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一生一世之眉间心上》 第一章 伊始 楼惠帝膝下子女不多,原因很简单,他得意皇后,不宠嫔妃。皇后育有两子,还是对龙凤胎,儿子楼玄宁,已经被他父皇封了太子,现在东宫里住得舒坦。女儿楼暖锦,南辰国的嫡公主,是位阎王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的人物。 倒不是这位公主是什么牛鬼蛇神,也不是面相骇人,相反的,她是好人一个,虽然性子迷糊,但托爹娘的福,有着一张极好的面相。她母后说了,性格有缺失的地方脸蛋补,她闺女是个美人,而大家对美人都包容得很,让她往后都甭怕,挺直了腰杆子做她的嫡公主。 她之所以横行霸道这十五年不为别的,就因为人家老子是皇帝,她又是皇帝的宝贝疙瘩,虽然五岁前因为一场宫变被送到了锦绣山上吃了些苦头,但回宫后的日子还是极为顺遂的。 皇帝为了弥补她和楼玄宁五岁以前的缺失已是极尽所能,特别是对待她,她哥哥有太子的头衔,已经是等于将江山社稷交给了他。暖锦呢?一个姑娘家,江山给她没用,当不成脂粉,没法子往脸蛋上涂抹,可那没关系,他老子愿意给她除了江山以外的所有。 所以她自小就跟着太子哥哥出入上书房,同着太傅一起学习,只要是她哥子有的,她一样会有。换句话说,她比楼玄宁命好,她不是太子,肩膀上没担子,她只管着高兴就成,即便捅了天大的篓子,也有他爹兜着。 这还不算,她皇帝老子又说了,嫡公主不用和亲,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爷们儿做驸马,而且不限身份、地位,自要是她喜欢的,皇帝便能抬举,让你做一品大员,甚至封王赏地都不成事。 公主金命,不但上面有皇帝、皇后宠着,中间有太子护着,下面还有一堆的嬷嬷丫鬟太监侍候,当真是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这般好命的姑娘。 太子和嫡公主十年前打锦绣山回宫时,还带回来一个人,姓岑,单名一个润字,是楼惠帝身边一名谋士的弟弟,这位谋士在那场宫变中惨死,楼惠帝为了他的临终遗愿,将他唯一的亲人接进宫中。只是不晓得什么原因,岑润竟甘心做了太监,本来也算是岑家唯一的独苗,就这么断送了自家的香火,也不晓得他那死去的哥哥在地下会是个什么想头。 好在岑润随了他哥哥,天生一副好头脑,现在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就成了乾德宫的总管大太监,若论这份才智,便是全皇城里独一份的厉害。 他和玄宁、暖锦是好朋友,当然那是在锦绣山时,那时大家身份相当,都以为自己是无依无靠的野孩子,不过是后来生了变故,玄宁和暖锦成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主子,而岑润,却真成了无依无靠的野孩子。 还好他懂得感恩,皇帝收留了他,即便一辈子留在宫里也无妨,知恩图报,他晓得。 只是他和两位小主子却不成了,以往在锦绣山上他不知天高地厚,和人家兄弟相称,现在长大了,识了眉眼高低,人家是主子,他却连臣子都算不得,是奴才,要下贱一辈子的。 可玄宁和暖锦不这样看,认为岑润还是当年锦绣山上的那个可以带着他们游山玩水,赏花观月的善良小哥哥,每次见着也都极为亲切。可岑润凭什么以十八岁就能坐上总管太监的位置? 因为他识得斤两,懂得尊卑,无论二位主子待他怎样和煦,他见着了,总是极为恭敬的躬身行礼,道上一句‘奴才见过主子,主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的声音好听,模样也好,温温润润的,像他的名字一样,如潺潺溪流,又像是六月春风,可以瞬间流淌进人的心底里去,能温暖了四肢百骸。 他这人性子温和,待人还没架子,虽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又有太子和公主同他称兄道弟,可着皇城里问问,比那些不受宠的嫔妃和皇子们可金贵的多。 不过他这人自省,平日里懂得什么是居安思危,虽然得宠,但他时刻警醒着自己的身份。主子抬爱是造化,蹬鼻子上脸那是自个儿不知道天高地厚,他行走宫廷的岁月虽然不长,可这里面的学问倒是悟得通透。 平日里谦卑做人,永远一副波澜不惊的谦和模样,若说他像个彻头彻尾的奴才,那不像,可着皇城里的奴才堆挑拣,保准儿没他这样的。一般的太监点头哈腰,跟在主子旁边更是不敢抬头,长年累月的一个动作,劳累的驼了背,左右一看的低贱样。 可他不是,虽然同是奴才,瞧着他却更像是个书香门第的俏公子。模样不用说,生得好,微微一笑像是清泉溪流,能叫人瞬间散了架子。关键是这人的气质,你说他高傲,看着又不是,可他身上没有卑微的那个劲,什么时候都是坦坦荡荡的,举手投足间都与众不同。 宫里的人喜欢搬弄是非,一有说他本就出身大家,可惜犯了事,最后落得满门抄斩,就剩了他一人,所以他骨子里流着清高的劲儿,不屑与那些彻头彻尾的太监为伍。也有人说他清清秀秀,长了张讨喜的脸,女主子们喜欢,男主子们也喜欢,他和太子殿下走得近,两人年岁又相当,颇有点眉目传情的意思。 总之宫里的流言太多,主子奴才们闲暇时都喜欢嚼舌根,岑润是他们的活靶子,生活在风口浪尖上的太监,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现下是三月里,南辰国虽然暖的早,可初春时节依旧冷得紧。外面冷不碍的,皇宫里住的都是金贵的主子,上好的炭火缺不着,所以上书房里正生着暖炉,将室内烘烤的暖意融融。 刚刚过了午后,困意上来任凭太傅讲些什么,都无心去听,暖锦眼神有些发直,看着太傅一眼不眨。说起她这个师父可是了不得,当然她听的都是宫掖秘闻,没经过考证,顶多只能算是个野史。 太子太傅姓容,单名一个渊字,听说他本是江湖人士,还是个颇具名气的绝代神医,因为爱上自己的母后而进宫做了太子太傅。想当年他横梗在父皇和母后中间,三个人着实纠葛了许多年,后来也不晓得怎样的妥协,三个人竟然能心平气和的同待在这宫掖之中,相处的还颇为融洽。 这里面的缘由她不敢深打听,事关父皇、母后的私事,她做小的,知道了太多对谁都没好处。不过他师父长得好,芝兰玉树的模样,学问也高,站在那里握着一册书卷,美的像幅画似的不真实。 暖锦突然有点恨自己生不逢时,若是她再大些,她一定向父皇要了容太傅,四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却是像二十几岁的样子。师父有一头罕见的银发,平日里束在玉冠中很少散开,可若是赶巧能碰见他老人家行走在日头下,金光这么一镀,当真是恍若神仙下凡,天赐城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么标致的公子哥了。 只可惜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心有所属,否则进宫十几年了,没听说他娶了哪房夫人,或是收了哪家的小妾,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嫡公主?嫡公主?” 楼玄宁无奈的从书册中抬起头看向身边的女子。他这妹子被父皇和母后宠惯的不成样子,活脱脱的一个二百五,脑子缺弦缺得厉害。她对上书房没兴致,却对上书房里容太傅有私心,每每见着他都发怔,传出去真是要把天家的脸子都丢尽了。 “楼暖锦!” 楼暖锦浑身一个激灵,三魂七魄瞬间回了位置,她有些愕然的侧头看着楼玄宁:“你叫我?” 他这个妹子长得实在是好,继承了父皇、母后所有的优点,他母后当年真知灼见,暖锦脑子不好没碍的,只要模样好,大家都能包容她。 外面日头刚好,暖阳透过三交六菱花窗格散落进来,映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清透的甚至可以看见血脉在涌动。她这样愣愣的瞧着自己,大眼睛闪烁着莫名其妙,当真是让自己半分脾气都发不得。 “不是我在叫你,是太傅在叫你。” “啊?”暖锦一愣,又急忙回过头去看太傅。 太傅性子好,晃了晃手中的书卷:“太子殿下已经将昨日布置的课业交了上来,嫡公主殿下的呢?” “课业?”暖锦蹙着眉努力的回忆了下,昨天太傅穿了件黛色锦服,显得他更加的高不可攀,一头银发整齐的束进玉冠中,薄唇轻启,声音如上古瑶琴,直直的可以钻进人的心肺里去。除此之外呢?她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容太傅耐心极好,暖锦蹙眉想着,他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直到暖锦一张小脸终于垮了下来,他才淡淡的说了句:“明儿之前将所有的可也抄十遍,抄不完禁你的足。” “太傅!”暖锦的小脸立刻一垮,太傅哪都好,就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一点,委实令人头痛。 容太傅不领情,书卷一合,规规矩矩的颔了下首:“今日的课业就到此。”说完抬腿走了出去,留下一地星华,不染半分红尘。 “容太傅可真俊,楼玄宁,你说他到现在还不娶妻,是不是再等着谁?觉得本公主有戏吗?” 楼玄宁其实多少知道些容太傅和母后当年的事,只是这是宫廷秘辛,容不得他到处传扬。可是即便他知道这内里的情形,也看不得暖锦这副垂涎三尺的德行,本子一合,语气也不大友善:“别跟那想美事了,看上你?就你这德行?哼!容太傅猪油蒙了心智么?得了,别跟这丢人现眼了,我这就去乾德宫向父皇回禀课业,你去不去?” “去!这个时辰保准儿母后也在,母后在桃花羹就在,去讨来一碗压压惊。对了,太傅罚我抄道德经,做哥哥的是不是应该在皇妹有困难的时候仗义相助。” 楼玄宁瞟了她一眼:“爷是太子,不是你手下的碎催,给你抄道德经?美得你,快走!” “你这会子跟我装大的了?没得你就只能欺负我是怎么着?我瞧着你对你宫里头那个从燕坪国绑回来的小丫头可是和颜悦色的很呐!” 楼暖锦平时看不出来个眉眼高低,在她皇兄面前专爱挑拣他不爱听的话说。那小丫头虽是个宫女,出身却极为特别,听说是他父皇灭了那燕坪国的皇室遗孤,不知最后怎的,就流落到了东宫,成了她太子哥哥的贴身婢女,当然这事是秘密中的秘密,旁人若是知道她哥子私藏了敌国遗孤,不知道会惹出怎样的滔天巨浪。 他们之间的事不好说,反正每次只要一提起来,保准儿能看见楼玄宁凶神恶煞的表情,屡试不爽。 果不其然,楼玄宁凤目一寒,暖锦立刻喊停:“得得得!当我什么都没说,走,找母后吃桃花羹去。” 第二张 总管太监 初春的早晚依旧凉意甚浓,也就是午后这会子时光,日头若是足了,宫殿内不靠地炉也能有些暖意。 乾德宫里寂静,后堂是皇帝的书房,也是他处理朝政的地方,没有宣召,闲人一概不得入内。唯一能随意出入的,八成也只有皇后娘娘一人。 只是皇后娘娘心性淡然,不喜热闹,所以轻易不会来到前殿。每日也只是在午睡前来乾德宫瞧一眼皇帝,带来几样应季的小吃,算是他们夫妻常年来的习惯。 意外的楼玄宁和楼暖锦刚一踏进殿门的时候并没瞧见父皇和母后,偌大的宫殿里空荡荡的站着一个人,绛红色的锦服上绣着仙鹤图纹,领口与袖口都绣有祥云纹,一双墨色长靴干净的不染半丝尘埃。 那人正站在窗格前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听见有人走进大殿中,微微回神侧头看去。 他的肤色很白,一双凤目狭长,流转之间,如同清泉淌过,澄澈的没有一丝杂质。微微弯起的唇角,带着最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瞧见他,总能让人莫名的想起六月春风,轻柔地拂过心扉,温润无声,细致无言。 乾德宫里有西洋钟表的嘀嗒声,那人微微一笑,正了身子打袖单膝跪了下去。他低着头,眉目温和,声音更是波澜不惊的沉静,透得没有一丝瑕疵,想来应是像传闻中天山上的冰泉般透彻:“奴才岑润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公主殿下,主子千岁万福。” 日光散漫,透过窗格斑驳的散落在三人中间,映着他们的影子,恍惚又回到了锦绣山上一同朝夕相伴的日子。 楼玄宁没叫起,岑润就一直这样躬着身子,神情温和,不见得有多卑贱,却也没有过多的感情。 “同我们怎么还生分了起来呢?何时说过需要你行这般大礼?”楼玄宁急忙上前去托他的手,后者微微一怔,不着痕迹的避开楼玄宁伸来的手,恭敬地起身。 他站的笔直,微微颔着首,宫里有规矩,除非主子叫看,否则奴才不能直视主子的眼睛,犯了忌讳,拉出去就得赏二十个板子。 岑润笑了笑,并不夸张,只是小小的一个弧度,看着却很赏心悦目:“殿下是主子,奴才不敢逾越。” “你……”楼玄宁没辙子,进宫十年了,岑润一直是这个样子,与着他们不远不近,他知道他是小心谨慎,皇帝身边待久了,做事愈发的滴水不漏“我知道你怕什么,有人在的时候我不妨碍你守规矩,可眼下这儿就咱们三个人,咱们还像在锦绣山时不好吗?那么多规矩,没得把咱们的情分都叫没了。” 楼玄宁说的真诚,饶是岑润也有些动容,他微微抬眸,飞速的看了眼楼玄宁,快的让人来不及去捕捉,也不过是一瞬,便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太子殿下抬爱,是奴才的福分,奴才定当尽心尽力的服侍好主子。” “你——” “岑哥哥!”暖锦实在看不不下去他们二位在这你来我往的腻歪劲儿,她一把抓住岑润的衣袖,惊得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瞧见她美目里的一丝狭促,才发觉又被她戏耍了。 他反应很快,不敢甩开公主,只能轻轻的抽出衣袖:“公主有何吩咐?” “晚上到我宫里去一趟。” 岑润一怔,瞧得暖锦不禁觉得好笑:“做什么这样瞧我?容太傅罚我抄书,楼玄宁他架子大,我请不动他,你得来帮我,否则明儿写不完,太傅就要禁我的足。” “你还好意思说?见天儿的到处玩乐,怪道容太傅罚你?我瞧着就是罚得轻,要是我,还给你抄书的机会?直接禁你的足,抄一辈子书!”楼玄宁斜瞟了一眼暖锦,不待岑润回话便抢白到。 楼玄宁和暖锦是一对天生欢喜冤家,兄妹俩虽然亲密无间,但那也不妨碍他们互相斗嘴。 “你就是一暴君!回头我上父皇那里告状,问问他当年封太子时是不是脑门子一热就拍板了!” 他们兄妹俩说得来劲,这边的岑润凤目含着笑意忙插嘴道:“两位主子别恼,奴才去就是了。” 暖锦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岑润:“就知道岑哥哥好,比自己的亲哥子可靠多了。” 岑润微微有些脸红,轻轻的推开暖锦:“二位主子是来找皇上的?” 楼玄宁这才想起来正事,环顾了下殿内问道:“父皇呢?” “回太子殿下,皇上同皇后用过午膳后去御花园里散步了,怕是小半个时辰内回不来了。” “罢了。”楼玄宁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回头看见父皇母后替我们说一声就得了,一天里就属这会子有些热气,外面走走也好。也不晓得今儿是什么年份,作死的春天热得这样晚,就快赶上北曜国了。” 岑润微低着头,含笑不语,他的唇边始终都挂着淡淡的笑意,让暖锦瞧着有些眼熟,是了!岑润和她那位好太傅有点相似,全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听说私下里这位也很得容太傅的赏识,还拜了他老人家为师,严格说起来她与他也算是同门师兄妹,只可惜不能细究,否则两两一相比,命运竟差的这么多…… 原也是富家的公子哥,贵不可言的命格,只可惜偏要搅合在这宫斗之中,不但落得家破人亡,连带着他们岑家的子孙后代一起的灭绝了。 岑润不比两位金贵主子,他有的是活计要忙,大总管这个位置可不是只挂着个衔子。他伺候的人不是旁的,那是皇帝,稍有一点差池,管你什么曾经的情分,照旧挨打挨罚,若是闯了大祸,脖子上的脑袋都不一定待得牢靠。 经他手里死的人不计其数,里面的缘由也杂七杂八,有和后宫妃子眉来眼去的,也有中饱私囊的,更甚者有的不过是打碎个杯盘的,赶上主子那会子心情不好,拉出去砍了也很正常。 这就是奴才的命运,身子与命都是主子的,他也是其中的一员,时时刻刻都要加倍的小心。 一整个下午岑润都忙的不可开交,他的身份不同于以往,早先这皇城里住着的皇帝都是有两个总管太监,一个管着皇帝的衣食住行,主要行走于皇帝的寝宫,一个掌印,管着御书房、早朝事宜。 这一代皇帝嫌麻烦,所有的事情都得他一个人来做,上到皇帝的衣食住行,下到他的脾气秉性,自个儿全都要门清,换句话说,他得做皇帝肚子里的蛔虫,只消一个眼神就得明白他老人家的心思。 今儿不太平,他前脚刚送走了太子和嫡公主,后脚皇帝就只身回到了乾德宫。他老人家脸色不好,压得整座宫殿里的下人没一个敢大声喘气。 这个时候岑润没法子和那些奴才们一样避而远之,反而他得迎难而上:“万岁爷回来了,刚才太子殿下和嫡公主来过给您请安了,等了好一会子,一听说您和皇后娘娘去御花园散步了,这才先行回去了。” 皇帝在听到皇后娘娘几个字眼时,脸色又是一变,语气阴沉的‘嗯’了一声,便再没了动静。 岑润小心翼翼的掀起眉眼,瞬间捕捉到皇帝凤目中一闪而逝的阴戾。这个皇帝哪都好,就是有点太过儿女情长,他钟情于皇后,本是好事,可他们夫妻二个人却偏要三天两头的为些个芝麻绿豆的小事拌嘴,劳得一帮子奴才天天的为着他们提心吊胆。 一整个下午,皇帝没半点笑模样,先是批完了近日积攒的奏折,接着又招了军机大臣,从边境频发的外邦滋事问到了粮米价格,甚至连天赐城前些日子塌了一面墙都要问上一问。 各位大臣摸不到头绪,看着皇帝今儿脾气不顺,像是要找茬,胆战心惊的生怕惹怒他老人家,平白做了靶子。 本想着等到皇帝问累了,也就好了,哪知他老人家龙马精神,直到月上柳稍才将各位大汗淋漓的臣子们放了回去。 这会子他的心情还不错,兴许是发泄完了,眉眼间倒显着轻松。皇帝背着手踱在宫道上,明黄的龙纹绣在他的锦袍上,衬着月光,狰狞的像是要跳脱出来。 岑润跟在他的后面,低着头,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样。 “玄宁和暖锦来做什么?”皇帝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没什么头绪,像是突然想起来的。 岑润微微躬了躬身子:“回万岁爷,两位小主子是来向您回禀课业的。” “课业?”皇帝冷哼了一声,听不出喜怒“有他教着,还有什么好担忧的,他在这方面来劲儿的很,甭用朕跟着操心!” 皇帝拈酸吃醋的劲儿可着皇城根里都挑拣不出第二个,这么大的人了,因为着皇后总和容太傅较劲儿。岑润一边想笑又一边小心,这个时候没他说话的份,听听皇帝发牢骚是他的福分。 提到那一位皇帝的心情就又阴郁了下来,可着御花园绕了好几圈才肯回寝宫。好不容易侍候了他老人家就寝,岑润这一天的担子才算卸下了一半。 进宫这小十年似乎从来没睡过一夜好觉,时刻提心吊胆着,生怕皇帝半夜醒来找不见自己而大发雷霆,必须要永远警醒着。 “总管,栖梧宫传话,说是嫡公主问您还去不去了?” 岑润刚刚轻手关上殿门,就有一名小太监走了上来,他的声音很轻,年纪也小,带着天生的卑微,即便同为奴才也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他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名小太监谨小慎微的态度,回首瞧了眼挂在檐边的月光,清清冷冷,一恍神的功夫像是又回到了在锦绣山上,那是他最美好的十年光景,虽然当时他从未那样想过,不过同现在一比,倒是没有比那个时候再快乐的了。 “去回公主,我这就去。” “是!” 第三章 夜半抄书 栖梧宫离着太子所住的东宫并不远,历代都住着品阶较高的公主,到了这一代更是住进皇帝的宝贝疙瘩,南辰国的嫡公主。 这栖梧宫也在当年大肆修整过一番,全按照楼暖锦的喜好翻建,公主不喜金碧辉煌,倒是独独对江南的小桥流水颇为喜爱,所以宫内亭台楼阁,蜿蜒错落,种植着大片的凤凰树,到了花开季节,凤凰花朵朵绽放,阖宫上下均是满目的红,叫人瞧见了,直能震撼到骨子里去。 所以比起东宫的雄伟,这里更像是另一个世外桃源,每一处都精心打磨过,考究的堪比乾德宫,而当年参与修建的,就有岑润一个。兴许是知道暖锦喜欢凤凰花,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能将这样一大片的凤凰树移植而来。当初暖锦见了,直直的震惊了半晌,觉得岑润坐上了大总管这个位置,实在名至实归。 月光稀薄,现在还不是凤凰树的花期,少了那一份炙热,倒是多了些许清幽。岑润吸了口气,脑子里杂七杂八想的竟是在锦绣山上的那些个岁月,日子并不长,只占据了他小半生中不起眼的一角,却也是最宝贵的回忆,半点也不敢忘记。 后面跟着栖梧宫的管事太监,已经在宫门口等了好一会子,说是暖锦公主正在发脾气,他听了后极为难得的宠溺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依旧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 这是宫里头的规矩,做奴才的不能在主子面前失了分寸,撒丫子就跑?那不合规矩。 过了回廊,暖锦公主的寝宫就在后面,看着不像宫殿,没那么宏伟巍峨,倒是像富贵人家的绣楼,处处透着婉约,这是他花了心血的,没人知道当初修建这栖梧宫时他用了多少的苦心。 岑润在门口站定,含着头躬着身子道了句:“奴才岑润参见嫡公主。” 里面没有什么响动,岑润也不急,就这么恭敬的候在外面,月光划过他精致的侧颜,镀上了银质的光辉,美的不成样子。 过了片刻,才有个声音应了句:“进来吧。” 岑润掸了下衣袖,绛紫色的卷边袖口闪过细碎的光亮,是上等的料子,用来区别地位的不同。他掸的很仔细,毕竟是三月里的夜晚,行至一路,难免沾染上寒气,女孩子天生都怕冷,他怕过了寒气给她。 宫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是楼暖锦的贴身丫鬟陶陶,见着岑润,先是俏生生的问了句“大总管好”,之后又蹙了眉头向里面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道:“公主正在里面发脾气呢,说是书太厚,抄到天亮都抄不完,容太傅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会子他老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被那位贵主儿关照遍啦!” 岑润舒了唇角,露出一抹浅淡的弧度,点了点头举步走了进去。 寝宫内烛火通明,红衣宫装丽人此刻正伏在案子上奋笔疾书,听见有人走了进来,也没抬头,语气不甚友好的开口道:“大总管下值啦?以为您打道回府歇脚去了呢!” 岑润站在下首,听了暖锦的嘲讽也不解释,依旧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奴才岑润见过嫡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暖锦总算肯抬起头来,随手将毛笔一扔:“这就咱们俩,别跟我千岁,真活了千岁还不成老妖怪了!你怎么才来?我以为您贵人事多,我这个公主的小事都入不了您大人的眼了呢。” 岑润含着首,毕恭毕敬道:“主子的事再小都是大事,只是午后不得闲,皇上招了大臣们进御书房,这会子刚刚回寝宫睡下,奴才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得得得,您那嘴皮子溜儿,一般人说不过你,快来!”暖锦向他招了招手“容太傅黑了心肝儿了!这么厚的书都要我抄完,眼下不过抄了两成,就觉得快要脱胎换骨了!” 岑润抿唇一笑,缓步走向桌案旁,案子上杂乱无章的堆放着已经抄完的课业。 他微微眯起了凤目,拿起一张看了起来,暖锦的字迹娟秀又透着大气,到底不是一般闺阁里的姑娘,天生就带着王者之气,透过笔尖,依旧可以宣泄的淋漓尽致。 “陶陶!还不快点给大总管上茶准备纸墨!咱们现在求着人家,人家就是大爷!”暖锦边说边将岑润拉了过来,起初他不敢坐着,没听说哪处宫里主子站在一边奴才坐着的,这是大不敬,拉出去板子都不用赏,直接砍头。 “让你做你就坐!怕什么,这是在我宫里,谁敢议论半句,本宫就割了他的舌头!况且你今儿任务重,书抄不完,明儿我就得挨罚,我挨罚了就得找你垫背,所以这是关乎到我们俩个安身立命的事,你且认真着点,把态度端正到像对着我父皇那样!”说完又向着一屋子的丫鬟太监挥了挥手“得了,你们也别跟这干瞪眼了,都下去吧,这有大总管在,出不了岔子!” “是,奴婢、奴才告退!” 岑润好笑,明明是嫡公主,言谈举止却哪里有半点主子的架子?可她也不是对着哪个奴才都一样,别人面前端的板正,也只有待自己肯这般的亲近。他是个奴才,不能奢求的更多,有她待自己这般的和煦,是他几辈子都不敢想像的福气。 “公主放心,奴才一定尽心尽力。”说完便拿起旁边的毛笔接着暖锦的笔迹继续抄了下去。 岑润这人办事靠谱,否则也不能坐上大总管的位置,他虽然没保证一定会抄完,但至少他没拒绝,就说明他是有把握的。他就这点好,做事有分寸,从来不靠耍嘴皮子得事,这样的人稳当,放在身边一百二十个的安心。 暖锦百无聊赖,有了岑润她便可以放心不少,正巧旁边放着一盏燕窝,她便歪靠在美人榻里,有一下无一下的搅拌着白玉碗中的晶莹。 “岑润……” “嗯?”岑润从笔墨间抬起凤目,见暖锦并没有看向自己,依旧望着眼前的白玉碗发呆。 “你是父皇身边的人,肯定听说过母后和容太傅的事吧?” 岑润面色不变:“公主指的是何事?” 暖锦知道他在同自己打太极,她也不恼:“这话原不是我们这些当小辈的该议论的,其实我知道玄宁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他不同我说,就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宫里多多少少总有些流言蜚语,更何况我母后尽得父皇宠爱,阖宫上下的那些个妃子贵人们眼红的人多了去,背后诋毁母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暖锦顿了一下,难得有一抹忧愁爬上眉梢:“那些话背地里听都能叫人背过气去,她们说、她们说……我母后水性杨花,先是嫁了容太傅,后又嫁给我父皇,最后又同容太傅好到了一处,给父皇戴了顶大的绿头巾……” “公主殿下这么聪明,怎么能相信这些流言蜚语呢?”岑润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心下里倒是有些震惊,这事原本是秘辛,想不到连暖锦也知晓了。 “我倒不是信那些流言蜚语,就是觉得有些难过……” 岑润叹了口气,刚想继续安慰,那边的暖锦甚是哀怨道:“我怪道自己这么个大美人见天儿的跟容太傅面前晃悠他都不动心!原来心底是藏着个人呢!藏谁不好,竟然藏着我母后,这叫我怎么去争呢?争赢了争输了都没脸面,平白叫人戳着脊梁骨说我们娘俩爱上同一个爷们儿?你别看我母后平时温柔个人儿,惹急眼了,她能把我的黄带子撸了!” 这一番话说的惊世骇俗,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岑润也惊得合不拢嘴,有些愕然的看着楼暖锦。 楼暖锦抽空瞥见了他凤目里的震惊,这才惊觉自己口无遮拦,想想也觉得没什么,这宫里想害她的人太多,可无论是谁,都不会是她的小哥哥。 “公主,这话可万万不能同第二个人说起,即便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同他说,您可定要记得。” 岑润敛了凤目里的温润,认真的看着她,后者有点害怕的点了点头,就像小时候犯了错被她哥子和岑润轮番说教那般:“你别这么凶,没得叫我害怕,这不是同你吗,我才敢说些心里话。这事我从未对旁人讲过,包括玄宁,你别恼,以后再也不说了还不成?” 楼暖锦端着白玉碗,可怜巴巴的瞅着岑润,叫他心里泛起无限涟漪,可也不过是一晃,他便又恢复成了往常:“公主言重了,奴才怎么敢凶您,只是这事可大可小,关系到皇后娘娘和容太傅的声誉,还是谨慎些为好。更何况……” 岑润蹙了下眉头,并不深的痕迹,淡淡的从凤目里溢出一些不明所以的落寞,细微的令人无法察觉:“公主年纪还小,容太傅无论怎样的优秀毕竟也是您的师父,差着辈分,于理不合。” “我知道……”提起这个,才叫暖锦愁的心肝肺都痛,她是不在乎年纪的,他虽然比她大了许多,可这又能怎样?父皇最小的妃子也不过和自己一般大,所以年纪不是问题,可问题是他们之间有着身份的鸿沟,那位是她师父,硬要和他到一块,那就是有悖伦理,祖宗都会跟着蒙羞。 她的祖宗不同旁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容太傅是她懂事以来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没成想还没开始体会情爱其中的妙趣,就要惨败,做公主有什么好的?照旧为着个爷们儿悲秋悯月。 他们二人都没了话,寝宫里瞬时静的要命,只有偶尔响起的烛火爆裂声,和汤匙碰撞白玉碗的清脆声,成了这寂静宫殿里的唯一响动。 过了许久,才听见岑润温和的声音,沁染在夜色里,温柔的可以拧出水来:“公主…..喜欢容太傅?” 困意袭来,暖锦强睁着眼睛看着桌案前握笔的男子。烛火映在岑润的眉宇间,微微颤动着,隐约像是要结出一层露水来。他们也算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记忆里他还是锦绣山上的那个小哥哥,漂亮、聪明又沉稳。 “嗯,喜欢,容太傅模样好,学识渊博,往那一站跟个神仙似的。”暖锦微微阖上眼睛,声音逐渐轻了下来,她没在听清岑润后面又说了什么,脑海里反复想的竟是,世事变化无常,儿时的她怎么能想到,自己摇身一变成了身份尊贵的南辰国嫡公主,而记忆里有着温润笑容的小哥哥,却成了永世无法翻身的低贱奴才。 第四章 管事姑姑 天色微微擦亮,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原本正旺的烛火,也已经开始脆弱的晃动。 岑润动了动脖子,说不出的酸麻,好像被人拆卸了又重新组装回去一样,暖锦微微有些刺痛,尽管如此他还是认真细致的写完最后一个字。 眼前已经整齐的码放了厚厚的纸张,他将笔墨收好,这才得空舒了口气,瞧了眼窗格外尚早的天色,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还好赶得及。 眼睛止不住的酸涩,他下意识的抬手去按眉心,不经意瞧见了正窝在美人榻上沉睡的女子。 暖锦是美的,阖宫上下都知晓,这也难怪,皇帝皇后当年名声大噪,和他们惊天动地的情路一样轰动的,还有他们绝色倾城的容貌。有了那样的父皇和母后做模子,她怎能不美? 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间还透着稚嫩,就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凤凰花,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无法不去怜惜驻足。 她的鼻尖有些微红,可能是觉得有些冷,缩成小小的一团,丰润的红唇微微嘟起,透着让人爱怜的微憨。 他心中莫名奇妙的软了软,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了过去,站在她面前,巧妙地为她遮去了一丝窗格透来的光。 她这样的姑娘,是集万千宠爱站在云端的,也的确只有像是容太傅那样的人才能得以暖锦的青睐。 不像是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在她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 暖锦睡得安稳,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事情,只是忽然间觉得身上暖和了起来,似乎是有薄毯覆在自己身上。那动作极尽轻柔,生怕吵醒了她,她其实很想睁眼瞧一瞧,怎奈困意缠绵,叫她半分的力气都没有,过了半晌才隐约听见有一声轻叹回荡在耳畔,久久的无法消散。 朦胧中有一席身影转身而去,安静而温润,这个男子这样美好,俊美又聪慧,若他不是个太监,那才真叫圆满…… 岑润出了栖梧宫的时候,已经是寅时,这一辈的皇帝算不得历代里最勤勉的,但也不过是卯时就要起身。 现如今龙椅上的那一位,年轻时在天赐城是出了名的荒唐王爷,也就是遇上现如今的这位皇后,才做了奋发图强的打算。这一打算不打紧,直接杀了自己的三皇兄,又将当时的东宫太子软禁了起来,摇身一变,成了皇帝。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当初的血腥他没赶上,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的传闻,说皇帝怎样凶神恶煞,说皇后怎样水性杨花,说容太傅怎样痴情不改…… 岑润微微转动酸痛的脖子,皇宫里还是一片寂静,各宫的主子还都没有起身,他也没心思回到住所了,想着歇不了片刻便要去皇帝的寝宫,左右的折腾不如直接去值房里换了衣裳,等着皇帝起身。 “哥哥。” 岑润脚下的步子一顿,微微回了身。 三月里的早春,能开的花实在不多,偏巧此处种着大片的迎春花,小小的黄色花瓣迎风摇曳,显得格外娇羞。 岑润抬起凤目,穿过层层叠叠的花瓣,瞧见了声音的出处。 不远处正站着一位俏佳人,穿着桃粉色宫装,领口绣着几只春水海棠,锦袍剪裁的合身,样式也极为简单,利落的弧线虽比不上各宫主子的繁复飘逸,但却轻便了许多。 女子微微仰着头,落樱发梳的一丝不苟,朱唇扬着柔和的弧度,站在那里好像是一汪春水,可以融化了天地万物,叫人软进心坎里去。 岑润是见过了人间绝色的,各宫的嫔妃争奇斗艳,更甚还有皇后那样倾国倾城的,还有暖锦…… 这名女子跟她们一比简直靠不上前,可莫名的却能令人心生怜惜和温柔。 “好巧,在这里碰见姑姑。” 女子缓步走了上来,步伐不紧不慢,大小一致,一见便知道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绾音怎么担得起哥哥一声姑姑,饶不过是跟随在皇太后身边的福气罢了。” 岑润唇角越发的温润,一双凤目清透如水:“还是姑姑为人聪慧,才得皇太后赏识。” “绾音行走在宫中,除了皇太后怜惜,也得哥哥照顾,否则……”绾音没再继续说下去,都是做奴才的,官位再高还能怎样?谁没有点心酸史?说出来,都够哭几天的。 岑润摇摇头,表示不甚在意:“皇太后起身了?” “没有,还得等一会子呢。” “那你起这么早做什么?你本就身子不好,一些活计就留给下面的人去做,事事亲历亲为,早晚得拖垮了身子。” 绾音面色一红,微微低了头:“咱们都是奴才命,哪敢提什么身子好坏呢?绾音已经够好命了,若不是因为当初哥哥将我送到皇太后身边,我这会子恐怕还在浣衣局熬着呢。不是什么金贵的命,这已经够好了。” 她抬起头,看着岑润的美目里盈盈欲滴:“哥哥怎么也这么早?您打哪个方向来?这边是栖梧宫吧?” 岑润点了点,并没说什么,起步向前走去,绾音跟在他身边,心中还是有些失望的,他不像自己,无论什么事情都肯同他说。 到底还是隔着心的,半点不愿意同她多讲。不过她也能明白,像岑润这样的人,坐上了总管的位置万不能同那些毛脚小太监似的没个分寸,也许……绾音小心翼翼的侧头看了眼岑润,内里的小心思转了几个弯。 也许,岑润是为了怜惜她才不肯将事事都同自己讲,在这皇城之中,知道的越甚,灾难便要越多。有了这层念头,绾音明显轻快了些许,虽然进宫多年,又是皇太后身边最得意的人,到底也不过十七岁的姑娘,年纪轻无愁事,转个头,便能将自己开解好了。 绾音吐了口气,乖巧的跟在岑润身边缓步向前走去。难得清晨可以碰到一块,又没什么人,还是不要多想,可以和他这样子的好好走一走,便是天下最美的光景了。 已近卯时,日头这个时候最好,能为大家填一些暖意,岑润的唇边总是带着笑意,浅浅淡淡的并不明显,可是叫人一看,却又觉得暖意融融。 他是这个宫里最不可思议的存在,坐到了这个位置平日里对着主子卑躬屈膝,对着下等奴才就要趾高气扬,不是吆五喝六,也会是呼来唤去,可他不一样,岑润待人谦和,阖宫上下没人不喜欢他,怪道皇帝离不开他,不是一点原因都没有的。 绾音眨了眨眼睛,想起前些日子皇太后说起暖锦公主的事,又记得宫里一直有则传闻,说是太子、嫡公主和岑润小的时候一起长大,以为他们的关系定会亲近,兴许会引起他的兴致,便带着些讨好道:“对了哥哥,前些日子皇太后说起嫡公主的婚事了。” 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岑润停下了身子,侧头看向绾音。他的个子很高,站在那里可以为自己挡住一半的日光,她深知他的美好,特别是在他认真的看着一个人时。 凤目清透,如被溪泉浆洗过的温玉,透彻的可以一望见底,可当你细致的望去,才会发现,他的凤目里只有清澈,并无感情。 绾音有些疑惑,随着他一起停了步子:“哥哥?” 岑润惊觉自己有些失态,忙移了视线,刚巧有位洒扫的小太监从他们二人身侧路过,见着了,忙躬身哈腰道了声:“小的给大总管、姑姑请安。” “嗯。”岑润应了声,绾音也点了点头,待那名小太监走远了,岑润才问道“乾德宫里没听皇上提起过。” “这事皇上还不知道呢,原也不是什么定准了的事,想来是各宫主子闲谈时说起的。”绾音歪着头细细的回忆了下“前段日子靳老王爷不是从封地来给太后请安吗,碰巧看见了嫡公主,听说喜欢的不得了,热火朝天的非要皇太后将暖锦公主许给自己的小儿子。皇太后刚开始没兜搭,后来等人走了,才和几个嫔妃合计这事。” “小儿子?”岑润不着痕迹蹙了眉头,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年轻跋扈的少年人。 “对,靳小王爷。不过这事也没外传,都是主子们的闲话。皇太后和皇后不对付,这事也就没同娘娘说,想来也还没定下来,所以不急着告诉皇上、皇后。” “嗯。”岑润应了声,负着手面上没太多表情,过了会子才又道“这事不要同旁人提起,既然皇太后没同皇上讲,就说明还没到了最后决定的时候,这个时候传出去万一叫皇上知道了,以为皇太后有意瞒着他老人家,对大家都没好处。特别是不要让嫡公主知道,她性子烈,知道了不晓得会惹出多大的乱子。这事非同小可,你可明白了。” 绾音点了点头,她没想太多,以为岑润是怕自己受了连累才殷殷叮嘱,心里泛起一丝甜蜜,果然他待她还是不同的:“哥哥放心,绾音省得。” “嗯,你知轻重,我一向都知道。” “哥哥。”绾音看了眼岑润,见他侧目望着自己,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心里憋藏已久的话问了出来“您在这宫里也快十年了……就没想着……找个人照顾你吗?” 绾音的话刚一出口,弄得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她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没羞没臊的问出这个问题来,兴许是见着岑润那张脸,她就不能自持的脑子一热,心里想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便说了出来。 岑润也是一愣,也不过片刻便将视线移开,凤目里依旧是点点寂寥:“都是伺候主子的奴才,哪里还需要别人照顾?更何况,我早已收了秉文做徒弟,日常里也有他左右的照顾。” 绾音一急,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秉文虽然聪明,但毕竟是个男的,更何况他年纪小,到底比不得女孩子心细,哥哥……哥哥为什么不……”她的脸色红了红,怯怯的抬头看了眼岑润“哥哥为什么不找个体己的人结成对食?” 岑润的弯了下唇角,面上实在看不出喜怒哀乐:“我这样的人,同别人结了对食也只能是拖累旁人,更何况我只想一心一意的侍候主子,其余的不再他想了。” 绾音心里一惊,才记起岑润和别的太监不同,他出自书香门第,身上有着自己的清高和自负,因为家门破落才进宫当了太监,虽然现在已经贵为大总管,可在他心里,这个身份还是最深切的痛。 她想说自己一点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太监,她不嫌弃,真的!她愿意伺候他一辈子,陪着他,照顾他,可是他有他的骄傲,自己这样说,只能叫他更加伤心而已。 “时候不早了,一会主子们也该起身了,快回去备着吧,别出了差错。”岑润侧了下头,见着绾音的脸颊微红,轻轻地拍了拍的发顶“现在早春,天儿还凉着,别这么急着换春衫,没得再着了凉,嗯?快去吧。” 他的手仿佛带着万年的魔力,不过是轻轻地两下,直拍的绾音心神俱散。她想好了,即便做不了对食也不碍的,她会永远守在哥哥身边,陪着他,一生一世…… 第五章 宫廷秘辛 嫡公主这段时日心情不好,整日都蔫蔫的,每日到了上书房也只是盯着容太傅没个反应。听下面的宫女太监传说是因为她伤了情,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喜欢的人,整日里消沉的要命,还同皇兄们学会了饮酒的恶习。 这点事原本也不打紧,只是一日暖锦醉酒后口无遮拦,被有心人听见了她的胡言乱语,这才被传了出来。 公主伤情的事听起来新鲜,若说旁人为着情爱要死要活,他们还能理解,这位可就不一样了。 皇帝的宝贝疙瘩,全天下还有她得不到的爷们?更何况,皇帝早早就发了话,嫡公主不用和亲,可以依着性子的挑拣,她若是看上哪家的王孙子弟,对方还不立即收拾了铺盖到她面前报到,怎么还会爱而不得? 别人只知道其一,却是不知道其二。那日岑润的话到现在还在自己耳边打转,像一记闷棍,直打得自己天灵盖险些要碎裂了。这些话不能同别人讲,就连她太子哥哥也是,叫他知道了,除了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都不用多做他想。 暖锦叹了口气,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盯着容太傅在前面晃动的身影。太傅生的俊俏,一袭白衣往他身上一穿,那才真叫风华绝代。曾经听宫里的老嬷嬷说,她父皇曾经是名动天赐城第一的美男子,怪道只能封个天赐城的,她师父大人一定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严格说起来,暖锦算是情窦初开,容太傅又是她第一个得意的人,虽然比她大了许多,可看起来依旧风采不减。听说他不但学识渊博,功夫更是天下第一,这么一个文武双全,又丰神俊朗的男子见天儿的跟自己眼前晃悠,也难怪她的红鸾星会狠狠的动上一动。 只可惜他们终归是差着辈份,又差着身份,她现在是爱而不得,觉得世间没有比这个更痛苦的事。 “好公主,您天天的这么茶饭不思的怎么成?昨儿皇后娘娘见了,还问了奴婢呢,奴婢不敢说别的,只能说您是因为课业累的,您没瞧见皇后娘娘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再三的叮嘱奴婢要好好照顾主子。” 暖锦情绪不佳,听了只是点点头,她现在唯一盼着的就是每天可以上书房,能见着他一眼也好,虽然没什么可能了,也好过两两相望。 南辰国初春的时日短暂,左右不过月余天儿就完全暖和了起来。各宫主子贵人们都早早的换了春衫,虽然比不得冬装的保暖,却也轻盈了许多。加之年前外藩进贡了上好的雪缎,颜色真是个顶个的漂亮。 雪缎呈上来时,楼惠帝本来想讨好皇后,一水水的送进了坤锦宫,结果皇后性子淡,象征性挑了两匹秋月烟蓝色的,余下的就着人送给了各宫主子。 那会子天还没暖起来,料子拿来有的是时间剪裁。这一代的皇帝独宠皇后,对后宫嫔妃不闻不问,若是再不精心打扮些,怕是到自己土没了脖子,皇帝他老人家都不晓得后宫里还有这一位。 妃子贵人们别出心裁、绞尽脑汁,无论是宫里的尚衣局还是民间的裁缝铺子,凡是能做出好衣裳来的都被她们寻了过来制作新衣! 这会子好不容易天气暖和了,大家早早的换上压了一冬的新衣,无论是荷塘碧罗裙,还是春英秀红锦衣,再配上金银鈿子,瞧着都有股新鲜劲,像是盛夏的御花园,各个的争奇斗艳。 “姐姐这套衣裳可真好看,不像是出自宫里的,看着倒像是江南绣娘绣的。” 说话的是去年外藩献上的美人,皇帝本是对美人没兴致,却又不能拂了人家王爷的面子,左右不过是往后宫里多添一双筷子,安了个丽贵人的名号,就不闻不问了。 坐在她对面的是四妃之一的德妃,在楼惠帝还做王爷的时候便进了府,听说当年和皇后娘娘一天抬进王府里的,同皇帝打小的感情,若不是皇后横插一杠子,这会子谁是皇后还不知道呢。 德妃的位份不同旁人,她儿子楼玄仁是皇帝的长子,虽然和东宫无缘,但毕竟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自然有他不同的地方。除此之外,德妃又是皇太后的同宗外甥女,全部来自西琅国,在皇宫中的地位,自然无人能敌。 她与皇后不对付,连同她的那一双儿女看着都碍眼,特别是楼玄宁,白白抢了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这会子早就恨得咬牙切齿了。 丽贵人是个聪明人,特别知晓什么是投其所好,像德妃这类的人,时刻需要装着贤德,没事不能随便同人嚼舌根,特别是皇后的舌根,那更是碰不得。 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转,丽贵人抬起眼睛看了下一脸端庄的德妃:“姐姐,前些日子的传闻您听说了没有?” “嗯?”德妃有些漫不经心,宫里的岁月待得长久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听着闹耳朵,不过有事情发生也是好的,皇帝的恩情早就断了,她现在指望不上别的,日子每天过的行尸走肉,就靠着这些个传闻打发度日了。 “还不是咱们那位嫡公主的。” “暖锦?” 德妃微微来了精神,还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压着性子微微的支起身子。丽贵人抿唇一笑,知道引起了德妃的兴致,便道:“听说这段时日夜夜的饮酒,年纪轻轻的又是个姑娘,位份在那里呢,整日这么饮酒终归坏了身份,叫外人知道,没得让咱们都跟着蒙羞。” “因为何事?”德妃才不管那些,她对原因比较在意,谁不知道楼暖锦是皇帝的眼珠子,那是有求必应的主,有什么事能让她烦闷到夜夜借酒消愁? “妹妹也是听人说的,我宫里的翠英同着栖梧宫里的一个丫头是亲姊妹,前些日子她们聊天时不小心说漏嘴,听说嫡公主喜欢上了一名男子,后来不知怎的伤了情,就开始日日借酒消愁了。” “喜欢上个男人?”德妃一怔“是谁?” 丽贵人一听德妃问了,立马来了精神,故作神秘的倾了身子:“说出来要叫姐姐吃惊了呢,咱们这位宝贝公主稀罕的是东宫那位。” “东宫?”德妃蹙了眉头,东宫里除了她太子哥哥外,就剩些近身侍卫了,公主难不成喜欢上个侍卫? “我知道姐姐在想什么,不是那些舞刀的莽夫,是咱们太子太傅,容大人。俗话说的好,一日为师终日为父,喜欢上自己的师父?那可乱着辈分呢。” “容渊!”德妃破天荒的惊叫了声,吓得丽贵人一个激灵,险些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德妃心脏止不住的狂跳,容太傅的名头兴许她们这些个新人不知晓,可她却是如雷贯耳,想当年的事还历历在目,皇帝、皇后、容太傅这三人的纠葛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说清的。 现下倒好,做娘的和闺女喜欢上同一个爷们儿?皇室丑闻,这要是传出去,先不说皇帝什么反应,单是皇太后就能把容太傅绞碎了! “姐姐?”丽贵人胆战心惊的轻唤了声,倒是把德妃的三魂七魄唤了回来。 “这娘俩都喜欢上同一个人,也着实够打趣的。” “什么!”丽贵人一惊,刚想再问,却见德妃突然掩了下唇,少见的惊慌失措。 “瞧我,真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忘记了,妹妹听了就当没听见吧,这事要是叫皇太后知道了可了不得。”说完便不再说话,做出了一副送客的态度。 丽贵人半信半疑,刚才德妃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什么叫娘俩都喜欢上同一个人?难不成……难不成那些谣言都是真的? 看来皇后和容太傅果然有那么一腿,不过现在可有着好戏瞧了,嫡公主喜欢上皇后娘娘的老情人,皇太后要是知道了,他们几个谁都甭想好!一举数得,说不定可以让皇帝对皇后和嫡公主心生怨恨,那她们岂不是有了同皇帝亲近的机会? 丽贵人的神情半点不落的收入德妃眼中,她入宫时日尚浅,这里面的学问学的不到家,这会子被自己当靶子使还浑然不知。相信要不了多久,暖锦公主喜欢上容太傅的事就会传的人尽皆知,皇太后知晓了是必然,她倒要看看,龙椅上的那位知道后,会是怎样的雷霆震怒。 德妃抿唇笑了笑,不过这都无妨,宫廷里从来不缺乏丑闻,父子喜欢上同一个女人的比比皆是,那娘俩喜欢上同一个爷们儿的也很正常。 她抚弄了下袖口,上面绣着华美的牡丹花开,见丽贵人福身告退,笑着点了点头,美目里风云流转,最终化成了点点寂寥。 身处在这深宫之中,谁人不是寂寞的?即便是凤位上的那人,想必也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痛苦。皇帝的宠爱又怎样,终归不是心坎上的那人,再多的宠爱都是多余。 说到底大家都是可怜人,爱而不得,偏多了无限的哀叹,这会子再回忆起往事,自己也曾被皇帝温柔相待过,可现在想起来,却觉得真是恍如隔世了。 第六章 风雨欲来 南辰国暖,时近深春,御花园里的花开了大半,各宫妃子们闲来无事,最爱在这里闲坐浅谈。说的不外乎也就是深宫里的那些个传闻,哪个妃子为了讨好皇帝用了什么法子,或是哪个贵人为了能一举得子用了什么邪门歪道,反正闲来无事,嚼舌根子算得上是她们唯一的消遣。 不过最近宫里私底下有一则传闻传的甚至离奇,关于嫡公主的,连带着皇后娘娘和容太傅一同被卷了进去。 其实事情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嫡公主喜欢上容太傅,除了差着辈份外,其余的也算不得惊世骇俗。 可容太傅这个人在宫里的地位特殊,不参与朝政,不上朝,更不用觐见皇帝,他唯一的任务就是教太子和嫡公主读书,是个完全不理红尘的角儿。 按理说这么个两袖清华的主,被牵进这场风波里着实有些冤枉,可一提起他,就不得不连带着提起他和皇后娘娘那段曾经的往事。 有传闻说,皇后娘娘那时还是北曜国的落魄公主,前来与南辰国和亲的路上遇到刺杀坠了崖,正巧被容太傅所救,那时容太傅还是个山野里的绝世神医,救了皇后娘娘后,见天的朝夕相处,一来二去,俩人就好上。 再后来,当时还是王爷的楼惠帝千里迢迢跑去抓人,经历了种种磨难俩人才算是正式成亲,可惜好景不长,婚后没过了两天消停日子,又逢上了夺嫡之争,最后逼得皇后娘娘跳崖才算清静了下来。 世事难料,那会子皇后娘娘跳崖偏巧被路过的容太傅赶上,他老人家二话没说,一股脑的跟着一起奔向了崖底,兴许老天觉得他们可怜,最终皇后和容太傅大难不死,却是再也分不开了。 再那之后便是皇帝用计将两人骗回了宫里,虽然与皇后有着夫妻的名头,但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怕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这事向来是宫廷秘辛,私下里传言是要割舌头砍脑袋的,平日里上到各宫主子,下到太监宫女,没人敢拿出来说话,如今借着嫡公主这阵东风,尘封了十多年的秘辛总算是有浮出水面的苗头。 暖锦作为这件事的主角却完全不知所以,依旧每天按时的上书房,她太子哥哥不但要忙课业,还要帮着皇帝打理朝政,对这事也是完全不知,以至于皇太后来提人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的发呆。 “抓我过去?我怎么了?皇祖母好好的命你们这帮嬷嬷来叫人,肯定没好事!我不去!” 出事的时候暖锦公主正赖在东宫里喝甜汤,银制的勺子刚举起了一半,就被突然进来的一大帮嬷嬷吓了一跳。 楼玄宁蹙了眉头,微微有些不悦:“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后宫嫔妃的院落吗?说来提人就这么闯进来了?本宫还在这呢!你们是嫌脖子上的脑袋瓜子太沉,扛不住了?” 一屋子嬷嬷见太子发话了,均是一凛,来不及多想噗通一声立时跪了一屋子。 为首的桂嬷嬷是跟在皇太后身边的老人,太后面前尚且能说上几句话,闻言挺了挺胸膛,一副说教嬷嬷的样子:“奴婢们是奉着皇太后的懿旨前来请嫡公主过去慈寿宫说话的。若是冒犯了太子殿下,请殿下恕罪。” 说是恕罪,可她老人家身板挺得倍直,一副你能奈我何如的样子,楼玄宁最见不得她们这副嘴脸,当着背后有皇太后给她们撑腰,平日里拽的没个边界。 以前为难个宫女太监,他就当瞧不见了,毕竟是皇祖母的人,可到了他的东宫还这么趾高气扬,全当他是透明人了不成? “皇祖母兴师动众的派了这么多人来请嫡公主,所谓何事?” 楼暖锦平日里无法无天,关键时候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家,她打小就怕皇祖母,那位不是省油的灯,对自己没完没了的横挑鼻子竖挑眼,现在想来,这里面的原因估计要追溯到她母后身上了。 “我不去,这么多人来抓我肯定没好事,进了慈寿宫我就出不来了!玄宁!咱俩是同根生,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撂挑子不管我!” 楼玄宁没心情听暖锦聒噪,摆了下手,微微侧头:“你又怎么惹皇祖母不悦了?” “我?我可没有,平日里行走宫中,我都是绕着慈寿宫走的,我和那里八字不合,犯冲!怎么惹了皇祖母?她就是瞧着我不顺眼,她喜欢大哥,不得意我!” 楼玄宁这厢刚皱眉,那边的桂嬷嬷就开了口:“嫡公主这么说可是冤枉了皇太后,各位贵主都是她老人家的孙子、孙女,哪个不是手心手背?您对皇太后有成见,可不带这么说她老人家的,就是皇上听见了,也得不悦。” 暖锦口无遮拦,这话说的的确有失水准,楼玄宁懒得同她计较,手臂一挡,将她护在身后:“皇太后找公主去说话这是正常,待本宫回禀了父皇再同你们去总行吧?” “那可不成,没听说皇太后叫哪个公主去慈寿宫说话,还有先问过皇帝的,皇帝是一国之君,可是后宫的事有咱们皇太后做主。”桂嬷嬷向着慈寿宫的方向拱了下手,脸上的神情依然不为所动“太子殿下还是别为难奴婢,都是亲生的孙女,难不成您还怕皇太后加害公主不可?” 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饶是楼玄宁也有些为难,自己的祖母要见亲孙女,没道理被他横竖阻拦着。回头瞧了眼暖锦,见她一脸的惊恐,又开始心生不忍。 桂嬷嬷见了又是一声冷笑:“嫡公主就随奴婢前去吧,现在叫的是您,要是过后宣了容太傅,还指不定要翻起多大的浪花呢。” 楼玄宁一惊,好端端的怎么又牵扯上容太傅了,余光里瞥见暖锦脸色猛地一白,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怎么回事?” 暖锦脸色虽然苍白,人倒是冷静了下来,她缓步上前,微微侧头:“没什么事,我同桂嬷嬷去就是了。”言毕又轻声的丢下一句“让容太傅快走。”便随着几个嬷嬷走了出去。 楼玄宁依旧莫名其妙,这事发生的突然,自己完全摸不着头绪,见暖锦的贴身婢女陶陶还惨白着脸留在原地,便气急败坏的一把抓住她的衣袖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本宫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陶陶自然知道最近有暖锦和容太傅的传闻,只是没成想竟然这么快就被皇太后知晓了,这回捅了大篓子,怕是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楼玄宁见陶陶只顾在那筛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暖锦胡闹也就罢了,可恨的是这些个奴才不但不提醒,反而跟着她一块胡闹:“你主子都快被人剥皮了,你还有空在这筛糠?甭急,楼暖锦要是出了事,一准拉着你一块去陪葬!” 楼玄宁的惊天一吼立时唤回了陶陶的魂魄,她脚下一软,再也顾不得许多,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拉住太子的袍角就是惊天一吼:“太子殿下救救公主啊!” 嫡公主被叫去慈寿宫问话,桂嬷嬷前脚才刚从东宫踏出来,后脚就以传的人尽皆知,大家都在等着看好戏,只要火别烧到自个儿身上,管你今天刮的什么风。 绾音这会子好不容易得了闲,正马不停蹄的赶去乾德宫,皇太后叫嫡公主去说话时,她刚巧就伺候在皇太后身边,见桂嬷嬷们退了出去,更是心急如焚。 她其实对嫡公主没有多大的印象,不过就是一个娇惯的贵主儿,同各宫的主子们也没什么不同。她之所以急,是因为潜意识里认为岑润会对太子和嫡公主的事情上心,毕竟是打小一同长大的情分,虽然现在成了主仆,到底感情在那里摆着呢。 她来通风报信,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她是皇太后的人,岑润是皇帝的人,私下里听说他又拜了容太傅为师,这关系委实的混乱,她现在也没法子理清,就是知道要是让皇太后知道自己私下传消息出去,赏板子都是轻的。 可她没法子不来,她觉得自己就是埋藏在慈寿宫里岑润的眼线,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知会他,虽然他从来没这样要求过,可自己潜意识里还是这么认为着。 乾德宫里也不太平,朝上刚刚查出来治理封河水患的银两亏空了一千万两,皇帝在前朝雷霆震怒,下令严查此事,抓住了主谋要立刻的千刀万剐。 朝堂上风声鹤唳,皇帝发起火来不可抑制,一张俊颜险些变了形。那些银两全部是用来赈济灾民的,结果还没等到了封河,两千万两的银子就少了一半。 不用他们说,皇帝自己也清楚,下面的官员贪腐,层层级级的克扣,到了百姓那几乎分文不剩,以前他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可这是赈济灾民的银子!这些黑了心肝儿的官员照旧中饱私囊,贪得无厌的本性丝毫不懂得收敛。官压民反,若是引得百姓揭竿起义,那就是动摇国家根本的大事。 楼惠帝越想越气,拍着案子暴了粗口:“严鹤!朕命你三日之内必须查出这个狼心贼子!查不出来朕他娘的抄了你全家!” 被皇帝点了名的臣子腿脚一软,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跪倒大殿中央:“微臣遵旨,微臣一定不辱皇上之命,三日内定会将主谋抓捕归案!” 皇帝摆了摆手,脸色依旧难看,岑润颔首立在一旁,瞧见了皇帝的动作,立刻朗声说了句“退朝。” 大臣们立刻如释重负的鱼贯而出,恨不得立刻逃出乾德宫,生怕皇帝再生了旁的心思点了自己的名,到时若真是完成不了皇帝的交代,指不定会累得满门抄斩。 待好不容易清净了,偌大的宫殿里就剩了皇帝和岑润两个人,皇帝不说话,岑润就安静的立在一边。 过了半晌,皇帝才幽幽的开口,声音里带着无限的疲惫:“岑润,你说这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当初皇兄们为了这个皇位争得头破血流,连命都扔在了外头,图的是什么呢?他们若是知道朕今天的难处,估计当初便没人肯争这个位置了。” 岑润在一旁听着,脸上的表情依旧平淡,他扬唇笑了笑,依旧是浅淡的弧度:“奴才是个阉人,不懂国家大事,可奴才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天生的使命,皇帝贵重,必定要肩负起江山社稷。” 皇帝看了他一眼:“那你的使命是什么?” “奴才的使命就是伺候好主子。” 皇帝不置可否,却也没再说什么,扬了扬手示意他也退下。 岑润躬身退下,也不去想皇帝的心思,刚刚反手关了殿门,身后便有一个人影跑了上来。 来人正是绾音,她的面色绯红,眼神焦急,见样子便是等了许久,刚要说话,就看见岑润抬手制止,他的手指修长,骨骼匀称,看样子像是常年握笔的手,完全不像那些个粗使奴才。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假山林,示意她到那里说话。绾音虽然着急,却也明白原因,这里是皇宫禁地,一言一行都有无数个人在盯着,若是不小心出了纰漏,脖子上的脑袋永远不能牢靠。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假山林,岑润确认了周围无人,才静静的看向绾音:“怎么了?” 他的声音清润,一如他的人,永远的波澜不惊,像是天山上留下的溪流,可以奇迹的平复自己内心的慌乱。 绾音深吐了口气抬眸道:“嫡公主出事了。” 第七章 审问 乾德宫后面有一片假山林,是夏日里用来避暑用的,每一座假山堆建的极为考究,不但可以巧妙的遮挡日头,还可以通过风洞将凉风送至假山林中间的凉亭。 不得不叹一句,楼惠帝是个会享受的主儿,自打他做王爷时就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会子日头偏高,饶是假山林里也比不得早晚凉快,林中正站着一对男女,男子着宝蓝云鹤绣锦服,女子则穿了一身桃花香玉春罗裙。 那男子自然就是岑润,而站在他对面的则是慈寿宫的管事姑姑绾音。 绾音抬头瞧着岑润那双凤目里一闪而过紧张,虽然快若闪电,令人来不及捕捉,但她还是瞧见了。心中微微的一涩,嫡公主在他心里终归和旁人还是不一样的,若是自己呢?她若是有一天除了事,他也会有如此的神情吗? 岑润恢复了往常,他习惯于不动声色,看着绾音的凤目软了软:“出了什么事?” 绾音压下心头的波动,忙道:“不知道哥哥最近听没听那些奴才们私底下议论?” 岑润不语,绾音又接着道:“他们说是丽贵人那传出了消息,嫡公主喜欢上了容太傅,不惜……不惜同皇后娘娘一争高下呢……” 绾音说到最后几乎是轻不可闻,特别是在见着岑润凤目里的柔和一点一点散去:“那些狗奴才传的别提有多难听了,他们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了?” 绾音咬了咬唇:“还说嫡公主三更半夜的潜去了太傅府,想要、想要**容太傅,哪知容太傅不领美人恩,说是心中已经有了她母后。” 说到这里,饶是岑润也淡淡的蹙起了眉头,平日里淡雅惯了的人,偶尔做一些这样细微的表情,反倒令人感到生动,绾音有些心猿意马,看着他蹙起的眉峰微微有些发怔。 岑润有些无奈,皇宫里最怕的就是空穴来风,一件事情经过大家七嘴八舌的一传,简直离奇的令人发指。他是知道内里的事情,暖锦同他说过,可至于什么**太傅他连半个字都不信。 暖锦单纯,你叫她**,她都不知打哪**起,只是这事不能查,牵扯的人太多,特别是…… 岑润抬头向乾德宫的方向看了看,若是叫里面那位知道了,保不齐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了。 “嫡公主什么时候去的慈寿宫?” “有小一个时辰了,刚才哥哥在乾德宫里,绾音急得险些都要闯了进去。哥哥,这可怎么办呀?皇太后会不会对嫡公主不利?” 岑润摇了摇头:“不会,她是公主的皇祖母,不会出什么事的,只是传出这事的人意不在皇太后。” 绾音一愣:“那是在谁?” 岑润没再说话了,这里面的曲折不言而喻,皇太后知道了无非也就是责骂,可若是叫皇上知道了,那便又要揭起他老人家的旧疤,到时不知又要连累了多少人。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绾音的肩膀,让她先回慈寿宫,眼下先瞒着皇帝才是要紧,虽然不知道能瞒得了几时,但愿能多一刻便是一刻吧。 这皇宫里为何就不能清静片刻呢?岑润有些头痛,掸了掸袖口,从容的向着假山林外走了出去。 慈寿宫里此刻正一片热闹,暖锦毕竟是嫡公主,不是下贱的奴才,所以即便皇太后问话,在没确定她犯了错误时,也用不着跪着答话。 这会子皇太后脸色不好,斜靠在美人榻上正闭目养神,而暖锦则坐在对面的圈椅里,她问了安,也只得皇太后不咸不淡的轻应了声,再之后,她老人家便是现在这个样子。 暖锦有些如坐针毡,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倒竖起来,皇太后不得意自己是打小的问题,对此暖锦也没有过深究,皇祖母子孙多,她不是她老人家心尖上的人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前头桂嬷嬷已经和自己通了气,皇祖母叫她问话是为了容太傅的事,她也不晓得这原是藏在心底里的秘密怎么就传到了皇祖母耳朵里。 别的她不怕,了不得罚自己面壁思过不得出栖梧宫罢了,可若是因为这是连累她母后和容太傅,那才是大事不妙。 她这会子心虚的要命,坐在那里额头沁出了薄汗,可又不敢去擦,生怕露了心虚的痕迹,左右弄得她坐立不安。 皇太后虽然那厢老神在在,可心里却明镜似的,特别是瞧见了暖锦的反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以前就瞧不上她那个娘,见天儿的朝三暮四,惹得皇帝险些为了她放弃了皇位,她给自己儿子戴绿头巾的事,直到了现在她还是耿耿于怀,好在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皇帝的江山稳坐,原本的怒气慢慢也就淡了。 这两天她就觉得眼皮子直跳,没成想,老的刚消停,小的又开始出幺蛾子,喜欢谁不好,竟然又是那个容渊! 为了个容渊,闹得宫里人尽皆知,简直要把皇家的脸面丢尽了!那个容渊究竟是哪路神仙,引得她们母女俩全栽在他手里! “暖锦。”皇太后缓缓地睁开眼睛,终于开了口,声音没多少感情,透着威严“知道皇祖母叫你来所为何事?” 暖锦浑身一个激灵,一颗心险些从嗓子里蹦跳出来:“暖锦不知,可是暖锦又惹皇祖母生气了?若是惹您生气了,暖锦先和您赔不是成不?皇祖母念在暖锦年纪小的份上,再给暖锦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皇太后冷哼了一声,挥退了为她捶腿的小宫女:“年纪小倒是不妨事,现在就急着把自己嫁出去了?可是咱们大家对你不好还是怎么着?” “皇祖母这是说的哪的话,皇祖母心疼暖锦,还有父皇和母后,还有太子哥哥,都对暖锦好着呢,暖锦想一辈子留在你们身边服侍你们呢。” 皇太后挑着唇角皮笑肉不笑,猩红的蔻丹拂了下凤穿牡丹的袖口:“哦?那最近宫中的传闻你可是听说了?” “传闻?”暖锦心生不祥“后宫之中向来不缺乏传闻,就是空穴来风的事也屡见不鲜,暖锦一心都在课业上,实在不知道又有何传闻,只是皇祖母久居后宫,也应该晓得那些传闻大多不能入耳的。” 好一张利嘴,和她娘当年一个德性,想当年自己就差点被她娘云聆歌气个半死,现在有生个小的,继续来同自己赌气! “一心都在课业上,怕是还有别的打算吧?” 暖锦佯装不懂,歪着头又跟了句:“皇祖母何意?” “咱们祖孙俩今儿也别跟这打哑谜,皇祖母年岁大了,没那些个心血同你们小辈的周旋,今儿背着你父皇把你叫来,也不为别的,全当是给你留些面子。皇祖母问你,你同那个容太傅到底怎么回事?” 暖锦心中警铃大震,来了!她小心翼翼的抬眸瞧了眼皇太后,她老人家坐的四平八稳,面上依旧的端庄,这位是这后宫里的教头,敢在她面前演戏,那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我同容太傅?容太傅课业教的好,只是孙女不成才,总是惹他生气,他同您告状了?” 皇太后本来好说好商量,虽然她不待见皇后,可暖锦和玄宁毕竟还是她儿子的骨肉,这次把她叫来原本也就是想着教说她几句,往后让她换个师父也就罢了,这事也甭闹到皇帝那里去,平日里朝堂就够他烦心了,后宫的事她能帮衬着就帮衬一些。 可是这小丫头油盐不进,她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竟然还敢瞪着大眼睛跟这胡诌! 皇太后美目一瞪,手掌猛地拍向身旁的茶几,茶盏经过震动不可抑制的跳动,适时发出清脆一响,惊得一屋子丫鬟奴才,连同着暖锦全部跪在了地上,两侧的嬷嬷忙俯首喊道:“太后息怒!” “哼!你胆子倒是大了,到了现在还敢说胡话!哀家同你好说好量的你不领情,非要哀家把那些流言讲出来,你才认错吗!” 暖锦惊得一身是汗,跪在地上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缝里,她哪知道宫里又出了什么流言,左右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否则皇太后也不能这样子的震怒。 “皇祖母冤枉啊,暖锦真的不知道出了怎样子的事惹得您老人家这样生气,暖锦错了还不成吗,您别生气,凤体重要呀。” “还凤体!哀家非让你活活气死不可!你年纪轻轻不一心用在学问上,偏总想些邪门歪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虽是公主,这样的事难道你不懂吗!下面的奴才传出了花样,哀家听着都觉得臊得慌!你、你——” 皇太后气的指尖直颤,指着暖锦恨不得赏她两个耳刮子:“你简直是枉费人伦!四书五经全部念叨狗肚子里去了!你让哀家到了下面怎么同先皇交代!家门不幸!一连出了两个不争气的东西!为了个爷们,你同皇后要反目吗!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要气死哀家,气死你父皇吗!” 皇太后说这话乍一听是气的糊涂,失了分寸,可她老人家的本事不止这个,不但暗地里着实将皇后贬低了一番,也连带着承认了宫里一直以来的秘辛。 她不得意皇后,也要让她的孩子瞧瞧她做过的那些个龌龊事! 皇太后此言一出,立时惊了暖锦,她微张着嘴,不敢置信的瞪着皇太后,以前虽然自己早有听闻,可那不过是道听途说,眼下连皇太后都亲口承认了,难道……母后她真的是水性杨花? 暖锦握了握拳头,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直滴进领子里去,钻心的凉,她强稳住心神,挺了挺脖子:“皇祖母不要误会了母后,是暖锦不懂事,容太傅才华倾世,是孙女混账倾慕容太傅,可这和母后有什么关系呢,母后至多算得上是教导无方,可皇祖母私下里这样诋毁一国之母岂不是有失身份?” “你——”皇太后瞪大了眼睛,险些要气厥过去,皇帝面前尚且不敢同自己这样讲话,一个半大的小丫头便敢这么放肆,若不是她娘教的她如此无礼,好好的孩子又怎会如此不知礼教! “好啊!哀家好心好意的劝说你,你不领情!那就让你父皇去评理!来人!把皇帝给哀家请来!让他瞧瞧他的好公主是怎样的大逆不道!” “皇祖母别!”暖锦暗骂自己太过冲动,这事若是叫父皇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眼见着慈寿宫的管事太监金玉得了令向外跑去,暖锦再也顾不得其他,飞身扑了过去。 金玉一惊,见着暖锦虎虎生威的奔着自己扑了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一推,暖锦本就是个女孩子,身份尊贵,哪敌得过这些奴才们的身手。 这没轻没重的一下,便把暖锦推的一个趔趄,脚下一歪便要向后摔去,正逢她身后放着半人来高的鼎泰香炉,里面香烟缭绕,若这么倒下去保不齐非把脑袋磕出花来。 众人一阵惊呼,就连皇太后都惊坐而起,这头暖锦不明所以,身子一坠便意外的跌进一个轻柔的怀抱。 淡淡的莲香萦绕在鼻端,缠绵住她的每一根神思,好像只需一瞬便可以抚平她所有的焦躁。 她慢慢的回过头去,看见一双清澈的凤目,带着点点担忧和无可奈何,正望着自己。 “岑润?” 第八章 解围 慈寿宫里雾气缭绕,泛着幽香,熏得众人都有些飘飘然。皇太后是吃斋念佛的人,早晚都敬供着佛龛,所以宫殿里也常年笼罩着檀香的味道。 暖锦的小脸通红,以奇怪的姿势倒在岑润的怀里,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惊得她有些魂不附体,也不过晃神的功夫,她怎么就到了他的怀里? 岑润弯唇一笑,凤目里有淡淡的流光,清澈的如同浅流溪水,微微舒展便有细碎的银辉推散开来。他托着暖锦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小心翼翼的扶起,瞧见她没受什么伤这才轻舒了口气,低声道了句:“公主小心。” 暖锦站稳身子,刚想问话,只见岑润轻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便转身面向皇太后,肃了下神情,躬身一礼,规矩的道了声:“奴才见过皇太后,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太后一颗心也是悬在半空中,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她看在眼里,简直觉得三魂七魄都要移了位置,若是楼暖锦在自己宫里出了事,回头她怎么同皇帝交代。 见没了大事,这才将心按回膛子,展了下衣袖,又四平八稳的靠回美人榻里:“平身吧,岑大总管怎么到哀家的宫里来了?可是皇帝那里出了事?” 岑润站直身子,却是一直低着头:“劳皇太后惦记,皇帝一切都好,只是最近朝上事多,不得空来看望皇太后,特命奴才前来。若是皇太后短了什么、缺了什么,奴才立刻就去打点。而且,藩国进贡的月华锦缎已经送来了,这会子内务府正在入库,皇帝的意思是等到清点完毕后就直接给皇太后送来。” 毕竟是自己的心头血,皇太后一听皇帝惦记自己立刻喜笑颜开,瞧了桂嬷嬷一眼,后者会意,从怀里拿出个锦绣万年的小荷包上前塞给岑润。 岑润倒是也没拒绝,说了几句讨喜的话,便将那个沉甸甸的荷包收入怀中。 “哀家一个深宫妇人有什么短缺的?告诉皇帝别惦记哀家,前朝的事哀家帮不上忙,有着他心烦呢,皇帝脾气倔,你又是他身边的老人,没事多劝着他些。还要皇帝多注意身子,朝上的事几时能忙完?南辰国几代皇帝都没干完的活计,到了他这一代也没个头,若是身子拖垮了,那就是动摇社稷的根本,哀家不能时时照顾他,还得要大总管多代哀家看顾皇帝。” 皇太后说起皇帝便要滔滔不绝,一大车子的话没个尽头,岑润规规矩矩的站在下首聆讯,那样子在暖锦眼中竟还有点享受。 好不容易待皇太后说完,岑润才道:“皇太后放心,奴才一定竭尽全力侍候皇上。”前面的话说完了,岑润微微侧头,飞快的看了一眼暖锦继续道“皇太后,皇上说是要检查太子殿下和嫡公主的课业,这会子太子殿下已经去往乾德宫了,特命奴才来寻公主的。” 皇太后掀起眼皮,心里冷哼了一声,好你个岑润,说来说去前面一大堆中听的话不过是为了讨自己欢心,说到底还是为救这个嫡公主而来,这么说,皇帝是不是真的惦记自己都要两说。 虽然心里不痛快,面上有不好做的太明显,岑润毕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前面更有他哥子为国捐躯的事实,皇帝待他多少还是讲些情分,到底是那些低贱奴才比不了的。 “她犯了错,哀家正在说教,过会子就把她放回皇帝身边,想是皇帝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吧?” 皇太后话里有话,拿着皇帝当引子,实则暗地里在警告自己,她管教自己的亲孙女碍你什么事? 高手过招,从来不需讲的太清楚,有些话说破了反而事倍功半。 岑润颔着头,躬了下身子:“奴才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太后接过绾音递来的锦鲤戏水白玉茶杯,瞟了岑润一眼:“讲。” 岑润刚要开口,却又突然止了音,状似不经意的左右瞧了瞧,皇太后会意向着桂嬷嬷递了个眼色。 桂嬷嬷颔首,冷着嗓子说了句:“你们都下去候着吧。”说完便带着一众宫女太监退了出去,只留了皇太后、暖锦和岑润三人。 绾音虽极不想离开,怎奈皇太后发了话,她断不能继续留在这里,短短的距离她走的几乎是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岑润不着痕迹的给了她一记安抚的眼神,绾音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他们之间的小情绪兴许皇太后没瞧见,可就站在岑润身边的暖锦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她起初有些惊讶,后来觉得宫里的太监和宫女暗通款曲的比比皆是,若是讨得主子欢心结成对食,这一辈子也就有了着落。 只是想不到想岑润这样的人物竟然也有喜欢的宫女,刚才那个女官她知道,皇太后身边的管事姑姑绾音,是个才貌双全的人物。暖锦将视线移回岑润,见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突然觉得异常碍眼,冷哼了一声,便没了反应。 岑润瞧了暖锦一眼,见她一下子冷了神情,刚想探究,上面的皇太后就发了话:“说吧,你要说什么?” 岑润敛了神色,躬身道:“回皇太后,嫡公主的事奴才前日里也略有听闻,奴才觉得嫡公主年纪还小,做事欠些考量,可皇宫里向来不乏添油加醋、空穴来风之事,本来只是小女儿的心思,被有心人这样一传,便意有所指了。” “哦?”皇太后不慌不忙的应了声“岑大总管这是何意?” “照奴才来看,这事嫡公主固然犯了错,可散布传闻之人才是真正心怀不轨之人,这件事牵扯到宫廷秘辛,无论是否真实都要将皇上和皇后牵扯其中,若是真的传到皇帝耳中,必定又会激起滔天怒意。 “眼下封河水患未平,后宫又出了这档子事,皇帝本就心力憔悴,知晓后必定会心生怨恨。后宫治理不力,说句砍头的话,大家定会认为是皇太后和皇后治理不力,这才是真叫有心之人奸计得逞,平白叫皇太后和皇后当了靶子,坐实了罪名,。” 岑润的声音如同六月春风,不骄不躁,一番话说的情理相通,饶是皇太后听了不禁也蹙着眉头想了想:“那依照你的意思,哀家该如何处置?” 岑润一笑,当真是如同上古良玉:“奴才浅见,不如将此事大事化小,为嫡公主重新寻一位师父,至于这私下里传言之人,便要暗中查探。如果皇太后信任奴才,不如就交给奴才去办,奴才定当三日内给皇太后一个交代,到时皇太后便可问问这位幕后之人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皇太后点了点头,刚才是被暖锦气的昏了头,现在想想这里面保准没那么简单,若是真将此事闹大了,真就中了有心之人的奸计,到时若真是叫皇帝和自己生了隔阂,那才是得不偿失。 皇太后心里恨得没法子,不知哪个小蹄子竟敢这样大胆,叫上自己做靶子,是嫌自己的脑袋瓜子顶在脖子上腻歪了不成! “罢了,哀家年岁大了,想想这些就头痛,这事就交给岑大总管吧,将那个黑了心肝儿的人给哀家掘地三尺也要抓出来,哀家倒要瞧瞧,谁敢在哀家和皇帝面前搬弄是非!” 皇太后看了眼暖锦,没好气的继续道:“其他的,就按你说的办吧,公主的师父要尽快重新选好,人品要贵重,别好的没教,倒是学了一身的毛病!” “奴才遵旨!” “暖锦。”皇太后舒了口气,这一天被这些小字辈们闹得头痛欲裂,看着他们就越发的烦“你毕竟是嫡公主,下面的皇子、公主都瞧着你呢,自己平日里做事要警醒些,别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平白带累了你父皇和母后。至于容太傅,往后少同他来往,和着新师父用心学习,别为了自己的小心思没得再害了旁人。” 皇太后言尽于此,却是惊得暖锦一身冷汗,她这话很明白,这次就承了岑润的情,大事化小,可若她还是不长记性,动不了她堂堂嫡公主,小小的太子太傅她还动不得吗? 暖锦连忙磕头认错,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个时候梗脖子没好处:“皇祖母请息怒,是暖锦混帐了,惹您生气全是暖锦的错,您放心,孙女保准不再敢了,回头换了新师父一定好好学习。” “得了,别跟这保证了,左右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了。”皇太后抬手揉了揉额角“都下去吧,闹了一天哀家这把子老骨头都要散了架子,你们多让哀家省心就是孝顺哀家了,走吧走吧。” 俩个人不敢再说别的,行了礼,安静的退了出去。 从慈寿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微微擦黑,微风一吹倒是有点透心的凉,暖锦吐了口浊气,刚才在皇祖母面前没发觉,这会子倒发现冷汗早就将后背的衫子打湿,风一过,真是说不出的冷。 现在四周无人,那些丫鬟太监都被桂嬷嬷遣开,两人就这么突兀的站在汉白玉台阶上。 暖锦有些不好意思,堂堂一嫡公主,却要总管太监来救命,她这么不省心,没得脸面都丢尽了。 “我……” “奴才不是同你说过吗?有些事不能同外人讲,即便是宫里最亲近的丫头也不能提,你在宫里长大,应该明白隔墙有耳。” 岑润没去看她,依旧望着稍远的地方,现在夕阳西下,落日的暖辉散在他的凤目里,镀上了一圈奇异的光晕,衬得他愈发的丰神玉郎、宛若神祗。 “我没同旁人说呀,上次你同我说过后我就没敢再提了。” 岑润摇了摇头,看来还是栖梧宫里有人不干净,同她多说什么都无用,回身行了个礼,恭敬道:“若是嫡公主无其他的事奴才就告退了,乾德宫里不得闲,怕皇上找不见奴才便要生气了。” 暖锦当然知道皇帝身边离不开人,他是总管太监,父皇身边离不开他,即便如此,他还是这样费劲心力的跑来救他,想到这里,暖锦的心头不禁软了软,语气也温柔了许多:“岑哥哥,谢谢你。” 岑润微微一怔,极轻极浅,他没在说什么,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他还是心急的,离开乾德宫已经近两个时辰了,若是皇帝找不见他,又不晓得会有怎样的后果。 等他进了乾德宫,发现里面静的出奇,宫女太监不见个人影,就连宫灯也并没点燃,整座大殿中空荡荡的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他还觉得奇怪,难道皇帝不在?刚想命人将宫灯点上,背后突然传来缓缓地脚步声,他心中一跳,片刻后皇帝阴沉的声音便冷淡响起:“回来了?” 第九章 帝威 岑润暗自警醒,他跟在皇帝身边近十年,早就了解了皇帝的脾性,他心思转的极快,知道可能有人通风报信,已经向皇帝禀报了慈寿宫的事。 他不敢怠慢,急忙转身下跪,膝盖触及到冰冷的青玉石砖,微微有些痛,不过也没什么大碍的,早就习惯了跪着的人,对这样的感觉极为熟悉。 “回万岁爷,奴才刚才去了慈寿宫,嫡公主犯了错被叫去慈寿宫问话,奴才想着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心疼,来不及向皇上禀报,就直接去了慈寿宫,奴才僭越了,请皇帝责罚。” “呵呵。”皇帝极轻的笑了声,抬脚又向回走去,停在了御案前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看了起来“因为什么事?” 岑润有些拿捏不准,飞快的抬起眼睛瞟向皇帝。皇帝低着头,眉峰蹙着,看不出喜怒,他也不晓得皇帝知道了多少,只好避重就轻道:“回万岁爷,公主课业上不用心,皇太后说教了几句,就让公主回去了。” “哦?”皇帝抬头看向岑润,他的凤目狭长,洋溢着令人无法捉摸的神彩,虽然年近四十却是保养的极好,加之他样貌俊美,看着不过像是而立之年。 他是天生的王者,只消这样看着一个人,便会令人心生胆怯。 “就这样?” “回万岁爷……就是这样……” “岑润……”皇帝薄唇轻启,勾了个寡淡的弧度,突然猛地将手中的奏折砸向岑润。 岑润一惊,却不敢动弹,结结实实的被奏折击中额角,他顾不得钻心的疼痛,急忙俯身叩首:“皇上息怒!” “你好大的胆子!现在越发的会当差了!连朕都敢糊弄!你脖子上的脑袋顶腻歪了吧!” 皇帝毫无预警的大发雷霆,岑润心中一寒,怕是皇帝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给朕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说的不对,就滚出去自个儿领板子!” “皇上息怒,暖锦公主岁数还小,偶尔犯了糊涂,好在已经知道了轻重,在慈寿宫也同皇太后保证过了,绝对不会再犯。” “好啊!敢情你们都知道了?就把朕一个人蒙在鼓里呢?你个狗奴才!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了!” 皇帝怒不可竭,容太傅始终是他的心头疤,他若是老老实实的跟那教书育人,皇帝倒也可以视而不见,可他偏要出些幺蛾子,自己的女人他不放过,这会子又跑来祸害自己的闺女! 太可恨了!更可恨的是这帮狗奴才,宫里的疯言疯语传的没了边,就连自己的亲信太监都知晓了,却没人跟自己禀报。若不是慈寿宫的管事太监金玉为了邀功,巴巴跑过来通风报信,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宫里竟出了这样子的事。 就好像一直藏在心底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当众挖了出来,供人赏玩,里子面子都丢到皇陵里去了! 皇帝越想越气,两步上前,抬脚就将岑润踹了出去:“慈寿宫里你可是风光无限,还回到朕这乾德宫做什么?莫不是当腻了大总管,想去慈寿宫享享清福了?” 岑润顾不得狼狈,连忙从地上爬起跪在皇帝脚边,向来干净的人,这会子倒是有些落魄:“皇上息怒,奴才万没有那样的心思,奴才只是知道公主若是出了事,皇上和皇后娘娘定会惦记,这才跑去慈寿宫的。 “奴才忠心耿耿,自打十年前入宫就没生出第二条心思,请皇上明鉴!奴才自知犯了错,这就去戒行司领罚,只是求皇上饶了嫡公主,她只是被有心之人利用而已,当下只有把散布谣言之人缉拿归案才能制止流言蜚语。” “朕给你三日,去把散布谣言的人抓出来,朕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以儆效尤!” 岑润连忙叩首:“奴才遵旨!” “自个儿去戒行司领三十个板子吧,然后给朕乾德宫前跪着思过!” “是,奴才遵旨。”岑润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罪羊,皇上满腔的怒意不能对着容太傅,他身后有皇后娘娘和太子、嫡公主撑腰,动了他,皇后保不齐又要跟着哭闹。 容太傅是皇上的坎,每次一遇着保准迈不过去,自己不过是皇帝发泄的工具。无妨,不过是几十个板子和罚跪而已,做奴才的,能保住命比什么都强。 岑润领了罚,退出乾德宫前依旧有条不紊的安排小太监们点燃了宫灯,布置了晚膳,都打点好后才同皇帝跪了安,退出去领板子了。 一般进了戒行司里的都是些下等的太监和宫女,这里是宫中最臭名昭著的地方,凡是进了这再想活着出去怕是不能够了,即便有幸苟延残喘,怕是也得被戒行司里的人折磨掉半条命去。 当然那是对着下等的太监宫女,咱们岑大总管的官衔跟那摆着呢,可着戒行司的人平日里想巴结他都巴结不到,这会子人来了,一帮狗腿子恨不得将他供奉起来。 皇帝虽然狠,可终究还是讲着情面的。表面上看皇帝罚的岑润有些不讲情面,那戒行司是什么样的人去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低贱奴才,岑润好歹也是总管太监,手里还掌着印呢,被皇帝发配到戒行司领罚,摆明了就是要埋汰岑润。 不过皇帝也懂得恩威并施,之后的罚跪就赏的颇有学问,那意思是说,这是朕的人,别给朕弄死了,若是不能活着到乾德宫前罚跪,整个戒行司怕是都得一同吃锅烙。 戒行司的人为难,这么一尊大佛来了,那板子是打还是不打? 岑润是个体人意的,干干净净往戒行司里一站,犹如清风朗月,显得格格不入。 “公公不要为难,既然皇上赏了咱家板子,公公领命就是,到时候咱们都同皇上有个交代。” 既然得了岑润的首肯,戒行司的管事公公也就有了主心骨,陪笑道:“那就委屈大总管,不过您放心,咱们都有轻重,万不会伤了大总管的。” 岑润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径自趴在了戒椅上:“公公一切按着规矩来便可。” 规矩是给那些低贱奴才的,岑大总管用不着规矩,他就是规矩。笑话,这会子他们要是敢往死里打,回头岑大总管回了御前发句话,连着整个戒行司都得被他连窝端了,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得罪了皇帝,落得脑袋搬家,那才是得不偿失。 管事公公很是识时务,板子打的响亮,可落在身上却是蜻蜓点水,大家都是千锤百炼过的,手上的力道拿捏的各个有准头,三十个板子打完后连点皮都不能破,还能舒筋活血,保准比之前更加的神清气爽。 板子赏完了,岑润又在戒行司里喝了盏茶,和着管事公公聊了半晌家常才起身向乾德宫走去。 月色已经满华,他独自行走在宫道上,心里却是出奇的平静,这一天过得惊心动魄,好在现下一切都好了,本是好心好意的去救暖锦,没成想,最后反而只有自己被赏了板子。 岑润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感觉还是像在锦绣山上时,暖锦天生顽劣,总是不停地闯祸,最后累得她哥子都要放手不管。 记得那年她刚满五岁,有一次偷溜出山去放天灯,不小心点燃了落在地上的树枝,险些酿成大火。 当时师父气的要将她赶出山门,她吓得躲了起来,他和一班师兄弟寻了她一整个晚上,最后竟然在自己卧房里的榻子底下找到她。 她哭的眼睛红肿,简直上气不接下气,支支吾吾的说什么没爹没娘,哥子又是个靠不住的,她孤苦伶仃的寄居在这锦绣山上无比的晚景凄凉,若是再被赶出了锦绣山非要冻死在大街上不可。 他心里被她哭的七上八下,头脑一热就又将她塞回榻子底下,跑到师父那里去认错,师父倒是没说什么,罚了自己一通戒尺也就罢了。 事后暖锦捧着自己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双手哭的撕心裂肺,发誓再也不闯祸,一定好好的听他话。他那时想的简单,一个爷们儿家皮糙肉厚的,被打两下又死不了人,姑娘家就不一样了,细皮嫩肉的若是被打得落了疤,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可自那之后暖锦依旧本性难改,大祸小祸不停的闯,而他呢?一路的保驾护航,从锦绣山一直护到了南辰皇宫中。 乾德宫前寂静一片,只有宫内燃着通天的红烛,表示着皇帝还未休息。 岑润行至宫殿前,一撩袍角,板正的跪在了青石板上。 他不觉得有多冷,反而心中泛着暖意,自己这一生怕是都要为着她付出了,自从锦绣山上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便开始习惯了为她收拾残局。眼下他早就没了过多的奢求,即便是这样微不足道牺牲也能叫他无比的满足。 月色才刚好,这一夜必定很长,不过也无妨,岑润勾起唇角,那笑意带了几丝红尘的味道,他有着一张极好的面相,俊秀的宛若富贵公子,摇曳间的神情便可盖过山河华彩。 再长的夜,也终有结束的时候…… 第十章 深夜来会 暖锦今儿受了惊吓,回到栖梧宫时人也蔫蔫的,陶陶是早就得了信,说是他们主子在慈寿宫惹怒了皇太后,这会子非要了扒嫡公主的皮不可。 暖锦刚被带走的时候,太子殿下就去坤锦宫寻了皇后,可到了这会也没个消息,她自己慌得没个边界又想不出辙子,只能回到栖梧宫干着急,好不容易熬到了天色擦黑,总算将暖锦盼了回来。 陶陶再也顾不得规矩,一把拉住公主的手腕子,翻过来调过去的瞧:“奴婢瞧瞧,前面传来消息说是皇太后对您动了大刑,伤哪了?疼不疼?奴婢给您找太医来吧?” 暖锦本就心烦意乱,陶陶偏又要在她耳边聒噪不停,刚想呵斥两句,瞥见陶陶急红了的眼睛,那些话头子在嗓子里打了个转儿,又咽了下去。 “你主子我福大命大,阎王殿里转一圈照旧回来喝酒吃肉,你别跟着瞎担心,没有的事,也甭叫太医,本宫好着呢,没得叫有心人听见,以为我对皇祖母不满呢。”暖锦也没去理会陶陶疑惑的眼神,顺势摆了摆手“不过折腾一天还真有些乏了,早早歇着吧。” 陶陶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暖锦踱进屋内:“好主子,奴婢灶台上给您温着一盏燕窝呢,您吃了再睡?折腾这么久什么都没吃,没得再把身子弄坏了,也算给您压压惊?” 暖锦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懒懒的将暖春东珠绣鞋一蹬,窝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起来。 当楼玄宁气急败坏的闯进栖梧宫时,看见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娇丽的美人斜卧在美人榻上,暖烛的辉芒映在她的脸颊上,平白填了几分婉约,瞧着美的令人心惊。 美人正慵懒的舀着杯盏里的燕窝,看得楼玄宁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心情不错?” 他的突然出现,立时惊了暖锦,虽然是亲哥哥但毕竟也是个男子,就这么胡乱的三更半夜闯了进来,多少有些于礼不合,暖锦微微蹙了眉头:“什么时辰了,进来怎么不让小太监先来说一声?你来做什么?这会子才想起我来?好歹是没什么大碍的,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会子怕是头七的纸钱都已经烧完了。” 楼玄宁冷哼了一声,委身坐进圈椅里:“瞧你还有心情顶嘴,想来也是没什么大碍。你这心安理得的用着燕窝,想没想着有的人受了你的带累,这会子正挨罚呢?” 暖锦美目一抬,手上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谁?岑润哥哥?” 楼玄宁见暖锦的小脸一白,原本的怒气倒是降下来不少,看来她真是不晓得。 他这个妹子真是一时三刻都不能消停,陶陶将事情的原委同他道来时,简直惊得自己心胆欲裂。 他原先以为暖锦喜欢容太傅不过就是她的一时兴起,课上看着欢喜,课下也就忘了,毕竟差着辈份,即便嘴上念叨几句,万不会放在心思上。 可没成想,这丫头做事没个兜边,竟然惊动了皇太后。他当时急得没法子,只能去找母后想辙,哪知他那位心性淡漠的娘亲知晓后依旧不紧不慢,淡淡的应了一声“哦”便再没了反应。 他心里一方面担心暖锦,一方面又怕此事会伤害到母后,想求母后去救暖锦的话,就卷在舌尖上,却没法子说出口。 最后还是他母后体人意,瞧见了自己的难处,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道:“放心,你妹子死不了。” 楼玄宁听得脑仁疼,这是什么回答?死不了就不管了吗?怎奈皇后再也不肯松口,全完一副置之不理的态度。 他越是心急越就没法子,刚回到了东宫,又听说此事父皇已经知晓,并且乾德宫里闹得也欢快,连带着岑润都挨了板子,这会子还跟乾德宫前跪着呢。 他心里隐约知晓那些个流言蜚语,这事意不在暖锦喜欢谁,有心之人是想将当年的旧事重提,意在皇后。 暖锦单纯又没心机,整件事情都被人当了靶子,做哥子的操心,却又不能同她说的太多:“你怎么这么胡闹,你那些个心思平日里同我说说也就罢了,怎会这么口无遮拦?你是嫡公主,轻易挨不得板子,皇祖母和父皇舍不得罚你,可是岑润呢?好心好意的去为你解围,结果惹得父皇不悦,挨了三十个板子不说,这会还跪在乾德宫前呢。” “挨板子?”暖锦心尖一颤,只觉从头寒到了脚,怎么也没想到会如此带累岑润“父皇罚他做什么?这事同他有什么干系?” “听我身边的信芳说,父皇是怨他有意隐瞒此事,惹得他老人家龙颜大怒。” “父皇怎能这样子不讲理?犯错的是我,做什么要罚岑润哥哥?” 楼玄宁哼哼了一声,心道,他是皇帝,莫说想打谁几板子,就是把岑润就地正法了也未尝不可。 “不行!我现在就要去乾德宫,岑润哥哥是因为我受罚的,我不能这么招的放着不管!”暖锦将手中的杯盏随手一扔,起身便要向外走去。 楼玄宁见了大惊,急忙一把拉住她:“你怎么听风就是雨的!父皇还在气头上,你这会子去,只能火上浇油,依我看不如过了今晚再说,父皇气消了,岑润也就没什么事了。” “那怎么成!更深露重,岑润哥哥跪一个晚上,明儿起来膝头子甭要了!父皇要是不开恩,我就陪着岑润哥哥一起跪!”说完,不待楼玄宁再有什么反应,一阵风似的便消失在了他眼前。 皇宫里下了匙,这会子各宫的主子们都已经安寝,只是皇帝勤勉,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依旧醉心于朝政。听说皇帝还没登基时,是天赐城出了名的荒唐王爷,见天儿的声色犬马,着实让先帝操心了一翻,可哪知现在身份一变,竟这么兢兢业业起来。 “总管哥哥……” 细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岑润微微回了神,侧身向后看去,绾音一身紫红宫装,正提着食盒站在他的身后。 她的眼神有些不安,泛着红肿,说话的声音也带着浓浓的鼻音,她是美的,只可惜淹没在这后宫之中,便成了最不起眼的一处。 “怎么哭了?” 岑润的声音很轻,美好的面容映在月光下,竟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好像随时就会离去,跳脱开这万丈红尘,再无牵挂。 他带着怜惜看向绾音,竟让她惶恐不安起来,她很想哭,事实上也是哭过的,知道岑润挨了罚后,她就躲在屋子里哭了好一阵子。 可恨她只是个女官,正经时候什么忙都帮不上,在这皇宫里住着南辰国最尊贵的主子们,自己和他们一比,甚至连蝼蚁都不如。 绾音轻轻的走了过去,跪坐在岑润的身边,红着眼睛将食盒打开,里面是几样点心,虽然不够精致,却还是热气腾腾:“您还没吃东西吧,绾音带了几样点心,您先垫垫吧。” 岑润温和的笑了笑,唇角的笑意如同六月暖阳,他带着安抚的眼神微微摇首:“皇上没准吃东西。” “那怎么成?”绾音低吼道“身子坏了可怎么办?您、您挨了打,又在这跪了这么久,如果不吃些东西,会撑不住的。” “呵呵。”岑润低声的笑了起来,凤目澄澈,能与日月争辉:“傻姑娘,我又不是主子,身子哪有那么娇贵,做奴才的人,挨几下板子、跪个一两晚都是常态,不会有事的。” “哥哥……”绾音哑了嗓子,瞧见岑润略微青肿的额角,更觉心痛难忍“到底出了什么事?您的额头怎么了?青的厉害,上药了吗?外面风言风语说您是为了嫡公主才挨罚的,您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 绾音说不下去了,在这皇宫里,哪个奴才不知道明哲保身,生了事情巴不得将自己撇的干净,偏偏岑润,原本挨不上边儿的事还要急着往自个儿身上揽。 “这事和嫡公主没干系,我挨罚是因为做错了事,不是因为嫡公主。” 岑润的凤目淡了淡,依旧规规矩矩的跪着,膝盖微微有些刺痛,到底是做了大总管的人,比不上一般的小太监逢人就跪,再加上自己平日里细心谨慎,轻易不会犯错,跪的次数少了,偶尔的长跪,还真有些吃不消。 绾音听着心中却有止不住的凄凉,在岑润的心里,那个公主比什么都重要,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要维护她,几乎是习惯性的将暖锦保护起来。 而自己呢,巴巴的为他而来,却不见他能领情。她突然心生妒忌和怨恨,她求得不多,只要岑润可以多看她一眼,若是有一天自己出了事,他也能同现在一样的为自己袒护,就是要她为他去死,她也可以毫不犹豫。 可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念头,便卸光了绾音所有的力气,她怎么同公主去争?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却低贱如泥。 “那您好歹吃些东西吧,这会子没人,谁都不会知道的。” “绾音……”岑润的薄唇轻启,在念出绾音这两个字时,带着浅浅的缠绵,笼在月色中更显旖旎。 岑润很少会叫自己的名字,大多时候他都会唤自己姑姑,一个谨慎惯了的人,轻易不会做出破坏规矩的事。她听着,只觉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腔子,唯有使尽周身的力气才能稳住心神,勉强的应了一声。 “嗯?” “谢谢你,你能这样想着我,我很开心。我不碍的,只是现在没法子吃东西,你先帮我带回去好不好,等这边完事了,我就去吃?” “我想陪着你。”兴许是岑润太过温柔,绾音脑子一热,还来不及思考就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她一惊,顿时吓得不敢抬眼去看他,过了好半晌才听见岑润略显平淡的声音。 “回去吧,皇上若是知道了,便要带累你了。” “我——” “呦!本宫原好心好意的来向父皇求情,想不到岑大总管这个时候还能有佳人陪伴?” 第十一章 无心之过 月色如水,照在乾德宫前越发显得寂寥,暖锦一路急跑,扰的鬓边发髻微乱,隔着幽风慢慢地拂动。 她有些微喘,站在两人后面有些疑惑,之前在慈寿宫看过他们两人眉来眼去,那时还没当真,这会子被她撞见两个人深夜幽会,怕是真要坐实了两个人好到一处的罪名。 皇宫里比不得民间,两个人瞅对了眼就能在一块,这皇宫里的女人,上到各宫妃嫔,下到各宫丫鬟都是他父皇的女人,岑润和绾音凑到一块,未经主子允许那就是犯了宫中大忌,抓到了,两个人一块拉出去砍头,还要挫骨扬灰,就是想作对鬼鸳鸯都没门。 岑润如此聪明,不可能不清楚里面的利害。 绾音一惊,慌忙向后看去,夜色里楼暖锦临风而立,一袭烟色水青如意裙衬在月光下愈发的幽亮。她冷眼瞧着他们,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几乎没什么神情,看见绾音微微的蹙了眉头:“你是哪个宫里的?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绾音怯怯的看了眼暖锦,又可怜巴巴的看了看岑润,见后者给她一记安抚的笑容后,她才敢抬起头来:“奴婢绾音见过嫡公主,嫡公主千岁。” “绾音?”楼暖锦皱眉一想“皇祖母宫里的管事姑姑?” “回主子,奴婢正是慈寿宫的。” 暖锦不再搭理她,侧目看向依旧跪得端正的岑润,心里一边疼着,一边又泛着酸意。她不想深究心里的念头究竟为何,她以前没遇到过,觉得这滋味甚是酸腐,扰的她说不出的烦闷。 她的语气冷淡,伴着月光消去了最后一丝温柔:“跪了多久?” 岑润依旧低着头:“回主子,已经两个时辰了。” “你额头怎么回事?”暖锦秀眉一蹙,瞥见岑润额角上青肿的痕迹,心头莫名一紧。 岑润下意识的抬起头,飞快的看了一眼暖锦,那凤目里澄澈幽远,带着无边星辰又含了三分的委屈,叫人瞧着只觉一颗心都要跟着碎裂开来。可也不过是瞬间的功夫,他又将头低下,跪在那里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和可怜:“皇上打的。” “父皇?”暖锦失声一叫“他打你?” “皇上是主子,打奴才都是应该的,奴才不敢喊冤。” 暖锦心头怒火丛生,一双手掌紧握成拳,广袖甩了个利落的弧度便头也不回的向乾德宫走去。 直到身边刮过凛凛寒风,岑润才终于肯抬起头去看她的背影,他的凤目浅浅淡淡,完全没有半丝感情,直到那袭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他的唇角才勾起一抹弧度,显得高深莫测。 绾音瞧在眼里,突然觉得心惊,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父皇!暖锦一人做事一人当!您做什么要罚岑润呢?” 暖锦顾不得有太监的阻拦,旋风一般踱门而入,巨大的声响迫得皇帝从奏折中将头抬起,一双凤目沉寂如水,泛着不寒而栗的幽光。 皇帝没搭理暖锦,扬声喊了句“来人”,门口有侍卫应声而入,瞧见这个场景,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水水的单腿跪地等着皇帝发号施令。 “把他拖出去砍了。”皇帝语调平静,凤目百无聊赖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太监。 那名小太监一听立刻软了脚跟子,噗通一声跪地便开始求饶起来,皇帝听得不耐,烦躁的摆摆手,侍卫们见此不敢再有耽搁,立即上前将那名已经瘫软的小太监架了出去。 暖锦也傻了眼,刚才自己的一腔豪**帝完全不领情,上来就将一名无辜的小太监处死,听闻她爹年轻时脾气狠戾,阴晴不定,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知道朕为什么杀他吗?”直到偌大的御书房里只剩了他们父女二人,皇帝才将手中的御笔放下,有些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看着暖锦。 他的凤目很沉,看着他最宠爱的女儿静默不语,暖锦惊魂未定,想了半天也摸不到头绪,只得摇了摇头。 “朕让他看门,连这个都做不了,留着还能有什么用?做奴才就要做好奴才的本分,不要连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都做不得,朕的宫里从来不留废人。” 皇帝意有所指,暖锦自然能听得出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咬着下唇想了半天才说:“父皇,是暖锦糊涂了,我不长进您是知道的,只是岑润他是无辜的呀,原也是想去救暖锦的,没成想却被我连累了。” 皇帝笑了笑,扬声向外说了句将岑润叫进来。不出片刻,门就被轻轻推开,岑润颔着首,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见到了皇帝和公主立时下跪,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给公主请安,公主千岁。” 皇帝没叫起,岑润就不能站起来,他跪在地上神情肃然,除了额角的青肿有些突兀外,其余瞧着倒没什么不同。 “有嫡公主连夜来给你求情,岑大总管好大的面子。”皇帝说的不带感情,饶是岑润也没能听出皇帝是喜事怒。 “奴才上辈子积了福德,有嫡公主体恤,日后定会尽心尽力的侍候主子们。” 皇帝冷笑了一声,端起案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只是公主不明白朕为何会罚你,朕知道你是个通透的人,你就来告诉公主,朕罚你罚的对不对。” “奴才遵旨。”岑润磕了个头,转向暖锦道“是奴才未经皇上允许擅自做了决定,皇上罚奴才是为了奴才好,奴才长了记性,以后便不会再犯错,惹主子不悦。” 暖锦见岑润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便要气不打一处来,拧过头向着皇帝道:“难道岑总管救孩儿还救错了吗?即便没有同父皇说也是忠心护主,依暖锦看,父皇不但不应该罚他,还应该奖赏他,要不是他,暖锦在慈寿宫就——” “放肆!”皇帝突然龙颜大怒,猛地拍向御案,巨大的声响吓得暖锦一个激灵,后面还未说完的话全部顿在舌尖。 “你给朕跪下!” 暖锦一慌,膝头子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皇帝气息微微不稳,瞪着暖锦的眸子愈发的阴沉。 “忠心护主?奖赏他?你是主子,你皇祖母就不是主子了吗!朕瞧着就是平日里朕和你母后将你宠得无法无天,才能叫你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朕懒得搭理你,总想着为着这次的事你总能有点反省,不成想你这个孽子半点悔过之心都没有,还敢跑来给个奴才求情!朕倒是要问问你,你现在八成还觉得自个儿委屈吧!” 暖锦被皇帝吼得慌了边,跪在地上磕磕巴巴的说:“暖锦没、没说皇祖母不是主子啊,暖锦也不敢觉得、觉得自个委屈,皇祖母听信了谣言,父皇您怎么也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呢?” “子虚乌有?”皇帝气的脸色铁青“那就是朕现在将容太傅拉出去砍了你也没意见了?” “父皇!”暖锦一惊,尖着嗓子喊了一句“这、这不关、不关容太傅的事,是女儿荒唐了,父皇开恩啊!”暖锦慌忙俯身叩首,生怕皇帝一怒之下会降罪于容太傅。 暖锦终归是年轻,皇帝才不过试探了两句,暖锦就不打自招了。那个男子是皇帝心口一处永远无法愈合的疤,提起他便要将皇帝凌迟一遍:“你、你疯了是不是!容太傅是你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混账了是不是!你平日里不学无术,现在连礼教人伦也不顾了是不是!祖宗的脸面你也不要了是不是?” 皇帝怒不可竭,一双凤目恨得简直要滴出血水来。暖锦被皇帝吼得愣了神,等反应过来后才觉得万分委屈,她长这么大,除了在锦绣山上时日子苦了一些,回宫后便没人再敢如此凶她,她父皇和母后对自己极尽宠爱,何时说过如此重话。 暖锦头脑一热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父皇说的话暖锦没法子反驳您,可是您也年轻过,也尝过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暖锦没觉得自己哪里错了,暖锦就是喜欢容太傅,他模样好、学问高,我就是看着欢喜!” 暖锦这番话说的有一半是气话,她做事冲动不经思考,自己没觉得什么,倒是把跪在一旁的岑润惊出一身冷汗,内里的缘由岑润知道的最清楚,他抬起眼睛去看皇上,果不其然,皇帝脸色苍白,额际的青筋微微的跳着,扶在御案上的手掌都跟着颤抖起来。 “公主!”岑润急急的低吼了一声,还没等暖锦反应,皇帝旋风一般掠至她眼前,扬起手毫不留情的一掌扇了下去。 “啪——” 大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暖锦被皇帝打得跪趴在了地上,脸颊上的刺痛敌不过心里的惊骇。父皇很少会凶她,更是从来没有打过她,暖锦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向皇帝,美目里全是泪水,直看得皇帝有些心虚。 他承认自己有些冲动,这里面的事他最是知道,一方面气暖锦不顾礼教,一方面提起容太傅他便要理智全无。其实这里面暖锦本也没什么错,她不过是喜欢上一个人,至于曾经的那些往事,她又怎么会知晓? “父皇打我?”暖锦强忍住想要嚎啕的冲动,含着泪道“就因为暖锦喜欢上一个人?暖锦就是喜欢容太傅!此生非要容太傅不嫁,若是父皇不允,暖锦这辈子就终身不嫁!您若非要逼我,暖锦就嫁给一个太监!看看到时怎样才算丢天家的脸!” 暖锦的话刚一出口,突然心生惊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慌忙的侧头看去。 岑润还是跪在那里,因为暖锦挨打,他下意识的想去保护她,不自觉地往前探着身子,他看起来有些凄凉,微微惊愕着,一张俊颜惨白无色,看着暖锦的眸子闪着让人无法读懂的光亮,片刻后便化为一片死寂,再也没了任何神采。 第十二章 冷战 第十二章 冷战 暖锦回到栖梧宫时楼玄宁还没离开,瞧见她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直觉得一颗心不停地向下坠,他小心翼翼将暖锦扶到帽椅前坐好:“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吧?岑润呢?还在外面跪着呢?你这副表情没得叫我心生不安,你可别告诉我父皇给他砍了?” 楼玄宁喋喋不休,听在暖锦耳朵里就跟个飞虫似的恼人,她这一天极累,觉得整个人都要被拆散了似的。 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她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刮子,明明平日里对待岑润都是极为小心的,怎么会犯了这样子的错误。 嫁给一个太监,让着整个天家都跟着丢脸? 暖锦叹了口气,抬手覆在额头上,整个人窝在帽椅里像是要脱了周身的力气般。 父皇终究也没再说自己什么,教训了两句也就将他们挥退出乾德宫。而好在岑润不用再罚跪,微微低着头,静静的跟在自己身后,他们一路无语,走在深宫中月色就在头顶,将二人的影子映的细长。 “岑哥哥……” 岑润顿了脚步,语气有些冷淡:“奴才卑贱之人,当不起公主的一声哥哥,公主莫要折煞了奴才。” 暖锦碰了个软钉子,还是有些不甘心:“你别同我置气,刚才在父皇那我是急红了眼睛才会口不择言,你同我的亲哥子一般,我万万没有那样的意思。” 岑润笑了笑,月光下越发显得落寞:“公主言重了,奴才是阉人,被主子骂是奴才的福气,公主不用如此。” “我——” “公主,夜深了,奴才就在您的身后护送您回宫。”岑润说完,不再看暖锦,低着头耐心的等着暖锦移步。 暖锦咬了咬唇:“你同那个管事姑姑是怎么回事?” 岑润微愣,不过片刻便答道:“回公主,奴才和绾音姑姑本是同乡,在宫里互相照应罢了。”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暖锦不好再说什么,转了身继续向前走去。她其实还想再解释一下刚才在乾德宫的事,怎奈岑润完全一副不肯兜搭的模样,让她空有一肚子的话都没法子开口,直到进了栖梧宫,岑润才有了反应,可也不过是按照规矩的跪安,说了声“奴才告退”罢了。 楼玄宁见暖锦没完没了的叹气,一颗心直直提到嗓子眼上,刚要继续追问,暖锦便杨了手:“好哥子,您没瞧见我这正烦心吗?天色也晚了,妹妹就不留您了。不过您放心,岑大总管好好的,没少根头发,也没掉块肉。”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岑润没事了你不开心?”楼玄宁弄不明白了,暖锦的表情无比的落寞,完全不像是雨过天晴的模样。 “唉,好哥子,我惹了大祸了,我得罪了岑大总管,现在他都不同我说话了。” “嗯?”楼玄宁眨了眨眼睛,怎么也没法子想象岑润同暖锦置气的样子“你且说说,若是无心的,我帮你说和说和去,都是打小的感情,岑润什么时候真同你计较过。” 暖锦也是没了法子,娓娓将事情的始末道来,他哥子听得心平气和,完了给她提了个颇具良心的建议。 面壁思过…… 总之这件事情的风波也逐渐在平息,三日后岑润果然不负众望将始作俑者查了出来,是皇帝新封的丽贵人和栖梧宫宫女翠红,皇帝也果然是言出必行,第二天就赐了白绫子给丽贵人,至于那个小宫女翠红,扒皮抽筋,全套的刑罚一样没落下。 这还不算完,岑大总管为了给大家警个醒,将翠红的尸首放在景德门前曝晒三日,希望大家可以以此为戒。 自打这事以后,岑润手段狠厉残酷的名头彻底在皇宫内打响,这位大总管到底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儿,平日看着一副温和的模样,关键时候当真是半分都不会手软。 这事在宫里造成极大影响,皇太后知道后先是大病了一场,到底这还是皇帝的心结,一遇上那个男人,皇帝便要理智全无,大开杀戒。那个丽贵人是外藩进贡给皇帝的美人,你平日里不宠幸也就罢了,可她牵扯到两国的邦交,皇帝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给人家杀了,回头怎么同人交待? 德妃照旧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心态好,看的也清楚,别看皇帝没个言语就把人杀了,表面上看着是想要遏制留言,杀一儆百,可这毕竟是扔进水里的石子,不可能不推起涟漪。 母女俩同时爱上一个爷们儿,这个男人还是皇帝的老情敌,德妃不自觉地扬起唇角,手中继续剪着花枝,这出戏才刚刚的开始,好看的还在后面,她这一生八成早就完了,能挣的也就是她儿子的未来罢了。 无妨日子这样长,她有的是耐心和时间,她和皇后的梁子没那么容易解开! 栖梧宫的翠红被拉出去那天,着实闹了一个早上,岑润带着人来的时候,暖锦才刚刚起身,人还发懵着,就听见翠红的大呼小叫。 她同着陶陶急急的走了出来,瞧见岑润立在檐下,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他额角上的青肿退了许多,只留了一个小小的印记,压在帽子下几乎看不出。他见自己走来,依旧是半点不落的规矩,向着自己躬身请安:“奴才见过嫡公主,给嫡公主请安。” “你这事做什么?”栖梧宫里一片混乱,翠红狼哭鬼嚎的挣扎着,身侧的几名太监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向外拖去,阖宫上下的宫女和小太监全部吓傻了眼,缩在一旁讷讷的不敢出声。 “回嫡公主的话,奉皇上的命令,将散布谣言的奴才拉出去砍了。” “冤枉啊,公主救救奴婢!奴婢万没有散布谣言,奴婢是公主的人,从来就没做过背信弃义的事,公主救救奴婢吧,奴婢还不想死!”翠红几乎喊破了音,震得暖锦微微回了神。 “你、你这可有什么证据,平白无故的来我宫里抓人,即便是父皇的旨意我也……” “公主……”岑润破天荒的在主子没叫平身时抬起头来,他的凤目含着淡淡的笑意,如同清泉从九天淌过,澄澈的没有半分杂质,近乎于透明“奴才以前曾同您说过,有些事不能说,只能烂在肚子里,您不听,眼下翠红的死……说句大不敬的话,您才是始作俑者。” 暖锦大惊,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若不是陶陶在一旁扶着,她怕就要出了大糗。岑润依旧是那副清淡的样子,看见暖锦的慌乱也没什么反应,回身道了句:“公主还得休息,直接拉出去。”说完便要同着一帮子的太监离去。 “岑总管!” 岑润回头:“奴才在,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我有话要同你单独说。” 暖锦的脸色有些苍白,好在眼神还算坚定,看着倒也不失天家的气度。 岑润微微蹙眉,抬手一挥。手下的太监都是他的心腹,明白总管的意思,竖起手掌一击敲在翠红的脖颈上,人立刻便没了动静,大家七手八脚的将人抬了出去,院子里立时清静了不少。 “你们也下去吧,本宫同总管说几句话。” “是。”陶陶不安的看了看暖锦,福身领着一众宫女太监退了出去。 原本热闹的庭院一下子静了下来,这会天色还早,各宫的主子也不过刚刚起身,清晨的露水泛着潮湿的味道晃在日头下,显得极为可爱。 他们两两站着,岑润习惯性的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平静的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你还在怪我吗?” 暖锦想了半晌,才怯怯的问了出来。 岑润半晌没什么反应,直到晨风将一缕碎发撩至眼前,他才动了动唇角。凤目里有些落寞,透着不能言语的情绪,他很少这样哀怨,至少暖锦没瞧见过,可偏偏这独独的一次,便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撕碎开来。 “奴才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公主呢?”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咱们进宫这十年我一直把你看作是自己的亲哥子,就像玄宁一样。岑哥哥,我们三个自小一块处长大,于我来说,你还是锦绣山的那个你,我从来、从来就没有把你当过奴才。” 岑润苦笑了下:“奴才谢谢主子的这份心意,万不敢和太子殿下同论,公主…….锦绣山上的那些个事,您就都忘了吧,咱们都回不到过去,您是这世上最尊贵的贵主儿,奴才卑微,永远都没法子和公主相提而论。往后的日子里,你也别记着往日的情分,您是主子,即便没有锦绣山上的事,奴才依旧会为您鞠躬尽瘁。” “岑哥哥……”暖锦有些着急,她知道岑润还是生她的气,就怪她乾德宫里的口不择言,伤害了岑润,他不同于那些下作的太监,他有着自己的心气和自尊,她那样子含沙射影的骂他,怪道他要同自己撂脸子。 岑润很显然不想继续逗留,又是躬身一礼,显得有板有眼,这个人模样极好,本是卑微的动作叫他一做,便要显得行云流水,清华无限。 “主子要是没有旁的事,奴才就先退下了,乾德宫离不开人,过会子皇上看不见奴才又要生气了,奴才告退。” 说完甚至连眼睛都没抬,后退了几步便转身离开了。 暖锦看着他的背影,嗓子像是被塞进了一大团的棉絮,想去叫他,可即便留住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岑润是高傲的,走起路来背脊挺得很直,有着不同于那些奴才的尊严。四品宝蓝色的云鹤锦服映在暖阳里泛着幽亮的光泽,他转过弯去,袍角划起一个利落的弧度,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十三章 偷听 春去夏来,这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只可惜南辰国夏日里暑气重,到了晌午便要闷得透不过气来,好在宫里的冰块备的充足,各宫主子都能分得些。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宫里清静了不少,听说皇太后一直久病不愈,连各宫嫔的请安都免了,暖锦倒是去探望过两次,坐在那虚头八脑说了几句话也就退了出来。 到底是比不过平民百姓家,天家的亲情淡泊,即便是亲祖孙,感觉也像隔着十万八千里远似的。 至于那件事她母后也是知道的,暖锦想着她们若是见了面,皇后娘娘怎么也会同她解释解释,奈何她这位娘亲大人天生的凉薄性子,即便是日后她去坤锦宫请安,皇后娘娘也决口不提此事,照旧是询问自己吃的好不好,新师父所教的课业能不能听得懂之类。 她的好太傅呢,本来平日里就很少出现的人,除了上书房里,她便真的再也看不到了。 夏日百花齐绽,争奇斗艳般的美,坤锦宫里和着御花园比却显得素淡许多,皇后娘娘独爱玉兰树,所以宫中除了玉兰便无其它。只是这个时节早就过了玉兰的花期,上下望去不过是普通的绿树,当真是看不出任何稀奇。 暖锦自打那次事件过去后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要给父皇母后请安,其余时候都躲在栖梧宫里不出来。她太子哥哥看得开,以为她是为着容太傅伤了情,这会子正躲在宫里疗伤,反正都是小女儿的小情小爱,上不得什么台面,自己闷在被子里嚎两嗓子也就过去了,不出了人命,也死不了人。 过了午后暑意正浓,天儿热的令人心烦意乱,暖锦想着这会子母后也该午睡起身了,便想着去请安,顺便还能讨一碗桂花羹。 穿过垂花门又遇望月回廊,两侧郁郁葱葱的玉兰树枝叶繁茂,泛着幽香却不见花开。 坤锦宫里建的极为精致,每一处无不用心,他父皇当年可是花费了良多的心血,才能建成这座坤锦宫。暖锦又想起了那则传闻,若是真如传闻所说,她实在无法理解母后的想法,她父皇是帝王,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主子,难得他还是一个专情的帝王,算得上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被这样的男子爱着,母后为何还会心有他属? 神思不过转了几个弯,暖锦回神时已经进了坤锦宫,奇怪外面并没人守着,空荡荡的只能隐约听见宫内有一男一女的对话声音。 暖锦惊觉有些不妙,那男子的声音清澈如上古瑶琴,回荡在这样的午后,尤为显得绵远悠长。 她有些呼吸急促,下意识的躲在门后,悄悄地向里望去。床榻上靠坐着一名宫装丽人,脂粉未施的颊上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只是稍显苍白的面色泄露了此人的病弱。 床榻的旁边坐着一名烟青色锦衣的银发男子,因为是背对着暖锦,她并不能看到他的表情,男子不知在说些什么,逗得女子暖暖浅笑,偶尔的低咳,便引来那名男子担忧的抚拍。 不是不熟悉这个声音,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罢了,那样清冷的人,竟然也会有这样温柔的时候。 暖锦只觉心跳的无法自持,像是偷看了最见不得人的秘密。 他们两个人竟然这样光明正大的私会,甚至连把守的人都没有,万一、万一她父皇突然来了……暖锦硬生生打了个激灵,想离开却又迈不动步子,就这样傻愣愣的躲在门后。 “虽说现在天气暖了,可你的身子不同他人,若是着了凉便会引起旧疾,你不可以太过任性。” 皇后笑了笑,经过一阵低咳,原本苍白的脸色微微泛红,看着倒是精神了不少:“原都是这么大的人了,没得总是要叫你在后面叮嘱我,若是让孩子们看见,不晓得还要怎样子笑话我。” “知道自己是大人了就不要总是叫人惦记,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的下?” “总之是这样破败的身子,不知道还能熬多久。”皇后叹了口气,靠在榻壁上吐了口气。 “聆歌!”容太傅低吼,是暖锦从未听过的焦急语气“同你说了多少次,只要有我在,你总是会好好的,你会长命百岁,你会子孙满堂,你会看着南辰国泰民安,你答应过我的。” 皇后疲倦的摇了摇头:“容渊啊,这么多年我早就累了,拖着这样的身子,没得叫我看不见尽头,你说的那些……我怕是……” “不许你胡说!”容太傅握住皇后的手掌,怜惜护在掌心“咱们走了这样子长的路,你怎么忍心这个时候把我扔下,你这一生丢下过我多少次了,若是再来一次,你叫我、你叫我……” 容太傅没在说下去,声音有些暗哑,皇后瞧着心疼,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一生一直都在带累着你,这辈子还不完的情,只有留到来生了。” “你别同我讲来生,这辈子欠下的债便要这辈子还清,你想欠债,我不允!” 皇后忍不住掩唇低笑:“容太傅这般不讲理的样子若是叫您的学生们瞧见了,准会惊得找不着北。” 容太傅宠溺的摇了摇头,并没反驳。 “容渊啊,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孩子们。”提起玄宁和暖锦,皇后刚刚舒展的眉心又再次蹙了起来。“玄宁自小便聪明沉稳,又做了太子,他要是一心用在朝政上我倒是不怎样担心,可他宫里那位始终是个隐患,燕语身份不同常人,毕竟是燕坪国的余孽,即便救了她一命,可是国仇家恨怎么可能轻易就放下? “幽兰亲手灭了燕坪国,这份子仇恨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她现在不声不响的做着东宫的丫鬟,可谁能保证她不是伺机而动?太子对她不同,我这个做娘的最是明白,将她放在身侧,谁能保证她不是一把刺向太子的利刃?更何况知道她身份的人寥寥无几,甚至连皇太后都不知晓,若是他日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 兴许是脑中幻想出那可怕的一幕,皇后脸色更加苍白,反手握住容太傅:“容渊,你一定要帮着我守着他,他是太子,关系到江山社稷,他万万不能出事!” “你放心,有我在他绝对会不会出事的。” “嗯,你这样子说,我便能放心了。”皇后点了点头“还有暖锦,她不像她哥子,没经过风浪的纯良孩子,必定会在情路上受尽挫折,她……我,唉……” 暖锦听见皇后点了自己的名字,忙竖起耳朵,可怎奈屏着呼吸听了半天,就听她母后在那哀声叹气了半晌,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到了她这难不成就是无药可救了? 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小事,瞧着她母后和容太傅那亲近的劲儿,怕是宫廷里的那则秘辛是真的了,她母后和容太傅八成就是老相好。 暖锦咽了咽口水,心跳声隆隆,震得她没了边界,她母后胆子忒大,敢给父皇戴绿头巾,他们二位是嫌着命太长远了? 她小心翼翼的向后退去,不敢想象若是此事落入别人眼中会是怎样的后果。可不过是刚一转身,明黄的飞龙锦服赫然闯入视线,龙纹狰狞,针针细密,暖锦大惊失色,刚要跳起来尖叫,皇帝伸手一拽,忙捂住她的嘴巴。 皇帝脸色阴沉,凤目漆黑,看着暖锦向外扬了扬下巴。 暖锦被她父皇吓得三魂七魄都移了位置,腿上发软完全使不出力气,只能拼命地点头,皇帝叹了口气,半拖半拽的将暖锦拉出了坤锦宫。 “父、父皇您怎么来了?就您自个儿?岑总管呢?没陪着您?” 皇帝负手而立,站在一株玉兰树下,凤目依旧是漆黑如墨,望着坤锦宫内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都看见了?” 暖锦膝子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皇说的是什么?儿臣看见什么了?” 皇帝难得一笑,复又冷哼了声:“瞧你那出息,遇见点事就膝头子软,半点也不像你母后。”想了想又接了句“更不像朕!” 暖锦委屈的撇撇嘴:“儿臣就是没出息了,遇见大事就慌神了。” 皇帝摇摇头,有点恨铁不成钢,倒是没再说什么,继续看向坤锦宫,神色有些哀伤,又带着极为难得的温柔。 “父皇……”暖锦想了想,觉得有点难以启齿,犹豫了半晌才问道“父皇一直都知道?” 皇帝没说话,负着手,顶天立地的帝王,像是任何风雨都无法击败他的样子。 暖锦觉得他父皇也许并不会回答,刚想跪安,就听皇帝淡淡的回了声:“嗯。” 暖锦大惊:“那您还……” “还什么?朕还能容忍你母后和那个该死的混帐?”皇帝反问,倒也不是真盼着暖锦能回答,她还小,不懂他们的恩怨情仇也是正常“你母后只身一人来到南辰国,哥子被留在北曜国无法团圆,亲弟弟又惨死在她怀里,她身子不好,受了那样多的苦难。朕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会想,若是有一天这坤锦宫里没了你母后的身影,朕会怎样?” 暖锦不敢答话,依旧老实的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皇帝。 “后来朕想了良久才明白,只要你母后还在那里,健健康康的活着,其余的朕都可以纵着她。” 那天天气出奇的好,午后有微风拂过,让暖锦并不觉得有多闷热。后来皇帝并没有再说什么,摆手让她退下,她福了福身子,眼里有莫名的酸涩,不敢让她父皇瞧见,只能低着头,好在皇帝并没去看她,背对着自己依旧看向坤锦宫内。 皇帝的背影有些落寞,天地一样的男人,终究有着自己无法跨越的情关。 暖锦安静的退了出去,强忍的两行清泪终于划落下来,她有些懂了,什么才是爱。 像是母后,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将自己的一生都困顿在这宫墙之内。也像是容太傅,为了所爱的女子,心甘情愿的放弃自由,在这皇城之内隐忍挣扎。 或是像她父皇一样,为了母后,他宁愿承受流言蜚语和永远的伤痛,为她撑起绵密的天地,将她紧紧护在心口,即便是放手和成全也好…… 只要她还在…… 对向有人走了过来,步履轻缓,隐在微风之中几乎细不可闻,那人停了下来,站在十步之外,引得暖锦抬头望去。 寂静的宫道上,有午后的暖阳洒落,透过枝丫,显得斑驳不堪。暖锦静静的看着,连同呼吸都静止了下来,微风缠绵悱恻,托起那人的衣摆,静谧的如同一幅琳琅墨宝…… 第十四章 成全 “公主?”岑润有些微讶,暖锦眼眶泛红,瞧着样子便是哭过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岑润向暖锦来时的方向看了看,见是坤锦宫,心下几个弯转:“皇后娘娘说您了?” 暖锦摇头。 “那是新的师父说您了?” 暖锦又摇了摇头。 “公主殿下。”岑润有些无奈,立在一株槐花树下好笑的摇了摇头“你同奴才说说,凡是奴才能为您做的,奴才定当竭尽全力。” “你有功夫没?我心里委实不是个滋味,想同个人说说。”暖锦红着眼睛,想起刚才父皇落寞的背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你要是还得御前伺候,就甭顾着我了,我去找玄宁也成的。” 公主和自己亲近,这是做奴才前世修来的福分,皇城里和主子走得近,关键时候就是保命的法宝。更何况皇子、公主们,不同于后宫嫔妃,妃子贵人们若是不受宠,那同个奴才也没什么区别,可皇帝的孩子只要不犯了混,那就是一辈子的金贵。 岑润自然不会拒绝,更何况他还有些私心,暖锦同他要好,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得意:“公主多虑了,皇上这会子去坤锦宫瞧皇后了,不用奴才近前侍候,公主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同奴才说说,奴才虽然帮不了主子什么忙,但也愿意为主子分忧。” 他洋洋洒洒一大篇话,说的都是官话,暖锦听着有些不耐,颇为烦躁的摆了摆手:“成了,你那套漂亮话用在别的主子身上吧,跟我甭来这套。” 岑润不再说话了,扬着唇角微微颔首,等着暖锦先走。 后者倒也没再矫情,抬起步子向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刚才我去了母后那里。”岑润跟在她的身后,距离不是很远,余光便可以看见他扬起的衣摆“容太傅也在。” “嗯。”岑润应了声,似乎并没有多少惊讶。 暖锦微微侧眸,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惊讶?” 岑润微微一笑:“若是逢事都要惊讶个半晌,总管太监的帽子怕就要易主了。” “呵呵,也是,如今这皇城里还能有什么事要你惊讶的?” 岑润笑而不答,反问道:“公主就是因为这个烦心?” “也不都是。”说到这个,暖锦有些心虚,毕竟是听了人家的墙角,如今说起来也不甚仗义“我原是想去母后那里讨碗桃花羹的,刚巧那里有人,我就在门口等了会,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有意偷听的。” 暖锦这样子说,岑润就明白十之八九了,敢情这小丫头去听了人家的墙角,得知了宫廷秘辛后,这会正没法子消化呢。 “所以呢?” “我不知道、不知道原来母后和容太傅…….那样要好,他们好像已经相识好久的样子了,而且……父皇知道了也没多大的反应。” 岑润蹙眉:“皇上也在?” “没在宫里,外面瞧着呢。” 岑润心里苦笑,敢情这爷俩都有偷听人家墙角的癖好。 “岑润……” “嗯?” “我有的时候不太明白,像是母后,她能得到父皇的独宠,这不是全天下所有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吗?她为什么还……她就不怕有一天真的惹恼了父皇而招来杀身之祸? “还有容太傅,像母后那样的美人,他心生爱恋我也能理解,可是她毕竟是皇后啊,即便再爱还能怎样呢?就这么留在宫里,为的是什么?就为了能时时的见着母后一面?”暖锦很显然无法理解,她年岁小,经历的事也少,于情爱上而言,也不过刚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恋慕上容太傅而不得,已经算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挫折。 岑润听得很细心,也不打断暖锦,安静的跟随在她身边。 “还有父皇呢?他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主子呀!他掌着生杀大权,明明可以杀掉容太傅的不是吗?或者下一道谕令,把容太傅赶出宫去,母后不就可以是他一个人的吗?他为什么还要为着他们隐瞒?瞧着父皇那样子难过,我觉得心都要碎了。” 暖锦坐在一处凉亭中,眉头紧锁,看不见半点明朗的样子。岑润使了个眼色,旁边立刻有小太监端来一壶清茶,行了一礼便安静的退了下去。 岑润行至石案边,纤长的手指拿起锦鲤戏水茶壶,为暖锦倒了一杯清茶:“公主年岁尚小,经历的事也少,这期间发生许多的事,没参与其中怕是无法体会吧。” 暖锦接过白玉茶杯轻嗫了一口,颇为疑惑的看着他:“你这么说像是你经历过一样,父皇、母后和容太傅的事,八成也是十多年前的纠葛了,那会子我和玄宁还没出生,你即便出生了也不过是一两岁的年纪,更何况那会子你还在锦绣山上,那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岑润微微一顿,暖锦表面看起来迷糊,关键时候脑子倒是灵光:“奴才自是没经历过,不过也是听旁人说起。” “旁人?”暖锦蹙眉“你哥子?” “嗯。”岑润淡淡的应了声,并没多大反应。 至于岑润哥子的事,暖锦多少也是有些听闻的,岑润本是出身大家,其父是前朝的一品大员,只可惜在一次宫斗中成了政治的牺牲品,累得全家满门抄斩。 当时岑润的哥哥岑华正跟在当今皇帝身边做谋士,那时的皇帝还是位闲散王爷,为了保住岑华一命,暗地里使了法子才让他改名为朝华,继续跟在自己身边,而只有三岁的岑润,在他哥哥的苦苦哀求下侥幸保住一条性命,被送往锦绣山,直到新帝登基才把他接了回来。 可也就是刚同他哥子团员月余,岑华却离奇的被刺身亡,留下了岑润,成了他们岑家唯一的独苗,可也不知道这根独苗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进宫做了太监。 这些事全部放在一个身上,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她不晓得当时才不过十岁的岑润是什么样的考量,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也失去了全部的未来。 只是现在再去看他,好像当初的惊心动魄完全没有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的眉目平和,像是朗月一般的人物,很难想象他所经受的苦难。 暖锦叹了口气,这些事情她知道的也不过是零星片段,岑润不愿意提及,她这会子也没办法刨根问底,一时间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微风扫过,卷起暖锦鬓边的一缕碎发,在空中盈盈曼舞,岑润的凤目软了软:“皇帝和皇后之间的纠葛怕不是我们这些局外人可以道也的,可无论怎样,奴才相信他们都是互相尊重的。” “可是情爱不就是要唯一吗?如果爱一个人,都想占为己有吧?愿意对方只同自己说话,只同自己笑,眼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彼此。难道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吗?” 暖锦歪着头,实在不明白岑润的话:“就像玄宁,他同他宫里的燕语好,就不允许燕语同别的男人讲话,而且父皇送给他侍妾他也不要,就想着燕语一个人。” 岑润有些尴尬,暖锦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起侍妾来倒是没有半点扭捏,他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都不同吧,皇上很爱皇后娘娘,可是更希望皇后娘娘可以幸福,容太傅在皇后娘娘身边,不但可以为娘娘治病也可以教导太子,更何况,容太傅是正人君子,他也同样的敬重皇上。” 暖锦还是不太明白,心烦意乱的摇摇头:“罢了,父皇母后的事也不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可以过问的,我就是看着父皇怪可怜的,心里疼得没法子。不过,刚才去坤锦宫瞧见太傅和母后说话,倒是让我想明白一件事情。” “嗯?”岑润有些好奇的看着她。 暖锦并没有回头,依旧望着不远处的一株垂柳说道:“先头我以为自己喜欢上了容太傅,心里还在发愁怎样才能嫁给他,说真的,我不在乎什么辈分、身份,只要是我喜欢的,我都可以同他好,就是不让我做这个公主了,也没甚所谓。 “可是刚才看容太傅对我母后那样温柔,我却只有伤心没有妒忌之心,想来一方面替父皇难过,一方面也替他们二人难过。其实,我对容太傅,打从一开始有的,应该只是敬仰之心。 “我自打五岁后回宫虽然见过了王孙贵族和朝臣大将,可却没一个人像容太傅那般,他行走在宫中这样久,却是最不像这宫中的人。”暖锦叹了口气,一双美目弯弯,似乎是想起上书房里的往事。 “太傅丰神俊朗,美的跟个神仙似的,笑与不笑都那么摄人心魄,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事呢?应该没有吧,他博览群书,去过世上许多的地方,看过那么多山川大河的人,终究是我们这种笼中鸟比不得的。” “所以呢?”岑润笑容不改,凤目里弥漫着流云,叫人看不出情绪。 “所以?”暖锦收回视线,看向岑润“所以,我对容太傅的感情,应是敬佩大于情爱,若是太过贪恋他,怕是要将他从云端拉下,陷入泥沼,那样子清淡的人,直叫人舍不得。兴许也只有像母后这样的美人,才能叫容太傅心甘情愿的坠入红尘吧。” 暖锦有些落寞,即便口中这样宽慰自己,可心里依旧感觉空荡,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喜欢上的男子,满眼满心都是他的好,只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公主……” “嗯?” “您刚才说,只要是公主喜欢的人,公主为了他可以不为辈分、不为身份?” 暖锦看着岑润突然这样问有些莫名其妙,他站在那里像株遗世白莲,眼神温和,淡如古玉。 “如果您喜欢上一个奴才呢?您会不会为了他,放弃一切?” 第十五章 避暑 到了盛夏时节,天赐城里越发的闷热,即便阖宫上下用冰来降温,依旧燥热难耐。 皇帝心烦,大多是为了封河水患之事,那日命严鹤彻查赈灾银两亏空之事,三日后严大人果然不负皇命,查出银两的去处。 原来押送官银的大臣派人假冒了劫匪,将官银劫去一半不说,还编了个戏折子,朝着自个儿的大腿猛扎了两刀,表示奋不顾身死守官银。末了还心狠手辣的将押送官银的侍卫杀了大半,伪装了一出惊心动魄的劫匪大戏。 皇帝知道后气的险些吐了血,不但抄了此人的家,更是屠了他满门,为的也就是杀鸡儆猴,可说到底这层层克扣、中饱私囊的勾当,又怎是杀一两个大臣可以解决的? 不管怎么说,眼下此事得到了平息,也算是同百姓有个交代,没辙子,皇帝用了自己的私银填补了亏空,装上车子,马不停蹄的护送前往了封河。 朝堂上的烦心事,不是几句就可以讲完的,皇帝也明白,叹了口气,其实心烦的还有另一事。 兴许是连日天气闷热的缘故,皇后的身子愈发的不济,一天有七八个时辰都是在昏睡。药石虽是吃了无数,可终归是身子亏空的太多,若不是容太傅医术高超,皇后怕是阎王殿都走了好几遭了。 “碧华院收拾的怎么样了?”皇帝正在批阅着奏折,头也没抬,冷声冷语的问到。 岑润适时正候在一边,听见皇帝问话,忙回答道:“回皇上,碧华院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前几日奴才特地前去看过,全部都是照着皇后娘娘的喜好所改改建,山泉也引了过去,丫鬟、奴才们也都是挑拣最好的派了过去,就等着皇上和各位主子移驾了。” 皇帝点了点头,瞧了眼岑润:“嗯,五日后就动身,宫里即便有冰镇着也叫人热的心烦,回头拟个册子,把随行的人都列上,后宫人不多,皇太后、皇后肯定是要去的。”皇帝扔下笔,靠在圈椅里闭目想了会“把德妃和丹妃也带上吧,毕竟是给朕生养过的,也不好太过冷落她们,至于其他人,你看着办吧,带上几个省心的,别没得闹着朕和皇后清幽。” 岑润一一应下,躬身道:“奴才请皇上示下,此次前往碧华宫是否要带着各宫皇子和公主们?” “太子留在宫里吧,这里头没人不成,正好朕不在,历练历练他。至于其他的皇子公主们,不分嫡庶,全带着吧。” “是,奴才明白了。”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岑润退下,后者躬身行了礼便安静的退了出去。 这会子日头正足,太阳底下走一会便要热得不行,怪道皇帝也受不了这样的鬼天气。 岑润向着内务府走去,步子依旧是不紧不慢。皇帝出行,即便是距离天赐城不远的地方,那也算是大事,需要带着的东西多得惊人。还有人员的选配,除了各位主子,下头的侍卫、丫鬟、奴才都要经过严格的筛选。 事情那样多,偏偏件件都马虎不得,想是未来的几天里,自己怕又是要不眠不休了。 皇帝要出宫避暑的消息很快就在后宫传遍,可以随行各宫嫔妃自然神采奕奕,先不说皇帝是不是心里还念着她们,单说可以去碧华宫避避暑,就是顶大的好消息。再者说,毕竟出了宫,即便跟着皇帝,规矩多少也会松懈一些。 她们都是从闺阁里直接嫁进皇宫的女眷,若不是跟着皇帝沾光,这辈子都甭想踏出这皇城半步。 几家欢喜,自然就有几家忧,后宫女眷众多,不可能全部带出去避暑,那些不受宠爱的嫔妃贵人理所应当的被留在了宫里。不过也不打紧,原就习惯了皇帝的冷漠,即便这次没带着自己也算不得什么新鲜。 皇帝专情,如有可行,他老人家最想只带着皇后一人前往碧华宫,怎奈有着身份的束缚,后宫一些品阶较高的妃嫔也不得不在随行人员之列。 去不了碧华宫避暑不要紧,山高皇帝远,皇帝走了,宫里也就能活泛些,反正也得不到皇帝的宠爱,自个儿在宫里自在一番也是好的。 暖锦接到消息后自然是满心欢喜,她年岁还小,正是好玩的年纪,甭管有多大的愁事,也不过是一宿觉的光景,第二天天亮了,照旧的吃喝不误。 她长在皇宫里,即便这里是雕栏玉砌,看久了也会生厌,只可惜她比不得皇子们来的自在,不能时时出宫,所以好不容有这样的机会,她便要欣喜的几日都无法入眠。 “明儿就走了?”东宫里的折子堆积如山,楼玄宁一边看着奏折一边掀起眼皮,瞟了眼坐在对面的暖锦。 “明儿一早就走,估计此行没三四个月是回不来的,届时宫里头父皇不在,你就是老大了!” “没个正经!什么叫老大,小小的年纪,竟是一副江湖做派!”玄宁微微有些不悦。 暖锦不甚在意的撇了撇嘴,明明都是打一天出的,前后都不过半个时辰,玄宁却总是装着一副深沉的样子,不过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感觉却像是过了半百。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都走了,你就可以和你宫里的那位小美人肆无忌惮了。” 玄宁一惊,几乎是跳起来去捂暖锦的嘴:“你魔怔了?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讲,我和合欢是清白的!” 暖锦被玄宁捂着嘴,没法子说话,闻言却扑哧一笑,伸手将玄宁隔开:“瞧你,我只说你宫里的小美人,谁说燕语姐姐了?合欢?这是她的小字吗?叫得可真够亲切的,瞧您那德行!脸红脖子粗的劲儿,此地无银三百两呀你!” “你!”玄宁闹了个大红脸,冷哼了一声,负气的坐在一旁的圈椅里。 “呦?真生气啦?跟这儿撂脸子?”暖锦见亲哥子真生气了,又一脸讨好的凑了过去“得啦,别生气了,我和你打趣呢,气性这么大呢?不过,做妹子的也得实心实意的劝哥哥几句,燕语姐姐是个美人,性子好,又能隐忍,可咱们得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事换做是我,国仇家恨的,这会子早就拿着刀子和您拼命了。” 暖锦端起茶几上的一杯清茶润了润嗓子:“可是您瞧瞧她,蔫不悄的做她的宫女,只是背负了那样的仇恨,真的能当真放下?心甘情愿的为仇人当牛做马?” 玄宁的脸色不济,兴许心中早就有这样的顾虑,现在被人说了出来,又特别是脑子一向单纯的暖锦,叫他更加的惶恐不安,连暖锦都知晓的道理,他又怎么可能不懂? 暖锦抬眼瞧了瞧:“你觉得到时候同父皇母后去请婚,他们二位能同意?怕是一道赐死的谕令就下来了,到时候您可怎么办?好哥子,您清醒些,做妹子的天天盼着您好,咱俩的情分不同别的兄妹,先不说咱俩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单说锦绣山上时,您就是我唯一的靠山,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对着父皇和母后都没有对您的感情深,咱俩可是一体的。” 兴许是瞧见玄宁略显讶异的眼神,暖锦更加卖力的说道:“您还别真不信,有的时候你要是难过了,我心里也疼的跟个什么似的,想来也许是因为双生子的缘故,咱们这个在百姓嘴里叫做‘双棒儿’,所以我的好哥子,你可要好好的,未来你安生的当了天王老子,做妹子可全得仰仗着您了。” 玄宁脸色稍有缓和,眼角微微舒展:“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这么大不敬的话也敢说!父皇身体好着呢,你就少操心这些,我自有自己的打算。倒是你,前头刚及笄,那日我还听皇祖母提起你的婚事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是个什么打算,所以你自个儿平日也要警醒些,别总是见天儿的闯祸,到时候惹怒了皇祖母,正巧嫌你在宫里闹挺,把你嫁到番外去当和亲公主,我看你可怎么办。” 一说到这个,暖锦果然夸下了脸:“完了,皇祖母不喜欢我,肯定得把我嫁到番外去,到时候你可得给我想辙子,我可不愿意和一个满脸胡子的莽夫成亲,而且我要是嫁到番外去,咱们可就一辈子见不着啦,你舍得我吗?” 玄宁哼了声:“你这人吵吵闹闹的没一刻能消停,我巴不得你嫁的越远越好,还能图个耳根清净。可是……”玄宁的脸颊微微泛红,一双凤目柔和了些许“吵了十五年,我也都习惯了,若是有一天真的耳根清净了,怕还真是不习惯……” 暖锦咧着嘴笑了笑,她知道玄宁脸皮儿薄,能说出这样的话已是顶不容易,她这人心胸宽广,可以理解他的难处。 “这次去碧华宫虽然不远,但毕竟要出了天赐城,我不在你身边,没人能时时的看顾你。你自己要警醒些,父皇忙于国事,母后身子又不好,所以你不要总是给父皇母后惹麻烦,懂了吗?”玄宁见暖锦听话的点了点头,这才微微放心,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道“若是真出了事,就去找岑润吧,他这人冷静聪明,有他在,我也能放心些。” “嗯,我省得,你放心。” 第十六章 碧华宫 碧华宫依山傍水,距离天赐城也不过三天的路程。皇帝一行并不急着赶路,反正也是去避暑的,早晚都没多大干系,更何况皇后娘娘身子羸弱,最是经不起颠簸,皇帝有意放慢速度,所以待大部队到了碧华宫时,已是五日之后。 皇帝修建这里时花费了极大的心思,他总想在每一处都讨皇后的欢心,若是能得皇后的展颜一笑,简直比万人恭维还要叫他高兴。 暖锦没那些个心思,这里头花了再多的心思同她都没什么关系,她高兴是因为到了新地界儿,这里绿树成荫,百花齐绽,再加上被山泉、溪水所环绕,光是看着就觉得宛如仙境,令人无法不喜欢。 皇帝和皇后住进了‘雅南院’,暖锦则被安排进了不远处的‘清漪院’里。 皇帝和各宫主子的起居用具早就事先派人送了过来,岑润这几日忙得没日没夜,他虽不是内务府的,可到了他这一代的总管太监与前朝的不大相同。 原则上他这个位置应是五品的副总管,可是皇帝信任他,给他的权利也就宽泛了些,除了皇帝每日的饮食起居外,连着内务府的相关事宜都要经过他的手,就连太监总管正四品的衔,全都他一人包办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岑润做得好,从没叫皇帝失望过。 这头皇帝、皇后用过午膳后,歇了午觉,岑润手头的活计也都忙得七七八八,回头想起临走前楼玄宁耳提面命的要自己多加看顾他亲妹子事,才发现自从进了碧华宫后,还没见着那位嫡公主。 正巧这会子得了闲,岑润命秉文留下照看着雅南院,这才抽身前往清漪院。 清漪院虽比不上栖梧宫,却也有自己特有的妙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处处体现着江南秀美。岑润走进院子里时,暖锦正坐在一株凤凰树下晒太阳,手里的团扇有一搭无一搭的摇摆着,美目微微闭合,瞧着像是似睡非睡。 “奴才岑润给嫡公主请安。” 轻柔的声音响起,搅乱了暖锦所有的困意,她睁开眼睛有些慵懒的扭头向门口看去。 这不是在皇宫里,皇帝特许大家穿常服,岑润终于脱下了他那套万年不变的宝蓝色云鹤锦服,这会穿了一身烟青色常服,一头墨发干净的束进玉冠之中,瞧着像是哪家的富贵公子。 他的眉目一如往常,平和不起波澜,唇角的浅淡笑意,像是这个午后最美的流光溢彩。暖锦知道这个人有着一张极好的面相,可平日里瞧惯他穿大总管的官府,冷不丁他换了常服,竟让她有一瞬的陌生。 岑润淡笑不语,躬身站在不远的地方,就任暖锦这么肆无忌惮的看着自己,他对自己的皮相是有信心的,可除了这副皮囊之外,他却一无所有。 时间就这么漫不经心的滑过,滴在午后暖阳折射的影子里,消失的无影无踪。饶是岑润再好的脾气,被暖锦这样久的盯着,也会觉得不自在,他小心翼翼的挑起眼帘,飞快的看了眼暖锦:“可是奴才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暖锦回了神,颇为觉得尴尬,自个儿堂堂的嫡公主,竟然看着一个爷们儿发呆,怨不得玄宁说自己没长进,见天儿的给天家丢脸。 “大总管怎么来了?我父皇母后那里都安顿好了?” “回嫡公主,皇上皇后那里一切妥当,这会子用完了膳,刚刚歇下。” “嗯。”暖锦应了声,又将视线调转回去“那你来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公主吗?” 岑润很少说这样的话,他大多时候总是将奴才挂在嘴边,从头到脚的规矩,听着叫人觉得亲近不得。 暖锦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带着一丝玩味,就像一只外藩进贡的波斯猫:“岑大总管何时这么不守规矩了?和公主说话不用自称奴才了?这可不像您,论这皇城根里谁最识时务、懂规矩,您大总管不挺直了腰子,谁还敢在您面前装大爷?” 岑润无可奈何一笑,为数不多的当着主子面摇了摇头,他的凤目浅淡,澄澈见底,像极了锦绣山上的那条溪流,潺潺而动,绵延无限:“有的时候,奴才也想不那么守规矩。” 暖锦扑哧一乐,拍了拍身边的软椅:“左右您都犯了大不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到这来,咱们坐着说说话可好?” 兴许真的是因为出了皇宫,踏出那片围城,岑润也觉得浑身活泛了些。这会子各位主子都歇了午觉,碧华宫里难得安静了下来,岑润有一瞬的犹豫,下一刻便提着步子走向暖锦。 那方软椅并排放在暖锦的身边,上面扔着一把她刚刚用过的团扇,上面绣着花开并蒂,样子虽然不出奇,但好在绣工精良。 暖锦眉眼一弯,将团扇拿起,瞧着他坐了下来:“真难得,咱们有多少年没能这样并排坐着了?” “嗯,是很久了。” “上次应该还是在锦绣山上学跟着师父学学课业的时候吧?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他老人家一切都好,前几日我刚派人去瞧过,您甭惦记着。” “嗯。”暖锦应了声,放松的靠在软椅上“这可真好,要是能一辈子待在这就好了。” 岑润笑了笑,凤目含着暖意:“皇宫里不好吗?” “好啊,皇宫里锦衣玉食什么都好,就是规矩多,不自在。无论走在哪都是一帮子人跟着,想想都觉得烦。”暖锦叹了口气,像是有记起什么,一双眸子霎时变得闪亮“要说欢喜,那还要数在锦绣山上的那几年,只可惜那会年岁太小,记得的东西不多,可只要一回忆起来,好像都是开心的事。” 岑润淡笑不语,暖锦又道:“你呢?最开心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奴才吗?”岑润微微歪头,认真的想了想“奴才这一辈子过得都不差,在哪都是一样的。” 岑润有意避重就轻,显然不愿意多说,暖锦也不强求,他总是这个样子,时刻都不愿意多说往事。 午后的时光散漫,好像有意的停顿了下来,他们二人各自坐在软榻上,皆是静默不语,暖锦不着痕迹的侧目看向他,见他正望着不远的房檐想着什么。 他一直都很安静,没有那些个低贱太监的陋习,温润如玉似的人,不知在这深宫之中是如何的生存。其实暖锦或多或少也知晓过关于岑润的流言。 传闻中,他并不像表面上看着那般的温和无害,反而是有着高超手段,奉迎谄媚,又行事狠戾的主。 这些她也能理解,毕竟是行走在深宫之中,要想博得个一官半职,免受他人的迫害,有点子的手段也属正常。先不说他们这些个奴才下人,单说后宫的嫔妃们,哪个不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别看她们面上矫揉造作,私下里指不定怎么样的心狠手辣。她是在这深宫里长大的,这些她都懂,她也不怪他,都是为了保命而已。 只是,若真要将那些个阴险狡诈同他联系起来,暖锦怎么看着又不太像,拥有这样面相的人,可着天赐城也找不出来几个,实打实的俏公子,说起话来都是和风细雨,所以,她宁愿信他一直都如表面上看起来这般温润。 “公主……公主?” 暖锦猛地回神,见岑润正疑惑的看着自己,凤目清浅,可以望见透底的波纹。他瞧着自己,带着无限的柔情,有点疑惑,还有些不明就以的情愫。 心口猛地一跳,像是被尖针挑过,惊得暖锦瞬间魂飞魄散,她对这种感觉有些陌生,又隐约明白,前头她瞧着容太傅时,便是这个形容。 她觉得自己疯魔了,要么就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瞅着个爷们儿就要春心荡上一荡,可是旁人也就算了,这位的身份实在特殊,即便她从来没有贬低过他的意思,可毕竟是个太监,身份地位在那摆着,容不得自己犯混。 暖锦美目慌乱,一面想躲避一面又无法移动,她所有的表情全部收入岑润的眼底,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涩,即便有着过去的情谊又能怎样,归根结底,他到底还是个太监,终究还是要被主子嫌弃。 他的声音略显干涩,浑身每一处都痛,更难过的还要算是他那本就微贱的自尊:“暖……” “奴婢绾音向嫡公主请安——” 门口适时响起一声女音,暖锦一惊,岑润更是慌忙起身,齐齐向身后看去。 绾音愣在门口,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瞪着两个人,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她明白了,岑润不是对谁人都那般的冷淡,他不是从始至终都会挂着微笑淡然的面具。他也会有旁的表情,宠溺的、怜惜的,还有近乎讨好的温柔。 “你、你们……”绾音有些语无伦次,不知是受了巨大的刺激,还是真的伤了心,她眼眶泛着红,哆嗦着向后退去,到了最后也实在顾不得嫡公主的尊位,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绾音!”岑润略显焦急的低唤了一声,这事非同小可,宦官与嫡公主行事暧昧,传出去先不说自己的小命还能否保住,于暖锦来说也是有损闺名的大事。 他一边懊恼自己竟然粗心大意的到了这个地步,院子里进了人他还浑然不觉,现在好歹是绾音,若是真被有心之人瞧见,那就真是大事不妙。 “公主,奴才先退下了。”岑润心里着急出去追回绾音,行了礼便转身匆匆离去了。 暖锦还留在原地,脸色微微苍白看着岑润消失的方向,她不明白岑润是怕绾音多嘴才追了出去,女孩子在特定的时候心思都窄,她脑子简单的又是个中翘楚,前几日瞧见他们眉目传情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岑润追出去,不外乎是想告诉绾音误会了他们二人。 她心里难过,搅得五脏六腑都没了滋味,可细想起来却又不知为何这般的难过。 第十七章 解释 “绾音!” 身后传来岑润低低的声音,少见的严肃,绾音本想停下来等他,可转念想着能让他如此焦急的却是因为另一个女人,心里泛着醋意,脚下没停却也减了速度。 “绾音!”岑润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怎的这样叫你,你还要拼命往前走呢?” “您做什么叫我?”绾音红着眼睛不肯回身,带着浓重鼻音,负气到。 岑润哑然失笑,他这样子的慧通,不可能不明白绾音对自己的情意,可即便知道又能怎样?装着糊涂过日子罢了,皇城里,把主子伺候舒坦了才是正经,他一个太监,风花雪月的事都和他挨不着边界。 “你这样慌慌张张的冲出去,我自然要来追你,这是什么地方?出了皇城就没主子了?你这样急匆匆的横冲直撞,万一惊了哪位主子的驾,免不得又要受板子。” 绾音回过身,有些委屈的抬眼看着岑润,他微微喘息着,显然刚才跑得很快,拉着自己胳膊的手依旧没有放开。 那是不是说,其实他也是关心自己的,怕她受罚所以才追了出来?心里的醋意稍事缓和,绾音正了正神色:“多谢大总管提醒,刚才是绾音大意了。” 岑润见她恢复往常,这才将手放开:“以后行在主子跟前要万分的小心,不要总是叫我放心不下。” 绾音心里一动,他总是有这样大的本事,一点点的关心,便能叫自己对他死心塌地,岑润于她来说,从来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他模样好、性子好,不但头脑慧达,更是深讨主子欢心,在这皇城里的奴才们,谁能比他风光? “那你们……刚才……” 绾音欲言又止,岑润却知道她想问些什么,他的表情依旧,温温润润的不起波澜:“不过主子是要同我说些话罢了。你呢?来找公主可有什么事?” 岑润明显不想多谈他和公主的事,三言两语便带了过去,绾音也明白,虽然委屈,可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有什么权利对着人家指手画脚? “皇太后命奴婢来的,说是今年光景好,咱们来碧华宫避暑,倒是要叫四方来朝了。” “四方来朝?”岑润眼皮一跳“玄月公主回来了?” 绾音掩唇一笑:“倒是叫大总管猜到了,刚得的信儿,听说没从前朝走,直接先回了皇太后,而且这次不光是玄月公主回来,连同着她在鬼藏族的表兄,抚穹小王爷也来了呢。” “抚穹?”岑润早年是听过这位鬼藏族小王爷的名头,他并不是鬼藏王的亲生孩子,而是先王的遗子,按照辈分,应该唤当今的鬼藏王一声叔父。 按理说先王死后继位的应该是抚穹,怎奈那时候他还不过是个未满五岁的奶娃子,在鬼藏族没有一点势力,他娘为了保护他也被先王的弟弟,也就是现在的鬼藏王害死,只是不知为何原因,鬼藏王并没有迫害抚穹,反而是将他收养在王府里。由于他身份特殊,在鬼藏族一直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他要来天赐城?岑润不自觉地蹙了眉头,心里隐约觉得事情并没那么简单。绾音瞧着他,觉得他蹙眉思考的模样有着说不出的俊朗,怎么看都像是行走在军机处的朝廷大员,半点不像那些个低贱的太监。 “这还不算完,就连靳老王爷的那棵金贵独苗也来啦!” 岑润一怔,所有的神思在一瞬终止,他微微错愕的低头去看绾音:“什么?” “靳相容,相容小王爷呀,也不知道他怎么得了消息,知道皇上来碧华宫避署,就嚷嚷着也要来,您知道,那位小王爷和咱们皇上是沾亲带故的,皇上喜欢他,皇太后也喜欢他,他这人喜庆,见天都有些新鲜法子,他要是一来碧华宫也能热闹些,这不就允了,估计这会子已经在路上了,要不了几天就能到了。” 岑润静默不语,他对这位小王爷也不过是一面之缘,靳相容性子野,最会那些个斗鸡走狗,就因为不成器,不知让靳老王爷进宫哭诉了多少次,可是那也没辙,靳老王爷子孙不旺,就这么一棵独苗,平日里宠得无法无天,关键时候便惯有的掉链子。 “他也来了?”岑润内地里不知为何并希望他能来,叹了口气,本以为能在碧华宫有几天的清闲日子,现在来看,倒是痴人说梦了。 绾音和他想的正相反,她反而希望靳相容能早早的到碧华宫,前段时日皇太后偶然说起他和楼暖锦的婚事,虽然只是随口一说,她倒是上了心,若是这次俩人能对上眼,楼暖锦嫁到了靳老王爷的封地去,也好能让岑润收收心。 “皇太后让你来找公主做什么?” “说是今晚让大家一起去为玄月公主和抚穹小王爷接风洗尘。” “嗯,那你就去办差吧,记住行在宫中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不指望你能飞黄腾达,只想你可以平平安安的。” 绾音红了红脸,双手绞着一方手帕,女人就是这个德行,前一刻还醋意横飞,后一刻只要心上人稍稍一哄便要不计前嫌了。 “我省得,你放心吧,该怎么做我都晓得,我也同你一样,就是希望你在这宫里可以平平安安的。” 岑润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眼下这么着的让她误会实属不该,可事关到暖锦,他又顾不了那样许多,只得将错就错下去:“嗯,我明白,你去吧。” 明明是大好的午后,碧华宫里凉爽宜人,可暖锦却再也全无半点兴致,回到房里的时候脸色难看的紧,陶陶见了一阵的心惊,忙跳过去摸她的额头。 “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子难看?奴婢都说了不让您在外面坐的太久,这碧华宫虽比皇城里凉快了许多,可到底是盛夏,坐久了要是过了暑气可怎么是好?要不奴婢找太医来给您瞧瞧吧?” “没多大的事。”暖锦心烦意乱的拂过陶陶的手,“就是午膳吃的有些积食,这会子乏得很。我先去歇一会子,天塌下来的事也别来扰我。”说完摆了摆手,留着愣在原地的陶陶,无精打采的踱进了内堂。 这一觉暖锦睡得颇为瓷实,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她父皇开恩,竟允许自己嫁给容太傅,她喜上眉梢,坐在八人抬的喜轿里,觉得甚是不真实。 好不容易熬到拜完天地,绯红的盖头被那人轻轻的挑开,暖锦眉目羞涩,抬起头时却完全傻了眼,哪里是什么容太傅!对面坐着的竟然是岑润! 他着红色飞龙升天喜服,领口与袖口都用金线绣着祥云图案,一头乌发束进墨玉冠中,衬得他面如良玉、眸若星辰,竟是俊朗非凡。平日里看惯了他穿那套宝蓝锦服,冷不丁换了颜色,暖锦竟一时看呆了眼。 “怎、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梦里岑润含情浅笑,和现实中的他无甚区别,暖锦惊了一身冷汗,却怎样都无法跳脱开梦魇。 “我、我要嫁的是容太傅啊。” “阿暖,你要嫁的人是我啊,十年前你就答应过我,你忘记了吗?” 记忆飞快的流转,暖锦一颗心七上八下,隐约记得当年在锦绣山上时她同岑润说过的话。那时候她刚满五岁,又逢着岑润过寿辰,她问岑润想要什么礼物,岑润歪头想了半天,最后才说想要她的一个约定。 然后呢?都是些零星的记忆碎片,无论怎么回忆都没法子拼凑完整,暖锦这厢急得额头冒了虚汗,岑润却又开口道:“阿暖,你忘记了吗?” “不是、不是,你别催,容我想想,我这人记性不大好,许多事都记不大住了……” “你还是忘了……” 梦里岑润无比的失望,眉眼间透着浓重的落寞,他越是这样,暖锦便越是着急,可越是急脑子里便越是空白。 “公主……公主……” “啊!”暖锦低呼一声,身子一挣终于跳脱开梦境,茫然间瞥见陶陶正趴在塌边担忧的看着自己。 “公主醒了?奴婢瞧您出了一身的冷汗,实在担心你才像把您唤醒的。” 暖锦点了点头,睡了一会反而觉得身子更加的疲倦:“我睡了多一会?” “有小两个时辰了。” “哦。该用晚膳了?” “是到时辰了,刚才皇太后那来传话,说是玄月公主从鬼藏族回来了,今晚设宴,让所有的皇子公主们都去呢。” “什么!”暖锦噌的一声惊坐而起,吓得陶陶一个激灵,腿上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公、公主…….” “那个杀千刀的回来了?这个作死的小蹄子,还有脸赶敢回来!” “公主!公主!小心隔墙有耳呀!”陶陶急忙去捂暖锦的嘴,她就晓得暖锦要是这个反应。 这二位公主相差不过两岁,小时候就结过梁子,谁看谁都不顺眼。 暖锦十二岁那年,俩人更是因为争一个新鲜玩意儿而大打出手,后来大了楼玄月两岁的暖锦大获全胜,还把楼玄月的额头打开了瓢。 那时候虽然都是个小丫头,可姑娘家的脸蛋比什么都重要,玄月是丹妃的独女,有着南辰国和鬼藏族的血统,本是个美人胚子,可叫暖锦给破了相,着着实实的和着她母妃闹了皇帝好一阵子。 后来皇帝不胜其烦,罚了暖锦面壁思过三个月,又以养伤为由,将玄月送回到鬼藏族,这才算平息了这场战争。 虽然是陈年旧事,可如今提起来,暖锦依旧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死丫头因着她娘不受宠,见天的跟自己找麻烦,好不容易清静了几年,没成想她有阴魂不散的回来! “公主……要不,奴婢去告个假,就说您身体不适?” “谁说本宫不去的!这会拉索子没得让那个贱蹄子轻视了我!去!咱们现在就去,我倒要看看,几年的光景不见,她还能长了多大的本事不成!” 第十八章 玄月当空 楼玄月是皇帝的第二位公主,其母丹妃是鬼藏族的大公主,兴许是天生就有着一副草原儿女的飞扬跋扈,楼玄月的性子是一等一的烈,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大,当年阖宫上下没一个敢同她过招的主子,也就除了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嫡公主敢同她纠缠。 后来出了事,皇帝怕两位公主在宫中继续争斗,带累的一众兄弟姐妹跟着拉帮结派,便借着个由头将玄月送回了鬼藏族静养,宫中也因此着实清静了几年。 岁月匆匆过,风华枉流转。当年宫里头拼命打架的公主们如今都已亭亭玉立,一个十五,一个十三,早就没了当年愣头青的劲头。 可尽管这样,暖锦走在青石铺垫的通幽小径上,依旧觉得心头微颤。 以前的日子回忆起来倒也有意思,她虽然打心眼里不喜欢楼玄月,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自从她离开后的皇宫,寂静的令她发毛。 这会子就要久别重逢了,她竟然心里有些隐隐的期盼。 “公主……” “嗯?”暖锦回了神,侧目瞧了陶陶一眼“怎么?” “咱可说好了,一会子到了,您可别见面就同玄月公主掐起来。” 暖锦抿唇一笑:“本宫是斗鸡吗?做什么见面就和她掐架?我这会子都想好了,咱们都长大了,再像从前那样可不成了,俩个人几句话不对付就撸袖子打架,确实不成体统。再者说了,咱是嫡公主,位份上比她高一头呢,论胸襟本宫也断不能再同她计较了。所以你放心,只要她不故意来寻本公主的麻烦,我也绝对不带招惹她的!” 陶陶激动地险些流下泪水来,她们公主长大了,大道理说起来头头是道,前头的容太傅果然是良师! 俩人说话的功夫便已经到了皇太后所住的“徽音院”,这宴来得人不多,大多都是后宫女眷,皇帝从来不乐意参加这种妇人们聚堆的宴请,说了句批奏折,乐得在自己的院子里躲个清静。 皇后也没来,她向来特立独行,上头有皇帝护着,就是翻出滔天的浪花,她的爷们儿也照旧能摆平,所以甭给下头嫔妃面子,自个儿不愿意来,借由身子不爽,连个面都没露。 暖锦走进徽音院时,人都已经来了七七八八,各宫的嫔妃虽换了简装,依旧打扮得花枝招展,脂粉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怪道她父皇不喜这类的宫宴,女人们凑在一起,明里互相吹捧,暗地里哪个不是鼓着腮帮子想同旁人一争高下? 深宫寂寞,憋得一帮子女人见天儿的争风吃醋,暖锦叹了口气,迈开步子向里面走了进去,两侧有婢女和太监向自己问安,其中也不乏有一些位份低微的妃嫔,她平日里很少见到她们,有的看着极为陌生,好像从来没在皇宫中出现过似的。 暖锦点了点头,抽空又鞭策了自个儿一次,以后若是自己嫁人,一定不嫁皇室贵胄,最好是个平头百姓,前院没那么多规矩,后院没那么多女人。 “奴才见过嫡公主,嫡公主千岁。” 温润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声音并不大,像是锦绣山上的潺潺清泉,又像是那时天空中陨落的星石,清清凉凉,柔和如玉,隐在这周遭女人们七嘴八舌的谈论声中,尤为显得不同。 暖锦顿住了步子,侧过头去看,岑润就站在距离自己三步外的地方,还是那件烟青色常服,墨发束冠,低垂着眉眼,态度恭谨却不卑微。 她还是在为下午岑润夺门而出去追绾音的事介怀,就像有根刺骨卡在喉间,死不了人,却偏偏惹得她浑身不舒坦。 暖锦冷眉冷眼,极不情愿的应了声:“大总管怎么来了?没见着我父皇呀,敢情儿您最近闲的很,有时间来凑局子,还有时间哄姑娘?” 岑润一怔,不过短短一瞬的功夫,便已恢复往日淡然。闻言唇角勾出一个极浅的弧度,对着暖锦的冷嘲热讽不以为然,双手拢在袖中微微拱起:“回嫡公主,皇上国事繁忙,特命奴才前来恭迎玄月公主还朝,这会子刚得了闲,瞧见嫡公主来了,奴才来向嫡公主请安。还请嫡公主放心,奴才一定谨记自个儿的本分,尽心尽力的伺候好主子。” 他的话滴水不漏,全天赐城里没人能说得过他,一个自小混迹在皇宫中的太监,一张嘴都能将死人说活了不可。 “大总管好一张利嘴,您这么说,我就是有千百个不愿,都埋怨不得您了?” 她在他面前很少说‘本宫’,岑润心头微微有暖意划过,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只能用彼此才可以听见的声音道:“公主还再同奴才置气?奴才给您赔个不是成不成?怎样才能叫公主消气,奴才刀山火海都愿意为公主去闯一闯。” 他很少这样子说,语气有些暖意,带着叫人不易察觉的缠绵和撒娇,听得暖锦心头猛烈一跳,突的想起刚刚的梦境,他穿着喜服要娶自己的模样,双颊竟不受控制的绯红起来:“你……大总管是在宴上吃坏东西了?” “您……”岑润无奈一笑,觉得暖锦甚是有些不解风情,刚想进一步的解释,突然余光瞥见不远处走来一位红衣美人,衣着和南辰国略有不同,带着一些外藩特有的风情,正款款而来。 岑润立刻转过身,恭敬地向来人一礼:“奴才见过玄月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红衣美人抿唇一笑,一双杏眼有意无意的轻扫暖锦,转过头笑着应了句:“岑大总管别来无恙呀,老远见着您的风姿,这就被吸引了过来,您同姐姐还是这般的要好,小时候就见着你们俩人见天儿的腻在一块,四年不见,倒好像是什么都没变呀。” 岑润面色未变:“劳烦玄月公主挂念,奴才在宫中尽心尽力的服侍陛下,没叫玄月公主失望,是咱们做奴才的荣幸。这么多年没见着玄月公主,奴才甚是挂念,不知公主可好?” 暖锦暗地里撇了撇嘴,心里将岑润骂了个遍。上一刻还在为着他的一句话感动,下一刻才发现,这人舌灿莲花,见着什么人就能说出怎样的话来,自己涉世未深,险些被他一句甜言蜜语蒙的找不着北,还好刚才没漏出马脚,特别是叫玄月瞧见,她的一张老脸可算是要丢到北曜国去不可。 “呦!姐姐!咱们可是好多年不见了,您可不知道玄月有多惦念您呀。” 楼玄月就像刚刚发现暖锦站在这里一样,一张精致的脸蛋立刻变得神采奕奕起来,语气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兴奋,一把拉起暖锦的紧紧的握在掌心。 暖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浑身一阵起栗,被玄月握在掌心的手竟抽回不是,放在那里也不是。她以前就曾想过这个场面,玄月毕竟是公主,是父皇的血脉,没道理一直放在鬼藏族不闻不问,如果她回来,时隔三年光景,当年她把人家额头开瓢的事,也不晓得她还是不是记恨着。 兴许还是一见面就撸袖子打架,也可能是冷嘲热讽,反正就是没想过会是这个样子,俩人亲昵的握着手,互道思念? 暖锦极不自然的回过头去看岑润,瞧见他无奈的神情,也晓得自己的反应太过僵硬,这才好不容的挤出一抹笑意:“妹、妹妹别来无恙?刚才瞧见你走过来险些要认不出了,一晃经年,竟出落的这般标致。” 玄月似是很开心,握着暖锦的手摇了摇:“姐姐就会拿妹妹打趣,妹妹在鬼藏族待了这些年,等同于流放,虽然这话不该我这样讲,毕竟是母妃的母族,咱们不该这样挑三拣四的,但是咱们是在这皇城根里长大的,瞧惯了亭台楼阁,转头就要睡在帐子里,那份子罪真是没处说去。 “哪像姐姐,这才几年没见着,美得都叫人不敢直视了,您是咱们南辰国的第一美人,真真儿的金枝玉叶、龙凤之眼、贵不可言,可不是咱们这样子庶出的公主可以比较的。” 暖锦额头青筋一跳,她才不信玄月会真同自己这般的亲近起来,这个丫头片子学了新本领,这会子深藏不漏,怕是厉害的还在后面。 “妹妹在鬼藏族吃了些苦头,姐姐听着怪不忍心的,不过鬼藏族同咱们南辰民风不同,吃住上是有些差别,可就课业上来说,倒是教的有模有样,姐姐私底下问你一句,是哪位师父将妹妹教的这般识大体了?” 陶陶站在暖锦身旁,听完她们主子的话直在心里叫苦不迭,人家好心好意同她讲和,这位倒好,非要拐着弯的贬损人家几句,这样看来,容太傅教得虽好,却还是治标不治本呐。 玄月听了暖锦的话,面子上一僵,唇角的笑意虽然还挂在唇边,眼底却是没了笑意,岑润暗自叹了口气,忙上前道:“玄月公主莫要在意,咱们嫡公主是在和您打趣,毕竟这些年不见了,私下里嫡公主同奴才提起过您好几次,说是那些年虽然荒唐些,可却是她最欢快的时候。” 玄月这才缓了神色,高深莫测的看了眼岑润:“如此劳姐姐挂念,妹妹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玄月,原来你在这里……” 不远处传来一声男音,阴沉如来自极地的冰川,可以瞬间将血肉冻住,暖锦心中一惊,顺着声音抬头望去。 第十九章 宴席 来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鼻骨英挺,长目深邃,飞扬的眉宇直入鬓角,带着浓厚的异域风采,乍一看来,尽显与众不同。 他的声音很低,让人无端的心生寒意,暖锦和岑润均是一愣,齐齐的回头看去。 那人也是一怔,神色微微一变:“玄月,这位是?” “表哥,您怎么来了?” 来人应了声,收回探究的神色:“叔母看不着你,特地叫我来寻,这位是?” 玄月眉眼一弯,特地拉起暖锦的手:“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在鬼藏时经常和您说起的那位,咱们南辰国的嫡公主,暖锦公主。”说完又回过头对着暖锦道“姐姐,这位是我的表哥,抚穹王爷,是我们鬼藏族的第一勇士。” 楼暖锦对这位小王爷并不感冒,总觉得他的眼神太过阴戾,只是被他盯着半晌,便觉得浑身起栗。 早前是听过这位的身世,原本好好的王位被自己的亲叔叔夺去,偏偏自己还要寄人篱下,能长到这么大,想来也是受了许多的苦楚。 “早就听说过嫡公主的风姿,如今看来果然不同凡响,臣鬼藏族抚穹,拜见嫡公主,嫡公主千岁。” 抚穹说着就要下跪,暖锦却突的眉头一跳,急忙虚抬了下手:“小王爷不必多礼,既然是玄月的表哥,那就是一家人,不用这些虚礼。” 抚穹倒是也没勉强,顺着暖锦的手势便又直起了身子:“如此便要多谢嫡公主了,早闻玄月说南辰国最是礼仪之邦,如今看到公主,让本王当真要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暖锦强牵着嘴角笑了笑,她对这位小王爷没甚好感,巴不得快点离开。 “各位主子,前头的宴席已经开始了,若是皇太后寻不到几位怕是会着急,奴才恭请各位主子入座吧。” 岑润不愧是同她一起长大的,最是能体贴自个儿的心思,知道自己无心在这应付,便替她解围。 暖锦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嗯,大总管说的是,咱们走吧,免得叫皇祖母等得久了。” 一行人各自归了位,太子没来,暖锦便是嫡长,坐在右首头一个,之后便是玄月,至于那位小王爷,则坐在了最末位。 暖锦状似无意的向末位瞧了瞧,那位王爷倒是悠然自得,端着酒杯见自己正望着他,微微有一丝惊讶,转瞬便挑起唇角,将手中的酒杯举了举,便仰头一饮而尽了。 暖锦生出一阵战栗,打个哆嗦便急忙将视线移了回来。 皇太后不得意她母后,连带着她一同的不待见,现下好不容易玄月回朝,她自是欣喜万分,这会子全当着暖锦不存在,直接跳过她,同着玄月拉家常。 暖锦本来就对这样的宴席兴致缺缺,若不是因着皇祖母之命,她才懒得同这帮妇人共至一处,皇祖母不搭理她,到正巧称了她的心思,她也乐得独自饮酒。 “鬼藏族大多烈酒,不如咱们南辰国的酒温和,还请嫡公主少饮一些吧。” 暖锦并没回头,甚至连眼眸都懒得转一转,今儿他们饮得这些酒,是玄月从鬼藏族带来的“忘尘”,别瞧着名字风雅,这酒劲却将这名字解释的甚是到位。果然是一杯饮尽,便真的要忘记今夕何夕了。 以前听闻鬼藏族气候极端,当地人都习惯饮用这种烈酒取暖过冬,暖锦却是长在皇城根里的金凤凰,即便前些时候因着容太傅伤情而酩酊大醉了数日,喝的也全都是较温和的琼浆玉液,何时喝过这样子烈性的酒。 不过也就才两杯而已,便觉得有些头昏眼花了。 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杯中月光清浅,碧波荡漾,一瞬间碎裂的不成样子,一瞬间便又恢复原状。 “你怎的总是这样阴魂不散?我喝个酒你也要对我说教?” 岑润声音不大,带着谦和,站在她身后微微的躬着身子:“奴才身份卑微,怎配对嫡公主说教,只是……临行前太子殿下曾对奴才耳提面命,要奴才时时刻刻看顾着嫡公主,所以奴才不敢对掉以轻心。” “呵呵。”暖锦颓自一笑,转过头去向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岑润微微一顿,还是半蹲了下来:“公主?” “我同你说件事。”兴许是借着酒劲,暖锦竟有些渴望同他亲近,故意向着岑润靠了靠。 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岑润的耳畔,引得他一阵心惊,刚想起身,就被暖锦一把拉住:“你去哪里?我还没同你讲完呢。” “公主,您喝醉了,皇太后还在这里,若是瞧见了,定要骂奴才大不敬了。” 暖锦缓缓地松开了岑润的衣袖,不太清醒的眨了眨眼睛:“嗯,你说得对,下去吧。” “公主?”她这般的明事理,倒是叫岑润有些措不及防,再去瞧她,果然已经转回头自顾自的再去饮酒。 大庭广众之下,岑润不敢同她太过亲近,更何况上头坐着时时刻刻都想着对她挑毛拣刺的皇太后,这边有来了个敌友不明的玄月,如今她是腹背受敌,倒是难得她还能如此心宽的饮酒。 岑润无奈的摇了摇头,躬身退了下去。 这边暖锦一杯接着一杯,期间玄月瞧了她几眼,没说什么,转过头照旧和皇太后聊得火热。 旁人没瞧见她,一直伺候在她身侧的陶陶可是吓得半死:“我的好主子呀,您可轻点喝吧,您当这是茶水呐,这么个喝法一会非出事不可。” 暖锦嘿嘿一笑:“陶陶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个胆子,实在忒小了些,哪像是我身边的人。” “我的小祖宗!”陶陶急忙拦住暖锦端向唇畔的酒杯“奴婢哪有主子命好,主子犯了错,皇上、皇后还有太子殿下都护着您,奴婢呢?奴婢要是没照顾好公主,那三位就能把奴婢拉出去剁成饺子馅。奴婢就是没出息,腰杆子硬不起来,就天天盼着主子别出幺蛾子。” “噗——”暖锦呛了嗓子,低声咳了咳“刚才还说你胆子小,这会子就敢和本宫顶嘴啦?不怕把你拉出去剁碎了包饺子?” “成了,好主子,咱们这就回去吧,玄月公主回来您喝的不醒人事算怎么回事,回头人家考究起来以为您是因为她归朝而欣喜若狂,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呢!” “嗯,你说得对,当真不能再喝了!”暖锦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要是失了气度那才是得不偿失。” “那咱们这就回清漪院?” 暖锦点了点头,有些歪歪扭扭的起身向皇太后跪安。 皇太后满脸嫌弃的瞧了瞧她,兴许实在是不愿为她扰了兴致,挥了挥手便准了。 碧华宫的夜晚最是清凉,即便是盛夏也不显燥热,这里三面环山,有风吹来,便要从着山涧中曲折而入,夹杂着潺潺山间,当真是带着湿意的凉爽。 可即便如此惬意,暖锦却不觉舒适,怨不得旁人,谁叫她刚才豪饮了那些酒。 这会子头晕的厉害,刚走到一处凉亭,便指着一处石椅道:“眼花的厉害,这鬼藏族的酒果然烈,陶陶你先去弄杯醒酒茶来,我先去那处坐一坐。” 陶陶见她眼睛半睁半闭,人也有些晕晕的,这会虽在碧华宫里,毕竟已是深夜,就这么放暖锦一人在这,她还着实有些放心不下:“可是您一人在这成吗?奴婢瞧您醉的厉害,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是好?” 暖锦烦躁的摆摆手,不理会陶陶,摇摇摆摆的走进亭中,一屁股坐在石椅上:“我就跟这坐着,保证一步都不动,你快去快回,我这会子头痛的厉害。” 陶陶又不安的瞧了瞧她,见她还算理智,便也不敢耽搁,转身向后疾跑了出去。 月色清浅,映着不远处的湖面越发的银光灿灿,偶有微风拂过,搅了一池的清幽,将那些个银辉四散开来,化成无数细碎银茫,仿若繁星坠池。 暖锦拖着腮,神思有些飘忽,她不是那些个闺阁中悲秋悯月的娇小姐,出身皇族,尽受父皇母后的宠爱,她的一生中风平浪静,竟没什么可以拉出来感伤一下子的。 “我当是哪位美人,原来是嫡公主殿下,怎么就您一人在这?您那位忠心耿耿的小丫鬟呢?” 暖锦被这一声唤回了神,扭过头去瞧,见有一人着黑色乌缎锦服,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 乌云蔽月,那点点银辉逐渐隐去,天地都跟着暗淡了下来,她眯了眯眼睛,看得不甚明朗。 “是谁?” “在下抚穹,见过嫡公主殿下。” 宴席上继续着歌舞升平,今儿皇帝皇后不在,就没那么多规矩束着。虽说皇太后在,可这会子也正和她的掌上明珠玄月说着体己话, 并不在意旁人,那些妃嫔和皇子们也就越发的活泛起来。 皇帝不在,岑润便没什么活计,刚才他瞧见暖锦跪安,想是已经回去歇下了,转念又突然想起刚才那一幕,心脏竟止不住的砰砰急跳。 她离得自己这样近,擦着他的耳垂,温暖的气息夹杂着酒香,就萦绕在他的脸颊一边,他们从未挨得这样近,近得险些要将他的七魂六魄都融化了去。 岑润换了口气,正准备向皇太后告假回去侍奉皇帝就寝,便瞥见陶陶急急的从不远处跑过。 他心头突的一惊,急忙去看宴席的末尾。果然,原是抚穹小王爷的位子早就没了人,只是他的随身侍从倒还留在原地,看那样子并无焦急。 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便向陶陶跑来的方向快步离去。 第二十章 小王爷 “原来是小王爷,难不成是我们南辰的宴席不够诱人,所以小王爷才这样子开小差?”暖锦强打着精神瞧着几步以外的抚穹,他依旧负手而立,倒是也没有要靠近的意思。 “宴席固然好,只可惜南辰国重礼,一席之间让人拘谨的很。” 暖锦点头:“小王爷说得倒也对,早就听闻鬼藏族民风彪悍,想来即便是这样的宴席,也必定是会与众不同。” 说到鬼藏族,抚穹一直阴郁的眉眼才稍有舒展:“自是比不上南辰国的强大。” 暖锦是知道这位的身世,本应该是天之骄子,鬼藏族的王,结果却被自己的小叔叔篡了位,就连亲娘也惨死刀下。 这样的仇恨也不晓得他是怎样咽下,现如今还能同他叔父相安无事。 从前暖锦的亲哥子曾教导过他,如果一个人背负着血海深仇而隐忍不发,若不是要破罐子破摔了,那便要是等着日后一鸣惊人了。 暖锦瞧着抚穹,怎么看也不像只破罐子,这样子的人实在太过危险,必定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待到日后时机成熟,非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的。 虽然她对朝堂和外藩之事不甚了解,但也隐约猜到日后的鬼藏族必定大乱。 “公主呢?”抚穹见暖锦低眉沉思,便出声打断“公主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 暖锦抬头:“刚才席间喝了些酒,这会子有些晕眩罢了,坐在这里歇一歇。” 抚穹低眉轻笑,这是暖锦第一次看见他除了阴郁神情以外的其他表情,眉心舒展,唇角微微的挑起,看着倒也像是寻常人了。 “忘尘酒劲儿最是凶猛,公主那样子喝,现如今还能同小王谈笑风生,想来酒量也是不可估测啊。” “小王爷说笑了,本宫不胜酒力,这会子还能坐在这同你说话,全是因为公主之仪。”暖锦说到这里早就是强弩之末,这忘尘的后劲儿实在忒大,现在看抚穹负手而立,便能瞧见无数个抚穹在自己眼前晃悠。 “公主倒是个有趣之人。” 暖锦摇了摇头:“本宫要回去了,小王爷还请自便吧。”说完便要起身,哪知腿上一软,整个人竟不受控制的向下跌去。 “公主小心!”抚穹面上微微变色,脚下一点便飞身向暖锦掠去。 在即将触碰到她的衣襟时,突然一阵疾风袭来,抚穹大惊,侧身一躲,反手向对方击去。 来人青衣如烟,身若游龙,一手将暖锦拥入怀中,另一只手微微震袖,轻而易举的化解了抚穹的一掌。 不过是短短一息的功夫,两人便已分出高下,抚穹有些错愕,此人功夫深不可测,刚才那一掌,自己足足用了七八成的功力,想不到此人如此轻松地就将自己的攻势击退。 早就听闻大内出高手,看来当真不假。 “大胆!你可知本王是谁?竟敢袭击本王。” 那人一手环着昏昏欲睡的暖锦,闻言微微的躬身:“奴才是皇帝身边的岑润,不知是小王爷在此,多有得罪,还请小王爷海涵。” “岑润?”抚穹蹙眉想了想,隐约记得宴席前同暖锦说话时,她身边站着位青衣太监,想来原是皇帝身边的人,怪不得如此大胆“原来是岑大总管,是小王唐突了,刚才碰巧经过此处,见公主大醉本想着将公主送回住处,现在大总管来了,本王也就放心了。” 岑润淡笑:“如此,奴才谢过王爷。” 抚穹又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袖口微微一震,转身而去。 “公主!公——啊——”陶陶端着茶壶急匆匆的赶来,差点同刚刚离去的抚穹撞到一处,脚下一软险些跪倒“您……您、您怎么在这?” 抚穹眉头蹙的厉害,似是非常不耐,抚手抹去溅在衣襟上的几滴水渍。 他低头的样子甚是俊朗,看得陶陶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还没待反应过来,抚穹便抬起头来,眼神如剑,像是来自极地深渊,瞬间便要冰冻三尺。 陶陶瞬间倒吸了口冷气,浑身都跟着不自觉地战栗起来,等要再次回神,眼前早就没了抚穹的影子。 “大总管,刚才那位是鬼藏小王爷吗?瞧着脸色可真吓人。咦?我们公主这是怎么了?” 岑润收回视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平白的给你们家主子丢人,好歹也是嫡公主的丫头,看着个爷们儿就走不动道了?亏得这是晚上,没人瞧见你那副凑性,若是光天化日,甭说你家主子不罚你,我若是看见了,非叫你上戒行司领板子去不可!” “大总管怎么这样大的火气?”今儿是怎么了?陶陶有些莫名其妙,她不过是取个茶的功夫,怎么一个两个火气都这般的大? 岑润最是看不得她这副不开窍的模样,主子本就迟钝,下面的奴才倒是随了她。这是他来得及时,若是晚到一些,真不知道那鬼藏小王爷打得什么主意。 现在的鬼藏族明理看不出任何端倪,可那位王爷却一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今晚若是出了意外,暖锦的清白受了玷污,他日朝堂上一旦传了过去,皇帝定会为了掩盖天家丑闻而将暖锦许配给鬼藏小王爷。 届时,身后若是有了南辰国的支持,怕是抚穹隐藏在心底多年的怨恨便要呼之欲出了。 岑润越想越是怕,越想又越气。气暖锦竟然如此大意,先是天家公主本就不该喝的酩酊大醉,再是深更半夜独自坐在这里,真该就这么着的不管她,受了委屈,下次才能分得清轻重! 可他毕竟有自己无可奈何的地方,不能同他人倾诉,只能这样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她。 “你倒是同咱家抱怨起来了?怎么?咱家还说教不得了?” 岑润在陶陶面前很少用‘咱家’这个词,这两个字是身份的象征,主子们有主子们的位份,奴才们自然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以往岑润是看着暖锦的面子爱屋及乌,从来不爱拿捏着训斥他们,可若是再不给他们提个醒儿,得了主子的抬爱,下面的奴才得了脸面,办事越发的不尽心了。 陶陶一听,膝头子马上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岑润很少同他们发火,让她误以为,他原本是个好脾气的人。 “你主子喝多了你不劝解也就罢了,现在竟放她一人在这,咱家倒是要同你讨教讨教,若是你主子有个三长两短,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陶陶一听立刻慌了神儿,联想到刚刚抚穹离去时的神情,浑身一软便瘫坐在地。 岑润面无表情:“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今次是咱家赶来了,若是下次叫太子或是皇帝看见呢?怕是你连皇城都回不去了!” “大总管饶命呀!是奴婢的疏忽,我们家主子这是怎么了?若是咱们主子出了事,奴婢也没想头活了,到时都甭用脏了大总管的手,奴婢自个儿就投湖去谢罪!” 暖锦本就是将睡欲睡,这会子却被这两人吵的不得安生,一双美目迫不得已的强睁开,入目的却也是模糊的影子:“你们两个作死吗?吵什么吵,打扰了本公主休息,把你们俩个一同扔进护城河去!嗯?陶陶吗?” 暖锦探了头,抬手揉了下眼睛,见她哭得梨花带雨,莫名其妙的问:“你跪着做什么?”想了想又回过头去瞧冷着张脸子的岑润“你骂她了?” “哼。”岑润冷哼了声,伸手又将她重新固定在怀中“你倒是要问问你那好奴婢又犯了什么错!” “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公主,让公主身陷险境,奴婢这回没脸子再见公主了,公主把奴婢派到浣衣司吧,奴婢给主子洗一辈子衣服去。” “等会等会,你们俩这是唱的哪一出?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罢了,原也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奴才送您回清漪院吧。” “嗯?你怎地敢这样说我?” 岑润不再理会暖锦的胡搅蛮缠,道了一声‘奴才失礼了’,便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引得暖锦险些尖叫出声。 “你疯了?现在咱们可是在碧华宫,若是让父皇见了,小心他扒你的皮!” “见了就见了,扒皮也好过……”岑润突然又不说了,抱着暖锦步履稳健的向清漪院走去。 暖锦一直好奇他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可等了良久都不见他有任何的声响。脑子又开始混沌起来,迷糊间只觉她周身都萦绕着淡淡的清香,似莲如玉,像是锦绣山上开遍的万里花海。 “师兄……” “嗯?”岑润一惊,他竟下意识的应了她,这是在锦绣山上时,暖锦对自己的称呼,可自从下山后,他便再也做不了她的师兄了。 “我做梦了。” “什么梦?”他的气息轻柔,即便抱着他也没有丝毫慌乱。 “梦见我嫁人了。” “呵呵。”岑润有些无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总是将爷们儿和嫁人挂在嘴边“公主想嫁人了?” 暖锦摇了摇头,伸手环在岑润的脖子上,并没有睁眼:“我梦见自己嫁给了容太傅。” 岑润脚下微微一顿,不过是瞬间,便有恢复正常,原来,在她心里始终都未曾忘记过容太傅,所以即便是在梦中这样荒唐的时候,想的念的也全是他。 他呢?他可曾入过她的梦境? “那奴才可是要恭喜公主了?” “嗯……”暖锦将头靠在岑润的胸口,声音轻得近乎安静“我原以为定是白日里没法子实现的,便要在梦中补偿我,哪知……” “哪知?”岑润顿下了脚步,有些小心翼翼的低头去看。 藏在乌云下的月光,终于肯露出颜色,辉茫并不耀眼,洒在暖锦的颊上,愈发显得透白。 她睁开眼睛,带着少有的温和,腻在他怀中,有着说不出的恬静。岑润心跳的极快,瞧着她薄唇轻轻开合。 “掀起喜帕的人,是你……” 第二十一章 宿醉 昨儿暖锦喝得不省人事,叫岑润送回清漪院后又灌了两碗醒酒汤下去,今儿睡到日上三竿,起身时,依旧头痛欲裂。 她揉着额角瞧见跪在床榻边的陶陶双目红肿,有些不明所以:“你那眼睛是怎么了?大清早的跪在我榻子边上做什么?守灵吗?” “公主……”陶陶鼻音极重,又是一夜未眠,这会子早就熬的双目通红“您怎的一起身就说这样子晦气的话?叫岑总管听见了,又要对奴婢打骂了。” “又?”暖锦揉着额角的柔荑一停,探身过去“他昨儿打你了?” 陶陶侧着头,试探着问:“公主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昨个儿打你了?不能啊,我即便酒品有待考究,也不至于混账到如此吧?” “噗——”陶陶忍不住笑了出来“公主平日里最心疼陶陶,即便是犯了酒劲将奴婢揍个好歹,奴婢也绝不怨怼主子。” “得了,本就头痛,偏得一大早你就绕的我更加迷糊。” 陶陶也不再提昨晚的事,起身为暖锦披上外衣:“可不是一大早了,这会子都快午时了,您从昨晚就什么都没吃,这会子再不吃些东西,没得小心饿坏身子。” 暖锦点了点头,由着陶陶服侍她洗漱:“父皇和母后没叫人来寻我吧?这个时辰都没去请安,叫他们担心。” “您放心吧,昨儿可是咱们大总管送您回来的,想必大总管总会为您妥帖好的。” “嗯,等会!”暖锦猛地脸色一白,零星的记忆碎片忽然闪过眼前。 昨晚隐约记得自己大醉,岑润将她送回清漪院,路上她对他说什么了?暖锦这会子专注于绞尽脑汁,想破天了,也不过是想起来自己酒后胡话,八成是将那场梦境说与了岑润听。 然后,脑中似是有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低沉轻柔,宛若四月春风,带着梨花的清香,席卷了自己的四肢百骸。 她记得,那人说“若真是如此,倒是叫岑润死而无憾了……” “公主?您的脸颊为何如此绯红?”陶陶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瞧着她们主子脸色由白变红,不知是思了春还是发了热。 暖锦突然大叫了一声,反身扑倒在榻子上,她的声音闷在被褥中,听着不算真亮:“陶陶,收拾包袱,咱们回皇城去!” 后来暖锦自是没回皇城去,那日用了膳,便被皇帝叫去训斥。她跪在雅南院的书房中足足小半个时辰,也没见他父皇有停下的意思。 午后闷热,虽有穿堂风游走,但也升起些许燥热。暖锦跪得膝头子钻心的疼,这会子早就开始东倒西歪。 “怎么?朕教训你的不是?叫你听得这样不耐?” 暖锦身子一歪,干脆一屁股跪坐在青玉砖上,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抱怨道:“父皇的大道理儿臣听的耳朵都要生茧子了,左右不过是喝得多了些,父皇就要教训了儿臣这样久。”说完还撅了撅嘴“肯定是玄月回来了,父皇又有了心尖尖上的公主,我这个惹祸精,您就左右看都不顺眼珠子。” 皇帝忍不住挑了唇角,回过头一边看向岑润,一边用手指点着暖锦:“你瞧见她那凑性没有?这便是朕的好公主,朕才说了她几句,她便要顶朕十句。” 适时岑润正在为皇帝倒茶,听着皇帝的语气并无生气,这才笑道:“皇上何必同嫡公主置气?要奴才说,公主虽然偶尔顽劣,却也最是难能可贵的,瞧瞧咱们宫里其他的公主,哪个不是端庄娴静,暖锦公主算是独一份了。” 岑润说这些话时,眉眼带着笑意,全然看不出半点的扭捏,暖锦撇了下嘴:“岑大总管这是夸我还是贬损我呐?到底是我父皇身边的人,损人都不带脏字儿的。” “皇上,奴才可冤枉啊,这厢正想着法子为公主说好话,您瞧瞧,公主这么着的不分青红皂白。”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逗得皇帝哈哈大笑,仅有的一点怒气也被打消的没了踪影:“到底是一处长大的,旁人都比不得你们的情分,你犯了错,还要朕的大总管帮你打边鼓,你这面子是大了些。” 暖锦瞧得出眉眼高低,这会子看皇帝龙颜大悦,人也就跟着胆子大了些,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完全没有半点公主的威仪:“这是大总管心疼暖锦,知道父皇没得总是要对儿臣说教,若是再没个人心疼着,那儿臣才是真正的可怜儿见的。” “混帐。”皇帝假作生气“越发的没规矩了,就你这样的顽劣性子,不知道日后哪个王孙贵族肯娶你!要不是朕是这南辰国主,怕是你无论嫁到哪户人家去,都要被休了回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暖锦一听皇帝提起这茬,联想昨晚醉酒后失仪,立刻羞红了双颊,一双美目胆怯的瞟向岑润。 后者依旧规规矩矩的站在皇帝身边,不声不响,甚至那抹笑容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暖锦心中疑惑,难不成只是自己庸人自扰了,还是昨晚她压根就没提起过那场梦的事? “父皇说什么呀?暖锦还小,婚嫁之事谈之尚早,更何况暖锦才不想嫁人,就想一辈子陪在父皇母后身边。” 皇帝听了颇为暖心,点了点头,眉目也柔和了起来:“诨说,哪有女儿家一直不嫁人的道理,你母后到了你这个年岁,都已经嫁给朕了。” 暖锦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径自站起身掸了掸衣摆:“父皇又要对儿臣说教了,儿臣昨儿犯浑喝了酒,这会子头还疼得厉害,就和父皇告个假,允许儿臣回清漪院面壁思过可好?” 皇帝没辙子的摇了摇头,对这个掌上明珠实在没法子:“罢了罢了,你这个德性左右也听不进去什么,岑润送公主回去吧。” 暖锦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贼心虚,只要有人叫出这个名字,她的心都要胡乱的跳上一跳,觑了一眼岑润,果然见他颔首走了过来。 “公主,奴才送您会清漪院。” 暖锦不敢表露的太明显,依旧端得板正向皇帝跪安退了出来。 过了未时,日头总算偏西,碧华宫里绿树荫荫,这个时辰走在宫中最是舒爽。 她和岑润一前一后的走着,都没有再说什么,偶有两三成群的妃嫔闲逛,见了暖锦都是简单的客套。 暖锦打发了她们,又是行了一段林荫小路,见真的四处无人,这才敢放慢了脚步。 哪知她这厢步子刚刚放慢,后面那人便同她一样,也是放缓了脚步。 “那个……”暖锦欲言又止,终是停在了一株海棠树下。 “奴才在。”岑润站在暖锦身边,神态谦和,依旧颔首低眉,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昨晚……” 说到这里,岑润才微微抬头,凤目里清澈如水,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公主想说什么?” 暖锦微微红了脸,状似不在意的抬头瞧了瞧:“这海棠树长得可真好啊。” 岑润忍俊不禁:“嗯,确实不错。” 她有些微恼,以岑润的聪明才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想问些什么,可他偏要这样子的作弄自己,偏偏她又想不出法子针对他。 “昨晚……那个……” 岑润微微歪头,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昨晚怎么了?” “你这人!”暖锦有些着急“你再这样子装糊涂,我可真生气了。” “呵呵。”岑润忍不住一笑“这就恼了?是奴才的不是,奴才给您赔罪,公主想问什么不妨直讲出来,只要是奴才知晓的,一定知无不言。” 暖锦吐了一口气,也实在懒得同他兜圈子,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你也晓得我昨儿喝得多了些。” 岑润点了点,很认真的看着她。 兴许是他的态度还算认真,暖锦满意的继续道:“我这脑子现在就像是进了浆糊,昨晚的事委实有些记不得了,就记着先头鬼藏小王爷来了,同我寒暄了几句后,你便出现了?” 岑润应了声“是”。 “之后是你把我送回去的?” 岑润又应了声。 “呃……”暖锦又开始吞吞吐吐起来“我……同没同你说些什么?” “公主说了很多,您是指哪一些?” 暖锦有些着急:“就是一些胡言乱语的。” “昨晚公主大醉,说了很多,奴才当真不知您指的是哪一句。” “你!”暖锦算是明白了,他这个人性子古怪,表面看着比谁都温和,实则上最是别扭。 今儿是甭想问出所以然来,暖锦彻底放弃,不耐的转过身移步:“罢了!你就记着,昨儿本公主喝多了,说出来的全都是酒话,当不得真,若是没说什么那自然是好的,可若是说了不该说的,你就全当没听见。” 和暖微风扫过层层海棠树的枝叶,微微一颤便有粉色花瓣扬洒而下,落在暖锦的发间,不经意成了最美的发饰。 心头又再次狂跳起来,微痒中带着点点的痛楚,陌生的简直要将岑润击垮,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只想唤住那人离去的脚步:“公主曾说在梦中嫁与于我。” 第二十二章 误会 世间万物都安静了下来,就连耳畔的微风都要变得异常温柔。 他们二人之间只有短短的三步距离,甚至可以看见彼此眼中的震惊。 暖锦的呼吸微微有些慌乱,看着岑润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万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 岑润也有些后悔,他这样的冲动,到弄得两个人左右不是了。 “公主,奴才……” “你不用当真!”暖锦急急的抢白到,她脑子有些发热,说话依旧是惯有的不假思索“梦中发生的事,自然算不得数,我同你说了,是因为咱们有多年的情谊,我没拿你当作外人,兴许也是醉酒的胡言乱语。 “今儿我问你也没什么旁的意思,是怕你多心,觉得我作弄你,毕竟咱们隔着身份,日子又还长着,总拿着这事不放,以后见了面,难免要觉得尴尬,不如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看着怎么样?” 暖锦在说这些话时,压根儿的不经大脑,嘴巴一张一合,只想着怎么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她这厢说的淋漓尽致,完全没瞧见站在对面岑润的神色,他垂手低头,说不出的落寞,即便儿时再怎么要好又能怎样?终究她是主子、他是奴才,如今可以百般照拂他,已经算是抬举。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跌进了谷底,恼得他竟是再也提不起半点气力。 过了半晌,暖锦的话音落了,他才抬起头,凤目依旧清浅,澄澈的可以映出微风拂柳。 他笑了笑,终究化成无数落寞:“奴才终究是比不得容太傅……” 暖锦猛地惊醒,她竟然又再一次的伤害了他,脚下的步子无意识前移,却是逼得岑润向后退了一步。 “请公主放心,奴才时时刻刻都记着自己的身份,奴才身份卑贱,怎敢奢望公主。” “我……”暖锦有些着急,真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她说话不经脑子,白读了那些圣贤书,怨不得容太傅没对自己动过心,这么着的不长进,能搭理她才怪“师兄,我…….你别生气,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嘴上没把门的,信口开河惯了,我……” 岑润摇了摇头:“公主率真,难能可贵,想必也是心有所想才会下意识而语,奴才……”他的声音有些涩然,再也不去看她的眼睛“前面就是清漪院了,奴才送您到这,这就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言罢,当真再也不去看她,退了两步转身而去。 “师兄!”暖锦被留在原地徒自着急,这会子玄宁不在,连个替她拿辙子的人都没有,自个儿又是个没主意的,到了真章的时候就彻底慌了神。 不远处传来男女对话的声音,暖锦即便想追过去也实在不成了,她有时庆幸自个儿是个公主,天潢贵胄,是这世界上最尊贵的主子。可有时候她又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些个黎明百姓,遇上喜欢的人了,甭管什么面子地位的,只管追过去罢了。 思及此处,暖锦猛地浑身一震,刚才自己想什么?什么叫遇上喜欢的人了?她最近八成真的是要魔障了,难不成真的对岑润动了情? “这不是姐姐吗?天气是好,怎么一个人在这站着?陶陶呢?哎呦?您这脸色是怎么啦?” 暖锦终于回神,刚才说话的男女转头就已经行至到面前,不是旁人,正是她的死对头楼玄月,还有她那个抽了邪风的表哥,果真兄妹两个没一个能叫人省心。 瞧着玄月那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暖锦就恨不得一个耳刮子扇过去!她不晓得刚才的情景他们兄妹二人看进去多少,可若是叫他们看出端倪无中生有一番,那她和岑润怕是都没法子活了。 暖锦有些不耐,一来对玄月和抚穹都没甚好印象,再加刚刚同岑润生出误会,这会子只想回到清漪院去清静清静。 “没甚大碍,想是晌午过了暑气,这会子有些发作了。” “哎呦,那可真真是不得了,这过了暑气的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姐姐金枝玉叶,小病小痛都能叫父皇心疼半晌呢。” 她这话说得带着股酸味,不过暖锦却无心分辨,挥了挥手:“妹妹和小王爷倘若没有其他的事,本宫就先回去了,天怪热的,奴才丫头们尚且知道回院子里避个暑气,没道理咱们在这大太阳底下晒着。” “姐姐说的是,是妹妹想的不周了,想是因为这些年不见,见了姐姐竟是说不出的亲切,没成想这一说起话来就没个头,倒是叫姐姐受苦了。” 她不说还好,说了反倒叫暖锦心生嫌恶,以前这丫头片子虽然不讨喜,至少愿意同自己真刀真枪的干一架。几年不见倒是好,旁的本事没见长进,这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精进长足。 “妹妹客气。”言毕懒得再同他们周旋,转身便要离去。 “刚才离去的那人是谁?可是那位大总管?”有男音响起,冰冷中带着一丝玩味,听着当真是叫人浑身不舒坦。 说话这人自然就是抚穹,暖锦打开始便对他很是厌烦,现在看来,倒成了一件她为数不多坚持下来的癖好。 暖锦吐了口气,她这会子心情糟糕透顶,什么公主的威仪气度全都抛在脑后,她转过身,唇边笑意盈盈的看着抚穹。 不可否认,她是个正经的美人,笑起来倾国倾城,就是恼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姿,抚穹看着她,瞳孔微微睁大,有一瞬的神思恍惚。 她的声音异常好听,像是夏日里清风送来的银铃,清脆悠远:“抚穹小王爷远道而来,想来还不知道咱们南辰国的民风习俗,这个本宫倒要说你的不是了。”美目瞥向玄月,算不上友好,倒也没见着怎样的冰冷,不过也是短短的一瞬,便又看向抚穹。 “咱们皇城那里分着各个宫殿,每个宫殿除了主子外还有各自的管事、奴才婢女,若是位份高的,还可以私设小厨房。来了碧华宫虽比不得皇城里的宫殿,却也是各有各的庭院,内里依旧除了主子外配有管事、奴才和婢女。” 暖锦说了这一大车,听得玄月和抚穹云里雾里,不晓得她究竟想说些什么。 好在暖锦不以为意,继续道:“平日里后宫的妃嫔打理好各自的宫内事务,最多的不过是向我皇祖母和母后问安,实在闷了,找几个好姐妹相互打牌聊天嗑瓜子也属正常。可没见着哪个位份低的主子去过问别人宫里的事。我知道坊间有句老话叫做自扫门前雪,这句话用在宫里也行得通,但本宫觉得坊间这么说话实在忒含蓄,所以找了个与之匹敌的词儿,就叫——少管闲事!” 她说这话时简直一气呵成,未了为了表示不满,还在‘少管闲事’这四个字上微微加重了音调,语毕,利落的一转身便当真没再回头的离去了。 被留下的两人一时半刻回不过神来,她是堂堂的嫡公主,虽说不至于每一句话里都引古至今,但怎能如此的不注重身份。 玄月有些呆若木鸡,旁边的抚穹倒是很快的回过神来,向来阴郁的眉眼微微舒展,到了最后竟是含着暖意笑出声来。 “我以为南辰国的公主都应是一板一眼,原来也有这样子与众不同的。” 玄月侧目:“很少见表哥这般的赞赏别人。” “自然是因为值得赞赏。” 他说这话时,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玩味,不同以往,引得玄月微微心惊:“你别再是看上她了?” 抚穹终于收回视线:“不可以吗?还是我的身份配不上她?” 玄月知道抚穹心里总是对他现在的身份存着芥蒂,她父王当年所做所为她也有所耳闻,这会子没必要惹得他不悦,便岔开话题:“这是哪的话?咱们鬼藏族的男子都是草原英雄,她暖锦再怎样的尊贵,终归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子,表哥心怀大志向,不怕那个嫡公主骄横?” 抚穹冷笑了一声:“女人罢了。” 他没在说下文,玄月也不太清楚他这四个字的意思,还想说什么,却是一时半刻找不到话题来。 “那个大总管是什么来头?” “大总管?岑润么?” “对。”抚穹想起昨晚的那一幕,岑润从天而降,只手便可化解自己几近全力的一击,但是武功便是深不可测了。 “嗯……”玄月侧头想了想“他打小便跟在父皇身边了,不显山不漏水的人儿,放在人堆里除了皮相漂亮些,倒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不过想是能跟在父皇身边这样久,应该多少有些本事吧。” 抚穹点了点头:“听闻他同嫡公主是青梅竹马?” “是一起长大的没错,是不是青梅竹马这就不晓得了,毕竟差着身份呢,听母妃说起过一回,好像是他们一同在锦绣山拜师学艺来着,回宫后就成了主子奴才了。”玄月有些嫌弃“堂堂的嫡公主竟和太监同一师门,怪不得宫里没人敢谈论,说出去真是丢死脸子了。” 抚穹没心思听他们女孩子家的是非论断,原来她竟然和那个太监同一师门,深究下去想必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修长的指尖轻轻捻住下颚,楼暖锦…… 第二十三章 各怀心思 暖锦回到清漪院的时候,陶陶正在准备晚膳,见着主子回来,急忙上前:“公主,您这是怎么了,脸色难看的紧,可是皇上说您了?” 暖锦摇了摇头,有些失魂落魄的坐进帽椅中:“父皇说教对我算什么新鲜事,左右心里不顺气儿了,都要把我训斥一顿。去拿杯茶来,我这会子心窝子疼。” 陶陶不敢耽误,回身从几子上端来温茶:“我的好公主,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呀?您可不带这么着的吓奴婢呀。” 暖锦接过茶,二话不说的一饮而尽,完了又哀哀怨怨的想了半晌,直到陶陶额角冒出了汗珠子,她才猛地挺直身子:“我想好了,你现在就去收拾包袱,咱们连夜回皇城!” “啊?”陶陶闹不清这位贵主儿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只觉得自己被她弄得晕头转向“回皇城?咱们才来几天呀?皇上要回宫了吗?” “和父皇没甚干系,是我自个儿要回去。” “您自己要回去?” “这是为了什么呀?这碧华宫不好么?” 平常若是暖锦犯了浑,大多有她哥子楼玄宁来慰解她,如今那位不在,大总管也不知道在哪忙着,公主身边就有个自己,她应该背起宽慰公主的大旗,可想破了头皮,也实在举不出太子殿下那些引古至今的句子和故事。 “公主您这是出了什么事呀,好端端的怎么要回去呢?您和奴婢说说不成,奴婢愿意为公主分忧的,再不成,您和大总管说呀,大总管聪慧,又同公主好,您同他说了,他一定愿意为您肝脑涂地。” 陶陶不说还好,一说恰巧戳中了暖锦的痛楚,只见她哀嚎一声,浑身卸了力气的摊在帽椅里。 她这副德性,陶陶见了隐隐有些不安,试探的问了句:“看您这形容……好公主,您和咱们大总管闹意见了?” 闹意见?暖锦细细的品咂了一下,应该算不得闹意见吧,岑大总管好风度,向来不同她一般见识。 “总之您甭管了,咱们打了包袱,连夜就走。” “这可不成,您是奴婢的天,按理儿说,您说往东咱们不敢往西看,可这事非同小可,您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碧华宫还不得炸庙啊。堂堂嫡公主没了,先不说咱们这一院子奴才、丫头都得拉出去砍头。单是皇后娘娘呢?她身子不好,您不见了,可曾考量过咱们主子娘娘的好歹?” 暖锦当真要对她刮目相看了,以往陶陶虽然贴心,可这榆木脑子总是让她颇为的忧心,这会子说话横竖都挑不出毛病来,真真的精进不少。 “这话……是你自个儿想的?” 陶陶嘿嘿一笑,颇为有些心虚:“还是公主明察秋毫,这话哪能是奴婢想得出来的,奴婢驽钝,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暖锦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见陶陶又嘿嘿一笑,看着暖锦的眼神略有些奇怪:“就在您进院子的前一刻,秉文刚刚来过,把那些话传过来,说是如果公主出幺蛾子,就把这些话说给您听。奴婢当时还纳闷,这没头没尾的说这些干甚?这会子看来都是咱们大总管未卜先知,知道公主您的脾气秉性,早就为您铺垫好了。” 陶陶越是这样说,暖锦便越要伤心。刚才明明那样伤害过岑润,他却还是在为着自己可考量,知道自己的性子不争气,容易闯出祸端来,所以一早就想了折子来阻止自己。 这可怎么是好,他越是这样好,她便越是心不安。 这是个禁区,谁人都踏足不得的。万不说她是嫡公主,婚姻大事都是她父皇、母后定夺,就即便可以自己做主,从古至今也没听说哪个公主下嫁给一太监的。 她这人没骨气,实在做不了那个继往开来的第一人。 可是她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呢? 暖锦有些绞尽脑汁,她和岑润是打小的感情,这个毋庸置疑,后来身份变了,感情却不曾变过,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可那时候大家毕竟都是半大的孩子,再怎么亲切,也生不出旁的心思。而现在不同了,她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也到了朗朗清润的年岁,加之儿时的感情,怎么看着都要生出些旖旎的心思。 再者说了,先不论岑润的身份,单是看他这个人,就没有一处不讨他人欢喜的。模样好、性子好,本事还大,否则也不会跟在父皇身边这样久。 连他父皇都看好的人,她能喜欢上,也不算什么意外。 她心里有着巨大的波动,以前看到他,心里总是生出些奇怪的心思,只是自己从来没去深究过罢了。这会子被她摆到台面上来考量,真要惊得自己魂飞魄散了。 她竟喜欢上了一个太监……怨不得那时候瞧见他同绾音要好,心里不是滋味,想必那个时候便对他已经生了情愫。 陶陶看着暖锦的脸色变了几变,到了最后竟隐隐的泛起红晕,怎么瞧着都像是在思春:“公主?您现在是怎么个想头啊?您是准备收拾包袱,还是准备用晚膳?” “陶陶……” “嗯?公主您说,奴婢仔细听着呢。” “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陶陶隐约生出一些不详的预感,她们公主平日见过的男子不多,拢共不过皇城里的那些,若说要喜欢,先前是容太傅,闹腾了一阵子,心思也就淡了。 现在又要提起这茬,陶陶直觉真的是要大难临头了。 “能蒙公主欢喜的,必定会是人中龙凤吧?”陶陶试探的瞧着她,见她听后眉目似水,唇角的笑意施施然的蔓延开来,便真觉大事不妙了。 “嗯,确实当得起龙凤。” “莫不还是……容太傅?” 暖锦一怔,差点忘了先前那茬:“少诨说!我待容太傅那是敬仰之情!万般不敢亵渎的!” 陶陶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先前是谁日日买醉,躲在栖梧宫里疗慰情伤的:“那您喜欢的是哪位?奴婢认不认识,说出来奴婢帮您参谋参谋?” 暖锦差点将那人的名字说了出来,话头子到了舌尖上,硬是停了下来,瞪着陶陶道:“半大的丫头,还没经历过情爱的青瓜蛋子,还说什么参谋?见天儿的没事做,竟花心思打听主子们的秘辛,也不怕听多了,你脑袋待在脖颈子上不稳便?” 陶陶吃了个软钉子,没皮没脸的叫暖锦说教了一番,颇有些委屈:“奴婢也是想要为公主分忧,公主不待见奴婢就算了,还要这么挖苦奴婢。奴婢能和那些下人一样吗?她们作死的想打听主子们的私事,关键时候保准儿溜的一干二净,可奴婢却不是,关键时候,奴婢能为公主挡刀子!” 她说的义愤填膺,看得暖锦一乐:“凑性!得了,不和你说是因为我还没考量好,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折腾了这一大天子,怪饿的,叫晚膳吧。” 暖锦待她好,她自然是知道,陶陶笑嘻嘻的应了声,说了句‘公主安坐’便退了出去。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暖锦叹了口气踱向窗边,她在这里愁断了肠子,却不知道岑润待她何想。 是不是也这样牵肠挂肚,亦或是情愁入骨...... 岑大总管不像楼暖锦那样命好,有的是时间跟窗前悲秋悯月,他有忙不完的活计,他得伺候着全天下最尊崇的贵主儿。 忙起来的时候简直片刻不得闲,这倒是也趁了他的心意,可以暂时忘了暖锦说过那样的话。可闲下来便要不成了,这会子皇帝正批阅宫里送来的几本重要奏折,他只需侍奉在一旁研墨就好。 这种活不用动脑子,只要皇帝不开口,他安静的等着便成,人一闲下来,思绪便要不受控制,想起来曾经的锦绣山,也想起了刚才暖锦站在海棠树下的模样。 她出落得亭亭玉立,愈发美得不敢直视,他还记得当时她望向自己的眸子,像是四月里的春水,微有清风袭来,便要层层叠叠的荡漾开来,散出无限春光,令人心神俱醉。 她那样看着自己,嘴里说着绝情的话,像是把利刃,刺得他体无完肤,可那又能怎样?他照旧愿意为她周全,愿意为她披肝沥胆。 “怎么了?朕让你送一趟嫡公主,怎么瞧着脸色不对?”偌大的厅堂里蔓延着帝王独有的龙涎香,皇后不在,只有皇帝在看折子,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兴许是因为太过安静,皇帝这突如其来的话音,令岑润一惊,猛地清醒过来,竟发现自己在当值的时候走神,这是大不敬之罪,拉出去要赏板子的。 岑润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少有的紧张:“奴才万死,请主子降罪!” 皇帝这才抬起头来,他的凤目漆黑、深不见底,瞧着人的时候,莫名的令人恐惧。他是天生的帝王,生来便带着不怒自威。 “你向来识分寸,倒是少见你这样心不在焉,可是出了什么事?”皇帝没有表情,听不出喜怒。 岑润不敢乱猜,只得答:“是奴才该死,想是刚才有些过了暑气,这会子有些头晕。奴才伺候不周,请皇上责罚。” 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端起手边的锦鲤戏水白玉茶杯,轻轻的嗫了口,头也没抬,低声道:“朕把你放在身边自是信任你,知道你同太子、公主要好,毕竟是在一处长大的,情分自然是和其他皇子不能比较的。但是公主年岁尚小,有的时候犯浑实属正常。可是旁人不能跟着犯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朕信你心里清明着呢。”说完又瞧了眼岑润瞬间惨白的脸色,挥了挥手“既然身子不舒服就下去歇着吧,杵在这碍眼。” 皇帝这番话看似简单,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岑润只觉浑身如至冰渊,泛着阴森的寒意,有一瞬竟让他觉得惊恐万分。 他的膝盖生疼,跪在那里险些就要摇摇欲坠了。 第二十四章 望穿秋水 心里一旦有了想头,脑子里总是止不住的蹦出那人的影子,夜已加深,暖锦却依旧了无睡意,躺在榻子上不停地翻来覆去。 一会想着晌午时的话会不会刺伤他,一会又想起他盈盈的笑模样,左也是他,右也是他,想得暖锦心底愈发的甜腻。觉得自己瞧人的眼光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她的岑润如朗朗春风,再没人比他更耐看了。 可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却又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他和绾音那个眉来眼去的样儿,心里又升腾起一些酸意。 整整的一夜,暖锦连眼睛都未阖过,折腾了一宿,简直比背了一夜的书文还要折磨人。 “哎呀,我的好公主,您这是怎么了?昨儿夜里没歇好?瞧您这脸色,瞧您这黑眼圈。” 陶陶轻轻的推门进来,就见暖锦直挺挺的躺在榻子上瞪着帐顶发呆,那形容,完全是一夜未眠。 暖锦扭了头,人瞧着疲惫,精神尚好:“这就天亮了?” “回公主,卯时了,您现在起身?还是再躺会?” “不躺了,躺了一宿腰都快折了?”暖锦支起身子,歪了歪头“岑润可曾来过?” 陶陶一怔:“公主可是让梦魇着了?大总管是服侍咱们陛下的人,这会子正伺候陛下起身呢。陶陶侍候您还不成吗?” “哦。”暖锦点了点“你去把我那件烟青薄纱夏罗裙拿来,咱们去给父皇、母后请个安。” “现在?”陶陶一怔“这会子还早呢,兴许皇上还未起身,咱们这么去了,却要叫公主您在外面候着好一段时辰呢。” “等着好、等着好,显得咱们心诚!”暖锦自顾自的起身,接过陶陶递来的温热帕子轻轻的在脸上擦拭。 暖锦向来没个正经,心血来潮时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这会子这样急匆匆的想去请安,必定不同寻常:“您……不是又惹了祸端吧?”想起昨她还要回天赐城,再联想现在,心里更加肯定暖锦必又是闯了大祸。 “说什么呐!你主子我是祸头子吗?还能成天的闯祸?得了,甭跟这废话了,耽误了时辰,坏了本公主的好事,仔细了你的皮!” 清晨的雅南院泛着薄薄雾气,带着些许的潮湿,像极了水墨画里的青山飞鸟集。每一处都像是画师精心描绘而出,亭台楼阁,雕栏画柱,细致到一草一木,伴着鸟鸣,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加逍遥的地方,饶是暖锦这种见惯了大世面的公主,每每一到这里来,都不得不再佩服她皇帝老子一次。 她皇帝老子年轻的时候最是能享受的主,听闻宫里的老嬷嬷说,皇帝俊美,当年在天赐城里是出了名的浪子,哪条街巷里的小吃美味,或是哪个茶馆里的姑娘唱曲儿好听,他全都门清。 小小的年纪,政绩军功半点没有,倒是惹了一身的风流债,听说那些爱他的姑娘们顾不得世俗礼教,见天儿的皇宫门口蹲守着,就盼着这位爷可以怜顾着她们些。 可他爹自从遇见娘亲后,就改了性子,痴情专一,成了好夫君的标榜,这座碧华宫就是她爹为皇后而建,依山傍水,每一处都用心良苦。 只是骨子里的习气改不得,这位爷是享受惯了的主,即便后来当了皇帝日理万机,也不忘偷空享受一把。 这也不过是暖锦踏进雅南院时一瞬的想头,说得再多都是老话了,她爹当年的风采她不得见,如今就是一个好皇帝、好夫君罢了。 院子里依旧很安静,堂门还没打开,估计皇帝和皇后还没起身。暖锦急急的将视线转向门的一侧,那人青衣淡雅,神情温和,不食人间烟火的立在那里低垂着眉眼,凝着地上的一株野草不知在想些什么。 似是听见响动,那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望来,见是暖锦,平静的面上微微有些惊讶,可也不过是瞬间的功夫,便又恢复成往常的云淡风轻,拢了袖子,毕恭毕敬的道了句:“奴才岑润叩见嫡公主,嫡公主千岁。” 暖锦暗自庆幸与他尚有些距离,否则自己隆隆的心跳声,怕是非被他听见不可。 真是奇了怪,昨儿还横眉冷对的人,今儿个就瞧上了眼,怎么看都觉得稀罕,即便同处在一个院子,都觉得像是沾了石蜜般的甜。 过去她怎么没发现呢?他这样好看,又这样的可心,同处了十多年的岁月,竟然现在才回过弯来。 “公主?公主?” 陶陶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衣袖,暖锦这才回过神来,岑润依旧躬着身子,等着自己叫起,她平复了情绪,声音却依然有些颤抖:“起吧。父皇和母后起身了吗?我是来请安的。” 岑润谢了恩直起身子,听闻暖锦来请安,微微奇怪的抬头看了看她:“回公主,皇上同皇后还未起身,怕是需要公主稍候了。” 暖锦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嗯,这会子天也不热,就跟院子里等一会吧。” 兴许是暖锦一连串的反常,饶是岑大总管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往常睡到日上三竿的人,今儿怎么想起来早期请安了? “奴才去为主子倒茶。” “不用了,你就在这候着吧,若是这会工夫父皇、母后起身了,你若不在怕是会不方便。”暖锦侧过头“陶陶去为本宫倒壶茶来。” “啊?哦,是,奴婢这就去。”陶陶狐疑的看了看暖锦,又瞧了瞧不远处的岑润,不敢耽搁便福身出去了。 雅南院又恢复了安静,两人一站一坐各自想着心事。 “岑润哥哥……” 岑润微微一愕,转过头:“奴才是卑贱之人,万万担不起嫡公主如此称呼。” 暖锦知道他还在为着昨天的事介怀:“你一定要同我这样子说吗?你明白我从来没有把你、把你当作奴才看,在我和玄宁心里,咱们都是锦绣山上下来的孩子,入宫做了嫡公主,这都是命而已。今儿没旁人,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果当初真有的选择,我宁愿留在锦绣山上。” 她吸了口气:“这皇宫里有什么好呢?荣华富贵吗?我不稀罕,我只知道,自从入了宫后,我便再也没到外面去瞧过,困在这深宫里,再多的金银财宝又有何用?” 岑润有些动容,思及幼时她不羁的性子,想必这深宫生活当真不适合她:“公主是凤凰,是凤凰就没有在雀鸟中生活的道理,以前您是明珠蒙尘,如今才是你应该过得日子。” 暖锦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摆了摆手:“这个不说也罢,你知道我是个直言快语的人,今儿这么早来雅南院,一则要向父皇、母后请安,二则……”她微微一顿“也想为昨儿的事和你道个歉,当时我是一时着急,口不择言,从小到大你都是这么让着我过来的,久而久之你早就应该习惯了,这次再让着我一次吧?” 说这话时,暖锦一双美目盈盈的看着岑润,带着一些谨慎和讨好,像是有水波纹在她眸子里荡漾,合着晨光,亮的令人心跳加速。她本就美,倾国倾城的底子,如花般的年纪,若是生在平常家的女子,到了这个年岁,怕是早就被求亲的媒婆踏破了门槛。 岑润微微躬了身子,低头的瞬间,神情有些落寞:“公主是主子,奴才担不起主子的一句不是,是公主大量,不同奴才一般计较。公主说这些话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万万不敢!” 他左一句奴才,右一句不敢,每一个字里都尽显卑微。可如今不同往日,以前他妄自菲薄,暖锦听着生气可却也奈何不了他。现在呢?这位成了嫡公主的心上人,他这么着的贬损自己,累得公主也要心肝肺的跟着疼绞一番。 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岑润精通人情世故,最会察言观色,跟在皇帝身边的奴才,在这一方面都是个中好手。暖锦年岁轻,有点什么情绪全部写在脸上,她是怎么想的,几乎是一个眼神,岑润便要了然于心了。 他低着头站在那里,外表还是依旧的温润平和,可心尖却颤抖的险些要把持不住自己,他这是因祸得福吗?他一直以为她喜欢的只有容太傅,原来、原来她其实也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是吗? “岑润……” “嗯?”他下意识的抬头,毫无预警的跌进她柔情似水的眼眸里,她看着自己,既懵懂又炙热,毫不掩饰的直直闯进岑润的视线里。 他的心头巨颤,连呼吸也要极力维持,看着暖锦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其实……我……” “大总管,皇上、皇后娘娘起身了,这就叫您进去呢。” 堂门突然被人从内打开,走出来的是值夜的小太监,他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岑润,倒是让后者心头一凛。 他转过头,微垂着凤目,向着暖锦毕恭毕敬:“奴才进去侍候两位主子了,请公主在此稍候。”说完不敢再有任何耽搁,躬身迈进了堂内。 值夜的小太监瞧了瞧暖锦,笑嘻嘻的向前走了两步,朗声道了句‘公主千岁’便神色一肃:“传圣上口谕!” 暖锦一怔,急忙跪下接旨:“儿臣接旨。” “小兔崽子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朕才不上你的当!” 暖锦脸色一黑,抬头看了看那小太监:“本宫这是该谢恩吗?” 小太监尴尬的笑了笑:“公主莫急,奴才还没传完皇上口谕呢。”说完又清了清嗓子“但念嫡公主近日安守本分,特赐公主出宫游玩一日!” “什么!?”暖锦一怔,这等的好事她可是想都不敢想,自从五岁进宫后,就再也没踏出过那万重宫门之外,如今可以出去瞧瞧,激动得她连心尖尖都在颤抖。 小太监瞧见公主的模样,忍俊不禁道:“皇上就知道公主会高兴,他老人家还说了,让您可劲的逛,酉时之前回来就成,但是随行的侍卫可少不得,公主是千金之躯,皇上可是心疼的紧呢。” 暖锦兴奋的脸颊通红,一个劲儿的点头:“本宫都省的,你回头同父皇说,就说女儿谢谢他八辈祖宗!” 第二十五章 狭路相逢 碧华宫坐落在临安城内,距离天赐城不过三天的车程,到底是临近国都的,虽然市集的繁华程度不能相比较,却也是热闹非凡了。 这会子也不过是晌午,天气好的没了边,太阳虽大,好在有凉风相伴,倒也没那样燥热。 暖锦这会早就被沿街两侧摆满的琳琅摊位吸引,她自五岁以后就没再出国皇城,更甭说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市集。她瞧见了嘈杂的人群,也看见了那些正在叫卖的商贩。虽然声音大的令自己有些耳鸣,气味也难以忍受,但她依旧乐此不疲的穿梭在人群中。 她这厢逛得畅快,可苦了跟在一旁的陶陶。这里人多混杂,听宫里的老嬷嬷说,市集上最是能见到三教九流的家伙,甭看着各个的道貌岸然,其实背地里不晓得是做什么什么勾当的家伙。 “公——小姐!小姐!奴婢的小祖宗呀!您别走这么快不成吗?这里人多,您这样胡乱走万一受了伤可怎么是好?” 暖锦一双美目正打量着一个摊位上的珠钗,闻言有些漫不经心:“不过是走路罢了,还能怎么受伤,崴了脚脖子不成?” 陶陶一噎,凑近了小声道:“奴婢听老嬷嬷说了,这集市上甭提有多乱了,您说皇上也是的,答应您什么不好,非让您出来逛这里,他老人家也真够放心的了,也不怕她的宝贝疙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陶陶自顾自的抱怨,倒是让暖锦憋不住一乐,随手拿起一串步摇放在陶陶发间比量:“到底是出来了,连我父……”暖锦一顿,随即改口道“连我爹都敢怨怼了?再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先不说这青天白日、朗朗众生的,就是有坏人还能跟这行凶?这是哪?这是临安城,就在国都边上,衙门都是吃素的?你就放心吧,安全着呢。” 瞧见陶陶依旧一脸担忧,警惕的四处乱看,暖锦终于放下手上的步摇,拉着陶陶继续向前走去:“再说,就算咱们退一万步想,这会子就咱们两个人出来了?后面有一大堆侍卫呢?这会子穿着百姓的布衣你瞧不出来,若是我有个什么意外,呼啦啦的一大堆就涌出来了。 “所以,你就把心放回腔子里去,出不了事。倒是你这样贼眉鼠眼的,别叫人误会了你心怀不轨。” 陶陶叫暖锦一说满肚子的委屈:“咱们这是担心您呢,您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说奴婢贼眉鼠眼。” “呦?果然是出来了,胆子越发的大了,连我也敢教训了不是?” “奴婢可不敢,您是奴婢的天,是奴婢的祖宗。” “得了!放宽心吧,难得出来一次,咱们好好乐呵乐呵,下次再想出来不知道得猴年马月了。” 陶陶见暖锦这样淡定,不知不觉的也放宽了心,她们公主说得句句在理,只要自己稍微小心着些,总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两人一路边走边看,饶是偶有凉风袭来,依然觉得有些闷热:“小姐,您买这么多小玩意儿做什么?宫——府里什么没有,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哪配得上小姐呢?”陶陶瞧了瞧自己两手拎着的大包小裹,有些不明所以。 暖锦一边继续挑选着自己喜欢的物件,一边心情不错的为陶陶答疑解惑:“山珍海味吃惯了,吃些粗茶淡饭倒是别有一番滋味。你看这个怎么样?” “这不就是个鼻烟壶吗?” “可是这里画着一个总角小儿放风筝呢。”暖锦兴致勃勃的点了点瓶身“多可爱啊。” “您要这个做什么?” “我要送给我爹。” “皇——”陶陶一惊,急忙压低声音“老爷什么好物件没见过,这个鼻烟壶做工粗糙,老爷会不高兴的。” 暖锦不以为然,将鼻烟壶拿到眼前仔细的打量:“你不觉得这个总角小儿同我小时候有些相像?那会子刚回宫,又不知道娘在哪里,爹怕我和玄宁难过,经常带着我们放风筝,逗我们开心,所以瞧见这个就能想起那段时光。” 陶陶自然是体会不到的,她是包衣,打小就进宫了,以前做下等奴婢,什么苦日子都过了,没有这些富贵小姐们的闲情逸致去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不过她是奴才,主子乐意,她只管付钱,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 暖锦将鼻烟壶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刚刚抬眸,突然瞥见对面摊子上摆着各种图案的帕子,便又迫不及待的走了过去。 其中一条藕色绣白莲的帕子极为显眼,暖锦拿起帕子,放在手里左右的翻看。 “呦!这位小姐可真有眼光,您拿的这条帕子可是咱们这个摊子上最好质地和绣工的,您将它买回去,十里八乡的绝对找不出第二条这般好的。”小贩先是被暖锦惊为天人的容貌惊了一惊,又见她衣着华贵,立马来了精神,一脸殷勤的继续道“偷偷的告诉您,这条帕子看着素气,却是宫里流出来宝贝,那是给皇后妃子们用的贡品!” 暖锦一哂,是不是宫里的东西,没人比她更能一眼瞧出来,这帕子好归好,可和宫里的东西比,还是差着好大一截子。不过暖锦也懒得拆穿,自己喜欢就成了。 “这帕子好归好,瞧着总觉得缺些什么。” 那商贩看着暖锦的犹豫,两眼一转,立即道:“我看这位小姐一定出身名门,想必是读过书的,不像我们这些个混生计的粗人,不如小姐在这上面提首诗?” 暖锦眼前一亮:“去拿只笔来。” “好嘞!” 帕子平铺在案子上,淡淡的藕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那朵白色的睡莲含苞待放,一针一线都绣的很是考究。不得不说,民间可以找到这样的绣工已经实属不易。 暖锦握着笔,心里怦怦的跳个不停,思前想后都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这帕子她是想送给岑润的,不知怎的,看见那朵睡莲,便觉得像极了他,带着一点慵懒和通透,与世无争的站在那里,叫人无法移开目光。 陶陶看着暖锦举着笔少说也想了一柱香的时间,刚想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字不会写,便见她手指一动,在帕子上用心的写了起来。 “暖风如锦绣,润物似轻羽……”陶陶见暖锦施施然的写完,不明所以的轻声念到,她以为公主会写出什么千古绝句,这么瞧来,却也真是平淡无奇,怨不得容太傅总说她没长进。 陶陶和那小商贩自然看不出其中奥妙,可暖锦却是大为满意,这句诗词乍看起来确实无奇,可里面却包含了她和岑润的名字,以为是句描绘季节的,其实是首……情诗。 她将帕子拿到太阳下面晾了晾,越看越觉得的欢喜,觉得自己委实有才,容太傅果然没有白费心思教导自己。 “这帕子多钱?本少爷要了!” 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语速不快,带着无边的狂妄,声音虽然难得的动听,却也听得暖锦极为刺耳。 她握着帕子的手一紧,转过身去看向那个不速之客。 现在的日头更大,晒在人身上能脱掉一层皮来,那些劳苦的百姓不像他们这些富贵人家,细皮嫩肉,白日里都在田间劳作,晒得皮肤黝黑锃亮,冒着一层油光,看着令人觉得更加的酷暑难耐。 眼前的这位,便是那些富贵人家里处尊养优的公子哥,不但皮肤白皙细腻,头顶还有随从为他打着伞子,自个儿手里摇着一把金边折扇,扇面绘着游龙戏凤,虽然笔法精巧,却也难掩俗气。 男子见暖锦回身,微微一怔,一双狭长凤目闪过一丝惊艳。想不到这临安城竟是这样的人杰地灵,连集市上路过的女子都要这般倾国,那天赐城里还不美女如云? 暖锦也是一讶,这小白脸的皮相确实一等一的好,若是她的岑润排上第一的话,容太傅第二,她父皇第三,她哥子第四,眼前这位就可以排进她心里的第五。 只可惜小白脸态度傲慢无理,这人品却是要排到倒数第一。 “这位公子可是喜欢这帕子?” 男子回了神,手中的折扇微微一摇,自认为风流倜傥的一笑:“美的东西人人都喜欢,姑娘说不是吗?” 暖锦抿唇一笑,朗朗日光下如同含苞的梨花,娇美动人,看得那男子心头一热,打着扇子的手不着痕迹的颤了颤。 “公子这话确实没错,但小女子不才,是念过两天圣贤书的,其中有那么一句是讲‘先来后到’,还有那么一句说的是‘君子不夺人之好’。” 男子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凤目愈发的神彩飞扬,以前他遇到的女子大多都是深闺小姐,模子虽是好,可终归还是太过的一板一眼,说句话非要同你云里雾里一番,直绕的他半点心情都没有。 “姑娘饱读诗书,在下实在佩服,看来是在下唐突了,那在下就成人之美。”说完向着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很是机警,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店家。 男子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笑道:“这帕子就算在下赔礼送给姑娘的,也请姑娘莫怪。” 暖锦微微一笑,手肘撞了撞身边的陶陶,陶陶丈二的和尚,不知道他们二人这一来二往的意思,傻愣愣的看着暖锦:“小姐?” 暖锦气结,果然人比人气死人:“这帕子小女子喜欢自然要自掏腰包,怎么能让公子破费?陶陶快把那锭银子还给公子。”笑话,这方帕子是她要送给岑润的,那小白脸买来算怎么回事? 陶陶这才恍然大悟,忙从随身小包里掏银子。 “姑娘这就客气了,这完全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而已,若是姑娘觉得不好意思,不如告诉在下姑娘芳名,家住哪里,改日还要登门拜访的。” 陶陶一听脑子嗡的一声,她还想着这男子为何对她们公主百般的热情,原来不成想是个登徒子,这世道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打小进宫后便也没再踏出宫门半步,这样的架势她以前没遇到过,只知道这次她是陪公主出来的,公主被人侮辱了,她就得杀头,所以想都没想便一声厉喝:“大胆!你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 陶陶的话音还未落,人群中立刻冲出了几人,均是腰间佩刀,眼神尖锐,看清陶陶话中的登徒子就站在暖锦对面,二话不说立刻‘唰唰唰’的拔刀相向。 这边刀刚一出鞘,突然从男子身后窜出几名黑衣人,各个的凶神恶煞,不甘示弱的亮出兵器,刀尖直指暖锦。 第二十六章 初识 四周静的可怕,双方均是雷霆之势,而始作俑者却早就呆若木鸡,这是什么架势,两面都带着人和家伙出来,瞧这模样各个训练有素,怕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 那位风流公子着青衫锦服,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着小巧精美的祥云图案,样子虽不复杂,可质地确是上上成,怕是江南进贡的云缎锦绣也不过如此了。 风流公子眨了眨眼睛,显然对这样的架势颇为不满,金边折扇“啪”的一声收起,扇柄微微往后一挡,将他身后黑衣劲装男子的长剑一压:“瞧瞧,何必这样剑拔弩张,这些都是粗人,最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没得吓到姑娘,在下可真是要万死不辞了。” 他有些油嘴滑舌,听得暖锦更加的不满,回头瞪了一眼为首的带刀侍卫,后者立马收起兵器,带着一众人隐匿在人群之中。 风流公子一直笑眯眯的瞧着暖锦,一双狭长的凤目里变幻莫测:“今儿的局面可真叫在下无颜,这会子巴不得挖地三尺的藏起来,估计若是想要邀姑娘共饮一杯凉茶也是不可能了?”说完还是满怀期待的看了看暖锦,见她一副当然如此的表情,便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牌。 “姑娘千万要收下此物,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是在下的玉帖,拿着这个到栈香胡同,便能瞧见在下的府邸,若是将来生了什么事,需要在下帮忙的,即便在下不在这临安城,府里的下人们也会为姑娘尽心办事的。” 暖锦本来不想要这块玉帖,她是什么出身,什么样的名贵东西没见过,这玉帖映在日头下显得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凡品,能用此等名贵的玉石来做帖子的人,非富即贵,说不定还会和王孙贵胄扯上关系。 她站在那里半天默不作声,风流公子倒是好脾气,大日头底下兴致极高的托着个玉牌子,等着暖锦回应。 暖锦心思急转,她不想要,却又觉得如果收了这枚玉帖就很江湖,她自小就有个江湖梦,五岁以前她是立志要做名江湖儿女,巾帼不让须眉那种,只可惜后来身份变了,江湖儿女不成了,可那颗江湖儿女的心却从来没有丢弃过。 她伸手接过玉帖:“既然是公子的一番美意,小女子若是拒绝了,倒是不识大体了。”说完又在自己的小荷包里翻了翻,出来的急,里面也没什么物件儿,随手拿了一对碧色的耳坠子递给风流公子“我身上没带着什么贵重的物件儿,这个算是回礼吧。” 风流公子倒是一反常态,毕恭毕敬的接过耳坠子放进怀中,凤目微晃,闪过莫测光芒。 “陶陶,我们走。” 陶陶早就被眼前的一幕幕看傻了眼,原本以为双方要互相厮杀,她打定主意,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护公主安全,可没想到风云急转,两人竟然化干戈为玉帛,不仅相互交换了信物,还大有英雄惜英雄的架势。 她讶异的瞧着她们公主,这算是第一次自己出宫,一个深宫女子,处理这等问题时瞅着竟然相当的老道?真不愧是皇帝心尖上的公主,果然天赋异禀。 暖锦瞧不得陶陶那副烂泥糊不上墙的蠢劲,一回身自个儿大摇大摆的先走了。陶陶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向着风流公子福了福身,转身急忙跟上了暖锦。 “公子,怎么不问问那位姑娘的名字?”一名白净少年悄悄地站到风流公子身边,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越走越远的暖锦。 风流公子手腕微微一阵,金边折扇应声而开,他很是自在的扇了扇:“假苏啊,你这人最是毫无情趣了,跟在小爷我身边这样久,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说罢摇了摇头,收回视线转身潇潇洒洒的走了。 被唤作假苏的少年一脸不甘,小声嘀咕道:“论情趣您是祖宗,小的哪能和您比呢。” 刚才那段小插曲,很快便被暖锦淡忘了,街上这样热闹,没多一会就将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她满眼的好奇,七七八八的买了一大堆小玩意和零嘴,陶陶拎着大包小裹,跟得很是辛苦。 “奴婢的好主子,咱们虽然不差银子可是也没您这么买的呀?这些小玩意儿也就罢了,可是小摊上的吃食您怎么也敢买呀?出府前那些老嬷嬷可和奴婢说了,这些东西最是不干净,吃了要坏肚子的。” 暖锦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帮管教嬷嬷能出什么好主意?她们本是一辈子没出过府的,这街上有什么好吃食她们怎么晓得?胡邹乱讲的本事倒是天下第一,不信你尝尝。”说罢将一块桂花糕塞进陶陶嘴里。 陶陶细细的品味了一番,的确是清香软糯,和宫里那些名贵的糕点比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好吃吧?多买些回去,我哥子和岑润肯定没吃过。” 陶陶将桂花糕咽肚:“少爷不喜欢吃这些小玩意儿,不过岑总管可不见得没吃过。” 暖锦一怔:“此话怎讲?” “您忘啦?”陶陶小声道“宫里有专门外出置办的太监,街上有什么样的好玩意儿,有什么样的好吃食他们都门清,岑大总管又是他们的头,您说他们还敢不孝敬他老人家?更何况,听说岑大总管宫外是有府邸的,人家不当值的时候都不用留在宫里,这外面的天地,人家可是门清。” 听完陶陶这么一说,暖锦不知为何心中有一丝落寞,她第一次出宫,恨不得将她所见到好的东西全部买给他,而他呢?原来早就见识过这一切,却从来没想着和自己分享一下。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身份地位悬殊,兴许岑润是怕这些不入流的物件玷污了自个儿,所以不敢送给她,暖锦心态良好,觉得自己分析的头头是道,转个心情又明朗了起来。 之后拉着陶陶又去了临安城最好的酒楼吃饭,直到临近酉时才极不情愿的回到碧华宫。 马车驶进宫门,暖锦恋恋不舍的打起车帘向后望去,因为是夏季天色还没有打黑,碧华宫附近都是皇宫禁地,有重重官兵把守,所以没有百姓在此出入,显得有些冷清。 回想起市井里的热闹繁华,暖锦叹了口气:“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出宫了。” 陶陶正在整理白日里买的物件,听见暖锦惆怅的叹息,讨好的说了句:“公主别担心,等到公主出嫁了,有了自己的府邸,那还不是想出来就出来?” 刚说到出嫁,暖锦眼前就蹦出那抹清淡温润的影子,霎时面颊绯红,慌忙道:“诨说什么呐!本宫才多大,什么出嫁不出嫁的,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张口闭口就是嫁人的,不嫌臊的慌呀!” 陶陶被暖锦莫名其妙的数落一顿,甚是觉得她们公主的脾气实在是阴晴不定。 回了清漪院,暖锦先是强行被一帮老嬷嬷按倒木桶里洗了一个花瓣澡,老嬷嬷下手极狠,差点没搓掉她的一层皮下来,好像她去的不是什么市井,倒像是去了瘟疫营。 好不容易打发了那些管教嬷嬷,暖锦一边喝茶一边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了句:“岑总管呢?” 彼时陶陶正在为暖锦绣一方帕子,听闻抬起头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会子应该已经服侍完皇帝用膳了吧?公主要找岑总管?用不用奴婢派人去传话?” 暖锦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太主动,堂堂嫡公主总是关心人家大总管的去向,听着叫人觉得失了颜面。她心里不停地算计,一杯茶握在手里喝了半天。 “去传个话吧,告诉他得了闲来一趟清漪院,本宫今日在市集上买的小玩意让他给父皇拿去。” 陶陶奇怪的看了眼暖锦:“公主不自己送去给皇上吗?这样显得诚意十足呀?” 暖锦有时真恨陶陶没眼色,这么个榆木疙瘩跟在自己身边,怨不得到了现在她才觉得自己倾心于岑润,若是有个机灵的人跟在自己身边,说不定她早就情窦初开了。 陶陶见暖锦沉下了脸色,惊觉自己实在多嘴,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福身道:“奴婢这就传话下去。”说完匆匆的退出了房间。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那杯温茶早就凉透,端在手里倒是有丝沁凉的舒适之感。 越是寂静,暖锦便越是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隆隆声,心思一旦明朗了,每次要见到他时,便都要跟着紧张一番,她这些个小心思没处去说,半点不能透露给旁人,可憋在心里又疼又痒,总想找个人去倾诉。 她从来不晓得喜欢上一个人是这样,期盼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想讨他欢心,又怕自己不够矜持。 她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了一圈,觉得心跳还是很快,便坐下来摆弄那些白日里买来的小物件,她将每一件都细分出来,哪一些是给父皇母后的,哪一些是给哥子的,哪一些是给他的。 等缕顺完后才发现,买了那样多的东西,一大半竟然全是给他的。心下一慌又急忙的打乱,生怕旁人看出端倪。 正在她坐立不安的时候,门外响起一声温和的男音:“奴才给嫡公主请安。” 第二十七章 礼物 他这人就是有这种本事,好像从来都是这样漫不经心,又好像有着决胜千里的自信,语调不快不慢,温润的像是江南进贡的上等丝绸,在即将握住的瞬间,又不小心溜走。 暖锦一瞬便安定了下来,刚才所有不安与紧张都随着这一声请安烟消云散了。她还是幸运的,虽然身份尊卑有别,至少他会时时在这里,她能得以相见,心里就像吃了石蜜般的甜。 她回过身望向门外,门是开着的,岑润就站在那里,微微躬着身子,一双好看的眉眼一丝不苟的注视着脚尖。他站的很恭敬,可让人觉得又没半点卑微的感觉。他是这皇城之中最通透的人,明情理通世故,这样的人最知道自己的本分,也最清楚自己的地位。 “起身吧。”她是主子,面子上的功夫她要做足,不是为旁的,而是为了周全他的身份。 岑润闻声直起身来,眉眼还是低垂着,不敢直视暖锦,这是宫里的规矩,奴才不能直视主子的眼睛,他们尊卑有别,这是永远都无法逾越的洪荒。 每每思及此处,岑润都有些落寞,他们儿时再怎样要好又能怎样,身份变了,隔着千山万水,他见着她,始终都无法抬起头来。 “不知公主唤奴才前来,可是有事需要奴才为您效劳?” 他的语气透着一股子生疏,暖锦明白,这是在人前,他们都有各自的身份束着。 “进来吧,白日里在宫外买了小玩意儿,我瞅着欢喜,你回头给我父皇和母后送去。” “奴才遵命。” “把门关上吧,外面天子擦黑了,没得让飞虫跑进屋里来,扰得夜里无法安睡。” 岑润微微一顿,却还是遵着暖锦的命令跨进门槛,回身将漆红六角菱花门关好。 “总觉得这会子才能真正的喘口气来,说句实在的,你别看我是嫡公主,也就对着你和我哥子的时候才感觉自在些。剩下时候,有身份束着,横竖都叫人累心。”门刚一关好,暖锦就一副笑模样的吐了口长气,招手示意岑润过来。 后者面上难得露出些许为难,站在那里显得进退维谷:“公主,奴才……” 暖锦笑嘻嘻的走过去拉着他的衣袖将他带向桌案前:“前头咱们不是说过吗?有人的时候你非要遵着规矩,我没法子拦你,可是现在私底下就咱们俩人了,还叫那么多规矩束缚的,岂不是很累?” 她的手晶莹剔透,本就是金枝玉叶的身子,全然没吃过半点辛苦,纤细的指尖像是隐藏在蒸布下的玲珑如意糕,可以看见缓缓流动的血管,莫名的让岑润有些动容。 这个时候他实在不该心猿意马,可瞧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之间,还是险些让自己灵魂出了窍。 “公主……” 暖锦将他按在帽椅里,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咱们私下里说好了,若是没人,就和在锦绣山上时一样,你唤我暖锦就好。” 岑润脸色陡然一变,立刻从帽椅上起身跪在地上:“公主万万不可!您同奴才身份有别,公主的名讳岂是奴才可以亵渎的?公主待奴才好,奴才心里都明白,公主不肖如此,奴才便可以为公主出生入死。” 他这话说得有些扫兴,暖锦叹了口气,他这人被这些规矩束缚久了,特别是跟在皇帝身边,一个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他常年的小心翼翼,想要他一时改过来,怕是不可能了。 “罢了,你先起来。” 岑润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睫瞟向暖锦,见她面色还好,这才起身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 “我总想着咱们不同旁人,也不晓得说多少次你才能相信,我和哥子待你绝对没有半点尊卑有别,于我来说,锦绣山上的那五年才是最珍贵的,我拿你当哥哥,从前是、现在也是,就算过去多久,这身份先入为主,我不会忘了,希望你也时常惦念着些。” 暖锦说的情真意切,让他险些就要卸去面具,真心以待。他何尝不是,于他心里,她是妹妹,是青梅竹马,更是不能言语的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你来瞧瞧我白日里买的小玩意儿。” 岑润微微上前,看着桌子上堆满的各种物件忍俊不禁,她终究还是个小姑娘,即便身份地位再高,骨子里还是同平常人没两样,也喜欢那些新奇的玩意儿和各式各样的零嘴。 “这些都是公主买的?” “嗯,你见过没?我是第一次得见,觉得新鲜得不得了。有些百姓见天儿的盼着可以入宫尽享荣华,可要我说,哪里都没宫外的世界好,自由自在的,还有这么多好东西。” 岑润笑了笑,随手拿起一支面人,花花绿绿的捏成了猪八戒的样子,手法不够精巧,只能勉强入眼。 “宫外虽有宫外的好处,可是宫里也有宫里好处。这些小玩意儿公主初见觉得喜欢,可是看得久了难免也会生厌,毕竟比不得宫里的奇珍异宝,粗糙不堪,入不得眼。” 兴许暖锦过于敏感,总觉得岑润再说这话时是在影射自己,虽然神情并无不同,可暖锦听着就是说不上来的难过。 察觉自己情绪外露,岑润心中一惊,急忙敛起眉眼,又恢复了往常模样:“这些小玩意公主赏玩就好,可那些小吃公主还是少吃为妙。民间比不得宫里,吃食做起来不甚考究,若是吃了不洁的食物,怕是公主要遭罪了。” 她原本想着和他分享那些小食,听他这样一说竟然有些心怯:“就是觉得新鲜买来瞧瞧的,你放心,我心里有底子,不会乱吃这些东西的。”她拿出了几件小玩意儿递给岑润。 “这些是给我父皇、母后的,过后你帮我送去。” “奴才遵命。” 暖锦手里握着那方帕子,又开始局促起来,送给他怕他不敢要,那她还有何脸子?可是藏掖着又觉得白白糟蹋了自己那一份心思,这方帕子是她好不容易才和那位风流公子挣来的。 她毕竟是个孩子,心里想什么面上都藏不住,特别是遇到像岑润这样老道的宫人,几乎一眼就可以窥探到她的内心深处。 但是岑润不急着拆穿她,反而有一丝莫名的兴奋,想就这样偷偷的打趣她,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逾越身份,可即便是偶尔,他也觉得万分珍贵。 “公主?可是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奴才送去?” “是、是还有件东西,但……但不是给父皇母后的。” 暖锦的声音越发的低委了下去,岑润忍不住莞尔:“那是给太子殿下的?” “也不是……” “那是哪位娘娘?” 岑润也不着急,阖宫上下的主子几乎都猜了个遍,暖锦却依旧摇头。他的笑容轻易可见,唇角的弧度温润如玉,明明是就是俊朗的男子,这样一笑,倒是要叫天地失了颜色不可。 笑容没有继续扩大,岑润德凤目突然微微一闪,他似乎漏掉了什么,心脏不可抑制的紧张起来,下一刻便立即责怪自己的痴心妄想:“那是……要给容太傅的?” 那方帕子被暖锦握在手里微微有些褶皱,她知道岑润永远都不可能猜对,若是自己不说,怕是要叫他直接猜到外藩去。 “也没什么,我在一处摊贩那里瞧上了一块帕子,颜色图案和质地虽比不得宫里,但是也算是上乘之品了,想着你平日里服侍父皇辛苦,便买来、买来留着你拭汗用,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件,你就不要推辞了!” 暖锦一口气说完,觉得心跳声震耳欲聋,她不知道岑润是否说了些什么,她有一瞬是听不见的,只能看着岑润的薄唇微启,喃喃轻语。 “嗯?你说什么?”暖锦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岑润难得好笑的看着暖锦:“公主既然说要赐我帕子,那帕子呢?” 暖锦才发现自己刚才只顾着一股脑的说话,那方帕子还被自己紧紧地握在手里,她有些慌张,不自然的递给岑润。 岑润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见那方帕子虽被暖锦蹂躏的不成样子,却可上面隐约似有书字,他轻轻地将帕子展平,一行娟秀的小字便映入眼帘。 ‘暖风如锦绣,润物似轻羽。’ 她的字极好,如同她的人,透着灵韵清秀,又带着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 心底又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那些他平日里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总是在她面前轻易落败。他有时甚至会感到无端的恐惧,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多久,他有那么多话想告诉她,可每次到了嘴边又得苦涩的吞咽回去。 主子的抬爱是恩赐,他不能忘了本,否则,恩赐也会变成无妄之灾。有时也会觉得可惜,她还是年少,不懂得窥探人心,否则,她早就明白,在他的内里早已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过了好半晌,一直到暖锦觉得他要拒绝自己而沮丧时,岑润才轻声的问她:“公主可知赠人罗帕的含义?” 第二十八章:赠君罗帕 岑润走了有好一会了,暖锦还是愣愣的坐在榻子边上发呆,后来他说什么了?她有些没印象,只记得他问了自己那一句后几乎是仓皇而逃,还不待自己反应,人就那么消失了。 他问自己赠人罗帕的含义?有什么含义她哪晓得,她就是觉得那方帕子好看,她想买来送他,觉得他可以时时用到,是个顶方便的物件。 若是再有什么私心,那就是帕子轻巧,他可以每时每刻的带在身上,让她觉得甚好。 “公主?您还不歇下吗?已经不早了呢。” “陶陶你过来。”暖锦招了招手,陶陶闻言立刻乖乖的上前。 “公主?” “你说若是一个姑娘送给别人一方帕子,代表什么?” “公主怎么这样问?那位姑娘把帕子送给谁了?”陶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公主为何突然问这个。 暖锦有些心虚:“原是我在一本戏折子里看到的,说是有一个姑娘,把一方帕子送给了一名男子,那男子拿着帕子之后就……就立刻逃走了,他为什么要逃走呢?” “有这样的戏折子?”陶陶狐疑的将一侧窗幔放下“奴婢以前倒是听宫里的小太监们逗咳嗽时说过,男子送玉佩视为定情信物,若是女子送罗帕,那也是定情信物。若是彼此都接受了,应该就是私定终身了吧?” 暖锦一听,只觉耳畔轰鸣,一腔子的血似乎一瞬间就涌到了头顶:“竟、竟然有这个说道?” 陶陶点了点头,没瞧见暖锦呆若木鸡的德性,依然在摆弄着窗幔:“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都是道听途说,那些个小太监们闲暇没事最爱扯舌,说不定是他们自个儿编排的呢。可是您刚才说戏折子里也这样说,那八成就有此说法吧? “您刚才不是说戏折子里的男子拿着帕子逃走了吗?那估计是既接受了那名女子,又是觉得那女子行为太过大胆,有失身份吧?毕竟一般闺阁的女子哪有这般主动的?终归是戏折子,编排起来没个边际。” 陶陶自顾自的说得畅快淋漓,暖锦听了却觉得每一字都像是在扇自己的耳刮子,怨不得岑润当时看了那行字后会如此表情。 “公主?您的脸色怎的这样红?过暑气了?”陶陶瞧见暖锦的脸色,陡然一惊,急忙去探她的额头。 “没、没什么,想是白日里有些累了,这会子就想睡觉。” “可您这怎么成呢?奴婢去叫太医来吧,让太医给您瞧瞧,别是生了病。” “本宫好着呢,你别一惊一乍的,没得再惊动父皇、母后,大家又不着消停。得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陶陶依旧不放心:“公主您真的没事?” 暖锦有些不耐,点了点头往榻子里一倒,不再搭理陶陶。 陶陶见此不敢再坚持,福了身刚要退出屋子,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鬼使神差的问了句:“公主,白日里您买的那方帕子不是送人了吧?” 兴许真的是女儿家的心思千变万化,自那日送帕子过后,暖锦反倒是有意避着岑润,一来可能是觉得自己太过主动,让她觉得实在失了颜面,二来自己那满腔的心事无人倾诉,愈发的憋闷。 可这是哪里?即便是在碧华宫,那住着的也是天潢贵胄,她的爹娘不是寻常百姓,自己那些心事没得同他们说。哥子又不在,即便在了,她告诉他自己惦记上岑润,八成也会被哥子训个半死。 暖锦越想越觉得无望,自己的情路依旧的坎坷无边。 去往雅南院的路上绿树荫荫,虽然时至晌午,躲在下面行走倒也没觉得有多炎热。暖锦要去请安,可这会子父皇和母后八成用完午膳后在小憩,所以她也不急,一路和陶陶慢慢悠悠的散步,全当是膳后消食了。 正巧行经一处弯道,隐约听到不远的地方传来一男子声音,那声音带着口音,不像是宫里的人,暖锦觉得奇怪,便拉着陶陶前去查看。 她们躲在一处假山后,小心翼翼的向声音来源望去,见是一名着外藩服饰的男子正对着一名女子说话,那女子背对的她们,身穿宫女装束,看不清样貌。 暖锦顿时好奇心顿失,对这种场景没什么兴致,深宫女子寂寞,不光是各宫的娘娘,连同那些宫女也是。有的宫女命好,过了二十五岁便可以放出宫去,而有些宫女深得主子喜爱,便要陪着主子老死宫中了。 人一旦寂寞,难免要偷些乐子,这自是宫中的禁忌,不过暖锦倒是很理解她们,只要不是败坏宫规,这样的私房体己话,她还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刚想回身一走了之,那名背对着她们的宫女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清清淡淡,如河边垂柳,不胜怜惜,可又带着三分的薄情和淡漠,混合在一起,让人没法子不去在意。 “小王爷请自重,奴婢是东宫的人,太子爷这会子正在雅南院觐见,奴婢奉命候在这里,没主子的命令,奴婢哪里都不能去。” 一声小王爷顿时让暖锦好奇心大增,眯着眼睛看了看,刚才没注意,那外藩打扮的男子,正是那位令人十足讨厌的鬼藏小王爷抚穹。 真是冤家路窄,暖锦气结,原就知道那抚穹小王爷不是什么正经之人,这会子遇见他在撩搭宫女,更加的发现,他真是个十足的登徒子! 而那宫女也不是别人,正是她太子哥子的眼珠子、心头肉,东宫的管事大宫女燕语,小字合欢。 暖锦向来就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气,更何况这位宫女不是旁人,她哥子和人家有着不可为外人道也的关系,这会子帮了燕合欢,以后遇了难处向她哥子讨份恩情,这个账划算得很。 “姑娘何必拘泥,你侍候太子不过是宫女罢了,即便日后得了太子的抬举,论你的身份也不过就是侍妾,如若不是,待到二十五岁出宫之时,姑娘也已经人老珠黄,到时能嫁的不过是屠户农夫,难道不是平白的浪费了姑娘的美貌?不如跟了小王,也好就你脱离此等苦海。”抚穹双臂抱胸,深凹眼眶中的眸子总是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燕合欢轻轻一笑,语气照旧的不卑不亢:“小王爷抬爱,奴婢受宠若惊,只是小王爷一句让奴婢跟着您,不知奴婢能得个什么名分?是小王爷的正妃还是侧妃,如果两者都不是,是不是也是奴婢和妾室?如果都是如此,那奴婢觉得还是跟着太子殿下比较风光一些。” 燕合欢这一席话算是犯了大不敬,不仅抚穹惊得瞪圆了眼睛,就连躲在假山后的暖锦和陶陶都险些惊掉了下巴。 以前暖锦觉得自己在宫里是一等一的胆子大,那是因为没人敢砍了她的脑袋,这会子她不得不甘拜下风,这皇宫里最不要命的怕是眼前这位依旧背对着自己的燕合欢了。 她倒不是趁着太子对她的纵容才敢如此,燕合欢身世凄惨,祖上是燕坪国的皇室,按理说她也是实实在在的天潢贵胄,一等一的公主,只可惜燕坪国覆灭,皇室都被杀了个一干二净,她这位落难公主则是被太子死命保下来的。 如今虽然得以苟活,成了太子的贴身宫女,她倒是没有半点的感激,侍候着灭国仇人之子,她心中的愤慨可想而知,所以她对生死早就看透,一来凭她一己之力无法复国,二来她又没机会行刺皇帝,所以她这条烂命留在这里,只能让她觉得倍加耻辱。 暖锦也不知道哥子究竟怎样考量,燕合欢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放不下。 “你倒是好大的口气,本王的地位虽不及太子,可毕竟也算是主子,你这么说,已经是大不敬了,这会子就是小王要赐你一死,想来太子爷也不能二话吧?” 抚穹脸色阴沉,想来刚才那席话真的惹怒到他,他再不济也是鬼藏族的小王爷,即便日后不能如愿的继承王位,也断没有在这里叫一个奴婢轻视的道理。 “呦!真是热闹。” 抚穹一惊,抬头看向假山方向,来人一身淡青纱罗裙,优美的颈子若隐若现,透着阳光,剔透的可以看见血脉在涌动。她同侍女缓步而来,发间珠翠环绕,随着步子发出灵动轻响。 来的这位自然不是旁人,正是听了半天墙角的楼暖锦和陶陶。 燕合欢听见声音回过身,见是暖锦,淡漠的脸色稍微有些笑模样,依礼福了福身:“奴婢给嫡公主请安,嫡公主千岁。” 暖锦拿腔拿调,应了声:“请来吧。”随后看向抚穹,一双美目里均是好奇“天气这样热,小王爷倒是好兴致,难不成又是瞧见美人走不动道了不成?” 抚穹一笑,自动忽视掉暖锦的调侃,这位公主他是打过交道的,也同楼玄月打听过,她的大名如雷贯耳,是皇帝的眼珠子,娇蛮的无法无天。 估计是觉得实在讨不到便宜,抚穹也不愿意再逗留此地:“嫡公主误会了,抚穹眼里只有公主才是一等一的美人,刚才只不过是想向皇上请安,见皇上有事才在此等候闲聊的。既然公主来了,小王就不打扰公主清幽,改日一定请公主赏脸,到小王的院子喝杯温茶。” 暖锦敷衍的笑了笑:“王爷慢走。” 抚穹没再说什么,临走时又看了眼燕合欢,似是有些不甘与愤恨,但又实在不想与这位刁蛮公主有所不合,这才举步离去。 见他没了影子,燕合欢才俯身跪地:“奴婢谢嫡公主救命之恩。” 第二十九章 吐露心事 燕合欢的身世虽然凄惨,但好在身旁有太子殿下的庇佑,可在旁人看来是恩典的事情,在她眼里更多的却是无法言语的无可奈何。 一面背负着灭国之恨,一面又实在没法子无视太子的守护,如若不是他,燕合欢可能早就死无葬身之地,可有时想想,如果真是这样,何尝不是一件幸事。这样恩仇交加的活着,才是对她真正的凌迟。 暖锦想得向来简单,燕合欢比她和太子要大上两岁,那会子燕坪国被灭的时候她才不过才刚出生,对这件事知道的并不多。 上一辈的恩怨与她没甚关系,燕合欢这人的性格独特,看似柔弱,像是堤边最无法经历风雨的嫩草,可是偏偏又这样傲然挺立,即便大火燎原,她还是会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暖锦对她印象不错,一面觉得她很有趣,与宫里那些其他的宫女不同,像是她的岑润,都是最特别的存在。另一面,这位姑娘实在是他哥子的心头肉,本着爱屋及乌,她哥子喜欢的,自然也是暖锦喜欢的。 她虚抬了下手,忙说了句:“合欢姐姐快起来,这是做什么?那鬼藏小王爷我之前是领教过的,像个市井的登徒子,听说他在鬼藏族不得势,估计满腔的抱负都用在旁门左道上,所以你别同他一边见识,这会子是叫我碰见了,下次若是让我哥子撞见了,保准一脚把他踹回鬼藏族去。” 燕合欢淡淡一笑,她没有岑润那么多顾忌,她从来都不怕死,亦或者说,她早就已经死过了。 “这事还是不要同太子殿下说好,鬼藏族与咱们关系密切,没必要为了奴婢而让太子殿下为难。” 暖锦撇了撇嘴,似乎对刚才那口恶气咽下的并不满意,她虽不懂国事,但也没糊涂到一窍不通:“罢了,这次就放过他,日后见面的机会多了,你放心,这笔帐我总是记下了!” 阳光虽然有绿荫遮挡,但毕竟是午后,站久了还是会感到闷热。暖锦举步向不远的凉亭走去,燕合欢没做声,跟在后面一同走了过去。 待坐下后,暖锦寻个由子将陶陶打发走,这才对燕合欢说:“你也坐吧,这就咱们俩,别拘礼了。” 燕合欢犹豫了下,依言谢恩坐在了暖锦的对面。 “哥子怎么来碧华宫了?” “回公主,听说是有国事要向皇上禀报。” “出事了?”暖锦彼时正打着团扇,闻言手中一僵。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寻常的朝堂之事罢了。太子殿下说这段时间天天代替皇帝上朝,处理朝堂上的事,觉得疲惫不堪,想着到碧华宫散散心来,也好喘口气。” 暖锦听完掩唇一笑,听他哥子说什么疲累,她哥子是谁,自打从锦绣山回宫后,太子爷的皇衔可就扣在了他的头上,朝堂之事根本难不倒他,累不累的都是借口,想让燕合欢出来散心才是真的。 所以说,谁能得上她哥子的青睐,那才算是真的祖坟上冒青烟。 暖锦也不说破:“我哥子虽是太子,却是最会偷懒耍滑。总要想着法的享受一把,要说他不是我父皇的儿子,怕是没人能信。” 燕合欢被她逗得一乐,这对兄妹打小就喜欢斗嘴,可却比任何人的感情都要牢固。 “哥子说没说要在碧华宫留多久?” “怕是不会太久吧,朝堂总不能没个做主的人,估摸着三五天也就回去了。” 暖锦点了点头,自从楼玄宁被册封为太子后,成日里的忙于课业、忙于政事,他们兄妹间的感情虽然不曾减少,但是小时的乐趣却所剩无几了。 “公主最近可还好?宫里没了公主变得死气沉沉了。” “我这有吃有喝自然是舒服的。”暖锦若有所思的捻着团扇下的落英穗子,什么都好,除了他。 这件事暖锦犹豫着要不要和燕合欢说,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发疯,她和燕合欢的关系不过是因为中间有她哥子,其余的算不得亲密。可也不知怎的,她内心里就是觉得燕合欢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也是个值得倾诉的人。 她现在急于的想把心里的心事倾诉给他人听,憋闷在内里实在苦恼,折磨得她都要茶饭不思了。 燕合欢是何等的人?看见暖锦欲言又止的表情,便知道有事情发生:“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公主若是信任奴婢,不妨同奴婢说说,奴婢尽当为公主解忧。” “我自然是信任你的,只是这事……”暖锦脸色一红“却不知道如何说起。” 她的脸颊微红,花般的年纪,就是娇羞起来都有别样的风情。更何况本就是倾国倾城,这样子扭捏起来,反倒成了致命的吸引力。 燕合欢也是女子,暖锦的情态她自然明白是为何,怕是有了心上人,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哪位王孙贵族可以得到嫡公主的欣赏? “公主可是有倾心之人了?”燕合欢试探的问了问,小心翼翼的窥探着她的脸色。 这句话刚一说完,暖锦手中突然一抖,那落英穗子竟受不住她的蛮力,被一下子扯了下来。 暖锦有些懊恼,这可算是不打自招了,她恼怒的将穗子一扔,大有一些豁出去的架势:“我原以为没什么,认识了这样久没发觉有什么心思,可怎么突然间就惦记上了呢?这说出去可怎么有脸子?先不说身份困着,就即便同哥子说了,他也断不会同意的。” 她说的没头没脑,燕合欢听得也云里雾里,早先宫里就有传闻,说是嫡公主倾情于容太傅,为此皇帝和皇太后还大怒一场,难不成,她依旧余情未了? 燕合欢试探的一问:“公主说的可是容太傅?” 暖锦一怔,原来自己以前倾慕于容太傅的事在宫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指不定被那帮宫女太监传言成什么样子,也怪自己那时年少,做事不经思考:“那都是几百年前的旧黄历了,那会子还小,识不得敬仰和喜欢的区别,你别拿我打趣,我对容太傅只有如滔滔江水般的仰慕之情。” 不是容太傅?燕合欢内里一惊,难不成就在这碧华宫的短短数日里,嫡公主就喜欢上别人了?可是在行宫里,来的都是宫里的娘娘和公主、王爷,再不就是太医和侍卫,她会喜欢上谁?总不能是那位鬼藏小王爷吧? “公主如今把这等私事与奴婢说来,八成是相信奴婢的,若是公主想找人来倾听,奴婢向公主保证,一定会是一个最好的倾听者。” 燕合欢的言下之意是绝对不会将此事外传,暖锦自然也是相信她的,而她迟迟说不出口,全是因为不知该从何讲起而已。 “这件事说出来臊脸子,我就是不知如何开口而已。” 燕合欢点了点头,也不再催促她,反正太子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她有的是时间等暖锦做好准备。 暖锦又是扭捏了好一阵,难得燕合欢没半点不耐的情绪,依旧那么静静的等着。最后暖锦吐了口气,燕合欢知道,她总算想通了。 “不瞒你说,我从没拿你当过外人,我哥子怎样待你,你心里更是比我知晓的。” 燕合欢一愣,脸颊突然有些燥热,微微的懊恼:“公主怎么又突然说到奴婢这了?奴婢就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丫头,平日里服侍主子舒心,就万事大吉了。” 暖锦笑了笑,略显苦涩:“你和他都一样,总是喜欢自贬身份,出身什么的,咱们没法子决定,否则你们自是不愿意仰人鼻息,我们也未必愿意受万人敬仰。” 燕合欢暗自一惊:“他也是宫中之人?” 暖锦点了点头,神情微微显得有些落寞。 “是……岑总管?” 这回轮到暖锦惊愕,真不知是这燕合欢是太过聪慧,还是自己平日里表现的太过明显,她就这么突然的,毫无预警的猜出他的名字,一时间让暖锦有些无措,愣愣的看着燕合欢,不知如何反应。 看了她的表情,燕合欢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虽然内里止不住的震惊,觉得她们这位公主未免太过惊世骇俗,历代王朝里是否有这样的先例她不知晓,可是自她知道的,自从南辰国建国以来,喜欢上太监的嫡公主,她楼暖锦是头一份。 “你、你怎么知道?” “公主别讶,您和太子殿下同岑总管同出师门,是打小的感情。喜欢上岑总管是很正常的事,他虽然身为太监,可举手投足与行事之间,哪有半点太监的影子?怎么看着都像是世家公子的模样,只可惜出身不好,耽误了,要不即便不入朝为官,也会是个大家公子。” 燕合欢想了想为数不多的几次与岑润打交道时的样子,他那人总是淡淡的,与人说话并不热络,没有半点讨好或是强势。模样是一等一的好,得圣宠,又和太子与嫡公主关系匪浅,在宫里也算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可却也没见到他有多骄横,依旧温温润润,像极了四月的春雨,有些凉薄,又有些湿意,卷杂着泥土的芳香,让人很难去忽视他。宫中早就有谣言,说他与皇帝和太子之间关系超乎常人的“亲密”,他肯定是听到过的,却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好像这些都与他无关,他的眼里只有主子,只有自己份内的那些差事。 暖锦信服的点了点头,她的岑润是个极好的人,她可以看得出来,旁人自然也能明白。 燕合欢笑了笑:“可惜奴婢与大总管接触的不多,不甚了解,但平日里总能听见那些小宫女们议论起大总管,说他怎样厉害,怎样英俊。” 暖锦有些吃味,微微嘟起薄唇:“这些小宫女们平日里都没个规矩,私下里的这么议论爷们儿,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若是让他们的正经主子知道了,少不得挨板子。” 燕合欢心里觉得好笑,暖锦毕竟只有十五岁,还是小女孩的心性,所以自己得意的人受不得旁人惦记:“公主既然告诉奴婢了,那就是信任奴婢,奴婢和您这会子说话,也就没大没小了,还请公主不要怪则。” “你说,这会子没外人,你比我长个两岁,我内心里其实是当你做姐姐的,只是人前咱们没法子这么做,若是以后我哥子争气,没准我还要唤你一声嫂子呢。” “公主可胡说不得,这可是要为奴婢惹来杀身之祸的,太子殿下待奴婢宽泽是因为他是明主,公主不要误会了。” 暖锦嘿嘿一笑:“那咱们往后面的日子瞧去。你刚才要说什么?” 燕合欢本也不想将话题扯到自己,这会急忙道:“您喜欢大总管的事,他本人可知道了?” 暖锦摇头。 “那皇帝和皇后呢?” 暖锦依旧摇头。 “那太子殿下呢?” “他也不知道。” “本宫不知道什么?” 第三十章 设宴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清朗的男音,吓得暖锦一个激灵,手中的团扇被直直的扔了出去。 还是燕合欢反应的快,急忙起身行礼:“太子殿下。” 来人正是楼暖锦的同胞哥子,当今的太子殿下,他向燕合欢点了点头,示意她起身,踱了两步,拾起地上的那把团扇,狐疑的看向暖锦。 “一瞧你们就没说什么好话,怎得吓成这个样子?楼暖锦,合欢平日里可是安分的紧,你莫要将她带坏了。” 原本还紧张着怕她哥子听见刚才自己的悄悄话,这会子听他这样说,楼暖锦反倒安心下来,回过身一脸的不悦:“哥子这话我可不乐意听,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哥子怎么看合欢姐姐都是好的,但也没有贬低自己亲妹子的道理呀。” 燕合欢被暖锦这样一打趣闹个大红脸,微微的一急:“哎呀,嫡公主您在胡说什么呢?奴婢是什么身份,怎么担当得起您二位的打趣。” “罢了罢了,咱们都是说着玩的,你别当真呀。”见燕合欢有些着急,还是太子殿下舍不得,招了招手,示意她站在自己身后“刚才听见合欢问你我知不知道?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暖锦以为这事早就过去了,没成想他哥子却还惦记,尴尬的笑了笑:“咱们之间能有什么事相瞒的,您听错了。” 暖锦就算再怎样信任太子也实在没胆子将实情全盘托出,她虽年纪小,却也明白男女在对待情爱方面考量不同,小女儿家总带着点天真浪漫,什么身份地位她都可以不在乎,可她不在乎并不代表她哥子也不在乎,这位主儿毕竟是未来要接替她父皇成为一国之君的太子殿下,你要一个太监做他妹夫,他怕是还没开明到这个程度。 太子微微蹙眉,很显然不相信暖锦的说辞,刚想再问,暖锦却抢先道:“您这么快就从父皇那出来了?不说有朝堂上的事要向父皇禀报吗?” “没什么大事,都是寻常事,说了会子,瞧见父皇有些累了,就出来了。” “那您打算在这待多久?” “三五日吧,朝上不能没主子,国事也不能不处理。” 暖锦嘿嘿一笑:“瞧您那德性,还真有一国之君的派头。” “诨说!这等大不敬的话也是你乱说的,公主的脑袋你以为砍不得?” “得了,不来还挺想您,来了就训人,还好只待个三五天,您要是住久了,我就向父皇母后告状,把您赶回宫里去。” 太子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他们虽是同岁,可他却比暖锦整整高出了一头,他微微向前倾了身子,伸手勾了一下暖锦的鼻子:“还成,人还是那么精神。暖锦,咱们不同于别人,你若是有事情,万要先同哥子说,你知道的,哥子永远都是站在你这一边。” 太子这样一说,暖锦心中一紧差点就想将她倾心岑润的事告诉太子。 她毕竟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儿家,心思里装不得许多秘密,这会子有了心上人,巴不得让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希望听见有人称赞他,她听着乐呵,觉得自己眼光不错。 燕合欢自然明白事情原委,急忙在一旁打哈哈道:“殿下,刚刚太后身边的绾音姑娘来过,说是太后今夜设宴在景园,专程为了您,要您一定要去呢。” 太子闻言点了点头:“本就该先去请安的,现在倒是叫太后先来寻本宫了,实在是不孝。” 暖锦最是受不了她哥子这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明明同自己一般大,她像花一般,他却像个老翁:“您不过刚到了碧华宫,再说父皇派您监国,您先同父皇汇报国事也并无不妥,有什么不孝的,又不是那些后宫的妇孺,天天闲着没事干。” 她语气里的**味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太子显示侧头瞧了瞧燕合欢,见她摇头表示不知才道:“本宫才几日没见着你,你就开始上房揭瓦了?嘴上连个兜边儿都没有,这话能随便说?叫有心人听了去,治你一个不分长幼、不分尊卑的罪名,嫡公主的名头也救不了你!” 暖锦嘿嘿一笑,冷不丁的向前一跳搂住太子的胳膊:“嫡公主的名头不行,太子的名头总该够了吧?” 她撒娇起来带着几分娇真和调皮,看的太子心里一软,嘴上虽然还在教训她,心里却是气不起来了:“你这性子终究得是改一改,否则早晚要吃亏的。听说......玄月回来了?” 暖锦一听她的名字冷哼了一声,放开太子的胳膊:“回来了,不仅她回来了,还带了个讨人厌的鬼藏族小王爷。” “抚穹?你从前和他并无相识呀?怎么如此评说人家?”太子有些好笑,这个刺头见天儿的瞧着这个不顺眼,瞧着那个不顺眼。 “登徒子罢了,本公主还不屑于和他有交情呢!” “登徒子?”太子脸色一变“可是他对你无理了?” 暖锦本想将刚才的事说出来,可见燕合欢在一旁暗自摇头,这才作罢,想起早前在花园里抚穹对自己的唐突,这也不算是陷害。 “他倒是没怎样过分,就是阿谀奉承了几句,我瞅着心烦,刚要发脾气,岑总管路过,便替我解了围。” 太子听后面色微愠,这个妹子是他的眼珠子,任何人都不可染指。 “这事你甭管了,日后我自由法子收拾他。” “是!臣妹遵旨,哥子别忘给臣妹讨个公道就成!” 景园位于皇太后所在的‘未绵院’,是皇帝专为她打造的,太后年轻时独喜爱兰花,先皇便命人各地搜罗兰花的名贵品种,送给当时还是贵妃的皇太后。 后来先皇过世,新皇登基,重新修葺了碧华宫,在修缮未绵院的时候,边疆当时先皇所赠与的部分兰花从皇城移植至此,配以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没有了皇城里的巍峨,倒像是江南婉约的灵秀之地。 太后设宴,皇帝本来是不想参加的,他知晓皇后早年与太后不合,两人见了面横竖的不顺眼,他夹在中间实在难做,自古婆媳就是天敌,他做了皇帝,也没逃出这个魔咒。 本想着这次也作罢,刚想回了太后,皇后却已经换了常服,从后堂走了出来。 “太后设宴是为了太子,我这个做母后的要是不去,岂不是太不知礼数了?” 皇帝欲言又止:“罢了,你若是想去我便陪着你去。岑润,去未绵院回禀太后,就说朕同皇后稍后便到。” “是,奴才这就去。” “等一下。” “奴才在!” “听说靳小王爷到了?” “回皇上,昨儿刚进临安城,说是风尘仆仆不适合面圣,怕殿前失忆,非要修整一番后再来觐见皇上。” 皇帝挑唇一笑:“就他毛病多,还怕殿前失仪?怕是早就按捺不住,跑去寻乐自了。”皇帝转头看向皇后,笑道“就这个混小子还想配上朕的嫡公主?早晚朕得剁了他的脑袋!” 皇后掩唇笑道:“都是半大的孩子,有乐子自然都是找了,谁愿意往这宫里头奔?早说他和暖锦的事,八字没一撇的打算,您甭随口说,要是让暖锦听见了,非得把这碧华院掀翻了不可。” 皇帝听后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去回太后吧。” 岑润依旧弓着身子,耳畔有些嗡鸣,他也不确定刚才帝后谈论靳相容和暖锦的事,是玩笑还是真有此打算。 他努力搜索脑海中关于靳相容的所有相关,他是靳老王爷的独子,打小就被惯的不着边际,这事是朝里都知晓的,这位小王爷生得一副好皮相,年方一十八岁,见天斗鸡走狗,没个正经。为此,靳老王爷很是头痛,一有机会便向皇帝大吐苦水,觉得他这铁帽子王传到靳小王爷这里算是绝了后,即便再富庶的封地,也要被他挥霍空了不可,希望皇帝仁慈,可以将靳小王爷宣进宫里历练历练。 皇帝偶尔说起过他,不过全是当着玩笑,乐呵一下,便也不再多说。自己呢,是见过靳小王爷一次的,那年正逢皇帝四十寿诞,靳老王爷带着儿子来祝寿,可也不过在寿宴那日的匆匆一瞥,他坐的老远,和一众宫女谈笑风生,逗得大家合不拢嘴,可不过就是一转眼的功夫,人就溜走了。 这次呢?不知道是什么理由把靳小王爷宣进碧华院,岑润忽然就有些慌张,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即便是天天服侍在皇帝身侧,也有没有这样子的不安过。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肯恪守本分,尽心尽力的侍候主子,他便可以经常的瞧见她。他知道和她身份的差距,可他从未敢妄想过什么,只是这一点点的小私心罢了。 可是原来,他是彻头彻底的奴才,从来都不应该有私心。 “你还有什么事吗?杵在这里当摆设呢?”皇帝侧目瞧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 岑润猛地回神,忙道:“奴才这就去回禀太后。” 第三十一章 心事 因为不是在皇城之中,所以没那些宫规束着,人自然也跟着轻松不少,加之今儿是太后设宴,请的又是当朝太子,更意外的是皇帝和皇后也会来,各宫的娘娘主子们早早的便到了景园。 如今的圣上独宠皇后一人,一年半载的都见不到皇帝的影子,如今好不容易他肯来,各位娘娘们使了浑身的解数,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 “太后,各宫的主子们都已经到了。”绾音为太后端来一杯清茶,瞧了眼门外,不禁抿唇笑道。 太后应了声接过茶杯,保养得当的颊上也瞧不出什么神情:“平日里没本事,这会子倒是积极,要不是哀家设宴,她们怕是猴年马月都不得见皇帝。” 绾音莞尔:“皇帝勤勉,日夜操心于朝堂之事,再加之帝后情深,倒是要叫各宫的主子们委屈了。” “提到这个哀家就来气,即便有个漂亮脸蛋,瞧了这些年,也该瞧腻了吧?皇帝是什么性子?做王爷时咱们都清楚,天赐城有名的浪荡子,怎么遇见皇后以后便转了性?即便是喜欢也要有个度不是?”太后本是斜靠在贵妃榻上,一说起这个便下意识的直起身子,语调也跟着高了上去。 “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做事总要有个分寸,专宠皇后弄得后宫怨声载道,每日里瞧见那些到哀家这里来哭哭啼啼的后妃就叫人心烦,可说到底,还不是都是皇后的错?她有提醒皇帝的责任,可她呢?不但不点醒皇帝,反而乐享其成,真是叫人气不打一处来!” 早些年间,在皇帝还是王爷时,如今的太后便和皇后过节。当年还是个和亲公主的云聆歌,在慈寿宫为了一个民间的郎中,不惜和当今皇帝的皇祖母闹得天翻地覆的事,依旧是宫里老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现在虽然过了这些年,可当初结的梁子太深,太后依旧对皇后恨得咬牙切齿。 “太后快别气,虽说皇帝独宠皇后,但好在后宫也因此少了那些争风吃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再说,如今太子殿下勤勉,也算是皇后的功劳。” “哼!”太后冷哼了一声,她虽然不待见皇后,可是对玄宁确实万分的喜爱“她的功劳?当年也不知道哪个大逆不道的,抛下孩子跑去燕坪国闹事!罢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提起来没得让人心烦。” 绾音忙扶起太后,为她展了展衣角。 “靳小王爷进临安城了没?”太后像是突然想到,侧头问, “回太后,听说已经进了临安城。” “这个混小子,进了临安城不来向哀家请安,又跑到哪里去寻乐子了!” “太后就甭同靳小王爷置气,那位主儿是混世魔王,谁见了都要头疼的。”绾音自然对靳小王爷也是有过耳闻的,说起来也忍不住想要偷笑。 太后噗嗤一乐:“你这话说的没错,那是个让人头疼的主儿,也不知道将嫡公主许配给他皇帝能不能答应。” 绾音一怔,手上的动作慢了慢,不知为何,每次听到嫡公主的事情,她总是格外的留心:“太后想招靳小王爷做驸马?”绾音试探的问了问,见太后并未多疑,才放心下来。 “就是个念头罢了,在皇城时同皇上提过一嘴,没见得他应允,只说了容后再议。嫡公主性子野,与靳小王爷倒也是相配。” 绾音笑了笑:“若真是那样,靳老王爷怕是要天天往宫里递折子了。” 太后大笑,难得看起来心情不错:“毕竟是哀家的孙女,与其和亲,不如嫁到封地去,靳小王爷虽然没什么建树,但南陵富庶,是这些个封地里最好的,她嫁过去后可以无忧享清福,也不错。” “嫡公主是皇帝和太后心尖上的公主,她的婚姻大事自然是极好的。” 太后回头瞧了绾音一眼,这丫头自打十岁便跟在自己身边,虽说是宫女但也是太后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加之这孩子听话又贴心,做事也机灵,渐渐地变成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奴才。 太后对绾音的感情自然和其他的宫女太监不同:“说起来这话,你也不小了,过了年有十六了吧?” “回太后,奴婢幸得与公主同岁,过了年就满十六了。” “也是该成家了,没得把好年纪都耽误了。” 绾音一惊,急忙跪在太后脚边:“太后,可是奴婢犯了什么错,您要将奴婢赶走?” 太后一笑,虚抬了下手,绾音这才起身,扶着太后的胳膊:“瞧你吓的,哀家就是觉得你也到了嫁人的年岁,没道理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在宫里孤独终老。” “能服侍太后是绾音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奴婢不想嫁人,就想留在太后身边,陪着太后。” 太后听了颇为心暖,点了点头:“你这话哀家听了高兴,但是哀家不是昏庸的太后,你们女儿家家大好的年华,若是在这皇城里蹉跎了,倒是哀家的业障了。”太后牵起绾音的手拍了拍“你若是有瞧上眼的,就同哀家说,哀家为你做主,保准儿给你准备一份好嫁妆。” 绾音脸上一红:“绾音就想可以时时的看见太后,若是非要嫁人,奴婢就嫁给宫里的太监,这样,奴婢还可以留在宫里。”绾音在说这话时,心脏隆隆的跳着,脑海里都是那个人的身影,她觉得自己的胆子太大了,竟然就这么同太后说了出来。 “胡说!”太后一凛,吓的绾音差点又想下跪“那些个龌龊的奴才都没有什么未来的,做的不好,拉出去就砍了,你和这些朝不保夕的人结成对食,一辈子都要担惊受怕。再者说了,和那些个狗东西在一起,你不想生孩子了?” 绾音虽是宫女,但毕竟也是未出阁的姑娘,被太后说到生孩子,羞的红了脸:“奴婢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这样还是可以服侍太后,陪在太后身边,再说......宫里的太监也有一些好的......”绾音说到最后简直就是失了声,细到轻不可闻,太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辨别出她说什么。 “你可是有了瞧上眼的?”太后说这话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和刚才同绾音聊天时的语气全然不同。 绾音大惊,恨自己多嘴,她是什么身份,以为自己和公主同岁,就是半个公主了?宫里的规矩,宫女和太监不可以私相授受,说白了,宫女也是皇帝的女人,没皇帝的允许就得一辈子老死在宫中。 她刚才这么一说,竟让太后误以为她私下里与太监有私情,这是犯了宫里大忌,不但要拉出去砍头,还要累得主子们臊脸子。 绾音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后误会了,绾音自小长在太后身边,怎么会犯如此大忌,奴婢万万没有别的心思,请太后明鉴!” 太后静了片刻才让绾音起身:“你这么说哀家就放心了,你虽然是哀家身边的人,但是宫规也不能不遵守,否则到时候,哀家就要第一个罚你!咱们是六宫的表率,这里出了问题,哀家日后怎么在六宫里立足?”太后缓了口气儿,语气温和了些“你能懂得这里面的理儿哀家很欣慰,至于你的小心思,哀家也不是不晓得,平日里你同哀家最近,你有点什么变化,哀家怎会不知晓?” 绾音肃然立在太后身边,实在猜不透太后要说什么。 太后抬起手臂,低头瞧着袖口的凤舞九天图案:“哀家知道你同大总管是同乡,私下里他对你也很是照拂,好在你们二人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绾音一惊,险些就要跌坐在地,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是忘了太后有多精明,她是这宫里的教头,别看平日里潜心修佛,可是这宫里的风吹草动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说中你的心思了?”太后斜了一眼绾音“你也不用害怕,之所以之前哀家不闻不问,是觉得你并没有做有反宫规的事,你能懂得分寸,哀家很高兴,日后只要你恪守宫规,到了该办的时候,哀家可以遂了你的心愿。” 绾音下意识的猛抬起头,看见太后那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真的不知道是喜是悲。不过是短短的一瞬,她便从阎王殿登上云端,还有什么比太后对她的许诺更加稳妥的?她有些不敢置信,一直以来的心愿就这样被太后猜中,并且可能会得以实现,她觉得自己有些云里雾里,看着太后不知该做些什么。 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复又三跪在太后脚边:“奴婢谨遵太后教诲,一定谨记宫规,不会做出格的事!” “嗯。”太后应了声“得了,咱们也出去吧。” 绾音忙起身去搀扶太后,刚才太过惊心动魄,扰的自己手脚冰凉有些不听使唤,一切就像做梦一样,虽然未来的路程慢慢,但她好像就已经要是他的妻子,会陪着他携手一生,面对风起云涌。一想到这她便要羞红了脸,一颗心跳得天翻地覆,彻底把自己沦陷了。 第三十二章 赴宴 皇帝和皇后还未到,太后也没来,景园里的气氛自然就轻松了许多,这宴席名义上是太后为太子而设,可各宫的主子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以瞧见皇帝,就已经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女人们凑到一块往往可以共同谈论的话题都离不开爷们儿,娘娘们也不例外,好在皇帝独宠皇后,各位妃嫔们便有了一致讨伐的对象。什么帝后曾在哪一处花园同游,皇帝亲自为皇后拭汗,什么江南新进贡了云华雪缎,被皇帝一水水的全部赏赐给了皇后之类云云。 只不过说归说,再怎样的咬牙切齿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了,这种日子,命好的娘娘能为皇帝生下个一儿半女,母凭子贵,以后的日子也算有个依靠,可怜的是那些无儿无女也无恩宠的嫔妃,世人眼里的富贵命,想必也只有自己才能体会深宫的寂寞吧。 “皇太后驾到——” 随着太监声落,原本还热闹的景园一下子安静了起来,各宫妃嫔肃着神情等着皇太后由婢女搀扶着,缓步坐进上首。 皇太后不怒自威,扫视着一众女眷,乌压压的一堆人,竟没有一个可以走进皇帝的心,平白让那个见异思迁的女人独得圣宠这么多年! “臣妾拜见皇太后,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吧。”皇太后的声音响起,语气和缓,想必也是可怜这些得不到夫君宠爱的女人“这是家宴,你们也甭拘着,都坐吧。” 大家谢了恩入了座,皇太后接过绾音递来的白玉清河茶杯,一手拿着茶盖拨弄着浮在杯面的茶叶,半晌都没有品上一口。太后不说话,底下的嫔妃大气也不敢喘,这位是宫里的教头,就连皇帝也是极为敬孝的。 “丹妃。”皇太后将茶杯重又放回几上,侧头看向下首的丽装美人。 “臣妾在。”身穿烟紫色的宫装丽人急忙起身,见太后需抬了下手,才又坐回位子上。 “抚穹小王爷可还好?” “劳皇太后惦记,抚穹小王爷一切都好,见识了咱们南辰的富庶与强大,一直都说是鬼藏族比都比不来的呢。” 太后抿了一下唇:“咱们南辰数百年的基业,自然不是他国可比拟的。小王爷是客,咱们南辰不能失了礼数,有什么需要的直接交代给内务府,不要怠慢了人家。”复又瞧了众人一眼道“听闻皇帝今早咳了数声?”这话皇太后是侧头对着绾音说的,可眼睛却没离开下面的各位妃嫔 “皇帝勤勉,但毕竟是血肉之躯,朝政有哪日能做完的?没得累坏了身子,那才是动摇了国本。你们都是皇帝的女人,要多为皇帝分忧。” 底下众人全部低着头聆训,心中苦笑,她们倒是想为皇帝分忧,可平日连个面都见不上,就是想说两句体己话都找不到人。 “听说皇帝一连两个月都未翻牌子了?不是在皇后那里歇下,就是在乾德宫?你说说你们,平日里同我那嘘寒问暖的劲儿都去哪了?留不住爷们儿,就甭怪人家薄情!” 皇太后说起这个就有点激动,绾音见状急忙在一旁低咳了两声,皇太后回了神,才发现自己这样说,倒是叫气氛紧张了起来,随即摆了摆手: “罢了,哀家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要让你们烦心,总之平时警醒着吧,把用在哀家身上那些个劲头分给皇帝一些,能让你们在后宫里过得舒坦。” “太子殿下到——长公主到——” 太监长音未落,便有两个人影跨过月华门缓步而来。太子着玄色暗纹飞龙锦服,到底是未来的皇帝,威严和气度是其他皇子无法比拟的,走在那里日月一般的人物。 暖锦随在她哥子的一侧,眉眼带笑,唇红齿白,一袭青碧纱罗裙衬得她愈发不可方物,花骨朵般的年纪,即便未施脂粉也美的叫人移不开视线。 这一对兄妹模样生得实在是好,爹娘本就是人中龙凤,到了他们这一辈,娘胎里带来的金贵,走在哪里都是自带着光芒。 皇太后虽然不怎么待见皇后,可是对这一对孙儿倒是没什么偏见,毕竟流淌着南辰最尊贵的血,上一辈的恩怨也没道理要牵扯到他们身上。 “是玄宁来了?来,快到哀家这,让哀家瞧瞧,我们在这里享清福,没得把你都累瘦了。”皇太后难得的眉开眼笑,招呼着玄宁到自己身边来坐。 暖锦被徒留在原地,不满的撇了下嘴,同身边的陶陶咬耳朵:“都是父皇母后的孩子,这待遇差别也忒大了些,一碗水怎么着也得端端平呀!” “小祖宗,您小着点声呀,人家是太子,未来江山都是人家的,您是谁呀?以后嫁了人,嫁妆还得带走一部分,放着谁能待见?” 暖锦被陶陶说的一噎,刚要反驳,细想也确实在理,放在坊间像她们这种女娃就叫做赔钱货。只是陶陶最近胆子大的有些没边界儿,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主子,这样子劈头盖脸子的说她,没得叫她有些臊脸子。 “公主,咱们上座吧,您往这一杵,还没人搭理你,您不觉得不自在?” 暖锦一怔,还不待她说话,就被陶陶拉进了自己的位子。 趁着帝后还未到,大家依旧三五成群的聊着家常,兴许是傍晚的原因,景园并不闷热,加之小桥流水的精巧设计,更让置身于此的人神清气爽。 没出片刻,玄月和抚穹小王爷也到了,两人问了皇太后安,便在自己的位置旁同人闲聊。 玄月自然看见暖锦坐在席间,便远远的朝她福了身,当做打招呼。暖锦虽然不待见她,但也决心要做个气度恢弘的公主,人家既然主动问安,自己置之不理便显得小家子气起来。 她强打精神,挂上一副假春风的笑意悬在唇角,微微福身当做回礼,之后两人便各聊各的,不再有交集。 至于那个登徒子小王爷抚穹,暖锦瞧见他了,也见着他给自己请安,可因之前的事,她对抚穹的印象是大大坏,连假意都懒得装,白眼一翻,接着同陶陶咬起耳朵来,至于抚穹,不但没生气,反倒饶有兴致的笑了笑,倒是也没再生起别的事端。 玄宁坐在皇太后身侧,握着她老人家的手嘘寒问暖,一会担忧她睡不好,一会又忧心皇太后进食太少,看得暖锦在下面直要嗤之以鼻。 “你瞅他那个样子,虚情假意的,真想上去给他俩耳刮子!” 陶陶在一旁为暖锦打着扇子,闻言手上微微一顿:“皇太后是您和太子殿下的亲祖母,您不待见她老人家,可不代表太子殿下也不待见。退一步说,就算太子殿下对皇太后的心思同您一般,殿下是太子,要顾全大局的,您能见天的这么吆五喝六,还不是因为有太子殿下给您周全着?” 暖锦放下手中的青玉茶杯,侧目惊愕的瞪着陶陶:“你这是去找我师父读书了吗?” 陶陶被她瞧的一阵心虚:“您还不允许奴婢有个一星半点的进步了?” “胡说,你肚子里那几钱墨水我会不知道?字都不识几个,何时能说出这成篇的大道理了?快说,这道理是谁同你讲的?” “奴婢——”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闻声全部禁言,急忙肃整衣衫叩见帝后。 暖锦纵是满心的疑问,也不得不收声,回身给皇帝皇后请安。 “既是家宴,就甭拘着了,都起来吧。” 皇帝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暖锦随众人谢了安,坐回自己的位子。 那天有微风扫过,卷走了夏日的些许燥热,暖锦纤长的睫毛微颤,还是红了脸颊,她瞧见岑润站在皇帝身侧,微低着头,墨蓝色的暗纹锦服,衬得他愈发的丰神玉朗。 那人在转身的瞬间微微抬头,一双狭长的凤目落进暖锦的眼中,只不过短短的一瞬对视,她好像看岑润挑起唇角,又好像只是自己眼花,等看清时,他又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大总管。 第三十三章:暗藏心机 皇太后设宴本是一片好心,一来是为了太子,二来是因为在碧华宫的日子太过清闲,凑到一起热闹热闹也好。 女人家就是喜欢三五成群的嚼舌根子,即便是位分再高的主子,寂寞久了,除了同人议论议论是非外,也没什么其他的爱好了。可皇太后的身份在那里,不能像那些不得宠的妃子般大过嘴瘾,偶尔可以听听热闹,她老人家也是愿意的。 只可惜皇太后的好心也不是谁人都可消受的,底下的众人各怀心思,一顿晚宴吃的也算是波涛暗涌。 “瞧见没,本宫不在的这段时日里,瞧着碧华宫可是发生了不少的事呢。” 燕合欢刚为太子斟满了酒,闻言手上微顿:“太子怎地这样说?” “前头本宫就觉得那鬼藏族小王爷同玄月进朝奇怪,玄月回来倒没什么奇怪,可这抚穹,原是也没打声招呼,突然就这么来了。这厢听暖锦说了他的事,就更明白其中的缘由。” 燕合欢自是对抚穹反感,听了他的名字蹙了下眉头道:“怎么说呢?” “谁人不知知道抚穹的来历?他这样的人会心甘情愿的在鬼藏族做个闲散王爷?”楼玄宁轻嗫了口杯中酒“可他一无势力、二无亲信,顶着王爷的名头,实则是个光杆主子,靠什么翻盘?” 太子冷笑一声,狭长的凤目有些不寒而栗:“唯有联姻吧,找一个强大的靠山,助他夺位。原是有这样的想法也没什大不了的,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的打起我家阿暖的主意,本宫的妹子岂是他可染指的?” 燕合欢在听他说这段话时,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醋意,来得莫名其妙,在她还来不及思考时,便已经脱口而出:“嫡公主真是这天底下最好命的贵主儿了,有殿下您这样时时的顾念。” 她这话说的奇怪,楼暖锦是太子的胞妹,他顾念她不是顶正常的一件事吗? 楼玄宁一怔,放下手中的酒杯侧头去瞧燕合欢,瞥见她眼中的那抹情绪,却意外的心情打好起来:“你这是吃的什么醋?她是我妹子,又没什么心机,一个被爹娘和哥子惯坏的二傻子罢了,如果我不时常顾着她一些,这会子被人家卖了,还要喜颠颠的为人家数银子呢。” 燕合欢噗嗤一乐:“太子殿下折煞奴婢了,奴婢是什么身份,怎么敢同公主吃醋。” 太子不以为意,摆了下手,不管燕合欢怎样解释,他都打定了主意,认为她就是醋了,女儿家真是奇怪,即便是自己的亲妹子,都要妒上一妒,这可叫他日后如何是好? 太子这边和燕合欢打情骂俏的火热,那边的楼暖锦可没那么好的心情,自打岑润进了景园,就连正眼都没瞧过她。 他这人的心思也忒小了些,她堂堂嫡公主都肯拉下脸子主动示好,他却还敢在这里拿大? 暖锦年岁小,心里有什么想法全部写在脸上,一双眼睛几乎从岑润身上就没离开过,她自己没察觉,可坐在后面的抚穹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真是有趣。” “什么?”玄月侧目。 抚穹收回视线,抿唇一笑:“我是说你们那个嫡公主还真是个妙人。” 玄月冷哼了一声:“我劝你别打她的主意,她可是父皇的眼珠子,平日里惯有的无法无天,更何况还有个太子给她撑腰呢,而且她本身还是个刺头,旁的能耐没有,惹祸的本事天下第一。先头喜欢上了太子太傅,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听说气的皇祖母险些厥过去,这么个主儿若是娶回去,小心把你那王府的房盖子掀翻!” “那岂不是更有趣?我可是见惯南辰国那些中规中矩的公主们了,一个个死板无趣,娶这样的女人进门,和买一个花瓶摆着有什么区别?” “喂!”玄月暗自一惊“你不是当真了吧?” “怎么?你觉得我的身份配不上这位南辰国的嫡公主?” 抚穹向来对身份敏感,玄月也不想触他的逆鳞,忙打哈哈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觉得她就是个麻烦精,她若是嫁了你便要成为了我的嫂嫂,想起来都要生气。” 抚穹没再说话,他现在急需要强大的靠山,放眼南辰国里最尊贵的八成就是这位嫡公主了,若是她肯嫁给自己,有了南辰国强大的靠山,他想夺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便指日可待了。 比起这个,他倒是发现了一件顶有趣的事...... 傍晚的景园里微风徐徐,飘散的酒香推开湖面的涟漪,缠绵悱恻的弥漫至各个角落,好似只要轻闻,便要沉醉下去。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一些醉意,皇上和皇后只顾在那里说悄悄话,无心其他人,皇太后这厢也不晓得和绾音在说着什么,兴致正高,下面的人见此,也就随意了些,一时气氛也算是和络。 大家正聊得热络,皇太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侧头看向下首的抚穹:“小王爷这段时日在碧华宫可还好?” 抚穹见自己被点了名字,急忙跪安:“微臣叩谢皇太后惦记,微臣一切都好。” 皇太后点了点头,鬼藏族在她眼里不过是蛮夷之地,更何况这个毫无地位的空头小王爷,说的明白些,身世是可怜了些,这么多年没骨气的活着,想来也应该很是辛苦,可若不是瞧着玄月的面子,她堂堂皇太后岂会对他嘘寒问暖。 “小王爷舒适便好,只是南辰与鬼藏族民风不同,想来小王爷应该很是不习惯吧?” 太子冷不丁的插话,,令皇太后一讶,瞧见了太子不愈的脸色,便转头问绾音:“他们有过儿?” 绾音也摸不到头绪,下意识的望向岑润。 后者这会子正站在皇帝身后,一双好看的凤目不着痕迹的看向暖锦,那种小心翼翼的,生怕被旁人发现谨慎,看的绾音心中一紧,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的眼神,好像跳脱开他的金身,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大总管,而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寻常男子,瞧见了自己的心上人,满眼满心都是对方。 绾音心中一痛,想也没想便脱口道:“八成是为了嫡公主吧,太子殿下的眼珠,不知道是不是和小王爷有了过节呢,否则,太子殿下不过刚到,这会子也才和小王爷打上照面,怎能一见面就生了嫌隙呢。” 皇太后一听是暖锦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惹祸头子,当真是到了哪里都叫人不得安生,白瞎了哀家的好孙儿,大老远的跑来给她收拾烂摊子!” 抚穹也是一怔,这位太子殿下他也早有耳闻,早早便被皇帝立为东宫,没有争斗、没有质疑,也不用血流成河。这天下与生俱来就是他的,和这种天之骄子相比,自己就如同草芥一般。 抚穹因自己的出身和境遇关系,对像楼玄宁这种娘胎里带来的尊贵主子都抱着敌意,本应该是平起平坐的身份,现在却要同他这般第三下次。 他笑了笑:“鬼藏族有一望无尽的草原,微臣习惯了大草原上的策马奔腾,所以性格豪放,不如南辰国人那般的温润儒雅,微臣没有不习惯,只有好生的敬佩,不过此次前来,微臣倒是对南辰国的女子印象有所改观。” 抚穹若有似无的看向楼暖锦,接着道“原以为南辰的女子应该是婉约秀丽,生性含蓄,可这次微臣到了碧华宫,也见识到了如同我们草原女子般热情豪放的女子,让微臣好生的敬佩。” 楼玄宁眼眉一跳,几乎可以猜到他要说的人是谁,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并不打算让抚穹继续下去。 眼瞧着刚起的话头子就要凉下来,在一旁看好戏的玄月,急忙接道:“表哥说的可不是我吧?我自小在鬼藏族长大,性子不像江南人那般内秀也是正常的。” 抚穹赞许一笑:“玄月公主也算是半个鬼藏族女儿,性子开朗也属正常,可臣说的这个人,可是土生土长的南辰女子,并且也是位身份尊贵的公主呢。” 在场的人全部都竖着耳朵听这二人一唱一和,也都好奇他们口中那位尊贵的公主到底是哪一位,就连帝后也都侧头看了过来。 暖锦铁青着脸,不知道这抚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果然她哥子说得对,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小人,刨你祖坟这种缺德事他都能干得出来! 岑润侍立在皇帝身边,适时正在为皇帝斟酒,听了抚穹和玄月的对话,眉头轻轻一蹙,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顿。 “哦?另一位公主?表哥说笑了,谁不知道我们南辰的公主个顶个的端庄淑秀,怎么会有你口中那般,想来想去除了我还有谁?你莫不是拐着弯的贬损我吧?” “怎么没有,那日臣就瞧见嫡公主和宫中的一位太监相约月下,见臣去了,还与臣大打出手呢。” 抚穹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片哗然,这可不是什么性格豪放,分明是公主与人私会,有违宫规。再者,谁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太监,说不定是哪位男子乔装成太监的模样,与公主有着不可为外人道也的秘密。又不巧的被路过的小王爷撞了个正着,要杀人灭口。 皇帝脸色沉了下来,手中的酒杯哒的一声放在了案子上,他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岑润,深邃的瞳孔里简直要冻成冰霜,淡淡的问了句:“是谁?” 第三十四章 暗潮汹涌 天色渐暗,日头西下渐渐地几近隐去,只剩了天边火红的余晖,一层一叠,像是天海,瞧着令人惊心动魄。 宴席上没人敢发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各个的噤若寒蝉。 皇帝撂了脸色,一双黑眸越发的深邃无底,他不怒自威的端坐在上,低头看着抚穹。 身边的皇后闻言也是眉心微蹙,却不见她说些什么,想来知道现在皇帝龙颜不悦,不想去触及逆鳞,坐在那里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景园里从来没有过如此的寂静,甚至有些可怖,偶有的鸟鸣都可以惊得众人心尖一颤。 这样的气氛与皇帝的态度,让抚穹也是心中一寒,甚至觉得自己这么突兀讲出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早就听闻帝后对太子和嫡公主的宠爱不是旁人可以比拟的,这会子自己当着大庭广众要说出嫡公主和总管太监私下交好,是不是折了皇帝的颜面? 况且不说他心里对嫡公主有别的想法会不会得以实现,怕是他还有没有命回到鬼藏族都是个问题。 “朕在问你话,为何不答?” 皇帝的声音冷到几点,不带任何感情,压得抚穹脸色苍白,那无形的压迫感几乎要将他溺毙,他总算明白,有的人,真的天生就是王者。 他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微臣......” 这厢不只是抚穹紧张,坐在斜对面的暖锦也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她自然明白抚穹嘴里说的是谁,原本也没有什么私会,不过是那晚自己醉酒碰见了抚穹,不小心脚下一滑险些跌倒,抚穹好意上前去扶她,偏被正巧赶来的岑润误会抚穹要对自己不轨而大打出手。 这事原本说出去也没什么,合情合理,大总管还算是立功一件,可后来那日在花园里她和岑润解释梦境之时,说了过于亲密的体己话,被路过的抚穹和玄月听见了多少她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被抚穹编排成了这样,偏偏他又认定自己不可能同他理论,让她在这里哑巴吃黄连。 可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心里对大总管有私情,她倒不是怕皇帝惩戒自己,她一个嫡公主,只要不卖国,皇帝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坎她的脑袋,大不了叫她面壁思过几个月,她好吃好喝的在自己宫里休养,出来后照旧是一条好汉。 再说,实在不济,她还有皇后和太子为自己说情呢,左右出不了什么大事,她怕的是...... 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暖锦越是想要管住自己的眼睛,偏偏就越是不听话的看向岑润。 他站在皇帝身侧,瞧起来同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万年不变的表情里从容的连一丝裂痕都没有。他就那样静静的站着,眉目如画,唇角的笑容叫人如沐春风,瞬间可以温暖了四肢百骸。 暖锦觉得有些委屈,这个时候她想的全然不是自己,而是怕皇帝降罪于他,到时候治他个私会公主,有违宫规,即便脑袋可以留住,也少不了要挨上几十板子吧。 难道他还不知道抚穹说的是谁?暖锦心里一惊,若是这样那就更糟了,总要让他先有个准备吧。 她越想越怕,越想越急,不停地向岑润使眼色,完全忘记以岑润的聪明才智怎会不明白抚穹的恶意? “你这是在干嘛?”楼玄宁早就看出暖锦的反常,隔空对她动着嘴型又摇头。 他心里也急,暖锦还是年少不经事,在场的主子奴才全都低着头不敢作声,偏偏就她在那里挤眉弄眼,是生怕旁人看不见自己的反常? 而且还是对着皇帝身边的岑润,他这个妹子美则美,脑子实在不够灵光。 “她和岑润是怎么回事?”楼玄宁急得没法子,回过头用仅能他们二人听见的声音,询问燕合欢。 后者一惊,眼前的这个情况简直不明而喻,她如果继续帮暖锦瞒着玄宁,那会不会让她更加的危险,至少应该让太子知道,出了事,也好可以帮着暖锦周旋,可如此一来,太子又会不会惹祸上身? 燕合欢的表情瞬息万变,几乎让楼玄宁一下子就明白了,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恼怒:“合着你都知道了?却独独瞒着我?” “奴婢......” “啪!”清脆的一声响动,将所有人的神经都崩到极致,皇帝将手中的酒杯置在案子上,声音里透着怒意:“朕问话,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众人均是一惊,哗啦啦全部跪倒在地,喊着“皇帝息怒”。 “微臣......” “父皇!”暖锦情急之下一跃而起,几步跑到中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帝的表情没有什么惊讶,细看倒是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他将身子向后靠了靠,低眉瞧着暖锦。 “暖锦,你这是做什么?”皇后脸色不好,到了这个时候,再傻的人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还不知道那戏折子里的男主角是谁。 可皇后同那些各宫妃嫔不同,底下跪着的是她的孩子,护子心切,她自是着急。 “皇后不要说话,朕倒是要瞧瞧,嫡公主要说些什么?”皇帝脸色阴郁,有种山雨欲来的危险,他连皇后的面子都不顾及,说明此刻正在盛怒。 “暖锦......暖锦......”暖锦也慌了神儿,刚才几乎是下意识的跑出来,可跪在这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还是想去看岑润,现在已经成了习惯,出了事总是想要去依赖他。 可脑子虽混,她却明白,只要这会子去看岑润,就算是不打自招,他们两个的事便是昭告天下,什么后果可想而知,最可气的是,与他们之间,最多只能算是自己的单相思,人家大总管从头到尾都没给过她什么回应,换句话说,这算不算是冤枉了他,平白让他同自己吃锅烙? “父皇,暖锦她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自小便没个正经,这会子也不知道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想必是为了哪个宫女、太监的求情,她这人就是太讲义气,什么事都想为别人出头。”太子急忙起身跪到下面,他这个妹子真是从来不叫人省心,他这么胡说八道实在是没了辙子,不管她和岑润之间到底如何,只要公布于众,那便是大祸临头了。 “呵呵。”皇帝轻轻一笑,可眼底分明连半分的暖意也没有“这倒是有趣了,朕问的人一句不答,反倒是不相干的人急着辩解。” 皇帝状似不经意的瞧了一眼身侧的岑润:“大总管,你来说说,他们犯了什么罪?” 暖锦脸色一白,知晓皇帝是真的动怒了,再也顾不得许多,抢在岑润开口前急忙喊道:“是我!” “臣的好公主,您可以这么着的护着微臣,真是叫臣好生感动呀!” 第三十五章 解围 这是众人在很多年后依旧还会记得的画面,那天傍晚天色泛红,像是被烈火炙烤般,有些刺眼,却并不闷热。 有俊朗少年穿过长长抄手游廊,迈过垂花门,飞扬的锦绿色衣角在主人的动作下,透过余晖灿灿发光。 少年站定,俊美绝伦的脸颊上带着浓浓笑意,一头墨发整齐的束进玉冠之中,狭长的凤目里闪烁着千万种琉璃的光彩,好似画中走出来的人物,无需他发声,便可以吸引所有人惊羡的目光。 暖锦却没其他人那般好兴致来欣赏少年的皮囊,几乎是在少年出现的一刹那,立时便傻了眼。 这人不就是那日在集市上碰到的登徒子吗?虽然当时便料定他出身非凡,可当看见他那件锦绿的朝服上绣着五爪行龙是,便是万万的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王爷? 少年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瞧了眼暖锦面上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心里异常的喜悦,笑意更浓的快步上前,向着皇帝跪地请安。 “微臣靳相容,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拜见皇太后,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脸色稍有缓和:“是相容啊,起来吧!何时进宫的?怎么没人来通传呢?南陵王呢?” 靳相容谢恩起身,依旧是一副笑意盎然的模样:“皇上可千万别怪罪旁人,全是微臣的不是,想着给皇太后一个惊喜来着,就递了牌子入宫,至于微臣的爹,八成还在路上呢,年纪大了便要走走停停,待到了估摸着都要入秋了。” 皇帝轻笑,他这个侄儿自小就没什么正经,文韬武略皆不成,斗鸡走狗却门清,为此,南陵王爷操碎了新,可偏膝下又只有这一根独苗,靳王妃拿这根独苗当做眼珠子,谁若是敢伤他分毫,她便要喊打喊杀的要拼命,所有,既打不得又骂不得,时间久了,愈发惯得他没边儿。 不过他这人也确实有趣,没什么王爷架子,经常和一众宫女太监打成一片,所以甭管主子奴才,对他都极为喜爱。 “你刚说的可是当真?” 客气过了,该说的还是要说的,皇帝突然发问,靳小王爷也不发慌,笑嘻嘻的向着暖锦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这话说出来真是没脸子了,前些时日在临安城的市集上偶然碰到公主,因着误会不小心结下了梁子,只是微臣自小顽劣,皇帝您是知道的,向着和公主开个小玩笑,就没告知公主微臣的身份。不过,小王爷刚才说的,同微臣记得的顺序不大一样。”靳相容说这话时脸不红气不喘,劳的暖锦都为他捏出一把汗来,不晓得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前几日微臣便扮了太监偷摸的溜进宫里,本想着给您一个惊喜,可没成想一进宫就碰见公主和抚穹小王爷聊天,瞅那架势像是生了不悦,微臣这才出手的,不过想来也是因为天黑,微臣瞧的不甚清楚,误会了小王爷。” 靳相容说的不清不楚,众人也听得云里雾里,皇帝不耐的摆了摆手:“宫规就饭吃了?果然出了天赐城你们便越发的没边儿,若是这般,下次全部留在皇城里背书去!罢了,皇太后好心好意的宴席被你们搅得如此这般,都各自罚俸三个月,回去自个儿好好的反省一下,再有下一次,全部拖出去挨板子!” 众人急忙叩谢隆恩,那些瞧好戏的嫔妃也晓得,皇帝这是不想追究了,毕竟是自己的掌上明珠,还真能拖出去挨板子不成?罚俸三个月?公主差银子吗? 皇帝脸色不悦,被闹了这么一下子,也没心思继续在这喝酒,瞧见皇后也是面露疲态,便一挥手叫众人都散了。 皇太后心里气极,本来好好地宴席,全被这几个人搅乱了,不但没能让皇帝展颜,反倒是生了一肚子气。思及刚才那一幕,她老人家也都瞧见了,什么九五之尊,说白了就是个护犊子的爹,年轻的时候护媳妇,老了又要开始护孩子。都说天家没有亲情,不过是没有百姓表现的那般浓烈罢了。 她看了眼靳相容,心里也不知对他是恨是谢,皇帝弄那么大的动静,全然被他三言两语就给化解了,兴许,他也不尽然都是表面那般的一事无成。 不过她现在没心力再去考究这些,这个宴席劳的她心力憔悴,毕竟不如小辈,年岁大了,听着他们吵闹了几句就觉得额角发涨,象征性的说教了几句,便由着绾音搀扶离开了。 一场虚惊已过,待众人离去后暖锦才觉得膝头子发软,不管不顾的瘫坐在地,这像极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感觉,脱胎换骨后,发现连脚腕子都使不出力气了。 她下意识的去看岑润,没成想刚巧捕捉到了绾音临走前不安的看了一眼岑润,后者则还了一记‘放心,一切安好’的眼神。 暖锦心中猛然一抽,如果说之前他们眉目传情是自己的误会,那这次呢?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有如此的眼神吧? 她在这里为了他挺身而出,可没成想,到头来,她却不是那个他最想安慰的人。 暖锦坐在那里面色极度难看,一旁的靳相容瞧在眼里,呵呵一笑:“还看,再看真要被拖出去挨板子了,再说,本王的屁股可金贵得很,您可不要带累我。” 暖锦收回目光,心里依旧痛的无以复加,她斜眼看向靳相容,面色不甚友好:“原来是你?那日在市集中你就知道本宫是公主了?” “那日还真不知道,如果知晓了,哪敢和公主抢东西。”靳相容一副畜生无害的笑意,低着头看着暖锦一副耍赖的模样。 哪敢?暖锦直犯嘀咕,就他这副样子,莫说是公主,就是皇帝,他八成该抢还是会抢的,不过无论如何,这次若不是他出来解围,怕不知会引起怎样的波澜。 刚想道谢,余光瞥见岑润向这边看了,她几乎时下意识的一跃而起,在靳相容惊讶的目光下,拉住他的手娇羞道:“还好你来了,我都要怕死了,若不是你,父皇不晓得要生多大的气。” 靳相容不过也就是一瞬的怔愣,侧目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岑润,这位大总管早已名震天下,即便远在南陵,他的名声也几乎是家喻户晓了。以前倒是见过面的,只不过那时也没甚留心过,如今再来看,气度和样貌确实能同自己一拼高下,只可惜出身却是天壤之别。 大总管正看向他们,面上依旧淡淡的,读不出喜怒,不过从细微的眼神还是可见他瞬间的惊讶。 靳相容暗自好笑,收回视线,回收勾起食指,宠溺的刮了一下暖锦小巧挺秀的鼻梁。 “就不该帮你。” 暖锦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动作闹红了脸,她不过十五六岁,在情爱方面虽然心思多了些,可实践方面还没什么经验,被人这样子当众举止亲密的挑逗,一下子还回不过神来。 几乎不过是在一瞬的功夫,靳相容眼前突然飞来一掌,毫不留情的打开他的手:“你少碰我妹子!回头本宫再找你算账!”楼玄宁脸色难看的紧,瞪了一眼靳相容,反手拉起暖锦就走。 “走!你给我回去问话!” 说完拉着还处在震惊当中的暖锦就走,徒留靳相容一个人在原地大喊大叫:“太子殿下,别太过则难公主,都是微臣的不是!”末了,还回过头送给岑润一记不明所以的笑容。 第三十六章 问话(一) 原本热闹的景园一下子空荡起来,案子上的餐食美酒几乎都没被动过,就这样放着,显得无限凄凉。怪到皇太后气的头痛,原本好好的宴席,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岑润还留在原地,脸上看不出怎样的表情,他早就习惯隐藏自己所有的情绪,所以无论是开心亦或难过他都习惯性的隐藏起来。 一众的太监宫女都吓的萎缩在角落里不敢出来,皇帝大怒,首要就是拿他们这些个奴才做靶子,打骂还是好的,如若不小心犯了错,那恐怕脖子上面抗的脑袋就要分家了。 “师父......”秉文小心翼翼的来到岑润身边,他自小就跟随岑润,虽说师父他高深莫测,可因为朝夕相处的原因,他多少也可以读懂一点他的情绪变化。 “嗯?”岑润没有回头,只觉得今晚异常的累。 “是出了什么事吗?徒弟有点不太明白,皇上虽然很生气,可毕竟没有责难公主,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您......您瞧着不太好,是还在担心公主吗?您放心吧,公主同太子殿下回去了。”秉文轻易不敢揣测他的心思,可他知道师父一直以来对公主从来都是很特别的。 “是啊。” 岑润很想苦笑,他原先不知道,原来她有危险时肯为她拼命不只有自己。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听得秉文更加的迷惑,想了想又道:“师父,刚才绾音姑姑传话,说是很担心您,问您可好,若是有什么事,她愿意......” 岑润不待秉文说完就摆了摆手,起步向外走去,他现在半点也不想听到其他女人的事情,以往他还可以伪装,而此时此刻,他只想快快的逃离。 他很少像现在这般心神不宁,不知道是因为今晚发生的事,还是因为靳相容的到来。他心绪如麻,原本自以为傲的理智和冷静也要摒弃他而去。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了?可是暖锦却从来没有同自己提起过,这实在不像她。往常无论大小事宜,她总喜欢与自己喋喋不休,甚至院子里飞来一只蜻蜓都要同自己绘声绘色半晌,可对于靳相容,她一反常态只字未提,这是代表何意?还有楼玄宁,从暖锦刚刚的表现,他八成也可猜出七八了,他又会有何反应? 还有皇帝...... 这一件件一桩桩,压在自己心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的烦闷,可脚下的步子依旧稳便,甚至连面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的裂痕,但他知道,兴许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已悄悄改变。 夜以至深,只有褚合院里灯火通明,楼玄宁自打进门后便一直坐在圈椅里不曾说过之言半语,他面色不善,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此刻心情恶劣。 暖锦坐在侧首有点心神不宁,也不晓得她哥子是否看出什么端倪,刚想开口,楼玄宁低沉的声音便意外想起:“陶陶你先下去,本宫与你主子有话要说。” 陶陶候在暖锦的身侧,听闻有些担忧的瞧了瞧她,不敢再说什么便福身退了下去。 一旁的燕合欢瞧着这个架势,八成兄妹俩是有体己话要说,便知趣的准备跪安。 “你留下。”楼玄宁眉头微锁,目光转向暖锦。 “您这么瞧着我作甚?三更半夜的,让我汗毛都要立起来了,有什么话明儿说不成吗?又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呵呵,明儿说?”楼玄宁失笑,凤目里却半分笑意都没有“明儿说......你还有命活到明天吗!” 他突然厉声一吼,吓的暖锦一个激灵,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燕合欢见状急忙过来扶她站好,见暖锦惊魂未定,不忍劝道: “殿下有什么事好说,您这样子该吓到公主了。” “吓到?”楼玄宁好笑的挑眉“她胆子大的没边儿,父皇面前都能装能耐,还会被本宫这一句两句吓到?” 暖锦确实被吓得不轻,她哥子以往虽然严厉了些、古板了些又老成了些,但好歹对着自己的时候还算是和颜悦色, 像今天这样急赤白咧的,还是头一次。 “你、你你,对我吼什么呀!有话好好说不成吗!” “好说?”楼玄宁越想越气,他们是双生子,以往她对自己从来都是没有秘密的,可如今,她算是长大了,翅膀子也要跟着硬了起来,对着自己竟有隐瞒了“说!你和岑润到底怎么回事?” 楼玄宁就这样毫无预警的点出了岑润,让暖锦一点准备都没有,一下子便僵在了原地。 她瞬间绯红的脸颊简直说明了一切,楼玄宁只觉得一颗心直直坠到了脚跟子:“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还有能耐和我梗脖子吗?这会子怎么打蔫了?” “谁、谁蔫了?你提岑大总管做什么?我与他能有什么关系,无非是主子奴才罢了,说的再近点,也就是锦绣山上师兄妹的关系呗,你不是清楚着吗。” 楼玄宁看着她睁眼说瞎话的样子,真恨不得扇她两个耳刮子,他气急反笑:“你这是自作聪明呢?把别人当二傻子吗?你以为大家都看不出来?你是认为父皇母后看不出来还是皇祖母看不出来?你在宴上急头白脸的时候,大家早就心照不宣了,要不是靳小王爷出来给你解围,岑润这会子都已经被凌迟了!” “你、你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明白......”暖锦脸色有些泛白,兴许是提到了凌迟,让她心里有些害怕。 “楼暖锦!”楼玄宁猛地一拍桌子,这个犟肿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燕合欢在一旁悄悄的拉了拉暖锦的衣袖,暖锦回过头去,瞧见她摇了摇头,示意此时此刻不要再对太子有任何隐瞒了。 暖锦眨了眨眼睛,艰难的咽了下口水,这个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她几乎才刚刚理清心里对岑润的感情,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她实在不知道说出来是福是祸。 反倒是楼玄宁冷静了下来,也不再逼她,任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做心里斗争。 他其实也都明白,事情表现的那样明显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只是有点不敢置信,暖锦之前的心思一直都在容太傅的身上,什么时候又转到岑润这里了,他一边气她,也一边懊恼自己,为什么之前没发现呢,若是他再早一点看出端倪,事情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现如今,该如何收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燕合欢以为暖锦就会这么一直沉默整个晚上的时候,暖锦突然有了动作,她力量一泄,扑通一声坐进了圈椅里。 “没错,我就是瞧上他了,怎么着吧!” 第三十七章 问话(二) 楼玄宁和楼暖锦虽有着南辰国最纯正与尊贵皇族血统,但毕竟出生后的前五年是在锦绣山长大的,见识过天地辽阔的孩子,同宫里一板一眼长大的皇子们不尽相同。 可不尽相同却总是要有个度不是?楼玄宁有些哭笑不得,虽然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可就这样被她承认了,还是觉得自己有些额际发晕。 他有些烦躁的在房里踱了两圈,看得燕合欢有些眼花,他生气,她是知道的。 眼珠子一般的妹子,突然告诉自己喜欢上了太监,对他的打击怕是不可言语的。 楼玄宁绕到了暖锦前面,一手指着她道:“你是疯了?还是魔障了?作死吗?也没这么个作法吧?男人都死光了吗?你瞧上他?”楼玄宁一连几个质问,音调一声高过一声“这儿的王公大臣多了去吧?再不外藩和封地还有好些个王爷呢!成,就算你眼光独到,全部看不上眼,天赐城里没爷们儿了是吧?哪个不行?哪个不成?怎么偏偏就是他呢!” 暖锦觉得她哥子这么说有点奇怪甚至不太讲理,微微有些不满道:“可我不认识他们呀,即便认识又不相熟,既然不了解,我怎么谈得上喜欢不喜欢呢?” “你!”楼玄宁抬手扶了扶额头“不认识你可以去认识,不了解你可以去了解呀,人与人不都是这么相熟的吗?” “可我为什么要去了解他们呢?我就是喜欢岑润,我们一起长大,我了解他,他也了解我,这样多好呀?” “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我就和你直说吧!你和谁都成,就是和他不行!” “为什么呀!”楼玄宁话音刚落,暖锦几乎是在瞬间变一跃而起,她原以为她哥子一定会支持她,他是会感同身受的,他喜欢燕合欢,也是有着身份上的悬殊,所以他一定能明白自己的苦,可没成想,他反倒是第一个跳出来不同意的。 “为什么?他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不晓得?” “我晓得呀,可我觉得没所谓!” “你是要气死我吗?岑润他人再好、再聪明,模样再好,也是个太监呀!” “太监怎么啦?太监就不娶妻啦?好多太监都和宫女结对食呢。” 楼玄宁简直要被她逼疯了,她歪理一大堆,死人都能被说活。 “你是和我装糊涂还是真糊涂?岑润他是什么人,他是太监啊!他......他......”楼玄宁想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来和她解释,“他......他是个残疾呀!” “残疾?”暖锦一愣,反倒是一下子安静了“什么残疾?我没瞧出他哪里有问题呀?走起路来不坡脚,端茶倒水也稳便的很呀,哪里残疾?再说,如果他真是残疾,怎么能留在父皇身边呢?” 楼玄宁已经彻底绝望了,他妹子在男女之事上就是一个青瓜蛋子,说的再多也是白扯! “那他不能生孩子,你晓不晓得?” “啊?不能生孩子?为什么?” 楼玄宁真是没辙了,暖锦瞪着大眼睛疑惑的望着他时,他气也不是、骂也不是,深深的无力感折磨得他一丝力气都没了。他泄了气,复又坐回椅子里,向着燕合欢摆了摆手。 “合欢,去给她找个教养嬷嬷,给她好好上上课!什么都不懂,在这里就敢说爱与不爱了?” 燕合欢听得满脸通红,点了点头:“殿下,还是明个儿吧,今天实在太晚了,大家都累了,明儿一早奴婢就让嬷嬷去清漪院” 楼玄宁默认的点了点头,他确实太累了,本来之前监国就让他疲惫不堪,想着好不容易可以到碧华宫来放松一下,偏又出了这么一档子大事,他真是要心力憔悴了:“都回去吧。” 暖锦觉得她哥子有些不可理喻,他这边对燕合欢好,想着法儿的抬举她,她喜欢岑润怎么了?她也可以想法子抬举他呀。 心里有气,又加上之前在景园里受了惊吓,暖锦连安都省了,一甩衣袖气鼓鼓的转身就走。 到底还是亲兄妹,再怎样的生气,楼玄宁也是担心她一个冲动做了不可挽回的事,疲倦的窝在软塌上,对着一脸担心的燕合欢道:“你去盯着她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甭到处乱跑,特别是岑润那里,更不能去。多少双眼睛盯着,这档口要是再出了差池,活剐了岑润都不够的。” 燕合欢有些心疼他,只能点了点头:“奴婢省的,这就送公主回去。” 燕合欢急匆匆的追了出去,见暖锦并没走远,忙轻唤了声:“公主慢走,奴婢送您回去。” 暖锦听见燕合欢叫自己,步子虽然没停,倒是也放慢了脚步。 “怎么?我哥子还怕我惹祸不成?” 燕合欢快步跟上了暖锦,气息有些微喘,听她这样说,忍不住一笑:“果然还是公主最了解殿下。” 暖锦叹了口气,步子始终没再加快,这会子明月高悬,像是个大银盘挂在天边,有细碎的银光散落而下,镀在二人周身,远远瞧着倒像是走在瑶台的仙女。 “合欢,你说我哥子是太子做的太久了吗?现在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动不动就要把家国天下、身份地位拿出来说一说,听着无端让人气恼。” 燕合欢跟着她,听他这么说,面上并没有变化:“殿下始终是殿下,他先是这天下的太子,之后才是公主的哥子,殿下肩膀上的担子重,他不可能像平常百姓一般。”说起太子的时候燕合欢唇角是有一丝笑意的“但是,殿下是心疼您的,在这件事儿上,他不是作为太子劝诫您,而是作为哥子,他完全是为了您好呢。” “为我好,就应该为我着想,我喜欢岑润,他就应该帮我想法子呀!” 燕合欢莞尔,暖锦终究还是在蜜罐里泡大的公主:“就是因为太子殿下知道您会这样想,所以才不同意您和大总管的事呢。” 暖锦脚下一停,侧过头看向燕合欢:“这是什么意思?” 月光皎洁,可以照进暖锦的肌理中,十五六岁的年纪,像是含苞待放的花儿一样,任谁瞧了,都要心生欢喜,燕合欢看着她,就像瞧见了女版的小太子一样,不自觉的放柔了目光。 “公主还小,不晓得太监的身份,即便你瞧着大总管哪里都好,但他总归是太监,身份地位是其次,最主要的.......”燕合欢顿了一下,想着要说的话,脸颊就有些绯红起来“最主要的是身子有隐疾,不能同外人说起,太子是怕糟践了您,总之明儿教养嬷嬷来了,您就会明白的。” 暖锦对他们这样隐晦的比喻实在大为光火,可见燕合欢羞红了脸,也不好再继续逼问,随即又向前走去,噘着嘴到:“说来说去,我哥子就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就是不能生孩子嘛?不生就不生呗,那玩意儿麻烦的紧,不生还乐得清静。” 燕合欢苦笑,到底还是年轻姑娘,情爱当下,在她眼里可以把所有事都放在一边,没经过时间淬炼的人,说什么都轻而易举。 “您呀,还是等教养嬷嬷来了之后再说吧。” 第三十八章:吐露秘密 晌午的太阳都毒辣的很,挂在头顶像个偌大的火球,即便院子里置了冰块也不顶用,热浪一波接着一波的打进堂子里来。 外头有飞虫在叫,没完没了的声音,又急又尖,吵得暖锦心头愈发的烦躁,陶陶正守在门口,和一众小宫女担忧的窃窃私语。 “姐姐,自从教养嬷嬷走了,主子都在里面小半个时辰了,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不吃不喝的,这也不是个法子,您倒是快想个辙子呀。” 陶陶自是比那些小丫头们着急,不晓得教养嬷嬷同暖锦说了什么,劳得她们主子这般的反常。 再三的想了想,陶陶还是端了壶清茶走了进去,暖锦穿了身云蓝冰丝纱罗裙,此刻正坐在靠窗前的美人榻上发呆,因为是背对着陶陶,也瞧不出她是个什么情绪。 “主子?陶陶给您倒杯茶吧,晌午最是热的时候,您别过了暑气。” 暖锦没什么响动,依旧望着窗外。 “主子,您倒是支一声呀,奴婢都要担心死了,自打教养嬷嬷走了后,您就这么发愣,她们到底和您说了什么呀,若是说的不讨心思,大不了咱们找人把那些个老婆子套在麻袋里揍上一顿,奴婢老早瞧着她们就不顺眼了。” 闻言,暖锦终于有些反应,动了动身子,并未回头:“什么时候了?” 那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竟是哭过了。陶陶大惊失色,能叫她们主子哭的,那必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 她急忙的绕到暖锦面前,瞧她哭的双目红肿,心疼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呀?您可别吓奴婢,生了什么样的大事咱们解决不了?您还有奴婢呢,上刀山下火海,奴婢绝对不带眨眼的,再不济您还有太子殿下为您撑腰呢,您这被这样糟践自己呀?” 暖锦抹了一下腮上的泪痕:“陶陶,你这番话说的我很感动,以往觉得你胆小怕事,如今看来,你也是一个敢担当的,也不枉平日我对你的信任,把你当做好姐妹!” 暖锦这话说的颇具江湖气,陶陶听得有些不明所以,下一刻暖锦便将陶陶拉坐在自己身边,盯着她的眼睛道:“有些事我想告诉你,咱们情同姐妹,这话我同你说了,就当是把我最重要的秘密告诉你了,若是第三个人知道了,你我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陶陶眨巴着眼睛咽了下口水,能让公主死无葬生之地的大罪可不多,她手有些冰凉,握住暖锦极其认真的看着她:“主子,您是要......”陶陶警惕的看了一眼窗外,附在暖锦耳畔压低声音道“篡位吗?” 至少有那么一时片刻,两个人是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彼此,过了许久,暖锦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咳、咳咳,篡位?皇位本来就是我家的,我要篡给谁?” “皇位是您哥子的,是您想要当女皇吗?” 暖锦有时候真的很想撬开陶陶的天灵盖,瞧一眼她的脑仁子到底有多大,才会有如此清奇的想法。 “你从哪看出来我有做女皇的本事了?” “早年间皇上为了躲避他皇兄的迫害,还不是以花天酒地、无所作为来伪装自己,您是他的亲闺女,肯定得到他老人家的真传了。” 暖锦叹了一口气,觉得陶陶忠心有余,可脑子确实不太灵光,若是不说得清楚些,她怕是一会能猜到自己要刺杀皇帝。 暖锦有些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决定不再转弯子:“罢了,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瞒着你,你先坐好了吧,小心摔下去。” 陶陶认真的看着她,闻言又往里串了串:“您就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实话同你说吧,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喜欢上一个人,他的身份有些尴尬,你能猜出来是谁了吧?”暖锦带着希冀的眼神盯着陶陶。 陶陶丈二的和尚有些发懵:“容......容太傅?” 暖锦瞪了她一眼继续道:“是大总管,岑润,你就说这事你支不支持吧!” 室内又再次恢复到可怕的寂静当中,不过才半个时辰的光景,陶陶接收到太多骇人听闻的消息,以至于她在听完暖锦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造成了短暂的双耳失聪,直到窗外闹人的飞虫鸣叫声再次闯入耳畔时,她才看着暖锦讷讷的问:“支持您什么?做女皇吗?” 暖锦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她好不容易将这砍头的秘密分享给了陶陶,却不成想她竟这般的不争气。 过了好一会,陶陶才绕过弯来,又确定的问了句:“您是说,您喜欢的人是大总管?是岑大总管?” 暖锦点头。 “可他是个奴才,是个太监呀!” “那又怎么了?你还是个宫女呢,我什么时候把你当做奴才了?” 陶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岑大总管天生一副好皮囊,再加上为人谦和有礼,举手投足都像是名家手下的墨宝丹青。宫里的那帮宫女、女官甚至后宫的嫔妃,不晓得有多少人爱慕着他呢,只是没想到,大总管的魅力实在是大,大到连公主殿下也会拜倒在他的黑色皂靴下。 “可是,皇上和皇后不会应允的,就是太子殿下也不能让呀。” 说到这,暖锦一张小脸立刻垮了下来:“这事我同我哥子说了,就是昨儿,这不,他把我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顿,今儿还让教养嬷嬷来我这说教。” 说到教养嬷嬷,陶陶还是一阵的好奇:“那她们都说什么了呀?劳得您还流下了金豆子。” 话音一落,暖锦立即羞红了脸:“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要问东问西,说了你也是不懂得,总之男女有别这事儿你晓得吧?岑润他......他为了进宫做太监,身体上遭受了一些迫害。”暖锦越说脸越红,越说声越低。 “说白了,就是他们都有隐疾,身子不是完整的!”想到这个,暖锦就觉得岑润实在太不容易了,表面看着光鲜,实则李身体遭受了那样大的损伤。 她自顾自的怜惜着岑润,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不过陶陶倒是没拘泥于这个问题:“那是什么隐疾?身体哪里少东西了?” “呃......总之就是没法子生孩子!” 两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方面的事情都不甚了解,好在她们都是少女心性,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多久,便被大总管是怎样的英俊威武,怎样的气宇轩昂而岔开了话题。 “那您下一步怎么办呢?”陶陶开始有些担忧,她们主子未来的情路保准儿的崎岖不平了。 暖锦叹了一口气:“说句实话,我也不晓得,不过我既然认准了他,就不会放弃,这事我思考了一晚上,得先从我哥子那里下手,他允了,才能帮我向父皇和母后游说。” 陶陶一听帝后的名头,心里的不安就放大起来:“这事做得对,千万先不能先让皇上和皇后知道,奴婢总觉得心里突突的,和他们说了,脑袋就真要搬家了。那太子殿下呢?您瞅着他能应允吗?” “他?”暖锦想起昨晚楼玄宁急头白脸的样子,就硬生生的打了个冷战“我怕他就是第一个要砍了我脑袋的人。” 第三十九章:警告 暖锦被她哥子叫来褚合院时,正巧看见燕合欢在为他打扇子,他眉峰微拢,瞧着一脸的疲惫,想是她这个事来得太过惊心动魄,搅得他必定也是一夜无眠。 燕合欢见暖锦走了进来,停下了手上的活计,福身问了声安。 暖锦点了点头,怯生生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进来吧,站在门口做什么?”楼玄宁侧过头来,见暖锦如此反应,心中一怜,到底是亲妹子,瞧见她这副委屈的模样,再怎样的生气,也止不住的心软。 楼玄宁抬了抬下巴,示意暖锦坐下,见她心事重重,估计教养嬷嬷应该把这里头的情况都讲清了 ,若是她能就此想开作罢,他回天赐城后,也能安心些。 “教养嬷嬷去了?” 暖锦脸上一红,点了点头。楼玄宁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暗红色的小叶紫檀,各个饱满泛着圆润光泽,甚至可以闻见淡淡的木香。 “你呢?有什么想头?” 暖锦点了点头:“是想了良多,今儿告诉您,也没什么的。” “什么意思?”暖锦这话说的有些奇怪,楼玄宁心中警铃大作和燕合欢对望了一眼。 果不其然,暖锦抬起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瞪着楼玄宁。 暖锦是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她瞧上的东西,向来都是有人双手奉在她眼前的,因为来得太容易,所以大多时候她都只是三分钟热度,赏玩个几天也就扔在那里作罢了,东西是,人也如此。 可这会子,她用无比认真的眼神瞧着楼玄宁,让他心里既紧张又陌生,她少见的这样用心,眉头微锁,原本白皙的脸颊泛着微红。 “你、你可想好了再说,莫要再惹让我生气,否则惹毛了我,只有把你送到父皇面前去,请他老人家做主。” 暖锦一听便有些犹豫,但考量到她哥子向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决定还是要碰碰运气的。 “教养嬷嬷说了良多,我全听明白了,可这并不耽误我喜欢他,您是过来人,应该明白喜欢一个人时,身份、地位什么的都靠不上前儿,教养嬷嬷说他身子是不健全的,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他这个人,他无论是跛子也好、瞎子也好、不能生孩子也好,这都不能阻止我喜欢他。” 暖锦喘了口气:“我也明白的同您讲,之前我喜欢他这个人,但不知道做太监要付出这样大的牺牲,糟这样子大的罪,如今我心里明镜一样,我喜欢他,也怜惜他,他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可他从来都没有讲出过一二来......”暖锦的眼眶微红,连同声音都有些不稳“现在我知晓了,我便更要对他好,他的身世本就够凄惨了,若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做这糟践自己的买卖?所以,我就是要嫁给他、照顾他一辈子!” 暖锦一口气说完,全然不顾早已呆愣的楼玄宁和泪流满面的燕合欢,过了好一会子,楼玄宁才发现燕合欢哭了,简直觉得女人就是不可理喻的一种生物:“你竟然被她说感动了?” 燕合欢有些不能自己,那句话她听了很是震撼,她虽然不是太监,可如今的身份和境遇,不正巧应了暖锦那句‘若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做这糟践自己的买卖?’ 楼玄宁觉得脑仁子突突的疼,一个还不够,现在竟然连同燕合欢,也被她感化过去了。 他心脏隆隆的跳着,觉得气血一下子冲到了脑顶,手上一用力,那串小叶紫檀的佛珠便应声而断,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昨儿我让你回去好好想想,又派教养嬷嬷去同你说教,你就想成这个样子?” 暖锦这回是铁了心的,无论他哥子同意与否,她都要和岑润走到一块去,所以楼玄宁若是非要拦着,她就一头扎进护城河去! 其实,她也不明白,这感情来得太快,自己还没明白的时候,就被人发现了,她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无奈感,只得顺着自己真实的想法去选择,至于未来的路和可能遇见的事,她心里其实是没什么谱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楼玄宁才会这样的着急。 下面出了这档子事的不是旁人,是他嫡亲的妹子,凭着一股冲动就爱得死去活来,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她半点都遇见不到,他若是不及时阻止,怕到时东窗事发,被皇帝知道了,岑润不被五马分尸了才怪。 “哥子,我今日同您实心实意的讲,这个事我是极认真的,就是天皇老子站在我前头,我也要告诉他实情,我就是喜欢他,前头容太傅那事,你们说我乱了三纲五常,现在我同岑润是一辈,你们总不能再拿乱着辈分说事了吧?” 楼玄宁气极:“你们是差着辈分这样简单的事吗?你们差的是身份!是位分!” 暖锦有些不高兴,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瞪着楼玄宁道:“我不嫌他是个太监,大不了,这个公主我不做了!反正皇城了最不缺的就是皇子公主,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都没什么差别!” 楼玄宁豁然起身,瞪着眼睛指向暖锦,也许因为太过生气,导致他的指尖有些微微发颤:“你是不嫌他是个太监,你是嫌他命太长!” 暖锦被他这样一吼吓了一跳,愕然的看着她哥子,儿女情长的事儿怎么又扯到命长不长的问题上了? 楼玄宁看着暖锦那副懵懵懂懂的愣头青模样,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生来就是天潢贵胄,从来没有命运被旁人攥到手里的感觉,所以她哪懂什么命如草芥。 “你的富贵是娘胎里带来的,他呢?九死一生的到了今天的位置,凭什么为了你的一时兴起就要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你想没想过,事情败露了,你最多抄两篇经文静思已过几天,他呢?他没黄带子保命,挫骨扬灰都算轻的!” 楼玄宁脸色阴沉,说这段话时近乎于咬牙切齿,恨不得可以两个耳光扇醒她:“你以为你这是喜欢他?能给他带来无限荣耀吗?你这是要他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第四十章:暗示 原本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可不知怎地突然就变了天,阴云密布,狂风四起,没出片刻豆大的雨珠便倾盆落下,一扫而空连日来得燥热,难得的叫人心情舒畅。 陶陶守在六角菱花的窗格前,眼巴巴的望着外面,公主去了小半天,却还不见人回来,她心里惶恐的没了边际,一来觉得自己命实在苦,从浣衣局的洒扫丫头开始,她一步一步的熬到了现在,以为可以安安生生的熬到二十五岁出宫,可没成想,她的好主子偏又是个不安生的,三天两头便要惹出点祸事,劳得她见天儿的胆战心惊。 二来她还是担心公主的,公主待她怎样的好,她自然心里清楚,虽然这次的事情听起来有点惊世骇俗,不过只要她们公主乐意,她就一百个支持。 陶陶盼星星盼月亮,没把暖锦盼回来,倒是把大总管等来了。 岑润撑着伞子站在堂外,虽然雨水凛冽,他却显得意外从容,不过瞬间的功夫,陶陶便跑了出来。 这样大的雨,即便打着伞子也难免不被雨水侵染,陶陶见岑润左侧的衣服都被打湿,急忙将他迎了进来。 “这么大的雨,大总管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奴婢来传话就好了。”陶陶收了伞子,拿来软布为他擦拭落在肩头的雨珠。 岑润抬手挡了一下,接过软布,随手轻沾微湿的衣袖:“皇上担心,叫来看看。”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见着暖锦“你家主子呢?” 陶陶有些做贼心虚,自从知晓了暖锦对待岑润的心意,她再看岑润就没法子像往常一样,若说以前是敬畏,如今就有点看着自家姑爷的感觉。 可她还是紧张,暖锦的心思是单方面的,也不知道人家岑润是个什么想头,千万别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才好。 “一大早上就被太子殿下叫去问话了。” “问话?”岑润眉头微蹙,有些疑惑,他们兄妹见面什么时候叫做‘问话’了? 陶陶一惊,险些忘记了大总管的本事,即便是个最简单不过的对话,他也能从中间听出门道:“是话家常、话家常。” 岑润点了点头,一双凤目也瞧不出什么来,陶陶有些急促,自己这个级别的站在他老人家面前,道行就像个奶娃子差不多。 “听说前儿夜里是东宫的大姑姑送公主回来的?昨儿教养嬷嬷也来了?今儿就被叫去‘话家常’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岑润尤其在‘话家常’这三个字上加重了音调。 陶陶咽了下口水:“大总管果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呀,奴婢佩服得紧、佩服得紧。” 岑润但笑不语,直瞧的陶陶浑身汗毛倒立,最终实在抵不住大总管的无形压迫,小脸一垮,哭丧道:“大总管就别为难奴婢了不成吗?您瞧我就跟小蚂蚁似的,跟在嫡公主身边见天儿的担惊受怕,奴婢崇拜您,愿意什么事都告诉您,可是,怎奈奴婢头顶上有咱们主子公主呢,我这会子知无不言,公主回来了,奴婢就得去廊子里面擦石砖。” 岑润倒是没再过多的苛责,反倒是轻声一笑,摇着头道:“果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奴才。” 陶陶有些委屈:“奴婢就全当您是再夸我们俩了。” “以后要警醒着些,行事再谨慎一些,你家主子天真,下面做奴才的要多帮衬着点,咱家不指望你们危急时刻可以为主子抛头颅、洒热血,但你同旁人的身份不同,主子对你始终是最偏爱的。“岑润停停了一下”你所享受的也快赶上半个主子了,不用咱家说,比皇城里那些不受宠的妃嫔可以自在多了。所以,要懂得知恩图报。” 陶陶听闻猛点头,这事岑总管就算不说她也省的:“奴婢为主子这事天经地义的事,到了危机关头,奴婢保准没二话,只是奴婢不像大总管,奴婢在公主那里再是不同的人,也不是公主心尖儿上的。” 此话一出,登时安静了下来,窗外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气势滂沱的砸在窗子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潮湿的气息,陶陶有些心虚的偷瞟了岑润一眼,这话说得已经够露骨了,她相信以大总管的聪明才智肯定会明白自己意有所指。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说,没经过主子同意,就把这样大的事透露给当事人,这已经是犯了死罪。可她总觉得暖锦这回要闯大祸,事先和岑润通个气儿,以备不时之需。 岑润是何等聪明,她自然明白陶陶话中的意思,可明白归明白,心里依旧止不住的惊涛骇浪,他隐约也能明白暖锦的小心思,可他一直都认为这只不过是她的一时兴起而已,就像她对容太傅,新鲜劲过了,又会去找旁的乐子。 可如今惊动了太子殿下......他还是有些感动的,即便只是一时的新鲜呢,至少在她那里也有过争取。 两人正在各怀心思突然“吱嘎——”一声,红木雕花的木门突然被推开,外面的狂风暴雨立时涌了进来,陶陶被风呛得咳了几声,急忙挡住眼睛,待看清来人时,吓了一跳,惊叫着扑了过去。 暖锦全身都被雨水打透,水滴顺着鬓角的碎发蜿蜒而下,细软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有一整黏腻的感觉,可她倒是并不觉得冷,反倒是凉快的很。 她用手将碎发拂了拂,眼前却是氤氲一片。 她迈过门槛,瞧见了陶陶大惊失色的朝她跑来,脚下一软竟然不受控制的向下跌去。 最后也终是没有跌落在冰冷的地面,这人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和浅浅的温度,莫名的令人安心。他将她拥进怀里,手臂竞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岑润不合规矩的拥着她,少见的这般任性,暖锦抬眸,脑海里反复是他哥子的那句“永世不得超生”。 而岑润带着一点怜惜、一点心知肚明,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浅浅一笑。 他们的命运是烙刻在骨子里的,他卑微的如同蝼蚁,与她差着天地,他没法子去争去求什么,三生石上没有他们的名字,他与她永世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第四十一章:表白 窗外的雨势减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带着泥土特有的味道,弥散进屋内。 案子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是刚刚陶陶送进来的,她这人识趣,见暖锦盖着被子半靠在床榻上,没说什么,转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暖锦低着头,眼眶微红,费了大力气才止住眼泪,指尖还是有些发颤,不知道是着了凉,还是害怕,总之脑子里像是一锅粥,混沌的不成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窗边看雨的人轻声叹了口气,将那碗姜汤端了过来,带着些许无奈又怜惜跪蹲在了榻边。 “公主,先把姜汤喝了吧,虽然是夏日里,可您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没得生了病。” 暖锦没吱声,伸手接过姜汤,却只是发愣的瞧着碗里的波纹。直到姜汤被滴落的泪珠减起小小的水花,岑润才又重新拿回汤碗,一勺一勺的喂着她。直到见了底,岑润才停下,将碗放回了案子上。 又是静默了半晌,他才轻轻的问:“公主去找太子殿下说什么了?” 暖锦抹了一把泪痕,简直不知如何开口,她也不晓得自己的心思岑润知道多少,即便知道了,又是否会反感。 岑润回过身,复又来到暖锦的身侧,帮她掖好被角:“怎能就这样自己回来,外面下着雨呢,太子没叫人送您回来?至少也要撑把伞子呀。” “岑润......” “在。” 暖锦轻唤他,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直直落进她漆黑如墨的眸子中。 她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这样认真,显得有些严肃,叫人有些畏惧。 他一直以为暖锦应该是这皇城里最不像公主的一位,那是因为她待他不同,她不端架子,平和俏皮的就像是邻家的姑娘,让他误以为,她天性就是如此。 可就是在这一瞬间,她这样无比的认真,带着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威严,他才明白,她其实骨子里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嫡公主,只需要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便可以凌驾于万人之上。 “我同我哥子说了,我喜欢你,想要同你在一起......” 那是很多年后暖锦都忘不掉的一幕,岑润万年不变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半弯着腰,上身轻轻的靠向她,手里还攥着被角,一双凤目不敢置信的看着暖锦,映出两个小小的她,面色绯红,带着点点怯意又带着无比的坚定。 然后,听见他轻轻的问了句:“您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瞧见你就心生欢喜,想要时时的看见你,这话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心里有秘密向来都是第一个说与你听的,那么......你呢?” 暖锦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可能到底是年少气盛吧,她哥子同她讲了那么多利害关系后,她竟然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念头,她想要告诉他,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亦或是她什么都没想,大脑一片的空白,只不过情爱能叫人疯癫,也能叫人无所畏惧。 “公主......”岑润很显然没料到暖锦会这样子说出来,他本就聪慧无双,暖锦的小心思几乎全部写在脸上,以至于她并不需要说出来,他便已经知晓七八“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暖锦心脏嘭嘭的跳着,有些杂乱无章,她想着岑润离她这样近,一定也可以听见。她气血上涌,一下子就红了脸,定定的看着岑润:“我自然是知道的,我晓得这件事告诉你有些突然,你有些回不过神来我也可以体谅,戏折子讲到这的时候,一般小生都会对小娘子说‘你不要急着回答我,想好了再告诉就成’ “虽然咱们角色有些不同,这话又是我同你说的,你需要些时候来回答我,我也可以等待,只是这时间可别太久,我性子急,等久了容易发脾气......到时候少不得天天去内务府找你问清楚。” 岑润觉得好气又好笑,更多的还是心底挥之不去的无可奈何。若是他们门当户对,他自然欢天喜地。可如今呢?一个是当朝最尊贵的公主,另一个,卑贱到泥土里的太监,他们有没有可能,简直闭着眼睛都知道的答案。 她还是太过的天真浪漫,希望喜欢一个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只是身处在这深宫之中怎么可以心随所愿?她完全可以像那些不得宠的嫔妃一样,暗地里总有一两个得意的小太监,戏耍够了便弃如敝履,犯不着这样子的惊天动地。 岑润笑了笑,暖锦很少见到他这种表情,唇角上扬,眉眼间却苦涩万分:“公主八成是着了凉,神志不清了,您刚才的话,奴才全当没听过,您万万不可同旁人讲,否则定会出大事的。”他直起身子“公主若是没有旁的事,奴才便回去复命了,皇上身边一刻都不能短了人伺候。” 他这样的态度令暖锦摸不到头绪,心里登时没了底,想起来她哥子的话“你问过他吗?你可知晓他心里如何想你?” 岑润刚要转身,便被暖锦一把拉住手腕:“等一下,你对我说的就是这个?”她有些不敢确定,自己说的这样慷慨激昂,他回复给她的,就是神志不清? 暖锦的手冰凉,微微的颤抖着,可传递给岑润的依旧是淡如初春的暖意,他侧着头,有一瞬间他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他明白自己该拒绝她,可这样看着她,下意识的又不忍心去伤害她。 岑润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今天唉声叹气的多少次,记不清了,只有浓浓的无力感险些要将自己吞没。 他大胆的坐在暖锦的榻边。 “阿音......” 暖锦浑身一震,这个称呼已经有多少年没被人唤起过来,久到她都快要忘记。这是她在锦绣山拜师学艺时,师父给她起的名字,初音,那时岑润都唤自己为‘阿音’。 暖锦带了点希望抬起头去看岑润的眼睛,极力想要去捕捉一点他的情绪。 “你我的感情自然不同于旁人,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不仅仅是我的主子,也是锦绣山上的小师妹。你刚刚那样说,我不知道如何来回应你,你明知道,我们差着身份地位,永远不可能站在一起,我只希望你可以好好的,将来会遇见视你为珍宝的人,不会像我这般低贱卑微,那才是可以与你未为之相配的。而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愿意为你生生死死,不求其他。” 第四十二章:意外来客 这好像是自从她回宫以后,第一次与他平坐在一起,挨得这样近,甚至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也是第一次他在自己面前没有自称‘奴才’。暖锦既兴奋又心疼,她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兴许是动了情,兴许是情可促人成长,她竟然能一下子体会他的无奈与痛苦。 他不是不喜欢自己,也不是不愿与她一起,而是迫于身份地位的悬殊,所以不可,也不能。 她的岑润这样的不易,真是叫她柔肠万断。暖锦吸了口气,笑着说自己累了,岑润也没再多留,起身跪安便退了出去。 外面雨势渐缓,细毛般的雨滴打在身上不疼不痒的。岑润独自走在官道上,兴许是因为之前雨水过大,所以碧华宫里清净的很,没有主子在外面散步,就连太监和宫女在这样的天气下也不愿意出门。他手里握着一把阖起来的伞子,就任雨珠这么肆无忌惮的浇落在周身。 “我原以为你带她是不一样的。”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岑润并未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原本唇角浅淡的笑意也消失殆尽。 “谁准你回来的?”岑润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真令人伤心,刚才你同她说话时可不是这个语气呢。”男子语调轻佻,却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你不远万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的?” 男子冷笑了一声:“我回来瞧瞧,怕有人在安乐窝里待得久了,忘了本分。” “管好你自己便好。”岑润懒得搭理男子,举步继续向前走去,他听见身侧的林子里有轻微的响动,知道男子在跟着他。 “真真儿的不公平,你在这里吃好的喝好的,还能和主子来这里避暑,老子偏要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遭那份子罪。” “这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吗?”岑润冷了眼神,犹如万年冰霜凝结在眉宇之间。 男子嘿嘿一笑:“是是是,这点我承认,苦是苦了点,但至少还算是个男人。” 岑润完全不理会男子的嘲讽,继续向前走去:“若是没事,就赶快滚回去。” “呦?生气啦?开个玩笑嘛!我就是回来知会你一声,我就要班师回朝了。也请大总管收收心思,若是你只为利用她,我自然再无二话,可如若不是......”男子放低了声音“就别怪我手下无情,再说你以为在你做了那些事后,他还能待你如初?别忘了,待真相大白那日,第一个要杀你的,就是她!” 身后再也没了动静,岑润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身,他就那样走在雨里,慢慢的停了脚步,孤零零的,一颗心沉到了最深处。 刚刚心里的那些喜悦、那些激动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全部浇灭了,他不能动弹,好像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只消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可是身后呢?早就没了退路。 “大总管?”一把伞子撑过头顶,岑润侧头看去,见是绾音,不知怎么心里竟有一点失落。 她有些费力的垫着脚尖撑伞,一双毫不掩饰着关心与担忧的眼睛正在望着自己:“您怎么站在这里,为什么不撑把伞子呢?若是生了病,御前可怎么是好?咱们做奴才的,命不是自己,身子也不是自己的,生病了,主子不会在乎的。” 岑润牵了一抹笑容,说了声:“省得了。”听得绾音心中一软,他很少会这样回答自己,带着烟火气,就像是郎君要出门,妻子总要喋喋不休的叮咛一番而已。 想到这里,绾音红了红脸,生怕岑润瞧出什么,急忙低下头。 “你怎么在这?” “皇太后得了新进贡的水蜜桃,吩咐送去给各位娘娘尝个鲜,这会子差事刚办完。” “嗯。”岑润点了点头,接过伞子,向前走去。 绾音跟在一边,两人同撑一把伞子,慢慢的在雨中往回走去,即便是这种不经意的小事,也能叫绾音幸福好久,她既紧张又兴奋,想去看他,又怕自己太过主动,只希望这一段路程没有尽头,她可以与他白头偕老。 岑润走了好一会,暖锦依旧靠坐在榻子上,她其实有些累,可又不想睡着。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岑润刚才的话和眼神。 “主子?天色都擦黑了,您想现在用膳吗?”门被陶陶从外轻轻推开,她只露了半个脑袋,小心翼翼的看着暖锦。 “都这么晚了?”暖锦动了动脖子“你不提还好,说了我还真饿了,传膳吧。” “得嘞!”陶陶眉眼一笑,立即招呼一众小太监开始布膳。 暖锦坐在帽椅里,看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膳食便招呼陶陶:“一起坐下吃吧。” 陶陶一惊:“好主子,您是嫌奴婢命长了吗?奴婢知道您待我好,可是这不合规矩的事,奴婢可不敢。” 暖锦笑笑也不再勉强,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我哥子派人来叫过我没?” “没人来呢。” 暖锦点了点头,陶陶见她脸色不错,才敢开口问:“主子,您刚才和大总管说什么啦?大总管走的时候连伞子都没撑,就那么淋雨回去了。” “是吗?”暖锦顿了一下,也不过转瞬的功夫便恢复了正常“也不晓得淋了雨会不会生病,没得御前失仪,再被我父皇责难。” “您还是少担心他吧,大总管一个爷们家,皮糙肉厚的,淋个把时辰生不了病,倒是您,回来的时候雨那样大,不晓得会不会着了凉。” “放心,本宫好着呢!” 陶陶为暖锦盛了一碗汤:“那最后您与他......” 暖锦知道陶陶想问什么:“也没什么结果,我们俩的事难办着呢,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的,毕竟有身份束缚着,我倒不是怕我自己怎样,就是怕一个不小心再连累了他。” “那这可怎么是好呢?”前路坎坷,陶陶一想都觉得无望。 “还是要从我哥子那里下手才成,有他支持,我们至少也能有了二三成的把握。” “啊?这才二三成?”陶陶小脸一垮,随即有点狐疑的看着暖锦“主子,您今天是不是......吃的有点多?” 暖锦又塞了一个莲藕桂花糕入口,含糊不清道:“是吃的多了一点,因为打明儿起,本公主要绝食!” 第四十三章:噩梦 “我的好主子,您非用苦肉计奴婢不敢拦您,可这会子就咱们主仆二人,又没旁的,您就先吃点东西吧,这般作践自己又何必呢?” 陶陶守在暖锦的榻子边,自从上次太子叫去问话,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位主子也不知怎么心血来潮的竟开始绝食,眼瞅着人都瘦了一圈,她却是干着急也没辙。 暖锦有些头昏脑涨,平日里太过的娇生惯养,这一点子的苦就险些要了她的命,她晕晕沉沉的躺着,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担心自己真的就这样一命呜呼了,可又实在不愿放弃。 自从和岑润说了自己对他的感情后,她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所以苦肉计是为了打动她哥子的,如果连她哥子都不支持她,更甭提后面的皇太后和父皇母后了。 只是她绝食了两天,眼瞅着就要断气了,她哥子居然还是不为所动,好在,也不是一点进展也没有,至少她哥子为此推迟了回天赐城的时间,估计她这头不解决,太子殿下走的也不能安心。 “我哥子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暖锦抬头用手挡在眼前,还好平日总是吃香的喝辣的,关键时候肚子里的油水还能再帮她撑上两天。 “晌午的时候太子那里的燕姑姑来过,问了问您的情况,看那样子也是没休息好,忧心忡忡的,想来太子那里也不好受,只是......您这个事实在忒惊世骇俗,太子殿下一时半刻还接受不了。” 暖锦苦笑,等他老人家转过弯来,怕是她坟头草都要一人来高了。 “可是主子,您就这么挺着也不是个办法呀,您现在发着热,若是再不宣太医来,出了事可怎么是好呀?” “不行!”暖锦摇头,本是慷慨激昂的时候,可因为实在没力气,显得有些软弱“都到了这个时候,放弃才是前功尽弃了呢,总之我是打定了主意的,就是天王老子来,我也绝对不退缩!” 陶陶哭笑不得,只能为暖锦盖好了被子:“您也得有命等着天王老子来呀。” 暖锦实在没力气同陶陶逗咳嗽,她摆了摆手,示意陶陶出去,现在她只能保留体力,以备后面更加辛苦的斗争。 陶陶叹了口气,也知道这是个犟肿子,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室内又恢复了寂静,那日雨后,天气便又热了起来,可暖锦却丝毫感受不到,虽然身在发热,人却冷的直打哆嗦,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一会清醒,一会又在睡梦里浮浮沉沉。 隐约自己又走在了那条通往锦绣山顶的小路上,两旁绿树茵茵,却静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走了多久,在自己精疲力竭之时,总算看见了山门。 门口无人把守,她觉得奇怪,便又向里走了一段后才发现散落在一地的书籍和木头碎片。 他更加疑惑,两旁的建筑似曾相识,又有些陌生。 这时,一个总角小姑娘匆匆跑过,暖锦好不容易才看见人影,急忙抓住了她:“喂,这儿的人呢?” 那小女孩一惊,回过头去瞧她,暖锦一怔,见她满脸是血,似乎伤得很重,除了一双眼睛异常明亮之外,竟看不出她本来的模样。 “你......”暖锦大惊失色的刚想要放手,小女孩却先她一步发抓住暖锦的手腕,将她向屋子里拖去。 小女孩力气大的惊人,一边拉着暖锦,一边厉声吼道:“你来了?你还来做什么?看我们够不够惨?你害死我爹我娘,现在还要害死我哥子,你要让我家破人亡吗!” 暖锦完全被吓傻了,只能由着小女孩半拖半拽的来到屋内。 屋子里依旧是狼藉一片,有浓重的血腥味道,地上躺着一个成年男子,散乱的头发遮住脸庞,让人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暖锦一下子就害怕起来,这个身形她突然感到异常熟悉,她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拂去男子脸上的碎发,熟悉的面庞如针刺般扎进自己的瞳孔中,她呼吸不稳,惊叫一声跌坐在地。 “玄宁——” “是你害了他,是你害了他!”小女孩突然发了疯的扑过来,对自己有是咬又是抓的。 暖锦慌乱中用手去挡,去意外的擦掉了小女孩脸上的血痕,她终于看清了小女孩的容貌。 小小的年纪,一双眼睛明亮的吓人,此时此刻正在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犹如嗜血的小兽,她认得她,因为这是五岁时的自己。 小女孩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匕首,尖叫着向暖锦扑了过去,暖锦大叫一声,甚至可以感受到冰冷的利刃穿透心脏的痛苦。下一秒,沾血的匕首被拔出,向着暖锦的右眼,狠狠的刺了下来。 “啊——” 暖锦惊声尖叫,猛地光亮袭来,让她一下子跌破黑暗,惊坐了起来。 “阿暖!” 暖锦喘着粗气,脑袋里仿佛被人用木棍狠狠敲击了一下,说不出混沌,她惊魂未定的瞪着眼前模糊的人影,直到眼前渐渐恢复清明,才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一脸焦急的楼玄宁。 “你醒了?”玄宁心疼的把她抱在怀里,他原以为暖锦不过就是小孩子心性,因为岑润的事闹上几天也就罢了,虽说是绝食,相信不出三天就会缴械投降。 他是想让她吃一些苦的,一辈子顺风顺水的没遇见过什么挫折,所以遇见事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任性而为,长此以往,总会要吃上大亏的。 可没成想,她还做了真,一来二去的不但绝食,还把自己弄病了。刚刚陶陶哭着跑来说是眼看着人就要不成了,他差点没吓个半死。 他们是双生子,天生就带着旁人无法比拟的感应,她难过、她受伤,他自然都是感同身受的。 “好了好了,没事了,不过就是叫梦魇着了,喝盏燕窝压压惊就好了。” 暖锦确实是惊魂未定,刚才梦境太过逼真,让她没来由的感到恐惧与不安。 她推离玄宁,抬头定定的看着他,见他确实毫发未损,才又看了看一旁的燕合欢。 燕合欢看起来也是憔悴不少,正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 暖锦回过神,伸手摸了摸玄宁的脸颊,还好,温温的,可她还是不放心,又担心的问了句:“你没死?” 第四十四章:求而不得 暖锦刚醒的时候,眼神还有点混沌不清,看起来整个人都有些迷迷蒙蒙的。她突然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更是让在场的人一怔,楼玄宁不明所以,绝食的人是她,要死要活的人也是她,自己好好的,为什么要死? 玄宁眨了眨眼睛,抬手再次抚上暖锦的额头:“莫不是烧傻了?” 他的手温温的,抚在额上,莫名的令人心安,一颗受了惊吓的心刚刚放下,可思及刚才的噩梦,暖锦心中一痛,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吓的玄宁再也不敢打趣,急忙把她抱在怀里哄拍,都说女人是心情是六月的天儿,说变就变,果然不假。 “这又是怎么了?” “玄宁,我梦见你死了,而且还是我害死的,吓死我了,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呀?” 暖锦说的断断续续,一句一个死的,听得玄宁有些想笑又有些心酸,她虽然顽劣,但是待他这份子心,玄宁还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谁都不会死,咱们都会好好的,再者说,你这个麻烦精还在这里,我怎么放心把你自个儿留下?”复又想起什么,楼玄宁清了清嗓子“你若是真有心,少出些幺蛾子,咱们便能多活几日了。” 暖锦自然明白她哥子指的是什么,随即推开玄宁,有些踉跄的下了榻子,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众人皆是一惊,燕合欢刚想上前去扶,但看玄宁沉了脸色,这才停了下来。 “所以......你还是没改变主意?” “哥子,我要说什么您肯定都知道,妹子实在是没辙了,您肯定认为我是一时冲动,实话同您说,这事不是我这些日子才有的念头,我原以为对他只是儿时的情谊,可越是相处,越觉得我对他不只是少时的感情,他这个人什么都好,除了身份,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去做了太监,想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暖锦越想越觉得岑润不易,心里便越是疼的无以复加:“可你我不是会被身份地位束缚的人,我喜欢他就是喜欢,没把自己当成公主看,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有了心上人而已,哥子,一定可以理解我的是不是。”说完,还不忘拿余光瞥了一眼燕合欢。 玄宁气极,她的事上不得台面,偏总要明里暗里的拿燕合欢做靶子。再说她这事怎么能和他与合欢作比较呢,男女有别难道她不懂吗? “我那天同你说的,你原来半分都没听进去?” “我听进去了,也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为了岑润好,可是我管不住自己。”暖锦觉得自己委屈万分,一连喜欢的人都这么坎坷“哥子,我的心要痛死了,我觉得自己真的要活不下去了,你们总说我贵为公主,可以呼风唤雨,可若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无法争取,那我要风雨做什么?我又不是司天监。” 她哭得声泪俱下,楼玄宁看着也心疼,她小小的年纪,一连喜欢上两个人都不成,打击确实有些大,可这又能怪谁呢?她瞧人的眼光实在不敢恭维。 “大家还总说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公主,可喜欢的人都不能够,这算哪门子幸福呀?” “你......”楼玄宁被她气的苦笑不得“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他是普通人吗?他身份特殊,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你这会子在这哭天抢地的,没直接去找父皇母后请婚,不是也知道这是不可而为之的事吗?我没有半点瞧不起他的意思,这个你是晓得的,他若不是个太监,哪怕是个王公大臣,再不济是个平民百姓都成,哥子都可以为你做主,可是他......一个太监,管父皇叫爹?你觉得像话吗?这是作死!传出去,南辰百年的基业到咱们这一辈,成了笑柄,让老祖宗们蒙羞,百年后你到了地下怎么说?” 暖锦一双眼睛红肿的像核桃,她可能也觉得这样子不甚妥当,眼泪珠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她哥子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把刀子凌迟着自己的血肉,前路无望,偏又舍不得、忘不掉,想想都觉得自己没活路了。 “那我......不当这个公主了行不行?你们就当我死了,我去做平民百姓可不可以?”她说这话时不像是在赌气,所以楼玄宁才觉得,他这个妹子可能真的疯了。 “你以为这个身份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这样子的话,你万不可说与他人听,否则皇祖母知道了,岑润就得第一个死!” 暖锦瘫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楼玄宁,这也不行,那也不可,她的四面八方都是死路,她被困到囚笼里动弹不得,三魂七魄都被撕裂成了无数片。 她实在抑制不住,终于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吧,那会子让她忘记容太傅,她就难过了好久,现在又要她忘记岑润,她就觉得自己活不成了,不是说公主权力大吗?怎么自己喜欢一个爷们儿,也要这么多人拦着?她就是喜欢太监不成吗?即便往后生不了孩子她也心甘情愿,那东西养起来麻烦的紧,没有更好! 暖锦心头淬血,盯着楼玄宁的眼神令人有些发毛,还不待他反应,暖锦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冲着榻梁就狠狠的撞了过去。 一屋子的人瞬间惊声尖叫,楼玄宁更是吓的心胆俱裂,来不及多想,飞身一把拦住了暖锦。 暖锦力气极大,撞在楼玄宁的胸口上让他忍不住闷咳了几声,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才低下头不敢置信的瞪着她。 她是认真的,这是他脑海里的唯一想法,若不是他及时救下她,她这会子怕是不知道**子都要洒出多远了。 他有些惊恐,甚至有那么一时半刻都发不出声音来,只有粗重的喘息,预示着他此刻的惊魂未定。 “你是不是真的疯癫了?” 第四十五章:贵客到访 暖锦也觉得自己可能疯魔了,她其实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这般的癫狂,想来八成是对岑润真的用情至深吧。 那日楼玄宁真的没有再逼她,他沉默了许久,就任暖锦自己坐在地上哭哭啼啼,一屋子的人吓的大气也不敢喘。 陶陶陪在暖锦身边,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只手紧紧的抓住她的腕子,或许是怕她再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事本就赅人听闻,堂堂嫡公主要为一个太监殉情,这也是他们头一次得见。 燕合欢也着急,可她左右为难,这边暖锦痛不欲生,那边太子也没好过到哪里,这对兄妹俩凑到一块,真叫人干着急。 感觉就像是过了几个时辰那样久,暖锦屋内的西洋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中,响的尤为清楚。 后来还是楼玄宁先开口说了话,他的声音沙哑不堪,说了声“合欢,我们走。” 然后便一言不发地走向门口,在即将踏出的瞬间停了步子,却并未回头,只是冷着脸子说了句:“你若是真心的,我自是没法子再劝退你,好坏我都同你讲过了,即便是做哥子的,也只能这样了。只是既然你选择了,便不要中途退却,否则你当做是迷途知返,岑润便要被五马分尸,若真是到了那一刻,你会恨不得今日没撞死在这榻柱上。” 说完,便当真不再留恋,绝尘而去,燕合欢跟在太子身后,只是给了暖锦一记安慰的眼神,便也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暖锦和陶陶两人,事情反转的太快,陶陶眨着眼睛不安的问:“主子,太子殿下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奴婢怎么没听明白呢?” 陶陶不懂,暖锦心里却是清明的很,她哥子的意思简单明了,要么别开始,若是开始了,就别中途停下,否则她有公主的头衔保命,可岑润就没那般好命了。 暖锦扶着陶陶站起了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去让小厨房做些清淡的粥和小菜来,饿了这些天,总要好好补补了。” “啊?您不绝食了?” “不绝了,这之后我得补好身子,毕竟以后要遇到的事多了,身子垮了,连本钱都没了。” 陶陶被暖锦说的更加迷糊:“那大总管呢?太子殿下允了?” 暖锦呵呵一笑:“当然不允了,只不过是他不管我了,我的哥子我还是了解的,嘴硬心软,日后我惹了篓子照旧要帮我收拾烂摊子的。” “啊?那您高兴什么呀?太子殿下这就放任不管啦?”陶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认为太子殿下实在没原则,女孩哭哭闹闹两下子次就心软了,果真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你就不懂了,我以死相逼,说明心意已决,他既然无法阻止我,也只好纵容我了。得了,今儿不说了,以后咱们走着瞧吧,难日子还在后面呢。”暖锦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让厨房做盘子东坡肉吧。” “您又不吃点清淡的啦?” 自那日过后,日子过得还算平静,楼玄宁回了天赐城,临走时对着暖锦唉声叹气了好一会,才不放心的离去。 好在她哥子走后,碧华宫里也无人再提那日的事,父皇母后也没什么反应,就是皇太后训斥了她几句而已,反正她脸皮厚,说几句又掉不了几块肉。 岑润依旧做他的大总管,只是听说皇帝派他出城办事,一连几天都没见了他的人影。 起初暖锦也害怕,会不会是父皇知晓了,派人将他杀了消失灭迹。后来,还是岑润身边的秉文偷跑来传了口讯,说是岑大总管确实出去办事了,八九天便回,要她别惦记。 暖锦听了颇为暖心,岑润考虑的总是这般周到,知道自己会担心,所以才叫秉文来告诉她。 这样一来,大家都相安无事,暖锦也算完全放下心来,依旧老神在在过着她的小日子,可喜的是,那个抚穹似乎也在这次的事件里学乖了,连同他那个好表妹楼玄月,几乎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暖锦也不想考虑良多,眼不见心不烦,以后再碰见他们,绕远点就成了。 似乎所有人都回到了正轨,唯独一个人被暖锦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所以当那人找上她时,暖锦着实愣了好一会子,才想起来他们二人的恩怨纠葛。 暖锦和陶陶大眼瞪小眼的瞧着原院子里站着的那位,一袭暖青色的绣纹锦服,腰间挂着一块质地上好的玉佩,随着柔风拂来,垂落在下面的墨绿色绦子,也在有意无意的摆动着。 他负手而立,眉眼都带着笑意,一头墨发被整齐的束进玉冠中,整个人站在那里显得丰神玉朗。 “你不是临安城里的那个登徒子吗?”陶陶见了这位,实在忍不住惊呼道。 男子听了,一副受伤的表情,凤目委屈巴巴的瞧着暖锦。 “再怎么说,微臣也是公主您的救命恩人呀,虽然左等右等也没见着公主来感谢一下微臣,可也没道理一见面,就被你家这小丫头喊作登徒子的道理呀? “本王有名有姓,鄙姓靳,名唤相容,是南陵王的独子,金贵的不得了。”末了还递上了一记笑容,补了一句“公主可以唤我容容。” 靳相容话音刚落,二人均是打了一个冷战,暖锦觉得他这个人很是奇怪,全然没有半点王孙贵胄该有的样子。 关于他,暖锦是有听过宫里的传闻,这人是惯有的不正经,天生一副烂泥糊不上墙的德性,以前也是半信半疑,如今见着了本尊后,想来靳老王爷的确很困苦。 可他毕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再怎样,也不好恩将仇报,便唤陶陶:“陶陶,不可对靳小王爷无理。快请小王爷入内叙旧,大热的天儿,没得再让小王也过了暑气。” 陶陶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但也不敢说什么,赔上一副笑脸,急忙招呼靳相容:“小王爷,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快进屋喝杯凉茶吧。” 后者则是一副颇为享受的表情,冲着暖锦眨眨眼睛:“还算机灵。” 暖锦尴尬的笑了笑:“好说好说。” 第四十六章:馊主意 靳相容自打进了暖锦的门,先是自个儿挑了个舒服的软榻坐了进去,便非常自然地开始使唤起陶陶来,一会端茶、一会倒水,什么金骏眉只喝在烂石嶙峋中采来的,茶杯要用江南进贡的钧瓷,水果要吃刚刚摘下新鲜的,就连盛水果的容器都要挑上一挑。 眼看着陶陶东一趟西一趟,被折腾的苦不堪言,暖锦美目一瞪刚要发火,靳相容却非常识趣的消停下来。 他嗫了一口茶:“公主可真够狠心的,本王再怎么说也算是帮了您大忙吧?您不道一声谢也就算了,可把我放在一边不闻不问的,可真真儿的叫本王心寒的很呀。” 暖锦赔了一下笑脸:“这怎么话说呢,小王爷仗义出手相助,本宫自是感激万分,不会忘记的,可你也是晓得的,为了这事,前段时日着实将父皇母后气的不清,这不在自己院子里闭门思过,哪敢造次,登门拜访呀。” 靳相容点了点头,这个理由虽然可信度差点,但也勉强可以接受:“罢了,之前的事不说,现在呢?” “现在?” “是呀,我都追上门了,您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暖锦一怔,这是要秋后算账不成?要礼要到了人家门上,这位小王爷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厚。 “呃......要不本宫让小厨房给你杀只鸡炖了吃怎么样?” “大热的天,杀什么生,您这么温柔个人,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再说,平日山珍海味吃得多了,大鱼大肉的本王吃不进去。” “那要不您去我库里头翻翻,若是有瞧上眼的,就拿走?” “您那库里定都是女孩子用金银首饰,我要那些个作甚?” “再不......我把陶陶送给你得了。” “主子!”陶陶大惊,再也顾不得主子们在场,跳起来反对。 兴许是陶陶的反应太过激烈,惹得靳小王爷老大的不高兴,斜挑着眼睛道:“喂喂喂!你个小蹄子,先不说你这姿色同我府里的姑娘们相比差的老远,就是你想巴巴的来,本王还巴巴的不乐意呢!” “你——” 暖锦忙拉住陶陶,一个劲儿的使眼色,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皇亲国戚,铁帽子王,陶陶这般的没大没小,若是真惹恼了靳相容,治她一个大不敬,累得连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小王爷莫恼,咱们都是说着玩的,要不您开个价,如若本宫这里有,一定毫不吝啬,如若没有,本宫也想法子给您讨过来。” 靳相容闻言,立即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有有有,这事儿您一定办得到。” 暖锦不动声色,原来靳相容是早有准备:“那您先说说。” “我要你陪我偷溜出去。” 暖锦坐在圈椅里,手里端着一杯菊花茶,陶陶说别看这种茶平淡无奇,却是最适合夏天饮用的。 她对品茶这一块没什么追求,左右都尝不出个好坏,所以从来都不太挑剔。 茶水已经有些凉了,暖锦却还没有回过神来,她将上身略微前倾,耳朵上的白玉坠子随着她的动作,正有节奏的摆动着。 “你说什么?” 靳相容笑容不减,故意放慢声调道:“我要你和我偷溜出宫。” “不成!” 还不待暖锦反应,陶陶倒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 “去去去!你个小丫头片子,专门和本王唱反调是吧,你主子还没说话呢,哪有你反对的地儿!” 暖锦还是不太敢相信:“你说偷溜出去?偷溜出宫?就咱们俩?” “是呀,上次在街上碰见您那是白日青天,您就觉得热闹非凡了吧?那您没瞧过临安城的夜景吧?啧啧啧!”靳相容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城里那条有翡河,到了夜晚,河面上飘满了河灯,十里灯亮,像条发光的游龙,别提多漂亮啦。沿街的人群热闹的没法子,各式各样的小吃,保准儿您瞧都没瞧见过。 “还有还有,宫里这些人死气沉沉的,这个不准,那个不行的,可城里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可开放的很呐,到了晚上他们都敢手牵着手在大街上散步,更是要在河边表白心意的,那个腻歪劲儿,好不浪漫呀!” “真的?”暖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大街上手牵手?这未免也太不顾世俗礼教了,若是在宫里,够死八百回的了。但她毕竟是少女心性,越是要冲破世俗的牢笼,她便越是期待,特别是她如今的这个境遇。 陶陶一见暖锦那副双眼放光的模样,便知道大事不妙:“公主,您疯啦!偷溜出宫,若是被发现,那是要挨板子的,皇上皇后知道了,肯定会要生气的呀!” 暖锦眉头一蹙,显然这事太过胆大,倒是有些顾虑。 靳相容不肯放弃,像极了蛊惑人心的妖精头子:“怎么会发现呢,你在院子里换了公主的衣服,往榻子上一趟装睡,谁来了都不见,这不就得了。再说,一会日头落了,谁还会来呢。” 暖锦点了点头,觉得靳相容提出的这个法子甚好。 陶陶急的有些抓耳挠腮:“那也不成!公主,您一个女孩子家家,独自和他出去多不成体统呀,若是他对您图谋不轨怎么办?亦或者,您出了宫,临安城里人又多,您身份尊贵,若是出了点意外,这可怎么是好,更何况,太子殿下这会子回了天赐城,万一......万一惹了篓子,谁来帮您收拾烂摊子呀?” 暖锦又看了看靳相容,他这人生了一副好面相,简直可以和她的岑润一较高下,唇红齿白的男娃子,笑容看着也是牲畜无害,怎么瞧着也不像坏人。 “公主!”陶陶急的没法子“坏人会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吗?您别瞧着他现在道貌岸然,说不定憋了一肚子的坏水儿呢!” “你个小蹄子,敢这么造谣本王,小心惹恼了本王,把你发配的边疆挖煤球去!”复而又转向暖锦“再说,我怎么敢对公主图谋不轨,你不是知道本王带着公主出去吗?若是你发现本王对你们公主有不轨的地方,就去告诉圣上,说是本王绑了嫡公主,让他老人家派兵把我们南陵灭了,要不,本王的父王正在路上,没几天就到,你们抓了他,要他一命抵一命!” 陶陶险些没昏厥过去,可以双手把自己的封地和老父亲送出去的儿子,估计靳小王爷应该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不孝!实在是不孝! 陶陶不肯死心,刚要再接再厉,暖锦伸手一拦,盯着靳相容道:“你看我扮男装出去怎么样?” 第四十七章:赌坊 暖锦虽然经常的胆大妄为,但是这么溜跑出宫还是头一遭,她觉得自己的胆子愈发的大,仗着嫡公主的头衔,当真是要上天入地了,真不知道若是被她哥子知晓了,会不会打断她的腿。 意外的,靳相容和暖锦出宫非常的顺利,白白让暖锦紧张了一番,本以为守门的侍卫至少会盘问几句,哪知道见了靳相容,侍卫只是笑嘻嘻的打了声招呼,便放行了。 “这守卫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就这么放行了?” 直到离着宫门老远,暖锦才敢把头抬起来,有些不满的埋怨道。 靳相容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还不是因为本王这段时日来每日都要出宫个一两次,把侍卫折腾烦了,所以再看见本王也就松懈了。” 暖锦闻言绕到靳相容的面前:“听你这话,是早有预谋要将本公主骗出宫?” “怎么能是骗呢?是本王好心好意的解救你于危难之中。” “危难之中?谁说本公主乐意出来了?” 靳相容停了脚步,低头去看眼前的暖锦。 她穿了一身宝蓝色小厮常服,样子虽然简单,但胜在质地精良,只是这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肥大,不高的个子,衬得反而更加的娇小玲珑。那张白玉无瑕的小脸上清秀的如同陌上盛开的梨花,阳光散落下来,平白为她渡上了金身,美的令人不敢直视。 靳相容心神有一瞬的震惊,不知道触动了哪根心弦,让他有一些陌生。他暗自一惊,理清了思绪,对着暖锦挤眉弄眼。 “因为本王瞧出来了,阖宫上下,就属你是个顶有趣的人。” 暖锦似乎对他这个答案颇为意外,转了转眼珠点头道:“你也算是个顶有眼光的人。” 靳相容嘿嘿一笑,伸手刮了一下暖锦秀挺的鼻梁:“快走,先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 “喂!”暖锦伸手捂住鼻子,见靳相容绕过她继续往前走,不满的大声嚷道:“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暖锦想着,靳相容应该会带她逛个市集,买点有趣儿的小玩意儿,再么去喝个茶,听个曲儿,可当她站在赌场门口时,她还是犹豫了。 “我说阿容,你知不知道我是个姑娘家,而且年纪尚小,你带我来赌场,我父......我爹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靳相容从怀里摸出一袋银子递给暖锦:“你放心,你爹在知道你偷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要打死你了,不会因为你后面又做了什么的。再说,谁说我带你来赌博了?” “来赌场不赌博,那来这做什么?喝茶吗?” “我是来带你体会人生的,这里面集合了人世间的千奇百怪,好人坏人都有,你在这里会发现很多顶有意思的事。” “真的?”暖锦半信半疑,宫里是明令禁止赌博的,特别是各宫的主子,以及皇子公主们更是碰都不能碰,她所知道的赌场也不过是听旁人说的,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一辈子还有机会来到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兴许越是禁忌,当要踏足时,便越是紧张和兴奋,所以当暖锦用充满疑惑和好奇的目光看着靳相容时,后者给了她一记非常肯定的答案。 “自然是真的,进去你就知晓了,走,跟着我别跑丢了。”说完拉起暖锦的手就往里走。 暖锦大惊,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公主,光天化日被男子在大街上这样拉扯,简直就惊世骇俗,刚想拒绝,便被靳相容一把拉进了赌场内。 霎时间,各种嘈杂的声音猛地冲进耳中,高喊声、大笑声、哭叫声、咒骂声,直吵得暖锦脑仁发麻,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眼前一片杂乱,每一张桌子前都围满了人,大家面目狰狞,有的男子更是衣衫不整,瞪着赌桌喊得声嘶力竭。 “这就是赌场?” “什么?” 赌场内的噪音太大,加之暖锦说话声音也小,靳相容不得已只能弯下身子,将耳朵贴了过来。 这样亲昵的举动令暖锦有些微不适,可这里环境特殊,想来靳相容也没有多想,自己扭捏,反而倒显得小家子气。 暖锦也只好贴了过去,在他耳畔道:“这就是赌场吗?好乱呀。” 她的声音柔软,带着少女特有的甜腻,呵气如兰,拂过靳相容的耳畔,令他心神为之一紧,他急忙整理好情绪,拉着暖锦指了指二楼的雅间方向,将她带了过去。 二楼的雅间和一楼的赌场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二楼人不多,并且大多关着门,看着倒像个附庸风雅的茶馆。 靳相容熟门熟路的进了其中的一个雅间,有店小二热情的端来了茶水和瓜子果仁,又是对靳相容嘘寒问暖了好一番,才退了出去。 “瞧这样子,你是常客?”暖锦四下打量了一下雅间内部,算不得什么清奇,就是安静了不少。 靳相容拉着暖锦坐下,又推开一扇窗子,意外的窗子下面竟是一楼的赌场,吵闹的声音又立即传了上来:“经常来是真的,赌不赌的看心情。” “哦。”暖锦趴在窗子边向下望去:“想不到白日里,有这么多的人在这里赌博,不需要劳作的吗?” “临安城里的赌坊没有百间也有数十间了吧,甭管是白日里还是深夜里,间间爆满,生意兴隆。” “这么多人喜欢赌博?” “应该是那么多人都喜欢一夜暴富。”靳相容靠在窗边瞧着下面的赌场笑意盈盈“只不过是赌也分很多种,来人的目的也不尽相同,你看右边那桌,穿紫衣裳的中年男子。” 暖锦顺着靳相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男人几乎天天泡在这赌坊里,就连夜里都不肯走,因为他赌博成性,为此连自己的亲姑娘都卖到妓院里,那姑娘性子烈,打死不从,跳了河死掉了。他媳妇因为受不了刺激,一病不起也死了,所以他现在是家破人亡,输的就剩他那一身破衣裳啦。” “什么?”暖锦一惊。 “再看那边穿蓝色衫子的,他儿子得了重病,没银子治病,他就想靠赌来筹银子,结果呢?连唯一的一点银子都输没了,现在不敢回家,妄想在这里碰运气翻盘,要不了多久,八成也是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吧。” 暖锦吸了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消化,靳相容又指了指另一个人:“再看那个人,穿的干干净净,一副书生模样的,他来也不是赌的,他来这里是为了找人。他小时候因为他爹嗜赌,把他卖给了城里大户人家做书童,自此以后他爹便音信全无,书生长大成人后想要找亲爹,就在临安城里的赌坊天天等着,俗不知他爹几年前因欠了赌银,叫人砍死在胡同口了,听说死后无人收尸,被野狗叼食了。 “还有那个人,坐在角落的那个,他一不赌、二不找人,他是来打探消息的,赌坊里人多口杂,是最能打探出消息的地方。” 暖锦简直要大开眼界了,原来看上去差不多的人,背后却有这么离奇的故事。 她一时有些消化不了,只是望着楼下形形**的人们发呆。 靳相容也不急,饶有兴致的等着暖锦回过神来。 “那你呢?”暖锦回过头去看他。 靳相容正端着茶看热闹,那茶水未动,已经凉了:“什么?” “你为什么来?” 第四十八章:画舫 二楼雅间的窗子被打开后,嘈杂的声音便立即涌了进来,虽不及一楼那样震耳欲聋,可依旧吵得令人头疼,夹杂的还有那股子热浪和汗臭味,着实让暖锦恶心了好一会。 她回过头去看靳相容,似乎想不通,他堂堂一个王爷,若是想赌,完全可以自个儿在府里头设个赌局,不但环境要好的许多,更不用在这里和三教九流混迹在一起。 就像是她的那些皇弟和大臣们,曾经也听说他们私设赌局,图的也就是一乐,可皇帝不喜,后来明令王孙贵族以及朝臣不可涉赌,后来这种现象才慢慢消失。 不过靳相容一直都在自己的封地南陵,山高皇帝远的,时常赌一赌也无伤大雅。 靳相容从窗子看着一楼那些在赌桌上丑态百出的男人,呵呵一笑:“闲着无聊罢了。” “什么?”暖锦一哂,似乎没想到靳相容会给她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回答。 “怎么失望啦?觉得我应该说自己是来体察民情的?爷从来不玩虚的,爷就是来看热闹的。” “我现在真真儿的能体会到南陵老王爷的不易了。” 靳相容却不以为意,拉起暖锦向门外走去:“不易他也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没打死我,说明他也习惯了。走,咱们去吃好吃的。” “喂......你别总拉我呀,男女授受不亲!” 靳相容叫了辆马车,两人在车上说说笑笑,气氛颇为融洽,感觉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有小厮从外面将车帘打起,探头进来:“爷,到了。” 靳相容点了点头,率先跳下了车,随后又体贴的将暖锦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暖锦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了声谢,突然瞥见刚刚打帘的小厮竟有点眼熟。 “哎?瞧你怎么有点眼熟呢?” 那小厮闻言嘿嘿一笑,见靳相容不置可否,才道:“主子过目不忘,奴才假苏,上回在集市的时候,奴才跟在爷身边来着。” “哦。”暖锦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随着靳相容向前走去。 “怎么?你不喜欢假苏?没关系,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打发他回南陵,省得碍你的眼。” “主子爷!”假苏一听靳相容要翻脸不认人,急忙叫苦不迭“您可不能认识了美人,就马上要把奴才打发了呀,奴才还要伺候您呢。” 暖锦忍俊不禁,果然不正经的主子,便要带出不正经的奴才来:“嘴还挺甜,放心,你就在临安城好好待着,我比你主子爷官大,我不允许,你哪都不用去。” “得嘞!您要是稀罕,奴才愿意随您进宫伺候。” “揍性!”靳相容瞟了一眼假苏“这么快就另攀高枝儿啦?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连爷都不要你。” 暖锦被他们二人逗得心情大好,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开怀,靳相容......暖锦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 “到啦!”靳相容欢呼一声,终于停在了有翡河岸边。 “你不是说去吃好吃的吗?岸边能吃什么?没看见有什么店家呀,你不会要现钓鱼吧?”暖锦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河中有几艘画舫外,什么都没有了,更别提什么酒楼摊贩。 靳相容呵呵一笑,也不正面回答,给了假苏一记眼神,后者得令,立刻招来一艘小船,暖锦还没明白什么意思,便被他们二人扶上了小船。 船夫是位五十多岁的老伯,见人上来话都没说一句,便撑着船桨向河中划去。 小船不稳,行在河中不免有些摇晃,暖锦本是满肚子的疑惑,但见靳相容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又觉得要是自己一直问东问西很掉架子,只得强忍着好奇心,闭口不再说话。 没过多久,小船停靠在一处画舫旁,水波荡漾,画舫不知比小船大了多少倍,停在它的旁边,一船人不得不仰头才能张望到画舫的上方。 画舫上张灯结彩,随风飘扬的纱幔舞动在天际,显得洋洋洒洒,好似要游到天边去。而船体随处可见的雕龙画凤,栩栩如生,像是要跳脱出木框飞至眼前,不消多想,一见便知如此精巧的雕工,定是出自大师之手。 暖锦狐疑的看了眼靳相容,只见他笑得一脸灿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主子,小的扶您登船。” 他的模样甚是逗趣,看的暖锦忍不住一乐,把手搭在了靳相容的小臂上:“走着。” 他们二人在一众小厮下人的簇拥下登上了画舫,暖锦刚刚站定,便着实的吃了一惊。刚才在外头看,这画舫便已是足够的气势恢宏,走进内里,才发现原来更是内含乾坤。 画舫分了三层,甲板以下是船夫及下人们待的地方,而甲板以上又建有两层,每一层用处不同,有用膳饮茶的凉亭,也有小憩休息的厢房,每一处无不是装饰精美、做工精良,就连一些茶具器皿,也颇为考究。放眼望去,整条有翡河上,要数他们这一艘画舫最华丽、壮观了。 “怎么样?还不错吧?”靳相容得意的问。 “这艘画舫是你的?” “之前不是,我看着稀罕,就夺人所爱了。” 暖锦撇撇嘴,思及上次市集上与靳相容第一次相遇的情景,便不屑道:“倒是很像你的作风。” 果然是个会享受的主,暖锦仔细打量四周的功夫,靳相容让小厮将四周的纱幔放下,形成了独特的私密空间。 “公主先坐吧,晚膳过会子便能好。” “在这用膳?” “放心,本王的厨子虽然及不上宫里的,但比民间的那些不入流的厨子还是好了很多,再说,这画舫上用膳,难道不也是别有一番风趣?” 暖锦点了点头,听他那样说了,还真的有些期待。 二人坐在亭中天南地北的聊着,从对话中暖锦有些惊讶,想不到这个靳相容竟然去过那样多的地方,虽有着王爷身份的束缚,可是丝毫不耽误他游历大江南北,哪里的风景宜人他就去哪里,哪里的吃食有名他也要去尝尝,像他这般活得自由自在的天潢贵胄,怕是独一份了。 “两位主子,晚膳已经好了,现在是否用膳?” 纱幔外响起假苏的询问声,靳相容招呼了一声,纱幔被挑起的瞬间,便有扑鼻的香气涌入,暖锦瞧着小厮们鱼贯而入,手里端着色香味俱全的餐食,简直震惊的无以复加。 “喂喂喂,口水都要流出来啦!” 第四十九章:赏灯 餐食已经全部上齐,暖锦望着一桌子的琳琅满目,才发现靳相容刚刚说的比不上宫里的厨子,完全就是谦虚。宫里的膳食大多是以安全为主,用的食材都是精挑细选的,哪样食物相克早就规避掉,所以做的也不过是中规中矩,失了新鲜。 而靳相容的厨子却将各地的小吃或是精品借鉴了过来,经过改良融合成新的菜式,光是看就已经让人垂涎三尺了。 靳相容体贴的将筷子拿起递给暖锦:“请殿下尝尝,看看微臣厨子的手艺合不合殿下的口味。” 暖锦强撑着颜面点了点头,尽量不让靳相容看出自己迫切开动的心情。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嘴中,霎时酸甜的味道便充满口腔,鱼肉的鲜美,入口即化,带着特有的味道弥漫在唇齿之间。 “哇,这是怎么做的?竟然如此美味。” 暖锦再也顾不得公主威仪,诚心实意的夸赞道。 而靳相容却是一副早就知道如此的表情,将令一道菜夹进暖锦的盘中。 “现在夸我还太早啦。” 暖锦很快便放下公主的架子,大快朵颐起来,而靳相容则一边吃一边为暖锦介绍,哪一道菜是来自哪里,又有怎样的一段故事。 暖锦吃的津津有味,听的也极为认真,又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靳相容见暖锦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忙将她拦了下来,酒能养身亦能伤身,咱们是出来玩的,可不是出来醉酒的。 暖锦打了个饱嗝,有些微醺,闻言听话的将酒杯放下,靳相容见此便唤人撤下了膳食,将四周的纱幔卷起。 微风卷起纱幔,洋洋洒洒的飘舞在天边,天色已经黑透,夜空繁星密布,一片片的星海像是银色的绸缎,闪着光芒,美的并不真切。 暖锦惊呼了一声,站起身来踱向船边,眼前有些微花,不得不扶着栏杆,却有踏水而立的感觉。 她从来不知晓这条河为什么叫有翡河,如今看来,总算明白名字的由来。 河面上座着几艘较大的画舫,除此之外,竟飘散着万千的河灯,河灯在水中漫无目的的游走,就像是天上星子的倒影,简直没有比这更震撼的了。 瞧见暖锦的表情,靳相容满意一笑,慢慢起身来到了暖锦的身侧。 甲板上只余他们二人,一时间连微风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一件外衫突然披在了肩上,暖锦讶异的转头,而靳相容则是一副很平常的表情:“夜风微凉,若是把你弄病了,本王就得挨板子了。” 暖锦撇了撇嘴,又将头转向河面。 “漂亮吧?” “嗯,真漂亮,我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致。”暖锦真心实意道,今天靳相容实在给了她太多的不可思议。 “那些平头百姓们一直以为咱们这些天潢贵胄日日山珍海味、赏尽奇珍异宝,殊不知最美的其实就在他们身边。” 靳相容说这话时男的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暖锦点了点头,算是当做回应。 “讽刺吧?” 靳相容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暖锦侧头,不可否认的是,他偶尔认真的样子,还是很耐看的。 “怎么说?” “因为咱们彼此都在羡慕对方拥有的东西,他们想要腰缠万贯,而咱们想要自由。” “那你呢?你想要腰缠万贯,还是想要自由?” 靳相容抬起手托住下巴,状似认真的思考了一番:“我想要腰缠万贯的自由。” 暖锦泄气的瞪了他一眼,刚以为他好不容易认真了一次,哪知这人是惯有的不正经。 “那公主呢?你要怎么选?” “我?”暖锦一怔眯起眼睛仔细的想了想,她的两颊因为饮酒微微的泛着红润“我自然是想要自由了。” “是因为没得到过,所以才想去探寻?” 恰有清风拂过,吹起暖锦鬓边的碎发,缠绵悱恻,划过靳相容的心扉,有点陌生的又痒又痛。 “正是因为曾经拥有过,体会过它的美好,所以才明白它的珍贵。” 靳相容明白他说的是自己五岁之前在锦绣山时的日子,这在皇家里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可若是让你一贫如洗呢?吃了这顿还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那样的日子可同你想象的自由不大一样。” 暖锦听闻他这样说,脑海里是没什么概念的,她即便在锦绣山上时也没体会到穷苦是怎样,不过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相信她的岑润一定会有法子的。 暖锦不说话,表情却全都写在脸上,那种从眼角散发出的光芒,令靳相容心中一紧:“看样子,你还想从宫里拐走一个人么?” 暖锦有些吃惊,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靳相容却自在一笑,答非所问:“是谁呢?难道是那个宴席上你要保护的人?” 暖锦脸颊发烫,有些慌张的躲避着靳相容的视线:“说了你也不知道。”刚说完,暖锦就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她这么说简直就是不打自招,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在靳相容面前,竟然就这么轻易的道出自己的秘密。 “你这么说,不怕我去告密吗?”意外的,靳相容听后似乎心情不错。 “你要是想告密,上次就不会替我解围了。” 靳相容笑意不减:“那万一我改变主意了呢,如果我想要要挟你呢?” “你不会。” 暖锦侧头,她比靳相容矮了一头,所以看向他时,总是要仰着头,星光璀璨,反射在她的眸子里,就像是聚集了整条银河,光芒耀眼。 她的脸颊在河灯的衬托下忽明忽暗,像是有两个不同的她,一个天真,一个妩媚,可无论是哪一个,都美得惊人,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为什么?” “你有喜欢的东西,一定会亲自来讨要,不屑去做要挟人的勾当。” 靳相容回过头去,复去看向河中灯,他的眸子极深,虽然笑意不减,可实在读不懂里面的情绪。 “公主只要知道,我永远都不会与你敌对便好了。” “你说什么?”暖锦没听清他说的话,侧头又问了一次。 “轰——” 突然有轰隆巨响平地而起,两人均是一怔,下一瞬天边冲出巨大的火球,升至最高点,便绽放出无数星点火花,把天边照耀的如同白昼。 第五十章:回宫 “哇!看!是烟花,好美呀!” 暖锦兴奋极了,这突如其来的烟火让她心花怒放,即便位份再尊贵,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对这些个风花雪月的玩意儿,最无抵抗力。 靳相容觉得好笑,他们二人并身而立,齐齐仰望着天空中不断上升绽放的烟花,他觉得能有这样一时片刻的回忆,似乎也不错。 袖口被人拉了拉,靳相容回神低头,见暖锦不知怎么突然羞红了脸,另一只手则正指着岸边的方向。 他顺着方向看去,是一对年轻男女正站在岸边互诉衷肠,那小郎君胆子越发的大,谈着谈着便吻上了小娘子的额头,之后如蜻蜓点水般划过鼻尖,最终落在了小娘子的嘴唇上。 “这、这也实在太......”暖锦找不到什么形容词,急的用双手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她的心脏好似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几乎要跳出腔子,虽然之前已经听靳相容提起过,可怎么也没料到这临安城里的人也忒豪放了些。 下一瞬,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按进怀里,暖锦愕然,刚想抬头去看,却被那人挡住了眼睛。 “非礼勿视。” 他的声音低沉迷醉,暖锦知道自己应该挣脱开的,可她好似被蛊惑,没法子动弹,整个人就僵在那里。 靳相容就这样一手拥着她,一手挡住她的眼睛,再也没了其他动作。 直到四周声音渐小,天边最后一丝火花也即将泯灭,他才慢慢的放开手。 起初,暖锦的眼睛还有些模糊,她隐约看着靳相容的表情有些奇怪,好似从未有过的认真与......深情?! 暖锦心中一跳,待眼前恢复清明后,靳相容早已一如往常,依旧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走吧,时辰不早了,回去的太晚,容易惹麻烦。” “这就要走了吗?” 暖锦有些伤感,非常不舍的趴在栏杆上看着河灯。 靳相容本已转身,闻言又转了回来笑道:“野丫头,你还不想回去了不成?” “也不是不想,就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出来了。” “放心,只要你愿意,本王一定会再找机会带你出来的。” “真的?” 暖锦一听靳相容的许诺,立即双眼放光,见他点头答应,这才恋恋不舍的同靳相容下了画舫。 夜已深,岸边的游人也少了许多,小船摇曳在河面中,显得寂静悠然。两人均是无语的到了岸边,上了马车,一路驶向碧华宫。 马车哒哒的声音回响在石子路上,显得异常清脆,暖锦掀了下帘子,见车外已是漆黑一片,有些担忧:“也不晓得宫里怎么样了,陶陶不会惹了麻烦把?”刚才玩的疯,暖锦并未考虑良多,这会子要回宫了,才开始担心起来。 靳相容本是在闭目养神,听见暖锦这样说,方才睁开眼睛:“若是出事,现在担忧已经晚了,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我倒不是担心自己,我一个公主,最多是被骂两句罢了,就是怕累了陶陶。” 靳相容又好好的看了看她:“你倒是对那个小丫头好得很。” 暖锦不置可否的点头:“陶陶以前是从浣衣局出来的,听说那段日子过得很是艰辛,好不容熬出了头,可以侍候主子了,偏又来到了我的身边,见天儿过得提心吊胆,想想我觉得自己怪对不起她的。” “你倒是对自己认识挺透彻。”靳相容觉得暖锦顶有意思“到了怎样的位置便要承受与之匹配的危险,不想洗衣手糙,那就要跟着你边好吃好喝,边担惊受怕着。不过你问她,她肯定宁愿天天与你操心,也不乐意回去洗衣服。” 他说了一堆歪理,暖锦虽然觉得不妥,但也只好这样安慰自己了。 “想不到堂堂嫡公主,对下面的奴才还这样的和煦。” “生而为人,哪个不是爹娘的心头肉,做了奴才已经够不幸的了,若是主子再压榨,那就太可怜了。” 靳相容眯起了眼睛:“您这是爱屋及乌?” “我——”暖锦刚想说什么,发现靳相容在套她的话,急忙改口道“知道太多了死得快,这个道理你晓不晓得!” “哈哈哈哈,还挺机灵。”靳相容被暖锦逗得哈哈大笑,倒是缓解了一时感伤的气氛。 “主子爷,前面就是碧华宫了。” 车帘外响起假苏的声音,他接着道:“守卫增多了,不晓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两人一怔,对看了一眼,靳相容反应很快,给了暖锦一记稍安勿躁的笑容,便率先打帘跳下了马车。 帘子再次被掀开,靳相容已经在马车下站定,见暖锦脸色微白的走了出来,小心的将她扶下马车。 “别怕,走吧。” “嗯......” 不怕是假的,只是现在也无更好的办法,暖锦只得低着头,跟在靳相容身后,穿的依旧是出宫时那件小厮常服。 越是临近宫门,暖锦就越是紧张,她刚才用余光也看到宫门的守卫增加近一倍,不晓得是什么原因,难道宫里已经发现自己不见了? “奴才给小王爷请安,小王爷千岁。” “嗯,”靳相容应了一声,表情没有什么不同。 “小王爷今儿怎么回宫这样晚?” “去聚贤楼喝了酒,所以归的晚了。” 侍卫笑道:“聚贤楼的黄酒那可真是一等一的好,奴才下值后都会去那喝上两杯呢。”守门的侍卫已经换班,不是他们出宫时的那拨,此刻侍卫虽与靳相容话着家常,可一双眼睛却瞟向暖锦。 “确实不错,那现在本王可否进宫了?”靳相容看出侍卫的疑惑,不着痕迹的将暖锦挡在身后。 “可以可以,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假苏怎么没跟着王爷呢?”言下之意,他已经看出了靳相容身后这位他不认识。 “那个兔崽子告了假,说是中了暑气,谁知道是真是假呢,说不定偷跑出去逍遥了。” “嘿嘿。”侍卫赔笑道“这位小兄弟面生的很呀。” “本王身边的人,你可曾都见过?” 靳相容这句话说得已经不悦,侍卫自然能听得出来,忙到:“小王爷别误会,咱们也是不得已,刚才娴慧妃那里失了东西,说是有奴才偷出宫倒卖,这不上面下了令,凡是今天进出碧华宫的奴才都要记录盘查,咱们也是不得已,所以......”侍卫越过靳相容看向暖锦“还请这位小兄弟给咱们兄弟行个方便,把腰牌亮一下,咱们确认过了就没事了。” 暖锦紧张的手心直冒汗,脑子里空白一片,低着头傻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小兄弟?” 侍卫消无声息的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靳相容蹙了眉,刚想要动作,却突然传来一声温润似玉的男音。 “等一下。” 第五十一章:有惊无险 夜晚的碧华宫安静祥和,宫门下了钥,各宫的主子大多都已经在自己的院子歇下了,原本也同往常,可谁又能想到,偏要在今天娴慧妃惹出了岔子。 说来也巧,不得宠的娴慧妃是十年前选秀进宫的,她爹是个九品的芝麻官,再加上为人内向,不爱与人联络,所以自始至终都是不受宠的。可以到了如今这个位置,不过靠的是运气和熬时间罢了。 她这人平日里与皇帝没多少接触,所以也没甚感情,好在她向来安分守己,日子过得比较平静,只不过她有个旁的喜好,就是爱财。 甭管是金银珠宝还是名家书画,只要是值钱的,她都喜欢。也难怪,深宫寂寞,得不到爷们儿的宠爱,就总要找点其他的事做来打发时间。 而娴慧妃最乐意的事,莫过于将皇上赏赐的宝物收藏起来,每日闲来无事便要亲自清点一遍,只要它们都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的小库房里,她就觉得异常的安心。这次即便是到碧华宫来避暑,她也要全部搬来,她在哪,宝物就要在哪。 今儿原是和每个平常的夜晚相似,娴慧妃用了晚膳后心情大好,决定要去小库房里看一看她的宝贝,结果一来二去的清点了不下五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一支翡翠玉头钗不见了。 按理说她位份尊贵,丢一支钗子也没甚大不了,可于娴慧妃来说,这便是天大的事,立时在自己的院子里又哭又闹,不但杖责了一院子的宫女奴才,更是扰的皇太后也知晓了。 皇太后听了只觉得脑仁子痛,想起来平日里这位蔫声细语的德行,又加之宫里对她的传闻,便没过多的指责,反而下了令: “兹要是不惊扰了皇帝休息,便由得她查找。” 这位贵主得了皇太后的允许,更是发狠的彻查,先是各院子派人去问询,再是今日进出宫的太监侍卫,全部都要记录在册,挨个儿的盘查,大有不找出那支钗子便要誓不罢休的架势。 就是因为娴慧妃这般动作,不但闹得各个院子怨声载道,就连碧华宫的守卫不得已又比平日多了一倍。 暖锦摸清来龙去脉后真是叫苦不迭,谁能想到原是默不作声的主儿,因为一支钗子就要把整座碧华宫掀翻了。 正当她和靳相容一筹莫展的时候,适时出现的声音终于打破了紧张的局面。 夜色静谧,有墨蓝衣角泛着幽光缓缓出现,那人自暗中走来,步子很稳,不见半点慌张。暖锦慢慢的抬起头,看着那人一点一点暴露在月光之下。 依旧是那身锦衣常服,他慢慢的站定,整个人立在那里,犹如瑶台谪仙,不染一丝红尘,遥远的令人无法看清。 他是好看的,特别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角挑着弧度,不深不浅,一双凤目含着笑意,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度。 暖锦看的满心欢喜,见他笑了,她也忍不住唇角上扬起来。 她看上的爷们儿果然气度翩翩,万里挑一。这般齐全的人,可着皇城里挑拣,都没有第二个了。 靳相容站在一旁,见两个人在那大眼瞪小眼对视,颇有点眉目传情的意思,他有些不满的咳了一声:“咳,是大总管呀。” 岑润把视线转向靳相容,没有半分卑微的样子,却也不失礼数:“奴才见过小王爷。” “免礼吧。” “呦!是岑总管呀,有什么事您派个人来传话,咱们照办就是了,这三更半夜的,何必劳您大驾走一趟呢。” 侍卫一见来人是岑润,急忙讨好道,点头哈腰恨不得找来一把椅子让岑润坐下来歇歇脚。 笑话,这位是圣上面前的红人,比有些主子可金贵多了,凡事陪着笑脸总不会错。 岑润点了点头:“上面的令,咱家不得不跑一趟。”他转过头看着暖锦“主子交代的事,都办完了?” 暖锦一怔,似乎没料到岑润会这样子说,好在她聪明,反应也快,急忙道:“回大总管,已经办妥了。” “主子正等着你去问话呢,差事办的这样慢,这会子再耽搁,小心你的脑袋。”岑润说完又转头向侍卫“若是盘查记录还劳大人尽快,以免误了大事,惹得主子不悦。” 岑润的主子只有一个,侍卫不傻,他自然心里清楚。现在若是盘查了暖锦,明显是要得罪了大总管,更甚者,很有可能会惹恼了皇上,一个不小心,脑袋搬家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大总管说笑了,既然是为主子办事的,小的怎敢盘查,小兄弟快进宫随大总管去复命吧。” 说完侧了身,给几人让了路,岑润点了点头,率先回神向宫里走去。暖锦和靳相容对视一眼,随着大总管进了宫。 三人行至了一段路,见四处无人,方才停了下来。 岑润回过身,对着靳相容一礼:“还要多谢王爷一路对嫡公主的照拂,现下公主已经平安回宫了,就由奴才将公主送回去吧,再往里走,就是内院了,怕是王爷有所不便。” 靳相容站定,神情看不出喜怒,他笑了一下:“那就有劳大总管了,替本王将阿暖送回去。” 岑润刚才那番话,听似不过是客套罢了,暖锦没有听出什么不妥,可靳相容却是辨别出里面的心思。 岑润这样说,是在告诉自己,他与暖锦才是关系亲密,而自己只不过代为照料而已,就像是自家孩子去别人家串门子,双方爹娘见了,总要虚伪客套一番,多谢照顾、多谢款待云云。 靳相容眯起眼睛笑了笑,转向暖锦,怜爱的拍了拍她的头:“回去好好歇着,这几日乖乖的,以后得了机会,本王还带你出去玩可好?” 暖锦本觉得他这动不动就要动手动脚的毛病实在不妥,可刚要责难,一听他说还要带自己出宫玩,立马摒弃前嫌,兴奋地点了点头:“好啊好啊!” “公主!”岑润略提高了声音“咱们该回清漪院了,陶陶一直很担心您呢。” “哦,对对对,咱们得赶快回去,陶陶肯定要担心死了。”暖锦说完立即跳到岑润身后。 岑润向着靳相容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便带着暖锦离去了。 靳相容半天也没有动弹,直到两人掩盖在夜色之下,再也瞧不见人影,他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 最初是有一点迷茫的,然后慢慢的夹杂着震惊,就那样沉默的站着,久久没有动作。 “呵呵,本王是疯了不成?” 岑润在前面走着,他的步子不算慢,所以跟在后面的暖锦自然觉得有些吃力,再加上醉酒的关系,她总觉得眼前发晃,好像有两个岑润走在她前面。 “喂!你走慢一点成不成?我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哪知岑润根本不理她,依旧自顾自的往前走。 暖锦碰了个软钉子,见岑润根本不理睬自己,索性耍赖起来,一下子跌坐在石地上:“你走吧、你走吧,我这会子头痛的紧,我要歇一歇。” 岑润终于停了下来,他没转身,依旧背对着她,似乎正在和暖锦赌气。 暖锦见此,又讨好道:“我真快头痛死了,现在全身都不舒服,你能不能走的慢一些,反正这会子都已经回宫了,也没了危险,你着什么急嘛!” “你——”她不说还好,一说反而令他更加气愤,回过身,见她不管不顾的坐在地上,完全没有半分公主的仪态,但瞧见她双颊酡红,气息微喘,岑润又觉得有些不忍,斗争了些许,只得走了回去跪蹲在她身边。 他刚想说些什么,突的眉头一蹙:“您喝酒了?” 第五十二章:露馅 官道上只有他们二人,这会子夜空清明,漫天的星子闪耀着澄澈的光芒,铺散开来,像是有无数条的绸带,随风曼舞。 暖锦抬起头,她因醉酒的原因双颊微红,但她觉得此刻又无比的清醒,岑润跪蹲在她旁边,低着头,好像有一点生气,又好像有一点其他的、她无法读懂得情绪。 “你生气了?” 岑润叹了口气:“奴才怎么敢同公主生气。” 暖锦耸了一下肩,索性站起了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道:“你若是非要在这个时候同我公主、奴才的,就甭送我回去了,我自个儿有脚,可以走回去。” 她有些不讲理,抬步就走,岑润没辙只得跟了上去:“公主,您不应该私自出宫,更不能与陌生人饮酒,您可知这有多危险?若是被皇上知晓了,会惹出**烦的。” 暖锦站定回头:“我为什么不可以出宫?皇兄和皇弟们不是都可以出去吗?再说,我也没同陌生人喝酒,我认识阿容,他怎么能算是陌生人。” “阿容?”岑润少有的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才知道暖锦口中的阿容是谁,不过是见了两三次面,竟然有了如此亲密的称呼。 他的心里少有的升起一股不适感,岑润明白是自己逾越了,他有什么资格呢?可不得不承认的是,在那一瞬,他就是嫉妒了。 “您知不知道,您偷跑出宫后会有多少人因为您一时冲动的决定,而无故受到牵连?您平安无事还好,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一院子的人都要为您陪葬了。” “岑大总管如今是在对我发火不成?”暖锦很认真的在看着他。 岑润一怔:“奴才怎敢。” “说谎!”暖锦一笑,上身前倾,想要更加仔细的去探查岑润的心事。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伴随着少女特有的体香和若有似无的酒香,毫无预警的扑面而来,让岑润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更恨自己如此不小心,在她面前暴露了情绪。 “奴才......” “哼,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你出宫办事也没同我知会一声。”下一刻暖锦突然生气起来,别扭的转过头。 岑润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又觉得有些好笑:“奴才是得皇上的令出宫办事。” 都说女人的心思最难琢磨,岑润现在是领教了,当真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拿来生气。 “我自然知道,这宫里除了我父皇谁又能使唤你,可我以为......”暖锦想起来最初自己的忧心,立时觉得委屈万分。 岑润先是一怔,不过是片刻便明白暖锦的忧心,他忍不住挑起唇畔,心中划过一丝暖流:“公主以为什么?” “我以为......我以为父皇将你杀了。”说完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哭了起来。 她一哭,岑润便少有的慌起了手脚,想将她拥入怀里哄拍,可又明白于礼不和,只得站在那里干着急:“怎么还哭了呢?” “你悄无声息的就走了,我就是以为父皇因为那档子事要杀你,当时觉得自己带累你,你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那罪魁祸首就是我,我也没脸子活了!” 她边说边哭,像是真的伤了心,突然就让岑润自责万分。 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的愿望强烈,他可以有与她匹配的身份,不图别的,就是在她难过的时候,他可以哄哄她,拍拍她。 可是如今呢?他不敢,他与暖锦之前有些万重鸿沟,任谁都没法子逾越的。踏出那一步,便真的是万劫不复了,暖锦是小女儿心性,一时的冲动,他不能跟着她一起犯糊涂,自己这条烂命死就死了,可是她呢?她是嫡公主,身份尊贵,死不了却要一辈子活在他人的非议之中。 “公主别哭,是奴才考虑不周,让公主担心了,奴才保证定不会有下一次,若是再有下一次,奴才一定会亲自去告知公主,好不好?” 暖锦一边抹着眼泪珠子,一边问:“说定了,下次再这么悄无声息的就没了影子,我就一辈子不同你说话了!”她抽搭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什么,继续问道“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出宫的?” 提起这个,岑润就有些自怨自艾,皇上的命令急,他来不及准备便连夜出宫办差,虽然来得突然,但他还是时刻惦记暖锦的,不知道这几日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又惹了什么祸端,所以当他日夜不停地赶回来复命后,尚且来不及回自己的府上换件衣裳,便直接来到了清漪园。 奇怪的是,出来见他的并不是陶陶,而是暖锦宫里的其他小宫女,见是岑润,神色有些慌张:“大总管怎么来了?可是找公主有事?” 小宫女神色异常,没得让岑润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尖上,他只得压住不安,不动声色道:“你们主子呢?” “殿下已经歇了,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大总管明儿再来吧。” “歇下了?这个时辰?” “殿下今儿累了,所以、所以歇得早了些。” “嗯......”岑润点了点头“陶陶呢?” “陶陶伺候殿下在里头呢。” “哦?你可知若是公主有事,隐瞒不报便是犯了死罪。还是,你想随咱家去趟戒刑司?兴许一到那里,一些事就能记起来了。” 岑润的狠戾在宫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他当上了大总管凭的除了聪明才智,还有就是冷酷无情的手段,能被皇上看中的人,自然不像表面那般的温文尔雅,若是惹恼了他,怕是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小宫女顿时就吓软了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总管饶命,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呀,还请大总管手下留情,饶了奴婢的贱命。” 岑润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你现在可是记起公主是否已经歇下了?” 小宫女有些不知所措,恨不得将头藏进地缝里:“大总管进去就知道了。” 岑润不再搭理她,抬步进了内堂,见房门紧闭,想了想还是敲了下门:“公主,奴才岑润参见公主。” 房里没有回应,岑润眉峰一蹙,毫不犹豫的伸手推开房门。 屋子里只燃了一支红烛,不算明亮,勉强可以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个人影,烛火微晃,搅得榻子上背对自己那人,也在跟着微微发抖。 只不过是一瞬间,岑润便明白了,他有些微怒,声音都跟着严肃起来:“你是自己来说,还是咱家亲自问你?” 榻子上的人没甚反应,被子却抖动的如同筛糠般。 岑润笑了笑:“你主子胆子到也大,竟让你这么个不提起的东西来假扮她。” 榻子上的人再也忍受不住了,翻起身连滚带爬的跪倒在岑润脚边:“大、大总管,您、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岑润答非所问:“你家主子呢?” “主子、主子去找六公主玩了。” “六公主?你们主子什么时候喜欢上串门子了?即便去找六公主,需要你在榻子上假扮她吗?” 陶陶吓得一身冷汗,万分庆幸来的人是岑润,若是换了别人,不晓得又会怎样。她现在左右不是,只得打着马虎眼:“刚才喜欢上串门子的......” “你这份子的忠诚咱家很是敬重,可是这么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做法,怕不是明智之举,来人——” “大总管、大总管!”陶陶急忙拉住他的衣角“息怒、息怒。” 岑润低头看着她,没甚感情:“那你可是想好怎么回答了。” 陶陶彻底泄了气,左思右想,大总管又不是旁人,是她们主子心尖上的人,说出来大总管又不会对主子不利,可刚想说,又记起主子是同靳相容一起出宫,会不会...... 陶陶偷瞟了岑润一眼,岑润却不想给她机会继续思考,突然厉声一吼:“快说!” “主子和靳小王爷偷跑出宫了!” 陶陶被惊出一身冷汗,来不及多想,嘴巴就不自觉得道出真相,待看见岑润逐渐阴沉的脸色后,真是恨不得立时把自己的舌头咬断。 她好像是闯了大祸...... 第五十三章:有惊无险 岑润很显然没料想到暖锦竟然胆子大到偷溜出宫,他有些气结,果然是只要他离开片刻她就要闯祸吗? 靳相容......岑润还记得上次在宴席上与他匆匆的一面,出于直觉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靳相容待暖锦的不同,他有些疑惑,他们二人不过是见了两次面,怎么会如此的熟悉,难道还有他不知晓或是被忽略的事情? 岑润沉默不语,跪在他脚边的陶陶却是被吓得不清,自己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家不过是严厉了一些,自己就不打自招,若是再用了刑,还不得将暖锦的祖宗八辈都交代出来? 岑润没工夫搭理陶陶的自怨自艾,没有什么感情的问道:“你家主子什么时候走的?” “申时就出去了。” 岑润转了身走到窗子边,外面静悄悄的,主子贵人们都已歇下,碧华宫里此刻安静的令人发毛。 “你没劝着你家主子?主子胡闹,你不从旁劝诫?那要你们还做什么用?” 陶陶依旧跪在原地瑟瑟发抖,她知道岑润是动了怒:“回大总管,奴婢怎能不劝呢?为此不惜顶撞了靳小王爷,怎奈那靳小王爷擅长花言巧语,把咱们主子说的一点招架能力都没了,您也知道,主子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家一招惹,立马巴巴跟着跑了......” 岑润抬手扶住额头,那里面突突跳得他心烦意乱,他自然了解暖锦,她年纪小,人家一说有好玩的,几句话就把她骗走了,这样的姑娘,和一个不着调的王爷在外闲逛,简直是令人心惊胆战。 “可说什么时候回宫了?” 陶陶努力回忆了一会:“那倒是没说,不过靳小王爷提到了河灯,奴婢想着,怎么也要等用了晚膳后才回来。” 岑润才想说什么,门外突然想起急促的敲门声,刚才进门时那位小宫女惊慌的低声喊道:“大总管,院子里来了一众宫女太监,说是要搜宫。” 陶陶一下子慌了神,脸色惨白的看着岑润:“大总管......” “回榻子上躺着去!”说完,再也不管陶陶,转身便推门出去了。 岑润反手将门关好,出了内堂,见站了一院子的宫女太监,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为首的宫女似乎没想到这个时间岑润会在这里,原本神气的表情立刻软了下来:“大总管也在这呢?时辰不早了,皇上歇下了?” “你是哪个宫里的?” “回大总管,奴婢是娴慧妃宫里的管事姑姑。” 岑润脑海里立时跳出来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娴慧妃,原本也是不声不响的人,这三更半夜的,怎么她宫里奴才跑到公主的院子里了? “你家主子都无权过问皇上的事,你是什么身份?也敢问皇上是否歇下?还是说,是你想问,亦或是你想主子想问?” 岑润说这话的时候,依旧唇角上扬,可看似的笑容却并没有传达至眼底,狭长的凤目里冰冷一片,看了直叫人可以将五脏六腑冻结。 那位宫女显然也被吓的不清,哆哆嗦嗦向后退了两步,急忙跪地讨饶:“是奴婢僭越了,奴婢不敢打探皇上的事,奴婢的主子也没有要打探,是奴婢失言了,请大总管恕罪!” “你们来清漪院作甚?” “回大总管,娴慧妃丢了一支翡翠玉头钗,已经请示了皇太后,允了奴婢们可以在各个院子问询。” 岑润知道娴慧妃是个爱财的人,可爱财爱到了这个地步,真的是魔障了,为了一支玉头钗竟然在碧华宫里大肆彻查起来,这里住的什么人?不是皇子公主就是各宫的妃子们,她虽已是妃位,可也不能这么无法无天的搜查。 “这么晚了,你们兴师动众的跑到嫡公主的院子里来,就是为了搜查一支玉头钗?” 那名宫女似乎也觉得这样不妥,可她也是被逼无奈,她们主子宁可丢命,都不能丢一支玉钗。 “还是你们连皇上那里也想搜一搜?” 宫女一听,急忙磕头如捣蒜:“奴婢不敢!皇太后耳提面命,不得打扰皇帝休息。” “还算知道点本分,可皇上是主子,公主就不是了?公主今儿歇的早,你们这样过来搜查,若是扰醒了公主,你们觉得公主不会去告御状?更何况,你们是什么身份?也敢来搜宫?” 那宫女手心里捏了一把子的汗,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岑润缓了神情,低头看着一众宫女太监,各个低着头噤若寒蝉。 他今晚也并不想惹麻烦,里头躺着的毕竟不是正头主子:“咱家这么说也是为了你们主子好,这么阖宫搜查不知要得罪多少主子,一支玉头钗重要还是自己命重要,咱家相信你们是拎得清的,回去回了你们主子,就说咱家明日定会派人将那支玉头钗双手奉至她眼前,今晚就让她早些歇下吧。” 宫女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像是好不容易才捡来一条命一样,忙磕头谢恩:“谢大总开恩,奴婢这就去回主子,奴婢替主子谢大总管。” “不敢当,做奴才的,理应为主子分忧。”岑润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一众人鱼贯而出,原本热闹的院子一下子就冷清下来。岑润觉得有些心力憔悴,竟然庆幸自己可以今夜回宫,否则遇见这个情况,暖锦偷跑出宫的事,怕就要暴露了。 “师父!” 岑润还没缓过一口气,秉文便急匆匆的赶来,见他站在院子里,还觉得有些奇怪:“师父,徒儿找了您半天,原来您在这呀,刚才小德子来传话,说是宫门的守卫比平日里多了一倍,正在盘查进出宫的侍卫太监们,他让我知会您一声,以防出什么纰漏,惹怒圣上。” 岑润眉头一跳,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想不到娴慧妃的动作如此之大,她在内院查查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连宫门口都不放过。 他未至一言,利落的转身快步踏门而出。秉文吓了一跳,可待他回过神来时,只来得及看见师父墨蓝色的衣角划过幽暗光芒,消失在夜色之中。 岑润一路走得急,想到此刻暖锦还未回宫,实在不敢再耽搁,生怕出了什么事情。再后来,就是在宫门口的那一幕,好在有惊无险,他及时赶到,解了围,暖锦可以平安回宫。 暖锦听得很认真,末了点了点头:“陶陶果然是个靠不住的。” 岑润吐了一口气:“您甭责怪她了,陶陶这次被吓得不清,您让她替您躺在榻子上装睡,还不如让她自己爬上绞刑架呢。” 暖锦噗嗤一笑:“不管怎么说,这次也算是有惊无险。” “公主可万不要有下一次了,否则不会次次如这般幸运,您就算不为旁的,也请为您宫里的大大小小们留情吧。” “省的省的。”暖锦胡乱的点头,一边轻快的向前走去,一边欣赏着月色,岑润跟在她身后,也难得的放下心来,享受着得来不易的两人独处时光。 走着走着,眼看就要到了清漪院,暖锦却突然停了下来,猛地回头:“你那么晚到我院子去做什么?” 第五十四章:念初 马车跑在官道上虽不至于太颠簸,但也足够摇晃的令人昏昏欲睡,暖锦靠坐在软榻上闭着眼睛小憩,她并没睡着,可以听见陶陶为她打扇子的沙沙声。 “主子......您睡了吗?” “什么事?”暖锦并没睁眼,声音泛着慵懒。 “怎么突然就回宫了呢?现下才九月,秋老虎最是恼人,奴婢以为怎样也要过了九月才回宫的。” 暖锦这才把眼睛睁开,她也觉得莫名其妙,消息来得实在突然,昨儿秉文来报,说是皇上急令次日便要启程回宫,岑润在前朝忙的转不开身子,直到现在她都还没见着他的影子。 至于回宫的理由,秉文也不甚清楚,只说了句好像听说是大将军得胜还朝,皇帝听了大喜,说是要赶回去亲自出宫迎接。 暖锦对朝堂上的事一向兴致缺缺,至于是哪个大将军还朝,她也不晓得,只是就突然这么回宫了,她倒是有些怅然所失。 此刻她手里正把玩着一个苹果,晃动间手腕滑落出一个翠绿的玉镯,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更加衬托得她肤若凝脂。 “咦?”陶陶好奇的看着玉镯“以前怎么没见着您戴过这支玉镯呢?是皇上赏赐的吗?这水头可真是世间难得,一定极为珍贵。” 暖锦收回视线,看了看腕子上的玉镯,唇畔扬起笑意:“倒是挺识货,你也瞧出来好啦?”暖锦晃了晃手腕,玉镯在她纤细的腕子上灵活滑动,贴着皮肤有种微凉的感觉“这个玉镯名唤‘念初’,听闻是几百年前一个有名的工匠为自己心爱的娘子精心打造的,一共有两支,一个是‘星觅’、一个就是‘念初’,因为极其珍贵所以被多人觊觎,大家为了这两支镯子挣得头破血流,后来,星觅找寻不见了,而念初就流落民间了。” 陶陶听得入神:“那现在这支‘念初’怎么就到了您这呢?” 说到这个暖锦更加的自豪,想起那日她追问岑润为什么深夜到自己院子里,他扭捏的样子,至今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 向来落落大方的大总管,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神情扭捏的像是个小媳妇。 后来拗不过暖锦再三的逼问,这才从怀里拿出了这支玉镯,说是自己出宫办差,偶然发现的,他看出不是凡品,就买回来送她。 她心里嘭嘭跳得极快,耳畔嗡鸣,有些木讷的看着岑润为她带上玉镯,她有那么多的稀世珍宝,可却没有一个像这般的珍惜。想来是因为赠予的人不同,所以珍视的程度便也不同了。 这几日这支‘念初’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腕子,怎么看怎么欢喜,若不是岑润是她心里的禁忌,她真想逢人就夸赞一遍。 “大总管送的?” 这回轮到暖锦讶异了:“你怎么知道?” 陶陶取来身旁的一枚小巧铜镜:“原本也是不知道的,可是瞧了您的神情,奴婢都不用再做他想。”说完还拿着铜镜,让暖锦自己来照一照。 暖锦好奇的瞧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果然,巧笑嫣然,双颊酡红,这分明就是怀春少女,直看得自己更加害羞。 “拿开拿开!不看了。”暖锦伸手挡开了铜镜“你去瞧一眼到哪里了?坐了一天的马车,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陶陶得了令,打起车帘走了出去。不出一会人就回来了:“主子,还有两日的路程就到天赐城了。” 暖锦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子朝着车壁转了过去:“也不晓得父皇为什么这么着急,走的时候用了五天,回去却只用三天,人都要散架子了。” 暖锦又有些迷糊,昏昏沉沉的睡去了。陶陶不敢再做声,守在一边继续为暖锦打扇子。 日头偏了西,天也跟着凉快起来,暖锦这一觉睡得极为瓷沉,醒来的时候觉得四肢都有些无力,她翻身扭头,榻子边上为她打扇子的哪是陶陶,而是那个一脸笑容,喜好斗鸡走狗的逍遥王爷,靳相容。 “怎么是你!”暖锦一下子清醒起来,几乎是一个激灵翻身而起。 靳相容见暖锦醒了,这才将扇子扔到一边,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手腕:“喂!你还有没有良心!本王爷给你打了一个时辰的扇子,你倒好睡得香甜,醒来也不道个谢,反倒是一副不领情的态度!” 暖锦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想了一下自己确实反应过激:“我这不是惊讶吗,您堂堂一个王爷,怎么给我打起扇子来了?”暖锦掀小帘子向外看了看“停了吗?这是到哪了?” “到了惠县,皇后有些疲倦了,皇上下令明日再走。” 暖锦一听是皇后的事,立刻紧张起来,靳相容摆摆手:“您甭紧张,皇后娘娘无甚大碍,就是舟车劳顿,这会子都歇下了。” “那你怎么不去歇着?” “本王年轻气盛,骨子硬朗,本想着找你去河里抓鱼的,谁知道你这个大懒虫竟然一睡就是一个时辰,过会儿天都黑了,还怎么去抓鱼。” 暖锦一听抓鱼,立刻来了精神:“抓鱼?去河里?” “自然,那不成还要去市集的鱼贩子那里抓鱼?” 暖锦只是听说过乡间有小儿会到河里抓鱼,应该是好玩的紧,可轮到自己,她实在是想都不敢想。 “可我去......父皇母后怎么会应允,现在四处都是眼睛,怎么去河边?” 靳相容笑的异常灿烂:“不用偷偷摸摸,咱们大大方方的去。” 暖锦不明所以,好在靳相容此刻并不想卖什么官司:“刚才我已经同皇上请示了,说是要带你去河边玩,回头要捕一条大鱼来为皇后娘娘补身子,皇上答应了,要咱们早去早回。” “你说我父皇答应了?”暖锦有些不敢相信。 靳相容回想了下刚才的一幕,自然也没想到皇上会答应的这么爽快,可能说到底,皇帝还是宠爱暖锦的吧,知道她性子野,回了宫便再也无法像现在这般的自由,所以便特例允许她胡闹一次。 这点就像是他的父王,再怎么严厉,说到底还是一个护犊子的爹而已。 当时领命的靳相容自然是高兴的,磕头谢了恩,再一抬头时碰巧触及到了皇帝身旁岑润的眼睛。 他立在皇帝身侧,微低着头,听闻皇帝应允了这事,不自觉得看向靳相容,那眉目间的神情算不得友好,可细看又瞧不出有半分逾越的神情,后来靳相容只是笑了笑,谢了恩就转身走了。 皇帝坐了一天的马车也有一些疲倦:“是不是不明白朕为何答应那个混小子的无理要求?” 岑润这才回了神,立即低头:“奴才不敢妄揣圣意。” “暖锦也大了,之前皇太后说过她和靳小王爷的事,朕不以为意,可这趟下来,朕又觉得这样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靳小王爷虽然不务正业,没多大的建树,可这个混小子懂得享乐,日子过得也有趣,暖锦同在一起应该会觉得轻松快乐,那些野心勃勃的人一路走来注定要艰辛,朕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也遭那份子的罪。” 岑润低着头,想要说些什么,可又觉得嗓子里像塞了一团棉絮,无法发声,之前的传闻他也听说了,原以为皇帝会不允许公主远嫁,现在看了也没什么不可能了。 第五十五章:抓鱼 日头渐沉,尚有余晖,惠县以外不远的地方竟有一片这样幽静的湖泊。 暖锦换了一身简便的常服,舒服的坐在岸边,湖面上波光粼粼,承载着落日后洒下的光茫,像是有细碎的星子在湖面上跳动,瞧久了,眼睛都要发酸起来。 “喂!本王找你来抓鱼,可不是找你来看着本王抓鱼的!” 暖锦从远处的湖面收回视线,见靳相容挽着裤腿站在离岸边不远的湖中扭头看着自己,不自觉的一笑:“我是娇滴滴的贵公主,粗重的活计,本宫做不了。” “少废话!本王还是娇滴滴的贵王爷呢!快来快来,自己抓鱼才有乐趣呢,见天的吃现成,您都不知道鱼有只眼睛吧!” 暖锦站起身,掸了掸袖口,刚想下水,又觉得女子在人前露出小腿和双足是一件很失体统的事,正在犹豫不决,靳相容倒是未卜先知:“您怎么还扭捏上了呢?原想着您应该和宫里其他的公主不同,现在瞧着,也是一样的古板罢了。” 暖锦年少,最是经不得别人的刺激,靳相容这样一说,她倒是毫不犹豫的挽起裤腿,脱下鞋子:“谁说的!本宫是在犹豫湖水冷不冷罢了。” 靳相容撇了下嘴,突然看着湖面急唤:“有鱼!快来!” 暖锦一听撒腿就往靳相容那里跑去,兴许是溅起的水花过大,等她跑到的时候,鱼早就游走了。 “鱼呢?” “逃命去了。” “你可真笨!” “喂!” 那天他们过得都很快乐,兴许是暖锦入宫以来最轻松自在的一天,他们二人不畏世俗,光着脚丫在湖里有说有笑的捕鱼,也让她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靳相容,他确实有这样的本事,容易让人卸下防备,想与他亲近。 有人轻拍暖锦的肩膀,她回过神,看见靳相容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湖面的某一处,暖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瞧见一条大鱼在湖中自在游摆。 靳相容示意暖锦稍安勿躁,全神贯注的看着大鱼游走的路线,湖面因两个人的静止又恢复了平静,暖锦一动不敢动,生怕又把大鱼惊走,她看着靳相容专注的神情,一瞬以为这家伙又是虚张声势罢了,下一刻,他却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下手极快,穿过湖面,在暖锦眼一花的功夫,靳相容手上便多了那条大鱼。 “哈哈!被本王捉住啦!”靳相容喜不自胜,双手托着大鱼扔向暖锦“接着!” “等一下——”暖锦完全没准备,瞧着大鱼准确无误的落进自己怀着,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抓,入手的感觉冰冷光滑,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鳞片凸起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抚摸活生生的鱼,霎时,她只觉全身汗毛倒立,整个人惊跳起来,扔了鱼就往后跌去。 “啊——” 暖锦以为自己会落入湖水,在紧急的一瞬,她甚至还有功夫思考:这下惨了,全身湿透回去,不晓得会被她父皇怎样的责骂。 可是意料的落水并没有降临,靳相容一惊,足尖轻点跃出水面,不过是瞬间的功夫便已掠至暖锦面前,手臂一托一拉,将她带入怀中,旋身一转,暖锦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站在岸边了。 她有些惊魂未定,喘着粗气瞪着靳相容,后者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本王怎么知道你怕活鱼.......说来抓鱼的时候,你也没告知本王呀!” 暖锦推开靳相容,不管不顾的瘫坐在地,好不容易平定了喘息:“我哪知道那鱼摸起来滑不溜丢的,简直恶心死了。” “恶心?”靳相容像是也松了一口气,随她一同坐在岸边的草地上“吃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埋怨人家恶心。” “早知道它活着的时候是这个手感,我作死也不会吃的!” 靳相容听了嘿嘿一笑:“你没受伤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破了皮,本王回去都没法子交代了。” “放心吧,好着呢”暖锦动了动自己的脚腕,依旧灵活,突然想起就这样暴露在靳相容眼前,又有点不好意思,不着痕迹的藏进了裙底“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还会功夫。” 靳相容一怔:“本王怎么就不能会功夫了?” “你瞧着就是那种好吃懒做的纨绔子弟呀,吃喝玩乐在行,让你吃苦头学功夫,横看竖看都不像。” “看来外界对本王的误解实在是大呀。”靳相容舒服的向后躺去,头枕着双手,悠哉悠哉的看着天空。 暖锦也学着他的样子,躺在他的一侧:“我觉得外界对你的认定还是蛮准确的呀。” “哼。”靳相容有些不服气“我父王打小也是对我寄予厚望的好吗!毕竟我是他的独子嘛,他也没得选,对不?”说完还对着暖锦眨眼睛。 暖锦被他逗得一笑:“后来怎么就放弃了呢?” “可能是觉得本王毫无慧根吧?功夫的确是练过,只不过是因为本王一直都对英雄救美很痴迷,救美自然要会些功夫的,所以也就学了一招半式。” “我其实蛮羡慕你的。” “你是嫡公主,还会羡慕我这个外藩的闲散王爷?” 暖锦看着天空有,眉眼柔和得似是可以滴出水来:“王爷倒是不怎么羡慕,闲散还是很羡慕的。”这世上,怕是只有他一人可以活得这般通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同他比起来,自己可怜的不过是个耍着心性的娇蛮公主罢了。 靳相容点了点头,都是天潢贵胄,自然理解权利地位带给他们的除了无尚荣耀外,还有那些无可奈何的逼不得已。所以,可以做到他这般逍遥自在的,怕是南辰国土上,他也是独一份吧。 “我要是能像你一般就好了,再不济是个皇子也成呀,至少还可以出宫,做公主实在没什么好的,除了锦衣玉食外,还有什么呢?就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没法子做主,以后兴许也是和亲的命运吧。” 她在说这话时,一双眸子里有着无限的落寞,靳相容侧头瞧着她,眉目平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在无限蔓延的疼痛着,他有些惊讶,不明白为什么看着她难过,自己却要这般痛不欲生。 “想到自己以后要和一个连认识都不认识的人度过余生,简直令人生不如死......” “这是他送你的?” 暖锦一讶,回头看向靳相容,见他望着自己的手腕,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暖锦抬起手腕,瞧着‘念初’,在余晖下仿佛被镀上了金茫显得更加晶莹剔透,暖锦本想骗他,可又觉得靳相容不是那种可以告密或者谋害她的人,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潜意识里觉得他不会,兴许是因为他总在危难时解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吧。 “嗯。” “好大的能耐,竟然连‘念初’都能寻得到。” “你知道这个?”这回轮到暖锦惊讶了,她半支起身子讶异的看着靳相容。 “论金银珠宝,有哪一个是本王不知晓的?” “也是。”暖锦复又躺回草地上,他是这世上最懂得享受的主,这些东西他都门儿清。 “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去求皇上赐婚?皇上那么宠爱你,如果你开口,皇上一定会应允的,和亲还有那么多公主呢。” 暖锦苦笑的摇了摇头:“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人,一旦张嘴,便会为他惹来杀身之祸。” “看来是门不当户不对。” 暖锦没有反驳,靳相容心里却门清,虽然她从来没有说过是谁,不过从种种迹象来看,他八成也猜到了那人,只是觉得这位公主实在昏了头,就连离经叛道的自己,也觉得这事太过离谱。 “阿暖......” “嗯?”暖锦回头看向靳相容。 那人也在看着她,眼神有些不同,虽然依旧在笑着,可却没了平日里的玩闹不羁。 “同我回南陵吧。” 第五十六章:有女唤初恩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暖锦有止不住的惊讶,实在不明白靳相容所说何意。 “你说什么?” 靳相容平静的看着她,看见了她眸子里的惊讶,也看见了那抹不可置信。 熟悉的笑容重新挂回脸上,他嘿嘿一笑,伸手刮了一下暖锦的鼻子:“想什么呐!本王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本王也有呀,想着咱们俩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如互助一把。” 暖锦听他这样说,一下子来了精神,一个翻身爬了起来,看着靳相容兴奋的问:“你、你你也有喜欢的人?你?” “你做什么这么激动?” 暖锦也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反常,强压着由于兴奋导致微微颤抖的声音说:“还不是觉得你平日里游戏人间,能有自己喜欢的姑娘,实属难得,既然你说咱俩同是天涯沦落人,那不如同我讲讲,她是谁?我可认识?” 靳相容撇了下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还从来没告诉过我你喜欢那人是谁呢。” “我不是不说,是因为说了对咱们谁都不好,万一有心人抓你去逼供可怎么办?你这细皮嫩肉的,哪经得起牢狱之灾是不是?” 靳相容觉得暖锦有些强词夺理,故意偏过头:“那我也不能说,万一连累了公主可怎么是好?” “连累?你用了连累这个词儿,说明这姑娘的身份特殊。放心,你不能连累我的,我官比你大,这世上能把我压进牢里的只有我父皇,再说,他若是想压个人进牢逼供,压你父王也不会压我的。” 暖锦大有今天靳相容不说实话就誓不罢休的架势,女人甭管年龄大小,遇见这些个男欢女爱的事都比较兴奋,看来即便是嫡公主,也不能免了俗套。 “快说快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打死也不说!” 靳相容叹了口气:“是有那么一个人,娶之不能,弃之不舍。” “哦?这么纠结?她在南陵?可是皇家的人?” 暖锦一连串的问题,让靳相容有些哭笑不得:“自然是在南陵,不是皇家的人,是风尘女子。” “什么!”暖锦被惊得一怔,腾的一下坐起身来“你父王不能纵容你到这个地步吧?” “自然是不能的,所以本王才如此苦恼。”说完还不忘叹了口气,表示自己此刻很苦恼。 暖锦怎么看都不觉得靳相容像是有苦恼的样子,越是与他深入的接触,越发觉他是个喜欢玩乐的贵主儿,你说他为情所困?怎么看都不像。 “怎么不信?” “倒也不是完全不信,就是瞧着你平日里喜气洋洋,着实不像有着情伤的模样。” “我一个爷们儿家,总不能把悲喜都挂在脸上吧?” 暖锦细想也觉得靳相容说的并不是全无道理,像她父皇和哥子,包括岑润,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一旦有了这个想头,她一下子又开始可怜起靳相容来,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其实暗地里有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他们确实是患难与共的朋友。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靳相容看了暖锦一眼,似乎今天心情不错,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那应该是五六年前了吧,本王在南陵和几个贵族子弟们去听曲儿,那是她第一次登台,有些紧张,更多的应该是不情愿吧,明眼儿的都瞧得出,这应该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不是被不着调的爹卖掉,就是被人拐走的。 “她模样俊俏,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底下坐着几个官大爷想调戏她,本王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了。” 暖锦听得非常认真,不住的点头,靳相容继续道:“本王当时没觉得什么,喝完茶就走了,后来才知道,因为本王当日之举非但没有救她,反而让她承受了无妄之灾,当时他们并不知道本王的身份,就以为是个路见不平的贵公子,三日后,那该死的老鸨为了不得罪那位官大爷,便献上了她的头夜,她宁死不从,险些撞了墙,结果人没死了,反而被打的奄奄一息。 “后来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又被献给那位官大爷,那女孩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便只得惨遭蹂躏,十一二岁的年纪呀。”靳相容眉峰微拢,似乎很不愿意记起那段回忆。 “哪知道事后那位官大爷就抛弃了女孩,女孩便又被送回风月之所,在之后的日子,便是如同炼狱了吧,若是说这女子甘愿沉沦也就罢了,偏又不肯与其他风月女子同流合污,所以三天两头的挨打,这期间她不知道自尽了多少回,结果每次都会被风月之所的打手们救回,结果又是免不了的一顿毒打。” 暖锦听得红了眼眶,虽是身陷囹圄,但也算是贞洁烈女了:“后来呢?” “后来我再看见她时已是五六年后,至于当年的事完全不记得,那日我在茶馆听曲儿,被贼人摸了钱袋子,碰巧被她发现,她上前去拦,却被那贼人狠狠一脚踹开。当时我问她为何要拦,明明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她却告诉我是为了报当年的恩。 “我那时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也是后来才回忆起的,当然也知道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再后来,本王就为她赎身了,本想着给她一笔钱让她自谋生路去,可是她早就没了家人,我若是再将她扫地出门,她怕要不了多久又会羊入虎口。 “但毕竟身份在那,就算本王不以为意,我父王也绝不会允许王府里住进这样一个女人,所以我就给她换了名字、换了身份,收在身边做个贴身小婢女,好在她为人乖巧聪慧,识得字,也读过一些书,若不是有前头这一遭,想来也是个才女吧。终归是少年时的经历终究太过惨痛,无论是身子和心里,都遭受了灭顶之灾。” 暖锦吸了一下鼻子,用手抹了一下子泪痕:“这女子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怎么会有如此凄惨的人呢?那她爹娘呢?她的家人呢?” “自然是没有家人了,亦或者有还不如没有,否则谁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去那种地方。” “也是,那之后呢?是不是她一直在你府里住着,然后你怜惜她,她敬重你,你们一来二去就相爱了?但是她的身份是禁忌,即便隐姓埋名也无法骗过你父王,所以当做丫头你父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娶进门做王妃却是万万不能的,况且,你的婚事不仅需要你父王应允,还要上报朝廷,得要皇帝批准,你不能开口,怕你父王大发雷霆后将那女子杀了?” 这回轮到靳相容惊讶了,他瞪着暖锦像是重新认识了她一番:“你这是戏折子瞧多了吧?” “啊?” “呃......本王的意思是,你说的八九不离十吧。” 暖锦彻底被他感动了,想不到在靳相容这种狂放不羁的性格下,还掩藏着如此深情,别看着他平日里嘻嘻哈哈,却遭受着如此巨大的无奈,她觉得以前自己对他有误会,把他看得太过不堪,从今往后,她要多敬重他一些。 兴许暖锦觉得他们的感情挫折相似,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她拍了拍靳相容的肩膀:“你放心,日后若是能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对了,她叫什么?” “初恩。” “初恩......”暖锦细细的品味着,听名字就觉得那个女子很美,应该是不忘初次见面,出手之恩的意思吧“真想见见她呢。” 靳相容淡淡的一笑:“以后总会见到的......” 第五十七章:兴师问罪 天色已擦黑,暖锦和靳相容也该到了回营地的时辰,虽然并没抓住活鱼来为皇后娘娘补身子,但是暖锦知道了靳相容的秘密,这让她无比的满足,以及对他无限的同情。 靳相容唤来假苏牵来马车,暖锦刚上了车,假苏却及时小声的唤住靳相容。 “主子。” “嗯?”靳相容停了一下,回头看去,见假苏红着双眼好奇的问“你得红眼儿病了?” 假苏不理睬靳相容的取笑,贴近他的身边:“奴才刚才不小心听到您和公主的对话,奴才万没想到您对初恩姑娘竟然用情至深,奴才真的好生感动啊!” 靳相容皱着眉认真的看了看假苏,确定他不是开玩笑,才瞪了他一眼:“骗人的。”说完便不再搭理假苏,径自上了马车。 “骗人的?”假苏没明白靳相容这句话的意思,是指骗公主的,还是这事是骗人的? “你还杵那作甚?当拴马桩吗!”马车内响起靳相容不悦的声音,假苏不敢再做他想,急忙驾车驶回营地。 刚刚听了靳相容的经历,暖锦还没缓过神来,怎么想都觉得心痛难当,她本想着回自己的帐篷用晚膳,可听说她哥子得知皇上突然要回宫的消息后,便连夜赶往惠县,要护送皇帝回天赐城,此刻都已经进了皇帐。 皇上一时高兴,便叫上她要一起用晚膳,外带着靳小王爷。 只是席上暖锦面色不善,怎么看着都像是有了心事,明明下午出去的时候还兴高采烈,怎么回来就成了这副德性? 皇帝好奇、皇太子也好奇,只可惜暖锦沉默寡言,靳相容也绝口不提下午湖边发生的事,几个人只得各怀心思,一顿晚膳吃的无滋无味。 楼玄宁看看暖锦、又瞧了瞧岑润,最后又将目光落在靳相容身上,这才不过几日的光景,什么时候靳相容和暖锦又这样熟悉了?刚到营地的时候因为没见着暖锦,询问后才知道是和靳相容湖边抓鱼去了。 他觉得不可思议,前头为了岑润和自己要死要活的姑娘,转头就和外藩小王爷私会,难不成他对她讲的话全然不起半点作用? 太子挨坐在暖锦身边,瞧着她食不知味的模样,偷偷摸摸的踢了她的鞋子一下。 暖锦回过神,转头看向楼玄宁:“你踢到我了。” 她的声音不算小,但好在皇上正和皇后说话,未注意到他们二人。 楼玄宁急忙给她使眼色,小声道:“你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听说你下午和靳小王爷出去抓鱼了?” “嗯,是呀。”暖锦点头。 楼玄宁半点也看不上靳相容,觉得他实在是吃喝玩乐在行,正经事却是一窍不通,男子汉要么志在四方,要么为国为民,结果呢?这家伙十足十的纨绔子弟,白白浪费了他那铁帽子王。前头皇祖母那传出消息要将暖锦嫁到南陵去,他就十分不满意,这回见了靳相容本尊,更是觉得万万不可。 “本来你行事就没个准头,这回遇上了他,更是没了正经!一个公主,竟然和男子湖边抓鱼,父皇也能应允,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你怎么这么说阿容!他是个好人!”暖锦立即为靳相容打抱不平起来,在触及到他那笑嘻嘻的眼神时又添了一句“就是外表看不大出来而已。” 楼玄宁暗自吃了一惊:“你叫他阿容?你是着魔了?还是怎么着了?前头你不是还为岑润要死要活吗?现在唱的是哪出?” 暖锦一怔,不明白楼玄宁为何突然提起岑润,她下意识的去看他,他此刻正服侍在皇帝身侧,低垂着眉眼,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感觉。 他们已经有很多天没见面了,因为皇帝突然要回天赐城,所有的事一下子压了下来,岑润忙的脚不沾地,这会子看,人都瘦了一圈。 好像是察觉到暖锦的视线,岑润抬起眼睛,瞧见暖锦在看自己,还给了她一记安心的眼神,仿佛再告诉她‘我很好’。 暖锦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着了魔,明明是从小看到大的面容,早就习惯了他的俊朗不凡,可也不知道为何,每次见到他,都会让她有小鹿乱撞的感觉,她有些害羞,又怕被别人瞧出来,急忙错过视线,端起茶杯喝了起来,生怕叫人看出此刻绯红的脸颊。 这一幕楼玄宁瞧在眼里,虽然觉得不妥,但也心安不少,还好,这丫头万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否则真是要叫祖宗蒙羞了。 自然,楼玄宁瞧进眼里的,靳相容也看见了,他不动声色的饮着杯中酒,只觉得刚刚品起来还觉得酒香四溢,这一刻却是愁肠入骨的苦涩了。 晚膳匆匆了事,楼玄宁陪着皇帝去散步消食,顺便议议国事,而靳相容由于和暖锦厮混了一个下午,到了这个时辰也不好再缠着公主,只得回了自己的帐子。 暖锦则是由陶陶陪着,一路无语的回了自己的营帐。 营帐外有两个小宫女守在那,瞧见暖锦回来了,急忙上前在陶陶耳边轻语了几句,陶陶点头,挥手让她们都退下了。 “怎么了?” 陶陶调皮一笑:“主子您自己进了帐子就晓得了,咱们就不同您进去了,您心尖尖上的人等着您呐。” 暖锦被陶陶调戏的闹了个大红脸,佯作生气道:“反了你这个小蹄子,主子的玩笑你也敢开了?” 陶陶忙做赔礼状,笑着打起帐帘,待暖锦走进去后才小心翼翼的守在门口。 帐子里有些闷热,岑润正低头看着一处花草,不知在想些什么,即便是暖锦走进来,他都没有发觉。 暖锦站在他身后,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他的侧颜,他正低垂着眼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犹如名家的传世画作,墨宝丹青里走出的翩翩公子,他站在那里,像是凝聚了万千的华彩,再波澜壮阔的山河,都不及他的眉眼一笑。 “你怎么来了?” 最终还是暖锦先出声了,岑润回身,让暖锦捕捉到他有一瞬的惊讶。 “公主回来了,奴才给公主请安。” 暖锦笑了笑,似乎对他这样子也没甚办法:“用了晚膳,和陶陶走了会子,所以回来晚了,等我很久了吗?” 岑润看着她,一双凤目里满是笑意,带着不同于往常的柔情:“是等的公主很久了。” 他这话像是一语双关,听得暖锦心头一悸。 “好几日没见到你了,父皇那里事情多吧?瞧着人都累瘦了一圈。”暖锦走了过去,坐进圈椅里,招招手本想着让他也坐,怎奈他只是摇了摇头,依旧站在旁边。 “皇帝那里一刻都不停闲,奴才早就习惯了,公主呢?这几日,公主还好吗?” 暖锦想起了今日和靳相容去河边抓鱼谈心,突然就有一种负罪感,岑润不会是知道后特来兴师问罪的吧? 可不过是转头的功夫,这样的念头让她心头猛跳,如果是......那代表什么?是不是说,岑润他......嫉妒了? “你......”暖锦仰起头,声音因为过分紧张而有些沙哑,她看着岑润,觉得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男子“你是吃醋了吗?” 第五十八章:他的主意 时间都静了下来,似乎两个人的喘息声都衬得格外明显,暖锦微微前倾着身子,仔细的端详着岑润有些惊讶的神情。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你知道我同靳小王爷出去了,所以吃醋了?跑到这里来兴师问罪?” “奴才......”他原是只想来瞧一眼她,前些时日实在太忙,他不得空闲,不过是有些惦记她罢了。 靳相容来同皇上说要带公主去湖边抓鱼的时候,他就在一侧,自然是知道的,然后呢?这一个下午他是怎么过的?好像同往常也没什么不同,侍奉在皇帝左右,事情这样多,让他一刻都停不下来。 可是又好像不同于以往,即便脑子在忙着,一颗心却没了住处,好在没出什么纰漏,顺利到了晚上,瞧见她的影子,一颗心才算安回到膛子里。 现在,暖锦竟然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让他无处可逃:“奴才......哪有资格吃醋......就是想来看一眼公主好不好。” 岑润这么说,让暖锦有些心疼,他们之间差的不只是身份地位,还有根深蒂固的思维,她知道不能强求他一下子改变想法,只有慢慢的感染他、温暖他,要他知道,她从来没有把他看成奴才。 “那你现在看到了,我一切都好。”暖锦故意的耸耸肩,摆明了要和他打太极。 岑润这样聪明,自然明白暖锦的用意,他将视线下移,看向暖锦的手腕:“奴才送您的‘念初’呢?” 暖锦一怔,抬起腕子露出玉镯,转头一想,又急忙收了回去:“干嘛?你不是后悔了要收回去吧?已经给人家的东西了,怎么还能往回要呢!” 岑润失笑:“已经送给公主的东西,怎么敢往回要呢?奴才就是想看看它是否还在主子的手腕上。” 暖锦明白岑润的担忧,似是在安抚他:“你送我的东西我一直非常珍视,比起父皇赐给我的那些个金银首饰,都不及这一件珍贵,你放心,它在我在,它不见了,我——” “公主!” 暖锦还未说出口,岑润便急着将她打断:“奴才只希望公主平平安安。” “我亦如此。”暖锦起身,走到岑润刚才出神的那盆花草前,不过是寻常的花草,可能是为了装点营帐,被宫人们临时搬过来的,暖锦叫不上名来,伸手摆弄着枝叶。 “下午阿容说去抓鱼,好给母后补身子,结果鱼没抓住,就在那里谈天来着。” “哦。” “我与阿容没什么,就是觉得他这人也不完全像面上那般的花天酒地,其实也是个蛮有趣的人。” “公主似乎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 “以前应该是对他不了解吧,全是听大家传说的,如今见了才发现,他也有他的不易。” “嗯。”岑润点了点头“靳小王爷自有过人之处。” “还有两天就能到天赐成了吧?” “对。” “虽说现在也不自由,但是回了天赐城就更加拘束了,你想必也会更忙了吧。” “是。” 暖锦叹了口气,眉宇间有些忧伤,岑润站在一旁看着她,像着了魔般开口道:“我带你回锦绣山吧?” “什么?” 暖锦一惊,况且不说这里离锦绣山有多远,就是这个举动若是被人发现了,那就是砍头的罪名,总管太监和公主私会出宫,皇上知道了,结果简直想都不敢想。 “这里离锦绣山骑马不过两个时辰,往返四个时辰,明天天亮前一定赶得回来。” “你、你不怕被我父皇知道了?” 岑润的确在那一瞬有些头脑发热,可能他真的是嫉妒了吧,靳相容前前后后同暖锦三次出游,而他呢,只能在宫里或是官道上与她匆匆一瞥。 他兴许是真的犯了浑,可他更清楚,两日后回宫,他与她就再也不可能了。 “太子与皇帝商议国事,秉文也在皇帐那伺候着,今晚不需要我当值,只要我们快去快回,就不会被发现,还是......”岑润神情一变“公主并不想同奴才出去?” 暖锦知道岑润误会了,急忙道“怎么可能,能与你出去我做梦都不敢想,那我换了男装?” “好,奴才先去准备,一炷香后,有人会来接公主。” 岑润说完,打起帘子便离去了。 自从岑润出去后,暖锦便一直坐在榻子上发呆,她的心脏跳得极快,让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是来得太过突然,让她毫无准备,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那份无法诉说的激动。 陶陶站在一旁看着她,面如死灰,她真的是欲哭无泪了,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般德性?原以为冷静沉稳的大总管定不会像靳小王爷那般轻浮,可现在看来,还是自己识人不清。 整个营地才有多大?皇帐就离公主的帐子不远,在他老人家的眼皮子地下偷溜出去,估计他们都瞧不见明日的太阳了吧。 前头大总管是怎么对她说教的?公主犯糊涂的时候从旁劝诫,如今呢?自己还不是跟着一起犯糊涂,这个情爱果然厉害,能叫人没了理智,生死都不惧了。 陶陶本还想着劝说几句,但瞧见暖锦这个神情,便也作罢,替她换好衣服,便立在一旁自顾自的唉声叹气去了。 一柱香的时间刚过,帐帘外就响起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公主,奴才是来接您的。” 暖锦脸色一变,和陶陶对视了一眼,陶陶会意,打帘出去查看,不出片刻帐帘便再次被掀起。 陶陶点了点头,暖锦这才缓缓走出营帐。 外面的天色已暗,营帐的四周燃着火把,有众多士兵巡逻把守,暖锦看见这个架势有些担心,来人低着头,看不清面容,见暖锦如此便道:“公主请放心,万事都有奴才,请随奴才来。” 暖锦点了点头,跟在这名男子身后,他身着太监常服,可看着却是面生,实在不知道他的来历,男子也不多话,一路向前,七绕八绕竟然顺利的来到了营地的背面。 月黑风高,比起营地的正面,这里显得冷清的多。借着月色,暖锦隐约看着一人一马站正在一颗大树旁,走的进了才发现那人正是岑润。 他换了一身墨色锦衣,隐在这夜色里,显得更加英姿勃发,他看见自己来了,翻身上马,向她伸出手来: “阿音,我们走。” 第五十九章:再回锦绣山 漆黑的夜晚有马蹄疾驰的哒哒声,在这样幽静的小路上显得格外清晰和诡异。两旁偶有民房,听见这样急促的声音,村民也只是好奇的趴窗向外望去,只可惜除了一闪而过的声响,全然不见半分影子。 明明是夏末的夜晚,骑在马上却让暖锦觉得有些冷,因为速度太快,风呼啸而过,吹在脸上像是被刀子割过一般的疼。 她略微的向后缩了缩,身后的人似是察觉到她的不适,将她压进怀里,一只手护住她的头部按向自己的胸膛。 暖锦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温暖泛着淡淡的莲香,耳畔传来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并不杂乱,令人无比的安心。 “公主,可有不适?”岑润低头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暖锦安静的缩在自己怀中,表情上并无不妥。 他们从来没有离得这样近过,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可更多的是久久都无法让他平复的悸动。 暖锦摇了摇头:“还有多久?” “大约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可是要休息一下吗?” “我没碍的。”他们的时间有限,天亮前必须要赶回营帐,所以暖锦并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她也清楚,这样的机会,此生只怕仅此一次了。 岑润轻轻地应了一声,他明白暖锦的顾虑,所以不再犹豫,双腿紧夹马腹,两人一马便如利箭一般,绝尘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半个时辰,又好像更快,岑润勒马而停的时候,暖锦缓了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岑润也不急,率先跳下马,将暖锦抱了下来:“怎么样?” 暖锦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站在地上忍不住晃了一下:“就是有些头晕,想是骑马的时间有些久了。” 岑润有些心疼,暗自责怪自己策马太快,才让暖锦如此不适。 “我们到了吗?” 暖锦待这阵晕眩过去后才抬起头,四处黑漆漆的,看得并不真切。 岑润微微一笑,从她眼前向旁移了一步,身后的石门便立时呈现在眼前。 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锦绣山三个大字深刻石心,龙飞凤舞的像是要跳脱开巨石的束缚。 暖锦眼眶有些发红,她以为日子过得那样久了,她早就忘了这里,可原来十年不过是弹指间,她还是五岁时的那个自己,站在这里生怕进去后师父会责骂惩罚她闯祸,依旧还有那个青衣少年会为自己解围,替她挨罚。 时隔多年,岑润也从来没想过,他会和暖锦来到这里,他本以为这一生都再没机会了。 “现在太晚了,再有我们是偷跑出来的,所以不便打扰师父和师兄妹们,我们就在这附近看看可好?” 暖锦虽然觉得有些可惜,可也明白这里的利害,点头答应道:“嗯,那我们去‘巧兮’湖吧。” 岑润微微一怔,随即点头笑道:“好。” 那是他们幼时在锦绣山经常会去的地方,其实就是在山中的一处湖泊,因为发现的人少,就被他们封为自己的秘密地盘,只要有空闲的时候,他们都会在那里度过,承载了他们年少时最美好的时光与回忆。 两人一路步行,似乎周遭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有说有笑,回忆着曾经发生的点点滴滴,很像是每次练完功后三个人结伴去玩耍,那段日子实在太过美好,光是回忆便会叫暖锦无比的满足。 月光澄澈,透过枝丫斑驳的投射在两人的脸颊上:“真不敢想象,还有机会来到这里。” 岑润淡笑不语,只是陪在暖锦的身旁,不时的帮她挡去伸过来的树枝。 小路曲径通幽,他们熟悉的七绕八绕,终于到了属于他们的秘密底盘。 “是‘巧兮’!”暖锦有些兴奋,她快步跑向湖边,湖面平静,有月光映在上面,偶然吹来的风,便搅碎了一池的银光。 ‘巧兮’是他们小时候为这片湖泊起的名字,取巧笑嫣然、归去来兮的意思。 暖锦站定,向着岑润招招手:“快来。” 岑润快步走了过去,与她并肩而立,一起望着湖面:“还是很美对不对?” “嗯,真的和记忆里没有差别,现在想想还是在锦绣山时的日子最好过,每天吃吃喝喝,被师父责罚了也不打紧,有你和哥子为我担着,真是快活。” 岑润望着湖面的波光粼粼,似乎也陷入到回忆当中:“你却从来都不知道收敛,劳得我和你哥子天天为你挨打。” “哈哈哈。”暖锦笑得很开心,直到笑出了眼泪才慢慢的停了下来“若是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可能会一直留在锦绣山吧,然后学了一身本事,就下山做个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女侠士。” “嗯,倒是很适合公主您。”岑润眯起眼睛似乎也在幻想暖锦成为女侠的样子。 “那你呢?你要做什么?” “我?”岑润想了想,他这一生过得实在不算顺遂,兴许之前是有过抱负的,可后来进了宫,一切就都结束了“我应该会去当做个郎中吧,悬壶济世,兴许我们能在江湖上遇见。” 暖锦眯起眼睛,她知道岑润一直追随容渊,暗自里称容渊为师父,而容渊本就出身布衣,所以他是阖宫里最没有门第之见的人。 早前听说他一直都很欣赏岑润的才华和天赋,只不过容渊毕竟是太子太傅,总不能光明正大的收一个太监为徒,所以他们只能暗地里以师徒相称,明面上,他们还是主子奴才的关系。 “兴许是我受了重伤,碰巧被你救起,你妙手回春救了我一命,我伤好后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然后咱们结伴闯天下。” 岑润被她说的微红了脸,只是隐在这夜色里并不明显:“公主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张口闭口都是以身相许的话。” 暖锦才不以为意,她不是对每个人都如此,只不过是在他面前罢了。 她侧过头,瞧着月色下的岑润,温润似玉、澄澈如月,这是她满心满眼都喜欢着的男子,虽是情窦初开的年岁,但她对情爱了解的并不是很多,可是想见他、想同他时时的在一起,即便是这样的小事情,也够她满足的了。 “我又不是逢人就说起。” “那同靳小王爷呢?” 暖锦一怔,今天不知为何岑润老是提起靳相容:“他怎么了?” “你同他在一起的时候,都会说些什么呢?”岑润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在意靳相容,潜意识里觉得,他决不可能像表面上那般的简单与无理取闹。 他知道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却不声不响的渗入到暖锦的生活中去,不过是见了寥寥数次,便同她如此要好,若不是说他有意为之,那便是当真如此的有魅力,然而无论是哪一个,都足够令人头痛了。 暖锦蹙着眉,有很认真的看了一遍岑润:“你似乎不是很喜欢阿容?你们曾经有过过节吗?” “我......”岑润苦笑了一笑,暖锦终究还是不懂“我怎么会同小王爷有过节,只不过是想问问罢了。” 暖锦信以为真的点了点头:“之前听过关于他的传闻,对他不过是喜好斗鸡走狗、无理取闹、没个正经之类的评定,可是同他相处的这几日里,我觉得他还是蛮好的一个人,也是顶有趣的一个人。” 暖锦很少这么认真的去评价一个人,岑润的嗓子有些干哑,他犹豫了良久,还是问了出来:“那你会同他一起去南陵吗?” 暖锦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和他问了一样的问题?” 第六十章 无可奈何 那夜的风异常的轻柔,想是遇见两个如此美好的人,缠绵悱恻的依恋在他们的四周,然后慢慢的托起女子的碎发,婉转间撩拨着心弦。 岑润蹙着眉,他不笑的时候很少,因为做惯了大总管,笑容像是他的面具,无论开心或是悲伤,他早就不习惯去表达真实的感情了。 所以当他这个样子的时候,暖锦便会心痛,想去抚平他的眉,至少可以带给他一点点的温暖。 “靳小王爷也这样说过?” “嗯。”暖锦点了点头“但他好像在开玩笑,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了,为什么你们都这样子问?” 岑润知道,靳相容和她的亲事并没有传到她的耳朵里,所以她不明所以:“那公主喜欢他吗?如果让你嫁到南陵去,你愿意吗?” 暖锦觉得他有些奇怪:“我很喜欢靳相容,那是因为他是个顶有意思的人,可嫁给一个人不应该是爱吗?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嫁给他,那我喜欢我哥子、喜欢陶陶、喜欢师父,我还能都嫁给他们不成?” 岑润有些忍俊不禁:“可公主总会出嫁的。” 暖锦不置可否:“那我也会嫁给自己爱的人。” 她在说这话时,让岑润有些无处可逃的感觉,他激动兴奋,感觉一颗心子完全被融化掉,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感到暖洋洋的。 暖锦指着‘巧兮’湖边的一棵槐树:“还记得那棵树吗?” 岑润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当然记得。” 两人走了过去,暖锦蹲了下去,在树干上寻了半天才兴奋道:“找到了、找到了!” 岑润弯下腰,看着树干上刻着的几个字,一个润字还有一个音字,两字中间又歪歪扭扭的刻了一柄如意,如意的上面又刻了一个玄字。 那是他们小的时候,暖锦因为总是捣蛋被罚,岑润心疼她便替他受过,谎称是自己闯的祸,师父当时心里很清楚事情的原委,不过倒是也没揭穿,着实将岑润一顿好打。 劳得岑润躺在榻子上整整三天没法子动弹,那次暖锦吓坏了,天天守在他榻子便掉金豆子,岑润一直安慰她说自己没事,可瞧着他有气无力的样子,更是令暖锦心慌。 后来岑润开玩笑,如果暖锦真的觉得自责,那长大后就嫁给自己,以作报答。 本也就是玩笑的话,没成想暖锦还做真了,等岑润伤好后,便约上岑润和楼玄宁一起到了‘巧兮’湖旁的这棵槐树下,指天立誓的说长大后要嫁给岑润,为了表达自己的诚心,还在树干上刻了几个人的名字以作证明,捎带着楼玄宁,说是以后做他们的媒人。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进了宫,身份也都变了,当年儿时的承诺则变成了一个永远不可企及的笑话。 岑润从回忆中跳脱出来,见暖锦正看着他,眉目青涩,带着一点害羞,醉红了双颊:“师兄,我从来没忘记当年的承诺。” 这是他内心里最深藏的秘密,十多年来他从不敢幻想,也不敢说出,全当是以往的美好,准备埋进骨血,带进棺材里的。现在,暖锦这样认真的告诉他,令他不知所措,更多的则是不可言语的伤痛。 “公主......”岑润的声音沙哑,像是在极力的压抑着情感。 “师兄,这么多年了,我们的故事变了又变,身份也变了又变,我以为早就不同于以往,可是你却始终陪在我的身边,无论是在锦绣山也好,还是在皇城,你都在。 “我知道自己前头做了一些荒唐事,现在也没资格再解释什么,可是我想与你时时在一起,我没骗你,也不是一时冲动,这事的利害关系我哥子已经同我讲过了,我想过不顾一切,可事关生死,我又是个公主,不能这么着的自私,我爱慕你,却又怕害得你没命。” 暖锦说的很可怜,岑润也明白,一个太监,一个公主,光是听听就明白不可能的事,可有时候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她爱慕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这是犯了死罪的,他不怕死,只是怕被留下的她要遭受多少诟病。 岑润温和的看着她,他的眸子极浅,一望便可见底,那里一片平静,犹如秋湖,即便漾起涟漪也不过是推起极轻的波纹,层层荡荡,他说:“公主,宇宙洪荒,便是你我的距离......” 他对她有难以言喻的感情,没人比他更加痛苦,他有一百个想同她在一起的理由,却又一千个不得已的悲叹。没人能比自己更加爱她,初次相见时她还不满一岁,十多年的光景一晃,她早就深刻在自己的骨血中,可那又能怎么办? 见着她,他依然得自称一句“奴才”...... “所以呢?”暖锦红了眼眶,她还是有些失望的,小女儿的感情,希望他可以不畏生死,希望他可以勇往直前,当他犹豫时,她便觉得,兴许他没有那般的爱着自己“你不敢?你也会怕死是不是?我们永远都不能在一起是不是?” 岑润看得出暖锦眼中的失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去抚她的发,可最终只是敛着眉眼,将一腔的感情全部压抑了起来,他很习惯这种感觉,这一辈子从来就没得到过什么,习惯了失去的人,多一次、少一次都没碍的:“不在一起有不在一起的好处......往后你走到哪里都知道,有奴才记着你、念着你......愿意为你拼命,即便是死也没什么......” 暖锦哭的很伤心,好像是心心念念的宝贝失而复得后又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岑润低头看着她,凤目里满是哀伤,他能说什么呢? 告诉她,其实自己也爱恋着她,比她爱的早、比她爱得深?可那又能有何用?说出来除了徒添痛苦与无奈外,一无用处。 不如这样好,伤了情、哭上几天,恢复好后她还是那个无忧公主,总好过和自己这般蹉跎下去。 岑润跪蹲下来,一双手攥了再攥,最终也没有将她拥入怀中:“公主,您还小,没遇见过什么人,所以您瞧着奴才好,是因为对的人还没有出现,等到有一天您遇见了,才会发现曾经对奴才的怜爱,不过是同情罢了。奴才实在不愿看见您如此沉沦,也不愿意在日后的某一天里,您会后悔当时的选择。” 他越这样说,暖锦越是心痛的无以复加,难道爱一个人非要这般历尽劫难吗? 暖锦回过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岑润,他的眸子里写满了无可奈何与哀伤,更加让她痛彻心扉,四周那么安静,好像世间万物全部沉睡,只余他们二人。 一瞬她的头脑有些发热,然后在岑润猝不及防的眼神中,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第六十一章:下定决心 岑润脑海里空白一片,整个人如同遭到雷击一般,僵硬的停在那里,让他不知如何反应,只能睁着眼睛木讷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 她离着自己这样近,甚至可以看到她皮肤下涌动的血脉,暖锦微闭着双眸,眼角还挂着泪痕,在月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她的唇微凉,像是蜻蜓点水般的轻柔,既没有加深也未曾离去。 四周寂静无声,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之声,杂乱无章不成节奏。 再之后岑润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明知道不该,可他像被施了蛊惑般无法拒绝,就当做是一场梦吧,哪怕只能挽留一时片刻,也足够他珍藏一生了。 慢慢的,暖锦睁开双眼,轻轻地推离岑润:“师兄,我从没有像这般的喜爱上一个人......可我清楚你的为难,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不能......害了你。”说到最后,暖锦险些失声,她只得摇着头,慢慢的向后退去。 紧余的温暖也消失了,岑润有些怅然所失,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可以透风而过,他看着暖锦,张了张嘴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暖锦珍惜的摸搓着树干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终究还是过去了,她现在只感觉有些可笑,前些日子她对着楼玄宁以死相逼,非要同岑润在一起,结果呢,不过是几句话,她就放弃了,嘲笑自己的无能,也承认败给了生死攸关。 她缓慢的站起身来,不再去看岑润,望着‘巧兮’湖轻抹了一下腮边的泪痕:“我们回去吧。”说完,当真向后走去,也不管岑润是否跟了上来。 岑润依旧跪在那里,不自觉的抚上嘴唇,这里还残余着她的气息,可最终他们还是有缘无分。 他苦笑了下也站起身来,没再说什么向着暖锦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回程他们二人都异常的安静,暖锦依旧蜷缩在岑润的怀里,一路无语。直到天色即将擦亮,岑润才道了一句:“公主,我们就快到了。” 暖锦应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岑润放慢了马的速度,暖锦可以感觉到,可内心里呢?除了凄凉也不再剩些什么了。 再长的归程,也总有终点的时候,营地已经出现在眼前了,因为天刚亮,除了巡逻的士兵外,一切都静悄悄的。 好在他们的离去并未让人察觉,他们还是安全的。马终于在距离营地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岑润跳下马,扶着暖锦下来。 “公主,您先回去吧,奴才就跟在您身后。” 暖锦看着他,眸子里的光芒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终归是做了一夜的美梦罢了,走进营地,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还是那个八面玲珑的总管太监。 她吐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看向她时,已经恢复成了那个仪态万千的嫡公主:“也请大总管小心。”说完,不再留恋,向营地走去。 岑润看着暖锦的背影,一点一点的离去,终于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意外的,公主的营帐外并没有巡逻的士兵,暖锦起初还有点奇怪,但在帐外瞧见了楼玄宁的身影时,她才明白了为何如此。 “回来了?”楼玄宁脸色不愈,双眼通红,想是一夜未睡,都在这里等她。 暖锦懒得解释,她现在疲倦的很,一颗心千疮百孔,若是再不休息一下,她很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她路过楼玄宁的身侧:“我现在困得紧,要去睡一觉,您什么都别问,否则我就一头撞死在这。” “你——”楼玄宁有些惊讶,怎么出去了一晚上,成了这个样子?至于昨晚她和岑润外出的事,秉文已经来告诉过他了,他当时气的七窍生烟,告诉他做什么?明摆着知道他会为了他们二人的安全绞尽脑汁,所以明目张胆的来威胁他保护他们? 他恨得牙痒痒,气的直骂岑润这个人胆子也忒大了些,可也确实被岑润拿住了软肋,一边恨着,一边又拼命的为两个人打掩护。 结果闹得他一夜未睡,就在暖锦的帐子外等着他们回来。 “还有。”暖锦步子一顿“我和他完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他!”说完打起帐帘,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楼玄宁觉得莫名其妙,本以为昨天他们二人出去,彼此之间可以感情增温,他还有些担心,怕是岑润也犯浑,应诺了暖锦什么,闹得以后再也没有好日子过。 如今看来,岑润还是那个冷静的大总管,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能让暖锦死心,可至少这个结局,对大家谁都好。 只是......楼玄宁心里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瞧着暖锦那般的了无生气,没得让人如此心疼。 他叹了口气,回头间正好瞧见刚刚走进营地的岑润。 岑润也看见了他,微微一笑,竟然原地向他跪拜,以谢他的包容之恩。 那日暖锦回了帐子便一头扎进软塌中,陶陶本是担忧了一夜,见她回来刚想问什么,瞧出她脸色不好,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暖锦昏昏沉沉的躺着,好像没过多久,皇上便下令拔营赶路,她稀里糊涂的起身,被陶陶搀扶着上了马车,然后继续在马车里昏睡。 任凭陶陶怎样劝说她吃点东西,暖锦就是不为所动,她面靠着车壁,晕晕沉沉的叫陶陶别打扰自己清梦,否则就要宰了她。 陶陶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些什么,只得由着暖锦去了。 一路上的摇晃,暖锦似乎都没有醒来,好像是三天三夜没睡觉那般的疲倦,恨不得要睡个天荒地老。 期间她隐约听见靳相容的声音,像是再问陶陶发生了什么事,陶陶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后者叹了口气,看了她半晌才离去。 暖锦懒得起来,依旧睡得昏天暗地,只希望一觉醒来,什么都没发生过。 暖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了栖梧宫,她睁开眼睛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好像睡了好久好久。 “您醒啦?”陶陶一直守在一旁,见暖锦醒了,立即喜笑颜开道。 “这一觉睡得真是瓷实。”暖锦伸了个懒腰“果然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舒服。” 陶陶失笑:“您老人家住的,可是正儿八经的金窝呢。” 暖锦深吸了口气,坐起身来,因为躺的太久,霎时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陶陶一惊刚要扑过来,却被暖锦一个手势按在了原地,好不容易待这阵晕眩过去,暖锦才问道:“我是怎么回宫的?” 陶陶一听这个,忍不住一笑:“皇上瞧见您没醒,便让咱们大总管将您抱回来的。” 心脏又止不住疼痛起来,她以为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看来还是自己太天真了,伤是真的、痛也是真的。 “陶陶,以后不要再提他了,我与他结束了......” 第六十二章:晚临 日子又回归了往常,听说镇国将军林萧不日便会班师回朝。此次林将军大捷,横扫了多年来困扰边关的叛军,皇帝听闻龙颜大悦,特地从碧华宫赶回皇城,要亲迎林将军回朝。 暖锦对这些个事不感兴趣,至于那个林将军,不过是有过耳闻,但是从未见过,好像一直都是在边关镇守着,这次大捷而归,想必会有更多的荣耀加身。 而至于岑润呢?暖锦却再也没见过,也许是有无意的,也许是有意的,两人都在尽量的避而不见,平常来传话的都改成了秉文,而暖锦去给皇帝皇后请安的时候,也都尽量的避开岑润当值。 这些细微的变化,楼玄宁和陶陶都看在眼里,只可惜没人敢问为什么。 期间靳相容来过几次,暖锦好奇他为什么还不回封地去,一直赖在皇城里吃香的喝辣的,白白浪费了那些粮食。 每每说到这个,靳相容都是一副受伤的表情,埋怨暖锦家大业大,分他一份吃食也要这般斤斤计较。 好在靳相容生性有趣,有他在,暖锦也可以短暂的忘记苦恼。 这日午膳后,暖锦由陶陶陪着在御花园散步,时至九月,虽说天气不如之前闷热,可午后在日光下面走一遭,还是会觉得有些燥热。 “主子您说秋老虎还没过,皇上便着急回宫,那个林将军真的如此重要吗?”陶陶边走边为暖锦打着扇子。 暖锦摇摇头:“没见过那位林将军,但之前在尚书房的时候听哥子谈论过,说是边关一直都有叛军骚扰,虽然没有大的战争,但是也是扰的民不聊生,所以父皇派了林将军去平定战乱,这不前些日子八百里加急来报,林将军大捷,打的叛军节节败退,还俘虏了他们的副将军,可能是穷途末路了吧,最终交了降书,归顺咱们南辰了。” “哦,那这位林将军真有本事。” “能封为镇国将军的,自然不是吃素的——啊——”暖锦眼前一花,只觉得有一摞子书册向自己冲了过来,还不待她躲闪,那摞子书便整齐的砸向自己。 陶陶大惊失色,瞬间扑了过去,护在暖锦头上,来人也是大惊,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啊!” “主子!主子!您没事吧?”陶陶急忙将散落的书扫开,紧张万分的检查着暖锦,见她没有大碍,立时火冒三丈的对那个冒失之人厉吼:“大胆!走路不长眼睛吗!公主若是有个闪失,你有几个脑袋够坎的!” 那人也是跌坐在地,好像也被撞得不清,听见陶陶怒吼自己才回过神来,急忙板正跪向暖锦:“微臣唐突,请公主恕罪。” 暖锦被撞的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才由着陶陶搀扶起来:“你是哪个宫的?” 那人低着头,看不清长相,但是瞧着衣服,倒像是朝堂的官员,不知道怎么来到了后宫。 “微臣晚临,在藏书阁当值。” 暖锦眉头微蹙:“藏书阁?以前倒是没见过你,到后宫做什么?” 南辰国的规矩,朝堂官员除非是有召,否则是不可以来后宫的,这里住着皇帝的媳妇和子女,你一个爷们家没事来这里闲逛自然不成体统,抓住是要挨板子的,严重者砍头也不是不可能。 “后宫?”名唤晚临的男子明显一怔,抬起头四处看了看。 暖锦眯起眼睛瞧了瞧,模样生得紧,是从未见过的人,不过面相清秀,入眼倒也令人舒服。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晚临回过头,平视着暖锦,双眸平静似水,毫无波澜,既无紧张也无卑微:“奴才是今年科举进士。” “哦?”暖锦来了兴致,科举的进士能入宫做官的只有前三名“那你是第几名呀?” “微臣不才,只排在了第三名。” “原来是探花。”暖锦点了点,似乎一点也没有为刚才晚临的莽撞而生气。 “微臣刚才冒犯了公主,又误闯了后宫,微臣这就去皇上那里领罚。”说完,行了一礼转身便要退去。 “等一下。”暖锦急忙一唤,晚临闻言停下来,转身疑惑的看着暖锦。 “公主还有事吗?” 晚临平静的望着暖锦,他的面相并不算出色,至少在暖锦的四周,他只能算得上是中等罢了,可他的那双眼睛却异常好看,清透平静,不惨杂一丝杂质。 “本宫不怪你了,你不用到我父皇那里去承认错误了,以后小心点就是了,毕竟是皇宫内院,住的都是妃子公主们,今日你砸到本宫,本宫尚且不在意,若是换了别人,怕就没那么好运了。” 晚临似乎有点不甚理解,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公主是在卖微臣人情吗?” “啊?” “可是微臣没有什么可以为公主做的,既然犯了错事,理应受罚,规矩定的,就不能破坏。” 暖锦和陶陶面面相觑,再确定他不是开玩笑后,暖锦才好奇的问道:“你这个探花......是怎么考下来的?” 这回轮到晚临疑惑了,他想了想:“微臣先是参加了州试,然后进入到了礼部考试,最后是殿试。” 暖锦突然觉得额头有些突突的发涨,眼前这位不识人间烟火的晚探花,确实是个十足十的书呆子。 陶陶气结:“公主,咱们别同他一般计较了,书呆子一个,不晓得怎么选考上了探花,说不好,还是作弊了呢。” 陶陶此言一出,晚临立马神色一变,举起手指向陶陶:“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子侮辱人,微臣堂堂正正的考取探花,未曾做过弊,你如此的冤枉人,可是犯了妄言之罪,只是后宫宫女应由所属主子责罚,公主,您现在应该让戒刑司的人将她拉下去打板子,根据宫规,应该是三十大板。” 陶陶被气得涨红了脸,插着腰怒道:“你一个小小的看管藏书的九品芝麻官,竟敢在后宫指使嫡公主做这做那!若论罪责,你说说咱俩谁最严重!” 暖锦看着这二位你来我往的吵嘴,只觉一阵一阵的头痛,这个晚临官不大,在宫里也不出名,不过人倒是很有意思,有些认真、又有些古板,想来,就是因为不懂得人情世故,又不知得罪了哪位权贵,所以才会被派去看藏书的。 陶陶本以为晚临会回嘴,但瞧见他神色一愣,好奇的看向暖锦。 暖锦被他瞧的浑身一寒,刚想说什么,就听晚临问道:“您就是嫡公主?” 暖锦一怔:“要不然呢?” “您同大总管要好?和他同出师门?” 毫无预警的提起那人的名字,令暖锦和陶陶均是一愣,她们对看了一眼,并未说话。 好在晚临也并不在意,继续道:“他是坏人,嫡公主要离着他远一些。” 第六十三章:不肯泄密 午后的阳光正好,这个时辰来把一些受潮的藏书晒一晒最好不过了,晚临将书案搬到院子里,仔细的将藏书展开,平铺的放在案子上,左右看了看,又向着阳光可以洒到的地方调整了一下,这才放心的去拿下一本。 暖锦待在藏书阁的院子里至少有一个时辰了,她看晚临进进出出,丝毫没有不耐的神情,好像反而还乐在其中。 陶陶正在给暖锦打着扇子,横看竖看那个晚临不顺眼,院子里坐着的可是南辰国最尊贵的主儿,这位书呆子倒好,不阿谀奉承也就罢了,要把椅子还需陶陶自己搬出来,晚临说正午的阳光最足,他得抓紧时间把藏书拿出来晒一晒,没有时间招待他们二人,请他们自便。 难得的是向来坏脾气的暖锦对着这个书呆子倒是纵容的很,这么大不敬的事她都能忍得了。 好不容易等晚临将所有受潮的藏书都搬出来,已经是下午了,翻开最后一本书后,晚探花又看了看天色,嘴里嘟囔这一句:“天色已晚,怕是要起风了。”然后又将院子里所有的书阖好,重新又搬回了藏书阁。 暖锦真是大开了眼界,这一整个下午,晚探花就没做过旁的事,对着一摞摞的藏书,搬进搬出。 好不容等所有的书册都收进藏书阁后,天色已经擦黑了。晚临走出了藏书阁,见暖锦和陶陶依旧坐在院子,温茶不知换了多少壶,两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走了过去,有些疑惑的看着暖锦:“公主在这里做什么?” 暖锦额角有些突突的痛,即便再怎样的容忍,她还是有些想要发火:“自然是有事要与晚探花商谈。” 晚临点了点头:“嗯,好的。那等我用完膳回来后再与公主商谈。” 暖锦刚睁大了眼睛,一旁的陶陶却是再也忍受不住:“你个死书呆子!公主屈尊等了你一个下午,你倒好,还要先用膳!” 晚临看着陶陶突然发火有些不明所以:“因为到了我用膳的时辰了呀,这个时辰若是再不用膳,晚上便会积食,积食就会影响我睡觉,睡不好又会影响明日我的——” “你是故意的?”陶陶震惊的瞪着晚临,似乎在确认他是装傻还是真傻。 “陶陶姑娘所言何意?” 暖锦实在受不住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对话,摆了下手:“你若是饿了,本宫自然不会拦着你用膳,不过本宫确实有话要问你,为了不为难你,本宫也会长话短说,但你若是执意要用了晚膳再同本宫说,那本宫现在就砍了你,这样你也不用害怕积食、害怕睡眠不好了!” 晚临想了想:“公主请说。” 陶陶一讶:“这会子怎么变得这样快?” 晚临看着陶陶,觉得她总问一些奇怪的话:“那难不成要公主砍微臣的头吗?” “你——” “好了好了!”暖锦不耐“本宫问你,那日你说的岑大总管不是好人,让本宫离着他远点?” 晚临点头:“是微臣说的。” “所言何意?” “就是要离着他远一点的意思。” 暖锦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告诉自己要冷静,眼前这个人不能同其他人相比较,毕竟脑子缺弦儿很可能是天生的:“字面意思本宫自然可以参透,但你是依据几何方才对本宫这样说的?” 说到这里晚临蹙了眉头,他的模样清俊,有点不食烟火的迷糊:“这个微臣不能同公主说。” “为何?”暖锦一愣。 晚临还是摇头,便不再搭理暖锦:“微臣去用膳了。”说完当真转头就走,将暖锦扔在了原地。 直到晚临已经走得没了影子,暖锦和陶陶方才面面相觑:“他是不是疯了?还是他不知道我是谁?他是怎么考上探花的?怎么进的宫?怎么活到现在的?” 暖锦一连串的问题,陶陶听了点头道:“公主,您还是砍了他吧。” 暖锦在藏书阁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竟然全是无用功,可怎奈晚临那句‘他是坏人,嫡公主要离着他远一些’扰的她多日无眠,翻来覆去的不明白这句话为何而来。 按理说他在藏书阁当值,平日碰到岑润的机会少之又少,两个人应该没有多少交集的,特别是依她对岑润的了解,他是不可能为难像晚临这样的人。 但是晚临在第一次遇见自己时就当面那样说,看似也不可能是信口胡言。 暖锦扶着额头有些心烦:“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必须要知道他说那句话的意思!你若是问不出来,就不要回栖吾宫了,和着那个书呆子一起晒书去吧!”说完一甩袖子转头离去。 陶陶被留在原地欲哭无泪,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呢?心里越是委屈,便要越恨晚临,这会子他的祖宗八辈几乎已经被陶陶问候遍了。 暖锦在宫里过了几日风平浪静的日子,陶陶这几日也都是早出晚归,想来晚临的嘴实在太过瓷实,问了这些天竟然还没撬出个所以然来。 可有些事毕竟像是石子扔进了秋湖,搅乱一池清幽...... 这日暖锦起身,由着陶陶在为自己梳发,似乎想起来什么,问道:“自从回宫后就没瞧见抚穹小王爷了,连同着玄月也没都没了声响,可有他们的消息吗?” 陶陶手微微顿了一下,皱着眉想了想:“好像听说抚穹小王爷直接回了鬼藏族,玄月公主倒是没什么消息,想来应该是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自己宫里吧?” “抚穹回去了?”暖锦有些意外。 提起他陶陶便撅了嘴,对他没甚好印象:“不回去做什么?上次宴席那事他把咱们都得罪个遍,不单单是您,就连皇上、皇后、太子对他都没什么好印象,他留在这里岂不是自讨苦吃? “前儿听宫里传,说是抚穹这次来想是找个公主联姻,好助力他可以夺回王位,可如今事情闹成了这样,咱们皇上怎么肯把公主嫁给他?为着这事,就连玄月公主和丹妃娘娘都受到牵连呢。这不听说,直到现在,皇上都不肯召见丹妃呢。” 暖锦点了点:“自作孽不可活。”她接过陶陶手中的木梳在发尾上有意无意的梳着“那个书呆子的事呢?又是这些天过去了,你问出什么没?” 陶陶清了下嗓子,声音转了几个弯,竟然显得有些扭捏:“他这人嘴严的很,问了这些天就说了要咱们小心大总管,捎带着也要小心林将军。” “林将军?”暖锦对这个称呼有一瞬的陌生,竟想不起来他提的是谁。 陶陶看出暖锦的疑惑忙道:“就是还未归朝的林萧将军。” “小心他?”暖锦听得更加云里雾里“看来我真应该砍了他!” “公主别这么为难他,他也有他的难处,身在其处各司其职罢了,他这样有原则,不像那些个滑头见风使舵,这才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奴婢挺佩服他的。” 暖锦放下梳子,回过头,瞧见陶陶双颊绯红,立时明白了:“你现在是心甘情愿的去藏书阁晒书了?” 第六十四章:凯旋而归 九月初六,天气异常的晴朗,当真要算是万里无云,天空湛蓝的像是一望无际的海子,让人瞧了便会无端的心情舒朗,而偶有的微风扫过,可以卷起青草绿木的味道,直叫人沁入心脾,所以无论怎样看,今儿都是个好日子。 天赐城里也是热闹非凡,到处的张灯结彩,百姓早早的便聚集在街道两旁,人声鼎沸,犹如新年。暖锦一大早便由着陶陶服侍换上了朝服,飞龙舞凤,一针一线都极为的考究,领口袖口的精致绣纹,彰显着绣成此衣人的功力深厚。 暖锦很少会穿到朝服,一般只有在祭祖或者接待外国来使才会穿到它,朝服虽精美华丽,可也却异常的沉重繁复。 “父皇竟然会对林将军回朝这样重视。”暖锦深吸了一口气,这衣服和百鸟冠压得她喘不过气,真不敢想,若是穿着这身衣裳度过一整天,会是什么德性。 陶陶将朝珠戴在暖锦的脖子上,为她整理好:“今儿是大日子了,林将军凯旋而归,皇帝很是重视呢。” 暖锦撇了下嘴,听见外面有太监轻唤:“主子,时辰就要到了,咱们该去重华门了。” “知道了。”陶陶应了声,扶着暖锦向外走去。 重华门前已经站满了王公大臣,帝后还没到,这都是有时辰和规矩的。即便林将军凯旋而归,可也没有让皇帝皇后站在宫门口等着的道理。所以这会子林将军的部队,早就已经在城外集结了,只要这边给了令,便会进城,等快到宫门口时帝后才会出现。 暖锦站到自己的位子上,上首是各位皇子们,领头的自然是太子,而自己身后则是众公主们。 她有些头重脚轻,百鸟冠实在是太过厚重,翠珠环绕,象征着嫡公主的尊贵和地位。她有些不苟言笑,这样的场合实在是令人心累,她站在那里越是表情严肃,越是显得高不可攀。 “呦,瞧,人模人样的打扮起来,也像是那么回事。” 阳光有些刺眼,暖锦眯了眯双眸,见是太子走了过来,这才放松了表情。 他们兄妹俩是双生子,一张脸蛋也是像之八九:“您快别开我玩了,这样子的衣服当真不是给人穿的,站在这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我都要上不来气了。” 太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就是你平日里太过松散。” “不过这个林将军到底什么来头?弄得这么大动静?” “林将军的来头倒是不大,不过是布衣出身罢了,身手好、头脑好,敢打敢拼,这一切都是自己在刀剑中挣来的罢了。他这次立功不小,叛军滋扰了咱们这么多年,之前派去的部队,久攻不捷,挂帅将军免了一波又一波。而林将军不过去了不到三年,便打得他们交了降书,所以这次回来,八成是要封外姓王了。” 暖锦微微惊讶:“这么厉害?为何以前从未听过他的传闻。” 楼玄宁眯起眼睛:“隐忍不发,一鸣惊人罢了。” 这里面的缘由实在太过深奥,暖锦一个妇道人家最理不清这些朝堂之事,好在她也并不感兴趣,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迎接任务。 “我现在只想快点结束,好回去睡个回笼觉。” 楼玄宁一笑:“死了这份心吧,今晚有庆功晚宴,你还是打起精神别给我惹麻烦吧。” 暖锦哼了一声,根本懒得搭理他。 楼玄宁其实还是想问问她与岑润的事,自从回宫后,他们二人一直都是避而不见,也没再听暖锦提起过他,若是看着前面暖锦同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情形,你说她能这么快的就忘掉岑润?他还是不信,可是怎奈暖锦成心不想说,他做哥子的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 “皇上——皇后——驾到——”不远处有太监高声喊到,楼玄宁一肃,给了暖锦一记眼神,便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位子。 重华门前一众人闻声跪拜,高呼“万岁、千岁”,暖锦知道,林将军想必已经近在咫尺了。 果不其然,皇帝和皇后刚一站定,不远处就响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与脚步声。 尘烟四起,有大队人马缓慢行至,绵绵数里,竟然望不到尽头。 暖锦起身,前面的情形她看的并不真切,不过是一个一个黑压压的人头罢了,她只能听见有人声音洪亮、底气十足的拜见帝后,也听见了那些士兵气震山河的唤着“万岁”。 皇帝和皇后站在城楼之上,接受者万人的膜拜,暖锦微微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所以才会让她眼角红润,逆着光她不过是能看到那人的轮廓罢了。 “微臣林萧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暖锦回过神,向前看去,太子背对着自己,正巧挡住了林萧。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能看出太子点了点头,应该是在褒奖吧。 随即,太子侧过身,让出了一条路,林萧谢过便顺着太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时间在那一瞬间完全静止,暖锦震惊的看着来人,丰神玉朗、器宇轩昂,他的面上带着笑意,皮肤在常年的暴晒下变成了小麦色,不同于宫中的文官,他自带着一种阳刚之气,散发着无人能及威武气息。 林萧也看见她了,微微一怔,似是故意放柔了音量:“微臣参见嫡公主。” 暖锦完全没了反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陶陶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有所反应,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 林萧一笑,掠过暖锦继续向里走去。 暖锦有些不能呼吸,脚下不稳的向后退去,还好陶陶及时扶住了她,担忧的低唤了一声:“公主小心......” 她有些惊魂未定,下意识的转头去找一个人,那个人并不显眼,穿着墨兰朝服挤在人群中,几乎令人无法发现。暖锦花了好久才找到他,碰巧,他也正回望着自己,面容清俊,带着一点迷糊的眼神。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晚临莫名其妙的让她小心林萧将军的缘由。 因为世上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林萧竟然长着一张与岑润近乎一模一样的脸...... 番外篇 藏书阁 藏书阁向来是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又设在皇城里地处偏僻的位置,若是哪位主子想要看什么书了,都是派奴才来借取的,所以在这当值的官员,大多都是一些出身贫寒没有权势或者得罪了权贵的落魄小官,几乎很少可以看见主子,更不用提皇帝了。 好在这的小官似乎也适应这样的日子,各个的偷懒耍滑,时间还没过晌午,藏书阁里就只剩下一位兢兢业业还在打理藏书的人了,这个人自然就是晚林。 陶陶至少在观察了三天后,得出了这个结论。她吐了一口瓜子皮,掸了掸落在衣襟上的碎屑问道:“我说书呆子,你没发现整个藏书阁里就你一个人在干活吗?” 晚林自梯子上下来,手里拿着一本落满了灰尘有些破损的经书,他的任务之一就是要将这这些破旧的藏书修补好,或者拓印下来。 他闻言看了一眼陶陶,还有那一地的瓜子皮,眉峰微微一蹙,将经书放在书案上,回身又去取了扫帚,开始打扫起来。 陶陶似乎有些习以为常,还很贴心的换了个地方坐着,以便晚林打扫:“怎么,洒扫的活计也归你了?”她四处看了看“我真怀疑,这藏书阁里是不是就你一个人做工?” 晚林将地打扫干净,这才又捧起那本经书好奇的问:“你不是嫡公主那里的大宫女吗?” 陶陶点头,晚林接着道:“那你来藏书阁做什么呢?是嫡公主要看书吗?” “不是。” “那是姑娘您有想看的书?” “不是。” “那您来这里做什么?” 陶陶对这样每天都会发生的对话习以为常:“书呆子你是贵人多忘事不成?本姑娘是受嫡公主之命来问你话的。” “公主要问什么?” “那日你为何说岑总管是坏人。” 晚林蹙着眉,歪头想了想:“自然是因为他是一个坏人呀。” “你见天儿的在藏书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岑总管又不回到你这个鬼地方来,显然你和他有过节的可能性比较小,所以你为何这样子说他?” 她的问话很奇怪,晚林有沉默了片刻:“他是坏人,与同我有没有过节,有何关系?” “既然没有过节,那你为何说他是坏人?” 陶陶一直怀疑眼前这个看似迷糊的书呆子,是真的傻还是在和自己装傻,这个问题她少说已经问了三天,而这个书呆子则天天和自己打太极。 “自然因为他是坏人。” 陶陶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和这书呆子一般计较,这三天来她每天都在饱受着这样的折磨,她很认真的看着他,上身微微前倾:“你家人呢?” 晚林一怔,似乎没想到陶陶会突然转移话题,但他还是很诚实的回答了:“我没有家人。” “每个人都会有家人,你怎么会没有家人?” “他们都死了,我是孤儿,不记得家人长什么样子了。” 陶陶心里一紧:“啊,那你是怎么长大的?” 晚林细想了想:“我不太记得了。” “不记得了?那你科举前在做什么?” “跟着师父一起读书。” “师父?” 晚林点点头:“他教我读书。” “那你是怎么认识你师父的?” “我不太记得了,师父说我的脑袋受过伤,不太能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我读书很好的。” 陶陶睁大了眼睛,这个看似迷糊的男子,竟然也有这么凄惨的过往,这也兴许可以解释他为何与众不同,她竟然有点同情他。 “可是你寒窗苦读,就甘心在这藏书阁蹉跎吗?” “蹉跎?”晚林认为她说了一个很奇怪的词“我很喜欢在这里的,这里有很多书,人很少,我可以专心的看书,以前我从没看过这样多的书,所以我很高兴。” “你......”陶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觉得他这样很好,既来之则安之,他喜欢自己所做的事,比那些欲求不满的人强多了。 她原以为嫡公主喜欢的岑润是这皇宫里最特别的存在,否则也不会让暖锦这样迷恋,现在瞧着,晚林才当真是出淤泥而不染。 之后的几天里陶陶依旧来藏书阁报到,只是她不在逼问晚林关于岑润是好人还是坏人的事,有的时候,她会和晚林讨论藏书中的内容,也会向他请教学问,或者有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就是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看晚林读书。 久而久之晚林似乎也习惯陶陶跟在一旁,两人之间的对话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所以说,公主从来不责打奴才们?”晚林抱着一摞书好奇的问。 陶陶点头,接过晚林手里的书,熟练的分类,摆在案子上:“她是我遇见过最好的主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嫡公主待我像亲妹子一样。” “哦,那和我知道的主子们很不一样。”晚林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们的脾气大多很不好。” “那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把奴才当成人看罢了。” “所以,是因为公主待你很好,所以你才锲而不舍得来替她打听消息的吗?” 陶陶点点头:“嗯,如果我还知道谁对我们公主不好,要害她,我就会拼命保护她的。” “你待公主也很好。”晚林点头。 “人与人之前不就是你待我好,我也待你好,两下里都很温暖吗。” 晚林停了手上的动作,很认真的再思考陶陶的这句话:“所以说,如果我对待你好,你也会对待我好,我们就都会感到温暖吗?” “是呀。” “那是因为岑总管待公主很好,公主也待他很好,他们觉得很温暖,所以公主才会对他是不是好人如此执着吗?” “呃......大体上算是吧。” “那好吧。” “那好吧?”陶陶狐疑的看着他。 “之前公主一直问我为何说岑总管是坏人。” 陶陶眼睛一亮,紧张的不敢搭话,生怕他又会三缄其口。 “我在书里找到了一些东西,但是这个我不能和你说,无论你在这待了多久我都不能告诉你,我在藏书阁看守着,自然也要看守着这里的秘密。但是,公主是好人,你也是好人,所以,你们也要小心林萧将军。” “林萧将军......”陶陶对于这个人的名字感到很意外,实在没法子联想这几个人之间到底有何关联。 晚林似乎看出陶陶的疑惑,补充道:“他马上就要回朝了,到时候你们自然就明白了。” 第六十五章 他的心意 那日天气好的无边,站在重画门前竟没有一丝云雾遮挡着日光,洒在脸上有些灼热的刺痛感。 暖锦脸色苍白,站在那里有些摇摇欲坠,陶陶见了担忧的小声问:“公主可是身体不适?” 暖锦摇头:“你瞧见林将军的长相了?” 陶陶自然也是看见了:“是瞧见了,奴婢知道公主在想什么,奴婢也觉得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呢?可是若是说咱们都瞧出来了,皇上皇后自然也可以看得出来,还有太子呢,如果真有什么猫腻,总不可能如此放任吧?” 陶陶说的有道理,暖锦也明白,可不知为何,心里就是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回头把晚林找来,这事怕是只有他能知晓其中一二了。” “公主......” 陶陶欲言又止,让暖锦不自觉的侧头:“你想说什么?” “您和大总管怎么了?原本那样要好的两个人,怎么开始心生猜忌了呢?你们是吵架了吗?” 暖锦一怔,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她承认在看见林萧那一瞬间,她确实怀疑了。 “再好的感情也怕猜忌。” 身侧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俩人一惊,这一番对话万不可叫旁人听去。 暖锦回身,见是一个宫装女官,模样是没瞧见过的,不晓得怎么站在自己身边:“你是哪个宫里的?主子是谁?” 那宫装丽人行了一礼,模样不卑不亢:“奴婢南一,是刚刚派去栖梧宫的宫女。” “什么!?” 栖梧宫里气氛很是诡异,暖锦着百鸟朝服坐在上首,陶陶侍奉在一旁,而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瞧着站在下首的南一。 “谁派你来的?”暖锦不动声色,一双好看的眉眼无甚感情。 南一闻言福身一礼:“回嫡公主,奴婢是岑总管派来了。” 暖锦和陶陶均是眉峰一蹙:“本宫怎么不记得向大总管要过人呢?” “不是公主要的,是大总管派的。” 暖锦不语,南一继续道看了一眼陶陶继续道:“大总管告诉奴婢,嫡公主身边的陶陶姑娘聪明伶俐,很是讨人欢心,只是遇事不够沉着冷静,所以特派奴婢来弥补陶陶姑娘的不足。” 南一这样说,自然是惹得陶陶心生怨气:“原是觉得奴婢不称职,所以大总管要来换人?只是奴婢倒是疑惑了,大总管身居乾德宫,侍奉的是皇帝,现在怎么连栖梧宫的事也要亲力亲为了?” 暖锦听后并未说话,瞧着南一如何反应。 南一一笑,欠身下跪:“陶陶姑娘误会了,南一并不是来代替你的,正是大总管知道公主殿下离不开陶陶姑娘,所以才派奴婢来的,大总管说了,若是出了事,要奴婢以死相护,确保陶陶姑娘可以一直陪着公主。” 她说这话时神情落寞,听得暖锦和陶陶面面相觑:“好好的什么死不死的。”暖锦虚抬了一下手,示意南一起身“你同大总管如何相识的?他怎么偏偏派了你来?” “奴婢本不是宫中之人,生来就是孤儿,流落街头,五岁那年被大总管收养的,自打奴婢进了大总管的府邸后便一直被训练教导,以后是要为公主卖命的。” 暖锦这下彻底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一边怀疑着,一边又觉得暖心,岑润他自始至终都是为着自己的...... “好了,你先下去吧,这事我省得了。”暖锦挥了挥手,南一闻言不再多语,福身退了出去。 待南一没了身影,陶陶才急忙跪蹲在暖锦身边急忙问道:“公主,您相信她的话吗?她真是大总管派来的?这平白无故的,就派个人过来,您不觉得奇怪吗?” 暖锦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我晓得你再担心什么,不用急,咱们往后看,你同我的感情,岂是一个刚入宫的小丫头就可以比拟的?” “奴婢倒不是怕争不过南一,是怕争不过大总管。” 暖锦一怔,满心的疑惑只得压进腔子里:“走吧,一会的庆功宴,咱们可不能迟了,否则父皇又要生气了。” 暖锦坐在由六人抬的轿椅上,陶陶陪在一旁,沉默的行在官道上,两侧有红色的围墙延伸至远处,更显得这条路没有尽头。 天色已经微微发暗,有宫人燃起宫灯,可以叫人看得清楚些。 前头有人走了过来,陶陶瞧见暖锦正在闭目养神,便轻声唤了句:“公主。” 暖锦睁开眼睛,瞧着不远处有几人正朝这边走来,行得近了,心便跟着痛了起来。 “奴才给嫡公主请安,嫡公主千岁。” 暖锦瞧着他,眼神有些陌生,心思流转间竟说不出一句花话来。岑润依旧低着头,主子没叫起他只能这样弓着身子。 当真是如今不同往日了,行走在宫里,他与暖锦成了正经儿八百的主子奴才,他见了暖锦要打千儿唤主子,而那位贵主儿更是端得板正,目不斜视,连声免礼都懒得同他说了......听闻坊间都说男人心狠,其实不然,女子若是心狠起来,当真是六亲不认...... “走吧。”暖锦不理会他,心里多少是有一些怨恨的,恨他不像自己这般,为了他可以不顾其他、不畏生死,而他.....兴许贪恋着权势,又或许是怕惹来杀身之祸吧。 “公主!”岑润突然急唤了一声。 暖锦这才将目光移向他:“大总管可还有事?” 岑润看了一下四周:“可否请公主借一步说话?” 她有些犹豫,却还是从轿椅上下来,与他并肩而行到一处。 “大总管可是有事?” 她态度生硬,透着陌生,岑润知道她在生气,他有些无可奈何:“您可是见过南一了?” “那个你派来的小宫女?” 岑润点了点头:“公主对她大可放心,她会对公主忠诚的,无论何事您都可以交代她去办,是奴才精心为您挑选的。” 暖锦看着他,他微低着头显得有些落寞,以往瞧见他这个样子,她都会感到无尽的心疼,可如今再瞧,竟然找不到什么词儿来形容此刻的感受。 “本宫身边已经有陶陶了,不再需要他人。” “她不会取代陶陶,只是......” “大总管!”暖锦突然有些情绪失控,低声一吼“你是本宫父皇身边的人,该伺候的也是只有他一人,旁的......便不劳你费心了。” “公主......” 暖锦向前走了两步,深吸一口气:“那日在锦绣山咱们该说的都说了,你既然不愿同我在一起,我不强迫你。”她想了想,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坦白的告诉你也没什么,你是我第一个想嫁的人,即便身份不符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就是不做这个公主了,也没所谓。我下了这样子的决心去争取,不惜与我哥子反目,我是撞了墙才争取到哥子的允许,我本以为你会同我一心,可是...... “纵使你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我都没法子谅解,兴许总有一日我会释怀,可不是今日也不是明日,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形同陌路吧。”说完便不再搭理岑润,决绝的向着陶陶他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岑润想叫住她,心里痛的没了边界,搅着血肉,让他几乎不能呼吸,可最终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暖锦离自己越来越远。 第六十六章 庆功宴 有皇帝在的庆功宴大家实在拘谨的很,林萧将军因为立了大功,所以特赐可以坐在下首第一位,对面坐的便是太子,所以可想而知皇帝对此次的大捷是如何的高兴。 暖锦对这样的宴席最是不感兴趣,可皇帝要求每位皇子公主必须列席,所以场面总是要装一装的。她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陶陶起初有些不同意,依照暖锦的地位,坐在这里实在屈尊,怎奈公主大人不拘小节,觉得这样很是自在。 酒过三巡,即便皇上在,气氛也有所放松,此刻皇帝正与林萧谈笑风生,聊着军中趣事,太子在一边听得很认真,偶尔也会插上一句,然后三人便会哄堂大笑一番。 “靳小王爷怎么没来?”暖锦举着酒杯环顾四周,没见到那人,便向身边的陶陶问到。 陶陶一笑,为暖锦斟满酒杯:“您先少喝着点。刚才碰到假苏了,顺口便问了一下,靳小王爷说了,这样的宴席最是无趣,他最受不了席上有人比他风光,所以不如去馆里听曲儿来得逍遥。 暖锦一怔,想了想他那一脸嫌弃的样子便觉得好笑,唇角不自觉的上扬了起来,唇畔的酒香扑鼻而入,她仰头一饮而尽:“倒是很像他。” “听说......”陶陶一顿“之前靳小王爷说过的那个女子,初恩。” 暖锦放缓了手中的酒杯:“怎么了?” “听说靳小王爷将人接来了。” 这回轮到暖锦惊讶了:“接来了?也对,毕竟是他心尖上的人,分开这样久,终究还是想念彼此的。”不知为何说到这里,她竟有点落寞,有的人远在天边彼此想念,有的人近在迟尺,却爱恋不得。 “万没想到,靳小王爷还是个痴情的主儿。” “呵呵,我听了以后也很是惊讶。” 暖锦有些百无聊赖的坐在下首,穿着百鸟朝服混在皇子公主堆里,显得并不扎眼,她没有向这边看来,岑润却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有意无意的向那边望去,他甚至有些孩子气,巴不得打碎了手中的杯子来引起她的注意。 可那不成,这是御前,打碎了东西视为大不敬,得拉出去赏板子。他这边正绞尽脑汁,那厢的楼玄宁却瞧出了端倪。 “父皇,这林将军带回的外藩葡萄酒着实不错,平日里公主们不得饮酒,可今儿是个大喜的日子,为了庆祝林将军凯旋而归,也给公主们破个例,去为她们倒上一杯可好?” 皇上不动声色的向后瞧了瞧,正巧瞥见暖锦正在举杯痛饮:“也不是哪个公主都守着规矩,罢了,今儿就随着她们吧。”说完,向一旁的岑润点了点头。 岑润飞快抬眸看了太子一眼,触及到楼玄宁那双我都明白的眼神时,心里才算稍微舒展,可哪知他刚刚端起酒壶,身后便有一人起身,声音慵懒,并无多大的兴致:“父皇,暖锦有些不胜酒力,想同您告个假。” 皇帝摆了摆手,暖锦便微微福身,由着陶陶搀扶退了下去。 岑润微微顿在原地,抬头看着那袭身影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去,手中端着酒壶的模样显得有些委屈,看的一旁的楼玄宁一阵一阵的心酸...... 穿过回廊迈过垂花门,暖锦走的并不快,她拒绝了坐轿椅,说是喝了酒头脑发胀,想同着陶陶走一走。 主仆二人走的不快,也没再说什么,就这么一路心事的走回了栖梧宫。 刚一踏进院子,便瞧见院中的榻椅上躺着一人,头枕双手正在闭目眼神,瞧着当真是无比的逍遥自在,听见有声响,那人也不睁眼睛,开口道:“本王以为公主至少会再挺半个时辰回来呢。” 暖锦起初微微一愣,万没想到院子里竟然有人,可也不过是瞬间的功夫,便恢复了平常,向着陶陶点点头,后者会意,便福身退了下去。 她缓步走了过去,在旁边的榻椅上坐了下来,瞧见对面那人,便也学着他的样子,头枕着双手躺了下去。 “本宫也以为靳小王爷此刻正抱着美人归呢。” 靳相容闻言睁开眼睛,侧头看向暖锦,蹙了蹙眉:“假苏这张嘴当真是半点把门的都没有。” 暖锦噗嗤一笑:“你将人带进宫,即便假苏不说,还能瞒得过所有人不成?” 靳相容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向漆黑的天空:“也没想瞒着。” “人家好不容易来了,你不去陪着,跑到这做什么?” “想看看公主吃没吃醋。”靳相容嘿嘿一笑,看见暖锦一瞬的惊讶,心思沉了沉“可惜呀,本王这样的风流倜傥,却不能引得公主的半分怜爱?” 暖锦瞪了他一眼:“对对对,您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本公主无福消受行不行?” 靳相容撇了下嘴:“怎么回来了?” “那宴席无趣得很,靳小王爷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靳相容侧头见暖锦脸颊微红,突然起身将鼻子凑向暖锦。 暖锦没有准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跳,他离得自己这样近,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心脏隆隆的跳着,不知是因醉酒脸红还是为着他突然亲密的动作。 “你、你你你——” 不待暖锦说完,靳相容便将收回上身:“喝酒了?” “嗯。” “酒要同有意思的人喝才有味道。”说完,靳相容从身侧提起了一壶酒,拍开泥封“最好的桃花酿,若不是公主,本王都舍不得将它拿出来。” 暖锦不以为意,唤陶陶拿来杯子,两人就在树下这么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了起来。 “这位就是靳小王爷?” 陶陶本在趴着门缝瞧着院子里的情形,背后突然响起声音,吓得她险些喊出声来,急忙捂住嘴回头看去,见是南一神色不是很友善的应了一声。 “久闻大名,如今看来果然与众不同。”南一顺着门缝向外看去,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靳相容本尊。 “光是看人家喝杯酒就瞧出来了?”陶陶没回头,语气中却透着半分不屑。 南一又看了看院子中的两人:“自然是因为看出与众不同了。” 陶陶最讨厌南一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你这样偷窥人家,不会是想去告密吧?” “告密?咱们公主和小王有什么秘密需要告的吗?再说,论偷窥,我可不是头一份。” 陶陶一噎,自动忽视后半句:“公主和小王爷自然是光明正大的。” “还有,陶陶姑娘,我们都是公主的人,你可以为公主拼命,南一也半点不会含糊。凡事我都会以公主为首位考量,你不信任我,我自是可以理解,但也请你公正的去评断,万不要诬蔑我就好。” “你——”陶陶涨红了脸,南一伶牙俐齿是自己不可比较的,但不管怎样,她就是瞧着南一不顺眼,总觉得她在栖梧宫有目的。 “陶陶姑娘,大总管来了。”两人正在说话间,突有小太监打断她们。 “大总管?”陶陶一怔“他不是在宴席上吗?” “说是太子殿下要大总管来瞧瞧公主殿下,怕她醉酒不适。” “现在大总管在何处?” “已经进了院子。” 陶陶和南一对视一眼“糟了!” 第六十七章 欺负 月朗星稀的夜晚,吹来的清风都要柔上几柔,院子内酒香四溢,令闻者神醉。本就是男才女貌的一对璧人,此刻正坐在树下浅谈轻笑,就这样被月光拢着,那形容美的连天地都要为之动容。 岑润站在入口处,瞧着院内的情形,从未感觉过双腿如此沉重,想要说话,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明白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他是什么身份?里面坐着王爷和公主,那是南辰国最尊贵的主子,与自己不同,即便手握大权,说到底,依旧是卑贱到骨子里的人。 “岑总管来了?怎么不进去呢?”身后突然响起假苏的声音,扰的几人都是一惊。 暖锦心中一跳,急忙起身向后看去,果然,岑润站在那里,依旧是宴席上那件宝蓝色官服,隐在夜色里,显得尤为的落寞。 靳相容自然瞧见暖锦瞬间慌乱的神情,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果不其然,这位离经叛道的嫡公主所恋之人,竟然是个太监头头。 “奴才给嫡公主请安,公主千岁!给小王爷请安,小王爷千岁!” “起吧。”靳相容瞥见暖锦脸色苍白,抬了下手叫起岑润“岑总管有何事?” 岑润不动神色:“太子殿下让奴才来瞧瞧公主。” “一切安好,有本王在,就让太子殿下放心吧。” 靳相容明显下了逐客令,他对自己的敌意,任谁都瞧得出来。岑润站在那里去看暖锦,她站在一旁,神情让人无法揣摩,既不说话也没任何反应。 他笑了笑,无比的落寞与无奈:“奴才告退。”岑润打千,刚想转身出去,却又停在了原地。 靳相容挑眉,想看看他到底有何贵干。 岑润复又转回身:“小王爷,现在夜已深,若是再不走后宫便要下钥了。” 言下之意,这是后宫,你这个时辰在这里于理不合。 皇宫内院的规矩,靳相容自然是懂得,时间确实晚了些,他倒是也不拘泥,回头对暖锦说:“大总管说得对,咱们喝的开心一下子就忘了时辰,你今儿好好休息,明天本王再来找你玩。”说完又习惯性的伸手刮了一下暖锦的鼻梁,这才向门外走去。 岑润微低着头,瞧见了他们亲昵的举动,难道暖锦中途退场,是因为在这里与靳相容有约? 靳相容向外走去,与岑润错身时,侧着头看他:“喝的有些头昏了,劳请大总管送送本王不是可否?” 他笑的牲畜无害,看着岑润没有动作。 “奴才遵命。”岑润说完抬起头看向公主,神色一如往常,还是那个风雅淡然的大总管“奴才告退。” 言毕,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栖梧宫。待到院子里只剩了她们三人时,陶陶才敢上前,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讷讷的唤了声:“公主......” “你们先下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陶陶和南一面面相觑,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福身退了下去。原本公主与岑大总管的情路就艰难无比,现下又出现了个靳相容.......当真不只是福是祸。 官道上寂静无比,只有靳相容、岑润、假苏三人,月光洒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听闻大总管与公主是青梅竹马?”靳相容没有回头,依旧向前走着,神情放松,似乎此刻心情很好。 “回小王爷,只是自小相识,万不敢称为青梅竹马。” 靳相容一笑:“也是,毕竟身份在那,太监和公主是青梅竹马,听着岂不是有辱公主身份?岑总管果然明事理。” 岑润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假苏听得一身冷汗,他们主子说话从来没有把门的,虽说岑润是个太监,但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靳相容这样说话,实在是有些莽撞。 靳相容不以为意,继续道:“你可知本王此次进宫的目的?” “奴才不敢妄加揣测朝堂之事。” 靳相容点了点头,表示赞成:“都说岑总管聪慧过人,果然不假,识得身份比什么都重要。本王进宫也没什么,你在皇帝身边,应该晓得,本次前来是为了与公主联姻之事。” 岑润跟在他身后,没有什么反应。靳相容反倒是自言自语的很开心:“皇太后发了话,本王理应遵命,可偏偏本王又不是那逆来顺受的性子,想着既然要取王妃,那就一定要是自己喜欢的,否则未来日子那样长,娶了一个自己不稀罕的,岂不是度日如年?自然,公主身份尊贵,可以下嫁与我,是皇帝对南陵莫大的恩赐,可如果公主不是本王所喜欢的,即便是死罪,本王照旧会逆旨。” 他微微仰着头,似乎是想起了很开心的事:“第一次见她是在集市上,她正在挑拣一块帕子,本王本想夺人所爱,她却寸毫不让,本王觉得是个有趣的姑娘,却万没想到,她竟然就是嫡公主。 “再次相见便是那晚在宴席上替她解围了,公主敢爱敢恨,不像其他公主那般唯唯诺诺,叫本王好生的佩服。公主是个有趣的人,能与公主结为夫妻,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靳相容回头,见岑润依旧低着头跟在自己身后,神情隐在夜色中,看的并不真切。 “你在皇帝身边做事,要多为本王说好话,晓得吗?” 岑润停了脚步:“前面就可以出了后宫,奴才还要回皇上那里复命,请小王爷慢走。” 靳相容点了点头,笑的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也请大总管慢走,拜托你的事,还要费心了。” 岑润行了一礼,没有答话,转身便走。 而被留在原地的靳相容则是心情大好,笑眯眯的目送着岑润离开。 待不见了他的身影,假苏才道:“主子,您这么挖苦岑总管,小心他回头在公主面前告您黑状。” 靳相容手里握着一把刚才从栖梧宫里拿出来的梅子,此刻正借着月光挑拣,听假苏这样说,冷哼一声:“你以为人家是你呢?嚼舌根子这样的事,他岑大总管可干不出来,那人清高着呢,要不是进宫当了太监,倒是有着一身清贵的公子气儿,模样也俊,可惜呀!” “您这是夸他呢?” “夸他?本王是在欺负他。” 他们王爷的癖好实在令人难以捉摸。假苏想了想还是不明所以:“劳烦主子指点迷津?” 靳相容侧头吐出一颗梅核,嘿嘿一笑:“本王就是喜欢天天戳他的脊梁骨,他却又不能把我怎么着的样子,所以说清高的人就是这点不好,他既然不能同本王计较,那就只能忍气吞声。” “您......”假苏想说他这法子有点下三滥,白瞎了他的身份,可他们主子是谁?天生不要脸的主儿,同他计较江湖道义,那纯属对牛弹琴。 “哼,这个时候还讲那么多繁文缛节作甚?小苏子你青瓜蛋子一个,没个喜欢的姑娘,以后遇到妙人儿,若是中间有个碍眼的,你就该晓得,脸面什么的可以先放一放,对待情敌下手一定要狠!一棒子打下去再接着打,直到他吐沫子为止!” “王爷......”假苏脸色一白“您这样就算是王爷也是要下大狱的。” 靳相容一怔,下一刻便叹口气,拍了拍假苏的肩膀:“你书念得少,不太能听懂本王的用意,本王刚才说的叫做‘比喻’。” 假苏眨了眨眼睛:“那奴才刚才听懂您说对待情敌下手一定要狠,王爷是喜欢上嫡公主了吗?” 第六十八章 意想不到 屋内没燃着宫烛,四周门窗紧闭,虽不至于漆黑一片,却也看不清彼此的面目。 有人站在窗边,只能隐约见着个影子。 “我说就不能燃个蜡烛吗?这样漆黑一片的,怎么说话?” 有男子发声抱怨,他坐在一处帽椅里,似乎很不满意周围的环境。 “大将军常年在边关,怕是不适应这宫中的日子了?小心驶得万年船。”有女子在一旁回应,她本想着为大家倒一杯温茶,但怎奈屋内太暗,实在无法看清,只得作罢。 男子看向了窗前那人:“你是怎么回事?一直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窗前的男子没有回话,女子急忙道:“人家自是每日里忙碌,有许多事都要费心的。” “哼。”男子冷哼“忙归忙,甭忘了正事就好,我听说藏书阁有一个叫晚临的穷酸秀才。” “是探花。”女子补充道。 男子不以为意:“前几日我的人来禀报,栖梧宫里的大宫女一直待在藏书阁里,天天缠着那个穷酸秀才,就是因为他说了一句‘大总管不是好人’,公主便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咱们的身世,不晓得藏书阁里是否有记载。” 女子微微蹙眉:“兴许是您草木皆兵了呢?嫡公主不过是小孩子心性罢了。” 男子冷笑道:“你们一个两个的,处处都在维护她,忘了本了?你们进宫都是为了什么,因为个娘们儿就全忘了?” 屋内又恢复到寂静,半晌没有人再说话,最后还是男子又开口道:“他犯了混,可你是怎么了?你与公主又无交情,你也魔怔了?” 女子一怔:“我......” 男子显然动了怒,豁然起身道:“咱们做的是砍头的事,容不得你们在这儿女情长,我奉劝你们收收心,到了今天这一步早就没了回头的余地,你们若是再这般犹豫不决,别怪我替天行道!”说完不待二人有何反应,便推门离去。 屋内又恢复了寂静,女子看着窗前男子的背影,过了许久才问道:“您后悔了吗?” 男子并未答话,女子也似是早就料到他不会回复般继续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瞧着点他,不要让他莽撞行事。” 女子一怔,男子所谓的莽撞行事,是指对公主不利吗?女子暗自苦笑,果然情字最杀人。 “是。”说完她便悄声退了出去,开门的瞬间,有亮光照射进来,碰巧洒在窗前男子的脸颊上,俊美无边、云淡风轻。 暖锦这几日都埋头在藏书阁里,也不晓得再翻找什么,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陶陶和南一也没什么法子,只能天天陪在她身边。 “书呆子,你知不知道我们主子再找什么?” 晚临双手拢在袖管中,站在门口瞧着暖锦东翻西翻,叹了口气:“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南一好奇的看了一眼晚临:“这里还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吗?左右不过是些书罢了。” 晚临侧目,看着陶陶:“你得想法子别让她再找了,否则会出大事。” 陶陶脸色一变,她明白晚临指的是什么,刚想出声,身后却突然响起底气十足的男声:“好热闹啊!想不到向来无人问津的藏书阁,也会有这么多人前来的一天?” 几人均是一惊,转身向后看去。来人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身着玄色锦衣常服,负手而立在院中央,看着几人眉眼带笑。 “微臣拜见大将军!” “奴婢给大将军请安!”、“奴婢给大将军请安!” 林萧点了点头:“你们两个是哪个宫里的?” “奴婢们是栖梧宫的。” 林萧眼神闪烁:“嫡公主宫里的?那里面的可是?” 陶陶福身:“嫡公主正在阁里。” 林萧笑了笑,越过几人直接大步走进藏书阁中。 藏书阁里堆满了书,有人正在其中低头翻阅,她着暖黄春薄衫,好看的眉眼正在认真的着什么,有阳光照射进来,衬得她肤如白雪,像是深海的东珠,灿灿发光。 “想不到嫡公主竟然如此痴迷读书?” 暖锦一惊,丝毫没察觉有人进来,抬头一看,更是大惊失色,下意识的阖上书压在手掌之下。 她的动作林萧看得一清二楚,他不动声色,单腿跪地行礼道:“臣林萧见过嫡公主,嫡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暖锦有些不自然的抬手:“原是大将军,倒是吓了本宫一跳,起身吧。” 林萧起身,负手而立:“公主再找什么?” “在宫里闷得慌,随便瞧瞧罢了,大总管呢?怎么来藏书阁了?”暖锦起身,却不成因为久坐,腿部酸麻,竟不受控制的向后跌去“啊!” 林萧眼疾手快,飞身而至,一手拉住暖锦,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腰身,将她扶住。 暖锦大惊,慌忙拂退他,发觉自己有些反应过度,有些不好意思:“多谢林将军。” 林萧微眯了下双眼,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上次在重华门见过一次公主,庆功宴上本想敬酒的,却不见了公主的身影。” 暖锦行至窗边,坐进一处圈椅里:“庆功宴上因为不胜酒力,便向父皇告了假,先回去了。” “原是如此。” “还没祝贺大将军此次大捷!” “多谢公主,为国效力是微臣的荣幸。” 暖锦笑了笑,实在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她不说话,林萧便也不发声,两个人就这么静默的待着。 就在暖锦刚准备走的时候,林萧突然问道:“公主似乎不喜欢微臣?” 暖锦一怔:“将军此言何意?” “就是感觉,公主似乎在有意回避着微臣。” 他眉目似剑,虽然与岑润有着七八分相似,可给人却是另一种感觉,那种压迫和紧张感,令暖锦有些不适:“将军多心了,本宫与将军不过刚刚相识,怎么谈得上喜欢不喜欢?” 林萧高深莫测:“那是微臣多心了。”他缓步走向暖锦“对了,刚才公主再看什么?微臣可否拜读一二?” 暖锦紧握着手中的那本书册,神色略显紧张:“不过是一本戏折子,将军习武之人,也会对这种儿女情长的东西感兴趣?” “感不感兴趣,也要看过再说,您说对吗?” 他已行至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暖锦,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令她无法呼吸,她的脸颊微红,抬眼看着林萧。 林萧亦是认真的看着她,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脏上猛击一拳,让他有些昏眩,不过是瞬间的功夫,好像就明白岑润为何对她如此不舍。 暖锦像是受了蛊惑,见他缓缓跪蹲了下来,与自己平视。她不可控制的将林萧与岑润重叠。 “微臣在边关的时候就听闻过公主,一直对公主心生敬慕,如此得见,才知道那些形容都不及公主的万分之一。” 暖锦觉得嗓子干哑,睁大了眼睛看着林萧握住了自己的手:“公主,微臣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配公主,但是......微臣早已心生爱慕,边关征战的日子,微臣每日都想着公主,才能大捷而归,现在终于看见了公主,不知公主可否给微臣这个机会,让微臣照顾公主一生一世?” 心脏隆隆的跳着,暖锦像是听到了惊天秘闻般不敢置信的看着林萧,然后见他缓缓的捧起自己双手,拉近心口。 “微臣——” “奴才岑润见过嫡公主、见过林将军!” 第六十九章 一切皆为命 气氛有一瞬的尴尬,至少在陶陶看来是这个样子,藏书阁内的情景着实令人震惊,小心的觑了一眼岑润,他脸色不好,有些苍白,是她第一次见到除了从容以外的表情。 阁内暖锦正坐在圈椅里,而林萧则半跪在地上,双手握住暖锦的手捧至胸前,怎么看都是一对恋人在......偷情? 这是什么情况?几个人都傻了眼,暖锦不过和林萧才见过两三次面而已,进展就如此神速了? 暖锦回神,猛地从林萧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勉励维持自己慌乱:“大总管可是有事?” 岑润的面色很难看,很少见到他会这般,他并没有理会暖锦的话,而是看着林萧,一双凤目几乎冷到冰点,带着愤怒与寒意。 他如此不敬让暖锦觉得有些奇怪,莫不是瞧见自己刚才与林萧的举动被刺激到了? “大总管......” “林将军,皇上传您去说话,奴才特来找您的。” 林萧一笑,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有劳大总管了。” 他行至岑润身旁,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轻声问道:“你做什么这样子的生气?” 岑润没有说话,微低着头:“皇上正在乾德宫等着您呢。” “呵呵。”林萧摇了摇头,回身拜别暖锦“嫡公主,微臣先退下了,下次再与您共赴未尽之约。” 言毕当真不再理会众人,大步离去了。 阁内只剩下他们几人,陶陶、南一和晚临站在岑润身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而这二位谁也不语,就这么停留在原地。 “公主......” 陶陶刚一吱声,岑润有些冰冷的声音便及时将她打断:“你们都出去等着吧,咱家要同你们主子说几句话。” 见暖锦点头应允,几人才福身退了出去。阁内只余他们二人,他们维持着刚才的距离,谁都没有出声,气氛又回到最初的尴尬。 最后还是岑润,他叹了口气,缓步走到暖锦身边,低头看着她。 心中有千千结,想对她坦白,可又怕告诉她。痛苦了那么久,最终唯有叹息,他一直这样慰藉自己,至少可以时时见到她,至少还可以这样护着她。 “阿音,你要少与林萧见面。” 他很少这样唤自己,更不用提这还是在皇宫内院了,暖锦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他,可他表情如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岑润看出她的疑惑,他只得跪蹲下来,与她平视:“林萧将军常年在边关镇守,不是宫中之人,与我们平日遇见的人不同。” “若是我就觉得他好呢?”暖锦淡笑,看着岑润突然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岑润蹙眉:“阿音,他不适合你。” “没有相处过,怎么知道是否合适,万一我们心意相通,有共同语言呢?”暖锦豁然起身,步至窗前“大总管如今是以什么身份同我说这些呢?师兄?大总管?还是什么?” 岑润跟着起身,站在她身后:“如今我不能同你解释太多,林将军他......” “你为何这样子注意他?你同他也不过是见了几次面吧,怎么他不适合我,那靳小王爷呢?他可适合我?” 暖锦这样说,让岑润的一颗心子千疮百孔,他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她,只晓得那种疼痛感慢慢的融入到肌理当中,随着每一次的呼吸都会痛彻心扉,他苦笑了下:“靳小王爷为人风趣坦荡,南陵富庶又久无征战,他是铁帽子王爷,世袭罔替,的确是良人之选,若是去了南陵,也会是不错的选择。” 暖锦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是认真说这番话的?” 暖锦这样失望的瞧着他,那视线太过刺目,灼热的简直要把岑润焚成灰烬。他拿什么去争?靳相容是王爷,有黄带子护身,他呢?一个太监罢了,像是一只蝼蚁,他要他死,只消一个眼神就够了。 他越是这样不言语,暖锦就越发的失望:“你终究还是不敢罢了。” “阿音......我这样唤你已是犯了大不敬,可我没法子控制自己.......我......这样子爱你,可惜了这一辈子的缘分。咱们终究是不成的,来世吧,来世我去寻你,唯愿到了那时,你不是公主,我也不是太监,咱们做对布衣百姓,朝暮天涯......” 暖锦无法抑制的哭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自己的感情,也是第一次告诉她,他爱她,可是为什么呢?听了之后她反倒是心痛的无以复加:“我不想要来世,我只想要现在。” “阿音,我从来都不怕死,你是了解我的,这般屈辱的活着,于我来说生不如死,若是这般都不怕,我又怎会害怕死呢?可是死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死并不能让我们在一起,那只会给你带来无望的灾难,你是公主,皇帝无论再怎么生气都不会杀了你,可是以后呢?你要永远背负着这样的罪名和诟病活着,到了那时你会恨不得从未认识过我。” 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接受罢了,年纪轻的姑娘,一般只能看得到眼前,她们遇见自己心仪的人,便想着和他们长相厮守,至于那些不可预见的危难,和情爱比起来简直不值得一提。 “我......” “阿音,这话我只能对你说一次,你心里明白便好,万不可再提起。你嫁给靳相容是现下来说对你最好的选择,不要再顾念着我了,我这一辈子只能困在这红墙中,但无论何时,我都愿意为着你......万死不辞!” 那天过得实在悲伤,暖锦哭了好久,好像是一直活在幻象中,终于被人拉回到了现实,心里被钻出了一个血窟窿,有风吹来,又冷又疼。 他们都没有法子,一切皆是命数罢了。 那日是岑润先走出来的,他神情疲惫,吩咐了陶陶好好照顾暖锦,便离去了,在经过晚临身边时,他停了停:“您就是晚探花?” 晚临眼神有些迷糊,点了点头,双手依旧拢在袖管里:“正是在下。” 岑润没再说什么,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抬步离开了藏书阁。 “公主?” 陶陶和南一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见暖锦站在窗前发怔,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的。 她们都有些不安,来到暖锦身旁,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走吧,回栖梧宫吧,本宫有些倦了。”暖锦回身,略过陶陶看向南一。 南一被暖锦看得有些毛骨悚然,还不待她反应,迎面一记耳光毫不留情的打了下来。 暖锦出手极重,南一被她打的跌坐在地,震惊的看着暖锦:“公主?” 陶陶也被吓傻了,急忙去扶暖锦:“公主息怒。” “贱婢,你若是再敢通风报信,本宫就打断你的腿!回去到戒行司领十个板子吧!”说完,一震衣袖,毫不留恋的走了出去。 陶陶心思转了几转,才明白暖锦意有所指,她蹙眉瞪着跌坐在地南一:“若是你敢伤害公主,我拼了命也要杀了你!哼!” 陶陶也跟着走了,南一半天没有动作,腮边还是火辣辣的疼,一个柔弱公主,想不到力气竟这样大,她有些哭笑不得,摇着头起身向戒行司走去。 第七十章 提议 转眼夏去秋来,像是一转眼的功夫,树叶便开始泛黄了,这期间好像发生了许多事,又好像就这么荒唐的度了过来,暖锦眯起眼睛想一想,确实没有什么可令人纪念的。 “皇太后还要多顾念身子,眼下入了秋,天儿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朕看还是要把暖炉早早的燃起来,若是寒气入了体,总归是对身子不好的。” 皇帝孝顺,皇太后听得一双美目弯成了月牙:“皇帝孝心,哀家甚慰,可我一个老婆子,左右没那么多操心的事,绾音在我身侧照顾的很是妥帖,倒是皇帝你,朝堂之事有哪天是可以做完的?你父皇兢兢业业一辈子,可该留下的事到底还是留下了?哀家知道你心疼太子,可孩子大了,你要多多放手,才能历练他们成长。” “皇祖母教训的是,还是孙儿不够成熟,无法替父分忧,孙儿定会励精图治,多多锻炼自己。” 他们母慈子孝,相互说着‘体己’话,暖锦在一旁却听得昏昏欲睡。 “嫡公主,最近的课业可学的认真?” 皇帝将话题突然带向暖锦,一下子扰走了困意,她一惊,立刻打起精神回道:“回父皇,儿臣每日都有很认真的完成太傅所交代的课业,玄宁可以为我作证!” 楼玄宁一笑:“是是是,父皇、皇祖母,儿臣可以为小锦作证,最近她都很认真的和着师父学习呢。” “那就好,你性子烈,多读些书也可以让你静静性子。”皇太后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嫡公主,她还是头疼的很,怎奈有皇帝和太子护着,平日里都是说教不得。 “儿臣谨遵皇祖母教诲。” 皇帝笑了笑打着哈哈:“日后将她嫁出去,免得放在咱们跟前碍眼。” 大家哄堂一笑,唯暖锦羞红了脸:“父皇怎么这么想将女儿嫁出去!我不嫁,我还要留在你身边陪着您呢!” 皇帝听得高兴:“诨说,女大不中留,免得等你到了大龄,就要背地戳朕的脊梁骨,骂朕耽误了你的好姻缘!” 皇太后听了也忍不住掩面轻笑:“公主的婚事怎么说都好办,咱们身份尊贵,想娶公主的王孙贵族怕是要排到边关去。”皇太后转了一下眼睛“既然咱们说到这了,哀家到是想同皇帝商量商量另一个人的婚事。” 几人均是一愣,皇帝与太子对视一眼:“不知皇太后说的是哪位公主?” 皇太后眉目一弯,看向身边的绾音,绾音心中突的一跳,只见皇太后拉住自己的手道:“倒不是哪位公主,是哀家身边的绾音。” 皇帝舒了一口气:“绾音跟在您身边也有年头了,如今多大了?” 绾音脸色绯红,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皇帝身边的岑润:“回皇上的话,奴婢今年十七了。” “倒是也不小了,平常百姓家,到了这个年岁,怕是早都出嫁了。” “皇帝说的是。”皇太后点点头“也是哀家一直舍不得她,她跟在哀家身边也有快十年了,事事照顾的周到,有她在身边哀家很是放心,只是姑娘们的大好年华能有几年呢?过了岁数,怕是寻不得好人家了,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哀家的业障了。” “皇太后,奴婢哪里都不想去,就想陪在您身边,伺候您,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太后待绾音好,像是奴婢的亲奶奶般,奴婢舍不得离开您!” 皇太后欣慰的拍拍她的手:“你的心思哀家明白,可是姑娘家图什么?不就是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趁着你大好的年华,找个心仪的男子,生几个孩子,人生这才算圆满。” 她们二人你来我往的客套,听得暖锦更加的发困,深宫里总是这样,口不对心的,主子奴才都是一个样。 南辰国的初秋还有些闷热,人说秋老虎最是恼人,暖锦现在算是最有体会了,不过不打紧,只要岑润站在那里,即便是不起眼的一角也好。他眉目浅淡,如潺潺溪流,可以解去所有的燥热与烦闷。 暖锦百无聊赖的想着,慢慢将视线移向窗格外面,不能相恋也不碍着,只要他还在那里...... “皇太后这样子说,可是有心仪的人选了?”皇帝这会子心情不错,喜闻乐道着,鲜少对一个奴才的事这样关心“若是皇太后有瞧着好的,多大身份朕都可以下旨,到时候在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保准可以让你风光大嫁,也算是赏赐你将皇太后可以照顾的这般妥帖。” 绾音受宠若惊,急忙跪地谢恩,这已经是无上的荣幸了,自古以来皇帝可以为一个奴才说媒的事,简直就是凤毛麟角,若不是沾了皇太后的光,绾音简直一辈子想都不敢想。 “奴婢谢皇上隆恩!照顾皇太后事奴婢分内的事,也是奴婢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皇太后待奴婢好,奴婢一刻都不敢忘!” “行了,起身吧,皇上体恤你们这些个奴才、奴婢是你们的福气,万事要懂得感恩,多为皇帝尽心尽力比什么都强。” 一屋子的奴才听皇太后这样说,忙齐声回道:“谨遵皇太后教诲。” 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回头又看向绾音:“前头哀家也问过她的心思,她虽说一直想陪在哀家身边,但哀家觉得如此不妥,好好的年纪就蹉跎于宫中,这可不是积德的事,后来哀家也倒是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哦?”皇帝好奇“皇太后但说无妨。” 皇太后抿唇,老谋深算的眸子,有意无意的瞟向岑润:“自古以来很多宫女都嫁给了太监,结成对食,这样既可以服务于宫中,又可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皇太后此言一出,全场的人均是一怔,这哪是恩赐呀,这分明就是坑害才对,只有犯过错的宫女,又罪不至死,主子为了惩戒便会把她们指给太监,好叫她们后半辈子无望。 “皇太后,这嫁了太监,往后便不能生孩子,这......”皇帝有点疑惑,实在摸不清皇太后的真实想法。 “这个绾音自然是明白的,以后不能生孩子也可以抱养一个不是,左右打小养在身边,和你亲近了,以后照旧能给她养老送终。” 皇帝点点头,等着皇太后接着往下说。 “哀家之前也是劝过她的,她偏不听,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时长的进宫陪着哀家,说真的哀家也是舍不得她的,只是,既然要与太监结为对食,也不能是那些低贱的太监,总要是品阶高的,虽是奴才,人品也要贵重才好。” 皇太后再说这话时,暖锦心中突然一慌,脑海里立即回想起之前岑润与绾音几次对话和眉目传情的场面,她下意识的去看岑润,他还是站在皇帝身侧,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微低着头,好似这样的对话与自己全然没有半点关系的模样。 只是暖锦还是捕捉到了,那丝细微的蹙眉,终究是泄露了岑润的情绪。 第七十一章:乱点鸳鸯 皇帝是何等聪明的人,皇太后几乎是刚提了一句,他便猜到所选的太监是何人,他身边的岑润确实万里挑一,否则也不会在皇帝身边做大总管,无论是学识和样貌都是拔尖的。 只是......这毫无预警的就管他要人,有些意料之外,但皇太后开口了,他总不能为着个奴才同她斤斤计较起来。 即便知道了,皇帝还是要装装样子:“不知皇太后心中可是已有人选?” 皇太后笑了笑:“哀家哪有什么人选。”边说边看向岑润“不过,哀家瞧着岑总管就不错,无论是模样和性子,都是一等一的,跟在皇帝身边的人,都错不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楼玄宁下意识的去看暖锦,而后者坐在帽椅里,一张脸色难看的紧。 岑润似是听到点了自己的名字,微微抬头,忙跪了下来:“奴才感恩皇太后错爱,只是奴才万没有皇太后说的那般好,奴才只是尽本分,全心竭力的为着皇上。” 皇太后抿唇淡笑:“岑总管过谦了。” 绾音瞧见了岑润的反应,急忙跪到皇太后脚边:“皇太后,奴婢就愿守在您身边,儿女之情......”绾音点着头微微有些脸红“若是他日有心仪之人,奴婢一定向皇太后禀报可好?您当着皇上的面,乱点鸳鸯谱,若是传了出去,以为奴婢求嫁,简直要臊死了。” 绾音的小女儿情态,立时逗得众人哈哈大笑,皇太后刚才那一番话也是为了试探皇帝和岑润,怎奈两个人完全没有要上钩的意思,这个时候绾音能这样说,也算缓解了尴尬的气氛,给着皇太后一个台阶下。 皇太后笑着虚抬了一下手,示意她起身:“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小女儿心思,哀家可不懂,今儿也算和皇帝提起过了,她日你若是有心仪之人,咱们就让皇帝给做主。” 大家哄堂一笑,这事便算过了。 只可惜,后面再说些什么,暖锦都没心思听,一颗心七上八下,她确实忘记一件事,岑润的好不只是她能瞧得出来,她一个公主尚且对他垂涎三尺,更甭提那些个宫女们了,岑润配不上公主,与宫女们结个对食总是没问题吧。 她又要开始操心起来,若是有一天他娶了别人,真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挖了那女人的祖坟。 家常话聊得差不多,皇帝看出皇太后已经面露疲态,便将大家都挥退了。 皇帝平日里本就忙,今日又在皇太后那停留的时辰多了些,现下乾德宫等着一帮朝臣,要同他商议国事。 他不得闲,本想着去瞧瞧皇后,却实在脱不开身。 “皇后最近怎么样了?天儿眼见着转寒了,去瞧瞧皇后那里还缺什么,她身子不好,不要让她见了寒。” 皇帝边走边问,皇后身子羸弱总是他的一块心病。 岑润跟在皇帝身后,闻言忙回答道:“回万岁爷,昨儿刚去看过皇后娘娘,听她身边的大宫女说最近皇后娘娘进食很少,人也略见消瘦,兴许是入了秋,总是说心口不愈。” 皇帝脸色变了变:“容太傅可是去瞧过?” 岑润觑了皇帝一下,每每提到容太傅,他总是变得格外小心:“容太傅去悬壶济世,还未回宫......” “这个人......”皇帝脸色不好“他当朕要他留在宫里是做什么的?就拿着宫里的稀世草药济世?立即派人去给朕找他,让他立即滚回来!” “是!”岑润不敢怠慢,立即应到。 皇帝又走了两步,回头道:“八百里加急!” “奴才遵旨!”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办事不用跟着自己,岑润接了指令立即转身,心中还是有丝波澜拂过,再冰冷的帝王,终究还是有着一处温暖,有着一处软肋。 皇后,始终是皇帝迈不过的一道情坎...... 该办的事办完,岑润又去了皇后的寝宫,交代完上下,这才算得口气。 他走在宫墙边,难得放慢了脚步,微凉的风卷来落叶的味道,却是有着一种落寞的感觉。 岑润吐了一口浊气,一旦回到皇帝身边又是没完没了的活计,他或是早就习惯这样的日子,也只是偶尔会感到疲倦,会有一些......想念她...... “大总管......” 身侧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岑润的思绪,他转头,见绾音藏在树丛中,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 他停下脚步,恢复了往常的表情,温暖的如同四月里的风:“怎么在这?” 绾音向他招了招手,岑润有一瞬的犹豫,还是走了过去。 “大总管,今日在皇太后那......”绾音有些扭捏“我万没成想皇太后会提起我的婚事,以前她问起的时候,我是随口同她老人家说话,可不晓得皇太后竟当真了,还将您拖下水,我真是......”说完竟开始红了眼眶。 岑润低头注视着她,一双凤目平静无波,完全不同于他看向嫡公主时的神清,带着血肉,有着烟火之气。绾音心中酸涩,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也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嫉妒。 “怎么哭了?”岑润从怀里掏出了一方帕子,刚想递过去,又顿在了半空,手中一紧,终究是将递帕子那只手放了下来,反手拍了拍绾音的肩膀。 “这是在皇宫里,奴才哭是大忌,若是被旁人看见了怎么得了?这事是主子们的心意,咱家自然明白,你不要多想,咱家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 绾音余光里自然看见了岑润刚才的动作,心升奇怪,一方帕子罢了,为何不舍得拿出来?不过她也没做太多的怀疑,只因为岑润的声音异常的温柔,她几乎是一瞬,便已沦陷。 “大总管不怪我就好,咱们做奴才的,命本就不是自己的,主子说往东,咱们不敢瞧西边,主子说让死,咱们连一刻都不能多得。” “咱家知道你委屈,可这样的话,万不可说了,皇太后待你好,已经是你的福分了,你这样子说,要那些在杂役库和浣衣局的宫女们作何感想?” “大总管教训的是,是绾音多虑了。” 岑润点点头:“不要多想了,当好差,为主子多尽力,主子抬爱那你是偏得的,万不可得意忘形,知道了吗?” 绾音点点头:“大总管放心吧,绾音都省得。” “嗯,快回去吧。” 绾音福身一礼,一步三回头的才慢慢离去。岑润站在原地,直到目送绾音离开,他才回身继续向乾德宫走去。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刚才在皇太后那里,她一定也是听到了,她会有如何的反应,会不会生气?或者会不会吃醋? 心里升起一股异样,让他放慢了脚步,他现在总算明白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即便是刚刚才碰过面,这会子瞧不见她,竟也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岑润停了下来,瞧着前面的官道泄气一笑,他又没出息了...... 调转了方向,兴许一时半刻,皇帝还不需要自己吧。 第七十二章:安慰 暖锦自从皇太后那里回来,便是脸色不愈,陶陶知道是为何,这会子生怕做了错事,平白无故当了她的撒气靶子。 “公主,奴婢给您倒杯茶来?菊花茶怎么样?降火气的。” “降火气?”暖锦铁青着一张脸,挑眉问道“我为何要降火气?我好着呢!” 陶陶咧嘴一笑,小心翼翼的上前去扶她:“您就别气了,皇太后就是随口一说,皇帝不是也没答应吗?再说绾音都说日后有心仪之人再说了,大总管这会子还是安全的。” “哼!我就瞧着那个贱蹄子心怀不轨!想着法的要巴结大总管,还妄想和他结成对食!”暖锦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不想嫁给皇上,给我当姨娘呀!” “哎呦!我的小祖宗!”陶陶大惊,急忙跳起来去捂暖锦的嘴“这话您也敢说,别让有心之人听见了,咱们就有麻烦了。人家绾音姑姑可没那么大志向,人家就是想同大总管好就得了。” “你——” “得得得,是奴婢说错了!奴婢该死,她想同咱们大总管好,咱们大总管也得兜搭不是,您瞧今天这个情形,大总管没有半点意思,人家还是守身如玉的。” 暖锦脸颊一红:“你会不会说话,还守身如玉,给谁守身,给谁如玉呀?” 陶陶嘿嘿一笑:“给奴婢成不?” 暖锦被陶陶逗得怒气消了一半,这会子打起趣来:“岑大总管再好,怕是也不能入了你的眼吧?” 陶陶一怔,倒是毫不忌讳:“那倒是,奴婢就瞧着那个书呆子好,以后一定要嫁给他。” 暖锦噗嗤一笑,倒是有些羡慕她可以这样坦荡:“人家晚探花稀不稀罕你呀?你这么着的上杆子,可别剃头挑子一头热。” “那不是还有您吗?您是嫡公主,到时候您就用您的身份地位压着他,让他必须娶我,还不能娶二房!” “噗——你想的倒是美!” “在说什么?这样热闹?” 有如上古瑶琴般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主仆二人的谈话,见是岑润站在门口,暖锦别扭的转过脸:“呦,大总管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您不是要为我父皇竭尽全力吗?” 岑润笑着摇摇头:“皇上那里得了闲,便来探望公主。刚才再说什么?”岑润见暖锦不搭理自己,只得转向陶陶。 陶陶捂唇轻笑:“主子再开奴婢的玩笑呢。” “哦?” “奴婢说让主子赐婚,主子还没同意呢。” “你有心仪的人了?”岑润有些惊讶,陶陶几乎每日十二个时辰都跟在暖锦身边,怎么还有空谈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说起这个陶陶自是满脸的幸福:“奴婢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否告诉咱家是何人,若是真与你般配,咱家好为你说情。” 陶陶听闻眼睛一亮,她对岑润是没有丝毫戒心的,自己主子喜欢他,他应该也是爱慕暖锦的,所以,她从未把他当成外人来看:“就是藏书阁那个书呆子。” 岑润神色一怔,暖锦却察觉出异常,敛了神色问道:“怎么?可是有何问题。” 岑润摇了摇头,又恢复成往常:“自是没什么问题。陶陶去为你家主子倒壶茶来吧。” 陶陶自然明白岑总管是想支开自己,同暖锦说些体己话,陶陶咧嘴一笑:“遵命,可怕是热水没了,奴婢还得慢慢烧去,公主好等。”说完便一溜烟退了下去。 “鬼丫头!”暖锦觉得好笑,唇角刚刚扬起,才发现这院子里只余下他们二人。 心脏又开始止不住的慌乱,她站在那里,勉强维持着镇定,殊不知微红的脸颊早已泄露了自己的情绪。 岑润看着心中软了几软,他其实本有很多话想同她说,也想拂去她鬓边的碎发,最后他只是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但笑不语的望着她。 “大总管来有什么事吗?” “无事......就不能来探望公主了吗?” 有很多时候暖锦都恨得他心头滴血,这个人,你对他好时,他便要退避三舍,你心灰意冷时,他偏要迎难而上。他的性子实在别扭,都说太监的心智异于常人,这么看来倒也贴切,他的兴趣爱好顶变态,明知道自己不能拿他怎样,就非要这么戏耍着自己才甘心。 “我是怕你太忙,大总管万众瞩目,皇祖母都瞧上的人,我这一个小小的嫡公主怎敢劳烦您的时间?” 她这话说的吃味,岑润自然听得出来,归根结底他还是在意刚才在皇太后那里绾音和自己的事。 他有些无奈,又有些甜蜜,像是个平凡的儿郎一样,生了误会便要跑来向自己心爱的姑娘解释,这种久违的烟火之气将他笼罩的暖气洋洋,即便只是一瞬的幸福,他也足够了。 “奴才冤枉,刚才在皇太后那里,奴才也是头一次听皇太后这样提起,知道您误会了,奴才和绾音姑姑是同乡,平日在宫里也确实相互照应,可奴才只把她当做妹子看待,万没有其他心思。” 他说的情真意切,让暖锦信以为真,其实她明白这位的本事。行走在宫里的总管太监,一张利嘴死人都能说活,骗她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女孩子,年龄还小,心智也不够成熟,遇见自己心爱的人,即便知道是假话,也甘之如饴。 “谁管你把她当做什么看。”暖锦撇了一下嘴,阳光下的少女,皮肤细腻的可以看见暗流涌动的血脉,泛着荧光,带着一股娇憨的可爱。 见岑润不说话,暖锦又追问了句:“真的?你只是把她当做妹子?绾音模样也好,对你很是敬佩仰慕,即便和她结成对食也没什么不好呀。” 她还在吃味,他晓得:“公主怎么也开始乱点鸳鸯了?若奴才真有意而为之,那还用等到今天吗?” 暖锦细想也是:“那你当她是妹子......那我呢?我在你心里是什么?” 有很细软的风吹来,带着一丝落叶的味道,席卷在暖锦的发尾,扬起最柔和的弧度。 岑润低头望着她,眼神似是可以溢出柔情:“您是奴才的公主,是奴才的师妹,也是奴才誓死要保护的人。” 他们之间不能说爱,但是有他这一句便已足够。 暖锦湿润了眼眶,她看着岑润,心里突然惶恐不堪:“岑润,你......万不可背叛我父皇。” 第七十三章:心怀不安 他的眸子里有一瞬的震惊,然后慢慢的消去所有光芒,化成深不可测的秋湖,没有涟漪也没有波纹。 他只是淡淡的笑着,不自觉的抬起手,拂过她的脸颊,好像是下意识的动作,带着暖意。 岑润说:“公主,奴才发誓,这一生绝不会背叛公主,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所以说,姑娘家在面对情爱时,往往都不过脑子,人家怎么说,自己就怎么信,亦或者总是在为着他找理由,说服自己也说服旁人。 暖锦就是如此,以至于很多年后,她不得不承认在那一瞬间,她还是盲目了,以至于未听懂岑润只是保证了对她一个人的忠诚。 “在想什么?”东宫里太子正在看着一本奏折,暖锦坐在下首,一盏桃花羹微微冒着热气,可她只是拿着调羹不停的搅拌,却半点都没有喝。 “嗯?”暖锦回神,见楼玄宁手里拿着奏折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 她将调羹扔进碗里,慢走走了过去:“哥子,我心下慌得没边。” “心慌?所为何事?”楼玄宁觉得有些好笑,能让她这个妹子心慌的事,莫过于大总管了。 “林萧将军。” “林萧?”楼玄宁一怔“你同他还熟识?” “并不熟识,不过是见了几次面而已,也没说过几句话。” “那这是为何?”楼玄宁放下手中的奏折,认真的看着暖锦。 “您不觉得他同岑润长得很像?” 楼玄宁一笑:“你再说这事?确实很像,之前大家都很奇怪,可是父皇派人查过,他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只是巧合罢了。” “可是......”思及前几日在藏书阁的经历,暖锦依旧觉得不安“藏书阁里的晚临你晓得吗?” 楼玄宁蹙眉想了想:“你是说今年科举的探花?” “对,就是他,刚从碧华宫回来的那几日,我碰巧在御花园看见他,那是他第一次得见我,便对我说大总管是坏人,让我离着他远一些。 “起初我只是好奇,追问了几次都无果,后来我身边的陶陶与他交情不错,又在他口中得到了警告,说是小心林萧,彼时我根本不认识林萧,可待他回朝,我才发现他同岑润竟有着七八分相似。” 楼玄宁点了点头:“那个晚临可还说了什么?” 暖锦摇头:“他始终不肯多说,后来我去藏书阁,想着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在一本叫做‘朝华记’的书里,发现父皇当年一位谋士叫朝华,他出生在凤城县,八岁那年到了天赐城,后来的事你是晓得的,父皇继承了皇位后,朝华就莫名其妙的病逝了,这本没什么,可我又发现在一本人物志中,记载了林萧将军的相关出身,他虽出生于广丰县,但是三岁到六岁那几年也是在凤县居住过的,按时间和他与朝华的岁数来看,林萧比他小了两岁,那三年里,他们应该同在凤县。 “更奇怪的是,那日我也只是看到这些,本想继续翻阅,碰巧林萧就来到了藏书阁,行事也很奇怪,因为不便那日我只得回宫,可几日后我再去藏书阁,那几本书就都不见了。” 楼玄宁蹙眉起身,在大殿中间踱了几圈,暖锦也不敢打扰他,只是盯着他一圈圈的走。 过了好半晌,楼玄宁才停了下来,拉起暖锦的手,让她坐进软榻中:“这事哥子知道了,你先别着急,我会派人去查的,兴许只是你多心了。但不管怎样,咱们小锦长大了,分析事情头头是道,为兄很是高兴。” 暖锦勉强牵出一丝笑意:“哥子,我有些害怕。” 楼玄宁将她拥入怀里:“不怕,有我在,咱们都不会有事的。” 暖锦从东宫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本到了该用膳的时候,她却没有丝毫饿意:“陶陶回来没?” 南一扶着暖锦行在宫道上,听闻急忙回道:“回主子,听说一早上就去了藏书阁,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她呀,八成赖在那里不肯走,又要扰的晚探花抓耳挠腮了。” “噗嗤——”暖锦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想到陶陶那蛮不讲理的样子,经常逼得晚临手足无措,真真儿的一对欢喜冤家。 “主子,奴婢也想和您为他们两个人说个情呢,奴婢觉得陶陶是真心喜欢晚探花的,晚探花对陶陶也有好感,您不如成全了他们?” 暖锦走的并不快,这会子阳光正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自是知道,可晚临毕竟是当朝官员,即便品位再低,想要取夫人,还是要我父皇批准的,这会子要是告诉了父皇为他们二人指婚,我又怕父皇会觉得他们二人暗结珠胎,不但好事没办成,反而还降了罪,那便是得不偿失,所以这事还要再寻机会。” 南一听闻点头道:“还是主子考虑的周全,奴婢把事儿想的太过简单了,险些就要害了他们。” “嗯,所以这事万不能和旁人说起,知道吗?” “奴婢明白,请主子放心。” 自从那日罚了南一后,她倒是没有丝毫怨言,一直表现的忠心耿耿,再加上她为人聪明伶俐又冷静自持,后头还有岑润的推荐,暖锦倒是慢慢的对她卸下了防备,而陶陶最近也在忙着和晚临‘打情骂俏’,南一又总是积极地出谋划策,便对她和颜悦色许多。 暖锦刚想再说什么,突然从不远处跑来一名小太监,他神色慌张,瞧见暖锦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嫡公主,奴才寻了您半天可算找到您了!” 暖锦被吓了一跳,还好南一挡在她身前。 南一面色不悦:“你是哪个宫的!这皇城里的规矩都就饭吃了!这么毛毛愣愣的,惊了公主,砍了你的脑袋做筏子!” “奴才知罪了!还请嫡公主赎罪!只是、只是,奴才有十万火急的事,才慌了手脚。” 暖锦蹙眉,轻唤了一声南一,才正色问道:“出了何事?” 小太监低着头,可以听出声音里的慌张:“藏书阁里出事了!” “什么!”暖锦一惊,来不及多想,急忙向着藏书阁的方向快去走去。 “哎公主?”南一猝不及防刚想追过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小太监。 那小太监本是抬着头看向她们离去的方向,见南一突然回头,立即将头低下,跪在那里不动。 南一有些奇怪:“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小太监低头一笑:“奴才以前就是藏书阁的洒扫太监,嫡公主殿下尊贵,自然是没有见过奴才这种下等太监。” “你叫什么?” “奴才小卓子。” 南一不敢再耽误,暖锦已经离去有一小会了,她又再次认真的看了一眼小卓子,便急匆匆的追了过去。 第七十四章:受伤 当暖锦风风火火的赶到藏书阁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空无一人的院落,她心下慌张,不仅仅是因为陶陶与晚临都在这里,也是冥冥之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像是被一团巨大的危险迷雾笼罩着,不知内里是什么,没来由的恐惧着。 藏书阁的大门敞开着,里面没有一点动静,暖锦不敢再多想其他,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跑进阁内。 阁内昏暗,窗子紧闭着,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暖锦蹙眉,微微喘息的四下查看。 奇怪的是并没陶陶和晚临的身影,她有些不安的唤了一声:“陶陶?” 四周只有一片诡异的静谧,根本无人应答,正当她觉得可能是那个小太监谎报了消息,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一处书阁后露出的一节墨蓝色衣摆。 她心下一跳,这是官服?那么倒在那里的人是.......暖锦几乎是下意识的走过去,她的脚下不稳,连同着指尖都在颤抖,绕过拐角,衣摆大片的暴露了出来,终于她看清有一男子倒趴在书阁的后面,看不清模样,但瞧着官服的样式,这个人应该就是晚临。 暖锦几乎不敢呼吸,站在那里不停的打着摆子,她慌乱的继续四处查看,只有晚临一人,并没有见到陶陶和其他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晚、晚探花?”暖锦试探的轻唤了一声,慢慢跪在了他身边,刚想伸手去试探,却突然听见不远处有响动,暖锦下意识的抬头望去,不过是一瞬间,整座书阁的书册便齐齐向她砸了下来...... 等南一赶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她心中只余了最后一种声音。 她会死,一定会被大总管打死...... 嫡公主出了事,虽然封闭了消息,可这皇宫里最不乏流言蜚语,即便皇帝再怎么压制,还是不出一个时辰,阖宫上下便全知晓嫡公主受了重伤,这会子怕是人就要不行了。 事情发生的时候,太子正要从东宫出去,刚一踏出殿门,燕合欢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楼玄宁奇怪:“少见你如此慌张,出了何事?” 燕合欢脸色苍白,看着楼玄宁红了眼眶:“嫡公主出事了。” 那厢皇帝正在乾德宫同军机大臣们商议淮江南部河患的问题,他心情烦躁,听着大臣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肃着脸色不出声。 岑润侍候在一旁,瞧出了皇帝脸色不愈,更加的小心翼翼起来。 门口晃过秉文的身影,见皇帝没注意他,才向岑润招了招手。 岑润奇怪,点了点头,悄声的退了出去,离着殿门远了一些,才问道:“何事?怎么跑到大殿上来了?” 秉文呼吸急促,显然是跑来的,他神情慌张,有些语无伦次:“师父,不、不好了,咱们公主出了事。” 岑润眉峰一蹙:“出了什么事?” “听说在藏书阁被倒下的书阁砸中了,受了大伤,这会子太医全去了,怕是......怕是要.......不行了。” 过了好一会,岑润才反应过来,秉文那句‘不行了’的意思,他有些费力的集中精神,这是御前,他不能不管不顾的立即跑过去,即便他再怎样的心急如焚,依旧冷静的说:“派人去栖梧宫听着点消息,再派人去皇后那里,叫着两个太医也跟去,若是皇后知晓了,怕是会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除此之外咱家还要知道,近三天出入藏书阁的所有人,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就是一只飞虫也给咱家查出来!” 秉文一肃:“徒弟明白了,这就去办!可是皇上那里......” “咱家去告诉皇上,其余的你先去办吧。” “是!” 岑润敛了神色,一颗心狂跳不止,让他恨不得立时飞过去,可他没法子,依旧要控制住情绪,踏进大殿中,悄声在皇帝耳畔将事情告诉了他。 皇帝赶到栖梧宫时,里面已经聚集了好些个人,各宫的主子、公主还有太医全部挤在外堂,大家七嘴八舌的,若不是有太子坐镇,简直要乱成一团。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皇帝脸色铁青,见了这么多人立时火冒三丈“这是市集吗!你们一个两个的在这做什么?” 各宫的娘娘见是皇帝来了,急忙上前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诉道:“皇上,公主出了事,臣妾心急如焚,若是公主有个三长两短,臣妾可怎么活呀!” “皇上,臣妾担心公主,并将宫里的千年人参拿了来,只要公主无恙,就是拿臣妾的血做药引子,臣妾也不会犹豫。” “父皇,儿臣担心皇姐,所以——” “都给朕滚回去!除了太子和太医,你们都回各自的寝宫!若是再让朕在这里瞧见你们,便去冷宫过后半生吧!” 皇帝突然大发雷霆,吓得一种妃子与公主立时收了声,不敢造次鱼贯而退。 皇帝也不再搭理他们,看了一眼太子,便快步进了内堂。 屋子里紧闭着门窗,有太医正在案子上为暖锦调制药方,见皇帝来了,刚想跪身行礼,便被皇帝挥手打断。 “公主怎么样?”皇帝坐到床榻一边,瞧着暖锦脸色苍白,额头还有未擦净的血痕,双目紧闭,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喘息声,真的要以为她已经不在了。 “回皇上。”另一位守在床榻边的太医立即上前“公主被砸中了头部,怕会内里流血,所以如今才会昏迷不醒......” 太医咽了一下口水继续道:“怕不是好兆头。” 皇帝听后皱紧了眉,吓得那名太医立刻禁了声。 岑润站在一侧,低头瞧着暖锦的模样,心痛的像是被凌迟过一般,仿佛是撕碎了又重新拼凑了起来,不过是一次呼吸,都会要了他的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只能极力的控制自己:“何太医,可是有什么治愈的方法?” 何太医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皇上:“微臣已经为嫡公主开了活血化瘀的药房,只是暂能缓解......可若是内里有血,便需要用金针将血引出来,但这个法子相当的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何太医没敢说一命呜呼这四个字,看着岑润继续说“南辰国里,怕是只有容太傅堪当此大任了,可容太傅他......如今并不在宫里,不知云游何处去了。” “若是容太傅迟迟未归,那嫡公主......” 何太医叹了口气:“微臣该死,微臣医术不精,可若是容太傅迟归,嫡公主怕是挺不过五天了。” 好像是有什么弦线断裂了,岑润尽可能的听着太医在说话,可是当太医说到只余五日时,他还不可抑制的向后跌了一步。 “去给朕把他找到!”皇帝脸色阴沉的吓人,声音冰冷的令一众人不寒而栗“岑润,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五天内朕必须见到他!还有你们......”皇帝看向何太医“朕要嫡公主不能有任何意外!否则朕抄了你们全家!” 何太医大惊失色,急忙跪地领命:“微臣遵旨!” “皇后呢?” “回皇上,皇后刚一听闻公主受伤后,便晕倒了,现在......正在救治。” 皇帝脸色更加难看,又瞧了瞧暖锦,吩咐岑润在这里守着,有任何情况都要来报,自己则急匆匆的赶去瞧皇后了。 屋子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药香弥漫,泛着苦涩,无端令人感到惶恐不安。 “请太医出去熬药吧,药好后端进来便可,否则这药汤味道浓烈,扰得一屋子苦涩。” 两名太医对视一眼,不敢多什么,端着药材便退了出去。 总算只余了他们二人,岑润没有动作,依旧站在床榻边,细致的看着暖锦胸口微弱的起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下来。 只要她还在这里。 第七十五章:断案 暖锦的脸色依旧苍白,她躺在榻子上悄无声息,像是在熟睡。 岑润一直守在床榻边,低头静静的看着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他不断的思考着事情的经过,难道只是一场意外?可直觉告诉自己,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但又能是谁呢?在皇宫内院里想要迫害嫡公主,这无疑是砍头的死罪,谁又会这样的不知轻重。 是玄月公主还是丹妃?难道会是皇太后?这个念头也不过是升起一瞬,便被岑润否定了,她们虽然不喜欢暖锦,可也不至于这样的痛下杀手。 他有些心烦意乱,现下这个时候很难静下心来思考这些,他的暖锦就躺在这里,依旧昏迷不醒,他日日向她保证,会保护她、会守护她,可是呢?却让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真恨不得杀了自己,亦或者躺在这里的人是自己也好,虽然她也会难过,但至少好过现在这般的无措。 身后有门被轻轻推开,岑润回头,见是太子走了进来,忙起身行礼。 “奴才叩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 楼玄宁点了点头:“起来吧。小锦怎么样了?可有醒来过?” 他也是自打知道暖锦出事后便滴水未进,一直守在外堂,可能也是因为知道暖锦和岑润之间的情分,才强忍住没有进屋打扰。 这会子他双目血红,想来也是极度的担心,见岑润摇了摇头,眉峰便笼的更深。 “去查怎么回事了吗?”楼玄宁来到床榻边,为暖锦掖了掖被角。 “已经派人去查了。” 他抬起头,看向岑润:“你也觉得不是意外?” 岑润回答的很含糊,毕竟事情未明朗前,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嗯,但愿容太傅能赶得回来。” 岑润没有说话,现在依旧没有容太傅的消息,他老人家行踪不定,想要找到他无疑是大海捞针,可是偏偏暖锦伤势严重,耽误不得。 他第一次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心下惶然,不知还能保持理智到什么时候,他只知道,若是暖锦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也没法子苟活了:“奴才已经派人去寻太子太傅了,除此之外,也在民间广纳神医,说不定南辰国里会有与太子太傅同等高明医术的人。” “嗯,你办事我是放心的。罢了,现下除了这样等着也别无他法。”楼玄宁起身“由你守在她身边,她应该是高兴的。” 他一语双关,岑润也不置可否,最后楼玄宁只是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岑润坐在榻子边,小心翼翼的牵起暖锦的手。 她的手冰凉又柔软,从未经过劳作的柔荑,细致的像是最柔滑的绸缎。 岑润将暖锦的手护在掌心,希望可以传递给她一些温暖,他有很多话想告诉她,可最终吐露出来的只幻化成了她的名字,既酸涩又柔情:“阿音......”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门外是秉文的声音:“师父,南一在外求见。” 岑润本不想见她,可想了想还是推门走了出去。他轻声的将房门关好,又示意南一到院子里去问话。 待离得内堂远了,他才正视着南一。 南一脸色灰白,似是犯了大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死罪!没有保护好公主,请总管大人责罚!” 岑润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平静的像是深秋的湖水,察觉不到一丝的波澜,他叹了一口气,慢步行至南一的身前,扬起手掌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了下去。 不过是一瞬间,南一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让她控制不住的向后跌去,还没回过神来,脸颊上便泛起火辣的疼痛感。 她惊慌失措的控制住自己的身子,急忙跪爬回了岑润的脚边,全身像打摆子似的不停颤抖着。 “咱家要你跟在公主身边是做什么的呢?” “保、保护公主安全。”嘴里有血腥的味道蔓延开来,南一不敢理会,低着头不可抑止的发颤。 “哦?可是现在公主受了伤,你却完好无损的跪在这,这是什么道理?” 南一心下惊恐,这个结果她在看见公主出事的瞬间便已经料到了,只是没成想,只有身临其境时,才会感觉如此的惊恐万分:“奴婢死罪!” “先把事情的经过说与咱家听吧。”岑润坐进一把凉椅里,神情冷漠,看得南一心里直发毛。 她不敢再有其他犹豫,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经过全都讲了出来。 “小卓子?”岑润蹙眉想了想,回头看向秉文“藏书阁里有这个人吗?” “师父,徒儿去查了,登记在册的太监里只有一名叫小卓子的,他在御膳房里当值,今年已是三十有五了,但是听南一说她遇见的那个‘小卓子’瞧着外貌和声音像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应该不是同一人。” “嗯。”岑润点了点头又看回南一“你也发觉这个小卓子奇怪了?却没有叫着他一起去藏书阁?就这么放走了?” 南一无言以对,事后想起来,自己真是大错特错了:“奴婢惭愧!” “蠢货!”岑润的声音冰冷,任谁听着都知道他动了杀意。 他吐了口气,神清有些疲倦:“那个晚临是怎么回事?” “回大总管,奴婢去的时候他已经昏倒了,当时阁内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并且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茶水只剩一半,想来是被人喝了。” 南一仔细的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奴婢觉得奇怪,就将那杯茶送去太医院查验,说是里面被下了毒,并且被送去诊治的晚大人也是身中了此毒,不过此毒虽然致命,但是晚大人喝的并不多,才侥幸逃过一劫。” 岑润蹙眉不语,仔细思索着前因后果,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问了句:“陶陶呢?” 往常陶陶从未离开过暖锦,特别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都没见到她人影。 “陶陶去晚大人那里了,刚才一直守在外堂,死活要冲进去,被大家给拦住了,后来劝了好半天才让她去瞧了眼晚大人。” “她当时在哪里?” 南一皱眉想了想:“她说自己本是与晚大人在藏书阁里看书,然后突然有人来叫她说是公主找她有事,她不敢耽搁就走了,可当她回到栖梧宫时,发现公主并不在,她正觉得奇怪,刚想返回藏书阁的时候,便知道公主在那里出事了。” “公主、晚临、藏书阁、陶陶、小太监......”岑润轻声的念着这几个词,一双好看的眉眼里根本无法探查到任何情绪。 南一和秉文对视了一眼,都不敢出声,静静地等着岑润发话。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起身看向了堂内:“叫陶陶回来,她在内堂,你在外堂守着,万事都要小心,除了你们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接近公主,公主所用的一切东西,包括药石都要一一查验,若有任何情况,就派人去找咱家。” “遵命!” 岑润言毕回身,袍角利落的划出一道弧线,人已经快步离去了,他的心脏砰砰跳着,脑海里全是那人的影子。 该死,怎么就将他忘了呢。 “师父,咱们这是去哪呢?”秉文跟在岑润身后,见他脸色不愈,有些担心的询问。 岑润答非所问,眼神中寒光凛冽:“去把林将军找来!” 第七十六章 威胁 岑润在宫外是有自己的府邸,皇上赏赐的,离着皇宫也不远,他不当值的时候,大多是宿在宫外的府邸。 两进的院落装饰的并没有过多的华丽,反倒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修建成了田园般的舒适。进了他的院子,谁都不会想到住在这里的,竟会是当朝第一太监总管。 这类人,身心都受了摧残,主子打骂那都是常有的事,他们平日里行事都是顶受着巨大的压力,兴许早上出去了,晚上脑袋就分家了,所以他们一般得了钱财都是没命的挥霍,置宅子买珠宝,更甚至买来几房夫人都是有的,反正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呢。 好在岑润从来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他对钱财没有过多的兴趣,反而喜欢这种平静的田园生活,自己不当值时,回到宫外的宅子,可以让人暂时忘记身份,和那些琐碎的烦心事。 宅子里的人也不多,不过是有三四个小厮来照料他的日常生活,至于女子更是没有。 岑润换了便装出宫,一路直达自己的宅邸,推门而入时秉文已经守在院门口了。 秉文向里看了看:“师父,人已经在书房了。” 岑润脸色沉静,瞧不出有什么不同,闻言点了点头:“未有咱家的命令,谁都不准到后院去。” “徒儿明白!” 书房里燃着烛灯,微微晃动着,可以看出有人影在房内,岑润站在门外,握了握拳,轻轻的推开房门。 屋内果然有一人,正坐在圈椅里,一手端着白玉茶杯,悠闲自得的品着茶,瞧见有人进来,这才笑眯眯的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此人正是林萧。 “这个时辰找我来做什么?” 岑润反手将门关好,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屋内之人袭去。 林萧大惊失色,忙起身应付,岑润出手狠厉,招招致命,一张俊美无边的脸上终于显现出杀气,让人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 “喂!你这是做什么?疯了不成?”林萧挡住欲预要扣住自己咽喉的手掌,向后飞退了几步“你要是想切磋功夫咱们到院子里行不?这么打下去,你这一屋子的墨宝可全都毁了!” 岑润不语,飞身上前,向着林萧的天灵盖就拍了下去,他掌风凌厉,扬起一阵阴风,林萧终于明白岑润是认真的,他神色一震,堪堪侧头躲过致命一击。 “你这是做什么?”林萧见机躲过一掌,反手握住岑润的手腕,两人终于有片刻的静止。 林萧喘着粗气,有些不敢置信的瞪着岑润,一个太监的功夫竟然已经好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吗? “因为你该死!”岑润轻轻道出,被握住的手腕猛然一抽,还不待林萧反应,掌心蓄力,毫不留情的击在林萧的心口处。 林萧猝不及防,猛然飞跌了出去,心口剧痛,险些要昏厥过去,他狼狈的倒在地上,刚想说话,喉间突然涌上浓重的血腥之气,一张嘴忍不住吐出一口浊血来。 他喘着粗气,费力的抬眼看着居高临下的岑润,他负手而立,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自己。 “你是不是疯了!向我撒什么脾气!” 岑润微微一笑:“看来你还没打算说实话?”脚下一动,眼看着另一波的袭击已逼至眼前,林萧忙抬手摆了摆。 “不打了不打了,你伤到我心脉了,这会子要疼死了。”他使了全身的力气才爬起身来,就近坐到一处帽椅里,捂着心口吐了一口浊气“你是为了那女人?” 岑润不置可否,站在那里没说话。 林萧笑了一下:“看你这个反应,我真是恨自己没痛下杀手呀。” 岑润神色一肃:“你敢!” “我做的是不要命的买卖,你说我还有什么不敢的?”他吐了一口气,疼的龇牙咧嘴了一番“你下手可真够狠得,若不是我是习武之人,这会子早被你打死了。” 林萧一手捂着心口调整了下坐姿:“你为了她,大业也不顾了?的确,我承认这次是我动的手,我知道她对你来说有多重要,所以给她留了一命,也算是对你的警告。咱们都是没出路的,你自打选择进宫开始就应该明白的不是吗?现在呢?你为了那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拖延,然后呢?为了她你是不是也要放弃我们的大业?你不是一个人走在刀锋边缘,你身后有一众兄弟为你卖命呢! “你这会子为女色放弃了,那他们呢?你置他们于何地?你不能这么着的自私!” 岑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微微低着头,一排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投射了一小片的阴影,遮挡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我知道你与她的感情不同旁人,你们自小一起长大,可那又能怎样?你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不能总是被儿女情长所扰。我答应你,到了最后,保她一命。若是大局已定,她依然愿意同你在一起,我保证不会拦着。” 岑润唇角微微上挑,眸子里没有半点笑意,尽显苦涩与自嘲,到了那时,她又怎么会愿意同自己在一起? “还有那个晚临,他好像知道了不少关于你我身世之事,为了以防万一,他必须要除掉!”林萧见岑润依旧沉默不语,便气不打一处来“岑润!不要再妇人之仁了,你清醒一下好不好!如果......如果你依旧执迷不悟,就别怪我痛下杀手,若是只有她不在了你才能专心于大业,那我愿意做这个恶人!” “你找死!”岑润猛地抬起头,看向林萧的凤目里满是阴戾。 林萧冷笑一声:“你应该知道的,为了大业我可以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所以,别做那些会令你我后悔的事!”他吸了一口气,兴许是伤口太痛,让他的额际微微冒汗“但是,我还是喜欢你的,所以我怕你太过伤心,在这之前便已经找到了容渊,也捎了一封信给他,只不过是没属名字罢了,你不用担心,他肯定会赶在你那心头肉死前回来的。” 林萧扶着椅背慢慢的站了起身,缓了好一会子,才直起身子:“我要回去养伤了,临走前还得再同你说一遍,不要儿女情长,不要英雄气短,否则我会将楼暖锦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杀掉,等到她伤心欲绝之时,再送她去见阎罗王!”他慢慢向外走去,在路过岑润身边时停了下来,用只能他听见的声音,轻轻道“你知道我做的出来,所以请大总管好自为之。” 书房的门被打开复又关上,烛灯被开门瞬间涌进的风吹得摇摆不停,连同着岑润的人影也跟着一起晃动起来。 他颓然的站在原地,错综复杂的情绪懊恼着他,他像是又一次站在了悬崖的边上,前后无路,只消一个犹豫便会跌进万丈深渊。 浑身冷的发抖,可门已经被关上了,屋子里安静的令人发毛,烛火又恢复了平静,将他的人影拉的修长。 第七十七章 只想你好 暖锦觉得自己正躺在一处谷底,四周漆黑,半点光亮也没有,她费力的睁了睁眼睛,可依旧是混沌一片。 她的头很痛,昏昏沉沉的,有些忘记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为何就来到这黑暗之境。 刚动了动手指,钻心的疼痛立时漫布全身,她忍不住痛呼了一声,可是嗓子干涩,竟然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心里一惊,第一次感到这般的慌张和无助,身边没有陶陶,也没有他,她只得颤抖着费力的蜷缩起来,想以此带来一些温暖。 突然不远的地方好像有说话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声音很熟悉,带着浓重的哭腔,是她的陶陶。 “只剩两天了,容太傅也不晓得能不能回得来,咱们主子会不会就......” “不要乱说!”有另一个女声说道,声音坚定,是南一”容太傅一定会赶得回来,岑总管不是已经说了吗!” “是吗?那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主子这样子的遭罪,好好的一个人,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人都瘦了两圈,我真怕、真怕......” “不会的,你放心吧,等容太傅医好了嫡公主,咱们让御膳房多为主子做些好吃的,总会补回来的。” 声音断断续续,慢慢变得远了,终于也消失在着无望的黑暗之中。 暖锦强忍住疼痛,四处查看着,依旧是没有边际的黑暗,哪里有半分人影。 还不待她继续查看,突然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突然将她向下拉去,暖锦猝不及防的惊呼,可是喉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慢慢的四周开始涌来无尽的沼泽,冰凉没有一点温度,最终将她一点一点的吞噬,没了半点知觉。 “小王爷心情不好?” 靳相容闻声回过头去,见是一名红衣丽人,笑了笑:“怎么会。” 红衣女子走了过去,为他倒了一杯清茶:“小王爷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会挑下左边的眉毛。” “哦?”靳相容饶有兴致的坐进了圈椅里“你发现了?” “跟在小王爷身边这样久,小王爷的习惯,奴家早就熟悉了。” 靳相容淡笑不语,红衣女子继续道:“是什么让小王爷如此烦心?” 靳相容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漫不经心的在胸前打摆着:“那你来猜一猜呢。” 红衣女子一笑,明媚如春光:“应该是为了栖梧宫里的那位吗?” 靳相容不置可否。 “小王爷很喜欢她,所以她出了事,小王爷很担心,但因为栖梧宫在内院,所以小王爷不能时时去探望,因此更加的忧心忡忡,奴家说的可对?” “哈哈哈。”靳相容忍不住拍手道“不愧是本王的初恩,对本王如此的了解。” 名唤初恩的女子唇边依旧带着笑意:“当你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时时的去关注他,了解他的喜好,以他的一切为一切,所以奴家自然是了解的。” 初恩在说这话时丝毫没有女子特有的扭捏,反倒是理所应当般,靳相容也早就习以为常,端起茶杯轻嗫了一口:“那你自己呢?你想要什么?希望怎样的生活?有没有什么梦想?” “奴家?”初恩微微一怔,歪着头思索的模样看起来很是好看“奴家现在就在过着自己喜欢的日子,所以奴家很是满足呢。” 靳相容摇了摇头,初恩哪里都好,就是完全不懂得为自己打算,她的人生当中只有靳相容一个理想,他好她便好。 “嫡公主还没有醒来吗?” 提起这个,原本还有笑意的靳相容,立即愁容满面起来,摇着头叹了口气。 初恩也蹙了眉:“小王爷不是说容太傅明日便能回来吗?容太傅回来后,嫡公主便会好起来。” “是啊,但愿没有什么意外才好。” “小王爷就请放心吧,听说岑总管已经出城去迎接容太傅了,有他护驾,一定会顺利回来的。” 提到岑润,靳相容就忍不住撇撇嘴,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 初恩一笑:“小王爷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了,总是对岑总管抱有敌意。” 靳相容不想多做解释,耸了耸肩:“谁叫他天生长了一张令本王讨厌的脸。” “小王爷会娶嫡公主吗?”初恩突然问到,彼时她正背对着靳相容,摆弄着一盆花草,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你希望本王娶她吗?” “希望。” “为何?” “小王爷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 “那本王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快乐。” 初恩没有回头:“小王爷同奴家在一起的时候只是很舒服,因为奴家善解人意,很了解小王爷,可是小王爷同嫡公主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很快乐,那是不一样的。” “所以......”靳相容眸色深邃,唇角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即便本王娶了嫡公主,你也很高兴?” “那是自然。”初恩回身,一张秀美的脸颊上没有半点伤心,反倒是真的很开心“奴家很高兴小王爷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如果可以娶到嫡公主,那小王爷一定会更加快乐。王爷快乐,奴家也就快乐了。” 靳相容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这个女人,她恋慕自己的心思,他很早就知道了,可是初恩却从不逾越,也从未表达过想要同自己在一起的意愿,兴许是明知自己的身份不配,所以从来不妄想。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吧,靳相容才一直把她留在身边,不会让他感到为难,没有过多的欲望,真的如初恩所说的那般,同她相处很舒服罢了。 “初恩,本王希望你总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他会打从心底的去疼爱你、护着你,如果你遇到了那样值得的人,本王一定会放你走的,还会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初恩笑起来很甜,是那种没有任何心机,牲畜无害的善良,她只是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奴家一定同小王爷说,在这之前还请小王爷不要赶走奴家。” 靳相容刚想答应,门外假苏旋风似的跑了进来,看见靳相容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门外。 “王、王、王爷.......” “你被狗撵了不成?” “容、容太傅回来了!” 第七十八章 诊治 容太傅是被急招回来的,刚进了天赐城,还来不及回府去换身衣服,就被岑润直接护送进了宫。 马车驶进东华门后,便需要步行,两人下了马车又直奔向栖梧宫。 此时栖梧宫已经等了一院子的人,宫女太监们全部守在门外,只可惜皇帝有令,不允许妃嫔及皇子来探望,否则这会子更怕是人满为患了。 容太傅进了栖梧宫,一院子的人立即下跪问安,可容太傅天性凉薄,直接越过了众人,由岑润陪着进了内堂。 待六角菱花的朱红色堂门被人从内部关闭后,一众太监和宫女才敢抬头起身。 “那位就是容太傅?” “你看那满头银发就应该知晓是他老人家没错了。” “怪道咱们皇后娘娘一直念念不忘呢,果然是人中龙凤,一般人都无法比拟的呢。” “嘘!活腻歪了不成!这话也敢乱想,被人听到了,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对对对,我怎么忘了,这是宫中禁忌。” 内堂门窗紧闭,室内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陶陶和南一守在外间,坐立不安的向里望去。 内堂只有容太傅和岑润,以及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暖锦。 容太傅号了脉,又轻轻查看了暖锦额头上的伤势,没有回头轻轻问道:“已经几天了?” 岑润就站在身后,闻言急忙道:“回太子太傅,嫡公主自打受伤起算,今日已经是第四天了。” “嗯。”容太傅轻轻的应了一声“听说是被藏书阁里的书册砸伤的?” “是。”岑润瞧着暖锦脸色灰白,毫无生气的模样,几乎要将他的魂魄搅碎,他最无法接受的,自己竟是始作俑者,害她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师父......” 岑润一般不会在有外人的情况下这样唤容太傅,他拜师学艺,容太傅虽然允了,可他明白,此事绝不可让外人知晓,容太傅是太子太傅,自己又怎么可能与太子同尊,这是大不敬,被皇帝知晓了,是要杀头的。 “你暂且放心,嫡公主无碍,只是脑内有淤血,将血放出来,她便好了。”容太傅似是知道岑润所担心的,破格说了句安慰的话。 听闻容太傅这样说,岑润才算真正的舒了一口气,当容太傅说没事的时候,那便真的是没事。他行走在宫里,虽在皇帝身边当差,但是最尊敬的却是他这个暗地里的师父。 容太傅也不多说,从随身的小箱子里,取出一个细长的盒子,盒子打开是用一方布巾包裹的金针。 岑润有些紧张,这个就是传闻中的金针吗?世间仅此一副,珍贵的不得了,听闻是当年容太傅的师父传给他的。 容太傅出身于回生谷,听闻当年可是大名鼎鼎的回生谷谷主,想要得他医治的人成千上万,有的人更是不惜一掷万金,只求他可以救命,只可惜谷主很少显露世间,大多行踪不定,对钱财更是不感兴趣,所以能得他的救治,那只能看命数。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容太傅入世,几经辗转,就留到了皇宫里做了太子太傅,至于当年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岑润则是万不敢打听的。 容太傅熟练的取出几根金针,在暖锦头顶的几处穴位上飞快的施针,他的神清淡漠,出手稳健,不过是几针下去,暖锦的脸色便好转起来。 岑润有些喜出望外,可又不敢出生打扰,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容太傅为暖锦诊治。 时间过得很慢,又好像过的很快,原本守在院子里的一众宫女太监,也因为时间太久慢慢的散了,回到了自己当值的地方等消息。 这期间皇帝派人来询问过,只可惜太傅还未出来,一切都不得而知。皇后一直忧心忡忡,说要来守着女儿,只可惜嫡公主受伤,她太过伤心,已经昏倒了数次,本就身子不好,现下更是强弩之末。 皇帝除了担心公主,又要担心皇后,每日朝堂之事不减反增,他迫不得已,只得禁了皇后的足,要她在自己的宫里休息,一有消息,便会立即派人来告知。 皇帝和皇后担忧,太子则是更甚,他和暖锦自小就没有分开过,况且他们还是双生子,她受了伤,简直比自己受伤更加让他痛不欲生。 容太傅已经进去了两个时辰,外面的天色擦黑,太子在外堂已经等了半天,他心急如焚,很想进去看看,只可惜他是最明白太傅的脾气秉性,此刻他正在救人,自己不能去打扰。 内堂里依旧安静到可以听见金针碰撞时细微的声响,容太傅面色不变,依旧风平浪静,岑润呢,则是想起了很多儿时的事情,在到锦绣山之前的那段时光,并不能算是美好,但至少那时他还有家,还有一个引以为傲的身份。 若是没有后来那些事情,兴许他的人生际遇则会与现在完全不同,只是不知道还会不会遇见暖锦,会不会一如当初那般对她倾心爱慕。 “好了。”容太傅收了最后一根金针,仔细的将它收进箱子,又瞧了瞧暖锦,这才起身。 他因为来得匆忙,身上穿的还是一件青灰色的布衣,质地有些粗糙,同宫里的料子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他的神色微微有一些疲倦,但依旧看起来俊朗不凡,完全不像是四十多岁的样子。 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一如入世的谪仙,像是游离在红尘之外,不肯侵染半分烟火。 “师父......” 容太傅闻声侧头,似是等着岑润继续。 “师父,徒弟读过很多书,识得千万字,可到了现在才明白,万字中,唯有情字最难书写。” 容太傅难得点了点头,万年无波的凤目里燎起点点星辰,淡淡的应了声:“因为情字最杀人......” 岑润有些意外,压抑的瞟了一眼容太傅,依旧是只要看上一眼便可令人心脏骤跳的绝世容颜,美成画卷,永世隽留。 他突然就想起宫闱里的那则绝密传闻,就是他师父和皇后的......不为外人道也的往事。 “嫡公主还要几个时辰才能苏醒,让宫女们守着吧,她醒来时旁边没有人不成。” “是。”岑润点了点头“徒弟这就去吩咐。师父呢?您现在可是要出宫回府?徒弟派马车送您回去可好。” 容太傅站在门口处停了停,过了半晌才道:“我去为皇后娘娘诊治。” 终究,即便是行走在瑶台的神仙又能怎样?遇见了自己心仪的女子,甘愿坠落凡尘,即便无法厮守,也要想尽办法护她一世安好。 第七十九章 苏醒 暖锦刚醒的时候,眼前依旧是模糊一片,只能瞧见几个人影守在榻子边上,她动了动,额头就像是被人用棍棒狠狠敲击了一般,嗡嗡作响着的疼痛。 她痛的倒吸了口气,听见旁边有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 “醒了!醒了!” “快去禀报给皇上、皇后!” “用不用去找容太傅?” “水!嫡公主想喝水!” 她有些分辨不出来,听着声音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你们......别吵......”暖锦虚弱的很,仅仅是说出这几个字就花费了全身的力气。 “小锦,你感觉怎么样了?”暖锦听得出,说话的人是她哥子,声音带着焦急,正忍不住去拉自己的手。 “哥子......”暖锦吐了口气,眼前逐渐明朗,她哥子憔悴的神情也慢慢的清晰了起来“我头晕的厉害。” “嗯,我晓得,太傅说了是因为你躺得久了,再加上脑子被砸伤,所以还需要一段时日恢复,这种晕眩恐怕还要持续个几天。” 暖锦闭了闭眼睛,算是回应:“容太傅回来了?” “回来了,你好大的面子,师父他老人家千里迢迢的赶回来救你。” 暖锦虚弱一笑:“谁叫我是他最聪明的徒儿。” 楼玄宁忍俊不禁:“嗯,还能开玩笑,看来是没甚大碍了。” 暖锦环顾了四周,见陶陶、南一、燕合欢都在,齐刷刷的眼含热泪,立在榻子边看着自己。 “你们这是做什么?一个个这样子的神情看着我,我又没死甭像守灵似的。” 陶陶费尽气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至于痛哭流涕,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呸呸呸!好主子,您都要吓死奴婢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上天入地也要追随着您。” “行了,知道你舍不得离开我,所以我这不是好了吗。”暖锦闭目休息了片刻,回忆起事发那天的场景,兴许是因为撞了脑子,所以很多事情都是零零散散的记忆,无法串联起前因后果。 她抬手抚上了额头,见上面缠着纱带,下意识的摩搓了几下:“晚临呢?我记得那日他好像在藏书阁晕倒了。” 陶陶不着痕迹的与楼玄宁对视一眼,有些不自然的避开暖锦的眼睛:“公主别提了,晚临那是吃了脏东西,结果肚子痛的晕了过去,碰巧被您撞见了,可也不知怎的藏书架竟然倒了,这才将您砸伤的。现下,他人已经大好了,就是有些虚弱,还需静养几日罢了。” “哦。”暖锦努力的回忆着,隐约记得好像是这样,又好像是有其他的原因。 “小锦,你刚刚大病初愈,不要想着那么多事,凡是都有哥子在,你现在就只管安心养伤便好。” 暖锦点了点头,又环顾了下四周,神情有些失落的“嗯”了声。 楼玄宁自然知道暖锦的心思,在她耳畔小声道:“他天天都来守着你,只是刚才不巧被父皇叫回去办差了。” 暖锦讶异她哥子竟然猜中了她的心思,但又不想承认,将被子往上一拉,转过身去:“谁管他来不来。” 几个人则是忍俊不禁,又消遣了几句后,楼玄宁怕她刚刚苏醒太过疲累,便挥退了几人,自己也同燕合欢回了东宫,也好让暖锦好好休息一下。 “殿下不想告诉嫡公主真象吗?”燕合欢跟在太子身边,对刚才的一幕记忆犹新,晚临明明是中毒昏迷,而他们只说成是吃坏了肚子。 楼玄宁走的并不快,暖锦醒了,他心中的大石头便也落了下来,好像连日来的疲倦和紧张一下子就都没了,这会子他心情正好,很想像这样漫无目的的散散步。 “小锦一个姑娘家,本来心智就不成熟,从小就只知道吃喝玩乐,那些事她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处,跟着瞎操心罢了,若是打草惊蛇了,反倒不好,与其这样不如让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好,依旧做她的逍遥公主,其余的有本宫在。” “公主能有您做她哥子,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楼玄宁侧头好笑的瞧着燕合欢,她很美,兴许因为生来高贵,所以即便现在沦落为宫女,依旧气质不凡,像是寒冬腊月的红梅,迎风傲雪,百折不挠。 “醋了?” 燕合欢一惊,立即羞红了脸:“殿下!”她有些着急“您千万别乱说,奴婢怎么敢同公主吃醋,您再这样说,被有心人听见了,告到皇太后那里,奴婢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楼玄宁洒脱一笑,继续向前走着,他的步履轻快,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佩在阳光下折射出温和柔亮的光,玉佩下垂了一簇墨绿色的绦子,随着楼玄宁的步子,有着规律的摆动着。 这是燕合欢亲手为他打的,他很珍贵,一直佩戴在自己身上。 “她是我妹子,我一样珍贵着罢了。” 楼玄宁用了“一样”的字眼,燕合欢听了,两颊更加的绯红,她不敢再答话,只得乖乖地跟在楼玄宁身边。 走了许久,燕合欢才在身侧轻轻呃的问了句:“殿下不告诉嫡公主,是怕大总管会背叛皇上,惹得嫡公主伤心吗?” 说到这个,楼玄宁原本放松的脸上,立即沉了下来,燕合欢一惊,以为惹怒了楼玄宁,刚想谢罪,楼玄宁便道:“现在还不知道,只是这事的前因后果,总要查看一下才好,之前暖锦也说出过疑虑,但本宫下意识里,还是想去相信岑润的......” “可是,出事后大总管一直都在忙碌着公主上上下下的事,他操的那份子心,阖宫上下找不出第二个人了,若说他能背叛,那他还为何如此为公主奔波呢?” 楼玄宁皱紧了眉头,他不相信岑润会去害暖锦,他只是觉得奇怪,特别是在暖锦之前和他讲过的那些巧合之后,他不得不去联想,岑润和林萧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这和之前父皇身边的谋士朝华之死,是否有关? 一个一个的谜团,像是在掩盖着巨大的阴谋,所以他不得不提起万分心思去小心应对。 “一切都是怀疑罢了,八字没一撇的事,现在下结论还言之尚早。” “那......若是有一天,殿下发现最亲近的人背叛了您呢?”燕合欢的声音很轻,楼玄宁以为她暗指岑润,所以并没有细听出燕合欢语气里的悲伤。 “那本宫应该会很伤心吧,然后会将他碎尸万段!以惩罚他白白糟践了本宫对他的信任之心。” 燕合欢没再说话,他终究还是太子,未来的帝王,因身负的责任重大,不可能像寻常男子一样的儿女情长。 这个,她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第八十章 母女对话 日子过得很快,不过是转眼间便已深秋,树叶已经慢慢变黄,好像是透支了所有的水分,风一吹就飘落下来。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暖锦跪蹲在树旁,随手捡起一枚刚刚掉落的树叶,不过是轻轻一捏便碎裂了。 陶陶和南一站在她的身后,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面露难色。 嫡公主的伤已大好,恢复了一段时日,又将养得当,不但没落下病根,人也跟着气色好了起来,容太傅果然妙手回春,天下一绝! 只是自那以后的一个月里,很少见到岑大总管,偶尔遇见,都是客套的寒暄了几句,便匆匆告退了。秉文来回说是朝堂上的事多,水患迟迟治理无效,皇帝见天儿的龙颜大怒,不但大臣们天天提心吊胆,就连奴才们都是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脑袋分家了。 皇帝心烦不光是朝堂之事,更多的还有皇后娘娘的身子,眼见要入了冬,皇后的身子却是愈发的不济,容太傅费尽脑汁的医治,除了维持也不见半点成效。 终究是年轻时亏空了身子,所以熬到了现在便已是油尽灯枯。 为了这事,整座皇城都笼罩在一层诡异的气氛当中,不知有多少人哭,又有多少人笑。 暖锦和楼玄宁一直在为这事忧心忡忡,特别是暖锦,自打知道皇后娘娘是因为自己受伤而忧心过度病倒了,更是无比的自责,现下只要一有时间,便会来到坤锦宫陪着皇后。 “南一,找人将这院子收拾一下,母后瞧见这一院子的落叶,怕是会心情不好。” “是,奴婢这就交代下去。”南一看了一眼陶陶,转身走了出去。 “主子,咱们进去吧,皇后娘娘还等着您呢。” “嗯。”暖锦起身舒了口气,待向坤锦宫中走去时,便又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嫡公主了。 宫内常年弥漫着药香,皇后正坐在一处软榻上看着书册,眉目恬淡,肤如凝脂。 见暖锦来了,便笑着将书册递给一旁的宫人,向她招手。 暖锦福身请安:“女儿见过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过来坐。巧兮昨皇帝送来的荔枝呢?拿来让公主尝尝。” “是!”巧兮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年岁应该也有二十七八了,她跟在皇后身边日子长,也有过人的本事,皇帝对她很放心,所以才一直将巧兮留在坤锦宫。 暖锦坐到皇后身侧,乖巧的靠在她怀里。母后的怀里是常年挥之不去的药香,带着点点苦涩,也带着特有的温暖。 “母后,你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皇后脸色有些苍白,但笑意不减:“母后今日好多了,本想去院子转转的,但是巧兮不允,说是今儿风大。” “嗯,对。容太傅今天来过吗?” “来过了,早上的时候来诊过脉,见我没事,就走了。” 暖锦又点点头,不再说话,就这样依偎在母后的怀里,也会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你呢?额头还痛不痛了?身子呢?有没有哪里不适的?” “母后请放心,女儿好着呢,容太傅医术高超,将女儿完全治好啦,现在活蹦乱跳的,可比之前还精神。” 皇后掩唇轻笑,她的一生已经很精彩了,遇见了很多人,发生了许多事,也曾花前月下,或是九死一生,走到如今便看淡了许多事情,她自然清楚自己的身子,她没有遗憾,唯独一对儿女是她始终牵挂的。 若是在死前可以看见他们娶妻生子,那便是再好不过的。 “靳小王爷......你觉得如何?” 暖锦一怔,好像已经有许久没看见过那位混世魔王,以至于皇后提起他时,暖锦反应了好一会。 “靳小王爷吗?他是个顶有意思的人,性子好,脑子里天马行空,有许多有趣的点子。他还在皇城里吗?有段时日没见着了,我以为他回去了呢。” “前段时日你受伤,皇上便下了禁令,要大家不准去打扰你,所以小王爷没法子去探望,急的没了法子,便来我这里询问你的近况了呢。” “哦。”暖锦点点头“还算他讲义气。” “小王爷这人平日里看起来胡闹,其实也是蛮有分寸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拿捏得很好,虽然没有什么远大志向,可好在他人不坏,按你说的,也是个有趣的人,同他在一起过日子,也不会太过无聊是不是?” 暖锦自然明白皇后话里的意思,她是对靳相容印象不错,可是谈及婚嫁,她心中自然另有人选。 “母后这么快就想把女儿嫁出去啦?女儿才不要,女儿还想在母后身边多待上几年呢。” 皇后拍了怕暖锦的手,心存着侥幸:“母后自然明白,若果小王爷你不喜欢......可是还有其他心上人?” 暖锦很想告诉皇后自己的心事,可她同岑润的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她母后身子不好,怕是知道了要被气昏过去。 “哪有什么心上人,女儿就是想在父皇母后膝下多留几年,等待女儿待够了,就一定听母后的话,母后觉得好的人,女儿就觉得好。” 现下她只能这样安抚皇后,既不想让她伤心,又不想让她错点鸳鸯。 暖锦这样说,皇后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便点头应允了。 一个晌午过的很快,暖锦又陪皇后娘娘用了午膳方才离去。 这会子的阳光好不容易有些暖意,晒在身上很是舒服。 暖锦不急,走的很慢,全当是饭后消食,陶陶和南一陪着她,主仆三人一路上说说笑笑,也算是开心。 刚行至御花园,便看见绾音拎着食盒匆匆路过,瞧见暖锦,先是一怔,神色少见的慌张,见避无可避,方才走过来问安。 “奴婢绾音给嫡公主请安,嫡公主千岁。” 暖锦因为前面有着她和岑润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一直对她没甚好印象,见着她来请安,也不过是神色冷淡的应了一声。 见她手里拎着食盒,便开口问道:“是给皇祖母送去吗?” 绾音下意识的将食盒往后身后藏了藏:“回嫡公主,是大总管得了些家乡特产,特让奴婢拿回去尝一尝,以解思乡之情。” 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说完这些话时,脸颊微红,怎么看都是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 “哦?”暖锦脸色阴沉了下来“大总管倒是和姑姑这样要好。” “是奴婢有幸与大总管同乡,幸而得到大总管的时时顾念。” 她以为岑润是真的忙,皇帝身边当差自然不是轻易的,只是没想到,他还有空闲去照顾别人,日子过得活色生香,犯傻的只有自己,还在那里日夜相思罢了。 第八十一章 气极 宫里的美人不计其数,上至皇后嫔妃,下至女官宫女,精挑细选入宫的女子,放在寻常人家,都是万里挑一的。 暂且不说皇后娘娘和各宫的妃子,单说暖锦身边的陶陶和南一,都是出色的美人,只不过是身份低微,所以平日里不能过于梳妆打扮罢了。 皇太后身边的绾音姑姑,多年来伺候主子有功,主子待她也好,所享受的不亚于那些不受宠的妃嫔,所以她保养得好,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细腻光滑,不同于暖锦那种未出阁姑娘的稚嫩,她虽也未曾婚配,可瞧着比暖锦多了一份成熟的韵味。 中肯的说,也算得上是出挑的姑娘。 兴许就是因为如此,暖锦才一直对她抱有敌意,女人对情爱方面的直觉都是惊人的准,她虽摸不清岑润对她的态度,但是绾音于岑润,肯定是有着爱慕之情的,特别是自上次在慈寿宫,皇太后曾向皇帝提起过她与岑润结成对食的事后,她便更加的肆无忌惮,有事没事总喜欢去内务府走一圈。 偶尔说是给岑润送些小吃,偶尔又说遇到了怎样怎样的难题,需要他帮着出出主意,完全把自己当成一副大总管夫人的模样。 底下的人心里明镜儿似的,这帮人跟猴精儿似是,这事虽然皇帝没应允,但皇太后开了金口,嫁进大总管的府邸也是早晚的事,所以私下里那些个会瞧眼色的太监们,对绾音都是尊敬的很。 这些话东传西传进了暖锦的耳朵,已经添油加醋的幻化成另一个故事,好像俩个人私下里已经亲密无间,只要一天不见便如隔三秋般。 暖锦从来都不是圣人,这些个事被她知晓了,常常气的在栖梧宫大骂特骂,这会子绾音又碰巧撞在了本主的身上,连日来压抑的火气,简直是瞬间喷发。 “本宫知道你与大总管是同乡,私下里大总管对姑姑也很是照拂,但姑姑恐怕也别忘了,这是在宫里,原则上讲,这宫里的女人都是父皇的,父皇没应允,你们这可就叫做私相授受,传出去坏了这宫规,没得也让皇祖母跟着臊脸子。” 绾音听完,两颊通红,握着食盒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她没辙子,眼前这位是南辰最尊贵的主儿,她这样劈头盖脸的责骂自己,她除了听着,也只有认罪的份。 绾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忙磕头:“嫡公主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 “教训可不敢当,姑姑是皇祖母的人,若说教训也是皇祖母的事,本宫一个外人怕是说了,也无法令人心悦诚服。” 绾音的额头贴着冰冷的石砖,整个人都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突然瞥见身后有人走来,她不能去看,但从衣摆她依然认得出,来人正是岑润。 不过是瞬间,强忍的泪水决堤而下,绾音哭的梨花带雨,拼命地磕起头来:“请公主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请公主不要责难其他人,都是奴婢的错,您要罚就罚奴婢一个人吧。” 她突然起来的反应,弄得暖锦一怔,还没弄清她唱的是哪一出,便从不远处传来一声悦耳的男音。 “奴才岑润,给嫡公主请安,嫡公主千岁!” 暖锦突然就恍然大悟起来,瞧着绾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瞧见岑润来了,她倒是装起可怜,不知道的以为自己怎样的责难她,明知道岑润与她的关系匪浅,非要演上这么一出戏,当真是耍得一手好心机。 “公主,这是怎么了?”岑润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绾音,瞧着她身边的食盒,大约也能猜到个七八。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教训两句罢了。”暖锦心里更加不平,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岑润了,现下他却因为要替绾音解围,所以才急匆匆的赶来吗? “大总管,都是奴婢的不好,奴婢犯了宫规,这事与大总管没关系,公主,要罚就罚奴婢吧!” 岑润微微蹙眉,只是瞬间,却也让暖锦瞧了出来。 “姑姑为何这样说?” “公主瞧见奴婢拎着食盒,便随口询问了一句,奴婢道出实情,公主训诫奴婢要遵守宫规,不可私下与内官过于亲密,毕竟.......”绾音哽咽了一下,神情有说不出的可怜,甭说男子瞧了会心疼,就连女子看了都要心生怜悯“这宫里的女人,都属于皇上,咱们的生死都是由着皇上说的算。” 前因后果陶陶和南一看得一清二楚,这个女人的心机竟然如此之深,连嫡公主都敢陷害。 陶陶实在忍受不住:“姑姑真是好一张利嘴!死的都能让你说活!也不怕烂了舌头!公主何时说要罚你了?” “大胆!”岑润突然不悦,冷言道“你是什么身份!绾音是慈寿宫的大宫女,也是你可以说教的!” 陶陶吃了一记闷棍,惊讶的瞪着岑润,不知道他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帮着外人。 暖锦神色阴沉,唇角牵出一抹冷笑:“陶陶不当说,本宫呢?本宫要教训个奴婢,是不是也要同大总管请示?” 岑润微低着头:“奴才不敢!嫡公主是主子,自是想说谁便可以说谁。只是,这事起因是奴才,是奴才让姑姑来的,东西也是奴才给的,姑姑碍于奴才的官位,所以不得已而为之,公主若是要罚,便罚奴才吧。”说完便一撩袍角,跪在了绾音身边。 “大总管!”绾音焦急的抬头“公主,求您罚奴婢吧,不是大总管的错,是奴婢!是奴婢犯了宫规,请公主责罚!” 他俩一唱一和,倒是有种夫唱妇随的感觉,暖锦只觉得气血倒涌,好像前一秒同着自己山盟海誓的人,下一刻便为着另一个女人要赴汤蹈火起来。 “好啊,你这么想受罚,那本宫就成全你!来人!” “公主!”岑润突然厉声一喝“奴才与绾音同罪,除非公主一同责罚奴才,否则让人无法心悦诚服!” 他明知道的,知道自己舍不得罚他,他却还要这样的威胁她,拿着自己做赌注,岑润一直很有信心。 暖锦气的指尖发颤,有些不敢置信,又像是受了莫大的惊讶,过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如今为了这个贱婢而反抗我?” 岑润跪在那里,将绾音护在身后,他低着头,内心里愁肠百结,天晓得他最在乎的人是谁,可那又有什么法子?暖锦现在被嫉妒冲昏了头,做事不加思考,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责难了绾音,事后怎么向皇太后交代? 绾音即便是宫女,那也是皇太后的人,她一个公主,当众就把慈寿宫的人打了,皇太后会怎样想? 再有,林萧的警告还犹然在耳,他不敢再冒险,所以趁着这个机会让暖锦误会也好、死心也好,都免得再受自己的牵连。 他咬了咬下唇,最清楚怎样才能让暖锦死心:“回主子,奴才也是贱命,我们.......本就是一文不值,瞧见绾音,便像是瞧见了自己,因为相同,所以理解她,便想护着她,求主子成全!” “好、好好,岑润......你......”暖锦无法控制的向后跌退了一步,吓得陶陶和南一急忙将她扶住。 “主子!” 岑润自然将她的反应全部看在眼里,他心里痛的没了法子,像是把五脏六腑全部搅碎了一般,跪在那里,险些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暖锦双目浴血,脸色惨白,因为恨到了极致,所以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非要咬牙切齿不可:“好!本宫不动她,今天就成全你们!她不是想嫁给你吗?本宫这就去向父皇要这个恩典!从今往后本宫再也不想看见你们!都给本宫滚!带着这个贱婢滚!” 第八十二章 消气 “公主!公主!请您等一下!” 暖锦旋风般的向乾德宫走去,任凭后面的陶陶和南一如何紧追不舍,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南一不得已只能伸手拉住暖锦的手腕:“公主!”她有些激动,喘着粗气“请您冷静一下,绾音是在激怒您,若是您现在去同皇上请旨,那岂不是正和了她的心意吗。” 暖锦一把甩开南一的手:“大胆!本宫你也敢拦?” “公主!”陶陶急忙一同上前“南一说的对,那个绾音一肚子的坏水,前头咱们不就是领教过了吗?这个人是装可怜的祖宗,谁不知道她做梦都想嫁给咱们大总管,上次皇太后同皇帝说了这事,也不了了之,她自个儿不甘心,所以才这么激怒您的。不如咱们先回栖梧宫,或者把太子殿下找来呢?太子一定有好法子,他.......” 暖锦冷笑,她倒是明白陶陶和南一的心思,可自己心里的怒气一拱一拱,实在无法消除:“好,就算绾音她是有意激怒本宫,那岑润呢?他这么做是为什么?也作死的要激怒我?” “这.......”南一和陶陶面面相觑,刚才岑润的反应实在太过反常,以往无论何时,他都是站在公主这一方,如今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宫女,竟然敢同嫡公主唱反调,吃错药了不成。 “公主,岑总管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奴婢们都相信他不会平白无故的这样做,您想想从前吧,大总管对您绝对是忠心无二的!” 陶陶在一旁拼命地点头:“咱们大总管几次救您于危难之中,若说把命给您他都没二话说的人,这样做一定是有自己的原因。再说,您若是现在去说了,先不说皇帝会不会应允,即便不准也会觉得事情蹊跷,您堂堂嫡公主,为乾德宫的太监和慈寿宫的宫女请婚,这不奇怪吗?” 暖锦微微有些喘息,似乎心里也在拿捏不定,可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掩唇笑起来了:“自从我受伤清醒后,他来看过我几次,每每都说是父皇那里离不开人伺候,本宫信他了,然后呢?他倒是逍遥得很,一会子有吃食同人分享,一会子又跑来替佳人说情?我看他倒真的是忙得很!” 她越想越气,仅有的理智也全被嫉妒之心湮灭,最后甚至有些咬牙切齿:“你们都不准再拦着,谁若是再敢说半个字,本宫就撕烂她的嘴!” “你人长得清清秀秀,动不动就要喊打喊杀的,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带着些许狂放与不羁,却意外地有些悦耳动听。 暖锦突然就觉得有些委屈,想起之前母后同自己说的,因为父皇下了令,其他人均不可到栖梧宫来探望自己,这位潇洒小王爷为了打探自己的消息,竟不惜找到皇后那里去。 同这份子心比起来,岑润的表现简直令自己失望透顶。 其实女孩子就是这样的,在这里受了委屈,总想着到其他的地方找补回来,即便知道有违道义,也顾全不得了。 暖锦回身的瞬间便红了眼眶,珍珠般的眼泪便顺腮而下。靳相容吓了一跳,急忙扯过陶陶的衣袖为暖锦拭泪。 “我的好公主,您身份尊贵,这么光天化日的掉金豆子,旁人瞧见了,以为是本王欺负了您,玩笑可不能这样子开,本王会被砍头的。” 暖锦破涕为笑,恼怒的挥开他的手,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几句话便可以瞬间让自己心情好转。 “出了什么事?让殿下在这里火冒三丈的?” 靳相容回头看向陶陶,后者见自己被点了名,有点怕怕的小觑着暖锦:“呃......小王爷,您还是自己问公主吧,奴婢这会子说了,怕是被砍头的就是奴婢了.......” 靳相容点点头,也不再勉强:“公主身体可是恢复的大好了?前段日子皇帝下令不允许探望公主,本王急的没法子,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了本人,您可一定要赏脸,到本王的院子里去坐一坐。” 靳相容这样一打岔,原本的怒气也消了一半,刚才自己的确太过冲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闯进乾德宫,万一惹怒皇帝,后果则是不堪想象,说不定皇帝会迁怒那两人,被砍了脑袋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会子冷静下来再想,要多亏了靳相容的适时出现。 见暖锦还在犹豫,靳小王爷嘿嘿一笑,他耍赖的本事的天下第一,不管暖锦是否同意,拉起她的手腕便走。 “喂!”暖锦被吓了一跳,这个靳相容不管是在宫内宫外,行事都是如此乖张,刚才说自己哭让人瞧见怕误会,这会子公然拉拉扯扯的就不怕误会了? “啊?公主、公主!”陶陶和南一急忙跟了上去,刚行了几步,便被靳相容伸臂一拦。 “喂喂喂!本王那里是市集吗?还要你们组队去?”他眯起眼睛左右的打量着两个人,手指修长,在她们面前划来划去“你去!” 指尖最终停在了陶陶面前,南一见状刚要拒绝,靳相容就开口道:“你是岑润的小巴狗,我们才不要带你。”说完,拉着暖锦头也不回的走了。 陶陶有些过意不去,拍了拍南一:“靳小王爷从来都没个正经,你不要在意,先回去栖梧宫等消息吧。” 靳相容住在东四所里的如意苑内,位处于皇宫的东南方,离着内廷不算近,这一般都是未成年皇子们的住所,所以平日里来的人也不算多。 而如意苑向来都是接待外藩王爷的居所,里面的装饰设施也都不含糊。 即便是这样,靳相容在住进来的时候,依旧往里面又填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什么具有南陵风情的一些摆设,或是盆栽之类的东西,也不晓得他是怎样从南陵大老远的搬来。 这也是暖锦第一次来如意苑,她好奇的四处张望:“这里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靳相容陪她站在院子里,这会子阳光正旺,晒在脸颊上可以透过皮肤瞧见血脉的涌动。 “自然不是,你们皇城里好是好,就是凡事太过中规中矩,未免失了情调,本王这样子风花雪月的人,怎能满足于现状。” 暖锦想说是他太过矫情,明明一个爷们家,情怀却像个女子,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刚想说什么,突然从屋内走出来一名红衣女子。 不过是瞬间,便惊得暖机和陶陶睁大了眼睛,那人也是一怔,但很快恢复了平常,一双美目笑意盈盈:“王爷您回来了?这位一定就是嫡公主殿下和陶陶姑娘吧?” 第八十三章 告诉他 若论见过的美人,暖锦要说自己是第二,便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生在皇城里的贵主,身旁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个顶个的倾国倾城、环肥燕瘦。 像她母后那般国色天香型的,也有玄月那种明艳型的,还有丹妃充满异域风情的型的,再不济也有德妃那般温婉型的。 在这四面红墙里,你可以找得到各式风情的美人,放在人群中绝对可以一眼便看出。 即便有着这样的背景和心里,在她第一次瞧见初恩时,依旧是大大的惊艳了一番。 她从未见过有人可以把红衣穿的如此好看,明媚却不庸俗,一张美颜上既混合了清秀又带了一丝妩媚,像是瑶台上侵入了烟火气,尺寸拿捏的刚好,让人有一种我见犹怜或者致命吸引的感觉。 她的身材修长,唇边的笑意也拿捏得刚好,既不会太过殷勤,又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初恩看着暖锦,非常规矩的向着她行跪拜之礼:“小女子叩拜嫡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直到陶陶碰了一下自己,暖锦才发现自己竟然看着一个姑娘出了神,低咳了一声,急忙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起身吧,这位想必就是初恩姑娘了?” 初恩笑着起身,闻言微微低头回道:“小女子正是初恩。” “早就听闻你们王爷提起过你,如今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嫡公主过赞了,小女子身份卑微,万经不起公主的赞誉。” 她很知礼数,无论何时都给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怨不得靳相容不顾身份的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看来不是一点道理没有的。 虽然出身烟花之地,却没有半点胭脂俗粉的味道。只可惜了,明明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却有着那么凄惨的身世和过往。 暖锦没来由的生起一股同情之心,决定自己一定要想法子撮合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 “公主,我们进去坐吧?初恩,你带着陶陶去为公主上茶和水果来。” 初恩福身应是,带着陶陶便退了下去。 靳相容领着暖锦步入屋内,刚一踏进便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弥漫在四周,不像是宫廷里的香,有一些陌生,想来应该是靳相容从南陵带来的。 房间内布置的很是考究,仔细去看竟有一半都是来自南陵,暖锦心里一边佩服着一边坐在了窗边的软榻上。 “在想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靳相容瞧了她一眼,随手推开一扇窗子。 “在想初恩姑娘,也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对她念念不忘了。” “哦?”靳相容觉得好笑“为什么?” “嗯......怎么说呢,初恩姑娘长得美,性子也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你遇见她迈不动步子,本宫也是可以理解的。” 靳相容不置可否:“那公主呢?今儿又是为了什么发脾气?可否同小王说说一二,也好让微臣为您分忧一下。” 他不过是岔开了话题,却让暖锦皱了眉,想到刚才那一幕幕,原本已经消下的怒气又渐渐的升了起来。 靳相容看出她的为难:“公主若是不想说也无妨,本王只是不想公主这样难过而已。” 暖锦摇了摇头:“这事说起来,有些臊脸子罢了。” 靳相容敛起平日里惯有的玩味笑意,立马换上一幅认真的表情:“本王发誓,一定不会取笑公主。” 暖锦还是没有做好准备,她喜欢岑润的事现在不过也就是身边这几个亲信知道而已,如果靳相容知晓了......后果会不会不堪设想? “公主是还不相信本王?”不知怎地,靳相容再说这话时,眉目间有点落寞和失望。 暖锦很不好意思让靳相容这样失望,毕竟之前的他们相处的种种,暖锦对他的印象还是很好的:“靳小王爷多虑了,我只是.......” “只是?”靳相容像极了一只诡计多端的狐狸,微微低沉着声音循循诱导,不过是几句话,就让暖锦将她与岑润之间的恩怨纠葛说了个一清二楚,顺带着还将绾音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 虽然他早知道暖锦同岑润之间的事,可如今不但知道的更加详细,也清楚了暖锦在这里的态度与心情。即便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他内里还是止不住的惊讶,饶是他这样走南闯北浪荡了这些年,见过与太监苟且的主子,还没见过想要嫁给太监做夫人的公主。 他想了半天都没说话,暖锦以为吓到他了,脸色有些泛白:“这事,听着就这么惊世骇俗吗?饶是你知晓了,也觉得不可理喻?还是我天赋异禀,是个变态?” 适时茶果糕点被初恩和陶陶端了进来,他们二人立即禁了声,瞧见他们神色怪异,陶陶刚想询问,便被初恩拉了下去。 靳相容给了初恩一记赞许的表情,他训练的人,果然很有眼色。 待屋子里又剩了他们二人时,靳相容才道:“这事,你父皇母后知晓了吗?” “当然不知道了,否则我怎么可能还这样齐全的和你聊天?” 靳相容点点头,看来她对皇上皇后应有的态度很是清楚,即便这样还如此痴迷不悟,不知是专情还是犯傻。 “你与他之间......” “嗯。”暖锦认真的看着他,有些莫名的紧张,还有些期许,认为他会有些好主意。 “是完全不可能的。” “什么!”暖锦脸色一变,刚想发火,靳相容就连连摆手。 “这事明摆着的事,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吗?你这样犹豫不决,又不敢同皇上请旨,就是心里明镜儿似的,不对吗?” 暖锦张了张嘴,发现竟然没有什么可以反驳他的。 “你俩之间的事,本王很是感动,可是感动归感动,意气用事那是鲁莽,若是现在本王对你摇旗助威,那才是害了你。”他叹了口气,心里不知为何有一丝丝的抽痛“眼下,我作为你的朋友可以理解你、帮助你、劝慰你,可是就是不能对你撒谎不是吗?你们这个事,说好听点,就是九死一生都不能成的事。” 暖锦苦着脸,带着点哭腔:“你这还叫说的好听点吗?” “自然,说的决绝点,您这就是戏台上收锣鼓——没戏!” 靳相容向来鬼点子多,他都这样说了,想必真的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暖锦很是失望,可又不想放弃,心里一面气着岑润,一面又不停的为他说好话。 “而且,那个岑大总管也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一个人,否则他怎么会明里暗里的提醒您,他同那个绾音姑姑很是相配,无论是地位还是身份,巧的是俩人还是老乡,亲上加亲呀。” “喂!”暖锦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一肚子的委屈此刻让她有些想哭。 “小锦......”靳相容唤了她一声,从对面的帽椅上起身坐在了她的身边“我不能骗你,也不能盲目的支持你,这事你要暂且放一放,操之过急只能适得其反,我可以答应你,若是一旦有机会一定会为你争取。” “会有机会吗?”暖锦泪眼婆娑的看着他“还是说岑润真的喜欢绾音?” 靳相容笑了笑,只回答了她后一个问题:“他只是觉得绾音比你更加适合他。” 那日暖锦在靳相容的屋子里哭了很久,好像要把这些时日的所有委屈和无奈全部倾泻干净。她也不敢相信,她以为自己会和太子哭诉,再不济把自己关在栖梧宫和陶陶、南一大吐苦水也好。 而最后却是在如意苑里,对着只见了几次面的外藩小王爷,哭的很没公主风度。 靳相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任她边在自己胸前掉着金豆子弄皱了他的锦服,边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委屈。 年轻的姑娘都是这个样子,伤了情便觉得天就要塌下来,更何况她是公主,没遇到过什么坎坷的贵主儿,若是能迈过这个坎儿,便真的成长了。 第八十四章 解语花 岑润的脸色不好,却也没有什么气愤的表情,至少绾音无法读懂他,可自从暖锦气冲冲的离去后,他就一直沉默不语了。 “大总管......”绾音怯怯的,她也不晓得刚才自己的小心思会不会被岑润发现,这会子他并没有看自己,反而更令她惴惴不安。 “嗯?”岑润好像在愣神,听见绾音唤他才有了反应,他慢慢起身“你也起吧,公主早就走了。” “是。”绾音觑着岑润的脸色,与他在一起,她好像永远都是这般的小心翼翼,倒不是因为他是大总管,而是面对心上人时,总想凡事都依附着他、讨他欢心。 自进宫来,岑润是她见过最好的人,无论是样貌还是学识,都是宫里拔尖的。以前听闻说皇上年轻时是南辰国的第一美男子,可和他的岑润比起来,她依然觉得算不上数。 爱慕了他这样久,好像早就成为了习惯,即便只是远远的瞧着,她也满心欢喜。 所以,他不高兴时,她便会过分的忧虑,永远的卑微着。 “大总管,是绾音刚才失言了吗?嫡公主好像很生气,若是她真的告诉了皇帝,那会不会给您惹来麻烦?” 即便是此刻,绾音依旧考虑的是他,岑润不是听不出来,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刚才绾音的心思他心里明镜儿似的,虽然极度的厌恶,却也不失为一个将计就计的好法子。 只是就这样伤了暖锦的心,却让他觉得万分无力。 岑润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你先回慈寿宫去吧,皇太后那里缺不了人。”言毕转头便要离开。 “大总管!”绾音见他要走,急忙唤到。 岑润定了脚步回头疑惑的看着绾音:“怎么了?” 他的态度有些冷淡,让绾音觉得有些碰壁:“若是.......若是嫡公主真的去请旨,那该怎么办呢?” 岑润微微侧头:“万事皆由皇帝定夺。” 他这样不疼不痒的态度好像事不关己,即便今日要与他结成对食的是位不相识的宫女,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兴许是心都给了别人,所以遇见其余的都是过眼云烟而已。 绾音有些伤心,她期盼了那么久的事,到他那里却是可有可无:“那.......大总管希望与奴婢结成对食吗?” 绾音向来很知分寸,她这样直白的问倒是很少见。 岑润微微一笑,犹如四月里的春风,温暖的可以直沁心脾,不过是唇角淡淡牵起的弧度,便让绾音彻底沦陷,现在就是开口要她去死,她也心甘情愿。 “你我都是这深宫之中的老人了,应该早就明白,希望对于我们来说,本就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一个大哥哥“咱们现在只能当好差,伺候好主子,其余的事顺其自然便好。” 绾音点了点头,很显然他并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心里有些酸涩,她以前偶然间瞧见过他与公主相处时的样子,有血有肉,带着烟火之气,和现在完全不同。 “走吧。” “是。” 岑润回身,再也没有任何留恋,快步向乾德宫走去。暖锦已经离开好一会子了,这个时候还没消息,说明她并未冲动的去找皇帝,他舒了一口气,还好...... 到了深秋,天色便要黑的早,夏季原本这个时辰还是程亮的天色,到了如今已经完全擦黑了。 “嫡公主已经走了吗?”房门被推开,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屋内并未燃烛,有些昏暗,透着月色隐约可以瞧见窗边正坐着一人。 初恩有些奇怪,走到案边点燃了宫烛。 窗边的软榻上果然坐着靳相容,他原本沉溺在黑暗之中,这会子突然亮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抬手遮住了眼睛,本是有些不悦,但见来人是初恩,还是压下了火气。 “怎么不燃灯?”初恩走了过去,微微低头查看着靳相容的神情。 “在想事情。” 初恩坐在靳相容身边,伸手抚上靳相容的脸颊,她的手微凉,因为以前伤了身子,所以体制畏寒,无论是盛夏还是隆冬,她的手永远都是冰凉的。 “在想什么?可否说与初恩听?” 靳相容并没有阻开她的手,反而笑着看她,只是那笑意有些酸涩,令人看了心生怜惜:“小锦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您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嗯。”靳相容点了点头,有些疲倦的叹了口气:“以前是知道,可是当亲耳听她说出来,还是有另一种感觉。” “王爷真的很爱她。” 靳相容愣了愣,爱?他对暖锦吗?他承认对她很是有好感,觉得她性子活泼,不像那些中规中矩的公主们。 可是若说是爱.......他对这个词实在是陌生的很。 他表情有些木讷还有一些震惊,初恩觉得甚是好笑:“只是王爷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连本王自己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所谓当局者迷而已,王爷很爱嫡公主,所以当嫡公主告诉您她有心上人时,您才会如此的伤情,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已经两个多时辰了。” 靳相容闭口不言,好像在反复推敲初恩话里的意思。 “王爷,嫡公主虽然已经有了心上人,但既然现在还没有赐婚,说明一切都还有别的可能,而现在难的不是公主到底喜欢着谁,难的是您要自己知道,有没有一颗很爱嫡公主的心。 “如果您清楚自己的心,也决定要遵循内心的真实想法,那么从哪里开始都不算晚,更何况,咱们有得天独厚的条件,那就是......”初恩笑的很甜,是那种完全没有欲望的笑意“皇太后也好,皇帝也好,都有意将嫡公主嫁到咱们南陵来。” “可若是她一直忘不掉心里的人呢?” “能不能忘掉奴家不知道,奴家只知道什么是水滴石穿,只要您坚定信念,假以时日,公主不会看不见您对她的好。并且,即便是块石头,也会有焐热的一天,更何况公主是个知情知意的好姑娘,不会看不见您对她的好。” 靳相容似乎有些被说服,微蹙着眉,听得很认真。 “再者说,您这样子的担心和犹豫不决,可不是奴家认识的那个您,无论何时,王爷都是最独一无二的不是吗?兴许有一天,公主会主动爱上您的。” 靳相容的脸上终于有一些笑模样,他一把将初恩拥进怀里,揉搓着她头顶的细发:“初恩,你可真是本王的解语花,若是没了你,本王都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初恩乖乖地停留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暖,他的身上总是有着一股甜甜的味道,像是小孩子偷嘴吃了桂花糕般,还残留着香气:“只要王爷还需要奴家,奴家便会一直留在您身边。” 第八十五章 挂帅出征 上次在御花园的事,就那样的不了了之,暖锦既没去皇帝那里告发岑润与绾音的事,也没再去找绾音他们的麻烦,不知是伤透了心还是不想与太监宫女们一般见识,之后即便再见到绾音,她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 日子又恢复到了平静,宫里的时光仿佛一直流淌的很慢,天边流云徐徐移动,在地上投射出斑驳的阴影。 听说前几日北方大漠来报,一直安分守己坞墙族突然反叛,已经组建了十万大军越出大漠,直逼南上。 而叛乱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坞墙族地处最北,又是沙漠遍布,生计不足以维持,又得不到朝廷的体恤,所以举了叛旗,自立称王了。 皇帝听了之后雷霆震怒,朝廷每年发给坞墙族的粮饷不计其数,简直就是要地给地,要人给人,结果到头来却还要谋逆,简直就是喂不饱的白眼狼,罪不可恕! 皇帝本想驭帅亲征,可怎奈前往坞墙的路途遥远,南方河患又未解决,众臣费劲了口舌才打消了皇帝的念头。 而就在此刻,太子殿下却请旨出征,皇帝本是有些犹豫,一是太子年少,又没有征战的经验,此次对手又是骁勇善战的坞墙族,他是国之栋梁,也是南辰国的未来,若是有什么不测,那便是动摇国之根本。 怎奈太子态度坚决,说这是历练自己的好机会,一个没有军功的太子,怎能胜任未来的帝王? 他说的句句在理,怎奈皇帝还是犹豫不决,听说太子私下跪在御书房一个多时辰,就是为了可以得到皇帝的允许。 后来,皇帝还是允了,派了林萧将军做他的副手,于半月后帅二十万大军出征。 到底是太子亲征,所配备的都是最高的级别,先不说出征的士兵比坞墙族整整多了十万,单说有林萧在,便是为了可保此次出兵万无一失。 “来了怎么不进去?” 身后有太子的声音,暖锦回身见是哥子,便浅浅一笑:“难得天气好,这样子站一站很是舒服。” “嗯。”太子顺着暖锦视线远望,应了一声。 “东西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衣服呢?带够了吗?听说坞墙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很冷了,下了雪,连说话都要泛着白烟。” “放心吧,合欢都已经备好了。” 楼玄宁有问必答,唇边的笑意从未消去,可不知怎的,暖锦就红了眼眶,楼玄宁好笑的看着她:“怎么突然哭了?” “你从未带兵打仗过,听说坞墙族的人都很好战,你会不会有危险?” 楼玄宁伸手搂过暖锦,用下额摩搓着她的发顶:“你还不信任我吗?” “我信任你,可是.......”暖锦哽咽了一下“哥子,我们从来没有要分开这么长时间,我舍不得你,有林萧出征就够了,你贵为太子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胡说,正是因为我是太子,更要身先士卒。虽然身份尊贵,可是并无军功加身,恐怕不足以令其他兄弟及大臣们人信服。所以别怕,哥子答应你,一定会平安的凯旋而归。” 暖锦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正色的瞧着他:“哥子,林萧将军的事,我还是有些担心,他是敌是友尚且不清,所以你凡事要小心。” “我懂。”楼玄宁点头“你在皇城里要听话,哥子不在,凡事不可冲动,知道了吗?” “我省的,你放心吧。” 楼玄宁本想再叮嘱一下她与岑润的事,只是他们二人的事愈加的让人无法看懂,想了半天终究没再说出口。 这半月过的极快,太子为了出征做准备,几乎忙的脚不沾地,直到出征那日,暖锦才在城楼上见了他临行前的最后一面。 那日晴空万里,天气好的没边,日头大的不得不让人眯起眼睛才能看清前方。 这是太子第一次挂帅亲征,皇帝为了以示重视,亲自将太子送出了城门。 暖锦站在城楼上,瞧着下面身穿铠甲的太子,不同于以往,俊朗的面容在此衬托下,更显英气勃勃。到底是年少气盛的岁数,即便要遇见不可知的危险,依然未有惧色。 在那一刻,她突然就有些激动,之所以她可以在皇城里这般的无忧无虑,是因为有很多人在替着他们负重前行,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 “儿臣叩谢父皇!定会凯旋而归,以报皇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声音瞬间让暖锦回神,她下意识的前行了几步,扶住城楼上的围栏,向前探着身子,追寻着楼玄宁的身影。 楼玄宁翻身上马,大喝了一声:“出征!” 在转身的瞬间,楼玄宁向城楼上望去,知道暖锦正在看着自己,虽然阳光刺目,依旧留给她一记自信又温暖的笑容。 之后的日子过得极快,捷报也是频频传来,只是进了冬季,北边的天气越发的恶劣,而出征的士兵们大多来自南方,对这样冰雪的天气并不适应,许多士兵生了病,就连战马都无法抗住这样寒冷的天气而萎靡不振。 坞墙族似是也不想在这样的天气里出兵打仗,所以经常是扰起一个小战役后便龟缩回去,这样一来二去的不但耗着时间,粮草也在不断的减少。 可形势如此,既不能退,怕待到春暖花开时坞墙族继续南上叛乱,但又不能盲攻,在这样的天气里林萧不建议冒进,一是不了解坞墙族藏身的地形,生怕误入了圈套,二是士兵和战马们畏寒,已经是病倒大半,现在继续进攻只会让士气更加低迷。 战况似乎僵在了那里,形成了进退不得的局面,皇城里也是阴云密布,除了源源不断的粮草供给外,也再别无他法。 暖锦自从楼玄宁出征后,日子过得很是安分守己,天天盼着八百里加急,可以得知现在的战况。在清楚了北方大漠正值气候恶劣的时期,而楼玄宁在那里吃了不少的苦头,她便几乎日日的愁眉不展,唯一宽慰的,还好燕合欢也跟了去,至少有她可以细心地照料玄宁。 而之前怀疑林萧和岑润之间关系匪浅的事,也因楼玄宁和战事吃紧的消息下逐渐的淡忘了。这段时间,她并不能总是见到岑润,偶然遇见了,也只是依照着礼数问安,好像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那些爱与不爱也全同一场梦一般,梦醒了,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嫡公主,而他还是那个八面玲珑的大总管。 倒是靳相容经常来找她聊天,有时两人什么都不说,就是坐在院子里边赏着雪景边喝着酒。 这样平静的日子,直到一封八百里加急送进皇宫而结束。 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坞墙突袭,太子重伤! 第八十六章 许久不见 太子前线负伤的消息让这个冬季更加的寒冷,听说是在深夜凌晨时分,坞墙族派二百精兵突袭太子所在的王帐,众人猝不及防在慌乱间太子被流箭射中,伤在距离心口分寸之间,危及生命。经军医的救治,虽暂且保住了性命,可毕竟伤势过重,稍微有个不慎,便会夺了太子的命。 朝堂上因为这个消息,气氛几乎低到了冰点,皇帝心情不好,各位大臣全部提心吊胆,生怕皇帝将自己派去坞墙族替回太子。前朝形势紧张,各宫的主子们活得也不易,似乎这种危机已经蔓延至后宫,一瞬间全部变得安分己起来。 自从消息传进栖梧宫后,暖锦日日的茶饭不思,几乎是天天以泪洗面,眼看着人瘦了两圈,原本合体的衣衫,现在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公主,您好歹吃点吧,这么糟践子的身子,就是太子在的时候,也要说您的。” 暖锦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雪景发呆,根本没有任何动作。满目的极白,落在枝丫上,沉甸甸的向下坠去,好像世间的一切全部被这场大雪覆盖了,悄无声息的寂静,令人无端的心生恐慌。 陶陶和南一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红着眼眶叹了一口气。 “今年的雪好大......”暖锦的嗓子沙哑,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张了张嘴,声音透着干涩乏力。 “嗯,回嫡公主,这是今年的第十二场雪了。” “十二场了......”暖锦的眸子里泛着雾气,看得久了眼睛也跟着酸涩起来“连天赐城都下了这样大的雪,坞墙族那里肯定会更冷吧。” 她心里惦记着楼玄宁,不知他的伤到底重不重,军医有没有好好为他医治。左右脑子里都是她哥子的模样,惨白的脸色,虚弱的眼神,扰的她夜不能寐,恨不得可以亲自过去看他。 陶陶和南一自是理解她,太子出了事,暖锦心里不好受这是人之常情。 “主子,要不奴婢就去问问大总管?看看前线有没有消息传回来,太子受伤有些时日了,兴许现在都恢复好了呢。” 大总管?这几个字暖锦觉得异常的陌生,好像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连同他的人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对!”她有些激动,猛地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快去把他叫来,不、我要亲自去找他!” 兴许是动作太急,暖锦刚迈出一步,眼前就开始发黑,忍不住的向后踉跄了一下,惊得陶陶和南一急忙扶住了她。 “公主!” 好不容易待晕眩的感觉过去了,暖锦费力的甩开两人的搀扶:“我没事!” “公主!”陶陶急忙上前去拦她“您已经很多天没休息好了,所以才会出现晕眩的感觉,您先到榻子上去休息,奴婢这就去找大总管来,否则您走到半路万一昏倒了,岂不是更加的浪费时间?” 暖锦眼神有些涣散,听完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在这里等他,你快去!快去把他找来。” “好、好!奴婢这就去!” “你在这里照顾公主吧,我去!”南一拍了拍陶陶的手,向暖锦福身一礼,便快步的退了出去。 陶陶见暖锦脸色苍白,心下焦急无比,可此刻无论怎样劝说都无济于事,只能小心翼翼的将她扶坐到床榻上:“主子,您先休息一下,一会大总管就来了。” “嗯。”暖锦确实有些困倦,可她又舍不得阖上眼睛,便躺靠在软榻上“大总管来了,就立刻来叫我。” “是。”陶陶含着泪,觉得心下凄凉,原本生龙活虎的姑娘,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犹如惊弓之鸟,脆弱的不堪一击。 陶陶为暖锦盖上了锦被:“主子,奴婢就在外面守着,您有事就叫奴婢,若是大总管来了,奴婢就立即同传。所以,您先在这空档里歇一下,有力气咱们才好谋划不是。” 暖锦点了点头,她确实有些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陶陶又为她掖了掖被角,这才安静的退了出去。 暖锦觉得自己应该是睡着了,像是做了一段冗长的梦,就连窗外雪落的声音她好似都可以听见,怎奈梦醒时却记不得任何内容。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屋子里燃着宫烛,微微晃动着,可以将帽椅里那人的影子拉的修长。 见她醒来,岑润从帽椅里起身,走到榻边,他也憔悴了很多,瘦了一大圈,想必御前的日子很是不好过,所以才会殚精竭虑的变成了这个样子。 “怎么不吃饭也不睡觉?”他有些无可奈何,更多的是无法掩饰的怜惜。 岑润将暖锦扶坐了起来,在她后背放上了一个软枕,可以让她更舒服一些。 “什么时候来的?陶陶怎么没叫醒我。” 岑润坐在了榻边,唇角依旧带着笑意:“有些时候了,是奴才没让陶陶叫醒您的。” 暖锦点了点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室内被炭火烘的很是温暖,让暖锦的脸上有些了血色。 “,大总管,晚膳好了,需要端进来吗?” 门外响起陶陶的声音,岑润应了一声,陶陶便端着晚膳走了进来,瞧了一下暖锦,也没再说什么,将膳食放在案子上,便退了出去。 暖锦摇摇头:“我吃不下。” 岑润起身为她盛来一碗清粥:“吃不下也要吃,宫里已经够乱了,公主就不要再来掺一脚了。” 他舀起一勺粥,轻轻地低头吹了吹,立时便有粥米的香气飘了过来,岑润递至暖锦的嘴边:“乖。” 他的声音带着魔力,让暖锦下意识的张嘴将粥喝了进去。岑润很高兴,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喂食的动作。 那碗清粥冒着热气,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屏障,他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呢,好像久到已经忘记了彼此。 暖锦以为经过这些时日,自己足可以坦然的去面对他了。可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以为自己对他彻底失望了,那些付出的感情全部都可以收回的,可他只不过是出现了,对自己稍微温柔一些,便又把她打回原形。 那份子无法抒发的感情从始至终就没有消散过,她只是一直以来强迫自己去忽视,至少装作不在意。 可当她心爱的人就坐在眼前,如此温柔的待他,那些连日以来的担忧、委屈便在瞬间爆发,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滴在锦被上,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岑润叹了一口气,将粥碗放在了一边,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伸 第八十七章 告别 “姑姑,栖梧宫那里来消息了,说是大总管下午的时候就去了,在里面待了两个多时辰,现在还没出来呢?” “两个多时辰?这外面的天儿都黑透了,他还没走?” “没呢,不是奴才这会子跟您嚼舌根,实在是嫡公主殿下也忒不注意了,这即便位份再高,也不应该和乾德宫的太监厮混到一处吧,传出去臊脸子。” “住嘴!嫡公主和大总管也是你这个狗东西可以说的?” “呃,奴才失言了,那接下来......” “这事有违宫规,但咱们做奴才的自然不好置喙,还要请皇太后定夺。” “嘿嘿嘿,姑姑明智,那奴才就在这里祝愿姑姑早日得偿夙愿,能嫁给咱们大总管了。” “呵呵......” 吃了些清淡小食,又将一腔子的委屈与担忧发泄而出,这会子暖锦感觉好了许多,就连着气色也不像之前那般的病恹恹了。 可即便如此,她为着楼玄宁担忧的心却是半分也没减弱:“我哥子那有消息了吗?他的伤恢复的怎样了?那里气候恶劣,会不会加重他的伤势?” 一连串的问题,让岑润不知从哪个开始回答好:“奴才知道您担心太子殿下,奴才也同您一般,只是这消息一来一回甚是需要时间,自上次的八百里加急后,并再无来报了。不过您放心,军医已经将太子的伤势奏报皇上了,皇上也传了容太傅,容太傅根据军医的描述写了医治的法子和所需药石,相信军医依照容太傅的法子,不日太子殿下便会痊愈。” 听见了容太傅的名字,暖锦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可更深的疑虑依旧困扰着她:“只是......不过是区区二百精兵就可以攻进咱们二十万大军所在的营地?还直接伤了所在王帐的玄宁......”暖锦慢慢起身走下床榻,她穿着鹅黄素锦云秀裙,衬得肤色更加的白皙,只是因为人消瘦了许多,显得裙衫有些松垮。 她在屋子里踱着步,反复的思量着心中的疑虑:“这事......你不觉得奇怪吗?虽然我从未上过战场,可是从常理来推敲,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暂且不说营地上定会有彻夜巡逻的士兵,就是想越过这二十万大军,直捣王帐,还要伤了太子,简直难如登天了不是吗?” 岑润依旧坐在榻边,听着暖锦自言自语,并未答话。 “还是说,这次的偷袭,本来就是里应外合?军营中......有内鬼?”暖锦的神色大变,觉得一定是这样,否则哥子不会大意受伤“我父皇呢?他怎么说?他有没有怀疑?如果连我都想到了,那我父皇也一定想到了吧?” 她其实有点怀疑林萧,总觉得这个人有些身在曹营心在汉,只是他与岑润之间的关系未弄清,这个时候她不想说出来打草惊蛇。 岑润淡淡的笑了笑,眼神里没有过多的情绪,他太习惯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要他想,便没人可以猜透他:“你都说了自己从未经历过战事,很多事情不会像你想象的那般简单,密报里说太子是被流箭所伤,这就表明那二百精兵并不是专程来刺杀太子的。 “兴许,他们只是为了打探军情,不小心暴露了行踪,情急之下才会放箭自保,只为全身而退。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形,皇上还是太子,他们自会有定夺和考量,你就不要过多的忧心了,眼下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不要生了病,免得皇上还要为公主分心。” 暖锦叹了口气点点头,也知道自己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玄宁受了伤,就打乱了她所有的心智了。 室内突然静了下来,只有炭火偶尔响起的噼啪声,还警示着有人的存在。 “你......”暖锦犹豫着,终于打破了沉寂“最近还好吗?” “奴才很好,前朝的事多,一刻也不得闲,所以才未能时时来探望公主。” “嗯,我明白,战事紧张,父皇肯定心里不好受,他有没有牵累你?” “主子责骂一定是因为奴才做的还不够好。” 暖锦点头,宫里的奴才无论品阶的高低都是如此,主子心情好时有打赏,心情不好时就变换成了无缘无故的打骂了。 “可......除了这个,奴才别的都不好......” 暖锦一惊,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他,他依旧坐在榻子边,微笑着看向自己,一双凤目里满是柔情,带着一些小心翼翼,一些缠绵悱恻还有一些无可奈何的落寞。 他和容太傅不同,容太傅不食烟火,就是彻头彻尾的不染红尘,若非要说他和俗世有些牵绊,估计也就是藏在他心里的那个人了。而岑润不同,他经世故、懂情理,没人比他更通晓这些,他是这方面的教头,皇城里没人敢在他面前称大爷,所以当他想揣摩一个人的内心,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更不用提向来单纯的暖锦,每当他这样看着她时,公主便又要迈不开步子了。 他们之间隔着碳炉,炉火正旺,散发出的热气将两个人的身影微微的扭曲着。 “奴才......很想念公主。” 暖锦蹙眉,一颗心七上八下,她有的时候真的很恨他,也实在摸不清他究竟对自己是何情感。 若说他不爱她,可偏偏总是在自己危难之时得到他的顾念,这份子付出,早就超出了奴才对主子的忠诚。可若说他爱她,他又从来不肯向前踏出一步。 而在自己即将放弃的时候,他偏偏又给你这样若有似无的暗示,扰的自己当真是进退两难。 岑润起身走了过来,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可以与她这样亲昵,所以即便冒着大不违,他也想跟随着自己内心的真实感觉,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暖锦不明白岑润为何如此,他向来知分寸,突然这样子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岑润......我真是不懂你......” 岑润笑了笑,站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便不再上前:“公主,奴才真的不是一个好人,我也时常的愤恨自己,明明可以更果断的放手,也明明知道奴才与公主之前的距离......可每当您走远了,奴才......又控制不住自己追上去,让公主如此难过,奴才......” 他这么说,只能无端的令暖锦更加心痛,她与他之间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什么道理、什么人伦已经全然无法顾及了。 本以为事情总会向着心愿所以去发展,可是到了后来,他们都没了法子,既要互相的爱慕又要互相的伤害。 “所以......”暖锦笑了,好像终于在这一刻才清明了起来“你是来告别的?” 不过是短短的一瞬,快得像是迅雷疾驰而过,在岑润的双眸里,短暂的划过了一抹震惊,然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我们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告别的话了吗?” 她像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再等着岑润的回答,兴许这一直以来混沌不清的关系,终于要有一个结点,她信了命,即便在不甘,也无可奈何。 “阿音......我” “砰——” 门被猛地推开,巨大的声音让屋内的两人一惊,不过是一瞬,即便是向来沉稳的岑润也变了脸色。 “儿臣给父皇、皇祖母请安!” “奴才见过皇上、皇太后!” 第八十八章:问罪 这个的冬天实在太过的漫长,无边无际的大雪像是要将整座天赐城冰封起来,没有半点生气。之后无论何时在回忆起,暖锦依然觉得那年的冬天寒风刺骨,只消片刻便足以让人手脚麻痹,这样的冰冷让人总以为春天不会再来了。 室内一片寂静,站着一屋子的主子奴才,皇帝为首,脸色异常的难看,眉头深笼着,一双凤目瞪着暖锦没有半分的温暖,好似在强忍着怒气。 兴许是这种安静太过诡异,大家被吓得噤若寒蝉,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先出声。最后还是皇太后先开了口,打破了这种压抑的气氛。 “这是个什么情况?谁能同哀家来说一说?贴身的丫头都在外面守着,这个时辰嫡公主和总管太监在屋子里做什么?” 暖锦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辰父皇和皇祖母会突然闯了进来,心下立时慌张的没了边,原本也是没什么事的,两个人在屋子里说着体己话,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这兴师动众的大队人马突然闯进栖梧宫,让她彻底慌了神。 “儿......儿臣不知父皇和皇祖母来,有失远迎,请父皇和皇祖母赎罪,陶陶她们也没来通传一声,回头儿臣一定好好的惩戒她们。” “呵呵,你那两个忠心耿耿的奴婢怕不只是想要通传吧?不过,你教不好自己奴才,哀家就替你管教!这个你就甭操心了!” 暖锦脸色一变,果然没见着陶陶和南一的身影,刚想询问,皇太后又道:“刚才有人传来密报,说嫡公主在这里与人私会,哀家听了很是震惊,觉得嫡公主即便惯有的不守规矩......”皇太后在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脸色阴沉的皇帝,心里想说这便是他掌上明珠做的好事。 “可也不会犯了大错,所以当有人这样同哀家说时,哀家是不信的,便叫来了皇帝,好一同来看看,究竟是有人子虚乌有,还是公主行事有失,以免哀家被别人说成是故意生事!” 皇帝自是能听得出皇太后的冷嘲热讽,她老人家向来对楼暖锦没什么好印象,之前是因为皇后的原因,后来暖锦在宫中行事乖张又离经叛道,不但和容太傅的事闹得全宫上下流言四起,现在又和总管太监扯到一起,能被皇太后喜欢,这才叫奇怪。 尽管此刻正在怒火中烧,但皇帝还是强压着怒气赔着笑脸道:“皇太后这是说的哪的话,儿子绝对没有要偏袒谁的意思,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所以若是嫡公主真的犯了宫规,全凭皇太后处置。” “真的?”皇太后虽年过六十,可因保养得当,看着像是四十几岁的模样,她年轻的时候是宠冠六宫的绝世美人,所以即便上了年纪,依然风韵犹存“若是她犯了错,哀家可绝对不会姑息,但可别是皇帝在这同我保证,后头便有人来哭闹了。” 她言语所指皇后,她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迈步过去那道情坎,在民间这等怕自己婆娘的,都要被说成是软耳根。 皇帝咳了一声,心里更加气极,平日里已经对暖锦极尽纵容,她虽然性子顽劣,可只要不出大格,自己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到头来呢?她专门来给自己拆台子,当真是恨铁不成钢,她若是有楼玄宁半点的正经,也犯不着到了这个下场。 可事有轻重,她与岑润在闺房私会,传出去实在有扫天家颜面,特别是岑润,早前就已经暗示他要谨守本分,结果呢,对圣旨置若罔闻,当真以为不敢杀他不成。 皇帝冷了神情,眉眼间都结了冰凝,岑润实在太熟悉他的这个表情,怕是皇帝已经动了杀意。 “说吧!”皇帝没吱声,皇太后倒是也不勉强,眼前的事还没查清,这会子就定罪实在不够说服人心,如果真是犯了宫规,就是她非要责罚楼暖锦,相信皇帝也没办法拦着。 一个连国法家规都不顾的皇帝,怎么治理好国家? “是、是儿臣,是儿臣找来大总管的,因为太子受了伤,儿臣实在太过担心,才想看看大总管那有没有消息。” 皇太后冷笑:“这事在理,只是你把两个丫头派到外面守着,这里又房门紧闭......是什么意思?你若是问太子的近况,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何以这般的鬼鬼祟祟?” 她皇太后是什么人,服侍了先皇那么多年依然稳坐最得宠嫔妃的宝座,说明她有的是手段和阅历,她若是劳师动众的前来,便有的是必胜的把握不会无功而返。 暖锦心里实在太清楚了,皇太后定是有了确信的消息,才会让父皇也一同前来,非要抓个现行不可,她这会子无论怎么说也没法子辩白了。 她倒不是怕自己,左右是个公主,虽然犯了错,但只要不是卖国篡位,就不会丢了脑袋,她担心的是他...... 暖锦小心翼翼的去看一旁低着头的岑润,他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不见慌张也没见惊恐,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其余的倒还好。 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也像自己这般的担忧着,暖锦觉得好笑,这都已经到了如此危机的时刻,她反而平静了下来,不如初见父皇和皇太后时那般的慌乱。 左右不过是已经这个德性了,若是真的要降罪,她便会一力承担,就说是她勾引的岑润,岑润不肯,自己死缠烂打罢了。 只是暖锦始终单纯不谙世事,即便她这样说了,岑润依旧犯了死罪,奴才的命都不值钱,就算是公主一厢情愿的,那么也是因为你引得公主误入歧途,该死。 公主不说话,皇太后可没那般好的性子:“你若是不想说,哀家就只有去问你那两个好奴才了,进了戒行司,就是一副铁齿铜牙,相信也能说出话来的。” 暖锦浑身一震,自己犯了错该罚她没二话,可是陶陶和南一是被自己牵连的,戒行司那个地方臭名昭著,好好的人进去了,活着出来都是主子的恩典,就是即便能出来,也要被折磨去半条命不可。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祖母息怒,不干她们的事,她们是奴才,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 “听命行事?”皇太后放慢了语调,挑起秀美看向皇帝,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 皇帝气极,在不打自招方面,这个女儿从来不肯让人失望。 暖锦自知失言,跪在那里左右不是:“儿、儿臣是说,陶陶和南一都是奉而儿臣的命令在院子里守着的.......没有别的事了......” “没别的事?哀家瞧你眼眶红肿,是在与谁哭诉?又是因为何事?你同岑总管自小便相识,你们二人的关系可是超出了主仆?如果是,那又是谁的心思?”皇太后美目凌厉,看向暖锦时仿佛可以瞬间将她看穿。 “儿、儿臣.......”暖锦有些不知所措,皇太后气势逼人,将她压迫的心生惧意。 “还是说......是有人教唆公主?”皇太后看眯起眼睛看向岑润“以为自己是皇帝身边的人,哀家就不敢动了?” “不、不管他的事!”暖锦有些激动,下意识的起身挡在他面前。 她这副此地无银的模样,简直就是直接告诉了所有人,她同岑润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 皇太后冷哼了一声,刚想说什么,一直没有反应的岑润却是向前迈了一步,从容的跪在了皇太后面前,他的模样不卑不亢,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见他的半点慌张。 他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让暖锦心生惶恐,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她拼命给他使眼色,岑润只是微垂着眼眸不肯看她:“回皇太后,是奴才——” “等一下!”绾音见状突然跑了出来,还不待众人反应便跪在了岑润身边。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饶是皇太后也没看懂:“绾音,你这是做什么。” 绾音侧头看了一眼岑润,眸子里飞快划过一抹神情:“是奴婢!” 第八十九章 赐婚 绾音突然横插一脚,反倒是让皇太后有些措手不及,往常她是对嫡公主有些偏见,可归根结底暖锦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孙女,就是平日里顽劣不同于其他公主那般端庄淑秀,她气不过,生怕她给下面的公主们做了坏榜样,所以总想着要逮到机会狠狠的教训一番,也好让她长个记性,未来行事总要有点顾忌才好。 所以即便是罚了,也不会过分的苛责,至于那个大总管,人家是皇帝身边的人,她虽贵为皇太后,但也没道理把手伸到皇帝身边,说得危言耸听,不过也是只想敲山震虎罢了。 如意算盘打得正好,合了自己的心意,又抓个正着,可绾音这样子跳出来,一下子让皇太后没了主意,不晓得她又跟在这里面有何关系。 “你跳出来做什么?”皇太后紧皱着眉头,一边暗暗向绾音使眼色,一边疑惑道。 绾音脸色有些苍白,气息微喘,似是在下着巨大的决心般,紧张的浑身都跟着颤抖起来:“奴婢、奴婢死罪!” 这下子饶是皇帝都来了兴致,觉得这是为嫡公主洗清沉冤的好机会,不待皇太后开口便抢先问道:“哼,这倒是有好戏瞧了,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是嫌朕的朝堂之事不够热闹?” 皇帝这话带着怒气,皇太后听了微微变了脸色:“皇帝,这毕竟是后宫的事,现下天色不早了,这里就留给哀家处理吧,回头有了结果,哀家派人去告知皇帝可好?” 怎奈皇帝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修长的指尖点了点案子,岑润得了旨意,忙起身去为皇帝倒茶。 “朕来这可是皇太后叫来的,如今既然来了,便要看个究竟,否则这些不知轻重的小辈,若是惹得皇太后不悦,那朕今天便要狠狠的罚,绝不姑息任何人!” 皇帝这话意有所指,眼下瞧着局势有变就来了劲头,意思是若是公主犯错他不袒护,可若是皇太后身边的绾音犯错,他也绝不留情。 说来说去,他留在这还不是为了护着嫡公主。 皇太后见皇帝下了决心,也不好再做推辞,让人以为自己在偏袒绾音,只得低头复又看向跪在眼前的绾音。 “说吧!你犯了什么死罪?” 绾音有些慌张,抬头看了看立在皇帝身边的岑润:“是、是奴婢,今日约大总管来的......是奴婢!” 她此言一出,无疑是平地惊雷,不仅皇太后傻了眼,就连暖锦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实在弄不清她这样往自己身上揽罪责究竟为何。 若说她是为了帮自己开脱,那暖锦肯定不信,平日里她不是恨得自己牙痒痒就不错了,怎么会连死罪这样的事还急着往自己身上揽。 不是为了自己,那就是...... 暖锦也不晓得自己心里是什么样滋味,她有些酸涩,更多的是熟悉。 很多次了不是吗?出了事,她也总是急着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生怕带累他受罚...... 她只是没想到,愿意为岑润送命的,不止她一个。 岑润有些意外,站在皇帝身边微微蹙着眉,看着绾音的神色有些意外,也有一些高深莫测。 “什、什么?”皇太后仿佛刚刚找回自己的声音,脸色有些涨红,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羞愧。 她这厢理直气壮的来质问嫡公主,结果没成想,罪魁祸首竟然是身边人,她作为主子,失了管教之责,说出去简直臊脸子。 绾音闭了闭眼睛,有种豁出去的气势:“皇太后,奴婢死罪!奴婢不敢求皇上、皇太后开恩,只是、只是今夜约岑总管来的确实是奴婢。” “你、你在胡说什么?你约岑润?你约他做什么?再者说了你约岑润为何偏偏来这栖梧宫!说!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样说的!”皇太后一连发问,觉得事情发生的太过蹊跷。 绾音艰难的咽了下口水,额角已经有汗珠冒出,皇帝坐在上首闭口不言,她现在心里完全没了底,不知道自己此次的冒险是福是祸,她吸了一口道:“因为、因为......奴婢和大总管......”绾音紧闭了下双眼“已经私定终身!” “什么!”皇太后险些气昏过去,她爱慕岑润的事,自己事先是知道的,所以当绾音说出来的时候,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气她未免太过胆大,自己曾经耳提面命过要她谨守宫规,而如今当着皇帝的面就扫自己的脸子,简直罪该万死! 皇帝听后挑了眉,侧头去看岑润,他只是站在那里,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皇帝冷笑,不知道对绾音的说辞是否相信。 “奴婢和大总管本就是同乡,平日里大总管对奴婢多有照顾,久而久之奴婢就对大总管心生好感,只是奴婢知道宫规,一直不敢逾越,上次皇太后在慈寿宫提起要将奴婢和大总管结成对食,奴婢、奴婢才大胆起来,这次是央求了嫡公主把大总管找来的。”绾音缓了一口气,继续道:“嫡公主心善答应了奴婢的请求,所以公主是被奴婢牵连的,大总管也是,都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 “你、你好大的胆子!”皇太后险些咬了舌头,气极下指尖发颤的指向绾音“你跟在哀家身边这么多年,如今的胆子越发的大了起来,竟然公然蔑视宫规!你是以为在哀家身边当差,得了哀家的几分信任就胆大妄为了吗!今日若是不狠狠地惩治你,所有的宫女要是同你有样学样,那哀家今后有何颜面在后宫立足!” 看得出来皇太后真的动了怒,她气的不是绾音与岑润苟且,她气得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给自己拆台子的是绾音。 “公主,绾音说的可是事实?”皇帝突然开口,问的却是暖锦。 暖锦本来就在一旁看傻了眼,皇帝突然叫到自己,让她一惊,完全不知如何反应:“儿、儿臣......那个、那个......” 皇太后见暖锦吞吞吐吐,一下子来了精神:“怎么公主?绾音说的可是实话?还是这里面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事情,你是嫡公主,应该知道君子不可妄言!” 暖锦为难,急得左右不是,她没时间细想绾音为何会如此,只清楚无论承认与否岑润似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绾音所言属实,奴才死罪!”终于他还是开口了,甚至没有去瞧暖锦一眼,径自跪在了绾音身边。 皇上挑眉,看着岑润不语。 “回皇上、皇太后,绾音姑姑善解人意,平日里安分守己、恪守宫规,是奴才对绾音姑姑生了心思,才会害得她如此,请皇上、皇太后降罪。” 话已至此等于他们二人都承认了,即便公主在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暖锦跪在那里,好像被人突然冷落了起来,原来轰轰烈烈的一出折子戏,自己不过是一个登台一炷香的配角罢了。 “岑润你好大的胆子!知错犯错,你脖子上的脑袋可以待久了?你所犯的宫规,应当如何处置,你自己倒是说说吧!”皇帝阴沉着脸,奇怪的是好像并没有刚才那般的生气。 “回皇上,罪处乱棍打死,扔至乱葬岗。”他说的云淡风轻,好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知道是死罪,还要犯?” 岑润淡淡一笑:“情难自控。” 他竟然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情难自控’四个字,实在太过大胆,就连皇太后都禁了声,不知道岑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皇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若有似无的瞟了一眼震惊在原地的暖锦,最后竟然笑出了声音:“哈哈哈,好一个情难自控!朕就给你一个情难自控的机会!” 绾音惊愕的抬起头,有些心存侥幸的瞧着皇帝说出:“今日,朕就赐你与绾音结成对食,共修百年之好!” 第九十章:这是恩赐 一屋子的人全部噤若寒蝉,震惊得无以复加,谁都没成想,原本该是犯了死罪的人,最后却是被皇帝的赐婚来收场。 皇帝的声音来得有些不真实,让暖锦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思量过今日的结局,要么是自己拉出去挨板子,要么是岑润九死一生,她早在刚刚便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拼死相护,大不了一死而已,可圣心难测,皇帝竟然突然赐婚。 然后她便瞧见了绾音欣喜若狂的磕头谢恩,而岑润跟在一边也也同她一样的磕头谢恩。 暖锦有些孤苦伶仃的感觉,像是心脏被人豁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冷风吹来,全身上下都止不住的颤抖,她那一腔子的勇往直前,突然就变得不值一提了。 皇太后坐在一旁,蹙着眉头没有说话,皇帝这样的旨意既是全了当日她在慈寿宫说起绾音婚事的情,又是袒护了嫡公主此次可以免去责罚,这样一举两得的事表面瞧着没什么不好,只是...... 皇帝有些疲倦,朝堂的事本就让他有些心力憔悴,这厢又被这些杂事扰的心烦意乱,他摆了下手并没有叫岑润,只是瞧了他一眼,眉目冷淡有着令人无法读懂的神情:“都散了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秉文见此既着急又担心,看了看岑润,只得匆忙跟了出去。 这场看似闹剧的夜晚就在皇帝的赐婚圣旨下结束了,看似双赢的结局,好像真正高兴的只有绾音一人,她本是恋恋不舍,有着一肚子的情话想同岑润诉说,想告诉他,日后她会做一位好夫人,会日夜的照料他、陪伴他,她不在乎生儿育女,只想和他相守一生。 绾音有些羞红了脸,偷偷的去瞟岑润,可此刻他依然跪在原地没有抬头,那柔情碰了壁,让绾音有些灰心,怎奈那边皇太后已经起身,她不得已只好上前扶着她老人家走了出去。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暖锦和岑润,他们跪在原地,即便人去楼空也未曾挪动一下。 再漫长的夜晚也总要有结束的时候,岑润回过身,见暖锦双目通红的正在看着自己,他笑了笑,有些苦涩。 他们还是到了这一天吗?皇帝已是给着他极大的面子与恩赐了,他都懂,只是当真正要说再见的时候,心里又开始痛的没了章法,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掌控这一切,进宫这些年,他应是早就是铜墙铁壁了,可往往击穿自己的,只消她的一滴泪水便足够了。 他慢慢的跪拜下去,算是为自己、也为着她,最后一次好好的道别:“奴才岑润,拜别嫡公主殿下!” 心里真的好痛,让暖锦连呼吸都要困难起来,她不能说话,只是泪眼婆娑的看着岑润。 “嫡公主对奴才的大恩大德,奴才铭记于心,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公主需要,奴才都愿为公主万死不辞!”说完,他起身慢步向门口走去。 只是在推门的瞬间,他还是犹豫了,毕竟是真心爱着,实在做不到冷血无情。 岑润扶着门框,因为用力导致关节微微的泛白,他思虑了良久踩开口,声音透着酸涩,闻之令人心碎神伤:“阿音......我最后这样一次唤你,我这样的爱你......早在我们相识之初......只是你我尊卑有别,隔着宇宙洪荒,终究没法子逾越。你我之间虽是情深,却终不敌缘浅,所以......请你忘了吧。若真的有来生,我愿做牛马,一辈子追随着你......” 他在说这话时,始终未曾回头,背影瞧着令人无端的感到心碎,言毕终究是踏了出去,连仅存的那些温情也随着冷风涌进,而全部消失...... 皇帝并没有乘坐龙辇,而是漫步在雪中,一众宫人随在他身后十步以外的地方,生怕扰的皇帝心烦。 秉文没有师父在一旁,有些心惊胆战的只身伴随在皇帝身侧,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的问:“皇上,这夜深了寒气重,不如咱们坐着龙辇回去?” 皇帝神色阴沉并没有答话,径自走在官道上,秉文见皇帝不吱声,心下没了法子,不知道平日里师父都是怎样应对这个情况的。 正在绞尽脑汁的功夫,身边突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秉文一惊,下意识的回头的看去,见是岑润,一颗悬在半空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见师父点了点头,秉文这才安静的退到了一边。 岑润将一个暖手炉俸给皇帝,皇帝瞧了他一眼,接过暖手炉,拢在袖子里:“道别完了?” “皇上,奴才罪该万死!” “哼!”皇帝冷哼了一声,月光下显得尤为的冷漠无情“是该死!” 岑润低着走跟在皇帝身侧,他走得急,身上未披大氅,只着了身宝蓝的官服,夜里寒气逼人,仿佛可以呵气成冰,他的鼻尖有些微红,冻得指尖已经有些发麻了。 “朕一早就警告过你的,你却把朕的话当做耳旁风?” “奴才不敢!” “不敢?”皇帝冷笑“你同公主这样的要好,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的步子放慢,看着岑润的目光如同凌冽寒风:“你是以为朕真的不舍得杀你?” 岑润浑身一震,立即跪在了皇帝脚边:“奴才从来不敢如此妄想。” 皇帝也停了下来:“你能活到现在全是因为朕再给你死去兄弟的面子!可若是你因此不知天高地厚,可就当真对不起朝华了!” 岑润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到朝华的名字时,微微的皱了眉头。 皇帝微微弯下了腰,倾着身子看向岑润:“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打的主意,磨没了朕的耐心,你这条狗命,都不够砍的!” “朕知道绾音这次是在为你解围!也知道她的心思,一个贱婢罢了,也妄想从朕这里要恩旨?”皇帝冷笑,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你不喜欢那个绾音,但是朕偏要将她赐给你,并且你终身不可再娶其他人,便是想都不可以!朕要你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反思妄想得到公主是犯了多大的错!你给朕记着,这是恩赐,你的脑袋是朕暂时留在你脖子上的!” 皇帝收回了上身:“你就在这里跪着思过吧,朕瞧着你是头脑发热需要冷静冷静!” 说完震了一下衣袖,抬步便向前走去。身后的一众宫人急忙跟了上去,只有秉文在路过岑润身边时,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可是皇上那里缺不了人,他即便再怎样着急,也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夜本就已经深了,折腾到了现在想是天都快要亮了。岑润徒自跪在官道上,皇帝一行人早就走远了,此处没了掌灯的宫人,显得一片漆黑。 好在还有月光的陪伴,洒在地上一片皎洁。跪的久了,岑润并不觉得有多冷,再冷的夜晚都不如心里那个空洞来的令人心寒,所以冷些好,膝子的疼总好过心里的疼。 “大总管......”绾音四处看了看,见此处再无其他人,才敢趁着夜色偷跑过来,见岑润跪在那里,一下子忍不住红了眼眶“您怎么?” 见是绾音,眸子里仅有的光亮也黯淡了下去:“皇帝没将咱们砍头,已经是隆恩浩荡了,不过是跪一会罢了,不碍的。”岑润笑了笑,他看着绾音,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人,心里实在说不出是喜是怒。 “可天儿这么冷,跪久了会落下病根的。”绾音将怀里的大氅披在了岑润身上,见他没拒绝,这才心里好受一些。 “咱们都不是金贵的人,跪一跪不会怎样的。” “大总管......刚才我......”绾音不知道刚才自己在栖梧宫里的所作所为是否惹恼了岑润,现下竟然有些不敢看她。 岑润笑了笑,抬手拂去她鬓边的一缕碎发:“刚才是你救了我。” 绾音有些受宠若惊,一双美目里泛着亮光,她以为岑润会不悦,、会生气,甚至以后会对自己冷言冷语、视而不见,但如今的这个反应,反而让自己有些拿捏不准。 “那我们的婚事.......您不生气?” 唇角的笑意不减,借着月光,岑润美好的如同瑶台上独自行走的神仙,瞧的绾音心花怒放,实在不敢想象,她期盼了已久的事情,竟然就要得以实现,而且还是皇帝亲自赐婚,谁人都无法阻拦。 “能与姑姑结成对食,是岑润几生修来的福气,我怎么会生气,只不过是岑润乃下贱之人,怕耽误了姑姑。” 他这样妄自菲薄,让绾音心痛的只掉眼泪:“您不能这么轻视自己,在绾音心里,大总管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岑润笑着点头:“阿音,我会对你好的。” 一切就这样将错就错吧,岑润低了低头,长长的眼睫在月光下投出一片小小的扇形影子,遮挡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怎么会喜欢绾音呢?实际上他想杀了她的心都有,她竟然胆大妄为的用尽心机,使自己迫不得已的与她结成对食。只不过这个决策也不是全然没有半点用处,有了绾音也好让林萧对暖锦的敌意可以转移一些,至少可以暂时护得她的安全。 而绾音呢?她既然这么想嫁给自己,那么就称她心意好了,反正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惩罚她....... 第九十一章:日日买醉 岑润与绾音的大婚之日就定在下月初六,虽然是太监与宫女,但因为一个是皇帝身边的人、一个是皇太后身边的人,又是品阶较高的奴才,所以底下的太监和宫女们也都在暗自张罗着。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在绾音身上简直表现的淋漓尽致,自从赐婚之日起,她的一双眉眼便一直带着笑意,若不是有未婚夫妻不能在结亲前私自见面的规定,她真想一早就去内务府瞧瞧她未来的夫君。 可虽然不能见着,她的这份子心却是一点都没减弱,今儿不过卯时刚到,外面的天还没亮,绾音便从小厨房提着食盒走了出来,见秉文已经等在慈寿宫门外,立即眉开眼笑道:“你师父他起身了?这糯米粥刚刚出锅,还烫的很,拿回去吃刚好。” 秉文接过食盒笑嘻嘻道:“奴才走的时候,师父还没起身呢。”虽然隔着食盒,但是粥米的香气却飘了出来,秉文闻了一下“师娘就是好,以往师父起身都是直接去乾德宫当差,这回有了师娘照顾,早起也有一口热乎饭了。” 这句‘师娘’简直让绾音听着无比的受用,一颗心子即便在这寒冬腊月里,依旧温暖的开了花,她有些害羞,微微红了脸颊:“你唤我师娘可是忒早了些,我和你师父还未成亲呢。” “那不过都是早晚的事,在徒儿心里您已经是师娘了。” 秉文捡着好听的话来说,听得绾音更加的心花怒放,不愧是岑润身边的人,说起话来果然讨喜,她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秉文:“回头能出宫了,自己去买些好吃的。” 秉文见此急忙推阻:“师娘,徒儿可不敢要,回头若是师父知道了,定会狠狠的罚奴才的。” 绾音将银子强塞给秉文:“这事你甭同他说,再说就是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就说这是师娘给的,他若是有意见,便要他同我来理论。” 刚才还说自己叫早了‘师娘’的人,这会就以这个封号自称了,秉文觉得暗自好笑,接过了银子揣进怀里:“还是师娘对我好。” 绾音心里暖意融融,感觉此刻像是才真正的融入进了岑润的生活,这种感觉在逐渐的扩散,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每一根神经都极其的亢奋,好像只要想一想即将嫁给他的事实,心脏都会不可抑制的狂跳不已。 她将秉文的大氅拉了拉,替他收住了领口,声音极尽的温柔:“秉文,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知晓你师父待你亲,你放心,我同你师父一心,你是他的亲人,便也是我的亲人,往后有什么难事都要同我说,师娘会尽心尽力的帮助你。” 坦白的说,秉文在那一刻还是挺感动的,绾音和公主的性子不同,吃过苦的人总会为旁人着想,她会照顾人,又温柔细致,若是没有前头那些事,她与师父还挺相配的,只是......秉文暗自叹了口气,只可惜她不该那般的自以为是,敢给师父下套子,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师娘您这番话真是让徒儿暖心,您放心吧,徒儿一定会孝敬你和师父的,往后有任何事就吩咐徒儿去做,徒儿自当万死不辞。”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一大早甭说这些晦气的话,成了,快去吧,再晚一些,粥就要凉了。” 秉文应了声,打了个千就急忙离去了,绾音站在慈寿宫门口,直到瞧不见他的身影这才回去,她今天的心情依旧很好,恨不得日子过得再快些,她便可以早日见到他。 秉文回到值房的时候,岑润刚要出去,见他从外面拎着食盒回来,不着痕迹的微蹙了下眉:“一大早上去哪里?” “师父。”秉文将食盒放在案子上“绾音姑姑一大早就把徒儿叫了过去,说是给您熬了糯米粥,让您起身后用一些。” 岑润将大氅披在身上,闻言一手整理着领口,一手将门推开:“你们吃吧。”说完径自走了出去。 秉文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瞧着案子上孤零零的食盒,开始有些可怜绾音了。 如意苑的院子里已经是堆满了空的酒坛子,原是种满了腊梅,这个时节也开得正旺,配合着雪景,让人瞧了是何等的心旷神怡,只可惜此刻暖锦正烂醉如泥的窝在躺椅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已经空了的酒坛子,看起来实在有煞风景。 靳相容叹了口气,拨弄了下一旁的炭火炉,生怕炉火不够旺,让暖锦再着了凉。 “小王爷,这腊月里即便生着炉火,在外面待得久了,照旧要生病的,何况公主现在醉的不省人事,若是真的睡着了,怕是真的会着了凉。” 靳相容也喝了不少酒,这会子陪了暖锦一夜,也有一些头痛欲裂,闻言叹了口气:“真应该让她大病一场,否则我看她确实头脑不清。” 初恩闻言一笑:“到时您又该心疼啦,咱们还是将公主抱进去吧。” 靳相容叹了口气,嘴上说着生气,身体却不由自主将她抱进怀里,见她鼻尖微红生怕她着了凉,急忙将自己的大氅盖在她身上,向屋里走去。 室内的温度正好,暖意融融,靳相容将暖锦放在了床榻上,见她只是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便翻身向里继续睡去了。 靳相容和初恩站在榻子边上,真是觉得又气又心疼,自从皇帝下旨赐婚那日起,暖锦便日日来他这里买醉,每日不是喝的酩酊大醉,就是哭的昏天暗地,扰的向来乐观的靳小王爷都跟着日日忧心起来。 “你瞧见她那个德性没?好事从来想不到本王,受了委屈却天天跑到这里又哭又闹的,把本王当成什么了?撒气桶吗?” 初恩捂唇一笑:“这才说明嫡公主信任您呀,您瞧她受了委屈,不是找皇上和皇后娘娘去倾诉,而是同小王爷说了,并且在您面前表现出她最脆弱的一面,若不是全心全意的信任着您,又怎会如此呢,而且......”初恩高深莫测的一笑“奴家敢打包票,若是嫡公主现在去了别处倾诉发泄,您知道了,可是比现在更生气呢。” 靳相容起初没说话,过了半晌才噗嗤一笑:“若说你不是本王肚子里的蛔虫,怕是都没人相信。” 初恩有些自傲的扬扬头,这个动作她做起来丝毫没有扭捏造作之感,反而还带着一种娇憨:“好了,现在这只蛔虫,要去小厨房为您二位熬些粥来,一会公主醒了宿醉头痛,喝些清粥最是舒服。” 靳相容赞扬的点了点头,有初恩在他的确很是安心。待她退了出去,靳相容才认真的看向床榻上睡得正熟的暖锦。 在他得知皇帝为岑润赐婚的时候,真的是欣喜若狂,没想到转机来得这样快,眼下暖锦虽然这样痛苦,但是无妨,他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疗解她的伤痛,他相信,总有一天暖锦的心也会这样的向着自己。 第九十二章 谁占了便宜 暖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阳光正足透过窗格照射进来,正巧铺满了窗前的那把贵妃椅上。 此刻椅子上正侧卧着一人,和衣而卧睡的正熟,他的五官实在俊美,被金色光芒勾勒的宛如上古战神,发出耀眼光芒。 暖锦有一瞬的怔忪,脑袋像是被人用闷棍袭击了一般,嗡嗡作响,实在想不起靳相容何时歇在自己房里的,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然将男子留宿在闺房之中,暂且不说这里是规矩成山的皇宫里,单说平民百姓家也不可做如此不顾礼义廉耻之事。 她顾不得宿醉的头痛,一股脑的惊坐起来,反复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脑海里混沌一片,除了满天的酒坛子,暖锦实在记不起还有什么旁的事。 她急忙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衫,还是昨天穿的那件,除了有些褶皱外,带子系的很是端正,看来应该没什么事。 只是.......她又抬头瞧了瞧靳相容,不晓得有没有被旁人瞧见,若是被有心之人知晓了她留宿靳小王爷在栖梧宫,恐怕又要引起轩然大波了。 冷静下来后,宿醉的头痛又再次袭来,看来酒后失德的事,果然是真的。 像是想到什么,暖锦突然抬头,就算昨晚自己醉酒失忆,可靳相容向来标榜自己是千杯不醉,就算自己神志不清的非要留他过夜,他也应当义正言辞的拒绝她呀!这么半推半就的赖在自己这里过夜,错误可不只是她自己一人的。 暖锦越想越气,最后跳下床榻,来不及穿上鞋子,赤着脚便来到靳相容身边。 他睡得很熟,完全没被自己的动作惊醒,暖锦弯下腰,刚想一巴掌将他扇醒,可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脸颊边时顿住了。 说真的,靳相容这个家伙,确实有着一副好皮肉,饶是暖锦在宫里见天的看惯了像父皇、容太傅和岑润这样的绝世美男子后,再看靳相容时,依然觉得他的容貌有些惊世骇俗的美。他的五官立体,皮肤白皙,像是被工匠精心雕琢过一般,精致的宛如大师笔下的水墨画卷。一双凤目狭长,此刻正微微合着,显得安逸又柔和,可当它睛睁开时,像极了蛊惑人心的暗夜幽灵,只消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人沦陷进去。 传闻说他的母妃是来自异域的美人,所以他的相貌除了有着中原男子的英气外,还夹杂着一点异域的魅惑,从外表来看,当真是举世无双的美男子,只可惜心无抱负,白白浪费那样的好身世。 可能是暖锦瞧着靳相容太过的专注,那只要扇下来的手也一直停留在距离他脸颊一寸远的地方没有动弹。 然后她慢慢的睁大了眼睛,看见靳相容那双充满诱惑的漆黑凤目慢慢睁开,并没有一丝的惊讶,只是静静地,带着一丝笑意回望着她。 时间仿佛都温柔了下来,空气中静的简直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靳相容的心一寸寸的开裂,终于有阳光照射进来,将他全身包裹的暖意融融。 近在咫尺的姑娘,美好的如同含苞待放的花儿一样,一双美目闪着细碎的光芒,如同午夜里的星子,璀璨无比。 她的脸颊慢慢染上红晕,有点像受惊的小兔子,刚想撤离,就被靳相容一把握住手腕。 “公主这手是想抚慰我,还是想打我呢?” 暖锦自知失态,眼神止不住的躲闪起来,一颗心跳得狂乱且无章法:“呸!还抚慰,本宫想扇你还来不及呢!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快点放开本宫!” “既然是要打本王,那本王更不能放开您啦?” “你!”还不待暖锦说完,靳相容猝不及防的一拉,暖锦重心不稳,下一瞬便跌进了靳相容的怀里。 第一次离他这样的近,几乎鼻尖贴着鼻尖,他身上那股甜甜的桂花香气,立时盈满自己的周遭,他笑意不减,正认真的看着自己,凤目中带着玩味,也带着一抹奇怪的神情。 “啊!”暖锦大惊失色,这个狗改不了吃屎的登徒子,她几乎是下意识跳躲开来,抽出手腕扬起来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靳相容倒是好脾气,眼瞧着那一巴掌扇了下来,他也不躲闪,非常瓷实的挨了暖锦的一记耳光。 清脆的响声打的靳相容偏过脸去,饶是暖锦也下了一跳,没成想靳相容连躲都不躲:“你、你你怎么不躲呀!” 靳相容被打的脸颊上立时浮出五个指印,在他俊美的容颜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不以为意,甚至没去理会,回过头依旧笑意盈盈:“公主想要到打本王,本王跑得了初一也跑不了十五呀。” “你——”暖锦本还有点内疚,但见他那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原本的的怒气又涌了上来“说!谁让你留宿在本宫的栖梧宫里!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本宫是未出阁的女子,你这么不清不楚的就在这过夜,本宫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她一股脑的说出,起初让靳相容有点疑惑,他的表情有些怔忪,然后慢慢的觉得有些好笑,听到最后像是明白了什么,竟是强忍着笑意看着暖锦。 “你、你笑什么?”暖锦被他笑的有些毛骨悚然,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你若是想生米煮成熟饭,就这么成为了嫡公主的驸马,本宫现在就告诉你,做梦!” “噗——”靳相容还是忍不住了,抬袖掩住口鼻吃吃的笑了起来,到了最后竟然不顾暖锦,止不住的开怀大笑起来。 “你这是笑什么!” “哈哈哈,微臣的好公主殿下,您瞧瞧四周成吗?这里是你栖梧宫吗?” 暖锦一怔,立刻四处环顾起来,当定神一看,才发觉这里哪是自己的栖梧宫,分明就是靳相容所住的如意苑。 靳相容非常享受的看着暖锦那一副见了鬼的俏模样,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公主回忆起来了吗?昨儿可是公主死乞白赖的非要歇在本王这里呢,本王好言相劝了良久,礼义廉耻可都同您讲过了,您不听,非要歇在本王的院子里,本王的名节受了损,还没来得及为自己伸冤呢,公主怎么倒打一耙呢?” “你!我——” “你、我什么?”靳相容好笑的看着暖锦涨红的脸,继续卖惨道“本王也是好人家的男子,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宿在我房里,回头传了出去,您叫我怎么做人呢?还有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给我?” “你胡搅蛮缠!”暖锦恨不得扑过去咬死他,明明是他得了便宜,现在还卖起乖来,只恨自己昨夜醉酒不省人事,白白让他得了理! “本王冤枉呀,不管,这事公主得负责任,否则我就去皇上那里告状,说您占了本王的便宜,还不负责!您是痴心汉!” “我什么时候成了痴心汉,再说你我分床而卧,谁占你便宜了,若说便宜,也是你占我的!” “公主这话就不讲理了,为何只能是男子占女子的便宜,而不可以反之呢?是您在我这里喝的酩酊大醉,又死赖在我房里不走,还占了我的床,而且......您昨晚还对我......” 暖锦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看着靳相容欲言又止,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靳相容瞧见了暖锦的表情,觉得甚是有趣,继续扭捏道:“您还要本王......” “我、我要你怎么了?”暖锦咽了一口唾沫,吓得结巴了起来,她实在不记得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她总不能酒后乱性,当真占了靳相容的便宜吧? “您还要本王脱衣服,还要我——” “啊!不听不听不听!你胡说!本宫怎么会做这种事!”暖锦双手握着耳朵,惊得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有理智去思考靳相容的话是真是假。 “王爷。”门外响起初恩的声音,虽然靳相容觉得她来的很不是时候,却也应了一声。 “何事?” “栖梧宫的陶陶姑娘来了,说是太子殿下有书信给嫡公主。” 暖锦一怔,一下瞬便飞身跑去将门推开,初恩被吓了一跳,见到公主急忙福身行礼:“奴家给嫡公主请安,嫡公主万福,您起身了?可是想吃些——” 暖锦一听说有玄宁的消息,便心急如焚的打断初恩:“你、你说什么?你说我哥子来信了?” 初恩起身笑着说道:“陶陶正在外面等着公主呢,是说太子殿下来信了。” 暖锦一张脸涨的通红,刚才的事似乎全部忘了,她有些欣喜若狂,眉眼间都带着笑意,刚要离开,靳相容急忙唤道:“公主!那小王的委屈可怎么说?”说完还晃了晃手里端着的那双暖锦的绣鞋。 暖锦一怔,一下子又凶狠起来,跑过去抢走了绣鞋穿在脚上,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闭紧你的嘴巴!敢对外透露一个字,本宫掰碎了你的后槽牙!”说完冷哼一声,转身急忙离去了。 初恩一脸的迷茫,见公主旋风般的离开了,这才回过头去看靳相容。 他心情似乎极好,站在门里带着笑意,见初恩疑惑的望着自己,咧嘴一笑道:“那清粥给本王盛一碗去吧。” 第九十三章 品酒赏雪 暖锦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被握着的纸张晃动的简直让人无法看清上面的字迹。陶陶和南一守在她身侧,细致的瞧着暖锦的表情,见她热泪盈眶的破涕为笑,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公主,殿下信里怎样说?您别这么着的一会哭一会笑的,咱们心里悬的七上八下,都等着呢。” 陶陶为暖锦递来了帕子,见她随意的抹了一下,才开口道:“总算是都好了,虽然伤口有时还会痛,但已经无大碍了,只是现在战况尚且不明朗,坞墙人总是行踪不定,可能是因为现下天气太冷的缘故吧,想是等到开了春便会有所进展。” 陶陶和南一相视一笑:“这就好、这就好,太子殿下身子无大碍便好。” 暖锦点了点头,这可能是这个冬季里唯一的好消息了吧。 窗外依旧是漫天的飞雪,距离那人大婚的日子只余不到十日了,因为是奴才所以并不能大肆操办,宫里并没有因为他与绾音的婚事而有何不同,两人依旧得做着自己的差事,特别现下又快到了新年,所以要忙的事情数不胜数。 这几日暖锦总是找着各种事情来做,就连许久都不曾碰过的瑶琴都要拿出来弹上几弹,再不就是练字或者看书,甚至找来一把宝剑要在院子里耍上一耍。 她在尽量的粉饰太平,她自己的太平,可越是这般的装作无事,陶陶和南一便越是担心。 “公主,眼下快过年了,今儿内务府送来了江南刚刚进贡上来的云锦缎,请您来挑花样。” 暖锦手里正握着一本书册,低头看得很是认真,听见南一在一旁说了,也是低着头说:“你们瞧着选吧,太子回不来这个年也没什么心情,甭太华丽就行。” 南一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奴婢知道了。”刚走了两步,又回身道“公主,刚才玄玉公主派人来传话,说是五公主讹诈了七皇子一壶上好的桃花酿,要在绛雨轩一边赏雪一边品酒,想请嫡公主过去呢。” “大冷的天儿,不去了。” “去吧去吧。”陶陶在一旁急忙帮腔道“要不显得咱们嫡公主不合群。” 暖锦终于抬起头:“我本来就不合群呀。” 最后暖锦还是由陶陶半推半就的陪着去了,绛雨轩离着栖梧宫不算远,是一处看雨赏雪的亭子,这会子倒是热闹的很,暖锦刚一到,发现亭子里竟然坐了一众的公主,三公主楼玄玉、五公主楼玄蕊、十二公主楼玄婷还有十八公主楼玄婉。 众人见暖锦来了,急忙起身行礼:“臣妹给嫡公主请安。” 暖锦点了点头,眼睛却是看着女眷中唯一的男子,他着紫红色锦服,外面披着大氅,领口是上好的灰色玄狐皮,毛锋耸立一瞧便是难得的好料子。 他见公主来了,笑嘻嘻的打了个千:“微臣给嫡公主请安。” “靳小王爷快请起吧。” 暖锦缓步走进了绛雨轩,坐在主位上,见因她的到来,各位公主们都拘谨了许多,倒是有些过意不去:“前头陶陶说玄玉要找本宫过来一同赏雪喝酒,本宫便不愿意来,倒不是为了旁的,就怕你们觉得不自在,没了我,你们自个儿倒也能活泛些。” “姐姐说的这是哪的话,咱们盼着你来还来不及呢,姐姐平日里事儿多,大多时候请您您又不来,现在好不容易被咱们抓到人了,不喝个一醉方休,您可哪都不能去。”玄玉是颖妃的独女,虽然她母妃在宫里不受宠,但好在为人随和,她的公主性子也好,在宫里颇有人缘。 私下里玄玉与暖锦的关系也还不错,虽然不能像寻常百姓那般的亲密,但至少闲来无事时,也可以坐在一起磕个瓜子聊个天。 暖锦听闻笑了起来,众人见此,也都跟着赔笑起来。 “青天白日的,咱们姐妹在这喝的酩酊大醉怎么像话?”她并无恼意,只是目光移向了坐在一旁的靳相容“只是本宫倒是不知道,原来靳小王爷也同公主们这样熟络了?” 被点了名字的靳相容咧嘴一笑,惯有的不正经:“是嫡公主忒不讲究了,您的姊妹都是这样的美人,却从来没见着您引荐一下,也实在小气了些。” 靳相容一张嘴,逗得一众公主掩唇笑了起来,其中楼玄婉还小,今年不过刚刚满了七岁,见姐姐们如此开心,不明所以道:“嫡姐姐,姐姐们这是笑什么?” 暖锦唇角含笑,闻言瞪了一眼靳相容,向玄婉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玄婷还小,你就记着,今后看见这个哥哥,便要离得远远的,免得跟他学坏了。” “姐姐这话没错。”玄蕊性子有些大咧咧,转头看着对玄婷“玄婷你也是,以后瞧见靳小王爷可以绕道走。” 玄婷今年十二岁,对男女之事还有些懵懂,但她瞧着靳相容长得漂亮,心里很是喜欢:“为什么呢?我瞧着这位哥哥模样生的这样漂亮,等我及笄了,还想要嫁给他呢!”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愣,下一瞬便哄堂大笑起来。 “你堂堂一个公主,张口闭口就是嫁人的,害不害臊?” “瞧我不告诉欣贵人,让贵人好好的教训教训你!” “本王可不这么觉得,本王就是觉得十二公主眼光极好,是个有眼力的!比有些人可强多了。”靳相容在说这话时,斜着眼睛瞟向一旁的暖锦,那表情很是自傲,好像在说你瞧瞧人家,后者则是不为所动,反瞪了回去。 玄婷被心上人表扬后很是开心,连忙贴了上去:“相容哥哥,那你答应我了,等我三年后及笄,我就让父皇为我们指婚。” 靳相容笑着刮了一下玄婷的鼻子:“若是三年后你还想嫁给本王,本王就答应。” 楼玄玉兴是觉得一个公主这样没羞没臊的和人讨价还价自己的婚事,很是跌份,忙一把扯过楼玄婷:“你才多大的年岁,没羞没臊的!欣贵人那么内向的性子,怎么生的公主这么胆大。” 大家七嘴八舌的调侃着楼玄婷,好在楼玄婷并没生气,反而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大放厥词,一时间气氛很是轻松,再加上一边饮着桃花酿,最开始的拘谨已经完全消失了。 暖锦也觉得轻松了许多,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心情似乎也没有之前的那般压抑。 靳相容端起白玉酒杯一饮而尽,他手里把玩着酒杯,不着痕迹的看着暖锦边笑边喝酒的样子,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在看什么?”兴许是发现了靳相容的注目,暖锦顿了一下,侧头奇怪的看着他。 “这不是比独自饮酒好多了。” 暖锦一怔:“你......” 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暖锦起初还觉得奇怪,玄玉怎么会突然邀自己来赏雪品酒,原来是靳相容,他知道自己一直都不开心,这才想了法子让自己走出栖梧宫,得以更换心情。 暖锦抿起唇,佯装生气:“多事!” 第九十四章:回宫路上 亭子里燃着暖炉,再加上喝着酒,大家倒是不觉得冷,反倒瞧着漫天的雪花觉得另有一番情调。 酒过三巡,除了十二公主和十八公主没有饮酒外,其余的几人都有一些微醺,话也越发的多了起来。 “姐姐,听说太子殿下来了信,咱们做妹妹的都很是担心,不晓得殿下是否安好。” 暖锦点了点头,拍着玄玉的手背:“放心吧,殿下一切安好。” 玄蕊叹了口气:“可惜了眼瞧着就要到了年下,殿下过年八成回不来了吧?” “想是不能回来,这会子战事未了,他是主帅,总不能放着二十万大军在前线坚守,自个儿回来过年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过年没了太子殿下,总觉得不够圆满似的。” 她们说着,里面总是透着虚情假意,太子身居高位,大家总是要客气一下的,不像暖锦,她才是真正的觉得哥子不回来,这个年便没了味道。 “只盼着开春后战事会有进展,殿下可以得胜凯旋吧。” “姐姐您放心,殿下一定会凯旋而归的。” 兴许是聊到了太子,气氛又压抑下来,靳相容见几人面色又沉了下来,便提起酒壶为着几人斟满了酒道:“放心放心,太子殿下英勇神武,不劳你们这些个娇滴滴的公主担忧。” “小王爷呢?今儿的年要在咱们天赐城过了?”玄蕊接过酒杯,放在唇边抿了抿。 “那就要瞧着几位公主欢不欢迎了。” “欢迎欢迎,怎么能不欢迎呢,我们还盼望着您做咱们皇宫里的驸马爷呢。” 靳相容听到这个很是高兴,一双凤目眯了眯:“那本王可得擦亮眼睛了。”说完还不忘向着暖锦眨了眨眼睛。 “凑性!”暖锦瞪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喝着酒。 “酒大伤身。”有人握住她的酒杯,带着暖意,拂在自己手上,有些麻痒的感觉。 靳相容接过她的酒杯,将剩下的半杯酒仰头喝了下去,暖锦一惊,不自觉的脸颊一红,也不晓得是因为醉酒还是害羞。 玄玉是个聪明人,瞧见了两个人亲昵的小动作,捂唇笑道:“我瞧着咱们靳小王爷要做驸马爷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靳相容不答反笑,而那只酒杯却再也没还给暖锦。 不知不觉竟在绛雨轩里坐了一个多时辰,毕竟天寒地冻,即便有着暖炉,时间久了也怕过了寒气。 几位毕竟都是金贵的主儿,靳相容又见那壶桃花酿喝的见了底,便主动散了局儿,陪着暖锦慢步走回栖梧宫。 两人均是一路无语,身后不远的地方跟着陶陶和假苏,雪下的很大,踩下去可以印出很深的脚印。 “谢谢你。” “谢什么?”靳相容好笑的问。 暖锦知道他在明知故问,却也老实的回答了:“我知道是你找她们来的,想让我散心。” 靳相容一双眉目弯弯,好像永远都会带着笑意:“现在知道我体贴啦?” “你这人,给你几分颜色就想开起染坊来了不成?” “哈哈哈,真是不可爱。” 两人又是行至一段,靳相容突然开口说道:“对了,上次公主在我那里留宿,忘了些东西。” 暖锦一惊,跳起来去捂他的嘴:“你疯了,嘴上没把门的,谁留宿你那了!” 她的手微冰,捂在唇上像是落了雪花,靳相容的笑意更浓,握住暖锦的手扯离自己的嘴:“您怎么不认账了呢?都说男子无情,本王瞧着真真儿无情是你们这些女子!吃光抹净,就翻脸不认人了。” 暖锦真恨不得给他一个耳光,靳相容当真是什么都敢说,明明没有的事,他却说的有鼻子有眼:“你该死!” 暖锦要再去捂他的嘴,靳相容趁势往后一退,她猝不及防脚下一滑,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靳相容见此哈哈大笑:“您瞧瞧、您瞧瞧,您就这么急不可耐的占人家便宜!” 暖锦涨红了脸,一把推开他:“再乱讲,本宫撕烂了你的嘴!”她回头没好气的向陶陶喊道“陶陶!咱们走!” 陶陶和假苏一怔,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散步,怎么一下子就翻了脸,两人对视一眼,不敢耽误,陶陶便忙跑了上来:“来了,公主。” “小王爷?”假苏担忧的看了一下靳相容,见他笑着摇摇头这才放下心来,小两口打情骂俏罢了。 “哼!”暖锦冷哼一声,不再搭理靳相容转头就走。 可两人也不过刚走了几步,便听靳相容又再身后唤她。 “公主!上次您留在本王那的东西好要不要啦?” 暖锦脚下一顿,心头的火气一拱一拱,回过身恶狠狠的瞪着靳相容:“你找死呀!”下一刻待瞧见靳相容手里的东西时,便瞬间大惊失色,指着靳相容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靳相容笑嘻嘻的看着暖锦火冒三丈的模样,心情甚是不错,而此刻手里拿着的,正是上次暖锦在如意苑落下的一双棉袜,此等私密的东西被他这样光天化日的拿出来,简直是罪该万死。 他慢慢的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棉袜却没有要给暖锦的意思:“此等贴身之物,本王原是不打算还给公主的,想着留在自己这做个物证,以防公主以后翻脸不认人。” “你!”暖锦闹了个大红脸“你不要脸!” 她想来是真的被气极,连脏话都说了出了,而相比之下靳相容却是坦然的很,完全陷在逗弄暖锦的乐趣当中。 这是官道,经常会有人经过,暖锦生怕被旁人看见,引起了误会那便是大事,她强压着怒气,咬着牙压低声音道:“快点还给我!” “还您没问题,但是您得答应我下月初六要陪我去猎场打兔子。” 暖锦一怔,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她不再说话,靳相容便也沉默不语,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然后便见她慢慢的滑落了眼泪,伴着漫舞的雪花消失在一片白芒之中。 她不说话只顾着默默的掉泪,靳相容将棉袜递给陶陶后,站在了她面前,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极尽温柔的为暖锦拭去了泪痕:“哭花了脸,明儿就该难看了,你没瞧见你的姊妹们个顶个的漂亮吗?你不努力,就要被旁人比下去啦!” 暖锦破涕为笑,一双拳头垂着靳相容的胸口:“你该死!” 靳相容点了点头,握住胸口的那双手带进了自己怀里:“是,我该死......好好的痛哭一场吧小锦,哭完了,初六好陪我去打兔子。” 怀里的人起初只是有些微微颤抖,听见他如此说,才将头埋进他的胸膛中。 慢慢的,压抑的哭声传了过来,再到最后,暖锦终于不再克制,嚎啕大哭起来。 岑润同自己已经告了别,可是自己呢.......她还没做好准备同过去说再见。 第九十五章:成亲前夜 “初六确实是个好日子,瞧着星斗锃明瓦亮的,保准明儿是个大晴天。”陶陶和南一站在院子里,瞧着满天的繁星小声议论着。 陶陶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安的看了眼堂内:“咱们让主子一个人在里面没事吗?明儿就是大总管大婚的日子了,咱们主子越是这样子的安静,越是令人不安呐。” 南一性子沉,闻言也只是叹了口气:“这会子想是心里不好受吧,咱们在里面许是不方便。” “你说,咱们主子不能一时想不开吧?”陶陶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硬生生的打了个冷战。 “不会的,咱们主子明大义,再说太子还没回来呢,公主怎么会想不开呢,只是难过是肯定的,咱们且在这守着吧,这一夜有的熬了。” 外面的天儿冷得要命,两个人紧了紧大氅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样子,有小太监要来替换,可她们又怕在主子来唤时自己不在,便拂了好意,照旧守在门口。 屋内没燃着任何烛灯,暖锦坐在窗子旁,可以借着月光看清屋内的摆设。 她心下惶然,以为自己会想些什么,其实内心空洞得很,能想起来的全是在锦绣山上时的那段美好时光,想着想着突然觉得甚是好笑,捂着唇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 皇宫里平静依旧,后宫的嫔妃争宠不断,朝堂上波涛汹涌,而为着一个太监与宫女结成对食忧心的主子,怕是阖宫上下就她一人了。 她有些自嘲,笑的越发不能自已,最后终是眼泪夺眶而出,她觉得全身都痛,像是在被人凌迟,心里的空洞越生越大,她坐在那里不知所措,好像下一刻就要死掉。 人就是这样的奇怪,原是两个人也没什么希望,可只要他不娶即便是在这深宫中做一辈子奴才,暖锦也不会像这般的难过,现下他就要娶亲了,会有另外一个女人做她想做之事,可以日日与他相守,夜夜同他而眠,他也会待她相敬如宾,亦或者会终究会爱上她也说不定。 每每一这样想,暖锦都觉得心痛难忍,说白了,自己就是嫉妒了,发疯似的嫉妒着一个宫女。她知道自己太过自私,既然她与岑润终是不可能在一起,凭什么人家就要为你孤独终老,自己还不是总有一天要与他人成亲。 可道理她都懂,也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可她就是控制不住,那种嫉妒吃醋的感觉像是无形的藤蔓,密密麻麻的遍布全身每一处神经,搅得她如疯如魔。 夜已至深,门外的陶陶和南一都有一些困倦,突然六角菱花木门被砰的一声从内推开,有人飞快的夺门而出,还不待陶陶和南一反应,那黑影已经如同旋风般的消失了。 “刚才那人是咱们主子吗?” “完了,要坏事!快追!” 暖锦跑的飞快,因出门急,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云锦罗裙,她其实也没想好自己要做什么,只是知道她现在必须立时看见岑润,思念已经将自己折磨的不成人形,她若是见不到他,便会必死无疑。 按理说明儿岑润大婚,今夜应该会回宫外的府邸去,可暖锦依旧想要去值房碰碰运气,除此之外她也别无他法了。 “主子!”身后有陶陶和南一的追赶的身影,这三更半夜的不敢大声唤她,生怕吵醒了各宫的主子,那明日便是生了大祸。 怎奈暖锦不但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看着形容,像是要跑去乾德宫的方向,南一心里没底,生怕暖锦一个冲动去找皇帝说情,拉着陶陶加快了步子:“快!千万不能让公主去找皇上,否则便要大事不妙了!” “天啊!我就知道今晚要生大事!” 两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可前面的暖锦如同脚下生风,明日里看着娇滴滴的,可现在任凭怎么追赶,总是与她落下一段距离。好在官道上并无旁人,否则叫人家看见了,又要生出许多闲话了。 值房就乾德宫西边,离着很近,方便皇帝随时传唤,此刻值房里并未熄灯,里面有人影在晃动。 “师父,都已经是这个时辰了,您不回去吗?明儿可是您大婚呀。” 岑润手里握着本书册,正在认真的看着,闻言并未抬头:“宫门早就下了钥,左右也出不去了,明儿早点回去便是了。” 秉文知道师父并不喜这门亲事,因为是皇帝的圣旨所以逼不得已,从现下他老人家的反应便能看出来了。 “那喜服您要不再试试?徒儿找了江南最出色的绣娘为您做的,您还没试过,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不碍的。” 秉文一连碰了几个钉子,有些讪讪的:“那要不您早些安置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岑润终于抬起头,瞧了眼窗外:“再等等吧。” 秉文有些奇怪,不知道师父口中的‘再等等’究竟等的是什么,他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为师父挑亮了的烛火。 夜风呼啸,暖锦终于跑到了值房外,她站在外面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也不晓得岑润是否在里面,她就这样突然的跑了过来,然后呢?见了面,她说什么?违抗皇帝的旨意,不要娶绾音? 她喘着粗气,眼泪顺腮而落,心里不停地斗争着,最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叫喊出声:“岑——呜——” 突然有人从身后抱住自己,一只手猛地捂在了暖锦的嘴上,那声‘岑润’还未来得及喊出来,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岑润突然一顿,蹙着眉侧耳静静的听着。 秉文本是正打着瞌睡,听见师父这样说了一下子睡意全无,也急忙仔细的竖耳听着:“师父,徒儿并没听见什么呀。” 窗外除了风声的确再无其他,难道是自己的幻觉吗?他好像听到了暖锦的声音,那么悲痛、那么难过。 岑润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向外走去,秉文见此急忙为他披上大氅:“师父?您要去圣上那里吗?” “我出去看看。” 值房外寂静一片,这里是皇帝的居所,除了巡逻的守卫,无人敢再此处大呼小叫,难道真的是自己听错了?岑润有些不甘心,顺着官道向后走去,寒风刺骨,让他下意识的拢了大氅,可不知走了多久,终究是没有半个人影。 “师父.......”秉文一直跟在他身后,见他突然停了下来,有些不明所以。 “回去吧。” 第九十六章 好言相劝 岑润顺着官道走了很远,眼看前面就到了重华门,这才被秉文叫住:“师父,前面就是重华门了,再往前......就进了后宫。” 他终究是停了下来,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不明白是失望还是庆幸,失望她没来,也庆幸她没来,否则两两相望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原是我糊涂了,听错了声音,这就回去吧。” “师父......”秉文多少是了解岑润的,也清楚他和嫡公主之间的恩怨纠葛,虽然知道一个太监不可能与公主有多少纠葛,但暗地里也是希望他与公主可以修成百年之好,只可惜了,身份差的忒远,云泥之别终究是无法跨越的。 “回去吧。”岑润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回走去,秉文跟在他身后也是异常的安静。 在经过楚黛门时岑润微微一顿,停下了脚步,望着门里蹙了眉头。 秉文疑惑的瞧了瞧,想是师父耳力、眼力过人,兴许是听见或是看见了什么:“师父?徒弟去瞧瞧?” 岑润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望着楚黛门,这里进去之后就是东四所了,是皇子们的居所,这个时辰按理说主子们早就应该歇下了。 他微微一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竟扬起了淡淡的笑意,随即移开了目光:“走吧,时辰不早了。” 说完当真不再犹豫,向着值房的方向去了。 秉文又是好奇的向楚黛门里瞧瞧,可除了几盏宫灯外再无其他,也不晓得师父做什么这样反常,他摇了摇头,快步跟了过去。 外面终是再没了声响,脚步渐行渐远,预示着那人已经离去了。 捂在唇上的手慢慢的撤了下来,他离的自己很近,近到他的下颚紧紧地顶着自己的额头,喘息声就在头顶,拂过她的碎发,撩起恼人的**之感。 暖锦喘着粗气抬头去看,那人似乎在静着耳朵听些什么,全神贯注的观察着楚黛门外的情况。 他不说话,暖锦也不说话,双手还被钳制在这人的怀中,刚才拼命的挣扎似乎对他并没造成什么影响,只是他的脸颊上有一道红痕,是自己惊慌失措下不小心挠上去的。 “靳相容!” “嘘——”靳相容压低了声音,向东四所的方向瞧了瞧“你不要命了?这是什么时辰,在这里大吵大闹的,惊动了皇上,即便是公主就不用挨板子了?” 暖锦强行挣离了他的怀抱,将他推离了自己:“你在这做什么?” 靳相容笑了笑:“还不是怕你想不开吗?” 暖锦一怔:“所以你早就在这里等我了?” 她因为只穿了见罗裙,全身冻得瑟瑟发抖,一双手早就失了温度,呈现出诡异的血红色,靳相容皱了眉,立即解下自己的玄狐皮大氅为暖锦披上:“本王倒是没想到你穿这么少就跑了出来。” 大氅罩了过来,带着靳相容的温度,泛着桂花的香甜让暖锦恢复了一些暖意:“为什么不让我叫他?” “你是傻了吗?你现在叫他还有什么用?向他抱怨、向他哭?还是要求他、命令他?无论是哪一个,你都会害死他的。” 暖锦没有答话,显然她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靳相容见她可怜巴巴的表情,有些心疼的放软了语气:“我知道你现在难过,可是你是嫡公主,你有着自己的身份呢,不能这么不顾一切的。” “可是我......”暖锦有些哽咽,她刚才从暗处瞧见了岑润的身影,依旧和记忆中的一样,挺拔俊朗,他在楚黛门前停住的时候,自己的心简直要蹦出腔子,也不晓得是希望被他发现还是不被发现“我只是想再见他一次,明儿他就是别人的了。” 靳相容有些头疼,不愧坊间说情爱这东西碰不得,谁碰了谁就成了傻子:“人家大总管从来也不是你的呀,现在人家有了新的日子,你若是真的爱他便要替他高兴才对,你瞧,你做不成的事老天派了旁人为你分忧,这样想来还是非常优待你的。” 他劝慰人的方法有些清奇,虽然暖锦心里没好受多少,可是他能这么说,她还是心存感激的:“我知道你是为了安慰我。” 靳相容倒是坦白的很:“你知道便好,本王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就是为了怕你发疯,我这般的用心良苦,您倒是好,猫爪子一般,瞧瞧把本王挠的,您不知道本王这张脸有多金贵吗?” 暖锦撇了撇嘴:“一个爷们儿家那么宝贵你的脸蛋做什么。” “爷们儿家就不能要脸了吗?” 他们的对话有些奇怪,两人皆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明儿,你打算怎么办?瞧您这形容也不可能同本王去打兔子了。” 暖锦沉默了一会:“我明天想去瞧瞧。”说完还有些怯怯的去看靳相容。 靳相容叹了口气:“本王好言相劝了半晌,对牛弹琴了不是?” “可是我......” “罢了,不让您去怕是这个心结这辈子都解不开了,可您若是想去令自个儿再心痛一次,就去吧。” “真的?” “您是嫡公主,您想办的事,谁人拦得住呀。”靳相容侧头想了想“只是您身份尊贵,要去岑大总管宫外的府邸可不成样子,先暂且不说能不能出宫,单是这种场合就不适宜嫡公主去。” 靳相容又皱着眉想了想:“本王觉得您不如备上一份厚礼,明儿一早到慈寿宫去,以娘家人的身份送绾音出嫁,也好了却您的一桩心事,也算和这段不靠谱的感情说个再见。” 暖锦对他说自己和岑润的感情是不靠谱有些不乐意,但好在他也算出了主意的,这件事情她就暂且不与他计较。 见她不置可否,靳相容便知道她接受这个提议,欣慰的笑了笑为她紧了下大氅:“得了,我知道您听进去了,现在就快回去翻翻自己的小库房,找件拿得出手的嫁妆来,然后好好休息,别明儿一到慈寿宫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让人瞧见觉得您输不起似的。” 暖锦瞪了他一眼:“我与他之间没有输赢,我们是真真儿的感情。” 靳相容忙摆了摆手:“成!你们情比金坚,不是我等俗人可以妄断的,好了快回去吧,您那两位好丫头还在重华门等着呢,这会子想必急得都要跳墙了。” 暖锦扯出了今晚唯一的笑意,虽然没有传达至眼底,但至少也比刚才好了许多,他她点了点头,见靳相容只着一身绛紫锦服站在那里,鼻尖冻得有些微红,看起来也怪可怜的。 她有些过意不去,不好意思道:“要不还是你把大氅穿回去吧。” 靳相容一摇头:“我转过去就到了,再说你们女孩子家最是怕冷,公主就甭和微臣客气了,只是记得还给我就好,这件玄狐皮我父王就得了一件。” “小气!”暖锦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这人真是正经个一时片刻就要浑身不自在似的,走了两步,她又回过身来,见靳相容还站在原地,负手而立的目送着自己。 暖锦福了福身,见他微微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第九十七章 成亲 尽管昨夜里靳相容如此苦口婆心的劝解她,她也知道自己应该睡一个好觉,今儿好神采奕奕的去慈寿宫送亲,万不能失了嫡公主的威仪,可说是一回事,做却是另一回事,她越是想让自己睡着,脑子里偏又一幕一幕的闪过岑润的影子,最终还是泪湿了一整夜,早上起身的时候不但神色疲惫,一双美目也是浮肿不堪。 “主儿,这可怎么是好,瞧着眼睛肿的,核桃似的,谁见了都知道你定是哭了一整晚。” 南一端来温水为暖锦盥洗,瞧见她这副形容暗自一惊。 陶陶叹了口气,她昨儿当值,陪了暖锦一夜,虽是在外堂依旧可以听见暖锦压抑的哭泣声,她不敢进来劝慰,只得跟在外堂唉声叹气。 “主儿,奴婢去拿凉帕子为您敷下眼睛吧,听说这样可以祛肿,咱们试试?” 暖锦点了点头,瞧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惨不忍睹:“一会多上些脂粉吧。” 南一应了一声,端着木盘走了过来:“主子,一会咱们穿哪件?” 暖锦看向着木盘里整齐摆放着的几套衣饰,想来南一也是为了喜庆,挑选的大多是些颜色艳丽的,各个的描金绣银,光是放在那里便觉得华贵。 她用手指拂在面上:“今大喜的是绾音,又不是我,穿这么华丽的叫人觉得我抢了风头。” 陶陶拿来凉帕子,听暖锦这样说有些不服气道:“您是贵主,就是不打扮也不是绾音那种下贱人可以比拟的,再说,您顾忌这些做什么,要奴婢说咱们就是应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绾音知道自己与您的云泥之别!” 暖锦知道陶陶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她没说什么,点了点木盘里的一套流云暗花雪锦宫装道:“就这个吧。”说完接过帕子敷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帕子冰的要命,让她有些混沌的脑子清明了许多,靳相容说得对,她既然深爱着岑润,就应该祝福他。 现在有人可以做她做不到的事,可以照顾他、温暖他,自己应该高兴才对,这样她才能放心,即便是日后她嫁人了,也不用再担心他孤苦伶仃。 有温热的泪印入凉帕,暖锦不敢出声,装作无事的样子,直到陶陶在一旁轻声唤她,她才将凉帕取下递给陶陶。 “上妆更衣吧,别误了人家的吉时。” “是。” 绾音因为是打小跟着皇太后的,为人乖巧机灵,伺候的皇太后很是周到,所以皇太后偏爱她,比宫里那些普通宫女的地位不知高了多少倍。 特别是此次,绾音自个儿提出要嫁给太监的,说是只有这样才可以继续在宫里当差,伺候皇太后。 皇太后信以为真,感动的不得了,觉得把绾音配给一个太监实在是耽误了她,原本好好的女儿家,要模样有模样的,自己再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放在坊间求亲的人得把门槛踏平了,再不,选一个宫里的侍卫也好呀,至少也是个正常的男子,以后生个一儿半女的,日子也有了盼头。 虽说岑润也是一表人才,在宫里的地位也不低,但毕竟是太监,官位再高也生不出孩子。一想到这,皇太后总是觉得亏待了绾音,所以在准备嫁妆的时候尤为的用心。 “皇祖母这样优待绾音姑姑,瞧着嫁妆,快赶上公主出嫁了。”玄玉是个爱凑热闹的,听闻皇太后这里的大宫女今儿要嫁给总管太监,便一早就来请安,也好跟着喜庆喜庆。 皇太后闻言笑道:“你个小人精,一个宫女的醋你也要吃上一吃,放心等哪日你出嫁了,哀家保准儿给你的嫁妆更多。” 玄玉一笑,跪坐在皇太后脚边为她捏起腿来:“孙女儿才不嫁呢,孙女儿要在皇祖母身边尽孝。” “这会子说的好,到时候遇见了心上人,你还能想起来哀家这个老婆子?” 祖孙俩你一眼我一语说的正不亦乐乎,绾音便由人扶着走了出来。 “呦!新娘子来了!”玄玉见绾音一身红衣,兴奋的走了过去仔细的瞧着。 绾音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奴婢见过三公主。” “得了,今儿你最大,不用行礼了。” 绾音笑了笑看向皇太后,有些红着眼睛走了过去:“奴婢谢谢皇太后大恩。” 皇太后拉过绾音的手上下的瞧着,毕竟花一样的年岁,平日里宫女除了年节不允许打扮,也不允许穿带刺绣的衣裳,这会子打扮起来瞧着也是极好看的。 只是宫女身份低微,不允凤冠霞帔,就是红盖头都是不准的,所以只不过是穿了件红色的锦衣,头戴了朵红色的绒花。 皇太后有些可惜:“白浪费了这么好看的妙人,不能盖上红盖头总觉得少点什么似的。” “皇太后这样疼爱奴婢,奴婢已经感激不尽了,这样的福分,不知道几辈子才能报答完。” 她说着便开始眼眶发红,险些要掉下泪来,皇太后拍了拍她的手:“怎么红了眼眶子?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掉泪珠子可不吉利。” 绾音点了点,强忍住欲要落下来的眼泪。 “皇太后,岑大总管来了。”金玉哈着腰走了进来,见着皇太后低着头说到。 “新郎官可真准时,估计都要等不及了。”皇太后开起玩笑,一屋子人急忙赔着笑,说的绾音羞红了脸。 “走吧,可别误了吉时。” 绾音点了点头,由着两名小宫女扶了出去。 她幻想过很多次这个场景,心里刻画了一遍又一遍,如今真的得以实现,她又觉得有些不真实,心脏砰砰的跳着,震得自己双耳都要失聪了般。 绾音从内堂走了出来,见她心心念念之人此刻正站在院子里,因为今儿是他们成婚的日子,所以他不用穿官服,着了件玄色的暗纹锦服,胸前带着一朵火红的绢花,如此之外并无其他打扮。 即便只是这样,也足够叫绾音心动不已的,这是她爱慕了许久之人,俊朗挺拔、举世无双,他笑起来时犹如四月的春风拂面,带着清冷的气息,直直沁入心脾。 她这样子的爱他,为此不惜使用手段,即便日后他知晓了会怨她、怪她,她也顾不得了,只要可以与他相守,她有信心总有一天可以将他感化。 岑润似乎也看见她们从内堂走了出来,见到绾音唇边挑起一抹笑意,温和的如同冬日暖阳,可那抹笑意还没有停留片刻,便僵在了唇角。 “嫡公主到——” 第九十八章 观礼 一连几日的大雪总算是在今日放了晴,天空透蓝,像是一片汪洋望不到边际,配合着白雪,那景致真是美到了极致。 岑润也几乎是一夜未睡,早上起身换了吉服便直接来了慈寿宫,于他来说,迎娶绾音不过是圣旨难违,旁的就再无其他了。 原以为来了慈寿宫,叩谢了皇太后也便完事了,没想到这种场合嫡公主也会来。 实际上不仅是嫡公主来了,就连靳小王爷也碰巧一同到了。今儿的慈寿宫委实的热闹,一个太监和宫女成婚,不成想竟能让这么多的贵主儿赏脸前来。 暖锦和靳相容是在慈寿宫门口碰见的,刚一瞧见靳相容时,暖锦还有点惊愕。 “靳小王爷怎么来了?” 靳相容的样子像是已经站在慈寿宫门口好一会了,只是奇怪的并没有进去。 “本王最爱凑热闹,所以怎么能不来,再说了......”靳相容挑眉一笑,特意贴近了暖锦的耳畔,低声道“这可是你的老情人儿,本王怎么也得亲眼见证一下。” “你!”暖锦闻言变色,伸手在靳相容的侧腰处狠狠的掐了一下。 “哎!”靳相容疼的大叫,急忙抓住暖锦“说了你是只贼猫还不信,不仅会挠人,现在还学会掐人了。” “再乱说,本宫就撕了你的嘴。” 靳相容就是爱看她这般生气的模样,瞧着生龙活虎的,和那个为情所伤的窝囊样子完全不同:“你要是撕了本王的嘴,本王就把之前你留宿在如意苑的事同皇太后说说。” “你。”暖锦知道这位逍遥王爷对岑润的婚事完全不感兴趣,也没闲到无事来凑热闹,只不过是不想让她自己一个人罢了,他虽不肯说,自己却全都明白,她佯装生气“你敢!” 靳相容嘿嘿一笑,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嫡公主快请吧,晚了,一会人家都该入洞房了。” 暖锦听着脸色一变,知道他在故意的激怒自己,强压着火气冷哼了一声,率先迈入了慈寿宫。 “嫡公主到——靳小王爷到——” 皇太后一愣,今儿她这里可真是好不热闹,这二位可算是稀客了,若不是平日里请安,向来看不见这二位主儿会主动来她的慈寿宫,如今可以一起前来,岑润真是好大的面子。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迈进慈寿宫的大门,暖锦着流云暗花雪锦宫装,衬得她气质出尘,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的威仪。而靳相容则穿了件墨兰玄纹锦服,一头墨发整齐的束进玉冠中,整个人看起来风流倜傥,俊美无比。 这一对璧人站在一起,起初是让皇太后有点意外,可也不过是瞬间,便觉得自己当初的眼光着实不错,这一对小儿女很是登对,回头得了空,她还是要再向皇帝提一提他们二人的婚事。 “孙女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金安!” “微臣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太后笑着虚抬了下手:“都起来吧,这是什么风,怎么把你们二位吹到一起来了?” 暖锦笑了笑,见皇太后赐座,这才坐下来回道:“回皇祖母,孙女儿和岑大总管自小相识,今儿大总管成亲,孙女儿怎么也要来看一看的。至于靳小王爷......”暖锦侧头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靳相容“是在宫门口碰到的,所以就一同进来了。” 靳相容听后点了点头,顺着暖锦的话说:“微臣原也是对岑大总管不甚了解,就是一连下了几日的雪,待在如意苑里实在无聊,便过来凑个热闹,皇太后可不要赶人呀。” 皇太后听完一乐:“既然是喜事,人多了也热闹。”绾音此时就站在皇太后身边,皇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瞧见没?你倒是好大的脸面,嫡公主和小王爷都来为你送亲。” 绾音闻言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暖锦,见她面色如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心里原本悬着的那根弦,也稍微的松了松。 “绾音叩谢嫡公主、靳小王爷。” “这些虚礼今儿就免了吧,你是新娘子,你最大。” “绾音谢过嫡公主。” 靳相容对绾音完全没什么印象,名字倒是听过一回,至于模样,他瞧见了就觉得是个普通人罢了。 “本王和公主一个意思。” “皇太后,这吉时......”金玉站在一旁见几个人寒暄的没了完,便附耳在皇太后身边提醒到。 “呦!可不是,咱们这聊得火热,别再误了吉时,这就开始吧。” 皇太后发了话,众人便将目光移向了这一对新人,因为是在皇宫里,所以不能拜天地,仪式也都要从简,不过是拜谢了皇太后,夫妻二人再对拜一下,便算是礼成了,整个仪式简单的还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毕竟身份在这里,能在皇太后面前成亲,已经是天赐的恩典了。 他们二人跪在同一处,手里共同牵着一条红绸,中间系着缎花,低头听着皇太后的教诲,显得恭敬无比。 暖锦没有细听皇太后在说些什么,无非也就是夫妻相敬,忠于主子之类的云云,她坐在那里,神思不知飘向了何处,她也曾幻想过的,穿着绯红的吉服,与岑润同跪一处,听着大家的祝福,然后谢恩于父皇、母后。 而如今,她完全的成了局外人,坐在这里以主子的身份看着岑润与别人成亲,然后送上祝福,说着百年好合。 眼睛又开始不可控制的泛着酸涩,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动作眼泪就夺眶而出,而岑润始终低着头,不曾看过她一眼,就好像自作多情的永远都是自己。 “嫡公主......嫡公主?” “嗯?”暖锦回神,侧头看去,见是靳相容正在微笑着看向自己,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靳相容知道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便小声提醒道:“咱们都知道您与岑总管是旧相识,但今儿你可得以娘家人的身份来赐礼呢。” 暖锦这才明白,皇太后已经赐了嫁妆,按照身份当是轮到她了,大家见她发呆,都不敢吱声的瞧着呢。 “哦,陶陶,把本宫准备的嫁妆拿来吧。” “是。”陶陶端着一个锦盒走了过来,暖锦接了过来,起身来到他们二人身前。 “这是一对鎏金的并蒂连心镯子,本宫赐予你们二人,愿你们......”暖锦笑了笑,声音透着苦涩,拿着锦盒的手微微有些不稳。 岑润终是抬起了头,一双凤目看向暖锦,带着无尽的怜爱和无可奈何,还有那些无法诉说的感情,千万种的情绪都汇聚在他的双眸之中,最终化成点点星芒,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瞧见了,暖锦薄唇轻启,幽幽地说道:“愿你们百年好合。” 第九十九章 新婚之夜 今儿是岑润和绾音大婚的日子,主子开恩,允了两人三日都可以不来当差,并在值房里赐了一个院落给他们二人居住,至于宫外的宅子,绾音毕竟是宫女,不可随便的出入皇宫,按宫规要满二十五岁才可以放出宫去,所以在绾音二十五岁之前都只能住在值房里,待年满出宫便可以随岑润住在外宅了。 绾音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只要可以和岑润在一处,即便是值房也是好的。 眼下礼成了,两人拜别了皇太后和各位主子,便回了值房。 因为毕竟还是在宫里,虽说值房里可以稍微活泛些,但也要守规矩,这里离皇帝的乾德宫近,闹得凶了,怕惊扰了皇帝。 但是皇帝也给了恩赐,只要不坏了规矩,今日不当值的太监可以适量饮酒,这样已经是破天荒的赏赐,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优待不是旁人可比的。 所以当岑润和绾音到了值房时,里面已经是热闹一片。 岑润是太监的头子,下面的太监、宫女对他很是敬怕,所以大总管成亲,众人皆是准备了贺礼,一早便前来祝贺。 绾音被送进了厢房,岑润则和一众太监在外喝酒庆祝。 他向来知分寸,若是平常他肯定滴酒不沾,可今日他却从来没有一次这般的渴望醉酒,所以无论是谁人来敬酒,他都是来者不拒。 酒过了几巡,气氛也逐渐的活泛起来,大家说着讨喜的话,而岑润则是一直应承着,一直到了天色擦黑,他才遣退了众人。 值房里终于静了下来,秉文叫人打扫了院子,却见岑润依旧坐在堂子里发呆。 “师父?徒儿为您端一碗醒酒汤来可好?” 岑润抬头,眼神依旧清明,只是看起来有一些奇怪,他难得的反应了好半天,才回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酉时了。” “酉时了。” 岑润没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秉文有点摸不清头绪,又小心的问道:“那醒酒汤?” “不用了,我没醉。”他说着没醉,可在秉文看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觉得师父醉了,而且还醉的不清。 “那......师娘一直在厢房里等着呢。” 秉文在说师娘的时候,让岑润一怔,想了好半天才明白他口中的师娘是谁,他点了点头:“送些吃食去了吗?” “师父,虽然不用掀盖头,但是规矩上新郎官不来,新娘子就不能进食。” “还有这个规矩?” “嗯,坊间的规矩。” “哦。” ‘哦’是什么意思,见岑润又不说话了,秉文站在原地很是为难,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劝道“师父,您还是进去吧,师娘一直等着也不是个法子,忙了一天,师娘她滴水未进呢,想是现在应该又饿又累的,毕竟是皇太后身边的人,您也不好太过苛责她。” “苛责?”岑润蹙眉,他没解释,只是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罢了,走吧。” 绾音独自坐在厢房里,虽说是厢房,却不过是值房里收拾出来的一个院落,但好在是精心打扫过的,看起来还算是干净整洁。 这里就是他们暂时的家了,等到自己满了二十五岁,就可以随岑润到宫外的宅子,眼下这里不过是个临时的居所,所以绾音不甚在意。 她在厢房里坐了少说有大半天,从上午一直等到天黑,听着外面人声鼎沸的推杯换盏,又听着慢慢的静了下来,直到最后再没了声响。 越是安静她便越是紧张,这意味着人群散了,岑润便要回来了。她起身倒了一盆温水,好方便一会为他盥洗,刚一坐下,又觉得不妥,寻寻摸摸的又去泡了一壶茶,将茶壶放在了桌案上后,又去柜箱里为岑润寻了一套衣服,想着回来更换了他也能舒适一些。 忙东忙西了半天,绾音才肯重新坐回床榻边,一颗心隆隆的跳着,无论怎样的深吸气都没法子平复。 这会子她的耳朵倒是灵敏异常,突然听见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浑身一震,正襟危坐的瞪着那扇漆红木门。 终于有人影站在了门外,透过光线,可以瞧出那人的轮廓,即便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也足以叫绾音神醉,这是她一直心爱的男子,从很久之前就爱上了。 这个时候,她竟回忆起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情景,那是很多年前在官道上与他第一次的错身,他模样俊秀,伺在皇帝身侧,没有寻常太监那般的低贱卑微之感,看上去更像是书香门第里的贵公子,见着她了,一双凤目含着笑意,温柔的如同最轻柔的风,向着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这便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没说一句话,却只消一个眼神,便让自己彻底沉沦。 之后知道自己与他是同乡,绾音欣喜若狂,得了机会便与他攀谈起来,他人很温和,如四月里的春风,告诉自己若是之后遇了难处,可以同他来说,他会尽心的帮她。 再之后的每一次相遇、每一个微笑、每一处关怀都叫她更加死心塌地的爱着着他 ,可以嫁给他,已经成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愿望。 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而那人就与自己一门而隔。 她亲眼瞧着,那扇漆红木门被推开,岑润慢慢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如同瑶台上行走的神仙,光芒万丈的令人不敢直视,瞧见她坐在床榻边,微微一笑,缓步走了过来。 “饿了吧?”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温和的可以将自己融化成水,他站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瞧着自己,没有什么醉意,那双凤目依旧沉润的像是子夜的星,绾音仔细的瞧着他,希望可以窥探出他的情绪,他......是在关心她吗? 绾音有些受宠若惊,她本以为岑润会生气,会对她冷言冷语,亦或者如传言那般,听说太监不同于常人,白日里看着一本正经的伺候着主子,到了晚上都有些禽兽般的行径,若是有了对食,要么打骂、要么**,这都是常有的事。 这在宫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很多结了对食的宫女都会遭到此等待遇,她自己也害怕,害怕岑润表里不一。可这一刻,她还是安心了,岑润不同于那些低贱的奴才,他有属于自己的风骨,所以,是她命好,可以与他结成对食。 绾音摇了摇头:“我不饿。”她起身走向桌案边,为岑润倒了一壶温茶“来喝杯温茶吧,想是被那些个猴崽子灌了不少的酒吧?” 岑润走了过去,接过茶杯放在唇边轻嗫了一口,他低垂着眼睫,有温润的氤氲阻挡在面前,显得他越发的不真实。 “夫君,我服侍你更衣盥洗可好?” 说完绾音也是暗自一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兴许是静谧的空间里只余了他们二人,叫她幸福的忘乎所以,渴望与他亲近,哪怕只是称谓上的也好。 岑润一顿,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第一百章 拒绝 厢房里并没有过多的装饰,甚至连一个喜字都没有,因为是在皇宫里,这样不合规矩,所以才作罢。 绾音不安的站在桌案边,瞧着气氛突然的就诡异起来,手里的一方帕子被自己不自觉的攥成了一团。 岑润低头喝着茶,听见她这样唤自己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过了许久,他才放下茶杯,静静地抬起了头来。 “想是这样一天你应该很累了,我去让小厨房寻些吃食来。” 他说完就要向外走,绾音再也顾不得其他,瞬间从身后将他一把抱住。 “夫君!” 岑润浑身一僵,他似乎很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但好在他并没有推开自己,只是维持着那个直立的姿势不再动作。 “夫君,我知道这门婚事你是不愿意的,兴许也在怨怼我,可当时绾音真的只是为了替你解围,可万万没想到皇上会赐婚。”她有些哽咽,原以为岑润也是乐意的,现在看来还是自己想的简单了,他虽然生气但从来不会表现在脸子上罢了。 “你想多了,我并没有怨怼你,既然是皇帝赐婚,并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他嘴里说着不介意,可并不能令绾音释怀,她有些急迫:“可如今咱们毕竟结成了夫妻,夫君,绾音......绾音不怕实话告诉你,早在很久之前,我、我就倾心与你,只是从来没妄想过会与你结成对食,如今因缘际会下咱们还是走到了一处,往后日子那么长,绾音会一直服侍你、陪着你的。” 她在告白,却半分都没有让他感动,反倒是心生厌恶,原来并不是所有情话听起来都动听,真正激动人心的,多半是要看谁人来说。 “绾音,你是个好姑娘,可是我......”他有些妄自菲薄“我毕竟算不得是一个正常人,你同我在一起,只会误了你。” 绾音知道他在说什么,无非也就是无儿无女罢了,可她真的不在意,她要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我不在意!我真的不在意,这一生只要与你相伴就好了,我知足了,真的!” 她实在不知道再怎样说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说道了情急处,红了眼眶,声音也跟着哽咽起来:“这一刻是我一直期盼的,就是现在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与你结成对食,我真的觉得自己幸福的就要死掉了,我不敢奢求那么多,我......” 岑润轻轻拂开她的拥抱,转过身去:“你还没遇到旁人,怎么知道我才适合你呢,待你满了二十五岁后,出了宫才能瞧见更多的人,那时你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现在,你不过是井底之蛙,碗口大的天罢了,你瞧见我觉得甚好,那只是因为——” “不是!”绾音有些激动,又再次抓住岑润的双手“不是这样的!皇宫里也有那样多的人不是吗,上到主子、下到侍卫太监,我见了那么多人,却独独只是对着你,这和出不出宫没甚关系!” 岑润并不想激怒她,他今日很累,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都让他疲倦至极,他抽出双手:“你累了。” “求你别走!”绾音没了辙子,只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岑润的双腿。 “绾音......”岑润有些无奈“你先起来。” “我不!除非你答应我。这是咱们的新婚之夜,如果你走了,旁人会怎么看我呢?” “绾音......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喜欢被人逼迫。” 绾音一僵,他虽是奴才,但也毕竟是总管太监,皇帝身旁的红人,在皇宫里就连许多嫔妃都要瞧着他的脸色,妄想可以拉拢他收为己用,换句话说这宫里兴许只有他最了解皇帝。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自己胁迫?绾音终究是放开了手,有些委屈的瘫坐在地上抹着眼泪。 岑润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见她哭的梨花带雨,从她手中将那条已经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帕子拿了过来,想了想还是为她轻柔的拭去泪痕。 “这值房里,没人敢说你什么的,你不要担心也不要想多了,我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绾音被他的动作又重新唤起希望,他仿佛有一种魔力,只要肯施舍给她一点点的温柔,便可以让她幸福很久:“那我侍候你更衣好吗?咱们现在就歇下?” 岑润笑了笑,神情确实有一些疲惫,不像在皇帝身边时那样冷静沉着的模样,可瞧着却比当差的时候多了一点烟火气息:“不用了,我今儿歇在偏房,你早些安置吧。” 说完当真的转身离去了,任凭绾音在身后怎样唤他,也终是没有回头。 红漆木门开了又关,除了有冷风涌进外再无其他,绾音颓然的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帽椅里。 她的头脑一片混沌,实在是摸不清岑润的心思,你说他生气了,他却温柔以待,可你说他没生气,哪有成了亲的又不住在一起的。 这才是成婚的第一夜,那往后可怎么办?绾音没了主意,除了伤心难过还是伤心难过。 “咚咚咚,师娘,我是秉文。” 绾音突然眼睛一亮,急忙唤道:“进来!” 秉文将门推开,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师父命我给师娘送些吃食,说您一天没吃东西,这会子一定饿了。” 他将清粥小菜摆在了桌子上,见绾音眼睛红肿,就知道刚才两个人相处的并不愉快,秉文只得装作没看见:“师父说夜已经深了,吃些清淡的比较好,您快些用吧,用完后也好早些安置。” 绾音坐在了桌案边,看着热气腾腾的清粥:“你师父是不是不想与我成亲?” 秉文一怔,赔笑道:“哪能呢,再说这是皇上的恩赐,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可是......”绾音想说他与自己分房而睡的事,可又觉得秉文年岁还小,说出来有些臊脸子。 “师父就是一个人惯了,现在突然有一个女子这样的照顾他、关心他,让师父有些不适应罢了,日子久了慢慢就好了。” “真的吗?”绾音有些疑惑“你师父确实是因为不习惯?” “应该是的,您想啊,师父入宫早,一直以来都是独来独往的,虽然收了奴才做徒儿,可我毕竟不如女子心细,不能照顾的师父更为妥帖,如今您来了,咱们想不到的,您都能想得到,师父刚一开始肯定会有些不习惯,假以时日等师父习惯了,他那样的人,一定会对您百般的好。” 秉文说的太动听,让绾音信以为真,刚才的委屈与难过有些缓解,秉文说的对,一定是一直以来他从没与女子这样的亲近,所以他才会抵触,也许是害羞也说不定呢。 她不能就因为这个感到灰心,在嫁给他之前自己不是早就设想过这个局面吗?她有信心,自己终究有一天会打动他接受自己,与自己白头偕老的。 第一百零一章 冷嘲热讽 值房里的偏室向来都是供太监们在宫里当差时临时来休息的地方,这里不讲究,有处床榻、有个桌案便了事了。 昨夜岑润便是歇在这里,床榻上没铺厚褥子,硬的硌着人全身都痛,再加之昨儿本就疲累,晚上又没休息好,今天一睁眼便觉得全身都不爽利。 “师父?您起身了吗?”秉文站在门口听见偏室里有人应了声,这才端着盆子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见岑润正坐在榻子边上单手揉捏着一侧的肩膀,秉文急忙紧张的询问:“师父,昨儿歇的不好?可不是么,这偏室向来都是那些下等奴才歇脚用的,榻子硬的要命,在这上头躺上一宿,跟睡在地上也没什么区别了,是徒儿不好,昨晚应该重新给您归置的。” 岑润摇了摇头,接过秉文递来的温热帕子擦了擦脸:“不碍的,原是咱家没让你这么做,同你没什么关系,什么时辰了?” 秉文将岑润用完的帕子扔进盆里,又开始为他更衣:“卯时刚到师父。” 岑润见秉文拿来的是常服,微微一皱眉:“官服呢?” “官服?”秉文一怔“师父您要去乾德宫吗?” 岑润应了一声,接过秉文重新递来的紫红色总管太监的蟒袍:“嗯。” “可是师父您昨儿才大婚,皇帝批您三天的假呢。” 岑润却不以为意:“乾德宫离不开人,眼下又快到了年,许多事情都需要做。” “可是......” “不用再说了,这就走吧。” 秉文没辙,只得禁了声,跟着岑润走了出去。 清晨皇宫里还静得很,可是值房却是已经忙碌了起来,在这住的都是下贱之人,一辈子的劳碌命。 “夫君。” 身后响起一声温柔的轻唤,岑润脚步顿了顿回身看去。 不仅是他在回身看,所有忙碌的太监都静了下来,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这里从来没住进过任何女子,况且不说岑润习不习惯,就是旁的太监也很是不习惯。 绾音站在厢房门口,见大家这个反应并没有理会,只是对着岑润道:“我一早为你煮了清粥,用了早膳再去当值吧。” 岑润本不想过去,奈何秉文在一旁笑道:“师父有了师娘就是不一样,往后早上也能吃口热乎饭了,师父,您就别拂了师娘的一番好意了。” 岑润淡淡侧头,表情虽温和但眼神凌厉,秉文吓得一缩,急忙说道:“徒弟多事了。” “罢了。”说完,岑润回身向厢房里走去。 绾音见此大喜,急忙上前挽住岑润的胳膊一同进了厢房。 岑润不着痕迹的抽出胳膊,坐在桌案边,不过是些清粥小菜,冒着热气,在冬日里显得极为温暖。 “你今日要去当值吗?” “嗯。” 绾音想说皇帝给了假,他们可以歇个三日,可岑润明知如此还是这样做了,她即便是说了也左右不了什么。 “那如此,我也回去慈寿宫好了。” 岑润抬了下眼睛,绾音的脸色不好,应该是昨晚也没休息好,但好在看着精神不错,好像昨夜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不甚在意,也没有他们已经是夫妻的觉悟,总归是多一口子人吃饭罢了,日子还要同往常一样的。 见他没说什么,绾音又为他夹了一筷子小菜,放进盘子里:“但是,毕竟是咱们成婚后的第一天,按规矩,咱们得去皇太后那里请安的。” “嗯,一会就一同过去吧。” “好的。” 绾音抿唇笑了笑,拿起碗筷同岑润一同用起了早膳。 这个开始似乎还是不错的,他虽然有些冷淡,但也并没有完全的置之不理,假以时日,她还是有信心同他共修百年之好的。 用完了早膳,岑润和绾音便一同前往慈寿宫请安,因为是在皇宫内院,虽是夫妻但更是奴才,出了值房的门,他们便是各为其主的太监、宫女,所以即便是行走在官道上,也要保持距离。 一路上有太监和宫女瞧见他们,一一问了安,谁人都不敢说些什么,微低着头各自忙着活计去了。 “呦!本王当是谁呢?” 不远处传来张狂的声音,耳熟得很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岑润站定,微微含着头,向着靳相容行了个礼:“奴才给靳小王爷请安。” 靳相容摆了摆手:“免了。”他向后瞧了瞧绾音,唇角带着笑意“大总管也忒勤奋了,这新婚第一天就要去当差?” 岑润恭敬有礼,看不出丝毫的问题:“皇帝身边离不了人伺候。” “哦,昨儿人多,本王还没亲自恭喜大总管喜得美娇娘呢。” 他嘴里带着嘲讽,岑润自然可以听得出来,还不待他回话,绾音便走了上来。 “奴婢请小王的安。” “嗯,免礼吧。” “奴婢替大总管谢小王爷。” “不愧是夫妻一心呢,瞧着你们出双入对、男才女貌的样儿,本王真是好生的羡慕呀。” “好王爷,您就甭羡慕别人了,您自个儿不是也即将好事临门了么,咱们还是走吧,否则栖梧宫的贵主儿等久了,又该同您打闹了。”假苏一直伺候在靳相容一旁,老话说什么样的主儿带出什么样的奴儿,这二位同仇敌忾的德行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画出来的。 靳相容闻言赞许的瞧了假苏一眼,故作紧张道:“可不是,那位属猫儿的主儿,本王当真是惹不起,这就快走吧。” 说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岑润,得意洋洋的走了。 岑润站在原地,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靳相容自从这次进宫便对他充满了敌意,得着机会便要对自己冷嘲热讽一番,前头因为着暖锦的原因,他自然也是不喜他的,只不过差着身份,他又不能在皇帝面前嚼舌根,大多时候都是置之不理,可刚才瞧着靳相容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知道了他与暖锦之前的事。 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不晓得是不是暖锦同靳相容说了什么,如果是,说明他们的关系已经很是亲厚,才可以将这要砍头的秘密告诉他。 靳相容......岑润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瞧向靳相容离去的方向。 “大总管?”绾音见他停住不动,小心的在一旁提醒“再晚,就误了给皇太后请安的时辰。” 岑润回过身:“走吧。” “是。”绾音余光瞥了一眼靳相容的背影,唇角带着笑意有些奇怪,她跟上岑润的脚步,一同向慈寿宫走去。 第一百零二章 差事 眼看着就要到了年,太子出征未归,皇帝似乎也没什么心情,但毕竟是重要的节日,偏又皇后身子不好的当口,皇帝心烦,便委托给丹妃打点一切后便不再过问了。 丹妃有些受宠若惊,自己是皇帝在潜邸时便伺候在身侧的人了,只可惜皇帝专宠皇后,自己这么不冷不热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现在总算有了出头之日,虽然只是主持打理个新年,但说明在皇帝心里,除了皇后便是自己可以信得过。 若是日后说不定还可以挣个协理六宫行同副后之责,反正皇后身子不好,瞧着不像是个长命的,未来还不可预知呢。 她暗自窃喜,好日子还在后头,只可惜自己没生养过儿子,否则争一争太子之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母妃,何事这样高兴?” 玄月刚刚走了进来,见丹妃唇角带笑的正喝着茶,福了福身子,便坐在丹妃身边。 “课业都做完了?”丹妃笑意不减,剥了一个橘子递给玄月。 “自然是,母妃您还没说为何这么高兴呢。”玄月接过橘子,掰了一瓣放进嘴里。 丹妃一笑,瞧了眼身侧红雨,红雨是丹妃近前的大宫女,见此笑着说道:“才刚皇帝来了消息,说是命咱们娘娘来主持打理这次新年的事儿。” 玄月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公主这您就不懂了,阖宫上下都知道皇帝专宠皇后娘娘,怎奈这几年皇后娘娘的身子每况愈下,不宜多加操劳,可是后宫这些个事也不能没人主持不是,这不,皇帝信任咱们娘娘,才将这么大的差事交给娘娘,这怎么能不是好事呢。” 玄月撇了下嘴,见丹妃也是这样认为,这才蹙了眉道:“只是今年太子不能回来过年,父皇似乎也在为前朝的事心烦,怎么个主持法儿,母妃有主意了吗?” 说到这个丹妃就有些为难,这些年了,当初争强好胜的心性早就淡了,她在后宫里混混度日,有了玄月她就已经很知足了,所以早就磨得没了什么意志,冷不丁的给了她这么份大的差事,她前头光顾着高兴,完全没想应该怎么去主理。 “这.......这消息刚来,本宫还没想好呢。” 玄月却是低头想了许久:“怕不是什么好差事,既不能太过铺张,又不能太过寒酸,前头战事吃紧,处处都需要银子,后宫自然要开源节流,所以新年里给各宫的那些赏银和布匹衣料都应当减半,可若是减了半,又怕各宫嫔妃认为母妃第一次操持便克扣她们,又要怨声载道呢。”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丹妃一下子没了主意,她之前以为这旨意是恩宠是荣耀,现在看来却是烫手山芋,给了谁都不好交差。 “那这可怎办?圣旨都下来了,本宫这会子反悔也不可能了呀。” “母妃先别慌,我瞧着不如先同皇祖母商议一下,也好让她老人家明白您有多敬重她,凡事有皇祖母提点总不会错,然后......”玄月起身在暖阁里踱了一圈“母妃也可问一问嫡公主的意见。” “什么?”丹妃美目一瞪,她素来与皇后、嫡公主不合,这会子去问暖锦的意见,她便老大的不情愿。 “母妃别急,问她也不是别的意思,皇后身子不好不便打扰,可是您一点不同她请示显得不够尊敬,您问了她女儿,等同于和她商议过了,父皇看了也会高兴,并且,即便咱们办的不够妥帖,那么也有皇祖母和嫡公主一同分担。” 丹妃转念一想,觉得玄月说的甚对,忙拉住玄月的手:“看来老师这书教的甚好。” 自从岑润大婚后,暖锦一直深居简出,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头,她几乎是用了好久才认清岑润与绾音成亲的这个现实,她与岑润不过是大梦一场,梦醒了,他们都回归了自己的位置。 那之后靳相容也曾来过很多次劝慰自己,叫自己将那些前尘往事都抛一抛,什么青梅竹马之类的故事,都只能出现在折子戏里,叫她万不能当真,更何况现在木已成舟,她若再继续执迷不悟,只会害人害己罢了。 话说的轻巧,可做起来何尝的难,暖锦一连想了几日依旧是心痛难当,便左右放在那里不管了。 “什么?”彼时暖锦正坐在软榻上摆弄着一株梅花,听见南一来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丹妃要我去商议新年的事?” “回主子,刚才丹妃那里的红雨姑姑来传的话。” “这事同我商议什么?既然父皇把差事交给她,少扯上我做垫背的,她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怕做的不好交不了差,便要带累上我,真是异想天开,我才不去趟这场浑水。” “那?奴婢去回了?” 暖锦虽然不悦,但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丹妃毕竟是父皇的四妃之一,她就这么回绝了,未免太不给丹妃面子。 “先去告诉丹妃我这几日身子不愈,等到过几天好了,再去她宫里吧,能拖得了一日便是一日。” 南一应了是,便转身退了出去。 暖阁里又恢复了安静,那株红梅是陶陶早上在院子里的折下来的,本是想放在屋子里熏一熏味道,可如今被自己这般的把玩,早就凋零的不成样子。 她随手将梅枝扔到了一边,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 “主子,请用茶。” 正逢陶陶端着茶进来,暖锦转了下眼睛道:“好几日没有晚探花的消息了,怎么也不听你提起了?”她接过茶杯,拿着杯盖拨弄着漂浮的茶叶,轻润了一口,抬眼问到。 陶陶一听说这个,一张小脸立时垮了下来:“主子快别提了,提了奴婢就心烦。” “呦?怎么吵架了?还是吹了?”暖锦的表情微微有些兴奋“快来同我说一说,你是知道的,我最近受了情伤,每日都死去活来的,这会子最能疗伤的,就是有人比我还惨,所以你暂且先说与我听一下,也好能让我舒舒心。” “主儿!”他们主子这是什么癖好,敢情自己难过不打紧,还要旁人陪着她一起不成,虽然知道暖锦在开玩笑,可陶陶依旧撅了嘴。 “生气啦?哎呦,本宫同你开玩笑呢,你先说来听听,遇了难题,我也好给你出个主意。” 陶陶心想她自己的问题都一大堆了,现在还有心思给旁人出主意,不过她确实憋闷在心里许久想说给人听听,只是因为这几日暖锦一直心情不好,她不敢打扰罢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晚临说想让我嫁给他。” 第一百零三章 家书 暖锦愣了愣,瞧见陶陶低着头,双手绞着帕子羞得脸蛋通红。 “你......”暖锦扶着案子坐在了帽椅里,不自觉的手扶着额头又重新问了句“你、你莫不是看见本宫还不够伤心,非要在我心头再捅上一刀才甘心?” 陶陶大惊,哪里还顾得上害羞,急忙跪倒在地:“哎呦,奴婢的好主子,奴婢哪能在您心头插刀子呢,奴婢就说这事不能说,平白还让公主误会奴婢。” 暖锦嘿嘿一笑,将她拉了起来:“瞧把你吓的,我同你开玩笑,哪是那么娇弱的人,我那档子事......”暖锦叹了口气,她在极力掩饰太平,很多时候都不愿意想起岑润,总归是藏在心里记得了,往后再看见他,知道爱过他、心里有过他,就足够了。 “不提也罢,总之都是过去的事了,先同我说说你和晚探花的事,最近糟心的事儿多,我竟忽略了你,你倒是也争气,不声不响的都到了这一步?“ 暖锦一惊,急忙左右看了看,见没旁的人才将上身微微:“你可别是与他私定终身了?” “公主!”陶陶脸上一红“奴婢哪能做这种事。” 暖锦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你同晚探花好,我是不反对的,并且晚探花为人正直,虽然在藏书阁当值可若是做得好,他又有才能,还怕日后不能谋份好差事吗? “他若是真心待你,也是极好的,等以后我寻了机会去求父皇赐婚,你同他在一起日后也算是有个依靠,再生个一儿半女,日子就圆满了。” “主子......”陶陶有些犹豫“奴婢并不想嫁。” “这是为何?”暖锦讶异“可是他对你不好?” “那倒不是,那书呆子待奴婢很好,人也实诚,奴婢同在在一起很是安生,即便他日后没有好前程,就这么在藏书阁待着,奴婢也觉得没什么,至少安稳,离得主子们进了,是非就多。” 暖锦点头:“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老话说了,伴君如伴虎嘛,所以不如在藏书阁好,左右没什么危险,银子够花就得了,富贵往往都是险中求来得。那说了这么多,这也好那也好的,你为何不想嫁?” “奴婢......”陶陶红了眼眶“奴婢实在是舍不得主儿,半刻都不想离开您,您待奴婢像亲妹子似的,奴婢还没来得及报达主子的恩情,怎么能就这么出嫁了。” 暖锦闻言心中一暖:“你若是想要报答我,那就一早的赶快嫁出去,我身边还有南一呢,你不用担心我,若是你们都寻得好人家了,对我来说才是最欣慰的。” 陶陶还是有些犹豫,暖锦拍了拍她的手:“又不是现在就要嫁给他,总之这事我放在心上了,现在马上就要过年了,这当口向父皇求婚也不可能,更何况前方战事未了,父皇可能也没那个心情,等明年开春的吧,哪日我父皇心情好了,我就去求个恩典。” 陶陶眼泪珠子不停地往下掉,真是不知前世积了多少德才能遇见她们主子,现在就是要他肝脑涂地,她都没二话。 “主子,还有半月就过年了,您的新衣可得备下了,听说这次是丹妃主持,用奴婢去内务府问问衣料子可是准备好了吗?” “先甭去了,既然是丹妃主持,便都由她来定夺吧,左右不过是几匹布料子,肯定有咱们的份就是了,刚才南一说丹妃近前的红雨来传话,说是要我一同相商新年的事,我同丹妃和玄月向来关系寡淡,这会子叫我肯定是玄月的主意,她母妃头一次挑大梁主持新年事宜,怕出错才想拉我入伙,我既然没兜搭就万事不要掺和,所以回头你同底下的人去说,直到过年任何人不准去内务府要东西,一切都听从丹妃的安排。” 陶陶点点头:“您放心吧,奴婢省得了,这就吩咐下去。” “嗯,对了,去拿笔墨来,我想为哥子写封信。”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坞墙的战事一直停滞不前,这些坞墙族的士兵狡猾奸诈,经常是在一处扰起小的战争,打上两天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楼玄宁为了此事很是担忧上火,加之前段时间受伤未有痊愈,人瞧着已经瘦下去两圈,原本也算养的细皮嫩肉,这番折腾人也糙了许多,看着倒是平添了一份英武之气。 “殿下,夜深了怎么还不歇下?” 燕合欢见王帐的灯火未熄,请了安便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见楼玄宁正在烛下看着一封信,便放下了手中的汤药碗,为他挑亮了烛火。 “是公主的家书?” 楼玄宁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 燕合欢笑道:”因为只有在看公主的家书时,殿下才会笑得这般开心。公主可是一切都好?” “嗯,还算是都好吧。”楼玄宁说起这个笑容便有些牵强,燕合欢瞧见了,有些奇怪。 “怎么?可是发什么了事?” 楼玄宁将那封信折好,收入怀中:”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父皇身边的大总管太监,岑润成亲了。” “成亲了?”燕合欢一惊,她是知道岑润与暖锦之间的事,心里跟着一紧“那他......是和谁成亲了?” “这人你应该也是知道的,皇祖母身边的绾音,你可曾听说过?” “绾音......“燕合欢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清秀婉约的影子”自然是知道的,平时也是极温柔的一个人,跟在皇太后身边不显山不漏水的,不过听说她与大总管是同乡,以前经常相互照应的。只是......怎么好端端的这两人会成亲了呢?” 楼玄宁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巧合,岑总管一日在暖锦房里说话,结果皇祖母和父皇突然就去了,绾音一心想为岑总管解围,这就阴错阳差的被父皇赐了婚。” “那嫡公主,想是应该很伤心吧。” “她那个性子,没去闹我已经很奇怪了,伤心是肯定的了,也难为她了,这个时候不能同岑润说,我又不在身边,发生了事只得自己扛着。” “殿下别担心公主了,公主总要学会自己长大的不是,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历练历练自己。” “你说的没错,只是可怜了我那妹子,总想着让她无忧无虑的长大。” “殿下也不能总是时时的在公主身边,适当的受些挫折也是好的,日后再遇见事了,便能更坚强了。” 燕合欢在说这话时神情落寞,太子瞧着知道她在影射自己,原本也是金尊玉贵的人,如今却落得为人奴、为人婢,若是不逼着自己坚强,还能怎么办呢。 第一百零四章 闺房聊天 转头就到了新年,丹妃的差事当得不错,兴许是问询了皇太后的意见,年里安排的既没有铺张又没有太过的寒酸,皇帝也颇为的满意。 只可惜一如所料的那般,因为太子不在,战事又未了,皇帝并没有太多的心思,除夕夜和大家吃了个团圆饭,就命所有人各自回宫守岁去了。 往年的除夕,暖锦向来是和哥子一起到皇后那里守岁的,因祖制规定,除夕夜这晚皇帝和皇后需同在一处,所以每年的除夕,他们一家四口都可以相守在一起,这也是暖锦最欢喜的一天。 只可惜今年人不全,皇后身子又不好,皇帝就免了她一同守岁,让回自己宫里去。 暖锦本想是去陪陪母后的,这半年来她身子一直不爽利,经常是一月里有大半的时间病着,容太傅为此很是忧心,不惜寻遍南辰,只为可以找到医治皇后的药石。 想是父皇也怕皇后守岁太过疲累,所以才不叫嫡公主去陪伴。暖锦自是没什么意见,倒是乐得回宫自在一些,便叫陶陶和南一备了瓜子蜜饯,守在一张软榻上聊天。 “主儿......”南一见暖锦脱了鞋委在软榻上向她们招手,便有些为难“这可于理不合。被人瞧见了,要挨板子的。” “除夕夜的,连我父皇都歇了,谁还会来?再说了,刚才父皇发话了,今晚可以活泛些,让咱们都不用拘着规矩。” “可是.......” “可是什么,快点上来,咱们说说体己话,反正夜还长着,打发时间呗。” 南一和陶陶见此也不再拒绝,随着暖锦脱了鞋,坐上了软榻,围着一张矮桌磕着瓜子,聊着天。 暖锦挑了一颗梅子放进嘴里,瞧见陶陶手上戴着一个金镶玉的镯子,眉头一挑打趣道:“新得的镯子,样子真是精巧,他送的?” 南一随着暖锦的视线一同看去,心思一转便猜到她口中说的人是谁,好笑的说:“奴婢说的么,前一阵刚得的,金贵的不得了,都不允许别人碰,主儿您不知道,那日我想瞧瞧,她就只让奴婢远远的看,摸都不准摸呢。” 陶陶脸一红:“南一你怎么也同公主一般打趣我。”她见暖锦依旧等着她的答案,这才像是豁出去般承认道“是是是,奴婢承认,是那个书呆子送的,他说是他娘走得早,就给他留下这么一个念想,年前送给了我。” “呦!如此珍贵都舍得送你,这想必就是定情信物了吧。” “主子快别打趣奴婢了,这金镶玉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不过就是个念想罢了,以前还摔碎过,这才改成了金镶玉,和主儿的那个念初,可是万万比不了的。” 陶陶没细想那么多,不过就是随口一说,见南一拼命的向自己使眼色,这才惊觉说错了话,急忙捂了自己的嘴。 暖锦的动作顿了顿,眉宇间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的那个念初本来就是稀罕物,你的金镶玉自然是比不上的了。” 她又看了看两人,见她们还是怯怯的,又说:“我晓得你们在顾忌什么,那档子事过了就是过了,你们也不用总是这般的小心翼翼,我与他之间没什么仇恨,完全都是情势所逼罢了,如今我知道他过得好这就行了,所以你们也都放宽心,我好着呢。” 听了暖锦并没有生气,两个人才稍感放心:“主儿这么想就对了,您的日子还长着,大总管虽然好,但总归是没有缘分的,如今你们各自归了位,奴婢说句实在的。”陶陶看了一眼南一“奴婢还挺高兴的,以前您总盼着和大总管能修成正好,奴婢们不敢说什么,但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生怕有一天皇上知道了会怪罪主儿,现在好了,大总管成了亲,咱们也都安心了。” 南一也赞同道:“奴婢也是这么想的,虽然奴婢是大总管派来的,但是也觉得您和大总管终究不是良配,太监和公主......奴婢一辈子都没听说过,您虽然现下难过伤心,但往后看,这个决定未必不是好事呢。” 她们在劝慰自己,暖锦也晓得,那些古圣贤的大道理她自小就熟读,比陶陶和南一知道的还多,可是道理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若是真心这么好控制,那从最开始她就不应该陷进去,现下说什么都晚了,心给了出去,偏又落了一场空,且等有日子来疗养心伤了。 “而且,旁的不说,奴婢觉得靳小王爷这人就挺好的。” 暖锦磕着瓜子,闻言好奇的看了一眼陶陶:“我记着从前你不是不喜他吗。” “奴婢不喜归不喜,那是之前奴婢觉得堂堂一个王爷,见天儿的不正经,带着公主偷跑出宫,一点也不顾及您的身份和安危。不过后来这几次瞧着,靳小王爷待您还是极好的。” “哦?怎么看出来的?” “您想想,哪次您有了危难或者伤心,不是这位陪在您身边的?他想着法的逗您开心,不正经就变成了优点,可以讨您欢心呢。” 要不是陶陶说,暖锦似乎还真没想到,的确是,自从碧华宫回来后发生了那么多事,好像每次自己难过伤心的时候,靳小王爷都是在自己身边,或是逗趣两句、或是安慰几分,总能给自己带来一些温暖。 只是...... “你们快别乱说,靳小王爷热心,又爱凑热闹,哪有新鲜事他就往哪钻,这厢是我这里有事,明日若是玄玉那有事,他保准儿也会热心肠。更何况......靳小王爷已经有了心上人。” “啊?”南一和陶陶一惊,像是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靳小王爷有心上人?宫里的?” 暖锦自知说漏了嘴,急忙支吾道:“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南陵的人吧。” 陶陶冷哼一声:“哼!怪道奴婢前头瞧着他不顺眼,明明有了心上人,还这么沾花惹草的,主儿您说的没错,奴婢就是不喜欢他,水性杨花的大萝卜!” “水性杨花的大萝卜?是谁敢这么编排本王?” 第一百零五章 不速之客 房门突然被推开,吓得屋内的三人均是一惊,待看清来人,陶陶更是吓得从软榻上跌跪在地。 “小、小王、王爷,奴婢给您请、请安了!” 靳相容负手而立,披着那件极为珍贵的玄狐皮大氅,见了嫡公主,一副笑模样的行了礼。 “微臣给嫡公主请安!” 暖锦还没回过神来,虚抬了一下手:“靳小王爷怎么来了?您不陪着靳老王爷守岁?” “和父王告了假就跑了出来,陪着老头子守岁无聊的紧,左右都是一番的说教,听着都觉得新的一年没好了。” 暖锦见他那一副德性,好笑的摇了摇头:“陶陶也别跪着了,靳小王爷一向大度的很,连自己父王都敢这么编排,还能在乎你吗?” 假苏跟在身后,为靳相容解下了大氅,得了眼色便拍了拍手,声音刚落,一众奴才端着一个一个的木盘鱼贯而入,有拿铜锅的,有拿吃食的,不一会功夫,桌案上就被摆满了。 暖锦见此,由着南一搀扶着下了地,站在桌案边看着一桌子的琳琅满目不明所以:“你这是?” 靳相容命人点上了铜炉,一屁股坐进了帽椅里,还拉着暖锦坐在了一旁:“刚才年夜宴上瞧着您都没动上几口,再说了,有皇上在大家都拘谨,怎么好意思大快朵颐?您肯定吃饱。” 暖锦没说话,靳相容便继续道:“在我们南陵,除夕夜要一起围着桌子吃热锅子的,这样才热闹有趣。” 热锅子这种东西在宫里很难吃到,皇帝不喜欢,下面也就没人敢吃了,暖锦从出生起,也不过是随着哥子私底下偷摸的吃过一次,那之后就再也没碰过了。 眼见这一桌子丰富的食材,着实让暖锦大开了眼界:“这些......都可以在热锅子里吃?” “那是自然,热锅子这种东西着实神奇,许多食材放在里面一烫就别有一番风味,并且大家围着桌子吃热锅子,多有气氛。” 热锅子里的水已经滚开,冒着泡的生着热气,陶陶和南一多很好奇,这种热锅子她们只是听说过,好像坊间里比较常见,宫里她们却是从未见过,更不提吃过了。 靳相容向着她们招招手:“小蹄子虽然刚才敢暗地里编排本王,但现在本王还是要你们都坐下来一同吃锅子,这样才热闹,并且......”他眯起眼睛看向陶陶“今儿非得要让你瞧瞧本王这高尚的人格,好叫你自惭形秽,下次见着本王就得感激涕零。” “您这......”陶陶老大的不情愿,这位主儿真是半点没有王爷该有的模样。 “坐吧,既然靳小王爷都发话了。”暖锦招呼他们坐下,觉得一屋子人围着热锅子用膳的感觉甚好“怎么不见恩初?” 靳相容故意附在暖锦耳边小声道:“我父王见不得她,所以微臣安排她在宫外的宅子过年去了。” “那总归是不圆满。”暖锦有些惋惜,恩初在天赐城没什么认识的人,若是自己过年岂不是很凄凉。 只可惜靳相容似乎全然不在意,将食材放入热锅子里:“哪有那么多圆满的事,本王还想只同你吃热锅子呢,这不还得带着这二位碍眼的,其中一个还敢咒骂本王。” 兴许是这种用膳的形式容易叫人放松,陶陶和南一见靳相容为人随和,也跟着胆子大了起来:“王爷可别打趣奴婢了,谁能知道堂堂的王爷还有听墙角的习惯。” “呦!还是本王的不是啦?你听听你这丫头伶牙俐齿的。” 暖锦听闻不以为意:“怪道人家这样说你,来了也不通传一声,这么不管不顾的闯进来,若是赶上本宫正在休息或是更衣,你备着该怎么办?” 靳相容嘿嘿一笑,一双好看的凤目里满是不羁,直看得暖锦心生警铃大作。 “又不是没歇在一起过,还拘这些小节做什么?” 他这一语无疑是平地激起千层浪,听得陶陶和南一直直顿了筷子,惊愕的看着暖锦。 前头又说与靳相容没什么,这会子却是都歇到一处去了? 暖锦知道她们误会了,一张脸气的涨红,拿着筷子便打向靳相容的手:“再敢诨说!” 哪知靳相容不怒反乐,心情大好的哈哈大笑起来:“本王哪个字是诨说的?” “你——” “主子。”门外有小太监的声音,暖锦瞪了靳相容一眼,暂且不同他计较。 “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是栖梧宫的小太监,见了公主和靳相容先是请了安,才说道:“主子,岑总管在外面候着呢,说是皇上送来了夜宵。” 暖锦脸色一僵,靳相容见此笑着摆了摆手:“让大总管进来吧,正好为我们填菜了。” 小太监又觑了一眼暖锦,见她没有反对,这才回身去请大总管。 因是过年,岑润着了一件暗红色的蟒袍,提着食盒恭敬的走了进来,见靳相容也在,眉峰不着痕迹的一蹙,低着头道:“奴才给嫡公主请安,给小王爷请安,祝主儿们新年大吉,万事顺遂。” 她与他之间隔着徐徐热气,看得彼此并不真切,像是总有着无形的城墙,将他们二人隔离成两个世界。 她其实可以经常见到他的,每日给父皇请安,或是行走在官道上,他们总是可以碰见,只是两两相望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见面行了礼问了安也就算作罢。 她也曾听说了他与绾音成亲后的事,说是两个人相敬如宾,日子过得也算顺遂。她听着颇为心酸却也为他高兴,不管怎么样,总算有人可以这样的陪伴他、照顾他了。 “大总管免礼吧。” 岑润站直了身体,将食盒放在了桌案上:“皇帝顾念嫡公主,吩咐奴才从御膳房拿了些点心给主儿送过来,皇上说了,守岁辛苦,让公主别饿肚子。” 暖锦点了点头:“放着吧,回去替我谢谢父皇。” “奴才遵命,若是没旁的事,奴才就回去了。” “大总管慢走。”暖锦笑了笑,收在袖子里的手微微的颤抖着,爱着的人,无论何时再见,心中总会抽痛不已“陶陶,去送送大总管。” “是。”陶陶会意,急忙起身将岑润送了出去。 岑润一路走出了栖梧宫门,回头对着陶陶点了点头:“回去吧。” “大总管近来可好?公主很是惦念您,只是碍于身份不能时长顾念罢了。” “多谢公主垂念,奴才一切都好。” 陶陶抿着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从袖笼里拿出一个锦盒:“这个是主子赏给绾音姑姑的一对耳坠子,主子说了,这是为了感谢绾音姑姑对您的日夜照顾。” 岑润接过了锦盒,笑容有些落寞:“奴才替绾音谢过嫡公主。” “大总管......”陶陶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又怕言多有失,只得叹了口气“大总管请慢走。” 岑润点了点头,又向里瞧了一眼,如今已经有人可以长陪伴她的左右,她有了难处,自然有他人来帮衬着,唇角还是带着笑意:“咱家回去了。” 陶陶福身,目送着岑润离去了。 茫茫夜色里,岑润的身影终究是消失在官道的尽头,这一年主儿过的委实不易,明儿就是新的一年了,希望一切都是苦尽甘来的才好。 第一百零六章 他们是兄弟 过了年,天气就一天比一天的暖了起来,主子们也总算是可以褪了冬装,换上颇为轻便的春衣,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还是开了春的好,之前天天穿着大氅,拿着暖手炉的不知道有多麻烦。” “主子可别大意了,这会子不过是初春,乍暖还寒,骤然减了衣物再着了凉。” 暖锦今儿的心情大好,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深深的吸了口气。 “主儿,您还是把大氅披上吧,院子里凉。” 陶陶像个老妈子,少说已经在暖锦身后磨叽了半个时辰。 “不穿不穿,天这么好哪里冷了?陶陶你自打过了年后嘴皮子就要碎的不成,水土不服了吗?” “主子!”陶陶怨怼的看了她一眼“奴婢还不是担心你嘛!” 暖锦不以为意,回头点了一下陶陶的鼻尖:“知道你忠心!” “主子,藏书阁的晚临求见。” 暖锦一怔,瞧了眼陶陶,她似乎也没想到晚临怎么会来。 “让他进来吧。” “是。” 暖锦由陶陶搀扶着进了暖阁,不出片刻晚临便抱着几本书册走了进来。 “微臣请嫡公主安。” “起来吧,坐。”暖锦指了指帽椅“陶陶,给晚大人上茶。” “是。”陶陶狐疑的看了一眼晚临,见他低眉顺眼完全不兜搭自己,撇了下嘴才出去准备茶点。 暖锦端详了晚临一会,这个人似乎总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不同于宫里的其他大臣们,心思可以转几个弯,一句话里能说出几个意思。 他心思直,怎么想就怎样说,兴许就是这样直白的性子,所以才不讨上级欢喜,被发配到藏书阁看书这种毫无前程的职位上。 暖锦以为晚临找她是同自己说与陶陶的事,她挑了挑眉:“原是本宫还想去找你问些话呢,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先来找本宫了。” 晚临一愣:“公主知道微臣要来找您?” “自然是,你与陶陶的事本宫也知晓了,陶陶随本宫身边多年,本宫一直拿她当亲妹子对待,所以婚配之事本宫自然也是要为她找最好的。” 晚临眨了眨眼睛,并没说话。 “你这人呢,心思耿介、不懂圆滑,但好在为人正直,你现在虽是在藏书阁里当差,但若是真的有才能,再加上本宫的帮衬着,以后寻觅一份好前程也不是什么难事。” 晚临蹙了眉,有些不明所以。 “本宫一开始并不看好你们,陶陶性子活泛,你又太过温吞,相处下来怕是会生出许多矛盾,但陶陶乐意,本宫自然也不能说什么,眼下,本宫只想问问你,若是你与陶陶成了亲,可否会真心待她?关心她、照顾她,做她一辈子的依靠?” 暖锦没停顿,自顾自的说了一大车的话,晚临就坐在她对面,非常耐性儿的一直听她说完,虽然不明白暖锦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但晚临依旧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若是微臣与陶陶姑娘成亲,作为夫君,微臣自然会护着陶陶一生一世,不允她受到任何伤害。” 晚临的话说的并不花哨,眼神也是坚定不移,瞧见了便会让人觉得他是极为认真的。 “你能这么说,本宫很高兴,若是把陶陶交给你,本宫也就放心了,不过你也要随时警醒着,日子道阻且长,本宫可一直瞧着你们,若是陶陶做了错事,本宫自会说教,可若是你做了错事,本宫也绝不轻饶。” 暖锦缓了一下:“眼瞧着一天比一天暖和了,得日本宫就会去同父皇请旨赐婚,你就安心的准备做新郎官便好。” 晚临闻言起身再次跪拜:“微臣多谢嫡公主成全!” “起来吧。” “只是公主......微臣此次前来并不是要说这事的。” “啊?”暖锦一怔,敢情自己自作多情了半天,人家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事? 暖锦有些冷了脸子,觉得颇为没面子:“那你来做什么?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暖锦这才瞧见晚临抱着的几本书。 晚临正了正脸色:“嫡公主让微臣查的事,微臣查到了。” “什么!”暖锦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瞧了瞧门窗,见确实无人才道“说吧。” “微臣查到,林萧将军确是朝华大人同父异母的兄弟。” “当真?”暖锦脸色瞬间苍白,心脏砰砰跳得飞快,就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了。 晚临蹙了眉,点点头:“微臣派人去林萧将军出生的广丰县查过,并找到了当时他们所住居所的邻居,听说当年他母亲大着肚子来到广丰县,便在那里生了孩子,可街坊邻里说从未见过孩子父亲,直到林萧将军三岁时,才从外地来了许多练家子模样的人,将他们母子接走。 “并且,微臣也查了林萧生母的身世,她原是风尘女子,与林萧的父亲有过***好,哪知就是那一夜便怀有身孕,被林萧父亲的正房夫人知道了,便被赶了出来,几年后林萧生父得知那风尘女子已为自己生子,这才派人将他们结了回去。” “林萧的生父是谁?” “名唤岑文峰,是元德年间的二品文官,也是朝华与岑润的父亲,后来生病走了,朝华便进了潜邸做了皇上的谋士,皇上登基后,他便暴病去世了。” “暴病?” 晚临点了下头:“嫡公主也觉得有疑?微臣也觉得朝华的暴病来得有点突然,死的也突然,只是这事是经过皇上的,微臣实在不敢去查。” 暖锦知道晚临的顾忌,既然父皇说是暴病那就是暴病,他们再查下去,也怕会掀起惊天秘密。 “朝华如何暴病身亡的事,暂且先放一放,眼下咱们知道了林萧和岑润确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暖锦起身踱向了窗边,晚临也急忙跟了过去。 “公主是觉得,既然是兄弟为何要隐瞒?” 暖锦紧皱着眉头:“若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为何不能对旁人说?是兄弟的事也没什么,不说就是这里肯定有问题。此事先不要声张,让本宫暂且想一想。” “微臣明白。” “你先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晚临刚刚退了出去,陶陶便端着茶点走了进来:“哎?怎么走了呢?主儿,奴婢看着晚临的脸色不对,他可是惹您生气了?” 暖锦若有所思的看着陶陶:“没有。” 暖锦还是犹豫了,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秘密,如果彻查怕会牵连的更多,特别是岑润,她心里慌张,想知道事实的真相,又怕知道了,自己没法子接受。 岑润...... 第一百零七章 春宴 皇宫里的春宴是一年开始时颇为重要的宴席,往年都是由皇后主持,可自从去年开始皇后的身子便大不如前,一年有大半的时间在病着,所以皇帝为了不让皇后过于操劳,便将春宴的事宜委托给了皇太后。 皇太后也想着让皇宫里热闹热闹,冲冲喜庆,便应承了下来。各宫的主子们也都巴巴的盼着,不但可以借此机会同皇帝亲近亲近,也可以凑到一处热闹一下。 宴席开得早,趁着皇太后和皇帝、皇后还没来得当口,各宫的嫔妃们就已经到了,女人们凑在一起总是话里有话的嚼着舌根,听久了令人头痛。 暖锦最是后悔来得这样早,本寻思在自己宫里待得无聊,这才提早来到了春宴上,果然父皇和母后都没到,就连皇祖母也没来,她本是坐在那里同邻座的玄玉逗咳嗽,可不知不觉就被一旁的嫔妃们聊天吸引了注意力。 无非也就是皇帝昨夜翻了谁的牌子,赐给了哪个宫里的主儿什么新鲜玩意儿,哪位妃嫔又怀了皇子。 玄玉撇了撇嘴:“见天儿的说这些,听着都觉得心烦。” “宫里的女人眼巴前的都是这些,除了说这些还能做什么。” “所以呢?”玄玉调皮一笑“您要是嫁到南陵去,就远离是非了?” 暖锦正在喝茶,听闻瞪了一眼玄玉:“谁说本宫要嫁去南陵了。” 玄玉不信:“你们二人都那般要好了,还敢说不嫁。” “靳小王爷那人向来没个正经,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的话怎么能信。” “咱们且瞧着吧,我就觉得靳小王爷待您是真心实意的。” “你才见过他几次,就觉得他待本宫是真心实意的?说不定他待所有人都是这样呢。” “我怎么没见他待我——” “说什么呢?”身后冷不防的传来靳相容的声音,吓得二位公主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小王爷可是吓死我们了。” 靳相容耸耸肩:“谁叫你们凑到一起就说本王的坏话。” 暖锦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还没走?” 靳相容强行挤进了她们二人中间,占了玄玉的位置,玄玉自是有眼力,一边笑骂着一边向旁串了一个位置。 “皇宫里吃得好喝得好,本王才舍不得走呢。” “皇太后驾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太监的禀报声传来,众人一肃全部福身问安。 皇帝的心情不错,请了皇太后入座,便叫所有人平身了。 “今儿是的春宴也是家宴,大家都不用拘着了,随意些吧。” 皇太后眉眼带笑,看着众嫔妃说:“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哀家为了这春宴可是费了心思的,这既然是一年的始端,哀家也希望你们都可以彼此和睦,尽心尽力伺候黄上,为咱们皇家开枝散叶,子孙昌盛便是国运昌盛,你们可记得了?” “臣妾谨遵皇太后教诲。” “成了。”皇太后虚抬了下手,转头问皇帝“皇帝可满意?” “劳皇太后费神,朕自然是满意的。” 皇太后点了点头,向着一旁的金玉使了个眼色,金玉得了指令,拍了拍手。 一众宫女便端着各式的菜色鱼贯而入,为各位主子们上菜。 “这菜色御膳房是花了功夫的,各位且尝尝看。” “臣妾谢皇太后!” 暖锦瞧着陆续端上来的菜色,果然色香味俱全,看着也是新鲜,一时间大家全部赞不绝口,气氛慢慢的也算是放松下来。 “皇后最近身子可好?”皇太后瞧了瞧左首边的皇后,询问到。 皇后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福了身:“回皇太后,开了春儿臣的身体便已经好了许多,谢皇太后关心。” “嗯。”皇太后点了点头“你是中宫皇后,这后宫里的事还需要你来主持,身子不好可不成,回头再让太医院多费费心思,务必要将身子仔细的调养过来。” “儿臣遵命。” 皇太后端着茶杯,轻嗫了一口,一双眼睛却是看向暖锦:“嫡公主就快及笄了吧?” 暖锦一怔,急忙放下手中的筷子:“回皇祖母,过了六月初七孙女就满十五了。” “这也就是一转眼的功夫,连嫡公主都快及笄了。” 皇太后笑着看向皇帝,皇帝笑道:“皇太后说的是,只是嫡公主这性子还是这般的顽劣,及笄了就应该是大姑娘了,要承担起嫡公主的责任,给其他皇子公主们做表率。”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这话是不假,嫡公主及笄了,也是该选门好亲事了。”皇太后就这么云淡风轻的提了出来,闻言大家都是一怔,只不过大多的嫔妃们都是在看着热闹,真正担心八成也只有皇后一人。 “皇后,你说呢?” 见皇太后问到自己,皇后笑了笑:“论岁数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只是暖锦被儿臣宠坏了,性子急躁,应当****再出嫁。” “皇后说的不错,嫡公主的性子确实该管教管教,左右还有半年的时间,皇后就慢慢的教,到时候再和皇帝商量一下嫡公主的婚事,这是大事,务必要认真的选。” “儿臣遵命。” 不过就是几句话的功夫,暖锦却是听了一身的冷汗,转眼不过半年的时间自己就要及笄了,听着皇太后的意思,是要过了生辰就指婚。 公主的命运她是知道的,特别是自己作为嫡公主,更是有稳定国家的责任,只是不知道自己会被指给哪位外藩的王爷。 她心里惶然,觉得未来命运多舛,作为公主一辈子享尽荣华尊崇,却无法支配自己的婚事,到头来不过都是国家的一颗棋子罢了。 唇边还带着苦笑,她举起一杯桃花酿,仰头一饮而尽,酒香过喉,甚是温和并不辛辣,可不知为何她却只觉苦涩难咽。 暖锦放下酒杯时正好看见皇帝身边的他,他着宝蓝蟒袍,拿着拂尘立在皇帝身侧,一双凤目亦在回望着自己,遥遥相望,除了更多的无可奈何,再无其他了。 他们俩的眉目传情旁人兴许没注意,可是有心之人总是可以瞧出端倪。 绾音看了看岑润,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暖锦,他俩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眉来眼去,她原以为与岑润成了婚便会好了,原来暖锦终究是岑润心底的人,他连看她的眼神都与瞧着自己时不同,可明明自己才是他的枕边人。 心里的醋意越发的大,绾音绞着帕子的双手紧了又紧,一双眉目带着恨意看着暖锦。 而坐在暖锦身边的靳相容也是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笑了笑,端起酒杯放在鼻端嗅了嗅。 酒香醉人,也醉心。 第一百零八章 凯旋而归 自春宴那日后,时间变过的飞快,转眼就快到了清明,而春宴那日皇太后随口提起的指婚一事,犹如一颗石子,看似威力不大,扔进湖里却也能搅得涟漪四起。 因为这事暖锦一直心事重重,一连数月都没见有什么气色,陶陶和南天天见她唉声叹气,也跟着忧愁起来。 “主儿,不是奴婢多嘴,皇太后提起那事,您可得提早做打算,眼下就快到了清明,不过还剩两个多月的时间您就及笄了。” 暖锦斜靠在贵妃榻上,闻言也只是懒散的掀了掀眼皮:“早做打算?我能做什么打算?” “不管怎么着,您也得先自己物色一个呀,左右也是要成亲,那还不如选一个自己中意的。” “自己中意的......”暖锦眼神悠远,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陶陶自知说错了话,小心翼翼的瞧着暖锦,见她似乎没生气,这才敢继续道:“若是您自己不知道打算,万一到时候皇太后或是皇帝指个您不喜欢的,那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您身份尊贵,咱们不能不细想。” “罢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现在提起来,没得叫我心烦意乱。” “主子!主子!主子!” 门外传来栖梧宫管事太监安泰大呼小叫的声音,暖锦闻声蹙了眉,陶陶见此急忙呵斥道:“还有没有规矩,你叫鬼追了吗!没瞧见主儿正休息呢!” 安泰一进了暖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外面:“主子.......主子.......” “出什么事了?” “回来了!回来了!” 暖锦微微一怔,坐直了身子:“谁回来了?” “殿下、太子殿下回来了!这会子已经进了重华门,皇上已经亲迎去了。” “什么?”暖锦一时回不过神来,看向陶陶又问了一遍“他说谁回来了。” 陶陶早就红了眼眶,喜极而泣:“主儿,太子殿下回来了!” “快、快走!”暖锦猛地起身,指着门口的手指直颤,陶陶见状急忙扶了上去“咱们这就去重华门!” 立时半年之久,太子殿下大败坞墙族凯旋而归,皇上大喜,帅文武百官亲自去城门迎接。 暖锦来的时候,太子已经进了重华门,正在帅将领们跪拜皇帝,声势浩荡、气势恢弘,皇帝龙颜大悦,亲自将太子扶起,并赏赐了全军将领。 暖锦站在文武百官中,垫着脚尖才能看见楼玄宁,他被众人簇拥着,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主儿!主儿,您小心着点,这会子人多,要不咱们先回栖梧宫,或者去皇后那里?殿下肯定还要去乾德宫同皇上说话的,咱们不能近前,不如一会再——” “我看见他一眼就好,我要瞧瞧他受没受伤。” 陶陶笑着擦了把眼泪:“殿下自然会好端端的,您就放心吧。” 果不其然,太子要随皇帝去乾德宫说话,临离去时下意识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当在人群中发现暖锦时,微微一怔,也像是在意料之中般,向她笑着点了点头,这才随皇上走了。 “公主,咱们回去?” 见大臣们也陆续的走了,陶陶这才敢询问暖锦。 “去东宫,我要去瞧瞧合欢。” “是。” 东宫里早就收拾妥帖,暖锦刚进门时,正巧看见燕合欢正在吩咐宫女们将一些物件摆放好。 见暖锦来了,急忙上前福身:“奴婢请嫡公主安!” 暖锦伸手将燕合欢扶起:“快快免礼。” 她细看燕合欢,半年不见她清瘦了不少,也比之前晒黑了些许,想是风餐露宿的征战日子并不好过,男子尚且勉强应付,她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即便是宫女也没吃过多大的苦,那样的日子,她相比很是不容易。 暖锦非常感动,她为了哥子情愿去遭这份罪,也不枉她哥子待她那样好。 “嫡公主,进去说话吧。” 暖锦被请进了暖阁里,燕合欢招呼人为她上了茶:“嫡公主,殿下去皇上那里了,想是一会才能回来。” “我省得,刚才偷跑去重华门瞧见他了,我实在等不及,索性就来东宫等着他。” 燕合欢笑了笑,为她倒了一杯茶:“嫡公主请用茶。” 暖锦接过茶杯:“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之前哥子也没写封信告知一下,弄得我措手不及,这会子好像还和做梦似的。” “是殿下非要给公主一个惊喜。”燕合欢掩唇一笑“叫咱们都瞒着您呢。” 暖锦一怔,随即撇了一下嘴:“我道是奇怪呢,前一阵一直说大捷,可突然就没了声响,我着实担心了好久,生怕又遇了什么难事,原来,是你们早就有心要瞒我。” 燕合欢福了下身:“还请嫡公主莫怪。” “罢了罢了,你们可以平安归来,比什么都强。”暖锦蹙了下眉“合欢姐姐,我哥子的伤,可以留下了什么遗症?” 说起这个燕合欢就是一脸的愁容:“虽已没什么大碍,可是受了伤后,殿下又不肯好好休息,再加之那个时节坞墙族天寒地冻,不能得以好的疗伤,现在一到阴雨天气,胸口就会隐隐作痛,好在殿下一直身体强健,相信日后好好调养应该会痊愈吧。” 暖锦点点头,有些欲言又止,燕合欢向来聪慧,见了她的表情便回头将一屋子的奴才全部遣了出去,只留下她们二人和陶陶:“嫡公主可是有话要说?” 暖锦与陶陶对视了一眼:“自打哥子受伤之后,心里便一直不安,哥子受伤诡异,你们不觉得有问题?” 燕合欢想了想:“那日事发突然,大家都没准备,所以殿下才会被流箭所伤。” “可若是只凭二百精英,想绕过二十万大军直捣王帐,并伤了哥子.......我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奇怪。” 燕合欢摇了摇头:“那日混乱,我们都吓傻了眼,所以没注意到什么不同,公主的意思......是有人从中捣鬼?” “我也不敢这么肯定,只不过是觉得奇怪了罢了,那......林萧将军此次出征的表现呢?” 暖锦突然提起了林萧,让燕合欢有些奇怪:“林将军?他骁勇善战,一直都是冲在前头的。” “哦。” “嫡公主为何会问起他?” 暖锦想了想,觉得燕合欢是自己人,也为了日后她可以帮着楼玄宁警醒着点,便把那日晚临的话告诉了她。 燕合欢有些惊讶:“此言当真?” “想来不假,只是不知道他们有何目的。” “可是岑总管......”燕合欢谨慎的看了一眼暖锦的脸色,岑润成亲的消息,他们是一早知道的,一直没敢提,就是怕暖锦伤心“怎么会同林将军是兄弟?” “我初闻也觉得惊讶,做梦也是想不到的。” “初闻?公主是听说的。” 暖锦点了点头,燕合欢继续问道:“这等机密的事,谁才能知道?” “是晚临,就是藏书阁那个书呆子。” “晚临......”燕合欢细致的念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一双眉目闪过一瞬的高深莫测。 第一百零九章 嫁给我吧 “在说什么?这般的热闹。” 暖阁的帘子被人打了起来,进来的人是楼玄宁,他刚从皇上那回来,还穿着朝服。 “哥子!”暖锦喜出望外,一阵风儿似的扑了过去,楼玄宁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抱了个满怀。 “这眼看就要及笄的姑娘怎么还跟个小女娃似的。” “哥子,我都要想死你了。”暖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见他人也黑了,看着比以前精壮不少,眼泪一双一对的不停往下掉。 楼玄宁也是红了眼眶,接过燕合欢递来的帕子,为暖锦拭去眼泪:“好好的是个团圆的日子,怎么突然哭了?” 燕合欢将两人请到软榻上坐着:“嫡公主早早的就过来了,等您半天了。” 楼玄宁见她依旧在那哭鼻子,好笑道:“这不是先去了父皇和母后那问安,又要去拜见皇祖母,一完事我就立即回来了。” “殿下,公主可怨您瞒着她突然回来呢。” 见燕合欢打趣,楼玄宁哈哈大笑起来:“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来,同哥子说说,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过的好不好?” 暖锦神色暗了暗,她有什么好与不好的,嫡公主自然是受不了苦的,只是...... “我在宫里吃好的喝好的,哪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风餐露宿、九死一生的!我在宫里听见这些个消息,简直见天儿的胆战心惊,好在你平安归来了,往后再有这事您可别往前头凑了,妹子可当真承受不起。” 楼玄宁好笑的瞪了她一眼:“这也是嫡公主该说的话?没个出息。” “我就是这般的没出息,就想着我得意的人可以平平安安的。”暖锦挎上了楼玄宁的胳膊,头枕在他肩膀上“好在您现在回来了,我又有依靠了。” 她这么说,让楼玄宁有些心疼,岑润成亲的事终归对她打击甚大,那时候身边又没个能说话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楼玄宁拍了拍暖锦的手:“放心,哥子回来了。”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信里说岑润成亲了?” “嗯。”暖锦点了点头“是同皇祖母身边的人。” “这样也好。”楼玄宁有些唏嘘,之前暖锦要死要活的同自己拼命,为的就是可以同岑润有个未来,结果阴错阳差下就这么错过了“我原也是不同意你们的事,只可惜当初你听不进去,现在好了,往后你们有各自的路要走,就盼着你们都好吧。” “罢了,这档子烦心事别说了,往后走一步瞧一步吧。” 楼玄宁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听说皇祖母提起了你的婚事?” 说到这个,暖锦就更是心烦:“快别提了,说是及笄后就要指婚,也不晓得瞧着我是有多不顺眼,当真是一刻都不想我在皇宫里多待。” 楼玄宁听闻一笑:“你想多了,皇祖母也是为了你好,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我哪知道,还有两个多月就及笄了,到时候随便他们怎么指婚,大不了把我嫁到外藩去挤羊奶。” 她天马行空,逗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起来,楼玄宁也笑骂道:“真是没个正经,活该你去挤羊奶。” 晚上皇帝在启华殿设宴,为太子殿下庆功,阖宫的妃嫔和皇子公主们全都参加,足以可见皇帝对太子的重视。 原本就是太子,现在又有了军功加身,更为他日后登基铺平了道路,原本那些还有花花心思的人,想必现在更是没了指望。 庆功宴上气氛很活跃,皇帝乐得合不拢嘴,就连皇后也是难得的心情大好,破例饮了一小杯酒。 暖锦自是很高兴,他哥子能文能武,现在又有军功,朝堂上的老臣们对太子也是极为的赞赏,以后应该都是圆满的日子了,她哥子好了,她便好了。 “太子殿下得了赏赐,你瞧着比太子还高兴呢。” 暖锦正在举杯饮酒,听闻靳相容这样说,自己乐得合不拢嘴:“那是自然,我哥子好比我好还令人高兴。” 靳相容耸耸肩:“我没有兄弟姐妹,没法子体会你们那些个手足情深。” 暖锦侧头瞧了他一眼,南陵王膝下就这么一根独苗,虽然金贵,但却也少了一份手足相伴的乐趣,听着也怪可惜的。 “也并不是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像我和哥子这般,皇家的兄弟大多薄情的很。” 靳相容点了点头,很是能理解:“所以我没有兄弟姐妹也省了不少麻烦。” 暖锦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饶是在一旁的靳相容都有些看不过去了:“虽说你们感情好,可也没你这么高兴法的,本来酒品就差,喝多了别再耍酒疯。” 靳相容夺过暖锦手中的酒杯,替着她一饮而尽:“有烦心事?” 暖锦摇了摇头,靳相容却不相信:“本王来猜猜,何事能让嫡公主这般的忧心,嗯......” “都说了没事。” “想是为了及笄后指婚的事吧?” 暖锦真的要开始佩服他了,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总是可以猜到自己的心思。 见暖锦眼神忽变,靳相容忙抢白:“不用不承认,本王肯定猜得没错。” “好吧。”暖锦跟着叹了一口气“算是你猜对了还不成。” 靳相容唇边带着笑意:“这事有什么有忧心的,生在皇家,这个结局你不是早就应该料到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一想到,日后我要嫁给一个未见过面的人,心里就烦闷的要命,这样的日子要过上一辈子,想想都觉得无望了。” “你父皇的妃嫔们有几个是事先见过皇上的?你瞧她们哪个不是天天爱得死去活来。” 暖锦撇了一下嘴,宫里的那些个嫔妃平日里弯弯绕最是多,成天费尽心思的讨父皇开心,可若说她们是真心实意的爱着父皇,那她不信,这些人只爱自己的地位和荣宠罢了。 “就是因为知道她们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才会心惊胆战。” “那你想嫁个怎样的人?哎,先说好,您可别提那人,砍头的事,说多了就死的快了。”靳相容似是可以料到暖锦想的那人,提前先打断了她的念头。 暖锦冷哼了一声:“即便不是他,我也想嫁个只娶我一人的,否则成日里和那些个女人勾心斗角,累都要累死了。” “只娶你一个?”靳相容微微一讶,坊间尚且三妻四妾,嫡公主日后嫁的,必定会是个身份尊贵的,你要人家只娶一个,怕是难。 “知道不可能,所以只能说说。” 砰—— 身后响起巨大的爆破声音,暖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回身去看。 原来是为了庆祝太子凯旋所放的烟火,红的、绿的,这个巨大的火花在天空炸裂,幻化出无数的星点,引得各位主子齐齐惊呼。 暖锦抬头望着烟火,那光芒忽明忽暗,也将她衬得阴晴不定。 靳相容看着她,唇角不自觉的带着笑意:“那不如......你嫁给我算了。” 砰—— 又有火花在头顶散开,借着光亮,靳相容瞧清了暖锦那双好看的眼眸,正在惊愕无比的回望着自己。 第一百一十章 游说 火球在天空迸发出无数火花,色彩斑斓、美不胜收,将如墨般的黑夜照耀的恍如白昼。 靳相容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暖锦还是听见了,像是有烟火在心口炸裂,震得自己险些找不着北。 可哪知,靳相容除了那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后,便什么都不肯再说了,暖锦碍于面子又不好追问,只得压抑着满心的疑惑,继续观赏着烟花。 夜已至深,庆功宴结束后各宫主子都回了自己的宫殿。暖锦由靳相容陪着慢慢走在官道上,一路向着栖梧宫。 二人皆是静默不语,显得这官道更加的寂寥。 可靳相容越是这样的不说话,暖锦一颗心就愈发的七上八下,刚才庆功宴上,他不过像是随口提了一句嫁与他的事,之后便也不再说了。 要不说这个人怎么可人恨呢,话不说清,没得叫人这般的心生不安。 “你——” “公主何事?”靳相容眨了眨眼睛,一副畜生无害的恨人模样。 暖锦心里越发的生气,可若让她自己提起,她又有些不甘心:“没什么。” “哦。”靳相容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跟在暖锦身侧,护送她回宫。 眼看着前面就要进了后宫,靳相容便停了下来:“嫡公主,前面就是后宫内院了,微臣进去不方便,就将公主送至此处,还请公主早些休息。” “你——” “我?” 暖锦越来越气,这个靳相容明显是故意的,她甩了袖子,不留情的向后宫走去:“罢了!今儿全当本宫什么都没听见!” “哎?公主、公主!”靳相容一把拉住暖锦的手腕“你这性子可是怎么在这皇宫里生存下去,亏得是个公主,若是个嫔妃,晋封两天就得叫人给你沉了井。” 暖锦甩开了靳相容的钳制:“你应该说亏得本宫是个公主,不同你一般计较,否则早就拖出去仗责了,打得你满地找牙,亲妈都不认得你!” “这个歹毒的性子,罢了,今儿实在太晚,微臣实在不好同您细说,您且先回去好好歇着,明儿微臣请您去如意苑吃春桃可好?” 暖锦有些不甘心,她是个急性子,有什么事总想立即解决,只可是靳相容说的没错,一来时间太晚,二来地点也不对,他们就在这说也怕被旁人听了去,虽然老大的不情愿,也只得按照靳相容所说去做。 “罢了!” “微臣恭送嫡公主。” 暖锦哼了一声,由着陶陶搀扶着走了进去。 “主儿,您说刚才靳小王爷是什么意思呀?他竟然主动说让您嫁给他。” 暖锦也是纳闷:“他这人惯来的不正经,并且也是知晓我与岑润之间的事,而且他也是有心上人的,让我嫁给他,哪哪都说不通呀。” 陶陶点了点头:“若不是中间这些个事,小王爷当真也算是良人了。” “他若都能算是良人,怕是个爷们儿都叫良人了。” “噗——主子可别说笑了。” “得了,明天且看他怎么说吧。” “是。” 尽管靳相容说的明明白白,一定会在次日将此事说清,可暖锦依旧是左思右想,一夜没怎么睡好,早上起来顶着两个青眼眶子用了膳。 “主儿,假苏刚才来传话了,说是靳小王爷洗了春桃,等着您过去吃桃子。”南一见暖锦正用着早膳,便在耳畔轻声道。 “嗯,知道了。”尽管心里急得跟个什么似的,暖锦依旧装模作样的用完了早膳,之后又再御花园里绕了两圈,这才由陶陶陪着前往了如意苑。 现在的天儿越发的好了,春意盎然走在外面一点都不觉得冷,暖锦刚一进了如意苑,便见着靳相容正坐在院子里的软椅上吃桃子。 “呦!不是说请本宫来吃春桃的吗?小王爷怎么自己先吃上了。” 靳相容听见了动静,回头见是暖锦招了招手叫她过来:“微臣是在替嫡公主试吃。” 暖锦瞪了他一眼,坐在他旁边的软椅上:“油嘴滑舌。” “公主昨休得可好?”靳相容瞧出她发青的眼眶,觉得有些好笑。 暖锦冷哼了一声:“自然是好的。” “可是公主睡得好,微臣可是彻夜未眠呢?” “为何?” “还不是因为公主的婚事,怕微臣不能劝动公主,白白浪费了微臣的一片丹心。” “你的丹心?”暖锦见靳相容直接进入了正题,这才脸色稍有缓和。 靳相容点了点头:“昨天说的事,不是微臣一时的信口开河。眼下距离您及笄不过两月有余,与其叫皇帝和皇太后为您指个不认识的人做驸马,还不如选一个你相识的,以后日子也不会太无聊不是。” “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你?”暖锦歪着头侧目看着他,实在不明白他怎么会在此等事上毛遂自荐。 “正是因为微臣了解公主,公主也了解微臣的过往,所以才说咱们是最合适的人。” “此话怎讲?” 靳相容为暖锦倒了一杯茶:“公主细想,您与岑总管彼此心仪的事,只有我知晓,而微臣心里装着初恩的事,也只有公主知道。若是咱们成亲了,微臣自是可以理解您的心之所向,也不会有所阻挠,您可以继续做您自己,微臣也不会强求您忘掉心里之人。” 靳相容看了一眼暖锦若有所思的神情继续道:“并且公主心里装着他人,微臣也是,相信公主一定也会宽容微臣,这样我们都可以做着自己喜欢的事,除此之外,无论家世身份,微臣虽不及公主尊贵,但是在外藩这些皇亲贵族中,微臣也算是上等门第,并且南陵富庶又兵力强胜、骁勇善战,嫡公主与我南陵联姻也会为皇上更添助力,想必也是皇上和皇太后乐见的。” 暖锦心思转的飞快,仔细的听着靳相容的分析:“你继续说。” 靳相容知道暖锦听了进去,便继续道:“更何况,微臣和公主初次相识于宫外,也算是缘分,在之后咱们谈天说地,脾气秉性相投,即便日后若是成亲,也可以彼此相敬,做一对无话不说的挚友也是不错。” 他说了这样一大车的话,暖锦全部听在了心里,她要被指婚的事已经避无可避,真如靳相容所说的那般,若是被父皇指了个不相识的人度过一生,那倒是还不如同靳相容在一起,至少他们了解彼此心意,亦不会打扰强求,与他人相比,靳相容确实为最佳人选。 只是事发突然,她尚且需要一些时间来细想:“你的话本宫记下了,只是现在没法子回复你,本宫需要细细的想一想。” “公主说的是,是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本宫先回去了。”暖锦心事重重,刚一起身陶陶忙上前扶着她的手臂。 靳相容见此也随着一起站了起来:“微臣恭送嫡公主。” 暖锦离去了,靳相容却依然站在院子里把玩着一颗桃核。 “王爷?”初恩见公主离去了,这才走了出来“公主会答应您吗?” 靳相容若有所思,唇角却依旧带着笑意,他的皮相极好,即便只是这样不经意的表情,让人看了也足够心旷神怡。 “公主聪慧,选择本王是最好的决定。” “那奴家就是祝贺王爷得偿所愿。” 第一百一十一章 答应 暖锦这一想便是想了月余,这期间靳相容依旧经常来找她聊天玩笑,可是那日指婚的事,他却是只字未提。 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暖锦左思右想定不下来主意,这期间也曾多次去询问过太子的意见。 楼玄宁听了之后只是蹙眉思虑了良久,认为当初暖锦告诉他岑润之事,很不明智,亏得靳相容没生出那些个心思,否则有把柄在了他的手上,以此胁迫便是麻烦。 不过就看着这点,靳相容虽平时有些放荡不羁,这个时候倒还人品贵重起来。 “你是怎么想的?”楼玄宁见暖锦一直犹豫不决,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接近,若是再下不了决定,被父皇提前指了婚,那就是再有什么别的主意也于事无补了。 “这事生的太过突然,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没个主意了,靳相容那日说的头头是道,听起来确实也是句句在理,先暂且不说我们是否心仪彼此,单说门第身份什么的,倒是也相配,我若是嫁到了南陵,便可得南陵的支持,无论是现在对父皇的辅助,还是日后待您登基,对您的支持,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而说到私下里,他心里有人,我也心系旁人,谁也不会怨怼谁,倒也公平。” 楼玄宁吐了口气,点点头:“靳相容分析的是没什么错误,眼下来看,于公于私他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了,只是若是让你远嫁南陵,怕是母后会不舍。” “嗯,我自个儿也是害怕这个,嫁到南陵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们了。” 楼玄宁拍了拍暖锦的肩膀,劝慰道:“你别想那么多,若是你觉得此事可行,我可以去向父皇请愿,在天赐里建公主府,也可把栖梧宫留着,这样你们便可经常回来省亲。” “哎呀,哥子,怎么想到这么远的地方去了,我现在还没想好嫁与不嫁呢。” 楼玄宁好笑:“这倒是,毕竟是婚姻大事,哥子还是想让你自己做决定,你觉得好才行,可无论怎样选择,哥子都支持呢。” 暖锦听着心暖,靠在了楼玄宁的肩膀上:“好像在锦绣山上的日子刚过,怎么突然就到了要成亲的年纪呢。” “岁月从来不肯饶人的。” “哥子,我心里总有不舍,嫁了人,就不能像现在一般。” “小锦,哥子又何尝不是舍不得,只是咱们是皇家的子嗣,先国后家,特别咱们是嫡子,自要背负的更多,好在你是女儿,父皇又偏宠你这样多,选择总是可以多一些。” 暖锦叹了口气:“我既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哥子,想必你应该也快被指婚了,你与我不同,你是太子,父皇和皇祖母肯定会为你选一门母族强大的妻子,那你和合欢姐姐......” 楼玄宁听后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这个事情我们早就明白,我即是太子便要事事以南辰国为先,我想的通透,你不用为我忧心。” 暖锦有些唉声叹气,看似风光无限的太子和嫡公主,终究有着自己也颇为掣肘的事情。 “主子,内务府送来了您及笄时的吉服,您来瞧瞧?” 暖锦正坐在暖阁里看书,听闻只是百无聊赖的抬了下眼睛。 南一端着托盘站了好一会,见暖锦的目光始终落在托盘上,却没说一句话,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陶陶,后者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主子?” 暖锦回了神:“先放那吧,陶陶,陪我先去趟如意苑。” “是,主儿。” 暖锦到如意苑的时候靳相容并不在,初恩回禀说是去了大皇子那,二人一起约了要下棋。 暖锦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初恩本就聪慧,明白暖锦定是有紧要的事,便将暖锦请到了暖阁歇着:“奴家这就派人去找小王爷回来。” “不用了。”暖锦摇了摇头“他既然正与皇兄下棋,那便不要搅了他们的兴致,左右本宫也没什么事,就是在这里等一等也没什么。” “那奴家去为嫡公主上茶。” 暖锦应允了,便安心的坐在暖阁里等着,初恩为她上了茶,也守在一边服侍。 “你跟着小王爷多久了?” “回嫡公主,奴家认识王爷已经有六年了。” “哦,那日子真是不短了,本宫瞧着你对王爷死心塌地的,没为自己以后打算吗?” 初恩一笑,福了福身,她自是明白暖锦所言为何,坦白道:“小王爷与我有救命之恩,若是没有小王爷,奴家现在早已命丧九泉,既然被小王爷所救,奴家的命就是小王爷的,日后定当竭心尽力的服侍小王爷与王妃。” “嗯,那你就不想拼个未来吗?”暖锦抬起眼睛,高深莫测的看着她。 “奴家是风尘之人,命格卑微低贱,这一生并不想嫁与任何人,只想尽心尽力的伺候主子们。” 暖锦点了点头:“你也算是个有心的,本宫听了,很是感动。” “奴家谢嫡公主赏识。” 正在说话间,靳相容正巧打了帘子进来,瞧见暖锦在暖阁里便是一怔:“什么风把嫡公主吹来啦?初恩,嫡公主来了,怎么不派人去寻本王,怎好让嫡公主在这里干等。” “是奴家的错,请王爷责罚。”初恩一听,急忙跪地认错。 “你莫要怪罪初恩,是本宫没让她去找你,闲着也是没事,正好同初恩聊天来着。” “哦?”靳相容低头瞧了一眼初恩“初恩不是宫中之人,可是有冒犯公主的地方?” 靳相容随口一问,在暖锦眼里瞧着却像是在极力的维护初恩,她心里暗自觉得好笑,到底是他的心上人,生怕自己吃了她似的。 “初恩知书达理,瞧着最像是这宫里的人呢。” “初恩谢嫡公主夸奖。” “你先出去吧,本宫有事与你家王爷说。” “是。”初恩闻言又拜了下去,这才起身向外退去,在与靳相容擦身而过的瞬间,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他,便打起帘子离开了。 “有何事?这般神神秘秘的,瞧着令人心惊胆战呢。”靳相容自顾自的坐在了暖锦对面,端起桌案上的茶杯喝起了茶。 “小王爷会心惊胆战?听着倒是难得。” “微臣也是血肉之躯,是血肉之躯就会害怕。” 暖锦懒得和他绕圈子,倒是难得的开门见山:“本宫这次来,是告诉你本宫的决定的。” “哦?”靳相容手上一顿,随即放下了茶杯,肃了肃神色“微臣洗耳恭听。” 暖锦又是沉默了半晌,靳相容也不催,一直静静的等着。 过了许久,暖锦才道:“本宫应了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约定 暖阁里点着沉水香,只有淡淡的味道,并不浓烈。他们二人之间离的很近,可以看清彼此细微的表情。 靳相容初闻时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认真的看着暖锦,似乎在分辨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暖锦面目平和,亦是坦然的回望着他。 “想通了?”靳相容笑问。 “嗯,想通了。” “如此甚好。” “只是,虽你我有意如此,不知道皇祖母和父皇是否能应允。” 靳相容心情很好,一双凤目笑得弯弯,看着很是喜庆:“公主不用担心,微臣自会办妥。” 暖锦有些好奇,但想来他总是能有法子,便也放心下来。 “只是,本宫有些许事情需要事先同小王爷说明一下。” “你且说来,微臣听着。” 暖锦又看了他一眼,这才正色道:“此次若是成事,便是我需远嫁南陵,你也晓得我母后身子一直不愈,恐不舍得,所以成婚后本宫想在天赐城建公主府,以便随时回来省亲。” “微臣理解公主,也体谅皇后爱子心切,成婚后你若是想回天赐城,微臣可以随时陪您回来,并且为避免您初嫁思乡,微臣可在婚后一年陪公主继续留在天赐城,直到公主做好准备离乡为止。” 暖锦睁大了眼睛:“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然是当真的。” “可是南陵王会不会......”暖锦有些担心,历朝历代没有公主出嫁外藩不去封地的,如此做会不会折损了老王爷的颜面? 靳相容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为此担心:“您是嫡公主,皇上是您爹,还怕我父王作甚?” 暖锦怨怼的瞪了他一眼:“南陵王是你父王,你怎么老是这样目无尊卑。” “这还没过门就已经事事为我南陵着想了,我父王知道定会极为欢喜了。” 这个人当真就是不能同他太过的计较,你前一刻还觉得他认真了起来,下一瞬就原形毕露了:“没个正经!得了,本宫就是来知会你一声,父皇和皇祖母是否应允就不是本宫可以掌控的了,小王爷就看着办吧,本宫要回去了。” “微臣省得,这就送嫡公主出去。” 暖锦应了声,由靳相容陪着走出了暖阁,外面的天气好的透亮,喘口气,都夹带着湿润泥土的芳香。 “天儿真好。” “嗯。王爷留步吧,本宫回去了。” 靳相容点了点头,目送着暖锦向院外走去,在即将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出声唤住了她。 “公主!” 暖锦顿了脚步回过身去,不明所以的看着靳相容。 他负手而立,与自己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早就知道他是美男子,可就这样静静地立着,只消一个笑容,天地的万物便都要在他的面前失了颜色,一想到未来他会是自己的夫君,暖锦心里还是泛起一股子异样。 “这一生能娶到公主,实乃幸之所及。相容在此对天立誓,必将公主视为珍宝,爱之护之。凡是公主所愿,即便刀山火海,相容必定万死不辞,如有违背此誓言,则永入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暖锦看着他,有一瞬的愣怔,这个人向来玩世不恭,所以即便是面子上的事依旧做得完美无缺。 她笑了笑,轻快的说了句“省得”,又向着他点了点头,由陶陶搀扶着转身离去。 假苏见公主走远了,这才敢上前道:“爷儿,您刚才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奴才听了都要感动的痛哭流涕,嫡公主是女儿家一定也会感动的,咱们爷儿就是厉害,果然是姑娘见多了,假话听起来都像真话了。” 前方早就没了公主的身影,五月的天气梨花开的正旺,满院子的洁白沁香,看了叫人心生向往。 靳相容依旧盯着公主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半晌才轻声的说了句:“这才是最像假话的真话。” 慈寿宫里刚得了一只金丝画眉,皇太后很是喜欢,这会子正隔着鸟笼在逗弄,金玉走了进来,见了皇太后急忙请安上前:“皇太后,来消息了。” 皇太后挑了一下眉,继续在鸟笼前打趣着画眉:“什么事。” 金玉一笑:“成事了,听说还是嫡公主自己亲口应允的。” “哦?”太后一顿,立即转过身来,绾音在侧急忙搀扶着她坐在圈椅里。 “是嫡公主亲子应允的?” “没错。”金玉笑得一脸讨好“听说是自个儿去找的小王爷,让小王爷想辙子说服皇上和皇太后应允呢。” 皇太后听闻心情大好,止不住的笑意,侧头对身边的绾音说:“你瞧瞧,哀家说什么来着,靳小王爷虽然平日里爱胡闹,可正经时候还是讨人喜欢的,就是咱们嫡公主也能瞧得上眼。” 绾音一愣,心脏砰砰的跳了起来,她小心试探的问道:“皇太后的意思是......嫡公主同意与南陵和亲了?” “可不是。”皇太后颇为得意“哀家瞧上的亲事有哪门是不好的?南陵富庶又兵强马壮,若是能和南陵联姻对皇帝是百利而无一害,再且说,南辰国所有的外藩里就属南陵最为强盛,招他们小王爷做驸马,也符合咱们嫡公主的身份。” 绾音不懂那些国家利益权谋之类的,她只知道,若是暖锦和靳相容成亲,就会嫁到南陵去,远离了皇宫也远离了岑润,往后没了她,那她同岑润的日子便能一日一日的好起来。 她有些喜出望外,高兴地福了福身:“那奴婢就先恭喜皇太后了!” 皇太后笑道:“这可不只是哀家的喜事,是咱们南辰国的喜事,这事哀家还要同皇帝再好好地商议一下,嫡公主大婚可不能草率了,皇帝知道了吗?” 皇太后看向金玉,后者一哈腰:“还没去禀报皇上呢,奴才得了信,一心思就想让皇太后乐呵乐呵,就先回来了。” “算你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你是这慈寿宫的人,认清主子才是正经。” “奴才谨遵皇太后教诲。” “走!随哀家去趟乾德宫,哀家要亲自告诉皇帝这个好消息!” “是!”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神 “皇太后,您怎么来了?若是有事,传奴才去就是了。”秉文见皇太后来了,急忙迎了过来。 皇太后由绾音搀扶着上了台阶:“皇帝在里面吗?” “回皇太后,皇上用了午膳,这会子正在暖阁里歇着呢。” “去通传一声。” “是,奴才这就去,还请皇太后稍等。” 秉文行了礼,急忙快步走进暖阁,不出片刻人便出来了:“皇太后,皇上请您进去呢。” “嗯。”皇太后应了一声,四平八稳的走了进去。 金玉打起帘子,皇太后刚迈进去,就见皇帝走了过来,亲自扶着皇太后:“皇太后有事怎么不派人通传一声,儿臣去慈寿宫就好,劳烦皇太后亲自跑一趟。” 皇太后不以为意,坐在软榻上:“哀家用完午膳,全当是走一走消食了,再说皇帝那么忙,怎么能叫你来回的折腾?” 皇帝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御前宫女为皇太后上了茶,福了身安静的退了出去。 皇帝见皇太后一脸的笑意,便也跟着扬起了唇角:“皇太后可是有什么喜事?” 皇太后眉眼全是笑意,见皇帝发现了,更是笑道:“皇帝也看出来了?哀家确实有件喜事,不只是哀家的,也是皇帝的喜事,更是南辰国的喜事。” “哦?”皇帝好奇“竟有此等喜事?” “自然是,哀家一听说所就迫不及待的来同皇帝说了。”皇太后看了看身边绾音,绾音会意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之前哀家和皇帝提起过嫡公主的婚事,皇帝可有什么想法了?” 皇上面色一顿,距离嫡公主及笄的日子不到一月,为她指婚的事也迫在眉睫,皇太后提起了两次,若是自己一直听而不闻,便是有违孝道,也对今后其他公主的婚事造成影响。 可暖锦毕竟是嫡公主,是他与皇后的女儿,眼珠上长大的孩子,总觉得嫁给谁都不能入眼。 “儿臣还在考虑,虽然南辰的王孙贵族众多,外藩也不乏有些王爷,可是能配得上嫡公主的,还需要细细的思量。” 皇帝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皇太后心里明白,嘴上却没说破:“哀家知道嫡公主和太子都是皇帝心尖上的,可是女大不中留,嫡公主既然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就应当为国效力,自然咱们嫡公主身份尊贵,即便是出嫁和亲也要选最好的。” 岑润伺候在皇帝身侧,闻言只是微微蹙了眉,依旧静静的站着。 自打进了暖阁,绾音总是不着痕迹的去看岑润,怎奈他完全的目不斜视,全当自己不在一般。 心里有些委屈,绾音总想着岑润可以待自己有些不同,在值房里还好一些,他总是温和有礼,可一旦出了值房,他们便是两个宫的奴才,除了当差时必要的交集外,再无任何特殊。 而就在刚刚,他对着自己完全忽视,却在听见暖锦婚事的时候蹙了眉头,他还是对她念念不忘,只要有她的任何消息,依旧可以牵动他的所有情绪。 “皇太后可以有合适的人选?” 皇太后抿唇一乐:“靳小王爷怎么样?” “靳相容?”皇帝一怔,这便算是老生常谈了,上次皇太后是同自己提起过靳相容的,只是皇帝觉得他胸无志向,只知吃喝玩乐,跟着他不像是有前途的。 “正是,南陵地大物博,不仅富庶又善战,这些年呢,他们还算是老实,可是南陵离咱们毕竟偏远,皇帝要想完全控制,那只有通过和亲,只是南陵王就靳相容这么一根独苗,平日里宝贝的要命,一般的庶出公主怕是看不上,唯有嫡公主方可。” 皇太后缓了一口气,见皇帝没说话,便继续道:“咱们嫡出的公主就暖锦一个,也是没得选择,可细想这何尝不是一门好的亲事?靳相容看似胡闹,可他心里有城府着呢,人也算有趣,正好合着暖锦的性子。而且他是铁帽子王,以后早晚会世袭,皇帝也不用担心嫡公主以后会受苦了。” 皇帝皱了眉,低头轻嗫了一口茶:“皇太后思虑周全,只是不知道嫡公主是否愿意。” 皇帝这样说,让皇太后也微微沉了脸色:“自古以来孩子的婚事都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暖锦身为嫡公主,应当先君臣、后父子,国家的利益比什么都重要,不能事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皇太后说的话没错,皇帝也不好偏袒,更何况皇帝儿女众多,偏袒了一个,剩下的都在巴巴的看着,他是皇帝,即便有着私心,也要做到表面的公正。 “皇太后说的是。” 皇太后见皇帝并没有反对,缓和了下:“不过,哀家要说的喜事,可不止这个,皇帝猜,今儿哀家得了什么消息?” 皇帝抬眼:“什么消息?” “你那宝贝疙瘩自个儿同意了。” “皇太后何意?” “嫡公主自己应允了,她瞧上了靳小王爷,自个儿要求嫁到南陵去呢。” 皇帝还是有些不相信,闻言看了眼一旁的金玉,金玉见皇帝正在看自己,急忙回道:“回万岁爷,没错,今儿早传来的消息,说是嫡公主亲自去如意苑找的小王爷,让小王爷想辙子好能让皇上和皇太后应允这门亲事呢。” “嫡公主同意了?” “可不是吗,哀家起初还有点不信,原以为嫡公主任性惯了,不肯远嫁,不过从嫡公主同意这事来看,嫡公主还是看得到大局,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好,对咱们南辰好。” 皇帝点了点头,表情没见的有多开心,一如往常:“这事儿臣知道了,回头儿臣会亲自过问嫡公主,也会和皇后商议,若确实出自自愿,那儿臣就为他们指婚可好?” 皇太后笑了笑:“哀家就是来将此事告诉皇帝的,没有逼迫任何人的意思,皇帝大可好好的去问问嫡公主,若是消息有假,嫡公主不喜欢靳小王爷,咱们再另行指婚就得了。” 皇太后语气微变,皇帝便放软了语气:“皇太后误会了,儿臣并没有说皇太后的不是。” “罢了,话说到了,之后的事就由得皇帝决断吧,哀家回去了。” 皇太后起身,皇帝急忙也站了起来,今儿又为着嫡公主的事惹得皇太后心里不快,让以孝道治天下的皇帝颇为自责:“岑润替朕送送皇太后。” 身后并没有动静,皇帝脸色一沉,回身看去:“岑润!” 岑润一惊,回过神来时已经是一身冷汗,他竟然在御前出神,简直该死。 “奴才该死!”岑润急忙跪地认罪,绾音在一旁瞧着,眉头深锁,兴许只有她才知道,岑润为何出神。 第一百一十四章 流言蜚语 皇上赐给自己成婚时的院子叫做‘关车院’,也不知是为何意,牌子都已经有些破旧了,可因为是在值房里,所以也从未翻修过。 岑润今晚不当值,事实上他也没心思在皇帝身边当差,他现在心绪烦乱,怕在皇帝面前出了错,像是午后皇太后在时那个样子,他不敢保证,若是造次皇帝会不会龙颜大怒。 岑润刚进来的时候,绾音已经回来了,见自己进了门,急忙走了过来,为他将帽子取了下来:“夫君回来了。” 岑润应了一声:“今晚你也不用当值?” “今晚是翠芝当值,我便回来了,晚饭我已经做好了,咱们这就吃?” 岑润点了点头,绾音便张罗了起来,晚膳虽是简单但也精良,他们二人面对而坐,均是沉默不语的用着膳食。 绾音见岑润面露疲惫,想了想还是问道:“夫君今日可是有些疲累,我瞧着你脸色不好,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 “不用了,只是当差有些累了,太医是服侍主子们的,咱们无事便不要叨扰人家。” 绾音点了点头:“皇帝面前当差肯定是辛苦的,也难免出错,咱们都是不容易的。” “嗯。” 绾音为岑润填了一筷子菜,眼神有些闪烁,状似不在意说:“不过今儿也算是有了好事,嫡公主总算是有了心上人。” 她不着痕迹的仔细的观察着岑润的表情,在他听见嫡公主三个字时,夹菜的手明显的一顿,也不过是瞬间的功夫便又恢复了正常。 可即便是这细微的变化,绾音也是看在眼里的,她心里泛着醋意,言语上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我看着那靳小王爷就甚好,人长得好,家世门第都没得说,前儿听金玉私底下说,嫡公主和小王爷感情极好,经常在一处玩笑品茶,而且......” 绾音故作神秘,她知道岑润虽然面上没什么反应,可是一定会听进心里去,她突然就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传言说,嫡公主都已经和小王爷宿到一处了。” “胡闹!”岑润面色一冷“这等闲话你怎么也能信?” 绾音撇了一下嘴,到底是心疼她,别人若是说了嫡公主不好,他便立刻就生气了:“信不信的我也是私下和夫君说的,只是这事传的有鼻子有眼,底下的奴才们全都知道了,不过是没人敢同主子们讲罢了,说是有一天嫡公主到如意苑和小王爷品酒聊天,聊得晚了就留宿在如意苑了,第二天早上嫡公主出来的时候很多小太监都看见了,这才传得沸沸扬扬。” “你是慈寿宫的大宫女,怎么也同那些下等的奴才一般开始议论是非了,这等事不要再传了,若是传到了皇上、皇后或是太子耳中,拉出去打板子都是轻的。” 绾音知道他生气了,忙转了语气:“我知道了,这不也是想着和你说说,平日里你和嫡公主关系好,而且你们也是自小的感情,我告诉你,你也可以去警醒一下嫡公主,免得还没出嫁便传出这等流言蜚语,等皇上指了婚,旁人定以为嫡公主是生米煮成了熟饭,为了掩盖丑闻,不得已才指婚于小王爷的。” 岑润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手里的碗筷,抬起头看向绾音,他神色不愈,半点笑意也没有,让绾音看了有些心惊,生怕让他瞧出自己是故意诋毁嫡公主,忙解释道:“夫君这样子看我做什么?我这么说都是为了嫡公主好,也是为夫君好,若是您不信就全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说,这些话我也不会再对旁人说起了。” “这些话你便全烂在肚子里吧,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了,否则出了事都是要问责的。”他蹙着眉,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当真是一点食欲也没有了“我吃好了,你慢慢用吧。” 岑润说完,起身就走,绾音叫了他一声,怎奈他全然没有半点反应,打了帘子便出去了。 原本晴朗的天气开始阴云密布起来,看着形容像是要下雨,岑润回了偏室,自从他与绾音成婚后也有近半年时间,他们却是始终分房而卧。 岑润原本就疲惫不堪,刚才听了绾音的话更是心烦意乱,至于那则传闻,他早前是听过的,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宫里最不乏这些个空穴来风的传闻,他早习以为常,所以并没当真,更何况他还是信任暖锦的,她就算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做出这种有损名节之类的事,可如今此事又被人提起,加之今儿在乾德宫里皇太后说暖锦竟然主动要求指婚,便让他不得不多想了。 难道真的是他们彼此钟情,所以才恳求指婚? 人一旦静下来,脑子里总是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想起靳相容为暖锦的几次解围,想起他们在宴席上同坐一处的谈笑风生,想起他们一起偷跑出宫,这种种迹象,若是他们不是彼此有情,那才是奇怪。 岑润坐在帽椅里,极少数的心慌意乱,一想起暖锦即将嫁去南陵,便有些不能自持。 他从未想过会拥有暖锦,所以他从来都是把那份子心意小心的珍藏起来,即便只是这样的偷偷的爱恋也好,可以在宫里时时的见她,可以同她说上几句话,只要知道她一切安好,那便是心满意足,可若是嫁到了南陵,那他们这一辈再见的次数便真的是屈指可数了。 轰隆—— 窗外下起了急雨,也没个准备就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雷声轰鸣,打断了岑润的思绪,他起身走至窗边,看着漫天的雨雾,竟然觉得有些冷。 突然就想了锦绣山上,那时他们年岁还小,他因替暖锦抄书而被师父发现,罚他在院子里跪着,那天也像现在一般,跪着跪着突然就下起了雨,瓢泼一般的雨点砸到身上有些许的疼痛。 暖锦犯错,连累自己受了罚,心里很是难过,便撑着伞子在院子里陪自己一起跪着,他怕她身子羸弱又是女孩子,受不得凉,几次要求她走,她都不肯。 她说了什么?好像是“岑润哥哥,以后无论风里雨里阿音永远都会陪着你。” 轰隆—— 又是一阵的电闪雷鸣,这场雨下的极大,绾音有些担心的站在窗前向外望去,突然一个身影疾驰而过,匆匆的向外走去,快的还来不及看清是谁。 可即便是这样,绾音依旧知道,那人便是岑润。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发疯 “呦!岑总管您怎么也没撑个伞子?您这是去哪?奴才送您吧。” 雨水大的看不清来人,有小太监见他从雨里穿过,便撑着伞子停下等他,然而岑润并没有停下脚步,直接略了过去,径自走向重华门。 过了重华门便是后宫内院,这场雨来得又急又大,阖宫上下除了零星的太监宫女撑伞匆匆而过外,并在无他人。 所以岑润进了栖吾宫的时候,谁都没有瞧见他。 他微微的喘着粗气,雨水将他浑身上下淋透,眼前也是模糊一片,他不得已抬手拭了一下,这才勉强能看清。 初夏的雨这般的大,透着骨子的冷,岑润站在院子里,落汤鸡似的落寞万分,他和暖锦只有一墙之隔而已,他甚至可以透过窗格瞧见她的影子。 理智越发的模糊,他真恨不得立时就冲进去,告诉她自己才是最爱她的那个人,比靳相容来得早、比靳相容爱得深。 可最后,他只是这么的站着,雨水划过眼睫,滴落在颊上,令人心疼的没了法子。 暖锦...... “谁在那!”安泰刚从后面的出来,本是给嫡公主送东西的,突然瞧见窗子下站着一个人,吓的险些跳了起来,刚想喊有刺客,便瞧出来站在那里的人穿着紫红色的四爪蟒袍,竟是大总管! “大总管?您怎么来了,也没撑个伞子?可是皇上有事找咱们公主?” 窗外响起安泰的声音,暖锦一怔,回头去问:“谁在院子里?” 陶陶正在为暖锦剥葡萄,闻言立即起身:“主儿稍等,奴婢这就去瞧瞧。” 陶陶撑了把伞子,出去瞧了瞧,不过是片刻便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主子!主子!是大总管!” “什么?”暖锦一愣,似是怎么也想不到岑润会这个时辰来。 “主儿,您快去瞧瞧吧,大总管也没撑个伞子,就这么站在雨里,全身上下都被雨淋透了,这个形容明儿不生病才怪。” 暖锦再也来不及细想,跳下榻子夺过陶陶手里的伞子,便跑了出去。 “主儿!您等等奴婢呀。” 漫天的大雨里,岑润就那么孤零零的站着,安泰守在一旁为他撑着伞子,即便是这样,他浑身早已湿透,看着真是叫人心疼。 “大总管怎么来了?”暖锦有些微微喘息,勉励的维持着平和,这个场面实在太过震惊,她看着岑润失魂落魄的样子,一颗心就像是被绞成了千万片,心痛的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岑润回神,抬起头时竟然看见了暖锦,他有些疑惑:“阿音?” 岑润轻唤了一个名字,除了暖锦外大家都是莫名其妙,陶陶有些害怕,在暖锦耳边小声说道:“主儿,大总管莫不是中了邪?他这个样子委实的奇怪,阿音?阿音是谁?” 他们有所不知,暖锦心里却明镜似的知道岑润口中的阿音是谁。 那还是她在锦绣山上时,师父给起的名字便是阿音,只是后来进了宫,除了岑润和楼玄宁知道,别人都不曾晓得。 她知道岑润必定是出了什么事,他向来沉稳,什么时候都不会像现在这般失态,内里虽然担心着,暖锦还是面色如常的挥退了陶陶和安泰,撑着伞子走到了岑润的面前。 “大总管,你这是?” 岑润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低头看着她,这个女子从三岁初识起,便一直在他心里扎根不曾去除过。 小的时候,他尚且当做她是妹妹,疼之宠之,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感情不再是兄妹般,而是真正的男女之情,只是他一直自惭形秽,不敢同她坦白。 他们之间隔阂着的身份地位,如同云泥,他甚至都没资格对她说爱。 见他不说话,暖锦蹙着眉又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雨这样大,你全身都湿透了,不如先去暖阁吧,我唤人去将秉文找来。” 说罢,暖锦便转身向回走去,刚要出声唤安泰,手腕突然并岑润抓住,泛着刺骨的凉意和湿意,让暖锦浑身一颤,愕然回头。 “你——” “你要嫁给靳相容?” 没有尊称,也没有礼数,他的声音嘶哑艰难,像是许久都没说话一般。 暖锦有些不敢置信,不晓得岑润是犯了什么病,他居然不顾宫规,犯了如此大忌。 “你疯了?这是在栖吾宫,有那么多人瞧着呢!”暖锦有些生气,手腕一动,便轻易的甩开了岑润的钳制”大总管,本宫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想是现在并不适宜说,所以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让安泰给你拿把伞子回去吧。” 说完,暖锦当真回身准备离去,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终归是心疼他的,见他如此狼狈当真是比自己受苦还要难受。 “你来做什么呢?你娶了妻,本宫也早晚会被指婚,咱们都应该清楚的。” 暖锦背对着他没有回身,雨水太大,即便打着伞子,也要被淋个半湿:“绾音对你是真情实意的,她能待你好,本宫很欣慰,也算日后即便被指了婚,离了皇宫里,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至于我们之间的事,你知道我曾经心仪过你、也想与你共赴百年,但世事弄人落的如今的结局,我也无话可说,只希望今后你我都可圆满,这些事你愿意就放在心底,若是不愿意就当成是前尘往事、大梦一场吧。”说完她便不再留恋,向暖阁走去。 岑润看着她,难过着,想来这应该是自己唯一疯狂过的时候,倾天的大雨拍在他的脸上,痛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纠缠起来,他心头有一把火,像是被祝融点燃,任凭这样冰冷的雨水都无法熄灭。 他疯了一样的追上去,不管不顾的抓住暖锦的手腕,几近声嘶力竭:“你疯了?你是不是疯了!你要去封地?你知不知道如果以你去了,我们......我们就再也......” 暖锦用尽全身的力气甩开他的手:“我疯了!我早就疯了!疯在爱你的路上!疯在每次你转身的瞬间!岑润!我就是个傻子!为了你,我把天家的里子面子全扔了!而你......” 在那个瞬间,暖锦有些无奈,千言万语抵在喉间,软的像是棉絮。 可喜的是他们终归是相爱的,可悲的是他们相爱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细心 暖锦昨儿淋了雨,虽然喝了姜汤,但今早起身的时候还是有些头昏脑涨。 陶陶和南一都很担心,便一大早就宣了太医来,尽管暖锦觉得只不过是寻常的着凉,并不需要太医,可怎奈拗不过她们二人,只得乖乖的让太医把脉。 李太医是专门服侍帝后的,资历也最老,人已年过半百,医术很是高明。 暖锦赐了座,李太医谢恩后很是尽心的为暖锦诊脉,其实本也不是什么疑难的病症,暖锦自己也是知晓的。 果然,半晌过后李太医将号脉的手收了回来,起身一礼,恭敬的回道:“嫡公主只是着了凉,想来是昨夜大雨,而门窗又未关紧,大意所导致,微臣去为嫡公主开药方,相信只要喝上两副便可痊愈。” 暖锦点了点头,吸了一下鼻子:“那就有劳李太医了,南一送送太医。” “是。” “微臣告退。” 屋子里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暖锦泛着头痛,想再睡一会,可一闭眼睛全是昨晚岑润痛苦绝望的神情。 “主儿,您再歇一觉吧,昨夜您一晚都没合眼呢。” “睡不着。”暖锦叹了口气,翻身转向床榻里面,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她以前总以为自己已经跳脱开与岑润的感情了,所以才应允了与靳相容的婚事,可哪知,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解脱,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逃避罢了。 “大总管也真是的,有什么事屋子里说不成吗?闹得公主跟着一起淋雨,现在生了病,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又该心疼了。”陶陶有些为她抱不平,实在想不通,岑润那般知礼数懂规矩的人,怎么也会如此这般不知轻重。 “我没事,甭告诉母后,没得让她担心。你让安泰再去叮嘱一下李太医,这事不用去禀报父皇母后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她沉默了一会,又问了句“再去打听一下,大总管是否有碍,若是着了寒就派个太医去瞧瞧。” 陶陶叹了口气,说到底无论面子上怎么无视,心里还是担心他的:“是,奴婢这就派人去打听一下。” “嗯,有了消息记得来回我。” “奴婢明白。”陶陶福了下身子便安静的退了出去。 待屋子里没了其他人,暖锦这才觉得疲倦上涌,可闭上眼睛依旧都是他的影子。 她叹了口气,索性披衣起身,拿了本书册走到窗边的一处软榻,靠坐在上面看了起来。 “主儿,奴婢吩咐出去了,一会就能来回消息。”陶陶进来瞧见暖锦正坐在软榻上看书,又在她后背处塞了一个软垫“主儿,小王爷来了。” 暖锦一顿,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他消息倒是灵通,让小王爷进来吧。” “是。” 靳相容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见到暖锦病恹恹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就连你十八皇妹都知道下雨天出门要打伞子,你作为嫡公主却不知道?” 暖锦冷哼了一声:“小王爷坐吧。”她瞧了眼靳相容手里的锦盒“您消息倒是灵通,难不成本宫的栖梧宫里还有一侍二主的奴才?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嫡公主可别冤枉了微臣,微臣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还敢在栖梧宫安插眼线?实在是早上的时候向皇太后请安回来,在官道上碰见了南一和李太医,逼问下才知道是嫡公主着了凉,这不回到如意苑取了一枚荷包给您送来。”说着靳相容打开锦盒,里面果然装着一支绣着桂花图样的墨绿色荷包,看那针脚细密,想来绣此荷包的人也是有着一双巧手。 暖锦接过那荷包,低头嗅了下,不像是一般荷包里装着的香料,这个闻起来异常的沁凉,本是因为着凉鼻子不通气,这会子一闻,倒是通畅了许多,暖锦一讶,拿着荷包在手里好好的看了看:“这么精致,是谁绣的?闻起来有种沁凉之感,里面放了什么香料?” “是初恩绣的,里面放了薄荷,所以闻起来最有助于七窍顺通。” 暖锦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放在手里把玩着:“既然是心上人给你绣的,这个可是舍得给本宫?” “舍自然是不舍的,但是凡事还是要以公主为重,所以微臣只得忍痛割爱了。” “切。”嘴里虽是冷哼着,但暖锦还是挺感动的,便仔细的将荷包挂在腰间。 “听说,昨儿是大总管来了?” 暖锦应了一声,神色有些落寞,靳相容看在眼里,只是笑了笑:“甭担心了,他无事,今儿已经去乾德宫当差了。” 暖锦一抬头,似乎是没想到,靳相容不以为意:“早上碰见南一知道了这事后,就知道您会担心他,这不巴巴的去为您打探了一下,想来是绾音照顾的好,所以您就好好的惦记自己便好。” 他这般的细无巨细,不在乎自己的这些琐事,竟还主动的去为自己打探消息,暖锦除了没想到外,心里也升起了一股歉疚之意。 “你不用如此做的,这样反而叫本宫心生不安。” “公主不用不安,微臣早与公主约定好了不是吗?既然您愿嫁与微臣,微臣自当事事以公主为先,公主忧心的事,微臣有责任为公主解忧。”靳相容难得如此温和,反倒是让习惯了他天马行空行径的暖锦有一些不适应。 “可是你为本宫如此费心,本宫却不能为你做什么,要不......”暖锦歪头想了想“咱们大婚后怕是父皇不能立即再给你指个侧王妃或是妾室,不如你先等个一两年,本宫寻了机会为你和初恩请旨赐婚如何?” 靳相容一愣,倒是也没反对:“微臣先谢过嫡公主了,只是微臣这事公主不用过于劳心,顺其自然便好,微臣和初恩想得向来通透,只要心在一处,成不成婚什么的都无妨。” 暖锦点了点头,觉得靳相容和初恩很是洒脱,竟开始有些羡慕起他们,希望有一日,她与岑润也可得以解脱吧。 “其实......”靳相容又开口道,他低着头把玩着一块玉佩,那玉佩通透的很,一见便知是上好的东西“微臣在来栖梧宫的路上,有些忧心忡忡也很是害怕,怕......公主反悔,不想嫁给微臣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告状 皇太后是礼佛之人,每日晨昏定要上香念经,这会子刚从佛堂里出来,便看见绾音脸色苍白,正无精打采的候在外面。 “这是怎么了?昨儿没歇好吗?” 绾音一惊,没注意皇太后出来,吓得忙跪在地上认罪:“奴婢失仪,请皇太后赎罪。” 皇太后摆了下手:“先起来吧,你向来有规矩,很少犯这种错误,告诉哀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绾音有些支吾,想起来昨夜的事,心里便委屈的没了法子。 昨儿岑润很晚才回来,全身湿透神色落魄,瞧着他那个样子,自己心里急得没法子,可是上前去问他,他却一句都不肯对自己说。 她心里清楚岑润是去找了嫡公主,她心惊也气愤,他在宫里向来最知分寸,如今这么不管不顾的,当真是连死都不怕了,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知道嫡公主就要被指婚,自个儿乱了心智。 绾音心里越想越气,正巧皇太后问了,她便回说:“皇太后,这事奴婢本来是不该说出来让您心烦的,可奴婢心里不安的很,担心皇上和天家的颜面。” “嗯?”皇太后神色一正,推开宫女为她端来的茶“都影响到皇帝和天家的颜面,如此大的事还有什么不该说的。” 绾音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复又跪在了皇太后面前:“昨晚下了大雨,奴婢和岑总管都不当值,便回了值房,哪知三更半夜的,大总管突然跑了出去,奴婢担心又不敢追过去看,知道他有着急的事必定是主子有事,何况大总管行走宫中多年,最是知轻重。 “奴婢虽然担心,但也只好在值房等着,想是都快到了亥时大总管才回来,全身都被雨水打湿了,奴婢问了,大总管又不肯多说,只说了嫡公主有事吩咐。” 绾音红了眼眶,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皇太后,见她蹙了眉,继续可怜道:“奴婢不敢说嫡公主什么,她是主子,吩咐奴才做事,咱们不敢不遵,可是......奴婢早前是听说过的,嫡公主同大总管早前是相识的,为着这个总是私下里吩咐大总管做这做那,大总管不能拒绝,实在没法子,并且下面也有太监和宫女传言......” “传言什么?”皇太后脸色难看的紧,一双美目完全冷了下来,看得绾音心里一颤,想了想还是继续说到。 “传言说......嫡公主对大总管有好感.......” “胡闹!”皇太后一拍桌案厉声到,吓得绾音打了个冷战。 “皇太后,大总管从来都不肯的,私下里也和奴婢说过,觉得实在没法子,这厢又因着嫡公主淋了雨,咱们倒不是怕生病,本来就是奴才,皮糙肉厚的,可若是不小心生了病,便不能精心的侍奉皇上了,而且,若是这事传到靳小王爷的耳朵里,那皇太后和皇上想要指婚的事,还能成吗?” “这个楼暖锦!”皇太后怒不可遏,气的手指都跟着颤了起来“哀家原以为她只不过是性子娇纵,知道她是嫡公主,身份尊贵,有些小性子哀家也可以纵容她,但是!如此有损皇家颜面的丑事她都敢做,简直愧对祖宗!” 皇太后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这事你说的很好,若是哀家还不知道,不晓得嫡公主还能做出什么来!金玉!” 金玉就守在宫外,听见皇太后叫自己,急忙走了进来:“皇太后,奴才在!” “去把皇帝找来,就说哀家有要事说!” “嗻!” 金玉来找皇帝的时候,碰巧他正在御花园里散步,听闻皇太后有要事,便直接来了慈寿宫。 进了门,见皇太后脸色铁青,一旁的绾音像是哭红了眼睛,有些莫名其妙的问:“皇太后找儿臣来是有何事?瞧着您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岑润去找李太医来。” “是,奴才这就去。” “不用了。”皇太后声音冷淡,看了一眼岑润“岑总管和绾音都先出去候着吧,哀家同皇帝有事要讲。” 皇帝一愣,也顺从了皇太后的意思,点了点头:“先下去吧。” 岑润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绾音,应声退了下去。 待屋子里只剩了皇太后和皇帝二人,皇帝才开口问道:“皇太后挥退了所有人,是要说何事?” 皇太后冷哼了一声:“哼,哀家这么做是为了维护皇家的颜面。” 皇帝蹙眉:“皇家的颜面?究竟是何事?” “还不是你那位好公主?” “暖锦?”皇帝有些头疼,也不晓得暖锦又怎样的惹到了皇太后“暖锦的性子是有点蛮横,这也是儿臣的不好,一直以来太过的娇惯她,不知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惹得皇太后气恼,儿臣先和您赔个不是,过会就叫她来亲自向您道歉。” “嫡公主是皇帝的心尖肉,哀家可不敢让她来道歉,更何况她要道歉的也不是向着哀家,是向着咱们南辰的列祖列宗!” 皇帝觉得好笑,认为皇太后有点小题大做:“嫡公主做了什么?还扯到祖宗上了?” 想起绾音刚才说的话,皇太后就气不打一出来,便将绾音说的事,一一告诉了皇帝。 皇帝自始至终都是沉默着,虽然脸色不好,却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直到皇太后说完了,他依旧只是蹙着眉不语。 “皇帝不要不说话,难道是觉得哀家搬弄是非?” “皇太后误会了,可只凭一个宫女的一面之词,未免有些太过武断。” “绾音是哀家身边的人,她的品性哀家最是清楚,更何况她与嫡公主素来并无交集,更是无冤无仇的,她为何要诋毁嫡公主,难道她不是知道嫡公主身份尊贵,说出来对自己没好处吗?” 皇帝皱着眉,似乎也在考量着皇太后的话。 “皇帝别默不作声,这事你预备怎么办?” 皇太后不依不饶,看来今儿不解决是不能作罢,皇帝虽然不情愿,却也没法子,唤人去传了暖锦。 “皇太后先莫要生气,儿臣叫暖锦来问清楚便可。” “那皇帝可要秉公处理,若是嫡公主当真有如此不端的行为,皇帝不要一味的再纵容她了,百姓尚且知道宠子如杀子的道理,皇帝怎么还明知故犯?你要让其他的皇子、公主们怎么看?怎么来要求他们呢?” 皇帝听的头痛,却还是耐着性子应承道:“皇太后先息怒,若是嫡公主当真如此,儿臣保准狠狠的罚她。” “希望皇帝要言行一致才好。” “皇上,嫡公主来了。” 一百一十八章 逼问 暖锦被皇帝召见的时候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一听是去慈寿宫,更是有种不祥的预感,皇祖母和皇帝凑到一块保准没什么好事。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我这眼皮总是跳个不停。” 陶陶扶着暖锦,闻言也是皱了下眉头:“嫡公主先甭乱想了,万一是问询公主及笄的事儿呢,或者是指婚的,都说不准呢。” 暖锦没有说话,总觉得事情不能这样简单。到了慈寿宫门口,见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都在院子里守着,并且岑润也在其中。 他脸色不好,见暖锦来了,向着她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暖锦心里一沉,和陶陶对看了一眼,便叫金玉通报一声,得了皇帝的批准这才不安的走了进去。 暖锦进了宫门,见里面只有皇帝和皇太后,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他们二人均是沉着脸色,见了便知道此行定是凶多吉少。 她回头悄声的让陶陶去外面候着,独自走了进去。陶陶本是不想离开,但一见里面的形容,也只得遵旨退了退出。 “暖锦给皇祖母请安,给父皇请安。” “嫡公主起来吧。”皇太后的声音没什么感情,听得暖锦心里一阵阵的紧张。 她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皇帝,见他也是沉默不语,便愈发的不安了起来。 “不知皇祖母和父皇唤暖锦来有何事?可是暖锦又犯了错?” 皇太后冷哼了一声,答非所问:“哀家见嫡公主脸色不愈,可是身子不爽利?” “孙儿谢皇祖母关心,孙儿只是有些着了凉,太医已经瞧过了,说是喝上两副药便可痊愈。” “哦?现在近六月,天儿已经热了,嫡公主怎么会着凉?可是你宫里的奴才伺候不周所致?” 暖锦忙说:“皇祖母过虑了,实在是因为昨儿下了雨,孙儿觉得闷热才开了窗,这才不甚着凉的。” 皇太后瞧了一眼身边的皇帝:“还是皇帝来问吧。” 他们二人反常,令暖锦实在摸不到头绪,她看向皇帝,等着被问话。 皇帝清了一下嗓子,手里端着茶杯,漫不经心的用茶盖拨弄着漂浮在上的茶叶。 “朕身边的岑润也感染了风寒。” 暖锦心里一惊,昨儿的事难不成已经传到了皇祖母和父皇的耳朵里? 她有些小心翼翼的回道:“可能是岑总管服侍的用心,劳累所致吧。” “你倒是挺了解他?” “儿臣自是不甚了解,只是觉得人之常情罢了,宫里谁人都知道岑总管对父皇忠心不二,差事也当得好。” “呵。”皇帝冷笑了一声,手里的茶杯被放在了桌案上,他的动做不算轻,发出了一声脆响。 暖锦吓的一惊,急忙跪在地上:“父皇息怒,儿臣实在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还请父皇明示,若是儿臣的错,儿臣一定好好思过。” 她的脸色不好,这会子又可怜巴巴,毕竟是放在心尖上的孩子,看着她这个样子,皇帝有些心软,若是他们如今这般的为难嫡公主,叫皇后知道了,还不晓得又要同自己发怎样的脾气。 皇太后瞧出来皇帝有些犹豫,便在一旁打边鼓:“皇帝,你是怎么答应哀家来着?这事关皇家颜面和与南陵的关系,皇帝不要蒙混过关!” 皇太后施压,皇帝也无可奈何,他冷声对着暖锦:“你不知犯了何错?那朕就来提醒提醒你,说!你与岑润究竟是何关系!” 暖锦被吓得生了一后背的冷汗,她与岑润的事又被提了出来,想来当真是昨晚有人泄露了风声:“儿臣、儿臣与岑润能有什么关系呀?父皇早前不是问过吗,那时候是什么关系,现在也是什么关系呀。” 皇帝思来想去,宫里一直以来都有暖锦和岑润的传闻,他以前置之不理,觉得暖锦与岑润不过是幼时同出师门,有过一些情谊也无妨。 可现在宫里风言风语,传的不堪入耳,也难过皇太后会动怒。 “来人!”皇帝厉声一喝,吓的暖锦一个激灵,宫门外有御前侍卫听见皇帝的命令,急忙跑了进来。 “奴才在!” 皇帝看着暖锦,双眸阴沉:“将岑润压至戒刑司,等候发落!” 侍卫们一怔,不过是瞬间便领了旨意,到宫外去抓人了。 皇帝突然的举动让暖锦慌了神,忙跪行了几步:“父皇!为、为何要抓大总管去戒刑司?” “为何?”皇帝冷笑,瞧着暖锦过激的反应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为何就要你自己来说了。” 暖锦止不住的心虚,皇帝心思深沉,也不晓得到底知道了多少,她说不说的都是错,正在自己为难当即,皇太后却发话了。 “皇帝,看来咱们嫡公主不会乖乖的承认,但是嫡公主身娇肉贵,不能挨罚,那只有委屈大总管了,哀家瞧着不用重刑,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说。” “皇祖母!”暖锦有些惊慌失措,不都说吃斋念佛的人心怀慈悲吗?皇太后一口一个重刑,哪里有半点慈悲为怀。 “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又不是你近前的,嫡公主为何这般慌张。”皇太后冷笑,她倒是要瞧瞧暖锦究竟能嘴硬到几时。 “孙儿、孙儿只因和大总管幼时相识,念着从前的情分,今日如果是太子殿下在,也会同孙儿一般为大总管求情的。” 她说的倒是有理,怎奈皇太后完全不兜搭:“是从前的情分还是一直的情分?” 暖锦如遭雷击般,脸色苍白的下意识抬头,见皇太后和皇帝脸色阴沉,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怎么?不知道说什么了?那哀家来说,昨儿夜里大总管可是去你宫里了?” 暖锦额头冒出细微的冷汗,她低了头,神色有些不稳,勉力维持着镇静:“是、是,大总管昨晚确实去了栖吾宫。” “何事?你总不能说是皇帝派去的吧?” 暖锦当然不敢这样说,皇帝本尊坐在那里,若是说了谎,岂不是立即就会被揭穿。 “孙而不敢。” “那究竟是何事?” “是......是.......”暖锦大脑一片空白,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让嫡公主如此难以启齿的,莫不是大总管心怀不轨?” 暖锦猛地抬头:“不是!” 她的反应全部看在皇帝眼里,他一方面恨着两个人的胆子实在是大,一方面又气暖锦如此的不争气:“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再不肯说实话,朕就砍了岑润!他冒犯公主,本就是死罪!” “父皇不可!”暖锦下意识的喊出,待看清皇帝凌厉的双眸时,终于泄气了下来“是、是儿臣......” “是你什么?”皇太后见暖锦要承认,忙来的了精神。 “是儿臣倾心于大总管。” 第一百一十九章 挨罚 慈寿宫里气氛低沉的有些诡异,皇太后和皇帝坐在上首,嫡公主正脸色惨白的跪在中间。 宫里弥漫着皇太后一直喜欢兰芝香,泛着轻薄的白雾,让人觉得有些缥缈。 皇帝冷眼看着暖锦,额角突突的跳着,南方的河患还没有解决,前朝有一大堆烦心的事,而眼前嫡公主又出了这一档子事,偏偏又被皇太后抓个正着,现在连她自己都招了,想要偏袒都是不可能的。 “你刚才说什么?你倾心于大总管?一个太监?” 皇帝又问了一遍,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岑润是有一副好皮囊,可再好的模样也是一个太监,这个道理难道她不懂? “儿臣、儿臣......” 皇帝气急,手里操起一个茶杯就撇了过去,好在并没打中暖锦,只是渐了她一身茶水而已。 暖锦被吓得丢了魂,即便瞧着茶杯飞过来,也没敢躲开。 “你!你叫朕说你什么好?朕从前就说过吧,自要是你喜欢,王孙贵族更好,门当户对,也不算委屈着了你。要是文武百官也成,算是招个驸马,以后能敬你、宠溺,你可以见天的跟人梗脖子。” 皇帝越说越气,直接站起身来走到暖锦面前,倾着身子去看她:“再不济,平头百姓可以打个商量,只要你得意,朕可以抬举他,封他做一品大员,赐他黄带子。” 暖锦低着头,吓的不敢置喙一声,皇帝瞧她那副德性更是气愤,指向宫外的手指都有些微颤:“满南辰国的爷们儿多了去吧?你千挑万选的告诉朕你瞧上个太监?你这是戳朕的脊梁骨呢!朕堂堂南辰国天子,给个太监做老丈人爹?你猪油蒙了心,想着法子的糟践你老子呢!” 皇帝确实动了怒,皇太后见此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暖锦做事没轻重,气得皇帝直接说了粗口,这事若真是传了出去,真是叫天家没脸子了。 暖锦这次被吓得不轻,皇帝劈头盖脸的责骂更加让她慌张,生怕带累了岑润。 皇帝烦闷的在屋子里又转了一圈:“朕待你还不够好吗?你是嫡公主,本就应该承担起责任,可是朕何时这样要求过你?朕心疼你,可着你的心愿去挑选自个儿的夫君,这是哪个公主也没有的恩典!然后你是怎么回报给朕的?挑了一个太监,让那些污糟的传闻闹得阖宫上下不得消停!你是不是嫌你母后身子太好了!” 暖锦跪在地上,忙磕头认错:“父皇教训的是,是儿臣糊涂了,儿臣错了,再也不敢了,儿臣自请闭门思过!请求父皇和皇祖母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儿臣死了一百次都不够的。” “你还知道怕**帝与哀家的身子?”皇太后冷眼瞧着“你是死不了一百次了,但是岑润不能留!” 暖锦一震:“皇祖母,孙儿保证不会再和岑总管有任何交集,还请皇祖母留情!” “你一个嫡公主,在这里低三下四的为一个太监求情,像什么样子?皇帝?”皇太后看向皇帝“你说这个岑润怎么办?” 皇帝有些为难,先不说岑润当差一向尽心,人也聪明,他放在身边很是顺心,况且他的身世特殊,他曾经是许诺了朝华的。 “还请皇太后息怒,岑润理应当死,只是他在朕的身边多年,一直尽心尽力,并且他是岑家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人了,当年朕是许诺过他哥子的。” 皇太后冷哼一声:“太监罢了,就算是最后一个人,早晚不也是要绝后,皇帝当年是许诺过朝华,可是并没有说他可以犯错不罚,更何况犯得还是死罪。” 暖锦听着他们母子二人说话,越发的心惊胆战,看这形容,皇帝和皇太后并不知道林萧和岑润的关系,她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皇上,可又怕说出来更加至于岑润死地,她拿不定不主意,只得隐忍不发。 “并且,若是真的处决了岑润,岂不是让大家都知道了他与公主当真有什么事情,咱们要杀人灭口?若是如此这样做了,反倒是坐实了嫡公主与太监有私情的事。” 皇帝这样说,果然使皇太后犹豫了:“皇帝说的有理,只是这岑润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是不严惩,以后阖宫的公主都如此效仿可怎么是好?罚了,才能给各宫一个警醒,让奴才们自个儿心里都有个谱,大总管尚且如此,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也好掂量掂量,何况这也不算是冤枉他,罪有应得的!” “皇太后说的是,朕自会严惩。” “皇帝这样说了,哀家便相信皇帝会秉公处理,那公主你要怎么办?” 皇帝皱着眉又看了暖锦一眼,她脸色苍白,有些摇摇欲坠:“回你的栖梧宫去闭门思过,没朕的命令不准出宫!这是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敢造次,朕就砍了岑润!” 暖锦浑身一震,忙叩首谢恩:“儿臣遵命!谢父皇开恩!谢皇祖母开恩!” 皇太后被闹了这一下子感觉甚是疲倦,皇帝如今也算是处置了嫡公主和岑润,上下都有了交待,自个儿也不好再说什么:“罢了,皇帝处置得当,嫡公主就好自为之吧,眼下不过月余你就要及笄了,许了好人家,也可以磨磨公主的性子。” “皇太后说的是,儿臣看您面露倦色,这就和嫡公主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 皇太后点了点头:“皇帝也要注意身子。” 皇帝和暖锦一前一后的走出慈寿宫,外面守了一院子的宫女、太监,见主子们出来了,急忙迎了上去。 “主儿?”陶陶见暖锦脸色异常的难看,半点血色都没有,着实吓了一跳,瞧这架势就知定是生了事。 暖锦摇了摇头,还没待说话,皇帝冷言冷语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回去好好看顾着你们主子,若是再出了差池,朕定不会饶了你们栖梧宫上下!” 皇帝一语双关,陶陶来不及细想,急忙跪地领旨:“奴婢遵命!” 皇帝不再搭理暖锦一行人,由着太监宫女们的伺候下离开了慈寿宫。 直到不见了皇帝的影子,陶陶敢扶着暖锦担忧的问询:“主儿,这是怎么了?您脸色难看的紧,出了什么事?刚才御前侍卫将岑总管抓走了,说是压去了戒行司,绾音姑姑吓的厥了过去,被人抬下去歇着了。” 暖锦脸色发白,身子虚弱的冷汗直冒,她眼前有些模糊,不晓得是真的生了病,还是被吓得,她摇了摇头:“先回栖梧宫,派人去找小王爷来。” “是!” 第一百二十章 有事相求 暖锦吃了药,这会子有些昏昏沉沉的歇下了。刚才在慈寿宫的事,阖宫上下已经传遍,说是岑润魅惑主子,被拉去戒行司严惩了。 各宫的宫人们都很震惊,谁不知道岑润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后头还有太子殿下和嫡公主撑腰,在宫里的地位也算是无人能敌,可即便是这样炙手可热的人物,到底还是个奴才,犯了错就得挨罚,那些荣光在这上头,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不仅如此,听说嫡公主被吓得生了病,正闭门在栖梧宫养病思过,皇后和太子前后都派了几波人过来询问,全被挡了回去。 大家也都在猜测,岑润的时代八成就要过去了,只是不知道会是谁,有幸成为大总管。 暖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栖梧宫里了,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四周异常的安静。 她环顾了一下,没见到陶陶和南一,只有靳相容坐在床榻边不远处的一把圈椅里。 见自己醒了,只是笑了笑:“公主醒了?可有好些?太医来瞧过了,说是受了惊,歇一两天就会好了。 “这会子功夫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派人来瞧过了,你的奴才们全都挡了回去,偏偏只让微臣一人进来,这份荣光虽然让微臣感激不尽,却也实在是诚惶诚恐呀。” 暖锦虚弱的撇了一下嘴:“聒噪。” “只要公主下一句不是让微臣去劫狱,那一切就都好说。” “你也知道了?”暖锦蹙了眉,也知道这消息不可能密不透风。 “不是只有微臣知道了,阖宫上下都知道了,皇帝明显的要杀鸡儆猴,生怕有谁不知道呢。您......”靳相容叹了口气,起身为暖锦倒了一杯温茶“您说说,让微臣怎么说您才好?您这么明目张胆的私会岑总管,就该知道是这个结果。” 暖锦闭了眼睛:“不是你想的那样。” “得了,微臣想成什么样都不打紧,公主下一步是什么想头?” “我要去救他。”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这样的话说出口没什么慷慨激昂的感觉,听着倒像是胡话。 靳相容一愣,旋即一乐,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他将暖锦扶起,将茶杯放置她的唇边,喂她喝了一茶。 “微臣全当您是生病脑子不清楚,说胡话了。您去救他?您是嫌他九死一生还不够吗?非要这般的落井下石,说真的,您不是真心的喜欢大总管吧?是因为他娶了绾音,您气不过,这会子非要报复他们呢?” “本宫才没有!”暖锦推开靳相容递来的茶杯,强打着精神靠坐了起来。 “没有?没有您还说要去救他?您不知道现在整座皇宫里谁都能去救,唯独您不能去,您避嫌,才是对他最好的解脱。” “所以本宫才将你找来。” 靳相容一愣:“我说我怎么从一早上眼皮就开始跳呢。” “你不肯?” “微臣不是不肯,皇宫内院您让我去救岑润?他是皇帝直接下令抓去的,怎么救?”靳相容见暖锦白了脸色,有放缓了语气“不过您也别过分的担忧,他虽然挨了罚,但不至于没了命,可若是您再这么折腾,那可就真的不好说了。再说了,本就是奴才,打骂几下还受不住不成,微臣劝嫡公主冷静一下,这事儿您再难过也得忍着,忍住了他才能有活路。” 暖锦心里发痛,戒行司那种地方能进得去却不一定能活着出来,即便是皇帝下令留他一命,在里面也免不了刑罚,更何况这事皇帝盛怒,下面的人都会看眼色,认为岑润一定是失了宠,即便留着命也不可能回到皇帝身边了,借着这个机会,那些个奴才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一番折磨下去,有命怕也残了。 暖锦伤心的落了泪,急得没法子,一股急火攻心,搅得她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她止不住的低咳,终究是让靳相容蹙了眉。 “我当真是上辈子欠了您的,微臣先替您去瞧瞧他行不行?至少可以关照一下戒行司的人,让他们手下留情,再送进去一些管创伤的药膏。” 暖锦红了眼眶,到了此时她能依靠和信任的人只有靳相容了。 靳相容最看不得她这副表情:“别别别,您可别哭,你若是落了泪,微臣就更得为您卖命了。” 她破涕为笑:“德性,这份恩情本宫记得了,容后再报。” “再报就不用了,少给微臣惹些麻烦比什么都强。” 靳相容出了栖梧宫,脸色一直沉着,假苏跟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爷儿脸色不好,嫡公主说您了?” “倒还不如说本王两句。” “小的愚钝,不能理解爷儿话里的意思。” 靳相容叹了口气:“她如今被禁足,却还担心戒行司里的那位,要本王替她觑瞧一眼呢。” “啊?”假苏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喊了声,但在靳相容凌厉的眼神下立即消了声,见四处无人才小声说道“主子爷万万不可呀!那儿现在就是烫手的山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皇上要罚的人,咱们去探望,这不是有违圣意吗,到时候若是责难了主子爷和老王爷,那得不偿失呀。” 靳相容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轻重:“你都能想到的事,本王会不知晓?” “那您怎么还......” 靳相容心里止不住的苦笑,这个架势可不太妙,自己原以为只是对暖锦颇为感兴趣而已,可相处的日子长了,心里的感觉变得越发的微妙。 喜欢时时的同她在一处,喜欢她笑、她开心,她有难事自个儿会不自觉的跟着担心,她一哭,他便也要跟着难过起来。 前头因为暖锦喜欢岑润事,自己心里难受了好一阵子,没法儿纾解,好不容易熬出头她肯嫁给自己,现在却又要替岑润周旋。 若是当真照这个架势发展,他这条命非得搭在这上头不可,可是没法子,他甘之如饴,即便知道最后会受伤,也想着迎难而上,只为可以同她在一起。 “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姑娘,本王今日做的事你便会理解了。” 假苏还是有些不明白,这事怎么看都不划算,既然靳相容喜欢暖锦,那岑润出了事,他应该是最高兴的,怎么这会还要巴巴的为他周旋。 “爷儿,那咱们现在去哪?” “去戒行司一趟。”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受刑 戒行司这种地方一般都是为了拷问惩戒在宫里犯了错的宫女、太监们,这里负责拷问用刑的精奇嬷嬷和太监们手法极为的老道,知道怎样既不能要了命却又痛不欲生,所以进来这里的人,除非主子发话留下一条命,否则皆会被折磨致死。 岑润被压进来的时候,戒行司的人着实紧张了半天,不知道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象征性的惩戒一下,还是当真的要用刑。 压他过来的御前侍卫在传了皇帝口谕之后,这帮宫人才放了心,原来真的是岑润惹怒了皇帝,怕是大好的前程全部要葬送了。 既然没了后顾之忧,这些个常年压抑的宫人们自然不会让他好过。岑润是大总管,人前人后风光无限,特别是他得皇帝信任,又得太子和嫡公主青睐,在宫里比那些不得宠的妃嫔们好了不知多少。 平日里他们在岑润面抬不起头来,如同蝼蚁,这会子他落在了这些人的手里,当真是要凶多吉少了。 “呦!奴才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大总管呀,您不是侍奉在皇上身边吗?怎么也来了奴才这污糟之地?” 岑润被绑在了施刑架上,四肢都不得动弹,却没见他有任何慌张的样子,依旧如在御前一般淡定自若,他不理会行刑太监的挖苦,干脆闭上了眼睛不予理会。 “大总管不会以为进了这个地方还能高高在上吧?说句您不爱听的,皇上不要您,您就同奴才们没什么两样了,不对,您还赶不上奴才们呢,被绑在这施刑架上的可是您呀。”说话的是旁边另一位施刑太监,他们这种活在底层的奴才心里都有些变态,平日里羡慕万分的人如今以这么卑微的姿态落在自己手里,他们不泄恨才怪。 “听说您同嫡公主有私情?上头给了奴才命令,意思也简单,只要您认了是嫡公主主动勾搭您的,便可免你死罪。” 岑润什么都没有说,心思却在不停地运转,把自己关进来的确是皇帝,可刚才施刑太监所说的命令,他敢肯定不会是皇帝下的,皇帝疼爱暖锦,还是护着她的名誉,若是要他供出是嫡公主行为不检,定是为了给嫡公主定罪,说不定还会因此牵连了太子及皇后。 如此心思,怕是后宫又有人不安分了。 岑润一直沉默不语,让两个施刑的太监对视了一眼:“大总管可能是没话对奴才们说,那就不要怪奴才们不客气了!” 说完,沾了盐水的鞭子如同雨点般,密集的抽了下来,太监们手下不留情,一鞭子下去就皮开肉绽,不过片刻功夫,岑润全身便是血痕累累了。 岑润闭眼承受,虽然全身火辣般的痛楚,却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大总管当真是骨头硬,但是咱们交不了差也是为难,还请大总管与人方便。” 岑润终于睁眼,有些轻蔑的看着眼前的施刑太监:“子虚乌有之事,如何承认?” “你!那就别怪奴才手下不留情了!给我狠狠地打!” 施刑太监咬牙切齿,出手更是狠厉,直抽到岑润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才稍事休息。 “呸!嘴真是硬!都晕过去了,连声疼都没喊。” “你说咱们这样对他施刑,皇帝知道了不能生气吧?这以前毕竟是御前的人......” 其中有一个太监有些担心,另一个则摆了摆手:“放心,不会的,那位贵主儿不是说了吗?他惹怒了皇太后和皇帝,现在谁保他就是和这二位主子做对,咱们怕什么。” “那就成了,我去拿桶凉水来泼醒他!” 冰冷的水兜头而下,刺骨的冷意伴随着浑身的鞭痛,让昏迷不醒的岑润立时被拉回了现实中。 他睁开眼睛,依旧是昏暗一片,伴随着潮湿恶臭的气味,闻之令人作呕。 “您醒了?咱们的话还没问完,你可不能厥了过去呀,说吧,睡了一觉,可是想起来有什么要说的吗?” 岑润吐了一口气,即便是这样轻微的动作,都会牵连的浑身剧痛,他动了动手指,淡淡的笑了笑:“无话可说。” “好一副硬骨头,接着打!” “是!” 靳相容刚一进戒行司的时候,就被里面的气味熏得作呕,赶忙掏出块帕子捂在了口鼻之处,抱怨道:“从前没来过戒行司,想不到皇宫里还有这样脏乱差的地方。” “主子爷,这是惩罚犯了错的奴才们的地儿,自然比不得宫里其他地方。”假苏皱了眉,急忙为靳相容拂去了一处帘子。 “呦!这不是靳小王爷吗?您怎么来这污糟的地儿了?有什么事,您吩咐一声奴才就得了。”戒行司的管事太监王恒见到靳相容,先是一愣,便急忙迎了过去。 靳相容捂着鼻子,眉头差点拧成了一个疙瘩:“本王来看一个熟人。” 王恒赔笑道:“这里哪能有小王爷相熟的人,这里都是犯事的奴才宫女们,小王爷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本王去哪,也是你个阉人能置喙的?” 靳相容语气不善,吓得王恒急忙跪地求饶:“呦!奴才多嘴了,奴才该死,只是不知道小王爷要找的人是谁?奴才这就帮您找来。” “岑润。” 靳相容话音刚落,王恒就是一副为难的表情:“这......那位是皇上亲自下令送进来的,说是要严惩,奴才实在是......” “你不用为难,本王又不是要救他出去,只是见他一面罢了,同他说上几句话,你们该打该罚本王都不拦着。” “可皇上没说让他可以见人呀。” “那皇上也没说不可以见人,左右都是本王的事,皇上要是问起,你就把责任推给本王好了。” 王恒急忙哈腰道:“奴才不敢,那王爷请这边走吧,只是岑润他受了刑,请王爷有个心理准备,别受了惊吓。” 靳相容点了点头,示意王恒带路:“又不是个娘们儿,还能吓死不成?” “是奴才多嘴了。” 王恒在前头领路,七绕八绕的没个尽头,各个牢房里都关押着太监和宫女,不时还能听见受刑时的惨叫声,听着也算是毛骨悚然。 假苏听着有些害怕,跟着靳相容的身边算是开了眼界。 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处牢房中,王恒讨好的笑着说:“王爷,就在里面了。” 靳相容闻言顺着王恒指着的方向看去,见里面的施刑架上绑着个人,血肉模糊的正在遭受着鞭刑,他仔细看了好一会子,才转过头问假苏:“那个是岑润?” 假苏咽了口唾沫,看得眼睛发直:“爷儿,小的是个娘们儿,小的受惊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探望 戒行司向来臭名昭著,让阖宫上下的宫人们都闻之变色,这地方是凡间与阎罗殿的连接处,只要进了这里,基本上已经一只脚迈进了棺材。 南陵王府里没有这么血腥的地,饶是以前听闻过,如今靳相容和假苏见了还是会暗暗吃惊。 “王爷,这地儿实在是污糟,您瞧了难免不适。”王恒一脸的讨好,眼前这位虽然不是宫里的,但南陵向来得皇帝重视,何况南陵王膝下只得这一子,金贵的不得了,凡事供着总没错,他向牢房里努了一下嘴“主子爷,那里面就是岑总管了,皇上亲下的命令,也不晓得犯了什么事。” 靳相容向来身娇肉贵,这里腐臭熏天,呛得自己恨不得要将昨晚的膳食吐了出来,他抬眼往里瞧了瞧,实在很难将眼前血肉模糊的人联想成是那个风轻云淡的大总管。 “你们下手可够狠的,打得都瞧不出个模样了。”不晓得若是暖锦知道了岑润被他们打成这个样子,会是个什么反应。 王恒笑得有些为难,他实在摸不清靳相容来这里的目的如何,宫里向来没有他与岑润交好或是交恶的传闻,想是平日里应该也无甚交集,小王爷怎么这会子跑了过来,究竟是不是受人之托?如果是,能请动小王爷的人,又是谁呢? 心思转的飞快,王恒依旧毕恭毕敬:“奴才们也是为难,上面下了令,咱们打也不行、不打也不行,要不怎么说咱们这儿是个不讨喜的活呢,都是主儿们的意思,咱们却做了打手,平白遭人记恨。” 靳相容心里冷哼,倒是撇得一干二净:“本王可否请王管事通融一下,与大总管说上几句话?” “这......”王恒面露难色。 靳相容很是上道,向旁边的假苏使了个眼色,假苏会意,将一个小荷包偷偷的塞给了王恒:“还请王管事行个方便。” “呦!呦!呦!哎呦!”王恒状似大惊失色,连忙推脱起来“奴才可不敢要!” 假苏嘿嘿一笑:“这是爷儿赏你的,平日里你们也算是辛苦的,下了值和兄弟们去喝一杯。” “这......”王恒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却还是就着假苏的动作,将荷包塞回了怀里“那奴才就替兄弟们谢过小王爷了,您这边请,里面不干净还请小王爷注意脚下,奴才在外面替您守着。” 靳相容点了点头,向里面走去,他向来瞧不上王恒这类阴奉阳违的狗奴才,污糟的人,也只配在这污糟的地方,可惜那些个银子了。 那两个太监本是正在行刑,见靳相容走了进来,吓得一惊,急忙跪到在地:“奴才见过小王爷。” 靳相容摆了摆手,假苏忙道:“小王爷要同岑总管说上几句话,你们出去候着吧。” “这......”两个施刑太监面面相觑,显然有些犹豫。 “你们王管事就在外头,出去吧。” “是!奴才遵命。” 两个小太监打了千儿便退了出去,假苏搬来一把椅子,靳相容瞧了瞧也没坐下去,围着牢房里转了两圈,才回到岑润面前。 他有些昏昏沉沉的低着头,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是完好的,泛着血腥味,让人不得不惊叹戒行司这帮太监下手确实狠厉。 “大总管?”靳相容唤了一声,见他没反应,便又叫了一声“大总管可还醒着?” 兴许是听出来与之前施刑太监的声音不同,岑润动了动,勉力的抬起头看向靳相容。 初见时,他有一些疑惑,还是不确定的轻问了一声:“小王爷?” 靳相容扯出一丝笑意:“怎么?以为自己死了要见的日思夜想之人也应该是嫡公主,对不对?瞧见本王让大总管多少有些失望吧?” 岑润没力气搭理靳相容的调侃,不过对他能来,多少还是感到有一些意外的。 “你不用感到惊讶,本王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否则本王怎么能来这种地方,更何况平日里本王很是看不惯大总管。” 靳相容倒是坦白,岑润虚弱的一笑:“小王爷行事磊落,爱憎分明,奴才却是很喜欢小王爷呢。” “啧啧啧,还这么能说,看来伤不致命。” “皇上没叫死,奴才怎敢死呢?” 靳相容叹了一口气:“本王能来,相信大总管也晓得我是受了谁人之托,那位主儿很是担心呢,死活要来戒行司救你,是本王好言相劝才制止了她,这不却把自己赔进来,来这污糟地探监。” 岑润闭了闭眼睛,浑身火辣辣般的燃烧着疼,搅得他神志都要跟着模糊起来:“多谢小王爷,如今奴才惹怒皇上,皇上没要了奴才的命已是隆恩浩荡,但是奴才犯了错,不能不罚,所以奴才不碍的,还请那位主儿与小王爷不要以身犯险。” “这理儿本王和那位主儿自是明白,只可惜主儿痴情,明知是危险也要犯傻。”靳相容叹了口气“所以本王也要好言相劝一下,你待主儿情真意切,本王是明白的,只是你们身份差距悬殊,本就没可能,这么左右牵扯反而害人害己,眼下你进了戒行司,主儿又被禁足,这是皇上有意将此事压了下来,才没继续追查,若是着了有心人的道儿,说不定还要牵连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你说说你们,有几条命够填补的,这里没旁人,本王也就同你实话实说,下个月嫡公主便及笄了,皇帝和皇太后也有意在公主及笄后指婚,公主也挑中了本王,这事你应该早就听说过传闻,本王思虑着应该也是八九不离十的,所以这次的事算是本王为了公主以身犯险,如果你能有条命出来,也劳烦大总管往后警醒着点,再有下一次,就是天王老子来求本王也不济事儿了。” 岑润没有说话,靳相容这番话说得没毛病,只是在听到暖锦终是要和他成亲时,还是五脏六腑都跟着绞痛了起来,他忍不住咳了几声,嘴角边溢出一丝血痕。 靳相容瞧着忍不住皱了眉:“啧啧啧,下手可真够狠得,打成了这个样子。”他瞧了一眼假苏“假苏那有嫡公主给的上好的金疮药,也不知道医治鞭伤好不好用,一会本王会叫人给你上药,也会同这里的管事置喙一声,你还是好好的留着条命出来吧。” 岑润微微闭上了眼睛:“奴才多谢小王爷和嫡公主救命之恩。” “你心里有数本王就放心了,得了,外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本王这就走了,大总管多坚持一下吧。” “奴才恭送王爷。” “行了,这个时候甭拘这些礼了。”靳相容掸了掸衣袖,扭头对一旁的假苏说“找个人给他上药。” “小的明白。” 靳相容点了点头,又意味深长的瞧了岑润一眼,摇摇头率先走了出去。 假苏落在后面,看了眼岑润又补了句:“咱们王爷宽宏大量,连这事都能替嫡公主操办,可见王爷对嫡公主的真心。所以大总管您可要对咱们王爷感恩戴德、好自为之才好呀。” 说完,也不待岑润有何反应,一溜烟追着他们王爷走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皇帝知道了 王恒一直守在牢房外面,见他们出来,急忙点头哈腰:“小王爷完事了?往后啊您有什么事就直接吩咐奴才一声。” “王管事既然这样说了,本王还真有一事相求。” “哎呦!奴才的好主儿,可不敢说相求,您就直接吩咐吧。” 王恒还算识趣,靳相容笑了笑:“里头那人......外面有人要保他。” 王恒脑子转的很快,他明白了靳相容的意思,忙道:“奴才省得了,主儿放心,岑总管就交给奴才吧,奴才必保他无余。” “嗯。” 假苏适时又递上一个荷包:“这个收着吧,爷儿单独赏你一个人的。” “这......奴才受之有愧呀。” “爷儿说你无愧就是无愧,办好了差事,这便是你应得的。” “这......”王恒倒不是不肯,只是有些犹豫,毕竟是皇帝下令抓进来的人,左右轻重都需要好好的思量。 “这你放心,皇上既然没要了大总管的命,就说明必有后话,你这会子打的狠了,就不怕岑润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吗?本王劝你,今日留一面他日好相见嘛。” 王恒这才接过荷包:“主子爷就放心吧,奴才明白该怎么做!” 靳相容又瞧了他一眼,笑容不减吩咐假苏:“走吧,这味闻得头晕。” “是。”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外面晴空万里,靳相容用力的吸了一口气,恨不得将腔子里那些污糟味全部替换一下。 “本王得送出去的银子,定要向嫡公主讨回来。” 假苏偷笑:“王爷放心,这事咱们办的好,嫡公主保准儿一个子都不能少咱们的。” 靳相容刚想笑骂,突然来了两个太监。 见到靳相容先是拱手一礼:“小王爷,皇上宣您过去一趟。” 假苏一惊:“爷儿?” 靳相容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反倒是一乐:“来的够快的,走吧。” 假苏一路的心惊胆战,不知道皇上此次宣靳相容去到底为了什么,难不成去戒行司的事,皇上这么快就知道了? 他胡思乱想,也没个谱,心里总是突突的,反观靳相容,他倒是从容的很,要不说怎么他是主儿呢,这气度城府果然不是他这种下人能比较的。 到了乾德宫,假苏被留在了殿外,只有靳相容一人进了前殿,里头只有皇帝和秉文,见了靳相容,皇帝没好气儿的说了句:“来了?” 靳相容双膝跪地,安安稳稳的行了大礼:“微臣给皇上请安!” “从哪来?” 皇帝没叫起,靳相容依旧维持着行大礼的叩拜动作,见皇上问了,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微臣去了趟戒行司,刚才那回来。” “戒行司?”皇帝声音不带感情,让人听不出喜怒。 “回皇上,微臣去瞧了眼岑总管。” “你不知道他是被朕关进去的吗?” “微臣知道。” “知道你还敢去?拿朕的话当耳旁风吗?” “微臣不敢,但是嫡公主要微臣去看望一下大总管,微臣没法子拒绝公主,就冒着死罪去了。” 一旁的秉文听得心惊肉跳,觉得这靳相容莫不是疯魔了就是觉得自己是南陵王的独苗,所以认定皇上不会砍了他。 皇帝久久没说话,靳相容就这么一直跪拜着,不知过了多久,殿里的西洋钟打了响,皇帝才懒懒的说了句:“你到诚实,起身吧。” “微臣谢皇上。”靳相容起身,展了下衣摆,规规矩矩的站着。 “你的胆子越发的大,连朕的旨意都敢违抗。” “回皇上,微臣不敢违抗旨意,只是嫡公主与岑总管同出师门,念着同门之情,瞧见大总管如此,总是不能置之不理的。可是,嫡公主被皇上禁足,又碍于身份和流言,不能出面,微臣不忍公主伤神,才不得已去了戒行司探望。” “你倒是热心,既然你知道流言之说,不知道避嫌?” “微臣是宫外之人,不惧流言蜚语,更何况这传播流言之人,也未必是为了天家颜面。” “哦?”皇帝知道靳相容话里有话,撩了手里的折子,抬起头看他“此话怎讲。” “嫡公主受难,自会牵连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如果戒行司里有人授意屈打成招,让事情做了实,恐怕牵连更广、后果更加严重。” 皇帝高深莫测一笑:“你既然不是这宫里人,为何巴巴的为公主做此等危险的事?就不怕朕降罪与你?” “微臣自然是怕的,可是嫡公主所求便是微臣所愿,刀山油锅,微臣也得去闯一闯。” 皇帝冷笑了一声:“下去吧。” “微臣告退!” 假苏在外面等的火急火燎,一面担心着里头的情况,一面又想着是不是先派人去支会南陵王一声,好赶来救人才好。 正当他抓耳挠腮之际,靳相容却神情自在的走了出来。 “主子爷!”假苏立即跑了过去,先是拉着他,上下的好好瞧了瞧靳相容“你可是全须全尾的出来了?” 靳相容拂了假苏的手:“那是自然,走,回去吧。” 假苏觉得有点不敢置信,忙跟了上去:“就这么完事了?皇上......没有责难您?” 靳相容神情自在的走在前头,闻言心情大好的回道:“皇上为何要责难本王?” “您......去了戒行司呀。”假苏瞧了眼四处无人,才敢悄声说到。 “那又怎么了?” “哎呦,好主儿,小的愚笨还不成吗?刚才小的都急死了,您这会儿行行好,就点通小的吧。” 靳相容侧头瞟了他一眼:“本王虽去了戒行司,忤了皇上的圣意,可是本王是为了谁呀?本王是为了嫡公主,而咱们那位主儿,可是皇帝心尖儿上公主,皇帝在皇太后面前发了话,自然不好再理会这些,但是公主伤情毕竟不是皇上所乐意见到的,只是阖宫上下一大部分人等着看嫡公主的笑话,剩下一小部分人有这心又没这胆。 “而本王呢,向来行事乖张,即便去了,皇太后也会因为南陵的面子上,不与本王计较,所以本王是为此事解围最好的人选,皇帝虽面上不高兴,但内里为了嫡公主还是乐意的,更何况,有人愿意为嫡公主这样肝脑涂地,皇上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所以说教了几句,也就过去了。” 假苏听得连连点头:“平日里看爷儿什么都不上心,但您这心思,真是这个!” 他比了大拇指,靳相容一乐:“少拍爷儿的马屁!走!咱们找公主去讨银子!” “得令!”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闹栖梧宫 暖锦本来病的也不重,不过是着了凉,又受了惊吓,李太医瞧过后又改了药方,吃了一天已经大见起色。 这会子靳相容已经去了少说两个时辰,不晓得为什么这样的久,她急得左右没法子在暖阁里直转圈子,看得陶陶和南一有些眼花缭乱。 “主儿,您坐下休息一会吧,小王爷想来应该是快回来了。” 暖锦现在心烦意乱,也知道自己这样走来走去无济于事,可就是安静不下来,眼皮跳个不停,总像是要发生什么事一般。 “本宫心里不安生的要命,也不晓得出没出什么纰漏。” 陶陶嘿嘿一笑,难得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笑得出来:“主儿是担心大总管还是小王爷呢?” 暖锦一怔,脚下的步子终于停了下来,她这番举动让陶陶和南一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陶陶为靳相容打抱不平的说了一句:“主儿,您这么着的,对小王爷可实在忒不公平了。” 暖锦坐了下来,讷讷的问了句:“有什么不公平的。” “您心里只有大总管,什么事都为着他考量,连在皇太后和皇帝面前都急着揽罪责,这份心子咱们都懂。” 南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主儿,奴婢虽然是大总管派来的,可是与主儿的时间久了,奴婢也全心全意的为主儿打算了,您与大总管的情谊,咱们都懂,也都敬佩着,可是这样的磨难重重,为您奔波的,却只有小王爷一个人。” “这也就罢了,如今小王爷为了您,不惜忤逆皇上的旨意,巴巴的跑到戒行司去为您看望大总管,可主儿左右担心的却只有大总管一个人,也不关心小王爷此行前去是否安全,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会不会责罚小王爷。”陶陶接着说,委实觉得靳相容可怜了些。 “本宫......”暖锦被她们这样一说,才觉得自己做的确实过分,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危不危险,便央求了他,也就是靳相容大度才会这般的纵容她“本宫确实有些欠考虑,可是他这份恩情,本宫日后一定会回报他的,他不是稀罕他院子里的初恩吗,等若是可以与他成婚,来日本宫在父皇面前求个恩赐,将初恩许给他就是了。” “那都是后话了,眼巴前主儿还是多顾念一下小王爷吧,若是再如此下去,小王爷都不一定能熬到您求个恩赐的时候。” “本王可又听到有人点了爷儿的名号,谁又戳本王脊梁骨呢?”靳相容人未到声先到,几个人均是一惊,忙起身向门口看去。 假苏为靳相容打起帘子,他走得急,这会子外头天气热的要命,额际微微冒出了汗珠。 暖锦见此急忙唤陶陶:“陶陶,快为小王爷端一杯冰糖莲子羹去,刚才本宫不是让你镇在冰里吗,这会子应该已经凉了,南一再上些冰去,让暖阁里再凉爽些。” 她们二人领了差事,急忙去准备了,暖锦将靳相容迎了进来扶坐在软榻上,还殷勤的打着扇子。 “瞧这该死天儿,前头狂风暴雨的,这会又闷热起来,小王爷出去一趟辛苦坏了吧。” 靳相容乐得享受着嫡公主的服侍,嘿嘿一笑,拿过暖锦手里的团扇自个儿扇了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暖锦依旧陪着笑脸:“本宫怎么能是无事呢,本宫有的是事儿呀。小王爷此行去可安全?本宫生怕连累了小王爷呢。” “哦?”靳相容故意拖长了尾音“得了吧,瞧您那对桃花眼,满眼都是岑润两个字,哪会关心微臣的安危。” 靳相容这话说的吃味,暖锦连忙安慰:“哪的话,你与岑润的安危,本宫都惦记的紧,若是此刻你有了危险,本宫一定抛头颅的去救你。” “有您这句话微臣就算再死一百次也无怨无悔了。”靳相容接过南一端来的冰糖莲子羹,舀了一勺放在嘴里,果然冰爽怡人,口齿留香“公主不用担心,您的心上人性命无虞。” 暖锦听了皱了皱眉眉头:“只是性命无虞?那他受了刑?” “那是自然的,岑总管是被抓进去的,又不是被请进去喝茶的,刑自然是用了。” “那......他还好吗?” 靳相容放下了汤碗,想起岑润那个德性,皱起了眉头:“伤的自然是不轻,但好在微臣送去了药,也交代过他们的管事,想来之后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 “怎么会这样......”暖锦一听立时红了眼眶。 靳相容叹了口气,终是不忍心她伤心难过:“别担心了,这厢咱们也不好再做些什么,还得再等一等,日后寻了机会,皇上气消了,您让太子再劝劝皇上,人便能放出来,兴许官复原位也说不定。” “哎?姑姑您这是做什么呀?这是栖梧宫,您不能这么放肆呀!” “安泰!快拦着!” 院子里突然传来陶陶和南一的声音,两人一怔,靳相容急忙起身打开窗子向外看去。 “怎么了?谁在吵闹?”暖锦好奇,顺着靳相容的方向看去。 靳相容觉得甚是好笑,咧嘴一乐:“人家婆娘来闹了。” 暖锦出去的时候,绾音正跪在院子里,一双杏核眼哭的真跟个杏核似的,瞧着就知道这几日过的有多糟。 见暖锦出来了,连忙跪行几步:“嫡公主,求您救救岑润吧!岑润是为了您才被抓去戒行司,这会子被那帮太监用了刑,就快没命了!” 靳相容也跟了出来,见暖锦蹙了眉,对着绾音说道:“绾音姑姑还请不要胡言乱语的好,岑总管出了事也不是嫡公主愿意看见的,可是你这没头没脑的来栖梧宫大闹,皇太后可是知道?” 绾音一噎,没想到靳相容也在,可是岑润现在身陷囹圄,危在旦夕,她实在顾不得那些了,皇太后她是去求过的,可是这事事关皇家颜面,皇太后本就气愤,再加上是皇帝下的命令,她自然不会去救岑润,或许现在最想杀了岑润的就是皇太后。 绾音人微言轻,被逼的没了法子才来找的嫡公主,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贵主儿,求您可怜可怜岑润吧,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遭难呀,你们、你们毕竟相爱过,您不能见死不救呀!” 暖锦大惊,万没想到绾音竟然这般疯魔,这样的话也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喊出来,她下意识向后跌了一步,靳相容及时扶住了她,才免得她跌倒。 “南一!给本王掌她的嘴!” “是!” 南一本就是习武之人,手劲比一般女子要大上许多,一耳光下去,打得绾音眼冒金星,身子一软便向一旁跌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惩戒 五月里天气已是大热,阖宫虽然供应上了冰,可到了大热的天也不顶用,过了晌午这闷热便积攒了下来,让人燥热的喘不上来气儿。 而此时栖梧宫里喧闹一片,满宫的宫女太监全部傻了眼,躲在一旁看热闹,陶陶见大事不妙,生怕被旁人听见,命安泰关了宫门,紧张的注视着院子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靳相容很少生气,他给人的印象永远都是笑呵呵的,无论上至皇上还是下至奴才,他人随和,似乎永远都不会生气。 而此刻他冷了脸色,站在台阶之上终于有了王权所有者的压迫之感,原就是高高在上的人,平日里随和便让人误会他真的是个平凡人了。 靳相容此刻的确火冒三丈,一个宫女跑到栖梧宫里胡言乱语,这要是传出去,那岂不是坐实嫡公主行为不检的罪名。 “你是个什么狗东西,也敢在栖梧宫里叫嚣!诋毁了嫡公主,正好去戒行司里会你夫君!” “奴、奴婢......”绾音被南一那一巴掌打得发了懵,半天回不过神来“奴婢也是心急如焚,担心岑总管在戒行司吃罪,所以、所以才......” “呵呵,本就是奴才,主子叫死多不过一刻的玩意儿,凭你也敢来妄求嫡公主?” “奴婢、奴婢是觉得嫡公主与岑总管同出师门,希望嫡公主念及往日情分,救岑总管一命。” 暖锦站在上首,见绾音的模样也是可怜,戒行司里的是她夫君,她的心情自己可以理解,若是有法子她当然想早早地将他救出来。 “往日情分?”靳相容冷笑“即便有些往日情分,也被你刚才的叫嚣打没了,更何况.....”靳相容突然停了下来,唇角挑上一抹弧度,瞧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听说,此次的事儿便是你告的状。” 靳相容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暖锦更是不敢置信的瞪着绾音,她实在不明白,把岑润送进去的是她自己,如今求人救岑润的也是她自己。 “你......为什么?”暖锦喃喃的自言自语,神情有些恍惚。 绾音一慌,没想到靳相容会知道此事:“奴婢、奴婢只是一时失语,才会、才会。” “本王看才不会是什么失语吧?你目的不纯妄想诬陷公主,却不成想赔了夫人又折兵,公主好好的在这,岑总管反倒被抓了进去受了刑,这些结果都是你自求的,如今还敢来栖梧宫诋毁公主,你是真以为嫡公主好性儿,还是本王好性?” “奴婢不敢......” “不敢就好。”靳相容看了一眼身旁脸色泛白的暖锦,又道“嫡公主念在你夫君在牢里受苦,你失了心性,这次不予追究,滚回你该去的地方,夹起尾巴做人,若是再敢信口开河散布谣言,别怪本王与嫡公主不留情面!安泰,把绾音姑姑送出去!” “是!”安泰一惊,急忙从后面跑了上来,见绾音瘫软在地,便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姑姑先走吧,上面的都是贵主儿,哪能容得您在这里撒泼?别被皇上知道了,否则暂且不说会不会罚你,就是戒行司里的那位,也没命再出来了。” 绾音一愣,这才觉得自己太过冲动,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完全没考虑后果,也实在因为自己慌不择路,乱了心性才会如此。 她勉强的爬了起来,不住的磕头:“奴婢死罪,感谢嫡公主与小王爷的不罚之恩,奴婢再也不敢造次了。” “滚!”靳相容摆了一下手,扶着暖锦重新回了暖阁内。 安泰扶着绾音出了栖梧宫,又叮嘱了两句,这才放她自己回去了。 绾音顺着官道颓然的向慈寿宫走去,她现在孤立无援,心里即便再怎样为岑润担心也没法子,就是想去戒行司探望一下都不可以,早知是这个结局,那日她万万不会对皇太后多嘴的。 结果现在呢?该罚的人平安无事,反倒是岑润平白遭了罪,先不说有命没命出来,就算是有命出来,怕是大好的前程也要葬送了。 她真是恨死了自己,怪自己太天真,一个卑贱到泥土里的宫女,也妄想要扳倒嫡公主,简直可笑。 “绾音姑姑为何这般忧愁?皇宫里可不是随便能哭的地方呢。” 绾音一惊,顺着声音向一旁看去,见不远处的祁祉门里站着一人,剑眉星目,穿着月白锦服显得英气勃勃。 他的眉眼看着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竟与岑润有七八分的相似。 “林将军?” 林萧一笑,向绾音勾了勾手指。 绾音有些犹豫,见四处没人才走了过去:“奴婢给林将军请安,只是林将军为何在此处?” 林萧答非所问:“听说岑总管出了事?” 绾音脸色一暗,林萧接着道:“是为了嫡公主?” “奴婢不敢妄言。” “你甘心吗?岑润是你夫君,偏一颗心都在嫡公主身上,现在更是为了嫡公主差点连命都丢了。” 绾音大惊:“奴婢不懂林将军此言何意。” 林萧冷哼了一声:“绾音姑姑就不用和本将军隐瞒了,因为......”他将上身贴近了绾音,吓得绾音不自觉的向后靠去“本将军和姑姑有共同的敌人。” 绾音眉头一蹙:“将军也恨嫡公主?”此话刚一出口,绾音才惊觉自己失言,急忙捂住嘴,却见林萧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绾音姑姑不用觉得震惊,自然是本将军和嫡公主不睦,所以才想与姑姑同仇敌忾的。” 绾音奇怪:“可是林将军素日与嫡公主并无交集吧?” “本将军虽然与嫡公主交集并不多,可与太子殿下确是有些误会,而太子和公主一母同胞,本将军自然也是不喜的。” “太子殿下?” “实在是因为坞墙之战,太子殿下与本将军有些误会。” 事关太子,绾音便紧张了起来,太子关乎国本,与太子为敌半点好处也没,她原也是纠结于儿女情长的事儿,万不想在国事上掺和一腿。 林萧看出来绾音有些犹豫,倒也不勉强:“罢了,姑姑有掣肘本将军自不会勉强,反正公主不除,岑总管的心永远都会留在她身上,姑姑愿意这样守着岑总管的一副皮囊度日,也没什么不好,今天这事,姑姑就当没遇见过本将军,告辞。”说完,当真的转身就走。 可也不过是行了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唤了声:“将军留步!” 第一百二十五章 出狱 眼看着嫡公主及笄之日将到,皇帝重视此事,阖宫便开始忙碌起来。从及笄的仪式章程,到宴席的地点和戏班子的选择,从衣饰到餐食,任何一件事无巨细的小事,都要拿来反复的合计,为此内务府从三个月前便一直忙碌,直到了现在依旧忙得脚不沾地。 这位贵主儿可是皇帝的眼珠子,宝贝的不得了,凡事尽心尽力总没错,而皇后也一反事不关己的常态,关于嫡公主及笄的事,大多是自己操持。 皇帝也曾多次询问,务必及笄的仪式和宴席要尽善尽美。 “嫡公主的及笄仪式你可曾去问过?” 皇帝手里正拿着本奏折,他蹙眉看着没有抬头,问向对面站着的太子。 “回父皇,儿臣一直盯顾着,万不会有任何差池。” “嗯。”皇上点了点头“你母后就这么一个女儿,朕也一直宝贝着,所以此事务必要万无一失,凡是嫡公主喜欢的都要满足,朕不差银子。” 太子应了声是,暖锦果然在皇帝心中不同于其他公主,这种恩赐哪个及笄过的公主也没享受过。 “父皇......”楼玄宁想了想还是张了口,可是话到嘴边又没了主意。 皇帝见楼玄宁叫了声自己后便没了动静,便抬头看去:“要说什么就说,吞吞吐吐的作甚。” “是,儿臣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何事?” “是......”楼玄宁觑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还是开口道“岑总管已经在戒行司被关了月余,不知道可否......” 皇帝突然笑了一声:“朕的大总管面子倒是大,太子和嫡公主都要给他求情?” 楼玄宁一慌,急忙跪了下来:“暖锦与岑润确实有过,可也不过是念着曾经幼时的情分,所以在宫里亲厚一些,可除此之外并无出格之举,儿臣同岑润也是交好,却并无人议论是非,这事只不过因为暖锦是女子,才会出了这样的流言。” “哼。”皇帝脸色沉了下来“既然是公主,本就应该要自省,而岑润是朕的大总管,更要时刻注意自己,少与后宫交好!难道他们不懂?” “这事,他们自然是办错了,可是大总管平日里伺候父皇尽心尽力,除了这事也并无差错,不如......”楼玄宁顿了顿“就趁着暖锦及笄,赦了大总管?” 皇帝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吓得楼玄宁急忙拜倒“儿臣知道父皇生气,余怒未消,后头还有皇祖母施压,可若是大总管一直被关在里面,宫里怕是更会谣言四起,如今人咱们也罚过了,算是给各宫一个警醒,更何况......”楼玄宁咽了一下“更何况......如果如此惩戒岑润,怕是前朝大臣又会拿朝华说事......” “难不成朕还要看着他们的脸色?” 皇帝语气阴沉,让楼玄宁心里骤然紧张:“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岑家只剩了岑润一人,他本是也有着大好的前程,却义无反顾的进宫做了太监,时时刻刻陪伴在父皇身边,还请父皇看在他恪尽职守,以及朝华当年为父皇隐姓埋名、九死一生的份上,就免了他吧。” 皇帝半天没说话,楼玄宁不敢起身,依旧跪拜在地,过了好一会子,皇帝冷幽幽的声音才响起:“你是太子,为了一个太监跪地求情像什么样子,滚回东宫去,下次再说这事,朕就砍了他!滚!” 楼玄宁浑身一震,皇帝如今已经动怒,也只好作罢:“儿臣告退。” 后来岑润还是被放了出来,给的名头是嫡公主及笄,大赦戒行司除死罪外的宫人。 那日来接他的是绾音,瞧着岑润被人搀扶着出来,人已经瘦得脱了相,浑身更是伤痕累累,简直惨不忍睹。 绾音哭着上前扶住了岑润:“夫君?您可还好?” 王恒站在台阶上看着,摇了摇头:“快扶总管回去好好养伤吧。” 绾音红着眼眶:“多谢王管事照拂。” “姑姑要谢就去谢小王爷吧,若不是小王爷,岑总管怕是就凶多吉少了。” 绾音有些疑惑,可不管怎么着,人能出来就好,王恒摆了摆手,又命两名小太监将他们二人送回了值房。 岑润异常的沉默,即便是在动作中牵扯到了伤口,他也只是蹙了眉,没有言语一声。 绾音扶着他躺在了床榻上,见他脸色苍白,止不住的心疼:“夫君,咱们回来了,您可有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太医来,让他们给瞧瞧?” 岑润闻言睁了眼睛:“我不碍的,不要去找太医,即便去找了,也没人愿意来。” 今时不同往日,他以前是风光无限的总管太监,而如今不过是犯了错的太监,没有哪个太医愿意来的。 “可是......”绾音担心,岑润伤势严重,在戒行司关押了那么久,即便之后没再用刑,可之前受的伤没有好好的治疗,怕是会病入骨髓、留下遗症。 “师娘,苏太医来了。” 门外是秉文的声音,绾音一怔,看了一眼岑润,见他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这才跑去将门打开。 果然,苏太医拎着诊箱站在院子里,见绾音出来,点了下头:“老夫是奉了靳小王爷之命,来为岑总管医治的。” “靳小王爷?”绾音疑惑却也将苏太医请了进去“那就有劳苏太医了,岑总管现在伤势沉重,奴婢正在犯愁呢。” 苏太医点了点头,随着绾音走了屋内。 屋子里有些闷热,苏太医皱眉看了看,吩咐绾音开窗通风,又来到床榻边为岑润详细的诊治起来。 岑润有些昏昏沉沉,任由苏太医翻看自己身上的伤势。 过了半晌,苏太医收了手:“岑总管所受之伤都是外伤,不过因为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怕是会落下遗症,虽不会危及性命,但是往后阴天下雨也会酸痛,姑姑要注意岑总管的保暖才好。” 绾音含着泪点了点头,连连道好。 “老夫会为岑总管开副方子,姑姑照着方子上抓药即可。” “奴婢明白,还要多谢苏太医肯为岑润诊治。” 苏太医摇了摇头,倒是没有隐瞒:“是靳小王爷顾念岑总管。”言毕又向着绾音点了下头,便离开了。 绾音送走了苏太医,又返回屋内,见岑润睁着眼睛,忙为他端来一杯茶水:“可是有哪里痛?” 岑润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今儿是六月初几?” 绾音含着眼泪,心下酸涩无比:“今儿是六月初六,明儿就是嫡公主及笄之日,皇上才会赦免了你。” 岑润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星觅 终于是到了及笄的这一天,原本期盼了那样的久,想着过了今日她便成了大姑娘,可以自己挑选夫君,可以出宫建府,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幻想了那么久的场景,真正到了今日,她倒是觉得可有可无,无甚新鲜了。 “主儿还是穿红的最好看,虽不是正红却也衬得您面若桃花,不施脂粉就美的惊天地泣鬼神啦!” 暖锦笑了笑,对着铜镜左右的看了看,果然是人比桃花,看得自己都颇为的满意:“就你嘴最贫!” 陶陶吐了下舌头:“奴婢说的是实话,主儿。”淘淘看了眼窗外“外头热闹极了,皇上最疼咱们主儿了,所以这次的及笄仪式和宴席听说都是捡最好的安排,内务府为这事忙了三个多月,就连皇后娘娘都是亲自过问的呢。” “主子是嫡公主,自然身份和旁人不同。”南一端了头饰进来,适逢听见陶陶这样说,紧忙接了句话。 “你们两个这话可就在这说,外头不准给本宫胡说,若是让旁人听见了,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拿着嫡公主的身份彰显呢。” “怎么是彰显,这是明摆的事儿,主儿别生气,咱们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这话肯定不会在外面说的,不过主儿怎么刚一及笄就有所不同了,瞧您刚才说的话,可不像是您以前说的。” 暖锦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长了一岁,自然懂得分寸了,快打扮上吧,今儿这日子咱么可不能迟了。” “是。”南一为暖锦戴上庆云冠,镜中的少女珠翠环绕,衬得她更加的华贵清丽,本就是姣好的年岁,不打扮都跟朵花似的,打扮起来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陶陶和南一都在忙着装扮暖锦,反倒是正主儿有些心不在焉,她瞧了一屋子的奴才起初有些犹豫,但还是转头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与陶陶和南一有话说。” “是。”其余的人都安静的退了下去,只留了她们三人。 陶陶和南一面面相觑,不晓得这个时候有什么话需要支开所有人, “主儿,可是有什么事,需要交代奴婢去办?” 暖锦摇了摇头,只是问了句:“他怎么样了?” 陶陶和南一自然知道暖锦口中的‘他’是谁,南一为她梳理了庆云冠垂下来的金丝流苏:“主儿,大总管一切都好,现在还在值房养伤,绾音一直伺候在侧,很是尽心,听说这次她受了教训,在皇太后身边想是不能再说您的不是了。值上的事呢,虽然咱们皇上没说话,可是现在御前一直都是秉文顶着,想来皇上还是给他留着地方呢。” 陶陶为她递来口脂:“主子,您就别担心了,听说大总管出戒刑司那天,小王爷派了苏太医去为大总管诊治,想来也应该是无碍了,小王爷体人意,什么时候都帮您把事想到了、做好了。” 暖锦点了点头,心里对靳相容当真是感激不尽的,他派太医去医治岑润的事,她没听说,靳相容自个儿也没来邀功,想来当真是把她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办了,只是她这厢欠了这么大份子的人情,往后要回报起来也是不易的。 “嗯,一切都好便好,收拾妥帖了?” “主儿,都好了。” “那就走吧。” “是——” “主儿,秉文求见。” 她们三人刚要起身,就听外面安泰恭敬的禀报,暖锦脸色一变:“让他进来吧。” 秉文走了进来,微低着头,见到暖锦先是打了千儿:“奴才给嫡公主请安。” “起吧,可是父皇那里有事?” 秉文规规矩矩的站在下首,双手垂在身侧:“皇上叫奴才来看看嫡公主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好了,这就要往安祗宫去呢。” “那便好。”秉文说了句,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暖锦见他如此,便知道是有话需要私下说,她微微一笑,只是说了句:“秉公公有事但说无妨,陶陶和南一都不是旁人。” 得到了暖锦的确认,秉文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双手恭恭敬敬的奉在了暖锦面前。 “这是?”暖锦有些疑惑,并未伸手去接。 “回主子,这是师父送您的及笄贺礼。” 暖锦一惊,给了陶陶一个眼色,陶陶忙从秉文那接过锦盒,递给暖锦。 她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好像那盒子被烈火炙烤了般,烫的暖锦手心止不住的冒汗,她强稳心神,不想叫秉文看出自己的失态,握着盒子稳了稳声音问道:“你师父现在可好?” “回嫡公主,师父一切安好,只是伤势未愈还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可惜了不能亲眼目睹您及笄的盛况,但师父他老人家托奴才给您传话,本应该是亲自侍奉的,怎奈情况不允,特送来一份贺礼,祝愿嫡公主岁岁平安,康健永福。” 暖锦的眼睛有些刺痛,呼吸了好久才将眼泪压了回去:“回去告诉你师父,本宫谢谢他的好意与贺礼,要他安心养伤。” 秉文又打了个千儿:“奴才一定把话带到。嫡公主若没别的事,奴才就回御前伺候了。” “去吧。” 待秉文离去了,暖锦才急忙将手中的锦盒打开,一只玉镯安静的躺在里面,玉泽柔滑,泛着幽光,她几乎是一瞬间便知道,这支是‘星觅’,与‘念初’为一对绝世玉镯,‘念初’之前岑润已经送给了她,当时大家都以为‘星觅’早就绝迹于坊间,不想却还是被岑润寻到了。 这一对玉镯极为的珍贵,是万两黄金都求不来的东西,暖锦拿在手里,惶惶然的有些不知所措,还记得当初她收到‘念初’的喜悦,现在镯子好不容凑成了一对,而那一对人却是分开了。 若说不是造化弄人,还能说是什么呢? “主子......” 陶陶和南一轻声唤她,时辰已经不早了,再耽误真的要错过了吉时,暖锦收了情绪,还是将‘星觅’戴在了另一只手上:“走吧。” “是!”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及笄 很多年后暖锦回忆起及笄大典那日,除了繁复的程序和和累人的礼节外,其余的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安祗宫向来是用于册封嫔妃和公主的地方,平日里无人居住,不过是有大典的时候方才开启。 这日天气晴朗日头高悬,六月里本就是大热天,暖锦偏还要穿着厚重的礼服,折腾一下子都觉得要中了暑气。 可即便是热也要忍受着,宫里向来重视这类的仪典,服饰装扮上更是要求甚严,上至皇后下至命妇,谁人都马虎不得。 暖锦来到安祗宫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候着了,大阵仗她也是见过的,可这次是专门为了她,瞧着乌压压的人,还是没来由的紧张起来。抬眼向里望去,只见皇后高坐在安祗宫正位,两侧分别依照等级站着众嫔妃及皇子、公主,还有命妇们。 及笄大典是后宫的事,皇上不必参加,所以也只有皇后一人坐在上首。 暖锦站在宫门处,着蜀缎金丝五重华服,头戴鎏金玉坠庆云冠,看着虽是无比的华贵,可是浑身的衣饰却都重的要命。暖锦是咬着后槽牙强挺着脖子,才不至于偏歪,她暗地里和自己较着劲,可外人瞧了却是高高在上的气度与仪态。 礼官见吉时到了,又询问了皇后娘娘的意见,在得了许肯后,才肃了神情,高声传嫡公主上殿。 暖锦早就站的浑身酸软,好不容易得了令,却是连腿都麻了,好在两侧有陶陶和南一的搀扶,才能让她状似仪态万千的向皇后娘娘走去。 暖锦一步一步的踏进正殿,到了这里按规矩陶陶与南一便不能再陪着她走向皇后了,她们小心翼翼的松了手,退到两侧,由着暖锦一个人将剩下的路走完。 两侧的妃嫔与皇子公主们都着重礼服,稍微一动,便能听见珠翠的碰撞之声。此类的精秀华服也只有在正式的仪典上才能穿装,层层叠叠显得庄重严肃无比。 他们目不转睛的瞧着暖锦缓缓而来的身影,如此大的阵仗,怕是也只有嫡公主才有幸偏得,庶出的公主及笄,若是皇后能来都算是天大的脸面了。 暖锦越发的紧张,两侧的人不苟言笑,瞧人的目光如针刺在背,毕竟嫡庶有别,皇上这般重视嫡出的公主,便注定要让庶出的公主心生妒忌,所以看着两侧的这些人毕恭毕敬,但能有几个怀着好心替她真正高兴的? 好在她得需要目不斜视,否则真担心自己能不能走完这一程。 总算到了接近皇后娘娘正位的地方,暖锦双膝跪地,双手叠至举过眉间,向着皇后娘娘恭敬的跪拜了下去,一礼成,便要起身再下跪叩拜,如此三次过后才算行过了大礼。 行了大礼,暖锦起身还需要再次前行,她踏上台阶,总算来到了皇后娘娘近前。 皇后略施了脂粉,不但掩去了平日里的病弱,反而衬得她眉目如画、倾国倾城,皇后娘娘的美,才是真正的无人能敌,这算是阖宫上下都知晓的事儿。 她见暖锦行至眼前,笑着点了点头,到底是亲生的女儿,怎么看怎么叫人欢喜,先前觉得她还是个离经叛道的孩子,希望同她哥子多学学,现在再看来,暖锦自然是有暖锦的好,长成了大姑娘,许多事情自己便会有了主见,不经过磨炼怎么练就心性,皇后决定放宽心,往后就由着她去吧。 为了暖锦的及笄大典,皇后也算是破了例,原本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就连各宫妃嫔请安都免成一月一次,特别是上次年里的仪式,都撂挑子给丹妃,如今却甘愿为着嫡公主及笄大典而忙前忙后。 这厢见了女儿,更是开心的眼底带笑了。 暖锦站在了皇后面前,肃着神情又再次的跪拜了下去,皇后娘娘虚抬了下手,起身为嫡公主绾起了及腰长发,在发端插上了一支鎏金翡翠流云钗,左右瞧了瞧,见一切妥当了后才将暖锦扶起。 礼官见此高声说道:“礼成!” 礼官的声刚落,秉文便在一旁高声道:“嫡公主接旨!” 暖锦见此随着众人又一同跪了下来。 秉文手里展开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嫡公主秀美端庄,嘉言懿行,淑慎温良,尊其为固伦长公主,仪服同亲王,以享荣华,钦此!” “儿臣谢父皇恩典,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随着她山呼万岁,一同叩拜。 秉文合上了圣旨,交到暖锦手里:“奴才恭喜固伦长公主了。” 暖锦对这个封号还生疏的很,听别人这样唤自己很是不习惯。 她笑着起身,将圣旨递给了一旁的陶陶:“有劳秉公公了。” “固伦长公主可是咱们南辰公主里品阶最高的封号,皇上宠爱公主,这是无上的荣耀呀,咱们都替长公主高兴。”圣旨宣读完了,大典也结束了,各宫众人也都活泛了些,这厢嫡公主册封,管他真不真心,都要来奉承几句。 暖锦听着他们恭维,面露谦和,只回道:“都是父皇的恩典。” 她不经意的环顾四周,目光在扫到一人时,微微停留了视线。 那人着石青色的四团五爪金龙朝服,两肩的五爪行龙像是要跳脱出来一般,下摆绣着海水江崖,看着装扮就知道此人贵不可言。 那人同众皇子站在一处,笑得一脸灿烂,正是靳相容小王爷。 见暖锦在瞧着自己,他忙拱手作揖,以表庆贺。 暖锦微微一怔,像是很不习惯他如此庄重的扮相,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便笑着瞪了他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 他俩这番不经意的动作,自己倒没觉得什么,可在旁人眼里却完全成了另一个意思。 瞧着他们亲昵的劲儿,原来宫里传的他们二位婚配之事,看来是真的了。 南陵的靳相容是贵主儿,算得上是公主指婚的上上人选,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现在看来,好东西皇帝是一样不落的都要指给嫡公主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王爷的贺礼 大典结束,皇帝晚上设宴,说是要为固伦长公主庆贺,眼下时间尚早,众人向皇后娘娘请了安,也都回到自个儿的宫殿去休息了。 “到底是嫡出的公主,处处和咱们不同,何况皇后娘娘又是父皇的眼珠子,这好的东西全都赏赐给嫡公主了,好像咱们这些个公主都跟捡来的似的。”说话的是四公主楼玄梓。 四公主的母妃是嘉妃,虽然不够得宠,但因母族强大又一直效忠于皇帝,所以在后宫也颇有地位,她膝下有一儿一女,分别是四公主楼玄梓和八皇子楼玄城。 这会子她与一众公主正结伴走在官道上,玄玉也在其中,听闻四公主这样说,微微有些不悦:“四公主还请慎言,自古嫡庶有别,这有什么好新鲜的?更何况父皇何时苛待过你,劳得你这样背后编排他老人家?” 玄梓被玄玉这样一说,更加的不平,她平日里本就仗着嘉妃在后宫的地位骄横跋扈,这会子瞧暖锦得了晋封,更是眼红。 “我哪里有说错,瞧这及笄的排场,都快赶上封后大典了,阖宫的嫔妃也没这个荣幸呀。”玄梓瞧一眼走在前面的玄月“不信咱们就瞧着,玄月姐姐也马上就要及笄了,咱们且看着父皇能册封姐姐什么封号。” 玄月见自己被点了名字,回过头美目一瞪:“少拿本宫做筏子!你愿意去争就自个儿争去!捎带上本宫算怎么回事!” 玄梓见玄月动了怒,这才稍微收敛:“姐姐别气,妹妹不过随口说说,也是妹妹实在气愤不过,嫡公主竟然封了固伦长公主,以往都是指了婚的嫡公主才能得此封号,这厢嫡公主还未指婚,便就给了封号,叫人怎能不气?” 玄梓见大家没说话,便继续道:“更何况你们瞅见没?刚才嫡公主同靳小王爷在那眉目传情,就这般光天化日的,父皇还没指婚呢,他们就这么不顾廉耻的,丢不丢人呀!” 玄梓嘴上没个把门呢,也不管有没有旁人,就这么无所顾忌的怨怼暖锦。 众人皆是一惊,捏了一把子的冷汗,却没人敢吱声。 玄玉平日里与暖锦交好,听玄梓这么说,自然是很不高兴,更何况别以为旁人都不知道她的心思,她早前就得意靳相容,听说为此事还央求了嘉妃去向父皇讨个恩典,要给自己指婚,这会子她这样声讨暖锦,一则是嫉妒她嫡公主的身份,但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宫里有传闻说是嫡公主要与靳相容成亲的事。 玄玉冷哼了一声:“本宫看你真是疯魔了!这般的没大没小,不分尊卑,是想着法儿的给你母妃找麻烦呢?更何况从今儿起,嫡公主便是固伦长公主了,凭你刚才那几句话,就能撸了你的黄带子!” 玄梓脸色一白,小声的嘀咕道:“还不是因为你平日和固伦长公主交好,这会子她生发了,你自然开心。” “你!” “行了!”玄月喝了一句“你们还是公主呢,在这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就不丢人了?玄梓,三公主说得对,你嘴上是该有个把门的了,身后这么多妹妹在,你就是这么做给别人看的?让人小瞧了你是个没身份的!” 玄玉和玄梓互瞪了一眼,却也只能禁声,不敢再造次。 玄月不想理会她们,嫡公主晋封是早晚事儿,没什么好新鲜的,只是她与靳相容何时这般的要好了,她之前不是还和岑润纠缠不清,这会子就认清现实,觉得靳相容才是良配了? 暖锦回到栖梧宫时,靳相容已经比自己先一步到了,见她进了宫门,忙快步走了过来,手臂一伸躬身道:“小的扶固伦长公主进宫。” 暖锦觉得他这般伏低做小甚是有趣,抿了唇装模作样的将手搭了上去:“劳烦小王爷了。” 进了正殿,暖锦由陶陶和南一服侍着去了次间更衣,再出来时已经换了轻便的流云纱罗裙。 “总算可以轻快一些了,一个上午险些没压的上不来气。” 靳相容还穿着朝服,虽然板人了些,他却也懒得回如意苑换下来,这会子悠然自得的坐在明间里的软榻上,正在喝着一碗冰糖雪梨羹。 暖锦见此颇有些不满:“你倒是随意的很。” “呦!”靳相容将羹碗放在了一旁“如今是固伦长公主了,派头都跟以前不同了。” “少调侃本宫,本宫没封固伦长公主的时候派头也很足。” 靳相容听了哈哈大笑,见暖锦端着茶杯,不小心露出了腕子上的那只玉镯时,微微的眯上了眼睛:“大总管好本事,连星觅也寻到了?” 暖锦一怔,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的时候,只是将状似不经意的展了衣袖,将镯子隐了起来,淡淡的应了一声。 “长公主已经有了这般好的东西,也不晓得本王的薄礼,能不能入了公主的眼。” 暖锦眼睛一亮,朝他手上看去:“能不能入眼本宫先看过了再说。” 靳相容笑着起身,从怀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递给了暖锦。 “匕首?”暖锦有些惊讶,但还是接了过来。 这把白玉柄嵌宝匕首瞧着很是稀奇,刀柄是由青白玉所造,而刀鞘是用纯金镂空雕刻而成,嵌着珍贵的红色玛瑙宝石,瞧着小巧又精美。 “这个可是专门为你打造的,天底下找不到第二柄了。” “你送本宫匕首?”暖锦有些好奇,小王爷果然同旁人不一样,一般送女子不应该是珠翠首饰或者脂粉口脂之类的吗? 靳相容点了点头:“珠翠首饰什么的太没心意,这把匕首小巧,非常适合女子用,放在你身边辟邪又防身。” 让嫡公主防身万万用不上匕首,她身边有的是人守护着,那轮得上自己动刀动枪的。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很喜欢,觉得从没有人送她这种东西,反倒是物以稀为贵了。 “这匕首甚好,本宫瞧着喜欢,有名字吗?”暖锦宝贝着上下细细的查看着,顺嘴问到。 “还没有,专门给您打造的,长公主就赏她个名吧。” “嗯......”暖锦歪头想了想“就叫‘鬼卿’怎么样?” 靳相容觉得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名字,与它金玉的造型简直风马牛不相及,不过只要暖锦觉得好,他自然是没意见的。 “只要长公主喜欢便是极好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请旨 “皇上,玄梓过了年就要及笄了,咱们庶出的公主不敢同固伦长公主攀比,嫔妾做母妃的也不想多求什么,就想着若是玄梓能嫁个好人家,便知足了。” 皇上难得来到嘉妃这里坐坐,因为前儿嘉妃的哥哥治理河患有功,为了以示嘉奖,连着翻了几次她的牌子。 皇帝一般很少到后宫来,一年里最多的都是同皇后在一起,可皇帝毕竟是皇帝,即便再怎样喜欢一个人,也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先君臣后夫父,他既是皇后的夫君,更是这南辰的皇帝,所以有时候也难免身不由己,需要平衡后宫。 兴许这几日得的垂青多了,嘉妃的胆子也愈发的大了起来,笑话,正是得宠的时候若是再不争取一下,等到皇帝过了这劲儿,再说什么都白扯了。 皇帝正在挑拣果盒里的蜜饯吃,听了嘉妃这样说,一双凤目高深莫测的瞧了她一眼,问道:“听嘉妃这样说,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嘉妃笑了笑,觑了皇帝一眼,他们这个皇帝年轻时也算是个浪荡子了,天赐城里有名的荒唐王爷,后来归了正道登基做了皇帝。在这之后,便练就的喜怒不形于色,阖宫上下,没几个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嘉妃平日里本来就很少能见到皇上,所以对他的心思更是摸不准,她今儿提玄梓的婚事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是因为玄梓日日来她这里念叨靳相容,她听得耳朵生了茧子,被逼得实在没法子,也只好姑且一试。 “皇上,嫔妾哪有什么心仪之人,还不是盼着皇上能给指门好亲事,嫔妾不求她能大富大贵,只要平安喜乐便好。” 她说这话实在太过自贬,皇帝的女儿成婚,不求大富大贵,那求什么?又不是坊间百姓的女儿,吃饱喝足就算完事了? 皇帝冷笑,瞧着她们这些个心思真是累人,即便这样还是耐着性子回了句:“既然如此,朕便留心着,若是有合适的,及笄后便会给她指婚。” 嘉妃一愣,没成想皇帝似乎一点都不想和她探讨此事,随便应付一下就算了事?到底还是庶出的公主,这事若是楼暖锦,怕是皇上要为她日日谋划! 嘉妃转了一下眼珠子,陪着笑脸继续道:“既然刚才皇上说了,嫔妾倒真是想起来一人。” 皇帝抬了一下眼睛:“谁?” “就是现在正在咱们宫里的南陵小王爷呀,小王爷一表人才,为人也有趣,南陵富庶又兵强马壮,嫔妾觉得甚好。” 皇帝牵了一下唇角,不晓得是发自内心还是嘲讽:“靳相容?” “正是,嫔妾看着喜欢的紧呢。” “靳相容的确是上好的人选,无论是出身还是背景,都算得上是最出挑的。” 皇帝没说同意与否,只是把靳相容表扬了一番,嘉妃心里捉摸不定,不晓得皇帝的意思。 “那......皇上的意思呢?” “朕虽然是一国之君,可是这指婚的事也需要同南陵商议一下,南陵王爷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金贵的不得了,怕就算是朕给他指了婚,他若是不愿意也得想着法的出些幺蛾子,没得再糟践了朕的公主,更何况南陵一直忠于朝廷,朕也不能不顾及他们的意思。” 嘉妃笑着说是,内心里却不这样想,说的再冠冕堂皇又能怎样,说白了,还不就是想告诉自己,他靳相容身份高贵,不一定能看得上她这庶出的公主。 皇帝越是这样,嘉妃便越觉得近日宫里传闻要给嫡公主和靳小王爷指婚的事是真的,否则做什么这样推三阻四的?什么好的都要紧着嫡公主,好像皇帝的女儿就她这一个似的。 皇帝说了句前朝还有奏折要看,起身便要走,嘉妃一噎急忙起身纳福,紧张的看着皇帝的神色,生怕是因为刚才自己的请求惹恼了皇上,好不容易才有的恩宠,若是因为这个惹怒了皇帝,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好在皇帝神情平常,看来是真的要去看折子了。 “嫔妾恭送皇上。” 皇上点了点头,由秉文伺候着离开了。 “皇上,咱们回乾德宫?” 皇帝看了一眼天色:“去趟皇后那里吧,她忙了一上午,不晓得身体能不能吃得消,朕去瞧瞧她。” 秉文抿唇一乐:“摆驾坤锦宫。” 他们皇上真正喜欢的人只有皇后一个,刚才在嘉妃那里不过待了小半个时辰,就跟心长草了一样,原来是急着去瞧皇后娘娘,真是可怜了皇上的一颗真心,怎奈皇后娘娘却永远都是不冷不热的,也好在皇上心性儿好,这么多年了,还能甘之如饴。 皇上来的时候,皇后娘娘正在几批布样中挑拣花色,见皇上来了,率领了一宫众人给皇上请安。 “臣妾给皇上请安。” “快起来,你身子不好,这些虚礼你我夫妻之间就不用了。” 皇后起了身,神色还是淡淡的:“皇上既是臣妾的夫君,也是臣妾的皇上,礼数不能废。” 皇上碰了一记软钉子,有些讪讪的,他知道早年年轻的时候,自己为了顺利继承皇位,曾和皇后有过些许过节,这些年了,皇后却一直耿耿于怀,有事没事总是磕打自己。 “皇后在做什么?”皇帝忙转移了话题,见皇后手里拿着几块布样,好奇地问。 皇后看了眼手上的布样,铺平在桌子上:“前一阵皇太后说了,暖锦及笄过后便要指婚,臣妾想着给暖锦做几件衣服,留着以后穿。” 这实在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皇帝却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瞧着桌子上的布样:“朕瞧着这块好,桃花红的,水灵。” “哦?”皇后蹙了眉头“臣妾倒是觉得这块云锦蓝的不错。” 皇后当众拂了皇帝的面子,让身后的宫人捏了一把子的冷汗,他们这个皇后娘娘完全没把皇帝放在眼里,胆子实在忒大。 “是,先头没觉得,皇后这样说了,朕也觉得这块云锦蓝的好看,比桃红的好看,桃红的忒艳俗。” 皇后失笑:“都是当父皇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的不正经。” 皇帝矢口否认:“朕是真的觉得这块云锦蓝的好看。” “那得了,就选这块吧。”皇后将布样交给身后的巧兮“吩咐内务府去办吧。” “是,奴婢这就去。” 皇后点了点头,又看向皇帝:“从嘉妃那回来的?” 皇帝笑了笑颇有些尴尬:“就是顺道去瞧了眼。” 秉文站在皇帝身后,内里忍不住的偷笑,这世上当真是一物降一物,他们皇帝在旁人眼里是威震天下、深不可测的帝王,可在皇后面前,只是位惧内的夫君,这个样子若是叫别的妃嫔瞧见了,真不晓得会不会惊掉下巴。 “对了,刚才你说到了指婚的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能配得上咱们的暖锦?” 皇后面色不改:“还请皇太后和皇帝做主。” “那......靳相容怎么样?” 第一百三十章 试探 皇帝此言一出,皇后倒是没怎样,身后的秉文却暗自吃了一惊,刚才在嘉妃那里,人家好说歹说的求了半天,皇帝都没松口,原来是自己早有了打算,要留着给嫡公主呢。 秉文暗自唏嘘,皇帝的一颗心果然只向着皇后。 皇后听了蹙了蹙眉,劳得皇帝一阵的紧张:“你觉得不好?” “也不是不好。”皇后摇头“靳小王爷这个人我是没意见的,无论是模样还是出身,都是极好了,只是......若是暖锦嫁去了南陵,我怕此生再也不得见了......” 皇后神情落寞,一是觉得公主远嫁不能经常回来省亲,二是自己的身子不好,能熬得了几时自己心里都没谱,暖锦嫁去南陵,再见就不知是何年月了。 皇后难过,皇帝的心就跟着一起痛,她的身子一直也是自己担心的,即便这么多年有容渊的调养,可毕竟是受过大损,再好的药石吃了,也于事无补。 “你甭瞎想,你只要养好身子,咱们日子长着呢,若是你舍不得暖锦远嫁南陵,那朕就在天赐城给她建一座公主府,允许他们在天赐城永居,朕还可以下令——” “皇上。”皇后出声“臣妾知道您心疼暖锦,也怜惜臣妾,可如此隆恩,让旁人瞧见了,以为是我不顾大局难为皇上,更何况,历来没有远嫁的公主永居天赐城的先例,就是皇太后也不会允许的。” “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朕是皇帝,朕想留暖锦在身边,她就得在身边,没有先例不要紧,咱们开这个先例不就成了,朕就是想问问你觉得靳相容这个人好不好,若是你觉得他配得上咱们暖锦,朕便去指婚可好?” 皇后总算露出了笑模样,她对皇上的感情是复杂的,毕竟前尘往事太过纠结,行到了今日,早就不能用爱与不爱来形容他们之间了。 “如此,那臣妾便叩谢皇上隆恩了。” 皇后刚要下跪,就被皇帝拉了起来:“朕的姑娘,朕发自内心想这样做的,皇后不用谢朕。” 皇帝又在皇后那里用了午膳后才回到乾德宫,他今儿的心情好,觉得讨了皇后欢心,就能让他乐个半晌,现在总觉得心里发热,不能安生下来。 “秉文。” “奴才在!” “有没有传闻说靳相容同玄梓交好?” 秉文一怔:“四公主吗?没听说过靳小王爷同四公主走得近呀。” 皇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 秉文想了想,见皇帝现在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问道:“皇上,容奴才多问一句,您前头不是没兜搭嘉妃的意思吗,怎么这会子问起来四公主和靳小王爷的事了?” 皇上的确心情不错,也乐意多说几句:“朕是瞧得上靳相容的,他虽然能勉强配得上嫡公主,可是也要他是身家清白的才好,若是他在宫里和玄梓交好,即便朕指了婚,也怕他日后不能尽心对嫡公主好。” 秉文点了头道明白:“皇上放心吧,宫里从来没有传闻说靳小王爷和四公主亲近。” “嗯。”皇帝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去把靳相容给朕叫来,朕还要亲自问问。” 秉文忍不住偷笑,却是不敢耽搁,领了命令便急忙去宣靳相容了。 秉文在栖吾宫找到靳相容的时候,他着实的想了好一阵子:“找本王?” 秉文弓着身子道:“小王爷咱们快去吧,皇上等着您呢。” “哎!等一下!”暖锦一把抓住靳相容“秉公公您先外面候着,本宫有几句话对小王也说。” 秉文应是:“还请长公主尽快,咱们不能让皇上等久了。” “放心,本宫省得。” 秉文退了出去,暖锦急忙道:“不能是父皇知道了你在戒刑司做的事,这会子要拉你去对峙吧?” “对峙?”靳相容依旧笑得从容“和微臣对峙什么?” “你、你——”暖锦‘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岑润好不容易才从戒刑司出来,一身的伤还没将养好,若是此刻再被提去戒刑司,那恐怕真是有去无回了。 靳相容将暖锦的表情尽收眼底,在一旁笑道:“公主放心,微臣会谨言慎行的,万不会牵连大总管。” 暖锦点了点头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外头秉文正在候着,靳相容不好再继续磨蹭:“那微臣先去了,公主不要担心。” “好。” 靳相容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他的神色如常,笑容依旧挂在唇角:“嫡公主就没有一时片刻担心过微臣吗?” 暖锦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说话的那人只是叹着气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靳相容来到乾德宫,容秉文通报后传他进了暖阁,皇帝正在闭目养神,见着他来了,方才睁开眼睛。 “微臣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见他指了指一把椅子,示意靳相容坐。 靳相容谢了恩,坐在了皇帝对面的帽椅里。 “知道朕叫你来做什么吗?” “微臣不知,还望皇上明示。” 皇帝手里握着一把折扇,却并没有打开,只是随手把玩着:“你今年有十八了?” “回皇上,微臣今年正好十八。” “嗯。”皇上点了点头“是该到了成婚的年纪。” 靳相容笑道:“微臣全凭皇上做主。” 皇上对他这个回答颇为满意:“朕的公主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靳相容心里微微一跳,不敢表现出来:“能娶到公主,是微臣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朕的公主如今及笄的只有嫡公主一人......” 皇帝欲言又止,却让靳相容听得热血沸腾,哪知皇上又继续说:“不过过了年二公主和三公主、四公主也都及笄了。” 靳相容听了心里一惊,不明白皇上是何意思,他不敢说话,只能听着皇上继续说。 “朕的这四位公主,不知小王爷喜欢哪个?” 靳相容听了急忙跪地:“皇上,微臣怎敢选择公主?四位公主都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于微臣来说都是高攀了公主。” “那......四公主如何?” 第一百三十一章 抗旨 乾德宫的暖阁里虽然有冰镇着,可是靳相容跪在那里依旧是叫冷汗浸透了内衫。 皇帝的心思实在琢磨不定,原来皇太后是和自己透露过有意将嫡公主指给自己的,可怎么突然又凭空冒出来一个四公主? 四公主是谁?靳相容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回忆着,他平日只和暖锦走的颇近,就算那次为了哄暖锦开心,叫过几位公主去绛雨轩赏雪,可他细细回忆,上次的人里并无四公主。 靳相容脑子转的飞快,想来想去,才记起是在一次宴席上自己曾与四公主攀谈过一次,好像是叫楼玄梓,说的也不过是些客套话,除此之外就再无交集,他甚至连四公主的模样都有些记不起来,皇上怎么会突然选择她? “怎么了?你不愿意?”皇帝沉着声音问到。 “皇上赐婚,微臣不敢不愿意。” “听你这话倒是有些不情愿。” 靳相容咽了一口唾沫,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放手一搏:“回皇上,微臣这么说便是犯了死罪,但若是隐瞒不说那便是欺骗皇上。” “恕你无罪,说吧。”皇帝淡淡的应了声。 “回皇上,如果是皇上赐婚,况且不说是哪位公主,就是个宫女,微臣也会捧回南陵,视为珍宝,倒不是因为微臣多情,而是因为敬重皇上,皇上给的都是微臣的福分。” 皇帝显然对他给自己戴的高帽子并不感兴趣,但也没出声打断,低头瞧着跪在地上的靳相容继续说着。 “可是......微臣钟情的并非四公主,甚至与四公主并不相熟。” “那你钟情的是哪位公主?” 皇帝的语气总算轻快了些,磨搓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有些漫不经心。 “微臣、微臣钟情于......” 看他犹豫不决,皇上也知道他怕自己与公主们走得太近,违反了宫规,便体人意的说:“说吧,恕你无罪。” 既然皇帝这样说了,靳相容也没什么再好顾忌的,便坦然道:“微臣钟情于嫡公主,望求皇上赐婚。” 皇帝冷笑了一声:“你倒是野心不小,想让朕将嫡公主指给你?” 靳相容急忙叩首:“微臣知道嫡公主尊贵,指婚与微臣实在委屈了嫡公主,可微臣愿意一辈子爱护公主、尊敬公主,事事以公主为重,绝不会让公主受一丝委屈。” 皇帝沉默了一会,那种安静,没得让人感到发慌,靳相容不敢起身,维持着叩拜的姿势,等待着皇帝发话,不知过了多久,皇上才懒懒的开口:“你可要知道,想娶朕的嫡公主,便终身只能有嫡公主一位王妃,什么侧王妃和妾室都是不允许的。” 靳相容见皇帝有了松动,立即欣喜若狂,强压着激动的心情说:“若是微臣娶到了嫡公主,此生哪还需要旁人。” 他这话是实打实发自内心的,却让皇帝有一瞬间的愣怔,联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有了皇后,便不想再要旁人。 只可惜他是帝王,有许多无可奈何的掣肘,不像是靳相容这种闲散王爷,只要安分守己便可做自己想做的事。 皇上突然间有点羡慕靳相容,想是自己没法子做到的,他可以做到,便把心里无法纾解的那份子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朕的五十万大军随时站在你们南陵边上,若是日后嫡公主向朕来诉苦,你待她有半点苛责,朕就踏平了你们南陵。” 靳相容一惊,心里更多的是不可抑制的激动,皇上这算是默许了,他本以为还要费上一番功夫,想不到皇帝竟然自己允了:“微臣!叩谢皇上隆恩!定当用生命来维护公主!” “你有这份心就行了,今儿的话说的再漂亮也要看你日后的,暖锦是朕的掌上明珠,她同旁的公主不同,有朕宠着、有皇后疼着,还有太子的相伴,性子难免娇纵,你日后为人夫要多谅解包容她。” 靳相容觉得好笑,以前听说过皇上非常宠爱嫡公主,可没成想宠爱到了这种地步,如今哪像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倒像是位寻常的老父亲,不厌其烦的叮嘱着自己的新婿,生怕自己女儿受半点的苦。 “微臣谨记皇上叮嘱,必将公主视若珍宝,如有怠慢微臣定当以死谢罪!” 皇上点了点头,颇为满意他的态度,可不过转瞬,又觉得有些不舍了,暖锦自从五岁以后便一直长在自己身边,是他心尖儿上的公主,娇宠了这些年,突然要转手给了旁人,还真有些舍不得。 “还有一件事,嫡公主虽然已经及笄,但毕竟年岁尚小,而且皇后的身子也不好,怕与嫡公主分开,无法时时见到女儿......” 皇上话没说完,等着靳相容自己往下接,他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明白皇上的心思,更何况这之前暖锦便已经同自己说过此事,所以这个事儿早就在他心里打好主意。 “皇上请放心,公主远嫁,皇上和皇后必然不舍,何况公主也会日日思念皇上和皇后,如果皇上允许,微臣可以一直陪着嫡公主住在天赐城。” “嗯,你有此意,朕心甚慰。”可能是用了午膳这会子有些疲倦,皇上将该问的问完,也算是打消了之前的疑虑,便摆了摆手“下去吧,等着接旨吧,这之前不要同旁人讲。” “微臣遵旨,微臣告退!” 靳相容又再次的拜了下去,见皇帝靠在软塌上,又闭了眼睛,这才起身安静的退了出去。 他这会子膝盖酸痛,可内心里却像是吃了石蜜般的甜,外面日头虽大,照在身上也感觉不到燥热了。 “奴才先恭喜小王爷了。” 靳相容回头见是秉文,他一直守在暖阁外,这会子见自己要走了,才过来送一送。 “秉公公早就知道?”靳相容眉目带笑的询问。 秉文笑着点了点头:“奴才不敢妄言。” “本王自是懂得,你差当得好,皇上便信任你。” “都是奴才应尽的本分,小王爷快回去歇着吧,晚上还有晚宴呢,想来好消息到时候就能宣了。” 靳相容听到这个就得意,心情大好的点了点头:“有劳公公,本王就先走了。” “奴才恭送王爷。” 第一百三十二章 暗涛汹涌 靳相容自乾德宫出来后并没有去找暖锦,而是哼着小曲儿,回来自个儿的如意苑。 “爷儿,咱们不去同长公主说一声吗,这会子公主肯定着急等消息呢。” 靳相容由着假苏为自己更衣,闻言哼了一声:“该让她着急一会,否则半分心思也没在本王身上。” 假苏嘿嘿一笑:“长公主自然是担心爷儿的,就是姑娘家面薄,不好意思说罢了。” 靳相容不置可否:“这一天过得也忒累人,晚宴前本王也歇一觉,天塌下来也别叫醒我。” “小的遵命!” 正如假苏预料的那般,暖锦自从靳相容被父皇传唤后,便一直坐立不安,在明间里少说转了几十圈,不停地问:“什么时辰了?” “回主儿,还有半个时辰晚宴就开始了,您要不歇一会?” 陶陶和南一被她转的眼花缭乱,瞧着暖锦自从及笄大典后起就没消停过,也不晓得能不能坚持到晚宴。 “还有半个时辰了?”暖锦终于停了下来“不成,本宫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咱们这就去晚宴,非得逮到靳相容不可!” 陶陶和南一相视一笑,便着手开始为暖锦更衣。 毕竟距离晚宴的时辰尚早,所以暖锦来的时候,只有一帮宫人在为晚宴忙碌着,见了她来,大家都是一肃,恭敬地问安道:“奴才请长公主安。” “主儿,您怎么来了?”秉文被皇上派来瞧瞧情况,见着暖锦急忙去请安。 “在宫里觉得闷得慌,这就提前过来了。”暖锦有些心不在焉,同秉文说着话,眼睛却在四处搜寻。 她这个样子秉文看在眼里,却乐在心里,抿着嘴说:“主儿散散心也好,一会还有好消息呢。” “嗯?”暖锦转回了视线,不明白秉文为何突然这样说。 哪知秉文却突然卖起了官司:“奴才不能妄言,左右您就瞧好吧。” 秉文打了千儿,便继续去一旁忙差事了,暖锦也不好追着问,只得坐在位置上望眼欲穿。 好不容易盼到了晚宴的点儿,各宫的主子们也陆续都到了,见了暖锦便要上来祝贺一番。 暖锦疲于应付,本来之前她就不喜这些虚情假意的姐姐妹妹,如今晋封了固伦长公主,能真正替她高兴的更是没几人,可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她笑得一脸假春风,让陶陶看了颇为的忧心,看来虚情假意的功夫她们主儿还需要些许日子方能精进。 “呦,这不是固伦长公主吗,妹妹要向姐姐道喜了。”说话的是四公主楼玄梓,这会她刚同几位公主一同前来,瞧见暖锦,虽然不待见却也要上来请安。 只是她语气透着酸味,让人听了极为的不舒服,四公主今年十四岁,只比暖锦小上一岁,眼看着也是要及笄了,所以瞧见了嫡公主及笄大典很是妒忌。 暖锦平日里向来同她不来往,所以她这样说,自己也不甚在意,点了点头,说了句客气。 哪知玄梓依旧不依不饶,杵在暖锦面前非要插她心窝子。 “听说姐姐及笄后就要被指婚了?不知道姐姐有没有什么打算?” 暖锦本来就心不在此,正在巴巴的等着靳相容来,听玄梓这样说,总算是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她身上:“全凭父皇做主。” “那是自然的。”玄梓笑了笑“只是姐姐毕竟是嫡公主,和咱们庶出的不一样,咱们才是真正的全凭父皇做主,姐姐总可以有些自己的意见吧。” “嗯。”暖锦点了点头“你说的是,不知四公主有没有喜欢的人?” 暖锦这样一问,让玄梓一怔:“臣妹?我......” 玄玉也刚巧到了,听了她们的对话,接着道:“听说四妹妹一直对南陵小王爷印象不错呢。” “三姐姐!”玄梓脸色一红,忙抬眼去看暖锦的反应。 “哦。”暖锦唇畔一挑“本宫也觉得他甚好。” “您——” “回头本宫就去同父皇说说,四妹看好的人,本宫信得过。” 暖锦端起案子上的白玉茶杯,甚是漫不经心的品了品。 玄梓万没想到暖锦对她竟然当众这么不顾脸面的,一腔子的怒火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恨恨的杵在那。 “四妹别气,长公主跟你闹着玩呢,这指婚之事哪是咱们说哪个爷们儿好,父皇就给指哪个爷们儿的,即便是长公主也要遵从父皇和皇祖母的旨意不是,瞧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脸红脖子粗的,都是亲姐妹还真动了气不成?”玄玉见玄梓面色难看,忙在中间调和,说完还不住的给暖锦使眼色。 暖锦将茶杯递给陶陶,拂展了下衣袖:“玄玉说得对,怎么还真动气了?姐姐们同你说笑呢,你若是喜欢靳小王爷,便向父皇请旨去,万事都有父皇做主。” 玄梓见大家这样说,也不好再置气,虽然言语上缓和了下来,可脸色依旧难看:“妹妹同姐姐们说笑的,道理我都懂,是要全凭父皇做主。” “呦,瞧,正主来了。”玄玉老远就瞧见了靳相容,忙向他挥了挥手。 靳相容见了,便直接走了过来:“在说什么?这样子的热闹。微臣给嫡公主请安,给各位公主请安。” 众公主们矮了矮身子,当做是回礼,只是大家表情奇怪,有人高兴有人恼。 靳相容是何等的聪明,早就察觉到了诡异的气氛,抬眼看向暖锦,哪知这位贵主儿根本不兜搭他,偏还故意转了头。 玄玉见此笑道:“小王爷现在可是香饽饽了呢。” 靳相容负手而立,同玄玉说笑:“三公主此话怎讲?” “还不是得意您的人多,大家争得头破血流。” 玄玉开着玩笑,却让玄梓闹了个大红脸,她觉得玄玉句句说得都是自己,一边恼怒一边又有一些害羞:“三姐姐可得把话说清楚了,谁挣了?谁又头破血流了?没得让人胡乱猜测。” 她这算是不打自招,靳相容这才转头认真的瞧了瞧,这位贵主儿就是四公主,模样生的也算好,只是和暖锦比较起来,完全不在一条线儿上,更何况她眉心阴沉,瞧着就是不好相与的人,难怪自己入宫多时,还没注意到她。 玄玉捂唇一笑,惹玄梓更加的生气:“罢了罢了,不同你们说笑了,姐姐们没个正经,惯会拿人开玩笑,妹妹要去瞧瞧母妃了。” 玄梓纳了个福转头走了,剩下的几位公主见此也都纷纷的各归各位,只留了玄玉还在一旁凑热闹。 “长公主怎么还同她较上劲儿了,玄梓向来是那个脾气,这一阵子她母妃得宠,她便跟着没大没小了起来。” 暖锦瞧了一眼玄梓离去的背影:“就是瞧不惯她那个德性,有什么话非要拐着几个弯,明里暗里的挖苦着旁人,听着叫人窝火。” 玄玉笑了起来,倒是让靳相容越听越迷糊:“哪位公主可以给微臣指点迷津?” 第一百三十三章 指婚 晚宴异常的热闹,皇帝心情好,一众嫔妃就都乐呵,一句一句的捡着帝后爱听的话说,难得的是皇后也不见平日里清冷的模样,庆贺自己闺女儿及笄的晚宴,听了宫闱的话,这会子乐得比谁都开心。 玄玉本是与暖锦和靳相容凑在一处,想着听听热闹,哪知靳相容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向着自己使眼色,偏又见暖锦爱答不理的,以为他们有体己话要说,她这个外人在不方便,便非常识趣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靳相容见玄玉终于走了,这才颇为哀怨的吐了一口气:“三公主同你交好,微臣是喜闻乐见的,只是这人实在忒没眼力见儿,若是我男儿又要与公主们和亲,可得避着点这位。” 暖锦从刚才起就闷闷不乐,靳相容瞧见了,歪着头问:“长公主这是怎么了?一直都没个乐模样,今儿这晚宴可是为了您,您不开心岂不是枉费了皇上的一番心意。” 暖锦哼了一声:“是你这人忒不讲究了!” 靳相容一怔:“呦,原来成因在微臣这?微臣怎么得罪固伦长公主了?” “父皇宣你究竟为何事?” “说来说去,长公主还是担心微臣有没有连累岑总管?”靳相容笑容不减,认真的看着暖锦。 不知为何暖锦突然想起上午靳相容临去前的那个表情,有些落寞和自嘲,看着平白的叫人心疼,她微微一顿,亦是认真的回望着他。 小王爷模样生的甚好,江河华彩汇聚的眉眼,认真瞧着一个人时,很难不被他吸引。 “本、本宫自然也是担心你的,你们两个若是都周全了才是最好。” 靳相容闻言有些半信半疑:“长公主可别是安慰咱们的。” “你少顾左右而言他的,本宫知道你最擅长这个。”暖锦瞪了他一眼“你明知道本宫担心的紧,这一个下午都是惶恐不安的。” “您就放心吧。”靳相容靠在了椅背上“皇上日理万机,根本没工夫搭理岑总管。” “真的?” “自然是真的。” “那父皇找你做什么?” “指婚的事。”靳相容这回说得倒是很痛快。 “指婚?”暖锦又是一阵紧张“父皇怎么说?” 靳相容歪着头状似想了想:“问微臣要不要四公主。” “四公主?楼玄梓?”暖锦暗自一惊“怪不得。” “怪不得?”这回轮到靳相容疑惑了“什么叫怪不得?” “刚才......”暖锦一双美目瞟向坐在下首,一直闷闷不乐的楼玄梓“四公主一直跟本宫叫嚣来着,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本宫享受的优待是庶出的公主比不上的,还特意跟本宫提起了指婚的事,八成是对你生了心思,来试探本宫的。” 靳相容点了点头,暖锦瞧了她一眼:“你的想头呢?” “微臣?微臣自然是一颗心全向着嫡公主的。” 暖锦听了这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意外,严格上来说他们之间算是交易:“如此一来,怕是本宫同四公主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无妨,反正成婚后咱们也是要出宫住在公主府的,平日里不得见,由得她吧。” 暖锦没再说话,是啊,一旦成婚后她便会出宫,因为父皇的恩赐方可在天赐城见公主府,如此一来怕是就不能时时的再见到他了...... 宴席上无非也就是各种的奉承,这些个嫔妃们平日里不待见她,现在说的都是她的好话,什么端淑敏慧、什么性情温良,听着倒像是再说旁人。 “皇帝,今儿咱们暖锦就已是及笄了,前头咱们可是说过,过了十五岁是该指门好的亲事了。”皇太后突然出声,神情倒是温和,不着痕迹的看了暖锦和靳相容一眼。 皇太后一直极力促成与南陵的亲事,南陵富庶强大,只有联姻才可更加稳固之间的关系,而南陵忠顺,于皇帝来说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但南陵小王爷尊贵,怕是一般的公主瞧不上,而嫡出的公主也就暖锦一人,这件事本就是没得选择的,早早定下来也可安定人心。 皇帝点了点头:“皇太后说的是。” “皇后可有什么意见?” 皇后坐在原地纳了个福:“皇太后关心长公主,是长公主的福分,此事全凭皇太后和皇上做主。” 皇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瞧向皇帝:“皇帝有什么意见?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皇太后觉得靳小王爷如何?” 皇帝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毕竟早前宫里的传闻就是不断,现在皇帝说出来也没觉得有什么新鲜的,倒是嘉妃和玄梓脸色一变。 “皇上!” 嘉妃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引得众人纷纷向她看来,皇帝冷了脸色,也向她这边投来目光,沉着声问道:“嘉妃有何不同意见?” 兴许是觉得自己失了态,嘉妃急忙又转成笑脸:“嫡公主金贵,嫔妾是觉得,还需要问问嫡公主的意见。” 嘉妃这样一说完全是下意识想的辙子,思虑的不周全,得罪了靳小王爷。 “听嘉妃娘娘的意思是,本王身份低微,不配嫡公主了?” 况且不说靳相容在众外藩王爷中是最尊贵和出挑的,与嫡公主自然是相配,即便身份不符,也全然不能当众这般说,朝廷和外藩的关系千丝万缕,既是依附又是制衡,就是皇帝说话都要留着三分情面,她一介后宫妃嫔,怎可当众出言不逊。 南陵小王爷不满的语气大家都听得出来,玄梓在一旁干着急,一方面是不想母妃为难,另一方面也怕靳相容误会她。 “父皇误会母妃了,靳小王爷人中龙凤,自是与嫡公主相配,母妃的意思是,嫡公主是父皇心尖儿上的公主,咱们也要问问嫡公主的意思才好,彼此欢喜方能长久不是。” “是是是,嫔妾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理由虽然不够圆滑,但也算是能说得过去,好在今日皇帝高兴,给她留了几分的面子,转头看向暖锦:“长公主意下如何?” 暖锦本来对嘉妃和玄梓就没什么好印象,这母子俩不得势时就不甚安分,一朝得势更是张狂的没了边儿,嫡公主的婚事哪有嫔妃来置喙的,即便有意见也要私下里说,如今当面这样出声,将皇后娘娘置于何地了? 暖锦看向皇后娘娘,这位贵主儿的心性向来好,即便听见嘉妃和玄梓这样说,也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悠然自得的夹起一块白玉桂花糕,轻咬一口细细的品尝起来。 暖锦移回了视线,顺道看了一眼玄梓,见她脸色泛青的正瞪着自己,便舒展了笑颜,侧目认真的看向靳相容。 靳相容淡笑不语,微微的点了下头。 “回父皇,靳小王爷温文尔雅、文武全才,女儿瞧着极好。” 第一百三十四章 求恩典 晚宴那晚皇帝还是赐婚了,嫡公主与南陵的小王爷佳偶天成,特赐指婚,以至于嘉妃和楼玄梓的说辞,全然没当一回事,不过倒是因嫡公主岁数尚小,婚事被定在了第二年的五月初六,赐公主府,允许他们二人可以常年居住天赐城。 这算是历年被指婚的公主们都没有享受过的优待了,公主被指了婚,特别是与外藩和亲,都是需要定居外藩的,只有逢年过节或者皇上召回,才能回宫省亲。 如此的优渥,无非也就是全了皇后舍不得女儿的心罢了。 暖锦和靳相容谢了恩,这事就算是定了,皆大欢喜的结局,也算是喜上添喜了。 后来日子归于了平静,皇城里就是这样,虽然大家都为了皇帝一人活着,可各宫的主儿们还是有自己的小日子,即便是嫡公主被指了婚,大家祝贺到了也就算了完事。 “哥子,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 暖锦在东宫少说已经对着楼玄宁念了一个时辰的“经”,扰的太子殿下实在忍不住抱怨:“不是我说你,如今你也是被指了婚的人,一个上午,张口岑润闭口岑润的,叫别人听见你为一个太监,成什么样子?” 暖锦说了一上午也是口干舌燥,坐在那里喝着燕合欢为她端来了燕窝羹,老大的不高兴:“还不是你半天都没个动静,行与不行的倒是给句话呀!” “你同岑润要好,我也同他要好,你担心,自然我也是担心的,只是有的事不能强求,得看准时机才能向父皇求情,现在父皇气儿没消,咱们去说了反倒适得其反。更何况,岑润现在也没什么大事了,在宫外的府邸休养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宫里的是非多,进来了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您说的我自然懂,可那些个太监们都是势利眼,狗腿的很,前朝得势时鞍前马后的,现在岑润失了势,估计门可罗雀,日子过得也不好。” 楼玄宁点了点头:“这个你放心,我会派人去送些银子的,万不会让他受苦就是了,还有......”他顿了一下,见暖锦身边只有陶陶,这才放心继续“那个晚临我已经宣过了,他说的事我也找人查了,确实如此,现在我命他去查林萧在宫里与谁接触的最密切,若是有了信儿,咱们就能知道他与岑润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了。” 暖锦听得一阵心紧,既害怕又盼着真相大白,她内里还是不愿相信岑润与林萧有什么交集,一个太监和前朝官员走得太近总不是好事,更何况如果他们真的是亲兄弟,却又故意不被旁人知道,那这中间究竟是何种理由? “你先别多想了,这原本也不是你们女儿家应该想的,有我和父皇呢。” “我明白的。” 暖锦用完了燕窝,随手递给燕合欢,可举了半晌也没见着有人来接。 “合欢姐姐?”暖锦好奇的看着她,见她正在发怔,不明所以的看了眼楼玄宁。 楼玄宁也注意到了:“合欢?” “嗯?是!”燕合欢猛的回神,注意到他们二人的目光,脸上一红,忙跪地认错:“奴婢发怔了,请主子责罚。” “合欢姐姐这是怎么了?脸色泛红,可是身子不舒服?” 暖锦这样一说,楼玄宁便立时紧张了起来,要传太医来瞧诊,燕合欢见此忙说:“奴婢不碍的,想来就是过了暑气,这会子有些犯困。” 楼玄宁还有些不放心:“还是叫太医过来瞧上一眼,若是无事更好。” “奴婢真的无碍,只是些许困倦而已。” 楼玄宁见此也不好再强求:“若是困了就回去歇着吧。” “可是这儿......” “东宫里还怕没人照顾吗?你且去歇着吧,让旁人来伺候就行了。” 燕合欢点了点头不在推辞,谢了恩就退下去了。 见人走了,暖锦才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楼玄宁见了一副受不了的神情:“你这么笑,没得令我瘆得慌。” “啧啧啧,少见您对旁人这么关心,嘘寒问暖的腻乎劲儿,妹妹才是瘆得慌呢,而且,咱们兄妹十五年,怎么没见着你对我这样的殷勤?” “少来,我何时对你不上心过。” 暖锦耸耸肩,不甚在意:“不过话说回来,我都指婚了,您是太子,想必也不远了,您心里有没有谱啊?” 说到这个楼玄宁就蹙起了眉头:“这个我自是明白,我的正妻肯定要是家世出身尊贵的。” 他这点认得很清楚,他以后是要登基成帝王的,他的正妻也就是未来的皇后,所以出身和家室都是要对自己有帮衬的,他虽喜欢燕合欢,但是更能清楚自己肩上的担子,更何况,若是想纳娶燕合欢,必定会查审她的出身,而她的身世是禁忌,旁的不说,就是被皇太后知道了燕合欢是前朝余孽,非得把她挫骨扬灰了不可。 暖锦见他哥子一脸的忧愁,也是于心不忍,这事来日方长,现在也合计不出个所以然来:“先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妹子还有一件别的事相求。” “什么事?” 暖锦嘿嘿一笑,伸手拉过身边的陶陶:“我要为陶陶求一门亲事。” “哦?”楼玄宁来了兴趣,陶陶是暖锦身边的老人,虽然人有时候马马虎虎不够谨慎,但好在一直忠心耿耿,关键时候能舍命救主,所以也颇得楼玄宁的欣赏“是谁家公子得了你们家陶陶的方心?” “公子算不上,书呆子一个罢了。” 楼玄宁一怔,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问:“可是晚临?” 暖锦听了一乐:“自然就是他,我是这样想的,等咱们这个事儿过了,不如就把陶陶指给晚临,去向父皇求个恩典,他老人家想来也不会反对的。” 楼玄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自是没意见,可以促成一段姻缘,也算是积德了。” 陶陶见太子应允了喜出望外的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多谢殿下成全,殿下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谢谢您!” “啧啧啧!你这是任人唯亲呀,瞧着他官比我大就无视我是吧?” “那哪能够呀,您是奴婢的祖宗,是奴婢的天!” 陶陶嘴甜,逗得他们二人哈哈大笑起来,以至于往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再回忆起这一日来,都觉得那应该是最欢快的一个午后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相逢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便入了秋,虽说秋后一伏唬人,但是到了早晚却也是有了凉意。 暖锦最近一直深居简出,每天除了给皇太后与皇后请安,便是在自个儿宫里练字、看书,很是修身养性。 前头听说晚临在外已经得了确切的消息,却因怕消息传递时外漏,所以要亲自回宫禀报,现在已经快马加鞭的赶回天赐城。 这个消息传过来,暖锦和陶陶都很高兴,若是真相大白了,晚临也好卸了担子,她便可以去向父皇求个恩典,将陶陶指给晚临,俩人出宫去过安静的日子,虽然有些不舍,但是陶陶可以幸福,暖锦还是很高兴的。 除此之外,也能知道这中间究竟是何阴谋,她始终都是相信岑润的,只有消息来了,才能洗脱他的嫌疑。 “主儿,写了这半晌,快点休息会吧,奴婢给您煮了冰糖雪梨,这个时节燥气重,喝点这个最是润喉了。” 南一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见暖锦依旧在练字,不免有些担心。陶陶正在为暖锦研墨,也附和道:“南一说的对,仔细您的眼睛呀。” 拗不过她们二人你一嘴我一嘴的游说,暖锦只得放了笔,揉了揉眉心:“不说的时候还没觉得,被你们这样一唠叨,反倒是眼睛酸了起来。” 陶陶接过南一递来的冰糖雪梨羹递给她:“主儿先喝点吧。” “嗯。”暖锦接了过来,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说来,昨儿太子殿下给了消息,晚探花就要回来了。” 陶陶脸上一红:“回就回呗。” 暖锦和南一相视一笑,忍不住打趣道:“听你这语气还有点不甚在意?” “奴婢心里只有主儿,旁人都不在意。” “那真是可惜了,本宫和南一为你准备了嫁衣和首饰,你既然不甚在意,那也甭看了。” “啊?”陶陶一惊,听见暖锦这样说眼睛都亮了起来“奴婢虽然不在意,但也可以看一看呀。” 南一掩唇一笑:“主儿就别逗她了,谁不知道她天天的盼着可以嫁给晚探花。” “本宫想好了,现在虽已入秋,但好在天儿还没冷下来,不如你们的婚期就定在下月,否则错过了,便要等到明年了。” “这怎么可以,奴婢怎么能在您之前成亲呢。” 暖锦倒是不甚在意:“你与本宫之间,就不用拘泥于这些了。”她拉着陶陶的手,看向南一“若是你们都寻得好人,也了却了本宫的心事。” 暖锦这样说,便让陶陶立时红了眼眶,她跪了下来,仰头看着暖锦:“主儿,奴婢虽然很高兴可以嫁给那个书呆子,也再说句没羞没臊的话,那样的日子奴婢是期待的,可是奴婢放心不下主儿,主儿虽然尊贵无比,可您的心事咱们知道,靳小王爷虽是良人,可是......” 她哽咽了一下,听得暖锦心思也沉了下来:“可是,小王爷毕竟不是您心尖儿上的,奴婢怕您之后还会犯傻,到时若身边再没了奴婢陪伴着主儿......” 暖锦也同着她湿了眼睛,伸手托起陶陶:“小王爷自然会待本宫好,你就放心吧,咱们以后都会圆满的。” 南一也一起感伤了起来,扶住陶陶道:“虽然我跟在主儿身边的日子没有你的时间长,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寸步不离的陪在主儿身边,守着主儿、伺候主儿。” 一时间三个女孩竟都是泪眼连连,兴许是觉得这个气氛不对,暖锦忙抬手拭了下眼泪:“这是怎么话说的?明明是好事,怎么让咱们说得像去赴死一样?快甭哭了,嫁出宫去又不是不能再见了,若是你得闲了,照旧可以进宫来瞧瞧本宫。” 陶陶点了点头:“只要主儿到时候别烦奴婢就成,允许奴婢一得空就来给您当差。” 几个人总算又有了笑模样,暖锦瞧了一眼边案上的西洋时钟:“走吧,本宫该去给母后请安了。” “是。” 坤锦宫离着皇上所住的乾德宫不远,走在官道上并没有几个人影,偶有路过的宫人,见着暖锦都是停在一旁恭敬的请安。 官道肃静,锦鞋走在上面会响起哒哒的声音,回荡在这红墙之内,也算是特有的旋律。 这条路不知走了多少遍,从年幼无知,到少女初长,直到被指了婚,暖锦都是幸运的。她是嫡公主,受尽了父皇和母后的宠爱,不似父皇后宫里的那些个女人,没有帝王的怜惜,日日对着巴掌大的天度日,最后劳得自己成了深宫怨妇,就是薨了也很难得到皇帝的顾念。 一直以来宫外的人都羡慕着红墙之内的富贵,却不知,宫内的人是如何羡慕他们的自由。 对面走来一人,修长的身影着绛紫色的四爪蟒袍,眉宇之间像是凝聚了天山之巅的清冷,见到自己只是微微的放慢了脚步。 暖锦的脑子里一片的空白,慢慢的,眼前积聚了氤氲,模糊了来人的影子,她怕自己看错了,所以连眨眼都不舍,心脏跳动的震耳欲聋,若不是陶陶和南一及时扶住了她,她甚至连站立的力气也都散了。 少时总是能听到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当时不甚理解,觉得前人委实娇酸,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痴缠的等待,后来经事,人也跟着长大了,遇见了自己心仪的方才知道,那三秋的形容依旧不能全善自己心里的分毫想念。 突然就平地起了秋风,有落叶卷卷而来,在檐角转了一个圈,缠绵悱恻的流连在了宫墙之处。 不知是不是被风迷了眼睛,暖锦只觉双眸酸涩难忍,竟再也无法前视,她不得已闭了眼睛,两行清泪顺腮而落,滴在青石官道上,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印记,转瞬也就不见了。 后来她听见那人来到了身前,步履坚定不见半分慌乱,温润的声音如同瑶池冷月:“奴才给嫡公主请安。” 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见他矮身下去又慢慢站起,低顺着眉眼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递到了她面前:“若是嫡公主不嫌弃......” 那方帕子素净,藕色绣着白莲,没有什么多余的花色,唯有两行小字尤为注目: ‘暖风如锦绣,润物似轻羽......’ 第一百三十六章 噩耗 暖锦接过帕子,拭了拭眼角:“这帕子我会命陶陶清洗过后再还给大总管。” 岑润唇角依旧有淡淡的笑意,他摇了摇头:“无妨。”说完又接过帕子收回怀中。 一时间的静默无语,让两个人都有一些尴尬,暖锦小心的觑了他一眼:“不知大总管的伤都好了没?” “谢嫡公主顾念,奴才已经无碍了。” “嗯,还是不要轻视的好,已经回到父皇身边了?” “隆恩浩荡,奴才已经回了御前。” “那便好、那便好。”暖锦一连说了两个那便好,想是一切终究归了正轨,父皇的意思也明白,只要自个儿安分守己,他就可以放过岑润一马。 “奴才还没恭喜嫡公主晋封固伦长公主。”说着,岑润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暖锦心疼,又不能说什么:“免礼吧。” “谢嫡公主。”岑润起了身,不经意间看见她腕子上的那只‘星觅’,他想说镯子很衬她,可是话到了嘴边,转了几个弯又咽了回去“奴才恭喜嫡公主被指婚,祝嫡公主与小王爷恩爱百年、琴瑟静好。” 暖锦点了点头,他这样说着,无疑是往自己的心口扎刀子,可他的表情如常,根本瞧不出有任何其他的情绪。 暖锦张了张嘴,发现根本没什么好说的,她与他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生疏,这样无话可说了? “我——” “主子!主子!”身后突然响起安泰的声音,透着慌张和惊恐,让暖锦下意识的回头。 陶陶忙拉住了跑过来的他:“狗东西,这是哪里也容得你这样大呼小叫的?” 安泰喘着粗气,神色慌张,看见陶陶更是红了眼眶子,他这个反常让暖锦和陶陶一怔:“你这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安泰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主儿,出事了,晚大人......晚大人出事了!” 暖锦脚跟子一软,不受控制的向后跌去,还好岑润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她,他的声音透着紧张和担忧:“嫡公主?” 陶陶更是直接愣在了原地,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你、你说什么?” 暖锦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兴许也是怕陶陶在此失了态,忙道:“先回宫。” “是!”安泰急忙上来搀住暖锦。 “甭管本宫了,你去看着她。”暖锦示意安泰去扶着陶陶,这会子她脸色惨白,有些摇摇欲坠。 安泰点了点头,忙上前托住陶陶:“好姐姐,咱们先回栖梧宫,万事都有主子做主!你先别慌神儿。” 一行人就这样走了,徒留岑润被留在原地,他瞧着暖锦匆忙离去的身影,神色阴沉透着点点的无可奈何和不易察觉的怜惜。 暖锦他们回到栖梧宫的时候,南一正在院子里等着他们,见了暖锦忙迎了上去。 她向来沉稳,同陶陶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性子不同,所以很多时候,暖锦还是很信任她的。 暖锦看着南一:“出什么事了?” 南一有些欲言又止,瞧了一眼跟在一旁的陶陶,陶陶眼眶发红正紧张的瞪着自己,她突然就有些说不出口,看着暖锦摇了摇头。 暖锦蹙了眉,心里不好的感觉愈发的严重,她拉住了陶陶的手:“咱们先去暖阁,听南一告诉我们好不好?” 陶陶木讷的点了点头,她心里又怕有惧,当真相就要来临的时候,她反倒是没那么想知道了。 即便是这样,陶陶还是跟着暖锦和南一进了暖阁,暖锦担心她,特地允她坐在椅子上听消息。 陶陶没拒绝,乖巧的坐了下来,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瞪着南一。 “说吧。”暖锦向着南一点了点头。 南一得了允许,这才说道:“刚才太子殿下那传来的消息,说、说是晚大人回途中不慎遭遇歹徒袭击......身受重伤......” 南一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竟有些说不出来了。 她的欲言又止,没得让暖锦和陶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陶陶将上身倾向南一:“人呢?他、他人呢?” 南一知道陶陶想问他是否还活着,她神色焦躁,像是在压抑着自己,越是这样南一越是不敢将真相告诉她:“陶陶,你节哀吧......” 一瞬间,暖阁内竟然安静了下来,静的可以听见窗外秋风涌动的声音,落叶沙沙,穿透了胸膛,造成了千疮百孔的伤痕。 暖锦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再三用眼神和南一确认,得到的都是南一哀伤的点头应是。 她们不约而同的瞧向陶陶,她还坐在那把椅子上,身子保持着前倾,睁大了眼睛瞪着南一。 兴许是那眼神太过的刺痛,让南一移了视线,不敢再直视她。 “怎、怎么会?”陶陶出声问到,声音颤抖,带着不敢置信。 暖锦想去安慰她,可是张了嘴却发现能说什么呢?失去了所爱的人,一切慰藉都是徒劳。 南一叹了口气:“听说是被突然被歹徒袭击的,晚大人没准备,偏又行的是夜路,周围无人经过......所以才......” 暖锦心下惶然,说到底终归是为了他们,为了查探楼玄宁和自己交给他事情,他才会这样不辞辛苦的连夜赶路,而遭遇不测。 “陶陶......是本宫对不起你、对不起晚探花。” 陶陶木然的回头去看暖锦,对她说的话有些不理解:“怎么能怪主儿呢?主儿当时不在他身边,他是独身遇害的......” 暖锦红了眼眶,见着陶陶如此痴痴傻傻的模样,更是心痛难忍:“陶陶,你万事要周全自己,即便是晚探花定也不会希望你如此的,本宫答应你,一定会和太子殿下查出是谁害了晚探花,他是朝廷官员,即便是父皇,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陶陶点了点头,眼泪含在眼眶里就是不肯落下来:“奴婢省得,奴婢知道主儿一定会还那书呆子一个明白,只是......”她的声音终究是哽咽了下来“就算是查出来是谁害的他,他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悲恸 “主儿,夜深了。”南一瞧了眼窗外的夜色,秋风渐起吹得窗格沙沙作响“您熬了这大半宿,也该歇一歇了。” 暖锦额角突突的痛着,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单手揉着眉心,听见南一这样说,才睁了眼睛:“陶陶怎么样了?” 南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刚才太医来瞧过了,说是惊痛交加,是心病,给开了安神的药石,这会子已经让她服下歇着了。” 暖锦应了一声:“派两个人去守着她点,我怕出了意外。” 南一知道暖锦在担心什么,她是怕陶陶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放心吧主儿,已经派了两个人去看护着了。” 暖锦嗯了一声:“太子殿下那边来消息了吗?” “听说已经派人去......去接晚大人的尸身了,皇上应该也是知道了此事,晚大人毕竟是朝堂官员,出了这事皇帝很是生气,要派人彻查呢。” 暖锦却知道此事并没有表面的那般简单,适逢晚临刚刚查实了消息要回禀,就出了事,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过牵强,如果是有意而为之,那只能说林萧和岑润之间的事,怕就没那么简单了,而且晚临要回禀的那个消息怕是也无人再知了。 只是眼下,她实在没心思去考虑这些,前几天刚说了陶陶和晚临的婚事,没成想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出了这档子事,她现在真是没脸子再面对陶陶了。 “主儿。”南一看得出来暖锦在自责,有些不忍心“这事不能怪主儿,若是有人要成心如此,咱们怎么防都是无济于事的。” “话是这样说......”额角又开始疼了起来,暖锦抬手揉了揉“可是只要一想到陶陶,本宫就心痛难忍,原本大好的日子再等着他们,这下子......本宫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主儿别再忧心了,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命数,这事儿已经发生了,陶陶总会能慢慢的接受,咱们只要好好的看顾着她,总能陪她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 暖锦点了点头:“罢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南一不放心暖锦:“今儿奴婢值夜,陪着主儿。” 暖锦有些疲倦,听了也没说什么,由着南一服侍着更衣歇下了。 可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却是怎样都睡不着,一会子想起晚临那张清俊的脸颊,一会又想起他和陶陶之间你情我愿的害羞劲儿,想来想去竟不自觉的流了泪,眼睁睁的看着天边擦亮。 “主儿?您起了吗?” 阁子外传来南一轻轻的问询声,暖锦应了一声,便见南一拉开床幔,服侍着她更衣盥洗。 暖锦神色不好,毕竟一夜未眠,脸色难看的紧。南一看在眼里,自然明白是何因由,她叹了口气:“主儿脸色不好,一会奴婢给您端来一碗参汤吧。” 暖锦摇了摇头:“本宫吃不下,陶陶醒了吗?” “没呢。”说到陶陶南一又是一阵唉声叹气“昨儿虽福了安神的药石,可一晚睡得都不踏实,到了今儿早才算是安静了下来,估计还得再等会才能醒过来。” 南一为暖锦梳好头发:“奴婢服侍主儿用膳?” 暖锦摇摇头:“本宫吃不下,咱们先去看看陶陶吧。” 南一应是,扶着暖锦走了出去。 陶陶住在洗梧宫后面的三所里,这里是专供洗梧宫宫女和太监住的地方,因为她和南一是掌事宫女,所以特赐了她们一间小院子,也算是舒适,一般的宫女和太监可是得不来的。 南一陪着暖锦进了三所,里面正走出来一个小宫女,见了暖锦急忙纳福问安。 “奴婢请嫡公主安。” 暖锦点了点头:“陶陶怎么样了?” “陶陶姐姐还没醒呢,昨一夜虽然睡着,可是梦里一直在哭,折腾了一夜,这会子想是才真正的歇着了。” “本宫进去瞧瞧。” “是。” 南一打起帘子,暖锦轻轻的走了进去,见着了床榻上躺着的陶陶,坐在了一旁的圆墩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了,这期间安泰来过,在暖锦的耳边轻语了几句,听得暖锦蹙了眉头,道了声“知道了”。 直到日头滑落了偏西,陶陶才悠悠的转醒,一睁眼就瞧见暖锦,让她有片刻的怔忪。 “主儿?”陶陶的声音沙哑,有些不明所以。 “本宫来瞧瞧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暖锦心疼,看着陶陶憔悴的模样,伸手拂过她的鬓边。 “奴婢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心里疼的紧。”说起这个,陶陶就红起了眼眶,这是在宫里,宫女是不准随意哭的,虽是在暖锦身边,陶陶也不敢太过放肆。 “本宫知道,你若是难过,就大声哭出来吧,这没旁人,你就放心吧。” 陶陶使劲的吸了吸鼻子,即便再怎样的控制,眼泪还是顺腮而下:“昨儿奴婢梦见他了,他说自己死的不甘心,还有消息没回禀主子们。” 暖锦一听立时流了泪,心里翻卷着的疼:“先不说这些了,你放心父皇和太子都会为晚探花报仇的,他断不会死的这样不明不白的呃。” “谢谢主子们成全。”陶陶突然悲从中来,止不住的开始抹眼泪。 “陶陶......”暖锦想了想,还是出声问道“刚才安泰来传话,晚探花......他......回来了,你要去再看看他吗?” 陶陶开始一怔,随后才明白暖锦所谓的回来是指晚临的尸身,她心里突然一空,竟然有些害怕。 “你不去也无妨,晚探花会明白的。” 陶陶摇摇头:“不,奴婢得去看看他,过了这次,这辈子奴婢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句这辈再也见不到他,说得何其悲恸,让暖锦和南一都跟着流了泪,她们又劝慰了几句,便由南一帮着陶陶更衣,决定要去看一看晚临的尸身。 晚临的尸身已经被运了回来,停在西明阁里,她们主仆三人到了的时候,只有两名守卫守在门口。 见了暖锦都是惊了一跳,忙打千请安道:“奴才给嫡公主请安,嫡公主怎么来这地方了?这里面是......” 暖锦点了头:“本宫知道,里面的晚大人是本宫的旧相识,如今他遭了难,本宫要来送一送他。” “可这里面晦气的很,奴才怕......” “无妨。” 两个侍卫也不好再劝阻,只得开了门,请暖锦和陶陶、南一走了进去。 西明阁里的灯光幽暗,烛火跳动显得诡异万分,里面有些阴冷,侍卫说这样有利于保存尸身。 “嫡公主,那就是晚大人了。奴才们就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叫一声奴才就成了。” “有劳了。” 侍卫们又打了个千才退了出去,只留了她们三个人。 这间屋子里空无一物,只在中间摆了张木榻子,上面应该就是晚林,这样孤单单的躺在那里,看着令人心酸的想哭。 暖锦留在原地抹眼泪,只有陶陶一人走了过去,晚林安静的躺在那里,神情并没有什么痛苦,好像只是安静的睡去了一样,他的脸色灰白,原本红润的唇一点血色也没有,他穿着常服,身上有多处刀伤,刺破了衣衫,有殷红的血迹透了出来,只是时间已长,那血迹早已发黑。 陶陶喘着粗气,有些不敢置信看着晚临这一身的伤痕,几乎是刀刀毙命,她不敢相信当时他会有多么的疼和无助,然后慢慢的在漆黑的夜里死去。 压抑的哭声溢了出来,陶陶浑身颤抖,看着晚临凄惨的模样,再也不能自持,哭到了最后,竟然脑子一空撅了过去。 “陶陶!”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王爷的劝慰 陶陶那日在西明阁晕倒后,着实吓坏了暖锦和南一,七手八脚的派人将陶陶送回了栖吾宫,宣了太医也只是说悲恸过度,需要宁神静养。 可自那日之后的几天里,陶陶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人也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一天里大多的时间都在昏睡,好不容易醒了,也是神志恍惚。 暖锦为此也是一直忧心忡忡,见天儿的陪在陶陶身边,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主仆二人一起这么熬着,眼看着都瘦了一大圈,却还是不见陶陶好转。 “主儿,别这么熬着了,奴婢帮您守着陶陶吧,您瞧瞧自个儿都瘦了这么一大圈,还怎么照顾旁人?” 栖吾宫里的气氛最近很是低迷,当家的不乐呵,阖宫的人便大气都不敢喘,这几日也就唯有南一敢同暖锦说上几句话,其余的人见了她几乎都是退避三舍。 暖锦摇了摇头,神色愈发的阴郁:“再去宣太医来瞧瞧,眼看药石吃了这么多副,怎么不见好转呢,人也这么浑浑噩噩的,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主儿。”南一叹了口气,陶陶如此她也心痛,可是栖吾宫里不能没人当差,她既是掌事宫女,就不能撂挑子在一旁伤心,所以即便心里疼的跟什么似的,也得强挺着周全暖锦和陶陶“陶陶这是哀莫大于心死,她现在如此并不是身子不爽利,而是心理上接受不了晚大人辞世,所以她现在不清醒,依照奴婢看是为了逃避。” 暖锦以前没发现自己眼窝子浅,可就是南一的这几句话,又说的自己眼泪连连:“这可怎么说的,原是日子都定了的,现在却成了天人永隔,莫说陶陶接受不了,就是本宫到了今日都不敢相信,那么实心眼儿的一个人,怎么会......” 南一想说给主子办差,都是把脑袋拴在腰上的,风里来雨里去,稀里糊涂的命都没了,就像是晚临,本来藏书阁的差事既好当又悠闲的,虽然没什么大出息,可至少是安全的,就因为在御花园里偶遇了暖锦,随口的一句话,便给了自己这样一个结局,想起来怎能不感到唏嘘呢。 可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万不当说的,就即便是自己,明知道这个结局,主子发话了,硬着头皮也得高兴地去赴死,谁叫奴才的命贱呢,不过好在她们主儿已经算是有血有肉的了,自个儿的奴婢受了伤,能这样陪着,阖宫上下恐怕也就只此一位了。 “主儿也请节哀吧,这事来得突然,大家都没法子相信,只是可惜了那样全须全尾的一个人,还有那一份子的好姻缘。” “这可怎么是好......” 这期间靳相容也来瞧过,见陶陶天天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很是不耐。 “本王就瞧不了她这个德行,若是难过跟着去不就得了,犯得着在这天天要死不活的,劳得你们主子也跟着你这么熬着?” 暖锦听了,大吃一惊,忙在暗中踢了他一下。 靳相容侧头:“您踢微臣,微臣也得这么说呀。” “你!”暖锦气极“本宫找你来是要想辙子,怎么让陶陶快点好起来,你倒好,催命符呀你!” “微臣说的没哪句话不对呀!不能仗着主子对你们的疼爱,就作起来的没完没了呀,这是放着嫡公主心性儿好,你放皇上身边试试?还跟这悲秋悯月的,早两个大耳瓜子给你扇到祖坟里去了。” 暖锦真后悔将靳相容找来,本寻思他这个人心思多,能想到好主意,结果倒好,往这一坐,可着插心窝子的话往外说,她忙去查看陶陶的情况,见她紧闭着双眼,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便知道定是听见了靳相容的浑话。 “呦?怎么?醒啦?你面子倒是够大的了,劳得一个亲王加上固伦长公主陪你在这要死不活的,你这是祖坟冒青烟呀,你现在是个什么想头?去寻情还是去当差?” 陶陶猛地坐了起来,一双眼睛哭的像对核桃,红肿的险些无法睁开,兴许是遭了大难吧,所以颇有一种不顾一切的感觉,她哭丧着脸道:“主儿!您让小王爷回去歇着吧,他这哪是劝慰人家,这是嫌奴婢命太长久,逼着奴婢去死呢!” 南一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陶陶真的是疯癫了,连亲王都敢这么怨怼,就凭这几句话,让她去追寻晚临都没问题:“陶陶!” 陶陶吸了吸鼻子,有些哀怨的瞪着南一,知道自己犯了大忌,却也无所畏惧了。 暖锦知道陶陶现在定是悲痛绝望,才会导致神志失常,忙在一旁打着圆场:“你别同她置气,她死了未来夫君,这会子情绪慌乱,都是情理之中的。” 靳相容就看不得暖锦这副老好人的德性:“她这厢是在您跟前,您护着她、心疼她,若是去了别的宫呢?别说死了个没过门的夫君呀,就是死了亲娘你都不能当着主子面哭!” 陶陶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哭声嚎啕,凄凉悲戚,让一旁的人都跟着抹起了眼泪。 好在靳相容这会子倒是难得的通情达理起来,就坐在不远处的帽椅里,边喝着茶,边瞧着她哭。 陶陶锲而不舍,直哭了一个时辰才慢慢的安静下来,一屋子的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陪着她。 最后屋子里只有微弱的抽噎声时,靳小王爷才又开口道:“哭出来心里顺爽了?还哭不?本王瞧着你这底气够足,一个时辰都不用喘气的。” 陶陶幽怨的看了靳相容一眼,不敢瞪他,所以那眼神委实的怪异。 “赶快把你那眼泪珠子和鼻涕擦一擦,这么大的姑娘也不嫌丢人,让主子们看着你在这显眼。你那没过门的夫君马上就要下葬了,你去不去瞧他最后一眼?” 陶陶一愣,忙看向一旁的暖锦,暖锦点了点头:“本是应该昨天就下葬的,我向太子求了情,允许等你醒了以后再做决定,我怕就这样葬了,没让你送他最后一程,会遗憾终身......你的意思呢?如果你不想去,就让他好走吧。” 那句最后一程,又戳在了陶陶的心窝子上,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她哽咽的泣不成声:“去!奴婢得去送他最后一程!”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最后一程 入了秋,天气便开始转凉,瞧着也不过是寻常的风,可吹起来直叫人冷到骨子里去。 暖锦的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神色落寞且哀伤,突然有人为她紧了紧大氅,忍不住的抱怨道:“主子当成了您这个样子,真是闻所未闻。” 靳相容的手指修长,带着温度,不小心碰到了暖锦的脸颊上,有些微微的暖意,暖锦红着眼睛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晚探花是因我而死,若是现在不闻不问,那才是真正的绝情,本宫......”眼泪扑朔而下,瞧见陶陶在前面站着,暖锦只觉得一颗心被撕裂成了千万片“本宫实在愧对于陶陶,原本那么要好的一对,险些就可以得到幸福的,却因为我......” 靳相容抬起指腹,为她拭去眼泪:“生死有命,不是你可以决定的,若是早知道他会经历如此,你也不会让他去冒险不是?所以别自责了,以后再遇见她心仪的,你为她指婚就得了。” 暖锦摇头,却没再说什么,靳相容兴许永远都不会明白,若是爱进骨子里的人,即便不在了,心里也再装不下旁的人了,陶陶这一辈子......怕是就这样耽误了。 因为宫里的规矩,宫女不能随意出宫,而晚临的尸身要被埋进宫外的方陵去,他们不能跟着出去,只能站在宫门口,远远的瞧上一眼,便算是送了他最后一程。 陶陶着绛红色嫁衣,原本是送晚临最后一程,应当穿素服,可陶陶却执意这样穿,她说自己是晚临的未亡人,如今就穿着嫁衣来给他送行,当是嫁给了他,生生世世都是他的人。 暖锦和南一见此都很难过,又不好打消她的心思,便只能由得她。 现下四处无人,他们又站在风口处,陶陶临风而立,衣摆被吹的猎猎作响,却是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终于,不远处有四个侍卫抬着一具棺木向宫门处走去,陶陶一震,下意识的向前走了几步。 暖锦怕陶陶又向上次一样厥过去,刚想过去扶她,就被靳相容拉了回来。 暖锦奇怪,却见靳相容说:“这会子就让她自己一个人送晚大人一程吧,人家夫妻二人的事儿,您跟着凑什么热闹。” 暖锦想想也是,即便再怎样的不放心,也只好站在那里静静的瞧着。 陶陶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绛红的嫁衣,在这红墙绿瓦间,显得尤为扎眼,她的双肩有细微的抖动,暖锦知道她在尽力的克制自己,这不是在栖吾宫,宫里的规矩,奴才是不允许随便哭的,即便遇到再难过的事那也得忍着,熬到夜里在被窝抹两下眼泪珠子,便算是好的了。 在棺木即将出宫的时候,陶陶突然的跪了下来,朝着棺木的方向拜了三拜,虽无高堂,也算是拜了天地、拜了夫君,从此刻起她就是自己的夫君,即便阴阳相隔,那她也是晚临的未亡人。 她这个样子,让暖锦和南一都难过的拭泪,就连一向嘴毒的靳相容瞧见了,也为之动容,他陪着暖锦立在那里,眼神里不经意流露出些许的不忍。 最终,晚临的棺木被静悄悄的抬出皇宫,好在有他们来为他送行,也不至于离去的太过孤单。 “陶陶。”南一的嗓子有些沙哑,见陶陶依旧跪在地上,有些不忍心的劝道“地上太凉了,晚大人已经走了,你......起来吧,晚大人知道你来送他,一定会高兴的。” 陶陶终于起了身,珍惜的拍了拍嫁衣下摆的灰尘:“这样好看的嫁衣,我这辈子第一次穿,只可惜没有看见他穿红衣的模样......” 她的话有些落寞,一时间让大家不知如何回答,陶陶见此一笑,又重新跪到了暖锦的面前,双手交叠,规规矩矩的拜了下去。 “陶陶?” 陶陶立起上身,含着眼泪认真的看着暖锦:“主儿,奴婢能有您这样好的主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奴婢知道主儿心里自责,可是书呆子是心甘情愿的为主子们办事,所以他的死是他的命,奴婢虽然惋惜但也替他感到骄傲,往后他不在了,奴婢要连同他的份,尽心尽力的服侍主子!” 陶陶这样说,叫暖锦不知如何是好,不停的掉金豆子:“陶陶......” “主儿,奴婢想好了,奴婢嫁了人,可夫君又不在了,我得守着夫君也要守着主子,所以奴婢要一辈子陪在您身边,做嬷嬷!” “陶陶,你不必如此,你还有大好的年华,你还会遇见心仪的人。” 陶陶摇了摇头:“奴婢既然已经嫁了人,就要为夫君守着名节,所以主儿甭劝我了,否则主儿再不留奴婢,奴婢就只有去找夫君了。” “你——”暖锦知道她现在下定了决心,怎么劝都没用,无妨,日子还长着,暂且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就随你吧。” 陶陶总算破涕为笑,复又转向靳相容:“奴婢谢小王爷骂醒了奴婢,奴婢之前犯浑,冒犯了小王爷,在这给小王爷赔不是了!只是,往后奴婢得和主儿寸步不离了,主儿嫁到南陵,奴婢也得跟过去,不知道您那里对下人优待不优待?奴婢被主儿惯坏了,到哪都想吃顿好的......” 靳相容被她逗得一笑:“瞧着是大好了,敢和本王在这谈条件了?本王那只管饱不管好,你爱吃不吃。” “好啦各位主儿,这风大,站久了没得再让主子们受了风寒。”南一见几个人都轻快了起来,忙扶起陶陶“再说,陶陶穿这个在宫里也不和礼数,若是叫旁人看见了,别再生了事端,咱们这就回去吧。” 暖锦点了点头道是,由着陶陶和南一陪着回栖吾宫,走了两步见靳相容没动弹,便回头问了句:“小王爷去我那里用膳吗?” 靳相容摇了摇头:“今儿不了,答应陪初恩到城里去买脂粉。” 暖锦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女孩子家都爱美,该陪着。”言闭便转身走了, 靳相容瞧着她无所谓的神情只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她待他和煦、尊重、友好,就是没半分的爱恋。 第一百四十章 找上门 窗外下起了雪,这红墙瓦绿间的岁月过得极快,好像才是刚入了秋,转瞬又进了冬。 而自晚临辞世也有月余,陶陶看起来倒还好,照旧的当差,没有半分的不尽心,只是偶有闲暇时,总是杵在那里发呆,脑子里不知是不是又想起了她的夫君。 自那以后,她也很少会到藏书阁去,主子们也有意避开那里,即便真的有差事要吩咐,也总是让南一去办。她自己更是注意,即便行走在宫里都要绕着藏书阁,她本人倒是丝毫不掩饰,叫主儿瞧见了,就直言相告,说是瞧见了怪伤心的,不去那里就当着晚临还在那儿当差,事多忙不开身了,所以不得见。 可皇宫里的日子照旧,你可以伤心,但不能失意,主子们都尊贵,没有太多时间给奴才们缅怀逝人,这倒是成了靳相容的那句话,甭说死了一个未过门的夫婿,就是死了老子娘又能怎样,所以陶陶想得开,左右她还没有殉情的想头,眼下服侍好主儿,比什么都强。 “主儿,内务府送来了新年新衣的花样,让咱们挑选呢。”陶陶端着一个托盘走进了暖阁,见暖锦正懒洋洋的窝在软榻上看书,便放了托盘,走过去为她倒了杯茶。 “一天天的过得可真快,这就要到年下了?”暖锦的眼睛没有离开那侧书简,闻言只是漫不经心的问。 “谁说不是,眼看着没有一个月了,内务府现在忙得脚打后脑勺,但是总归不能怠慢了主儿,您是固伦长公主嘛。” 暖锦挑着唇一笑:“你倒是会调笑本宫了。” “奴婢这是自豪,主儿晋封了,咱们都跟着脸上添彩。” “凑性!” 陶陶嘻嘻一笑,又将托盘端了过来:“请主儿赏眼。” 暖锦对这个不是很上心,随手挑了几块花样便作罢。 “公主,外头林将军求见。” “谁?”暖锦一怔,抬头问了一下刚刚进来通传的安泰。 陶陶一听到林将军三个字,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虽然晚临的死不能确定就和林萧有关,可他毕竟是在打探林萧与岑润关系的时候出事的,这之间的事总是令人怀疑的:“他来做什么?” 暖锦还是向着陶陶摇了摇头:“陶陶,你先下去吧。” “主儿!”陶陶明白暖锦是怕自己看了林萧后控制不住,以免打草惊蛇,只得福了身后退了出去。 “让他进来吧。” “是!”安泰得了令,急忙退出去通传。 不过就是片刻,林萧便走了进来,见着暖锦恭敬的行了礼:“微臣,请嫡公主安!” 暖锦坐的四平八稳,毕竟是与生俱来的尊贵,只要轻轻端着一些,便有模有样:“林将军坐吧。” “谢嫡公主。”林萧是军人出身,做起事情来雷厉风行,公主赐了坐他也毫不扭捏的坐了下来。 “林将军是稀客,怎么到本宫的栖梧宫来了?” “回嫡公主,微臣知道嫡公主和太子殿下最近在查一些事情,不想劳烦公主费心,微臣便自己前来说明了。” 暖锦心里一惊,没成想他到这般的开门见山,只是事出突然,自己却是一点准备也没有:“本宫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林萧不以为意:“微臣知道公主和太子殿下一直想确定微臣与岑总管到底是不是亲兄弟。” 暖锦脸色微微一变,看似平静的直视着林萧,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林萧笑了笑:“微臣与岑总管确是亲兄弟,只不过自幼便分离开来,他不识得微臣的真实身份罢了。” 暖锦蹙了眉,似乎在思考他这句话的真实性到底有几分:“岑总管不知道?” 林萧点点头:“岑总管并不想与微臣相认。” “既是亲兄弟那为何不相认?” “即便是亲兄弟也有很多无可奈何。” “哦?”暖锦端起茶杯,不经意的用杯盖拨弄着茶叶“本宫倒是很想听听这个无可奈何呢。” 林萧一脸的谦和,看起来很是诚恳:“相信嫡公主也查到了,微臣的娘出身低微,在岑府里很是叫人看不起,特别是微臣幼时,都是在外长大,后来回了岑府也很是受人冷眼,日子过得很是艰苦,六岁之后便随微臣的娘离开了,微臣走的时候岑总管还未出生,所以他从来都不知道还有微臣的存在。” “这和认不认有何关系?” “公主生来尊贵,不会理解微臣卑微的心里,那种被人忽视、被人冷落的心境,让微臣自小就记恨岑府里的每个人,特别是听说岑润出生后受尽了阖府上下的宠爱,更让微臣心里不平,也是那时候发誓此生在岑府无任何关系,也是在那个时候,微臣将姓氏改成了母姓,便叫了林萧,微臣本是唤岑萧的。” 暖锦还是不能理解:“那现在呢?事情过了这么久你为何还要耿耿于怀?况且不说岑府已经没落了,你生父和朝华已死,也只剩了岑润一人,你现在告诉他真相,他想必只会高兴吧。” 林萧的眼睛突然就暗淡了下来,让暖锦误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他笑得有些自嘲:“您以为微臣没同他暗示过吗?岑总管总听说过他应该还有一个哥子吧,所以几年前当微臣得知岑润进宫做了太监,简直犹如五雷轰顶,他是岑家的希望啊,做了太监,那便是再也没有后了,所以微臣实在想不通便来找过他,哪知......他拒不相认,说是岑府只有两位少爷,一位已死,另一位进宫做了太监,绝口不承认微臣,无论微臣怎样解释他也不听......” “这是为何?” “嫡公主,岑家当时上报朝廷并未将微臣据实禀奏,实在因为微臣和生母身份低贱,怕皇上不允,可隐瞒此乃欺君,现在虽以家破人亡,但难免皇上追究起来不会带累岑总管,更何况这么多年了,他即便知道微臣是他亲哥子,可是从未和皇上说过那就更不能说了......”林萧叹了口气“岑总管做了太监,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差事,现在好不容做了大总管,想来一路的辛苦不言而喻,微臣是他的亲哥子,所以才亲自来将此事告诉嫡公主,望嫡公主可以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暖锦不明林萧为何这样说“你这样说是何意?” “嫡公主难道不清楚,您这样查下去,是会让岑润死无葬身之地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动摇 暖锦愣了好一会,才不确定的问了句:“本宫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林萧点了点头,非常确信道:“岑总管根本不想让人知道与微臣的关系,既然事涉欺君,所以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可如今不仅嫡公主知道了,太子殿下也知道了,更何况主子们还在不停的派人去四处查探,宫里的流言传的快,若是被旁人知道了,难免不是人云亦云,如果事情闹得大了,皇上必定也会知晓,到时......岑润恐怕也是难逃一死。” 暖锦脸色一白,极力维持镇定:“那你为何来同本宫说此事?” “微臣知道嫡公主与岑总管是少年情谊,你们同出师门,在宫里嫡公主与太子殿下对岑总管也很是照拂,所以才想来请求公主看在曾经的情分上,对岑总管网开一面,这事儿便不要再查下去了,至于嫡公主担心的,微臣跟您保证,微臣和岑总管对皇上和南辰国,都没有半分的恶意。” “你们的兄长朝华呢?他突然暴毙而亡你们不好奇原因?” 林萧摇了摇头:“微臣与朝华并不亲近,不过是幼时相处过三年而已,还因为身份的差距并无太多的接触,所以只知道他进了潜邸做谋士,后来暴病而毙,皇上信任朝华,又厚待他,所以这事定是意外,更何况如今事情过去那么久,谁还想去细究到底是因何暴毙的呢。微臣和岑总管只是想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差事,万分没有旁的心思,还请公主不要怀疑微臣和岑总管,就当是微臣这个做哥子的替岑总管向公主求个情。” 暖锦的脑子里乱的像锅粥,林萧所言看似合情合理,可听起来又觉得哪里不对,想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林萧看出暖锦有所动摇,心里甚是觉得可笑,说到底暖锦心里还是有岑润的,只要说出此时若是真相大白便会让岑润遭受无妄之灾,暖锦自然就会犹豫,即便有一天当真知道他们的阴谋,只要将岑润这个免死令牌抬出来,暖锦照旧的会心软,所以说女人嘛,什么时候都为着儿女情长,成不了大事。 “那本宫问你。”暖锦艰难的将身子往前倾了倾“你要同本宫说实话。” “嫡公主请问,微臣一定知无不言!” “晚临......” 暖锦话刚一出口,只见林萧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微臣该死!” “你该死什么?”暖锦心脏一空,几乎可以预见他之后的要说的话了。 “微臣没有劝住岑总管!只是微臣没想到岑总管竟然......竟然如此糊涂,即便晚大人真的查出来微臣与大总管的关系,您二位也不会断然对岑总管绝情,将此事告发给皇上,任皇上对大总管处置的,只是......只是岑总管只是太过谨慎了,请嫡公主恕罪!” 暖锦大惊失色,原本还能做到冷静自持的面上,终究再也掩饰不住惊愕的表情:“你说什么?你说是岑润.......”她突然哑声下去,生怕叫旁人听见,下意识的向门口看去,如果林萧此言当真,陶陶知晓了...... 暖锦硬生生的打了个冷战,林萧今天带来的消息太过震惊,实在让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晚临的死真的是岑润所为,暖锦突然就觉得他这般的陌生,印象里他好像永远都是温文尔雅的,凝聚了星月华彩的人,应该是不食烟火的,你说他手段阴狠杀了人,她还是不敢相信。 “你先下去吧。”暖锦抬手支在额上,也不知最近是怎了,脑仁经常这般毫无预兆的抽痛,发作起来连同半边的脑子都跟着木了起来。 “嫡公主?”林萧注意到暖锦的不适“嫡公主可是身子不舒服,需要微臣去请太医来吗?” 暖锦摇了摇头,有些焦躁的摆手:“下去!” “是,微臣告退!”林萧起身拱手行礼,又瞧了暖锦一眼才转身退了出去,只不过在转身的瞬间,薄如刀削的唇角挑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只可惜暖锦正在饱受头痛的折磨,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 待林萧出去了,陶陶才急忙的走了进来,见暖锦脸色苍白的扶住额角,慢惊叫了一声:“主子!您又头痛了?奴婢去传太医来?” “不用了。”暖锦脸色异常的难看,闻言也只是吐了一口浊气,靠在了椅背上。 “这是怎么了?林将军可是同您说什么了,您脸色不好呢。” 暖锦一想到晚临竟然是岑润派人杀害的,便觉得更加无颜面对陶陶,她与晚临那样的忠心,自己现在却还要因为岑润的缘故而对陶陶有所隐瞒。只是今儿事发的太过突然,她头痛欲裂,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想找楼玄宁商议,可又怕他会降罪于岑润,他是太子和自己不同,他眼里有江山有责任,不会为着儿女私情而枉顾一个杀人凶手。 暖锦左右为难,只得挥退了陶陶,她现在实在没法子面对她,唯有等真相大白时才好做定夺。 “南一!” “主子?”南一听见暖锦的声音,忙打起了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外面下了雪,南一进来的时候带着一丝寒意和风霜,让暖锦忍不住咳了几声。 “主子,可是奴婢身上带了寒气?”南一紧张的瞧了瞧暖锦难看的脸色,见她摇头,这才安心了下来。 “你随我去一趟值房,不要告诉陶陶。” 暖锦这样的安排有些奇怪,特别是事关值房:“您想去找大总管?”南一试探的问。 暖锦应了一声:“本宫有事情必须当面问清楚。” 南一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可是......现在宫里的流言刚刚好转,您这会子再去,怕是会......” 暖锦自然知道明白南一的担忧,她想了想,这个时候自己的确应该避嫌,可是刚才林萧的话犹如一柄利剑直刺心口,若是不问个明白,自己非要纠结致死不可。 “那就入夜再去吧。” “主子,不如有什么事奴婢代您去办,您完全不用自个儿去的。” 南一不死心的还是想要劝说,怎奈暖锦已经闭了眼睛,完全不兜搭自己,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安静的退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借题发挥 好不容易待到了入夜,暖锦戴了风帽又有意的避人耳目,同着南一趁夜色小心翼翼的进了值房。 林萧的话始终在她耳畔回响,她也知道自己这样贸然就去寻岑润实在算不上是明智之举,可是他一定要当着面问问,是不是真的是他对晚临痛下杀手! 岑润的关车院就在进了值房右转的方向,暖锦和南一来的时候,只有绾音在房里,见了暖锦她先是一怔,忙过来行礼:“奴婢给嫡公主请安!” 暖锦摘了风帽,低眼瞧着她:“起来吧。” 绾音有些不明所以,不知为何嫡公主会突然到访:“嫡公主快坐,这里寒酸,不知嫡公主要来,奴婢未出门迎接,还望嫡公主见谅。” 暖锦自然是不喜欢她的,先不说之前她设计嫁给岑润的事,单就是上回她来栖梧宫大闹,就够暖锦恨得牙痒痒了,更何况情敌相见,是要分外眼红的。 “这宫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本宫父皇的,绾音姑姑说寒酸......是怨怼父皇赐你们关车院不好吗?” 暖锦这样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倒是吓得绾音浑身一个激灵,急忙跪在地上:“是奴婢失言了,奴婢万万没有这个意思。” “罢了,起吧,本宫不过说笑,你何必这么紧张。”暖锦柔柔一笑,可在绾音眼里,她却是半分笑意也没有。 绾音心里一沉,瞧这个样子是来者不善,嫡公主大驾光临也不晓得是不是来秋后算账的。 暖锦环顾四周,寒酸到谈不上,不过是简洁了些:“岑总管去当值了?” 绾音战战兢兢的起身立到一旁:“回嫡公主,奴婢的夫君今儿当值,可能要晚些回来。” 这句夫君很是刺耳,暖锦下意识的蹙眉,看在南一眼里,着实为绾音捏了一把汗。 这位主儿虽然年纪不大,可也算是皇太后身边的老人,而皇太后是什么样的狠角色?先皇宠冠后宫的皇贵妃,自己的儿子又继承了皇位,可见这位的手段着实的了得。 见天儿伺候在皇太后身边,就算学不到精髓,学个皮毛在这宫里也都够折腾一会子的了。 而刚才绾音那句‘夫君’,南一敢打包票,她绝对是有意在嫡公主面前这样说,她知道暖锦不敢轻易动她,一是要瞧着皇太后的面子,二是也要考虑之前她和岑润的流言闹得沸沸扬扬,若是把绾音惩戒了,难免不会有人借题发挥,说是暖锦嫉妒眼红,仗着公主的身份公报私仇。 绾音眼睛转了转:“嫡公主是来找奴婢夫君的?要不奴婢着人将夫君唤回来?” 她左一句‘夫君’,右一句‘夫君’,听得暖锦甚是觉得刺耳,沉着脸色说了句:“不必了,本宫就是路过便进来瞧瞧,毕竟前儿你不是到栖梧宫哭诉过嘛,说是你夫君是因为本宫才遭了难,这老话说的好,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在本宫的宫里哭闹了半晌,又出言不逊,故意诋毁本宫,所以本宫要来这讨个说法。” 绾音一慌,她原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哪知嫡公主竟然屈尊亲自前来讨说法,她复又跪了下去:“嫡公主,奴、奴婢那日得了失心疯,实在是因为夫君进了戒行司,情急之下才会失了规矩,还请嫡公主赎罪!” 暖锦呵呵一笑:“你情急本宫可以理解,但是在栖梧宫里冒犯本宫该当何罪?若是本宫今日不罚你,来日其他宫人也可以因为情急在本宫那里胡言乱语了!” 暖锦越说越气,猛地拍了一下案子,惊得绾音硬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奴、奴婢该死!还请嫡公主饶了奴婢吧。” 暖锦挑了唇角:“该死倒是不用,戒行司本宫也免了你的,可是若是一点不惩戒,本宫在这宫里还怎样立足?父皇封本宫固伦长公主岂不是浪费了?” 绾音算是明白了,嫡公主来就是专门找茬子的,她前头言语上占了便宜,惹了嫡公主嫌,现在她非要给自己上眼药也没辙。 “还请嫡公主看在夫君的面子上饶了奴婢,夫君毕竟、毕竟也与您也是同门师兄妹——” 绾音话还没说完,南一上前就是一个耳光扇了下去,直打得绾音耳畔嗡鸣,直接呆住了。 “放肆!在长公主面前还敢这样胡言乱语,看来上次打得你还不够清醒吗?嫡公主师从哪里,又与谁同门,可是你能妄加揣测的?” “奴、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绾音歪歪扭扭的正了身子,捣蒜般不停地给暖锦磕头。 暖锦心里一直有着怨气,这个绾音原先倒没觉得怎样,现在看来也怕是个心机阴沉的,岑润与她在一起,实在是可惜了。 “自个儿去院子里跪上两个时辰吧,这算是轻责,为的就是给你一个警醒,若是下次再管不住自个儿的嘴,本宫就是要了你的命也没什么的。” “奴婢谨记嫡公主教诲!” 原本想找岑润问话,这样一来二去的,倒是失了最初的心思,暖锦的头又开始没理由的疼了起来,她的脸色不好,额际冒了冷汗:“罢了,南一咱们走。” “是。”南一扶起了暖锦,见她脸色不好,担忧的问“主儿?” 暖锦摇了摇头:“无事,走。” 兴许是不想在绾音面前泄露自己的病弱,暖锦强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转身向外走去。 不过也就是刚走到院子里,碰巧就遇见了刚刚进门的岑润,两人均是一愣。 很少可以在岑润的脸上瞧见这么惊讶的表情,他是御前的人,已经习惯遇事面不改色,可能是真的感到惊讶,所以才有一瞬间的震惊。 “嫡公主?”岑润下意识的唤了一声,侧目一看,见绾音跟着暖锦的身后也走了出来,她脸色不好,瞧见岑润有些委屈的擦了颊边的泪痕,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扑通一声跪在了院子里。 眼前这个情景着实有趣,公主一行人从屋子里走出,碰巧遇见了人家夫君,小娘子委屈巴巴的抹着眼泪跪在院子里,一副娇楚可怜的样子,暖锦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厢倒好,她十足十的成了欺负弱者的恶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在意 几个人都杵在院子里,暖锦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以这个方式见到岑润,现下罚了他的内人,倒显得自己有些斤斤计较,不顾身份的来找一个奴婢的茬。 “奴才给嫡公主请安!”岑润打了千儿下去,听见暖锦叫起,才敢站起身来。 眼前的一切,确是让岑润有些疑惑,实在不明白暖锦和绾音怎么碰到一块了,可即便心中藏着疑问,也还是恭敬的问道:“嫡公主,不知是不是绾音冒犯了嫡公主?” 他这么出言,无疑也就是想问清事情的经过,没有半分的偏颇,可在暖锦耳中却听出了另一重意思,他们是夫妻一体,绾音受罚,他自然要出声的。 暖锦头痛的要命,像是有人拿着木勺在自己**子里毫无章法的搅拌,任凭自己怎么控制都无法静心下来。 南一看出了暖锦的不适,急忙出声:“岑总管,您的内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诋毁咱们主子,上次更是大闹了栖梧宫,那么多宫人瞧着,实在是没有规矩,但念在上次她因你的事情慌张而乱了章法,所以主儿并未责罚,这次不过是主儿好意来提醒她,罚她也是为了让她记得更清楚,否则下次再冒犯了旁人,自个儿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南一这样说,让绾音的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去看岑润,生怕他会生气,他们夫妻一场,本就是皇上赐婚,于岑润来说是心不甘情不愿,可自己喜欢他,想着法儿的处处讨好,他们之间,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输了。 果然岑润面色微微一怔,一双凤目不经意的扫了绾音一眼:“奴才管内无方,冒犯了公主,奴才给您赔罪。” “赔罪就免了,回头跪完了时辰,你便好好的同你夫人说说,再这般的胡言乱语,仔细了她的舌头。”暖锦脸色阴沉,不晓得是因为头痛,还是因为岑润出生为绾音求情“南一,咱们走!” “是!” “奴才送嫡公主出去。”岑润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躬身送暖锦出值房。 暖锦走的很快,岑润跟在后可以清楚地感觉她的怒气,南一夹在两人中间,异常的为难。 她本就是岑润送给嫡公主的奴婢,所以从心底里,她还是敬重岑润的。 她小心翼翼的回头,向着岑润摇头使了一个眼色,岑润会意,轻声的唤了句:“嫡公主。” 暖锦虽然没有停下,却也放慢了脚步。 “奴才知道嫡公主今天来是找奴才的,不知奴才如何可以为公主分忧?” 外面的天儿冷,暖锦慢慢的走着,原本的那些问题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本宫确实有些话要问你,只是今儿打岔了,明儿你得空到栖梧宫一趟吧。”她回头瞧了岑润一眼“大总管留步吧。” 岑润弓着身子应是,便目送着暖锦和南一走出了值房。 待院子里只剩了他自己时,他才蹙了眉头转身回了关车院。 院子里绾音还孤零零的跪在地上,深冬的夜里寒风刺骨,就算是男子跪久了也要受不住,更何况绾音是上等宫女,皇太后心疼她,何时遭受过这种罪。 “夫君。”绾音见岑润回来了,便泪眼汪汪的向他哭诉“就是因为当初您在戒行司,我急得没法子便去栖梧宫求嫡公主救您,没成想却惹恼了嫡公主,这次便是来责罚我的。”她言语里有委屈和不甘,看着岑润,希望他可以怜惜自己。 岑润站在不远的地方,低着眉眼看她,之前的事他也知道,绾音出言不逊才惹怒了暖锦,听说碰巧那日靳相容也在,见她如此无状很是气愤,斥责后将她赶了回来。 而再之前她是如何在皇太后面前告状陷害暖锦和用计让皇上为自己指婚的,他清明的很,只是觉得原本好好的姑娘,行走在宫里难得清爽的人,为了一己私欲也同那些日日明争暗斗的妃子们一样了。 既然这是她求得,那便只有自作自受了,岑润没有什么表情:“嫡公主既然这样做,自是有道理,咱们做奴才的都要明白自个儿的身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忤逆了主子,只是让你跪上一会,已是嫡公主的恩泽了,往后不要再因着我的事情就找嫡公主,否则下次再生事,也不必同我说了。” 岑润说完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偏室,留着绾音一个人在这冰天雪地里跪着思过。 “夫君!”绾音急唤他,哪知岑润根本不理会自己,头也未回的进了偏室,反手将房门一关,彻底冷落了自己。 绾音苦笑,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在他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嫡公主一个人,而自己的生死他却全然的不在意。 她虽用计迫得岑润同自己结成对食,可内心里却是实打实的爱慕着他,想要同他在一处、想要照顾他、关心他,就连清晨为他煮粥都觉得甜蜜无比,这辈子她实在没什么憾事了,现在就是给她个妃子、公主之位来换岑润,她都不干。 最开始的相处,两个人都相敬如宾,岑润离着她不远不近,虽没有过多的亲密,却也没有不闻不问。当然,两人也没有同住到一处,一直都是分房而卧。 岑润给的理由是绾音迫不得已与自己结成对食,已是误了她的一生,自己更不能轻薄了她,若有朝一日,她有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便会成全她。 绾音不好说什么,只得逆来顺受的应了句“既然是皇上赐的婚,绾音一辈子就都是岑润的人,别无他想。”而岑润摇头,自始至终从未越雷池半步。 可关心还是有的,偶尔的嘘寒问暖或是为她寻来的一件小玩意儿,都能让她开心好几天,他偶尔也会叫自己阿音,让她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 记得有一次是他为数不多的醉酒,好像还是因着什么事情被靳相容小王爷逼着喝的,他没辙,只得饮了几杯。 那日他回来带着酒气,不像往常那般清朗,凤目有些氤氲,夹杂这一丝红尘的味道,正巧自己端醒酒汤来给他,他却少见的拥她入怀,虽然并不炙热,却也叫她心动的神慌意乱。 他只说了几个字:“阿音,你来了。” 那晚他们依旧分房而睡,她却激动的一夜未眠。只是后来才知道,楼暖锦在锦绣山上时,名唤初音,回了宫才改成了天家的名字。 原来那句“阿音”,唤的从来都不是自己。 第一百四十四章 能饮一杯无 已是隆冬时节,外面冷的不像话,接连几天的大雪将皇宫里覆上雪白之色,配着红墙黄瓦,竟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可是皇宫里的静好毕竟都是假象,朝堂上的暗流涌动,后宫里的明争暗斗,没有一刻的停歇,怪到自从皇上登基后脾气愈发的古怪阴戾,实在是因为人前人后没有半分的轻松。 栖吾宫里的红梅开了花,配着雪景真叫好看,暖锦命人煮了酒,生了炭炉摆在院子里,准备喝酒赏雪,颇有一些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的情趣,哪知炉子摆好了,酒也斟满了,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暖锦看着鸠占鹊巢的靳相容很是不顺眼,她有时候真是怀疑,她这栖吾宫里是不是有靳相容的眼线,否则为何每次都是这般的‘凑巧’。 “噗——听说您跑去值房里,将人家新婚的娇妻罚到院子里去跪着思过?你也够狠得心,人家娇滴滴的姑娘,这么冰天雪地的您也舍得置之不理。”想起了今儿早上得到的消息,靳相容还是感到很可乐,他来也是为着这事。 “你就是来问这个的?”暖锦坐在靳相容旁边的一把软椅上,她这几日头总是会痛,经常折磨得她夜不能寐,现在在这冰天雪地里反倒好一些。 南一怕她冷,特地为她取来了锦被盖在身上,再加上饮酒烤着炭炉,倒也不感觉有多冷。 “微臣可是一得了信儿就巴巴的跑过来。” 暖锦闭着眼睛假寐:“是有这么回事,你问完了可以走了。” 靳相容不甚在意暖锦下的逐客令,他这人自来熟,只要他想死皮赖脸的留在这,就没人能将他赶走,所以他怡然自得的翻了个身,举杯向着暖锦敬了一敬,即便没得到任何回复,靳相容依旧一饮而尽。 酒香甘醇,入喉并不觉得辛辣,反倒是让全身的血脉都通常了起来。 “您大可不必亲自跑过去,找个人来办就成了,何必损了自己的名声呢。” 暖锦不以为意:“本宫就是要让阖宫上下瞧瞧,来我栖吾宫喧闹的后果是什么,仗着身后有皇祖母便猖狂的这般样子,这要是御前的人,岂不是更能在本宫这里耀武扬威了。” “说到底,你还是嫉妒人家嫁给了岑总管。” 暖锦睁开眼睛,厉色直直射入靳相容的肌理,吓的靳相容忙摆手认错:“是微臣失言了还不成,再说了,这就咱们俩,您有什么想头都可以和微臣说说,微臣肯定不会坑害您的。” 暖锦自然是相信靳相容的,只不过是心里埋藏的事情,就被他这样血淋漓的拽了出来,实在是有损颜面,她总不能承认自己确实因为绾音接连说了几个‘夫君’而恼怒,寻了个由子就将人给罚了吧。 可是这会想起绾音在见到岑润时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是会心生醋意,不知道后来岑润回去后,是不是软语相慰,为她拭泪拥她入怀。 靳相容瞧的出来暖锦在愣神,也不在意,便继续开口:“您呐,就将那前尘往事放手吧,下次再这么找人麻烦,传出去便真的是因为您堂堂固伦长公主嫉妒了一个宫女,那好不容易压下来您和岑润的流言,便又要再次传开了,还记得微臣之前的话吗?您越是这么放不开手,岑润便越危险,不过......”靳相容的眼睛转了转,他知道暖锦不喜欢绾音,可若说她故意跑去值房寻人家的茬子,倒也是不能“您去值房到底为了什么?” 说起这个,便足够暖锦继续忧心的了,她昨儿本是想去问问岑润关于林萧所说是真是假的,可是到了值房,绾音一直在那添乱,害她乱了心绪,平白就把人家给罚了,也是因为这个,原本刚刚平息的流言,又有继续的架势。 “说起这个本宫就心烦。” 暖锦蹙了眉,让靳相容也知道她是遇见了难事,再合着近期她周遭发生的事情,很难得正色了起来:“嫡公主,说句不当说的话,虽然咱们还没成亲,可已经指了婚,微臣就把您当做是最重要的人,您的事就是微臣的事,虽然不知道您在为什么事犯愁,不过看着最近晚临遇害,加上那日林萧将军去了您宫里的事,微臣劝您一句,朝堂之事您在后宫还是应该避嫌的好,即便是遇见了非办不可的事,那也要同太子殿下说说,万不可以私做主张,后宫参政可是大忌。” 靳相容意有所指,听得暖锦微微白了脸色。 “还有,听陶陶说您最近总是头痛,找太医来瞧过没?”靳相容见她最近有明显的消瘦,人的精神也总是不济,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暖锦点了点头:“瞧过了,没什么大碍的。” “您就是忧思太过,伤身伤神,小小的年纪何必让自己这么辛苦。” 暖锦想说他不懂,不是自己想这般的折磨自己,实在是因为...... “阿锦。” “嗯?”暖锦下意识的侧头。 靳相容正瞧着她,漫天的白雪间,他像是出落凡尘里的谪仙,天地间的华彩都不及他双眸里的风华,这样的人近乎着完美,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良君。 “你不用一个人的,你有我了呀。” 心脏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漏跳了一拍,暖锦的双眸无法移转开来,薄唇微启就这样不由自主的顿陷下去。 “主儿,宫外岑总管求见。” 安泰的通传声将他们二人一下子拉回了现实,暖锦猛地回过神,脸颊微红的移开视线:“传吧。” 靳相容凤目里的光芒淡了淡,他和岑润真是天生的死对头,每次他总是来得这般不巧,寻了机会他定要宰了他不可。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暖锦瞧出来了想去解释,可又觉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正在犹豫间,靳相容倒是很识趣:“既然岑总管来了,微臣在这总是不方便的,这就退下了。” 暖锦点了点头:“安泰送一下小王爷。” “是!” 靳相容一笑,看着暖锦冷清冷性的模样很是无可奈何,便只得转身出了栖吾宫,在经过宫门的时候,见岑润正候在那里,便停了下来。 “奴才给小王爷请安。” 岑润单膝跪着请安,靳相容却没叫起:“岑总管得嫡公主顾念是你的福分,可为此扰了主子的清幽,那便是你的不是了。” “奴才谨遵小王爷教诲。” “进去吧,别让嫡公主等久了。” “奴才遵命。”岑润说完,又行了一礼,才从靳相容身边错过进了栖吾宫,宫门开了有关,终于将里面的人与物全部隔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反问 岑润随着安泰进了栖吾宫,关了宫门,院子里便是与世隔绝,燃着红罗炭,煮着新酒,有人懒洋洋的窝在软椅里,正盖着锦被,看着倒也是难得的自在。 他走了进去,跪地打了个千儿:“奴才请嫡公主安。” “嗯。”暖锦应了一声,神色有些冷淡,岑润不敢怠慢,她没叫起,自己只有继续跪着。 暖锦没有回头,炉子上的新酒升腾着温热的白气,凑在景色里,像是一幅充满了烟火气息的水墨画:“起吧。” “奴才谢嫡公主。” “昨儿绾音可好?” “回嫡公主,绾音她还好。” 暖锦冷笑:“想必将本宫的祖宗们问候个遍了吧?” 岑润神色虽然不见慌张,但是心里却是十分的警醒,眼前的这位主儿可不是什么一般的人,她的祖宗就是皇上的祖宗,敢问候皇上祖宗的人,怕是觉得自己命太长久了。 “公主多虑了,绾音不敢,奴才也不敢。” “你们倒是夫妻一心。”暖锦这话说得有些吃味,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介怀的“去暖阁里说话吧。”她起身,岑润见了急忙上去扶她。 宽松的衣袍下暖锦瘦弱的有些可怜,扶着她的胳膊几乎只剩了骨头,岑润下意识的蹙眉,不着痕迹的看向暖锦。 她的脸色不好,听说是一直在饱受头痛的折磨,前一阵晚临的死,想来对她的刺激应是不小。 暖阁里温润如春,岑润亲自为暖锦解了大氅,服侍她坐进软榻里。 她半窝着,漫不经心的瞧着岑润为自己倒茶,他眉目低垂,像是被光晕笼罩的样子,显得异常的柔和温润,这样的人,暖锦实在没法子将他想象成杀害晚临的凶手,而这之间他们查探消息屡屡受阻,难道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林萧将军来找过本宫。” 几乎是瞬间的,岑润原本平淡的面容,微微有一丝的惊讶,可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便消失殆尽。 暖锦看在眼里,心思凉了凉:“你与他相熟吗?” 岑润低着头,将茶杯递给暖锦:“只是在御前见过。” “哦?”暖锦接过茶杯,不慌不忙的放在唇边轻嗫了一口“林将军倒是好像和你很相熟呢。” 岑润闭口不语了,立在她的身侧,等着她继续问话:“到了如今,你还是什么都不想和我说吗?” 岑润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林萧究竟来找暖锦说了什么,这是意料之外的,不过林萧向来对嫡公主抱有敌意,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只是没想到林萧竟然会主动出手。 “公主,奴才不知道林将军来找您所为何事,但有些事情您可以听,但不能尽信。” “你倒是会说,那不如来猜猜,他说了什么是我不该信的?” 岑润叹了口气:“奴才不知。” “林将军说你们是亲兄弟?这个本宫该不该信?” 岑润的面上依旧的平静,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静静地站了一会,方才开口:“回嫡公主,是。” 暖锦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的就坦白了,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你、你倒是承认的快。” “嫡公主已经知道了,奴才再说什么都只是辩解罢了。” “为何从来不见你提过?父皇知道吗?”暖锦心里还是着急的,倒不是说这事她感到有多震惊,只是替他忧心,行走在御前,却将身世欺瞒皇上,这是何等的罪过。 “回嫡公主,这事也是奴才后来才知道的,曾经家父从未同奴才提起过,所以奴才一直在查探,未曾禀报过皇上。” “现在确认了?确认了为何不同父皇说。” 岑润没说话,林萧竟将此事告诉了暖锦,不晓得他究竟有何目的。 “是你不想说对不对?为什么?因为林将军的生母出身不好?还是因为岑大人从未向父皇禀报过林萧是他生子的事,你是怕父皇问责?” 暖锦有些急迫,不停歇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岑润静静的听着,心里隐约清楚了林萧的用意,可恨的是他竟然拿自己做筏子,来赌暖锦会不会心软。 “你别这么不说话!本宫再问你的话!” “奴才,无话可说......” “你!”岑润不解释就说明了他承认自己的猜测,也证实了林萧的话,暖锦心口发闷,直起身子来,瞪着岑润的眼睛有些泛红“我、本宫问你......晚临、晚临的死是否和你有关?” 她气得微微颤抖,岑润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感觉行至了末路,好像他们之间就要决裂了一样。 他笑了笑,有些洒脱和无畏,一反平日里谦和的模样,让暖锦感到异常的陌生,她瞪大了眼睛,瞧着岑润抬起头,直视着自己:“公主,如果奴才说,晚大人是奴才派人杀害的,您会去告发奴才吗?” 暖锦愣住了,坐在软榻上直立着身子,眼前这个男子一瞬间是锦绣山上的岑润哥哥,一瞬间又变成了行走在皇宫里八面玲珑的总管太监,之后他再摇身一变,成了自己完全不识得的模样。 她甚至有些动摇,兴许自己认识的那个岑润,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你——” “嫡公主问奴才这些话,兴许是已经对奴才有了判断,如今奴才再说什么,会改变公主心里的想法吗?”岑润笑着问她,见她震惊的看着自己,便继续道“公主已经怀疑奴才了不是吗?因为林将军来了,说了几句话,奴才在您心中的印象便动摇了。所以奴才害没害过人又能怎样?奴才卑微的如同蝼蚁一般,主子们要奴才死,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够了,从古至今都是如此罢了,何须什么理由?” 岑润这话听着更像是气话,暖锦被他绕得有些发懵:“可晚临是在查探你与林萧将军之事时被人杀害的。” 惊觉自己失言,暖锦一怔,急忙抬头看他,一点不意外的瞧见了他有些失望的神情:“所以,您还是怀疑奴才,宁可让晚大人去查探,也不来问奴才?公主,说句大不敬的话,那杀死晚大人不是旁人,而是您呐。” 第一百四十六章 计谋 暖阁内温暖如春,和外面冰天雪地的情形正巧成了对比,像是置身于两个不同的世界,暖锦额际微微冒着汗珠,不知道是炭炉的火太旺,还是劳了心神,让她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 她与岑润之间只隔着一张桌子,他站在对面,紫红色的四爪蟒袍衬得他丰神俊朗,一双凤目里没有往日的谦逊和恭敬,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看着自己,带着点点笑意,足够让她胆战心惊。 “你、你说什么?” “回嫡公主,奴才犯了宫规,对嫡公主大不敬,这就去戒刑司领罚。”岑润说完,竟然连礼都没行,就这么转身欲走。 “你给本宫站住!”暖锦几乎是一个激灵的跳下了榻子,兴许是动作太急,扰得她头脑有些晕眩,下意识的晃了一下。 岑润回头看着,强忍住想要过去扶她的冲动,暖锦脸色惨白,瞪着自己的眼睛有些血红:“公主还有事?” 他问的轻巧,更加让暖锦气结:“本宫不要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今天本宫要你说句准话!晚临究竟是不是你派人杀害的!” 岑润抬眼看她,总归是少女特有的模样,即便是生气也带着娇羞,模样甚是好看,至于林萧的那个赌注,他自己也是有些好奇,不知道如果真到了生死关头,暖锦会不会对他有一丝的不舍? “公主,奴才今儿只有一句话,若是来日您发现奴才做了错事,就别留情面,要杀要剐您按照规矩来,奴才万不会有半分的怨言。”说完他打了千,禀了一句“奴才告退!”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出去了。 暖锦被他气的有些上不来气儿,他这算什么?笃定了自己不会拿他怎样?所以懒得承认? 岑润心机深,哪是她这种不谙世事的闺阁女子能明白的,现在倒好像成了自己误会了他,害得他蒙冤了一般。 暖锦没了主意,颓然的跌坐在软塌上,暖阁里燥热, 更加让她心烦意乱,这个时候她更是不敢同楼玄宁提起,瞧岑润的意思,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若是真的告诉了楼玄宁,那他会不会直接回禀了父皇,如果真是如此,不管岑润杀没杀害晚临,御前都不能留了,若是真是他害的人,那则是必死无疑。 她一方面犹豫不决,生怕误了大事,一方面又恼怒自己竟这样儿女情长,前面还在大刀阔斧的彻查,真相即将大白时,又搜肠刮肚的在为这岑润找因由,告诉自己不会是他的。 一切的事情看起来迷雾重重,岑润的态度也不甚明朗,暖锦从来没有如此这般的无助,有些孤立无援,不知该如何是好。 隆庆门地处皇宫的西边,过了这道门里边就是冷宫了,这里一年四季无人问津,是宫里最冷清的地方。 岑润站在门下,抬头望着隆庆门三个大字,斑驳的痕迹布满了牌匾,经过风霜的洗礼,倒显得无比凄凉。 “大总管唤奴婢来有事?”身后突然响起女人的声音,岑润并未回头,一直望着匾额。 “晚临的事情是林萧的主意?你可已经知道了。” 那女子停了停,方才开口:“奴婢知道。” “所以是你们擅做主张?” “林将军认为大总管太过儿女情长,会误了大事。” “咱家说过,不要将公主牵扯进来。”岑润的声音冰冷无情,犹如檐上雪,直叫人胆战心惊。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总管,公主如今对您的仁慈和犹豫,便是您正在做的事呀。” 岑润没有反驳,如今事态愈发的混乱,让人理不清头绪。 “大总管,容奴婢不敬多说几句,咱们行在宫里即便有喜欢的人还能怎样?终究立场不同,也行不到一块去,这么牵扯反倒会害了彼此,还请大总管收拾好心思,一切以大局为重吧。” 岑润没有说话,那女子继续道:“林将军让奴婢捎句话给您,若是您当真舍不得公主,那便不要趟这浑水,万事交由林将军和奴婢来做,把您自个儿摘了干净,以后即便东窗事发也与大总管无关,您就安心做您的大总管,保护您想保护的人,只是别阻拦咱们就成了。” 那女子在说这话时没有什么感情,岑润转过身去,不意外的瞧见了一张清秀的面孔。 “你呢,留在他身边这样久,就从来没犹豫过的?” 女子面不改色:“奴婢愿意为他去死,但是国仇家恨,奴婢也得报!” “那岂不是很矛盾。” “奴婢同大总管一样,只是奴婢比大总管狠心一点罢了。” 岑润笑了,犹如冬雪融化:“只要你到了那一日不会后悔便好。” “大总管,咱们都是亡命之徒,能后悔说明可以选择更好的,但是咱们都没得选择,您哥子的死是什么原因您晓得,取了皇后的命和太子的命才是报仇雪恨的最好法子,也应该让狗皇帝尝尝,失去挚爱是什么感觉,况且咱们没要了他的命,留着他继续做皇帝,已经很是仁慈了。” 女子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一切,半点也没有女子的应有的娇柔,真正被伤害过的人,心都是硬的,岑润有些理解她,随即叹了口气:“皇后应该没多大活头了,那东西用了这么多年,应该是要油尽灯枯了。” 说到这个,女子不免有些疑惑:“有一事奴婢一直不解,皇后身边有容渊在,怎么会查不出来?” 岑润将视线移开,唇角的笑意愈发的深刻:“因为咱家从来都没在皇后身上下功夫......” 女子蹙眉,不明所以,岑润倒是好心的愿意答疑解惑:“容渊用的药是调理皇后身子的,但是咱家在皇上用的龙涎香里加了一味东西,对皇帝没有半分的伤害,反而还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可是却与皇后服用的药石相冲。皇帝独宠皇后,一年里大半的时间都与皇后在一起,而帝后同进同出时,容渊一般都会避嫌,所以很难发现,如此经年累月的......皇后的身子早就不成了。” 女子露出惊愕的表情:“所以即便皇后不行了,皇帝彻查顶多也就是内务府和太医院的过失,更甚者,皇帝会认为是自己害死了皇后,那他必定会日日陷入痛苦自责中去......大总管果然好计谋。” 岑润却没当这是什么赞扬,不知如果有一天暖锦知道了是自己害了皇后娘娘,会不会后悔她今日的心慈手软。 第一百四十七章 帝后情深 转眼到了新年,宫里照旧的张灯结彩,这是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为了图个好兆头,皇帝对此十分的重视。 各宫里也都兴高采烈的积极准备着,可按理说后宫的事应当是皇后娘娘主持,可她的身子愈发的不济,甭说操心新年,就是每日里多看了会书,都会感到疲倦异常。 “皇后又睡了?” 皇帝来到坤锦宫,见随身太监守在殿门外,开口问到。 坤锦宫的掌事太监是福庆,见着皇帝来了,急忙跪地请安:“奴才给皇上请安,回皇上,皇后娘娘午后用了膳便觉得疲累,这会子已经歇了一个时辰了,巧兮在里面伺候呢,奴才这就去通报!” 福庆刚要进去,就被皇帝阻了:“不用了,朕直接进去瞧瞧,你们都退下吧。” “是!” 岑润和福庆都被留在了殿外守着,皇帝只身一人进了坤锦宫。皇后歇在了次间,巧兮正在一旁伺候着,见皇上来了忙纳福请安,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去。 巧兮看了一眼熟睡的皇后娘娘,这才退了出去。 坤锦宫内静的要命,皇后不喜欢吵闹,伺候的人也不多,殿内因为她常年服药,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皇帝来到床榻边坐了下来,动作之轻巧生怕吵醒了皇后。 皇后脸色惨淡,正安静的熟睡着,皇帝静静的瞧着她,心中有无限的柔情,这一生他只爱过她一人,她是自己结发的妻子,可以与自己生同衾死同椁,虽然中途出了岔子,可能走到今日,他已经无比的满足了。 只是皇后身子羸弱,眼瞧着一天比一天虚弱,他不是没有想象过,只是不敢去面对罢了。 无论她对自己再怎样的冷淡或是置之不理,只要她还在这坤锦宫里,他便可以安心,无论前朝的事如何棘手,他只要想着后宫里还有她,这个江山是她的庇护,而自己则是她的天,便有十足的干劲。 可若有一天她不在了呢?偌大的江山里再也寻不到她的身影...... 皇上不敢想象,即便只是偶尔的神思,也会让他心惊胆战。 “皇上来了?” 皇后的声音很轻,皇帝回了神,见她正看着自己,眉目平和,好像病痛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你醒了?身子好些了吗?”皇帝伸手去扶她,皇后借着力半坐起身子靠在榻子上。 “皇上来了多久,怎么没让人通传?” 皇上摇摇头:“也不过是刚到的功夫,见你睡得正好,不忍心叫醒你。” 皇后抿唇笑了笑:“最近总是感到困倦,日日贪睡。” “无妨,本就是天儿冷,朕也想懒被窝呢。” 皇后被他逗笑了,可也不过是瞬间就被几声低咳打断了。 皇帝微微皱眉,心疼的抚拍着皇后的后背:“容渊来瞧过没?” “瞧过了,左右不是用药石吊着一口气罢了。” 皇帝有些不悦:“别乱说,开了春,你的病便会大见起色的。” 皇后但笑不语,并没有泼皇帝的冷水:“明儿就是除夕了。” “嗯,所以朕来瞧瞧,看看你这里还短什么没有。” “皇上说笑了,臣妾是皇后,谁敢短缺臣妾的。” “也是。”皇帝点点头,内务府惯会看人下菜碟,哪个宫得宠哪个宫不得宠拎得门儿清,所供的东西便也不同,皇后一直是皇上的心头肉,所以只要有好东西都是可着坤锦宫来,这点皇帝倒是不用操心“那你就全当是朕想你,要来瞧瞧你吧。” 皇后难得娇嗔的瞪了皇帝一眼:“多大的人了,怎地还这般的没个正经。” “孩子不在跟前儿,朕同自己妻子说话又有什么不可?”皇帝张开了怀抱,皇后会意委进了他的胸膛。 皇帝的心跳稳健,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他的身上常年熏着只有帝王才可以使用的龙涎香,皇上刚登基那会皇后闻着不喜欢,可时间久了便也习惯了,她伸手把玩着皇帝腰间挂着的一支明黄色荷包,那是十年前自己为他亲手绣的,用了这么多年,皇帝从未摘下来过,已经有些磨损了。 “得空,臣妾再给你秀一支荷包,这个旧了。” 皇帝却觉得这个就甚好:“做那劳什子事干什么?你身子不好,不用操劳了,朕就喜欢这个,用的时间久了贴心。” 皇后没说什么,眼神却是有些怅然所失:“皇上,昨晚臣妾做了个梦。” “哦?什么梦?” “臣妾梦见皇弟云聆风了......” 皇帝闻言蹙了眉,眉心深重带着化解不开的忧愁:“那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聆风也死了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他在那边什么样子。” “他早就投胎了,现在兴许已经转世,说不定就在宫里,换了另一个身份来陪着你呢。” 皇帝这样安慰她,也没叫皇后有所释怀,只是换了一个话题:“也不知道皇兄在北曜怎么样了,他多久没来信了?” “有一阵了,兴许是路途上耽搁了。” “嗯,也对,最近一直下雪来着。” 皇后吐了一口浊气,只是说了这一会子的话就觉得气脉有些虚弱,自己的身子什么样,她很是清楚:“过了年,开了春,再等上几个月暖锦就要成婚了。” “是呀,到时候定要好好的操办,你有什么想头?好好打算一下,朕叫人来办。” “嗯,皇上安排的自然就是最好的,暖锦能嫁给靳小王爷,臣妾很是安心,只是玄宁......”皇后忧从中来“他是太子,肩负的责任重,以后为他选太子妃要选个贴心的,能为他分担的才好。” 皇后今日说话总是这样奇怪,不是念及逝人就是托付孩子,让皇帝听了心下没底:“你的儿媳妇还是要你自己选好,挑个你可心的,让她在你膝下孝敬你,心情不好还能呲哒她几句。” “呵呵,日后太子妃进宫侍奉在太子身边也是不易,离了家孤身一人,皇帝要多体恤他们才是。” 皇帝眼眶红了红:“你是皇后,后宫的事自由你来办才妥当,朕才不趟这浑水。” “明儿......就是除夕了......” 皇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人也失了力的靠在他身上,皇上大惊,急忙低头去瞧,还好皇后娘娘只是昏睡了过去。 一颗心七上八下跳得慌乱不堪,他从来没有这般的害怕过,小心翼翼的将皇后安置,又掖紧了被角,皇帝这才恋恋不舍的转身走了出去。 一行人候在殿门外,见皇帝脸色难看的走了出来,均是一惊,提起万分的精神等着吩咐。 皇帝吐了一口浊气:“去宣容渊乾德宫觐见。” “是!” 第一百四十八章 除夕 暖锦今儿起得很早,虽然被指了婚但到底也是刚满十五岁的孩子心性,一年里就盼着过年,这天最热闹,晚上还可以看烟火,一家人窝在一起守岁,倒让她体会到了平常百姓家的乐趣。 “主儿,咱们该去给皇太后请安了。”陶陶端来了盥洗用的东西,见暖锦已经起身,便笑意融融的纳了个福“奴婢给主儿拜年啦,望您新的一年身体康健,顺遂万福!” 前段时间一直因为岑润的事而忧心忡忡,今儿过年预示着新的一年开始了,暖锦难得的挂了笑脸,心情大好的扬起唇角:“嘴够甜的,一会本宫挑个最大红包封给你。” “那奴婢先谢过主儿!” 正说着,南一也端着新年的衣饰走了进来:“主儿起身了?衣服奴婢给您拿来了,盥洗完后咱们就更衣?” 暖锦点了点头,由着两个人伺候,她瞧着窗外白雪红梅,觉得岁月静好不过如此,她还是那个初出成长的嫡公主,留在父皇母后身边,做着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暖锦回头吩咐南一:“南一,去准备锅子用的食材,去年除夕守岁靳小王爷给咱们备的锅子甚好,今年哥子在,咱们就和父皇、母后守岁时吃锅子。” 南一笑着点点头:“主子放心,奴婢一会就去准备。” 这边说着,暖锦也被打扮完成,她左右的瞧了瞧镜中的瑰丽少女,火红的宫装看着很是喜庆。 “主子可真好看。” 暖锦笑了笑,原地转了个圈:“司秀坊的手艺越发的精进了。” “主儿,咱们走吧。” 暖锦点了头,由着陶陶和南一相伴出了栖梧宫向慈寿宫走去。 行至半路刚巧遇见了楼玄宁,今儿是除夕,他穿了件绛红色的锦服,烫金的边绣着吉祥如意纹,很少见他穿得如此鲜艳,冷不丁一瞧,甚是好看。 南一和陶陶见了太子忙纳福请安:“奴婢给殿下请安,祝殿下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太子瞧见了暖锦,便停下了脚步等着她走过来:“都起吧,给你们准备了红包,过会便让奴才给你们送去。” 南一和陶陶一笑:“奴婢谢殿下赏赐。” “嗯。”太子点了点头,拉着暖锦的衣袖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打扮起来,瞅着像个年画娃娃。” 太子这么一说,暖锦倒没觉得是在夸赞自己,她低头瞧了瞧自个儿的腰身:“哥子这么说,是觉得臣妹胖了吗?” 太子哈哈大笑:“是说你喜庆,走吧,皇祖母瞧见了也高兴。” 暖锦撇了撇嘴:“我就是穿朵花去,皇祖母也不待见我呀。” 太子佯装不悦的敲了一下暖锦的额头:“又胡乱说!” 两人相伴走在官道上,他们是双生子,就这么走在一处眉眼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的,其实太子本想说说岑润和林萧的事,但难得见暖锦心情这般好,便想着等到了年后再说也不迟,就让大家都过个好年,也像是寻常百姓家一样。 慈寿宫里阖宫的嫔妃都已经来向皇太后请安,这个日子即便是皇后娘娘也是要去的,楼玄宁和暖锦来的时候,便已经是坐了一前殿的主子。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祝皇祖母福寿安康!儿臣给母后请安,给各位娘娘们请安。” 二人依次请了安,皇太后在上首坐着心情很好,她年纪大了,最乐意瞧这些小辈儿的,见天的生龙活虎,也给宫里注入了一些生机。 “太子和嫡公主坐吧。” 他们二人谢了恩,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又见皇太后笑眯眯的瞧着他们:“这红衣裳就是好看,瞧着喜庆,皇后说呢?” 皇后也穿了正红色的礼服,闻言点头道:“皇太后说的是,司秀坊的手艺好,这衣服剪裁的甚是和体。” 皇太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历年的除夕都是皇帝重视的大日子,咱们脸上带笑,皇帝看了心情也舒畅,今儿日子重要,是除夕,过了除夕就是新的一年了,你们伴在皇帝身侧的,要更加的用心服侍才好。” 众嫔妃见皇太后这样说,立时起身回道:“臣妾谨遵皇太后教诲。” “嫔妾谨遵皇太后教诲。” 皇太后虚抬了下手:“今儿晚上有除夕宴,给自个儿的皇子、公主们都好好打扮打扮,宫里好久没有这般的热闹,穿得喜庆,让皇上看得也高兴。” “是。” 皇太后又说了几句便叫散了,众嫔妃鱼贯而出,楼玄宁和暖锦则伴着皇后走出了慈寿宫。 “母后,最近身子可好?”楼玄宁搀扶着皇后,见她神思倦怠,有些担心的问到。 皇后娘娘今儿心情不错,虽然面有疲倦,但好在气色还不错:“好多了,你好好帮你父皇做事,不用担心母后。” “母后放心,儿子知道了,一定尽心帮助父皇。” “暖锦,母后最近因为身子的原因,没有多加顾及你的课业,师父教的可还好?你有没有用心?” “母后。”暖锦一听立马跳了起来捂住耳朵“今儿过年,您还要唠叨儿臣的课业,未免太不通情理了。” 皇后佯装生气:“就知道偷懒,眼瞧着就是要成亲的人了。” 暖锦嘿嘿一笑,陪着皇后来到了步撵停着的地方,楼玄宁扶着皇后做好,却被皇后反手握住了手腕:“你们兄妹不同于其他的皇子公主,你们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以后也要互相扶持、互相陪伴,玄宁,你是做哥子的,日后要多多照顾妹妹。” 皇后的话没头没尾,让楼玄宁听了一怔:“母后怎么这么说,儿臣和暖锦自然会彼此扶持、彼此陪伴,您还得看着暖锦成婚,还得帮助儿臣挑选太子妃呢。” 皇后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楼玄宁的手:“咱们晚上除夕宴再见。” 言毕起了步撵向着坤锦宫的方向去了。 楼玄宁和暖锦目送着皇后离去:“哥子,我怎么觉得母后说这话让人心里不安呢?” 楼玄宁蹙了眉,也是有所同感:“希望只是咱们想多了”。 步撵行的安稳,皇后坐在上面单手支着额头:“巧兮。” “奴婢在。” “让岑总管来一趟坤锦宫。” “是。” 第一百四十九章 皇后问话 “皇后娘娘?”岑润放下手中一方暖砚,这是刚才皇上吩咐去内务府取来的。 秉文立在一旁:“刚才巧兮姑姑来传的话。” “可说何事了吗?” “那没听说,只是说皇后娘娘自从慈寿宫回去会脸色便不好。” 岑润点了点头:“你留在这伺候皇上。” “是,奴才遵命!” 坤锦宫里的红罗炭比旁的宫里供应的都多,因为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向来最是畏寒,所以每年进了秋,皇帝便命人将红罗炭送了过来,宫里燃着的炭火盆多了,便真的温暖如春了。 岑润进来的时候,皇后娘娘正对着铜镜梳妆,见了他来,也只是轻飘飘的瞧了他一眼。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吧。” “谢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依旧坐在那里没有转身,身边也没人伺候,想来是要有话说,岑润大致瞧清了四周情况,恭敬的问道:“皇后娘娘找奴才来,可是有事要吩咐奴才。” “本宫找你来,是想和你说说体己话。” 体己话?这个理由委实的有些牵强,暂且不说他是皇帝身边的人,自然没有什么体己话要和皇后说的,更何况今儿是除夕,皇帝在前朝会见朝臣和诰命,下了朝又有一大堆的事等着他忙活,怎么能有时间和皇后娘娘说体己话? 只是皇后这样说了,定是有她的用意,岑润领命站在一旁躬身听着,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你进宫也有快十年了吧?” “回皇后娘娘,刚好满了十年。” “十年......”皇后自言自语了句“这日子说短不短,说长又不长,和红墙黄瓦比起来,不过是短短一瞬罢了。” 岑润没说话,仔细的听着。皇后放了木梳,慢慢起身站在窗前:“皇上还没登基的时候,本宫见过朝华,不,应该是岑华。” 岑润一凛,下意识的抬头去看皇后,皇后正背对着他,瞧不见神情。 “他笑起来总是有点腼腆害羞。”皇后似是陷入了回忆,眼神变得悠远起来:“最开始,岑华并不喜欢本宫,兴许到了最后也不喜欢,他认为本宫是皇上的软肋,有了本宫皇上便不能好好着手于未来。” 岑润静静地听着,任皇后一个人喃喃自语:“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皇上登基了,岑华也成了辅国功臣,有着大好的前途。 “可是最后却暴病死了。”说到这,皇后终于转回身来,眉目平和的看着岑润。 岑润依旧低着头:“是家兄无福。” 皇后淡笑不语,没有说话又随手摆弄着眼前的一处盆栽。 岑润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皇后,这位年轻时与皇上的事迹也曾震惊了天赐城,皇后是来自北曜国的和亲公主,可最开始爱着的人并不是皇上,而是她身边的容太傅,俩人情投意合,眼看着就要成亲了,却被皇帝横插一脚,之后三个人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算平和下来。 她原本也是心性纯良的人,不喜纷争,可就是这么不争不抢的性子,却独得皇帝恩宠了这么多年。 可毕竟身为皇后,有些事自是也会有长进,她如今的心思不知还是否如初初入宫时,那般的单纯了。 “本宫知道,你是他的兄弟,必然觉得当年岑华的死有蹊跷,你认为是皇上所为?” 岑润听了急忙跪地磕头:“奴才不敢!家兄是暴病身亡,怎能与皇上有关?” 皇后一笑:“你虽是这样说,可本宫也知道心里定不是这样想的,也是,人突然就没了,有些想法也不是什么怪事。” 岑润有些发汗:“皇后娘娘明鉴,奴才万万没有这个心思!” “起吧。” “谢皇后娘娘。”岑润不敢起身,依旧敛了神色跪在原地。 皇后也没制止,继续说道:“有些事,远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简单,你的怀疑不无道理,只是你彻查了当初皇帝对岑华做的事,但你可是查清了原由?” 岑润浑身一僵,没有说话。皇后眯起了眼睛:“你做的事,本宫也知道一些,不过你放心,本宫并未告知皇上,也是体谅你对兄弟的一片手足情谊,可是......你若是对本宫的孩子们下手......”皇后顿了顿“本宫保准儿掘了你的祖坟,让你唯一的亲人也不得好死!” 皇后发狠,这是岑润从来没见过的,印象里好像皇后娘娘永远都是温温柔柔的,何曾这样咄咄逼人过。 皇后脸色有些泛白:“本宫原以为你拿着本宫一条命来偿还就罢了,也算还了这一份孽债,可你万万不该打本宫孩子们的主意!” “奴才、奴才实在不知皇后娘娘是何意,奴才作死也不敢这样做!” “你不敢,东宫那位也不敢吗!” 岑润猛地抬头,有些不敢置信,他原以为就算被人发现了,也应该是皇上和太子,谁能想到,原来皇后一直都将他们瞧在眼里却没声张。 这位贵主儿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您......” 皇后有些疲倦的摆了摆手,坐进了软榻:“你去同那位说,既然留着她一条命,就是可怜她,顾念她,她若是这么不珍惜自己,那就活该家破人亡。 “岑润,本宫奉劝你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过去的事你即便查出来,也不会是你满意的结果,岑华功成名就之后日日对外宣扬皇上是借他之力取得的皇位,并非正统登基,皇上的名誉,岂是他可以诋毁的?所以本宫还是奉劝你们收手,若是此事带累了你和另两位的前程,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岑润浑身冰冷,额角却冒了汗珠,他站在那里不声不响,至于岑华当年究竟是因为张扬此事,还是因为知道了太多而被赐死,他不置可否。 皇后看在眼里摆了摆手:“你去皇帝身边伺候吧,今儿本宫的话你好好的想想,孰轻孰重你心里总应该有个打算。” “奴才告退!”岑润却行了几步,刚要转身,皇后却又轻轻的开口。 “岑润......” “嗯?”岑润下意识的抬头。 “本宫把命赔给你好不好?别伤害玄宁和暖锦好不好?” 第一百四十九章 除夕宴 除夕宴颇有一些家宴的意思,没有那些前朝的官员,都是后宫的嫔妃和皇子公主们,皇帝偏爱这种宴席,觉得浑身自在,气氛也活泛,所以席间也难得有着说笑。 “皇帝,今儿热闹,可惜了每年只有除夕宴时你才乐呵乐呵,以后要多设一些这样的宴席,也好让大家团员团员,有这些小辈在,哀家看着高兴,觉得真是热闹许多。” 皇太后瞧见这么多人乐呵,人的年岁大了,平日里就是喜欢看见儿孙环绕膝下的模样,即便贵为皇太后,她也爱民间的这种幸福。 “皇太后说得对,是儿子平日里忽视了,日后一定多去皇太后那里走动,多设宴席,也好能让大家热闹热闹。”皇帝立即回应道,说完不着痕迹的伸出手去握广袖下皇后娘娘的柔荑。 皇后面不改色,只是好笑的瞪了他一眼。帝后这般小心翼翼的互动,却还是逃不过下面嫔妃的眼睛,这些个妃嫔们,年八百的见不到皇帝一次,好不容易得见了,简直眼睛都要长到他身上,他有什么变化,哪怕只是细微的一点,都休想逃出她们的眼睛。 岑润伺候在一旁,见皇帝的酒杯空了,便拿起酒壶为他倒酒。 这本是习以为常的动作,皇帝没什么反应,皇后却在一旁浅笑道:“有劳大总管了。” 皇后这般说让皇帝和岑润都愣了一下,皇帝不明所以:“这是他的本分,何来有劳没劳?” 岑润也急忙说道:“皇后娘娘这样说就折煞奴才了,伺候主子是奴才的福分。” 皇后但笑不语,只是高深莫测的看了一眼岑润,便移开了视线。 这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插曲,皇帝并未上心,将注意力转移至下面的歌舞上,可是在岑润看来,皇后却是别有用心,他肃在一侧,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暖锦坐在太子身边,兄妹俩本是有说有笑,可暖锦毕竟年少,加之经历的事儿又少,一双眼睛虽在极力控制,可依旧不听话的总是绕着岑润转。 “你再这么乱看,刚刚平息的流言便又要四起了。” “嗯?”暖锦回神,侧目瞧了一眼楼玄宁。 “靳小王爷待你极好,咱们都看在眼里,可你若是放不下前尘往事,让他伤了心,日后同住在一个檐子下,对你也没什么好的。” 暖锦知道楼玄宁误会了,以为她心里依然念念不忘岑润:“哥子误会了,前头那档子事,妹妹已经放下了。” “哦?”楼玄宁有些狐疑。 “他已经成了婚,有绾音陪着,我也被指了婚,已经是两路人了。” “你们从一开始就是两路人。”楼玄宁夹了一筷子鱼放在暖锦的盘子里“若是你能明白如此最好,平日里你与他也保持些距离,毕竟有过些流言,再生事就不好了,更何况,即便你不喜欢,也要顾及一点小王爷的脸面不是?” 暖锦点头,说了句‘我省得’。 宴席上热闹又歌舞不断,加上各宫的嫔妃和皇子公主们纷纷的向皇太后和皇帝、皇后恭贺新年,一时间场面很是热络。 暖锦有些心猿意马,见太子面带笑意的观着歌舞,便问了句:“哥子,如果说你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做了有损......”暖锦想了想“有损您家人安危或者国家安危的事,您会怎么做?” 暖锦没头没脑的这样说,让太子一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眼:“你这脑子里怎么全是这般奇怪的想头。” “哥子快说,臣妹好奇的紧。” 楼玄宁蹙眉想了想:“哥子不是寻常的身份,肩上有着江山万代的责任,所以于我来说,从来都是先国后家,好朋友固然珍贵,可是在大义面前没有什么是可以留情的。” 暖锦虽然早就知道楼玄宁会这样说,但还是难免会觉得胆寒,哥子不会留情,她就更加对岑润的事犹豫不决。 晚宴过后便是观赏烟火,大家聚在皇帝身后,望着满天爆裂开来的烟火,不停地惊呼讨论,一时间竟有种其乐融融的假象。 暖锦突然想着上次看烟火的时候是靳相容伴在自己身旁,也是那晚他要自己嫁给他,如今想起来倒是如同隔世一般的久远了。今儿他回王府陪着靳老王爷过年去了,所以并未进宫,兴许此刻也有佳人伴在身旁,望着满天的烟火,诉说着喃喃情话。 突然一惊,暖锦下意识的“呸呸呸”了三声,自己怎么想起他来了,魔障了不成,她猛地摇了摇头,想将刚才奇怪的想法甩出脑子。 “怎么了?”楼玄宁见暖锦奇怪的举动,好奇的问了句。 “没什么。”暖锦自然不会告诉楼玄宁,自己想着靳相容,说出去哪有脸子,便岔开话题“哥子,一会咱们去坤锦宫守岁吃热锅子好不好?” “热锅子?”楼玄宁一怔,这种东西很少会在皇宫里出现。 “去年靳小王爷带着热锅子来栖梧宫同我一起守岁,我觉得一家人围在桌前一起吃热锅子,很是有趣。” “可父皇不喜热锅子。”这也是为什么宫里一直很少出现热锅子的原因。 “这个放心,我去央求母后,只要母后允了,父皇就没什么不爱吃的。” 楼玄宁呵呵一笑,算是默认,帝后和睦便是这天底下最庆幸的事了。 烟火结束过,皇帝也叫了散,让众嫔妃都回到自个儿宫中去守岁,按照祖制,除夕之夜皇帝要和皇后在一起,这也正趁了皇帝的心思,带着楼玄宁和暖锦在一处守岁,才真正有了寻常百家姓的感觉。 “母后,咱们回去吃热锅子吧。”暖锦挤到皇后身边,乖巧的搀扶着皇后的胳膊。 皇后一怔:“热锅子?”说完还下意识的去瞧皇帝。 果然皇帝蹙了眉:“为何要吃热锅子?乱七八糟的东西丢进热锅子里,那味道诡异的很。” 皇帝不喜欢吃,暖锦早知道,所以她才来求了皇后:“母后母后!您快拿个主意,吃吧吃吧,一家人围在桌子前吃热锅子,多热闹呀。” 皇后对热锅子没什么兴趣,可暖锦说了一家人,倒是让她心里颇有感触:“也好。” 皇帝一怔,却见皇后难得的心情舒畅,便也不做声了,只是看着暖锦的凤目狠了狠:“过了年,你就给朕去抄德孝经!” 第一百五十章 突变 热锅子被摆在了桌子上,帝后相伴而坐,旁边跟着楼玄宁和暖锦,一时间气氛很是温馨,升腾的热气让暖阁内更加的温暖,皇帝和皇后都吃的很少,倒是暖锦很合胃口的吃了许多羊肉。 “你平素里不是最不喜羊肉的吗?”楼玄宁夹了一块羊肉放进嘴里,瞧着暖锦吃的正欢的模样,很是好奇。 “说来也怪,御膳房做的羊肉我吃着就胃里翻腾,但是热锅子里涮的羊肉,倒是少了些膻味。” 楼玄宁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难得同皇帝在一起这样的放松,他们都很珍惜这样为数不多的机会。 皇后脸色有些不愈,坐在那里很少进食,皇帝瞧出来有些担心的问:“皇后身子不适吗?” 皇后摇了摇头:“也不知怎的,总觉得最近闻着皇上的龙涎香有些头晕。” 岑润随时在侧,听闻皇后这样说,不着痕迹的蹙了一下眉头,还不待旁人发现便恢复了往常表情。 皇帝也是一愣,闻了闻染在衣袖上的龙涎香,实在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同:“朕用了龙涎香这么多年,没见着你说不适,今儿是怎么了?这样,往后朕来坤锦宫,换身衣服不叫你闻出来了。” 这算是天大的恩宠了,若是旁的嫔妃哪敢这么要求?你不喜欢龙涎香,皇上不在搭理你便是了,保准你一辈子都闻不到龙涎香。 本就是用了晚膳回来的,所以热锅子没吃多少,便叫人撤了。皇帝同着皇后坐在软榻上,见她依旧神思困倦,便让岑润找了容渊过来瞧瞧。 “皇后若是不适便去歇着吧,朕和孩子们替你在这守岁可好?” 皇后摇了摇头:“一年就这么一晚,臣妾无妨,也难得咱们一家人可以这样轻松的坐到一处,平日里皇帝前朝不得闲,即便来臣妾这里,也是心系国事,一刻都放松不得,所以今儿就请皇上放宽心思,咱们一起守岁。” 皇后说来说去,反倒成了劝慰皇帝,皇帝也不好打消皇后的兴致,反正有容渊在这守着,想来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 楼玄宁和暖锦都很乖巧的坐在下首,可暖锦的困意来了也止不住的摇摇欲坠,皇后看了觉得甚是好笑:“暖锦,来母后这。” 暖锦打了个激灵,立时清醒不少,见皇后正招呼自己,立马一溜烟的委进皇后怀里。 “若是困了便先小憩片刻,你们年轻人觉性都大。” “母后都没歇着,女儿哪敢呀。”嘴里虽然说着不敢,可眼皮子却直打架,母后怀里温暖泛着淡淡的药香,比那些脂粉厚重的嫔妃们好闻多了,让人这般的安心,就像是回到儿时,有母后在,皇宫里便温暖如春,是家的样子。 皇帝没辙,皇后向来最娇宠女儿,这个时候无伤大雅的事便也纵着她们母女,他把玩着手里的一串檀珠,闭目养神起来。 暖阁里一时安静了下来,楼玄宁回头向大家摆了摆手,宫人们会意,全部安静的退了下去。 容渊来的时候,见一众太监宫女都守在次间,有些疑惑的看向岑润:“皇后娘娘可好?” 岑润躬身行了一礼:“容太傅,皇后娘娘这会还好,刚才用膳的时候皇上见皇后娘娘面露倦色,这才让容太傅走一趟,现下应该无碍,容太傅先候在这里吧。” 容太傅点了点头,安静的坐在了一处帽椅里,不再说话。 现在不过是刚刚到了亥时,时间还早,各宫却一片安静,燃着的红色灯笼却能为这片寂静增添一份喜庆。 暖锦在皇后怀里睡得香甜,看得楼玄宁直无奈的摇头:“让她来守岁真是白扯。” 皇后笑了笑,不置可否:“暖锦及笄,你也满了十五,若是寻常皇子都应该配了侍妾。” 皇后突然提起这个,让楼玄宁脸上一红:“儿臣还小,只想专心为父皇解忧,不想考虑这些。” 皇后看了一眼皇帝,见他正闭目眼神,显然并不想打扰他们母子聊天。 “你帮着皇上做事,也不耽误娶妻生子,即便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做你的太子妃,也可以物色侧妃,或是挑两个可心的、出身好的女子做你的侍妾。” 皇后在说这话时,着重了‘出身好’,楼玄宁明白皇后是在说燕合欢的事,他不敢反驳,只能道:“儿臣全凭父皇母后做主。” “你的身份在这,你父皇偏疼你,早早就封你做了太子,你身上的胆子不能只有太子赋予你的荣光和地位,你终是要为父分忧,为国筹谋的,万事要以国家的利益为重,不能太重儿女情长,这样才能做个好皇帝。” 楼玄宁不敢辩白,想着父皇还不是因为皇后见天儿的儿女情长,可是朝上的事一刻也没耽误过,所以说有些事儿是可以同时分配的。 但是想头是这样,舌尖子可不敢乱说话,更何况现在有父皇在:“儿臣都明白,请母后放心,儿臣定以国家为重。” 皇后点了点头,但虽为皇后也是母亲,到底还是心疼孩子的,便又补充道:“这话倒是没错,可你毕竟是血肉之躯,朝堂上的事劳心,后面就一定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只是太子妃的名头要给一个对你有益的人,但是侧妃你倒是可以挑选一个你喜欢的。”见太子眼睛一亮,皇后又补了一句“自然要是出身好的。” “是。”楼玄宁泄了口气,他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皇上,臣妾说得可对。” 听见皇后的询问,皇帝立时睁了眼睛:“皇后说的是,太子,你可要牢记你母后的话。” “儿臣遵旨!” “皇帝也帮着太子物色物色,好人家的姑娘就那么些,咱么这边不着急,再让旁人惦记着,太子总不能和大臣或是王公贵族抢媳妇吧。” 皇帝一乐:“皇后放心,那些想当太子妃的人选,都乖乖地留在家呢,她们可不傻。” “她们虽不傻,可要有人提拔才行,皇帝要为太子上点心。” “好,朕记着了,过了年朕就太子寻人去成不成?”皇上对着皇后没法子,只能连连应到。 皇后这才露了笑颜,刚想再说什么,突然被一阵急咳打断,这咳嗽来的猛烈,震得腔子里翻江倒海的疼。 暖锦被这震动吓醒,急忙翻身起来查看皇后。 “母后?” 皇帝和太子立即围了上来,见皇后脸色惨白额际冒汗,均是吓得脸一变。 “皇后?”皇上伸手去扶她,可不过是刚刚碰到皇后的衣角,只见皇后脸色猛地一变,下一刻一口浓血便吐了出来,渐在皇帝的衣襟上,斑斑猩红,吓得暖锦应声尖叫。 “母后!” “来人!宣容太傅!”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忘不掉的人 原是星空朗月的晚上,不知怎地又开始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今年的雪尤为的大,人说瑞雪兆丰年,也不晓得这样大的雪是否也算得上是丰年? 容渊坐在一处帽椅里,瞧见外面下了雪,便提起一丝兴致走出了次间,来到院子里赏雪。 “容太傅,外面雪大。” 身后响起岑润的声音,容渊侧目,见头顶有一把撑开的伞子,为他遮住飘落的雪花。 容渊点了点头,算是表达了谢意,岑润不以为意,容太傅这人除了对着皇后,向来都是沉默寡言的,即便对着皇帝也不能奈他如何。 “师父在这宫里已经有了些许年头。”岑润见暖阁里无事,便随着容渊一同站在院子里看雪。 “嗯,已是十年。”容渊的眸色淡了淡,望着天的际处,显得悠远绵长。 说句大不敬的话,容渊才是岑润在这宫里最为尊敬和畏惧的人,他总是这般的不声不响,让人以为他不过是一介颇有医术的太傅罢了,而他未入宫之前的名头和本事,至今流传在坊间和江湖上还是要令人跪地膜拜的。 这也是岑润实在不懂的事情,明明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何以为着一段情而掣肘至今,委身于这红墙之内。 “师父从来没后悔吗?”只有在无人的时候,岑润才敢这样唤他。 “后悔?何事?”容渊轻飘飘的看了岑润一眼,那是一双没有丝毫欲望的双眸,散若星河、聚如皎月。 “师父的本事本应该造福于人间不是吗?何至于在这红墙黄瓦间的,伺候着各位贵主儿呢?这应该是师父所不喜的。” “我只为帝后瞧病。” 容渊心思浅淡,没有名利之争,在他眼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他只给帝后看病,并且皇帝也只是捎带的。 岑润笑了笑,一样的俊朗面庞,原以为俊男美女才方为入画成仙,却不成想,两名男子这么随意的站着,也亦如琳琅丹青。 “奴才只是觉得师父不适合这里,何苦趟这浑水。” 岑润意有所指,让容渊微微一愣:“浑水?” 容渊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却是落指化水,最后只是在指尖变幻出一小滴水渍。 “我是没有抱负那种东西的。” 这倒是让岑润有些意外,像容渊这样的人,不是理应当悬壶救世,以解救苍生为己任的吗? 容渊心情还不错,难得的多说了几句:“天下苍生与我何干?他们是生是死都是命数,若是于我眼前,我自会救治,可这不是我终生所愿。” “那你当真愿意为一个人终生而......”岑润没敢继续说下去,只是欲言又止。 他不说,容渊却愿意答疑解惑:“我如今做着喜欢的事,便是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我也瞧不见这四方围墙,如果你同心仪的人在一处,这四方围墙就是你们的家,你觉得委屈,不过是在失去和得到中衡量罢了,可是真正心甘情愿的时候,你完全看不到失去。” “可是,她并不属于您啊?” 容渊笑了,是那种解困挣脱出红尘的笑意,带着四月的春风,可以融化了万里的冰封:“谁又属于谁呢?” 岑润一愣,一双凤目一反常日里的平和,有一些困惑的不解:“师父......” “岑润,你太纠结于往事,无法跳脱开来,那种深入骨髓里的意念,已经让你看不清前路,也不晓得自己要些什么。”容渊负手而立“我原以为你是真心喜欢小锦的,你一定会明白那种奋不顾身的感情,即便身份地位不符,你也愿意默默地守护,可你如今这样问我,便是在你心里依然还有比她更重要的事。” 岑润听得脸色苍白,微微一动,刚要跪下,却被一种无形的内力阻隔在原地,他愕然抬眸,却看见容渊意味深长的眸光,他不过是微微一震,自己便控制不住的向后退了一步。 他自认自己的功夫在这皇宫里当属前三,就是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也不敌他的抬手之间,可是容渊不过就是随手一拂,内力就如此的深厚,迫得他内里翻腾,真不敢想象若是他用了十成的功力,自己会不会顷刻间毙命。 只是容渊一直都是深藏不露的,他不以为意的转回视线:“同我跪什么跪?你若是做了错事,自有皇帝去惩罚你,我才不要帮他办事。” 岑润突然有些哭笑不得,那么不识人间烟火的容渊,也终究有红尘中迈不过去的情坎,也有那种恨到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人。 他与皇后之间的事,虽是宫廷里的密辛,也是皇上的禁忌,可他老人家却从来没有是秘密就要隐声的意思,如果你问他,你喜欢皇后吗?他一定会大大方方的承认,偏就连皇帝也拿他没辙子。 终究是他们三个人的情劫,彼此妒恨却又彼此敬重,放在寻常百姓家简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却因为皇后一人而变成了现实,而且还相安无事的共处了十年,简直不晓得皇后娘娘究竟有怎样的魔力,可以扰的这世间里最为尊贵的男子们争相为她拼命。 “师父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不告诉皇后娘娘?为何不告诉皇上?” 容渊有些疑惑:“我知道了什么?” 岑润笑着摇摇头:“师父眼里果然只有她。只是,皇后娘娘近两年的身子越发的不济。” 岑润说的实话,容渊听了也只是深深的蹙了眉宇,这样的表情在他做来,倒是有一种怜悯众生的神圣之感:“是。” “皇后娘娘好不起来了吗?” 岑润这样问话简直犯了死罪,若是被皇帝听去了,简直要凌迟处死,可是他知道容渊不会这样误会他。 容渊摇了摇头:“吃进去的药石无数,令人奇怪的事即便不能痊愈,却也不应该每况愈下才对,究竟是哪里的问题呢?” 容渊蹙眉思索的样子令岑润不自觉的有些紧张,他不敢再次试探,容渊不同于旁人,在他面前自己万万不敢放肆。 “岑总管、岑总管!” “容太傅!” 次间里突然嘈杂了起来,两人均是一怔回头,见是巧兮神色慌乱的跑了出来,见着容太傅便喊道:“太傅,皇后娘娘不好了!!” 岑润一惊,回头去瞧容渊,可不过瞬间,身边一道人影便如迅雷般一闪而过的掠进暖阁。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宫内宫外 暖阁里一片嘈杂和混乱,至少容渊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个场景,暖阁内的床榻上躺着已经昏迷不醒的皇后娘娘,皇帝和太子、嫡公主全部围在一旁,不停地呼唤着皇后。 “皇上,容太傅来了!”巧兮的声音带着哭腔,让皇帝下意识的向后看去。 皇帝凤目通红,一张俊逸的面庞上极力的维持着镇定,见到容渊来了,起身行了几步:“朕把皇后交给你了。” 兴许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之间早就有了一种默契,无需多言。 容渊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表情,快步来到床榻边。 “你们都让开,让容太傅快些为皇后诊治。” 暖锦早就吓傻了眼,她虽然早知道皇后身子不好,可再不好她也如一株傲立风雨的雪莲般,屹立在悬崖边不曾枯萎过,可当她一下子发作时,她心里就突然有一种陌生的惊恐感,原来那个镇守在坤锦宫的皇后娘娘,也可以随时的倒下。 “暖锦,快让开!”楼玄宁眼里充着泪,死活不让它掉下来,见暖锦瘫坐在床榻边,便一把将她扯起,带离了床榻边。 容渊蹙眉不语,跪坐在了床榻边,丝毫没有避讳的直接握住皇后的素腕开始诊脉。 皇帝瞧着容渊如此不知避讳,直皱了眉,最后想来还是觉得皇后娘娘的性命重要,便也作罢了。 岑润也跟着走了进来,瞧见屋子里的这个形容,心里不知为何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是早就会料到有这样一天的人,可当它真实的发生了,还是会有一丝犹豫和不知是不是后悔的情绪,特别是瞧见了暖锦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后。 暖阁里安静的连一支绣花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得到,皇帝神色阴沉,紧抿的唇角预示着他此刻的心情。 一屋子的奴才全部跪在地上为皇后娘娘祈福,而皇后娘娘生病晕倒的消息不过是顷刻间就传满了阖宫上下,那些闻风赶来的众嫔妃和众皇子们跪了坤锦宫一院子。 一时间断断续续的传来了她们哭诉和劝慰要进来看望皇后娘娘的声音。 外面嘈杂,与暖阁内的静谧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反差,这种反差逼得暖阁内的每一个人汗毛都倒立了起来,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危机之感,皇上眉宇间阴云密布,更是让大家心惊胆寒。 岑润瞧出皇帝即将龙颜大怒的样子,忙却行退出了暖阁来到了院子里,见跪了一院子的人,这形容倒也是壮观,只是这里究竟能有几个盼着皇后娘娘好呢? “各位主子们,皇上正在里头呢,还请娘娘们先回自个儿宫等着吧。” “岑总管,咱们也是担心皇后娘娘,这才大半夜的跑了过来,不知现在皇后娘娘如何了?”说话的是嘉妃,她最近颇为得宠,说话也硬气。 岑润行了一礼:“回嘉妃娘娘的话,皇后娘娘就是守岁有些疲累的,现在容太傅正在为娘娘诊治,想来应该不碍的,只是现在里面需要安静,所以还请主子们回去吧。” “容太傅?”嘉妃一怔,谁人不知道容太傅和她皇后娘娘的关系,今儿是除夕,若不是皇后娘娘不好了,怎么会请容太傅入宫为皇后娘娘诊治? 嘉妃一笑:“岑总管可别骗咱们,谁人不知容太傅的医术绝世,若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怎会在除夕之夜让容太傅进宫?咱们也不想吵闹,就是想知道皇后娘娘的情况,同为侍奉皇帝的嫔妃,皇后娘娘可是咱们的主心骨,若是没确定皇后娘娘安好,咱们离去的也不安心呀。” 嘉妃这么说颇有点逼宫的意思,让岑润寒了脸色:“嘉妃娘娘这么说,听着倒像是盼望皇后娘娘怎么着似的,容太傅的医术盖世不假,可他老人家本就是为皇上和皇后娘娘诊脉的,就是无事时来为皇后娘娘请个平安脉也属正常,嘉妃娘娘正么说怕是皇上听见了,会不高兴呢。” 岑润这样不疼不痒的说了回来,让嘉妃脸色一僵,这个岑润,前头刚下了戒刑司,这么快又在御前耀武扬威起来,看来戒刑司的刑罚还是太轻了! 虽然这样想,可嘉妃还是缓和了起来:“岑总管这是哪话说的?咱们实在是担心皇后娘娘呢。” 颖妃是楼玄玉的母妃,在宫里虽然不受宠,但一直安分守己,再加上有妃位的名头,所以在宫里也算颇为受尊重的,她受不了这个时候嘉妃在这里吵吵嚷嚷,她担心皇后娘娘的病况确实不假,倒不是说自己与皇后娘娘多么亲近,只是知道皇后于皇帝心中的分量,若是皇后娘娘遭遇不测,她简直不敢想象皇帝会变成什么样子,说不定一个冲动让阖宫嫔妃都为皇后陪葬了。 “这个时候嘉妃还是少逞一时口舌之快吧,既然咱们都是为了皇后娘娘而来,那就应该知道现在坤锦宫里最受不得吵闹,你这般大呼小叫的,若是被皇上听到了,到时候吃苦的可不是咱们。” “你——”嘉妃一听颖妃这样说,一下子立起了眉毛,她们同在妃位,如今颖妃却当着众嫔妃的面,这般的不给自己留情儿,若是不同她说教几句,怕就要被别人小看了,更何况她膝下还有一个儿子呢,颖妃不过只有一个公主罢了,何至于对着自己这般的说教! “颖妃,大家同为妃位的姐妹,你莫要言语过激。”突然开口说话的是跪在上首的丹妃,她是潜邸时便嫁给皇上的妃嫔,论资历在宫里也是数一数二了,她在潜邸时便与皇后不睦,可这么多年了,倒是也没生出什么事来。 颖妃不敢同丹妃争执,只是在原地纳了个福,称‘明白了’。 哪知这边颖妃不声响了,嘉妃却仗着丹妃为自个儿说话而来了劲头:“谁人不知道颖妃你的心思?平日在宫里装成老好人,也不见得你同皇后娘娘有多亲近呀,怎么这会子却为皇后娘娘打算起来了?呵呵,您那点小九九别以为咱们都是瞎子瞧不见,这会子表现好了,等皇后娘娘崩了你好做继后!” 嘉妃如今当众嫔妃的面说这话实在是不知轻重,此言一出,不仅是一院子的人惊得没了动静,就连岑润都是面色一僵,眉头深沉了起来。 颖妃听了嘉妃的话,更是脸色涨得通红,气血立即冲向了天灵盖儿,她万万没想到这种株连九族的浑话嘉妃也敢说:“你、你!莫要胡言乱语!” 第一百五十三章 龙颜大怒 漫天的大雪依旧没有要停下的迹象,坤锦宫院子里的玉兰花现在只剩了枯丫的枝干,想来只有等打了春才能开花吧。 寒风一过吹得人直打哆嗦,可即便这样也兜不住一院子的吵闹。 嘉妃不知死活的话一出,立时惊了一院子的人,这种话可说不得,就是想法生了都是罪过,更不用提里头坐着皇帝,万一被听见了,那真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嘉妃不明所以,见大家都不知声了以为自己说中了颖妃的心事,还颇有些自得其意的感觉,刚想继续说话,却突然觉得耳畔刮来一阵厉风,她下意识的回头,却只来得及看见暖阁的帘子被人掀开后的无意识摆动,紧接着脸颊上一阵剧痛袭来,人就被掀翻了出去。 耳畔嗡鸣,一瞬间便听不得周遭的声音,只有刺耳的鸣叫声震得自己脑仁发涨。 亏得她瞬间耳鸣,否则众嫔妃的惊叫声,也能吓得她肝胆俱裂,嘉妃好不容易控制住身子,勉强的爬了起来,脸颊火辣辣的痛,唇角有血腥的味道,她被吓得不轻,下意识的抬起头去看。 映入眼帘的是她从未见过的,一张凶神恶煞的俊颜。 这是她自入宫以来从未见过的皇帝,印象里她的恩宠反反复复,可皇上却没什么不同,永远都是那般的深沉冷漠,他的脸上永远都是高深莫测的神情,无论有什么想法都不会表露在脸上,所以这是头一次,他将所有的愤怒和憎恶全部书写在了他的每一寸肌理中。 他正居高临下的瞪着自己,让人觉得他想要一个人死,都不消动手,一个眼神便可以让她万劫不复了。 嘉妃被吓得心胆俱裂,跪在地上止不住的打摆子:“皇、皇上!嫔妾、嫔妾就是一时气话,嫔妾该死,请皇上赎罪!” 皇帝气的握掌成拳,合在箭袖里微微的颤抖,他的一双凤目恨不得喷出火来,瞪着嘉妃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你的确该死!来人!” “皇上!皇上!”嘉妃一听立时慌了神,跪行了几步拉住皇帝的衣摆“嫔妾知错了,嫔妾知错了,嫔妾没有恶意,嫔妾就是气不过颖妃!嫔妾从来没有对皇后娘娘不敬过啊!皇上明鉴啊!” 皇帝嫌恶的一脚将嘉妃踹开:“岑润!” “奴才在!”岑润一惊,忙跑上前,弓着身子等待皇帝下令。 “嘉妃!”皇帝喘息着,似是在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嘉妃出言不逊,诅咒皇后,现削去宗籍,撤掉黄带子,贬为庶人,即刻拖至西华门斩首!” 皇帝此言一出,更是让阖宫的嫔妃大惊失色,嘉妃更是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如此龙颜大怒。 “皇上!”岑润一听也是心里一寒,忙跪倒在地“皇上息怒。”嘉妃的哥哥在朝廷为官,此刻正在南方的堤坝上治理水患,若是此刻就将人砍了,实在对前朝不利。 可眼下皇帝杀红了眼,他是帝王,尊贵无比,可即便是这样在朝堂上他也不得不同大臣们相互的制衡和妥协,这也是为什么前一阵对嘉妃有所恩宠的原因,实则是为奖励她兄弟治理河患有功罢了,可是皇帝给你好脸儿,总不是叫你蹬鼻子的,更何况,皇后是皇帝的情坎也是他的眼珠子,你诅咒皇后娘娘,那不等于伸手去挖皇帝的眼珠子? 皇帝能容你那才叫奇怪! “你是聋了?还是傻了?”皇帝的声音冰冷无情,听得岑润心头一阵阵发紧“皇上,皇后娘娘现在身子不好,见不得血光,不如、不如嘉妃娘、嘉主子的事先缓一缓,也算咱们给皇后娘娘积福。” 众嫔妃一听,急忙附议的磕头求饶:“请皇上息怒!嫔妾等愿意长跪至此为皇后娘娘祈福!” 皇帝静了下来,不在说话,他低着头一双凤目如冰冻三尺的寒剑,久久的没有反应。 岑润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不敢起身。 过了许久,皇帝幽冷的声音才响起来:“你最好祈求皇后娘娘无事,否则......”皇帝微微倾了身子,贴近嘉妃的耳畔“否则,朕活剐了你和你的族人!” 嘉妃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闻言也只是讷讷的抬起头去看皇帝。 这哪还是她认识的皇帝,这般的凶神恶煞,阴戾冷酷,为着皇后便要这般的嗜血和六亲不认了?自己好在为他生过一儿一女,他怎能这么不顾情面? 暖阁内为了可以让容渊静心的为皇后诊治,楼玄宁和暖锦都被请到了次间等着,他们虽然坐立不安,但也怕打扰了诊治。 院子里吵吵闹闹,让皇后的眼眉微微的动了动,然后慢慢的清醒了过来。 “什么声儿?这样的吵闹?”初醒时眼前还不够清明,只能模糊的瞧见个大概,可即便是这样,多年的相伴,她也知道眼前的这人是谁“他们怎么把你找来了?正过着年呢。” 只不过是说了这几句话,皇后娘娘复醒的脸色便更加的难看,待看清了眼前,却是容渊哀伤的眼睛。 皇后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虚弱的一笑,抬手拂去容渊眉心的阴云:“我们早就有心里准备了不是吗?你这个样子是做什么?” “对不起歌儿,我没法子治好你。” “不能这么说,是因为你,我才能看见这盛世,才能瞧见儿女们的长大成人。” 容渊不说话,只是注视着皇后的眼睛,一刻都不曾离开过,皇后心里酸涩,知道他是个一根筋,偏又痴情致死,若是自己没了,皇帝有这万里江山,有着众儿女、众嫔妃,而他该怎么办? “我还有多久?” “明天。” “这么快啊。”皇后像是自言自语,但是语气中没有半分的哀伤。 “歌儿......” 皇后浅笑,上次看见他这么哀致的表情还是自己跳崖的时候,他不要命的追了过来,追随自己而下的情景,好像还是在昨天,然后不知不觉就行到了今日。 她有千思万绪的感情,可又觉得寥寥无语,不是没什么好说的,而是那样的了解彼此,到了最后反而两厢无话,原来一切早就刻在对方的心上了。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对不对?” 容渊笑了:“嗯,我知道,于我来说,你永远都是在回生谷时,那个身披嫁衣要与我成亲的歌儿。” 皇后点了点头,看见容渊手腕上那条戴了十多年,已经退色的五色手链:“这回,我真的要许你来生了。” “好,我去找你。”容渊拍了拍皇后的手“我去叫他进来?他在外面发脾气。” 皇后无奈的一笑,有些虚弱的点了点头:“好。” 第一百五十四章 疯癫 南辰国素有除夕之夜吃饺子的传统,可南陵属于外藩,虽然沿袭了南陵的传统,可却是靳小王爷所不屑的,他不喜欢到了三更半夜才能吃饺子,觉得用完不消化,累得胃里难受得紧,并且这位主儿也向来不守岁,熬到那个时辰才能睡觉,实在损耗心血,所以只要是困了,便会爬上榻子呼呼大睡。 所以初恩来叫醒他时,他则以为亮了天。 “小王爷、小王爷。” 初恩的声音永远那般的轻柔,像是晨时的第一缕阳光扑散在身上般,暖意融融。 “嗯?”靳相容有些朦胧微醒,睁看眼睛蓬松的看着一脸担忧的初恩“天亮了?” 初恩摇了摇头,靳相容见此又向里翻去:“天没亮你叫醒我作甚!” “小王爷快别睡了,嫡公主出事了。” 靳相容几乎是一个激灵的翻身而起,瞪了眼睛问:“出了什么事?” “皇后娘娘不好了,听说守岁的时候吐了血,容太傅已经过去了,现在坤锦宫跪了一院子的嫔妃,看着那形容像是要坏事。” “皇后娘娘?”靳相容有些愣怔“她怎么了?” “具体的事儿奴家也不清楚,刚才来传消息的小太监走得急,奴家来不及细问,只说皇后娘娘怕是不好了,皇上和太子、嫡公主都守在皇后娘娘身旁,容太傅让您也快去。” “本王也去?”靳相容更是丈二的和尚,他与容太傅不相熟,不过是见面点头行礼的交情,为何是他传自己过去。 初恩点了点头:“想必是容太傅知道您与嫡公主的关系,并且是已经指婚的驸马,若是皇后娘娘不测,怕是皇上会方寸大乱,到时候谁还能劝慰伤心欲绝的嫡公主?” 初恩说的让靳相容有些胆战心惊,听着倒像是皇后娘娘没救了般,不过一直以来她的身子不愈,也是宫里宫外众所周知的。 他急忙跳下床榻,说了句更衣,初恩便开始为他忙碌起来:“一会本王带着假苏进宫,你留在这吧,若是太晚了,本王就歇在如意苑了。” “是,奴家知道了。” 夜色浓郁,漫天扬撒的雪花大的如同朵朵鹅毛,落在眉间眼睫,像是一瞬间就白了头般。 虽是除夕之夜皇宫上下里却感受不到半点的喜庆之气,反而每一处的宫灯,更显的诡异。 皇后娘娘病重的消息传遍了皇宫上下,就连皇太后那里都派了绾音在坤锦宫守着,一有消息便立即回报。 皇后娘娘于皇上来说是独一无二,又不可缺少的,众嫔妃们虽嫉妒,却也恐怕皇后娘娘不济,没有了皇后的皇帝,怕是会彻底的六亲不认。 皇帝的怒火得不到平息,虽然不能立时处死嘉妃,可他依旧恨得牙痒痒,实在不能容忍有人竟这样诅咒皇后。 一院子的嫔妃又是磕头又是求饶,希望可以平息皇帝的怒气,可是皇上就这么立在院子里,虽然有这样多的嫔妃陪在身边,他依然觉得孤独落寞,从始至终,他只想身边可以陪着他的人是皇后。 皇帝孤寂,让岑润看了微微有些不忍,他有这么多的妃嫔,却唯独只有皇后一人走进了他的心底。 “皇上请息怒,皇后娘娘还需要您,请您一定要保重圣躬啊!” 皇上置若罔闻,他已经听够了这些假惺惺的阿谀奉承,只是瞪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嘉妃,看她那个筛糠的样子,反而越加的生气。 皇帝怒不可赦,跪在后面的玄梓瞧见了,一心担忧着母妃会被父皇责罚,慌乱不已的爬行了几步:“请父皇息怒,母妃没有恶意的,母妃平日里对皇后娘娘最是尊敬呀,请父皇明鉴,若不是颖妃娘娘挑拨,母妃怎么会口不择言呢。” “四公主!”颖妃简直要昏厥过去,这四公主是天生的脑子缺根弦儿吗?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又将自己扯了出来,皇帝现在盛怒,再这样争执不休,累得大家都要跟着吃锅烙! 果然,皇帝一双凤目闪着阴戾狠绝的光,他被气得够呛,很少像这般的不受自控,他抬指尖,指着玄梓微微有些发颤:“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母女在想什么?平日里朕不愿意搭理你们,倒是纵得你们无法无天了?你以为你母妃是什么好东西吗!前日里竟然去求朕把你指给靳小王爷?你配吗!你母妃配吗!” 皇帝这是被气得糊涂了,言语上没了顾忌,挑着难听的话讲,果然,嘉妃和楼玄梓脸色瞬间一僵,惨白的没了颜色。 皇帝明显的不解气:“你们若是在皇宫里安分守己,便可守住这荣华富贵,可你们竟生出这般混账心思,怎么不回去自个儿照照镜子!” 皇上的话越说越难听,当着阖宫嫔妃的面,这么不留情面,让嘉妃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台阶上,她脑子一热,作死的就向着殿前的石阶上撞去。 “啊——” “嘉主子——” “母妃——” 大家惊叫出声,以为嘉妃就要血溅当场,却被皇上一把抓了回来,嘉妃一惊,心底有些微希望,以为皇帝不舍得她死。 哪知皇帝恶狠狠地看着她,反手又是一记耳光:“你敢在坤锦宫自戕!脏了皇后的地方,朕宰了你!”说完不管不顾的转身,趁着御前侍卫不防的空当,抽出他腰间的佩刀,向着嘉妃的方向就刺了过去。 坤锦宫霎时乱作一团,御前侍卫再也顾不得其他跑去拦着皇帝,防着他冲动下做出不可挽回之事,众嫔妃们都吓傻了眼,入宫这么多年,这样的场景,怕是就连皇太后都没瞧见过。 靳相容赶到坤锦宫时,瞧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不是说皇后娘娘病重不成了吗?怎么皇上还有这个闲心在院子里喊打喊杀的? “皇上。” 如上古瑶琴般清淡的声音自暖阁处响起,虽然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嘈杂的院子里安静下来。 皇帝杀红了眼,双目血红,闻声愕然的回头去看,见是容渊,握着剑的手抖了抖,勉强立在那里。 容渊的神色淡然,瞧不出任何悲喜,让那些想要猜测皇后娘娘现况的人无法窥探。 “皇后娘娘想见您。” 皇帝喘着粗气,扔掉长刀,微微踉跄的向暖阁里走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帝后对话 暖阁里有着浓重的药香味,岑润打起了帘子,皇帝走进来见没旁的人,一把抓住容太傅的手腕:“皇后她......” 容渊神色有些淡漠,以至于皇帝实在搞不懂他为何到了这一刻还能如此的冷静。 容渊拂去皇帝的钳制,丝毫没有敬畏之情:“微臣去为皇后娘娘熬来参汤,吊着娘娘的一口气,皇上若有话,便快去同皇后娘娘讲吧。” “你!”皇帝惊愕,一把扯过容太傅的衣襟“你以为朕留你在这宫里是做什么的?朕不要你吊着皇后的一口气!朕要你救活她!否则、否则......” 皇帝否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什么筹码可以威胁容太傅的,他惊愕的瞪着容渊,后者只是旋身后退,轻易的退离皇帝身侧。 “都什么时候了,皇帝还要在这里与微臣浪费时间?” “朕——” “皇上......” 屏风的另一侧响起有些虚弱的女声,皇帝浑身一震,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疾步绕过了屏风,来到皇后榻前。 “我在这聆歌。”皇帝坐在榻沿上,聆歌是皇后娘娘的闺名,皇帝如今这样唤她,倒是让她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因为身份尊贵,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子的叫她了:“好久没有听到您叫臣妾的闺名了,每次皇后、皇后的唤着,臣妾都已经快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皇后的脸色衰败,目及所处都晓得她的生命正在流逝,皇帝看着钝刀割肉般的疼,可却只能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安慰皇后:“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就这么唤你可好?就像是以前咱们在王府里时一样。” “呵呵。”皇后微微闭目,她这一生苦之又苦,虽然最后贵为皇后,可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那皇太后又要说臣妾坏了规矩。” “那我就偷偷的唤你可好?” “胡闹......”皇后笑颜如花,眼角带泪,她于皇帝的感情是复杂难说的,曾经毕竟爱过,只是谁让中间出来那么多的事,到了最后反倒是让自己爱恨不能罢了“刚才臣妾听你在院子里发脾气了?” 皇帝双目通红,依旧笑着说:“谁叫她们出言无状。” “您是皇上,这个时候应当控制些自己的,这样打打杀杀的,传出去,叫朝臣们怎样看您?” “那些腐朽老臣,在意他们作甚?” 皇后有些虚弱:“这万里江山,还需要他们的辅佐呢。” “你只需要养好身子,陪着我便可,其余的有我呢。” 皇后摇了摇头:“皇上,臣妾唯独不放心玄宁和暖锦。” 皇后这样说,让皇帝心头一紧:“你若是不放心,更应该快些好起来,哪个母亲不是为自己的孩子亲子操劳的,你别想偷懒。” 皇帝不肯面对现实,皇后也不愿强求:“臣妾若是崩了,怕是暖锦的婚事便要拖到三年后了,真是来得这样不巧,她若是离开了天赐城去到南陵也好可以更快的复原。” “云聆歌!”皇帝低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个字犹如千金巨石,一旦砸下来,便要让自己魂飞魄散了。 “皇上。”皇后摇了摇头“可是臣妾一想,她若是三年里不出嫁,也可陪在皇上身边,能替臣妾好好的看着您。” “......” “可是玄宁。”皇后终于蹙起了眉心“玄宁自幼懂事,自打封了太子之后,更是每日勤勉自省,他没有什么时候是快乐的,责任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臣妾心疼他,可也知道他肩上的担子和皇上对他寄予的厚望有多重。” 皇后缓了一口气:“臣妾在这里向您求个恩典,以后他若是做了错事,请看在他没有母后的份上,对他格外开恩和怜惜,臣妾知道他的太子妃要选门第家世好的,可是侧妃或是妾室,就让他自个儿选吧,选个可心的,一生都会温暖。” 皇后杂七杂八的说着琐事,像是临行前细细叮嘱的慈母,听得皇帝心如刀绞忍不住要流泪:“那我呢?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皇上有那么多人守着,臣妾自是不担心的,臣妾只盼望皇上可以快些将臣妾忘掉,专心做个好皇上。” 她对他没什么寄望和叮嘱,既不需要他长情,也不需要圆满她死后的哀荣,她一生都受困在这红墙黄瓦之间,以前在北曜国时,他们兄妹三人受尽了冷落和不公,到了南辰国,嫁给了皇上,认识了容渊,爱过也恨过,有过一双儿女,和这世上最尊崇的地位,可是自己却从来没有开心果。兴许,从前那个云聆歌早就已经死了,在离开回生谷的那一瞬,她便魂飞湮灭了。 突然皇后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起来,久违的红润又浮现在她的脸颊上,看着倒像是好起来般,她抓住皇上的手腕:“孩子们呢?” 皇上知道她是回光返照了,强压下不安道:“都在外面候着呢,你刚才晕倒他们都吓坏了,你要见他们吗?” “臣妾吓到他们了?”皇后一惊,看着皇帝“臣妾现在瞧起来呢?会不会再吓到他们?”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岑润,让太子和嫡公主进来。” 岑润一直候在皇帝身后,闻言应了声是,神情复杂的瞧了一眼皇后,便去了次间找人。 次间里楼玄宁和暖锦心急如焚,不晓得里面什么情况,见皇上进去也有一会了,却一直没动静,他们恨不得也闯进去,可又怕打扰了容太傅诊治,所以只有这么一圈一圈的不停踱着步子,才能稍解内心的焦躁。 “殿下。” 岑润站在门口,楼玄宁和暖锦均是对望了一眼怔住了:“可是父皇唤我们过去?” 岑润点了点头,眉宇间优化不开的阴郁,楼玄宁见了他的表情,心里一沉,便也料到了母后的情况。 只是暖锦毕竟年少,又是女孩子家,于她来说皇后娘娘便是她的一切,皇后出了事,她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 暖锦随着楼玄宁向暖阁走去,岑润恭敬的守在一旁,在与暖锦错身的瞬间,他还是心生怜悯,瞧见她失魂落魄,自己恨不得可以替皇后去死。 “嫡公主......” “嗯?” “还请嫡公主......做好准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凤逝 楼玄宁和暖锦进到暖阁里时,见到的是皇帝坐在床榻边同着皇后娘娘正在有说有笑,皇后脸色红润,丝毫见不到任何病重的样子,他们有些迷惑,就像是同着每一个平常的午后般,总让人觉得,还有往后的日日夜夜。 楼玄宁不明所以,可以察觉出这份安静祥和下的诡异,他侧头,见容太傅正站在屏风后瞧着室内的一举一动,他询问的看着他,容太傅眼圈微微发红,这是他第一次得见他如此陷入红尘中的表情,最后他只是看着自己摇了摇头,虚抬手,示意他和暖锦快些进去。 楼玄宁的心沉到了谷底,即便如此,他还是收拾了神情,拉着暖锦走了进去。 “儿臣,给父皇请安!给母后请安!” 皇上和皇后注意到楼玄宁和暖锦来了,急忙摆手道:“快来母后这。” 暖锦想大哭出声,一种从来没有的恐惧感几乎要将自己湮灭,她这样瞧着皇后,觉得自己就要活不成了。 “母后。”暖锦含着豆大的泪珠,拼命的不敢掉下来。 皇后有些心疼,在怀里摸了摸,却没寻得到一块帕子,最后作罢,干脆用手指去擦拭暖锦的泪珠:“这么大的姑娘了,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 “儿臣知道了。”暖锦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看得皇后娘娘一乐“日后你嫁了靳小王爷,要与他相敬如宾,白头偕老知道吗?他是好人,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暖锦拼命的点头, 狠狠地咬着下唇,生怕呜咽声溢了出来。 “玄宁......”皇后叹了口气“那日母后同你说的话,你要好好的想一想。” “儿臣知道了。”楼玄宁眼里含着泪,却依旧面带着笑意,她的儿子不过十五岁,就已经这般的出众了,他果然是天生的帝王,只是可怜了原本的那一份孩童心性,被消磨的半点不剩了“还有......有些事和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要明白。” 楼玄宁知道皇后再说燕合欢的事,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忤逆皇后娘娘的意愿,点头道:“母后,放心吧,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皇后笑了,神色逐渐的开始倦怠起来,眼皮有些沉重,周身的力气也在一点点的流逝。 皇帝注意到皇后的变化,急忙唤了句:“容渊。” 容太傅闻言,急忙从屏风后走过来,低头瞧了瞧皇后的样子,又搭脉静静地听了听,复才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打开了盖子,里面装着一枚深色的药丸,他为皇后服了进去,又接过桂花蜜,让皇后娘娘饮了下去,以此冲淡口中的苦涩。 “这颗药,可以减去皇后娘娘的些许疼痛。”容渊眉心紧锁,不希望皇后走的如此痛苦。 容太傅做完这一切,刚想退下去,手腕却一紧:“别走!” 皇后虚弱不堪的声音响起,让他浑身一震。 “你们都不要走。”兴许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总想让自己在意的人都留在身边。 一屋子的宫女太监,一直跪在地上,直到岑润在皇上身边说了句“皇上,靳小王爷来了”才算打断了这种压抑的静谧。 “让他进来吧。” “是。” 靳相容安静的走了进来,暖阁里一片凄惨,皇帝眉头紧锁,太子跪在榻子边上神情哀默,而暖锦则依偎在皇后娘娘身边,头枕着她的手,一双眼睛早已哭的红肿不堪。 他心里跟着难过起来,虽然没见过皇后娘娘几次,但是坊间到现在依旧流传着当年她与皇帝情深义重羁绊的往事。 “微臣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帝应了一声,靳相容闻声起身来到了床榻边,皇后娘娘已经有些半昏半醒,瞧那样子甚是虚弱,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美的,暖锦便是承了她的美貌,才会出落的这般倾国倾城。 “是小王爷来了?”皇后微微睁开眼睛,只是有些模糊的影子。 靳相容闻言急忙回道:“是皇后娘娘,微臣来了。” “嗯。”皇后娘娘费力的抬起手,靳相容见此急忙也将手递了过去。 “皇后娘娘,微臣在。” “相容啊,本宫将自个儿的掌上明珠交给你啦。” “皇后娘娘......微臣向您发誓,定会用性命去爱护公主、陪着公主。” “母后......”暖锦再也控制不住那份子悲从中来的心痛,强压抑着低泣。 皇后越发的困倦,眼前也逐渐被昏暗所代替,不远处似乎站着云聆风,是她的胞弟,想是来接她的吧。 不是没有遗憾和不舍,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的呼吸有些粗重,周身泛着凉气,隐约可以听见太子和暖锦的痛哭之声,皇帝呢? 对了,皇帝是不能为自己哭的,在位天子者,一哭先皇过世、二哭天降大难、三哭国破家亡,所以即便再怎样的难过,他也只得忍耐着,这便是为君者的痛苦,他的泪水也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外面有更声敲响,皇后最后费力的睁了睁眼睛,她听见身旁有容渊的声音。 “歌儿,外面雪停了,新的一年到了......” 皇后弯了唇角:“真好,除夕已过,总是新的开始......了......” “娘娘?” “皇后娘娘?” “皇上,皇后娘娘崩了!” 那一夜是自皇上登基以来最痛彻心扉的一晚,他孤坐在榻边一动不动,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人,就连坤锦宫院子里的嫔妃们都在那里跪地恸哭,整座皇宫里一瞬间就被哭泣声沾满了,哀伤的情绪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雪停了,终究一切都会过去的,这四方红墙里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王朝更替尚且无常,更何况是这里的人呢。 皇帝淡淡的笑了,握着皇后的手覆在眼睛上,他是帝王,不能为皇后的逝去而流泪,可闭上眼睛,他不过是一个痛失爱妻的男人罢了,皇帝双肩微微抖动,虽是这般无声的哽咽,却足以叫人肝肠寸断。 他有些自嘲,这算哪门子的男人,连自己的妻子死了,都不可以痛快的哭出声音,帝王的身份是既是荣耀也是枷锁,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 从今往后,这偌大的皇宫里,便再也没了皇后的身影,和春日里那一碗清香四溢的桃花羹,而无论曾经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最后留在史书上的不过是寥寥几笔,却是半分都无法描绘曾经那个有血有肉的俏丽女子。 皇后崩,乃国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岁月更替 三年后—— 距离皇后娘娘崩逝已有了三年,今儿便是过了孝期的正日子,宫里的日子流淌的快,三年像是转瞬而过般,先皇后原也是不管事的,所以即便她崩逝,宫里似乎也没什么影响,照旧月生日落,可要说一点变化没有,那也不是,最大的变化莫过于皇帝了。 三年里他的脾气愈发的古怪,阴影不定、心狠手辣,朝臣和御前伺候的人见天儿的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脑袋就要搬家了。 最糟糕的是皇帝越发的无心朝政,经常在乾德宫里一待便是一天,不是坐在檐子下望着日头发呆,就是举着酒杯对影独酌,每到这个时候,御前的人都知道,皇上又开始想念先皇后了。 而后宫,皇帝则是再也未曾踏足过,最多就是到皇太后那里请个安,除此之外,对着阖宫上下的众嫔妃们全当成了摆设,三年里不闻不问。 并且先皇后曾经住着的坤锦宫也被皇帝锁了起来,并昭告永不复启。 想是那里住着他曾经爱惨了的人,换了谁住进去他自己都无法接受吧。 而容太傅自先皇后崩逝后,也消失了一年的时间,有人说是他回了回生谷去独自疗伤,也有人说他是仗剑天涯,就是为了要忘却先皇后,总之一年后他又回到了皇宫,皇帝没拦着,也没搭理,由得他自己定夺。 容太傅去了太子身边,依旧作为太子太傅尽心的教导着太子殿下,有一日太子曾问过容太傅,他本就是江湖人士,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摆脱这四方城,去追寻更加辽阔的天地。 容太傅向来沉默寡言,闻太子如是说,也不过面目平淡的回了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而能托付容太傅的人,阖宫上下只有一个人,便是已经崩逝的先皇后,她即便在淡然,终究也有放不下的人与事,所以才托了容太傅,替自己看顾着太子殿下,也算是为容太傅找了个寄托,防着他一时想不开罢了。 因为皇帝逐渐的开始不理朝政,可国不可一日无君,累天高的折子总是要有人批复的,这样大的压力,他倒是放心的全部扔给了太子,说是要历练历练太子。 太子丧母,又被皇帝这样算计,这三年来过得委实不易,好在只有这样忙碌着,才可以不用时时这般的伤心。 他没有什么怨言,只是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也难免不会忆起故人,可最多的也不过是坐着发会怔,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眼泪,那些再悲痛的感情到了腔子里,翻涌成涛的打着浪花,可在面子上却是什么都瞧不来。 这三年里他最经常听的,不过是燕合欢在耳畔叹息的说着“太子殿下越来越像个君王了。” 太子听后只是说了“不可妄言。”其余便再看不出任何情绪了。 为君者,那些深沉威严下的伤心,全部都藏在心底,百年见不得天日了。 可如此之外,最让他担心的还是暖锦,三年前那一夜,她痛苦地吐了血昏死过去,醒来后,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曾经那个无畏离经叛道的小丫头再也不得见了,她成了端庄的嫡长公主,和那些一板一眼的公主们没什么不同。 因着先皇后丧期不可以举办任何的仪式庆典,所以她与靳相容的婚事便也耽搁了下来,空有着一个指婚的名头挂在那,徒的让人觉得尴尬。 后来小王爷也回了南陵,一个外藩王爷,若是成婚留在天赐城还好说,什么名头都没有了,一直待在这里也不像话,同着南陵老王爷一同拜别了皇帝和太子、公主,便也回南陵去了。 偌大的皇宫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布满了愁容,先皇后的魔力太大,她一走把整座皇宫的生气全部带走了,活着的时候不声不响,崩了却是这么大的威力。 “主儿,咱们把这朵白花摘了吧,今儿先皇后娘娘的孝期就满了,按规矩,孝期的穿戴都要收了的。” 陶陶站在暖锦身后,望着铜镜正在为难,彼时暖锦正在闭目养神,闻言也只是睁开眼睛,瞧了眼鬓边的白色玉兰绒花,点了点头:“摘了吧。” 陶陶应了声是,将白花取了下来。 “找个锦盒收起来吧。” “是。” “主儿,咱们现在去给皇上请安吗?” “走吧,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 “是。” 乾德宫里肃静一片,皇帝不喜喧闹,这里便更显阴森,暖锦来得时候秉文和岑润正在殿外守着,瞧见暖锦来了,两人急忙走上前请安。 “奴才给嫡公主请安。” 暖锦淡淡的应了一声:“父皇可是在里面?” 她说话时看着秉文,完全将一旁的岑润忽略掉了,岑润有些无奈,自皇后娘娘崩逝后,暖锦这三年里便对自己不理不睬,态度简直来了个天壤之别。 记着曾经有过一年的除夕夜,她饮多了酒,皇帝派自己去为她送醒酒汤,她见了自己,颓然笑着说“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母后定是被你害死的对不对?” 他当时吓了一跳,好在身侧无人,否则这样子的话若是传了出去,他都活不过第二天早上。 他只当暖锦是酒后胡话,果真第二天醒酒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这事他未曾同林萧提起过,生怕让林萧以为暖锦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作为,对她下手不利。 可她态度急转直变,究竟对皇后娘娘之死是否已经知晓了一二? 秉文对暖锦和他师父之间微妙的变化,也略知一二名,暖锦这么明目的对岑润视而不见,让自己很是为难。 他小觑了岑润一眼,依旧恭敬道:“回嫡公主,皇上正在里面呢,奴才这就去为您通传。” “好。”暖锦点了点。 秉文一溜烟的走进了前殿,只留了暖锦岑润在殿外。 只剩他们二人时,气氛尴尬的几乎要结成冰,好在暖锦不以为意,站在台阶上望着远处不晓得再看些什么。 岑润站在她身后,终究还是忍不住的说了句:“嫡公主最近可还好。” 暖锦似是没料到岑润会说话,下意识侧目看了他一眼,三年里他们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两人中间竖起了无形的隔阂,特别是三年前先皇后刚刚崩逝的那段时间,暖锦有一次不小心听到了容太傅和太子的对话,偶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说是皇后娘娘崩逝那晚因为事发突然,容太傅又因太过悲痛所以无心顾暇其他,可事后回忆起来,好像在那晚他闻到了一种草药的味道,那味道是来自人身上的,这种草药用在正常人身上是可以强身健体,可偏巧此药与皇后娘娘的病症相克,若是皇后娘娘长时间久闻,便会引起病症加重,若是故意为之,那此人心思之歹毒可想而知,为了毒害皇后竟然潜伏了这样久。 而那晚守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也不多,皇帝、太子、嫡公主还有自己,和几个奴才罢了,若是查起来倒也简单。 这些话是太子和容太傅背着自己说的,却不小心被自己听了去,当时是什么心境呢?不可描述吧,她一直以为母妃的身子不好,经年累月的沉淀,到了最后药石罔顾所以才会崩逝的,而现在,母妃的死兴许是被人所害? 这个人会是谁?又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皇后是**,毒害皇后娘娘那是要被满门抄斩的重罪,即便是一般的妃嫔嫉妒皇后娘娘,也不敢为之,更何况皇上宠爱皇后娘娘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后宫的嫔妃们早就已经习惯,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加害,未免也太晚了些。 更何况若是东窗事发,那是要株连九族的,没必要冒这样大的险,再说即便是皇后娘娘崩逝了,也不见得皇帝就会恩宠哪位嫔妃,在后宫里,向来没人可以跟皇后娘娘并立的。 当年嘉妃因为母族的兄弟治理水患有功,曾被皇帝恩宠了月余,可后来呢?因为皇后娘娘崩逝的那晚曾出言不逊,诅咒皇后娘娘,被皇帝满门抄斩了,就连她兄弟,还在堤坝上治理水患呢,皇帝也不管不顾,直接派了监斩官将嘉妃的兄弟拉到一旁去斩了。 而嘉妃膝下的八皇子和四公主也因为她的缘故,带累被削籍贬为庶人,过继给荣亲王当养子去了。 这个惩罚便算是要惊动天地的严厉了,后来有人说,当年皇帝红了眼睛,皇后娘娘崩逝,他恨不得让阖宫上下的人陪葬,只死了嘉妃一族,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而当年的颖妃,稀里糊涂就被嘉妃冤枉是觊觎继后之位,虽然只是嘉妃胡言乱语,但也是激怒了皇帝,他不允许有任何人染指与皇后相关的一切,因此颖妃便也受了罚,降为颖贵人,着实冤枉的紧。 所以说,大家都能料想得到毒害皇后娘娘的结局,不到不得已时,万不会出此下策。 那不是嫔妃们还能是呢?还有谁最恨皇后娘娘?亦或者皇后娘娘只是受了带累,不过是个牺牲品? 暖锦即便心里再怎么拒绝相信,不免还是怀疑了岑润,之前晚临的死就同他有撇不开的关系,虽然他没有直接承认,但是也没有解释,再加上林萧与他的关系,还有当年朝华的事,种种的迹象都在指明了岑润。 她心里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可她也清楚,若真的是岑润所为,那么上穷碧落下黄泉,她拼死也不会放过他! 暖锦笑了笑,那笑容三分虚情七分冷漠,看得人要冷到骨头缝子里:“自然是极好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追忆 暖锦的笑意显得尤为疏离,这让岑润感到不适,人就是这样的奇怪,暖锦待自己亲密时,他又盼着彼此疏离,为的也是可以不带累她,可真当暖锦这样做了,他又感到心痛难忍。 他这般的骑虎难下、左右为难,搅得自己有些神志不清。 “那便好。” “本宫自然好,本宫还得好好活着,非要亲手送至毒害本宫母妃的凶手下地狱呢。” 暖锦说的有些咬牙切齿,并且目不转睛的瞪着岑润,让他心里一寒:“若是皇后娘娘真被人毒害,相信皇上也不会就此罢休的。” 他颇有点打太极的意思,暖锦也不恼,笑了笑:“岑总管说的是。” “嫡公主,皇上请您进去呢。”秉文在后面偷看了好一会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一直不敢上前,好不容易得了空隙,这才上前来打断二位。 暖锦又看了岑润一眼,这才转身走进殿中。 乾德宫的前殿内并不算明亮,皇帝不让燃宫灯,就这么阴森森的,看着令人毛骨悚然,不过好在暖锦早已习惯,这三年来,乾德宫一直是这个鬼样子。 她向里走去,见皇帝并不在前殿,看样子像是在次间,她又七绕八拐了一番,才最终在次间里看见了皇上的身影。 他正站在桌案前,瞧着一副水墨发怔,即便离着这样远,暖锦也知道,那幅画是皇上找回皇后那年,让画师一同将他们二人作画入册的。 画上的一对男女不过二十岁左右,意气风发、神情自在,真当是男才女貌。 这幅画作皇帝一直留存着,特别是自从皇后崩逝后,更是会经常拿出来细看,一看便是半天,有时忘了用膳的时辰也不觉得饥饿。 皇帝日渐的消瘦,精神也跟是萎靡不振,皇后的崩逝终究是成了他的致命打击,为此他茶饭不思,不理朝政完全没有身为皇帝的担当,于他来说,皇后不在,这万里江山都已经形同虚设了。 “儿臣请父皇安,父皇万福金安。” 皇帝听见声音,总算从画中将视线转移开,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暖锦才应了一声:“起吧。” “谢父皇。”暖锦起身,缓步来到了父皇的身边,果不其然,皇帝确实对着那幅画作发呆,暖锦蹙了蹙眉,她这次来请安还带着皇祖母的委托,眼下谁人都无法劝说皇帝,就连皇祖母说了两句都被皇帝顶了回来,皇帝向来以孝治天下,这么无礼的对待皇太后,让皇太后着实惊讶了好几天。 后来同几个妃嫔们分析过,皇帝八成疯魔了,想起曾经皇太后对皇后的苛责,心生痛恨,所以这会子要给皇太后使绊子。 皇太后听了直抚着胸口叫孽缘,可是连皇太后的面子皇帝都不给,那这阖宫上下的嫔妃谁还敢置喙? 好在皇太后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将皇帝放那置之不理,这江山是他们楼家的江山,皇帝若是在这么消沉下去,怕是下面的言官也不会放过皇上,一人一口唾沫也够把皇上淹死的了,她没了法子,只能找来暖锦想辙子,毕竟是皇帝与皇后亲生的闺女,总不好也卷了出去吧。 暖锦想着皇太后在自己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的模样,很是为难,可是懿旨难为,她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这张画里母妃瞧着尤为的年轻。” 画里先皇后身着贵重礼服,站在皇帝身边,神情婉约淡然,却是气度恢弘,不用猜也知道当年他们二人初登帝位与后位,受万人敬仰,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皇帝点了点头,眼神柔了再柔:“二十出头的样子,比你现在大不了几岁,那年你母妃刚刚回宫,还在和朕闹别扭。”即便是这样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也够叫皇帝追忆许久了。 那年自己不过五岁而已,也是在印象里第一次见着母后,之后的岁月里便全是美好了,爹疼娘爱,那滋味现在回忆起来,都能甜进心坎里。 暖锦叹了口气:“父皇,这事原不是儿臣该过问的,可是皇祖母很担心您呢。” 皇帝一听便冷了眼色:“是皇太后派你来的?” “皇祖母固然委托了儿臣,可是儿臣也是当真的担心您呀,若是母后还在,也不会希望您这么糟蹋自己的......” 提到皇后,皇帝便立时萎靡了下去,他停了半晌,才努了下嘴:“坐吧。” 暖锦福了福身,随着皇帝坐在了窗前的软榻上。 皇帝手里把玩着一串菩提手串:“朕最近总是觉得疲累,总想着好好的歇一歇。” “父皇操劳于国事,也要注意身子,若是身子不爽利,叫太医来瞧一瞧吧?” 皇帝摇了摇头:“这三年来,朕操心国事的时间有限,大多都交给了太子,太子办事沉稳,让朕很是放心。” 皇帝这样说,倒是让暖锦听出了别的意味,她有些担心:“父皇正值壮年,历练历练太子是好,可是南辰国还需要父皇啊。” “朕明白你再担心什么,掏心窝子的说,自从你母后崩逝,朕已经对这个四方城厌倦至极,思及年轻时与你母妃在市井生活的那一段日子,觉得甚是美好,只可惜朕有身份束着,也没了当年那个陪伴着朕的人了。” 暖锦瞧着皇帝这副厌世的模样,着实觉得危险的紧:“父皇,虽然儿臣对母后崩逝也难过的紧,可是您万要想得开啊。” “你以为朕会自戕?”皇帝斜眼看了看暖锦。 “儿、儿臣只是怕父皇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 皇帝叹了口气,向后靠去,颇有一些自暴自弃的颓废样:“朕倒是很想去陪着你母妃,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地宫里,也不晓得会不会寂寞。” 皇帝的话让暖锦有些心酸,自己又何尝不是想念母妃。 “只可是,朕是一国之君,即便心里念得全是你母妃,也不能做出自戕这种混账事,这样后世之人如何评论朕?朕的深情他们不得见,看见的都是朕的儿女情长、荒废国事。” “后人论道,父皇何必在意。” “朕自然是不在意的,可是皇太后在意,列祖列宗也在意。”皇帝侧头看着暖锦“暖锦,朕的这个身份束缚了朕一辈子,你母妃当年劝朕不要做皇帝,和她浪迹天涯去,现在想想真是悔不当初。” 暖锦听着感伤:“父皇已经三年了,如今母后的孝期也过了,您也该走出来了,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走不出来了。”皇帝的眼神悠远,目及所处皆是皇后的影子“这宫里的每一处都有你母妃的影子,朕走到哪里都能想起她。” 暖锦心里疼的没法子,她父皇说的对,世人能看到的都是他怎样因为一个女人大开杀戒、怎样的荒废度日,却始终没人理解过他只是一个死了挚爱的丈夫。 之后皇帝又杂七杂八的说了些与皇后的往事,人便瞧得出的疲倦,暖锦不好继续打扰,只得细细叮咛后蹲安告退了。 行至殿门时,好像听见皇帝幽幽的低喃:“即便朕去陪她了,她也不见得能高兴,兴许她在等着旁人呢。” 暖锦叹了口气,没多做停留,便走出了大殿。 “主儿,皇上怎么样了?”陶陶在乾德宫外等着暖锦,见她出来,急忙搀了上去。 暖锦一脸的愁容:“不是一句两句就能劝慰的,咱们去太子那瞧瞧。” 陶陶应了是,便扶着暖锦向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东宫里的气氛几乎压抑到了极致,太子的性子越发的沉默,眉宇间似乎总是微蹙着,让人看了都觉得害怕。 重归是太子身边的掌事太监,大老远见暖锦来了,迫不及待的就迎了上去。 “奴才的好主子,可算把您盼来了。” 陶陶眉头一挑:“这是怎么话说的?” “还不是咱们主子。”重归向内殿看了看“没日没夜的批折子,身子都要熬坏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皇上也太不爱惜主子了,他老人家自个儿撂挑子,可苦坏了太子爷了。” 暖锦真是觉得头疼,老子和儿子都这个样子,着实让人无奈:“父皇你也敢编排,仔细你的皮!” 重归脖子一缩:“奴才失言了,实在是因为担心主子爷呀,嫡公主快进去瞧瞧吧。” 暖锦点了点头:“不用通传了,本宫自个儿进去。” 暖锦进了前殿,见太子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燕合欢侍候在一旁,见着暖锦来了,微微一怔:“殿下,嫡公主来了。” 太子好不容才从一大堆奏折中把头抬起来,见着暖锦,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你怎么来了。” “臣妹给殿下请安。” 太子虚抬了下手,让暖锦坐了过来。 暖锦听话的坐在了太子身边,瞧着堆积如山的奏折直皱眉头:“这父皇是心狠了些。” 太子不以为意,一双凤目熬得有些微红:“这也是历练我的好机会。” 正巧暖锦来了,太子也可以松泛一下,他转了转有些酸硬的脖子:“有日子没去瞧你了,最近可好?” “臣妹不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好不好的。” 太子听了微微沉默了一会:“今儿就出了孝期,咱们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当中。” 暖锦浅笑:“这话,可不能只对着臣妹说。” 第一百五十九章 御花园偶遇 太子一听也是一笑:“你说的对,今儿就留在东宫用膳?咱们兄妹好久没有一起用膳了。” “要是再有合欢姐姐亲手酿制的桃花酿就更好了。”暖锦笑着答应,还不忘将一旁的燕合欢牵连了进来。 燕合欢闻言笑着福身:“奴婢这就去准备,还请两位主儿移步到暖阁休息吧。” 太子点了头,起身同着暖锦向暖阁走去。 “臣妹有时候庆幸自个儿是女儿身,若是身为皇家的儿子,想必很是辛苦。”她哥子就是最好的例子,瞧着刚才一桌子的奏折暖锦很是心惊。 太子倒是没所谓:“既然身份皇子,肩上自然有担子。” “不过哥子还是要注意身子的好,别还没等继位自个儿就先累出个好歹来。” “浑说!“太子笑骂道”父皇正值鼎盛时期,不过是眼下伤了心,需要些时日罢了,所以这阵子我只能先帮着父皇周全罢了。” 想起刚才皇帝的样子,暖锦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我瞧着可没那么简单,父皇的形容......”暖锦瞧了眼四周,样子颇为神秘,压低了声音在太子耳边道“我瞧着父皇有退位的心思。” 太子一惊,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这话万不可以乱说。” “我明白,只是自己也不敢确认,瞧着父皇的样子有这个势头。” 太子叹了口气,他父皇的状态自己又何尝不知道,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有时候更是连早朝都免了,底下的朝臣早就议论纷纷,不过是碍于皇家的威严,不敢提出来罢了。 “对了。”暖锦想起一事“前儿我听皇祖母说,父皇有意将凌大人的独女指给您?” “嗯。”原本有了松泛表情的楼玄宁,又恢复了往常,眉宇间有着常年无法融化的阴郁“是说过了,凌大人是三朝老臣,其关系盘综复杂,祖上也都是朝廷的肱骨大臣,而且还出过一个宰相,论家世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更何况他只有这一个嫡出的女儿,平日里心头肉似的宝贝着,若不是太子的名头,那个老头子才不舍得将他女儿许给我。” 谁都知道凌大人送他女儿凌昭进宫那可不是来当个娘娘就成的,他是本了太子妃的宝座,未来要当皇后的。 好在太子是有心理准备的,对这个事倒也没有多大的抵触。 “那燕合欢您预备怎么办?” 这个事就比较头痛了,先皇后临死前对这事就耳提面命了一番,他若是现在抬举了她,倒是违背了皇后的意愿,甭说皇祖母那能不能同意,单说皇上就得反对。 所以一来二去的把她晾在这里晋封不得,若是只是个侍妾,太子又舍不得,毕竟是心尖上的人,怎么舍得让她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自己。 这事想多了就头疼,太子索性就放在一边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你自己呢?” “我?”暖锦一愣“我怎么了?” “你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之前因为尚在孝期所以没法子成婚,现在孝期过了,想着靳小王爷不日又要来咱们天赐城了。” 那人的名字似乎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分别的这三年里,他们倒是偶有信件往来,可左右说的不过是些客套的问安。 靳相容这人最会享福,离了天赐城,他在南陵更加的如鱼得水,也不晓得现在是不是已经收了初恩做侧王妃,正后悔与自个儿的婚约呢。 “他说不定另觅佳人了呢。” 太子笑道:“他是不想要脑袋了吗?父皇亲自指婚,还容得他后悔,我想着若是你们成亲了也好,你可以去南陵散散心。” “臣妹哪舍得把你自个儿留在皇宫里。”这句话是掏心窝子说的,自从母妃崩逝,暖锦就更加对太子心疼不舍,这阖宫上下的,父皇独自缅怀,嫔妃们各怀心思,皇祖母年岁大了,又少有操心,所以除了自己谁还能真正的关心他呢。 太子听着窝心,虽然不舍却也说道:“这几年咱们都过得苦,你能出去开开眼界、散散心也是好的。” 显然暖锦也不想提起这些,寻了个事就把话题岔开了。 那晚她同太子聊到月上柳梢,喝了桃花酿,人也跟着醉了起来,他们勾肩搭背的说了一大车子的话,情到深处还抹了抹金豆子。 陶陶和燕合欢见他们难得如此放松,也没多加阻拦,大不了喝多了抬回自个儿宫里睡觉去罢了。 所以等暖锦第二天清醒的时候着实看着日上三竿愣了好一会:“本宫昨儿是怎么回来的?” 陶陶端着盥洗用的东西走了进来,闻言偷偷笑道:“您放心,是叫肩撵抬回来的。” “竟然完全不记得了。”不晓得自己昨和太子聊到多晚,今儿虽然宿醉头痛的很,可是心情倒是难得的通透。 她想好了,母妃即便在天有灵定也不愿看到他们如此的萎靡不振的样子,她不紧得自己好起来,还要周全着父皇和太子,更何况她心里尚且有着疑惑,还得想着法子的查清才好。 “主子快起来吧,睡了一晌午,这会子都饿了吧。” 陶陶不说还好,一说暖锦还真觉得有些饿了:“嗯,昨儿喝了酒,现在胃里空涝涝的难受,让御膳房准备些清粥小菜吧。” “主子放心,大总管都叫备下了。”陶陶再说大总管时格外的小心,不住地觑着暖锦的神色,果然暖锦一怔,重复的问了遍。 “大总管?” 陶陶应了是:“昨儿你醉酒回宫的时候被大总管瞧见了,就询问了几句,让咱们仔细着伺候您休息便走了,今儿上午御膳房就派人来了,说是大总管吩咐了清粥小菜为您准备着,让您醒了通传一声,好为您端来。” 暖锦静静的听着,没有什么反应,若是以往她定会感到温暖欣慰,可如今,感动还是有的,只是夹杂了旁的,让这份心思拐了几个弯,到了腔子里时,就没那么热乎了。 “嗯,那就传膳吧。” “是。” 用了膳,周身都暖了起来,暖锦非常满足的喘了口气:“真是舒服。” 暖锦走到院子里,满目的嫩绿色,瞧着令人心情无端的好了起来。 到了烟花三月的季节,阖宫上下都充满了生机,暖锦眯上了眼睛,感受着日光铺洒在面颊上的暖意:“真是舒服,走,咱们去御花园走走。” “是,正好主子去消消食。” 御花园里此刻倒是肃静的很,以前总有嫔妃在这里闲逛,为的是可以求得碰见皇帝,现在皇帝几乎很少走动,嫔妃们便也淡了心思,偶尔来这御花园也不过是闲走两圈便离开了。 “这会子桃花开的正旺,只可惜花期短。” 暖锦闲散的走着,闻言也不过是随意的看了一眼:“摘了酿酒倒是极好。” “主子。”陶陶颇为哀怨的瞧了暖锦一眼“不是奴婢说您,最近您可有些贪杯。” 暖锦歪头想了想:“是吗?” 陶陶刚想肯定的回答,可张了嘴便被前面的一行人吸引了注意:“主儿,您瞧。” 暖锦顺着陶陶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见来人正是被过继给荣亲王当做养子的楼玄梓和楼玄城。 这三年里她倒是第一次得见他们姐弟,听说他们遭了当年嘉贵妃的带累,直接被削了籍,暖锦虽然觉得这个惩罚有些严重,不过那夜嘉贵妃诅咒母妃的话还尤立在耳,这样想来也是罪有余辜。 楼玄梓早已及笄,听说被荣亲王许给了一个三品朝臣的儿子,因为出了前头的事,又被削了宗籍,所以那名朝臣很是不情愿,只可惜碍于荣亲王的面子,才以侧夫人的身份入府,若玄梓还是个公主,这门亲事简直丢脸丢到了姥姥家,只可惜今非昔比,她再怎么不情愿,也没法子为自己伸冤。 眼下玄城就要满了十五岁,听说楼玄梓最近正费尽心思想让皇上允许楼玄城重入宗籍,不求封王封地,哪怕指门好的亲事也是好的。 只可惜楼玄城长在荣亲王膝下三年,却越发的一事无成,原是荣亲王有自个儿的儿子,什么好东西都可着自己亲生的,而且也知道楼玄城不得皇帝的喜欢,所以大面上能过去就成了,若说尽心栽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样想来,楼玄城也算是个命苦的,本来等着自己的锦绣前程,全因为他母妃的一句话糟践了。 现在横竖来看,和市井上那些个不入流的纨绔子弟倒是越发的像了,这样的人摆到父皇面前去求恩典?不被卷了回来才怪。 两队人迎面而来,也都彼此瞧见了,既然避无可避,暖锦倒是大大方方的停在原地,等着楼玄梓和楼玄城上前请安。 楼玄梓自然也是看见了暖锦,微微一怔,好看的眸子闪了几闪,那神情简直不可用言语来形容,最后还是拉着楼玄城上前来给暖锦请安。 “臣妾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万福康健。” “微臣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福寿绵长。” 第一百六十章 来信 暖锦端的板正,受了他们姐弟二人规规矩矩的行礼后,才慢声慢语道:“起身吧。” “谢长公主。”楼玄梓和楼玄城起身后站到了暖锦的身侧,微低着头,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进宫来向父皇请安?” 玄梓的脸色淡了淡,再也不可以称呼皇上为父皇了,明明是一个爹的,长公主叫得,自己却是叫不得了:“臣妾是来向皇上请安的。” 暖锦嗯了一声:“也是许就没见了,听说你嫁了人?这几年一直都因为母妃的孝期而鲜少出宫,你嫁人了,本宫也没道贺,陶陶。”暖锦回头唤了声。 陶陶应声上前:“主儿?” “回头你去咱们库里把那件白玉送子观音找出来,替本宫送给玄梓,算是略表本宫的一点心意。” “是,奴婢遵命。” 玄梓闻言急忙福了身:“臣妾谢长公主。” “这个时辰,父皇一般都在歇息,你也不便打扰,这春日的良辰美景,你们难得进宫,不如先陪着本宫走走吧。” 暖锦张嘴了,楼玄梓和楼玄城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能拒绝:“臣妾遵命。” 暖锦慢慢的向前走去,楼玄梓跟在她的侧后方,微微低着头,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超过她半步,这是规矩也是身份的象征。 “你夫君待你可好?” “回长公主,臣妾的夫君是一届书生,芝麻大的官,也没什么大出息,不过是勉强度日罢了,但是他待臣妾也算和煦。” “那就好,你毕竟也是皇家出去的,虽然削了籍,但身份也不同旁人,若是你夫君怠慢你,你可以来找本宫,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臣妾谢长公主!”楼玄梓福了福身,嘴里说着谢谢,心里却恨死了楼暖锦,若不是因为她母妃,自己怎会落得这个结局,不但母妃被赐死,连自己和玄城都削了籍,现在嫁个一事无成的九品芝麻官书,每天光是瞅着他那张脸,自己都要忍不住的作呕。 她心里曾经装的是靳相容,恋慕上那样的男子,现在的夫君自然入不得眼,而暖锦明知道自己所遭受的委屈,却还如此冠冕堂皇的说什么给自己做主?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玄城也快满十五了吧?” “回长公主,微臣明年就满十五了。” “日子快的这样可以,玄城都要满十五了。” “长公主说得是。” “有瞧上的姑娘吗?论岁数,也可以成家了。” 说到这个,楼玄城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暖锦瞧出他的为难,便追问了句:“瞧着像是遇见了难事?” 楼玄城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嫡公主,又看了看楼玄梓,见她点了头,这才敢继续说道:“微臣虽然到了岁数,可是不得荣亲王的欢喜,所以婚事自己不敢有什么念想。” 暖锦觉得奇怪,便停住了脚步,她一停,一行人便也跟着她停了下来。 “这话怎么说的?” 楼玄城面露难色:“微臣同荣亲王之子的岁数相仿,所以即便有好的姑娘,也要先可着荣亲王之子先来。” 暖锦之前是听说过,荣亲王对待这二位不够公允,也不怪荣亲王,这么两个烫手山芋被皇帝扔给自己,简直让他没法子拿捏,亲了不是、不亲也不是,只得放在府里,面儿上能过得去便得了。 暖锦微微沉了脸色:“玄城,父皇恩典,没有因着嘉氏过于苛责你们,你现在已是过继给荣亲王了,按理说就是荣亲王的儿子,应当尊称王爷为父王。” 玄城一惊,忙改口:“长公主教训的是,是微臣口误了。” “你别怪本宫说教你,你嘴上称呼人家为王爷,可见并未将他当成一家人,你是如此,怎么要求人家将你视如己出?你是小辈,真心实意的孝顺了荣亲王,他自然不好偏颇。” 玄城低着头,连连称是。 “至于婚事,别一味的追求的高门大户,若是能得个体人意又知冷知热的,那便是很好了。” “长公主说得是,微臣记住了。” 说了一大车的话,暖锦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这二位她一直无感,特别是他们母妃出了那一档子事,她便更是不愿意见到他们,只是这厢碰在了一起,才不得说了几句话,可说多了,就觉得心烦。 “罢了,时候也不早了,若是你们要去想父皇请安,这个时辰也行了。” 嫡公主下了逐客令,楼玄梓和楼玄城便齐齐的跪安,退了下去。 待他们二人出了御花园,暖锦才重新起步,继续向前慢慢的走去,只可惜原本的好心情,被这二位搅得半点都不剩了。 “主儿,您瞧见他们打个招呼就得了,何必和他们废那一车子的话,您口苦婆心,也不见得他们能领情。” 暖锦冷笑了一声:“本宫哪有心思同他们苦口婆心?只是想到嘉妃曾经对母妃言语诅咒,便要恨得不行,瞧见她的孩子们,也是惯有的不顺眼,只是父皇既然已经惩处了,本宫也不好再置喙什么,见了面,恶心他们几句便也罢了。” 陶陶闻言尴尬的笑笑,她就觉得奇怪,主儿的心性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纯良了? 后来听说楼玄梓和楼玄城去给皇帝请安,最初皇帝还算面色和善,虽然没说什么话,但也不曾太过刻薄,可是楼玄梓却提出了让楼玄城重入宗籍的事,便惹得皇帝龙颜大怒,不但臭骂了两人一顿,更是宣了荣亲王觐见,呵斥他教子无方,还罚了他半年的俸禄。 暖锦听说了,也不过是没甚表情的笑了笑,早就料到的结局,也没什么好新鲜的,是他们自己妄求过多,怨不得皇帝斥责他们。 也不想想,若是重入了宗籍,那说明什么?说明皇帝当年的责罚错了,这厢后悔了才又让楼玄城复了宗籍,那嘉妃和她兄弟呢?岂不是也杀错了? 他们若是有半点脑子,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更何况他们这样子说了,让皇帝以为荣亲王待他们不好,这下子荣亲王又被无端的罚了半年的俸禄,八成他们回府后再没好日子了。 “安泰。” “奴才在。” “你去王府打声招呼,别让荣亲王对他们太过苛责,毕竟是曾经的公主、皇子,即便被削了宗籍也不能太过辛苦,否则传了出去,让人说父皇虎毒食子。” “奴才明白,这就去。”安泰领了命,急忙出去办事了。 “主儿还是心善的。” 暖锦听了陶陶这样说,不置可否:“派人去盯着他们,想来玄梓怕是会心生怨恨,咱们得警醒着点。” “您放心,奴婢明白。” “主儿。”南一手里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蹲了个安,将信交给了暖锦“是小王来的信。” 暖锦接过信,想来不过是问安的,这三年里,他陆陆续续给自己写的信也有几十封了,大多都是一些问安的,或者介绍自己的近况,再不就是最近他又去哪游玩了,遇见了什么新鲜事,得了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说是都会为自个儿留着,等见面的时候当做见面礼。 他杂七杂八的说着新鲜事,倒是半句都没有提及两人指婚的事,兴许也是在孝期里,说这个未免有些不合时宜,有一次他也偶然提起了初恩,说是初恩生了病,他不眠不休的守了几天几夜,好在最后初恩病愈了,也算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信笺上平淡又温馨,像是多年的好友,一件小事也要同暖锦细细的说来,奇怪的是暖锦并不反感,虽然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但自己也好像经历了一般,成了她了解宫外的唯一途径。 只是三年里,小王爷坚持每月一封问安的信送给自己,她却连一封信都未曾回过,也难得小王爷还能这么好心性的坚持不懈。 暖锦拿着信笺想了想,轻轻的揭开封印,抽出一封泛着淡淡桂花香气的信纸,纸张洁白,是贡纸,小王爷的字迹飞扬跋扈如同他本人一样,暖锦都能想象的出来,靳相容握着笔坐在桌案前的样子,眉眼尽是笑意,扬着唇角,瞧着像模像样,可字里行间却全是些不入流的琐事。 有的时候,仅是一句“最近桂花开了,微臣命人摘了做成桂花糕,好吃”。 也不晓得送信人若是知道了,他不远千里送来的只是这一句废话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暖锦低头瞧着,照例信纸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却瞧的暖锦软了眉眼。 陶陶和南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一笑:“主子笑什么呢?” 暖锦说了句没什么,便将信纸收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回主儿,该用晚膳了。” “那就传膳吧,别忘了将本宫熬的那碗燕窝送到东宫去。” “主儿放心吧,一早就给太子殿下送去了,奴婢还是看着殿下喝完才回来的。” 暖锦满意的点了点头,便起身到院子里去遛弯了。 那封薄薄的纸张躺在抽屉里,淡淡的桂花香气霎时弥漫了小小的空间,借着缝隙照射进来的微微光芒,那一行字隐隐的显现了出来。 “陌上开花,本王要缓缓归矣!” 第一百六十一章 求情 暖锦原以为父皇斥责了楼玄梓和楼玄城,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可她太小瞧皇帝的小心眼和战斗力,听说自那以后皇帝三天一小训、五天一大训,待着无聊了就会把楼玄城叫进宫里,当着面的斥责一顿再放回去。 为此楼玄城相当郁闷,本就性子乖僻,被皇帝这番一折磨,行事更加的离经叛道。 荣亲王也很是左右为难,皇帝这厢作为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对着楼玄城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不是什么秘密,暖锦自然也是听说了的,她虽然觉得父皇如此做有些太过,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也是罪有应得,也就作罢不再理会了。 “姐姐,您可不能再不置喙了,咱们父皇如此作为,惹得群臣热议,觉得父皇不顾父子亲情,父皇是以仁孝治天下,如此下去可怎么是好?更何况,咱们较真儿的说,玄城他是个吃锅烙的,比他姐姐还冤枉,一句话都不曾忤逆过父皇,就被削了宗籍,虽然过继给荣亲王,可这么不咸不淡的被荣亲王晒着,这算怎么回事呢?” 玄玉少说已经唠叨了暖锦半个时辰,暖锦虽然有些不胜其烦,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那事还带累玄玉的母妃被降成了颖贵人,她心里不舒服到也是正常。 “本宫到没成想,你会为玄梓姐弟说话。” 毕竟之前是嘉妃和玄梓冤枉颖贵人,若认真地论起来,玄玉这会子应该是落井下石的才对。 玄玉叹了口气,眉宇间止不住的忧愁,不过三年的时间,倒像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了。 “妹妹也不骗姐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母妃自从被降成了贵人,又见嘉妃被满门抄斩,见天儿的胆战心惊,总觉得父皇要一道圣旨处死自己,还胡言乱语的让妹妹逃出宫去,妹妹知道,这回母妃是真的被吓坏了。” 这事是令人挺头痛的,当年父皇惩戒这事的时候有些不分青红皂白,累得颖贵人提心吊胆的过了这三年。 “这是怎么话说的,颖贵人可还好?” “这三年里妹妹的母妃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父皇不搭理她,她倒是自己吓自己,天天坐在窗前看着宫门,生怕看见父皇身边的宫人来,而且,一早就收拾了包袱,说是要连夜逃走。”玄玉说及此处一阵阵的唉声叹气。 “您说说,原本也是尊贵的主子,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妹妹看着自己的母妃这样,心都要疼死了,母妃现在精神也越发的不济,再这么下去,妹妹真怕她疯魔了。” “也是颖贵人实在太多虑了。” “怎能不多虑呢?父皇大怒,不敢三七二十一的大开杀戒,母妃她本就胆子小,瞧见了难免不心惊。” 听到这暖锦才明白玄玉来找她的目的,让自己劝父皇优待楼玄梓姐弟是面上功夫,实则是希望可以让暖锦从中调解,起码叫父皇对她母妃好一些,给她吃颗定心丸。 “你的话本宫明白,这事虽然难办,可本宫是嫡公主,母后没了,本宫也有劝慰父皇的责任,只是父皇一直以来都拿母后的事视为禁忌,本宫也只能缓着说。” “有姐姐这句话,妹妹就放心了,咱们虽然有私心,可说到底也关系着父皇的声誉,现在不仅朝臣们议论,就连坊间的百姓们也是怨声载道,若是不及时阻止,怕是后果不堪设想呢。” 暖锦点了点头,这事越发的严重,看来真的要同父皇说一说了。 “你放心,你的好意本宫都明白。” 玄玉说了半晌子的话,这会也有些倦了,加上担心颖贵人,便客套了几句,蹲安回去了。 暖锦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心里一时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主儿何必趟这浑水。”陶陶见玄玉走了,这才敢小声嘀咕“玉主儿若是委屈,大可自己去同皇上说呀。” “她现在因为颖贵人的原因,与父皇也是尴尬,不好开口。”暖锦蹙了眉,总觉得眉心突突的直跳“总是我们以前关系不错,她既然开口了,本宫也不好置之不理。” “可主儿明明就不是很高兴她来和您诉苦呀。” 暖锦眼神变得悠远起来,窗外景色宜人,春日里的风光无限,随便一处美得就像幅画似的。 “我不开心的是,无论曾经多么要好,时间一久,为着件事,就变得生分起来了,天家果然都没什么亲情的。” “主儿也别这样悲观,您和太子不就是一如当初吗?玉主子也是因为颖贵人被贬之事心里有着顾忌。” 暖锦叹了气,实在无话可说了。 “走吧,总还是要去劝劝父皇的。” 暖锦来得巧,刚进乾德宫的时候,正好赶上皇帝刚刚斥责完楼玄城,他随着岑润走了出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见了暖锦,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恨的表情,不过收的也快,眨眼功夫又成了那副霜打茄子的样子。 “微臣见过嫡公主,嫡公主千岁。” 暖锦应了一声:“父皇又斥责你了?” “是微臣做的不好,让皇上失望了。” 暖锦以前对玄城的印象并不深,年岁差的颇多,平日里也不怎么照面,可毕竟有着血缘亲情,如今看他这副落魄的模样,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忍的。 还不满十五岁的年纪,就见天儿的愁容满面,像是一个小老头。 “本宫会为你周旋,你暂且多多理解父皇吧。” “嫡公主言重了,微臣不敢。”楼玄城明显不愿意和暖锦多说“若公主无事,微臣告退了。” 暖锦点了下头,见岑润瞧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城主子这边走。” “不敢劳大总管,我自个儿走吧。”楼玄城说完又向着暖锦点了头 ,却行三步后才彻底的转身离去了。 “公主可怜他了?”岑润见暖锦看着楼玄城的身影发怔,开口问道。 “都是一个爹的,自然会。”暖锦侧过头,颇为意有所指。 岑润一愣,才发现眼前这位再也不是当年心思单纯的那个小师妹了,她句句带刺儿,明里暗里的警示着自己。 他无奈苦笑:“嫡公主一定要这么怨怼奴才吗?” 他可以听出自己话中有话这一点也不意外,暖锦抿唇一笑:“大总管听过一句老话吗?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呀。” 岑润却是被她逗笑了:“希望奴才正如嫡公主口中一般。” 他惯会打太极,御前的老油条,说出来的话都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以前没觉得怎样,现在听着倒是令自己厌烦。 “父皇这会儿得空吗?劳请大总管通传一声。” “请嫡公主稍后。” 岑润转身走进了暖阁,不过片刻就走了出来:“请嫡公主入内吧,皇上正等着您呢。” 暖锦由陶陶搀扶着进了暖阁,见皇帝正在喝茶,想来是刚才斥责楼玄城废了嗓子,这会子润润喉,补充补充水分。 “儿臣给父皇请安。” “嗯,暖锦来了,坐吧。” “谢谢父皇。” “这茶是新进贡的,朕喝着口感甚好,你尝尝,若是喜欢就叫内务府送些过去。” 暖锦端起茶杯轻嗫了一口,果然茶香四溢:“好茶。” 皇帝见了很高兴,吩咐着岑润叫内务府给暖锦送茶。 暖锦谢了嗯,思索了半晌该怎样开口,见皇帝这会心情似乎还不错,这才硬着头皮道:“儿臣刚才瞧见玄城出去了。” 果不其然,皇帝在听到玄城的名字时,立刻沉了脸色:“你总不是来给他求情的吧?” 皇帝这样一问,倒让暖锦不知说什么好了,立在一旁的岑润见了这个架势,急忙向暖锦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儿臣不是来给玄城说情的。” 皇帝斜着眼睛瞟了暖锦一眼,她便补了一句:“也不是玄梓。” 既然不是他们二位,旁的就好说,可不是他们还有谁是需要嫡公主亲自来求情的? “说吧。” “儿臣想说的是颖贵人。” “颖贵人?”皇帝一愣,似乎都忘了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看皇帝的反应,暖锦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颖妃在那自个儿吓自己,却全然不知道,皇帝连她这个人都忘了。 “惠泽宫的那位。” 皇帝想了想:“想要当皇后的那位。” 暖锦有些无奈:“父皇,颖贵人着实有些冤枉,她是受了嘉氏的带累,嘉氏当时是为了急于脱罪,所以才拉着颖贵人当垫背的。” 皇帝听了不为所动:“那么多嫔妃,嘉氏非要拉着颖贵人当垫背,也足以表明平日里颖贵人定有如此作为,叫人怀疑。” “那日不过是颖贵人为母后说了句话,嘉氏气不过才会如此栽赃颖贵人的。” 皇帝没说话,暖锦忙继续道:“况且您瞧平日里,不论是颖贵人还是玄玉,都是安分守己、恪守本分的,哪里有半点逾越的迹象,可恨的只是嘉氏罢了,自己有违君臣之仪,还带累了玄梓和玄城。” 暖锦顺道带了句玄梓姐弟,细看皇帝的神情没有什么不悦,这才放心下来。 “朕也只是给她降成贵人,已经很厚待她了。” “父皇仁慈,可是颖贵人这厢可是吓坏了,这三年里过的一直是战战兢兢,玄玉瞧了也很是忧心。” “哼!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暖锦傻了眼,什么叫做现世报,她这回可是见识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侧眸去看岑润。 果然,他正低头抿着唇带着点点笑意,见暖锦瞧过来,到是大大方方的还给了她一记和煦的笑容。 第一百六十二章 偶遇意外 皇帝再怎样的冷漠,对着这一对嫡出的儿女还算是和煦和照拂,眼下瞧着这四方城里,也就是暖锦与玄宁能同皇帝说上几句话。 这肩上的担子重了,又受了玄玉的托付,再怎样的不情愿,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父皇,即便是有错,罚了这些年也当是够了,您就看在玄玉的面上饶了颖贵人,复了她的妃位吧。” 皇帝还是有些不乐意,涉及到先皇后,他记仇又小气。 “父皇。”暖锦见皇帝有所松动,急忙撒娇了起来。 她这副表情与先皇后有七八分相似,看的皇帝一个晃神便答应了。 暖锦喜出望外,想着要不要顺便再给玄梓姐弟求个情时,岑润却突然出声了:“皇上,您约了军机大臣在上书房议政,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皇帝叹了口气:“那帮唠唠叨叨的老头子们。” 岑润陪笑:“各位大臣忠心耿耿,难免唠叨了些。” “罢了,你跪安吧。” 皇帝对着暖锦说,暖锦见此也不敢再停留,忙起身蹲了个安:“儿臣告退了。” 暖锦言毕,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岑润,他是故意的,明明知道自己想为玄梓姐弟求情,却是阻止了。 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下子都尝遍了,暖锦明白岑润是怕皇帝因此动怒,带累了自己。他这样不着痕迹的护着自己,反而让她更加的迷茫。 退出了乾德宫,暖锦才敢深吸一口气,虽然结局不够完美,但也算了却了一桩事。 “主儿?皇上生气了吗?”陶陶一直守在暖阁外,见暖锦出来,急忙拉着她细细地查看。 “你这是做什么?”暖锦觉得好笑“父皇还能吃了我不成?” “梓主子姐弟现在是皇帝的忌讳,您这样去游说,奴婢怕皇帝迁怒于您,得看看您是不是全须全尾儿的。” 暖锦刚想说什么,身后却意外想起岑润的声音:“连陶陶都懂得事,嫡公主怎么犯糊涂了?” 暖锦听见声音,立时换上一副漠然的表情回过身去:“不劳大总管费心。” 岑润不以为意:“可否请嫡公主借一步说话?” “本宫才不——” “好好好,主儿,奴婢在宫门外等您。” 陶陶这会到是赞成得很,说的暖锦一怔,眼睛瞪得老大。 陶陶急忙附在暖锦耳畔小声嘀咕道:“奴婢这也是为了主儿好,您就去听听大总管说什么,否则奴婢真怕您的一番热心会被玄梓主子带累了。” “你!” 陶陶却行三步,匆忙的退出了乾德宫,暖锦瞧着她的背影当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可没法子,这有宫人看着,她又不好当众发脾气,只得压着怒火低声道:“大总管移步吧。” “嫡公主这边请。” 乾德宫后边有一处小花园,地方不大,又近乾德宫,因着皇帝喜静,所以平日里鲜少会有人来此处。 岑润走到此处停了下来,见暖锦也停了,这才突然跪地,吓了暖锦一跳。 “大总管这又是唱的哪出?” “奴才恳请嫡公主不要理会玄梓姐弟的事儿。” 暖锦拧了眉:“你为何这样说?” 岑润立起上身,却依旧跪着:“皇上对嘉氏深恶痛绝,连同着玄梓姐弟亦是如此,若不是念着他们是皇家的血脉,之前就被处死了,可皇上的怒气没处撒,这才经常训斥玄城主子,更何况玄城主子行事不端,到处的惹是生非,还总打着皇子的名号在天赐城里招摇撞骗,债主甚至都追到了荣亲王府去,荣亲王没法子,打骂不得这才进宫向皇上诉苦,皇上知道了自然龙颜大怒,这才有之后的训斥。” 暖锦听着也叹无奈,自个儿不争气,她这厢再怎么求情也是无济于事:“想起来也怪可怜的,若是还在皇家,怎会落得如此境地,到底本宫与他有着血脉亲情,想要完全置之不理,本宫却也……” “嫡公主想开吧,这也是他们的造化,或者等什么时候皇帝气消了,您再开口胜算也大些不是吗?” 暖锦蹙着眉,没答应也没拒绝,现在确实不是好时机,说多了,反而会让父皇觉得是楼玄梓来央求了自己解困,到时再想说什么就更不可能了。 “行了,本宫心里有数,你回父皇身边侍候去吧。” 岑润知道暖锦听了进去,也不再留恋:“奴才告退。” 直到岑润离去了一会,暖锦才走出了花园,由着陶陶搀扶着回了栖梧宫。 皇上果然说话算话,隔日便恢复了颖妃的妃位,只是不让有什么仪式,悄无声息的就算完事。 有没有仪式都是小事,颖妃复了妃位,人立马就精神起来,之前的疯癫也一下子都好了,还有心情可以到御花园里去走走,听说最近又养了一只哈巴狗,很是有闲情逸致。 为此,玄玉特地过来谢过暖锦一回,又是磕头又是抹泪珠子,说暖锦是她的再生父母,虽然乱了辈分,但是一腔子的感激之前还以溢于言表的。 暖锦帮助玄玉也是发自内心,一是她自幼同玄玉交好,二是觉得颖妃着实冤枉,这才肯替她们说话,所以自然也没好受她如此大的谢恩。 暖锦将玄玉扶了起来,又客套了好一番才将她送走。 忙活完这一遭连额头都冒了汗。 “玉主子同您可真亲厚。”陶陶有些感慨。 暖锦打着扇子:“这股子热情委实让人有些受不住呀,走,咱们去御花园透透气。” “是!” 今年想是天热得早,这还没到四月里,日头就已和暖,好在外头凉风不断,两下里一相抵,也算是舒服。 暖锦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再加上解决了玄玉的事,心里一块石头已经落地,来日得了机会再为着玄梓姐弟说句话,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么想着心情好了大半,看着盈盈桃花,越发觉得可爱。 “回头让安泰摘上几枝回去,本宫瞧着怪好看的。” 陶陶抿唇笑道:“得令。” 正说话间,前面窜出来一只浑身雪白的哈巴狗,瞧见暖锦了也不吠,反倒是摇头尾巴晃的贴了过来。 暖锦本是被吓了一跳,陶陶刚想呵斥,便被她止了。 “无妨,本宫瞧着这只哈巴狗很是乖巧。” “三福!三福!” 前面传出几声叫喊,暖锦和陶陶抬头,见是颖妃率领着一众宫女太监寻了过来,想是来找这只哈巴狗的。 颖妃见前面有人,先是一怔,细看是暖锦,急忙走了过来,她的脸色微微有些涨红,大有一种亲人相见,分外激动的架势。 “这不是嫡公主吗!本宫有位分在这束着,要不真想给嫡公主磕个头!” 暖锦倒是一笑,福了福身:“颖娘娘。” “公主快起,同本宫别这么客套。”颖妃忙去扶她。 暖锦顺势起身,看着颖妃精神状态不错,关心的问了句:“颖娘娘最近可好?不眠之症是否有所缓解?” 颖妃拉起暖锦的手:“劳嫡公主挂念,本宫已经大安了,这次若不是嫡公主出手相助,本宫怕是看不到这桃花盛开的景象了。” “颖娘娘这是说的哪的话,颖娘娘福泽深厚,定会长命百岁的。” 颖妃听出来暖锦并不想多说这个事,毕竟她是嫡公主,又被皇帝封为固伦长公主,身份自然尊贵,想来为自己说句话,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她不好再继续多少,只得拍了拍暖锦的手:“你的心思本宫记下了,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皇后娘娘崩逝咱们都难过得没法子,可日子还是要过,往后您有了难处,尽管来找本宫,本宫定会视你为己出。” 她这话说的又犯了忌讳,暖锦是嫡公主,你颖妃要视如己出是什么意思?刚刚撇清了想当继后的嫌疑,这会子说话又这么不知轻重,听得暖锦直皱眉。 “还请颖娘娘慎言,以防隔墙有耳。” 颖妃一愣,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几乎是惊了一跳,慌忙四处查看,生怕被有心人听了过去。 “嫡公主……”颖妃压低了声音,一双美目还止不住的到处扫视,瞧这样子,之前的事真是将她吓出遗症了“本宫真的是无心的,本宫的意思就是想要对嫡公主好,可以陪嫡公主说说话。” 看她这般的谨慎,暖锦觉得好笑:“颖娘娘放心,我是明白的。” 颖娘娘见她这么说这才肯放下心来,再想客套,就被不远处一声惊叫吓得丢了魂。 “啊——” 暖锦也被吓了一跳:“什么人?” 这厢刚问完,就听那声尖叫的主人不停的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暖锦脸色一变:“陶陶,去看看。” 陶陶也是凝了脸色,点了点头,一溜烟儿的跑了过去。 暖锦回头看向颖妃,她这三年落了心病,本就不惊吓,这会子就像是惊弓之鸟,看着人声逐渐嘈杂的方向直打摆子。 “嫡、嫡公主,不能是皇上听见刚才本宫说的话了吧?” 暖锦安慰的握了握她的手:“不会的。” 她们都等着消息,没一会陶陶就惨白着脸回来了。 暖锦见她面色不好,心下一沉:“怎么了?” 陶陶咽了口唾沫,看着暖锦:“主儿,不好了,玄城主子跳河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事发突然 这意外来的太过突然,暖锦听了,下意识的向后踉跄了一步,还是身后的颖妃托了她一把。 暖锦讷讷回头,看见了一双同样惊恐的眼。 “嫡、嫡公主,这、这好好的怎么会?难不成是皇上?” “颖妃!”暖锦回了点理智喝道“不可乱说。” 颖妃被她这样一喝,更加的惊惧:“我、我……” 暖锦没功夫和她扯闲篇,回过身问陶陶:“谁在那呢?找太医没?” “一个路过的小宫女看见的,已经派人去找太医了。” 暖锦点点头:“派人去告诉父皇,咱们去看看。” “是!” 陶陶急忙上前搀住暖锦,身后的颖妃见此,也忙对身边的人使了眼色,一行人跟着的暖锦便往河边去了。 这里不过是御花园里的一处荷塘,因种满了荷花,因此取名为“望荷晨风”,暖锦他们来的时候,楼玄城已经被救了上来,此刻正躺在河岸边,一张脸憋的紫青,那样子瞧着甚至可怖。 暖锦和颖妃毕竟是养在深宫里的女子,何时瞧见过这样的场景,冷不丁第一次得见,吓得惊呼了一声,忙挡住眼睛。 “主儿,您去前面的亭子里歇歇吧,这里瞧着怪吓人的。”陶陶也有些发怵,搀住暖锦微微打颤。 暖锦脸色有些发白,虽然心里依然惧着,可还勉强的说道:“怎么样?他这是?” 暖锦想问他是死是活,可太医还没来,站在两侧的宫女和太监谁也不敢上前。 “奴婢瞅着……这脸色青紫,怕是不好呢。” 陶陶这样一说更让暖锦心惊,也不晓得楼玄城是不是又被父皇宣进宫挨骂的,眼下是他自己失足跌下去的,还是想不开扎了进去都不得而知,可不管哪一种,这事儿在宫里发生了,传出去怕是都会对皇帝的声誉造成影响。 大家正在踌躇之时,太医终于来了,见暖锦在此,刚要下跪请安,就被暖锦阻止了:“都什么时候了!快去瞧瞧城主子。” “微臣遵命!” 太医拎着诊箱里急忙上前,又是号脉、又是在身体各处查看的,一趟下来才又跪了过来:“嫡公主……微臣无能,城主子已经……”想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称呼,就只能说了句“已经去了。” 太医这样一说,众人更是惊呼一声,越发的不敢上前,暖锦脸色难看:“去告诉父皇了吗?” 陶陶有些惊魂未定,兴许是第一次看到死人,舌头跟拌蒜一样:“已、已经派人去传话了。” 暖锦环顾了四周,一众的宫女太监围在一旁议论纷纷,想来这个事想瞒也瞒不住,她又回头去吩咐找太子来,等都安排好了,才微微喘息着看向依旧躺在地上的楼玄城。 她对他的印象极淡,他们未削籍时就没怎么说过话,严格来讲,还是上次在乾德宫碰见他那次,才算是正儿八经的说了几句,然后……他就这么死了,孤零零的躺在地上,脸庞被水泡的浮肿,已经有些变了样子,很难一眼就看出来原来的模样。 他这么躺着怪可怜的,暖锦心生不忍,让小太监把他抬到了就近的朝房里,又叫人为他换去了湿漉漉的衣服,收拾了一番总好过躺在那般冰冷的地上。 进了朝房,一众宫女太监就没法子跟了进来,暖锦站在门口,瞧着他们:“怎么?你们都是哪个宫的?闲到青天白日的在这里看热闹?” 宫女、太监们吓得边赶紧说着“奴才该死”,边四散开去了,暖锦又回头将颖妃劝了回去,这才算清完了场子。 一时间,四周人少了大半,只有发现楼玄城落水的两名宫人和太医,以及暖锦身边的几个宫人还留着。 暖锦也不敢进到朝房里去,里面躺着死人,怎样都觉得心里发瘆。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见来人了,却不是皇帝,而是太子殿下。 暖锦见了,便带领着一众人给太子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后面跟着重归,两人快步走了过来,见到暖锦急忙上前去拉她的手:“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太子脸色不好,想来也是惊了一跳,匆忙间赶来的。 暖锦有些不好意思:“哥子,跳河的是楼玄城,你怎么问我臣妹好不好……” “你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回去了免不了要做几天噩梦,一会我让太医去给你开些安神的药。” “哪有那么娇贵。”暖锦摇头,神色忧虑的向朝房里看看“玄城在里头呢,父皇怎么没来?” 太子叹了口气:“父皇正忙于朝政,让我来看看。” “这算怎么回事?”暖锦压低了声音“好歹也是父子一场。” 天家的亲情不同于常人,皇帝的感情更是凡人不可理解的,太子也无可奈何:“这些回头再说吧,咱们先进去看看。” 朝房里只有两个小太监守在楼玄城所躺的榻子边上,见了太子,忙跪地请安,还为太子和暖锦搬来了帽椅。 太子先是站在榻子边上瞧了瞧,那死状有些可怖,一张脸憋的青紫,浮肿了好几圈,七窍都有微微流血。 太子吸了一口气:“怎么会这样?” 太医忙在一旁道:“殿下,玄城主子确是溺毙而亡。” 太子缓了缓,坐在了帽椅上,见旁边跪了两个小宫女 便问道:“是你们先看见玄城出事了?” 两个小宫女早就吓得半死,这会子瞧见太子也只能拼命的打摆子:“回、回殿下,是、是奴婢们瞧见的。” “怎么个经过?” 其中一名宫女道:“回殿下,奴婢与翠萍是司秀坊的宫女,正要去给良贵人送春衣,行至望荷晨风时突然听见有人跳水的动静儿,奴婢被吓了一跳,忙唤经过的太监救人,之后就是这个样子了。” “你没瞧见他是不是失足跌下去的,还是……自己跳下去的?” 太子这样问,说明怎样落水的原因很重要,若是失足,那便是场意外,回头同荣亲王和玄梓也好交代,可若是自个儿跳下去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宫女几乎没加思索:“奴婢看见好像是他自个儿跳下去——” 宫女的话才说了一半,那个叫翠萍的忙不着痕迹的拉了她一下:“奴婢看见是玄城主子不小心失足跌下去的。” 那宫女一听翠平这样说,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瞬间就惊了一身的冷汗,得得瑟瑟发抖着抬头瞟向太子:“对对对,奴婢说错了,是城主子不小心失足掉进荷塘里的。” 太子沉着眉眼,不动声色的瞧了她们二人一眼:“既然你们看清楚了,出去就不要胡言乱语,否则说错了话,累得可是自个儿的命。” 这两位宫女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在这四方城里,真相从来都不重要,既然主子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她们忙磕头说知道了,太子冷淡的应了一声,便让她们各自当差去了。 “这事儿还要同父皇据实以报,请父皇定夺,更何况还有他的丧仪呢,究竟以什么身份来办?” 太子点了点头,同意暖锦的建议,这事可大可小,要万分谨慎才好。 “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给嫡公主请安。” 门外响起岑润的声音,引得他们二人齐齐向门口望去。 “大总管怎么来了?” “奴才是奉皇上的命令,特来了解一下情况。” 太子应了声:“人在里头呢。” 岑润点了点头,只身向里走了进去,也就是片刻的功夫,人就出来了。 他的脸色平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情绪。 “大总管倒是没觉得什么意外?” 暖锦这样问岑润,倒是有点让他意外:“嫡公主何意?” “宫里死了主子,似乎不见你惊讶?” 岑润有了一丝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公主说的是这个,这些时日玄城主子经常受皇上训责,加之行事有违身份,凡是有点自尊心的,早应该跳了河。” 他说的这般不顾忌,让楼玄宁和暖锦面面相觑,一个奴才都敢这般编排玄城,想来皇帝在训斥他时,定是严厉万分、不留情面了。 结果就是楼玄城他面子上受不过去,加之诸事不顺,一时想不开,便跳了河。 “两位主子,奴才还要回去复命,这就告退了。” 太子点了点头,看着岑润却行向后退去。 还没待走到门口,就听朝房外传来一个女子惊慌失措的哭喊声。 三人一惊,只见来人正是楼玄梓,她不顾一切的冲了进来,见了他们三人先是一愣,挂了满脸的泪痕请了安。 “妾身给太子殿下请安,给嫡公主请安。” 暖锦叹了口气:“起来吧,玄梓这事生的突然,咱们都吓了一跳,你……要节哀,玄城在里面呢。” 一听到玄城的名字,玄梓止不住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泪珠子:“多谢两位主子顾念。”说完再也顾不得其他跌跌撞撞的就向里跑去。 太子和暖锦不放心,也跟着一起走了进去,而刚要离开的岑润,也停了下来,站在门口望着里面皱眉不语。 玄梓扑通一声跪在玄城旁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已经面目青紫浮肿的人,这是她的手足,也是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父皇不认她,她就只有楼玄城了。 可意外来得太突然,听到消息时,惊得楼玄梓五脏六腑都翻了个儿,她跪在那里止不住的肩膀剧烈抖动,像是极力在压制着自己,终于,她在顷刻间奔溃,仰天悲鸣,失声痛喊着玄城的名字,字字尖锐如同泣血,令闻者无不为之动容。 第一百六十四章 疯癫 楼玄梓哭的不可抑制,整个人瘫软在楼玄城的身上,那哭声撼动天地,震的朝房都像是要坍塌下来般。 她一双手颤抖的想去擦拭干净他七窍中流出的血,怎奈血迹已干,擦了半天还是有痕迹,她有些不知所措,坐在那里既孤独又可怜。 暖锦站在他们身后瞧着,玄梓的哭声让她的心肠拧着个儿的疼,毕竟有着血脉亲情,生了这事,谁都会跟着难过的。 她抬手拭了一下两颊的泪水,突然就想到了玄梓的际遇,母妃被杀,族人也都被牵连致死,好不容易就剩了唯一的弟弟,现在也这么没了,这份子遭遇简直比吃了黄连还苦,若是放在自个儿身上,怕是早就不能活了。 “主儿……”陶陶也红了眼眶,可能是觉得楼玄梓太过可怜,她见暖锦也在流泪,急忙递来帕子。 暖锦接过帕子:“瞧着可怜见儿的。”这样子入了谁的眼,有再大的仇恨也都要做罢了。 暖锦吸了吸鼻子:“玄梓……”她上前了两步,还不忘回头看了看楼玄宁,他没说话,蹙着眉神情有些哀恸。 暖锦轻轻抚上楼玄梓的肩:“你节哀吧,你这个样子让玄城怎么放心走?” 楼玄梓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显示着此刻主人有多么的痛苦。 可她并没有回头,也没有搭理暖锦,自顾自的痛哭流涕。 “玄梓……”这么一直下去不是办法,这是在皇宫里,宫规森严,若无大丧是不准许这么嚎啕大哭的,而所谓的大丧也是指帝后或是皇太后崩逝。 楼玄梓已经不合规矩了,更何况他们还被削了宗籍。可悲从中来谁还能顾及这么多?听见暖锦这般劝她,楼玄梓倒像是疯了一般,猛的跳了起来,回身就是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暖锦的脸上。 楼玄梓的动作实在太过突然,又极快,没人能想得到她竟然疯魔的敢打嫡公主,所以在她打中暖锦的那么一时半刻上,没人能反应过来,饶是太子和岑润都看傻了眼。 暖锦更不用说,直接被这股巨大的力气打翻在地,耳畔的嗡鸣声瞬间灌满了脑子,眼前金花乱坠,什么都看不清了。 “主子!” “暖锦!” 总算大家回过了神,急忙上前去扶暖锦,可这个时候的楼玄梓如同得了失心疯般,眼见着她的救兵就要到了,更加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 原本悲伤的场面一下子就混乱了起来,岑润再也顾不得尊卑,只得飞起一脚,将楼玄梓踢翻在地。 她还要再起,就被朝房外应声而来的侍卫压倒在地。 “暖锦!你哪里受伤了?”太子脸色异常的难看,同着陶陶将暖锦扶了起来。 暖锦有些惊魂未定,脸颊像是被火炙烤般的疼,她心有余悸,喘着粗气看向楼玄梓:“你——” 楼玄梓被两名侍卫架在中间动弹不得,挣扎了几下件无效,也就放气了。 可身子动不了,嘴总是还能动的,她恶狠狠的瞪着暖锦,恨不得可以用眼神在她身上挖出个洞来:“楼暖锦!你不得好死!是你害死了玄城!我要你偿命!” 暖锦拂去楼玄宁和陶陶的搀扶,自己勉力的站着,她看着楼玄梓,眼神慢慢恢复了平静:“为何是本宫害死了楼玄城?”总不能没替他们求情,就算是害死了吧? “皇上忌讳先皇后之死,总觉得是我母妃害死了先皇后,杀了我的母妃和族人不说!还这般祸害我与玄城!你们为何不肯放过我们姐弟!难道我们还不够可怜吗!”楼玄梓双目通红,声嘶力竭的向着暖锦喊到。 “放肆!”楼玄宁勃然大怒,上前一记耳光就扇了下去。 楼玄梓被打的偏过脸庞,嘴角立时有血迹流下,她不以为意,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继续恶狠狠道:“咱们都是父皇的孩子,凭什么你们要站在万人之巅!我与玄城就要受人唾弃!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先皇后身子不好,这是阖宫上下都知道的!她因病过世,凭什么怨在我母妃头上!皇上滥杀无辜,不顾父子亲情,你们也是罔顾手足情谊!这般心狠手辣,定会遭报应的!” 她有些口不择言,气的太子瞪大了眼睛:“本宫看你是疯魔了!来人直接给本宫拖至戒刑司——” “哈哈哈。”楼玄梓丝毫没有恐慌的感觉,看着太子动怒,反而大笑起来“好啊!你就杀了我吧!杀了我,我与母妃和玄城就团聚了!只是……” 刘玄梓突然变了神色,一双美目微微眯了起来,瞧着有说不出的诡异:“你们也别想好!落上个残害手足的名声,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未来的皇帝,会不会受人诟病!” 她如此的不顾一切胡言乱语,让在场的人大惊失色,太子脸色越发的难看,大有立刻就要将楼玄梓就地正法的感觉,岑润见此走了过来:“玄梓主子还请慎言,玄城主子坠河还是嫡公主派人将他救起的,您莫不要在此冤枉了嫡公主与太子殿下。” 刘玄梓有些咬牙切齿:“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皇上身边的哈巴狗罢了!你现在这般,自然要为你的主子说话!” 她这般见人就咬,倒是像条疯狗般,岑润沉了脸色,虽然依旧面目平和,却依旧给人一种阴戾之感:“玄梓主子莫不是疯癫了?现在连皇上也敢编排了?” 刘玄梓冷笑:“呵呵,我为什么不敢?我拿他当父皇,敬他畏他!而他呢?他何时拿我做女儿看待了?如今玄城惨死,他却连来看看都不肯!这样无情的君王,我为何不能说了!” 她越说越不顾忌,暖锦听的心惊,岑润也是冷了神情。 太子大怒,有人这样说皇帝,简直犯了他的大忌,就是拉出去即刻砍了头也不为过。 “本宫看你真是找死!戒刑司也不用去了,来人!即刻绞死!” “哥子!”暖锦一惊,急忙阻了“玄梓也是因为玄城惨死所以才会精神失常、疯言疯语……” 楼玄宁一怔,仔细的瞧了瞧暖锦:“你也混帐了?”他指着刘玄梓“她言语忤逆,什么都敢说!犯了大不敬之罪!先不说她动手袭击嫡公主,单是刚才那几句话,若是父皇听到了,牵机药这会子就赏赐了!再说回来,她竟敢出手打你,她不是找死是什么?” 暖锦心里明白,刚才她的举动和语言的确是大不敬,现在自己的脸颊还犯着火辣辣的痛感,她作为庶出的公主,特别已经被削了宗籍的人,敢出手袭击嫡公主,够她死八百回了! “哥子说的臣妹都明白,论罪玄梓确实该死,可事出有因,玄城是她至亲的人,突然就这么没了,她心里承受不了,本宫是可以理解的。” 太子不为所动,执意要绞杀楼玄梓:“宫规不可违,若是人人都学着她,那岂不是连宫人们都敢伸手打主子了?” 暖锦知道楼玄宁怒气难消,可也确实是打心眼里可怜楼玄梓,这会楼玄城尸骨未寒,她又被处死,若是真的传出去,怕是真会惹起群臣非议,介时皇帝和太子便会落下残害至亲的罪名。 “哥子还请息怒,此事牵涉众广,咱们还要从长计议,若是现在将玄梓惩处了,旁人会觉得玄城的死是咱们设计陷害的,所以着急灭口。”暖锦把声音压的很低,只用他们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 楼玄宁的确犹豫了,可一想到刚才的情形还是觉得心里拱着怒火:“即便死罪可逃,但是活罪难免!来人,将楼玄梓拖至重华门,重打三十大板!” 太子既然已经发了话,暖锦也不好再求情,好在命是保下来了,只是重华门人来人往,在那打板子,怕是阖宫上下都会知晓了,到时恐怕玄梓的里子面子便要全没了。 “板子挨完滚回你的府里面壁思过!”太子冷喝,挥了下手,两名侍卫立刻将人向外架去。 楼玄梓不依不饶的大声喊道:“楼暖锦你别以为替我求情我就会感谢你!你是为了皇帝和太子的名誉!你还我玄城的命!你不会得好报的!” 她的声音由近至远,后来变得模模糊糊,再也听不见了。 暖锦叹了口气,额角突突的跳着,这一天过得委实惊心动魄,还莫名其妙的挨了一巴掌,她长这么大,还未受过如此委屈,这会子只剩了太子和岑润,她倒是有些装不下去了。 “主儿,您的脸都红了,瞧着发了肿,这玄梓主子下手也太狠了,这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呀。”陶陶瞧着暖锦的脸越发的肿胀,急得没法子,谁家的主子谁心疼,她瞧着心都要碎了。 暖锦闻言不自觉的抚上脸颊,一碰便疼的钻心,她下意识的“咝”了声:“本宫现在在楼玄梓眼里,怕是真的十恶不赦了。” 太子才不理会楼玄梓是作何感想,紧张的捧着暖锦的脸细看:“这是怎么话说的,我瞧瞧,还好,后槽牙还在?” “哥子……您这是安慰我呢?” “嫡公主,奴才那有上好的金创药,回去给您送来。”岑润一直都没有走,此刻正看着暖锦,神情里流露出一抹心疼。 暖锦故意装作瞧不见,清了一声嗓子:“如此便谢过大总管了。”说完又向着太子说了声“咱们走吧。” 他们走出了朝房,外面依旧是春色满园,可看在暖锦的眼里,却是半分味道也没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端午节 那日暖锦委实受了伤,无论是身上的还是心上的,让她回去病了一大场,好在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不过是上了火气,吃些败火的药也就好了,到底是年轻底子又好,折腾了一圈,一旦恢复了,还是活蹦乱跳的好人一个。 “疯了?”暖锦正在拿着把梳子梳头发,听见陶陶这样说,惊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陶陶煞有其事,颇有点坊间小媳妇儿聊闲嗑儿的模样:“那可不,听荣亲王府里的说,玄梓主子回去后就一直疯疯癫癫的,也不在哪找到一个扫帚,非说是玄城主子,宝贝似的天天抱着坐在院子门口,痴言呓语的和那扫把子说体己话。” 原本挺伤感的事儿,叫陶陶一学,听着有些变了味,南一在一旁,本来听着楼玄梓的遭遇有些唏嘘,偏陶陶这般的不正经,让南一忍不住扑哧一笑。 “主儿恕罪,都怪陶陶不正经,好好的话不会说。” 陶陶一听,立刻不高兴了:“主儿,您给评评理,奴婢哪句话不正经了?本来的事,还怪奴婢说的不受听?” 暖锦也有些忍俊不禁,可一想到楼玄梓,却也乐不出来。 “本宫虽然恨她不知深浅,可是得了这个结局,倒也觉得不甚悲凉,罢了,我挨揍这事别叫父皇知道了。” 陶陶一撇嘴:“那怕是要叫主儿失望了,您想呀,岑总管把您挨揍这事看得一清二楚,回头还能不同皇上说,再说了,您说玄梓主子怎么突然就疯了?要奴婢说,伤心是真真儿的,可是这疯就可真可假了,兴许是怕皇上知道她动手打嫡公主会砍头,所以索性装疯,皇上总不能和一个疯子一般计较吧。” 暖锦有些惊讶,觉得陶陶分析的可圈可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 陶陶颇为得意:“也不瞧瞧是谁的奴婢。” “回头找人来查查,看看她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别憋着一肚子的坏水儿,等着算计咱们。” “主儿放心,奴婢明白。” 暖锦将手里的梳子放在案子上,又想起来一事:“玄城的后事办妥了?” 南一点了点头:“办妥了,就是按着荣亲王之子的丧仪办的,听说没什么人去吊唁,场面冷清得很,但是您吩咐给的银子,奴婢找人送去了,荣亲王很是感激。” 暖锦闻言又是一叹:“年纪轻轻的,都还没娶妻生子,就这么没了……” “主儿别替他们操心了,这也是嘉氏造的孽,罪有应得罢了,更何况咱们送了银子,已经仁至义尽了,当年同玄梓主子和嘉氏交好的各位主子,可连句话都没有。” 暖锦还是觉得不好:“话虽是这样说,可玄城和玄梓……” “主儿别想了,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咱们去向皇上讨个恩典,放咱们出宫去看龙舟吧。”陶陶不愿意暖锦见天儿的因为别人的事悲秋悯月,想着法子的逗暖锦开心。 暖锦有些为难:“父皇能允吗?” “能!您刚挨了揍,皇上肯定会怜惜您的。” “……” 皇帝果然允了暖锦出宫的事,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她之前被玄梓扇了耳光,皇帝心疼她,所以她不过求了几句,皇帝就同意了,只是必须派一大堆的侍卫,换了便衣保护她。 自从碧华宫回来后,暖锦就未曾踏出过皇宫一步了,想来也有快四年的时间,这么久了,才得了一次出宫的恩典,暖锦自然是兴奋的不得了,选了件梅青色的云纱轻罗裙,在铜镜面前左右的看。 “这件可好?” “主儿穿什么都好看,这件青梅色极好,瞧着凉快。” 暖锦对陶陶的赞美颇为不感冒,但也全当是赞美:“走吧,这会子出宫也不算是踏青了,听说坊间踏青的百姓都是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出门了。” “宫里有规矩,咱们也不能太早的出门,主儿咱们这就走?” 陶陶和南一也换了身常服,都是二八年华的姑娘,平日里宫装板人,阖宫上下的宫女都差不多一个样子,行走说话都得和规矩,看着人也死板。 如今换了常服,瞧着倒是活泛宽松不少。 暖锦看着高兴,点了点头:“走吧。” 虽然时辰已不再早,可天赐城里依旧热闹非凡,说是一会在湄金河会有赛龙舟,届时会有很多人去观赛,只是这会时间还早,暖锦和陶陶、南一便可以到集市上去逛逛。 集市上大多都是卖些小玩意儿和吃食的商贩,叫卖声很大,离的老远都可以听得到。 女孩子们对这些个小玩意儿和零嘴儿最是没有抵抗力,三个女孩子虽然尊卑有别,但到底年龄相仿,特别是出了宫,没有规矩束着,走在一块有说有笑,倒像是姐妹一般。 她们都是在宫里长大的,从没见过宫外的百姓是如何过端午节,陶陶兴奋的指着一个粽子摊:“南一,你吃过肉粽儿吗?” 南一摇了摇头:“宫里的粽儿只有金丝枣儿的,姜米里放肉,那还能吃吗?” 暖锦自然也是没吃过的,宫里的端午节一般皇上都会设宴,宴席上的粽子都是金丝枣儿的,也没什么新鲜,吃个几口,应个节气的景儿便罢了,可她不知道原来粽子里还能放除了金丝枣以外的东西。 “这还有咸蛋黄和豆沙的。”暖锦指了指,觉得甚是好奇。 南一却有些担心:“主儿这会不会吃坏了肚子?” “想是不会,咱们买几个尝尝,总不能白出来一趟。” 陶陶嘴馋,很是赞成,付了银子,同着暖锦和南一坐在了粽子摊旁边的椅子上。 陶陶和南一将剥好的粽子递给暖锦,暖锦满怀期待的咬了一口,姜米蒸煮的恰到好处,入口清香四溢,只是这肉馅,暖锦吃着吃着蹙了没,看的陶陶和南一一阵阵的担心:“主儿?不好吃吗?” 暖锦摇了摇头:“你们自个儿尝尝吧,我是吃不惯这味道的,甜咸混合在一起,委实的诡异,想来我还是爱吃金丝枣儿的甘甜味。” 陶陶和南一闻言都尝了一口,果然南一也不喜欢,咬了一口就吃不下了,倒是很合陶陶的胃口,不但将肉粽吃了个精光,还捎带吃了个咸蛋黄的。 主仆三人吃完了粽子,又在其中一个摊贩那买了几条五色手环,虽然做工粗糙,但好在宫里没有,很是新鲜。 她们急忙戴上,晃着手腕左看右看,非常喜欢,新鲜劲儿还没过,陶陶忽然瞥见前面有卖荷包的,兴奋的一边指一边叫了起来:“啊!荷包荷包!” 暖锦和南一循声望去,见摊子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荷包,针脚不齐、颜色也很是艳俗,南一瞪大了眼睛:“奴婢见过的荷包,和这个很不一样呢。” “那是自然,宫里的荷包做工精良,形状和这个也不一样,但是这个荷包在坊间只有端午节的时候才有得卖。” 暖锦仔细打量:“这是什么味道的?” “回主儿,这种荷包都是艾蒿味的。” 暖锦凑近了闻闻,果然有种艾子味,只是味道呛鼻,很是浓烈。 “主儿、主儿,买两个吧,这个得挂脖子上。” 暖锦点了点头,示意南一付钱,让陶陶挑选自个儿喜欢的图案:“荷包挂脖子上?荷包不是都挂在腰上吗?” 陶陶挑选了个桃粉色绣莲荷包,挂在了暖锦的脖子上:“坊间端午节的荷包都是挂子脖子上的,不信您看。” 暖锦环顾四周,果然凡是佩戴荷包的,都一水水的挂在了脖子上,所谓入乡随俗,她便由得陶陶摆弄。 买了荷包,几个人的心情都很好,听见有路过的百姓说着湄金河边已经聚满了人,若是去的晚了,怕是连好的位子都没有了。 陶陶一听,急忙拉着暖锦和南一赶往河边:“主儿!咱们去占地儿!” 暖锦对赛龙舟这个事兴致缺缺,左右都是不认识的人,看着他们比赛有什么好激动的。 可陶陶一直都很兴奋,想是宫里的日子过得太压抑,好不容易可以出宫透气,所以总想往人堆儿里扎。 暖锦一直都标榜自己是体人意的好主子,难得出宫也不想扫兴,反正可以在宫外一天,便和南一跟着陶陶随着涌动的人群向湄金河走去。 天儿已经热了,这人与人挨的近,再加上坊间的百姓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有些男子身上散发着油腻的味道,让暖锦闻着有些作呕,思及刚才吃的肉粽子,更加让胃里不舒服。 她强忍着不适好不容易来到了湄金河边,有了水气,刚才萦绕在周身恼人的气味就淡了许多,暖锦贪婪的吸了口气,微微泛红的脸色缓了缓。 这人多,河里停着数十艘的龙舟,描龙画凤、张灯结彩好不热闹,而船夫们也在船上摩拳擦掌,想是要大显身手一番,。 暖锦被五颜六色的龙舟吸引了注意力,正在仔细端详间,身后突然冷不丁的有人将自己向前挤去,暖锦没有防备,自己偏巧又站在最靠着河边的一侧,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的便向河里栽去。 陶陶和南一大惊失色,惊叫着上前去拉暖锦,怎奈她们终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堪堪只触碰到暖锦的衣角,眼瞅着人就要掉下河去了,四周的众人均是愕然惊呼。 暖锦心思一凉,想着今儿定是要成落汤鸡了,不晓得怎么回宫去,却在自己即将接触到水面的一瞬,手腕一紧,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拉了回来,她还来不及回头,只听有人道:“姑娘小心!”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故人归 湄金河岸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百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暖锦即将失足落水的小插曲,也引得不少游人驻足。 好在最后没有出糗被人救了回来,否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河里扑腾求救,传回宫里,简直就要臊死了。 暖锦还处在惊魂未定中,才刚她被人从身后拉住手腕拽了回来,行事之险峻到她的发丝已经侵入河水,这会子正顺着鬓边往下滴水。 她有些微微的喘息,望着河面有些心有余悸,刚才那一幕简直将陶陶和南一惊的浑身虚软,现在好不容易被人救了回来,这才大呼小叫的拥了过去,暖锦正在发怔,被她们这样一声唤回了神,这才想起来,救命恩人就被她晾在身后。 暖锦缓了神儿,勉强挂上一副自认为还算是冷静从容的表情,缓缓回身。 那人就站在自己身后,一身玄色锦衣,暗绣四爪龙纹,他微微笑着,阳光下的眉眼,度着耀眼的金灿,衬得他越发的英挺,果然无论时间怎样的淬炼,这个人的模样永远都是一等一的好看。 暖锦的双眼慢慢睁大,吃惊的样子不亚于刚才要跌进河里,她抬起食指,有些不可自控的颤抖:“你、你、你。” “我、我、我?”男子的笑容愈发的灿烂,看见暖锦吃惊的模样,仿佛是恶作剧得逞,表情很是享受。 暖锦讶的说不出来话,只觉得心脏隆隆的跳着,即便身边的人声再怎样的嘈杂,也无法入了耳朵。 那男子也不再为难她,非常娴熟轻轻将她拉进怀里,声音很轻,带着若有似无的怜爱:“阿暖,好久不见。” 他的身上依旧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像是偷嘴的小孩子,有种甜甜的味道,暖锦偎在他怀里,初见时震惊的心情慢慢的平复了下来,她的声音不大,缓缓地说了声:“靳相容……” “是我。”来人正是靳相容,他竟突然出现在这天赐城内,毫无预警宛如从天降临般。 陶陶和南一站在一旁,待看清了来人,同样惊的合不拢嘴巴。 “小、小……” 南一急忙拉了拉陶陶的衣袖,示意这里人多,要注意称呼。 陶陶自然明白,眨巴着眼睛讷讷地叫了声:“小少爷。” 靳相容满意的点点头:“三年不见陶陶愈发的珠圆玉润了,看来没了本少爷,你倒是心宽体胖的很呀。” 陶陶本来挺激动,听了靳相容这样说,立马嘴撅的老高:“主儿!您瞧瞧,想着三年过去了小少爷应当正经些了,原来又是咱们想多了。” 暖锦扑哧一笑:“这话总是没错。” 几个人说说笑笑,将刚才那惊险的一幕抛诸脑后,暖锦看着靳相容意气风发的样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进宫?” “来了有几天了,已经派人去禀报了皇上。” 暖锦狐疑的看着他:“那你怎么会在这?” 靳相容有问必答:“因为小爷打赌您今儿肯定会出宫来凑热闹的。” 暖锦还想说什么,不远处的龙舟上突然响起了震天的锣鼓声。 周围一下子爆发出热烈的喧闹声,有人摇旗助威,也有人振臂高呼。 宫里何时见过这种场面,皇上面前大声喧哗视为不敬,挨板子都是轻的。所以有那么一瞬间,暖锦的脑袋木然的,但是被人扣上了华隐寺的大钟,猛烈的敲击了上百下,直让她有些晕眩。 靳相容见此一笑,很是体贴的从身后用双手捂在她的耳朵上,暖锦一惊立即回过神来,她侧头,靳相容却近在咫尺,她的额头几乎碰在了他的唇角上,带着温暖的软意,让自己的心脏猛烈的跳了两跳,周围站满了人,暖锦僵在原地完全傻掉了,脑海里浮现的竟是鼻端盈满了靳相容身上那股甜甜的桂花香味。 靳相容见她回头,没有半分扭捏的神情,并且更加过分的倾下身来,贴近暖锦的耳畔,呢喃道:“阿暖,我很想你。” 暖锦大惊失色,可这句话彷是带着魔力,震得她半分都动弹不得,说来奇怪,明明刚才喧闹声震天,可在这一刻,她却再也听不见旁的声音,耳畔一直回响着靳相容那句轻柔的“阿暖,我很想你。” “好!” “吼!”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高喊声,暖锦浑身一震,猛地回过神来,一张小脸瞬时涨得通红,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看向河面,原是有一艘龙舟拔得头筹得了第一,这些个百姓们都凑着热闹一起欢呼,场面很是热烈。 暖锦和靳相容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暂时忘了刚才的悸动,和着大家一起鼓掌叫好。 陶陶玩心重,此刻更是异常的兴奋,拉着南一又蹦又跳,靳相容和暖锦相视一笑,无奈的说:“又不是你们比赛,作死这么兴奋干什么?” “小少爷不懂,刚才奴婢和南一打赌,是奴婢下注的船赢了,南一要给奴婢二两银子。” 南一则是苦着张脸向着暖锦点点头。 暖锦觉得好笑:“瞧你那出去,二两银子至于乐成这样?” “主儿不懂,意外之财最是喜人。” 靳相容撇了下嘴:“揍性!走,咱们找家酒楼吃饭去。”说完不管不顾的拉起暖锦的手腕就走。 暖锦见他一如往常般的唐突,不满的哇哇大叫:“喂!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靳相容边挤出人群边拉紧了暖锦的手,抽空还不忘回嘴道:“规矩?什么东西?” 陶陶和南一跟在他们后面,不觉相视莞尔,小王爷来了真好,很久没看到暖锦有这么放松的时候了。 挤出了人群,靳相容熟门熟路的七绕八拐,走了不多会就在一家酒楼门前站住,暖锦抬头,见门匾上龙飞凤舞的刻着“天下聚”三个大字,刚要考究这字体的风骨,就被靳相容拉了进去。 正逢是端午节,天下聚里人声鼎沸,几乎是座无虚席,靳相容上了楼梯来到二楼,店小二见了急忙低头哈腰的迎了上去:“呦!大爷来了?龙舟比赛结束了?” 靳相容此刻心情不错,难得同着店小二搭话:“嗯,前头刚完事。” “小的就说嘛,这店里的人怎么突然多了起来,但您放心,再多的人也有您的雅间,全都按照您的喜好预备下了,几位贵人里边请。” 靳相容点了点头,一路到现在却是始终没有放开过暖锦的手腕,特别是到了五月初五,南辰的天儿早就大热起来,一路走来人这样多,他们两个人都出了薄汗,靳相容握着暖锦的手心也微微有些潮湿之意,裹在腕子上烫的令人心惊。 靳相容没注意到暖锦此刻的心不在焉,由着店小二的引领向着雅间走去。 这天下聚的二楼雅间里,只有身份尊贵的人才能坐,换句话说,就是一楼堂子里挤不开人了,若你不是权贵,抱歉,那也不能到这二楼来。 所以即便这里的雅间爆满,依旧肃静的很,丝毫听不到像一楼那般的噪杂之声。 暖锦知道靳相容对用膳的环境要求很是考究,所以一点也不会担心,放心的跟着他来到了其中一间名唤“寻梦阁”的雅间。 雅间的门被店小二打开,里面的环境雅致,完全取了闹中取静的特别之感,可暖锦不过是刚向里迈了一步,只见有一个人影飞鹰似的扑了过来,在暖锦措手不及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暖锦的裙角嚎啕起来:“宝贝主子呀!小的可想死你了!” 这下子不光是暖锦和陶陶、南一都呆愣住了,饶是靳相容也看傻了眼。 暖锦僵硬的侧头看了看靳相容,有些尴尬的笑着道:“呃……这三年不见,假苏的这份子热情……本宫委实无福消受啊。” 靳相容老大不情愿的一脚踹在假苏的后腰上:“你是被人下了降头吗!少跟这丢人现眼的。” 假苏被踹了一脚,很是委屈,爬起来掸了掸袍角蹭上的灰尘,一边掸还一边小声嘀咕:“不是您让我往死里热情吗,这会子又不认账了……” 暖锦忍不住一乐:“像是你主子能干出来的事。” 假苏一听暖锦很是体谅他,急忙一副献媚讨好的模样上前,挤开陶陶自个儿扶上了暖锦:“就知道主子最体谅小的,只要等主儿进了咱们王府,小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他不着痕迹的提起来指婚之事,让暖锦微微一怔,神情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你先来这等着的?” “小王爷命小的先来这里打点安排,怕贵主儿来的时候准备的不妥当,委屈了贵主儿,小的就提早来准备了。” “那倒是要谢谢你们小王爷了。” “好说好说!”假苏嘿嘿直笑,请暖锦坐进了帽椅里。 暖锦入了坐,靳相容也坐了下来,见陶陶、南一和假苏侍立在一旁,便开口道:“都坐吧,木头桩子似的杵着,让人没胃口。” 陶陶和南一不敢坐,只能去瞧暖锦,暖锦本来就不喜欢被规矩束着,这会子更是无话可说:“小王爷让坐,便坐吧,这不是在宫里,大家不用拘着规矩。” 陶陶和南一开心一笑,说了句“谢谢主儿、谢谢小王爷”便同着假苏一同坐了下来。 入座不过片刻,精致烹饪过的菜肴就被端了上来,这里是天赐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人称宫外的御膳房,和御膳房能不能媲美暖锦不知道,单看卖相,果然能与之匹敌,暖锦首先举了筷子,尝过后说味道不错,其他人才纷纷动筷。 果然,味道鲜美,入口回味无穷,陶陶很是喜欢,边吃边叫好。 几个人都被她的样子逗的哈哈大笑,一时间气氛很是欢快。 “主儿们别笑奴婢,奴婢没见过世面还不成吗?”陶陶又夹了一筷子糖醋鱼放进嘴里,似是想到了什么事,顿了筷子抬头问“对了主儿,刚才在湄金河边时,奴婢见小王爷捂您耳朵,您脸通红,是中了暑气吗?” 陶陶话音儿刚落,一屋子人的目光齐齐聚向暖锦,暖锦一怔,几乎是瞬间耳海里全是那句轻暖的呢喃“阿暖,我好想你。” “主儿,你脸怎么又红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回宫面圣 暖锦女孩子家面子薄,被陶陶这般无心的说了几句,便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再思及刚才那一幕,脸上便如同火烧一般。 南一和假苏对着陶陶还是颇为无奈的,亏的之前和晚临好到谈婚论嫁,怎么遇见这事还像是个生瓜蛋子般。 最后还是靳相容打岔解了围,不过暖锦倒是没谢他,他是始作俑者,这会子只赏了他一记白眼,已经是很厚待他了。 他们用完了膳,起身时已经不早,靳相容还要进宫给皇上请安,几个人商量了下,便结束了今日的出宫游玩,结伴一同回宫。 折腾了一天,暖锦也有一些倦了,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几乎就要睡了过去,靳相容同她坐在一起,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觉得甚是可爱,他不自觉的磨搓着腰间悬着的那块上好的羊脂玉佩,三年的时间像是弹指一挥间,可与他来说,天才知道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虽然明白她在守孝,可依旧希望时间快些、再快些,他觉得自己魔障了,好像自打出生起便没有哪个女子像暖锦一般,可以在他心头盘绕的这样久,藤蔓相连,再也没法子剥分开来。 至于今天在天赐城里的相遇,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打赌猜测她会出宫,而是他早就买通了暖锦身边的安泰,为自个儿通风报信。 他本是在来天赐城的路上因事耽搁了,按照路程来看他本应该三天之后才能赶到天赐城,可因得知安泰派人快马加鞭来通信儿,说是端午这天暖锦会和身边的丫头们出宫踏青,他便兴奋的不得了,将马车换成了马匹,日夜兼程,几乎不吃不睡的在端午节这天赶到了天赐城。 在湄金河边瞧见她时,是这三年里的第一面,都说女大十八变,她才真当是越变越好看。 一袭梅青色的云纱罗裙衬得她宛如仙子,不施脂粉的脸颊上透着如春日桃花般的娇艳,就那样的迎水而立,让周遭的人都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他远远地瞧着,有些自豪,终归他们这一生有着无穷无尽的牵绊,他会是暖锦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不可忽视。 正在高兴间,他突然发现,她的不经意间同样也吸引着其他男子的注视,心里边吃了味,暖锦是他的,怎能让那些登徒子便宜了眼睛。 所以,后面就有了“陌生人”不小心将暖锦挤向河里,而自己恰巧在她身后,将她救起的一幕。 靳相容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想着一幕一幕,他觉得自己睡着了,可是又觉得神思好像没有比现在更清明的时候,正在徘徊间,马车终于停了,假苏打了帘子露个脑袋道:“主子们,前面就是宫门了。” 暖锦和靳相容都睁了眼睛,暖锦应了声:“走吧。” 靳相容跟在她身后,一路均是无语,宫里的官道且长且寂,遥遥的没有尽头,不知为何,只要人身处在这深宫之中,总是无法开心起来。 他不敢想象,暖锦这十多年都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可曾感到过孤独和无可奈何? 不过好在他来了,无论这条官道再怎样的漫长,总是有他一步一步的陪伴着她左右。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乾德宫,岑润正在殿外等着,见了靳相容很显然的一怔,似是没有料到靳相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奴才给嫡公主请安,给小王爷请安。” 暖锦爱搭不理的点头应付,靳相容却将她的细微变化看在眼里,看来这三年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像担心的那般亲密。 他好整以暇:“大总管别来无恙?” 岑润恭敬的回道:“托小王爷的福,奴才一切都好。” 暖锦不喜欢他们在这虚伪的客套,打断了两人:“父皇呢?” “回嫡公主,万岁爷在里面呢,只是今儿上朝的时候有言官进言,惹得万岁爷不爽快,还请嫡公主小心回话。” 暖锦一怔:“可知什么事?” 岑润淡了淡眉宇,几乎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还不是玄梓主子和玄城主子的事。” 一提到这个暖锦也是忧心,事情过去有段时间了,可言官们依旧不依不饶,见天儿的拿这事在皇帝面前说,即便皇帝有过后悔的瞬间,这么天天的在耳根絮叨,那点子后悔的心情怕是也早就没了,估计现在都恨不得要处死楼玄梓。 这事靳相容也有所耳闻,在坊间传的沸沸扬扬,听说对皇帝和太子的声誉很是不好,只是没想到这事闹得这样严重,让皇帝烦心不已。 “嗯,知道了。”暖锦点了点头。 “那两位主子里边请吧。” 岑润将暖锦和靳相容领进了前殿,皇帝正坐在书案前,看着手里的一本折子,眉头蹙的老高,任谁瞧见了,都知道皇帝此刻的心情不好。 岑润给暖锦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小心。 暖锦心里也是一紧,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微臣给皇上请安!” 皇帝终于抬起了眼睛,见是暖锦和靳相容,勉强缓了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停留的时间太短,一瞬的功夫,皇帝便又蹙起眉头。 “回来了?坊间可还热闹?”皇帝瞟了一眼靳相容,却是对着暖锦问话。 “回父皇,坊间重视端午节,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在外面踏青游玩,我们还看了赛龙舟,很是热闹。” “嗯。”皇帝应了声“朕好像好久没有过端午节了。” 皇帝突然眼光变得柔软,一扫刚刚的阴郁:“朕和你母后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端午节那天。”皇帝的神色又开始落寞“只可惜那晚她的眼里心里全都是那个人。” 皇帝陷进回忆里不可自拔,暖锦和靳相容却是听的后背一凉,如此宫廷秘辛皇帝竟然顺嘴说了出来,特别是当着小辈,让他们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装作没听见,依旧规矩的候着。 皇帝却不甚在意,但也总算注意到一旁的靳相容:“相容你来信儿不是说三日后才到?怎么今儿就到了?” 靳相容立即回道:“回皇上,本应该是三天后到的,但想着天赐城的端午节一定热闹非凡,这才日夜兼程赶了过来。” 皇帝笑了笑没说话,瞧不出对他的说辞是否相信,不过好在皇帝也不计较:“你便还住在如意苑吧,住在宫里请安出入也方便些。” “微臣遵命。” “岑润。”皇帝斜眼瞧了下身侧。 “奴才在。” “回头去安排一下,务必让相容住的舒心。” “奴才明白。” 靳相容见皇上如此吩咐,急忙谢恩:“微臣谢皇上隆恩!” “嗯,无事就跪安吧。”皇帝一脸倦容,显然不想再说了。 靳相容趁着空档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皇帝,皇帝果然面色疲惫、神情萎靡,完全不像是几年前见到的那般英明神武。 先皇后崩逝的这三年,皇帝像是苍老了数十岁,靳相容在封地时是有所耳闻的,皇帝性情大变,越发的冷酷无情,这让御前大臣很是胆战心惊,自然也有不少流言传出,让坊间的百姓对这位皇帝议论纷纷。 虽是褒贬不一,可靳相容还是挺理解他的,先皇后是皇帝心尖了一辈子的人,突然没了,便连同那个正常的皇帝也带走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说句掉脑袋的话,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罢了。 暖锦本想问问今日朝堂之事,可也担心着后宫不可干政的规矩,只能婉转的说:“儿臣见父皇面有倦意,还请父皇保重圣躬。” 皇帝点头摆了摆手,两人见此只得跪安退了下去。 出了乾德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暖锦本是挺高兴的一天,可见了父皇的样子,原本的好心情也都烟消云散了。 靳相容自然明白暖锦忧愁为何,安慰着:“皇上身边有的是人关心着、照顾着,再说还有皇太后呢,他们都不会放着皇上不管的,嫡公主就放心吧。” 暖锦摇摇头,自顾自的唉声叹气:“父皇身边再多的人也没用,全都是些自私的主儿,为的不过是自己的地位和母族的荣耀,皇祖母虽是心疼父皇,可毕竟不能时时得见,再说了,父皇总不可能将心事说与皇祖母听,皇祖母也不过是干着急没法子。” 这确实难办,靳相容蹙了眉:“看来,这三年你们过的委实不易。” “宫里没有人的日子过得容易。” “这倒是。” “可明知道不易,还要削破头尖的往里挤,真是不明白。” “嫡公主生来金贵,自然不懂得那些人疾苦,也不清楚那些背负家族着荣耀的负担。” 暖锦苦笑:“那些就这么重要?” 靳相容深吸了口气,花香弥漫,感觉腔子里都甜了起来:“这些是您与生俱来的,对于没有的人,或者说有望得到的人,吸引力可是要命的。” 暖锦摇摇头,想起这宫里娘娘们的遭遇,只是不胜唏嘘而已。 她换了个话题:“今儿与你重逢,按理说应当宴请给你接风的,可是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改日……” “今日事今日毕,您太傅没这么教过您吗。”靳相容抢白到“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给微臣接风洗尘吧。” “今天?现在?”暖锦颇为为难,毕竟刚回宫,事先也没交代。 “没事没事,微臣带了好酒,您只要有故事就成。”说完也不待暖锦是否同意,拉着她就像如意苑走去。 “喂!这是在宫里,你快放手!” 靳相容嘿嘿一笑:“您是第一天认识我吗?”说完不但没放手,反而更紧握了手心,拉着暖锦再也没有放开过。 第一百六十八章 酒后失态 暖锦稀里糊涂的就被靳相容拉到了如意苑,他的理由多,一会说要给自己接风洗尘,一会又说端午良夜应当喝雄黄酒庆祝一下。 直将暖锦绕的七荤八素,没法子判读,等回神时就已经进了如意苑。 三年来暖锦从未踏足过如意苑,听说自从靳相容走后这里便一直闲置着,所以陈设一如三年前。 靳相容熟门熟路,像是回到了自个儿府里般自在,嘴里还不忘夸赞几句:“大总管做事儿可真麻利,这里打点的尚好。” 暖锦白了他一眼:“您倒是自来熟。” 靳相容嘿嘿一笑:“怎么说我也算半个皇城里的人不是?”他眨巴着眼睛,话里透着旁的意思,不自觉地让暖锦面子上一红。 “不正经。” “快快快,把雄黄酒热上。”靳相容不理会暖锦的嘲讽,自顾自的张罗着。 暖锦虽然面子上老大不情愿,但还是随着靳相容坐在了院子里。 五月里的夜晚凉爽宜人,不如白日里的那般闷热,坐在夜色下很是沁人心脾。 假苏做事麻利,和着陶陶、南一一起为他们二人准备了几样小菜,又温了酒,待所有吃食都准备好了,便悄声的退了下去。 暖锦半靠在躺椅里,漫天的星斗像是近在眼前,好像只要微微一抬手,便可触碰到般。 靳相容为暖锦斟满了酒,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公主请。” 暖锦拿起酒杯与他轻撞:“为你接风。” “这酒是我拿的。”靳相容撇了嘴。 暖锦一笑:“这地儿是我家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就是这一笑间,一下子 冲淡了三年的分别时光,暖锦不得不承认,靳相容即便再怎样的无理取闹,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可以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假苏与陶陶、南一躲在次间里扒着门缝听墙根。 “好久没看见主儿笑的这么开心了。”南一由衷的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这样多,累得暖锦见天儿拉着张脸,明明小小的年纪,非要愁的像个老婆子。 “也不瞧瞧咱们爷儿是谁。”假苏紧紧扒着门缝,专心致志的瞧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瞧给你美的。”陶陶故意狠狠挤了他一下,抢到前面继续着那道门缝向外看去。 假苏哼了一声,那模样有着说不出的骄傲:“不是我替自家爷儿吹嘘,你们瞧瞧,爷这气度、爷这风趣、爷这脸蛋,哪一项不是一顶一的拔尖儿?我就是个爷们儿,要是个娘——”假苏顿了一下,急忙改口“我要是姑娘,早就要死要活的嫁给我们爷了。” 陶陶听了自然要不高兴:“呦!假爷儿的意思是要我们主儿要死要活的求着你们王爷喽?” 假苏一怔,想着自己说话确实不妥:“嫡公主尊贵,自然是不用要死要活的了,这不……”假苏向外努了努嘴“我们爷儿正要死要活呢。” 陶陶又仔细的瞧了瞧:“那你们爷的要死要活还真是深藏不露。” “不是我替爷儿邀功,我们爷儿为了今日在天赐城与嫡公主相遇,可是不眠不休的赶了三天的路,累得那马匹都吐沫子了!” 假苏说的太玄,让陶陶和南一都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可不管靳相容到底是怎么赶过来的,总归是到了天赐城,有他伴着暖锦,相信她们主子也会开心一些。 这事叫陶陶说,女孩子家身边就是应该有个爷们儿陪着,何苦什么事都要自己扛呢,她瞧着靳相容不错,肩膀够厚实,扛点东西想来不成问题。 次间里三个人议论的风风火火,而院子里的两个人却是一片的岁月静好。 “初恩姑娘还好吗?”暖锦边喝着酒便问到。 靳相容双手枕头,一派的自在:“休养了好一阵,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暖锦说这话时是真心实意的,她觉得初恩这一辈子委实不容易,现在好不容才到了靳相容的身边,若是身子再不成了,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靳相容却是有点自作多情,怕暖锦吃味,急忙补充了一句:“她始终是明白自己的身份。” 暖锦对他的解释没太关注,自顾自的喝着酒,她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忧愁,不知是为了什么,兴许是先皇后的崩逝对她打击太大,又或许是因为皇帝无心朝政、心情郁结,亦或者是因为他? 靳相容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不着痕迹的去看已经微醺的暖锦:“你和他……” 暖锦闻声侧头:“谁?” “岑总管……” 哪知靳相容不过刚念出了名字,她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看得靳相容急忙连连摆手:“得得得,您别撂脸子呀,微臣不说了还不成吗。” 暖锦依旧冷着脸,回过头继续望着夜空:“本宫与他没什么关系。” 听这语气必定的发生了什么,靳相容虽然好奇,但也不敢再多问,只是暗自记下,留得有空时好好打听一下个中曲折。 暖锦虽然平日里有事没事总扬言要喝上几杯,其实酒量浅、酒品差,这是阖宫都知道的,就她自个儿不承认,常梗着脖子说自己是这四方城里最有酒品的。 现在不过小半壶下去,她眼前便有些天花乱坠了。 靳相容很佩服她这种明明没有酒量,还要一杯一杯接着喝的勇气,他叹了口气,伸**过暖锦的酒杯。 “嫡公主醉了,再喝下去明儿就该头痛了。” 暖锦呵呵一笑,咧着嘴角去抢她的杯子,靳相容自然不肯给她,拿杯的手往搞上一台,让暖锦扑了个空。 暖锦本就生了醉意,这个时候脑子即便可行,手脚也不听使唤了,她用力过猛,害得身子前倾太多,眼见着就要不受控制的跌下椅子,还好靳相容及时捞了她一把。 暖锦借着他的力勉强直起了身子,她唇角的笑意没有淡下去,瞧着有点傻呵呵,但好在人是美的,即便有些犯傻也可以用可爱来形容。 “大兄弟……”暖锦醉眼朦胧,反握住靳相容的手拍了拍“大兄弟呀!” 饶是靳相容这种“身经百战”的人,对这样的称呼也难免不会感到震惊,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再三的确认暖锦是在同自己说话。 “您是在叫我吗?” 暖锦认真地点了点头:“是你!”说完还止不住上下其手的用另一只手戳了戳靳相容的胸膛“哎呀?还挺结实的,本宫以为、以为你是个小白脸呢!” 靳相容这下子真的哭笑不得了,不晓得等明儿她清醒了,能不能回忆起这一幕了。 “公主为何这样唤微臣?” 暖锦歪头,一副非常疑惑的样子:“本宫今儿在天赐城里就见有人就这样说呀!那形容本宫觉得很是亲切!” 靳相容抽出被暖锦握的有些发麻的手,想不到她醉酒后的力气这样大,到难为了平日里看起来好似弱不经风般。 “公主,这只是坊间百姓们的随意称呼,上不得台面的,况且也是男子对男子说的。” “还有这个说道?”暖锦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那我叫你什么?你叫什么来着?” 暖锦完全喝醉了,陶陶扒着门缝瞧了良久,只见暖锦一个人在那里张牙舞爪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靳相容倒是一反常态,非常安静的坐在一边,笑着听暖锦胡言乱语。 靳相容明明已经很是疲倦了,可暖锦却越说越兴奋,从锦绣山上的拜师学艺,到五岁回宫时穿的衣服,再到第一次见到容太傅时的模样,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就是靳相容脾气再好,这会子也被她说的昏昏欲睡了。 靳相容本就是经过三日不眠不休的快马加鞭,向来身娇肉贵的人,被这三天的折磨的瘦了一圈,这会子又喝了点酒,感觉铺天盖地的倦意倾泻而下,让自己的神思都混沌起来,若不是一直保养得当,估计这会子都要累撅过去,哪有机会看暖锦在这耍酒疯。 可即便再好的底子也需要休息,挺到现在靳相容确实有些受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面上有微弱的呼吸在浮动,他下意识的一惊,几乎是全身的血脉都贲张了起来,让他的困意一扫而空,猛的睁开眼去。 入目的却是近在咫尺的一张秀颜,大大的眼睛正在好奇的盯着自己,两个瞳孔里映出两个小小的自己,亦是在回望着他。 她离得自己这样近,近到她的呼吸都喷洒在自己的脸颊上,泛着软香带着点点麻痒,一下子便涌进了他的四肢百骸中。 他有一瞬的惊愕,突如其来的一幕震的自己险些找不到北,好像从来没有过的陌生感觉,就这么顺着千百条的血脉,蔓延全身。 “你睡了?”暖锦没有躲开,依旧好奇的望着他。 靳相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只要微微向上就可以碰到她的唇。 “公主……” “嗯?” 终究他还是向上起了身,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划过她的唇,淡淡的落在了暖锦的脸颊。 暖锦瞬间睁大了眼睛,费力地想要集中精神,愕了半天也不过说出了几个“你”字。 靳相容握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拉,暖锦便跌进他的怀里,他的心脏隆隆的跳着,暖锦贴着他的胸膛,可以将他的心跳听得一清二楚。 然后她听见了靳相容说:“阿暖,我们成婚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表白 暖锦喝的五迷三道,最后怎么回的栖吾宫都不知道,至于昨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更是全然没有印象,不过看着陶陶那一脸嫌弃的样子,想是昨天的酒品八成又不成样子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暖锦接过南一递来的醒酒汤喝了一口,斜眼瞧着陶陶脸色不愈的样子。 “主儿以后还是少喝酒吧。”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陶陶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过身来正色的瞧着暖锦:“那您得先免了奴婢忠言逆耳之罪。” “既然是忠言何来有罪?恕你无罪,说吧。”暖锦蹙着眉将醒酒汤一饮而下,脑仁里像是有人拿着木勺在不停的搅拌,简直成了一锅粥。 “昨儿在如意苑的事,您全然不记得了吧?” 暖锦捧着个碗侧头思索了下:“与小王爷喝酒呀,这有什么的。” “可是您喝醉了。” “既然是喝酒,醉了也实属正常。”暖锦自顾自的点头,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那您管小王爷叫大兄弟呢?” “嗯?”暖锦一顿。 “您还拍着小王爷的手说,咱俩的婚事也要紧一紧了。” “我......吗?” “您还说了,小王爷的胸膛很紧实,不像个小白脸。” “......”暖锦抱着个碗,眨巴着眼睛有些发懵。 “您还说——” “停停停!”暖锦扔了碗,眼睛瞪得老大,指着陶陶的指尖都有些发颤“你、你、你别以为本宫喝醉了,就能胡言乱语,抹杀本宫了!” “奴婢冤枉,青天白日的奴婢愿意拿青天大老爷作证,不信您问南一,她平时最是耿介,您问问她。” 暖锦颇有些受了惊的模样,转头瞪向南一。 南一见自个儿被点了名字,又不忍心让暖锦受刺激,想了想只得婉转地说道:“咱们主儿尊贵,就是说些什么了,旁人也不敢计较的。”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暖锦简直想要宰了自己,前头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因为醉酒和靳相容睡到一个屋子里去了,虽然没什么事儿,可传出去总归是有损闺名的。 现在倒好,自己不长记性,又要重蹈覆辙了。 陶陶也见不得她们主儿受了这般大的惊吓,放柔了语气:“主子,酒这东西......它乱性呀!” 暖锦身子一歪,一脑袋扎进锦被里,只发出了闷闷的声音:“本宫没脸子活了。” “主儿。”南一走了过来,将暖锦拉了起来“奴婢说句本不该张口的事,奴婢和陶陶都觉得小王爷这人甚好。” 暖锦从锦被里抬头:“他给你们下什么**了?” 南一摇了摇头:“奴婢和陶陶都是为了您好,觉得小王爷待您是真心的,相信以后也一定会一心一意的爱护您。” 暖锦坐直了身子,撇了撇嘴:“哪能瞧出来?他这人来了兴致定会下一番功夫,这会子是对着本宫,明儿说不定又遇见了打趣的人,他又对人家刀山火海去了。” “奴婢不这样认为。”陶陶这会倒是坚定得很“昨儿听假苏说,小王爷为了端午节这日能见到您,日夜不眠不休的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甚至弃了马车,改成骑马,就是为了可以更加快些,主儿,您想想,那样尊贵的爷儿,为了您连身子都不要了,昨晚和您饮酒,人都困得像个什么似的,可依旧强打精神看您耍酒疯......您瞧瞧他这劲头,像是两三天的新鲜劲儿吗?” 南一接过话头:“若说是假苏为了他们主子爷,故意的夸大其词,那您瞧瞧三年前呢?您哪次出了事,不是小王爷陪在您身旁的?为您鞍前马后的?这次甭管他是骑马还是骑驴来的,小王爷可是在您孝期过了后第一时间赶来的,这是为了什么?人家心里还惦记着您,想着曾经的指婚,怕您另寻了他人。” “是呀是呀!您不想想,前头您同大总管的事小王爷是都看在眼里的,可无论他心里再怎么讨厌大总管,不还是因着您为他奔波吗?若不是有您在,小王爷身份何等尊贵,用得着兜搭大总管吗?” 陶陶和南一一唱一和,简直要把靳相容奉为天神,暖锦听着,说是一点不敢动也是不可能,人非圣贤,他待你好,只要心不瞎是都可以体会到的。 只是她心里还是有着隔阂,一来是她对岑润的感情并未完全消失,二来靳相容不是也有着心上人吗?他们之间的指婚顶多只能算的上是利益往来才对,万万不能触碰感情的。 暖锦有些发懵,陶陶和南一也不愿意把她逼得太紧,喜欢不喜欢这个事,还得她自己拿主意才好,只是有时当局者迷,她未必能看的真切。 “主儿,小王爷求见。” 屋子外响起安泰的声音,暖锦立时一惊:“他来了?他来做什么?” 陶陶为暖锦说好鞋子:“还能来做什么?您许诺了人家,人家来讨说法了。” 暖锦本是害怕见到靳相容,可想着这会说不见,倒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心虚了般。 她没辙,只好硬着头皮将靳相容请了进来。 靳相容进来的时候,依旧扬着唇角,他这个人好像永远都在笑,也不晓得哪里来的那么多开心事。 “微臣见过嫡公主,给嫡公主请安。” 他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不像昨日看的那般疲惫,难道他为了来见自己当真是快马加鞭的吃了苦头? 暖锦还是有些不相信,这位是天底下最会享福的主,你让他吃喝玩乐他在行,可让他去自找苦吃?横竖看着都不像。 “小王爷快请起吧,坐。” 靳相容谢了恩,坐在了暖锦的对面:“嫡公主可还好?” “好!本宫为什么不好,本宫好着呢!呵呵、呵呵。”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陶陶和南一算是知道了,瞧着暖锦那一脸的不自在,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解释了。 好在靳相容并没有拆穿她:“那就好,昨儿嫡公主高兴,就多饮了几杯,微臣没有及时劝阻,实在有罪。” “小王爷多虑了,本宫无妨,只是小王爷可还休息的好?” “微臣谢嫡公主顾念,微臣已经完全复原了。” “那便好、那便好。”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不疼不痒的话,尴尬的让身后的一众奴才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暖锦摸不清靳相容的来意,可自己又不好多问,只得皮笑肉不笑的说:“昨儿想来真的喝多了,本宫要出去走走,不知小王爷可还有事?” 靳相容一笑:“巧了,微臣也正想出去散步呢。”暖锦不好意思拒绝,只得邀请一同前往御花园。 这个时辰的御花园几乎没有主子闲逛,毕竟到了晌午,日头开始毒辣起来,走一会就觉得像是被人扔进了火堆炙烤般。 暖锦和靳相容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陶陶和假苏,他们很是体贴的同这两位拉开了很长的一段距离,好方便他们说些体己话。 “昨儿嫡公主喝醉了。” “嗯。” “说了很多逗趣的话。” “酒后胡言乱语的。” “阿暖。” “嗯?” 靳相容停了下来,暖锦也跟着顿住,侧头瞧向他。 阳光有些刺眼,暖锦微微仰着头,不自觉的眯起眼睛,靳相容的模样因为背着光,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明,他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 “这话我总是不敢说,想着有没有更好的机会说与你听,可是我等啊等啊,总觉得哪个时候都没有现在好。” 他说的不着边际,让暖锦有些疑惑,他笑了笑,伸手将暖锦拥进怀里,暖锦大惊,这样子光天化日的若是被人瞧见可还了得? 怎奈靳相容力气大得很,自己挣了挣,却没有撼动半分。 他的下巴抵着暖锦的发顶,幽幽道:“我们是被指了婚的不是吗?因为前头先皇后崩逝,你有孝期,我不能说什么,可是现在孝期过了,你是什么想头呢?那次的指婚还作数吗?” 他这样问着自己,让暖锦有些迷茫,可能最开始她与他的事,她就一直都没有想明白。 见她不说话,靳相容心里一沉:“你在这深宫之中不觉煎熬吗?我知道你心里有着别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忘记他,可是你也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不是吗?” “走?”暖锦茫茫然,天下这么大,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背着皇家的尊荣,既是荣耀又是枷锁。 靳相容点头:“嫁与我吧,你不应该属于那座四方城的,你不适合那里,往后有我在,你想去哪里都好,我会永远陪着你。” “可是......”暖锦不安“你有初恩了呀。” “她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妹妹,我会保护她给她一个栖身之所,但这不是爱,与你是不同的。” “爱?”暖锦蹙了眉,有些不太明白他的话。 “你还不明白吗?”靳相容有些着急,这个人有时候看着激灵,关键时刻脑子便要不灵光,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要明白什么?”暖锦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靳相容只能徒自苦笑,他抚着眉心,觉得印堂发冷:”阿暖,一直以来我接近你、陪着你、总想着可以和你再走的近一些,你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暖锦看着他,隐隐约约要猜到答案,她有些不敢置信,惊慌失措的想要逃避,她推离开他的怀抱,急忙回身错开靳相容的视线:“日头太大了,本宫要回去歇着了。” 靳相容却不给她逃跑的机会,若是今日这样不了了之,那怎么谈以后呢,与她在一起,自己不想浪费任何一点时光。 他一把抓住暖锦:“阿暖,只有爱才能让一个人如此奋不顾身的来到你身边......” 第一百七十章 请旨定婚 五月里的天儿,已经是大热,站在日头下面不出片刻就要汗流浃背,难得靳相容和暖锦可以站的这般稳健,估摸着这个时候还在园子里闲逛的,也只有他们二人了。 暖锦背对着靳相容,刚才他的话太过震惊,让自己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指婚的事自己是有准备的,可是至于他才刚说的爱与不爱,她是从未上过心的。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与靳相容的关系自在随意,虽然有婚约束着,可是她有她的心上人,他也有他的心头宝。 现下,一个见天儿不正经的多情王爷告诉自己,喜欢的人、甚至是爱的人竟然是自己,这个冲击就有些让自己受不住了。 本想着回去藏在被窝里好好的打算一下,可一向喜欢和稀泥的靳相容倒是一反常态,今儿看架势非要让自己给个说法不可。 她背对着自己迟迟没反应,让靳相容更加的心里没底:“您呢?瞧出微臣对您的心意没有?” 靳相容逼问,暖锦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昨儿喝多的是本宫,怎么今儿你却在这里犯癔症?” 靳相容有的时候真是恨她,顾虑的事多,又没主意,见天儿瞻前顾后也不晓得她在意的究竟是什么。 “您总是这般的犹豫不决,三年多了,您还在左右不定吗?既然咱们今天把话说在这了,容得微臣冒犯,您好歹给个说法,咱们不成功便成仁!” 他这个说法有点夸大其词,又不是正兵打仗,犯不着要死要活。 暖锦见避无可避,只得回身:“好好的,说得这么轰轰烈烈做什么?” “微臣只怕形容的还不够惨烈,所以就瞧着咱们三年的情分,您今天高低得给个说法,若是您还想要咱们的指婚,微臣现在就去求皇上,若是您……”靳相容顿了一下“若是您心有所属,不想屈身与微臣,微臣明儿便打道回府,不在您跟前碍眼了。” 他有点逼迫自己的意思,暖锦也恨自己这个时候了还思虑那么多做什么,靳相容于情于理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并且意外的是,他还钟情于自己,旁人瞧着兴许没有比他们更是佳偶天成了。 可是…… 她心里终归有一处位置被人占着,再迎纳旁的,怕是力不从心。 “好主子!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您快答应呀!” 暖锦一怔,愕然回头去瞧怒气冲冲而来的陶陶。 陶陶和假苏在后面听了半天的墙角,靳相容都说得这样情深意重了,她这个榆木主子却还是犹犹豫豫,当真是急得自己要犯了心疾,生怕逼急了靳相容后悔撂挑子回南陵了,这才急匆匆的抢了嘴。 陶陶的突然打岔,让靳相容也一愣,万没想到关键时候竟然是这个小蹄子来为自己说话。 “陶陶,你……你混帐了?”暖锦回过神,有些不悦,她即便再怎样的优待陶陶和南一,但是主子们说话,何时允的奴婢来插嘴了? 陶陶知道暖锦生了气,急忙跪地:“奴婢犯了大不敬,一会自个儿去领耳刮子,但是奴婢一路同主儿走来,知道主儿的不易,奴婢看着主儿心疼,知道主儿的身边缺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小王爷人品贵重,待您一心一意,奴婢看在眼里,也为主儿高兴。” 靳相容听得连连点头:“小嘴巴巴的,说的都在理儿。” 暖锦原本一肚子的火气,觉得陶陶有失规矩,可刚才她那一段子话,不仅靳相容听着受用,自个儿也是感动,想着陶陶不愧是跟在自己身边最久的人,是实实在在为自己考量的。 靳相容和陶陶眼巴巴的盯着暖锦,就等着她发话,她心思多,不能逼得太紧,可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无论如何今日总要得到她的答案。 过了半晌,她的表情总算松懈了下来,靳相容紧张的瞧着她,不晓得她怎样思量,只见她抬头瞧了瞧天儿:“这会子,想必父皇还在歇午觉。” 这厢就算是暖锦应允了,靳相容喜出望外,甭管暖锦心里对自己的想头是什么,反正来日方长,往后成了夫妻,他们日日腻在一起,还怕生不出感情么? 他对自个儿有信心,对他们也是有信心的。 皇帝刚歇醒了午觉,听说靳相容在殿外等候,有丝奇怪:“大热儿的天,他不好好待在如意苑里跑到朕这做什么?” 岑润为皇帝更着衣,闻言回了句:“兴是小王爷来请安的。” 皇帝冷笑:“朕瞧着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让他进来吧。” “是。”岑润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靳相容便走了进来。 “微臣给皇上请安!” 皇上坐在软榻上喝着茶,抬眼瞧了瞧:“起吧。” “微臣谢皇上!” 皇帝指了指对面的帽椅,靳相容谢恩坐了下来:“来见朕有何事?” 皇帝开门见山,他自打先皇后崩逝后就越发的没有耐性,有的时候与大臣们周旋两句就要动怒,那些无用的恭维听着也要令他心烦。 皇帝直白,靳相容自然不敢再绕圈子,急忙复又跪在地上:“皇上,微臣请旨,请皇帝为微臣和嫡公主指婚。” 皇帝静默不语,指尖轻敲着茶几,发出咚咚的声音,成了这暖阁里唯一的声响。 皇帝不说话,靳相容只得继续跪在地上,他也不急,容得皇帝慢慢思索。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皇帝依旧没言语,靳相容便开始溜号起来,这可真不愧是爷俩,各个心思这么重,一件事明明早就定好了的,如今再谈起来,不晓得为何这般的犹豫。 靳相容在那里天马行空,皇帝却沉沉的发了声:“暖锦同意了?” “回皇上,自然是经过嫡公主的同意,微臣才敢来求恩旨的。” “起吧。” 靳相容起了身,却没再坐着,而是垂着双手侍立在皇帝身侧。 皇帝拨弄着茶盖,半晌也没喝上一口:“朕膝下子嗣多,可最宝贝的,你也应当知道是谁。” “微臣明白,嫡公主乃是皇上的掌上明珠。” “嗯,你明白就好,如今朕年岁大了,越发的力不从心,总想着儿女膝下环绕才是安景。” 靳相容道是,却不明白皇帝的真实意思。 “你们的婚事是朕早就指了的,只是中间出了先皇后崩逝的事,就耽搁下来了,如今三年已过,暖锦的孝期也过了,她已经满了十八,确实耽搁不得了。” 靳相容见皇帝说话有松动,心里来了劲儿,却憋着不敢轻举妄动谢恩。 “只是……”皇帝拉长了调子,又让靳相容的心悬了起来“只是朕也实在舍不得暖锦……” “微臣若是与嫡公主成婚,只要皇上允许,微臣可与嫡公主一直留在天赐城,孝顺皇帝。” 皇帝有了靳相容的这句话,果然露出了些许笑意:“如此甚好……”皇帝深吸了口气,换了个姿势“嫡公主大婚就定在三月后初六吧。” 靳相容大喜过望,急忙跪谢圣恩:“微臣谢皇上隆恩!” 皇帝嗯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靳相容退下。 靳相容意愿达成,自然没理由继续留在乾德宫里,却行了三步退了出去。 出了暖阁,岑润正守在外头,见靳相容出来,躬身道:“奴才恭送小王爷。” 靳相容呵呵一笑,掠过岑润迳自向外走去,可也不过是两步,便又退了回来。 岑润刚想进暖阁去侍候皇上,见靳相容返了回来,便停在了原地。 “小王爷可还有事?” 靳相容这样的人,专爱往不喜欢之人的痛处戳,只是他性子好,平时在南陵或是在皇宫,不喜与人为敌,平白给自个儿添堵,可是再好心性儿的人,总也要有个喜好,岑润就是靳相容为数不多的憎恶之一,有事没事总想戳一戳他的心窝子。 “对了,刚才皇上允了本王与嫡公主的婚事,就定在了八月初六,这时间上有一些仓促,毕竟是嫡公主大婚,万事都马虎不得,本王为此操心,理是应当,可内务府筹备相关事宜的事儿,本王不好插手过问,所以还请岑总管代劳,再说岑总管与嫡公主自幼相识,为嫡公主办事相信岑总管总不会怠慢的。” 靳相容笑意盈盈,瞧着岑润面上不着痕迹的一变,即便是细微的变化,他依旧看的仔细,只要岑润心里不舒服,他就舒坦了。 岑润脸色微白,低着头道:“奴才明白,定会日日督促内务府务必办事仔细。” 靳相容满意的点了点头:“得了,这就回去了,阿锦还在等着本王的消息呢,哦,对了……”靳相容挑了唇,虽然笑意盎然,可眼神算不得友好,他有些挑衅地看着岑润“岑总管之前送给阿暖一对玉镯,不知道这回还有什么宝贝,可以为嫡公主庆贺的呢?” 岑润低着头没有说话,他明白靳相容这样的性子,你越是与他顶嘴,他便越是来劲儿,毕竟他们之间差着身份,他不敢反驳,只得沉默。 好在靳相容今儿心情实在太好,并不想多加为难他,笑了几声,便大摇大摆着出了乾德宫。 岑润一直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直到靳相容走出了乾德宫,他才直起身来。 他很少有将情绪表露在面上的时候,秉文在一旁看着,见岑润望着宫门口冷了神色,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两人真是天生的冤家路窄。 第一百七十一章 探病 婚事定了下来,人心便也定了下来,靳相容和暖锦的婚事早在三年前就是颁布过圣旨的,如今不过是就是重提罢了,所以宫里也没人太过惊讶。 内务府领了旨意,尽心尽力的办事,嫡公主毕竟是皇帝的眼珠子,什么都得是最好的,不敢丝毫的怠慢。 暖锦的心也静了下来,眼下就等着三月后的婚事了。 这段时间她深居简出,日子过的很是清净,只是听说前儿她被赐婚的圣旨一颁布,楼玄梓就害了重病,本就是成日里疯疯癫癫,这回更是卧床不起了。 “主儿,奴婢觉得咱们不应该去瞧她,她赏您那个耳刮子,奴婢现在还记恨在心里呢,看她去做什么?” 暖锦换了便装,瞧着清秀可人,她将一支花开并蒂簪插在发髻,左右瞧了瞧。 “小王爷眼光可真好,这支鎏金的花开并蒂可真好看。” 暖锦闻言笑笑:“也就你乐意捧他,他就稀罕这些描金画银,瞧着庸俗。” “哪有人这么说自个儿未来夫君的。” 暖锦微微一怔,夫君这词陌生的很,听人说起来,觉得很不习惯,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有说回了陶陶刚才的问题:“玄梓终究与本宫有着血脉亲情,想起她如今的水深火热,心里总觉得很不是滋味,眼下她又得了重病,前头太医来回过,看着怕是不好,咱们总是要去看一看的,也好让那些有心的人莫要认为天家当真薄情。 陶陶叹了口气:“您专会给自个儿找不自在。” “哪那么多的废话,咱们走。” “是。” 暖锦刚迈了门槛,就瞧着外面靳相容站的板正,见她出来了,手一伸。 暖锦瞧着他的手并没动弹:“什么风儿把小王爷吹来了?” 暖锦站那没动作,好在靳相容是个脸皮厚的,一把拉住暖锦的手,饶是暖锦挣了几挣也没逃开他的钳制,陶陶有时想,她们主儿就应该有王爷镇压着,否则这般温吞的性子,真是要急死人了。 “知道你要去自讨苦吃,所以微臣来保驾护航了。” 暖锦斜了眼睛瞪向陶陶,陶陶一缩脖子,立马躲到靳相容后面。 “吃里扒外的小蹄子,胆敢通风报信了?” 陶陶一瑟缩:“主儿可别说奴婢,奴婢都是为了主儿好,主儿心性善,明知道玄梓主子向来不安好心,您还这么一头热的往前凑,奴婢找来小王爷,是生怕主儿受了委屈。” 靳相容伸手一挡:“陶陶说的没错,往后有这样的事,还来找本王,你们主儿怪罪了,本王给你做主!” 暖锦上下的打量着眼前一唱一和的二位,颇有些怨气:“这么快就沆瀣一气了?” “走吧,有微臣在,没人能欺负公主。”靳相容笑着哄她,手始终没松开过,回过头,拉着暖锦就走。 暖锦被动着跟在他身后,他的背影宽厚,给人一种安心之感,她心里生着暖意,想着如果之前若是靳相容在,那日在朝房里,她断不会受了那般的委屈,依照靳相容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真不晓得会做出什么来。 她噗嗤一笑,惹得靳相容回头看去:“笑什么?” 暖锦的笑意还没淡去:“你也晓得之前本宫被玄梓那丫头掌掴的事吧。” 说起这个,靳相容撂了脸子:“是听说了。” “本宫是在想,若是那日你在……” “那就打死那丫的!”靳相容暴了粗口,看样子是余气未消,他转回头,拉着暖锦继续走“也不晓得太子殿下怎么忍的,还有……亏得你们还两情相悦呢。” 后面那句靳相容是小声嘀咕的,他老大的不高兴,可里面毕竟牵扯着太子,他也不敢大声怨怼。 他声音不大,暖锦却听得一清二楚,她心里不是滋味,岑润不像他与太子,有黄带子护身,奴才一个,即便玄梓被削了宗籍过继给荣亲王,那也是半个主子,他依旧不得有半分的不敬,所以,他的难处自己是可以体谅的。 二人上了马车,出了宫门,直奔着荣亲王府去了。 楼玄梓虽然出了嫁,可却因着楼玄城的事疯癫了,夫家不知如何是好,便又退给了荣亲王。 这事从未生过,出了嫁的女子哪有退回给娘家的道理?想是楼玄梓的夫家胆小怕事,以为楼玄梓姐弟惹怒了皇帝,怕有朝一日牵连到自己,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退了回去。 荣亲王着实被气的够呛,可又不能说什么,只能生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他也不晓得是哪里开罪了皇上,他老人家非要这么着祸害自己。 这不打早就听说嫡公主今儿要过府来瞧瞧楼玄梓,所以荣亲王一大早就携了家眷在门口候着。 马车停在了荣亲王府的门口,有小太监打了车帘,见里面下来的是靳相容,荣亲王一怔,这位大爷怎么来了,还没待想明白,暖锦也从马车了走了下来。 “微臣,及微臣的家眷给嫡公主、小王爷请安!” “荣亲王快请起吧,您身份尊贵,是亲王,本宫受不起呢。” “嫡公主说笑了。”荣亲王请了二位入府,进了前堂,好吃好喝的都端了上来,还拉着一大家子人要陪暖锦说说话。 暖锦不是来逛园子的,她哪有什么心情在这逗咳嗽,荣亲王瞧不出眉眼高低,靳相容却看在眼里:“荣亲王,还请单独说话。” 荣亲王一怔,见暖锦神色不愈,立马挥退了众人,暖锦见此好不容易才舒了一口气,阖府女眷呜呜泱泱的吵得自己耳根发涨。 “本宫前来,为的是一件事。” 荣亲王也不打算装傻,直白道:“可是为了小女玄梓的事儿?” 暖锦点了点头:“听说荣亲王前些日子递了折子,说是玄梓害了重病?” 说起这个,荣亲王就不得不皱眉叹气:“唉,不瞒嫡公主,折子递了两本,却不见皇上有半点反应,现在微臣也是为难的很,太医给瞧过了,民间的良医也找来了,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连大神都请了,法子想了一车,可就是不见好转,眼瞧着人就要不成了,微臣又怕真有个什么万一……皇帝又要怪罪下来……” 暖锦明白荣亲王的难处,别看现在皇帝不声不响的,万一要是人真有个三长两短,皇帝问责下来,说是自个儿慢待了楼玄梓,那真的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是夫家给送回来的?” “可不是吗!您说气不气人?原本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官,若是平日里可以娶了公主,这不是天大的恩赐?即便不是公主,就是微臣府上的女儿许给他们,那也是极大的面子吧?可偏玄梓身份尴尬,她夫家又是个胆小怕事的,玄城一死就把玄梓退了回来,这简直是天大的耻辱。”荣亲王一提到这事,就气的肝儿颤,好不容逮到嫡公主了,一定要吐吐苦水才好。 “您的难处,本宫都晓得,回头瞧过了玄梓,本宫一定会再劝一劝父皇的,只是玄梓虽被嘉氏连累,但毕竟也是皇家的血脉,半分怠慢不得,还请荣亲王费心。” “嫡公主放心,微臣定会将玄梓视如己出。” 暖锦点点头,至于荣亲王待楼玄梓姐弟是否视如己出,怕是只有他自个儿才知道。 “玄梓呢?” “在后院的小阁休养呢。” “本宫去看看她。” “是,只是……”荣亲王有些犹豫“玄梓的疯癫之症越发的严重,成日里的胡言乱语,微臣怕她言语冒犯了公主,并且最近她的身子越发不济,也怕过了病气给公主。” “无妨。” “那公主这边请。” 暖锦起身,由靳相容陪伴着同荣亲王走到后院的小阁。 这小阁地处偏僻,院子里又荒草丛生,没见着什么下人,门口只有一个小厮把守罢了,暖锦瞧了,微微有些不悦。 荣亲王见此,急忙解释道:“嫡公主,并不是微臣不安排好的院子给玄梓,而是她的疯症越发严重,每日里疯疯癫癫,只好让她在这偏僻之处静心安养。” 暖锦拿着帕子掩着口鼻低咳了声:“走吧,进去瞧瞧。” 荣亲王带着暖锦和靳相容来到了小阁门前,守门的小厮见了有主子来,急忙请了安,将门锁打开。 “请嫡公主小心脚下。” 里面有些阴暗,有一个小丫环见门开了,急急走了出来。 “嫡公主和小王爷来瞧瞧玄梓。”荣亲王说到。 那小丫头忙道:“正巧玄梓主子吃了药刚睡醒,现在精神不错呢。” “嗯,嫡公主、小王爷请吧。” 暖锦闻言刚要迈进去,就被靳相容抢先了一步,他不着痕迹的将暖锦护在身后,想来是因为前头玄梓发疯打过嫡公主的心结还在,生怕她再吃了亏。 暖锦心里一暖,却也没时间仔细体会,便走了进去。 屋子里充斥着苦涩的药味,窗子紧闭不开,只燃了一支宫烛,显得有些阴暗诡异。 床榻上躺着一个人,远远地瞧上去像是一堆枯骨般没有生息,暖锦瞧着有些害怕,却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玄梓躺在那里,脸色灰败形容枯槁,暖锦心里暗惊,原本也是姣好的容貌,怎地成了这个样子? 似是听见有声音,玄梓微微睁开了眼睛,侧过头去看来人。 她眼前迷糊,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伟岸的身形,惦念了那么久的人,即便是个大概,她也知道来人是谁:“你来了?相容……你来娶我了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装疯卖傻 楼玄梓病病殃殃,一出口简直要惊死个人,她气若游丝,带着楚楚可怜的旖旎,那一句“相容”转了几个弯,简直能酥进人的骨头缝里去。 满屋子的人都不敢说话,荣亲王小心翼翼的觑了靳相容一眼,万万没想到他原来和楼玄梓还有一腿,都传说南陵小王爷风流多情,如今见识了,果然不同凡响。 暖锦自是一怔,好在她知道当初楼玄梓就对靳相容倾心,可靳相容并未兜搭过她,这会子她胡言乱语,她也可以理解。 暖锦大度,并不代表靳相容也有那么大的肚量,前头楼玄梓刚一开口,直惊的他即刻呆愣在原地,他什么时候和楼玄梓有过攀附了?出口就是嫁娶的,若是让暖锦起疑,或是让皇上知道了,以为自己夹杂在她们姐妹二人间脚踏两条船呢,到时候带累了南陵,他就要成千古罪人了。 虽然他向来不在意自个儿的名声,但是有时候,还是要解释一解释。 “玄梓……”靳相容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不知该怎么样称呼她,最后只得叫了声玄梓姑娘“你病中本王子是可以体谅,可饭不能乱吃、话更是不能乱讲。你与本王素不相识,何来嫁娶之说呢?” 哪知刘玄梓却不顾靳相容所说,费劲的直起身子来,向着靳相容招手:“咱们的婚事自由父皇做主,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会嫁给你的,对了,前儿你不是说想见见我弟弟吗?今儿我特地把他带来了。” 刘玄梓眼神有些涣散,看着靳相容说话似笑非笑,令人觉得万分诡异,特别是她在说起自己弟弟时,还拍了拍自己床榻的里侧,更是让大家生了一身的冷汗。 “你弟弟?”靳相容蹙眉。 “是呀,刘玄城,父皇的八皇子,生得可好了。”楼玄梓说完转过身去就要掀起锦被。 暖锦突然大惊失色,吓得连连后退,楼玄梓总不是将楼玄城的尸身藏在被子里了吧? 靳相容被暖锦吓了一跳,见她面色惨白,似是联想到什么,一把将暖锦护在怀里,忙对着楼玄梓急急喊道:“等一下!你把令弟搂在被子里了?” 楼玄梓被他们一吼,显然也吓得不轻,她缩着手,警惕的看着众人,然后慢慢的,她竖起一根手指头立在嘴唇前:“嘘……你们要小点声,别吓到他。” 然后,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的掀开了被子。 暖锦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要倒立起来,她的头皮发麻,不敢看却又移不开视线,直到锦被被一点一点的掀开,藏在里面的“玄城”也一点一点的露了出来。 屋子里安静的几乎可以听见针落的声音,在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只见着楼玄梓宝贝一样的,从锦被下面抱出一把……扫帚。 她宝贝似的抱在怀里,极尽小心的呵护在怀里,那模样看着有说不出的奇怪,她向靳相容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相容,快来看,你瞧瞧咱们的玄城俊不俊?” 她这句“咱们的玄城”让靳相容直作呕,他摆了摆手不肯上前:“俊!就是清瘦了些。” 暖锦只觉得脑仁嗡嗡的响,实在受不住这样压抑的气氛,命令那位小丫鬟道:“去把所有的窗子打开。” 小丫鬟有点为难:“可是玄梓主子怕光……” “又不是蝙蝠,怕什么光!打开!” 小丫鬟碍于嫡公主的威严,不敢再犹豫,急忙将室内的门窗全部打开。 陡然有阳光照射进来,扫了一地的阴郁,也能让这小阁内多些暖意。 哪知楼玄梓才见了光,就大呼小叫起来:“啊!皇上派人来杀我啦!玄城!皇上要对咱们赶尽杀绝啦!” 她声嘶力竭,表情狰狞,抱着那把扫帚作势就要跳下床塌。 她突变的反应让屋子里的人一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暖锦上前一步,还在刘玄梓张牙舞爪之际,看准了时机,以雷霆之势毫不留情的一个耳刮子就赏了下去。 声音之响,让一时慌乱的众人都傻了眼。 荣亲王半张着嘴,完全看呆住了,想不到这嫡公主出手竟这般狠,还好不是自己亲生的闺女被打,否则非要心疼死不可。 楼玄梓被打懵了圈,坐在榻子上讷讷的瞪着暖锦。 暖锦面色微红,想是力气使大了,这会子有些上头:“你再闹,本宫就赏你另一个耳刮子,也好给你打个对衬!” 楼玄梓果然被暖锦震住,一时间没了反应,暖锦看后很是满意,转向荣亲王:“荣亲王,本宫有几句体己话相同玄梓说说。” 荣亲王点点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好在反应还算快,带着伺候楼玄梓的丫鬟和把门的小厮退了下去。 屋子里就只剩了他们三人,暖锦居高临下的看着楼玄梓:“本宫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来这也不是为旁的,听说你害了重病,所以才来探望,不过看这形容,想是你也没别的大事,那如今有几句话本宫就不得不说了,玄城的离世本宫知道你悲痛欲绝,可逝者已矣,你若总是心里记恨着,累得不过是你自己罢了。未来日子且长,你若是安分守己,依旧可以锦衣玉食,可你若是左右的生事,怕是连眼前的安生日子都没有了!” 楼玄梓不说话,低着头抱着那把宝贝的扫帚。 “荣亲王如今是你唯一的庇护,可是你这样左右的折腾,难不成是要给荣亲王为难?本宫奉劝你一句,荣亲王毕竟是亲王,你过继给他,父皇已是仁慈,还念着儿女亲情,保留你的荣华富贵和地位,若是你连最后这根稻草也没有了,你想怎么办?去过坊间百姓的日子?以你?你能做什么?只能活活饿死罢了!” 暖锦缓了一口气:“也不要再考验父皇的耐心了,他是君主是帝王,不只是一个父亲。 “本宫如今还能来,你应该明白,是父皇还惦记着你,也是本宫还视你为姐妹,可你若是这般不顾身份,也别怪咱们无情了。” 暖锦觉得自己该说的话说完了,也无意再看楼玄梓在这里疯癫,便叫着靳相容要离开,还没等走到门口,就听楼玄梓在身后幽幽的说:“你如今肯来,不过就是想来看我笑话的。” 她这句话说的冷静却带着怨气,一听便知不是疯癫之人所语,暖锦和靳相容对视一眼,明白所谓的疯癫不过是她佯装避难的罢了。 暖锦转过身,见楼玄梓哀怨的看着自己,一把扔掉扫帚,就这么坐在榻子上。 “你从未是本宫的对手,本宫为何要来看你的笑话?” 楼玄梓嘲讽的笑了笑:“你未将我视为对手,可我的今天却全是拜你所赐!还有玄城!都是因你而死!” 暖锦摇了摇头,觉得她是在不可理喻,钻进了牛角尖儿里,非要把自己憋死不可。 “你若是继续这般思量,只能失去的越来越多,放过前尘也算放过自己,人总是要往以后打算的。” 楼玄梓腾的一下子跳起来,身手利索的根本不像是抱病在身的人,靳相容几乎是在瞬间挡在了暖锦的前面,看着楼玄梓,眼神泛着幽光:“本王可没有从来不打女人的好名声。” 他毕竟是楼玄梓的心上人,就这样挡在暖锦身前,让楼玄梓更加的恨:“凭什么你就可以得了一切好的?我和玄城不过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也要被人加害!” “本宫说了,没有人要加害你们!” “你闭嘴!那玄城怎么会死!是你们逼死他的!是你!” “没人逼死玄城,玄城的死因还不得而知,你这般的信口开河又有何证据?” “哈哈哈哈。”楼玄梓大笑起来,笑到眼角积了泪水而不肯落下“你自然不会承认!你要保全皇家的颜面,你只会说玄城是失足落水而亡!但是你不可能一直这么幸运!你手里握着冤魂!老天看着你们呢!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可以笑到几时!” “本宫看你真是疯魔了!”暖锦实在受不住她这般疯言疯语“小王爷,咱们走。” 靳相容点了点头,拉着暖锦的手就向外走去。 “相容!”楼玄梓突然喊出声,让靳相容二人步子一顿,回头看去。 楼玄梓知道,此次一别这一生便再也见不到他了,她这小半辈子过得委实曲折,母亲死、兄弟死,父亲又不要她,有了心爱的男子,人家却连一眼都不肯施舍给自己。 他这样远远的看着自己,好看的眸子里没半份感情,冷漠嫌恶的令人心寒,他甚至都没同自己和颜悦色地说过一句话。 而此刻他正紧紧的握着暖锦的手,满心满眼都是对暖锦的呵护,这才是一个人对着心爱人之时该有的反应吧。 “如果、如果没有楼暖锦,你可会娶我?” 楼玄梓紧紧的盯着靳相容,看着他那双好看眸子闪过惊讶、平静,慢慢露出了彻骨的鄙夷:“你为何不照照镜子?”说完单手搂过暖锦的肩,头也不回的彻底走出了楼玄梓的视线。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楼玄梓静静的站在原地,想要大哭一场,却发现眼睛里空洞洞的,再也流不出任何泪水了。 她刚想回身走去床榻,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楼玄梓一惊回过身去:“你是谁!”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事出突然 “你何必说那样薄情的话,让她听着伤心。”回来的马车上,暖锦心事重重,想起临别的一幕,靳相容对楼玄梓说了那样的话,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靳相容本在闭目养神,听见暖锦如此说了,才睁开眼睛:实话本来就显得薄情。” 暖锦叹了口气,也不晓得楼玄梓作何感想,只是看这架势,她对自己的积怨颇深,只想凭自己的几句话让她摒弃前嫌、安分度日,看来也是不可能了。 暖锦有些泄气,心里多少对刘玄梓还是有些愧疚的,原本希望她可以在荣亲王府享受一下清净日子,远离皇宫的纷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现在看来倒好像是痴人说梦了。 靳相容和暖锦刚回到宫里便被太子传了去,左右不过是太子觉得他们去探访荣亲王府多此一举、无事生非,像楼玄梓这样的人,就应该让她自个儿好好的冷静冷静,否则你给她搭戏台子,她保准闹的更欢畅。 太子最近的烦心事也不少,前朝父皇无心朝政,惹得群臣非议,后宫这些个嫔妃们见天儿的将同族的亲戚女眷往他这里塞,让自己疲于应付,所以这事同暖锦计较起来没什么好脸色。 他毕竟是太子,生气起来的时候饶是暖锦也心有余悸,和着靳相容乖乖的听了半个多时辰的训斥,等从东宫出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晚了。 暖锦心情不好,不但是楼玄梓不领情,更是又被太子斥责,怪到陶陶说她专爱给自己添堵,真是没错。 好在靳相容没再烦她,将她送回栖梧宫就回如意苑了。 “主儿?不顺利吗?”陶陶看出暖锦脸色不好,边问边用疑惑的目光看见一旁陪着的南一。 南一摇了摇头,示意陶陶不要多问。 陶陶见此,纵有再多的担心也只好压在腔子里,伺候着暖锦草草用膳,便服侍着她歇下了。 关了房门陶陶悄声退了出去,见南一在次间守着便摆了摆手,示意外面说话。 “这是生了什么事?我瞧着主儿的脸色不好,总不能又挨了玄梓主子的打吧?” 南一瞪了陶陶一眼:“有小王爷在,怎么会。” “那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那位出言顶撞了主儿。” “出言顶撞?她不是疯了吗?”陶陶一讶。 “咱们都以为疯了呢,其实是装的。”南一压低了声音。 “什么?”陶陶瞪大了眼睛“那把扫帚呢?” “被窝里宝贝似的搂着呢,也亏得她装得出来,天天搂着扫帚睡觉,也不嫌扎得慌。” 陶陶不得不佩服的点点头:“她为了保命当真是什么脸面都能拉的下来了,以此可以逃过皇上的责罚降罪,也算豁出去了。” “人家这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两人站在梁子下七七八八的说了许久,而躺在榻子上的暖锦其实没什么睡意,翻来覆去的好不容有了些许困意,总觉得被窝里放着把冰凉的扫帚,这么一想又被立即惊醒。 如此辗转反侧,竟是折腾到天快亮了才睡熟。 “主儿!主儿!主儿!”略显着惊慌的声音在枕畔响起,暖锦昨儿睡得晚,感觉像是好不容易才睡熟就被人吵醒。 她有些不悦,翻了个身:“作死天塌下来了吗?别吵我。” 陶陶急得没法子:“奴婢的小祖宗,自然是有比天塌下来还重要的事儿。” “别吵别吵,困死了。”暖锦呓语着挥了挥手。 “主儿快起来吧,荣亲王进宫里,他们府里出了大事,玄梓主子昨儿自戕了。” “什么?!”暖锦一个激灵的坐起来,瞬间睡意全无,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陶陶“谁?谁自戕了?” 陶陶明白暖锦的反应为何,昨儿她刚去瞧过人家,之后人就自戕了,各种原因怕是说不清了:“玄梓主子,悬了梁子,今早发现的,人都凉了。” “吊死了?”暖锦脑子里嗡的一响,有些不知所措“那,那个小丫鬟呢?她不是不离左右的伺候着吗?” 陶陶摇了摇头:“不知道是畏罪还是怎的,跟着玄梓一人一根梁子,追着去了。” “不可能!”暖锦蹙着眉,心下扑腾扑腾的跳着“昨儿我们去她根本没有要自戕的意思,若是自戕何故装疯卖傻的保命?” “奴婢也不知,现在荣亲王哭哭啼啼的在乾德宫同着皇上诉苦,前朝也为着这事一片混乱,怕是……” 暖锦抬头认真的看着陶陶:“怕是?”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她一走人就吊了梁子,说不是被自己逼死的,怕是都没人相信。 “怕是于您不利呢。” “本宫行事坦荡,从未逼迫过楼玄梓,再说我逼迫她作甚?所以谁来问话,本宫都没什么好心虚的,本宫只是想不通楼玄梓她为何会自戕?” “奴婢也奇怪,这事未免也蹊跷了。” “主儿。”安泰的声音在门外想了起来。 陶陶和暖锦对视了一眼:“何事?” “皇上宣您去一趟乾德宫。” 陶陶为暖锦盥洗更衣后才推开门出去,见院子里站着岑润,知道他定是为皇上来传话的。 岑润脸上的神情淡漠,见着暖锦才算稍转温和:“奴才给嫡公主请安。” “大总管起吧,倒是让你好等了。” “奴才不敢当,只是别叫皇上久等了,嫡公主咱们请吧。” 暖锦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捏了捏陶陶的手,陶陶微微一怔,似是明白什么,给了暖锦一记“我懂”的眼神。 “叫南一跟着本宫去吧。” “是。” 官道上没什么人,只有偶尔路过的宫人,见到暖锦和岑润后都在原地请安,直到他们走过才起身去做自己的差事。 岑润跟在暖锦的身侧,他的面色严肃,少见的这般。 “大总管好像心情不好?” 岑润微微抬了下眼睛,答非所问:“嫡公主昨儿去的时候,玄梓主子可有自戕的意思?” 暖锦本也想探听一下乾德宫的消息,岑润肯主动说这便最好。 她仔细的回想着昨天楼玄梓的一举一动,虽是情绪激动了些,可瞧着也不像是要寻死的样子。 何况她苦心装疯卖傻,不就是为了保命?何至于现在看不开了。 “没有,她虽然恨毒了本宫,可言语间也并没有表露绝世的念头。” 岑润叹了口气:“公主,荣亲王进宫哭诉,怕玄梓主子离世的事遭到皇上的责怪降罪,所以现在一门心思的将责任都推给旁的,不管是玄城主子离世对玄梓主子的打击还是昨儿您去探望玄梓主子,私下里说话的事,荣亲王言语里总有是您逼死她的意思。” 暖锦蹙眉不语,这回怕真是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皇上那里其实倒无妨,万岁爷本就对玄梓主子憎恶,对她的离世也没多大哀愁,可毕竟曾是皇家的血脉,暂且不说被削宗籍的事,就是这二位主子双双自戕,对您和皇上以及太子都是不利的,现在前朝逼得紧,皇上也为难。” “嗯。” 前头就是乾德宫了,岑润放慢了脚步:“还请嫡公主万分小心。” 暖锦停了脚步站在宫门前,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岑润正恭敬地站着,眉目低垂,露出雪白的颈子,暖锦一时间一些着迷,他们站得这样近,可两颗心却阻隔着千山万岭,怕是再也靠不得一起了。 “这里……有没有你们的事?” 暖锦没头没尾的问了句,让岑润猛然一惊,下意识的抬头,却不小心撞进了暖锦略显失望的眼眸里。 “奴才……” 暖锦不待他说话,冷了神情道:“去通传吧。” 即便岑润再想解释,眼下怕是暖锦也听不进去,他微微低了头:“请嫡公主稍后。” 不出片刻,岑润便再次出来:“公主,皇上请您进去。” 暖锦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由着南一搀扶着进了乾德宫大殿。 殿内蔓延着只有皇帝才可以使用的龙涎香,飘飘渺渺使得气氛很是压抑,皇帝坐在窗前的软榻上,单手揉捏着眉心,看着很是疲惫。 对面坐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荣亲王,见到暖锦来了,神色微微紧张,还不忘继续抹了一把眼泪珠子,顺带抽吸了两声。 “儿臣给父皇请安。” “起吧。”皇帝没有睁眼,指了指对面的帽椅,示意她坐。 暖锦谢了恩,又看向荣亲王,蹲了个福,又得荣亲王还了一礼,算作是问候。 暖锦不知道父皇唤她前来是为何意,所以皇帝不言语,她也不敢说什么,整座大殿内,只能不时的听见荣亲王的抽噎声,那样子是当真的悲恸。 皇帝终于叹了口气:“荣亲王,逝者已矣,你也节哀吧。” 这话暖锦听着奇怪的仅,亲爹劝慰养父节哀,说出去真让人理不清头绪。 荣亲王闻言哽咽得更加大声:“皇上……老臣心里疼的没法子,真想就这么跟着去了,老臣没脸子再面对皇上了,只是、只是小女走的委实冤枉和凄凉,老臣、老臣心痛啊!” 暖锦心里不屑,相处了几天的光景,这会儿就要心痛的不行?暗道这荣亲王当真能演戏。 “暖锦,知道朕叫你来所为何事吗?” 暖锦心里头正抱怨着荣亲王,冷不丁被点了名字,微微一惊,立即集中注意力回答皇上的提问:“儿臣不知。” “荣亲王说是玄梓自戕前,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解救 皇帝冷声冷语,抬了眼睛看着暖锦,那眼神冰冷,看得暖锦有些心惊。 她起身回道:“回父皇,儿臣昨儿确实去探望过玄梓,是因为听说她病重,这才过府去的。” “你和她说过什么?为何你走了之后她便自戕了?” 皇帝这样直白地问,惊了暖锦一身的冷汗,这说明皇帝也怀疑了,他宠爱自己没错,可毕竟是帝王,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女做出残害手足的事。 “儿臣只不过是询问了她的近况,并劝慰了几句,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其余的没有再说了。” “她说的可属实?” 皇帝看相荣亲王,荣亲王急忙起身:“回万岁爷,嫡公主与小女说话时,遣退了众人和微臣,微臣实在不清楚嫡公主与小女说了什么,但是的确前后停留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荣亲王这话说了等于白说,还有那么点要推卸责任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话是说了,说了什么没听见! 暖锦倒是也能明白,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把自己照顾不周的责任推了出去罢了。 “荣亲王这么说倒像是说本宫私下里对玄梓说了不该说的?” “微臣不敢!”荣亲王一个哆嗦向着皇帝跪了下去“皇上,微臣不敢怪谁!只怪微臣自己没有照顾好小女,我那女儿走的心酸,舌头都吐了出来,太惨了!”荣亲王说着说着就开嚎啕起来,让闻者也跟着一起悲伤起来。 荣亲王形容的叫人不寒而栗,让暖锦微微的蹙了眉,不着痕迹的去看皇帝的眼睛。 皇帝蹙着眉,眉心阴郁,不晓得怎样考虑。屋子里没人敢说话,可无论怎样,暖锦总是逃不开被人怀疑的危险,想是皇帝也在犹豫不决,所以一直没说话。 “皇上,李蓝玉大人求见。” 皇帝眉头蹙得更加深刻,谁都知道这位李蓝玉是两朝重臣,也是皇上的辅佐之臣,他为人正直耿介,向来向理不向情,当初先帝临死前曾面命让他辅佐新帝,这位老臣便指天立了誓言,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这样说,确实也是这样做,对待现在的皇帝忠心不二,就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直白性子,让人颇为头疼。好在皇帝知道他忠心,有的时候即便让自己下不来台,也便罢了。 “让他进来。” “是。” 李蓝玉大人走了进来,见了皇帝先是请安,又向着嫡公主与荣亲王请安,平了身这才规矩的站好。 “李大人来找朕有事?” 李蓝玉已年过六十,人却十分健硕,他站在那里,身材很是魁梧,听说年轻时也经常出兵打仗,之后因为年岁大了,先帝体恤,这才成了文官。 李大人瞧了一眼身旁的嫡公主和荣亲王,依旧是直白的性子,拱手道:“回皇上,微臣来是为了玄梓主子自戕的事。” 暖锦一脸的无奈,终究是要牵扯上前朝,怕是事情就没那样好办了。 “玄梓自戕?李大人有何见解?”皇帝不动声色,语气平淡的问。 “皇上,玄梓主子和玄城主子因嘉氏带累被消除宗籍已在前朝 引起反响,而如今玄城和玄梓主子又前后自戕,无论是前朝还是坊间,怕是就连后宫都是流言不断,如此下去定会有损皇帝的清誉。” 皇帝不语等着李大人继续说。 “皇上,嫡公主在玄梓主子自戕前曾去探访过,所以微臣请皇上彻查!” 李大人前头刚说完,荣亲王就跪了下去:“请皇上彻查。” 他俩这番表现,倒好像已经认定了暖锦就是逼迫楼玄梓自戕的凶手,她无可奈何,却也问心无愧。 暖锦也跪了下来,双手抬至眉心,深深的拜了下去:“请父皇彻查,也好还儿臣一个清白。” 皇帝深深的看了一眼暖锦,神情滴水不漏,无人能窥探他的心思:“此事就交给李大人去查办,嫡公主因牵连其中,现回到栖梧宫禁足,待到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做定夺,荣亲王。”皇帝看向荣亲王“你可有异议?” “微臣不敢!皇帝圣明!” 皇帝点头,刚想挥退众人,就听殿外靳相容求见。 暖锦唇角微微一挑,不知为何,心里便安心了起来。 她这样细微的小表情被侍立在皇帝身侧的岑润尽收眼底,如今她再有难事,所想所依靠的,已经不是自己了。 “让他进来。”皇帝看了一眼暖锦,冷声到。 靳相容走了进来,依礼向皇帝请安。 皇帝说了声免礼:“今天这乾德宫倒真是好热闹,小王爷来,想必也是为了玄梓自戕的事吧?” 靳相容不慌不忙:“回皇上,昨天是微臣和嫡公主一同去的,这期间从未分开过,所以嫡公主说了什么,微臣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是小王爷是嫡公主的未婚夫婿……”荣亲王说话的声音虽不大,可大家也都听清了。 他的意思是即便暖锦说了逼迫楼玄梓的话,靳相容作为暖锦的未婚夫婿也会偏袒暖锦,不可能说实话。 靳相容自然不会蠢到靠着这个为暖锦翻盘,他向着荣亲王笑了笑:“那是自然,微臣的意思,如果嫡公主有错,微臣同样有错。” 李大人立在一旁不语,沉默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靳相容收回视线,看了眼身边的暖锦,给了她一记安抚的眼神,复又看向皇帝:“皇上,今早微臣得知玄梓自戕后便觉得事有蹊跷,因为昨天微臣和嫡公主去的时候,她虽有情绪波动,可并无轻生的迹象,所以微臣便又悄悄的去了一次荣亲王府,也见到了玄梓和她婢女的尸身。” 荣亲王皱了皱眉,没说话。 “按荣亲王来报的消息是说,楼玄梓自戕后,那名婢女也畏罪跟着去了?” 靳相容是问句,荣亲王听了,应了声是。 “那就奇怪了,微臣在检查那名婢女的尸身上发现她穿了件高领子的布缎罗衣裙,这样的衣服质地厚重,不像是五月里穿的衣服,更像是入了秋或是初春微寒时节所穿的,微臣觉得奇怪,就细细的查探了一番,发现这名婢女的衣服盘口有几处扣错了,连裙腰上的系带也是反系的,很像是……别人给她穿的。” 靳相容仔细的看着荣亲王的神色,见他眼神飘忽不定,又继续说:“自然凭着这个也不足以说明了什么,那微臣就想,她穿着不应时节的衣服是为了什么呢?亦或者说,是为了挡住什么呢?” 靳相容又看向暖锦,暖锦本来正听得入神,见他突然问自己,恍然大悟道:“脖子!” 靳相容赞许的点了点头:“嫡公主说的不错,这个时节穿着高领子的衣服不是很奇怪吗?于是微臣便解开了那婢女的领子,哪知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什么事情?”皇帝听的也很认真,闻言追问到。 “奴婢领子下面除了绳子的勒痕外,还有清楚的十个指印。” 李蓝玉大人沉声道:“她是被人掐死的?” 靳相容点了点头:“微臣斗胆猜测,应该是这名婢女深夜时分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事,被杀人灭口了,之后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和楼玄梓一起吊在了房梁上。” “那……那兴许是楼玄梓准备自戕时,碰巧那名婢女看见,楼玄梓便痛下杀手,先杀了那名婢女就在自戕呢?”荣亲王额头冒了汗,急忙解释到。 “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为此微臣还找来了太医去验尸,证明楼玄梓早逝于那名婢女至少一个时辰。所以,那名婢女定是在楼玄梓死后才被人杀害的,并且微臣还在这名婢女的指甲中发现了一点血肉,像是被杀之时将凶手挠破皮肤而残留在指甲里的,可微臣让太医检查了楼玄梓的尸身,全身上下并无一点破损。” “可是……” “好了。”皇上打断了荣亲王将要说出的话“李大人。” “微臣在!”李大人双手一拱,向皇上躬身到。 “你可都听见了?” “微臣听得一清二楚。” “嗯。”皇帝把玩着手中的一串佛珠,沉眉看着众人“朕命你彻查此事,务必要仔仔细细的查清楚,朕要看看究竟谁在中间捣鬼,还想要诬陷嫡公主。” “皇上放心,微臣一定严查此事!务必给皇上一个交代!” “好,既然此事与嫡公主无关,那便无需禁足。” 暖锦一笑,福身下去:“儿臣谢父皇!” 闹了这一小天,皇帝早就有些累了,摆了手叫大家跪安。 众人跪了安便都退出了乾德宫,只是再次走出来的时候却是各怀了心思。 “李大人,玄梓的事,就拜托给李大人,务必要把真凶找出来,予严惩!” 李蓝玉一揖:“嫡公主请放心,微臣必当竭尽全力!” 暖锦点点头,又转向荣亲王:“荣亲王这回便放心吧,有李大人在,定会还玄梓一个公道的。” “微臣……”荣亲王知道自己得罪了嫡公主和靳相容,还想再解释什么,却不成想暖锦和靳相容根本就不在兜搭自己,转了身便离开了。 “谢谢你能来救我。”暖锦走在靳相容的身边,这句话说得很是真情实意。 “你唤我,即便是天涯海角,我也会马不停蹄的去找你。” 他这话说的委实多情,暖锦听着,不自觉地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她装作不在意,转了头:“只是可怜了楼玄梓,死的这样不明不白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了了之 后来,听说楼玄梓的身份尴尬,尸身一直这么放着也不是回事儿,毕竟天热了,经不得搁着,最后也被草草的下了葬。 同她弟弟一样,丧仪简单的像是个寻常百姓家死了女儿,几乎没有前去吊唁的人,而暖锦也因为之前的事闹得险些身陷囹圄,所以下葬那日她也因避嫌没有前去,到了如此境地,嘉氏一族也算是死绝了,这也许就是帝王家的命运,极尽的荣耀,却也要伴着灭门的危险。 暖锦想是在楼玄梓姐弟那里真的伤了心,明明阖宫上下为了自保,都在极力和他们撇清关系,只剩了自己还在顾念着,结果呢,偏被人家看成是做贼心虚、不怀好意,看来有的时候做了好事并不会得到好报。 所以,再有关他们的事,暖锦也就不再上心,偶尔听说了李蓝玉大人怎样查案,又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她不过也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再多置一言。 这几日前朝的事也颇多,听说原本要指给太子殿下凌大人家女儿的事出了变故,因凌大人在朝堂上与皇帝顶嘴,惹怒了皇帝,直接被罢了官,遣回家去种地。 这事如同一声闷雷,在朝堂上直接炸开了花,凌大人好歹也是两朝老臣,说罢官就给罢官了,皇帝魔障了不成? 凌大人被罢了官,凌昭自然不能再进宫做太子妃了,原本以后也是要做皇后的贵主儿,被她爹一句话便给说没了,现在成了庶人,再也不是官家小姐,甭说嫁给太子做正妃是痴人说梦,怕是就连往后的日子都不能周全了。 太子这厢倒是无妨,他娶太子妃也是为了日后登基打算的,至于和凌昭那是半点的感情也没有,娶谁都一样、不娶谁也都一个样。 可那头的凌昭却不是,听说在她小时候一次宫宴里见过太子,自那以后便暗许芳心,对太子痴恋的很,好不容易盼到可以嫁给太子,现如今却成了镜花水月,听说在府里见天儿的要死要活,光是进宫面见皇太后求情就已经很多次了。 “臣妹听说我那过不了门的嫂子可是日日伤情,你这曾经险些成了人家夫君的主儿也不去安慰安慰人家。” 靳相容坐在他们兄妹二人旁边,听暖锦这样说斜了眼睛笑着看她,这凌昭和太子的关系她论道起来,委实精密。 太子正坐在凉亭里喝茶吃着瓜果,听暖锦这样说,一口茶水差点没喷了出来:“咳咳咳,大逆不道你!竟然敢这么编排我!” 暖锦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磕着瓜子:“臣妹也是怕你伤心不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郎有情、妹有意的,若真是如此,臣妹就跑去乾德宫给您求情去!跪他个海枯石烂!” 楼玄宁摇了摇头:“我与她不甚熟识,更何况本就是政治上的联姻,与谁都一样,凌大人犯了错,若是当真娶了凌昭,那反倒是麻烦了,凌大人也是,以为要与父皇攀亲家,就可以说话没所顾忌了?” 楼玄宁对自己婚事这个悲观的样子,让暖锦有些心疼:“也是,反正你有合欢姐姐就好啦。” 往常只要这么说,太子殿下都会笑骂她几句,哪知今儿却一反常态的沉默了起来,暖锦觉得奇怪,细细看他的表情。 楼玄宁表情微变,像是有什么烦心事一般,暖锦担心的问:“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楼玄宁苦笑了下摇摇头:“无事。对了,内务府操办你们婚事的章程可都完事了?前些日子拿来给我瞧过,我觉得有些地方不妥,叫他们回去改了,不知道最近有何进展。” “这些事,太子殿下就放宽心吧,左右有微臣和嫡公主看顾着,前朝的事多,殿下还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相容说的对,哥子您要多多保重自己,我们俩是个没长进的,往后就要指着您过日子了。” 暖锦这话说的没羞没臊,让楼玄宁好气又好笑:“凑性!” 想起前一段时间暖锦还在为着岑润的事寻死觅活,现如今指了婚,人也跟着成长起来,知道什么才是务实这是最好。 楼玄宁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靳相容,他以前对他无感,外藩的富贵王爷罢了,见天儿的吃喝玩乐,没半点的长进。 靳相容是与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现如今还有不到三个月他便要成了自己的妹夫,往后也算是一家人,他虽然不待见他,但是他能待暖锦好,自己也可以容忍着些。 楼玄宁本就对自己这个妹子没什么大的要求,只要她能幸福便好,其余的,有自己为她担待着。 “罢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去给父皇请安吧。” 太子起了身,暖锦同靳相容也一起跟着站了起来,几人穿过御花园向乾德宫走去。 天热得厉害,即便只是穿过官道,都要晒了一身的汗,宫里的檐下很少会有知了的叫声,因为皇帝听着心烦,所以阖宫上下都被清理过一次,可暖锦却觉得,没了知了叫的夏天少了那么一丝味道。 几个人一路也是说说笑笑,却突见暖锦看着前方来人微微变了脸色,靳相容一怔,同着她一起看去,见来人是林萧将军,有些不明所以暖锦的反应。 “微臣给太子殿下请安,给嫡公主、给小王爷请安。” “是林将军,看你的方向可是刚去见过父皇?” “回太子殿下,皇上找微臣来询问边关驻守之事。” 太子点了点头:“南辰有将军在,百姓便可高枕无忧了。” 林将军忙拱手一礼:“太子谬赞,微臣万不敢担。” 不过是在他一抬手间,袖口微微向下滑去,露出了一截被白色药布缠着腕子。 暖锦暗吃一惊,下意识的去抓靳相容的衣袖。 靳相容自然也看到了,回握住暖锦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林将军受伤了?”暖锦问。 她这样一说,太子便也瞧见了,看着他的手腕问:“怎么弄的?” 林萧意味深长的看了暖锦一眼,不着痕迹的放下胳膊,将袖子盖住伤处:“多谢太子殿下、嫡公主挂怀,是被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野猫抓伤的。” 暖锦蹙了眉,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林萧在说这话时,像是意有所指,难不成楼玄梓的死当真与他有关? 太子似乎察觉到几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他不动声色:“林将军还需注意,别看是野猫,爪子利的时候抓人也疼。” “自然、自然!” 那日他们向皇帝请了安后便回了各自的宫里,后来的一日暖锦听靳相容说,李蓝玉大人也没查出什么特别的,不过说是那日在他们离开荣亲王府后,有一个小厮见到一个陌生男子曾进去过楼玄梓所住的小阁中,因当时以为是公主或者王爷身边的人,便也没多加注意,那之后出了事,小厮害怕这才将所见说了出来。 可李蓝玉大人查来查去,发现那日的陌生男子已经投河自尽,无从对峙,而他的身份也是普通的很,不过是个市井无赖,楼玄城活着的时候欠了他的银子,可楼玄城一死没人还银子,他便来找楼玄梓要债,至于为什么要将楼玄梓杀死,可能是泄愤,也有可能是失手。 而那名婢女的死因,也如靳相容所料,是不小心看见了那男子的行凶场面而被灭口的,至于这名男子为何投河自尽,也有不同的说法,一说被债主所杀,二说是绝望自尽。 皇上听了李蓝玉大人的禀报并未细问,他其实一点也不在意楼玄梓是怎么死的,只要能证明暖锦是清白的便可。 暖锦安静的听完靳相容所说,只问了句:“你信吗?” 靳相容往前倾了倾身子:“微臣信不信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相信了,你的罪名也被洗脱了,这就可以了,至于究竟是何人害了楼玄梓,目的是什么,这些都不重要了。” “可那日,你也看见林萧腕子上有伤了,并且他也承认了。” 暖锦有些固执己见,这点让靳相容颇为担心:“微臣看见了他腕子上伤,他也承认自己受了伤,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若是同皇上去说,皇上也不会相信的,咱们不能因为人家腕子上恰好受了伤就说他是杀害楼玄梓的凶手,这样未免太过武断。” 暖锦也懂,她点了点头:“不知怎么的,本宫心里就觉得一定是林萧。” 她这样肯定,让靳相容奇怪:“嫡公主对林萧可是有什么成见?为何认为一定就是他?林将军为何要杀害楼玄梓?他们应该并不相识吧?” 暖锦险些忘了靳相容对于林萧和岑润的关系并不知晓,她有些犹豫应不应该告诉他,潜意识里,她还是相信他的,只是事关重大,如果冒然说出会不会适得其反,反将靳相容也牵扯其中? 靳相容看出暖锦的犹豫,不知为何心里突的便有些失落,他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暖锦应该是信任他的,即便她还没爱上自己,可他们总是要成婚的,往后夫妻一体,她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呢? 她不信任他,认为自己不能给她周全,所以犹豫再三,思及此处他还是有些伤心的。 暖锦见靳相容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去,知道他可能误会了,急忙解释道:“你别想多了,本宫不是不信任你,咱们俩是被指婚的,往后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我自是相信你的,只是这事……” 她又有一些为难,想是不知该怎么开口,靳相容这个时候倒是颇为善解人意:“嫡公主殿下有自己的考量,微臣明白,微臣虽然不知您同林萧将军间生了什么事,但凡事还是以和为贵,更何况林萧将军毕竟是前朝大臣,公主深处后宫,还是少与他牵扯为妙,至于楼玄梓的事,到这里便也罢了,再追究下去对谁都没好处,皇帝也知道李蓝玉大人查出来的未必是真相,可是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便不用再追究真假了,亦或者李蓝玉大人也是查了能查的呢,朝政暗流汹涌,远不是公主看到的那般简单美好,所以,可否答应微臣,这事到这里就不要再提了可好?” 暖锦本是还有着满心的疑问,可见靳相容如此情真意切的劝解她,也只得点头答应。 “阿暖,我们还有月余便要成婚了,微臣不敢奢求别的,只求公主可以给予微臣的一点信任可好?”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婚在即 入了夏,日子便闲散起来,这四方城里的时间流逝的极快,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进了七月。暖锦大婚在即,因着南辰国的规矩,公主在出嫁前一个月是不能与驸马相见的,且驸马需要在自个儿的本家出行接亲,一路都需张灯结彩,要配有隆重的仪式。 眼瞅着大日子便要来了,南陵因与天赐城相隔甚远,所以皇帝特赐靳相容不必回南陵,允许他在临安城备下,行至天赐城接亲即可。 眼看着靳相容就要去临安城准备,临行前还是有些不放心暖锦,非要在最后的这点日子里见上一见,同她说上几句话才可安心。 “如今咱们这次分开,便是一个月不得见了。”靳相容突然就有些感伤,兴许之前没希望时,与她待在一起一天便像是赚来的,可如今婚事已定,就分开这一个月,就像是要了自己命一般。 暖锦觉得好笑:“小王爷难不成还觉得咱们的婚事不作数了?” 靳相容摇摇头:“皇上金口玉言,微臣自然不用担心,微臣只是担心嫡公主您?” “本宫?”暖锦微微一讶“父皇指婚是皇命,即便本宫是嫡公主,也没有迕逆的本事。” 说到这个靳相容就气结,她左一个皇命,又一个遵旨的,像是他们这桩婚事除了皇命再也没旁的了。 “阿暖……”靳相容不知该如何对她说才好,甭管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好话坏话说了一大车,这位贵主儿偏有点油盐不进的意思。 “咱们之间的婚事不是只因为着皇上的指婚。” “那还因为什么?”暖锦莫名其妙。 “您——”靳相容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去“您是要气死微臣吗?” “你这人今天说话委实奇怪,七绕八绕的让本宫摸不到头绪,你究竟想说什么?” 靳相容算是明白了,对待暖锦这样的人,什么话都要说在明里,你跟她弯弯绕?那不成,她听不懂,还觉得你这人舌头不利索。 “阿暖,咱们相识也有些许年头了。” 暖锦点头。 “微臣知道这些年来您过的委实不易,生了那么多事,现在让您一下子接受微臣,想是也不可能。” 靳相容仔细的去看暖锦,见她没什么反应,只好继续道:“但微臣想着,咱们成婚后日子长着,若是只凭着皇命度日,那对您和对微臣都不公。微臣待您的心,您是知道的,只要您肯给微臣一个机会,咱们往后的日子会好的。” 他说的情真意切,让暖锦都有些感动,可横在他们之间的不仅有岑润,还有一个初恩。 她一直都不太明白,靳相容和初恩究竟生了什么事,初识靳相容的那段时间,他还情真意切的向自己叙述和初恩的恩爱两不疑,那是跨越身份地位的感情,和她与岑润何曾的相似。 当初她感动到不行,认为靳相容是个好样的,甭看表面上放荡不羁,可内心里对着初恩是情真意切的,更何况初恩待他也是一片真心,怎么看他们二人都是男才女貌,彼此相爱的。 可如今,他这般和自己说,那置初恩于何地?自己又怎么好面对初恩? 皇命不可违这她知道,她也不想所求别的,就想着日后进了王府,可以安生的过日子,至于她在岑润这里受的伤,往后日子长着,她有的是时间来疗伤。 而靳相容和初恩呢?只要他们关起门来不声不响的,别闹到台面上,让皇家蒙羞,自己都可以置若罔闻。 可是,她现在越发的觉得事情好像不是向着自己想象的那般发展,这乱了的头绪,是自个儿理也理不清的了。 “你说这话,本宫着实感动,可本宫之前答应与你的指婚,你也晓得是为什么,更何况你也有了初恩姑娘不是吗?还是说,之前你讲的故事只是为了讨好本宫,让本宫误以为小王爷是个专情的人?” 暖锦这样说,让靳相容有些哑口无言,怪只怪当初自己为了与她接近,不惜编排出他与初恩的恩怨情仇,现如今公主即将过门,先头的故事自己却演不下去了。 “微臣……” 暖锦显然不想再听他说:“相容,本宫自是信任你的,所以才将本宫的心事说与你听,本宫这十几年来从未像那般的喜欢过一个人,他与本宫自小青梅竹马,只是世事无常才到了今天这一步,往后的日子,本宫也不晓得会不会忘记他,虽然这对你有些不公平,可本宫也在极力地弥补,往后王府里,本宫不会强求你和初恩,算是本宫的补偿和体恤,但是也请小王爷管好自己,不要牵扯本宫的事。” “你!”她有的时候太过冷漠无情,让靳相容有些气结,终归他们之间横着那两个人,让他与暖锦远近不得。 “罢了,看来微臣说什么,嫡公主也不会信,总之以后日子长着,嫡公主且看微臣的一片真心吧。明儿微臣就要动身去临安城了,这一个月微臣不在,还请嫡公主保重,有的事嫡公主答应微臣了,便不可以轻举妄动,公主可还记得?” 靳相容再提上次林萧将军的事,暖锦记得,点了点头:“放心吧,本宫省的。”眼下大婚在即,暖锦也不想节外生枝。 靳相容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什么,可暖锦榆木桩子似的,让他有些气馁:“唉,罢了,来日方长吧,公主,且等着微臣来接您。” 暖锦点了点头,目送着靳相容离开了栖梧宫。 “主儿,小王爷走了?”陶陶见靳相容走了,这才敢出来。 “嗯。”暖锦点了点头,心思沉重,不知如何做想。 “主儿……”陶陶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劝慰暖锦,她们主儿在这事上拖泥带水,不但带累了小王爷,还惹得自己烦闷郁结。 但是这事急不得,先头暖锦对岑润一片真心,只可惜生了那么多事后,他们终究是不再可能了,可是说要忘掉,也不是一时半刻的,这个过程最属纠结,总要经过这一番折磨,想来才能脱胎换骨、重获新生吧。 “你这唉声叹气地做什么?”暖锦瞟了一眼陶陶。 陶陶谨慎的瞧着她:“奴婢这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既然这么说了,不就是想说吗。” “那奴婢就失言了,您这么牵扯在两个男人间,戏折子里,都称为……坏女人。”陶陶觉得保命最重要,临到了把水性杨花改成了坏女人。 改成什么不要紧,暖锦还是愕然的看向她:“戏折子里说没说,说出这话的人是怎么死的?” 转眼距离大婚便只剩三天了,这一个月来,暖锦日日心烦气躁,吃不下睡不着,眼看着人瘦了一圈下去,连制好的嫁衣都显得宽松,没辙,陶陶只好又送去司秀坊改动,过了三五七日,也总算改好,这厢刚被送了回来。 “呦,这么晚了,怎么是大总管将嫁衣送了过来?”天色已黑,陶陶见进来送衣服的人岑润,吓了一跳,急忙将嫁衣接了过去。 岑润将托盘递给陶陶:“奴才给嫡公主请安。” 暖锦点了点头:“怎么是你送来的?” “皇上吩咐奴才去内务府办事,刚巧看见嫡公主的嫁衣修改好了,便顺道给嫡公主送来了。” 顺道?这个解释太过牵强,乾德宫和栖梧宫正好是两个方向,怎么顺也顺不到她这里来。 暖锦也不想揭穿:“如此便有劳大总管了。” “奴才不敢当。” 陶陶见他们二人面色扭捏,便着了去放嫁衣的借口,退出了暖阁,再过三天暖锦便要大婚了,兴许他们也该好好的告个别,免得以后再有牵扯,累人累己。 暖阁里只剩了他们二人,一时间静谧的令人惶恐,暖锦不说话,岑润也沉默着。 暖锦有时也在想,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要爱爱不得,要恨又恨不得,他与林萧之间的事尚不明朗,她甚至都不知道岑润是敌是友,这样的人让她如何去爱?如何去恨? “嫡公主三天后便要大婚了。”最终还是岑润打破了沉默。 暖锦应了一声,算是给了回复。 “这样最好,小王爷仪表堂堂,为人也有趣,更何况南陵富庶,嫡公主嫁过去也不会受苦。” 他这话好笑,暖锦是嫡公主,即便嫁到穷乡僻壤去,也断不会让嫡公主受苦。 “小王爷待本宫很好,相信往后日子也不会无聊。” “那便好……”岑润低顺着眉眼,隐在烛火无法照到的阴影里,忽明忽暗。 暖锦看着他心痛,毕竟是自己穷尽毕生的力气去爱过的人,如今形同陌路,这个结局,看着实在叫人心酸。 “往后本宫不能时时在宫里,父皇跟前还劳烦大总管照顾着。” “这是奴才的本分,奴才必定会照顾好皇上,请嫡公主放心。” “嗯……你和绾音还好?” “奴才和贱内一切都好,劳嫡公主挂念。” “一切都好便好,跟前还是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下了值也好有口热饭吃。” 暖锦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嗓子里干哑的难受,眼睛里总像是迷了风沙般的酸疼。 “你……”暖锦想问他到底有没有背叛皇上和自己,可是这话问出来有什么用呢,他不会承认,不过是徒劳罢了。 岑润抬起头,目光所到之处尽是温柔:“嫡公主想说什么?” “你……莫要做让我失望的事。” 他眸里的点点星光黯淡了下去,有些自嘲地苦笑:“不管嫡公主相不相信奴才,奴才从来没有害过或者算计过嫡公主。” 暖锦想说不算计自己没什么,关键是算计了父皇那便是算计了南辰的江山,若是事情败漏,甭说是死罪了,怕是挫骨扬灰都不够。 她话还没说出口,房门突然被咣的一声推开,两人下了一跳,见外面站着的,是脸色铁青的靳相容。 暖锦一惊,下意识的吸了口冷气,讷讷的唤了声:“相容?”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决裂 靳相容脸色铁青,显然被气得不轻,他看着屋内的两人,眼神有说不出的失望和气愤。 至少暖锦是从未见过他如此的表情,本来两个人在屋子里也没什么事,不过是说了两三句话,甚至连一点逾矩的话都没有,就是皇帝来了也是挑不出错的。 可不知为何,暖锦在看见靳相容那双愤恨的眼眸时,还是下意识的有些心虚,急忙道:“我、本……本宫与岑总管在说大婚事宜。” 岑润看了眼暖锦,向着靳相容一礼:“奴才给小王爷请安,奴才是来给嫡公主送嫁衣的,嫡公主交代几句大婚之日需要注意的事,请小王爷不要误会。” 靳相容迈过了门槛,唇角带着讽刺的笑意:“本王还没问你,你倒是急着来解释了?” “相容。”暖锦蹙了眉,见靳相容缓步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那眼神有些陌生,像是自己从来不认识的人“你……你怎么回来了?你应该知道宫里的规矩。” “呵呵。”靳相容轻笑,唇角里带着不屑:“嫡公主如今用宫规压着微臣?微臣为什么回来?因为微臣魔障了,脑子里面进了水气,犯傻了!” 暖锦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疑惑的望着他。 “不明白?”靳相容放缓了神色“因为微臣日夜惦念着嫡公主,担心嫡公主吃不好、睡不好,担心嫡公主这段时日没人陪着会不会孤独寂寞,微臣一直担心着您,折磨的自个儿都要发疯了,所以即便冒着触犯宫规的危险,也想回来瞧一瞧您。结果呢?微臣一直想着您,可您呢?看来早把微臣抛到九霄云外了吧?” 靳相容一连三个问题,问题暖锦哑口无言,他们分别的这一个月来,自己是很少会想起他,偶尔觉得宫里寂静的令人发慌时,才会想起,若是有靳相容在,像是应该会热闹一些。 暖锦不说话,更让靳相容以为他们是做贼心虚,所以哑口无言,他气的心肝肺跟着一起翻绞着的疼,他的这颗心子就差挖出来供在暖锦手心上把玩了。 结果呢?人家弃之敝履,丝毫看不上他的一片丹心,把自己当猴耍了一场,自己想着都觉得臊得慌。 “您怎么不说话?微臣离宫前同您说的,您都忘了?” “小王爷……” “你给本王闭嘴!本王没问你话,你一个阉人有何资格开口!” 岑润本想开口,却被靳相容毫不留情的打断。 他出言难听,让暖锦一下子变了脸色:“靳相容!” 暖锦不生气还好,她如今这般表现反倒更加让靳相容怒从胆边生,自己同她说了半天的话,她闭口不答,这会子牵扯上岑润了,她立马翻了脸,若说她心里没有岑润,这谁人能信? 靳相容有些被气糊涂了,觉得自己一腔热血打了水漂,真替自己不值当的,他咬牙切齿,理智越发的模糊,看着暖锦和岑润两人站在一处,像是同仇敌忾,一起在对付自己一般。 他睁大了眼睛,指着岑润的鼻尖,不敢置信的瞪着暖锦:“你三番四次的伤害本王就是为了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光看着脸蛋就能定终身了?你父皇知道吗?你皇祖母知道吗?本王劝你多次哪说哪了,告诉他们你喜欢上个太监?非大嘴巴子扇的你爹娘不认!” 暖锦被他吼的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自己气血上涌,绷断了她最后一丝理智,暖锦咬牙切齿,特别是瞧见岑润瞬间苍白的脸颊,她觉得祖坟被人刨了,八成这就是她哥子曾经说过的江湖上所谓的深仇大恨吧?她疯了一样的扑过去,扬起纤手一个耳刮子毫不留情的扇了下去:“靳相容!我今天就先扇的你爹娘不认!” 靳相容措手不及,万没想到暖锦会因为岑润而出手,结结实实的被她一个耳光打中。 暖阁里响起清脆的一声,之后便一下子静了下来。 这一巴掌来得委实突然,就连亲自下手的暖锦也怔住了。 “嫡公主请息怒!”岑润也发觉事态愈发的不可控制,急忙跪在地上请求暖锦息怒,若说刚才的情形还可以解释一二,现在却真是说什么都顶不得用了。 “嫡公主为了一个奴才打微臣?”靳相容有点不敢置信,脸颊火辣辣的疼,她这一巴掌,真是抡圆了膀子牟足劲儿的。 瞧着靳相容脸颊上慢慢浮现出的五个指印,暖锦肠子险些没悔青了,她和靳相容之间自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相反的,他还是自己在宫里为数不多可以交心而谈的人,否则也不会答应了父皇的指婚。 可如今是怎么了呢?竟然动起手来,他一个金贵王爷,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嫡公主的身份而控制着,想必早就暴跳如雷了。 “我……”暖锦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你、你实在是误会了,本宫与岑总管,真的只是在说大婚事宜。” 她渴望还能解释一些什么,靳相容却觉得好笑,一颗心被她打碎成了粉末,即便捧在手心,风一吹也都散了。 靳相容自嘲的笑了笑:“既然是在商谈大婚事宜,为何遣退了宫女太监?” 暖锦张了张嘴,发现这事儿果然没法解释,她这副被猜中了心事模样,让靳相容更加的失望。 “嫡公主,微臣待您的心,您应是早就知道,微臣从出生起就没对谁像待您这般的真诚,微臣的一颗心捧在您面前,您说不要就不要了,您置微臣于何地?当真是可惜了了……” 靳相容暗自摇了摇头,那表情又说不出的失望和无奈,暖锦看的越发的愧疚,也不晓得他所谓的可惜,是自己的一份子心,还是两人原本大好的姻缘。 靳相容转过身去,漫步走向门口,暖锦瞧着他身形落寞,竟也有一丝丝的心疼:“相容……” 她出声唤他,可是叫住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靳相容扶着门,很是有自知之明:“嫡公主放心,三日后大婚,微臣定会按照时辰规矩来,您一开始说的就没错,咱们始终都是政治联姻,算不得什么情分。”说完便不再留恋,推门消失在了夜色里。 暖阁里又恢复了安静,暖锦这么颓然的站着,望着门口怅然所失。 “嫡公主……是奴才……” 暖锦摇了摇头:“同你没什么关系,你回去吧,父皇身前不能短了人照顾。” 岑润很心疼她,见她这样的难过,心里也跟着疼了起来:“是奴才不好。” “走吧。”暖锦坐了下来,不知是因为什么,动作都变得缓慢起来,她闭起眼睛又说了遍“走吧。” 岑润不好再留,即便担心着她也无可奈何:“奴才告退。” 她没说话,甚至连眼睛也没睁,岑润叹了口,却行着退了出去。 刚才暖阁里闹这一场,守在暖阁外的陶陶和南一是听个一清二楚的,她们也不知道小王爷是怎么进的宫,待回过神时,他便已经站在院子里了。 俩人大惊失色,刚想去通报,便见着靳相容摆手,然后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院子里,看着窗格内两人的影子随着烛火微微摆动。 陶陶到现在还记得靳相容的神情,泛着苍白和不敢置信,带着点点愤怒,那么多的神情全部集聚在他的一张脸上。 自己和南一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知道要坏事,可是又没法子阻拦,想是被靳相容误会了,以为暖锦和岑润在里面互诉衷肠。他们这厢是被靳相容偶然撞见抓了个现行,不知在他不在宫里的这段时日,二人还会做些什么。 他毕竟是南陵的王爷,以后要世袭爵位,这般有头有脸的人,叫一个太监给带了绿头巾,想来不好受也是应该的。 再后来,就是他闯进了暖阁,和里面的人发生了争执,最后负气而走了。 陶陶和南一站在外头面面相觑,见最后连岑润也离开了,这才匆匆地进了暖阁。 暖阁里,嫡公主好好的坐在软塌上,单手支额头正在闭目养神。 瞧着她的神情不好,陶陶小心翼翼的唤了声:“主儿……” 暖锦没说话,陶陶和南一也没法子,就这么默默地陪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暖锦才睁开眼睛,只见她双目通红,想是哭过了,只是不知道为何事而落泪。 陶陶见此心疼的没法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主儿。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擅作主张退了出去,留了您和岑总管在暖阁里,若不是多此一举,奴婢留在这,小王爷即便来了,也不会误会什么,奴婢该死!” 暖锦摇了摇头,神情疲惫的递给了南一一个眼神,南一会意,急忙将陶陶扶了起来。 “这事,同你没什么干系,一切皆是命数罢了……” 她这样听天由命,估计是没了法子,只好认命了。 “主子,小王爷会不会去求皇上退婚?”南一蹙着眉,担心的问。 暖锦笑了一下:“不会的,事关朝廷与南陵的关系,小王爷不会这么糊涂的,只不过是……” 后半句话,暖锦没有说出来,只不过往后的日子怕是真的要同政治联姻那般的惨淡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婚 暖锦大婚那日天气尤为的好,八月里的天,蔚蓝的像是一望无际的海子,偶有几朵浮云飘过,点缀了无边的蓝,看着很是令人心情舒畅。 时辰尚早,暖锦按规矩由陶陶和南一陪伴着去了太庙,祭拜列祖列宗以及已逝的先皇后娘娘。 祭拜过后,才又返回栖梧宫等待着吉时。 这时候距离吉时还有段子时间,暖锦着了大红的嫁衣,就这么怅然若失地坐在窗边发呆。 陶陶和南一看着忧心,却又不知道如何慰藉。 最后还是陶陶端来了一碟小点:“主儿,这是御膳房特地给您做的桂花莲藕酥,很是清甜,您今儿得折腾一天,先吃些东西垫一垫。” 这原本是暖锦最爱吃的小食,如今再看,却全然一点子食欲都没有了。 暖锦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本宫吃不下。” 陶陶叹了口气,不敢强求,撤了小点:“那主儿喝杯茶?” 暖锦还是摇头,南一看不下去,跪在了暖锦的脚边:“主儿,今儿是您大喜的日子,您总得高兴着些呀。” 暖锦微微一笑,那唇边的笑意有说不尽的苦涩:“年幼那会,做梦都盼着这一天,想着嫁给如意郎君,过着琴瑟和鸣的小日子,看日出待日落,天气好的时候出去走走,若是下了雨雪,就在窗前赏风景……”她叹了口气,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忧愁“后来等真正的到了这一日,才发现身处在这个位置,即便是那些最简单的愿望,也是奢侈。” 她说的苦涩,像是吃了黄莲让人心肠百结,南一含了泪,握住暖锦的手:“主儿,甭管往后的日子什么样,都有奴婢和陶陶陪着您,若是好日子,咱们替您高兴,若是苦日子,咱们陪您一起熬。” 陶陶也哭了,不停的点着头:“南一说的对,甭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有奴婢和南一在,咱们头里先帮您走了,有奴婢的骨头架子给主儿垫步!” 陶陶形容的有点令人毛骨悚然,让暖锦忍不住破涕为笑:“听着像是去赴死。” “好好的日子什么死不死的?”门外响起了明朗的声音,暖锦和陶陶、南一一怔,见是太子进了进来。 “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 “都起吧。” 太子点了下头,来到暖锦身边,左右的细看,红衣最是打扮人,她原本也是倾城倾国的美貌,再配着这游龙戏凤的嫁衣,简直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太子满眼都是惊喜,止不住的赞赏:“果真是极美的!若是母后瞧见了,也一定会高兴的。” 暖锦微微羞红了脸:“哥子怎么开始打趣臣妹了。” “怎么是打趣,这是实话。”太子不经意瞧见陶陶和南一红了眼眶“这大喜的日子刚才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赴死?你俩这眼睛通红,是风迷了眼,还是哭过了?” 陶陶和南一有些扭捏,不知该怎么答话,只能偷瞟暖锦。 暖锦笑着接了话:“是我们说着体己话,她们怕以后去了南陵再也回不到天赐城,所以在这感伤呢。” 太子点了点头,安慰道:“怎么会,你们主儿是咱们南辰的长公主,可以随时回来省亲,更何况父皇也给了恩赐,大婚后可以一直留在天赐城的,你们且放着心,伺候好主子才是正经,若是你们见天儿的唉声叹气,叫你们主子如何是好?” 陶陶和南一齐齐拜了下去:“奴婢谨遵太子殿下教诲,定会服侍好公主。” 太子满意的让她们起身,回身看向暖锦:“我见你这几日瘦了许多,可是有心事?” “哪有什么心事,就是紧张罢了。” 太子觉得好笑:“靳相容真心待你,为兄和父皇很是安心,同他在一起,日子也有趣,他们南陵富庶,所以你即便离了天赐城到了那里去,也不会感到太多的落差。”太子伸手扶了扶暖锦发间的一支金钗“不过你也别忘了,无论你走到了哪里,身后都有父皇和哥子给你做主,你永远都是咱们南辰国最尊贵的公主。” 暖锦感动的红了眼眶,即便和靳相容产生的嫌隙,这会子也不能说出来,父皇和太子一直捧她为掌上明珠,如今自己大了,也应该为了南辰国做出应有的牺牲。 稳定住南陵,无论是对父皇还是对日后太子登基,都极为的有力,她肩上有着担子,再看这场婚事,便有了些许动力。 “对了,臣妹听说,父皇给哥子指了宰相家的千金?” 太子点了点头:“嗯,苏家的独女,苏觅。” “苏觅?”暖锦歪头想了想,记着在宫宴上见过几次,模样生的不错,举手投足很是沉稳,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与她哥子倒也相配。 谁都知道给太子选太子妃便是在选未来的皇后,所以自然是极为慎重,父皇既然放弃了凌昭而选苏觅,自然是有理由的。 太子也明白,所以根本就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他的发妻是要经过多方衡量才能进了东宫的。 “苏觅我是见过的,人稳重,看着就知是大家闺秀,不是一般寻常的官家小姐可比的。” 太子应了声是,便又岔开话题,显然对自己的事并不上心:“都准备妥当了吗?你今儿大婚,需要在天赐城里的公主府住上九日,归宁后才可自由些。” “都妥帖了,请太子殿下放心吧。”说话的是南一,这些事自然不需要暖锦操心。 “主儿,吉时马上就要到了,咱们得去慈寿宫给皇太后行告别礼了。”安泰敲了敲门,在外头轻声到。 暖锦神色微变,总算到了这个时候,她看着太子的眼神有些复杂:“咱们自出生后从来没有分开过……” 太子怎会不懂:“傻丫头,即便你出嫁了,依旧是我的妹妹,只要你想我了,派个人来通报一声,哥子就去看你。” 暖锦点点头,强忍着泪水由陶陶将自己扶起,她站在太子面前,缓缓地跪拜下去,行了大礼,以示庄重:“臣妹此行出嫁,望哥哥保重!” 她说的有些像慷慨就义,看的太子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他急忙将暖锦扶起:“我自会保重,我好好的,才能护你一世周全。” 兄妹俩又说了一会子话,见时间已经不早,这才由着太监宫女们的随侍,来到了慈寿宫给皇太后行告别礼。 宫里的公主多,暖锦虽是最尊贵的,却不是皇太后心尖上的,可即便不是心尖上的公主,到底也和自己有着血脉亲情,眼下见着马上要出嫁离宫,心里多少也不是滋味,皇太后难得对着她和颜悦色,说了些训诫的话,又说了些体己的话,可是时间有限,不好耽误太久,便让她去了乾德宫,向皇帝行告别礼。 那天的声势浩大,无论暖锦走到哪里,都有一大堆人浩浩荡荡的随侍着,想起来,上次遇见这样的场面还是自己的及笄礼,那时候母后还在,兴高采烈的为自己主持仪典,如今自己出嫁了,母后却不在了。 她思及此处,心里酸疼的没法子,强忍了半天才没让泪水掉下来。 乾德宫的大殿前有高高的石阶,暖锦一步一步的向上走着,她的凤冠极重,需要将脖子挺得板正,才可以让旁人瞧得她更加的端庄。 皇帝坐在大殿的龙椅之上,显得威严而高贵,他看着自己一步步的走来,眼神里透着点点为父的慈爱。 皇帝的眼神越发的飘渺,想来是不经意想自己和先皇后成婚的那日,转眼经霜,已是另一番景象了。 暖锦已行至大殿中央,对着皇帝行三叩九拜大礼。 皇帝沉默的看着暖锦行完礼,叫了起身,文武百官及诰命夫人们均列席两旁,皇帝即便是有什么温情的话也不得说出口,他满眼的不舍却只能按照身份说了些晓以大义的官话。 暖锦听的认真,待皇帝说完了,又叩拜下去。 繁复的仪式总算接近了尾声,即便暖锦再有不舍也是到了分别的时候,她抬头眼含热泪,情真意切的向皇帝告别:“女儿出嫁,感念父皇与母后的养育之恩,此次一别,望父皇保重龙体。” 皇帝也颇为感伤,只是不便表现出来,只能点着头,沉默的摆了摆手。 暖锦恋恋不舍的回了身,由诰命们的引导下登上了肩舆。 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着宫门行去,暖锦坐在肩舆上,看着熟悉的景致一一经过,心里除了不舍还是不舍。 不经意间,暖锦猛的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不远处城楼上站着的一抹身影。 因为太过熟悉,所以即便看不清面容,也知道那人是谁,他孤身而立,显得彻骨的寂寥。因着身份,他不能前来,所以才远远的来送自己最后一程。 肩舆已经驶离了,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暖锦不得已回头,依旧向着那个方向看去。陶陶发觉了异样,向着暖锦目光的方向看去,见着岑润的身影也是一怔,心里虽然苦涩,却也只能小声提醒:“主儿,前面就是宫门了,小王爷就在那儿等着您呢。” 清泪蜿蜒而下,打在红色的嫁衣上,印出了一小块深红的痕迹。 暖锦闭了眼睛,回过身来,终究是要同着前尘往事说再见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精疲力尽 肩舆伴着浩荡宏大的队伍出了宫门,而靳相容率领着一众随侍正候在那里。 他着红色喜服,暗纹绣有龙凤成翔的图案,看这针法很是精致,衬得他更加的俊美无寿,他这样的人想是生来就应该是天之骄子的,所有好的都集聚在了他身上,那万千山河的华彩,也不过在他的回眸之间。 靳相容骑在骏马上安静的等待着,三天前的那一幕,依旧不停的在眼前闪晃,特别是暖锦赏的那一记耳光,每每思及此处,他都要恨得咬牙切齿。觉得不仅是自己那一腔子的热血打了水漂,还有他的那一颗心,就这样白白的被糟践了。 他想一走了之,自己本也不是什么会把家国责任扛在肩上的人,拍拍屁股走人才符合他的性子,可是向来决绝果断的性子,便又在这个时候拖泥带水起来,一会想着会不会让暖锦难堪?一会又想着,若是他逃婚,日后暖锦还怎么再下嫁他人? 左右顾虑了三日,才发觉,自己可怜怨不得别人,被人家伤成这样,还巴巴的为她考虑,说到底,还是自己没骨气,活该让人当猴耍。 也不过就是思绪之间,宫门忽然开了,靳相容一怔见送亲的队伍出了宫门,这才跳下马,来到接亲队伍之首。 暖锦坐在肩舆上,鎏金的流苏坠子垂在她的面前,使着她的面容若隐若现。 可即便是这偶然的一现,便也美得令人不可方物,靳相容同身后的随侍一同跪在地上,望着暖锦微微有些发怔,她的美自己是早就领教过的,可如今再看,依旧会令自己心惊肉跳,真不敢相信,她真的要成为了自己的妻子,这感觉让人有些不真实,可若是没有前头那一处幺蛾子该有多好,他们举案齐眉,也能算是一对佳偶。 如今怎么拿捏,自己倒是不清楚了。 到了这里,送亲的队伍便不能再继续前行了。诰命夫人们扶着暖锦下了肩舆,准备换成靳相容所准备的12人抬轿辇。 暖锦因着喜服厚重,上下肩舆很是不方便,靳相容见此特来扶她,暖锦下意识的去看他,毕竟那晚争吵过后,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也不晓得他的气消没消。 可怎奈,整个过程中,靳相容除了中规中矩的说了句:“嫡公主小心”外,便未再多说一句,甚至连正眼也没瞧过自己。 暖锦微微有些生气和委屈,是他冤枉了自己,违反着宫规闯进自己的宫里,不分青红皂白就和自己乱发脾气,她打了他是冲动了些,可也因为是他自己胡言乱语,在嫡公主面前,说那些个污糟的话,赏个耳刮子不还算是轻的吗? 现在倒好,他是驸马,却在自个儿面前拿大,难不成还要自己伏低做小? 暖锦抽了手,让靳相容一怔,他抬头去看她,哪知这位贵主儿倒好,端得板正,一双美目正看着前面,根本不屑搭理自己,由着陶陶和南一的搀扶登上了轿辇。 靳相容站在轿辇下,一颗心直直沉到了脚后跟,他还没说自己的委屈呢,她倒是先生气起来。 靳相容觉得莫名其妙,负气的一震衣袖转身就走。 他突然的变脸,让陶陶和南一担忧的对视了一眼,这二位主儿,原本也是好好的,就因为那一晚,变成了这个样子,以后一个府里头住着,俩人天天斗的像个乌眼鸡,这可怎么是好。 靳相容给了假苏一记眼神,假苏会意,高喊了一声起轿,同时而起的还有欢快的喜乐,长长的接亲队伍开动,沿着天赐城最热闹的街道行往公主府去。 今儿嫡公主大婚,沿街的百姓都跟着庆祝起来,人们衣着喜庆、到处张灯结彩,恭喜声不绝于耳,当真是热闹非凡。 暖锦碍于身份,没功夫搭理靳相容,向着两侧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们挥手致意。 原本皇宫到公主府的距离也不算是远,可因为百姓众多,这一路行来,委实耽误了好些时辰。 公主府是皇上特赐给暖锦的,里面的建筑和装饰都是由太子亲自监工打造,其奢华和舒适不言而喻。 公主府前南陵老王爷已经等候多时了,见着接亲的队伍回来,急忙率领着家眷和侍从们上前迎接。 暖锦这一路而来本就不易,这么多人瞧着总要顾及自己的身份,所以好不容易到了公主府,当真是一点子力气都没有了。 “主儿,是南陵王。” 暖锦不得已打起精神,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南陵王面前,按照规矩行了礼,南陵王又说了一大段谢恩的话,这才伴着靳相容,缓步走进了公主府。 府里自然是喜气洋洋一片,府里的侍从们都穿着喜庆的红衣,见一对新人入了府,全部排着长队,整齐的叩首迎接。 那日来的人很多,大家都是喜笑颜开地说着喜庆话,暖锦有些稀里糊涂,记不得许多的细节,只记得满目望去皆是人,大多都是陌生的,她像是来到了一个极为生僻的地方,遇见的都是未曾相熟之人,唯一认识的靳相容,却是冷然相待,叫自己完全感受不到半点喜庆的气氛。 因着暖锦是嫡公主,自然不能向着南陵王拜高堂,所以他们二人只能拜了天地、拜了夫妻对方。 整个过人暖锦都是木然的,旁边有府里的教养嬷嬷跟着,提点着暖锦应该做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所有的仪式结束,若不是陶陶和南一搀扶着,暖锦简直要瘫倒在地,这会子她才明白,为什么早上陶陶劝自己吃了那一碟小食。 靳相容也瞧出她的脸色苍白,想是累坏了,他一介男子都被这繁冗的规矩累的没了精神,更何况她一个女人,瞧着她那身嫁衣和头饰,想必都不轻,也实在难为她了。 见陶陶和南一扶着她向所住的“千晨院”走去,便又回头吩咐了假苏几句,这才去了公主府的正堂“景和院”招待宾客。 公主和驸马所住的“千晨院”完全是按照暖锦的喜好所建,不像前面的“景和院”气势恢宏,这里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建造的很是精巧,像极了江南水乡特有的灵秀。 这也是暖锦自建公主府以来,第一次瞧见,不得不说,满目的鸟语花香,看着很是对她的喜好,只是不知道,这般的用心,是他哥子的主意,还是旁人的。 可惜的是,暖锦现在没有过多的心情去欣赏美景,她累的浑身瘫软,若不是陶陶和南一架着自己,怕这会子连爬进去的气力也没有了。 陶陶感受到扶着暖锦的胳膊越来越沉,像是知道暖锦累坏了,不得不小声道:“主儿,您再挺着点,咱们进了屋就好了。” 暖锦咬着牙:“你以为本宫现在没挺着吗!” 暖锦一行人进了千晨院的东次间,这里面镇着冰,又伴着花香,踏进去倒也让人精神一振。 千晨院里分了东西次见和明间、暖阁,东次间是主人的卧室,西次间是书房,明间用于会客,而暖阁大多都是主子们消遣休息时的地方。 此刻暖锦一屁股坐在了床榻上,觉得头顶的凤冠像是有万斤之重,无论如何再也挺不起来了。 教养嬷嬷们又叮嘱了暖锦几句,大体的意思是夫君还没来的时候不能进食、不能打乱妆发,也不能随意走动,换句话说,只能这么正襟危坐着等靳相容回来。 暖锦一听立时傻了眼,不能吃东西?她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这厢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两眼冒金花了,却还要这么枯坐着等靳相容回来? 难不成每对新人成婚,都要遭受这般折磨。 暖锦一脸的惨淡,看得陶陶和南一哭笑不得,好不容将教养嬷嬷请了出去,陶陶忙从怀里掏出几块用油纸包住的点心。 暖锦瞧见了,立时双眼放光:“陶陶你真是贴心的!” “那是,奴婢早就知道您准得饿肚子,就事先给您备下了。” 暖锦接过点心也不管是不是凉了的,大口的吃了起来,南一见状急忙为她倒来一杯温茶:“主儿小心点,别噎着。” 暖暖有些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生怕教养嬷嬷突然进来,将自己这唯一一点吃食也抢走了。 “咚咚咚。”突然想起的敲门声,让暖锦一惊,急忙将剩下的半块糕点囫囵吞了下去,示意让陶陶开门。 陶陶走了过去将门打开,见外面站着假苏,手上还端着个托盘。 “姐姐,咱们主儿还好吗?小王爷知道主儿早上肯定没吃好,特地给主儿准备了些小食,让主儿先用些,免得饿坏了身子。” 陶陶欣喜的点点头:“有劳小王爷惦记了,我这就给主儿端进去。” 房门又再次被关了起来,陶陶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拿给暖锦看:“瞧,都是小王爷给准备的,小王爷真是有心,生怕您饿坏了身子呢。” 陶陶说完,还不忘向南一使了眼色,毕竟往后这两位主儿要在一起生活的,早日冰释前嫌对谁都好。 南一明白了陶陶的意思,在一旁帮腔道:“是是是,若论这份子细心,怕是没人能赶得上小王爷了,小王爷惦记主儿的这份心意,也是头一份的。” 暖锦自然明白她们在为靳相容说好话,可是想起刚才接亲的一幕,心里还是不痛快,双手一推托盘:“不吃!晦气!” 第一百八十章 洞房花烛 前来公主府恭贺的宾客络绎不绝,老王爷和靳相容一时间都没法子脱开身,推杯换盏的喝了好些子酒。 而暖锦在千晨院早已等的昏昏欲睡,这会眼皮子沉的直往下掉,坐在那里有些摇摇欲坠。 “主儿,奴婢给您沾湿一方帕子,咱们精神精神?” 暖锦瞌睡着双眼看向陶陶:“外面天儿黑了?” “有一会了。” 暖锦静静地听了会儿,景和院喧闹的声音还是清晰可闻,她叹了口气:“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南一抿唇:“主儿别急,想来也是快了,毕竟今儿是您洞房花烛夜,宾客们也不好太过久留。” “洞、洞房花烛……夜?”兴许是南一所说的这词太过**裸,暖锦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四散。 陶陶觉得暖锦的反应有些奇怪:“主儿怎么这个反应?教养嬷嬷之前不是教了吗?成亲后理应洞房花烛呀?” “你、你、你!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说起洞房花烛来这么、这么不知羞!” 陶陶莫名其妙:“奴婢也没说什么呀?再说您今晚本来也是要和小王爷洞房花烛的,然后好生小世子。” “……”暖锦心脏砰砰的跳着,她怎么忘了洞房花烛这茬,以为拜堂成亲完了便可了事,可她不认为以现在自己和靳相容的关系,可以洞房花烛,他定是也不愿意的。 可即便这样想着,内心里还是有些恐慌和不安,万一靳相容那厮酒后乱性来个霸王硬上弓可怎么是好? “要不,就说本宫睡了,让他直接回自己的院子歇了吧。” 陶陶觉得暖锦可能是太过紧张,所以有点神智不清,她很耐心的指了指暖锦坐着的床榻:“这里就是小王爷的榻子……” 暖锦有些左右不是,也就在自己的慌张间,景和院的嬉闹声越传越近,暖锦忙道:“这是怎么了?” 南一听了听:“想是小王爷来行合卺礼了?” 暖锦还没来得及问,教养嬷嬷便敲门走了进来。 “殿下,小王爷来了,快将盖头盖上吧。” 陶陶得了令,急忙将一旁的红盖头罩在了暖锦的头上,一瞬间便遮住了暖锦紧张不安的双眸。 眼前一下子变成了红色,透过盖头不过只能看个大概,似是从门外进来了许多人,大家嬉笑着,乱七八糟的也不晓得再说些什么。 暖锦的心脏几乎要蹦出了腔子,忽然觉得身边床榻一陷,似是有人坐在了自己的旁边,同时涌来的还有浓重的酒气。 暖锦蹙了眉,只听教养嬷嬷说道:“请驸马爷挑起盖头,从此称心如意。” 靳相容闻言接过教养嬷嬷递来的秤杆,回头看向暖锦。 他们总算成亲了,他等这一天足足用了三年,虽然过程不算完美,但好在功德圆满。如今她就坐在自己眼前,遮着红盖头安静的坐着,她离得自己这样近,近到可以闻见她身上的幽幽淡香。 靳相容不知道是自己喝多了酒还是太过的兴奋,他此刻眼前模糊又有些心猿意马,想的都是第一次与她相见时的场景。 她的巧笑嫣然、她的伤心欲绝,一颦一笑都在无时无刻的牵动着他的心,他有时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就会唯独对她念念不忘呢? 深爱上她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她是个麻烦精,自己要不停的为她奔波着,而她甚至心里边一直念着旁人…… 也不晓得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要他这般的来偿还,兴许这一生,都要为着她生生死死了,可若是她懂得自己的这份心,那该有多好。 靳相容的手有些抖,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勉力的稳住秤杆,轻轻的挑起那方盖头。 暖锦的面容一点一点的显露出来,依旧是朝思暮想的模样,因着一点疲倦而更显柔怜。 靳相容的一颗心子简直要化成了春水,就是此刻暖锦要他死,估计自己都不会有片刻犹豫的。 暖锦低顺着眉眼,在红烛下显得楚楚可怜,她心里紧张的没了法子,挑了盖头、喝了合卺酒,之后就…… 果不其然,教养嬷嬷端来了合卺酒,说着吉祥话将酒杯递给了两人。 他们二人手臂交缠,仰头喝了合卺酒,之后又是一系列的仪式,折腾了半晌,大家才全部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二人,和刚才的喧闹截然相反的寂静,他们正襟危坐,一时间俩俩无语。 靳相容这会子有些上头,生怕唐突了暖锦,再有也是因为早上接亲时与她产生的不快,更多的,还是为着三天前她和岑润私会的那档子事。 他起身,背对着暖锦:“微臣不胜酒力,这会子晕沉得很,殿下折腾一天想必也是累了,还请殿下早些休息,微臣去西次间歇着了。” 说完往前走了两步,想着暖锦总应该会同自己说上两句话吧,即便是责怪也好,哪知,这位贵主儿倒好。 话是说了,不过就一句:“麻烦驸马爷路过明间的时候叫陶陶进来伺候。” 靳相容气结,但又不好意思与她理论,顾着面子不发一语的踱步出了东次间。 不消片刻,陶陶便急匆匆的进了东次间,见暖锦这么和衣坐着,不明所以:“这就入完洞房了?” 暖锦白了她一眼,靳相容赌气而走,他们不用洞房花烛,这让她的心情很是好,便不与陶陶计较:“一个姑娘家家,张口洞房、闭口洞房的,害不害臊?” 陶陶走过来为暖锦宽衣盥洗:“奴婢还不是替主儿操心,小王爷……不,驸马爷怎么走了呢?今儿是你们大婚之夜呀,这传出去可怎么是好?” 暖锦却一点也不在意:“他说自己不胜酒力,这会子喝懵圈了。” “那也不用歇到旁处去呀,哪有新婚就分房而卧的。” “这样最好。”暖锦摘下一枚耳坠子“免得我们同处一室不自在,本宫想好了,往后只要日子清净就成,免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装混和,谁都累,他呢,继续做他的风流王爷,本宫自然做个逍遥公主。” “主儿跟驸马置气有什么好的呢?奴婢说句犯规矩的话,说到底女人结了婚,夫君就是天,他是您的爷们儿,以后你还得仰仗着他,与驸马隔阂着,咱们日后日子也不好过不是。” 暖锦听了这个有些不高兴:“本宫仰仗的是父皇和太子,何时轮到靳相容了?罢了,这事说来心烦,以后走一步瞧一步吧,这会子先睡觉,本宫眼皮都要睁不开了。” “是。” 暖锦一夜好眠,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什么时辰了?” 南一和陶陶进来为暖锦梳洗更衣,陶陶见暖锦脸色的不错,这才放下心来:“时辰不早了,不过老王爷体恤主儿 ,说是昨儿歇得太晚,今儿免了请安,让主儿就在自己这用膳,不用折腾了。” 暖锦听了点了点头:“看来南陵老王爷很是知趣,比他那个混账儿子好多了。” 陶陶掩唇笑了:“主儿先用膳吧,想吃些什么?奴婢去吩咐小厨房,厨子都是咱们从宫里带来的,保准合您心意。” 暖锦睡了那么久,的确是肚子饿了,更何况这会时辰已经不早了,全当是早午膳一起用了。 暖锦昨儿睡得好,可靳相容却没那么好命,西次间本来就是用作书房的,里面即便有张软塌,也是用来小憩的,不如东次间的床榻来得舒服,再加昨夜醉酒,睡得很是不踏实,今儿一醒来,虽然时辰不早了,可是却觉得浑身疲累的很。 “爷儿歇得不好?”假苏伺候在侧,见靳相容脸色不好,小心翼翼的问。 “本王头疼的厉害。”靳相容坐起身,单手揉着眉心,觉得太阳穴一直突突的跳个不停。 “爷儿是宿醉了,昨晚喝的委实不少,这会子头疼也是正常,小的已经命小厨房端来醒酒汤了,一会喝了就能舒服些。” “嗯。”靳相容应了声,由着假苏伺候着更衣。 “爷儿想吃点什么?小的觉得清粥小菜不错,也可解了昨晚的酒腻,还能暖胃,主子爷觉得成吗?” 靳相容心不在焉的应了声,过了半晌才问:“东次间起了吗?” 假苏一怔,明白了靳相容说的是暖锦,这才回:“起了,也是起晚了,不过咱们老王爷体人意,免了两位主子的请安,让在自己院子里用膳。” 靳相容哼了一声,本想问问她好不好,可又实在拉不下脸子,在屋子里烦闷的踱了好几圈。 假苏瞧着他像没头苍蝇般的绕圈子,自然明白他所烦何事,便开口道:“公主歇了一夜,精神好多了,这会想来也在用膳,刚才小的去小厨房时,碰见了陶陶姑娘,她正在吩咐为公主备膳。” “哦?”靳相容总算停了脚步,坐在了帽椅里,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谁要你多嘴了?东次间那位的好歹与本王何干?” 假苏陪笑,心想他们主子爷口是心非的功夫果然了得:“是小的多嘴了,爷先喝杯茶,一会膳食就好了。” 靳相容漫不经心的喝着茶,暖茶入喉,立时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他随口问道:“东次间心情还不错?” 昨晚他故意冷落她,若是她真的在意,想必应是该生了气才对。 假苏歪头想了想:“小的没见着公主,想来应该心情不错吧,因为陶陶姑娘说,公主一大早上就想吃四喜丸子。” “……” 第一百八十一章 计谋 靳相容以为自己听错了,木然的又问了遍:“吃什么?” 假苏兴许也觉得暖锦吃的有些奇怪,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又说了遍:“四喜……丸子……” “她、她也不嫌腻的慌!”靳相容怒不可遏,他原以为在新婚之夜不去她房里会让她气恼,结果倒好,这位主自得其乐,早起还胃口大开,可恨的是自己因为她却是一夜未眠,现在这么看,自己成了跳梁小丑,而那位,兴许还因为自己没同她圆房而兴高采烈。 靳相容气的脸颊涨红,假苏看的心惊胆战:“兴许是因为公主昨儿一天都没进食,今早起来饿的没法子呢。” 假苏解释的苍白无力,反而让靳相容更加的气氛:“滚开!” 假苏一缩脖子,很久没见靳相容如此生气了,他气恼起来六亲不认,他这会子能出去躲躲倒也不坏。 “那小的先出去候着了,若是主子爷有事,随时吩咐小的。”假苏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只留靳相容自己在西次间里生闷气。 靳相容算是开了眼界,他从没见过如此心大的女人,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她的夫君吧,她就如此不在意? 靳相容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委屈,他烦闷的在屋子里转圈圈,突然想到了什么,厉喝了一声假苏。 假苏正候在外面,一听见靳相容的动静,立即跑了进来:“爷?” “之前吩咐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假苏忙点头道:“都按照爷儿的吩咐了,初恩姑娘已经往这边赶了,约么再有三五天就到了。” “三五天?”靳相容一愣“这么快?不是四天前才告诉的吗?” “说来也怪,小的是放了鹰出去的,可是回信说初恩姑娘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往天赐城出发了。” “两个月前?”靳相容蹙着眉“谁让的?” 假苏忙摇头:“不是小的。” “罢了。”靳相容现在懒得去探究这些原由“本王要出城去接她!” 假苏面色一僵:“主子爷儿,这……九日后嫡公主是要进宫归宁的呀。” “那又怎么了?” 假苏想说若是靳相容赶不回来一同入宫,那便是砍头的死罪,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连累老王爷和南陵,再说,如果这事传出去让嫡公主知道了,怕是也会引得她的不悦,到时候在皇帝和太子面前参上一本……还是会累及南陵和老王爷。 “主子爷请三思呀,若是嫡公主知道了……” “哼!本王还怕她不悦?四喜丸子都吃了,怎会在乎这个?备马!立即就走!再废话挖了你的舌头。” 假苏吓得急忙捂嘴:“是,小的这就去吩咐。” 暖锦吃了四喜丸子有些积食,果然空腹实在不适合吃这般油腻的食物。 南一为暖锦倒了一杯茶解腻:“主儿去院子里走走?” 暖锦喝了茶,才稍微感觉好些,可想起来刚才那油腻味,还是令自己心泛恶心,她点了点头:“也好,本宫这会子恶心的没法子,走走还能散散心。” 公主府的花园名唤“知忆园”,园内郁郁葱葱,好些个奇花异草都是太子从全国各地搜罗而来,移植在此处,另外配上假山溪水,看着真如世外桃源一般。 别看现在天气热日头大,可走在这知忆园里却意外的凉爽舒适。 暖锦极为满意,不住的赞扬道:“这园子太妙了,不愧是哥子,当太子真是可惜了了,这样的人才进了督造处,能当了领班的头子了。” 暖锦这么着的夸人让陶陶哭笑不得:“回头奴才一定给您把这话传到殿下耳朵里。” 暖锦哈哈一笑待过,余光感觉不远处假苏匆匆而过,她瞧了瞧:“是假苏吗?” “瞧着像呢。” “去看看有什么事。” “是,奴婢这就去。”南一领了命令退了下去,只留陶陶和暖锦继续在园子里闲逛。 不出多一会,南一便回来了,她的面色不太好,看着暖锦有些扭扭捏捏。 “你这是怎么了?”暖锦觉得奇怪“假苏私会佳人让你给瞧见了?” 南一摇了摇头,若是可以还不如偷瞧见假苏私会佳人。 暖锦微微有些不悦:“跟了本宫也有些年头了,本宫是那种喜欢猜哑谜的?” 南一不敢再耽搁,急忙回道:“主儿别恼,奴婢也是怕说出来让主儿更生气。”南一咽了下口水“驸马爷出公主府了。” 暖锦奇怪:“这有什么好令本宫生气的。” “听说、听说是知道了初恩姑娘要来,激动的非要出城迎接。” 南一小心翼翼的说完,见一旁的陶陶都变了脸色,更加担心的看向暖锦。 暖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 陶陶和南一一讶,一个“哦”就完了?明明是自己的新婚夫婿,不陪着自己也就罢了,现在还跑去私会别的姑娘,一般人不是都应该火冒三丈吗?更何况是金尊玉贵的嫡公主。 暖锦似是察觉到两人诡异的目光,抬头向两人看去:“你们这么看本宫做什么?” “主儿不生气?” “本宫为什么要生气?初恩同靳相容好,这个大家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她只身前来,靳相容作为她的相好,理应该去接接。” 这回说的陶陶和南一当真是哑口无言了,她们主子在小王爷那里半分的嫉妒都没有,想来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之前的绾音姑姑,她们主儿对着人家可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左右看着她就是心生不爽。 这回呢?夫君去私会其他女人,她还给人家找理由…… 也不晓得若是靳相容知道了,会是怎么个想头。 靳相容的想头自然不会像暖锦期待这般,他日夜兼程赶到了临安城,却没心思再继续前行,便想留在这里看看情况。结果,刚听了公主府里的来报,简直气得要吐血,亏得他还有意让他出府去接初恩的事,被添油加醋的传到了暖锦的耳朵里,结果呢?她倒是大度的很、心宽的很,知道他走了以后先是在知忆园里逛了半晌,又回了千晨院小憩,午后看了一会子书、练了一会子字,用了晚膳后又点了一出戏折子,悠闲自得的在院子里看戏,还品了一壶酒,逍遥的简直比在皇宫里时还自在。 这种没心肺的女人,怎么会叫自己如此痴迷不忘? 假苏在一旁瞧着靳相容被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觉得东次间里的那位,果然是他们爷儿的克星,遇见她,靳相容算是栽的彻底了。 暖锦这几日过的极为清净,因为没有宫里的规矩多,而且整座公主府属自己最大,她在这里称王称霸,上头没人管,所以极为受用。 直到逍遥的日子过了五六天,南一才不好意思的提醒了暖锦一句。 “主儿,您不用给老王爷请安吗?” 暖锦一怔,险些忘了这茬:“老王爷还没回南陵呢?” “老王爷怎么也要在您归宁后回去呀。” 暖锦扔掉了手里吃了一半的桂花糕:“这、这是本宫疏忽了……” 在坊间老王爷应属暖锦的公公,虽然暖锦为嫡公主,理应和老王爷同尊同贵,可是毕竟辈份在那,她也不好失了礼数:“快给本宫更衣,咱们去请安!” 嫡公主不来请安,老王爷纵然有意见也不敢声张,见着嫡公主来了,他老人家还要赔着笑脸道:“嫡公主忙,甭管老夫,老夫见着你们好了,就心满意足了。” 这话说的暖锦汗颜,她有什么好忙的,每日里除了喝茶听曲儿,就是逛园子睡觉,简直悠闲的不能再悠闲。 “是本宫失了礼数,还望南陵王莫怪。” 老王爷急忙摇头:“公主多礼了,我那逆子呢?”来请安的只有嫡公主,却好几天都没见着靳相容的影子了,老王爷奇怪的问。 暖锦本想解释,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不自觉地弯了唇角。 她的小动作南陵王没瞧见,却被陶陶看得一清二楚,她心下一叹,也不知道暖锦又生出了什么馊主意。 只见暖锦微微蹙了眉,那神情有三分的哀怨、三分的委屈还有三分的隐忍,被她这般的显露,简直入木三分,本就是美人,这番情绪让人看了都觉得心肠跟着绞疼了起来。 南陵王一惊,这是怎么了?谁敢给嫡公主气受,不要命了不成?他们心里吓得瑟瑟发抖,面上却还要维持镇定:“嫡公主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若是我那逆子惹了嫡公主生气,嫡公主就告诉老夫,老夫定当狠狠教训那个逆子!” 老王爷不说还好,一说反倒让暖锦红了眼眶。 这可就不得了,刚刚成婚还没到十天就把人惹哭了?老王爷急的差点没跪下,忙向身旁的侍从吼道:“把那个兔崽子给本王叫来!” 侍从为难,看了老王爷半晌不敢说话,老王爷一见更加生气:“你杵在这里做什么!想做旗杆子?” “小的、小的听见了……只是……只是小王爷他……” “他怎么了?”南陵王一惊,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侍从见此只得直言:“小王爷大婚第二天就出城去接初恩姑娘了……” 南陵王心脏差点漏跳了一拍,脚下一崴噗通一声坐在了圈椅里,僵硬的回头去看暖锦。 果不其然,嫡公主正在那里哭的梨花带雨,不可自己……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发怒 那日暖锦在南陵王面前上演了一出哀怨小媳妇的戏码,吓得老王爷一连几晚都噩梦连连,一会是皇上追着自己跑,一会是太子追着自己跑,俩人手里握着利剑,那恶狠狠的样子,像是要把自己开肠破肚。 谁人不知暖锦是皇上的眼珠子?这靳相容不奉承也就罢了,竟然敢如此慢怠嫡公主,老王爷一想到此处就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怎么会生了如此乖张又无法无天的儿子,简直是祖宗造孽呀! 眼看着嫡公主归宁的日子就在明天了,偏这个逆子还不见踪影,若是明天赶不回来怎么办?嫡公主自己一个人进宫请安?怕是不出半天皇帝就要发兵灭了他南陵了。 “那个兔崽子回来没有!”此刻嫡公主不在,南陵王向着一旁的随侍怒吼到。 那随侍一嘚瑟,立马跪地:“属下无能!不能将小王爷带回来。” “什么!?”老王爷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你是说那个逆子不回来?” 随侍怯生生的看了南陵王一眼,没有说话。 南陵王顿时明白,更加的火冒三丈:“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他有些欲哭无泪,真的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随侍见此,急忙在一旁安慰道:“王爷息怒,小王爷不是那么鲁莽的人,他明天之前一定会回来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偏偏插进了老王的肺管子里,老王爷勃然大怒,随手抓起了个茶杯就扔向那名随侍:“他还不鲁莽?他不鲁莽怎会大婚次日就去私会其他女人!那个、那个……”老王气息不稳,一双眼睛险些就要瞪了出来,吓得一众侍从瑟瑟发抖“那个初恩!如此低贱的女子他怎么会当作宝一样?平日里为了她五迷三道,现在竟然还是为了她不惜与公主为敌!他混账了不成!” 彼时暖锦刚好由陶陶陪着路过景和院,听见里面大呼小叫,不禁蹙眉道:“是谁这么大的火气?” 陶陶讪笑,心想还不是因为您是始作俑者,但转念想她们主儿也没做错什么,确实是小王爷先出走的,主儿这般待他,已经很和煦了。 “是老王爷,听说自从那天您请安后,就一直在发脾气。” 暖锦莫名:“因为本宫?” “那哪能啊,是因为小王爷,听说老王爷到现在还找不回人,正急得没法子呢,这不,明儿就是您归宁的日子了吗?” 暖锦嘲讽一笑:“那是该发火。”说完继续向前走去“本宫倒也没那么生气,他去接初恩本宫没意见,可毕竟与本宫刚刚成婚,竟然就这么撩挑子走了,这哪是打本宫的脸?这分明是无视皇上、无视天家,应该让他老子好好教教他。” “可是……”陶陶还是有些担心“明天如果小王爷真的没回来,可怎么办?归宁不能就您一个人回去呀。” 暖锦倒是不以为意,还心情不错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你放心,靳相容就算再怎么放肆,明天本宫归宁前,他也一定会赶回来的。” 陶陶虽然狐疑,但见暖锦如此胸有成竹,便也跟着放心了,陪着暖锦继续逛园子。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距离天赐城不远的地方正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马车上有一女,而马车下站着一小队人马,正是靳相容一行人。 “小王爷,咱们就要进城了,为何突然停滞不前?再晚,明儿您和嫡公主的归宁请安怕就要迟了。”初恩走下马车,见靳相容站在那里发呆有一些不明就以。 靳相容谈了一口气,起初他不过是想气气暖锦而已,而这几天父王派来找自己的人络绎不绝,想来他老人家是真的动了怒,他自己倒没什么怕的,但却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暖锦。 她是真的哭了吗?因为自己冷落她?一直受着委屈,见了父王的面才忍不住诉苦的?可是当着他的面,她为何不能表现的稍微在意他一些呢? 听来报的人说,暖锦那日哭得尤为伤心,结结实实的给老王爷吓个半死,左右不知该怎样安慰才好。 他叹了口气,心里终究是在意她的,知道她哭了,他便心疼了。 “小王爷难不成近乡情更怯了?”初恩笑到,她知道靳相容和暖锦生了矛盾,所以才会突然跑出天赐城来接自己,虽然接自己只是一个幌子,可是他能来,初恩依旧很高兴。 靳相容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见从天赐城的方向奔来一队人马。 因着天色已晚,他实在看不清来人,便问身旁的假苏:“什么人?三更半夜的从天赐城而来,这个是时辰不是应该已经宵禁了吗?” 假苏也好奇,天赐城毕竟是天子住的地方,规矩自然要比其他地方严,这个时辰理应不会有人出城了,更何况还是这般连人带马的兴师动众。 “是呀,谁这么大胆?” 也就是在他们主仆二人的谈话间,一队人马已经奔至眼前,靳相容还来不及仔细看,只见为首一人利落翻下马身,动作快如闪电,眨眼就给了靳相容一个响亮的耳刮子。 靳相容被打的眼冒金星,身子不受控制的跌坐了下去,他耳畔嗡鸣,只能听见初恩在一旁惊叫了一声。 “孽子!”打他那人有着雷霆之势,靳相容瞬间被打的脸颊肿胀,嘴角有血迹蜿蜒而下。 他这一下子着实被打得不轻,可意外的是他竟然老老实实的挨了这一巴掌。 因为打他的不是旁人,正是他那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的爹。 “老、老王爷……”假苏也看清了来人是谁,特别是见了南陵王那一张阎王脸,立即吓得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南陵王正是火冒三丈,若是今晚他不亲自出来寻人,还不晓得靳相容要惹出怎样的**烦。 南陵王看了一眼假苏,眼神冰冷的如同利刃:“没用的废人!本王叫你留在他身边,你却不能起到规劝作用,留你何用!” 假苏一听立时慌了神,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不停的说着“该死恕罪。” 他们做下人的,哪有左右主子的权利和能耐?还不是主子让往东便要往东、让往西便要往西?这会子老王爷责怪,他纵有满肚子的委屈也不敢伸冤,本就命贱,做的都是填补的活计。 好在老王爷没空搭理假苏,他恶狠狠地扫过初恩,最后将视线停留在靳相容身上。 他还保持着刚才跌坐在地的动作,兴许是被自己打得不轻,显得有点落魄。 这位是老王爷的独苗,自小就金贵的没边,何时受过这般的打骂,老王爷虽然心疼,却也因着他做的糊涂事而气恼:“本王还不够纵着你吗?你在南陵本王可以由着你的性子,你见天儿的胡作非为、一事无成本王都能容你,想着你虽然离经叛道,但总能识得轻重和大体吧?” 老王爷指着他,手指尖气的微颤:“你以为你娶得是个平常女子或是一般的官家小姐?”见靳相容不语,老王爷气极“她是嫡公主!这世上没有比她再尊贵的女子了!你能娶到她本就是三生有幸!也是咱们南陵的大幸,更何况,人是你来求得吧?为父原是不赞成这门婚事的,如此金尊玉贵的人,以你的性子万一怠慢了惹来的便是杀身之祸!可你是怎么着的?是你来求为父的!为父才向皇太后进言的!然后呢!你是怎么做的?” 老王爷振袖一甩,原地绕了一圈:“你、你让为父说你什么好!大婚第二天你就撂挑子跑了?公主宽容才没立刻回宫,若不是为父见公主形只影单才过问的,都不知道你竟然如此大胆放肆!你就不担心嫡公主去告御状?若是皇上和太子知道了,你想没想过是什么后果,不光是你这条小命,连同着南陵都要给你赔损进去了!” 靳相容好不容易待眼前清明了些,这才板正的跪在老王爷面前:“是儿子的错,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当然是你的错!你给本王立刻滚回公主府,公主要打要骂你都给本王受着!若是能博得公主一丝宽恕那才是万幸,可若是明天皇上或是太子殿下知道了,连累了南陵,本王拧断你的脖子!” 靳相容跪在那里老大不情愿道:“若真是那样,您还不保儿子,给咱们南陵留下最后一丝香火……” “你!” 假苏见南陵王又要发怒,急忙扑过来抱住南陵王大腿:“王爷息怒啊!现在时辰已经晚了,咱们快点回公主府才是正经,也好让小王去向公主负荆请罪呀。” 听假苏这样说,南陵王刚扬起的手掌好不容易放下去了:“今天的事,过了明天本王再一一和你们算总帐!走!” 南陵王说完翻身上马,临行前还不忘阴戾厌恶的看了一眼初恩。 初恩本就怕他,见他如此表情,更是心下惊恐,瑟缩着向靳相容身后躲了躲。 外面血雨腥风,公主府内却是一片安和,暖锦本来是要就寝的,听了南一说老王爷亲自出去抓人,一下子来了兴致:“哦?抓到了?” 南一抿唇笑了笑:“听说是抓到了小王爷,这会子正在回公主府的路上呢。” 暖锦都能立即想象得到南陵王那吹胡子瞪眼的凶煞模样,想必靳相容定是免不了一番责骂。 靳相容吃瘪的模样,她倒是挺期待的。 暖锦将手里握着的梳子放在妆台上:“走,咱们大门口去迎迎。” 第一百八十三章 回府 夜色如水,有皎洁的月光散落下来,照在院子里一片的银白之色。现在已经很晚了,暖锦的精神却很好,她这会子等着看热闹,和陶陶、南一一同站在公主府的门口等着那一队人马归来。 “主儿,夜深了,奴婢给您拿一件披风吧?小心着凉。” 暖锦兴致大好,双手交叉拢在袖管里:“八月的天儿,怎么会冷,更何况现在本宫热血沸腾,倒是有些热呢,怎么还不回来?” 陶陶这才给暖锦打起扇子:“主儿别急,听说老王爷是在城郊抓到的小王爷,见面二话不说就赏了一个耳刮子,打得小王爷都眼冒金星了。” 暖锦一听,抿唇笑道:“最近小王爷倒是很喜欢被人扇耳光呢。” “主儿,回来了。”南一远远的见到有人马前来,急忙向暖锦禀报。 暖锦一下子更来精神,便带着陶陶、南一来到门外准备迎接。 老王爷趁着夜深人静去抓人,为的就是不想声张,更不愿意叫暖锦知道,可是再小心还是走路了风声,见暖锦一行人正在门外等着他们,心里便是一沉。 他勒停马缰,有侍卫上前将老王爷扶下马,暖锦见了急忙迎上前:“王爷深夜出去,本宫很是惦记,这才坐不住站在这里等您。” 老王爷有些感动,嫡公主这样娇贵的主儿,还能担心自己,就这样更深露重的站在外面等着自己回来,要不说女儿都是爹的小棉袄,还是生闺女好,否则生了个败家的儿子,除了见天儿的气自己,还能做什么? 想到此处,老王爷经不住扭头向后看去,见靳相容已经下了马,这会子正讪讪的站在后头不愿上前。 老王爷狠狠的瞪了靳相容一眼,回过头看向暖锦时,已经换上了一副慈爱的老父亲面孔:“公主,老夫也不怕您笑话了,咱们这个放到坊间就算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个逆子老夫给公主抓回来了,要刮要杀全凭公主的意见。”老王爷突然话锋一转“子不教父之过,老夫这败类儿子不成器,全是老夫的错,还请公主看在南陵世世代代衷心于皇上而网开一面。” 老王爷说的情真意切,暖锦自然不好端着架子,更何况她原本也没想把事情闹大,不过是在自己院子里给靳相容一个小小的惩戒罢了,这回劳动着老王爷跟着操心,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暖锦上前去搀扶着老王爷:“老王爷这说的是哪的话?咱们即便是在天家,也当是一家人,虽然规矩在本宫不能称您为父亲,可是暖锦对您是有这份子孝心的,这次的事儿,本就是我们做小辈的不对,扰烦了老王爷的清净。” 听听!多么知书达理的孩子,没有半点嫡公主的娇气,这样的好闺女能嫁给靳相容,确实是祖坟冒了青烟,几辈子才求来的,可恨的是靳相容这个不孝子!半点都不知道珍惜! 老王爷叹了口气:“公主这么说,简直是折煞老夫了,那个臭小子就在后面,老夫就把他交给您了,怎么处置全凭公主。” 暖锦点了点头:“南一,扶老王爷回景和院。” “是。” 老王爷也不想久留,总之话说完了,公主也答应了,剩下他们小两口的事,他这个做公公的就不便掺合了,最好公主能心狠一些,将初恩赐死了才好,也免得自己动手了。 老王爷摇了摇头,由着南一搀扶着进了景和院。 老王爷一走,暖锦便自在了起来,她挺直了腰杆子,好整以暇的瞧着靳相容自阴影中走出。 他的脸颊红肿,看来传说他被老王爷赏耳刮子果然不假,尽管心里的郁结稍适缓解,可暖锦依然觉得不解气,她上前两步,认真的瞧着靳相容的脸颊:“呦!小王爷这漂亮脸蛋是怎么弄的呀?撞门框子上了吗?” 靳相容脸色一僵,有些赌气的哼了一声,并未答话,暖锦不以为意,继续向后看去:“怎么没见着初恩姑娘?” 初恩闻声走了过来福身道:“奴家给嫡公主请安,刚才老王爷在,奴家不便出来,给公主赔罪了。” 老王爷对初恩恨之入骨的事,暖锦是知道的,她不甚在意的将她扶起:“无妨,这一路可还辛苦?” “奴家不辛苦,有公主殿下派人照顾,这一路行来很是顺遂。” 靳相容在一旁听的越来越奇怪,忙一把拉住初恩:“等会儿,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叫公主派人照顾。” 暖锦笑着不说话,初恩便继续道:“奴家这次来天赐城,是嫡公主提前派人告诉奴家的,还派人一路保护照顾,所以奴家才能平安的到达这里。” 靳相容瞪大了眼睛:“那本王之前问你,你为何不说?” “嫡公主没叫说,奴家不敢。” “你——”靳相容气极,可真是自己的好侍女,才认识暖锦多长的时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靳相容看向暖锦:“公主一早就让初恩来了?” 暖锦笑的意气风发:“小王爷不用谢我,心里记着就行了。时候不早了,本宫回去歇着了。”说完转身,同陶陶一起向千晨院走去。 靳相容就被这么晾在原地,他气的心肝肺一起疼了起来,他原以为暖锦待自己怎么也会有一点男女之情,否则也不会当着老王爷的面告状,可是她却在大婚之时将初恩接了过来,这等于告诉自己,她不在意自己和初恩的事,就连半点的嫉妒之心都没,她同老王爷讲,纯属为了给自己添堵。 初恩瞧着靳相容的脸色难看,有些担忧:“小王爷,是初恩不应该来吗?还是您气初恩没经过您的允许就来了?” 靳相容僵着脸:“这事,你理应该先同本王说的。” “是奴家自作主张了,请主子责罚。”初恩跪了下来,心里一阵阵的酸涩,她以为自己来了,靳相容应该会很惊喜。 “别再有下一次!”靳相容冷着脸说完,转身进了公主府,只留了还跪在原地的初恩。 初恩有些不知所措,她一直以来都是依附于靳相容而活,他若是有一天不要自己了,老王爷又对自己深恶痛绝,怕是当真连半点活路都没有。 “初恩姑娘别当真,咱们王爷对您一向和煦,今儿是叫老王爷训了,心里不懂快,又被嫡公主这么挖苦一通,他是心里有气没地方撒,咱们做下人的,不就是主子的出气筒?可是主子也是待咱们真的好,过了这阵子,主子气消了,您还是他最在意的。” 说话的是假苏,他见初恩跪在公主府外有些不忍,特地上前来宽慰到。 初恩听了,含泪摇了摇头,或许之前她在小王爷那里有所不同,可自从有了嫡公主后,小王爷的一颗心和整个人都在嫡公主那里,自己便显得多余了,她也想一走了之,可自己一介风尘女子,没了小王爷的庇护又能去哪里呢。 “姑娘别伤心了,公主已经给您安排了住处,都是用心收拾过的,您好好歇一歇,明儿的太阳照常升起来。” “谢谢假苏哥哥。”初恩本就出自风尘,最是明白怎样打动男人的心,她的声音娇弱,一声哥哥差点没让假苏瘫软在地,怪不得男人们都心甘情愿的醉倒在她们的温柔乡里,看来不是完全没理由的。 靳相容回到千晨院时,暖锦已经回了东次间,大门紧闭着,根本没有要等自己回来的意思。 他站在门口愣了半天,一颗心沉得如同窗外的夜色。 “主儿,驸马爷在外面站着呢。”南一瞧了眼门外的人影,回头担忧到。 暖锦摘了耳坠子,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他愿意替咱们上夜那就让他站着去。” 她们主儿心狠起来当真是无人能敌,就这么将自己的夫君关之门外,当真是半点面子也不给。 “哼,管他作甚。”意外的,向来得意靳相容的陶陶这回的反应倒是很不同。 暖锦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陶陶哼了一声:“驸马为了那个女人置咱们主儿不闻不问,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愿都比不上咱们,竟然敢和主儿争抢驸马,要奴婢说就是让驸马在廊子下面站上了一天一夜都不为过。” “你小声些。”南一忙蹙眉到,再怎样靳相容也是主子,哪有奴婢怨怼主子的道理。 暖锦却没心思看她们在那里争论,她瞧着门外的那袭人影若有所思,过了半晌,也没见门外那人离开。 “把烛灯熄了吧,明儿还要进宫请安,不能误了时辰。” “是。” 陶陶吹熄了灯,今晚是南一上夜,陶陶见无事了便安静的退了出去。 开了门,自然瞧见站在门口的靳相容,陶陶老大不情愿的请安:“奴婢给驸马爷请安。” “你们主儿歇下了?” “主儿累了,便歇下了。” 靳相容本想再问些什么,可见陶陶那一脸的冷漠,纵有一腔子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驸马爷若是没事了,奴婢就退下了。”还不待靳相容再说什么,陶陶便蹲安转身退了出去,可刚走了两步,又返了回来“还请驸马爷早些休息吧,好不容易回来的,明儿归宁别再迟了。”说完当真转了身,不再留恋的退了出去。 靳相容吃了哑巴亏,站在那里干瞪眼睛,这是什么世道?连一个小宫女都能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归宁 归宁那日天气很好,碧空如洗般的蓝,像是暖锦出嫁那日的晴朗,瞧着,便令人心情愉悦。 暖锦特地起了个大早,由着陶陶和南一为自己梳妆打扮。 这次进宫请安不同于往常,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大婚后第一次进宫,自然要好好的装扮一番,少说也要有新妇的喜庆才好。 至于自己眼下的日子,想来父皇和太子应是不知道的,面子上装的过去便罢了。 盥洗梳妆完毕,暖锦用了早膳,也不管靳相容此刻在何处,便带着陶陶和南一出了千晨院。 “主儿,不叫上驸马爷吗?”陶陶担心靳相容临阵撂挑子,看了看西次间,见门开着,里面根本连个人影也没有。 暖锦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放心,他若是个知趣的,这会子已经备好马车,等在公主府外了。” 果不其然当暖锦她们踏出公主府时,靳相容已经在外等候了,见着暖锦来了,便扬着笑脸走了过来:“公主睡的可好?” 他的突然殷情让暖锦不自觉地警惕起来,斜着眼睛看他:“驸马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靳相容笑意加深,贴近暖锦的耳畔:“公主要的不就是面儿上的功夫吗?咱们这是在外面,微臣扮演的自然是和您举案齐眉的这一出呀。” 暖锦微微一怔,想来他还是在为之前的事不快,无妨,他们的关系本就一团乱麻,暂时也没法子理清了,好在他若是能让大家面上过得去,倒也省事。 暖锦点点头:“如是正好。”说完,便率先登了马车。 靳相容冷笑了一声,也随着暖锦上了车,假苏见主子们都准备妥当,这才叫车夫驱赶着马车,向皇宫去了。 马车上两人均是无语,暖锦因着可以见到父皇和太子,所以一直心情不错,挑着车窗帘子向外望去,欣赏着一路的好风景,还顺带着哼唱了一支小曲儿。 相比暖锦的好心情,靳相容却是昨儿歇得不好,这会子正靠在车壁上闭目假寐,可虽闭着眼睛但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左右思虑的,不过是自己和暖锦的关系罢了,他们原本是最亲密的人,以前上树掏鸟窝的交情,怎么会行到了这一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他不自觉地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暖锦的侧颜,她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帘外的风景,偶有阳光偷跑进来,洒在她的颊上,可以清晰地看到皮肤下血脉的涌动,恍如镀了金身般的美,就只是这么静静的待着,也会让自己心潮澎湃。 “阿暖……” “小王爷,皇宫就在前面了。” 靳相容本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马车外的假苏打了岔,暖锦只听见他叫自己,莫名其妙的回头,见他一脸的无奈,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走吧。”他们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递了牌子进了皇宫。 暖锦走在熟悉的官道上,却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不过才离开皇宫不到十日,怎么突然觉得像是离开了许久呢? 有宫人见到他们二人,均行礼跪安,暖锦点点头,只是沉默着向慈寿宫走去。 之前来了消息,说是父皇与太子都在慈寿宫,同着皇祖母一起等着自己和靳相容前去请安,免去了他们四处请安的麻烦。 “阿暖……”眼见着前面就是慈寿宫了,靳相容却突然出声叫住了暖锦。 暖锦停了脚步,回头看他:“驸马有何事?” “我……” 他有些支支吾吾,让暖锦觉得靳相容今日委实的奇怪,好在她为人通透,转念便明白了靳相容的顾忌。 “你是怕本宫告状?” “啊?” 靳相容一怔,暖锦却换上一副我明白的神情,自以为是道:“你放心,你虽然行事有些荒唐,但本宫还是了解你的为人,更何况之前你帮了本宫那么多,本宫不会落井下石的,你且放心好了。” 靳相容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她竟然如此误会他,以为他只是怕皇帝的责难? 他若是怕了,暖锦那些冒死的差事,自己怎么会抢着去做? 他的表情奇怪,暖锦又问:“不是?” 靳相容笑着摇了摇头,眼神看起来有些落寞,让暖锦也有些不明所以。 甭管靳相容行事怎么糊涂,却真是生了一张妥帖的好面貌,不晓得是随了谁,瞧着不像老王爷,兴许是随了南陵王妃。 只可惜,暖锦没见过靳相容的娘亲,听说是生了病,没能从南陵赶来,连儿子的大婚都错过了,委实自责的很。不过南陵王妃倒是书信给暖锦,表明待身体好转了,定会亲自来见公主,并进宫向皇上和皇太后请罪。 她对这些事本就不在意,还特地安慰了老王爷,父皇那里自己会去解释,让他不必为此事愧疚。 有微风扫来,柔和的如同少女的指尖,婉转间拂过了暖锦鬓边的发丝,她站在那里,美的如同一幅名家笔下的水墨丹青。 暖锦见他不说话,便回过身留下了句:“走吧,父皇和皇祖母还等着呢。” 她向前走去,与自己拉开了些许距离,就像是他们之间,而自己总是一次又一次的追向她。 暖锦和靳相容进了慈寿宫时,皇上与太子已经来了好一会,见他们一脸喜庆的跪拜请安,皇上很是高兴,叫他们起了身,并赐了座。 皇太后瞧着他们喜气洋洋,也不禁被感染,问了些家常琐事,暖锦都乖巧的一一回答,偶尔几句俏皮话,倒是惹得大家哈哈一笑。 岑润站在皇帝身后,自从暖锦和靳相容进来后,他便一直心神不宁,说来也奇怪,以前暖锦未出阁时,他们也不能日日得见,有时候皇帝忙起来,更是月余都见不到暖锦。 而如今呢,不过才九日罢了,他竟然觉得漫长无比,天天掐着指头掰算着暖锦是哪日归宁。 好不容易盼到了、熬到了,可是瞧着他们两个人出双入对、琴瑟和鸣的模样,倒还不如不见。 “岑润,倒茶!” 岑润猛地回神,见皇帝面色微微不悦的瞪着自己,心下一紧,也不知道已经唤了自己几声,实在怪他太过专注自己的心事,一时间忘了本。 他不敢再耽误,急忙上前给皇帝倒茶,刚要继续给暖锦续茶,却被靳相容拦了下来。 岑润不明所以,端着茶壶看向靳相容。 靳相容笑的很是自在,接过岑润手里的茶壶:“本驸马亲自为公主斟茶。” 靳相容不过是寻常的动作,倒是惹得皇太后和皇帝逗趣儿起来:“瞧见没?到底是新婚的小夫妻,连个添茶倒水的事都要亲力亲为。” 皇帝笑道:“朕瞧见他们日子过得顺遂就放心了,说到底朕虽贵为天子,却也是寻常父亲,儿女和睦,便是大喜。” 靳相容听后急忙起身躬立道:“请皇太后和父皇放心,儿臣定当视公主为掌上明珠,必会尽心呵护之。” 皇帝龙颜大悦,不住的点头,算是认同靳相容所言。 暖锦笑得滴水不漏,像极了新妇该有的稳妥和庄重,她悄然环顾了一下四周,只是不着痕迹的在岑润面上扫过,却依旧是石子落入了秋湖,溅起了层层的涟漪。 她的丝毫变化,都落尽靳相容的眼里,他越发记恨岑润,心头滴了血般的厌恶着他,若不是因为他,他和暖锦怎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而偏偏如今他还要这般的阴魂不散。 暖锦却没功夫理会靳相容的变化,她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太子,自从他们进宫后,他便一直都没个笑模样,冷着脸坐在那,更是一句话都没对靳相容说过。 就即便是自己递了眼神过去,太子也依旧没多大反应。 好不容易熬到了请安结束,皇太后要休息,他们便退了出来。 皇帝叫了靳相容去乾德宫商议朝政之事,暖锦不方便跟去,便随着太子去了东宫。 “这是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一脸的不高兴,怎么哥子不盼着臣妹进宫请安?”进了东宫,暖锦才敢张口问到。 太子冷着脸儿坐在了窗边的软塌上:“你们新婚,日子过的可顺遂?” 暖锦应道:“自然一切安好。” “那个靳相容呢?他待你好吗?” 太子的问题都带着**味,暖锦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却还是打着哈哈:“自然是好的,臣妹是嫡公主,别说靳相容了,就是老王爷,在公主府里对臣妹也是极为和善的。” “真的?” “自然是真的。” “胡闹!”太子突然拍案而起,吓得暖锦一个激灵,险些将手里的茶杯扔了出去。 暖锦强稳住心神,看着一脸铁青的太子:“哥子怎么生这样大的气?” 太子一脸的愤然:“你如今倒是同我越来越生分了?” 太子莫名其妙,实在让暖锦不知如何是好:“哥子说得哪的话,臣妹与您最是亲近,何来生分之说?” “如果没有,那你为何不告诉本宫你与靳相容之间到底如何?” “我……” “他大婚第二日就走了?” “那个……” “而且还是去私会佳人?” “这……” “那位佳人竟还是风尘女子?” “她……” “并且他们二人日日混迹,直到昨儿夜里靳相容才回来?” “……” “连同那个女人也带进了公主府?” “哥子……您是不是在我府里安插眼线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岁月如梭 太子的咄咄逼问,让暖锦哑口无言,只能干笑着举了杯茶放在嘴边,却半天也不见得喝上一口:“哥子的耳报神可够快的,臣妹府里的哪一位是哥子的人?”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太子恨死暖锦这个和稀泥的性子,原本少时也算是敢爱敢恨的性子,可自从先皇后崩逝,她的性子便越发的温吞,当真是要急死自己。 “臣妹也没什么好说的。” “靳相容不是待你极好吗?你们未指婚时,情谊就不同别人,怎么成了婚后,反倒是生分了?” 暖锦放了茶杯,单手托着下巴,细细的细思量起来:“臣妹与靳相容是哥们儿的情谊,并无夫妻的情分。” 她这形容奇怪,饶是太子听了都直皱眉:“什么叫哥们儿的情谊?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能和男子做哥们儿,更何况你们既然已经成亲……怎么能是哥们儿?” 暖锦叹了口气:“说到这了,臣妹也不瞒着哥哥了,其实臣妹与小王爷有约在先,不过是为了利益罢了。” “利益?”太子莫名,这个词怎么也不像是从暖锦口中说出的“你和他有什么利益?” 暖锦见太子誓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便无意再隐瞒,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太子。 太子听的瞠目结舌,直骂暖锦糊涂,婚姻大事怎可儿戏。 暖锦倒是不以为意,反正她喜欢的嫁不了,剩下的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那往后你可怎么办呢?一个檐子下住着,见天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这么蹉跎一生了?” “臣妹与靳相容本也不是这样,虽无情爱之意,但关系也算是好的,他以前还帮衬国臣妹多次,臣妹对他很是感激。只是这次因着点小事闹了矛盾,靳相容一直在讨好臣妹,是臣妹不愿意兜搭他罢了。” 暖锦彻底把太子绕晕了:“那你往后预备怎么办?可是要我去教训教训他?” 暖锦摇头:“臣妹答应他不告状的。” 太子还是有些不悦:“你倒还向着他。”想了想又道“小锦,靳相容这人虽然行事偶尔乖张、离经叛道,但总归人品还是贵重的,你若是可以与他……” 暖锦知道太子要说什么,忙打断点头道:“哥子放心,臣妹省的。” 进宫请过安后,皇帝又设了宴,直到天色擦黑了暖锦和靳相容才得以出宫,只是临行前太子又旁敲侧击了一翻靳相容,靳相容和暖锦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太子意有所指,应承着跪了安,便一同出宫了。 折腾了一天,两个人都有些疲倦,暖锦这会子脸色很沉,静默在那里不说话。 她不说话,靳相容自然也是沉默着,就这么两两无语的熬到了公主府,靳相容起身下车,又回身将暖锦扶了下来。 不过好在这次暖锦没有拒绝他,递了素手出来,借着他的力下了马车。 “王爷回来了?”意外的是初恩正等在门口,见靳相容回来,很是开心的迎了上去。 “呦,难不成初恩姑娘眼里只有驸马爷却没有咱们公主?”陶陶从一旁走了过来,搀扶住暖锦,脸色不善,自从大婚第二期靳相容出府去找这位初恩姑娘始,陶陶便对她左右的看不惯,一个出身低贱的风尘女子,也敢和她们公主抢人,当真该杀! “陶陶。”暖锦蹙了眉,低声喝止。 初恩被陶陶教训了一番,有些胆怯的看了一眼靳相容,见他没说话,急忙跪地请罪:“奴家失礼了,请嫡公主恕罪。” “无妨,起身吧。” “谢嫡公主!” 初恩起了身,陶陶却是越发的看不惯初恩这副爱装可怜的嘴脸:“再说了,初恩姑娘当称驸马爷,这身份变了,可别再称呼错了。” “陶陶!”暖锦不悦,声音微微严厉了起来,转头又像初恩“陶陶跟在本宫身边久了,就越发被本宫惯的没了规矩,还请初恩姑娘莫怪。” 暖锦说这话,简直是给了初恩莫大的脸面,她更加的紧张:“公主折煞奴家了。” “走吧。”暖锦点了点头,没打算再多做停留,由陶陶搀扶着回了千晨院。 “小王爷儿……”初恩见靳相容隐在夜色里默不作声,有些害怕的低唤了声。 “陶陶不是让你唤爷为驸马爷吗” 靳相容的脸色不愈,看得初恩更加的惧怕:“奴家该死。” “往后在这公主府里,爷是你的主子,公主也是你的主子,若是下次再冒犯了公主,爷也救不了你!”说完负手只身走进了公主府。 初恩独自站着,夜风扫过,八月的天本没有凉意,可便就让她生起寒战来,她抬头看着牌匾上“公主府”三个大字,苍劲有力、气壮山河,是皇帝的御笔,也是最尊贵的荣耀,自己同她比起来,简直连她鞋底的尘埃都不如。 随后的日子过得极快,老王爷回了南陵,公主府便只剩了暖锦和靳相容两位主子,只是靳相容一直宿在西次间,他们二人虽可经常相见,却也生分到只剩了见面点头的情谊。 暖锦偶尔能听到陶陶和南一私下议论,说是靳相容待那个风尘女子怎样怎样好,出双入对很是招摇,瞧这个架势,想来收进房里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靳相容娶了嫡公主,便不可再有侧妻,所以初恩想要进了靳相容的房,只能以侍妾的身份。 侍妾不能进玉牒,死后也不能进祖坟,说白了就是比侍女稍高一点的待遇罢了。 不过对初恩来说,依然是天大的恩赐,她出身低贱卑微,可以作为侍妾,都是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 可他们二人好虽好,晋为侍妾的恩赐却还没赏下来,暖锦私下里分析,估摸是她与靳相容成婚不久,就这样急着收侍妾,总归是不妥当的。 过了年,天便一日暖过一日,只是从年前皇帝的身子便一直微恙,和宫上下的气氛委实压抑的很。 暖锦时常进宫去瞧,皇帝原也没什么棘手的病症,不过是这几年因时常思念先皇后而忧虑成疾,需静养罢了。 而要属好消息,也不是一件都没有,太子殿下的大婚定了,就在六月初六,未来的太子妃则是之前说过的宰相之女苏觅。 暖锦一边替着太子高兴又替着太子难过。 高兴的是太子成了家,身后又有宰相的帮衬,对以后登基必有大用,况且那苏觅生的娇美,行事也稳妥,由她主掌着太子的后院,太子也可省些心力。 难过的是,终归他不能与燕合欢生同衾、死同穴,只有做了太子发妻的人,才能有这个殊荣。 想来这也是生在帝王家无奈的宿命吧。 这日暖锦进宫请安,刚从乾德宫出来,本是要去东宫瞧瞧太子的,却见御花园的一处角落里有人正在大声呵斥,她好奇,便带着陶陶前去瞧了瞧。 所谓冤家路窄说的就是这个吧,她和宫上下最不愿意见的人,偏偏就能这样有意无意的遇见,怪就怪自己非要来瞧热闹,才平白的添堵。 那人也瞧见了暖锦,忙收了声,快步来到暖锦面前,蹲了个安:“奴婢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千岁。” 暖锦原本想掉头就走,可既然被人瞧见了,自然不好临阵脱逃,便挺直了脖子应了声:“是绾音姑姑,起吧。” “奴婢谢长公主。” 暖锦侧眼瞧着刚才绾音训斥的那名小宫女,她正跪在地上,头很低,瞧不出模样,只是肩膀微微的抖动,想来应是被训斥哭了。 “这是怎么了?离的老远就听见这里吵吵闹闹。” 绾音神色一僵:“是奴婢该死,这名宫女是慈寿宫的,因办错了差事,惹了皇太后不悦,奴婢正在说教。” 暖锦点了点头:“那也该挑个地方,这御花园是父皇和各位主子散步的地方,难不成来了就听你们在这里吵闹?” “长公主教训的是,是奴婢思虑不全,请公主恕罪。” “罢了。”暖锦清了下嗓子“本宫这趟进宫急,皇祖母那里还好吗?” “回长公主,皇太后一切安好。” “皇祖母安好便好,只是现在天色不早了,本宫就不去打扰皇祖母了,来日进宫早些,便去给皇祖母请安,你暂且帮本宫同皇祖母知会一声。” “奴婢遵命,定会将长公主的请安带到。” 暖锦突然转了话锋:“绾音姑姑一向可都好?” 她是嫡公主,来问一个奴婢过得好不好,着实奇怪,可是绾音却心知肚明,暖锦哪想知道自己过得好不好,她只关心岑润罢了。 “奴婢谢长公主挂念,奴婢一切都好,奴婢的家人也一切都好。” “嗯,你们好了,才能安心的服侍主子。” “是。”绾音躬着身子静了一会,见暖锦不再继续说话,便道“若是长公主没事了,奴婢便将这丫头带下去了,以防冲撞了主子们。” 暖锦点头:“去吧。” “奴婢告退。”绾音纳了个福,转头低声道“还不快走。” “是、是,奴婢遵命。”那名小宫女声音不大,看着像是十四五的模样,暖锦也不晓得哪来的兴致,在那小宫女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瞬间,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宫女一怔,不安的看向绾音,绾音忙喝到道:“主儿问你话呢!” 那小宫女这才怯怯地回:“回长公主,奴婢安氏,名唤合欢。” 第一百八十六章 找上门 过了三月,天气逐渐的暖和了起来,暖锦换上了春衣,立时觉得轻便不少,再瞧着院子里那些奇花异草都发了发芽,嫩绿色的新叶显得尤为可爱。 兴许是因为天暖和了,暖锦和靳相容的关系也缓和不少,虽然还是分房住着,但偶尔也能一起聊聊天、喝喝酒什么。 至于初恩则是时常伴在靳相容左右,这府里没有老王爷和王妃,自己又是个不管事的,所以难得初恩可以自在一些。 陶陶却一直觉得这样不妥,连个宫女都算不上的低贱胚,怎么能在公主府掌事?并且瞧那架势,大有把自个儿当女主人的样子,也忒不知天高地厚了。 暖锦则是乐得省事,她愿意张罗就随她,反正自己不爱操心那些琐事。 更何况她嫡亲的哥子大婚在即,她一颗心全放在这上头,根本没时间搭理这些事。 “主儿,凌氏来了。” 南一进来时通传时,暖锦正在用午膳,上好的杨柳醋鱼,简直就是入口即化,她正吃得津津有味,听闻南一来报,蹙了眉侧头问陶陶:“谁?” 陶陶小声道:“凌昭。” “嗯?”暖锦一讶,放了筷子“她找本宫做甚?不是被贬为庶人了吗?找本宫来借银子?” 南一见此问道:“那奴婢打发了她去?” “不用了,让她去暖阁吧,本宫到要瞧瞧她来做什么。” 陶陶有些担心:“主儿……她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会子太子即将大婚,咱们和她走得太近怕是会惹得未来太子妃不悦吧?” 暖锦觉得好笑:“本宫见个人她就不高兴,那本宫往后岂不是要事事向她请旨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走吧,咱们且去看看。” 暖锦见过凌昭的次数并不多,左右不过都是宫宴上的偶然一瞥,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实在没什么印象。 所以安泰为暖锦挑开暖阁的门帘时,她瞧见里面坐着个素衣女子,感觉并不觉得熟悉。 凌昭也听见了声音,急忙起身盈盈拜倒:“民女凌氏,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暖锦不动声色的坐进圈椅里,看着凌昭一身的素气衣色叫了起:“凌姑娘起吧,赐座。” “民女谢过嫡公主。” 待凌昭入了座,暖锦才仔细的打量起她,也算是个好相貌,虽然家族败落了,但可以看出曾经富贵过,皮肉细嫩不是苦出身那种的粗糙,只是眼神里积满了哀怨,想来对所遭遇的一切充了不甘与怨恨。 自然造成她现在这般的是皇帝,凌昭记恨皇帝也就等于记恨暖锦,所以暖锦并不敢大意,提防着她的每个动作,生怕她袖管子里藏了把匕首,要将自己杀之后快。 “你突然来找本宫,所谓何事?”暖锦和她不熟,也没什么好客套的,所以直接问了出来。 凌昭倒是也不含糊,听见暖锦问了,立时红了眼眶:“殿下,民女也是没了法子,哭诉无门,这才来请嫡公主做主的。”她擦了下眼泪,继续道“民女自幼有太子相识,本是被赐婚的,可是因为家父一时御前失言,惹怒了皇上,所以便落的得如今这般。” 暖锦没说话,听着凌昭继续哭诉:民女不知朝堂之事,所以不敢妄言,可是民女与太子是两情相悦,就这样被生生分离,实在可怜。” 暖锦一怔,哥子什么时候和凌昭两情相悦了?当初取消他们二人的指婚时,她哥子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更甭提什么生生分离了。 暖锦接过陶陶端来的清茶,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凌姑娘与太子两情相悦?本宫自幼与太子相伴,这事儿倒是没听说呢。” 凌昭一听便有一些尴尬,急忙掩饰道:“这、这儿女私情的,即便长公主与太子感情亲厚,想来这些事太子殿下也不好说的吧?” 暖锦微微挑唇,看不出喜怒:“这话说的倒也是,那如今你是个什么想头?” 凌昭见暖锦有松动,抹了把眼泪道:“民女本是要做太子妃的,可奈何世事弄人,如今以民女的家事,想成为太子妃自然是无望,只是民女想……”凌昭顿了顿,似是有所犹豫。 暖锦也不急,边喝着茶边耐心的等着她。 “民女是想说,既然太子妃不成了……公主可否帮民女成为侧妃?” “侧妃?”暖锦挑眉,她口气到不小,张嘴就要个侧妃的位份。 “民女知道自己没什么能献给公主的,公主金枝玉叶,什么都不缺,更何况民女现在沦落至此,也无以为报……可是……”凌昭突然扭捏起来,一张脸涨的通红。 暖锦瞧她那个架势委实觉得奇怪,不自觉地放下了茶杯,认真地看着她:“可是?” 凌昭羞涩的不敢去看暖锦,声音简直轻的细不可闻:“民女已经、已经是太子殿下的人了……” 暖锦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确认凌昭是否说的是实话,她表情害羞,根本不敢抬头看自己。 “凌姑娘,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胡言乱语。” “民女若有半句假话,宁受五雷轰顶。” 暖锦正经了神色,瞧了一眼身边的陶陶和南一,见他们二人均是面色凝重。 这事可大可小,天赐城不像是外藩,民风很是保守,这种私相授受之事,很是忌讳,皇宫内庭就是明令禁止的,若是有宫人犯了如此宫规,那便是要杀无赦的。 若是凌昭所言属实,又是生在太子身上,简直是给皇家抹黑,于太子日后登基也极为的不利。 可这诋毁自己名誉的事,谁又能胡乱的说? “陶陶,去将教养嬷嬷找来。”暖锦看向凌昭“事关重大,总要验明正身。” 凌昭脸色一僵:“民女不怕查验。” “南一,带凌姑娘去内间。” “是。” 验明正身需要点时间,暖锦心里沉闷,便出了暖阁站在院子里透气。 看凌昭的样子,不像是说了假话,可太子的人品暖锦是清楚的,他喜欢的人是谁自己也是清楚的,现在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简直让人理不清头绪。 暖锦叹了口气,虽是三月的天,却是闷热的让她透不过气来。 “主儿。” 不知过了多久,南一终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教养嬷嬷,暖锦瞧着,觉得一颗心就要提到嗓子眼里。 南一脸色不好,让暖锦越发的心里没底:“嬷嬷,你来同公主说吧。” 教养嬷嬷向前两步,纳了个福:“奴婢给嫡公主请安。” “起来回话吧。” “谢公主殿下,奴婢已经为凌姑娘检验了,凌姑娘确实非完毕之身。” 暖锦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当教养嬷嬷亲口告知后,还是惊了一跳。 这是杀头的罪过,凌昭总不敢混账到诬陷太子吧?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凌昭呢?”暖锦侧头看向南一。 “主儿,陶陶正陪着在暖阁里坐着呢。” 暖锦点点头:“嬷嬷先下去歇着吧,这事别叫旁人知道。” “奴婢明白,这就该告退了。” 待教养嬷嬷退下了,南一才开口问:“主儿打算怎么办?” “先扶本宫去凉亭坐坐,本宫脑仁疼。” 南一吓了一跳,忙扶着暖锦走向凉亭:“奴婢去请御医来?” “不用。”暖锦坐了下来,望着满园春色竟是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你说……哥子会犯这个糊涂?不能够呀。” 南一其实也不信:“这个凌昭来的委实蹊跷,按理儿说凌大人被贬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她若是想找应该早来找啊,现在太子殿下即将大婚了,她才想来理论,不嫌晚吗?” 暖锦蹙着眉:“你说的对,可是本宫也怕是太子一时糊涂,亦或者凌昭是用了计策?或是趁着太子醉酒?原本以为太子与她有了不可告人的情谊,就会替她说情,哪知道太子妃另选她人,自己翻身无望,所以才出此下策来找本宫的?” 暖锦越说越觉得可信:“可是找本宫有什么用呢?太子成婚,那是要父皇指婚的,本宫一个公主怎么能左右?难不成她想当侍妾?” 暖锦分析得头头是道,让南一觉得也像是真的:“主儿,若真是如此可怎么是好?要去告诉太子吗?” “哥子那里自然要去说的,只是今儿这凌昭来,肯定要讨个说法,咱们就随便把她打发了,她怕是也不会同意。” 正在主仆俩人愁眉苦脸之际,安泰从外面急匆匆的跑进千晨院,没理会院子里的情况,一股脑儿的往暖阁里冲。 “安泰!”南一忙低唤了一声,安泰一怔顿住脚步,见暖锦在院子里,又掉头小跑了过来。 “你还有没有规矩了?这样急匆匆的,可是生了什么事?”南一微微不满,一脸的不高兴。 安泰微微喘着气,打了个千:“奴才该死,失了规矩,刚刚驸马爷递给了奴才一封信,让奴才十万火急的给主儿送来。” “驸马?”暖锦一愣,他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是驸马爷,驸马爷说了,主儿打开就知道了,定会对主儿有大用。” 暖锦更是疑惑,接过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抽出,慢慢打开。 她起初皱着眉,随着信上的内容,慢慢变了神情,直到看完最后一个字,唇角已是挂上了一丝笑意。 南一和安泰面面相觑:“主儿?” 暖锦收起信,豁然起身:“走,咱们回暖阁。” “是。”南一盲伸手扶住暖锦,走了两步还是好奇的问道:“主儿,信上写的什么呀?” 暖锦冷笑一声,将信递给了南一。 南一打开信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不多,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字迹苍劲浑厚,是太子的亲笔书信。 上面写着:谁他娘的和她有私情! (凌昭、苏觅来找) 第一百八十七章 揭穿 暖锦和南一进到暖阁的时候,凌昭正在哭哭啼啼的和陶陶诉苦。 见着暖锦回来了,凌昭立即起身。 暖锦不动声色,余光瞥了一眼陶陶,见她不着痕迹地摇摇头,心里便有了数。 “凌姑娘坐吧。” “谢嫡公主。” 凌昭还是止不住的抽噎,暖锦冷眼瞧着,心中一阵阵的讥讽,她指尖有无意识的敲击着茶案,发出轻微有节奏的响声。 “刚才教养嬷嬷同本宫说了,凌姑娘确实已不是完璧之身……” 凌昭听完,更加的伤心欲绝,那哭泣的模样像是被太子占了便宜,自己有多不情愿似的。 “这事,你是受了委屈,原是太子殿下太过轻浮,怎么未成婚前就轻薄了你?本宫虽是殿下的至亲,但是这种目无法纪的行径,本宫段段容得不下!”暖锦冷了脸色,义愤填膺的模样让凌昭微微有些错愕。 “公主……” “你放心,你的冤屈本宫记下了,明儿本宫就去进宫面圣,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父皇,有父皇给你做主,你且安心着吧。” “这……太子殿下终归是您哥子呀。”凌昭一见暖锦动了真格,立时有些慌乱。 “皇家的兄妹自然比不上坊间百姓家的兄妹亲厚,咱们向来都是先国后家的,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宫不能因为血脉亲情,就罔顾法纪,这样如何做天下人的表率?” 凌昭脸色微微泛着苍白:“民女、民女此次诉求公主,也不是为了、为了状告太子的……” “哦?”暖锦好整以暇。 “民女只想、只想与殿下再续前缘……” “再续前缘……”暖锦将这几个字说得急慢,像是在字字斟酌一般“好一句再续前缘,若是不知内情,本宫都要被你感动了呢。” 凌昭面色一变:“公主这是何意?” “何意?”暖锦挑眉,突然猛击桌案,豁然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凌昭被吓了一跳,几乎是从椅子上跌坐下去:“民女不知犯了何罪?” “你倒是嘴硬。”暖锦冷笑“连太子殿下都敢编排污蔑,你们凌家有几个脑袋够坎的?” 凌昭脸色瞬间煞白,依旧咬牙道:“公主是觉得民女诬陷太子殿下?民女万万不敢!民女说的都是实情。” “好一句都是实情,本宫已经将此事同太子殿下说明,太子回了信儿,跟你……”暖锦唇角微微一挑“从无半点瓜葛与私情。” 凌昭眼泪汪汪:“殿下怎可如此无情?要了我的人,便弃如敝履了?” 暖锦一听勃然大怒:“你竟还敢栽赃嫁祸给太子!太子的名誉也是你可诋毁的?” “民女没有诋毁太子,只是据实以报,若是公主不信,太子也不认,那民女只有去衙门击鼓申冤,让官老爷去评评理,让百姓们去评评理!” 暖锦被她气了一个倒噎气,她这分明就是要不分青红皂白的赖上太子,无论太子承认与否、事实与否,凌昭都会诬陷给太子,若是此事闹大了,终归是对太子的名节有损。 之前觉得父皇如此严厉的降罪于凌大人一家颇为小题大做,如今看来,当真要感谢这太子妃换了人选,否则以这位主儿下作的手段,还指不定往后会在宫里折腾出怎样大的浪花呢。 “你敢威胁本宫、威胁太子?” “民女不敢,只是民女受了委屈、失了身,纵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既然公主不给民女做主,民女只有想别的法子,总有地方可以让民女伸冤。” “你!”她这副胡搅蛮缠的样子,让暖锦一时间感到无比的棘手,若是贸然处置了,又怕传至坊间,认为他们是做贼心虚,急急的处置凌昭,好杀人灭口。 “听说有人想再续前缘?”门口突然响起了靳相容的声音,暖锦和暖阁里的几人均是一怔,齐齐向门口看去。 靳相容进了暖阁,向着暖锦点了点头:“这里倒是好生热闹,这位就是凌姑娘?” 凌昭狐疑地的瞧着靳相容,这位陌生的很,以前在宫宴上也没见到过,陶陶瞧出她的疑惑,好心解释道:“还不快给驸马爷请安!” 凌昭这才明白,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南陵小王爷,怪道生了这样不凡的相貌,注定生来就是人中龙凤的:“民女凌昭给驸马爷请安。” 靳相容点了头,来到暖锦身边坐下。 “驸马怎么来了?”暖锦奇怪的看了看他。 “刚才回府就听安泰说凌氏来闹,担心你,便来瞧瞧。” 他说担心的时候极为的自然,行云流水般的带过,却让暖锦不知为何心头一悸。 想来一个人无论坐在了怎样的位置上,心底总还是希望有人关心惦念的。 即便是这样,暖锦也不愿意让他瞧出来自己的脆弱,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如此便有劳了。” 靳相容回头继续看向凌昭:“你可知道蓄意陷害太子殿下的罪责是何?又要受到怎样的惩罚?” 凌昭一僵:“民女句句属实,不怕严刑逼供。” “呵呵。”靳相容不以为意继续道“陷害太子,损了太子的名节,理应是要砍头的,若是严重了,株连九族都不是没可能。”靳相容突然看向暖锦,暖锦被迫着应了一声“是。” “并且爷还听说,砍头算是痛快的,若是惹怒了皇上,兴许会赏个凌迟,凌迟是什么知道吗?”靳相容从面前的果盘子里拿出一把小刀,仔细的左右翻看着,窗格外的阳光正好洒了进来,折射在刀刃上,显得冰冷无情。 靳相容看了看已经吓傻了的凌昭:“听说刽子手会先在犯人胸前割上一块肉去,然后抛上天,这叫‘祭天肉’,之后这第二刀叫‘遮眼罩‘,要把犯人头上的肉皮割开,耷拉下来遮住眼睛,防止瞧见犯人那痛苦的眼神,这刀刀下去就是三千六百刀,听说要分十天割完,并且犯人还不能死,那可真是让那些号称脑袋掉下来不过碗大个疤的彪形大汉们,都想求得速速一死的刑罚呀。” 靳相容侃侃而谈,直说的一屋子女眷脸色煞白,饶是暖锦这种出生于皇庭的公主,在听闻凌迟的刑罚过程后都是白了脸色。 而坐在地上的凌昭更是已经吓得失了神,只余了瑟瑟发抖的力气。 靳相容专爱乘胜追击,见凌昭这个反应,突然击了击掌。 大家被这突然的响声吓了一个激灵,还没反应过来,暖阁的帘子就被人从外挑起。 先露头的是安泰,他肃着脸迈了进来,回头对门外道:“还不快进来!” 门外有人低三下四的应了声,便见着一个寻常百姓模样的男人,躬着身子进了暖阁。 那男人走了进来,模样还算是清俊,板正的跪在靳相容和暖锦面前:“草民胡庆安给驸马爷请安、给嫡公主请安。” 兴许是这辈子都没见到如此金尊玉贵的人,那名叫胡庆安的男子声音带着颤抖,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万不敢窥探上首两位贵主儿的容颜。 而此刻跪在他一边的凌昭却是神色猛地一变,不受控制的瘫软在地。 暖锦莫名其妙的看向靳相容:“驸马这是何意?” 靳相容老神在在:“本来想让凌姑娘自己说,看来她这个德性怕是也不可能自己说了,那就本王来替你说。”他直起了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凌昭“这位胡庆安出身于书香门第,也算是位才子,只是后来家道中落,爹娘故去,全家上下只剩了他一人,身世也算凄惨。他自幼和凌昭青梅竹马,如果没有当初与太子的指婚,想是他们二人也会共结连理,可惜凌大人被贬,凌昭与太子殿下的指婚也被取消,而凌昭一直心有不甘,对此事怨恨在心,在一次与胡庆安私会时暗通款曲,事后她又心生不轨,想嫁祸给太子,借此不但可以让凌氏翻身,还可以如愿以偿的嫁给太子殿下,成为人上人。” 靳相容一口气说完,缓了缓:“凌姑娘这步棋算计的虽好,风险却是也大,您以为就这么一口咬定太子就成了?”靳相容嘲讽的看着她“所以说闺阁里的女子涉世未深,思量的简单,你也不想想,若人人都如你一般,那太子殿下成了什么?皇家成了什么?” 凌昭瘫坐在那里,脸色惨白一言不发,靳相容却不会理,转头向胡庆安。 “胡庆安,你来说说。” 胡庆安被点了名字,浑身一震,恭敬道:“小王爷说得极是,草民万万没成想凌昭竟是这般薄情寡义,明明许身给了草民,转头却又投奔太子,并且还如此大胆,竟妄想栽赃于太子!” 凌昭浑身猛地一震,似是万万没想到胡庆安竟然会出卖自己,急急厉声喝道:“胡庆安!” 胡庆安并没有回头:“小昭你不要怪我,是你先背弃我的!原先是你家世好、又是光明正大的指婚给太子,我一介草民自然不敢攀龙附凤,可如今你已是寻常百姓,亲口答应了许我一生,在那一刻我真的好高兴,我下定了决心要对你一生一世的好,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感情,竟还以此去栽赃陷害太子殿下!你如此做,为何怪我说出实情?我只是不想你继续错下去。” “你……” 暖锦冷笑了一声:“你们俩的恩怨以后再说,凌昭,你诬陷太子殿下,该当何罪?” 第一百八十八章 放过一马 凌昭颓然的坐在那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了后来,她眼里的光芒逐渐被绝望所替代,暖锦想着,到了那一刻,想来她才是真正的放弃了这个念头吧。 她冷笑了声:“民女好计谋?再好的计谋也比不上公主、驸马,既然已经知道实情还等着民女自说自话的往里跳?” “敢情你倒是觉得委屈?”靳相容有些嗤之以鼻。 胡庆安跪在那里,脸色微微有些泛白,想是终归爱过的,即便遭到了背叛,心里依旧有柔软的地方供住着凌昭。 “民女怎敢委屈?我们不过是蝼蚁罢了,皇帝说贬为庶民我们就是庶民,皇帝要我们死,我们自然活不过第二天。”凌昭大有一种豁出去的感觉“民女就在这,要杀要剐随你们!” 她这样说,倒是让暖锦和靳相容颇为无奈,虽说她已伏法,可就让他们二人这样私下处置了,似乎也是说不过去,回头也没法子向凌氏一族交待。 正当两人左右拿不定主意之时,假苏打起帘子走了进来,他见着靳相容,立即附在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靳相容听后唇角一挑,小声对暖锦说:“公主,太子爷来了。” 暖锦脸色一变:“当真?” 靳相容点了点头:“这会子已经进了公主府,往咱们千晨院来了。” 暖锦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跪在下首的凌昭,想是她自己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太子重逢。 “主子们,准备接驾吧。” 暖锦和靳相容都起了身,在凌昭和胡庆安疑惑的眼神中,站到了暖阁门口。 不出片刻,暖阁的帘子又再次被挑起,太子着便服,由着燕合欢与重归的陪同下,一起走了进来。 “臣妹给太子殿下请安。” “微臣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静静地走了过来,一双凤目始终没有看向跪在地中的两个人。 他着玄色暗云纹锦服,唇角淡淡的抿着,看不出喜怒,却俊朗的如同天神一般。 凌昭在太子踏入暖阁的一刹那,彻底的傻了眼,直愣愣的看着太子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处表情。 他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自己。 太子应了声,坐在了软塌上,接过陶陶递来的碧螺春,翘开杯盖轻轻的刮了刮漂浮在上的茶叶,他没再说话,一屋子的人就这么安静的等待着,只见太子吹了吹热茶,抬了下眼睛,淡淡道:“公主和驸马坐吧。” 他们二人谢了恩,这才坐在了下首的帽椅里。 “听说有人状告与本宫有私情,闹到公主这里了?”太子虽是问句,可眼神里却是一点疑惑也没有。 暖锦清了下嗓子:“回殿下,是位故人。” “哦?”太子总算将视线移至凌昭与胡庆安的身上“这两位?” 此刻凌昭发髻凌乱,双眼红肿不堪,瞧着委实的落魄,万没有当初身为官家小姐时娇贵的模样。 凌昭最不愿在如此情景下与太子相见,自己这般的模样,定会让太子殿下轻视,特别是在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后,心里指不定有多么的嫌恶,兴许像自己这样的人就是应该连想都不可以想,即便是惦记都是亵渎了太子。 她此刻羞愧难当,双颊涨红跪在那里将头沉的很低。 太子本是一腔的怒意,在来的路上心里预想了许多的惩戒手段,竟敢栽赃陷害自己,他恨不得要将她碎尸万段、大卸八块好以儆效尤! 可是不知怎的,在看见她这般模样的时候,竟有一丝的心软。 原也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受尽万千的宠爱,日后即便不是嫁给自己,也会有极好的姻缘,可后来因为前朝之事累得皇帝震怒,便一朝沦为庶人,从云端跌进尘埃里的感觉,怕是只有当事人才能知晓的苦涩吧。 太子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是轻唤了声:“小昭……”虽无情谊,却有怜惜。 就是这轻轻的一声,听得凌昭浑身猛地一震,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太子,那本是绝望的双眸中,又燃起了星星点点。 太子叹了口气:“你本不是如此的……本宫认识的你温婉多情,贤良淑德,从来不会做如此龌龊之事。” “我……”凌昭哑然,心里顿时泛起滔天的波浪,苦涩的可以将自己完全吞噬。 太子瞧了一眼跪在一旁的胡庆安:“你与本宫终究是没有缘分,为何不握紧你现在拥有的?” 凌昭一怔,不明所以。 太子笑了笑:“你应当知道的,这一生若是寻得一心人,才是最幸运的事,更何况他待你好,与你一心一意,你又可以与他相守到老,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他叹了一口气,视线若有似无的飘向一旁的燕合欢“有些人,即便身在高位,手握无限的权利,却也无法拥有自己喜欢的人,你有这个机会,就应当珍惜。” 太子说的情真意切,让跪在一旁的胡庆安都忍不住抬头去看向他。 “可是我……”凌昭红了眼眶“可是我应该是您的太子妃。” 太子笑着摇了摇头,微微透着无奈:“你瞧重的不过是身为太子妃的地位和尊崇罢了,这地位固然高高在上,同样会承受着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也责任,肩上的担子重了,你便不会感到太多的快乐,而这些远不及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来得珍贵。” 凌昭彻底沉默了,想是太子的话终是对她有所触动,让她不自觉地看向一旁的胡庆安。 而此刻,胡庆安亦是无声地回望着她。 太子叹了口气,靠在了椅背上,他的神情有些奇怪,半分欣慰、半分羡慕,想来在座的各位谁都没有太子更能体会爱而不得的苦楚吧。 “这次本宫念你初犯,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希望你能把握眼前,抓紧自己的幸福,若是再有下一次,就莫怪本宫无情,也莫怪你们凌氏罚无再罚。” 太子说的很含蓄,可意思也再清楚不过,凌氏已经贬为庶人,若是再受到惩戒,便只剩了一条命。 这个结局暖锦和靳相容也没想到,觉得太子太过仁厚,凌昭想要栽赃太子,以此谋取自己的尊位,实在是其心可诛,怎奈这是太子的事,他有意手下留情,暖锦和靳相容也没法子。 后来凌昭的事便在太子的应允下不了了之,她也在胡庆安的陪伴下离开了公主府,估摸在太子语重心长的劝慰下,应当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才是可以依靠终生的吧。 太子此次出宫突然,并未向皇帝告假,这会子也急着回宫,他起身看向暖锦与靳相容:“本宫刚才同凌昭所言,也是对你们所说。” 暖锦一怔,沉默着不语。 太子瞧了眼靳相容:“这世上难得的便是相守,而最难得的便是与相爱之人相守,若是你们已经觅得此生良人,又何必这般蹉跎岁月?” 太子见他们二人杵在那里有说不出的别扭,心里哀叹觉得他们的关系兴许不能操之过急,只是希望借着凌昭的事,可以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 这一天过得极为漫长,待太子一行人离去之后,暖锦才得以长舒一口气。 靳相容瞧得出她的疲惫,按理说他这时候应该离开了,留给她一片清净,可不知怎的,太子今天的话让他感触颇多,他为何因为一时之气,而荒废了与她在一起的这般良辰美景? 他使了眼色,假苏会意,暗暗的打了手势,一屋子的下人连同陶陶和南一也都一同安静的退了下去。 暖阁里又恢复了寂静,暖锦沉着脸色,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侧头见靳相容依旧安静的留在这里。 “谢谢你。” 靳相容看着她:“谢什么?” “我知道,太子的亲笔信是你求来的,太子亲临也是你请来的。” 靳相容转回头,看向窗外不明不暗的景色:“我只是不愿意让你为难。” 她心里有所触动,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才要谢谢你。” 靳相容摇头:“阿暖……” “嗯?” “我们还要如此吗?太子殿下的话不无道理,我们既然已经成婚,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着,可这样横眉冷对的日子,都不是你我所希望的……” 暖锦不语,神色逐渐的凝重了起来,靳相容见此,心下有一丝失落:“我知道现在让你付出真心总是难的,可我们依然可以做好友,可以无话不谈,可以亲密无间,即便你现在做不到也没什么的,我可以慢慢的等着你,陪着你,只要你肯给我这个机会,不要总是拒绝我于千里之外……” “我……” 暖锦的嗓子微微有些酸涩,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不得不承认,太子的话打动了凌昭,也打动了自己,只是她心里终归盛着岑润的影子,不能一时之间就全部忘怀。 她每日都在挣扎着、苦恼着,放不开过去,又抓不住未来, 像是漂泊在海上的一叶孤舟,前后都到不了彼岸。 最后她还是哭了,不知道是因为忘不掉岑润,还是可怜眼前苦苦哀求的靳相容,她觉得自己活的委实不易,就如同她哥子的那句话,并不是位高权重,就能拥有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奉命探望 自那日小小的风波过后,暖锦和靳相容的关系果然有所缓和,只是依旧分房住着,可这对靳相容来说便是长足的进步,只要她不见天儿的和自己瞪眼睛,他就有信心总会有打动她的一天,就即便她是块石头,自个儿也要将她捂化了。 后来听说凌昭和胡庆安在一个月后便成亲了,就像寻常百姓一般热热闹闹的成了亲,不仅如此,太子还着人送去了一份贺礼,是城郊的五十亩良田。 暖锦为此极为的不解,看着太子的书信对一旁的靳相容说:“哥子在凌昭的事儿上尤为的优柔寡断和仁慈,你说他能不能是真的对她有意思?” 靳相容正在挑拣盘子里蜜饯吃,听闻连眼睛都没抬:“还说你和殿下是双生子,怎么一点心有灵犀都没有?” 暖锦不服:“你有你说。” “呵呵。”靳相容一笑,拿了一颗饱满的梅子喂进暖锦嘴里“你瞧你,刚说一句就这么急头白脸的,我的意思呀,太子并不是对凌昭有情,亦或者说是他对凌昭的情不过是故人惜别的情罢了,不是那种儿女情长,可能他见着胡庆安对凌昭的感情后总会不自觉地联想到自己,希望凌昭能看到胡庆安的付出罢了,这世上总有一部分人,自己无法企及的愿望,希望在别人身上能帮他实现。” 暖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眼瞧着哥子就要大婚了……也不知道燕……”暖锦似是想到什么一愣,瞬间反应过来“你刚才这话什么意思?我哥子哪有什么难以企及的愿望。” “你不说,以为旁人都是瞎子不成,太子对他身边那小宫女的眼神可骗不了人,柔情的都能掐出水来,你瞧瞧哪个主子对奴才说话见天儿的和风细雨了?这事小爷见得多了,一瞧便知那位燕合欢是你哥子的心上人。” 暖锦虽然从未告诉过靳相容她哥子与燕合欢的事,可他既然猜出来了,自己也没有继续蒙骗他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你是瞧得不错,可这事儿也是秘密。” 靳相容扑哧一笑:“把秘密隐藏的这么表面,我这舅哥哥也属第一人了。” 靳相容调侃太子,让暖锦大为的不高兴,她刚一挑眉,靳相容就急忙告饶:“别生气,我错了还不成。” 暖锦哼了一声,随即又哀愁起来。 “这有什么好唉声叹气的,以后收进房里做个妾室不就得了。” 太子殿下想收个宫女做小老婆,这有什么难的,靳相容实在不明白暖锦为何这般的伤感。 “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暖锦看了一眼左右,低声道“我同你说件事,但你可不能告诉旁人。” 靳相容来了兴致,不住的点头:“你放心,咱们夫妻同体一心,打死我也不说。” 暖锦白了他一眼:“谁同你夫妻同体一心。”即便嘴上这么说着,人还是靠向了靳相容,附在他耳边低声的说了几句。 靳相容越听越震惊,一双凤目睁的老大,待暖锦说完后,他简直讶异的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蹦出一句:“太子殿下当真是大男人!” “你少打趣。”暖锦眉头阴云不散,靠在软塌上,自顾自的忧伤。 “这事……还有谁知道?” “原就是我,现在还多了个你。” 靳相容一怔,心里泛起甜意,瞧,这不就是好兆头,她心里有秘密可以同自己一起分享,往后他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父皇不知道?皇祖母也不知道?” 暖锦支着腮想了想:“父皇知不知道我拿不准,按理说当初剿灭燕坪国时,就是父皇率军,这个燕合欢也是他带回来的,后来怎么到了我哥**里就不知晓了,兴许父皇知道,但没成想我哥子会爱上她吧。”暖锦叹了口气“但可以肯定的是,皇祖母肯定不知道,否则燕合欢现在坟头的草都得一人来高了。” 靳相容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皇太后怎么能允许南辰国未来继承人身边有个敌国公主,这就是把收进剑鞘的利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跑出来伤人了。 皇太后能容她那才叫见了鬼。 “罢了,这是忧愁也没用,且走一步瞧一步吧,还有不到一个月太子就大婚了,你别见天的忧心忡忡,不知道的,以为你要篡位呢。” 暖锦怨怼的瞪了一眼靳相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阿暖……”靳相容突然话锋一转,饱含深情的唤了一声。 每当靳相容这样叫自己时,总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自己,暖锦一紧张,认真的看着他:“嗯?” 果然靳相容已经换上了一副颇为正经的面孔:“太子大婚后,可以随我去南陵瞧瞧吗?” 暖锦面色一僵,这事父皇在他们成亲前就已经说过了,只要她不愿意,就可以一直留在天赐城。 靳相容知道她误会了,急忙说:“我不是要你去南陵常住,只是我母妃身子一直不好,没法子来天赐城看望你,可是毕竟是我成婚,她又盼着见到新儿媳,所以咱们就是回去瞧瞧,也权当陪你散散心可好?难道你不想瞧瞧什么人杰地灵的地方能长出你夫君这般标致的人吗?”靳相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看完了,咱们小住个十天半月的就回来,可好?” 靳相容说的情真意切,确实自从他们成婚以来,暖锦都没有拜见过南陵王妃,这于情于理似乎都有些不近人情,更何况进来事情多,可以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想通了,暖锦毫不吝啬的点了点头,只回答了一个简短的“好”字。 靳相容喜出望外,没想到暖锦这么简单的就会答应,以为她总要抬出自己当初和的皇帝的承诺来说事,如此瞧来他的媳妇虽然高高在上,却也是个体人意的,外人将她描绘成牛鬼蛇神,可在自己看来,才是世间独一无二的贤良淑德。 他忍不住逾礼,在她颊边偷了一个香,然后在她的怒骂声中,哈哈大笑着逃出了暖阁。 月余的时间过得极快,转眼三天后便是太子大婚之日,今儿暖锦受了皇帝的委托,特到宰相府去看望苏觅,以示皇帝的重视。 还没到巳时,靳相容便和暖锦到了宰相府,苏大人同着阖府家眷已经整齐的等在府外了,待见他们二人下了马车,立即上前请安道:“微臣及家眷给长公主请安,给驸马爷请安!” 暖锦伸手虚扶了下:“苏大人快请起吧,本宫与驸马受皇命,特来看望苏大人及苏小姐。” 苏大人闻言,复又向着皇宫所在地方向下跪谢恩:“微臣谢皇上体恤!” 暖锦点了点头,由着苏大人的引领进了府。 苏大人是两朝老臣,位高权重,府里装饰的也极为考究,他膝下只有苏觅一个独女,听说很是娇宠。 暖锦来之前还有一些好奇,她之前同苏觅不熟,不过是有数面的交情罢了,并且也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于她的印象都是面儿上的,真正的接触,这应该是头一遭。 暖锦和靳相容各自坐进了主堂上首的圈椅里,有侍女为二人上了茶,暖锦轻嗫了一口,才说道:“太子殿下与令爱的大婚便是三日之后了,父皇重视,特派本宫与驸马来看看,若是还有什么短缺的,宰相大人告诉本宫便是,本宫定会叫人立即去准备。” 皇上这是客套话,为的就是表露对此事重视罢了,做臣子的不能失了眉眼高低,人家问你短缺什么,你还当真提出要求,这便是找死了。 “微臣谢皇上顾念,这里已经都准备妥当,就等着大婚之日了。” 苏大人说起这个就眉开眼笑,可以嫁给太子便是一步登天了,太子往后是要继承大统的,他的女儿现在是太子的正妃,以后那便是中宫皇后,他们父女二人在前朝后宫得力,便可保苏氏一族长久的荣耀。 暖锦听后微微一笑:“如此便好。”说完左右的看了看“怎么不见未来的嫂嫂。” 暖锦这话说的带着烟火气,听得苏大人更是心头一震,忙回头对宰相夫人道:“夫人,快去把苏觅叫来。” 宰相夫人温文端庄,闻言起身一福:“请长公主稍后。”言毕便退了下去。 暖锦对苏宰相一家人的印象都不错,父皇肯让太子娶苏觅,说明也是对苏大人的认可和拉拢,以便日后可以扶持新帝当政,而苏夫人看着也极为的端秀持重,这样的爹娘教导出来的女儿,想必也是不凡。 果不其然,没出片刻,苏夫人身后跟着一名秀丽少女,盈盈地走了进来,拜倒在暖锦和靳相容面前。 “臣女苏觅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驸马爷。”她微微低着头,露出了藕段一样的颈子,睫毛微闪,带着一种不胜娇羞的感觉。 “苏姑娘不用拘礼,快起吧,如今你尚未嫁给太子,这里本宫与驸马受了,可过了三天后,便是本宫要给你请安了。”暖锦开着玩笑,特地起身将她扶了起来。 苏觅抬头,让暖锦不自觉的眼前一亮,这姑娘生的这样好,眉目如画、柔情婉约,不愧是养在深闺的富贵小姐,不是一般寻常人家的姑娘可比拟的。 暖锦看着好生喜欢,模样是没问题了,就是不知道性子怎样:“本宫可否去看看苏姑娘的嫁衣?” 苏觅微微一怔,旋即瞧了一眼苏大人,便道:“长公主请随臣女来。” 暖锦笑着点头,见靳相容刚要起身,便道:“女孩子家的闺房,岂是你能随便进的?” 靳相容本来也不乐意跟去,女人家说话绵里藏针,他在一旁听着都觉得累神,自己不过是想陪着暖锦罢了,一听她这样说,立即如释重负:“如此甚好,我便同着苏宰相聊天了。” “我去去就回。” 他们言语里的温情,让苏觅瞧见了都心生羡慕,想不到皇家也有这般的夫妻之情,想来自己嫁过去,应该也会得到太子殿下的关怀吧。 第一百九十章 说与心事 苏觅的闺阁于宰相府的后部,是一处幽静的院落,暖锦随她走了进去,见房内的装饰精致典雅,桌案上摆放着上好的文房与一些字画,墙上还挂有一把琅月琵琶,想来苏觅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生来就是要为入宫选秀做准备的,不是嫁给皇帝就是嫁给皇子,所以她们自小便要受精良的教导,不单单是琴棋书画,就连德言容功都要一一训练,所以一般官家里成长的女子,颇为一板一眼,终归少了一些情趣。 暖锦想了想自己的成长历程,虽然身为皇家的公主,可受训却更要比官家小姐严格,只是她自小顽劣,又仗着嫡公主的身份,这些技艺虽有涉猎,但全部都是一知半解,并不精良。 “长公主请坐吧,臣女这里寒酸不如公主府里那般舒适,请长公主海涵。” 暖锦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坐在了靠窗边的一处软塌上。 苏觅见暖锦入了座,回身对贴身丫鬟道:“南湘,去为长公主看茶,然后将我的嫁衣拿来请长公主过目。” 名唤南湘的丫鬟瞧着很是水灵,人也机敏,听完苏觅的吩咐,向她们二人纳了福,便安静的退了下去。 暖锦环顾四周:“嫂嫂定是位才女子,这琅月琵琶可是千金难求的好琴。” 一句嫂嫂,唤的苏觅羞红了脸颊:“万万经不起长公主这样称呼,臣女不才,不过是闲时拨弄几下,上不得台面的水平。” “能得琅月的人,怎会上不得台面?” 苏觅笑了笑:“长公主识得此琴,说明公主是行家,苏觅不敢再公主面前卖弄。” 暖锦但笑不语,她不过是会拨弄几根琴弦罢了,离精通可差了好远,她识得此琴完全是因为儿时同太子一起研究过世代流传的那些名贵琴筝罢了,若是现在叫她弹奏一曲,非露了怯不可。 “嫂嫂把那字画叫本宫看看吧。” 苏觅闻言急忙取了过来,呈给暖锦:“写得不好,长公主别取笑臣女。” 暖锦接过字画:“嫂嫂若是这都叫写得不好,怕是上书房的师傅们都要回家耕田去了。” 暖锦低头看了看,苏觅的字如行云流水,透着精秀婉约,一看便知是练过许久的,那宣纸上写着一句小诗“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这上头写的君,可指的是太子?” 苏觅被她这样一说立时羞红了脸:“长公主快别打趣臣女。” 暖锦却像是意外发现了新事物般,她原以为这样的指婚两个人是没什么感情的,不过是强凑到一块为了政治利益过活罢了,可没成想,这个苏觅竟然已经芳心暗许了? “那……是苏姑娘心中有其他钟意的人?” 暖锦由嫂嫂的称呼改为苏姑娘,吓得苏觅心中一条,忙跪在地上:“臣女万没有倾心于他人。” 暖锦默了默,笑意不减,伸手将苏觅扶了起来:“嫂嫂这么认真做什么,本宫不过想炸一炸你,瞧,还说这上头写的不是太子。” 苏觅见自己着了暖锦的道,害羞的低了头,双手绞着帕子,那模样瞧着甚至娇憨可爱:“长公主怎这般的顽皮。” 暖锦呵呵一笑,将苏觅拉到自己旁边坐下:“快说说,你先头和咱们太子是有交情的?本宫原以为你们并不相识。” 说到这个苏觅的神情微微敛了起来,有些自嘲道:“谈不上什么交情的,不过是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想是太子殿下早就不记得了。” “哦?快说说在哪里见的?说了什么话?本宫最爱听太子殿下的私事儿,他平时古板的紧,都不许本宫打探。” 想是苏觅觉得暖锦说的打趣,便开口道:“之前不过都是在宫宴上,官家小姐坐的都远,能远远瞧见一眼,就是好的了,若说正儿八经的见面,是有那么一次的。” 暖锦听的认真,还不忘点点头,鼓励苏觅继续说下去。 “那是四年前了,家父五十大寿,皇上顾念,特派太子殿下前来,那时臣女并不知道殿下会来,又嫌前院人多嘈杂,便在自己的房里作画,那日梅花开的正好,红粉相间配着雪色并不显得庸俗,臣女没关窗子,画的正是梅花,可突然间瞧着梅花间行来一人,丰神玉朗、皎洁如月,臣女从未那样近距离的看见过殿下,想是殿下在府里不小心走错了路,才行到了臣女的闺阁。 “殿下正统,连称自己冒失了,殿下那般的人物,竟对着臣女彬彬有礼,臣女那一刻也不知怎的了……”苏觅说到此处微微红了脸。 “臣女从没见过那样俊朗的男子,他站在那,臣女眼中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了,后来太子行至窗前,瞧了臣女的画的梅花,称赞画的灵秀,并要走了那幅画。 “那日我们并未多说什么,太子殿下就回了前堂,听说没过多一会也便回宫了。”苏觅在回忆往事时眉眼间均是柔情,想必也就是那一次的见面,太子便已经深深的刻印在了她的心头。 “后来……”苏觅眉宇一蹙“后来太子与凌氏被指婚,臣女便想着,这一生兴许与太子便要错过了,不过从始至终都是放在心底的人,臣女不敢妄想,可是难过却也是实打实的,只是不曾想,凌大人御前犯上被贬,凌氏与太子的婚事便也作罢,之后……宰相府便接到了圣旨,那一刻臣女瞧着明黄的圣旨觉得像在梦里,***思夜想的人,竟然在一瞬间便可来到身边了。” 暖锦听着,不自觉地被她打动,苏觅于太子是真情实意的,她哥子无意间的闯入,随口同人家姑娘说上几句话,自己兴许没觉得什么,现在也说不定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可却叫人家姑娘惦记了四年。 所以有的时候两情相悦才是完满,只叫一人惦记着,那便是单相思,就注定没什么好结局。 暖锦前头从未听太子说起这一段,想来于他来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儿,这才当真叫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那本宫怎的见着你眉宇间……仿是有些许忧愁?”苏觅虽然倾心于太子,可并未见着有多开心“你是担心怕太子待你不好?你且放心,本宫与太子是双生子,自是了解他的,太子为人和善,性情温良,会是成为难得的好夫君,他也定会尊重你、好好的待你,更何况,你是太子的正妃,位份同旁人不一样。” 苏觅摇了摇头,似是有难言之隐,暖锦自然能看得出,试探着问:“嫂嫂还有后顾之忧?” 苏觅连称不敢:“臣女身份卑微,能嫁给太子殿下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只是臣女自幼长在官宦之家,深知宫里妃嫔的命运,臣女只是害怕。” 暖锦想安慰她,可是细想她父皇后宫那些不受宠的妃嫔,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缺乏说服力,想想只得作罢。 “本宫本是想去安慰你的,可是这后宫里的事,咱们都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像我们这般只得认命。” 苏觅摇了摇头:“公主金尊玉贵,自然不能同臣女一般,更何况驸马爷待您一片真心,长公主自然是福厚绵泽的。” 暖锦含羞一笑:“嫂嫂自然也会有这个福气,父皇倚重苏宰相,又看中你与太子殿下的婚事,和一般妃嫔可是不同的。” “臣女不敢求殿下待我如同驸马爷待您一般,只是希望与我有往日一丝情谊罢了。” 苏觅这样说未免显得太过悲观,暖锦听得越发古怪,试探的问了句:“嫂嫂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觅有些欲言又止,让暖锦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嫂嫂若是信任本宫,有事不妨直说,若是被本宫可以帮衬的,绝不推辞。” “臣女当然信任公主,只是这事也只是臣女的猜测,所以才有所顾忌。” “但说无妨。” 苏觅又是想了想,这才坦言道:“不知长公主是否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已有了心上之人?” 暖锦额角突的一跳,极力平复了心情,才不动声色道:“嫂嫂何出此言?” 苏觅面有难色,似乎还在犹豫,暖锦也不急,等着她主动告诉自己。 过了半晌,苏觅的神情变了一变,暖锦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果不其然,苏觅吐了一口气,认真的看着暖锦。 “太子殿下可是、可是心仪他宫里的掌事宫女?” 暖锦虽然有所准备,可是叫她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还是感到万分惊讶,兴许是看出暖锦的震惊,苏觅忙道:“长公主别误会,实在是一次臣女和家母进宫去给皇太后请安,路过御花园时碰巧遇见了敬妃,长公主知道,敬妃的母族是苏氏,所以敬妃未入宫时便与家母相熟,她们二人闲聊,臣女耐不住寂寞就在四周闲逛了起来,结果……结果遇见了太子殿下和他宫里的掌事宫女,只是他们未曾发现臣女罢了,他们……他们在假山后……” “他们在假山后?”暖锦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一颗心差点没从腔子里跳出来,青天白日的太子和燕合欢躲在假山后面?总不是被她瞧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突然生病 暖锦只觉得自己喉间发干,原以为隐藏很好的秘密,弄了半天倒成了人人皆知的事情,连苏觅这样八百年才能见到一回的人都知道了,宫里还指不定怎样的流言纷纷。 苏觅微微羞红了脸,看得暖锦就能更加的紧张:“你看到什么了?可别是吓本宫。” “臣女不小心看到的……那掌事宫女想是不小心崴了脚脖子,太子屈尊降贵……竟然蹲在地上、蹲在地上为她揉脚踝。” 暖锦彻底傻了眼,虽然和预想的不太一眼,但是任凭她怎样的想,都想不到她哥子给人家揉脚脖子是个什么样的画面。 “呃……兴许只是他体恤下人。” “臣女原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苏觅蹙了眉,仔细的回忆着那日的点滴“看着太子的神情,当真不像是对着一般奴才的模样,就像是公主您,再怎样的体恤奴才,也不能蹲在地上给一个奴才揉脚吧?” 苏觅的这个比喻实在不恰当,她一个女人家,给太监揉脚成了什么样子,可虽这样想着,脑海里还是奇奇怪怪的浮现出自己给岑润揉脚的污秽模样。 她活生生吓得一个激灵,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苏觅瞧见了,以为是自己的比喻惹恼了暖锦,忙下跪认错:“臣女失言了,冒犯了长公主,请长公主降罪。” 暖锦怎么能告诉她是自己的臆想才臊红了脸,尴尬的笑了笑:“往后都是一家人了,没有说几句话就跪的道理,嫂嫂快起来,咱们说话,不用拘礼。” 苏觅谢了恩,复又起身坐在了暖锦身边。 暖锦想了想,认真道:“嫂嫂可是没看错?” 苏觅很确认的点点头:“不怕长公主笑话,臣女倾情于太子殿下,知道喜欢一个人时是什么样的眼神,更何况……女子总是对这方面多敏锐。” 暖锦道是:“本宫只晓得那掌事宫女自幼就被父皇分派到东宫,毕竟是儿时的情谊,太子对她多加照顾也属正常,可无论再怎样的不同,嫂嫂的身份在那摆着,还能越过你去吗?” 暖锦这话说的饱含深意,苏觅静静的听着,半晌都没个动静。 过了好一会子,苏觅才点头道:“长公主的话,臣女明白了。” 暖锦很满意,佯装向外瞧瞧:“嫁衣拿来了吗?”所以说,和聪明的人说话就是这般的轻巧,不需要太过解释,对方便可以明白自己的意思,苏觅果然适合做宫里的儿媳。 正在说话间,南湘端着嫁衣走了进来,暖锦瞧见了眉开眼笑的起身去翻看:“要本宫说,打扮人的就要属这红色,嫂嫂模样俊俏,穿上了更加衬的你倾国倾城。” 苏觅跟在暖锦身边,听闻急忙摇头:“公主才是绝色佳人,臣女在公主面前只有自惭形秽的份了。” 暖锦笑着摇首:“瞧见这大红的嫁衣,本宫便想起来自己大婚时的场景,日子过得快,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长公主与驸马爷伉俪情深,是咱们都羡慕不来的。” 暖锦拍了拍苏觅的手:“你也会的。” 她们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暖锦便回到了前堂,见已是中午,便和着靳相容在苏宰相一家人的客情中离开了宰相府。 他们此行的目的不过是来瞧一瞧,待得久了反倒给人添了麻烦,总之该说的话说完,她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暖锦闷闷不乐,靳相容瞧了瞧:“这是怎么了?任务完成你倒是不乐呵?新嫂子不合公主的眼?” 暖锦唉声叹气:“还不是因为我哥子。” “关太子殿下什么事?” “他同燕合欢好,也没个顾忌,平白叫人抓了个现行,没得在背后论道。” “嗯?”靳相容一听便来了精神“快说说,抓到什么了?” 暖锦哼唧了一声,不乐意靳相容这种看热闹的心态:“说是燕合欢崴了脚脖子,哥子光天化日的给人家揉脚。” 靳相容一愣,随即扑哧一笑,惹得暖锦就能更加的不悦:“你倒是看风凉!” “没没没!”靳相容笑的眼角带泪,忙摆手道“我错了还不成嘛,不过我是越发的敬佩太子殿下了,为了心爱的女人肯放下身段,真是难得的专情郎,想着怪叫人羡慕的,若是公主有崴脚脖子的一天,我一定也会亲自给公主揉脚。” “你!”暖锦羞红了脸“惯会没个正经!” “别生气了。”靳相容大着胆子将暖锦拥进怀里。 暖锦一惊,挣了挣:“没羞没臊的,这光天化日呢,快放开我!” “不放!咱们成亲是颁了圣旨、盖了大印的,父皇都同意了,您拒绝我没用!” 暖锦看左右都挣脱不出去,也就作罢:“德性。” 靳相容见她放弃了抵抗,很是高兴:“回府前咱们去吃碗阳春面吧?” 暖锦蹙眉:“阳春面?府里的御厨……” “御厨做的不好吃,咱们去市集上吃。” 暖锦撇撇嘴,算是默允了。 他们二人对热闹的市集并不陌生,以前来过几次,也算是轻车熟路,至于靳相容,他本就是富贵堆里王爷,这市集上哪里有好吃、好玩的,他都门清儿。 马车停在了一处小路上,他们二人下了车,只随身带了假苏和南一,便朝着市集走去。 现在已是午后,天气有些闷热,靳相容怕暖锦中了暑气,特地在街边为她买了一碗绿豆汤解暑。 暖锦正好也觉得有些口渴,便也不在意这绿豆汤是否干净,举碗喝了几小口。 她喝过,将碗递给身边的南一,南一刚要去接,便被靳相容劫了去,将那半碗绿豆汤尽数喝了进去。 他的动作极其自然、一气呵成,看的暖锦和南一都傻了眼。 “怎么了?”靳相容好整以暇的看着暖锦。 暖锦不想被她取笑,装作浑然不在意:“阳春面呢?” 靳相容只顾在一旁偷笑,见暖锦瞪他,这才牵起她的手,往前指了指:“就在前面了。” 原本以为至少是个面馆,结果却只是个面摊,一张大桌子,四周围着几个小马扎,有两三个人正在吃着面。 “主儿,这会不会不干净?”南一看着眼前的景象面露难色,这二位都是金尊玉贵的主子,这样露天吃面,先不说与身份不符,就单说若是吃坏了肚子,那怎么得了。 暖锦摇头:“怎么他们吃得,本宫吃不得?没那么娇贵,更何况若是吃坏了肚子,就砍了他的头。” “动不动就要坎夫君头的娘子,满天下可就你们主儿一人了。” 南一难得说笑:“若是主儿吃坏了肚子,奴婢到时候可不给您说情。” 靳相容哼了一声:“果然你们主仆一心。” 他带着暖锦坐了下来,招呼着南一和假苏一同入座,叫店家上了四碗阳春面。 面香四溢,莹白纤细的面条配着葱丝,看着令就人食欲大增,暖锦深吸了一口面香,由衷的赞扬道:“好香啊。” 那店家极有眼力,见着他们衣着华贵,又有下人伺候,便知定是权贵家的公子、小姐,殷勤道:“这位贵人赞扬的不错,咱们这的阳春面百十里独一家的好吃,保准贵人吃过这一次还想吃下一次!” 暖锦礼貌的笑了笑并未搭话,在一旁的靳相容也是但笑不语,为她仔细地擦试了一下筷子:“尝尝?” 暖锦接过靳相容递来的筷子,刚要开口,只见有一名玄衣劲装男子突然跑了过来。 暖锦识得这人,是靳相容身边的暗卫,也是南陵人,专门负责保护靳相容的安全,他们全部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平日里不得见,关键时候才会出来。 暖锦心中一紧,见靳相容也是皱了眉头,刚刚举起的筷子又放了下去,似乎很不满暗卫这个时候出现:“什么事。” 那暗卫肃穆的立在靳相容身边,刚想说话,看了看一旁的暖锦,欲言又止。 “你作死吗?长公主就是你的顶头主子,当着主子的面有什么不敢说的?”靳相容脸色一沉,冷着嗓子道。 那暗卫一凛,忙说:“请主子们赎罪,只是属下怕说出来,惹得贵主儿不悦。” 暖锦本来也不想打探什么消息,只是他们这样说了,自己不得不说一句:“无妨。” 得到了许可,暗卫才说:“两位主子,初恩姑娘身子不适,刚才撅过去了,府里的人拿不定主意,特请两位主子做主。” 暗卫的话刚说完,靳相容和暖锦均是面色一僵,露出些许尴尬,初恩当初是靳相容用来激怒暖锦的,后来他们二人冰释前嫌,靳相容就不再提起初恩了,也很少与她一起,偶尔回府不过是询问了几句下人她的近况,其余的也就没了。 他这厢和暖锦正甜蜜着步入正轨,眼瞅着日子越来越好了,自然就把初恩抛之九天之外,这会子突然被人提起,他还有点懵神。 靳相容怨怼的瞪着那名暗卫,那暗卫则是一脸无辜,彷是在说‘您瞧瞧,刚才我是不想说的,是您非逼着我说的’。 暖锦放下了筷子,瞧着那碗阳春面却再没先前的诱人:“既然初恩姑娘生病了,咱们回去吧。” 靳相容强颜欢笑:“我陪你吃碗面吧,否则便是浪费了店家的手艺。” 暖锦摇摇头:“我晓得你担心她,我也一样,咱们还是走吧,面……改日再来吃也是一样的。” 靳相容淡淡的看着他,俊朗的面容上看不出过多的情绪,只是一双深邃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暖锦。 过了好一会子,久到暖锦以为他没听到自己刚刚的话时,靳相容终于点了点头,有些惋惜的看着眼前的阳春面:“真是可惜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探病 回去公主府的路上,暖锦沉默不语,靳相容跟着也安静了下来,望着车窗外也不晓得在思量着什么,他们二人都不说话,却也没觉得烦闷,想是各怀着心事,一转眼就到了公主府。 假苏打起车帘,这会子也规规矩矩的不敢同主子们嬉皮:“主子们,咱们到了。” 暖锦嗯了一声,起身就要下车,可也就不过是一动间,手腕处传来一阵拉力,下一瞬便重心不稳的跌进了靳相容的怀抱。 马车下的假苏极有眼色,见状急忙放下车帘,安静的在外等候。 “你!”暖锦一惊,想挣脱开去,怎奈靳相容力气极大,哪是她一个弱女子可以撼动的,反正他总是这般无状,暖锦也习以为常了“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搂搂抱抱?” “阿暖……” 靳相容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和不易察觉的委屈,暖锦很少听到他这样的声音,不觉有些奇怪,本来心里有的不平,也柔软了下去,她叹了口气:“咱们有事回头再说不成吗?初恩姑娘现在生着病呢,暂且不说你与她的情谊,就是个普通朋友,同府住着,生了病,咱们也当要去瞧瞧的吧。” 靳相容把头埋在了暖锦的颈窝处,鼻间都是她温软清香的味道,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闷闷的:“她才不是朋友,她只是个下人。” 暖锦觉得好笑,靳相容很多时候未免有些太过孩子心性:“怎么这会又成了下人?前头你是怎么同我说的?不是你们二人冲破古板束缚的牢笼,默默的相守在一起吗?” 暖锦提起这个靳相容就要气的心肝肺一起扭疼起来,都怪自己当初为了接近暖锦不择手段,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这会可不要自个儿填补嘛。 “我那都是骗人的,胡言乱语的行不行?” “不行。”暖锦将他推开“你是不是信口开河,咱们后来再查,可是初恩待你一片真情,相伴那么多年了,即便就只是主仆,也没有不闻不问的道理吧?” 靳相容一脸的不甘嚷嚷道:“可是我的阳春面还没吃呢。” 暖锦气极,觉得靳相容脑壳里的构造肯定同旁人的不一样,人家病的要死要活,他却只惦记着那碗两个铜板的阳春面。 “你不走我走。”暖锦决定不再同他周旋,率先起身下车,靳相容没辙子,只得老大不情愿的跟了下去。 他们一行人刚进了千晨院,便见着陶陶正倚在暖阁门口嗑瓜子,那情景见了让人觉得委实的奇怪。 南一见此急忙向她招了招手。 陶陶也见着主子们回来,一把将瓜子扔进一旁的花坛里,快步走了过来:“给主儿们请安。” “你在做什么呀?”南一蹙眉小声道,暖锦虽然没说话,可那眼神也是充满了疑问。 陶陶哼哼唧唧了一声:“还不是那位。”陶陶向后面的小阁努努嘴。 “初恩?”南一问。 陶陶点头:“一个下等丫鬟罢了,进了宫也得是辛者库的宫女,在这装上娇贵主子了,知道主儿和驸马爷去市集了,就浑身的不舒坦,一会这难受,一会那难受的,折腾的阖府不得消停,最后没了辙子才去情主儿们回来的。” 陶陶这话说的声音小,靳相容又在一旁询问管家初恩的情况,所以并未听见。 暖锦凝着神色:“兴许是真的不舒服。” “就主儿好性儿,相信她,咱们走着瞧,她啊,除了浑身的别扭啥毛病都没有!” 暖锦不说话了,见靳相容问完了话,点了点头,便随着他一起向后院的小阁走去。 初恩因着身份特殊,又是靳相容身边的老人,暖锦未曾苛待过她,特地给她安排在了千晨院后面的小阁居住,瞧着待遇也算是半个主子了,这也是陶陶一直对她心怀不满的原因之一。 小阁门外守着几个婢女,见到靳相容与暖锦来了,急忙纳福请安:“奴婢给长公主请安,给驸马爷请安。” 暖锦应了声:“初恩姑娘如何了?” “回长公主,初恩姑娘用了午膳后身子就有些不爽利,奴婢本是想请大夫来给姑娘瞧瞧的,可姑娘不允,怕惊扰了主子们,这才自己忍着,哪知刚才竟然昏倒在院子里,奴婢们都吓坏了,这才着人去请了主子们回来。” 陶陶在暖锦身后冷笑了一声,惹得暖锦不满地看向她。 “现在还昏着呢?”靳相容没理会陶陶,问向婢女。 “才刚醒的,现在人还是昏昏沉沉的,脸色白的吓人。” 靳相容点头,暖锦道了句:“进去看看吧。” 南一在一旁急忙打起小阁的帘子,暖锦走了进去,靳相容则跟在后面。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香味道,初恩安静的躺在床榻上,身形瘦弱,盖着锦被几乎看不出骨骼来。 兴许是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她微微转过头来,脸色的确有些苍白,看着像是生了病的样子。 初恩见是靳相容和暖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挣扎着要起身请安。 暖锦快走了两步:“你身子还在病着,不用行礼了。” 初恩见此便半撑着身子,在榻子上给暖锦请了个安:“奴家给两位主子请安。” “可还好些了?”靳相容的声音听着还好,却是将初恩问得掉了金豆子。 暖锦刚想坐在榻边,可瞧着初恩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便将位置让给了靳相容。 靳相容还在闹别扭,不肯上前,最后还是暖锦暗中用力,将他推了过去。 他颇为哀怨的看了暖锦一眼,方才转回头去:“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靳相容越是问,初恩便越是哭的厉害:“奴家该死,叫驸马爷惦记了,最近不过是自个儿睡不着觉,有些思虑过甚罢了,没想到却累了身子,这般的不争气。” 暖锦站在靳相容身后,不得不佩服初恩,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滴眼泪都拿捏的恰到好处,暂且不说靳相容是个男人,就连她一个女子瞧见了,都心生怜悯,恨不得亲自去帮她擦眼泪。 果然,靳相容缓和了声音,想是对着这般娇弱的女子,任谁都无法狠下心来:“思虑过甚?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 初恩微微抽噎,更添怜楚,她怯怯的看了看暖锦:“奴家身份尴尬,留在公主府里只能给两位主子抹黑,平白遭人诟病,奴家想离开,不再带累两位主子,可是……”说及此处,初恩微微闭了眼,无限的忧愁便染上了眉间“可是,奴家身份低贱,世上也再无亲人,又没有赖以生存的本事,离开两位主子,奴家不知道该怎么过活,除非、除非。” 初恩哭的越发不能自已:“除非奴家再回风尘中,可是、可是奴家当真不愿意再过那样的生活。” 暖锦叹了口气,想说她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从来没有人要赶走她,更不用提什么重回风尘中去:“初恩姑娘,你想多了,府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有相容在,你怎么会无家可归呢?” 靳相容虽然没说话,但想来也是怕她再回到那种地方中去,若真是如此,那自己这些年做的便成了徒劳。 “可是,可是奴家在这既算不得奴婢,又算不上主子,奴家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陶陶在后头听的简直要气炸了肺,这是明目张胆的要暖锦给她名份!她刚想打抱不平,就被南一悄悄的拦了下来,她摇了摇头,示意陶陶少安毋躁,主子们都还没说话,哪有奴婢在一旁置喙的道理。 至于初恩的意思,暖锦自然也听得明白:“初恩姑娘现在可好些了?叫大夫来看过吗?” 暖锦并未正面回答初恩的顾虑,让她不自觉地心头一跳,小心翼翼的去看暖锦,生怕将她惹怒。 可暖锦面色平常,倒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初恩不敢大意,乖巧的回复:“奴家谢长公主惦记,不是什么大碍的,不敢劳烦府里的大夫。” “那怎么行,生了病自然要看大夫,府里的娄御医是出自御药局的,他是国手,定会药到病除。” “既是御医,奴家便更不敢劳烦了。” 暖锦笑了笑,回头向南一吩咐了一句:“去找娄御医。” “是。”南一领了命令,转身退了出去。 暖锦安抚道:“万事都是身子要紧,身子好了才能做别的打算不是吗?” 初恩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暖锦。 暖锦倒是很善解人意:“本宫知道你的难处,也知道你与驸马情投意合,只是太子大婚在即,现在说这个不合时宜,不妨请初恩姑娘暂且等一等,你们的事本宫一直都放在心上,若是得了机会,一定会去想父皇求旨的。” 初恩听得有些喜出望外,还有一些不敢置信,想不到暖锦竟会这么大方,还要主动给自己夫君找侍妾,长公主的气量未免太过恢宏了些。 靳相容才不管初恩怎么想,他不敢置信的瞪着暖锦,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了句:“楼暖锦!” 第一百九十三章 坦白 南一带着娄御医来到小阁的时候,正好碰到靳相容拉着暖锦怒气冲冲地向外走去,四个人险些撞到一块去,还是靳相容急忙拉了一把暖锦才堪堪避开。 南一还搞不清状况,就听着靳相容勃然大怒的吼了一声:“作死瞎了眼吗!”接着也不理会两人,拉着暖锦出去了。 “这是怎么了?”南一惊魂未定,站在门口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 陶陶依旧留在房内,和他们不同,倒是一脸的开心,闻言语气怪异道:“呵呵,还能怎么着,咱们驸马爷吃味儿了呗,他喜欢咱们公主,那就是全身心的喜欢,一星半点儿都分担不出去,可惜咱们主儿慈悲,可怜下人,在这乱点鸳鸯谱,倒是叫驸马爷不乐意了,脸红脖子粗的非要全须全尾儿都属于咱们主儿的。”说完还不忘轻蔑的看了一眼榻子上脸色苍白的初恩。 南一闹不清状况,反倒是陶陶的话更加让自己云里雾里,她狐疑的看了眼陶陶:“娄御医来了,这是要怎么着啊?” “看啊!”陶陶登时来了精神“给她看,看看是得了什么病!” 初恩眼神里闪过怨恨,怎奈碍于陶陶的恶名又不敢言语,脸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由得娄御医为她诊治。 娄御医以前是在御药房当差的,自己身份尊贵,因与皇室沾亲带故,所以比一般的御医身份要尊贵的多,以前他是给皇帝一人看诊的,只是长公主大婚后,皇帝疼爱公主,他才被派进了公主府里。 这凡是在宫里当过差的,那都是老油子,这个情况娄御医心里明镜似的,虽然也对初恩以前的行当感到不齿,可既然给主子当差,自然要为之分忧,这中间的度,他拿捏得相当准确。 娄御医捏着自己的一撮胡子,煞有其事的为初恩号了脉,又杂八杂七的询问了她最近的饮食和睡眠,最后得出了个结论:“姑娘是中暑了,好好休息补充水分即可。” 陶陶听完呵呵一笑,那欠揍的表情让南一都为她捏了一把子汗:“既然这样初恩姑娘好好休息吧,外面走多了容易过了暑气,还是好好在这小阁里待着的好,毕竟主子们有自己的事儿,咱们做奴婢的存在,是为了给主子们分忧的,见天儿的添麻烦那就失了本分。” 南一见陶陶口无遮拦,急忙去拽她的衣袖,哪知陶陶正说在兴头上,怎么可能罢休:“哦对了,刚才初恩姑娘说怕出了府孤苦无依,实在多虑了,我们主儿心善,你要是有这个打算,主儿就是每个月打赏你些银子也没什么的,反正主儿和驸马爷有的是钱,养一个闲散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您就放宽心,该去哪去哪。” 初恩听得一张脸由白转红,双眸里的娇柔也都没了影子,她微微咬着牙:“若是陶陶姑娘也喜欢,怎么不亲自请求公主出府?” 陶陶一怔,随即看着一脸无奈的南一扑哧一笑:“初恩姑娘出自民间,想是对咱们宫里的规矩不太清楚,奴婢没有初恩姑娘好命,奴婢是包衣出身,生来就得给主子做奴婢的,不满二十五岁离不得主子身边,若是主子离不开奴婢,奴婢就得一辈子伺候主子,等年龄大了就做嬷嬷,所以这福分,还是初恩姑娘独享吧。” “陶陶,主子在外面等着呢,你还有功夫在这聊天?”南一见初恩那张小脸气的变了形,生怕陶陶惹出**烦,也不管她乐不乐意,强行将她拉了出去。 “你说你,同她置什么气?她是南陵人,又是驸马爷身边的人,你就不怕她告黑状?” “我怕她做甚!”陶陶扯着嗓子嚷嚷“一个下贱胚子,跟这装大小姐,也不怕闪了她的腰!” 南一惊了一跳,急忙去捂她的嘴:“我的小祖宗,你小着点声吧!” “你怕她做什么?” “我不是怕她,我是怕你不知轻重,给主子添麻烦,不过主儿和驸马爷去哪了?” 他们二位此刻正走的虎虎生风,一路直奔向花园去。 靳相容步子快,暖锦跟着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她已是面色涨红。 “你这是做什么?大热的天,跟这散步子?” 靳相容见暖锦这副不明所以又气喘吁吁的模样,更是觉得可恨:“我问你,你刚才为何那样说?” 暖锦转了转眼睛:“哪样?” 她是明知故问,为的就是要惹他生气,虽然明知道她是故意的,靳相容还是忍不住火气上拱:“你倒是大度,急着给我做决定了?” “你指的哪件事?” 靳相容算明白了,不跟她说清楚了,她这温吞性子就准备要和自己装傻到底了。 他压了压火气,尽量心平气和:“你是想在太子大婚后帮我和初恩请旨?收进我房里做侍妾?” 暖锦点点头:“是呀?怎么你们等不及了?” “你!”靳相容强迫自己又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也应该问问我的意见,就这么、就这么替我安排了?你怎知我愿意不愿意?” 暖锦歪着头,状似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可是有人同我深情款款的讲了与初恩姑娘的相识相知往事,我应允了日后必会帮二人说情时,那人可是感动的痛哭流涕呢,你说……”暖锦意味深长的看着靳相容“那人是谁来着?” 靳相容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干站在那里“我、我”了半天,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怎么?现在我好心好意的要兑现当初的许诺,你又不乐意了?现在不乐意……早干嘛去了!”暖锦脸色突然一变,转身就走。 靳相容措手不及,明明该生气的是自己才对呀,她怎么又尥蹶子了? 等会,她是在说起曾经许诺自己,要将初恩收进房里时生气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她醋了,所以才这般的将初恩强塞给自己,为的就是公报私仇,给她自己出一口当年的恶气。 这么一想,靳相容一下子心情大好了起来,他喜出望外的追上她:“生气了?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暖锦皮笑肉不笑:“驸马爷这是何出此言?太子即将大婚,我心情好的不得了。” “你说谎,你明明就是生气了,因为你醋了。” “醋?”暖锦怪叫一声,顿了下步子瞪了一眼靳相容“我没事做了不成?” 靳相容却不管她如何说:“你就是醋了,既然不喜欢我将初恩收进房里,为何还要那般说?就为了和我赌气?所以说,女人家心口不一,果然是真的。” “驸马多心了,我是看在初恩一片真心的份上。” “那你既然能看见她的一片真心,怎么看不到我的一片真心呢?” “你的?”暖锦夸张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靳相容“有吗?” 靳相容不理会暖锦的挖苦,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日头这样大,走这么急干什么。” 暖锦还在赌气,侧过头并不理他:“谁准你抱我的?” “我抱自个儿的媳妇还要谁批准?” “登徒子!” 靳相容云淡风轻的喃喃了一句:“那我就是一个深爱着你的登徒子。” 暖锦虽然早就或多或少的知道了靳相容对自己的心意,可他亲口说爱自己,这还是头一次。 她这小半生的感情经历,总结起来一共分三段,情窦初开时遇见的容太傅,情根深种于岑润,最后嫁给了靳相容。 前两段的感情实在太过复杂和悲凉,给她心上烙下了伤疤,导致一说情爱,她的心肝肺就要纠结起来的疼。 后来也是因着自己的身份,轻易没人敢对她说爱,所以当她听见靳相容这样突然开口说深爱着自己的时候,冲击力之大,直接把她震的双耳嗡鸣,险些找不着北。 她气血上涌,站在那里显得局促不安,可在靳相容眼里,却是害羞的可爱。 果然陷在情爱里的人,瞧着心上人即便再局促的模样,入了眼都是处处的可爱。 靳相容不敢再刺激她,将她扶好,认真的看着她:“我的心思想是你也能猜得到,原来还因着面子,不敢听你说实话。” “实话?”暖锦疑惑的轻喃。 靳相容点头:“初识你时,我晓得你心思在谁,只觉得好玩,堂堂南辰国最尊贵的公主竟然瞧上一个人太监,这可不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么,后来接触多了,才发现了你并不是被世俗教条禁锢的人,同我认识的那些深闺贵主儿们很是不同,你敢爱敢恨、天马行空,为了所爱之人可以在所不惜,虽然行事莽撞,偶尔又不爱动脑子,但是至少勇气是可嘉的,你不晓得……那时我有多羡慕他。” “你确定是在夸我?”暖锦蹙眉,仔细品咂着靳相容话里的意思。 靳相容不理会暖锦的疑问,继续说道:“我那时接近你,又怕你怀疑我目的不纯,所以只能将初恩抬出来,当做挡箭牌,你知道我心里有别的姑娘,才能放心的和我做朋友,才能有那样推心置腹的聊天和推杯换盏。 “可是后来,咱们被指婚了,当初被当作挡箭牌的初恩,却成了咱们之间最大的隔阂,这样叫我怎能不急?我心里只是可怜她境遇凄惨,把她当作是一个普通朋友,或者说是个妹子罢了,万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再者说了,你认识我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你该晓得我的脾气,若是我真心实意的爱一个人,为了与她相守,我定会不顾一切,这小小的身份地位,怎能困住我?” 靳相容这样问她,倒真是让暖锦心里泛起不小的波澜,的确,以他那样的性子,若真是爱上初恩,他能摘了黄带子,从此做个布衣与她浪迹天涯。 “你……竟然是骗人的,可是初恩她……” 靳相容明白暖锦的意思,他怎么会不明白初恩对自己的情深,可感情这事情总是你情我愿的,单方面喜欢的,那叫单相思,相互喜欢的,才叫完满。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骗她对不对,收她进房又能怎样?我是无妨,不过空出一间屋子给她住罢了,然后就当个摆设?这对我不公平,对咱们之间不公平,对她更是不公平,兴许她会难过伤心,可过了这一阵,她遇见真正喜欢的,说不定还要感谢我当时没收她进房呢。” 暖锦仔细的听着,不得不说靳相容分析的很是在理,若是真的不喜欢人家,把人纳了进来,又不理她,难不成要她独守空房一辈子?这才叫真正的耽误了她,可是,这事要怎么同她说才好呢? 靳相容看出暖锦的顾虑:“这事你别操心,暂且先放一放吧,待太子大婚后,咱们去南陵串门子,我再慢慢同她说,之后就把她留在南陵王府,她若是寻得好人家,我给她准备嫁妆,若是不想走,就留在府里,咱们就可以双宿双飞的去逍遥自在了。” 暖锦见靳相容说的眉飞色舞,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总觉得自己坑骗了初恩:“罢了,这事先放一放吧。” “不过,这之后你万不要再说什么让我收了她的话了。” “嗯,我省得了。” 他们二人说的专注,并未发现身后的假山石中藏着一人,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那人双目通红,唇角紧敏,原是柔和美好的面容,现在看起来竟是有些狰狞可怖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太子大婚 初恩的小风波就在靳相容深情的表白中过去了,暖锦虽然应承了下来,以后不再乱点鸳鸯,可心里是喜是悲却是再也理不清了,以往知道靳相容与初恩亲近,她也可以安然相处,现在知道了这一切不过是演戏,所有的目的只为了接近自己,再来看他,就不能平心而待了。 加之总是觉得对不住初恩,暖锦不仅又去了小阁安慰了几句,更是赏赐了些许珍贵药材算作弥补。 忙活了小半天,才刚回到东次间,就得知了陶陶与初恩争吵之事。 暖锦本就因为初恩的事闹得头昏脑胀,这会子又听说陶陶也掺合了进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陶陶:“你说你,你同初恩有什么过节?年八百遇不见的人,怎么还能攀扯上?” 陶陶虽是跪在那里,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奴婢是给主儿打抱不平,您没瞧见她见着驸马爷那副德行,当真是把她的老本行展现的淋漓尽致,这样子的人,做什么在咱们公主府里。”陶陶撇了撇嘴“况且,她若是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可您瞧她那个不安于现状的嘴脸,竟妄想当起主子来了,要奴婢说,您就是给她个侍妾的位份,她都不一定乐意呢。再说,即便是侍妾,您身份尊贵,难不成还要和一个风尘女子共侍一夫?” “你!”暖锦听到共侍一夫这四个字后勃然大怒,想来是自个儿也没法子面对“放肆!” 陶陶被吓得一个激灵,瑟缩着不敢再说话,而一旁看着的南一,倒是有些同情陶陶了。 “主子息怒,陶陶这次虽然莽撞了,可却是实心实意的为您好,初恩姑娘做事有欠妥当,咱们都看在眼里。按理说,以她的身份,能被留在府里已是万幸了,千不该万不该生了这个念头,她若是当了主儿,叫咱们无地自容呀。” 暖锦其实也不是真的同陶陶生气,她为了自己着想,这个她明白,只是她如此不管不顾的羞辱初恩,一则有失身分、二则会让初恩以为是自个儿授意的。 她平复了下心情,坐在软塌上,瞧着陶陶那副委屈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不忍,可不忍也要立下规矩,否则日后总是这样生事,那还得了? “本宫气你,不是因为觉得初恩她没毛病,初恩是驸马的人,自然有驸马管教,你这样子羞辱她,会让驸马以为是本宫指使你这样做,他就是即便有什么想法,也不能置喙,如此这般,你将本宫置于何地了?何况,你与她身份有别,何苦于同她计较?她想当侍妾也好、想当侧妃也好,总要经得本宫和驸马的同意,更要经过父皇的批准。 “这明眼人都知道是难上加难的事,你又何必去触这眉头?平白让她记恨你,往后若不能达成所愿,还以为是你在背后捣鬼。” 暖锦说的很细致,直让陶陶额际微微冒了汗,她当初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至于里面这么多的学问,她可没去计较。 暖锦叹了一口:“唉,你是本宫身边的老人儿了,本宫也的奉劝你一句,往后别仗着本宫在你背后撑腰就欺负府里的下人,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如何的尖酸刻薄。” 陶陶一听,立即委屈的撇了嘴:“主儿冤枉,奴婢就是只瞧初恩不顺眼了,可从来没欺负过府里其他的人。” “你即便是没欺负过旁人,可有这一次与初恩的摩擦,日后府里便要传出你的恶名了。” 陶陶越想越委屈,最后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她哭的伤心,让暖锦也觉得越发的心疼:“行了行了,本宫还不能说你了?说你几句,又没把你怎样,哭天喊地的是告诉本宫,冤枉你了?” “奴婢不敢。”陶陶带着哭腔道“奴婢就是委屈,奴婢是一心向着主的,和府里那些看风凉的不一样。” 暖锦无奈一笑:“得了得了,甭跟这表忠心了,本宫自然是相信你的,不过是要你注意言行罢了,成了,你下午不用当值了,回房里去歇着吧,顺道儿面壁思过,明儿继续好好当你的差。” 陶陶一听说下午可以歇息不用当差,立马破涕为笑:“奴婢谢主子体恤,回去一定好好思过。” “凑行!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陶陶好不容易出去了,暖锦才觉得自己的脑仁突突的跳个不停。 南一见她脸色不好,忙倒了杯茶:“主儿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暖锦摇了摇头,南一以为她还在生陶陶的气,忍不住劝解:“主儿就别同陶陶置气了,陶陶的心性您还不知道吗?她遇事容易冲动,可心底里,却是一心一意的对主子好。” “本宫自然知道,只是她这说的没遮没拦,少不了与初恩结下怨恨,往后府里又消停不得了。” 南一想了想:“奴婢倒是不这么认为,陶陶虽然此次莽撞,可初恩姑娘确实应该有人好好的提醒一下,否则她仗着与驸马爷交好,越发的没有规矩,还妄想爬到您头上来,实在忒不知天高地厚了,也难怪陶陶会急眼,要奴婢说,主儿应该使出手段来,让她明白什么是身份有别。” 暖锦听的脑袋疼,摆了摆手:“这事以后再议吧,哥子三天后成婚,咱们这可都准备妥当了?” “主儿放心,都准备妥当了。” “那就好。” 太子大婚乃是南辰国的大事,这位是未来的皇帝,而所娶之人,也将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所以皇帝重视,百姓们也都好奇。 太子大婚那日举国欢腾,皇帝更是大赦天下以为庆祝,而那繁复的大婚仪程,可是令身为旁观者的暖锦都感到头疼,特别是联想自己大婚那日,当真是觉得后怕。 “怎么了?一脸的奇怪表情?殿下大婚你拉个脸去做什么?” 靳相容正同着暖锦站在一处观礼,天气好得没边,就是有些许燥热,加之他们都是着官礼服,既厚重又复杂,太阳底下站一会就要汗流浃背了。 暖锦没去看他,望着不远处正在祭天的太子和苏觅:“想到自己大婚那日了。” “那就跟不应该是这个表情呀。” 靳相容与暖锦随着宣礼太监的提示,一起跪地磕头拜天。 “就是觉得既麻烦又累,不如坊间,简单快乐。” 她意有所指,靳相容自然也听得出来,他大着胆子伸手握住暖锦广袖下的手,暖锦惊了一跳,小声呵斥:“作死吗,这是什么时候了。” 靳相容不为所动,反而握的更紧:“你这般向往坊间生活?那不如等太子大婚后,咱们去乡下购置一处田地,归隐田园可好?早上听雄鸡报晓,晚上看田间月色。” 他说的虽然简单,却让暖锦生出无限遐想,若真是如此,倒可以清静度日了。 她不答话,靳相容就当她是默许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咱们就去挑地界儿。” “少贫嘴,起身了。” 靳相容闻言,扶着暖锦站起身来,接着又是一大长串的仪式,暖锦和靳相容不是主角,自然好过太子和苏觅两人。 待用过喜宴回府,已经是深夜,暖锦和靳相容都微微饮酒,此刻有些微醺,由下人们服侍着进了千晨院。 暖锦走向东次间,见他站在门口发愣,不自觉停下好奇的打量他:“天色已晚,驸马不去歇着吗?” 靳相容今夜看着有些奇怪,站在那里显得既委屈又落寞。 “我去哪?” 暖锦奇怪,什么叫他去哪?自然是该去哪就去哪,进府这么久了,在哪歇觉还不清楚吗? “怎么西次间,驸马住的不满意?” “自然不满意。” “那……”暖锦更加糊涂“你是要和我换屋子吗?” “我为什么要换?我本来就该住在那里。” 暖锦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想是太子大婚他倒是心生邪念,拐着法儿的要和自己圆房。 暖锦颇有些尴尬,佯装着听不懂:“那不如驸马来东次间,今儿我去西次间,明儿打理好了,咱们再搬东西?” “你若是不在了,我去东次间做什么?” 靳相容这是不想让自己蒙混过关,非要解决了这事不可。 “这可就难办了。” “阿暖……”靳相容径自走了进来,惊了暖锦一跳,以为他要霸王硬上弓,急忙向后退去。 屋子里的奴才面面相觑,觉得这应该是他们的闺房乐事,便憋着笑,安静的退了出去。 “你要做什么!敢唐突本宫,本宫让父皇砍了你!” 她突然大喊大叫,吓得靳相容酒醒了一半,傻愣在原地:“你……”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来你明白我的意思。” “谁明白你那龌龊意思了!” “哦?”靳相容好整以暇的向她走去,一边走一边欣赏她紧张的逗趣模样“既然不明白,怎么知道我的意思龌龊了?还是说,公主也有此意?” “你你你!谁有那意思了!你再往里走,我就告诉父皇去。” 靳相容被逗得哈哈大笑:“你去吧,告诉父皇咱们至今没圆房,你瞧瞧他老人家会骂谁。” “你!你干什么!靳相容!我砍了你的头!” 房门被人从内部关上,瞬间掩去了一室的春光旖旎,徒留月影良辰,像是个大喜的日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进宫赴宴 “主儿们起了没?”陶陶端着盥洗用的东西进了明间,见南一守在那里,又看东次间的大门紧闭,忍不住抿着唇角问到。 南一笑着摇了摇头:“想起要等一会子了。” “那我去让小厨房先将早膳温着吧。” “好的,主儿们醒了我去叫你。” 窗外阳光充足的很,透过窗格照射进来,显得有些斑驳看。 细碎的金芒洒在锦被上,令人睡的并不安稳,暖锦蹙了蹙眉,有一种懒惰的倦怠,就想这么一直懒在床榻上。 她翻了个身,觉得周身都有一种酸痛感,让她不自觉地轻哼了一声,难不成是昨儿在太子大婚上喝多了酒,现在有些宿醉? 脑子里浑浑噩噩,有一些零星的片段,浮过脑海,暖锦突然睁大了眼睛,猛的坐起身来,兴许是动作过大,牵扯了身体的某处疼痛,让她忍不住“哎呦”了一声。 果然,身边有一个物体轻轻的一动,声音透着些微慵懒,睡眼惺忪的从被子钻出头来:“怎么了?” “你、你、你!”暖锦顿时清醒了过来,昨夜的一幕幕像是折子戏般在眼前一一闪过,她气极一脚将靳相容踹到了床榻下边。 靳相容猝不及防,惊呼一声便滚落到榻子下面,他半撑着身子坐在地上,有些不明所以:“你谋杀亲夫呀。” “你!你还敢恶人先告状!” 靳相容一脸坏笑:“公主这是何意?” “你唐突本宫,本宫要诛你九族!”暖锦涨红了脸,一想到昨天晚上,就更加的害羞。 靳相容却是不以为意,站起身来,拍了拍袖口的灰尘,又堂而皇之的坐回了榻子:“诛九族?可你也在我的九族之里,按理说太子也在、父皇也在,你要怎么个诛法?” “你!”暖锦一噎“你不准坐本宫的床!” 靳相容嘿嘿一笑:“这也是本王的床。”说着,在暖锦的惊呼声中,一把搂住了她,将她带进怀里,复又躺了下来。 暖锦双手护在胸前,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瞪着靳相容:“你要做什么?” 靳相容瞧着她那副大敌当前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不过是想搂着你睡个回笼觉罢了,怎么?你以为做什么?” “我……”暖锦哑然,侧过脸去,赌气道“没什么,你回你的西次间去。” 靳相容全当没听到,搂着暖锦的手更加紧了紧:“我不要,我以后就要听你在一块困觉。” “你!你耍流氓!” “嘘,睡觉,你要是当真不困……我们也可以做点别的。”靳相容的话带着挑逗的意思,吓得暖锦急忙不上了眼睛,他瞧着忍不住一乐,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 暖锦觉得很是奇怪,她明明觉得自己并不困,可不知怎的,兴许是因为窗外的阳光太过温暖,或者是因为靳相容哄拍她后背的手具有魔力,让她慢慢的生起困意,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晌午,暖锦坐起身,旁边早就没了靳相容的影子,若不是身子下面的单面上染了一滩血迹,她一定以为昨夜就是一场梦。 就在她愣神之际,靳相容端着早膳推门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便是喜笑颜开:“醒得正好,膳食准备好了,这个时辰只能算作早午膳了。” 暖锦一惊,心下紧张得很,生怕被他瞧见床单上的那滩血迹,忙扯过锦被盖在上面。 她的不正常举动,引得靳相容好奇,他放下托盘走了过去:“怎么了?神色这样古怪?” “没、没什么,早膳放到那就行了,你出去吧。” “我不要,我也要同你一起用膳。” “可我习惯一个人用膳。” 靳相容嘿嘿一笑,自认为风流倜傥的一歪头:“我却觉得两人食更有意思些。” “那你先出去等我。”暖锦见实在拒绝不掉这个麻烦精,只得退而求其次。 “为什么?我出去了谁来伺候你更衣盥洗?” “叫陶陶进来就行了。” “那好吧。”靳相容点了点头。 还在暖锦纳闷靳相容怎么突然这么听话的时候,他突然上前,趁着暖锦不注意,飞快的拉开暖锦的锦被:“你在藏什么?” 暖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弄得措手不及,而那滩子血迹,就这么**裸的晾在两人之间。 靳相容万没想到,她藏来藏去的竟然是这个。 暖锦脸色羞红,猛的拉过锦被将自己藏了进去,闷声道:“你走开!你走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靳相容初见那血迹时,也有一些局促,可更多的,是心底浓浓的、化解不开的甜蜜,到了今日,暖锦才真正的属于自己。 他心里像是吃了石蜜一般的甘甜,唇角的笑容一直未曾减去。 他之前就喜欢她,而如今他们成了真正的夫妻,他对她的爱越发的只增不减,这一刻她就是想让自己去死,他八成会头也不回的去满足她的愿望。 所以说情爱这东西委实的神奇,它能让人意志消沉,也能让人勇往无前。 靳相容走了过去,轻轻的用锦被将那滩血迹盖住:“还疼吗?” 不过是三个字而已,却让暖锦腾的烧红了脸,侧身一头栽进了枕头里:“你走开!你走开!” 靳相容耐心极好,像是哄孩子一般轻柔的抚摸着暖锦黑如泼墨般的长发:“阿暖,我会对你好的,我会穷尽一生的爱你,你要相信我,也要把你自己交给我。” 那日暖锦用了膳,磨磨蹭蹭的才肯在靳相容的陪伴下走出了东次间,院子里站着陶陶和南一、假苏,三人都在闲来无事的逗咳嗽,见暖锦和靳相容走出来,急忙的跑了过去。 陶陶先是煞有其事的看了看暖锦,暖锦直被她这般认真的眼神看的发毛,忍不住埋怨道:“你做什么这样子看本宫。” “假苏说了,若是怀的儿子,鼻子会肿,奴婢看你鼻子肿没肿。” 陶陶一语惊人,震的暖锦直接傻了眼,站在那里足足愣了好一会子,不仅是她,连同靳相容也怔住了。 过了好半晌子,暖锦和靳相容才齐齐的看向假苏。 假苏嘿嘿地笑着:“小的就是随意一说、随意一说。” 暖锦和靳相容本来说好,在太子大婚后就前往南陵,一是去拜见南陵王妃,二是也贪恋一路的风光,本来日子定了,去呈报了皇帝,倒是没成想,皇帝瞧了后便打了回来,说是下月初二,皇帝要设家宴,也是为了要欢迎太子妃,阖宫上下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凑到一处热闹热闹,如果没了嫡公主,那不圆满,所以要他们参加了家宴后再走。 左右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靳相容和暖锦都可以接受,便安然自得的在公主府里享受了一个月的清闲日子。 七月初二,家宴设在了皇太后的慈寿宫里,暖锦和靳相容早早的进了宫,因着暖锦和苏觅前头有些交情,所以趁着时间还早,便先去了东宫,看望自己的新嫂嫂。 东宫门口的小太监进去暖阁通报了后,南湘便急匆匆的走了出来,见着暖锦纳了个福:“奴婢给长公主请安,太子妃正在里面等着您的,您请进。” 暖锦点了点头,因靳相容去给皇帝请安,所以这会子她只有一个人,随着南湘进了暖阁,果然见苏觅已经站在那里等着自己了。 “给皇嫂请安。”暖锦笑眯眯的走了过去,在苏觅面前蹲了个福。 苏觅惊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她:“长公主快请起,我怎么能担得起公主的礼。” 暖锦弯了下唇,执意的行完礼:“您现在是太子妃,臣妹理应当给您请安,在宰相府里时,臣妹不就同皇嫂说过的吗,再见面时,就要臣妹给您请安了。” “你我之间,无需这般虚礼。”苏觅拉着她坐了下来,左右的瞧了瞧“脸色瞧着红润,人也精神,想是长公主进来一切都好?” 暖锦点了点头:“臣妹在宫外,山高皇帝远的,没那些恼人的规矩,更何况府里臣妹最大,就是我睡到日上三竿,谁又敢管着我?所以日子一自由心情自然就好了。” 苏觅听着颇为羡慕的笑了笑:“那样的日子,我这辈子八成是再也没有了。” 暖锦脸色怔了怔,苏觅这一辈子是已经套牢在红墙之内了,自由对她来说八成是这一生里最望尘莫及的事情了。 “你以后有的是尊贵日子呢。” 苏觅摇了摇头,显然暖锦这样的说辞,并不能给她带来慰藉。 暖锦细看她,苏觅比初见时除了更加端庄高贵外,似乎又多了一丝的忧愁和失落。 “这是怎么了?瞧着您,像是不开心似的,嫁给太子,不是您一直期盼的吗?” “嫁给太子确实是我梦寐以求的,可是……我总觉得自己担心的事是真的……” 暖锦喝了一口茶,苏觅担心的事,自然就是燕合欢,以前偶然遇见她便心生怀疑,现在这样的朝夕相对,燕合欢与太子之间即便再怎样的注意,总要有眉来眼去的时候,苏觅本就敏感,所以这事怎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您确定?” 苏觅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吧,太子倒是很尊重我,可我心里清楚,他对我心里只有尊重,并无爱意。” “感情都是需要慢慢积累和培养的,您瞧我和驸马也是慢慢才好起来的,刚刚大婚那会,独处在一起,都不晓得说什么。” “可是,太子同她……” “太子妃,奴婢进来了。” 还不待苏觅说完,暖阁的帘子就被挑了起来,进来的是燕合欢,正端着两碗燕窝走了进来。 “太子妃请用。”燕合欢将汤碗放在了苏觅面前,又去拿另一碗。 “长公主,请用。” 那声音听着有些奇怪,暖锦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她,她正巧也在看她,带着淡淡的微笑,有些高深莫测,让暖锦不自觉地心里一紧。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官道偶遇 “长公主,殿下知道您来了,叫您过去呢。”燕合欢的语气不紧不慢,笑容也是恰到好处。 可就是这毫无欲望的笑意,直叫暖锦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下意识的点头:“本宫这就过去。” “那奴婢在外头等您。”燕合欢向两个人蹲了安,却步退了下去。 暖锦有些不好意思,本是在和苏觅聊天,太子突然间横插一脚,白白搅了两人的兴致。 “皇嫂请别怪罪,哥子既然叫我过去,总要去看一看的。” 苏觅本来有一车子的话想同她说,可眼下也没了法子,只得强颜欢笑:“急什么,往后日子那么长,长公主进宫请安时别忘来我这坐坐就好了。” “那是自然。”暖锦起了身,苏觅也跟着站了起来。 “长公主慢走,咱们一会在宴席上见。” “皇嫂留步吧。” 暖阁的帘子被挑开,暖锦刚一迈出去,就见着燕合欢等在门外,她见到自己,便笑着纳福:“长公主请移步。” 暖锦跟在燕合欢后面走着,她的步子很轻,与自己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既没有过分的疏远,也没有过分的亲密。 暖锦对她的感情还是颇为犹豫的,她知道这位是太子的心上人,可总归是身份太过复杂,留在太子身边,始终是个隐患,更何况如果皇祖母知晓了,又不晓得会引起怎样的滔天巨浪,到时候会不会带累太子,也是未知之数。 “长公主同太子妃要好?”燕合欢突然开口,让暖锦下意识的的顿了一下脚步。 也不过是瞬间,暖锦便继续向前走去:“算不得要好,不过是哥子大婚前,本宫奉皇命前去宰相府看望,说过几句话而已。” 燕合欢哦了声:“太子妃娘娘是个好人,很配殿下。” 她这话说的奇怪,皇帝指婚,太子妃自然是合适的,更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如何能评定太子妃? 暖锦只是说了一句:“是啊。” 燕合欢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以后有她可以伴在太子左右,奴婢也就放心了。” 暖锦一怔:“合欢姐姐这句话是何意?” 燕合欢只是摇了摇头:“长公主,奴婢在皇宫里没有任何朋友与亲近之人,只有您与太子殿下待我好,奴婢一直感恩戴德,只是……”她顿了一下,双眸里闪过不忍“只是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咱们每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命运。” 暖锦蹙紧了眉头,她这话没头没尾,却听得令人毛骨悚,暖锦一把抓住燕合欢的手腕:“本宫不知生了什么事,但是总想规劝姐姐几句,前尘往事就让它过去吧,否则带累的永远都是自己,何不重新开始?珍惜眼前人呢?” 燕合欢苦笑:“若是可以,奴婢又何尝不想呢。” “合欢……” “奴婢只求长公主,若是真的有一天殿下伤情失忆,请好歹顾念着一些。” “本宫……” “阿暖。” 身后响起靳相容的声音,暖锦和燕合欢均是一怔,见他走了过来,便急忙消了声。 靳相容面带笑意,也不晓得有没有听见她们刚才的对话,暖锦急忙笑道:“你从父皇那里回来了?父皇可好?” 靳相容应了一声,视线却在燕合欢身上打转:“父皇自然一切都好,这位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掌事宫女吗?” “奴婢给驸马爷请安。” 靳相容声音不算有好:“是太子殿下找阿暖有事?” “殿下听说长公主进宫,特邀相聚。” “哦?”靳相容拉长了声音“殿下不在东宫?” 燕合欢微微一变神色:“殿下已经前往慈寿宫了。” “殿下要相聚不在自己的东宫,却要在一会设宴的慈寿宫?” 燕合欢正了神色看向靳相容:“确实是殿下吩咐的,驸马爷若是不信,可以随奴婢一同前往。” 暖锦不明白靳相容突然之间怎么了,见他对燕合欢无礼,急忙拉了拉他。 靳相容向着暖锦点了点头,这才缓和了语气:“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想来也真是奇怪,太子妃还在东宫,殿下却自个儿去慈寿宫了。” 燕合欢被靳相容问的脸色涨红,倒是暖锦在一旁干干着急:“时辰也不早了,咱们现在就去慈寿宫吧。”开什么玩笑,这位是她哥子的心上人,这会子得罪她半点好处也没有。 靳相容怎会不明白暖锦的心思,他高深莫测的看了一眼燕合欢,这才同暖锦一起向慈寿宫走起。 “你做什么找她的麻烦?之前不是同你说过她与我哥子的关系吗?”暖锦有些不悦,走在靳相容身边绷着脸。 靳相容冷哼了一声:“我就是见不得她对你这般的耍心机,太子的死活多早晚由得她管了?她既然舍不得就好好的侍候,若是舍得就别再婆婆妈妈,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没得拿你做筏子。” 暖锦哑然,虽然想极力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去说,便堵着气闷闷不乐。 靳相容瞟了她一眼:“生气了?” 暖锦不说话,继续向前走去,靳相容一把将她拉住:“真生气了?真是小性儿。”靳相容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我这么不都是为了你好吗,这红墙里老好人死的还不够惨吗?你还急着往里填补?我不管她是谁的心上人,太子也好、天王老子也好,要是想算计你,打起你的主意,门都没有!” 暖锦忍不住扑哧一笑:“都已经是驸马了,你以为还在你的南陵王府吗?说话这么没遮没拦的,小心天王老子来收了你。” 靳相容将她拥在怀里,这会子官道上没什么人,他可以大着胆子与她亲昵一些。 暖锦初时有些害羞,但想着无论怎样挣脱也抵不过靳相容,干脆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乖乖的偎在他怀里。 他的身上总是有一种甜甜的桂花香气,像是小孩子偷吃了桂花糕,嘴角一直残留着那股子甜味。 “收了我也不怕,我这一生能与公主在一起,已经是死而无憾了。” “胡说。”暖锦不可否认的是,她心里终究是被他闯进了一丝裂缝,有一缕属于他的光芒照射进来,虽不是很刺眼,却也无法让人忽视。 直到现在暖锦依旧理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不晓得是友情多一些,还是……什么旁的感情…… 暖锦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眼角却扫到一人缓缓走来。 她一惊,急忙抬头望去,那人身形修长,着紫红色四爪蟒袍,一头乌黑的发整齐的束进乌纱冠里,他有些惊讶在此处看见暖锦和靳相容,可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那抹惊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奴才岑润,给长公主请安,给驸马爷请安。” 他人已经行至眼前,依旧如记忆里的那般丰神俊朗,微微一笑,便是沁染了山川河流般的华彩,像是这世上再也没人比他更清澈了。 暖锦心脏扑通的跳着,就在一瞬间像是就要跳出腔子一般,她有多久没见过他了?即便进宫来请安,偶尔不过是远远的望了他一眼,甚至来不及问候一声,他也在有意避开自己,她明白。 像今日,这般避无可避,他才不得已上前来请安。 暖锦想推开靳相容的怀抱,哪知他却收紧了手臂,丝毫不肯让她离去。 他们暗涛汹涌的争执,岑润看在眼里,面上却没什么反应,靳相容挑唇笑道:“大总管请起吧,好久不见,一切可好啊?” “劳烦驸马爷惦记,奴才一切都好。” “那就好,奴才尽心尽力,主子才能舒坦。” “驸马爷说的是。” “大总管这是从慈寿宫来?” “奴才去为皇上传话,这会正要回去复命。” 岑润和靳相容搭着话,从始至终都只是微微的低着头,除了初见时的一眼外,便再也没有看过暖锦。 暖锦心里难受着,又要强颜着欢笑,她明白岑润是怕自己为难,所以才会故意这般的视而不见,只是不见倒还好,可见了人,才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忘了他,那些她以为淡化了的影子,一经他出现,便又充回到了自己的脑海中。 “哦。”靳相容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一旁的暖锦,她的眼神有悲伤有不舍还有浓浓的眷恋,那么多的感情此刻都凝聚在她眼中,可惜的,她从来没用过这样子的眼神来看过自己。 他突然就有些灰心丧气,那些故意在岑润面前装作亲密的戏码,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跳梁小丑,演的再像又能怎样?人家一个眼神就知道她的真正心思了。 “如此,就不打扰大总管回去复命了。” “奴才告退。” 岑润恭敬的打了个千,在与暖锦擦身而过的瞬间,他飞来的抬起头,看了暖锦一眼,带着微微笑意,不同如刚刚请安时的刻板,那个笑意是充满了温度,让暖锦不自觉的浑身一悸,然后看着他慢慢的走远了。 “走吧,人都没影了,还看什么?脸面好看还能怎么样,能当饭吃不成?” 暖锦被靳相容叫回了魂,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论面相,他也是不差的。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