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药剂师筱筱随笔》 第一章 冠林世家的模范夫妻 楔子 临海市的海滨路上,有许多的一次性照相的小摊,有一家店用的样片最为别致,故意做旧了的相纸,上面来来往往的人,众生的表情跟这热闹的海滩背景格格不入,但就是这样的格格不入,让这张作品有了别致的味道。 一只猫占了相片的正中间,仿佛那些热闹也好,众生皆苦都好,都跟它没有什么相干,它懒懒散散,只顾晒着自己的太阳,岁月被收进了这一方寸之间,看似静好。 第一章冠林世家的模范夫妻 临海市的海滩是乱石嶙峋的,不像南方的沙滩那样清风椰影,水清沙幼,让人惬意,懒散放松,顺便还能看看比基尼养养眼睛。 临海的海滩海风狂野,岸边丝毫没有任何方寸之间能让人休闲的地方,所以有人出现在海边,难免让人觉得奇怪。 此时此刻,陈诚正坐在海边的巨石之上,旁边摆满了喝光了的、没喝光的、喝了一半的啤酒易拉罐,夏末的海风温度还是很舒服的,虽然依旧狂野不温柔,但至少丝毫没有一点寒意,多少能吹醒一下他发热的头脑。 他拉开领带,这是冯可儿过生日送给他的礼物;他松了松皮带,那也是冯可儿送他的圣诞礼物,他解开衬衫的扣子,可那也是冯可儿送给他的情人节礼物。 他从公司回来,不想回家,想要一个人透透气,却发现身上全是她的影子,连鼻尖,都是她的味道,平常他最喜欢的味道,此时此刻却无比令人窒息。 陈诚烦躁的把啤酒罐子抛向大海,可是大海一个巨浪把罐子推了回来,意思很明显:“你不要的烦恼,凭什么扔给我?” 海浪有海浪的烦恼,陈诚懊恼的想,如果这些烦恼,这些疑惑,这些焦虑,能随着海浪被冲走该有多好,冯可儿,陈诚拍了拍自己的头,想要把这个念头从自己的脑海中拍出去。 天空乌云密布,似乎要下雨的样子,海天一色,重金属一样的灰暗,在远处相接,陈诚看着不见一丝光的天空,心里灰暗得如同眼前的天色,不过傍晚的样子,天却黑成了夜,就像看不到希望和出路。 冠林世家是临海市最高端的小区之一,虽然不是最繁华的地段,但却是房价却是最贵的几处之一,在整个临海市甚至全省都屈指可数。 整个小区坐落在海边的山腰上,可以直接看得到海,也就是说,如果冯可儿现在从他们的客厅阳台往外看,兴许能看孤独又烦躁的陈诚正在海边一个人喝酒浇愁。 可是冯可儿并没有,她这个时间,正在厨房忙忙碌碌,冠林世家的住户,都是有住家阿姨的,至少,也是有钟点工阿姨帮手收拾的,像冯可儿这样凡事亲力亲为的,倒真的是没几家,但凡小区里面遇到了,无不称赞一声冯可儿勤劳,也羡慕一下陈诚福气好。 他们俩是冠林世家的模范夫妻,让人羡慕和称赞的楷模。 只不过,他们还没有孩子,这是冯可儿最遗憾的事情,陈诚白天上班的时候,她便觉得很空,大大的房屋,空空荡荡的,说话走路都带着回音。 她本想去工作,陈诚不同意,她性子柔软,总是愿意听从的,所以也就留在了家里。 冯可儿决定晚上跟陈诚好好聊一聊,想到这个,她脸上有些发热,当然,最好是运动完了再聊。 冯可儿用冰凉的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把烧好的饭菜摆上桌,碗筷布置好,又把下午刚买回来的花选了一只含苞待放的粉色玫瑰插在餐桌上的水晶花瓶中,点起香薰蜡烛,不多时,暧昧的香味就弥漫了整个客厅。 一切都收拾妥当,时间刚刚好,她抬头,时针指向七点,分针恰恰好落在十二点,一分钟都不差,可见她每日都做这些事情,已经娴熟到何种程度。 再过五分钟,陈诚的车子会开进小区的大门,再五分钟,他会按响家里的大门,他喜欢冯可儿给他开门,他有钥匙,可是不喜欢用,他也可以刷指纹,可是他也不用,他说他喜欢一进家就能见到可儿笑靥如花,然后两人拥吻进屋,一切温馨又恰到好处。 冯可儿摘下围裙,洗干净手,选了陈诚喜欢的能撩动心跳的玫瑰味道的护手霜,对着镜子看了看妆容,稍微修补一下,抿了抿嘴唇,然后头发散放下来,在发梢补了一些精华,显得更加温婉可人。 她站在门口,想要给陈诚一个惊艳,然后共度一个粉红色的周末。 可是五分钟过后,陈诚的车并没有开进小区,又过了五分钟,家里的门也没有响,也许堵车了,她对自己说,虽然她知道开往冠林世家的那条路向来人烟稀少,一年到头难得堵车一次。 也许是加班或者应酬了,可是她也知道陈诚是不会一声不吭就不回来的,他们结婚这两年,从来没有过,他是不是有什么意外? 冯可儿扑向手机,又放了下来,她不太确定她现在打电话给陈诚好不好,万一他在开车呢?冯可儿有些彷徨和焦虑,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走了几遍,已经七点半了,还是没有陈诚的消息。 于是冯可儿便拨通了陈诚的电话,狂风和海浪淹没了陈诚的电话来电铃声,他的酒还没有喝完,他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冯可儿,他有些害怕回到那个他最温暖的巢。 海天交接的地方开始被闪电撕裂,隆隆的雷声响起,陈诚两口喝完了最后一罐啤酒,擦干脸上的海水,踉跄着下了巨石,途中,不小心把膝盖给刮破了,他皱了皱眉,顾不得疼痛。 他看到手机上有十多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亲爱的”。 陈诚讥诮的笑了笑,到底是冯可儿太会演戏,还是他太笨,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都看不穿? 他拿起手机,靠着巨石,打开通讯录,把“亲爱的”改成了“冯可儿”。 这个略显幼稚的行为让他舒了一口气,这才肯往回走,不过,车子是开不成了,他把车子扔在路边,徒步往山上走,这里代驾不来的,等着代驾从市里过来,他也走到了。 不过陈诚低估了他酒后的速度,还没有走到一半的时候,雨就兜头兜脸的下了起来,他烦闷的在雨中狂嚎了一嗓子,路上也没有车,他们的入住率并没有那么高,更何况,也得碰上愿意捎他一程的邻居才行,他苦笑着看着身上的衣服。 陈诚抹掉脸上的雨水,看来,借酒浇愁也不能在海边,不然老天爷都会惩罚自己。 瓢泼大雨之中,他很快就变成了落汤鸡,衣服手机文件,全都泡了汤,两盏车灯从山上缓缓靠近,他内心有一丝期待,也许他能搭一程呢,他伸出手,朝那个车招了招。 不过那车开的着实慢了些,像是个新手,他不由得又想起冯可儿来,她说她不敢开车,呵呵,这句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那两盏车灯缓缓靠近了,陈诚挡住眼睛,心里骂了一句:“傻*,又开大灯照人!” 车在路中间停了下来,门打开,是冯可儿不可置信的声音:“老公,老公是你吗?”她声音颤抖着,又是担忧焦虑,又是不敢相信,唯独没有生气。 陈诚接着酒劲儿,不耐烦的说:“你来做什么?” 冯可儿撑着伞下了车,把伞举过陈诚的头顶,用衣袖轻柔的给他擦脸:“你这是怎么了?” 陈诚推开她的手,愤怒的喊:“不要你管。” 冯可儿楞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两个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却不能不管陈诚,他喝醉了,冯可儿既然见到了他,怎么可能不管他! 她把陈诚的衣襟抓住,不让他再往前走:“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我不会开车,你看车停在了路中间多危险,咱们先离开吧,回去再说。” 陈诚心里一动,没有再坚持,他跟着冯可儿一起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冯可儿贴心的给他系好了安全带。 冯可儿坐上车,她穿的很单薄,又被雨浇了一身,上了车,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要是平时,陈诚早就给她备好了热水了,可是他此刻坐在副驾驶,目光呆滞,表情凝重,不愿意交谈。 先回家,回家就好了,冯可儿心想,她发动了车子,在一个宽阔的虚线处掉了头,往回开,陈诚心里一阵难过,她虽然表现的不熟练,可是本能的,却是一个会开车的人,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 话可以编造,过去可以隐瞒,本能却无法遮掩! 一路无话,氛围压抑凝重,冯可儿心里委屈,咬住嘴唇不说话,她才不要去哄陈诚,谁都是有脾气的,要不是看在陈诚喝多了,她一定是要计较到最后的,她对自己说。 冯可儿忍着心里头的怒火,把车子倒入车库,熄火,再接了陈诚下车,陈诚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不是不会开车吗?” 冯可儿辩解:“我只是不敢开车,我也是有驾照的。” 陈诚嗤笑,甩开手走在前面,他试图自己用指纹解锁,不过他的手已经被雨水泡得泛白,门锁根本不理会他,冯可儿叹了一声,走过来解锁,打开门,将陈诚扶了进去。 香薰蜡烛的香味还温暖的弥漫在客厅里面,冯可儿走的时候没有忘记熄灭蜡烛,但是香味却刚好的存留了下来,桌上的饭菜都是陈诚爱吃的,已经凉掉了;含苞待放的粉色玫瑰开得恰到好处,如果不是陈诚突然这样发作,这会是一个完美的周五的夜晚。 第二章 海滨广场奇怪的药店 冯可儿半蹲下来,帮陈诚脱掉了鞋子,站起身来,又帮他脱掉了衬衫,陈诚并没有如平常一般,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和亲吻。 “没有香味,没有头发,也没有唇印。”冯可儿快速的在心里判断,那他是为了什么要跟自己来这一场大戏呢?她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什么情况。 “我去给你放水,你先喝点热水,别着凉了。”冯可儿耐住性子,尽量柔声说。 “知道了。”陈诚似乎是因为到了家里,找回了一些理智,婉转了许多,似乎许多脾气,对着冯可儿的眼睛,发作不出来。 浴室里热气腾腾,镜子上很快就布满了雾气,冯可儿看着朦胧的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流下眼泪来,婚后这两年,她听从陈诚的安排,安安稳稳的待在家里,如今他这样突然发作,冯可儿不知道该跟谁去说。 陈诚听到浴室里传来的冯可儿的抽泣声,狠下心来不去看,他越是想到这两年的恩爱婉转,越是寒心自己的单纯受骗,她这番哭泣,又有多少是真心? 冯可儿却是越想越难过,陈诚明明听见自己哭了也不来哄,更加伤心,和着哗哗啦啦的水声,越哭越大声了。 但终究是白哭了一场,到最后陈诚都没有来。 她洗了洗脸,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和水渍,走到客厅,陈诚手里端着一杯热水,站在客厅的阳台上,看着远处的暴雨滂沱。 “可儿,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陈诚闷闷的问,如果她愿意说,自己何尝不愿意给她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机会? 冯可儿想到自己今晚本来要说的事情,现在哪里有这种心情!于是她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要说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陈诚背过身去,心里堵得慌,他重重的把水杯摔在阳台的地上,怒气冲冲的走进浴室,留下冯可儿和一地的碎渣。 冯可儿身上的衣服黏在身上,妆容已经化成一片糊在脸上,她打开窗户,海风吹进来,吹散了蜡烛残留的香味,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默默的蹲下来,把碎片收集起来,找了一个厚袋子,准备单独交给清洁工。 一个惊雷响起,冯可儿吓了一跳,一个不小心把手割伤了一个口,血涌了出来,暴雨被海风吹着灌了进来,洗掉了她的血迹。 冯可儿收拾完之后,胡乱和衣在沙发上蜷了一夜,睡得也并不安稳,可是陈诚并没有如以前一样,会来安慰她哄她进屋为爱鼓掌。 冯可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整个人都懵了,明天一早,一定要问个明白! 陈诚也睡不好,他不明白,这么美满的生活到底是不是一个谎言,他当时遇到冯可儿是不是一个陷阱,冯可儿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事情,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心寒。 他也不敢去面对冯可儿哀怨的眼神,他害怕自己心软,冯可儿就是他的英雄冢,美人关,他怕自己过不了,他要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起因不过是他随意浏览了街拍图,看到一个网红的背景,就是他温柔可人的妻子,挽着别人的胳膊,巧笑盈盈,说好的都是彼此的唯一呢? 怀疑是一颗种子,一旦种下了,就能从无数细节中或真实或多心的印证出来,陈诚没有想过自己会去调查妻子的过去,原以为她单纯如一张纸的过去。 今日事情的恶化,是他得到了确切的证据,连他想要鸵鸟的躲过去,都无法一叶障目了,他这样狠狠的发作,无非也是逼自己不要去面对冯可儿而已。 一整个晚上,两个人都没有说上一句话,天刚亮,陈诚就离开了家,无视可儿给他准备的早餐。他并不是不知道冯可儿性子柔软,又重视这份感情,愿意先低头,十分难得。 即便是周六,冠林世家这条路也都是冷冷清清的,他来到海边,取了车,漫无目的的在海边打转。 海边上有一排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圈了出来,涂涂画画,做成了一个网红景点,许多年轻人都来打卡拍照,更有供人求婚定情的专门的地方,尤其是周末,外地来的旅客也成群结队的。 他和冯可儿也是在此相遇的。 陈诚也算是浪子回头,浪荡了那么多年,流连了那么多胸膛,在见到冯可儿的那一瞬间,一切的 不确定都烟消云散了,他四十年的生命,第一次有了要扎根的念头。 没想到竟然是个谎言,陈诚真想在这里大喊一声:“这一切都是骗人的。”可是那么多张喜笑颜开的脸,他竟然开不了口。 车子被拦在了外面,他只好弃车步行,他熟悉这一排店铺如同熟悉自己的家,他和冯可儿在这里走过无数次,每个店铺在卖什么他们都一清二楚。 一只猫,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一只很漂亮的布偶猫,冯可儿曾无数次说过自己想要养一只这样的猫,但是在价格面前止步了,虽然陈诚说过会送给她,可是到了如今,也没有兑现。 他不由自主的跟上了这只猫的的脚步,走过了那一排店铺,转了一个弯,一个没有见过的店面出现在他面前。 就好像时间停止了一样,陈诚看到店里坐着一个人淡如菊的女孩,她的脸像是从美人图里走出来的女子,细长的柳叶眉,单眼皮,樱桃唇,她淡淡的朝陈诚笑了笑,像是熟识已久的人打招呼:“你来啦。” 陈诚有些尴尬,那只布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跳上了女孩的膝上,呼噜噜的发出了咕噜声。 一个身穿长褂的年轻男子从后面撩开帘子出来,看到了陈诚,笑了笑说:“有缘,有缘。” 陈诚不知道他这样讲是什么意思,不过看在布偶的份上,他还是勉强的挤出了一丝微笑。 “你们是新开的吗?”陈诚一面打量这店铺,一面随意问:“这里我们来过好多次,每家店都很熟悉,没有见过你们呢。” 那男子伸出手来:“你好,鄙性肖,名筱筱。” “幸会幸会。”陈诚面上浮现出商业互吹的微笑,恰到好处的露齿,完美的如同一具铠甲。 他握住对面的手,一阵寒意,肖筱筱的手冰冷如同冰块,如同冬天隔夜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 那正在安详撸猫的女孩也点点头:“我是颜如玉。” 陈诚一下子有些破功,“颜如玉,你是不是有姐妹叫做黄金屋?” 这个尴尬的冷笑话并没有人回应他,只有布偶呼噜呼噜的声音,显得十分惬意,他突然手很痒,也想要撸上一撸。 “你们卖什么啊?”陈诚好奇的问,这个店并不像别的招揽游客的店铺,堆满了花里胡哨的商品。 他们的店更像是一个客厅,甚至连咖啡厅都不算,一张多余的椅子都没有。 “我们买卖记忆。”颜如玉淡淡的说,就好像说我们卖的是奶茶一样自然。 “别开玩笑了。”陈诚想到自己的情况,如果真的可以把他这部分记忆取走,他才要谢天谢地呢,那两年的生活是他这辈子最舒心的。 颜如玉认真的说:“我没有开玩笑,我们真的是买卖记忆的。” 陈诚不做声了,颜如玉就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 肖筱筱的手里有一个水晶瓶,里面充满了灰暗的颜色的云雾状物体,他朝陈诚晃了晃手中的水晶瓶:“瞧,这就是记忆。” “你既然能进的来,说明也是有缘的。”肖筱筱掀开帘子,招呼他:“你跟我来。” 帘子后面,是另外一重天地,大大小小的水晶瓶,摆满了架子,原本都是透明的颜色,却因为里面不同颜色的东西显示出五彩斑斓的颜色。 他仔细去看,甚至能看到那水晶瓶子中、云雾里面有人影在晃动。 “这些都是别人的记忆吗?”陈诚慢慢的在货架前踱步,一面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出卖自己的记忆。 肖筱筱点点头:“对,都是别人的记忆。” “可是为什么会有人要出卖自己的记忆?”陈诚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况,但是有些记忆,就是他们出于种种原因,不得不舍弃。”肖筱筱修长的指头划过水晶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可是有人会来买吗?”陈诚更加好奇了。 “当然。”颜如玉跟了进来,布偶猫跟在她脚边,轻巧得听不见一丝声音。 “你这不就来了吗?”颜如玉面无表情的说。 “我只是无意中路过的。”陈诚辩白。 颜如玉并不回答。 肖筱筱拿出一个深蓝色的水晶瓶,放在陈诚面前,陈诚觉得这气息十分熟悉,熟悉得让他难受。 “这是谁的记忆?”陈诚明知故问,却拒绝接受答案。 “你自己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颜如玉冷静的回答。 “可儿,她卖了自己的记忆吗?”陈诚痛苦的问。 “是的。”颜如玉点点头。 肖筱筱把那瓶子拿起来,递到陈诚手里,陈诚看到深蓝色的悲哀的云雾里,有冯可儿哭泣的声音,尖锐的叫声,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 他差一点把瓶子摔在地上摔碎,陈诚连忙把水晶瓶递给颜如玉,一脸惊恐。 第三章 又一次来到这里 “她把这一段记忆卖给了我,换了与你的一次相遇。”肖筱筱说。 陈诚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他思绪一片混乱,所以冯可儿并不是假装不记得,也不是故意欺骗他,而是她选择遗忘,选择放弃了那一段回忆。 “你也可以把你的这一段回忆卖给我,也许你们还能和和美美的过完一生。”肖筱筱看着他。 陈诚脑子里一团乱,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冯可儿卖掉的回忆,如同魔咒一般困扰着他,他夺门而出,一面嘴里喃喃说着:“你是魔鬼,你这个魔鬼!” 肖筱筱摇摇头,关上了大门,颜如玉问:“他还会来吗?”肖筱筱叹息:“谁也说不好。” 陈诚跑出了店门,回头再看,已经不见了那个奇怪的店铺,这是一场白日梦吗?他不敢在开车,找了代驾回到了公司。 依然不敢回家,猜忌和怀疑如同一颗种子,已经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了,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玩弄着他的好奇。 他可以放弃这段记忆吗?放弃他对冯可儿的怀疑,安安心心的过完一生? 办公桌上,放着他和冯可儿的婚纱照摆台,娇娇柔柔微笑着的冯可儿,那个他发誓要呵护一生的人,他该怎么办? 小助理敲了敲门,说:“陈总,您的手机是没电了吗?”陈诚摇摇头:“昨天进水了,一会儿去换一部。” 小助理毫无感情色彩的把一天的行程背书一样报备了一遍,陈诚挥挥手:“全部取消吧,今天头疼。” 小助理抬头看了看的确有些狼狈的陈诚,恪守着自己分寸的说:“那您好好休息,我去取消这些安排。” 陈诚摇摇头,揉了揉眉间,疲倦地打开手提电脑好。在电脑昨天放在车里,并没有跟他一起遭遇倾盆大雨,否则真是损失十分惨重。 微信还能登陆,右下角图标跳动着,冯可儿的信息有上百条,他不敢也不想点开看,于是他关掉微信,搜索了一下肖筱筱的名字,大多是些不相关的,只有一个用户,发了一条微博,说:“我遇到肖筱筱了,他说可以消除我的记忆,我是不是该放下一切重新开始?” 那是一个十分私人的微博,连个回复评论都没有。 陈诚却如同遭雷劈,竟然也有人见过肖筱筱!说明那并不是他的幻觉,不是他的白日梦! 他试着给那个微博发了私信,又评论请他回复,然后忐忑不安的等了一整天,那个微博去毫无动静。 他翻阅了那个微博的时间线,遇见肖筱筱的那一条,是两年多前,就这样,停在了那一天。 陈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那个博主应该是选择消除了记忆,大约连曾经有过这个微博也忘记了。 那是一个自说自话的微博,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有这么一条,能引起陈诚的注意,于是陈诚开始在网上搜记忆消除的消息,大多都是一些科幻的,而能把肖筱筱和记忆消除相关联起来的,就只有那一条微博了。 时间到了他不得不回去面对冯可儿的时候,小助理小心翼翼的询问陈诚是否还有需要她处理的事情,陈诚看出来她归心似箭。 “很着急回去吗?是有什么安排?”陈诚多问了一句。 小助理露出甜甜的笑:“今天是我男朋友的生日,我们要去庆祝一下。” 被噎了一嘴狗粮,陈诚只能自认活该,他挥挥手,打发小助理离开了,如果不是这个事情,他和冯可儿也是每日一碗狗粮,噎得朋友圈众人没有活路的,可见不能秀恩爱,死得太快,他悲哀的想。 陈诚磨磨蹭蹭的到了晚上,过了饭点才往家里开,可是打开门,家里热气腾腾的饭菜一如往常,冯可儿虽然有些难过,但还是努力在缓和两人的关系,陈诚心里难免刺痛,她并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可见她是多么的看重自己。 都是陈诚爱吃的饭菜,冯可儿如同一只蝴蝶一般,飞到他跟前,牵着他的手来到餐桌前:“这都是你喜欢吃的呢,我们今天好好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陈诚被她带动了情绪,不由得问。 “庆祝我们认识三周年呀。”冯可儿有些不悦:“这你怎么能忘记呢!” 是的,他们相识三周年,三周年前的那一天,他在海滨广场遇见了她,那时,她茫然的站在广场中间,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儿,让陈诚心疼。 陈诚现在明白了,她是从肖筱筱那里出来,刚刚被取走了部分的记忆,还没有适应。陈诚的理智告诉自己,如果放弃追问,他们会一直幸福下去。 可是他的情感却对那一段冯可儿选择遗忘的过去如鲠在喉,他是浪荡子,可是他却不能接受妻子有隐藏的过去,多么讽刺。 “可儿,遇见我的前几年,你都在做什么?”陈诚看着冯可儿的眼睛问。 “我啊,上班,下班,睡觉呀。”冯可儿俏皮的说:“你不都知道吗?” “那些年,你可有喜欢的人?”陈诚追问,冯可儿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她思索,那几年的感情生活如同一片空白,似乎被涂抹了一般,她困惑的摇摇头。 陈诚明白,肖筱筱不是在开玩笑,不是在糊弄人,他是真的可以操控人的记忆,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事情。 冯可儿心里虽然还在介意陈诚昨天酒后的失态,但是相比起来,她爱得更深更愿意去挽回去缓和,所以她还是做了今天的尝试,只可惜在陈诚这里,没有用。 冯可儿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又该如何改变和挽回。陈诚心里十分复杂,摇摆不定,只好借口加班逃离了家。 海滨广场的药剂店的里间内,颜如玉和肖筱筱正在接待一位憔悴悲哀的女士,她怀里抱着一只黑猫,肖筱筱看着她,有些不忍,也有些不赞成。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颜如玉也劝她:“也许我们把你的记忆消除会是更好的办法。” “我们那么相爱,我怎么能够忘记这一段岁月?”她流着泪:“不过是他先走了而已,我如何能忘记他。” 颜如玉摇摇头,交给她一个水晶试管,里面是一管玫红色的液体药剂。 那位女士带着药,抱着黑猫,离开了肖筱筱的药店。 帘子掀开她迎面碰上一个神魂不宁的男子,她掩面避开,快步走了出去。 那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魂不守舍的陈诚,他思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又来到了这里。并不是他没有自己去寻找答案,而是即便他找了人调查,也没法查出真相,就好像大家集体失忆了一样。 陈诚从家出来后,没有地方可去,在公司呆了一夜,第二天接着工作,但是哪里还有工作的心思。 他犹豫了许久,内心的煎熬让他不得安宁,如同抱着潘多拉的盒子,他没有办法不去打开盖子。最后还是只能来到筱筱药店。 陈诚在海滨广场走了很久,来来回回都是熟悉的地方,那个药店却怎么都找不到,他问了现场的保安,可是保安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药店的存在。 已经快要黄昏了,音乐喷泉开始了表演,人群聚集起来,婀娜多姿的阿姨们开始了每天的舞蹈,每个人都在努力的热爱生活,只有他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他来来回回的走了无数遍,那些店铺他已经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到了哪里,可是却找不到筱筱的店。 陈诚颓然的看着红日沉入海中,路灯亮起,无数蚊虫围着灯光飞舞,像是他此时此刻心中的杂乱。 就在这个时候,那只猫走了过来,筱筱店里的那只布偶猫。 这真不是普通的猫,陈诚明白,因为那只猫明明白白的是来带他的,他快步跟了上去,布偶猫见他跟了上来,轻轻巧巧的往前走,到了转弯的地方,还停下来等他。 陈诚跟到转弯的地方,他确定这个地方他走过无数次,却没有发现这里的通道,而保安也并没有注意他们,看起来肖筱筱必然是有什么办法,把自己隐藏在了这闹市之中。 他跟着布偶猫走进通道,试图记下七拐八弯的路线未果,猛地抬头,前方已经看见了那个店,歪歪扭扭的招牌,写着他看不懂的外星文一般的字。 他走进店里,帘子掀开,冲出来一个情绪激动的女子,怀中抱着一只猫,竟然会遇到别的客人! 那女子掩面避开陈诚,快步走出去不见了踪影。 “她也是来买卖记忆的吗?”陈诚问跟着那女子出来的颜如玉。 颜如玉点点头:“我们的客人,都是需要帮助的,与其说是买卖,不如说是来求助的。” “是她找到你们的吗?”陈诚闷声问。 颜如玉瞬间就明白了陈诚口中的“她”,并不是刚刚从这里出去的那个女子,而是时时刻刻在困扰着陈诚的冯可儿。 她有些理解的看着陈诚,虽然她性子冷清,但是见到陈诚这样,她也体谅的跟着着急了。 颜如玉指着里间:“你去吧,老板在里面。”那只猫跃上颜如玉的膝盖,趴了下来,呼噜呼噜的,又开始睡了。 陈诚手指头不由自主的动了动,他握紧拳头,掀开帘子,走进里间。 第四章 冯可儿的选择和代价 肖筱筱把玩着上次陈诚看到的水晶瓶,里面装满了深蓝色翻滚如沸水的烟雾,陈诚咽了一口口水,紧张得口干舌燥,又是期待,又是恐惧。 “你知道吗,就算是这一次,你取回了冯可儿的记忆,下一次,还会有同样的状况出现,你又该怎么办?”肖筱筱问他。 陈诚的眼睛离不开那一抹深蓝色,他不由自主的说:“可是,如果我不知道真相,我依然无法过下去。” 肖筱筱看着陈诚的眼睛:“如果这个记忆对冯可儿是一种伤害呢?你也要质疑打开这个盖子吗?” “如果打开这个盖子,冯可儿也会找回记忆吗?”陈诚有一丝犹豫。 “会,你打开这个盖子,冯可儿也会想起这些她选择割舍给我们的记忆。”肖筱筱追问:“即便是这样,你也要选择打开吗?” “可是你不是可以操控记忆吗?”陈诚疑惑的问。 “那也取决于我们跟记忆主人的协议,她提出怎样的条件,我们就遵守怎样的规定。”筱筱淡然回答。 “这是可儿的要求?”陈诚诧异。 “是的。”筱筱看着他:“她把选择的权利交到了你的手里。” 陈诚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何选择,冯可儿对他不可谓不好,不可谓不爱,可是这一段过往,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他,让他食不下咽,难以成眠。 可是这一段过往就在他的手边,触手可及,陈诚问:“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拿到这个东西?” 筱筱眯了眯眼睛,颇有些不赞成:“自然是要有一些代价的。” 那只布偶猫从帘子外面拱了进来,颜如玉跟在它后面,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一脸不赞成的看着筱筱:“再多代价也不应该卖给他。” 筱筱摇摇头:“这不光是冯可儿的权利,陈诚也有自己的权利。” 陈诚从肖筱筱手中接过那个蓝色的水晶瓶子,里面的烟雾颜色一直在变,却总是离不开深蓝和灰蓝,一看就是十分忧伤的颜色,瓶子触手冰凉,内心涌上一阵忧郁,让他沉重不已,仿佛手中握着千斤万斤重。 筱筱问:“你愿意为了得到这段记忆,付出任何代价吗?” 陈诚想了想,点点头。 “就算是分开也在所不惜?”筱筱问。 陈诚又想了想,不得不说他还是存了侥幸,如果知道了真相,也不妨碍他去好好的爱冯可儿吧? 于是他点点头。 “你拿走吧。”筱筱说。 颜如玉愕然,布偶猫也发出喵的一声。 “可是,什么代价?”陈诚也诧异的问:“不是说了需要付出代价吗?” “你没有代价。”筱筱取出另外一个小小的瓶子,打开,淡蓝色的烟雾逸了出来,弥漫在小小的隔间里面。 陈诚看到一脸憔悴的冯可儿,站在筱筱面前,筱筱看似波澜不惊,但是眉间隐隐还是有些许怜悯,看着生无可恋的可儿,陈诚一阵心痛,他有些迟疑了。 “若是未来,有人来寻这段记忆,我们该如何处理?”筱筱问她,轻声的,柔和的。 “如果真的有人来找,那他真的很介意,也很想知道,你就给他吧,代价我来付。”冯可儿黯然:“能偷来一段时间,已经是万幸了。” 这个片段很短,可见只是在取出记忆之前保留的,陈诚看了,更加想要了解冯可儿的过去,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煎熬,就算是了解她为了更好的爱她吧。 “我现在可以打开了吗?”陈诚问。 筱筱点头。 颜如玉不由得出声阻止:“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陈诚没有停下,抬手取出了封在瓶口的软木塞。 灰蓝色的烟雾汹涌而出,原本如同液体一般在水晶瓶子里面流淌的烟雾弥漫开来,如同电影一般,将冯可儿的生活倒带。 那是十分不堪回首的一段回忆,从校园出来的冯可儿,不顾一切的一头扎入了一段婚姻,那貌似正人君子的丈夫,却是内心十分狭隘的,还没有出甜蜜的蜜月期,就已经开始拳脚相向了。 冯可儿哀求,求助,在家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一段关系,然而鲜花一般的冯可儿却迅速凋零,耳鸣、失眠、抑郁,她那样的憔悴的模样,跟在家里操持家务却能热爱生活的娇妻判若两人。 陈诚心里堵得慌,又是心疼,又是惋惜。 一直到她遇到了肖筱筱,筱筱问她买来了这一段记忆,让她能重新开始生活,冯可儿从店里出去,就碰到了来海边游玩的陈诚,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可儿身上那淡淡的哀伤和漠然吸引了他。 陈诚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这段关系,虽然可儿并非刻意,但他总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你可以离开了。”筱筱淡淡的说。 颜如玉抱起猫,撩起帘子:“你走吧。” 他们不赞成陈诚的选择,但是却尊重他的权利,但同时这也不妨碍他们不喜欢陈诚。 陈诚离开了这个奇怪的店,回头,却已经见不到那个古怪的药剂店了。 陈诚突然心里不安,他找回了冯可儿的记忆,那可儿现在也肯定想起来了,她会怎么做?陈诚几乎是跑上车,发动,朝家驶去,他想要抱住她,告诉她万事有我,他能想象可儿开心得跳起来的模样。 家里一切如常,温馨的布置,餐桌上还有新换上的康乃馨,奶色的桌布流苏流淌,餐具晶莹剔透,冯可儿的味道还萦绕在家里,可是一切都不对,因为他马上发现可儿不见了,他们所有的合照,可儿的衣物用品甚至拖鞋,全都不见了。 冯可儿带走了属于自己的所有的东西,就这样走了,桌上只留下一张纸条:“对不起,虽不是有心,却还是骗了你。希望你找到自己的幸福。” 陈诚打她的电话,关机,想找可儿的朋友,可是可儿没有上过班,没有同事,没有朋友,这个家就是她的全世界,他竟然不知道可儿能去哪里,他打电话给可儿的家里,但是可儿也没有回家。 陈诚开始慌了,她就这样离开了,连一声抱歉都不肯听自己说,陈诚找回那些记忆之后,在最初的生气和愤怒之后,情绪平复下来,只剩下深不可测的哀伤和心疼。 他那么宠爱着的妻子,竟然曾经经历过那样悲惨的事情,他现在只想找到她,对她说已经从今往后,别怕,我来宠你。 然而她却不在了。 陈诚怎么找都找不到她。 冯可儿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陈诚找了一天都没有收获,第二天,他直接去了冯可儿的父母家,可是,怪异的是,对方却已经忘记了他,无论陈诚怎么解释,他们都不肯听,将陈诚当做骗子赶出了家门。 陈诚开始害怕了,他没有别的地方去找,如果可儿不出现,他再也无法找到她,陈诚是如何的将她视为理所当然的留在家中,是如何的理直气壮的认为可儿就是他的附属,如何习以为常的以为她会永远都在等自己回来。 几个小时之后,他发现他的记忆开始模糊了,他最初碰到冯可儿的那些记忆,那些美好,那些他珍藏的甜蜜,渐渐消退了,渐渐遗忘了,他甚至开始记不得可儿的长相。 他开始明白了筱筱说的代价是什么,也觉得这个代价他实在承受不起,他宁愿与冯可儿吵吵闹闹纠葛一生也不要这样的遗忘。 傍晚,陈诚无奈之下又去了海滨广场,熙来攘往的人群,一个面容冷清的女子抱着一只黑猫与他擦肩而过,人群汹涌之中,他忘了来意,他不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不知道为何而来,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筱筱在店里抱着双臂,看着迷失在人群之中的陈诚,叹了一口气,颜如玉摇摇头:“冯可儿这又是何苦。” “她不过是无法再面对一次而已。”筱筱说。 “这其实对陈诚也不算公平吧,无论是相遇,还是遗忘。”颜如玉虽然不赞成陈诚的做法,但是对他的遭遇也颇为同情。 筱筱微微一笑:“也许并不是为一件坏事。” 颜如玉摇摇头:“都没有问一下陈诚想不想要相遇,想不想要遗忘,这样不好。”筱筱微微一笑:“可是这也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已经很多次劝阻过他了。” 颜如玉不置可否:“如果有一日,我换成陈诚那个处境,你务必从我的角度考虑一下。” 筱筱莞尔。 前一日夜晚,陈诚打开水晶管之后,在家里坐立不安的冯可儿想起了这一段她选择割舍掉的回忆,五味杂陈的她泪流满面。 冯可儿将自己与陈诚的合照都收到行李箱里,带走了自己所有的衣物,只留下了一张字条告别。 她默默的在心里说:“陈诚,谢谢你,让我偷来了这两年的幸福和美满,对不起了,只能让你忘了我,所有的遗憾和痛苦,我来承受吧。” 陈诚再也没有机会知道,这便是她选择的代价。 第五章 奇妙的黑猫 周庭在一个他们小区一个单门门口徘徊了许久,他今天特意起得很早,从头到脚打扮了一番,听说琳达喜欢晨跑,他特意买了全新的装备来制造一场偶遇。 小区的设计十分人性化,围绕小区一圈有塑胶的跑道,两侧种满了紫叶李、海棠、樱花。 每年春天,为了要看花来跑步的小区居民络绎不绝,哪怕平日都是要睡到最后一秒钟,闹钟三催四请都不肯从被子里爬起来的人,也都会为了看一眼繁花似锦,至少发个照片打卡朋友圈,甚至俨然变成了临海市的网红景点。 周庭便是在这样的地方见到琳达的,那时候周庭刚刚搬到这个小区来没多久,见到那花开得招摇,也早早起来去打卡。 不经意间,遇到琳达带着一只黑猫,漠然的从热闹的人群边上跑过,无论人们热闹成什么样子,她只是跑自己的步,仿佛热闹是他们的,与自己毫无关系,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十分安稳。 周庭的心就这样咯噔一下,被人推开了。 他在小区里四处打听,都说这个姑娘十分高冷,几年来,身边从来没有见过别的异性,甚至同性,也是没有的,一个人上班下班,带着一只黑猫,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小区,也不大与人交往。 那热情的大姐上下打量了周庭,有些嫌弃的说:“你这样子,可不行,那姑娘眼光可高了,我总看到她们家楼下被她扔出来的花,啧啧,都是好贵的。” 周庭低头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也不差啊,怎么着就不行了? 大姐压低了声音说:“你看见了没,她身上穿的那一身跑步的衣服,听说当普通人一个月饭钱呢。” 周庭摇摇头:“她不是那样的人。” 大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不信你试试看。” 周庭虽说不相信琳达是这样只看外表的人,但是他还是换了一身更加有质感的运动装,抓住春天尾巴来跟琳达制造一场偶遇,最好是邂逅。 琳达准时出现在跑道上,那只黑猫依旧跟在她身后。周庭见过许多带着狗狗一起跑步的人,但是猫咪这么听话跟着一起跑步,确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只猫,那只猫凶悍的回瞪了他一眼,周庭竟然心里一慌,就好像是被他的长辈甚至老板瞪了他一眼一般。 他闭上眼睛,再看时,那猫却王之蔑视一般,移开了眼睛,这哪里是正常的猫会有的表现,周庭心里嘀咕,不过他看到黑猫旁边的丽人,便暂时的抛开了这个念头。 琳达直视前方,一阵风一样从他身边离开,丝毫没有停留,就好像没有看到周庭一般,周庭自然不甘心,他追了上去,试图跟琳达搭讪,可是琳达的速度并不是出来赏花观鸟的那种。 周庭追得气喘吁吁,别说搭讪,连好好说话都喘不上气。 一直到那只黑猫跳上琳达的肩头,她才停了下来,不解的看着一路跟在后面的周庭:“这位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琳达带着被人打断锻炼的不满,一脸不满的看着周庭,这一时刻的她带着一些烟火气,不像是那样的漠然,却更撩动了周庭的心。 周庭摆摆手,扶着膝盖弯腰试图尽快调试呼吸,平复喘息。 琳达不耐烦的在原地跑着,周庭有一种感觉,下一分钟他再不说话,琳达就直接离开了。 他连忙站直了,对她说:“没事没事,我不过是想认识你而已,加个微信好吗?” 这一顿跑让他什么花招和技巧都没有了,直白的把来意说了出来。 琳达一脸“这人什么毛病”的表情,转身想要离去,那黑猫却拽住了她,琳达看了看它,那黑猫点点头,周庭觉得这个世界真疯狂,太荒谬了,可是更荒谬的是,琳达主动递过来了手机,上面有她的二维码。 周庭赶快扫了,琳达点点头,一言不发离开了。周庭听到她训斥那只黑猫:“下不为例。”黑猫撒娇的喵了一声。 周庭觉得这太诡异了,他顿时偃旗息鼓,不敢再停留。 回到家里换了衣服赶到公司,他这才有时间点开琳达的微信,朋友圈冷清,三天可见,一个动态都没有,更别提照片了,签名寥寥数字:“如此甚好”。 不知道在说什么,头像也是那一只黑猫的特写。周庭总觉得这猫透露着诡异,不太敢跟琳达搭话,他有些后悔,如今进退维谷,既不想放弃,又不敢撩丽人。 他纠结了一天,都没能发出去一个简单的你好,同事约了他去喝酒,周庭就把这事儿跟同事们说了,虽然对琳达倒不是有多么的志在必得,但是这件事情总是透露着诡异。 周庭的工作在临海,算是收入十分优渥的,所以他们的圈子也碰巧跟琳达的圈子多少有些交集。坐在他对面的詹超听了他说的事情,问他:“你说的琳达我认识。” 詹超就讲了一个另外的经历。 詹超是在滨海大厦遇到琳达的,琳达是他客户对接的窗口,跟其他的甲方小姐姐不一样,琳达从来不在工作上刁难詹超。 所以詹超难免对她生出了一些好感,或者说生出了一些误解。他曲折迂回,旁敲侧击的从同事和客户同事那里打听了一些琳达的事情。 “说她是海归,收入高,为人却十分低调,没有男朋友,也没有结婚。”詹超的关系网十分给力,很快就打探到他最关心的信息。 很好,詹超也没有结婚,没有固定的女朋友。 詹超开始主动出击了。 每一个跟琳达汇报工作的电话,他都会加上一句,多保重,每个节假日,他也都会送上不超出商务礼仪、恰到好处却明显用了心思的礼物。 琳达拒绝不合适,接收又不是太妥当,总归过意不去,还是回请他吃了一餐饭,琳达还是十分礼貌的问他,是否介意她带着宠物一起来。 开什么玩笑,只要她愿意来,詹超就笑到飞起来了好吗,怎么可能介意带着宠物,别说是宠物,就算是闺女好朋友甚至亲兄弟都没问题啊。 琳达请他吃了一餐不便宜的日料。 詹超打扮的笔挺,还特意买了礼物,在服务员妹妹恭恭敬敬的带领下,来到小包间里,琳达已经在了,她的黑猫坐在桌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詹超。 詹超心里有一些不舒服,猫上了桌子多不卫生,他的眼里难免带了一些嫌弃,虽然面上堆满了笑容,黑猫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它发出一声不太友好的低吼。 琳达把它抱了起来,放在膝盖上,微微笑了笑说:“抱歉,它在家里习惯了。” 詹超笑着说:“没问题的,这么懂事的猫真是少见。” 琳达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是一顿十分尴尬的餐,按说詹超是十分能撩的人,无论什么人,他只需要稍加判断就能知道对方的喜好,找到合适的点,开启谈话,他的知识面也很广,作为销售,这些都是他必备的技能。 所以他其实很容易就能找到琳达喜欢的话题,但是,一旦他们开始稍微聊起了一些话题,那黑猫就在旁边发出不满的叫声。 琳达就只好抱歉的停下了对话,去安抚黑猫,如此几次,连詹超都失去了谈兴,他觉得这黑猫就是有意的。 虽然这个念头十分荒谬,但是他就是感觉那黑猫是故意的,他不敢说,生怕别人以为他是神经病。 一餐饭不算尽兴,也不算不欢而散,只是草草结束了,离开的时候,詹超送琳达下到车库,他绅士的给琳达关车门的时候,他听到琳达责备那黑猫:“我让你不要来,你非要来,你这又是做什么?” 那黑猫不满的喵了一声。 詹超心里不由得有些恐惧,这黑猫竟然是通人性的。 “你说这黑猫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可怕?”詹超问周庭,作为两个在同一个女人和猫面前铩羽而归的男人,他们开始交流起经验来。 “不就是一直猫吗?看你们说的那么玄乎。”一直在旁边听故事的同事沈畅不屑一顾的说。 “不如你去试试?”詹超和周庭齐声说。 沈畅摇摇头:“我可是有老婆的人,我才不去。” 詹超和周庭一起“切”了一声。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詹超问周庭,反正他是折戬而归,而且那只黑猫,他是再也不想再见了。 周庭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加了她的微信,但是还没有聊过。” 沈畅粗声粗气的说:“怂包,连只猫都怕,还追什么姑娘?” “那可不是普通的猫。”詹超咕哝。 周庭也小小声说:“再说吧,我现在心里也毛得很。” 沈畅不以为意:“我倒是总要去看看你们说的那只猫,是不是那么可怕。” 其他同事也纷纷附和,起哄着要去见一见那只黑猫,反倒是詹超和周庭开始想要追求的姑娘没有那么在意了。 于是一场周末饭局就这样被撺掇起来了,几个人约好了周末要去周庭家聚会,然后再偷偷想办法去见见那只黑猫。 第六章 难以收场 周庭自然是不能约琳达的,话都没说上两句呢,但是詹超却是有办法的,他八面玲珑,跟琳达的上司关系也十分融洽,他略施小技把这聚会变成了半商务性质的聚会。 詹超又“不小心”让琳达的上司胡曼知道了琳达住在这个小区,胡曼自然而然的就去邀请了琳达,既然不是工作场所,她必然会带着那只猫。 一切都是看起来自然而然的,除了设计那只猫的出现。 詹超在厨房窗户看到琳达的身影,那只猫果然跟她肩并肩走在一起,如同两个并肩走路的情侣,这是一个多么荒谬的感觉啊。 “来了来了。”詹超叫了起来。 屋子里的人都紧张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来的是什么黑手党头目,胡曼不明就里,也跟着紧张了一下。 很快,琳达敲响了周庭家的门,周庭打开门,后面的人都屏息以待,伸长了脖子看向琳达,不,看向那只黑猫。 琳达看到周庭后,很明显的感到十分意外,她看向胡曼,又看到了胡曼身边的詹超,似乎有些不悦。 詹超笑着圆场:“周庭是我们同事,刚搬过来不久,我们来认个门儿,这么巧你也住这个小区,曼姐就说邀请你一起来聚一聚。” 詹超十分狡猾,他完全没有提是他自己“不小心”告诉胡曼的。 胡曼没有想那么多,看他们鬼头鬼脑的,只以为有人想要追求琳达,借了她的力,当着面儿她不好敲诈詹超,不过事后可以好好让他补偿上一顿大餐。 琳达有些进退两难,她不愿意参加这样的聚会,倒是那只黑猫,自顾自的找了个凳子蜷成一团躺下,琳达只好跟了过去。 詹超凑了过来,笑着说:“倒是没想到这么巧。”那黑猫听到他声音,竖起后背的猫,警告的低吼了一声。 詹超讪笑着退开了,然后背过去,给身后的沈畅一个眼神:“你看,我说的吧。” 周庭微笑着给那黑猫端上一小碗猫粮,黑猫狐疑的看了看他,周庭笑得一脸无害,甚至是讨好,黑猫这才给了个面子,啃上了几口。 琳达在黑猫边上坐了下来,对周庭说:“倒是没想到,你跟詹超是一个公司的。”周庭有些心虚:“我也没有想到,昨天我跟詹超说起来,才知道你竟然是我们的客户。” “这个世界真小。”他们两人一同说,继而相识莞尔。 沈畅在角落拉着詹超嘀咕:“也不过就是一只猫,你看,这不是就被周庭一碗猫粮就收买了?” 詹超摇摇头:“那是周庭没有没有表现出想要追求的意思,不信你试试看。” 沈畅不屑的说:“试试就试试。” 他走了过来,一只手搭在琳达的椅背上,一只手搭在桌上,有些暧昧的说:“美女,认识一下,我是詹超的同事,你们组的沈凌是我的客户,我们都姓沈。” 他放在桌上的手,无名指上带着婚戒,黑猫瞥到这枚戒指,如同被踩了尾巴,一下子跳起来,一爪抓在沈畅的手上,顿时鲜血直流。 沈畅把黑猫揪起来,甩在墙上,砰的一声,琳达尖叫着,追了过去,把那只猫抱起来,那猫已经晕了过去。 沈畅一面用纸巾压住伤口,一面骂骂咧咧:“这畜生,真是不知好歹。” 琳达冷冷的说:“那畜生确实不知好歹。” 沈畅听这话不对,冲琳达愤怒的说:“你说谁?” 琳达站起身来,对胡曼说:“曼姐,抱歉,我先走了,如果有问题,周一开始,我辞职。” 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沈畅嚷嚷着要追上去摔死那只猫,周庭连忙拦了下来:“算了算了,这事儿说起来也是我们不对,就别再添乱了。” 然后连忙把沈畅带去医院处理伤口,打疫苗,胡曼见好好的聚会闹成这样,心里也十分不舒坦,对詹超说:“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詹超无法,只好把这事儿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胡曼冷笑:“你倒是想的美,拉着我来给你撑场子追姑娘,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詹超啧啧说:“我哪里还敢追,你看她这猫护主护得跟男朋友似的。” 胡曼有些黯然,沉重的说:“她之前是有过一个男朋友的,我听说两个人一起去国外念书,一起回国,都准备要结婚了,出了意外,男朋友死了。” “听她说过,这猫是他们一起养的,也算是个寄托。”胡曼站起来:“你们也别打她主意了,这事儿过去了一两年了,就没见过她能走的出来。” 詹超不甘心:“难道她就要这样一辈子?总要放下的啊?” 胡曼摇头:“这事儿只能她自己说了算,我们旁观的人,说一句放下吧,多么容易,又是多不负责任?” 詹超默然,胡曼说:“我去看看她。”便离开了周庭的家。 琳达不在家,胡曼扑了个空,只好自己回去了。 周庭陪着沈畅在医院里做了检查,打了疫苗,又好一顿安抚,才勉强把闹着要去把黑猫给摔死的沈畅送回了家。 这下闹得,他也没什么脸去见琳达了,他回到家,人都走光了,詹超还算良心,留下来帮他收拾残局。 两人相视叹息,这事儿真是闹得难以收场了。 “琳达那边,总是要好好道个歉吧。”周庭说。 詹超点点头,可是谁去呢? “沈畅怎么样?”詹超问。 “闹着要回来摔猫。”周庭摇摇头:“我把他送回去了,往后尽量别让他们见面好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毕竟工作关系上总难免会遇到,两人灰头土脸的摸摸低头收拾残局,沈畅摔猫的时候打翻了许多碗筷,摔得满地都是。 周庭第二天上午,特地在琳达的楼下等她,却没有见到人,她一直都是准时出现的,周日上午他却一上午都没见到琳达。 周一他急急忙忙找詹超去问胡曼,看看是不是真的就辞职了。 胡曼没好脸色的把詹超又劈头盖脸说了一顿,从工作配合一路说到为人处世,好在最后她才说琳达没有辞职,请了几天假,好像说那黑猫被摔伤了,她要带去医院看看。 沈畅听了这个消息,高兴得中午请了全组同事喝咖啡,普天同庆。 周庭和詹超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十分尴尬。 临海海滨广场,黄昏的时候最为热闹,能歌善舞的阿姨们组织广场舞好几茬,青春活力的孩子们或是联系滑板或是骑车追逐,遛狗溜猫溜孩子的也颇多,但是他们看不见角落里蹲着的那只布偶。 琳达找了两天了,才找到那只猫。 她跟着那只布偶转了几个弯,似乎只是转了几个弯,外面的喧闹就听不见了一般。 店里有一对儿白发苍苍的老夫妇,正在跟颜如玉谈笑聊天,闲话家常,琳达心里焦急,却不好催促。 筱筱不在,琳达只能等。 颜如玉转过脸来,对琳达笑了笑说:“筱筱忙着呢,你先坐坐,一会儿就好了。” 那布偶进了店里,跳上颜如玉的膝盖,躺下来,没一会儿呼噜声起,竟然是已经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帘子隔着里面和外面,就像是隔断了两个世界,外面的声音微弱遥远,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古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帘子隔着里间和外面,筱筱在里面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琳达抱紧了她的黑猫,紧张的站在外间,也没有心思坐下来,那须发俱白的爷爷对她友好的笑了笑,说:“小姑娘,别太紧张了,筱筱总有办法的。” 琳达礼貌的对他挤出一个微笑,点点头,筱筱总是有办法的,他也必须有办法才行。 周庭在周三的上午终于等到了琳达,她还是老样子老时间,出现在老地方,不过周庭总觉得琳达的眉间仍然还是很焦虑,而且,那只猫,说不上来,就还是那只猫,可是,却又不是那只猫了。 周庭给自己打了下气,跟了上去:“那个,周末的事情,是我们不对,我等了你几天了,曼姐说你请假了,我去找你,你家里没人。” 他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但是琳达听懂了,她站在那里,看着周庭,就如同一支傲雪的腊梅。 周庭心里如同擂鼓一般,实在快要崩不住了,琳达静静的看着他,他喃喃的说:“实在不行,你的猫看病花了多少钱,我们来出。” 琳达终于有了些反应,她摇摇头:“算了,往后咱们尽量不要见面就好了。” 她刻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让周庭先离去,周庭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却无可奈何。 这个事情原本就这么过去也算是没什么大问题,但是沈畅却是一个十分楞的二货,虽然已经结婚生子多年,但对于吃了亏一定要报复回来这种事情上有出奇的执着,基本上就是被狗咬了一口就要咬回来。 詹超和周庭在美人面前都是铩羽而归,并且完全没脸再继续去撩对方,都回归了正常的距离,尤其是詹超,为此还特意申请调换了负责的客户,跟琳达尽可能的减少了见面和交流的几率。 第七章 黑猫死了 原本大家都以为就这么揭过去的一页,却因为沈畅的坚持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变。 第二个周末的时候,周庭家的门被敲响了,周末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他一般是要睡个懒觉的,所以他咒骂了一声,准备假装没听见,可是敲门声继续,而且越敲越重,他只好惺忪睡眼,穿着背心,把大门开了一个缝儿,门外站着琳达。 他连忙说:“你等我一下。”然后砰一声关上门,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打开门,中间踢到了凳子,及顾不得扶凳子,也顾不得揉脚。 琳达一脸焦急,站在门口,见到周庭也顾不得寒暄,说:“我的猫不见了,你见到了吗?” 周庭被问得懵了:“你的猫?我没见着啊?” 周庭心里想这都几天没见了,怎么上来就问猫,该不是觉得自己偷了她的猫吧?琳达的视线往屋里扫了一圈,周庭的屋子不大,一览无余,确实没有黑猫来过的痕迹。 她转身往外走,焦急的说:“刚才还跟我一起出门跑步,转了个身就不见了,我以为它来你这里了,咱们小区它也就来过你家。” 周庭诧异的问:“你这猫得多智能啊,还会自己跑我这里来?” 琳达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周庭也没有再追问,谁还没有一点隐私呢?尤其是在听说了她和男朋友的事情之后,他的心里多了几分的怜悯。 周庭陪着琳达在小区里四处找,甚至小区附近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有人见到黑猫的踪影,周庭安慰她:“这样好了,回去我帮你做一个寻猫启事,咱们给一些赏金,总有人能送回来。” 琳达的眼泪止不住的滑落,口中喃喃的念叨:“这下可怎么办才好,这下可怎么办啊。” 找了一整天,粒米未进,周庭也扛不住,他见到琳达这副模样,也不忍心就这么离开,周庭只好把她送回家,又下了两碗面,放了几片翠绿的青菜,煎了两个荷包蛋,浇上酱油,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周庭把面端了出来,琳达已经在沙发上哭到睡着了。周庭看着面还烫,就想着让她在多睡一会儿,他在琳达对面坐下来,环顾四周。 琳达的客厅很敞亮,很干净,丝毫不像别人养猫那样满屋子的毛,看得出来她也有洁癖,收拾得整整齐齐,清清爽爽,装饰品不多,所有的家具都是简洁、素色为主,跟她的为人一样,冷冷清清的。 卧室和卫生间的门开着,周庭很君子的没有往里窥探,他知道里面有独身女子的隐私。 挂在墙上的照片,有一张全家福,琳达,一个年轻的男子,一只黑猫,他们都在笑。 看起来便是她那个出了事故的男朋友,他看起来阳光温暖,笑容干净纯粹,如果没有出事情,他们应该也是十分幸福的一对吧。 周庭也十分替他们惋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是无论如何,琳达总不能守着这只猫过一辈子吧,如果是她男朋友还在,必然不会让她一只沉湎于回忆之中吧,看起来他是多么温暖纯良的人。 过了一会儿,周庭还是不得不把琳达叫醒,再不醒,面就没法吃了。 他端了一杯热水,看到冰箱里还有整只的柠檬,就随手切了两片,递给琳达。 琳达一边揉着额头,一面接过水,说:“我这是怎么了?”周庭把面往她面前推了推:“吃一点吧,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再着急也不能这么伤害自己的身体。” 琳达点点头,端起面吃了两口,眼泪又落了下来。 周庭心里不忍,安慰说:“我一会儿回去就帮你做传单,明儿一早咱们就去贴。”琳达含着泪点点头。 夜深了,周庭起身告辞,琳达十分抱歉的说:“真是对不住了,今天打扰你一整天,明天我自己找就可以了。” 周庭面色疲倦,还是寄出微笑:“你别这么说,咱们就算不是朋友,也是伙伴,服务好客户可是我司的终极目标,你可是我们最大的客户啊,放心吧。” 琳达含泪莞尔,感激的送走了周庭。 回到家,周庭把寻猫启事做好,打印了两百份,然后也没洗漱,倒头就睡着了,原本他打算一大早去找琳达继续帮她找猫的。 可是没等他起床,门又响了,他叹了口气,琳达真是太在意这只猫了吧,这么早就又来了,他揉揉眼睛拍拍脸,站起来。 周庭打开门,外面站着的,却是沈畅,一个大男人垂头丧气的。 沈畅一大早来找他就已经很奇怪了,更蹊跷的是,沈畅手里有个黑布袋子,沈畅将门推开了些,挤了进来。 周庭疑惑的问:“大哥,您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沈畅神神秘秘的往身后看了看,没有人,他把门关上,把黑布袋子打开,里面露出来一个东西。 这东西周庭再熟悉不过,是他和琳达找了一天的黑猫。 周庭颤抖着声音问:“老大,你怎么会跟这猫在一起。”他不想用恶意去推测沈畅。 沈畅把袋子打开,放在地上,黑猫一动不动,俨然已经断了气。 周庭惊呼了一声,捂住嘴,这下麻烦可大了。 “怎么回事?”周庭问。 “我不过是想给这猫一点小教训,昨天上午我跟着琳达,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这猫偷走了。”沈畅现在回想仍然心有余悸。 “这小王八蛋战斗力太强悍了,把我抓得满身是伤,我好不容易把它塞到车里,上了高架,不知道怎么的它竟然打开了车门,跳了出去,被后面的车撞了个刚好。” “我还赔了后面车子五百块钱压惊。”沈畅咬牙切齿的说。 周庭默然,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他昨天花了一天时间水米未尽找这猫,怎么也没想到是被沈畅给偷走了,还给撞死了。 “这下怎么办?”周庭问。 “什么怎么办,死了就死了呗。”沈畅满不在乎的说:“一只畜生而已。大不了赔她一只,随便她开价,多贵的咱都赔,又不是赔不起。” 周庭摇摇头:“这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换一只猫的问题,这猫是琳达的寄托,是她和去世的男朋友一起养的。” 沈畅黑着脸:“不然怎么办,死都死了,一只猫而已,你看她,跟这只猫住了两年,都不肯走出来,说不定没了这只猫她可以继续往下走了呢。” 周庭颇不赞同:“沈畅,咱们好歹多年同事,这话的说,你这事儿确实做得不对,咱们还是去找琳达道歉吧,要打要罚,得让她把这口气给出了啊,你男人一点。” 沈畅摇摇头,他怕琳达,工作上就怕,不然他就不来找周庭了。 虽然他在这里放的都是狠话,可是他就是怕琳达。 周庭无奈,只好抱着这个黑袋子,往琳达家走去,沈畅讲死不去,但是承诺,只要琳达开口,多少钱他都赔偿。 周庭愤怒的朝他嚷了一声:“你这个怂人,要是什么都能用钱解决,那倒是好办了。” 他心里忐忑不安,心里反反复复的过了好多遍等下见到琳达该说什么,总觉得这事儿跟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要不是他在公司说到这事儿,也不会出后面这么多的乱子,所以说到底,还是自己引起来的。 所以也不能全部怪在沈畅身上,真的要赔偿的话,就一起承担吧。 周庭在琳达家门口徘徊许久,才鼓起勇气敲门,他都已经准备好了要接受琳达的指责,可是无论他怎么敲门按门铃,屋里都没有动静。 他拨通琳达的电话,也没有人接听,看来琳达自己出去找猫去了。 她果然还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周庭抱着黑猫的尸体,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只能又带了回去。沈畅见他回来,连忙站起身来:“怎么样了,她要怎么赔?” 周庭有气无力的说:“就没着人,估计又是一大早去找猫去了。” 沈畅摇摇头:“真是怪人。” “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儿再跟你说吧。”周庭生怕沈畅再逗留下去他真的会忍不住出手揍他。 沈畅打了个哈欠:“那我先走了,这猫昨儿我就没敢带回家,老婆大人能给我一起撵出来。”周庭挥挥手,打发沈畅离开了。 一整个白天,周庭往琳达家跑了五六趟,都没见到人,一直到夜里,都没见她回来,周庭心里不由得嘀咕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电话也打不通。 周一一早,他又去蹲琳达。 却见琳达神色如常,一身运动装打扮,跑了出来,身边跟了一只猫。 周庭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觉得这只猫明显没见过,这是一只长毛猫,纯白,眼睛都是很纯净的蓝色,他确实没有见过。 可是他却觉得他一定见过那只猫,因为那只猫的眼神太熟悉了,琳达走了过来,她身旁那只猫戏谑的朝他笑了笑。 这就十分诡异了。 第八章 总算搞定了这只猫 琳达见到周庭,主动停了下来,感激的说:“周末,多谢你的帮助了。” 周庭疑惑的说:“昨天我去找了你一天,都没找到你,我打印好了寻猫启事。”他还是没敢说出黑猫的事情。 “没事,不用找了,那猫死了。”琳达淡淡的说,好像昨天哭天抢地找的不是她本人一般。 周庭满脑子都是问号,活成一团浆糊。 “什么意思?”周庭挤出一句话,他确定自己没有说错话。 “那黑猫死了。”琳达有一些忧伤。 “你怎么知道的?”周庭问,他自问琳达应该没有理由,也没有可能知道这个事情。 “我感觉到了,它不在了。”琳达结束了话题:“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琳达朝他挥挥手:“下次请你吃饭感谢你。”然后转身跑走了,长毛波斯猫跟在她身后,快步追了上去,跟琳达并肩而行,虽然这的的确确是另外一只猫,可是怎么姿态神情感觉都跟黑猫一样? 周庭没有意识到自己用的词语,都不是平常会用来形容猫的词语。 周庭失落的回到家里,看着地上黑猫的尸体,恐惧之情油然而生,这只猫和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周庭不敢再留着这黑猫的尸体,他开车到了郊外,找了个地方将黑猫好好掩埋,这猫,没有什么特别,就是一直普普通通的死去的黑猫,如此而已,可是周庭却连那只猫的眼睛都不敢直视。 这事总算才归于了平静,周庭告诉沈畅,琳达并没有责怪他们,而是自己又买了一只猫,沈畅更不敢多嘴去跟琳达提起这个事情,相反,他避之不及。 只是周庭对这件事情上开始有了阴影,他也有了一些想法,因为这个想法太过匪夷所思,他不敢跟别人说,但是他开始偷偷的关注琳达和那只猫的互动。 每天早晨,他开始跟着琳达晨跑,但是已经不是要撩琳达的目的了,他远远的跟着,尽量不让琳达发现,但是,那只波斯猫十分警觉,总是能发现他的存在。 周庭很淡定和自然的跟琳达打招呼,自己跑自己的步,似乎不过是因为时间上碰巧遇到而已,并不是特意来跟她们。 琳达每次微笑示意,因为前段时间的经历,她似乎也并不介意周庭的跟随,琳达跟波斯猫跑在前面,周庭跟在后面,有时候那只猫会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周庭,周庭则是十分友好对它笑一笑,时不时还给它准备一些妙鲜包。 没有什么猫是妙鲜包搞不定的,如果还搞不定,那就准备两包。 然后这只漂亮的波斯猫就败在了周庭每日贿赂的妙鲜包下。 琳达每次看着波斯猫狼吞虎咽吃掉周庭提供的妙鲜包,然后还讨好的用头去蹭周庭的手,眼中情绪十分复杂,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又是莫名伤感。 周庭喂完猫,站起来,寒暄几句今天天气不错啦,花都凋谢了,人都不来了,太适合跑步了等等不痛不痒不暧昧的话,琳达也点到即止的回应,两人的交谈仅限于同一个小区邻居见面的点头之交,但是那只猫却在日复一日贿赂之下,反而喜欢上周庭了。 周庭出差了几天,那只猫日日都在路口等他,琳达问他:“你怎么就喜欢上他了?”“他对你是真心的,所以才讨好我。”波斯猫回答。 如果周庭此时此刻在这里听到波斯猫口吐人言,大概会吓到魂飞魄散吧。 琳达羞它:“你看你吃妙鲜包那幅样子,我少你吃喝了?” 波斯猫想了想:“猫粮换好一点?” 琳达剜了它一眼:“你的猫粮已经是最好的了。” “可惜了那么多好吃的。”波斯猫啧啧嘴。 琳达突然有些悲伤:“是我对不住你。” “瞎说什么呢,跟你没有什么关系。”波斯猫安慰她。 周庭是突然回来的,夜里的航班,原本可以第二天白天再回来,可是他想要给琳达和波斯猫一个惊喜。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想的时候,有一种给琳达和他们的孩子一个惊喜的感觉。 从机场打滴滴回到小区,他看到波斯猫胖胖的身体摇摇摆摆的往外走,周庭心想这段时间可算是把它给养胖了,应该抓起人来没有那么凶悍了吧。 看到它走出了小区,周庭改了主意,让司机跟了上去。 司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周庭,问他:“你确定它走的路我们能跟得上?”周庭点点头:“你只管跟着,车费我会付的。” 十分钟后,司机的下巴掉了下来。 那波斯猫跟着人,上了夜间的巴士,往海边去了,司机兴奋的说:“嘿,这猫还真聪明。”周庭很想说:“这猫聪明的地方多了去了。”但是这种耸人听闻匪夷所思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免得又出现沈畅那样的悲剧。 辗转听说嫂子还以为是沈畅被外面小妖精抓了,跟沈畅好一顿吵,闹得不可开交,周庭心想,也算是一个教训了,同事一场,他总不好意思笑得太大声。 那公交车的方向周庭知道,终点站是海滨广场,他只需要留意波斯猫有没有中途下车就好了,只是这大半夜的,它偷偷跑出来,琳达知不知道?可别明儿一早又要陪着她找猫了。 到了终点站,司机开了门,波斯猫下了车,其他的乘客一个都没有,周庭很想去采访一下公交车司机此刻的心情,可是他还是选择先跟上波斯猫,免得明天又找不着了。 滴滴车司机一面嘀咕着这猫太聪明了,一面笑呵呵的看着订单金额,心满意足的开走了。周庭把箱子放在一旁,好在都是些衣物,也没什么贵重的,拖在手中发出的声音,在这个深夜显得特别刺耳。 他悄然站在公交站台后面,看着波斯猫肥肥胖胖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海滨广场空无一人,在广场的那一头,有一只布偶猫,似乎是在等着波斯猫一样。 场景太过诡异,周庭不敢出声,他看着两只猫交头接耳一番,转身一前一后的走了,周庭赶快跟了上去。 布偶猫的耳朵动了动,但是没有做声,它们七拐八弯,来到一个小店门口。 周庭有些疑惑,大半夜的,这个做旅客生意的地方,怎么会有店开着门。路线曲折,他生怕跟丢了,快步走了过去。 一个打扮中性的年轻人,迷茫的从店里走了出来,失魂落魄的,撞到周庭身上也不顾的道歉,急急忙忙如同逃跑一样,飞奔而去。 “真是没礼貌。”周庭嘀咕着,再看时,波斯猫已经没有踪影了,那只布偶猫却端端正正坐在店门口的凳子上,像一只招财猫一样,看起来正在等他。 周庭走了过去,他对于这些猫现在已经不敢用正常的心态对待了:“您这是在等我?” 布偶猫点点头,等周庭走进了,转身走进店里。周庭真的很佩服自己的接受能力和应变能力,他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帘子内外两重天,就好像时间的流逝被那一张薄薄的帘子隔在了外面,店面不大,空间也很狭小,他看了一圈,那给肥胖的猫身影没见着,一个眉目清秀,人淡如菊的女孩子坐在柜台里面。 见到他进来,她站了起来,礼貌的说:“你好,我是颜如玉。” 周庭点点头:“周庭。” 周庭环顾四周,柜台里面什么都没有,整个店里干净简洁到寒酸,完全不知道这么一个店开在这里是用来做什么的。 “姑娘,你有没有见到一只猫?”周庭问。 布偶猫轻轻一跃,跳到颜如玉膝盖上,躺下来。 周庭连忙加了一句:“不是这一只,是一只比较胖的白色的波斯猫。” 颜如玉往里间指了指,里间用一个水晶帘子隔开,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周庭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不知道该不该往里走。 可是里间突然传出来那波斯猫的叫声,有些凄厉,由不得他多想,周庭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里间色彩缤纷到让他以为掉进了调色盘里,里间的架子上面,满满当当放置了许许多多的水晶管子,里面涌动着各种颜色的烟雾或是粘稠的液体。 颜料店?周庭第一个反应。 接着,他看到了那只肥猫。 它站在一张桌子上,跟一个男子面对面。 周庭觉得很滑稽,似乎他们在争吵一样,那男子身着长褂,面容干净,长得十分清爽,可是周庭有种感觉,他记不住这个男子的长相,他明明看到了,可是在他的脑海中,这个男子的长相就是一团云雾缭绕,看不透,记不清。 那男子和波斯猫一起转过头来看着他,似乎恼怒周庭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你怎么在这里?”周庭问,似乎觉得那猫会回答他一样。 可是那波斯猫露出一副要你管的神情,扭过头去。 倒是那个干净清爽却让人记不清长相的男子,伸出手来,友好的说:“你好,我叫肖筱筱,是这个店的主人。” 第九章 诡异的波斯猫行踪 周庭也伸出手去,跟肖筱筱握了握手,他的手丝毫没有温度,如同冰块一般。这大半夜的,十分瘆人。 周庭也很商务的回了一句:“你好,我是周庭。” 然后他指着猫问:“这只猫是什么情况?” 筱筱看了看那只扭过头去的猫,笑了笑:“你是跟着他来的吗?”周庭点点头。这个小店方寸之间,却神秘之极。 周庭的暂时忘记了追问猫的事情,他问筱筱:“你这里又是个什么地方。” 筱筱看着他,微笑,周庭觉得,筱筱像是一朵冷菱花。筱筱说:“一般来说,没有需要的人是看不到我们的,既然你跟着他进来了,也是说明我们有缘分。” 筱筱伸开双臂,展示着他身后的架子,五颜六色的烟雾在水晶管子里汹涌:“这些都是人类的记忆。” 周庭注意到他的用词“人类”,所以?他狐疑的看着筱筱,上下打量,实在找不出来什么破绽,除了握手的时候那瘆人的温度之外,他整个人就如同一只冷漠的雪莲花。 “我们买卖人类的记忆。”筱筱没有什么温度的微笑。 布偶猫拱开帘子走了进来,跳上桌子,坐在琳达的猫的旁边,颜如玉也跟着掀开水晶帘子走了进来。 “这个跟这只猫有什么关系?”周庭问:“它来这里做什么?” 波斯猫扭过头来,他纯净的双眸,蔚蓝蔚蓝,看着周庭,带着一丝嘲讽,它开口:“你还没有猜到吗?” 周庭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只猫,他觉得他可能跳进了奇幻仙境的兔子洞,再聪明的猫也不会说话,这是常识,他一定是幻听了。 周庭问看了看筱筱和颜如玉,他们都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那布偶猫对波斯猫说:“你吓着他了,不是说好了不在人面前说话的吗?” 波斯猫笑了笑:“他已经猜到了,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周庭摇摇头:“我喂你吃妙鲜包可花了我不少钱,你怎么可能会说话!”他的逻辑很清晰,也没有什么问题,如果爱吃妙鲜包,肯定是猫没错,可是如果是猫,口吐人言又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只黑猫怎么死的,你为什么不告诉琳达?”波斯猫严厉的质问他,虽然它能说话,但是总还是带着喵音,怎么听都觉得十分诡异。 周庭突然知道他之前那种莫名又诡异的熟悉感从哪里来了,这两只猫根本就住着同一个灵魂:“你就是那只黑猫?” 可是他转念又觉得自己说的话十分荒谬滑稽可笑,怎么可能它是那只黑猫? 于是周庭斟字酌句,缓缓的换了个问法:“你和黑猫,是同一个人?” 颜如玉看向他,有些赞许的味道。 “琳达的爱人。”筱筱看了看波斯猫,它蔚蓝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出了一场很严重的事故。”波斯猫的表情变得十分悲哀。 周庭点点头:“我听说了。” “他在ICU抢救了好几天,还是没有成功救回来。”筱筱缓缓的说着,平缓的语调实在不适合这个生离死别的故事。 “他弥留的时候,琳达遇见了我。”筱筱说。 “可是他在ICU琳达怎么可能会到这里来?”周庭觉得十分不可思议,那个时候琳达难道不是在ICU守护着他吗? “这里是他们遇见的地方,如果爱人要在ICU离世,琳达也想在这里追随他而去。”筱筱解释。 “然后她见到了我们。”颜如玉接过话头:“寻常人是见不到我们的,只有有需要的时候,才会见到它,跟着它走,就能找到我们。”她指了指桌上的布偶,她的皮肤莹白透明,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筱筱拿出一个灰色的水晶管,问波斯猫:“他可以吗?”波斯猫点点头。 周庭没有心思去追究什么可以不可以,他脑子里面有太多的问号,绕成了一团浆糊。 筱筱打开软木塞,浓烈的灰色瞬间弥漫了房间,周庭看到筱筱问琳达:“你真的确定要这样做吗?”琳达点点头,她的神情就像是落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稻草。 “你需要知道,就算我们保留了他的记忆,猫还是猫,并不是他。”颜如玉认真的说,她总觉得筱筱做的事情有时候不是很正确,所以她都会认真的建议对方。 “我知道,可是,只要它还记得,还在我身边,我就能活下去。”琳达眼睛里都是热切的盼望,周庭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可是看到琳达那样憔悴的神色和异样热切的眼神,他的心里也十分感同身受,这个时候,找一个理由活下去,很难,能留住对方的一丝过往,更难。 颜如玉的表情有一丝不忍,她没有继续再说什么,点点头。 周庭眼角的余光看到波斯猫复杂的表情,他从来不知道一只猫能有这么多的面部表情,也从来不知道一个小小的猫的身体和脑子,能装得下那么复杂的人的记忆和情感。 波斯猫的爪子用力的在桌子上抓着,发出刺耳的声音,但是没有人去苛责他。 另外一个回忆却是琳达充满希望的看着筱筱打开一罐枚红色的水晶管,在筱筱不知道做了什么的前提下,流进了躺在桌上一动不动看起来睡得很熟的黑猫的体内。 黑猫醒来后,沙哑着嗓子喵了一声,见到琳达,扑到了她的怀中,琳达泪流满面,抱着黑猫对筱筱千恩万谢,转身离开了。 颜如玉有些迟疑:“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筱筱摇摇头:“我不介入人类的情感,所以我不关心是不是好事。” 颜如玉疑惑的问他:“那我们开这个店是为了什么?” 回忆戛然而止,灰色的烟雾散去,就像看了一场电影。 周庭有些不解:“那你又是怎么从黑猫身上,转移到它身上去的?”他指着那只被他喂得肥胖的波斯猫。 波斯猫自己开了口,它的声音喵里喵气的,完全没有办法把他想象成一个男人:“沈畅那个王八蛋!”它忿忿不平:“你和詹超也是王八蛋!” 周庭一脸震惊,然后回嘴说:“你才是王八蛋!” 波斯猫剜了他一眼,没有在谁是王八蛋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我被沈畅摔到墙上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黑猫的身体了。” 周庭更加困惑了,记忆到底是什么?是灵魂?是部分灵魂?甚至是他们说的电波? “然后我游荡了不知道多久,筱筱找到了我。”波斯猫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我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妙鲜包真的好吃。”它说完,趴了下来你,似乎说了这么多话很费神,它需要休息一下。 周庭觉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把它养胖了,似乎它没有之前那只黑猫的战斗力那么强,容易疲倦露出猫的本相。 这时,门帘却从外面掀开,一个人走了进来,见到周庭,她惊呆了:“你怎么在这里?”周庭看着有些慌乱的琳达,微笑着安慰她:“没事的,我都知道了。” 琳达走过去,轻轻的抚摸着波斯猫,责怪它:“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筱筱冷静的说:“因为它已经渐渐的要遗忘了。” 琳达听了这句话,却没有多么的伤心,这很出乎颜如玉的意料。 “我察觉到了。”琳达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悲哀:“你说得对,它毕竟只是一只猫。”她对颜如玉说。 “自从离开了小黑的身体,就变得不太像他了。”琳达轻轻的抓着波斯猫的下巴,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才是它本来的样子。 “那是因为时间太长了,它已经陪了你两年,即便没有中间这次意外,它的生命也没有多久了,这些情感和记忆对于一只猫来说,太沉重了。”颜如玉有些难过,如果当初她再坚持一下,是不是可以不用面对这样的情形? 筱筱似乎知道颜如玉的想法,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却没有说什么。 “他的话,可以,我放心。”波斯猫舒服的在琳达手里蹭了蹭,说。 琳达略略停了停手,才说:“可是我不可以。” 波斯猫站了起来,直视琳达的眼睛:“你是时候走出来了,也是时候让我走了,我护着你,陪着你,那些居心叵测的臭男人,我见他们心不好的,都替你赶走了,如今这个人,可以。” 琳达生气的说:“你不过是被妙鲜包糊住了眼睛。” 那猫儿天天嘴唇,发出喵呜的声音,然后说:“确实很好吃。” 琳达啼笑皆非,周庭在旁边看着,插不上话。 “你知道我不可以,谁都不可以。”琳达把波斯猫抱在怀里,喃喃的说:“除了你,谁都不可以。” 波斯猫伸了个懒腰:“你知道,我陪不了你了,在这只猫的身体里面,很多事情我已经渐渐遗忘了。” 筱筱走过来,他走路如同鬼魅,无声无息,他对琳达说:“也是时候放它走了。” “当时它愿意留下来,是为了让你有活着的理由。”筱筱冷冷的说:“猫的身体承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情绪和记忆,猫会早衰,而记忆也会加速被遗忘。” “放手吧。”颜如玉握住琳达的手:“好好走下去,它会愿意看到的。” 第十章 放手未尝不是好事 琳达抑制不住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和握着她的双手的颜如玉的手,她的眼泪滴落在颜如玉的双手上,如同钻石一般闪闪发亮。 她如何不知,又何曾没有想过今日,黑猫陪伴她的那两年,她的生命里就只有那一只猫,她不觉得形只影单,相反,她觉得温暖有希望,她也知道它最终会离开,可是没有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然而琳达这两年不孤独,黑猫却孤独,经过最初的那些陪伴之后,生活难免恢复常态。每日琳达去上班的时候,黑猫一个人在家里,它没有办法有正常的生活,它没有办法跟其他的猫相处。 偶尔跟其他猫在一起的时候,也只会落得打架了结,再多的记忆也抵不过猫的本性,它没有办法享用人世间的美食,猫粮是他躯体的选择,猫薄荷也如同毒*品一般诱惑着它。 它有人的记忆,却只能过着猫的生活,尤其到了春天,更是不幸,琳达只能把它关在家里,这对于它是多么大的屈辱。 于是它希望独占琳达,无论谁靠近她,试图靠近她,试图走进一步,它就破坏,就抓狂,一直到周庭的出现,一直到它被沈畅甩到墙上,离开了黑猫的身体。 自由,这是它唯一有的感觉,很奇怪,不是遗憾,不是担忧,而是自由,很奇怪,身为一段记忆,不应该有自己的感觉,可是筱筱在抽取的时候,因为已经是濒临死亡的状态,所以抽取了所有的记忆,它更像是一个完整的灵魂。 可是筱筱再问琳达是不是还要强留住它的时候,琳达却选择了是,它却在半空之中拼命摇头,没有人能看得见它的拒绝,更不会有人问它是否愿意。 筱筱将它收集起来,关在水晶管里,它在里面抗拒,翻滚,无济于事,它又一次被注入了波斯猫的体内。 从那一刻起,它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再继续陪伴琳达了,它这幅身体已经留不住这一段记忆了,每一日它都会遗忘很多事情,所以它来找筱筱,它已经没有办法了。 波斯猫断断续续的说出上面的感受,琳达捂住了嘴,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了留下它,让它受了这么多的委屈,甚至是屈辱,那么温暖纯良的人,琳达流着泪,对那蔚蓝眼睛说:“是我错了,是我太自私,让你受委屈了。” 波斯猫摇摇头:“你没错,两年前,我是自己愿意留下来陪你的,可是今天,我也是愿意要离开了。” “你会好好的,他不错。”波斯猫转头看了看周庭,又一次说。 “你放心离开吧,我会好好的。”琳达把波斯猫抱到自己身上,把脸贴在它的身上,说:“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颜如玉抱了抱琳达,无声无息的安慰她。 布偶对着波斯猫说:“那就这样吧。” 波斯猫微笑着点点头,筱筱走过来,伸出双手,在波斯猫头顶上不知道做了什么奇怪的法,只看见淡淡红色的雾状气体袅袅升了起来,他一挥手,这些气体便消散在了半空之中。 周庭就这么目瞪口呆的在一旁看着,这件事情匪夷所思到打破了他几十年的思维模式和认知。他整个人都出于蒙圈状态中,但是他听见了波斯猫离去时说的“他还不错”。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琳达擦干眼泪,抱起那只猫,如今它怎么看,都不过是一只被他喂养胖了的肥猫。 “咱们走吧。”琳达对周庭说,然后向筱筱和颜如玉道别,径直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周庭连忙匆匆告辞,跟了出来。 七拐八弯,再回头时,已经不见了那个奇怪的店的踪影。 他们来到公交车站,好在周庭的行李箱还好端端的在原地,天空已经蒙蒙亮,遥远的海面上旭日已经可以窥见一丝容颜,周庭有一种被波斯猫把琳达交接到自己手里的责任感和荣誉感,似乎已经觉得照顾她已经是自己未来余生的宿命。 没有出租车,没有滴滴,他们等了一会儿,乘上第一班公交,摇摇晃晃的回到了市区。 一路上,他们没有什么交谈,琳达抱着那只猫,真的就只是猫了的那只猫,默然无语,倒是那只猫因为吃人嘴软,一直对周庭撒娇卖萌。 一直到进了下去,到了琳达家楼下,琳达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对周庭说:“这段日子,劳烦你了。”周庭有了一种即将被发好人卡的预感。 “虽然他说要离开,要我好好过,可是,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过,你很好,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可是……我没办法。”琳达有些歉疚,坦然的看着周庭的眼睛,虽然内疚,但却坚决,丝毫没有可以商量或者尝试的余地。 周庭如同一锅沸腾着的开水被倒入一盆冰块,瞬间就凉透了,他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内心却自我安慰说好在也并没有什么关系吧?谁也没跟谁表白过吧? 琳达总还是觉得十分内疚,于是她想了想,还是邀请周庭到了家里,那张全家福还是挂在墙上,黑猫看不出任何奇怪的地方,琳达的爱人干净温暖,确实是让人啧啧羡慕的一对。 “他很帅,对吗?”琳达见周庭盯着全家福看,问他。 周庭点点头,说了:“除却巫山不是云,我能理解。” 琳达淡淡一笑,她把那个照片取了下来,轻轻的擦拭着上面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的浮灰。琳达看着照片,眼神有一丝迷离和失神,她说:“他多么的温暖和优秀啊,为什么这么好的人,会出这样的事呢?” 周庭无言,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只能珍惜眼前,可是这话他却说不出口,毕竟痛不在他身上,劝解别人想看一些,放下,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伤口都没有长在自己身上的不负责任的旁人。 琳达轻轻的放下镜框,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相册,从中间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周庭,他看了看手里的照片,在看了看全家福,下巴掉了下来,原来如此。 周庭心情复杂,但却无能为力,这一张照片磨灭了了他所有的火苗和期盼。 他想了想,还是对琳达说:“无论如何,咱们也算是朋友,往后有什么需要,你还是可以找我,我也会保守秘密的。” 琳达红着眼眶微笑,谢过了周庭,朝阳洒在他们的身上,这样,也很好。 旭日东升,没有任何的悲欢离合能让它停下片刻,不管爱恨别离,总归都要放手。琳达驾着车去公司,心里再也没有负担和牵挂。 临海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上,婚纱影楼林立,身着廉价西服的姑娘小伙当街发着传单,遇上情侣便想尽办法说服他们到自己的店里去看看。 邹安安从街头走到街尾,被塞到手里的传单已经合成一本书,她一页一页的翻着,仔细的比较各家的优势和问题,一面跟挽着她的手的文森商量。 文森深得跟女人沟通的精髓,一律说好,他可不能让这事儿变成安安埋怨他一辈子的事情。毕竟结婚这种事情,一辈子一次就好。 所以跟结婚有关系的事情,就让安安做主,她高兴了,自己就不麻烦了。 “这一家的妆容精致,但是服装看着太廉价了,跟窗帘布一样。”邹安安点评着,文森附和着:“就是,跟地摊上买来的一样,称不上你。” “这家发型做的不错,服装看着也还行,怎么修片修的那么粗糙!”邹安安翻了几页,指着一张样片说。 文森看着那张样片,心里有些失神,这个场景是在哪里见过?没听见文森的回答,邹安安奇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邹安安个子小小的,打扮中性,总是有人说她像个假小子,跟文森走在一起,总有人说他们是兄弟。 听到这种话,文森总是笑着安慰她:“女人味儿女儿味儿,总要变成了女人,才有味儿。” 邹安安大囧,踢了他一脚又打了他一拳:“大白天,不许开车。” 文森就俯下身在她耳朵边说:“那就回去开。” 邹安安又羞又恼的甩开手走到一边,也倒是忘记了别人的嘲笑。 文森这么宠着她,她就突然想要变成仙女一次,哪怕为了他,也要变成仙女那么一次。 所以她对于婚纱照就上了心,十分挑剔。 文森摇摇头,赶走脑海中的茫然,看了看安安手里的传单,笑着说:“可不是嘛,后面凳子腿儿都被修变形了,咱们可不需要。” 一路看完,手里就只剩下了全城最贵名声最响的那几家的传单了,贵的确有贵的道理,传单都比别人肯花钱,这东西,不就是看个美和第一印象么? 文森心里头虽然看到价格忐忑了一下,可是很明智的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一辈子就一次。”他对自己说。 邹安安反反复复的比较着手里的几张传单,终于下了最终的决定,钦定了中间一家中国风十足的拍摄方案。 文森心里似乎有什么地方被拨动了一下,但是却想不起来是什么。他微笑着对邹安安说:“很好,你拍出来,一定很好看。” 第十一章 是爱还是控制 邹安安沉浸在准备婚礼的快乐和幸福之中。 婚纱照的选择,每一套衣服,每一个发型和妆容,每一个发饰,她都精挑细选,甚至还自己跑去苏州,定制结婚的礼服和拍照的唐装。 文森由着她折腾,一辈子一次的事情,他也不想落下抱怨,只要她是乖的,只是,越临近婚礼,他的心就越不淡定,总是觉得有什么事情被他遗忘了,心里忐忑不安。 他的好朋友沈畅笑话他是“cold feet”,沈畅不知道前段时间怎么了,跟夫人闹起了离婚,原因都没什么人知道,问他,他也支支吾吾的不肯说。他们是在一个商务场合认识的,沈畅是临海市一个很有名的咨询公司的小领导。 文森大小算是他的一个客户吧,两人都喜欢摄影,也就有了些共同话题。 他跟沈畅说起他的这些茫然,沈畅笑话他:“你这是恐婚啊,人家都说只有女人才恐婚呢,你一个大男人,恐什么?” 文森怔怔的说:“我觉得这些场景似曾相识啊。”沈畅笑话他:“你这是想老婆想疯了吧,还似曾相识,我怎么没听你说你结过婚?” 文森不说话了,他确实没有结过婚,但是看到邹安安像一只快乐的小鸟飞来飞去,他总觉得缺了一块,就像是拼图少了一块,他觉得有些不安。 不过邹安安很安。 安安是一家公司的普通职员,普通高校毕业,在普通的岗位上拿着普通的工资,遇见了不算很普通的文森,一见钟情,交往了一段时间,奔着结婚就去了。 “你看这个请柬,不错吧。”她拿着手机放大一个照片,那是一个中国红的信封,里面装着他们的红色炸弹:“还可以把我们的照片和名字定制上去。” “很好,你觉得喜欢我们就选这个。”文森一脸宠溺,邹安安却低下头,继续翻下一个去了,文森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又弥漫开来。 邹安安睡梦之中都在憧憬即将举行的婚礼,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端庄大方的挽着父亲的手走过红毯,父亲刚准备把自己交到文森手里,安安就醒来了。 她躺下,想要继续睡,却睡不着了,文森躺在她身边,她们平常不住在一起,因为工作地点一东一西也十分不方便,只是情难自已的时候,或是文森留宿,或是安安不归,也总有一种小别胜新婚的感觉。 安安睡不着索性转过身,就着透过半遮光窗帘的微弱月光看着文森的脸,他很帅,这总让安安觉得自己捡到宝了,他也算多金,跟安安相比,所以无论从什么角度,安安都觉得他是自己理想的结婚对象。 所以即便文森对她管得有些严,她也觉得文森那是爱,觉得十分受用,热恋的情侣,谁不吃吃醋啊,她总对自己这么说。 她觉得有文森就够了,其他的歪瓜裂枣不要也罢,她以前的闺蜜们也总说她见色忘友,也不怎么跟朋友们相聚了。 不过友人们都还是盼着她好,虽然也有羡慕她找到好的结婚对象的,但也只是羡慕归羡慕,并没有上升到嫉妒的高度。 总之,安安觉得自己和大部分陷入热恋之中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也全心全意的期待着这一场婚礼的如期举行。 安安所剩无几的闺蜜中,邱小虫算是其中的一个,但是小虫十分讨厌文森,她没有交往的对象,也没有成家的医院,小虫总觉得无论是交往也好,结婚也好,自己的圈子也生活也不能丢。 她很反感文森对邹安安的一些约束,可是安安甘之如饴。 邱小虫扔了一个链接给邹安安,关于PUA的,邹安安嗤之以鼻:“你这都是什么啊,我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分不清楚这个是不是PUA?” 两个好友不欢而散,小虫怒其不争,总觉得邹安安这么不争气,还嫌自己多事,自己到底图什么啊?邹安安却觉得邱小虫不但不替她开心,还总是泼冷水,开什么玩笑,这么帅气多金的老公,天上掉下来的,还不赶快结婚,等着被别的小妖精抢走吗? 邱小虫还说他在控制自己,“我又不是白痴。”她自言自语。 她再也没有见过邱小虫,她们怒气冲冲的出了咖啡厅,各回各家了。 晚上,文森和邹安安在家里做饭,客厅里的电视自言自语的播着,也没有观众。 “下午四点,我市广明路人民路路口高架桥桥面发生侧翻,压住地面正常行驶的一辆公交车,造成5人死亡,18人受伤,具体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中,初步怀疑是大货车超载导致。” 邹安安跑回客厅,看了看电视的画面,回到厨房,对文森说:“真是飞来横祸,好好的坐个公交车,都能被桥面压死了。” 文森点点头:“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谁先到来,所以就好好过好每一天吧。” 邹安安甜甜的笑了笑,点点头,这么阳光热爱生活,珍惜当下的人,怎么可能是邱小虫说的PUA渣男!她一定是嫉妒自己能找到这么理想的对象! 邹安安还很生气,她拿出手机,点开邱小虫,她没有任何道歉的信息,邹安安怒气又上升了,她既然这么不在乎跟自己的友谊,干脆别做朋友了,于是她生气的把邱小虫拉进了黑名单。 她们是大学的同学,毕业后一起来了临海市打拼,邱小虫拼事业,邹安安拼到了男朋友,如今两人分道扬镳,也算是走到了岔路口,总是不能再一起同行了,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就是这样,道不同不相为谋!邹安安喝了一杯水,才缓缓的平息了怒气。 文森听她说了跟邱小虫的争论,笑着说:“她对我是有误解吧,什么时候我们把她约出来,解释一下,我也不想你没了这个朋友。” 邹安安勉强的笑了笑,说:“没关系,她现在我也高攀不上,她总觉得我是攀着你在活着,不如她独立自主,她总是瞧不起我,不交往就不交往了。” 文森温柔一笑:“不交往就不交往,咱也不去高攀她。” 邹安安点点头,电视上这个事故总是让人心里沉甸甸的,她回头多看了几眼,现场救护车等着运送伤员,邹安安心里也跟着难受,一整天,高兴不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邹安安继续忙碌于筹备婚礼,凡事亲力亲为,这样她才更能真实的感觉到幸福。 安安从网上定制回来了请柬,两人开始一起决定邀请谁来参加。双方家长都在这个国家遥远的一南一北,他们都顾不上,通知了家里,见了几次,决定现在他们工作的地方举办婚礼。 文森的朋友圈很大也很繁杂,毕竟作为小有权利的采购,他认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愿意趁此机会表现一下。 基本上邹安安提不上任何意见,但是他们的第一次分歧发生在了邹安安这一方的宾客,她想要邀请她的同事和同学,可是文森看到她拟好的名单,一个一个问了那里面的男性跟她的关系,邹安安难得的开始想起邱小虫跟她说的那些话,鬼使神差,她说了一句:“这是我的自由啊。” 前一秒还和颜悦色的跟邹安安说着话的文森突然变脸,把请柬往地上一扔,怒气冲冲的说:“什么自由,我看你就是舍不得跟他们断了联系。” 邹安安愣住,她不明白怎么婚礼邀请部分关系近的男同事和男同学,有什么不妥,她委屈极了,也难得的使了性子:“我怎么了就舍不得断了联系,这些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在这里办婚礼,难不成我只请女同事?” “我接下来还怎么工作?”邹安安也愤怒的问。 “结了婚就不用工作了,你那点钱,够干嘛的?”文森断然说。 邹安安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所有这些争吵,不过是她说了一句“自由”,以前,她是默默的听从,断了就断了,看来邱小虫还是在她心里买下了些东西的。 第一次两人不欢而散,邹安安看着满地的大红色请柬,印有两人照片的内页撒了一地,心里又委屈又难过,跟有一些惶恐,万一这婚结不成了,她该怎么办? 邹安安哭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翻出邱小虫,她还躺在邹安安的黑名单里,邹安安把她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又想到邱小虫离开时说她不争气爱攀高枝,她回骂邱小虫嫉妒小心眼,她这一会儿哪有什么脸跟邱小虫说这事儿啊? 于是她默默的把邱小虫又拉黑了,拉黑前,她看了看邱小虫的朋友圈,每天爱发好几条的话唠竟然什么都没法,这几天过去了,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她没有邱小虫的同事的联系方式,如果他们两人不联系了,还真是没有别的途径知道邱小虫的状况了,当然,她活得怎么样,如果她不说,邱小虫也不会知道,所以,何必去说呢。 邹安安哭完了之后,默默的把地上的请柬捡起来拍拍干净,放到桌上,微信安静,电话安静,文森竟然一点都没有联系她。 第十二章 最难的是心不甘情不愿 邹安安一夜未眠,辗转反侧,无数次把手机打开又关上,她觉得这不是她的问题,但是为什么一直这么宠爱他的文森这一次却没有丝毫的软化,一夜都没有任何信息呢? 明明是他的错! 邹安安迷迷糊糊的睡到了清晨,这是周一,她还有一份普通的工作要去做,文森还是没有找她。 邹安安的心情从愤怒到了不安和忐忑,她简单抹了一把脸,稍稍遮掩了一下黑眼圈,就离开家了,公交车上,她突然就十分无法忍耐那么拥挤的人群,平常她这个时候出门,也没觉得如何。 可是今天就特别无法忍受,拥挤的人群,初秋依旧炎热的天气,即便是早上八点,也已经热得无法忍耐,车厢里充满了混杂的味道,她觉得自己要晕车了。 捱到公司前一站,邹安安就下了车步行到公司,公司里的女同事们都知道了她要结婚的事情,热情的问她准备的如何了,七嘴八舌她不知道怎么去回应,她一路强颜微笑,随意应付了几句。 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突然她发现邹安安说的对,她和文森这个关系,所有的自主权,都不在她手里,比如结婚这个事情,如果文森说不结婚了,她有别的办法吗? 邹安安很想跟邱小虫聊一下这个事情,她那么聪明,一定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她终于把邱小虫放出了黑名单,邱小虫的朋友圈依旧寂静,她试探着给邱小虫发了个笑脸,对方没有回应,她心想着邱小虫不会还生气吧? 她又发了几句话,邱小虫依旧沉默,邹安安干脆开了视频,可是对方依旧没有接。邱小虫气性没有这么大吧,她喃喃的念叨,可是邱小虫就是不回她,她打电话,对方甚至直接关机。 “搞什么啊!”邹安安把手机扔到座位上,引得隔壁探头来看:“你怎么了,跟高富帅吵架了吗?”虽然对方是戏谑的说法,可是邹安安这才深刻的认识到,原来大家都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午间的时候,无可避免的要跟一群女同事一起吃饭,食堂的饭菜也不和胃口,大家都在探讨邹安安的婚礼,前面邹安安也说过他的一些准备,所以似乎大家也都很期待见到一场不是自己阶层的婚礼。 “你们说结了婚,我还要上班吗?”邹安安问。 “当然不要上班了,开玩笑,你男朋友那么多金,为什么还要自己辛辛苦苦的做事情啊?”她隔壁的Vivian说。 这是个很奇怪的公司,明明都是中国人,明明收入都很基层,明明没有外国人,老板却要求他们每个人都要取一个英文名字,说是方便邮箱申请,邹安安也不知道中文的拼音为什么就不能申请邮箱了? 文森也笑话过她们公司的文化,但是邹安安心里却想起来邱小虫说的,就算是结了婚,也不能丢了自己的论点,原本她以为是邱小虫太过于独立和自尊,不懂得对这个世界妥协,所以一个人撑得这么辛苦,可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邱小虫就算撑得再辛苦,样子也是好看的。 道理她都能想明白,道理她都懂,但是到了她自己身上,她却放不下文森了。 下午,她有些身心俱疲的走出公司,作为小职员,难免被老板呼来喝去一天,离开公司大门,她看到文森的车停在不远处,他站在公司门口。 邹安安眼泪就出来了,她心里想,这个操蛋的世界,找男朋友,不就是找一个港湾和依靠吗?还要什么其他的自由啊,工作? 文森见到邹安安,问她:“你想好了吗?”邹安安点点头:“我听你的。” 文森满意的把她抱入怀中,邹安安眼泪汹涌而出,打湿了文森的胸口。 邹安安没有再试图找过邱小虫,她没法面对自己的选择,怎么说也算是一个大学毕业生,当代教育教给她的女性自尊被她选择放弃,邱小虫的存在就是给她一个耳光又一个耳光。 其实最难的并不是找一个男人,嫁给他,全心全意做家庭主妇,最难的是找到一个男人,嫁给他,并不心甘情愿的做家庭主妇,心里总还有没有实现的梦想。 邹安安决定做前者,至少心里踏实。 请柬上,她没有再邀请男性的同事和朋友,就连女性的同事,也都只限于关系最好的那几个,文森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多好,单纯。” 茶几上,摆着文森的请柬,几摞,每一捆都足足10厘米,邹安安聊聊数张,除了家人,一张桌子都坐不满,这是她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的代价。 请柬都发了出去,文森的不安也日渐浓烈,他找了沈畅来吐槽,要过一次单身汉之夜,沈畅虽然不是单身汉,但也热衷得很,他带了一个朋友来,也是他们公司的同事,一个长得普通却干净的男生,沈畅豪放得很,介绍说:“这是我们公司的帅哥,明日之星,叫周庭。” 然后他悄声在文森耳边说:“他前段时间追一个姑娘没追上,变成人家姑娘的闺蜜了,你别刺激他。” 可能是大家对于“悄声”的理解各有不同,沈畅的声音,落在周庭的耳朵里,让他一阵尴尬,只能假装没听到,揭了过去。 酒过三巡,文森说起自己对婚姻的恐惧,沈畅大着舌头问他:“你是不想娶那姑娘吗?”文森摇摇头:“她还行,也不错,够听话。” “那是为什么?”沈畅突然很猥琐的说:“你该不会是怕结了婚不能出去胡来了吧?” 文森摇摇头:“不结婚我也没乱来过啊。” “那你这是为什么?”沈畅无解了,他就是一个钢铁直男,俗人,遇到事情从来都是从最低层去思考问题。 文森脸上露出一种茫然的表情:“我真的不知道,我总觉得这些事情似曾相识,我好像在哪里经历过一样,但是我又确实没有经历过,所以让我不安。” 周庭看起来欲言又止,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不太好说,文森看了看他,说:“你不用顾忌什么,有话你说就是了。” 周庭摇摇头,没说话。 沈畅说是约别人来喝酒,结果自己一瓶接一瓶,先把自己放倒为敬了,周庭似乎也很纠结,文森又叫来一打,跟周庭喝了几瓶,把周庭喝的有些晕乎了,文森这才又问了一次:“你刚才是想说什么啊?” 周庭也有点大舌头了,他只说:“我猜海滨广场说不定有答案。”然后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周庭内心瀑布汗,好在最后一刻装醉躲过了追问,他再多灌自己几瓶,指不定连琳达的事情都要说出来了。 文森看着两个醉汉,纳闷儿的说:“跟海滨广场有什么关系啊,还以为有什么话呢。”没办法,这会儿他算是唯一清醒着的人,付了钱,叫来滴滴,挨个儿把他们送回家。 周庭住市区,还好一些,顺路,沈畅住海边,实在太远了,但是他也不能把沈畅扔在这里不管,正当他还在犹豫是把沈畅送回家还是找个酒店让他休息一下的时候,沈畅的电话响了。 上面的来电显示“河东狮”,文森笑了起来,这个沈畅,跟他的夫人真是相爱相杀了这么多年啊。 文森接起电话,告诉对方沈畅喝多了,对方很有礼貌,但是又无比绝情的请文森把他扔在路边天桥下就好。 当然是气话。 文森赔笑,说会给沈畅定个酒店,“河东狮”夫人礼貌的说了再见,把电话挂了。 文森觉得十分好笑,这么多年,总听沈畅说吵架打架离婚,也没见他们真的就离了,他就近定了一个如家,“河东狮”夫人说了,谁请他喝酒的,就让谁照顾,他只能自己照顾了。 带回家是不可能的,万一吐地毯上,开玩笑,洗起来很麻烦的,只能说明文森确实还没喝醉。 邹安安打电话来,文森接起来,说沈畅喝多了,他要照顾沈畅,就不去安安那里了,又和风细雨温柔的叮嘱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安安握着手机,文森跟前几日判若两人,她觉得自己的选择,应该,大概是正确的吧?如果都顺从他的话。 安安的房间很小,是跟别人合租的,一室一厅,她一个人住,但是认识文森之前,她是跟同事合住的,两个人一个房间,互相分担房租。 这个小户型的房租,一个月的房租是她以前四个月的,文森替她支付的。 邹安安打开衣柜,看着一套婚纱,三套礼服,全都如梦如幻,她抱起来,把脸埋在里面,总算安心一些了。这些衣服,价格是她一年的收入。 她回头,梳妆台上摆满了各种彩妆护肤,她的梳妆台边上,还挂着十来个包包,也是认识文森之前,想也不敢想的,甚至根本不认识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回不去了。 邱小虫彻底的被邹安安忘记了,大家都是凡夫俗子,不需要做什么圣人,她不想给自己添烦心,就算是鸵鸟吧,至少眼不见为净。 第十三章 选择从来不容易 周末的时候,文森带邹安安去了海边,平常他们是不去这种游人众多的地方数人头的,但是他心里有一个空还没有填满,总觉得不踏实,哪怕邹安安乖乖巧巧,小鸟依人,极少让他烦心,不像他同事交往的那些任性的千金们,无时不刻不在矫情。 邹安安皱起眉头,小巧的鼻子抽了抽,味道实在够呛,比早上上班的公交车还难闻:“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大周末的,睡个懒觉不好么?” 文森也不好受,自诩商务精英的他们,向来是不屑于跟普罗大众一同出场的,只是周庭的话如同魔音入耳,一直响在耳边,不去一探究竟,他始终还是放不下。 他们找了个咖啡店歇脚,一直磨蹭到华灯初上,游客散尽,本地人开始出来进行黄昏活动,人流少了一大半,这才出来溜达。 去哪里?不知道! 找什么?不知道! 他们就在海滨广场来回闲逛,溜达,漫无目的。 周庭那天说完这句话后就醉倒了,后来文森再问他,他就说文森肯定听错了。这怎么可能!所以文森带着邹安安,除了闲逛,没有别的办法,反正他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在邹安安的少女心被那些小商小贩卖的小东小西吸引住了,也没有抱怨什么。 他们从排头逛到了排位,挨家店都逛了一遍,广场正中间空旷,一目了然,什么可疑的都没有。 看来一无所获是肯定的了,文森犹豫半天,才说:“咱们回去吧。” 邹安安点点头,逛了一天,她也特别疲惫了,广场上的灯光亮了起来,热情的阿姨们正在投入的扭动,邹安安笑了笑,说:“等我老的时候,怕是都赶不上这时髦,阿姨们跳的舞,我都学不会,太难了。” 文森笑着说:“你也不用跳舞,我们一起散步也挺好的,有我陪你呢。” 邹安安心里一暖,挽起文森的胳膊,两人往停车场走去。刚走了两步,邹安安看到广场的灯柱下面,有一只十分漂亮的布偶猫。 “好漂亮!”邹安安拉着文森的手走了过去,蹲下来:“这种猫很贵的,怎么就放出来乱跑,被人抓走了怎么办?” 文森看着那只猫,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本能的嫌弃,那只猫的确很漂亮,蔚蓝碧绿双瞳,毛发长而柔顺,说它美丽大方也不为过。 但是那双眼睛,文森总觉得没有秘密能藏的住,他反思了一下自己,也没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可是怎么在它面前,总有一种裸奔的感觉。 文森拉了拉蹲在布偶面前的邹安安:“我们走吧,回去了。” 邹安安舍不得,她环顾四周,没有疑似主人的人在附近。那只猫却动了,就好像它在招呼他们一样,邹安安拉着文森的手:“我们跟上去吧,万一有坏人呢?这么漂亮的猫,别被人偷走了。” 文森虽然浑身不舒服,但是好像不太好用这个理由拒绝邹安安,等他回过神邹安安已经跟着那只猫走出去一段距离了,他只好快步跟上。 他们跟着那只猫七拐八弯,绕过了那排小店,人流就看不见了,在幽静的小巷子里蜿蜒前行。 几次文森都说回去吧,可是那只猫就恰好的出现在转角,就好像是专门在等他们一样。文森抑制住了内心的不适,追上去,想把邹安安给拉回去。 那布偶却已经停在了一个店门口,那个店面看起来平平无奇,跟外面那些花里胡哨吸引人眼球的特产店和旅游景点特有的小饰品店不同,这个店的门被一张麻布的门帘半遮掩了,下面窥不见店里一丝风景。 文森本能的不想进去,可是购物逛街成瘾的邹安安却已经在文森反对前一掀帘子进去了,文森心里开始惶恐不安,作为精英人士,他只有在合同签不成的时候有这种感觉,他不想进去,本能的排斥。 所以他选择在外面等邹安安出来。 邹安安好奇的打量,这是个什么奇怪的店,什么东西都没有,光秃秃的柜台里面坐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子,她留着齐腰的长发,双眸如星光闪耀,那只美丽的布偶猫跳上她的膝盖求抱抱,她正在嗔怪到处乱跑的猫。 邹安安一种误入桃花源的感觉,她总觉得自己是不小心闯进了人家的客厅,于是她十分尴尬的道歉,转身要离开。 那姑娘却叫住了她:“感谢你把它送回来,我们家卖的东西都在里间,外面可买不到哦,你想不想看看?” 邹安安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她,觉得十分奇怪。 那姑娘对她友好一笑:“你好,我叫颜如玉。” 邹安安点点头:“邹安安。” 颜如玉把布偶轻轻放在柜台上,带着邹安安走到里面一面水晶帘子跟前,邹安安有些不安,因为文森没有跟上来,这个店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她记得外面很热闹的。 好奇心还是驱使她跟了上去,里面如同浩瀚的星海,乌黑的架子上面,点缀着不同颜色的星云,那些颜色还在不断的涌动,一个穿着长褂的年轻男子站在一张简单的桌子面前,双手在抱在胸前,眼光锐利的看着她。 邹安安顿时有一种想要逃走的冲动。 那男子在身后缓缓说:“我叫肖筱筱,受人之托,有东西要送给你。” 邹安安转过身,疑惑的问他:“你认识我?” 筱筱摇摇头:“以前有个客户,在我这里存了些东西,在恰当的时间,要给你看一看。” 邹安安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一种新型诈骗吧,可是自己也没什么被诈骗的价值啊,她惶恐的问:“什么客户?什么东西?什么是恰当的时间?” 筱筱想了想,说:“换个说法,那位客户是想要让文森先生结婚前,给新娘子看一段记忆。” “看一段记忆?”邹安安迷糊了,这是什么意思?记忆怎么可能看得到? “这是关于文森先生的过去,他现在应该已经忘记了,你可以选择看或者不看,但是那位委托人觉得你可能看一下比较好。”筱筱说得面无表情,不带一丝个人情感。 “如果他自己已经忘记了,那就不要看了,我也不想知道。”邹安安下意识的选择了不知道为妙。 颜如玉拦住她:“我觉得你最好看一下,免得以后后悔。” 邹安安生气了,愤怒的说:“既然你们知道我先生的名字,就是知道我们马上要举行婚礼了,在我们结婚前你们来这一出奇怪的事情,图什么?” 颜如玉也不恼怒,她露出很疑惑的表情:“为什么你不想看呢?” 邹安安斩钉截铁的说:“我选择信任我的先生。” 正说话间,那只布偶猫跳上桌子,抬爪就把筱筱手里把玩的水晶管子打翻了,管子掉在桌子上,软木塞掉了出来,一团暗黑色的烟雾弥漫在房间中。 邹安安在烟雾中听到了一个女子凄厉的哭喊声和求救声和文森愤怒的斥责声,她听过文森愤怒的声音,她如何会不知道? 人影晃来晃去,可是邹安安能看得见文森的轮廓,能看得见对方弱小的轮廓和脸上浓重的阴影,她心里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位委托人一定要让文森的新娘在结婚前见到这个,她也知道这几位怪人其实是为了她好。 “这是什么?”邹安安问,像是什么奇怪的妖法。 “我们店是收购人类记忆的,当然,价格合适的话,也出售一些卖家允许出售的记忆。”颜如玉缓缓解释。 “那这是谁的记忆?”邹安安问:“是文森的,还是对方的?”虽然这个店的存在匪夷所思,但是存在即是合理,她很快接受了这个很值得商榷的店。 “是那位女士的。”颜如玉回答,布偶猫在旁边瞄了一声,外间传来文森的声音:“有人吗?安安你在不在这里?” 邹安安快快的加了一个问题:“那文森还记得这个事情吗?” 颜如玉和筱筱都摇头,邹安安心里权衡了一下,说:“那我知道了,谢谢你们,也谢谢那位委托你们转交的女士,我会好好考虑的。” 邹安安匆忙走到门口,掀起帘子,勉强挤出笑容,对文森说:“我在这里,咱们回去吧,这也没什么东西好买的。” 文森求之不得,自从踏进这间店的第一步,他就浑身不舒服不自在,就好像心里被猫抓一样,实在难以忍受。 邹安安挽着他,掀起帘子,世俗的喧嚣扑面而来,整个人又回到了人间烟火之中。 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子,扶着一个全身包裹严实的人,邹安安没有太在意,如果她回头,兴许会发现,即便那个人全身包裹,她也能认出一丝端倪。 倒是文森,说:“这只猫不是跟你进去了吗?我守在门口也没见它出来,怎么又在外面了?” 它像是在给对方带路一样,跑进了店里,那个中年人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掀开帘子,把旁边的人搀扶着走了进去。 第十四章 执子之手 唯盼偕老 车上,文森问安安:“那是个什么店啊?感觉怪怪的,下次你少钻这种小巷子,不安全。”邹安安点点头,应:“说个卖宠物的,还挺贵的。” 文森没有再追问,那个让他生理不舒服的地方,他不想去第二次。 邹安安没有告诉文森她看见了什么,也没有去追问文森他是不是过去经历了什么,因为筱筱和颜如玉说过,文森什么都不记得了,既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那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这之后的几天,邹安安夜里都无法成眠,文森不在的时候,她就各种跟自己纠结;文森在的时候,她陪着文森入睡之后,自己继续纠结。 但是不管她暗地里如何自己纠结,婚礼还是如期、正常、按时的举行了,原本应该当她伴娘的最好的闺蜜邱小虫,邹安安没有去找她。 安安只给她发了一个消息,时间、地点、邀请她出席观礼,可是邱小虫一直都没有回复。 婚礼那天,阳光明媚,天气非常配合,在湖边的草地上,邹安安的父亲把她亲手交到文森手里。文森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一幕终究还是似曾相识,他勉强微笑着,接过邹安安,承诺一辈子照顾她,无论贫穷富贵疾病,不离不弃。 邹安安得体的微笑,看着她的两桌不满的宾客,一桌至亲,一桌仅剩的女同事,心里五味杂陈,但是她终究存了侥幸之心。 婚假回来,邹安安就递交了辞职信,从此离开了公司,女同事们都无比羡慕的说她从此不必再为财迷油盐操心,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少奶奶生活,也都试图请她留意文森身旁有没有同样优质的男士,如果有的话,千万别忘了介绍诸如此类。 邹安安就此淡出了整个社会的视野,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海滨广场的店里,筱筱问颜如玉:“你让阿布做的吧?”颜如玉无辜的摇摇头,表示自己全然不知情。 阿布却躺在自己的猫窝里早就睡出了呼噜声,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它是一只特别的猫,但是一旦它想装傻充楞,也是毫无办法。 颜如玉两手一摊,表示肖筱筱你看我也没法,我也搞不定你那只猫。 筱筱想要责备颜如玉,却又不是特别忍心,毕竟筱筱的不介入人类情感的这种欲盖弥彰的戒律,对颜如玉来说半点用也没有。 所以筱筱想了想,还是由得他们一人一猫去了。 深夜的药店,筱筱熟睡如同没有呼吸一半,颜如玉也睡得深沉,布偶呼噜打得倍儿响,一个巨大的黑影在药店的里间,不知道在做什么,满架子上的涌动着的回忆管子里面,飘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泡泡,那黑影将这些泡泡吸到肚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十分满足。 饱餐一顿之后,那黑影越缩越小,渐渐消失了。 共和新村是临海市一个十分老破小的小区,跟冠林世家像是两个世界的住户,里面的人都难以想象对方过得是什么生活。 陶媛媛一家住在共和新村,三代同堂,人均不足十五平方米,好在陶媛媛已经去念大学了,偶尔回来,对付对付也能过去。 只不过她们家有个特殊的情况,那就是:陶媛媛的外婆又走丢了,这已经是第九十八次她出门忘记了回家的路,不过中间九十五次都是在小区里面迷路,还有两次是在小区旁边的公园。 陶媛媛的外公又出去找了,反正每次外公都能找回来,媛媛忙着刷王者,也就没太在意。 外婆的阿尔兹海默症越来越严重了,她常常会连家里人都忘记,有时候外婆看着她,会问:“小姑娘,你找谁啊?” 陶媛媛就不耐烦的说:“您怎么又忘记了,我是您外孙啊。” 媛媛妈妈就会随手远远的扔过来一个东西丢她:“你的礼貌呢?”有时候是一张她刚擦完手的纸,有时候是一块抹布,有时候是豌豆蚕豆,最过分的是一颗花菜的根。 陶媛媛拉长了声音说:“妈,我还有两天就回学校了,你能不能让我舒舒服服呆两天,你可是我亲妈啊!” 媛媛妈妈在厨房发出一句感叹:“也有可能当年医生抱错了呢,这么懒,到底像谁啊?” 陶媛媛就会跟她爸爸挤眉弄眼:“喂,说你呢。”陶正通常会做出严肃的表情:“我们两个,还是你比较懒。” 然后两人哈哈大笑。 门开了,外公搀扶着外婆走了进来。 陶媛媛连忙把手机扔给爸爸,让爸爸帮忙操作,然后爸爸选择了挂机,父女二人一起围了过来,拿的拿鞋子,挂的挂外套。陶媛媛问:“外公,这次又是在哪里啊?” 外公哈哈一笑:“还是小区里面。” 外婆转过头,看着陶媛媛,刚想问,陶媛媛连忙自我介绍:“外婆,我是您外孙女,这是我爸爸,您的女婿,陶正,小陶。” “鬼精灵!算你懂事。”妈妈从厨房里飘出一句话来。 陶媛媛冲她妈的方向办了个鬼脸,嘴里念叨着:“唠叨鬼!”她立刻被外公敲了下头:“不许欺负我女儿。” 陶正也一本正经的说:“不许对我老婆大人不敬。” 陶媛媛拉长了声音唉声叹气:“算了,也罢,罢了,本宫还是回象牙塔去吧,人间太不值得了。” 媛媛妈妈没有理会她,也拉长了声音说:“开饭!” “妈,您回来的正好,洗手吃饭吧。”高菲从厨房出来,一边解围裙一边说,一家人尽量把外婆走丢了这个事情,战术上重视,行动上尽量不要让外婆觉得自己又成为了家人的负担。 外公也笑呵呵的说:“我们散了一圈步,也饿得慌,这就洗手吃饭啦。”他牵着外婆的手,走到卫生间去,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在小区散了圈步回来一样,而不是外婆只是去扔个垃圾就一个多小时没回来。 陶媛媛连忙取碗筷盛饭,陶正连忙摆桌椅,不然高菲会狠狠批评他们两个打混等吃的懒蛋的。等到陶媛媛想起来自己的王者,已经被队友投诉了。 她郁闷不已,又不敢在妈妈面前抱怨,连忙关掉手机,扔到房间去了。 媛媛妈妈把外婆扶到饭桌旁,给她拉开椅子坐下,盛好了她爱吃的软绵绵的山药炖汤,一家人坐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吃饭,空间虽然拥挤,却十分温馨。 晚上,媛媛妈妈早早的协助外婆洗好澡进屋休息去了,陶媛媛跟陶正在客厅,陶正听着电视看新闻,陶媛媛听着电视刷手机,外公正在用陶媛媛孝敬他们的泡脚盆子泡脚。 陶媛媛这才敢有些忧心的问爸爸和外公:“外婆这个病,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陶正摇摇头:“只能缓解,没办法治愈。” 她又忧心忡忡的问:“那我去上学了,爸爸妈妈都在上班,外公一个人怎么办啊?” 外公微笑:“没事,我能照顾好你外婆的,你去上学别担心,好好学习就好了。”陶媛媛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还是要想个什么办法才好啊。” 陶正也严肃的叮嘱陶媛媛:“家里的事情,有我们,会照顾好外婆的,你管好自己,不放心的话,就小长假多回家来看看吧。” 陶媛媛点点头,低头又钻到手机里去了。 高菲从房间出来,见到陶正和陶媛媛一人一部手机,低头哈腰,电视开着,外公泡着脚睡着了,气就不打一处来,陶正立刻就察觉到气场不对,连忙收起手机,悄悄踢了陶媛媛的脚一下,两个人贼兮兮的把手机藏了起来,装模作样的看起电视来。 媛媛妈妈顾不得他们,叫醒外公送进房间免得着凉,等她再出来时,父女两个已经作鸟兽散了。 高菲这才揉了揉腰,揉了揉眼,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她还有一堆的教案要准备,中年女性,真的太不容易了,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工作,不敢生病,不敢不努力,造人潮流中还要跟各种催生人群抗衡,十分为难。 暑假在陶媛媛妈妈高菲老师的嫌弃声中结束了,陶媛媛依依不舍的背上小包拉上行李箱踏上了返校的路,她虽然还只是学生,但是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已经有五分之一的责任了,而且是不容推卸的那种。 好在如今高铁十分发达,原本十几个小时火车的车程,现在一个上午就能到,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的,她也能及时赶到,她跟老陶同志结成了友好互助的对子,万一外婆有个什么状况,老陶必须第一时间通知她,但是陶媛媛也向老陶同志保证,一定先把学习抓好了,不能以这个为借口,期末重修,毕竟现在的学分真的太贵了。 陶媛媛不想动用自己的压岁钱来重修,老陶更不想用自己的私房钱给她重修,至于高菲,陶媛媛胆敢重修,她能扒了陶媛媛和老陶的皮,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老陶的事儿,但是每次陶媛媛被批评,老陶也总是被连累的那一个。 所以一想到高菲大人的怒火,父女两个就后背发冷,老老实实的,不敢造次。 第十五章 太考验演技了 陶媛媛虽然心里记挂着家里,也不敢不尽心学习和……维持自己手游的段位。 小长假前,她接到帮扶对子老陶发来的信息,说:“你外婆最近有些怪异,你要是能保证学习不被耽误的情况下,回来看看?” 陶媛媛觉得很奇怪,想要视频给老陶,被老陶毫不留情的给掐断了。“搞什么鬼!”陶媛媛顿时听不进去讲台上正沉浸在电磁场与电磁波的玄妙世界中的老师授课,就好像她原本听得进去一样。 陶媛媛发了条文字消息:“外婆怎么了?” 老陶果然很快回复:“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比较奇怪,有空回,没空就算了,也没什么关系。” 很快,问了不让她担心,老陶又补了一条:“老人家身体健康,胃口都好,就是行为有些奇怪,你不用担心,保证学习要紧,放假再回来也可以的。” 陶媛媛稍稍放心了些,但是这个“奇怪”到底是什么情况,却让她总是心里总是小小的稍稍有些忐忑,连最喜欢刷的手游也顾不得了,高菲肯定是不会告诉她的,她是学业大过天的老妈,陶媛媛好不容易熬到一个三天的小长假,放假前一个晚上,连夜回家去了。 老陶在高铁站等她,见到闺女儿赶回来,他只有心疼的份儿:“明天睡个懒觉再来也不迟啊。”陶媛媛甩了甩马尾辫,挽着老父亲的胳膊说:“不回来看看总是不放心啊,咱们也得给老妈帮帮忙不是?” 老陶摇摇头:“你老妈估计会说你别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陶媛媛细细碎碎的跟老陶说着学校里面发生的琐碎的事情,室友又收到告白了啊,学校食堂又开创性的研发出奇葩的新菜式了啊,学校社团又举办什么新的赛事了啦,林林总总的,一路从高铁站说到家里。 到了楼下,老陶严肃的说:“等一会儿,不管你上楼见到了什么情况,都不要表示出奇怪或者惊讶的表情,外婆跟你说什么,你就顺着说就好了。” 陶媛媛点点头:“我懂,演戏嘛,我会。” 虽然老陶已经给陶媛媛做好了心理建设,打好了预防针,但是踏进家门的那一刻,陶媛媛还是被震惊掉了下巴。 她的外婆,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梳着两个羊角辫,正在扭捏不安,形同少女一般顾盼莞尔。 陶媛媛张大嘴巴,惊得说不出话,倒是外公看见了她,连忙给了她一个回头我跟你说的眼色,生怕陶媛媛震惊之下说出什么不得体不合时宜的话来。 高菲也在外公身后给陶媛媛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陶媛媛闭上嘴巴,咽了一口口水,竟然开始有些紧张,老陶没跟她说清楚啊,她有些埋怨老爸了。 接着她看见外婆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举动,她含羞带怯,半低着头,瞟了一眼陶媛媛的外公,外公则微笑着,牵起了她的手,外婆就更加的羞怯了。 陶媛媛不知所措,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外婆看到了陶媛媛,开心的说:“小妹妹,你好呀。” 陶媛媛疑惑又犹豫的接了一句:“姐姐好?”毕竟是年轻人,临场应变能力和演技都不错。 外婆笑着点点头,拉着外公去了阳台,嘀嘀咕咕去了,不时两人还发出愉快的笑声。 “老妈,这是个什么事儿啊?”陶媛媛问高菲。高菲摇摇头:“外婆已经不记得我们了,她只记得外公。”陶媛媛心里难受,但是看到外婆是快乐的,开心的,她抱着高菲安慰:“老妈,没事儿,你看他们俩,返老还童了呢,多快乐。” 高菲忧心忡忡的说:“就怕她走丢了找不回来。” “没事儿,爸会看好她的。”陶正也安慰她。高菲摇摇头,中年的女性,一个家里最操心的人呢,哪里那么容易就被一句“没事儿”安慰好了。 陶媛媛看着外公外婆的背影,十分佩服外公的演技,尽然配合的那么自然和默契,正看得入神,那两位老人已经聊完天,外婆巍颤颤走了进来,看到她,微笑着说:“妹妹,你看,那个人,高大哥,以后做你姐夫好不好?” 陶媛媛瞬间戏精附体,点点头,十分肯定的说:“姐姐,太好了,高大哥正直又勤快,又会疼人,再好不过了。”陶媛媛看到她妈妈难得的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老陶也赞许的点点头,这闺女,演技可比自己好,夜里,外婆却把外公赶出了房门,生气的说:“还没有成亲,不可以住在一起,我是清白的姑娘家,名声很重要。” 一家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外公可怜巴巴的在沙发上窝着,高菲连忙去跟陶媛媛挤她那个一米二的小床,让外公跟老陶住了主卧,折腾到深夜才都安静了下来。 睡觉前陶媛媛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跟妈妈谈心,这才知道老爸老妈这个月已经演了家人、路人、走巷的货郎、媒婆等等角色,演技已经被榨干了,陶媛媛的演技明显比她们要更胜一筹,当然难得的没有被妈妈嫌弃这个嫌弃那个。 第二天一早,陶媛媛睡眼惺忪的爬起来,亲爱的老妈已经早餐度准备好了,她半睁着眼睛来到卫生间洗漱,却尖叫了一声,结结实实的被眼前的场景下了一大跳:她尊敬的外婆,身穿陈旧的、看起来有半个多世纪的大红外衣,两个麻花辫子上面用红毛线做成两个花绑住,正在对镜贴花黄。 她的鬓边还夹着一个可爱的珍珠发卡,两颊涂着玫瑰色的胭脂,嘴唇上是正红色的口红,陶媛媛一看就知道,这是她送给妈妈的YSL小金条,平常都舍不得用的,珍藏得好好的,这会儿却好不吝啬的给了外婆。 “妹妹怎么才起来,高大哥马上就来接我了。”外婆半是兴奋半是羞涩,如同一朵微微绽开充满了希望和未来的玫瑰。 陶媛媛不由得忽略了外婆的容颜,她被外婆那样的兴奋和期待打动了,鹤发鸡皮的老人,六七十年前,不也都是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吗?她也曾那样羞涩有期待的盼着自己的婚礼,只不过一切都付与韶华。 高菲和老陶竭尽全力的扮演好了双方父母,让这场婚礼十分圆满的举行完毕,甚至他们还假装放了一串鞭炮,纸做的装饰鞭炮加上电子的音效,让这场婚礼热闹又喜庆,更是一起热热闹闹圆圆满满的吃了顿喜宴,还上了果汁和老白干儿,像模像样。 下午全家人都安安静静的待在房间休息,外公却带着外婆出门了,往常这个时候他们是不会出去的,都在家里午休,最多晚饭后去遛个弯儿消消食,所以听到动静,陶媛媛放心不下,跟了出去。 老陶赞许的对高菲说:“你看看,你女儿还是很靠谱的孩子。”高菲难得的点头,这个事情上,陶媛媛表现出来的责任感和担当确实是让她刮目相看,但是她习惯性的说:“只要别耽误了学习就好。” 老陶摇摇头:“你这毛病大半辈子了,怎么还是改掉,姑娘做得好,你夸她就夸她,总不正面说,你自己还是老师呢,怎么这么不会鼓励人。” 高菲自己也知道理亏,没有跟老陶这个教务主任纠缠话题,毕竟自己主要精力放在教学上,而他的主要精力是放在教育人上了。 陶媛媛跟着外公外婆上了公交车,她躲在前排的椅子里面,免得被他们发现,破坏了他们“新婚蜜月”的快乐,这一路车是旅行线路,一路风光很好,她坐在外公外婆前面,带着鸭舌帽,尽量放低身体,免得被发现了,变成世纪电灯泡。 老高温柔的给外婆讲沿途的风景,真的就如同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般恩爱,陶媛媛尽量不去看公交车上乘客们异样的眼神,虽然她此时此刻真的很想任性的把他们都赶下车去。 外公外婆一直坐到了终点站,正当下午,天气炎热,海滨广场上没有什么人,游客们都躲在阴凉的地方或是各种咖啡厅消磨时光。 陶媛媛作为市区里的本地人,其实很少到这个地方来,觉得很新鲜,但还是要压抑着心中的新奇,做好盯梢的任务,万一外婆在这里走丢了,她们可没地方去找,这个既不要让对方发现又不能跟丢对方的活儿还挺难的。 可是外公却不像是来看风景的,在外婆还在欣赏潮起潮落的时候,老高明显在四处寻找着什么,他们在广场上溜达了一圈,看起来好像也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老高看起来有些着急,他四处张望,开始有些焦虑的样子了,外婆浑然不觉,广阔壮丽的大海,少女心十足的饰品店,都让她流连忘返。 这个时候,陶媛媛发现广场中间的灯柱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只猫,她最喜欢撸猫了!她刚想要走上前去看个究竟,只见那只猫站起身来,懒洋洋的朝她外公走去,老高看到它,一下子就安心下来了,不再四处张望探头探脑。 第十六章 外公的秘密(上) 陶媛媛啧啧称赞,这猫咪简直是猫间极品,布偶本来就十分漂亮,这只更是十分罕见的双瞳异色,蔚蓝和碧绿,任何一只眼睛的颜色都是完美的,更何况它拥有两只两种颜色。 它的皮毛远远的看着就十分柔顺,让人想要撸上一撸,陶媛媛简直拜倒在它的美貌之下了,似乎感应到陶媛媛直勾勾的眼光,那布偶回头看了她一眼,陶媛媛有种错觉,它对自己笑了笑。 怎么可能,眼花了吧,看起来自己要换一副眼镜了,度数又加深了,都有幻觉了,猫会笑?看起来每天晚上黑灯瞎火刷手游真的不是一个健康的好习惯,要改要改。 等陶媛媛回过神来,发现那只猫真的是朝着外公去了,外公甚至弯下腰跟它打招呼,还说了好些话,然后那布偶转身离开,外公搀扶着外婆跟了上去,布偶懒洋洋的走在前面,看起来是有意走得非常慢,好等外公外婆跟上。 不像寻常猫那样跳上跳下,上房上树的,这只布偶就老老实实的挑拣好走的路走,遇到坑坑洼洼还回头喵喵两声提醒,让外公注意脚下,陶媛媛远远的跟在后面,啧啧称奇,等她毕业有了自己的小窝,也养一只天天撸。 陶媛媛赌咒似的许愿。 她快步走了几步,紧跟上去,免得被甩掉了,好在毕竟老人家走的很慢,虽然路线七拐八弯的,转过弯去,还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陶媛媛好奇极了,她们这是要去哪里,这条路曲径通幽,也难得他们找得到,越走越幽静,身后的热浪和世俗的声音都消失了,又转过一个弯,陶媛媛已经看不见外公外婆的身影了,她顾不得许多,快步跑上前去,前面的弯后面也没有人,追了几个弯之后她只能承认,她被慢吞吞走路的老人家甩掉了。 “跟着你们的这个小姑娘,是谁呀?”颜如玉站在帘子之后帮忙搀扶着外婆,问老高先生。 “是我们的外孙女儿,一上车我就发现她跟着来了。”外公笑呵呵的说。 “那要让她进来吗?”外公摇摇头,大家一起看着陶媛媛从门口走了过去,竟然是没有发现这个店的存在,外婆微微仰起头,看着高老先生:“那个小姑娘好熟悉,她是谁呀?” 颜如玉微笑,把老人家请了进来,那只猫被外婆抱在怀里,正舒服的伸展着身体,颜如玉有些责备的看了它一眼,它撒娇似的叫了一声,颜如玉别过头去不理它,嘴角却弯了起来。 老高先生轻轻的搀扶着外婆,低声说:“芬儿啊,那是你外孙女呀,你又忘记了吗?”颜如玉走在前面,掀起水晶帘子,请老夫妻走了进去。 “筱筱,她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了。”老高先生说:“前些日子还能记得住几天的事儿,现在这几日到了下午,就忘光了,她连我都不记得了。” 筱筱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她的状况确实更加严重了。”颜如玉鄙夷的看了一眼筱筱,偷偷说:“这还用你说啊?” 筱筱总是这样冷漠的态度,很容易就激发颜如玉内心的不满,她是一个善良温暖的人,筱筱却是个冷冰冰的怪物。 老高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的芬儿在颜如玉搬来的软櫈上坐了下来,她已经把今天的事情忘记了,她看着老高,疑惑的说:“你是谁,我好像见过你。”老高微笑着,把她的手捧在手心里,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她那样:“我是小高呀。” 筱筱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有许多个水晶管子,里面五颜六色的,都是烟雾在涌动,最多的,都是温暖的粉色。 颜如玉看着他,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老高夫妇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们都还好好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也被阿布带来了店里,他们在店里跟颜如玉天南海北的聊,聊他们走过的路,见过的美景和无奈,见过的战争和灾难,见过的美好和天伦。 颜如玉那一天也听得津津有味,直到一个丢了猫的精致姑娘闯进来,也不顾得跟颜如玉打招呼,冲进了里间,没有找到筱筱,又风风火火钻出来,一脸焦急的在旁边等,虽然没有催促,却比催促更让人压力大。 颜如玉这才依依不舍的跟老两口道别,他们走的时候,筱筱回来,看了看两位老人家,在老高的耳边不知道问了什么,老高的脸色一下子就很不好,他摇摇头:“不会的。” 筱筱也不多说,只告诉他:“如果真的发生了,你来,我能帮你。” 这么回想起来,那一次,筱筱就看出来了老婆婆会患上这个病症,其实,也不算全然冷血吧,颜如玉暗自想。 筱筱似乎听到了颜如玉内心的这番嘀咕,警告似的瞟了她一眼,颜如玉连忙低下头,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些害怕筱筱。她低下头,却看到阿布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外面去了,它总是闲不住的。 老高连忙接过筱筱给他的盒子,真心诚意的感谢了筱筱,那个冷血怪物却说:“你也不用谢我,我们这是交易。”老高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儿都见过了,通透的很:“是交易,也是莫大的恩惠。” 他一手牢牢的抱着那个盒子,就像是抱着绝世珍宝,抱着他的和氏璧,舍不得放下,生怕碰坏了,另一只手紧紧的牵着老婆婆的手,生怕弄丢了。 两人小心翼翼离去,颜如玉送他们走到大门口。外面,阿布回来了,带来一个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妩媚姑娘。 颜如玉叹了一口气,她们这里,来的都是这样心事重重失魂落魄的人,她十分怀念那一天老夫妇跟她在店里聊了一下午的时光,那天下午,他们脸上都是幸福和别无所求。 她不喜欢人类有这么多贪婪的需求,筱筱总是说人类是贪婪的,说得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人类,筱筱到底是不是人类。 但是不管怎么说,阿布肯定不是单纯的猫,它更像是整个店的大老板,总是给自己找活儿干,她伸出手去,对那个姑娘说:“你好,我是颜如玉。” 老高夫妇从店里出来,拐了个弯儿,就见到了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的陶媛媛,小姑娘猛一抬头看到了老夫妇,长舒了一口气:“真是的,你们去哪里了啊,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老高一手抱着盒子,一手牵着外婆,都腾不出手来揉揉他心爱的外孙女的头表示安慰,陶媛媛连忙伸出手去要帮他拿盒子,老高笑着拒绝了,陶媛媛嗔怪说:“什么宝贝,都不能碰。” 老高笑着回应:“可宝贝着呢。”陶媛媛绕到外婆身旁,挽起她的手。 外婆笑眯眯的说:“这个小姑娘是谁呀,好眼熟。” 陶媛媛一脸讨好:“外婆我是媛媛啊,您外孙女。” 外婆笑眯眯的应了,走出去了两个路口,外婆又问了:“这个小姑娘好眼熟呀,是谁家孩子啊?” 陶媛媛好脾气的说:“外婆我是媛媛啊,您外孙女,高菲的女儿。” 外婆听了,疑惑的问:“高菲是谁呀,好熟悉的名字。” 老高握着她的手说:“高菲是你的女儿呀。” 两老一着这些重复来重复去的话儿一路叽叽喳喳到家,半天海边走路,外婆早就累了,泡了泡脚就睡着了,老高到了陶媛媛的房间里,他当然知道小姑娘有很多疑惑需要解答。 “问题一,你们去哪里了?”陶媛媛直入正题,她实在不理解,走得那么慢的老人家,说没就没了,说出现就出现了,简直是走近科学系列。 拉了个凳子坐下来,问她:“还有吗?” “问题二,你拿的那个盒子是什么宝贝?”陶媛媛倒豆子一样,把她的疑惑倒出来,“问题三,那只猫是怎么回事?” 老高喝了一口手里端着的保温杯,缓缓的说:“半年多前,那时候外婆的病还没有发作,她突然想去海边走走,我就带她去了海滨广场,修好那么多年,我们都没有去过。” 陶媛媛点点头,作为生活在市区的本地人,两点一线周末就想睡觉,还真是不会特别去逛景区。 “你外婆跟你一样,特别喜欢小猫小狗的,我们就在那个灯柱下面见到那只猫了。”外公看着她,笑了笑:“就跟你今天的表现一样,见了就走不动了。” 陶媛媛心虚了:“您看见我了?” 外公呵呵一笑:“你一上车我就看见了。”陶媛媛红了脸,自以为躲得很好,谁知道从一开始就被发现了。 “然后我们就跟着那只猫走了,外婆怕她被人抱走了,这么漂亮的猫,被偷走了主人得多心疼。”外公看着陶媛媛,陶媛媛拼命点头,说的对啊。 “然后我们就跟着它,七拐八弯的,走到一个巷子里。”外公继续说,陶媛媛继续点头,这地儿她也去了。 “然后我们看到了一个店,门口挂着麻布帘子。”外公说。 第十七章 外公的秘密(下) “等一下!”陶媛媛抗议:“我怎么没有见到那个门口挂着帘子的店。” 老高慈祥的摸了摸她的头:“我希望你这一生都见不到那个挂着帘子的店。” 门口挤了两个人,也在聚精会神的听,高菲和老陶在隔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被吸引过来了,挤在门口,听一老一小对话。 “那是一个奇怪的地方,也是一个帮人解决问题的地方,我希望你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老高解释说。 陶媛媛疑惑又怀疑的喃喃自语:“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外公长叹了一声:“幸亏还有这样的地方。”他拿出那个盒子,小心翼翼的从里面取出来一个水晶管,里面有五彩的烟雾流动,每一个颜色都鲜艳分明,却交接的地方互有渗透和混合,却大致上还是保持了原来的颜色。 他看了看,说:“这一管,是你妈妈出生那天,外婆的记忆。”陶媛媛睁大了眼睛,吃惊的说:“老爷子,你该不会告诉我,这一箱子宝贝,是我外婆的记忆吧?” 老高点点头,隔空轻轻的抚摸过箱子上面,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害怕这些东西就像肥皂泡一样,一碰就破。 高菲伸长了脖子,看盒子里面的东西。 “这些,就是你外婆的一生啊。”老高鼻子有些酸,老伴儿留下的这些记忆,都是关于他的,然后是关于高菲的,最后,全是关于陶媛媛的。 那个冷冰冰的怪人,说要跟他做一个交易,他本来以为是危言耸听,没想到却是未卜先知。 “那天下午,我们跟着那只猫到了这个店里,里面有个可爱的女孩子,不嫌我们啰嗦,跟我们聊了一下午,听我们说了一下午的话,她听的开心,我们也说得尽兴。”老高的眼神里柔和的光芒,陶媛媛不觉有些惭愧,她从来没有想过两位老人家也是需要有人说说话的。 “然后我们就遇到了那个奇怪的人,他跟我握手,可是他的手上没有温度,让人难受。”老高眯着眼睛回想:“更让人难受的是他跟我说的话,他说:‘这位老婆婆看起来会忘记很多事情,那个时候,可以来找我,我能帮助你。’这是什么鬼话,你外婆好端端的怎么会忘记很多事情呢?” “于是我们就离开了。”老高喝了一口水:“可是你外婆就真的开始忘记事情了,她患上了老年痴呆,经常忘记事情,到后来她都不记得你了。” 陶媛媛点点头,上次她回来,外婆就是这样的状态。 “没办法,我就带着你外婆去找那个怪人,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但是既然他有办法,我怎么都要试一试。”老高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的店里装满了这样的水晶,里面五颜六色如同天上的繁星,不,是星云。”老高似乎在尽力回想当时的场景,可以想象他当时是何等的震惊。 “里面全是人的回忆?”陶媛媛问,老高点点头:“他说他叫筱筱,专门跟人类做交易,记忆的交易,他回收人类的记忆,再贩卖给人类心愿。” “等一下,人类?”陶媛媛很细心。 “是的,他的原话,人类。”老高接着说:“他说你外婆的症状会越来越严重,会严重到忘记所有的事情,然后如同动物一样的衰老死去。” “太可怕了。”老高把脸埋在手里,他无法想象自己相濡以沫半个多世纪的老伴儿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他,她那么要强,那么自尊的一个人:“我没有办法让她这么死去。” 老高的身影一下子显得十分可怜,他那么高大,他的肩上曾经撑起过高菲的一片天,门口高菲的眼泪就忍不住哗啦啦的流了下来,老陶轻轻的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高菲的眼泪打湿了老陶的胸口。 “那个怪人把你外婆带到更里间,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把外婆送出来,递给我一些管子,说里面装的都是外婆的记忆,她可以从里面选择想要过哪一天。” 陶媛媛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种操作,她真是服气得很。 “但是他也说,外婆的状况只会越来越坏,起初她能记得住好几天的记忆,再后来就只能一天一天的还给她,因为她用不了一天就会忘记掉了。”老高的声音有种无力感,和深深的悲哀,更多是的无法挽留的遗憾。 老陶和高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们还以为爸妈在玩什么老年人的新游戏比如抖音快手呢,她们想问不敢问好久了,每天配合着扮演不同的角色也是十分受考验,却原来是这样! “外公,那你用什么跟那怪人做的交易?”陶媛媛问。 “我死之后,他可以拿走我的全部记忆。”老高缓缓的说。 “这不公平!”陶媛媛跳了起来:“他既然已经拿走了外婆的记忆,只归还了一部分,为什么还要拿走你的?” “因为如果他不归还,你外婆也只会遗忘,到最后什么都不记得,他愿意还给我们,每一天,外婆都还能在有我们陪伴的过去生活,哪怕是她到离开的那一天,也不会谁都不认识。”老高的声音开始有些干涩沙哑了。 “毕竟我们接下来剩余的时间,比过去的时间少得多,每一天,我们都可以选择过去那些开心愉快美好的场景再经历一遍。”外公说完,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他喝了一大口水,有些被呛到,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神奇,好想亲眼见一见那个店。”陶媛媛说,外公的秘密清楚了,她却对那个店十分好奇。 老高没有告诉她,她对于那个店的记忆,也会在外婆离世之后渐渐遗忘,这是跟筱筱的交易之一,筱筱不想太多人知道他们的秘密,更何况,陶媛媛没有需要,哪怕她站在筱筱的店门口,她也只能看到一堵墙,没有办法找的到门口。 老高希望她永远都用不到这个店的帮助,老陶和高菲也希望她永远都不需要进到这个店里去。 邱小虫醒过来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她的爱人趴在她的病床上小憩,她艰难的说了一声:“渴,喝水。” 她的爱人瞬间醒了过来,见到她,大喜过望:“你醒过来了!”他一把握住邱小虫的手,涕泪交加,哭得像个泪人儿:“你终于醒了,我好怕你醒不过来。” 他把邱小虫的手放在自己双颊:“你看看我,你还认识我吗?” “陈一鸣,我要喝水。”邱小虫不耐烦的说。 这个男人怎么回事,都说了要喝水,怎么,不给吗?要钱吗?她愤怒的想。 陈一鸣却欢天喜地的去倒了一杯水来,用小勺子小口小口喂给她喝。 “我这是怎么了?”邱小虫问,她摸着脑袋:“头痛得很。” “说来你真是倒了大霉了,好好的开着车,高架桥塌了,压到了你的车,差点就没命了,医生都说你醒不过来了,可能要做一辈子植物人。” “好在你还是舍不得我,舍不得汤圆。”陈一鸣哭得像个孩子,一会儿欢天喜地,一会儿哭天抢地,不去演戏多浪费啊,邱小虫嘀咕着。 “汤圆儿呢?”邱小虫问,汤圆儿是她的儿子,幼儿园大班,正是皮死人的年纪,一天不见想念,相处超过六十分钟就开始想上手揍人的阶段。 “汤圆儿上学呢,一会儿放学了,阿姨带来看你。”陈一鸣胡乱抹了一把脸,笑着说,他今天大喜大悲的,心里十分不容易,他看了看表:“已经放学了,应该在路上了。” 然后他就在床边坐下来,握着邱小虫的手,痴痴呆呆的看着她,就好像怕她随时会消失不见一样。 邱小虫有些别扭,转过脸去:“你总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陈一鸣摸着她的脸,她的眉毛,她的唇:“我怕我一转脸,你就不见了,我怕我一离开,你就不记得我了。” 邱小虫不知道怎么回应爱人的深情,门开了,一个小胖子肉球一般滚了进来,滚进她的怀里,小猪一样乱拱。 陈一鸣一拍他屁股:“妈妈才醒过来,你不要这样折腾,她受不了的。” 汤圆儿兴奋的说:“太好了妈妈,你终于醒过来了,我就知道你能醒过来,我就知道,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才不信呢。” 阿姨在门口微笑的看着他们,邱小虫冲她点点头,问陈一鸣:“你换了一个阿姨。”陈一鸣点头:“这个阿姨会开车,还能接送汤圆,你知道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邱小虫心里又是暖,又是心疼,又是感激,这几个月,他真是太难了,她用双手包裹住陈一鸣的一只手:“老公,你辛苦了。” 陈一鸣红了眼眶,把她轻轻的揽在怀里,没过一会儿他们两人中间钻进来一个小肉球,委屈的说:“你们怎么回事,不要我的吗?” 夫妻两人破涕为笑,一起把小肉球抱在中间,门口的阿姨转过身去,擦掉了眼角留下来的泪。 第十八章 出院的日子 她以前没有见过邱小虫,每次来的时候都见她躺在床上沉睡,不能靠近,这一天,才接近了看见了她的容貌。 邱小虫眉清目秀,鼻子小巧圆润,嘴唇略有些薄薄的,耳垂也是细细小小的,“没有福相。”阿姨在内心中得出了结论,难怪会遇到这种倒霉的事情。 陈一鸣给邱小虫看了那天的事故,三台超重的火车首尾相接的开过天桥,桥面突然侧翻,压住了下面正常行驶的一台公交车和3台私家车。 “死了20个人。”陈一鸣抱着邱小虫,后怕不已:“还好你还在,还好你还活着。” “你留下我一个人,叫我怎么活。”陈一鸣从邱小虫出事到现在,都没有流过一滴泪,直到她醒来。 邱小虫看到那个桥面直直的砸下来,压扁了开在前面的几台车,她自开的私家车发动机也被压碎,侥幸逃得一条命来,公交车看起来像是人间炼狱,全车覆没,看的她的心怦怦跳,就好像又经历了一刻一般。 只是那一瞬间发生的记忆有一些混乱,她一回想就觉得头疼。陈一鸣连忙拿开手机:“以后不要看了,咱们能活下来,就是好事儿。” 醒来之后,恢复得就快了些,能吃能喝,身体渐渐的就强壮起来了,爱人的关心,儿子绕膝讨喜,邱小虫觉得活着可真好啊。 两周之后,邱小虫拎着行李,在陈一鸣的陪伴之下,牵着汤圆儿的手,乐颠颠的出院了。 邱小虫记得,再过一周,就是汤圆儿六周岁的生日了,过完年的九月,他就要进入小学了,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她还记得汤圆儿小小软软一小团,躺在她胳膊里面呱呱啼哭的皱皱巴巴的小模样,开奶的痛,被吮吸得破皮愈合再破皮的痛,涨奶的痛,都好像还是昨天。 小伙子却已经要真的变成小小社会人儿了。 夜里洗澡的时候,邱小虫看着平坦的小腹,时间和生产丝毫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还是宛如少女一般的紧致和娇嫩。 流水划过她的皮肤,她有些燥热,应该已经可以了吧,她有些羞涩的想,这也是她应该要做的事情吧? 她从浴缸伸出手来,浴缸旁边有一个杂物柜,里面放着许多不同味道的香氛,邱小虫选了十分魅惑的玫瑰撒进浴缸里,水很快变成娇艳的红色。 她的身上也带上了浓烈诱人的香味,她穿上浴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躺在病床上太久,人都变得又瘦又小,原本合身的浴袍变得又宽又大,十分不合身,需要重新买一件了,邱小虫想。 还有,原本喜欢的玫瑰香味,似乎也没有那么让她情绪激昂,反倒是薰衣草的香味更让她蠢蠢欲动,也许明天应该试一下紫色的味道。 她回到卧室,汤圆儿已经在她和陈一鸣中间睡熟了,邱小虫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就好像刚才的那些举动只是一个任务一般。 陈一鸣闻道她身上的香味,有一瞬间慌乱从他脸上闪过,不知道是不是没办法面对久病卧床的邱小虫,他竟然对这个事情也有一些犹豫和抵触。 邱小虫心里放松了许多,她也需要时间来找回彼此的感觉。 汤圆儿胖胖的身体转了个圈儿,把臭脚丫伸到了陈一鸣的面前,邱小虫钻进被子,握住汤圆儿的小胖手,跟陈一鸣互道了晚安,安心的入睡了。 夜里,邱小虫梦见了那一场灾难,兜头兜脑砸过来的路面,被砸碎的后视镜,以及镜中…… 她惊醒了,汤圆儿睡得正香,陈一鸣也惊醒了,见她梦魇,温柔的握住了她的手说:“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都在你身边。” 邱小虫握着陈一鸣的手,安心的睡了,这一次,她没有再做梦,也没有任何的梦魇,睡得十分安心。 一觉睡到天亮,直到阿姨在外面打扫卫生的动静吵醒了她,她看了看身旁,爱人和儿子都已经起床了,邱小虫穿着睡袍随眼惺忪的走出来,阿姨见到她,笑呵呵的说:“多睡会儿,长肉,你这次躺在病床上那么久,真是瘦了许多。” “他们呢?”邱小虫笑着说。 “先生送汤圆儿去上学了,我来这几个月,都是我去送汤圆儿,先生一早去看你,然后才去上班。”阿姨笑着说:“先生对你真是没得说。” 邱小虫有些羞涩,但是还是大方的回应:“他对我是很好,我都以为我醒不过来了。”吃好早餐,有些无所事事,给陈一鸣打了个电话,然后坐到沙发上看电视,都是些流量明星的肥皂剧,她不是很喜欢。 阿姨却笑着说:“听先生说你很喜欢看这些剧的,我也很喜欢呢。” 邱小虫勉强的笑了笑,没说话,一点智商都没有的剧,有什么好看的,爱来爱去,没劲儿,她想看看书,却想起家里其实没有什么书,唯一的电子书都用来压箱底了。 她找到积灰的电子书,里面躺着许多的网络,最前面一本,是一个叫做布偶猫本喵的末流小透明作者写的《青丘之南》,点开来,无聊的神神鬼鬼九尾狐,她记得她看到了结尾,还给作者留言认真评价讨论,结果被作者拉黑了。 真是有趣。 邱小虫想要再留言,告诉作者自己经历了什么,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小气的作者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她生气的想:“活该你的书没人看。” 醒来在家休养的第一天,就是这么的无聊的一天。邱小虫觉得自己似乎是一只猛虎刚从笼子里放出来,体内洪荒之力无处释放的感觉。 父母那边,陈一鸣一早就报了平安,他说怜惜父母年迈,不忍心他们四处操劳,没有留他们在临海照料,承诺一有起色就会告诉他们。 邱小虫跟父母视频,网络那头的老爹老娘都忍不住红了眼眶,但是还是好好的跟她絮叨,语重心长的跟她说陈一鸣是如何的爱护她待她好,让她无论如何照顾好小汤圆儿,过年了务必带他们回家见见。 红着眼眶点头,邱小虫心里沉甸甸的,阿姨见他们聊天聊得沉重,做事情都轻手轻脚的,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工作早就因为躺在病床上变成植物人就已经被动辞职了,朋友们也都忙自己的事情,邱小虫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但是这些烦恼在她午睡起来之后就全都没有了,因为汤圆儿回来了,那个胖成球状的小伙子在客厅的玩具堆中蹦来跳去,各种枪支汽车阵仗摆得如同世界大战,一个人就吵闹的像是一个世界。 邱小虫头疼不已,也没有时间给她东想西想了,小伙子一直缠着她,让她完全没有别的空间,她只好认真的跟汤圆儿玩这个看起来十分弱智的游戏,没想到还真的玩进去了,陈一鸣回来的时候,只见客厅如同战场,一大一小两个人脸上画着花花绿绿的迷彩,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枪支,面前对着成堆的骑车坦克。 大呼小叫,玩得不亦乐乎,见到陈一鸣进来,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邱小虫顿时觉得十分羞耻!更没有想到的是陈一鸣外套一扔,扎进玩具堆里,跟他们一起玩了起来。 邱小虫心里怎么会不清楚,陈一鸣不过是怕她觉得尴尬,想办法替她缓解而已,但是三个人玩成一团,明显没有人还会在意是否尴尬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夜里,小汤圆儿很早就睡了,邱小虫也简单的洗洗就上了床,她照例抱着小汤圆儿的小肉手,进入了梦乡,梦魇依旧,但是镜子中的人一样的看不清楚。 陈一鸣温暖的手包裹住了她的手,她就睡得十分踏实。 早晨,陈一鸣叫醒小汤圆儿,父子两人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到外面洗浴间去洗漱,免得吵醒了邱小虫,可是她昨天睡了一天,今天是怎么都睡不着了,但是她还是闭着眼睛,成全了父子俩的好意。 无所事事的就只好找些事情来做,比如把衣服换季的衣服收起来,放到真空袋里,放到不常用的柜子里,这是每个家庭主妇每个季节交替都会做的事情。 她记得她有段时间很喜欢穿裙子,真是不知道那时候到底是有多胖,那些衣服穿在身上,都像是枕头套子一样,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脚踝。 邱小虫拿出来一个袋子,把穿不下的衣服都收了起来,柜子里的香囊味道,她也不喜欢,玫瑰味道的防蛀球拿了出来,剩下的衣服都让阿姨拿出散味儿。 柜子里清了个彻底,柜门打开散味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场病完,整个人喜欢的味道都变了。陈一鸣中午来了电话,问她在做什么,她甜腻的说在收拾衣服,这个味道不太喜欢了,换个香囊熏衣服。 陈一鸣在电话那头静了三秒钟,然后宠溺的说:“好,换你现在喜欢的味道,衣服穿不下,重新买就好了。” 邱小虫点点头,也不管那边看不看得到,她说:“我得快点弄完,一会儿我还想去接汤圆儿呢。” 第十九章 似曾相识的女人 陈一鸣关心的说:“你刚刚出院,就让阿姨去吧,先把身体养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邱小虫笑着是回答:“哪里就有那么娇弱了,躺床上那么久,现在一拳能打死一头猛虎,一脚能踢死南海蛟龙。” 陈一鸣笑了,这是他以前住院后对邱小虫说过的豪言壮语。 陈一鸣在临海市经营着一家物流公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养活妻儿,生活无忧还是十分容易的。 所以他也不想让邱小虫再去找工作,失而复得的惊喜,让他只想好好的把邱小虫养在家里,千万别再出点什么事儿了,以前是他的错,没有好好陪伴,但以后,不会了,他找了一个咨询公司,想要把自己的企业转手,自己好好在家陪伴邱小虫和孩子。 邱小虫却是闲不住的,那几个月已经把她这些年的懒惰都躺没了,能跑能跳能走路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于是她还是坚持去接了小汤圆儿。 小汤圆儿已经大班了,再过几个月就要跨入小学生的队伍了,她还想多看看他无忧无虑的样子,毕竟太多人在网上渲染了成为小学生有多么恐怖,亲子关系,孩子自己的压力,林林总总,总之让人感觉一入小学深似海,从此自由是路人。 小班的宝贝们先放了羊,一群小毛头争先恐后的跑出来,扑到各自家人怀里,爷爷奶奶妈妈们连忙各种水果点心伺候,人群中一个妈妈抱着女儿站起来,跟邱小虫不期而遇。 两个人都楞了一下,邱小虫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好像认识这个人,但是不太想的起来了。 而对方却是明明认识她,却好像不太想跟她打招呼,甚至有点躲着她,邱小虫不经意间看到了她脖子上紫黑的伤痕,不由得心里一动,想要上去叫住她,她却抱着孩子快速离去,看起来并不想理会自己。 大班的孩子们出来了,汤圆儿远远的看到邱小虫,高兴的跑了出来,高声叫着:“妈妈妈妈!”邱小虫费力的抱起他,用力的亲了他一口,前面那个妈妈远远的回头,看到邱小虫抱着汤圆儿,汤圆儿妈妈妈妈的叫个不停,露出了十分迷惑的神情。 邱小虫这会儿可顾不上她了,牵着汤圆儿的手就离开了幼儿园,陈一鸣担心她,还是让阿姨跟着来当司机了。 两个妈妈一前一后,上了车,往相反的方向开去。 最近,陈一鸣推掉了晚上所有的应酬,赶回来陪母子二人吃晚餐,边吃边聊,其乐融融,邱小虫说起这个妈妈来,说感觉好像是认识,但是却记不太清了。 阿姨端上来汤,听邱小虫形容那妈妈长相,她接了句话说:“那妈妈我见过好几次,每次都身上带着青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说她们家开那样的豪车,轮不到她做什么,怎么身上总带伤。” 陈一鸣却对这事儿十分紧张,似乎不太想让邱小虫靠近那个妈妈:“总之她们家怪怪的,你就离远一点吧。” 邱小虫想了想,深表同意,那个妈妈的表情,确实怪怪的,让人浑身不自在。 邱小虫给汤圆儿盛了一碗汤,里面特意舀了两块带着脆骨的排骨:“你最喜欢嚼的,快吃吧。”陈一鸣看着他们俩,满眼怜爱,还有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明天周末,我们去逛商场吧。”陈一鸣提议:“上次你说衣服都肥大了,我们去给你买衣服。”他对着汤圆儿说:“给妈妈去买衣服,好不好?” 汤圆儿赶快放下勺子双手赞成,嘴巴里还包着两块没有嚼碎咽下去的脆骨,小嘴巴上还挂着汤,十分滑稽可爱,邱小虫点点头:“那我可要买很多才行,汤圆儿负责拎,爸爸负责付钱。” 父子俩赶快立正领旨谢恩。 夜里,汤圆儿早早的就睡着了,他们现在大班的孩子已经不睡午觉,闹腾了一天也是十分疲惫,早就抵御不住上下眼皮打架了,洗完澡爬上床,听了个故事还没听完,就已经呼呼入睡了。 邱小虫也困得不行,带这小皮孩子是在太费力了,她刚沾枕头没一会儿就也睡着了,陈一鸣洗好澡走出来,看到邱小虫的模样,心里一股暖流,他走过去,给邱小虫拉了拉被子盖盖好,却看到邱小虫的眼皮跳动得十分剧烈。 又是那个梦魇,陈一鸣十分清楚,她每天晚上都要重复的经历那一个事故,他也问过,到底要持续多久,可是并没有准确的答案。 陈一鸣想了想,躺到邱小虫旁边,伸出手抱住了她。邱小虫感受到他的怀抱,十分自然的转了身来,抱住了他的脖子,陈一鸣只觉得腹部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这样,很好,不用着急,他们还有余生,劫后的余生。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房间,邱小虫不喜欢全遮光的窗帘,她喜欢被阳光唤醒的感觉,不过被阳光唤醒的,并不是她,而是汤圆儿,然后汤圆儿唤醒了他们。 邱小虫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陈一鸣搂在怀里,被儿子不怀好意的看着,顿时双颊绯红,她捶打着陈一鸣的胸膛:“醒醒。” 陈一鸣睁开眼睛,看着碍事的汤圆儿,一把把他的头按到枕头里,邱小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他该自己睡了。” 陈一鸣笑着应:“可不是嘛,晚上就让他自己睡。” 邱小虫突然反应过来,脸上滚烫滚烫,红的像天边的晚霞,她原本是想说被汤圆儿看到他们这么亲密,不太有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 可是陈一鸣想的明显要更进一步,邱小虫心里又是忐忑又是紧张,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还是羞得抬不起头。 陈一鸣并没有趁机取笑她或是菲薄一下,他把汤圆儿抓了出去,带回汤圆儿自己的小屋换衣服去了。 今天是周六,原本陈一鸣应该是要去公司的,作为亲力亲为的中小型企业主,他基本上没有休息的时间,在公司成功转手之前,他必须要让公司最大化的获利,这才能打动买家。 这样,才能获得更大的谈判筹码。不过看起来,给邱小虫添置衣物,比这个谈判筹码更加的重要。 当然了,这些事情,他不会告诉邱小虫,所有的压力,从今往后,都由他来顶。 最近幼儿园里发烧的孩子很多,外面流感肆虐,虽然汤圆儿已经打过了疫苗,邱小虫还是很坚持的让汤圆儿带上了口罩,按照以往,这孩子还没出门就给拽掉了,可是自打她从医院醒来,汤圆儿就好像是突然长大懂事了,乖乖的带着口罩,动都没有动。 邱小虫十分感动,她没有想到那个调皮捣蛋的小霸王怎么突然之间就突然成熟了,鼻子一下子就酸了,陈一鸣体贴的擦掉了她眼角涌出来的泪水,细心的给她也带上了口罩:“你身体也不好,也得小心。” 邱小虫内心一股暖流,由不得她不感动,容不得她不动心。 她们一家三口来到商场,这是临海市最高大上的商场,里面的品牌也都不是那种走平民风性价比的牌子,看得出来陈一鸣这是要好好补偿一下邱小虫在病床上浪费掉的时光。 邱小虫到了门口就十分拒绝,废话,陈一鸣的钱也是她的钱,她可以花在汤圆儿身上给他买昂贵陈的钢琴,买价格不菲的帅气的衣服和温暖的鞋子,给陈一鸣买质感一流和设计感十足的的品牌男装,可是给她自己买,她却十分抗拒了。 “去金鹰就好了,我不需要逛新光天地的。”邱小虫弱弱的说。 陈一鸣把车停好,打开后排车门,车有儿童锁,母子两个没法自己开门,他抱了抱邱小虫:“对自己别太差,爱好了自己才能爱别人呢。” 邱小虫含笑,夫妻俩一人一只手牵着汤圆儿来到新光天地,即便是陈一鸣这么说了,邱小虫还是舍不得对自己下狠手,反倒是陈一鸣和小汤圆儿,左一件右一件让她试来试去,把她当成了店里的模特一样。 邱小虫无法拒绝他们的好意,便选其中相对便宜的随便买了几件,陈一鸣哪里肯依,挑了新款各买了几件。 大包小包拎出来,遇见了陈一鸣的客户。 圈子其实非常小,陈一鸣之前不认识文森,但是他放出去意愿想要卖掉自己的公司,文森通过咨询公司沈畅,得知了这个消息,也电话里接触了几次,在沈畅的斡旋下,有了一面之缘。 “文先生!”陈一鸣见到这位潜在买家,职业微笑。 邱小虫对文森没什么兴趣,但是文森后面那个女人,衣领竖的高高的,在大夏天十分诡异,她一只手抱着女儿,一只手拎着妈咪包。 文森空着手走在前面。 邱小虫没有傻到去问她是不是认识自己,对方摆明了不想理自己的。 “陈先生,这位是夫人跟公子了吧?”文森彬彬有礼,待人和气温柔。 邱小虫点点头,牵着小汤圆儿站在陈一鸣身旁。 第二十一章 姐妹重逢 陈一鸣对文森后面的女人和孩子笑了笑,寒暄:“这是夫人和令嫒吧?好漂亮的孩子,您真有福气。” 文森客气一番,也把小汤圆儿花式称赞了一遍。 商业互夸完成之后,两个人也没有过多交谈,聊了几句公司的事情就分开了。邱小虫等到文森走远了,才拉着陈一鸣的衣袖小小声说:“那个女人,就是汤圆儿学校里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妈妈。” 陈一鸣看着大夏天穿着长袖高领的奇怪女人,心里忐忑不安。 而那个女人走出去很远之后,才远远回头看了看邱小虫,她也小小声的问文森:“那个女人,是这孩子亲妈还是后妈?” 文森温柔的笑了笑:“不要管别人的事情,好吗?”那女人突然愣住,有些愣住,然后抱着孩子拎着包,跟了上去,不敢再多问,这么些年,文森的喜怒哀乐主宰了她。 商场另一端的邱小虫看着文森和家人,心里也怪怪的,想着总要找个机会,来问问她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其实如果陈一鸣叫出对方的名字,大约邱小虫是会有些回忆的,可是,也好在可是没有。 然而她身旁的陈一鸣想的,却是如何能让她们减少见面的机会,他得再去找一下那个人,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遇见那只猫。 逛了一上午,在商场吃过午餐,小汤圆儿毕竟是孩子,闹着要去游乐场,邱小虫虽然体力不支,还是带着孩子去了,周末一天的运动量,足足可抵平时一周。 晚上小汤圆儿早早的就睡了,陈一鸣把他放到了自己的房间,阿姨见了,心照不宣,早早的进房不出来,主卧里的陈一鸣和邱小虫终于在出院两个星期之后进行不不可描述的活动。 邱小虫疼得撕心裂肺,总以为是躺病床太久的缘故,而陈一鸣则是紧紧的抱住了她,十分心疼,然后连忙放了水给邱小虫洗澡。 熄了灯,邱小虫躺在陈一鸣的臂弯里,第一次没有梦见那场梦魇,她安心的睡了一夜,早上醒来,没有见到陈一鸣,小汤圆儿在外面搭乐高,车子枪支摆了一屋子,阿姨正在忙出忙进收拾卫生。 “你起来啦,陈先生去给你们买菜了,今天他说要做海鲜给你们吃呢。”阿姨微笑着说。 邱小虫想到昨天晚上的荒唐,脸上显露出羞涩的神情,阿姨体贴的当做没看见。小汤圆儿见到邱小虫起来,嘟起嘴巴,生气的说:“你们昨天为什么把我扔到小房间啊?” 阿姨笑了:“因为小汤圆儿长成大汤圆儿了呀,可以自己睡了,真是太厉害了,是个小男子汉了呢。”汤圆儿听了这话,十分自豪的挺起胸膛:“那可不,我是要保护妈妈的男子汉,爸爸说了他不在的时候,保护妈妈就是我的职责!” 邱小虫笑着捏了他的鼻子一下:“那妈妈可就拜托你啦。” 汤圆儿头昂得更高了,邱小虫心里暖暖的,这孩子,真是一下子就懂事了。 她哪里知道她躺在ICU生死未卜的时候,汤圆儿在手术室外面大哭着要妈妈的样子,小小的他对于妈妈的失而复得,不敢造次,万一把妈妈气没了,他可麻烦大了。 所以小汤圆儿确实,长成大汤圆儿了。 中午的时候,陈一鸣回来了,带回来一大箱海鲜,超级大的帝王蟹,澳龙,鲍鱼,林林总总,愁得阿姨没法,只好来问:“这,先烧哪个啊?” 陈一鸣一卷袖子:“全都烧,我来。”都是邱小虫爱吃的,排名不分先后。 就是麻烦了一点,所以中午大家随便对付了一顿,陈一鸣就一直在厨房忙活晚餐了。 阿姨开始收拾地板上的玩具,邱小虫也带着小汤圆儿一起动手,阿姨小小声说:“先生真是个好男人呀,我做了这么多家的主人家了,从里没有遇到这么好的男人呢,你真是好福气。” 邱小虫含笑不语,是不是好福气,她自然心里是知道的。 小汤圆儿把家里的玩具玩遍了,就拖着邱小虫出去骑车,陈一鸣不放心,让阿姨跟着去,免得把邱小虫累着了,毕竟这位小男子汉跑起来,风风火火的,追不上。 陈一鸣从厨房的窗户看着在小区里疯跑的小汤圆儿,在后面追不上的邱小虫和阿姨,心里五味杂陈,但是还是十分感恩。 这样的日子,还是十分不错的,陈一鸣现在只想尽快结束手里的公司,到别的地方去生活,也许,回到邱小虫的老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夜里大家围着一桌子丰盛的海鲜,垂涎欲滴,邱小虫拍了照片发到朋友圈,引来一顿口水。但是谁也没想到开开心心吃完晚饭之后,陈一鸣连夜把邱小虫送到了医院挂急诊。 “自己海鲜过敏不知道吗?还吃那么多?”医生责备,这种病人,纯属给他们急诊添乱,自己但凡小心一点,也不至于过敏成这样。 邱小虫整个人浮肿了一大圈,这下可好,刚买的新衣服又穿不下了。 陈一鸣陪着她在医院挂水,又是心疼,又是自责。邱小虫倒是笑着说:“你也别自责了,我自己倒是忘记了会过敏,只记得海鲜好吃了。”她自嘲,勉强又努力的安慰陈一鸣。 这虽然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插曲,却是给陈一鸣又结结实实的提了个醒。 那天在商场碰到之后,文森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对陈一鸣公司的收购,沈畅也十分为难,对陈一鸣说:“你的公司说大不大,说下不小,有能力收购的选择实在是不多,文森不买了,也是资金上周转跟不上,你也别着急,我也问问看别的机会。” 陈一鸣沉思了一会儿,说:“如果实在不行,那我就结束公司吧。”沈畅咋舌,这公司,每年的收益十分不错,总不是普通人能说结束就舍得结束的。 除非是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但是公司的运营上,没有任何的问题,那么只能是陈一鸣自己的原因了。 沈畅开玩笑:“实在不行,我去给你当职业经理人。” 陈一鸣认真的想了想,点点头:“这个办法好,我分你股份。”沈畅心里砰砰乱跳,咨询公司的活儿再好,也是打工,陈一鸣竟然是真的考虑邀请他合伙。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沈畅知道自己的斤两,这个天上跳下来的馅儿饼不敢随便啃,他拿不准到底怎么回事,不敢随便应承,更不敢让公司知道这事儿,职场上,中高层最怕的,就是有贰心。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小汤圆儿马上就要从幼儿园毕业了,六月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毕业那天,那个奇怪的妈妈终于叫住了邱小虫。 “小虫,你最近好吗?”她的嘴边有一块青紫,邱小虫看着她,狐疑。 “你不记得我了?”她苦笑:“我是邹安安啊。” “你是我们寝室的邹安安?”邱小虫记得这个名字,可是面前这张脸,她不敢认,也认不出来。 邱小虫记忆中的邹安安,跟眼前这张脸,实在对应不起来,不光气质对不上,长相也完全不一样。 “我削了颊骨,垫了鼻子,开了眼角和双眼皮。”邹安安诚实的说。这么说的话,邱小虫努力回想,的的确确不是原来那个小家碧玉的女孩子的样子。 安安的衣服一看就要很多钱,邱小虫看这材质和质地就知道价格不菲,安安,记忆中工作普通,收入普通,后来跟自己理念不合分道扬镳,然后……她想不起来了,再然后的这一段记忆有些模糊,真是有些空白。 邱小虫越想越头疼,索性懒得去想了。 安安嘲讽的说:“当年你劝我要安身立命靠自己,劝我要好好工作,经济独立了精神才能独立。”邱小虫点点头,当年她们起了争执,从此不再往来,是因为在这个问题上,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一时之间互相生了嫌隙,这么多年室友加好友,就此断了往来。 邱小虫没说话,她坚持她的观念。 可是安安的嘲讽意味更深了:“我倒是没想到,你一边找了个高富帅大老板偷偷生了个儿子我都不知道,一面还能这么贞洁独立的劝我努力工作。” 邱小虫的头开始有些痛,安安这么说,她顺着去想,小汤圆的确出生在跟安安断开联系之前,这几年的记忆有些重叠,有些扭曲,她越想越头痛。 安安见她神情不对,稍稍缓和了一下,接着说:“但不得不说你是对的,不管你做了什么,你这个说法,都是没错的。” 邹安安指了指嘴角的青紫,拉下拉链,脖子上到胸前,全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於痕,她撩起袖子,更是满胳膊都是伤疤。 “文森他,他打你?”邱小虫回忆了一下以前安安跟他说过的未婚夫的名字,虽然没有见过人,但是名字依稀还记得。 “一切都是我自找的。”邹安安自嘲的笑了笑:“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还要选择跟他结婚,我活该。” 邱小虫心疼极了,这么多年姐妹,虽然最后观念不合大家各有选择,但是安安被打成这样,她如何不心疼? 第二十一章 家暴,报警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有没有报警?”邱小虫问,遇到这种事情,报警才是正确的选择,在她的观念里。 邹安安摇摇头。 “为什么?”邱小虫不可置信的问,邹安安身上的伤痕,新伤旧伤,虽然不致命,也不至于去医院,但是明明白白这是经年累月挨打的样子。 “我报了警,然后呢?”邹安安抬起头,她的五官精美,感谢主刀医生:“孩子怎么办?” “他打你,孩子看见了吗?”邱小虫追问。 邹安安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想要遮掩却来不及了。 “你们这样,孩子怎么办?”邱小虫也问同样的话。 “他不会把孩子给我的,他说就算我报警,离婚,就算闹上了法庭,我这么多年,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全都靠他养着,法官也不会把孩子给我的。”邹安安说。 “可是法官也不会把孩子给一个会家暴的人。”邱小虫生气的说,怜其不幸,哀其不争,怒其不为。 “我该怎么办?”邹安安的眼泪涌了出来,她对文森有深深的恐惧,她想逃离,可是她更怕逃离。 “你想怎么办?”邱小虫问,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反应过来,当年她们的争执,她全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她没有体谅过邹安安。 她们毕业之后,虽然专业一样,虽然同为一个寝室,但是邱小虫因为泼辣大胆性格外向,做事也十分有交代和担当,对上司不卑不亢,所以工作上的发展,比邹安安好很多,她们那一场咖啡店里的对话时,邹安安的收入不到邱小虫的三分之一。 所以当年,邱小虫理直气壮的对邹安安喊,离开文森,或者至少不要放弃自己。 她却从来没有想过,个性温柔内向,害怕社交,不愿意跟人发生争执,收入甚至没有办法很好养活自己的邹安安,该怎么在跟一个高富帅的交往中,“不要放弃自己”! 现在她懂得了邹安安当时的想法,虽然还是不赞成她的选择,但是她学会了理解。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邹安安哭得很伤心。 “对不起,那天之后,我就把你拉黑了,这么些年,我都不敢找你说话。”邹安安流着泪,却挤出一丝嘲笑:“我不找你,是因为你说的都对,我不想你对我说那句‘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我离开的时候,遇上了十分严重的事故,高架桥侧翻,变成了植物人,在床上躺到现在。”邱小虫简明扼要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下。 邹安安捂住了嘴,她从来没有想过邱小虫不是突然话痨转性子,不发朋友圈了,也从来没想过邱小虫并不是因为跟她生气就不再主动联系她了,不然就算拉黑了,两人通过其他途径,比如QQ群,总还是能说话的。 “怎么会这样?”邹安安问,但是她转念一想:“原来是这样!”她回想起那天下午,她和文森在厨房烧菜,电视机在客厅播着突发的新闻,高架桥侧翻这种大事故,反反复复从多角度讨论了两周,才逐渐从人们的视野中消退。 但是在哪一场事故中死去的人,失去了亲人的家属,因为这场事故失去了身体一部分的人,甚至是因此躺在病床上变成了植物人的邱小虫,都没有办法遗忘,也没有办法原谅。 邱小虫会想到这一段的时候,记忆十分混乱和碎片,她不敢去想。 邹安安看她难过,也不敢去提,她安慰邱小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孩子听话,先生体贴,婚姻幸福,也算是大幸了。” 邱小虫点点头,十分知足。 邹安安没有再说下去,这个事情她需要消化一下,她总觉得还是哪里有问题。 “那你准备怎么办?”邱小虫还是多问了一句邹安安的打算,这样的日子,还要继续吗? 邹安安苦笑着摇摇头,擦掉眼泪,她要赶回去给文森准备晚餐,如果赶不上他会生气的。小汤圆儿带着安安的女儿在一旁玩,等着妈妈们说完话。 “可可,我们走了。”邹安安叫上女儿,跟邱小虫告别,上了车离开了。 阿姨从车上下来,接过邱小虫手里的书包,把小汤圆儿带上了车。邱小虫从另外一边落座,小汤圆儿在安全座椅里面,看到邱小虫神情不霁,有些担心,他如今可是负责保护妈妈的小男子汉,妈妈不开心了,他有责任要处理的。 “妈妈,你怎么了?”小汤圆儿小心翼翼的问。 “没事,刚遇到妈妈同学了,聊了几句。”邱小虫有些恍惚,总是觉得那里对不上。 陈一鸣晚上回来,小汤圆儿就赶快把妈妈遇到同学,聊了几句之后就不开心了的事情告诉了爸爸。 陈一鸣洗了手,在邱小虫身旁坐了下来,一家人开始吃晚餐。 见邱小虫确实状态不太好,陈一鸣小心翼翼的问了见到同学聊了什么。 邱小虫就把邹安安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陈一鸣心里大惊,脸上却不显露声色,倒是十分关切邹安安的遭遇。 “那个文森是沈畅介绍的,你也知道沈畅,咨询公司那个。”陈一鸣说:“没想到他在家里是这样的人,事业倒是做得非常好,一直到现在,也是收购我们公司最有可能的客户。” “为什么要收购公司?”邱小虫却从陈一鸣不经意的话中找到了重点。 “我想了想,爸爸妈妈年纪大了,我们总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陈一鸣放下碗筷,郑重其事的说:“我们把公司结束了,回家去。” 邱小虫说不好哪里不对,因为这个决定到处都不对,甚至,就没有一处是对的。 “我们可以把爸妈接过来,公司运营得不错,怎么说转就转了?”邱小虫不明白:“而且,回家去,爷爷奶奶跟外公外婆都不在一起,怎么回家去?” 陈一鸣笑着说:“你也知道的,爷爷奶奶在国外,回家,当然是回你家去。” 邱小虫语塞,她还没有考虑过爸爸妈妈的养老问题,可是陈一鸣却已经在行动了,而且这个行动的代价十分大,大到她没有办法同意和承受。 “我去跟爸妈说,把他们接过来吧。”邱小虫提议,她觉得陈一鸣这个决定有些突然,她没有办法同意,她并不觉得此时此刻,在当下,他们有这个必要。 虽然她不赞成,但是不由得她不感动,看来这一次的劫后余生,真的让陈一鸣很珍惜。 陈一鸣很担心,但是好在那是小汤圆儿最后一天的幼儿园生活,除非邹安安找上门,不然她们应该不会遇见了,希望如此。 邱小虫自从遇见了邹安安,有一段记忆就怎么都别扭,怎么都不对,但是她想不出来,一碰到那个点就莫名头疼难耐。 夜里,许久没有的梦魇又来了,从来都是一个场景,震耳欲聋的倒塌声,掉落下来的车顶,私家车的车顶和公交车的车顶重叠,交织在一起,四处乱飞的公交车部件,私家车的观后镜碎片,镜中的那个人,不是她自己。 邱小虫尖叫着醒来,那不是她自己,她喘不上来气,那不是她自己! 陈一鸣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邱小虫在他怀里颤抖不已,瘦小的身躯如同被狂风肆虐过的蒲公英,找不见一丝生机。 “陈一鸣,我是谁?”邱小虫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小声又胆怯的问。 “邱晓程,你是我的爱人,小汤圆儿的母亲,陈一鸣的妻子。”陈一鸣点亮夜灯,抓着她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睛,他没有叫她的昵称。 邱小虫点点头,乖巧的躺下,窝在陈一鸣怀里,记忆一片混乱,关于那场事故,记忆一片混乱,但是陈一鸣的怀抱是温暖的,安全的,安心的。 这一次,她不要再见邹安安了,所有的怀疑和开端,都是从邹安安开始的,她鸵鸟的不想面对。 暑假,陈一鸣带着邱小虫和小汤圆儿去了邱小虫的家乡,邱小虫的父母见到她的时候,眼泪止不住的流。“我们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邱小虫的母亲抱着她,不肯松手。 小汤圆儿乖巧的走上前,超级大声的喊外公外婆,邱小虫的父母开心得合不拢嘴,一人一个大红包给小汤圆儿手里塞得满满的。 陈一鸣也温文尔雅的打了招呼,邱小虫不知道是自己过于敏感还是多疑,总觉得父母跟陈一鸣之间有什么事瞒着她,但是父母对小汤圆儿却是掩饰不住的爱,这让她又觉得自己真的是因为被邹安安一席话,说得疑神疑鬼的。 好在到了父母家后,那个噩梦再也没有发过,邱小虫不愿也不敢去回想那个梦,和梦里的那些破碎的玻璃里面的那张不认识的脸。 父母对陈一鸣非常好,好到让邱小虫嫉妒,但是父母理由也很充分和正当,就冲着她变成植物人,陈一鸣亲力亲为,全都自己照顾,直到把自己唤醒,她觉得似乎爹娘把人家当恩人,好像也不过分。 第二十二章 突如其来的真相 陈一鸣坚定了自己的决定,他一定要离开临海,只有离开了临海,他才能保住他费尽心力找回来的家。 邱小虫回了一趟家之后,也觉得陈一鸣的决定也许是对的,回到父母亲的身边,也许才是最合适的地方,只是陈一鸣要付出的代价真的让她也很舍不得,从世俗的眼光来看的话。 小汤圆儿喜欢外公外婆,他们陪他做游戏,看绘本,讲故事,总之他们可好了,汤圆儿说。 邹安安想要找邱小虫,但是她发现她微信早就拉黑删除已经找不回来,手机拨过去也是欠费停机,邱小虫八成已经换了号,她在班级的QQ群留言,邱小虫也没有回复。 除了幼儿园接孩子碰得见,她对现在邱小虫的生活还真是一无所知,她跟幼儿园老师打听到汤圆儿家的地址,去了几次,也没见到。 陈一鸣的监控软件推送了几次有人来访,看到监控拍下来的照片,他心里十分愤怒,又存了侥幸,好在他们走的快,等暑假结束,索性把他们留在东洲好了,自己回去处理公司的事情,虽然短时间见不到,但总是比没有了强。 只是,陈一鸣没有想到,邹安安跟邱小虫不但是大学同学、室友,更是一个城市出生的人。这就是筱筱说过的,不能强求,冥冥之中自有主宰。 邹安安也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想要找邱小虫了,到底是因为文森又一次打了她,她想找邱小虫诉苦,还是她察觉邱小虫的记忆有些问题想要澄清,又还是邱小虫如今生活得这么幸福,她想要去戳破真相。 她不敢去体察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不满面对那样的自己。 但是一切只要开了头,不管你是不是愿意停下来,都会被事情的发展推着往前走。 邱小虫虽然自己不去想不去理会,但是那么漫天飞舞的破碎玻璃中那个女人的脸,在她的睡梦中,越来越清晰了。 小汤圆儿是狮子座的,七月末尾,全家一起给小汤圆儿庆生。 外公做了一桌好菜,外婆煮了好吃的面,邱小虫给他定了蜘蛛侠蛋糕,陈一鸣从临海赶回来,带来一盒变形金刚组合。 邱小虫发现,父亲做的一桌子菜,没有一个海鲜,不由得想起陈一鸣给她做的海鲜宴,而记忆中跟陈一鸣带着小汤圆儿下到南边的海边玩耍,吃海鲜愉快的回忆,怎么看都不对劲。 她的手机在那场事故中已经坏得彻底,照片已经找不回来了,这让她特别遗憾,于是她让陈一鸣回来的时候把照片带上,她想给外公外婆看一看小汤圆儿小时候的照片。 带倒是带来了,作为掌镜的那位,她的镜头里面,百分之八十,都是小汤圆儿的照片,从他呱呱坠地,到他能翻身能爬,到他迈出了人生第一步,全都是他,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全是陈一鸣带着孩子玩耍的照片。 邱小虫不满的说:“怎么都没有我。” 陈一鸣也笑着说:“因为都是你拍的啊。” 外公外婆倒是笑得合不拢嘴,好多照片他们都没见过,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是把小汤圆儿的这几年,重新参与了一遍。 邱小虫见到父母那么开心,也就安心了。 陈一鸣来之前,又去见了次海滨广场,他见到了邹安安,远远的,邹安安在海滨广场四处找,一圈一圈的,陈一鸣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十分清楚邹安安在找什么。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只布偶猫就在广场的灯柱下面,邹安安却看不见,她绕着广场走了好几圈,好几次经过那只猫的身边,可是她看不见。 陈一鸣见到那只猫看向自己的方向,对自己笑了笑,他心里一凛,摇摇头,他不想让邹安安看见他。 陈一鸣也不理解邹安安的执着,明明她自己的生活一团糟,但是为什么她不先解决自己的问题呢? 而邹安安又是怎么会知道海滨广场有什么的呢? 等到邹安安悻悻离去,他才跟上那只猫去了到店里,问起邹安安的事情,颜如玉脸上毫无同情,只是有些怒其不争的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什么后果她都只能自己承担,而且她也并不是毫无出路,她不愿意走出来,那是她的事情。” 陈一鸣才知道邹安安跟颜如玉他们有过别的缘分。 筱筱听了陈一鸣的担忧,想了想说:“这没有别的办法,你不如从别的方面和角度想一想如何挽回吧。” 陈一鸣双眼通红:“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筱筱摇摇头。 颜如玉把他送了出来,一个十来岁样子的小女孩,愤怒的跟着阿布身后,也不知是谁得罪了她。走到了门口,颜如玉说:“其实他心肠还是很软的,虽然看着冷清。” 陈一鸣想说什么,还是摇摇头:“我知道,他已经帮了我太多了,我也不能再提过多的要求,这件事情,总归还是我自己要去处理的。” 陈一鸣在筱筱这里的时候,邱小虫在家里翻到了一张照片,那是她的书桌上一本她最喜欢的里夹着的。 照片里,邹安安和她,在临海海滨广场的海边上笑得灿烂,老式的照片,上面还有日期,她扫了一眼,就愣在原地了。 那是小汤圆儿出生的当月,她如何可能在临产的时候,青春靓丽的跟邹安安在海边游玩?她的身形,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把小汤圆塞进去的,她清楚的记得小汤圆儿出生之前,她手脚浮肿,完全连鞋子都穿不上。 无论是陈一鸣如何防备,无论邹安安如何想揭开真相,邱小虫以谁都没想到的方式发现了自己记忆中的冲突。 毕竟谁也不能一面做少女,一面生孩子。 如果跟邹安安在一起青春洋溢的才是自己,那么跟陈一鸣生儿育女的又是谁?自己脑中那些记忆,那些美好的回忆,那些生产的痛,哺乳的痛,养育的不易,都是什么? 邱小虫的头很疼,这些纷杂的记忆扰乱了她的脑子,好在小汤圆儿跟外公外婆去楼下游乐园去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谁发现她的异常。 邱小虫心里烦乱,坐立不安,她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要回临海市去,请他们带小汤圆儿两天,就离开了。 陈一鸣第一时间接到了外婆打来的电话,默然半分钟之后,他说:“您放心,我会处理好,也感谢您和父亲的理解和支持。” 外婆也劝慰他:“应该是我们感谢你才对,不用太强求,她是个好孩子,你好好说,她能理解。”陈一鸣挂了电话,久久无语。 邱小虫到了临海市的家里,四处翻找,她要找结婚证,结婚照,任何有她和陈一鸣记忆的留存。她记得他们跟风去了海边,拍了一组十分恶俗的影楼风婚纱,效果十分城乡结合,还跟影楼掰扯许久,后来老板送了他们一组古风照,这才了了。 但是家里没有任何的结婚证结婚照,甚至任何合影,任何能留存的影像家里都没有。 邱小虫不想打电话给陈一鸣,既然他不让自己见到,自然有他的原因,邱小虫想了想,出了门,到了他们拍照的影楼。 门口有许多样片,就好像是作为报复,那组十分恶俗的海边风被作为样片放在了门口,邱小虫站在门口许久,她无法面对,却不得不面对。 连门都不用进,就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稍显青涩的陈一鸣,身旁的,是另外一个女人,这照片,邱小虫记得的,是她和陈一鸣去拍的,但是相片里面,却是另外一个人,是那个漫天破碎的玻璃里面的人,那个在她无数个梦魇里面日渐清晰的人。 唯独不是她自己。 那么多的记忆,美好的伤痛的,唯独不是她自己的。 她也想起来了和邹安安的争吵,吵完了之后,她乘上一辆公交车,然后轰隆的倒塌声之后,再也没有任何记忆。 所以她算是什么?借尸还魂? 陈一鸣又为什么会照顾自己那么久? 她想不明白,她出了门,乘上一路公交车,漫无目的,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来到海滨广场。 一只布偶猫蹲在广场的灯柱下,静静地看着她,什么情况,她竟然从一只猫的眼神里看出了同情和怜悯。 她不动,猫不动。 她刚想走开,那只猫朝她走了过来。 邱小虫不喜欢小动物,尤其猫猫狗狗,掉毛、难收拾,作为工作就已经耗尽心力的,休息的时候就想瘫着,实在不想再伺候小动物了。 所以她看到那只猫走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时逃开,但是这只猫的美貌让她停了下来,只要不接触,应该就没关系了吧。 那只猫走过来,喵了一声,邱小虫心想,它是再说“跟我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就好像是脚不听使唤,她跟着那只猫走了,走过七拐八弯的小巷子,把红尘抛在了身后,人间烟火、俗世繁华,都留在了身后,包括所有的烦恼和痛苦。 第二十三章 你就是个魔鬼 一个麻布帘子,隔断了时间,邱小虫走到门口,见到一个中年女人一脸愉悦的出来,她旁便是一个一脸苦大仇深的十来岁小女孩。 邱小虫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她向来是简单的,结婚前的一个人过日子,屋子里除了必须用的东西,从来没有观赏性的、奢侈的、或是看着好看其实买回来什么用都没有的东西,但是这个地方,作为一个店铺,简单得有些过分了,简直是不想好好做生意的样子。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落落大方的站在柜台里面,亲切微笑的看着她,友好的说:“你来了。”邱小虫有一种她一直在等自己的感觉,那只猫跳上桌子,用头去蹭那个年轻的女孩儿,她抱起猫,轻轻的抚摸着。 没过多久,那只猫开始打起呼噜来。 邱小虫稍稍环顾了一下,觉得大概是走错门了,也许这不是什么店。 那女孩子像是秋天盛开的第一支雏菊,淡淡的,毫无侵略性,她伸出手来,说:“我是颜如玉。” 邱小虫跟她握了握手,颜如玉青白的皮肤像玉一样,皮肤下面的血管清晰可见,手柔软冰凉,邱小虫小心的问:“这是什么地方?” 颜如玉笑着说:“这是筱筱的药店。” 邱小虫不明就里,跟着她走进了里间,如同坠入了一团星云,水晶帘子放下来,身旁都是五颜六色的云雾缭绕,云雾深处,站着一个穿长衫的年轻男子。 他像是从云端走来,带着一身星光披在肩上,邱小虫看得呆了,他像是神一样。 但是他的手也如同宇宙深处一般,毫无温度,他伸出手来,跟邱小虫稍稍碰了碰指尖,邱小虫心里泛起莫名的恐惧,就好像所有的温暖都从指间被他吸走了一样。 “我是肖筱筱,这是我的店,我贩卖记忆。”他说话冷清,像是没有融化的春雪。 邱小虫似乎找到一丝线索,为什么来到这个店里。 “我等你很久了,我觉得你早晚会来。”他语调平缓,平平淡淡的说,就好像再说天气真好一样。 邱小虫疑惑的看着他:“我不太明白。” 筱筱张开双手:“你所有的疑惑都能得到解答,但是你所有的决定,都必须自己做。” 邱小虫摇了摇头,不敢相信:“我所有的疑惑都能得到解答?” 筱筱想了想:“从哪里开始呢。” 邱小虫看着他的眼睛:“不如就从,我到底是谁?”邱小虫不知道为什么,对筱筱充满了期待,虽然有那么多疑惑,但是她觉得筱筱有答案,莫名的信任。 颜如玉递过来一杯茶,青绿的茶盏,白瓷一般的手,淡淡的清香萦绕鼻尖,邱小虫接过来,坐在椅子里面,深深的吸了一口,等着听筱筱的答案。 她是一个理性的人,从小到大总是那个女生学不好理科的特例,但是那一天,在那一个奇怪的店里,她毫无保留的接受了那些听起来十分荒诞的解释。 “你是邱晓程,大家都叫你邱小虫。”筱筱说。 “那我换一个问法,小汤圆儿的妈妈是谁,跟陈一鸣生育孩子的是谁?”邱小虫问出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陈一鸣的夫人,是欧月,也是小汤圆儿的母亲。”筱筱缓缓道来,像是说着不相干的事情。 邱小虫噌的一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她十分激动,既然小汤圆儿的母亲另有其人,那自己算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算是怎么回事? 筱筱伸出手虚虚的按了按她:“你先别激动。” 颜如玉握着邱小虫的手,扶着她坐了下来,她的手冰凉,稍稍安抚了一下邱小虫躁动的心情。 筱筱拿出一个黑色的水晶管子,里面许多东西在里面疯狂的碰撞涌动,让人感觉是一个十分不祥的东西。 邱小虫本能的抗拒和害怕:“这是什么东西?” 筱筱淡淡的说:“这是别人关于那场意外的记忆。” 邱小虫不想看,但是为了知道真相,她不得不看。筱筱打开软木塞,浓重的黑色烟雾涌了出来,铺天盖地的恐惧,让邱小虫想逃离,她不想要再一次经历那一场噩梦。 黑色的烟雾在里间像是立体投影一样,还原了旁观者的角度。筱筱说:“这位旁观者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自从见了这一幕,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她找到我们,把这一段记忆遗弃了。” 记忆渐渐清晰,能看得见当天的车水马龙。 “那是我的车牌号!”邱小虫心里想,她看到的那部车,上面坐着一个看不清的人,不,她转念又想,那不是我的车。 那天,她跟邹安安争执完,坐上公交车离开,是的,邱小虫看着那私家车前面的公交车,她当时应该是在那个车上。 然后几辆车先后开到了高架桥前方不远,头顶上,高架桥上连续行驶过来三台十分巨大的货车,桥面在这三辆十分庞大的车辆集体重压之下,朝着桥下的车劈头盖脸的压了下去。 邱小虫从第三者的角度,看的惊心动魄,她的指甲掐进了颜如玉的手,颜如玉冷吸了一口气,没有拿开自己的手。 公交车开在最前面,被压成了一块饼,邱小虫看眼前的惨状,觉得自己从那个铁饼公交车中存活下来的几率应该是零才对。 而紧接在公交车后面的邱小虫的车,不,应该是欧月的车,车头被压成了泥。 筱筱将这段记忆收了回去,说:“这就是你们开始的交集。”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变成了小汤圆儿的妈妈?”邱小虫还是没有办法理解,她松开了颜如玉的手,这才注意到颜如玉白如瓷的皮肤被她捏红了,甚至还有几个指甲印在上面。 邱小虫抱歉的揉了揉颜如玉的手,瓷娃娃理解的朝她笑了笑,让她顿时心里松快不少。 筱筱拿出另外一个记忆:“这是你母亲的记忆。” 淡蓝色的云雾弥漫了整个房间,一间病房渐渐清晰,邱小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的父亲憔悴不堪,她听见母亲说:“今天就换我吧,你也回去休息休息,这日子还长,不知道程程什么时候醒。” 可是渐渐地,父亲母亲就失去了希望,因为邱小虫好几个月都毫无起色,医生说,她很可能就是这么样躺在床上一辈子了。 怎么可以,她的母亲悲哀的哭声,嗓音沙哑,明显已经哭到无力了,怎么可以,她问:“怎么可以,她还这么年轻,她才刚开始啊。” 邱小虫可以想象她躺在病床上那些日子,父母是有多么的难捱,可是她亲眼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又是多么的撕心裂肺,自责难过,“倒不如当时死了好。”邱小虫说,长痛不如短痛,省了他们这无尽头的折磨。 陈一鸣找到他们的时候,邱家二老是不愿意的,对于他们来说,只要邱小虫一天还有呼吸,那就一天还是他们的女儿,还活着,还有希望,虽然渺茫杳无尽头。 但是陈一鸣说了,他有办法能让邱小虫还记得自己,但是也能把欧月的记忆输入她的身体里面,她既可以是邱小虫,又可以是欧月。 陈一鸣这样的操作让邱小虫震惊了,这样也可以?这样居然也可以?重点是,邱家二老在天人交战许久之后,还是同意了陈一鸣的提议,只要能让邱小虫活过来,他们愿意尝试,而且,他们真的害怕自己万一不幸走了,谁来照顾植物人的邱小虫。 颜如玉颇为怜惜的看着邱小虫,这样的事情,谁也承受不了,太让人难受了。 再然后,陈一鸣让邱家二老回了家,承诺他会照顾好邱小虫,不会让她收到半点委屈,也因为欧月没有家人,所以只要邱小虫醒来,他们就是小汤圆儿一辈子的外公外婆。 不但女儿可以醒来,还平白捡了个外孙,邱家二老就收拾收拾,按照陈一鸣的安排,回东洲去了。所以自己的父亲母亲是知情的,却跟陈一鸣一起隐瞒自己。 “小汤圆儿知道吗?”邱小虫问,他对自己的爱和依赖是真的,如果连这个都是假的,那就没有什么东西还能是真的了。 筱筱摇摇头:“按照陈一鸣的要求,我稍稍修改了一下他记忆中欧月的样子和名字。”邱小虫冷笑:“你们这样做,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考虑过小汤圆儿的感受吗?” 筱筱耸肩:“我是买卖人,我不考虑感受,只考虑我的收益。” “没人性!”邱小虫愤怒的说。 “我原本就不是人类。”筱筱点头承认。 轮到邱小虫无语,她张口半天,竟然不敢问筱筱是什么,今天已经有太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按照她冷静的理科生逻辑,这一切都说不通。 颜如玉轻轻的拥抱了邱小虫的肩膀,安慰她:“现在你可以做自己的决定,是否留下来。” 邱小虫摇摇头,脑子里面一片混乱,她是自己吗?她是欧月吗?她该怎么办?她看着筱筱,一字一句的说:“你这个魔鬼,操纵人心,操控情绪,你就是个魔鬼。” 筱筱摇摇头:“我也不是魔鬼,我只是个买卖人,愿买愿卖,从来不强买强卖。” 第二十四章 那是你的事情 邱小虫问他:“那我该怎么办?” 筱筱冷淡的说:“那是你的问题,我没有办法给你解答。” “可是你就没想过对我造成的影响吗?”邱小虫出离愤怒了,一想到邱晓程以欧月的身份,或者说以邱晓程的身份却带着欧月的记忆,跟陈一鸣生活了那么久,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她就十分愤怒懊恼厌恶。 她该怎么办? 继续?离开?若无其事? 她想过无数种爱上一个人结婚生子的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荒唐到匪夷所思。 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一个六岁孩子的妈,莫名其妙的就步入了婚姻生活,她的那些幻想那些期待,谁在乎? 筱筱冷冷的说:“如果不是陈一鸣与我的交易,只怕你这辈子没有醒来的希望。” 邱小虫怒道:“你又知道我醒不过来了?” 筱筱点点头:“我就是知道,所以你的父母才接受了这个交易。”他补充一句:“就算是医院的手术,那个状态下也是你父母说了算。” 邱小虫竟然无言以对,她的人生,在那个时候,的确不在自己手里。 可是,她如何甘心就这样带着别人的记忆活下去,如何甘心就这样走上别人的人生轨道,哪怕陈一鸣待她百般的宠爱呵护,哪怕小汤圆儿如此的依赖她,她就是没有办法做到。 “如果是这样,”邱小虫想了想,说:“你可以把我脑海中的记忆取出来吗?”筱筱摇头:“这是交易的条件,如果没有这段记忆,你只能回去做植物人,即便是我也没有办法救你。” “魔鬼,你这个可恶的魔鬼。”邱小虫喃喃的说。 “但是我可以把这段记忆修正,把它变成第三人的角度,”筱筱说:“也就是说,你还是会有这段记忆,但是是以旁观者的身份。” 邱小虫气到笑出来:“所以这两者有很大差别吗?”筱筱却严肃认真的点头:“你无非是纠结在于你到底该用什么身份继续生活下去,这两者,差别很大。” “说起来,这事儿从头到尾,是我的不对,你也不要怨他们,都是我的错。”陈一鸣的声音在水晶帘子后面响起,他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的星云光辉之中,像是隔着千万光年,邱小虫看着他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 “欧月离开的突然,我没有办法接受,小汤圆儿更没办法接受。”陈一鸣难过的说。 “为什么是我?”邱小虫问。 “因为你最适合。”筱筱替陈一鸣回答:“你们在同一场事故中,欧月并没有当场死亡,不然我也没有办法收集到她的记忆。” “后来,她抢救无效离开了,你抢救回来了,却只能一直沉睡。”筱筱的声音冷清低沉,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怜悯和温暖。 “只是因为这样,才好把她的记忆都灌输到我脑子里?”邱小虫不满。 陈一鸣说:“是我的不是,我当时只想着让她活下去。”邱小虫看着他,隔着千万光年:“你只是想让她活下去,你一直都是把我当成她。”她说得悲怆,陈一鸣无言以对。 “可是我渐渐知道你不是她,你从来就不是她。”陈一鸣却说:“你有她的一段记忆,但你不是她。” 邱小虫冷笑:“我当然不是她,可是你却从来不肯告诉我。” “是的,是我的不对,我错得离谱。”陈一鸣这些日子,情绪从当时面临欧月死亡的恐惧中平复过来,他看着为了这个家忙成一只小蜜蜂一样的邱小虫,吃了海鲜过敏的邱小虫,跟小汤圆儿玩成一团的邱小虫,这些都不是欧月会做的事情,她不是欧月,陈一鸣一直都知道。 邱小虫看着陈一鸣的眼睛,悲哀的说:“我宁愿我一直毫无知觉,也不要做别人的影子活在这个世上。” “我尊重你的选择。”陈一鸣说:“中间有些事情,是我做错了,错得离谱,我不祈求你的原谅,但是你说要怎么补偿,我都愿意承担。” 陈一鸣说的这个,是邱小虫最不愿意回想的那些夜晚,一想到她以别人的名义跟陈一鸣水乳交融,她就恨不得立刻死去,或是让陈一鸣立刻死去。 她是被人篡改了记忆,那陈一鸣呢?无耻之极!荒唐至极!她完全没有办法原谅。 在以旁观者的角度保存记忆和回去做植物人之间,邱小虫选择了旁观,毕竟她还有父母要赡养,既然能活着,何必再回去。 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原谅陈一鸣,她先离开了筱筱的店,回到陈一鸣的家中,收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她也没有回东洲,因为实在没有办法面对把自己的身体“卖给”陈一鸣的父母,哪怕他们只是想让她醒过来,她理解,可是短时间,还是没有办法面对。 在临海市的另一头,她找了一个屋子,安顿了下来,她要重新活回那一个邱小虫,只是,她心里最牵挂和放不下的,还有那个胖成一团的小汤圆儿,欧月取的这个名字,真是名副其实。 陈一鸣没有去追邱小虫,他也没有办法面对邱小虫的怒气,这件事情上,因为不能放手的执着,他犯了多大的错误! 颜如玉有些责备,却又带着些许鼓励的说:“事已至此,懊恼也是没有用的,邱晓程的选择,我们没有办法左右,但是你可以努力,让自己成为她的一个选择。” 陈一鸣摇摇头:“她一定恨死我了。” 筱筱突然插了一句:“也不一定,凡事皆有可能。” 颜如玉像是被雷劈中一样,看着筱筱,这个从来不干涉人类感情,只做买卖的怪物恶魔,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送走陈一鸣,颜如玉对筱筱提了要求:“偶尔,我们接交易的时候,是不是也考虑一下应不应该?” 筱筱摇摇头:“应该和收益,我永远只考虑收益,应不应该,是人类自己的生存法则,跟我毫无关系。” 颜如玉苦笑,确实,这么多年了,她总该知道筱筱是个冷漠的怪物,怎么可能要求他太多。 至于邱小虫和陈一鸣的未来何去何从,谁又知道呢,毕竟他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见到陈一鸣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颜如玉放下了帘子,隔断了红尘。 于小彤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寒假了,她好不容易想要解脱一个月,但是她的母亲大人,那个中年女人,可恶的老妈,给她一二三四五列了十几条每天必做事宜。 她十分愤怒,跟老妈大吵了一架。 她今年已经快要九岁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老妈还管东管西的干涉她,不练字怎么了,不写作业怎么了?不练琴又怎么了?一年了,能不能放松几天了? 她考试成绩也没有那么差吧,老妈自己也不是学霸,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期盼却那么高。 于小彤跟老妈大吵一架之后,被老妈扫地出门自我反省。 她也不担心自己被人贩子拐走了!于小彤愤怒的想,成天那么凶神恶煞的,催催催催催,没完没了的催,起床要催,刷牙洗脸要催,催完吃早餐催出门,什么都催,烦都烦死了。 于小彤气死了,什么妈妈啊,看看别人家妈妈,人家徐梓瞳家的妈妈就不这样,人家总是温温柔笑笑眯眯的,才不像自己的妈妈这么啰嗦讨厌呢。 高艳艳把于小彤赶出门,也是气得急眼了,学校成绩公布已经一周了,按照学校老师的安排,一个星期的放羊时间已经结束,老师也开始布置了假期的作业,针对于小彤上学期薄弱的地方,高艳艳指定了加强的计划和辅导教材。 跟于小彤一起制定假期计划的时候,母女两个吵了起来,每一条于小彤都不愿意,每一条她都说不愿意做,高艳艳脾气上来了,声音有些大了起来:“你这也不做那也不做,你准备干什么?” 于小彤愤怒的吼:“我就是不要做,我什么都不要做。” 于是高艳艳也十分恼怒的吼了一句:“你爱做不做,又不是我交作业,跟我有什么关系?” 于是于小彤摔门而出,高艳艳追了出来:“你别回来了。” 高艳艳气得在家里哭,于小彤气得在路上哭。 于小彤的学生证坐公交8路车是免费的,她存心要让她妈妈着急着急,更是不想回家跟她妈妈吵架。 于小彤从小就主意大,这也是高艳艳从小饱受“爱与自由”的观念引导的结果,大部分不涉及原则问题的事情,比如穿什么吃什么去哪里玩,都是于小彤自己拿主意,到了上学,高艳艳发现这个冲突太严重,她再不介入,这姑娘得天天被班主任放在群里做反例。 “爱与自由”在传统教育面前被打得节节败退,高艳艳已经无法严守自己的信仰,从被老师单独聊天那天起,她就开始焦虑了。 字写得不好,拼音读得不标准,算术算错,永远于小彤都是那个被留校和批评的,高艳艳很疑惑,为什么自己眼中孩子乖巧、懂事、体贴,在统一的标准面前那么不堪一击。 由不得她不焦虑。 第二十五章 爱与自由 高艳艳从准备孕育新生命开始,就下了决心要改变,不要让她的孩子跟她的童年一样,总是在斥责和吼叫甚至是责罚中度过,所以她未雨绸缪,孕期开始就参加各种工作坊,学习各种理论,不过各门各派的宗旨都是大同小异,强调的都是“爱与自由”以及各种内动力的激发。 于小彤小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而在进入小学之前,母女二人虽然有些冲突,但是总是要么能解决,要么稍稍让步,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高艳艳也一直对于小彤十分满意,孩子善良、温暖,她觉得就够了,她对于小彤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基本上说来,她也算得上是一个慈爱的母亲。 直到于小彤上了小学,她们的生活彻底被颠覆了。 老师在群里的各种表扬和不具名批评,高艳艳都不得不被迫先自我反省,而各种各样的考试测试评比,那些爱与自由在这样的氛围下节节败退,退无可退,母女俩终于为了学习这个事情经常大吵,于小彤无所谓,高艳艳有所谓,于博文骑墙十分没有节操。 “她才三年级,”于博文说:“你不要逼她太紧了” 高艳艳愤怒的说:“于博文,如果你能对孩子有手机一半的上心,我们怎么可能这样。” 于是于博文尝试着辅导了一周的作业,这一周,父慈女孝毫无争执,为了避免无谓的争执,高艳艳没有做最后的把关。 于是这一周,于小彤被留堂三天,班主任单独找高艳艳聊天一次,高艳艳借口出差,让老师找了于博文。 于博文讪讪的说:“这也要求太高了,以前我们上学的时候,哪需要这样啊。”高艳艳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又接了过来。 如果高艳艳自己没有什么文化,大约也不会有这么多要求;如果高艳艳的心宽一些,她也不至于这么焦虑;又或者,如果她们的家庭富裕到让于小彤没有后顾之忧,高艳艳也不至于这么逼迫于小彤上进。 高艳艳和于博文的家庭都是最最普通不过的家庭,他们努力打拼之下,好不容易在这个社会艰难的有了一点点的空间立足,正是因为他们见过最普通的生活,甚至是见过艰难的生活,然后,也窥见了好一些的生活,对于于小彤未来的生活,他们才这么充满了焦虑和紧张。 作为父母,他们不希望于小彤掉落到艰难挣扎求生的那一群人里去,所以他们,尤其是高艳艳对于于小彤的课业非常上心,甚至是焦虑,每一个方面,她都全力辅助、配合学校老师的要求,对于小彤耳提面命。 他们这样一个高考大省,在初中升高中就会分流掉一半以上甚至三分之二的人,这个比例让每一个家长都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于小彤小朋友在公交车上还是气鼓鼓的,她心里十分委屈,自从上了小学,她的整个人生就变了,再也不是那个家里那个人见人爱的小宝贝了,妈妈只会问她作业写完了没有,练琴了没有,爸爸只会问她考试考几分,然后带着她看电视玩游戏。 她每天天还没亮就得起床,被催着起床洗漱出门,一天的忙碌学校结束回到家,还要写作业、练钢琴、写高艳艳布置的强化练习、周末更是各种兴趣班网校一个接着一个。 她也很累的好吗! 好不容易才放假!又要写,写写写,你是铅笔成精吗!她嘀嘀咕咕的念。 于小彤觉得自己就像是书里写的小蜜蜂,腿上沾满了花粉,飞都飞不动,妈妈以前对她很温柔的,也基本上是有求必应的,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十分讨厌这样的妈妈。 高艳艳也十分讨厌这样的自己,这天跟于小彤吵完之后,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家里大哭起来。 缺席的于博文,被自己宠坏了的于小彤,不得不放弃的职场生涯,都让她感到无力之极。 大吼大叫的自己,面目可憎,神憎鬼厌,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高艳艳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的妈妈,她学了那么多的理论,然而还是做不到,依旧还是变成了她最讨厌的样子。 结婚之前,高艳艳是职场十分有希望的积极分子,努力努力,而是有希望进入中层的,但是她在职场和孩子中间,还是选择了孩子。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是残酷和不公平的,她无法全力以赴维持职场的竞争力,自然被无情的从晋升和加薪的名单中剔除了,而她这样全身心的扑在孩子身上,于小彤并不领情甚至开始讨厌她。 中年女人高艳艳,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和社会对中年女性深深的伤害,她努力生活学习,努力改变,但是生活还是逼着她变成她最讨厌的模样。 于小彤坐着公交车来到了底站,这趟车她常常坐,所以倒也熟悉线路,每天奶奶带着她她上学放学,都是这条线路。 她的背包里,电话手表响了好几次,她都没接,她猜肯定是妈妈,可是她还不想跟妈妈说话,就想让她着急一下。 8路车的底站,是海滨广场,以前高艳艳和于博文几乎每周都带她来玩,那时候多开心啊,于小彤含泪想,她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如果一直是幼儿园该多好。 海滨广场上人流如织,小学生于小彤开始害怕了,她从来有没有自己离开爸爸妈妈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她在广场徘徊踱步,很快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老师和爸爸妈妈都说过有坏人拐卖小孩子的事情,所以开始有人来问她是不是迷路的时候,她警觉的走开了,她从小包里拿出电话手表,想了想,还是不想跟妈妈说话,愤怒盖过了她的恐慌。 高艳艳哭完了还是不能原谅和接纳自己,但是她拿出手机,开始查找于小彤的定位,看到位置之后,她的恐慌盖过了她的愤怒。 高艳艳立即给于博文打电话,让他去海滨广场跟自己汇合找孩子,然后下到地库开了车,朝海滨广场疾驰而去。 路上,高艳艳打了几个电话,于小彤还是不肯接,高艳艳强压着愤怒和焦虑,恨不得把车开成火车。 于博文一大早就钓鱼去了,中年的爸爸有着老年爷爷的爱好,他虽然也立即往回赶,但是自行车再快,也十分有限。 于小彤却不是不想接,她见到了一只猫,一只十分漂亮的猫,她并不知道这猫是什么品种,但是又软又长的毛发,一蓝一绿的眼睛,幽幽的,她看得心痒痒的,她从上幼儿园就跟高艳艳申请养一只猫。 可是高艳艳总是无情的拒绝,理由是她已经照顾两个人了,不想再多照顾一只猫,于小彤不依,高艳艳就在朋友出门旅行时,主动申请帮助他们照顾了一周的猫,然而结果就如同高艳艳预料的那样,最初的两天新鲜过去之后,更换猫粮清水,处理猫砂都落到了她的头上。 于是于小彤再说养什么小动物,都能被高艳艳坚决制止和反对成功了。 于小彤跟了上去,她们以前常来这里,但是怎么从来没见过这只猫,也不知道是哪家店养的宠物,她对这里的店也都很熟悉了,等下一定要问问清楚谁家的宠物,下次再来的时候,也要爱看看它。 那只漂亮的猫却没有进到她熟悉的那些店铺里面,而是慢慢的带着她跳上跳下,一会儿走路,一会儿走路牙子,一会儿走花坛,七拐八弯的来到一个店门口。 于小彤可从来没来过这里,她没见过这家店,也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七拐八弯的地方,老师和爸爸妈妈可是说过不能走这些小巷子的,所以她站在门口犹豫了,这里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店,好好儿的大门不开,只一道帘子隔着,里面幽幽的,她可不敢进去。 那只猫站在门口看了看她,转身走进了帘子里,于小彤看了一会儿,转身想离开,妈妈可是说过外面坏人很多的,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 她刚想走,一个大姐姐从店里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她微微笑着说:“小妹妹,你有什么事儿吗?” 于小彤看了看这个大姐姐,她肯定不是坏人,这么亲切和蔼的笑容,于小彤仅有的一点点警觉被颜如玉的笑容瞬间瓦解了,毕竟她十岁都还不满,很容易被这样貌似和蔼实则不知道做些什么暗地里可怕交易的人迷惑。 总之,于小彤跟着颜如玉走了进去。 高艳艳一路驾车压着不超速的上限飞驰到海滨广场停车场,然后跟着定位来到了广场中间,然后找不到于小彤了,定位就在那里,可是人却不在,手表也不在。 高艳艳焦急得见到人就问是否见到那样一个小姑娘,穿着白色羽绒服,扎着马尾辫,背着红色小书包,大概到她肩膀那么高,穿着粉色毛毛虫鞋子。 于小彤离开家时穿的所有的衣服她记得清清楚楚,可是大家都说没有见到,她一遍又一遍在广场寻找,一家一家店里走了个遍。 第二十六章 两只青蛙气鼓鼓 筱筱的店里外间,颜如玉拿了她亲手做的糕点给于小彤垫肚子,自己跑出来一上午,她也饿得不行了,看到精致的糕点,两眼放光。 颜如玉手很巧,宫廷式的糕点做的深得精髓,抹茶金桂玫瑰荷叶,五颜六色的,精致又诱人,酥酥软软,入口即化,于小彤一手一个,吃得小嘴巴鼓鼓囊囊的,顾不上说话。 颜如玉连忙轻抚她后背:“你倒是慢着点,小心别噎着了。” 吃完糕点,又喝了一小杯牛奶,于小彤这才坐下来跟好好的跟颜如玉聊天。但凡能走得到店里来,都是有缘分的,至少是潜在客户,但是颜如玉不太明白,于小彤这么小的孩子,能交易什么,颜如玉也很想知道筱筱是不是有底线,是不是这么小的孩子他都要给别人挖坑跳。 于小彤实在太好诱拐了,颜如玉一盘糕点就获取了她全部的信任,一五一十就把她跟妈妈吵架的事情倒豆子一般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好在颜如玉不是人贩子,不然于小彤可就麻烦了。 颜如玉听完于小彤的控诉之后哭笑不得,作为旁观者,她当然知道作为妈妈的有多少无奈,同时,她也知道现在的孩子们压力有多大,她回想自己的童年,却发现,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被筱筱捡回来的那天开始之后的事情。 于小彤说到这完事儿仍然气鼓鼓的,不肯原谅自己的妈妈。 正火力全开吐槽自己的妈妈,却看到高艳艳一掀帘子进来了,她在广场上找了许久,没有找到于小彤,倒是找到了这只猫。 这猫像是有魔力一样,高艳艳看到它就不知不觉跟了上去,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远远的离开了广场了。 他们一家喜欢到海边来,他们不是土著的海边居民,内地搬迁过来,所以特别喜欢看海,一直到于小彤上学了,才来得少了,不过他们还是对海滨广场十分熟悉,因而高艳艳才诧异自己怎么走到了一条七拐八弯的小路,居然没来过。 她跟着猫来到帘子面前,听到了于小彤说话的声音,她的心里这才落下了一块巨石。高艳艳弯腰把猫抱在怀里,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颜如玉看着她微笑,于小彤则是别过脸去,哼了一声,不理她妈妈,她还气着呢,布偶从高艳艳怀里跳下来,自顾自到窝里睡觉去了。 高艳艳见这幅样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总还是要堆起笑容,对颜如玉表示感谢,她也懒得理于小彤,既然找到了,也就不忧心了,然后被恐慌掩盖的愤怒又冒出头来,她恨恨地剜了于小彤一眼,大意是呆会儿有你好看的。 于小彤根本就不接她的眼神,母女二人还都在气头上,互相不理睬,像两只咕咕叫的青蛙,颜如玉看得好笑,给母女两人都递上了一杯温水消消气。 高艳艳对这里有着成年人本能的警惕,于小彤则是已经被颜如玉收买了,所以恨屋及乌的,连带着高艳艳有些不是很喜欢颜如玉。 不过看在对方收留了自己的女儿,也不能太过于明显。 她想带了于小彤就离开,无奈于小彤根本就不接她的眼神,更别提听她的话一起回家了。颜如玉忍着笑,带她们去了里间。 刚才颜如玉在外间跟于小彤聊天,筱筱在里面都听的清楚明白,是再普遍不过的家庭矛盾了,只不过高艳艳对自己和孩子的期许都太高,搞得两个人都很焦虑。 高艳艳看着水晶帘子后面黑洞洞的里间,无数种猜测涌上心头,人贩子、器官大盗、传销窝点等等不一而足,她拽着于小彤的手,不让她进去。 于小彤甩开她的手,赌气跟着颜如玉走了进去,高艳艳无奈,只好跟了进去,孩子跟父母的冲突,妥协的大多是父母。 到了里间,高艳艳只觉得自己坠落如一片霞光之中,五颜六色的光在身旁涌动,隔着什么不可破除的屏障,她伸出手去,那些光倏地收了回去,一个人影在那五彩霞光的深处,越来越清晰。 高艳艳揉揉眼睛,眼前这个人怕不是什么角色扮演的玩家吧,穿着一袭长衫,面无表情,看到她们点了点头示意,现在的年轻人,没有生活的压力,真是什么都会玩,什么都能玩。 她身旁的于小彤发出哇一声惊叹,这里简直是如同星空一般,五颜六色的星云点缀在幽暗之中,她牵住颜如玉的手,颜如玉的手冰冷,她不由得放开,另一只手却被高艳艳温暖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于小彤鼻子酸酸的,妈妈到底还是在乎她的。 筱筱看了看高艳艳,又看了看于小彤,颜如玉则一直都在看着筱筱,她很想知道筱筱到底从这对母女的冲突之中能获得些什么收益,而这一度母女又是不是愿意跟他做交易,又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易。 高艳艳有些犹豫,轻轻的开口:“你好,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筱筱从霞光和星云深处走出来,走到他们面前,他面容冷清纯净,线条分明,高艳艳不由得想他如果出道,大约也会很红吧,她轻声的感叹了一声。 于小彤更是哇一声好不掩饰的夸张的叫了出来:“你好帅啊。” 颜如玉有些忍俊不禁,这对母女,还真是亲生母女啊。 筱筱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位客人的关注点是落在了他的容貌上的,他对于自己的颜值完全没有正确的认识,而且大家各自都有自己的问题,心情都不是那么的好,颜值如何这种事情完全不是关注的重点,而当他们离开这里之后,关于筱筱,关于这里的记忆随着时间,都会渐渐变得模糊,更别说长相这种事情了。 颜如玉看到筱筱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顿时觉得十分好笑,她不知道在这个店已经多少年了,从来没有见过筱筱这样手足无措过,她有些幸灾乐祸,等看筱筱的应对。 不过筱筱毕竟那一句“你们人类”如何如何不是白说的,他只有片刻的不知所措之后恢复了常态,冷漠、凉薄,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态度。 高艳艳收回眼光,这样直直的看人十分没有礼貌,她是自律的成年人了。于小彤正处于叛逆的以为自己长大了其实不过是个小破孩阶段,她们班上追流量追得最起劲儿的就是她们几个小群体,看到了筱筱她才觉得那些流量白追了。 “你们这就和好了?”筱筱问,看着有其母必有其女的样子,可以离开了。 可是高艳艳和于小彤互相看了一眼,依旧气鼓鼓的别开了眼神,颜如玉轻笑出声。 筱筱余光瞥了颜如玉一眼,她立刻正襟危坐,表情复制了筱筱的冷漠,高艳艳不明就里,直觉告诉她应该马上离开,可是于小彤却不肯走,她想听听那么帅的小哥哥有什么要说的。 筱筱内心里叹了口气,“人类,真是麻烦的生物”,可是没办法,如果人类不是这么麻烦的生物,他又怎么存活下去? “我刚才已经听到了阿颜和你的对话。”他蹲下来,对于小彤说。 想起早上跟妈妈吵架,于小彤就又变成了咕咕叫的青蛙,气鼓鼓的。高艳艳看她这幅叛逆的模样,也是气得想揍人。 帘子放了下来,筱筱也不知道给他们提供了什么交易条件,母女两人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筱筱的建议,并且十分愉快的完成了交易。 过了一会儿,她们从里间出来,高艳艳开心的说:“咱们回去吧。”于小彤点点头,一脸的苦大仇深。 她们掀起帘子,于小彤主动牵起了高艳艳的手,母女两人高高兴兴的往停车场走去。 颜如玉十分好奇,半个小时前还跟两只青蛙一样气鼓鼓的两个人,筱筱到底跟她们做了什么交易? 讨厌的筱筱,讨论交易的时候把自己赶了出去,偏没让自己听到内容,颜如玉偷偷问了于小彤,可是小姑娘嘴巴很严实。 出了门,走过那七拐八弯,高艳艳的手机响了起来,接起来,于博文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怎么不接电话啊,我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一个不接,全都不在服务区。” 高艳艳慢悠悠的说:“你也知道不在服务区,我怎么会接到呢?” 于博文急急忙忙问:“那你找到彤彤了吗?我刚骑了一半。” 高艳艳不紧不慢的说:“找到了,她在海滨广场,没事儿,你别来了,怪远的。” 于博文松了一口气:“找到就好,我这一路打车都打不到。”当然打不到了,高艳艳想,他每次去钓鱼的地方都特别偏僻,别说出租车,怕是连滴滴都约不到。 “我明天要出差,晚上就得走了,要去一周。”于博文确认女儿安全之后,吞吞吐吐的说,他这个工作,总是这样,项目在哪里,他就得跟到哪里,项目近一点,还能周末回趟家,项目远一点,十天半个月不见人。 不过如果没有项目,倒也可以在家呆上一段时间,当然,也是没有什么收入的,所以世上哪里有那么两全其美的。 第二十七章 会议最好不要安排在周一上午 于博文早就做好了要被高艳艳控诉的准备,他已经停下车,靠边,洗耳恭听。出乎他的意料,高艳艳只是说了句:“知道了,你去吧。”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就挂断了电话。 于博文瞠目结舌,这么简单轻易的过关,莫非高艳艳中了彩票?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么不粗暴呢?话说回来,以前的高艳艳,是很温柔的,至少在结婚前是很温柔的,她是怎么变化的呢? 于博文陷入了沉思,这些年来,一点一点的,高艳艳逐渐褪去了以前温柔可人的样子,变成了如今像是金刚超人动不动就狂暴的女霸王,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呢? 如果能便回以前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女生,那该多好啊,于博文心里感叹。 高艳艳可顾不上他这么多的心理活动,她带着于小彤上了车,母女两人朝家驶去,一路上,她们都很期待明天到来的星期一,那个英俊帅气的小仙子提供的交易很对她们的胃口。 这个周日的夜晚,是这几年来她们过得最轻松的夜晚,高艳艳没有再检查任何于小彤准备的东西,当然,也没有絮絮叨叨的碎碎念和唠叨。 她任由于小彤处理了上学前的所有准备,也轻轻松松的放松一个夜晚,甚至还看了一部向往已久的电影。 第二天上午,高艳艳也没有唠唠叨叨于小彤的磨蹭,她只是在路过于小彤的门口时,敲了敲门。然后做了简单的早餐,牛奶鸡蛋三明治。 闹钟响了,于小彤自己穿好衣服洗漱吃早餐,洗漱的时候,她玩水完了十分钟,高艳艳已经吃好了早餐收拾停当准备好送她去上学。 于小彤莫名的感觉到一阵焦虑,她连忙胡乱抹了一把脸,从卫生间冲了出来,拿了两块面包和一个鸡蛋,喝了一口牛奶,高艳艳站在门口掐着时间,她准备到了时间就出门。 于小彤背好书包拿着早餐跟上了高艳艳,看到于小彤忙乱的样子,高艳艳难得的没有责备她。突如其来的,高艳艳心里也感觉到了一阵侥幸。 时间充裕,她们到学校要经过五个路口三个红绿灯,今天周一,上学的上班的把路堵得死死的,每个路口都等了至少两个红绿灯,充裕的时间都用在了这上面,高艳艳看着显示屏,看起来时间有些赶了。 于小彤在安全座椅上开始焦虑起来,一直催促高艳艳:“妈妈快点呀,要迟到了。”高艳艳看了看她,说:“我也很着急。” 好不容易到了学校门口,把于小彤交给了护学岗的志愿者,高艳艳的思绪转到了工作上面,她是一个公司的项目经理。 项目经理这种存在,就是一个公司中最打杂、最得罪人、压力最大的活儿,永远在变化的时间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开的会,永远都需要挥着小鞭子追在所有人身后,想要满足那个基本上不可能实现的目标。 于小彤还没有进教室,就心里一阵压力袭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进教室里,同学们已经大多都到了,班主任语文老师也让小同学带着大家开始早读。 徐梓瞳正在收大家的作业,于小彤找了找自己的书包,很好,很完美,把作业本带成了家里的草稿本,她无奈,以前书包都是妈妈帮忙收拾的,在筱筱店里,自己负责自己的事情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高艳艳虽然也担心她,但是这是交易的一部分,她不得不遵守,当然也十分乐得轻松。高艳艳正在会议室给老板演示项目进展,突然心里一阵害怕和紧张。 这直接导致她在一个关键节点上停了下来,缓了缓。老板狐疑的看着她,项目进展不是很满意,他原本就很有意见,又加上这个会议的时间放在周一一大早,真是十分不讨人喜欢,所以很没有好脸色的责备了高艳艳,要求她必须把项目进度往前提前半个月。 高艳艳欲哭无泪,但是她扪心自问,的确没有尽全力,因为需要平衡家庭跟工作,她无法像还没有结婚之前那样,全心全意的扑在工作上,毫无疑问,今年的晋升和加薪,跟这些项目息息相关,她只怕又是没戏了。 职场不相信眼泪,职场也不是慈善机构,既然高艳艳选择了家庭更多一些,那职业发展的机会自然会落到那些能够选择职业更多一些的同事。 于小彤正在上第二堂课,数学,她发现她的作业错误百出,直接被数学老师课后请到了办公室,语重心长的跟她做了亲切友好的沟通。 于小彤垂下头,平时的作业都是妈妈会检查的,可是昨天晚上,她们说过了自己负责的,她出了数学老师的办公室,眼圈儿都红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于小彤躲在卫生间落泪,高艳艳躲在天台抹眼泪。跟筱筱的交易无限大的放大了她们的感受,难受到母女二人都有些受不了了。 下午,高艳艳准备全力以赴的挥舞起手中的小鞭子,把那些欠她进度的同事们都好好的抽打一下,让他们加快速度,至少一年下来,手里四五个项目,总有一个要能按期完成吧。 不然这业绩也太不好看了。 可是等她的小鞭子刚刚准备好,又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影响到了效率,最终也没能完全鞭笞成功,可是她却没有办法留下来加班处理这些看起来琐碎的事情,因为她需要回去陪同于小彤写作业。 为了能多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她给于小彤报了课后的兴趣班,这样才能解决尴尬的放学时间,副作用是,于小彤到了晚饭之后就会特别累,作业效率也大打折扣。 如果能全职,那就好了。偶尔高艳艳也会想这个可能性,可是不光经济条件不是特别允许,她自己也没有办法允许自己做一个毫无收入的伸手党,哪怕这个伸手党的贡献举足轻重,但是却毫无保障。 于小彤放学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十分的挫败和无力,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却不得不撑着精力完成了她的课外班。 高艳艳把车子停在学校外面,一面抓紧时间处理一些没有完成的事情,一面等于小彤,等着等着,她突然感到十分委屈,鼻子酸酸的,心里委屈到想大哭。 她抬头,看到于小彤擦这眼泪走了出来。 高艳艳连忙放下电脑,下车,在门口接住了女儿,于小彤抱住了妈妈,眼泪哗哗的流淌,这个拥抱之下,高艳艳明白了许多事情。 她也紧紧的抱住于小彤,在她脸上轻轻的亲了一下,现在她是个大姑娘了,高艳艳抱不动她,只好牵着她的手上车。 一路无话。 到了家里,于小彤洗洗手写作业,高艳艳洗洗手做晚餐,于博文不回来,母女俩都吃的很简单但是很营养的蒸菜炖菜。 高艳艳没有盯着于小彤写作业,也没有帮她检查,只是在老师要求签名的地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如果是以前,于小彤肯定会觉得筱筱是妈妈找来的托儿,不然为什么条件都是什么都让自己做。但她知道不是,因为妈妈的限制和约束是从此不再念叨自己,她真心觉得这个条件比自己的苛刻多了。 每次看到高艳艳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都十分开心,做起事情来也觉得很有动力了。自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轮到自己检查的时候就是漏洞百出,丢三落四。 高艳艳收到了班主任的信息,说了她今天在学校的表现不是平常的水准,高艳艳想了想,犹豫再三在手机里打了一句话:“抱歉老师,这才是她正常的水平,以后她需要自己负责这些事情,所以如果有遗漏,请老师批评她。” 当然,最后还是很怂的删掉了,改成了:“知道了老师,我会跟她沟通,看看发生了什么,最近的检查都是她自己做的。” 老师没有再回,高艳艳也没有再追问,她已经知道了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追问的必要。 高艳艳把晚餐给于小彤准备好,然后她自己还要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参加,看着时间流逝,她开始有些急躁起来。 于小彤白天写字的时候就觉得完全没办法精心,现在就更没办法了,她脑子里装了太多的声音和事情,她的心太过杂乱,完全没有写字的状态。 高艳艳看了于小彤写的那些字,死死的拼命压着自己暴躁的脾气,没过多久,就听到房间传出来一声凄厉的叫声:“我怎么都写不好啊!太难了,我明明在学校的时候,学得很好啊。” 于小彤这个怕写字的毛病是从上小学开始拿笔开始的,当老师负责任的在每个范本上写上了范字的时候,高艳艳就不能放纵于小彤鬼画符了,所以这个事情,也是母女俩人之间解决不掉的问题。 高艳艳觉得于小彤怕难怕苦,于小彤觉得高艳艳不近人情,她写不好,就是写不好啊。 这一天,高艳艳死死的捂住嘴走开了,她忍,至少忍过一天,证明自己能做得到再说,筱筱的那些条件,她都十分愿意和满意。 第二十八章 也许有用 这一天母女两人都作出了极大的努力,也给对方看到了自己的诚意,晚上睡前的拥抱证明了这一点,但是默契的,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却什么都懂。 筱筱说了,最多一周,便可以见分晓,高艳艳觉得,可能会更短,至少从她的角度,只是不知道于小彤怎么想。 周二的时候,是高艳艳的项目会议,各位功能的责任人手里都排的满满的,怎么样让自己的项目变成他们手上的优先度最高的项目,是她的职责,这些年,大家都说她佛系了很多,一个项目经理,被人评价佛系,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哪里是什么佛系,不过是她被迫有了取舍,高艳艳心里无奈的摇头。 于小彤今天也很焦虑,她今天有单元小检查,现在都不提倡考试,单元测验变成了小检查,一样做卷子,一样有分数,并没有什么不同,她每一次都是在90分的边缘徘徊,细心一些就会考的比较好一些,所以每次小检查之前她都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高艳艳心里也砰砰跳着忐忑不安,没来由的,她深呼吸,试图调整好这个忐忑的情绪,几次深呼吸下来,她总算是情绪平复了许多,希望在学校的孩子考试也不错。 下午急急忙忙的去接了于小彤,她毫无意外的被留校了,高艳艳等在校门口,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紧张,还有些恐惧害怕。 她连手边上的工作都没办法做下去了,心里十分担心于小彤的状态,她看着夜色中的学校,东边沿海的城市,临海的夜晚来的特别早,冬天,下午五点就已经入了夜,于小彤孤孤单单的身影从学校里走出来,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于小彤刚刚经历了单独的留校,老师批评了她的作业不够细心,该带的东西都没带,连续两天总在同样的地方犯错等等。 虽然她在礼貌上没什么问题,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听了老师教诲,但是自尊心很强的她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不好的孩子才留校呢,她忍住眼泪,走出了老师的办公室。 当她走到外面,一抬头看到路灯下面高艳艳的身影,她突然心里也涌现出担忧、焦虑,她突然发觉高艳艳的身影也十分孤单,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不过,于小彤总归还是有些担心出来被妈妈责备,她战战兢兢的走到校门口,人脸识别的闸机开关打开,放出了最后一个学生。 她不敢走近高艳艳,低着头,站在学校门口。 高艳艳走过去,拥抱了她,一瞬间她们无声的交流了很多信息,于小彤跟着高艳艳上了车,坐在安全座椅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高艳艳忍住了对她的责备,因为跟筱筱的交易,因为那些情绪,因为那个拥抱,她看了看后视镜,于小彤眉间有不属于她年龄的焦虑,高艳艳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回家去了。 于博文打电话来,问母女两人过得怎么样,高艳艳直摇头,对于这个总是缺席的丈夫和父亲,她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于博文也有自知之明,不太敢挑战高艳艳。 “孩子压力太大了,能轻松的话尽量让她放松一下,她也不容易。”于博文小心翼翼的说,生怕触怒了高艳艳。 谁知道这次高艳艳竟然没有生气,她平静的说:“我知道了,你早点回来。”然后她挂掉了电话。 于博文在电话那头摸不着头脑,他要求不高,只要高艳艳跟他沟通的时候是平静的,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他心里明白高艳艳对这个家的付出有多大,但是她太强势,于博文不太愿意触怒他,不然父女两个都没有好日子过。 他不是没有想过换一个能天天回家的工作,只是他这个工作性质特殊,只能五湖四海的追着工程跑,安坐办公室,他不喜欢也不适合,更重要的是,做项目比在办公室收入多得多,现实的压力也让夫妻两人妥协。 晚上,高艳艳没有提留校的事情,她们的交流在那一个拥抱就完成了,她轻轻的叫醒于小彤,回到家用温水给她洗干净手擦了脸,于小彤明显整个人都还陷在被留校的情绪中,不愿意说话,高艳艳没有责备她。 于小彤闷闷不乐的吃完晚餐,自己回到房间写作业去了,高艳艳很担心她,但是于小彤明显不太想聊这个。 于是高艳艳把这个问题留到了睡前,于小彤把自己藏到被子里,高艳艳隔着被子抱了抱她,筱筱的交易下,她们不需要言语,就能明白对方心里想说的话。 于小彤的情绪过了一夜才见好转,她开始自己细心的检查上学要带的东西,书本作业文具,也早早的起来,免得出门的时候手忙脚乱又少拿什么东西。 高艳艳心里开心,于小彤的嘴角也弯弯的有笑容。 这是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一个早晨了,母女两人相视一笑,早早的去开车出门。 出门早的缘故,也没有遇到太多的堵车,于小彤主动亲了高艳艳一下说:“妈妈,再见。” 高艳艳从后视镜里看着于小彤跟着护岗志愿者过马路,在那一群小同学中间,她明亮又可爱,总是人群里亮眼的那一个,高艳艳微笑着开走了。 这一天于小彤没有忘记什么东西,作业也算是细心,虽然总还是不如别人那样细致,但是进步很大,难得的,也获得了老师的表扬。 高艳艳正在忙着跟各个功能负责人一项一项的计算最佳时间,看看是否能够满足老板一拍脑袋定下的时间表,突然,一阵愉悦袭上心来,她用纸巾擦擦嘴角,把微笑藏在纸巾里,但是眉眼间藏不住的柔和,让被她小鞭子追得快要狂暴的对方看到这一幕,内心也稍稍缓和了一点。 进展顺利,高艳艳自然内心十分开心,正在课堂上的于小彤也露出微笑。 繁重的周三,却是高艳艳几年来过得最舒心的一天,筱筱让他们周末回去,看来用不到周末了,下午高艳艳接了于小彤,写完作业,吃好晚饭,高艳艳带着于小彤来到海滨广场。 阿布看起来在专程在那里等着他们,高艳艳牵着于小彤,跟上了阿布。她试图记下路线,可是完全没有任何办法,每一个转角看起来长得都一样,等她放弃的时候,却看见了那个麻布帘子,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药字。 阿布钻了进去,高艳艳也牵着于小彤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颜如玉看到他们,笑着说:“看来这个交易做的不错。”高艳艳笑着点点头:“筱筱在吗?”颜如玉指了指里间,高艳艳跟于小彤径直走了进去。 里间的星云一般的颜色有些不太一样,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些,但是那个身披星光的冷漠男子还是一样的英俊和冷酷。 “你们提前来了。”他冷冷的说。 高艳艳不介意他冷漠的表情,她知道筱筱只是外表看着冷酷而已,她自己以为已经了解了筱筱。 “多谢你,这几日我们过得还行。”高艳艳感恩的说。 于小彤也开心的说:“谢谢你。” 筱筱摇摇头:“这只是一个交易,你们不需要感谢我。” 高艳艳摇摇头:“如果不是你的帮助,我们只能继续吵下去。”于小彤也点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筱筱不肯眨,多好看呀,要是能拍个合影就好了。 筱筱说:“如果效果你们满意,我要收取我的报酬了。” 高艳艳点点头,只是不知道交易结束之后,于小彤是否能保持这个状态,筱筱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冷冷清清的问:“如果还需要,我们晚几天结束交易也是可以的。” 于小彤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想再见到筱筱,可是她不想再体会到妈妈的情绪了。筱筱跟他们的交易,就是这一段时间,高艳艳和于小彤的情绪是共享的,无论喜怒哀乐、悲伤恐惧。 于小彤以为妈妈是凶巴巴的,永远都在催促和责备,可是当她体会到高艳艳的种种无奈、压力、焦虑甚至沮丧,她才知道妈妈除了是自己的妈妈,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句话很难理解,妈妈当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是对于孩子来说,她就是妈妈,不是其他什么人,孩子们习惯了索取习惯了依赖甚至习惯了苛责。 于小彤这几日之后才意识到,妈妈首先是自己,才能是妈妈,高艳艳经历的那些责难、焦虑,她全都体会到了。 高艳艳也知道了于小彤的不易,小小的孩子肩上有大大的重担,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来气,自己的期待,于博文虽然不管过程,但是结果总会关怀一下,于小彤害怕父母失望,害怕他们不再爱她。 小小的姑娘的心里,爸爸妈妈失望不再爱她,是一件大大的事情。 学会体谅了妈妈的难处,于小彤这才明白那一句学习不是为了妈妈,不是一句空话,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可是她愿意去努力一下,也许,会有用呢? 第二十九章 太子爷的坠落凡间 那每天临睡前的一次拥抱,是她们交换了共享到的情绪的记忆的时候,以及造成这些情绪的事情,和他们心里的更深层次的感受。 这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也让她们的心更加贴近彼此。 于小彤小小的脑袋还处理不了那么多的情绪和那么多的事情,但是这不妨碍她能够理解高艳艳的辛苦,虽然跟筱筱的交易结束了,可是她至少懂得了尽量的少让妈妈操心,以及妈妈常说的,学习是自己的事情。 当然,她也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变成成绩优秀的好学生,高艳艳却也结束了对她无止境的强化训练,也尽量放宽了自己的接纳区域,尽量去发挥于小彤擅长一面,比如音律,比如舞蹈。 看似和谐的生活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毕竟他们还是要继续在这个环境和这个体制下面生存下去。也许有一天还是会继续发生这样的争吵,只希望她们还记得这一段经历。 颜如玉看着牵着手离开的母女俩,感叹了一句:“你也不是那么冷血啊。”筱筱冷冷的声音响起:“这只是一个交易,她们的情绪也是我需要的食物。” 颜如玉微笑,肖筱筱每次都说自己只不过是交易,但大部分的交易,还是能帮助到别人的。 阿布打着呼噜,听到筱筱的话,抬起头来说:“嗯,都是交易,但是交易也不是随便什么人我都带的。” 颜如玉挠了挠它的脖子:“可不是,我们店里,你说了算。”阿布喵喵两声做答:“可不是吗?”筱筱冷冷的看了他们一唱一和的,没有吱声。 *** 占杰米最近很烦躁,临海市最大的百货商场是他家的,按说他一辈子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挫折,应该过得很好才是。 当然,前半生也是十分好的,身边围着各种朋友,从来没有人忤逆过他,一直都是人群的中心,他也是临海市屈指可数的富豪之一占洪唯一的儿子,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家产纷争。 他身旁的女伴像是换衣服一样,换了又换,换的时候他给姑娘们的报酬也让姑娘们即便离开了他依然念念不忘。 占洪早早儿的就把他送出国去镀金,他一表人才,谦谦君子,风流倜傥,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如果他说他也有烦恼,只怕整个临海市就没有快乐的人了,当然如果谁说烦恼是手里有钱不知道怎么花,一定会被人骂矫情。 为了让他顺利的接手公司,在占杰米自己的要求下,占洪也给了他创业的资金让他自己尝试折腾,只不过他心里如何不明白,如今这些围在周围的人,看的都是他的背景,他的父亲,他家族的企业,以及他手里的钱。 占杰米手里的几个项目,大多都紧跟时代热点,然而这些热点背后,有很多一拥而上的人,有人真的成功了,有人不过是为了热钱和风投,当然,从个人收入的角度来说,也算是成功了。 占杰米以为他是成功的那个,只不过在别人眼里,他是热钱和风投,确切说,是自带热钱和风投的创业者,众人蜂拥而至,一呼百应,不过是为了他手里的资金和资源。 一场热闹过后,一地鸡毛,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最大的冤大头。 占洪冷眼旁观他的热闹喧嚣,王美媛也一直责备他,为什么要这么放纵自己的儿子,占洪只是摇摇头,说他还没有准备好,得再磨练磨练。 可是占杰米总是要接手的,占洪心里非常不踏实,跟自己生活坎坷的前半生不一样,杰米的生活一路都是在父母的加持下度过的,可以说他的生活中连一个小小的挫折都没有,怎么能放心让他接手。 就连他倒腾了的那些小项目,都倒的倒关的关,这个事情山占洪跟杰米有这截然相反的认知,占洪坚信实业才是长久之道,杰米却受网络世界影响甚深,评估项目时,只看收益,不追求长久之道。 占洪最反对的就是这一点,然而杰米说他老古董,跟不上时代潮流,总有一天要被时代淘汰。父子两个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占洪给了杰米启动资金去创业。 杰米的烦恼就在于他似乎输掉了跟父亲打的赌,项目失败,供应商结款,他不但花光了父亲给他的所有资金,还背上了债务,当然,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他们不至于跟自己翻脸告上法庭,有路子的,就拿着这个当人情,找了占洪去邀功去了。 占洪暗地里给杰米把欠款都还掉了,也并没有如何责备杰米,可是这个输掉之后,杰米就要按照跟父亲打赌的约定,去商场里从头做起了。 开什么玩笑,作为太子爷,他从小养尊处优,让他去从基层做起,他怎么拉的下脸面来。 占洪刺激他:“堂堂男子汉,愿赌服输,怎么,输不起?” 杰米咬咬牙:“做就做,谁怕谁。” 好在他从小在国外长大,商场里的员工除了高层,没有几个人认识他,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然这个脸丢得大了。 王美媛拿来几套商场的制服,换下了杰米的爱马仕范思哲,风流倜傥的太子爷变成了奶油小生,王美媛啧啧赞叹,这么帅的小伙子,到哪里都是自带聚光灯啊。 杰米被自己的母亲大人夸得脸都红了,尴尬的说:“妈妈,哪里有这么夸自己儿子的!”王美媛捂着嘴笑:“在国外那么多年,怎么学不会大大方方说声谢谢啊。” 占杰米对自己母亲大人是毫无办法,他那些年少荒唐的风流韵事,不足为母亲大人道也。 择了一个良辰吉日,太子爷占杰米到百货商场,占洪让他去客服报道了。 这是一个十分滑稽又荒谬还荒唐的任务,占杰米心想,从来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儿,现在他得给各色人等赔笑脸,怎么让他不崩溃。 客服部门的主管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取了一个日文名叫做Yoko,平时打扮也往年轻可爱里装扮,见到他帅气,故作为难的说:“哎呀,我们部门目前只剩下一个岗位了。” 她带杰米一楼中庭,四周什么都没有的客服中心,为难的两手一摊:“我们现在只剩下这个岗位了,你看你能不能做?” 杰米心里咯噔一下,他觉得这绝对是老头子在为难他,要么就是这个主管在刁难他,堂堂太子爷,让他去抛头露面做一线客服? 倒是在岗的两个小姑娘看到Yoko带来的这个年轻小伙子帅气非常,暗自窃喜,脸颊绯红,秋波暗送。 杰米内心对自己说:“忍,得忍,必须得忍。” Yoko微笑的看着他说:“怎么样?” 杰米点点头,貌似很诚恳的样子应了下来。Yoko就把他交代给了这两位小姑娘,Yoko的想法很简单,一般愤怒的客户在看到漂亮小姑娘和帅气小伙子的时候,还没说话,怒气值就会直接减半,简直是事半功倍啊。 她其实倒是真的物尽其用,没想到暗合了老爷子心意,就怕是以后杰米对她会有意见了,当然这谁也说不好。 Yoko走后,杰米开始跟两个小姑娘聊天,他那撩妹技能经过多年练习,手到擒来,还没有打不胜的仗,没有撩不到的妹妹。 两个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能说会道长得还一表人才的小伙子,虽然穿着商场统一的制服,但是依旧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如果……她们不由得偷偷想入非非,毕竟坐在前台的姑娘,都是还不错的。 杰米跟她们聊完了才知道他以前过得是如何的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他一餐饭的费用,就是小姑娘们一个月的收入,这让他刷新了一下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 前台看似悠闲,其实异常忙碌,尤其是周末和节假日,来来往往的顾客,无论是否有指示牌,都习惯性的来问路、寄存、办理会员、甚至只是来跟前台小姑娘聊天,以及现在多了许多年轻姑娘来问一些看起来她们能自己解决的问题。 Yoko期望的事情虽然也发生了,可是,明明可投诉可不投诉的事情,年轻的姑娘们变得十分矫情,芝麻粒大的小事儿都来投诉了。 她太明白这个原因了,这些投诉全都没有生效,因为她们不过是接机来跟杰米说话而已。 一周下来,杰米回到家,跟王美媛吐槽,Yoko简直是把他当成男公关了,王美媛掩唇笑得得体,占洪也笑着说:“郑洋子倒是知人善用。” 杰米才知道,原来Yoko并不是特意要取一个日文名,而是本来人家中文名字就叫洋子,对于那个年龄的人来说,这个名字倒是很别致,毕竟他们的父辈都是不可能喜欢日本文化的人。 杰米没有得到家人的支持,十分委屈,无奈他只能继续在那个需要颜值的岗位继续呆着,而且还得继续小心给各位姑娘们陪着不是,减少投诉的件数,尽量让顾客的不满终结在他这里。 所以他的业绩十分奇葩,找他投诉的件数最多,上报的最少,两个小姑娘只有羡慕的份儿,这业绩,杰米明天就把Yoko给顶掉,她们也没什么话说。 第三十章 杰米同学成长记 占洪一直以来,没有把公司上市,虽然那样能获得更多的资金和发展,他还是坚持自己一手掌握公司。这些年来,他坚持稳扎稳打,立足平民品牌,走亲民路线,几波危机下,同业败北,他们都坚挺了过来。 也有资金和投资集团几次想要收购他们,老占也考虑过,但是出于想要更好的控制公司,尤其是占杰米的表现十分不尽如人意之后,他还是决定不能上市,不然占杰米怕是早早就被出局了。好在自己还有时间,还有机会锤炼他。 郑洋子让杰米在前台轮了一个月的岗,不知道是不是人力收到了什么风声,又把他调了回来,因为营销的头儿让他去做营销策划,这从客服前台直接去做营销策划,也是少见的事情。 郑洋子似笑非笑的说:“杰米,这个月你可是好好的摸清楚了女顾客的心思,对你以后做营销方案,大有益处啊。”她一直在揣摩这个调令背后到底是什么故事。 杰米有些尴尬,这一个月被不同年龄段的女客户搭讪已经成为他在客户服务部最大的收获了,除了他自己,其他同事都有事没事拿这个开他玩笑,他总不能站在桌上喊:“老子是太子爷。”,那就只能忍了。 营销的头儿老吴是知道他的身份的,毕竟总去他家喝茶,但是老占有话,让他好好历练,老吴也不敢不听指挥,把他放到了最不重要的策划团队,从最不起眼的策划案做起。 占杰米跟老占抗议:“我一个堂堂留学回来的高材生,你让我做那些小打小闹的策划案?老爸,你这生意可亏大了啊。”老占笑了笑,不反对,不支持,但是他的眼神里都在说:“你自己创业的可不是小打小闹吧,结果呢?” 占杰米看懂了老爹的眼神,摸摸鼻子,开着小破车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不但被赶去做普通员工,连家都不给住了,生怕被同事发现了,历练不成,他心里默默的怨怼老爹,是不是还要给他安排几个劫啊? 他老爹没给他安排,不过他的小组长可不怎么喜欢他,他的小组长是一个跟郑洋子年纪差不多的女性,长相倒是大相径庭,郑洋子拼了命往亲和力上走,这位董明兰小姐则是一路御姐风到底,看起来十足的女强人打扮。 杰米腹诽:“穿成这样,不也是负责这些小打小闹的营销案,连个圣诞节都捞不到。” 但是董明兰根本就不管这是不是小打小闹,每一个他提交的策划案,都被董明兰至少退件三次。杰米怒了,这根本就是对人不对事,怎么的,看我帅好欺负啊? 最后一次被退件之后,他跑到董明兰办公桌前,很怂很小心的请教退件的原因,之所以很怂,是不想事情闹到他父亲那里,被批评说仗势欺人,他只是一个小职员,得有小职员的样子。 董明兰冷冷的看着他,这个年轻人,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虽然他穿着得体,举止也有教养,但是他那些微笑和教养,带着高高在上的味道,董明兰不知道一个普通的职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优越感,这优越感让她不爽。 而他提交的那些提案,真的不是董明兰刻意针对他,而是他的提案,都飘在云端,没办法落地。他们部门负责的,都是小型的策划案,所谓小型,就是成本预算很低,要用最少的钱做最多的事儿。 杰米每次给他的提案都是丝毫不考虑成本,一个植树节的活动做出了春节的预算。董明兰每退一次,他扣掉百分之三十,最后剩下百分之三十,董明兰再打对折,扣掉不接地气华而不实的策划,才拿到团队中去讨论。 杰米每次听到同事们出的那些策划,什么赠送鸡蛋购物袋,他都分分钟想甩手走人,老爹到底怎么想的,这客户群体能有什么收益! 董明兰把这些提案给老吴看,老吴摇摇头,没有做任何评价,让董明兰好好带他。转头喝茶的时候,他告诉老占,说这位太子爷还没有体会到民生艰辛啊。 老占苦笑了下:“都是王美媛给他宠坏了,从小就惯着他,他不明白我们商场虽然大,但是不像久光那样都做的奢侈品。算了,他也是该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于是占杰米惊奇的发现,自己的信用卡被停掉了,他顿时明白老占对他来真的了,也堵了一口气想要做出点成绩给老爹看看,至少证明自己是能靠自己的收入活下去的。 只是这个普通人活下去跟杰米先生的活下去,大概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杰米觉得自己已经省了又省,可是还是在一周之后就弹尽粮绝只得偷偷找王美媛支持了,母亲大人虽然心疼儿子,但是却在老占的坚持下,只给了两千块零花。 杰米看着微信的转账,气得笑了起来,想他可是做大事的人,只是因为生意失败就被老爹这么挤兑,人间惨剧啊,这点点钱,连他吃饭都不够,更别说那么多给他暗送秋波的姑娘等着他请客了,没办法,夜店不去了,日料不吃了。 老爹再这么折磨他,大概他就得出卖颜值,让姑娘们请吃饭了,想必也是有人十分乐意的,说到姑娘,好在他以前分手的那些姑娘们,看起来都不是逛他自己家商场的,所以基本上碰不到,不然这个人可就丢的大了。 吃了一周馒头加泡面,他好不容易熬到发薪日,看着账户里不到五位数的收入,他真是欲哭无泪,这还是人力资源看在他有海外留学的背景下,比国内同等大学毕业生开得高了三成的收入,真不明白普通人靠这点收入怎么生活。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董明兰说他不接地气的原因了。 如果他在奢侈品卖场,可能那些策划案会更合适一些,可是他自己家的商场,里面没有一家是顶级奢侈品品牌的,大多都是平价服装品牌,走的一直都是便民路线。 他才明白,就是这个只卖评价服装的大百货,却让他过得半生衣食无忧,出入豪车的生活,老占这是未雨绸缪,让他心里得有数,不然临时接任,乱指挥一气,悔之晚矣。 过了几天,董明兰欣喜的看到,杰米同学提交的提案开始有意识的考虑实际情况、预算以及实际上面对的客户群体了,说明她的严格教诲还是很有成效的。 如果按照老占的这个方向,杰米可能能历练出来,成为守成的二代,也许再多一些经验,能走出新的方向也说不定。 但是那个劫还是来了,劫是杰米的,更是老占的,更是全体公司职员的。 老占被查出来肠癌,晚期,时日无多。 整个公司管理层都震惊了,老占这些年一手掌握公司,放权不多,决策上都是他一手操作,现在猛然传出噩耗,不管是不是死忠于他的人,都开始有了自己的心思和计较。 杰米更是心里忐忑不安,他完全没有做好接管公司的准备,可是老占只有他一个孩子,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别人可以依靠,正如网络段子说的那样,不好好工作,只能回去接管公司了。 他只能接管公司,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那些叔伯长辈,跟了父亲一辈子,都在病床前抹着眼泪答应老占好好扶持杰米,但是杰米自己却没有什么信心,对这些叔伯也真是不敢完全信任。 而小组长董明兰女士看着自己团队的年轻小伙子小占一夜之间变成了小占总,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立刻马上提交辞呈,然而杰米却没有时间理会她的严苛,他太忙了。 管理一个这样规模的公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小占总第一天就发觉了,好在虽然老占在医院化疗,但出出主意,管理一下老部下,还是可以的。 但是小占总发现自己的威慑力不够,经验也不足,几个合作案,都被品牌方占了大便宜去,虽说大家是合作共赢的关系,但是分成的点数和方案,也是有个主次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胜过东风。 部下给的建议再全面,临场也是需要谈判技巧的。而他自己试着引进的几个奢侈品牌,几轮谈判下来,也都不尽如人意。 杰米第一次怀疑自己,之前那些创业的失败,提案的华而不实,他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总有商场兜底,可是这一次,谁来给商场兜底? 老占看了他引进的几个轻奢品牌的合作方案,摇摇头:“我们商场不需要这些奢侈品牌。”因为对老占的尊重,以及考虑老占的身体,杰米暂时搁浅了这些方案,可是他的自信却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他觉得他完全没有办法胜任这个工作,这并不是一份躺着数钱的工作,品牌方的管理,政府部门的维护,大客户的开发等等,都是费心费力的事情,除非,他可以眼看着他的商场日薄西山,日渐衰落。 第三十一章 交易的机会只有一次 杰米的这些消沉、低落、灰心,老占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没有表露丝毫,给杰米增添压力,王美媛更是多方位的鼓励和照顾杰米,让他专心打理公司,可越是这样,杰米越是觉得沮丧。 因而在第一次化疗结束后,老占要求杰米开车载着他再去看一次海,王美媛知道他们父子有话要说,也没有跟着去。 父子二人在老占的坚持下,来到了临海的海滨广场,以往他们是不会到这里来的,一是没有时间,二是人多复杂,三则,他们有更好的看海的去处。 冠林世家有他们的产业,那里视野最好的那几栋别墅中,有一套就是他们家的,带游泳池,可以毫无障碍的看到海景,因为离市区太远,平常也不怎么来,只是休闲时候来度度假。 可是老占却意外的选择了去普通人云集的海滨广场。 杰米推着他在海边停下,不是说好来看海吗?可是老占却转身,让杰米看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 看了一会儿,老占问他看到了什么。 能看到什么? 杰米心里吐槽,毫无时尚可言,土里土气,乱七八糟,高声喧哗,随地吐痰,但是他没有说出来。老占似乎知道他心里所想,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这是杰米最大的问题。 “这些年,你读书念的是私立,直接去了国外念书,即便是在国外,你也没有真正的体验过平常人的生活。你穿的是奢侈品,吃的是昂贵的私房料理,出入豪车。”老占叹息:“是我疏忽了这些,让你母亲把你养成了象牙塔里的人,永远飘在云端之上,不知道众生艰辛。” 杰米试着辩解:“可是,赚有钱人的钱容易很多啊。” 老占笑着说:“那是赚有钱人的孩子的钱容易,你试试看赚我的钱?”杰米闭口不言,他之前创业的时候不是没有被算计过。 “有钱人才多少人,这个社会总还是由你面前这些普通的平凡人撑起来的。”老占缓缓说,他不知道他讲的这些话,杰米能听得进去多少,但是他不说,就没有时间再说了。 更何况他今天来,还有别的原因。 他来找一只猫。 一只布偶猫,一只奇妙的布偶猫,他曾经有缘见过一次。 他们在广场看人,看了许久,久到杰米准备放弃自己的立场,接受老占的理论,这时候,那只猫凭空出现了。 杰米也看到了那只猫,那是一只昂贵的仙女猫。 他揉揉眼睛,那只猫一秒钟之前不在那里,就像是从空气之中变出来的,这太荒谬了,他还在怀疑自己眼花了,却看到老爹已经转着轮椅朝那猫走去。 化疗耗了老占的精气神,他现在自己走路都很困难,他开着轮椅过去的身影,让杰米看的一阵心酸,心里明白老爹为了他费劲了心力,他也不愿意让老爹失望。 只是,这两代人之间的代沟,终归太难调和了,不是一个感动瞬间就能解决的。 杰米快步跟上老爹,推着他的轮椅朝那只猫走去,诡异的是那只猫朝他爹点了点头,更诡异的是,他爹也朝那只猫点了点头,怎么,熟猫? 杰米心里涌上荒诞不经的念头,但是他不推,老占也会自己扶着把手开过去,他陪着老爹跟上了那只猫。 这是他这一生都不会主动走进来的小巷子,七拐八弯,车开不进,幽暗不堪,不过热闹的声音都被隔离在了身后,倒是安静了许多。 可是杰米,不喜欢安静,跟许多年轻人一样,他喜欢喧嚣,喜欢人群,喜欢酒精,喜欢漂亮的小姑娘,这个地方,他不喜欢。 可是老占要去,他只能跟着去,他最近的压力,真的太大了。 颜如玉看到掀开帘子进来的父子俩,微微有些诧异:“怎么是你?”老占笑了笑:“很奇怪我没有忘记你们,是吗?”颜如玉点点头。 老占笑着说:“我也很诧异,大概是因为我不想忘记吧。”他往里看了看,自然的问:“他不在吗?”颜如玉笑着说:“还睡着呢,没想到今天这么早就有人来,更没想到是你。” 杰米看着颜如玉,心里赞叹不已,他撩过那么多的姑娘,颜如玉这一款,他连见都没有见过,只是他现在心里装的有事儿,没多余的精力来撩姑娘了。 颜如玉看着他,似笑非笑,就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杰米突然有一种没有穿衣服的窘迫感,根本不敢在这个姑娘面前放肆。 “这是我的儿子,占杰米。”老占给颜如玉介绍,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他警告的给儿子一个眼神,杰米低下头,不敢造次。 “你知道我们这里都只有一次交易的机会,你已经用过了,就算你还记得这个地方,我们也是不会跟你做交易的。”颜如玉冷清的说。 “我知道,我记得,但是这一次,是杰米来做交易。”老占微笑着,他这算是钻了筱筱的空子,让杰米来做交易的执行人。 颜如玉挑了挑眉,老占这个狐狸,不知道筱筱会不会见他。 杰米一肚子的话,老占没有给他提问的机会,阿布在颜如玉耳边喵了几声,颜如玉点点头:“我去问问筱筱。” 老占点点头:“拜托你了。” 他没有回头,但是还是低声叮嘱:“阿颜不是那些普通的女孩子,你不要动歪心思。”杰米苦笑着抗议:“老爹,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 老占没说话,儿子是什么人他自然一清二楚,尤其是面对颜如玉这样人淡如菊、温润如玉的女孩子,跟他之前交往过的全都不一样,以老占对他的认识,如果不是现在他的状态不对,恐怕早就出手了。 当然,以他对颜如玉的认识,大概也是不会看得上自己家这个纨绔子弟的。 只是,老占时日不多,他不得不为杰米做最后的打算。 颜如玉从水晶帘子后面探出头来,对老占招招手:“他醒了,你们进来吧。” 杰米推着老占进到了水晶帘子后面,老占是第二次来,所以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杰米却像是进到了地狱一般。 里间乌云密布,各种各样灰色黑色蓝色的云雾一团一团,汹涌的涌动着,张牙舞爪,让人如同坠入深深的湖底,看不见一丝希望。 杰米浑身发寒,这是什么鬼地方,老爹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占洪尽量不去看身旁那些让人绝望的颜色,他的目光落在绝望深处的那一丝光明,是筱筱的眼睛。 “你不应该再来的。”筱筱冷漠的说:“交易只有一次,你居然还能记得这里,让我很诧异。” 占洪点点头:“我知道,大约只是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勉强能记得一点点。”筱筱从阴影深处走出来,看着占洪,明明白白的摆着不相信他。 “我会查清楚的。”筱筱淡淡的说。 老占点头,原本他来,就预备了会被筱筱责问的。 “我需要你帮助。”老占直入主题:“不过不是我跟你交易,是我的儿子,杰米。”老占把他身后的杰米拉了出来,站在筱筱前面。 杰米有些手足无措,他直觉筱筱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物,就像是,就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魔,他的交易是邪恶的。 但是老占坚持。 筱筱探究的看着杰米,杰米觉得自己的防卫一层一层的被筱筱用目光剥了个干净,他的教养,他的优雅,他的帅气,他的文明,一层一层美丽的外衣之下,他的贪婪、自私、自大都被筱筱看得一清二楚。 “你要交易什么?”筱筱收回眼光,杰米觉得后背已经被汗湿透了。 “我死的时候,把我创业到现在关于公司的记忆都给他。”老占说。 杰米一惊,他知道老爹看出了他的压力和消沉,他在离开之前,也要给他做好最后的准备,也知道他自己的能力,老爹一直都是不认可的,这也让杰米很不服气,他觉得自己需要的只是时间。 筱筱审视的看着老占:“我告诉过你,记忆可以交易,可以转移,但是人的性格是不会变的。” 老占点点头,有些哀伤的说:“我知道,但是我的时间不多了,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杰米听了,鼻子一酸,眼圈微红。 筱筱深深的看了看老占:“如果你告诉我,你怎么可能保持着关于我的记忆,我同意这笔交易。” 老占想了想,似乎在权衡利弊,最后,对独生子可能会撑不了家业的担忧还是压过了其他,他低声说:“我曾经在南部的海边,遇到一个女人,她似乎从我身上看到了你的气息,她好像一直在找你。” 筱筱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了,他在判断老占的话是否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这么多年来,他不断的变换地方,还是要被找到? 颜如玉插了一句话:“那个女人,什么样子的?”老占却一脸迷惘:“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是一个女人,问了关于你的事情。” 第三十二章 做生意,人脉最重要 老占的记忆中,那个女人就是一团迷雾,将她层层笼罩,老占看不清楚,他们之间的那个对话也只记得寥寥几句,可是,原本他逐渐淡忘的筱筱和他的店,却怎么都有一些画面忘不掉,没想到还又派上了用场。 颜如玉一脸疑惑的看向筱筱,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筱筱安抚的朝她点点头示意让她安心,颜如玉想说什么却又闭了嘴,有些话,只能事后单独说。 筱筱对老占说:“我同意这个交易,你走之前,我会去取你的记忆,交给他。”老占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让他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只要筱筱肯出手,杰米能撑住家业的胜算就大了许多。 “可是,结果如何,没有人能预料,我也不行,还得靠他自己。”筱筱看着老占的眼睛,冷冷的补上了一句,如果以为有了这些经验就能无往而不胜,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老占点点头,他已经十分满意了:“我明白,我只是让他多一些经验和参考而已,我知道的,一切的决定,还是要看他自己。” 杰米想抗拒,他不想要这些记忆,他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来撑起家业,但是却不敢忤逆不知还能活多久的老爹。 颜如玉把他们送了出去,杰米跑回来,迟疑闪躲又小声的问:“万一,我是说万一,父亲他不行了,我该怎么找你们?”他不敢让老占听见这句话,生怕老爹不开心,但是老占现在其实已经看的很开了。 颜如玉摇摇头:“不用你来通知我们,筱筱会知道什么时候该去找你们。”杰米依旧茫然,他现代的大脑没有办法理解这么荒谬的事情,他还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那个从地狱深处走出来的长衫男子,是勾魂的使者? 他快步走出去,跟上了老占,颜如玉在他身后叮嘱:“这里的事情,对外请保密。”当然,杰米很快会忘记这里,阿颜这句话也十分多余。 “阿颜。”筱筱在里间叫她,如果不是有必要,筱筱从来不肯离开里间,颜如玉撩开水晶帘子走进去:“你最近收的这些记忆都太灰暗了,那个小年轻八成是被你吓到了。” 颜如玉嘴角弯弯:“你看他一进来的时候那个恐怖的表情。” 筱筱摇摇头:“他太软弱了,就算是老占给了他所有的记忆,我看怕是也不行。” “但是你还是同意了跟他的交易。”颜如玉说,语气中带着责备,就好像筱筱这是占了老占多大便宜一样,明知道结局,还引他入毂。 “那个女人。”颜如玉想了想,还是问:“是什么回事?” 筱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暂时用不着理会,她不知道我在这里。” “她是谁?”颜如玉追问。 筱筱沉默得更久了,他还是决定暂时不要让颜如玉操过多的心:“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吧,不需要为很遥远的事情担忧。” 颜如玉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于是她点点头:“有什么需要我的,你就说。”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筱筱似乎不方便出门,除了极少数的交易他在夜间会出去之外,都是留在店里。 阿颜想要帮他。 筱筱却是知道的,那个女人,跟自己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无意中碰到老占,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她刻意留下老占的记忆,无非就是想要让老占再来一次,只怕她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偷窥着。 但是筱筱也知道,一时半会儿她是找不到这里来的,当年他一个人,现在他不再孤单了。 杰米同学虽然不想放弃自己的理念,但是老占摆明了不想让他在自己的商场里折腾奢侈品牌,几位老占的副手也都不太支持,他只好放弃。 “这群老古董!”杰米不甘的想。 从海滨广场回来后,他虽然明白老爹的苦心,但是年轻人特有的好高骛远并没有因此就被消除掉,他只不过是搁置了自己的想法,服从老占的安排而已,关于那个店,他已经开始逐渐遗忘。 好在老占的化疗效果还不错,目前看起来还能撑上一段时间,杰米稍稍安心一些,有老爹在,至少自己压力小很多,很多大的决定,也都还是老占做主。 周六的晚上,他收到陈诚的微信,陈诚是他在国外念大学时候的学长,得知杰米即将接手商场,作为品牌大中华区总代理的陈诚,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潜在的合作可能。 杰米知道陈诚一向爱玩,他们两个在学校的时候就臭味相投,能玩到一起去,只是陈诚早些年回国后,他们联系少了许多。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是一样的爱玩,杰米还蛮期待这次重逢的,他也好久没有好好放纵一次了。 却没想到,陈诚是在一个咖啡厅跟杰米碰头的,这个地方选得十分出乎杰米的意料,也让他失望之极。 “你结婚了?”这是杰米见到陈诚的第一句话。 “没有。”陈诚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会让他心里空洞洞的,就好像被谁挖掉了一块。 “那你约我在这么无聊的地方见面。”杰米抱怨,他本以为陈诚会约他一起去泡夜店。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不爱热闹了。”陈诚挠头,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再也忍受不了那些喧嚣和热闹,酒精和翘臀。 “那你就是心里有人了,改邪归正了。”杰米肯定的说。 陈诚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 他有一种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觉,可是见鬼了,他的巫山在哪里?他连巫山的山脚都没摸到,怎么就不是云了? 杰米也挠头,实在不明白,不过像陈诚这种条件,结婚也好交往也好,不是很容易吗? “难不成你是……”杰米恍然大悟:“我们去gay bar也可以的,先声明,我可不是啊。” 陈诚差点一口咖啡喷在杰米脸上:“我也不是,不过如果我那天出柜了,可能就先追求你了。”杰米开心的说:“那敢情好,师兄身材我是知道的。”他作出垂涎欲滴的表情,引得陈诚笑出声来。 陈诚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他知道他可能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有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所以无论什么样的女性试图跟他交往,终究都是无疾而终。 陈诚的产品是比平价快消品稍稍高一些价位的快消品,算不上奢侈品,但利润不错,倒是介于杰米和老占之间的地带,合作就是在这样喝喝茶,聊聊天中定下来的。 所以人脉,才是最重要的资源啊。杰米心想,老爹以后这些资源都会通过筱筱留给自己,大有裨益,事半功倍啊,他这才明白老爹的苦心,不过,他刚想起的筱筱是什么人来着?他又是在哪里遇见的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老占的身体其实已经是勉力支撑了,如果不是不放心杰米,他也撑不到现在,杰米拿着跟陈诚的合作方案给他看时,他是欣慰的,他觉得杰米听进去了他的劝告,这个品牌引进,没有脱离他们的路线,但是稍稍的拉高了一下快消品的档次,却没有脱离群众,老占欣慰之极。 但就是这一口气,一旦他觉得杰米不需要他再苦苦支撑之后,他的身体就真的听了他的话,不再苦苦支撑了。 三个月之后,老占真的进入了弥留之际,杰米夜夜守在他身旁,叔伯们都赞他一声孝心可嘉。只有他知道他在等着谁,却又不知道在等谁。 一天晚上,他送走了母亲王美媛,在陪护床上睡着了,一个黑影从窗户中流淌进来,汇集成了一个巨大的形状,那个黑影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一脸冷漠。 老占看着他,微笑着说:“你来了,是时候了吗?” 这个男子正是筱筱,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老占闭上眼睛,说:“开始吧。” 筱筱拿出一个水晶管,放在老占的枕头旁边,然后伸出十指,在老占的头四周围成了一个网,不知他做了些什么,五颜六色的气状物如同丝线一般从老占的头顶渗出,乖乖的钻入了那个水晶瓶中。 筱筱看了看老占,他留了这几日的记忆,老占点点头,筱筱便将这些记忆,都送入杰米的脑中,五颜六色交织着,纠缠着,一条云雾,却没有四下散开,而是从杰米的头顶钻了进去。 筱筱手中的水晶瓶还剩下最后一种颜色,他对老占晃了晃手里的管子,那些灰暗的记忆,就是他的报酬。 老占点点头,他也不希望这些灰暗的记忆会被放入杰米的脑中,筱筱一如他来时的悄无声息,走得也寂寥无声,老占看着陪护床上熟睡的儿子,含笑闭上了眼睛。 至于第二天,杰米醒来看到老占离世该如何的伤心,就不是筱筱交易的范围了。 筱筱回到店里,颜如玉看到他手中灰暗回忆,有些担心:“最近的交易怎么都收这样的报酬?”她还是比较喜欢温暖的回忆多一些。 筱筱摇摇头:“先收着,用得上。” 第三十三章 看他高楼起 看他高楼塌 颜如玉不明白这些东西筱筱是怎么使用的,也不明白这些东西他收来做什么,筱筱很多事情都不会告诉她,她感觉筱筱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帮他与人沟通而已,自己似乎比较合适,她没有离开过店里一步,感觉也没有什么必要,连一应日用品,都不需要她出门采买。 筱筱有自己的秘密,颜如玉不是一个多嘴的人,他不说,她就不问,他愿意说,她就听着。 但其实颜如玉也明白,筱筱只不过是随手把自己捡回来的,好像也没有特别选择过什么,她自己也没有别的想法,一直陪着筱筱,不知道多久了。 老占的葬礼办得十分盛大,来宾众多,小占总杰米对于老占留下的人际关系左右逢源,游刃有余,许多事情做起来得心应手,老占留下来的资源也都纷纷表态,一定会继续支持临海百货,让友谊长存。 当然,如果小占总愿意按照老占留下的路线继续发展下去的话。 可是,海外镀金归来的二代掌门人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他过了那么多年纸醉金迷的生活,对奢侈品情有独钟,老占的葬礼后三个月,他就开始酝酿投资一个新的商场了,地段选址、品牌招商一定都要是最好的,他决心要在临海市建立一个占氏自己的久光。 他知道叔伯们肯定是不会赞成的,如果他能守成,几位老占留下来的副手表过衷心的,一定会扶持他到能独立,然后慢慢放权,自己退休享受人生,不给他添没必要的负担。 然而问题在于,即便小占总有着老占的记忆,知道那些重要的人脉,也知道他们商场的定位和策略,但当财政大权落到他的手中的时候,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自己,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营销的老吴,跟老占家关系最好,几个副总拜托他找王美媛谈了一次。可是老占在的时候,王美媛就只负责宠他,更何况现在老占不在了,她对自己的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望子成龙的王美媛甚至劝老吴安抚好几位副总,照看好商场的生意,让杰米放手一搏,说不定成功了呢。 老吴脸色都灰了,王美媛这个自带滤镜根本劝不动,说不通,小占之前那些创业经历,她不是不知道,往常老占给他兜底,这一次,谁来给他兜底?如果失败了,商场几千名员工怎么办? 他劝不动王美媛,更没办法给几位副总交代,也是急得头发都白了,只能多留了个心。 杰米的想法其实如果放到一线城市,也许能成功,但临海市,只是一个三线城市而已,老占白手起家,从来没有忘本,他知道什么适合临海,杰米,人间烟火没吃几个月就被推了上来。 同样的记忆保存在杰米的脑海中,所做的判断和决定却跟老占截然不同,因为前半生生活在云端,即便老占让他做基层,杰米还是像一个被硬压下水的乒乓球,一旦外力消失,他轻飘飘的就又浮到了水面。 筱筱的判断没有错,颜如玉对筱筱的责备也没有错,老占的忧虑也没有错,即便他做了那么多的努力,也没有办法从根本改变从小娇养的占杰米心中那些好高骛远的理想。 通过陈诚,杰米认识了许多高端品牌的总代,陈诚的建议,是让杰米在原来的商场规划处一层,满足少部分对生活品质有更高要求却不至于是奢侈品的顾客,他很直接的说,杰米看好的那些奢侈品,在临海市有能力消费的人,屈指可数,倒不如踏踏实实,做一些中低端品牌。 当然如果硬要做,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跟品牌的谈判会很难,而且收益分配上,杰米只会占劣势,毕竟你是求着他们入驻。 “他们如果销售额不理想,就算撤掉柜台,也不会伤筋动骨,可是如果你失败了,你该怎么办?”作为学长,陈诚给的建议十分中肯,没有任何的保留。 只是,见识过花红柳绿的人,怎么可能安于路边的蒲柳,无论是陈诚还是老吴,他们的劝谏对于杰米只造成了反作用,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坚决的贯彻了下去。 不得不说,老占对于自己的儿子认识还是十分清楚的,百折不挠的也要去撞一撞墙。 几个月后,新的临海百货商场在临海市中心开业了,地方选得不可谓不好,人流量最大的黄金地段,占杰米为了这个高端商场投上了血本,不惜动用了原有商场几乎全部的流动资金。 明星站台,活动促销,本地电视,不断的砸钱,很是热闹了好几周,喧嚣过后,落地经营,占杰米就立刻发现真的就如陈诚和老吴所说的那样,临海市的消费能力,不过如此。 中低端品牌勉强还能有顾客,高端奢侈品,大多数顾客只是来拍个合照发到朋友圈装一装,甚至是微商卖A货,跑来拍照倒是方便许多了。 他四处筹款,勉力坚持,说服品牌留下,又跟银行合作推出分期购买,引入更多口碑美食、亲子品牌等等备用方案,只是,民众的收入有限,即便有人真的为了那些品牌,做了分期购买,也实在有限,很快,临海新百货的资金出现了断裂。 老商场的流水,也全都被动用来维持新的商场,运营困难,老吴找王美媛哭诉,再这样下去,伤到了根本,整个临海百货怕是只能关门了。 王美媛听了,没有当场表态,她好言好语安抚了老吴,然后默默的把自己私房钱拿出来,准备全都给占杰米,房产证她也选了几本带着,只怕用得到。 她已经好些天没见到他了,在临海新百货的顶楼,视野最好的楼层办公室里,占杰米像一个野人一样,他已经很多天没有打理自己了,脸埋在胡须中,面容憔悴,他已经找遍了老占留给他的每一个关系。 但是这些日子,大家看的清楚,新百货这个路线,在临海市,确实是行不通的,他们手中是有些钱,却也经不住像占杰米这么烧啊。 更有的人,已经开始质疑新商场的未来,开始跟临海新百货结款了。 小占总现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火烧眉毛。 王美媛把卡递给杰米,疼惜的说:“家里的房产也可以全都处理掉,只要临海百货还在,我们总还能再起。” 杰米的鼻子一酸,眼圈红了,他到底还是无能,连带母亲的私房钱,都要补贴给他,他这才明白,老占一直来的担忧和忧虑并不是没来由的。 不幸的是,老占最担心的事情,成真了。 没过多久,长城创投在老吴的牵线搭桥下,给临海百货注入了资金,杰米为了保住母亲的私房钱,违背了老占的意愿,接受了投资集团的改组方案。 他选择了放弃经营权,只保留了原始股份分红,从此临海百货再也不姓占,杰米的创业生涯也算是画上了句号。 一切都如筱筱预料的那样,只是结果如何,筱筱已经不再关心了。 *** 琳达的办公室在临海市的一个海湾,楼层很高,能看得到很美的海景,尤其是到了晚上,华灯初上,整个海湾一览无余,美不胜收,她是一个化妆品品牌的营销总监,收入在临海市十分可观,屈指可数。 其实临海新百货她是十分喜欢的,她也是临海市为数不多的支持占杰米的人,主要原因,还是他们都是海外见过繁华的人,临海市的购物真的十分不方便,对于她们这样对生活品质要求十分高的人群,真的是太不友好了,所以她自己还是很欢迎这个新百货的。 只可惜,这样收入的人群在临海市,凤毛麟角,根本撑不起一个商场正常的运营,她看着高楼起,看着高楼关,十分唏嘘。 因为同情占杰米,她还是在权限范围内,给了对方许多方便,虽然她自己工作的品牌反而没有被杰米看上,进入新商场专柜,不过在老的商场,他们跟临海百货的合作也是有些年头了。 算起来,琳达和占杰米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了,只不过小占总后来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她连想安慰他都没办法,微信不回,电话不接,未免交浅言深,琳达只得作罢。 琳达和沈凌都是胡曼的得力助手,也都是见过了世面,开过了眼界,却都能沉得下心,吃得了苦的猛将,也难怪胡曼的团队年年大中华区销售冠军,就在这三线的小城市,竟然年年打败北上广,靠的都是她们的努力和拼搏,以及,一线城市不太看得上他们的品牌。 沈凌有一个未婚夫,琳达有一个未婚妻,她们常常四人出游,关系也并不像别人以为的那样,明争暗斗,更多的是惺惺相惜和互助互补。 沈凌的未婚夫是咨询公司的詹超,早些年还曾经试图追求琳达闹出不少笑话,被好好修理之后,稳扎稳打,终于拿下了胡曼手下另外一员猛将,因此被胡曼抱怨过多次。 这一周,胡曼让沈凌去总部参加了表彰大会,琳达原本也要去,但是冯可儿刚好身体不舒服,她必须留下来照顾冯可儿,胡曼没辙,只好自己带着沈凌去了上海。 第三十四章 不在工作日开的会都是耍流氓 琳达太知道这所谓的大会了,第一轮正经八百开大会,第二轮酒吧,第三轮皇冠KTV,常常喝得烂醉如泥,她实在厌烦这些流程,而且,确实不太安全,往常她和沈凌都是互相支援,尽量不让对方喝醉的。 这次她把这任务交给了胡曼,自己在家好好陪陪冯可儿,照顾照顾这个重感冒缠绵已久的未婚妻。 琳达自从遇到了冯可儿,才从薇薇安决然离开的泥潭中被拯救出来。她遇到冯可儿的时候,是在下班的路上,天刚黑,路灯刚亮。 娇小的冯可儿拖着一个几乎跟她人一样高的行李箱,一个人站在路边,一脸茫然,满面泪痕,就好像她第一次见到薇薇安的样子,时空重叠,琳达的心,一下子就被狠狠的击中了。 琳达将车停在路边上,也顾不得那里是有摄像头监控的地方,她走过去,微微弯下腰,看着冯可儿的眼睛,她觉得那里面有星光闪烁,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琳达小心翼翼的问她怎么了,就好像怕吓飞一只可爱的黄鹂一样的细语温柔。 冯可儿看着她,努力笑了笑,说:“没怎么,我在找工作,没找到,有点难过。”泪痕仍在,夹杂在她努力装出来的笑容中,那是对关心自己的陌生人的一种客气和教养,以及疏离。 “暂时没有地方住吗?”琳达温柔的问,她没有理会冯可儿的疏离。 冯可儿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 “我刚好有个房间要出租,你如果不嫌弃,可以暂时住我那里。”琳达想了想说,她生怕自己这个提议太唐突,冯可儿会认为自己是坏人:“不过我的房子租金不是很便宜。” “我可不是什么坏人,我在前面那栋楼工作。”琳达有些紧张,她有些担心对面这个小小个子,可爱温婉还带着点柔媚的姑娘以为她是人贩子,不肯跟她走。 谁知道冯可儿看了她一会儿,思考了一会儿,竟然点点头,表示只能给她添麻烦了,租金第一个月怕是付不出来,要等她工作之后再付,琳达毫无异议。 于是琳达就这样,把冯可儿捡回了家,继薇薇安之后,第一个打动她的人。 琳达的家里有两个卧室,她把闲置的那一间收了出来,给冯可儿暂时栖身,为了不吓到她,琳达最初那几个月很好的扮演了一个非常有同情心的临海善心好房东。 包括了减免了冯可儿还没有工作的那一个月的房租,然后帮助她找工作,在没有收入的那段时间赞助了她所有的日用品等等。 冯可儿非常感激,主动承担了烧饭这个世纪大难题,她的手艺更进一步征服了琳达的味蕾。 那天,冯可儿刚从陈诚那里出来,虽然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钱却是没有带的,如果没有遇到琳达,她只能呆在网吧一段时间了,虽然怎么说也是正经大学生,可是几年宅家没上班,猛然要找工作,确实也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好在遇到了琳达。 只不过谁想到那个好房东也是心里别有所图呢,反正不知道怎么的,就从好房东变成了未婚妻,她们正策划要去哪里领个证呢。 这一次,冯可儿起先不过是普通的小感冒,谁知道怎么都不好,来来回回的竟然加重了,她身体抵抗力本来就不是特别好,总是每次流感来袭都中招,琳达只好选择留在她身边,反正有胡曼在,应该还好吧? 所有不在工作日开的大会小会都是耍流氓! 这也是琳达讨厌这个大会的原因,周五出发,周六参会,周日回临海,家里宅着不舒服还是逛吃不开心? 之前她年年去,今年还不如陪冯可儿挂完水后上街买个包。 周六晚上,琳达跟冯可儿依偎在一起,靠在床头看电影,手机自动进入了夜间模式,两人看着看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半夜被电视声音吵醒,琳达看到几个沈凌的未接来电,来电时间凌晨一点到两点。 她不知道沈凌这么晚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情,回过去沈凌却不接了,琳达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她给胡曼打了个电话,胡曼也没接。 琳达心绪不宁的躺下,身旁的冯可儿睡得真香,夜灯幽暗的灯光下,照的她的脸柔和得像是有一层浮光,她不忍心打扰可儿,自己却是焦虑的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沈凌手机关机了,胡曼虽然接了,却说不知道沈凌的为什么给琳达电话,但是电话那头的胡曼明显有些慌乱。 绝对是出事了。 琳达心里开始慌乱了,就是不知道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不确定感太过灼人,一整天她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可儿一边抱着纸巾吹鼻涕,一面哑着嗓子说:“你倒不如去上海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这样着急忙慌的,也不是个办法啊。” 可是按照行程,沈凌和胡曼今天应该是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胡曼的电话好不容易打通,她却支支吾吾的语焉不详,气得琳达扔掉了手机,在屋里跳脚。 可儿捡起来,擦擦干净,轻轻的放在桌上,桌子旁边的墙上,以前挂着一张照片,被琳达收了起来,可儿没有问,谁都有过去,可是谁还一直活在过去呢?只要未来是好的,过去的,就像那张照片一样,放到箱子里就好了,只可惜有些人不懂这个道理。 可儿闷声说:“她们不过是去参加公司的会,能出什么事儿啊,你别太担心了,明天上班问问就清楚了。” 琳达却还是担心,算着时间,她跑去沈凌家门口等着了,詹超不在家,沈凌也没回来,琳达一遍一遍拨打着沈凌的电话,却总是关机。 一直等到夜里,冯可儿实在不放心,拖着病体开车来找她,琳达这才跟她回去了,路上,冯可儿缩在副驾驶里面一路直打喷嚏,看她感冒加重,琳达有些心疼,这才稍稍分散了一下她的注意力。 冯可儿看着紧皱着眉头的琳达,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琳达大约是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不然以她平时那么游刃有余处理工作上事情的能力,怎么会慌成这样,她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发生什么严重的事。 又是一夜未眠。 周一,琳达一直等到中午,终于等来了沈凌,胡曼却没有来,琳达把她抓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 沈凌看起来憔悴、低落,甚至有些惶恐,全然不是平时那个干净利落,做事情麻利又泼辣的拼命小娘子,琳达拿了一张湿巾,用温水浸热了,递给沈凌,沈凌把脸埋在纸巾中,不断的擦拭。 “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了吗?”琳达尽量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怒火,轻声问,沈凌和胡曼两个全然没有消息,真的让她十分愤怒。 “我不知道。”沈凌抱着胳膊,不断摇头,浑身没有力气,嘴唇煞白,眼圈儿乌黑。 “到底怎么了?”琳达提高了一点音量,却还是注意控制,不被外面的同事们听到。 冯可儿就在她们楼上,她这里说话大点声,冯可儿在楼上能听得到。琳达把她推荐到了人力资源部门,正好时候可儿大学的专业,琳达甚至没有动用自己的影响力,冯可儿就成功拿到了这个职位。 “我真的不知道。”沈凌伸出手,紧紧的握住了琳达的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了,也不知道是谁。”琳达心里揪成一团,他们公司这个陋习,她就知道早晚会出问题,每次去,她也都叮嘱沈凌,不要参加第三场。 “不是不让你去第三场吗?”琳达有些气急败坏。 “没去,酒吧喝完,我就断片儿了。”沈凌捧着脸,十分痛苦:“我记不起来了,我不记得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是谁。” “等我醒过来,我一个人在酒吧包厢的卡座里,他们都走了,是酒吧服务员把我叫醒的。”沈凌眼泪流了出来:“我甚至不知道当时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 “胡曼呢?”琳达问:“这个时候,她在哪里?” “不知道,我打她电话没打通,然后我打给你,你也没接。”沈凌无助的说。 “你报警了吗?”琳达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回答我,你报警了吗?” “我怎么报警?”沈凌终于哭了出来:“我怎么报警?告诉全世界我在酒吧喝到人事不省,被人侮辱了都不知道?” “我后面还怎么过?”沈凌崩溃了。她和琳达不同,她虽然工作上是把好手,爽利又坚持,但是性格上,她却是十分传统的女性观点,发生这种事情,她第一个念头,却是完全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你告诉胡曼了吗?”琳达冷静的问,越是这个时候,她越不能慌。 沈凌绝望的点点头:“我跟她说了,她说她去帮我处理,我今天来,就是要问她有没有进展。”胡曼是她们几年的上司,如果她不去出面,那只会冷了大家的心。 第三十五章 肯站出来的都是勇敢的人 “詹超,知道了吗?”琳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沈凌她时候怎么处理的。 沈凌摇摇头:“我还没有告诉他。我没有回家,胡曼给了我定了酒店,她留在上海了,我昨天就到了,也不敢回家,我只能来找你,胡曼说帮我找证据。”沈凌声音沙哑,带着哭音,语无伦次。 琳达看着沈凌,她明显是已经清洗过身体了,只怕,还不止一次,报警吗,哪里还有证据。 她无力又愤怒的坐在椅子里,看着依旧浑身颤抖的沈凌,不能就这样算了,琳达想着;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沈凌却是这么想的。 她们对视中,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都摇摇头,表示不赞成对方,关键还是得要看看胡曼能带回什么来。 琳达站起来,从柜子里取出一块羊绒大方巾,把沈凌裹了起来,沈凌拉过方巾,严严实实把自己裹在里面。 “你吃药了吗?”琳达艰难的开口,沈凌身体一僵,摇摇头。琳达咬牙切齿的说:“咱们先去医院,现在就去,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要先保护好你,万一有什么问题和隐患,也来得及处理。” 沈凌身体瘫软了下来,眼泪止不住的流淌,她断断续续的哽咽说:“琳达,还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琳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和她的经历不同,信念不同,选择不同,也很正常。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说:“我还是觉得报警才对。” 沈凌摇摇头,她不敢冒险,她赌不起,她不够勇敢,也不够坚强。 她们没有等到胡曼,琳达直接带着沈凌去了医院,为了沈凌的隐私,琳达带她去了临海最好的私立医院,挂了最好的专家门诊。 医生是市妇幼退休的主任医师,一个老阿姨,听到琳达说要做HIV和其他相关疾病的检查,那位上了年纪的妇科专家皱起眉头,摇摇头,一脸不赞成的看着沈凌,甚至做检查的时候,老医生态度有些冷淡,又不太好明着嫌弃的样子。 琳达不忍心,趁沈凌在帘子里面整理衣服,跟过来轻声对医生解释:“她不是自愿的。”老医生愕然,之后了然的点点头:“那你们应该报警。”琳达赶紧接了一句:“所以今天就需要您的检查结果。” 老医生皱着眉头开了一整套检查,琳达接过来,基本上需要检测的能想到的都测了,她感激不已,再三道谢。 老医生摇摇头:“现在的女孩子,都不知道保护好自己吗?”琳达没敢接话,她看到沈凌从帘子后面出来,怕沈凌听见,连忙迎上去带着沈凌去做检查了。 当然,跟医生这些悄悄话,她也没敢让沈凌听到,怕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沈凌一路沉默,中间詹超打来几次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都搪塞过去了,詹超给琳达发了个微信,问沈凌在哪里。 琳达给沈凌看了她的手机,说:“你总归还是要想想怎么跟他说啊。”沈凌继续沉默,她可以选择不追究不报警,可是,在詹超面前,她没有一点点可能搪塞过去,最后还是要告诉他的。 在沈凌的坚持下,琳达给詹超回了一个在忙,回头说。有时间这五个字,也有时间告诉詹超沈凌的下落,不是吗? 沉默,沉重的沉默,难捱的沉默,终于还是被胡曼的电话打破了。 她们抽完血正在等结果的时候,胡曼的电话打了过来,沈凌看着手机,就好像看着一个炸弹,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胡曼的调查结果。 电话一直响,不停的响。 琳达接了起来,走到一边,避开等待区的病患,哪怕人数寥寥无几,也要保护好沈凌的隐私。 胡曼一听琳达的声音,就开始埋怨:“你如果一起来,可能就没这事儿了。”琳达愤怒的说:“我早说过会出事,你总是不听,这种事情,早就该推掉了。” 胡曼也知道自己责怪琳达是在甩锅了,口气软了下来:“这事儿不好查,我去找了酒吧调监控,沈凌出事的那个包厢不是我们定的,酒吧说那个包厢监控坏了,看不到。” 琳达冷冷的说:“哪里有这么巧,他们这是想撇清责任吗?” 胡曼顿了顿,接着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找了人力的老高,他熟悉那边的人,把那个时间段的监控都拷贝了。” “怎么样?”琳达低声又紧张的问,她绷紧的身体透露出来的信息,让在等待区的沈凌看了十分绝望。 “不怎么样,有监控,但是是坏的,整个画面都是黑色的,什么都看不到。”胡曼叹息,如果没有监控,沈凌又不记得了,那就算报警,怎么调查?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琳达追问。 胡曼迟疑了一下,才说:“能听到声音。”她连忙补充了一句:“可是听不出来是谁。”琳达咬牙切齿的说:“考回来,我来听。”胡曼说了声好,就挂断了电话。她的微信追了过来:“回去详谈,先安抚好沈凌。” 琳达愤怒得直抓头发,好朋友遇到这样的事情,竟然还无据可查,怎么不让她出离愤怒,她走回沈凌身旁,轻声说:“没有监控,胡曼回来了。” 沈凌绷紧的身体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她其实也十分害怕有据可查,不得不查,她害怕她不得不站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接受众人的指指点点,甚至荡妇羞辱,她不够勇敢,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样的事情,尤其是这个事情背后的,以及未来很多年内的事情。 沈凌看着身边的琳达,如果她有琳达一半的坚强就好了,她不知道看似坚不可摧的琳达,也有脆弱的过去。 琳达心情复杂的看着她,想要劝说,却不好开口,很多时候,痛不在自己身上,无论怎么劝说怎么安慰,都是隔靴搔痒,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医生大力的帮助了一下她们,需要等到第二天的报告,赶在下班前出了结果,化验单很多项目,但是最重要的那几项都是阴性,琳达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们快步走回到老医生的门诊,医生特意留下来等她们。 “都是阴性,没有大问题,一会儿开一点毓婷,好好休息。”老医生往鼻梁上推了推眼镜,眯起眼睛看着手中的化验单。 “没什么大问题,你先到帘子后面等一会儿,我跟你朋友交代几句就来。”老医生把沈凌支走了,她很小声的对琳达说:“虽然HIV是阴性,可是你看,验血发现有使用过镇静剂。”她看着琳达的眼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琳达握紧了拳头,愤怒的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她不想报警,我也没办法。” 老医生理解的叹了口气,作为医生,她见过太多这样的病人了,想要真正站出来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事情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而当事人如果选择的是缄默,任凭谁来劝说她站出来,都是一种二次伤害,那些勇敢站在众人面前的受害者,是多么的勇敢值得敬佩,指责她们的那些人,内心是多么的肮脏和不堪。 渴死毕竟日子都是她要过的,谁也没法替她抗,她如果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她。 “你跟她分析分析吧,这种人作案看起来不是一天两天了,早一天抓到就少一个人受害。”老医生言尽于此,就不再多说了。 她走进帘子里,叮嘱了沈凌几句,就让她走了,到了车上,琳达拿了水,让沈凌吃了毓婷,剩下的,让她带了回去。 “你是要去胡曼那里,还是回去?詹超那边你想好怎么说了吗?”琳达虽然不想增加她的烦恼,可是她发动前,还是得知道去哪里。 “去胡曼家。”沈凌说:“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詹超,酒店我也退房了。” “也许,如实告诉他会比较好。”琳达轻轻的说,老医生的话在耳边萦绕,她忍住了,想要到胡曼家再商量。 胡曼从上海赶回来,还没有那么快,她通过微信发了家门密码给琳达,让她们先进屋休息等她。 胡曼是坚定的不婚主义,在小小的临海,她就是一个异类,总是被公司那些人背后议论的异类,她不乏追求者,但是相处都不长,要么是被她不婚主义吓跑,要么,是根本就是闲着撩人玩暧昧的人。 她一个人住着大大的房子,空荡荡的,色彩也十分简单,十分符合她的风格。 沈凌可没有心思参观胡曼的房子,她呆呆的坐在沙发里面,双眼无神,不知道焦距飘去了哪里,琳达心里反复掂量着医生的话,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先跟沈凌谈一谈。 这时候詹超的微信视频通话响起来了,原本昨天就该到家的人到现在人没到家,也没个交代,詹超急得到处找她。 琳达看着沈凌,用眼神询问她怎么办,沈凌缓缓拿起手机,掐掉了视频请求,回了两个字:“开会”。 第三十六章 尊重你的决定 (青云双更) “詹超能感觉到的。”琳达有些替他们担心,毕竟沈凌是她一起奋斗多年的姐妹,詹超怎么着,也算是半个朋友,因为周庭如今也算是她朋友,詹超勉强算半个吧。 她皱着眉头,轻声说:“已经下班了,你还用开会搪塞他,不管用的。”沈凌摇摇头:“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跟他说。”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琳达几次想说点什么,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时间缓慢流淌,度秒如年。 “医生说,你的血液里面发现有镇静剂。”琳达终于还是没能等到胡曼回来,这沉默让她抓狂,她原本就不赞成沈凌的处理方式,就该查,查出来让他们接受惩罚,无论是官方,还是私下。她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掐死那个王八蛋。 琳达从来都是是恩怨极其分明,极其正义的。 可是沈凌似乎听不懂琳达这句话,镇静剂?哪里来的镇静剂?她体内怎么可能有镇静剂?! “我一直都跟大家在一起,也没有喝过别人的酒。”沈凌慢慢的细细的回想,然后摇摇头,疑惑的说:“哪里来的镇静剂?” 琳达说:“都在传说酒吧里有人给女孩子下药,都是强镇静剂,会不会是这个东西?”沈凌摇摇头:“从我进门到断片儿,就没有离开过公司的包间。” 琳达心里突然有一个十分可怕和恐怖的猜测,她不愿意随意以恶意去揣测人心,可是这完全没有办法解释这个事情的发生。 等胡曼来,好好把时间捋一捋,她更要听一下,那声音里面有没有她认识的人,如果有的话,她会让他们付出代价,非常惨痛的代价。 “那你还记得,是谁给你倒的酒吗?”琳达帮助她回想断片儿之前的记忆,虽然,她知道这很残忍,但是没有别的办法,等一下,她怎么依稀记得有什么人,在某个地方,有神奇的技能?一道光划过黑暗,又被黑暗吞没,她已经想不起来跟筱筱有关的任何事情了。 她们在胡曼家的客厅里相对坐着,没有开灯,窗户开着,有海风咸咸的味道。 “那么多人,我不知道谁倒的酒,我甚至不知道谁递给我的酒。”沈凌颓然的把脸放在手心,窗外月光皎洁,刚好从胡曼的落地窗洒落进来,月光堪堪擦过垂坠感十足的素色亚麻窗帘,瀑布一样倾泻在客厅中,冰凉的月光中,沈凌孤独的蜷缩在单人沙发中间,浑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人和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景越美,人越绝望。 琳达坐在她对面的阴影中,看着孤独绝望的沈凌,内心恨不得把自己和胡曼撕成碎片,如果她们保护好了沈凌,如果她自己去了,如果胡曼早几年就拒绝这个愚蠢的交际,是不是今天就会不一样?又或者,今天可能不是沈凌,而是她自己? 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自责,内疚,愤怒,无济于事。 这时,门滴一声开了,满面倦容,憔悴不堪的胡曼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来,看到月光下的沈凌,她明显的怔住了,那情形,太过惊心动魄,那气息,太过于绝望,她甚至心虚得不敢进门,只因为调查毫无进展。 沈凌已经从琳达那里知道了胡曼调查的结果,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勉强挤出来一句话:“你回来了。”胡曼看着她的身影,自责内疚到了极点。 琳达从阴影里走出来,胡曼摇摇头,她不想让沈凌知道音频的事情,然后她把行李箱扔在一旁,换了鞋胡乱用毛巾擦了把脸,也顾不上卸妆,睫毛膏晕得满眼都是,就走过来,坐在沈凌和琳达的旁边,三个人沉默着,没有人开口,只有沈凌轻轻的啜泣声。 “她是被下药了。”琳达打破了沉默:“你在场,有什么异常吗?”胡曼惊讶的抬起头:“你怀疑自己人? “什么叫做自己人?我们霸占销售冠军好几年了,难免有人不服气,做出来什么事情有什么奇怪的?”琳达冷冷的说,那些人,表面恭维,背地里拼命灌酒也不是第一次了。 “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随便乱说。”胡曼摇摇头,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指控,没有证据之前怎么可以胡乱猜测? “医生的报告就是证据。”琳达看着胡曼,她在给胡曼压力,让她从内部再去调查谁有可疑的地方,动机,和机会。 胡曼在琳达的注视下,缓缓点头:“我去查,但是不要把事情闹大。”她终究还是要考虑这个事情对于品牌的恶劣影响。 万一真的是自己人做的,被闹上网络,这个品牌就不要想继续做下去了。 “如果你能查到的话,当然不会闹大。”琳达坚决的说。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她们都不忍心,但是还是都要问沈凌一句话,到底要不要报警。 沈凌还裹着琳达的羊绒方巾,却也无法阻止她内心的寒意,她颤抖着摇摇头,态度十分坚决。 商量来商量去,如果沈凌坚持不肯报警,她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夜深了,可儿来信息问琳达是不是需要留在胡曼家,她需不需要送一些衣物过来,琳达看到微信,心里总算是还有一些暖意。 胡曼给沈凌放上了一大缸热水,让她好好泡个澡,昨天她在酒店,洗了好多遍,皮肤都快被搓破了,琳达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一趟,明天再说。 也许沈凌能想通呢?她也不愿意在现在给刚刚受过伤害的姑娘那么大的压力来满足自己的正义感,如果沈凌选择不报警,她就从不报警的方向去帮助她,别跟她说正不正确这一套,沈凌心里好受一些,才是正确,但是那些王八蛋,一个都跑不掉。 琳达将沈凌交代给了胡曼,自己开车往家赶,可儿还在等她,饭菜都凉了,见到琳达回来,她连忙把饭菜热了热,琳达收拾妥当,两人坐在餐桌边上,她这问沈凌的事情。 这事其实说起来几句话就说完了,但是两人讨论来讨论去,却又把饭菜讨论凉了,两人凑合着吃了点,可儿无比惋惜的说:“沈凌那么好的姑娘,怎么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了,咱们要怎么做才能帮帮她呢?” 第三十七章 对他不公平,难道对她就公平了吗? (青云加更) 琳达轻轻的拥抱了一下可儿:“给她些时间,如果她不愿意报警,我就找人查,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可儿点点头,她唏嘘不已,她们常常一起出游,沈凌是他们一群人中最活泼最会调节气氛的人,那样一个热爱生活的姑娘,怎么会遭遇这种事情! 这个操蛋的世界,可儿心想,一瞬间她联想到自己的那些经历,更加烦躁起来,坐立不安,总想找个人来吵个架发泄一下。 琳达在厨房收拾,没有看到可儿的表情,她倒是没有想到,可儿已经对沈凌生出了十分的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自己以往的那些经历,没有跟琳达说过,不想说,但这会儿难免心里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琳达的小公寓不比胡曼的大平层豪宅,她的小两居室十分温馨,可儿甚至比薇薇安更热爱生活,她感激上苍把可儿送到她身边,这一次,她一定好好珍惜。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琳达的电话响了起来,是詹超。她有些不太敢接,詹超打给她,肯定时候沈凌没有给他合理的答案,他怎么会甘心。 “沈凌人在哪里?”詹超没有跟琳达寒暄,他直入主题的问。 “怎么了?她不是去上海开会还没回来吗?”琳达不知道詹超知道多少,但是这事儿,不能从她这里说出去。 “琳达,看在周庭的面子上,你也不能瞒着我,沈凌到底怎么回事儿?”詹超把周庭拉出来刷脸,毕竟周庭跟琳达还是有些交情的。 “怎么了?”琳达有些紧张的问。 “她要跟我分手。”詹超愤怒的说:“她连人都不出现了,就要跟我分手!” “为什么?”琳达问,她实在不知道沈凌说了多少,她只能装糊涂。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詹超怒不可遏:“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 “我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她说分手就分手,连面都不见了!”詹超在电话那头吼着:“凭什么啊?” 琳达把电话拿远了一些,免得被震破耳膜,詹超还在那边忿忿不平,琳达索性开了免提,放在桌上让他先把情绪发泄完再说。 可儿点了静音,说:“也难怪他生气,他对沈凌却是很好,我看着都觉得真是掏心掏肺的好。”琳达点点头:“也可能正因为是这样,沈凌才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怎么跟他说,她这会儿要分手,也是没法面对吧。” “我没办法做这个坏人。”琳达摇摇头。 “这样对他也不公平。”可儿不太赞同:“如果有人要做坏人,我来做吧?”她看向琳达:“可以吗?” 琳达还是摇摇头,至少今天不行。 詹超吼了半天,情绪才平复了一些,突然意识到自己朝琳达大喊大叫也是毫无道理的,毕竟人琳达又不是沈凌亲妈。 他平静下来,道歉:“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要朝你大吼大叫的。”他的嗓音因为刚才撕心裂肺的喊叫哑掉了。 “没事,反正我也没听。”琳达诚实的回答,可儿在她身旁嗔怪了她一眼,詹超明明就已经很崩溃了,你干嘛还踩他一下。 詹超苦笑了一下,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如果知道,你告诉我,至少我死个明白啊。” 琳达想了想,说:“也许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也许她有难言的苦衷。”詹超声量不由自主的又提高了:“我跟她奔着结婚去的,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不能跟我说?” “她现在,电话也不接,视频也不接,只发个信息说要分手,你说说,有没有这样的道理了?”詹超又开始情绪激动起来。 “你先别着急,我想要么你等她回来了,有什么事情,咱们方面聊好吗?”琳达试图安抚詹超的情绪,但是詹超根本不听他的,琳达算是搞明白了,他这哪里是打电话来问某人的去向,根本就是找人吐槽的啊。 “你先别着急,我没有听说她有别的想法,可能有什么不太好说的事情,你先安心等两天看看?”琳达知道自己这话,骗鬼都不信,何况骗这个做咨询的精得成精的詹超! 詹超突然安静下来:“你见过她,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可儿把电话拿起来,取消了静音,小声说:“沈凌周末参加公司的活动,在酒吧被人下药了。”她没有说后面发生的事情,因为不需要说,谁都明白被下药之后会发生什么。 詹超在电话那头久久沉默,最后挂了电话,没有说一个字。 可儿把电话交给琳达:“这下事情不是你说的,是我说的,如果沈凌要恨,就恨我吧。”琳达抱了抱她:“傻瓜,恨你可不就是恨我,我们怎么能分得那么清楚。” 可儿有些抱歉:“我应该给你惹麻烦了。”琳达摇摇头:“原本我也不赞成沈凌什么事都自己扛,这事儿第一时间,就应该报警的。” “她是那种非常传统的女孩子,这种事情,一旦曝光,对她的伤害非常大,我们毕竟没有办法替她承担。”可儿黯然说,心里对沈凌的遭遇无限同情。 胡曼在公司内部的调查也非常缓慢,基本上没有什么进展,做这事的人非常明显是个惯犯,而且对酒吧很熟悉,更有可能,是不是内部的人和外面的人联手犯下的事情。 调查一下子陷入了困境,如果不报警的话,大概她们这样小打小闹的没办法查出事情的真相,第二天,沈凌没有出现,琳达去了胡曼家,她正在蒙头大睡,根本不想理人,手机关机,谁都不想理。 她隔着被子对沈凌说:“詹超打电话给我了,昨晚很晚的时候,冲我嚷嚷了好久,说他跟你交往时候奔着结婚去的,无论什么事情你都应该告诉他。” 沈凌裹在被子里的身体开始颤抖,剧烈的颤抖。琳达说:“吵到最后,我只好告诉了他发生了什么事。” 沈凌猛地一掀被子坐起来,两眼通红,流着泪看着琳达:“我就是想让他死了结婚的心,谁让你多事的。” “这样对他不公平,应该是由他自己来做决定。”琳达想了想说。 第三十八章 你到底是谁的朋友 (本周青云双更) “你怪我,我理解;你生气,我也接受,你恨我,我也认。”琳达看着一般身子埋在被子里的沈凌,她因为生气和愤怒浑身都在发抖,温和的说。 可是沈凌的内心深处怎么会不知道,这时候责备琳达是多么不对、多么没道理的行为,可是只是因为在她们身边安全,因为琳达是她的朋友,她才敢任性,才敢开口。沈凌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别在心里的怒气和火,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宣泄的出口。 沈凌哭喊着:“你以为你是我的谁,你凭什么替做决定?你管那么多事做什么?之前你怎么不管?你为什么不去?如果你也去了,我也不会这样啊。” 琳达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她内心里一直不肯原谅自己,一直觉得如果自己能去,也许事情就不一样了,可是这话从沈凌嘴里说出来,显得十分的扎心。 “对不起。”琳达缓缓的说。 “对不起。”琳达又诚恳的说,她不是为了安抚沈凌的情绪,她是真的觉得内疚和自责,她觉得沈凌出事,她也有撇不开的责任,明知道危险,她还是存了侥幸心理。 “你走吧,詹超那边,麻烦你别添乱了,我说了分手,就是要分手的,这事我也不会报警,你也别再来劝我了。”沈凌把自己又埋回了被子里,闷声说:“你放过我吧,让我自己静一静。” 琳达叹了口气,不得不站起来,轻轻的说:“这件事情无论你怎么处理,我都支持你,詹超那边,是我做的不对,是我多嘴了,对不起。” 沈凌没有说话,被子下面剧烈的颤抖,泄露了她的心意,琳达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的位置,离开了胡曼家。 她回到公司,径直走到胡曼办公室,关上门,拉下窗帘,隔断了外面的窃窃私语。 这两天营销部三位头儿异常的举动已经让下面的人有了许多天马行空的猜测,好在总部那边知道的人也不多,人力老高的口风也很紧,基本上没有什么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正是因为不知道,流言蜚语更是满天飞。 “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在哪里?”琳达坐到胡曼的办公桌前面,隔着一张桌子,看着电脑后面的胡曼,大有追究的意味。 “你是知道的,我有我要应酬的人。”胡曼揉着眉心,这件事情,她的确没有想过,但是她确实分身乏术,作为总监,她有自己要应对的人和圈子。 往年都是琳达和沈凌在一处,胡曼自己在一处的,所以其实打从内心深处,胡曼并没有像琳达那样,把自己归咎为沈凌出事的责任之一,只是人是她带去总部的,出了事她也有管理不力考虑不周的问题,所以不管怎么样,这个事情她也是脱不了手的。 “我确实没有注意到她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我先离开的酒吧。”胡曼回想,他们总监一级的,自然时候有自己的圈子的,这个琳达也明白,也没有揪着这一点太过责难她。 “那个音频,你听得怎么样?”胡曼放下手,身体前倾,看着琳达,希望她有所发现。琳达摇摇头:“环境音很嘈杂,什么都听不见。” 昨天晚上,可儿睡了之后,她一个人翻来覆去的听了很久,一个是她们公司的包厢,视频音频都有,但是太过嘈杂,根本听不出来,视频上也看不出来谁动了手脚。 一堆人围在一起,酒都是放在桌上,自己拿的,倒酒的人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沈凌随便拿了一杯,所以他的嫌疑基本上没有,而那杯酒,全程都在沈凌自己手里,没有离开过,所以很难判断哪里出了问题。 另外一个包厢没有视频,音频被十分劲爆和动感十足的音乐声盖住了,隐隐听到一些声音,却没有人说话。 琳达颓然的说:“我刚去过你家,她还是不肯报警,而且她坚持要跟詹超分手,昨天晚上詹超打电话给我,嚷嚷了半个小时,我不得不告诉了他实情。” 胡曼一脸不认可的否定:“这事情你不该做,你是沈凌的朋友,不是詹超的朋友,该帮谁你心里难道没数?” 琳达点点头:“我知道的,我只是觉得也许詹超能帮助她呢?” 胡曼的视线不知道透过琳达,飘到了哪个遥远的地方:“沈凌没有那么坚强,她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来疗伤,她不愿拖累詹超,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你不要越俎代庖的强求。” 琳达点点头:“这事儿是我做错了,我今天已经跟她道歉了。”胡曼不置可否,这是琳达和沈凌之间的事情,她说得够多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两人摇摇头,相视苦笑,报警又不行,查又查不到,难不成真的就这么算了?互相都从对方看出了不甘心的眼神。 营销人员,从不服输,沈凌除外。 “我有一个朋友,周庭也认识,是私人侦探。”胡曼缓缓的说。 “那我们就私下找他查?”琳达瞬间懂了胡曼的意思,眼睛亮了起来:“沈凌那边?” “瞒着她,她想当鸵鸟,就让她当。”胡曼狡黠的说:“查完了再告诉她。” “那些王八羔子,真的查出来,看姑奶奶不剁了他们命根子!”琳达发狠话,她是真的特别十分极其瞧不上用那些下流肮脏手段来欺负女孩子的,她虽然她也觉得女孩子深更半夜还在酒吧流连不太安全,但是不就是这些下作的垃圾才让不得不流连的姑娘们不安全的吗? 比如沈凌,比如他们公司里面跟沈凌一样的女孩子们,比如更多不得不在职场打拼却遇到类似文化的姑娘们。 晚上,琳达跟可儿吃过晚餐,琳达收拾碗盏,可儿抱着波斯猫在屋里走来走去消食儿,电视里还在播着新闻联播,周庭带着一个人来敲门了。 周庭早些时候因为一些事情,跟琳达成了朋友,奇怪的是无论怎么想,他们都想不起来是什么事情让她们建立起来的友谊,但这也不妨碍他们继续成为朋友,因为他们的性格和处事方法,都得到了对方的认可。 第三十九章 姜无垠 (青云加更) “你好,我是姜无垠,私人侦探。”那个人中等偏高,身材匀称,看得出来有很规律的保持运动,头发干净清爽,他伸出手来,手指修建得十分整洁,他的脸轮廓分明,线条硬朗,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微薄的嘴唇说完话之后紧紧闭着,嘴角勾起得体的微笑。 看得出来是一个很注重外表也很自律的年轻人,颜值也很高,可儿也走过来趁机跟着多看了两眼,那猫看了姜无垠一眼,跳下来离开了,看来在真正的猫咪的眼睛里,人类长成什么样儿都无所谓,都一样,潘安也好,武大也罢,都是两条腿的生物。 琳达接过来名片,看了看主营业务,心里暗骂胡曼:“什么私人侦探,狗仔就是狗仔嘛。” 姜无垠的名片上虽然写的好听,但是琳达一看就明白,他根本干的就是捉小三,跟踪取证的营生,亏她满心期待一个毛利小五郎,胡曼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你真的可以查出真相?”可儿十分怀疑,一般来说,长得太漂亮或者太帅的,业务能力都一般,这是她们作为人力资源的一个刻板印象,虽然很不正确。 姜无垠得体的微笑:“应该可以吧?也不是什么难事。” 琳达十分怀疑这位姜无垠侦探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打扮自己身上了,怎么可能不是什么难事。她们都毫无头绪的,这位姜无垠小朋友到底行不行啊? 周庭笑了笑,打趣的说:“我就说他这一身太嫩了,人家没法信任他,可是他不信啊,注重外表胜过一切。” 姜无垠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了笑说:“没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 可儿差点把刚喝下去的一口水喷在他脸上,为了礼貌,忍得十分辛苦,琳达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免得她呛到。 “不过他做事情,还是挺靠谱的。”周庭加了一句,他的目光被可儿吸引住了 “詹超没来吗?”琳达看着周庭,他正在饶有兴趣的看可儿,一幅我知道你们俩是什么关系的表情,让琳达想把他赶出门去。 周庭转过脸来,苦着脸说:“他失恋了,很痛苦,在家里借酒浇愁呢。”琳达挑眉,就詹超那样泼妇一样的男人,在家借酒浇愁?怕是满世界找沈凌的行踪吧。 “他,不太能接受这个事情。”周庭非常委婉的说:“可是他又知道他不能接受这个事情,是一件非常错误的事情,所以他很痛苦。” 这些话很绕,非常绕,可儿没听懂,姜无垠和琳达却听懂了。 “真不是个男人。”琳达说。 “男人真难当。”姜无垠说。 他们异口同声说完之后,互相愤怒的看了一眼对方,把头扭到一边。 “他虽然之前也爱流连花丛中,可是猛地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接受不了的。”周庭叹了口气,这个事情,他也觉得詹超很难做,但是他也不好说什么。 “看来我们都不如沈凌了解他,毕竟在一起相处了那么久。”琳达这才知道原来沈凌并不是一时冲动提出分手,她太了解詹超了,所以才给自己留了一丝丝体面,可是自己和可儿,却把她这一丝丝体面给扯了下来,难怪她会生气动怒,朝自己发脾气。 琳达当然不能对沈凌发脾气,也不能把这个怒气转嫁到可儿身上,所以她现在巴不得立刻把那些王八蛋给找出来,扒了他们的皮。 监控拷贝了一份交给姜无垠,抱着怀疑的态度,琳达怎么也要勉强相信一下胡曼和周庭的眼光,琳达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姜无垠,只希望他不负所托,做的事情也能跟他的长相一样漂亮。 姜无垠轻佻的笑了笑:“保证完成任务,你就等着吧。” 周庭温和的笑了笑,跟上姜无垠离开了琳达家,他和琳达住在同一个小区,隔了几栋,就是周庭的家,打开门进去,就看到喝得拦醉的詹超。 姜无垠嫌弃的捏着鼻子:“我先走了,就不进去了,你看他那样儿,你先照顾好你朋友吧。”说完,挥挥手,自顾自走了。 周庭无奈,只好挽起袖子,拿走詹超的酒瓶,把满地的啤酒瓶收拾到门口,打开窗户通风,再把詹超抱上沙发,他可是有洁癖的,脏成这样,也就只能睡沙发了。 詹超抱着周庭的胳膊,嘟嘟囔囔的哭唧唧喊:“为什么啊,我掏心掏肺的对她,她要跟我分手?”过了一会儿他又喊道:“我该怎么办啊,老天爷!” 周庭无语,平时挺洒脱挺风流一个小伙子,这会儿怎么就成这样了,他任凭詹超发了一会儿疯,然后把詹超的手放了下去,给他拿了床被子盖上。 然后,周庭走到卧室,看着琳达家方向,隔着几栋楼,看是看不到的,但是她终于有了新的感情,他替她高兴。 詹超虽然一直提起琳达的女朋友,但是周庭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也很奇怪,明明就住在一个小区,竟然从来没有碰到过。 她幸福就好了,周庭默默的关上了窗户,拉上窗帘,不再去想她们的事情。 姜无垠连夜去了沈凌喝酒的那间酒吧,这么帅气的小伙子,这么风流的小伙子一个人去,当然引人注目了,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种事情私底下常常在那个酒吧打混的人其实都是很清楚的,做了这个事情的人,也都会互相炫耀,当做一种成果在这个下作的人群中互相分享、炫耀、比较。 姜无垠装成其中一份子,很快就打入了他们的内部。 “你这么帅,什么样的姑娘撩不到啊,需要跟我们混?”一个面容猥琐却成果丰硕的“前辈”狐疑的问他。 “这个体验比较特别。”姜无垠一本正经的猥琐。 一群人心照不宣的吃吃笑了起来,姜无垠很诚恳的请教各位前辈分享最得意的成果,那些人便互相炫耀攀比起来。 姜无垠看着他们,心里感叹,人真是不可貌相,如果不是坐在这听他们亲口供述自己的罪行,怕是出了这扇门,根本没有办法把他们跟这种事情联系起来。 第四十章 灰毛其人(本周青云双更) “那你们最近捡到了吗?这里好捡吗?”如果琳达现在看到姜无垠,肯定会感慨,原本以为他是流量型选手,万万没想到那么帅气干净的姜无垠,能从内到外演出一股猥琐到了骨子里的气质,满脸写着,下流无耻,人见人厌。 “你还别说,我前几天才捡了一个,就在这儿,就对门那包厢,那姑娘真是水灵灵的嫩啊。”他们当中一个满口黄牙,龅牙小眼睛塌鼻子,麻子脸染着一头灰色头发的年轻人得意的说。 姜无垠心里一动,这么容易就找到了,还真是出于他的想象。 “那姑娘跟一伙人一起走的,走的时候她去了洗手间,然后别人就都先走了,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不行了,我多好啊,我马上扶着她‘照顾’了,那包厢坏了,没人用,刚好合适。”他吃吃的笑得淫*邪。 姜无垠十分诚恳有崇拜的请教:“你这难度也太高了吧,她跟一群人起来的,你还敢捡啊?你就不怕她叫起来。” “我跟你们说啊,”灰毛压低了声音:“那姑娘不知道被谁给下药了,我多有经验啊,一看就知道。” “我天,那你不是平白无故捡来的,连药钱都不用出。”几个听众垂涎欲滴,一脸羡慕的看着那灰毛。 姜无垠把一个刚入行的,试图在这条道路上有个标志性开端的,对前辈充满敬仰之情的小混混演绎得淋漓尽致。 “跟着哥,哥带你。”灰毛满足的说。 “那如果药不是你下的,那万一是同行下的,你怎么办?”姜无垠一脸替大哥担忧的样子,灰毛得意极了:“那我肯定得看看场子里有没有人啊,你知道我们这样蹲场子的,都熟悉的。” 姜无垠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哥你真是太高明了,我今天就跟你混了,一会儿我单独请你撸串儿去。” 灰毛骄傲的点点头,欣赏的看着这个非常上道的年轻人,就是他这个长相吧,实在是让灰毛心里不舒服,你说明明可以凭颜值吃饭的人,来跟他们抢着捡尸,老天爷不公平啊。 姜无垠把他单独带出了酒吧,找了一个大排档,点上许多串儿,然后开始问更为具体的细节,他就表现的如同一个饥渴少年,虽然没办法亲自上场,听一听也是可以止渴的。 灰毛难得有这么一个体面的崇拜者,把过程详详细细的说给他听,姜无垠红着眼睛流着口水问:“你有没有拍视频啊。” 灰毛淫*荡的笑着书:“看不出来你小子这么饥渴啊。” 姜无垠不好意思的打着哈哈:“个人爱好,个人爱好。” 灰毛摇摇头:“那包厢刚好坏了,没有灯,乌漆嘛黑的,我都是闭着眼睛干的活儿,哪儿还能拍什么视频啊?” “那就你一个人啊?”姜无垠馋得像条发情的小公狗。 灰毛哈哈笑着:“下次一定叫你一起啊,这次就我一个人在,确实少了点乐子。” 姜无垠细节、时间一一对应起来,最后又不甘心的问了一句:“那你拍照片没啊,我想看看你说的水灵灵白嫩嫩的到底长什么样儿。” 灰毛一拍大腿:“我还真拍照片了,她们进门的时候拍的,当时我就觉得这妹子不错,可真是便宜我了。”他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一面拿出手机,找到那张照片,放大,在一群人中找到一个皮肤白皙,看着文文静静的女孩子,指给姜无垠看。 最后一环也印证上了,姜无垠买单,请他上了自己的车,说送他回去,灰毛一路上继续大放厥词,大谈自己的经验,让姜无垠好好跟着他,一定很有前途。 姜无垠刚才撸串儿的时候,一面听,一面敬酒,小弟模样拿捏的十分到位,灌酒也灌的十分到位,灰毛在他车上没多久,就呼声大作了。 很好,姜无垠一路风驰电掣的往临海市开,一面暗自摇头,这个灰毛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竟然没有发现姜无垠一直喝的都是白开水。 沈凌平时那么优雅知性的姑娘,要是知道自己被这样一个垃圾侵犯,肯定无法接受,姜无垠一面想着,一面摇头,这种事情,他真是见得太多了,但是大部分的姑娘都会忍气吞声,因为只要别人说一句:“这么晚了还在酒吧的,能有什么好女人。” 她们就辩无可辩,从被害人,变成罪人了。 姜无垠骄傲极了,从他接到任务,到把灰毛找出来,弄到琳达家楼下,一共10个小时不到,简直是他职业生涯的巅峰案例,他准备好好跟周庭吹嘘一番他的演技时候多么的精湛。 他到琳达家楼下的时候,天还没亮,灰毛在后排睡成了灰猪,他也放倒了座椅,躺下来眯着眼睛等天亮。 琳达雷打不动的晨练并没有中断,她下楼,就看到了停在楼下的车,里面躺了人,琳达走过去看,姜无垠突然醒过来,把脸贴在玻璃上,把琳达吓了一跳。 他打开门,挠挠鸡窝一样的头发,捂着嘴:“我还没洗漱,失礼失礼。” 琳达狐疑的看着他,又看看车后排躺着,还在呼呼大睡的人,满脸写着问号。 姜无垠骄傲的说:“人给你抓回来了,怎么处理你看着办。” 琳达一时有些楞了,虽然她发了狠要剁了那个王八蛋的命根子,但是这个王八蛋真的在她面前,她却没办法下手真的去剁。 “怎么搞?”姜无垠一脸兴奋的看着她。琳达平时在商场冲锋陷阵,大杀四方,击败对手从来不皱眉头,现在王八蛋就躺在这里,她却有些束手无策了。 气还是非常生气,但是剁命根子这种事情,就是说说而已,真做还真是下不去手,姜无垠还在眼巴巴的看着她,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琳达脑子里飞快的计算怎么处罚这个人比较合适,报警当然时候第一选择,但是沈凌不愿意,拿刀冲上去肯定也不行,她眼珠子转了转,对姜无垠说:“你先别跟他摊牌,看着他,别让他离开临海,下午我给你电话。” 姜无垠眼巴巴的看着琳达:“那费用…” 琳达哭笑不得:“你找胡曼结。” 第四十一章 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青云加更) 胡曼接到姜无垠的电话,倒真的二话没说把费用结了,但是无论是胡曼还是琳达,都问他:“到底是谁下的药。” 一脸骄傲的姜无垠立刻变成了斗败的公鸡,不敢再提不到10个小时这一茬,他确实还没有任何头绪,到底是谁做的,毫无头绪,唯一可以确定的,下药这事儿,不是灰毛做的,很大概率是公司内部人士的杰作。 至于为什么,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了,姜无垠委屈的说:“你们也只让我找到这王八蛋啊,不是吗?”把胡曼和琳达都给堵了回去。 不过,如果是内部人士的话,这事儿就不可能这么了结了。 找到灰毛的事儿,胡曼和琳达都没有跟沈凌说,沈凌现在整天待在胡曼家,也不出门,常常一整天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胡曼好担心她会饿死在自己家里,又或者把自己关出病来,抑郁症什么的,也很可怕。 她们在等着事情有一个了结再给沈凌一个交代。 胡曼跟琳达商量来商量去,也还是没个结论,公司内部,眼红她们年年业绩全国第一的,简直两只手数不过来,排查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对于处理灰毛的问题上,胡曼、琳达、可儿倒是达成了一致意见。 姜无垠接到电话的时候,脸色登时变得青绿难看,真的,惹谁都不能惹做营销的女人,实在是太狠了,姜无垠心里暗暗的想,发誓永远不要惹她们这几个女人。 按照女人们的指示,姜无垠没有跟灰毛摊牌,而是在灰毛一脸蒙圈问他把自己带到哪里来的时候,说:“昨天我们不是说好了,我带哥到我们临海来捡的吗?” “哥,你忘了?”姜无垠仗着昨夜里灰毛喝多了记不住事儿,找了个很好的说法。 灰毛拍着脑袋:“真是喝多了,忘得一干二净。” 姜无垠神神秘秘的小声问:“哥,你宝贝带了吧?”他挤挤眼睛:“那个宝贝。”灰毛会意的笑:“当然,走哪儿都得带着。” 他见姜无垠一脸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罐子,里面是透明的液体,没有标签。他得意的晃着瓶子:“无色,无味,神不知鬼不觉,无论什么样的姑娘,都会乖乖的跟你走。” 姜无垠伸手接了过来,一脸震惊:“真的这么神奇吗?”灰毛拍拍姜无垠的臀部,邪恶的笑着说:“百试百灵。” 姜无垠恋恋不舍的把瓶子还给灰毛,灰毛笑呵呵的说:“下次我买的时候,给你也带一份儿。” “谢谢大哥。”姜无垠连忙狗腿的讨好,前面的开路。 姜无垠在快捷酒店给灰毛开了个房间,指着对面安安静静的小巷子说:“哥,对面就是我们临海的酒吧一条街,晚上咱们去啊?” 灰毛点点头,一个陌生的地方让他感到十分兴奋,迫不及待的现在就想给姜无垠展示一下他的厉害。 不过。他还是乖乖的在酒店里睡了一下午,毕竟宿醉还是非常要命的,姜无垠给他点了很多外卖,让他吃的忘乎所以,沉浸在被人崇拜真的当了大哥的美梦中。 入了夜,姜无垠来找他,房间没退,目的不言而喻,灰毛还笑着说他简直是个色中恶魔,这么急不可耐。 一条酒吧街灯红酒绿,人声鼎沸,穿着火热的女郎们开始到来,白花花的大腿川流不息,姜无垠趴在阳台上看着美腿流口水,一面跟灰毛点评路过的女郎,燕瘦环肥各有千秋。 灰毛笑着问:“你是不是常常在这个酒店开房,就为了趴在这里看大腿啊?”姜无垠羞涩的点点头:“有那心没那胆,这下遇到哥了,我就有希望了。”他兴奋得直搓手,口水直流。 灰毛也眯着眼睛看霓虹灯下的美女,咽了一口口水。 得到琳达的指示,姜无垠带着灰毛,大摇大摆的来到酒吧一条街,灰毛随便找了一个酒吧走了进去,DJ狂放,群魔乱舞,霓虹灯让人眼花缭乱,这里的姑娘别有风味儿,灰毛看得眼睛都不眨,一直在咽口水。 姜无垠让侍者端来酒水,亲手给灰毛倒好,灰毛一边喝,一边寻找目标:落单的,看起来柔弱、好欺负的、年轻不经世事的姑娘,这种姑娘事后出于羞耻,一般不敢也不会报警。 姜无垠一面劝他喝酒,一面等下一步的安排,灰毛刚刚找到一个合适的目标,对姜无垠拍了拍口袋,姜无垠表示期待,然后他踉踉跄跄的朝那个姑娘走去。 那姑娘嫌弃又略有些惊恐的看了看歪来歪去的灰毛,站起身来就往卫生间躲去,姜无垠连忙跟了上去,灰毛走到一半扶着卡座软软的就倒下来了。 姜无垠扶起他:“哥你醉了,明天我们再来吧。”然后托着灰毛在喧嚣的音乐声中离开了。 姜无垠出了这间酒吧,进了另外一件酒吧,然后把灰毛放在一个酒吧的后门边上,自己躲在车里,狗仔相机焦距拉近了,等着拍视频,一面心里嘀咕着黄蜂尾后针,最毒女人心啊,这个报复计划简直无与伦比。 第二天,胡曼等沈凌从被子里爬出来,她晃晃荡荡的,如同幽灵一般从卧室游荡到卫生间,又游荡到客厅,拉着她坐在沙发上看一个热搜:一个男子在临海酒吧外面被两个壮硕的男子侵犯,视频十分清晰,相貌纤毫毕现。 “快看,待会儿肯定被删除了。”胡曼催促。 那个男人起来神志不清,应该是喝醉了,评论第一位把受害者扒了个干净:外号灰毛,喜欢流连于酒吧,把落单的女孩带走侵犯,最喜欢用乖乖水。 评论一溜都是“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沈凌抬起头,消瘦苍白的脸惨不忍睹,她疑惑的看着胡曼,不明白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是他。”胡曼说。 沈凌猛的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怎么回事?” 胡曼点点头:“是我和琳达,我们找了一个人去查,你既然坚持不报警,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谁做的这事儿都要付出代价。” 第四十二章 长久呢?长久怎么办? 沈凌把手机拿回来,又看了看,然后咬牙切齿的说:“你们做得好。”之后她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远远的一角,想看着什么让人嫌弃又恶心的东西,碰都不想碰。 胡曼看着她,难以想象她此刻的心情,但是她知道沈凌要恢复,需要很长的时间,她不知道要多久,没有人可以代替她或是催促她,只能创造条件来帮助她,比如带她去旅行,比如做主给她放了长假,跟琳达一起分担了她的工作。 灰毛清晨醒来的时候,在酒吧的后门,一丝不挂,身体的某个部位生疼,衣服也不知道被谁扔到哪里去了,他手机也没有,钱包也没有,姜无垠很绝的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灰毛捂着关键地方,一瘸一拐,找到环卫工人捡了几件破衣服穿着,找警察叔叔帮忙去了,长年在酒吧徘徊的他当然不敢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说喝多了被人扒了衣服钱包手机。 姜无垠人不见了,怎么都找不着,他才反应过来,前面那个小子一直奉承自己根本就是有所图的,可恨自己被他花言巧语迷惑,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底细,连个电话都没有留,当然,留了也没有手机。 灰毛这才知道自己这是糟了报应了,不敢吭声,自己想办法灰溜溜的滚回了家,完全不敢声张。 到了家才知道,自己的视频已经在各大网站上了头条,他只好闭门不出,报应来的太猛烈,他一时也没办法应对,只好当缩头乌龟整日闷在家中,网络也不敢上,躲在家里等这个风头过去。 灰毛这边遭了报应,沈凌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只希望他能记住这个教训,从此不敢再去祸害别的姑娘。 琳达和胡曼轮着班儿带着她四处去散心,詹超多次要求见她,她都拒而不见,琳达不敢劝她,沈凌还在因为她告诉詹超真相而生气,胡曼是坚定的维护沈凌的,詹超不敢去找胡曼帮忙。 詹超在内心天人交战很久,然后还是觉得舍不得沈凌,可是沈凌因为太过于了解而担心,就算这一阵子,詹超出于同情也好,出于责任也罢,继续交往,甚至结婚,可是这根刺,能就此消失吗?长久的生活呢?柴米油盐鸡毛蒜皮消磨掉了这些保护层之后呢? 只怕是太过于乐观了。 沈凌自己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不敢冒这个险,对谁来说,都是一辈子,谁的一辈子,都是珍贵的,经不起冒险和浪费。 詹超特意来找过一次琳达,在琳达公司楼下的咖啡店,他希望琳达能安排自己跟沈凌至少见上一面,琳达看着港湾里低空中咕咕叫着飞过的白鸥,摇摇头:“她现在状态还没有恢复,没有办法,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试试看。” 詹超不甘心:“至少让我见她一次啊?不管是成与不成,什么结果也好让我死个心啊!” 琳达苦笑,松了口:“她在胡曼家,就算我告诉你了,她也不会见你,当然今天我不说你肯定是不会放我走的,你去试试也好。” 詹超蹭的一声站起来,跑了出去,琳达跟在他身后扶好被他撞歪的椅子,也离开了。 琳达事后听周庭说,詹超还是没有见到沈凌,无论他怎么说,甚至流着泪在胡曼家门口只求见上沈凌一面,沈凌都没有出来,她给詹超发了一条信息:“请你给我留一些体面,有尊严的离开。”她不想见詹超,不想跟詹超谈这个话题,就当做有缘无份吧。 詹超等到夜里,都没有见到沈凌,不得不离开,接受琳达的建议,给她一些时间,既然自己的肩膀她不想要依靠,那就给她守好温暖的家,希望她能记得回来。 胡曼接到沈凌的信息,回家的时候,特意从保姆电梯上楼,从小门进了屋,没有见到在大门口守着的詹超。沈凌身上搭着毯子,蜷缩在沙发里面,身体冰凉,詹超在门口蹲着,也十分颓废可怜。 她急忙给沈凌放了一缸热水,这姑娘如今的身体,风一吹就倒了,不好好照顾着可不行。 这个周末,轮到琳达带着沈凌去散心,时间比较赶,出不了远门,她们选择去看不一样的海,跟她们公司对面不一样的海。 公司对面的,是摩天大楼,现代又簇新的建筑,海景被现代痕迹覆盖了过去,琳达和可儿,带着沈凌来到了海滨广场,看没有遮挡的海,却没想到在海滨广场遇到了姜无垠,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做什么。 为了不提起沈凌的伤心事,琳达只是简单介绍说:“这是我朋友,姜无垠。”“这是沈凌。”琳达一直在观察姜无垠,他并没有在脸上露出丝毫的情绪。 小帅伙子虽然知道沈凌就是那个案件的受害者,却没想到她已经跟照片上判若两人,现在虚弱苍白得透明,十分憔悴,跟照片里那个稍稍有些圆润,文静中带着些柔媚的姑娘相去甚远。 姜无垠很好的藏起来了自己的想法,琳达内心点点头,这个小伙子,原以为是颜值担当,没想到演技也是十分了得。 不知道为什么琳达和可儿都对这个地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在这里发生过让他们改变一生的事情一样,可是无论怎么回想,都记不清了,但这里熟悉的感觉,却是挥之不去的,所以她们自己也是常来这里游玩。 姜无垠见到琳达她们一行三人之后,就自动加入了姑娘们的队伍,不肯离开了,琳达有些诧异:“你这样会不会耽误正事儿啊?”。姜无垠挠挠头:“我今天没什么正事儿,我就是来玩的,好不容易遇到熟人,带我一起玩嘛。” 琳达耸肩,不置可否。可儿倒是喜欢姜无垠跟着一起玩,颜值真的很高,看看也好。沈凌不认识他,没说什么,但是也没怎么跟他说话,她依旧像一个幽灵一样,在海边飘荡,漫无目的,不说话,也没有什么感兴趣的,面无表情,眼神也没有焦距。 这一切都提不起她的兴趣来。 第四十三章 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做些什么 周末的海滨广场人流如织,川流不息,沈凌看到人多的地方就生理性的反感,可是琳达和可儿都知道她以前是多么喜欢热闹的地方,姜无垠天南海北的找着话题跟三个姑娘聊天,倒是也不算烦闷。 琳达和可儿对这里有一些奇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们自己也常来,所以对这些店也十分熟悉,有一家咖啡店的雪媚娘十分好吃,为了逗沈凌一笑,她们请姜无垠陪着沈凌在海边休憩,两个人跑去买咖啡和甜品。 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一点甜品,喝一点巧克力,多多少少,都能感觉都振奋一些。 队伍排的很长,好在店长和店员们早就被她们买成了好朋友,省了许多嘴皮子功夫,她们在店里等着拿东西,那边姜无垠和沈凌在海边,碰见了一只猫。 心情不好的时候,养一只宠物,绝对能够让人活下去。 那是一只美丽的仙女猫,双瞳,一蓝一绿,蓝色如同蔚蓝的深海,绿色俨然是珍贵的祖母绿。作为一只猫,它的眼睛灵动得过分,说它顾盼生辉一点都不过分,沈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猫。 它跳上长椅,用爪子轻轻的去触碰沈凌的手,肉肉的爪子上,肉垫软软的,十分解压,沈凌平时虽然喜爱小动物,却不太敢靠近猫猫狗狗,这个漂亮又可爱的猫咪,让她心情顿时放松了许多。 布偶的毛又长又软,摸上去就像是触到了云朵,它轻轻巧巧的爬上沈凌的腿,在她的腿上自来熟的躺了下来,呼噜呼噜的,让人听了觉得十分放松。 沈凌有些犹豫,但还是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这腿上的猫咪,她平常不撸猫,手法生疏又胆小,那只布偶明显不是很舒服,却耐着性子让她摸。 姜无垠含笑看着她,一路上沈凌就像是个不在人间的游魂,就这一会儿稍微带了点人间烟火气,让人瞧着放心些。 他这会儿又觉得,琳达他们对于灰毛的惩罚真是大快人心,完全忘了他前面是怎么腹诽别人黄蜂尾后针的。 那猫跟她熟悉了之后,从她膝盖上跳了下来,身姿曼妙的走开了,走了一会儿,还扭过头来看看沈凌,像是在召唤她赶快跟上。 沈凌不知不觉的跟了上去,姜无垠见状,急忙快走两步跟上沈凌,琳达和可儿还没有回来,他有些担心,沈凌走丢了可找不回来。可是沈凌对他不是太信任,原本他只是隔得不近不远的看着沈凌,现在却不得不跟了上去。 姜无垠因为工作需要经常四处跑,对这个广场也不算陌生,他可没少在这里偷拍照片,可是这只猫明显比他土著多了,沈凌跟着猫,他跟着沈凌,很快就转弯到了僻静的地方,他倒从来没来过这里,一路都诧异怎么这里还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路线七拐八弯的,小巷子曲径通幽,奇怪的是无论怎么七拐八弯,姜无垠都能记得住,他跟上沈凌,把红尘的喧嚣和时间的流逝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一个亚麻帘子,挡了半截门,上面一个大大的药字,沈凌的毫不犹豫,追着猫就走了进去,姜无垠挑眉,这个地方,有些奇怪,说不上来,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所谓普通,这个时刻代表世俗和红尘。 他挑开帘子,跟着沈凌走了进去,所有的声音、颜色、气味、甚至时间,都被隔断在了半片帘子之外。 沈凌正在跟一个温润的女孩子说话,她眉眼清秀如远山,小巧的鼻子,穿着一套鹅黄色的长裙,店里有淡淡的上好檀香味。 她说话的声音像是空旷的幽谷中的百灵鸟,在耳边轻柔的飞翔、萦绕,姜无垠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打断两位姑娘的谈话。 那个人淡如菊温润如玉的女孩子微笑着对沈凌说:“你好,我是颜如玉。”沈凌难得的微微笑:“沈凌。” 这是什么奇怪的店,姜无垠心里暗想,没见过卖东西的上来先做自我介绍的,他眯起眼睛,不过这个颜如玉,真是如花似玉。 他没有吱声,假装自己不在场,沈凌好奇的环顾四周,一脸蒙圈的问对方:“你们这里时候卖什么的啊?怎么什么都没有?” 颜如玉看着沈凌,认真的说:“我们收购记忆,如果你有什么记忆要出售,可以卖给我们。” 沈凌睁大了眼睛看着颜如玉,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姜无垠在门边心想这里是什么神棍店,还买卖记忆? 但是他并没有说话,安静的听着,继续假装自己其实不在场。 沈凌问:“你说什么?” 颜如玉认真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们买记忆,你想保存的,你想的放弃的,你想彻底遗忘的,我们可以收购。” “那你们用什么交换呢?”沈凌真不愧是营销女将,这个时候她潜意识还是让她问了这么一句。 “一个机会。”颜如玉淡淡的说。 “什么机会?”沈凌追问。 “一个跟你最需要的的机会。”颜如玉说得就像是太阳从东方升起一样自然。 “你有什么记忆要交换吗?”颜如玉问她:“没有需要的人,是不会见到我们的猫的。”那只布偶已经跳到了颜如玉的身上,窝在她怀里,颜如玉轻轻的挠着它的下巴,它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 沈凌迟疑了,她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情,她回头,想问一问琳达,才想起来琳达和可儿根本没有跟过来,看到姜无垠假装不存在的样子,很不理解的挑眉:“你怎么在这里?” 姜无垠苦笑:“她们让我看着你,我总不能把你给看丢了吧,我怎么跟他们交代啊,你知道琳达多可怕的。” 沈凌不置可否,也不理姜无垠,自顾自想着心事,颜如玉也不催她,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就想一座雕像,丝毫没有存在感。 布偶抬起头看看颜如玉,看看姜无垠,嘴角勾起来,无声微笑。 第四十四章 能拜托你,帮我清楚一些记忆吗?(本周青云双更) 沈凌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双拳攥紧了又放松,攥紧了有放松,几次之后,她看着颜如玉的眼睛,对她说:“你说的交易,要怎么做?” 颜如玉指了指柜台旁边的水晶帘子:“里面请。” 沈凌想都没想,坚决的抬脚就走了进去,姜无垠刚想劝她要不要再多想想,那个房间里面看起来怪怪的。 姜无垠这下可没法装作不存在了,他偷偷看了颜如玉一眼,见她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也跟上沈凌走了进去,他走进去的那一瞬间,颜如玉也从雕像状态中解锁,抱着布偶跟了进去。 沈凌从来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地方能像彩虹一样,七彩得这么柔和温暖,像是一团一团彩色的云,连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拱门,彩云与彩云之间却互相界限分明,互不侵犯,像是看不见的屏障,从中间隔断开来。 但是无论是什么色彩,都出奇的柔和、温暖,充满了希望和憧憬,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绝望、抑郁、愤怒,都在这彩云之中得到了极大的安抚。彩云深处是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沈凌不由自主的走近他,仰视他,感觉像是他身披彩云而来。 姜无垠也被眼前的情形震惊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谁能将色彩搭配得如同自然造物,当他看到沈凌对面越来越近的男子,更是震惊得没有言语。那男子很帅,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嘴唇微薄,面容冷漠,身着长衫,头发用玉冠束着。 最最让人震惊到无语的,是姜无垠发现他跟自己竟然有几分相似,相貌上有七八分,气势上对方更甚一筹,气质上么,姜无垠自恋的觉得还是自己高上几分。 沈凌没有察觉姜无垠的异样,那彩云下的长衫男子就像是身披云霞出现在她面前,带着救世主一样的光环,哪怕他面容冷漠,眉间冷清,沈凌依然自作多情的在他眼中看出了悲悯和同情。 “你好,我是筱筱。”他伸出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沈凌没有伸手,她排斥一切跟男性的接触,哪怕对面这个人披着神一样的光环。 “沈凌。”她保守的回答,不肯多说一个字。 筱筱自然的缩回手,并没有被拒绝额尴尬,不,应该说他无论说什么的时候,表情都是一样的冷漠:“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阿布既然带你来,你一定有一些记忆想要割舍给我们。” 沈凌有些狐疑的看着他,虽然他的出场十分隆重,可是真的有这个能力吗?消除人们的记忆?还是太过于荒谬和难以置信。 “你真的可以帮我清除掉一些记忆?”沈凌不确定的问。 筱筱轻轻挑眉,好像沈凌的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是极大的侮辱,但是冷漠的面容依然没有被破坏。姜无垠在一旁,看着这个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子,不知不觉陷入极度的疑惑中。 他决定,晚上给远在最北边的老娘打个电话,问问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早年走失的大哥或是被人偷走的同胞兄弟,他非常确定自己是一个人长大的。 颜如玉看看姜无垠,又看看筱筱,她也察觉出来几分不对,怎么那个妖孽筱筱会有一个跟他这么相似的人类!以至于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这个时候,她原本应该作为筱筱的解说,给沈凌解释他的厉害之处的,说得直白一些,颜如玉就是筱筱的托儿。 筱筱冰冷的目光看向走神的颜如玉,却看到颜如玉在盯着门口的年轻小伙子,于是他的目光也落在门口的男子身上,被两双目光盯着的姜无垠却没有半点察觉,他还在震惊状态。 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肖筱筱内心咯噔一下,面上却没有半点表情,大概是哪里出了错? “无论你想出售什么记忆,我都能做到。”筱筱收回目光,对沈凌说:“哪怕你只是要找回遗失的记忆,只要不是割舍给我的,都可以给你找回来。”真是不太习惯自己做这些事情。 沈凌虽然不太相信,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质疑,因为这个事情从头到尾都荒谬滑稽,从头到尾都可以被质疑,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才好。 颜如玉这会儿终于记起来了自己的职责,她柔和的低声细语,对沈凌说:“你看这些,”她指着头顶的彩云拱门:“都是记忆,全都是。” 沈凌虽然还是无法理解,但是她还是很配合的追问了一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愿意割舍记忆给你们?” 颜如玉有些低落,她的纤纤手指抚摸过身旁的彩云,却没有一缕彩云能沾上她的指尖,看不见的隔断,将这些彩云隔开,彩云与彩云之间,如同隔世。 “前段时间,出了一场非常惨烈的疫症,有很多人都没有挺过来。”颜如玉的声音变得悲哀,她百灵鸟的嗓音说着这么沉痛的话,直入人的心里,沉甸甸的,十分绝望,虽然颜如玉没有亲眼见到,可是筱筱带回来那么多人的记忆,她看到了那些记忆中的场景。 沈凌点点头,她知道那一段时间确实十分难捱,路上见不到一个人,家家关门闭户,游乐园里看不见孩童玩耍,商场关门,企业停工,飞机停飞,火车停运,神州大地一片哀鸣。 颜如玉的声音还是一样的柔和,却悲哀浓烈:“筱筱跟临终的人做了交易,收回来他们要保留的记忆,换他们深爱的人一世安康。” “大部分的人,都选择保留下来最美好的记忆,你看到的这些七彩的烟云,就是他们想要保留下来的回忆。”颜如玉的声音就像飘在云端,沈凌看着这些涌动着的祥云,联想到那时的惨状,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 “你不用怀疑筱筱,他就是有这个能力。”颜如玉淡淡的说。 沈凌面对着颜如玉,完全一点质疑和挑战的欲望都没有,她转身看着筱筱,坚定的、认真的恳求他:“能拜托你,帮我清除一些记忆吗?有一些我实在不想保留的回忆,拜托了。” 第四十五章 怎么可以是她 (青云加更) 筱筱这才傲娇的点点头,颜如玉心里好笑,却不敢说出来,她觉得她的职责真是十分重要啊,这个店还真是没了她就不行,要好好跟筱筱讨论一下薪水的事情了。 筱筱看向姜无垠,却问的是沈凌:“你需要他回避吗?” 沈凌点点头:“他是朋友的朋友,这个事情,不用麻烦他。” 姜无垠虽然很想看一下筱筱到底是怎么操作的,但是颜如玉坚定的站在他面前,他只得乖乖的退了出去。 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跟颜如玉附耳说了一句话,颜如玉表情微变,撩开帘子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帘动,佳人出现,颜如玉对姜无垠点点头,表示里间的两人同意了。 他放下心来,开始跟颜如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简直太好奇了,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样的地方,能藏着颜如玉这样人如其名的佳人! 他变成了一个好奇宝宝,连珠炮一样很多问题,颜如玉也算是能耐着性子,跟他说了许多话。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阿布从里面出来,颜如玉对筱筱说:“他们好了。” 姜无垠跟着颜如玉再次进入到里间,只看到沈凌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中,筱筱站在她身旁,手中拿着一个长长圆圆的水晶管子,软木塞塞着,里面装满了粉色的涌动着的烟云。 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小一些的管子,里面有一小团蓝色的雾。 筱筱见到他们来,说:“这就是你想看的画面。”他打开软木塞,里面的雾气四溢,弥漫在了房间里。 情形渐渐清晰,这是那个酒吧,酒杯摆满了桌子,一个小伙子打开洋酒,逐杯斟满,然后沈凌跟大家一起,随意的从桌上端起其中一杯酒,到了这里都没有任何问题。 他们热烈的交谈,热情的恭维沈凌又一次卫冕冠军,沈凌在中间显得十分腼腆和不适合这个环境,“往年,我不需要说话,都是琳达跟他们周旋的。”沈凌站在姜无垠旁边感叹的加了一句,显然,她也想看看是谁做了这样的事情。 他们一直看下去,沈凌在专注的跟前面的人说话的时候,她身边的姑娘很自然的把自己酒杯里的酒倒了一点进到她的杯子里。 “不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呢?也许她只是自己喝不完而已。”沈凌不相信,坚持往后看完这段回忆,从她余光,其实是能看到这个动作的,但是她并没有认为是不妥的事情,并没有刻意记住这个动作,只有在筱筱取出来这一段记忆,她从旁观者的视角去看时,才发现了事情的不对。 沈凌身旁的那个姑娘,从头到尾,没有喝过一口酒,她一直举杯,一直干杯,却把酒偷偷倒在了毛巾里,一直到看完整段记忆,一直到沈凌喝完那杯酒,都没有第三个人碰过那杯酒。 沈凌不信,却不得不信。 “我是她的师傅,她在临海市学了一段时间,因为聪明上进,总部要人的时候,我推荐她去了。”沈凌喃喃的说:“怎么会是她,怎么可以是她?怎么可能是她呢?” 姜无垠无言以对,人心就是这么难测,谁能说的清楚人心呢?人心如果能说得清楚,还能称之为人心吗? 烟雾消散,再也看不见那段记忆的一丝一缕,他们却脸色依旧十分难看。 筱筱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他对颜如玉说:“你送他们出门吧,我需要休息一下。”颜如玉也知道他最近真的是累坏了,很是心疼的点点头。 “你好好休息,有事儿了再叫我。”颜如玉和阿布把姜无垠和沈凌送到门口,挥手告别。 姜无垠突然回头说:“阿颜,我们不认识路啊,你不送送我们啊。” 颜如玉显然被他这么称呼吓得一愣,有些断续的说:“只…只有…一条路,不…不会…迷路的。” 姜无垠突然就裂开嘴笑了,笑得十分灿烂,他挥挥手:“回去吧,不用送,逗你玩的。”沈凌在他身旁小小声说了一句:“不安好心。” 姜无垠也不生气,也不接话,说:“赶快出去吧,琳达她们找不着我们,应该着急了。” 她们筱筱的店出来,沿着七拐八弯的巷子走,发现真的只有一条路,怎么都不会走丢,姜无垠嘀咕:“来的时候不是这条路啊,来的时候明明有岔路的。” 沈凌剜了他一眼:“你还记得路了?” 姜无垠不敢问她到底割舍了那一段记忆,也不敢问她跟那个奇怪的地方做了什么交易,怎么看都像是出卖了部分灵魂,那个男子,是恶魔吗?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吗? 走到巷子口的时候,沈凌突然停下来,对着姜无垠说:“我知道是你帮忙查的灰毛,但是刚才你看到的酒吧的事情,不要告诉琳达。” 姜无垠不解,刚想提问,沈凌又说:“也不许告诉胡曼。” 姜无垠只好点点头,尊重沈凌的意思。 两人像陌生人一样,一前一后走出这个幽静的巷子,红尘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再回头,却看不见那个巷子的入口了,真是奇怪的事。 琳达和可儿却还没有出现,他们走回到分开的地方,又等了一会儿,才看见琳达和可儿满头大汗,拎着吃的喝的跑了过来。 “怎么去了那么久?”沈凌问。 “也没多久啊,15分钟而已啊,人家店员还给行了方便。”可儿看着手机,疑惑的说。 沈凌的状态跟刚才大不相同,刚才像是幽魂,现在像是活着的人。 琳达和可儿对视一眼,不知道姜无垠怎么安抚的,竟然能改变了沈凌的状态。 而那边沈凌听到这个时间,却猛然抬头看着比她高出两个头的姜无垠,姜无垠挑眉,怎么才15分钟,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疑惑。 可儿在一旁,打开了食盒,洁白的雪媚娘,看着就Q劲十足,让人食欲大增,沈凌接过来,细细的咀嚼,眉头舒展开来。 可儿又递给她一杯热巧克力,沈凌只觉得从内心一直温暖到了指尖,那一天,没有再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第四十六章 建安年间的小东海 周一,沈凌来上班了,虽然还是整个人显得十分单薄消瘦,面色如纸,一点血色都没有,但是头发高高束起,整理得清爽利落,同事们纷纷跟她打招呼,自是谁都没想到,她是来辞职的。 她身上的柔媚和温柔不见了,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冷清凌冽的气质,在胡曼办公桌前,她像是变了一个人,罩上了坚硬的外壳儿,丝毫不考虑胡曼休长假的提议。 胡曼知道留不住她,只好批了同意离职,沈凌原本就请了好些天的假,也没有什么业务要交接,手里所有的客户关系都留给了琳达,她挥挥衣袖,不带走一个订单。 还是在公司楼下的同一间咖啡店,同一个位置,海湾里同样一群白鸥飞过,琳达问沈凌:“你走了,詹超怎么办,他来找我怎么办?我该跟他说什么?” 沈凌一脸茫然的问:“詹超是谁?为什么需要跟他说什么?” 琳达也茫然了,以为她是在故意的装傻,不想谈这个事情,也就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好真诚的祝福她往后的日子,一世安稳。 从那天之后,沈凌在临海市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跟大家联系,换了手机,微信永远不再登陆,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大家的生活之中。 琳达每次想起这个女孩子,心里都是一阵一阵的生疼和遗憾,让她更加奇怪的是,詹超也再没找过她。 甚至她也渐渐的忘记了,詹超和沈凌原来曾经是多么恩爱的一对情侣,几乎已经要步入爱情的坟墓了,忘记了自己曾经多么的替他们惋惜和不舍。 听周庭说,詹超又开始了每周更换新女友的游戏,整日流连在花丛中。 只有姜无垠,好像没有忘记任何事情,接下来的好多天,他都在海滨广场不务正业的找一只猫,生意也不接了,早出晚归的蹲守在海滨广场。 阿布见到了他,他却没看见阿布,更没找到那个巷子口,阿布回到店里,跟阿颜说起姜无垠奇怪的行为,阿颜茫然的问:“谁是姜无垠?” *** 临海市很久很久以前,不叫临海,叫小东海,大约时候因为靠着东海的缘故。这里有一个安静的海湾,算是十分天然的海港,可是也只能在近海捞捞鱼,没有很大的发展。 那个时候,生产技术还十分落后,人们出海打渔,上山打猎,田里耕种,屋里纺织,生活十分清贫,小东海因为有一个小型的天然海港,还得到了些许重视,在城里,设立了一个小小的县衙。而连年征战,本来人就不多的小东海就更加的人丁单薄了。 小小的县衙的县太爷大人有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儿,这位小千金不喜欢女红捏针线绣鸳鸯,反倒喜欢岐黄之术,在宅子的小院子里,种了许多药草。 父亲大人不愿意让她这样不循规蹈矩,岐黄之术,女子习了,有何益处?倒不如学习如何持家,如何养育孩儿,管理家中进项,未来寻个好人家,做一个当家主母,比什么都强,这可是女子一生的归宿和宿命啊。 父亲大人的话当然是对的,当然是为了她好,当然如果她听父母之言,也许人生会不一样。 县官大人姓颜,他给千金取名颜如玉,如玉如玉,如花似玉,人如其名,本想一世娇养在深闺,出娘家,进夫家,寻个门户相当的,做一个当家大娘子官夫人,一世安稳,外面虽然年年战乱,但这东吴腹地,倒还算是远离战火。 却没想到女儿跟自己的夫人一样,酷爱岐黄之术,对于他推崇的那些,如玉姑娘可没有半点兴趣。 颜大人虽然不是很赞成,可是也不敢反对。早些年他还没有做官的时候,家道中落,但自己好在有些小名气,被太常荐了博士弟子,去了太学。 那些年他吃的饭穿的衣用的笔写的纸,可都是颜夫人给别人看病挣来的,虽说太学免了许多的费用,但是也不能身无分文,毕竟太学那种地方,刷到存在感和影响力也是十分重要的目标之一。 放下碗骂娘这种事情,颜大人可没有办法做得这么正大光明,好歹外放了一方父母官,知恩图报是要懂得的,否则怎么教化一方百姓。 所以虽然不乐意,也希望颜如玉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改变生活方式,但是这些话,可不敢说给夫人知道,只能私下偷偷摸摸的跟女儿念叨,希望有朝一日,女儿能体会到老父亲的一片苦心。 颜如玉却总是拿得住他的软肋:“女儿跟娘习的岐黄之术,爹爹不如跟娘亲去说,女儿不学便是。” 总归还是不敢跟夫人对着干,颜大人惧内是小东海出了名的,全县都知道,但县里百姓们都尊重颜大人,也没人真的那这件事情来取笑他。而且也不敢真的来找颜夫人治病,小东海还是有几个医馆的,医术也不差,倒不至于不知天高地厚来劳动颜夫人。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些医馆的背后,其实还是颜夫人,坐馆的大夫,都是颜夫人的同门师兄弟,小病小痛的,都是医馆自己处理了,除非疑难杂症,才真的会劳动到颜夫人。 这些年虽然清贫,好在没有什么大灾大疫,也没有太多需要颜夫人亲自出马的病人,至于颜如玉,常常被母亲大人打扮成小厮,赶到医馆捣药写药方,给师叔们打下手。 颜大人拗不过母女二人,在家中抓耳挠腮也没用,只能期待她们良心发现了。 到了建安十三年,外面打的纷纷乱乱的,只有小东海因为地处偏僻,又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反而在这乱世中偏安一隅,就好像那三家打得,都忘了还有这么个地方,尤其是他们实际上的主子,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个地图上指甲盖大的地方了。 身处乱世,能偏安一隅,也是幸事了,虽然还是被征了兵丁,但是颜大人还是尽自己的努力,将战乱对这里的伤害减低到最小了。 怕是会稽郡太守不看着地图,也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个一大半都在海中的小地方了,颜大人如今也十分刻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淳大人想起来,就找他们征人征物了。 这几年,颜大人会跟颜如玉讲一些外面的事情,比如建安十三年那场分鼎定天下的战争,讲那些被火烧连营的北方佬,讲诸葛孔明怎么借东风。 颜如玉听的直摇头,医者父母心,她总是太过仁慈:“我听娘亲说,大灾之后,总有大疫,不知道那些无辜的亡魂,是不是都被好好掩埋了。” 颜大人沉默了半晌,才说:“今儿,听说北方开始闹瘟疫了。”颜如玉叹了口气,皱起眉头:“说起来,这些年来,时断时续的,竟然都没有好过,总是有哪里不知怎地就开始闹起时疫来。” “会稽郡,怎么样?”颜如玉小心翼翼的问。 颜大人摇摇头:“目前还没听说。” 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颜如玉在医馆,可是听说北方“家家有位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她也很担心小东海,能不能平平安安的度过了战争之后再度过瘟疫。 会稽郡很大,大到消息传递十分不方便,快船传递消息,从东到西都要好几日。颜如玉和父亲还在隔岸观火感叹北方时疫的时候,有两个人分别从不同的县进入了会稽郡。 一个平民,身上长着红斑;另一个名叫张机,是一个郎中。 看不见的恶魔,偷偷的从长着红斑的人身上蔓延开来,开始大家并不知道,直到几日过后,那位长着红斑的人在途中倒下,旁人去看他,发现他的红斑已经长成了水疱,浑身发高热,离他被看不见的恶魔触碰,已经七日了,回天乏术了。 这个恶魔在赤壁诞生,到了北方,肆虐了整个中原,现在它跟着旅行者的脚步,来到了东吴,来到了会稽郡。 颜如玉在三天后,在医馆见到了已经被恶魔触碰的人。她正在医馆坐堂大夫身旁开方子,医馆大夫见到那个病人身上隐隐的红斑,触碰到他的体温,把脉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拿了棉布隔着。 查了脉象,这位闫师叔顿时大惊,把颜如玉赶去了内堂,自己反复洗了好几次手,然后拿了棉布把口鼻处罩了起来,也让颜如玉洁手净面,蒙了口鼻,叮嘱她回去要沐浴,烧掉今日穿的衣物,没事也不要到医馆来了。 然后他沐浴更衣之后,跟着颜如玉,一起来到县衙,找颜夫人。 这个大夫是颜夫人的师弟,寻常的病人,都是自己处理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说起来,医术上还是颜夫人厉害一些,但是毕竟身为女子,而且如今贵为官家夫人,实在没有办法再坐馆问诊,所以只能偶尔听师兄说些案例,探讨一下药方。 偶尔有些疑难杂症,医馆的师兄弟们倒也是会拿来找她一起探讨,听听她的建议。 这些年,时疫常有,绵延不断,但是多在北方,会稽倒是还没有发生过,因为战乱,反而隔断了传播。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