂成为圣洁的存在。 而这,足以修复这块玉身上所有的诅咒和憎恨。 “荆溪。” 看这他眼中的疑惑,荆溪解释道, “我的名字,我只告诉过两个人,一个是那个臭道士,另一个就是你。你的名字么?可笑而又伟大的后生。” “徐升。” 徐太医轻吐两个字,这个从他人生的最开始便陪伴着自己的唯一。 “我记住你了,徐升,这笔交易我同意了。今夜享受你最后的人生吧!” 伴随着声音在脑海中的回响,荆溪已经回到了玉中,依旧是裂纹纵生的样子。 可握在手里的时候,却不再那么冰凉。 徐太医看着外面的月亮,似乎已经快要到了午夜的时刻。 “子时将近,百鬼通行,千家避退,万人莫行。” 徐太医笑了笑,他喜欢听故事,喜欢听那些神神鬼鬼的传说,这辈子别人讲的倒是听了不少,只是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别人故事里的人啊。 如果是的话,他倒希望是一个可以降妖除魔的道士。 推开门,看着门口等候已久的两个人,就连冷漠的都尉大人目光中都夹杂着担忧之色,只是在努力的掩藏。 那一瞬徐太医懂了,明了了,却也并不怪罪于他,反而是表现出了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从未有过的从容, “都尉大人,可以为军队的士兵,解毒了。“ “请。” 陈堔让开了路,恭敬的态度让陶紫鸢讶异迟疑,以陈堔的骄傲,好像不会是这种会给予人礼遇的人吧。 但是依着徐太医的本分谨慎,竟然就这么走了过去…… 真是,真是……太奇怪了。 陈堔带着徐太医,蔺枫拉着陶紫鸢和唐夕,四个人离开了县衙,奔向白日里的地方。 ———— 明月皎皎,正当夜空。 深谷的一侧却已然没有了人的踪影,连谷底的怪物也不见了影子,只留下空空如也的高台。陈堔蹙起了眉头似乎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陈堔心里清楚,一定是被人发现了踪迹才会是这样的结果。 “蔺枫,唐夕,去找,找那些怪物到底去了哪里!” “诺!” 二人刚要离开便被徐太医叫住, “且慢,都尉大人,不必去寻人,只要有风便可以了,风可以传递声音,传递术法的传递,此时想想当初军队里的人接二连三的生病想必也是那人利用了风的缘故。” “风?”蔺枫看着近乎平静的月夜,白日里或许有风,可此刻却是了然无波, “徐太医,谁又知道什么时候会风起,莫非是要一直等下去吗?即便是有风,难道风就会传递到那些人的位置吗?” “不止是那些人,而是这山中的一草一木,这座山早已经被毒液污染,所以才会在此时依旧是绿草青松,至于风……” 徐太医看向陈堔,御风之术,后者从没有表露出来的能力,可却没有人会质疑陈堔不会。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陈堔道。 ———— 清水,圆月,金子,还有银月之辉。 “明月何兮,怜顾众生,请天之光,驱阴逐邪” 伴随着陶紫鸢的咒语和徐太医那完全让人听不懂的话,两道光再一次交叠,与此同时,风乍起! 呼啸的风夹杂着冬日的凌冽,吹在人的脸上,刺骨生寒,陈堔召唤的风有卷云噬月的趋势,从山顶的位置开始席卷着周围的一切,不放过一棵草,一棵树。 荆棘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着实让蔺枫和唐夕惊到了不少,目光追随着那白色的身影,卷着地上唐夕带来的金块和清水,仿佛云朵一般纯洁的颜色吸收着天地之间的污浊,带走地上本不属于此刻的绿意。 所经之处,草木皆败,大地恢复了属于冬日的寒寂,当勃勃生机退去,取而代之的“死亡”竟是第一次让人觉得期待。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追随着荆棘的身影时,陈堔看着身旁的徐太医,在那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可是他感觉的到,属于徐升的生机正在一点点消失。 作为守护者的他,纵然无法决定人的生死,可是他预感得到人的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荆棘的身影回到了徐太医的身边,目空一切,却唯独看了一眼徐太医的方向,之后便躲进了银月之辉中。 光芒消散,金块落在了地上,水则融入了了无生机的大地。 与此同时,徐太医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银白的颜色,从根到尾,在月光下映着美丽的银光,面貌亦在不断的变化,变老。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和这个人间说最后一句话,便就此离开,只是执着的望着天上月,一睹这人间最美的景色。 “徐……徐太医……”陶紫鸢喃喃自语一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她没有想到身边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倒下,连同蔺枫和唐夕也一起跑到了那人的身边,却还是慢了一步将他接住。 就在众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冷冷的声音让几人清醒了过来, “他死了,紫鸢想办法让他的尸体不腐,一直到我们回到燕都。” 陈堔淡淡道,一边从徐太医的手里拿过银月之辉,再一次看到这块玉,陈堔还是不由得惊诧了一下。 原本裂纹丛生的玉,此刻已然光洁如初,完美无瑕,除了中央那一道几不可见的裂纹。 “大,大人,那徐太医的尸体……” 唐夕犹豫的问,不知道是否该将他扔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毕竟任谁也看得出徐太医的死是为了……那些人。 陈堔没有回答只是看向身旁一直注视着自己的陶紫鸢,那双孤寂的眸子里染着浓浓的疑惑。 第三十九章 生命不属于自己 为,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徐太医会在一瞬间变老? 为什么他会无声无息的死去,让人措手不及,连一句道别也没有。 更像是一场梦,同小宜不一样的是,一个如此真实的人,前一刻还生机勃勃的人骤然间白发丛生,没了声息。 她甚至,连反应的机会也没有。 忽然间她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陈堔会这么反常,一切都清楚了,原来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所以才会在县衙里那般行为,所以才会给自己讲人死后灵魂会去向哪里的事情。 原来,他是知道的。徐太医也清楚,所以一个才会让的敬重,一个走的从容。 “陶紫鸢!” 他在叫自己的名字,让自己保证徐太医的尸身不腐,可人已经死了,这些又有什么用?一种悲凉的心境油然而生。 “我……知道了。” 她哽咽着,并没有眼泪,她想起老人在那间屋子里同自己说的话,或许他也早有预料自己的死亡,或许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蔺枫,我们回镇上吧。” 陶紫鸢说道。 得到指示的蔺枫先是看了一眼陈堔,得到了后者的首肯这才背起了地上的人。 一览众山小的峰顶上孤寒清冷,弥漫着诡异的氛围,可没有人说得清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到那个人的到来时,这种在每个人心头压抑的感情,彻底的爆发。 ———— 爆裂的火球照亮了半边的夜空,瞬间连月也失去了颜色。 砰的一声几乎炸开了峰顶,一时间碎石四溅,好在陈堔及时的将陶紫鸢和唐夕带走,可两人还是受了伤。 陶紫鸢的腿被炸伤了,唐夕的手臂血肉模糊。 可笑的是,这严重的伤势竟然是由唐夕最擅长的火造成的。 “啊!”忍不住吃痛出声的两个人,都在下一刻默默地咬紧了牙关,却阻止不了身体因为疼痛而产生的颤抖。 但是很快几个人便反应过来了,这火就是当日要烧死陶紫鸢的真火,只是被火气撩到便如此的严重,可想而知若是真的砸了个正中又当如何? 一时间徐太医的死再加上对男子的怨气,陶紫鸢和唐夕不约而同的凝聚起手中的力量。 视野之中,黑衣的男子逐渐走近,身后的峰顶寸草皆无,却仍旧在燃烧,且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坏我好事,你们可真是该死啊!当初就应该直接送你们上路!” 银色的面具下是男子愤怒的面孔,精心筹划的一个局竟然就这样被这些人破坏,他如何能够甘心! 火光再次凝聚,可这一次却没有预料当中的那样砸在那些人的身上,而是被一柄剑挡了下来。 陈堔的剑,青色的光幽幽的包裹着炙热的火,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气就此被隔绝。 银色面具的男子吃惊的看着陈堔的动作,难以相信, “不可能,不可能的!没有人可以阻挡我的火!绝对不可能!” 此时此刻男子还没有发觉,眼前之人的可怕之处并不仅仅在于此,不能接受的他继续凝聚力量发送火球,却毫无例外的被陈堔拦下。 “是你吗?就是你给军队下的毒?就是你要烧死风波亭的提司,是吗?” 陈堔冷冷道,在唐夕和蔺枫的记忆里,这应该是在战斗时他对对手说过的最多话的一次。 “是我又怎样!你们这些愚民,以为解了毒就万事大吉了吗?咱们走着瞧!” 说着男子的身影迅速的远去,可再快的速度还是比身后紧追不舍的火球慢了一步,随之而来的还有血与火交织的两条巨龙穿破夜空。 陈堔转过身,看着瘫在地上的两个人,还有某个人掌心的鲜血让人无法忽视。 “先带人回去吧。” 陈堔道,两个伤势这么重的人,陈堔不可能弃之不理直接去找其他人。 夜色下一行人赶回了望月镇的客栈,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临进门时陶紫鸢和唐夕望着天边的鱼肚白似留恋不舍一般,被陈堔拖进了客栈里。 几个人的房间还没有退,因为给足了银两,掌柜的也没有转让给别人,只是难免问了一句, “这二位是怎么了?怎么伤的如此严重?” “有冰水吗?”陈堔问道。 “有,有。”掌柜的连忙回答。 “帮忙拿一些冰水上楼,天字一号和二号房间,有劳了。” 即便没有说什么,但陈堔的表现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是不在乎这些人,只是更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安置好二人后,很快掌柜的带着冰水到了两个房间,陈堔守在伤势更重的唐夕身边,拿着手巾沾了冰水再敷在他的腿上。 这伤,寻常的大夫根本就治不了!如果徐太医在的话……完全不是问题。 “掌柜的,先帮忙照顾他一下,我去请大夫!”陈堔说道,得到了掌柜的同意后赶忙出了门,另一个房间里蔺枫同样用冰水擦拭着陶紫鸢小腿的位置,试图缓解她的痛苦。 会医术的不止是徐太医一个人,陈堔在客栈的另一个房间里按着徐太医告诉自己的方法唤出了玉里面的荆溪。 睁开眼,荆溪看到眼前的人得意的一笑,“陈大人,我们又见面了,只是你的生命无尽而又枯燥,于我并没有价值,交易的话换别人来做的好。” 几个时辰前在去往城外的路上,陈堔同徐太医在半路上停下来,试图同荆溪做交易的陈堔被拒绝了,因为他的生命已经不属于他自己。 至于其他的东西,她也只看上了陈堔手中的天启,这件陈堔绝不可能给出去的东西。 而此刻,陈堔再一次将她召唤出来,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陶紫鸢和唐夕身中的火毒。 “火毒呢?也不可以解吗!” 陈堔冷冷道,看向女子的目光中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如果不可以,那我就毁了你!两个人我风波亭死的起!也永好过让你这邪恶的东西存在于这个世上!” 没有想到陈堔的态度竟然突然间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毕竟方才他的态度可并非如此。 荆溪忽然间明白,或许只是因为筹码不一样,一个军队的人,和两个人,对于陈堔的意义并不相同。 第四十章 灵玉择主 银白色的如同丝绸般柔顺的长发无论在何时都会让人觉得惊艳,荆溪的每一次出现都会让交易的人大惊失色,可唯独眼前这个男人不会。 自己看不到他的生命,看不到他的灵魂,所以,他将生命交给了谁? 荆溪奇怪,却不会用此作为交易。 人类的生命是她维持人形的源泉,施术是会消耗精力的,她看得见那柄剑周围的灵气,可以说她从未曾见过如此纯正的气而这恰恰是她所需要的,然而面前的人已经表明了不会将其交给自己的强硬态度。 而且,就在刚刚竟然威胁自己。 诚然在去望月山的路上,他就可以这样威胁,但是他没有,或许是不能拿那些人作为赌注,却也让荆溪认清了一个事实。 眼前的人,说得出便会做得到,如果只是想吓唬自己的话,方才就已经这样做了。 但是,他没有。 “这个……凡事好商量嘛,你动什么气?” 荆溪尴尬的一笑, “我也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威胁,你等我适应一下。” 突然间的转变没有让陈堔觉得意外,相反只有低头才是荆溪此刻最好的选择。 “等多久?等到人都疼死了吗?”陈堔冷冷道,很明显荆溪的回答他很不满意。 霎时间荆溪感觉到如刀似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整个人仿佛置身于雪山中一般,这样的冷意只可能来自于一个人。 风波亭的都尉,陈堔。 “都尉大人,你就是杀了我,交易的本质是不能变的,如果我就这样为她们诊治,迟早有一天我也会消失的。” 荆溪无奈的说,当然其中也不乏示弱的意味,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跟一个凡人讲话! “所以……你想怎么样?你想要谁的命?” “咯噔!”一声,荆溪感觉到自己久久不曾活动的胸口剧烈的跳动起来,一种名为紧张的感觉让她的肢体变的僵硬起来。 她可不会以为陈堔是在真的征求自己的意见,很明显,后者并不想和自己做交易,至少不是人命的交易。 “那个小丫头……” “嗯?” 陈堔眯起了眼睛,一道寒光闪过眼见着那青幽色的光即将落在自己的身上,一股强大的气势让她发觉自己绝不是眼前人的对手,索性直接放弃了抵抗的想法。 该死的!老娘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灵体,竟然在一个凡人的面前毫无反击之力! 心中暗自念着倒霉,这边连忙解释道, “我选择那个小丫头作为玉佩的主人!” “嗯?” 陈堔一怔,手中的天启停顿在女子白皙的脖颈边,只有一个手指的距离。 看着荆溪手指的方向,隔壁房间好像是……陶紫鸢的屋子啊。 “陶紫鸢?”陈堔疑惑着确认。 “嗯。”荆溪点头如捣蒜,全然没有在徐升面前的威风。 “为什么?” 陈堔可不会以为那个丫头足够特殊到让荆溪这种千年的玉灵选择她为主人。 要知道,灵这种东西一旦择了主轻易更改不得,当然荆溪也可以利用别人杀了陶紫鸢,这样她就自由了。 在心甘情愿和别有所图之间,很明显荆溪择主后者的理由更真实一些。 荆溪闻言轻笑起来,带着一抹不屑,恢复了曾经那居高临下的姿态, “都尉大人,奴择了主子也要原因吗?难不成您怕我会杀了她?哈哈哈……” 女子狂笑起来,不见了方才低头伏小的姿态,飘浮的身体高傲十足的俯视着面前的陈堔, “您放心,在她对你无用之前,我绝不会动她分毫,但是玉灵择主这种事情即便是您,也不应该随意过问……吧……” 看着直指自己眉心的剑锋,一股寒意自眉心散布她的灵体,荆溪怨愤的瞪着眼前的男人,即便是那个臭道士,也没有如此羞辱过自己! “过问了又如何呢?”陈堔冷笑着道,唇角的不屑再一次无情的刺痛了荆溪的自尊。 “就这么一个女孩大人你让奴家怎么选嘛!好歹奴家也是活了千年的人,总不能给那些乳臭未干的小男孩暖床吧!” 荆溪突然间匍匐在自己脚下,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没有任何障碍的毫无自己是个千年玉灵的稳重,连陈堔一时也有些恍惚,这真的是之前那个霸气十足的玉灵吗? “都尉大人,奴家保证绝对不会伤害她还不可以吗?求您了,就让奴家认那个女孩为主吧!” 感情真挚,声嘶力竭的仿佛心肝都要被她喊出来了一般,然而荆溪唯一失算的是,陈堔的冷漠超乎她的想象。 “理由。”陈堔淡淡道。 “大人,奴家也是个女孩子,这不就是理由吗?”抱着陈堔的大腿,荆溪已经完全的抛弃了所谓的尊严。 笑话!尊严有命重要吗? 当然没有! 活了千年的荆溪若是看不透这一点早就被各种“真挚动人”的感情骗了上万次了。 “理由。” 陈堔不依不饶,随之而来的是架在自己脖子上触感冰凉的天启。 很明显自己不说实话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了。 “陈……你叫陈什么来着?” 荆溪突然间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陈堔。” “对,陈堔,你给我等着!”荆溪恨恨道。 她从没有觉得自己如此痛恨过一个人,除了那个把自己封在玉里的臭道士! “理由,再不说我就真的杀了你,祭奠徐太医的亡灵,一个玉灵竟然盗走了玄秘医术,我有权利处置你这种贪得无厌的东西!” 无视着荆溪的怨愤,陈堔的目光和声音一样不带一丝感情,这已然是最后的通牒。 荆溪很明显不情愿的样子,可是在强权面前,她又能如何呢? “因为她的体质,只要在她的身边我就可以借助她外泄的一些灵气修行!”说到这里荆溪狠狠的瞪了一眼陈堔, “只有这样即便不是交易,我也不会消失!” 荆溪这么一说陈堔忽然间就明白了,他想起来徐太医也说过那个女孩的体质特殊,这个理由他可以接受。收起了手中的天启,陈堔问道, “灵气外泄会对她有影响吗?” 冷不丁的问题让荆溪疑惑的看向那个男人,端详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第四十一章 为祸人间的女人 一阵放肆的笑声响起,陈堔有些厌烦的看了一眼在地上已经完全没有样子的荆溪。 这个女人还真是够讨厌的,为什么每次笑的声音都这么吵啊,让人心烦啊! 一记寒光扫过,笑声戛然而止,荆溪看着已经有些不耐烦的陈堔,脸上的轻蔑却是丝毫不掩饰的, “看来那个夺走了你生命的人没有告诉过你,人的身上都是会有灵气的,身体会将多余的灵气,不需要的自动排出身体,并借以滋养弥补那些灵气不足的人对天地间灵气的吸取。” 荆溪解释着,一边在心里疑惑陈堔身后的那个人会是谁?一个可以许以长生并不会得到任何天谴的人,真是……让人好奇啊。 “去治病。”陈堔拿起桌子上的玉,转身走进了陶紫鸢的房间里,把蔺枫指派去找其他的护卫。 ———— 房门被关上的一瞬,里面传出来“砰!”的一声,蔺枫疑惑着停下脚步敲响了房门, “大人,出什么事了?” “没事,碰到了桌子。你去吧,最好先去周将军的营地那边去找。” “诺!” 蔺枫不疑有他的转过身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过去。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陈堔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个女人,手中的一柄天启隔开了水与毒的两个世界。 躺在床上的陶紫鸢操控着前面的水龙,浮在空中的荆调配着后面的毒液,好在他反应的及时,却也因为二者的冲击撞到了桌子,可想而知这两个人都动用了怎样的力量。 “陈都尉,小宜的死我不同你追究,但是这个女人她夺走了徐太医的命,绝对不能放过她继续为祸人间!” 陶紫鸢的话音刚落,另一边的荆溪冷笑出声, “得了吧小丫头,什么叫我为祸人间?这是交易!徐升自己选择的交易,既然你这么心善,又怎么会给别人下毒,害得那么多人受伤!” 淅淅沥沥的声音,是水落在地面的声音,伴随着水龙的消失,荆溪也收起了毒液。 床上的女孩垂下了眸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在想什么,荆溪大概猜得到。 因为继承了徐升的医术,自然也吸收了一部分的记忆,她应该是想起徐升在屋子里同她说的话了。 陶紫鸢安静下来,让陈堔意外,这丫头不是这么容易就听话的人。 不过眼下还是她的伤更重要。 看向身后的荆溪,后者却早已经走上前替陶紫鸢诊治。 “陈大人有事就去忙吧,这两个受伤的人交给我就好了。” 荆溪说道。 “嗯。” 陈堔没有多言,因为眼下他还要找到其他的人,即便他可以对皇帝交代其他人的消失,可…… 他是一个人,即便生命不再属于自己,却依旧有血有肉,胸膛里有鲜活的心脏在跳动。 房间里荆溪一边治伤,一边看着女孩的表情,额头上已然是大汗淋漓,眉宇间明显在隐忍着痛苦,只是不清楚是心里的痛还是身体的痛。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荆溪成功的引起了女孩的注意,抬起头的瞬间那眸子里的悲伤一览无余。 “你怎么……知道的?” 没有张开利爪,但是依旧冷淡,疏离,时时刻刻的提防,如履薄冰,就是这孩子的心境。 如同万里的冰原之上,只有一株渺小的青草,随时有可能消失在严寒之中。支撑她继续下去的,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或许是成为雪原里唯一一颗参天大树,万里无一的风景,亦或许是要扫平千里的冰封。 徐太医的记忆里,对这个女孩就是这样的印象,顽强的让人惊讶,却也脆弱的不可思议。 “你不是比谁都看的通透吗?” 荆溪的声音很稳,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夸张, “那就应该知道,这世上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人总是会死去,只是死亡的意义各有不同。徐太医的死是他自己的选择,他离开的了无遗憾。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活下去,不能让他失望啊。” ——人这一辈子,难的不是阴谋诡计,而是如何在阴谋诡计之中仍能够保留那一份赤子之心,一份对上苍好生之德的感激之心。 直到临终之前,徐太医对这个世界的感激竟然大过恨意,正因为如此才会对执迷不悟的自己谆谆教诲吗? 可是,自己不可能放下心中的执着,即便是执迷不悟,也不会放过那个人。 少女眼中的恨意逐渐升起,荆溪看在眼里手轻抚在她的额头上, “你可以恨,可以以此作为人生努力的动力,但不能一辈子都为了复仇而活,这才是徐太医想要告诉你的,活着就要珍惜这大千世界的美好,原谅这世界的丑恶,或者,去改变他。” 在心灵深处盘旋的声音,好像在一点点解脱着困缚其中的灵魂。黑暗的视野突然间照进来一丝光明,并且在不断的扩大,陶紫鸢走过去,慢慢靠近光源的位置,脱离了黑暗,却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人。 为,为什么会是他? 少女瞬间染上红意的脸颊落在荆溪的眼中,这羞怯的样子分明是想到了某个……意中的人。 “谁?” 荆溪两眼放光的样子着实吓了自己一跳,陶紫鸢连忙拍了拍胸口,向一边撤去远离某些人那双绿意盈盈的眸子。 “没,没有。” “真是的,分明有人,小丫头竟然有心上人了啊,不会是……陈都尉吧。” “不是!”陶紫鸢连忙否认,一副是谁也不会是他的样子让荆溪舒了一口气。 “光是想想那张冷冰冰的脸都觉得讨厌,你要是喜欢他……那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荆溪幽怨的说道,却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只是在下一瞬远离了床边的位置,忽然间仿佛换了一个人般恢复了那般高傲的样子, “换一件衣服,带我去旁边给那个护卫治伤。如果我就这么去的话,怕是会吓到客栈的掌柜。” 听荆溪这么一说陶紫鸢才恍然想起,唐夕也受了伤,而且要比自己严重许多,连忙换了一身衣服依着荆溪的指示跑去了旁边的屋子。 当然,也不排除她怕荆溪再继续追问下去的缘故。 第四十二章 红色烈马 即便知道唐夕伤到了手,可是当时陶紫鸢却没有注意到他伤的竟然如此严重,几乎半条手臂都血肉模糊,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姑娘,你……”掌柜的有意看向陶紫鸢受伤的腿, “你的腿好了?” 陶紫鸢怔了怔,没有将自己的腿已经完好如初的事情告知, “是啊,已经不疼了,这边我来照顾就好,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对了姑娘这是江大人派人送过来的,给您的。” 掌柜的一边说一边将怀里的信件交给了陶紫鸢,虽然不知道江玉森为什么给自己写信,后者却依旧接过信件,将掌柜的送出了门这才将荆溪放了出来。 陶紫鸢特意看了一眼,荆溪真的是除了治伤没有多说一句话,和之前那个高傲冷漠的样子别无二致。 好奇的打开信封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陶紫鸢弯起了唇角,看向床上正在接受诊治的唐夕。 不多时荆溪收回了灵力,转身的脸色比之前更白了一层,疲惫的交代了陶紫鸢一句, “把玉带在你身上。” 就回到了玉里面。 唐夕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手臂,感觉到不可思议,白骨生肉,这样震撼的事情不亚于死人复活的程度。 “真是……太难以置信了。” “给。” 看着自己面前的信件,唐夕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 “江大人给的,打开就知道了。” 陶紫鸢笑着道。 半信半疑的打开了信封,却看到里面塞的哪是什么信件,而是银票,整整一百五十两的银票啊。 “为,为什么……” 他突然间想起来上次井三来闹事的时候摔碎的那些东西,提司大人让自己把那些东西的账结了,难道…… “休息一下吧,都尉和蔺枫出去找人了,估计找到了就可以回来了,折腾了一晚上我也困了,去睡了。” 说话间陶紫鸢已经走到了门口,不给唐夕任何提问的机会。 毕竟现在想起来,似乎詹先生中毒的事情自己做的确实不是多光彩的事情。 ———— 冲天的火光在窗外亮起的那一刻,陶紫鸢仿佛看到了这世间最美丽的颜色,然而下一刻的哀嚎声却令人毛骨悚然。 身处边境的小镇,夜晚的平静被杀戮打破,刀剑,火舌吞噬着安宁的家园,大街小巷都是逃跑的人和追赶着的异族人。 陶紫鸢从房间里跑出来碰见了一同出来的唐夕,二人一起下了楼目睹了这地狱的一幕。 穿着羊皮的胡人扬着手里的弯刀,砍在了跌倒在地的妇人身上,手起刀落,鲜血喷溅,陶紫鸢甚至来不及伸手,一切便已经结束了。 “是胡人,趁着这个时候偷袭,真是卑劣!得赶紧通知都尉大人和周将军,提司……” 唐夕的话还没有说完,身边的人已经冲了出去, “你去吧,我还可以抵挡一阵。” “啊……” 刚开始唐夕还有些不放心,但是伴随着陶紫鸢利用一条水龙将街上的胡人拦下的瞬间,唐夕利落的转身跑出望月镇去找援兵。 现下只能祈祷那些能听见能看见的早日看到这里的情景了。 只不过,又有谁会想得到胡人会直接对望月镇发起攻击呢?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的,如同屠城一般的杀戮。 该死的!这帮禽兽! ———— 利用街边早已经冰冻的水缸,陶紫鸢划出了一条龙,眼看着那些胡人被挡在后面,然而就在此刻一道火龙冲了过来不仅冲破了水龙,并且直奔陶紫鸢的面门而来。 “泽生,万物挡!” 陶紫鸢挥动着手掌,面前已经出现一张圆形的水盘,吞噬着气势汹汹的烈火之龙。 其他的胡人整齐的让在两边,一匹火红色的烈马闯进了陶紫鸢的眼中。 “呦,不错嘛,竟然可以操控水泽之力,有意思的丫头。” 骑在马上的光头男人穿着斜开的黑皮,裸露着半边的胸膛,红色的眉毛,红色的眼睛,如同烈火一般的颜色,嚣张霸道,居高临下的看着马前一身蓝衣的女孩。 “既然是战争那就堂堂正正的打,欺负手无寸铁的人真是该死啊!” 圆形的水盘在下一刻凝结成一片片冰凌冲向对面的人。 男人一个抬手间眼前的冰凌便融化成了水滴下起了一阵绵绵的细雨。 “水火相克,这样下去是分不清输赢的。”男人轻蔑的说道。 “真的是这样吗?” 话音刚落陶紫鸢的唇角出现了一抹诡异的笑,男人正得意时却发现手背上雨滴落在的地方一阵灼烧的痛,不只是自己是这样,其他人也是如此。 “你做了什么?”男人愤怒的问,整个人的身上都燃起了烈火,照亮着黑夜下的小巷。 火光中,女孩目光平静,稳稳的站在前面,挡住了一行人前进的路,身后的百姓忙着逃命,却没有一个人向后看一眼,望着一眼那个女孩,有过一丝担忧。 “下了毒而已,海洋的深处有许多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包括比鹤顶红还要烈的剧毒。” 陶紫鸢淡淡道。 “就为了身后那些慌不择路的,丢下你逃跑的懦夫吗?” 男人愤怒将身上的火通通的抛了出去,却也加速了毒素蔓延的速度,心脏突然间停止了一拍跳动,而出去的火无一例外的被拦在少女的前面。 “我从不是为了他们,只是不允许这样的屠杀在我面前发生第二次。” 童年的那场火光几乎在刚开始的一瞬间便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个个倒下的亲人成为了她永久的噩梦。 “哦?是吗?口气好大呀!” 女人妖娆的声音从旁边的房顶传来,陶紫鸢看过去的瞬间,房顶的另一个人已然悄无声息的离开,而原本心脏骤停的男人也渐渐缓了过来。 “水泽之力确实是神秘而又未知的,但这并不代表你势不可挡!” 黑色衣衫包裹着的身体玲珑有致,女子轻笑着面对陶紫鸢, “阿源,你去另一边,这边交给我吧。” “是,公主殿下!” 火红色的烈马孤独的渐行渐远,街道两边的胡人尸体让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我北胡的勇士竟然就这么死了,小丫头,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第四十三章 强悍的修复力 丽塔,胡人的公主,吉安可汗的小女儿,天赋异禀,从出生开始便拥有着超强的意念。可以驱动周围的的一切作为武器。 在草原上,丽塔被认为是胡人部落的神女,是天神赐给他们的福祉。 什么样的人会被称为神?一定具有与神相匹配的能力,她的强大是草原公认的,迄今为止她从不曾输给任何人。 丽塔有这个自信,今天同样不会输。 纤细的手缓缓抬起,伴随着的是脚下大地的剧烈震动,忽然间一声巨响地面直接崩裂开来,地下的碎石和硕大的石块不断的悬浮在半空之中。 “水火相克,你的水挡得住坚硬的磐石吗?” 丽塔冷笑着站在方圆之间唯一一块完整的陆地上,下一刻乱石飞溅却殊途同归的砸向对面的陶紫鸢,仿佛在为她身后被女孩用龌龊手段害死的士兵们报仇! 在她的视野中,对面的人似乎已经吓到忘记了动作,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宛如草原上的石雕,没有了生气。 丽塔转过身,对于那些不值得她留恋的人,她从不会停留太多时间,她的任务是屠杀黎清的这座城,让他们已经年迈的统治者知道,不要小觑胡人的存在,而不是和一个小女孩耗着。 而就在她迈步回头之时,意想之中的撞击没有出现,反而好像是被什么拦截住了一般。 丽塔转过身,随即变了脸色。 女孩的眼睛变成了蓝色,控制的水泽几乎拦下了整条街道,包括铺天盖地的乱石都被挡住了。 厚厚的一面水墙,没有任何充足的水源,那么……水从何处来?这强大的支撑又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没有人可以运用如此强大的水之力!即便你可以让水泽为你所用,却绝对不可能让其凭空而生!” 丽塔记得父王说过,金,木,土,火,这世间从不缺乏控制的人,就连行风者也大有人在,唯独水泽的力量强大而又神秘,少有的人可以控制也是能力有限。 可眼前的人,很明显能力已经超越了这个有限的范围。 ———— 陶紫鸢觉得自己很累,那个女人的话她完全没有听清楚,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手边的水墙上。 几乎已经快要到了身体的极限,这么大一面水墙的维持几乎每一个呼吸之间都要抽走她许多的力量。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只是此刻的她清楚如果自己放弃了,不仅自己性命难保,其他逃走的人一样会面临灾难。 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的女人走了过来,对自己的挣扎似乎非常不屑和不解, “这样下去,你会因为力竭而死。可即便如此,也依旧未必能保得住那些人。” 冷冷的声音,凉透了腊月的天,她突然间想起今天是腊月初八,每年这个时候即便是海边的村庄都冷的出不去门,家里没有熬腊八粥的习惯,只是娘亲每次都会在这一天熬着浓浓的鲜羹,已然觉得很幸福。 因为这是一年里,少有的渔家打上来的东西没有拿出去卖的时候。 望月镇的腊八却似乎刚刚开始,寒风开始侵蚀着身体的每一寸,让她无处可藏。 这就是死亡接近的感觉吗?她真的不想死啊,她想放手,然而却总是会把这里当成记忆中的渔村,那个时候她没有办法,无法抵抗。 可现在呢?放手的自己和亲手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 百般的纠结过后,在不让当年的事情重蹈覆辙和复仇之间,陶紫鸢选择了前者,一直到她倒下的那一瞬间,她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坚持而让那些人捡回一条性命,但是毫无疑问这个选择弥补了长久以来内心深处,对于当时没有任何举措的罪恶感。 即便最后她没有完成复仇,却终于可以走到渔村人的面前,直视他们的眼睛,告诉他们,为了避免另一个悲剧的发生,自己已然倾尽了所有的力气。 只是…… “蓝,我没有达成你对我的期望,对不起。” 飞沙走石扑面而来捶打在娇小的身体上,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然是遍体鳞伤。 丽塔走到女孩的身边,看着她望向夜空并不曾合上的双眼,伸手抚平, “天神终究饶恕你灵魂的罪恶,将你的灵魂带入圣洁之中,小……勇士。” 空旷的长街上,黑衣女子的脚步依旧从容,只是眼眸深处产生了动容。 骄傲如她,也依旧不得不承认女孩那一瞬间看似愚蠢的坚持值得人敬佩。 父王说过,真正的勇士不分部落性别,那种英勇无畏的精神值得每一个人钦佩。 ———— 寂静的长街上,万人空巷,只有天上飘落的雪掩埋着地上的血迹和尸体。 街上一道银光闪过,银发的女子出现在一具女孩的尸体旁边。 荆溪目睹了方才的一切,她没有想到如此执着于复仇的女孩却为了这些人牺牲了自己,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更多的还是震撼。 洁白的雪花穿透荆溪的身体落在女孩的脸上,在荆溪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女孩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刚开始的惊讶变成了最后的疑惑,女孩看着站在旁边的荆溪,怔怔道, “她去了哪里?” 荆溪还没有从她死而复生的惊讶中会过神, “你,你不是死了吗?” “只是伤的,太重,还没有死。”说着陶紫鸢慢慢的支撑起身体,手臂,腿上,脸上到处都是肉眼可见的伤痕,还有一些伤是在衣服下面看不到的。 “人呢?那个女人去了哪里?” 陶紫鸢的声音很低,因为她一用力就会牵扯着喉咙会痛,四肢也是极度的不适。 “那,那边。” 荆溪指给她方向,怔怔的看着那个人一步步吃力的追赶过去,刚开始每一步都很艰难,一直到可以慢慢的跑起来,前后的时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这……这真的是人吗?人可以有如此强悍的修复能力吗?” 荆溪感叹着,一边悬浮着身体跟了过去。 女孩的身上似乎存在着许多的奥秘,对于这个女孩,她真的是越来越好奇了。 第四十四章 水泽之主 一直追,一直走,终于再次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身影,在街边的一个小巷子里,意念操控之下的匕首一步步的逼近一对无辜的母子。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欺负手无寸铁的无辜人吗!” 陶紫鸢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很明显丽塔连背影都僵硬了一刻,随即转过身的瞬间,一脸的惊愕。 “你……你怎么还活着?” 她刚刚明明测过她的鼻息,没有了呼吸的人怎么会活过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替天收你的人!” 话音刚落,顷刻之间冰封百步,丽塔的脚下瞬间被冰冻住。 寒冰在逼近母女二人的那一刻悄然停下,母亲伸手遮住了女儿的眼睛,不想让幼小的她看到残酷的一幕。然而小女孩还是执着的看到了。 她看见那个后走过来的姐姐踏在小巷的冰上,每走一步两边墙上的冰便更寒一些,更高一些。一直到她走到黑衣的姐姐身前时,后者已经被冰封住了大半个身体。 “还不走吗?”陶紫鸢对母女二人说道。 这个时候的母亲才回过神抱起孩子离开小巷,临走之前一直在向救了二人的陶紫鸢道谢,只是又惊又怕的样子谁知道有几分真心。 两个人刚从巷子里离开,陶紫鸢便听到身边的冰封被解开了,其实她也从没有想过利用冰封便可以彻底的困住这个女人。 “我真的是小瞧你了,死而复生,冰封千里,看来你的能力比我想象的更加强大,可是即便如此在我的面前,依旧不堪一击!” 丽塔的话音刚落,整个小巷里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几乎所有附着在地上墙上的冰凌炸裂开,唯一的目标都是面前的女孩。 “直到人的意志可以有多强大吗?那同样是你想象不到的,比如说此刻即便你想逃,我不放过你,你只能等死!可惜了,你不是我胡人。” “你的意念确实很强大。”陶紫鸢感觉自己的气脉被封住了,就连抬起手都是一种奢侈,眼见着那些冰凌即将刺入自己的眉心,下一瞬却猝不及防的调转方向,无情的穿透女人的胸口。 鲜血喷溅在陶紫鸢的脸上,丽塔的意念不再集中在自己的身上,陶紫鸢走到躺在地上的丽塔面前,后者瞪大了眼睛满满的疑惑却说不出话来。 “意念确实强大,可你忽略了水泽的忠诚,他怎么会背叛他的主人?” 顷刻间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女孩会死而复生,女孩确实不是普通的人,只有这样一切才能解释的通。 可是,她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 “你竟然是水泽之主?” 荆溪趴在旁边的墙上看着面无表情的女孩,她想过千万种可能性,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可是你明明是人,你的身上有人类的味道!” 荆溪觉得不可思议,或者不敢相信,如果她不是人类,自己怎么可能不会发现? 面对荆溪的疑问,陶紫鸢停下脚步看向旁边的那人, “人,就不能是水泽之主了吗?” 荆溪:“……” 好像也有那么一些道理啊。 不知何时少女已经再一次迈开脚步,追寻着那些仍旧在战斗的地方。 那天,荆溪见识到了解封之后的陶紫鸢,同在陈堔面前的她判若两人,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当最后一个胡人的异能者倒在地上,一袭蓝衣早已被染成了血色。 身后的客栈里面是这个镇子里仅存的还活着的人,詹姆斯从窗户朝着外面看,看到外面胡人的士兵围成了一圈,手里的弓箭沾了火油,对准了客栈的方向。 而那个一直到现在可以说是筋疲力尽的女孩依旧站在那里,像屹立不倒的雕塑,发丝不断滴落着鲜血,沉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街道上却很清晰。 张开的箭弩不知为何颤颤发抖,竟然会对不准方向。 “滚回去,滚回你们自己的地方去!” 陶紫鸢沙哑着声音道,因为长久的战斗她已经精疲力尽,手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但是紧绷的一根神经时刻的提醒着她,不能倒下。 “活捉她!公主死在她的手上,不能让她死的那么容易!” 将领指挥着士兵,发动着最后的进攻, “放箭!” 一支支燃亮夜空的箭矢离弦而跃,陶紫鸢想要召唤水泽,可力量这次真的是耗尽了。 “跑!” 用尽全部的力气陶紫鸢朝后面的人喊道,然而星火并没有点燃客栈,而是在前一刻飞向了另一个方向。 唐夕,陈堔。 陶紫鸢始终搞不懂,为什么那么讨厌一个人,可偏偏只要他出现了,便总是会觉得万事大吉,一切都可以放心了。 无论什么事,仿佛只要有他在,总是会迎刃而解。 紧接着一大波的士兵出现在周围,陶紫鸢看着那个骑在马上的白袍小将,意气风发的带领士兵将全部的胡掳抓住,包括发号施令的将军。 “将这些人通通带走!” 白袍的将军下了马走到陈堔的旁边, “陈都尉,多亏了你的人今天的事情才能如此顺利,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胡人会打起望月镇的主意,我会向皇帝陛下禀明一切的,军队将为此负责!” “举手之劳,能为国家效力也是吾等的职责,如今我等已经完成了使命,不日即将回返燕都,这里的善后之事还要二公子同将军筹划。”陈堔道。 这好像还是陶紫鸢第一次听这个人说官话吧,这个男人是谁?怎么看上去陈堔似乎很忌惮他的样子? 客栈里面的人已经被士兵救出,清点一下整个镇子里的人死伤过半,守城的县令也殉难而亡。 一时间人多了起来,陶紫鸢听不到那边的人说了什么,觉得有些天昏地暗,看不清的东西。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走还是该留,即便现在的她狼狈不堪。 “提司大人,都尉大人让属下送您去县衙休息。” 唐夕走到陶紫鸢的身边,将即将摇摇欲坠的人背在了身后,即便这样的结果是他的衣襟也会被血水溅透,但是将人背在身上的一瞬间,唐夕感觉到鼻子酸酸的。 第四十五章 这种……优秀的人 三个时辰,整整三个时辰没有休息,他在寻找军队的同时,也清楚望月镇一定发生着艰难的战斗。 他没有想到这个女孩会坚持到现在,或者说,她真的会为了这些人奋不顾身的以命相搏,就连刚看到她样子的陈都尉,也是一副未曾想到的样子。 一个将现实和利己的行为看的如此通透的人,怎么会为了这些不着边际的人和事牺牲自己的生命? 可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猝不及防的令人动容。 ———— 唐夕带着陶紫鸢离开后,另一边的白跑将军才看了一眼几乎已经成了血葫芦的女孩, “我听说胡人的公主是一名极高超的意念大师,死在了那个女孩的手上,陈大人,怕是这个女孩的身上还有更多的秘密是你我不知道的。 光是想想刚才她的那个眼神,即便我不是她的敌人,却依旧感觉得到那目光中的可怕。这样的人您能安心的放在身边吗?” “只要风波亭需要,陛下需要,我是无所谓的。二公子不是素来都很清楚这一点的吗?风波亭的荣耀从来不是来自于皇权,而是绝对的实力。没有实力的人,是坐不稳这个位置的。” 陈堔说道,似乎并不介意周蒙话里话外提醒总有一天那个人会超越自己的弦外之音。 “陈都尉说的对,我期待着她和你对决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出现在旁边做个见证人的,告辞!” 说罢便是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待他走的远了,街上已经恢复了安静,陈堔走到方才那个丫头所在的位置。 当时那种坚毅的目光,传达给人一种不惜一切也要守护住身后的强烈欲望,究竟是他不够了解这个孩子,还是说她在慢慢的发生改变? 改变的原因是什么?徐太医吗?还是小宜? 一个从阴暗中走出来的鬼蜮使者,真的能够如同阳光一样带给人间温暖吗? 他想不通,即便是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他依旧摸不透所谓的人性。 手中的天启泛着微光,似乎感触到了什么。 或许那个人快要回到燕都了。 ———— 来时的马车里有三个人,回去的路上却只有陶紫鸢孤零零的一个,即便临上车时唐夕塞给自己一个手炉,可还是会感觉到很冷。 每次闭上眼睛她都会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想起自己满手鲜血的样子,便会隐隐的感觉到一阵恶心。 望月大街上的血已经洗刷干净了,只是那些死去的人却永远无法复生,空旷的小镇弥漫着悲伤的氛围,即便有周二公子坐镇,依旧无法恢复如常。 这一场痛,怕是需要多年才能弥补失去家人的刻骨。 即便这场战争最后以黎清的胜利为告终,可胜利永远是悲怆的,是混着血肉铸造的。 回到长安的路上很平静,连带着那些护卫的态度也比之前恭敬了许多,陶紫鸢知道这是因为那晚的缘故。 即便不是心悦诚服,可总会有承认她的意味在里面。可笑的是,她宁愿不要这承认,也不想那些无辜的人死去。 “呵!”陶紫鸢自嘲的笑了笑,一直躲在玉里面的荆溪终于发出了声音, “你在笑什么?”荆溪问。 陶紫鸢道, “我在笑,什么时候竟然自己也成了悲天悯人的人了,明明之前不是这样柔软的人。” “你知道水泽的力量为什么而强大吗?” “为什么?”陶紫鸢问。 荆溪道,“洪水,海啸都可以随时摧毁很多看上去坚不可摧的人和物,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滴眼泪可以让人难过,一汪清泉可以让万物生长。他可以是潺潺的小溪,也可以是奔腾不息的江河,或者成为神秘孕育万物的海洋。 你将他放在什么里面,他就是什么形状,柔软和坚硬相依相伴,这才是水泽的本真面目。” “强大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力量,而不是外在的刚强,过刚易折,所以这才是水泽真正的强大所在。” 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即便陶紫鸢没有看到她的真人,却想象的出她一边打着坐一边说着高深莫测的话,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但是……陶紫鸢突然间想起来一件事。 “你为什么没有把我的事情告诉陈大人?”她问, “嗯?告诉那个冰块吗!做梦!老娘巴不得他到死都被蒙在鼓里!看不惯他那一副天地万物唯我独尊的样子!” 提起陈堔的瞬间荆溪直接炸了毛,上一刻还是云淡风轻的世外高人,由此可知陈都尉的影响力可见一般。 “那张冰块脸不就仗着自己有一把神剑吗?我呸!老娘征战审车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个窝里爬着呢!竟然用剑威胁老娘,这也就是现在,换做以前老娘一掌过去直接把他送走!” 越说越激动,竟然直接从玉里面跑了出来,同马车里的陶紫鸢吐着苦水, “一天天横行霸道,拽的像全世界离开他活不了一样,我就奇了怪了你们的皇帝怎么受得了这种面无表情的冷血动物?是脑子有病吗!” 陶紫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听到了有马蹄渐渐放缓的声音,而且一种不详的预感,熟悉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背后袭来。 “姐,你该回去休息了,说了这么多也该累了吧。” 陶紫鸢尝试着将荆溪劝回去,谁知道后者正说到兴头上怎么会就此罢休,继续侃侃而谈, “他这种人啊,也就适合孤独终老了,但凡是个女的都不会嫁给他这种……” 眼角的余光里,看到随风拂起的帘子后面一抹熟悉的身影,荆溪瞬间变了脸色。 “这种什么?”陶紫鸢疑惑着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后者却突然间话锋一转, “这种有责任心,有担当,又英俊潇洒的男人一般的女子是配不上的,只有真正高贵的灵魂才能同这样优秀的人结合。” “嗯?”陶紫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这前后描述的分明不是一个人啊。 然而当她看向外面的时候忽然间懂了,骑在马上的男子渐渐同马车拉开了距离,看背影,感觉某些人的心情似乎很愉悦啊。 第四十六章 所以呢,几个人? 接下来的一路上荆溪都安静了许多,不过许是察觉到了陶紫鸢的孤独,一直没有回到玉里面休息。 几天后,陶紫鸢已经看到了熟悉的景致,她知道快要回到那里了。 “听别人说燕都很好玩的样子,是真的吗?” 荆溪好奇的问,目光中却充满了期待。 “不……不太清楚。”陶紫鸢有些不忍心打破她的期待,但是她确实没有心情逛过燕都城。 果不其然后者一脸失望的样子, “啊?怎么会这样啊。” 话音刚落下一瞬又兴奋起来, “要不我们一起去逛一逛吧,不是快要到了你们黎清的年下了吗,肯定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美酒,美人,啊……想想就觉得兴奋啊!” “哈……哈哈……”陶紫鸢尴尬的笑了笑,虽然几天的相处她已经大其概的了解荆溪这个人的性子有多么的不稳定,但是这总是突然间的转变着实容易让人吃不消啊。 “这个……”陶紫鸢有些犹豫,她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安排,而且不知道怎么的心底总感觉有什么会发生。 “去嘛,小紫鸢!” “鸢鸢~” “可爱的桃子,就去嘛~好不好!” “……” 最重在荆溪的软磨硬泡之下,陶紫鸢还是答应了,只不过…… “但,但是你没有实体即便是逛了燕都也只能看一看而已,美酒美食,还有……美人什么的完全碰不到吃不到啊,怎么办?额……” 自己的话还没说完,身边的女人已经化成一阵白色的烟雾,待烟雾消散过后,马车里多出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碧瞳猫。 “这样不就可以了吗?”化成了碧瞳猫的荆溪骄傲的向陶紫鸢展示着自己的能力。 “你既然可以化身,为什么还要藏在玉里?”陶紫鸢疑惑着,荆溪猫已经跳到了自己的膝盖上,寻了一个极舒服的位置趴了下来,懒洋洋的回道, “身为一只玉灵,不是只能待在玉里的,只不过我不能离开他太远,不然会十分虚弱,就连稍微灵力强大一点的普通人都会让我消失。再者化形的时间不能维持太久哦,但是一天两天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完又抬起慵懒的眼皮,提醒着陶紫鸢, “你答应我了哦,要去逛燕都的。” “额……好吧,我争取。” “是一定!” 荆溪猫亮出了尖利的爪子,似乎对于陶紫鸢的回答很不满意。 “好,一,一定。” 话是这么说,可她也没有把握回去之后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如果没事的话逛一逛燕都也未尝不可。 不管怎样得到了回答的荆溪猫满意的打起了瞌睡,真的像寻常的猫一样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陶紫鸢忍不住抬手抚上了纯白的毛发……下一瞬不禁由衷的发出惊讶的赞叹, 好,好柔软,皮毛柔软的让人爱不释手,真是一碰到了就不想放手啊。 不知道是荆溪睡得太死还是察觉了不想和自己一般见识,总之陶紫鸢小心翼翼将荆溪猫抱在怀里,贴近胸口的位置,似乎这样心里面也会觉得暖暖的。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陶紫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要问唐夕却听怀里的荆溪发出了声音, “不要动,不要让那个人发现你的存在。什么都不要问。” 陶紫鸢收回了伸出去的手,不明所以看着怀里的荆溪猫,但是怀抱着荆溪猫的陶紫鸢感觉的很清楚荆溪颤栗的身体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即便是陈堔也没有让荆溪害怕到这样的地步,究竟发生了什么?荆溪口中的那个人又是谁? 只是她听见了外面陈堔的声音。 “停下,让他们先过。” 能让陈堔如此轻易相让的人又会是谁? 皇帝吗?如果是皇帝荆溪有什么理由不让自己出声呢?自己毕竟是风波亭的提司,面见圣上是很正常的的事情。 那么,那个人会是谁? 突然间来自于胸口一阵剧痛,那不是自己的预感,而是来自于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蓝,蓝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强烈? 难道说外面的人是…… 陶紫鸢轻挑起旁边的帘子,看到一辆马车刚好从旁边经过,一阵风经过吹起了旁边马车的侧帘,刚刚好现出了女子的容貌。 巧笑倩兮,美眸灵动,仿佛盛下了天上的星河一般,耀眼夺目,红色梅花在眉宇之间徐徐绽放,却也只是这完美无瑕的一丝点缀,纯洁的不染一丝尘埃,足以令所有窥之一面的人为之惭愧。 生为世人如此的污浊怎配的上这般神仙似的人物。 果真是她,李世秋府上的三小姐,李相卿的义妹,也是那个摧毁了蓝,覆灭了自己家园的女人。 神一般的面孔之下藏着一颗丑恶至极的心脏! “哎,哎!” 荆溪拍了她两下后者才回过神来, “怎,怎么了?” “你认识那个女人。”荆溪陈述着,因为陶紫鸢方才目光中的怨恨已经显而易见。一个不轻易表露内心的人怎么会流露出这般浓烈的恨意?一定是有原因的。 “而且你恨她。”荆溪肯定的说道,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极为严肃冷淡的道, “如果你的仇人是她的话,那你最好放弃吧。她,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即便你是水泽之主。” “为,为什么?” 陶紫鸢问,既然已经被人看穿了她没有打算否认,而且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想过会在不知不觉间完成自己的复仇。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何况自己并不是一个多么特殊的人。她肯定自己的平凡,肯定自己的弱小,但是她不会就此放弃。 “你似乎对她很熟悉?可是你不是一直在望月镇吗,怎么会认识她?” 被陶紫鸢这么一问,荆溪心中暗道不好,方才光想着提醒她忘记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对人类讲的。 “这个……我不认识她,只是对她身上的气味很敏感,从现在的实力差距上讲,她和陈堔的差距,就是陈堔和你的差距,这样解释你能理解吗?” 荆溪想了另一种方式来比喻,然而事实却是身为人神的灵筠比她形容的更加强大。 荆溪没有同自己讲实话,陶紫鸢感觉得到,但是她没有追问下去。 不想说的话即便再怎么追问,也不会有结果。 很快一行人便回到了风波亭,陈堔去了皇宫复命,而其他人则在蔺枫的带领下送徐太医的棺椁回到徐家。 “我……可以去吗?”陶紫鸢看着唐夕问。 十岁的孩子对一个长者的依赖很好理解,但是唐夕还是狠下心摇了摇头, “徐太医的死虽责任不在风波亭,可难免会将怒火发在大人的身上,所以,提司大人若是真的想送徐太医一程,不妨在丧日同都尉大人一起去吧。 现下还是让属下送您回去休息为主,明日一早属下会引提司大人前往风波亭各处同其他的提司会面,这也是都尉大人吩咐的,因为上次提司一直伤着,所以耽搁了。” “其他的提司?” 陶紫鸢边走边问,身边的唐夕解释道, “咱们风波亭的提司都是各种能力之中最出众者,容竹大人的控火之术,辛酉大人的搬山神力,还有凌源大人的意念,南宫离大人可以控制各种动物,燕凤大人的御风术,古伊大人的治愈术,陈零大人的土行术,这七位都是风波亭之中的佼佼者。” “那有先后的排名吗?”陶紫鸢问。 话音刚落她发现这似乎是一个好尴尬的问题,因为唐夕的表情并不是很好。 前后看了看有没有其他人的存在,这才说道, “排名倒是有的,古伊大人只有治愈术所以在第八位,零大人第七位,辛酉大人第六位,南宫离大人在第五位,容竹大人第四位,仅次于燕凤大人的御风术,排在第二的是凌源大人的意念。” “第一呢?” 陶紫鸢从刚开始就不明白,为什么要从第八位开始数起。 “为什么要从第八位数起?” “第一位的玖大人几乎不曾露面,传言中他的能力有很多,听力,眼力都是超出常人的,而且这位大人相貌英俊,最擅长的就是控制别人的情绪,所以拥有这些能力的人被统一的归属到玖大人的门中。除了几位提司,其他人都没有见过玖大人的面目,实力据可靠消息,是仅次于都尉大人的存在。” 说话间唐夕似乎感觉自己有点打击到身旁的这位年轻的提司了,连忙补充道, “当然了,提司大人如今年龄尚小,再加上有都尉大人亲自教导,假以时日定可名列前茅。” “意思就是现在我只能排在最后是吗?”陶紫鸢幽怨的说出了唐夕绕了这么一大圈隐晦表达的含义。 “额……呵呵,这个未来还是有机会的嘛,属下相信大人一定可以做到的。” “哦。” 陶紫鸢厌厌道,突然间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不过风波亭里会控水的有多少人?” “这个啊,因为水泽之力对于整个黎清来说都是神秘的所在,所以风波亭里控水的人也很少,但是在亭里的待遇因为稀缺绝对是最好的一个。” “所以呢?有几个人?”陶紫鸢问。 第四十七章 是啊,都是为了我好啊 “都尉大人说优质的人才宁缺毋滥,所以外面有许多控水的人也没有招进来。” “所以呢?有几个人?”陶紫鸢问 “……两个。” “算我吗?” “额……这个……算。” 唐夕打着哈哈, “人虽然少了点,但是人贵在于精而不在于多,控水的能力一般人是无法拥有的,能稀缺的人当中发现天赋异禀的人更是难得。” “那为什么不带着那个人一起去西岭呢?”陶紫鸢问,一下子戳破了唐夕营造出来的美好。 “这个……” 唐夕的欲言又止已经说明了一切,说明了另一个控水的人并不是一个很听话的人。 说话间唐夕已经带着陶紫鸢走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院子的外面, “这是万象阁,也是提司大人以后休息的院子。院子里有负责大人衣食起居的姑姑,容竹大人负责掌管整个亭内的烛火,亥时一到火烛自会熄灭,每日申时末酉时初便会掌灯。明日一早待大人休整好了属下会再来的。” 说着唐夕要走,这边的陶紫鸢将其叫住, “我要出去的话需要向谁请示?” 唐夕笑了笑,“提司大人想出去的话大可以自行便宜,只是听说大人对燕都的路还不熟,为了安全起见,属下建议您还是叫个人一起行动为好。” “哦。” “属下告退。” 唐夕的身影消失在黑暗当中,陶紫鸢走进了灯火通明的院子,院子的中央是一棵干枯的老树,不知道是谁在上面系了许多的红绳,倒是为了这棵枯树增添了几分颜色。 “提司大人,奴婢已经恭候您许久了。” 不知何时在树下的另一边伫立着一位身着黑衣一脸严肃的年轻女子,只是看着要比小宜的年岁大了许多,然而这通身的气度倒是像哪位贵人,却在自称奴婢。 这位想必就是唐夕所说的姑姑了,那大概也要二十几岁的样子了吧。 “你是……” “奴婢姓李,蒙皇后娘娘赐名文蔷,是都尉大人从东宫调来伺候大人的饮食起居以及各种礼仪文化的人,时间不会太久,一直到奴婢认为大人已经完全掌握了为止,奴婢便会自行离开。” 不愧是从东宫出来的人,底气十足,而且不卑不亢,也没有自己预想当中的不屑,看上去倒是很符合那位太子的性子。 “既是如此,那便有劳姑姑了。” 陶紫鸢微屈膝行礼,她认为这只是在对这位姑姑表示尊敬却不曾想一声呵斥猝不及防的入了耳, “姑娘为何要同奴婢行礼?” “啊?” “姑娘是提司大人,位同当朝二品,怎可同奴婢行礼?”李姑姑一句话点明了陶紫鸢的错处,然而似乎不仅仅如此的样子, “身为提司,站如松是基本的要求,大人的站姿实在是不够雅观,挺胸抬头目视前方,作为风波亭的提司,首要的便是气势。两军对阵也好,后宫之间的争斗也罢,第一点就是气势!” “额……” 就这样陶紫鸢被盯着纠正了将近半个时辰的站姿才回到屋子里休息。 不过好在李姑姑没有追进来纠正自己的睡姿。 呵呵呵,她就知道陈堔选的人,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 翌日,辰时刚到李姑姑便进了门,看着躺在床上的陶紫鸢,毫不留情的掀开了被子。 “提司大人,您该起来更衣了,今日还要去会见其他的几位提司。” 无情的寒冷钻进陶紫鸢的衣服里,几乎是一瞬间便被寒意驱使着醒了过来,睁开眼睛陶紫鸢差点以为是梦,可无比真实的声音提醒着自己,这是真的。 自己好像也只有一个选择,起床。 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拿起挂在架子上的衣服穿了起来,然而……这门口的一排女婢是怎么回事?好像端着盆,手巾,还有饭和茶水。 “大人请洁面。”李姑姑递过来一张毛巾,随即又有人将水盆摆在架子上。 “哦好。” “大人请漱口。” “好。” “大人请用膳。” “好。” 陶紫鸢用过饭后同样是用李姑姑递过来的帕子擦拭着唇边的油渍, “大人吃好了吗?” “挺好的。” “大人请漱口。” 端过来一杯茶。 “好。” 所有的流程走了一遍后李姑姑带着那些女婢出了门,不多时唐夕走到了门外,看着坐在屋子里颇为忧郁的陶紫鸢不由得笑出了声, “大人想来适应的如何?” “好。”几乎是下意识的惯性回答,又引来他一阵的开怀,等陶紫鸢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心力和他计较那些,只是在想着这日子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规矩是不得不学的,大人日后是要接都尉大人的班,难免在君王身边伴驾,即便陛下对我风波亭多有恩慈,但礼数总是不能免缺的。李姑姑是东宫最杰出的女官,若是旁人怕是太子也未必会舍得一借。”唐夕开导着她,想让她接受这种安排,虽然刚开始会很痛苦。 “是啊。”陶紫鸢叹了口气, “都是为了我好啊,一个不到位就容易脑袋搬家啊。真是没想到,风波亭的都尉比当大家闺秀还要麻烦。” “咳!咳咳!”唐夕剧咳不止,难免通红的同时还没忘了劝诫自己, “这话可千万别让都尉大人听见,如若不然,大人您就要麻烦了。” “知道了。”陶紫鸢喃喃道,即便学规矩是一件好事,可为什么她总是有一种很抗拒的心里,就像是要失去了什么一样。 “大人用过早膳了,那就请吧,七位大人离这里都有一段距离呢。如果您想出门的话,最好早一点去,这样的话下午都尉大人从宫里回来之前,您就可以自由的支配了。” 陈堔,为什么这个人就像是挥之不去的魔咒吗?怎么哪里都有他?她真的不想再听见这个人的名字了啊! 两个人的内心里不约而同的一起叫嚣着,然而这样的叫嚣没有丝毫的用处,除了发泄内心深处对某些人的怨愤。 唐夕看着陶紫鸢有些扭曲的面容,怔了怔随即想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看来都尉大人不是很招人喜欢呢? 第四十八章 第二凌源 风波亭很大,刚开始陶紫鸢还不清楚为什么这么一个隶属于皇帝陛下的机构要建在这种依山傍水的地方,一直到唐夕带着她去找其他的几位提司居住的地方时,她恍然间发觉,原来自己住的地方真的是最正常的一处了。 第一位是排名第二的凌源大人,居住在半山崖上的小屋里。 不过好在唐夕找了两位疾行的护卫,将二人顺利的带了上去,不至于落得个气喘吁吁的下场。 身后疾行的护卫仍旧在喘着大气,这边唐夕却引着陶紫鸢沿着剩下的小路走到了后面半山崖上的小屋前。 因为小屋建在整个山崖的凹陷处,只有清晨的阳光才能勉强的照到屋子前。再加上此时是冬季,身处之地便愈发的严寒几分。 陶紫鸢冷的打了个哆嗦,尽量让自己站在阳光下。但是躺在椅子上的年轻男子却恍然未觉,一张竹席,一件白色单衣便悍然睡去。 如果不是看到他手里的茶仍旧冒着热气,单看他只怕是要以为这是初夏的季节,竟穿的如此单薄。 “小丫头,你挡着光了。” 凌源说道,连眼睛都未曾睁开。 陶紫鸢惊诧走到一边让出了阳光, “您是怎么……看到的?明明……您并没有睁开眼睛。” 凌源笑了笑,似温柔的样子, “唐夕没告诉你我是个瞎子吗?即便睁开了眼睛,依旧看不到你的样子。但是我感觉得到站在我面前的一定是一个内心美好的少女。” “额……”陶紫鸢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想说并不是这样的,却被唐夕阻止了。 凌源笑道,“唐夕,你的胆子倒是大了许多嘛,再怎么说这小丫头也是个提司,你未免逾越了,若是容竹在此,定要斥责你的。” 唐夕拱了拱手,恭敬道,“唐夕见过凌大人,提司大人,这位便是风波亭的凌大人。” 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然而实际上陶紫鸢早已经成为了整个风波亭关注的人物,所以凌源大人会猜测出陶紫鸢的身份并不奇怪。 只是陶紫鸢的心中却疑惑满满,这,这真的是瞎子吗?怎么做什么他都一清二楚一般。 陶紫鸢好奇的伸出了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刻意的没有遮住倾洒在他脸上的阳光,就在她以为凌源没有察觉的时候突然被握住了手腕。 陶紫鸢感觉的到,他的手是温热的。 “你,你分明看得到!”陶紫鸢执着道。 凌源狂笑出声,似乎很开怀的样子,可笑声依旧很温柔。 唐夕解释道,“大人,凌大人修的意念动可察百里之内细微变动,令百花盛放,驱万物为器,静可摒弃冬寒夏暑,春雨秋霜,所以我们在山下之时,凌大人已然察觉到了。” “这么厉害?”陶紫鸢忍不住惊叹道, “是天赋吗?” 凌源笑道,“吾是禀继天赋,但意念之行,你我皆修得。意念之强大,乃人心之存天地,则天地于吾亦在心。那山吾说他在他便在,那水吾讲他无,他便无,世间人,烦恼事,三千青丝悲白发,吾说华发亦童颜。” 临了凌源又抓着她的手十分严肃认真的问了一句,“你听懂了吗?” 陶紫鸢听的云里雾里,更别提听懂二字,只如实说道, “我只听到什么吾心啊,山啊,水啊,白发童颜什么的……” 说到后来陶紫鸢也有些尴尬起来, “许是我不曾读过几年书,见识短浅,凌大人的话太过深奥,我尚且无法理解。” 凌源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是无法理解,而是不愿去解。紫鸢,是你的名字吗?” 陶紫鸢惊诧道,“是……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源不答反倒自顾自的说下去,“鸢乃天上筝,亦为人间花,紫为极红的富贵,紫鸢,紫鸢,那定是极美的颜色!可惜啊……” “可惜什么?”陶紫鸢问。 “可惜呀,鸢为筝尾,这天上的富贵已经到了尾处了。” 凌源感叹着躺回了椅子上,放开了陶紫鸢又挥了挥手, “去吧,别耽误了这晨光。没有结束,哪里会有开始呢?” “大人休息,唐夕引提司去别处拜会。” 陶紫鸢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唐夕已然在拜别之后拉着自己离开。 下山的路依旧是两个疾行的护卫帮忙,到了山下便让二人离去,陶紫鸢想着让他们一路帮忙或许会更方便一些,却被唐夕拒绝了, “上山的路只是因为提司大人现在功底不足,无法克服上山路上凌大人设下的念力阻挡,所以才请来疾行的二位。接下来的路就没有这些了,所以大人还是要自己走的好。” 陶紫鸢不解:“……念力阻挡?那又是什么?” 唐夕道,“凌大人并不一直是住在这里的,听老人说,以前凌大人还不是提司的时候,对念力甚是痴迷,一直也是住在普通的院子里。 直到有一天,凌大人从睡梦中醒来后发现屋子里的东西以及周围百步的碎石悬空,草木皆动。这才发现自己的念力大增。后来因为之前的提司死于任务中,凌大人便成了现在的提司。 为了不影响其他人的生活,便搬到了断秋崖上。设下重重阻碍只是为了防及有人误闯了山被念力所伤。” “……这么强大吗?这就是风波亭第二的实力吗?” 陶紫鸢怔怔道,如果第二都需要到封山的程度,那第一的玖大人又会是何等的……深不可测? 身为风波亭的都尉,在这个以实力为排名的机构中,陈堔的实力又该是怎样? 她愈加觉得自己的渺小,自己该如何超过那看似不可逾越的高山,达到自己的目的? “提司大人不必气馁,都尉大人自然有老的一天,届时你还年轻,自然是有优势的。” 唐夕见她面色不善出言安慰,陶紫鸢却有些哭笑不得, “这样的优势还真是令人惊喜啊。” 看她如此,唐夕一时间倒有些后悔先带她去见凌大人了,确实这种实力的差距,在心理上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唐夕想了想,继续道,“其实做提司也是很不错的,至少很多事情交给都尉大人解决就可以了,不愁吃穿银钱,不出意外的话,提司以后的荣华富贵应该是无需忧虑了。” 唐夕不说还好,一番话说的陶紫鸢更是心灰意冷起来, “我真的就那么差劲吗?” “不不不提司大人的能力已经比吾等护卫高出许多,只是武功根基尚且虚薄而已,在陈都尉的教授下,假以时日定可名震燕都!” “……” “唐夕啊。” “嗯?” “你以后……还是别安慰人了。” “……哦,我说的明明都是很现实的事啊,总是要往好处想的嘛。” 陶紫鸢欲哭无泪,心中腹诽道,正是因为是如此所以才不能说啊!本来还没有那么灰心,被你说的更灰心了! 第四十九章 充满敌意的南宫离 凌源之后是排名第三的燕凤大人。 擅长御风术的燕凤大人居住在风波亭的听风台上。 站在风波亭的门口都能看到的耸立的那处高台。 二人走在去往听风台的路上唐夕便开始为陶紫鸢介绍起来,为了防止自己在他面前失礼,因为听上去这位燕凤大人并没有凌源大人那么宽容温和, “整个听风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燕凤大人一人,这样的话就可以感受到天上的风行云动,提前预知何时有雨雪降临,因为燕凤大人,燕都城以及附近的城镇近些年倒是每有雨雪之前都有了提前的准备,不至于灾民流窜。” 听唐夕如此描述,陶紫鸢一则觉得神奇,二则觉得这种能力若是用在出海的时候,或许出海的渔民就会有很多人幸免于难了。 不过……她一路上过来的时候倒是看见不少流民乞讨,或许是那些离燕都很远的城市。 “不过这种能力也不是每次都是很准的,毕竟天上风云不定,燕凤大人可以利用风的能力却无法阻止雨的降临。说起来大人的能力在这种时候就很有用了呢。” 唐夕突然间兴奋起来, “这样的话以后下大雨大人就可以将雨水引到别的地方去了,倒是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水灾,干旱的时候也可以引水灌溉,如此利于民生,大人的存在于百姓简直就是福祉啊!” 在唐夕的想象中,陶紫鸢成了“救国救民”的“大英雄”,似乎以后有了她,便是风调雨顺了一般。 或许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一般,陶紫鸢不禁失笑,不过唐夕的想法她确实没有尝试过, “未尝不可一试,若是有机会的话。” 听到陶紫鸢的认可,唐夕似乎更高兴了几分,眉宇之间也多了几分喜色,陶紫鸢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但是能这么想着民生的人,想必也一定是个善良的人吧。 “为什么这么关心民生的事情?风波亭里你应该不缺银钱吧。” 陶紫鸢问道。 唐夕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颇有些憨憨的样子,“我们家就是种地的,爹妈种了一辈子的地,说什么也不肯放弃,说是米饭还是自己家种出来的香。提司若是有意,过几天我给您搬些送过去,您不要嫌弃才好……” “给,给我吗?”陶紫鸢迟疑着,是因为没有想到这突如其来的赠予。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有外人以这样的方式赠送给她东西,毕竟之前的要么是施舍,要么是恩赐。 平等的赠予,她还不曾有过。 唐夕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是,只是怕大人看不上这些东西,我随口……说说的。” “不,好……好啊,只,只是我不会煮饭。”陶紫鸢道。 她自认是个疑心重的人,很少相信别人,但是这一刻她不怀疑唐夕的好意,她选择相信。 他人赠送的礼物,即便只是一些米,但是依旧珍贵。 “大人……不必自己下厨……的。” “不过我会认真学的!争取自己煮饭啊,一定会很不一样的吧!” 陶紫鸢兴致勃勃的样子和声音通通盖过了唐夕的话,他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孩童天真烂漫的女孩,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容易满足,只是因为一些其他人根本看不上的东西。 如此的单纯。 单纯,这个人真的会是一个单纯的人吗?客栈里面对井三的淡然从容,望月镇应对胡人时的强悍,都难以让人将她和一个普通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他能相信一个从一开始便以奇异的样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的人,竟然是如此单纯吗? 唐夕的内心充满了疑惑,因为她的样子看起来真的不像在假装,有些快乐是可以感染别人的,这样的情绪只能是发自内心。 可,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呢? “到时候我会请你的,你会来的吧。”陶紫鸢笑着道。 看着唐夕脸上的错愕,陶紫鸢并不在意,回燕都的路上她一直都在想着徐太医的话。 即便她不能享受人生,也要尝试着接受人生中的美好与冷漠,或许她才会明白更多,进一步认识徐太医所说的……这个坏人与好人并存的世界。 “当……当然,大人请吧,这里离听风台还有一段距离呢,您不是要去逛燕都城吗?若是晚了都尉大人回来了,您可就出不去了。” “好。” 二人不多时已然行至听风台,跟着唐夕从里面到了听风台的最高处。 陶紫鸢还没露面,只听到唐夕错愕的声音, “燕大人,南,南宫大人也在啊。” “嗯。”深沉的男人的声音。 “是啊,唐夕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陶紫鸢走了上来,刚露面的功夫唐夕来不及阻挡已然落入南宫离的视野中。 “哼,没想到唐夕你现在倒是多认了一位主子,就是不知道容竹知不知道!”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还没等抬眼的功夫便听到了女子嫌恶的声音。自然唐夕的脸色是不好看的。 陶紫鸢忽视了女人已经可以说是露骨的挑衅,看向坐在中央蒲团上脸上有一道斜长恐怖疤痕的中年男子, “燕大人可曾听到了风中携带的雨何时到来?” 半晌燕凤没有回答陶紫鸢的话,唐夕忙开口介绍打破了沉寂道, “燕大人,这位是新来的……” “提司大人,我知道。” 燕凤冷冷道,闭目而言的同时,陶紫鸢感觉好像是自己的身边刮起了一阵冷风,刺骨冰寒, “燕都百姓的雪在明日。” 简短而又精确的话算是给了个回答,那么问题来了,除了燕都百姓的雪还有哪里的雪? 她没听懂,可有人听懂了。 南宫离冷笑出声,“是啊,新来的提司大人听说是个抢手的人物,不仅十分得李尚书府二公子的喜欢,而且太子殿下,都尉大人也颇为得意呢?未来的都尉大人,以后还要靠您多多照拂呢!” 句句讽刺,名为捧高,实则贬低。再明显不过的弦外音。 陶紫鸢弯唇轻笑,道,“好说,好说。本提司相信,在陈都尉的指导下,来日定可期。” 话音刚不仅引来了两个人的错愕,还让一直不闻不问的燕凤睁开了眼睛。 第五十章 腊月十二 腊月十二日早间,听风台上陶紫鸢在唐夕的引领下拜会各位提司,却不曾想此处的燕大人的身边还有一位南宫大人。 陈都尉特地嘱咐过得,要让陶提司和南宫大人保持安全距离,可看眼下的样子,听风台的两个边缘肯定不是传说中的安全距离。 “小小年纪,倒是大言不惭!都尉的位置也是你能觊觎的!” 南宫离冷斥道, “怕是你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吧!” 这个从见到陶紫鸢第一眼便一直在奚落讽刺的女人,让她认清了这个机构里面有多少人对于自己可以争夺提司这个位置怨气丛生。 就像是旁边的这位燕凤大人,即便什么都没有说,可冷淡轻蔑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分明就是觉得自己不配做都尉的位置,因为在她看来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 陶紫鸢深吸一口气,弯了弯唇角,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话不假,其实也并非是我大言不惭,而是对都尉大人我始终秉持着敬仰和信任的态度,既然都尉大人选择了我,那就证明不才的身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南宫大人以为如何?” 旁边的唐夕惊讶着看了一眼她,回想起望月镇某些人频频驳斥都尉的时候,好像并没有所谓的敬仰和信任啊……说是敌视和怀疑还差不多。 不过陶紫鸢的话确实有效,因为南宫离可以不将陶紫鸢放在眼里,却不得不忌惮陈堔的实力。 在她脸上出现不自然的那一刻,陶紫鸢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突然间想起,那个在星夜里往自己的房间放毒虫的人想必也就是这个南宫离。 “你!”南宫离听她搬出了陈堔,一时间更是气愤,却奈何陈堔是都尉,即便是连豫王也要礼让三分的人物,可是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噎了这么一下,还真是不甘啊! “呵!”南宫离不屑的一笑,冷冷道,“纵然都尉大人是实力高深,你也确实拔出了天启,可这能说明什么呢?都尉的位置是要靠实力去坐的,而不是关系!若是有一天有人打败了陈都尉,那个人就是新的风波亭都尉!” “哦?”陶紫鸢闻言一笑,道,“可既然有这样的人,为什么陛下会允许陈都尉定下这样的规矩呢?” 还不是因为没人打得过陈堔,连千年的玉灵也要忌惮的人物,陶紫鸢相信陈堔拥有着足够的实力,即便她不喜欢这个人。 “修得目中无人,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还不是风波亭的提司,夹着尾巴做人才是真切的,若不然哪天得罪了什么人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南宫离怒斥道,横眉冷对的样子倒是让她看上去更冷艳了几分,只可惜陶紫鸢并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人。 “得罪了什么人,招惹了什么人本提司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很了然,那就是本提司从不曾见过南宫大人,更谈不上得罪,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于我,趁着我受伤往我的房间里放蛇的人也是你吧。” 陶紫鸢冷笑着,“如此看来,就算夹着尾巴做人,也未必会让那些有心针对我的人放过我,既然如此,还是堂堂正正的,挺胸抬头的好。” “你胡说,我几时放过蛇伤你!” 提起放蛇的事情南宫离心虚的看了一眼燕凤,后者终于睁开眼睛看向楼梯口的陶紫鸢, “素问陶提司是个胆小怯懦的人,今日一见果然是传闻不得倾信!陶提司既然对都尉的位置信誓旦旦,燕某翘首以待!” 那目光如炬,只一眼便让陶紫鸢感觉到了其中的寒意,看起来这也是个不友好的人。 “风来了,提司大人重伤将欲,莫着了凉,染了风寒,若是如此都尉大人怕是会责备我等的。” 说罢燕凤已然转过头合目听风,南宫离忌惮着他看向自己警告的那一眼,亦没有再多言。 逐客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陶紫鸢自然听得出燕凤并不是很喜都尉,而且依着陈堔的性子怎么会因自己的风寒责备于一个堂堂提司,未免有过尤之嫌。 总之对于自己已经被归类为陈堔的“党羽”这件事陶紫鸢百口莫辩,而且也并不打算辩解。因为陈堔本人是不会在意这种不合于实的事情的。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燕大人听风了,告辞。” 说罢转身走下了楼梯,听到上面的唐夕在说了一句“属下告退。”之后便也是一阵脚步声的走了下来。 见二人离去,燕凤看了一眼旁边的南宫离, “这位陶提司可不是柔柔弱弱的千金,看着温糯,实则反骨,教训她的话光用毒虫是不行的,要动脑子。” 看着燕凤并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南宫离暗自松了口气,解释道, “我只是替你不平,都尉大人分明就是不想将位置交给你,整个风波亭除了那两个老怪物,谁比你更有资格接替都尉的位置!” 燕凤合上眼,听着耳边的风声带来的风雨,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的,待我修行结束,或可与之一较高下,这段时间你不要再去招惹那个女孩了,免得给自己带来不快,你要忌惮的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陈堔。” 一句话轻松的化解了南宫离心中的怨气,点头轻语道,“我知道了。” ———— 听风台下陶紫鸢停了下来,看向身后的高台,高耸入云,眸光微沉,问到身旁的唐夕, “燕凤大人似乎并不是很喜欢都尉,或者说很服气,虽然咱们那位都尉大人的性子并不是很讨喜,但是这种敌意是怎么回事?” 唐夕没想到她的察觉力如此的敏锐,推着她的后背走到了离听风台更远一些的地方,这才说道, “在陈都尉没来之前燕凤大人是拟定的新都尉,陈都尉刚露面的时候便轻松的打败了呼号疾风的燕凤大人,而且脸上也留下了一道疤,从此以后自然是对陈都尉不是很友善的。” 唐夕委婉的表达着,可陶紫鸢方才看到的听到的这些岂止是不友善,简直是宿敌啊。 难怪他听自己提司陈堔的时候反应会那么大。 “那凌源大人和玖大人呢?他们不是在燕大人之前吗?有他们在都尉的位置是不会到燕大人身上的,难道当时他们不在?” 看起来凌源大人是很年轻的,所以陶紫鸢觉得如果是这个理由很合理的。就是那位玖大人自己并没有见过,她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第五十一章 迂回战术 “不是这样的,至少凌源大人不是这样的。” 唐夕解释道, “凌源大人很小的时候便在风波亭里了,只不过你也看到了方才他那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凌源大人信奉道学,再加上对都尉一事并不上心便拒绝了。” “拒……拒绝了?”陶紫鸢惊诧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这么拒绝了?这也太任性了吧!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更任性的事还在后面。 “说是都尉当着太累,还要管各种事情,但是有传言说当时的都尉抱着大腿才让他答应下来的,但是陛下召见的那一天当时凌源大人正在同一个道人会面,把陛下派来的人直接挡在了外面,当时的都尉没办法才推举的燕凤大人。” “……” 陶紫鸢刷新了视野,对那个住在山上的人兴起了佩服之情,不过让自己选的话,如果没有那么多必须的原因,她觉得当个提司也不错,就像是唐夕说的那些理由,荣华富贵啊,而且也没有人敢得罪,这种随心所欲的生活才是……赛过活神仙啊! “那……玖大人呢?” 话音刚落,陶紫鸢还没听到唐夕的回答,下一刻便撞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确切的说不是她撞上去的,而是那个人自己扑上来的,一个熊抱将她抱在了怀里,脸蹭在了胸上。 “我们小陶陶这么点就要出来讨生活,实在是太辛苦了,还要去西岭那么远的地方跋山涉水的,真不知道都尉大人怎么想的呢,如果带我去的话,一定给小陶陶喂得胖胖的!这些臭男人就是粗心的很呢!” “……” 陶紫鸢的心内:她是谁? “属下见过容竹大人。” 唐夕的一句容竹大人让陶紫鸢清楚了这个人就是容竹。 听名字她一直以为是个男的,而且这个力气也是大的惊人啊! “容,容竹大人,透……透不过气,了!” 陶紫鸢的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容竹松开了手,连忙找个旁边亮敞的地方呼吸着空气,一口气进的太快,更是连连咳嗽起来。 “小陶陶怎么啦,来姐姐给你揉揉胸!” “不……” 虽然咳嗽揉胸这个陶紫鸢不能理解,但是她手还没抬起来拒绝容竹已经跑过来动手了。 一想美丽妖娆而又精致的面孔在眼前放大,本来以为她要揉的是胸,没想到真的是胸啊……似乎自己的干瘪摸起来没有什么手感,竟然可惜着道, “以为小陶陶的胸是个桃子,结果是个樱桃,这可不行啊,放心,交给我吧,在你十五岁及及笄礼前,姐姐一定让你的樱桃充盈成桃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被容竹几近露骨的话吓到了,咳嗽更剧烈起来,想往旁边走,可旁边是水池,三面不通只能继续被揉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惊吓的缘故,陶紫鸢的咳嗽停止了,但脸还是通红,烫的通红。 不经意之间陶紫鸢看到了某个人偷偷的看向自己身边的目光,而且她没看错的话,耳朵也红了,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冻红的,只是眼下怎么看她怎么觉得唐夕有些奇怪啊。 然而此刻似乎并不是自己关心唐夕的时候…… “小陶陶的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生病了啊,姐姐带你去看大夫啊,走走走!” “……啊?” 说着就推着自己走了唐夕犹豫了一下,也从后面跟了过来。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多力气,轻松着推着自己毫无压力,好吧也有可能是自己太没用了。 只不过…… 陶紫鸢挣扎着,一边走一边道, “容,容竹大人,我真的没有生病,真的,不用去看大夫的!” “用的用的,你重伤刚愈,都尉特地交代了要好好照顾的,看了大夫别是着了凉发热了呢!” “可是我,我还要去拜会其他提司大人的!”陶紫鸢不死心的继续挣扎着。 闻言容竹停下了步子,就在陶紫鸢以为平安无事了的时候却听她在身后说道, “南宫离在燕凤那,你已经见过了,辛酉,零,古伊都出去了,二十九才能回来,所以……你不必去了。” “哈?”陶紫鸢转过身惊诧着,看向旁边的唐夕,后者也是一脸的惊诧, “什么时候的事?属下分明记得三位大人昨天还在的。” 容竹回想着道,“今天早上,都尉从宫里刚回来就把三个人叫走了,好像是什么南……南……” “南岭?”唐夕猜测道,毕竟自家大人这记不清楚地名的习惯他们这些人已经习惯了。应该说整个风波亭都习惯了。 “不是。”容竹否定道。 “南壤?” “不是。” “南坪?” “不对!” “……” 陶紫鸢看的迷茫,她第一次知道黎清朝有这么“南”字的地方,两个人像报地名一样的说出了将近十几个地名后,唐夕依旧一副淡定,见怪不怪的样子,似乎已经习惯了。 “南塘?” 第十七个地名,终于得到了容竹的肯定。 “对对对,就是南塘,说那南……” “南塘。”唐夕淡定接着道。 容竹直接从容的说了下去,“附近的山里一夜之间多出了许多的地坑,让零和古伊带着辛酉一起去看看。” 陶紫鸢:“……” 这两个人如此默契的配合是怎么回事?因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她却彻底了解了容竹记性不好的事情。 刚说完的东西都能忘,真是……人才啊! “容竹天生对地名不敏感,以至于每每单独出任务的时候都会……走错路。” 后面的三个字陈堔特意说的很慢,而且还故意看了一眼旁边的容竹。 “才不是走错路,我那分明是顺路查探消息!”容竹不服气道。 “呵!”陈堔轻蔑道,“去渊城,最后竟然出现在了宣县,这也是顺路?” 渊城?宣县?都是哪? 最后还是唐夕悄悄的在耳边给自己解释道,“渊城在北边,宣县在南边。” 然而即便唐夕努力的低下声音,依旧被容竹听到了。 “叛徒!” 面对容竹语气强烈的指责,陶紫鸢吓了一跳,唐夕却淡定的转身抬头望天,从容至极。 “迂回!你懂什么叫战术迂回吗!”容竹同陈堔争辩道。 下一瞬陶紫鸢看到陈堔的脸上竟然竟然出现了一抹不掺杂任何鄙夷,只有无奈的笑容, “抱歉啊容竹大人,我还真不懂南辕北辙是什么战术迂回。” 第五十二章 握着剑,手放平 一个冷冰冰的人,没有什么牵挂,仿佛这世界上除了皇帝没有让他在意的事情,权衡利弊他可以做的很好,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教训别人的语气,古板,霸道,令人讨厌。 似乎除了他这张脸,和一身的武功,在他的身上没有一处陶紫鸢喜欢的地方。 可就是方才那无奈的一笑,她突然间想起了那个一次次救自己于危难的人,那个一边骂自己笨,却又在教自己风波亭是什么的人,那个人也会因为下属走错路而展现出无奈苦笑的温柔。 哪个才是他? 风波亭的都尉,陈堔。 “还不去背地图?明日早起我会让唐夕去查你的功课的。” 陈堔淡淡道,随即容竹的脸色一变,虽心有不愿可很明显因为某些原因她不得不为之。 “我还要带陶妹妹去医馆的……”容竹挣扎道。 “不必了。”陈堔看向对面的陶紫鸢,“你跟我来。” “做,做什么?”陶紫鸢问,不知道他找自己还能有什么事情。 “师父教徒弟,哪有那么多问题!”陈堔瞥了她一眼,在几人惊诧的目光中转身,很明显在等着陶紫鸢跟上去。 “哦,哦哦。”陶紫鸢反应过来同唐夕和容竹道了别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待二人远去,原地的容竹才勉强收起脸上的惊恐之色,随即满脸同情的摇了摇头, “太可怜了。” “大人,您的地图背的怎么样了?” 唐夕好心的提醒道。 “哦……狗腿子!” 容竹幽怨的看了一眼唐夕转身喃喃自语起来, “真不知道我的人怎么就成了都尉的狗腿子!” 闻言的唐夕只得无奈苦笑, “这还不是为了大人您好吗?再走错一次路,大人就要被贬职了。” “贬就贬呗,大不了不干了……”容竹呢喃道,似乎对于被威胁这件事不是很高兴。 唐夕:“……” “好啦好啦,我就是开个玩笑嘛,背就背啊,就是辛苦我们小唐唐啦!” “……额,不辛苦。” ———— 跟着陈堔七转八拐的走了半天,刚开始陶紫鸢还在记路,到后来果断选择了放弃,记不住就是记不住。 索性直接跟在他后面,就是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突然间陈堔停下了脚步,陶紫鸢四处看了看,似乎这只是一条路的某一段,两边在盛夏里应该会是芳草缤纷的样子。 “刚刚走了多少步?碰见了多少人?几个男,几个女?大概多大的年岁,会不会武功?” 刚转过身便是一连串的问题,陶紫鸢被问的措手不及,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些, “没,没记住……记得这些做什么?她们,又不在我的路上。” “你怎么知道她们不在你的路上?你怎么知道这沿途路过的人会不会再一次遇到?是不是心怀不轨混进来的人?你以为这个世界上的危险离你很远吗?” 陈堔冷冷道,又变成了那个看陶紫鸢处处不顺眼的都尉大人。 “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陶紫鸢应道,她知道陈都尉应该还有其他的话要说。 陈堔道,“二十九的夜宴陛下钦点了你做守卫,所以为了确保陛下的安危,从今天开始,一直到腊月二十六日,你要一刻不停的跟着我学武。” 陶紫鸢:“……那睡觉的时间呢?” 眼见着陈堔冷冷的一瞥,陶紫鸢住了嘴,“我知道了,没学好不能睡觉,对吧。” “不睡觉人会不会死?”陈堔问。 陶紫鸢想了想,“连续十几天不睡,没有人可以平安无事。” “抗旨是会被挖坟鞭尸的。” “……” 这是在告诉自己如果故意不睡觉猝死的结果是连尸体都不会安宁吗? 陶紫鸢想了一下,可能是这个意思。 接下来陶紫鸢跟随陈堔走到了一处山涧旁边,因为有了凌源住在山崖上的事情,陶紫鸢对于山涧旁边习武还是可以接受的。 只不过…… “接着。” 陈堔给了自己一把软剑,陶紫鸢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疑惑的看过去,得到的答案却是, “握着剑,手放平,一直坚持到太阳下山。” “午饭呢?”陶紫鸢看了一眼快要到正午的日头。 “会有人给你送过来,喂你吃下去的。” “……都尉大人慢走。” 目送着陈堔离开,那人并未回头,似乎并不担心身后的人会放下手中的兵器,有所懈怠。 诚然,陶紫鸢也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努力。 无论是午间送饭过去的人,还是夜里叫停的人,对陈堔的回复十分统一的都是——动作十分标准,而且似乎正在变的越来越轻松。 第五天早起,陶紫鸢刚踏出万象阁的院门,迎面陈堔便走了过来, “跟我来。” “……” 一瘸一拐的陶紫鸢跟着走了过去,右边的臂膀因为拿剑的缘故很明显有些不自然,不过这一次的方向好像不是山涧,而是……断秋崖…… 上次她记得唐夕说单凭自己是上不去这座山的,可是陈堔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 还没等自己开口,另一边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山上跑了下来,是唐夕。 “都尉大人,凌大人的棋盘已经摆好了。” 唐夕道。 “嗯,一炷香的时间,我要在半山崖处看见你,如果超过时间到达,那就再来一次,每次的终点都是半山崖。对了,握剑的姿势不要忘记了,沿途碰见什么阻碍,也不能变。变了就重新来过。” 说罢陈堔踩着轻松的步伐沿着小路上了山,剩下唐夕看着陶紫鸢憨憨的一笑, “提司大人,早啊。” “早是挺早,但是你这么开心是因为什么啊?没有事情做了吗?被他整天呼来喝去的,脾气真是好啊。” 闻言唐夕依旧是嘿嘿一笑,陶紫鸢摇了摇头,时不我待脚下却是不敢耽搁的沿着小路走上去。 刚开始的几步还好,然而越往上走,似乎阻力便越大了起来,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肉眼可见的吃力。 看了看身后十几步的路程,陶紫鸢有些绝望,从这里到半片崖至少还要几百步,十几步自己已然困难至此,怕是天黑了也上不去山,更别提达不到陈堔的要求。 偏生好巧不巧的唐夕又出言“安慰了”自己一句, “大人别灰心,比起前几天您这已经很有进步了。” “……” 第五十三章 赌,赌,赌什么? 依着唐夕的意思是,前几天的自己怕是连一步也迈不上这座山,而如今已经可以走上十几步的距离,已然是这几天的膳补起了效果。 “膳补?怎么回事?” 一边问,一边陶紫鸢也不敢松懈的往上面走,即便每一步都很艰难,但是还不到寸步难行的地步,本着不能白白受磋磨的想法,陶紫鸢凭着惊人的毅力始终保持着身体和手臂的平衡,一步步走上山路,引来了唐夕的侧目。 “这几日大人的饮食都是都尉让古伊大人特地调制出来的,其目的就是改善大人的体质,在短时间内有一个有效的提升,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的明显。不过这也说明了大人本身的体质天赋还是很优质的。” 身旁的唐夕虽没有陈堔走的那般轻松,可依旧可以说是健步如飞,最起码不似自己这般大汗淋漓。 不过陶紫鸢也着实没有想到,这几日的膳食中竟然还有这么多的说道。 “你这么说来,他对我还是挺上心的!” “确实如此,大人怕是不知古伊大人配的药,都是珍贵无比的。” 这话陶紫鸢信,但是信的同时难免有些哭笑不得,毕竟某些人做的事情让人除了理解到他是为了折磨自己,似乎没有其他的目的。 “既然古伊大人的治愈术那般的了得,为何给我治病的人却是徐太医?” 陶紫鸢突然间想起这个可疑的事情,似乎怎么想都是说不通的。 唐夕解释道,“听说是古伊大人也没办法,所以才请的徐太医。不过大人,这一炷香的时间眼看着就要过去了,您是不是快一点?” 陶紫鸢欲哭无泪,我倒是想快,然而实力真的不允许啊! ———— 山脚下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殊不知被半山崖上的两个人通通知晓。 为何选择凌源的断秋崖,陈堔也是有所计划的。 利用膳食改变她的体质,利用意念冲破她的穴脉,打好习武的基础还可以有其他的办法,但这无疑是最快的办法。 当然,他选择这里的原因还有另一个,作为风波亭的都尉他有无数的地方可去,可作为人神的守护者,他只能到这里来。 除了身为人神的灵筠,只有眼前的人参透了自己的身份。 一个参透了自己身份后却依旧没有丝毫敬畏的人,凌源。 “古伊若是知道你把她的那些宝贝们都喂给了这么一个丫头改善体质,估摸着以后你的碗里应该少不了毒药了。” 凌源闭眼,执着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之上,温和清俊的面孔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年过四十的男人,更让人难以相信他随意的态度面对的是一个超越人的存在的神之守护者, 下一刻话锋一转,竟是问道,“不过,用我的意念替她冲破穴脉之事,你倒真是省事的很啊,就是不怕她觉得太苦,放弃吗?” “苦?”陈堔的目光淡淡的扫过棋局之上,一旁的天启在日光下寒光烨烨,一股无形的剑气震慑着对其心有觊觎的人,却也倍显孤寂, “你低估了那个小丫头的执着,她啊,可是会给人带来惊喜的。苦对于她来说只会成为磨炼意志的锤击,反而没有方向的人生才是最痛苦的,因为你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一阵寒风经过,带来凌花片片,落在棋盘之上绽放,融化。 “除夕将至,怕是时间不是很来得及啊。” 凌源淡淡道,一边用手擦拭着棋盘上的水渍。 陈堔如此迫不及待的将这个丫头送到皇帝的身边,其中的目的凌源尚且不明,无论是风波亭都尉的身份,亦或是他作为守护者,都不应该如此急迫的将一个拔出天启的人放在大众的眼前。 这样只会加速他手中权势和筹码的分解,凌源想不通,但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陈堔对他守护的那个人至死不渝的忠心。 他可是亲眼见过某些人在还没有如今这么强大的时候,被人打到死去活来的样子。 成长,都是有代价的,陈堔的成长也并不例外。 “我记得刚参破天机的那一天,风波亭内一片动荡,就连断秋崖也是一阵地动山摇,由此可见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大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并不清楚,我也拦不住,只不过……天地万物自有定数,即便是大人也跳不出这定数之外。我与大人相识多年,斗胆提醒一句。” 这话也就只有凌源会说,凌源敢说。其他的人即便知晓陈堔的身份,也未必会讲。因为人之敬畏,对神的,对比自己强大的人。 “如何?” 凌源笑了笑,棋子落定,云淡风轻一股超脱物外的感觉,轻吐四字, “人定胜天。” 陈堔蹙眉,眸中却是晦暗不明,沉吟片刻道, “你这是在提醒我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大人明智。” 一个可以参破天机,参破他身份的凡夫俗子,如果让灵筠知道了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取走他的性命,但是陈堔没有告知。 于他而言,从踏上这永生的一刻起,就意味着孤寂二字,从一开始对那个人的敬仰,到现在的陌生,麻木,他需要一个人倾听。 而凌源就是最好的选择,一个嘴很严,又不会多管闲事的人,更重要的是凌源并不畏惧自己。 无论是权势还是地位。 “你不是能参破天机吗?不如赌一把。” 陈堔提议道,却是让正在专注于棋局的凌源手下一抖,很明显对于陈堔会提出这种建议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赌,赌,赌什么?” “是啊,是很难以相信。” “没,没有。”凌源矢口否认,但有些事情是不言而喻的。 陈堔不理会他,自顾自的道, “风波亭的都尉,神之守护者,一条不近人情的走狗,怎么会有赌一把这种想法?我也在想,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她杀掉,这样或许就什么麻烦都不会有了。” 似在倾诉,可只有这个时候他的身上才会看着不再那么沉重。这个时候的陈堔才更像一个人,而不是风波亭的冷面都尉。 第五十四章 细细的品 身而为神的孤独,凌源不懂,但是陈堔的痛苦,他可以体会一二。 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一个冷漠的生存环境,即便是心硬如铁的人,也会痛苦。因为他是一个人,一个心中有爱的人。 “可偏偏你把她留下来了,带着她去了西岭,把她引荐给了陛下,你想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是想看到她取代你风波亭的都尉还是守护者的位置?还是说,你想看到什么惊喜?” 凌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与其说是疑惑,不如说是陈堔这个人本身的纠结。杀伐果决的同时却留下了一个不该留下的人,这是极不明智的做法。 陈堔是不明白吗?不,他明白极了,明白透了,看透了。正是因为看透了,所以才会在她出现的时候选择了退让。 一个不会伤害到那个人,又可以解脱他自己的办法。 答案在二人的心中,陈堔看着胜负已分的棋局,揉了揉有些疲惫的额头, “谁知道呢,结局会如何,在那一刻到来之前,没有人清楚,或许,只有天才知道。” “所以你要赌什么?”凌源问。 陈堔的动作微僵,有片刻的不自然,感觉到他情绪波动的凌源不禁轻笑出声,“你不会是刚说完便忘记了吧!” 凌源笑的开怀,抬眼间却发现了一个意外之人。 “呦,你等的人来了。” 感官中旁边的一炷香早已燃尽,对面的人却未曾转过身只是淡淡道了一句, “回去重来。” 身后的人面上并未有不甘不忿之色,再从容不过的转身,走下了山。 凌源见此同对面的陈堔商议道, “用不用我把屏障松一松,下山也不必如此的严苛。” “不必,她远比你想的要顽强。赌一把,就赌五年之内,她一定会站在你的面前。” 陈堔的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个不该在此刻出现的声音, “都尉大人竟然如此相信我吗?” 陈堔:“……” 当疑惑的目光落在凌源的身上,一袭单衣的男子忍俊不禁,却是将陶紫鸢唤了过来, “丫头,咱们都尉大人对你可是寄予厚望,五年内你若是打败了我,当可真正的扬名天下了!” 陶紫鸢看着凌源一直紧闭的双目,若非如此她真的要怀疑这个人是在装瞎,但是事实却是不容人置辩的。 她总是觉得这个人看不见,却比任何一个人看的都要清楚,比如刚刚的那一刻,他在暗示自己不要离开,利用意念让陈堔以为自己离去,只是为了让自己听到陈堔的那句话。 “扬名天下也好,荣华富贵也罢,这世上的路都没有捷径可走。二位大人,紫鸢告辞。” 陶紫鸢说罢转身离开,她知道此刻的陈堔并不希望自己在场。刚刚那一下就算是还报这一路上他对自己的抛弃。 陶紫鸢的人刚刚走远,凌源便听到了一声轻笑,是陈堔。 “这……这丫头……” “没想到吧。” 陈堔轻笑着道,似乎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着实凌源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丫头竟然会有这样的观念,不是踩着陈堔上去,接触那滔天的权利和富贵。 “真……真的是……没有想到啊,这个女孩她……她怎么会这样?她不是比谁都要迫切想要权利的吗?如若不然,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接受风波亭提司的位置?” 凌源不明白,陈堔却看的懂,看的清一些地方, “在一个人目的很明确的情况下,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什么是她必须要的,什么是她必须要走过的路。可以看的清这世界的黑暗,也有自知之明,这,就是她的特别之处。” 虽然陈堔不想承认,但是单就这一点的天真和执着,他是喜欢的。 凌源突然间有些恍然,恍然明白了陈堔对其的纵容,一个可以说出不会走捷径的人,自然心思明净,只是…… “红尘万丈,名利场中诱惑极多,你怎么知道以后的她不会变?” “因为有些人,你一看到她就知道,有些事注定她不会去做,不屑去做。” 一个人如此自信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对另一个人可以如此的信任,这激起了凌源心中的激荡,平静的湖面飓风骤然,总是要掀起一些惊涛骇浪的, “我和你赌,就赌五年之内的万丈红尘,这个女孩会不会如你所言真的不会向所谓的捷径妥协。” 陈堔挑起眉梢,只应了一句,“好啊。” 一脸的淡然,却让人觉得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 作为二人话语之间的主人公,陶紫鸢依旧奔波在断秋崖之间,一次次的攀上再一次次的下山,从日升到日落,她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时间,风云的变幻,似乎也都同她无关,她的视野里只有山下和山脚的两点一线。 连唐夕也惊诧她的坚持和毅力,从头到尾没有喊过一句苦和累,而且即便是大汗淋漓腿都在打着哆嗦,也在坚持着不肯放弃。 在这样的磨练之下,陶紫鸢感觉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每一条筋脉,身体的肌肉都在发生改变,变的更强,更有力气。 终于在某一天赶在香炉里的火烛燃灭之前,陶紫鸢到达了半片崖处,那个一直背对着自己的人也终于转过了身,清冷疏离的面孔她已经有多日不曾见到,可这一刻竟有些莫名的激动。 “腊月二十五,夕阳未至。” 陈堔的话听的人云里雾里,擦肩而过时只是说了一句,“用过晚饭到宜君轩来。” 之后便踩着悠然的步子下了山。 陶紫鸢扶着旁边的石壁,即便她在时间内赶到,可是依旧并不轻松。 气喘吁吁的声音很容易便让听力敏锐的凌源察觉,更何况这里是他十分熟悉的断秋崖。 总之这位看上去有些世外之人的凌源大人似乎很喜欢拆都尉大人的台,好心的替糊涂的陶紫鸢解开疑惑, “都尉大人对你可是很满意啊,本来他以为你要在今天晚上才能成功的,没想到只是清晨里的第一次便可以了。他,可是很高兴呢!” 陶紫鸢疑惑着,“他那是高兴吗?明明一张冷冰冰的脸没什么变化。” 凌源狂笑出声,道,“我竟然开始有些喜欢你的性子了,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陈都尉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无情冷漠。” 对于凌源的话陶紫鸢并不怎么意外,她知道那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但是…… “我知道,可是也只有在容竹那样的人面前,他才会看起来更自在一些吧。” “非也,你就品吧,细细的品,哈哈哈……” 凌源笑而不语,随即一柄折扇一壶茶的坐在摇椅上,一袭单衣看的陶紫鸢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 这绝对是个怪物。 “凌大人且休息,我先回去吃个早饭。” “去吧。” 陶紫鸢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断秋崖,和凌源这种人别说是相处,即便是同处片刻,都会觉得无所遁形。 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还真是不舒服啊。尤其对于她这种心里藏着秘密的人来说。 第五十五章 踏风而临的少年郎 早饭只是幌子,陶紫鸢回了万象阁冲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便同唐夕溜出了风波亭。 当然,她也不知道陈堔有没有发现,但是既然没有人出来阻拦,她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出去放风的机会的。 只不过…… “蔺枫?” 陶紫鸢有些意外在门口看到一身双鹤服的蔺枫,从西岭回来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的人影,如今站在这里仿佛就是在等着自己一般。 “提司大人,几日不见是不认得属下了吗?” 不知何时绽放的樱花树下,清雪皎皎,那人一袭月白色长衫玉立的站在染了浅粉色的漫天花雨中,不知是染了樱花的温和亦或是晨光熹微,温柔了岁月的眉眼流淌着属于少年的风华。 陶紫鸢有些恍惚,眼前的人看着面熟,可却又陌生至极。 “你……你……你好像……” “好像什么?”蔺枫走了过来,风乍起,吹起丝丝雪雨,卷在白色的衣角,远处看去宛若踏风而临,伴雪而至。 可临风不及他恣意,白雪难敌他三分清白。 “好像,哪里不一样啊。” 陶紫鸢怔怔道,这变化着实是太惊艳了,不敢认啊。 话音刚落,只闻得一阵轻笑,却是蔺枫在一边打趣道, “几日不见,大人倒是有趣了许多。想必今日去燕都可是有什么想见的人吗?” “没有。”陶紫鸢矢口否认,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而已。不过……这樱花是什么时候开的?” 陶紫鸢指着蔺枫身后的樱花树,刻意的不去看那个此刻同自己宛若云泥之别的人。 “这是来自东鹰国的树枝,几年前都尉大人去东鹰国带回来的,提司大人若是喜欢,回头让人折一枝送去你院里。” 蔺枫笑着道,眉眼温和明媚如阳的少年郎,是陶紫鸢触不可及的美好。 “不,不必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陶紫鸢躲开了蔺枫,跑到了唐夕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走吧,我想在燕都城里多逛一会儿。” 唐夕微怔,握紧了掌心里微凉的手,看着有些疑惑的蔺枫,笑着道, “提司被都尉训责了,难免心情复杂,万望蔺兄不要介意。” 蔺枫挑起眉梢,目光落在二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中,给了唐夕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自然是不会介意的。走吧,时辰不早了,早些到燕都,正好赶得上今日的早集。” 别人出门时骑马,陶紫鸢出门却是被人带着仿佛穿梭时空一般的很快便到了燕都城外。 对于燕都城蔺枫轻车熟路,很快便带着陶紫鸢到了此刻燕都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西市。 临近年底,各家各户都会开始置办年货,大户人家虽有自己的庄子,也难免会有一些需要在外面采买的东西,一时间集市上“酒肉横行”,鞭炮,火烛,香蜡,红纸,彩缎以及各种的吃食,应有尽有, 整个燕都城都是张灯结彩的热闹,过节的气氛浓厚,身在其中的陶紫鸢不知不觉的跟着染上几分笑意,可心底却是愈发的苍凉。 以前这个时候,她也会跟在娘的身边在集市上采买,对街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那么好奇,也会缠着娘亲给自己买喜欢的好看的衣服…… “唐夕,我想吃糖葫芦。” 陶紫鸢指着不远处卖糖葫芦的老翁,唐夕闻言走了过去,趁此机会陶紫鸢抱起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脚边的荆溪猫,轻柔的抚摸着她的毛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抚内心的波涛。 殊不知旁边的蔺枫虽然在小摊上挑选着簪子,却是在暗自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神伤,这位都尉大人的事情他自然听过,没了父母的人独自一人到了燕都城,如果不是幸运进了风波亭,怕是早已是大雪裹尸,或是入了其他什么见不得人的去处。 说是大人,其实也不过是个孩子,这燕都城里的普通人家的十岁孩童也比她要幸运几分,因为有家人。 “这么多好吃的啊,陶子,我都想要,都买一份吧,带回去吃!” 荆溪猫只是看了一眼大街上的热气腾腾便通通想据为己有,这人间的美食她可是许久都不曾品尝过了。 “不行,带不了这么多东西,再说了,又不是我的钱,我的月例还没有下来呢。” 陶紫鸢毫不犹豫的拒绝道,带荆溪来这里她已经很后悔了,再把整条街盘下来,她可没有这样的魄力,做不到的事情她还是选择不要给荆溪希望的好。 “啊……”荆溪很明显有些失望,再看向陶紫鸢的眼神都带着楚楚可怜的感觉, “真的不行吗?你可是堂堂提司大人啊,不是说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吗?前几天我还看着有人给你送了几百两分红的银子呢,不要这么小气嘛~好不好~” “那银子且不说现在不能动,就是能动你要把整条街盘下来,我也拿不动,又要抱着你又要拿着那么多东西,你当我是神吗?” 看着荆溪生闷气的样子,陶紫鸢有些无奈, “不过一会儿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你想吃什么,先买一些,你若是喜欢以后再买着吃也无妨。” “好!” 荆溪猫开心的舔舐着陶紫鸢的手背,后者不由的失笑,她到是真没见过比荆溪还要好哄的人了。 “大人,给,欸,这是哪里来的猫啊?” 唐夕看着陶紫鸢怀里的荆溪猫有几分欣喜和意外,想来对这皮相不错的小可爱也是喜欢的。 “玉灵。”陶紫鸢如实告知,唐夕想了会儿才记起来那个玉灵是在西岭救了自己的人。 “两个人又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不过是回了一趟家,提司大人便同唐夕如此亲近,真是让人嫉妒啊。” 酸溜溜的话出自蔺枫的口中,脱去了风波亭的那一身双鹤服,他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温润公子,只是在他身边便感觉得到属于他人生的梦幻和美好。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陶紫鸢很清楚这一点,脱去了双鹤服,他们的世界本不会有相交的聚点。 下一瞬突然间有什么东西别在了发间,陶紫鸢微怔看着眼前眉眼含笑的男子,听他笑语着, “总是觉得你这一身素了点,马上便是新年了,点一只红翠倒是看着明亮了许多。” 第五十六章 听说…… 燕都城 喧闹的西市上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的群流之中的公子分外惹眼,许多人流连驻足艳羡着那旁边的女孩。 “确实不错。” 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陶紫鸢转过身,看见了那个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的人。 李相卿。 只见那人凤眸微动,轻轻一瞥,冷峻的面孔似多了一分柔色, “冬日里女孩子还是少食一些为好。” 看着手里的冰糖葫芦,陶紫鸢抿了抿唇,舔舐着上面的甘甜,整个人也拘束了不少, “知,知道了。” “蔺三公子,我请你喝茶你不来,竟是陪你们院里的提司大人逛街,真是市侩了啊。” 一袭红衣夺目的卫卿仪拉着蔺枫打趣起来,几个年轻外貌优秀的少年郎当即成了整条街的亮点。 蔺枫从容道,“喝茶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提司大人逛街却是鲜少就这么一次的,有此荣幸自然不能错过的。” 有意无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陶紫鸢看了一眼旁边的李相卿,后者唇角含着一抹淡笑,却是在倾听着蔺枫和卫卿仪的交谈。 “看来是我做的不周了。”卫卿仪笑了笑,有些莫名却是转身对陶紫鸢说道, “不知陶提司可否赏脸,到旁边的茶楼里喝杯热茶?” “啊,好,好啊。” 陶紫鸢微怔,怎么说卫卿仪也是风波亭的副都尉,即便之前不清,现在也是明了的。拒绝?或许其他人可以不给他这个面子,上次卫卿仪可是带着徐太医来给自己看病的人,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拒绝。 “既是如此,那提司大人请吧。”卫卿仪笑着,几乎几个人都让开了一条路。 陶紫鸢挑了挑眉,这条路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好走的啊。 “卫大人请。” 话音刚落,却见几人几人面面相觑,随即一阵笑声爽朗,即便是那人也是春风如煦一般。 “怎,怎么了?” 陶紫鸢疑惑着,三人相继走开,唐夕临走前看了一眼她身旁的李相卿也随着去了旁边的比麟堂。 “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我带你去。” 李相卿温和的笑着,一下子让陶紫鸢觉得陌生惊讶, “我……可以自己去的。” “你带钱了吗?”李相卿笑着说,却是一针见血的戳破了陶紫鸢的窘境。 看着她的沉默,李相卿心中明镜,隔着老远他便看到这边的人,依着她的性子风波亭里的钱不会乱用,怕是只会用一些例银。 只是例银也要这个月末才能发的。 “给,先花着,不够了再说,唐夕年下也要回家过节的,别让人家破费,缺什么少什么,同蔺枫或是卿仪和我说便是,别的没有,这些铜臭金银什么的,我们几个都是不缺的。” 看着装着银子的荷包挂在了自己的腰间,陶紫鸢看着那人俯下身专注的样子,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听说她是你定下来的未婚妻,过了年就要成亲的是吗?” “嗯?” 李相卿专注着手中的动作,闻言只是看了一眼紧张期待的人,轻笑着道, “是啊,灵筠是我的未婚妻,这是小时候便定下来的婚事。” “我……知道了。” 陶紫鸢向后退了一步,也不管腰间的荷包脱落了里面的碎银撒了满地,叮当作响。 李相卿看着手里空了一半的荷包,一颗颗的捡起地上的碎银,最后起身望向那不远处在人群中跑远的女孩。 “我跟你说过的,她会很伤心的。”不知何时走回来的卫卿仪拍了拍李相卿的肩膀,紫衣典雅,透着一种孤洁, “她接不接受,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李相卿看着远处早已经消失的人,眼中流露出一抹担忧之色。 “放心吧,唐夕追过去了,你真是一点希望都不给人家啊。” 卫卿仪无奈苦笑,李相卿的婚事瞒不住,她从哪里都有可能听到,所以有这么一问并不奇怪,可即便是他也看得出这女孩对李相卿是真的喜欢。 刚刚的一个目光,便足以说明了一切。 卫卿仪感觉得到的,李相卿自然也能察觉,从那一晚开始,他有意的牵动少女的心,到后来他察觉到了那一丝微弱的迹象,时间不久,可却是感觉得到的,那藏在眼睛里的爱慕。 只是有些事终究是不能。 “你是觉得她甘心做妾,还是说灵筠能允我纳妾?” 李相卿问着,将手里的荷包扔给了旁边的卫卿仪,“让唐夕拿给他吧,我先去楼上了。” “呃,好吧。” 卫卿仪掂了掂分量不轻的荷包,少说也有百八十两的样子,不管某些人的目的是什么,虽然此刻绝情了些,但至少出手大方,对那个丫头也算不错的。 至于纳妾的事情,想想灵筠,卫卿仪觉得还是算了吧。看着温和单纯的人,若是听见李相卿要纳妾,定是会疯的。 毕竟,那可是为了李相卿拒绝了风波亭都尉的李三小姐啊。 ———— 一路的逃离,她只想远离那个人,那个在雪夜里带给了她希望的人。 或许他什么都没错,只是自己动了心,动了情。 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荆溪已经化成了人形幻影跟在自己的身边,手里的糖葫芦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真的很难过吗?” 荆溪在身后问,她还真的没有见到过这个女孩如此失控的样子,而这一回,是为了一个男人。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落下,风一吹便干冷在脸上,很不舒服。可心底里更觉得自己可笑,无用。 “一个人,像是光,给了你温暖,光明,可你贪得无厌的想要更多,甚至想要将光留在身边,但却忘记了……阳光终究是属于白昼的。” 陶紫鸢轻笑着,嘲讽着,哽咽着,仰头望着冬日里的阳散了光晕,树枝上的雪花清冷冰洁,身后的人群熙熙攘攘,身前的路狭窄迷茫。 有些人,终究是路过的萍水相逢。 良久,荆溪只听到那站在树下的女孩笑出了声,却是那般的苍凉凄寂, “是我,痴心妄想了,本来这世上的人肯对你好就要知足的,怎么能……奢求太多呢?” 第五十七章 卿本凉薄 卿本凉薄人,却为痴情故,陶紫鸢不想做那凉薄卿,亦不想做那痴情的人了。 凉薄伤人,痴情伤己,这伤人伤己的事情于自己有什么好处呢?她活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没有等到荆溪的安慰,或是唐夕赶来,陶紫鸢便擦干了眼泪,在荆溪惊诧的目光中坦然自若的像是换了一个人,仿佛刚才那个期期艾艾的人不是她一般。 “这就……没事了?”荆溪惊诧道。 这翻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啊!这,这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吗?突然间勘破情关了,太不真实。 “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哭过了释放过了,还是要继续活着的,不会有毫无理由纵着你的人,除了生养之恩的爹娘。 我是风波亭的提司,就算那些人再有异议,我也是御笔亲封的提司,只有更有价值,我的位置才会更稳,才能向上爬,才能达成所愿。” 冷静,果断之余更多了凌厉的锋芒,荆溪觉得震惊的同时,也开始觉得事情慢慢的变有趣了。 这个女孩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意外的惊喜? “那你打算怎么做?” 荆溪问。 话音刚落另一边的唐夕已经跑了过来,荆溪变成了猫的样子,伏在陶紫鸢的脚边。 女孩弯腰抱起了地上的荆溪猫,扶着她柔顺的毛发,轻声道, “自然是做好风波亭的提司。” “大人,你……没事吧。” 唐夕看着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的陶紫鸢,后者只是在爱抚着怀里的白猫,后赶过来的蔺枫也是差异着,不知道这眼前的人是什么情况? 二人面面相觑,却见那抱着猫的女孩浅淡的笑着, “方才猫跑了,走得急,没打招呼跑了出来,这不听话的猫害得我迷了路,只好等你们找过来了。” “啊……这样啊,那大人还想喝茶吗?”唐夕问。 “喝啊,卫大人请的茶,我怎么能不喝呢?” 女孩明眸皓齿,眼中含笑,可那笑却不达眼底,似乎只有脸颊两侧不显眼的泪痕记录着方才的那一场哭泣。 ———— 许是因为陶紫鸢的反应太过平静,亦或许是那两行泪痕早已经干净,总之唐夕和蔺枫虽觉蹊跷,但却说不清怎么回事。 卫卿仪第一个让他们来寻人,只来得及看见她跑掉的影子。 不多时三人回到了比麟堂,雅间的隔断后面,坐着正在听着唱曲的二位公子。 看了一眼外面大堂里挑拨着琵琶琴弦的女子,陶紫鸢走进了雅间里,正对上那人的目光,走到了卫卿仪的身旁坐下。 “想喝什么茶?这里的碧螺春不错,你可以尝尝。” 卫卿仪提议道,亦是在照顾着她的情绪。 陶紫鸢从容道,“卫大人说是好的,自然便是错不了的,那就碧螺春好了。” “好,那就碧螺春,碧螺春好。” 卫卿仪觉得有些不对,这女孩的反应实在是不像为情所伤,若不是没动情便是……控制的太可怕,这种强大的自控力,怕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 说话间已经叫了一壶新茶,陶紫鸢看着涓涓流水落在盏中,嗅到了一股清新的味道。 “这比麟堂的茶堪称西市的一绝,同南城的茯苓轩可齐名的存在,只是茯苓轩却没有这么热闹。陶提司日后常在城中往来,此处倒是个不错的歇脚的位置。” 卫卿仪介绍着一些西市的风情,很快便缓和了雅间里的氛围,虽然本来他以为陶紫鸢不会回来了,但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出现了。而且若无其事的样子。 卫卿仪摸不准情况,却也不能让这场子就这么冷着。 大多时候陶紫鸢都在听着,时不时的问上两句,左右不过有旁人应声你来我往的几句话,吃了几杯茶,可那人却是始终安静的。 论心定,她知那人不是凡人,总有一天会登高望远的,同他的关系好一些对自己没有坏处,但是这个委屈她没有必要去受。 两盏茶过,陶紫鸢的身上已经暖和了许多,可外面的琵琶声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好好的突然停了?” 卫卿仪问了一句。 “我去看看。” 唐夕起身挑开了帘子,却是神情微怔,瞧得蔺枫和卫卿仪也接连的走到门口看向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来了?” 李相卿的声音就在耳畔,仿佛知道门口的三个人一心在旁的地方,或者说本就是把这个空隙留给他们的,有意无意之间。 陶紫鸢一手抚摸着荆溪猫的毛发,抬起头笑眼看向对面的人, “卫大人,于情他带着徐太医给我看病,于理他是副都尉,我的上司,上司请吃茶,我怎么能不来呢?” 李相卿看的一愣,“你……好像有些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二公子救了我的命,这个恩紫鸢永远记着,尚书大人一心为国,紫鸢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其他的也没有什么了。” 这便是一句话将所有的东西清了个干净,只剩下了救命之恩,命命相抵。什么纠葛便是如此了却了。 “二公子是个前程似锦的人,肯屈身迁就我自然是有你的目的,风波亭的提司,都尉,怎么着都是在皇帝陛下跟前露脸的人。再不济,我在这风波亭里也是个棋子,迟早可以为二公子所用。 这张算盘真是好的,无论怎样都不会亏了自己,二公子若是经商不说名扬天下,也可富甲一方。” 陶紫鸢笑着说,句句奉承,却是句句挖苦,冷言冷语哪里还有那个在他面前瑟缩胆怯的女孩的影子? 或者说,这才是那个真正的陶汐,那个流离失所了许久的女孩真正的面孔吗? 李相卿有些惊喜,甚至有些兴奋和喜悦,就像是发现了一只兔子其实是披着老实外皮的野狼。 兔子乖巧可爱,可只有善斗的狼才能在这个丛林中成为竞争生存的王者。 “那就给你最后一个忠告,孤狼稍有不慎便会成为老虎的盘中餐,所以选择正确的群体很重要。” 李相卿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意味深长的笑意让陶紫鸢一怔,为什么他看上去竟然有一种满意兴奋的感觉? 第五十八章 再来一壶碧螺春 比麟堂,燕都西市闹市中的茶馆,环境清幽雅致,也有卖艺的琴女弹着一手好的琵琶,古琴。 琴声如高山流水,似春日冰雪消融后的溪流涓涓,在这喧闹的市集中成了一股清流。至少比那些酸腐的文人清流好了许多。 陶紫鸢看着完全不受影响的李相卿,有些微怔,不过转念一想,以他的心思面不改色不是什么难事,总之一来二去的二人之间的尴尬倒是没了。 只不过,这种针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痛不痒的让人不是很舒服啊。 “那不是燕都令吗?他抓那伶倌儿做什么?不过说起来那伶倌倒是有几分面善啊。” 卫卿仪疑惑出声,摇头啧啧称奇,却也没有出门打扰燕都令办案。 只不过话音刚落陶紫鸢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目光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 就连李相卿也有意无意的看着自己,眼中含笑的品着茶。 忽然间闻得外面的一阵吵闹喧哗,陶紫鸢也疑惑的注意起外面的动静。 ———— “燕都府查案,孙老板,你这是做什么?” 年轻的燕都令气势汹汹而来,对于挡在面前的老板很不满意。 孙老板讨好道,“燕都令查案,小民自然是要极力配合的,只不过……这女子常年在此弹曲,不知何处触犯了我朝法令?如此一来倒也好对客交代。” 轻轻一瞥,轻蔑之意尽显,燕都令弯起了唇角,摆弄着手里的核桃,磋磨作响, “什么时候燕都府办案也需要向孙老板交代了?真是……笑话!” 说话间挥了挥手,“把人带走!” 紧接着身后的燕都府卫兵便冲了上来,一阵乒乓作响,陶紫鸢看着不知道怎么溜到脚下的黑石珠子,俯身捡了起来。 “二公子打算袖手旁观吗?” 陶紫鸢琢磨着手里的珠子,眼角的余光里那人面色不改,淡淡道, “燕都令办案,于情于理都没有阻止人家的道理。” “是吗?”陶紫鸢轻笑出声,“燕都令办案,本是无错的,可这世道多的是横行霸道的官。” 李相卿沉吟片刻,看了一眼旁边的陶紫鸢,“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纵使有横行霸道的官,但也有不分是非的民,水至清则无鱼,人间若是无尘,还叫人间吗?” “所以二公子的意思是,顺其自然?即便那女子真的是无辜的?” 李相卿看着她,就像是看见了以前的自己,对这里的不公看不过,忍不下,可又能如何呢? 殊不知没了现在的燕都令,还会有下一个更嚣张跋扈的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届时怕是会更加的民不聊生。 只是这些话,他是不会这个时候对陶紫鸢讲的。 “有些事总是要自己去试一试才知道结果的,陶提司既然要插手救人,何必来问我这许多?”李相卿说着淡然一笑。 闻言陶紫鸢没有出声,只是稍等了片刻,“二公子误会了,不是我要插手,而是外面有人要救人。” 话音刚落,外面的喧闹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唏嘘之音和燕都令的一句 “三小姐素来喜静,今儿却也怎么到这闹市里来了?” 听也听得出这话里多了几分恭敬。 陶紫鸢看着对面的人,未曾说什么,可明显那人的脸色微变,似是没有想到她会出现。 整个燕都城能被燕都令敬称一句三小姐的人,除了李灵筠,还有谁? “二哥喜欢这里的碧螺春,娘让我来买一些回去,以备二哥哥夜半读书提神之用。倒是田大人素来公务繁忙,什么事劳您大驾?” 燕都令道,“办一些公务。这个伶倌打伤了将军府的公子,有人到了燕都府去状告,本官自然是要给燕都的百姓一个交代。三小姐乃千金之躯,为免这些粗人笨手笨脚的伤及到你,请三小姐移步。” 说着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灵筠看了看旁边被卫兵抓住了的伶倌,眼底划过一丝异色, “你这么一个小小的伶倌也能打伤将军府的公子吗?我竟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是他想要欺辱于我,我才将他抓伤的,伶倌纵是下九流,却也并非是自轻自贱之人。” 伶倌跪在地上,被旁边的差人抓着肩膀,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却是不卑不亢的回答。 “胡言乱语,来人,将她带走!” 燕都令声色严厉的指挥着卫兵, “别笨手笨脚的冲撞了三小姐!” 说话间官兵们已经动起了手,但每个人都有意的避退着旁边的李灵筠,毕竟这可是连燕都令也要礼让三分的人。 “且慢。” 外面的李灵筠话音刚落,陶紫鸢便看到那个一直稳坐在对面的男子匆匆起身,陶紫鸢不奇怪,反而他如果不出去才会觉得奇怪。 陶紫鸢听着外面的动静,李相卿刚一出去便拦下了抓人的官差,将李灵筠护在了身后, “田大人,既然事有蹊跷,不如查清了再抓人,许是两边的人都弄错了,认错了人也未可知。若是田大人不放心,怕这伶倌跑了,李某人愿意做这个保人,出了事田大人自来找李相卿便是。” 后面的话陶紫鸢已经不想再听了,左不过是燕都令松了口罢了,不看李相卿的面子,燕都令也要给风波亭的陈堔几分薄面。 毕竟,陈堔对李家三小姐的情意可不是什么秘密。 “想吃什么?”陶紫鸢问及怀里的荆溪猫,后者慵懒的抬起眼皮,露出了碧色的眸子, “桂花糕,芙蓉糖,酱肘子,肉包子……”说了一串后,荆溪猫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碧螺春, “再来一壶碧螺春,免得太油腻。” 陶紫鸢轻笑,“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荆溪猫道,“那是,我还知道方才一分钱也不想花人家的陶提司,肯舍得给我花银子了呢。” 陶紫鸢道,“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只见那慵懒的白猫舔了舔爪子,故作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爱情啊,是个很神奇的事情,能让一个人畜无害的兔子,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狼。可怕呀,可怕。” 荆溪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一身的狠劲是被李相卿给激出来了,一时半会儿的是消停不了喽! 第五十九章 维护 有了李相卿的担保,李三小姐以及陈堔的面子,燕都令不敢不给,再加上伶倌的话让人联想到这是将军府在仗势欺人,李相卿给了一个台阶,燕都令自然是顺着下来了。 “这人就在李大人的府上,本官自然是放心的,假以时日待本官查明了真相,自会给李大人一个交代,今日便不打扰李大人吃茶了,来人呐,我们走!” “诺!” 挥了挥手,一行人纷纷离开,茶馆里说时间显得宽阔许多。 “小桃,还不快谢过李大人和三小姐。” 茶馆的老板扶起了地上的伶倌,听着名字的同时,门口的三个人整齐的看了一眼雅间里端坐的陶紫鸢。 长的如此相似,再加上小桃这个名字……未免有些太巧了吧。 “谢过大人和小姐。” 伶倌消瘦的肩膀不知为何在颤抖。 “兰芝,带她回府上吧。” “诺。” 话音刚落跟在灵筠身后的丫鬟便走了出来,李相卿这才看向身后的李灵筠, 紧张的问道, “吓到了没有?” “没有,就是给……二哥惹麻烦了。”李灵筠有些愧疚的说,眉间多了一丝忧愁,偏生了一种忧郁的美态,三分惹人怜爱。 “怎么会,只要你没事便好。” 李相卿温和着道,那眉宇之间的关切和温柔是陶紫鸢从不曾见不过的,或许只有面对这样的美人,这样喜欢的人时才会如此吧。 安慰好了李灵筠,这边李相卿转过身,看向已经从雅间里走出来的几人,歉然道, “卿仪,蔺枫,唐公子,相卿今日有事,怕是要先行一步了,改日再请几位到府上一叙,望勿推辞。” 卫卿仪自然是理解的,看了看其他的几人,这才道, “相卿言重了,快去吧,咱们改日再聚,这天儿外面可是凉的很,三姑娘注意切莫染了风寒。” “谢卫家哥哥关切。” 李灵筠说着,几人互相见了礼这边李相卿带着她离开了比麟堂,刚出了比麟堂的门踏上府里的马车,李灵筠便好奇的问了起来, “刚刚那个女孩是谁?之前从未见过的,怎么会和卫家哥哥在一起?” 李相卿牵着她的手,目光温和怜惜,“风波亭的人,我和卿仪在街上碰到的,倒是你这么冷的天让丫鬟来这闹市不就行了吗?何必要自己来一趟,本就身子弱,若是染了风寒年下又要消瘦一番了。” 李灵筠笑着,纯澈的眸子犹如一汪清泉, “我就是想为二哥做些什么,放心吧,我还不至于出来走这么一趟便病倒的。” “你呀,我就是拿你没有办法。”李相卿无奈摇头,目光中却满是宠溺。 ———— 西市的集市在年前甚至可以摆上一天,人来人往的络绎不绝,抱着白猫的陶紫鸢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是身后的三位翩翩公子便是十分醒目了。 “唐夕唐夕,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几乎是荆溪点到的,陶紫鸢通通要了一份,三个人双手都满了才刚刚拿得下。 “怎么这么点的孩子就知道买东西泄愤了?女人啊,可怕。” 卫卿仪边走边忍不住感叹着,旁边的两个人有些不明,毕竟陶紫鸢对李相卿的情意只有那么几个人关注着,看到了。 “卿仪这话是什么意思?”蔺枫问,作为一起长大的人,蔺枫同卫卿仪的交情虽不如李相卿,却也是不错的。 卫卿仪无奈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你们提司大人买的这些东西够她吃两天的了吧。” “不是我要吃的。”陶紫鸢不知怎么听见了竟然停了下来对卫卿仪说道。 “那是……” 陶紫鸢笑了笑,看着怀里的猫儿, “是她要吃。” “喵!” 荆溪猫应景的叫了一声,这种灵性可不是一般的动物有的。 卫卿仪见此只能无奈笑着,“好吧,风波亭的猫啊,也要比外面的多了几分灵气。” 蔺枫道,“欸,这句话可是不错的,提司大人,晌午快要到了,想吃什么,卫大人请客!” 陶紫鸢停下步子,看了看头顶的太阳, “你不说我还没觉着饿,既然是卫大人请客,自然是由卫大人来定的。” “得,你一言她一语的,我这便多了一顿饭。也罢,谁让我是大人呢,走吧,大人请你们去绛云轩,恭贺你们在西岭的功绩!” 卫卿仪出手阔绰豪爽,不多时几人便到了南城的绛云轩,权贵云集之地找了一间上方叫了几样招牌菜。 因为卫卿仪是这里的常客,再加上是风波亭的人,又是大将军的儿子,纵然卫家现在势衰,却也是常人不敢去触霉头的。 一顿饭吃的安静,但是真的论起来还是荆溪吃的最舒服了,陶紫鸢特地要了一个盘子,外面买的小吃,再加上饭桌上有的都给她分了一些,最后肚子鼓鼓的,只能懒洋洋的往蒲团上一躺,等着陶紫鸢给她把碧螺春倒上。 “你这只猫怎么比人过得日子还要惬意上几分,有句话不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吗?我看倒不如说是只羡猫儿不羡仙了!” 卫卿仪打趣着,旁边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陶紫鸢反驳道,“卫大人身份尊贵,却羡慕一只猫儿,怕是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要诉苦了。” 卫卿仪道,“我之前竟不知你这张嘴竟然也是如此的伶俐,倒是我看走了眼。” 陶紫鸢不置可否,“属下只是讲实话罢了,难不成卫大人是个不喜欢听实话的人?如果是这样,那属下以后不讲实话,只挑那些好听的便是了。” “瞧瞧,瞧瞧!”卫卿仪被弄得哭笑不得,直对着蔺,唐二人笑说着对面的陶紫鸢, “我可是说不过她了。” 蔺枫轻笑出声,看着被打趣的脸颊微红的陶紫鸢, 想起了在西岭的客栈前,那些官差来闹事的时候,一个孩子似的人却稳稳的应对。 可不知为什么从回来开始便一直在疏远自己。蔺枫想不通,不过看着她现在比原来活泼多了一些,倒是有几分欣慰的。 蔺枫道,“对了,今儿个长街上有灯市,提司大人可以一观,左右明日也是要进燕都城的,不如今夜便宿在长安城中,家父素来喜欢女儿,奈何家里面都是男孩,定是会极欢迎大人的。” 第六十章 一梦云缥缈 蔺家,不是什么王侯之家,却也是前朝时便兴起的名门,蔺枫之父,蔺羲,乃是当朝言官之首,上谏君行,直言不讳的御史大夫。 蔺家的门槛不高,没有卫氏一般出了个皇后的国戚,却也是不低的,非寻常人家可登之门。 只是这些此刻的陶紫鸢尚且不知,但是相识不久便到他人府上,陶紫鸢觉得有些不妥。 “傍晚时分我还要赶回去,都尉大人有事唤我。” 陶紫鸢找了个借口,却不曾想蔺枫却轻轻一句话便破开了她推出去的盾, “提司大人放心,今儿晚上都尉大人便会在这灯市之中。” 陶紫鸢不明,可蔺枫却明显不打算告诉自己理由,其他的两个人自然是识趣的也不肯说。 ———— 不问出身,单是风波亭的身份,陶紫鸢在燕都城里是可以很顺利的行走的,在蔺府也不例外。离开了绛云轩,卫卿仪先行回了府约好了晚上见面的地点,几人在蔺枫的带领下一路找到了北城的蔺府。 蔺大人清风傲骨,蔺夫人和颜悦色,蔺府不大却是透着一股子文人世家的书香清流,和七八分的父慈子孝。 对待陶紫鸢虽不至讨好奉承,却也是以礼相待因着是午后,刚用过午饭的陶紫鸢有些困倦,金夫人笑着让蔺枫引着唐夕去客房休息,自己则带着陶紫鸢找了一处暖阁歇下。 “枫儿说姑娘怕冷, 这黛霖暖阁是入了冬刚通的地龙,姑娘且在这放心休息着,到了晚饭的时辰自有人唤你。” 蔺夫人一边说一边亲手铺着床上的被褥,按理说不必这样的事必躬亲,陶紫鸢有些看不明,却也无力阻止。 “谢谢夫人。” 蔺夫人转过身抓着陶紫鸢的手,目光怜爱慈祥,仿佛眼前的人就是她自己的女儿一般, “谢什么,我膝下只有三子,没有女儿,如今碰见了姑娘倒是喜欢的紧,就是姑娘不要觉得我唠叨才好呢。” 陶紫鸢微怔,她不信一个人在刚见面时便可以对另一个人这么好,尤其她感觉到了那种母爱,此刻的喜好和慈爱并非作假。 “怎么会。”陶紫鸢有些不自然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自然没有错过蔺夫人脸上的意外和遗憾,连忙出言圆转道, “夫人照顾的周到,像夫人这般面慈心善的人定是有大福报的。” 蔺夫人笑着道,“什么福不福报的,我但求这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就好,紫鸢,我可以叫你鸢儿吗?” “当然。” 话音刚落蔺夫人便是心中一喜,“那鸢儿你先休息,有什么想吃的,晚上我叫厨房去准备着。” “什么都好,我不忌口的,全凭夫人安排。” “好,好。” 陶紫鸢恭送着蔺夫人,长幼有序的道理陶紫鸢不敢忤逆,更何况蔺夫人对她照顾有加,于情于理都不该怠慢。 待蔺夫人走后,陶紫鸢将荆溪猫放在了床边,自己依在床头,昏昏欲睡不多时便陷入了梦境之中。 ———— 云雾迷茫,陶紫鸢睁开眼睛,发现脚下竟是仙雾缭绕,却不知为何有些清寒。挥开了旁边的云雾,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处山巅。 山顶之上,多动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的所在。 “这是哪?” 陶紫鸢疑惑着,却见半空中的云雾消散,现出了在不远处打坐的灰袍老道。 “是你引我来此处的?可是你怎么做到的?” 陶紫鸢知道这是自己的梦,但是这老道的出现定必不寻常。 “哈哈哈,聪明,不愧是海灵珈蓝选中的人!” 老道睁开眼,目光看似淳朴,实则精光内敛,看的对面的陶紫鸢惊诧。 “海灵珈蓝,你怎么会知道?你是什么人?” 那个临死之前将海灵之力交给自己的人就是珈蓝,只是这件事情这个老道为什么会知道? “吾乃司空道人,海灵珈蓝是我的朋友,你体内的海灵之力寻常之人感觉不到,可那个行走在人间的神早已察觉。以你现在的力量,全然不是她的对手。” 说话间几乎只是一抬眼的功夫,陶紫鸢便看到眼前的景致一变自己则站在了一片汪洋的大海之上。 对,她确确实实的就站在海面上,并未坠落,而司空道人就在旁边。 “行走在人间的神?那是什么?难道是那个女人?”陶紫鸢很震惊,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那个人是神。 司空道人没有回答,却是已然默认了,陶紫鸢不禁愤然追问着, “她是神,却为何要杀人屠村?神仙不是应该保护世人的吗?” 司空道人轻叹一声,“她是人神,却并非神仙。 ” 陶紫鸢不解,“人神?那是什么?” “以人之身,行神之职,灵筠是天选中的人神,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渡化一些圣洁灵魂的职责,只是人神灵筠自入人界以来便屡屡伤及人命,海灵珈蓝就是被她所害。” 陶紫鸢听的惊奇,勉强接受着人神这个事实,却是疑惑着道,“为……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害那些无辜的人?” 司空道人道,“你的村子是她在追查珈蓝时屠杀的,目的则是为了珈蓝的海灵之力。但是即便没有海灵之力的灵筠,依旧很强大,这世间的玄法伤不到她,可她却也没有伤人的能力,你要提防的是那个守护者。” “守护者?什么守护者?” 陶紫鸢问。 “人神和守护者同时被天选中,但是身为人神可以随时更换守护者,守护者拥有强大的能力,拥有一把名为天启的佩剑!” “天……天启?”陶紫鸢怔愣着,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陈堔就是那个人的守护者? 虽然道人说的一切都可以让一切解释的清楚,但是……为免有些太匪夷所思。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陶紫鸢质疑着道士的话,或许是因为这一切都太荒谬了,亦或许是她不希望那个人是什么所谓的守护者。 “因为我需要你帮助我,因为守护者我受了伤,暂时不便露面,但是需要有人阻止灵筠,不要让她得到十九木,如果十九木落在她的手中,届时黎清王朝必将生灵涂炭!” “十九木?那,那是什么?”陶紫鸢疑惑的问。 第六十一章 蓝羽扇 平静的海面上,一老一少的两个人迈步其上,刚开始陶紫鸢还会有些害怕,但是到后来这种忐忑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道人言语的好奇和惊诧。 如果灵筠是人神,那么陈堔是她的守护者,那就是说村子的事情可能也和陈堔是有关系的! 为什么自己想到这种可能性会如此的郁闷?陈堔,虽然冷漠寡言,但也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 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司空道人以为她是在担忧灵筠太强大不好对付,这边交给了陶紫鸢一柄绸扇, “这蓝羽扇是珈蓝的法器,也是一样神器,你勤加练习的话可以提升功力,在天启之下自保是无虞的。至于那十九格,乃是黎清皇族的一张棋盘,却也并非凡品,有神兽护佑,只能被赠予,即便是守护者也无法抢夺。所以她到现在还未曾得手。” “可,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怎么阻止她?十九格既然是皇族的东西,怎么会送给我?” 陶紫鸢有些不解,或者说不明白自己有何特殊之处,一个可以拥有大神通的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却交给自己。 司空道人给了她答案, “因为你是珈蓝选中的人,珈蓝的海灵之力,这是唯一可以阻止她的力量。如若你连这么小小的一件事都做不到,又如何同那恶神相斗?” 大海辽阔,波涛万里,陶紫鸢看不到这水面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就像是在方才的云雾山巅,陶紫鸢看不到仙境之下到底是何处,蕴藏着怎么样的危机。 “你既然同珈蓝相识,为何当时不去救她?” 陶紫鸢问着,可抬起头的功夫天海之间单余自己一人,哪里还有老道的影子? 此刻的境遇,陶紫鸢已经不能再将其当做简单的梦境,看着手里的蓝羽扇,陶紫鸢心中有了想法,抬起绸扇轻轻挥动,顷刻间平静的海面竟然翻起了惊涛巨浪,席卷而来。 她来不及躲避,将蓝羽扇挡在了身前,只听得水滔飞溅,海浪惊起,却偏生未有一滴水落在自己的身上。 “果然如此,这法器真的是神器,如此说来,珈蓝竟是神?” 陶紫鸢验证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开始有些理解灵筠对珈蓝能力的渴求,只是真的是这么简单吗? 心下想着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放弃。 “算了,现下还是用这蓝羽扇练手为要,其他的事就是再怎么想,现在也是想不通的。” 不知道这梦境的时间被那道人设置的有多长,她也只能静待时间的流逝,在这沧海之间等待梦醒的那一刻。 ———— “姑娘,姑娘,醒醒,天都黑了。” 黛霖暖阁的丫鬟叫醒了熟睡之中的陶紫鸢,后者睁开眼,仍旧觉得有些不真实。尤其是看着自己手里多出的一柄绸扇,不动声色的藏在了袖子里。 “姑娘睡得可好?” 丫鬟一边问一边扶着陶紫鸢坐起来,递过去一杯茶以做醒神之用。 “好的,多谢。” 陶紫鸢喝着茶,内心却在惊讶自己睡醒之后神清气爽,全然没有半分的疲惫之感。 真的,很神奇。 丫鬟笑着道,“姑娘歇好了奴婢服侍您更衣,方才夫人那边传了话,说是叫姑娘醒了便去用饭呢。” 丫鬟这么一说,陶紫鸢才想起来这个时辰怕是自己起的晚了耽误人家用饭,连忙起身穿了外衣,又有些丫鬟替自己整理收拾了一番,这才出了门去。 刚出了门便碰见了一直等候在院门外的蔺枫,依旧是衣冠楚楚,面冠如玉。 “你先忙你的吧,我带陶姑娘去母亲那边。” “诺。” 丫鬟离开了,可蔺枫的步子却未曾见得挪动,只是借着灯笼里的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眸中多了几分的疑惑, “大人似乎很讨厌我?” “为什么这么说?现在我可是在你的府上,如果讨厌你还待在这府里,岂不是有些自我矛盾?” 蔺枫走近一步,看着昏暗灯光下的清秀面庞,短短十几天的功夫,药辅已经起了很大的作用,原本蜡黄的脸色此刻也多了几分红润白皙。 “话虽如此,但……”话说到一半,蔺枫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讲,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一天里她可以对唐夕亲近,可以和李相卿针锋相对,也可以和卫卿仪巧舌如簧,唯独在自己这里疏离防备。 “我出身贫寒,之前我不知你是蔺府的公子,只以为你是风波亭的护卫,自然是多了几分自在。” 蔺枫争辩道,“那知道了又如何?你是风波亭的提司,整个燕都城的官都不敢小觑于你。” 陶紫鸢轻扯起唇角, 带着几分嘲讽, “果真如此吗?生于斯长于斯,难道真的一夕攀上了高枝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那双眸子里,蔺枫看到了里面的悲伤和孤寂,就如同那时她在客栈里问自己会如何选择时那般,摆脱不了的孤单,更加浓重的悲伤。 他曾以为她的性子因为徐太医的缘故改变了一些,可是现在看来并没有。 “你为什么总是要看的那么通透?既然你如此眼明,就应该知道至少我们几个都是真心想同你交好的,过了命的交情还会在意什么出身吗?” 蔺枫希望她可以放下心中的芥蒂,可如此一番言论得到的却是另一番回答。 “交情是交情,攀扯是攀扯,你可以不在意,但我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自视不清。” “你……” “风波亭之所以地位超然,是因为陛下赋予的信任,是因为都尉大人的能力,而我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我不是讨厌你,而是怕连累你,免得你蔺家被人议论。 蔺大人是朝中清流,蔺夫人为人和善,只是若同我走的太近,难免被人猜忌,搅了你们府上的清净。今日叨扰已然心中不安。我……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字字句句是陶紫鸢对蔺枫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讲的。 任何时候都不能得意忘形,时刻的保持冷静,认清现状,因为一旦异想天开,想入非非,就会失了分寸。 灵筠有陈堔和李相卿替她收拾,自己可没有这样稳固无忧的依靠,所以就必须在这燕都城里步步小心谨慎。 第六十二章 燕都灯市 有些事情还是讲清楚的好,陶紫鸢说清楚了自己的心思,蔺枫虽然难以接受,却也可以根据她的经历理解。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来日方长,你会明白的。走吧,母亲还在等着呢。” “嗯。” 随着蔺枫陶紫鸢走到了蔺夫人的院子,恰好碰上了前面来传话的小厮, “三公子,卫府的公子方才派人来传话,说是太子爷临时召了卫公子去东宫,今儿个晚上的灯会恐是不能同公子一起了,又让人带了东西,说是给陶姑娘的。” 陶紫鸢打开小厮手里的盒子,里面是一对赤血的白玉手镯,在寒冷的月光下圆润剔透,不是寻常凡物。 “下去吧。”蔺枫挥退了小厮,一把拿起了里面的手镯,带在了陶紫鸢的手上,陶紫鸢要收回手却被他扯住, “燕都,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人家既然都送你了那就收着,到御前连两样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你让陛下怎么想都尉大人?苛待自己的下属吗?” “我……没有。” “知道的以为你是无功不受禄,不知道的只会以为你故作清高,卫大人该怎么想?” 陶紫鸢没有回答,旁边的男子将镯子戴在了她的手上,白玉的色泽很温润,即便是在清冷的月光下也染着几分暖色,却不知是因为玉通人性还是身旁的人太过温暖的缘故。 “进去吧。” 二人到了蔺夫人的院子,唐夕早已等候在此,寒暄了几句用了饭。 因着午后让蔺枫给风波亭那边传了信,陈堔也默认了她在灯市游走,所以陶紫鸢倒是不怎么担心陈堔那边。 只是,原本她以为逛灯市的只有几人,却不曾想蔺夫人和蔺府的其他少爷,少夫人也一同出了门。 至于蔺大人,蔺夫人只是半开玩笑的笑说了一句,“咱们家老爷正稀罕着陛下赏赐的墨宝呢,可没有那个闲心陪咱们这些闲人一起赏花灯。” 蔺枫的两位长兄一个在朝堂,一个从商,虽然在朝堂的声明不显,却也是两袖清风,至于从商的如今也是小有成就。 两位少夫人,一个温和,一个明快,陪在蔺夫人身边的一家人其乐融融,即便是唐夕也是被当做蔺夫人的子侄一般。 此刻陶紫鸢才明白,为什么会有蔺枫那样的温润公子,即便这份温润也难免掺杂着几分的姿态,但终究有几分少年成长安逸的缘故。 ———— “你们呐成双成对的,就连小唐也和枫儿时常的形影不离,今儿个我就和鸢丫头一起做个伴,也免得连累你们嫌弃我这把老骨头碍眼。” 灯市上蔺夫人拉着陶紫鸢的手笑说着,明着是嗔怨,可几位公子和少夫人皆是相视一笑,全然把这当做了老人家的玩笑话。 “谁嫌弃?是谁?”蔺枫装模作样的四处看着,走到蔺夫人身边卖着乖巧,哄着道, “母亲年轻着呢,前儿个父亲大人该提起母亲早起时打了一整套的五禽戏,动作那叫一个流畅精神,看着就像是芳龄二八的小姑娘呢。” “去你的,就知道变着法的埋汰你娘,我都多大岁数了,也不怕鸢儿笑话你!”蔺夫人戳着蔺枫的额头,一边揽着陶紫鸢的手未曾松开,众人都看得出她对陶紫鸢的喜爱, “瞧瞧我这儿子,成天到晚的就知道贫嘴,什么时候能给我领个媳妇回家来才是要紧事!” 蔺夫人同陶紫鸢闲话笑谈,言语之间皆是对爱子的宠溺,陶紫鸢笑着听着,似乎在这样的温暖中这个寒冬也没有那么刺骨了。 “这不选着呢吗?但是缘分没到,儿子也没办法不是,我哪里有两位哥哥那么好的运气,又打小便青梅竹马的人定了亲。” 蔺枫挑起了眉梢,似有几分无奈的样子,可怎么看都看不出他着急的样子。 “前日子我还听说有人给蔺公子写的情诗呢,怎么今儿个就成没有运气了?” 陶紫鸢沉吟片刻,看向了侧后方的蔺枫,后者微怔半刻,似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同自己玩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唐夕你可要替我做个证明,什么情诗,我可是没见到啊。”蔺枫辩驳着自己的清白,向唐夕求助。 唐夕看了一眼前面的陶紫鸢,似心领神会一般,故意说道,“或许最近少了些,但是之前一直外面往里面送的信可是一直不少的。” “嘿!这都是什么事啊!”蔺枫有几分哭笑不得,但是旁边的人都取了个乐子,就连陶紫鸢也是低眉浅笑着的样子,明媚许多, “也罢,索性我也是有口说不清了,我可告诉你们两个,本公子的婚姻大事可就交给你们两个了,谁让你们说有人给本公子写情书的?” “哈哈哈……” 笑声阵阵,同这灯市上的热闹混在一起,增添了几分喜色。 “快看,那边的天上!” 人群中有人高喊了一声,人们的目光看向灯市中央的上空,各种各样的花灯悬挂在长街之上,不知道这些商家是怎么做到的,可以让整条街都笼罩在彩灯之下,各种颜色的彩绸被照亮。 四下里惊奇声起,年味,仿佛也随之就这么来了。 荆溪猫抱在唐夕的怀里,陶紫鸢的手一直被蔺夫人握在手心,暖暖的,就像是小时候带着自己上街的母亲一样。 街边有很多小吃,铺子,还有各种游戏,无非是商家为了这灯会取得几分热闹,听蔺枫说真正的重头彩都在中元节,只不过看今儿个的灯市,想必今年的中元节定是热闹非凡的。 话说回来,本来陶紫鸢以为蔺夫人会看不上这些街边的小吃,却不曾想竟是带头的那一个,酸的,甜的,热的,凉的,辣的或是咸的硬的都能尝上那么一口。 还有灯谜,投圈,甚至动手做彩灯等等,跟在蔺夫人身边的陶紫鸢都有幸尝试一番。 即便这些事情她自己上街也可以做,但是有蔺夫人在身边,就像是母亲在身边的感觉一般,那种孤独的感觉似乎渐行渐远了。 路上也遇到了陈堔派来的人,说是让她今日就在燕都城住下,明日他自会去蔺府寻自己,就此陶紫鸢一直在等待的心悄然放下,接过了蔺夫人递过来的豆腐小吃。 耳边是人间笑语,身边的人情暖关怀,如果世界真的是这样,那该有多好? 第六十三章 看懂了吗,女公子 蔺夫人走累了,去旁边的茶楼坐着,陶紫鸢想陪伴着一起却被拒绝。 她起初有些不明,却被蔺枫拉走了,蔺家的两位兄长带着妻子去了别处闲逛,陶紫鸢看着蔺枫,不知他是何意。 松开了她的手腕,蔺枫边走边道, “母亲是想让你多走走,好不容易脸上多了些笑容,还不沾沾这街上的喜气,到了宫里御前也多些朝气,免得陛下以为你是百岁的老人却童颜不老。” 唐夕在一边笑着,也附和起来,“是啊,方才姑娘的确看着开怀了许多。” “走吧走吧,前面好像有人在呢。” 蔺枫嚷嚷着。 “我去给这猫买两个抓玩的玩意,你们先去,一会儿我再去找你们。” 唐夕说着先一步抱着荆溪猫离开,陶紫鸢担忧的看了一眼,见着荆溪并无挣扎,估摸着在一个灯市上没什么要紧的,便也随着它去了。 “我娘很少吃街上的东西,今儿个可是没少吃吃逛逛的,但也看得出来她今儿个是真的高兴。” 蔺枫似没来由的一般说道。 “你的意思是,夫人今天出门是因为我吗?” 陶紫鸢问。 蔺枫一笑,一种不置可否的态度。 不过这件事即便蔺枫不提,陶紫鸢也有所感觉,感觉的出蔺夫人在关照自己,连带着这蔺家的子媳对自己都多了几分照顾。 这样的温暖,总让人觉得有几分不真实,一见如故可能会有,但是对于刚见面的人便倾心相待,未免有些太不切实际。 “母亲的确很喜欢你,如果小妹还活着,或许和你现在是一般的年岁。当然,信不信在你。但是如果试着相处下去,你会知道究竟是怎样的。” “嗯,或许吧。”陶紫鸢应着,二人已经走到了人群喧闹的地方。 方才不曾看到,走近一看竟然是一场手谈,只不过是手谈之人在酒楼里面,在外面架了一张大的棋盘,供人观看。 陶紫鸢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一个所以然,可以说她对此是一窍不通。 “看懂了吗,女公子?” 几乎是同时,陶紫鸢在听到女公子的时候转过了身,果然是那日的太子殿下,萧寒。 “殿……” 萧寒笑着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而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人,正是陈堔。 蔺枫同二人见了礼便退在一旁,收敛了世家子弟的随性。 “很意外吗?”萧寒问。 “是啊,您身份尊贵,怎么会到此处?”陶紫鸢道。 萧寒温和一笑,“出来走走,与民同乐,没想到竟然碰见了女公子,这种缘分也是很难得了。” 陶紫鸢看了一眼脸色冷淡的陈堔,有些心虚起来,毕竟在卫府把太子殿下拦下来貌似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情。 “看得懂吗?黎清建国几百年,几任皇帝皆注重文人学士,围棋国手更是得到当今陛下的优待,因此民间也有许多人潜心于这小小的棋盘之上。” 萧寒解释着,举手投足间尽是君子风流。 “日后你在贵人身边,倒是可以多学习一些,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 萧寒说,目光却追随着棋盘上的,局势,但无论是怎样的诡异风云,似乎都融入在他那双波澜不惊的平静双眸之下。 “在……在……贵人身边,这是什么意思?”陶紫鸢觉着能让萧寒称为贵人的应该没有几个吧。 “陈堔没有告诉你吗?”萧寒问,似有些意外,但随即却很快的想通了, “也是,他这个脾气倒也是正常的。父亲钦点了你到他身边做个侍女。” 陶紫鸢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毕竟自己只有十岁,在寻常人家做个侍女或许可以,但在皇帝面前,那可是随时掉脑袋的事情…… 许是看懂了她的疑惑惊讶,萧寒继续道,“不用惊讶了,就是真的,父亲准允了在家里单独给你一个院子,陈堔会继续教你没有完成的课业。” 家里?皇宫? 陶紫鸢怔愣了许久,看了看陈堔后者自然是不会否定太子的话,因为萧寒没有必要诓骗自己,良久后只说了一句, “啊,挺好的。” “没了?”萧寒问。 陶紫鸢道,“还需要有什么别的吗?我能拒绝吗?” “当然不可以。”萧寒笑着说。 “那不就是了嘛,既来之,则安之,承蒙贵人信任,这可是莫大的荣幸。” 陶紫鸢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心里却在想为什么皇帝会叫自己近前侍奉,因为自己是风波亭都尉的候选人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想要亲手调教一个人并不为过,只是……如果陈堔真的是所谓的守护者,自己想要取代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到时候的皇帝竹篮打水一场空,岂非不美? 帝王心,不可测啊。 “卫……大人不是和公子在一起吗?为什么却不见他?”陶紫鸢问,她还记得手上的镯子是卫卿仪送的。 “去了仪伯侯府。”萧寒说着,迎面便有四个人结伴走了过来, “在那。” 陶紫鸢顺着萧寒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下一瞬看向了旁边的蔺枫,后者故意躲开自己的注视。 卫卿仪,李相卿,灵筠,还有一位想必就是仪伯侯府的那一位小姐了。 看到这一幕陶紫鸢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太子殿下,什么仪伯侯,都只是托辞罢了。 “公子。” 四个人走过来同萧寒见礼,仪伯侯府的四小姐目光始终落在陶紫鸢的身上流连, “你就是陶紫鸢?回来了这么久也不去李伯父的府上去拜访,怎么说相卿哥哥也是于你有恩的。” “宝倩。”灵筠看了眼旁边的少女,似乎在劝说她不要如此刁难。 只不过身旁的四小姐全然不是那种听话的人,说道, “我也是为了陶大人着想,如此忘恩负义的名声传出去,岂不是于陶大人不利?就算是在公子面前我也敢这么讲,想必陶大人应该不会追究我有意刁难吧?” 萧寒看了一眼旁边的陶紫鸢,本以为会变了脸色的丫头,却是含笑盈盈的样子, “当然不会,原就是我的疏忽,四小姐直言快语如此为我考虑,我深感幸运,只是回来以后陈大人督促着为贵人办事,得了空自是会去恩人府上拜访的。” 萧寒有些意外,看着严宝倩还要说什么这边已然先一步开口道, “刚你不是说想要见见下棋的人吗?我带你去看,你们要一起吗?” 第六十四章 半座空城 前面的话是对陶紫鸢说的,后面一句是对后来的四人讲的。 “公子分明就是想带陶大人去见见世面,我们这种闺阁里的女子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严宝倩说着同萧寒见了礼,两拨人擦肩而过,不知道是不是陶紫鸢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李相卿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厌恶。 不过很快便消失了。 陶紫鸢看着腕上的镯子,想着只能日后再同卫卿仪道谢了。 本来她以为太子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曾想真的带自己到了酒楼里面,见到了下棋的人。 二楼整整一层,因为有下棋的人在已经被清空了,除了店里面负责传达手谈过程的伙计,只有萧寒同陶紫鸢四人在围观。 看着棋局上黑白交替,陶紫鸢只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看不懂,真的是看不懂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情绪太浓,以至于旁边的萧寒看了过来,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看的陶紫鸢心虚不已。 不过心虚也没有阻碍她昏昏欲睡的情况,一直到棋局结束,旁边的人推了一下自己,陶紫鸢才醒了过来,只见到陈堔一脸嫌弃的样子。 “蔺枫。”萧寒唤着道。 “属下在。” “你们大人醒了,时辰也不早了快带她回去休息吧。”萧寒笑了笑, “在这里睡着了没什么,在宫里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萧寒说完便离开了,俽长的身形给人一种儒雅的感觉,陶紫鸢郁闷的撇了撇嘴,身旁的蔺枫却是笑的开心。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看不懂不是很无聊吗?”陶紫鸢问。 “对,没有问题,那大人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休息了?” 蔺枫笑着道,很明显是在敷衍她。 不过陶紫鸢已经不关心这些了,再怎么温润的君子,对一个人失望的时候也是会留有痕迹,而方才萧寒留给她这样的感觉。 转身,下楼,找到蔺夫人和蔺府的其他人,唐夕,一行人刚到蔺府便有太子府的人寻了过来,说是替太子给陶紫鸢传话。 待其他人散去,陶紫鸢问来传话的太监,“这位公公,不知太子有什么事要交代?” 太监看了一眼陶紫鸢,这才轻笑着道,“太子殿下吩咐明日陶姑娘面见陛下之后到东宫去学下棋。” 陶紫鸢微怔,半迷茫着送走了太监,仍旧有些难以回神。 ———— 皇宫,没有想象的那么金碧辉煌,只是大气磅礴,壮观雄伟,仿若一只雄狮盘踞在燕都的一角,俯视着众生黎民。 换上早起时陈堔送来的宫装长裙,陶紫鸢跟在陈堔的后面走在皇宫的甬道上,穿梭回转,十三道门槛,十五条穿花的长廊,才走到了未央宫。 跪在寒意凛凛的地板上,旁边就是燃烧的正旺的火炉,可陶紫鸢依然不觉得一丝暖意,反而冷汗岑岑。 帝王的威严之下,她难以抬头,是一种身体的自然反应,而且即便是她有心,也难以反抗在一开始便输掉的气势。 “陈堔说你以一人敌胡人千骑,救了边境半数之人的性命,本来朕想给你记大功一件,可胡人的公主也被你斩杀,知不知道这件事让朕在同胡人谈判时很头疼。” 皇帝沉声道。 这位皇帝年少继位,可以说在各种势力的压迫之中最后大权在握,而且驱逐了边境的胡人,大扬国威。 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痛恨胡人了,因为他的姐姐在他年少时被逼嫁给了胡人和亲。 谈判吗?如果真的有谈判的心就不会厉兵秣马,磨刀霍霍了,不会有一次又一次的驱逐和追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朝边境百姓亦是陛下的子民,胡人既然胆敢挑衅我泱泱天朝,就要做好被荡平的准备,胡人仅仅死了一个公主,我朝却出现了半座空城,黎民百姓痛失亲人,将军士兵死伤无数,我朝陛下心中之痛岂是区区一个胡人的公主可以相较的?” 陶紫鸢说着,想起那血流成河的场景仍难免身体战栗起来。 “是啊,黎民百姓何其无辜。”皇帝赞赏一般看了一眼地上的陶紫鸢,挥了挥手示意陈堔将她扶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岁的女孩,肩膀单薄,问道 “不怕死吗?听说你明明可以逃走的,或者以你的本事自保绰绰有余。” “怕。”陶紫鸢低垂着眸子,“但那些人,不该死,至少不应该成为屠夫刀下的猪羊任人宰割。” 皇帝在注视着她,那深邃的目光让陶紫鸢觉得仿佛一座大山压在自己的身上,让她透不过气,仿佛稍有不慎便会成为山下的亡魂。 “紫鸢,是李世秋家那个二小子起的名字?”皇帝忽然间的话锋一转,让陶紫鸢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刚才的回答是不是合了他的心意。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是不合他的心意,自己现在也无力挽回了。在这样一个精明的人面前,或许一切的掩藏都不如去做真实的自己。这是陈堔说的。 “是。”陶紫鸢答道。 “紫鸢,以后留在朕的身边做事吧,端茶到水的事情用不着你,你就负责给朕念书,朕老了,老眼昏花看不清那些东西。别以为这是多简单的事情,行了下去吧,有事朕会让人宣你。” 皇帝说着,非常豪迈的将陈堔和陶紫鸢二人撵了出去。 未央宫门口的陶紫鸢一头雾水, “那我这到底是……合君心了还是不合君心呢?” 旁边的宫人便是在皇帝身边侍奉的内监,梁冬,看着陶紫鸢疑惑的样子,笑抿着唇说道, “大人有所不知,咱们陛下素来都是能人善用的,如果不合陛下的心意,陛下是绝不会留在御前的。恭喜大人。” “啊,谢梁公公,我去和陈大人熟悉一下宫里的路线。” “大人慢走,晚膳之后再赶回未央宫便可,陛下晚饭过后才会批阅文章。” 梁公公说道,像这般是侍奉在君前的人都是成了精的,陶紫鸢道了谢这边跟着陈堔离开了未央宫。 一路兜兜转转,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陈堔挑的路线,成功的避开了宫里面的贵人们,最后走到了一处比较开阔但是略显荒凉的院子。 开阔是因为真的很大,荒凉是因为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第六十五章 不急,慢慢来 “蘅芜院。” 干净但是荒无人烟的院落前陶紫鸢努力的辨别着上面已经有些不清楚的汉字。 “已经荒芜了很多年的地方了,用来习武正合适。” 陈堔一边说一边带着陶紫鸢参观起院子来,除了简陋一点,从整体上来说,这个地方还是比较舒适的。 “这是我的屋子吗?”陶紫鸢指着其中一间已经布置好的屋子问。 “不是,这是我的。” 陈堔看了她一眼说。 “啊?”陶紫鸢震惊不已,皇宫大内难道还能有外男居住吗?就算她再不懂规矩,可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别人去说的。 陈堔一边带她在小院里指认各个屋子一边说道, “没事的时候我住东宫,有事可以去那边找我,不在的话就找个人去风波亭传话,除了紧急的事情,也就是你掉脑袋的事情发生,其他的不要麻烦我。如果你觉得我会对宫里的消息一点儿都不清楚,那你大可以试一试,但是你只有一次机会。” “一次之后呢?”陶紫鸢问。 陈堔停下来,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差一点便撞到自己身上的女孩, “一次之后,就算是陛下要砍你的头,五马分尸,挫骨扬灰,我都不会再管你。”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总感觉他哪里有些怪怪的,下一瞬突然反应过来, “都尉大人今天的话似乎很多啊。” 陈堔嫌弃的目光一扫而过,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时候都需要讲太多的话,有些废话只会浪费生命,与其在一些不必要的事情花费太多的口舌,我更喜欢在东宫静静地享受着安逸的下午茶时光,毕竟,不是谁都需要别人注视的目光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别人的注视?”陶紫鸢问,拉着他的衣袖,阻止他离开的举动。 “难道不是吗?你的童年经历导致你比一般的人更加缺少亲情,所以你渴望有人可以关注你,可以照顾你,注视你,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一个正常智力的人会对刚刚相识的人毫无防备吗?” 说着陈堔反抓住陶紫鸢的手腕,亮出了昨夜卫卿仪相送的镯子, “燕都是没有那么可怕,但那是对于富贵安乐窝里的人而言的,你觉得自己是风波亭的提司很了不起吗?唐夕没带你去见其他的提司吗?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轻松的将你解决掉,即便是只会治愈术的古伊,因为她有脑子,不会轻信别人的话!” 即便依旧是面无表情,可陶紫鸢感觉得到他的激动, 看着手上的镯子她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名堂,但是陈堔的样子着实是吓到了她,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不能收。” 陈堔嘲讽道,“我给你的银票你不要,非要收下别人的东西?知道为什么皇帝陛下会提起李相卿吗?因为这块玉是陛下赐给李相卿的,现在明白了吗? 糊里糊涂的成了人家的人,现在你就是想洗也洗不清和李家的关系了,从此后可以跟着你的二公子同生共死了,恭喜你啊陶提司,满意了,高兴了?” 寒风过境,总是会猝不及防的刺激着人体承受的底线,陶紫鸢感觉很冷,因为风,也许是因为陈堔的话。 她感觉自己被算计了,想要撇清的关系,却像是紧贴在胸前一样,撕不掉,而且正在一步步向深处腐蚀。 李相卿就是那剂毒药。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没有想到那么多,即便是陛下问,我也会如实去说。” 陶紫鸢说道,尽管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解释无力且苍白。 耳边一声叹息,却是陈堔长舒了一口气,“有所畏惧,在这宫里,你的手可以伸向任何地方,但是要知道什么地方是禁区。你觉得陛下会看不破李相卿的小计俩吗?别成了人家成功路上的磨刀石,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字一句的清楚入耳,即便是陶紫鸢想听的糊涂模糊都难。 “我……我……” 陶紫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要知道陈堔的话意味着她方才能够从未央宫走出来都是劫后余生。 “怕了吗?”陈堔问。 陶紫鸢点头,她确实是怕了,比在望月镇更甚的恐惧袭上心头,四肢百骸具透。 “知道怕就好,放心吧,陛下不会怪罪你的,只要你不做错事。” 说着陈堔转身离开,陶紫鸢定定神,朝着陈堔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你去哪?” “东宫。”陈堔边走边道。 “太子宣我。”陶紫鸢道,脚下还有些发软,但她觉得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我该不该去。” 陈堔停下步子,回头看着她深一步浅一步的走过来, “去做什么?” “太子昨夜差人说,教我下棋。”陶紫鸢如实回答。 “下棋?下什……”说到一半,陈堔似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脸色冷淡但是陶紫鸢却看不出究竟如何。 “既然太子叫你去,你就去吧。还是刚才那句话,只要不犯错,陛下就不会怪罪。” 陈堔交代了一句,脚下放慢了步伐,方便陶紫鸢跟上。 一直到了东宫,陶紫鸢心底的惊骇都尚未全部褪去,这人的心思到底要有多深,只简单的一个举动便能让人置身于不覆之地。 ———— 在迈入东宫之前,陶紫鸢的心里产生了另一个疑问,太子呢?太子于皇帝而言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既然陛下在忌惮卫家的势力,是不是也在忌惮太子呢? 这个要继承他皇位的年轻人。 “陈都尉也来了,坐吧。”萧寒说着便有人搬了凳子来,另外的棋盘已经摆好了,陶紫鸢随着萧寒坐在对面,听着他讲了许久什么金角银边之类的,听不懂却也时刻提点着自己不能再睡了。 “陈堔,一起来看看,你的棋艺不比我差。” 下面的的话音刚落另一边的陈堔也不推脱,走了过来可刚看到棋局上的局势,面部有一种说不出的扭曲感。 “臣想起风波亭还有些文书的事情,明儿早再进宫,臣先告退。” “去吧。” 陈堔走的麻利,像逃一般,萧寒允的也不扭捏而且似乎很乐见其成一般。 “很差吗?”陶紫鸢问。 萧寒沉吟片刻,似乎在想怎么措辞,终是温颜轻笑道, “会好的,不急慢慢来。” 第六十六章 姑姑……也在啊 不知不觉间日落西山,夕阳晚照下一双纤长白皙的手指拿来了陶紫鸢眼前的棋谱, “用膳吧,之后你该去陛下那边了。” 太子萧寒将棋谱放在了一边的桌上,随即便有东宫的侍女端了饭菜上来。 陶紫鸢刚拿起筷子,突然间发觉这菜式有些眼熟。 “陈堔送来的食谱,以后你的一日三餐在东宫。”萧寒解释道, “我出去一趟,一会儿不认路的话让小单子带你去未央宫。” 大殿内唯一一个内侍朝自己露出了笑容,大概就是萧寒所说的小单子了。 陶紫鸢目送着萧寒的离开,匆匆用过了晚膳便去往了未央宫,毕竟御前伺候怠慢不得。 好在赶回未央宫的时候皇帝还没有用完晚膳,陶紫鸢在外面等着传宣,不多时梁公公便将自己叫了进去。 而这一次陶紫鸢才稍稍的窥测天颜,鬓发皆白的老人却给人一种老态龙钟的感觉,不怒自威,即便他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也足够让人心生畏惧。 “看够了吗?”皇帝问,陶紫鸢连忙低下头却也注意到他根本没有睁眼。 “臣知罪。” “哪来那么多罪?”皇帝大袖一挥,有那么一瞬间陶紫鸢觉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走到他所指的位置,陶紫鸢拿起了桌案上的奏章,虽然她也认得一些字,却也不是多么博学,生怕遇到生僻的,不认识的字,那可真是……没法交差了。 “东阳郡守奏呈皇帝陛下,今腊月十六日,东阳去岁课绩整理结束,赋税已于十六日运往燕都,东阳郡民安居,歌颂我朝天子恩德,祈祝陛下千秋圣安。” 好在这个东阳郡守的折子也没有多难,陶紫鸢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却依旧胆战心惊。 “东阳郡,在我朝南边,乃富庶之处,东阳郡守陈珂这个人虽然迂腐了一些,有些书生意气,但是为官却有一番手段,东阳这样的赋税重地,就是需要这样的能人才行。批一个,阅,然后给他发回去。” 皇帝说话的功夫,陶紫鸢看了看周围似乎没有第二个人了。 “别看了,就是你。” 陶紫鸢:“……” 犹豫再三后,陶紫鸢还是拿起了桌子上的毛笔,一个歪歪扭扭的“阅”字写在整齐漂亮的书法字体之后,怎么看怎么不入眼啊。 陶紫鸢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纠结自己的字时,皇帝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看了一眼她那一言难尽的字迹,不过却依然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豪迈的挥了挥手, “下一个。” “诺。” 陶紫鸢拿起下一本奏折,几乎摆满了一整个书案的奏章,每一摞都有十几本的厚度,这个夜晚注定了不会那么清闲。 而事实正是如此,一直到了子时,陶紫鸢读完了手里的最后一本请安的折子,写下了最后一个阅字,帝王却在不知何时悄然入睡。 陶紫鸢走到门口唤着门外的梁公公,后者进了大殿拿了一层毯子盖在了帝王的身上。 “姑娘去休息吧,明儿早朝后过来便可。” 梁公公说。 “好。” 陶紫鸢离开了未央宫,在侍者的引导下去往蘅芜院,她这时才发现原来在未央宫正后方的小路径直走便到了蘅芜院。 而此刻的蘅芜院也比白日里多出了几个人,当然还有那位东宫的嬷嬷也在。 “好……好巧啊,姑姑也在啊。” 几乎是对这位女官下意识的心生畏惧,刚刚送下来的弦又重新紧绷起来,毕竟学规矩的时候可没少吃苦。 李姑姑先行了礼,这才说道,“见过陶大人,奴婢是皇后娘娘指派到蘅芜院的掌事姑姑,替姑娘打理院子里的事情。” “啊,那好啊,辛苦姑姑了。” 陶紫鸢礼貌的微笑着道。 李姑姑道,“姑娘客气了,都是奴婢应该的,姑娘累了一天,奴婢服侍您更衣休息。” 陶紫鸢想拒绝,但是在这位姑姑面前规矩二字比天大,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只能仁其摆弄。 好不容易李姑姑带着人离开,吹灭了灯,这边陶紫鸢根本来不及想什么,直接就枕而眠。 ———— 腊月二十八皇宫夜宴 陛下圣恩,命陶紫鸢随着陈堔在宫宴上配合宫里的禁军护卫安全。 刚开始陶紫鸢还纳闷为什么风波亭的其他提司们没有来,还是陈堔给自己解释着, “他们在皇宫外面,宫宴之际是不能出岔子的,如果有通晓玄术之人趁机进宫,风波亭的人自然会先将其拦下,和守城门的禁军是一个道理。” 陶紫鸢“哦。”了一声,没有再问及其他。 晚宴上觥筹交错,陈堔带着陶紫鸢四处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去了角落里给陶紫鸢倒了一杯酒。 “天冷,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陶紫鸢看了看他,接过酒樽,却是在宴会上找到了李灵筠的影子,正和仪伯侯家的小姐坐在一处,燕都的双娇足以让皇宫的贵人们失色。 至少那些人的窃窃私语她还是听到了的,无非是感叹着青春已逝,年华不在之类的。 “一天天又在琢磨什么呢?”陈堔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亦或是着实无聊,陈堔也多了几句“废话。” 陶紫鸢道,“没什么,属下只是在想李家三小姐气度不凡,不像是尚书府的小姐,反倒像是仙女下凡一般。” “她本就是仙女。”陈堔道。 陶紫鸢惊讶的看了一眼他,原本以为他怎么也要嘲讽自己多嘴的,没想到竟是说了这么一句。 本就是仙女。 “都尉大人一片痴心,佩服佩服。”陶紫鸢笑着道,陈堔看了过来的功夫连忙低下头饮尽了杯中浊酒。 “咳咳,咳咳!好辣啊!” 辛辣的酒呛得她眼泪差点流出来,可旁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突然间抚上后背的手掌让她脊背微僵,连忙侧着身躲开。 “躲什么?不是呛着了吗?给,不能喝酒就不要喝了,若是醉了小心陛下责罚。” 萧寒说着递过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茶水,陶紫鸢道了一声谢,接过了温热的茶盏。 第六十七章 擅闯者(一) “谢,太子殿下。” 喝了茶润了润嗓子觉得舒服了一些,但仍旧有些不适,陶紫鸢捏着喉咙的位置能舒服一些。 “好了?”萧寒问。 “嗯……好多了。” 话音刚落那人转身朝着席间走去,觥筹交错寒暄不休,正看着眼前多出了一个黑色的包裹。 “这是……” “汤婆子,离着结束还有一段日子呢,抱着汤婆子暖一些。” 陈堔道。 “谢大人。”陶紫鸢将汤婆子捂在手里,瞬时间整个人便暖和了不少。 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过去了,陈堔随着皇帝早就回到了未央宫,陶紫鸢看着一直是太子在照顾着酒席。 眼看着宴会就要结束,陶紫鸢手里的汤婆子也有些凉意,迷迷糊糊的陶紫鸢看到了一个浑身是火的人跑进了宴会上,四处乱闯。 惊叫声四起的同时陶紫鸢也瞬间醒了过来,可宴会上都是酒,是灭不了火的。 禁军跑了过来试图拦截那个火形的人,陶紫鸢这边也在四处找着水源,好在旁边不远处便是一处池塘,即便是冬日里结了冰,可只要有水源便是好的。 手中的绸扇翻覆,池塘里的水随之而动,一部分困住了火人,一部分扑灭了宴会上的火势。 陶紫鸢刚要走过去,却注意到了太子的目光,调转了方向走过去,恰好和禁军统领一起到达, “见过太子殿下。” “这是怎么回事?”萧寒问。 “是臣的失职,臣知罪。”禁军统领单膝跪地,惭愧万分的说。 “下去吧,万幸没有人受伤,妖物关进水牢里吧。”萧寒吩咐着,陶紫鸢同禁军统领退下,宴会上萧寒正在着手善后的事情。 在水绳的束缚之下,火人被压制着,但怎么带走陶紫鸢是有心无力,好在很快容竹赶到了,灭了火人身上的火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他?”陶紫鸢看着他被禁军的铁链收服锁起,疑惑出声。 旁边的容竹听到了她的呢喃,问道,“你认识?” 陶紫鸢点了点头,“在西岭的时候见过,胡人,是那个什么公主的手下,只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骑在红色烈马上被自己下了剧毒却又奇迹般的生还的男人。 “胡人?”容竹也惊讶起来,“竟然逃过了凌源的意念,可他的力量似乎并没有到这么强大的地步!” “那就是有什么东西了。”陶紫鸢说着,却是提醒了容竹。 目光也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胡人胸前的红色宝石之上。 “不好!” 几乎是同时陶紫鸢和容竹道了一声,禁军统领还在迷茫的功夫,另一边的两个人已经跑开了。好在有容竹给的特质铁链,不至于太无措。 不一会儿的功夫,十岁的陶紫鸢跑了回来,禁军统领看着她,问道, “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禁军,来几个禁军去未央宫!” 话音刚落这边统领便钦点了几个人随着陶紫鸢一路跑去了未央宫。 这个时侯陶紫鸢万分的感激断秋涯来来回回上百趟的磨砺,以至于在和禁军一起奔跑时不至于落了下风。 果然不出所料,未央宫这边并不太平,只是因为有陈堔在的缘故,那些人攻不进未央宫。 仅仅是那么一个人,手持一柄寒光凛冽的天启便让十几个人心有余悸,面面相觑之后犹豫着还要不要进攻。 “陈都尉,我知道你厉害,可是再厉害你也只是一个人。” 说话的男子一身黑袍,陶紫鸢看着那个人的身影不知为何,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 “不妨一试。” 陈堔道,已然面向了对面的黑袍男子。 陈堔的剑很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冲到了那个人的面前,很锋利劈开了他的黑袍露出了一张银色的面具。 然而再往下,黑袍男子已经不在原地,四处都找不到他的影子,仿佛隐在了黑夜当中。 “那个人,不在都尉之下。”容竹蹙眉道,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陶紫鸢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些人的身上。 “统领大人,我想你应该去城门看一眼,那边应该更需要你,这边交给陈都尉和我们吧。”陶紫鸢道。 “好,有劳几位了。” 统领也不拖沓,或许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在这里也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陈堔和黑袍的战斗胜负只在一瞬间,可剩下的的那些人却不会甘心当看客,而是瞄准了不远处的未央宫。 容竹手中的火势渐起围住了一群人,阻拦几人的步伐,陶紫鸢趁此赶上前去建起了一堵水墙围困在火势的四周,下一瞬水墙里侧的火刚好被里面的人吸收驱走。 “水火不容的道理难道不懂吗?” “那冰呢?”陶紫鸢冷笑着,下一瞬水逐渐凝结成了一堵坚实的冰墙,寒冷席卷着十几个胡人的玄术者,即便是烈火焚烧,亦或是用重力捶击也无法摧毁这堵厚重结实的牢笼。 “哇哦,小姑娘厉害呀。”容竹笑着道,拍了拍陶紫鸢的肩膀,两个人看向陈堔那边只见那黑袍和陈堔的交战不分上下,而且速度极快,即便是容竹也只能看清一部分的招式。 “这个黑袍,到底有多厉害?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都尉!”容竹疑惑着,眉心有些惊诧和担忧。 能和陈堔交战这么长时间依旧不分上下的人陶紫鸢还没有见到,尤其他手里的还是那柄天启。 “容大人,你去看一下陛下如何了,这里我守着。”陶紫鸢说着容竹转身走向未央宫。 电光火石之间,似乎终于有一人落了下风,待陶紫鸢看清了那人,竟然是陈堔被黑袍从空中击落。 “陈都尉,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我想要的是那个丫头和皇帝的命,与你无关!” 黑袍说话的底气很足,而且有一种睥睨的感觉,未曾将眼前的人放在心上,这个对于陶紫鸢而言是高山仰止一般的人,在黑袍的面前似乎只是一个普通人。 “想要她的命,要先问过我手里的剑!还没有分出胜负呢。” 话音刚落二人又纠缠在一起,黑袍没有武器,只是单纯的用身体进行抵抗,可天启却像是一把普通的兵器,对他毫无伤害。 第六十八章 擅闯者(二) 未央宫前面的空地上,一群人被冰冻在冰墙之中,每个人的面孔都有着不同的表情,然而仿佛坚不可摧的冰墙却在逐步的出现裂纹。 一阵滋润度的声音响起,而且在修炼的加剧,陶紫鸢看向冰墙里面的人。 一条不深不浅的裂痕后面,是年轻的男子诡异莫测的微笑,看的人毛骨悚然。 冰墙的裂纹仍旧在不断的加深蔓延,伴随着陶紫鸢内心的不安也在逐渐的加深,渐浓。 突然间陶紫鸢刚要转身,坚固的冰墙却突然崩裂,里面的人却依旧保持着被冰冻的动作,下一瞬伴随着束缚的消失,里面的胡人四肢肌肉开始有所动作。 高大威猛的络腮胡汉子仿佛像一座大山直冲向陶紫鸢的方向,就在他即将抓住陶紫鸢的前一刻,原本站在那里的陶紫鸢扔下了一堵冰墙,迅速的跑向右边。 而右边早已有拿着刀剑的姐妹二人等着自己。 “你应该去向公主请罪!” 刀光剑影之下只听到兵器相交的声音,原来的位置上已经不见了女孩的踪影。 去往未央宫的阶梯上,陶紫鸢一步步的奔跑着躲避着身后的烈火,疾风,碎石,可即便如此还是难免被伤到了手臂。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被冰冻住的人会诡异的笑着,是容竹,那个风波亭的提司。 如果不让自己放心,自己便会阻拦容竹,阻止她到未央宫,反而会引来陈堔。 对付黑袍,或许有一些难度,但是对付一个容竹却是绰绰有余。 “啊!” 膝盖被碎石击伤,陶紫鸢半跪在地上,身后的追兵已经围了上来,随时都可以撕碎她的身体。 “你跑不了的!” 疾风呼啸,吹起了未央宫门前的石砖烈火炎炎,炙烤着寒冬的凛冽,碎石坚韧,瞬时便划破了女孩的冬袄,鲜血四溅。 然而一切的攻击都在下一瞬停滞,一柄蓝色的绸扇挡在女孩的身后,蔚蓝色如同海洋一般的水球包裹着烈火碎石,阻断着疾风横行。 陶紫鸢转过头,看见了这样神奇的一幕,几乎未央宫前的一切都被水球覆盖包裹,包括黑袍。 一切仿佛重新陷入了静止,当然,如果那些人狰狞的表情可以忽略的话。 “这么厉害?”陶紫鸢没有想到蓝羽扇的力量竟然比自己想的还要更上一层楼,仅仅是轻轻的一挥便控制了所有人。 “你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进去查看陛下的情况!” 陈堔捂着受伤的肩膀,献血流淌几乎染红了他的一只手背。 “嗯。”陶紫鸢爬起来,忍着腿上的伤跑进了未央宫,推开门却看见了让她意料不及的一幕。 威风凛凛的金龙盘旋在未央宫的正上方,吸收着容竹手下的烈火炎炎,皇帝倚在靠背之上稳如泰山,仅仅是气势上,容竹便输了个彻底,更何况这未央宫还有金龙守护。 当然,这也是陶紫鸢第一次看见未央宫的龙,让她震惊的同时,比她创造出来的更加霸气,更加的威严,足以夷服四海。 而那个稳坐钓鱼台的帝王,成为了她心中始终挥之不去的敬畏。 “为了一个死去的公主,竟然舍得放在风波亭里多年的棋子,为了这样的人,值吗?”帝王的声音如钟鼓一般醇厚有力,令人敬畏。 容竹艰难的应对着金龙,她知道只要她一松手就会死的很惨。 “容竹的命是主人救的,主人的命令如此,容竹不可违抗。” 那个可以调戏打趣,撒娇卖萌的女子此刻竟是那般落寞,孤寂,萧索,杀气凛凛之中透着一股子绝望,即便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上去,身形依旧妩媚妖娆。 “傻丫头啊,退下吧。” 帝王笑着挥了挥手,金龙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盘旋在未央宫上方的雕刻金龙。 “朕就在这里,没有金龙,她也不会动手,你以为你真的杀得了朕吗?” 帝王突然间睁开的眼睛,目露精光,如狼,凶狠磨砺,如虎,睥睨天下,如鹰,精准利钩,如龙,震慑万方。 大气捭阖,纵天下之势,而那人仿佛站在山巅,无法窥测。 容竹的手抬起,手下的烈火瞬间燃烧,却是对准了自己。 “阻止她!”帝王下达着命令,与此同时陶紫鸢手中的绸扇挥动着,绸扇仿佛也懂得她的心意,只是阻止了容竹的动作,熄灭了她掌心的火焰。 可容竹太过用力,以至于还是打伤了自己。 “她不能死,朕要知道这黎清,这燕都还有多少胡人的探子!” 帝王道,只是轻轻一瞥便将事情交给了陶紫鸢。 “诺!臣这就让风波亭的人替她诊治!”陶紫鸢道。 随即及时赶到的禁军将容竹抬了出去,而等陶紫鸢转过身的时刻,未央宫的前面,黑袍以及其他的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被陌生的女子扶起来的陈堔。 除了凌源和燕凤,南宫离之外,陶紫鸢还看到一些生面孔,陌生的女子,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子,另一个则像个白面的书生,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 但是不出意外的是,几乎所有人对于容竹会是奸细都很意外。 一个看上去最不可能是奸细的人,竟然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任谁应该都不会轻易的接受吧,陶紫鸢想。 ———— 风波亭 古伊替容竹进行了诊治,只是她那一掌用力太重,以至于内脏具伤,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如果徐太医在的话倒是会好办一些,古伊的药只能起到逐渐修复的作用。 陶紫鸢坐在万象阁的院子里,看着头上的蓝天白云,猝不及防的一双手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今儿个可是腊月二十九,提司大人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 陌生的面孔,一袭白衣露出了古铜色的胸膛,却偏偏面白如雪,一双狭长的凤眸如同狐狸一般妖冶,墨发如瀑,披散在肩上,嘴角微扬,一手拎着酒壶,不羁狂放。 “你是?”陶紫鸢疑惑着,她不曾见过这人。 “我就是那个提司大人手下唯一的护卫,歌苏。大风歌的歌,紫檀流苏的苏。” 抬手,举壶,浊酒传肠而过,任狂风肆意,任冷寒无情,不及少年意翩翩。 第六十九章 歌苏 寒风凛冽,若是在之前陶紫鸢是受不住这冷的,但可能是陈堔的食补起了作用,现下倒是好了许多。 “歌苏?之前没见过你。” 陶紫鸢道。 歌苏毫不避讳道,“是啊,之前大人也很忙,每天不是练剑就是学规矩,对了还有跟那个姓唐的一起聊天,属下觉着还是不要打扰大人的好。” “那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了呢?因为我在发呆吗?”陶紫鸢笑着问。 歌苏点头,眼神迷离却又清醒,似醉非醉的样子让人迷惑, “对啊,大人若是有事,歌苏岂不是叨扰了大人?这种不招人喜欢的事情,我不做,歌苏不做!” 边说边挥着手,似醉了一般依在槐树粗壮的枝干上。 “你醉了。”陶紫鸢道,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歌苏拉住了手腕, “大人,大人呐,您辛苦了,小小年纪却要养家糊口,怕是这世上没有比您更辛苦的人了!” 陶紫鸢被惊到了,听唐夕说过这个歌苏应该就是脾气古怪的人,却不曾想竟然古怪至此,说他正常却又醉意熏熏,说他是个疯子,偏生方才又清醒的很。 陶紫鸢试着把手抽出来最终无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继续胡言乱语。 “大人呐,属下对你的敬仰可谓是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您就是属下人生的楷模,黎清当之无愧的国之栋梁啊!” 陶紫鸢冷眼看着他,越来越觉得他是在变着法的埋汰自己,挖苦自己,尤其是人生楷模和国之栋梁这两句,怎么听怎么不切实际。 她心中有数自己几斤几两,也明白自己还远远没有到那个地步,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人很大程度上没有喝醉,只是借着酒意,装疯卖傻。 自己的属下,那就是他也会控水的吧。 陶紫鸢看向院子里的一处水缸,几乎已经被冰冻住,不过这并没有什么。 催动着咒语,缸里的冰渐渐融化,一道水帘撒向槐树下的人,却被他轻轻一挥衣袖,重新回到了缸中。 “好冷啊,好冷,腊月二十九的天啊,老百姓的家应该吃什么?饺子?长寿面?还是月饼?要是有一碗热乎乎的粥就好了!” 地上的人迷迷糊糊的道,看似不经意,陶紫鸢却是不禁失笑, 她还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无赖的人,以前街上也有一些无赖,可跟这位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啊。 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存在。 “娘,我想喝你做的南瓜粥。” 白衣被地上的灰尘染的脏了,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柔顺的长发也被槐树勾住,凌乱不堪。 那一声“娘。”确确实实的说到了陶紫鸢的痛心处。 俯下身将男子半拖半抬的扶到了屋子里,放在床上,这才出了门直奔旁边的厨房。 煮饭,她还是会一些的,只是南瓜确实寻了半天,引着了火,煮了一锅开水,放了米和南瓜,接着便是照顾好锅底的火势了。 火大了,粥容易糊,火小了又怕不到火候,煮出来的没有味道。 “唉。”陶紫鸢叹了口气,看着盛好的南瓜粥,有些哭笑不得, “我这是在干什么呢?就因为人家叫了一声娘?我是疯了吗我?” 不过做都做完了,也只能好人做到底,给人家送过去了。 真是…… 陶紫鸢因自己这一难以理解的举动有些哭笑不得,不多时已经走回了屋子里,床上的人依旧醉醺醺的,似乎还没有醒来。 “粥给你熬好了,醒的晚了粥凉了可不怪我,我走了。” 陶紫鸢转身出了门,将粥放在了桌子上,刚出了门陶紫鸢便藏到了门外,等着听屋里会不会有动静。 掐着时间,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屋子里还没有声音,陶紫鸢刚打算放弃,却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好喝吗?”门口的陶紫鸢看着坐在饭桌前的男子,后者只是看了她一眼,平静的说了一句, “还凑合。” 陶紫鸢笑了笑,走了过去,“所以你没醉。” 歌苏道,“醉了,醒的快。” “呵……呵呵……”陶紫鸢笑了,虽然有些无奈,但是对于这个脾气古怪的人为什么她会有一种莫名的喜欢呢。是的,她并不讨厌这个男子一切怀着的行为。反而因为他的诡辩而欣赏。 “歌苏,听说过吃人家嘴短吗?” 陶紫鸢问。 “嗯。” 陶紫鸢道,“那你为什么不去西岭,你的能力应该不弱。在我之前难道陈堔没有找过你?” 咒语陈堔完全可以问自己,歌苏也可以驱动水泽之力,就算有什么问题也有徐太医,那么为什么要偏偏是自己? 陶紫鸢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没有什么特殊到以至于陈堔必须带着自己去西岭的地步。“ 歌苏放下了手里的勺子,优雅的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嘴上的油渍, “真话假话?” “当然是真的。”陶紫鸢道。 歌苏看了她一眼,“看在南瓜粥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是陈堔没有叫我,信不信由你。一个突然出现在燕都府的人,身怀异能,你仅仅只有十岁,你觉得谁不会对你产生好奇? 再或者,你觉得为什么陛下要你进宫随侍?” 陶紫鸢微怔,“为什么?” 歌苏一笑,“那是第二个问题,而你只给我做了一碗南瓜粥。” 说着歌苏起身,途径陶紫鸢身边时停下,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顺便说一句,陶大人,这个东西呢是要动的,不然它会锈住。” 说完歌苏便离开了,只留下在房间里略显孤独的陶紫鸢, 陶紫鸢:“……” 现在她真的是看不顺眼他了,这个人还真是狂到了一定地步啊! 不过狂归狂,有一句话歌苏没有说错,那就是脑子是需要动的。 陈堔要自己去西岭一定是有目的的,用歌苏的话来说,是为了进一步了解自己,可这是帝王的旨意,还是灵筠的意思呢? 还是说,这是帝王和灵筠同样的意思。 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大,那么第二个问题也有了答案,帝王要自己随侍的理由,是为了了解自己,培养属于自己的人。 那个身在宫中的人,就算是所有人以为可以蒙蔽了他的眼睛,却不知他看人不单单用眼睛在看。 第七十章 众君议事 风波亭宜君轩 伤的并不是很重的陈堔刚刚醒过来便将风波亭的提司们召了过来,陶紫鸢也不例外。 右手第三个位置上,陶紫鸢看着在场的人,古伊,辛酉,零,南宫离,燕凤,就连凌源也到了,但是那位排名第一的玖大人似乎并不在场。 这样的场合下都没有出现,就连昨夜他似乎也不在,这个玖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这样看似毫无存在意义的人,在风波亭的位置却是异常的稳固啊。 “辛酉,逃走的人追查到了吗?” 陈堔捂着受伤的伤口,脸色有些苍白的问。 零,土行术,本以为是那个瘦瘦小小的人,却不曾想竟然是高高大大的那个人,而搬山之力的辛酉是一副瘦小的样子。 如果不是古伊介绍,而是在亭内碰到,自己一定会认错人的。 正想着那边辛酉已经回了话道, “还没,那群人躲得很彻底,就像是突然之间销声匿迹了一般,而且据边境的人传来的消息,胡人也在西面不见了踪影。” “这未免也逃的太彻底了,就这么一下子一群人都消失了,这肯定是早有预谋!”陈零操着一口大嗓门,怒气十足的道, “这帮孙子,就会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无论是不是下三滥,人家都进了皇宫了,只是人是怎么进去的呢?按理说如果有人我可以察觉的。”凌源毫不避讳的提出自己没有发现的事情,却出奇的没有尴尬。 陈堔看了一眼凌源,“是啊,能避开你的念力,一定是用了特殊的手段。” 陶紫鸢抬起头,正好对上那人的目光。 “知道怎么回事吗?”陈堔问。 几乎是一瞬间,其他人也随着看了过来,包括一直沉默不语的燕凤。 “是玉,那个最先被抓住的火人,带着一枚玉佩,昨夜禁军的人已经试过了,就是玉的问题。” “禁军?什么时候试的,都尉大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离已经丝毫不掩饰对自己的不喜,甚至是排斥和轻蔑。 “昨天夜里,至于为什么我知道,你不知道,你不是在明知故问吗?”陶紫鸢道。 南宫离冷笑着奚落道,“呵,这才几天啊,便换了一副面孔,飞上枝头不认人了!” “我说什么了?”陶紫鸢笑了笑,“昨儿个夜里都尉大人受了伤,昏迷不醒,辛酉,陈零二位大人忙着追查凶手,古伊大人在为受伤的人劳心竭力,燕大人凌源大人也在忙碌,禁军统领不找我,应该找谁?找你吗?” 众人:“……” 除了南宫以外的人面面相觑,似乎很意外这个前几天还是一副兔子模样的人此刻却牙尖嘴利的像一只刺猬。 不过有些话,陶紫鸢并没有说错,禁军统领要回禀也是对陈堔或者是陶紫鸢,其余人陶紫鸢给足了面子,除了南宫离。 “你!”南宫离怒火中烧,这个自己看不上的人竟然也用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如此的轻蔑自己, “别以为你在陛下身边侍奉便目中无人,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小心太张狂,自己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陶紫鸢道,“说起狐假虎威这个件事,你不也在狐假虎威吗?差别只在于谁是真正的丛林之王。” 南宫离:“……” “好了!”赶在南宫离再次辩驳之前,陈堔打断了两个人的战争, “出去,没我的话不准进来!” “谁?” 两人异口同声的默契让人惊诧,陈堔扫了一眼二人, “全部,全部都出去。” 互看不顺眼的两个人转身出了房门,有心人可以看到两个人走路的步伐都是出奇的一致。 “这俩人是怎么了?针尖对麦芒的,有过节?”陈零有些迷茫,四下里看着只有凌源和辛酉在偷笑,其他人都在观测着陈堔的反应。 陈堔道,“辛酉,陈零,你们两个继续追查那些人的下落,你们院里的人手不够就去找紫鸢。” “紫鸢?她手底下不就一个人吗?”陈零问。 辛酉扯了一把他的袖子,后者仍旧不明,“你拉我干嘛,那个小丫头是厉害,但是她手底下就一个人有什么用?” “你不明白,咱们出去说。”辛酉拉着陈零要出去,一边问着床上的陈堔, “大人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我们就去先做事了。” “嗯。”陈堔点了点头,辛酉连忙捂住陈零还要说些什么的嘴,拉着人走出了屋子。 临出门的时候还同陶紫鸢南宫离打了招呼,只不过一个回以浅笑,一个则冷哼一声作为回复。 辛酉挑了挑眉梢,今儿个早上可能是出门没看黄历,宜君轩诸事不宜啊。 刚出了宜君轩,陈零便挣扎开辛酉的桎梏, “你这是干什么?干什么捂着我嘴不让说话?” 辛酉恨铁不成钢的道,“说你笨你还不信,陶紫鸢是帝王身边的人,就是禁军统领眼里也是她在我们之上,她院子里虽然只有那么一个歌苏,但是同圣上请示调派些士兵给我们也要容易方便许多。这些你都想不到,以后还是少说些话吧!” “哎呀,真是烦死了,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非整这些有的没的,都尉大人也是,就不能明说了吗?我就是个粗人,哪有你们那么些弯弯绕绕的!” 陈零有些烦躁的说,辛酉跟在他身后无奈的摇头笑笑,两个人却是离宜君轩越来越远了。 望着身影逐渐消失的二人,陶紫鸢挑起了眉梢,看起来这两个人的关系很不错啊,一个憨憨,一个却给人一种奸猾的感觉,真是……绝配。 陈零和辛酉如果是互补的个性,那自己旁边的这个人同燕凤是什么关系?互补?一个像冰山,一个如蛇蝎,这算哪门子互补,说是物以类聚还差不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陶紫鸢还不觉得如何,旁边的南宫离倒是先弯起了腿,两个人是被陈堔故意放在这里罚站的,不过南宫离会这么早有动作,陶紫鸢还是有些意外的。 “南宫大人不是习过武的吗,怎么……这么一会儿便站不住了?” 陶紫鸢问着,更何况自己腿上还有伤,怎么想怎么有些不对劲。 第七十一章 宫宴的后续 “小人得志!” 南宫离骂了一句,接着便捂着肚子弯下腰,整和人伏在地上呕吐起来。 大冬天的可没有什么中暑的可能性,以防她是中毒了,陶紫鸢觉得自己还是去叫一声古伊的好。 “你等着,我去叫古伊。” 说着便跑向了屋子里。 屋子里的陈堔正在排布着接下来的事情, “凌源审讯昨天抓到的人犯,争取早日挖出燕都城里其他的奸细,古伊负责伤员的护理,包括禁军那边的,燕凤负责接下来皇宫的守备,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的踪迹,通知亭中的其他人,抓捕为主,如遇反抗,可即刻绞杀!” “诺!” 话音刚落这边门口跑了人进来,待人稳住后发现却是陶紫鸢。 “古伊姐姐,你快来看一下,南宫提司不知道为什么呕吐起来,像是中毒了。” “我这就去。”古伊说着便急匆匆的跑出了门,屋子里的凌源和燕凤互视一眼,再看向旁边的陈堔,后者面目凝重,似乎已然有所猜测。 “大人,看来有中毒迹象的并不止南宫一人。” 凌源的话音刚落,宜君轩的外面便从各处跑来了护卫,有禁军的人,也有风波亭各院的人,还有公卿世家的小厮纷沓而至。 “这是怎么回事?”陶紫鸢抓住一个小厮问。 “我们家大人自昨夜宫宴回来后,今儿个晨起便一直呕吐不止,看了城中的大夫纷纷没有办法,其他的大人也有这样的反应,所以差小人们到风波亭请都尉大人示下。” 小厮道。 “在,在里面。”陶紫鸢放开了小厮,后者跟着大部队的人匆匆跑进了屋子里。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同时中毒?难道是那些人的手段?如果不是昨天那场宫宴,为什么只有那些去了宫里的人有事,可其他人却安然无恙? “古伊大人没有事吗?”陶紫鸢看着地上为南宫离切脉的女子,后者头也不抬的回道, “我从小便是吃着草药长大的,这种毒对于我而言没有作用。” “好治吗?” 古伊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需要赤锦雀新生一天的羽毛。” 陶紫鸢:“……” 如果不是现在这个状况很严峻,她真的会以为古伊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先不说赤锦雀的羽毛是什么,新生一天这个时间怎么把握? “先把人扶回去要紧。”抬手召来两个护卫, “把南宫大人扶回院子,交代她身边的侍女,这个药每隔一个时辰给她服用一颗。” “诺!” 两个护卫伴随着南宫离离开,古伊似乎才有空看向陶紫鸢, “你怎么没事?” 陶紫鸢微怔,“可能是因为昨天我没有接触到毒物吧。” 如果皇帝出了事,现在可不会是这么平静的。 “我去里面看一下几位大人。” 古伊将信将疑的回到了屋子里,拨开了冗杂拥挤的人群,终于走到了三位大人的身边。 不过从号脉的结果看上去,三位大人多多少少都受到了一些影响。 替几人切过脉后,古伊立在一边恭敬道, “几位大人还是不要强行催动内力的好,以防毒发,这瓶里的药丸可以暂时的压制毒性,但是想要从根本上解毒,还是需要斟酌一下药方。” “需要什么?”陈堔问。 古伊道,“一味药引,大人放心卑职会差人去寻的。” “都尉大人,我们大人也中了毒,请都尉大人差遣一位医者前去诊治!” 人群之中一位面相清俊的小厮趁机说道。 话音刚落便有其他人随之附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内室再一次乱哄哄的,陈堔想喝止,可刚一开口便咳嗽起来。 “安静!” 刚要张嘴的凌源有些吃惊的看着性情温和的古伊,秀气的眉间此刻竟多了几分凌厉。 只见古伊转过身,面对着身后各家的小厮们,已经恢复了温和的姿态, “各位就算是吵破了天,没有解药也救不了各家大人,想要救人的就跟我去领药登记,回去告诉各位大人,这只是暂缓之计,一旦解药配了出来,定差人送到各位大人的府上。” “即是如此,便有劳大人了。” 众人纷纷道谢,古伊同陈堔几人道了一声告辞,随即从身后人群自动自觉让出的一条路中走了过去。 一直到乌泱泱的一群人从屋子里离开,凌源忍俊不禁,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呢?一只只兔子变成了老虎?还真是……惊喜啊。” 燕凤瞥了他一眼,面色冷冷道, “亏你还有时间想这些,现在谁去弄药引?古伊不说,难道你以为就会那么容易吗?” 凌源轻笑着道,“燕大人,外面不是还有一个人吗?你我也提心吊胆了许多年,不如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凌源口中的年轻人燕凤只是反应了一下,便想到是那个新来的女孩。 “她?你怎么知道她就没有中毒?” 燕凤冷笑着道。 将希望放在一个孩子的身上,这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面对燕凤的冷嘲热讽,凌源只是回以温和的微笑, “那你觉得,以古伊的能力,她能自己跑到那种穷凶极恶,险峻无比的地方去找药吗?” 燕凤没有回答,因为答案已经是不言而喻,以古伊的能耐,那种地方她靠近不到两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更别提她没有那个“舍己为人”的胆子。 所以,只会是有亭里的人替她去找药,一般的护卫去找药引,那只能是一般人需要用到的,这种可以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中了毒的药引,怎么也需要提司级别的人去寻找。 承认了这个事实后燕凤也没有多做纠结,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现在的问题是,毒是通过什么渠道下的,陛下的身体是否无恙。” 陈堔看向旁边的凌源,后者选择了闭嘴,很明显是不想再惹怒燕凤了,因为某些人的情绪已经让气氛低到了冰点。 陈堔轻咳了一声道, “陛下那边应该是无事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毒粉应该来自于那些人的身上,所以同那些人交过手的我们会中毒,至于那些大臣们应该是后来的火人,他身上的毒粉被宴会上的吸入。如果没猜错的话,太子殿下和禁军应该也是中了毒,” 第七十二章 薄衣轻纱 仔细的回想昨夜的宴会,前面的一切都很正常,但是就是这样的平静之下竟然是如此大的危机。 这是风波亭的失职,万幸的是帝王无事,他们还有功夫可以进行自省和善后的工作。 “凌源,待会你去告诉古伊,给宫里也送一些那种药,太子殿下居在深宫,不愿闹出太大的动静,禁军的人恐怕也想不到这一层。” “好。”凌源应声道。 “等等,容竹怎么办?她是奸细这件事情怎么和陛下交代?”燕凤提出了一个几乎是陈堔也不想面对的事情。 容竹竟然是个奸细,而且很有可能燕都城里还有其他隐藏的更深的奸细。 陈堔眉头紧锁,就连凌源也有些面露难色。 但是对于他们而言,真正棘手的不是抓人,抓奸细,而是这个人曾经和他们同生共死。即便是陈堔也不忍心对其动用大刑,所以才没有让荆溪替她诊伤,这样的话他还可以拥有一些时间去思考该如何对待这个曾经的属下,同僚! 陈堔沉吟片刻后道,“这件事情我会对陛下交代,燕凤和凌源,你们留意一下在燕都城里的胡人细作,看着时间让下面的人收网吧。” “诺!”二人齐声答道。 “不过,我们身上这毒不解,单凭那些护卫是抓不了人的。”凌源提醒道。 冥冥中,凌源听到旁边的人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在压制着什么, “去古伊那之前先找到那个丫头,告诉她快去快回。” “诺。” 伴随着凌,燕二人的离开,对于陈堔来说,这注定是一个不那么美妙的一天。 ———— 另一边的陶紫鸢在拿到古伊给自己画的地图后,一脸懵懂疑惑,主要是这个画的为免有些太……简单了。 但是古伊很忙,忙到已经没有功夫理会自己。 刚走了两步手里的纸还没捂热乎,便被人抢走了,看着那个两个时辰之前还在醉酒的人,此刻却换了一身衣服。 不知道是做衣服的人故意做的那么大,还是他不会好好穿,别人都紧束的衣服他偏偏要穿的潇洒恣意。 当然,换了一身衣服,酒味还是在。 不顾陶紫鸢的无语的目光,这边的歌苏已经自顾自的看起了地图, “我看看,这是香山,这是陈留,这是……啊,岐山啊。就是虫子多了点,猛兽多了点,带着南宫离的毒药就行了,路不那么好走一些,这个找会疾行的人就可以了。给,看来提司大人可以自己解决的事情,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着歌苏就把地图重新塞回了陶紫鸢的手中,转身就要走,猝不及防的被人拉下了一层外面的衣服。 “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你对我来说,太小了。”歌苏笑着道,一双桃花眼,邪魅十足。 陶紫鸢看着自己手里的长缎绸衫,忽略这个柔软的质地,这个外衫只有薄薄的一层,如夏天穿的轻纱一般。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把歌苏的衣服扯下来,只是想把人留下,可被他这么一调侃,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脚踢了过去,猝不及防的歌苏倒在了地上,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 “咳,给你,收拾收拾跟我去……”陶紫鸢看了一眼手里的地图, “岐山,顺便把你刚才说的那些需要的人和东西都准备好。” “呵,凭什么?就因为你是提司吗?”歌苏一边起身一边笑着问,带着几分不屑。 陶紫鸢笑了笑,“当然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我呢,不像陈都尉那么有修养,不和你一般计较,相反,我可是小肚鸡肠的人,你要是不去做,我就断了你一条腿,甭管我能不能做到,就算你死了陛下也不会怪罪我,只是你以后想去青楼什么的就得掂量掂量了。” “嗯?”歌苏一下子变了脸色,尤其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之后, “小小年纪,你怎么这么恶毒!” 陶紫鸢微怔,虽然她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也并不打算向歌苏解释,唇角含着一抹神秘的笑意,朝着路的另一边走去。 至于歌苏会不会听话,陶紫鸢并不担心,因为这个人既然出现了,就一定是有目的的,这个亭子里没有无聊的人,只有目的藏的很深的人。 所以,歌苏会去,还会准备好一切东西。 ————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不到,陶紫鸢换好了一身黑色锦衣,刚打开门便看到了门口手抬起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歌苏。 以及他手里的一包东西。 “只有你自己?”陶紫鸢疑惑着。 “只要我一路护送大人就足够了,你有我自己就够了。” 歌苏自信的道,一身的衣服依旧散着,手里拎着的包裹实在是不符合这个俊美之人的形象。 “走吧,凌大人方才吩咐,说要我们早点回来,晚了都尉大人会杀人的。” 话音刚落,歌苏便一手拉着陶紫鸢,一手拎着包裹走出了万象阁。 “你会疾行?”刚走出万象阁的谈衣原体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旁边这个唯一的人可能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嗯哼。” 伴随着轻松的小调响起,陶紫鸢整个人被甩到了空中,转了一圈后落在了某些人的背上。 不可否认的是撞的很疼,不过耳边呼啸的寒风更让她觉得有些……难以接受的冷,只能把自己的脸藏在歌苏的背后。 莫名的,某些衣衫单薄的人,身上却是格外的暖和。 ———— 一个时辰的疾行,便赶到了骑马也需要一整天的地方,陶紫鸢站在岐山脚下,看着满山的绿树成荫,陶紫鸢暗自叹了一口气。 上一次在西岭的绿树成荫可不是什么搞事情,大冬天的这都是什么事啊。 “到了岐山,我们要找什么?”歌苏问。 “赤锦雀的新生羽,这就是我们要找到的,知道在哪吗?”陶紫鸢道。 歌苏轻笑着,有些无奈,“我也没来过,我怎么知道,更何况我连赤锦雀是什么都没有见过!” “嗯,是啊,那还真是巧啊,我也没有见过。” 陶紫鸢呢喃着,眼角的余光里歌苏分明在幸灾乐祸。 “不过……”歌苏看着陶紫鸢疑惑的目光,奸猾一笑。 “不过什么?” 第七十三章 钻心 “既然是燕雀,自然是吃要谷子的。” 陶紫鸢不置可否,麻雀吃谷子,可赤锦雀这种稀奇到她根本就没有听过的东西,大概只会吃一些她这种凡俗之人不曾听过的东西,比如说仙露琼浆什么的。 跟在歌苏的后面,看着他娴熟的撒着各种药粉,又递给自己一粒红色的药丸。 “这是什么?”陶紫鸢问。 “毒药。” “……” 她觉得还是不跟这个人交谈会更好一些。 沿着小路上了山,补鸟的事情陶紫鸢不懂,而且树林里也有一些有毒的草木,歌苏交代自己不要四处乱碰,乱跑之后就开始准备着补鸟的笼子。 是的,现场编笼子,看着那双白皙修长,足以令女子妒忌的手,此刻却在熟练的用树枝编织着……笼子。 “编的很好。”陶紫鸢由衷的夸赞道。 歌苏看了一眼陶紫鸢,继续专心于手里的编织, “小时候家里弟弟妹妹多,总是要有一技之长哄孩子们玩的。” 陶紫鸢没有多说什么,剩下的时间里更多是沉默的等待。 不一会儿的功夫歌苏手里笼子便编好了,外加一根长长的绳子,挂在了树上,沿着绳子的另一边扯出了一段距离绑在了笼子上,笼子用木棍支了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歌苏拉着陶紫鸢去了提前整理好的地方,四面都倒上了南宫离的毒药,杀虫的毒药。 静待赤锦雀上钩。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陶紫鸢还没有什么好办法,毕竟古伊什么也没告诉自己,只是说在岐山里,有缘才能碰见。 至于缘分这个东西,则是悬之又悬,陶紫鸢不抱太大的希望,任由歌苏去折腾了,顺便看看他到底图的是什么。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穿的这么单薄,可身体却还是很热?”无聊之际歌苏提起了陶紫鸢她没有问出口的疑惑。 “为什么?”陶紫鸢问,半蹲着的动作让她觉得有些腿酸。 歌苏觉得有些好笑,说她随心可这未免有些太敷衍了,明明是自己提起来她才勉强的问出口的, “你这种人对什么都没有特别的好奇心,是什么支撑着你存活下来的?” 原本还在关注笼子的陶紫鸢看向旁边的人,目光有些惊讶,她确实对什么都没有太大的好奇心,或者说,她对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 “当然有好奇的事情,只不过你为什么穿的少可身体却很热这种事,应该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觉得应该是体质的问题。具体是什么体质,你想说我不问你也会说,你不想说,我问了也没用。”陶紫鸢解释道。 歌苏点了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那么些道理, “我是毕方火的体质,大概就是火力旺了一些,小时候每到夏天总是会觉得很难受,一定要跳到河里面才行。 还有一件趣事呢,有一次早晨刚跑到河里,岸边有洗衣的阿婆以为我溺水了,便喊人把我救了上来,结果救上来之后我便热晕了过去,给阿婆吓了一跳,连忙要去找大夫。 结果我娘又把我送回了河里,不一会儿便醒了。自那以后阿婆每次看到我都会绕开走,以为我是什么妖怪呢。” 歌苏说的轻松,似乎只当成一个笑话,可那话音里始终存在一丝苦涩,无形之间只有在体会到了某一个点时才能感受得到。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陶紫鸢便是那个体会到了的人,只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像徐太医那样的话,自己太年轻说不出有深度的话,像容竹那样,自己也做不到那样的活泼。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但是歌苏最好的一点就是,和他在一起永远不会感觉时间的漫长。 “你呢,从海边到燕都,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歌苏笑着问,明明是很正常的人,却要装作一副不正常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这种方法在陶紫鸢看来也是够独特的。 “还好吧,现在想想也觉得还好。”陶紫鸢微扬起唇角, “谁的人生又是容易的呢,即便是王公贵胄,也不过是看起来风光无限罢了。” 歌苏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幽深且沉寂,仿佛突然间变了一个人,那种深度,像是另一种级别的人。 谁又没有自己隐藏的那一面呢,正如自己在逐渐的改变,不也是想把那些不想为人所知的事情藏起来吗? 陶紫鸢没有追究这个变化,更在乎远处的笼子。 不一会儿歌苏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 “刚刚给你的药吃了吗?” “嗯。” “好吧。”歌苏说罢站起身,陶紫鸢不明白怎么回事也随着起身却发现头有些晕,下一瞬整个人向后栽去。 迷迷糊糊之间,她听到了两个人的交谈。 似乎是歌苏在说,“人已经给你带到了,东西可以给我了。” 话音刚落另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歌苏大人果然是有风度的人,信守承诺,这是解药。” 歌苏道,“我怎么知道这药是真还是假?” “她的袖子里有一个瓶子,赤锦雀的羽毛粉末遇到那种药液会变成红色。” 一阵熙熙索索的声音响起,陶紫鸢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抬起,温热的体表更像是歌苏。 他,竟然同别人做了交易,什么捕鸟,捕的明明就是自己。 ———— 世界陷入了多久的黑暗,陶紫鸢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片寒冰之上,而周围则是不见底的蓝色水渊。 周围看上去更像一处山洞,而这片水渊则开辟在大山里面,整个山洞只有洞口的方向才有一丝光亮。 冰上待的久了,人会感觉到寒冷,陶紫鸢也不例外,她想要尝试着划着过去,可手刚伸到水里便觉得针刺一般,不得不收了回来。 而收回来的手指四周都有虫子啃食的痕迹。 那个声音是谁的?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总是觉得在哪里听过。 突然间手指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陶紫鸢看着伤口不断扩大的指尖,知道了应该是有什么东西附着在了伤口的表面。 “那是钻心虫,会吸食人的血液,不会死人,但是会很疼。” 披着黑袍的男子从洞门走了进来,摘下袍子的那一刻,陶紫鸢心中的疑惑迎刃而解。 第七十四章 忘记的名字 暗室阴寒,只有水池另一边的干地上才有一束从山洞外溜进来的日光。 水池幽暗,不只是水深的缘故,还是水里面藏着东西太密,浮在中央的一块冰上少女半跪在上面,黑色的锦衣被逐渐融化的冰水浸湿,脸色也愈加的苍白起来。 干地上的黑袍男子摘下了帽子,露出了熟悉的银色面具,虽然昨夜只是匆匆一瞥,却因为足以和陈堔不相上下的身手让人记忆深刻。 “一个海边的渔家女,千里迢迢的到了燕都成了帝王跟前的红人,放着你的富贵日子不享,偏偏要到别的地方惹是生非,陶紫鸢,你可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黑袍冷言冷语的讥讽着,眼中的杀意分明,让人遍体身寒。 陶紫鸢支在地上的手掌已经被寒冰侵蚀的麻木起来,四肢僵硬,仿佛不属于自己一般。 “阁下既是为了报仇,却又不曾直接了当的杀了我,将我囚困在这孤立的寒冰之上,是想让我生不如死吧?” 陶紫鸢声音有些颤抖,听得出来是冷的极了。可即便是如此,依旧不曾见到丝毫的畏惧,这种极其平静的情绪让黑袍差异。 “你身边的人将你出卖给我,只为了解药,你就不怨不恨?在这寒冰之上你想死而不能,想活也没有办法,寒毒入体,饱受摧残,你就不怕?”黑袍试探着问。 陶紫鸢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只觉得困倦疲乏,却又寒意凛然,听着黑袍的话只是无力轻笑着, “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或许在他而言这是对的,也是我没有做到那个地步,怨也只能怨自己。至于怕不怕的,阁下应知,千里迢迢定是有饥寒之处。阁下想要折磨于我,左不过是皮肉之苦,生与死总是有尽头的。” 黑袍怔了片刻,银色面具之下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讶异, “倒是个通透人,既然如此通透,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吗?” “胡人的公主,好像是叫什么……丽……丽什么……” 陶紫鸢有些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只是依旧可以记得那人那夜猖狂的样子。 “丽塔。”黑袍的声音几乎已经冷到了冰点,听得出来因为陶紫鸢记不住名字这件事,黑袍很生气。 陶紫鸢强自笑着,似有些嘲讽, “阁下似乎很生气,只是因为我不记得她的名字,可又有多少无辜的边镇百姓葬生在她,以及胡人的铁骑兵刃之下?他们的名字,阁下知道吗?” “蝼蚁之人,如何能同高贵的公主相较?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却是如此愚蠢,公主死在你这样的人手下,真是……” 黑袍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到在山洞里回荡的一个个人名, “蒋玉,周鹏,李万通,赵玉安,赵天,王洁,孙明祥,孙善祥,李文,吴江,吴越,郑洪……” “呵,痴人!” 黑袍冷哼着,转身走出了山洞,可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韩三,冯通,冯天祥,江……” 陶紫鸢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已经看不清了眼前的东西, “江……江玉森……” 突然间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 山洞外,黑袍人走出了洞门口,刚刚几步便停了下来,洞口的不远处,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子衣衫不整的半卧在大石上面。 晚阳斜照下,那人竟是如此潇洒恣意,让人心生几分艳羡,叹一句偏偏少年。 黑袍回头看了一眼山洞里面,转过身时冷笑出声, “你这是要把人带走?” “当然不是。”歌苏说着,从大石上坐了起来,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放在膝上,两滴残余的清酒落在唇侧,随之滑落,轻笑着道, “我只是来看看阁下的手脚干不干净,免得人最后回去了,告我一状,惹火上身那就不妙了。” “放心,她活不成。”黑袍道, “只要你不是要出尔反尔的话。” 歌苏道,“那我若是反悔了呢?” “那就是要和我作对。”黑袍对于歌苏的话早有所料,甚至从刚出山洞门时便已经有所防备。 “听起来不错,似乎很有趣。”歌苏道。 黑袍冷笑出声,“早就料到你会有这么一出,你大可以一试,救的了人也算你的本事。” 说着黑袍便从歌苏的面前走了过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歌苏微眯着眼,目送黑袍走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与虎谋皮,谈何容易,将东西送回了风波亭他便赶了回来,兜兜转转的找到了此处,只是没想到竟听到了那样一番话。 若是她怨怪了,自己倒是能有几分心安,却是这样不怨不怪的样子,反倒是让他忐忑难安。 “麻烦的丫头!” 说着歌苏跳下了大石,径直朝着山洞里走过去。 ———— 刚一进山洞,便觉得一阵寒意扑面,歌苏沿着地上积雪的脚印走进去,九转十八弯终于到了开阔处,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晕倒在寒冰之前的少女。 歌苏走到水边,刚要俯下身便有一女声入耳, “住手!” 闻言歌苏手下的动作停住,抬首间只见那寒冰之上的半空中 竟有一白衣白发的女子,一双冰绿色的瞳眸宛若纯色的翡翠一般,美丽诱人。 “你是……” “这里面有毒蛇,有毒虫,且这里面的水都是毒液,你的手伸进去立刻就会毒发身亡。” 荆溪淡淡道,形容冷淡甚至还带着一丝鄙夷。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歌苏依旧震惊难平,尤其是在听她说完这些后更是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荆溪看了一眼冰上的陶紫鸢, “如果不是徐升把自己半生的功力给了她,她早就不知道什么死了。你是想要救她出去吗?” 歌苏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冰上的少女,眸光微沉。 “如果不是为了救人,那便走吧。” 荆溪说着就消失了,如同云雾一般,来无影子,去无踪迹。 这山洞里面被黑袍下了禁制,外面的玄术在里面根本没有作用,就连轻功也因为毒液池子的缘故,歌苏全然接近不得那人。 此时此刻,歌苏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黑袍会如此放心的离去。这样的布置,怕是只有真正的神仙来了,才能把人救出去了! 第七十五章 好大的风 燕都 好大的一阵风,掀起了沿途的瓦舍石砺,枯树弯折,残雪飘萧。 “怎么好大的风啊!” “哎呦,我的衣服!” “快快快,我的信!” “……” 处处都是惊呼声,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也生生的掀起了一层碎冰沫子,四处飞散。 风波亭听风台 燕凤凌源二人正在交谈,一阵寒风经过,二人不约而同的遮住了面孔,待风过后这才放下衣袖。 “燕凤,这风……”凌源眉间轻蹙起来,似乎有几分不安。 “有些蹊跷。”燕凤淡淡道。 凌源看着燕凤幽深的眸子, “查查?” 燕凤点头道,“嗯。” 凌源张了张嘴,无再多言。 ———— 风直吹到了万象阁才悄然停下,院子里的护卫本以为是一阵风,却是从天上滴下了两滴雨来,本以为是雨,落在手上却是红色的。 陈堔正在床上养伤,他受的伤可以自行痊愈,可古伊的药对他不管用,只能如同普通的创伤药一般,治愈的时间缓慢。 “岐山,救,救人。” 刚刚出现在眼前的荆溪,几近透明的身体,虚弱无比的样子让陈堔意外, “这是怎么回事?” 荆溪的身体时隐时现,而且面色苍白,甚至唇角还有血渍, “陶,陶……子,有,有危险,快……快去!” 奄奄一息间,荆溪的身体化作了一阵烟云散开了。 陈堔微怔,心下盘算着,只是听清了“岐山,救人”两个词,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荆溪一直在陶紫鸢身边,眼下荆溪竟然离了玉,一定是陶紫鸢有了什么事情。 他还疑惑着,怎么解药送了回来,可陶紫鸢却迟迟不见人影,感情是人在岐山被绊住了。 想通了这一点,陈堔连忙换了一身衣服,直接赶向了岐山。 天已经落下了一层黑幕,陈堔才刚刚赶到岐山脚下,可这么大一座山,去哪里寻人? 陈堔只能一处处的找,一处处的翻,翻了将近一整夜最后才在大山深处的山洞里找到晕死过去的陶紫鸢。 四处点着烛火,似乎在等候着什么来一般。 自然,陈堔也没有忽略这山洞里面的禁制。 “陈都尉亲自大驾,我倒真是有些好奇,这丫头哪里入了你的眼了?就因为她拔出了手里的这柄……剑?” 黑袍从洞口走了进来,陈堔转过身,面容凝重,声音沉重, “青刀,你到底想怎么样!” “哈哈哈!”黑袍大笑出声,笑声回荡在山洞里面,久久未曾消散, “陈都尉还记得我青刀的名字,很好,这是我的荣幸。” 陈堔深吸了一口气, “说正题。” 黑袍走了两步,与陈堔并肩处停了下来, “当日我身受重伤,眼见着便要命悬一线,是丽塔公主救了我,半月前,丽塔公主命丧在她的手里,所以,为了报恩,我只能杀了她。” 黑袍说的轻松,全然不像是有多大的仇恨,可陈堔知道这个人的手段和心机,有多深,这样说出来的轻描淡写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一旦下了决心,绝不会改变。 “所以,我只能先杀了你,再救她了,对吧。”陈堔问道。 青刀轻笑着,“呵呵,陈都尉的话,我倒是可以卖个面子,看在你负了伤也千里迢迢赶来的这片辛苦,我可以撤了这山洞里的禁制,只不过……这毒物,我就帮不了大人了。” “条件。”陈堔问,青刀这么大费周章的把人弄到手,可不能轻易的就放走了。 青刀轻咳一声,“陈都尉真是了解我,想要我以后不找她的麻烦也可以,我要皇帝的命,对于陈都尉而言,这不是什么大事吧。” 陈堔只是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是很意外青刀提出的条件。 “当然,你也可以和我兵戎相见,只不过……那个小丫头就不知道等不等得住了。” 青刀刻意的把山洞里弄得很亮,陈堔可以清楚的看到陶紫鸢身下的浮冰已经薄了许多,不是被冻死,就是被池子里的毒物咬死,即便有徐升给她的护身符,也不见得就能安然无恙。 所以,看似是给了自己面子,青刀其实上是给自己摆了一条绝路。 “换个条件吧,如果我有办法能治好你的脸呢。” “不可能!”青刀的情绪有些激动,一直到陈堔看过来时胸口依旧起伏不停。 那一战,他输给了陈堔,也被那个人毁了脸,这么多年用了这么多办法也没有半点用处,除了那个女人其他人都不可能做到。 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他怎么可能一直拒绝公主的心意! “我会求她帮忙。”陈堔道。 青刀冷哼道,“她……她怎么会……那个自私的女人,她只会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毁了别人!” 陈堔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究竟还想不想要恢复容颜?” 沉寂了良久,陈堔听到了浮冰一点点坠入吃着的声音,还有池子里的那些东西迫不及待的贪婪,终于眼前一阵青光闪过,山洞的禁制撤了,身后的青刀依旧警告着, “记住你的话,她的命我随时都能取!” 脚步声渐行渐远,青刀离开了,禁制撤走了,可这池子里的东西也发作起来了,原本是为了限制毒物才设下的禁制,却成了陈堔的桎梏。 一条条肉眼看不到的虫子一顺便变的巨大,池子上的浮冰随时都可能碎裂。 陈堔踏着其中一只虫子的头顶,斩开了天启劈开了迎面的毒物,毒液飞溅却不染白衣分毫。 将浮冰上的人背在身后,下一瞬脚下的浮冰便碎了,取而代之的是百足之虫,张开了血盆大口直要将二人吞入腹中。 脚下没了支点,眼看着二人就要坠落,成为虫子的盘中餐,陈堔一个反手,将天启抛向了下面的百足之虫,直中毒物的颚下穿皮而入。 借着天启的剑柄,陈堔躲开了两面的毒物,踩在迎面而来的大虫腹中,踢的老远后又借着两只翅膀的巨型蜂蝗背,一跃腾空便到了岸边。 身后的毒虫依旧紧追不舍,陈堔只能背着陶紫鸢快速的离开,绕着九曲十八弯的洞口,后面追来的毒物撞击着山洞,到处都是掉落的碎石,饶是陈堔躲得快还是被砸中了腿弯。 第七十六章 人已经被救走了 耳边轰隆隆的响动,身边也没有那么冰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大地都在颤抖。 陶紫鸢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块碎石正正好好的落在前方,却又被迅速的躲开。 “你是……你是谁?” 陶紫鸢虚弱的声音在这轰隆隆的响动之中显得这么无力,微弱。 可身下的人依旧回了她一句, “是我,陈堔,别说话了,歇一会儿吧,一会儿便到家了。” 陶紫鸢沉默了良久,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避开了乱石,即便他的速度再快,也难免被砸中了几处,可偏偏没有一块落在自己的身上。 好不容易跑出了山洞,依旧有毒物追了出来,速度很快如飞一般张开了利齿要吞没了两人,突然剑光闪烁刺穿了毒物的喉咙,插在面前的空地上。 原本不染一丝尘埃的兵刃,已然全部都曼布着绿色的毒液。 “好。” 身后的人终于放心的应了一个字,陈堔走到天启旁,隔着一层布将天启拔出插回了剑鞘里面。 一阵风儿似的吹过,岐山的青松翠柏依旧,一只七彩尾巴的鸟儿从天空飞过,似是追着那人的脚步回到了燕都的一处院落中。 ———— 西城腊月三十 天边依旧昏沉,整个燕都仍旧在一片沉睡之中。 户部尚书李世秋府上亦是如此。 只不过知香苑里多了一位本不该出现的客人,而院子里的人正酣然入睡。 一身红衣的女子站在梧桐树下,借着院子里的烛光看着锦雀落在自己的肩上,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过后,女子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 对身后的人说道, “按理说歌苏大人开了口,这个忙我怎么都要帮的,更何况您还许了这么圆满的条件,只是……那姑娘已经被人救走了,您还是请回吧。” “是谁?”歌苏道,他想不到除了灵筠还有谁能解决了那里的禁制且从那一群毒物的口中救了人。 灵筠弯唇,转过身看到了他的表情, “大人回去便知道了。左不过我也没有什么骗你的理由,您说不是吗?” 歌苏笑着,却有几分自嘲的样子, “人既然已经没事了,我还操什么心,打扰姑娘了,今日闯了闺阁总是在下的过失,日后姑娘所有什么事,自可知会一声,能帮的忙定然是义不容辞,告辞。” “大人慢走。” 目送着歌苏离开,灵筠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陈堔为了救那个丫头丢了半条命去,就连天启也被污脏了,那被人故意饲养的毒虫可并不同凡物一般。 陶紫鸢,这个丫头她原本还没怎么放在心上,看着李相卿对她也不是很上心,左右给她几天好日子过,可没想到竟然能引得陈堔为了她赴汤蹈火。 “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呢?也不披个裘衣,那该多冷啊。” 兰芝迷迷糊糊的走了出来,很明显歌苏方才将这些人都迷晕了,人走了她们便也醒了。 灵筠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 “我知道,就是想透透气,跟这小家伙说说话。” 看着她肩上的雀儿,兰芝也随之笑了起来,一边关心着规劝道, “姑娘快回屋子吧,本来身子就弱,若是着了风寒可怎么办?二少爷心疼您,若是知道了,定要不安的。”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灵筠脸颊微红,被故意打趣的兰芝说的羞怯,回到了房中。 ———— 风波亭 宜君轩 几乎是一大早,凌源便赶到了宜君轩,看到了伤势加重的陈堔捂着肩上的伤口,一脸因痛苦而生的冷汗,却咬着牙不敢出声的场面。 是的,他不敢出声,在这风波亭里,陈堔若是出了事,保不齐会有多少人起了心思,有多少只眼睛等着看他倒下。 “之前只是皮外的小伤,如今就算是为了背那个丫头,也不至于重伤至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源焦急的问道,陈堔不让古伊来看,这其中必有蹊跷,再加上这奇怪的伤势,更是有待琢磨。 陈堔的脸色不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就连手臂都在颤抖,听了凌源的话只是摇了摇头, “我没事。” 凌源急了,“你这叫没事?这叫没事?满头的大汗,手都在抖,陈堔,别人若是这样兴许无事,可你不应该,你若真要叫我放心,那就让古伊来给你瞧了,她若是说这只是普通的伤,我便不再说什么了。” 说着凌源就要走,人已经到了门口陈堔才开口将人唤住, “凌源,别去。” 凌源转过身,面向床上的人,有些无奈的道, “那你倒是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帮你啊!” 陈堔喘了几口气,很明显有些体力不支,这边凌源连忙上前将人扶住, “快躺下,躺下。” “不行。”陈堔看了他一眼随后摇头道, “我中了毒,毒液溅到了伤口上,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如果要帮我,那就帮我焚上一只香,在柜子里,右下第二层有一个暗格。” 陈堔一边说,凌源这边便跟着寻找起来,终于在暗格里找到了三只香。 “只有三只。”凌源道。 陈堔点了点头,“一只放在香炉里点燃便可,我自会无事的。” “就这样?” 凌源问。 “就是这样。”陈堔答道。 “好吧。” 陈堔这么说,凌源也不能再追问下去,只能依言做着,只是让他就这么离开始终有些不放心。 “那就在门外守着吧,别让其他人进来。” 陈堔道。 “好。” 凌源应承着,这边便出了门,当起了守门的人来。 香烟在屋子里盘旋,忽然间凝聚在了一起,成了一面镜子,可镜子里的人不是陈堔,而是远在燕都的灵筠。 “怎么,终于是来寻我了。” 灵筠将其他人都支了出去,闺房里只剩下她一人端坐在铜镜前,而镜子另一边的陈堔有多虚弱她也看在眼里,如果不是不得已他又怎么会找自己。 这个自己当初以为会很听话,可实际上却是很有主意的一个人。 至少比她想的要不听话。 “帮我一个忙吧。”陈堔道,却是没有去看镜子的人。 灵筠笑了笑似并不在意,“什么忙?说吧。” 第七十七章 腊月三十(一) 燕都腊月三十 不管日子是否难过,或者这一年里有什么不如意,放的下的放不下的,但仿佛到了这一天,便什么事都可以暂时的过去了。 新的一年即将开始,未来总是会越来越好的,这也是穷苦人们这一年里的盼头。 大街小巷贴上了对联,挂上了红灯笼,家家户户皆是炊烟袅袅,门内热气腾腾,到处的热闹,喧嚣,温馨,和睦。 刚在浅花阁用过了早饭,正陪李夫人说着话,灵筠便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香味。推说身体不适想要回知香苑去,正在一旁的李相卿忙关切道, “我送你回去吧,外面路滑。” 灵筠笑着道, “不妨事,有兰芝陪我,哥哥陪母亲料理家事好了。” 李夫人笑着叮嘱道,“家里的事我自己便可,让你二哥哥送你回去,两个人说说话,整天陪着我这么个老婆子,也怪无趣的。” 灵筠脸颊微红,却是同李相卿一起出了浅花阁,身后的明兴和兰芝落了十几步的距离,也正方便两个人说话。 “昨夜睡得可好?”李相卿问。 灵筠点了点头,拨开了前面小路上的树枝, “嗯,回家了自然是睡的香甜的。” 李相卿微扬起唇角,“明兴说昨夜府里进了贼,看来是没有惊扰到你了。”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灵筠心下里有些微惊,这个李相卿可要比她想的更加细心聪明, 想了想答道, “那还真是不清楚,兰芝也没有同我讲府里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 李相卿停下脚步,灵筠也随之站住了,二人相对而立之际,李相卿轻笑着,可眼睛里的东西却让人看不分明,直觉得有些心虚起来。 灵筠总感觉他在暗示自己什么,可若是知道了,他还会是这般的反应吗? “也不算什么大事,那贼很快便离开了,明兴清点了一下,也没有少什么,各处的人也没有什么事,便没有张扬。” 李相卿淡笑着,君子谦谦,风范尽显,若非如此灵筠也不会心生倾慕了。 “这贼不为钱,不为人,那是为了什么?”灵筠故作疑惑问道。 李相卿道,“白日里我让人多注意府上的吃食,免得下了什么东西,再检查各处的安全,若是今日无事便是最好的。” “嗯。二哥哥素来都是最周到的。”灵筠道。 “走吧。”李相卿说着,二人去往知香苑的方向,刚到了知香苑李相卿便走了,兰芝看着少年郎远去的身影,目光回到了自家小姐的身上, “小姐,咱们二少爷对外人总是冷冰冰的,唯独对你温柔体贴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灵筠弯唇浅笑,转身进了浅花阁, “是啊,体贴入微的很,对了兰芝,你去厨房给我叫一碗姜汤来吧,许是今晨起得早了,凉到了。” “可不是嘛,姑娘不听劝非要贪凉,今日若是再病倒了岂非不妙。”兰芝道。 “快去吧。”兰芝一边说一边推着兰芝出了门。 看着人走远了这才穿过院子吩咐了一句自己要小憩不许人打扰,这才进了闺房走到铜镜前,轻轻一擦里面的人和物便换了一番。 铜镜里的陈堔如她所想的一般虚弱,死不至于,可若是再继续下去昏迷倒是随时都会发生的事情。 镜子里人说有事相求,灵筠本以为他是要求自己为他解毒,却不曾想竟是为了另一桩事。 “青刀的脸,你有办法的吧。” 话音刚落,灵筠的脸色一变,几乎是下意识的。 “青刀?”灵筠温和的笑着,如同她在其他人前一般的样子,只是那眼睛里的冷漠是极少有人看得出的, “你是为了青刀的事情求我?那你的伤呢?” “托您的福,死不了,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陈堔低垂着眸子说道。 疏离的态度让灵筠有些不悦,却也未曾表露, “我说过,给你三支香,可以容你三件事,但也是有条件的。” 灵筠道, “既然你想为青刀恢复容貌,也未尝不可,那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请讲。” 灵筠看着镜子里的人,几十年的相伴,她却觉得这个人离自己依旧很远,明明近在咫尺,却仿若相隔天涯, “不许再护着她了。我的守护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丫头受了重伤,就算是青刀不杀人,我也会要了她的命!” “好。” 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倒是让灵筠迟疑了片刻,若是无情可为何拼了命也要护着,若是有心又怎么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我会让雀鸟把东西带给你的。” 镜子里再一次出现女子美丽柔和的面庞,灵筠看向屋子里的七彩雀鸟, “你说,当初那么一个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如今我也看不透他了。” 眸光里是不曾掩藏的失望,那个当初可以不顾性命的少年,终究是变的她也看不清楚了。 ———— 炮竹声响起的时候,陶紫鸢从梦中惊醒,她感觉自己做了好长一个梦,梦见自己身在冰原,四周都是寒冰,就在她觉着自己快要冻死了的时候,不知是谁在她旁边架起了火,逐渐的融化着身下的寒冰。 冥冥中她看见了陈堔的影子,却又不知为何突然间倒下,有许多的人围了上来,急切的将人带走。 “醒了?” 陶紫鸢刚睁开眼,便听到了女子的声音,借着屋子里的烛光看过去,内室的珠帘外是女子熟悉的身影。 “古伊大人。” 话音刚落,女子挑起了帘子走进来,绕过了燃烧的正旺的炉子,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饺子。 “我看过了,你是寒气入体,稍加调养便无事了,醒了就吃点热乎的。 今儿个是除夕夜,发生了前天夜里那档子事,咱们风波亭怕是不能热热闹闹的过新年了,不过饺子总是要吃的,图个吉利。” 一边说将饺子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又扶着陶紫鸢坐了起来。 “谢谢。”陶紫鸢接过温热的碗,确实觉得身上有些无力,不知不觉间一碗饺子便入了腹中。 “对了,宫里面传了话过来,叫你明儿个一早过去,说是陛下有事宣召。”古伊说着带着剩下的汤碗便要离开,眼见着人要走,陶紫鸢忙道, “都尉……都尉大人在哪?” 第七十八章 腊月三十(二) 古伊转过身,看向床上的少女, “都尉大人在宜君轩休息,解药今儿个一早便送到了各个府里,算是没出什么乱子,辛苦了。” 陶紫鸢微怔,解释道,“我不是在邀功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都尉大人怎么样了,是晕倒了吗?” 古伊淡淡道,“早已经醒了,放心吧。” 说着古伊便出了门,陶紫鸢看着她离开,心中有些沉重。 古伊,看上去柔弱安静的女子,喜欢研究医术,却是什么都不上心,如果这亭子里但凡还有人能让她上心,也只有陈堔了。 虽然只是几天的相处,可有些东西却是可以在不经意间察觉出来的。 外面的炮竹声依旧,只是听得出离风波亭是有些远的,现下里面忙碌的很,有谁还会有心思忙着除夕夜的事情。 不过,这一番折腾总算是有好处,至少知道为什么人家紧追着自己不放,竟是因为那位丽塔公主。 只是,陈堔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正想着,门被人从外面敲响,陶紫鸢随口问了一句, “谁?” 门外的人沉默良久,陶紫鸢倒是有了些许猜测,“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这个时侯会寻到这里还不敢出声的人,也只有歌苏一个人了。 话音刚落,人不但没走反而推门而入,一身的酒气,醉意熏熏的,可陶紫鸢知道,他没有醉。 陶紫鸢没说话,歌苏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昏暗的烛光下,二人隔着一道珠帘气氛却如同死寂的湖水,沉闷毫无生气。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 扔下这么一句歌苏便转身离开了,只是方才的寒风终究还是让屋子里的热气散了许多。 陶紫鸢盖紧了被子,昏昏沉沉的便也就这么入睡了。 燕都城里万家灯火,欢声笑语,红绸彩缎,长街上更是热闹非凡。 有孩童正在放着散开的单个的鞭炮,也有人欣赏着天空中绽放的烟花,还有人执手相携地守岁。 明兴从外面回到了府里,一路寻到了浅花阁,府里的主子几乎都在,有的陪着主母闲话,有的同主君讨论文章诗词,庶出的四小姐五小姐在一起说着闲话。 唯独没有府里的姨娘在此,这也是规矩。 明兴瞧着机会在李相卿耳边轻语着,后者看了他一眼, “什么时候的事?” “听说是昨天夜里,现下人已经没事了。”明兴道。 “你下去吧,今儿晚上不用陪着我了。” 李相卿吩咐道。 “诺。” 明兴出了浅花阁,去找其他的小厮们一同吃了杯酒,李相卿看着杯子里的青酒,若有所思。 “相卿,你看看这幅画,褚西子的《梅花傲》,怎么样?” 李世秋跟儿子显摆着手里的古画,李相卿端详着,眸光微动之际已然轻笑着品评道, “凌寒独自开,唯有暗香来,梅之风骨在这画里倒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李世秋笑了笑,正得意之际,却又听儿子继续说道, “只不过这应该是父亲临摹的手笔吧。” 话音刚落,李世秋便是微微讶异,看了看旁边的儿女和夫人,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就连陛下当初也不曾挑出纰漏来。” 李相卿笑道,“父亲临摹褚西子的工笔乃是当世一绝,只不过……褚西子一生怀才不遇,父亲却是当朝一品大员,再仿行笔行间的意气也是不会变得。” “哈哈哈哈……”李世秋大笑着,将画递给了旁边的长子, “这上面的字你可看出是谁的了?” “褚西子的画素来都是钟离大家题字,能仿钟离体的也只有一人了。” 李相卿笑看向正在李夫人身旁的李灵筠,后者靠向李夫人的怀里,撒起娇来, “娘,你瞧瞧二哥哥,他取笑我呢。” 憨态可掬的样子逗得众人开怀,自然无论真假总要在人前做做样子。 “你二哥哥哪里是在取笑你,分明是在说咱们家出了位才情满满的女状元!” 李家大郎打趣着这位幼妹,室内一阵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下雪了!”众人纷纷走到院子里,看着天上的落雪,年轻的孩子跑到雪地里打起了雪仗,李世秋却是牵起了夫人的手, “这些年,夫人操持家事辛苦了。 ” 李夫人眼中一热,手中的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滴, “老爷说什么呢,这是为妻应该做的。” “陛下有了旨意,出了正月便要相卿去淮地带兵,在范将军手下做事。” 李世秋道, “两个孩子的婚事,有的你繁忙一阵了。” “相卿他……”李夫人欲言又止,目光落在一袭红衣的女孩身上。 “灵筠是个不错的丫头,朝堂上的官家女子,陛下难免心生怀疑,如此也免去了许多的猜忌。”李世秋道。 李夫人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总是觉得她这个儿子心思很深,她也有些看不透。 ———— 初一皇宫 皇城内的屋檐上落满了雪,可从宫门外到各个宫里的路上都已经清扫的干净,一袭红衣的女子独自走在去往未央宫的路上,遇到的内侍看见她腰间的玉牌纷纷行礼拜见。 “大人。” “见过大人。” “……” 一水的新衣新气象,看的人心情似乎也随之好了许多。 “那位大人是谁呀?怎的从未见过?看起来年岁不大的样子,却是异常俊美呢。” 有宫女私下讨论着早上进宫的这位小大人,因着陶紫鸢是一身男子的装扮,自然是有人将她错认成了男子。 也有知晓内情的,一边笑一边解释道, “说什么傻瓜呢,那是风波亭的大人,是位女子,如今在陛下身边做事,不过是一身男装的打扮,可切莫将人当成了男子。” “可是蘅芜院的那位?”有人问。 “正是,听说皇后指派的李姑姑就在那宫里当值呢。” “那可真是皇恩浩荡,令人羡慕。只是咱们没有那么好的造化,那么大的本事。” ———— 未央宫前,陶紫鸢被梁公公挡在外面,陶紫鸢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可即便如此还是难免冻冰了手脚。 昨儿夜里她还在想着陛下召自己所为何事,今儿一早便是这样一番情景,这是要敲打自己,可自己哪里错了? 第四十九章 人精梁冬 本来以为一个时辰,至多半天怎么也就到时候了,却不曾想这一站便是一整日,身边进进出出的内监换了好几波,梁公公也进进出出传了好几回话,太子萧寒,还有豫王也来拜谒过了,可偏偏皇帝始终不理睬自己。 “今儿个来宫里时就没听说什么吗?”太子萧寒走到自己身旁时悄声问道。 夕阳晚照下,一袭红衣明朗,却不张扬,儒衣垂绦尽是文雅之风,更衬得这冬日里的公子温润如玉。 “今早来得及,不曾听说什么。”陶紫鸢想了想道。 萧寒轻笑着摇了摇头,似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 “李家大公子的婚事在正月初六,相卿的婚事定在了正月十一,说起来李尚书这可是双喜临门啊。” 陶紫鸢疑惑着,不知他这是何意,怎么偏偏提起了李家,心中的疑惑刚起萧寒已然离开,根本不给她追问的机会。 是夜,月上西楼,陶紫鸢站的有些腿软,实在是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 终于梁公公从里面出来了,走到自己身前,笑着道, “大人,陛下宣您进去说话。” “好,谢……梁公公。”陶紫鸢抬起脚却冷不防的没有站住,差点栽倒了,好在有旁边的内侍及时扶着,这才不至于闹出了笑话。 可这么一摔,也把陶紫鸢摔明白了。 方才内侍在耳边说了一句话——外面传大人有意于李二公子,更是因为李二公子定下婚约心怀怨恨,忘恩负义。 怔怔的走进殿内,梁公公把其他人带了出去,大殿里只剩下陶紫鸢,还有那个半依在正位的帝王。 一袭玄衣在身,衣服上的金龙栩栩如生,那夜护着帝王的金龙陶紫鸢没有忘记,原来所谓的帝王龙气是真的。 “站了一天了,知道朕为什么罚你吗?”皇帝依旧在闭目养神,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却也不敢让人放松。 一个用心在看人的人,比眼神精明的人更加可怕。 “臣……不知。” 陶紫鸢只能如此回答,她若是知晓了,岂不是将那个门口的内侍卖出去了? 而且在皇帝看来,自己不知道才是最应该的,太过耳聪目明的人他会放心留着吗? 所以,想来想去,她只能装傻。 “身体恢复的如何了?听说你求解药的时候受了伤。”皇帝突然间关切道。 陶紫鸢如实答道,“一点轻伤,没什么大碍,再有古伊大人的调养,如今已然好了许多了。” 皇帝一只手放在了膝上,指向旁边的书案, “那就接着读吧。” “诺。” 陶紫鸢走过去,拿起了书案上的奏章,借着灯光逐字逐句的读了起来,不敢有半分懈怠。 ———— 子时一刻,皇帝要休息,便也打发了陶紫鸢出去,从头到尾都没有其他的责问,陶紫鸢摸不准却也不敢再多停留疑问。 这边陶紫鸢刚走,梁公公服侍着帝王宽衣,作为和帝王最亲近的老奴,梁公公的头上亦是半边的银丝丛生。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朕没有责罚于她?”皇帝问。 梁公公笑了笑,随即恭敬道,“陛下心中自有成算,可是老奴可以随意揣测的。” 皇帝看了他一眼,笑骂道,“你个老货,都快活成人精了。” 接着又道, “这个李家,一个二公子,一个三小姐,都是燕都城里顶出挑的,少年心中仰慕也是难免的,只不过一个为了三小姐闹得满城风雨,另一个也要步入后尘,朕的脸面啊。” 梁公公扶着皇帝走到床榻旁边躺下, “陛下若是真在意这些,恐怕就不会如此高高抬起,轻轻落下了。” “嗯?”皇帝看向旁边的梁公公,“继续说下去。” “陛下恕老奴斗胆,这陈都尉是个冷面心热的人,外面的说辞对他倒是没什么影响,再者当初的事情闹得确实不像话了些,可陛下不是也没当回事吗?依老奴愚见,陛下是觉着陶大人的事情蹊跷,这才给陶大人提个醒。” 皇帝坐在床榻上,点了点旁边的梁公公,“我就说你活成人精了,这哪是愚见,但愿那丫头能想通吧,想站稳脚跟,哪里有那么容易?” 梁公公笑了笑,吹灭了旁边的烛火,放下了围帐,守在了外面。 ———— 蘅芜院,陶紫鸢刚进院子便看到了屋子里的烛火之光,走过去推开门屋子里的身影竟是李姑姑。 “姑姑怎么还没有睡?” 李姑姑正在给自己整理床铺,其他人许是都已经睡下了,唯独她还在深夜里忙碌。 李姑姑行了礼道, “大人几日未回,可这被子却是要时常收拾的,如果不然天气寒冷,难免大人休息的时候会觉得被子里冷寒。这被子奴婢已经用汤婆子暖过了,也用香熏过,大人尽可安睡。” 陶紫鸢:“……” 只是铺一件被子便有这么多的说道,可想而知这在宫里多年的姑姑究竟有多细致,还有许多能耐是自己根本就想不到的。 “有劳姑姑了。”陶紫鸢心里有事,也没有多言走到了床边,过了一会儿看着李姑姑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姑姑还有事?” “大人可是在想陛下白日里为何责罚你一事?”李姑姑道。 “嗯?”陶紫鸢有些惊讶,“姑姑有何见解?” 李姑姑笑了笑,“见解倒是不至于,只是当初陈都尉和李三小姐的事情无非也就是两年前的事,却也是因着陈都尉行事太过张扬,可大人回京之后同李家的公子并没有什么来往,这谣言起于何处,大人有没有想过?” 陶紫鸢眉间轻蹙,“姑姑的意思是,这是有心人为之,可这人所图的是什么?” “自然是想毁了大人的名节,怀恨在心事小,忘恩负义事大。”李姑姑道。 陶紫鸢微怔,是啊,忘恩负义事大,这样的名声传出去自己也就臭了大街了,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依姑姑看来,我该怎么办?”陶紫鸢直接爽利的问,倒是让李姑姑有些措手不及,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位大人竟然如此的直接痛快。 但不管怎么着,这位大人虽非极聪慧的人,却也是个趣人,妙人。 第八十章 正月初五 正月初五 入了夜,陶紫鸢还在未央宫里读奏章,不得不说一国之君确实难为,这一摞一摞的折子仿佛看不完一般。 还要有功夫统御臣工,管理后宫,光是想想陶紫鸢便已然觉着头晕脑胀,更别提很多事情都是在同一时刻到来的。 初五这天,凌源破天荒的进了宫,面圣,回禀着这几日风波亭查到的消息。 “启禀陛下,燕都城内胡人奸细共一百零九人已全部押入风波亭的地牢,刺客十九人已抓捕归案十八人,余一人仍在追踪。” 束起了头发,紧了衣衫,再加上面容严峻一丝不苟,陶紫鸢瞧着倒是有些陈堔的影子。 “此次刺杀,是胡人一玄术大师策划,为了死去的丽塔公主复仇,臣等已然查探过,西岭外的胡人已经退出了千里,经北坡一役已然是元气大伤,周将军率部守在西岭关外,帮助百姓恢复重建屋瓦。” 听上去都是一些好消息,只是陶紫鸢感觉皇帝的情绪并不是很高涨,没有大创敌军的快意。 “玄术大师,是那个伤了陈堔的人吗?”皇帝沉声问。 “正是。”凌源道。 “不急,陈堔的伤怎么样了?”皇帝关切道。 “回陛下的话,都尉大人的伤虽只伤及皮外,却仍旧需休养一段时间。” 凌源答道。 皇帝让陶紫鸢将人扶起来,看着凌源跪坐在对面这才道, “让他养着吧,你们这段日子也辛苦了,听说除夕夜都没有过好,是吗?” “宫宴一事是臣等的失职,陛下天恩浩荡不曾问责,已然是对臣等的恩赐!” 陶紫鸢没有想到看上去仙风道骨的人说起这样的话时也可以有板有眼的,这人到底可以有几副面孔。 皇帝看向旁边的陶紫鸢,“朕让梁冬给陈堔备了些上好的补品,前几天送过去一些,你一会儿代朕去看看。今日不必回宫,明日一早领着朕的圣旨去李家走一趟。” “诺。” 陶紫鸢应着,皇帝挥了挥手凌源同陶紫鸢二人出了未央宫。 从梁冬那里取了一些东西,带上了皇帝早就已经交给自己的圣旨,和一些宫里的内侍,陶紫鸢同梁冬出了宫。 只不过不同的是,一人在马上,一人在车里。 “这几日怎么瘦了?可是宫里吃的不好?”凌源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同里面的人说着话。 陶紫鸢正抱着汤婆子,即便是正月里,依旧冷的人手脚难耐,出门的时候梁公公给自己塞了一个汤婆子,便就这么收下了。 说起来,梁公公作为皇帝身边的人,想的真是意想不到的周到,而且对自己也算不错了。 她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也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知足。 陛下赐了一道圣旨给李家,看着是给李家的恩赏,却也是在给自己解围。堵了悠悠众口自己忘恩负义的事情,自然这也是李姑姑教自己的办法。 为李家求得一旨恩赏,两全其美。 听到外面的凌源问话,陶紫鸢收回了心思,回道, “一日三餐皆是古伊姐姐配的药膳,怎么能不好?” 凌源笑了笑,“那就是心里有事有人在挂记了。” 陶紫鸢沉默片刻,后道,“我只是在担忧,那还在逍遥的刺客会不会再闯了皇宫。” “放心吧,不会了。”凌源肯定的回答反倒让陶紫鸢心中兴起了疑惑, “怎么大人这般肯定?” “风波亭可以失手一次,不能失手第二次,把你的心放进肚子里吧。” 凌源眸光闪烁,陶紫鸢掀开了侧面的帘子,瞧着那人骑在马上的样子,倒是稳重可靠的很。 ———— 到了风波亭,陶紫鸢带着宫里的人走去了宜君轩,将东西放在了陈堔的房间里,让护卫带着几位内侍去休息。 陶紫鸢看着靠在床上读书的陈堔,正要走过去问一句他的身体如何,因为烛火下瞧着他的样子真的不像是什么事都没有。 “贵使既然完成了任务,便去休息吧。” 陈堔冷冷道,全然不曾看她一眼,包括刚刚自己带着其他内侍来的时候,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疏离,冷漠。 “我是做错了什么,引得都尉大人不快?”陶紫鸢问,如果面前的人是别人,或许她不敢问,不会问,可在这个人的面前,她有这个勇气,也有这样的疑问。 “你什么也没错,是我不喜欢和人走的太近。” 言语之间疏远之意已然很是明显,陶紫鸢再不离开,才是真的不识趣了。 “我知道了,告辞。” ———— 从宜君轩离开时,陶紫鸢顿住了脚步,看着身后这块牌子,她总是有一种预感,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再踏进这里了。 事实证明,陶紫鸢的预感是对的。 带着圣旨到了李府的时候,刚刚好是新人拜过了天地,众人看着陶紫鸢高举着圣旨从众人面前走过,宣读圣上的恩赐。 一枚玉如意放在了新娘的掌心,众人皆知这是陛下对李家的恩赐,却也再也无人敢对陶紫鸢忘恩负义的事情说三道四。 又在席间吃了几杯酒,陶紫鸢便打算离开尚书府,却在临走之前碰到了不该碰的人。 “公子怎么在这里?席上还有许多贵人等着恭喜你。”陶紫鸢道,刻意的不去看他,可紫色的衣角在这府里却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外面的传言,不是我放出去的。”李相卿解释着道。 “公子只是想说这些吗?”陶紫鸢弯起了唇角, “我知道的,不是你。” 李相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看着眼前这双坚定的眸子, 真正的感觉到在她身上发生的变化。 “公子新婚之日,陛下另有赏赐,届时我还是要来讨一杯喜酒的。”陶紫鸢笑着道,眼睛里没有多高兴,只是必须要装作高兴的样子,就像是大多数人一样。 “告辞。” 从容的在他身边走过,再倒上一句恭喜,似乎这一个月的如梦似幻便就这么过去了一般。 遇见的这许多人,碰见的许多事,都像是一场梦,是她以前不敢想的,却是如此的真切。 未来会怎么样她不知道,但是眼前她知道,自己还不够强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八十一章 五年后 五年后 燕都燕武帝四十四年 十六岁继位的燕武帝如今已经是六十岁的高龄,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已然是大不如前。 这五年的时间,陶紫鸢跟在身边伺候,刚开始跟着太子学下棋,后来逐渐对弈的人变成了帝王。 不得不说,三年了,她的棋艺虽有长进,可在燕武帝的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这一日乃是初春之际,三月十日,那一天燕都城风舒日朗,清晨陶紫鸢看顾着皇帝多吃了一碗的清粥,伴着王美人送来的小菜,倒也是清爽可口。 皇帝用过了早饭,陶紫鸢连忙递过了帕子,一旁的梁公公瞧着眼中含笑,吩咐着其他人将饭菜收拾了。 这些年陶紫鸢长进了不少,不知道是被这宫里的规矩约束了,还是被天威震慑,总之性子倒是愈发的温顺柔和了。 自然这是外面的人说的,可只有陶紫鸢自己知道,有些事情她可不曾忘记。 皇帝擦了擦手,让陶紫鸢扶着她去走走消食,御花园里早已是万紫千红的气象,看的人心中愉悦,皇帝也不例外。 他是个坐拥江山万里的王者,恢弘大气,但是在他身上,陶紫鸢也看到了孤独,高处不胜寒。天家亲情,从没有那么容易,索性皇帝自己也看的开,不去多做纠结。 自然,除却了偶尔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发发呆,空觉膝下寥落,偶尔一次已经另开府邸的太子府三岁大皇长孙溜进了未央宫里,稚童天真聪慧,惹得皇帝好一阵喜爱。 陶紫鸢正欣赏着满园春色,皇帝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也在宫里拘束了许多日子,虽说这些年你也出去过几次,大多也是随着陈堔去办正事,又匆匆赶回,不曾贪玩闹过。可到底是青春年华,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朕已经在上林苑弯弓射马了。” 陶紫鸢在宫里待了几年,再加上皇帝的有意指点,也沉稳了许多,当即笑着道, “曾听闻梁公公提起陛下当日之风彩,文治武功,自是旁人不可相较的。” 梁公公笑道,“可不是,咱们陛下平了藩王,又驱逐了夷狄,内治清明,外面的百姓都在说咱们陛下乃不世的圣主明君呢。” 皇帝看了看旁边的梁公公,转身对陶紫鸢说道,“瞧瞧他,我就说他是个人精,自己还不承认。” 梁公公笑着没说话,陶紫鸢看着皇帝听他继续说道, “东阳郡守前日上了折子,说是地方出了些事,昨日风波亭那边报了上来,原不是什么大事,但朕想着让你出去走走也好,便把此事扣了下来交给你,你不必急着回宫,左不过六月三十回宫便可。” 陶紫鸢微微讶异,昨儿个她便看见了梁公公递进来的折子,但皇帝没让自己知道,她便也没去打听,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事情。 现在才三月初,要到六月末才回来,差不多四个月的功夫便是可以游历一番了,只是陶紫鸢竟是有些不放心皇帝的身体。 这些年,皇帝对自己颇有照顾,纵是她再怎么愚笨也看得出来,小到读书写字,下棋,再加上为人处世的道理,大到安邦治臣的方略,若是全无感激,她也不配为人一场了。 “谢陛下厚爱,只是紫鸢本就不是个喜欢折腾的人,四个月的时间未免太久了。” 陶紫鸢道。 平常和颜悦色的人突然间板起了面孔,甩开了陶紫鸢扶着自己的手,陶紫鸢不知帝王因何而怒,只是觉着帝王动气难免伤及身体,连忙跪下请罪道, “是紫鸢的错,请陛下息怒,以龙体为要!” 皇帝恨铁不成钢的冷声斥责道,“瞧瞧你的样子,不思上进,安于在这方寸之地,朕这些年教你的,陈堔教你的就是要你安于享乐的吗!既是如此,竟是朕看错了人!收拾你的东西,给朕滚出去!” 随即便在梁公公的陪伴下,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离开了御花园。 待人走后,陶紫鸢方才抬起头,有些懵懂的看着眼前空落落的院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皇帝让她走,还是借着东阳郡的事情,陶紫鸢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事实也正如陶紫鸢预感的那般,她前脚刚刚被骂,后脚事情便被传到了外面,更有甚者连他们说了什么都转达的一清二楚,从蘅芜院离开的陶紫鸢看了看前方远处那座恢宏的楼宇,有了些许猜测。 她离开,蘅芜院的人也被打发着去了风波亭,这下子有些人却是开心了起来,毕竟她守着帝王这许多年是得了势,被这么灰头土脸的赶出来可就是等于没了依靠。 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南宫离,这位乐此不彼以奚落自己为乐趣的提司便依在风波亭门口干枯的桃树下,一手玩弄着袖子里的白蛇,一边冷嘲热讽道, “披上了虎皮又如何,迟早有脱下来的一天。所以说,人还是要明白清楚自己到底是狼是狗的好。” 本已经走了过去的陶紫鸢停下步子,回首看向树下的黄衣丽人, 目光森然竟是看的南宫离有些惊惧,手下一顿也忘了调弄着宠物, “你……你要干什么?” 陶紫鸢没有多言,转过身直奔着宜君轩去了。 ———— 宜君轩里陈堔早已经把需要的东西和情报准备好了,更有古伊准备的一堆药物,还有唐伊蔺枫在,只是……还有一个人倒是陶紫鸢没有想到的。 歌苏。 自五年前岐山过后,她便没有再见过歌苏,即便是出任务两个人也十分巧妙的从来没有碰到一起,不知现下是什么光景,竟然他也随着一起。 而且还一改往日洒脱不羁的样子,束发收衣,多了几分沉稳冷峻。 “具体的我已经交代给了他们,到了东阳你们再详谈吧。”陈堔面容严峻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歌苏。 “诺。” 歌苏应着,随即几人带着东西出了门,陶紫鸢也想跟着一起,可是怎么也没想到陈堔把自己叫住了。 “陶提司。” 陶紫鸢回过身行了礼,看向他问道,“都尉大人有何吩咐?” 陈堔看着她,眸子里不再是一味的冷淡疏离,倒是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随后竟是语重心长的道了一句, “小心。” 第八十二章 好人家,心上人 晨光熹微,春风和煦,屋子里还有些微的凉意,那人身着一袭白衣,面容冷峻,深邃的眉眼之中夹杂着一丝关切,终是无奈的道了一句, “小心。” 陶紫鸢微怔,无数的疑惑终究化作了一声淡淡的,“谢都尉大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便离去了。” “去吧。” 陶紫鸢转身出了门,可身后的目光尤在,这种熟悉的目光伴随着她五年,一种欲说不得的隐忍,却又夹杂着丝丝的关切。 她不知道为什么陈堔要这样做,一个人疏离另一个人可以有许许多多的原因,可究竟是哪一个陶紫鸢想不到。想不到还有谁可以让堂堂风波亭都尉,欲说还休。 ———— 三日后东阳郡 地处东南的东阳郡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可以说北方仍有些阴冷的时节,东阳已然是一片温暖。 农耕女织,万物复苏,一片繁华之像,陶紫鸢算是知道为什么皇帝会对郡守陈珂赞不绝口了,吏治清明,确实要比其他地方强多了。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竟然会有水妖出现,不过看着郡守的折子报上来的,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陈堔出门前会有那样一声叮嘱。 陶紫鸢心中疑惑着,已经埋伏在了出事的江河边,江边弱柳扶风,时有阵阵梅花吹落到江上,好不诗意。 陶紫鸢无意欣赏美景,更多的时候只是想着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奇怪,皇帝赶她走,陈堔嘱咐她小心,她总觉着要出什么事,问起蔺枫唐夕,他们又不清楚。 至于歌苏……还是算了吧,且不说自己记不记仇,就是他自己也不想同自己讲话。 两三株并排的粗壮的柳树后面,蔺枫和陶紫鸢躲在了后面,前面还有一些其他的浓密树枝遮掩着,倒也是安全。 “大人在想什么?这一个小小的水怪,还值得你如此忧思?”蔺枫看着她一路上便眉头紧锁闷闷不乐的样子,原本还不怎么好打扰她,毕竟被骂了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 眼下却是觉得再不说些什么,她就要走火入魔了。 陶紫鸢看了一眼旁边的蔺枫, 淡淡道, “真的是一个小小的水怪吗?” 这些人有事瞒着自己,陶紫鸢直觉着,可一个个的嘴却牢靠的像是上了锁的匣子一样,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蔺枫眼中划过一丝异色,有些心虚的笑了笑,移开目光道, “当然,歌苏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我记得李相卿在东阳吧。”陶紫鸢突然间想起来,注意着蔺枫的神色,果然后者脸色一变,面露几分难色。 闭口不言未必是在隐藏此事,可李相卿在东阳却是坐实了。 “李大人最近在左将军身边做事,已经升到了副将的位置。” 蔺枫如实道,打量着陶紫鸢的眼色,说道, “大人准备在东阳待一段时间吗?这边的风景挺好的。” 陶紫鸢深吸了一口气, “东阳湿热,我待不惯,去别的地方走走,有什么好地方吗?我有好多地方没去过,也不知道去哪。”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她不知道自己出了燕都还能去哪,五年叫那个司空道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手里的扇子用的再好也无法打败陈堔,更何况是那个被他护着的李灵筠。 李相卿大婚那日的尚书府好不热闹,虽然没有李家长子那日的浩荡阵势,可新郎新娘两个人之间的情意却是呼之欲出的。 青梅竹马,金童玉女,倒是让男女眷们有不少看着眼热的,两位皆是燕都城里有名的人物,再加上风波亭两位痴情的人,倒是被人说起了好一阵子,羡慕了许久。 李灵筠……她是不是也在东阳? 陶紫鸢心里起了心思,旁边的蔺枫却是唤了她数次,终是将人心神唤了回来, “大人。” 看着蔺枫幽怨的目光,陶紫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的蔺枫哭笑不得, “我讲话果真如此无趣吗?” 他在这说了半天,可陶紫鸢却在想别的事情,真是深受打击。 “不过能博提司大人一笑,倒也是值得了。” 蔺枫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可婚姻大事却是无论蔺夫人怎么劝,软硬兼施了也不好使。 “你刚刚说东阳附近有一处温泉是吗?” 陶紫鸢问道。 蔺枫笑着道,“是,在东阳是极有名的,许多达官贵人这个时节都会去,事情了了倒是可以享受一下。” 陶紫鸢点点头似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随即话锋一转,又道, “听说仪伯侯府近日和你们家走的挺近的。” 蔺枫面色一窘,有些不自然起来,“仪伯侯家的大夫人觉得同我母亲投缘,便时常到家里说说话。“ 仪伯侯府家的几个小姐待字闺中,即便是四小姐也嫁给了卫卿仪,是皇帝钦点的婚事,也算是皇帝对卫家的恩赐。 “大夫人膝下却有一女,如今正当年,听说对某人一见倾心。”陶紫鸢故意道,却猝不及防的被人打了头, “年纪轻轻的,张口闭口的怎么不知道害臊呢?” 蔺枫有些急了,可依旧好脾气的,打也没有打疼,只是象征性的拍了一下。 陶紫鸢装模作样的捂着头,故意抱怨道, “真是好心没好报啊,我可是没有当小姐的命,要是顾及着男女大防什么的,估计现在都可以跳江了。” 蔺枫笑着道,“依你这么说,还是我错了。” 陶紫鸢看着他,有些不明,“这几年上你们家提亲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可你通通拒了,莫非是有什么心上人?” 说到后面陶紫鸢也跟着笑了起来, “快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蔺枫眸光微闪,却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陶紫鸢的头上,疼的陶紫鸢差一点痛呼出声。 “你还真打啊。” 陶紫鸢蹙起了眉头喊冤屈。 “知道痛看你还敢不敢乱讲,这样的话也是你一个十五岁的丫头说出来的。”蔺枫倒是难得的跟她严肃起来, “莫不说我没有心上人,就是有……” “若是有了会是怎样?” 陶紫鸢看着他笑道,蔺枫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板起了面孔, “大人既知男女大妨,就应该名声对于闺阁里的女儿家有多重要。若是猜错了别人听到了,不定给人家带来多大的麻烦。” 第八十三章 水?火?还是跑吧 富江,一条途径东阳郡的河流,养活了沿岸的渔民同时,也为东阳郡带来了很大的经济收益。 朝廷的税收少不了它,每年亦是在冬在冬季也能向宫里进献海味,所以皇帝很喜欢东阳,亦是原谅了有些迂腐的陈珂,更是将这一处宝地交给了陈珂。 旁边的蔺枫变了脸色,很明显是触到了他的逆鳞。陶紫鸢心下冷笑着,这几年就算她再耳聋眼瞎,却也看出了蔺枫究竟对谁有意。 说起来这也是李灵筠的本事,即便是嫁了人,却也能让一个两个的人念念不忘,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足够的优秀,无论才华还是相貌,还是在人前的脾气秉性,为人处世,堪称完美。 完美的令人叹为观止,即便是皇帝也要可惜一句,不是生在帝王家,不过尚书府的千金,也足够了。 只是尚书大人下手快,提前众人一步将人留在了家里,所幸的是,李相卿同样的晃眼,只不过相比之下,倒是逊色了几分而已。 这几年陶紫鸢不是没有对那位动过心思,可那又能如何,不是陈堔护着就是有其他的事情碍住了,好在皇帝还没有将棋盘送人的想法,倒免了她许多麻烦。 只是陶紫鸢隐隐有一种感觉,李灵筠的人是离开了燕都,可燕都城里似乎还有她的影子,就像阴魂不散一般,时刻总有人提醒着自己。 正想着,平静的江面上竟是冒起了咕嘟咕嘟的泡泡,像是蒸开了一锅水般。 众人不约而同的屏息凝神,等着看江里面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慢慢的,一双眼睛露出了江面,看了看江边没有发现人的影子,竟是逐渐的浮出了水面,一点一点的露出了厚重的盖子,如同宫殿一般,八只巨大的爪子分在两侧,一边四个,两只锋利的钳子高高的举起耍着威风堂堂。 “螃蟹?” 陶紫鸢有些无奈,合着这是螃蟹成了精。 看了一眼旁边还在生气的蔺枫,陶紫鸢推搡了一下,迎着他的目光道,“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次再也不提了。” “就这样?”蔺枫看着她,似乎还有些不满意。 “嗯……那你还想怎么样?不要得寸进尺啊!小心我去告诉夫人!”陶紫鸢仗着胆子有些心虚的道,虽然蔺夫人待她好,可这件事说到蔺夫人那自己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谁让自己嘴欠呢? “晚饭你看着我们吃。”蔺枫道,“答应我就勉勉强强的原谅你,不答应,那就算了,左右你是大人,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能拿你怎么办?” 陶紫鸢:“……” 不愧是言官的儿子,蔺枫挤兑起人来丝毫不逊色于他那个在朝堂上东征西伐的老爹,连皇帝都头疼的人。 “晚饭吃什么?”陶紫鸢试探着问,祈祷着千万不要是自己最想吃的。要是那样的话,可真是折磨死人了。 “陈郡守说,岳池轩的海味不错,而且最近新出了个麻辣的口味,可以去试试。”蔺枫弯唇一笑,看着陶紫鸢突然间苦下来的脸色,有一种隐隐的得意。 这几年他发现陶紫鸢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只是对吃的难以抵抗,一同好几次外出之后他便察觉到了,尤其是麻辣的东西更是诱惑。 现下让她看着几个人吃,便也是一种惩罚了。 “还在闲聊,再不上螃蟹就跑了!”唐夕跑过来提醒着正在聊天的两个人,一边也拎着手里的剑冲了上去,劈在了螃蟹的壳上。 然后手里的东西就光荣的断了…… 然后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好在另一边的歌苏反应快,将人推开才免于葬身在铁钳之下。 陶紫鸢看的一怔,唐夕手里的剑虽然没有天启那么逆天,可也算是上等的玄铁,就算是碰上一般的刀剑也可以削铁如泥,眼下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不约而同的和身边的的蔺枫看了看腰间的佩剑,相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还是另辟蹊径吧。 好在陶紫鸢还有御水术,而唐夕也可以操控火之力,至于蔺枫,默默地放下了。 只是歌苏同那螃蟹缠斗了许久,每次他兴起的水幕攻击都会被螃蟹无视,仿佛对他根本就不起作用。 歌苏蹙起了眉头,他还从没有如此挫败过,手下一番随之而起的是面前的江水分开了两边,唯独螃蟹在的位置让开了一条路。 陶紫鸢注意到还有一些小的爬行动物,比如说小的螃蟹和水里的土著居民连忙往两边的水墙里跑去。 陶紫鸢觉得如果他们能说话的话,一定会恨死了歌苏吧,毕竟自己的家就这么被轻易掀了。 “螃蟹不是没有水也可以吗?”陶紫鸢问旁边的蔺枫,后者点点头, “是这么回事。” 陶紫鸢看向不远处的唐夕,喊道, “快用火啊,烤了它!” 不知道是不是螃蟹听懂了人话,竟是朝着陶紫鸢的方向看了过来,一双眼睛如果可以的话几乎能把她穿过窟窿。 “一会儿它过来一定要迅速的把我带走啊。”陶紫鸢对身边的蔺枫嘱咐道。 等到的却是蔺枫嫌弃的目光,好像是在说能不能有点出息。 “要命啊,要什么面子!面子能值几个钱!” 话音刚落陶紫鸢便拉着旁边的蔺枫,急促道, “快快快,它来了!跑啊!” 唐夕看着火势奔向的地方已然空空如也,歌苏对螃蟹下的禁制被它冲破了,结果就是直奔着陶紫鸢的方向而去。 唐夕怔了怔,看着动如脱兔的两个人,再看看被惹急了的螃蟹直接跑上了案…… 这得是多大的仇啊! 对面的歌苏看着把螃蟹引走的陶紫鸢,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手一挥将水墙恢复如初。 “这个……歌苏兄,现在怎么办?”唐夕也颇有些无奈的问。 “追!还能怎么办?”歌苏也被气的苦笑出声,“她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是可以御水的人,这么……落荒而逃可真是……风波亭里独一份了!” 唐夕挑了挑眉梢,“但是岸边的话就不能用火了啊。” 歌苏:“……” 强自按下心中的怒火,歌苏长吐了一口气,“把人截回来!” “可是带她跑的是蔺枫啊!”唐夕欲哭无泪,那个人的速度他可是追不上,自然,歌苏也是。 第八十四章 荆溪,原因,她能知道什么? 富江边的渔村就在旁边不远处,可几个人守的位置却是远离人群的,便挑在了树林边。 而且据提前打探的消息,那个妖怪在这一带的概率比较大。 万万没想到之前挑好的屏障,现在却成了自己的桎梏,怎么说呢,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不过好在蔺枫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便绕着往回跑同剩下的两个人会合。 “快快快,往那边走!”陶紫鸢指着宽阔的道,示意蔺枫往那边走,结果蔺枫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背着她朝着密林深处去了。 陶紫鸢连忙捂住脸,实在是枝繁叶茂,她这张脸可不想被毁,虽然不是什么倾国之姿,但是也不差啊! 至少皇帝是这么说的。 “不要引路,你也没什么方向感。”蔺枫淡淡道,耳边极速的风声略过,吹散了陶紫鸢心中的怨气。 “你要是有方向感,也不至于上燕都的路上绕那么远的路了。” 蔺枫之前便如此挖苦着她,陶紫鸢虽忿忿不平,却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这是螃蟹吗?螃蟹不是横着走吗?他怎么跑的这么快?”陶紫鸢忍不住抱怨道,蔺枫的速度是最快的,这螃蟹却紧追不舍,未免也太逆天了吧! 没成想身下的人却是悠悠道, “所以人家才是妖怪啊,好对付要你来干嘛?不然你真以为自己是来享福的啊。” 陶紫鸢怔了怔,有些委屈的道,“……你今天是吃了红椒吗?干嘛总编排我?” 蔺枫哼了哼,“你说呢?” “不都说了晚上看着你们吃东西吗?你不说这样就可以了吗?”陶紫鸢愤然道,直埋怨蔺枫不守信用。 却不蹭想正中了人家的陷阱, “嗯,这可是你说的啊。” 蔺枫一副得逞的样子,陶紫鸢才明白他是故意的,究其原因就是刚才自己没把话说死啊。 陶紫鸢觉得有些心痛,却也只是暗叹一句,老奸巨猾! 不过接下来的路却是出奇的好走了许多,至少她不用遮着脸了,放才一路上总是能遇见一些碰不到蔺枫的,却可以稍稍的碰到她的树枝,闹得她不敢抬头,现在想想也是他故意的了的。 通过这件事情她也是明白了,人都是有逆鳞的,再温和的人也不例外。 那,李灵筠的逆鳞又是什么呢? 陶紫鸢挑起了唇角,觉得有趣起来。 突然间头上一阵阴影落下,陶紫鸢下意识的看过去,竟是那只螃蟹飞起来了,身后的树枝有很多都被他撞倒的,这可真是横冲直撞,横行霸道也不过! “逆天啊!快跑快跑,它在天上!” 陶紫鸢催促着,看着斜着身子,整只都在空中的螃蟹,面对着它的下腹,再看向那对眼睛,仿佛看到了它得意的样子。 “大人,你是会御水的啊,杀不了但抵挡一下总可以吧!”蔺枫无奈的苦笑,他已经很快了!可那是妖怪啊!他又有什么办法! “对哦。” 陶紫鸢确实忘记了,眼见着天上的螃蟹即将落下将两个人砸成粉碎,一道水链横空而出将它困住,而就是这么僵直的一下替蔺枫争取了时间,两个人幸免于粉身碎骨,可旁边的树木虫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啪嚓”一声,陶紫鸢听到了无数生命痛呼的声音,而对比,陶紫鸢只能赠送一句, “早登极乐。” 蔺枫及时的停了下来,因为身后的螃蟹被困住了,自然不是陶紫鸢的水绳,而是……被地上的草划伤了。 怪物变成美男子,或者美人的场景,风波亭的每一个人都期待过,但是最后都放弃了,看起来故事里的神话终究是故事,事实是妖怪就是这么个原生态的样子。 陶紫鸢跟在蔺枫身后走了过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唐夕和歌苏也赶到了,看着莫名其妙由黑色变成了紫色的螃蟹,陶紫鸢思考了一下,应该是中毒了。 按理说妖怪中毒了和他们应该是没有关系的,但是银月之辉里的荆溪却是有了动作,在几人惊讶的目光中出现了。 依旧是夺目震撼的白衣白发,虽不是仙姿绰约可冷漠的表情以及到位的眼神也足以震慑某些想要轻视她的人。 绿光闪过之后,地上的螃蟹恢复了黑色,只是钳子上也多了一处让人无法忽视的紫斑。 陶紫鸢看着荆溪,只见她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浮在空中像是一个王者,可实际上,她是没有腿的,幸好衣服宽大遮住了这个缺点。 当然,知道的也只有误打误撞碰见的陶紫鸢,和强势的根本不必去说的都尉大人陈堔。 “这是……怎么回事?毒是解了还是没解?”陶紫鸢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虽然还是不明白荆溪为什么要这么做。 荆溪目光平视,看着对面的树,陶紫鸢是这么觉着的,毕竟每次皇帝让她去传话的时候,她有些紧张便会看着殿里的柱子,让人觉得自己足够的气势,以及天家使者的风范。 只听她道,“没解,没有媒介,我也解不了。” 摆着最气派的姿态,说着最实在的话,这种脾气很对皇帝的胃口。 “那为什么要救它呢?它死了,我们的任务不就结束了?”唐夕很实在的问道。 几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荆溪的身上,后者看向唐夕身旁的歌苏,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 “那就要问你旁边的这位公子了。” 几人齐看过去,歌苏却是十分坦然的道, “这只螃蟹是有问题,可根本的问题不是它。很多人都在富江里无缘无故的失踪,江里却多了许多巨大的怪物。我们要调查的是原因。”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这些自己都不知道呀。看他这么有恃无恐的样子,应该是陈堔嘱咐的,用蔺枫的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不过,旁边这位就不一定了。 “提起大人知道吗?”蔺枫看过来问。 陶紫鸢一愣,这是什么脑回路?她比这些人去的还晚,一路上也没怎么和歌苏说话,她到是想知道,可也得有机会啊。 然而很明显的是,她没有机会。 “不……” 陶紫鸢的话没说完已经有人抢先她一步了, “她能知道什么?” “……” 第八十五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郡守陈珂给皇帝的折子,陶紫鸢有幸看过,上面的内容大致和自己之前知道的一样,但这峰回路转的转折倒是让人猝不及防。 可即便如此,歌苏的那一句“她能知道什么?”还是让陶紫鸢不爽了很久。 见天的就像是自己欠他的一样,真不知道当初是谁卖了谁! 陶紫鸢白了一眼牛气哄哄的歌苏,转身看向另一边的荆溪。 “那这螃蟹的毒怎么解?需要什么?” 话音刚落旁边的蔺枫看过来,冷嘲热讽道, “一只螃蟹,就是中了毒也是螃蟹,费尽心机的救它做什么?还不如听人家的话,去找找失踪的人!” 陶紫鸢:“……” 很明显,蔺枫对某些人很不满,言语间尽是奚落和讽刺。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一阵熙熙索索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那只本来应该挂掉的螃蟹睁开了眼睛,头上的眼珠子转了转,落在了陶紫鸢的身上。 陶紫鸢一怔,面露难色,“还来?” 没想到螃蟹只是傲娇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动了动爪子和钳子,但是很明显毒素集中的钳子还是有些迟缓。 陶紫鸢:“……” “不用找了,就在这。” 每次听荆溪这个形态讲话的时候,陶紫鸢都有一种在密闭的石室里面的感觉,余音回响,感觉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却又回响不绝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在她面前的人们,她是神灵,而非凡夫俗子。 荆溪指着地上的螃蟹,俯视着歌苏,后者迎着她的目光,只是在目光交错间便已是针锋相对。 “哼!” 一声冷哼过后,荆溪愤怒的消失回到了银月之辉中,陶紫鸢装作没有感觉到歌苏的注视,低头摆弄着手指。 说的好听了,她是个提司,可在歌苏眼里自己连个豆子都算不上。 这个时候她可没什么意向做老好人。 更何况,但凡歌苏把自己当回事了都不会隐瞒自己到现在,荆溪在替自己不平,自己怎么能转身揭她的短儿? “陶提司以为呢?”歌苏问道,一双眼睛几乎要把陶紫鸢盯出个窟窿。 可是,那又怎样呢?自己不是猫猫狗狗的,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心中想着,面上陶紫鸢却是轻笑着道,“自然是找人最为紧要,其他的还要慢慢了解才行。” 陶紫鸢的态度摆了出来,歌苏的脸色却是突然一变,看向旁边的唐夕, “唐夕,你觉得呢?” 唐夕想了想,似乎仔细思索过后的样子,这才说道, “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些失踪的人,三种办法,一种凭运气,另一种便是让这只螃蟹恢复正常,解毒也好,恢复人形也罢,这才是最紧要的。” “第三呢?”歌苏问。 唐夕弯起唇角,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第三,既然有人下毒,万一伤到了不该伤的人,自然是要有解药的。所以,我们应该去找查找那个人,也算是一劳永逸了。” 歌苏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那就第三种办法吧,分头在东阳郡打听,我去东边,唐夕去南边,提司去北边,蔺枫去西边。那个人应该就在东阳郡里。三日后在客栈会合。” 说罢歌苏转手离开,往东边行去。 蔺枫想要说什么被陶紫鸢拉住了衣角,看向身边的人却见她分明对螃蟹更有兴趣。 “螃蟹怎么办?”陶紫鸢问。 唐夕想了想,长叹了一口气, “送回河里吧,看这样子应该是跑不了了。” “好吧。” 陶紫鸢没说什么,自动自觉的施展着御水术将某只已经口吐白沫的螃蟹圈在了水球之中。 螃蟹“咕嘟嘟,咕嘟嘟。”的在水里面冒着泡泡,倒是多了几分可爱,手一挥水球便在空中划向了另一边的富江。 唐夕先一步离开,陶紫鸢也准备去北边,却不曾想被蔺枫扯住了袖子, “怎么了?有事?” 蔺枫有些无语,恨铁不成钢道,“他这么无视你,你也忍得下去!你可是皇帝身边侍奉的人!” 陶紫鸢挑了挑眉梢,“你觉得救人和争吵之间,哪个更重要?”” 看着蔺枫微怔的表情,陶紫鸢继续道, “就算我和他争辩起来,分出个高下是非,有什么意义吗?左不过是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于正事什么意义都没有。” 说着陶紫鸢不动声色的将蔺枫的手拿开,好心的劝说道, “你比我年长了几岁,家中又是朝中重臣,怎么会还这么容易被他激怒?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吗?” “故意的?”蔺枫狐疑出声,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为什么?” 迎着蔺枫求知的目光,陶紫鸢也只能摊开手,道一句, “我也不知道,但你们就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吗?就算是再娇纵的人,也不可能毫无缘由的在风波亭里目中无人吧,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陶紫鸢故意拉长了声音,看着蔺枫瞠目结舌的反应, “我就是猜猜,左不过任务结束了你就看不着他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吧,我先走了。” 说着那一袭青袍利落的少女往北边走了去,只留下蔺枫在原地思索着。 走了大概几百步,估摸着身后的人已经看不到自己了,陶紫鸢这才把荆溪叫了出来,后者很明显还在和歌苏生气,外加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数落了起来, “好歹你也是在皇帝身边待了几年的人,怎么这么软弱?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连个反驳的态度都没有!当初的小丫头尚且有些反骨,现在的陶大人却快成了泥捏的人!” 陶紫鸢听着,但也大多是左耳进,右耳出,等到她终于说完了这才无奈的苦笑出声, “你自己不也说嘛,有反骨的是小丫头,泥捏的是陶大人。我不能一直是个小孩子啊,尤其还在陛下身边待了这么久,总要有点长进才好吧。” 荆溪白了她一眼,“这叫长进,这……” 话说一半,荆溪突然间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 陶紫鸢弯唇轻笑,“退一步海阔天空大多是因为,不退前面便只有一条路,退了可以前进的路便有很多条。” 第八十六章 不争,鱼虾,海珍坊 当今陛下登基是在少年时,刚开始也有少年意气,想要肃清朝堂,可架不住当时的太皇太后把握着兵权,压着他只能在上林苑练兵。 这一磨就是四年,终于他稳了下来,不再一门心思的想要要回兵符,日日在老人家跟前尽孝,心也渐渐平和了许久,终于老人家把兵符给了他。 有些时候,你越想要的,别人偏偏不会给,你不想要,别人才会给的甘之如饴。老人家说,这叫不争。 争,什么人都可以,不争一时之气为长远计,这才是谋大局者。 后来陶紫鸢发现,明白这个道理的,还有一个人,李灵筠。 燕都城里谁不要道一声李家的三小姐脾气样貌都是极好的人,恬静如水,温柔贤惠,就是李世秋告老还乡了也是如此。可想而知,这同李世秋的地位无关,是这位李三小姐的好名声,好人缘。 不,现在她是李二夫人了。 “那你就准备这么让下去?” 很明显刚才自己的话很管用,至少荆溪不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了。 陶紫鸢笑着看向东边的方向,仿佛看到了那人在密林之中奔跑的身影, “不会太久的。” “嗯?”荆溪没听懂,看着陶紫鸢的样子,她觉得眼前的人自己愈发的看不懂了。 “骄兵必败。”陶紫鸢轻吐四字,已然转身向富江走去,荆溪跟在她身后纳闷着,“你这是要去哪?这不是北,北在那边。” 陶紫鸢拨开了前面挡住自己的树枝, 边走边道, “你不是喜欢吃鱼吗?抓鱼去。”说着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补充了一句, “民以食为天,我也饿着呢。” 荆溪:“……” 虽然她很想说这个时候偷懒不是那么好,但是……在鱼的诱惑下,荆溪屈服了。 “我可不是为了鱼去的,就是看你累了一上午,怎么也该吃点东西了。” 荆溪呢喃着,陶紫鸢听后不禁苦笑。 几千岁的人还能口是心非的这么可爱,这几年大多都是她和李姑姑在宽慰自己,若是没有她们,自己怎么能抵挡的住深宫寒冷。 ———— 没有渔网,没有垂钓,陶紫鸢利落直接的挥一挥绸扇,接着富江中水波翻涌,便有那么几条……几百只倒霉的水生鱼虾便被抛上了岸,再一挥便被一团水球裹住了。 看的荆溪也是不住的目瞪口呆,叹了一句, “陶提司以后不在风波亭,倒是可以去打渔,卖个海味,省时省力,而且收益也还不错的样子。” 其实想想,陶紫鸢的御水术也是很厉害的,除了不能把自己包在里面,无论是运输还是把人困住,都是可以的。 看着陶紫鸢往旁边的林子走,一边走还一边折着柳枝,攒了一大堆的柳枝又抱了回来,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放下,开始编织起来。 “……这是要做什么?”荆溪好奇的问,毕竟她没见过陶紫鸢编篮子。 “篮子,装鱼用的。” 陶紫鸢道。 看着她用柳枝编起来的篮子,有一些和指头一般大的缝隙, “可这不就漏水了吗?你不打算在这吃?” 陶紫鸢手中的动作停下,一副惊讶的样子看着荆溪, “你要生吃?” 随后又一副想通了理所当然的样子, “也难怪,猫吃生鱼很正常。” 荆溪忍住自己想要掐死她的冲动,化成了一只荆溪猫,落在地上的时候还嫌弃的看了一眼被地上的泥土染脏的爪子。 “喵,我要吃熟的,糖醋鱼!还有生煎的!” 荆溪为自己争取着午饭,陶紫鸢笑了笑,抱起通体雪白的猫,掏出袖子里的帕子擦了擦荆溪猫的脚下, “等着吧,等我编完篮子的。” “那漏水了就不新鲜了。”荆溪依旧执着于漏水的事情。 “放心吧,会有办法的。” 陶紫鸢的嘴很严,就是刑部的大刑也未必撬得开,所以皇帝才能放心的把那么多东西让她知道。 荆溪知道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索性放弃了,一味的依偎在她怀里暖和的地方,等着看她十分手巧的编好了两个篮子,还有一根扁担。 陶紫鸢做好了准备工作,没有急着将鱼虾放在篮子里,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扯来了一张破布,铺在了两个篮子的地下,算是盖住了缝隙。 但指望着用破布可以阻止漏水,陶紫鸢还没有这么天真,但是她会控水呀,所谓的篮子和布都是给人看的。 荆溪恢复了灵体的状态,陶紫鸢本想挑着担子走,后来想了想,还是用水球运输比较方便。 水球暂时放在了富江边隐蔽的地方,陶紫鸢去找来时骑得马,马停在另一边,陶紫鸢找到了拴马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匹,估摸着那些人已经牵走了。 在东阳郡里日行千里不靠马而是靠着双腿的话,过于显眼,且会被人另眼相看的,好的坏的都会有。 骑马走的路上,陶紫鸢明显依旧路痴,在荆溪的指点下,勉勉强强的带着水球到了东阳郡北边的城镇……兴华镇。 在镇外找了个僻静地方陶紫鸢把水球散开,把马拴在了一边的树上,旁边的草足够它吃一会的了。 陶紫鸢抹了一把泥土在露在外面的部位,挑着扁担往城里走去,小镇虽不大,却是五脏俱全,兜兜转转的打听到了海珍坊,陶紫鸢卖出去了一部分的鱼虾,留了一些当做午饭。 在海珍坊里的人取银子的空当,陶紫鸢同店里的伙计说起了话来, “我刚进城里一打听便有许多人说咱们这的生意是兴华镇里最好的,掌柜的可真是厉害,这么多卖海味的,偏偏就掌柜的生意做的这么好!” 店小二脸上不无得意之色,“那当然,咱们掌柜的经营有道,就是在东阳郡都是出了名的。” 陶紫鸢笑了笑,眼眸微动,说道,“最近好多渔民都不敢下海,这店里的生意似乎也没怎么受影响,看来真是不一般啊!” 店小二看了看外面,没有人在,这才对陶紫鸢招了招手,后者附耳过去,亏得自己身上没有脂粉香,且有鱼腥味掩着,倒也不会被人察觉异常。 第八十七章 海珍坊,韩记,李相卿 原来海珍坊的掌柜几乎从半个月前开始便从另一家固定的商户那里预定东西,所以生意几乎没怎么受影响,拒店里的伙计说,大部分渔民打上来的都会运向其他的郡里。 所以东阳郡受到的影响并不是很大,当然,这里面的群众不包括渔民。 陶紫鸢还想问另一家商户是什么人,店里的伙计便被叫走了,而且叫走他的那个人面色不善的样子。 以免引起怀疑,陶紫鸢不得不离开海珍坊,拎上一个空的,一个还有一些东西的篮子,离开了海珍坊。 渔民身上的味道总是那么的难以令人喜欢,托这鱼腥味的福,这一路上倒是有不少人给自己让开了一条路,当然陶紫鸢自动自觉的忽视了他们厌恶的表情。 找到了一家酒馆,陶紫鸢把空的篮子放在了门口,一边对迎过来的伙计道, “我自备材料,想借贵地做熟了它,一饱口福,这是酬劳,麻烦再来一壶青酒。” 原本还有些不是那么乐意的伙计看见一两银子就在眼前,连忙换了一副面孔,十分热络的将陶紫鸢请到了比较偏僻的位置, 因着已经过了午饭的时辰,所以店里的人不多,这也是陶紫鸢会选择这里的原因。 陶紫鸢刚刚坐下,一只白猫便跑到了自己脚边,陶紫鸢笑了笑将白猫抱了起来,放在桌子上。 看在银子的份上店里的人没有说什么,一直到海鲜熟了端上来,店里又给配了特质的蘸酱,一时间新鲜的肉质味道竟是让人垂涎三尺。包括其他人。 甚至有的人问起,他们的东西是不是鲜活的,为什么陶紫鸢那么强烈的香味。 对此荆溪只是傲娇的叼起了一条糖醋的鱼,然后一口一口的嚼进了肚子里。 而罪魁祸首的陶紫鸢正夹起一块虾肉放进了嘴里,十分享受的摇头赞叹, “肉质劲道,味道鲜美,这靠着江海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荆溪白了她一眼,“就你那么个翻江倒海的办法,出来的能不是上等的东西吗?” 陶紫鸢弯唇轻笑,十分的惬意的享受着自己的午饭,这可是之前从不曾有过的时刻,至少从八岁以后就没有了。 不多时,陶紫鸢放下了筷子,刚要走店里的掌柜却是走了过来,陶紫鸢疑惑间只听他说道, “这位客官请留步。” 陶紫鸢停下脚步,看着虽不至于衣冠楚楚却也是一身绸缎的掌柜, “掌柜的有事?” 门口的荆溪在一边舔着爪子,回味着方才的美味。 “客官可是富江边的渔民?” 掌柜的问。 陶紫鸢怔了怔,“是也不是。” “这个……怎么讲?”掌柜的疑惑道。 “我在富江边的渔民村里住着,但是却不靠打渔为生。” 陶紫鸢道。 掌柜的似恍然大悟一般,又问道,“公子洒脱随性,只是这方才的几尾海味不知是从哪买的?” 陶紫鸢笑着摇了摇头,掌柜的疑惑,陶紫鸢解释道, “掌柜的想多了,这是我自己钓的。” “竟是如此。”掌柜的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 陶紫鸢转念一想,有些明白了他想说而未曾开口的了, “掌柜的有什么事吗?但说无妨。” “这个……”掌柜也觉得有些难张口,便道,“只是公子带来的海味肉质鲜美,这个……” “什么?”陶紫鸢问道,等着掌柜的自己说出那句话。 “公子是在哪片水域钓的?”掌柜的问。 陶紫鸢忍着笑,故意装作思考的样子, “就在离渔村很近的那片。” “……” 第一次,掌柜的沉默了。 “那可是用了什么特殊的鱼饵?” “没有,就是蚯蚓,虫子什么的。” “……” 第二次,掌柜的陷入了沉默。 连着问了两句掌柜的都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以至于面色有些难看起来。 陶紫鸢笑了笑,“掌柜的如果需要,我可以每天送一些来。可能不会很多,但是两个篮子的还是可以的。” 掌柜的立马喜笑颜开起来,估计能碰见这么识趣的渔民他也是没想到的,连忙应到, “那自然是好的,两个篮子也足够了!你放心,银子我一定给够,不会少了你的!” 陶紫鸢笑了笑,同掌柜的又寒暄了几句,这才从店里离开,临走前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门匾上写着四个大字——韩记海味。 荆溪已经化作了灵体的状态跟在自己身边,陶紫鸢沿着路往城外走去。 荆溪不明所以,不是查案子吗?怎么变成送鱼货的人了? 对此陶紫鸢只是微微一笑,道,“慢慢看。” 荆溪突然间觉得事情很有趣起来。 ———— 第三天的下午,陶紫鸢从韩记海味走出来,迎面便碰到了一个……不,应该说终于等到了这个人。 “二公子,许久不见……似乎沧桑了许多。” 陶紫鸢笑着走到一身灰色长衣的李相卿身前, “五年的行伍,二公子倒是越来越……威猛英俊了,陛下跟前的御林军也没几个及得上您的。” “跟我来。” 李相卿的手刚要碰到她的衣角被陶紫鸢躲开, “公子带路便好,我跟得上。” 李相卿没再多言,只是眼里多了几分失落。 七转八绕的李相卿的脚步很快,陶紫鸢跟的有些费力,却还可以勉强的跟上,终于在一个狭小的巷子,一个十分普通的小院门口,李相卿把陶紫鸢拉进了院子里,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关上了。 陶紫鸢刚要开口,被李相卿捂住了嘴,紧接着门外便是一阵脚步声经过。 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而且不少于八个人。 一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李相卿才放开陶紫鸢,后者掸了掸身后的墙灰,看着对面很明显藏着故事的李相卿, “二公子要和我说什么?这般神秘?您不在军队里,怎么跑到兴华镇来了?外面的人是谁的?不会是您那位温柔贤惠的夫人的吧!” 陶紫鸢笑了笑,李相卿却是铁青着板着脸,很明显陶紫鸢说对了。 “既然知道危险,还要往里面闯,你是猪吗?” 李相卿低沉着嗓音,很气愤的样子。 第八十八章 故意,胡闹? 紫衣鲜艳,华贵,尤其在昏黄的烛光下更加的夺目,且不张扬。 眼前的李相卿一袭灰色长衫,倒是多了几分……俗人的感觉。 是啊,不再是世家的公子,而是一个普通的人,他脸上的风霜也恰恰印证了这一点。 现在的李相卿不再是那个华而不实的凤凰,而是一匹沉默的野狼。 沙哑的嗓音里蕴含的愤怒,陶紫鸢听得出,也明白有些事情他早就清楚,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去戳破。 “所以说,你就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的变成了怪物?再逐渐的死去?” 陶紫鸢淡淡的笑着,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 可她依旧看不懂他的眼睛,看不清里面的沉重和莫名的哀伤,明明他什么都有,什么都没失去。 还有一个仙女似的妻子。 “你亲眼看到了吗?”李相卿问,一双黝黑的眸子看的陶紫鸢竟突然有些害怕和恐惧。 至于答案当然是没有。 陶紫鸢身子了一口气道,“我是没有亲眼看到,可你明明知道这一切,不是吗?你是为了你的妻子来杀人灭口的吗?所以你的人才跟了我三天。” 李相卿半眯起眼睛,似乎在打量着眼前的人, 而陶紫鸢则觉得自己仿佛被他看透了一般,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人?” 陶紫鸢微怔,随即想起来自己刚到东阳郡的时候便觉得有些奇怪,他一直在想东阳郡这个位置有些耳熟,后来才记起李相卿所在的军队就在这附近。 那么就说明,李灵筠也在这里。 如果真的是有妖怪为非做歹,李灵筠一定会有动作的,至少也要去查探一番,然而在她同东阳郡守陈珂打探的时候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 就算李灵筠做的再干净,东阳郡可不是燕都,有陈堔替她查问。 再者,这件事情从歌苏所说的情况看,陈堔知道的也很少。 那么,就只有一种情况了,异样的情况同李灵筠是有关系的。 至于跟踪她的人,没有什么害她的举动,也不是修炼玄术的人,这是荆溪说的。 东阳郡这么无聊的人,会跟踪自己的人要么就是幕后黑手,要么就是熟知内情的人。 李灵筠没有那么善良,会忍耐自己三天,那就剩一个人了。 李相卿。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从头到尾他虽然利用自己,却从不曾伤害。 “这三天你是故意的!”看着她闪躲的目光李相卿突然间想到, “你是在胡闹,真出了事就是我也保不了你。陈堔为什么不自己过来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在意她的人都不来,你来凑什么热闹!” 陶紫鸢突然间觉得很冤枉,也不是她自己想来的啊,是皇帝让她来的,她可不想往那个人的身边凑合,光是想想就令人不舒服。 不过李相卿似乎真的被自己气到了,连着踢了好几脚墙根,墙上的会扑簌簌的往下落,就像是下了土色的雪一般。 陶紫鸢怔了怔,连话都差点没说利索,不过语气却是弱了许多, “谁……谁想来凑热闹,我能怎么办?陛……陛下让我来的,我能抗旨吗?” “陛下?”李相卿一下子捕捉到了重点,眉心轻蹙起来, “为什么?” 我哪知道?我比你还想知道呢? 心底里怨气从生,可出口的话却变成了,“不知道。” 在确认了陶紫鸢的表情是真的不知道后,李相卿又陷入了沉思。 陶紫鸢看了他一眼,估摸着是在合计朝廷里的那些事,自己是故意说陛下让自己来的,这样的话,就可以把琢磨这件事交给李相卿了。 不得不承认,朝堂里的那些事情,李相卿真的比一般人的反应要快。 比如说五年前的离京,许多人都被皇帝换掉了,只有那么少数几个人世家子弟还留在朝廷里,其余人一率回去参加科举考试。 不仅解决了朝廷官员冗杂的问题,顺带根除,给了后面继位的人一片良好的局势,虽有些雷霆手腕,但在皇帝的治理下,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怨言。 李相卿想事情,陶紫鸢便保持着沉默,她是想不明白了,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没有办法,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最近朝廷里有没有什么异样?”李相卿看过来问。 陶紫鸢:“……,朝廷里有什么动静卫卿仪不都告诉你了吗?他那位仪伯侯家的贤妻在燕都可是风头无两呐。” “能让人知道的,都不是最重要的。”李相卿毫不留情的戳穿。 陶紫鸢想转身走,被毫不留情的捉住,直接被扯住了后面的领子,陶紫鸢长叹了一口气,还没开口一股热气便轻轻的喷在了耳边, “要不然我就把你送给她。” 陶紫鸢:“……” 轻轻的一句话,便令陶紫鸢毛骨悚然,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 “你先放手,男女授受不亲。” “放了你你就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李相卿颇为得意着道。 陶紫鸢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五年的本事长的可真是不少啊,脖颈后面确实是自己的命门,是催动能力的源泉。 “什么样的情况算异样?陛下召幸了谁也算吗?”陶紫鸢问。 “嗯。” 本来只是一句气话,不曾想他竟然当了真……陶紫鸢觉得自己是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能再乱说话了。 李相卿早已同自己拉开了距离,只是手还不曾放开, 正当陶紫鸢要开口的时候,却听他问道, “陛下的身体近日如何?是哪位太医问诊?” 陶紫鸢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手,“你放开,我不走……” “不可能,快点说。” “……” 挣扎之下,陶紫鸢选择了屈服。 “安太医,老人家难免有些不适,不过安太医说陛下的身体还不错。” “最近侍寝的哪位夫人最多?” 李相卿又问。 陶紫鸢仔细思量了一下,“几乎每天晚上我都是在未央宫读完了折子才回去的,只看见过几回王美人,皇后来的次数不多。” 李相卿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而是继续问道, “太子府那位呢?” “太子的话……帮着陛下处理一些事情。” “那太子和豫王,哪个人出现的次数多一些?” 李相卿的话音刚落,陶紫鸢突然间不敢答了。 第八十九章 丰富,危险,有条件的! 人有生老病死,即便是那个位置上的人也不会例外,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可陶紫鸢依旧觉得那个人的离去同自己而言,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因为在他的身上,看不到生命逐渐消失的迹象。 但李相卿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在提醒自己,这一场皇朝更迭的序幕,一场那个伟人自己已经遇见到的恶战,而她,则被先一步推出去漩涡的中心。 一切都是帝王不想自己参与到其中罢了。所以是不是连李相卿在这里他也算到了里面?即便会有危险,可陛下对于李相卿的评价甚高。除了让自己躲开,是不是也为了给他消息? 陶紫鸢看向对面的人,后者碰巧也看了过来,出乎意外的,两个人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惊讶,明白了对方也想到了自己所想到的。 “现在……该怎么办?”陶紫鸢苦笑着,罪魁祸首她没有办法,燕都她也回不去,如此便只能四海为家了。 “以前的锐气去哪里了?合着在未央宫读书读傻了?”李相卿毫不留情的道。 陶紫鸢:“……” 放开了陶紫鸢的衣襟,李相卿望着头顶四方的天空,湛蓝无际的地方漂泊着两三多白云,青云之上,那是多少人期盼的地方。 李相卿望着天,陶紫鸢看着他,沧桑了许多,也更稳重了,眉宇间少了少年意气,更加让人看不懂了。 第一次碰见他,是在一个雪夜,那夜她记得自己冻得身体僵硬了,以至于根本动弹不得,甚至觉得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人世。 当时她在想,这人一身的贵气,同那些世家出身的纨绔是不同的,如同遗世独立的青莲。 后来,她发现自己看错了。 他可以温柔的安慰自己,也可以用最温柔的声音讲述着最黑暗的世界给她,心思深沉是他,少年的善良也是他。 如果说陈堔是用武力震慑了整个风波亭,就像是一座冰山,那李相卿便是那座最美的山峦,山上可以有青松翠柏和无数美丽的花草,但是也可以有随时让人死去的悬崖峭壁和毒虫猛兽。 美丽丰富的山峦并不少见,但重要的是,这座山里很危险。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为什么帝王会对他的评价颇高,陈堔那样的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不是最可怕的,让人提防的是李相卿这类人。 一个绝佳的机会主义者,一旦给了他机会,便会不择手段的爬上去。 “我有那么好看吗?” 陶紫鸢回过神,迎上了一双含着笑意和打趣的眸子, “我只是……在想,你在看什么?天有什么好看的?” 李相卿笑了笑,似是不相信自己这番说辞,却是没有再追究下去,而是示意陶紫鸢看向头顶的方向。 陶紫鸢看了半天,也只看到蓝天白云,便是赞叹道, “青天浩荡,白云悠悠,是个好天气。” 可李相卿的回答却是颇为嫌弃的一眼,陶紫鸢有些郁闷,撇了撇嘴, 呢喃道, “就你聪明,跟我这秀什么?有本事到皇帝面前秀去啊!” 李相卿闻言挑眉道, “嗯?你希望我回燕都吗?” 陶紫鸢愣了愣,随即摇头,“我什么时候说了?你想多了。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现在该我问了吧。” “讲。” 言简意赅的回答,陶紫鸢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人呢?” “什么人?”李相卿疑惑道。 陶紫鸢道,“自然是失踪的人,你今日来见我,不见得是为了打听燕都里的事吧。” 李相卿笑道,“有何不可?” 陶紫鸢:“……” 对于这种装聋作哑的行为,陶紫鸢只能说一句——无耻。 “得,我认栽!原本以为你李相卿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也变成了龌龊的小人!” 说着陶紫鸢便转身,手刚搭在门上,身后的人便开口了, “人确实在我这,只是,源头不解决,放人回去只会害了他们。” 陶紫鸢转过身,冷笑起来,“害了他们是没错,我看你是更舍不得离开你那如花似玉的夫人才是吧!” 李相卿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陶紫鸢却有些气闷, “有什么好笑的?与虎谋皮,我也是疯了!” 李相卿轻笑着道, “与虎谋皮这个词,我喜欢,我有个办法能让你解决东阳郡的事情,并且没有后顾之忧,要不要考虑一下?” “有条件?”陶紫鸢问。 “当然。”李相卿一脸你真聪明的表情。 陶紫鸢有些不愿,但是没办法现在她没想到什么主意,听听也不错。 “什么条件?” 陶紫鸢问。 李相卿轻挑起眉梢,看着对面的陶紫鸢,“这几日你送到韩记的海味不错,你不是能在外面待到六月末的吗?从现在到六月末你就继续往韩记送海味吧。我同店里的掌柜打过招呼了,你可以住在那里。” 陶紫鸢:“……” 陷阱!这绝对是陷阱! 几乎是一瞬间陶紫鸢便反应过来, “韩记的掌柜是你的人?” “并不是。”李相卿干脆的否认,在某人的目光下,继续道, “但是韩记在我的,明兴那天恰好在那儿等着,看见了你。” 陶紫鸢:“……” 考虑一下,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至少没有她想的那种……卑鄙的行为,而且到时候就算是自己跑了,他也不能拿自己如何。 想了想陶紫鸢觉得还是比较划算的,当即便应了下来。 见她答应的这么爽快,李相卿倒是忍不住笑起来,“答应的这么爽快,就不怕我挖了个坑给你跳?那可是我的夫人。” 陶紫鸢弯唇一笑,“如果这件事捅出去,不光是你夫人不好看,连带着你们李家整个一族都会被牵连。爱民如子这件事和自家人比起来确实算不了什么,但是家族的荣誉于二公子是很重要的。况且,如果我真的不幸丧命,那……也要在临死前把她的真面目,大白于天下!” 陶紫鸢一边说,李相卿的脸色一边在变的凝重起来。 一直到陶紫鸢说完,对面的人幽沉的眸子更是让她觉得如芒在背。那目光中有警告,有被人威胁的不快。 然而,这些东西陶紫鸢不在乎! 第九十章 业,区,时空之门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觉得这个人很厉害,那么从此刻开始,这种感觉直接上升为了敬佩,以及毛骨悚然。 敬佩的是,他给自己出了这样的主意,还有一些很具体的分析: “首先,你要知道你团队里面的人对这件事的态度。从你我了解的信息中可知,很不幸,你现在面临着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剩下的三个人在你和她之间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她那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嫉恶如仇。风波亭的人,也很会审时度势。 所以你的队友只剩下了你自己。” “那你呢?”陶紫鸢问。 兜兜转转的两个人又回到了韩记,坐在韩记的后院里面,李相卿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自己, “我也不会帮你。” “……” “我只是在告诉你一种不会伤到我利益的办法。在同样的目的下,我们还是可以合作的。”李相卿说着,一副你同意就继续,不同意就散了的架势。 陶紫鸢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却不得不听他继续说下去。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在如何不伤及到我利益的情况下,达到让富江平静下来的目的。两种办法,第一种,找到一个特殊的人,只要他自我奉献一下,一切就可以平静下来了。” 李相卿面不改色的说,似乎全然没有一种他的一句话便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的内疚。 “第二种呢?”陶紫鸢问。 李相卿弯唇一笑,看着她道, “第二种就是……你打败她,然后从此就风平浪静了。但是这种情况我觉得不太可能发生,所以建议你选择第一种。” 陶紫鸢思索了良久,说是两种办法,其实他只给了自己一种选择。 牺牲一个人,救活一群人吗? 这种情况,她怎么觉得这么眼熟? 只不过当日被牺牲的人是自己,如今要到自己牺牲别人了。 “谁?”陶紫鸢问,低垂着眸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选择最划算的方式。 李相卿 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你是选择第一种了吗?” 陶紫鸢没有回答,一张不再稚嫩的侧脸上是无声的沉默。 “詹姆斯。” 陶紫鸢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名字,这个名字虽然已经很久没听到,可绝对不会忘记,那个神秘的异国人。 “谁?” “詹姆斯。”李相卿又强调了一遍。 “詹姆斯在西岭,他怎么可能在这里!”陶紫鸢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你的夫人在西岭被人得罪了,所以拿无辜的渔民出气是吗?” 不仅仅是被耍,还是一种被最厌恶的人利用,当作了刽子手。 “这么激动做什么?”李相卿看着她,一手扯着她的袖子, 看着她满面的怒容,轻轻的叹了口气, “原本还以为你有点长进了,怎么还这么急躁?最少也要听人把话说完啊。” 陶紫鸢坐了下来,甩开了他的手, “那你继续。” 李相卿的手指在榆木的桌面上轻轻敲动,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看着旁边的陶紫鸢,奇怪的是她竟然就这样感觉到内心安静了下来。 “詹姆斯在富江边的渔村里,这几天盯着你的人不仅仅有我的人和她的人,还有詹姆斯的人。你听过时空之门吗?” 陶紫鸢微怔:“……那……那是什么?” 李相卿唇角微扬,“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时空,彼此之间都有一道时空之门,每个时空之门里面有不同的文化差异。我们所在的时空只是其中之一。” 时空?时空之门? 这些是什么? 自己是听错了还是在做梦? 可是不是梦,也不是自己听错了,她清楚的知道李相卿没有必要用这些事情糊弄自己,更何况还有司空道人的事情。 人神,海灵这样的事情都会存在,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据李相卿所说我们所在的时空名为业,是众多时空之一,时空有大有小,空间之门的打开方法也各有不同。詹姆斯是打开了时空之门才到黎清来的。 至于目的则是为了占领这片空间,因为业的这片时空是最富饶的一个,而詹姆斯所在的时空,名为区,形成的时间比较晚,以前也有人到业时空里,也只是为了学习。 但是现在,很明显,业时空的发展有些落后了。 而詹姆斯在一番考察后,也将一些情报交给了区时空的情报组织。为了日后的占领做基础。 虽然陶紫鸢依旧有些难以接受,但是她在逼迫着自己去相信这种听上去荒诞的事情。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陶紫鸢试探着问。 “知道。”李相卿收回目光,看着对面的樱花灿烂, 笑了笑道, “ 但是她会伤害所有人,唯独不会伤害我。所有人都有谴责她的理由,唯独我不可以。” 陶紫鸢听得出,李相卿已经接受了一切有关于她的事情,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皆归于一句话——李灵筠从没有对不起他。 这一点,便是所有的答案。 “但我在努力不让无辜的人受伤,为了她也为了我自己,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你愿意帮我吗?” 突如其来的求助,温和的嗓音让人如沐春风,他依旧是那个谦谦君子。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陶紫鸢站起身,“我去找人,但是我要亲自把人带给她,我要见到她。” “怎么?你不怕她……灭口?或者我食言。”李相卿问。 陶紫鸢冷眼看着那人,“那我就杀了所有你在意的人。” 空气骤的变的寒冷起来,陶紫鸢看着李相卿难堪的脸色,也不管他是否会被自己激怒,亦或是想警告自己什么,转身离开了韩记。 ————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陶紫鸢走到了兴化镇外的一座道观前,山上的桃花开了,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到徐太医的坟前送上一支桃花,今年怕是没有机会了。 过了道观许久,才走到渔村,是真正的渔村,就在富江边。 只是富江上人丁稀少,大家都被接连不断的失踪吓怕了。 詹姆斯跑不出渔村,因为李灵筠在他的身上下了禁制,只是……十天都没有找到的人会在哪里? 第九十一章 富江水,老道,最后一间房 碧蓝色的富江水面水波潺潺,夕阳下波光粼粼,锦鳞游泳,水天相接在一线间,仿佛隐藏着神秘的力量。 陶紫鸢踩在江边细软的白色沙滩上,看着被风吹上来即将要淹没鞋底的清澈江水,早春时节难免有些微凉,即便在东阳郡也不例外。 詹姆斯既然能躲到现在,那么就一定是在一个极隐蔽安全的位置,可是连李灵筠撒开人手都找不到的地方会是哪里? 陶紫鸢停下脚步,看着前方不远处两个在江边嬉闹的孩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躲在石头后面,另一个小女孩则在江边捡拾着江边的石头。 男孩时不时的向石头外面看去,可女孩似乎全然不着急找到他,似乎忘记了她。 夕阳西下,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江水的另一边,男孩走到了女孩身后,似乎有些不开心的问道, “你怎么都不找我?就不怕我丢了?” “你怎么会丢?想出来的话你自己就会出来了。而且太阳下山了,你一定会出来的。” 女孩笑着道。 “为什么?”男孩问。 “因为……”女孩调皮的一笑,“你肚子饿了呀!” 听到此处男孩的肚子刚刚好叫出了声,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女孩却是大大方方的拉着他的手, “走吧,我们回家吧,要不然爹娘,叔叔婶婶会担心的!” 兄妹二人逐渐离开了陶紫鸢的视野,向着不远处的渔村走了过去,远方炊烟袅袅,依稀间可以嗅到香喷喷的渔家晚饭的味道。 夜晚的凉风吹过,陶紫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正打算离开富江边的时候突然间停下了步子,惊讶的看向身后逐渐暗起来的江面。 男孩的肚子会饿,那詹姆斯呢?有什么东西是他迫切的需要的? 作为一个埋伏在敌军里的奸细,身份随时会被揭穿的情况下,会期待什么呢? 陶紫鸢笑了笑,弯起唇角,或许她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请这位奸细出面了。 不过…… “好冷啊,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吧!” 陶紫鸢跑到了方才经过的道观里,准备借宿一宿,却不曾想竟然在这里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 “你……你你……”陶紫鸢看着道观门口的老道,不可置信的擦了擦眼睛。 “贫道司空道人,今日观门已经到了关闭的时辰,施主若是想要进香,还是请明日一早再来吧。” 说着白胡子的老道挥了挥手,旁边的道童要把门关上,陶紫鸢连忙把门抵住,整理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 “我是来借宿的!” 司空道人抬起一只眼皮,看着对面的一袭锦衣的陶紫鸢,“这个……这两日借宿的人太多,本道观的厢房不知还有没有空的了……” 陶紫鸢看着他在拂尘下面勾动的手,默默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目测十两的标准。 “够了吗?” “低俗!施主多想了,这种黄白之物对我等方外之人是无用的!”一边说将陶紫鸢递过来的银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抓进了手里。 陶紫鸢:“……” “厢房是需要时间清点的,施主需要等待……”司空道人说着的功夫,手机也不闲着,陶紫鸢白了他一眼,又一锭十两的银子被他接了过去。 “我想起来东厢房还有一间不错的院子,就怕施主觉得屈居了。” 司空道人似乎突然间想起了还有一间院子可以供人居住,而此时此刻与他擦肩而过的陶紫鸢却是鄙夷的看着他。 仙风道骨可能有,玄术超凡可能有,但是俗不俗的还有待考究。 她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目睹了某人为了辨别真假而咬着银子的一幕,还有某些人满足得意的表情。 这哪是道士啊,简直就是……奸商啊。 但是让陶紫鸢大开眼界的还在后面,首先这个剩余的唯一一间院子真的是最后一间院子,残破不堪,只能勉勉强强的算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再其次,当陶紫鸢准备就着还算干净的被褥入眠的时候,又发现某个深夜造访的不速之客竟然是这间道观的观主,而道观的观主正是……司空道人! 可想而知,有这样财迷的观主,这个道观好不到哪里去了。 陶紫鸢不准备理会床边的司空道人,转过身大被蒙过头酝酿睡意。 折腾了几天,她也累了,毕竟打渔容易,可以运送难啊,这几天她的肩膀都被磨破了,毕竟没有哪种武功是可以锻炼皮肉不受伤的。 “不是老头子想要收你的钱,实在是你不知道啊这几天确实有很多人借宿,要是不这么办,道观就被人挤满了?”司空道人解释道。 被子里只传出某人“呵呵”的声音。 “你怎么就是不相信老头子呢,我骗谁还能骗你吗?再怎么说老头子也算是你半个师父,像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不就图个有个儿孙养老吗?可怜老头我这么大岁数还要为道观的生计折腰,师父啊!徒儿不孝,没有将道观发扬光大,才落得如今凄凉的困境!我无颜在九泉之下面对您啊!” 陶紫鸢:“……” 陶紫鸢默默的将被子掀开,看见在床边背对着自己哭天抹泪的司空道人,暗自感叹着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果然非同寻常啊! 司空道人哭了半天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向后看了一眼发现某个人正唇角噙着笑意看着自己。 “继续,怎么不继续了?我想尊师在天之灵会甚是欣慰的,看到你这样如此德才兼备的徒弟。 ”陶紫鸢淡淡道。 司空道人嘿嘿一笑,全然不在乎陶紫鸢的挖苦, “这些不重要,你那个怎么来这儿了?” 陶紫鸢盯着他,半晌后司空道人被看的毛骨悚然,陶紫鸢这才移开目光,收拾了一下走到地上倒了一杯水,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来了吗?而且已经预料到我会来借宿了。” 司空道人:“……哈哈,说什么呢?真会说笑啊这丫头!” 陶紫鸢笑了笑,转过身看着床边的司空道人,“真的是在说笑吗?那一直跟着我的人真的是詹姆斯的人吗!一个自顾不暇的人怎么会跟外界有联络?” 第九十二章 私心?与虎谋皮,荒凉小院 镇定自若的气场,游刃有余的周旋,穿透人心的目光,以及多年来身处高位的华贵大气,或许这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改变。 怪不得那个小子对她起了主意,司空道人心里想着,却没发现自己在不经意之间恍然大悟一样的道了一句,“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陶紫鸢犀利的目光察觉到了司空道人的不正常。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老道不仅是个财迷,而且还八卦! “没,没什么?”司空道人轻咳了几声, “李相卿那小子是怎么跟你说的。” 忽略老道的用词,陶紫鸢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这才说道, “詹姆斯得罪了李灵筠,说的是李灵筠为了报一己之仇这才伤了江上的渔民,让我把人找到交给李灵筠,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老道能派人跟着自己,甚至料到自己会找过来,自然是不可低估的,有些东西自己不说,他也会知道其中的内情。 而且,她觉得李相卿告诉自己的事情总是哪里有些不对的感觉。 司空道人闻言竟是冷笑出声,在陶紫鸢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道, “什么一己之仇?分明就是狼狈为奸!” 陶紫鸢迷茫了,老道这么大的恨意是怎么回事,那人究竟做了什么事? 李相卿也在里面吗? “什么意思?”陶紫鸢问。 老道冷哼一声,由心底爆发的怒意是陶紫鸢可以感觉得到的真切, “李灵筠和那个詹姆斯分明就是一伙的!你那位二公子,被她骗了,蒙在鼓里还不自知!” 陶紫鸢愈加的迷糊,在老道给自己详细的解释了前因后果才恍然大悟,这是一件贼窝里起了内讧的故事。 首先詹姆斯能够来到这个世界,最起码有李灵筠一半的功劳,时空大门的打开,给詹姆斯提供的情报,至于李灵筠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司空道人不清楚。 左右陶紫鸢已经把那个人当成了疯子,所以也不会去过分的探究原因。 但是在半个月前,詹姆斯偷走了李灵筠一件重要的东西,李灵筠这才大张旗鼓的去找人,即便是让渔民受伤也在所不惜,更何况让他们变成怪物了。 至于密林里的毒草,司空道人说那是天然生长的,对人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只是对河里的东西不会很友好,总之也都是万物的自然规律。 想一想司空道人说的也很合逻辑,在卖国和私心重之间,李灵筠自然会避重就轻,挑李相卿容易接受的那一个。 毕竟无论怎么看,李灵筠对李相卿的喜欢不是假的。宁愿疏远身为守护者的陈堔也要待在他身边,真可谓是情真意切。 只是这份情深让陶紫鸢觉得有几分苦涩。 他们两个是情深义重了,让其他的人怎么办? “我派人跟踪你,那是为了保护你,不过没想到你那位二公子竟然那么有心,也知道护着你,如若不然怕是你早就葬身在兴华镇的某个不知名的坑里了。” 司空道人颇为得意的道。 陶紫鸢这才反应过来,司空道人的话里一直有一句……你那位二公子。 “什么我那位二公子?老头,你注意用词!” 司空道人笑了笑,一脸你别解释,我什么都清楚的表情, “不知道是谁,一看见人家两只眼睛都放光了,听见人家护着别人,那个吃醋的劲头,老头子是老了,又不是瞎了,啧啧啧,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陶紫鸢:“……” “没有。”陶紫鸢矢口否认,在司空道人再一次准备印证自己的想法之前,已然开口道, “詹姆斯偷走了什么?什么让他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也要得到手里?” 陶紫鸢不明白,在这么一个可以说绝无仅有的盟友的帮助下,詹姆斯的任务应该进行的更顺利才是,犯得上因为什么事情得罪她? “是一支玉簪。” 司空道人说,“看上去没什么特殊的。” “你看过?”陶紫鸢问道。 “是啊”司空道人没有多想,只是在狐疑其中有什么名堂。 陶紫鸢的面色一冷,“玉簪可是女子的贴身之物,你怎么注意的那么细致入微?你一直在盯着她?” 司空道人突然间感觉到陶紫鸢的口气有哪里不对,抬起头看过去只见某些人一副鄙夷的目光。 “……这个……额……你想多了,我又不会全天都盯着她,老头子也是要吃饭的。”司空道人有些心虚的道,虽然有几次他是不小心看到的,但也没什么呀,只有手臂,绝对也就到这了。 “出去!” 司空道人被陶紫鸢毫不留情的踢出了房门,连着打了三个滚才在院子里停住。伴随着的还有一句, “老流氓!” 司空道人一瘸一拐的走出破落的院子,一路上颇为痛心疾首, 向天哭诉着, “老夫的一世英名啊!苍天可鉴,我真的没有!” 可惜陶紫鸢不会相信,那天之后陶紫鸢看他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鄙夷,好长时间之后才渐渐的淡化这件事的影响。 —— 屋内,陶紫鸢坐在床边思索着老道刚才的话,她相信的不是老道,而是珈蓝,那个把生命给了自己的海灵。 与虎谋皮总是要有一些虎的把柄在手里才放心,或许羡慕也不例外,但是一只玉簪有什么名堂? 陶紫鸢想不通,却是忽然间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眼前的景致已经大不相同。 不是大不相同,而是天翻地覆。 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就在自己的眼前,而两边的街道空无一人,可远处还能听到孩童的嬉闹声,以及街上小贩吆喝的声音,像是燕都的样子,却又不似燕都。 推开朱红色的大门,迈过高高的门槛,一种苍凉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比深宫里的冷宫还要凄凉阴森几分。 院中草木萋萋,本应盛开的樱树不知何时已然死去,只剩下干枯的树枝伫立在院落当中。 脚下的青砖也因年久失修而破败,布满了尘土。两边的花圃都是零落散乱的干枯花枝,滋润着曾养护她的土地。 这……是哪里?比起真实,这更像是一场梦。 第九十三章 荆溪,碧落海的故事 秋风乍起,吹拂着干枯的树枝,年久失修的古老的宅门吱吖的作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衰败黄叶稀稀落落的飘到了院子里。 隐约间夹杂着一股鲜血的腥味。 踩着脚下的石砖,陶紫鸢沿着脚下的石砖路走到了正对面的前厅。莆一推开门,一股浓浓的恶臭扑鼻,陶紫鸢转过身连摔带爬的走下了门口的台阶,跌坐在地,捶打着胸口干呕着有些发酸的口水。 一地的尸体,遍地都被血染的通红的颜色,依稀间可以见到有人衣着华贵 ,有人粗布衣衫,有人还是亭亭少女,也有人白发冉冉,却都被鲜血覆盖。 光是想想都令她头皮发麻。 顾不得这是哪里,陶紫鸢撑着有些发软的手臂,从地上栽楞的站起来,脚下仍有些虚浮却是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 再待下去,她会崩溃。 然而走到宅院的正门前时,她发现门打不开了。 陶紫鸢怔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就好像在身后,某个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如果这是一场梦,自己是不是可以……醒来? 不知道是否被人读懂了她的心意,刚刚萌生这个想法,一阵寒风刺骨仿佛要将她卷到疾风当中撕碎骨肉。 而就在此时,一双白皙而又冰凉的手将她拉出了风口。 墙根下面,一排酒缸的后面,陶紫鸢看着捂住自己嘴巴的女子,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白衣白发,依旧是一双绿色的眸子,只是此刻的荆溪是有脚的! “嘘,别说话,被她发现你就死定了!”荆溪道。 陶紫鸢听话的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暗示自己明白了。下一瞬荆溪放开了捂住自己的手,陶紫鸢深吸了一口气,惊魂未定的打量着旁边的人,还有这诡异苍凉的院子。 “跟我来,别出声。”荆溪提醒着,一边拉着陶紫鸢沿着墙根底穿过曾经是樱花繁茂的地方,是的,就是和院子里最大的那株枯死的树是一样的,只不过小了许多,却并不难想象它们在这里曾经绽放的美丽。 再走过一座小桥,越过早已经混浊不见生气的池子,池子里和外面的花圃一样残留着橘黄的花梗漂浮在臭气熏天的死水上。 陶紫鸢怔了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好在没过多久,荆溪给了自己回答。 她在一处偏僻的院子停了下来,带着自己藏到了院子里的柴房里面,一直到关上了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陶紫鸢一直有一种荆溪一回头就会变成怪物要吞了自己的错觉,不过好在转过身的荆溪还算正常。 额,除了她拥有脚的这件事情。 “额……” “这是人神大人的心境,你入了她的心境。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如果不是更强大的力量在召唤,就是她召唤你来的。” 陶紫鸢还没来得及开口,荆溪已经给自己解释清楚了。 心境,她以为这只是自己的梦。 “还有比人神更强大的人吗?”陶紫鸢错愕的问,她觉得李灵筠的能力已经很强悍了。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人间的刑法和玄术对她都没有任何作用,足以令人羡慕嫉妒。 “没有。”荆溪道,随即却是又道,“但是人神在天的面前,宛若蝼蚁一般脆弱。” 荆溪垂下了眸子,好像在掩藏着什么伤心的故事。 “天?”陶紫鸢下意识的向头顶看去,心中却在疑惑荆溪说的是不是她看到的这个天。 荆溪苦涩的道, “不是你们这些人以为的头上青天,而是在碧落海的另一位主宰,一位世界的主宰,天。只有几个人见过他的样子,天神秘而又强大,从这个世界存在开始,他便已经存在了,没有人可以反抗他,就算是强大的海神也不可以,更何况是渺小的人神,这个被他选中的使者。” 陶紫鸢微怔,消化了许久荆溪的话,她清楚的注意到荆溪说的是……主宰,而不是神。 这个世界是没有神的存在的,只有行走在人间的神,人神,作为天的使者。可她的使命又是什么? 天,究竟是好还是坏? 陶紫鸢的问题得到了荆溪的重视,她静默的凝视着自己,一双绿意的眸子盛满了空洞的绝望, “我不是什么玉灵,而是不得不寄居在银月之辉中,只有这块玉可以容纳我,还是那个老道帮我找到的。我有一个哥哥,从天地伊始的时候便拥有掌控水泽之力的力量,比你还要强大。有一天一位年轻的男人找到了他向他挑战。哥哥输了,成为了他的奴仆,后来哥哥跟着他看着他打败了其他人,掌控了世界。” “之后呢?”陶紫鸢问,即便她觉得事情骇人听闻,还是选择听完整个故事为好。 “之后,那些人联合哥哥反抗,以两伤一亡的代价将他困住了,可代价却是……哥哥再也不能离开碧落海,而我也被老道封在了银月之辉中才得以继续活下去。” 荆溪黯然神伤,眼中的泪水泫然欲泣,如同蒲柳一般风中摇曳,虚弱。 “别……别哭了……。”陶紫鸢想了想终究是没有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的话,毕竟那也不算是正常的…… 可荆溪这么一哭,陶紫鸢也不好意思问她该怎么离开这里了。 她发现,现在就算是再匪夷所思的故事自己也能接受,可能是经历过的都是比较颠覆性的事情,所以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毕竟,异时空这种事都能存在,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可是,隐约间她怎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你能帮我把哥哥救出来吗?”荆溪突然间问,陶紫鸢微怔,对上那双神秘的眸子,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拉扯着她。 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再看下去,可那神秘而又诱人的色泽却吸引着她,让她难以驻足的走下去。 “回来!” 忽闻一声厉吓,陶紫鸢突然间眼前一阵清明,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发现自己正身处道观的厢房里,而对面的人则变成了衣衫不整的老道,除了身上的污泥衣服上还破了几块。 第九十四章 梦醒,颠覆,灵筠 静谧的室内,滴答,滴答,的声音响起,陶紫鸢看着落在脚下的红色液体,来源于老道手里的拂尘。 白色的拂尘被染成了红色却是在陶紫鸢的胸口。而那其中的位置,多了一个窟窿,几乎可以看到自己身后的墙壁。 “我的……心呢?” 陶紫鸢怔怔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场梦醒,怎么自己的心都空了? “被人挖走了!”司空道人恨恨道,却又是一副自责的样子, “都怪我,是我大意了,竟然没有发现她下在你身上的禁制,即便匆匆赶来,还是慢了一步。” 陶紫鸢笑了笑,觉得司空道人在同自己说笑, “老道,你又骗我,好好的心怎么会没了?再说,心若是没了,我还能活吗?” 话音刚落,只见老道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忍随即似乎飞快的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手中的拂尘泛着微弱的白光,却十分温暖。 陶紫鸢看不清楚白光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阵白光过后,胸膛里重新有了东西在跳动。 可老道,却是脸色苍白的虚晃了一下,连忙扶住一旁的床帐, “原来是这样。”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却又无可奈何,今天一天她已经受够了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在告诉自己一些颠覆的事情,每次都会出现新的内容,让她啼笑皆非。 明明那些同自己无关的事情,为什么要落在自己的身上? “我知道为什么灵筠追着你不放了。”司空道人苍老的声音似乎没了精神,一头银丝也变得没精打采起来。 “为什么?”陶紫鸢问。 “她哪里是要什么珈蓝的海灵之力,她是……”司空道人苦笑着,目光落在陶紫鸢的身上,意味深长的目光让陶紫鸢预感到,或许接下来的话会是这一切的源头。 ———— 天地伊始,有天,渊,空,海,枫,五位神明,五人协理共治世界。可突然有一天,天想要成为主宰,他也有能力成为主宰。 在四人同天的苦战之下,终于镇压了天于碧罗海中,可代价却是红枫死去,司空道人和海灵珈蓝受了重伤,无法留在碧罗海,而碧渊虽未重伤却也不得不留在碧罗海中,镇守已经无法离开碧罗海的天,不能离开半步。 因为碧罗海曾经是碧渊的领地,同样二者的力量早已不可分割。 可无法离开碧罗海的天,依旧拥有强大的力量,他不能离开,却依旧可以召唤契合灵魂的人,成为他的使者。 这,便是人神,从天治理世界时便存在的他所创造出来的神,以人之身,行神之职,天可以赋予人神能力,需要她渡化人的灵魂到碧罗海。 那些人的灵魂圣洁高尚,只有碧罗海是他们灵魂的归属。 人神随时都可以被取代,只要天找到了更合他心意的人。 而陶紫鸢,就是被他选中的下一个人。 可她一旦没有了心,便会成为一个傀儡,成为灵筠的傀儡。 好在司空道人给了她一颗心,一颗万年灵气的心脏。 “可是,他已经被困住了,为什么你们还让他掌控这一切?”陶紫鸢情绪激愤,她知道了为什么灵筠要那么做,不是疯了,而是去除后顾之忧。 可是因为珈蓝,她活了下来,成为了灵筠的眼中钉,肉中刺! 司空道人叹了口气,甚是无奈的苦笑着, “我们几个人死的死,伤的伤,天被碧罗海的力量镇压,如果碧渊阻止他,那么势必会伤及自身,削弱碧罗海的力量。所以,我们不能。而且,人间也需要使者。有些人的灵魂,不能留在人间。” “呵……呵呵……呵呵呵……” 陶紫鸢痴痴的笑着,原来是这样,就因为这样就要死那么多的人! “什么狗屁使者,她就是心如蛇蝎的恶毒妇人!”陶紫鸢冷冷道。 真相大白的结果并没有让她觉得恍然大悟的豁然开朗,反而更加觉得这一切的荒谬。 更让她明白,原来这悲剧里,每一个人都不是无辜的。 司空道人道, “纵是如此,她……也是个可怜人。” 话音刚落却不曾想旁边的陶紫鸢竟是低沉着嗓音怒吼起来,眼睛里充满了血色, “就算她家破人亡,这是她杀掉无辜的人的理由吗?她,凭什么?有什么资格!我也是无辜的,我的手上也不曾染血,我就活该要承受这些吗!” “不应该,所以……都是我们的错。”司空道人忏悔着,弯曲的脊背看上去苍老无力。 或许他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他也有些累了。 ———— 昏迷了三日,司空道人才转醒,可四下里瞧了一圈,也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一把抓着身边的道童,司空道人问道,“人呢?” “什么人啊观主?” 道童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道人狠狠地表情吓得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问。 “那夜住在南厢房的公子!” “走了,前日便离开了。”道童说着一脸的迷茫, “观主可是要寻她,弟子这就差人去寻。” “不必了,已经两日了,现在去寻也是晚了。” 道童不明所以,司空道人却是万念俱灰,心疼极了他那柄万年的拂尘,跟了他这么久的东西就这么没了。 还有珈蓝的海灵之力,也就这么送人了!这个败家子啊!要知道她这么沉不住气,就不救她了。 当初是看她有海灵之力,性子又沉稳,肯蛰伏隐忍才决定出手相助的,没想到啊。 “完溜,把自己搭里溜……” 整整一个上午,司空道人都在床上呢喃着这句话,目光空洞就连平日里最爱的的银子也提不起他的兴致。 然而就在不久前太阳刚升起的时刻,东阳郡的兴华镇东边一百里的富江边,陶紫鸢带着詹姆斯等候着那位传说中的人神。 看着那人绰约的身姿隐在白色的衣缎之下,唯有眉间的红梅绽放的妖娆鲜艳夺目。 莲步轻移,步步婀娜,一张倾城倾国的容颜逐渐的变得清楚起来。 “你怎么还敢来?不怕我再抓了你的心?” 灵筠挑起唇角,万千风华集于一身,仿佛在得意的宣告着什么。 第九十五章 富江,不同的选择,老道的碎碎念 倾城之容,妖娆妩媚是她,却又不落了低俗,毫无疑问,李灵筠是美的,如陈堔所说的一般仙女。 可这样一副令人艳羡惊叹的皮囊之下,竟是恶毒至极的心肠,她要将所有人同样拉入地狱,感受同样的痛苦! 其心可诛! “在你的心境里,你可以假扮成荆溪的样子夺走我的心,可在这里,我杀不掉你,你也不能对我做什么。”陶紫鸢道,眉宇间不卑不亢,带着一抹杀意。 李灵筠轻挑起眉梢,一边再一次被陶紫鸢束缚住的詹姆斯倒在地上,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无硝烟的战争,心中暗自感叹着可怕。 虽然目前他的情况才是最不好的那一个,但是这两个人的对话信息量好大。 “司空也真是舍得,万年的法器就给了你这么一个万事不通的人,只是他怕是押错了宝,不知道你来这是送死的。” 李灵筠笑着道,话语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步步生姿的走到了亭子里,坐下。望着旁边的富江水,波澜不惊。 “富江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水质极佳,养活了沿岸不少的人。而且冬暖夏凉,也是一个极好的地方,真希望能够一直在这里生活啊。” 陶紫鸢看着她,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只见李灵筠似感慨一般,似乎那个在心境里偷走了陶紫鸢的心人不是她,亦好像那个心如蛇蝎的人也不是她, “富江水美,不仅仅是因为他供给了许多生灵的生命,更是因为富江通向一个美丽的地方。你知道那是哪里吗?” 灵筠突然间看向旁边的陶紫鸢,就像是和好友谈话一般,这世间再也比这更温和,更令人遍体生寒的目光了。 似乎不期待自己的回应,灵筠笑了笑,道,“就是司空对你讲的碧罗海。” 陶紫鸢微怔,她看着旁边波澜不惊的江水,对灵筠的话本能的质疑,却也明白,她没什么可欺骗自己的。 “我是不想让你取代我的位置,因为你不知道,那个人是多么残忍的将我带到那个地方的。 一个渔村只有一百多人,可我从小生长的府邸,有三百人。三百个人,醒来时只剩下了我自己。满院子的人一个一个的倒在我的面前,我怕极了,也恨极了。就像你现在这样,明明憎恨我,却又不能拿我怎样。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 灵筠说到此,轻笑了一下,眼睛里没有回忆的苦涩,没有悲惨经历的痛苦,拥有的只是无尽的温柔,那是一种独属于她的保护色, “只不过,人活在这世上,大多都身不由己。付出了这么多的东西怎么能轻易的就让他说夺走就夺走?我不是之前的那些蠢人,任他摆弄。” 陶紫鸢怔住了,是惊讶,她没有想到的灵筠的过往竟然是也样,所以那个破败府邸才是她的心境。 同时,也惊讶于她可以像讲述旁人的事情一般,轻轻的温柔的讲述。 这世间极致的温柔,要么就是太幸,要么就是太不幸。 很显然,灵筠是不幸的。 “可这并不是你伤害别人的借口。你既然知道那么多亲人死去的感觉是怎样,为何又要将这些强加于旁人!你不配为神,你是修罗!” 陶紫鸢恨恨道,虽然她很想杀了灵筠,却也清楚,自己拿她没有办法,至少杀不了她。 “旁人?”灵筠笑了笑,依旧是极致温柔的语气,“旁人同我有什么关系?这世界从不曾善待我,我又何必善待他?” 陶紫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弱小的人终究是要卑微的活着,然后默默无闻的死去,而且即便是死了,有些人还是贪念不灭,因为欲望野心纠纷而丑陋的那些面孔,因为胆怯懦弱连死都不敢的那些人,想想便觉得可笑,还不如我先替他们结束了这不堪的一生。” 陶紫鸢沉默着,她看着眼前的人,她想说那些人就算是胆小懦弱生活的再卑微再不堪,都轮不到眼前的人替她们做主,可是她在刚要开口的那一瞬莫名的想起了陈堔。 那个成为了灵筠守护者的男子,用真心爱慕着她,保护着她,最后也只是被利用而已。 可明明也是那样一个不幸的人,虽然冷漠却也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着身边的人。 “这世界不曾善待过很多人,可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结果便不一样。我没有资格指责你,也不想去歇斯底里的跟你讨回公道,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但是我把人交给你,不要再打扰那些渔夫了。” 陶紫鸢不想去看灵筠,那张美人皮她也已经没有了观赏的欲望。 灵筠有些惊讶的看向她,似乎没想到她能如此的平静。 “呵呵,虚伪。心里明明恨极了,却还要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那些渔夫也不会领你的情,他们只会觉得皇家的天威如何,而你做了再多,都没有任何用处。你以为他们会感激你,可实际上你倒霉的那一天,只会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灵筠温柔的道,眼中钉的嘲讽和不屑陶紫鸢看得到。 “我知道。” 话音刚落灵筠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不见, 眼中的寒意和怨怼足以令人冻上一层厚厚的寒冰。 “人都是自私的,我只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我做不到像陈堔那样以德报怨,我只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毕竟,这片土地养育了我。” 陶紫鸢站起身, “我如约将人带来,你是不是也该收手了?” 灵筠凝视着她,仿佛在探寻,良久颔首轻笑起来, “ 听说你要在韩记帮厨,有时间的话我会过去坐坐。希望你不要介意的好。” 陶紫鸢转过身没再理会她,身后的人却又似乎不经意的说道, “看在你帮我找到了人的份上,我提醒你,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向东阳郡守交差,第二,你那颗心是司空大半生的心血,善待自己。那老头活着也挺不容易的。” 陶紫鸢驻足,转过身看了她一眼,离开了碧江染柳的富江边。 富江到底通向哪里她并不关心,詹姆斯死活也与她无关,她只知道再不回去老道的碎碎念就要把她折磨疯了。 第九十六章 有人失踪了,有人放心了 道观 老道躺在床上,一蹶不振,嘴里面碎碎念不断把一波又一波的弟子吓的跑了出去,终于也把出走许久的陶紫鸢念叨了回来。 陶紫鸢推开房门,床上的老道果然还在碎碎念,为了他那个宝贝,也真是狠的下去心,玄术催动着让千里之外的自己听到。 这是一件极其耗神的事情,所以老道才会目光空洞,因为他真的是没了精力。 “哎,别念了,我回来了。”陶紫鸢拍了下老道的额头,后者突然间回过神,空洞眼神开始转动。 “你……”老道似乎恍惚了一下,不认识眼前的人了一般,下一瞬又是惊讶起来, “你你你……” 陶紫鸢看着他激动的样子,笑了笑,“还活着。” “她……她她她……你你你……” 老道指着某一个陶紫鸢也不清楚的方向,但是她大概清楚老道的意思。 她怎么让你回来了? “如假包换。”陶紫鸢郑重其事的道,“所以呢,你可以把心放心肚子里了?” “呼!”老道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那就好那就好。” 陶紫鸢忍俊不禁,却也明白这颗心不再单单是自己的,每个人都有他视如珍宝的人和事物,既然自己的已经离开了,又何必带着别人的一起消失? “我会把这颗心还给你的,在我完成心愿的那一天。” “那还不如送你了。”老道呢喃着。 陶紫鸢:“……” 刚想说什么时,陶紫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还没有办,一边道着“糟糕!”一边跑向了外面,不顾及老道的呼喊。 不过索性的是,老道这一次没有碎碎念,毕竟东西还在,没这么就跟着她一起被毁了。 然而不久后,有小道童来报, “观主,方才陶施主在后院牵走了您的那匹白沙国的白马!” 老道:“……” ———— 一路骏马疾驰,陶紫鸢终于赶到了目的地,说好了同其他人一起会合的客栈。 不过,这个氛围有些不对啊。 陶紫鸢问掌柜的其他人的下落时,掌柜的一无所知,陶紫鸢又跑到其他人的房间里找人,皆是空空如也。 那么,人呢? 人去了哪里? 没有回来过,是不是同样遇到了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步? ———— 东阳郡府衙 一袭灰色长衫的陈珂在后堂的休息室中走来走去,一脸的焦急,连带着额头上都是岑岑汗水,当然并不是因为此刻的东阳郡天气有多热,而是因为……他的牢房里关押着三位棘手的人。 至于罪魁祸首,则是他那个不省心的儿子。 李相卿迈进东阳郡府的门便有师爷迎了过来,别的不说,单在东阳郡里,这位年轻的副将绝对是第一智囊的存在。 “李大人您可算来了,我们家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师爷一边迎着人一边说着,脚下的步伐不曾停顿,一路快却不赶的引领着路。 李相卿笑了笑,迈进了休息室里,看见如热锅蚂蚁一般的陈珂,眼眸微动,后者恍如看见了救星一般迎了过来,“相卿,你总算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这顶乌纱帽算是彻底保不住了!” 李相卿弯唇,安慰道,“大人急什么,相卿给你带了好消息过来。” “如何?”陈珂急切道。 “已经解决了,那几个人可以放了,他们不会再追查,因为燕都那边已经来了信。” 李相卿看了一眼旁边的师爷,陈珂闻言长舒了口气,算是把心放下了,交给李相卿的事情果然可以放心的,思索了一下挥了挥手,待师爷出去后才追问道, “怎么样了?” 李相卿面色严肃起来,沉吟片刻,“大人,一路风尘,我想先喝口水。” 陈珂哭笑不得,连忙拉着李相卿到了茶水旁坐下,“都怪我,忘了请你吃茶了,受累了相卿。” 李相卿轻抿了口茶,他不是想喝茶,只是想抻一抻,有时候抻一抻的结果总是会令人意想不到的。 从来都没有什么怪物,詹姆斯和灵筠的事情半真半假,只是陈珂的儿子疯魔了,因为中了毒染了嗜血症而残杀了沿岸的渔民,至于那只螃蟹,是詹姆斯给他的东西,惑乱人的视线的。 所以这一切只是一个局,一个没有陶紫鸢绝对不会成立的局。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相卿。” 李相卿坐的住,可陈珂却坐不住了,新皇登基,若是太子继位,他这个位置自然稳固,可若是王美人的豫王继了位,那就未可知了。 他虽不贪金银权利,可儿子的事情刚过,这个时侯若是交给旁人相当于给了下任一个把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点燃。燕朝律法甚严,这罪名可以诛九族了。 可以说,他一世清明不要紧,然而他不能枉顾全族老小的生死啊。所以即便是昧着良心,他也要这么做。 殊不知,只是一眼,李相卿便摸透了他的心思, 放下茶盏将早已准备好的话告知, “大人可知危机是什么?” 陈珂微怔,瞬间领会,“危险,机遇。” 李相卿点了点头,“对,豫王要夺位是确切的消息,这时候支持太子是危险的决定,也是机遇。况且太子仁慈宽厚,定博爱臣民,大人您治理富江多年劳苦功高,从无贪墨,自然是深得太子之心的。” “你的意思是……支持太子?”陈珂吓了一跳,这个时侯不往出跳,还要掺和进去,他知道李相卿这样的人不可能单纯的替自己谋划,可他的野心,竟然是拥立新君?未免也太……胆大了。 李相卿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陈珂是个老顽固,因为以他的性格定然不会插手新君的事情,但是眼下,容不得他不插手! “什么是支持太子?太子本就是当今陛下亲自拟定的储君,豫王那是篡位!如今燕都城外的兵都在豫王的手里,卫家已经失势,眼下若是您出手相助,定然得新君赏识,届时您就是新君的左膀右臂。您本就有相辅之才,为何要屈居此地呢! 朗朗乾坤,需要大人您这样清正廉洁的好官啊!” 第九十七章 庸太子,真相,是舅舅啊 燕书载,燕武帝四十四年夏,帝居于汤,是夜,燕都庸谋,帝责之,后自残而绫,庸逃之,后有王将军追之,庸卒。 ———— 燕都风云诡变,即便表面上风平浪静,然而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窥伺着这平静之下的细微变化,因为不知道哪个小小的动作便会左右全局。 终于一夕间所有的势力纷纷做出了抉择,是拥护温和仁厚但是没有任何依仗的太子还是襄助陛下宠妃的儿子豫王。 可谁都没想到,平时温厚的太子造了反,而为了承担儿子的过错,那个美丽温和的皇后悬梁于寝殿,据说那一身红衣配着白绫的颜色,当真是美极了。 而庸太子则逃走了,带着他的妻子,逃到了在皇帝面前替他说话的陈珂那里,却被追来的王将军一剑刺中,正中胸口。 那一刻,陶紫鸢似乎听见了有龙吟悲鸣,仿佛在哀悼这么一位杰出的后辈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就在我身边,他的血溅在我脸上的时候还是滚烫的,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被自己的父亲逼死了,被他爱的江山子民逼死了。我从不曾见过像皇后那样知足温厚的人,那样美好的女子也死了心,这到底是怎么了?” 东阳郡的富江边,陶紫鸢倚着亭子里的围栏,望着江面清澈湖蓝,极美丽的颜色,可她只觉得心痛。 而本应该在燕都的陈堔,此刻就在自己身后。 那个阻止了自己,她本可以护着他们一家平安的。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 可陈堔给他的回答却是,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他们需要遵守。他们的规矩就算是不能干涉人间自然的发展。成王败寇,成功的,失败的,无论怎样皆同他们无关。这是人皇定下的规矩。 “什么狗屁的规矩,那你的仙女呢?她为什么可以?她为什么可以无视这些规则而任意妄为!” 陶紫鸢激愤道, “凭什么我们所有人都要卑微的像狗一样,过得那么认真,那么辛苦,可到头来别人记住的只是我们的卑微!” 陶紫鸢自嘲似的笑了笑,她或许有些明白灵筠的心情了,她的不幸,她的狠毒。 身后的陈堔眸光里满是纠结,一次次的欲言又止让他只能无奈的苦笑。 “你走吧,我不想回去了,在这里挺好的。”陶紫鸢道, “有山有水,也没有那么多算计,去看别人的脸色,我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现在那里已经没有我挂念的人了。” 陶紫鸢想把陈堔赶走,她不想再面对他,听那些大道理。因为她一闭上眼睛就是太子萧寒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那一刻她知道了,就算自己是风波亭的都尉,也护不住一个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既然这样,她还争什么? 没有多余的劝阻,只是同自己道了一句,“好自为之,只要我在一天,风波亭就有你的位置。” 说罢陈堔匆匆离去,骑上了奔赴燕都城的骏马。 一同随行的还有,蔺枫和唐夕。 陶紫鸢不意外他们的选择,因为良禽择木而栖,从一开始目的便不一致的人,不是同一种人迟早是要分开的。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跟着老道学习玄术,外加找到可以让那个人消失的办法。或许她要穷其一生,可如果真的不可以,即便是含恨而死,终究是……天意如此了。 想到此,陶紫鸢不禁苦笑出声,她笑的是自己竟然还能归结到天意上,而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的歌苏却是以为她在可惜没有顺着陈堔给她的台阶,因此而冷嘲热讽起来, “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现在跟着都尉大人回去也不晚。” 陶紫鸢疑惑的看着他,上下打量着他白衣如雪的长衫,被规整的束起的墨发,看上去倒是有些神似萧寒的眉宇,陶紫鸢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惊诧,却只是疑惑着道, “你怎么留下来了?” 歌苏道,“如你所说,这里有山有水,还有河蟹,我觉得以我的能力在这里吃喝是不愁的。” 吃喝的问题从来不是歌苏需要去担心的,陶紫鸢知道他只是素来习惯用人们想要听到的理由表达,时而恣意浪荡,时而庄严肃穆,潇洒是他,谨慎也是他。 “你就不怕事情败露了连你一起倒霉?”陶紫鸢问。 陶紫鸢会知道这件事并不意外,因为人总会被放出来的,或者说歌苏本就是灵筠的一步棋,没有他的帮忙,其他的两个人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被俘。 “李相卿真的拉着一批军队进燕都护驾,而是让陈珂写了一封折子,折子上面尽是对风波亭和陛下的感激之意。四月初开始卫氏被冤枉侵占民田,鱼肉乡里,横行霸道,皇帝开始冷落皇后,连太子哥也拒之门外。 六月陛下到行宫避暑,王美人和王将军以干政勾结朝臣为由控制了皇后,太子哥求告到行宫中,无果,无奈之下调了北营的军队围住了燕都城。这就是谋反的真相。” 歌苏的声音很平静,可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心惊胆战,皇家的争夺从来都是残酷的,然而陶紫鸢没有忽略那一句……太子哥。 “太子……是……”陶紫鸢怔怔道,无论是太子被逼造反的真相还是其他的事情,都足以让她震惊。 歌苏道,“我是宫女的孩子,我娘被人害死了,我一成人便被皇后送到了宫外,可以说皇后把我养大的,而太子便如同我的亲哥哥。” 陶紫鸢终于知道那一举一动的高贵从何而来,竟是皇家的气度。 “那……”你为什么不救他?不救那个死在你面前的哥哥? 陶紫鸢想这么问,可她发现自己对于这件事太执着了,执着的几近疯魔。而且,就算知道了答案又能如何呢!人死不能复生。 就在陶紫鸢失望的站起身,走到亭子的另一侧时,只听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 “你还看不清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卫家,功高盖主了,未来的帝王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会是太子哥。因为,他有一个太厉害的舅舅。” 一时言,道尽悲凉。 第九十八章 平反?最大赢家,人生处处是选择 一个强大的母家往往意味着地位的稳固,可陶紫鸢怎么也没想到,却成了太子的催命符。 正如歌苏所言,陛下真的不清楚真相吗?不,他清楚,但是王家给了他最合适的时机,功高盖主,卫家随时有可能篡位。 只是有人没想到的是,他想要的是卫家衰落,并不是想要太子的命。是下面的人揣测君心,利用太子的命做投名状了。 每想通一分,陶紫鸢便感觉一分冷,她发现这世上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那一池子的水里自己终究没有看透鱼虾皆是何物? “陛下很伤心,可伤心又有什么办法,终究有人要继位的,如果继位的是豫王还好,若是旁人,可就不见得了。” 歌苏的声音听上去不无忧虑之意,就像是在为家族的前途担忧一般。 “殿下同我说这些又如何,我只是一个庶人,不能为殿下的江上分忧。”陶紫鸢说着正准备走,身后的歌苏又一次及时的轻笑着道, “但是李相卿可以。”歌苏笑了笑,没等陶紫鸢问已然说道, “他让陈珂又递了一封折子,为庸太子平反的。内容很精彩,而且是陛下可以接受的。那封折子会给陛下一个台阶。而陈堔不日也将升职,不出意外,东阳郡守是李相卿的了。” 陶紫鸢听着身后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心跳的快起来,合着整盘棋,最大的赢家是李相卿。有了陈珂的把柄,也一跃站在了一郡之守的位置,这么大的一盘棋,他当真是算尽了。 “想明白了?”歌苏在她身边停了下来,目光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而是看着江边绿油油的密林, “我没有救太子哥,因为他活下来也只是被人侮辱,还不如死后有个清名在身,燕书也好书写。再者……” 歌苏没有说下去,陶紫鸢却已经明白了。 “他死了,卫氏一族才能有人活。” 歌苏没有回答,可事实已经很好去看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东阳郡的风景不错,之前没时间看,现在无事倒是可以四处游览一下。后会有期。” 歌苏离开的不带一丝留恋,潇洒的背影一如那个在万象阁里醉酒的少年郎,风流倜傥。 陶紫鸢收回目光,却迟疑了一下自己该去哪。 最后还是去了道观,去找老道。 ———— 老道已经是道观的观主,依着他这个长生的活法,陶紫鸢估摸着如果不到他待腻了的那一天,这道观里的其他人是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观主的。 毕竟,都是一群天真的孩子,期待着老观主寿终正寝,然后自己可以继承偌大的产业,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虽然这只是一间小小的道观,却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陶紫鸢到的时候,老道已经出去了,正准备去后来老道给自己准备的房间等他,却等来了一阵争吵。 争吵的中心人物是一老一中两位道者。 中年的道人是负责道观中人的衣食住行的总管,而老年的道者是司空的师侄。 是的,当年司空刚入道观里的时候,谎称自己只有三十岁,也不知道老观主怎么信的总之便跟老观主的下一届道人争起了观主的位置。 最后在老道极高手段的拉拢和大显身手的玄术之下,老观主毫不扭捏的将观主之位交给了他,然后撒手了。 从那时起,老道就成了兴真观的观主,走上了将兴真观致富的道路,据说以前观里很穷,穷的衣服都是破的。自从老道接手以后,生活质量提高了,衣服不仅不破了,而且连房子也翻修了。 但是有那么一间房子,总是刚要翻修便出事,要么走水要么就是人被砸伤,后来观里的人一请示,老道大手一挥,决定不用翻了。 言归正传,陶紫鸢听了半天两个人在外面争吵的内容,后来发现是因为年老的道人偷拿了观里的东西出去卖,被总管抓住了。而且这不是第一次的样子。 外面的人越聚越多,也越来越嘈杂,陶紫鸢本想睡一会儿的后来实在睡不着便走了出去。 刚一开门便吓了自己一跳,人好多,密密麻麻的,整个观里的人加起来差不多也就这些了,不过好在给自己勉强留了一个小小的位置。 中年的道人有些微胖,却不是那种面善的人,而且应该是那种很严格的,从旁观人的态度可以看出,问题在老道人的身上。 “师叔,我们敬重您的身份,可您身为师长,不仅不以身作则,甚至做出这种事情,我之前提醒过您,可您不但屡教不改,今日更是要将观里的宝物拿出去卖掉,就算您把观主抬出来,英智也不会再纵容您了!” 自称英智的道人面容严峻的看向旁边的两个道童,但是很明显道童有所顾忌,再结合老道人有恃无恐的表情,陶紫鸢估摸着这老道人有问题。 但左不过是人家的家事,自己就不跟着掺和了,不如上街逛逛,买点吃的。 想着刚转身不知道是什么运气便被人注意到了,而注意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老道人。 “英智师侄,老头子为观里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如今倒是跟我耍起了监察的威风,不就是想要老头子听你一个小辈的吗?告诉你,不可能! 我的东西不是偷的,是观主给的,你不信的话,就去问问陶施主,我的话你不信,陶施主的话你总该信的吧!” 陶紫鸢:“……” 她感觉有一阵风吹过,而她在风中凌乱着,迷茫。 这老头的眼神怎么那么好?隔着那么多人都能看到自己?如果不是知道司空不会幻化,她决计是要怀疑这个老头是司空变化整自己的。 “陶施主,真的是这样吗?” 因为司空道人对自己的礼遇,再加上自己也不招这些人,所以在这道观里待的倒是很平静。 只是现下这叔侄二人非要自己选一个站立场。 皇家争位要选,观主的继承要选,就连这平日里的口角也要选。还真是人生处处是选择啊! 陶紫鸢感叹着,转过了身面对众人。 第九十九章 处置权,断案,宽慰 俗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陶紫鸢不知道得利的渔翁是哪一个,但她现在面临着选择鹬蚌哪一个的问题。 “什么?” 陶紫鸢装作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以此来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同时,她也真的想看看老道人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老道人亮出了包裹在灰色的布中的“宝贝。”,让陶紫鸢没想到的是,所谓的宝贝竟然是一颗珍珠。 道观把这种东西当做宝物吗?想想司空那贪财的样子,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这是我年轻时同师兄们在南海降服的海妖元丹,师兄说了将它送给我留作念想,真是不知道怎么在师侄的口中变成了偷窃!把我自己的东西拿去换酒喝也是偷吗!” 老道人冷哼着,很明显底气十足的样子。 且不说这东西是不是司空给他的,单是这有恃无恐的样子,一看就是早有准备啊。就算不是真的,没有司空的默许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发生。再说…… 陶紫鸢想了想,看了一眼脸色有些难堪的英智道人,开口道, “我没亲眼看见过观主将东西交给这位道人,只不过……既然这东西是道人曾经降服的妖丹,也有一定的处置权,算不得偷吧。” 老道满意了,可英智道人却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陶紫鸢, “女施主知道什么,这千年的妖丹乃是镇观之宝,有着神奇的疗效,就算是有处置权,也要先问过观里众人的意思才是!” “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处置了?你们这些依靠着先辈庇佑的小子,不敬重也就算了,如今竟然污蔑起师叔来,真是有违师道!”老道不服气的道,说着就要往出闯被一众人不情不愿的拦下。 虽然他身后有观主撑腰,可英智的话也说的不错,这可是镇观之宝,整个道观的生计靠他支撑着呢。 就是有七分假意,也有了三分拦人的真心,左右天塌了有英智道人扛着呢。一时间你推我攘倒是将道人莫名其妙的困住了。 见到这乱成一团的场面,陶紫鸢暗自叹了一口气,好好的一盘棋,非让老道人整成了现在的局面,她也是无能为力了。 于是乎十分没有责任心的陶紫鸢准备趁乱离开,一个人却挡住了她的去路,并在她发愣之际,大吼了一声镇住全场, “都给我安静!” 轰!的一声,陶紫鸢感觉自己好像听不到什么其他的声音了,只看到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样子,还有害怕被责备的恐惧,以及英智和那个老道人一前一后说着什么,只是无论他们说什么自己都听不到了。 莫非自己聋……聋了? 不过好在没有多久,她的听力便恢复了,正好赶上英智最后的汇报, “观主,这妖丹纵使有师叔的功劳,可他也不能就这么卖了换酒喝,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陶紫鸢看着英智一脸气愤的样子,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好笑,能把一个总管气成这个样子,想来也是无可奈何之极了。 接下来便是老道做主的时候了,老道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又扫了一眼旁边鼓弄自己耳朵的陶紫鸢,莫名其妙的白了她一眼,陶紫鸢有些无辜,却听老道当着众人的面断起了案子, “这妖丹是镇观之宝,却也是我送给师弟的,自然由师弟处置。英智啊,你就不要管了。” 陶紫鸢:“……” 看着英智那张几乎扭曲的脸,还有老道人得意忘形的样子,陶紫鸢不解,却也感觉这里面应该有点事情在。 自己刚才确实是帮老道人说话的呀,为什么司空要白自己一眼呢? 陶紫鸢心中纳闷着,一边司空老道已经将人都驱散了,带着英智道人回了屋子,陶紫鸢紧随其后,跟到了老道的房门外被一扇门无情的关在了外面, “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 陶紫鸢还没来得及回答,司空道人已经关上门,陶紫鸢撇了撇嘴,努力的听着屋子里的动静,祈祷着老道没用术法封住屋子里的声音。 只听一阵脚步声后,老道说, “英智,你可是觉得我方才的处置不公允?” 话音刚落,只剩一阵沉默。 老道又道, “那妖丹是有着灵气不假,但真正的镇观之宝是观里的这些人。我刚接手观里的时候,这观里一无所有,你也是跟着一路看过来的,还不是凭着大家齐心协力才有的今天? 你师叔师伯们出了不少的力,如今他无非是要一些金银,你随他去就是了。至于下面的人,若是心眼通明的,自然不会跟着学坏,若是有偷奸耍滑的,自然也不必留着了。” 陶紫鸢恍然大悟,突然间明白了老道才是高手啊,这哪里是要开导英智,分明是在搞事情啊。 只是这么说,一来英智不会埋怨他,二来更是给那个老道人引去更多人的不满,那老道人到底怎么惹司空了,司空要用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陶紫鸢听着屋子里渐渐有了英智的动静, “观主是慈悲心,可师叔如此行为外面的人看了会怎么想我们观里?连镇观之宝都卖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很明显这个孩子被司空坑了,有这么一个人在,老道人的日子想必也是不好过的。一个直臣,一个佞臣,所以这朝里才能平衡,司空道人的位置才能坐的稳固,这一手真是高啊。 方外之人竟然也免不了这些俗事,看来有人的地方就没有所谓的彻底的清净一说。 屋子里的司空道人宽慰着英智, “我知道你这孩子素来都是纯孝正直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可能让你年轻轻轻的便主管整个道观,这些年你劳苦功高,我心里有数,我老了,未来这观里终究是要靠你的,若是因为这些事情落了别人的话柄,你就得不偿失了。” “观主,弟子……弟子惭愧!不能体会观主的深意,真是……真是……” 英智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已然被司空成功的套路,陶紫鸢离开门口,坐在一边的台阶上,遥望着远处的青山沉思起来。 第一百章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契合的身体 英智很快的从老道的房间里出来了,临出门的时候脸上明显还有刚哭过的痕迹,能把这么一个方外之人弄的痛哭流涕,陶紫鸢也是对司空道人改观了。 合着这不仅是玄术大师,还是权谋的王者。 “都听见了?”待人远去后,老道问着坐在门口目送英智的陶紫鸢。 陶紫鸢转过身看向走过来的老道,轻笑着道,“高啊,那老头怎么得罪你了,要这么阴的办法整他?” 司空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陶紫鸢,“你说的什么整他?什么阴招?老人家听不懂啊。” 明知道他是假装的样子,却没有办法拆穿他,也罢不想说就算了,本来就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想着陶紫鸢已经站起身,沿着门口路走开,猝不及防的被老道叫住,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样的道理不分俗世和方外。庸太子萧寒的事情,我知道了,可你就打算这么窝在我这里吗?” 陶紫鸢回过神,“不可以吗?” 司空白了她一眼,“我把法器给了你不是让你混吃等死的。” “你可以教我玄术啊,我看这观里的人,尤其是方才的英智和那个老头都挺厉害的啊。” 陶紫鸢道。 “不想教。”司空拒绝的很利落。 “为什么?”陶紫鸢问。 “因为我打不过她。”老道承认的倒是很利落,一点也不避讳的样子,似乎打不过某些人是很光彩的一件事。 “我知道,要不然你也不可能等到现在。”陶紫鸢毫不意外的道, “我只是觉得你至少比我要厉害许多吧,杀不死她,我有什么办法。” 陶紫鸢真的有些气馁了,似乎灵筠想要办的事再难也可以做到,而自己唯一的一件事都做不好,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觉得自己很没用。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司空突然间说道,陶紫鸢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明白的时候,老道已经关上门不理会自己了。 灵筠是这个世界的人神,那么这个世界的东西伤不了她,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总该可以吧。 老道的话一定是这个意思,可有什么东西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呢? 陶紫鸢看着紧闭的房门,她知道这里自己也待不下去了,与其等着人家来撵,不如自己识趣的走。 ———— 碧罗海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了人世,却不曾想一睁眼面前的红枫飘零落在了自己的一袭白衣上,奇怪的是原本被刺中的胸口已经完好如初,一切好像都不曾发生过的样子。 只是眼前这红枫似血,绿草如茵,碧江涌动的景致是哪里?为何他这么熟悉? 他想起来了,是那副画,自己好像是在画里。 就在这时,那道曾经一直缠着他又消失了许久的声音又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他离自己很近,仿佛就在身边,不再是梦里,而是真切的。 “萧寒,我们又见面了。” 肃穆古老的声音,在整片天空响彻,拥有贯彻人心的力量,萧寒站起身四下里寻找着,却不见那人的影子。 “你是谁?为什么你还在!” 萧寒讨厌这个声音,就像是一个魔鬼一般,总是在用人心的脆弱进行蛊惑,他每日在这种蛊惑一种,精疲力尽。 “我就是你,而你就是我!我们即将融为一体,你将获得永生的能力,成为这世间的主宰!” 那人给予着永生的诱惑,一个对于人而言最迷人的字眼,可萧寒也更明白,这是与虎谋皮,更何况没有人会去做没有好处的事情,他的温厚仁慈也是有考量的! “我不需要永生,我只想离开这里,回到我原来的地方,放我出去!”萧寒叫嚣着,这里很诡异,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再加上旁边的这条碧色的江水,这里的景色很美,却透着一股子死寂。 然而这一次天没有那么容易就退缩,而是在嘲笑他的无知一般说道,“萧寒,你已经死了,是你热爱的子民亲手杀了你。他们已经抛弃了你,离开碧罗海,你只有魂飞魄散!” 萧寒微怔,他以为自己还存在的,却不曾想竟是……一抹幽魂。 萧寒有些痛苦,他知道自己生存的几率很小,可这最后一丝希望竟然也破灭了, “不可能的,你在骗我!你只是想我同你做交易而已!我告诉你,你休想!你想要我的身体做你的容器,好去肆意妄为,绝对不可能!” 天继续道,“你的身体和我的灵魂是最契合的,我选中了你,你是逃不掉的。” 话音落下,那个人仿佛消失了一般,无论萧寒说什么他都没有再回答。 而不久后,不经意间萧寒在红枫树旁的碧江里看到了一副会动的画面,而画面上的人正是那个他去往东阳郡碰到的少女,陶紫鸢。 萧寒知道这是外面的世界,可他无论怎么喊,里面的人都没有听到一般,他突然间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可以看到外面的事情,可外面的人根本就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萧寒有些绝望,他发现自己连死也死不了,这条江上他可以自由的行走,就算他想撞死,也会不知道为什么原来的东西自己会移开,这里,不过是另一个牢笼而已。 筋疲力尽的坐在红枫树下,萧寒没有看到江面上的画面中那少女回过了头,四处寻找着,却没有看见人后那失望的样子。 ————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陶紫鸢在思索着什么事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突然间她听到了萧寒的声音,可回过头,整条街上都没有萧寒的影子。 是自己听错了吗?可方才的声音那么的真实,就好像他真的看到了自己,真的在自己身边一样。 陶紫鸢失望的转过身,突然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就在这时,眼前非常巧合的出现了一个人,李相卿。 每一次似乎都是那么巧,都是在自己迷茫的时候他会碰巧出现,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般。 “好巧啊,你竟然没有走。” 李相卿俯身淡淡的笑着,那双眼睛中的得意似乎预料到了她会在此一般。 第一百零一章 有的人走丢了,有的人换了方向 春风得意马蹄疾,可在李相卿的身上,陶紫鸢没有看到得意之色,依旧和从前一般,不显山不露水的让人琢磨不透。 “我就不怕我到陛下面前告陈珂的状?”陶紫鸢冷眼看着他,对于一个利用自己洗脱罪名的人,她没什么好感,连最起码得敷衍都不愿意。 李相卿笑了笑,“你不是多事的人,我也不是。” 陶紫鸢白了他一眼,准备走开,可那人却挡住了自己的路,自己向右,他便向右,自己向左,他便向左。 陶紫鸢索性转过身,他却一直跟在身后,这个时候陶紫鸢突然间觉得疾行是一项极为不错的能力。 一直到了韩记,陶紫鸢到楼上的厢房,门一关正准备将人关在外面,李相卿却是快了她一步一手挡住了门边, “对不起,萧寒的死,我很抱歉。” 陶紫鸢微怔,有片刻的神伤,看向他失意愧疚的面庞,看得出是真的愧疚,真的抱歉,可是…… “有些事不需要对别人讲。更何况,你的抱歉不应该是对我说。” 说着陶紫鸢要关门,却听他似无力的哀求着一般, “能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吗?” “不可以。”陶紫鸢果断的拒绝,眸光冷冽, “二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您是有家室的人,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二公子的路不是一条,所以,二公子您请便吧……啊……” 陶紫鸢惊诧出声,因为那双眼睛流下的眼泪,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湿湿的,却还是有着温热的感觉。却仿佛灼烧着手背上的皮肤一般,让她无所适从。 那晶莹剔透的,美丽而又璀璨的宝石一般的东西,晃得她不敢去看。 “喝……喝点酒吧,我心情也不好。” 陶紫鸢提议道。 李相卿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过身到了楼下找了一张桌子要了些酒菜,陶紫鸢长叹了一口气,关上房门,也随着下了楼。 ———— 两斤的白酒,再加上四盘小菜,当然其中还有陶紫鸢自己打上来的螃蟹和鲤鱼,陶紫鸢只喝了半斤的白酒,便已经醉的糊涂起来,而那人仿佛千杯不醉的酒仙在世一般,竟然还清醒的很。 酒量这种事情,她已经很努力的去练习了,可如今也只是勉勉强强的半斤而已。 回想起来,好像除了伽罗给自己的能力,其他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 相貌不出挑,家世也不怎么好,就连在宫里就算她战战兢兢还是及不上梁冬一半的精明,朝堂上的事她看不透,民间的人她也读不懂,说是废柴也丝毫不为过了。 “可偏偏,为什么你要找上我呢?李二公子,你说你要能力有能力,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你的正妻宁肯负了天下人也绝不会负你,更是对你痴心一片,论地位,你是东阳郡炙手可热的人物。论心机,没有人比的过你,你说你,为什么非要来跟我……喝酒呢?” 借着酒劲,陶紫鸢平日里绷着的那根神经也松了下来,一些平日里不会问的,不敢问的,都宣之于口。 三巡酒过,眼前的人已经微醉,李相卿自然看得出,可他是喝的越多,脑子里便越清醒,他的眼神在陶紫鸢看来是一种悲伤的,克制的,虽然陶紫鸢不知道他到底在忌惮什么,悲伤什么。 “菜做的怎么样?”李相卿突然问。 陶紫鸢愣了愣,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盘子,和李相卿旁边堆成了小山的螃蟹,好像……好像很多都是给自己剥的。 “还……不错啊。韩记的手艺,没话说!”陶紫鸢发自肺腑的赞叹着。 李相卿却是拎起了一壶酒,这边拉起了几乎要瘫在桌子上的陶紫鸢,在后者疑惑的目光中道了一句,“带你去个好地方,放心,不会卖了你。” 然后,陶紫鸢便被拉着走了,不知道是酒喝的太多的缘故,还是她有些疲乏的原因,她感觉自己脚步都是虚浮的。 ———— 事实证明,李相卿的话,是不能信的。 看着赫赫有名的青楼两个大字,陶紫鸢立刻转身离开,她是醉了,却也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 李相卿一把拉住了她,一手搭在她的命门上,不由分说的把她拉进了青楼里面。 一股浓烈的扑鼻而来的脂粉味,陶紫鸢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穿过重重的脂粉堆,最后走到了一处古朴雅致的地方。 说是古朴雅致,其实就是青楼后面的一间普通的小院,小院里栽种着五颜六色的花朵盛开着,还有各色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 整个院子都被篱笆的墙围了起来,篱笆上爬满了绿色枝叶的凌霄花,篱笆的里面种满了一圈的农家菜,是真的可以吃的那种。 陶紫鸢随手摘了一根黄瓜下来,顾及着它的生长环境还是在院子的水缸里舀了一勺水清洗干净。 果然,刚摘下来的蔬菜就是不一样,疏脆爽口的很。 陶紫鸢躺在院子里架上两根树中间搭起来的秋千上,有一种置身在农家小院之中的感觉,傍晚时分,看着远处的夕阳逐渐坠落,倒是别有一番辉煌之美。 “你倒是真不见外。”李相卿看着她一套行云如流水一般丝毫不扭捏的样子,喝了一口酒,轻笑起来。 陶紫鸢看了一眼坐在头顶树下的李相卿,轻叹了一口气, “我能怎么办?上了贼船了,还不让自己过的舒服点,那多不值当。” 李相卿无奈笑道,“怎么我这就是贼船了?我可从不曾害过你。就算是把你算计到了里面,可终究,于你而言无伤大雅。再者……天道轮回,没有人真的可以逃得过的。” 说到最后的严肃认真的语气,带着几分冷冽的杀机,陶紫鸢惊的打了个冷颤,随即酒意倒是醒了几分。 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陈珂的事情吗? 陶紫鸢疑惑着,看了看那个坐在树下的人,那人却是察觉到了一般,二人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对视,那眼睛里的温柔让陶紫鸢恍若回到了自己初见他的那一天。 那天的雪是那么大,人却是那么温暖。 只可惜,有的人走丢了,有的人换了方向。 第一百零二章 离开,挽留,相伴 那天,李相卿说了很多话,陶紫鸢虽然醉了,却都记得很清楚,唯独有一句话,是在她睡熟后才说的,可陶紫鸢没有听到,却也从此错过了许多。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李相卿已经不在了,而自己则面临着怎么从青楼离开的问题。 想了许久,陶紫鸢还是觉得从墙跳出去比较靠谱,悄悄的溜到了墙角的地方,四下无人的位置,陶紫鸢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算是爬到了墙上,纵身一跃差点摔了个残疾。 不过比起小院里的黄瓜架子,陶紫鸢还是健全许多的了。 只不过,陶紫鸢没有想到自己一抬头竟然能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李相卿。 “你……为什么会在这?”陶紫鸢脚踝有些痛,勉强的站起来,但还是会有些不适,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人。 后者似乎早有所料一般,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向陶紫鸢展示着自己手里的笛子, “我不过是出去一趟,刚回来有人告诉我,某些人毁了我的园子,还想偷偷溜走。这在黎清的律法上,是叫畏罪潜逃吧。” 陶紫鸢:“……” 虽然她很想否认,但事实好像真的是这样。 “谁知道我喝醉了之后是谁毁了园子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没办法辩驳,毕竟人微言轻。”陶紫鸢喃喃道,很明显有不承认的想法,而且满满的怨气在。 李相卿有些哭笑不得,偏偏拿她有没办法,索性陶紫鸢看不出这一点,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你不是说想吃大螃蟹吗?我叫人送了来,已经去做了。蘸料是韩记送来的,你不是想学笛子吗?正好我现下有空,可以教你。整个燕都城里,我撑第二,没有人敢撑第一的。” 最后一句,陶紫鸢不得不承认,虽然听上去口气很大,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李相卿的曲艺是有目共睹的,也就是他后来开始藏拙低调起来,如若不然,哪里还有其他人的位置! 就连太子萧寒也要自认一句,君子六艺不如相卿。 不过……就算是再喜欢吃东西,她也感觉到了李相卿有些奇怪,就好像是故意的重要把自己留下一般。 就在这时眼前的李相卿问了一句, “是在想为什么我要把你处心积虑的留在这里吗?” 陶紫鸢点了点头,李相卿笑了笑,“你还真是诚实啊。” “诚实是一种美德。”陶紫鸢道。 李相卿摇了摇头,轻笑着,似有些苦涩, “如果我说,昨天是我这几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你相信吗?” 相信吗? “我不信。”陶紫鸢回答道,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特殊的事情。 “对自己这么没自信?”李相卿问。 “我不是对自己没自信,我是对,人性没有自信。即便你是李相卿,可你同我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你救了我的命,就算是相识一场,于你而言,我也没什么特殊的。” 陶紫鸢没有被冲昏头脑,她知道什么是自己可以拥有的,什么是遥不可及的梦。 “所以,二公子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感情什么的总是扯不清理不断的,还是利弊来的更干脆果决一些。” 陶紫鸢的话音刚落,果然李相卿便轻叹了一句,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那我就告诉你吧,陶紫鸢,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一阵清风拂过,杨柳枝随风轻摇,柔软的柳枝随风摇动,婀娜多姿,柳叶飘飘,随着风飘到了街上,墙上,行人的肩上,女子的乌发之上。 陶紫鸢感觉自己好像幻听了一般,听到了不可能的话。 他……怎么可能? 一定又是为了什么吧? 陶紫鸢苦涩的笑着,可方才心中的那一瞬悸动到现在还没有消退余温,可她却不想再站在这里了。 逃也似的想要离开却被一双宽厚的手揽入怀中,俯身轻轻的一吻,点在了女子的唇角。 如春江水暖,涓涓细流一般的温润无声,却轻而易举的撩拨着少女的心弦,那份藏着许久的感情,似乎被打开了封锁着它的牢笼,悄悄的溜了出来,偷看着外面的世界。 它看到了姹紫嫣红的世界,多姿多彩而又五彩斑斓,天上的云,人间的五颜六色,夜晚的星空,执手相看的温暖。 轻轻的踩着脚下不真实的白云,走到心底那个人的面前,他就在那里等着自己,一袭紫衣的眉眼冷峻,却偏偏那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尽是温柔。 它不自觉的走过去,被他吸引,自然而然的抬起手,却在即将要搭上去的那一刻回过神。 他……不属于自己。 陶紫鸢睁开眼睛,看到他疑惑着睁开眼睛的样子,躲开了他的唇角,低垂着眸子,苦涩着道,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却屡次看着我出丑,李相卿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眼泪刷的一下便流了下来,滴在灰色的长衫上,点点滴滴都是泪痕。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 陶紫鸢想要推开李相卿却发现自己的力气真的没有他大,只好操控起了水的力量,这一次李相卿退开了,跌倒在地,二人之间多了一面水墙, “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不想在朝多权势滔天,也不想多家财万贯,反正我的家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子孙后代我也没有,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纵使我再卑微,也不至于给人做妾吧。 你所求不过是封侯拜相,为此你可以不择手段,你不是君子,却也不是小人。只要是对你有利的你都会去学,去用。可我不一样,我只是想,不累及旁人,也不累及自己的活着。如此便足够了。” 陶紫鸢转身离开,她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可她知道,兴华镇她不能再待了,就连东阳郡也待不下去了。 因为无论她在东阳的哪个地方,李相卿都会找到自己。 李相卿跌坐在地,看着那人远去的身影,只剩下无声的苦笑。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灵筠走到她身边默默地的将他扶起。 李相卿看着她,眸光复杂, “你让我来寻她便是早已料到了这一步吧。可笑,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灵筠迎着他的目光,温和的笑道,“你想做什么,我便陪着你,就算是我的命。你说你喜欢她,我允了,夫君,我只是想你知道,我一直在你身边。” 第一百零三章 夫唱妇随,歌苏殿下,守护者 夫唱妇随,这个词被灵筠发挥到了极致,或者说这个词就是她与李相卿夫妇生活的真实写照。 只要是李相卿想要办成的,灵筠一定会竭尽全力,就连他喜欢一个人,她也会极力的促成。 多么完美的妻子,无可挑剔,足以令人艳羡! 李相卿看着身旁的人,苦涩的一笑,“是啊,你会不离不弃,可若我死了呢,你会陪我一起去死吗?” “会。” 轻柔声音的回答,却让李相卿身体微僵,身边的人倩影如斯,温柔贤淑,被人痴爱至此,不知是他幸也不幸。 “长生于我而言从不是一件幸事,一直到遇见了你,我才觉得或许我活了这么久,只是为了遇见你。你若是死了,这世间便于我没有任何留恋了。”灵筠轻声说道。 李相卿笑出了声,不知是无奈还是喜悦了, “好一个没有任何留恋,好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负了你我李相卿便是不仁不义,你敢发誓吗?” 看着那眼中的质疑,灵筠知道自己不发誓他是不会相信的,放开了扶着李相卿的手,在她对面伸出了三根手指,对天起誓道, “我灵筠以人神的名义在此立誓,夫李相卿寿终之日,便是灵筠消失于人间之时。若违此誓,当天地不容,魂飞魄散!人神灵筠立,即成天地书!” 话音刚落,在李相卿感觉不到的另一个世界里,天地动荡,灵筠的誓言出现在了碧罗海的红枫树叶上,萧寒看着上面的名字,起初只是有些眼熟,到了后来想通之时,只觉得细思极恐起来。 ———— 燕武帝四十六年,秋,十月初一,帝逝于未央宫,燕都城上下伏丧一月,三日后,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风波亭里,一袭玄衣的陈堔匆匆的走进宜君轩中,早已等候在此的各处提司眼见着他进门,纷纷目含期盼……继位的究竟是哪一位皇子? 陈堔深深的呼吸着,待气喘的匀了一些,扫视了一下房内的几人,缓缓道, “是歌苏殿下。” 几不可闻的呼吸声,虽然是意想之中的结局,可终究还是难免令人唏嘘。 豫王身体羸弱,幼弟年纪尚小,所以最合理的继承人毫无疑问变成了身在风波亭的歌苏。 可从此后,过去的事便不能再提及了。 谁能想到,那个在风波亭里潇洒恣意的少年竟然会是皇帝的儿子。恐怕除了陈堔,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晓了吧。 无论如何,曾经的歌苏是现在的天子,是他们要行大礼叩拜的人。 “登基大典在什么时候?”燕凤问。 陈堔看了一眼他,淡淡道,“十月初六,一应的东西早已经准备好了,风波亭依旧要负责登基大典当日的安全。” “可……陶提司不在啊。”南宫离冷笑着嘲讽道, “咱们这位新来的提司,可走了多久了?真以为先帝照拂她便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呢!” “她是领了旨意在外面除妖的,南宫,你说话注意一些。”凌源难得的促起眉头,有着不悦的提醒道, “风波亭上下在外人看来都是一体的,陶提司得先帝恩赏,便是我们风波亭众人得了恩赏,陶提司没了面子,便是我等众人失了脸面。” 南宫离不忿,可架不住燕凤在旁边推了自己一把,不情不愿的道了一句, “知道了。” 论资历,论本事,她都不是凌源的对手,不服软还能怎么样?可难免脸上无光。 陈堔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好了,接下来大典的事情,我们需要跟宫里面商洽,别出了纰漏。都散了吧。” “诺。”众人应着,陈堔看着起身的南宫离, “你留下。” 南宫离微怔,求助似的看向旁边的燕凤后者略微想了一下,停下脚步对陈堔道, “都尉大人,南宫她还有一些急事没有办完,不知大人能否让她之后再来听您的吩咐?” 陈堔眸光冷淡,没有了往日里的和气,“燕凤大人,厉城的事情已经结尾了吗?陛下催着要那边的结束公文。” 燕凤微怔,南宫离的脸色也不好看只能看着燕凤离去,自己则留下面对面色不善的南宫离。 待众人离去后,陈堔走到门口关上了房门,身后的南宫离瑟缩的收紧了拳头,恐惧油然而生,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都……都尉大……大人……” 那双眼睛沉醉着仿佛寒潭一般的冷意,幽深寒冷,让人探不到底处。 突然间,南宫离感觉到仿佛有一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冰冰冷冷的带着杀意,而那只是陈堔的目光。 “我跟你说过什么?” 陈堔问着,一步步的走近南宫离,后者一步步的向后退去,几乎是下意识的,那个人身上阴冷的气息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退避三舍。 “大……大人指的是哪一句?”南宫离瑟瑟的问道。 陈堔盯着她的眸子,看的南宫离几近要崩溃了,只差一点点,可陈堔似乎把握着那个尺度,让她的那根神经始终悬而未决,崩溃,不得。 “南宫提司既然忘了,便不需要再记得了。”陈堔淡淡的道,剑光起,晃了南宫离的眼。 “大人,你不能杀我!” “为什么?” 天启就在南宫离的脖子上,她从没有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从没有觉得天启的温度竟然比寒冰还有多了几分冷意。 “我知道你的秘密,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人,我知道李灵筠是不死之身,一旦我死了,这个消息便会传遍整个黎清王朝,届时你们二人便成为了过街的老鼠,整个风波亭都会追捕你们!” 南宫离仗着胆子将自己知道的吐出一半,她以为怎么陈堔也是要有所忌惮的,可是下一刻迅速动作的天启给了她答案。 一直到倒下的那一刻,南宫离都有些不可置信,他这是要什么都不顾了吗?就连李灵筠的安危也都不在乎了吗? 陈堔掏出袖子里的帕子,擦拭着天启剑身上的血渍,一双凌厉的眼反映在剑身上,杀意未退,众生退避! 守护者,同人神相伴而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第一百零四章 兄弟相见,陈堔的狼狈 先帝临终前赐死了生前最宠爱的王美人,这是众人没有想到的,十月初三的这一天,豫王殁了。 豫王常年的病弱缠身,会有这一天也并不令人意外,可却是在这个时候就很容易让人有所思考。 在众人的哀嚎叹息声中,没有人注意的黑暗里,陈堔走在燕都城的长街上,身后追随着的是比平日里看上去精神许多的欲望萧豫。 “真是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来度我。” 萧豫似嘲讽一般的说道,走在前面的陈堔脊背挺拔,破有一种仪式感的庄重肃穆,让萧豫不禁感叹起来,没想到自己此时竟会有此番哀荣。 半个时辰前,站在豫王府的门前,他还在犹豫着要去哪里,一袭玄衣的陈堔腰间配着一柄长剑,从远处走了来,深夜寂寥,燕都城内有宫禁,豫王本以为他是有公案在身,却不曾想他在自己身前停下,并对其他人根本看不到的自己说, “萧豫,你出身高贵,且灵魂为善,我是来度你入碧罗海的使者,请随我走吧。” 按着陈堔的说法,自己的灵魂之所以还存在是因为要被度到碧罗海,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这样的权利。 不过,知道陈堔是所谓的引渡者那一刻,萧豫着实是没想到,他以为玄术什么的就已经很神奇了,没想到另一个世界的代表人物就离自己这么近。 不过……这也应该算一种荣誉了吧,毕竟怎么说陈堔也是风波亭的都尉大人,萧豫活着的时候可没有都尉大人护送这样的待遇。 夜半时分,燕都城已然宵禁,可临近城门的时候陈堔的身影突然间加快起来,连带着萧豫也跟着提高了速度,如同一阵风一样,转眼间便已经到了城外的地方。 身后的燕都城越来越远,萧豫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要离这个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市越来越远了。 ———— 碧罗海 平静的碧江面上,水波微漾,水纹的中央逐渐的出现了一个漩涡,而在漩涡的中心,出现了一扇门。 当陈堔站在江面并朝着岸边走来的那一刻,看到了本不应该在此的萧寒。 同父异母的两兄弟看到彼此的瞬间皆是不由得一惊,就像是在梦里一样。 萧豫有那么一刻怀疑自己还活着。 萧寒觉着自己来到了一个荒谬至极的地方。 而陈堔则是最淡然的那一个,脚下的步子迟疑了片刻,下一瞬已经踏在了岸边的草地上。 红枫树下萧寒死死的盯着萧豫,虽不至于形容消瘦,却也是失了许多神采。 二人自萧寒的身边经过,陈堔突然间停下脚步,因为身后的萧豫出了状况。 萧豫突然间喊出了声,一声“大哥!” 在碧罗海中余音良久,让人难以忽视,陈堔转过身凝视着红枫树下的萧寒,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萧豫的灵魂散了。 如同一阵青烟一般,从陈堔的指尖溜走。 树下的萧寒仿佛变了一个人,那双眼睛是陈堔所恐惧的深渊,陌生中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觉。 是……天! 陈堔反应过来的瞬间,膝盖已经不自觉的跪在了萧寒的身前,他意外,眼前的萧寒怎么会成为天的傀儡,但同时一种仿佛不可摆脱的奴役感,驱使着他的身体不自觉的匍匐在那人的脚下。 “陈堔!你怎么能!那是我的弟弟!” 声音是萧寒的声音,却也夹杂着独属于天的苍桑和浑厚, “陈堔,你忘记谁是你真正的主人了吗!灵筠以为她毁了陶紫鸢的心,我就拿她没有办法了是吗?没有陶紫鸢还会有下一个人,她真的觉得我除了她没有人可以用了吗!妄图同我抗争就是在找死! 陈堔,灵筠可以要你生,我却可以要你死!” 此时此刻的陈堔彻底的明白了,眼前的这人就是天,不知道什么缘故,那一瞬间的萧寒就是天! 陈堔匍匐在地上,来自于上方的压迫感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明白在他的手中自己就是一只蝼蚁,无法反抗。 陡然间,喷出了一口鲜血,吐在了红枫树下的青草上,被逐渐的吸收,然后一点一点的消失,到最后竟然全部都不见了,只剩下绿意盎然的青草焕发着夺目的生机。 陈堔支撑不住的跌倒在地,一直到天撤去了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陈堔才稍稍的喘了一口气,可五脏六腑仿佛碎了一般,身体四肢百骸的筋骨也是一样的痛苦。一种比死了还要痛苦的无力感。 萧寒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狼狈不堪的陈堔,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风波亭都尉此刻卑微的样子落差太大,让人难以想象陈堔也会今天。 但是下一刻的萧寒似乎很挣扎,似乎陷入了自己灵魂的纠结之中。 “你走开,离我远一点!”萧寒的声音呵斥着呐喊着,充满了愤怒。 “萧寒,我跟你说过的,你逃不掉的!与其如此,何不顺服我,我可以给予你永生的力量!” 天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和胁迫。 萧寒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叫嚣着, “你给我滚开!我不要变成你的傀儡!也不要你的力量!你休想利用我屠戮人间!” “我没有想要屠戮人间,只是想要他变的更好,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邪恶的呢?陈堔不是好人吗?他是风波亭的人,他害过谁?灵筠是人神,我的使者,她又曾伤害过谁? 我是天地的主宰,我有责任有义务为我的子民负责,龙族统治人界的机会是我给他们的,萧寒,你是即将踏入龙族的一员,你的身体同我极为契合,你我合为一体可以在世间行走,保护那些信奉我们的子民。这样不好吗?” 这一次天的话似乎起了作用,因为萧寒看上去似乎没有那么抗拒了,而陈堔也不由得目瞪口呆着,他没想到天竟然选择了一个凡人的躯体作为自己行走人间的媒介,这样的话,碧罗海外人神便不再是极为安全的处境,或者说,灵筠的处境即将变的很危险。 枫叶鲜红如血,飘落到碧江江面上,无声无息的沉沦到江底。 第一百零五章 海岸线上的行走和赌注 交易达成。 江面无风,碧罗海依旧,只有旁观的陈堔知道即将迎来的是什么。 当萧寒重新睁开双眼的那一刻,他已经不再是人间的太子,而是世界的主宰。 不必再同任何人勾心斗角,他已然是世间的最强者。 而陈堔也不得不匍匐在他的脚下,五体投地的叩拜着,听从他的吩咐。 “陈堔,你起来吧。” 太子萧寒的声音响起,陈堔的心里稍微一松,他知道现在的人是萧寒,那个黎清王朝的温厚太子,虽然那股加在身上的压力仍旧在,但是已经比方才轻松了许多。 陈堔勉强的站起身,五脏六腑也在极速的治愈中,这是萧寒的手段,也是天的能力,而现在二者已经合二为一,抬眼可见的是那眼中的凉薄便已知此人不再只单纯的是萧寒。 “谢……主人。” 陈堔称呼着,在天的面前他只是一个奴才,一个卑微至极的蝼蚁。 “唤我殿下好了。”萧寒道。 “是,殿下。”陈堔有着不适应,不是因为殿下二字,而是因为眼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熟悉的殿下。 “陈堔,你在人间的事本尊都知晓,本尊十分欣赏你的能力和忠心,你愿意为我做事吗?”萧寒道。 陈堔的心里“咯噔”一声,他知道,为萧寒做事意味着要背叛灵筠,而背叛了人神的守护者不会有好的下场,更何况,他并不想背叛那个人。 毕竟,她已经够苦了。 似乎读懂了自己的沉默,萧寒淡淡道,“你不必急着回答,我还有的是时间,只是今日的事情不必同灵筠讲,若是传了出去,你风波亭里所有人都将同你陪葬。” 陈堔心下一跳,胆战心惊的道了一句,“是!” 当务之急,还是离开这里为好,剩下的出去再同灵筠讲。 “你想着出去以后再同她商量,陈堔,别傻了。”萧寒嘲讽着冷笑道,一双细长的眸子染上了几分冷色, “知道她的守护者已经换了几个吗?知道她的手底下有多少人命吗?我知道你是个心软的孩子,同情她的遭遇,会觉得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之人,可事实真的像你所听到的那样吗?” 不得不承认,萧寒的话起了作用,虽然只是一点,但陈堔多少还是有些好奇。中间到底还有什么是自己不清楚的? 这时萧寒已经走到了碧江岸边,手一伸江水喷涌,一具高大的男子身体从水里浮到了江面, “这是碧罗海的水神碧渊,曾经也是叱咤一方的人物。却被那个人女人骗了出去,一具什么也没有的躯壳就让他放弃了自己的身体。殊不知那个女人想要了他的命,只是还没有寻到时机罢了。她的守护者,从最开始的那个侍卫,到现在的你,一共有七个人,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第八人的出现。 她总是说我灭了她的家门,却不曾讲,她的一家可不是什么好的人家。朝中权辅,也是欺上瞒下的贪官,这样的人死了又能如何?听说那一日有好多人都在感激除掉这个大恶人的好心人呢。” 萧寒一边隔空摆弄着江上的碧渊的身体,一边讲述着当日的事情,即便过去了很久,他依旧记得很清楚那个女人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种憎恨的目光,他产生了一种兴致,想要看到她可以走多远,可以反抗命运到什么地步。 没想到,她真的是一个妙人,从最初的一无所知,到现在的心狠手辣,运筹帷幄,除掉了一个个自己看中的天赋异禀之人,除了被海灵珈蓝救下的陶紫鸢。 海灵珈蓝的水之灵,再加上司空道人的万年刃,现在的陶紫鸢可不是轻易的就能被人弄死的弱小家伙了。 “我记得第一个守护者是一个倾慕她的侍卫,为了她宁愿同天下人作对。一个很愚蠢的人,陈堔,你是那样的人吗?大义和私情之间,你会怎么选?” 萧寒突然问,问的陈堔有些猝不及防。 他在纠结,自己是否真的有为了灵筠与天下为敌的勇气,然而答案是……会的。 “我的命是她给的,活到现在已经知足了,殿下若是想拿走便就此取了小人的性命也好。” 陈堔拱手恭敬道,不卑不亢的样子倒是有了几分不同的气度。 看出这一点的萧寒微微勾起了唇角,带着意味不明的浅笑,手下轻轻一勾,江面上的身体再一次沉入江中。 他加了一道禁制在碧渊的身体上,再次回到这副身体里,可就无法出去了,毕竟灵魂出走这样的事情有一次就足够了。 “你倒是个忠心的人,你走吧,我不杀你,可我刚才说的话你也要听进去,你若是同她讲了萧寒的事,我便杀了风波亭众人,包括陶紫鸢。” 萧寒淡淡道,温和的嗓音却没有了令人舒心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一股寒气袭来。 陈堔应了下来,一场无形的战争也就此拉开了序幕。 陈堔离开了碧罗海,萧寒站在红枫树下,这才转过身看向树上纵横交织的红枫叶子,依稀间有一种感慨, “红枫,你当日是不是已经遇见了我会有自讨苦吃的这一天,所以才会选择在最后自己灭亡。这样你就再也不属于这世间了?” 眸光悠长,仿佛在怀念一个很久远的故事,凄凉而又带着独特的回忆。 ———— 离开了碧罗海,陈堔踏着另一边的海岸线从即将要落下的夕阳一侧走向海边。 黎清王朝也只是过去了一天的时间而已。 踏着夕阳的余晖,陈堔的步伐沉重缓慢,他在想究竟要不要以风波亭众人的生命作为赌注。 他应该同灵筠讲这一切的事情,可若是说了,那些人就要死,他们都是无辜的,更何况,那是同自己一起生活了许久的人。 一直到走到海边的沙滩上,眼角的余光里,陈堔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陈堔走过去,踩着沙滩上的温软细沙,走到把自己埋在沙子里的女孩身旁,看着她露在外面的一张熟悉的脸,哭笑不得的问道, “你怎么这副样子在这里?” 第一百零六章 有人离开了,有人回来了 星海海边富江最终流入的地方就是星海,也是碧罗海通向黎清王朝的一条路口。 陶紫鸢将自己埋在沙子里,从上午到夕阳渐落,她已经是腹中空空,可总觉着不想起来,浑浑噩噩的一天天过去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但在这里碰见陈堔真的不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陈堔的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如果不是因为沙子里的螃蟹咬了自己一口,她真的要接着睡下去了,左右也不算太冷。 “晒太阳啊,人生无趣,想办的事情办不到,不想做的事情就更不想付诸于行动,只能当一条咸鱼,晒太阳,挺好的。” 陶紫鸢眨了两下眼睛,眼角的沙子掉了这才再次合上眼。 就算是陈堔来了,她也不会离开这里。 “那么怕冷的一个人,这个时候的沙子里,不冷吗?”陈堔问。 星海边就算是在暖和,也是有时间限制的。白日里可能温暖可现在已经夕阳下山了。 “还好,没什么感觉,天气冷了还可以转暖,心冷了的彻底,没办法治愈啊。”陶紫鸢悠哉悠哉的道,像极了断秋崖上的凌源,可她没有凌源的豁达,她有的只是满腹的牢骚。 虽然她已经很努力的不去发牢骚什么的了,可看见陈堔之后委屈就忍不了了啊。 自己是什么运气,出个任务都能有这么多事。 “陛下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人总是要成长的,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不可控制的事情,一旦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再去回想便拖累了自己。”陈堔自顾自的道,竟也坐了下来,自然是在一边的沙滩上。 看着那人背对夕阳的身影,夕阳晚照,金红色的余晖投注在那人的身上,宛若一副极美的画,陶紫鸢却不禁蹙起了眉头, “你往那边去点,挡着我晒太阳了。” 陈堔转过身看了一眼,确实如此然而实在是忍俊不禁,却是往一边挪了一些。 然后就陷入了一阵寂静之中。只是莫名的两个人都很享受这份堪称尴尬的安静。 “如果在黎清王朝的子民同先帝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会怎么选?” 陈堔突然间问,彼时已然日落西山,本等着太阳下山陈堔回去自己再起来的陶紫鸢还是从沙子里面爬了出来,然后弹了弹身上的沙子,一边整理着,一边说道, “当然是前者。” 陶紫鸢答的爽快,可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哀伤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痛苦,和对那人的怀念。 她怪自己不能去见他最后一面,也怨怼他害死了萧寒,可无论怎样他对自己都有教养之恩,没有他,自己什么都不是,这是毋庸置疑的。 陶紫鸢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有些人在处心积虑的培养自己给自己机会,她感念在心,所以才会对萧寒的事情更加的耿耿于怀。 “因为这是他为之奋斗毕生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帮他守好呢?”陶紫鸢弯起唇角,藏起那一丝苦涩,坐在陈堔的另一边,一边倒着靴子里的沙子,一边道, “谁让你做决定了?难道是有人要你在灵筠和江山之间选择?” 陶紫鸢也没等陈堔回答,而是接着啧啧叹道, “那这人还真是蠢啊,你一定会选灵筠啊。” “为什么!”陈堔问,连他自己还没有想好的答案,为什么她会如此的笃定? 陶紫鸢笑了笑,看向旁边的陈堔,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般, “且不说你是她的守护者这件事,就单凭你内心最深处的感觉,你下意识的不想去伤害她,包括每一年的灯会你都会在暗地里默默地护着她。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自然是陛下告诉我的。哦不,现在应该是先帝了。真是后悔啊,连他老人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现在也不晚……”陈堔道。 陶紫鸢惊疑的看向旁边的人,目瞪口呆的样子落在陈堔的眼里倒是有几分的可爱。 “怎么……怎么回事!难道消息是假的?” 陈堔苦笑着,“消息当然是真的,只是他现在在龙族,你如果想去,我倒是可以带你去见一见,就怕你不敢。” “为什么?那是什么龙潭虎穴吗?”陶紫鸢问。 时空这种事情她都接受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对于龙族的事情她没有多惊讶。 “龙族,当然是龙潭了,而且是很深的龙潭。”陈堔笑着,目光意味深长的看向星海的海面。 阳光不在,只剩下灰蒙蒙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陶紫鸢看着水面的波光粼粼突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会这么巧,龙族就在这里吧……” 陈堔笑了笑,不置可否。 ———— 龙族,流传着万年高贵的血统,所以一般情况下一般人是无法进入的,就连人神灵筠也不能轻易的闯入。 进入龙族除非有龙族的邀请,或者有龙族的腰牌,其他人等一旦擅闯便会遭到无情的驱逐。 比如说,被龙族的侍卫撵出来,更有甚者下场很……好看。 陶紫鸢最终也没有那个胆去龙族,毕竟陈堔也忌讳着那个地方,所以说龙潭虎穴哪里是那么好闯的。 两个人说了会话,一直坐到海风微冷这才起身,可莫名的又同时失去了方向。 一个不知道该去哪,另一个不想回去,也是莫名的巧合着。 “这个……我先告辞一步,就不打扰都尉大人了。” 说着陶紫鸢要走,是非之地是非之人她还是躲远一些的好。 “回来吧,我护着你。”陈堔道。 话音刚落陶紫鸢的心中一颤,眼眶竟是禁不住一热。 身后的人接着道, “我保证,就算是人神灵筠也不会再伤害你,我将竭尽所能的保护你,不会让你走了萧寒的路。” 这才是陶紫鸢想要听到的,因为害怕,她怕自己有一天也会那么莫名奇妙的被冤枉,然后什么都失去了。 所以她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地方已经变成了自己的家一般的存在。 是的,就是家。 有人离开了,有人回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腊月二十八(一) 两个月后 腊月二十八 风波亭 新帝继位之后没有提早前侍奉在先帝身边的陶紫鸢,所以,陶紫鸢回到燕都后便一直留在了风波亭中。 这一日,陈堔早早的便被皇帝叫走了,回来的时候旭日东升,脚步匆匆。 一大早正在风波亭里面遛弯的陶紫鸢只觉得身边似有一阵凉风吹过般,带着丝丝雪花浮动。 陶紫鸢抬眼看去,看背影像是陈堔的样子,可他这般焦急是怎么回事? 陶紫鸢想了想,准备跟上去看看,却是一路跟到了古伊的院子外面。 隔着老远的地方便闻到了药气熏天的苦涩,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在这样的地方一耗就是一整天的。 前面陈堔进了的院子,陶紫鸢毫无疑问的被拦在了外面,陶紫鸢看着院子里的护卫,后者一本正经的回答她, “陶提司,都尉大人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院子,尤其是陶提司。” 陶提司:“……” 这是赤裸裸的针对,陶紫鸢刚开始还在暗自庆幸着陈堔没有发现自己,结果合着是人家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同自己计较而已。 进不去陶紫鸢也不再执着,转身准备离开,可心里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了想朝着断秋崖的方向走了过去。 断秋崖 依旧是老位置,老地方,还是那把椅子,凌源躺在上面,一手执着一柄小小的紫砂茶壶,一手摇着扇子。 陶紫鸢看了看山下的一片银装,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这才走上前去,道,“凌大人在喝茶啊。” “嗯。”凌源眼皮也没抬的回答着,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在他的世界里似乎没有春夏秋冬的概念。 这种不畏严寒酷暑的能力,倒是着实让陶紫鸢羡慕的很。 “坐。” 凌源最近话很少,少到能说一个字,绝对不会多第二个字,也不知道是因为入冬的缘故还是因为触景神伤。 但陶紫鸢觉得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 找了一圈,陶紫鸢也没找到一个能坐下的地方,她也在想,这么宽敞的地方就摆了一张椅子,他就不会觉得哪里有些违和吗? “你怎么还不坐下?”凌源问,看着四下里还在寻找的陶紫鸢,目光中带着一起疑惑。 陶紫鸢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说道, “坐哪啊,凌大人,我又没有那么强大的意念,无中生有什么的我也不会啊。” 凌源笑了笑,指点着陶紫鸢去屋子里拿一把椅子出来。 折腾了一圈陶紫鸢终于搬了个小凳坐了下来,凌源就像是一座躺在椅子上没有感情的雕塑,陶紫鸢还在思索着陈堔为什么着急的事情,当下也沉默了起来。 不久后,倒是凌源问起了她,“你不在暖和的地方待着,跑到我这断秋崖来做什么?和都尉吵架了?” “没有。”陶紫鸢矢口否认道。 凌源笑了笑,“那是怎么了?你可不是会绕弯的性子,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陶紫鸢想了想,虽然凌源说的是对的,可为什么她听着会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呢? “都尉刚才去找古伊了。”陶紫鸢道。 话音刚落,那边的凌源便接着打趣起来, “怎么,吃醋了?” 陶紫鸢微怔,看着凌源低头轻笑的样子瞬间明白过来他是在打趣自己,白了他一眼又道, “才没有,古伊啊,那可是古伊啊,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去找古伊的,可燕都城里没有听说哪位大人抱病在身的。” 凌源点了点头,一副极其平静的样子, “是啊。” 陶紫鸢道,“凌大人就不好奇发生了什么吗?” 凌源顿了片刻,看着陶紫鸢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 “你现在是不是觉着生活特别平淡,特别没有意思。” 陶紫鸢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凌源看着她疑惑的目光,笑了笑,“十月份你回来便赶上了新帝的登基大典,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事情,别人出公差,你便待在亭子里。燕都城都溜达了好几遍,是不是?” 陶紫鸢无法反驳,凌源当真是人在家中坐,天下事皆知,她只能回以沉默。 凌源又道,“那你可知为何陈堔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你?” 陶紫鸢张了张嘴,“我不知道。” 凌源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他在保护你,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反而不好,你只要知道他不会害你就是了。” 陶紫鸢明白了,这是变着法的告诉自己,不该打听的事情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可是,陈堔焦急的样子,还是始终让她有些放心不下。 凌源看着她依旧轻蹙着的眉间,知道自己的话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恐怕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自己到底对那个人已经渐渐地多了许多的依赖和关心。 现在的陶紫鸢,已经不是那个五年前到了风波亭的凉薄人,她的心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暖化,人生观也在被身边的人影响。 只可惜啊,一个发现了自己的异常却在努力的躲避,一个已经动了情却不自知,真是……让人看着便着急的一对。 不过,凌源不会捅破这两个人之间的窗户纸,慢慢看着那才叫有趣呢。 “行了,你别多想了,如果真的是什么大事,他会告诉我们的,如果是去找古伊了,也可能是外面的地方出了什么事,让古伊配一副药也未可知。” 凌源安慰着道。 凌源的话句句在理,陶紫鸢觉得也应该是这么回事,可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可看着眼前的形式,她也只能等着陈堔公布了,毕竟这么长时间她也大概清楚了,风波亭里的人嘴一个比一个要严。 比如说南宫离的事情,前几天陈堔才告诉自己,之前没有一个人敢告诉自己真相,包括同南宫离在一起的燕凤。 只是偶尔的咬牙切齿和愤怒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从断秋崖离开,陶紫鸢还没走几步,身后的凌源便赶了上来,她好奇的问着,却听凌源道, “都尉大人让我们现在过去,他有事要讲。” 陶紫鸢微怔,惊讶的目光尾随着凌源的身影。 这也太准了吧,刚说完消息就到了! 话说……他怎么接到消息的?自己怎么一点信都没有呢? 第一百零八章 云都府,名单,二选一 宜君轩 陈堔坐在主位上。排行第一的玖大人依旧没有出现,陶紫鸢坐在最后的位置上,听着陈堔讲话。 只是心里却要比之前认真了许多,也多了几分期待。 “云都府出现了瘟疫,陛下让风波亭派一些人去帮忙,目前云都府已经封城了,古伊正在配置药方,去的人可能会有危险,各个院子里的人可以自愿报名,配合古伊和朝廷。” 瘟疫,听到瘟疫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是心头一惊,因为瘟疫不同于其他的病情,他们这些人没有办法。只有古伊才能针对病情配置药方,剩下的人也只是能做到帮忙监管的事情。 而且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很危险的境地。 陶紫鸢看着陈堔,看着他凝重的表情,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他会那么着急。 而几个提司的脸色也并不好,古伊不在,因为她的人一定要去一半作为支援,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对于黎清王朝而言。 几个提司离开了风波亭纷纷散开回到了院子里招拢人手转达通知,要求当天夜里便要将名单报上去,然后第二天所有报名的人都要离开风波亭,去往云都府。 陶紫鸢犹豫了许久,也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可第二天一大早,她准备好了去云都府的行囊却被告知,那些人早就已经走了。 陶紫鸢想去找陈堔问,可陈堔也离开了风波亭,去了云都府。 而她则被凌源困在了断秋崖上。 “为什么?” 陶紫鸢问。 为什么她的名字不在那个上面,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只有她不行?难道是在教训她吗?这是被“保护”的代价? 这样的保护简直就是一种惩罚。 “因为风波亭不能一个人都不剩,剩下的人还要延续希望。” 这是凌源给自己的回答。 她尝试过了所有的办法,却依旧被牢牢的落在断秋崖凌源的意念里,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实力是多么的弱小。 筋疲力尽的躺在浸透雪水的湿地上,望着头顶滴着水滴的岩石,陶紫鸢仿佛看到了陈堔的影子。 那个在海岸边同自己说会护着自己的人,真的没有食言。她远离了一切的危险。 陶紫鸢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宫里的内监前来传旨,说是陛下召见。 歌苏,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陶紫鸢心里面充满了疑惑,换了一身衣服这才进了跟着内监进了宫,还是那条熟悉的路,可陶紫鸢却觉着这时候有许多感觉都已经不一样了。 一路直接到了未央宫,陶紫鸢等在门外,内监到里面去通报,不一会儿的功夫内监出来了,看着打开的未央宫殿门,陶紫鸢迈步走了进去。 ———— 殿内点了几盏烛火,依旧有些昏暗,红纱的帘帐挡在二人之间,陶紫鸢看不清里面人的样子,只是隐约间可以看到那人的身影,好像是卧在地上,一手握着书卷的样子。 “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陶紫鸢跪下行着大礼,里面的人久久没有声音。 陶紫鸢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又不敢动作,毕竟新帝的脾气她还不清楚,尽管他曾经是风波亭的人。 过了许久,陶紫鸢的腿都有些麻了,未央宫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的人是两个内监,闻着味道,似乎是皇帝的夜宵的样子。 两个内监离开了,身后的殿门被关上,可腾腾的热气却是让人难以忽视,一种难以言说的诱惑。 “御书房包的饺子,一起吃一口吧。”皇帝道。 陶紫鸢微怔,大殿里面只有两个人,歌苏的这句话应该是对自己说的,可这样的殊荣,让她实在是受宠若惊。 陶紫鸢没有动作,也没有听到回答,一阵脚步声响起,陶紫鸢只感觉面前的帘帐被人掀了起来,紧接着便是皇帝居高临下的声音, “起来吧。今儿个是腊月二十八,朕只是不想一个人用膳。” “诺,谢陛下圣恩。” 陶紫鸢谢恩起身,却始终不敢直起腰来,毕竟面前的人是天子,不是那个风波亭的歌苏。 “抬头。”皇帝命令道。 陶紫鸢迟疑了片刻,抬起头,却是眸光低垂着,突然间一只手抚上下颚,迫使着她抬眼看向那人。 “不想看见朕吗?”皇帝问。 “没有。”陶紫鸢道。 皇帝轻笑着,眸光中带着一层冷意, “可是你的表情在告诉朕,你讨厌朕,不想看见朕,你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离开我的视线,对吗?” 陶紫鸢咽了咽口水,她感觉到了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自己的耳边,那双眸子里的威严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是这双眼睛她曾见过许多次,陌生的是,这双眼睛里的威严和冷漠,让她觉得她从不曾认识这个人。 “我跟陈堔说,要你进宫陪着朕,你猜他怎么说?” 皇帝问,不曾放开陶紫鸢的手。 玩味的语气让陶紫鸢不禁蹙起了眉头,继而展开掩饰着眼睛里的不悦和厌恶。 “臣不知。” “他说,可以。所以才把你留在了燕都,清楚了吗?没有想到吧?” 皇帝等着看陶紫鸢惊讶失望的表情,可他看到的只是一张淡漠的脸,没有任何反应。 “你不信?”皇帝冷笑着问。 陶紫鸢抬眼,对上了那双冷意岑岑的眼,“对,我不信。” 她不是一个会轻易吐露心声的人,更不是一个会容易相信别人的人,所以此刻她对于陈堔的信任,不仅让歌苏吃惊,更让陶紫鸢自己也震惊不已。 “哼!” 皇帝冷哼了一声,随即一把松开了手,将眼前的人甩了出去,论力气,陶紫鸢的力气没有他大,所以被轻松的甩出去跌倒在地,也并不意外。 “东阳郡的事情,朕欠了你的人情,朕不逼你,所以朕给你一个选择,进宫,还是嫁给陈堔。” 皇帝背过身,背对着身后的红纱和身后的大殿。 陶紫鸢的脑海里只有两个词,进宫,嫁给陈堔。 她不懂,这两种选择,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陈堔告诉朕,他喜欢你,所以什么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皇帝淡淡道,陶紫鸢却是突的身体一僵,喜……喜欢吗? 第一百零九章 倔强,妥协,蔺夫人到了 夜晚的风寒冷刺骨,夹杂着丝丝的白色花瓣落在女子的发间,融化成晶莹的水滴,流淌蜿蜒。 跪在未央宫前的女子背影清瘦,在风雪之中摇摇欲坠,却不知也何在坚持,也许是心中坚定着的信念,也许是因为某个人。 总之,那略显单薄的背影,透着一丝倔强。 未央宫里,是散落一地的碎瓷片,还有不久前内监刚刚送进来的宵夜,饺子。 一袭明黄色长衫的皇帝倚着身后盘着巨龙的圆柱,盘踞在上面的巨龙一双眼睛威慑的俯瞰着未央宫前面的殿宇,镇守着这座王城,这个王朝。 皇帝的胸口起伏不停,呼吸沉重,殿里的气氛很沉重,外面的内监屏息凝神,不敢喘一声大气,生怕雷霆之怒牵连了自己。 “孙……孙总管,这未央宫是怎么了?这不是风波亭的陶提司吗?怎么在这罚跪呢?” 有好奇的内监问。 孙总管看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陶紫鸢,又看了看未央宫紧闭的殿门,方才发生了什么,他还真的不知道,不过大其概还是猜得到的。 皇帝同陈都尉的对话他听到过,今日再看陶紫鸢同皇帝僵持的局面,同那件事也是离不开的关系,就是不知道这其中的细节。 孙总管摇了摇头,有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 内监失望而归,只能胆战心惊的守在未央宫的殿前,等待着换班的时刻。 新帝是什么脾气,大家现在都没有看懂,说他仁慈,有些时候的雷霆手段让人猝不及防,说他狠决,却又对宫里的人极为宽容。 能把他惹成这个样子,这位陶提司到底做了什么?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陶紫鸢跪在冷风里,依旧坚持着,不曾松口。 一个时辰前,皇帝给自己提供了两个选择,一个进宫,另一个,嫁给陈堔,却是要做妾。 可自己,哪个都不想选。 不知道过了多久,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来的皇帝迈步到自己的眼前,停了下来, “朕再问你一遍,进不进宫!朕并没有说让你做朕的嫔妃!” 陶紫鸢的回答依旧是,“不。” 这个宫里她已经待的够久了,一入宫门深似海,那么多人想进来,却也有许多人想出去。 陶紫鸢就是想出去的那一个。 至于做妾的事情,陶紫鸢不相信自己不愿意,他能将自己如何。 而事实证明,他确实不能将自己如何,却可以对自己身边的人动手。 “蔺夫人在宫门外等着呢,去蔺府坐坐吧,蔺夫人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在那过个好年。这些年,你也着实辛苦了。” 皇帝步履从容的走下了未央宫的台阶,陶紫鸢的心中却是一阵惊涛骇浪,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利用蔺夫人来威胁自己。 着实,就算是皇帝用风波亭里的任何一个做要挟,她都不会让步,偏偏是蔺夫人。 这个从见到她开始,便如母亲一般疼爱自己的人,蔺家待自己不薄,蔺夫人对自己更是甚好。 唯独蔺家,是自己的软肋。 皇帝是在告诉自己,自己要是走了,他就治蔺家的罪。 陶紫鸢苦笑着,孙总管走到自己旁边,劝慰道, “提司大人,您就算顾及着蔺夫人也别再和陛下置气了,这么多时日,满宫上下还是头一回看见陛下这么生气。” 陶紫鸢站起身,搭着孙总管的手臂撑着身体,这一个时辰跪的她又冷又疲乏,腿都已经发软了,即便是扶着孙总管还是时不时的差一点要摔倒。 一直到了宫门口,陶紫鸢才好了一些,可还是不那么灵活。 “提司大人,老奴是这宫里的人,没有陛下的吩咐是不能出去的,蔺夫人的马车就在那边,老奴就不送您出去了。” 孙总管也算是仁至义尽的把陶紫鸢送出了宫门,陶紫鸢道了声谢,一瘸一拐的走出了皇城门,外面蔺府的丫鬟彩雀迎了过来,一脸心疼的问道,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陶紫鸢摆了摆手,“不妨事,摔了一跤,崴了脚,歇一歇就好了。” “再怎么崴了脚也不至于腿都在打颤,瞧您这袍子上都湿了,夫人见了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彩雀红了眼眶,戳破了陶紫鸢的谎言,本来陶紫鸢还不觉得怎样,可被她这么冷不防的一说,难免有些神伤起来。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一个人或许还不觉得怎样,可一旦有个人关心你,就会变得很脆弱。 “傻丫头。”陶紫鸢轻叹了口气,真没想到有一天这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一会儿见了夫人就说,我这是自己跌倒的,雪化了,袍子不就湿了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别红了眼眶,让夫人担心。” 彩雀委屈的点了点头,陶紫鸢也知道她是真的心疼自己,可她有什么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她可以逃到天涯海角,可蔺夫人能吗?蔺家能吗? 她自问不是一个热情的人,却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若是连对自己好的人都不能与之回报,那还做什么人? 走到马车旁边,陶紫鸢还没上去,车上的帘子已经被人从里面掀起来,是蔺夫人。 “鸢儿,快上来吧。” 蔺夫人在上面迎着,满眼的欣喜和关切,陶紫鸢低垂着头上了马车,掩饰着微红的眼睛。 欣喜的是见到了自己,关切的是皇帝的召命。 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的把蔺夫人召过来,更不可能掺和臣子家吃饭这点小事。可究竟发生了什么,蔺夫人不会问,因为在她的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孩子。 从皇宫回到蔺府的一路上,蔺夫人都在询问自己,最近睡得好不好,吃的怎么样,又说已经新作了一季的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让自己回去试一试。 讲着府上已经备好了夜宵,都是陶紫鸢喜欢吃的东西,园子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自己回去住了。 陶紫鸢浅笑着迎合,可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和庆幸。 难过的是身不由己,如果蔺夫人对她没有这般好,她便不需如此纠结。庆幸的是,这世上还有些人是真的待自己。 第一百一十章 惊喜,除夕,快乐 蔺府 折腾了一晚上,蔺夫人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临走前仍又嘱咐了好几遍睡觉盖好被子,炉子上烧的热水。 陶紫鸢连连应了好几遍,蔺夫人才放心的离开,陶紫鸢躺在烧的热乎的暖阁里,整个腿部都是酸痛的感觉。 身体很疲惫,可一想起陈堔同皇帝说的那句话,便不由得迟疑起来。 陈堔,喜欢自己吗? 陶紫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说不定也只是陈堔的手段而已,再说皇帝的旨意还没有成,说不定陈堔回来一说,事情就过去了呢。 陶紫鸢觉着,这样的可能比较大一些,竟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云都府的瘟疫情况很严重,短短的半个月的时间里便有许多人感染,并且有一些人已经病倒了。 陈堔一行人去的时候已经是瘟疫开始半个月的时间,腊月二十九这一天也有云都府传来的消息,说是风波亭的人到达后配合着当地的官府已经初步的研制出了抑制瘟疫的办法,而且也开了一记药方,可以作为预防之用。 “这是太医院一早送来的草药,每个大人的府上都有,药已经配好了。让府里的厨房熬一下,各个院里都做好预防。听说,燕都城不远的地方已经有人得了瘟疫。” 蔺大人下了早朝到蔺夫人的房里嘱咐着,连带着房间里的陶紫鸢也被嘱咐着,要做好预防。 虽然蔺大人平时不苟言笑,但为人还是比较正直的,陶紫鸢笑着应了,又陪着蔺夫人说了一会子话,刚出了院门,便有一个小厮莫名的撞到了自己的身上。 彩雀连忙扶住了自己,而小厮连连道歉,陶紫鸢握紧了手里的纸条,不动声色的回到了自己的园子,又将彩雀支了出去,这才打开纸条,看到了上面熟悉的字迹。 除夕夜,比麟堂, 上面的字是陈堔的,因为五年的时间,她十分熟悉这个人的字体,每一笔都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心里。 他……回来了吗? 真的回来了吗? 可为什么,燕都城没有动静!风波亭也没有人告知,甚至小厮也要这样传信? 他……为什么要回来? 陶紫鸢思索着,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竟有些期盼和喜悦,期盼他的归来,却也有丝丝的担忧,担心他有事。 ———— 腊月二十九,三十的白天,陶紫鸢都在帮着蔺夫人忙着府里的事情,同几位少夫人说着闲话,逗弄府里的孩童,日子过得倒也是惬意。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个年夜饭,纷纷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守岁,陶紫鸢偷偷的溜出了府,自然是让彩雀替自己盯着的,不是防着谁,是怕蔺夫人担心。 彩雀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不会让人发现,陶紫鸢笑了笑,溜出了府,去到了外面的比麟堂。 按理说,过节了燕都城里的商户是要回去过年的,可有些人的家就在这边,除夕夜里也可以一边开着店门,一边过除夕。 比麟堂就是这样,比之往常,除夕夜里的比麟堂更热闹,因为店里的伙计都在一起过节,也比往常冷清,因为少了许多客人。 陶紫鸢刚一进门便被掌柜喜笑颜开的请到了二楼的一间雅间里,陶紫鸢还纳闷着怎么回事,刚进门掌柜的便意味深长的一笑,随即迅速的离开了。 陶紫鸢还没来得及转身,已经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想你了。” 男子嗅着女子发间的味道,是熟悉的花香,那种不会腻的味道。 今日的陶紫鸢一袭红色的长裙,是蔺夫人给她按着之前的尺寸做的一身衣裳,却是意外的很合身,再加上蔺夫人让府里的婆子一番精心打扮,此刻的陶紫鸢倒是很光彩夺目。 习武的时候陶紫鸢也时常被他手把手的指导着每一个动作,却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像现在这样怦然心动,脸瞬间便红了起来。 可是却有一种说不明的甜在心里,而不是想象之中的紧张或者不适。 陶紫鸢的手慢慢的抚上他的后背,这一路的疲惫让他整个人消瘦了很多,衣服明显空了许多。 看来云都府的事情真的很麻烦吧。 “我向他求的赐婚,可我没想到他会罚你跪了那么久,对不起,说好的护着你,可我没有做好。” 陈堔说着向后退了一步,两个人之间拉开了一些距离,可那双眸子里的深情陶紫鸢却是看得清楚。 “你……你……” “是啊,我喜欢你。” 陈堔笑着道,脸上的胡子已经冒出了青茬,眼睛底下也是一片乌黑,看得出他疲惫的很却依旧在支撑着。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不是做妾,而是我陈堔明媒正娶的妻。可能我比你大了很多岁,可我会尽全力护你一生安好,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履行我的承诺。” 看着陈堔这样冷漠的人说着这样温柔的话,陶紫鸢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种得意的感觉,但更多的还是喜悦和说不出的甜。 “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云都府吗?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吗?” 陶紫鸢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起了云都府的事情。 陈堔的眉宇间有些愁丝,“还好,古伊已经有了头绪,那边的事情我都安排妥当了才回来的。你的答案呢,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会去和陛下讲。” “讲什么?”陶紫鸢问。 陈堔笑了笑道,努力的维持着平和的姿态,但仍旧掩饰不住眉宇之间的失望之色, “自然是去讲,不要再为难你。我……我只是没有想好怎么去说,不曾想他会那么做,真的……对……” 陈堔看着面前的人,陶紫鸢捂住了他的嘴,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 “谁让你害我跪了那么久,自然是要讨回来的。” 那一瞬间眼中闪过的惊喜陶紫鸢没有错过,这世上最幸运的事情莫过于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了吧。 陶紫鸢想,这一刻自己是幸运的,即便她之前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可再苦的人,有那么一丝甜,也足够了。 陈堔惊喜的再一次将她拥入怀中,而外面的烟火也在这一刻响起。 除夕,快乐。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新年,喜讯,隐情 有时候陶紫鸢就觉得除夕夜像是一场梦,牵着陈堔的手那一刻,她有一种安心的归属感,似乎从那一刻起,他的身后会一直站着一个人,做为自己的后盾。 陈堔是从云都府连夜赶回来的,那边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而且他回来是为了找一副药引。 海灵珈蓝的水灵,就在陶紫鸢的身体里。 仿佛自云端坠落,陶紫鸢看不到自己脚下的深渊还有多远,只是很失望,很失望。 但最后陶紫鸢还是答应了,因为即便她不同意,陈堔还是会为了那些人取走水灵,与其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她还不如自己将东西交出去。 即便,没有人会感激她,即便,她这么做最后可能会一无所有。 可她依旧选择了相信,相信那个人会回来,回到自己身边。 “等我。” 陈堔取走了水灵,而陶紫鸢从这一刻开始便成为了一个普通人,她发现即便是以前拿起很轻松的刀剑,也在这一刻变的很重。 原来做一个普通人,更加弱小了啊。 身后的门关上的那一刻,刚好午夜的钟声响起,是从皇城的方向传来的。 新的一年,开始了。 ———— 正月里的每一天都会有消息从云都府传出来,自然传信的人全身都要经过特别的处理,才能进京。 正月初三,云都府的瘟疫已经出现了治愈成功的病人,若有人都在欢欣鼓舞,陶紫鸢在蔺府里听到消息却是苦涩的一笑。 彩雀追问她怎么了,陶紫鸢只是说自己昨夜没有睡好。 正月初十,云都府的病人已经好了大部分。 正月二十,云都府呈上折子,病人已经全部治愈。 正月二十九,风波亭一行人回到燕都,随行的蔺枫也在其中,陶紫鸢陪同蔺夫人从早忙到晚,就为了等蔺枫回来,可等到的却是陈堔带来的消息。 蔺枫留在了云都府负责善后的工作,估摸着也要二月中旬才能回到燕都。 蔺夫人虽然表示理解,可难免有些失望。 陶紫鸢还记得之前自己问过府里的几个少爷蔺夫人为什么最疼最小的蔺枫,是因为他年纪小没有成亲吗? 那个时候蔺夫人是这样回答自己的,父母最担心的永远是那个离家在外的孩子,因为总是照顾不到,所以才会更思念,更忧心。 一大桌子蔺夫人亲手做的菜,最后却被蔺夫人用来招待陈堔和陶紫鸢两个人了。 蔺夫人的手艺很好,而且每一道菜都是精心制作,陶紫鸢作为旁观者更是看得清楚,只是……这一番心意终究是便宜了旁人。 陶紫鸢吃的也有些食不知味,她感觉事情并没有陈堔说的那么简单。 但是陶紫鸢没有去戳破,就让她相信这个善意的谎言好了。 因为陈堔的到来,陶紫鸢的“禁足令”也终于解开了,本来陈堔打算当夜便带陶紫鸢回风波亭,却被陶紫鸢拒绝了。 陶紫鸢觉得自己今夜还是待在府里比较好,她总感觉蔺夫人在故意的掩饰什么,察觉到了一些。 蔺夫人让自己送送陈堔,陶紫鸢自然是笑着应了,走在府中寂静的小路上,也不知怎么的,今天夜里这条路上竟是一个小厮侍女都没有遇到。 “手怎么这么凉?”陈堔拉住了陶紫鸢的手,掌心的冰凉让他觉得诧异。 似乎没想到只是一个水灵,对陶紫鸢的影响竟然这么大。 “嗯?”陶紫鸢张了张嘴,“我……我……” 不知是那人的手很温暖,还是燕都的天在逐渐回暖,陶紫鸢觉得脸上有些热,心跳也加快了很多。 “闭上眼睛。” 陈堔说着已经停下了脚步,两个人站在亭子里,陶紫鸢看着对面的人,有些不明所以, “怎,怎么了?” “把东西还给你。”陈堔笑着道,眼睛里的温柔是陶紫鸢之前从来不曾想到会在这个人的身上出现的。 陶紫鸢半信半疑的闭上了眼睛,取走水灵的时候,陈堔是从自己的掌心取走的,他要怎么还给自己? 正想着,陶紫鸢只感觉一股暖流由右手的掌心逐渐的流向心脏的位置,接着一股奇妙的力量流向四肢百骸,整个人也逐渐的觉得暖和起来。 突然间,如蜻蜓点水一般亲吻点在额间,陶紫鸢身体微僵,缓缓睁开眼看着正慢慢向后退的陈堔, “你……你怎么能……你明明就是在……在……欺负人!” 眼前的人眉眼含笑,就连眉宇间的冷漠与你孤寂也被驱散了许多,本就清俊的容颜在夜色中竟是愈发的撩人,陶紫鸢心中一动,不自觉的看向别处去。 明明把东西还给她从掌心便可以了,偏偏要……让自己闭上眼睛,明明就是故意的愚弄自己。 “我怎么敢欺负你啊。”陈堔无奈的笑着,眸子里盛满了宠溺的颜色, “你可是我陈家的准女主人,我敬你爱你还来不及。我只是太想你了,明天我去求陛下赐婚,一切的事情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去想。好吗?” 良久后,在陈堔期盼的目光中陶紫鸢点了点头,就是站在他旁边也感觉得到那人心里的喜悦。 “蔺枫他……究竟怎么了?”陶紫鸢问,虽然有些不合时宜,她总是要知道该怎么给蔺夫人一个心理的准备。 提起蔺枫,陈堔面露难色,很显然陶紫鸢的担心是对的。 “蔺枫他……”陈堔叹了口气,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今天一晚上他都在撑着不让蔺夫人看出端倪,其实每一个从云都府回来的人都是劫后余生,而有些人真的就是……没有办法了。 “到了燕都府后不久,蔺枫就病了,古伊已经尽力了,只是终究是慢了一步,蔺枫还活着,可……却是不能再行走了。蔺枫他让我这么同蔺夫人讲,至少也要正月过去了再慢慢的告诉她吧。” 陈堔有些无奈的道。 陶紫鸢看了看他,“她……不是有办法吗?” 闻言陈堔微怔,脸色莫名的有些不自然起来,不知为何陶紫鸢感觉得到他身上有一股怒气在。 是对灵筠的吗?陶紫鸢心中疑惑着。 第一一二章 感觉,周到,重返燕都的人 “我……和她之间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和睦,明儿个一早我来接你。天冷,我自己认识路,快回去吧。” 陈堔努力的笑着道,很明显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陶紫鸢也没有再继续追问,目送着陈堔远去的背影消失这才沿着路回到了蔺夫人的院子。 果然,如同陶紫鸢猜测的那样,蔺夫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很明显陈堔的话她也是半信半疑。 陶紫鸢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欺骗的话她说不出口,可真相她是一定不能说的。 陶紫鸢纠结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办法。 正准备离开,却听到里面的蔺夫人在召唤自己, “鸢儿,你进来吧。陪我坐一会儿。” 陶紫鸢转过身,走进了屋子里,彼时的蔺夫人已经支开了屋子里伺候的人,蔺夫人自己坐在暖榻上,头上的钗玉已经被丫鬟卸了去,去掉了妆容之后的蔺夫人很明显多了几分老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蔺枫的缘故。 陶紫鸢刚坐在暖榻边上,蔺夫人便挽住了她的手, “丫头,我看得出陈都尉今儿个来是奔着你来的,如果不是这样,他是不必亲自来的,你是怎么想的?” 陶紫鸢微怔,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了蔺夫人还有心思关心自己,如果不是真的心理强大,就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女儿。 “夫……夫人,我……”陶紫鸢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在蔺夫人拍了拍自己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女子这一生最重要的莫过于自己的婚姻大事,陈都尉是个品性皆佳的人,虽然面冷,却是心热的。可做母亲的都希望女儿能够过得一生安稳。陈都尉虽好,可万一哪天出个意外,你就……是一个人了。” 这番话如果不是真的为自己着想的人是决计说不出来的,因为无论怎么看,蔺家的门第和风波亭的都尉相比,都是不足够看的,可这样的形势下,蔺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陶紫鸢不得不说是感动的。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心安,可以放心的去做事,就算有什么做不好的,只要有他在就不会出现纰漏。” “还有吗?”蔺夫人追问道。 陶紫鸢疑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想问的究竟是什么。 蔺夫人道,“你说的那些只能说他这个人很可靠,能力很强,让人足够放心,可嫁给一个人如果只是这些的话,那他只是一个……搭伙过日子的人。” 蔺夫人的话说的已经不能再直白了,“原本我一直是想着,让你和枫儿在一起的,可后来我瞧着你们的关系是好,却不是那一种。爱情啊,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感情,她可以让你无畏风霜雨雪的艰难,义无反顾的走进那个人的的生活。你喜欢陈都尉吗?” 陶紫鸢的脸刷的一红,“我……” 只是一瞬间,蔺夫人好像懂了,不禁轻笑起来, “竟是我没看出来,情投意合始终最是难得,你既然愿意,便是最好不过的。” 蔺夫人温柔的的抚摸着陶紫鸢的脸颊,眼中的慈爱始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哀愁, “我们鸢儿也长大了,真好。” 陶紫鸢张了张嘴,忍下眼中的眼泪,笑着道,“夫人放心吧,三哥不会有事的。” 蔺夫人笑了笑,没有说话可那样子似乎并不相信陶紫鸢的话。 ———— 翌日一早,陶紫鸢用过了早饭,陈堔便到了府里,却是在前厅和蔺大人一起用饭。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陶紫鸢才被通知去前面,本来陶紫鸢也没有多少行李,只是换上了之前的衣服,便离开了。 前厅的陈堔正在等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阴谋一样。 同蔺大人和蔺夫人告别,陶紫鸢终于正大光明的走出了蔺府,这么多天她都快适应起了大家闺秀的生活了。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刚一出门,竟然有些不适应了。 “怎么了?”旁边的陈堔关心的问。 “没……没什么,只是太长时间没出门了,有些不是很适应。”陶紫鸢道。 心下间暗自叹了口气,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很爱交际的人,尤其是再闷在家里一段时间就更容易不适应了。 陈堔笑了笑,安慰道,“没关系,慢慢来,不急。陛下那边我已经说过了,过几日圣旨便下来了,三书六礼是不能少的,你那边从蔺府出嫁,方才我也同蔺大人夫妇商量过了。” 他竟然连这些事情都想好了,而且很快的的便办妥了一切,以前陶紫鸢便觉得这是一个很神奇的人,现在她更觉得陈堔把周到这个词做到了极致。 “李相卿调回燕都了。”陈堔突然间说道,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就在二月中旬,我们的婚期在二月末。” 陶紫鸢想了想,突然间笑了起来,陈堔看过来眼中带着疑惑,陶紫鸢笑着道, “我只是在想,当时陛下说的时候,恐怕也挺无奈的,两个风波亭的人都和李家的一对兄妹闹的满城风雨的。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啊,如果没有李相卿,我也不会有今天吧。” 陶紫鸢回答的很坦然,陈堔原本有些担忧的心思也豁然开朗起来。 婚宴李相卿是会来的,还有灵筠,他不是介意李相卿,他是怕陶紫鸢忌惮灵筠。 “你……如果不想的话,我可以不给他们下帖子。”陈堔道,“你不必勉强自己。” 陶紫鸢笑了笑,停下脚步看着对面的人,“你是怕我看见李相卿呢,还是怕你自己看见李夫人呢?陈都尉为了李夫人闹的满城风雨的事情,我可是还记着呢。” 陈堔看着她唇角的狡黠,心中微暖,无奈笑道,“我是无所谓的,我只是怕你心里不舒服,毕竟,灵筠她……” 终于那件事情还是要被提起的。 陶紫鸢笑了笑,沿着长街走下去,没有再给陈堔继续说的机会,有些事情她知道就好了,该记住的恩她不会忘,该讨回的她也不会就这么轻松的放过。 第113章 进京,传言,彩雀生气了 灵帝元年二月十五日 东阳郡守陈珂擢升为丞相,并户部尚书,位极人臣。 东阳郡府的东军将领李相卿也被钦点为御林军统领,掌燕都府兵符。 李相卿护送着陈珂一同进京,陶紫鸢听人说那一天的燕都城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万人空巷,都围在南城门,等着看那马上的将军是何等的英姿。 摩肩擦踵的事情并不新鲜,更有甚者还有丢了鞋子的人也是常有的事情。 刚到燕都,便到处都是传言,就连正在蔺府中备嫁的陶紫鸢也不出意外的听到了底下的小丫鬟在议论。 “听说那位李将军当真是威风凛凛,不仅面容英俊,且气度非凡,年纪轻轻便已然官至御林军的统帅,当真是了不得的人物!” 另一个丫鬟笑着打趣道,“听你说的好像是已然芳心暗许了呀,莫不如向咱们姑娘求个恩赏,听说咱们姑娘同那位李将军也是有一些交情的。风波亭的陈大人也同李将军有些私交,说不定你去求了,咱们姑娘便同意帮这个忙了呢!” “去你的!”丫鬟恼了起来,嗔骂道, “你个小浪蹄子,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我只是说李将军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什么时候说我芳心暗许了!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既然姐姐自己没有那个心,那便是最好的。咱们姑娘喜欢清净,姐姐们说话做事的时候还是记着些分寸的好。万一传到外面人的耳朵里,会觉得是咱们姑娘品行不端的!” 彩雀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一个个议论纷纷的丫鬟纷纷禁了声,陶紫鸢在屋子里听着都有些讶异,从窗户看向外面,那个声色严厉的样子真的是彩雀吗? 答案是肯定的,只不过往日里这丫头在自己跟前素来都是一副温吞的性子,这怎么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等到教训过了那帮子人,陶紫鸢看着一个个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虽然心里有怨气,可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彩雀回到屋子里,将从外面取的衣服都拿了进来,是陶紫鸢明日大婚要穿的喜服。 看着进屋的彩雀一脸气呼呼的样子,陶紫鸢明白了这是被气着了。 “我看看谁惹咱们彩雀姑娘生气了?不过没想到咱们彩雀姑娘这么好脾气的人,亮出爪子倒是挺像样的。” 陶紫鸢故意打趣着道,引来彩雀的一阵娇怒,陶紫鸢笑的前仰后合,连连道歉彩雀这才消了气,催促着陶紫鸢试一试嫁衣。 里一层外一层,不知道穿了多少件,陶紫鸢觉得身上厚厚的一层,压的很重,可彩雀却是怔在了原地,一直到陶紫鸢唤了许多声才回过神。 “姑,姑娘,突然间感觉你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彩雀依旧有些呆呆的感觉。 “你这丫头啊!” 陶紫鸢宠溺着道,心下却感觉有些好笑,即便这一袭嫁衣再美,却也不至于像变了一个人。 可当陶紫鸢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也不由得一怔,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住。 镜子里的那个人在笑,可眼睛里却是深深的寒意,寒彻骨髓的那一种。 是……灵筠的样子。 镜子里的灵筠对自己说, “我的东西永远都只能属于我。宁愿毁了他,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属于别的人。” 陶紫鸢:“……” 镜子里的人唇角待着一丝得意的笑,下一瞬又变成了自己的样子,紧接着陶紫鸢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红色的嫁衣已经变成了一片片的红色枫叶缠绕着自己的身体,每一片枫叶上似乎染了血一般,枫叶的边缘锋利的割破了自己的衣服,皮肤,鲜血流淌在火红的枫叶之上,一点点的被吸食。 ———— 彩雀在一旁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撕扯着嫁衣的陶紫鸢,连忙上前试图阻拦她,却被推在一边。 彩雀不得已从外面叫了人来,三五个人一起才阻止了陶紫鸢的动作,可陶紫鸢却依旧执着于身上已然破碎不堪的嫁衣。 彩雀迫不得已去寻蔺夫人,在路上遇见了明兴被李相卿派过来送贺礼。 明兴听她说了因果将贺礼交给了明兴,一边出了门直奔卫府去了。 卫皇后和庸太子的事后,卫大将军不久也离开了人世,可卫府的其他人却是安然无恙,卫卿仪活了下来。 对于明兴卫府的管家不陌生,将人请进了府里,又去回禀卫府现在的主人,卫卿仪。 步履匆匆的管家去寻卫卿仪的半路上,被叫住了,转过身却是在园子里闲逛的夫人身边的丫鬟,夫人也在。 “夫人。”管家恭敬道。 严宝倩缓缓走来,身为仪伯侯府的四小姐,无论是行为举止都是无可挑剔的,也只有这样的贵族子女才能嫁进这样的勋贵人家。 “张管家这是要去找爷吗?”严宝倩笑着温和的嗓音说道。 “是,李将军身边的小厮来找,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同爷商量。”张管家道。 严宝倩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女,后者会意,有些歉然的样子问道, “张管家,咱们爷昨儿个同将军刚喝了酒,现下里还在醉着,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张管家心思一动,答道,“回夫人的话,来的人是明兴,说是蔺府的小姐生了病,想请风波亭的古大人看一看。” “蔺府的小姐?哪一位?”严宝倩疑惑着问道,“我记得御史大夫蔺府只有三位公子,没有小姐的。” “应该是是圣上最近赐婚的那位小姐,同风波亭的陈都尉的婚事,现下被蔺夫人认作了义女。” 管家解释道。 严宝倩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下一瞬又“哎呦”一声, “我的簪子方才掉了,我去寻一下,张管家你忙吧。” 说着严宝倩带着其他的侍女离开了,可身边的贴身侍女却留了下来。 一直到人群离开后,严宝倩贴身的侍女才对张管家说道, “张管家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姑娘请讲。” 侍女轻笑一声,道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第114章 湖边老叟,像风一样的男子 没有严宝倩的示意,她的侍女不会说这样的话。 管家虽然不知道自家夫人为什么这么做,但也明白,一个主子和一个奴才孰轻孰重。 即便蔺府的那位小姐同李家有几分交情,却也大不过那位将军的夫人,而自家夫人又同那位夫人是闺中密友。 张管家知道,自己是不能去寻大人了的。 当即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一直到侍女说了这样一句话, “张管家放心,爷喝醉了酒,就是叫不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如让那个小厮直接去风波亭寻人好了,左右那可是他们未来的都尉夫人。” 张管家明白了,这是夫人给自己的退路,可话说的好听,若是风波亭是那样容易寻到的地方,明兴又何必到这里来求自家大人。 可侍女一直在盯着自己,张管家也只好作罢,硬着头皮应了下来转身走去前厅。 等候了许久的明兴好不容易盼来了张管家,却没有见到卫卿仪的身影。 “张管家,卫公子呢?”明兴问道。 张管家扫了一眼前厅里还有些其他人,有些人表面上不在意,可实际上耳朵都竖了起来等着听自己说了什么。 张管家心中苦笑,却也不得不按着夫人给他的路走,对明兴说道, “我们爷昨儿个酒喝多了,还没醒酒,方才侍女叫了许久也没有叫醒,要不你去风波亭试一试看?” 张管家的话音刚落,明兴也明白了。 这就是不想管的意思了。 明兴道了一句谢,张管家要送他出门,在门口的时候明兴刚要走张管家却突然抓住他在自己耳边轻声道, “城外直走,湖边,找一个钓鱼的老叟。他会帮你的!” 张管家说着又在明兴惊讶的目光中转过身,催促着门口的人关上了府门。 明兴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张管家给自己的提示,可这府里究竟是谁挡着,明兴却是不清楚了。 ———— 离开了卫府,明兴马不停蹄,燕都城外好不容易找到了湖边,却没有看到钓鱼的老叟。 现下虽然逐渐回暖,却依旧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怎么会有钓鱼的老叟? 可心里再疑惑,明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自家将军因为夫人的关系是决计不会帮忙的。可明兴也清楚将军是在意陶姑娘的。 若非如此,也不会给她改个名字。 紫鸢,都是公子最喜欢的。 旁人不知,他这个从小跟到大的小厮却是清楚的很自家少爷的心思。 找了两圈明兴也没有找到人,眼看着一个时辰就要过去了,不知道蔺府那边怎么样了。 明兴是一阵心急如麻,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边找一边想,最后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一个办法。 “你是谁?在这儿做什么?” 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男子吓了明兴一跳,可转过身看到的却是一身蓑衣的年轻男子,手里拎着鱼篓和钓鱼的工具。 钓鱼的老叟没有,却是有一个钓鱼的年轻人了。 明兴有些纠结,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却不曾想眼前的年轻人竟是问道, “你要去哪?是迷路了,还是在找人?” 明兴微怔,随即道, “请问风波亭怎么走?” 死马当作活马医,大不了就是问错了人,那又能如何? 明兴心里想着,年轻的男子指向湖面的另一边, “在湖水的另一边。” 明兴看着已经是春意盎然,水波潋滟的湖面上连棵草都没有,更别提船的事情了。 “你为什么要找风波亭的人?看你的打扮不是普通人?你们家大人是谁?” 年轻的男子问。 “刚进京的御林军统领,阁下是风波亭的人吗?”明兴也不是傻子,怎么也听得出眼前的人不是一般人了。 “哦。”说着年轻的男子自顾自的走开,到湖边找了个地方,放上小凳和鱼篓,坐了下来。 明兴看着走着迷茫,却也只能跟上去,说道, “阁下若是风波亭的人,可代为转告一声,就说陶紫鸢陶姑娘在蔺府有麻烦,请陈都尉帮忙!” “陶紫鸢?” 年轻的男子手里的鱼竿鱼钩已经甩了出去,正准备稳坐钓鱼台的时候,被明兴的话吸引了。 明兴愣了愣,“是,是啊。” “那个六年前到风波亭的提司?”男子又问,仿佛在确认什么一般。 明兴点头如捣蒜,下一瞬只觉得一阵风吹过,紧接着鱼竿便落在了自己的手里,坐在凳子上的人早已经不见了。 明兴眨了眨眼睛,如果没有这钓鱼竿和凳子,他怕是要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了。 ———— 就在年轻的男子消失后不久,身着白衣的男子出现在了陶紫鸢的房间里,指尖轻点在陶紫鸢的眉间,下一瞬还在挣扎着摆脱桎梏的陶紫鸢突然间清醒了过来。 看着自己身上早已经面目全非的嫁衣,还有屋子里跌坐在地的侍女们,陶紫鸢有些不明所以,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明明是在努力的将那些枫叶扯走,却是扯破了自己的嫁衣。 更不明白眼前的男子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谁?”陶紫鸢看着男子问。 犹如超脱世俗的仙人,举手投足间皆是一股仙风道骨的飘然。 “何玖。”男子轻吐二字,陶紫鸢突的想到了一个人,玖大人。只是不知道眼前的究竟是不是那个人,正想着男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你这件嫁衣被人下了禁制,所以产生了幻觉。嫁衣我去寻,你明天出嫁之前不要离开这个屋子。” 话音刚落,手指在空中写了几笔,一个白色的“禁”字出现在空中,泛着白光。 何玖的手轻轻一推,字散开了,而整间屋子则被一种柔和的白光笼罩着。 “您是玖大人?”陶紫鸢问。 年轻的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自己,可答案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这是什么?”陶紫鸢又问,指着房间周围的白光。 “禁制,不出门,外面的东西便进不来,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也伤不了你。” 说着眼前一阵风吹过,陶紫鸢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前已然空无一人。 第115 小小的要求,贵重的贺礼 何玖,风波亭的第一人,传闻,其能力在陈堔之上,但终究是传言。可方才的一见,陶紫鸢觉得传言或许并不虚。 那个禁制八九不离十就是灵筠的作为,目的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教训,如果不是彩雀去请人遇到了来送贺礼的明兴,怕是没那么幸运会请来何玖。 所以,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自己就被困在幻像里了。 一地的红色碎布凌乱的散在地上,原本光鲜照人的嫁衣也被毁的不成样子。可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这可该怎么办? 这婚是陈堔向陛下求得,若是新娘子走不出去,定要被人耻笑。 陶紫鸢坐在屋子里,深深的叹了口气,一旁的彩雀还在为嫁衣的事情着急,想着怎么把嫁衣补上。 陶紫鸢为此无奈的苦笑起来,“好妹妹,你就是熬红了眼睛这嫁衣也不能恢复原样。” 彩雀道,“那怎么办?姑娘明日可怎么出门啊?” 陶紫鸢弯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安慰道,“放心吧,明日一早会有人把嫁衣送过来的。” 彩雀疑惑着,有着不相信,陶紫鸢却催促着其去休息,明日要起早忙碌,养精蓄锐才是王道。 在陶紫鸢用明日不出门的威胁之下,彩雀终于拗不过她,被推着去休息了。 看着彩雀离开,陶紫鸢长舒了口气,身边有这么一个热心肠的人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啊。 转过身,陶紫鸢看着摆在桌子上的嫁衣,等着别人来送嫁衣还不如自己动手解决,可一针一线的缝是决计不管用的。 所以陶紫鸢把荆溪唤了出来,还在打瞌睡的荆溪有些迷糊的看着把自己叫出来的陶紫鸢, “这么晚了,你不早点睡觉,等着明天早上嫁人,把我叫出来做什么?” 荆溪明显困的极了,毕竟白日里暗地里为自己修复身体也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情。 陶紫鸢看着桌子上的嫁衣,示意荆溪,后者微怔,有些茫然, “什……什么意思?” 陶紫鸢陪着笑道, “你不是继承了徐太医很多的能力吗?能不能把这件嫁衣修好啊?” 荆溪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确定了不是自己听错了之后,失声大笑,在陶紫鸢已经笑的僵起来,堪称假的不能再难看的表情下,突然间收起了笑容,道, “能。” “那……”陶紫鸢的话没说完,荆溪便来了一句, “但是有条件。” 陶紫鸢:“……” 她记得陈堔把人交给自己的时候,似乎是说过不需要任何条件的啊…… “救人不需要条件,但是……复原衣服就是另一件事了。”荆溪狡黠的一笑,似乎终于出了一口气般有些得意的样子。 “哦,那算了吧。”陶紫鸢想了想,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划算,一副准备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回到了床上睡下。 陶紫鸢不急了,却轮到荆溪着急了,忙追了过来,道, “你就不管了?明天出门你穿什么?” “一件衣服而已,不穿也罢!” 陶紫鸢十分淡然的宽衣解带,准备上床休息。 荆溪追着陶紫鸢身后,她本来想好的拿捏一番的,可陶紫鸢明显不给她这个翻身的机会啊。 “别介啊,你好歹问问我什么条件啊,女子嫁人可是一件大事,疏忽不得。” 荆溪苦口婆心的规劝着,听的陶紫鸢觉得有些好笑。 荆溪坚持不懈的道, “这个嫁衣修复也不是很麻烦,你只要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就可以了,非常非常小的。” 笑意盈盈的看着对面的荆溪,陶紫鸢并不多言,只是等着荆溪说完,问了一句, “还有要说的没有?” “你考虑一下吧,啊?” 荆溪一副期待的表情,同刚开始那个讲条件的人简直是大相径庭。 陶紫鸢笑了笑,看着她这副样子,问了一句,“什么条件。” 荆溪兴奋着道,似乎方才的一番口舌终于得到了回报。 “这个……给我换一件衣服吧。” 荆溪期盼着道。 陶紫鸢没有想到真的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当即也是怔了一下。 陶紫鸢以为换一件衣服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便应了下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荆溪的表情有一种得逞的样子。 这些都是后话,很快荆溪便帮自己修复了嫁衣,完好如初的嫁衣不仅没有了最开始的禁制,而且不知怎的似乎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好像哪里变了。 陶紫鸢说不出来的感觉,荆溪却是解释道, “我在衣服上面加了一些凤羽,所以看着就亮丽了许多,但并不落了俗套,算是送给你的吉礼。陈堔呢,虽然不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人,但是确实很可靠。只是,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荆溪很认真,很严肃,陶紫鸢也能感觉到她在担忧一些事情,因为陈堔的身份很特殊,他身边的人一直处心积虑的针对自己。 就连荆溪也在担忧,真的要选择的时候,陈堔会怎么选,毕竟有情容易,情长很难。 “我只是觉得在他的身边很安心,他说了护着我,我信他。”陶紫鸢道。 她是在赌,赌一次,如果赌输了也就是输了,可不是这一次,她这一生都会遗憾。 荆溪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 “好吧好吧,陷入爱情的女人啊,不可阻挡。我只能期盼着你幸福了。话说李相卿给你送来的东西,你看了吗?” 陶紫鸢微怔,忙了一天,这件事情她倒是忘记了,从床上下来打开了彩雀放在桌子上的盒子。 这是明兴白日里送来的东西,陶紫鸢打开盒子后,不由得怔住。 连同身后的荆溪也忍不住跟着惊叹出声, “我的天呐,这年轻人可真是有心了!丫头,你真有福气啊!” 陶紫鸢不明白荆溪的话是什么意思,有心可能是有的,可福气从哪里来的? “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簪子吗?只是看起来很贵重的样子。”陶紫鸢说道, “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应该收的。”陶紫鸢说着将盒子盖上,准备哪一天把东西还回去。 一旁的荆溪却是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让陶紫鸢觉着自己手里的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宝贝。 第116章 特殊的簪子,热闹的风波亭 荆溪像看傻子一样的表情让陶紫鸢有些不适,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陶紫鸢问荆溪, “这簪子,哪里特殊了?不管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簪子。” 荆溪似乎有些惋惜这样一件宝贝落在了一个不识货的人手里,“如果不是我在,恐怕你真的就要错失这件灵器了。” 说着荆溪开始讲起了一件很久远的故事,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的事情出现了一位十分厉害的玄术大师,是那种巅峰性的级别,据说龙族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位玄术大师有一件法器,可以随意的变幻形态,每一种形态都有不同的用处,后来大师把法器送给了心爱之人作为礼物,也就是陶紫鸢手里的这只玉簪。 玉簪没有什么攻击性,可是保护的作用却是令人难以忽视的,一般的禁制和伤害对于其根本就没有作用。 “真是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被李相卿淘到了,话说这东西也可以有其他的形态,但具体需要什么样的咒语和方法已经失传了。” 荆溪感叹着道,言语之间对那位大师充满了憧憬和向往之情。成功的勾起了陶紫鸢的好奇心。 “你见过他吗?”陶紫鸢好奇的问。 荆溪点头应道,兴奋着道, “八百年前见过一面。那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啊,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比李相卿还要俊美几分。” 陶紫鸢恍然大悟的样子,能让荆溪如此挑剔的人称赞的一定是有相应的实力的,也让陶紫鸢认识到了这件玉簪的特殊性。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更不能收了。” 陶紫鸢把东西放了回去,准备哪天还给李相卿。 荆溪不禁追问道,“为什么?你跟他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而且这件贺礼送给你的话,也正合适,最起码你就不用担心某些人算计你了。” 想起上次在远间观的事情,荆溪便觉得后怕,当时她都失去了意识完全没有察觉到陶紫鸢遇到的危险,如果不是有老道在,陶紫鸢就真的是命悬一线了。 陶紫鸢笑了笑,淡淡道,“不想欠他的。” 荆溪看着她转身的决绝,知道自己再怎么说都是没用的了,陶紫鸢都不会改变主意,只能暂时放弃,回头跟陈堔讲也是一样的。 希望那位在这溅事情上不要这么坚决。 ———— 二月十六日大婚当日陶紫鸢起的很早,熟悉再加上一系列的流程用了许久,基本上已经到了闭上眼睛就会开始打瞌睡的程度。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蔺夫人送自己出门的时候,蔺夫人抹着眼泪,送别自己离开,温热的眼泪滴在自己的手背上,让陶紫鸢再也无法视若无睹。 她以为自己是不会哭的,明明应该高兴的事情,偏偏不争气的流下了泪水。 蔺夫人挽着陶紫鸢的手,迟迟舍不得放开,一直到蔺大人提醒她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手。 陶紫鸢踏上花轿,长街上迎亲的队伍虽不至于十里红妆却也是铺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陶紫鸢坐在花轿里,刚刚把眼泪擦干了只觉得腹中饥饿,外面的彩雀适时的递进来一盒果子,陶紫鸢接过了放进了嘴里充饥。 听说这一天也是外邦使臣进京的日子,外邦的使臣看到了一幕曾问过接待的人,这是谁家的千金。 接待的人正是卫卿仪,看了一眼长长的迎亲队伍,笑着道,“这是御史大夫的女儿嫁人,嫁的是我朝风波亭的都尉,是我朝陛下亲赐的婚。” “哦?是那位陈都尉吗?” 外邦的使臣问,一头漂亮的卷发,再加上碧蓝色的瞳孔,在整天街上都是显眼的人物。 连在旁边的卫卿仪都逊色了不少,毕竟卫卿仪的俊美是黎清王朝的大多数人向往的,而外邦使臣的出现更像是新奇的事物一般。 “正是。”卫卿仪答道,“就是那个骑在马上的男子,今天的新郎。” 使臣笑了笑,似乎很开心卫卿仪的介绍,也似乎很欣赏陈堔的样子,夸赞道, “我看你们这位都尉,仪表堂堂的样子,像位真英雄。” 卫卿仪微怔,不知道这外邦人初次见面就如此称赞陈堔的缘由,只能附和着,随即引着使臣进了宫。 ———— 那一天的风波亭有许多人,而且若有人都看上去很开心,很热闹,冲散了不久前的阴霾。到处都是挂着红绸喜庆的样子。 坐在宜君轩里,陶紫鸢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彩雀也是出去了很久才带了一些吃食回来,陶紫鸢勉强垫了些肚子,天黑后陈堔终于回来了。 却是一身的酒气,凌源辛酉,零,也都大着胆子闹起了洞房,一个劲的拉着陈堔喝酒,撺掇着掀开新娘子的盖头。 还有一些年轻的护卫也在一边看着热闹。 陶紫鸢记着,从自己来风波亭以后,这样的热闹似乎从不曾有过,这里的人每一天都很忙,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但每一处宽阔的院子,都显得很冷清。 可到最后陈堔也没有让他们得逞,更有凌源引着众人出了门。 虽然闹腾最欢的是他,可最会看眼色的也是他。 一直到人都散去了,彩雀也被支了出去,房间里剩下一对新人的时候。 脚步声响起,离自己越来越近,看着那双黑色的靴子停在自己的眼前,陶紫鸢突然有些紧张起来,盖头被掀起的那一刻,她听到了一声轻笑。 “笑什么?”陶紫鸢问,声音糯糯的,柔柔的,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是自己的声音。 陈堔俯身,眼睛里藏着笑,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我在笑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明明同蔺枫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像个不会累不会哭的男子一般。” 陶紫鸢抬起头,对上了那双含情脉脉的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已经被他堵住了嘴。 很轻,像是蜻蜓点水一般的温柔,浅藏辄止的满足。 今夜的陈堔一袭红衣惹了眼,面色也柔和温暖了许多,褪去了冷漠剩下的只是款款温情。 他的手掌轻抚着陶紫鸢的脸颊,爱惜的说道,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婚,我会用尽一切去守护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第117章 陈夫人,李姑姑,不可逆转的大事 一夕之间,陶紫鸢变成了陈夫人,而外邦进京的使臣也被皇帝在第二天的夜里设宴招待。 作为风波亭的提司,陶紫鸢也要负责当天晚宴的安全事项。 一大早起来陶紫鸢有些腰酸背痛,彩雀进屋的时候端进了一盆清水,刚洗完脸没多久,屋子里进来了另一位陶紫鸢没有想到的人。 李姑姑。 陶紫鸢以为这位李姑姑随着先皇后故去了,再不济也是留在宫里,却没想到竟然被陈堔接到了风波亭中。 昨日她还不曾见过这位李姑姑,今日便上了门,想必是陈堔特意嘱咐的。 “夫人今日起的晚了,虽说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但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 陶紫鸢还没来得及惊喜,李姑姑已经碎碎念起来,无非是这规矩,那规矩的,听的人头昏脑涨,但总有那么一些熟悉安心的感觉。 就像是曾经很熟悉的人,很平常的事情。 虽然有些平淡乏味,却异常的安宁。 李姑姑的手很巧,不一会儿便梳好了陶紫鸢的头发,青丝挽成了妇人的发髻。铜镜里面的女子低眉含羞,朱唇点目,眉眼之间是独属于妇人的风韵。 “今儿个宫里夜宴,大人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了,午后大人会来接您,上午的时间夫人需要浏览一下今日夜宴的名单,还有宫里各处的守卫情况。” 李姑姑三言两语清楚的安排好了陶紫鸢今日的行程,一边往梳好的发髻上插上了一支玉簪。 陶紫鸢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眼熟,突然间想起来这事李相卿送的,刚要张嘴却被李姑姑抢先了一步, “大人说今日夜宴,夫人还是戴着这支簪子的好,以做防身之用。人家既然送了来,就没有退回去的必要,左不过再送给人家另一样东西便是,夜宴之上鱼龙混杂,难以防备是不是会有漏网之鱼。” “知道了。”陶紫鸢有些泄气,她知道这一定是荆溪说出去的。 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告的状,话说…… 陶紫鸢突然间想起来一件事,面色刷的红了起来,一边正在收拾梳妆台的李姑姑看见了,问了一句,“姑娘怎么脸这么红,可是发热了?” “没……没有。”陶紫鸢躲开了李姑姑要伸过来的手,眉宇之间破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我只是突然间想起,大人今天走的很早,我起的这么晚,确实有些不合适。一时羞愧,难免脸红。” 话音刚落,李姑姑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了过来,看的陶紫鸢有些羞臊。 “恕奴婢多嘴,夫人还是姑娘的时候总是喜欢睡懒觉,即便是在皇宫的时候也是如此,陛下不同你计较是他心胸宽广,可如今已为人妇,夫人同大人便是一体的,就算是大人不在意,可这风波亭里的其他人都看着您这位夫人的做派呢。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您都是风波亭的招牌,是好是坏,都在您一念之间。” 李姑姑一本正经的说道,随即松了口气道, “如今您也能想明白,那便是最好的。” 陶紫鸢无奈,和李姑姑说理,她绝对是输的那个人,当即连连应了下来,一旁的彩雀看着这一幕不禁偷笑起来。 用过了早饭,陶紫鸢又看了一上午下午夜宴的人员名单还有一些相关的事情,为晚上的夜宴做好准备。 无非就是一些官员,还有家属,以及每个人的坐次安排,节目安排的事情,冗杂且无聊。 但是这么长时间,她也习惯了这种无聊的文章。 偶然间一片花瓣不知怎么的从仅仅打开了一个小缝的窗户飘了进来,落在了打开的本子上。 陶紫鸢拾起粉色的花瓣,看着上面点点红色的纹路,这是院子里的梅花开了。 春天快要到了。 一股梅香扑鼻,清冷的幽香让人心旷神怡,抬起头的功夫陶紫鸢看见一束红梅挡在那人的身前,缓缓落下,露出了那人一袭紫衣的清俊容颜。 “喜欢吗?”陈堔问。 陶紫鸢笑着点头,陈堔又问,“那是喜欢红梅,还是喜欢折红梅的人?” “都喜欢。”陶紫鸢笑着道。 陈堔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发顶,将手里的红梅递给了迎过来的彩雀。彩雀去找瓶子安放红梅,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了两个人。 陶紫鸢不自觉的垂下头,那人却已经从桌子的另一边走到她的身旁,看着书案上的东西,问道,“都看过了吗?” 陶紫鸢点头,“看过了。” “有没有发现什么?”陈堔问,他知道陶紫鸢是细心的,有着东西她可以看得到。 “陛下安排的武将明显多于文臣,而且你看陈珂的位置,竟然和左将军一起,这两个人陈珂的位置明显更高一些。真的论起位置,左将军可要比他差了许多。陛下这么安排,就是为了有意抬举将军这些武将。” 陶紫鸢一边说一遍将本子翻到了另一页指着上面外邦使臣带来的东西说道,“外邦使臣带来了许多玻璃,还有墨水,钟表之类的东西,他们可能要同我们通商。这样的话,陛下这么做明显有些得不偿失了。” 陈堔见此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陶紫鸢以为自己说的错了,却听陈堔道, “不是得不偿失,而是陛下根本不想同他们通商。陛下说,我黎清王朝有千年的国运,地大物博,不需要同外邦的蛮夷通商,和胡人通商是因为他们对我们俯首称臣,可这些外邦使臣是要和我朝平起平坐。而且目中无人,猖狂的很。” 陶紫鸢微蹙起眉头,并不是很赞同陛下的观点,相反她觉得应该同这些人通商引进一些新的东西。才能不断的的发展繁荣。 陈堔看着他蹙眉的样子,问了一句,“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陶紫鸢如实告知,得到的回应却是陈堔轻声的一笑,似乎觉得她的想法很单纯,陶紫鸢不解,陈堔解释道, “泱泱大国,引进了新的好的东西固然是好事,可如果思想也被人改变了,那于国家来说便是一件不可逆转的大事。有些人很可能通过对我朝的百姓进行欺骗,从而达到让我朝归属于他们的目的。” 第118章 礼物,回礼,当家人 用思想进行控制,这确实是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但是如果故步自封这样真的好吗?互相学习新的东西,互相融合不是才更能进步发展吗? 陶紫鸢看着身旁的陈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陈堔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你还太年轻了,如果真的一切都可以向着那么好的方向发展,那岂不是一个王朝会越来越兴盛了?又怎么会有这么多次的改朝换代,王朝更迭?” 陶紫鸢哑然,确实陈堔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毕竟没有人能保证新的就一定是好的。 “可……不如尝试的话,终究不知道这东西是好还是坏啊,不能因为不知道就……直接否认了它存在的意义。” 陶紫鸢还是不死心的辩驳着道。 诚然陈堔有在思考她的话,也沉默了片刻,“回头我跟陛下说说,晚宴的时候如果有机会你也可以对比下进言,想法还是很不错的。” 陶紫鸢有些为难,“那还是算了吧,你跟他说吧。” “怎么了?”陈堔问道。 陶紫鸢苦笑出声,“因为赐婚的事情,我已经把他得罪的透透的了。” 陈堔笑出了声,看着她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觉得好笑,安慰道, “跟你说了没关系,别再放心上了。明天没有什么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散散心,怎么样?” 陶紫鸢笑着应了,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别的,这才换了衣服出门。 晚宴上陶紫鸢负责的是殿内的安全,所以一身宫人的打扮倒是更适合她,不用一身黑色的劲衣,反倒是着了一袭蓝靛色的衣裙,刚一进宫门便是惹眼的存在。 她不是很倾国倾城的那种相貌,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给人一种清冷干净的感觉,所以很多人都会误以为她是不谙世事的闺阁出身的大家小姐,而一旦看到她身旁的陈堔,便难免要诧异一番,这个给人眼前一亮感觉的人竟然是那位在宫里待了五年的风波亭提司。 一路到了含章殿,陶紫鸢同陈堔分开,一个在殿内,一个在殿外,再一次的确定了四下里都没有任何隐藏的机关暗器等等一切的危险,陈堔对陶紫鸢说了一句, “注意安全。” 紧接着便带着其他的人去了外面巡视。 陶紫鸢等在含章殿,看着宫人们进进出出的接受着检查,不多时的功夫便天黑了下来。 夜宴也要开始了,越来越多的人进到了皇宫里,同陶紫鸢第一次参加宫里夜宴相比,可能也就是外邦的使臣更值得人期待了。 皇家的夜宴可能最多的作用就是身在高位的帝王同大臣们联络一下感情,还有就是说不定陛下看着哪些顺眼的人心情一好便直接赐了婚。 碰见李灵筠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李相卿也是今天的“宾客之一。 风波亭的人搜了身才将人放进含章殿,途径陶紫鸢身边的时候李灵筠很明显对陶紫鸢发间的簪子很感兴趣, “我送你的新婚礼物还喜欢吗?” 灵筠笑着,温婉和善,只有陶紫鸢知道那个在镜子里的人是怎样一副蛇蝎心肠,恨不得致自己于死地。 陶紫鸢同样弯起唇角,说道, “感谢将军夫人的贺礼,我很喜欢,我们家大人也很喜欢。来而不往非礼也,等您府上添了公子小姐的时候,我一定送上一份大礼。” 灵筠的脸色没变,可很明显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陶紫鸢弯唇轻笑着,丝毫没有惧意,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夫人还是快请进吧,外面冷,染了风寒便不好了。” 灵筠温柔的笑着,道了一句,“谢谢提司大人。” 转身灵筠进了含章殿,陶紫鸢看着风波亭的人检查下一个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李灵筠二人成婚多年,却一直没有子嗣,但李相卿却一直没有纳妾,外面的人肯定是有一些风言风语的。 却没有人清楚,身为人神的灵筠,拥有长生不死的能力,却也无法生育,绵延子嗣。 至于陈堔,陶紫鸢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可没有孩子承欢膝下,李相卿虽然不说什么,却始终是灵筠心里的一根刺,也正因为如此,灵筠才会对李相卿心怀愧疚。 外邦使臣很快便出现了,照例也要进行搜身,刚开始使臣旁边的副使抵触这种行为,正使的年轻人却是十分配合的接受检查。 陶紫鸢看了一眼那个正使,金黄色的卷发到肩上,还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宛若大海的颜色一般,里面藏着秘密和美丽的故事,吸引人去探索。 身边的人拍了一下陶紫鸢的肩膀,后者才回过神来,正使正笑着对自己说,“很高兴见到您,美丽的夫人。我对您的丈夫很敬仰,希望有时间可以跟你们一起喝杯茶。” 虽然正使黎清话说的依旧不是很清楚,但足够让人听清,而且很流利,这种直白的表达方式陶紫鸢还是第一次见。但并不会让人觉得他有什么其他下流的想法。 后来在交流的过程中陶紫鸢才知道这叫做绅士,独属于区时空的绅士精神。以至于后来的很长时间,黎清王朝的人都在追求学习这种精神。不过也只是虚有其表罢了。这都是后话。 当下陶紫鸢笑了笑,十分得体的回道,“使臣远途而来,是我朝陛下的座上宾,能有这样的事情也是我等的荣幸,很期待与使臣的交流。” 年轻的使臣笑了笑,穿着红色的袍子,是那种在中间有一排纽扣的衣服盖住了紧身的裤子,露出及膝的黑色皮靴,一副干净利落的样子,陶紫鸢觉着他这身衣服出门的时候一定很方便。 使臣一行人进了含章殿,便再也没有来客了,其他人都严阵以待的守在殿外,独独只有陶紫鸢走进了殿内,不起眼的角落里成为了殿内普通的一个宫人观察着可能发生的危险。 陛下很快便到了含章殿是被陈堔亲自护送来的,当他出现在含章殿门口的那一刻,群臣行礼,连同外邦人也将手放在胸口,弯下了腰来恭迎着这位天朝的当家人。 第119章 舞者,乐师,美妙的歌声 “众爱卿平身”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一袭明黄色龙袍的皇帝站在阶上,一众朝臣跪拜在阶梯之下。 宫殿辉煌,泱泱大国,天朝繁盛之景,外邦使臣也是第一次见,难免有些惊诧。 而如今的这一番大国气象同燕武帝的兢兢业业,励精图治是分不开的。陶紫鸢不禁有些怀念那个在未央宫中彻夜的审批着奏章的帝王。 如果没有他的开疆扩土,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广阔国土。 只不过这些人说他们这些外邦来自于大海的另一侧,陶紫鸢总觉得这些人的来历有些蹊跷,大洋的彼岸究竟是哪里,没有人清楚。 而且不知道会不会是哪些其他时空来的人。总感觉这些人在隐瞒着什么。 陶紫鸢看着歌舞升平的含章殿,奢靡繁华,觥筹交错,几乎看不出每个人私底下的隔阂,一片粉饰的太平。 皇帝满意的观看着属于他的王朝,有些时候陶紫鸢在想,帝王之家的血脉真的很神奇,即便你没有在那里生存,可依旧能对这些事情处理的游刃有余。 很快,年轻的外邦使臣向皇帝敬酒, “尊敬的天朝皇帝陛下,贵国的歌舞和繁盛景象是空前绝后的辉煌,请允许我代替我们的国王陛下表达对您的敬仰。此次出使回国,我们带来了国内的美酒和器皿,希望可以与贵国通商,永结万年之交!” 优雅得体的举止,再加上本就风度翩翩的外型,很快的外邦使臣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陶紫鸢注意着有很多闺阁中小姐的目光都在看着那个人的方向。 稀奇的有,欣赏的也有,总之估计今天会有很多人对这个使臣有很深刻的印象。 年轻的皇帝弯唇轻笑,陶紫鸢看不懂他的心思,但是陈堔跟她说过通商的事情,皇帝有一种优越感,对于这些外邦,颇为不屑。 兵书上讲,骄兵必败,陶紫鸢有些担心皇帝这样骄傲的态度是不是会引来怎样的麻烦。 “使臣不远万里来到我朝,这是我天朝为了使臣接风洗尘准备的晚宴,席间歌舞均是流传已久的舞蹈歌曲,使臣觉得如何?” 年轻的使臣不动声色的笑着,似乎没有陶紫鸢想的那般不经世事,道, “贵国的歌舞甚好,颇有贵国典雅之风韵,此次到贵国出使的使臣中,也有了我国的舞者,恭贺贵国盛世之象。” “哦?”皇帝笑了笑,似乎只要不谈通商的事情,他都可以接受,尤其是这样以美人为贺礼的恭贺。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舞者是进献给陛下的礼物,不过重点在于,皇帝对她是不是感兴趣。 但是当外邦的女子出现的那一瞬间,陶紫鸢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一双冰紫色的瞳眸毫无疑问的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更不必说什么金色的卷发,以及白皙的让人惊叹的肌肤。 只见那异域风情的美人不苟言笑,有几分清冷孤傲的感觉,一袭贴身的红色舞衣包裹勾勒出了美人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 美人的衣服不是黎清王朝的那种罗裙,而是上下身分开的,袖口和裤脚都紧贴着身体的那一种,所以很容易便显示出了自己的身形,毫无疑问的吸引了人的眼睛。 柔软的身躯在大殿上起舞,足尖点地,腰间穿着的的只能勉强包裹臀部的短裙随着她的舞动旋转起来,左边的脚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抵在左边的膝盖后面。两只手高高举起伸直,在头顶相交。 随着美人的动作,一种从未听过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那是一种浑厚的,时而又可以很轻盈的声音,很多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陶紫鸢看着那些本来便摆在那里她却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乐器在那些外邦人的手中发出十分悦耳的声音。不是古琴笛子这些黎清王朝的乐器,却依旧很动听的声音。 音乐声响起,舞者在跳动,陶紫鸢惊叹于她的美满,柔软美丽的肢体,却没想到这样的人还可以拥有宛如天籁的歌声。 不是女子那种尖尖的声音,也不是温软如水的嗓音,也没有拉长了每一个字的长度,而是很舒服的,很圆润的唱着一种奇怪的却异常好听的歌曲。 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的夜宴过后,燕都里开始渐渐地流行起这样的曲子,因为人们发现这样的曲子别有一番风情,不过也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里才会有这样的盛景。 因为,这位舞者毫无疑问的被纳入了皇帝的后宫,而身为风波亭提司的陶紫鸢本来不必要负责这些内宫的事情,却被临时指派负责舞者的安危。 年轻的使臣没有急于通商的事情,而是顺其自然的融入了天朝的繁盛之景中。 离开含章殿的时候陶紫鸢总觉得有些奇怪,说不上是哪里。 只是这位舞者看起来情绪并不是很高涨。 有宫里的女官带路,陶紫鸢负责的其实只是舞者的安危,半路上碰到了在宫内巡视的人皆纷纷露出惊诧的神情,陶紫鸢可以理解,毕竟这样异域风情的美貌在黎清并不多见。 燕都里有胡人,却并没有像舞者这样惊艳的人。 陶紫鸢觉得很有趣,在黎清这样的人称作舞姬,可那个外邦的使臣却称呼这个女子为舞者。 一直到了景阳宫外,陶紫鸢正准备离开却意外的瞥见了女子厌厌的神情,似乎对于这辉煌的一切充满了厌恶。 而且那深邃立体的五官给人一种哀愁的感觉,似乎在为什么而悲伤。 景阳宫的殿门被合上,陶紫鸢安排了人守在外面便回到了含章殿,或许今夜过后,这位美人便要成为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了,一朵璀璨的花在深宫之中盛放着属于她的美丽,可能欣赏到的似乎只有那么一个人。 陶紫鸢挑了挑眉,她总觉得这些被困起来的人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他们的衣食有了最基本的保障,不幸的是,失去了自由。 可在没有能力的时候,自由又能怎样?或许连一顿温饱的饭也无法解决。 第120章 巧合?偶遇,醉了的使者 回含章殿的路上,陶紫鸢没有想到,竟然会碰到李相卿,只是不知道他是故意等在御花园的亭子里,还是真的很巧路过而已。 陶紫鸢想装作没有看见直接走过,李相卿直接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陶紫鸢转身想走,却听那人无奈的笑道,“我说,你好歹也装装样子吧。“ 陶紫鸢停下步子,虽然没有太多的愧疚,但是人家已经这么说了,再装作没有看到,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更重要的是…… 陶紫鸢伸手拔下了发间的簪子,递给对面的李相卿,“这是你送我的,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虽然陈堔说这个东西可以保障自己不再被灵筠伤害,可这东西是李相卿送的让她总觉得有些不是很舒服。 不说划清界限,这么大的人情她还不起。 “没了?”李相卿问,“就没有别的要和我说的了?” 陶紫鸢点了点头,没敢抬头看他。 她总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怪怪的,李相卿对自己太好了,好到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好到,她会觉得自己对灵筠是有愧的。 “东西是我和陈堔打赌输了才送你的,所以我不会收回,如此你便可以同我两清了。” 李相卿说着已然转身沿着另一条路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大概是要去什么别的地方走走,醒醒酒吧。 又走了几步,陶紫鸢也不知道是自己太幸运,还是这个时间的问题,皇帝也走了过来,陶紫鸢行礼站在一边等着皇帝走过,他却停了下来。 说实话,她不希望这么幸运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因为很快她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皇帝将其他的人支开,至于陈堔陶紫鸢没有看到他的影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还在记恨我?”皇帝问。 “没有。”陶紫鸢很快的答道。 皇帝笑了笑,“朕要是不那么说,能知道你喜不喜欢他吗?你若是不喜欢他,朕是不会给你赐婚的。” 陶紫鸢惊讶的抬头,正好对上那双得逞的笑眼, “不过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连夜从云都府赶了回来,就为了问你的心意,如此看来也算是朕做了一桩好事。” 陶紫鸢:“……” 在未央宫外跪了一个时辰,她至今还深深的记得那种难受的滋味,不止是身体上,还有心理上也是如此。 如今他竟然一句话便带过说是为了自己好,她得是有多大的心才会相信这种事情? 陶紫鸢心理正暗自腹诽的时候,皇帝又问了起来,“你就不怕真的得罪了朕,朕真的让你给他做妾?” 陶紫鸢看了他一眼,面前的人她真的看不懂,不像皇帝,也不像风波亭的歌苏。 “陛下是明君,自然是不会的。” 陶紫鸢道。 虽然这是连她自己也不相信的答案,却也是最好的回答。 皇帝自然是也不信的,可是他却觉得很有趣,尤其是看着陶紫鸢这样一本正经的说着他能听出来的不是真心话的恭维之时,更是有趣。 几乎是一瞬间那个人身上的气质便变了,收敛了轻松自在,反而是严肃了起来,稳重起来,更像是一位帝王。 疏离感,距离感,油然而生。 一条无形的鸿沟出现在两个人之间,在告诉陶紫鸢自己,面前的人是怎样的身份地位。 “你是陈夫人,别忘了你也是风波亭都尉的候选人。风波亭之所以是风波亭,不是因为陈堔,而是它本身所承担的使命。” 皇帝淡淡道,冷漠却明智的提醒着陶紫鸢的现状,似乎给她及时的泼了一盆冷水,让她清醒了许多。让她记起自己是风波亭的提司。 “诺,臣谨遵教诲。”陶紫鸢恭敬道。 皇帝走过,身后的内侍们随着一起从陶紫鸢的身前经过,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 很快的陶紫鸢顺利的回到了含章殿,而大殿上的人已经逐渐散去了,可使臣还坐在那里,不知为何陶紫鸢总觉得这些人很怪。 不是在外貌上,而是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 年轻的使臣看了过来,两个人的目光相对,他举起了似乎在邀请自己举杯共饮,但奈何陶紫鸢不能在这里喝酒,或者说她的身份不可以。 使臣笑了笑,杯中酒一饮而尽,不知是美酒太烈,还是思念家乡,那一闪而过的晶莹就在眼角,让人疑惑的同时惊艳于他优异的外貌。 很快,晚宴便散了,本来这就是皇帝也主的夜宴,主人都走了,其他人自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至于那些准备相看人家的大臣夫人们,以及心里也都有了一番盘算。 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收获归去。 使臣要被送到外面的驿馆,当仁不让的是陈堔和陶紫鸢负责。 年轻的使臣很高兴,喝了许多酒,是被其他人扶着上了马车的,等到了驿馆人早就已经睡着了,还是风波亭的人给背到驿馆里的。 “见你……见你……” 使臣喝醉了之后一直说着见你,见你的话,陶紫鸢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看了看陈堔,很明显后者也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见谁?或许是想家了吧,陶紫鸢如是想着。 完成了任务,使臣安全的到达了驿馆,二人才骑着马往风波亭的方向走去。 因为一天下来,陶紫鸢难免觉得有些疲倦,骑马背上有些腰酸背痛,昏昏欲睡的感觉。 “累了?”陈堔问? 陶紫鸢点了点头,陈堔笑着道,“跟我来,马上就到了。” 陶紫鸢疑惑着,陈堔却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却是带着她到了一间客栈。 “……”陶紫鸢看着客栈,有着不明白陈堔的意思。 “不是累了吗?就在这休息吧。明天一早再回去取东西。”陈堔笑着解释道。 陶紫鸢确实很想睡觉,也没有拒绝,扶着陈堔的手下了马,挽着他的手进了客栈,却没有想到这间客栈里的一应装饰居然可以超出想象的好。 几乎是一进房间陶紫鸢便困得倒在床上,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脸上还有没卸掉的妆,还是陈堔给她擦掉的。 第121章 成婚的概念是什么,大概是身边有一个可以依偎的人在,夜里睡觉都会感觉安心许多。 做噩梦的时候,陶紫鸢扯住了旁边的“枕头”,梦里面也突然出现了一双手,带着她脱离危险,飞跃翱翔在一望无际的蓝色天空之下。 睁开眼睛,窗外的天已经大亮了,她依旧还是没有遵守李姑姑的话,早睡早起这件事离她很遥远,不过身边的人离她很近。 “醒了?” 仿佛是察觉到了自己在看他,前一刻还在熟睡的人睁开了眼,看向自己,那双眼睛很漂亮,很睿智,看的也很通透。 虽然总是在用冷漠作为装饰和防守,可在那冷漠之下的温暖,却是从不曾消逝的。 “嗯。”陶紫鸢笑着应道,身边的人已经吻在了她的额间,温柔的动作让人可以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和倍加珍惜。 “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买回来。” 陈堔一边说一边已经起身穿好了衣服,陶紫鸢窝在床上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毫无“羞耻心”的懒床, “我想吃于记的包子,张家米粥的八宝粥,油条。还有五必居的咸菜。” 陈堔似乎也见怪不怪的,毕竟以前她便有这个习惯,现下只是宠溺的摇了摇头,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出门去,临走前还嘱咐了一句, “你再歇一会儿,等我回来了你再梳洗也不迟。” “好!”陶紫鸢笑着应了,看着陈堔离开了房间,又躲在床上懒了一会儿才从床上爬起来。 她睡醒了也没有什么事做,索性梳洗一下,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好在客栈里备下了简单的梳洗工具,梳子,很短的一段中上乘的青黛,还有口脂等等,东西都不多,却是女子需要用到的。 这样的东西不是什么样的客栈里都有,也只有这样只为特定的人开放的客栈才会提供这些,当然,这些东西住店的人可以自行选择带走,也可以留下,却是不用再付额外的房钱。 这样的客栈,即便是燕都城里也没有几家,收拾妥当了,陶紫鸢换上了衣服,刚刚系上外面的腰带,门便被敲响了。 “谁?”陶紫鸢高声问道。 “是我。”陈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陶紫鸢笑着走过去打开了房门,迎面陈堔的手里满满的都是陶紫鸢点的吃食。 她这个人有一个特别的习惯,什么都能委屈了,唯独……吃食上是绝对不能委屈的。 早已准备好了给陈堔梳洗的水和手巾,陶紫鸢伺候着他梳洗之后两个人吃过了早饭,便离开了客栈。 走出客栈之后陶紫鸢才发现,这家名为自居的客栈竟然坐落在燕都城最繁华的地段,长安街的中央。 可以说这是一片寸土寸金的地方,这么大一家客栈,可想而知这背后的主子该是何等的地位和财富。 然而当陶紫鸢问及的时候,陈堔却是笑着挑起了眉梢,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 “不会是你吧。”陶紫鸢问。 陈堔不置可否额的挑眉,陶紫鸢忍不住咂舌,“这可真是财源滚滚啊。” 陈堔笑着,牵着她的手走在长安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默默地护着身旁的夫人, “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足挂齿。” 陶紫鸢哭笑不得,这话是不假,可为什么听着这么让人想打他呢? 不过一想起这是自己家的,陶紫鸢觉得还是忍了吧。 “咱们这是要去哪?不是要逛长安街吧。”陶紫鸢问道,放在以前她可能还有点新鲜感,现在尤其是去年,长安街她已经走了好几遍了,陈堔说的秘密的地方应该不会是这条街上的吧。 “当然不会。”好在陈堔给她吃了一副安定剂,只要不是长安街就好。 ———— 燕都城外 陶紫鸢跟着陈堔走上了河面上大船的甲板上,不一会儿的功夫船便行驶起来,身后水纹潺潺,沿途的岸上似乎可以隐约间听到阵阵琴音入耳,怡心养性,倒是风雅的很。 “这条运河现在还没有开通,不过也快了,下个月便可以正式的开通,届时从燕都一直到东阳郡的水陆便可以开通了,每年几乎会省下很多的银两和时间在运输货物上。” 甲板上陈堔将准备好的渔网交给了旁边的陶紫鸢,后者怔了片刻,看着他似乎有些所料未及, “这是……” “在外面买的哪里有自己捕的来的好。”陈堔解释道。 陶紫鸢接过渔网,两个人整理好了撒在了江面上,伴随着运船徐徐的前进,陶紫鸢眼睛有些湿润起来。 即便是在东阳郡的时候她也没有在江上打过渔,小时候渔村的认都说女孩不能上船,可父亲总是会偷偷的纵着自己,把自己带上船,然后一网下去总是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东西,贝壳,螃蟹之类的留给自己玩耍。 “冷不冷?” 陈堔问。 陶紫鸢悄悄地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摇了摇头,“怪的很,这二月的天,倒是也没有那么冷了。” “不冷什么?手都凉了。一会儿船靠岸的时候我们下去到岸边的庄子坐一会儿。” 陈堔握住了她的手,一股暖意遮住了陶紫鸢冰凉的手掌,传到胸口的位置。 “冷了就去船舱里待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不用。”陶紫鸢摇了摇头,笑着道,“我想在这里,已经很久没用这样的方式打渔了,倒是挺怀念的。不过,这条船不是去东阳郡的嘛?” 陈堔摇头道,“这是去东阳郡的运河,可这条船却不必一直到东阳郡,而是到附近的天都府,附近有一处陛下个人的庄子。” “嗯?”陶紫鸢怔了怔,“陛下的庄子我们……” “是陛下送的贺礼,也是我们的家。”陈堔说着,一边给陶紫鸢解释着,“和你成婚我本应该购置一处宅子,可想着你未必喜欢一个人住在深宅大院里,索性等着你自己挑。没想到陛下赏了一处,你若是喜欢,便留下。若是不喜,放置在那也无妨。” 陶紫鸢张了张嘴,宅子的事情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可他这么一说便让自己觉得心里愈加暖了起来。 第122章 不到一个时辰便到天都府,陶紫鸢和陈堔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下船的时候陶紫鸢才知道,这条船不是陈堔租的,而是他买下来的。船上的船夫也都是庄子里的人。 到天都府的渡口时已经是午后的时辰,陶紫鸢没想到吃完饭在山庄附近溜达的功夫也能在这里遇到外邦的使臣和李相卿。 不是在天都府的渡口,而是山庄附近不远处的兵器厂门口,。 既然遇到了难免要过去打个招呼,而且陈堔也对他们正在研究的东西很感兴趣。 走过去双方打了招呼,无非互相问了一些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的事情,之后二人便被一同请进了兵器厂里,似乎是使臣要给李相卿介绍什么东西。 陶紫鸢跟在一边听着,好像是使臣跟皇帝说起了用铁打造船的事情,又拿出了一副图纸,皇帝让李相卿跟着到天都府这边试试看。 至于为什么不在燕都,自然是有重要的东西不能让使臣看到。 “用铁做的船?未免太匪夷所思,这到水面上不就沉下去了吗?”陈堔问,一边的陶紫鸢也跟着看过去,连同李相卿也有相同的疑问。 毕竟一柄剑掉到河里是不会浮在江面上的,更别提铁做成如此庞然大物的船了。 可陛下既然让使臣试试看,那就是也有一些兴趣,成了固然好,不成倒也无妨。 ———— 使臣姓李,名字很长,皇帝记不住便给他起了一个中文名字,叫李敖,使臣本人也很满意。 至于宫里的那位美人,一夜之后被封为了夫人,居景阳宫,也是皇帝给赐的名字,姓白,名玉娆。 不过这个名字陶紫鸢觉得倒是再契合不过那位夫人了。 话说回来李敖不是黎清人,言谈举止斯文得体,却同黎清崇尚的儒雅不是一个概念,从他的言谈之间可以看出来,这个人对于一切黎清的事物都是一种虚心学习的心态,却又不卑不亢。 他喜欢接受这些对于他而言的新事物,但并不是所有。 和陈堔李相卿的交谈他应对的不是很游刃有余,可以说他的思维和黎清国的人是有差异的。 后来陶紫鸢接触到了一个词,叫贵族。 李敖就是一个贵族子弟,相当于黎清的皇亲国戚,只不过在他们的国家,男子不会纳妾,交流也不会遮遮掩掩,绕了一番九曲十八弯。 索性李,陈二人也不是有意为难他,倒也没有发生多难堪的事情。 但是二人想打探的东西已经打探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李敖自己不想说,也不会说的了。 浅藏辄止,被两个人实践的很到位,这一点陶紫鸢是自愧不如的。 不过人贵有自知之明,陶紫鸢扬长避短,以听为主。 终于见到了兵器厂的官,官又找了几个铁匠拨给了李敖,李敖在见到铁匠后终于打开了图纸,陶紫鸢有幸一观,只是上面的东西她看着有些眼晕。 尺寸的标注和黎清的不同,那些名为“数字”的东西她也看的不是很明白,但大体上还是可以感觉到这张图纸的精确度要比黎清的图纸精确很多。 “如果只要一个模型,完全可以将这个图纸缩小一倍,这上面的数字我需要你做一个尺子,来作为标准。” 李敖同旁边的铁匠讲着图纸上需要注意的东西,陶紫鸢看着觉得很稀奇有趣。 “那……着一只船要建造多久?如你所说的浮力同密度是相关的。可密度怎么测?浮力又怎么计算?怎么就能知道不会沉船呢?” 陶紫鸢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当然看着李相卿和陈堔的表情,她知道自己问的也是两个人好奇的,毕竟两个人要回去交差,这些东西问明白了回去也好解释。 至于无知的事情就交给自己好了。 李敖看向陶紫鸢的目光中带着惊喜,似乎看到了一个终于识货的人一般,千里马遇见了伯乐的感觉, “这个……需要很复杂的计算,夫人如果想了解的话,回头我可以借您一本书,里面有一些最基础的知识。”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堔,后者笑了笑,仿佛在说,你想问什么,问便是了。 “可是你们的文字,我能看懂吗?” 陶紫鸢问。 文字不通才是最大的问题,比如说这个数字,她就不是很明白,更别提他们本国的语言文字。 看着陈堔和李相卿一同投注过来的目光,李敖笑着道, “夫人请放心,我会把书翻译成贵国的文字,夫人若是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宫里的白夫人也是颇有见地的。” “既如此,便多谢李大人了。”陶紫鸢笑着行了礼,便安静的待在一边看着李敖指导铁匠打着作为标准的尺子。 陈堔和李相卿也在一边看着,尺子的规格不是很复杂,但是今天是出不来的,然而重要的是李敖的一言一行所透露出来的信息。 “陈都尉,瞧见了吗?这位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李相卿和陈堔在一边窃窃私语,陶紫鸢有幸可以听到一星半点。 陈堔没有动作,却是应了一声, “嗯,滴水不漏,看着爽利,却是心思缜密。咱们的那套对他没有用。” 李相卿弯起了唇角道,“是啊,陛下也是想让你我看看,这人究竟是什么底细。他们来黎清又是什么目的。” “陛下?”陈堔疑惑,陶紫鸢也不理解,却是转瞬间明白了,皇帝明知道今日他们二人会来天都府,所以才会让李相卿带着使臣到这边来。 想通了这个关节,陈堔才继续道, “李大人打算怎么做?” 李相卿笑了笑,“自然是静观其变。陛下的意思是他做的东西确实有意思,让他试一试也无妨。” 陈堔看了一眼旁边的李相卿没有说什么,只是陶紫鸢明白在两个人之间已经达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 陶紫鸢觉得事情似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因为这位外邦使臣的介入,陈堔和李相卿竟然在无形之间联手了。 耳边打铁的声音还在继续,炉子里火花四溅,蹦出来的铁水溅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火花灿烂的后面是身形高大的异域男子专注一心的样子。 第123章 文秀,手谈,汤山雪女 李敖一直在兵器厂里面专心致志的指导工匠尺寸的事情,陶紫鸢随着陈堔很快离开了兵器厂。 临走之前陈堔和李相卿似乎商定了什么,陶紫鸢不清楚,也并不是很好奇。 作为一个看客,她的心态比较平和,对此陈堔给她的评价是,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从某些角度上说是这样的不假,陶紫鸢并不否认,她只是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说好听了是佛系,说的不好听了,就是冷漠。 她关心的事情素来不多,现在更是没有多少,和那些有的没的相比起来,李敖所说的那些浮力和那艘船的事情更让她感兴趣。 出了兵器厂,二人同李相卿告别,便回到了山庄里。 虞庄,是歌苏在很久之前便置办的一处庄子,山庄里的格局不是金碧辉煌的那种,却胜在雅致周全。风景很好,空气新鲜,还有在黎清来说很稀少的温泉。 夜半时分陶紫鸢泡了一会子温泉,这才回到房间,却发现原本应该在这里的陈堔不见了踪影。 “大人呢?”陶紫鸢问门口的丫鬟。 丫鬟生了一副极其有灵气的眼睛,陶紫鸢看着倒是极为喜欢,她喜欢那清澈见底的眸子,里面是少女应该有的单纯和天真。 “大人出门去了,说了过一会子便回来,让夫人先歇息,不必等他了。”丫鬟低垂着眼眸,有一种低眉顺眼的感觉,却也看得出是个本分的人。 “嗯。”陶紫鸢打量着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文秀,是天都府人,家里是外面庄子上的农户。”丫鬟老实清楚的介绍着自己的出身,似乎生怕陶紫鸢对自己的出身不满意一般。 穷人家出身的女孩子活的总是需要倍加的小心翼翼,因为她们的人生不仅仅需要在未来的日子里相夫教子,更需要步步小心的打量着主子的心思。 “帮我沏杯茶吧。”陶紫鸢道,说着迈步进了屋子里,随手拿了一本架子上的书坐在了床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文秀便端着茶进了屋,脚底下的裙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脏污了起来。 陶紫鸢看着她,等着她向自己告状,却见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接过了茶盏,水温还是刚刚好的,陶紫鸢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旁边的文秀,依旧是低眉顺眼,看不出受了欺负的委屈样子。 眉宇之间的平和淡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陶紫鸢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似乎时间有些长了些。” 文秀道,“回夫人的话,是我忘记了茶叶放在哪里,现问的茶房管事的姑姑。” 陶紫鸢点了点头,手中的茶盏递给了文秀,这边好像刚发现她裙角的水渍一般,惊讶的问道, “你这裙角是怎么了?怎么湿了?” 文秀也看了一眼裙角,似乎有些歉然的样子,道,“是奴婢一不小心踩在了外面的水坑里,一不小心染了裙子,污了夫人的眼,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粗心大意了。” 陶紫鸢看着她,那双眸子里终于浮现了一丝委屈,可也很快的散去,她似乎在努力的让自己不去怨恨,努力的平和自己的心态。 在她的眼睛里还有对这个世间许多美好的向往。 “下次注意便是,下去吧。”陶紫鸢挥了挥手,看着文秀出了门,将手里的书放在了床头,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进入了梦乡,连陈堔什么时候回来吹的蜡烛,也不清楚。 ———— 在山庄里待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陶紫鸢二人收拾东西乘船北上,回到了燕都城外的风波亭。 每一天各地都有许多事情呈报到风波亭,不同的内容会用不同颜色的纸张,陈堔需要看的是那些红色的和黄色的纸张上面写的内容,因为那些是各地来说比较紧急和难以解决的。 陈堔在看呈报的时候,陶紫鸢闲在一边无聊,正巧凌源过来找陈堔手谈,陶紫鸢便有了玩伴,和凌源下了一上午的棋。 虽然是十战十输可以说是想象中的结果,但是陶紫鸢难免有些受挫,将手里的棋子一推借着做饭的幌子出了门。 带陶紫鸢离开后,一边看呈报的陈堔放下了手里的呈报,看向一边偷偷擦汗的凌源,笑了笑道, “如何?” 一双眼,噙着狡猾的笑,凌源知道他看出了这几盘棋的关节,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赢得一盘比一盘费力,最后一盘不是你在旁边故意捣乱,我就输了。” 凌源有些劫后余惊的感觉,真的是差一点他就输了,这丫头看着傻傻的,什么时候能摆出这样一局让他也惊骇的局了? 更让人无语的是,她本人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个情况。 “你来,看看这封呈报,这是南洋郡的。”陈堔将凌源召唤到了身旁,手里的黄色呈报色彩并不是很惹眼,凌源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怎么了?这不就是很普通的在雪山迷路的事情吗?” 陈堔指着呈报上的一处地方,凌源疑惑着看向他, “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汤山,这里有一个传说,你还记得吗?” 陈堔提醒道。 凌源陷入了沉思,两个呼吸之间骤然间惊讶的看向旁边的陈堔,“汤山雪女?” 陈堔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起来, “按理说雪女早已经消失了,可这些人却是在汤山迷路了,又忽然间找到了回家的路,这样的现象不能排除雪女重现人间的可能。” 凌源也跟着沉吟不语,看了一眼纸上的汤山二字,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一般。 “可是,当年的雪女不是已经被你除掉了吗?就算是迷路了,也不一定就是雪女出现了。也有可能是汤山本身就复杂的地形所导致的。” 凌源努力的不把事情靠在雪女的身上,因为那绝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东西,就连陈堔当初也差点丢了半条命去。 陈堔沉默了许久,不久后长叹了一口气,“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可凡事总是要做好准备,还是要去查探一下吧。” 第124章 如意如意 汤山雪女的传说,在汤山是一个古老的故事,就连当地的人也没有想到那会是真实存在的人。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南阳郡的人都会把雪女当做是汤山的神明,还有很多人祭拜雪女,以此来祈祷风调雨顺。 关于汤山雪女的传说,有很多,有人说雪女是极美丽的女子,一袭雪白的长袍赤足出现在皑皑白雪之中,引领着失踪的人找到出山的路。 也有人说,雪女是极凶狠的妖怪,天生了一副丑陋惊恐的面容,她会在大雪之中猎杀那些忘恩负义的男子,将他们的身体和灵魂埋葬在风雪之中。 还有人说,雪女是一个小女孩,打着灯笼,叫醒每一个困在风雪之中的人,指引着他们的灵魂去向春暖花开的仙境。 可这世上的传说,总是有那么多的添油加醋,正如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去相信的东西。 陈堔想起自己见到的那个雪女,比传说中的更平凡,也更让人印象深刻。 “你准备让谁去?”凌源问。 “自然是我,那样可怕的东西,其他人去了无济于事,只有我去才可以。”陈堔道,“而且,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凌源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还要再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当即便驳斥着道, “你是不死之身不假,可你有没有想到,现在的你不再是一个人,你可以陷入沉睡之中,可你让她怎么办?我不能看着你去冒险,轮对不可以!” 陈堔的态度也异常的坚决,“我不去,其他人去就是在送死,更何况也未必就真的是我想的那样。” “那也不可以!”凌源严肃着道。 “这是我的职责,也是风波亭应尽的本分,每一年各地那么多孝敬,你以为都是在供养什么?”陈堔淡淡道,可平静的话语之下的力量却是不容小觑的。 职责,本分,两个词便让凌源无法张口了,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冒险,未知的事情就算了,可那个,唯独那个……凌源是真的不放心。 “那她呢?那个丫头呢?你让她怎么办?你当初说过,只要娶了她,成了家便不再冲动冒险,所以我才没有阻拦你们之间的事情。”凌源希望他可以不要一意孤行,真挚的目光中带着期盼看着他, “我去汤山一探究竟,你坐镇燕都,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陈堔终究还是摇头拒绝了他,“这是我的结,你知道的。至于紫鸢……我……真的有那一天的话,你记得把我的和离书交给她。那些东西都给她,让她有个傍身的东西,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不可以!”凌源激动的拍着桌子,脸涨红起来,脖子上的青筋是清晰可见, “陈堔,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孩子要的是什么!如果你不能给她她想要的你就不该那么做,既然你已经做出了承诺就应该负责!什么结?那不过是你心里的结,只要我在一天,你就走不出这风波亭的大门,就算去求玖,我也不会让你去汤山的!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 行吗?陈都尉,算我求你!” 说到最后,凌源真的是在恳求,门外的陶紫鸢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感觉得到他那种急迫的心理。 是啊,她听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或许是陈堔说的那一句“我去”的时候,她便在门外听到了。 他不会察觉不到自己在门外,除非这件事足够让他们忽略了旁边的一切,汤山的雪女传说,陶紫鸢没有听说过,可是她感觉得到陈堔对于那个地方,那个人的执着。 ———— 凌源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站在门旁边不远处的陶紫鸢不由得怔住,甚至还有一丝心虚的惊讶, “你……刚才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陶紫鸢轻笑着,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而凌源脸上还没来得及褪去的红意印证着方才的那一切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没什么,我还有些事,就不留在这吃饭了,改天我再请你们。”凌源道。 “好,凌大人慢走。” 陶紫鸢笑着道,努力的维持着淡然的样子,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一直到凌源离开,陶紫鸢走进屋子里,看着那个坐书案后面的人。 陶紫鸢迎着那个人的目光走过去,走到书案前一步远的位置停下,终究没有去碰书案上的墨和砚台, “我一直在想,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我的人生如意顺心的事情没有多少。一直到我遇见了您,因为您的照拂和疼爱,让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可或许依旧是我太贪心了,贪心到奢求本不属于我的东西。”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堔看着她问,那双她从前看不懂的眼睛现在她依旧没有看清楚里面有什么。 陶紫鸢弯唇的同时,胸口的位置有些闷,有着涩,有些苦,她努力的忽视这些痛苦,看着对面的人,轻声道, “原来您对我的照拂,我以为的幸运都是因为一个和我长相相似的女子,不是吗?” 那种感觉叫什么?对,那不是伤心,而是失望。 陶紫鸢知道了胸口空落落的苦涩的痛是什么了,是失望。 她希望眼前的人会对自己解释不是这样的,可他没有,连一句安慰的谎言都不肯给自己。 “您想去便去吧,补偿什么的就算了,富贵荣华我受之无愧,民间疾苦也并非没有尝过,便不劳您费心了。” 说着陶紫鸢福身一礼,退出了房门,从头到尾,再没有看那人一眼。 陶紫鸢觉得很庆幸,最起码她还有一个万象阁可以容纳自己哭诉的地方。 原来的歌苏会在万象阁的地窖里藏酒,陶紫鸢也躲到了地窖里,上一次喝酒是在洞房的时候,好像也并没有几天的时间。 荆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浮在半空中的女王悲悯的俯视着颓废的依在酒坛子上的少妇,听着她内心的一言一语。 “看来,人真的是不能太贪心的,我不应该那么贪婪的奢求一个人的真心。这世上的真心那么少,哪里能轮得到我呢?” 第125章 风雪交加的汤山,神秘的明子 宿醉之后的陶紫鸢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找到万象阁的何玖,这个之前只在人们的口中传说的人。 似乎没有人想到他就在风波亭外面的湖边,伪装成一个钓鱼的老叟。 银白色的长发在金色的阳光下如同临世的神明一般,飘逸出尘,底蕴深厚。 就像没有人知道何玖究竟来自于哪里,没有人清楚他到底活了多久,甚至没有人去打探他的身份。这个人的存在很神秘,遥不可及。 “你怎么在这里?”陶紫鸢四下看着阴冷的地窖,这是万象阁的地窖,还有一些被砸碎的酒坛子是自己的杰作。 “出任务。”何玖简洁了当的回答。 至于什么任务,陶紫鸢到了南阳郡才知道,是汤山的雪女。 站在汤山脚下,明明山下的樱花盛放着,山下的村庄里也已经冰雪消融,可偏偏这座山上却是风雪交加的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何玖走在前面一步一个脚印,很快便被风雪所掩埋,陶紫鸢必须要仅仅的跟在后面还要牵着两个人手里连接的红线,才能勉强的跟上前面的人。 因为在这样的风雪之中,她压根看不到何玖在哪里,是不是在自己的前面。 可是很快一阵强风吹过,陶紫鸢不得不闭上眼睛,脚下的步子也不得不停下来,可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手里的红线断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风雪散了一些,可是陶紫鸢看到了断掉的红线,而何玖已经不见了。 陶紫鸢不知道该去哪里,后面的脚印不见了,前面也是一望无际的雪地,只有偶尔出现在路边的枯树。 陶紫鸢硬着头皮走下去,这就是凌源所说的汤山的奇怪的现象了吧。 身在其中的自己不得不走下去,她想要看看那个雪女究竟是什么样子,究竟有多可怕。 不多时,风雪停歇,不必再步履蹒跚,迎着风雪前行,开阔的雪原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株极美丽的樱树,盛开绽放下,不断的有樱花的花瓣落在皑皑白雪上。 陶紫鸢站在樱花树下,粉色的花瓣落在掌心,却奇异般的融化。陶紫鸢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抬起头,远处一袭玄衣的男子慢步朝着自己走过来。等他走近以后,陶紫鸢看清了他的样子。 是陈堔。 只是不知为何,那人的眸子里少了许多清冷,多了几分邪魅的妖娆。 “你是……”陶紫鸢看着眼前的陈堔,如果不是她太了解那个人,真的会错认成真的陈堔。 “你不就是来找我的吗?”男子轻笑着,声音温柔, “你迷路了吧,我带你走出去。来,把我给我。” 看着男子伸出的手,陶紫鸢微怔,思忖了片刻,随即向后退了一步,迎着那人疑惑的目光说道, “你不是他,你是雪女?” “雪女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一个人间男子的手中。”男子淡淡道,唇角的弧度却一直保持着,让人觉得有些阴恻恻的诡异。 “你怎么知道?你又是谁?”陶紫鸢问,她知道眼前的人来历不明,很危险如同一条毒蛇,仿佛在伺机等待着什么机会,将自己一击绞杀。 “我是汤山的雪神,从前的雪女总是施法让人迷路,我是指引人们走出雪山的神明。雪女很强大,我无法与她抗衡,所以才会让她得逞。”拥有着陈堔相貌的男子解释着,虽然理由说得过去,可总有些差强人意的感觉。 “那现在的这场风雪呢?又是因为什么?你既然是这里的雪神,又为什么不能阻止风雪的肆虐?”陶紫鸢接着问。 男子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暗色, “因为这里又来了一个雪妖,是他在汤山上作恶,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迷路。” 自称为雪神的男子非但没有神的出尘脱俗,更有一种阴柔的感觉,即便他化成了陈堔的样子,可依旧无法掩藏他的本性。 陶紫鸢背在身后的手悄悄的催动着身体中的力量,想要用一阵雨让这雪的世界消失。 然而,落在手心的是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很快的融化在掌心,冰凉的感觉让她意识到,这里真的很诡异。 “下雪了?”男子似乎有些意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下起雪来,眼中的惊讶闪的很快,可陶紫鸢还是看到了。 什么雪神,雪妖,故事是随便都可以乱编的,她怎么会随意的相信这样的人的话? “我送你出去吧。”男子建议道,似乎还没有发现这是陶紫鸢的杰作。 陶紫鸢身后的手慢慢收了起来,她发现自己的力量好像被限制了,在这个雪的世界里,男子的力量是可以压制自己的。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际,何玖的身影终于出现了,就在男子的身后迅速的闪现过来,而察觉到了危机的男子几乎是一瞬间便控制住了身边的陶紫鸢,作为自己的人质。 毫无疑问的何玖的手停在了男子的脖颈处,而陶紫鸢的脖子也被男子狠狠的勾住,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 “放开她,我放你走。”何玖提出了一个让陶紫鸢意外的条件。 因为以他的身份完全不需要顾及自己,即便自己是都尉夫人,可只要说一句是在出任务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便不会有人去追究。 “玖大人,我放了她,还有命走吗?”身后的人是一副什么样子陶紫鸢看不到,可她听的清楚这话音里的阴狠,也感觉得到他的手几乎是在随时准备夺走自己的性命。 “更何况,我本就是为了要那个人的命才会到这里来的。玖大人,让他来,如果他不来,他的娇妻能不能看见后天的太阳就不一定了。” 男子冷冷道,威胁的意味十足,似乎也不想再隐藏什么东西。 “时间太紧了,一天的时间根本不够。”玖大人道, “三天,三天后我会让他在明子的墓前等你。” 明子是谁?陶紫鸢觉得自己仿佛发现了这次事件的中心,而且她一直疑惑为什么何玖会带着自己来探查,明知道这边很危险的情况下,即便是自己的水泽之力,也并不管用。 可这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第126章 明鹿,小道士 何玖同男子很快达成了协议,本来态度很坚决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答应了玖的提议,但陶紫鸢觉得这应该是和玖的身份有关。 何玖走后,陶紫鸢被男子带到了一个木屋里面,依旧是在雪山上,而且是她已经失去了方向的前提下,她不知道自己身在哪个位置,想要出山又该怎么走。 所以,她只能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而且她感觉出,男子并不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甚至有些时候他会看着自己这张脸发呆,流露出思念的表情。 “我和她真的那么像吗?”陶紫鸢有些无奈的苦笑着问,陈堔就算了没有那么明显,可眼前的人分明就是魔怔了一般,毫不克制。 “不,你和她不一样。”男子怔了片刻,很快的否定着,随即又解释起来, “她不是妖女,她才是这汤山的雪神,可因为一个男子,这一切都变了。是那个男子偷走了她最重要的东西,又亲手夺走了她的性命。” “那个人是陈堔吗?”陶紫鸢问,她有些不相信男子的话,可这刻的男子依旧是陈堔的面容,仿佛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一般,他的样子似乎在告诉自己,他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 “是,也不是。”男子似是而非的说。 外面的太阳已经落山了,山上的夜很冷,是那种即便躲在木屋里盖上了厚厚的一层被子,旁边架着火堆还是会感觉到凉意的那种。 男子并没有像白日里在何玖面前对自己那般凶狠,相反很照顾自己,一应的食物和需求都准备的很妥当,在这样的雪山里面,已经是很难得了。 “明子是我的妹妹,我叫明鹿,是这山里的雪灵。我和你说的那些都没有骗你,只是,我已经离开这座山很久了。” 明鹿说着,似乎有些失落的怅然。 “你活了很久吗?”陶紫鸢问,她突然间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可能是过了很久的妖怪。 果然,明鹿没有让她失望, “已经一千年了。” 陶紫鸢:“……” 一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普通人而言百年已经实属难得了,可在这些精灵的眼中一千年并不是很长。 最起码对于眼前的雪灵来说,这一千年就像是几天的事情。 第一天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样子,充满了向往,想要和妹妹保护在山里迷路的人们,第二天有很多人知道了他们的存在,有人心生感激,有人心生敬畏,也有些人对他们心生忌惮。 第一天,还是孩子的明鹿和明子在雪山上替人们指路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年轻的樵夫,走出山的书生没有就此销声匿迹,反而又寻到了山里,带了一些衣服和吃的东西送给了再一次因为他迷路而出现的女孩。 那时的明子已经是九十九岁了,还有几天就要一百岁,可以变成少女的样子。 那是她第一次收到人类送给她的礼物,人类的食物和衣服,很美味,很漂亮。 第二天,是一个年轻的书生,书生在山里迷了路,遇见了一袭红衣的明子,同样明子给他指了下山的路。 不久后年轻的书生频频出现,几乎每一次每一次明子都会出现,后来明子知道了书生是故意的,只是为了多看她一眼。 明子溜走了,她惧怕那名为爱情的东西,她怕自己无法抗拒那神奇的力量。 第三天,是一位将军带领的军队路过汤山,明子一眼认出了那个将军就是自己之前见到过的那个人,可他却仿佛没有认出自己。 后来明子知道,原来那个人会生老病死,将军是他却也不是那个他。 可这一次,是将军救了她,救了差点被人当做妖怪的明子,明子选择留在将军身边,因为她喜欢他。 然而有一天,将军带回了另一个女子,告诉她这是他的正妻,那位正妻很温柔,温柔的递给了她一副汤药,让她失去了尚未出世的孩子。 明子再一次被诬陷为妖怪,可这一次将军没有保护她,而是成为了那些人的领袖。 明子伤痕累累的回到了汤山,无论外面的人怎么寻她都不再出现,而明鹿则挡在了她的身前,解决了那些棘手的人类。 身上的伤可以很快的愈合,可心上的伤却迟迟未愈,他看着日渐消瘦的明鹿,于心不忍,找到了和那个将军生的相似的年轻人,那是一个道士,为了斩妖除魔而来到了汤山。 明鹿拼尽了全力将其他的道士引开了汤山,让小道士遇到了明子。 他本以为小道士心肠柔软,定会怜惜受伤的明子,可是他错了,小道士竟然亲手要了明子的命。 而等他发现这个错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的光阴,那位小道士早已经成为了名满天下的风波亭都尉,更是人神身边的守护者。 人神,那是他们这些人都无法企及的存在,他身边的守护者亦是身份尊贵,可是明鹿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要为妹妹讨回报仇,就算是粉身碎骨。 汤山外,明鹿敌不过陈堔,可是在这汤山里面,至少他可以同那个人匹敌了。 陶紫鸢听他讲完了这一切,她才知道原来过去的一千年竟然还有如此奇妙的缘分。 在陶紫鸢看来,身为小道士的陈堔应该是喜欢明子的,不然也不会一直耿耿于怀到今日,可明鹿却说, “不过是因为心有余悸罢了。” 陶紫鸢并不认可,却也没有同他争辩,潜意识里告诉她陈堔不是明鹿所说的那样的人。 “心有余悸,也未必会念念不忘。”陶紫鸢如是说,明鹿却嗤之以鼻,说她太年轻,不懂人类的心思都是如何的复杂,险恶。 “这世上纵然有许多坏人,却也有许多坚守本心的人。”陶紫鸢辩驳着, “他是在进入风波亭以后才到汤山除妖的,所以,杀明子的人不是小道士。而且,他……应该是喜欢明子的。” 即便陶紫鸢不想承认,可作为一个女人,她可以感觉得到那种情绪。 “如果不是因为明子的缘故,他又这么会看顾我?我想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第127章 渺小又怎样呢 因为明子才看顾陶紫鸢,这样的理由明鹿对此是嗤之以鼻的。 “如果真的喜欢,又怎么会等着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呢?更何况是替代品,你不懂这世上的男子。” 明鹿对陶紫鸢说,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 “男子若是真的心悦女子,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包括这世上的功名利禄,可是陈堔不会。因为在他的眼里,所谓的天下比女子要重要的多。这样的人没有爱情,身边的一切都只是他荣耀的点缀而已。” 明鹿的话很冷漠,却也很真实。陶紫鸢从来没有深入的去想过分析过,所以时至今日,她依旧被蒙在鼓里。 明鹿的话是在告诉自己,自己无非是那个人得意时的点缀,可陶紫鸢不清楚自己的身上有什么是那个人可以图谋的。 明鹿看着她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说了一句, “女子总觉得男子的爱是最重要的,却也是最傻的,能碰到那样的幸运的人,少之又少,绝大多数人都生活在痛苦之中,其原因就是过于天真。” 明鹿无情的揭露着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陶紫鸢听的心寒,却好像无法否定他。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男子为王,她如果不是在风波亭里,外面的世界中,女子的地位卑微的可怜,即便是贵族的贵女。 一夜的风雪未停,陶紫鸢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的睡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摆了一碗热粥,冒着热气。 四下里看了一眼,明鹿已经走了,看不见他的影子。 陶紫鸢端起粥碗的时候,躲在银月之辉的里面的荆溪发出了声音,“慢着,你就不怕他在里面下毒吗?那可不是一个善类,就算是给你下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荆溪斥责着她的鲁莽,陶紫鸢笑着道,“他不会的,我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可他若是下了蛊虫呢?以此来控制你,你又该怎么办?” 荆溪问。 陶紫鸢沉默了片刻,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伸出去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想了想,再一次端起了地上的粥碗,荆溪见状忙道,“我已经提醒了,你怎么还是一意孤行?是觉得自己活的太久了不成?” 陶紫鸢弯起了唇角,“该来的躲不掉,不该是我的,求也求不来。” 荆溪还想说什么,却觉得她这话里的意味过于心酸,看着她坚决的样子,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一碗热粥很快便让身体暖和了许多,旁边的柴火也即将燃尽,木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阵风雪迎门,陶紫鸢看着那人一身玄衣的身影倒真的是同那人有几分相似,让陶紫鸢错认了一场。 看了一眼地上已经空空如也的粥碗,明鹿笑了笑,“你倒是放心,就不怕我会害你?” 一边摇着头,一边将捡来的干枝放在了火堆的边上,一根一根往里面填着。 木屋里慢慢的也聚集起了许多热气来。 “民以食为天,更何况,你若是想害我,我逃不掉。”陶紫鸢笑了笑,也站起身活动了一会儿,无非是将碗筷捡到了厨房里。 回来的时候,火堆已经燃烧的很旺了,陶紫鸢坐在棉被上,一边烤着手,将自己围的严严实实的。火光的照映下,明鹿的脸色倒是多了几分红光,褪去了几分妖冶,更像那个人的气韵了。 “玖,是什么人?你好像认识他?他很有名吗?”陶紫鸢突然间想起了昨天明鹿和玖好像认识了很久的样子, “是那次的围攻里,也有玖吗?” 明鹿摇了摇头,唇角是意味深长的笑意,让陶紫鸢觉着有些不安。 “玖的故事,需要你自己去探索,人类的女孩,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你不了解的人和事,我,不会告诉你那些。我们的缘分只是到陈堔出现的那一天便结束了。” “你就那么确定他一定会来?”陶紫鸢问,如果真的像明鹿所说的那样,陈堔怎么会明知是送死还会前来? 看懂了她的疑问,明鹿感叹着说了一句,“傻丫头,哪里是为了你?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为了他自己的地位而已。你真的觉得他会为了你同人神为敌吗?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身为守护者陈堔竟然同人神之间存在很重的隔阂吗?” “为……为什么?”这一点陶紫鸢似乎真的没有思考过,她觉得如果真的可以讲,陈堔是会对自己说的,所以一直也没有去问,而且也努力的去不好奇他的事情。 明鹿侧目看着她,似乎不相信她已经单纯到如此地步,可打探了许久,明鹿不得不承认,这好像是真的。这个新婚少妇,真的对自己的郎君一无所知。 “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稀里糊涂的嫁给他?难道只是因为他对你好吗?你就没有想过,以你的资质迟早有一天是会打败他的吗?你胸口跳动的心脏是上古的名器,你头上的玉簪也是流传已久的东西,你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海灵珈蓝的血液,时间对你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陶紫鸢微怔,她惊讶于为什么眼前的人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自己的一切辛秘他似乎都知道,虽然不知道他是通过怎样的渠道,可这样的人让她开始感觉到了害怕。 这是第一次,她在面对这张脸的时候如此的恐惧,连灵筠也没有发现的珈蓝的秘密他竟然也知晓。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陶紫鸢问。 “我说了。这世上多的是你不了解的事情,上古生存下来的神明很少,可并不代表没有。不光是我,还有另一些时空里的神明,每一片时空之间都是以大海相隔,有的是连绵不断地山脉。每一个时空都有属于自己的神秘和辉煌,就连神明也无法彻底的掌控一切,站在你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神的存在了吧。” 说了不会告诉她,却又将这些东西讲与自己听,陶紫鸢知道这个人是想要告诉自己这个世界很大,大到自己根本无法去想象,去可以去企及觊觎。 可……渺小又怎么样呢?就要放弃一切吗? 第128章 庸庸碌碌,碌碌无为,谜底在皇宫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虽然好人也有,只不过那些人图的东西更稀有就是了。或名,或利,或是心安。坏人好做,好人难为,人类的女子,你觉得我是好还是坏?” 明鹿问自己,陶紫鸢想了想,道, “是非好坏从没有绝对的,一个好人可以做坏事,坏人也可以做好事,所以……我没有那个权利评判你的是与非。” 明鹿凝视着她良久,似在笑话她在跟自己抖了个机灵一般,陶紫鸢被他看的有些不舒服,缩了缩被子,听他又道, “你的回答我不是很满意,可我还是要告诉你刚才的那个问题的答案,陈堔是被人神灵筠选中的守护者,他的能力来自于那柄天启。天启的本身是人神的脊骨,被抽出来后成为守护者的兵器,可以随着守护者的心意变化。在前一位守护者的手里,天启就是一把弓,那柄弓箭不知道曾经让多少人闻风丧胆。 可那么强大的青刀最后也落得个差点丧命的下场,你觉得人神会有多强大的力量?” 陶紫鸢还在接受新的内容,她没想到一柄天启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故事,突如其来的提问也让她猝不及防, “多……多厉害……” “她想让陈堔死,陈堔活不到下一刻。”明鹿淡淡道,轻描淡写的述说才更加具有力量。 “可陈堔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她疏远,甚至违抗她的命令,其中的原因,你有去认真的想过吗?这个世界远远比你想的还要残酷,包括我同你讲的这些,你又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毫无意外的明鹿再一次把陶紫鸢问住了,她确实无法分辨这话中的真假,因为这话太假,太玄幻,太不可思议,却又那么真,明鹿的口中那些事情都是真实的存在着,发生过的。 “我告诉你的事情,总不如你自己去寻找的,不如去皇宫找找答案吧。为什么一个守护者会听从人间皇帝的指令?又为何龙族会出现在皇宫里?” 一个又一个陶紫鸢从来没有去思考过的问题,被明鹿接二连三额的抛出来,让她发觉自己似乎之前就像是一个傻子一般。 她甚至完全不了解那两个人的底细,不了解身边的人,甚至是他们想要什么,在意什么,又是什么样子的人。 气氛陷入了一阵安静当中,陶紫鸢沉默的低着头,陷入了一阵沉思,而对面的明鹿时不时往火堆里填着柴火,他本人是不会觉得冷的,可陶紫鸢身为一个人类,并不能长久的忍受如此的严寒。 是啊,究竟是什么能让人神灵筠一而再再而三的的忍受陈堔的疏远,又是什么让他们之间出现了嫌隙?谜底似乎在皇宫里,那个英明一世的君王在未央宫中藏下了怎样的秘密? 不知不觉间,日落西山,陶紫鸢腹中空空,叫了起来,一阵香气扑鼻,是摆在眼前的菜汤。 陶紫鸢接过碗筷,奇怪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明鹿, “你怎么会做这些?作为一个神明,你完全不需要这些人类的东西维持生命。” 明鹿眼前一亮,似乎陶紫鸢终于问对了问题一般的感觉, “十几年前,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年纪很小,却也很聪明,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活到现在。” “那是一个女子?还是男子!”陶紫鸢尝试着问道,明鹿对那个人的评价很高,而且是和谈起陈堔时完全不同的反应。 明明都是杰出的人,可为何却褒贬不一? 陶紫鸢好奇着,明鹿也给了她答案, “那是一个男孩,他救了我在人类世界的化形,他知道身边的人很危险,却在蛰伏隐忍,为了重要的人,他知道什么东西该要,什么东西不能奢求,每一步都是计算好的一般。甚至,就连那些不能守护的人,他连碰都不会去碰。那个人……” “怎样?”陶紫鸢问。 明鹿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很好。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美好的人,并非不染一丝尘埃的谪仙,而是浩然正气,一身坦荡!” “我倒是有些好奇你说的这个人是谁了。”陶紫鸢轻笑着道,“你怎么对他的评价这么高?因为他救了你吗?” 明鹿摇头否认,稍微思索了一下,道,“救命之恩虽大,可却不是评判一个人的标准。我说的这个人你也认识。” “嗯?”陶紫鸢微怔,“我……我认识?是……是谁?” “李相卿。”明鹿轻吐三字,却是让陶紫鸢心头一跳,有些人,是连一个名字都不能去听的,因为只是那一瞬间,便会改变很多事情。 “你的玉簪,是我送他的,所以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会害你,却也不会多管闲事。”明鹿解开了陶紫鸢心底最大的疑惑,却也让她彻底陷入了迷惘。 “他……他……”陶紫鸢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低下了头,躲避那人的目光。 这或许是她此时此刻最不想听到的事情了吧,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把玉簪送给你,可是能让他如此在意的人,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明鹿说着,看向远处窗外的明月皎皎, “于我而言,明子就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伤害了她的陈堔,一定要付出代价,如果不是你头上的玉簪,或许,现在的你,已经不在人世了。” 明鹿的话让陶紫鸢的心一凉,她理解了初见时为什么明鹿会给人一种邪魅的感觉,也明白了自己是怎样的愚蠢。 ———— 陶紫鸢思考着自己的生活,似乎每一次在她准备要抛掉过去的时候,以前的人和事便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拖到过去,无情的揭穿她的面具,告诉自己,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没有用的人。 一事无成,保护不了身边的人,也保护不了自己,庸庸碌碌,碌碌无为。 可她也始终觉得每个人的存在都有意义的,如果真的信了所谓的命,那真的就什么都无法改变了。 第129章 普通人,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陶紫鸢也想了很多,从人生到婚姻,包括同灵筠之间的仇怨。 最后陶紫鸢悲凉的发现,她竟然因为一个人忘记了自己活下来的意义,迷失了自己的眼睛。 明鹿说,所有陷入感情的女人都是迷茫的,看不清自己身边的人,在她的眼里,那个普普通通的人都可能站在圣光之中,浑身都是那么耀眼。 可其实,他还是那个普通的人,只是你眼里的他与众不同。 陶紫鸢想了想,嘲讽的发现事实似乎确实如此。 第三天的早晨,陶紫鸢刚刚醒来木屋里面同样已经没有人了,明鹿出去了,就在她以为明鹿和往常一样出去抱柴火的时候,木屋的门被人从外面突然踢开,寒风呼啸,可这一次那个人没有急着关上门。 那一袭浅蓝色的衣裙立于白色的天地之间,清冷脱尘,一双凌厉的眸子让陶紫鸢禁不住心下一寒,她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浓浓的杀意。 “今儿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灵筠大人。”陶紫鸢笑着,这觉睡不成了,旁边的粥碗也有些凉了,她裹紧了被子,左右自己有头上的玉簪护着,即便是人神灵筠也不能将自己如何。 忽然间,陶紫鸢感觉到有些不对,摸了摸头上,却发现那根玉簪已然不见了。 除了明鹿,不会有其他人了。 陶紫鸢知道,自己终究是大意了,如今在灵筠的面前,自己毫无还手的余力,一切的玄术对她而言都没有任何作用。 想到此,陶紫鸢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能这么死去,倒也并非不可,毕竟她这十几年活的未免太令人灰心了,兜兜转转了一圈,竟然被人当成了一个替身。 这是……什么命啊。 “是呀,为了找到你,我费了好大的力气。” 灵筠关上了身后的屋门,屋里地上的火堆早已经被方才的寒风吹灭了。 灵筠朝着自己走过来,在自己对面的地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三九寒天,如此雪原之上,她竟然只着了一袭薄薄的衣衫,由此可见,她真的不是寻常的人。 “我就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技不如人,没有任何可以不公的。”陶紫鸢淡淡道,无牵无挂的样子倒是让灵筠眸光微闪。 不过转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明白了一个曾经那么倔强的人,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知道了?” 灵筠的话里有些嘲讽得意,陶紫鸢虽然不想承认,可她确实是结结实实的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原本我是想杀了你的,可看着你这个样子,让你活下去才是最痛苦的,一个让你相信世界上存在光明的人亲手将你推到深渊里的感觉,如何?” 灵筠问,毫不留情的奚落,真实,像极了她本来的性格。 看见别人被这个心怀向往的世界伤害的体无完肤,她可以从中体会到一种快感,好像这个世界上受伤的人不止是自己,一次次印证了她对这个世界的失望。 证明了她是对的。 “当然很不好了。”陶紫鸢轻叹了口气,苦笑着道, “被剑划伤了怎么会不痛呢?” 这一刻的陶紫鸢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被爱情所伤,被爱人所伤,被她所憧憬的一切所伤害,再也没有了光彩熠熠的样子。 失了神采的陶紫鸢变成了芸芸众生中的普通的一个女子,再也没有了让灵筠忌惮的优势。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人性,是最脏的。”灵筠看着她,没有了嘲讽,没有悲悯,剩下的只是空洞的冷漠,警告道, “你不再是曾经的那个陶紫鸢了,我也没有针对你的理由了。至于陈堔,是去是留都是你自己的决定。离李相卿远一些,我们便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灵筠转身,蓝色的裙摆逐渐消失在陶紫鸢眼角的余光中,她对灵筠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她只是觉得自己连一个活下去的理由都没有了。 她没有办法报仇,没有了爱情,也没有她想为之生活下去的目标,更没有了奋斗下去的力气。 这五彩斑斓的世界同她越来越远了。 “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吧。”灵筠突然间停下了脚步,身后的陶紫鸢头也不抬的道了一句, “不去。” 就算她再灰心丧气,却也不至于轻信了灵筠去。 “你也犯不上跟我斗气,左右现在你这副样子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我只是瞧着你可怜,与其这么伤心糟践自己,倒不如跟我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我卖了你不成?” 灵筠的声音是很温柔的,有一种安抚的作用,当然是在她正常的情况下,此刻的陶紫鸢便被这样的语气说动了,更确切的说是灵筠抓住了重点。 她连死都不怕,又怕些什么呢? 如果陈堔上了山,找到自己,自己又该怎样面对他,与其那样相顾无言的尴尬,倒不如自己躲出去干净。 ———— 陶紫鸢随着灵筠下了山,奇怪的是外面的风雪停了,连路也清楚了许多,就好像她上山时的一切困难都是一场梦一般。 而此时,在山的另一边,陈堔走到山脚下,身后是一同前来的凌源,两个人在看见早已等候在此处的人时,均是不由得一怔。 凌源看了看旁边的陈堔,又看向对面那张好像自摸一样的脸,两个人的相似度真的是足够让人惊叹,如果在街上没有人会怀疑那个人是假的。 “小道士,你终于来了,别来无恙啊!”明鹿眉宇之间闪过一丝狠厉,接着便飞扑了过来,速度之快,让陈堔根本来不及闪避,却还是提前一步将凌源推到了旁边,自己生生的挨了一掌。 这一掌下去,整个人飞出了好几步,鲜血喷出飞溅,落在皑皑白雪上,鲜艳夺目。 “我妹妹救了你几世的性命,你却如此对待于她,甚至为了你的功绩拿着她的性命去向你人类的主子邀功请赏,你这样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明鹿怒斥着,一边手掌翻动,再一次聚集了力量,打在那个人的胸前。 第130章 好玩的地方,意外的相遇 司空道人说,人神,是天在人间的使者,风雪于她无用,甚至连这天上地下的飞鸟鱼虫也纷纷听从她的指令。 坐在青鸟的背上,脚下的云朵如同流水一般匆匆逝过,人间的景色在不断的发生着变化,最后青鸟带着两个人来到了天都府外,灵筠走在前面,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天都府的一间酒楼外面,刚一进门陶紫鸢便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迎面走来的年轻男子面上含笑,邪魅妖娆一袭红色的衣衫**着胸前的肌肤,白皙紧致,陶紫鸢可以隐隐的听到这间酒楼里面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有女子的笑声。 就算她没来过,却也大致猜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转身想走却被灵筠半推着等着红衣的男子走到身旁,陶紫鸢依旧在抗拒,可灵筠却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笑着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告诉她上了贼船就不能下去了一般。 “二位姑娘光临,有失远迎,红郎在此请罪了。” 男子的声音也是很温柔的那种,听的人禁不住脸红起来,一时间不由得纳闷灵筠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的。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样的人,让他们出来,我妹妹瞧瞧,只不过要隔着一层帘子,我妹妹是尊贵的人,你明白了吗?若是伺候的好了,有赏。” 灵筠的话音刚落,红郎便明白了,作为管事的人自然是有几分眼力的。更何况这样的地方可比青楼的生意好做,但凡来这里的女子,有几个不是尊贵的人? 陶紫鸢背着身,红郎始终没有看到她的样子,却只是笑了笑,收着灵筠递给自己的金子,随即差人请了两个人上楼。 陶紫鸢不禁感叹起来银子是个好东西,自己已经有几天没有洗漱了,什么邋遢样子自己也是有数的。 不过她也再一次惊讶于一个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不动声色的化解了自己的反抗。 这个灵筠,真的不是一般人。 一张屏风,隔开了内外的视线,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人,里面的人却可以瞧见外面人的样子。 陶紫鸢再一次开了眼界,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都有。 身边的灵筠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享受着桌子上的水果,陶紫鸢瞥了她一眼,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是啊,人生在世,总要有些乐子的,无非钱权名利和知心人罢了,这里面的人可以说你喜欢听的话,只要你想,就可以让你感觉到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不好吗?” 灵筠笑着道。 “你……来过?”陶紫鸢问。 灵筠笑了笑,眸光流转之际,尽是风流之色,灵筠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看一个小孩子的眼神,“我来这儿玩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那你怎么……”还能待在他身边,甚至如此的理直气壮?陶紫鸢想问,却把话生生的咽了下去,有些事情是不该自己去问的。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问呢? “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陶紫鸢起身,准备离开,旁边的灵筠却突然间嗤笑出声, “你若是走了,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想好了吗?” 陶紫鸢看向她,眸子里带着疑惑,后者解释道,“这是这里的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留不住客人是他们没本事。”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陶紫鸢淡淡道,“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没有要去为那些无聊的事情负责的理由。” 说着陶紫鸢转过身,绕着屏风出了门,离开了酒楼后她发现自己不认识天都的路,只好一路打听到了兵器厂,最后在找到了上次同陈堔一起去的山庄,梳洗了一番又睡下了。 因为这几日一直在山里的缘故,陶紫鸢很疲惫,而且山里的气候寒冷,难免被凉到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坐起身时有些昏昏沉沉的。 文秀似乎听见了里面的动静,走进来给床上的陶紫鸢倒了一杯茶,一边扶着陶紫鸢靠在床上的垫子上。 “怎么回事?我有些头痛。”陶紫鸢喝了一口茶水,嗓子里的干涩好了许多。 文秀接过已经空了的茶杯,走到桌边又续了一盏端过来递给了床上的夫人, “大人来看过夫人,说是夫人这几日感了风寒,已经让郎中来开了方子,夫人既然醒了,奴婢去看看厨房那边药熬好了没有。” 文秀说着要走,被陶紫鸢叫住了,转过身时看到的是她惊诧的样子, “大人?哪个大人?” 文秀笑了笑,似乎觉得陶紫鸢是睡糊涂了,解释道,“自然是咱们陈大人了,夫人莫不是睡的糊涂了?” “陈大人?”陶紫鸢疑惑出声,比她更疑惑的是文秀,总感觉陶紫鸢今天有些怪怪的,怎么一觉起来像是忘记了自己的夫君是谁了? 陶紫鸢疑惑的是,那个人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他不是应该在汤山吗?难道他没有去? “大人他怎么样?”陶紫鸢试探着问,想要知道陈堔有没有去过汤山,虽然可能性看上去很渺小。 文秀想了想,道,“大人看上去很好,至少要比夫人的气色好了许多,郎中说了,您的身体有些虚弱,需要调理一番。” 陶紫鸢听着文秀的话,心里意识到陈堔应该是没有去过汤山了,不然这一来一回怎么可能这么快,而且还没有受伤。 听他和凌源的谈话,汤山的雪灵是很厉害的。 “你去忙吧,我休息一下。”陶紫鸢道说着,文秀才出了门。 空荡荡的房间里,陶紫鸢想起来几天前来这里的时候完全是另一种心情,一种期待的,很幸福的感觉,而现在她就像是一个落荒而逃的人,狼狈不堪。 身上有些黏腻的感觉,陶紫鸢觉得自己还是先去洗个澡比较好,收拾着东西去想温泉池水的那一边走了过去,只是陶紫鸢没想到竟然会碰到那个人也在那边。 精壮的胸膛在蒙蒙的水雾之中若隐若现,陶紫鸢红着脸转过身,正准备离开被他一把拖下了水,一身的衣服都被泉水浸湿了。 第131章 和解,娇蛮,师尊有命 水花飞溅,迷了陶紫鸢的眼,却是凭着感觉拉开了同那人的距离, “我不知大人在此,叨扰了大人,万望大人恕罪。” 水中的热气升腾,如同一层迷雾挡在两个人之间,陶紫鸢刻意的不去看,纵然陈堔费尽了心思也没有任何用处。 握着她的手腕处,柔软纤细,就像是一只猫儿一样,小巧安静,却是在倔强的不肯屈服。 “还在生我的气?”陈堔问。 她被何玖带走风波亭的那一天开始,陈堔便乱了,他责怪何玖的先斩后奏,却也无可奈何,那个人的能耐远在他之上。 好不容易奔赴千里,赶到了那一边,她却跟着仇家走了,陈堔无奈又寻了一番还是天都府的探子意外的看见她进了静轩阁,才千里传音的通知了自己。 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山庄里,自己看着床上的人梦中流泪的样子,也于心不忍起来,怨怪着怎么就没有及时的跟她解释清楚。 他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过后解释清楚就好了,却被何玖钻了空子,说来说去,都是他慢了一步。 “不敢。”陶紫鸢垂着眼眸说道,心里却委屈极了,可她的委屈说了又有什么用,在不在乎自己的人眼里,终究是一场玩笑罢了。 他不愿做那个别人口中的笑话。 看着她这副封闭了自己心门的样子,陈堔也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宁愿自己憋在心里,也不愿同我讲一句心里的话,我究竟是你的大人还是你的夫君?” 陶紫鸢默不作声,她是想把这人当做夫君,可每一次她打算敞开心扉接受的时候,总是会给她一记耳光,让她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愚蠢。 李相卿是,陈堔也是。 “你不愿意说也好,那就听我说吧。”陈堔说着又沉默了许久,似乎在回忆着一段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亦好像在考虑这段往事该从什么时候说起,最后终于是开了口, “明鹿说我与明子的那些往事,我不记得,只是初次遇见她的时候,便觉得那个人很眼熟……哎,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 陈堔有些无奈,揽着陶紫鸢纵使她挣扎也不放她离开,后者憋着嘴道,“我对你的那些风流情史不感兴趣。我不是那种心比天高的人,你若是只要我做好陈夫人,我也可以如你所愿,左不过这一世相敬如宾罢了。只是你非要当我面提起那个人,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陈堔失笑出声,揉了揉她的发顶,宠溺着道, “我也是服了你了,傻丫头,我肯提起便是不在意了,你怎么会觉得是在欺负你?” “既然如此,那就是现在不在意,曾经在意了?”陶紫鸢抬起头看向他,一脸的委屈, “我的事你都清楚,你的事情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欺负人,又是什么?究竟我是什么人?你高兴了哄哄我,不高兴了便不管我的的死活,你掂量着我是傻子不成?” 女子的委屈和柔软让陈堔无可辩驳,似乎在这样的声讨面前他所有的解释都是错的。 “你若是不想听,我便不讲了。刚刚不是你不愿同我讲话吗?以后你若是不开心了,我哪里做的不对你通通讲给我听,好吗?”陈堔有些无所适从,他有过喜欢的人,也有喜欢他的人,可真正的两情相悦不曾有过,真正的夫妻也仅此一次而已。 只能慌乱的擦拭着她眼角像是断了线的泪珠子,轻言安慰着。 “听,为什么不听?因为这点事我都被人关在山上那么久,为什么不听?难道是你心里亏欠人家,不敢说嘛?” 陶紫鸢一边哭一边却是娇蛮的样子,让陈堔哭笑不得,却又爱不释手。 知书达理是好,温柔贤惠也可心,然而他更希望身边的人是切切实实的人,有血有肉的人,知冷知热的妻。 灵筠有一句话是说的对的,只有不爱男子的女才是理智的清醒的,知分寸的,聪明的,所有在爱情里的女子都是自私的,盲目的,无论她表现得多么大度,只有自己的心知道自己有多执着。 前朝成帝有两位妃子是亲姐妹,姐姐身轻如燕,妹妹风姿绰约,聪敏过人。 成帝宠爱两人,却更宠爱妹妹一些,在皇帝面前进退有余的妹妹却不是最爱成帝的那一个,反而是看着妹妹渐渐得宠的姐姐才更爱成帝一些。 看着有些蛮不讲理的陶紫鸢,陈堔觉着自己的生活也多了一些烟火气。 “听也是你,不听也是你,你到底想不想听?”陈堔无奈着道,可面上却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只是更多的是哭笑不得的宠溺。 “听,自然是要听的。”陶紫鸢道。 “好,你想听我便说给你听。刚刚说到哪里来着?被你岔过去了。”陈堔正想着,陶紫鸢接了一句,提醒道, “你和她初见便觉得有些眼熟。” 陈堔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 “是啊,初见她的时候我便觉得有些眼熟,可我清楚的记得自己从来没有去过汤山更没有见过那个女子。我本是奉师命去汤山降妖除魔的,可那女子却在木屋中垂泪哭泣,纵然知道她是雪灵,可 师尊有命,万物皆有灵,我辈斩杀的只能是为非作歹的恶灵。所以……” “所以你便没有对她拔刀相向对吧。”陶紫鸢接过去说道,一副早已经料到了的表情让陈堔无奈的一笑, “话虽如此,可我与她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是不是我怎么知道?就算是你也不会对我讲。”陶紫鸢喃喃道。 陈堔看着她,无奈笑道,“你听不听,不听我便不讲了,左右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听,为什么不听,我看你到底还有多少瞒着我的事情。” “那就听我说好吗?在茶馆里你这种听书的客人是要被赶出去的。”陈堔也有些气了,却还是耐心的说道,看着陶紫鸢理解了自己的意思,这才继续说道, “当时我只是觉得她可怜,却没有想到她和我之间还有那么多的渊源。” 第132章 五十年前的过往 五十年前 南阳郡汤山 奉师尊之命下山历练的陈堔在汤山里迷了路,同行的师兄弟们都不见了影子,一路摸索着在饥寒交迫之时小道士找到了一间雪原之中的木屋。 在这样的地方是不会有人烟的存在的,所以当他推开门看见屋子里一袭蓝衣的女子时便知道她是山中生灵,只是她的气息很纯粹,不是他要捕杀的恶灵。 小道士选择在这里避一下风雪,开口问道,“不知前辈在此,晚辈叨扰了,只是外面风雪交加,望前辈容小子在这里躲一夜风雪,明日天亮便自行离开,绝不给前辈多添麻烦。” 小道士以为自己毕恭毕敬并没有失礼之处,却不曾想那身为前辈的女子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失了神,那目光中有幽怨,有思念,有悲,有喜,也有失望。 失望的是,眼前的人终究不是那个人。 “出去。”是也好,不是也罢,那双幽怨的眸子盛满了哀愁,含着泪的目光都在诉说着对自己的不欢迎。 小道士转身想走,却被那人叫住, “慢着。”女子的声音有一丝无奈, “算了,夜里寒凉,你便留宿一夜吧。”说着女子站起身,从陈堔的身旁经过,出了屋子。 只是小道士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夜木屋的外面有许多人因为自己突然的到来而平白的遭受了磨难。 第二天早上醒来,小道士刚打开木屋的门,准备下山,却正巧遇见了从外面回来的女子,手里拎着一只鲜活的野兔, “这两天外面不安宁,过了十五再出去吧。”女子说着,走进了屋子,小道士想了想还是准备下山去,不再多打扰,只是半路上不知为何又遇到了一阵风雪,困得他迷了路,迷失了方向。 好在女子及时赶到,再一次救了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女子很眼熟,却清楚的记得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不曾见过她。 穿过风雪,小道士随着女子回到了木屋,本着知恩图报的原则,小道士道了谢, “多谢前辈再一次出手相救,小子陈堔,敢问前辈大名,假以时日定当报还。” “明子。”火光的照映之下,女子轻吐二字,陈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在山上待了几天,他都没有发现那个恶灵的踪迹,明子先一步看出了他的难处,开解道, “凡事讲究一个缘字,既然还没有遇到,那就是缘分还没有到。强求是求不来的。” 明子的话好像在说陈堔,也好像是在说她自己,陈堔看着火堆另一侧的明子,他记得每一天入夜明子都会出去,可这冰天雪地的她又去了哪里? 只是这个时候的陈堔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而且这个名为明子的雪灵,对自己并没有恶意,她心里虽然有一些猜测,却也迟迟不敢断定事实就是那样。 可在几天后的一个夜里,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木屋的门板被吹的吱吱作响,陈堔迟迟难以入眠,忽然间听到了一阵求助的声音,陈堔拿起手边的剑,走到了门口,做好准备后打开了门。 寒风扑面的同时他看见了让自己无法忘怀的一幕,那个美好娴静的女子唇角正在滴着血,而且正抓着地上的血肉塞进了嘴里,咀嚼的声音咯吱咯吱的作响。 他最不想面对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小道士强忍住胃里的翻涌,却还是不可避免的白了面孔,脸色苍白起来,只是这点颜在这白色的天地之间如此的微不足道。 终于那个人抬头看了过来,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醒来一般,怔在了原地。 陈堔拔腿就跑,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他还没有冲动到要去送死的地步。 然而他终究不是那个女子的对手,很快便被她追上了,陈堔提起剑阻挡,却发现她似乎并不想伤害自己,只是自己的剑已经插入她的胸口。 明子震惊的看着胸口的兵器,似乎也没想到他下手会如此的果断。 若是寻常的兵器,明子这样的雪灵并不会受伤,只是小道士作为观主亲传的弟子,手里的兵器自然也是观主的亲传的宝贝,这一剑便断了她的性命。 而小道士也脱了力,昏死过去。 他做了一场梦,梦见不同的人都生了一副同自己相似的面孔,梦里面那个名为明子的女子从天真烂漫再到满心的欢喜嫁给那个将军,最后却被一脸刺穿了身体。 明子虽然活了下来,却需要动物的内脏维持生命,木屋里面的灵气可以维持一段,离开了木屋她便需要出去觅食。 醒来后,陈堔知道自己错了,那柄剑不应该对准她,而他也在那时遇到了另一个美好的似仙人一般的女子,她叫灵筠。 是她在雪妖的手中救下了自己,她说她是人神,问自己愿不愿意成为她的守护者,她可以给予自己永生的力量。 当时的陈堔面临着两个选择,不答应他便面临着死亡,另一个就是答应她成为守护者。 他被雪妖伤的不轻,就算是师傅也救不了你自己。 陈堔点了点头,答应了,他相信那个美好的不可方物的女子是善良的神明。 而在他因为她的指令进入风波亭后,碰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汤山的雪妖,那个时候他的能力还没有很强大,一切都在适应当中,天启在适应自己,自己也在适应天启。 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斩杀了雪妖,却无法让当初那个明媚的女子归来,那间木屋里终是空空如也,不见了那一袭蓝衣的纯澈。 ———— 思绪仿佛从很久远的时空抽回,陈堔也是适应了好一阵才从那些事情中抽身而出。 陶紫鸢看着眼前的人,张了张嘴,她无法相信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我不否认因为相似的原因对你多有照拂,也算是弥补我心中的亏欠,可是喜欢这种事情是无法勉强和移情的。现在你明白了吗?”陈堔看着她,似乎有些难过,因为以前的的那个故事。 陶紫鸢可以理解,毕竟没有人可以对这样的过往无动于衷,然而还是好奇,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喜欢我?” 第133章 再访兵器厂 陶紫鸢追问了许久,陈堔的嘴巴很严,始终没有告诉自己,虽然心有不甘但是陶紫鸢也没有真的较那个真。 分寸二字很重要,无论是在至亲的人之间,还是和陌生人之间。 不管怎么说误会解开了,,记起兵器厂里还有李敖在造船,几天过去了手边没什么事陶紫鸢又拉着陈堔去了兵器厂,想要看一看李敖的船造的怎么样了。 兵器厂里到处可以听到的叮叮当当的声音,火花飞溅的事情也并不新鲜,有兵器厂官员引路,很快便找到了在偏僻的地方造船的李敖和铁匠们。 只是几天不见,陶紫鸢差点没有认出来那个露胳膊捥袖子,锦衣华服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个早已经变了颜色的白色里衣和已经被熏脏了的褐色裤子,不像个使臣,倒像是兵器厂里的铁匠一般。 陶紫鸢有些没敢认,待认出来后不由得忍俊不禁起来, “李大人怎么自己亲自动手了?我……我差点没认出您来。” 李敖见是二人到来,放下了手里的工具交给了旁边的铁匠,自己则拿着一边的手巾擦了擦满是脏污的手。 扫了一眼陈堔,后者虽然以礼相待,可拒收之间尽是桀骜,反倒是他身边的夫人,总是虚心求教的样子让李敖更有兴趣。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我也会动手做一些东西,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就像贵国的武官不也会常常自己动手打制兵器吗?这是一样的道理。” 李敖笑着道,看向二人的目光落在了陶紫鸢的身上, “夫人上次说的书籍,我已经翻译好了,只是不知道该送到什么地方去。” “比麟堂。”陈堔开口道,“我们的武官不会自己打造兵器,锻造打铁只是强身健体的一种方式。我们有专门的铁匠,可以打造出绝世的兵器。” 语气之中不无骄傲的姿态,在黎清王朝陈堔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可二人之间一种剑拔弩张的气势陶紫鸢察觉得到,她隐隐有些眉目,只是心中偷笑了一下,并没有说其他的什么。 “大人的船造的如何了?我看着似乎进程不是很快。”陈堔道,虽然兵器厂这边已经给他加派了人手,但内务府的工匠预测没有个一年半载这船是出不来的。 “需不需要再调配一些人来?陛下吩咐一定要我等配合大人的要求,不得怠慢。” 最后一句话不过是表面上的礼让,陶紫鸢看得出,这个李敖也是一个通透至极的人,也没有将其真的放在心上。 推拒道,“贵国的圣上已经给予了我极大的帮助,吾等希望可以造出一条船,以此来作为对贵国盛情的回馈。” 陶紫鸢挑了挑眉梢,暗叹着这话说的绝对不是一般人啊,两相比较之间竟然是陈堔稍稍的落了下乘。 不过陈堔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如果让他轻松的碾压,这个都尉也就不必当了,当即开口笑着道, “我朝素来如此,对于来朝见的外邦尽我等地主之谊,对于真心交好的友邦更是视为贵宾。使臣一番心意我等自是会转呈天听,不枉贵国一片丹心。” 天朝气象,大国风度瞬间便出来了,陶紫鸢暗叹不如也被陈堔带着离开了兵器厂。 离开了兵器厂陶紫鸢一直频频的看向另一匹马上的陈堔,一直看到后者终于无奈的苦笑着看向自己, “有什么话想说的直说就好了,你这样看着我我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陶紫鸢惊叹道,“我一直觉得只有李相卿那样的人才会在嘴皮子的功夫上那么厉害,没想到今日都尉大人让小女子开了眼界。” “本夫人。”陈堔纠正着她的称呼,陶紫鸢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也是不禁羞红了脸。 “语言的艺术博大精深,真正厉害的不是长袖善舞的人,而是默不作声的人。”陈堔教导着,看着她似乎有些害怕的样子,笑着安慰道, “我还是有自信能比你活的更久一些的,所以你可以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 陶紫鸢心中一喜,但是听着肆无忌惮和为所欲为两个词,哪一个词似乎都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啊。 “怎么说话呢,像我是什么混世魔王一般。”陶紫鸢喃喃不平道。 “哈哈。”陈堔笑了笑跟在后面,两匹马一前一后的奔向了燕都城的方向。 ———— 风波亭 陈堔将事情都交给了凌源自己才去的天都府刚一回来便看到凌源生无可恋的坐在宜君轩的书房里,双眼无神,而一个个的护卫则领着一张张的折子出了门,办差去了。 陶紫鸢紧随其后进来,看着凌源这颓废的样子,倒也是头一次,不过也由此可见平日里陈堔需要处理的事情有多繁杂, “凌大人辛苦了,晚饭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陶紫鸢笑着道,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一种春风得意的感觉,凌源动了动灰暗的眸子,看向陶紫鸢身旁的那个人,似乎将这份光彩照人归结到了陈堔的身上。 而后者也是唇角含笑,坦坦荡荡的接下了他的论断。 见此凌源不由得失笑出声,“只要你们继续浓情蜜意下去就可以了,别再一声招呼不打的就闹失踪我就谢天谢地了!” 陶紫鸢红了脸,躲在陈堔后面,凌源则支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骂了一句道,“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啊!睁眼睛一摞子,闭眼睛了还是一摞子摆在那里,就像是永远看不到头了一样,幸亏我当初明智没有选择要这个位置。” 陈堔轻瞥了他一眼,悠悠道, “说的就像是你有那个机会一样。” 凌源:“……” 凌源想说什么,却又碍于陶紫鸢在,给陈堔留了面子,骂完了之后仿佛恢复了许多精气神一般,叫嚣着, “老子要吃漱芳斋的全盛宴!你小子都富得流油了,你这丫头甭替他省着,省下了也不知道让他干什么去了!” 陶紫鸢怔了怔,这变化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可谓是翻天覆地呀,凌源什么时候也有这老顽童似的样子了? 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堔,陶紫鸢有些惊讶起来。 第134章 月夜漫步 陶紫鸢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两个人的交情,虽然仍旧在互相吐槽,可字字句句都是相逢的激动。 陶紫鸢在陈堔的眼中看到了那一抹激动,当即也跟着释怀了许多,轻松了许多。 风波亭提司的位置和风波亭的都尉夫人这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一个是属臣,另一个是领袖。 属臣好做,她想撒手就可以撒手,可夫人却是需要她承担一些义务和职责。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部门。 即便陈堔几次告诉过自己,不必那么大压力,他虽然是皇帝近使,却也不是那些正经的朝廷命官,没有那么多的拘束。 饶是如此,陶紫鸢依旧免不了时时小心一些,不能让人捉了大处去说。 漱芳斋里,三个人刚进门便被掌柜请进了上房,而且很熟络的样子,看样子这两个人没少来这。 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一个陶紫鸢。 刚开始陶紫鸢还怕自己打扰了两个人,酒过三巡之后,她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原来看上去清心寡欲的凌源也会有得理不饶人的时候,也会在喝酒的时候扯去那些平日里的伪装,也会不厚道的揭着朋友的短。 “桃子,我跟你讲啊,他刚进风波亭的时候,还是一个愣头青,你没看见啊,当时风波亭那么多人几乎一半的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傻子。” 凌源喝的不多,却是极开心的样子,畅所欲言道,勾起了陶紫鸢的兴致,看了一眼旁边依旧很冷静的陈堔,后者只是弯唇一笑看了自己一眼,并没有阻止凌源继续说下去。 “怎么会是傻子?” 陶紫鸢看着陈堔可不像是那种人,就算再年轻…… “哈哈!”凌源得意至极,接着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刚进风波亭的时候他就是那样一副冷面孔,可是啊,这小子刚进风波亭的时候可是个热心肠。有一次把老燕辛辛苦苦抓紧来的囚犯给放了。为这事老燕还告了他一状!” 陶紫鸢恍然大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堔,后者在桌子下面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里面, “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啊。” 陶紫鸢轻声笑着,凌源一件件的数落着陈堔的趣事,逐渐的那个人的面孔就在自己的眼前鲜活了起来。 “话说回来,你称呼我一声凌大哥,大哥也自作主张的做一回你的娘家人,这小子面冷心热,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若非如此,当初我会也不会纵着他求那一纸婚书。” 陶紫鸢听的有些眼热,她看到了一份赤子之心摆在自己的面前,令她动容的是凌源和陈堔之间的情意。 几杯过后,凌源喝的有些微醺,晃晃悠悠的走到了窗边,举杯邀明月,道,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那目光中的哀愁和情丝让陶紫鸢有些意外,没想到凌源这样的人也有让他心动思念的人。 不知道了过了多久,陈堔和凌源你一杯我一杯的都把自己灌醉了,只是凌源趴在了桌子上,陈堔却还清醒一些,看着凌源笑了笑, “不用管他,我们走吧。” 陶紫鸢起初还觉得就这么走了有些不妥,后来出门的时候她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忽然间明白了陈堔的意思,扶着陈堔出了门。 到了外面的长街上,月明星稀,走了几步陈堔的酒意也醒了许多,握着陶紫鸢的手紧紧的似乎生怕错过了一般。 “他明明没醉的那么厉害,怎么偏要做出那样的一副样子来?” 陶紫鸢疑惑着问。 星夜下身旁的人笑了笑,“许是想起来那个人了吧。” 没等陶紫鸢的疑惑问出口,陈堔已然继续说道, “听说风波亭里曾经有一位女医者,医术高明,却不慎在一次任务中丧生,而也是从那时起,凌源便潜心于玄术,再不牵扯进男女之事中。你没发现,他很少同亭中的女子讲话吗?除了你这个在进来的时候便是一个小丫头的人。” “嗯?”陶紫鸢想了想,“还真是没有注意啊。” 陈堔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对她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法有些惊诧, “你还真是清净啊。” 陶紫鸢撇了撇嘴,“人家的事,我为什么要去琢磨那么多,想说的自然会告诉,不想说的,我想再多也没有用。” 不死不知道她这样的人生态度,只是陈堔还是无奈了一番,不过…… “这样也很好,免去了许多烦恼。” 两个人正走着,忽然听到了燕都城上空传来的一声惨叫,几乎是下意识的两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然后奔向了同一个方向。 可即便两个人的速度已经很快了,赶到现场的时候还是慢了一步。凶手已经消失了,只剩下燕都府衙院子里的一具具尸体。 只是这些人并不是普通的尸体,而是被冻伤了心脉的人。 燕都府衙的门口还有一个幸免于难的更夫,陶紫鸢看了他一眼决定还是自己去九门提督那边说一声的好。 陈堔留在燕都府衙这边等着风波亭的其他人来,期间查探了一下现场。 一番检查下来,陈堔发现似乎这里都是一些最小的兵士,并没有什么重要人物在里面,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凌源便赶到了,看着早已经等候在此处的陈堔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没碰到人?” 陈堔应声道,“是啊,听到声音我便过来了,只是还没有看到人影。这些人都是被冻伤了心脉所致,这种功力并非是一朝一夕可成,至少也要五十年的修为。” “可,桃子不也才十几岁吗?”凌源抛出了疑惑, “那样的机缘虽然不好遇见,可并不是说完全不可能发生。” 陈堔紧锁着眉头,沉吟片刻后,道,“你有察觉到除了我们二人第三人的气息残留吗?” 凌源突然间怔住,陈堔的话确实提醒了他,这里确实没有第三个人的气息残留,就算是再厉害的玄术,也是有踪迹可寻的,可他适当的意念却寻不到一丝的异样。 “难道,又是什么人用的什么法器?” 凌源疑惑着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好了。”陈堔的话让凌源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 第135章 沙漠之狐 陈堔的顾虑没有错,之所以水泽之力在风波亭中是稀缺的,往大了说,那是因为海灵珈蓝的逃离,带走了绝大部分的力量,以至于人间的力量便少了许多。 可也并不是完全不存在,陶紫鸢的力量来自于海灵珈蓝,而歌苏的力量便是与生俱来的力量,关于水泽之力的秘籍,人间没有发现,风波亭也是一片空白。 所以此刻会出现这样一个,无视衙门的正气的邪门,堂而皇之的夺去这许多兵士的性命,这是挑衅,也是一种预兆,可能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 不多时,年轻的燕都令终于出现在燕都府衙的门外,看着两位风波亭的官人等候在府衙内,立刻脸色变的难堪起来。 再一见院子里到处横陈的冰雕似的尸体,燕都令打了个冷颤,脚下的步子停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冷是很正常的,带着九门提督府的人回来的陶紫鸢看着燕都府衙四周都被冰封一般的场景,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走到陈堔旁边用目光询问着,是否需要将这个寒冰撤去,毕竟九门提督的人已经到了,而且这附近还有其他的人家,若是被人看到了难免会人心惶惶。 杀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妖鬼。 看着陈堔点了点头,陶紫鸢转过身,长袖轻挥,四周的寒冰如同在行走一般,慢慢的缩小了自己的领地,一直到全部消失,也足足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仵作在哪里?快快,验尸!” 燕都令被一边的师爷推醒了,连忙吩咐着,一边朝着陈堔这边迎了过来,身体抖如糠筛不说,连四肢都是冰冰凉凉的,僵硬的仿佛不属于自己。 “下官燕都令司马彦,见过二位大人。” 燕都令虽然见过一些大场面,可这样敢在府衙之中挑衅的人却是前所未见的。 要知道,今夜若是自己在这里值班的话,被变成冰雕的这些人中就有自己一个了。 司马彦这个人陶紫鸢略有耳闻,也记得在比麟堂的时候自己好像遇见过此人。当时此人在比麟堂可谓是话锋犀利的很,颇有一副万夫莫当的气势。 可如今在陈堔二人的面前,也不过如此尔尔。 瞥开眼不去看他,看着慢一步赶过来的九门提督,陶紫鸢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陈堔对面的位置。 “下官来迟,万望都尉大人赎罪。” 刚一来九门提督先是安排好了手下的人该负责那一片,接着便匆忙走过来,只是和年轻的燕都令相比,人到中年的粗犷汉子至少也要多了几分定力和行伍之人的气势。 陶紫鸢不由得对此人另眼相看起来,方才没有过多的接触,只是急匆匆的赶来这边,陶紫鸢悄悄问陈堔后面的凌源, “这位九门提督看着倒是个人物。” 凌源看着她,颇为无奈的撇了撇嘴,“让我说你什么好,平日里让你都记着一些东西,你偏觉得那些东西无聊,临了人到你眼前了想起来问了。” “您就别训我了,回去训也来得及,快说快说吧。”陶紫鸢也没把他的唠叨放在心上,毕竟抛出去陈堔之外,两个人还是有一些私交的。 凌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这位九门提督可是两年前从关防上调过来的将军,前十年在塞北征战厮杀,也是有一号的,为影将军,原因便是来无影去无踪,战场之上,倒也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角色。” “没听过这一号人啊?”陶紫鸢想起自己在西岭那段时间,似乎并没有听说一位影将军,正疑惑着便听凌源解释道, “关防有那么长一条线,西岭只是那么一小段,你没听说过也属常事。” “那边关的奏报呢?我经手的折子里可从来……”忽然间陶紫鸢话顿住了,看向旁边的凌源,问道, “他叫什么名字?” “左啸鹰。”凌源话音刚落,陶紫鸢终于想起来了,左啸鹰这个名字确实是很出名啊。 那个在边关捷报上频频出现的名字,一次又一次被先帝挂在嘴上,传说他一人在,便可抵挡百万敌军,如此之气势,怎能不让人心生敬仰。 陶紫鸢回过神的功夫燕都令已经在九门提督府的人陪同下在燕都府衙各处看着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左啸鹰还在陈堔边上,对于这位将军陈堔也我几分敬重,而难得的是,这位老将并没有居功自傲不将陈堔放在眼里。 陈堔道,“左将军见多识广,可曾遇见过或者听说过同这相似的事情?” 左啸鹰很认真的在想,面色凝重着道, “陈大人身为风波亭之首,对奇闻异事的见识自然是超过下官的,所以下官还是不班门弄斧的好。” 陈堔知道他这是在怕自己是假意推拒,给了他一定安心的药剂,说道,“将军但说无妨,本官倾耳聆听” 左将军沉吟了片刻后道, “既然大人这么讲,下官就搬弄一二,这冰雪封地的场面在塞北会有,可在燕都这个时节出现毫无疑问是有人在作祟,可据左某所知,天下并非没有这样的能人异世,可这样的能人也无非有三。” “将军请讲。”陈堔的眼前一亮,知道自己问对了人。 左啸鹰道,“其中两个皆是风波亭中的人,一人便是陶提司,另一位则是贵人,这第三便是漠北之狐,银雪。” “银雪?”陈堔蹙着眉头,“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 而且风波亭的谍网之中并没有提过这个人的名字。 左啸鹰解释道,“银雪此人一向来去无踪,之所以下官会知道,也只是偶然从漠北的巫师口中得知,而且他本名并不是银雪,这个名字只是下官从那些巫师的口中听到音译得来的。” “巫师?”陶紫鸢疑惑着,“怎么会和巫师扯上关系?难道那个银雪不是常人?” 左啸鹰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陶紫鸢,随即似乎了然了一般,风波亭的人有这样的觉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夫人说的对,那位银雪确实不是寻常人,而是……一只半人半狐的狐狸。” 第136章 两道银霜,一个影子 汤山的雪灵并没有出现在左啸鹰的身边,所以他不知道雪灵的事情情有可原,但是沙漠之狐的事情,风波亭竟然没有人知道,足以可见,情报网还是不够周密,或者说有人刻意的想隐藏这个人的存在。 在左啸鹰那里陈堔知道了沙漠之狐是沙漠上某一些民族所祭祀的神明,而且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但是这样一只狐狸千里迢迢的到燕都来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雪灵的事情陈堔已经解决了,而且他很自信,明鹿不会到燕都来,左啸鹰的话里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线索。 沙漠之狐。 只是在陈堔还在怀疑的空当,有人有了新的发现。 一只白色的狐狸被人在墙角下面发现,陈堔左啸鹰听到消息互相看了一眼,匆匆赶过去。 陈堔看着商量里通体银白色的狐狸,不由得怔住,他明明没有察觉到这只狐狸的存在,如果不是它是后来的,那就是她的修为在自己之上。 陶紫鸢看了一眼旁边的凌源,虽然没有太多的表现,但一种挫败感引起的颓败还是有迹可循的。 “这是……沙漠之狐。”左啸鹰似乎很不希望面临这样的真相,就像是碰上了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一般。 “狐狸就是沙漠之狐?这未免……”陶紫鸢的话音未落,人群中一声呼叫响起, “快看,那里有人!” 渐渐地众人有了方向,陈堔转过身看向燕都府衙正房的房脊之上,有一身着白衣的男子走在月光下,身后还有九只毛茸茸的尾巴。 男子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楚,不过那双眼睛中的讥讽却是清楚可见的。 每走一步,走过的路便会被寒霜冰冻住,而且范围在不断的扩散。 “忘恩负义,该杀!司马彦,你抛妻弃子,有了如今的风光,本座若是留你,便对不起那剜心弃足的女子!” 话音刚落无数道冰凌化作利箭向还站在树下惊诧的不能自己的司马彦射去,虽没有雷霆万钧之势,可步步杀机,每一道利箭都饱含了冷漠的杀意。 眼见着那白色的利箭就要抵达司马彦的眉心,还有其他几处对准了他关节的利箭纷沓而至,司马彦却动不了了,就像是地上有人在抓着他的脚踝一般,好在一道冰墙及时的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霸道的冲击之下,冰墙和利箭同时粉碎,而司马彦则在陈堔的救助下脱离了危险。 “快去凌大人那边!”陈堔一声令下,几乎所有的人都奔向了凌源的身后,而每当有人到达后便会觉得一股暖意包围了自己。 陶紫鸢知道,那是凌源的意念在做的保护屏障。 手下慢慢凝聚起力量,即便在凌源的保护下这些人暂时没有生命之虞,但是陶紫鸢还是觉得不要轻敌的好。毕竟陈堔的面容并不是那么轻松,即便他表现的没有很明显,可熟悉他的人依旧能够察觉出那细微的不同。 “陈都尉,本座听说过你,身为中原的玄术之首,真没想到你会是非不分,救了这样的人,不是辱了自己的名声吗?” 房脊上的人停下了步子,眸光凌冽甚至带着一丝怨毒,一下子那股出尘的气质便没有了,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几乎是同时,陈堔和站在凌源身边的陶紫鸢同时看向被陈堔携带走的司马彦,只一瞬间便确认了那人所言非虚。 原来那些事真的都是他做的。 可陈堔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将他稳稳的送到了凌源身后,虽然那人为什么没有对司马彦再次发动攻击陈堔不清楚,但是司马彦确确实实的被九门提督的人排挤了是肯定的事情。 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 “这是燕都城内,天子脚下,孰是孰非自有我王朝律法判定,轮不到你来草菅人命!” 话音刚落陶紫鸢便先一步凭空踏起,却只有极少的人可以看到她每踏出一步,脚下都会有一片极为微小的冰棱出现在脚下,那是陶紫鸢在半空中行走所需要的梯子。 很快陶紫鸢便上到了房檐上,一边放出了两条水龙,纷纷在缠绕上那人的瞬间被冰冻住。下一瞬又变成了冰龙,被他一指击碎。 只是轻轻的一点,便碎了。 陶紫鸢眼眸微动,对面的人却稳稳的站在那里,一股寒意袭来,而且不断地逼近脚下,陶紫鸢也释放着力量,将身边的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冰霜作为抵挡。 一时之间,竟是互不相让的局面。 他们是互不相让了,可底下的人却是倒霉了,即便那冰霜被阻断在凌源的意念之外,可空气中袭来的冷意却是无法隔绝的。 一个个的呼吸着带着冰碴的哈气,在这三月的天里,竟是如此的违和。 院中的树木逐渐凋零,失去了刚生的绿意,满院的土地再一次被冰霜席卷,可从中间的一道分界线开始,两边的寒霜并不相同。 一边笼罩在寒霜之下了无生气,一边则只是暂时的被一层银霜包裹住,竟也是一种奇景。 “陈大人,你怎么不出手?夫人似乎正有些为难?”旁边的左啸鹰问。 凌源冷笑一声道,“暗处的朋友可是在盯着咱们都尉大人呢,若是都尉大人出了手,可就要被人抓住空子了!” 左啸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道黑影便从燕都府衙的外面飞了进来,落在了凌源面前的空地上,只是没有任何人,只有一道影子。 这样的坏事就是左啸鹰也是头一次见,燕都府近几年风调雨顺,更是没有发生过如此邪门的事情。 “凌大人好手段,只是您的手段对付人还是可以的,对付我等未免有些不足了,倒是你身边的这边都尉,老夫倒是很感兴趣啊!” 苍老的声音带着一股阴恻恻的感觉,让所有人心神一凛,求助似的看向人群前面的陈堔。 “陈都尉,你救得了一个司马彦,你救得了这么多人吗?” 老人得意的声音在燕都府衙的上空传响,凌源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如此猖狂,分明是没有把风波亭的人看在眼里。 第137章 魔族鬼爪,黑暗囚笼 但是这种轻蔑,并不是毫无由来的。 梁上的半狐同陶紫鸢几乎是势均力敌,要知道这几年下来,现在的陶紫鸢在风波亭里也是可以单独面对凌源的存在,可那个半狐应对的却似乎很轻松的样子。 陈堔脚踏半空整个人朝着黑影的方向扑了过去,试图将黑影远离众人。 临行前交代了一句, “列阵!” 话音刚落外面的墙上便跳进来许多黑衣之上绣着双鹤服,通过熟悉的气息凌源察觉到了那是风波亭的护卫们。 各个提司门下的护卫动作有序的跑到了似乎是定好的位置上,手中的长剑不约而同的指向天空,紧接着繁星密布的星辰中有那么几个闪耀的星星,散布着光辉,笼罩在九门提督和燕都令一行人的身上。 正在同陈堔撕斗的黑影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停滞了片刻,待到陈堔手中的天启袭来,却好像早有预料一般躲开了攻击,跑向了阴影的部分,下一瞬却是嘿嘿冷笑道, “斗转星移大阵,动用这么一个上乘的阵法保护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陈都尉为了黎清王朝可真是尽心尽责啊!” 话音里皆是嘲讽,陈堔刚刚追到阴影处,却发现眼前突然一黑,他仍旧确信自己神智是清醒的,可他已经不在燕都府衙了,这一点从周边已经没有银霜那种寒意来确定。 陈堔的第一反应是,这是那个黑影带自己来的,可那个黑影去哪了? 陈堔努力的聆听着,希望可以通过呼吸来辨别黑暗中那个影子的方位。 那是一个影子,却也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只是修行的武功是“影子大法”就是了。 而且他的功力是已经大成的那一种,风波亭里也鲜少有人是他的对手。 然而,四周并没有呼吸声,陈堔不敢轻举妄动,这是一个考研耐心的时刻,谁能坚持到后面,谁就抢站了一步先机。 终于,身后的方向有了一丝的几不可闻的动静,那是极速的飞跃所产生的气流在空气中流动的声音,判断出那人的方位,陈堔手中的天启毫不犹豫的朝着左后方的方向扔了过去。 然而预料之中的撞击声和鲜血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天启因为在遇到对手是散发的幽光给这个漆黑的地方带来了一份微弱的光明。 陈堔目光所及之处,天启对上了一只银色的铁钩,银制的鬼爪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同天启的青光势均力敌的感觉。 陈堔微微讶异,可持着鬼爪的白袍老者却一副得意的样子,道, “守护者,你应该很意外吧。” 陈堔微微蹙眉,几乎是第一时间发觉了这个老者的身份一定有问题, “你是什么人?” 什么沙漠之狐,什么漠北祭拜的神明,这个老头的身上有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味道。 而且闻上去,倒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守护者大人不妨猜一猜,老朽是从何而来?又怎么能轻松的抵挡得住天启这样的神器?” 白袍老者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仿佛守护者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对手。 陈堔思忖了片刻,天启和鬼爪之间的对决仍旧在继续,仍旧难分胜负,而且彼此之间都有一定程度的消耗。 但是鬼爪不是神器,更有一种邪气萦绕在上面,甚至陈堔还能听到隐约间的呼叫声,凄厉痛楚的声音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这鬼爪是魔族的,可你并不是,你是来自于另一个时空的人。”只消片刻,陈堔便断定道,引起了白袍老者的刮目相看,惊讶了片刻,随即冷笑着道, “守护者大人的眼力不错,鬼爪是魔族的圣物,而老朽也并不是这个时空里的人,毕竟这一片土地早已经被人神大人清理干净了。魔族,是不能在这里生存的。” 白袍老者所说的事情陈堔只是曾经听灵筠说了一嘴,大概是某一位人神在这片时空行走的时候,被一个魔族的人碍了事,所以那位人神不遗余力的打击着魔族,一直到把所有的魔族驱逐出这片土地。 “既然知道这里不欢迎你们,为什么还要来呢?”话落间陈堔的身影突然间消失,下一刻出现在白袍老者的身边,后者似乎没想到他的速度竟然能快到让自己无法反应的地步,等到看清迎面而来的拳头时,几乎是下意识的向旁边躲去,只听“嘭”的一声,身后的墙碎了一个窟窿。 白袍老者逃的虽然快,可陈堔的下一次攻击很快便赶到了,紧紧的追随着他的步伐。 “土遁!”白袍老者两个字吼出口,身体便矮了一截,两天腿险到了地里。 陈堔一个回手,拳头舒展开向下抓去及时的扯住了老者的白发,后者却是毫不犹豫的割断了头发,躲在了地里。 而泛着红光的鬼爪依旧在和天启较量着,就像是一定要分出个高下才肯罢休。 这一次空气中多出了金属的摩擦声,还有一些铁屑掉落的声音, 地底下可以听到微弱的声响,就像是老鼠在挖洞的声音一样。 陈堔时刻注意着那声音离自己的远近,却也不敢完全的放心身旁的鬼爪。 两道神兵几乎可以和主人心意相通的地步,所以一切都可能会发生在一息之间。 “逃的了和尚逃得了庙吗?来都来了,何必又躲躲藏藏?杀了我岂不痛快,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杀任何你想杀的人!” 陈堔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忽然间天启回到了他的手里,而鬼爪也消失了。 只剩下在四周传来的白袍老者阴恻恻的声音,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且不说你手里的神器,就算是你的不死之身,我也杀不了你,更何况必行我们并不想得罪人神大人。只是,要暂且的把都尉大人困在这里一时片刻,三日后这座黑暗囚笼便会打开,老朽保证都尉大人安然无恙!” 话落便再也没有了声音,陈堔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帮人的目的性太明确,该注意防备哪些人都是很清楚,连针对的方式也已经准备得当。 只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第138章 意念的较量,潜伏的危机 陈堔被困在了那些人特地为他准备的囚笼里,而在燕都府中的人眼里,陈堔就像是和那个影子一起突然消失了一样。 凌源只以为陈堔是追着那个影子去了,也并没有多想。 可渐渐地,他察觉出了一丝不妥,是房梁上的陶紫鸢,她的体力似乎并不能支持她再坚持很长时间了,而半狐则游刃有余的样子。 身后的护卫已经列阵借用了星辰之力保护着这些衙役们,凌源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去帮陶紫鸢一臂之力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被冰封的树枝上而且是一袭红衣的夺目。 “与其担心那个丫头,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凌大人。” 话落以女子的脚下为中心的位置冰霜开始融化,而凌源看到的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不断的扩展。 她是在向自己下战书。 女子容貌艳丽,只是眉宇之间过于清冷,看着脚下的众生更多的是一种漠然。 她邀自己加入战斗,凌源便更加小心起来,陶紫鸢和陈堔都被缠住了,只剩下自己可以号令这些护卫,若是自己再被拖住了,这帮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边想着,手下的动作并未迟疑,很快红衣女子的意念便遭到了阻挡,凌源只轻轻一点便挡住了红衣女子的攻击,一边利用意念给陶紫鸢传递着消息, “找个机会把那只狐狸引向我这边,这几个人有问题。” 陶紫鸢乍听到了凌源的声音以为是幻觉,可这么长时间的相持之下,自己对面的半狐似乎真的并没有什么改变。 而是仿佛在牵着线逗弄着木偶一般的玩弄自己,陶紫鸢心念一动袖子里的蓝羽扇攥到了手里,轻轻一挥一阵银霜乍起,如同惊涛的海浪一般卷起扑向那半狐的面孔。 虽然动作很轻,可陶紫鸢却蓄了八分的力量操纵蓝羽扇,半狐不得不向后退去逃离仿佛有了灵魂一般的冰霜。 趁着这功夫陶紫鸢再一次欺身而上,用蓝羽扇在半狐的身后画了一道冰墙,阻挡他逃离的脚步。 虽然只是小小的阻挡,可这几年积蓄的玄术加持并不弱,半狐只能向房檐的下面跑去,这也正是陶紫鸢的目的。 蓝羽扇的威力虽大,可是她需要的力量源泉也越多,方才自己的力量几乎全部用在了上面,如今也只是手持着蓝羽扇追在半狐身后,将他逼到凌源那边。 两道交织的意念之力,很明显半狐选择了女子那一边,只是凌源先一步的将半狐拉到了自己的范围这边。 自然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也让陶紫鸢吐了一口血出来。 “凌大人,你未免有些贪心啊,你以为靠自己就可以牵制我们两个吗?未免有些太狂傲了吧!” 红衣女子率先说道,眸光冷冽染上了一丝怒意。 凌源笑了笑,道,“狂不狂的,二位好像说了不算。” 话音刚落,燕都府周围的墙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毒虫,蝎子,五彩斑斓的毒蛇,还有毒蜂,蜘蛛,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些是凌源从不曾见过的。 斗转星移可以阻挡这些毒虫,可时间总是有限的,这些风波亭护卫的内力有限,只要时间一到,都会成为这些虎视眈眈额的东西的食物。 陶紫鸢在恢复着力量,看着四下里涌进来的毒虫已经快要到了自己的脚下,甚至有几只跑到了凌源的意念边缘也被忽然间斩断,而且是粉身碎骨的那种。 毒液喷洒出来,溅到地上,绿色的青草彻底枯死。 陶紫鸢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虽然有荆溪的缘故这些东西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可这堆东西究竟是什么人放出来的? 那个人一定就在附近,陶紫鸢可以确定,就是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而且她也需要时间恢复力量,袖子下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了,甚至差一点便要将蓝羽扇扔掉了。 斗转星移的阵法眼看着那些护卫就要撑不住了,毕竟从开始到现在也有一个时辰的功夫了,这种持续性消耗极大力量的玄术对护卫是有很高的要求的。 一个时辰已经很不容易。 陶紫鸢看着虎视眈眈的毒物,提了一下身体里的内力,感觉恢复了一些,这才再一次催动蓝羽扇,遍地的毒物被冰霜覆盖冰冻住,陶紫鸢看着已经脱力的护卫喊道, “快放下手里的剑!这是命令!” 即便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可若是这些侍卫再坚持下去,一定会脱力而亡。 不断的有护卫放手了,精疲力竭的坐在地上,可能府衙里的捕快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个的护卫会有如此大的消耗,可看着他们惨白的面容,质疑的话无法出口。 “快跑,离开这里!” 人群中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句,陶紫鸢看着那群争先恐后想要跑出府衙的人,大吼道 “别出去!外面还有人在埋伏!” 可陶紫鸢的话似乎被那些人当做了耳旁风,一个个往外跑的欲望格外的强烈,或许是这院子里一个接一个恐怖的事情发生,一个接一个奇怪的人出现让他们迫切的想要逃离这里。 有一些恢复过来的护卫连忙赶到前面拦住他们的脚步,只是门口外面的那些捕快,在踏出门外的一瞬间便鲜血四溅,倒在了地上。 而且身体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着,一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件衣服。 看到这恐怖的一幕,还没有来得及出去的捕快纷纷停下了脚步,面色惊恐的僵在原地。 门是出不去了,留在里面也时刻面临着危险,有的人甚至哭了起来,本以为燕都府衙和九门提督是肥差,没想到碰上这么邪门的事情。 关键时刻还是左啸鹰发挥了作用,洪亮的嗓音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看了过来, “各位燕都府的同僚还有九门提督府的兄弟们,我是九门提督左啸鹰,现如今我们陷入了危险的境地,这是谁也不想发生的,只是风波亭的大人们正在想办法救我们出去,我们能做的只是执行命令,听从吩咐,不要忘记身为王朝武将的使命!” 话音落地,掷地有声,也在众人的心里添了一道安慰。 第139章小心,飞鸟 入了夜本应该在睡梦中的男子不知为何从梦中醒来,耳边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男子看向屏风另一侧微弱的灯光和烛光映照着的女子的身影,眉间轻蹙,站起身走了过去。 “你要去哪?”李相卿问。 许是他醒来并不在女子的预料之中,女子的手微微停顿,脸上也多了一抹诧异,只是很快的,她继续着系上了腰带,一袭黑衣的灵筠走到了男子身前,替他紧了紧里衣,温和着笑道, “我要去一个地方,履行我的使命。” 使命?这似乎离灵筠的生活很远,而且在李相卿的记忆中,灵筠不喜欢黑色,也不喜欢黑夜,甚至已经达到了一种憎恨的程度。 可两个并不应该出现在她生命里的词汇,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如细雨绵绵,悄然而至,可又似乎是天意定好的一般,清明时节一定会落雨。 “夜里凉,快去睡吧,明天你醒来的时候就会看见我了。我说了,这一世,我都要缠着你的。” 灵筠说着,凝视着他看不出情绪的目光,借着屋内昏暗的烛火,她依旧可以看到那人眼中的星辰万丈,在她的眼中,李相卿更像是神明,只是他从来都不知。 “我走了。” 话音刚落灵筠转身走向了门口的方向,手刚落在门上身后传来一声, “路上小心。” 李相卿道,可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连关怀都算不上的话,却让那个女子落了泪。 不是在人前演戏,也不是为了迷惑自己,而是真正的关心,即便死亡离她这样的人很遥远,可这一刻,她是如此的期盼自己可以从时起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伴在他左右,和他一起随着年华,渐渐老去。 推开门的一瞬间屋内的烛火被吹灭了,很快那个女子便消失在了李相卿的目光中,毅然离开。 黑暗中迈着缓慢的步伐绕过屏风走向床边,合上被子,悄然歇下。 只是寂静的空气中不知为何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 燕都府衙 陶紫鸢一边催动蓝羽扇控制着围住了燕都府的毒虫,一边在想这些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为了一个燕都令需要出动如此多的厉害角色吗?任何一个人都会被风波亭当做重点对象。能将这些人集合起来的力量又会是多么可怕。 这个时候陶紫鸢和凌源都明白了,这些人就是活活的想把他们拖累,拖垮,外面出不去,里面危机四伏,如果没有外援,这就是一个死路。 可突然间,一群飞鸟的出现给陶紫鸢一行带来了希望。 白色的鸟儿尖尖的隼啄开了冰霜,下面的虫子还没来得及欢呼自由已经被衔起进入鸟儿的腹中。 一只,两只,三只……十息之间,燕都府衙内便已经是干干净净了,不剩一只毒虫。 陶紫鸢收起了自己的蓝羽扇,看着飞鸟突然而至,又匆匆消失,眼中染上了一丝疑惑。 这是谁?会是何玖吗? 可她的疑问没有存在多久,一个黑影从身后的燕都府衙内飞了出来。 陶紫鸢看清了,那是一个白袍的老者,看上去似乎一直就在自己身后的府衙里,对于自己被踢出来这件事,老者也很惊讶,气愤。 然而相比之下,门外两个被凌源牵制住的人明显更惊讶一些。 看着这一幕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突然间加大了力度凌源不得不施力抵挡化解。 再看去半狐和红衣的女子已经赶到了老人的身边,将其扶起。 陶紫鸢走到了凌源身边,后者示意着风波亭的护卫将衙役们带到自己的身后,施加意念,作为最简单的保护。 这样长久的战斗后,还能分出力量维护这样一群人,足以证明凌源的强大。 “伯爵大人,怎么会这样?难道除了陈堔这里还有高手!” 红衣女子率先开口道,能将她们之中最厉害的人轻易的击退究竟是什么样的的人? “我没有看到她的样子。”老者站起身捂着胸口,再一次喷出了一口血,眼中带着不甘和恐惧, “不,不会的,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伴随着老者不可置信的目光,一个身着黑衣,面带着黑纱的女人出现在了燕都府的上空,站在一只彩雀的身上,睥睨着下面的一场滑稽的闹剧。 陶紫鸢一眼认出了那个女人是灵筠,因为那个身影她太熟悉,她想不到除了灵筠还有谁可以驾驭如此有灵性的动物。 “你是谁?也敢来插手我们的事!” 红衣女子骄横着,对于女子出手伤人很不满。 “我们并不想针对阁下,可阁下却先一步打扰我们,我们和阁下无冤无仇,这好像不合你们的规矩!” 半狐也在据理力争,随即却又觉得很奇怪,他明明感觉不到这个女子身上的玄力,可偏偏身边的伯爵大人似乎对她很忌惮。 “阁下此刻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白袍老者终于开口,端坐在彩雀背上的灵筠眸光微冷,看着白袍老者萌生了一丝杀意, “我该去哪里,不该去哪里,轮不到你来置喙!” 陶紫鸢看到身边的凌源疑惑的转过身,随即脸上浮现了诧异的神色,随之看过去的陶紫鸢也不由得一怔,不知道哪里来的飞蛾竟然对凌源的屏障视若无睹,飞到了衙役们的头上,随之衙役们一个个的昏睡过去,白色的飞蛾又化作一阵粉末消失了。 “这是……”陶紫鸢看向对面的凌源,后者走到衙役的身边,探试了一下后者脖颈处的脉搏,眉间的紧锁逐渐解开,走到陶紫鸢身边用意念向其传递着消息, “没事,他们只是昏了过去,并无大碍。” 陶紫鸢觉得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也是灵筠的手笔。 前面的白袍老者依旧不死心的同人神讲着道理,希望她可以从这里离开,不要牵扯进来, “您是尊贵的神明,是天赋予的您力量,可您不应该厚此薄彼!这是我等凡人的事情,您不应该插手!” 白袍老者不知道哪里来的底蕴,竟然敢对一个神明如此指手画脚,背后一定有他所依仗的力量。 第140章 心之所向,谓之光明 “真是不听话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话音刚落,灵筠的眼中一阵寒光闪过,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枫叶刺穿了老者的手掌,霎时间鲜血淋漓,染红了老者的一身白袍。 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 白袍老者痛呼出声,额头上大汗淋漓,身体都在颤抖,红枫的力量不止在于锋利,它所带来的痛苦是寻常兵器的十倍。 “就算是你的主子,也不敢同我这么讲话。” 说话间一只红色的喜鹊被灵筠握在掌心,凌厉的眸光微闪,角落里传出了一声痛苦的尖叫。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那个一身黑衣的女人很快的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南宫离!”陶紫鸢看着失踪许久的南宫离,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和这些人一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身边的凌源应该是比她更震惊的人了,南宫离,一个已经被陈堔杀了的人,怎么还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是谁动的手脚? 白袍老者身边的两个人同样不可置信,这样的力量太可怕,南宫离可从来不曾露面,却被这个女子堂而皇之的揪了出来,而且还重伤了她! “可怕”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内心的惊骇了,南宫离尝试了几次也没有从地上爬起来,只能看着那个人居高临下的下达着命令, “滚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不要再来黎清捣乱,否则的话,我就让他连栖身的地方都没有!” 声音足以震掣九霄,惊骇天庭,可偏偏燕都城仿佛陷入了沉睡,白袍老者迅速的带走了自己的人,而灵筠也留下了最后一片红枫,打开了封闭着陈堔的门。 “无用之人,这是最后一次,再不得力,我便不再容你了。” 密音入耳的方式终究是给陈堔留下了颜面,灵筠和彩雀的影子消失在了黑暗的夜空中。 一场不知从何而起的风波悄然落幕,可这座延续了千百年的王朝即将迎来了更大的危机。 ———— 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加大了投建的力度,李敖的船终于赶在了九月份的时候造好了,燕都城外的运河也派上了用场。 作为风波亭的都尉,陈堔和陶紫鸢负责皇帝出行的安危,守在船上。 船高十五丈,长一百丈,宽五十丈,一座由铁造就的巍峨怪物屹立在了运河之上,御林军们纷纷在惊叹中始终不敢忘记自己的使命。 陈堔二人跟在皇帝的左右,李敖作为船的总工,自然在一边负责解说。 “从这里登船,从甲板上进入船舱,这一层是高级的卧室,专门供应身份尊贵的人,一共有五十间。第二层是宴会厅,就像是含章殿那样辉煌的宫殿,可以举办晚宴,可以容纳几百人。第三四层是中层人居住的,最底下的五六七层可以容纳二百人。整条船加上船工,一共可以容纳五百人。” 李敖骄傲的介绍着自己的成果,而船也在慢慢的行驶向燕都的方向,站在船上的皇帝很适应这种新式的船只,一边欣赏着船舱内新风格的卧室,唇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很好,很有新意,只是行进速度如何?” 皇帝刚抛出问题,李敖的脸色便有些不自然起来,解释道, “因为资源的有限,所以加速的东西目前还没有制作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皇帝轻轻一笑,带着陈堔上到了夹板上面。 一应的侍卫紧随其后,李敖站在原地面色微囧。 “大人是没想到我朝陛下竟然会如此目光犀利吧。”陶紫鸢故意留下来,同李敖说道。 李敖疑惑的看向自己,很明显心有疑惑,陶紫鸢笑着道, “大人想要显示贵国的新思想,新东西,可是这新必定是取自于旧的,我朝陛下虽从未接触过这铁船,可万事万物的道理都是相通的,重量上去了,速度便降下来了,除非有特别的办法,可这七个月的时间可不够大人研制出来加速器的,您说我说的对吗?” 李敖有些惊讶,因为陶紫鸢的话句句在理,丝丝入扣,也让他如醍醐灌顶一般,发现自己是多么糊涂,竟然想要在这样一位领导着这样一个庞大帝国的帝王面前班门弄斧,这是多么愚蠢的一种行为啊! 看着李敖懊悔的表情,陶紫鸢没有再多言,而是等着他开口。 给的东西太多了,反而不会被人所接受。只有他自己想要了解的时候,才是恰到好处的。 果然李敖没有辜负陶紫鸢的期望,虚心的求教起来, “那依夫人之见,不知我应该如何做才能得到贵国皇帝陛下的原谅?” 这样局面的出现是在意料之中的,两种思想的碰撞下一定要有一种屈服于另一种,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所以李敖落败并不意外。 “多虑了,我朝陛下心胸宽广,自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便降罪于你,只是……你的加速器快一些做成便好了。”陶紫鸢笑着说道, “我先走一步了。” 陶紫鸢脚步从容的离开了船舱,走上甲板,刚刚走到甲板上,迎面的风拂面,带来丝丝清凉,九月的天还有些暑热,这样的微风刚好。 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帝王背对着自己的方向观赏着临岸的大好河山,也心旷神怡了许多。 “夫人在想什么?”李敖从后面跟了上来,看着陶紫鸢发呆好奇的问道。 陶紫鸢回过神,感慨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人的身上一种很神奇的力量,既可以潇洒恣意,快意江湖,也可以……威严凛然,指点江山。” 李敖苦笑道,“虽然有些词语我不是很懂,但是人确实是很神奇的,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这不也正是人身上最有趣的地方吗?” 看着李敖一本正经给自己讲述人的神器之处,陶紫鸢不由得笑了起来, “使臣大人,在你的身上也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 “是什么?”李敖问。 陶紫鸢道,“心之所向,谓之光明,您有一颗明朗的心,即便您也会时而因为自己的作品而傲慢,可这却是人之常情。比那些带着面具的人可强多了。” 第141章 奇异的服装,突然而至的利刃 李敖怎么听怎么觉着这话的味不是特别对,听着像是在夸自己,可却又有几分贬义在里面。 等他再想去探寻那位夫人的神情时,只留给自己一个美妙的倩影。 不得不说从他们来到这个国家开始,便觉得这是一个极美的地方,拥有着属于它的历史和故事,这样一个古老的王国在他所在的时空里是并不存在的。 越在这里多待一日,他便觉得这个地方的美好,安宁,和平,儒雅,充满了礼仪之风,无论是文化还是人,他都很喜欢。 当然,尤其是女人,他的那个世界的女人都是高鼻梁的美女,而且长相都很凌厉,这里的女子都很温婉可人,有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李敖走到皇帝的身旁时,那位美丽的夫人早已经随着她的夫君站在一旁,保护着帝王的安危。 很难想象,这样面容温婉和顺的女子竟然是风波亭的重要人物,不过这也激起了李敖对这个女子的好奇之心。 “李敖,你这船确实不错,可以用到战斗中就更好了。”说话间歌苏看向旁边的李相卿道, “我记得之前有一次是南边的少民闹事,围住了东瓯国,就是因为我们水上的战斗力不足,所以才花费了一番功夫。如果人可以躲在这样子用铁围成的船里面,向外面射击的话,应该会减少很大一部分的伤亡。” 李相卿恭维着道,“陛下所言极是,不知使臣大人可有办法将这样的船只同武器结合,改造成战船?” “这……“李敖的话还没出口皇帝已然笑着摆了摆手, “欸,今日不谈政事,不谈政事,那边是什么?” 顺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李敖看见了另一边的控制室,向皇帝解释道, “这是整搜船的控制中枢,人可以在里面进行控制,所以避免了风雨之时掌舵的多种困难。” “这个倒是不错,朕去瞧瞧。” 李敖在前面带路,很快一行人便到了控制室,里面的人都穿着蓝色的衣服,和李敖刚来时穿的那种衣服很相似,短衣短裤,倒是看着利落许多。 只是陶紫鸢总觉得蓝色的帽子似乎遮不住黎清男子的长发,平日里显得儒雅的墨发此刻竟有些碍眼了。 “这些人的衣服是怎么回事?”皇帝蹙起了眉头,陶紫鸢心道不好,这些日子她也多多少少的了解了一些皇帝的脾气,船是新鲜玩意,可也只是一个玩意,眼下李敖可是把这些人穿的衣服都改了。而且还是在皇帝面前。 果不其然,皇帝看了一眼李敖,神色冷淡起来,方才的兴致一扫而空, “算了,朕累了,先去歇着了,到地方了通秉朕一声吧。” 李相卿引着皇帝去了船舱那边,陈堔紧随其后,陶紫鸢拦住了要跟上去的李敖,后者一副天真模样,不解道, “敢问夫人,这是又怎么了?” 陶紫鸢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这一路的风尘,我朝陛下日理万机,现下有些累了,去休息而已。使臣随我来,尝一尝我朝宫廷御厨的手艺。” “御厨?”李敖疑惑着,这穿上什么时候上来了御厨,他竟然一点也不知晓。 来到了二层的餐厅里,李敖坐在椅子上,金碧辉煌的餐厅处处都彰显着属于这个王朝的繁华,他特意用了这里的权贵喜欢的金玉银器打造着这艘船,皇帝刚开始的反应也很好,难道是因为那些人的衣服吗? 宫廷的御厨早已经准备好了午膳,陶紫鸢一一用银针试过了才请李敖动筷子。 “陈夫人,为什么你们的陛下看见那些人穿着新式的衣服会不高兴?”李敖疑惑着问。 陶紫鸢看了他旁边的丫鬟,后者会意的拿起一边的筷子放在李敖手边的碟子里, “李大人,尝尝,这是西湖的醋鱼,从杭州运过来的鱼,还新鲜着,趁着鱼还新鲜的时候,凭借厨子老道的刀功,一刀切去所有的废物,一直到出锅,这条鱼都是完整的。” 李敖夹起碟子里的鱼肉,放进嘴里,确实有一种不同的味道,回味无穷,只是现下他更在意的是陶紫鸢的态度,不久前这位夫人可不是这样的态度,这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话中似乎在暗藏玄机,带着一股隐隐的杀意。 “陈夫人似乎对我有些误会。”李敖的开门见山在陶紫鸢的意料之中,因为他不会这里的拐弯抹角打探,只是说话有几分技巧。 “李大人想多了,御厨的手艺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尝到的,在我国有一句话,叫食不言,寝不语,大人请用。” 陶紫鸢淡笑着,只是唇角那浅淡的笑容让李敖觉得身后有些寒冷,好像是身边有一把无形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时刻都会有生命的危险。 偏生,他还不知道这把刀因何而来,又握在什么人的手里。 这些皇宫里的人,朝廷上的人,一个个都长了几副心眼,想要在他们的手底下兴风作浪难上几倍,而且一旦被他们当做敌人,可怕之处不在于手段,而是你并不知道他把你当做了敌人。 前一刻还可以对你满面笑容的人,下一瞬很有可能一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他们称这为权谋。 但在李敖的眼中,这更像是戴着一副无形的面具。 “李大人是从哪里来的?”陶紫鸢突然问道,李敖猝不及防的手一僵,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原样可还是难免漏了行迹,索性直接放下了手边的茶盏, “我是从海洋的另一边乘着船行使多日才得以到达贵国拜访,陈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是对我的来意有所怀疑吗?” 陶紫鸢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是怀疑您的来意,我是怀疑您的身份,你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吧,是谁帮你打开了时空的大门?你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闻九,这个名字,使臣大人应该不陌生吧!” 伴随着陶紫鸢的质问,原本空旷的餐厅里从四面八方出现了许多手里提着利刃的护卫,而且这些人统一的穿着绣着双鹤服的黑衣,双目炯炯,如同第二把利刃落在自己的身上。 第142章 变故 李敖看着这些护卫,只是惊讶了片刻,很快那种害怕的表情便消失了,一切不过是他装出来给外人看的罢了。 看到这一幕,陶紫鸢深吸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却偏偏相信了一个最不该相信的人。 “这些年轻的武士就是风波亭的护卫吗?” 李敖问,眸光平静,打量着围绕着自己周围的这些护卫,似乎自己的性命并不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 “是。” 陶紫鸢坐在椅子上,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想一剑杀了他,为了那些在这几个月里为了调查而死去的兄弟们。 “我不是魔族的人。”李敖淡淡的笑着,仿佛看懂了她的心思, “所以夫人您的这些护卫不应该将刀剑对准了我。” “抓起来,带回风波亭。”陶紫鸢站起身,旁边的护卫一拥而上,各种禁制术的施展下本应该被困起来的李敖,却在下一刻突然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陶紫鸢的身前, “真是可惜了夫人您这样的美满,圣门即将开启,这个古老国家的灾难即将开始,就算是天也无法再庇佑你们。” 话音刚落,陶紫鸢刚抬起蓝羽扇,那个人的影子已经现实不见了。 只留下一只钢笔落在自己的脚下。 上面刻着一些字符,陶紫鸢仔细的摸索着,大概是“伯爵”二字。 ———— 圣门即将开启,属于王朝的灾难很快便到了。 陶紫鸢在风波亭里也听到了那些人得意的声音,看到了一个个丑陋的面孔,侵略着伤害着这片土地的民众。 而他们则被同样的术师困在了风波亭里,何玖不见了踪影,风波亭的人死伤大半,仅有几个人毫发无伤,却也是筋疲力尽的状态。 陈堔同一个穿着红袍的玄师在别处争斗,胜负未分,剩下的风波亭里的也大多是各部的提司,除了陶紫鸢和凌源以外,大多数都伤痕累累。 陶紫鸢四下里看着,对面的那些人中有几个人是那夜在燕都府衙看到的,包括南宫离也在其中。 而燕凤,正是被她的毒虫伤到了,至今生死未卜。 曾经辉煌一时的风波亭注定落下帷幕,就像是这座王朝也终将被人打开了大门。 一切都只是在李敖离开的第五年发生的事情。那一年的陶紫鸢二十岁。 二十岁,已经不是年少轻狂的人,所以陶紫鸢看的很清楚,这场战斗她们输了,皇帝也输了。 那些人明明可以将风波亭的人一个不留的杀掉,却突然间离开,留下了残破的风波亭,门口的那树樱花,瞬间失去了神采。 而在那棵树下,陶紫鸢找到了一具尸体,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和自己讲,便骤然离开。 怀抱着他冰冷的温度,就像是有些东西逐渐的离自己远去,第三天她已经全然忘记了那个人的名字,和他曾经存在过的事实。 区时空的人攻破了燕都,陶紫鸢在比麟堂看过,那些人穿着和李敖大同小异的衣服,大摇大摆的走进城里,耀武扬威一般,宣告着属于他们的胜利。 烧杀抢掠,任意妄为,曾经辉煌至极的燕都城,变成了废墟。 朝廷中的大臣分为两派,一派求和,一派求战,可战却是输的结果,一怒之下皇帝急火攻心,缠绵病榻。 官至丞相的李相卿到底还是被派去议和了,随行的人里有陶紫鸢,作为风波亭的都尉,负责李相卿的安全。 议和的地点在李敖亲手打造的那条船上,踏上甲板的那一刻,陶紫鸢忽然间明白了,这艘他们搜查了许久的船只,只是为了大军的胜利所建造的,可笑的是曾经的皇帝对此投入了极大的钱财,却也成了最大的讽刺。 一个黑色短发,留着两撇胡子的区时空少将说着不属于这个王朝的语言,眼中尽是轻蔑,陶紫鸢看了他一眼,对旁边的李相卿道, “李大人这边请。” 如果他可以选择,李相卿也不想踏上这条船,他如愿以偿的封侯拜相,却不曾想会有如此耻辱的一天。 对于陶紫鸢听得懂他们的话这件事,少将很明显有些意外,旁边的翻译便显得有些多余了。 “两万万两?你们还不如去抢!太多了,我们一年的税收也不过九千万两尔尔,这需要我们多收三层的税,你让百姓怎么活!” 李相卿气的手发抖,他不是一个喜怒行于色的人,可这一刻坐在他身边的陶紫鸢感觉到了他滔天的愤怒,可这样的愤怒并不能解决什么。 只有对方傲慢转身的背影,“李大人好好想想,三天之后我们再签订合约。” 那将军轻蔑的目光,深深地刻在了陶紫鸢的心里。 回到曾经的府邸,早已经被那些野蛮人破坏的不见了曾经的风雅,只有残破不堪的废墟。 李相卿突然间摔倒在地,一病不起。 那一年他三十岁,可一病醒来却生了白发,像是五十岁的模样。 陶紫鸢将自己煮的粥递到床边, “凑合着吃吧,现下燕都城里没有合口的厨子。” 外面比这院子里更乱,大街小巷风声鹤唳,即便那些人因为和谈的缘故稍有收敛,可依旧人心惶惶。 不知道谁传出去了要赔偿两万万两的消息,院子外面已经被人围上了,朝廷的兵士也被臭鸡蛋砸的抬不起头,不得不退进了院子里。 “已经很不错了,人生不就是为了一碗清粥吗?” 李相卿淡淡道,接过了粥碗,也不管其中滋味,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看着倒像是在作践自己一般。 “离开这儿吧。”李相卿突然道,陶紫鸢端着粥碗的手一抖,眼眶微酸,瞬间红了起来, “我不走,这里有他想要守护的。” “你这丫头,怎么就是这么轴呢?没看明白吗?形式大过人,就算是再变,也需要几十年的时间。你又不是非这里不可,何必委曲求全?” 李相卿劝告着,希望有一个人离开这里,即便是一个人也好。不必看那些人的脸色,不必受这份耻辱的气。 “那你呢,你也可以离开,你不是也没走吗?”陶紫鸢问。 李相卿凝望着有些破损床顶,那是被刀划伤的痕迹, “我的家人还在这里,所以我不能走。” 第143章 就算是抚恤金也好 陶紫鸢足够的执着,李相卿也是十分的坚持,两个执拗的看着彼此,只一眼便笑出了声。 只是这笑声里多了许多的无奈,苦涩,和耻辱。 他们几乎可以在对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虽然许多年的交集零零落落,可上天似乎跟他们开了一个很滑稽的玩笑,将他们命运交织的位置安排在了这样一个屈辱的时间。 “既然不走,那就帮我个忙吧。”一时间李相卿好像是下定了怎样的决心。 “你要做什么?”陶紫鸢问。 李相卿忧心忡忡道,“两万万两太多了,这几年下来国库早已空虚,依靠赋税赔偿的话,对民众是极为沉重的负担,能少五千万两也是好的。李某一人换五千万两,值了。” 那曾经志气满满的少年是否曾预料到会面临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就像是谁也没有想到王朝的大门被如此猝不及防的残暴的撕裂。 ———— 正统二年,春 燕都城内外草木新生,即便不久前这里经历了一番战火,但仍无法阻止春天的到来。 一辆蓝色的马车出现在了燕都城的南城,随行的陶紫鸢一身男子的装扮,骑马跟随在马车的后面,身上本是干净整洁的衣服和被各种烂菜装饰的马车差不多是一个下场。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去欣赏这马上的翩翩少年郎,更多的是屈辱和咒骂。 “当官的,当兵的吃着皇粮,平日里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可在人家面前就是个孙子!耻辱!” “咱燕都城的人什么时候遭过这罪?真是……世风日下,国……算了。” “听说不仅仅是赔款,还有割地呢,把南边靠海的几座城市交给人家,海关也交给人家,这还是咱们的地方吗?” “……” 顶着此起彼伏的议论,还有烂菜叶子的尾随,陶紫鸢没有使用玄术,只是承受着这些人的怒火,似乎这样,她的心才能平和一些。 马车一直行驶到了南城门,忽然间一声枪响,围观的民众作鸟兽状一般的散开,剩下的那么一个穿着红色军装的中年将军便十分显眼了。 很快便有将军的亲兵追随着他的脚步包围了李相卿的马车。 “怎么回事?”马车的骤停引开了李相卿的注意,陶紫鸢驱马走过去,对车里的人道, “是一位不认识的将军。” 李相卿从里面挑开马车的帘子,堂而皇之的站在马车上冷漠的瞧着那握着手枪的筷子手,敛去了眼底的恨意, “将军有事?有什么不能等签完合约了再讲?我们是战败了,可你们不是有所谓的人道主义吗?此刻拦下我所为何意?” 陶紫鸢一边翻译着李相卿的话,只见那穿着红色军装的将军抬起手枪对准了李相卿的脑袋,大喊了一声之后便勾动了扳机,陶紫鸢及时的催动蓝羽扇,可子弹还是擦着李相卿的眼睛而过。 “快走!”陶紫鸢一声令下,一道冰墙拦在了身后,前面的士兵也被流动的水弹开,让出了一条出城的路。 “砰!”的一声响,冰墙碎裂,身后的枪声此起彼伏,伴随着那些人的怒吼声,和追逐的马蹄声音。 不断的有人在枪声中倒下,陶紫鸢却再也不敢动用玄术的力量,侍卫们本应该配备的长枪也在出来的时候被陶紫鸢收了起来。所以,他们就像是猎物一样四下窜逃着,好不狼狈, 而暗处的那些人已经蓄势待发,一旦自己再有什么举动,他们就可以有正当的理由对陶紫鸢下手了。 一路的奔波,最后终于在那些人赶到之前抵达了燕都城外运河上的轮船边。 陶紫鸢跳下马,匆匆走到前面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车里的李相卿一手捂着血肉模糊的左脸,鲜血流淌围绕着右边的眼睛,“快上船!” 陶紫鸢叫来了侍卫将李相卿背上船, 自己在前面开路,船上的士兵有意阻挡,似乎是提前打了招呼,陶紫鸢的剑架在了士兵的脖子上,用着属于他们的语言,怒声道, “放下你的枪,我后面的人是王朝的谈判使臣,我不管你们的将军交代了什么,别忘了这里不是你们的将军做主,还有其他王国的士兵!耽误谈判的责任,你们的将军出身权贵,可你们却是随时可以牺牲的角色吧!” 不知道是陶紫鸢的气势太过骇人,还是他们真的分析了一下利弊,看着远处即将抵达的将军,士兵有些不甘心,却也只能用无奈的方形。 陶紫鸢刚上船,便有其他王国的将军少将露出了面孔,看到侍卫背上血流不止的李相卿,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军医!” 紧接着陶紫鸢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李敖。 一个个在谈判场上趾高气昂的将军对他却是异常的尊敬,一身蓝色的贵族军装,胸前佩戴着一串的徽章,那是属于他的功勋。 “往这边来。” 李敖说着人群中已经让开了一条路,陶紫鸢让侍卫随着那个人走,自己尾随在后面,以防这些人对李相卿暗地里下手,即便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她不能再冒着一丁点的风险。 让那个人身在危险之中,一次已经是她极大的过错。 区时空的军医动作很利落迅速,似乎总是在处理这样的伤口,不一会儿便已经消了毒,上了药,将伤口包扎起来。 从右边的额头斜向下的方向包裹住了李相卿的左眼,李相卿握着即将起身的李敖的手,淡淡道,“看在我没了一只眼睛的份上,少一些。” 李敖疑惑的目光看向旁边的陶紫鸢,后者在一边看着努力忍住自己的泪水,翻译着李相卿的话。 他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什么时候求过别人?更何况还是在这样自己被伤到的情况下。 听到陶紫鸢的翻译,李敖意外的看向躺在床上的李相卿, “少多少?” 李相卿道,“八千万。” 李敖听后毫不犹豫的摇头道,“太多了,最多两千万。” 陶紫鸢看向床上的李相卿,看着他仍旧在努力的争取, “六千万,你们的人道主义精神呢,我的侍卫死伤大半,就算给我们一些抚恤金也好!” 第144章 我有所谓 伤了人,总是要给一些抚恤金的,这是到哪也通行的道理。 陶紫鸢看着李敖微微动容的神情,知道他会加价,但不会是六千万。 “四千万,本来最多也就是这些了,李大人您是不可多得的英才,这一局我再给你减一千万,五千万,可以吧。” 李敖看穿了这场李相卿精心谋划的局,却并没有发怒,反而对其心生敬佩。 李相卿长舒了一口气,李敖离开了,接下来便是签订合约了。 即便少了五千万,上面的数目还是让人难免心惊肉跳一番。 一亿五千万两,也要两年的税收才能给清,更何况那些人还要了一些沿海城市的海关税收,加上燕都城里的一块租地。即便李相卿再三的争取,可结果都是一样,五千万两已经是最高的限度了。 陶紫鸢刚扶着李相卿离开,便有人询问李敖,“这明明是一场骗局,为何伯爵您还答应他们的条件,这不是让他们觉得自己得逞了吗?” 李敖扫了一眼旁边的将军们,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国家的立场上,少了五千万每个人便少了一部分,这样的声音他有所预料, “困兽之斗并不为足道,难得的是这个人的牺牲,这样的局面之下仍旧挣扎着奋力一击寻找了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缘由,难道不值得敬佩吗?请各位别忘了,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两个时空,我们打开的不过是最后一扇时空大门而已。” 众人心下一凛,面面相觑后,李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 一个好战的人如果被挑衅,结果会如何? 似乎大多数人的答案都会是开战。 在这些将军里面有一位不起眼的,却也是最好战的一个,就是白日里当街行刺李相卿的人。 只是因为陶紫鸢在他面前不痛不痒的说了句, “将军的腿脚似乎不是很便利。” 便轻易的被激怒了,带着亲兵到大街上行刺李相卿,足以见此人嚣张狂妄到了什么地步。 可这正是李相卿想要的结果,他说是不狂,他这几千万两的银子可就没办法减掉了。 是夜,李府中陶紫鸢守在门外,等着大夫给李相卿换好了药才走进去。 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偏偏在看见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时,拿着剑的手都在颤抖。 “我没事,不必担心。”李相卿安慰着道,陶紫鸢觉得很讽刺的是,明明受伤的人是他,却在反过来安慰自己。 “我竟不知,你的性子什么时候这么温和了,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陶紫鸢这一刻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李相卿和灵筠真的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在控制情绪这方面,这两个人堪称绝配。 李相卿知道她没有坏的心思,只是眼下听着不由得苦笑着道,“姑奶奶,我这都什么样子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陶紫鸢白了他一眼, “这你就觉得不好听了,更难听的还在后面呢,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个时候接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不等着挨骂还指望着别人给你束起一面大旗吗?” 听着是挖苦的话,却也是血淋淋的事实,明天消息传出去,自己真的就在朝野上下骂声不断了,想到此李相卿苦涩一笑, “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做官不能只吃皇粮吧,再者说,骂就骂吧,骂完了也能痛快点,我无所谓,不去理会就好,总要有一个发泄的口子的。” “可是我有所谓。” 话音刚落李相卿讶异的看向窗前的陶紫鸢,月光皎洁映衬着她略带英气的面庞,一如当年那个被自己领回府的小姑娘般,带着一股子倔强。 “凭什么背黑锅的人是你,明明是那些人奢靡无度,除了你的禁军,其他的军队里面多少人在吃空饷,又有多少人都是荒废度日的?那么多火枪,火炮,最后竟然一声响都没有听到,那些钱都进了谁的口袋?” 陶紫鸢越说越觉得气愤,气愤之余又觉得委屈,她不是觉得自己委屈,她是替那个人觉得委屈,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要以自己的伤同那些人不平等的谈判,交换。 陶紫鸢感觉到一只手轻抚着自己的后背,舒缓着自己的情绪,一边接触到了一个熟悉的温暖的胸膛,泪珠子断了线似的落在他的胸口, “你是李二公子啊,你是燕都城年少志气的状元郎,你是一朝丞相,你为了那些人断了一只眼,承受着那些人的傲慢无礼,他们怎么能这么羞辱于你!” 有些人被藏在心里,是一直不曾忘却的,就像是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在雪夜里救了自己,告诉自己“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的紫衣公子,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 现在的她更习惯在远处观看望着他,更习惯将他当做朋友和敬佩的师长,而不是喜欢的人。 即便知道他的心里比自己更难过,可看见他眼睛被打中的时候,她恨不得一剑结果了那个人,可……可她终究是忍住了。 因为她是风波亭的人。 “小丫头长大了,也懂事了,能听到你说这些,李鸿知足了,比起那些身外的虚名,我更怕那个倔强的小丫头真的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了。不管怎么说,我把她从雪地里捡回来,又教了她那么多,送了她一只那么贵重的簪子……” 李相卿故作云淡风轻的细数着一件件事,明知道他不是施恩图报的人,可陶紫鸢还是被他气的直跺脚,一把推开了他,又气又笑道, “你这人真是,现在要向我讨东西了吗?我告诉你我一样都不会还给你,除非我死!” 李相卿撑着旁边的桌子,看着对面一边哭一边笑的陶紫鸢眸光温和,他终于可以在看她的不必多添上一分冷色,不必故作冷漠, “你瞧你现在多好,活泼一些,任性一些,更像是一个女孩子了。” 李相卿似欣慰的笑着,可留给陶紫鸢的只剩下了无声的哭泣。 有些在乎的人,往往要故作疏离,以为能骗过旁人,可却骗不了自己。巧合的是两个人都是这样的人,然而在内心的最深处似乎又隐隐的明白,只要你需要,他与她就会在。 第145章 下不为例,老仆 “放心吧,不会就这样的,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讨回来的。” 李相卿握紧了拳头,目光中多了几分坚毅。 在那种氛围中,陶紫鸢的心底也萌生了几分激动和热血,仿佛那一天真的指日可待。 翌日李相卿呈了一份折子到銮驾,让陶紫鸢带过去,不久后便有皇帝班师回朝的消息,只是曾经意气风发的皇帝如同丧失了精力一般,终日萎靡不振,日渐消瘦。 渐渐的,朝堂之中多出了一个人的身影,年轻的亲王,王夫人的小儿子,萧鹤终于如她母亲所愿的走逐渐走上了政治的舞台,而且很快的便获得了众人的认可。 这位亲王虽然有两位大儒作为自己的老师,却一点也不古板守旧,反而对李相卿所提出的一系列改革的建议很有兴趣,对李相卿的改革大力支持,尤其是在军事和文化方面,李相卿提出了强化新式武器,办理新式学堂,这位亲王更是十分感兴趣拉着刚刚从未央宫出来的陶紫鸢就要往李府去。 彼时因为战乱的缘故,各地妖物频现,企图趁火打劫,扰乱民生,风波亭自然便忙了一些,即便陶紫鸢有心招揽新的人,可依旧是杯水车薪。 最重要的是,天启不见了,伴随着陈堔的消失一并变成了一个传说,可只有真的知晓内情的人才清楚,不过是陈堔被她放弃了,连带着天启也被她收走了。 不得不说,这个人的果断倒是真的令人钦佩,胆寒。 “姑姑你可算是出来了,快同我走一趟。”说着萧鹤扯着陶紫鸢的袖子就要走,后者不得不换了一只手拿着佩剑,一边走一边道, “王爷这是要带臣去哪?臣这还有公务要忙……” 到底是少年心性,多了几分热血,萧鹤看着她笑了笑,神秘兮兮的样子, “到了姑姑就知道了,我可是知道的,方才我都打听了皇兄可是放了你一天的假,您可不能诓我。” 人家早已经把情况都打听的清楚明白了,自己还在这扯什么谎呢? 陶紫鸢无奈,一来她也算是看着这位王爷长大的,虽然早年丧母,但心性却是个好的,颇有先帝之风,再来,她到底是为人臣子,遂道, “好吧好吧,王爷先松开臣的袖子,臣这一把老骨头不比王爷年轻气盛,可禁不起这么折腾。” 萧鹤见此松开了手,却是笑着道,“姑姑可不老,我前些日子还碰见一个年轻的公子为姑姑的美貌所痴迷呢。” 陶紫鸢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半呵斥着道,“你这个滑头,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快走吧,再晚了天可就黑了。” “谨遵姑姑的令,我可是知道姑姑是不在其他的地方过夜的,自然不会坏了姑姑的规矩。” 萧鹤一边应着,一边配合着陶紫鸢加快了步子,很快便走到了皇城外,城外有一辆等候许久的马车,陶紫鸢看了一眼萧鹤,心中思忖着怕是他已经等了自己许久了。 只是,这般心思萧鹤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萧鹤最近倒是同李相卿走的很近,皇帝也是睁只眼,闭一只眼,他是有心无力,不如放手让底下的人去折腾,只是有些终究有那么一些见不得别人好的人,三番两次的上书,说是某些人蛊惑亲王,妖言惑众,动乱国本。 现下皇帝还是一手遮着,什么也没说,只是有些时候帝王权术难免露出一些端倪,如若不然,也就不会有反对李相卿一派的人出现了。 但这其中有一位穆贤便是个不得不提的能人了,五年期间,从一个兵部侍郎,到东阳郡和南阳郡两郡的总督,大权在握,和李相卿一南一北形成了两股势力。 无形之中,皇帝的帝王权术也在施展,这才是最令人觉得可怕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马车停了下来,萧鹤先一步下车掀开了帘子,陶紫鸢无奈一笑,刚刚探出头去,便看到了府门上的两个大字,“李府”。 陶紫鸢半笑着道,“我该想到的,只以为你要带我去什么有趣的地方,王爷同李相谈公务,臣便不做叨扰了。” 说着陶紫鸢下车便要走,被萧鹤拦在前面,一面摇着陶紫鸢的手臂, “好姑姑,您就当行行好,陪我去一次吧,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了您去,真的是有事相求侄儿才出此下策的,您就看在侄儿这么多天愁的头发都快要掉光了的份上帮侄儿一次吧。” 此时的亲王就像是一个撒娇任性的孩子,膝下无子始终是陶紫鸢的一桩憾事,想起先帝对自己的教导终究是妥协了,轻叹口气道, “下不为例啊。” 萧鹤换上了一副笑容,讨好着道,“我就知道姑姑是最疼我的了。” 陶紫鸢看着他挽着自己的手,后者笑了笑撒开了手走在前面。 萧鹤时不时的光顾在李家人看来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然而风波亭都尉大人的拜访,却是这么些年头一遭的事情。 门房的人是李家最开始的老仆,自然认识这位从府里走出去的紫鸢姑娘, “是紫……紫鸢姑娘吗?” 老仆有些惊诧,前面的萧鹤回过头,看到的便是停下脚步回应老仆的陶紫鸢,只见那人轻笑着 “是我啊,东伯。” 老仆是陶紫鸢在李家的那几天为数不多的憨厚的人,那种憨厚是你可以感觉出来的,他是在用心的对你好,为你着想。 也是为数不多的每次看见陶紫鸢都要嘱咐几句多添些衣裳,即便是她离开了这里,在街上偶尔的遇见一次,也会唠唠叨叨的嘱咐着。 对于一位小姐,那种关心,很微不足道,但对于像陶紫鸢这样的人,已经足够了。 东伯有些惊讶,也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激动,所有的情绪化作了一句, “姑娘……快……快请进吧。” 一边不着痕迹的在眼角擦拭着一边走到了门外陶紫鸢看不到的地方躲了起来。 “几年这门前骂声一片的时候,李大人也无济于施,后来人渐渐地少了,逐渐又没了,和这位老仆倒是有些关系的样子。” 萧鹤颇有其事的说道。 第146章 雨打芭蕉 “王爷听没听过一个词,叫人老成精?” 陶紫鸢问道。 萧鹤闻言也不由得肃然起敬,多了几分庄重,从小在陶紫鸢身边耳闻目染,有些事情他更愿意去相信,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总是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可取之处。” 听着萧鹤的话陶紫鸢收回了看向门外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少年,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了另一个人威严赫赫的样子,只不过自己不再是在他膝下承蒙教导的孩提,也变成了教训别人的人。 “走吧。” 陶紫鸢发话了,萧鹤才接着往里走,跟在萧鹤的身后,李府里没有人会阻拦这么一个陌生的女子,只不过在转角的位置,陶紫鸢还是看到了一个匆匆消失的女子身影。 这是李家的新宅,也不算是故地重游,毕竟自己护送李相卿和谈的时候也来过这里,只是这一次这府里面多出了许多人,也添了一应许多的“洋玩意”。 钟表,家具,还有玻璃,一半的异域风情,一半的古典建筑,两相之下倒是融合的别有一番风趣。 前面的萧鹤一边走一边介绍着, “李相在家具城里定制了一批新玩意,由外面人亲自打造的,连这窗户都换成了玻璃的,姑姑觉得如何?” 陶紫鸢点头赞叹道, “难得是改造之后仍不缺少融合之后传统的美感和婉约在里面,难得,真是难得。” 萧鹤仿佛是在夸他自己一般得意起来,“姑姑猜是谁设计的?” 陶紫鸢笑着道,“左右不是你就是了。” 萧鹤有些不好意思的拿起扇子戳了戳脑袋, “姑姑这不是在埋汰我呢吗?我要是有这份手艺早就名动天下了。” “我猜也是,要是你的话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呢?”陶紫鸢觑了他一眼,故意打趣道。 “这可是……”萧鹤还没说下去,这边便响起了一道声音, “廉亲王驾到,本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人未到,声先至,长廊的拐角处一身紫衣便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两边路过的丫鬟小厮恭敬的称呼了一声, “老爷。” 鬓边已生白发,却也无法阻挡他身上的贵气和风雅,萧鹤看着他出现炫耀一般的道, “看,我把什么人给你带来了,现下可不许再说事情不能办了。” 李相卿哈哈大笑,余音未消便已先道了一句,“有廉亲王和都尉大人光临,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 陶紫鸢看着那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身边的萧鹤眼睛一转,笑嘻嘻的问道, “那究竟是本王的光辉多一些还是都尉大人的光辉更多一些?” 话音刚落陶紫鸢的唇角也多了几分笑意,看向对面的人,只见他不动声色的捋了捋下颚的胡须,已然有了答案, “那就看王爷对于事成有几分的心了。” 话音刚落,果然萧鹤顺着接了过去,“自然是姑姑的光辉更甚了。” “王爷可别这么讲,这么说便是折煞臣了。”陶紫鸢笑着道, “若是王爷吩咐的事臣办不了,那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萧鹤被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夹在中间倒也不闹,哈哈一笑,转眼看到了廊下的水仙开在盛放着河水的瓷缸中,娇嫩欲滴,廊前的君子兰和芭蕉相互交叠,郁郁葱葱的接着从房檐上滴下的“雨水”,这是一种特殊的装置,可以在雨天的时候聚集雨水,等到了晴天的时候聚集储存的雨水会沿着通道流到檐下,像是雨滴一般,平添了几分风雅。 萧鹤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赞赏,陶紫鸢方才过来的时候便已经看到了雨打芭蕉的景致,也猜到了几分设计这宅子的人是谁。 只是那个人,现在是谁也不能提的。 “可惜了文彦兄……”萧鹤不知不觉把心声说出了口,半有意无意的让陶紫鸢听了去。 李相卿看了一眼陶紫鸢,几年不见,她又成熟了一些,如今听到的都是她解决各地混乱的消息,而大多数都处理的很好,只是不知道今天的事情她能不能一样的游刃有余。 “相府的茶不错,姑姑还没有尝过,李相今日千万不要吝啬。”萧鹤连忙转了话题道。 李相卿笑了笑, “二位书房请,清茶而已,有什么吝啬之说,王爷未免把李某想的太小气了。” 萧鹤嘻嘻一笑,随着李相卿走去书房道,“那相爷送我些?上次来我瞧着那可不是进贡的茶。” 李相卿颇有些无奈,却仍不失风骨,然而陶紫鸢还是看到了他眼眶靠着眉心的地方那一道已经浅了许多的疤痕。 “那是内人自己培制的茶叶,王爷若是喜欢,送你一些就是了。”李相卿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陶紫鸢, “都尉大人若是觉得味道不错,也可带一些回去品尝。” “那我在这里便谢过相爷了。” 陶紫鸢笑着道。 旁边的明兴颇为意外的看了一眼自己,似乎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一般,陶紫鸢没有去在意,很快便走到了书房,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丫鬟端着茶进屋侍奉。 陶紫鸢接过茶盏品了一口,确实有一种不同的清香,回味无穷,提神醒脑的作用极佳。 三人先后的放下茶盏,屋内的丫鬟出了门去,明兴在外面守着,看这架势,陶紫鸢估摸着正题快要到了。 “姑姑可知道韩文彦吗?”萧鹤突然问道。 陶紫鸢眼帘微动,“王爷说的是那位翰林院的学士吗?” 萧鹤应声而至,“正是那位韩学士,方才姑姑看到的这府中的景致也正是文彦兄所设计,说起来这倒是一位旷世的奇才,姑姑若是不信我,总是要信李相的吧。” 萧鹤看向李相卿,后者等了两个呼吸才开口道, “王爷所言不错。韩文彦这个人我在翰林院接触过,是个人才,眼下要筹办明师学堂,满朝文武最合适的人莫过于此人了。” 能得到李相卿这样的评论一定是个有一定才华的人,陶紫鸢并不怀疑,即便他在外人口中已经变了许多,但不会变得始终是那颗报国之心。 第147章 只有姑姑能办 韩文彦是个人才,就算这是公认的事实,可他犯得罪是皇帝亲自定的,朝堂上就是这样,谁握着兵权,谁就说了算。 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杂,可是再复杂也是万变不离其中的道理。 “然后呢?”陶紫鸢问,看着两个人浅笑着道,“二位一个是亲王,一个是相爷,两位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一个不理朝政的人就更没办法了。” 陶紫鸢说的不假,风波亭的地位高,却不在于朝政之中,而是在于它本身的特殊,所以才会被赋予极大的地位和权利。 有些东西也是众所周知的,一旦皇帝收回了权利,这些人都会被打回原形。 深知其中道理的李相卿对陶紫鸢的话只是轻轻一笑,陶紫鸢疑惑着等着他开口。 “有一件事,是只有姑姑能办的。”萧鹤急切道,似乎韩文彦是对他很重要的一个人,可是陶紫鸢并未听说过他二人之间有过什么交集,不由得蹙起眉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韩学士是因为推崇那些人的制度所以才会被下了大狱,只要他改个口,认个错,我二人便能将其从大狱里救出来。” 萧鹤急迫着道,话语中也多了几分令人疑惑的真诚。 陶紫鸢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道, “且不说我能不能让他改口,据我所知,王爷同这位韩学士并无交集才对?朝野上下有才者不少,可为什么王爷对这位韩学士如此上心?” 萧鹤微怔,随即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之处,有些尴尬无措,好在李相卿及时开口解围道, “满朝文武有才者虽多,可通洋文化的却甚少,想要开办新式学堂就要有新式学堂的样子,韩学士是不可多得的人选。再者,韩学士同……” 李相卿微顿了片刻打量了一番陶紫鸢的神色继续说道, “陈都尉私交甚好,而且陈都尉曾经帮过他,所以我们以为都尉大人的话或许韩学士能听进去,没有人要他改变初心,都是想要一切变的好起来,如果韩大人真的是心系民众,便会有所考虑。” 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陶紫鸢还是不由得心中一动,胸口闷闷的,缓了片刻后陶紫鸢也明白了这两个人是要在教学的内容中加入新的思想,如此也算是改革了,虽然同韩文彦追求的有些区别,但大体上都是在逐步改进,陶紫鸢心中觉得可行,只是对两个人在自己身上添加的额外的期待有些哭笑不得, “相爷,能为国效力自然是不该推辞的,只不过您这理由实在是……韩文彦那人您二位又不是不清楚,那就是一个愣头青,如若不然也就不会被关进去了。仅凭我三言两语能让他这种有骨气的书生改变志向吗?” 萧鹤在一边看着,渐渐的变成了观察,他在观察李相卿的一举一动,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陶紫鸢都是怎样的反应。 能在朝堂中屹立这许多年的丞相,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从这个人的身上自己已经学到了很多,可学习是没有止境的。 陶紫鸢的话音刚落,李相卿倒是没急着回答,只是摆弄着手上的翡翠扳指,深邃的瞳眸中闪过一丝坚决, “但凡他能改口,我这个相爷让给他坐也无妨。” 萧鹤心中一惊,不顾一边陶紫鸢同样惊讶的神色道, “相爷不可!” 李相卿却是爽朗一笑道, “若是能为国尽忠,朝堂在野李某这一把骨头都禁得住,大不了端起枪重新回到军队里也无妨。” 萧鹤哭笑不得道,“相爷欸,您要是都去军队里扛枪了,那这朝堂上可就乱喽。” 陶紫鸢看了眼旁边一脸无奈的萧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按理说十几岁的皇子正是轻狂骄傲的时候,可萧鹤方才那几句话却句句都在捧着李相卿说,再看向李相卿有意的看了自己一眼又似乎在暗示什么。 突然间,陶紫鸢心中多了一个想法,自己怕是小瞧了这位亲王了,保不齐让自己去劝韩文彦的法子就是他想出来的,可陈堔还在的时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当时的萧鹤还是一个孩子啊。 越想陶紫鸢越觉得心中惊骇,李相卿连着唤了几遍“都尉大人”,她这才回过神,道, “相爷请讲。” “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都尉大人尽力便可,若是不成,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李相卿折中道,说是尽力便可,可陶紫鸢看了一眼旁边的萧鹤,虽然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可自己要真的是没办成,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谈过了韩文彦的事情,陶紫鸢本以为结束了,却不曾想萧鹤又提出了一件新奇的事来, “明年那些洋人要办个什么运动会,给咱们也来了帖子,有一应的体育项目,这其中的一部分人选可以在军队里选,可有一些人……” 萧鹤欲言又止,有些为难的样子。 陶紫鸢问道,“怎么了?王爷但说无妨。” 萧鹤这才苦笑着道,“有一些项目是要求女子参加的,只是我和相爷都是男人,这人选的事情不好去做,姑姑您看……” 陶紫鸢的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沉吟着道,“这事说难不难,可说简单也并不简单,王爷若是觉得不好办,可以交给风波亭,只是这人选未必会尽人意。” 萧鹤却似长舒了一口气般,轻松着道,“姑姑应了便好,只要是姑姑选的人,自是没有问题的,这……” 萧鹤还想继续说下去,去被陶紫鸢打断了,“王爷莫要抬举我,若是在风波亭里这样的女子好寻,可这运动会我也有所耳闻,需要的是不会玄术的人,所以,只能是普通人,人我一定会挑所及之处最好的,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陶紫鸢的话未免有些不中听,可她还是想把这些东西挑明了说开,免得过后了自己没有了功劳,也没了苦劳,说不定还糟了一身的埋怨,李相卿不给自己提醒自己或许还想不到这一层,他既然说了自己就不得不注意着。 第148 大千世界 无奇不有 萧鹤的脸色有些难堪,很明显没想到陶紫鸢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明显就是想把责任撇清楚了,当即心中难免有几分不悦,神色中也多了些许不耐, “姑姑能答应帮忙便好,有什么后果本王一人担着便是。” 陶紫鸢打量着他的神色却没有说什么。 不多时萧鹤的事情都说完了,便借口告辞离去了,陶紫鸢自然也不便再留,李相卿送着二人到门口,路上遇到了一个熟人。 “见过王爷,都尉大人许久不见,看这精神似乎还不错,比以前好多了。”灵筠含笑迎了过来,身后的侍女有几分眼熟,手里拎着两包包起来的东西。 “夫人多日不见,容貌依旧,甚至更盛当年,真是令人艳羡,当真是相爷好福气。”陶紫鸢同样唇角微扬,毫不示弱的同那人针锋相对。 灵筠话里有话拿着陈堔说事,陶紫鸢便将这一对夫妻无法避免的年龄的问题提了出来。 萧鹤许是听不明白,可其余的三个人却是心中清楚的很。 只是萧鹤还是看得出这两个女人之间有着无形的刀剑,可一旁的李相卿却视若无睹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果然灵筠的脸色有片刻的僵硬,随即将侍女手中的茶包递到了二人面前, “二位大人的茶,方才相爷特意嘱咐的,这茶虽不如龙井名贵,却别有一番滋味,天长地久了更有许多好处。” 说到天长地久的时候灵筠特意看了一眼陶紫鸢,萧鹤那边接过茶叶,刚刚笑着道了一声,“既如此,便谢过夫人了,这茶倒是蛮合本王的口味的,想来相爷每日置于书房,也定是喜欢的。相爷好福气。” “哪里,一点雕虫小技,王爷过奖了。”话虽如此,灵筠却是炫耀似的看了一眼陶紫鸢,将茶包放在了陶紫鸢的手里,亲昵着道, “都尉大人若是有空,可要多来府里坐坐,年轻的时候我们姐妹来往甚密,如今想来这些年也好久没说过体己话了,我记得你是喜欢樱花的,正巧城外的樱花将开,若是闲了你知会一声,我们姐妹一起去散散步,说说话。” 陶紫鸢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看着灵筠自顾自的说着这样亲昵的话,一副真诚深情的样子,如果不是她没失忆,一定会被灵筠骗过去的,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怀疑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记忆出现了问题。 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陶紫鸢将茶包拿在手里,并示意自己收下了, “谢夫人的好意,只不过公务繁忙,花期短暂的樱花节我是赶不上了,倒是过些日子夫人要去玄通寺拜佛的话,我倒可以一路同随。” 萧鹤听的云里雾里,只是看到了灵筠有些不自然的神色,而李相卿的眼中莫名的出现了一丝笑意,却又很快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曾经那段历史,萧鹤是真的不知道,而李相卿又一手遮天的命令谁也不许提起,所以萧鹤不知道也是正常。 “灵筠,二位贵人还有其他的要事,要是同都尉叙旧的话,改日堂会的时候再请都尉过府,岂不更好?” 说着李相卿看着陶紫鸢,谦逊的笑着道, “届时大人可一定不能托辞。” 陶紫鸢笑了笑,算是应下了,李相卿看了一眼灵筠,后者顾及着有萧鹤在没有再说什么,带着侍女离开了。 看着那侍女的身影,李相卿注意了一下陶紫鸢的脸色,他是真没想到灵筠还会在意这些事,竟然把那个丫头带了出来。 萧鹤应该是没有去看,也没有注意一个丫鬟,反而注意力都在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之间,估计也看出了点什么,回去也免不了一番打探。 送走了萧鹤,李相卿看着身旁的人轻轻一笑,倒是看的陶紫鸢有些浑身不自在, “笑什么?” 没了萧鹤两个人说话便自在多了,不必一口一个相爷,都尉大人的,听的陶紫鸢自己心里都不舒服。 李相卿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指点道, “牙尖嘴利,你就不怕她不让你登门?” 陶紫鸢白了他一眼, “跟谁爱来似的,走了,今儿个我沐休,喝酒去了。” 说着陶紫鸢潇洒的迈步离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拐角处,李相卿才转过身走回书房。 书房里早已经有人在等候,李相卿看着守在门口的明兴,后者轻声道, “桃子也在里面。” 明兴口中的桃子就是那位被灵筠从比麟堂里带出来的伶人,到现在也有三十岁了,却一直没有嫁,灵筠倒是提了几次姨娘的事情,被李相卿拒绝了。 只是这一阵子,灵筠已经有些日子未曾提到这个人了,今儿个这估摸着又是为了陶紫鸢来的事情,闹这么一出。 十几年的夫妻,刚开始他可能还有些抵触这么个人,没想到时间长了竟然也习惯了,只是那种感觉到底是没有的。 只是看着她有时候闹起来的时候,也慢慢的平和了许多,大多数时候都由着她,按父亲的话说,这是自己的妻。 无论是不是有前世今生,既然今生有幸结为夫妻,便随遇而安吧,毕竟真的论起来还是自己愧对她一些。 “这是怎么了?夫人。”李相卿进门便看到了在座位上提着毛笔写字的灵筠,后者眼中藏着笑,破有深意的道, “修身养性,这不就是正妻应该有的心胸吗?” 李相卿无奈苦笑,挥了挥手让桃子出去,后者先请示了一下灵筠,等到灵筠点头了这才出门。 门外的明兴看在眼里,深深的心里叹息着,感叹着自家少爷这越来越温厚的脾气。以前的温厚十有六是装出来的,现在是真的不想跟夫人一般见识。 说起来,这夫人也是个痴心的可怜人,只是感情这东西谁又说的准呢,让人惊叹的恐怕还要是少爷和紫鸢姑娘那冰释前嫌的豁达了吧。 反正明兴是打死也没想到有一天这么两个人会配合的这么默契,而且会将对互相的倾慕转变成了另一种情感。 亲情。 对此明兴不禁感叹着,“少爷说的对,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第149章 千老六,燕小五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只有在高高的石墙上开出的一扇仅仅能容纳下一张脸的窗户,作为透气的地方,角落里的老鼠撒了欢似的奔跑着,嘲讽着这牢狱城中被抛弃了的人。 “来人,我要喝酒!拿酒来!” 左边从里面属的第二间牢房里面,一个蓬头垢面,身上带着枷锁的男子高声喊着,在这样静谧而又阴暗的牢房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可旁边的人似乎都习惯了一样似的,只是稍稍的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然而还是无法掩藏眼中一闪而过的艳羡,因为很快便会有狱卒给那个猖狂的男子送酒来。 在这大牢里面的人,个个都是获了罪,判了刑的,这些狱卒怎么会将他们这些下了大狱的人放在眼里,只能说这男子的运气太好,进了这里还有人在外面护着他。 只是那人是谁,众说纷纭,却没有人敢确定。 不久后,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里,隔着一层铁门,外面那个凶神恶煞的人大着步子走来,手里拎着一壶酒四下里看了一眼,冷哼道, “都看什么看?以为自己还是一手遮天的人吗?出去了你们是爷,在这里都给我迷着,该睡觉睡觉,别把你们的眼睛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狱卒呵斥的,全然不顾这里的大多数人曾经都是位高权重的主,他只知道到这里来的都是做定了出不去的主儿。 “牢头,话别说的太满,若是有一天哥哥出去了,想没想过你会是什么下场?” 右边的牢房里坐着靠在墙上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油腻的笑,狱卒自然不会把这个人放在眼里,于是故意笑着道, “呦,您这志向不小啊,您要是也有像那位爷一样的后台,那就让他吩咐一声,我也天天给你打一壶酒来。” “小子,别在门缝里看人!”中年男子的脸立刻冷了起来,很明显狱卒的话让他很不高兴。 狱卒也冷笑出声,毫不留情的道, “我还是那句话,出去了您是爷,出不去,在这,咱们就是爷!千老六,你的皮是不是又痒痒了,想让咱们给你挠一挠啊!实话告诉你,且不说你出不出得去,就算你出去了,也不能取了咱的性命去” 狱卒的话说的自信极了,中年男子冷哼一声,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 “咱们走着瞧!” 说着便背过身去,狱卒看着他的背影,嘲讽的一笑,奚落道, “什么德行?” 话落便继续朝着里面走进去,到了左边第二间牢房停下了脚步,看着躺在床上悠然自得的男子不由得一笑, “韩大人,您要的酒来了。” 床上的人闻声起身走了过来,接过狱卒手里的酒壶,整理了一下两边的头发,对着壶嘴便喝了一口,“咂嘛”了一口,大喊了一声,“好酒!” 四面的人纷纷看了过来,眼中带着几分渴望,在这地方能喝到好酒,可是一种奢侈。 “韩大人觉得酒好,那小的这几里路便没有白跑。说起来能在这地方有这待遇的,我来这几年了,您可是第一位。” 狱卒笑着说,话里话外皆是抬举,能在这副境地还有人力保,自然是个有过人之处的,要么是品行极佳,要么就是能力过人,总之,这样的人狱卒也是要竖起大拇指的。 韩文彦看了一眼手里的酒壶,又看向不远处“面壁思过”的中年男子,打趣着对狱卒说道, “燕小五,这酒倒是不错,只是你这仗势欺人的德行,你就不怕他真的出去了,没有你好果子吃?” 燕小五冷眼看了看那边的千老六,一脸不屑道, “出得去那就是本事,出不去那就是罪有应得,在这大狱里面的有几个是冤枉的?我燕小五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那奸恶之徒,分得清是非好坏,若真是品行高洁,大智慧的人,我燕小五敬他,可大人您问问,这里面的人有几个敢对着良心说,自己没有坑害过黎民百姓,搜刮民财?” 话音刚落,韩文彦看到那些本是渴望垂涎的目光陡然间都不见了,剩下的更多的还是羞赦,抬不起头的样子。 韩文彦“哈哈”大笑,指着四方的人,对燕小五道,“好,说得好!骂得好!就冲你这句话,本官就算是不出这扇门,也定然保住你这颗项上人头!” 在天牢里敢说出这样的话,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是个狂人,却会被人认为是疯子,碰巧的是,陶紫鸢刚从外面进来便听到这样一句话,不由得看了一眼身旁的牢头, “他一直这么狂吗?” 牢头四十多岁,两暼八字胡极为扭曲的动了动,硬着头皮道, “差……差不多吧。” 陶紫鸢:“……” “您这话我怎么听着跟做梦似的?得,您还是先喝酒吧,有什么需要您再知会,我先出去了。” 说着狱卒就要起身,一转身的功夫看见了牢头一脸黑的站在一位年轻公子的身边,只见那公子生的面容清俊,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冷意英气,一袭黑色长衫,手中一柄悬着青玉流苏的黑色长剑,隐隐有一股杀气。 狱卒迟疑了片刻,迎到牢头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牢头支走了, “去去去,到外面看着,把钥匙留给我。” 接下了腰间的钥匙,又是一阵脆响,牢头接了过来,便上前几步打开了牢房的铁门, “大人您请。” 陶紫鸢眸光冷淡的扫了一眼,牢头便识趣的离开了。 “呦,这不是风波亭的陈夫人吗?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远处的一间牢房里传来一个奚落的声音,很明显带着嘲讽, “朝廷养着你们这帮人,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一个个都成了废物,只会在咱们自己人面前耀武扬威,算什么能耐!还不如特妈一条哈巴狗,喂了他东西,我还能听见两声叫唤!” 韩文彦坐在牢房的地上,看了看不远处被下了大狱的官员,又看了看眼巴前面色不动的陶紫鸢,且看着她会怎么办。 却见她只是轻轻一笑,便看向了自己,可话却是对那个人说的, “骂的好,只可惜了林大人这副才能,只能在牢房里一展身手了,若是能骂死两个,也是为朝廷效忠了。” 第150章 韩文彦 骂了人,却不带一句脏字,韩文彦笑看着林姓官员铁青的脸,见他激动的跑到了铁门前面,叫喊道, “你这女人当真是不知廉耻!咱们的脸都让你们这样的人丢尽了!女子当道,这就是国乱的前兆!” 陶紫鸢微蹙着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紧接着众人便看到有狱卒从外面进来,将林姓官员带了出去。 “你不杀他?就算是杀了他,也没有人会追究。”韩文彦问道。 陶紫鸢笑了笑,故意抬高了声音道, “杀他做什么?他本一心求死,若是杀了他便是成全了他,那未免太便宜了些。” 话音刚落,众人只觉得脊背一凉,默默地蹲守到了角落里陶紫鸢看不到的地方去。 “有意思,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韩文彦看着陶紫鸢终于有些微动容的脸,叹息道, “你终究是活成了他的样子。” 陶紫鸢眼眸微动,敛藏自己的眸光,看向韩文彦,疑惑道, “看来你是知道我会来的了。” 韩文彦得意的一笑,“当然,姓李的不请你,那不还有廉亲王呢吗?再不成,总还有其他人。”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陶紫鸢问。 韩文彦突然收敛了笑容,将壶里的酒一饮而尽,看着陶紫鸢掷地有声道, “因为建立学堂,非有你不可,既然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么过程重要吗?” 一句话也间接的回答了为什么韩文彦会接受兴办学堂的提议,因为李相卿的目的也是间接的改变,而韩文彦的举动太过于强硬,这是现在的时局无法接受的,他自己也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轻易的转变了态度。 只是…… “你的风骨呢?人都说腐儒腐儒,你倒是……变通的很?”陶紫鸢有些好奇,这样的儒生真的就能一下子变通过来? “变则通,不变则还是一潭死水,再有人打过来,我们一样是输,这和个别人的英勇是没有关系的,这是大势所趋!” 韩文彦看着陶紫鸢惊讶的样子,慢慢露出了笑容,道, “都尉大人是不是在想寒门难出贵子,像我这样的人就应该是迂腐的,固执的?哈哈哈……,确实有那样的人,可韩某不是。迂腐的人大有人在,没有贵贱之分,朝廷里也有许多保守党在,可李大人也不在其中。”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她确实要对如今朝廷上的这些人刮目相看可,虽政见不合,但穆贤也是个肱股之臣,萧鹤,李相卿,韩文彦,这些人主导主流趋势的话,何愁没有新气象? 陶紫鸢心中惊骇,不得不承认李相卿的政治眼光,他真的没有看错人。 只是方才那一番话不得不说是惊天动地,私议朝政,韩文彦又故意高声出口,陶紫鸢刚想着封住这些人的口,免得升起不该生的事端,没想到竟然有人带头喝起了好来, “韩大人一番言语,不愧是新流楷模,有韩大人这样的人在,国家何愁没有前途?昨日之耻定能洗刷!” 话音刚落便引起了众人一阵附和,虽然也有少数几个没有张口的,但是总是要比朝堂上一致多了。 这风向……不对呀…… 这帮老头子就算是再爱国,也没有必要这么碰着韩文彦这么一个后生,对于他们无私的心理,陶紫鸢还是抱有理智的怀疑的,尽管这一幕看上去确实很有些激动人心。 陶紫鸢:“……” 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陶紫鸢在看向那第一个附和的人,问着旁边的韩文彦, “那是个什么人物?” 韩文彦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盗贼。” 陶紫鸢看着那中年人肥胖的身躯,不由得好奇起来,怔怔道, “是这牢里的伙食太好,还是现在盗贼的身体素质需要已经降低了吗?” 韩文彦有些语塞,似乎没想到陶紫鸢能说出这样的话,不过倒是多了几分人气,也亲近了几分, “会制药,轻功也不错。” 话音刚落韩文彦便看到了陶紫鸢含笑不语的样子,好像看懂了什么一般。 韩文彦心中一紧,有些不自然的转开目光, “那个,你该走了,天牢这种地方,都尉大人还是不要久留的好。” “那我先走了,大人再委……休息几日等着消息。” 陶紫鸢笑了笑,没有拆穿韩文彦的小计俩,转身出了牢房,沿着长廊往外面走,只是到那个千老六的门前时,似有似无的笑意让某些人脖子后面感觉到有些凉。 陶紫鸢前脚刚走,后脚便有狱卒们进来镇压,一边有人将韩文彦的牢房落锁,一边有人吼着, “都在喊什么,找死呢是不是!牢房重地,严禁喧哗!” 回答他的自然是此起彼伏的冷哼,但是也很有效的让这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被吓得炸了毛不敢出来的老鼠终于又可以舒服自由的呼吸了。 出了牢房,陶紫鸢便写了一封信,让人文秀送到了相府去,很快李相卿便接到了消息,紧接着第二天便有了动静。 具体发生了什么陶紫鸢不知道,只知道情势也并不是很轻松,即便韩文彦上折子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可依旧有人抓着不放,皇帝的面子也过不去,最后还是落了个降职的下场,还是李相卿和萧鹤力保的结果。 不过从天牢里面提出来人,而且还是一个得罪了皇帝的人,有这样的结局已经是不错的人,于是乎十天后再见到李相卿和萧鹤的时候,很明显两个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不过明显两个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李府办堂会,由头是老太爷七十大寿,为了这场寿宴,老太爷提前半年便进京了,陶紫鸢也收到了帖子,刚到李府便碰巧遇到了韩某人,陶紫鸢笑着打趣道, “韩大人,恭喜啊。” 韩文彦笑着挥了挥手, “都尉大人就别打趣我了,我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吗?” 陶紫鸢笑笑,没说话,两个人一同随着府里的小厮到园子里坐了下来,一边听戏一边等待主家。 第151 人格魅力 刚坐下身边便有丫鬟经过,一不小心崴了脚,盘子里的果子落下被陶紫鸢及时的接住,放了回去。 “谢大人,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笨手笨脚,打搅了二位大人,奴……”丫鬟连连道歉,生怕惹恼了老爷的客人,好在陶紫鸢笑着开口打散了她的忧心, “没事,去吧。” 陶紫鸢的话音刚落另一边韩文彦将刚放回去的苹果拿了一个,看着婢子为难的样子,没等陶紫鸢说话,韩文彦已然道, “这两盘就留这吧,你让别人补上原来那桌的就是了。” 陶紫鸢眼眸微动,没有出声,看着有些茫然的婢女,笑着点头道, “韩大人喜欢,那就留下吧” “诺。”婢子这才放下了两盘果子,退了下去。 陶紫鸢重新坐下,两个人的位置,不太靠前,也不靠后,刚刚好和主位的李相卿之间是隔了一个斜对个的桌子的位置,不得不说是观察的绝好的位置。 刚坐下,陶紫鸢瞥了一眼几乎没有吃相的啃着苹果的韩文彦,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是该说你一副好心肠呢,还是放荡不羁呢?” 那婢子的果子撒了,若是落在别人的眼里,不管怎么说,这果子即便没有落在地上,可旁人也是不会再碰的了,韩文彦让侍女将东西留下来,陶紫鸢才想起来这件事。 所以,不得不说,韩文彦还是一副好心肠,当然这建立在他对这个侍女没有图谋的前提下。 至于放荡不羁……陶紫鸢无奈苦笑着,这吃相没有更难看得了。 韩文彦嘿嘿一笑,对于陶紫鸢似有似无的嘲讽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振振有词的同她争论起来, “妹妹,我这手里拿的是什么?是苹果,是吃的,就是我把他切成了一朵花,再放进嘴里,他也一样是个苹果,不会有别的口味。” “所以你想说什么?”陶紫鸢问。 韩文彦收敛了笑意,咬了一口苹果,嘴里的东西嚼的差不多干净了这才继续道, “你看见今儿个这些来的人吗?” 陶紫鸢四下里看了看,虽然人还没有全到,可大概的构架已经可以看清楚了,有很多的洋人,大多是驻扎在燕都城里的贵族使臣,还有一些就是朝廷里的官员了。 只是这里面倒是多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面孔。 本来不应该在男宾席这边出现的夫人们,也纷纷的坐在了席间,而且大多是在自家大人旁边,恩不恩爱的另说,但是这可是黑熊点灯,头一回的事。 不得不说,这和那些洋人带着夫人们出席有很大的关系,这些年以前的习惯有不少被慢慢的改变,有许多以前看似无法接受的事情,也一件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忽然间,陶紫鸢明白了韩文彦的意思。 而韩文彦也似乎看懂了她的目光,轻声道, “里子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就算是外面雕刻的再天花乱坠也是无济于施的,我若站在云巅,连衣角都是神圣不可亵玩的,我若身在泥潭,匍匐于人脚下,连呼吸都是臭的。所以啊,这些东西,现在还重要吗?” 韩文彦似轻佻的说,只是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哀还是泄露了他的内心。 只不过,陶紫鸢还是不得不承认,韩文彦的话是有道理的。 无论是在内部还是大的格局上,都是如此,就像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一样,里子都没了,面子有什么用呢?对韩文彦颇为失礼的行为陶紫鸢没有再阻拦。 不知不觉间,宾客满座,作为一朝的丞相,对外的外交长,李相卿在这些洋人之间倒是有极高的地位和评价,这么说吧,除了银子和土地这些国家大事,其他的事情还是卖一些面子给他的。 这样的形式下,能有这样的地位已经很是不易。韩文彦把这称作是“人格魅力”。 “人格魅力?”陶紫鸢疑惑起来,“那是什么意思?” 韩文彦突然间意识到有些新式的词语陶紫鸢不明白,掏出袖子里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才给陶紫鸢解释起来, “人格魅力,就是这个人说话做事的方式,赢得众人的认可,从而产生的影响力。” “不懂?” 看着陶紫鸢迷惑的样子,韩文彦问了一句,得到的是毫无疑问的回答,对此韩文彦不由得吐槽了一句, “你怎么能这么笨的呢?亏了你没在朝廷里混,要不然呐……唔……” 韩文彦捂着右腿努力的控制着面部表情,但仍旧不乏狰狞的样子,低声吼道, “你干什么呀,怎么说着说着动手了呢?” 陶紫鸢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打你都是轻的,你是没在天牢里挨打,皮痒痒了是吧。不就是读过几年外面的书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韩文彦觑了一眼,看着陶紫鸢气呼呼的样子,果真是被自己激到了,连忙陪笑道, “妹子别生气,哥哥错了,刚才那个人格魅力我给你举个例子,比如说哈……” 韩文彦声音特地低了下来,生怕别人听到一般, “比如说那天我刚说完话,便有那么多人捧我,这就是我的人格魅力。” 陶紫鸢看了一眼韩文彦,默默的偏过头, “明明是请了个托,好意思提。” 被她这么一说韩文彦也不脸红,只是不经意的打量起来周围的人。 很快的,一声高喊, “李大人到!” 话音刚落,几乎位置上的人纷纷起了身,不约而同得看向那长廊的方向,只见一袭紫衣的李相卿便扶着穿着大红色袍子的老爷子走了过来,身后随着的是同样一袭紫色衣裙的灵筠扶着李相卿的母亲。 两位老人家的面色都还算不错,毕竟年纪大了,身子股子总是有不如意的地方。 沿着提前留下来的路,李相卿扶着老爷子从一对洋人夫妇身边经过,那对洋人夫妇给老爷子道着喜, “今天是老先生的六十大寿,我等收到了李大人的邀请,前来贺寿,祝老先生生日快乐,心想事成,天天开心。” 李世秋面上挂着笑,只是道着,“好,好。” 便没有过多的言语,倒是李相卿淡笑着拱着手对四下里的人说了句话, “今日是家父的六十大寿,请来了畅南园的戏班子,请各位一同观赏。” 第152章 年轻的小姐 很快老爷子便到了主位上坐下,戏台子上的人也纷纷亮了相,洋人们自是没有看过这戏剧,一时间是既迷糊,又觉得好奇,只不过陶紫鸢还是看到了有些人被慢慢的带入了情景之中,如果没有是不是响起的那些拍手叫好的声音惊吓到他们的话。 眼角的余光里陶紫鸢刚好看到了那个人拿起桌子上的果子,一边用刀削着水果,又切成了一小块,递给旁边的父亲。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了一句,有些东西真的是不能一言以蔽之的。 正看着戏,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陶紫鸢看向右边,只见一位金发碧眼的年轻小姐,穿着一袭湖蓝色的贵族长裙,笑着看向自己,颇有几分歉意的感觉, “对不起,我想打扰一下,有些问题想要问一下你,不知道可以吗?” 年轻小姐的话说的有些拗口,不过陶紫鸢还是勉强听懂了,点了点头,道,“什么问题?” “为什么,这些人要在听戏的时候叫“好”?,而且戏台上的人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感觉?” 年轻的小姐眼睛里皆是疑惑的单纯,看的陶紫鸢也不由得有那片刻的失神。 只不过她失神的原因是,这位小姐的身上是充满着阳光朝气的,同每一个被家人保护的很好的女孩一样,都是幸福的,只是有一种东西是燕都城里的大家闺秀们没有的,自由。 燕都城里的大家闺秀们,是不会来拍一个陌生男子的肩膀的,而且那种羞怯的样子在这个女孩的身上也完全没有体现。 “这是……大家认为刚刚的这一段很精彩,所以采用“叫好”来表示自己的喜欢。” 陶紫鸢解释完了,年轻的小姐依旧疑惑的样子,陶紫鸢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好,一道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这是一种文化的体现,这“叫好”也是有讲究的,台下的观众和台上的戏子的一种默契,就像是戏子需要知道他唱的是不是入了观众的耳,台下的观众买不买账,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可以叫好,你们的歌剧在最后不也是会收到掌声吗?在你们的文化里,中间不可以打扰别人,这是不礼貌的,但是在这边,观众也不会随时的叫好,也怕会打扰到台上的人。” 陶紫鸢看向身旁的韩文彦,见他一口一个“文化”,一口一个“打扰”,“礼貌”,“不礼貌”的,明明那么简单的事情,偏偏让他引出了一篇长篇大论,不过长篇大论也是有作用的,年轻的小姐恍然大悟,看向韩文彦的眼中也多了些什么。 “谢谢你们的解答,我明白了,这是一种差异,看来还有很多我要去学习的东西。”年轻的小姐高兴的道,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有那么一瞬间,陶紫鸢还以为是李敖重新站在了自己面前,那种情态,真的是太像了。 可以欺骗迷惑眼睛的无邪的目光,让她感觉到背后一阵寒意。 不对……陶紫鸢忽然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方才那股寒意之中带着一丝杀气,这几年她对这种感觉越来越敏感了,所以当下立即预感到有人要在这里行刺,只是不知道他的目标是谁。 转过身,陶紫鸢看向方才的那个方向,却只见到了负责端茶送水的丫鬟小厮们。 “你明明是位女士,为什么要在你先生身边穿着男人的衣裳?” 突然间传到耳朵里的细微的声音,如果不是陶紫鸢的听力敏感,怕是真的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转过身,看向旁边的年轻小姐,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看出来的?” 年轻的小姐轻轻一笑,不过是那种笑的很明朗的那种,将手放在了陶紫鸢的喉咙上,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说道, “女士这里是没有喉结的,虽然有一些人绅士们的喉结不是很明显,但是你的侧脸曲线很柔和。”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个聪明的小姐,脸上的讶异转瞬即逝,笑着道,“你看的很准,平时我的衣服领子都会高一些。所以喉结的事情不会被人发现,但是柔和的侧脸曲线就是女子,这样的结论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为什么?”年轻的小姐有些疑惑。 陶紫鸢含笑不语,看了一眼旁边的韩文彦,后者干咳了两声以缓解尴尬,转移了话题道, “这位是风波亭的都尉大人,相当于你们的圣主,都有着很神奇的能力。我朝女子的衣装繁复,所以为了便于行动,都尉大人素来都是一身简洁的劲装。” “你叫她都尉大人,那你就不是她的先生喽?”年轻的小姐仿佛捕捉到了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陶紫鸢不由得轻笑出声,在一边看着惊诧于她的直率,一边狐疑着她的反应有些太大了,就像是…… 陶紫鸢轻挑起眉毛,看了一眼旁边的韩文彦,悄悄地注视着席间的动静,尤其是明兴的反应。 明兴现在是李府里面的管家,他的一举一动代表的东西很多。 虽然看上去一切都很平静,只是站在廊前的明兴却在一个很好观察的位置,暗地里注意着场面上的一切异常,可以说是为了以防万一,但是陶紫鸢更愿意相信,这是李相卿提前知道会有刺杀的人才安排下来的。 至于这园子里不一定会有很多的侍卫,但是一定会有武功高强的人,说不定某个小厮和丫鬟便是高手。 陶紫鸢一边思索,一边注意着那些可能看起来行为诡异的人,年轻的小姐很快便坐在位置上端坐着,认真的聆听着台上的戏文,看着台上的人优美婀娜的身段为之心醉,一边的韩文彦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而轻轻一笑。 陶紫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洋人女人坐在不远处的地方。 “韩大人看见什么了?”陶紫鸢轻声问道。 后者却是意味深长的回了一句,“都尉大人在看什么,我就在看什么。” 陶紫鸢脸上的笑容微僵,“什……什么意思?” 韩文彦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笑着道, “要不咱们打个赌,看看谁猜的准?” 第153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 “赌什么?”陶紫鸢不怀疑韩文彦已经窥测出这局面的诡异,只是好奇他是何时发现的,貌似比自己要快了一步。 “一个要求,放心,绝对是君子之约,不会逾越。” 韩文彦试图让陶紫鸢当下戒备,后者略微思索后便也痛快的同意了, “虽然你有些时候挺混的,但是既然你说了君子之约,我便信你。” “那万一我食言了呢?”韩文彦试探着问,接到的是一记冷眼。 “我可以不履行。”陶紫鸢淡淡道。 “哦?”韩文彦笑了笑,多了几分兴致,“就不怕我传扬出去,说你失信?” “那我就拉你一起下水,左不过,我是个女子。” 看着她泰然自若的说出这样狡猾的话,韩文彦不由得内心惊叹,啧啧出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我记得你那个同伙还是里面,我救不了他,可推波助澜一把不成问题。”陶紫鸢似乎在自言自语一般,又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韩文彦,后者心下一凛,他倒是差点忘记了老六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开玩笑,开个玩笑,妹妹别当真啊。”韩文彦赔着笑,连忙转移了话题, “这个妹妹觉得这里面哪些人有嫌疑?” 陶紫鸢笑着看了他一眼,也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拿起手边的茶盏,放到唇边,借着吹拂热气的功夫,对韩文彦说出了几个自己的怀疑对象, “右后方站在第三个廊下的小厮,明显习过武,但身上的那种血腥杀气应该不是侍卫,左前方戏台子旁边的中年男子,虽然名义上是班主,可走路的姿势很明显不是普通人,而且似有似无的看向主位的方向,虽然有可能是为了探知主人的喜怒,但神色有些掩饰的慌张,有问题。” “没了?”韩文彦见她停下来问道。 “还有一个人,我摸不太准。”陶紫鸢微蹙着眉头,有些犹豫,很明显在思考纠结之中。 “是熟人,还是洋人?” 韩文彦突然间抛出来的选择让陶紫鸢不由得侧目,甚至忘记了掩饰,好在韩文彦及时的提醒了一句, “大人,注意你的神态,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陶紫鸢撇了撇嘴,将茶盏放回去,眼睛看着戏台子上的节目,却在注意着那个离李相卿很远的洋人。 按理说,那么远的位置行刺的话危险系数太大,而且一个洋人同李相卿又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行刺他? 这也是陶紫鸢虽然怀疑但是却在犹豫纠结的缘故。 “所以妹妹觉得这三个人哪个人更像刺客一些?” 韩文彦似乎很急于让陶紫鸢做出选择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干嘛那么看着我?”韩文彦打开手里的扇子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视线,阻挡那让他感觉恐惧的目光。 “我觉得都不像,非要选一个的话,就是洋人了吧。” 听到此处韩文彦立刻放下了扇子,惊诧道“为什么?” “那个小厮应该是这府里的人,再不济也是明兴认识的,想装作小厮和侍女混进府里容易,可是骗过熟悉的人很难,如果真的是小厮,应该已经被抓起来了。之所以会被留着,一定是有特殊的原因。再者就是班主,忧心忡忡,好像是在担心什么人,所以也不是他,那就剩下一个洋人了。”陶紫鸢分析着,虽然她也觉得有些不可能,但相比之下班主和小厮更不像刺客。 韩文彦轻叹了一声,感慨道,“想赢你点东西怎么就这么难呢?” 陶紫鸢怔怔道,“真的是他?” 韩文彦点头,却似乎有些挫败感, “洋人应该是被掉包了,你看他和旁边的那位夫人,很明显,从那位夫人的行为上可以看出对他丈夫的怀疑。而且洋人最可疑的一点是,即便他的乔装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就连行为举止也无可挑剔……” “可他对身边的夫人太关注了。”陶紫鸢接过话道, “虽然这些洋人尊重自己的妻子,也可以说十分恩爱,但没有男子会这么留意结婚许久的妻子,就连这些人也不例外。就像是在遮掩什么一般。” 韩文彦没想到陶紫鸢怀疑洋人的理由这么任性,一时间不由得瞠目,缓了一会才想起来问道, “恕我无知的问一句,妹妹你平时也这么查案吗?” 陶紫鸢简简道,“风波亭的案子有凌源,朝廷里的事情,看心情。” 韩文彦:“……” 本来以为是个高人,突然间发现是个唱戏的,韩文彦心里的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可是…… “你应该很能打吧。”韩文彦不死心的问道。 “第四吧。” “第几?”韩文彦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风波亭的都尉为什么会是排名第四的家伙! 就算是陈堔的妻子,这后门也走的太大了吧。 “第四。” 陶紫鸢清清楚楚的又给他重复了一遍,韩文彦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算,算了,当我没问。”韩文彦轻叹了口气,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陶紫鸢看在眼里,眸中划过一丝轻笑,没有做过多的辩解,只是疑惑的问道, “韩大人为什么会看到那个洋人?” “啊?”韩文彦似乎丢了魂一般,没了方才的神采,只是有些没精打采的道, “他一直在看着时间,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有三波人,一波是混在小厮里的侍卫,一波是洋人,另一波就是隐藏在人群里的另一个刺客,而且很可能是班主熟悉的人。班主之所以担忧是因为提前发现了计划,想要阻止那个人,但是似乎失败了。” “哦?”陶紫鸢扫了一眼台上的青衣,“是那个青衣?” 韩文彦点点头,“是啊,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青衣了,掐着时间,这几波人也该动手了,非要做个比喻的话,青衣是蝉,小厮是螳螂,洋人是黄雀。” 说着韩文彦便没有了声音,看上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困难的事情。 怎么会呢?一点优势都没有的人怎么就成了都尉了呢?就算是陈堔的妻子,可听说是先帝赏识的人啊,到底因为什么呢? 本来韩文彦以为自己很了解的一个人,突然间让他变的迷糊了起来。 第15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二) 韩文彦百思不得其解的功夫,身边的人推了他一把,韩文彦正集中思绪想事情,冷不丁的被人打扰到,有些不耐的吼了一句,“又怎么了?” 陶紫鸢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年轻小姐,歉然道,“不好意思啊,他这个人一想事情容易激动,你就当他现在是个疯子就可以了。” 年轻的小姐很善解人意的道,“没关系,这样的人只是做事情的时候很专注,不习惯旁人的打扰,应该是我打扰了。” 陶紫鸢怔怔点头,这和年轻的小姐实在是刷新了她对这些洋人的认知。 “啊,对了,刚刚的那个问题,我替你解答吧,虽然没有他解释的那么全面,台上的青衣是个男子,而且是很有名的角儿” “什么是角?”年轻的小姐发挥着她不懂就要问的精神,废了好大的功夫陶紫鸢终于给她解释明白了,看着年轻小姐明了的样子,陶紫鸢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觉得身上莫名的有些疲惫,刚站起身,年轻的小姐问了一句,“你要溜走吗?” 陶紫鸢惊叹于她的坦诚直率,摇了摇头,笑着道,“我只是去更衣。” “更衣?”年轻的小姐似乎想到了什么,拉着陶紫鸢的手一起跟了出去。 旁边的史密斯夫妇看着女儿挽着一个男子的手离开不由得皱起眉头,还是有知情的人在人群中轻声的说了一句,“方才离开的那位陶大人,是位女士。” 解答了大家心中的疑惑,也解开了史密斯的困境。 人群再次安定下来,韩文彦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没被误会,要不麻烦可就大了。 刚刚他可看到了,有那么几位夫人和小姐频频注视着自己旁边的那个人,似乎在追查猎物一般。 如果是择婿倒是没什么,就怕是那帮人玩的太开了,陶紫鸢可吃不消。 当然,这些东西,出于交情和一个朋友的角度,韩文彦不希望陶紫鸢清楚。 虽然他想不通能让那堆牛鬼蛇神认可她是用了什么办法,但是他不怀疑先帝的眼光,还是要花时间继续探寻她那些隐藏的秘密。 另一边陶紫鸢被年轻女子挽着胳膊一直走出了园子,路上的小厮丫鬟们纷纷视而不见,可想而知灵筠在这些得体的侍从身上下了多少功夫。 一路上年轻的女子拉着陶紫鸢问东问西,两个人倒是多了一些了解,陶紫鸢的官职,事务,和韩文彦的关系,包括自己嫁了人的事情都被女子知晓,而对于女孩陶紫鸢也了解到了一些内容。 西木国驻黎国外交大使的独生女,叫诺兰,二十岁,有一个未婚夫,是小时候定下的,预计明年初春就要回去成婚,未婚夫也是一位勋爵子弟,是铁人伯爵的继承人,很年轻英俊,看上去很美满的一桩婚姻,青梅竹马。 可是陶紫鸢本以为会和这里被关在院子里的小姐们不一样的诺兰,被安排的竟然也是一场政治婚姻。 不,应该说,竟然也会被安排一场政治婚姻。 “你似乎很惊讶。”诺兰说了大半天终于注意到了陶紫鸢的表情。 陶紫鸢停下步子看着面前的诺兰,“你们不是崇尚自由吗?为什么也会被安排自己的婚姻,不是可以自己选择吗?但是我更惊讶的是,你为什么会对一个初见的人说这些?据我所知,诺兰小姐是第一次见到我吧。” 诺兰笑了笑,有些狡黠的道,“第二次。” 陶紫鸢的脸色微僵,“第……第二次?” 可是为什么,她从来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女孩?不仅如此,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好在很快诺兰解开了她心中的疑惑,“在五年前。” 一句“五年前”突然间让陶紫鸢的心悬了起来,看着诺兰的眼中出现的狡黠,她觉得自己似乎被耍了。 “你护送李大人上船的时候,我看见了你,当时我跟在里奥哥哥的后面,只是你没有看到而已。” “里奥?”陶紫鸢回忆着这个名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是那个伯爵?” 诺兰笑了笑,”对,他也是我的未婚夫。” “可是当时船上的人都叫他伯爵大人,可很明显你刚刚说他还在等待着继承爵位。”事情巧合的让陶紫鸢无法相信,那个李敖竟然是诺兰的未婚夫! “因为他本身就是立下功勋,是舅舅亲自赠与的勇士伯爵勋章。” “舅舅?”陶紫鸢有些哭笑不得,她怎么觉得这些人的关系这么乱呢? “尊敬的国王陛下,就是我的舅舅。” 陶紫鸢:“……” 合着说了半天,这么一位使臣的千金,竟然水涨船高变成了国王的外甥女,她似乎有些懂了这庄政治联姻了。 国王需要李敖的力量,作为他忠诚的支持。 还没等陶紫鸢消化完这些,诺兰又识破惊天的扔出了一个消息, “我知道,李大人喜欢过你。” 陶紫鸢:“……” 这……这是个什么人物?内心一阵惊涛骇浪过后,陶紫鸢有些哭笑不得的提醒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尤其是像您这样身份尊贵的人。” 诺兰轻轻一笑,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你带我离开这里,我就不会乱说话啦。” 陶紫鸢:“……” 片刻后陶紫鸢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淡淡道,“拐走使臣的家属,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更会连累更多的人,我希望小姐不要再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说着陶紫鸢握住诺兰的手臂,拉着她往回走,却听诺兰坦然自若道,“你不是那些迂腐的人,我也知道,你有办法可以让事情悄无声息,再不济还有李大人做你的靠山。” “诺兰小姐,您还是回到您父亲的身边更为妥帖,这样对大家都好。” 陶紫鸢屹然不动,全然没有被诺兰的话蛊惑甚至迟疑。 “就为了若有人都好,我就要被折磨到死吗!”诺兰突然出口的话,让陶紫鸢的脚步再一次停顿下来,疑惑的目光落在旁边还在挣扎的诺兰身上,突然间她感觉到一阵纠结和为难。 第155章 美丽的皮囊(一) 长廊下的陶紫鸢万分的后悔,为什么自己要从里面出来,现在落了个进退两难的下场。 她倒不是怕诺兰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抖出来,只是诺兰说的受折磨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说的是假的还好,可若是真的,自己便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一旦之后诺兰出了什么事,史密斯夫妇第一个便不会放过自己。 “你怕了。”诺兰窥探着陶紫鸢纠结的神色,冷笑着讥讽道, “外面的人都说风波亭的大人什么都不怕,原来也只是披着狼皮的绵羊,狐假虎威而已,扯着皇帝的大旗,耀武扬威,不过如此!” 诺兰说着用力抽开了自己的手,踱步到一边的扶拦旁,轻依在上面,眸光中缠着一丝解不开的忧郁,让人心生牵挂怜惜。 陶紫鸢轻轻一笑,对于诺兰的讥讽并没有放在心上,走到她身旁的位置,打量着外面装修精美的园子,说道, “是啊,我就是狐假虎威,但是你也不必激我,我想做的事,别人拦不住,我不想做的事,再逼我也没有用。” 话音刚落,只闻一声嗤笑,随即嘲讽的声音已经如影随形的飘进耳内, “说的这么好听,还不是不敢得罪尊贵的公使大人!” 诺兰刚说完便不由得呼吸一滞,她看到了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那双眸子给她的感觉很可怕,是诱惑,是恐惧,仿佛那极致的诱惑背后隐藏着的是地狱的恶鬼,而自己已经被那只恶鬼盯上了。 “你……,你想做什么?” 诺兰恐惧的脱口而出,本能的向后退去,可那人并不打算放过她,一步步的紧逼,宣告着更加可怕的宣言, “对别人的家事,我向来不感兴趣,尤其是那些打算利用我的人,他们的下场一般都很惨。尊贵的小姐,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或许相比之下,宫殿里面才是天堂,最起码不必饥不择食。” 一股十分钟危险的感觉萦绕在诺兰的周围,她感受到了陶紫鸢气息的变化,果然那一切的温和都是假象,所有的权利都伴随着嗜血的味道。 “可再这么下去我就真的要死掉了……”诺兰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祈求,“带我走,只有你能带我摆脱那些人的控制!求求你!” 少女蓝色的衣裙伴随着她的崩溃一起铺散在初春的地面上,挡住了黑色靴子上绿色的翡翠,眼泪落下,随之而来的是陶紫鸢轻轻一笑,如同圆月之下那嗜血的恶魔,极美的诱惑伴随着极致的危险, “阁下似乎忘记了,这里不是你们应该来的地盘。” 话音刚落,园子里的草丛间一阵微微的动摇,细风微动,两三道极快的影子在眼前闪过,园子里已经多出了三个一身燕尾服的年轻男人。 一个身着红色的燕尾服男坐在芭蕉叶上,叶子竟然没有丝毫的晃动,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自然的垂下,细碎的黑色短发下遮掩着的红色瞳眸诉说着危机。 银灰色短发的少年站在长廊的外面,低垂着眸子,深蓝色的燕尾服耀眼夺目。 另一个黑色燕尾服的少年则安静的许多,金色的短发随风微动,无声的伫立在花丛之间。 只是这样美丽的外表出现,却让身旁的诺兰身体都在颤抖起来,下意识的想要逃离,被陶紫鸢揽在了怀中,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诺兰如同钻石一般闪耀的蓝色瞳眸流下了晶莹剔透的水珠,抓住了陶紫鸢的衣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传达自己的恐惧, “救救我,救救我,我真的不能再回去了!” 说着不经意间漏出了自己靠近胸前的齿痕,那是被动物咬过的痕迹。 “尊贵的都尉大人,定下约定的是属于地狱的魔族,可我们不是魔。” 坐在芭蕉叶上的红衣少年看着陶紫鸢得意的笑着, “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这样的话,我们也不会让使臣大人多事。” 很明显少年在告诉自己,史密斯夫妇知道这件事,而且很明显在默认了,更可怕的是很可能在这些人之间会有一个不成文的默契。 “就当没有看见,这样对你我,大家都好。” 红色燕尾服的少年已经清楚而又嚣张的暗示了自己,这件事情不是自己可以碰的。 诺兰却一直紧紧的抓住陶紫鸢的腰间,生怕她就此离开,抛弃了自己。 可最终陶紫鸢还是慢慢的扯开了她的手, “诺兰小姐,出于立场问题,既然你父亲默许了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样的人存在,所以我不能帮你,十分抱歉。” 说着那人欠了欠身,转身就要离开,诺兰怔怔的站在原地,危险让她的肢体变得僵硬,冰冷,似乎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眼见着陶紫鸢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诺兰的心越来越沉,黑暗逐渐笼罩着属于她的世界,将她吞噬,突然间耳边响起一道声音,诺兰忽然间睁开眼睛,看着目光中那人的背影高声道, “他们就是魔族的后代!” 话音刚落,那人的脚步忽然间停顿,仅仅差了一个身子便转入另一条长廊。 园子里的三个人忽然间警惕起来,看着那个人逐渐转过来的身体,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尖利的牙齿。 “既然小姐说他们是魔族,按照规定那就应该驱逐!”话音刚落,陶紫鸢的眼睛陡然间变成了蓝色,周身散发着恐怖的杀气,让园子里的三个人隐隐的有些恐惧,退避的欲望从心底升起。 “陶紫鸢,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如果你还想要这片土地的安宁的话!” 红色燕尾服的少年警告着迈着步子一步步靠近的陶紫鸢,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个好应付的对手,很危险,里边她只有一个人。 “可……你们是魔啊,如果那个人知道你们在这里,你说,这一片形势会不会彻底改变?”陶紫鸢冷笑着走近,长廊里的脚步声异常的清晰,诺兰却觉得黑暗正在一步步被撕碎。 “我们是被驱逐的人,所以你不能魔族的名义挑起战争!” 红色燕尾服的少年咬着牙道,很明显挑起战争这样的责任,他们担不起。 第156章 美丽的皮囊(二) “真的是这样吗?那你为什么要害怕呢?” 陶紫鸢冷眼看着对面的三个人,停下了脚步, “可使臣的小姐说你们是,从遵守保护条约的角度,我应该……” “杀了你们!” 瞬间空气中的一切仿佛停止了下来,另一边的园子里正在唱戏的伶官,拿起糕点在犹豫要不要吃的韩文彦,负责端茶倒水的小厮,还有那正坐在戏台前的主人公,所有人的动作都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一道白光落在陶紫鸢的身边,那光芒中包裹着一个人,一个她很熟悉的背影,可是她却想不起来,记不得了。 她看见那个人走到那红色燕尾服的少年身前,轻轻的一点在他的额头上,时间的停滞魔咒在一瞬间离开了少年。 而当少年疑惑的看向那人的面孔,问起他是谁时,陶紫鸢的时间也停止了,包括那颗在她胸口跳跃着的本不属于她自己的心脏。 “你们是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灵,让你们留下已经是神的仁慈,无论你要做什么,告诉你还有你的朋友们,不要做让那位夫人不高兴的事情。” “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我们为什么要听从你的支配!” 少年的不甘和反抗都融解在那白光的轻轻一指,痛楚瞬间便传递了整个身体,心脏仿佛被人握在了手中,再残忍的撕劽,所以得骨骼也在被一寸寸的生硬的撕开,这样的痛少年已经许久不曾感觉到了。 突然间他想起了老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听说过神光吗,那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我们这样的东西,在神光之下不堪一击,很轻松的便可以夺走一个曦月鬼的生命。而且,过程会很痛苦。 “神……神光吗?这……这就是神光吗?” 少年痛苦的跪倒在地,闭上眼睛,等待着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这样恶心的永生的存在他也不想再继续了。 然而预想之中的消失并没有发生,少年睁开眼仰望着面前的神, “你……为什么没有杀我?” “给你的朋友们传达我刚才的话,听见了吗?无论你们在玩怎样肮脏的把戏,不要动她。” “知……知道了。” 少年眼中的桀骜和戾气消失,剩下的只有劫后余惊的恐惧和臣服。 “呼!” “呼!” 沉重的喘息声在园子里响起,两声之后房檐上的水滴继续流动,隔壁园子里的戏曲声再一次响了起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得以继续,唯独红色燕尾服的少年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地面仿佛刚刚的那个人是梦中的场景。 匍匐在地上的少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走!”少年毫不犹豫的带走了其他的两个人,看着那些人的突然消失,陶紫鸢狐疑的打量起四周的风景,这里方才有人来过,可好像只是一瞬便没有了影子。 究竟是什么人? 不明所以的诺兰只以为是因为陶紫鸢的缘故那些人才离开的,尤其是方才查理看向陶紫鸢时让她发现了端倪。 那目光中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在里面。 “谢谢你,我……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请你……请你原谅。” 诺兰朝着对面的人深深的鞠了一躬,表示自己的感激和歉意。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一句冷淡的宣告,“我不喜欢被人利用,即便人存在的价值就是互相利用。” “啊……” 诺兰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她冷淡的面容,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你想要知道什么?” “那些人和你们皇室的关系,是只有这一个国家有,还是其他的也有?回答我。” 命令的语气,居高临下的气势,那一刻陶紫鸢扯去了她的面具,诺兰凝视着她良久,终是轻笑一声,仿佛在自嘲一般, “我终于明白了他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将你放在心上了。” 陶紫鸢疑惑的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讲下去,然而一声惊呼从另一边的园子传过来,陶紫鸢毫不犹豫的转身跑了过去。 而等她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极为戏剧性的一幕。 台上的青衣不知何时跑到了戏台子下面,手里捧着一只硕大的桃子,献给今日的主人公,李世秋。 院子里的小厮迅速的集结起来,站在戏台子边上向老太爷祝寿,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中央的位置,而那个洋人的位置,却突然间不见了人影。 身后闻风而至的诺兰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问着先到一步的陶紫鸢, “发生了什么?刚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陶紫鸢看着位置上的韩文彦看向自己得意的一笑,忽然间猜到了一些。 “戏班子的人准备的节目而已,只是出场的方式有些特别,有人被吓到了。” 说着陶紫鸢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诺兰,抬手轻轻的替她收拢了鬓边的头发, “诺兰小姐,你该回去了。那件事有机会我会向你讨教的,至于刚刚你说的另一件事,我就当做自己从来没有听过。” 诺兰看着她疏离而又温柔的举止行为,有些恍然,从她对待女人的态度来看,诺兰感觉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更像是一个男人。 诺兰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个疑问,恰逢陶紫鸢看过来问了一句, “你怎么还不走?”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诺兰试探着问。 “讲。” “你……喜欢女人吗?” 陶紫鸢:“……” 眼看着某些人的面色忽然间变的黑了起来,诺兰逃也似的混到了人群中,伴随着起立的人群一起鼓着掌,以表对李老太爷大寿的祝贺,对节目的满意和尊重。 陶紫鸢没有跪倒座位上,而是转身去了另一个地方,柴房。 推开柴房的门,陶紫鸢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明兴对于自己的出现似乎并不是很惊讶,还有一个人却让陶紫鸢觉得意外。 “你怎么在这?”陶紫鸢看着方才还在人群中的韩文彦,他怎么会比自己还要快了一步?这并不合理。 “李大人的交代,让下官查出幕后主使。” 韩文彦眉宇之间颇有一分得意,陶紫鸢勾起了唇角,看着一边不动声色的明兴, “看来我来的多余了,这一切都在相爷的预料之中。” 第157章 韩文彦的气定神闲源自于这一切早已经在李相卿的掌控之中,那样的人怎么会允许在他父亲的寿宴上出现如此荒唐的事情? 陶紫鸢没有过多的参与柴房的事情,那里有韩文彦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了。 回到园子里面陶紫鸢刚刚坐下,一边的诺兰便送上了一份邀请, “明天有一场晚宴,将会在公馆中举办,我想请都尉大人到场,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陶紫鸢凝视着诺兰,逐渐的目光转移到她身边第二个男人的身上,迎上中年男人示好的目光,那是一个很英俊的中年男人,黑色西装笔挺的身姿在人群中卓尔不群,更显贵族的气质,整齐干净的短发映衬的皮肤苍白如雪,一双蓝色沉着的眼眸宛若星辰大海,却始终暗藏着着一丝忧郁。 “既然是公使大人的邀请,我自然不会推却。”陶紫鸢轻笑着眸光回到了诺兰的身上,后者忽然间脸上的笑容僵住,那个人的眸光让她觉得恐惧,好像被她看穿了一样。 被……看穿了吗? 诺兰心底的疑问刚刚涌起,很快的眼前的人温婉的一笑, “尝尝果子,这是聚芳斋的点心,百年的老店,很多时候是有价无市的,意思就是,再多的钱,里面的厨子也是要看心情的,就算是皇帝也不例外。” 后一句就像是在给自己解释一般,诺兰看着新上的糕点,等她回过神的功夫已经将点心放进了嘴里。 入口即化。 很快,听了戏,用过了午饭,众人纷纷从李府离开,陶紫鸢紧紧的跟随着灵浚的身影,趁机拦住了终于孤身一人的灵筠,在假山的后面。 “都尉大人,您别忘了,这可是我的家。”灵筠笑意盈盈的道,但很显然的一点是,她已经预料到了陶紫鸢的到来。 “你既然知道那些东西的存在,为什么还默认了他们的行为?”陶紫鸢质问着,这也是她会来寻灵筠的原因,灵筠不可能不知道那些人的出现,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动手。 “听过一句话吗?”灵筠也没有装傻,看着陶紫鸢疑惑的目光,温柔的声音传入耳内, “水至清,则无鱼,都尉大人,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逼的太紧只会让那些人抱着必死的信念拼死一战,倒不如有范围的容忍,反倒会让他们时刻战战兢兢,活的太久了,总是要找些有意思的事情去做,当然了,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得。” 说着灵筠嘲讽似的瞥了她一眼,纤长温软的手指推开了挡在前面的陶紫鸢,步行婀娜的离开。 陶紫鸢看着远去的人逐渐消失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那个猖狂的女人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在她的眼中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游戏。什么规矩,又算什么呢? “那个女人,很危险,很强大,可是她在嫉妒你。”耳边忽然间响起的声音,让陶紫鸢不由得呼吸一滞,迅速的转过身的瞬间,手里的剑已然出鞘,落在了那个人的脖颈旁边。 银灰色的短发,紫色的眼眸,实在是令人难以忘记他的特殊,即便在那三个人之中,他依旧很出色。 少年从蓝色燕尾服的胸口口袋里拿出一封信件,递给了对面的陶紫鸢,完全无视着存在于自己身边的危机, “这是请帖,三日后的傍晚,我会在南城门等待大人,为您带路。” 右手附上左边胸口的位置,慢慢的低下头,银灰色的短发在微风中摇曳,少年的身影如同紫色的睡莲,安静伴随着独特的芬芳。 陶紫鸢将剑收回鞘中,接过了少年手里的紫色请帖,上面的封口处的红泥印着别致的百合花纹,这些人喜欢称之为……玫瑰。 “如果我不去会怎么样?”陶紫鸢问。 少年的唇瓣张合,说着骇人听闻的话, “查理说,大人会去的,如果大人去了明天的晚宴的话。” 陶紫鸢微怔,少年的身影如同一阵风消失在视线中,而她的手中只有这么一张请帖清晰的印证着一切真正的发生过,存在过。 李府的门外,本应该早已离去的马车仍旧在府外等候,中年男子看着对面的女儿,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提醒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不要太过火,她终究是一个不能突然消失的人。” “明白,尊贵的父亲大人,我只是好奇,让里奥大人不能忘怀的人,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危险伴随着时间到来,那一抹黑色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李府的门前,马车外的随从连忙跑过去拦下了即将离开的陶紫鸢,恭敬道, “尊敬的都尉大人,史密斯小姐请您到公馆做客,正在马车中等候您。” 陶紫鸢眉间轻蹙,忽而舒展了眉间,含笑道了一声“好。” 陶紫鸢随着管家的步子走上了马车,没想到史密斯夫妇都在马车上。 同男人英俊出色外表相比有些逊色的夫人,只能用娴静优雅来形容,只是岁月似乎偏爱这对夫妇,并没有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任何苛刻的痕迹。 ………… 燕都城的远间客栈,二层的靠窗的房间里,一胖一瘦的两个年轻的男子扶着窗边的窗棂看着街上一辆辆走过的洋人马车。 琉璃窗,铁质的构架,在这些人出现之前不曾踏在这片土地上之前,从不曾在燕都城的大街上露面。 “琉璃窗可真漂亮啊,什么时候咱兄弟也能坐在那样的马车上?”胖子指着下面经过的马车跃跃欲试,眼中不断地跳跃着的兴奋的火焰。 “惜南,你说那些东西会不会跟他们有关系?”瘦些的年轻人目光幽深,眼中却闪烁着狡猾的机警。 “会吗?”惜南半信半疑道,虽然他对身边的人的能力是十分信任的,可如果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天子脚下,未免太肆无忌惮了些! “这些人真的会这么猖狂吗,行修?”惜南有些难以置信。 “你以为,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名为行修的男子唇角升起一丝冷漠的不屑, “而那些人也只会视而不见,为了他们所谓的大局,为了这表面的歌舞升平。” 第158章 两个捕快 远间客栈里,行修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拉着旁边的惜南,一手将窗户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行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郡守大人很明显不愿意将这样的事情报到上面,可如果真的按你刚刚说的,那些人默认了那些东西的存在,那我们的处境不是很危险?” 惜南问道,有些焦急的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方向,千里迢迢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燕都,是因为知道那些人就是从这里最开始出现的,可是现在好像连他们自己人都无法相信,仅凭着他们两个捕快,真的能应付那些可怕的曦月鬼吗? “是啊,很危险。”行修坦诚的回答让惜南有些心灰,可随即行修看过来的目光却让他震惊, “怕了吗?惜南,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我是不能退缩的,我已经没有了留恋的人,可是你不一样,你还有爱你的人。” “行修,我不是那个意思!”惜南努力的辩解着,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为自己刚刚萌生的念头感觉到羞愧, “我只是觉得我们一定要有一个合理的方案,才能真正的解决这一切。你是我的兄弟,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这不是我们从早就便说好了的吗?” 行修笑了笑,眉宇之间流露出几分清冷, “是啊,可我还是怕你后悔,因为我们正在一步步的走近危险的中心。不想拖累你。” “我……什么叫做拖累!”惜南气愤着道, “说了一起就是一起!就算是死又何妨,那些人怕,可我惜南不怕,左右我已经给羽妹留下一笔足够的钱了,就算她嫁给别人也足够衣食无忧了。” 惜南的口气慢慢的变得委屈起来, “人家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到这来,你一天天就想着赶我走,行修,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啊!” 行修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惜南的肩膀,“我知道你,兄弟,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我打听到了三天后那些东西将在城外的暗月之地进行聚会。” “所有吗?”惜南瞪大了眼睛,哽咽的声音戛然而止。 “嗯。”行修点头回应着惜南的疑问,脸上的神情也沉重了不少。 “可仅仅凭借着我们的力量,是无法对付那些人的,即便我们知道可以消灭他们的方法,但是并没有尝试过啊。”惜南不无担忧的道。 行修可以理解惜南的心情,也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看来我们应该去拜访那位大人了。” “可是我们该去哪里找她?”惜南想不到,那位大人的踪迹。 第二天行修一大早便带着惜南出了门,后者还在睡眼朦胧的时候,已经被拖着出了客栈。 刚上了马背,行修便一路往城南的方向奔去,惜南紧随其后,两个人到了城外的一条湖边,又撑船横跨了湖面,在另一边下了船,刚下船便嗅到了一阵芬芳。 还有片片飘落的不知名的花瓣。 盛开着的美丽的粉红花瓣,随风飘落在对面的门户之上,幽静美丽的宅院透漏着一丝神秘的味道,惜南不禁感叹出声,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行修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也没有说什么,虽然惜南的比喻不是很恰当,但是毫无疑问的当今的现状就是这样,底层的人犯愁着生计,上面的人只顾着自己的安危,因为所谓的大局,一味地委曲求全。 行修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敲响了宅院的大门。 不知道已经封闭多久到的风波亭门院,再一次迎来了陌生的客人,护卫从里面打开门,却将门外的二人挡住, “你们是什么人?非院内人员出入需要上面的令牌,你们有吗?” 令牌,什么令牌? 惜南心中的疑惑刚刚升起,行修已经开口道, “我们找,陶大人,有人说把这个东西交给陶大人,她就明白了。” 行修的手中多出了一颗圆润的蓝色的石头,虽然很稀奇,但是并不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然而护卫却连看都没看,只是告诉他们一句,“陶大人去了十字国的公馆做客,如果你们想找大人的话,就去那边吧。” 说着便关上了门,完全不给门外两个人解释询问的机会。 “嘿!这人怎么这样啊!狂什么狂?有什么可狂啊!有本事把那些人整走啊,跟咱们耍什么威风!” 惜南气鼓鼓的一脚踢在大门上,却还没有触及整个人便被弹飞了起来,一路摔倒了对面那不知名的树上,幸好有树枝撑着缓解了一下冲击才平安的落在地上。 不过即便如此,惜南还是觉得浑身骨头仿佛散架了一般。 行修拉起地上的惜南,回头看了一眼那没有门匾的宅院,这个地方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一个他们无法触碰的秘密之地。 “走吧,我们去十字公馆找人。” “可是那个,那个什么地方怎么走啊?”惜南从地上起来,被行修搀扶着走向外面。 身后的樱花随风而动,飘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沾湿沉入水中。 而惜南和行修一路打听也终于在傍晚之前找到了十字公馆,站在十字公馆的门口,两个人望着白墙的高楼,和周围的木制搭建的房屋不同,这一整间公馆在这一条街上都是异常引人注目的存在。 大门口的两个卫兵手里端着长枪,对准了前来拜访的两个黎清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惜南两个人也没有听懂,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大有一枪就要毙了惜南二人的趋势。 “这俩是什么玩意?说的啥啊这是?”惜南无语望天,“我强烈的怀疑那个什么陶大人就是不想让人找到她才会躲在这里的,哪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 惜南嘲讽似的说道,“我们是被人耍了!” 语言不通,行修知道不能进去,如果将东西给了门口的两个人,那自己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等,我们在路口等,我就不信,她不出来。”行修转身离开公馆的大门,身后的惜南追上来,问道, “她要是一直不出来,我们总不能一直等在那吧!” 第159章 “再者,就算她出来了,我们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啊!” 公馆巷子口的馄饨摊上,两个衣着朴素的年轻男子时不时的看向公馆门口的方向,望向那边是不是有人出来。 “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不要紧,能女扮男装从那个门里走出来的只有那么一个人。”行修淡淡道,一边盯着一辆辆拐进巷子口的贵族马车。 “行修,你看什么呢?那些都是洋人的马车,你可别打错了主意咱就是想混也混不进去啊。”惜南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劝阻道。 毕竟依他对行修的了解,行修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惜南这边话音刚落,行修却突然间笑了起来,不等惜南问,行修已然站起身,将银子扔在了桌上便拉着惜南跑开了馄饨摊。 不明所以的惜南一边半跟着跑,一边问道, “行修,行修,你带我去哪啊!” 一路拐进了巷子里,好在两个人都是捕快出身,所以倒是跟得上行修的步子。 行修拉着惜南跑到一辆刚到公馆门口的马车旁边,看着从车上走下来的官老爷,行修的步子终于慢了下来。 惜南看着行修迈步迎上去,那位官老爷身边的小厮睁眼把行修赶走,惜南连忙过去挡开了小厮,让行修能够做他想做的事情。 韩文彦刚一下车便看见这么两个人,拦在马车前面,旁边也有一些洋人在看着,当即便对小厮喝道,“干什么呢!成何体统!” “老爷……”小厮有些委屈,却被韩文彦一个眼神吓得禁了声。 等到喧闹平息下来,韩文彦才看向旁边的行修,“你跟我来。” 说着带着行修往十字公馆门口的僻静处走了几步的这才停下来, “说吧,为什么要拦我的马车。” 韩文彦的口气不太好,很明显是被气到了,要不是因为这是公馆门口,他真想教训教训这两个臭小子。 行修自然也看出来了韩文彦的怒火,开口第一句便是赔罪的话, “大人息怒,咱们是南边郡里的捕快,实在是有一桩要紧的事情,才拦下了大人的马车,大人要打要罚,皆是咱们得罪过,只是风波亭的唐大人有事相托,我等也是无奈之举。” 韩文彦心中的气也只是觉得在公馆门前一阵吵闹难免会让人说没了规矩,这和苹果怎么吃是不一样的,这可不就让人笑话了吗? 不过,韩文彦也知道孰轻孰重,听到“风波亭”三个字的时候,注意力已经被转移了, “风波亭的事,你找到这里做什么?这可是洋人的公馆。” 行修一边拿出了袖子里的蓝色石头,摆在了手心里,呈到韩文彦的眼前, “这是风波亭的唐大人给我二人的信物,让我二人来寻求陶大人的帮助。” 韩文彦接过石头,对着即将落幕的夕阳,看到了里面好像在跳跃着的鱼儿,这样的石头他曾经看到过,是陈堔给他看的,这样的石头只有用陶紫鸢的玄术才可以将鱼儿的灵体封印在里面。 “既然是找陶大人,怎么来这边了?”韩文彦问着,放下了手里的石头,眸光袭击的盯着对面的行修。 “方才去了风波亭,那边守门人的说,陶大人来了公馆赴宴。”行修如实道。 “我看你的样子,倒不像是在说假话,既然有风波亭的信物,自然是信得过的人,这样吧,你跟我一起进去,你的那位朋友还要留在外面,不能离开我的人的视线范围,能懂我的意思吗?” 韩文彦的意思说的已经很委婉明确了,惜南留在外面就是作为人质的作用。 “诺,全凭大人的安排。”行修很快的做出了决定。 “还有,这个石头,你要把他吞下去。” “这……”行修不确定,这个人让自己把石头吞下去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一块石头,而是有陶大人的玄术化成,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你把他吞下去,也是一种保障。只有这样,我才能带你去赴宴,毕竟里面的人……都是一些大人物。” 韩文彦给了自己选择,行修也只是略微的思索着便将石头吞进了肚子里。 如韩文彦所言,这不是一块石头,刚刚放进嘴里便开始融化。 只是行修的果断倒是让韩文彦有些意外,“你就不怕这是可以要了你性命的毒药?” “人固有一死,行修的命,不值钱,若是能达成使命,死亦无憾了。”行修从容道,仿佛面对的并不是生死这样的大事。 韩文彦却忽而间来了兴致,轻笑着带着几分玩味的意思, “万一死不了呢?那可比死都难受,年轻人,这世上的事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行修微微抬眼,但很快又敛去了眸子里的暗色, “那我只能先杀了大人,再自尽。” 韩文彦:“……” 空气凝滞了片刻,韩文彦干咳了两声才指着马车说道, “马车里有一身我的便衣,你且换上再随我进去吧。” “诺!” 行修依言走到了马车旁边,同惜南交代了几句,便上马车换了衣服,等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青衫挂月的长袍,倒像极了高门大户里面的少爷。 虽然两个人的身材总有那么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是韩文彦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呐。” 说着便往公馆走了过去。 行修递上了从小厮那里哪来的的请帖,随着韩文彦走进了公馆里面。 进了大门是一个很宽敞的院落,与几进的宅院相比,整个公馆只有一栋白色的高楼,前面的都是修理的整齐的草坪,和一些洋人玩的放大了几倍的棋子伫立在草坪之上。 “一会儿进去了,跟在我后面,我没让你知声,一句话都别讲,知道了吗?” 韩文彦警告着,行修应着一路跟随韩文彦走进了那座高楼之中。 迈上大理石打磨的十分光滑的地面,行修看着脚下几乎能够倒映出自己影子的地面,两边的洋人风格的画作和雕像行修看不懂,但还是感觉得到这里的不同。 处处都透漏着与外面世界的大不相同。 第160章 宴会的相遇 水晶灯吊在大厅的中央,很高很高的地方,照亮着整个大厅,两边的螺旋似的白色楼梯通向着属于主人的地方。 韩文彦从服务生盘子里拿起两个玻璃的酒杯,一杯交给了身后的行修, “尝尝,这是洋人的葡萄酒,味道还不错。” 行修怔怔的看着里面几乎像是白色的酒,很难想象这是葡萄酿的。 好奇的喝了一小口,觉得没有那么烈,味道也还算不错,又喝了一口。 大厅里的人很多,但是地方也足够的宽敞,也有一应的水果点心都在一边统一的摆放着。 “我去那边坐一会儿,你如果饿了可以去那边拿一些吃的,酒水可以直接从应侍的盘子里拿,看见了陶大人我会帮你引荐的。” 说着韩文彦便走向了另一边的沙发坐了下来。 觥筹交错之间,行修不知不觉的喝了几杯酒,也有一些穿着异国服饰的夫人小姐频频看向这边。还有向自己搭话的人,说了一大堆的话,行修也没有听清楚。 “这位夫人在问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终于出现了让行修可以辨别的声音,不等行修去看,一身暗紫色异国长裙的女子便走到了自己身边。 “行,行修。” 行修看着旁边的女子,和其他金发碧眼的夫人们不同,很明显自己身边的是一位本国人。 “你叫什么名字?” 等旁边的人翻译了自己的话后突然间听到行修的问题,怔了片刻, “我姓陶,夫家姓陈,你可以叫我陈夫人。” 行修看着她盘起的长发,还有偏暗仔细的着装,似乎都在暗示着这是一位嫁了人的夫人。 “陈夫人。”行修刚唤了一声,对面的陶紫鸢听着那位夫人的话,又看向行修说道, “你在哪里做事?” 说完又解释了一下,“是那位夫人问的。” 行修恍然,看着另一边的夫人,此刻他才注意到这宴会里的女人打扮的都很精致,有一种别样的美感,那种优雅精致的高贵,更像是不可亵玩的名卉,也让人心中多了一分敬畏。 “我是韩大人的随行。” 行修的话音刚落,负责翻译的陶紫鸢先意外了起来, “你是韩文彦的随行?” 行修点了点头,“怎么?夫人认识韩大人?” 陶紫鸢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行修的话而是先给另一位夫人翻译了一下,随即那位方才还对行修十分有兴趣的夫人便说了些什么转身离开了。 “她……”陶紫鸢还没来得及开口,行修已经打住了她的话, “我知道,我的身份让她很失望嘛,无论她说了什么,都是一个借口。” 说着行修便拿起了盘子里的点心,放进嘴里。 “韩大人的夫人最近身体可好?她今天怎么没有来?” 陶紫鸢试探着问道。 行修正咀嚼着糕点,看着递过来酒杯的陶紫鸢,道了一声“谢谢。” 顺下了粘稠的糕点之后,行修这才正视着对面的人,说道,“韩大人没有夫人,夫人不必如此试探我,既然对我不放心,不妨去找韩大人一问便知。” 陶紫鸢有些微的尴尬,这么被人当面的戳破,虽然旁边没有什么人,但一样感觉不是很好啊, “我……抱歉,是我想多了,只是你这身衣服,着实不是一个随行应该穿的。” 陶紫鸢说着,行修这才想起来韩文彦让自己换上的是他的衣服,主子和奴才的衣服怎么会一样? 怪不得那些人会频频的关注自己。 陶紫鸢笑眼等着看他会怎么辩解,却见眼前的年轻人突然问道, “你是陶紫鸢陶大人吧。” 陶紫鸢:“……” 她故意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可如果是朝廷里的大臣没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夫家和本姓的,所以就连亲近的小厮也会知道一些。 这个人不是小厮,应该是猜到的自己的身份,这倒是让陶紫鸢对这个人越来越好奇了。 “是。”陶紫鸢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再者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是突然间话锋一转, “不过,你却不是韩文彦的随行,看你走路的样子,很明显是习过武的,而且虎口处有很重的茧子,长年用剑。可如果是侍卫的话,你身上又多了一些犀利的洞察力,眼力也不错,你应该是个捕快吧,而且口音也不是燕都人士。” 听说过陶紫鸢的名字,可行修不知道这个人的分析能力也会这么强,说是目瞪口呆也不为过。 “我不去问韩文彦为什么要把你带进来,因为这是属于你们的秘密,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里对于你而言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事情办完了赶紧离开最好。” 说着陶紫鸢要转身,还没走两步便被人挡在了身前,看着面前的人,陶紫鸢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是好心帮了你。” “我……是来找你的。”行修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将近一头的女人,他还是第一碰见能让自己感到紧张的人,即便是在那些比自己的职位高出很多的官老爷跟前,他也不曾如此。 因为在他眼中,那些人都是蠢笨的,可眼前的人聪明的,不像话了些。 “找我?”陶紫鸢疑惑着,突然间变了脸色, “那应该由你的郡守呈上折子来,不要逾越了自己的职责!” 说着就要走,行修却一直紧追着不放,“如果他肯写折子,我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我真的是有急事……” 陶紫鸢的脚步没有停,却一直在挑着人群稀少的地方走着, “每天每个地方都会发生很多事,不可能我要理会每一个跟我说他有急事的人。” “是唐夕让我来找你的!”行修的话音刚落,那个人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停在白色的大理石的圆形柱子边上,转过身看向自己, “唐夕,在南塘吗?” 行修点了点头,“对,他在南塘,就是他让我来找你的。南塘有曦月……”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陶紫鸢已经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冰凉的触感让行修注意到了她的紧张,陶紫鸢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轻声说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从现在开始到结束,你不能脱离我的视线范围,知道了吗?” 第161章 相似的现在,过往 行修点头,表示自己会配合她的话去做,陶紫鸢这才收回了手,看顾了一下四周,心里却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那些东西叫曦月鬼,是诺兰告诉自己的,可自己身后的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莫非是南塘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当地的郡守却知情不报,故意隐瞒? 这样的可能无法排除,可当地的风波亭护卫也不可能一点消息没有,如果是这样的话,要么就是那边的护卫有危险,要么就是行修在撒谎。 现在的陶紫鸢还不能确定事实的真相,眼前重要的还是这个宴会,为了诺兰的生日而举办的宴会。 今天会有一位大人物到场,所以几乎是所有驻黎清的公馆的使臣都在这里聚集了,而那个人的出现将会是在夕阳落幕的那一刻。 “你随我来。”陶紫鸢看了一眼身后的行修,后者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把伸手把陶紫鸢拉出了大厅。 “哎……” 猝不及防的陶紫鸢为了不引人注目只能随着他出了公馆,外面的夕阳即将坠落,只余一丝红光浸染着白璧无瑕的公馆。 出了公馆的大楼,行修这才放开陶紫鸢的手,看着上面的红肿的印痕,有些不自然的撇开了眼,赶在陶紫鸢开口责难之前道, “我知道你要训斥我,可这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南塘郡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但是当地的郡守为了业绩却一直瞒着不报。我来一是为了请陶大人可以派人去南塘,二则是为了后天夜里那些东西会在暗月之地汇聚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只有风波亭的人可以解决,像我们这样的人,能力十分的有限。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继续了。” 本来心里面有气的陶紫鸢,看着他这副“我该说的话说完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表情,倒是不由得一怔,随即出言教训道,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轻重缓急,如果那些人知道你来这的目的,你是要被……” “我只知道,人命大过天,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难道这所谓的的宴会比百姓的命更重要吗?国之不国,连你们都不管,让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活!” 行修激动的说道,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按捺着自己的情绪,他以为这个人会是不同的,可其实,都是一样的人。 “你们是手中权势滔天的人,我是孤家寡人,就算是那些人知道我来的目的又如何!大不了一死而已,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屈辱的活着而不自知!” 陶紫鸢眨了眨眼睛,她忽然间想起了曾经在望月镇的时候,也有一个人对自己说过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 自己当时在想的是什么? 对,她想起来了,自己为了风波亭的面子差点被火烧了,而这个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那些无辜的人吧。 那些他想要守护的人,才让他有如此充足的底气,可是……自己真的能让他如愿吗? 陶紫鸢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是本能的拦下那个要转身离开的少年,看着那青涩的面庞,一字一句道, “既然你说了,聚会在后天,我需要一些时间去了解事情的真相,我保证,后天的晚上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可以了吗?” 就像是在对曾经的那个只一心想着一件事的自己妥协一般,陶紫鸢的语气有些出奇的沉重,行修不知为何,却也在不觉间选择了信任。 “可以。” 得到了行修的回答,陶紫鸢又提出了几点要求,“既然如此,接下来对那三个字,连提都不要提,我还是刚才的要求,在大厅里尽量不要让人注意到你,有人问就说是韩文彦的朋友,至于为什么会来这里,是韩文彦的邀请。晚会结束后,你和我一起离开,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清楚吗?” “清楚。” 行修的话音刚落,陶紫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熟悉的声音响起,不必去看陶紫鸢就知道是谁来了。 “都尉大人这一身,我倒是差点没认出来呢。” 行修抬眼看去,只见一席绛紫色长衫的男子同他身边的夫人挽着手走了过来,那位夫人着着的蓝色罗裙的领口处绣着紫色的花纹,幽静雅致,客观的说这位夫人美丽的容颜足以惊为天人,即便是同里面的那些人相比,也是皎皎者。 而陶紫鸢,相比之下并没有那么亮眼,却总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感觉,空谷幽兰一般的宁静,却又带着一种别样的美丽的生命特质。 看着一身贴身长裙的陶紫鸢,李相卿的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抹亮色。 自那个人离开后,她便再也没有在人前以女装露面过,这还是第一次。 “见过相爷,见过夫人。”陶紫鸢弯唇轻笑,同两个人打着招呼, “和夫人相比,我可是要黯然失色了。” 被人夸奖总是会高兴一些,尤其还是自己的对手,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李相卿,灵筠倒是也没有太过分,顺着陶紫鸢的话营造了其乐融融的氛围, “大人抬举了,不过说起来这件衣服还是蛮适合您的,以后不妨多试一试。” “既然夫人这么说,有时间的话,我会尝试的,二位里面请。” 陶紫鸢弯唇轻笑着,看不出端倪,一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门里,行修看到她唇角渐渐消失的笑意,不由得惊觉女人的可怕之处。 “怎么?你的样子好像是在说,我是一个很可怕的人。”陶紫鸢抬眼看向旁边的行修,后者尴尬的看向别处, “应该……没有吧,您看错了。” “看错个……”在行修惊诧的目光中陶紫鸢张了张嘴,终于是没有把那个字说出来,只是看着即将暗下来的天空若有所思。 行修以为她是被方才那位夫人刺激到了,毕竟这两个人应该是面和心不和的角色,陶紫鸢的表现已经体现的很明确了,想着竟是出言道, “其实,大人真的很美,只是和那位夫人不一样而已,那位夫人更明艳,大人则更显得幽静一些。” 第162章 红菲之心 话音刚落,陶紫鸢便如同行修所料看了过来。 只是看向行修的眸光中没有羞涩,没有欣喜,而是……像是在疑惑。 忽然间那人眉开眼笑起来,只是隐约间带着一丝冷峻, “确实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也不怪韩文彦能带你混进来,只是,并不是什么人都喜欢听这样的溢美之词。” 说着陶 《碧罗海》第162章 红菲之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