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名门珠玉》 第一章 血债血偿 () 九月初九,月朗星稀。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城门,融入了浓浓夜色里。 轱辘辗过路道上大大小小的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随着车身的晃动,不期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探梅原本在假寐,听得这阵声响忙起身相探。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枕席枕被,上头卧了个纤细少女。 少女半撑着头,闭着眼,微微拢着对细眉。脸色很是苍白,形容憔悴,五官却是精致得紧。 “姑娘。” 一旁的初荷也凑了过来,轻轻试探着唤了一声。 “姑娘没醒,”探梅阻了她,拉着她坐回了原处,“可别吵了她。” 初荷又看了看没半点动静的少女,忍不住轻轻啜泣。 “九月初九呢,本是花好月圆家人团聚的好日子,姑娘却是得趁着夜色离了家躲去陌生的地方,我都要替姑娘难过。”初荷眼眶红红,越想心里越难受,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哽咽,“……更何况她如今还病着,侯爷也狠得下心。” 探梅叹了一声,“姑娘闯了大祸,侯爷也是不得已。”又轻轻拍了拍初荷的肩头,“不要多想,等风声过了就好了。” 初荷不说话,低头拭着泪。 马车里安静无声,往前又走了一阵,原本只余了轱辘辗过路面声响的路道上突兀地添了几道急促的马蹄声。 迎着月光,犹可见一队兵马气势汹汹地从后头包围了上来。带头的是匹白马,在夜色里很是扎眼,就见它犹如闪电一般蹿至马车跟前。 马蹄一扬,一阵长啼,硬生生逼停了马车。 马车里自是一阵剧烈晃动,初荷心急都发生了什么事,也顾不得被撞得生疼的额头,撩了窗帘直接探出头来。待看到了白马上坐着的不威自怒的中年男子,脸色一下子变了。 “不好了不好了,周大将军追过来了!”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进来了个愤怒的声音。 “本以为武安侯是个分得清是非会给我周某说法,谁料竟使了这般下三滥的手段!若非是周某得了提点,指不定这会儿就真被你个小丫头片子给跑了!小小年纪,周某亦是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歹毒!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口舌之争,你便怀恨在心欲把小女给害了,原本以为这当中有误会,如今看侯爷的做法,想来也只是周某想多了。” “既然侯爷连脸面都不要了,周某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今个儿我大将军府的门,饶是杨三姑娘不想去,那也得走一趟了!” 言语铿锵有力,不过是一声令下,整队兵马便又逼近了一圈。 两名赶车人即刻就抽出了身上的刀剑。 一时之间,双方竟对峙了起来。 这当口,马车里又传出了一阵咳嗽声,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况下显得十分突兀。 “周大将军兴许是误会了,不过是爹爹听说马兰镇有个神医十分厉害,想送了我过去看诊,不曾想周大将军竟追了过来。”声音极轻,大抵是因为染了病的缘故,听起来不算特别精神,却胜在不急不缓,“正好我也想知道含烟如何了,便随了大将军您一同去。” 周大将军怒目圆睁,当真是被马车里睁眼说瞎话的杨三姑娘给气得不清。 只是他一个大将军,与一个小丫头也不方便计较,便冷哼了一声,“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小女若是没事,自然是什么都好说;可她若是有什么不测,我周某人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让你们武安侯府血债血偿!” 话音一落,一队兵马便挟持着马车往回走。 车厢里头乱成一团。 杨青菀已经坐了起来,除了脸色苍白,倒是没什么其他神色。 探梅是跟了她近十年的大丫鬟,这当口也是急了,“姑娘,周大将军这明摆着是要拿捏姑娘,若是周二姑娘真出了事,只怕您也好不了了……” 杨青菀却只是换了个坐姿,“慌什么?”又拿手轻轻揉了揉右边小腿后窝,“左右我们都被拦住了,还能做什么。” 抬头见初荷又开始抽抽噎噎的,两道秀眉蹙了蹙,补充道:“更何况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的可能。” 初荷的双眸里陡地多了几份希冀和狂喜,“姑娘的意思是说,这其中当真是有误会的,周二姑娘并非是被您给踹下湖的?” 杨青菀看了看她,不再谈论这事,只说了句累了,便让探梅扶着她又躺了回去。 ……当真不是她不想说出事情的缘由,委实是她自己也不知晓是个什么情况。 她并非是武安侯府的杨三姑娘,而是远在距京城千里之外的尧宁县主。 母亲已过世,为当朝的大长公主,换句话说,当今圣上是她的亲舅舅;夫君是南穆王,一生无其他女人,只她一个正妻,是真正的集万般宠爱于一身。奈何她福薄,没子息命不说,到最后还被旧疾连累,于前几日死在了生前最信任的大丫鬟怀里。 醒来的时候,在杨三姑娘身上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她知道的东西不比跟前这两位大丫鬟多多少。 她眼下要做的,便是养好精神,才好应对大将军府的那些人。 所有人都觉得是杨三姑娘害得周二姑娘生死未卜,想来有的是想把她撕成碎片的人。 因着前后被兵马夹击,马车走得并不慢,不须一会便到了大将军府。 杨青菀被扶着下了马车,还没站稳便是一阵凉风打了过来。杨青菀本就带着病,止不住一阵咳嗽。 一面咳一面近乎被押着踏进了大将军府的门。 直接被带到了周二姑娘所住的院子里。 院里灯火通明,正厅里围坐了一圈等着周二姑娘消息的女眷。杨青菀将将进屋,一下子就被认了出来。 “是你这个害人精!你把我家姑娘还回来!” 不知是谁撕心裂肺说了这么一句,便有一道身影忽地朝她冲了过来,扬起手便要招呼到她脸上去。 杨青菀不假思索拦了下来,几乎是下意识,反手便回敬了一巴掌。 都说这位杨三姑娘是个被娇惯坏了的主,空有美貌实则刁钻任性难容人,她一个被宠到天上去了的尧宁县主,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二章 她可不是好欺负的 () “啪”的一声响,四下里忽地静了一瞬,随即如炸开的锅一般闹腾腾的。 挨了一巴掌的婆子脸上红了一片,直接坐在地上哭闹起来。 “杨三姑娘当真歹毒,害了我家姑娘不说,如今倒是出手又打伤了老奴!老奴虽地位卑贱,却也容不得你如此放肆,你这般作为可把大将军的脸面置于何地?别人怕你们武安侯,老奴可不怕!我家姑娘若是出事了,老奴也活不下去了,既然如此,老奴就是死也要拉上你个垫背的……” 这般说着,婆子又爬起身,张牙舞爪就要往杨青菀身上扑。 若说第一回探梅和初荷没反应过来,这次倒是手脚利落便把人给扣得死死地,死活挣脱不开。 婆子疯魔一般地叫嚣着要与杨青菀同归于尽。 杨青菀蹙了蹙柳眉,冷声道:“如今含烟还在屋里躺着,你口口声声唤着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却也是你在这里闹得鸡飞狗跳的,让她不得安宁!” 婆子哑然,还来不及说话,杨青菀一扭头便看向了坐在太师椅上的妇人,“夫人,正所谓来者是客,您便是由着您的仆从这般怠慢客人的?这便是你们大将军府的待客之道?” 将军夫人因着女儿昏迷不醒这事儿已经哭肿了双眸,闻言,眸光越发的冷。 只是大将军府还是要脸面的,被这么直接挑明了说,放任仆从继续乱来自是不可取,便撒气一般狠狠砸了一只茶盏。 “胡闹,把胡妈妈带下去!” 婆子见当家主母发了火,哭着磕头,“夫人,老奴是姑娘的乳母,得看着姑娘平安无事了才行啊!老奴不闹了,老奴真的不闹了……” 好说歹说的,胡妈妈总算被留了下来。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倒是没人再敢找杨青菀闹事,私底下却是递了不少的白眼。到底是别人家的地盘,杨青菀还是被胁迫着来的,自然是见好就收,只当没看到那些人拉着的冷脸。 她如今身体状态并不好,到大将军府也折腾了一路,早已疲乏不已。 左等右等,也不见得有丫鬟婆子递茶上来,心知这围着的一圈人都是巴不得剥了她的皮的,只怕是要自力更生了。 “怎么的,哪怕再不欢迎我,一杯茶总是要的吧?” 正厅里的一群人有哭唧唧的,也有拭泪的,更有相互搀着说着安慰言语的,愣是都当没听到这句话。 杨青菀瞅了一圈,也不觉得尴尬。喉咙一痒,又是咳了好一阵。 边上的探梅帮着拍背,初荷面上已经腾起了怒气,扭头便道:“不过是一盏茶而已,大将军府的做法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正厅里有年少的小辈忍不住怒呛,“外面皆传杨三姑娘蛮横任性,不值得相交,我二姐当真太善良了,觉得是别人不了解故而误会了,当了杨三姑娘好些年的闺中密友。我二姐这样的窈窕淑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城里头都不知有多少贵女想与之交好。你不珍惜这份缘也就罢了,竟还对她下了毒手!说是什么发生了争执,怕是你这个害人精嫉妒她,故而才起了这般歹毒的心思!果真是个白眼狼……” 又是一阵咳嗽声。 初荷赶忙来了一把手,越发心急,“姑娘,事情不是这样的,您千万别被气到了。” “唔……我只是喉头痒得厉害。” 杨青菀压根就没把那些话当回事,也不指望这些人会给她上茶,索性直接遣了初荷去倒了一杯。 一连灌下了三杯温茶,杨青菀才觉得好受些。 却是有人又阴阳怪气了起来,“哼,杨三姑娘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到了别人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所欲为,成何体统!这有娘管和没娘管果真是有差别的,饶是个出身侯府的嫡女又如何……” 这不是在说她没家教吗? 杨青菀手里还端着大将军府的茶盏,头都没抬,“初荷,掌嘴。” 初荷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左右开弓,朝人家脸上重重招呼了两巴掌。 正厅里陡地响起了一阵尖叫声,刚刚才规矩下来的人群即刻又乱了。 将军夫人坐不住了,当下便拍桌站了起来,“杨三姑娘,你到底是想把大将军府折腾成什么样!害我烟姐儿还不算,如今更是搅得家里一片乌烟瘴气,烟姐儿当真是眼瞎,竟会有你这样的闺己。” 杨青菀轻轻放下茶盏,“夫人程都看见了,找事的可不是我,而是你们这些人啊。事情都还没查出个来龙去脉,你们便一个个恨不得让我以命抵命,那万一冤枉了好人可如何是好?你们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善哉,有人骂我也有人想打我,我不过是反击回去了而已。”她忽地抬了眸环了所有人一圈,目光犀利,“当我落到你们大将军府来了,孤苦无依无人可相帮便好欺负了不成?” “你”有小辈跳起脚。 将军夫人彻底被激怒了,本就悲伤过度,一个怒急攻心,身子摇摇欲坠。 一旁的丫鬟赶忙接住了她。 主母被气倒了,正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眼看着双方就要动起手了,从外面跑进来了个婆子,语气甚为喜悦,“夫人,二姑娘醒了!二姑娘醒了!” 将军夫人像是活了过来一般,也顾不上跟前惹事的害人精,抬脚便往隔壁的厢房去。 正厅里的一群人呼啦啦的,如尾巴一般也跟在了后头。 初荷瞅着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正厅,只觉得她们脱身的机会来了,扶着杨青菀也往外跑。 “姑娘,趁现在没人,我们快些逃回侯府去。左右还有侯爷在,哪怕周大将军追到了侯府,也不能拿您怎么着。” 杨青菀却是把初荷的手一甩。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桩事总得解决,我亦是不想被扣了个加害周含烟的罪名过一生。” 边说边想了想那被众人指着骂千古罪人的场面,杨青菀只觉得头皮发麻,即刻就追着众人的步伐去了。 她当县主那会儿是骄纵任性了些,但是对于自己的名声也是爱惜的。 以前杨三姑娘到底如何她不管,只是从此以后,如何过得舒坦过得顺心便是她的事了。 第三章 大反转 () 周含烟昏迷了一日,到半夜三更的时候终于醒了。 脸色自是苍白得可怕。 将军夫人坐在床头,拉着她的手又猛掉了一阵泪花才勉强收拾好了心情,嘘寒问暖了一番。 其他夫人小姐也都紧挨着拔步床站着,一脸的关切之意。 胡妈妈哭倒在床榻边,“姑娘,您总算醒来了,老奴见您一直不醒,当真是吓得心肝颤啊!亏得大夫说了您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时候了,否则老奴也不想活了……” 胡妈妈还有许多话没表达出来,便被一道清亮的嗓音给打断了。 “含烟。” 杨青菀懒得看胡妈妈继续表忠诚卖乖,极为自然地落座床榻,不动声色地把胡妈妈往边上挤了挤,“你醒来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现在感觉如何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胡妈妈呸了她一声,“可别假惺惺的了,我家姑娘差点连小命都丢了,还不是被你害的?” 周含烟羸弱得紧,彼时听得这般一说,脸色越发青白。 她似是还没从落湖被救的事情中回过神,靠在床头似没了魂一般。将军夫人见状,心疼得泪花又是刷刷往下掉,“烟姐儿莫怕,事情都过去了,以后结交好友你可得擦亮眼睛了,别什么妖魔鬼怪都当朋友。你善心待她,她指不定还要把你当成眼中钉除了去。也亏得你福大命大,险些赔上了一条小命,也罢,就当长点教训了。” 话里话外可不是含枪带棒的? 就差指着杨青菀直接说她是杀人凶手了。 杨青菀呵笑了一声,“夫人这是在埋汰我呢,谁是妖魔鬼怪还指不定呢。”也不再理会对她怒目相向的将军夫人,只定定看着似是受了惊吓的少女,“含烟,你醒得正好,眼下能证明我清白的也就只有你了。” 周含烟怔怔看着她,忽地掩面哭了起来。 她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燕儿却挺身而出,“杨三姑娘说得轻巧,那会儿只有您和我家姑娘同在一处,难不成还是她自个人跳下去的不成?往日您就声名狼藉,一定是您为了一己之私对我家姑娘下毒手了!” 杨青菀拿余光瞥了她一眼,幽幽道:“但愿你说得没错,否则你等着收尸吧。” 燕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杨三姑娘真是猖狂,当着她家夫人小姐的面就敢用言语威胁人了,还有什么事是她干不出来的! “别哭了,我那会醒来的时候也如你这般,先是坐在榻上哭了一场。”杨青菀不再关注其他,与榻上的少女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后,她状似不经意地揉了揉小腿,随后撩了裙角,露了光洁的小腿给周含烟看,“唔,你说奇不奇怪,我这小腿后窝竟给淤青了一块,也不知是在哪里给碰到的。” 原本哭得梨花带雨的周含烟却是忽地收住了,一旁的将军夫人倒给气笑了,“……杨三姑娘真是莫名其妙,你小腿淤青了与烟姐儿何干?难不成你还想赖在她身上不成?” 杨青菀笑而不语。 将军夫人却已经忍无可忍,遣了两三名丫鬟婆子便要把人给撵到外头去,省得碍了眼。这当口,床上的少女慌忙阻了她,“不可!母亲,您误会青菀了,女儿这次落湖里完是巧合,并非是青菀对女儿下毒手。” 将军夫人愣了,“烟姐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周含烟正欲继续说,一着急却是给呛到了。 杨青菀索性接过了话头,“事情是这样的,那会我们把周边的人都给遣下去了,本欲说些体己话。却不想,含烟走着走着,一个不留神便给滑进湖里。这不,我与她是站在一处的,她估摸着是胡乱一抓,便把我一同给扯下湖了……这便是我们二人双双落湖的原因。” 语毕,她拿手把一缕散下来的青丝给别在耳后,才又继续道:“好在我们都及时给救了,如今我也不过是有些伤寒,并不是什么大病,养上一阵便能好。”杨青菀成功瞅着将军夫人的脸色由红到白,又从白到青,坏心眼地稍稍提高了声量,“不过,我与含烟是多年的闺中密友,她也并非是故意要害我,我自不会与她计较的。” 咳嗽声原本是渐渐歇了,听得这番抢白,又接着一阵猛咳。 屋里的人更是面面相觑,压根不信事情竟来了这么大的反转。 就连探梅和初荷也震惊了。 胡妈妈声嘶力竭,“一派胡言!我家姑娘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定是你这个害人精搬弄是非颠倒黑白!别以为你是侯府出身的嫡女便能无法无天,老奴不吃你这一套!” 杨青菀直接求证周含烟,“含烟,因着这个事,我今个儿可是在你们大将军府受了好大的罪,事情到底是不是我说的这样,你可得替我说一句公道话。” “放你个狗屁!”胡妈妈没忍住直接爆粗,“还当你在你们武安侯府不成?你休想让我家姑娘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 “胡妈妈!”周含烟的一张俏脸很是灰白,几乎是声色俱厉地喝止了胡妈妈,“事情的真相确实就如青菀所说,你怎能这般对待我的救命恩人!” 回头则是亲切握住了杨青菀的手,泪眼朦胧,“那日确实是我不小心,差点连累了你,我心里特别过意不去。也亏得你也平安无事,否则我便成了罪人。” 杨青菀反握了两下手,很是善解人意道:“说这些做什么?人无完人,更何况你也不是有意的。”她顿了一顿,话锋一转,“如今事情也澄清了,我只希望以后别再有人出口一个害人精妖魔鬼怪之类的。这样的人看事情未免太片面了,还容易祸从口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引火上身了。” 道完,似是恍然想起,与坐在旁侧的夫人解释,“哦,夫人我不是说您,你千万别对号入座啊。” 将军夫人身子一晃,差点又被气晕了过去。 这都特意点名了,分明是记仇她之前说的那些言语。 只是前一刻在她眼中的害人精转瞬成了差点被自己女儿给害了的那个,将军夫人理亏,只得陪了个笑脸,“……之前是我没弄清楚,再加上担忧烟姐儿,故而冲动了。是我的错,府里也都误会你了,我替她们也跟你赔不是了。” 这当口也记起人家来时讨杯茶都没讨到,一张老脸不由臊得慌,忙吩咐下人去冲泡好茶:“……再给杨三姑娘煮碗红枣姜汤,我方才听得咳了好几阵,还是得好好养着,千万别给伤了身子。” 将军夫人圆着场,腆着老脸欲把这事儿就这般揭过去;屋里的一圈人也心知肚明,忙借着端茶送水夜深露重的由头要散了。 杨青菀眯眼瞅了瞅,自不会如了她们的意。 “众位先等一等,我这话还没说完呢。如今事情明了了,合该着要算一算之前误我辱我的账了。” 第四章 秋后算账 () 杨三姑娘要算账了! 没能溜走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自危。 杨三姑娘是个什么名声都有所耳闻,因着身世好又是侯府嫡长女,被宠得无法无天;侯府主母是续弦的,压根也管不住她,导致这位天之娇女越发骄纵跋扈。 若是落到她手里去,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将军夫人亦是给愣了,反应过来之后面上挂不住,“……确实是我们对不住你,杨三姑娘想要什么赔偿你只管提,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给你弄到。” 已经有快手快脚的丫鬟奉上了喷香的热茶,杨青菀慢腾腾接了过来,又慢腾腾品了品,抿上了一口。 “赔偿就不必了,但是这些人惹得我不快了,我心里不舒坦。” 将军夫人欲再说情,杨青菀并没给她这个机会,眼尾一挑,目光便直白地往人群去了。 “胡妈妈虽是含烟的乳母,可从我进了正厅便一直要与我拼个你死我活,若非是我眼疾手快,只怕还得挨了她一巴掌,当真是把我吓得够呛的。保不准我一个惊吓病情加重了,打个二十大板合情合理吧?” “唔,还有那个谁,方才是哪位说我没娘管来着?现在想想只扇了两巴掌当真是太轻了,即便你是含烟的姐妹,那也得打个十大板才能解我心头恨。” “燕儿是吧?含烟身边的大丫鬟就你跳出来说这说那的,仿若是亲眼所见一般,以讹传讹的怕是你起的头罢?事情真相都不清楚便敢胡说八道,今日能害我,下次便能害了含烟。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嘴便得罚,掌嘴五十下也不为过吧?” “还有你,你,你……”杨青菀随手点了几个人头,那些被手指划到的人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周含烟撑着病体,着实是急了,嘶哑的声音里都能听出两分尖锐来,“青菀,我如今才醒,需要多休息休息。待我身子养好些了,我再帮你出了这口气可好?你看眼下委实也不是计较这些的好时机。”她顿了顿,面上疲态尽显,“再者,我想和你单独说点话。” “成。”杨青菀倒答应得干净利落,“你既然开口了,其他人便由你们来惩戒了,不过我方才点到的那几个就按我说的做。” 将军夫人犹豫了一瞬,心知女儿的求情谋略也失败了,只得狠狠心命人把那几位拿下去了。 胡妈妈几人一路挣扎,不须一会便听到外面传来了此起彼伏打大板的声响及惨叫声;燕儿也被押到了隔壁厢房,很快也听到了响亮清脆的巴掌声。 杨青菀眯眼听了会,心里头终于舒畅了。 眼下屋里只剩下了两位贵女,没旁的人了,周含烟也松懈了下来,靠着床头哭得梨花带雨。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还是头一回这般不依不饶的,不给我母亲半点面子也就罢了,竟是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她拭着泪,才又眼眶红红地解释,“那当口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对面的屋子里会有男子在,这一着急就不小心碰你腿上了。也是因此害得你摔下湖,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拉住你了。” 少女抽泣了两声,“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泅水的,却还是把我拉下去了。若非是出了这样的差错,我还能去喊人来救你,也不至于变成了二人双双坠湖差点没了小命。” “哦?”杨青菀扬了扬眉,“这么说,这事还得怪我不成?” 周含烟一怔,赶忙否认,“自然不是的,你可不要多想,我只是……”话只说了一半,又反应过来,“你以前都不会这般曲解我的意思的,怎么今个儿像换了个人一般。” 杨青菀唔了一声,没答话。 左右原主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主,装聋作哑就完事了。 周含烟见她不吱声倒也没多想,又说了些话,转而问起了别的,“我们二人都不会水,到最后是谁救了我们?你可看到人了,或者听到什么动静?好歹是救命恩人,总得知道是谁才好答谢。” 杨青菀诚实地摇头,“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侯府了,问了身边的人只说看到我们的时候就被捞上岸了。” “那倒是有些遗憾了。” 话是这样说,周含烟的眉间却藏了心思。 杨青菀见她不再言语,便轻拍了她的肩头,“你还是先躺下休息吧,有什么话等你身子养好了再说,我也得回去了。” 周含烟矜持点了下头,说了句路上小心便躺下了。 杨青菀从屋里走了出来,将军夫人已经守在门口,神色里都是掩藏不住的尴尬。 “你们说完话就好,侯爷带了兵马过来要人,你再不出去怕是要起冲突了。” 杨青菀一下子就笑了。 她这一笑,将军夫人只觉得面上滚烫滚烫的,恨不得地上有条洞能让她钻进去。 一行人又往正厅赶,武安侯就坐在主位上,探梅正在跟武安侯禀报着在大将军府发生的事。 周大将军在边上作陪,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羞愧得只差拔剑自刎了。 没等武安侯问罪,他便先抱拳道歉,“这次是我鲁莽了,没想到真相竟是杨三姑娘受小女连累,我却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她给强掳到府上来了。是我的错,错得离谱了,周某在这里跟侯爷您赔不是了……” 武安侯冷笑,“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就过去的了,我家丫头在你这里受尽了委屈,你就等着被参吧!” 杨青菀便在这当口到了。 探梅忙迎了过来,武安侯也看到了她,二话不说欲要检查她身上下是否哪里受了伤害。 杨青菀到底不是真的侯府嫡女,自是拒了。 周大将军已经无法自容,上前来大抵要再道歉一回,杨青菀已经没力气理会这些。 “我如今带病在身,也折腾了半宿,委实受不起任何了。其他的等以后再说,眼下我只想回去好好休养。” 一番话说得周大将军更是脸红到了脖子根。 武安侯重重哼了一声,也没再与周大将军说些什么,带着人扭头就走。将军夫人眼看着这次把武安侯得罪大了,还追出去了一小段,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第五章 杨四姑娘 () 杨青菀一回到马车里就躺倒了。 她本就疲乏得很,又使了部力气应对大将军府一屋子的人,这一松懈,只觉得自己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探梅及初荷生怕吵着了自家姑娘休息,愣是不敢弄出什么声响。 杨青菀紧闭双眸,明明是累坏了,却因着一脑子的想法而睡不着。 她坐了起来,头昏眼花。 初荷反应快,赶忙递上了茶水。 “那日我与周含烟所在的地方,除了我们二人可还有旁人?” 两名丫鬟齐齐摇头。 “那日周二姑娘只约了您赏花,没别的人了。”探梅答道,“就是连我们这些贴身伺候的都是被遣走的。” 杨青菀嗯了一声,心思又转了几转。 她们二人都不会泅水,周边又都没别的丫鬟婆子之类的,想来那日救人的是那屋子里的人了。 这般想着,她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白玉来。 白玉温润嫩滑,摸着犹如羊脂一般。白得透亮,无半点杂质,上头只简简单单坠了两条流苏。 饶是看多了好东西的她都知道这块玉价值不菲。 初荷见自家姑娘盯着这块玉发呆,忍不住嘀咕,“这块玉是哪里来?奴婢伺候了姑娘这么久,倒是从没见过。” 杨青菀没说话。 ……醒来的时候这块玉就被她死死拽在了手里,如今问了许多人,再结合周含烟所说,十有**是男子救她的时候被扯下来的。 故而她才要问问那屋子里的究竟是什么人。 初荷没多想,因着自家姑娘洗脱了冤屈,心情好得很,也越发胆大了。 “奴婢知道了,定是周二姑娘为表歉意故而送给姑娘相抵的。她当真是个好人,若非是她醒得及时还帮姑娘澄清了此事,也不知外面的人要把姑娘传成什么大恶人。” 探梅欣然同意,附和道:“她若不是个良善的,姑娘才不会与她成为好友。” 杨青菀却是勾起了一丝凉笑。 周含烟良善? 以前她不敢说,经了方才那短暂的接触,这位贵女心思深得很。这样的一个贵女典范,却和一位刁蛮娇女成了好友,不是拿她当绿叶陪衬,便是图她的权势地位。 正巧,出身武安侯府的杨三姑娘有,估摸着这些年没被少坑。 她拿眼把跟前伺候的两名大丫鬟看了看,终是没把话给说破。 她如今谁都不信,是敌是友都还没分清,自然是少说或者不说为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在了武安侯府。 杨家主母赵氏领了一群女眷眼巴巴地在大门口等着,眼见着车帘被掀了开,出来的初荷却是让上去两个壮实的婆子。 不须一会,身披嫩青色斗篷的少女便被婆子背了下来,也来不及问候当家主母一声,跨进了大门,直接往清和苑去了。 赵氏自也是跟着忙前忙后,得知少女无大碍只是昏睡过去了,面上的焦急之色才褪了。 待部安置妥了,又主动要留下照顾,被探梅拒了。 “夫人,您也一日一夜没合眼了,还是快些回去歇下。府里的一切还要靠着您掌着,可别也倒下了。” 赵氏想了想是这个理,便叮嘱了几句,“……三姑娘眼下十分体弱,你们须得万分注意,这边有什么事一定要遣人过去告知我。” 得了一众人应允后,赵氏才红着一双眸子走了。 是日,杨青菀睡到了日头快要挂在头顶上了才醒。 虽还会咳嗽,到底是得到了充足的休息,脸色也不如之前那般苍白,精神气也明显好了。 她将将在用膳,便听说赵氏携着其他女眷要过来相探,被她一口回绝了。 “就说我还病着,想清静养身,这段日子不要来打扰我了。” 如今身子还亏空着,她没那么多精力再去应对其他人,一切都等她好了再从长计议。 再者,她合该着借了养病这个由头把这位杨三姑娘的一切都给理一理。 初荷便出去照实说了。 不须一会,却是先传来了一道娇憨的声音,“三姐姐。” 杨青菀一抬头,便见一个身穿鹅黄衣裳的少女提着裙角正好跨进屋,笑盈盈地直奔她而来。 初荷就跟在她身后,见自家姑娘拿眼瞧她,很是窘迫道:“四姑娘非要进来看看您如何了才放心,奴婢拦不住。” 杨青菀放下筷子,道了一声无事。 少女强闯,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羞着一张脸撒娇道:“三姐姐不要怪罪初荷,素日里您一向疼我爱我,我一听说您昨夜里是昏迷着被背回来的,怎么都放心不下,故而才会无视阻拦一定要进来看看您才放心。” 她一面说着,一面正正经经把人给看了几个来回,这才松了口气,“三姐姐看着确实比昨日要好得多了,昨日那状态,我都担心得不行。现在看过了,也就真的放心了,回头我也能睡个好觉了。” 边说边利落起了身,“那我先走了,三姐姐继续用膳吧。” 杨青菀略有惊讶,着实是没想到这位侯府四姑娘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她将将别下筷子站起来,就被笑得明媚的少女给按了回去,“得了,我还不了解您的性子,您现在肯定是在心里埋汰我这当口来扰了您的清静呢。” 这话说的杨青菀都忍俊不禁。 ……还别说,她方才确实有这样的心思。 她倒是有了几分兴致,本想与她聊上两句,眼一眨这位来去如风的杨四姑娘就飘到了门口处。她目送着少女娇俏的背影下了台阶,筷子还没提起又见那条人影风风火火小跑着回来。 “三姐姐,我还有话忘了说。”杨四姑娘略有些喘,神秘兮兮往她耳畔靠了靠,“我觉得您可以继续不见任何人,届时外面定会有别的说法。您半夜三更被掠去了大将军府,回来的时候又是被婆子驼进门的,连着好几日又不见客,外人肯定就会把罪名扣大将军府头上了。如此一来,大将军府的名誉定然要大大受损,哼,看他还敢欺负我们!” 杨青菀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四妹妹不许胡说,往后可要注意些。” 她倒是没想到这位嫡出四姑娘如此鬼精,仿若看穿了她在打的主意一般。 第六章 个人恩怨 () “我顶多也就在您跟前逞点口舌罢了,您可千万不能告诉母亲,否则又得罚我抄经书。”杨四姑娘吐了吐舌头,拉着她的手臂撒了娇,直到听得杨青菀答应了才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探梅一面布菜一面笑着道:“四姑娘天真浪漫,在这府里头,也就她与姑娘您最亲近了。您亦是对她十分容忍,看她在您跟前的样子就知道了。” 杨青菀不置可否。 她将将喝了一口山药瘦肉粥,便听得探梅咦了一声,“……奴婢知晓姑娘您喜欢吃茄子,故而让厨子给您做了一份,眼下却没上桌,也不知是不是厨子那边偷懒了。奴婢这就过去瞧瞧。” 探梅放下筷子往外去了。 杨青菀刚吃上几口,便听得外头有了争执。 她原本不想搭理,奈何外面似乎闹得越来越大,便遣了初荷出去看看。 争执声悄然而止。 没多久,初荷与探梅便回了杨青菀跟前,如商量好了一般谁都没提发生了什么,只如之前那般,一人布菜一人在旁伺候。 杨青菀索性主动问起。 初荷看了探梅一眼,没做声。探梅布菜的动作则是一顿,随后扯出了一个笑容,“没什么,奴婢问了厨子,说是今日的茄子忘做了,奴婢已经斥责过她了。” 杨青菀嗯了一声,心知探梅没说实话。 方才的争执声就在门口亭廊,若真如探梅所说,小厨房在院子相对僻静的地方,她斥责厨子的声音传不了这么远,更别说是起了争执。 一时间倒是静谧无声。 有人敲响了门,随后端上来了一盘洗好的鲜果。杨青菀抬了一眼,是个身穿绿衣裳的丫鬟,看那装扮及配饰,与探梅初荷没什么差别,应也是个一等丫鬟。 方才还装若无其事的探梅,笑容一下子就淡了。 杨青菀心里有了底。 绿衣丫鬟看着恭顺乖巧,把东西放下之后行了个礼,似是正经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估摸着一刻钟的功夫,桌几上的剩余残羹已经都被收拾妥当。 杨青菀寻了个由头把探梅打发出去,留了初荷问及方才在外面所发生的事。 “……确实是探梅姐与流菊起了争执。”初荷见自家主子再次提起,也不敢多瞒,“您的膳食里有一道墨鱼鸡汤,是不能与茄子一同食用的。故而方才上菜的时候,流菊直接把茄子给撤了,二人这才闹得不愉快。” 杨青菀想了想,猜想着方才的那位绿衣丫鬟便是流菊了。 “你是不是漏了什么没与我说?” 食物相克的道理,探梅应该也懂的。说起来也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事,二人却能因此吵了起来,想想也知道不至于。 初荷犹豫了一瞬,终也说了,“昨日姑娘不是应了周二姑娘的约吗?去的时候带了探梅姐与我。流菊没有去,走前特意叮嘱我们要时刻跟着您,不要离了您左右。我们皆不以为然,并没听进去,结果您就出事了。” 初荷越说越羞愧,一下子就跪了下去,“都怪奴婢太过粗心大意了,当时若是长点心眼,哪怕是远远看着也罢,发现了不对劲至少也能第一时间去救了您……” 杨青菀摆了摆手,“我不想听这些,你只管接着说她们二人的恩怨。” 初荷便继续往下讲,“流菊平日里性子温顺得紧,那日您出事之后,一着急就把我及探梅姐训了几句。那会儿大伙都心情不好,探梅姐一下子被惹恼了。今日就又发生了这等摩擦,应该是……探梅姐心里还不大舒服。” 杨青菀也看得仔细。 二人八成就是因此结下了梁子,看着倒像是探梅不依不饶。 她喝了口茶,状似无意地问,“你帮我数一数,探梅及流菊分别跟了我多久了。” 初荷略一思索便回答了,“探梅姐自小就跟着您,前后估摸着有十年了。流菊比奴婢晚两年来了这清和苑,仔细也有六年了。” 那就怪不得了。 探梅跟在杨三姑娘身边最久,早就自恃老人,自然容不得有后来的不尊她。 杨青菀把探梅及流菊之间的私人恩怨给了解了个大概,索性又让初荷有空的时候把和清和苑相关的人和物都理一份给她。 初荷欣然应允,因着生了个好奇的性子,不免问了一嘴是要做何用的。 “你是不是皮痒了,需要挨几下大板才舒服?都长能耐了,敢管我想做什么。” 初荷瞪大双眸,直呼不敢。未了,还添了一句,“……姑娘您可别被外头那些传言给昏了头,您还从来没对我们动过手呢,您凶归凶,却是刀子嘴豆腐心。” 杨青菀作势要打她,初荷求饶了一句便笑嘻嘻地跑了。 徒留她一人坐在窗边想着事。 她不自觉摸了摸脸,又瞅了瞅一双青嫩小手,思索着关乎这位杨三姑娘的各类传闻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 很快,一日便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过了去。 隔日则是天气大变,原本的朗朗晴日转瞬便乌云密布,伴着轰隆一声雷响下起了雨。 这一下,便是五六日的光景,天气又凉上了几分。 清和苑对外说了不见客,赵氏却几乎是每日都要亲自过来走一遭,哪怕是被拦在院子外头也不觉得有什么。探梅会亲自到门口处回禀一些事情,赵氏得知三姑娘情况好转了不少,会难得展出一抹淡笑,随后便是一番叮嘱。 杨四姑娘自也没那么安分,又偷偷溜进清和苑两回。待的时间都很短,倒是个知分寸的,甚至还亲自下厨给杨青菀熬了一回红枣莲子。 杨青菀当着她的面尝了两口,待杨四姑娘喜滋滋走了,便遣人毫不留情给倒了。 她还是尧宁县主的时候吃得精细奢侈,胃口早被养得极刁。她收下了杨四姑娘的那份心意,却万万吃不下。八成是没骗她,确实是她这个千金小姐第一次做的吃食,难以下咽。 五六日没人打扰,她倒是养得不错,面色红润,精神也好。让初荷做的事,她也早早就交了一份册子到她的手上。 她翻开看了看。 小小的清和苑倒是不少人,光是杨三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便有四个,二等丫鬟六个,再加上粗使丫鬟和婆子统共也有二十来号人。她特意寻了流菊这个名字,确实也是领的一等丫鬟的职务。 册子列得详尽,几乎把清和苑每个人的家底身份及职责都给写得十分明白。 大抵是觉得自家姑娘难得对这些事上心,也一并把整个武安侯府的各个院子及关系种种给加了上去,甚至旁边还有注释。 一看便是下了番苦功夫。 第七章 奴婢是故意的 () 如此一来,倒是帮了杨青菀好大一个忙。 原本以为初荷相对活泼些,定也是比较粗心大意的,却不想是个心细周的。 那日,杨青菀便直接赏了她三两银子。 初荷十分高兴,一整日都是神采飞扬。 探梅与流菊也没再发生什么口舌之争,一切算得上顺利。 这日,天终于放了晴。杨青菀瞅着天气好,便自己拿了剪子准备把院子的一排月季修剪一番,也算是修身养性。 一剪子还没下去便听得一道欢快的声音,“三姐姐,您在做什么呢?” 杨青菀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来了。 有个身影如蝴蝶一般飘到她跟前,伴随着一串悦耳的笑声。 杨思漪笑得如狐狸一般,“方才我过来您这里的时候,听说将军夫人又上门来了!爹爹干脆闭门不见,然后从后门跑了。母亲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只得放了将军夫人进来。” 将军夫人自是来赔礼道歉的。 她这几日闭门不见客到底是起了效果,哪怕杨三姑娘在外声誉不好,还是有不少为她抱不平的,都说大将军府欺人太甚了,名誉声誉确实也因此受损了。大将军府的人自然坐不住,生怕与武安侯府之间的间隙越发大了,这几日已经跑了数趟。 只是这次武安侯当真是恼了,次次都把他们拒于门外。 据说还没少在皇帝跟前下眼药。 杨青菀剪下一支枯枝,神情清淡,“我只是个小辈,也左右不了爹爹。他想怎么做,我哪里管得着。” 杨思漪乐得笑出声,“三姐姐莫说笑了,这府里上下谁人不知,爹爹最是疼您了,您的几句话,可胜过旁人千百句啊。再者,母亲也更多照应着您,我这个真正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倒像是捡来的一般,都要吃三姐姐的醋了。” 言语绵软中带嗔,哪是吃醋,分明是在撒娇。 杨青菀笑着看了看这位天真浪漫的杨四姑娘。 武安侯有两名庶女两名嫡女,嫡长女为杨青菀,是已故原配所出。杨四姑娘杨思漪则是继室赵氏生养的,亦是侯府里最小的嫡女。 前者被惯坏了养出了不少的坏毛病,后者心无城府,虽调皮活泼却都把握得恰到好处,称得上人见人爱的。 她才是侯府上下被捧在掌心宠着的主。 姐妹二人说了会话,杨思漪便因要去寻别的姐姐拿话本子先行离去了。 杨青菀还在继续修剪枯枝残叶,后头冷不防传来了一阵瓷器摔碎了的声响。 她回头一看,便看到了探梅及流菊就立在亭廊下,地上则是摔了一盏的桂花花茶,残羹碎片溅了一地。 流菊在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当真是不知道您刚好过来了。”见探梅皱着眉拂着身上被茶水溅到的地方,拿了帕子欲要帮忙,“探梅姐您可被烫到了?对不住,是我的不是。” 探梅脸色不好,直接挡下了她的手,“若是因为这两日你看我不顺眼,大可直接说,不需要整这点东西来报复我。”原本可能还要说点什么的,见已经引起了自家主子的注意,忍了忍还是自认倒霉,“罢了罢了,就当你是不小心的,以后可得长长眼了。” 语毕,便转身回屋换衣裳去了。 流菊看了看她的身影,面上露了内疚之意,在原地站了站便做事去了。 杨青菀也没去过问,又修剪了一会枝枝桠桠,便收起了剪子坐着休息。 探梅已经换好了衣裳,重新沏了一盏热茶过来。初荷正好被遣去做了其他事情,一时之间便只剩了主仆二人。 “姑娘,奴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探梅一面给杨青菀沏茶,一面低声说话,“流菊前阵子回娘家探亲了几日,听说生了场大病,回来之后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做事方面倒是没什么好挑剔的,依然很勤快,只是整个人神神秘秘的。我们以往感情都不错,这段时日却是吵了好几次。之前奴婢确实有失责的地方,可今日流菊的行为当真让奴婢想不通。” 杨青菀掀了茶盖的一角,桂花香扑鼻而来,“你说说。” 探梅倒也没隐瞒,“奴婢方才给您冲泡了花茶,被流菊撞了,这倒也不是多大的问题……其实是奴婢故意冲过来的。” “哦?”杨青菀倒是没想到事情是这样,拿眼把探梅瞧了瞧,“你又是为何要这般做?” “方才您与四姑娘在说说笑笑的时候,流菊就站在柱子后面看着,也不知她是何用意。”探梅大抵是真的不理解,眉眼间现了两分疑惑和凝重,“流菊真的有些不对劲。” 杨青菀放下了茶盏,若有所思,“你是说流菊可能对我不忠?” 探梅一愣,忙否认,“流菊在姑娘身边待很长时间了,更何况也常常都和奴婢在一处,她品行不错,按理说不会背叛您。”她顿了一顿,面上却闪过一丝迟疑,“只是这事并非小事,奴婢觉得还是得查清楚了才行。姑娘您年纪还小,奴婢是怕您身边有不老实的人。” 杨青菀看了探梅一眼。 不论如何,探梅没借机在她面前告流菊的状,这点倒是能看出她人品不差。只是她所说的这个问题,着实是不能忽视。 今日将军夫人上门一事自然也没能得到妥善的结果。 大抵心知一时半会这事儿是解决不了的,倒是消停了两三日。 前后十日的时间,杨青菀把精神气都养回了**成。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清和苑倒也不算太无聊,她自己有消遣的法子,更何况三不五时还会有杨四姑娘过来陪她笑闹。 只是经了探梅这么一提点,她对流菊留意了些。 诚如探梅所说,杨家主母赵氏或杨四姑娘过来的时候,流菊就会出现在视线范围内,要么是在柱子后面落了一片衣角,要么寻了由头在边上做活,总之不会走远。 仿若是在监视一般。 杨青菀本是想直接唤了她过来说话,又生怕如此会打草惊蛇,便决定再缓缓。一面盯住她的同时,一面寻找切入口。 她既想早点得知流菊身上所藏着的秘密,又怕冤枉了好人。 ……直到府里迎来了大将军府的周二姑娘周含烟。 第八章 反咬一口 () 周含烟被直接请到了清和苑。 因着也养了好一阵也差不多好了,脸色红润,笑容温柔,衣袂飘飘。她没杨青菀那般长得艳媚容丽,却也是让人看着十分顺眼的清秀佳人。 往那一站,身姿窈窕,又是整个京城的贵女典范,多的是暗中恋慕她的男子。 二人坐在屋里说话,寒暄了一番之后,周含烟便红了眼眶。 “……青菀你能不能劝劝侯爷,都坐下好好谈谈可好?那会我一直昏迷不醒,我爹爹也是听信了丫鬟的片面之词才会有了半夜请你回府的主意。你回侯府之后又闭门不见客,外面的人不清楚实情,皆以为是我爹爹那一请害你没能好好养身子甚至使得你病情严重了,总是对我们指指点点的。母亲和爹爹都上门了几回想解释清楚原委并赔罪,却是被拒之门外,着实无可奈何。” 杨青菀吃了一口茶,面上倒没什么神色。 她早就猜到周含烟会来走这一遭。 如今大将军府名誉受损,许多人还在看他们的笑话,若是没能哄好武安侯,迟早关系会越来越差。如此下去,对以后的长远定会有更不好的影响,故而大将军府才会削尖脑袋来修和关系。 却是没想到周含烟说话竟是如此“委婉”。 哪里是请?她分明是被周大将军挟持进大将军府的,甚至还放言以命抵命。 周含烟见她没说话,温温柔柔拭了拭泪,一脸我见犹怜,“那日我因着刚醒,又遭了惊吓,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压根都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待得平静之后,才忆起自己都说了些浑话,其实……” 周含烟欲言又止,杨青菀很是配合地追问了一句。 “那日其实是你自己摔进了湖里,我因着要拉你一把才一同掉下去的。至于你小腿后窝的淤青,我委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周含烟抽泣了一声,似是十分无奈,“当时你说你受了委屈,我一心想着帮你澄清,又生怕会有人为难你,故而才会附和你的说辞。如今你倒是解了围得了个美名,我们却是陷入了困地,侯爷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故而才会次次拒见我爹爹和母亲。再者,以你与我多年的交情,我们也不要去计较这个才是。” 杨青菀嘴里的茶水险些喷了出来。 当时她故意给周含烟看小腿后窝的淤青,其实只是在试探她。 那会确实就如她自己所说的,脑子浑浊不清,故而才好诓出真相来。 她一看她那个反应,便知道事情多半就如同她所猜测的那般,她是一脚被周含烟踢下湖去的。周含烟之所以要配合她点头,不过是怕她拆穿她罢了。 如此一来,她便无闺誉可言,更甚者,她将成为众人眼中的杀人凶手。 眼下缓过劲了,便开始改口企图颠倒黑白了。 “周含烟,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事情当真是你所说的这般?”杨青菀可没打算与她继续维持什么闺己情谊,若是撕破了脸更好,以后便能直接不与这位心机深沉的贵女有所来往,“你还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周含烟大抵是没见过杨青菀这般架势,登时愣住了。 杨青菀也没多说,只轻飘飘道:“那日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我念着我们的情谊,那日在大将军府直接帮你圆了谎,是打算不和你计较的。却是没想到你如今反咬一口,竟说是因为要救我所以才导致了那般的局面。我拿你当朋友,你却是这般伤了我的心!我看你也并不珍惜我这个朋友,这件事我会让它烂在心里,以后还是不要来往了。” 周含烟的脸色惨白如纸。 杨青菀与她认识多年,一直都十分听从她的话,什么时候有过这般强硬反驳她的时候? 她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肝肠寸断。 “我没想到青菀你竟是这般看我的,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自是真把你当闺己相待。难不成你忘了,上回有人对你阴阳怪气的,是我帮你说了话。有什么好玩的聚会宴会,我都会请你一道去,还给你带过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她的双眸已经哭肿,“我……这次是我脑子不清楚,我并非是故意的,我也是怕惊动亭子里的人。你也知道的,男女授受不亲,若是我们和一名男子在同一院子的事被传了出去,不知别人会拿什么扣在我们头上。我是想拉着你离开的,一时给失了手,才酿成了这般错事。” 杨青菀趁热打铁,“亭中男子是谁?我委实有些好奇。” 周含烟一怔,哭声孑然而止,着实是没想到话题跳跃得如此之大。 见身侧的少女等着自己的回答,她借着拭泪的动作掩饰了下内心的慌乱,“亭子里垂着轻纱,再加上隔得有些距离,我并没看清亭子里的人是谁。当时急着要脱身,我也没注意这些。” 勉强倒是解释得清。 杨青菀心知周含烟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个人,她再追问下去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是有些猜测慢慢成了型。 周含烟见她不发一言,心里有些虚,拿含着热泪的双眸朦胧望她,“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最是清楚,我怎么会骗你?” 杨青菀差点没冷笑出声。 方才可不是还想忽悠她? 只是以周含烟的心机,今日若是没在她这里讨到好,出了侯府这个门都不知要传出点什么话来。 “原来如此,听你这般一说,这个事应该是亭中那人的责任,怪他偏偏出现在那里,否则哪里有这些糟心事。”杨青菀理直气壮胡扯了一番,挤出了两滴泪水,“如此一来,你倒是也有些委屈了。” 周含烟听得舒服,抹着泪哽咽一声,顺着台阶下,“……能解开我们之间的误会便好了。” 这当口,却是起了敲门声。 流菊端了汤药进了屋来。 “姑娘,这是夫人遣人给您做的人参乌鸡汤,将将做好,正热乎着,您要快些用了才好。” 把东西呈到杨青菀跟前后,就退到了一旁去。 周含烟还想和杨青菀说些悄悄话,却见流菊杵在一边不动了,只得开口遣她先出去。 流菊却不买她的帐,朝她微微一服便拒了,“……实在对不住,夫人放了话,让奴婢要看着姑娘喝了才好。” 第九章 挑拨离间 () 周含烟的笑容淡了。 她示意杨青菀,欲让她出言把流菊赶出去。 杨青菀瞅了瞅流菊,后者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仿若没看到周含烟冷着的那张精致小脸。 她想了想,开口道:“流菊,我与含烟还有些体己话要说,你就先出去吧,汤水待放凉了我自然会喝。” 却是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流菊把周含烟望了望,朝杨青菀深深一服,“着实是夫人吩咐了,说姑娘您身子还需要好好养养,怕您不好好吃了,才遣奴婢在一旁盯着。” 方才还在卖惨的周含烟已经恢复成了高高在上的矜贵模样,闻言,噗嗤一声笑了。 “青菀啊,你这丫鬟倒是有趣,我记得她是你院里伺候的人吧?这会儿怎么一口一个夫人的,难不成是忘了你这个正经主子不成?” 流菊倒是不为所动,低着头辩解,“夫人是主子,姑娘也是主子,自然都是要听的。夫人是为姑娘好,故而奴婢更需执行。” 周含烟笑了笑,“这话说得是有道理,我倒是想问,以后若是夫人及姑娘的话起了冲突,你到底要听令于谁?” 流菊没说话。 杨青菀却是从周含烟见了流菊所说的第一句话起便知道她抱了个挑拨离间的心思,遂明晃晃露了一个笑脸,“你为难她一个丫鬟做什么?流菊跟我身边许多年了,她一直就是这个脾性。真惹到她了,脾气比我还大呢,含烟你可小心着点,饶是我这个当主子的也拦不住她的。” 流菊抬头看她,眸底坠着一片光,大抵是没想到自家姑娘给她解了围不说,隐隐还有点纵容的意思。 周含烟则是直接变了脸色,须臾之后又温温柔柔笑了,“我不过是开玩笑罢了,青菀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杨青菀见她打了圆场,也就懒得计较下去。 她让流菊把参汤盛了出来。 流菊照做,很是体贴地帮着吹凉了,杨青菀一口接一口给吃进肚子里。 周含烟就在一旁看着,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流菊身上。 流菊有话在先,慢吞吞把汤汤碗碗收拾了一下,委实也没有再留下的借口,只得朝杨青菀服了服,“……奴婢就在外面,姑娘若是有需要随时喊奴婢。” 杨青菀点头。 待流菊走后,周含烟用帕子掩唇轻笑,“青菀还记得吗?以前田家姑娘的大丫鬟不小心踩到了你的脚,直接被你连甩了三巴掌。那会我还帮你劝了人,外人只道你心狠,连个丫鬟都不放过,哪里想到你私底下待下人是极好的。若非是我亲眼所见,还不知道你竟纵容自己的丫鬟到了这般地步。” 杨青菀回她,“流菊也没做错什么,本意也是为我好。” “话可不是这般说,规矩还是得立起来才好。”周含烟声音极轻,一副端庄贵女的矜持模样,“你一个侯府嫡长女,底下的丫鬟却不听从你成何体统?指不定以后胆大了,会做点什么对你不好的事情来。” 话题成功引到了这里,自然没有放过流菊的道理。 她温婉地抚了抚耳后的那一缕青丝,“这个流菊我是知道的,很是能干,即便如此,却也不能让她这般胡来,一个丫鬟都险些要爬到你头上去了,那还得了!”见杨青菀在听,她就放心往下说,“……有些话我念着我们交好,也不敢多言,省得让你觉得我管得太多了,眼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与你稍微提一提。流菊这丫鬟以前我也挺喜欢,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似是看我不大顺眼。我后面陆陆续续来找过你两三次,流菊好像总盯着我,也不知有没有在你跟前吹了什么耳边风。” 周含烟哎了一声,面上即刻现出了委屈,“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青菀你应该十分了解的,千万别信了别人的片面之词。” “我自然是了解你的。”杨青菀斜了她一眼,一时没再继续说下去,见周含烟似是有些急了,才赌气道,“还不是因为你做的那点事,我们明明是好友,我也替你保守了秘密,你却还想坑我蒙我。我这才气急了,心想着你这个朋友我不交了也罢。” 原来如此,心里还是怪她怨她的,故而才会借着流菊来气她。 周含烟一下子放下了心。 她不怕这位蛮女闹事,就怕她不闹。不闹的话她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就不知要怎么应对和化解了。 周含烟握住了她的手,楚楚可怜,“好青菀,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好,一时给猪油蒙了心。不会有下次了,我给你赔不是了,我……”她忽地掩面而泣,“我当真是十分羞愧,太丢人了。” 杨青菀心知这当口该是她表现闺己情谊的时候,十分善解人意地递过了一个台阶,“这次确实也是因为事情闹大了,想来你也是慌了才会如此。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你以后可不能再犯这样的错,我肯定不会再理你了。” 周含烟立刻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以后才不会让你有不理我的机会。” 杨青菀差点没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都到这份上了,坠湖一事也就这般揭过了。 二人没说上几句,周含烟便又把话头引到了流菊身上去,“……青菀我也是为你好,流菊看着不像是太老实的,你还是得多注意着她,可别由着她给你惹麻烦。” 杨青菀点头,“我知晓了,回头我便问问她。” “这个是要的,到底是你身边的丫鬟,要信得过的才行。”周含烟话锋一转,又说,“你盘问她的时候千万别提起我,她不喜我,若是知晓是我提了这一嘴,以后说不定都不给我好脸色,甚至于报复我。” 杨青菀瞅了瞅她,嗯了一声。 ……周含烟这个嘴脸是真绝了,也不知以前的杨三姑娘是如何能把她当闺己处了这么久。 事情说得差不多了,周含烟来时面上的阴郁也都跑得没了影。 临走前,二人已经亲亲热热挽起了手,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青菀,这桩事就拜托你了,千万要帮着劝劝侯爷才成。我们两家的地位都重,你总也不想闹僵了,对彼此都不好。” 杨青菀不痛不痒地附和了两句,把周含烟给送上了马车。 第十章 紫袍大官 () 回屋的时候,杨青菀顺便喊了流菊一同进去。 流菊不似初荷那般自来熟,把门关好了之后,沉默着跟在了杨青菀的身后。 “坐吧,不需要拘谨。” 杨青菀自己在贵妃椅上落了座,流菊低垂着头,一声不吭地站着。 “我的确是有些话想问你,你照实回答便成。” 流菊抬了少女一眼。 少女的言语清淡,没透露出半点怒意或怪罪的意思,这与流菊想象中的不一样。 自家姑娘一向护短,虽没在周二姑娘跟前直接惩戒了她,事后再秋后算账也不是没有。 她在原地站了站,终是寻了只杌子坐了。 杨青菀也不拐弯抹角,“你方才在外面,想必也一直没离远,我与周二姑娘后面都说了些什么你应该是知道的。我没拦你,你应该知道我的态度。”她喉头有些干,自己倒了杯茶水润润喉,“你跟周含烟有仇吗?” 流菊摇了摇头。 “那跟母亲及四妹妹呢?” 流菊又摇了头。 杨青菀也不着急,把茶盏轻轻放了下,“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否则让我如何真正信你。” 流菊霍的一下子抬起了脸,“姑娘,奴婢,奴婢……” 她之前似乎没想到这个,脸色有些白了,却是迟迟没下文。 索性屈膝直接跪了下去,“奴婢不会害您的,姑娘。您对奴婢有大恩,奴婢只盼来世还能给您当牛做马,一直伺候您保护您,更希望您富贵安康长命百岁!” 杨青菀没说话,只拿眼幽幽望她。 流菊磕过了几下响头,大抵也知道哪怕她这般表态了,在自家姑娘那边也是过不去的。 她内心挣扎过后,咬咬牙小声道:“奴婢只是想着防人之心不可无,故而这段时间确实表现得太过了,实则没有旁的意思。” 杨青菀仔细斟酌了一下她的用词,又回想了这一段时日对她的观察。 来看望她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偶有其他的姐妹来相探,也不见得她把人盯得多紧……流菊说得着实委婉,实则在这段时日中已经悄无声息地表明了她所防着的人。 周二姑娘周含烟,杨家主母赵氏以及杨家四姑娘杨思漪。 周含烟她是理解的,毕竟第一回见她的时候便知道她城府极深,多半是在利用杨三姑娘而已;可赵氏及杨四姑娘看着倒是没什么可疑之处,怎么就成了流菊的防范对象了? 她没再继续问下去。 说到底她缺失了杨三姑娘的所有记忆,兴许被她错过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起来吧,不用一直跪着。” 流菊的眼眶已经有些发红,闻言慢慢站了起来。 “以后你收敛些,若是告状的人多了,着实也是为难我。” 流菊点头,小声道了声是,以为没什么事了转身便要出去了。 杨青菀好笑地叫住了她,“……我还有事要让你去做呢,收起你那副神色。” 流菊脸一红,忙正了脸色。 “你帮我去查查那日净月湖都有什么人出入,”杨青菀轻声开了口,又怕流菊不明白她的意思,索性直接挑明了,“净月湖畔的亭子里都有谁待过,你务必查清楚。若有什么消息,务必要尽快回禀我。” 亭子里的男子,怕才是引起这次事件的由头。 比如……那男子万一正是周含烟的心上人呢?她本意只是想引起人家的注意,不曾想没掌握好分寸,故而酿成了双双坠湖的悲剧。 若真如周含烟所说只是想避嫌,她腿上的淤青不同意。 足足痛了她好几日。 她不查个水落石出都对不起自己。 流菊高兴地领命而去。 她走了之后,探梅进屋来伺候,第一时间把方才流菊又偷听她们谈话的事情给汇报了。 因着觉得流菊不对劲,她近来几乎是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一旦对方有点风吹草动的,她也才能第一时间察觉。 “我自有分寸,”杨青菀被周含烟缠了大半日,着实有些累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有什么事你与初荷看着解决,至于流菊的事先压一压。” 探梅大抵是还想说点什么的,到最后只答了一声是就退下了。 临近黄昏的时候,杨青菀听说武安侯下朝回来了,稍微收拾了一番便去了他的院子寻人,却是扑了个空。 得知侯爷还在大门外头与人说话,她想了想,估摸着可能是被大将军府的人给缠住了,便想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武安侯府不小,亭台楼榭,假山喷泉,条条亭廊,倒是得错落有致。 杨青菀由着探梅引着路,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月亮门。 月亮门离侯府大门就隔着一个院子的距离,她清冷地站在门下,到底也是出身名门的尧宁县主,有些规矩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探梅递过来了一条面纱,她施施然接了过,戴好了才往大门的方向走。 大门敞开着,说明武安侯确实就在不远处。 待杨青菀跨出了大门,果真看到门口的石狮子处有两条人影。她瞅了瞅,发现是她猜错了。 那说话的二人皆穿着朝服,还都是紫袍。 杨青菀愣了一瞬,紫袍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才穿的。也就是说,与武安侯面对面站着的那人也是个身份极高的。 武安侯背对着她,而她这个方向正好把那人的面容看了个大概。 那人长了张白玉脸,剑眉星目,五官长得极好。身姿倾长挺拔,那身紫色朝服极衬他的肤色,一看便是惹祸水的主。 这等颜色,也不知要引了多少待字闺中的姑娘失了魂落了魄。 他垂着眸,正听着武安侯说话。 杨青菀很是自觉地往回缩了缩,朝廷命官官职再大那也是外男,避嫌是应该的。 她倚门站着,倒也不急,心思却是转了几转。 她还是尧宁县主的时候面圣过几次,自也见过几回朝中的高官。多的是上了年纪的,年轻有为的官员也是有,却想不起有这等好样貌的年轻三品大官。 杨青菀拧了拧眉,回想他们二人站着说话的那个场景。侯爷的地位已经称得上极为尊荣了,那人却也是腰背挺直,丝毫不输气场,可见身份地位与武安侯不相上下…… 她有些懵了。 离她香消玉殒也不过半个月的光景,何时跑出来了个如此令人后怕的后辈小生? 第十一章 当朝丞相 () 杨青菀想了想,小声问了身侧的探梅。 “姑娘,这位大人奴婢也不认得。”探梅因此多看了两眼还在交谈的二人,回话的声音轻了又轻,“可奴婢瞧着这位大人容貌如此出众,又身穿紫袍,估摸着这满朝的文武百官也就只有一人符合。” 探梅凑到杨青菀耳边说了个名字,“相爷沈凉昭。” 杨青菀又是一愣,须臾之后却是下意识摇头。 不可能。 这个名字她是有印象的,虽常年生活在封地,可她从父亲的嘴里听到了不少次,无一不是称赞他的。她甚至还记得父亲坐在案台前,一面翻着书卷一面道:“这个小生起点高,又有一身本领,以后定是位极人臣的,前途不可斗量。” 她当时只是笑笑,倒没放在心上。 家父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那人一转眼已经成了丞相? 这半个月的时间还真能翻了天不成? 这般想着,不免喃喃自语出声:“不对,这其中定是有哪里弄错了,我记得沈凉昭之前是个翰林。” 探梅听了,一下子就笑了,“姑娘,那就是您记岔了,仔细算来,相爷坐上这个位置也是快三年了的。” 探梅的话彻底把杨青菀给弄懵了。 她默了默,问了他成为丞相的年月,待得到答案之后,更是脑子里乱成麻。 只觉得头快炸了,她伸手扶着了旁侧的大柱子。 探梅见状,欲要上前扶她。她摆了摆手,倒没遮遮掩掩的,“你不用管我,我有些事没想通,让我静一静理一理。” 沈凉昭当了三年的丞相,若是探梅说得没错,那便是她病死后的几个月,这位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 ……也就是说,她将将一死,灵魂直接附在了三年后武安侯府的嫡长女杨青菀身上。 这位天之娇女今年十六,沈相沈凉昭二十三。当年尚未娶妻,如今亦是。 思及此,杨青菀不由探出头,目光再次往说话声的方向去了。 她经历了借尸还魂,得知自己竟是到了自己死后的第三年,也不觉得有多难接受了。之所以这般做,纯粹是因为当年的老王爷多次提及,便想看看这位让家父赞不绝口的沈翰林。 石狮子旁的两人还在说着事,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那年轻俊美的沈大丞相忽地眼尾一扫,直勾勾望了过来。 眸光深邃,似能看穿人心。 杨青菀不防备有这种情况,眨了下眼,索性大方地回了个笑容。 虽说被当场抓了包,她却也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性子,更是牢记输人不能输阵的至理名言。 那人的面上不见有丝毫波澜,不过是瞬间就别开眼,又与武安侯低声说了几句,而后做了个揖离去了。 武安侯进了大门才看到有人在等他。 “怎么跑到这里来?”他皱了皱眉,“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呢,眼下天气也冷了,要多穿些才行。” 杨青菀答了句不冷,轻声细语又说了几句后,父女二人便一同往回走。 将将上了亭廊,赵氏与杨思漪便从拐弯处走了过来,臂弯挂了一件黑色斗篷,一看便是给武安侯送的。 “倒是没想到菀姐儿跑这里来了,可得当心不要染了风寒,你养了一阵,好不容易把身子养回来了七七八八。”赵氏温柔说着话,一面把斗篷给武安侯披上了,“天转凉了,侯爷也要注意身体。妾身听说您回来了,索性就直接送过来了。” 武安侯没说话,由着赵氏折腾。 杨思漪已经笑眯眯地挽住了杨青菀,十分亲热。 “三姐姐怎么也出来了,您也不爱惜着自己一些,是找爹爹有什么事吗?” 杨青菀点了点头,“是有几句话想和爹爹说一下。” 几位侯府主子便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又走了一段路,一面走,杨青菀一面就说到了大将军府的事。 大将军府和武安侯府皆是地位尊崇,若一直僵着委实也不好。白日时分正好周含烟上了门,她也乐得顺水推舟。 武安侯一听说自家女儿是来劝他的,登时就没了风度,只差吹鼻子瞪眼睛,“……这次是大将军府做得太过了,我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你是嫡长女,他但凡有长脑子,也知道不能这般鲁莽!” 随即扭了头,拧眉与赵氏道:“是不是周家丫头来过了?莞丫头没什么城府,定是有人在她这里说了些话,否则哪里会无缘无故帮大将军府求情。” 赵氏应了声是,柔声解释道:“她们二人一向玩得好,再加上京城的人都在看着,我们侯府与大将军府始终不能闹得太僵,故而妾身才放了周家丫头去找菀姐儿了。”道完,又拿手帮武安侯顺了顺胸口,“老爷您消消气,周家丫鬟是个好的,若是直接把她赶出去也就等于彻底撕破两家的脸面了。妾身也觉得大将军府做得不厚道,可长久下去也不合适,总是要解决的。想来菀姐儿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故而才听进了劝,她这般识大体,也是难得。” “是啊,母亲说得有道理。”杨青菀笑着接了话,“左右大将军府也得了教训,如今名声狼藉被指指点点的,我养了一阵不都好了吗?其实没亏什么。” 武安侯心里还是不舒服,杨青菀想了想,把他拉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爹爹有所不知,其实那日我确实是想救含烟,只是自己脚下一滑给摔下去了,仔细说起来跟含烟并没什么关系。相反,我因此博了个美名,还是赚了的。” 武安侯没想到这里头还有反转,眯着眼将信将疑,“真的?你这丫头没骗我?” 杨青菀掩唇笑。 武安侯阴郁了好一阵的内心总算舒坦了点。 回头与赵氏说话的时候也和颜悦色了不少,“……话是这般说,只是这事委实是关乎侯府颜面,自不能轻易算了。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有些饿了,忙活了大半日还没吃上一口东西。” 赵氏一听,也不敢再多说,忙吩咐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水仙先一步回去准备吃食。 杨青菀完成了任务,打算要回自己的院子。 杨思漪随着她一同走了,路上不免好奇问了话。 “三姐姐,您方才与爹爹都说了些什么悄悄话?倒是好用得紧,回头爹爹便松口了。”道完,略有些遗憾,“看样子两家多半是会和好了,我原本还想看看爹爹会如何收拾他们。” 第十二章 你也不小了 () 杨青菀看了看身侧的少女。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身边的丫鬟已经掌起了灯,柔光印在杨四姑娘的面庞上。 容颜清丽,天真无邪。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如邻家小妹一般无害。 她想起了流菊。 “三姐姐看我做什么?我又没你好看。”杨思漪假意嘟起了嘴,下一刻没忍住又扑哧一声笑了,“算了算了,叫你是我姐姐,我还能怎么着。” 杨青菀弯了眉梢,“我是在想你这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委实调皮得紧。以后说话可得注意些,万不能被别人听了去。” 杨思漪吐了吐舌头,“我与您亲近,才没那些顾虑的。”语毕,又挽着杨青菀撒娇,“说嘛说嘛,您是如何劝动爹爹的。” “就是多劝两句罢了,还能如何?”杨青菀回她,“这事儿拖着不好,爹爹自己会衡量。” “可是我委实痛恨周大将军那般待您,害您吃了不少苦。”杨思漪心有介怀,大抵见杨青菀一派云淡风轻的,终也只能揭了过,“罢了,三姐姐既然有主意了,我这个当妹妹的也就不好再多说。总之,您过得开心舒服便好。” 说罢,又露了个甜甜的笑。 姐妹二人又说了会话,杨思漪以杨青菀身子骨需休养的由头执意把她送回了清和苑,而后才笑眯眯地在贴身丫鬟的指引下往她的流云居去了。 杨青菀在亭廊下目送她们,直至出了院子才进了屋。 隔日,天气大好。 她因着身体原因倒是睡了个自然醒,醒时日头已经在了屋顶上。 探梅初荷进屋伺候她。 初荷给杨青菀梳着头发的时候说:“姑娘,方才夫人来过,得知您还在睡觉就没让叫醒您,问了些您的情况就走了。” 杨青菀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反而提起了流菊。 “流菊早上都没见到人,想来是去哪里做事了。”初荷刚说完,在收拾被子衣裳的探梅接了话,“主子若是有事,直接吩咐我们即可。” 杨青菀没再说话,她知道探梅近来防着流菊。 用过膳之后,赵氏又来了一趟。 杨青菀正在看书,赵氏一进院子,便看到窗边倚了个少女,露了艳绝的半张脸。 她笑着打了声招呼,寒暄了几句。见她如今面色红润,心里也十分高兴。 杨青菀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赵氏一连往她这里跑了两趟,想来是有事的,遂问了她的来意。 “还不是兵部尚书的嫡长子那桩事,想问问菀姐儿你考虑得如何了?”赵氏语气温和,“这段时日你一直在养身子,按理说我不该拿这个烦你。可尚书那边遣人来问了几次,我委实也不好推脱了,更何况也过了不少时日,总得给人回个信儿。” 杨青菀从书卷中抬起头来,到底是懵了。 那桩事是哪桩事? 她又不是原来的杨三姑娘。 赵氏看了她的神态,一下子就笑了,“你啊你,我就知道你定是没往心里去。”她微微一顿,便大概说了下,“……张尚书遣了正经婆子为他的嫡长子上门提了亲,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至少也得跟我说一说。我私底下了解过了,这位嫡长子样貌好学问好,是有本事的,如今在吏部领了要职,以后少不了荣华富贵。” 杨青菀瞅了瞅赵氏,眼神有些不一样了,“母亲会不会没调查清楚?比如什么缺胳膊少腿之类的。” 据她所知,杨三姑娘的在外名声绝对谈不上好。她确实是琢磨过名誉名声这点事,可后来想了想,人这辈子就是要自己过得恣意潇洒才好,只要以后凡事多想想,别去遭了别人的陷阱,时不时做上件好事,保不准名声慢慢就好起来了。 更何况这地儿是京城,说得夸张些便是满地跑的名门贵女,雄心壮志的好儿郎哪里看得上她? “怎么会?若是四肢不,我哪里敢在你跟前提这门亲事?”赵氏哭笑不得,须臾之后,面上却是有了些许的尴尬,“我知道菀姐儿是介意几个月前的那个事,那会儿是母亲一时疏忽,以为既然是国公夫人介绍的她侄儿,想来也不会差的了,谁知道竟是个残了腿的。” 赵氏越说越难堪。 杨青菀却不意外真有四肢不的人上门提亲,她也没多犹豫,张口道:“……这门亲事拒了吧,我还没那个心思,过阵子吧。” 样貌好文学好还四肢健的竟来向她提亲,可见这个什么尚书家的嫡长子是有病的。 好好的其他贵女不喜欢,偏偏看上了名声不好的杨三姑娘,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有所图。 她一向不喜欢麻烦,更不会去招惹麻烦,自然是推了省事。 赵氏没马上应下,反而语重心长地劝她,“菀姐儿,你今年已经十六了,合该着要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侯爷疼你,故而在这件事上是随你欢喜。只是,你也不能太任性,如今还是个好年华,再晚想找个好夫君就没那么容易了。” 杨青菀凝了凝眉,“我知道了,暂且不提这事了。” 赵氏叹了口气,“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我却把你视如己出,自然是希望你往后的日子幸福美满。” 杨青菀嗯了一声,心不由软了软。 这点实属难得,这段时日下来,赵氏确实对她关怀备至。 二人又坐着说了会话,赵氏就因为府里还有许多事等着处理回了她的荣华园。 杨青菀说了小半日,方觉得口渴,一拿茶盏,却是空了。 探梅给她添了玫瑰茶。 芳香四溢。 赵氏走后不久,流菊就回来了。进院子的时候,还险些撞上了扫地丫鬟。 杨青菀见她流了一脸的汗,让她先擦擦,“做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先缓缓。”语毕,动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流菊早就渴得不行,也没多想就接了过,咕噜几下就喝了。 杨青菀给续了第二杯第三杯。 流菊喝完之后才反应过来,握着只茶盏通红着一张脸,一时不知道要做点什么好。 她一个丫鬟,竟让自家姑娘给倒了三杯茶! 杨青菀倒没计较这些,见她缓过来了,直接说正事,“怎么样了?可有什么结果?” 流菊登时甩掉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朝她匆匆一服后欲把自己所调查到的给说了。一抬眼,却见屋里还有人在,她又闭上嘴。 杨青菀知晓流菊有顾虑,遣了探梅出去。 探梅答了一声是,走前,目光从流菊身上掠了过去。 第十三章 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 待屋里只剩主仆二人了,流菊才说了话。 “……奴婢去查看了净月湖的周遭,又旁敲侧听里头当差的几名上了年纪的婆子,倒是得到一些有用的讯息。”大抵是生怕隔墙有耳,她朝杨青菀靠近了些,声量也压低了,“您与周二姑娘去净月湖赏花赏湖的那日,湖畔的亭子里确实是有人在的,并且还是在你们之前。婆子们有印象,纯粹是因为那人长得太过俊俏,若非是看他身贵气逼人,怕是要上去问婚嫁之事。” “依着婆子的说法,奴婢倒是锁定了几位权贵人家的公子。后来又问了问大体特征,倒觉得这人十有**是当今丞相沈凉昭。” 杨青菀的眉心一跳。 昨日才见了这位传说中的大相爷,今朝便又听到了他的名字。 她想了想,反问道:“你为何能这般确定?这位沈相难不成你见过?” 流菊一时语塞,面上竟是闪过了一丝慌张。 “奴婢自然没见过,只是这位沈相奴婢常听人说起,便也记得一些对他的描述。”她的胸口有片刻的起伏,“这也是奴婢的猜测,至于亭中人是否是他,奴婢也不敢百分百肯定。” 杨青菀点了头,托腮想了想……也就是说,这位沈相八成就是她的救命恩人了? 流菊又汇报了一些其他七七八八的,杨青菀静静听着,都不是多大的事儿。待禀完了,流菊很是干脆利落,行了礼就关门出去了。 杨青菀透过窗口看着她的背影,倒是有些对她刮目相看。 她本以为这件事要弄清楚,估摸着时间要花得再多一些,却没想到流菊隔日就给办妥当了。 确实能干。 至于亭中人是否是沈相,她自会找机会弄清楚。 接下来的两日,杨青菀过得十分舒服。无人来扰她清静,她就有了空闲的好日子,看看书描描画,种种花草晒晒日头,别提有多惬意。 而武安侯经了她的一番话,在周大将军携着夫人再次上门的时候总算没躲开了。两边的正经主子坐在一处,谈了一个下午,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不清楚,只知道武安侯没之前那般软硬不吃了。 赵氏甚至留了二人用过晚膳才走。 看样子确实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杨思漪是个爱凑热闹的,府里的事大多她都能提早得到消息。 今个儿杨青菀起床没多久,这位精灵一般的小姑娘便直奔她的闺房,说了这事,“……三姐姐,我寻思着这事到底和您有关,便提前来透个信儿,您也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您说,我是不是特别贴心?” 杨青菀觉得好笑,顺手拿了桌几上的一只甜橘给她,“来,赏嘉陵蜜橘一只。” 杨思漪笑嘻嘻接了过,顺手剥起了橘子。 剥到一半,忽地动作一顿,起身坐到杨青菀身边的杌子去了,“三姐姐,还有一桩事我差点忘了,早前去给爹爹请安的时候,我不光听说了周大将军的事,还得知晚上会有个权贵来家里与爹爹议事呢,您猜猜会是谁?” 杨青菀一下子就想起昨日大门口石狮子旁的那两道身影,几乎是脱口而出,“相爷?” 杨思漪惊呼道:“三姐姐您怎么这么厉害?”似是太容易被猜到了,她一下子失去了兴致,须臾之后双眸却又亮了起来,“便是这位大权贵,似乎是因为朝廷上的事需要商议,所以下朝的时候这位大丞相会随爹爹回来。” 杨青菀挑了挑眉,“这与你有什么干系?” 杨思漪调皮笑了笑,“这位相爷可是个名动京城的狠角色,不光是他的权臣身份,那副好样貌更是被人津津乐道,您就不想亲眼去瞧瞧他长得如何?” “不想。”杨青菀老老实实答她,她一直都生活在封地,听说他的时候还是个翰林,“你不能抱有这样的想法,你也说了他是个大权臣,小姑娘家家的,凑什么热闹?若是爹爹知晓了,定要严惩你。” 杨思漪撒娇,“您不说我也不说,爹爹哪里会知道?我们到时候注意点就是了。” 杨青菀不允,“胡闹。” 回头便吩咐伺候杨四姑娘的两名贴身丫鬟,“……四妹妹一向调皮,你们定得看好她。一会就回你们的流云居去,若是让我知道她又溜出来了,看我如何惩罚你们。” 当真是太不像话了,堂堂一个侯府嫡女哪里能干出这种事? 杨青菀越想越觉得荒唐,索性斜了杨思漪一眼。 后者也看出了她的不快,委屈巴巴地讨好,“好好好,三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我自然是听您的,您可不要生气。”道完,又自个儿嘀咕了一句,“您以往可不是这样的,我想做什么您都随着我,何曾对我这么凶过?” “以后你若是再有这种奇奇怪怪的心思,我还会凶你。” 杨思漪是个会察言观色,当下就保证以后不敢了。又变脸得极快,方才还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这会儿已经是笑意盈盈地讨饶,“我知道三姐姐是为我好,您可千万别告诉母亲,不然我肯定没好日子过了。” 杨青菀装腔作势了一番才点头应了。 很快便到了傍晚,果然如杨思漪所说的那般,武安侯回府的时候身边走着一身紫袍的沈大丞相。 二人直接进了书房,再无第三人进出。 夜里要比白日的时候凉一些,杨青菀身上盖了条毯子,问起流云居那边的情况。 探梅轻声说:“四姑娘在屋里呢,之前画了幅青竹,还没部画完就困了,这会儿应该睡得极香。” 杨青菀点头。 杨思漪存了偷看相爷的心思,眼下睡了是再好不过。 一来人家一个大丞相哪里是你能随便看的;二来男女授受不亲,若是被有心人给传了出去,她的名声定要受了影响;三来……这位侯府小嫡女若是盯着人,那她就不好实行计划了。 她原本就在琢磨着要如何确认亭中人的身份,没想到沈大丞相到府里来了,简直是天赐良机,她自然是不能错过这般的好时机。 什么男女之防?反正杨四姑娘原来的名声也不好,若是传开了,指不定她还占了沈大丞相的便宜。 第十四章 不客气 () 是夜,书房的灯盏亮了许久,房门才从里头开了。 有两条人影走了出来。 沈凉昭看了看黑漆漆的夜色,眸光清幽,“竟是这般晚了,连累侯爷连晚膳都没用,是我考虑不周。” 武安侯忙道:“事关国家社稷,什么事能比这个还重要?”道完,后知后觉地邀他,“都这般晚了,沈相不如留下用完膳再走。吃上两口小酒,身子也暖和一些。” 沈凉昭谢绝了好意,一身紫袍衬得他俊俏非常。 武安侯欲要亲自送他出府,被沈大丞相拒绝了,“侯爷还是快去用膳吧,遣个人给我引个路就行。” 正好赵氏遣过来的婆子也到了,大抵因着夜色太浓的缘故没仔细看身侧着一身紫袍的年轻官员,她朝武安侯屈膝一礼:“侯爷,饭菜都重新热好了,夫人还在等着您过去呢。” 武安侯瞪大一双眸子,老脸都要挂不住了,“胡说什么,没看有贵客在。”索性又邀沈大丞相,“不如一起用膳,你回去都要好一会,待饭菜弄好了还得等。” 沈凉昭轻轻扯了一个笑,“侯爷快去吧,我可不能打扰你们。” 一时之间,武安侯面上臊了起来。 还不待他说点什么,身姿挺拔的俊俏男子朝他做了个揖就匆匆步入了夜色里。武安侯愣了一瞬,才赶忙让自己的贴身小厮追了上去。 夜色静无声,只剩了风儿掠过枝枝叶叶所发出来的沙沙作响。 小厮青灯手里提着灯笼,因风的缘故一路摇摆着,如此一来路倒是不好走了。 身后跟着个当朝大丞相,青灯更是不敢马虎,把灯笼往后拿,“大人要仔细路了。” 身后的人道了一句有劳,倒是没半点权臣的架子。 即便如此,青灯依然身紧绷。 大人年纪轻轻便坐上了丞相位置,就连自家主子都要对他礼让三分。人看着越随和,狠起来的时候越是可怕。 青灯还在胡思乱想着,正好走完了长长的亭廊,他也没什么提防,将将过了拐角,旁侧的一扇窗内忽地冲出一道劲风。他只来得及唔了一声,脖颈便遭了重重一击,两眼一黑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他手里的那盏灯笼则被从窗里伸出来的一只手给稳稳握住了。 沈凉昭很是警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便出招逼向了那只手。窗内人自不会束手就擒,一只手又飞快地探了出来拆了招。只是,双方实力明显悬殊,不过是几招的功夫,窗里的那人便被沈凉昭面无表情地摔了出来。 就听得哎哟一声,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在地上滚了两滚。 沈凉昭上前两步,不待他蹲下来问个详情,后头忽地传来了个急急的声音,“大人手下留情!” 一身紫袍的年轻男子扭过头来,正好见窗里探出了一张美艳的面庞。那人明显急了,手脚并用欲从窗口跳出来,须臾之后反应过来这样的举止不够稳妥,忙收回了攀在窗棂上的小手,人就不见了。 下一刻,离着几步远的门被打了开,从里头走出了个衣摆飘飘的女子。 “想不到相爷的身手这般好,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杨青菀露了个自以为端庄的笑容,抽空瞅了瞅在地上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的初荷,“误会,一切都是误会。着实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故而我才出此下策,我对相爷您没半点敌意。” 身姿卓绝的男子一动不动地站着,无声打量着她。 杨青菀倒也不觉得拘谨,很是坦然地接受着他的目光。见初荷安然无恙回到她身侧,又笑眯眯地自我介绍,“我便是府里排行第三的杨家姑娘杨青菀,大人若是八卦些,兴许还听说过我的一些事迹。” 她说得坦然,甚至是在打趣自己。 沈凉昭站如松,夜色下似见他挑了下眉,“我很忙,没那些闲工夫。” 上有皇帝,下有群臣百姓,他哪有时间八卦? 杨青菀听懂了话中之意,干笑了一声,“也是。”索性直接从袖口里摸出了那块坠着流苏的白玉,决定长话短说,“我没别的意思,想着东西还是物归原主的好,故而我这次纯粹是还玉来的。”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无论如何我都要跟您道声谢的”话还没说完,杨青菀便看着才递了一半的白玉直接被一只手给利索接了过去。 “不客气。”沈凉昭答得漫不经心,袖口一拢,白玉已经收在了兜里。 回头凝眉望她,“杨三姑娘还有什么事?不如快些说了,我还赶着回去。” 杨青菀:“……” 她直接拿出白玉的本意也不过是要试探沈大丞相是否是亭中人而已,心中想了好几个万一人家不承认她该如何如何的主意,却是不想人家承认得十分干脆,干脆得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她。 厉害人物果然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目的达成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好交流的了。 杨青菀老老实实摇了头,余光瞥见还躺在地上的青灯,很是识趣地在前方领路,“大人随我来吧,府里多的是弯曲的青石小道,须得谨慎些才是。” 又让初荷留在原地,待合适的时候好把爹爹的贴身小厮唤醒再给上一套说辞才不至于引起怀疑。 初荷心神领会。 杨青菀提上了灯笼,沈凉昭默然无声跟在她身后。 一刻钟后,二人停下了步子。 沈凉昭四下环视了一圈,指了指脚下踩着的拱桥,“你觉不觉得这座桥有点熟悉?” 下巴又是一扬,“那边亭子里挂着的风铃你可有印象?” 杨青菀扶着树,略有些喘。她若是没记错,这座桥她走过了三次,叮咚响的风铃声也是听了三回。 也就是说,她迷路了。 ……着实是大意了,她对武安侯府还没熟悉到认路的程度。 即便如此,杨青菀淡定如斯,“实不相瞒,我的方向感一向不大好,方才急着领大人出去,一下子给忘了这茬。”边上正好设有石桌石凳,她摸过去准备休息一会,“容我好好想想要怎么走。” 回头见那道伟岸的身影没半点动静,又朝他招了招手,“大人也过来坐一坐,权当休息。” 那人在原地站了站,终也在石桌旁落了座。 拿手在桌面上敲了敲,忽地嗤笑一声。 “杨三姑娘怎么着都是在侯府里长大的,竟在自家迷路了,倒是怪事一桩。” 第十五章 相邀游庙会 () 杨青菀心头一动。 别的不说,这位能当上丞相定有他的能耐,心思比寻常人要缜密得多。 她却也不是被唬一唬就乱了手脚的,当下厚着脸皮胡扯,“说来惭愧,我在府里迷路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真谈不上怪事。您若不信,大可随便抓个丫鬟或家丁来问一问。” 她自是坚信这位再如何怀疑自己,到底也是个客人,自然不会真去喊个人来查个水落石出。 再者,眼下夜黑风高,哪怕是下人也都歇下了,上哪去逮个人。 正这般想着,远处的亭廊拐角处忽地出现了两盏灯笼,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杨青菀反应快,当下便躲在了桌底下。回头见沈大丞相还安安稳稳坐着,赶忙小声唤他,“大人快躲起来,可别吓坏了我们家的人。” 那么大的一尊大神坐着,万一来的是些没眼色的,见着生面孔一顿叫叫嚷嚷的,那可就得把人给得罪坏了。 话将将说完,沈大丞相已经挨着她一并蹲着。杨青菀一时没防备,二人差点来了个鼻尖对鼻尖。 深沉的男声先响起,“对不住了。” 杨青菀赶忙接话,“我懂我懂,非常时期,不需要如此讲究男女之防。” 沈凉昭看了她一眼便没了下文。 二人屏息凝神,看着两名丫鬟提着灯笼慢慢走近了,依稀还听得她们的话语。 “天气当真是越来越冷了,这风儿吹得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知道冷就走快些,四姑娘还等着街角的那家糖炒栗子,我们也好早点回来歇下不是?” “话是这样说,我倒是后悔方才没再加一件外裳……” 两名丫鬟嘀嘀咕咕走远了,桌底下躲着的二人如心有灵犀一般站了起来。 杨青菀抬脚就要跟上去,被沈凉昭制止了。 “杨三姑娘请回吧,委实不方便。” 杨青菀瞅了瞅他,爽快应了,“……大人只要跟着她们二人就能出府,路上多保重。” 沈凉昭虚虚作了个揖便要走,杨青菀在后头又补了句,“救命之恩,以后若是有机会再报。” “不必,不会有机会的。” 说话的人连头都没回,想来是根本没当一回事。 ……也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大丞相,权势倾天,哪里有还能用上她的地方? 杨青菀想通了之后便准备回去,一回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色又犯起了愁。还想着接下去该如何摸索着回院子的时候,恰巧初荷来寻她,这才安然回了院子。 隔日又是个大晴天。 杨青菀还是尧宁县主的时候慵懒惯了,日子过得十分随心所欲,一向都是睡到自然醒。 她成了永安侯府的杨三姑娘后也不例外。 这日却是杨思漪笑眯眯抱着袋糖炒栗子过来邀功,“……三姐姐快些起床洗漱了,昨夜里我突然想吃糖炒栗子故而遣人去买了些,好吃得紧。故而一大早我又让身边的人去买回了一袋,还热乎着,您肯定会喜欢。” 声音软糯糯的,很是欣喜。 杨青菀只得起床,待整理好了自己才坐到桌几旁。 杨思漪已经遣人把栗子在盘子里倒好,还往外冒着热气。 她亲自掰了一个递到杨青菀手里,“三姐姐快试试。”见她接过,满眼希冀。 杨青菀吃进了嘴里,甜糯软香,味道确实不错。 她赞了两句,杨思漪便笑弯了一双眉眼。 姐妹说说笑笑的,倒是十分开心。 这当口,探梅掀帘进屋,给杨青菀递了个很是精致的请帖。 “……这是周二姑娘托人送来的,说是青云寺过几日有个很大的庙会,好多贵女都会去参加。周二姑娘便想邀您结伴去看看,也当散散心换个心情。” “哦,这个庙会我倒是听说过。”杨思漪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栗子,好奇地望了望杨青菀手里的请帖,“我知道了,周二姑娘怕是要借着这个机会修复你们之间的情谊呢。” 杨青菀打了开,稍稍看了看便合上了。 就如探梅所说,邀她同行。 周含烟这人确实不值得来往,可出去散散心倒是不错。自她来了侯府,还没正经到外面去瞧一瞧。 杨青菀扭头便把杨思漪叫上了,后者笑眯眯应了,“我原本就要去的,您若是不带我,我就自个儿去。”说着说着把栗子一扔便起身,“不行不行,庙会很快就要到了,我的衣裳首饰之类的都还没挑好,得先回去准备好才行。” 语毕,提了裙摆就头也不会地往外走了,边走边欢快道:“三姐姐,这几日我便不过来找您说话了,您若是想我就到我的流云居来,我都在的……” 话尾还飘在空中,人已经消失得没了踪影。 杨青菀坐在窗边,看着几乎是小跑着离去的那道纤细身影,啼笑皆非。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大庙会的日子。 杨思漪起了个大早,精心收拾了一番就去了清和苑。 到的时候杨青菀正在试新裁制的衣裳,一身淡青浅粉的碎花罗裙,很是素雅,就连妆容亦是以干净清爽为主。 杨思漪见了,叠声赞好看,“……三姐姐当真是穿什么衣裳都合适,只是我记得您一向喜欢大红大紫这种明艳的,还是头一回见您穿得这般素净。” 杨青菀张了双臂,好让探梅初荷整理整理,答得慵懒,“我着实看厌了箱笼里的那些衣裳,换换口味也不错。” 箱笼里花花绿绿的,由此可见,原先的杨三姑娘就如同她的样貌一般,美得张扬,人也张扬。 她恰恰相反,当了南穆王八年的妻子,不知不觉给养出了恬静的心态,更偏爱素雅的东西一些。 翻遍了大大小小十来个箱笼,愣是没找着一件她喜欢的。 如今身上穿着的,还是这几日赶制的。 姐妹二人寥寥几句后,便有丫鬟来通传周二姑娘到了。恰好杨青菀也收拾妥当了,便携着杨思漪一同出去了。 估摸着一盏茶的功夫,侯府两位嫡女便到了大门处。周含烟手持着团扇站在亭柱旁,似在听着身边丫鬟说着什么,回头见人就在跟前,莞尔一笑。 “我才想着下车透透气呢,不曾想你们动作倒是这般快,将将一抬眼就见着人了。” 第十六章 宿敌 () 双方会了面,免不得要寒暄一番。 这厢说你姿容越发姝丽了,那厢说你身段越发好了,来回扯了几句之后便各自上了马车前往青云寺。 青云寺不似普通的寺庙,寻常老百姓是进不去的,来来往往的十有**是权贵或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故而,这处寺庙除了外头别无两样的白墙黑瓦,里面的摆设却十分用心奢华。 占地自也要比别的寺庙大上许多。 地方大了,除了礼佛的地方,后院少不得要建些亭台楼榭。因常有贵女同来,为了解闷又栽种了许多花花草草,久而久之,常年花香扑鼻。每当到了礼佛的日子,贵女便成群结伴接踵而来,上完香便欢欢喜喜去后院赏花游玩。 也就慢慢成了贵女们心照不宣的好去处。 青云寺离得不算太远,虽藏身于群山之中,好在路宽好走,马车哐当哐当便能直接驶到门口。 待几人被搀扶着下了车,寺前已经停了不少的车辆。素日里十分雅静的青云寺,这当口走着的都是三三两两的京中贵女,或低声耳语,或浅笑兮兮,很是热闹。 杨青菀前脚刚刚扶着探梅的手站了稳,后脚便听到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倒是好巧,我还想着含烟你什么时候能到呢,这一晃眼便看到你从车里出来了。” “可不是,我方才心里还在想你会不会也来了。” 杨青菀循声望去,便看到身侧那辆马车旁站着周含烟及一名身穿鹅黄衣裳的少女。 二人亲亲热热地拉在一起说笑,一看便是关系甚好的。 大抵是见杨青菀看着,周含烟眉眼弯弯地把黄衣少女给领了过来。后者显然也认识杨青菀,柳叶眉一挑便道:“青菀真是金贵,前段日子挂念你的身体,想去探你都没能见到人。” 杨青菀笑了笑。 ……这人又是谁来着? 她却不能露馅,淡然自若接了话,“你可别取笑我了,那会儿我正病得厉害,哪里有心思见人?不光是你,我谁都没迎进来。” 这几句话倒是让黄衣少女很是受用,又打趣了几句,她便挽着周含烟先往寺里去了。 侯府两姐妹落后了几步。 杨思漪轻轻拉了拉杨青菀的衣角,“这位礼部尚书家的六姑娘仗着画工不错,一向自恃甚高,也是把自己当才女的,素来不大看得起人。我先前跟您分析过了,您也听不进去,就喜欢和她们那几个待着,我可受不住气。” 正说着,又听得一道娇娇的声音唤了声含烟。 有两道轻盈的脚步声很快越过了二人,与前面的两名贵女聚在了一处说说笑笑的。 “啧,白露和徐如兰也都到了,京中这几位清高的来齐了。”杨思漪声音极小,若是仔细分辨,还能听出话里的气恼,“一会我就找我的小姐妹去了,可不想和你们同在一处。” 杨青菀看着前面如连枝姐妹花一般的四名贵女,很是识趣,“谁说我要同她们一起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自个儿去赏赏花。” 杨思漪很高兴,“三姐姐可不许骗我。” 姐妹二人的悄悄话都还没说上几句,冷不防又听到了一声嗤笑。 杨青菀正眼一瞧,不知何时,她的右前方走着一名红衣少女,身后跟了一名婆子两名丫鬟。 少女的五官不算精致却十分大气,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她轻瞥了杨青菀一眼,唇角勾了抹嘲讽的笑痕,而后目光直勾勾落在了被簇拥着的周含烟身上。 “哟,真是热闹。” 方才还说说笑笑的几位贵女登时面色迥异,周含烟更是明显,上一刻还笑颜如花,下一刻眉眼间便有了愁容。 有贵女把她往身后掩了掩。 杨青菀因此多看了眼红衣少女。 她曾听探梅提起过,周含烟虽是京城贵女的典范,却一直有个不大对付的,想来便是跟前这位红衣少女田霜。 田霜出身极好,祖父是三朝元老,不仅群臣敬他,就连当今圣上都对他爱戴有加,十分有脸面。 也无怪乎田霜敢直接与大将军之女周含烟杠上了。 大抵是无人搭腔,田霜没找着机会发作,拿眼把跟前的几个人巡了一圈,便带着丫鬟无趣地踩上了台阶。 她的步子迈得极慢,一面扭头漫不经心与身边的丫鬟说着话,“……有些人啊,表面看似无害良善却是表里不一的,竟还能被当成典范来说事,我倒是觉得十分可笑。如此也就罢了,还有些人啊,明明被利用得十分彻底,都不知被踩得多惨,还掏心掏肺地待人家,我就等着看笑话。啧啧,若是有朝一日撕破了脸,也不知有多好玩。” 田霜很敢说,明显是不怕得罪人,只差直接指名道姓了。 杨青菀摸了摸鼻头,私以为这个田霜倒是个妙人儿。看似鲁莽耿直,实则心里清楚得紧。 她因为周含烟的作风看不上她,也因以前的杨三姑娘的盲目信任而不屑与她交好。 几名贵女自是听出了她话中之意,更是把周含烟护了又护。 白露是个急性子,当下就呛了回去,“你少血口喷人,含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看那架势,恨不得扑上去与田霜一较高下。 周含烟忙按住她,大抵也不是第一次被田霜这般明嘲暗讽的,倒是沉得住气,“算了算了,不是一类人,你与她说道理有何用?”一面说一面温婉地笑,“我们几个倒是好久没聚在一处了,今个儿着实难得,可别被坏了气氛。” 一番话说的几人都点了高傲的头,索性也不理在边上还张狂得狠的田霜,只当没遇上这个人,纷纷手挽着手一同上了台阶。 杨青菀站在原地瞅着那几道离去的身影,心里头竟生出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这杨三姑娘是怎么混的? 眼睛得有多瞎才能和这几个眼高于顶的贵女玩到一处去? 明摆着人家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她那般的身份一计较起来都够她们吃几壶的了。 什么刁钻任性,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第十七章 田霜来捣乱了 () 杨青菀没跟上前头那些人,倒是出乎田霜的意料。 “……素日里若是见到你与周含烟在一处,必定是形影不离的,今个儿是怎么的?好歹你前阵子才救了她一命,按理说会更亲近才是,我瞅着怎么你们之间不大对劲?”田霜边说边明目张胆地幸灾乐祸,“诶,还是不说了,当局者迷,我说得再多你也听不进去。” “当真是可怜。” 田霜拿怜悯的目光望了望她,比起对周含烟的敌意,明显收敛了不少。 红衣少女也不再多言,迈了几个台阶后,忽地又回了头,“你这反应倒是稀奇得紧,往日我随便说你两句,你都恨不得跟我斗个你死我活。这回周含烟先走了,没人拦着你,你反而就呆愣愣站着,也不知是不是前阵子的落水把你给泡傻了。” 杨青菀没反驳她,反而大方承认,“你又没说错。” 田霜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一顿才把脚一跺,神色古怪,“莫不是这一坠湖,吃水给吃坏了脑子?” 她喃了一句,实在是想不通,干脆就一头扎进了寺里。 安安静静待在一旁的杨思漪看着少女跑了,这才轻轻抚了抚胸口,“幸好你们没吵起来,这个田霜可不是善哉,我还想着万一您被激怒了就把您给拉走。这里人多,着实不合适,再者,流传的闲言碎语太多了,我不喜欢别人总拿那样的话来说您。” 杨青菀回头望她,后者则是扬着一张小脸。 “想什么呢,那些东西也没法去和人计较,虚无的东西,嘴又都长在别人身上。” 青云寺人多,到底也不适合说话,往寺里走之前,杨青菀让杨思漪挽紧她,“……这人来人往的,你可别被挤丢了。” 杨思漪抿唇一笑,撒娇道:“才不会,三姐姐休想打趣我。” 台阶也不算很长,姐妹二人小心拾阶而上。庙门口已经有不少持香的贵女出入,杨青菀与杨思漪便稍作停顿,从探梅手里接过了早就准备好的香火才跨过了门槛。 一进庙便先看到了一抹大红。 田霜今日的穿着着实扎眼,在一众婀娜身影中总能轻易抓住别人的目光。 庙大,神像跟前的蒲团也多达七八个,五个上面已经跪着年轻貌美的贵女,还余了三个空位。 旁侧则站了四名娇嫩贵女,在那你来我往地谦让。 “……你们三个先上香,左右也不差这一时半会,我在边上候一候。正好等等青菀,一会我和她们姐妹二人一起也极好的。” 周含烟盈盈浅笑,倒是十分体贴。 白露和徐如兰没说话,二人已经商量好各得一个蒲团。有问题的是,如今只剩了最后一个,她们的人除了周含烟,还有黄衣女子林月珊。 也就是说,总得留下一人不能一同上香。 “这如何能成!你前阵子才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才好,身子骨还虚弱着,最好不要久站。这次听我的吧,你先上香,我等一等才是。” 林月珊说着说着,抬头寻人,正好看到杨青菀她们慢慢走了过来,眸底即刻就多了一抹轻视。 “……再说了,她如何配得上站在你身边?方才听你简单提了几句,才知道前阵子坠湖的来龙去脉。”她握住了周含烟的手,“这样的人你还管她做什么,迟早得拖累你!早就与你说了,她这种人名声这么臭,不值得深交,也就你听不进我们的话,太良善了始终不好。” 周含烟矜持笑了笑,“不能这么说,青菀其实人不坏的。就是从小丧母,到底是品德方面有些缺失了,我多多带带她,才不至于以后越变越不好。” “你啊,也得看看对象是谁。她这个人怕是没救了,出身是比我们高贵不假,却是白瞎了,我们当中随便拎一个出来,都不知道要比她好上多少倍。”白露的言语中有着浓浓的优越感,回头轻瞥了在人群里缓慢行走的侯府嫡女,心里生出了几丝嫉妒来,“她也就那张脸能看,其余的还有什么?名门望族的,哪一个不看重女子品德之类的东西?我听说上回还有个瘸腿的去武安侯府提亲了。” 这话一说完,四名贵女掩唇笑成一团。 只是笑归笑,这当口上香才是要紧事。四人又轻声聊了几句,还是决定让周含烟先来。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周含烟温温柔柔,回头又与林月珊道,“等我好了,你就接着我的这个蒲团,我就在一旁等着你再一起去别处……”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地被一股力量给撞了一把。 “让让,让让,既然这个蒲团你们用不上,就让给有需求的人吧。” 周含烟险些被撞倒,也亏得林月珊就站在她旁侧,手疾把人给扶住了。 再看清抢蒲团的人是谁后,登时怒意上了头。 “田霜你这又是做什么!这个蒲团是含烟的,哪有你这般抢人位置的?”林月珊给气红了一张小脸。 原本已经跪在蒲团上的白露和徐如兰见状,登时也站了起来,皆是怒目对着田霜。 “田霜你可不要欺人太甚了,我知道你跟含烟合不来,却也得顾点礼义廉耻!” “如兰说得及是,不论如何,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就算是田霜你,也不能就这般坏了规矩!” 田霜被四名贵女叠声讨伐,根本没放在眼里。 “神像跟前的蒲团就是要给虔诚上香的人用的,我有哪点做错了?” 她一面说,一面施施然跪在了蒲团上。 这个举动,一下子就让贵女们给变了脸色。 “你”若不是骨子里的修养,性子急躁的白露险些就要上前来撕了她,田霜却不吃她这一套,眼皮一抬就把话给堵了回去,“这蒲团上面又没写了谁的名字,自是有需要的人便能用了的。更何况,你们一圈人站着在边上说笑,不论是谁见了,都会以为你们已经上过香了。” 道完,就着四名贵女铁青的脸色,田霜继续落井下石,“对了,这里到底是佛门重地,本就是个庄严肃穆需要清静的地儿,你们若是上好香还是出去的好,在这种神圣的地方说笑都是一种亵渎。” 第十八章 杨青菀添了一把油 () 白露这暴性子,若非是周含烟按住了她,只怕就要在庙里闹起来。 “算了算了,无妨,就先让给她。我候上一候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在这里闹起了矛盾,丢的也是我们自己的脸面。”周含烟想息事宁人,眼圈却红红的,一看就是忍着委屈,“你们也别为了我和她较劲。” 这当口,杨青菀走得再慢,也到了。 她程目睹了事情的经过,虽没听到她们都吵了些什么,可眼见着周含烟这一伙被气得够呛,打心底对田霜又欣赏了两分。 杨思漪亦是看到了,张了张红艳艳的小嘴,“你看,她们同在一处就肯定没什么好事,不如我们就装不知道去别处转转……” 离着也只是几步之遥了,想避开已经来不及。 林月珊眼尖先一步看到了她们,待走近了便先质问上了,“你怎么这么慢?都有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看把含烟给委屈成什么样!” 一面说,一面安慰眼底含着泪花的娇娇贵女,“别哭了,青菀来了,她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杨青菀眉头一扬。 好家伙,原来恶人果真都是杨三姑娘来做。 不是只有周含烟坑她,是一群人一起坑她。 这名声还能好起来的话,也就不会有外人流传着的凶神恶煞的侯府嫡女了。 田霜发出了一声冷笑,“啧啧,鼎鼎大名的侯府嫡女杨青菀在你们的眼里也就这点用处了!”嘲讽的意思算是明晃晃砸她们脸上去了。 道完还白了杨青菀一眼。 多半是恨铁不成钢的。 杨青菀摸了摸鼻头,私以为被白的这一眼有点冤。 一溜的贵女们却只顾着虎视眈眈盯着她,自是期待她直接和田霜翻脸,打得天崩地裂才好。 她将将移了下步子,却觉得袖子被人紧紧拽了住。稍稍一偏头,便看到杨思漪轻咬着下唇,朝她摇了摇头。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她不想让杨青菀与田霜起冲突。 杨青菀抿出了个笑痕,大大方方把她的小手给拨了开。身后的白露却是等不及,盛气凌人道:“青菀,你还在磨蹭些什么?若是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含烟被欺负,那我们还当什么闺己!” 周含烟柔弱地拭了拭泪,意思意思劝了劝,“……也不是什么事,就不要计较了。” 她习惯以退为进,更何况杨青菀这个人她太了解了,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她表现得越发委屈越发隐忍,这位只会一门心思帮她出头。 屡试不爽。 岂料,这次她失策了。 她的话刚刚说完,美艳到极致的少女便拉住了她的手,关切问她,“含烟,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方才来得晚,也不知都发生了什么,你不妨与我说道说道。” 少女朝她眨了眨眼,声音低了低,“这里来来回回都是别家的贵女,我们就算要算账,总不能落了别人的口舌。” 周含烟恍然,觉得跟前的少女考虑得周详之余,把自己的姿态放得越发低。 白露见二人慢悠悠的仿若在唠家常,索性就抢过话来。 “……我们原本商量好了要一同上香的,结果蒲团少了一个,就商量着谁先比较好。谁曾想,田霜在这当口插了进来,非说蒲团没人用,她要先用!青菀你来评评理,这不就是田霜她故意的吗?我们才商议好让含烟先来,下一刻她就来捣乱了,不是针对含烟又是什么?” 田霜正杵在边上看戏,闻言眯了眯眼,“蒲团空着为何不用?再者,我也不知道你们都谈了些什么,还当我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不成?什么针不针对的,分明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她确实就是看周含烟不顺眼,就是故意与她作对如何! 下次再遇上这种事,她还继续这样做! 田霜一脸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又把几名贵女气得小脸都白了。 “她就是这个德行!”林月珊怒容满面,扭头与杨青菀道,“你也知道前因后果了,与她还讲什么道理!” 言下之意便是让她上前去撕了田霜。 杨青菀装模作样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我觉得双方都有错。” 这句话一出,空气静了一瞬。 她倒像是没察觉到一般,只端庄笑了笑,“你们相互谦让是好事,可是田霜也不知道你们在商议什么,看到还有空的蒲团上前去上香也是人之常理,着实也怪不上人家。” 周含烟动作一顿,都忘了擦泪。 余下的林月珊,徐如兰及白露如见了鬼一般,不知要做什么反应。 杨青菀不在意这些,甚至并不介意再添上一把油,瞥见空出的两三个蒲团,唤了杨思漪过来。 “正好还有位置,四妹妹动作快些。” 杨思漪眸光亮了一瞬,果断跪拜了上去。 杨青菀自个儿也占了一个,回头热忱地朝周含烟招了招手,“含烟你也来,方才我听你们说了蒲团分配的事。眼下正好有三个位置,我们可以一起。” 周含烟拿古怪的眼神望她,只觉得好像哪都不对劲。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用了其中一个蒲团。 田霜看戏把自己都看糊涂了,须臾之后却笑了。 管她的,不正常的又不是她!只要周含烟那几个不痛快,她就痛快! 她瞅了瞅正在正正经经上香跪拜的杨青菀,甚至有了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错觉,看她也顺眼得多了。 “哎哟,左右我也上完香了,再留在这里也只是占位置徒增拥挤,我便先出去透透气了。”田霜的愉悦都快从她的笑容中喷洒出来,想着这几位还是头一遭这么受气,乐滋滋地走了。 待侯府嫡姐妹从庙里出来,已经是一盏茶之后。 二人相扶着下了台阶。 杨青菀倒是还好,走在她身侧的杨思漪却是不时偷乐。她探头探脑的,一看便是有话憋在心里,又碍于到处都是人不方便说话,只得加快脚步把人给带到了青云寺的后院。 在后院赏花的贵女亦是三三两两,比起庙里却是少了许多。 杨思漪找了处相对僻静的地方,直接笑出声来。 第十九章 催婚 () 侯府嫡姐妹所在的地方有一片秋菊开得极好。 姹紫嫣红,娇艳欲滴。 边上还设有秋千。 杨青菀过去坐在上边,探梅也跟了过去,在旁侧轻笑着帮着推一推。 杨思漪凑了过来,笑得十分甜美。 “三姐姐,您今日真是太厉害了,看把她们给唬得连我们溜了她们都没回过神来。这样的您跟以前差别极大,我还是头回见您反抗她们呢,欢喜得紧。” 杨青菀扬了扬眉。 这么说来,以前的杨三姑娘当真是过得十分憋屈。 想来是因为与周含烟“友谊深厚”,一直盲目听从。故而,哪怕她看那几个不爽,八成也会听了周含烟的劝阻,息事宁人。 “我忍她们很久了,更何况我也不需要那样的闺己。” 杨青菀心知自己如今的表现定和以前的杨三姑娘差别极大,但那又如何?她不惧那些。 越心虚越容易被人看出破绽,倒不如理直气壮,把所有的不合理硬掰成合理。 杨思漪大抵是真的开心,又抿唇笑了起来。 姐妹俩正坐着歇息,原本在后院赏花的贵女们却忽地骚动了。离她们最近的两名大家闺秀更是含羞带涩地往回走,杨青菀看着她们所去的方向应该是青云寺的前院,也就是上香跪拜的地方。 “可能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了。”杨思漪一向是个小机灵鬼,热衷于各种八卦。 见前后左右的贵女都行动起来,她兴致勃勃遣了自己的大丫鬟采春也去看看是什么热闹。 没过多久,采春就回来了。 “……是相府的当家夫人来青云寺上香了。” 杨青菀眸子一眯,即刻就猜出了个大概。 相府的当家夫人,也就是当今沈大丞相的生母。沈大丞相未娶,有权有势,还生了一张妖言惑众的白玉脸,肖想他的贵女怕是数都数不过来。 而这位又是百官之首,素日里自是见不到的。如今却是相府夫人也来青云寺上香了,这等机会不常有,心里藏了心思的人自是趋之若鹜。 若是能入了相府夫人的眼,那自是极好的;若是不能,混个眼熟也行。 指不定丞相大人亲自送的相府马车,还能看一眼梦中情郎。 杨思漪却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也不知上天怎么的,造了个沈大丞相这样的人儿出来!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这位大人还未娶妻生子,引得京中贵女日日痴痴想着自己有那么丁点儿机会。” 她喃喃说完,又把采春扔前院去了,叮嘱她,“你可得仔细听着看着,若是有好玩的事儿待回去了说给我乐呵乐呵。” 采春领命而去。 而彼时,青云寺的前院热闹非凡。 即便如此,到底都是要脸面的贵女或大家闺秀,哪怕是冲着相府夫人而去的,也不会直接表现出来。 在相府夫人的眼里,也不过是马车外处处是婀娜多姿的窈窕身影而已。 她很满意,也很高兴,在马车里撩着窗帘的一角频频看着来来往往的贵女,心里感慨颇深。 “你看看,外面的姑娘个个都如花似玉的,你怎么就一个也没看上?”相府夫人总算舍得放下那一角窗帘,转头语重心长与旁侧的人说话,“我知道当个丞相很忙,每日有很多事,但总不能让你忙到连娶个媳妇的时间都没有不是?” 相府夫人忧心忡忡,“阿昭啊,你如今也不小了,今年都二十三了,你的那些同窗家的娃娃都会打酱油了!前日你表弟还带了妻儿到府上来做客,稚儿都满三岁了。回头我让贵妃娘娘去吹吹枕边风,让皇帝放你一放……” 贵妃娘娘是相府夫人的同胞妹妹。 很是受宠。 若是真去劝了,指不定皇帝会听一听。 素日里在朝廷上呼风唤雨的沈大丞相,哪怕是被人拿刀顶着脖子都不会眨上一眼,如今却是在自家生母无数回的碎碎念中败下阵来。 沈凉昭还是一席的官服,显然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与自己的生母同坐在一辆马车里。 他揉着太阳穴,声音清清朗朗,“你说怕遇到强盗非要我送你过来青云寺我也送了,朝中还有许多的事等着我回去处理,母亲若是没什么事了就进去吧。” 他直接跳过了自家生母最为关切的话题。 相府夫人自是不依,“你这个当丞相的,还能不知道我为何让你送我过来?”她指了指外面,当真是痛心疾首,“你都来到这里了,就看看那些如花的姑娘,只要有喜欢的,我看着过得去品性也没问题的,明日立马就帮你去提亲!” 不计较尊卑不计较地位身份,只要求姑娘人好。 相府夫人当真是豁出去了。 再者,她们这样的百年权贵世家,对未来的丞相夫人的娘家还真没什么要求。 有权有势,不需要看别人脸色。 只有别人看他们脸色的份。 沈凉昭瞅着自家生母的样子,心知是搪塞不过去了,言简意赅道:“我若是遇上了心仪的姑娘,自会把她娶回家,您老也别总操心这个。若是时间太多或是日子太闲了,便种种花草约人聊聊天找找乐子。” “哪能不操心!”相府夫人都要被气得冒烟了,“你若是早点娶个媳妇生一堆的娃,我哪里需要日日想着这个……” 沈凉昭不想多说,正巧自己的人来了信号,他即刻道:“母亲,我有属下得了些很重要的消息,不能陪您了。” 逐客之心昭然若揭。 相府夫人唠叨归唠叨,却也知道这等时刻马虎不得,当下便起身要走。 幸亏没给气糊涂了,走前还放了话,“总之,你还得在这里候着我,随你找个地方待着。” 沈凉昭看着自家生母下了车。 扭头便让车夫驶到个僻静的地方待着。 有人飞快地撩了车帘,眨眼就飞身进来。 来人是他的暗卫之一白炎,身携要事。 本是张嘴欲要直接说事,话到嘴边却是成了这样,“爷,这里是青云寺招待客人的茶楼,眼下无人。您坐了许久的车,不如下来喝点茶放松放松。” 沈凉昭想了想,起了身。 第二十章 翻脸决裂 () 这厢沈大丞相上了茶楼,那厢,青云寺方才还算热闹的后院眼下已经少了一半的人。 如此也好,赏花也就能更随心所欲一些。 杨思漪生了个好奇的性子,休息够了便开始到处溜达。明明方才还在欣赏着一处怒放的秋菊,一晃眼便已经摸着别处的木芙蓉赞着好看。 杨青菀由着她。 出侯府的机会不可多得,她正好伸伸懒腰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院里花丛紧簇,一团一团的,芳香阵阵,当真令人心旷神怡。 她循着香气而去,果然右边一拐角,种了一片的桂花。 她很是喜欢。 正拿手欲要摘下些花朵放香囊里,猛地听到一声娇喝,“杨青菀,原来你躲这里来了!” 杨青菀动作一顿,慢悠悠回了头。 青石小径的另一头正急匆匆走过来了几名贵女,周含烟一脸愁容,其余四人神色或清冷或愤怒或冷漠。带头的则是白露,一脸的杀气。 “哟,你们来了。”杨青菀继续摘着桂花,“怎么的,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白露还离着几步远,却已经抑制不住胸中翻滚着的怒火,“还不是因为你!方才在庙里让我们丢了好大的脸!田霜欺负我们也就罢了,原本还指望着你帮着教训教训她,谁知你竟是个白眼狼,还帮着田霜说话!莫不是就如她所说,你这个猪脑子被湖水给泡坏了?” 后面的人也赶到了。 徐如兰冷着一张面庞,看她的眼神如刀。 林月珊也甩了脸,说话阴阳怪气的,“……当你自己是多高贵的人呢,比什么什么都不会,还一身臭名,你还有什么资格能与我们站在一起?当初若不是看在含烟的份上,我们才不会接纳你!与你坐在一处都嫌落了身份。” 周含烟似要张嘴说点什么,直接被林月珊给堵了,“含烟你不用再劝,我着实忍不了她这种人了,也活该她没朋友。” 她怒意正盛,索性与杨青菀较起真来,“好,今日的事我暂且不谈,就说说前阵子闹得满城风雨的坠湖事件吧。” 周含烟原本只是做出劝架的样子,见林月珊提起这个事,登时觉得不大妙,忙扯了她一把,“都过去的事了,切莫再提起。” 徐如兰以及白露只当她心善不想计较,纷纷过来把她按住。 “事情都发生了,还给她留什么脸面!” “你就在这里看着,我们为你讨公道。” 这当口,本在别处赏景的杨思漪已经急忙忙回了来。杨青菀见了,若无其事拉着她在旁侧的石凳上坐了。 这漫不经心的举动,登时又把林月珊惹怒了。 “那日明明是你不小心摔落湖里,含烟欲救你一命反而被你一同拉下水,差点因此丢了命。你倒是个吃里扒外颠倒黑白的,到处说你为了救含烟才落的湖,你当真是好大的脸!因着事情闹大了,含烟又不忍伤你,索性就没澄清事实,害得大将军府的名誉受损,含烟也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一切……”林月珊越说越气,“若换成我,还顾虑着这些做什么?不仅不会给你留半点情面,往后也会与你这种人断个一干二净!” 杨青菀抬了抬眼皮,“周含烟你真是这般说的?” 周含烟回看她一眼,眸中已经含了热泪,“青菀,这当中有误会……”遮遮掩掩说了这么点,便有了哭腔。 半真半假,才能取得她想要的效果。 哪怕此刻她圆不了谎也无所谓,这些年她一直是京中贵女的典范,就算半句话都不讲,这些人也一定是站在她这边的。 她自不会让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白露温声安抚几句,一抬头就变了副要吃人的嘴脸,“你这般污蔑含烟,也不觉得羞耻!她为了顾你和大局,生生受住了这么多的委屈,你哪里配当她的闺己!” 杨青菀瞅了瞅跟前几位瞪着她的贵女,不由冷笑。 “啧啧,她确实万般好,你们且好好护着。我着实也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小心点,可别犯到我手上了。”她悠悠地说,“你们认识我的时间也不短了,我都有些手段想来你们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以前是我没放开,如今和你们翻脸了,我就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一番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这是要与她们决裂了。 原本愤懑的几名贵女再次愣在了原地。 着实是没想到,曾经被她们私底下百般嫌弃的人竟会毫不犹豫说出了这等言语。 白露最先反应过来,小脸给气红了,“杨青菀你果然就是这种人!吃里扒外,忘恩负义!亏得含烟百般维护你,到头来却换得这样的结果!” 杨青菀只觉得好笑,“怎么的,你们今日几个人轮流辱骂我声讨我,把我说得像十恶不赦的大罪人,我还能不计前嫌跟你们当朋友下去不成?”她轻轻抚了抚发尾,“我这记仇的性子,如今没直接抓花你们的脸,已经是极力忍着的了。” “好你个贱人”林月珊爆了粗口,贱人两个字将将道完就赶忙捂住了嘴,被染满怒意的双眸里划过一丝惊慌。 她竟说了这么肮脏可耻的两个字! 落到了别人的耳里,还不得坏了她的淑女形象。 她忙抬头看了看其他人。 好在旁的几位都无暇顾及到她方才的口不择言,这才放下了心。 就听得那位容颜百般娇媚的侯府贵女字正腔圆开了口:“我知道不论我说了什么,你们都听不进去。不过我还是得澄清一点,我是被周含烟踹下湖的,这次是我,以后就不知道是你们当中的哪一位了。” 一直没怎么搭腔的周含烟到此刻才露了震惊悲痛的神色来。 “青菀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我那般努力维护我们的情谊,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置我于不义之地!” 其他人更是为周含烟鸣不平。 白露被气糊涂了,上前两步甚至是想动手。 “你们尽管来试试,一个个都自诩什么清高才女,也就会动嘴说说罢了,真要与我动起手来,你们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杨青菀边说边起身舒活筋骨,“我许久没活动了,但揍你们几个却是绰绰有余。” 第二十一章 你当真是个怪人 () 说罢,杨青菀作势朝她们走过去了两步。 那群贵女却是又惊又怒连退了数步。 杨青菀呵笑一声,拿嘲讽的眼神扫了她们一圈,“你们也就会叫嚣壮胆了,瞧这点出息!” 这当口却是有人发出了哎哟一声。 不是杨青菀,亦不是这群惊吓过度的清高贵女。 众人皆被这个声响给引去了注意力。 离着此地几尺之遥的地方,一席大红罗裙的田霜正揉着自己被枝干撞疼了的额头。她龇牙咧嘴,余光见原本在吵闹的那群人嗖的一下,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即刻换了张端庄笑脸。 “此处景致不错,地儿也好,倒是没想到你们也都在这里。”田霜笑眯眯地从芙蓉树下走了出来,仿若不知自己说的话有多敷衍,“应该没打扰到你们吧?无妨,你们就当没看到我,继续你们没完成的事。” 杨青菀瞅着田霜头上落着的一片树叶没说话。 看她这幅模样,也不知蹲在树下看了多久的热闹。 显然,有这般认知的不止她一个。 原本就受了惊吓的几名贵女,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的田霜,面色越发白了。 “怎么办?方才发生的那些事定都被她看了去。”林月珊脸上烧着,想到方才她还骂了人,登时就要哭出来,“当真……当真要丢死人了。” 不仅如此,她们几个甚至差点在青云寺的后院与杨青菀动起手来,这若是传出去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 徐如兰和白露也脸色阴郁。 都是自恃清高的主,这般的丑事被人撞见了对她们的打击都不小。 这等时刻,看似柔弱不堪的周含烟却是最有主意的。 “无妨,这京中谁人不知田霜的性子!更何况她素来看我不顺眼,有些话若是从她口中说出去,可信度便要掉了一半。”她声音轻缓,吐字却十分清晰有逻辑,“……说句不自谦的,我们都称得上是京中叫得出名字的名门贵女了,声誉都不知要比她好多少。只要我们咬定没那些事,田霜还能翻了天不成?根本不会有人信她的,对我们其实没什么影响。” 这番话说得有道理。 原本担心名誉受损的几位一下子就定了心。 徐如兰算是比较冷静的,拉着周含烟轻语,“我们走了吧,有个杨青菀我们都很难对付了,如今还有个田霜在。若是二人在这等非常时刻联手了,我们定是要吃亏的。” “自然的,我们也无须理会她们那种人。” 几名贵女点了头,各自也收拾好了心情,恢复了以往的清高矜持。 “杨青菀,今日是你对不住我们,我们以后也不会再和你交好,请你自重了。”白露声音清脆,俨然一副你高攀不上的姿态。 杨青菀回敬她,“千万别这么说,以后若是多看你们一眼,我便是傻子。” 白露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怒火登时又腾的一下起来了,“你” 周含烟朝她摇了摇头。 白露气恼得紧,却也知道不能再纠缠下去。正好徐如兰过来拉住了她,便半推半就地一同走了。 田霜却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诶,怎么这样就跑了?往日里可不是能得很,一说到要动真格的,你们四个竟就这般被杨青菀唬住了!人家单枪匹马呢,你们一群人竟然还败下阵来……” 因着田霜的叫嚷,那几人离去的脚步明显加快了,其中一人还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大抵是怕她的大嗓子引来了其他人,再结合田霜的话,免不了要打听都发生了什么。 “行了行了,你也省省力气。”杨青菀打断了她,“这般欢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田霜都笑出声来,“不是大喜事又是什么!我老早就想收拾她们了,却一直没得到机会,不想竟是被你抢先了一步。” 她忽地反应过来,看杨青菀的眼神又古怪了起来。 杨青菀懒得多搭理。 如今和这些人翻了脸,也把残局给收拾了,算是了却了一桩麻烦。 她唤了杨思漪过来,准备到别的地儿去转转。从田霜跟前走过的时候,听得她嘟囔了一句,“你当真是个怪人。” 杨青菀只轻轻瞥了她一眼。 ……怪就怪了,还能如何? 以后说不定还会做出点更怪的事。 将将走出了两步,又察觉到仿若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她。她微微侧了头,看向了后院院墙紧挨着的三层阁楼。 在二楼靠窗坐着的俊美男子,原本是极为放松的姿态,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逼得往旁侧躲了躲。 待那道目光消失后,他才动了动。 “这便是你让我来这里喝茶的理由?”沈凉昭手里还握着茶盏,露了个十分完美的侧脸轮廓,“你倒是越发大胆了。” 官服太扎眼,如今他已经换了一身常服。 白炎摸了摸头,觉得自己很冤。 “爷,是老夫人找到属下这里来了,非要属下配合,否则她就……阉了属下。” 沈凉昭这才瞥了他一眼,“就她还能抓住你不成?我一个眨眼的功夫你都能从我面前直接消失了。” 白炎回,“老夫人是个什么脾性爷您最是清楚,属下就怕她使诈。”他默了默,又不怕死地添了一句,“爷您不如从了吧,赶紧娶个夫人回来省事,我一个暗卫总被她拿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沈凉昭不为所动,“那你得学学人家黑冥,就没看到黑冥在抱怨这个事。” 他话音刚落,房梁上忽地掠过一道黑影,“属下也觉得白炎说得对。” 沈凉昭:“……” 他拿手指在桌沿敲了敲,“我看不用等着母亲了,我先动手把你们阉了。” 语毕,原本还在原地候着的白炎身形一晃,即刻就没了踪影。 沈凉昭又坐了一会,想着白炎方才禀报的那些事情,朝外喊了一声颜七。 颜七是他的贴身小厮,就守在屋外。闻言,即刻推门进来。 “今日何晏休沐,你往他府上去走一遭,就说晚些时候我会过去找他。” 颜七诶了一声,转身就要走。沈凉昭眉头锁了一瞬,把人给叫住了,“……让他务必备好关于东平侯的各类卷轴,我须得弄清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二十二章 只怪丞相魅力大 () 颜七一走,屋里空荡荡的,只剩了沈凉昭和桌几上冒着袅袅热气的龙井茶。 他也乐得清静。 近些日子事情不少,沈凉昭忙得焦头烂额。自家母亲这一胡闹,倒是给他讨得了半日闲。 想着母亲估摸着还要好一会才能离了青云寺,索性就往贵妃椅上一躺,准备闭目养神。 双眸将将一闭上,敲门声却响了起来。 外面的人敲足了三次。 沈凉昭即刻就翻身坐起,不知何时,手里头已经握上了一把锋利小刀。 自从当了丞相,想取他性命的事件都不知发生了多少次,若非他常年保持警觉,这会儿都不知在别人的刀剑暗器下要死上几回。 他直勾勾盯着门口处,屏息凝神,不发一语。 大抵是因为没得到回应,外面的人又开始敲起了门,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姑娘,您会不会是记错地方了?”初荷把耳朵贴在门上,始终是听不到半点声响,不禁怀疑地瞅了瞅茶室雅间的门牌,“这里头应该是没有人的。” 杨青菀坚定地摇了头。 方才虽然是站在后院往上看,整座茶楼也就这间的窗户开了一扇,她不会记错。 肯定有人。 不仅有人,甚至还不知人家来了多久,看去了多少。她原本是不想搭理,想了想还是得跑这一趟……看情况威逼利诱一番。 怎么着若是能封了人家的口,好歹她的臭名上不会添上这一笔。 杨思漪年纪小,却极为聪明,她低声说:“里面的人怕是故意不见我们的,这可怎么办?” 杨青菀想了想,轻咳了一声。 “想必是位兄台吧?你也不用紧张,我没恶意,能否借一步说话?” 里面还是没半点动静。 杨青菀默了默,连样子都不装了,“既然如此,我就强闯了。”语毕,她提起一脚,十分干脆地踹向两扇紧闭的屋门。 本以为是从里面扣上的,估摸着得花点时间才能闯进去。谁知道,两扇门只是虚掩着的,杨青菀用了八分的脚力,就听得砰的一声,两扇门用力撞在了墙上,其中一扇还反弹了回来。 她惊讶了一瞬,便带头往里走。 将将踏进去,第一眼便望向了窗边;发觉窗边那空无一人之后,余光里似出现了一块阴影,她循着直觉扭过头去,便看到贵妃椅上端端正正坐着一名身穿白袍的俊美男子。 那男子正拿深幽的双眸望她。 她眼皮一跳,朝他绽了个笑容。 “对不住,我果真是走错屋子了,若是打扰到大人您了,还请多多见谅。” 语毕,转身迈步,一气呵成。 随着咯吱一声,杨青菀迅速给掩上了门,心跳得飞快。 哪怕她是以尧宁县主的身份闯了丞相的屋子,这事儿也棘手。 百官之首,得罪不起。 杨思漪后知后觉地问话,“三姐姐作什么这般紧张?里头的公子又是谁?” 杨青菀瞅了瞅她,觉得还是不要说实话的好,省得把这位天真烂漫的侯府嫡女给吓到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男女有别,影响不好。”她胡乱扯了一句,带着杨思漪就要跑路,“眼下我们也上完香赏完花了,合该着要回去了。若是太晚了,只怕母亲要担心。” 杨思漪没多想,果真跟着她往回走。 姐妹二人才走出几步,茶楼楼梯处忽地多了一阵脚步声,噔噔噔的声响过后,廊道的另一头陆陆续续冒出了几名姑娘家。 大抵是没想到楼上还有人在,那几人还给愣在原地。 须臾之后,却是有较为自来熟的姑娘先一步朝她们走了过来。 “……没想到你们动作倒是比我们还快,是不是也是冲着相爷而来的?” 杨思漪听得糊涂,“相爷?”眸光却亮起了八卦的光芒,“……丞相日理万机,无论如何也不能出现在这里的吧?” 姑娘快言快语,“怎么不可能呢?今日相府夫人来这里上香了,之前听说是相爷亲自送的时候我还不信,后来我的丫鬟说看到了丞相身边的小厮从茶楼里出来了,便猜想着相爷肯定离得不远。” 一名丫鬟赶紧跳出来附和,“真的是奴婢亲眼所见,只看到他的小厮急匆匆出去了,丞相大人却没有。故而,奴婢猜测着大人还在茶楼的某个雅座里。” 杨青菀当真是头皮发麻。 连身边伺候的小厮都能被认出来了,可见沈大丞相是十分受追捧的。 一个权势滔天的大权臣,竟还是许多姑娘心中的白月光,这是很可怕的事。 她悄无声息地把围上来的姑娘家观察了一圈,皆是粉面含春。 想必都是为了看丞相一眼。 “你们是打算一间一间找人?如此怕是不大稳妥。”杨青菀说出了不当之处,“万一这茶楼里还有别的客人,若这般做了,岂不是打扰到人了。” “可是,若不这样做,我们就不知道丞相在哪里了。” “我就想偷偷看上一眼,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几声共鸣。 杨青菀面上笑着,心里不由感叹了一句。 ……也不知是这些闺阁姑娘魔怔了,还是她低估了沈大丞相的魅力。 既然劝不动,杨青菀便善解人意地让了路,几名姑娘家害羞得拿团扇掩了半边脸。她则是以自己走路走累了在这边歇会,理直气壮地原路返回到方才的雅间。 她本是想敲门,又怕被还未走远的那群姑娘给瞧出了端倪。索性寻了个合适的机会,与杨思漪一闪身就进了屋。 她将将把门关好,便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一抬头,便看到俊俏的沈大丞相正眯着眼看她。她来不及解释,直接让杨思漪到屏风后等着,暂时不要出来。 “为什么?”杨思漪一头雾水,小心翼翼瞥了瞥屋里一直没说话的男子一眼,“三姐姐我怎么觉得您有什么事瞒着我。” 杨青菀拍了拍她的肩头,“你先照做,回头我再与你解释。” 杨思漪极为懂事,点了头便往屏风后去了。 杨青菀这才在贵妃椅跟前站定,“……大人先不要怪我,这次我是回来帮您的。” 第二十三章 将功补过 () 沈凉昭撑着头,眸光深邃。 他慢条斯理地等着她的下文,这次倒没再继续沉默,“你若是没说出个所以来,我们怕是要结下梁子了。” “怎么会?”杨青菀自是听出了大丞相的不悦,也不敢多废话,简单明了把在茶廊上所遇到的见闻一并道了个明白,“……那几位姑娘为了见您一面,当真是丧心病狂!眼下正逐一检查雅座,迟早会到您所在的这屋。我想着大人您大抵也是不想摊上这种小麻烦,故而我返了回来,帮您做个掩护。” 沈凉昭没说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外面传来了的声响,时断时续的,显然亭廊上确实是有一群人。 杨青菀也跟着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处,“我不会骗大人您的,您身份就摆在这里,我若是得罪您可没半点好处。” 沈凉昭信了她的话。 因为从小习武的缘故,他的听觉也算敏锐。不仅听到了一连串极轻的脚步声,还有女子如微风吹过一般的浅淡言语。 “说吧,你所求为何。” 他的声音清浅明朗,考虑到外头有人在寻他还特意压低了嗓音,带了点微哑。 竟是意外的生动。 杨青菀绽了一个笑,“都说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更何况相爷救过我一回,谈什么求不求。” 不论她之前是什么身份现在又是什么身份,知恩图报的道理她是懂的。 说得再简浅些,她现在的这条命,便是这位大丞相帮着从阎王爷那边抢回来的。 举手之劳怎能与救命之恩相较? ……当然,她方才扰了沈大丞相的清静,若是有机会弥补自然要抓住。 一直站着委实也不得劲,杨青菀挪了挪脚步,在贵妃椅旁的杌子落了座,“方才我踢开了您的屋门,其实是事出有因……”这个因她自然是不敢明明白白说出来的,很是识相地一笔带过,“也怪我一时脑子发热,不知怎的就做下了这样的事,希望没让相爷您受惊了才好,我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了。” 沈凉昭望了望她。 不论何时,他的身边都跟着白炎和黑冥两名暗卫。 当时若非是他反应快暗中做了手势,只怕这位强闯进来的侯府贵女如今已经在地上躺平了。 “我确实受惊了。”沈凉昭眯了眯眼,并不给她留情面,“我倒是想问问,你一个身份贵重的侯府嫡女,是如何会有这种举动的?你犯了错,就得承担后果,出了侯府,没人还得哄着你依着你。” 杨青菀乖巧应了声是。 对面是大丞相,自不是她能胡乱敷衍的人物。即便如此,她还是要试探出他真实的想法,以免给理解错了。 “那依着大人的意思,这个事您想怎么解决?” 沈凉昭瞥了她一眼,“我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 杨青菀默了默。 她如今倒是知道了这位大相爷的意思犯了错,就得承担后果。 “这桩事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对。”她最不对的就是犯到了丞相的手里。 当然,后面的这句话她不可能说出来的。她微微垂着头,坐姿十分淑女,咋一看倒是十足的大家闺秀的架势,“……只是,我当真是事出有因。当时和家妹就在后院赏着花呢,不曾想竟发现这茶楼里竟有人在偷窥,我顾念着姑娘家的名誉便过来看看,却是误打误撞与相爷您碰上了。” 说得委实含蓄。 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就差直接说这位偷窥者就是大名鼎鼎的当朝大丞相了。 沈凉昭都要气笑了。 这一气,不免往房梁上送了个大白眼。 若非是白炎坑他,哪里会有这些事?现在好了,被抓了个正着也就罢了,偏偏他什么解释都说不上。 回头得好好收拾收拾人才成。 猫在房梁某个角落处的白炎陡地脖颈间一凉。 “我不过是口渴了,想上来吃点茶水,并不知在这里能看到一些东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大丞相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他着重强调了一句,“当然,我并非故意。” 杨青菀听懂了大丞相的意思。 后院发生的那些争论争执以及她与周含烟那群人决裂的事,估摸着都被人家看了个明白。 她眨了眨眼,倒是能伸能缩,“那您看,都是无心之举,今日的事我们就当一笔勾销了如何?为难来为难去的,还不如来个共赢。” “共赢?”沈凉昭仔细看了看她。 撇开其他的不说,这位侯府嫡女长得极为标致。 那张脸,当真是美得妩媚,属于极能迷惑男人的那种。 偏偏这位贵女行事乖张,似不惧怕任何,转眼便能与多年的闺中好友决裂并放了狠话……想来坊间的流传是有几分真几分假的。 这般想着,便觉得方才自己的行为十分可笑。 什么共不共赢的他并不关心,只要不给他惹麻烦就好。 他坐着没再说话,杨青菀却敏锐地发觉,跟前的这位大权臣似乎有些轻微的变化。 明明还是那张脸那个神态,就连唇角带着的那个浅淡笑痕的弧度都是一样的,但是感觉就是微妙地变了。 茶廊上的声响渐渐大了,也就是说那群人离他们所在的屋子越来越近了。门外轻轻的脚步声走着走着便停了,转而是门口处有了动静。 有道很热情的女声先说道:“这屋里头便是你家主子吧?” “是的,”答话的是探梅,“姑娘今早儿一直在忙活,到现在才找到空闲时候坐下休息一会。” 外面的人又笑着轻声闲聊了几句,忽地插进了一个声音,“姑娘,前面的几间雅座也都探过了,大人并未在里面。” “整个二楼都找过了吗?” “找了。” “兴许是在第三楼或者第四楼,不如再到上面去瞧瞧。” 有人说了这句话之后,便有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响。屋内的三人则是半点动静都不敢发出来,三双眼睛直直盯着门口处。 估摸着外面的人都走远了,杨青菀正要舒出一口气。 冷不防的,听得一个带笑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正好走得累了,能否问你家姑娘行个方便,让我讨杯茶喝?” 第二十四章 丞相跳楼了 () 闻得这一句,杨青菀头皮发麻。 想进来喝茶是假,看看沈大丞相是不是躲在这里才是她的目的。 ……这姑娘倒是个心思缜密的,不放过任何。 沈凉昭就站在她旁侧,她扭头便征求他的意见,“这姑娘倒是不好缠,大人您有什么好法子吗?” 沈大丞相的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 还不待他给出个建议,外面的交谈声又响起。 探梅牢记自家姑娘进屋前说的不要放任何人进去的话语,很是委婉拒了。却不想,外面那人不依不饶,正费着舌根说服她。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口渴了,喝上一杯就走。再说了,在这里能相遇也是种缘分,若是不嫌弃,我也想和你家姑娘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家姑娘昨夜没睡好,又正好在等人一时半会走不了,故而才在这里要了个雅座想养养精神。”探梅不惊不慌,倒是回答得有来有往,“当真不是奴婢要拦着您,委实是我家主子眼下估计是已经睡着了,不方便打扰。” 外面静了一瞬,须臾之后却又听得有人笑了。 “若真如你所说的这般,确实是我强人所难了。” 彼此接着又聊了几句,那人总算要走了。杨青菀索性把耳朵直接贴在门上,哪怕是听到了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也不敢放松。 一回头却是听得外面起了一个惊叫。 “哎呀,是不是哪里烧起来了?怎么闻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烧焦了的味道?” 杨青菀不由皱了眉头。 那姑娘当真是倔,说了不放她进屋了,她非要想尽各种办法一探究竟。 她既然说是有东西烧了,定是指着她们所在的这个雅座了。 想归想,她还真的有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怪味。当下眉目一凝,将将侧身便看到窗棂下不知何时被丢进来了一团绢帕,彼时正烧着,一股一股的黑烟升腾而起。 杨思漪亦是看到了,若非是及时捂住了嘴,只怕要被吓出声来。再看杨青菀,更是下意识就要过去把火给踩灭了,却被人直接给拉住了。 她抬了头,正好撞进一双深邃眸子里。 这当口,外面的人也发觉“屋里起火”了,探梅惊慌失措,声音都变了,“姑娘,屋里是否需要帮忙”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都这个时候了,问话还有什么用?我们应该直接冲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杨青菀想出声制止已经来不及,就听得哐当一声有人撞门而入时,身侧的人影晃了一下。她几乎是下意识侧个头,正好见一条白影如闪电一般两步掠到窗边,而后一跃而下。 她神色陡地一变,脸都白了。 ……丞相跳楼了! 脑子里将将意识到这一点,门外的人正好闯了进来。 “姑娘”也不知是谁进来就喊了这么一声,杨青菀哪里有时间理她们?早已哆哆嗦嗦站在窗边往下看。 两层楼的高度,应该摔……不死人的吧? 她快速巡视了一圈,没看到那抹白影。又多扫了两眼窗外的地理构造,一颗心登时就放了下来。 青云寺的后院紧挨着这栋茶楼,相爷窗口这一跃,估摸着是借了巧劲直接跳在了院墙上,而后直接走人。 意识到相爷无事,她的思绪才回到了眼前。 正好听得一个嫩生生的声音在说话,“……无碍,并非是屋里起火了,我们就坐在贵妃椅那边说着话,一时没注意这边的动静,谁曾想就有东西烧了起来。说起来也着实是怪事,三姐姐觉得太闷了就到窗边透气去了,我亦是没挪过地方,也不知这团着火了的绢帕是从哪里来的。” 杨青菀抬眸看人,方才明显被吓得不清的四妹妹眼下倒像换了个人一般,正笑眯眯地与冲进来的两名主仆解释着。 “我们在外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见你们这间冒了烟当真也是着急了才强闯。” 说话的人便是头回碰上面的时候就热情上前来搭话的姑娘,见杨青菀折返了回来,她充满歉意道:“此举多有得罪,还请姑娘别埋汰我啊。” 杨青菀笑了笑,“你也是一片好意,我能怪你什么。” 目光则是再次落到了窗棂下的那团已经烧焦大半的绢帕上。 她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又与那位带着丫鬟闯进屋的姑娘聊了几句,因着心不在焉,连人家自报家门也没往心上去。 待她清明一些后,便看到那位姑娘已经起身在屋里走走看看转了一圈,“想不到这座茶楼看着不大起眼,里头的摆设倒是十分讲究。就说我们跟前的这张桌几便是由百年紫檀木所制成的,再看那墙上的山水画,亦是出自名师之手,略略一看,就这间雅座可有不少好东西呢。” 倒是说得头头是道的。 实则借着这个机会把屋子探查了个明明白白。 她一面说着,一面还走至那大敞着的窗户跟前,远眺了两眼,又赞了两句景致不错之类的言语。 回头便找了机会要走,“……倒是谢谢姑娘你给的几杯好茶,称得上是雪中送炭了。我还有朋友在别处等着,就不再打扰你了。” 杨青菀寒暄了两句,把她送到门口。那姑娘笑吟吟道了别,一转身便急匆匆往三楼去了。 “使了这般的手段闯了我们的屋子,她是把我们当傻子了不成?嘴上说着想结交朋友,在屋里转了一圈就寻了个由头走了,到最后连装都不装了,生怕我们不知道她是进来探查的。” 这人一走,杨思漪一张俏脸就垮了下来,她一连喝了两杯茶水压压惊,若说之前她什么都不明白,经历了这么一连串的事,也该知道个大概了。 她走至杨青菀身侧,左右瞧着没旁人了才道:“三姐姐,您老实与我说,方才屋里那人是不是就是当今的大丞相?” 大抵是生怕被回避了问题,她又补充,“您让我躲在屏风后的用意我也知晓了,是怕万一惹得相爷生气了,我也好不被牵连其中。我刚进屋的时候偷偷看了,那人长得极俊极标致,再结合外面那群姑娘的所作所为以及他方才情急之下从窗口跳出去的举动,他八成就是相爷了。” 第二十五章 清人 () 杨思漪推断得**不离十,杨青菀索性就没再否认。 人都走了,事儿也过去了,饶是现在被四妹妹知道了也无妨。 杨思漪啧了一声,觉得十分可惜,“之前相爷到府上去的时候,因着您拦着我没能看成。倒是没想到来青云寺走了一遭就碰上人了,如此也就罢了,竟没能把这位才貌双的大丞相给好好看上一回,着实十分遗憾。” 她想了想,忽地又抿唇笑,“不过话说回来,能与沈相爷同处一室已经十分幸运的了,外头那么多的贵女,只怕没几个有这种机会。”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面上已经是美滋滋的了。 杨青菀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听得杨思漪提起丞相,心里头到底是有些过意不去。 她原本是来帮着打掩护的,不曾想,却是什么忙都没帮上。沈大丞相这个身手,哪怕是她们一间一间查过去了,依然是抓不住他的。 眼看着来青云寺的目的已达成,杨青菀甚至还与周含烟那群人撕了一回,着实是累了。 待她们坐上马车打道回府,青云寺还十分热闹。 杨思漪精神气还不错,却也体谅同坐一车的杨青菀,甚至想让她趴在自己的腿上睡着。 杨青菀自是拒绝了。 这一路很是顺利,她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到的时候,还是探梅撩了窗把她们姐妹二人给唤醒的。 正好到了饭点,杨思漪也不害臊,直接跟着杨青菀回到清和苑一同用了午膳。 吃饱喝足之后,试图继续赖着来个午间小憩,终是被杨青菀撵走的。 她目送杨思漪至院子大门处,将将要转身回屋,正好瞥见右边亭廊尾处的一棵玉兰树下站着流菊和初荷,二人正在交谈着什么。 杨青菀也没多想,进了屋关上了门。 将将躺下一会便响起了敲门声。 杨青菀本是不想应,又念着清和苑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是她午憩的时候,会在这当口敲她的门想来是有什么事的。 遂问了声何事。 进来的人是流菊,还没走近,杨青菀便闻到了阵阵芳香。 正好听得她道:“……奴婢赶制了几个您喜欢的香囊,茉莉花、桂花及月季的各一个。还有个夜来香的,香味着实太过浓郁,奴婢给混了点其他的香料在里头,会相对淡一些。” 一面说,一面把做好的香囊交了过去。 杨青菀确实喜欢这几个味道,接过后放鼻子底下闻了闻,只觉得心旷神怡。 流菊并没有马上出去,显然还有其他的事。 “院子经了上回的整顿,人少了四个,都是些喜欢偷懒不够勤快的。奴婢听说姑娘还是觉得人太多了,欲再减上一些人,不知是不是有这回事?” 杨青菀点头,“我不需要那么多人,够用就好。” 她表述得相当委婉,一是自己确实是这个想法,二是清和苑的丫鬟婆子这么多,也不能保证个个待她忠心耿耿,少不得有别人的眼线之类的。换句话说,她想要的只是一心一意为她做事的。 流菊的神态极少外露,这当口却是瞅着杨青菀笑了。 “你笑什么?”杨青菀自是注意到了。 流菊似是被提醒了,把笑容收了收,而后才有所压抑道:“奴婢是高兴。” 她顿了顿,轻声补充,“院子就这么大,确实不需要这么多的丫鬟婆子,有探梅姐初荷姐及奴婢把着关就够了,再加上七八个名里外伺候的丫鬟婆子完就够用了的……”流菊说着说着,没忍住又笑了,“奴婢只是觉得姑娘似乎长大了,以前凡事都讲究脸面和排场,院子里会有这么多伺候的人,其实也是您要求的。倒是没想到竟还是您主动提出整肃清和苑的,奴婢是真的高兴。” 杨青菀听出了流菊的话中之意。 想来这次被遣出去的人中是有不对劲的,否则流菊也不至于有这般的反应。 她默了默,问道:“那你觉得,哪些人留下最好,哪些人则需要被清出去?” 流菊连忙屈膝一服,“这等事奴婢哪里能做主,自是一切由姑娘您定夺。” “这事儿我交由探梅负责了,只是我还是想听听你是什么说法。” 流菊正经瞅了瞅杨青菀,大抵看出她确实是认真的,便垂眸想了想。 “什么人不能留下奴婢不敢多揣测,只是这么多年了,奴婢倒是能分辨出谁是真正为您好的。”这般说着,流菊说了两三个人的名字,“……外头看门的李婆子很是护短,她的女儿早早殒了,自从来了清和苑当差,奴婢说句冒犯的话,她是把主子您当女儿看待的。故而有她在,姑娘就有保障。至于香翠,她性子单纯守口如瓶,是您在外面的时候从登徒子手里救下的,故而她对您十分忠心。还有婉如……” 她的话还没说完,探梅已经走了进来,看到流菊在屋里还愣了一愣。 “你怎么在这里?这个点姑娘应该要歇下了的,你若是有什么事不如等晚些再禀报如何?” 探梅面上带着笑,语气温和。 流菊也意识到自己来的时间不对,登时红了脸,“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先退下了。” “慢着。”杨青菀喊住了她,又让探梅先不要忙活,有心想调和她这两位一等丫鬟之间的矛盾,“清和苑总是要好好清理的,只留下可用的人。左右你们都在了,不如就坐下说说自己的见解。” 探梅与流菊似是没想到有这么一遭,彼时对视了一眼,各自都没说话。 杨青菀只当没看到,给她们指了位置坐了。 见她们二人也没人开口,她便让探梅先道一道如今清和苑的情况。 “……眼下已经被遣走了四人,丫鬟婆子各二,皆是些好吃懒做的,留着也没多大用处。按着姑娘您的意思,须得再看情况清个几位,奴婢会再多多观察。” 杨青菀点了头,“清和苑始终人还是太多了,我要什么样的人,你们心里都有数,我就不再多赘述了。” 探梅及流菊皆安分应了声是。 “你们两个都是院里的老人,又都是我的得力助手,清人这样的事说起来也麻烦,若是一忙起来容易给放松了。”杨青菀缓缓道,“流菊你便辅一下探梅,若是经了讨论,也才不会清错人。” 第二十六章 不会有那种事了 () 杨青菀的意思是让探梅及流菊互帮互助,相互监督,把这桩事给做好。 同时交流多了,兴许矛盾就被放在了一旁。关系慢慢好了,再有人开口提上那么一句道歉,她们之间的事也就这般过了。 本身也不是多大的问题。 探梅一愣,随即便笑了笑,“奴婢身边有初荷帮着看人就够了,流菊自己手上的事儿本就不少了,再让她抽时间出来着实是要忙坏了的。” 流菊看了她一眼,并没说话。 杨青菀亦是听出了探梅的排斥之意。哪怕是面上笑意盈盈,她心里还是有疙瘩,根本不愿和流菊有更近的交流。 想了想,这事儿着实急不得。 她这一沉默,流菊也开了口,“探梅姐说得极是,有初荷姐在旁帮衬着,这事儿不会出错的。” 杨青菀也不强人所难。 探梅见没什么事了,服了服身子便去整理方才拿进来的那把鲜花。 一面给放置在高几上的那只青花瓷换了干净的水,一面温和与流菊道:“你若是没什么事便先出去吧,千万别扰了主子休息。” 流菊没即刻动身,在原地站了站,才挪动了步子。 杨青菀眼尖又把她喊住了,“……你先等一等,我还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流菊便乖巧地候在了原地。 待探梅把事儿忙活好出了屋子之后,杨青菀才让流菊再靠近一些。 “怎么的,你还有什么事要报于我。” 探梅有意无意赶人的时候,流菊并非第一时间就要离去,想来是有话还没说完。又得顾虑到探梅的感受,她才会稍作停顿后决定走了。 流菊惊了一瞬,很快便悟出了方才自家主子为何叫住自己。 流菊倒是有些扭捏了,“……奴婢方才问过了初荷姐在青云寺的事,说是您与周二姑娘她们翻脸决裂了,便想再确认一遭。” 她顿了顿,大抵也知道她一个丫鬟来跟主子求证这个是不大合情理,“姑娘您也别嫌弃奴婢管得宽,这桩事对奴婢来说挺重要的。” 杨青菀倒不介意,“是翻脸了,她哪里值得有我这样的闺中好友。” 流菊双眸一下子就亮了。 她的欣喜很克制,也没再纠结其中,只试探性地问了问,“姑娘,以后若是要出门,您能否也带上奴婢?” 杨青菀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要求,“怎么的?” 流菊垂着头盯着脚趾尖,“您出门一般总要遇上些事情,奴婢便想着若能及时帮上一把也是极好的。” “出门的时候我身边都有探梅和初荷在,她们也能护好我。”杨青菀想起她上回差点被淹死,流菊把其余两名大丫鬟给骂了一顿的事,她笑着安抚她,“无碍的,你也不用担心,她们经了之前那事被吓得不清,如今几乎是跟我寸步不离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不会再有那种事了。” 她也不允许。 流菊似稍稍放了心,面上犹豫了一瞬,声音倒是小了,“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若是奴婢在的话,兴许会更好些……” 只道了一半,却又咬住了唇。她抬了头,见自家主子正抿了一口茶,看样子应该是没听到自己的言语,眸光十分复杂。 “姑娘若是没什么事,奴婢便先出去了。” 待流菊走了,杨青菀才缓缓闭了闭眼。 方才屋里安静,流菊后面说的这句话,她自是听清楚了。 总觉得她话中有话。 之前听探梅说流菊怪怪的,她因着不大了解并没怎么往心里去,倒是对她多关注了两分。前有她盯梢周含烟及府里的主母赵氏及杨四姑娘杨思漪,后有她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言语。 细细琢磨,总觉得她有些话透着玄机。 杨青菀想了想,始终是没找到切入点,索性就不为难自己,回榻上去睡了。 也不知是不是终于不必再假惺惺与周含烟维持情谊的缘故,她这个午憩休息得十分好。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日头又正正好,不是太强烈又晒得舒服。 她将将有了去转转的心思,杨思漪在这当口来了,得知她要到园子里去透透气,当下也一口应下,“……天鹅湖正好得了好几对黑白天鹅,我正寻思着何时邀您一起去看看。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带三姐姐一道去瞧瞧,您肯定会喜欢的。” 杨思漪说走就走,一行人走过了三条长长的亭廊,又跨了个石拱桥,便到了她所说的天鹅湖。 湖边杨柳依依,虽说是到了秋天,柳条还嫩绿嫩绿的,随着轻风温柔摆动,倒自成了一道景色。 湖里养了些睡莲,眼下并非是睡莲的开花季节,故而碧绿的水面上只浮着一小片一小片的荷叶。荷叶之间,则有一对对的白天鹅黑天鹅隐在其中。 天鹅形态当真十分优雅,或双双悠闲在水面上浮着,或一只帮着另一只梳理毛羽,或双双在水上嬉戏,温馨和美。 杨青菀就站在亭台上远眺,只觉得整个人都柔和了。 她想起了南穆王。 曾几时,她与她的夫君也有过夫唱妇随的时候,也不知他如今如何了,是否娶了新妇,有了别的家? 这般的想法将将冒出,杨青宛便给掐断了,她不大愿意想起过往。 有好的有坏的,她却不是那么留念。 杨思漪自是不懂她都在想些什么,兴致勃勃讲着这些成对的天鹅得来是如何的不易,为了养好它们又费了什么功夫之类的。 杨青菀多少听进去了些,应景道:“天鹅金贵得紧,是该好好供着。” 杨思漪笑眯眯回她,“我还等着这些天鹅孵出小天鹅呢,如此一来,天鹅湖便要越发热闹了。” 姐妹俩说着话,冷不防的听到一阵猫叫声。 叫声十分凄惨尖锐,仿若正在受着什么酷刑。一声连着一声,凄厉得人头皮发麻。 “三姐姐,这是什么声音?”杨思漪四下里张望,面上现出了几分紧张,“是不是哪只小猫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杨青菀侧耳又听了听,猫叫声没停歇,反而越发急促,仿若在挣扎一般。 她当下便领了人往声音所发出的方向去,“我们过去瞧瞧。” 第二十七章 虐猫 () 杨青菀一行人走得极快,原以为猫叫声是从隔壁的庭院里传来的,谁知找了一圈连影子都没见着,又仔细辨认了下越发清晰的声音,即刻往左边的那处桃花林去了。 进去了之后,猫叫声果然大了。 越往里走,越是凄厉凄惨。 待拐上了右边的一条青石小径,一眼便看到了尽头处有了几条人影。 猫叫声原本停了一瞬,她们往那群人走过去的时候忽地又响起,把杨思漪给吓得赶忙挽住了身侧少女的臂弯。 “你若是怕了就不要过去,留在这里等着我。”杨青菀这般说着,脚下却是没停歇。 杨思漪脸色有些发白,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小猫定是落到了他们的手里,我倒是要看看都是些什么人!” 离着还有一小段距离,叫声听着着实悚人。有得了令的婆子三两步先朝那群人去了,瞪圆双眸大喝道:“前面的都是些什么人!又在做什么下作的勾当!可别吓坏了我家主子” 原本围成一团的人影因着这个声音皆给吓了一跳,猛地抬了头。 就因为这个动作,婆子看到了他们手里抓着的东西,陡地发出了一个惨叫声。 而后连连退了几步,一屁股给摔在地上。 杨青菀也正好到了,蹙眉道:“怎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撞了鬼。” 婆子的脸色惨白如纸,见少女已经到了跟前,慌忙翻身爬起就拦着她们,“三姑娘四姑娘,你们别过去,当真是太血腥了,生怕会吓着你们。” 这当口,杨思漪也看清了那些人是谁。 杨锦川及杨锦荣,皆是她的同胞弟弟,一个今年十二,一个今年才满七岁。 余下的两个半大小子分别是两位小公子的贴身小厮。 “锦川锦荣,你们怎么在这里?”杨思漪惊呆了,须臾之后一张小脸却是给气白了,连声音都严厉了几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那四条半大人影显然是被出现的人给弄懵了,而后遮遮掩掩地站成一排,把方才他们在折腾的小东西给掩在了身后。 “没做什么,就是遇上了一只小猫罢了。” 杨锦川在那四人中是最高的,正好处在尴尬的变声时段,一口的公鸭嗓。 他回神得快,忙朝她们作了个揖又问了好,“两位姐姐怎么会在这里?” 杨思漪美眸圆睁,“你不要转移话题,我问你和锦荣在这里做什么?” 杨青菀就站在一旁,神色严肃。 如今四妹妹先开了这个口,她也就不插这个手。 “我方才说了的,我们本来是到桃花林里玩一会,不想竟是捡到了一只小猫。”这般说着,杨锦川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这只小猫捡到的时候就已经伤痕累累,我们正在想办法救它,倒是没料到它的叫声把你们引来了。” 道完,他轻吭了一声。 余下三人如梦初醒,叠声附和。 杨思漪将信将疑,上前两步欲要让他们散了,好看看那只小猫如何了。 “四姐姐还是别看了,这只小猫伤得不轻,血流不止,只怕你看了晚上要做噩梦。” 杨思漪不信他的,执意要看。 那三人看的是杨锦川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动作也没指示,便不敢挪开。 杨思漪都要急坏了,一只手却忽地把她轻轻拉了住,同时一个淡漠的声音就响在她耳际,“让开。” 不知何时,杨青菀也走了过来。 她冷眼看了个来回,对这位杨家嫡二子的印象十分不好。第一眼的时候她见到了他眸中的惊慌,虽只是一闪而过,有些事却足够她确定了。 什么捡到的受伤小猫,只怕是他们下的毒手。 “三姐姐”杨锦川很是从容,正欲继续劝说,少女却直勾勾盯住了他,“我叫你们走开,是不是忘了我是什么脾性?” 道完,眸光轻飘飘在跟前的几名半大小子身上过了一圈,下一刻几人已经吓得散了。 这人一散,地上的东西便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底。 咋一看,倒像个血糊糊的肉球,若非时不时喵喵的叫,当真认不出那是只猫。 小猫极小,看着是只还没出生多久的乳猫。 浑身是血,身上伤痕交错,血淋淋的,被折腾得极惨。 它的身下已经有了一滩的血水,叫声更是一声低过一声,气若游丝。 杨思漪果然被吓到了,惊叫连连,她的丫鬟赶忙把她紧紧扶住。 杨青菀却是蹲下身来,忍着恶心看了看,脸色更差了,“好啊,你们真是厉害。”一面说,一面微微抬了眸。 杨锦川笑得十分不自然,“三姐姐您什么意思?” 杨青菀却当没听到他的问话,让探梅上前来拿绢帕把地上的小东西给包起来,“还有救,你快些送到府里的大夫那儿去。” 探梅答了声是,一路小跑着离去了。 杨锦川登时附和道:“还是三姐姐足够果断,我方才给吓着了,一时没想起要快些送大夫那里包扎一下。” “是吗?”杨青菀扭头望他,“那弟弟能不能给我解个惑,方才我过来的时候怎么会听到你们的嬉笑声?” 杨锦川被问住了,一时答不上来。 杨青菀慢条斯理朝他逼近了一步,“你说捡到小猫的时候它就已经浑身是伤,我倒是想问问,我们从天鹅湖到这里也要好一会,怎么它身上的许多伤口不仅没凝固,甚至都还在往外冒血?” 杨锦川没吭声。 年纪小的杨锦荣大抵是头一回见到得理不饶人的杨青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杨思漪于心不忍,忙过去哄他。哄了几句,却见杨锦荣把双手藏在背后,死活不伸出来,杨思漪觉得不对劲,硬是把他的手给扯到前面来。 这一下可不得了,大抵是方才她们出现得太过突然,还来不及擦拭,那双白白嫩嫩的小手染了不少的血迹。 杨思漪一声尖叫,险些要晕过去。 杨青菀的一双眸子里险些都要冒出火来,“来,你跟我解释解释,锦荣手上的血迹是从哪里来的!” 方才还想着法子忽悠人的杨锦川,见兜不住了,登时认错,“三姐姐不要生气,我们只是太无聊了……” 杨青菀冷着一张脸,当下便一个转身,“去母亲跟前说吧。” 第二十八章 始作俑者 () 武安侯府的正厅里围了一圈的人,当家主母赵氏坐在主位上,脸色并不好看。 底下则是跪着侯府的嫡二公子和嫡三公子。 杨锦荣岁数小,是一路哭着过来的,如今跪在自家母亲跟前还在抽抽噎噎。 相较之下,杨锦川要沉稳得多。他神情内疚,正在讲述着在桃花林里所发生的一切。 杨思漪眼圈红红,显然是哭过了的。 杨青菀则是坐在她身侧,神情清冷。 武安侯府的两位公子在桃花林里虐猫伤猫一事并没什么悬念,人证物证俱在。再加上杨锦川也算是实诚,所说的并没什么出入,认错态度极为诚恳。 即便如此,也逃不过一顿毒打。 赵氏对自己所出的两个儿子很是失望,若非是顾着脸面,只怕要亲自打人。 “锦川你不学好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教坏弟弟!若是你姐姐去得晚了,你们是不是还想把那只小猫给虐杀了?”赵氏痛心疾首,“小时便敢虐杀动物,等你们大了是不是就敢胡乱杀人了?你们可知后果有多可怕!” 杨锦川磕头忏悔,“母亲,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这真的是第一次,先前也是因为在无意中看过一回才给勾起了好奇之心……” 赵氏听出了点端倪,即刻质问道:“你是在哪里看到的?又是什么人做的?”道完,忍不住气愤拍了拍桌,“这样的人十分危险,以后你们不能再有来往。若是府里的人,马上就给我滚出侯府!” 杨锦川不敢再往下说了,只偷偷拿余光把杨青菀看了看。 杨青菀自是注意到了他这轻微的举动,当下就挑了眉,“难不成弟弟是想说看过我这般对待小动物?” 杨锦川忙摇头,“三姐姐自然不会的,您素来喜欢小动物,更何况姑娘家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么说是个男的。”杨青菀得出了结论,嗓音十分清晰,“你说说到底是谁?不要再吞吞吐吐的,我一向耐心有限。” 一说到这个,杨锦川又抿唇不答。旁侧的杨锦荣却是擦着泪眼抢过了话头,“是长兄” 杨锦川反应极快地拿手捂住了他的嘴,“是别家的公子,我以后定会与他断了往来。” 赵氏盯着他,“谁家的公子?姓谁名谁?” 杨锦川一下子编不出名字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赵氏冷哼了一声,遣身边的人把杨锦荣带到她跟前去,语气依然十分严肃,“锦荣是乖孩子,你便老老实实告诉母亲,究竟是看谁做过那般龌龊的事?你若是说谎了,母亲还会惩罚你。” 杨锦荣到底还是个小娃,也不懂这其中的关系厉害,只抽噎着回话,“是大哥,真的是大哥。那日我与二哥在湖边钓鱼,听到了声响就偷偷溜过去看了。大哥拿了把小刀,把一只小猫的四肢给砍成了许多截,之后又给开膛剖肚了,到处都是血,二哥不让我看下去就把我拉走了。” 道完,又望了一眼杨锦川,“二哥不让我说出来,怕影响了大哥的声誉,担心别人就不喜欢大哥了。” 赵氏的脸色越发难看,回头与杨锦川确认,“锦荣说的是不是真的?” 后者回看了一眼,无声默认了。 正厅里不仅坐了侯府的正经嫡母嫡子女,还有两位姨娘,旁侧伺候的丫鬟婆子也有几个,数下来也有十来名。也就是说,知道武安侯世子是个变态的事总的有这么多。 明明人不少,却是安静得可怕。 杨青菀抿着唇,想着她的这位同胞哥哥杨青玉。 他贵为世子,如今并没在府里。据初荷所说的,应该是个谦逊的勋贵子弟,也是有点能力的。这两年北方洪涝得厉害,在上个月得了皇帝的令一同北上去协助修渠引水。 她甚至都还没见过这位长兄,更别谈了解了。 杨青菀心情有些沉重,想了想,缓缓开了口,“大哥如今随工部官员一同北上治涝,想来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想要当面对峙也行不通。更何况这桩事只听了片面之词,若这般草率就下了结论,对大哥十分不公平,倒不如等大哥回来了再好好问问如何?” 她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他若真是那种人,自有爹爹来处置。” 赵氏此时正心乱如麻,闻言,忙附和,“三姑娘说得是,这事儿暂且放一放。”再抬头的时候,面上一派威严,“今个儿在这里听到的事儿,若是有人胆敢胡乱传出去就得小心自己的小命了。” 半威胁半敲打,不过是想达到封口的目的。 一排的丫鬟婆子忙应了是。 赵氏又当众说了几句别的,便把众人给遣散了。方才乌泱泱一片的正厅里,登时只剩了赵氏及她所出的三名子女及杨青菀。 杨锦川还笔直地跪着。 赵氏的心情依然阴郁,杨思漪倒是个会看脸色的,过来帮她轻揉着太阳穴,“母亲别太生气,小心伤了身子。” 赵氏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情绪稳定了不少。 “锦川锦荣,念在你们是第一次,这次便饶了你们。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还敢再犯,我便打断你们的手脚,看你们还敢不敢作妖!”赵氏放了狠话,想来是要从根源上断了这些恶臭的行为,“今日也亏得被你们的两位姐姐发现了,还来得及悔改。” 杨锦川磕了磕头,十分愧疚,“这件事是我不好,其实我一开始就后悔了,着实太过残忍了。” “你明白就好。”赵氏强撑着精神,“好了,你们都回去吧,各自禁闭一个月好好反省反省。” 杨锦川恭谨作了个揖,起身的时候却因着把腿跪麻了,差点给摔了一跤。 赵氏心情复杂。 杨青菀倒是过去扶了一把,声音极轻,“锦川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以后的是非对错,想来是分得清的。千万要记得,你可以不做好事,坏事却是碰不得。” 杨锦川点了头,大抵是真的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待侯府的两名公子相互搀扶着离去后,杨青菀也没什么心情再留下来,与赵氏道了别便走了。 第二十九章 冲突 () 武安侯府的两位公子在桃花林干的那些事自是没被流传出去。 一是有当家主母赵氏放了狠话在前,没人敢去嚼了舌根;二是两人一个是认错诚恳,一个年岁方小,又是初犯,倒是愿意再给他们机会。 府上下没人敢再谈论这些。 一连几日平安无事。 而清和苑里又清了三个下人,分别是两名丫鬟一名婆子。 探梅把册子交给了杨青菀,里头是留下的所有人的名字。 她接了过,倒是认认真真看了。 眼下来了清和苑一月有余,再加上她平日里没事也会认认人,基本名字和长相她能对得上号。 她来回细细看了两圈,不觉皱了眉。 册子上并没有守门李婆子的名字。 “李婆子倒是十分淳朴尽职尽责,但岁数大了,性子也不如其他婆子的温和。她很是耿直,做事不大懂得变通,很容易因此得罪人。”探梅笑着回话,“奴婢倒是想留她,可也得考虑到院子里的和睦,故而思虑再三,还是留下了其余两名婆子。” 这番话将将说完,正好被走进来的流菊给听了个正着。 她送了一碟刚做好的山楂枣糕过来,放平了才说话,“……那两名婆子可是刘婆子和王婆子?” 探梅看了她一眼,唇角的笑意不减,“正是,二人都是勤快安分的。” “刘婆子倒是极好的,手脚麻利做事也稳妥,性子着实十分温和。”流菊立在一旁,低眉顺目,“至于王婆子,奴婢却是觉得不大稳妥。” 探梅闻言,自是要说上几句,“如何不稳妥?王婆子也来清和苑好几年了,有大力气不说,还热情会说话。先前屋里的一名下人得了风寒,她有空便帮着照顾,这份心思实属难得。她若是不成,难道李婆子就成了吗?流菊你倒是说说。” 说到后面,探梅到底是没压抑住自己心头的怨气。 流菊并不想与她起冲突,可眼下这个问题要解决,她只得以理据争。 “探梅姐我并非要冒犯您,您说王婆子照料人的那事我也是知道的,只是事情并非如您所了解的那般。得风寒的丫头是院子里的一名三等丫鬟,人好心善还是个家生子,王婆子是看中了人家,想让她给自己的儿子当媳妇,故而才去献了那份殷勤。事后,那丫鬟不愿意,王婆子就在背后肆意编排她,甚至还反咬一口是她巴着她儿子不放,连狐狸精都骂了。”流菊顿了顿,又接着往下说,“至于王婆子到底品性如何,探梅姐心里应该也是有底才是。她与另一个婆子交坏,前段时间酒吃多发了酒疯,冲人家屋里撕打了起来,亏得被人发现及时拉开了。诸如此类的还有不少,其他暂且不谈,背后道人坏话,与人有矛盾就敢直接动手喊打喊杀的,你说她会说话,实际上也就是会哄人罢了,这样的王婆子,她如何能留下来?” 探梅似是刚刚知道有这些事,十分歉然,“原来如此,若非是流菊你把真相说给我听了,我当真就要被刘婆子给忽悠了过去。素日里她确实会讨好我,我看着她人也勤快,以为并没什么大问题。若真如你所说,这样的人是万万不能留的。” 流菊答,“还望探梅姐不会觉得我多嘴了。” “怎么会?”探梅笑了笑,“可李婆子那张嘴着实也容易得罪人,更何况年岁大了,若是有个闪失也不是什么好事。” 流菊望了望她,“探梅姐是不是从王婆子那边听来的?李婆子不如王婆子会保养,实则她比王婆子还要小上三岁。她确实不大会说话,但是一向不是个会多嘴的,做事又十分稳妥,不会因着外力而改变初衷。” 她朝坐在杌子上一直没说话的小主子看了看,才又补充,“她身上最难得的品质是忠心。” 探梅想了想羞愧道:“怪我听信了王婆子的片面之词,流菊这么一说,我便想起来了,王婆子在我跟前搬弄是非甚至不惜诋毁李婆子,想来就是为了争得留在清和苑的机会。” 她意识到这点,越发愧疚,转身便跪在了地上,“姑娘,这事儿是奴婢糊涂了,竟然留下了个祸患。” 杨青菀听了程,心里头也有了底。 她没让探梅立刻起来,“……你若是觉得力不从心,就应该多听听初荷和流菊的意见。什么人好什么人不够好,聚在一起讨论讨论便有了思路,若次次都听信了别人的谗言,你还担得起身上的职责吗?” 探梅叠声认错,眼圈都红了。 流菊在一旁帮着求情,“姑娘,探梅姐并非故意,她担得多,偶有疏忽的时候。她这些年为姑娘保航护驾,立了不少的功劳,奴婢还得多多跟探梅姐学习。” 杨青菀也没多发难,又叮嘱了几句,这事儿就揭过了。 她让流菊拿了笔过来,亲自把上头王婆子的名字给划掉,又把李婆子给添了上去。 “李婆子离开了吗?” 探梅摇了摇头,“奴婢那会遣了人去告知她了,也不知眼下是否收拾走人了。” 杨青菀转头便遣流菊过去看看,后者也是担心去得晚了,李婆子就已经挎着她的包袱走了,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屋子。 不须一会,流菊又回来了,面上带了笑。 杨青菀便知事儿妥了。 果然,就听得流菊说已经把李婆子留下来了,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王婆子,又一并跟她说了最新的结果。 “……王婆子还以为奴婢是诓她的,说要过来找您亲自问问,只是没敢来。”流菊双眸亮亮的,大抵内心是欣喜的,却是表达得十分含蓄,“一会奴婢再过去看看。” 杨青菀嗯了一声,瞅着名册上的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便又还给了探梅。 道了句若是没事就出去的话,两名贴身丫鬟便福了福身子一并退下了。 探梅把屋门轻轻关好,转身的时候脸色就变了。 流菊因着替李婆子能留下的事正高兴着,一时没注意到身侧人的情绪,见她疾步走开了,便跟在了她的后头。 走着走着,恍然觉得不大对劲。 “探梅姐,您走错了方向,王婆子住的屋子在另一头。”这般说着,流菊伸手拉了探梅一把,却不想,将将才碰上就被用力甩开了手。 流菊一愣。 探梅则是冷着一张脸,转身看她。 第三十章 王婆子闹事 ()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流菊被探梅这句话给问懵了,眸里流露出了两份迷茫,“探梅姐一向沉稳温柔,还是姑娘跟前最得力的助手,我哪里敢对您有意见。” 探梅冷哼了一声,“那在屋里的那会是什么意思?存心想让我难堪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姑娘定会对我失望了,你正好趁虚而入,从而一脚把我踹下,便能称心如意成为姑娘身边最得脸的人了!” 流菊这才反应过来探梅是为何生气,赶忙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委实是王婆子并不是什么好人,若是留在清和苑迟早要出事。”她叠声道歉,“……您都把册子交上去了,又正好听到您在说王婆子的好话,我也是急了,生怕您被王婆子的一番言语给蒙蔽了。” “你就不能私底下找我说这事儿,非得赶在那个时候?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探梅声音里透着冷意,“打自你从老家回来便整个人都变了,姑娘出事了你也敢责怪我没听你的,还有上回那个茄子的事情,你完可以先跟我说一声,偏偏都是直接跳过我,害我成了个小丑白白给看了笑话。” 探梅越说越生气。 流菊也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只怕是怪她越权了。 “王婆子那事当真怪不得我,关于清人这桩事我实则也找了您两三回,您都寻了借口避不见我,我知道您还在生我的气。”她心里着实也不好受,“……这段时日以来我确实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还请探梅姐别放在心上。我也并非有针对您的意思,您在姑娘的眼里是举足轻重的,我也一直以您为榜样,只是盼着姑娘能越来越好。” 探梅这些日子给憋的气,到底是被她后面的这几句话给消了不少,“若非知道你对姑娘忠心耿耿,你以为我会忍你到现在?你我虽都是一等丫鬟,可我想找个由头赶你出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你以后做事还是好好掂量掂量才好,如你这段日子没头没尾的怪异行为,我哪日要是看不下去,可不会让你好过。” 流菊知道探梅这是松口了,心头紧绷绷的感觉总算得了缓解。 “之前都怪我,我思虑得不够周,也是太心急了。”流菊看着探梅,有些话在脑子里转了千百回,到此刻却还是退缩了,“……探梅姐,以后我若是又做出了点什么让您觉得奇怪的举动,您千万要记得,我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护好姑娘保姑娘。” 探梅都要被气笑了,“你还敢说!我方才警告你不要乱来,眼下摸清我可能不会再和你计较了,你便又敢来招惹我。” 说完话还觉得自己早晚要被气死,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流菊也跟着笑。 探梅是个知深浅的,知道她肯定藏了什么事没说,便正了正脸色低声问她,“流菊,我们共事了这么久,彼此的品性都是一清二楚。就比如这段时日你言行举止虽显怪异,可我从来没怀疑过你会害了姑娘。”她拉住她的手,眉头微微皱着,“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你定要和我们说,再大的难题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流菊的眸中隐约有泪光在闪动,到最后却也只道了一句,“谢谢探梅姐。” 探梅见她还是不愿告知也不勉强,朝她笑了笑,便准备一同去看看王婆子收拾得如何了。 这当口,另一头的厢房却是闹了起来。 二人见状,更是加快了步子,才走到一半就看到有三四人在亭廊上拉拉扯扯。 闹事的便是王婆子,初荷与另两名丫鬟拦着她。 “你们快放开老奴,老奴须得见姑娘一面,有些事老奴若是不说就没得机会了。”王婆子凶得很,长了一副大嗓子不说,力气还十分大,两三个人一起上才勉强把人压制住了,“……左右老奴在清和苑也待不下去了,总不能得了个人财两失的下场!探梅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是个吃里扒外的,老奴若是不告发她,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初荷显然没料到王婆子不过是被调出了清和苑会有这般大的反应,一面吩咐把人给抓紧了,一面试图与她讲道理,“这事怪不得探梅姐,我们这些人到最后能不能留在清和苑当差,也都是需要给姑娘过目之后才拍板的。你也只是在院子里待得久了,不愿换地方而已,探梅姐倒是想留你,只是你着实是有些地方做得不好,若是真要计较起来是你没理。” “老奴没理?老奴哪里没理了?”王婆子不依不饶,嗓门越发大了,“有种喊探梅过来对峙,老奴让你这个小丫头心服口服!” 初荷也恼了,“你” 还不待她往下说,有道声音接了腔,“王婆子,做人要凭良心。我以为你是个好的,哪里想到你竟还有信口雌黄、背后说人坏话的好本事!如此也就罢了,甚至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清和苑哪里容得下你这种人?” 说话的是探梅,即便说了这么一番话,她面上依然是平静温和的。 王婆子看到她,恨不得上去抓她一脸子,只恨被人紧紧扣着,她也做不了什么。 当即就大骂起来,“你可别血口喷人!昨夜你明明说会让老奴留下的,到最后要收拾滚蛋的却是老奴!你若是做不了主,又何必跟老奴做了保证,甚至收了老奴三两……” 探梅厉声打断她,“王婆子,我念着你也是清荷苑的老人,不想和你多计较。我当时也是听信了你的一面之词,故而才想着留下你,却不知你早就劣迹斑斑。你现在若是安静离去也就罢了,却不想竟发起疯来!骂骂咧咧的,还想污蔑我!” 王婆子气得不清,当下瞪圆了一双眸子便朝探梅扑了过去。 她这一动作十分凶狠,两三个人虽是拉着挡着,到底是被趁了个不留神,就听得一阵惊呼三人被撞翻在地上。 王婆子也摔了一跤,却反应极快,手一伸便抓住了探梅的脚。再一使劲,探梅都来不及有点别的动作就一并被拉倒在地上。 王婆子直接骑到她身上去,边打边恶狠狠道:“让你骗我,你这个下作的东西!” 第三十一章 自证清白 ()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着实是出乎了大伙的意料。 还是流菊最先反应过来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劲,她竟凭着自己的力气把王婆子给推倒在了一旁。 众人才寻了机会把王婆子死死压制住了。 即便如此,仍是慢了一步,探梅的脸上身上都挨了王婆子的好些拳头,有些地方青了肿了。原本梳得齐整的头发眼下也被抓得乱糟糟的,珠杈都给掉了一支。衣裳被撕坏了一处大口子,初荷毫不犹豫脱下外裳给她披着。 “怎么回事?” 杨青菀皱着眉头立在柱子旁。 她原本是想眯一会的,不曾想外面便有了争执声,她想着她的几位一等丫鬟都在外面就没多想。没多久,却是听到打骂声。 她不放心便出来看看,哪曾想,外头竟是给乱成了一团。 一见是王婆子闹事,想来还是因为去留的问题。 杨青菀走到探梅跟前,想看看她伤势如何,要脸面的探梅一开始还遮遮掩掩不给看。眼眶给红了一圈,却是咬着牙不让眼泪滚出来。 她即刻让初荷到屋里去拿霜花膏。 “……一会好好涂一涂就不那么痛了,也能帮你消了肿好得更快些。”她安慰探梅,后者含着泪花隐忍地点了点头。 王婆子见正主出来了,赶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冤。 “姑娘,老奴有些话一定要当面与您说一说,探梅可不是什么好人!她仗着自己在您跟前有脸面,私底下收了老奴三两银子,满口答应会留下老奴!老奴知晓自己是有些臭毛病,也是决心要改了的,哪曾想被探梅这贱人给摆了一道,老奴的钱打了水漂不说,她还要赶老奴离了这清和苑!” 王婆子又哭又闹,“姑娘,您得为老奴做主啊!像探梅这种吃里扒外的,留在您身边才是大祸害!老奴是说过一些不好的话,可老奴对您一片忠诚,绝不会污蔑了好人!” 杨青菀凝了凝眉,转头问探梅,“王婆子说的可是真的?” 探梅捂着肿起的半边脸,胸口起伏得厉害,“……奴婢不知道王婆子真面目之前,确实答应让她留下,只怪奴婢没多探探她这人的品性如何。至于她说的奴婢收了钱这事,当真是子虚乌有,应是记恨上奴婢了,故而在走之前栽赃了一把。” 初荷也过来附言,“王婆子心术不正,记恨人便能上手开打,这种人所说的话着实也信不得。” 王婆子一听,当下便又挣扎起来,“你这小妮子懂什么?到底是单纯了些,以后被探梅卖了都不知。她是何等的好心思,只怕以后你们都要栽个大跟头!” 流菊听不下去了,“王婆子,凡事要讲证据,若凭你一张嘴便治了别人的罪,只怕说不过去。你也不过是不能在清和苑当差,府里还是会给你安排其他活计的,却不想你竟是这般含血喷人,就你这般疯癫的样子,哪里还敢留你?” 王婆子呸了一声,“怎么会没证据,我当时除了给她三两银子,还送了个镯子。那镯子我原本是要送给未来的儿媳妇,却不想被探梅贪去了便宜!你们若是不信,可直接搜她身子,昨夜我送完镯子之后,她喜欢得不得了,直接就戴在手腕上了。” 这话一说完,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探梅身上。 探梅登时红了脸,屈辱不已。 她气愤难当,也不待自己主子发话便主动伸出了自己的两只手,又让初荷上前来,“……奴婢一直忍着不想让人看了笑话,如今王婆子却是这般相逼。为了证实清白,奴婢再不站出来便说不过去了。” 初荷也知道了探梅的意思,当下毫不犹豫接了话,“各位就看好了。”又拿眼把王婆子望了望,“王婆子你可别眨眼,万一没看到镯子还要污蔑我们是串通好的。” 她很是相信探梅。 凭着多年的共事相处,她自然不信探梅会干出这种勾当。 王婆子却十分笃定:“那你恐怕要后悔了,后悔信错了人,探梅那小妮子可不是像她表面的那么简单!” 初荷也不与她再费口舌,先是把探梅一边的袖子给挽了上去,露了一小截的手臂出来;而后再重复相同的动作,直至两只小手手臂都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底下。 手腕处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饰品,更别提什么镯子了。 “怎么会,我昨夜明明看到她戴上去的!”王婆子不信她所看到的,须臾之后又叫嚷道,“我明白了,肯定是探梅趁我们没注意的时候把镯子给褪下来了!” 这次,探梅没忍住,十分屈辱地捂嘴哭了起来。 众人则是信了探梅是清白的,又见她被气哭了,原本没发声的人也一并讨伐起王婆子来。 王婆子还不死心地叫嚣着,杨青菀没再给她机会,直接遣了两名粗使婆子给撵出了清和苑。 回头安慰了探梅几句,见她总算不再掉泪了,便与她道:“以后遇到王婆子这种人不用与她多纠缠,赶出去就完事了。若是对方纠缠不放,就直接打出去。” 探梅红肿着一双眸子低低应了一声。 王婆子一被赶走,清和苑也就清静了。 杨青菀想着探梅受了委屈,便让她回房去休息。初荷不放心探梅,便亲自把她送到了屋里。 探梅情绪依然低落,状态倒是有所好转。 “我如今已经好多了,不用担心我。待我睡过一觉,这些不开心也就都没了。” 初荷温声附和了几句,见她的样子看着似乎是缓过来了,心里头也便没那么担心。又念着自家小主子身边需要有人伺候,也不敢多留,当下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言语,便起身出了屋子。 这人一走,探梅就躺在了榻上。 翻来翻去的,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想着方才的糟心事,一股怒意陡地从脚底升起,直冲脑门。她忍了忍,终是没能平复下来,索性坐起身来,恶狠狠把身后的枕头往地上一摔。 第三十二章 姐妹情 () 隔日是个大阴天,天气又冷了些。 杨思漪自从经历了桃花林里的那桩事之后,有好几日没到清和苑来。一打听,说是病了,杨青菀也不知到底情况如何,一大早就到流云居去看她。 她一跨进院子,便闻到了阵阵的药香味。 采春正好从屋里头走出来,见到杨青菀来了,登时就迎了上去。 “四妹妹怎样了?大夫怎么说?” “……梦魇了一个晚上,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大夫说是心情郁结给受了刺激,再加上天气忽冷忽热不小心染风寒了。”采春压着声音说话,“昨晚里发烧了,只是烧得不厉害,但是一直反复,很是折腾。姑娘当真是累坏了,大夫给她喂了点安神的汤药下去,生怕她身子扛不住。” 杨青菀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一对柳眉不自觉皱了起来,“她前几日还去了我那,那会看着确实精神不大好,却还看不出病了的征兆。没想到一来病,却是这般气势汹汹。” 采春在前面引路,轻手轻脚推开了屋门,“三姑娘往这边来。” 念着杨思漪还在睡,人多了怕会打扰到,杨青菀让陪着的初荷及探梅就留在外面,只她一人进了屋。 采秋就伺候在床前。 杨青菀走近的时候,她正在给床上的人压着被角。一回头猛地看到府里的另一名嫡女,赶忙要行礼,被杨青菀给阻了。 采秋倒是知趣地让了位置。 杨青菀直接坐在了床畔,把还睡着的少女端详了一番。 少女面色苍白,没什么唇色。哪怕已经睡着了,眉头还锁着的,可见睡得不是太安稳。 咋一看,确实要比前两日的模样要憔悴不少,病恹恹的。 她琢磨方才采春说的话,说四妹妹会梦魇是因为受了刺激。思来想去,这几日能刺激到四妹妹的怕也就是在桃花林里看到的东西了。 杨思漪从小长在侯府里,天性单纯良善,被保护得极好。她所看到的接触到的几乎都是美好的事物,一下子见到了那般血淋淋的场面被吓着了倒是能理解。 她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定会把她拦上一拦。 “四妹妹如今身子骨弱,采春采秋你们要照料好。流云居这边若是有什么事,可遣人到我那里去说一声。” 二人皆道了声是。 杨青菀又坐了会儿,便准备回去。将将一站起来,却被人给拉住了。 再回眸时,床上的人已经睁开眼,语气一如既往的调皮。 “怎么的,三姐姐还想趁我不知道偷偷溜走呢。” “你还在睡觉,我留下也没什么用,再找个时间过来看你是一样的。”杨青菀坐了回去,又帮扶了一把杨思漪,让她靠在床头,“你感觉如何?肚子可饿了?” 杨思漪摇了摇头,“不大饿,就是觉得还有些困倦。” 杨青菀安慰她,“病了的人精神不好,确实容易有这种感觉。”她拿手试了试杨思漪的额头,温度适中,“看来是没再烧了,你慢慢就能好起来了。” 转身便遣人去端上清淡小粥及爽口的几样小菜。 杨思漪撒娇着不想吃,杨青菀却不能由着她,“不论如何,多少都要吃点进肚子,一会才方便吃药。” 杨思漪拗不过,索性提了要求,“除非三姐姐也陪着我用膳,不然我没什么胃口。” 杨青菀很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饭菜很快就上了,姐妹二人围着桌几坐着。杨思漪看了看,登时委屈巴巴,“连肉都没有,这让我如何吃得下去?” 若按平时,杨青菀定是要笑话她,这当口却只是细心帮着解释,“你如今体弱,肠胃消化不好,吃清淡些是为你好。肉蛋之类的,最好等你再好一些才吃。” 语毕,她带头吃了两口。 杨思漪抱怨归抱怨,却也提了筷子。 二人坐下没一会,赵氏也来了,还带了自己亲自熬的山药粥。 她没想到杨青菀也在,笑着打了招呼,“……漪姐儿生病的时候任性得很,一看三姑娘便是被她给缠住了,还得委屈你陪着她吃这些清淡粥食。” 她一面说一面给杨思漪盛了一碗山药粥,叮嘱她要多吃点。 杨思漪似乎更喜欢蔬菜粥一些,当下便乖巧地应了,勺了两口放进嘴里,还赞了几句味道好,哄得赵氏很高兴。 “母亲您也坐下一起吃吧。” 赵氏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我之前是不放心你的病情,又怕你没人陪着,故而过来看看。如今有你的三姐姐在,你哪里还需要我?正好我手上还有一堆事儿,可能是没法在你这里待多久的。” 杨思漪十分体贴,“那母亲就忙你的去,我会乖乖吃饭吃药,省得您总念叨。” 赵氏笑骂了几句,又叮嘱了一番,这才起身走了。 待人一离开,杨思漪即刻就把那碗山药粥给推开。杨青菀觉得好笑,就听得少女道,“……太过清淡了,更何况我一向不喜欢山药。这两样放在一起,我倒是宁愿选白粥。” 杨青菀瞅了瞅她,倒是觉得她这个四妹妹很是通人情。 想来方才故意做出那副喜欢山药粥的姿态是为了哄赵氏,让她放心,不要总把心思放在流云居。 杨青菀往她碗里夹了菜,“你别以为这样说就能哄得我开心,这碗白粥你还是得吃完了才成。” 杨思漪的一张小脸登时就皱了起来,“三姐姐当真是难哄,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小把戏。”她乖乖握起了筷子,又不死心地商量,“我着实没什么胃口,我少吃几口成不成?” 杨青菀瞥了她一眼,“就你问题最多,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吧。” 自也知道病恹恹的人确实不大吃得下,方才那句让她把粥吃完也不过是开玩笑的。 杨思漪的精神气没素日里的好,话却是没少说。杨青菀倒是对她十分纵容,几乎句句都耐心作了回应。如此下来,一碗半碗的粥硬生生吃到饭菜都凉了。 残羹余饭之后,杨青菀又陪着聊了一会,等到侯府的这位小嫡女把汤药给喝下去了才起身离开。 走前,杨思漪十分不舍,拉着她的手不放,“三姐姐,有您陪着真好,您能不能经常来看看我?” 这样的要求,若是换成别的妹妹定是不敢说的。 杨青菀也没怎么犹豫便点了头。 正好近来也没什么事,左右闲着也是闲着。 第三十三章 皇后诞子 () 应着杨思漪的要求,杨青菀一连五日,日日跑流云居。跑得多了,也就知道了这位侯府小嫡女的人缘有多好。 除了第一日没见到什么人,余下的时候,几乎去看她的时候都有别人在。 有时是府里的庶妹,有时是别的院子里的婆子丫鬟。她没在的时候皆相谈甚欢,待一看到她来了,气氛即刻就变得压抑了,仿若她是吃人的老虎一般。 杨思漪倒是笑得一如既往的甜美,招呼她过去一起说话。 她却是知道跟前的这些人对她有所顾忌,往往还没坐下多久,那些人便寻了由头离去了。 对此,杨思漪安慰她,“三姐姐不用往心里去,那些人不了解您,以为您还是如以前那般不好相处,我却觉得您现在最好了。” 杨青菀扬了扬眉,“以前?” 杨思漪一愣,随即扑哧一下笑了,“三姐姐又打趣我,我的意思是说,您在经历了坠湖之后大抵是心态有些变了,虽还是不好惹,但整个人温和了不少。” 这个解释倒是听得过去。 杨青菀便没多去理会。 赵氏也几乎日日来探望她,总会再带上一盅补人的汤。 这日自然也没落下。 一进屋照例是先寒暄几句,赵氏才命人把热乎乎的盅汤盛出来。一人给盛了一碗。 “三姑娘近来陪着漪姐儿,想来也是没少被她折腾,你也吃一碗。” 杨思漪笑眯眯地在一旁帮衬,“母亲说得是,三姐姐您就别客气,正好陪着我一起,我还能多吃一些。” 杨青菀当真都要气笑了,“你老拿这个当借口,你这个病号也不见得养得多好,倒是我这样下去都要跟着胖上两斤。” 这句话说得连赵氏都没忍住笑了。 话是这般说,杨青菀还是敷衍吃了两口,见身侧的少女十分乖巧地吃着喝着也就放了心。 两人陪着她说了会话,赵氏便又要离去了。 照例叮嘱了些要吃好睡好之类的,回头见杨青菀似也不继续待下去了,便笑着说:“正好我有件事要和菀姐儿说,我们便一同走吧。” 杨思漪一听,即刻就吵着也要听一听。 “你年纪还小凑什么热闹?再者,身子都还没好呢,你还是先顾着自己要紧。”赵氏装腔作势说了她几句,杨思漪也不是缠人的,笑嘻嘻地应了。 二人便出了流云居。 走出了一段路,赵氏才笑着说了话,“……前两日皇后诞下了皇子,皇上十分高兴,说是要普天同庆。宫中据说也订了日子要宴请文武百官,就连封地的几个诸侯王都请了。还特意交代了可以带女眷,想来也是想让我们这些深闺妇人沾沾喜气。侯爷想着你这段日子很少出门,欲让你也一道进宫,权当换个新鲜地儿待着,你也才不会觉得无聊。” 杨青菀啼笑皆非,那皇宫地儿岂是能随便散步的地方? 只是,她确实想去。 “连诸侯王都请了?那皇上确实是十分高兴的了。”杨青菀一面回着话,一面想起了这位天子。 也就是她还是县主时的亲舅舅。 她小时还曾被他抱过。 皇子女倒是不少,只是随着年龄渐大,宫中的喜事便少了。如今得了一小皇子,也算是老来得子,还是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是该好好热闹一番。 “可不是,这次的排场十分大,不过菀姐儿一向不惧这种大场面,想来是没什么问题。”赵氏笑了笑,“但是漪姐儿就不行了,她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又生了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就怕她闯了祸。” 杨青菀这才明白这桩事为何要挑在路上说。 敢情是怕被四妹妹知晓了,她也要吵着去。 她拿眼把赵氏瞅了瞅,“我懂母亲的意思,只是四妹妹的耳线多得很,瞒不过她的,早晚她得知道。” “我知道,能多瞒一会就一会,她若是知道了,定会缠得我头疼。”赵氏很无奈,“宫里是个什么地方,若是不小心说错了话,那可是要杀头的,这次无论她怎么闹,我都不能松了这个口。” 赵氏稍稍侧过脸,浅浅笑了笑,“到时候她怕是要求到你这里来,你可不能帮她。” 杨青菀知道赵氏的担忧,又被特意提醒了,自然是应下,“母亲说得是,更何况她还得好好养着身子。” 二人达成了共识之后,又说了一会话便到了分岔口,彼此道了别就各走各的。 晚上的时候,武安侯下朝回来也到清和苑走了一趟,说的也是皇后诞子这桩事。 “……今日午时听母亲提了一嘴,说是您想带上我。”杨青菀笑着说,“正好我也没事,指不定还能看看宫里的御花园。” 武安侯爽朗地笑了,“倒是正好被你猜中,这次的宴席就是设在御花园里,景色自是不用说了。自古男女不同席,但所用的两处园子是隔着的,像这种皇家大宴,会有许多宫人守着,反而比较不用那般计较。”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杨青菀看了看,十分欣慰,“届时如你这般年纪的同龄人不会少,可以多走动走动认识认识。也多注意些穿着,千万要得体大方。” 杨青菀应了一声,简直哭笑不得。 武安侯倒是直接,说到底还是想让她趁着这次大宴看看有没有好儿郎。 一个大男人自然不会纠结在这种儿女情长的话题上,武安侯随后便问起了流云居那边的事。 “漪丫头病了好几日,我方才过去看了她,气色是好了些,只是晚上的时候还是睡得不够安稳。”他皱着眉问杨青菀,“莞丫头是不是知道什么原因?今个儿听说你母亲罚了锦川锦荣,是否跟这事有关?” 杨青菀很是沉稳:“父亲是否在外面听到了些什么谣言?” 武安侯抿了抿唇。 杨青菀便知道侯府这位当家老爷定是从哪里听到了风言风语。 可见府里有些人的嘴是不够严的,若是让侯爷知道了四妹妹睡不好的原因,势必要调查到虐猫这桩事,从而又得把侯府世子给扯出来。 可他如今不在府里,只怕真相还没查明就先被扣上了罪名,若是正好中了奸人的奸计,世子可就要被害惨了。 她曲曲绕绕想了一回,到最后只是轻笑了一声,“父亲千万别听信了谗言,四妹妹不过是染了风寒,两位弟弟也是因为太过调皮故而被罚了。” 第三十四章 头面既是脸面 () 隔日一大早,杨思漪果然就得知了进宫参加宴席的事。 杨青菀如往常那般来陪她,将将一见面,杨思漪便气鼓鼓与她道:“……母亲避着我跟您说了这事,我知道是不想让我去。我也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光想想那种大场面我也没那个胆,待我长大些了再去看看御花园也是可以的。母亲这般躲着我,一会她送过来的羹汤我才不喝。” “哦?”正好杨思漪的发簪给插歪了,她帮着扶了扶,状似无意道,“昨夜母亲和我说到最后,顺便提了一嘴,说是你这几日都没吃上合意的饭菜,今早给你炖了爱吃的香菇芋子老鸭汤。看来你是不会吃的了,一会我便让采春过去跟母亲说一声” 语毕,作势要去喊人。 杨思漪忙拉住她,“既然都做好了,总不能白费了母亲的心意。一会我不仅要喝,还要把它给喝光了。” 姐妹二人笑成一团。 没一会赵氏也来了,果然带了杨青菀所说的那个羹汤。 杨思漪闻着香味,神采奕奕,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候在桌几旁,就等着盛好了直接开吃。 不免被赵氏笑话了几句。 回头则是温和与杨青菀说:“侯爷格外重视这次的宴会,我已经让宝珍堂送了几副上等头面和衣裳过来,一会你好好挑选一番。” 原本在喝羹汤的杨思漪登时抬了头。 杨青菀接了话,“不会少了你的,先吃你的去。” 杨思漪登时满足地埋下了小脑袋。 这个举动看得赵氏都笑了,“你看看这丫头,鬼精鬼精的,若真少了她的那还得了?只怕要被她缠坏了。” 杨青菀看惯了好东西,对赵氏所说的那些头面提不起多大兴趣。在流云居又坐了会,赵氏让送过来的东西刚好到了。 杨思漪让杨青菀先挑,“三姐姐可是要入宫参加宴席的,头面就是脸面,自然十分重要。故而您先挑,挑好了之后再轮到我。” 杨青菀看了她一眼,越发觉得她懂事,“这倒是无碍,宝珍堂出来的东西没有不好的,能搭得上服饰妆容便好了。” 清和苑里锁了一柜子首饰头面之类的东西,几乎都是出自宝珍堂的。 样式新颖好看,质地皆上等,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甚至以前的杨四姑娘所珍藏的一些宝物,比她见过的都要好。 京城果然是好东西多。 见杨思漪坚持,她就略略把那些用烫金托盘装着的头面首饰过了一圈,挑了两副比较合眼缘的。 “菀姐儿喜欢什么就挑什么,不需要让着漪姐儿。” 赵氏见她挑的两副头面好看是好看,款式却是偏向简练大方的,与她以往喜欢的风格差了许多,还以为是顾虑着杨思漪。 随即便招了个手,便有丫鬟托着托盘过来了。 “我记得上回带你一同去宝珍堂,你一眼便相中了这副锦绣花丛头面。当时你虽没说出来,我却记下了。”她又让丫鬟把东西呈到杨青菀跟前,笑着道,“正好这次要派上用场了,菀姐儿不妨拿它搭着去参宴,想来定是十分好看的。” 杨青菀便多看了一眼。 头面十分精致奢贵,却显得张扬,着实并不是她喜欢的那种风格。 她还没开口,杨思漪便抢先替她解释了,“母亲怕是还不晓得,三姐姐如今不喜太过张扬的东西。”她捂嘴偷乐,“您看看三姐姐如今的装扮,不再是什么大红大绿的了,都是些偏素雅的。” 赵氏被这么一提醒,不禁把杨青菀身上下看了看,发现就如少女所说的那般。 “是吗?” 她还是有些迟疑,一个人的喜好哪能说变就变。 杨青菀嗯了一声,不带一丝犹豫,“看多了那些颜色,倒觉得素雅的更舒服些。” 她懒得找其他理由,便没再多解释。 赵氏也没多问,笑着附和,“菀姐儿长大了,喜好随之变化也不是不能。”又让那些捧着新衣裳的丫鬟上来,让杨青菀再选上几件。 杨青菀也没推脱,她着实是看够了那些艳丽的衣柜。 按着自己的喜好挑好了三身后,便想着让杨思漪也挑一挑。 跟前有新头面新衣裳,杨思漪精神很好。见轮到自己,早就按耐不住上前,一面看一面半眯着眼开玩笑,“三姐姐把素雅简单的都给挑走了,剩下的都是些奢华贵气的,当真是便宜了我。” 赵氏笑出声来,“也就是菀姐儿心疼你,每次都把好东西给你留着,省得你这个小东西要哭唧唧的。” 杨思漪很自豪,“那是自然,就数三姐姐最疼我了。” 道完,又专心致志挑起首饰来。 杨青菀坐在一旁,一面清清闲闲喝着花茶,一面瞅着少女乐悠悠的神情,不觉便有了些感慨。 这幅和和睦睦的画面,若是真的话,杨四姑娘也谈得上幸福且幸运的了。 不消一会,杨思漪便挑好了想要的,亦是两副头面两身衣裳。二人皆挑完后,还余下了些。 “母亲,还有两位姐姐呢,您不如也让她们一人挑一份吧。虽只是庶出,好歹也是侯府姑娘,总得有些撑场面的才成。” 赵氏没一口应承下来,反而拿眼把杨青菀望了望,“……漪姐儿说得也没错,不过菀姐儿若是觉得不需要我便不走这一趟。” 原本喝着茶的杨青菀一愣,须臾之后才反应过来。 ……敢情以前的杨四姑娘确实霸道,凭喜恶待人。杨三姑娘与她亲近,她便一直宠着,其余的侯府姑娘虽也是姐妹,可因着不够交好,故而有好东西便拦着不给她们来一份? 她将将有这样的念头,杨思漪便像是帮她应证一般,已经笑眯眯地挽着她的手臂撒娇,“三姐姐最好了,届时其他姐姐也收到了,再让丫鬟透个嘴,说是三姐姐让分下去的,她们一定很欢喜。如此一来,不就拉近了姐妹之间的距离?她们也就知道,您并非如外面所传的那种人。” 赵氏倒没说话。 杨青菀听着听着却是皱起眉来。 若说因为杨三姑娘确实被宠坏,在这些方面就连当家主母都拗不过她也就罢了;给其他姐妹添置了首饰衣物之类的还特意说是她允许的,那岂不是让人越发觉得这位杨三姑娘跋扈专横? 第三十五章 隐疾 () 杨青菀道出了不妥之处。 杨思漪很懊悔,原本神采飞扬的小脸此刻都耷拉了下来,“三姐姐说得是,我竟没想到这点。若真这样交代下去了,也不知其他人会如何看您了,是我没考虑周。” 杨青菀自是没怪她。 回头与赵氏道:“你是当家主母,该自己拿主意的就自己决断,无须过问我。” 赵氏很意外,大抵是没想到府里的这位会有这番说词。 她似是不信,又不敢去信。 一时之间,气氛竟是安静得诡异。 还是杨思漪会打圆场,即刻就挽着赵氏的手臂娇娇笑了笑,“三姐姐都这样说了,母亲您照做便是了。依我看啊,三姐姐肯定是深思熟虑的,还不至于出尔反尔,如此倒是更好。” 语毕,又笑嘻嘻来挽杨青菀,“这样的三姐姐我更喜欢呢。” 杨青菀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赵氏看她这副神色,登时就放下了心。她稍稍犹豫了一瞬,心知这位嫡长女并不是闹着玩的,便笑着应下了。 这点小插曲倒没怎么影响到三人的心情。 杨思漪年岁小,却很是擅长哄人,又是个会活跃气氛的。不消一会,三人便说说笑笑的,很是和睦。 赵氏比往常多坐了两刻钟的时间,起身要走的时候不忘叮嘱杨青菀,“……皇宴就在三日后,菀姐儿可不要疏忽了,侯爷十分重视,你所要用的首饰衣饰衣裳及披风皆要检查好了才行。” 杨青菀点头,“我会的。” 赵氏又扭头跟杨思漪交代了几句好好养身子之类的言语,便出了流云居。 接下来的两日很是安稳。 杨青菀照旧过来陪着杨思漪,盯着她用膳吃药,身子渐渐好了。 杨思漪病一好,整个人容光焕发,杨青菀便没再总待在流云居。再加上皇宴在即,少不得要做准备,便大多数时候都留在自己的院子里。 当夜,武安侯又到了清荷苑,自然是再次交代宴席的重要性及庄重性,让杨青菀务必不要犯错之类的。 “……这次宫宴非同寻常,因着皇后娘娘刚刚诞子,身子羸弱,故而是由宫里的贵妃娘娘主持的。你的一言一行一定要慎重,别给寻了错处。到底是皇宫,可不比在我们侯府,不能由着你胡来。” “放心吧爹爹,我心里有数。” 杨青菀压根就不担心这种场合,别说贵妃娘娘,她还是县主的时候都见过皇帝不少次了,该如何做她心里亮敞着。 可见着武安侯紧张兮兮的模样,她还是做做样子说了些自己会万分小心谨言慎行之类的言语。 武安侯面上的神色才松懈了下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又说了一些要注意的,便起身离去了。 隔日,宫中大宴。 定的是御花园中的柳馨园和德容园,举行时间为酉时。 柳馨园是给男宾所用,德容园便是专门招呼女眷的。 两处园子紧挨着,中间隔开它们的是一条长长的亭廊,亭廊正中断开了个口子,做了个能通行的月亮门。选这两处,想来是为了方便招待及宫女的来回走动。 今个儿委实特殊,一处是男宾一处是女眷,便用了细细密密的一面精巧珠帘悬挂于月亮门之上,作避嫌之用。 这日,御花园当真是十分热闹。 因着是为庆祝皇后诞子之事,故而朝中大臣皆换了常服。 几乎都是携儿带女的,有些夫人甚至一口气带了三四个未出阁的贵女。 武安侯与杨青菀早早就到了。 这种宫宴自是马虎不得,能早到绝不能晚到。故而时间还没到酉时,柳馨园及德容园皆已满座。 大抵亦是没料到会来了这么多的女眷,德容园的位子还差了些,贵妃娘娘命人补了十二处的席位才堪堪够用。 此次皇宴,赵氏作为武安侯府的当家主母,自也是一道来了。 席上皆是权贵人家的夫人及姑娘,免不了要一阵寒暄。 赵氏也不例外。 她本身亦是出身名门,认识的人自然少不到哪里去。杨青菀跟在她身侧,要陪着张笑脸作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 若她还是尧宁县主,自不必如此。可她已经成了武安侯府的嫡女杨青菀,便不能随心所欲,要考虑后果。 好在这样的场面得心应手,她一面维持着端庄的形象,一面略略把德容园里的女眷都给过了一遍。 周含烟来了,徐如兰也来,白露及林月珊也都到了。 ……田霜自也没缺席。 杨青菀的一双柳眉扬了扬。 这几位都到了,也不知会不会在这等皇宴上又闹了起来。 她正出着神,冷不防被赵氏拉了一袖子。 一回头,赵氏已经附在她耳际,“……南穆王府的李夫人到了,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一听到南穆王府这四个字,杨青菀登时抬了头,心头紧了一瞬后,又觉得她这个南穆王妃已经逝世三年了,府里有了新夫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更何况,她与南穆王当了多年的夫妻,甚至于她都猜不透他待她是否有那么两分情意。 杨青菀乖乖随在赵氏身后,见赵氏面上的欢喜神色都要掩不住了,断定她八成是认识李夫人的。 她稍稍抿了唇,眸光放远了些,便看到赵氏口中的那位李夫人正被几位女眷围着,轻笑着与人说着话。 李夫人看着二八年华,估摸着与她病死时候的年岁相差不了多少。保养得极好,肤白貌美,名副其实的美人一个。 她身边跟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六七岁的光景。水灵灵的,一双眸子骨碌碌地转。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的,一点也不怕生。 咋一看,小姑娘的眉眉眼眼竟有些似曾相识,她细细端详了一番,又觉得小姑娘长得更像李夫人一些。 ……也就是说,这位小姑娘十有**就是李夫人亲生的。 她心里头忽地平静了下来。 她与南穆王成婚八年,外人只道他们相敬如宾夫唱妇随,好似那神仙眷侣。却又有谁知道,外表光鲜的南穆王有隐疾。 八年了,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倒是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她却知道,私底下定有人在谣传是她生不出来,实则……她与南穆王从未有过亲密的周公之礼。 大抵是愧疚,故而待她很好。 她嫁他的时候是极喜欢他的,以为他娶她也是因为心悦于她。久了便知道了,这位俊雅的南穆王仅仅只是待她好。 无关情意。 第三十六章 你能当我的朋友吗? () 杨青菀一面想,一面又看了看李夫人,心情有些复杂。 ……到最后,南穆王终是有了新的妇人。虽不算年轻,可胜在已经生养了子女,对他来说倒是将将好。 二人很快便到了李夫人跟前。 因着还有别的夫人在与她说话,赵氏倒是很会做人,安静含笑侯在一旁。 倒是李夫人先看到了她,当下笑意更甚。到底都是出自大家的,也知道权贵之家最是讲究脸面。李夫人游刃有余,一一与其他夫人皆回礼后才笑盈盈朝赵氏走了两步。 “淑君,好久不见,你看着倒是十分好。”李夫人一面说着,一面亲昵拉起了赵氏的手,俨然不在意被其他人看到她们的亲密举动,她把赵氏上下扫了一圈,“你这身段儿怎么越发苗条了,怎么都看不出是生养过三个的。” 赵氏被赞了这么一两句,很是高兴,“你不也一样,想来这些年南穆王确实把你养得极好”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夫人阻了,她压低声音笑骂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都过三年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了吧?”赵氏大抵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捂了捂嘴,须臾之后又欣慰道,“当真是不容易,你也总算熬出头了。” 二人久别重逢,不免多说了几句。 杨青菀乖乖听着她们说着话,不欺然被一只温软的小手握了住。 她垂眸一瞧,李夫人原本牵着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旁侧,正抬头拿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她。 原本说着话的二人也发现了。 “妍妍这是喜欢你呢。”李夫人很是慈爱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也因着自家女儿牵了人,这才想起自己怠慢了人,“……这位便是侯府的姑娘吧?当真是对不住,我光顾着叙旧,倒是把你这天仙一般的姑娘给忘在了一旁。” 杨青菀回以一笑,曲身行了礼。 赵氏便接了话,“这是府里的三姑娘,当真不是我夸张,这偌大的京城里没几个样貌能比她更好的了。漪姐儿时常说,她若是能长有这般的颜色,可得天天做梦笑醒了。” 李夫人被逗笑了。 她多看了杨青菀一眼,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我家妍妍若能有这幅娇艳容颜,怕我也得从梦里笑醒了。” 杨青菀落落大方,达官显贵之间的寒暄便是这样相互抬举,她自也不是那般没趣的人。 “……夫人可不要取笑我了,方才远远见了夫人,还在猜想着是哪家的贵女长得这般标致,却不想已经有了个这般粉雕玉琢的小郡主了。” 又是赞她年轻又是捧她好看,天底下还有哪位女子能不高兴? 果然,李夫人都要笑成了一朵花。 眼看着宫宴马上要开始了,赵氏与李夫人带着各自的姑娘便要回到早就安排好的席位上。 小姑娘却是不肯跟着李夫人走,愣是拉住杨青菀不松手。 “妍妍,你不能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呢。”李夫人柔声哄着,试图让她松开,小姑娘却是死活不肯。 杨青菀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轻声建议道:“……左右我们的席位正好挨着,不如让妍妍与我坐一处,您与母亲坐一席也正好可以好好叙叙旧。” 赵氏便笑着附和,“菀姐儿说得没错,妍妍还是第一次见菀姐儿呢,既然如此投缘,索性让两位小辈坐在一起也好。” 李夫人见状,也就勉强答应了,她稍稍弯下腰叮嘱道:“这里是宫里,妍妍一定要乖,不要闹事好不好?” 小姑娘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母妃”脆生生的尾音未落,她又改口道,“母亲。” 李夫人摸了摸她的头。 一行人便都入了座。 因着还有两三位重要的权贵人家的女眷还没到,宫宴还要侯上一侯。 一旁席位上的李夫人与赵氏已经聊上了,说说笑笑的,十分热络。 杨青菀望了望身侧坐得笔直的小姑娘,总觉得少了点生气。 六七岁的娃娃,按理说应该是活泼爱闹的才是。 “你叫什么名字?” 她试着与她交流,本以为得不到回应,没想到小姑娘扑闪着一双眸子回她,“张姝妍,姐姐你呢?” 杨青菀亦是笑着给了她的名字,见她认认真真的小模样很好玩,拿用手指沾了点果酒在桌上写写画画,“……便是这三个字。” 道完,又觉得一个小娃娃的,估摸着还不大懂字,遂笑着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便知道姐姐的名字怎么写的了。” 张姝妍歪着头往桌几上瞧了瞧,亦学着杨青菀沾了酒在桌几上认认真真写她的名字,“张姝妍,姐姐记住了吗?” 小小的姑娘抬头望她。 杨青菀笑着点了点头。 “姐姐,如今我知道你的名字了,你也知道我的名字,你能当我的朋友吗?” 张姝妍一脸的真诚,眸中竟是有了些许的希冀。 杨青菀笑眯眯点了头,却又隐隐觉得不对劲。 同龄人一向是与同龄人玩耍,这么大点的小娃娃,怎么会想着与她成为朋友? 她不免多端详了张姝妍几眼。 她的双眸长得很好看,亮晶晶的,仿若眸底沉了几颗星星一般。可眼神却不似普通的小娃娃,十分清明冷静……多半是有些早熟了。 她想了想,轻声问她,“妍妍是不是身边没什么朋友?” 张姝妍正要回答,冷不防的,眸光忽地一晃,便稍稍偏离了方向。 她抿紧了唇。 杨青菀则顺着那个方向望了去,便见李夫人正看了过来。杨青菀回以一笑,再看张姝妍的时候,她已经恢复成了最初时坐如松的模样。 她想了想,没再与她搭话。 总觉得李夫人与张姝妍之间的关系有些怪异。 这厢,杨青菀心里头还存着疑惑;那厢,德容园又来了人。 那人将将一踏入,便有夫人带着未出阁的姑娘迎了上去。有人带了头,后面就又有坐不住的夫人姑娘也一并过去了。 杨青菀抬了抬眼,还在想着到底是谁家的女眷这般有脸面,便见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也站了起来。 她登时便明白了两分。 皇帝是她的舅舅,他的贵妃她亦是见过的,身份多少是听说了的。 贵妃的娘家十分显赫,祖父曾是太子少傅。父亲亦是身居高位的朝廷命官,只是这些年身子不大好已经从官场退了下来。 往下的小辈便是当朝大相爷,有权有势,是个咳一声都能让朝堂动荡的人物。 而入得了德容园的,自然是女眷。既然是女眷,能让贵妃娘娘这般在意的也就是相府夫人了。 第三十七章 找茬 () 杨青菀便坐在席位上,静静看着从门口处缓慢往里移动的一群人。 当真有些想笑。 ……相府夫人身份尊贵,又是贵妃娘娘的亲嫂嫂,巴结的人自然是只多不少。 更何况,相府里还有个未娶妻的相爷。 偏偏这位相爷唇红齿白,模样俊俏非常。又听说相府夫人近来也急于这位大丞相的终身大事,故而,得知此次宫宴能带女眷,怕是许多的权贵之家都尽量把自家的贵女给带上。 若是能趁此机会与相府夫人打好关系,或是自家的姑娘一眼被相中,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相较之下,相府夫人不那么年轻了,但胜在慈祥,总是笑眯眯的,便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她被围在正中,陆续有夫人左一句右一句的问候,甚至还有年长的差不多岁数的妇人与她相互挽着,想来是熟识的。 今日的宫宴是为庆祝皇后诞子之事,皇帝早早放了话,让参宴的各位吃好喝好就成,不需要有诸多的规矩,故而这满座的女眷才得以如此放松。 相府夫人被挽着往里去了,心情一直很不错。 她许久没见着这般热闹的场面了,不仅有许多旧识,还有如花儿一般娇嫩的贵女在跟前晃着,原本就总乐呵呵的人,这会儿笑得越发合不拢嘴。 她心知肚明却不在意,左右自家那小子在隔壁,不妨碍她把这些贵女好好看一看,瞧一瞧。 相府夫人坐定之后,原本端着架子的权贵世家也三三两两过去与她打招呼。 杨青菀已经吃起了桌几上的一碟蜜饯,一面吃一面看着周含烟和徐如兰被自家的长辈带着一并去了。 前者面如桃花,有说不出的娇羞;后者倒还端着面子,神色却有些许的不自然。 她不自觉勾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周含烟果然是心悦丞相的。 而徐如兰这当口的举动,看在周含烟的眼中只怕是她对丞相也有意,八成要变成了周含烟心头的一根刺,也不知以后会被如何对付了去。 冷不防的,余光里却似有目光朝她而来。 她随之反望了回去,竟是坐在对面席位上的白露。仔细看了两眼后才发现,白露与林月珊同坐在一处,多半也是为了方便说笑。 二人的目光此刻都落在她的身上,皆带着警告。 她眯了眯眼,与她们无声对望。林月珊忽地附耳在白露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不须一会,便见白露端着果酒款款来了。 杨青菀不慌不忙抿了口茶水。 她蜜饯吃得多了,嘴里甜腻得慌。 原本坐在旁侧安安静静小口吃着东西的张姝妍,这当口却拉了拉她的袖口,脆生生开了口,“……那位姐姐来者不善,姐姐你要注意些。” 杨青菀愣了一瞬。 倒是没想到小小的女娃娃,竟是这般的察言观色。 “乖,无事的。”她当真忘了有这么一号的小人儿,想着白露都快到跟前了,估摸着也躲不过去了,便让小人儿往边上挪一挪,“你坐过去一些,既然知道她不怀好意,一会估摸着会发生些事情。” 张姝妍点点头,乖巧照做。 一大一小将将说完话,便有甜美的声音响起,“好久不见啊青菀,近来可好?”白露一副端庄矜持的大家闺秀模样,笑容十分得体,“今日这身衣裳倒是十分好看,很是适合你。” 杨青菀笑了笑,“衣裳好看是一回事,人也得长得精致美.艳才衬得起这一身。今日若是换个人来穿,怕就没这个效果了。” 白露笑容一僵,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含沙射影,无非是在说她长得不够好看。 到底是在宫里,她的暴脾气还得压一压。 见她所坐着的席位还有点位置,白露强势把人往里一推,面上依然笑得如沐春风,“许久没说话了,我倒是想和你叙叙旧了,站着委实也不方便,就和你挤一挤了。” 杨青菀因着一个疏忽被占了先机,闹起来也不大合适,索性就见机行事。 白露都还没坐稳,她便似笑非笑地把话给挑明了,“徐如兰怕是要遭殃了,你若是真把她当朋友,便转告她一句,让她小心周含烟。” 白露原本就是为了这事而来,见她先主动提及,脸色即刻就变了,“这么多年了,她待你这般好,你现在却是在背后中伤她,未免也太恶毒了!” 杨青菀想了想,回她,“你说得有道理,那你帮我把周含烟喊过来,我当着她的面再说一遍。” 白露的五官都要扭曲了,气得当真是不知要说点什么好。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缓过来。 “我也不跟你争这个,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方才那个笑是什么意思?”白露直勾勾瞪着她,“我警告你,有我们在,你最好安分点,不要惹事。若是你惹了我们其中的谁,看我们会不会放过你!” 杨青菀差点笑出声,“就凭你们?打架打不过我,骂也不会骂,也敢学别人威胁我。”她拿了个蜜饯在手里,慢条斯理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若有人想对我不利,我便先下手为强。” 白露气青了一张脸,瞅着跟前这张容颜只想着把特意端过来的果酒给浇她身上去。 方才林月珊与她聊了几句,一致觉得就该给坐在她们对面的新对头一点颜色看看,以挽回上次在青云寺丢了的颜面。 可宫宴之上自然不能闹出事来,便建议让她先假装过来与她叙旧,而后泼她一个不备,届时也能说是自己不小心失了手,倒是个完美的小计谋。 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正好气得半死,白露脑子一热,抓过果酒刚要有所动作,杨青菀早有所备,伸手一挡随即推了回去,再把手一抬。 一杯七分满的桃花香便尽数洒在了白露的身上。 她不防备有这种情况,下意识便惊叫出声。 同时整个人从席位上弹了起来,再也按捺不住性子,将将要讨伐人,却见那罪魁祸首飞快地把她拉了回去,朝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第三十八章 先下手为强 () 白露一下子就被杨青菀的这个动作给弄懵了。 那少女却是压低声音与她道:“这可是你先动的手,着实怪不得我。你更要记得这是宫里,主持的是贵妃娘娘而不是你家的长辈,谨言慎行才是保自己的好办法。若是牵扯上了我,我便把你想拿酒泼我的事说出去让大家评评理,到时候丢脸还是你白露!你辛苦经营的好名声便别想要了!” 说到最后,她稍稍顿了一顿,“还看着我做什么?快些收拾了残局要紧。” 她用眼神暗示了一通。 白露后知后觉抬了头,发现方才她的那声惊叫已经引得了不少目光看了过来,当下便羞红了一张脸。 坐在相邻席位上的赵氏和李夫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怎么了这是?” 白露没说话,杨青菀一面遣了宫人上前来帮白露擦拭一番,一面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笑着答话,“方才聊得太愉快,白露一不小心把桌几上的酒盏给掀翻了。我倒是想去帮着扶一扶,不想到底晚了,倒是连带着浇湿了一只手。” 这般说着,她拿绢帕擦拭起自己的手来。 她的这番话本就是要说给别人听的,故而声音清亮沉稳,从容不迫。 白露却迟迟没表态,杨青菀索性扯了回她的衣裳。 她这才如梦初醒,眸光微闪面色潮红,“青菀说得极是,那只酒盏就放在手边,委实是一时没察觉……” 许多的目光收了回去。 白露一下子便觉得身上的压迫感一轻,脑子慢慢清明了不少。 这一回过神来,立刻就察觉到了自己被杨青菀忽悠了,若非是不想再闹出动作来,只怕还得再拿酒把人给泼一泼。 “你竟敢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把我泼了一身的酒水,方才还威胁我要把事情说出去!就凭着你我各自的声誉,你以为你说了别人就会信你不成?”她越说越激动,嫌恶地往外挪了挪,压根不想与她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当真是不要脸,还敢说是为了帮我扶住酒盏才弄湿了手,过程是怎样的,你我心知肚明。谁看到我要泼你了?那些酒水分明都在我身上了!” 白露都快气糊涂了,偏偏少女气定神闲。 “是没看到,可是你方已经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我所说的都是真的,难不成还想反悔?” 白露噎了一噎,只觉得一股火气从脚底直蹿脑门。 她气得不清,偏偏此时身在宫宴中,不便发作,只得咬碎了一口小银牙。 “那是你趁人之危!” 语毕,觉得自己说轻了,又咬牙切齿道,“不要脸,你委实太不要脸了!亏得含烟看清了你不再往来,否则以后都不知还会做出多龌龊的事情来!” 杨青菀啧了一声,斜眼望她,“说得你们就多光明磊落似的,也不知是谁屁颠屁颠想过来害我,不过是事先被我看穿,没能得逞罢了。”道完,她诶了一声,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这点我就不得不说了,你们那几个都是自诩什么才女,按理说应该是脑子十分灵活才对。以后若是想整蛊我,可否想些与众不同的小手段?兴许还能勾起我一丝兴趣和你们玩玩,如这种泼酒什么的下三滥,当真是太上不了台面,打从你端着酒盏过来我便猜到会有这么一出了。自己想做的小把戏早早就被看穿了,还能有什么兴致可言?” 白露已经瞠目结舌,好半晌都不知要说点什么。 当真是被奚落到这个份上的还是第一回,就是死对头田霜,也从未在言语上这般辱过她们。 隔壁的赵氏一面说话,一面倒是注意着杨青菀这边。 见两位贵女一直坐着没动,便与李夫人知会了一声,自己轻手轻脚凑过来问问情况。 白露一张脸涨得通红,碍于颜面问题自然不会交代出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更不会去出尔反尔打自己的耳光。如此一来,自然是杨青菀说什么便是什么。 “无事,就是分外投缘罢了。”少女一面说,一面大大方方握了握白露的手,演起戏来一点也不含糊,“我正劝她先去换了衣裳,若是还没聊够,一会再来找我也不迟。” 杨青菀给了白露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后者第一反应便是要甩开她的那双手。见赵氏还在边上看着,也不敢动作幅度太大而被看出不对劲来,只得慢慢生硬地抽回了手。 当真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也聊得差不多了,我还是先去换身衣裳比较合适。” 语毕,连礼貌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便匆匆回对面去了。 赵氏倒也没觉得什么,只以为是人家姑娘害羞,与杨青菀说了几句话,便也回席位去了。 身边没了找麻烦的人,杨青菀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又因着之前吃了太多的蜜饯,眼下倒是有些口渴了。她便准备给自己满上一盏茶,却不想,一只嫩生生的小手已经先一步摸到了精巧的玉茶壶。 她看了过去,张姝妍亦是眨着双眸子望她。 “我帮你倒。” 杨青菀倒没拒绝,配合地把已经空了的茶盏移了过去,好让她添茶添得轻松些。 她略带笑意道了谢。 小人儿嗯了一声,便专心致志往茶盏里添茶水。 杨青菀就在一旁看着,直至小人儿放好了玉茶壶,她才轻声问她,“方才那一幕没吓着你吧?”又顿了顿才接着说,“你还这么小,本是不该看到这些的。” 孩童的世界,按理说应该都是美好的东西,不该过早接触到这些丑陋的小手段。 她也不愿,只是今日委实凑巧了。 若是换成寻常的娃娃,只怕见了方才那样的互撕场面,哭出来的怕也不夸张,张姝妍却远超出她的想象。 “不怕,”小人儿摇了摇头,“更何况是那个姐姐先来惹你的,你做得对,不然酒水便泼在你身上了。” 语毕,竟朝她绽了个笑。 杨青菀眨了眨眼,也跟着扯出了一道笑痕。 她若是没记错,这是这位小姑娘出现在宴席后第一次露出的笑颜。 第三十九章 相看贵女 () 杨青菀与张姝妍相视而笑的场景落在了相府夫人的眼里。 她已经在席位上坐了好一会,原本身侧还围着一堆人的,皆因贵妃娘娘过来了才一哄而散。 二人是亲姑嫂,素日里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想见个面并不容易。这当口能聚在一处,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说上几句话的。 问问家中是否一切安好,或是都有些什么事情发生。 正说着话,便被一道惊叫声给引去了目光。 好在只是不小心碰翻了一只茶盏,意外而已。贵妃娘娘因着是主持,自要兼顾局,没一会便到别处去了。 相府夫人自踏进德容园起,到此刻才得了清闲。 索性便继续关注着那两位小辈的一举一动,这一看便看出了点名头来。 直到其中一名贵女别扭离去,她才笑了。 她身侧伺候的妈妈给她布着菜,“夫人都在笑些什么?” 相府夫人倒没相瞒,让妈妈探头过来,“……那处是有人寻麻烦,只是反过来惹了一身腥罢了。” 老妈妈抬头望了望,方才酒翻了的那处席位上已经只剩了一名美貌贵女和小女娃。 她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这般说,遂又追问了。 “你看,那张席位上如今还有三个酒盏,说明方才那姑娘是自己带了酒盏过去的。可是没多久,她酒盏里的酒水便撒了。”相府夫人面上带笑,想着方才她所看到的两名紧挨坐着的贵女神色变了几变,又补充道,“她们的关系远没有我们所看到的那般好,事情多半是那姑娘过去找茬,只是人家并不好惹,不仅没让她得逞,反而被狼狈泼湿了一身。” 老妈妈越听越糊涂,“夫人方才都在和娘娘说话呢,如何能知道这些?” 相府夫人笑而不语。 她只是脾气好,却也是当了二三十年的相府主母,她的眼和心还好使着呢。 她便没继续说这个事,转而兴致勃勃问老妈妈,“玉人,那姑娘是谁家府上的?你去帮我打听打听。” 玉人听了,双眸便亮了亮,“夫人这是喜欢人家姑娘了?” 相府夫人笑眯眯道:“我一进园子便把这里面的娇娇贵女都给看了一回,就数那位姑娘最好看。凉昭自小就喜欢美的东西,遇到嬷嬷模样儿不够的还不理人家呢。” 玉人也听明白了,轻笑道:“听夫人这般一说,老奴倒是想起了,二公子委实很挑人。”她也不敢多嗦,又说了两句便准备去干实事。 这当口,德容园的女眷却是来齐了,也就是宴席马上要开始了。 相府夫人便喊住了玉人,让她缓一缓。 宫宴初始,原本热热闹闹的德容园一下子变安静肃穆了起来。 贵妃娘娘自是要衬景说上一些庆祝恭贺皇后的话,又解释了皇后未到场的缘由,“……皇后娘娘刚诞下十五皇子不久,身子骨还弱得很,皇上恩准姐姐就在寿宁宫好好静养,而十五皇子因为太小,故而也不会露面。这次宴请各位也是皇上想与天下同乐,无须拘谨,就当是普通家宴一般,把酒言笑,不用有太多规矩。” 随着最后一句众位自便之后,宫宴便正式拉开了帷幕。 到底都是京中权贵的女眷,身份就摆在那里,纵使贵妃娘娘已经说了不用拘谨,终究还是有诸多考虑的。 出门在外的,哪个愿意丢了脸面,被道了闲话。 夹口鱼肉都要想着自己的姿势够不够优雅。 等宴席举行了一会,吃了些果酒花酒后,这才渐渐有胆子大的女眷开始与邻座敬酒吃茶说说话儿;慢慢的,手脚便放开了,端着酒水离了席位的人多了,说说笑笑的,甚至比宴席还没开始之前要更热闹一些。 贵妃娘娘又来找相府夫人说话了。 正好见玉人附在她耳际说着什么。 “怎么的?看嫂嫂这副模样,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儿?” 相府夫人抬头便见到了身段婀娜的大宠妃,虚虚见礼了一番后,贵妃娘娘便坐到她身侧去了。 “您可是宫中娘娘呢,如何能和我同坐一处?也不怕坏了规矩,这身份尊卑就摆着呢。” 相府夫人多少有些担心,贵妃娘娘却笑了,“无妨,皇上私下与我说了,这次宫宴就当给我放松放松。” 相府夫人即刻就意会了,便没再多说。 一旁的玉人赶忙给斟上一盏果酒,贵妃被扶着坐稳后便开起了玩笑,“方才看你们接头接耳的,莫非是在说我什么坏话?” “这世上还有谁敢在背后道您长短的,”相府夫人哭笑不得,也知道是贵妃在打趣自己,索性稍稍侧了个身,让玉人过来说话,“方才我觉得侯府的贵女有点意思,便让玉人去跑个腿。左右我也不怕您听到,不如就一起听听。” 玉人得了令,便笑着把自己得来的信儿都给说了。 “……那位是武安侯府的三姑娘,长得着实标致,今年十六了,还没婚配。只是老奴却也听说了,这姑娘美则美矣,在外的名声可不大好。这段时日又添了三两桩新事,好坏参半,具体老奴也没去了解,夫人您真得好好思虑一番。” 玉人表述得委婉,意思却也明确,天子脚下多的便是贤德淑良的贵女,把这位杨三姑娘比下去的多了去了。 相府夫人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凡事要讲证据,外面是这般传的,我们也不知是真是假,总得了解了才行不是?” 玉人道了声是。 贵妃娘娘因此把目光落在了斜对面引起自家嫂嫂注意的贵女身上。 “确实是极好看的。”她点了点头,“只是姐姐看上的,凉昭不一定就会喜欢,否则也就不会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了。” 相府夫人如被刺中了七寸,即刻惆怅起来,“这小子……” 她很是头疼。 相府夫人的这幅模样,倒是把贵妃娘娘给逗笑了,“嫂嫂也不必如此,今个儿遇上了皇后诞子这种盛事,京中未出阁的贵女估摸着都来了,您可以多看看。” 一面说一面拿眼神示意道,“您看那边的那位贵女,我倒觉得不错,知书达理娇俏动人,温温柔柔的,应该是个体贴的。凉昭担子重,要的便是乖巧懂事会体贴人的,能当得了贤内助才有好处。” 相府夫人一听,自是要抬头过过眼。 那姑娘就坐在同一排,隔了几个席位,温婉清丽。 她看了两眼,也跟着点了头,“这是周大将军家的二姑娘吧?我倒是听说过,是个美誉在外的大家闺秀。” 说的周二姑娘,便是周含烟。 第四十章 情报 () 说到这位京城出名的大家闺秀,相府夫人和贵妃娘娘不免又多聊了几句。 贵妃道:“倒是想不到大将军府养出了个如此出彩的,处处完美,就连那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这样的姑娘家,怕是大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被踩烂了。” 相府夫人笑了笑,“看着倒是极好的。” 这般说着,她的目光却又回到了另一名贵女的身上,不自觉作了比较,好半晌才说,“依着我对凉昭的了解,他更喜欢美艳的姑娘一些。” 贵妃掩唇轻笑,“凡事无绝对,左右多相中几个也无妨,总有合他眼缘的。” 相府夫人的笑容却是有所收敛,“……在这里的姑娘哪个不金贵,你可小心说话,别给抓了把柄才是。” 贵妃点头应允。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自然又私底下把德容园里的贵女都给悄悄相看了一番;而一直注意着相府夫人那边一举一动的周含烟,这当口才轻轻舒出一口气。 徐如兰亦是调了位置,如今和周含烟亲密坐在一处。 见她面上红红的,扑哧一声掩唇笑着揶揄她,“方才我见相府夫人及贵妃娘娘频频往你这处看来,怕不是看上你了,欲想让你当她的儿媳妇去。” 周含烟的一张俏脸越发红了,又羞又觉得甜蜜,“如兰你可别乱说,人家相府夫人可能就认认人罢了。你与我同坐一处,说不准看的是你。” “这哪里会说不准?你可是京城响当当的大家闺秀,有你在,我如何还能入了夫人的眼。”徐如兰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眼下没人看着她们这处,她倒是能随心所欲地说说话儿了,“相爷当真是太过优秀了,你应当十分清楚,在座的到底有多少贵女是冲他来的我就不说了。你若是真的能入了相府夫人的眼,那可是美事一桩,若你以后真成了相爷的良配,我们这几个也能跟着沾沾光。” 这番话说得周含烟越发面如桃花,心里欢愉之余,委实也是羞意浓浓,“你就少说两句,这满桌的美味佳肴还堵不上你的嘴不成?” 徐如兰瞅了瞅她的娇羞样,笑意越显,“瞧瞧,害羞了吧?你这脸红都染到脖子根了。” 正好原本伺候相府夫人那一席的一名宫女端着东西退了下去,周含烟见了,与徐如兰笑闹了两句,便寻了个由头起身离了宴席。 作为御花园里头的园子,德容园自然不小。除了有大得足以用来摆宴的场地,花花草草点缀着角角落落,这其中,楼台亭下又交错在其中。 周含烟脚步轻盈,趁着大伙都沉浸在醉人氛围里请无声息走上了亭廊,稍稍一拐便隐到了一块假石后头。 方才的那名宫女已经等在了那里。 “怎样了?” 因着地方有限,少不得有人来人往的时候,为了不被察觉,只得长话短说。 宫女便把相府夫人那边的一言一行都说于她听。 二人其实并不认识,只是在宴会开始前,周含烟打听到她是被分配来伺候相府女眷的,故而重金把人给收买了。 “……相府夫人其实也抱了相看姑娘的心思,她本身挺喜欢武安侯府的杨三姑娘,而贵妃娘娘却是提了您,说您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周含烟喜形于色,当下便给她手里塞了五两银子。 这么说来,贵妃娘娘是看好她的。如今在相府夫人跟前提了一嘴,想来自己也能入了相府夫人的眼。 至于杨青菀……她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地方是能赢过她的? 不待她高兴多久,宫女又道:“除了你们两位,奴婢倒是还从她们嘴里听到田四姑娘及徐五姑娘,皆赞了她们。” 周含烟心头一纠,小声追问,“还有其他人选吗?或者还说了点什么?” 宫女想了想,摇头,“倒是聊了点其他的,不过都是些家长里短。” 正好亭廊的另一头一队端着美味佳肴的宫女款步而来,二人便往假山后又躲了躲。待人走过去了,宫女压着声音回她,“奴婢还得去给相府夫人添满果酒,姑娘若是没什么事,奴婢便先走了。” 周含烟嗯了一声,又给她塞了个钱袋过去,“你辛苦了。” 宫女利索地收了起来,朝她福了福身便从一旁的小道溜了。 周含烟站在假山边上,眸光深深浅浅。 她想着方才宫女说的那几个人,杨青菀,她,田霜及徐如兰。 原本交叠在一起的纤纤玉手,这当口忍不住握成拳。 ……怪不得方才相府夫人的目光会在她们那处停留得那般久,原来不止是在看她,连徐如兰都沾了她的光。 周含烟在夜色里想了一会,也不敢离席太久便准备折回去。将将经过德容园与柳馨园只隔了厚厚珠帘的月亮门时,余光里见一抹倾长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即刻顿住步子,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没有人注意到月亮门处都有了什么人又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原本三不五时会把那几位看上一看的杨青菀也放松了下来。 张姝妍大抵也是被气氛所感染,话似乎多了些,看人的眼神越发亮闪闪的。 杨青菀与她熟了之后,除了多顾着她,也会逗她笑。 二人吃吃喝喝了一会,田霜便拿着她的酒盏过来了。将将近了,她就忍笑道:“你不用提防我,我可不会像她那么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敢来招惹你。” 杨青菀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又不熟,你来找我做什么?再者,你说的那些我怎么都听不懂。” 田霜噗嗤一声笑了,索性探过头来,“你可骗不了我,你们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我从头看到尾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一律没错过。”她顿了一顿,又补充,“我以前就不是你敌人,如今就更谈不上了,一起吃吃酒说说话并没什么问题。” 杨青菀知道她这是在讨位置坐,还没有所动作,一旁的小人儿已经自动自发地往边上移了移。 田霜见了,笑眯眯道:“这小姑娘当真懂事,我喜欢极了。”见杨青菀没动,她便让小人儿往她的方向挪,“小可爱靠着那位姐姐坐吧,我喜欢坐你边上。” 第四十一章 不如交个朋友 () 就因着田霜这句话,张姝妍双眸亮了亮。 也没犹豫,当下便挨着杨青菀坐了。 田霜也不含糊,见腾出了位置,即刻就落了座。 她心情甚好,一高兴便自己抬了酒盏,“我就知道这趟宫宴一定得来,本是想找机会气气周含烟的。不曾想,我这还在琢磨着要如何找突破口,你倒是先把她的人给收拾了。” 她越说越兴奋,干脆自己又满了一杯,“我之前倒是没发现你是这般有趣的人,来,这杯我敬你。” 又是一杯果酒下肚。 杨青菀执了酒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小口。 田霜见她喝得慢,嫌弃了一句,“素日里见你收拾起人干净利落,喝杯果酒却是这般拖拖拉拉的。算了,我再陪你喝一杯。” 这般说着,第三杯果酒便进了田霜的肚子里。 杨青菀看了看,终是忍不住道:“你若是想吃酒,根本不用找这些乱七八糟的借口。左右果酒清甜,一下子也喝不醉,再不济也有身边的人照应着,还不至于让你醉死在宫里。” 田霜笑出声,“我不过高兴罢了,原本还以为你会扛不住劝转身便跟她们和好,没想到是真的闹掰了。” “这个你说错了,”杨青菀面无表情地纠正她,“自青云寺之后,她们根本就没人找过我。” 田霜嗤笑了一声,大抵是想说点什么的,想了想忍住了,“……罢了罢了,今日我就不打击你,左右你离了她们更好,堂堂一个侯府嫡女,做什么要被她们瞧不起?你们本就不应该合在一处。” 杨青菀听懂了她的话中之意。 那群人仗着自己有些才名,清高得很,自成了一个圈子。而以前的杨三姑娘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无非是当了个参照物被留在身边,自然是被她们排斥的。 思及此,杨青菀主动敬了她一杯。 田霜没料到她会有这个举动,一瞬之后,眉目弯弯地应了。 待放下了酒盏,田霜道:“你这人其实品性不错,不如交了我这个朋友如何?” 话音将落,引得一直乖乖坐在二人中间的小人儿对她投来了热切的目光。 田霜感应到了,不由觉得好笑,“怎么的?我是哪里说错了吗?” 杨青菀看了看小人儿,大抵猜出了她的小心思,“妍妍大概也想交你这个朋友。” 果然,张姝妍用力点了点头,晶亮着一双眸子望着田霜,“姐姐,我可以吗?” 田霜当真是被逗乐,一面点头,一面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这小娃娃倒是好玩,我们岁数差了这么多,怎么就想着与我做朋友?”道完,又笑眯眯地哄她,“你老实说,是不是看我长得好看?” 张姝妍没给她面子,一面摇头一面指了指杨青菀,“青菀姐姐才是最好看的。” 田霜嘿了一声,杨青菀却是难得露了个笑,给小人儿的碗里添了个鸡腿。 席位上多了一人,倒是热闹了许多。再加上田霜话也不少,久了就连张姝妍的注意力都被她引了去,被逗得咯咯笑。 杨青菀在一旁也乐得轻松,对田霜的看法也改观了不少。 甫一见到她的时候,她对周含烟含沙射影,还以为是个尖酸刻薄的;也以为她胆子大,只是爱热闹,不曾想,竟也能和第一次相见的小娃儿玩得这般开心。 都说娃娃若是乐意亲近,那人定是个温暖有爱心的人,想来田霜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大抵是她们这席位比别处要热闹一些,原本在隔壁吃酒的李夫人都被笑声给招了过来。见来了个新的贵女,彼此便先是几句的介绍与寒暄。 “原来是周大将军家的姑娘,我倒是听说过的。”李夫人笑了笑,“看你们有说有笑的,想是过来找好友说话的,妍妍夹在你们中间倒是影响到了你们,不如我把她接到我这儿来。” 田霜自是抢着说不会,“妍妍十分乖巧,我与青菀都极喜欢她。疼她都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她?” 杨青菀亦是附和了一句。 李夫人看着温和,这次倒是坚持要把人带走。张姝妍却不想,见她伸手过来欲拉她,索性挣脱了:“母亲,我想爹爹了,我能否过去寻他?” “爷那边人更多,还都是男子,这样的话妍妍不怕吗?”李夫人温声与她说话,“你若是想爹爹了,就等宴席散了好不好?” 张姝妍抿着小唇点了点头,见李夫人还想说话,嫩生生的童音却又响起,“母亲,这里好闷啊,我能不能让两位姐姐陪我到别处去走走看看?” 李夫人看起来很为难,正要拒了,田霜倒是快言快语接了话,“我们不麻烦,也愿意陪她去散散心,正好我们也吃得多了,借了妍妍这机会去消消食。” 杨青菀更是干脆利落,已经起身朝她一福,噙笑道:“李夫人请放心,我们就在附近逛逛,更何况这是在宫里,守备森严,不会有事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夫人也不好再拒绝,只得点头应允。 临了交代张姝妍,“你可得记得这是什么地方,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心里要有计较,千万别闯祸知道吗?” 张姝妍点了点头,看得出很高兴。 又听得李夫人说了几句,张姝妍便一手各牵了杨青菀和田霜欢欢喜喜离了席。 到底是御花园,哪怕是设了宫宴,活动的地儿也有限,三人就绕着德容园慢慢走着。整个园子灯火通明,甚至在花花树树上面挂了不少各式各样的灯笼,十分讨喜。 小人儿很开心,吵着要一个。 杨青菀见四下里无人便摘了一只给她。 递给她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甩在了小人儿的身上,就听得她哎哟一声捂着胸口直喊疼。 田霜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愣了一瞬忙要帮她揉一揉,小人儿却一下子躲开了。 她扑了个空,回头便跟杨青菀道:“你也不小心点,看把她给疼的。” 杨青菀也十分意外。 她压根就没使多大劲,也就是说,打在小人儿身上的力道还不足以让她疼成这样。 她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不由分说把张姝妍给拉了过来。又让田霜帮着挡一挡,而后稍一用力,便把小人儿身上的衣裳给拉开了。 将将露出锁骨处,迎着灯火她便看到了一片青紫色淤青。 田霜原本猜不透她为何突然这般做,在看到那处淤青后一下子就愣了。 第四十二章 我去会会他们 () 张姝妍身上的淤青还很重,田霜瞪大双眸,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把她弄成这样了?”须臾之后,却又自我否定,“不对,不是你造成的,你方才甩过去的力道远远不够。” 她面上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杨青菀并没反驳她,又把她的衣裳往下褪了褪,从锁骨以下到她的胸口,接连又看到了好几处淤青。 有些颜色已经旧了,有些一看还很新鲜,怕是这一两日才造成的。 也就是说,她的身上除了旧伤,还添了新伤。 田霜倒吸了一口凉气,抿紧唇没再说话。 杨青菀的好心情也一下子没了踪影,又顾虑到天凉了,便帮着张姝妍把衣裳穿好收拾好。 ……方才只看了这么点地方就有好几处被伤了,其他被衣裳遮住的地方只怕不会少。 田霜十分震惊。 她已经知道了张姝妍的身份,虽然不是南穆王的亲生骨肉,可名誉上已经是真真实实的宗室女了。 也不知是什么人有那个狗胆敢这般去虐待一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娃! “妍妍你跟姐姐说,是哪个狗奴才敢这样对你的!”田霜怒火中烧,“你以后要记住,若是有什么人伤害你,你应该直接告诉你的父王母妃,他们才能帮你把坏人抓住。” 张姝妍望了望她,面上竟没什么波澜。 “我知道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仿若并不是多大的事一般。 田霜的眉头皱得越发深,还想再追问到底是被何人所伤的时候,一旁的杨青菀按住了她。 田霜回了眸,只看到少女对她无声摇了头。 她并不笨,当下便意会了杨青菀的意思,只得忍住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她如今心里充满了对张姝妍的怜惜,见小娃娃身上那么多的淤青却不喊痛,越发心疼,“疼不疼?不如一会姐姐跟你的母妃说一说,她也许并不知道这个事。” 张姝妍拒绝了,“……母亲平时事情多,我的也只是些小伤,回头让嬷嬷帮我涂点药膏就会慢慢好了。” 田霜见她小小年纪如此懂事,只觉得鼻头一酸。 别说是权贵之家,饶是平民百姓的家里得了这么一个如瓷娃娃一般的小人儿,只怕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宠着,哪里舍得动手? 她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杨青菀拍了拍她的肩头,轻声道:“妍妍不想说这些,你就别再问了。”她抬头把周围望了望,便指了个方向,“我记得那边有一处荡秋千,妍妍肯定会喜欢,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田霜自没什么意见,便一同往那处去了。 若是往常,夜里的御花园自然是安静的,只是今夜有大喜事,对出入宴会附近的园子的人倒是没那般计较。 杨青菀三人一路走着,皆是亮如白昼。 没多久便到了她所说的荡秋千处。 张姝妍到底是个孩子,瞧着那用花花草草装饰得极好看的秋千登时欢呼了一声,把方才的事儿给忘在了脑后,迈着小短腿便小跑着过去了。 田霜见她高兴,心里好受了些,又担心她摔着了,忙跟了过去。 “妍妍小心点,若是摔个狗吃屎只怕有得你哭了。” 说是这样说,她到了之后便帮着把张姝妍抱上了秋千。 小人儿很高兴,咯咯地笑。 杨青菀也走了过去,面色跟着松了松。 她在边上的石凳上落了座,眯眼看着正玩着闹着的二人。 眼看着一时半会小人儿估摸着是不会从千秋上下来了,她闲着无事便到处望了望。 以前小的时候她也喜欢这个秋千,皇舅舅带她来过几次。知道她喜欢,又在不远处专门做了个让她玩捉迷藏的亭子。 她瞅着跟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没变。 杨青菀多少有些感叹,把这处地方无声过了一遍,冷不防的,竟看到亭子里似有两条人影在晃动。 因着隔得有些距离,她看得不大真切,索性便起身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田霜看到她的举动,却又得注意着小人儿的安,一时走不开,只得出声问她,“怎么的,是发现什么了吗?” 杨青菀回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好像是沈大相爷和周含烟。” 这两个名字别说合在一起出现了,就是单个拎出来说,都够引起田霜的兴趣了。 她哄着小人儿下了秋千,牵着一道去找了杨青菀,眸底是兴奋。 她往亭子处望了望,整个人如打了鸡血一般。 “周含烟怎么会和大相爷同在一处?莫非二人之间有什么奸情?”她兴致勃勃远眺了两眼,又反应了过来,“不对,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周含烟这人原本就心思多,若是二人王八看绿豆,给看对了眼,那可太愁人了。” 她们当死对头好几年了,田霜自然是见不得周含烟好。 她若好了,她以后就不一定能好了。 田霜想了想,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若是换成别人,我去搅了倒是没什么问题。可那人是权势倾天的大丞相,我可惹不起这个祸。” 一旁的杨青菀却是扯了扯唇角。 田霜没借口,不代表她就不行了。 “你照顾好妍妍,我去会会他们。”杨青菀轻声交代了这么一句,便慢条斯理整理起了仪容。 不论做任何事,仪容仪表总是不能忘的。 田霜愣了一瞬,“会会?”恍然悟出她的话中之意。 “算了算了,那是大丞相,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会和周含烟闹到这个地步,但也还没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地步,以后总有机会……” 她话还没说完,杨青菀已经整理好了状态,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轻缓,“我又不是傻子,无须担心我。” 语毕,她便抬步走了。 田霜急归急,却也不能带着张姝妍追上去。想着在德容园她对付白露所表现出来的魄力,又觉得大抵是她不够理解这位侯府嫡女。 “算了,兴许当真是我多虑了。” 她嘀咕了一声,便带着小人儿寻了个视野宽阔又隐蔽的地方蹲下了。 第四十三章 程咬金 () 十月的夜里着实有些凉。 这次的宫宴排场很大,几乎是朝中的文武百官都到了,远在封地的诸侯也来了五六个。 沈凉昭作为百官之首,又难得遇到气氛不错的时候,他不免被多灌了几杯酒。 意思到了之后,他便寻了个由头出了柳馨园。 他虽是个大权臣,酒量却不好,再多喝上几盏怕是要醉在宫里了。 他本意是想找个无人的地方透透气,却不想,才在亭子里坐下没一会,便遇上了人。 “是沈大相爷吗?” 来人有着一口如黄莺一般好听的嗓子。 沈凉昭半眯起眼看人。 有一名女子撩了纱帘进了来,身段倒是轻盈,却是不大敢抬起头来看他,估摸着是害羞。 他的神色清淡,却是一瞬间站了起来。 “相爷请留步。” 周含烟看着他步入亭子后,在隐蔽处站了一会才鼓起了勇气。 她想着方才从宫女那里得来的情报,只觉得危机四伏。 有时候,机会是要自己争取来的。 她做足了心里准备,也预料了数种相爷看到她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故而,见俊俏的男子站起身来,便知道他定是顾虑到了男女有别欲要离去。 “那日在净月湖的事情,我知道相爷您是在的。”周含烟把声音放得极柔,她无意识揉捏着手里头的绢帕,“我后来问了别人,才知道是您出手救了我。若非是您及时出现了,只怕我现在就不能站在您跟前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不论如何,我都得好好感谢您才行。至于为何会拖到这个时候,委实是因为您一直很忙,我便没找到好的时机;原本是想让家父登门拜谢的,又怕因此这事传了开影响到了您,给您徒增了烦恼……” 她十分娇羞,生怕自己哪里表现得不够好,一颗心一直提在嗓子处。 说辞她早就打了腹稿的,只是在见到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后,便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后都说了些什么,自己都浑浑噩噩的,手心都给出了汗。 “不用如此客气,那等时候饶是出现在那里的人不是我,别人也不会见死不救。”沈凉昭不喜遮遮掩掩,既然被找上门来了,索性便如上回那般大方承认。 他下意识地往旁挪了一步,到底要顾虑到对方是女儿家,“更何况那日救你的人是我的手下,回头我会帮你把话带到。” 周含烟懵了:“……” 也就是说她时时觉得甜蜜的事情,原来那日是被另一名男子抱上岸的? 这般一想,周含烟只觉得面上烧得厉害。 她脑子转得飞快,“即便如此,我的命还是您给救下的。您若是不嫌弃……” 她着急替自己辩解,生怕话说到这里了,跟前的大相爷就不留情地拂身而去。 此次宫宴她做了万的准备,既是宴请百官及皇亲国戚,那作为当朝丞相自然不能缺席。 也就是说,这次宫宴只要她用心些定能遇上他。这等机会不可多得,正好她又有接近的幌子,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原本还想矜持些,可一抬头便见那人拿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望她,她只觉得胸口猛地一跳,仿若魂魄都丢了一般。 周含烟没再说话,扭扭捏捏地从袖兜里摸了个东西出来。 还不待她有所动作,忽地听到一阵沙沙的声响。她原本就紧张,又被这阵声响给吓了一遭,即刻就朝声音所发出的地方看去了。 离着一丈远的地方有一排灌木丛,此时,挨着青石道的那株枝枝叶叶抖了抖,不过是一瞬,便有条人影微微猫着身子从灌木丛后出了来,还特意放轻了步子。 周含烟看清来人后,眸子一下子瞪大了,“杨青菀,你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将将一说完她便后悔了,赶忙拿手捂住嘴。 杨青菀这般作态,显然是已经看到了她与沈大相爷在这里,她选择悄无声息地走掉,其实这样更好。 一个是知道了她和相爷私下接触过了,正好也给她提个醒别乱打人的主意;一个是她走了,也省得……麻烦。 周含烟这般一想,不免又揪心了。 她一直清楚杨青菀那记仇的性子,如今她们都闹翻了,甚至上回在青云寺的时候杨青菀还放了狠话。此刻人被她喊住了,若是过了来,也不知会不会趁此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报复她。 周含烟忧心忡忡,自是不知道,窝在灌木丛后的杨青菀一直在等她喊的这一嗓子。 “倒是好巧,我琢磨着难得来一次御花园,便想着饱一饱眼福,谁知这么有缘,在这里都能遇上。”杨青菀笑着回话,又仿若是刚刚看到那杵着如雕像一般不动的沈大相爷,“……还能遇上大相爷,这种机会实属难得。” 她说着话,人已经是大大方方走了过去,正正经经行了礼。 周含烟当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对了,既然在这里遇到了你,有件事儿我还须跟你说一说。”走得近了,杨青菀不慌不忙与周含烟道,“你那日问我有没有看到是谁救的我们,我那会确实不清楚。后来我便遣人去调查,如今倒是知晓了。” 她侧过头,笑吟吟望了望旁侧的大权臣,“便是沈大相爷出手搭救的,到底是性命攸关的事,原本想着哪日命人过去知会你一声,你也才知道要答谢谁。” 话说到这里,杨青菀自然还要道一声谢。 没有什么东西是比活着还重要,次次遇上沈大相爷让她次次说感激的话都不在话下,只要这位大丞相不会嫌她麻烦就好。 她道完谢后,见周含烟迟迟没动作,便故意催她,“你当时很是关心我们究竟是被何人所救,如今恩人就在我们跟前,你倒是不知要如何反应了,难不成是太震惊了不成?” 她笑了笑,“还是你不信我所说的话?我自然不敢拿相爷开玩笑。” 周含烟原本就眼神闪烁着,如今见她把话题扯到相爷身上去,不得不僵笑着回应。 “自然不是,我信你所说的。” 她始终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好,心里头乱哄哄的,只是不自觉拿眼角偷瞄边上很是伟岸俊俏的沈大相爷。 杨青菀面上一片正经,心里头却是在偷笑。 第四十四章 她不曾救过我 () 杨青菀与周含烟打过数次交道,一直觉得她是个聪慧过人又十分有主意且心思深沉的人。素日里一言一行十分讲究,永远不会出错;若是出了差池,她亦能游刃有余滴水不漏。 如现在这般的表现,活脱脱是遇上了心上人被迷了心眼的模样,不仅说话不够伶牙俐齿了,就是反应都迟钝了不少。 仿若变了个人一般。 可见,这位大将军府养出来的贵女确实是属意当朝丞相。 既然如此,她自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一个害得真正的杨三姑娘丢了性命,还敢踩着她上位的权贵之女,也该知道有因必有果。 她一向注重脸面,定是最不想在心爱的人跟前丢脸。若是连连在大相爷跟前出了糗,也不知她会有多羞愧。 就这么一瞬的功夫,杨青菀想到的事情可不少。 见周含烟拿扇子遮住半边脸的模样,她故意调侃道:“含烟是怎么了?你既然知道相爷就是救命恩人,难不成羞得都说不出感激的话了?” 周含烟的面上越发窘迫。 感激的话,她在之前便说了一通,眼下若是再说上一遍,瞧着大丞相那副模样,只怕要嫌弃她嗦了。 那如何能成? 周含烟纠结了那么一下,便眉目端庄地朝着一直没说话的男子屈膝一福,简单道了声谢谢。 沈凉昭的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就这么立在一旁,心里头已经明了。 “不用客气,你方才已经说得够多的了。”见两名贵女都在,索性把话说开,“我也说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若是换成别人也会这般做。以后请二位不要再拿这个说事,若执意如此,以后恐怕只会给我造成困扰。” 他说得已经很委婉。 若是换成在朝中,他习惯一针见血。 周含烟听懂了他的话中之意,面上有了难堪之色。 沈大丞相的话无疑给了她当头一棒。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亦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故而才将将有了个苗头,这位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大权臣即刻就发现了端倪,直接把苗头扼死。 这般一想,周含烟羞愤难当。 杨青菀要比周含烟没脸没皮得多,她不似周含烟对沈凉昭有心思,故而听懂了他所要表述的意思之后,先促狭望了她一眼。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怕有人要寝食难安了。 “相爷既然这般说了,那我们自然要识趣些。我也不过是感念您的救命之恩,既然您都这般说了,我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以后不再提起这桩事,也省得给相爷您添了烦恼。” 她一番话说得连眉梢都要飞翘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人被打击到的缘故,总觉得一旁的周含烟怎么看都有些像被霜打的茄子。 她原本只是想着过来搅局,却是没想到这位一向进退有度的大家闺秀一下子就栽了。 这还得归功于不被美色所诱的沈大相爷。 她暗戳戳想了一通,又被她眼尖看到了这位贵女手里头似乎握着个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仿若是个香囊,上头的三条小巧流苏早从她的指缝间垂了下来。 “唔,你手里……”杨青菀故意话只说一半。 周含烟这当口正心乱如麻,咋一听到这话,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便把手里的东西捂了个紧,直接掩到身后去了。 她慌了一瞬,须臾之后又庆幸没把香囊送出去。 若是送了,都不知要如何收拾残局。 如今被大相爷变相拒了情意,她的脑子倒是一点点清明了起来,眼下见杨青菀故意提了这一嘴,便知道她别有用心,索性绽了个笑。 “不过是方才在路上捡到的东西,正愁没找到正主呢。你若是想知道,便自己过来看,到底是女儿家的东西,相爷怕是看不成的了。” 杨青菀自要装模作样过去看上一眼,“原来如此,倒是十分精致好看的,也不知是亏了哪家的姑娘。”她又看了两眼,状似无意提了那么一句,“看样子应该是新做的香囊,很是好闻。” 周含烟淡定如常,“可不是,这姑娘家的东西给弄丢了该是要急了,又或者是被男子给捡走了,只怕就要麻烦一些了,我便先给收着,回头再问问是谁的。” 话当真是说得滴水不漏。 杨青菀便看着她温温柔柔把东西收回了袖兜里。 她还在想着周含烟果真不简单的时候,忽地就被点了名,“……你跟我过来一下。”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发现沈大丞相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这才意识到人家找的就是她。 年轻貌美的当朝大权臣头也不回往一旁去了,杨青菀默了默,回想着方才那位的种种表现,觉得八成找她没好事。 走前她瞥了眼周含烟,后者正拿眼瞥着自己,一副想问又忍住不问的神色。 她一下子心里便平衡了。 有些人慕恋着人家,却得不到更多相处的机会,这般想想,饶是她是被叫过去训话的,那看在某些人的眼里亦是值得羡慕的。 杨青菀冲她一个甜笑,后者一扭头别开了目光。 待去了不远处的亭柱旁,沈凉昭已经候在了那里。 杨青菀将将站稳,他便开了口,“你倒是胆子很大,也敢利用我。”一面说着话,一面眸色深沉地把她望了望,“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没半点兴趣,收起你的小心思,否则早晚要出事情。” 杨青菀知道自己被看穿了,倒是不觉得多诧异。 百官之首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若是以前她敷衍着答应一句便过去了,这当口她却想着替自己解释上两句,“我不该利用相爷,这个是我的不对,我道歉。只是她之前害我不浅,我们之间确实是结下了梁子,我对我做的事情亦有分寸。”又顿了顿,不怕死地补充,“应该是她收起小心思才是,否则出事情的是她。” 沈凉昭依然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眸光却变厉了,“她救过你一命。” 杨青菀一愣,“她不曾救过我。” 沈凉昭没再说话,眸底却越发深沉,只定定望着她。 杨青菀顿觉压力很大,即便如此,她稍一斟酌,依然顶着他的迫人目光开了口:“……相爷,我觉得您可能是有些地方误会了。” 第四十五章 红绳 () “没有。” 沈凉昭倒是回答得十分果断,也不知是不是她给看错了,甚至见到他微微皱了下眉头。 这般的气氛,杨青菀想再说点什么也知道没用,索性便没再开口。 大权臣估摸着也没什么心思,把不远处的那名少女看了一眼,再回头的时候扔下了一句他不能离席太久要先回去之类的,袖子一甩便沿着亭廊走了。 周含烟见了,眼神跟着一晃,抬步往亭廊方向追了两步,却也知道于事无补便作罢。 人都走了,留在这里便没了意思,转身也想走。 步子将将跨出去,心里头又人神交战,索性过来找杨青菀。 “相爷都跟你说了什么?” 她声音轻缓,眸光清亮,望着她的眼神温温柔柔的,仿若二人之间从未翻过脸一般。 杨青菀瞅了瞅她,轻轻荡开了一个笑,“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唔,算了,你大概也知道我的答案。这样吧,你求我,我便告诉你。” 周含烟一愣,随即也笑了,“你若是愿意说自然是极好,不说我也不计较那么一两句。”她并不想与跟前的少女多纠缠,想着自己也得不到想要知道的,这下倒是走得十分利索。 杨青菀在原地瞅了瞅那道倩影,倒也没再去找人家的茬。 左右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与她纠缠着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更何况这人心思深得很。 遗憾的是,她与相爷似乎又谈崩了。 她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可有些事情不是她想一想便能解决的,索性不纠结,回去找了田霜她们。 二人躲在角落里津津有味看完了整整一出戏,见她回来了,田霜眉开眼笑地称赞她,“啧啧,以前的时候只觉得你莽撞没什么脑子,倒是没想到你连相爷这种大人物也敢招惹。”她很感叹,“关键是你不仅惹了,还身而退。相爷看着并没怪罪你,周含烟倒是被你搅了局,只怕晚上要气得睡不着了的。” 杨青菀瞅了瞅张姝妍,觉得在一个小娃娃跟前说这些不大好,便轻声回她,“胡说些什么,我只是过去与他们说了几句而已,碰巧各自都有事先走了。” 张姝妍望她的眼神很天真,“可是我觉得田霜姐姐说得对。” 杨青菀:“……” 她抬眸把田霜瞥了瞥,后者尬笑了一声,才贴在她耳畔解释,“是这样的,我这人一兴奋就话多。我们不是蹲在这里看吗?看到精彩处我便会解释上两句,没曾想这个小丫头都给听进去了。” 杨青菀无语望了她一眼,田霜则是豪迈拍着胸膛做保证,“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小娃子家家的,睡一觉就忘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又因着出来也好一会了,杨青菀生怕李夫人会担心,便决定先把张姝妍送回去,便说了田霜两句,没与她多计较。 三人一同往回走,将将走上了一座拱桥,远远的便看到桥下的路上飘着几盏的灯笼。 田霜好奇心要重一些,往前去看了看,“咦,那不是周含烟吗?看这样子,又给遇上什么人了。” 杨青菀原本没在意,牵着张姝妍跟上来了才漫不经心抬了一眼。 那群人离她们不算特别远,她将将看到那身白纱罗裙,便认得那位背对着自己的女子便是离去不久的周含烟。她跟前有三四个人,带头的是一男一女,后头跟着的是宫人。 一行人站在那里正交谈着什么。 杨青菀起初看得不够真切,渐渐的,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身边的小人儿却已经脆生生开了口,“是母亲和爹爹。” “看来是你出来得久了,他们着急了所以过来寻你了。”田霜这般说着,拉上人便走,却不想,牵着小人儿另一只手的人却是站着不动,她没多想,“青菀你还杵着做什么?快些过去交差,省得一会要被批是我们贪玩了。” 杨青菀望了她一眼,到底是什么都没说,默默跟着去了。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尧宁县主了,与南穆王之间早就没了关系。只是到底当过夫妻,突然间见上面了,情绪到底是有些波动。 三人从桥上下来后,南穆王先发现了她们。 他原本就长得俊雅温润,这当口见到了人,又荡开了一抹淡笑。 与和李夫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张姝妍明显要和南穆王更亲近些,小跑着便要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李夫人在一旁咳了几声,那如欢快小鸟一般的小人儿忽地就停住了步子,笑容亦是一下子收起,规规矩矩地挺胸收腹,规规矩矩地跟南穆王行礼。 南穆王笑着把人牵着,回头与李夫人温声道:“她还小,在我跟前就不需要遵守那么多的规矩。” 李夫人在一旁眉目恭顺,笑着回他,“爷,她这个年纪该会的都得会了,否则以后要闹出笑话来,总归是无规矩不成方圆。” 周含烟是个人精,闻言柔声附和,“王妃这般用心,以后的小郡主定是十分优秀的。”一面说一面把被南穆王牵着的小人儿望了望,又奉承道,“小郡主小小年纪,却长得唇红齿白,待她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儿。” 原本笑着的李夫人忽地面色一僵,笑容便淡了。 再看南穆王,谈得上温和慈爱的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他依然噙着笑,“你还是唤她一声夫人吧。” 周含烟一听,即刻就知道自己说错话,神色一慌忙改口。 杨青菀就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三年过去了,他倒都没变,还是如印象里的那般俊气儒雅,翩翩公子一般。 他的品相不错,身边也终于有了新人,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 如此倒也不错。 到底是别人家的夫君,她眼下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怕把他看上一眼也不敢停留太长的时间。即便如此,她还是看到了他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条红绳。 那红绳并不起眼,上头除了五颗玉珠便无其他,普通简陋到哪怕杨青菀现在见了,还是觉得丢人。 那是她亲手串起来的玉珠。 夫妻那么多年了,她给他就做了这么一条。当时嫌弃做得不好,从此以后便都是直接去珠宝铺里挑选的。 却是没想到,当年遭人嫌弃的东西如今就戴在他的手上。 第四十六章 留京几日 () 杨青菀不免多看了几眼那条红绳,心情不觉有些波折。 她猜不透南穆王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按理说,她已经逝世了三年,再加上南穆王待自己其实也没多少感情在,委实也不需要做样子。 更何况,除了他们夫妻之间,估摸着也没有其他人知晓这条红绳的出处。 这般一想,不免又把南穆王悄悄端详了两眼。 此时的南穆王已经把张姝妍抱在怀中,笑得极为温润。他没再多说话,噙笑轻声逗着怀里的小人儿,看那神情,应是极疼的。 李夫人却是笑得很敷衍。 周含烟素日里一向是众人的焦点,又因着会说话脑子转得快,基本没有她收拾不了的局面。如今寥寥几句就把人家李夫人给惹到了,不免心里不安,她这个不安多少体现在了脸上,小心翼翼地陪着说笑不说,也不敢再有过多的言行。 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招惹了人。 田霜在打圆场,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杨青菀眼观鼻鼻观心,能不搭话就不搭话。她心里十分清楚,眼下不过是住进了别人的身体里,可多年下来言行上有自己的习惯,无意中若是给露了陷,又得遭来不必要的生疑。 好在话没再多聊,如今找到了张姝妍,南穆王自是要带回宴席处。 他走在最前面,旁侧跟着个温柔端庄的李夫人,杨青菀、田霜及周含烟便都随在后头。 南穆王淡笑着问张姝妍都去了哪里,张姝妍很开心,回答得倒是详尽,眸里的光芒亮亮的。 “哦?去荡秋千了?”南穆王语带诧异,他想了想,声音轻缓,“御花园是有一处能荡秋千的地方,却在相对僻静处,除了宫里的主子,其他人怕是不知道有这般的好去处。” 因着这句话,杨青菀的步子顿了一顿。 ……她大意了,一时没想到这个,那会只顾着安抚张姝妍,哪曾想到还会被提起这一茬。 她还在动着心思,听得南穆王温和的声音又响起,“你这么知道有这个地方?是不是你吵着要去玩,故而宫人带你去的?” 张姝妍摇了摇头,脆生道:“是青菀姐姐。”小人儿并没意识到这个答案会带来什么后果,很是乐滋滋,“那个秋千上有好多的花儿,十分好看。青菀姐姐带我去了那里,然后田霜姐姐帮我一来一回推着,好玩得紧。” 南穆王嗯了一声,随着怀里小人儿的指认,目光便朝杨青菀投了过来。 杨青菀自是感受到了。 她微微低着头,胡扯了几句,“……以前爹爹被召进宫,有时被小女闹得没法了便只能带着,巧合之下倒是到御花园来玩过几次的荡秋千。那会小女想着小娃娃应该是喜欢的,便带着妍妍过去了。” 李夫人笑着说,“那倒是,我听你母亲说过,武安侯当真是十分疼你,恨不得连天上的星星都给你摘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信的。” “原来如此。”南穆王也谦和地点了点头,回头又与小人儿说话,“好玩吗?” 小人儿兴奋地点着头,“当然好玩。”她一把抱住了南穆王的脖子,“爹爹,我们在京城留几日吧,我还想玩这里的荡秋千,也想和青菀姐姐和田霜姐姐玩。” 杨青菀把此举亲昵举动看在眼里,不免又把李夫人悄悄看了一回。 她很是匪夷所思,张姝妍对南穆王当真是十分亲近,倒是衬得李夫人像是继母一般。 这当口,安分许多的周含烟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王爷及夫人难得回京一趟,留下多待一阵倒也不错。正好小郡主有玩伴,小女素日里亦是有空,也能多陪着她好好玩玩。” 南穆王笑了笑,“我本就有这个打算,京城里有许多的吃食十分可口,正好这次可以让这只小馋猫饱饱口福。” 张姝妍乐坏了,笑得眉眼弯弯。回头却是冲着杨青菀招了招手,“青菀姐姐,你听到我爹爹说的吗?他说要留下便能留下。” 杨青菀含笑应了一声,又见有道目光跟了过来。 “一口一个姐姐的,想来你是真的十分喜欢人家。既然如此,到时候你可请这三位姐姐一道过来府上玩。” “真的吗?”张姝妍开心极了。 “自然,你爹爹还能骗你?”李夫人柔柔笑着,回头则是把跟前的贵女们看了看,“只是姐姐们可不能陪你胡闹,人家要练字练琴练画那些,不一定你想玩人家便能陪你的。” 田霜自然是第一个应下,“我成日里无聊得紧,正好妍妍这小丫头讨喜得很,我亦是十分喜欢,届时让我日日过去陪她都成的。” 她直爽惯了,待说完话才恍然悟出自己用词不当。 人家小归小,身份却贵重,一个小郡主不是她想喊小丫头就能喊的。 她难得脸红地改了称呼。 李夫人不介意,笑着打圆场,“妍妍确实年纪小,喊她小丫头再正常不过的了。” 素来不对付的周含烟这当口倒是表现得十分大度,说话十分得体,“田霜性子耿直一些,其实人很是不错,还请夫人及王爷不要怪罪。”一面说,一面款款屈膝一福,“……夫人也不用担心小郡主在这里没人陪,你们远道而来,我自是舍命陪君子。夫人若是不介意,我倒是对京城十分熟悉,还能带着小郡主把好吃的都给吃个遍。” 李夫人自然没意见,笑眯眯回,“周二姑娘倒是会哄人。” 徒留杨青菀没个表态。 田霜就站在她身边,朝她挤眉弄眼没成功,索性拿手推了推她。 “妍妍最是喜欢你,你便说上两句,不然风头都要被她抢去了。”田霜对伪善的周含烟很是不满,小声嘀咕都能听出她话里的咬牙切齿,“我与她素来关系不好,每每遇上都如仇人一般,眼下竟替我说话,当真是把我吓得不清。我不需要她装作和我相熟的样子,更不用她替我去假惺惺说那些场面话!” 杨青菀却只能稍稍挽了挽她,权当抚慰。 她眼下着实帮不上什么忙。 她如今也得小心谨慎些,自然是能不引起注意最好。 却不想,小人儿直接点了她的名,“青菀姐姐,现在就你没答应了,你是不是没什么时间?”她趴在南穆王的怀里,轻轻歪着头,“不过没关系,你若是没时间,届时我和田霜姐姐一道过去看你。” 第四十七章 爷说的是杨三姑娘吧? () 田霜总算欣慰地扯出了一个笑。 小人儿的话里可没提到那一位,说明她的地位可要比她高得多了。 周含烟亦是察觉到了,倒也不觉得尴尬,只在一旁轻轻笑着。 小孩子家家的,懂些什么,她今日和这个人好,明日指不定就又和另一人亲近了。 只想着安安静静当个路人甲的杨青菀,因着张姝妍这一句,瞬间又觉得所有目光都集在了她的身上。 她顿感压力巨大,只得硬着头皮附言,“自然不是,我亦是欢迎小郡主来寻我玩。” 张姝妍心满意足。 几人边聊边走,总算回到宫宴上。柳馨园都是男宾,酒味浓重,南穆王到底没把小人儿带了进去,倒是在两个院子交界的那条亭廊上坐了下来。 看样子应该是要叙话的。 杨青菀很知趣,当下便和田霜行了礼先走了一步。 周含烟亦是聪明人,哪怕抱着朋友多多益善的心思,却也知分寸知眼下不合适,她亦是温温柔柔与李夫人道了别。 三人前后走着,竟是一句话都没搭上。 其中,田霜见机会来了,本意是要酸酸周含烟的。杨青菀却觉得不可取,把她稳稳拉住了,“眼下在皇宫里,你倒是消停些,不要闹出什么事端。” 田霜这才作罢。 待三名贵女一回去,低声与怀中小人儿做游戏的南穆王往三人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似不经意问道:“那位穿着最为素雅的贵女是哪个府上的?” “爷说的是杨三姑娘吧?”李夫人倒没多想,笑着回他,“那是武安侯府上的嫡长女,排老三。侯府夫人是旧识,淑君刚嫁过去的时候妾身得以看过一眼,当年还是小小的一个女娃娃。倒是没想到过了这些年,这位嫡长女出落成了京中很是有名的大美人。” 她略有些感慨,恍然发觉自己似乎说了些没用的,又笑着道:“怎么的,爷为何会打听起她来?”李夫人想了想,“妾身倒是记不起你还有什么未娶的兄弟了。” 南穆王没看她,神色如常,“小丫头挂念着她,我便问问她是个什么人。” 李夫人即刻就明白了,“妾身知道爷的担忧,人家姑娘出身侯府的,身份亦是贵重。其余两位也都是出身名门,妍妍若是与她们一起玩,断不会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 南穆王没再多说,只轻轻嗯了一声。 且说杨青菀与田霜回到席上之后,二人便掩嘴低语。 “青菀你说奇不奇怪,李夫人既然已经嫁给了南穆王,按理说就是王妃了。可方才在那边的时候,周含烟的一声王妃惹得人家直接变了脸色,南穆王更是出声纠正,也不知这其中有什么名堂。” 田霜十分好奇,接触得越多,好奇心愈发重。 她好容易等来了合适说话的时候,当真是心里头憋得不行。 “最开始听妍妍称呼王夫人不是母妃而是母亲的时候,我这心里头就如有只猫爪在挠一般,忍着一直没问。后来见了南穆王后,才知道妍妍并不是天生冷淡的性格,她和南穆王十分亲热,但是与李夫人在一处的时候,仿若变了一个人一般。我始终想不明白,一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是如何做到在自己的亲生母亲跟前那般冷静沉默的。” 田霜张口便是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眼见着她停下喝起了果茶,杨青菀还以为她总算要消停了。谁曾想,她把茶盏往桌几上一搁,便又拿手肘推了推她。 “对了,至于妍妍身上的那些淤青,你到底是如何理解的?”说到这个的时候,田霜的语气明显小心翼翼了不少,“你说到底要不要和李夫人说一声,我猜想着南穆王十有**是不知晓的。他若是知道了,妍妍的身上便不会有伤了。” 杨青菀揉了揉额。 她亦是第一次见李夫人和张姝妍,哪里知道都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母亲母妃夫人王妃的,说到底那是别人的家事,她与田霜在别人看来就是外人……更何况,王府后宅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她们冒冒然插手,说不准要引火上身,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她想不明白的便是那条红绳的存在。 只是,那又如何? 在世人眼里,尧宁县主已经香消玉殒在三年前。 杨青菀如实与田霜道了自己的想法,却也忍不住想起了这其中存在的种种疑点。 张姝妍是李夫人的亲骨肉,面上看着倒是极宠她的,可是张姝妍的反应又与之相矛盾。李夫人若是真的待自己的女儿好,张姝妍不至于惧怕她,她一个懵懂的小娃娃,对好坏的反应十分直接。 田霜和她待她好,她便与她们亲近;南穆王疼她,她便敢跟他撒娇,可一到李夫人身上,感觉就变了。 既然是母女,为何会是这样? 若真是如看到的那般宠她疼她,又何以会让人寻了机会对她下手? 又或者……这事儿跟李夫人压根脱不了关系。 杨青菀想到这里的时候,心口砰砰砰地跳,她亦是不愿把人往坏处想。 田霜又在她耳边舌燥了几句,杨青菀抿了抿唇,只得含蓄回了几句,“……到底是王府的事,我们也不合适私下谈论,若是被传到他们的耳里,只怕我们要吃大亏。至于妍妍这个事,你更是不能去开了这个口,左右他们要在京里待一阵,我们还能陪陪她。届时混熟了,兴许妍妍便愿意跟我们说真话了。” 田霜想想也是这个理,遂点头答应了,“以前我们是对立的,对你的印象总被框在盛世凌人这字面上,却不想,你这人倒是挺冷静理智,分析起事来头头是道,逻辑十分清楚,连我听完都会觉得豁然开朗。我便不明白了,周含烟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是心里十分清楚的,又为何会被她蒙蔽到这个地步?” 杨青菀没解释,只给她的碗里添了只鸡腿,“别成天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谈论了。” 田霜见她不愿多谈,也就识趣没再多说,开始专心吃起东西。 第四十八章 受虐狂 () 坐在与她们隔了好几个席位的周含烟,则是悄无声息观察着二人的一举一动,状似在吃着喝着,实则一双美眸连眨都没眨。 徐如兰正和她说着话,一直没得到回应后才把身侧少女望了望,发现她在专注看人,索性也探头过来,“……这两个人前阵子明明还水火不容,今个儿却能坐在一处聊得十分投机,好得仿若一个人似的。”她望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给自己添了点果茶,又顺道帮周含烟也换了一盏,“多半是因为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吧?你还看她们做什么,这两人只要不来招惹我们就成。” 她哪里想到方才周含烟出去的功夫又都发生了什么。 周含烟自不会主动说出来,她盯着杨青菀那张美艳的容颜,不免想起之前宫女那边得来的讯息,恍然记起她身侧的姑娘也是有威胁的。 她回过头来,笑得如往常一般温婉,“如兰,你觉得相爷这个人如何?” 徐如兰对她会问这个问题很诧异,却还是笑着回她,“……样貌一等,才识一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其他好儿郎该具备的好品质他都有了,别人没有的他也给占了。这偌大的京城,若是要谈论起谁家未婚娶的好儿郎谁最吃香,相爷定是排第一个。” 她根本不知道周含烟问这个的目的,以为是女儿家之间的私密话,还调侃她,“怎么的,相爷这般优秀,难不成你到现在才有了危机感?” 周含烟笑着叹了一声气,倒不似之前那般羞涩扭捏,“喜欢他的京中贵女当真是太多了,我有危机感还不正常?”她侧过头,半认真半开玩笑道,“倒是你,怕也是一颗芳心都飞他身上去了!我可先说好了,你届时可不能与我抢,否则这姐妹就做不了了。” 徐如兰被逗乐了,“哪里的话!你一个琴棋书画样样出色的貌美贵女,这京中有谁能及得上你?还谈什么抢不抢的,我长得不如你,才学也不及你,相爷就算是眼瞎了,选的也只会是你!更何况我们还是多年的闺中密友,自然不会有这种事!” 周含烟心里头这才舒服了。 二人又聊了会,渐渐便有了欢声笑语。 宴席依然十分热闹。 到这当口,席位与席位之间走动的目的也就不明而喻了。 权贵之家讲究门当户对,更何况今日家中有适龄的姑娘基本都带过来了,正好借着敬酒劝酒之机可以好好相看相看。 一时之间,场面很是火热。 周含烟名声在外,故而来敬将军夫人的人很多,这边还没寒暄完,那边又等了两位,着实把她忙得额上都渗出细汗来。 其他带了姑娘的席位上,多多少少都有人走动的,这样一来,倒是衬得独坐在席上的武安侯夫人十分寂寞。 她又等了等,还是没人过来,似乎有些急了。 田霜看在眼里,啧了一声,“……你看看名声这东西把你给害的,特别还摊上个周含烟,你都不知她踩着你是如何往上爬的。” 杨青菀喊停,“别在我跟前提这个名字了,更何况婚姻大事我根本就不急。” 田霜也配合,回头却是笑眯眯道:“不如你考虑考虑我表兄,他如今正是适龄好儿郎,长得一表人才,又是在六部供职的,前程似锦啊。”道完,她幽幽叹了一声气,“你都不知道,那日得知被你亲口拒了亲事,他还憔悴了好一阵。” 杨青菀都给听糊涂了。 “你哪个表兄?”她想了想,答,“这阵子只有一个什么兵部尚书家的公子……” 话还没说完,田霜已经点了头,“就是他了,兵部尚书的嫡长子刘崔城。早早去了你们侯府提了亲,一直大半月后才等来了信儿,他十分惆怅啊!我表兄这人其实不错,不花天酒地,性子好样貌也不差,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为啥就拒了。” 杨青菀瞅着田霜的眼神有些复杂,默了一瞬,还是决定直接说,“……你这表兄是不是这里有什么毛病?”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田霜一头雾水,没听懂她要表达的意思。 “京中未出阁的贵女那么多,比我优秀的多了去了,他怎么就看中了我?”杨青菀一面说一面又指了指自己的脸,“难不成他是被美色所惑?” 田霜倒是否了,“自然不是,他不是那般肤浅的人。” 杨青菀扬了扬眉,等着田霜的下文。 “事情是这样的,你可能没见过我表兄,他却是见过你的。按他的说法,那日他正和几位狐朋狗友寻了好去处相聚,正好听到有女子在呼救,他们赶到的时候,你一个姑娘家已经把调戏良家妇女的两个小混混给揍得半身不遂。我表兄见过的多是温婉矜持的大家闺秀,如你这般的女子他还是头一回遇上,一下子就心驰荡漾,当日便来找我问你了。” 田霜说到一半,喝了口茶润润喉才又接着往下说,“我虽看不惯周含烟,对你却也不是那么讨厌,特别是听他说了有这么一回事,对你的印象也好了些。即便如此,我却也不想他娶了你,便又添油加醋说了点你凶恶的一面,哪曾想,他多半是一眼定情了,一面说着你怎么那么可爱一面回头便求到了舅父那边去了。” 未了,她正正经经下了个结论,“我这个表兄八成是个受虐狂。” 杨青菀总算明白了人家为何会上门提亲,她与田霜道:“那他现在是个什么想法。” 她这一拒,若是能让刘崔城死心了最好。若是不能,正好还有个田霜,可让她帮着劝一劝。 田霜接得飞快,“他打击不小,可看他的样子好像也没放弃。” 杨青菀默了默,“以后你们说话的时候少提起我,你若是为他好,便三不五时给他介绍些别家的贵女,别让他有胡思乱想的机会。” 她成为武安侯府的嫡女才一月有余,很多人或事都还没摸清,已经够她忙活的了。 这位什么尚书家的嫡子就别来添乱了。 第四十九章 技高一筹 () 宫宴自然是圆满结束的,田霜与杨青菀也成为了好友。 待宴席散了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杨青菀亦是十分疲乏,躺下便睡了。 隔日她还未醒,杨思漪已经早早过来,眼巴巴等着她醒来能说说宫宴上都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 她等了一会,见榻上的少女还睡得沉,便知一时半会是醒不来的。正好见探梅从外头摘来了数枝新鲜的早梅,便笑眯眯凑了上去与她轻声说起笑来。 说得多了,声音不免渐渐大了。 杨青菀便醒了来,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的窗边,一名葱嫩少女笑盈盈地拿了一支缀满花骨朵的红梅,一面往高颈瓷瓶里轻放,一面轻声咨询,“探梅你帮我看看,我把梅花放在这处合不合适?正好它的枝桠往外伸,调个方向就不会挡住其他的了。” “这个位置四姑娘放得倒是极好的。”探梅笑着回她,余光见榻上的人坐起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过去伺候。 杨思漪亦是看到了,眉目弯弯也跟了过来。 “三姐姐您可算醒了,叫我好等。” 杨青菀瞅了瞅外面的天色,着实也不早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昨日大抵是喝多了果酒,故而贪睡了些。” 一面说一面利索地漱口洗脸换衣裳。 “你这大清早就赖我这里来了,当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呢。” 杨思漪抿唇一笑,“什么都瞒不过三姐姐您。” 杨青菀没再多说,将将收拾好,初荷已经张罗好了一桌清淡可口的早膳。 她过来坐好,还未提起筷子,便听得外面有人禀报有别家姑娘递了拜帖。 “……说是田四姑娘和南穆王府的小郡主,如今还在外面候着。” 杨青菀一听,即刻命人请她们进来,自个儿亦是起身出去相迎。 杨思漪很诧异。 “都是昨夜里才熟起来的,我一时半会也没时间说这个,有空再好好跟你聊聊。” 杨青菀走得急,杨思漪亦是分得清轻重的,当下也没再多问,只兴冲冲道:“我倒是没想到您和田霜竟也有和解的一日。” 二人走出去没多久,便和来人碰上了。 田霜牵着张姝妍,心情甚好。双方寒暄了几句,便一起回清和苑。 “我还是第一回来了你们武安侯府,倒是十分新鲜,原来你们府上景致不错。”田霜笑眯眯地左看右看,对什么东西都好奇得紧,途中经过了天鹅湖,见到那成双成对的白天鹅黑天鹅,还与小人儿一道欢呼了两声,仿若长不大的小孩一般。 杨思漪原本对田霜印象并不十分好,就观察了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对她已经有了改观。 以往见她都是一副随时要欺负人的模样,还没看到她也有孩童一般欢乐的时候。 待到了清和苑又进了屋,桌几上还摆着一桌子的可口饭菜。 田霜不期然摸了摸肚子。 杨青菀即刻就明白了,“你还没用早膳?” 田霜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近她耳边才悄声道:“这不是怕被周含烟给抢了先机,我天还没亮就醒了,收拾妥当直奔小丫头的府上,转身又给带你这里来了。” 杨青菀挑了挑眉。 田霜这心思,为了让周含烟扑个空可谓是拼了。 田霜上了桌,张姝妍自然也一同坐下了。 杨思漪原本是已经吃过早膳,见了这般场面亦是不想错过什么,也笑眯眯遣人给她也添上一副碗筷。 田霜因是空着肚子,故而吃得不少,足足用了两碗白粥,被杨青菀笑话了几句。再看张姝妍,别看她小小的一个,也吃了两只肉包子下去。 杨思漪只动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听着田霜神采飞扬说着她遇到过的有趣的事。 她倒是知分寸,见杨思漪执意要听昨夜宫宴上的事情,眯眼笑着把问题推给了杨青菀,“杨四姑娘若是想知道,还是让青菀跟你说吧,我因着酒量不济很早就给喝醉了,当真是讲不出什么东西来。” 听田霜这般一说,杨思漪倒没为难她,笑盈盈自个儿找起了话题。 一行四人聊得十分火热。 用完早膳,几人坐了一会,杨青菀便带着田霜及张姝妍把整个侯府逛了一圈。得知小人儿惦记着天鹅,还特意又拐去了天鹅湖,顺便带上了鱼饵等小鱼小虾。 张姝妍玩得很尽兴,直至快到午时才被送了回去。 马车停下后,杨青菀与田霜出了车厢,把小人儿送到了门口。 “你好好休息一番,待晚些我们再过来接你。” 张姝妍一直笑眯眯的,两只小脸蛋白里透红,显然很高兴。正与二人道了别准备进府里,周含烟却是袅袅婷婷从里头走了出来。 看到三人都在门口,她温温柔柔就笑了。 “我原本以为我来得够早的了,没想到田四姑娘更早,小郡主将起你就把人给接走了。”她一面说一面稍稍弯下腰,“小郡主今日玩得可开心?” 见她点了点头,又笑着道:“开心就好,今日都玩了些什么?” 田霜已经不耐烦打断了她,“妍妍玩什么不需跟你汇报,你不是要走了吗?那就快些回去吧,待下午再过来。” 周含烟被抢白了一番也不生气,转而又问张姝妍,“我答应夫人下午给她带点大福客栈很是出名的梨花水晶糕,你有没想吃什么?我一起给你带过来……” 张姝妍眨眼睛的功夫,田霜又抢话了,“不必了,我们已经商量好下午直接出去吃遍大街小巷,若是遇上味道好的,我们也能给夫人带!” 周含烟不恼,轻瞥了她一眼后,礼貌与小人儿道了别便迈着莲步走了。 田霜都要气炸了。 杨青菀见她隐隐要发飙,忙让府里的人把张姝妍给接进去。 果然,大门将将关上,便听得田霜咬牙切齿道:“她倒是厉害,扑了空就算了,竟转头就巴结上了李夫人。还说什么要给李夫人带梨花水晶糕,若非是相谈甚欢,又哪里会让她帮着带糕点!” 田霜越说越气,忍不住跺脚,“周含烟当真是阴魂不散!” 第五十章 明争暗斗 () 杨青菀安慰了田霜几句,到底还是觉得田霜太天真了。 周含烟心思一向极重,南穆王又是个王爷,虽平时远在封地,可到底是与皇帝同一宗的,身份尊崇,能巴结上自然是极好的。 她定是想到田霜会捣乱,故而作了多种打算。 小郡主那边她若是没了机会,不还有个李夫人? 只要找准时机又打听过她的喜好,想与夫人谈天说地拉近关系也没那么难。若是把人哄开心了,那也算是达成了目的。 周含烟一向会收拢人心,按目前这个情况,想来她是成功了。 田霜愤愤上了车,抿唇不说话,一心想着要如何把周含烟防住。 “……再这样下去那还得了,她怕是要上天了!” 杨青菀坐在一旁,倒是没搭腔。 若非是情势所逼,她更愿意和南穆王府的人离得远远的。 见田霜被气得够呛,多半是没心思聊天了,她索性闭目养神。不消一会便到了武安侯府,杨青菀下车时,田霜依然是气鼓鼓的。 她觉得好笑,好笑之余又劝了她几句。 休息的时间一眨眼便过去了,杨青菀准时赶到南穆王的落脚地。等了一会,田家的马车也来了,田霜下了车,一扫之前的阴郁,将将站稳便高兴唤了她一声。 杨青菀下了台阶,正要迎过去,却见马车里又出来了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妈。 田霜则是往后退了两步,由身边的丫鬟扶着,立一旁笑眯眯地看着。 这当口,车帘晃了晃,一名穿着打扮十分得体的夫人被人扶了出来。 田霜迎了上去,眉眼弯弯唤了一声母亲。 杨青菀:“……” 她忙过去礼貌行礼问安。 和田霜的爽朗不同,田家夫人和善之余却是十分沉稳,双方站着说了几句便往里去了。 不消一会,杨青菀与田霜便把张姝妍接出了府,而田家夫人则是留在府里陪着李夫人打发时间。 坐进马车的时候,田霜十分得意。 “……方才我们刚刚进去的时候,你可看到了周含烟那张脸?八成是被气到了。她不是很能讨李夫人欢心吗?我把我母亲都哄过来了,看她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都说同龄人才有话说,你别看我母亲好似十分端庄稳重,实则与我一样贼能说!依我看,有我母亲在,周含烟想插上话都难!” 田霜美滋滋,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开怀大笑。 杨青菀当真也是被逗乐了,回头轻拍了她一下,“你的言行举止倒是注意些,可别把妍妍给带坏了。” 张姝妍却是跟着咧开嘴,“我也不喜欢含烟姐姐。” 田霜一听,更高兴了,直接把小人儿搂了过来,“你听听,是妍妍自己说的,可不是我教的。” 杨青菀故意顶嘴,“说不准便是被你说的给影响了,本能跟着觉得她不够好。” 田霜理直气壮,“她确实不好,这点又没说错。” 张姝妍看看杨青菀,又望望田霜,乖巧摇头解释道:“含烟姐姐下午来得早,与我玩了一会便追问早上我们都去了哪里又玩了什么,是否说了她的坏话。还跟我说你们二人名声不好要少来往,到最后交代我什么话都不能说出去。” 杨青菀听了这番话,心里头倒是没什么波动。眼看着一旁的田霜又要炸毛,她忙先发制人,“好了好了,你既然都知道她的嘴脸,又何必计较这个?不过是自己气自己罢了!左右你也将了她一军,想来她如今也要气坏了。” 田霜想想也是,心头好受了不少,却又忍不住搁下狠话,“她可千万别给我逮到机会,否则我整不死她!” 整整一个下午,就如同田霜午时所说的那般,二人带着张姝妍到处吃吃喝喝的。 她们本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女,有机会出门也都是结伴去赏花赏景采青之类的,这般一同走街串巷搜罗好吃的还是第一次。 田霜为了能让小人儿吃到京中的美味佳肴,还特地做了功课,整整列了满满的一页。 有的吃着不错,有的差强人意,有的则是直接入不了口,总而言之,好坏参半。 小人儿却是吃得不亦乐乎,看到什么都想试试,时常两只腮帮子都是鼓鼓的。田霜看着好玩,便总拿手出其不意地一揉一捏一戳,倒是损失了好几只肉丸鱼丸珍珠丸。 张姝妍最开始傻乎乎的,掉了只会干瞪眼。到后来便防着田霜,见她一有什么动作,马上就躲到杨青菀的身后去或者直接告状。 田霜为此还笑话她小小年纪倒是懂得找帮手。 打打闹闹吃吃喝喝之余,天很快就黑了。 把人送回王府的时候,张姝妍还意犹未尽,执意等到二人答应隔日再带她出去吃东西才一蹦一跳往里去了。 至此,一日总算过了。 杨青菀与田霜并不顺路,二人道过别后各自登上了马车。 隔日,南穆王在京中的府邸越发热闹了些。 田霜自是又带着田夫人上了门,而周含烟则是变聪明,给两位夫人带了点心之余,一同前来的还有徐如兰、白露及林月珊。 这四人聚在一处,可见是与杨青菀及田霜杠上了。 杨青菀因着有事给耽搁了一会,到的时候自然是晚了些。见田霜没带着人去寻她,便料到人应该是在府里头的,经门童的一番通传得了允许,她亦是进了府。 领路的丫鬟直接把人带到了地儿。 杨青菀略略一看,眼前的亭子里倒是坐了一圈的人,那一张张的面孔都熟悉得很。 田霜正与她们唇舌交战。 杨青菀一下子便明白了。 这两日,周含烟单枪匹马的,并没从她们手里讨到什么便宜。她又不笨,自然会找外援来与她们对抗,故而在这里能看到那几张脸也不算稀奇。 而田霜向来与她们不对付,能坐在同一个亭子里已经是看在小郡主张姝妍的面上了,再要求她不要搞事就太强人所难了。 她在原地顿了一顿,便慢腾腾往亭子那处走。 小人儿被夹在人群中,瞅着跟前言语交锋的场面也不惧,一抬眼看到缓缓走过来的倩影,当下一双眸子便亮了。 “青菀姐姐。”她甜甜唤了一声。 原本吵闹的声响即刻就停了。 杨青菀踱步而来,踏进亭里的时候先把扑过来的张姝妍给搂在怀里,而后才不痛不痒地打了个招呼,“各位倒是好久不见了。” 第五十一章 就你话多 () 杨青菀一来,田霜便得了帮手,气势一下子长了不少。 她稍稍喘了口气,准备休息一下一会继续和对面大战个三百回合。 她这气都还没喘上,便有人阴阳怪气了起来。 “啧,武安侯府的嫡女就是不一样,横行霸道惯了,一来就把人家小郡主给强行搂过去了,也不知是谁给的胆子?若是得罪了南穆王,难不成还以为老侯爷保得住你?” 白露一面嘲讽看着人,一面扭头与周含烟道:“……若不是我们这次也跟着来了,都不知道你被她们两个给欺负成这样了。你哪里需要受这份罪,合不来又何必惯着她们?你带着小郡主到别的地方去玩就是了。” 周含烟欲言又止。 林月珊似是看懂了她要表述的意思,“我明白了,定是她们一直扣着小郡主,不让小郡主随你一起走对不对?” 田霜听不下去了,冷笑一声,“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有趣,这胡言乱语的功夫颇有长进。”她一面说一面朝张姝妍招了招手,后者即刻就到她手边去了,“你们也知道她是小郡主,若非是她自愿的,我哪里敢把人扣着?倒是你们应该好好想想,小郡主为何不喜欢和周含烟玩才是。” “那还用说,定是你们在小郡主跟前说了含烟的坏话。小郡主年纪小还分不清是非,自然是你们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再和你们多待上几日,小郡主怕是要被你们带歪了,届时看王爷会不会放过你们!” 白露义愤填膺,回头哄张姝妍的时候又换上温柔的面孔,“小郡主快过来,她们都不是好人,你少和她们在一处。” 小郡主直接摇了头,抬头把身侧二人望了望,“我喜欢青菀姐姐和田霜姐姐。” 白露一下子就觉得面上挂不住了,周含烟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左右大家都是熟人,好不容易坐在一处,最好别伤了和气才是。” 她眉目沉静地把白露给拉回了原先的位子上。 杨青菀便领着张姝妍亦一同坐下了。 正好李夫人遣了人送了新鲜的瓜果糕点过来,趁着丫鬟把东西上桌的功夫,田霜与杨青菀说起了悄悄话。 “……昨日回去之后,我母亲在车里与我说了,说她是个厉害的,把李夫人哄得极为开心。还给她们都带了礼物,很是会说话,又十分贴心,若非是我母亲早早就从我这里听说了周含烟,只怕连她都要叛变了。”田霜咬牙切齿,“你瞧,昨日她定是没在我母亲那里讨到便宜,今个儿就喊上她们几个了。呵,我当都是谁呢,除了能耍耍口舌还能如何?” 二人交头接耳的举动落在了其余几人的眼里。 白露藏不住话,待丫鬟都退下之后便又开口了,“怎么的,田霜若是有什么趣事何不说出来一起乐呵乐呵?若是不敢说,莫非是在说我们坏话不成?” 田霜不吃她这激将法,当下就回了嘴,“我与你们又不熟,为何要与你们分享?”一面说一面把白露盯着,“倒是你,说话含枪带棒的,也不怕叫妍妍学了坏处去。” 白露恼了,“我可不像你这般声名狼藉,真学坏了那也是你们二人教的!” 田霜还想继续争,一向不喜欢参与口舌之争的徐如兰眼皮一掀也启了朱唇,“田霜你别血口喷人,白露说话素来直接,可一向是有道理的。”她稍稍一顿,思路倒是清晰得很,循循诱导,“论才学,我们当中任何一人都要比你们两位要好得多,不论琴棋书画,只要小郡主有需要,我们谁都能助一助。再反观你们自己,扪心自问,在这些方面你们能教好小郡主?” 林月珊轻蔑一笑,登时接过话,“别说教不教得好了,说不准小郡主还能给她们二人指导一二呢。” 这话说的,田霜撸起了袖管就要上去撕裂她们的嘴。 白露林月珊一看她这个架势,面上的神色抖地一变,惊慌失措躲着,然没了方才那番的端庄矜持。 杨青菀倒不气不恼,气定神闲把人按住。 “你别拦着我,这些个披着人皮的邪恶东西,看我还能不能饶过她们!” 田霜挣扎着,周含烟不免也有些慌神,若真让她动起手来,还不得吃亏? 她身边的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口舌之争还行,真要起冲突了,估摸着一个个站着任人打骂。 “田霜你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这里可是南穆王的地方,哪里由得你胡乱撒野?”周含烟强作镇定,“再者,若是我们这里的情况被丫鬟给报到李夫人那里去,估摸着以后都陪不了小郡主,这又何必?” 田霜冷笑一声,“这正好,省得让小郡主接触到你们这些心怀不轨的恶人!” “田霜你冷静些,周含烟这一点倒是没说错。”杨青菀顺着说了这么一句,便见田霜拿双眸瞪她,她朝她眨了眨眼,“你别急,这不还有我。” 声音倒是极轻的。 田霜忍了又忍,到底还没被刺激得失了理智,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白露见状,却是起了劲,“呵,怎么的,你不是想和我们拼了吗?这当口怎么又坐回去了?这可不是你田四姑娘的作风!” 杨青菀回头瞥了她一眼,“自我到这亭子里来,就白露你话最多,也怪不得周含烟总在我跟前抱怨你爱乱说话,惹出一身祸后还要她讨着笑脸帮你收拾残局。” 白露登时一噎,一时没反应过来,却震惊地朝着周含烟望了去。 后者亦是没料到杨青菀在这当口来了这么一嘴,愣了一瞬才道:“我知道青菀你恨我,只是,虽说我们之间闹得不愉快,这般污蔑人未免也太过分了?” “我到底有没有污蔑你你心里头最是清楚。”杨青菀眯眼笑,见白露还呆愣愣的,索性又添了几句,“你也别太难过,既然在我跟前说到了你,自然也不会落下其他那几位的。” 林月珊和徐如兰面面相觑,不自觉也看向了周含烟。 面上到底是有些许的不自然。 第五十二章 嚼舌根 () 杨青菀云淡风轻的三两句,登时让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 她瞅了瞅那几位贵女,只觉得好笑。 她并不是真正的杨三姑娘,哪里知道周含烟到底有没有跟她说过她们的坏话?只是,她还没和周含烟闹翻之前,表面的来往一直没断,她来来回回在她跟前嚼了几次田霜的口舌。又和身边的贴身丫鬟了解了一番,便知晓这位名门嫡女看似光鲜完美,实则是个喜欢煽动人进而让别人帮她达到某些目的的。 之前流菊的事情也是。 就因为流菊防着她,她便在她跟前明里暗里道流菊的不是,不就是想借着她的手把她自己的贴身丫鬟给除掉? 故而,白露、林月珊和徐如兰她们这几个,估摸着也没能逃了她的魔爪。 而这几位又都是清高的,皆十分重视名誉,若是有人道了她们的不是,哪里忍得住? 反正半真半假的东西,能达到效果便成。 她又不是什么大好人。 这当口,周含烟见白露脸都气白了,剩下的两个似是对自己也有所怀疑,倒是反应极快,“你们别中了她的反间计,如今她与我们不在一处玩了,便妄想着离间我们,休要着了她的道了!” 林月珊想想是这个理,登时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含烟说得对,我们都玩了好些年了,感情如何自己最是清楚,你不是这般爱嚼舌根的人。” 徐如兰则是安慰周含烟,“你也放下心,我们都信你。” 杨青菀正吃着一颗葡萄,闻言笑了出来,“如兰啊,你是否还记得七月初七在流星苑所举行的诗会?我若是没记错,当初是以牛郎织女的爱情来题字题词的,你的诗做得极好博了个满堂彩,那次的诗会第一名也是你捧回去的。” 徐如兰没说话,眸光却是不自觉厉了两分。 “你不用紧张,该说的我自会说,不该说的……眼下也没有不说的必要。”杨青菀轻轻绽了一个笑,“事后周含烟跟我说了,你的那首诗好是好,却没她所作的那首有韵味……”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周含烟急急打断了,回头便拉着徐如兰情真意切地解释:“如兰,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十分清楚,我们都合了这么久,彼此见了亦是十分开心,谈天说地,聊自古道现今。我断不会私下去乱说的,青菀这是眼红大伙关系这般好,故而才会费尽心思让我们之间产生间隙,企图让我们都反目成仇!你应该是清楚她的不良居心才是!” 田霜很机灵,笑眯眯道:“周含烟你这么慌张做什么?莫非是心里有鬼,觉得事情要败露了,故而心急把事情给掩过去?” 周含烟怒目而视,“我站得直行得正,有什么好慌张的!” 田霜意味深长哦了一声,转头却是冲徐如兰一笑,“她既然会在青菀跟前说三道四的,保不准什么时候也在你跟前道过别人的不是,你不如好好回想一番有没有这回事。” 徐如兰的面上有了片刻的迟疑,须臾之后却是握了握周含烟的手。 “你们不用再多说了,含烟品行如何我十分清楚,哪怕她曾经说过什么话,那大抵也只是吐槽罢了,并非有什么坏心眼。起码在一处的时候,她处处替别人着想,若是有矛盾了总是第一时间帮忙解决。她也不过是和我们一般大,又不是什么十十美的人,还容不得她犯点小错误了吗?” 周含烟鼻头一酸,险些落泪。 白露的脸色原本有些难看,听得徐如兰这般一说,到底是被劝动了,在原地站了站也上前来搂了搂周含烟。 林月珊亦是围在她身侧。 一伙四人看着倒是十分团结,似是打定主意不再多听,免得受了影响。 “谢谢你们。”周含烟眼眶通红,“我原本还担心你们轻信了她们的说辞,倒是没想到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我果然没信错你们。” 田霜瞅了瞅,当真是给气笑了。 原本是要说点什么的,见那几位手拉着手一副天下第一好的模样,当真也不想白费口舌,索性一屁股坐在杨青菀的身边去,“没救了,真的没救了,也不知以后谁又要倒大霉。” 她看她们的眼神仿若在看一群傻子一般。 杨青菀要比田霜稳当得多,她正接过丫鬟递过来的一只剥好的蜜桔,“看来这个反间计没起什么作用,倒是低估了这些人维护彼此关系的决心了。”蜜桔很甜,她觉得味道不错,分了点给张姝妍,又拿了两瓣送到了田霜嘴边,“唔,你试试,味道还不错。” 田霜躲了开,气鼓鼓道:“我哪里还有吃的心思!” 杨青菀悠悠闲闲,“你既然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会有人被害得没好下场,你又气什么?左右她们也不是你的闺中密友,若是哪日真怎么了,那又与你何干?” 田霜想了想是这个理,似乎没那么生气了。 热闹的亭子到这当口了才堪堪静了些。 田霜瞅了瞅,见那几位如今聊得亲亲热热的,便动了点心思想把小郡主张姝妍带走。 “……你的这几句其实效果显著,你瞧,周含烟忙着修补在她们几人心中的形象,而白露林月珊她们又都在极力配合。看似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看这架势,其实多少是听进去了的,面上看似笑吟吟的,谁知道心里头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更何况她们现在也顾不上我们,我们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妍妍给带离这些人,啧啧,妍妍还小,还是远离了是非才好。” 杨青菀很是赞同。 不消一会,三人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亭子。 一日无事,安安稳稳。 隔日,杨青菀因不慎染了点风寒,便没再去陪伴小郡主。又因着生怕染病给别人,早早便遣了人给田霜递了信不要上府来。 她的病不严重,养了几日便好得差不多了。 在这几日里,倒是有丫鬟来报周二姑娘递了拜帖过来,杨青菀想也不想便给拒了。 第五十三章 勾当 () “……说是担忧姑娘您的身子,到底也是来往好些年了,周二姑娘听说您又给染病了有些担心,便顾不得之前的恩怨欲来看看您。”探梅一面轻声说着话,一面在给杨青菀梳着头,“这两日奴婢皆是收到了她的拜帖,想着姑娘您如今并不是很待见她,故而也不敢多言。后面这次是周二姑娘亲自过来的,如今还在府口大门处等着,奴婢看她那神态也不像是装的,似是真心想和姑娘您求和来的,也就帮着传个话。” 杨青菀稍稍抬了抬眼皮,“关于周含烟的事我说过好几遍了,能不来往就不来往,别谈什么和不和好的。探梅你跟在我身边最久,也了解我是个什么脾性才是,这件事半点余地也没有,你且记住了。” 探梅答了一声是,不敢再多言语,“奴婢知晓了,一会奴婢便出去跟周二姑娘说清楚。” 杨青菀不想有过多的牵扯,当下便遣探梅先去把人打发了。 探梅也不敢马虎,转身便出了院子,一路到了侯府大门口。 一身青葱少女模样的周含烟果真候在那里。 她一向沉得住气,这当口却是踱步走了两个来回。一抬头,见探梅出来了即刻双眸一亮。 “如何了?” 探梅走得急,略有些喘,离着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便先对着人福了福,而后把她扶着往边上偏僻处挪了挪。 “周二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家姑娘对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上回在青云寺那般待她,她一向又是黑白分明的,只怕姑娘是记在心里了。奴婢知道您是想与我家姑娘重归于好,可这个忙奴婢是帮不上的了……”她一面说,一面四下里飞快环视了一圈,才从袖兜里摸出一个钱袋还给了周含烟,“您暂且收好了,我家姑娘说一不二,奴婢也是尽力了。” 周含烟见状,忙又给推了回去,“不用这么客气,你到底也是通融了,还帮我回去传了话,这个人情我是记着了。” 探梅不收。 “这里人多,你还是快些收起来的好,省得被别人看见了要引来麻烦。”周含烟柔声细语,一面不容分说把钱袋塞回,“你也知道我是真的想与你家姑娘和好,以后还得拜托你多帮着说上几句才行。若是事成,少不得还有你的好处。” 探梅顺势把钱袋拢进袖兜里,又觉得跟前的贵女所说的话听着不大顺耳。 “瞧周二姑娘说的,奴婢对我家姑娘忠心耿耿,并非是为了那点好处。” 周含烟笑着附和,“是是是,若非是你知道我对你家姑娘没恶意,只怕连通传都不会帮我通传,我也不过是感激你罢了。” 探梅这才舒坦了。 “实不相瞒,我也不想和青菀闹到这个地步,近来我总是做噩梦梦到她这辈子都不理我了,心里十分难受,我其实很是重视我们之间的多年情谊。”她意思意思擦了泪,“探梅,你也总是不想看到我们反目成仇,以后你家姑娘若是有什么举动或想法,可否告知我一声?” 探梅面色一下子警惕了几分。 周含烟见状解释道:“你别误会,我这不是想着多多了解她。若是能帮的上我便默默帮一些,不行的话我回头还能帮忙分析一番,总归是不会害她的。” 一面说一面又摸出了几张银票来,“我自不会让你白辛苦的,我与青菀能不能快些和好还得你在中间帮忙周旋。” 探梅没即刻表态,“……奴婢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发现您别有居心,奴婢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话似乎说得狠,银票却也默默收了起来。 周含烟信誓旦旦作了保证,见探梅的举动却是轻轻扯开了唇角。 这一幕,皆被外出办事的流菊给看在了眼里。 到底是在侯府门口不便多言,二人又匆匆说了几句便各自告别。 周含烟前脚一走,探梅便准备回去复命,流菊从后面追了上来。 “探梅姐。” 探梅回过头,看到来人大包小包的,登时就露了一个笑,随即回头来帮着提东西。 “你这是做什么?若是提前知道要拿这么多东西应该遣人跟着你一同去才是。” 流菊回她,“下次我就记得了,当真是差点拿不回来,也亏得马车能直接送到巷口,否则我真不知要如何是好。” 探梅取笑了她两句,又遣了院子里的两个婆子过来帮忙把东西拿进去,而后跟在后面一同回了清和苑。 流菊空了下来,因着心里装了事,到底是被探梅看了出来。 探梅便多问了一句。 流菊瞅了瞅她,觉得有些别扭,“……我方才看到你与周二姑娘在府门口说话了。” 探梅噗嗤一声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她把流菊挽了挽,解释道,“周二姑娘今早又递了拜帖,想和姑娘重归于好,我看着她有诚意,便进去通传了一声,只是姑娘到底还是没同意。我方才也只是出来回话罢了,你可别想多了,不论何时你只要记得我不会害姑娘就是了。” 流菊想了想,倒是知道探梅不会故意害自家姑娘。 “可是周二姑娘并不是什么好人,以后探梅姐也就不要理会她了,更何况姑娘现在也和她划清了界限,不要有来往才好。” “她确实有些事做得不对,以后我会多多观察。”探梅回答得模棱两可。 流菊一听,顿下了步子。 探梅没提防她有这个举动,走出了好几步才停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探梅讶异问她。 流菊到底没绷住,挣扎了一瞬还是说了,“方才我看到周二姑娘给你什么东西了,莫不是什么钱财一类的东西?” 这般说着,竟是想起了之前王婆子一口咬定探梅收钱的事情。 探梅眸光一晃,随即笑了,“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收取周二姑娘的钱财?”她一面说一面回头来挽流菊,“委实是你看错了,其实是周二姑娘给姑娘写了一封信,想让我帮着转交。你若是不信,我这就拿出来给你瞧瞧。” 第五十四章 怕是瞧上你了 () 第五十五章 我害怕 () 田霜很高兴,坐在一旁听的杨思漪也很高兴。 “照你这么一说,周含烟在此事上面岂不是落了下风?”她双眸亮闪,又是兴奋又是骄傲,“也是,三姐姐可要比她好得多了,想来王爷定是分辨出二人孰好孰坏,故而对待的态度有别。” 杨青菀揉了揉额头,“差不多就行了,这个话题便跳过了,聊得多了万一被别人拿来做文章。” 再者,若真如田霜所说,她还真得注意了。 她如今是彻底换了一个人,南穆王断然是认不出她来。更何况这段时日虽然经常到他们的府上去,给碰上面的次数也不过一次两次。回回都只是礼貌行礼罢了,程并没多余的交流,甚至于眼神都没多给过一个。 不论是出于礼貌才问了那么一句或者是其他缘由,她并不想让南穆王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 杨青菀还在想着事,一旁的田霜又有了感慨。 “时间倒是过得飞快,眨眼妍妍已经在京待了十日左右。早上到的时候李夫人正陪着妍妍玩耍,便有聊了几句,按李夫人的意思,他们估摸着再待个两三日便要回封地去了。如此一来,我便不用总遇到周含烟了,她也没什么足够的时间搞出什么风浪出来。” 她诶了一声,颇为惆怅地摸了摸张姝妍的小脑袋瓜,“只是我也舍不得妍妍,也不知这一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上一面。” 小人儿原本笑眯眯的,一听到这句话登时也敛去了笑容。 她把周边的人瞅了一圈,原本亮闪闪的眸光一下子暗了下去。 田霜看着于心不忍,却又不知能说点什么好。 王爷回封地是理所应当,更何况她一个姑娘家哪有说话的余地? 杨青菀的心情则是好了不少。 不舍是有的,只是她更不愿牵扯出麻烦来。 小人儿与她亲近,黯淡着一双眸子倚在她身侧。杨青菀亦是心疼她,把她抱着坐在自己的腿上,笑着柔声宽慰,“……你还小,以后见面的机会总归还很多。你若是想念我们,可以给我们寄信,届时我们也可以在信上说说趣事之类的。” 小人儿眨巴着一双眸子,“我不想回去,我害怕。” 害怕? 杨青菀愣了一瞬,想起初次见面时在她身上发现的各种疤痕淤青,心口到底是一纠。 她把小人儿往怀里搂了搂。 田霜大抵也是得了张姝妍这句话的提醒,登时正了正脸色,她拿手轻轻推了推杨青菀,“……我真是糊涂,这段时日只顾着和周含烟斗智斗勇,都给忘了正经事。日子一晃都过去了好多日了,妍妍身上的那些伤痕到现在也没查出个说法来。” “好在我到底也不是忘了,昨日才寻了个机会把她察看了一下,倒是没有添新疤痕,她身上的那些淤青也快养没了。也不知这动手的人是留在了封地没能跟过来,还是来了京城多少知道收敛,倒是隐藏得深。” 田霜愁容满面,面上又是欣慰又是痛恨。 杨青菀回她,“你问过妍妍了没有?” 田霜点了点头,越发忧愁,“自然问了的,来来回回问了好几回,这丫鬟倒是嘴严得很,死活不肯透露半个字。”她仰天长叹了一声,回头又道,“这丫鬟似乎更喜欢你一些,保不准你来问的话她就说了。” 杨青菀想了想,便决定接下来的这两日寻个合适的时机正经问上一问。 若还是不说,她们便不知要从何帮起了。 到底并不是王府的人,手伸得长了要得罪人。 杨思漪则是在逗小人儿说话,见她们二人在窃窃私语便问了一嘴。 田霜爽朗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就是无聊随便说上几句罢了。”她并不想聊这个,索性便转移了话题,“对了,前两日周含烟突然对我好声好气了起来,倒是把我给结结实实吓了一遭。还说什么妍妍迟早要回封地去的,在京的时候不如我们放下对彼此的成见,一同带她好好玩一玩。” 杨思漪哦了一声,眨了眨眸子,“这话我听着也委实奇怪,她们那几个一向是眼高于顶,能同意吗?” 田霜回她,“周含烟说她去劝,说什么她们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会不同意的。” 她没再往下说,摸着下巴似在正正经经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不消一会,便见她摇了摇头,“不成不成,和那几位根本聊不到一块去,就算我到时候强忍着不和她们起冲突,整个过程下来肯定十分憋屈。如此一来能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各玩各的,痛痛快快的。” 杨思漪好奇问她,“那当时你答应还是拒绝了?” 田霜倒是直接,“我对着周含烟那张脸哪里能答应,当场就拒绝了。现在想想,也亏得我拒了之后就直接走了,不然看她那模样好似还想劝劝我。” 杨思漪也跟着笑了,“多半是近来讨不到便宜,故而便转变谋略了。” 田霜呸了一声,“想得美,更何况她着实有心计,指不定挖了个什么坑正等着我们往里跳。” 二人聊得很是火热。 杨青菀懒得参与在里头,抱着小人儿静静听着。 隐隐觉得周含烟又想搞什么事。 先是三头两天以探病名头向她示好,又在田霜跟前放下身段颇有求和的意思,也不知都在打什么主意。 几人就坐在院子里吃着糕点果酒晒着日头闲聊,气氛倒是融洽得很,这当口赵氏正好也来了。 杨思漪最先看到,起身便笑吟吟迎了过去,其他人亦是站起身来行礼。 彼此寒暄过后,赵氏笑着道:“……你们聊你们的,今个儿我倒是有点事找菀姐儿,不会耽误你们太久。” 杨青菀一听,轻手轻脚把小人儿安置在田霜身旁,又嘱咐她要把小郡主看好之类的便离座了。 转身的时候却是撞上了人。 也亏得她反应快,即刻就扶住差点被甩出去的大漆红盘。再定睛一看,里头的果茶已经碰翻了,少量溢出的茶渍则是飞溅在了杨青菀的衣裳上。 第五十六章 做主 () 送果茶过来的人是流菊,大抵亦是没料到有这种情况,一张小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赶忙道歉,拿了帕子便要帮着擦一擦。杨青菀倒没因这小插曲而生气,倒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流菊的状态不大对。她也没多说,只示意流菊再去换一盏。 探梅就伺候在一边,见状忙轻声催流菊,“去吧,小郡主吃了块糕点,须得有果茶配着吃才好,可千万不能怠慢了。” 流菊白着张脸去了别处。 她这身影一动,赵氏身边得脸的潘妈妈的目光便随着流菊的身影来回。杨青菀自是发现了,倒是没作声,与赵氏一同进了屋。 探梅原本是要进去伺候的,却是被潘妈妈笑着拦了下来,“探梅,我倒是想和你了解一些事……” 探梅往里望了望,“里头还需要我去伺候着,只能长话短说了。” 潘妈妈忙道:“这个自然。” 二人便一同去往了偏僻处。 且说杨青菀与赵氏在屋里落座之后,赵氏倒没废话,开门见山便提到流菊及潘志的事情。 “潘志这人你大概是没什么印象,是我身边伺候的潘妈妈的第二子。眼下已经十八了,一直未娶,潘妈妈逼问了数次之后才知道他心悦流菊有一段时间了。据说二人私下也有来往的,只是这阶段潘志得了令去一处田庄帮着管事,头尾有三个月的时间没见面,流菊大概因此生气了。” 赵氏说着说着便笑了,“这个潘志啊,长得倒是一表人才,是个专情有能力的好小子。流菊不理他之后,他着急得很,潘妈妈也跟着受罪,这不就求我这里来了。我琢磨着潘志和流菊倒是挺好的一对,嫁给他将将好,以后流菊若是想回你身边来也方便,你说是不是?” 杨青菀听懂了。 若真是两情相悦自然是好事。 她想了想,并没直接表态,“这个事我回头还得问问流菊,看她是如何作想。我虽然也想她嫁个好人家,可到底是她嫁人,还是要问过她才好。” 赵氏扑哧一声又笑了,“我还是头一遭见你这般讲究,以前你能拿的主意都是直接拿的。丫鬟到底是丫鬟,哪怕再得脸也是个丫鬟,主子帮着决定婚事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潘志也是个好的,潘妈妈又是我身边不可或缺的人,以后只会越来越好,流菊断然是不会吃亏了的。” 她一面说一面从袖兜里掏出了一物件来,“这根簪子你应该就记得了吧?听潘志说这簪子流菊戴了多年,只要拿出来给你瞧一瞧,你便能认出来。倒是没别的意思,潘志只是想证明他和流菊之间确实是有情意的,就连定情之物都有了。” 杨青菀接了过来,装模作样瞅了两眼。 ……这簪子哪怕真是随在流菊身边多年的,她也断断辨不出来啊。 她递了回去。 “这事儿先不急,之前你说二人正闹着矛盾,改日安排个时间让他们面对面把事情解决了。待二人和好了,再谈其他的事。” 赵氏把东西收了起来,面上依然和善,“成,不如暂时先听菀姐儿的,他们两人若真情深,自然有水到渠成的时候。” 杨青菀附和了两句。 二人又坐着聊了一会,赵氏便先走了。 探梅进屋来伺候。 “流菊可好些了?”杨青菀轻声问她。 探梅摇了摇头,“方才奴婢被潘妈妈叫过去说了几句,并没机会去看看流菊,眼下奴婢也不知道流菊是个什么情况。” 杨青菀自然要多问一句,“是关于流菊和潘志的事吗?” 探梅嗯了一声,便把方才与潘妈妈所聊的都给详细说了,“……奴婢亦是前几日才知道这点私事,也曾私底下找流菊聊过,只是流菊并不乐意多谈,只说她断不会嫁给潘志的,还让我帮着转告潘妈妈一声以后不要再拿这桩事说事。方才又跟潘妈妈说了一回,潘妈妈还是觉得流菊在赌气,又说这回她请动夫人帮忙做主了,奴婢倒觉得这样不合适。” 杨青菀多少有些了解了,“我跟母亲说了,这事儿等解决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再说。” 探梅答了一声是,心里头亦是舒了一口气。 回头又听得少女道:“至于这桩事越少人知道越少,你也不要去说。” 探梅应了,自是清楚传开了对流菊不好。 主仆二人又说了几句便一同到外面去了。 田霜正在绘声绘色地给小郡主张姝妍讲笑话,引得她咯咯直笑,坐在一旁的杨思漪亦是笑得都直不起腰。 见杨青菀回来了,张口便道:“你这妹妹当真是笑点极低的,我讲个笑话,她从头笑到尾,真要把我笑懵了。导致后面妍妍跟着捧腹大笑的时候,我都不知是我讲的笑话好笑,还是她被四姑娘的笑声给传染了。” 张姝妍及杨思漪面带灿笑,可见氛围不错。 杨青菀也跟着心情变好了些。 眼瞅着日头已经高高挂在头顶,马上要到午时了,杨青菀便想着得先把小郡主送回去才好。这当口田霜乐得一对柳眉都弯了:“……我们早上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南穆王,那会得知我们是要到你这里来,南穆王说他走前亦要来拜会侯爷。也就是说,中午应该不用把妍妍送回去了,正好留下来一起用个午膳,晚些可以与南穆王一起走。” 张姝妍亦是脆生生地附言,“爹爹是这样说的。” 回头则是仰头问道:“上回吃的那个叫什么鱼?好吃极了,在我家那边根本吃不到。” 田霜一下子被逗乐了,“你人小小的,讨起吃来倒是很熟练。” 杨青菀不期然也笑出声来,“成,中午就让厨子给你做上大大的两条慢慢吃。”又问田霜都喜欢吃些什么,下午好让厨子一并弄了。 田霜笑嘻嘻道:“我不大挑食,除了肥肉,我其他的都能吃一些。” 这就好办了。 想着午膳要添两个人的量,即刻遣初荷去小厨房说上一声。 话将将说到一半,身侧有人咳了又咳,杨青菀扭头,这才看到杨思漪正拿哀怨的眼神看着自己。 “三姐姐又把我给忘了,您这处这么热闹,我可不想自己围着张桌几寂寞吃着。” 田霜绷不住,笑得泪花都出来了。 第五十七章 相见恨晚 () 到底是日头大了,几人便挪到了葡萄架下面继续谈天说地。 眼下是十月末,葡萄架上还挂着熟透了的葡萄。 张姝妍见了便闹着要吃。 田霜自告奋勇,要来了杌子准备大显身手,被杨青菀制止了,“……你若是不慎在我这里摔伤了,回头你家人不知会不会扣个什么罪名在我头上。” 田霜嘁了一声,“怎么会,我家人可不似那位的家人那般不讲道理。” 那位指的是谁,在场的除了小人儿自然都心知肚明。 话是这般说,田霜到底是安分坐了回去,初荷则是遣人拿来了钩子剪子小竹篮那些,亲自去采摘。 才摘到一半,忽地有面生的丫鬟寻到清和苑来,在院门口处往里眺望。 杨思漪见了,即刻打了个招呼,那名圆脸丫鬟就被放了进来。与众人匆匆行了一礼之后,那丫鬟便直接凑在杨思漪耳际说事了。 说完事,杨思漪直接就把人给打发走了,还不忘吩咐守门婆子一会若还是这个丫鬟过来了直接放行。 她回头便亮着一双眸子神采飞扬道:“……这是我的耳线之一,专门盯着正厅那边的,不论是谁来了,我都能第一个知晓。” 说到这里,她瞅了瞅张姝妍,“小郡主,南穆王和李夫人已经到府上了呢。” 张姝妍很高兴,起身便想去寻人。将将踏出去两步,却又把脚收了回来,她略为苦恼道:“算了算了,我还没吃到松茸鲈鱼,待吃好了再去找爹爹好了。” 几人不免又被逗笑了。 没一会,那名圆脸丫鬟又过来了。 这次,杨思漪听完丫鬟所带来的消息,竟是有些不信,“什么?你说沈大相爷也来了?你是不是看错了?” 圆脸丫鬟就差指天发誓自己没看走眼。 这下子换田霜激动了,“是相爷啊!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我到现在都还没好好瞧过那个人。”她扭头就与杨青菀道,“眼下人家都到你府里来,我与相爷就差了那么一丁点的距离,不如我们偷偷去看看他如何?” 她这个主意即刻得到了杨思漪的支持,“我也有此意。” 二人双眸发亮,再看对方的时候,皆露出相见恨晚的神色来。 “妍妍你不是想去找你的爹爹和母亲吗?我和四姑娘这就送你过去,若是去得晚了,只怕他们要担心了不是?”田霜循循诱之。 张姝妍拢着一对小眉头,很纠结,“可是我想吃松茸鲈鱼。” 杨思漪也围了过来,“我命人把松茸鲈鱼送去你爹爹那边。” 张姝妍更纠结了,“那就有更多人吃我的松茸鲈鱼了。” “……” 杨青菀简直想揉额,她把捣乱的田霜及杨思漪给按了回去,“眼下正是午时,他们想必是先用午膳的,你们这个时候过去做什么?总不能与他们同坐一桌,这成何体统?” “你说得有道理,还是得先用了午膳再过去才成。”田霜一想通,马上催促着上饭菜,“……我们还是得抓紧时间,万一相爷用过午膳就走了,那要可惜了。” 在田霜三番两次的催促下,饭菜很快便上满了一桌。 又在田霜的念叨下,杨青菀只吃到一半便放下了筷子。 张姝妍还恋恋不舍着她的松茸鲈鱼,被杨思漪哄着回头烧两尾送她府上去之后,她才肯离开了桌几。 杨青菀见田霜这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便知道是劝不动的;自家四妹妹此刻亦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更何况还有田霜一起疯,又拿了小郡主想找自己的爹爹母亲这样的借口,她委实也只能跟着走一遭。 圆脸丫鬟又悄咪咪来了一回,告知他们此刻已经用好膳正坐着吃茶,田霜已经戴好面纱,准备就绪。 “……李夫人定会过来找妍妍的,我们要先一步过去才好,可别让她堵了我们的路了。” 杨思漪又是举手赞成。 见田霜带头走了出去,她亦是提了裙角跟了上,还不忘回头冲杨青菀招了招手,“三姐姐您带着小郡主可别落后太多。” 杨青菀:“……” 几人走得快,不消一会便到了正厅附近。 此番前来便是抱着偷偷看人的主意,自然是不被发现最好。 杨思漪脑子灵活,当下便指了指正厅里头,“……从这边的亭廊走进去,正好有面大屏风挡着。而屏风边上便是厚厚的纱帘,届时我们若是动作足够轻,完可以躲在纱帘后。如此一来,想把大相爷好好看上一回便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田霜压着兴奋轻声附和,“当真是好主意!”回头拿亮闪闪的眼神把身侧一大一小给来回扫了扫,“正好让青菀带着妍妍进去找南穆王,若是发出大的声响也可以帮着掩护,他们肯定不会想到纱帘后躲着我们,简直是一箭双雕!” 杨思漪称赞田霜是女诸葛。 杨青菀斜了二人一眼,对自己成为那个“挡剑”的倒也不是多惊讶。 只是里头都是些大人物,不论是南穆王还是沈大相爷都是惹不起的。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得再次重申这一点;却不想,田霜已经猫着腰兴冲冲先行了一步,她话将将到嘴边却来不及开口,便眼睁睁看着太过兴奋的田霜一脚踩到了自己的裙摆上,若非是杨思漪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只怕要摔个狗吃屎。 倒是虚惊一场,却是把屏风给撞得晃了几晃。 这个变故使得原本有人在说笑的正厅即刻安静了下来。 “是谁在哪里?”老侯爷的声音铿锵有力中带着两分威严。 田霜还没缓过神来,一面抚着胸口给自己压惊,一面又担心自己被发现了,看着杨青菀的眼神里满是求救。 不待她们有什么反应,只听得正厅里的老侯爷在吩咐仆人,“……你过去看看屏风那边是怎么回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屏风后的杨思漪倒是干净利落地拉上田霜往纱幔后躲去,眨眼功夫便不见了踪影。都到这份上了,杨青菀只得极快地拢拢衣袖整理好仪容仪表,而后稳稳当当应了话。 “爹爹是我。” 第五十八章 周旋 () 杨青菀袅袅婷婷牵着如瓷娃娃一般的张姝妍绕过了屏风,步履走得极轻极稳。 正厅里则是坐了一圈的人。 主位空着,右边下首是南穆王及李夫人,左边则坐了武安侯及侯府主母赵氏。 大相爷沈凉昭亦是和武安侯坐同一侧,面上带着极浅极浅的笑意。因着本就长了张十分出彩的白玉脸,这么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倒是十分吸引人。 杨青菀就这么匆匆过了一眼,便在心底感叹,田霜应该是能一饱眼福了。 大相爷所坐的位置正好面向着屏风那处,视线开阔无遮挡物,委实是天时地利人和。 杨青菀笑着给众人问礼,而后才简单解释了一番。 “……小郡主无意中听说了王爷及夫人来了,便想着过来寻他们。女儿便带她来了正厅,不曾想方才一不小心给撞到屏风了,倒是惊扰了各位。” 这般说着,杨青菀又行了礼权当道歉。 “算不得惊扰,更何况你是带妍妍过来找我们。”南穆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唇角的笑意恰到好处。 这当口,李夫人柔声招呼张姝妍,后者一改之前笑眯眯的开怀模样,犹如小大人一般中规中矩朝李夫人过去了。又在李夫人的示意下,规规矩矩给大相爷及武安侯都行了礼。 武安侯忙道:“小郡主还小,不须这般多礼,更何况之前也说了只当是聚一聚,不需要遵循这些繁文缛节。” 沈大相爷坐在一旁但笑不语,独自美成了深山里的一朵幽兰。 李夫人望了南穆王一眼,见他淡淡笑着也没表态,便也敢继续道:“话虽这样说,可是有些基本礼仪无论何时都是不能丢的,小时养成了好习惯,以后也才不会出错。”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小人儿沉静着一张小脸,看着很是懂事的模样,也不似之前在后府里那般活泼及无忧无虑。 杨青菀看着心里头倒是有些不是滋味。 总觉得这般年纪的娃娃,从小便被这么多的条条框框束缚着,想来也是比较折腾的。 想是这般想,在两位大人物跟前,她眼下眼观鼻鼻观心最为合适。 南穆王却是开口说话了,“听闻三姑娘近来染了风寒,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杨青菀没想到南穆王会问这个,须臾之后便规矩回话,“已经好了,谢王爷关心。” 与南穆王之间,她奉行能简则简。 即便如此,除了南穆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隐约还能感觉到又有一道目光射了过来。 她稍稍抬了头,发现李夫人正在看着自己。二人视线对上了之后,李夫人倒也没避嫌,十分端庄地朝她笑了笑。 她亦是回以一笑。 这当口,原本倚在李夫人身边的张姝妍拿青嫩的小嗓音道:“母亲,我能去找爹爹吗?” 自然是遭到了仪态万庄的李夫人的拒绝。 “相爷和侯爷都在呢,这等场合不能这般没规没矩的。”李夫人十分温柔地解释。 武安侯当起了老好人,又重申一遍只当是唠家常不须这般拘谨,一直没说话的沈大相爷也表态了,“……侯爷都这般说了,夫人便不用如此高要求小郡主。这个年龄的小儿,在外面一向都玩得十分疯,小郡主算是十分懂事守礼的了。” 李夫人笑着辩解,“话也不能这般说……” 她在自家女儿的言行举止上抓得很严,正想再说说道理给众人听,余光里见南穆王朝她投来了一眼,她便笑着敛了声。 小郡主则是得了南穆王一声招呼,很是高兴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沈大相爷半眯着眼,轻轻瞅了瞅便拿起了茶碗。 杨青菀在正厅里坐了一会,倒是觉得说笑的氛围不错,坐着的这几位一看便是有老交情的。她以前还是县主的时候,虽然与南穆王看似夫唱妇随,但大多是维持表面上的相敬如宾,关乎南穆王自己的一些人情世故她并不是那么十分了解。 那会喜欢他喜欢得紧,什么事都随他自己,从来不会去多想他的事。 在场的人皆侃侃而谈,就连赵氏都搭了不少腔,倒是衬得俊俏过人的沈大相爷越发的惜字如金。 他便那般安静坐着,唇角一直挂着笑。似大多时候都在听,不得不回应的时候他才会说上一点。 这等时候,也就南穆王敢打趣他,“你这个大相爷在朝上鲜少有给别人说话的时候,如今倒成了最没话的人。怎么的,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我哪里敢?不过是不擅长唠家常罢了。”沈凉昭接了话,倒是说得漂亮,“我素日里都泡在公务里,倒是很少有这种闲谈的时候,如今发现听着倒有趣,还能放松放松心情。” 李夫人笑了,“那敢情也不错,相爷若是喜欢这种氛围,想实现容易得紧。” 话中意有所指,就连杨青菀都听出了李夫人的意思。 若是娶了新妇,以后这位大相爷自然是想听多少就听多少。 沈凉昭也没回避,神态坦然,“这种事讲究缘分。”见李夫人似又要说点什么,他轻笑了一声,“罢了,夫人您可别再打趣我,我家里有个老母亲就够头疼的了。” 大相爷不想聊这个,原本来劲了的李夫人也只得闭上嘴。 “你多的是杀伐果断的时候,难得还有让你头疼的事。”南穆王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拿茶盖浮了浮茶水,“这次过来拜会侯爷,倒是没想到你也来了。” 沈凉昭道:“恰好有点事要找侯爷聊一聊,来了之后才知道王爷你也在,当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哦?”南穆王笑着望他,“那确实好巧。” 沈凉昭亦是笑了,“既然大伙都在,这趟过来便不聊公事,坐着说说话倒也不错。” “……” 二人又你来我往了几句,杨青菀很是安分地坐着安分地听着,总觉得看似平和的言语下似带着那么点周旋的意思。 她对朝堂上的事不了解,这两位之间到底都有些什么往来或私人恩怨更是不清楚。 她觉得她不适合继续待下去。 总归小郡主也送到了,纱幔后的那两位应该也看够了,身处这种氛围下到底有些不自在。 她正要找个由头离去,赵氏倒是先说话了。 “……王爷及相爷难得聚在一处,就不扰你们说话了。正好李夫人也在,我便带她出去逛逛。” 第五十九章 () 赵氏这么一说,侯爷自是应了。 到底坐着个南穆王和当朝大丞相,女眷留下来委实也不合适。 李夫人也把赖在南穆王腿上的张姝妍给哄了出来。 途径屏风的时候,杨青菀特意往纱幔看了看,倒是没再发现田霜及四妹妹的身影,一时也不知人还躲着还是已经偷偷溜走了。 她倒也不担心,便随着两位夫人一同去了。 走出去一段路,杨青菀便想寻个借口回了院子,这当口李夫人却是回头看着她笑。 “菀姐儿的这张脸当真是惊艳得很,那日我在王爷跟前还说了那么一嘴,他亦是这般觉得的。王爷有个已故的王妃,长得倾国倾城,他若也觉得你好看,可见样貌就真的生得极好的。” 杨青菀应景回了两句,见她提起从前的自己,暂时歇了离去的心思。 赵氏却是不喜理李夫人提起这些,“王妃都去世好几年了,说这个做什么?长得再好,如今也只能入了土,哪有身边活生生的人好。”她拍了拍她的肩头,似在抚慰她,“你不要多想,我看你和妍妍现在就挺好的,能走到现在多不容易,可得好好珍惜。” “我懂,我自然是知道的,我能有今日实属不易……”李夫人喃了一声,猛地发现自己的思绪飘远了,忙笑着回赵氏,“我就是有些感慨,我这些年的辛苦你想来也知道的。” 赵氏似有所感,把她的手重重握了握。 杨青菀在一旁没搭腔,对二人之间的几句喃语也并没往心里去,只当时李夫人有一段让人心疼的过往。 她如今能当南穆王的夫人,自然也是有往事的。 就比如南穆王没了尧宁县主,而李夫人丧了夫。 李夫人大抵也意识到自己失了态,笑着道:“我这人真是的,能说的上话的人也就只有你了,每每见你总是要想到一些往事,你瞧,都让菀姐儿看了笑话。” 杨青菀自然说不会,又道了几句漂亮话,一行三人便往菊花园去了。 眼下正是各色菊花盛开的季节,姹紫嫣红。 一眼望去,层层叠叠的,有蝴蝶及蜜蜂穿梭在其中,很是热闹。 李夫人很高兴,兴头一起竟如未出阁的少女一般带着张姝妍一同去扑蝴蝶,甚至还邀请赵氏及杨青菀一同去。 赵氏笑话她,“都多大的人了,倒是还如以前那般爱闹。”说归说,见李夫人兴致勃勃追着蝴蝶来回跑,到底还是不放心交代了两句,“你可别拿自己当小姑娘看,小心闪了腰,也让身边的丫鬟多顾着妍妍,可别给碰着摔着了。” 她见李夫人高兴,面上也挂着由衷的笑。 可能是触景生情,她感慨道:“当真是段孽缘啊,也亏得南穆王妃病死了,否则都不知她何时能熬出头……”她似乎没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看着如孩童一般放肆的李夫人,又笑道,“都这么多年了,我许久没见她这般开心过了。” 杨青菀自是没错过她话中之意。 她的脑子里短暂空了一瞬,神经更是绷直了不少。 经了李夫人与赵氏的几次闲谈,赵氏十有**是李夫人过往的知情人。 她提到了病死的自己,还说到孽缘两个字……是否说李夫人一直在等着当年的自己死了好上位? 或者是…… 杨青菀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她与南穆王喜结连理的时候,并未听说他有心上人。若是知晓了,依着她这个性子,哪怕是再喜欢人家也不会夺人心头之好,总归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才最美满。 她这段时日倒是见过李夫人几次,总觉得她面上笑着,实则并未真的高兴起来。在这之前还以为是错觉,如今联系了一下这两次听到她与母亲赵氏的寥寥数语,似乎明白了一些。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只当好奇问了句,“怎么会是孽缘?我倒觉得李夫人与南穆王看着很是登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二人甚至有些夫妻之相。” “哦,原来菀姐儿也是这般觉得的吗?”赵氏喜滋滋,看着倒是真心实意替李夫人高兴,“琴云若是听到这句,估摸着睡觉都能笑醒。” “琴云与南穆王是很早就认识了,彼此都是有情意的。只是那会儿因着一些原因,二人终是没能走到一块……”她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词,又好像觉得说得多了也不好,她便没继续,“你还小,有很多事你不懂。都是陈年旧事了,过去也就罢了,只是琴云那些年太折腾了,我也不过是心疼她罢了。” 杨青菀脸色微微变了。 按赵氏这么说,当年的她岂不是真的在李夫人及南穆王之间横插了一脚? 她这般想着,便不受控制又多问了一句,“也就是说南穆王娶了妻,李夫人也是嫁了他人?” 赵氏不愿再谈论这个,三缄其口,“这些事你知道了也对你没好处,菀姐儿还是别问的好。”一面说一面又望了望追逐蝴蝶的一大一小,面上露了欣慰,“左右她都熬过来了,得愿了就行。” 杨青菀亦是跟着望了过去,面上看着沉静,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 在母亲赵氏的寥寥数语中,她以前的人生和一切似是一下子倒塌了。 若所说的都是真的,那她岂不是成了大恶人?她以前喜欢了那么久的男人怎么能这般待她? 杨青菀一时不知道这些事要从何理起,心里又惊又怒。一面自我怀疑,一面又在想会不会是她给胡思乱想的,其实事情的真相并不是这样。 这当口,有人雀跃唤了一声青菀姐姐。 她即刻回过神来,便见小人儿很是开心朝她跑了过来,丫鬟则是在她后头惊慌失措地追着,生怕前头的小郡主一个不慎给跑摔了。 杨青菀一怔,扯出了一个笑,出声提醒让她慢点儿。 小小的一道身影却已经飞奔到她跟前。 “姐姐你看,这是我抓到的蝴蝶,是不是很美?”张姝妍很兴奋,仰着的那张小脸通红通红的,正希冀地等着跟前少女的回答。 杨青菀眉目弯弯道了声好看,不觉拿眼把小人儿定定看住了。 第六十章 不对劲 () 张姝妍也就是李夫人的亲生女儿,今年将将七岁。 她生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动人桃花眼,唇红齿白,粉雕玉琢。那副长相,像了李夫人六分。 李夫人本就长得好看,日后等她大了,自然也是个美人胚。 彼时,张姝妍拉着杨青菀,执意要把手中的斑斓蝴蝶送与她,“……这是我好不容易扑来的,而我与青菀姐姐第一好,便把它送给你。” 杨青菀愣了一下,终是伸手把蝴蝶接了过来,回头则吩咐丫鬟去拿水,准备亲自帮着把小人儿的手洗一洗。 小人儿笑眯眯地望着她。 “累了吧?我们去旁边坐会。” 不远处有个亭子,里头设了坐凳桌几,早有丫鬟端了糕点茶水之类的进去了。 杨青菀把张姝妍牵着,见她方才只顾着追逐蝴蝶,衣裳都给弄乱了便蹲下身子准备帮她整理一番。李夫人因着张姝妍折返了便也跟着回来,原本是在边上与赵氏兴致勃勃说着话,看到她的举动,冷不防变了脸色,再把小人儿用力一扯,便一把拉回自己的怀里。 她拿眼瞪杨青菀,“你做什么!” 杨青菀被李夫人这架势给吓了一遭,反应过来才赶忙解释,“妍妍的领子松了,我不过是想着帮忙系上。” 一时之间,静了一瞬,还是赵氏先一步打了圆场。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菀姐儿也是一片好意,琴云你这是太敏感了。”赵氏一面笑吟吟地说,一面回头抚慰杨青菀,“……你也别往心里去,她其实并没恶意,不过就是太疼爱妍妍了。” 这当口,李夫人也发觉自己反应过头了。 “是我不好。” 大抵是还想说点什么的,一张红唇张了张,到最后也没说出口。 神态看着是有些慌乱的。 杨青菀笑着说,“李夫人不用往心里去,您方才大抵是误会了,这个事委实也怪不上谁……”好说歹说的,李夫人才又展开了笑颜。 她怀里的小人儿不知何时,眸里含了泪花。 睁着双湿漉漉的眼睛欲要去牵杨青菀,却被李夫人拒绝了。不仅拒了,甚至还把小人儿塞给了身侧伺候的丫鬟。 “小孩子家家的,到底是贪玩些,总是这般缠着你怕也是影响到了你,待我们回去了杨三姑娘便没这么多的糟心事了。” 杨青菀看了看被丫鬟强行扣住的小人儿,倒是识趣。 “李夫人千万别这么说,能得了妍妍的喜爱我十分荣幸,更何况这么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有谁不喜欢她?” 赵氏笑着插了话,“菀姐儿倒是没说错,琴云你当真是太见外了。” “……” 又你来我往了几句之后,这件小事就当这般揭过了。 李夫人也拿了散心够了的借口准备回到南穆王那边去。 一伙人将将出了园子,便遇到了过来寻她的田霜及杨思漪。 二人看到小人儿也在,自然是想与她亲近亲近的,皆是被李夫人三言两语给打发了,看着礼貌而又生疏。 得知李夫人是要回正厅去了,田霜与杨思漪还让了道。待李夫人含笑走过去的时候,田霜还凑到杨青菀身侧来,趁着众人不备的时候吐槽了两句。 “李夫人今日怎么怪怪的,素日里显得亲和,这当口却又让人感觉不大一样。” 田霜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哪知身侧的少女轻声回她,“她今日确实是不大对劲,从这边到正厅还有一段路,你是否有办法把妍妍和李夫人分开一会?” “分开?”田霜摇头,“这个我哪里做得到?” 一旁的杨思漪搭了腔,“怎么了,三姐姐是发现了什么了?” 杨青菀便长话短说,寥寥数语便把方才李夫人的过激举动给说了,“……方才妍妍的领子确实是乱了,我想帮忙抚平是其一。其二便是,我方才似乎看到她衣领下有一块地方红了,便想借这个机会看清楚,倒是被李夫人阻了。” 田霜倒吸了一口气,亏得她能控制自己没喊出声来,“这么说,我们得想尽办法了。” 杨思漪思虑了一瞬便有了主意,“……母亲和李夫人交好,兴许我能帮着转移点注意力,其他的得靠你们了。” 走着路的间隙,三人便迅速制定了策略。 杨思漪多走了两步到了赵氏身边,不知轻声与她说了些什么,不消一会,赵氏就说累了,拉着李夫人进了一处厢房。 李夫人想把张姝妍一同带进去,赵氏便笑骂道:“你过两日就要走了,还不消让我与你再说说话儿?你们母女相处的时间那般多,合该着也让妍妍与她们多接触接触才是。怎么的,还担心我侯府的姑娘会害了你们的小郡主不成?” 李夫人也被逗笑了,犹豫之余也只得把人给留下。 随着房门一关,李夫人被赵氏带进了屋。 杨青菀见时机合适,遣了被李夫人留下的丫鬟去扑几只蝴蝶回来。那两三个丫鬟原本还不肯,田霜面相一凶便都乖乖去了。 这当口便真的只剩下了她们几个,又寻了厢房进去了。 田霜很着急,扑上来便要把小人儿的衣服给脱了。这当口,张姝妍却是躲了开,死活不让人看她身上是否添了新伤。 绕是杨青菀柔声哄着也无济于事。 田霜忍不了,她一向奉行能动手就动手,故而打算直接把人抓过来。 张姝妍被逼得急了,嘴一张便哭了,一面哭一面抽抽噎噎道:“她说不能给别人看到,否则会让你们一个个都活不了……” 田霜和杨思漪惊呆了。 杨青菀受到的冲击自然也不小,这会儿却是眉目深深一凝,趁热打铁,“妍妍你跟姐姐说,究竟是谁敢虐待你?” 小人儿哭声止不住,回过神的田霜及杨思漪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哄,却是越哄哭声越大。 李夫人原本就只在隔壁的厢房,听到声响便直接扔下了话说到一半的赵氏急忙忙往外赶。 她的脸色很可怕,几乎是不假思索便敲开了隔壁的那扇门。 随着咯吱一声响,一张年轻娇美的笑颜出现在了门缝里,还不待她问声好,李夫人已经不客气地推门进去了。 “妍妍呢?” 第六十一章 不要肖想有妇之夫 () 李夫人一进屋便是气势汹汹的架势。 她听到小孩的哭声,料想着应是自己女儿无疑了,还以为遇到了什么事。 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家女儿被杨三姑娘搂在怀里,旁侧各有一名贵女陪着,一人在轻声哄着,一人在逗她发笑。 “……妍妍方才不小心给磕到了桌角,应该是撞痛了,所幸我给检查了一回,倒是没留下什么伤痕淤青之类的。”杨青菀很内疚,一面说一面起身道歉,“是我没看好妍妍,还请李夫人海涵。” 李夫人闻言,忙把张姝妍搂了过去,问都发生了什么。 小人儿面上还挂着两行泪,抬眸把杨青菀望了望,倒是配合着说话,“……方才走得急,不小心绊到了,不怪青菀姐姐。” 李夫人很心疼,摸了摸她的小脸抚慰了两句,回头温和与杨青菀道:“小孩子总是闲不住,咋咋呼呼的,防也防不住,杨三姑娘也不用自责。” 杨青菀衬景应了两句。 二人倒没多说,见田霜也在这里,李夫人还笑着主动与她打招呼。 田霜笑得很勉强。 李夫人没多想,以为她是心疼妍妍给撞到了。 “我们过两日便要走了,这段时日倒是辛苦你们几位来陪着妍妍。我倒是都给你们备了点小礼,还望你们不会嫌弃才是。” 田霜神态蔫蔫的,没提起多大的劲。 杨思漪怕她被看出了个端倪来,忙热情地把话题岔开,赵氏正好接了去,便一道聊了起来。 杨青菀扯了扯田霜,提醒她,“你正常一些,装也得装得像一点。” 田霜胸口闷了一口气,“妍妍身上都添了新伤……”说到这里忽地便消了音,她飞快地抬了与赵氏在谈笑风生的李夫人一眼,“这般遮遮掩掩的,你是不是在怀疑李夫人?” 见杨青菀没回话,她又道:“你从一开始就不让我在李夫人跟前把这事挑明了,是不是因为你从头到尾都觉得能干出虐待妍妍的事便是她这位生母?” 杨青菀凝了凝眉,“不一定,我不过是没排除她而已。” 这年头亲生父母虐待自己的子女并非没有,故而她没排除这种可能。 再者,李夫人看似与张姝妍形影不离的,若说一回两回都被瞒下来了,可时间久了还被蒙在鼓里她是不信的。 ……更何况,添的新伤还是在京城的这段时日。 种种迹象只是让她越发的怀疑这个可能性。 大抵是二人的窃窃私语引起了前面人的主意,李夫人及赵氏不约而同回了头,二人索性闭了嘴,不再多言语。 没多久便到了正厅,李夫人牵着张姝妍与赵氏一同进去了。 杨青菀一行人则是准备回清和苑。 走到半路的时候,杨思漪的那个圆脸丫鬟又来了,说是南穆王他们准备走了。 田霜眉头皱着,倒是没发表什么。杨青菀想了想,让她们二人先回到她的院子里,自己有点事要先处理一下。 待看到杨思漪和田霜结伴走了之后,杨青菀才转身往侯府大门处赶。 好在那几位走得并不快,她将将赶到的时候正看到一行人站在府门口正在道别。 她隐在一根亭廊大柱之后,暗中看着那处的情况。 彼时,方才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张姝妍被南穆王抱着,后者则是在与武安侯说着什么。一大一小的两张脸倒是贴得近,若是细看,五官长得都不算像,可那神韵却是像了七八分。 杨青菀忽地就明白了,为何第一眼看到张姝妍的时候便觉得有些眼熟。 她闭了闭眼,不敢再往下想。 ……不对,应该是她想错了,南穆王不会有亲生子女的。若是有,那她该是被欺骗得有多惨。 她觉得脑子晕沉沉的,若非是有柱子让她靠着,只怕要站不住。这当口,却是有一道目光看了过来,她躲避不及,所有的狼狈委屈愤怒及矛盾都被看进了眼里。 她直勾勾回望他。 那人今日着了一身的素白,身姿显得十分倾长挺拔。几人站在那处,他并未搭话,只勾着一丝如有若无的笑意在一旁听着,却亮眼到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他倒是没多僵持,悄无声息与跟在他身边的小厮低语了两句,便见那名小厮一路小跑了过来,在离着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杨青菀心知他有话要说。 身边的探梅意会,忙过去与那小厮接头。 不消一会,便把消息带回来了,探梅却迟迟说不出口。 杨青菀示意她但说无妨。 “……相爷说有妇之夫不要去肖想,对您没半点好处。”探梅扭捏说完,“奴婢觉得是相爷误会了,故而让颜七回去转告一声,不过是姑娘您舍不得小郡主罢了,与南穆王没关系。” 杨青菀顿悟。 原来这位大相爷以为她看上了南穆王。 有妇之夫,她还不至于。更何况,她对南穆王的爱早就消磨在了之前的七八年时光里。 府门口的道别已经到了尾声,杨青菀也没什么心思去探究一些东西,今日的事都够她折腾的了,她得先理一理。 她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杨思漪和田霜就在葡萄架下坐着吃茶。 见她回来了,杨思漪笑吟吟先迎了上来,回头才隐晦低语了两句,“……田霜姐姐看着心情似乎不大好,也不知是不是我哪里惹到她了。若是因为我,三姐姐可得帮我哄哄。” 杨青菀摇摇头,“跟你没关系,她是因为有心事,一会我找她聊聊。” 杨思漪心神领会,也知道这种私密谈话她若是在场估摸着不大好,便寻了个由头离去了。 待人一走,田霜一改之前沉默的模样,拉着杨青菀便一同关在屋子里。 她大抵是真的急,还没坐稳就问,“妍妍的事你到底是怎么看的,又有什么好法子?她马上就要回封地去了,也不知还要过上多久这般暗无天日的日子,难不成就没地方讨公道了吗?” 田霜说到后面险些抓狂,显然是真把张姝妍当妹妹看待。 杨青菀劝她先稳一稳,这种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 “妍妍身上都添了新伤,可见下毒手的人有多肆无忌惮,你让我如何不急?”田霜瞪着双眸子几乎要跳起来,二人自成为朋友之后,还是头一次红了眼,“你就一直让我等等等,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又有什么用!” 她气绝,“罢了,你不帮总还有我,以后这事你别插手了。” 杨青菀没想到田霜忽地耍起了脾气,“我并不是不帮——” 话还没说完,就见田霜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脸愤怒地出了屋子。 第六十二章 去还是不去 () 杨青菀最终也没能哄回田霜,这位大小姐显然是真的生气了,与杨青菀搁了狠话之后便直接离了侯府。 周含烟倒是不气馁,哪怕在杨青菀这边碰了钉子,依然如无事一般三不五时遣人送个别致的发簪或者难得的新鲜瓜果,亦或是少有的稀奇花草。 每每都被拒了。 又再一次拒了周含烟的邀约后,杨青菀把探梅叫了过来。 “以后若是和她有关的东西都别往我跟前递了,拒了便是。” 探梅低垂着眉眼道了声是,见自家小主子面上也没显现出什么不耐之色,便壮着胆子说话,“姑娘与周二姑娘相熟好些年了,您就这般割舍得下吗?周二姑娘兴许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终归也没那么坏,这段时日她的这些表现,不正是想与您和好吗?若没那么大的矛盾,奴婢倒是觉得姑娘您不必如此较真……” 茶烟袅袅间,杨青菀抬了探梅一眼。 “我们之间的事,哪里需要你来多这个嘴?她这人是好是坏,我心里清楚得很。倒是你,也千万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 探梅原本是带笑,闻言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多嘴了,以后不敢了。” 主子的事,哪里容得她一个丫鬟来揣摩? 当真是当了清和苑的一等丫鬟久了,有些飘飘然了。 杨青菀没多计较,见探梅也听懂她的意思便让她出去了,又知会流菊进来一趟。 流菊很快进了屋,眉眼看着似没之前那般生动了。 杨青菀让她在一旁坐了,聊的自然是她和潘志之间那点事。 流菊很抗拒,抗拒之余却也知道这事儿避免不了,索性便敛着眉眼把前因后果给交代了一番,“……奴婢与潘志确实有过一段情,可是我们不合适。奴婢探亲回来后已经找他说得够清楚的了,只是他一厢情愿地认为是奴婢在赌气,最后还闹到姑娘您这里来,当真已经够丢人的了。” 杨青菀揉了揉额头。 她本就许多事还没理清,如今还加上身边人的这种感情事,委实有些顾不过来。 想了想,觉得这种事到底是两个人的事,她一个外人插手确实不大像话,索性道:“既然如此,你还是再找个时间与他好好谈一次。若是能好聚好散最好,若是不能,我身边的人也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流菊抬了眸,眸底隐约有泪光闪动,嘴唇张了张,到最后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她心事重重道了谢之后便出去了。 杨青菀则是瞅着她的身影发呆,她回想了一下自己所要表述的意思,半点错也没有。 先让二人再谈谈看看能不能妥善解决,若是潘志执迷不悟,她亦是会保护好流菊,她自认已经想得很周。 按理说得了她的答复,流菊应该是放下心了才是,怎么离去的时候神情看着还哀哀的? 临近傍晚的时候,杨思漪倒是来找了杨青菀,又问起田霜。 “自昨日走人之后便没再看到她了,三姐姐那会不是说要问问吗?问得如何了?” 杨青菀一时不知要说点什么好,半晌才道:“她是生我的气。” “怎么会?”杨思漪哑然,须臾之后又笑了,“不过也无妨,田霜姐姐性子直爽,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保不准睡一觉就忘记了。她曾经与我说过,很是喜欢你的为人和做派,想必也很快便能消气了。若实在不行,您就主动寻她一回,她就有台阶顺着下了。” 杨青菀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这个。 杨思漪却是从袖兜中摸出了一张请帖,“这是周含烟遣人送来的,说是明日有一场为小郡主的践行,想必三姐姐也收到了的。我是想问问您去还是不去?” 杨青菀即刻皱了眉。 请帖自然是有的,前日的时候探梅递过来说是周含烟的,她便直接扔一边去了,都没打开过。 也就她喜欢弄出这些东西来,如此便罢了,偏偏固执邀她前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之间的关系有多好,实则早已翻脸。 偏偏这位贵女表面上却是费尽心思修复和她的关系,只怕是有什么后招,她又没傻到那个地步,自然是不去最好。 杨青菀还没回话,便听得杨思漪又道:“昨日您让我与田霜姐姐先回院时自是聊到了这个,田霜姐姐亦是收到了,说无论如何都要过去看着,生怕那几位会动什么手脚,害得小郡主有个什么闪失。” 杨青菀又想揉额头了。 南穆王府的小郡主,那几位胆子再大也不敢去动人家,身份就在那摆着。也不知是不是田霜看不清,周含烟那伙人分明是冲着她们二人来的。 这次的践行她若是没去自是出不了差错,可田霜就指不定要出点什么事了。 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田霜跳入周含烟已经设计好的陷阱里。 片刻之间,杨青菀已经想到了许多,一旁的杨思漪见她沉默着,便又唤了她几声,得了回应后才笑着又问了一遍去不去,“……我听说地点就定在烟雨行,高山流水云雾缭绕,景致十分好看。虽说和周含烟她们不大对付,可我们小心些总能防得住,您说是不是?再者,田霜姐姐孤身一人,我亦是怕她兜不住。” 她倒是想得极为透彻,也心知自家三姐姐都在担忧什么。 杨青菀被她这般一劝,也没再多犹豫点了头。 请帖一事聊完之后,夜色也浓了。 杨思漪望了望天色,准备回她的流云居。 走前见探梅一直伴在左右,便笑嘻嘻地跟她讨了个点心,“……小厨子里都飘出来玫瑰糕的香气了,估摸着马上就好了,好探梅过去帮我拿上一小块成不成?”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杨青菀也知道这是故意把探梅遣开。 待人出了屋子,杨思漪才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轻声与她道:“三姐姐,我知道我说这话不大合适,但是先前我的人无意中撞见探梅与周含烟的人私下有接触,想了想还是要跟您说一声,您心里也才有个底。” 第六十三章 人间仙境 () 关于探梅的事,二人并没聊上两句。 杨思漪大抵也知道在一位主子跟前谈论她的贴身丫鬟不好不足以让人信服,故而也没多聊。 点到为止,说得多了指不定就遭人嫌了。 待探梅端了刚出炉的玫瑰糕进屋时,里头已经没了杨思漪的身影。 “她已经回去了。”杨青菀面色平静,却没半点想吃东西的心思,手一摇便往屏风后去了,“收了吧,我也准备歇了。” 探梅应了一声,便准备放下手里的东西跟进去伺候,不料,里头的人悠悠道:“今夜你歇着,让流菊来守夜吧。” 探梅愣了一瞬,而后才咬了咬唇退了出去。 流菊很快就进了屋来,走到床前帮着杨青菀脱了外裳及鞋袜,窸窸窣窣的,皆是一些细碎的声响。 杨青菀想着事,冷不防的听流菊道:“姑娘,明日的践行宴会您能不能不去?” 杨青菀被拉回了思绪,看过去的时候只见流菊还蹲在地上帮她擦着脚。 她言语极轻,“怎么了?” 流菊好一会才抬了眼,眸底似有些湿润了,“奴婢总觉得明日姑娘有危险,您若是不去了,就一定不会有事了。” 杨青菀望她,“你怎么会有这些想法?” “周二姑娘不喜您嫉妒您,她没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奴婢是怕姑娘栽在她的手上,从此背负沉重骂名生不如死。” 若是以前,杨青菀便要打趣流菊是在诅咒她了。可放在这当口,她居然流菊说得十分有道理。 她默了默,好一会都没再说话。 流菊急了,当下含着热泪磕起头来,“姑娘,奴婢求您别去了,您会坠入万丈深渊的!” 少女坐在床头,让流菊起了身才道,“去睡吧。” 是夜,杨青菀自是没睡实。 她起了个大早。 待探梅及初荷进来伺候着更衣的时候,流菊已经帮着做了大半的活,如今就给坐在梳妆台前的杨青菀梳着一头柔顺亮滑的青丝。 二人皆打了声招呼。 探梅则是熟练地接过了流菊手里的梳子,“流菊也真是的,姑娘醒了也不喊我们进来,奴婢还想着姑娘今日要去烟雨行,多睡点倒也是好事,比较没那么容易劳累。” 流菊刚要辩解,杨青菀便接了话,“是我让她不用喊你们,左右时候还早,慢慢来也来得及。” 探梅便没说话了。 流菊见了,便和初荷一同去整理要带出去的衣裳披风及各种小物件。 很快,一切便都准备稳妥。杨思漪亦是起了个大早,她过来清和苑的时候,杨青菀已经在院门口候着她。 “这回三姐姐倒是动作利索得很。” 杨思漪笑着招呼了两句。 边上有婆子来回话,说南穆王那边有动静了。 “……是周二姑娘她们,将将把小郡主给接走了。” 杨青菀嗯了一声,面容祥和,对周含烟有这个举动并不意外。 倒是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周含烟这般费尽心机,甚至还佯装要与她重归于好,就连田霜也刻意拉拢。今个儿还先行一步把张姝妍给接走了,不就是吃定了田霜会跟着去,而她因为担心田霜遭了陷阱不会坐视不管。 那位从来就不是个能小看的贵女。 杨思漪听得婆子来禀的言语,大抵也是料到了周含烟的用意,拿眼略为不安地把杨青菀瞅了瞅,“三姐姐,我总觉得她不大对劲。” 杨青菀荡了一抹笑,倒是不惊慌,“我心里有分寸,今日只怕是要发生点事了,届时你也得随时顾好自己,万不要着了别人的当。” 杨思漪重重点了头。 周含烟她们既然都出发了,侯府两姐妹自然也不便多闲聊,二人结伴出了府上了马车。 烟雨行在京城西郊,一个时辰左右能到,是个靠山的大好去处。 青山绿水,花草丛生,本是个天然去雕饰的景致好风光。因着人渐渐来的多了,又有些陡峭的山头,故而便多了些供人好走的台阶及栏杆以佑安。 要说奇观自然也是有的,就是因为这些山头瀑布,便有了让人称奇的云雾。 云雾缭绕,百花盛开,如仙境一般。 杨思漪将将下了马车,立在刻着烟雨行的大石头前仰望着头顶上片片云雾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我听说这个地儿是周含烟挑选的,眼光倒是不错,果真是人间仙境!” 杨青菀亦是到处望了望。 烟雨行确实是个不错的地儿,可瞅着那如春笋般冒着的两三个山尖尖,她的心突突突地跳。 ……也是个陷害人的好地方。 杨思漪大抵没多想,心情不错,挽着杨青菀便要往里去了。 这当口,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杨青菀侧了眸,见车厢头挂了个田字,便猜测是田霜到了。 她即刻调转了方向。 果真见田霜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她今日着了一身淡青色长裙,倒是显得十分娇嫩。 将将下车便看到两位结伴而来的少女,当下便横眉竖眼转了个身,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杨思漪见了,忙喊住她,“田霜姐姐,是我们,你躲什么!” 待侯府两位姑娘都走到她跟前了,她还是扭捏着不回头。 杨青菀心知田霜还在生她的气,只得凝着眸长话短说,“这次周含烟下了苦功夫的,你记得凡事要避着她点。” 顿了顿,又添了话,“最好和我们在一处,三个人六只眼睛,能防得更严密些。” “不必了,我能保护好自己。”田霜这才扭头看她,“保不准是你想得多了,她实际上是想拿妍妍做文章,否则又为何会早早就把人给接走了?” 杨青菀张了张嘴,终是没解释。 这当口,她说不清也没那时间帮着田霜理理思绪,保不准田霜是故意与她赌气才这般说的。 田霜见她没再说话,冷哼了一声便往烟雨行的大门走。 杨思漪望着她的身影,眉头皱了皱,到底也知道她与自家三姐姐之间闹了点小矛盾,故而也没多问。 见田霜进去了,侯府两姐妹便也跟在了后头。 第六十四章 处心积虑 () 今日说是为小郡主践行,可小郡主来了,南穆王及李夫人自然也是来了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为南穆王践行。 故而烟雨行这里,除了些如花似玉的贵女们,也来了不少的达官显贵。 武安侯夫妇来了,周大将军及夫人也到了。 就连素日里神出鬼没的沈大相爷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这里。 杨青菀一行人将将入了烟雨行,走了一段主道拐了个弯,跟前便是一汪无边无际的湖泊。 难得的是,这般大小的湖泊竟还能清澈见底。湖面种了睡莲,朵朵荷叶浮在上面,底下是一群群游得正欢的鱼儿,偶有调皮的那么一尾两尾跃出水面,激起层层波浪。 杨思漪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的景致,惊呼道:“这处的湖泊这般净澈也就罢了,那水面有些地方竟还浮着一层轻烟,难不成真是神仙所住的地儿?” 她还没惊呼完,便先传来了一阵轻笑声。 杨青菀循着声音望去,才见湖畔的另一侧坐了六七个大家贵女。其中有人在说说笑笑,有人在案前煮茶,更有人手挽着手正在欣赏着这处的美景。 她们的身后,一面如瀑山泉从山头上高高落下,煞是好看。 “是她们。”杨思漪的声音透了丝紧张,回头挽着杨青菀便要走,“我们还是离她们远些好。” 那群贵女中却是有人发现了她们。 “青菀,田霜,你们总算来了,倒是叫小郡主一阵好等。” 周含烟轻声细语说着,笑着朝她们招了招手。 因着她的这句话,背对着她们而坐的两名紧挨着的贵女回了眸,二人之间瞬间腾出了一道间隙,被遮挡住的小小人儿即刻现了出来。 她亦是看到了杨青菀一行三人,很是高兴地起身欲要过去寻她们,却是被周含烟拉住了。 “小郡主不要着急,她们马上就过来了。” 她一面笑,一面轻轻抬了头。 按捺不住的田霜已经先一步快步前来。 杨青菀见状,也只能跟了上去。 此番来了烟雨行,她想过与周含烟她们碰面是不可避免,原本打算能避则避,却不想将将抵达便被周含烟给逮住了。 依着她的心思,也不知在这里都等了多久。 两波人碰了面,因着有不陌生的大家贵女在,故而白露、林月珊及徐如兰很是收敛,至少面上的神态及言语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杨青菀及杨思漪亦是沉得住气,田霜则是满脸冷漠,看得出也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性子。 她将将一到,便把小郡主接到了身边来,下意识把她检查了一通。 “怎么的,难不成我们还能害了小郡主不成?”白露见田霜这般举动,顿时觉得受了辱。 田霜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这可说不准。” 脱口而出这句话后,索性不再遮遮掩掩,“你们早早就把妍妍接走,不就是怕我们不来吗?我们若是不来,你们的那些阴谋诡计可就没地方使了。” 白露一张粉脸都青了,“你血口喷人!你们不来更好,还省得碍了我们的眼呢!” 周含烟见白露沉不住气,登时笑着打圆场,“……大伙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切莫伤了和气。”回头又轻着嗓子与田霜道,“你属实误会了,我们做什么要害你?不过是想着若是能来自然是最好的,权当聚一聚罢了……” “说得轻巧!”田霜冷眼觑她,“这次践行若不出点事我就跟你姓!” 她这话一出,原来只看着不参与的其他贵女面上哗然。 有人出声替周含烟说话,“这等场合少说也有几十号人,若别处真的发生点什么又哪里是周二姑娘能控制得住的?” 马上有其他贵女跟着附言。 杨青菀瞅着众人成功被带偏,自是要出来说话,“田霜开玩笑罢了,她这两日正生着我的气,故而火气大了些。” 依然有人出言让田霜不要闹性子,若非是杨青菀按着,只怕要发作。 “你别上了周含烟的当,她这是故意在制造舆论。若是成功了,好人是她,坏人是我们。” 田霜一时半会却是恼了,冲着杨青菀怒道:“杨青菀,你以为你是谁!” 杨青菀怔了一瞬。 她还是头回看到田霜正经发了脾气。 只是她回神得快,还来不及说上两句话,不知是哪位贵女咦了一声,“……你们快看看,那边站着的人是不是相爷?” 原本作矜持状的众贵女按捺不住了,纷纷回了头,更甚者则直接起身,殷殷朝通往湖泊这处的那扇菱形门望了望,果真有三名男子就立在门前的房檐下。 大抵是因着她们这处的动静,那几位的目光频频投了过来。 那三人之中有一人年纪渐长,余下二人皆十分年轻。不仅年轻,甚至样貌堂堂,中间那位更是长了张白玉脸,很是艳绝。 此等姿色,这京城脚下也找不出几个来。 认出大相爷的贵女不少,好些都羞红了脸,下意识便整理起了仪容仪表。还有一两个胆大的,借着团扇的遮掩悄悄又把人给多看上了两眼。 田霜本也是个怀春少女,因着相爷的出现,一下子也慌乱了,哪还有方才咄咄逼人的架势? 杨青菀便显得冷静得多。 她看过去的时候,那位大人物深邃的目光正好也望了过来,不知怎的,二人的视线就这般撞上了。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眉头却是皱着,也不避嫌,直直盯着她。 杨青菀眨了两下眼,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仿若她才是那位做错事的人一般。 须臾之后,她反应过来。 ……敢情这位爷听到田霜的那一声吼,又以为她欺负人或是惹出了什么麻烦? 真是天大的冤枉! 她不由也皱起了一对柳眉。 这当口,周含烟却是笑着说了话,“青菀,这么多人在呢,哪怕相爷再好,你还是收敛些……” 她话只说了一半便没再继续,成功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引到了杨青菀的身上去。 一时之间,同在一处的贵女们便知道这位武安候府的嫡长女不害臊,把人家相爷给看入迷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