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桀夫难驯》 第一章 异界新生 眼前昏暗无光,宫九歌试着动了动手指,手指触感到的地方,没有的丝毫落实感,她的耳畔隐隐有声音传过来,像是魔使的诅咒,空灵却又让人难以生厌。 声音越来越淡,直至消失,刺目的艳阳破开了混沌…… “小荟姐,怎么办?”一个圆脸丫鬟一脸担忧,神色焦急,向旁边同样打扮的人问道,“这人都没气了!” 被问话的人一脸晦色,恶毒的话语脱口而出:“真是倒霉,不就说了她几句,那副德行还真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了,竟然就这么投湖了,要不是家主过几天回来,真以为姑奶奶乐意伺候啊!” 听到“家主回来”这几个字,圆脸丫头的脸色更难看了:“家主要回来了,那这……”她看着地上刚从湖中捞出来,气息奄奄的人儿,欲言又止。 那唤作小荟的丫头眼中满是轻蔑:“担心什么,别忘了我们身后有谁撑腰。” “哦?有谁?”一道不怎么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清冽如雪。 察觉到不对劲的小荟转过头,“你怎么……”话未说完,颈间便卡了一只手。 那人刚从湖里被捞上来,全身都是水,且没有温度,长发打湿,凌乱的垂在身前身后,像极了索命的水鬼。 “啊——” 那圆脸丫头刚喊出声,却见那人身形一侧,一脚便将她踹下了湖。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呃……”小荟面色青紫,显然是缺氧所致,而她颈间的手,还在收紧。 “继续说,我听着呢。”那人嗓音轻柔,却让人不寒而栗。 小荟想要求饶,却说不出话来,挣扎的双手渐渐没了力气,垂在身侧…… 而这边,圆脸丫头刚扑腾着游到了岸边,抬眼就见…… 那疑是水鬼附身的大小姐,一脸的风轻云淡,将已经断气的小荟丢到了一旁,看向这边…… 强烈的求生欲让圆脸丫头放弃了上岸的想法,飞快地向湖中央游去。 宫九歌唇角勾起,鬼魅般迅速逼近,在那丫头回身之前,一把提起对方的衣领,丢到了岸上。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圆脸丫头头在地上重重磕着。 “刚刚你看到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圆脸丫头心思一动,立刻识趣开口:“奴婢什么都没看到,奴婢只是出来找大小姐,并不曾见过小荟。” 宫九歌轻笑一声,眸中神色不明。 听到头顶的笑声,小丫头心都颤了,手更是发抖的厉害。 却听对方开口了:“你叫什么?” “回大小姐,奴婢江儿。” 场面一阵寂静,就在江儿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宫九歌开口了。 “去吧这个处理了,待会儿来房间找我。” 劫后余生的江儿刚松了一口气,却又意识到,那人说的“处理”指的是…… 宫九歌神色晦暗难明,但脑中插播的陌生信息告诉她,这不是梦。 她现在的身份,是尹家大小姐,尹无笙。尹家,七大古族之一,威望颇深,地位极高。然而,作为尹家的长女,尹无笙的名声可谓是……不堪入目…… 在这个信奉实力的地域,毫无能耐的尹无笙却有一个疼她的爹,占尽资源,却不见成效,一度被人冠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名头,至今未摘。 她现在所处之处,是一个寺庙。事情要追溯到七天前…… 简言概括,尹家未来家主,尹灼华,来这个久负盛名的寺庙上香,还带着他的两个姐姐,尹无笙,尹青妍。本来一切顺利,结果上香的当儿,尹无笙袖子里掉出个东西,一番争论解释后……成了惩罚她的理由?! (宫九歌:这都什么事儿!) 罪名就这么成立了,小家主尹灼华一句话,将尹无笙留在佛前思过数日。 据说,明日此地有大师讲经解卦,各方贵族公子小姐蠢蠢欲动,而尹家也打算就此将尹无笙接回去,就额外指派了几个丫鬟过来。 鉴于无笙大小姐无能在外,家主不在时,明里暗里的排挤从不间断,于是就有了这次的丫鬟以下犯上,逼主子投水的事。 既来之则安之,宫九歌倒是心宽的很。刚换下湿衣服,接着便听到了敲门声。 “笃,笃,笃” “小姐,奴婢能进来吗?”江儿言语间带着颤音。 宫九歌解着衣扣的手指未停,眸光清凉:“进来。” 江儿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宫九歌眼角余光瞥见她手腕间的一串佛珠。 宫九歌:…… “那小家主派你们来做什么?” “回大小姐,”江儿不敢抬头,“明日悟德大师出关,会有很多名门望族到此,小家主派奴婢们前来给大小姐梳洗打扮,照顾起居。” “嗯。”宫九歌,“你们是谁挑的?” 小丫鬟更紧张了:“奴,奴婢是二小姐指点前来……” 这就对了,整个尹家,就数这位二小姐最看不惯她。 江儿心里拿不准,不敢开口,而宫九歌也没有开口让她起来的意思。 跪了近一个时辰,江儿膝盖火辣辣的疼,却还是不敢起身。 “你去厨房看看。”宫九歌开口。往常这个时候都会有小和尚来送饭,今天似乎来晚了。 “是。”江儿颤巍巍地起身。 宫九歌手指翻过摆在桌上的佛经,忽地意识到一件事。 她,不识字…… 不识字…… 不识…… 没错,无笙大小姐确实是个白丁。 记忆里,先生是请过的,但娇气的大小姐不肯学……尹家主无奈,就随她了……随她了…… 这种事也能随,该说这尹家主开明吗?! 宫九歌沉默了。等了半晌不见那小丫鬟回来,宫九歌自发起身出门。 她刚出门没多久,便看见不远处熙熙攘攘。人群聚拢。身旁经过的两个和尚一脸怒容:“不知道是谁干的,真是缺德。” 另一个:“明日师叔便要回来,那些公子小姐们早早便来山寺等候了,人多难免混杂……只是此等行为,当真让人……” 宫九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两位师父请留步。” 两个和尚看着面前的少女,像是香客,立刻收起失态,“阿弥陀佛,女施主有何贵干?” 宫九歌指了指人群:“那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她指的方向,两个和尚差点破功,强忍情绪,开口解释:“刚刚小师弟来提水煮饭,井里吊上来一具女尸……” 第二章 初次交锋 宫九歌:该不会是…… 没等她想完,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句。 “快看,这个人和这具女尸穿的衣服一样!” 宫九歌侧目,发现众人所指……江儿! 宫九歌:…… “大小姐……”江儿像是看到了救星,连跑带爬的靠近她。 众人的视线也随之移了过来。 正如刚刚的和尚所言,这几天山寺多了不少人,非富即贵,围在这里的,也有几个名门望族。 迎着众人或怀疑,或嘲讽,或怒视的眼神,宫九歌无畏的向前走了几步。 “可能辨别此人的身份?”宫九歌冷静开口,却是对着旁边的江儿。 江儿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清楚的知道不能再出差错:“回大小姐,这次和江儿一起来的,衣着一样的丫头只有小荟……但,奴婢不知道她为什么投了井……” 宫九歌没应她,转而看向一旁的一位长者:“无笙刚过来,还不清楚事情的经过,大师可否说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 旁边一小和尚没忍住开口了:“这位女施主可是认识?刚刚戒空师弟来提水,察觉水中有异样,不想竟然打捞出尸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井里的,早上可还有人用过井呢!” 放心,早上井里还没有尸体。 宫九歌是打定主意装傻了:“这个丫头本是家里打发过来的,也是我管教不到位,竟闹出了人命,破了山寺的戒律……” 那大师叹了口气:“阿弥陀佛,戒律事小,这姑娘年纪轻轻却香消玉损,当真可怜,姑娘和她既然是主仆一场,不如将人安葬,好让死者早日入土为安。” 宫九歌颔首:“那就依大师所言……至于井水一事,当是我的过失,待明日家里人过来,除了解决井水一事,用了井的人,尹家也会一一赔偿,大师意下如何?”众人听到“尹”一姓,神色难明,毕竟姓尹的人着实不多。 然而宫九歌开口便是“尹家”,直接浇熄了在场人的不满。尹家,谁有本事去找七大古族之一的尹家的事! 那大师像是盯着她看了半晌,语气中带着不确定:“尹姑娘?” 认识她? 宫九歌:“是我。” 那大师眼中满是惊讶,不怪他不敢认,实在是几天前,那尹家小家主交代他照顾长姐时,这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怯懦的紧,今天却…… 举止行为落落大方,眉眼清冽,也难为他认的出来。 尹无笙这一人物,虽名声不小,但见过她的人,真没多少。讲真,如果不站在尹家主身边,没有谁会认出她的脸。 大师难以置信,若不是亲眼所见,真的难以想象:“……当真是不同了……” 宫九歌唇角一勾,眼眸清澈:“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何况是处在贵寺如此风水宝地,大师又何必惊讶。” 大师笑了笑,“明日悟德解卦,姑娘可务必前来求上一签。” 井水一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而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主子……”黑衣侍卫云墨一脸慌张,看向面前长身而立,恍如神祇的人,“那井水……”他早上可给主子打水用了。 “那时候还没事。”嗓音如同细沙流入,沁人心脾。 “嗯?” 云墨不解,主子怎么会知道那时候没事? 赫无双并未解释,这件事情,他从头看到了尾。 待人群散尽后,又一相同劲装的黑衣男子在暗处现身:“主子,那人招了。” “那人果然有问题。”云墨紧了紧拳。为了找出内应,这次他们生生折了四个兄弟。 刚来的小黑看了看主子的脸色,继续道:“那人招出了另外两个内应,只是还有一个……”欲言又止。 赫无双一双眼眸寒冷如冰,看不出情绪:“继续说。” “……剩下的那一个,据说是夙壹亲自培养,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详细情况。” “不用再查了。”赫无双弹了弹指尖的灰,宽大的衣袖漾出凛冽的弧度。 “可是……”云墨犹豫。 “再查也查不到什么,白弄的人心惶惶。” “是……”云墨这才稳下心绪。 而这边,宫九歌双腿交叠,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让她面前的江儿不寒而栗。 “大小姐饶命,奴婢……” 宫九歌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也没像是多把这事放在心上。 “以后注意点就成,去把随行的侍卫叫来。” 这是,不怪她?江儿劫后余生,松了一口气,“是,奴婢这就去。” “大小姐。”那侍卫倒也恭敬,行了一礼。 “小家主明日过来,你把今天的事传信给他,让他多带点赔偿。” 侍卫:……没了? 宫九歌:“没了。” 侍卫:…… 感觉哪里不对劲。想到小家主之前有意无意的提点,侍卫试探性地开口: “属下听说缥缈城的城主也来了,大小姐要不要去……” 缥缈城,这一世界的三巨头之一,与另外两国分庭抗衡,里面强者如云,而缥缈城的城主,赫无双,实力更是莫测,但他最初被世人所知,并不是因为实力,而是……相貌! 宫九歌摸了摸下巴,尹无笙印象里倒是没见过此人,但据说这位城主的容貌如同九天神祇,俊美非凡……她……完全不感兴趣,美人?她见过的多了去了。 宫九歌:“不用,你下去吧。”应酬什么的,她早腻味了,还是推给明天来的人吧。 侍卫:大小姐不按套路来怎么办。 明天如约而至……山寺笼罩在晨雾中,破晓的光辉蔓延,视景逐渐清晰。马车车轮轱辘,高头大马侍立在侧,威严且严谨。路往的行人啧啧称赞: “快看,是尹家!” “真不愧是七大古族之一的尹家。” “真是气派……” 后面马车中的女子轻撩轿帘,众人侧目,顿时睁大了眼。虽是惊鸿一瞥,但…… “真美!” “这难道是尹家小姐?竟生的这般绝色!” “真乃天人之资!” “真是太美了,这姿色,比第一美人都差不了多少……” 旁边有人插话了,并不赞同那人所说。 “这尹家小姐虽美,却万万比不了那第一美女……” 第一美女是谁? 七大古族之一,姬家家主——姬沧澜!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担任家主之位的女子。 “确实……”还是有不少人赞同他的说法的。 “当心祸从口出!”旁边有人提醒。 众人这才收声,左顾右看,担心入了有心人的耳。 马车上的尹二小姐,尹青妍,却将人们的言谈如数入耳,脸色也从一开始的娇美,逐渐变的铁青。 车队逐渐入了山寺…… 接到消息的宫九歌只是打了个哈欠起身,入骨的慵懒,像一只睡足的猫儿,柔软无辜,让人忘了肉垫下还藏有利爪。 “主子,大小姐到了。”侍卫对尹小家主,尹灼华回禀。 “让她进来。” 旁边的尹青妍皱眉:“真是好大的架……”声音忽地停顿。 外面进来一人,入目便是一抹白色,月白色的衣袖上用简约青线勾出花纹,发间缠着素色发带,没有脂粉点缀的清秀小脸,清丽雅致,带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她的唇角勾着恰到好处的弧形,带着几分阳光的和煦,沁人心脾。 “尹无笙?!” 尹无笙!! 小家主睁大了眼,本就是十五岁的年纪,稚气未脱,此时更显呆萌。 “怎么,几天不见,认不出来了?”宫九歌挑眉,声音含笑。 尹灼华还没有回神。等等,他想静静,那气质脱俗的人怎么会是他那个头都不敢抬的怯懦姐姐,一定是他今天起太早……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 想到一些不好的情况,尹灼华的眼神立刻变了。 看了眼心思写在脸上,活像个表情包的蠢东西,宫九歌上前,在他旁边坐下。 “怎么这副表情?你前些天嫌夫子啰嗦往他茶杯放虫子并推到我身上的事,我可没说出去。”记忆里,尹无笙似乎给这位小家主背了不少黑锅。 尹灼华:…… 看了眼对方僵硬的脸,宫九歌接着道:“还有你拿爹爹的珍贵藏书垫桌脚的事,打碎七宝水晶茶具的事,和……” “停!”小家主听不下去了,表情包变成了调色盘。 宫九歌停顿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讲真,把这些事都推到我头上,你都不会良心不安吗?” 尹灼华:…… “有什么不安的,爹又不会罚你……”说到这,尹灼华不平衡了,“凭什么别人扒一层皮的事,到了你这儿就说都不说一句!” 宫九歌凉凉的看过去:“怎么感觉我不遭殃你似乎很失望。” 尹灼华:…… 真的是不一样了,但变化什么的要不要这么大! “你,为什么变化这么大?”尹灼华到底没忍住,还是问了。 宫九歌瞥了他一眼,卖了个关子,“你想知道?” “当然……” 话未说完,周遭忽地一片寂静,甚至可以听到人们倒吸凉气的声音。 第三章 美人如玉 “是城主!”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的视线瞬间都凝聚在了门口。 在场的女客无不脸红心跳,偷瞄着进来的人,就连一旁自视清高的尹青妍也不例外。 宫九歌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 首先对上的,是那双清冽的眸子,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然在那双眸中,看到了清浅的银灰色,透着淡淡的蛊惑,仿佛一但沉沦,便是万劫不复。世人都引其为神祇,但在宫九歌看来,这个人给她的感觉丝毫不善。 长发未束披散在身后,浓墨色彩的映衬下,皮肤带出了瓷器般的白皙,一举一动都如画卷,真真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偏偏他站在那里,便成一道风景。 “还真是漂亮。”宫九歌由衷赞了一句,这人比她想的要惊艳太多。 尹灼华:“那是个男的。” 宫九歌:“看到了。” 尹灼华:……那你还说人漂亮!! 宫九歌收回视线,转过头:“对我而言,‘漂亮’一词可以概括所有好看的东西。” 好看就说好看,东西又是什么鬼!! 尹灼华忽地叹了口气。 宫九歌侧目,挑眉,那意思像是在问,你又怎么了? “我把你留在这里足足七天……” 宫九歌: 所以呢?……不过你这时候提出来是什么意思,提醒我报复你? 不过这小家主,倒是比她记忆里好相处太多,想来到底是尹无笙实在怯懦,不敢直面他人。 尹灼华看了她一眼,声音压低:“那天你看到人家城主,直接就走不动路了……我特意给了你留在寺里接近他的机会,还调走了丫鬟小厮,就是为了方便你们独处,你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枉费了我一片苦心!” 宫九歌:……原来还有这个原因在。不过……先不说尹无笙连自家人都处不来,你为什么觉得她能去和一个陌生男子独处?再则,调走了丫鬟小厮,你是打算让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直接一步登天?不过尹灼华虽想的不周到,却也是派了人在保护她,只是不知,那天为什么没人帮帮她。想到这,宫九歌看了眼视线黏在某一处的尹青妍。 “蠢弟啊,”宫九歌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旁边的小家主身上,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却让人背脊发凉,“想我和他独处,那你有能耐调走我身边的人,怎么不去试试调他的……” 而且,两人虽然都在一个地方,但却一个东,一个西,差的那叫一个远……你有能耐倒是把这儿的和尚也都调走啊。 意识到自己犯了蠢的尹灼华没在开口搭话,不过,等等,他抓住了什么…… “我猜的果然没错,你果然对……” “哐当”一声巨响,众人的视线投向这边。被行注目礼的二人…… “少主,当心。”宫九歌唇角含笑,将桌上打翻的茶盏收拾了收拾。 尹灼华:…… 要不是小腿在疼,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赫无双像是注意到了这里,面上是一派的薄凉:“尹少主别来无恙。” 尹灼华收起稚气,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起身与之攀谈。 宫九歌挑眉,观察片刻。她这蠢弟弟到底是嫩了点,不过也不是无可救药…… 旁边的尹青妍不知是什么想法,竟然也上前了几步,一副与赫无双相熟的姿态。 “……那日,多谢城主出手相帮。”尹青妍面如桃花,声音清脆悦耳。 从宫九歌的角度看回去,只见那美男城主蹙眉,声音好听的很。 “你是哪位?” 尹青妍面上一僵,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差点当场转身离开,可众人的视线集中过来,又让她骑虎难下,还想着再挣扎一下,让对方看在尹家的面子上,不至于给她难堪。宫九歌在旁看着,觉得这一幕很有趣。只是当她收回视线时,却又恰好撞进对方的眸光。美人总是让人多几分耐心,宫九歌也不例外,含笑示意,算是打过了招呼。赫无双眼眸里有些许危险神色,他倒是极少看到这种眼神,这种,就像是在赞赏某样物什的姿态。 此番动静被尹青妍捕捉,正欲说些什么。 “阿弥陀佛……”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悟德大师!” 众人一脸期许的上前求签,宫九歌自觉退后几步,拉开距离。 “大小姐?”江儿看她往反方向去,疑惑。 宫九歌:“如厕,不用跟来。” 从厕房出来,宫九歌也没有回去的打算。反而反着方向逛了一段路。走了不久,前面出现一棵大树,树上挂满了红色丝绦,随风而舞。这是祈愿树? 宫九歌转了个身,往树的方向走了几步。 “回去告诉小家主和二小姐,人找到了。”身后有尖锐的声音传过来,语气中满是不耐。 宫九歌回眸,入目是个丫鬟打扮的人。 那丫鬟见她看过来,也不怎么收敛,反而大大的翻了个眼白。能混到大丫头的位置,谁都不简单。但是,自家二小姐就是看这个废物不顺眼,家主不在,再加上真做了什么,这个废物也不敢告状,这样一来,既讨了主子欢心,还能欺压羞辱这人上人,想想都高兴。 宫九歌:……真的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真想索性扭断对方的脖子。可惜,现在不能。 那丫鬟被她看的背脊发寒,“看什么看,还真当我得敬着你,把你当主子捧着?” 宫九歌偏了下头,很轻很轻的笑了一下,眸底一片冰冷。 “啪”一声,那丫鬟脸上多了个掌印。 宫九歌:……来的还挺及时。 来的是一脸铁青的尹灼华,以及,面上挂不住的尹青妍。 巴掌是尹灼华的侍从打的,人是打了,但他的脸色并未好转。 “怎么,你不想把她当主子?” 那丫鬟脸色一变,下跪在地:“奴婢不敢……” 尹灼华没再看她,转而对侍卫吩咐:“杖毙。” “小家主饶命,”丫鬟脸都白了,慌乱之中,一把抓住尹青妍的裙摆,“小姐,救救奴婢……” 尹青妍绝美的脸上带着不赞同,抬着下巴:“少主,这是我的丫鬟。” “对自己的主子不敬,你就是这么教下人的?”尹灼华怒目而视。 尹青妍手紧了紧,死死攥着帕子。 “主子,这里是寺庙……”能见血吗?侍卫在旁小声提醒。 这话无疑提醒了尹青妍:“管教不严是我的错,但这等圣地,见了血乃是对佛主的亵渎,还请少主饶过她一命。” 这事很显然尹灼华疏忽了,一时语顿。 占了上风的尹青妍柔柔的一笑:“看来少主也是想通了,那兰儿就下去吧,下次不要再犯了。” 那唤作兰儿的丫鬟破涕为笑,什么少主,什么大小姐,到底不是她家二小姐的对手。 “是,奴婢这就……” “既然杀不得,那就卖了,这等不懂事的丫鬟,没得降了妹妹的身价。”宫九歌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 见他们看过来,宫九歌倚着树挑了挑秀丽的眉:“怎么,我说的不对?” “很对。”尹灼华酷着一张稚气的脸,点头。 “姐姐和个丫鬟计较,说出去也不好听吧!”尹青妍表情不变,声音中却夹杂着威胁。 “还好,”宫九歌像是很认真的在思考她的话,“毕竟处理一个尊卑不分的下人,明眼人都知道谁对谁错,而且……妹妹在外说话做事什么的,还是注意点为好,知情人是知道尹家风气好,姐妹兄弟之间相处不顾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妹妹你有多想越俎代庖呢!” 越俎代庖!这个罪名不可谓不重。而且,那句明眼人是什么意思,是在拐着弯骂她瞎吗?! 尹青妍咬牙,这个废物竟然敢呛她! 顶着对方要吃人视线,宫九歌表示毫无压力,甚至想笑。 待尹青妍走后,宫九歌本来打算安慰一下吃瘪的蠢弟,毕竟刚刚是护了她,可没等开口,就迎接了对方的炮火…… “你是什么身份?” 宫九歌只记得当时听到这样一句,然后…… “你是尹家的大小姐,尹族的嫡长女,一个小小的丫鬟都能对你指指点点?!” 宫九歌:“……” “我……”她想说点什么。 “你什么你,从小就被爹爹捧在手里,刀不拿,剑不摸,甚至连笔都不碰,活活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宫九歌觉得他是想说废物,可能是又觉得话太重了,没说出来。 “……这次爹爹不过是外出几天,你就被欺负成这样……” “哪样?”宫九歌一个没忍住,接了一句,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这个行为有多蠢。 第四章 洗心革面 果然,听到她那两个字,尹灼华炸的更厉害了。 “你还问我哪样?你是傻的吗?!被人骂很过瘾是吧,你不想想你的身份,是她一个丫鬟说的了的吗!” 见她只是低着头,没有一丝悔过检讨自己的意思(宫九歌:?),尹灼华更来气了。 “其实也不能全都怪那个丫鬟……” 嗯? “……要不是你什么能耐都没有,至于被个丫鬟羞辱,这次回去,你把你那落下十多年的学业都补回来,明年开春,你去四方学院去修武,入不了境就别回来了……” 这个世界的习武者有八个阶段,分别为凝气,入境,粹体,修灵,至尊,炼神,羽化,王命,而每阶又有十三段。凝气为最低。 普通人一辈子卡在入境实属正常,但七大古族的血脉,注定不会普通,修炼起来也比普通人要顺风顺水,无论是天赋,还是资源。 宫九歌:“好。” “你再推脱也没……你说什么?!” 宫九歌:“我说好,……这些年是我不对,我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先给我请个老师,教认字的。”至少现在为止,没有什么比她是个文盲更重要。 她这么坦诚倒是让尹灼华说不下去了:“请什么老师,想习字?我来教!你每天必须学会三……五十个字,少了……哼!”老师什么的,不是没请过,但谁敢管尹家主的爱女。 宫九歌:“没问题。”五十……五十就五十吧…… 这么爽快? 尹灼华目光带着狐疑,提醒她:“爹爹一时半会儿可回不来,你可没处告状。” 宫九歌……真的很想扶额,最后却只是笑了一笑:“那这段时间,就有劳少主鞭笞了。” 真的是不一样了…… 尹灼华到底没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你……你为什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宫九歌终于等到了这个问题。本来之前有一说,不过现在,她想到了更合理的。他不是一心认为她喜欢那位城主吗?那正好。 尹小家主看着面前的人慢慢低下头,面上带上了绯红。 “那日,你独留我在这……”宫九歌酝酿了一番,徐徐道来,“……然后……在一片月光下,我以为看到了仙人,后来听到旁人喊他城主,方才得知他的身份,我与他有着云泥之别,回去之后,辗转难眠,惊觉自己是虚度了多少年华……” 无不在表达自己的仰慕与自责,想要洗心革面之迫切,一段话编的天衣无缝,毕竟尹灼华也不会去求证赫无双当时到底在不在场。 听完她的话,尹灼华只觉得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看着面前含笑的人,他心中不免触动。不晚,还不晚,你有这个决心便好! 问题完美解决,本以为事情可以翻篇的宫九歌正欲离开,忽地察觉到陌生人的气息,迅速回身。 几片树叶悠悠的飘落在地,刚才的感觉再无踪迹可寻。 “怎么了?”尹灼华看了过来。 宫九歌收回视线,作势甩了甩衣袖:“刚刚有虫子掉下来了。”希望是她的错觉。 尹灼华瞅了她一眼:“娇气。” 宫九歌:“……还好吧,毕竟我九岁的时候也没有爬树摸鸟蛋,结果被蛇咬到……” 尹灼华的脸“刷”一下红了,咬牙打断她:“别说了!” 宫九歌扬唇笑了笑,转身挥了挥手,便要离开。 尹灼华:“你又要去哪?” 人已经走了,慵懒的嗓音远远的飘过来…… “补觉。” 走了一截,打算返回住处的宫九歌,看着面前的三条路……她是怎么来的?要怎么回去? 本打算原路返回,去找蠢弟,哦不,小家主带自己出去。谁曾想返回之后,人已经离开了。 宫九歌默默的叹了口气,索性随便挑了一条路,默默的安慰自己:“……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走远点,难不成还能撞见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不成。 “这个香囊,城主……”一道欲语还休的女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城主?宫九歌挑眉,而且那个声音的主人……是尹青妍! “主子,”云墨单膝跪地,将刚刚探听到的消息一一回禀,“那尹大小姐的脾性确实与以前不太相同……她,她……”云墨有点说不下去了。那番痴恋,如果对象不是自家不近女色的主子,他真要感动了。 “说。” 云墨咬牙,硬着头皮一一复述。 赫无双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扳指,狭长的眸看不出情绪。听着那感人至深的言论,也不见任何表态,哪怕里面有主角是自己。 “她真这么说?” 云墨:“是。” 赫无双笑了:“要不是这时间地点对不上,本城主都要信了。”感情他是被人拖出来挡枪了?真是好手段。 云墨听到他的笑声,心里发颤,暗自怜悯这位尹家大小姐。 “城主大人……”有人向这边走过来。 云墨皱眉,尹家二小姐?她过来这里做什么? “你先下去。”赫无双吩咐云墨,像是没有看到来人。 看到自家心上人支走侍卫,尹青妍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更有信心了。 柔柔的上前几步,尹青妍倾身行了一礼,神情娇羞,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莲花:“……青妍有话想对城主说……” …… 果然走反了方向,并撞到了奸情的宫九歌并没有恶趣味打算偷听,她正要转身离开,就听递香囊失败的尹青妍绝地反生了。 “其实青妍也知道这个行为冒昧,奈何为了我那个姐姐……” 打算离开的宫九歌:“……” “……不瞒城主,这个其实是我那姐姐亲手缝制,刚刚的话也其实是姐姐倾心所言,青妍也曾多次劝说,无奈……” 尹青妍也是聪明,从刚才到现在,说话模棱两可,这也方便她将解释的漏洞如数推给自家姐姐。 此刻的宫九歌可谓是百感交集。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开口了。 “既然是尹大小姐的,那就留下吧。” 第五章 抓个正着 尹青妍愣了,捏着香囊的手指都有点发僵,脑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话…… 既然是尹大小姐的,那就留下吧…… “为什么?”尹青妍一个没忍住,问出了口,“为什么是她的你就要留!” 被心上人数次拒绝,尹青妍一时忍不住。 赫无双向来讨厌痴缠,声音是一成不变的薄凉:“本城主似乎没必要和尹二小姐解释什么。” 纤长的手指轻叩,一道黑影出现。 “送客。” 本就是路过的宫九歌也没有多留,据她以往的经验……虽然并没有什么经验,但,尹青妍,百分之一百会去找她的茬。 “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 还在想尹青妍的宫九歌脚步一顿。 尹青妍被暗卫带走,此地此时只有他们二人。 宫九歌本就不打算逗留,表示友好的打了声招呼,也不指望对方回应,转身欲走,却听那人来了一句: “尹大小姐倒是与往日所见有所出入。” 这与尹灼华刚刚的问题差不多,只是宫九歌想了想刚刚糊弄对方的答案,此刻当着正主的面,却是万万不能拿出来用了。 宫九歌:“往日不曾与城主见过。” 听着那人像是笑了一声,轻巧的接了一句:“本城主倒是见过尹大小姐。” 宫九歌也不确定见没见过了,毕竟记忆里,这位高高在上的城主只出现在过他人的言辞中。她一时好奇,问了在哪? 赫无双看了她一眼,回:“一片月光下。” 宫九歌笑容深深凝固在嘴角,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偏偏那人接着道:“本城主倒是没想到,尹大小姐如此的……”他像是在想一个合适的词,“……用情至深。” 宫九歌:…… 到底是宫九歌,纵然是在这样压迫的视线下,她也真敢开口。 “嗯,有什么问题吗?” …… “姐姐,不如和青妍一辆马车?” 一行人打算动身离开的时候,尹青妍亲昵的靠了过来。 事儿果然来了! 对刚刚那事尚存阴影的宫九歌,果断拒绝了对方:“不了,太挤。” 撩开轿帘,入目便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宫九歌手指一顿,她进错马车了?! 在她打算退后时,身后有人拍她肩膀。 尹灼华:“怎么不进去?” 宫九歌:“有人。” 尹灼华伸手将人推了进去,“当然有人,城主带来了爹的消息。” 爹?尹无笙记忆里,那位尹家主可谓是个宠女无下限的人,但,他宠的人,仅仅只是尹无笙。正如尹灼华先前所言,别人剥一层皮的事,在她这里说都不会说一句,可以说,是溺爱到了一定的地步,但…… 尹无笙的无能,也有一部分是来自于这溺爱! 有时候,捧杀也是一种毁掉人的方式……宫九歌唇角依旧是似有似无的轻笑,不及眼底。 赫无双狭长的眉眼精致,淡薄的目光恍若无意扫过,恰恰对上了宫九歌看过来的视线。 宫九歌看到对方薄唇轻启:“好看?” 想到对方不久前的挑衅,宫九歌淡定回以一笑:“确实好看。” 两个人对视之间,竟然带出了旗鼓相当的压迫感。 尹小家主:……一定是他的错觉。 尹灼华将矮桌上的信件翻看一番后,递给旁边的人一份。 “这个是爹写给你的。” 宫九歌默,没有接过来。 “怎么,不看?” 宫九歌:“……”她文盲,谢谢。 宫九歌将信接了过来,看都没看直接塞进了袖兜。 尹小家主颇有点幸灾乐祸的看了她一眼,被宫九歌凉凉的瞪了回去。 偏偏赫无双还在补刀:“尹大小姐不看看写了什么?” 宫九歌坦然承认,“不认识字,回去找人读。”装懂才是真的蠢。 她说的坦荡,这让别人想嘲笑几句,都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词。 而另一辆马车上,尹青妍手紧紧攥着手帕:“你是说,赫无双也在那个马车上?” “是,小姐,奴婢亲眼所见。”小丫鬟将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大小姐先前还好像有些不情愿,是小家主把她推进去的,然后,三个人都没出来……” 尹青妍冷笑一声:“她不情愿?到是学会了玩手段,还想着让那人另眼相待……” 只是,又想起那个男人那句,是尹大小姐的,就留下,尹青妍心头就堵得慌。 “……去让马车停下。” 马车很大,坐了三个人,一路无言,直到…… “少主,二小姐的马车在前面停下来了。” 宫九歌手指轻扣着茶杯,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她还以为这尹青妍有多能忍呢。 赫无双的眸光扫过她手指的动作,狭长的眸子似乎是笑了一下,晦暗难明。 “她……”尹灼华刚想说什么,外面就有声音传进来。 “妹妹一个人闷的慌,姐姐可缺一个说话的人?” 追男人追到这份上,宫九歌都想开口赞两句了。不过,她视线扫过马车上另外两个人…… “不缺。”够挤了。 尹青妍咬着下唇,实在是没想过那个废物会一次次忤逆自己,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尹灼华脸色沉了下来,要不是不可能,他真要觉得这两个姐姐是灵魂互换了,平日里清冷孤傲的人,现在这般没皮没脸…… 看了一旁蠢弟的脸色,宫九歌决定做一次好人。 “你上来吧。” 她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对,就是这样。完全不是嫌马车人多什么的,想要换尹青妍那辆。 宫九歌起身打算下车,忽地一支箭从窗**了进来。她迅速身形一侧,避开飞来的箭矢,脚下却不知道绊到了什么,向前摔去。 入手是一尺千金的黑绸,鼻息间是清冽淡雅的味道,好闻的很…… 如果不是唇上的温软告诉她,她不小心非礼了人赫城主,她没准会问一下,他平日是怎么保养的,皮肤这么好…… “这里竟然有刺……”尹灼华的声音瞬间卡壳。 赫无双显然也有片刻停顿,毕竟注意力都给了那支箭。 宫九歌道了声歉,接着注意力被外面的纷扰吸引过去。 马车外的刀剑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更是有许多羽箭射向马车。 “保护少主/城主!” “山贼?”下了马车的尹灼华皱眉,眼中却有困惑。这里不该有山贼啊! 马车已然报废,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群土匪打扮的人,个个凶神恶煞。 宫九歌目光扫过那群人的打扮,又看了眼插满箭的马车,出言提醒:“谁家的山贼这般训练有素,和话本子里的一点都不一样,还知道把箭集中点射死主人,毕竟不求财是吗?” 她这话成功提醒了尹灼华。 第六章 深藏不露 “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那人大刀一挥:“取你们命的人!” 刀剑交击,在场唯一没有动手的,就是宫九歌了,毕竟她现在的人设是柔弱胆怯。 尹灼华往这边看了一眼,指了几个人过去:“去护着大小姐先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来人是冲着尹家来的,不,或者说,是冲着他来的。 宫九歌视线扫过混乱的人群,土匪打扮的占大多数,实力大多在凝气六段左右,力量,速度,已然与常人不同。 几个侍卫护着宫九歌走出不远,后面就有人追了上来。几个护卫护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娇弱姑娘,束手束脚,一个刺客找到破绽,挥刀逼近他们护在中间的人。 “大小姐当心!” 然而,下一秒,清脆的骨裂声传入众人耳膜。有一个侍卫眼睁睁的看到,他们柔弱的大小姐,身形敏捷的避开刺客的同时,伸手拧断了那人的脖子…… 于当事人而言,之前的宫九歌,深居高位,得罪的人数不胜数,躲的是枪林弹雨,现在换成普通攻击,哪怕速度快,对她来说,也是不够看的。 那个看到这一幕的侍卫正震惊自家大小姐的深藏不露,忽地眼前一黑。 刺客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将护在她周围的人一一敲晕放倒,接着,脚尖挑起了地上遗落的一把长剑…… 长剑泛着冷光,刃间沾着的斑斑血迹不曾褪去,那只握着粗粝刀柄的手,通透洁白,手的主人却不见半分柔软。 “速战速决。” 那些刺客对视一眼,一拥而上。哪怕刚才那人行为出乎意料,他们也不曾将她放在眼里。 可等真正动起手来,那些人才意识到,这个传说中一无是处的大小姐,不论她实力如何,单单就这速度而言,他们远远不及! 长剑折射出锐利的光,刺入敌人的胸膛,血光弥漫,最后一个刺客也随之倒下。 宫九歌丢开长剑,就着那人的衣襟擦了擦手,忽地感觉到身后的异样…… 宫九歌一个回旋踢迅速回身,却被来人风轻云淡的挡下,同时制止了她想要避开的动作。她从不会允许有谁近身,所以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弱点——力量上的不足! 那人扣着她的手腕,像是要废掉她的所有防御。宫九歌一个轻笑,隐藏在指间的薄刃袭向来人。 那人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血痕,挑眉,一个武气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人,竟然能让他见血?! 一招得逞,宫九歌也看得清他们之间的差距,并不恋战,但是,走不走的了向来是强的一方说了算…… 瘦削的肩膀抵着树,粗糙的树皮硌着生疼,这无疑是在提醒宫九歌,她输的多惨,对方动起手来,她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宫九歌见状,不再挣扎,调整了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开口:“城主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赫无双抬眸,嘴角噙着笑,眸底意味深长:“尾巴露出来了。”充满磁性的声音一度让人沉沦。 也亏的她这时候还能接上一句,“明明进化的很完美。” 听着耳边的人像是笑了一声,宫九歌刚要回头,就被人抬起了下颔。 入目便是那张俊美到能让人窒息的脸,“你是谁?真正的尹无笙在哪?” 宫九歌手一顿,本着好孩子不(hui)撒(che)谎(da )的想法:“我就是尹无笙。” 城主大人明显是不信,唇角是邪佞的笑:“你觉得我会信?” 宫九歌:“……我们之前有交集?”自从承接了这个身体,她就发现,尹无笙的记忆,她并未全部接纳,而是有一定的缺失。 冷不丁的就想起,那天这个男人那句,“是她的,就留下”……莫不是,这位赫无双城主,真的认识尹无笙,而且对她非常了解?当一个陌生男人开始了解一个陌生女子……就在宫九歌要成功想歪的时候…… 赫无双一句没有,终结了她的所有想法。 没有?没交集?那她是真是假与他何干?! 宫九歌:“……所以,城主大人只是,太闲?”你管的太宽了吧! 看出她的想法,赫无双束缚着她双臂的手紧了紧:“总不能看着本城主的合伙人身边有什么身份不明的人。所以,你是易了容,还是用了什么其他手段?” 宫九歌不怕他查,她是尹无笙,这话没错。但,她怕他动手,毕竟,尹无笙的脸上……真的有东西。 刚接纳这个身份没多久,再加上最近事多,一些于她而言不怎么重要的事也被推到了后面。 记忆中,的确是有来自尹家主的叮嘱,让她不要把脸上的东西拿下来,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正因为她爹特意交代过,所以这件事,压根没有他们两人以外的人知道,也就造成了……如果真的被人揭露,尹家主不在的情况,她有口难言! 所以,现在…… “灼华?!” 察觉束缚有所松懈,宫九歌用力一挣,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的确是有人过来了,但来人并不是尹灼华,而是…… 宫九歌挑眉,看着神情呆滞的尹青妍,多少有点怪异,本想说点什么,就见那位面无表情的尹二小姐突然换了表情。 “姐姐,你有没有伤着?”本就绝美的容颜,经她一番梨花带雨,愈发动人。 这……和她的想象有点出入啊?! 如果不是记忆里,尹青妍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宫九歌都要信了她了。 不过既然对方有这般那般的想法,她也不好驳了人家的兴致。 宫九歌灿然一笑:“没有,这还多亏了城主大人相救,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一下才是。” “报答”两个字咬的很重,当事人都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见到对方点了名,赫无双凉薄的看了过来,狭长的眸子闪着不知名的光,却是对上了那人星辰般的眼眸,像是在笑,眉眼都是弯的…… 绝对是调侃的意味居多,还有看戏的成分在,给人一种很坏的感觉。 尹青妍注意到二人的互动,掩下眼里翻涌的情绪。 宫九歌没理她,扫过面前几人,问道:“灼华他……” 话音未落,就听不远处有声音传过来。 “大家都没受伤吧?!”尹灼华走过来,似是嘀咕了几句,“这些人还真是奇怪,交手没多久,竟然都退了。” 退了?宫九歌直觉此事不简单,只是现在也想不了这么多。 第七章 欲擒故纵 尹青妍在一旁强笑着开口:“都没事,这要感谢城主,多亏他护着姐姐。” 城主护着?尹灼华内心“呵呵”两声,开什么玩笑,那位什么时候护过人。然而更惊悚的还在后面…… 尹灼华这边还在感慨不可能,那边就听当事人开口了。 “感谢就不必了,不过报答,倒是可以好好想想。” 这话似乎有点难以想象,这是那个高贵如神祇,不染丝毫烟火气的男人说出来的话,而且,他这是在对谁说? 尹灼华:……什么情况?! 宫九歌正在感慨对方的无耻,竟然就这么接了她的话。 她眼神坦然,迎上他的视线,似笑非笑:“这是一定的。” 尹灼华:……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宫九歌敲晕的侍卫们幽幽转醒,那个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敲晕的侍卫看了眼自家大小姐,欲言又止。却见对方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偏着头,食指放在唇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侍卫一呆,然后脸红着挠挠头。怎么突然感觉……大小姐,变好看了…… 赫无双看着这一幕似笑非笑。 出了这事,也不方便同行了,两拨人各自叫车,就此别过。 待他们走远,云墨实在没忍住,看向自家主子:“主子,你和尹家大小姐……你们……” 赫无双把玩着手中的墨玉扳指,眸底像是深潭,幽邃清冽。 “你有注意她刚刚的动作吗?” 动作?云墨郁闷,不过还是努力回想…… “刚刚……”云墨灵光一闪,“整理衣袖的那个动作?!” 赫无双“嗯”了一声,又问了句:“像谁?” “夙壹!”云墨脱口而出,“难道她就是那个细作?!” 赫无双不置可否:“夙壹教出来的人,不会这么容易露馅。”只不过,有时候呆一起久了,潜移默化,一些动作可能自己都不曾注意到。 “那,要不要属下去试探一番?”云墨手抓紧腰间的长剑,如果真的是,那问题就严重了。 “不用,”赫无双看着宫九歌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淡淡开口,“如果是细作,她会自己找来。” 这边尹家一行人的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你这不会是想……”欲擒故纵?剩下这几个字,尹灼华没有说完。 宫九歌:……莫名知道他想说什么。 “好看我就要喜欢?”什么逻辑! 听到她这么问,尹灼华挺着小胸脯笃定道:“你不喜欢,怎会说人家好看,还一直盯着人家看!” 宫九歌唇角勾了勾:“那你觉得他长得怎么样?” 尹灼华很没有心机的傻笑:“要是不好看,你还会一直盯着人家?” 宫九歌话锋一转,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叹道:“你放弃吧,爹是不会同意你和一个男子有什么的!” 尹灼华脸瞬间就涨红了,气成河豚样:“你,你在胡说什么,我喜欢的是女子!” 宫九歌理了理衣袖,慢条斯理的把话还给了他:“都夸了人好看,难道不是喜欢?” 小家主暴走了:“谁说好看就一定会喜欢的?!” “你啊。”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还生生砸骨折的小家主…… 尹灼华挠挠头:“……可是连赫城主那种的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无聊。”宫九歌没有他理会这个问题。 尹青妍看着前面两个人谈笑风生,像是丝毫没有留意到她,皮笑肉不笑的插了一句话。 “姐姐从山寺回来后,倒是变了不少。” 无缘无故的变化这么大,不得不让人深究! 尹灼华想起她那时的答案,有意想要避开话题。 宫九歌:“头脑清醒了而已。” 尹青妍愈发怀疑:“你……” 尹灼华打断她的话:“行了,别说了,有变化不是好事?” 尹青妍笑道:“……怎么会,有变化自然是好事,只不过……就算是头脑清醒了,自身却没有任何长处,恐怕也……” 她说的也正是尹灼华心里担忧的,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尹无笙要是一直都浑浑噩噩的,她完全可以倚仗尹家过活,没有谁会真正对她出手,但是,她现在想通了,清醒了,打算抬头了,那势必会被拖进族内的纷争,就算她并不情愿! 这恐怕也是爹一直任由她胡来,不管不顾的真正理由…… “明年开春我就去学院进修,不会妨碍你们什么。”宫九歌意有所指。 尹青妍笑了:“姐姐刚刚可是说要去学院,可是你连字都不认识呀,这要是去了学院……”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听出她的嘲讽意味,尹灼华斜视了她一眼:“这些不用你担心,她落下的功课我会请先生,亲自插手辅导。” 尹小家主说到做到,回去当天就风风火火的给她安排了多项课业。 看着桌上厚厚一沓书,旁边有侍卫解惑:“……小家主安排了文学,武气,制器,机关,法阵,医学,礼仪七项课业给大小姐……” 这侍卫就是被敲晕那个,名叫青岩,被宫九歌要了过来。 看着宫九歌沉默不语,侍卫青岩接着开口:“……这些都是大小姐入了学院后要接触的……” 宫九歌伸手翻开一本,刚刚说的,法阵一类……等等,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阵?怎么和她之前见过的,这般相似! 青岩见她发呆,以为是课业太难,吓到了,毕竟之前都没有接触过,出言安慰道:“大小姐不必担心,法阵这一系是近些年才兴起,能领悟运用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学院之所以安排这一课业,也只是想扩宽一下学生的眼界罢了……” 尹无笙正在辨认书上的法阵图纹,听到他这么说,抬眸:“近些年?” 青岩点头:“没错,法阵初次为大众接受,就是五年前在聚英会上。” “哦?那是什么人?”宫九歌不经意的问了一句。手中的书往后翻了几页。 “忘书宗!” 门外有人代为作答,声音沧桑入耳,洪亮有力。 第八章 残了算我的 看到外面走进一人,宫九歌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看她站在那,径直走了过来。 “笙笙也想努力了?”言语间带着调侃与难言的宠溺。 循着记忆,宫九歌轻笑,一如尹无笙往常,撒娇似的喊了声“爹爹”。 尹家主揉了揉她的头:“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这些了吗?” 宫九歌默默的叹了口气,抬起眸子却是笑:“爹爹写了信,笙笙都不认识字。” “也罢,既然是笙笙想学,”尹家主也是拿她没办法了,“不过要学就在家里,爹爹给你请最好的老师,去什么学院!” 尹家主也是听说了自家千金的打算,可他担心的是,自家女儿几乎从未离开家过,就这样被送到学院,难免会受委屈。 宫九歌笑了笑,她大致猜得到对方的想法,只不过…… “笙笙也想到外面走走看看……还有就是,”宫九歌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不想让笙笙的存在,成为爹爹的污点。” 尹家主不高兴了:“谁说笙笙是污点,是不是爹爹不在,有人欺负你了。” 宫九歌没接话茬,只是问:“所以爹爹应不应?” 耐不住女儿的要求,尹家主还是答应了,不过…… “去学院可以,但要把侍卫带上,把照顾你起居的人也带上,还有……” 宫九歌:……这是去上学还是去示威…… 不过也罢,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不着急此时决定。 学业很顺利,至少那几位老师是很顺利,武气的课程,是由尹灼华出面,正如他所言,亲自教导。 “……凝气阶段的提升,主要体现在体质的优良,凝气阶段的武者,体质要比常人优秀,这也是为之后的入境打基础……” 而入境的优势在于速度! 宫九歌看着台上比试的两人,身边有尹灼华讲解:“这两人的资质都不错,现在也已经到了入境五段,速度已然快于常人数倍……” 看着身旁的小家主一脸赞赏,宫九歌表情异样,试探性地问:“是说他们很厉害?” 尹灼华点头,宫九歌默了。她真不觉得这速度有多优秀,要是换成她之前生存的环境,这种实力……是真的不够看…… 看到身边的人一脸期待(?),尹灼华表示他很“善解人意”。 “你,过来。”小家主指了指一旁的一个弟子,“去台上和大小姐演练一下。” 被点名的小弟子:…… 宫九歌:……蠢弟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感觉自家姐姐并不是那么高兴,小家主以为她是怕输了丢脸,低声安慰。 “放心,这人不过是个凝气二阶,和普通人差不了多少。” 宫九歌:……那她不是欺负人?然而她这么想,别人可不这么想。 尹灼华很认真的解释道:“这些日子看你学的认真,这些口头知识想必你也有所了解,我觉得武气的提升,还是实战更重要!” 可是,知情人表示,这些日**九歌不过是负重练习,还没有正式上过手,甚至连招式都不曾接触,就这样挑战一个凝气阶,未免…… 被点名的小弟子无疑是悲催的,他不怕输,但他怕赢啊! 尹无笙是谁,尹家大小姐,家主的心头肉,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的那种,她要是不小心蹭点皮,家主不得剥了他!!他不过是个没有存在感的小弟子,求放过啊啊!!! 然而看尹灼华的意思,是并不打算放过谁,这就要拉着两人上擂台。 宫九歌愣是被自我感觉良好的蠢弟拖上了比试台。 看着面前一脸生无可恋的对手,宫九歌刚想说点什么,小家主开口了。 “你尽管动手,不要有放水的想法,打残了算本少主的。” 那弟子:…… 宫九歌:……你这是在暗示什么? 初学者大多会选长剑一类的利器对决,宫九歌略一思索,放下了手中的鞭子,转而拿起长剑。 “比试开始!”台下人头攒动,欣赏着这并不精彩的对决。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可真正动起手来又是另一回事。对方的动作,在宫九歌眼里就像是小孩子在过家家,她真的是在很认真的在放着水。 那弟子本来想的是应付一下,但真正交了手,他发现自己完全奈何不了对方,剑尖所指之处,力度完全都被卸去。 尹灼华在台下无言:……他们是在比试? 他没忍住开口:“你们……” 却见宫九歌长剑一挑,那弟子拿着的剑脱手而出,重重地插在了尹灼华面前。 场面一度很安静,直到有人开口。 “大小姐赢了。” 待尹灼华回神,那赢了的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宫九歌轻笑一声:“这个比试结果,少主可还满意?” 尹灼华无言,指了指面前的剑,那模样,就像是在控诉她的“恶行”。 当事人一脸无辜:“我刚接触,不熟练。” 不得不说,这个行为的确含有报复意味,然而,她只是个刚接触武气的人,能打赢已经是侥幸,更别说这……准头!尹灼华默了。 然而旁观的弟子们却无一不惊…… “大小姐……还没有武气吧?!” “不可能吧。” “一个没武气的人,竟然赢了凝气二阶?”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说是凝气二阶,也不过是比普通人强一点罢了!” “可问题是……大小姐,就是个普通人……”还比普通人弱。 “……” “不错。”尹灼华终是点头了,却在下一秒…… “进步这么快,那今天的训练份额多一点,也没关系吧?” 她就说怎么这么快就松口了,原来坑埋在了这里,不过这也正和她意。 宫九歌:“可以。” 今天的课业,无论是负重还是徒步,都增加了一定的量,奈何让尹灼华失望的是,对方吱都没吱一声。 “看来真的是要下决心了……”尹灼华嘀咕了一声,决定通知厨房做个补汤什么的,不然某人病倒了,父亲准会找他的麻烦。 第九章 宫家九歌 时光飞逝,转眼几个月过去了…… 是夜,完成了课业的尹无笙松了松筋骨,打算泡个热水澡缓解一下疲劳。 热水蒸起氤氲,艳色的花瓣浮在上方,衬着浴中的人儿肌肤似雪,墨色的长发自光洁的后背垂下,些许蜿蜒在木质的地板上。 宫九歌手中把玩着一物什,如果有人在这,定然能认出来这件神器——易颜镜,水月镜花。 易颜镜,顾名思义。这件神器戴在脸上,可以改变人的形貌,还可以敛去人的气息,甚至是有一定的防御作用。 这是她从脸上取下来的,前身的记忆中,尹家主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给她戴上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取下来过。 宫九歌拂开水面的花瓣,看向水中的倒影…… 纤长的睫毛,浅色的瞳,眼睑垂下,划过惊艳的弧度。这是一张极美的脸,然而这张脸,宫九歌并不陌生……水珠从她的颈肩滑落,在她靠近心口的位置,浮现出一片鲜红色的花纹。宫九歌眸底神色不明,有了新的身份,她之前有的,现在算是都没了,偏偏这个她一直以为是胎记的东西,还在,这个原身身上并没有,而且,学了这个世界的文字后,她发现这个花纹,像极了一个“宫”字。 宫,宫家,亦是七大古族之一,不过它与其他古族的不同之处在于,宫家行商,商人地位不高,可偏偏没人敢小觑宫家半分。 宫九歌看着左肩下方的红痕,眼底神色晦暗难明。 闻所未闻的异界,一模一样的容颜,疑似与宫家有关的痕迹,以及,她到来的原因。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形成一张大网,而宫九歌被牢牢地困在中央,不得出路…… 既来之则安之,宫九歌现在到底是没有探索真相的实力。 “噔、噔”有人在外面敲门,“大小姐,家主有请。” 宫九歌恢复伪装,穿好衣服。 “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 来通信的小丫鬟摇头,“奴婢也不清楚,不过几位长老都在。” 长老们在?宫九歌挑眉,那几个老头可都看尹无笙不怎么顺眼,尤其是那个二长老…… “家主,大小姐来了。” “笙笙来了,”尹家主伸手,“来爹爹身边坐。” 随着尹家主话音落下,宫九歌明确感觉到几道视线聚集在她身上,很不友善。在场有几个长老,还有……尹青妍?她都要忘了这么一号人物了。 宫九歌自尹家主身边坐下,冲着看过来的尹青妍笑笑:“青妍回来了。” 尹家主揉了揉爱女的头,“你妹妹这次出去历练数月,实力有了很大提升,你也要努力了。” 宫九歌勾唇笑了笑:“爹爹说的是。” 尹青妍笑着道:“青妍此次历练,不负众望,连升了两段。”语气中带着难掩的自得。 两段?!连尹灼华都看了过去。 “好,好,好,”那边的七长老抚须,连赞三声,“不愧是天才二小姐,如今已经是入境七段了吧!” “正是。”尹青妍脸上是难掩的得意,偶尔有视线对上尹灼华。 又有一位长老点头:“少主不过也才入境七段瓶颈,二小姐短短数月,竟有如此成就,实属难得。” 听到这话,宫九歌将注意力放了过来。 尹家主皱眉,却闻那边的二长老开口了。 “二小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且实力超群,不知那件事,家主以为如何?” 哪件事?宫九歌明显感觉到,二长老开口后,旁边尹家主的气息不对劲了。 二长老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尹家主的脸色,或者说他注意到了,只是不在乎,继续道:“少主揽下贯县的事宜已久,可贯县的灾荒没有丝毫好转,这等能力,实在是难当大任!” “你……”尹灼华紧了紧拳。贯县是尹家掌管的一处富壤,近几年闹饥荒,不能上供不说,还需要接济,他是尹家少主,这件事交由了他负责,他也曾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可都像是打了水漂。 “怎么,老夫说的不对?”二长老心下冷笑一声。就凭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也想和他叫板! 宫九歌眸子微眯,嘴角是无害的笑,“听这话的意思,是二长老和青妍有了解决的好法子?” 二长老皱眉:“法子自然是还没有,但二小姐的实力有目共睹,此事如果是她来处理……” 这不仅仅是孰强孰弱的问题,倘若此事经尹青妍之手办成,那尹灼华少主的位子将会摇摇欲坠,心有不轨的人定会借尹青妍上位的名义夺权,尹家的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破…… “此事……”尹家主正欲开口,忽然觉得衣袖一紧,就见爱女对他摇头。 “二长老所言差矣,”宫九歌轻笑一声,“这件事处理的重点不是个人实力,而是解决方法,既然二长老和青妍都没有合适的建议,此番提出来,又是为什么?” “少主处理此事已久,仍未有成效,这便是他能力的不足,更别提能有什么解决办法!”有人应和反驳。 尹灼华咬牙,却未发一言。的确,是他能力不够…… 宫九歌手指扣着茶盏,指间划过杯沿,唇角似笑非笑:“谁说没有办法?” “大小姐莫要生事。”二长老打断她,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 “所以,二长老这是对少主有很大的意见?连别人开口的权力都不给了。”宫九歌挑眉。 二长老看到有部分人已经露出不满的神色,压下心绪:“当然不是……只不过,可惜了贯县的民众,本是丰收时节,却落的易子而食……” 宫九歌眸光微闪,轻笑接话:“二长老当真是心系苍生,就是不知道灾荒发生时,二长老可是做了什么善举?” “你……”二长老一噎。 宫九歌:“看来是没有了。” 七长老有心为二长老解围:“大小姐莫要无理取闹,这贯县本该是少主负责,现如今没有成绩,也该责问……” “七长老说的对,”宫九歌截下他的话。 第十章 鹿死谁手 “贯县一事本是少主的职责,虽说未见成效,只能说治理还未彻底贯彻,既然大家都在,不如听听少主的方案,诸位长老也可指点一二。” 她不相信那蠢蛋真的没主意,想来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了。 “那便依大小姐所言。”一旁迟迟未开口的大长老表态。 以大长老的武气实力,他开口了,便是向来自傲的二长老也得斟酌一番。 尹灼华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一道来:“……发生灾荒的主要原因是旱灾,故此于南边引水……拨款放粮赈灾,安抚灾民……” 说完之后,长老们对视一眼,这些方案于情于理都可行,且一些细节处也有妥当的方法,只不过…… 有位长老犹豫开口:“……若这些方案都顺利实施,此次赈灾又怎会……毫无成效?!” 他的话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尹灼华眼眸低沉,声音喑哑:“并非顺利实施,引水的山路崎岖,施工人员有意推阻,且当地乱民并不配合,甚至有人刻意生事,动摇人心……” 尹家主一掌拍向桌面,愤声道:“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阻拦!”他目光扫向长老席。 “家主这话不对,”七长老抚须,“赈灾中民众不信任不配合是常有的事,不能处理只能说处理的人能力不足,无关其他。” “那依七长老,怎样做才算是有能力?”宫九歌手指轻点桌面,笑着反问一句,“要知道,管理一职可轮不到负责赈灾的少主来。” 二长老脸色一变,管理人员一职是由他负责,而他之所以没有管…… “此事到此为止,”尹家主一锤定音,“灼华,此事依旧由你负责,但必须在一个月内,给大家一个交代!” 尹灼华:“是。” “民众到底无辜,若一个月内不见成效,望家主考虑二小姐接手。”这是长老们的要求。 有人从中作梗,故意为难?那又如何!尹家的权势从来都不是在一个人手里,纵然是家主,也要衡量。 待众人散尽,堂内只剩下了父女三人。 “灼华,此事……” 尹灼华起身,重重地跪在地上:“灼华无能,让爹为难了。” “这是做什么,”尹家主凝眉,“你这般年纪有这样的良策已是难得,何况是他们有意为难……此番若是不应下来,难免有有心人借机夺权,说到底,是爹没有护下你们……” 刚刚二长老明显是有备而来,若不是笙笙争取来一个机会,尹家在今日,定然会四分五裂…… “今天都亏了笙笙。”尹家主揉揉她的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爱女也能自立了,这无疑是让人高兴的。 宫九歌看着尹家主故作轻松,心里莫名的不舒服。这次的事,不过是一个借口,长老们还有所顾忌的借口,可若到了他们无所顾忌的时候呢? 尹家主:“时候不早了,你俩回去休息吧。” 见尹家主不想在说什么,宫九歌先行离开。 偌大的家族,动一发而牵全身,现在的尹家,俨然岌岌可危。只是不知道,会鹿死谁手,又会是谁,笑到最后。 第二天,宫九歌一如往常,打算去武场训练,出乎意料的收到了尹家主要送她去学院的消息。 这个时候送她走?宫九歌沉思,尹家现在比她想的还要危险。只是再怎么危险,现在的她也无能为力。 “行李已经帮你收拾好了,把侍卫带上,爹已经和院长打过招呼了,你去了可以直接入学。”尹灼华在马车前叮嘱。四方学院是缥缈城的知名学院,里面出来的学生,无一不是精英。 再多的想法,这时候,不过也是一句:“多保重。” 宫九歌:……她是去学院,要保重的不应该是你们吗? “你过来,”宫九歌轻笑一声,“离开之前,教你点东西……”看在她这便宜弟弟还不错的份上。 教他?尹灼华嗤笑一声,但是,当刻意压低的声音入耳,尹小少主的脸色一变再变…… 此时,尹青妍的房间里。 “师父。”尹青妍看着面前的黑袍人,半跪在地。 “最近可还顺心?”黑袍人声音沙哑,不辨雌雄。 听到黑袍人问,尹青妍笑了:“自从青妍服下师父给的药,实力大增,而且得到了二长老一脉的拥护。” 黑袍人挡在帽檐下的唇角轻勾,声音却毫无波澜:“少主之位,本就是能者得,尹家主别的地方都好,就是偏心的很,看不到你比他们都强。” 尹青妍喜欢听到这种话,尤其是…… “尹灼华也就算了,唯独那个废物,一无是处,爹还事事护着!”明明都是爹的孩子,真是偏心…… “哦?”黑袍人像是感了兴趣,“废物?你那个姐姐?” 尹青妍点头:“昨天也是她将二长老的想法堵了回来……不过两个月功夫,那废物倒是脱胎换骨的厉害!”不过,嘴上功夫厉害算什么,到现在不过也才凝气三阶,根本没法和她比。 “你说什么?”黑袍人突然开口。 尹青妍吓了一跳:“什,什么?” 黑袍人:“是尹无笙堵回了二长老的话?……把昨天的事详细告诉我。” 待尹青妍事无巨细的表述完后,黑袍人笑了:“不过是缓兵之计,计划照旧。” 尹青妍:“是,师父。”等着吧,尹灼华,尹无笙,她尹青妍,一定会成为你们瞻仰不可及的存在,还有,赫无双…… 无人可见的角度,尹青妍眼底涌起黑雾,逐渐掩盖眼白。 宫九歌的马车已经走出城外,陪着她的是青岩,和一个叫清苔的小丫鬟。 “大小姐刚刚和少主说了什么?”青岩好奇,毕竟小家主虽然年纪轻,但一直很有家主风范,可刚才他看到…… “没什么,”宫九歌理了理皱了的衣袖,“不过是前几天听了场戏,讲给他听听。” 戏?青岩疑惑了,小家主那个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听了戏,奈何自家主子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倒是小丫鬟清苔一脸天真,“小姐也喜欢听戏啊!” 宫九歌笑了笑,没有应答。三人连行了十几日,终于看到了此行目的地。 “主子,到了,要不要下来休息一下?”青岩征求自家主子的意见。毕竟坐了这么多天的马车,连他都吃不消了,何况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第十一章 纡尊降贵 宫九歌掺着难受的晕晕乎乎的小丫鬟清苔下了马车,在四方学院附近的一处客栈安顿下来。 夜幕来临,万家灯火熄,宫九歌打发了要强撑着照顾她的清苔青岩,就要休息,忽地听到了楼下熙攘声。 “都起来,都起来!” 隐约还能听到小二的声音:“官爷,这都这么晚了……” 那领头的人一眼瞪过去:“今晚有恶徒逃出了牢房,不让爷来抓人难道拿你来顶?!” “不敢,不敢……”小二颤巍巍的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冒死提了一句,“只是今天有几位女客,万一……” “滚开!”那些人将小二甩出去。 其实哪有什么凶徒,他们也是看这个小客栈落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人物住进来,可以搜刮点油水。 楼上,宫九歌手指一勾,将衣服拿过来穿好,门就被人踹开。 “例行公事,搜查犯人。” 宫九歌直接让开了路:“搜吧。” 官兵们:……还真是鲜少有这么配合的。 四下搜了一番后,什么都没有。 “大人,这……”小兵默了,别说油水了,这姑娘连个包袱皮都没有。 刚出手就碰壁,那领头人皱眉,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四处都是暗的,唯独房间有一盏烛灯。灯火摇曳下,倚着窗的人显得很是柔美,隐约可见那人的眸子,带着一丝清浅的优雅,透着无声的诱惑。 那领头的官兵挥手,吓退了下属。 看着其他人被赶出去,而且顺手带上了门,宫九歌微妙挑眉。 而那被忽略的小二见事不妙,趁他人不注意,跌跌撞撞跑向三楼。 “出事了,出事了……” 守在门外的小兵听着屋里桌椅的翻倒声,在门外议论纷纷,甚至指望待会儿分一杯羹什么的,完全忽略掉……里面,并没有人出声…… 屋里的人很想喊,很想逃,但是,他的嘴里不断地溢出鲜血,他的舌头已经断掉了,四肢更是有三个已经扭曲,只剩右臂可以勉强动弹。他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给他留一只手,而他,只能靠这只手慢慢的向门外挪…… “好玩吗?”宫九歌一手托腮,含笑看着面前的人。 那人连眼神都在发颤,仿佛他面前的并不是什么妙龄少女,而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宫九歌轻笑了一声,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她朦胧的眸子里是未完全褪去的戾气。 真的是安逸太久了,久到所有人,甚至是她自己,都忘了她的本性…… 此时的三楼,小二将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了面前的人。若是像往常来捞点油水也就算了,他也不会冒着风险来打扰自家城主,可这次,那些人明显是要对那姑娘出手,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无辜的姑娘惨遭毒手。 守在尹无笙门外的士兵们满脸兴奋,甚至还想扒拉着门偷看,忽地膝盖一疼,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哪里来的……”有个小兵张口就骂,抬眸却见…… “城主!” 城主大人怎么会纡尊降贵到这儿?! 那群士兵头埋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他们心里清楚,这次,真的彻底完了。 “把门打开。” 门那边的宫九歌是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城主?缥缈城的城主……赫无双! 宫九歌看着地上那一个在听到外面的声音后,很努力往门口挪,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拼命挣扎。 而门外的云墨听到主子的吩咐,抬脚用了七分力,踹开门。 打算从椅子上起身的宫九歌,眼睁睁的看着,爬到门口的人,被一股力迎面袭上,连同门板撞了后去。 那吊着一口气的人,当场毙命。 宫九歌:……干得好,不算她的。 踹门的云墨愣了,看着那似乎是被他误伤的人,又看了看一旁的…… 尹无笙?! “主子,这……”尹家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赫无双也想知道。 “你怎么在这?” 宫九歌默:“路过,住店。”话说你在这儿是不是更不对劲? “大小姐!” 刚刚闻声过来的青岩拨开人群上前,护在宫九歌左右。当他看清状况,好吧,他完全没有看清状况…… 赫无双眸子扫过客房,完全看不出小二说的恶兵欺辱柔弱少女。 “有人说有官兵仗势欺人,”赫无双淡漠无波的眸子扫过尹宫九歌,“你怎么说?” 宫九歌看着不远处的死活不明的人…… 赫无双看着面前的人像是思量了一番,接着叹了口气:“此事……我不作计较了。” 旁人看来,这姑娘就好像是受了很大委屈,却迫于压力强行忍下的模样。 赫无双把玩着右手的扳指,眸子里闪过一丝光,刚想说点什么。 青岩在旁抽了抽鼻子,忽地道:“……什么味道?” 宫九歌挑眉:“烟味,什么着了……” “隔壁着火了!”门外候着的人喊。 隔壁,什么人这么倒霉?等等…… 这边青岩瞪大了眼:“遭了,清苔在那边!” 火被扑灭,本来火势就不大,是烛台燃着了一旁的包裹,宫九歌过来就看到了站在那里一脸要哭的小丫鬟清苔和旁边欲言又止的青岩。 这表情…… 宫九歌:“烧了什么?” 青岩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已是坚定,撩起衣摆就跪到了自家主子面前。 “青岩办事不利,请小主子责罚。”虽然和他没有直接关系,可如果东西一开始便是他拿着的,也不会发生这等事。 清苔跟着跪下,低泣着不敢开口。 宫九歌:……所以,你们到底烧了什么? “行李?” 清苔弱弱点头。 宫九歌:“都包括什么?” 清苔:“……平日换洗的衣物……” 宫九歌:“这有什么关系,起来说话。”伸出手,像是要拉她起来。 “……还有,家主准备的花销……” 宫九歌手一顿,不过转念一想,她们也已经到了四方学院,却听清苔的下一句。 “……行李里还有四方学院的入院许可文凭。” 宫九歌:……算了,你还是别起来了。 第十二章 都不指望 看到她的表情,清苔又哭了。 “近来确实天干物燥,尹大小姐可是不小心烧了什么?”门外是赫无双的声音,薄凉寡淡,可宫九歌就是听出了里面的幸灾乐祸。 她就不信她们刚刚的话,他赫无双没听到! “没什么,”宫九歌还是让地上跪着的两人起来了,转而对着赫无双道,“城主大人有空问这种闲事,不如抽个时间整顿一下手下人。” 话音刚落,就见赫无双冷骏的目光扫过那些搞事的小喽啰。 “留一口气,把人给胡将军送过去。” 胡将军?宫九歌习字不久,在她习字看书这段时间,大多了解的是七大古族的内容,鲜少接触城池国度什么的,对方提的人她也不曾听说。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赫无双这话,是在有意说给她听? 倒是青岩知晓一二,有些诧异的抬眸。这些事,那位都不避讳的? “既然没事了,”宫九歌手放在门框上,“那就都散了吧,深更半夜的,打扰到别人不好。”话说的一本正经。 出于前几次被压的死死的经历,宫九歌是一点都不想对上赫无双,各种方面的对上。 “啪”一声,宫九歌合上门,逐客令下的明显,眼不见为净。 既然事情不可挽回,那就想解决的方案。入了院就可以联系上院长,也算是联系到了尹家,当务之急是先入院。 听着门外的人散去,宫九歌步入正题:“我记得四方学院过几天招新生入学,各项名次获得第一即可免去学费,有这回事吗?” 当时她大致扫了一眼,也没看清楚详细内容。 青岩:“是有这么一回事……考核分文学,武气,制器,机关,法阵,医学七项,在任何一项中拔得头筹,都能免去学费。” 眼瞅着问题即将得到解决,然而…… “大小姐打算报哪几项?”似乎,哪项都没有指望啊! 宫九歌:“哪几项?” 青岩:“最多可以报三项。” 宫九歌默,讲真,她也觉得没必要抱希望。 文学?她习字不过月余,面狭隘的很,排除。 武气,排除! 制器,排除。 剩下的……机关,法阵,医学…… “就报这三个吧。” 青岩懵了,“大小姐,虽然少主之前请来的先生有教导过,但是……不说其余两项,单单说这法阵,因为近些年才兴起,了解的人寥寥无几,就算请来的是最好的先生,也教不了大小姐什么的,大小姐参加的考核,面对的……”是天下英才。 宫九歌轻笑一声:“所以才选这个。”正如青岩所说,请来的先生都是最好的,而她所了解的,远远比对方要多。 青岩见她笃定,也没有再劝。清苔在一旁低眉顺眼,不发一言。 与此同时,四方学院的一处院落内。 “音妺大人,”一小书童一手端着切好的水果,一手拿着蒲扇,很尽心的劝着面前的人,“院长让您无论如何都要拿下两个头筹,不然……” 音妺打了个哈欠,“这老头怎么想的,不是说好了让我无偿入院吗,就这么喜欢打击新生自信心?!”语气满是洒脱不羁。 小书童无奈了:“大人师从无上神尊,而院长与神尊素有交情,此番想来也是想给大人正名……” 听到“正名”二字,音妺嗤笑一声:“正什么名?是正心狠手辣,还是正六亲不认?!” 小书童知道说错了话,没敢再应。 “也罢,”音妺将手中的书卷丢到一旁的石桌上,美艳的容颜透着嚣张的气息,“不巧前些日子我那师兄指点过两招,法阵算一个……” 师兄?小书童睁大了眼,难道是那位出关了! “机关算一个。” 小书童:“大人不是不擅长……” “玩玩而已,那么较真做什么,”音妺随手捏过一颗葡萄,丢进嘴里,“再说了,我就是不擅长,也比那些个纨绔子弟强百倍。” 测试日如约而至,尹无笙眸子扫过黑压压的人群,退后了几步。远远听到有人在喊: “文学,第一批考生,自东门进。武气……” “这等了多久了,怎么才开始第一批?!”有人抱怨。 “不过今年的人,倒是比往年多了不少。” “大小姐,”清苔为她撑着伞遮阳,“不如先找个地方歇息。” 宫九歌并没感觉有多热。 刚要开口,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喊:“法阵第三批,进场。” 这其他科目才第一批,怎么法阵已经第三批了?!清苔不解的问出声。 淘汰的快喽。宫九歌拿着号码牌上前,随着第三批考生走入考场。 看多了好些考生丧着脸出去,这一批进来的人心里惴惴不安。尤其是从他们刚刚进来开始,就没人告诉他们要做什么。他们现在所处,是一个雄宏大殿,大殿里觥筹交错,把盏言欢,台上轻歌曼舞,真实还原奢靡帝王宴邀群臣的场景。 “这,这是……” “我们要做什么?” “这里,是法阵的测试吧?” 这句话点醒了众人,而且他们发现,在他们进来后,场内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所以…… “这是幻境?” “不可能,”这个说法很快被否决,“法阵里并没有哪一个是可以造出幻境的!” 不,有。宫九歌眸光扫过眼前的场景,心里有了一番思量。不过,有归有,那已经是高级法阵的范畴了,会用来测试新生? 所以,问题来了。试题到底是什么?! “这场景,是还原了洛幽国的……”一考生是贵族之后,他试探开口。 “没错,”经他提醒,另一位贵公子很快接话,指着高台上的皇帝道,“的确是还原,看龙椅上的图案。” “那这次的考题,是什么意图?” 洛幽国?宫九歌看向那人所指方向。如果是真的,洛幽国以木系为尊,所以…… “有木系法阵!” “木系。”宫九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音妺视线移了过来,不过仔细想想这也不是什么难题,遂又将视线收回去。 法阵结成不下四个,至少宫九歌是辨认出了四个——敛灵,现幻,绝声,木系贡源。 有几个考生四下游走,有人问了: “莫不是破了这阵才算通过考核?” 音妺闻言,嗤笑一声:“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们是通过无望了。”话说,师兄还真是大手笔,这么繁复的法阵,竟然无偿赠与四方学院,让他们用来考核新生。 第十三章 天赋卓绝 其中一个少女听到她嘲讽的语气,不乐意了:“你什么态度,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音妺本来没兴致的脸突然换了正色,口气也带了严肃,可她的话却愈发让人吐血。 “谁?皇帝?那几个古族的家主?” “你……”那少女气结,“你听好了,我爹可是洛幽国的右相姚江!” 姚江?事不关己的宫九歌此刻侧目,看向那趾高气昂,自报家门的人,开口: “你是姚倩儿?” 原身的记忆中,有一段是关于姚家的这位小姐的。那小姐从小张扬跋扈,曾为了抢原身的一朵头花,推原身下河,当时两个人,年纪不过六七岁,后来原身高烧了整整七天,从此以后,尹家主再不敢将她暴露于人前。 还是个老熟人呢!宫九歌唇角勾了勾。 见有人认出自己,姚倩儿冷哼一声。然而音妺并不理她的茬,不屑一顾:“姚江?姚倩儿?那是谁?” 姚倩儿瞬间沉了脸,眼看着就要发作。 宫九歌轻笑一声,接话:“连姚家都不知道,那真就是孤陋寡闻了……” 音妺皱眉,目光不善的看向宫九歌。她一向看不惯趋炎附势的人。 眼看着姚倩儿脸色有所缓和,宫九歌接着道:“……不知道这位姚家大小姐,她哥姚威总该听说过吧,就是前不久强抢民女那个……” 姚倩儿脸色一变。 “……当街调戏不成,被人家家长找上门给废了……” 音妺“噗嗤”一声,毫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原来是这么个出名法……哈哈……真是我眼光浅没认出来……” 旁边也有人神色异常,但更多的是忌惮姚倩儿的身份,不敢出声。 “姚小姐何必跟这种人置气,”有人讨好着上前规劝,“当务之急,过了考核才是要事。” 在他看来,说话的那两人一没身家,二没背景,无非是端着一点天赋就敢对上洛幽国姚家,这种人他见多了,简直是不知死活! 难为他这么想,因为那两位的装束,真的是……朴素的很。音妺随心所欲惯了,向来不在乎外形上的修饰,至于宫九歌…… 宫九歌:烧了行李怪她喽? 音妺看不上那些奉承讨好的,不过那人有句话说对了,过了考核才是要事。至于其他的,等他们进了学院也不迟…… 宫九歌四下观察,摸清了门道,找了个阵眼,指下虚画,随着精致梵文层层递进,法阵雏形逐渐显现……音妺刚在一处定下一点,就察觉这幻境有片刻的扭曲。 “怎么回事?” 刚刚有几个上手的人更是狼狈,勉强成形的法阵尚未聚灵,就散的一干二净。 音妺目光扫过在场几人,最后停留在丝毫不受影响的宫九歌身上,眸中闪过诧异神色。 那边遭了反噬的姚倩儿一身狼狈,狠狠瞪了眼毫发无损的宫九歌 :“你做了什么?!” 这边宫九歌的水系聚灵阵开始运作,肉眼可见的小水珠涌向一处。 “五行相克,金方可克木。”音妺凝眉,她一时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用水系法阵。 然而下一秒,周遭温度骤然升高,毫无征兆。 像是想通了什么,音妺快速上前几步,往宫九歌的方向靠过去,见对方看过来,音妺毫无压力的回以一笑: “借我避避。” 其余人的反应就没那么快了,突如其来的高温让他们呼吸都有一定的困难。 姚倩儿看到了这边的安逸,撇了一眼旁边的人,趾高气昂:“你,去让她们把地儿腾出来。” 被点名的那人心中不满,却不敢表露出来。可没等他靠近几步,就感觉周身温度有所下降,这人心中一喜,索性也就仗势了。 “你们两个,把地方给姚小姐让出来。” 音妺头都没抬,像是没看到这么个人,她手肘戳了戳宫九歌,开口:“喂,你叫什么?” 低头画梵文的宫九歌往旁边靠了靠,避开对方的触碰:“你别靠近我。” “要不要这么冷淡。”音妺对欣赏的人向来自然熟,看到她轻描淡写将法阵搞定,眸子里是掩饰不了的赞赏。 啧啧,这天赋,都能和她那师兄拼一拼了! 看到两人这般忽视自己,被指派来的那人脸色不好看了,可还没等他发作,就被人踹到了一旁,是耗尽耐心的姚倩儿。 “没用的东西,滚开!”姚倩儿将人踢开,下一秒,自腰间取出长剑,剑尖直指宫九歌。 音妺嘴角含着不屑的笑,却见姚倩儿的剑尚未使出,自己身旁的人就不见了。 宫九歌单手擒着姚倩儿的右手腕,唇角是风轻云淡的笑意,姚倩儿只感觉手腕一紧,右手片刻失觉,长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考核禁止斗殴,姚小姐要是不想被赶出去,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姚倩儿一惊,没能把手扯出来:“你放肆,竟然敢对本小姐动手!” 宫九歌挑眉,正考虑要不要下个重手什么的。忽的音妺压低声音,在旁提醒: “有人来了。” 宫九歌松手退了几步。 来的是导师。只见他在四周环视了一圈,叹了口气:“这一批,全部……” “淘汰”二字未说出口,众人就见…… 本来运行安稳的木系贡源阵,突然一阵扭曲,像是平静的水面被人砸下一块石头,处于其间的人无不耳鸣目眩,还没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那千金难求的高级法阵顷刻间化作水汽升腾,觥筹交错的幻影也随之消失。 那位导师瞪大了眼,不敢置信:“……这里发生了什么?”是谁干的?! 音妺耸肩:“如您所见。”说完,却是没忍住,审视般看向身旁的宫九歌。 这人什么来头,木系贡源阵再怎么说都是高级法阵,她说解就解了。而且,还是用了像是炫技一般的法子…… 那导师懵了,他表示自己完全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顿了顿:“……你们回去等通知。”他要和院长商议一下,赔!必须得索赔! 第十四章 冒名顶替 宫九歌:“所以,考核内容到底是什么?”看这人的表情,难道是她搞砸了?不是破阵? 迎着众人的视线,那导师解释了:“这里面大大小小的法阵有八个,先得先解,能解就算通过。”谁晓得出来个刺头,直接来了招釜底抽薪! 八个?她只看出了有四个……等等,那几个小的掉渣的也算?! 宫九歌默了片刻,她一直知道,她对法阵的了解在这里的人之上,但,她似乎高估了他们。 听导师宣布了结果,宫九歌没有逗留,转身离开。音妺看着她的背影,像是歪着头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出去。 导师碎碎念,心想这法阵多重要,来的多不容易啊,夙壹那小子难得松口一次,无偿做了这么一个宝贝出来,到底是谁干了这档子事!事到如今,考核中出了个天才什么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赔……等等,天才?! 打算离开的导师忽然回神,迫切的问还没走出去的几人:“这阵是谁解的?” 能解高级法阵,哪怕是歪打正着,也实在坐实天才之名了。 姚倩儿眼里闪过阴鸷,上前一步抢先开口:“是我。” 导师问过名字,向剩余几人确认后离开了。姚倩儿冷眼扫过余下几人:“今天的事,你们要是敢说出去……” 那几人立刻打包票:“姚小姐放心,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 姚倩儿冷哼一声离开了。 宫九歌翻着手中的号码牌,医学的测试也是今天。 “喂,”音妺喊了一声,赶了上来,“走那么快做什么?” 宫九歌挑眉:“有事?” 音妺美艳的容颜上是张扬的笑:“人生地不熟的,认识一下呗。” 宫九歌:“伊芜。” 音妺:“音妺。” 宫九歌:“还有事?” “你不认识我?”音妺有点稀奇,鲜少有人听到这个名字眼里没情绪的。 宫九歌挑眉,似笑非笑。 音妺:“……”看来是真的不认识了。 看她绕过自己继续往前走,脸上带着笑意,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有那么一刻,音妺竟觉得这一幕和某人的身影,重叠了。 “大小姐,”青岩清苔看她出来,迎上前来,“医学考核要开始了。” 音妺诧异:“你还报了医学?”法阵已经有了如此造诣,竟然还在其他方面也有所长?! 青岩这才留意到自家主子身边有人,只是看那姑娘的容貌,似乎……在哪看见过。 留意到清苔的目光,音妺回以一笑。 清苔跟上自家主子的步伐,想了想,还是开口询问:“大小姐可是认识那人?” 宫九歌:“她叫音妺。” 音妺?! 小丫鬟清苔大惊:“音家音妺?!” 见她反应这么大,宫九歌抬眸:“你认识?” 似乎奇怪自家大小姐怎么会没听说过这个人,青岩在旁解惑。 音家,幕幽国的世袭贵族之一,长久以来安分守己。音大人为人正直,乐善好施,音夫人贤良淑德,且医术精湛,盛名远扬。二人膝下有一女,一家人可谓是其乐融融,然而…… 音妺幼时,随音夫人出诊一个隐贵世家。这隐贵世家的家主夫人有一爱女,年龄和音妺一般大,却胎中带病,先天残疾,身体极弱,需要拿各种珍奇药材续命。也得亏这世家家底深厚,才能拖延至今。变故就发生在了就诊这天…… 音妺年纪小,不慎将那家小姐推下了水,虽然很快就有人将人救了上来,但那家孩子不比一般人家的小孩,平时就需要细养,何况经此大变,当晚就没撑过来去了。 世家家主失了爱女,怎可罢休,这事最后闹到了幕幽朝堂之上。一方是根基遍布的实力世家,一家是安分守己的没落贵族,再加上幕幽国主的软弱无能,最终将音家交了出去。 “后来……”青岩想了想,接着道,“似乎是那隐贵世家内乱,音家几人下落不明……再然后,音妺此人重新出现在人们视野中是三年前……” 幕幽国举行的狩猎大赛中,音妺凭一己之力,猎杀七级凶兽,名动天下。 清苔也插话:“……而且当时,忘书宗的宗主夙壹,当众承认了音妺是他的师妹……那她的师父,就是无上神尊!” 有了这两座大靠山,再没人敢动音妺分毫。 不过奇怪的是,音妺一朝翻身,想的不是复仇那世家,而是回了音家,将音家分支屠了个干干净净,连自己的亲叔父都没放过……手段之狠辣,令人咂舌。亲手杀了自己的血亲,不用想也知道会激起什么风浪…… 清苔咬住下唇,心有余悸:“真看不出来那位姑娘会做这种事。” 像这种为大众所知的“真相”,一般都掺有很多水分。所以宫九歌也就当故事听听,不会当真。 跟她没关系就对了,宫九歌随手翻了翻手上的学院地图,很快便找到了医学考核的地方。 导师拿出一张图纸:“一刻钟之内,将图中人体的穴位标注出来。” 宫九歌毫无压力,导师看到她标注的详细,赞许的点头:“不错,去那边写下你的名字,明天这个点来参加第二轮。” 见她写下“伊芜”二字,那导师心里默念一遍,暗道今年的好苗子收了不少。 学院不会给考生提供住宿,所以附近的客栈几乎满客,房价倍增。而平生第一次身无分文,即将露宿街头的宫九歌,忍不了了…… 青岩:“属下这把剑还值些钱,不如找个当铺……” 清苔:“奴婢,奴婢也有一只簪子……” 宫九歌抬手制止他俩说下去。 青岩看她面无表情,开口安慰:“大小姐别急,等到入了院,就能重新联系到主家了……” 宫九歌还是没有开口,现在的她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势,不过是盘缠没了,联系不上主家,竟就让她生了无力感。 宫九歌:“不用当东西。”反正当了也不够。 青岩清苔眼巴巴的看着她,宫九歌:“……去找个角落……” 青岩清苔:……是要流落街头吗?讲真,他们在哪没关系,可他们家大小姐…… 第十五章 叫我赌神 青岩:“大小姐,这……” 宫九歌:“去找个角落,面向墙壁,好好反思。” 二人:…… 宫九歌:“快去。” …… 夜,是飘渺城繁华后的另一个面,街道灯火通明,人群集聚之处,是最奢靡不过。街道旁摆着货摊,贩着往常不可见的禁忌品,透过楼上琉璃窗,可见里面的妖娆身姿扭动,双眼通红的赌徒挤进赌场,死死的盯着筛盅,压上积蓄…… 像是容忍了一切罪恶,与白天的安逸是全然不同的两个极端。宫九歌脚步一顿,眸子扫过周遭,然后走进不远处的赌场。 “压大,大,大……” “又输了!” “不是说了让你压小!” “这次绝对是大。” “开了开了……” 赌徒声音之大,彻彻底底地盖过了庄家。 宫九歌将筹码压上去,问哪来的筹码?清苔小丫鬟不是还有个簪子? 连赢了三局,旁边有人注意到了这个披着黑斗篷的“小矮子”。几个赌徒下注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咬牙,压在了和宫九歌同样的地方。 “……赢了!” 有个赌徒伸出双臂,将面前的金银揽了过来,傻笑过后,还贴心的将宫九歌的那份,整整齐齐的摆到她面前。 这一行为很快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纷纷跟着她下注。 “这小子手气真好。” 宫九歌外面罩着大黑斗篷,且一直没开口,看不出男女。 “什么运气,这一看就是行家。” “说那么多做什么,跟着赚就行……” 宫九歌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把握着输赢的概率,也没逼到庄家变脸。又开了几局,宫九歌觉着差不多了,就想收拾东西走人。 “小兄弟别急着走啊。”几个赌徒围上来,把出去的路堵的严严实实。 这是……宫九歌别有深意的笑了,没让庄家翻脸,却让这些人上瘾了。 “怎么,想在这里闹事?”宫九歌意有所指,但凡开得起赌场的,无一不是有背景身份,远远不是这些赌徒惹得起的。 庄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透露出的警告,却是非常明显。他不反对找人麻烦,但他绝不允许在他的地盘上有人闹事。 那些赌徒对视一眼,腾出了路,却在宫九歌离去后,收拾了一番,也一并离开了赌场。 宫九歌打了个哈欠,也没理会身后跟着的几条尾巴,穿过灯红酒绿的长街,向着寂静的窄巷而去。 那两人面壁是在这个方向吧?宫九歌不确定了,这些巷子都长了一个样。 尾随几人看到她走的方向,眼里凶光毕露,加大了步子。月亮被乌云挡下,本来幽静的巷子愈发地暗了,偶尔传来两声犬吠。 脚步声一浅多深,空气中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宫九歌脚步一顿,后面的声音接连停下。 宫九歌回身,斗篷挡着脸看不清表情,刻意压低的声音倒是一派的安然:“跟着我做什么?” 见被她发现,那些人也不藏了,为首走出来一人,手里拿着把钝刀,刀刃边缘沾有污垢,不知道是锈迹还是血迹。 “你小子今天手气不错啊。”那人咧嘴一笑,面露凶相。 宫九歌抬手弹了弹帽沿:“过奖。” 那人提着刀上前两步:“说出你赌筛子的诀窍,再把你手里的金子放下,今天你就能活着离开。” 话是这么说,但这行人已经做好了杀人夺财的准备。 “诀窍?”宫九歌似笑非笑的捏着手中的包袱,“诀窍就是用脑子,这个你们应该学不来。” “你……” 那人挥着大刀,迎面劈了过来。 没有一点武气,光靠蛮力也敢和她动手?宫九歌挑眉,身形一侧,避开刀刃的同时,抬脚踹了过去。 那人招式使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背脊一痛,整个人向前扑过去,趴在了冰凉的地上……趴地上的人傻了,周围的人也都愣了 。 “都愣着做什么,上啊,他还能打过一群人不成?”有人喊。 围观几人这才反应过来,拿着手里的家伙事儿冲了上来。最先倒下已经重新爬起来的人傻眼了,看着那人小胳膊小腿的,动作也不见得有多粗暴,却是让和他一起人一个个的躺着了那里,捂着胳膊叫唤。 这小子……什么来头?! “……你,你别过来。”那人顶着压力,步步后退,最后刀都没拾,转身就跑。 “救,救命!”那人边呼救边跑出巷子。 宫九歌扫了眼地上趴着哀嚎的几人,神色无波,提着包袱,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宫九歌一直在想,要怎样让这包金子存在的顺理成章。然而,还没等她筛出合适的理由,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 “又是你。”宫九歌笑了,这缥缈城也不小啊,怎么在哪都能遇到? 月色如许,宫九歌清澈的眸子倒影出来人的模样,那人逆着月光,周身像是镀了层银边,他的容貌极是出色,一双眸子深不见底,眼尾微微上挑,深色的外衫搭在肩上,浑身的禁欲感。果然是被称为“天下第一美男”的人。 赫无双看着面前的人抬手挑下帽兜,脸上是与之前一般无二的笑容,嘴角的弧度像是裁量过,怎么看都感觉无害的很,如果忽略她眼底的寒意的话。 “尹大小姐怎么会在这儿?”赫无双的视线转向她右手的包袱。 宫九歌:“随便逛逛。” 赫无双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手指上的墨玉扳指闪过锐利的光:“随便逛逛,逛到了命案现场附近?” 命案? 宫九歌还在想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见跟在赫无双身后的人逐渐暴露在月光下,除了他本人常带的几个护卫,还有疑似被绑的…… 青岩清苔:“……大小姐。” 宫九歌:“……”她一点也不想问发生了什么! 云墨接到自家主子的示意,上前一步解释:“距离这里百米处的巷子里,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死者六人,身份尚未查明。” 百米?是她刚刚过来的地方? 赫无像是笑了一声:“尹大小姐有兴趣过去看看吗?” 宫九歌:并没有。 第十六章 他想灭口 然而不由她做主,一主两仆就这样被带到了案发现场。果不其然,是她刚刚动过手的地方,而且…… 巷子已经被封锁,一个年长的验尸官正在检验地上的几具尸体。 “……死亡时间不足一个时辰,这几人的手腕骨关节生前都有脱臼迹象……” 听到这儿,云墨的视线不由移向这边。 “手腕骨脱臼?”磁性的嗓音在头顶想起,拉回宫九歌的思绪,“这一迹象倒是熟悉的很。” 宫九歌抬首,迎上对方狭长的眸:“死因与骨骼完善与否,有关?” 先不说这一起,就是之前那人,最后一口气,也不是她断送的。 赫无双:“有恃无恐?” 宫九歌勾着唇角:“城主大人严重了。”这也确实不是她的锅。虽然那些人的关节的确是她卸的,但她绝对没有伤及那些人的性命。 一旁的仵作有了新发现。站起来,行了一礼。 “城主,初步诊断,这几人的致命伤集中在头部,是钝器力凿导致,只是……” 只是现场并没有相关凶器,而且…… 宫九歌随着他的视线,看了眼不远处丢在地上的刀。 ……如果真想杀人,为什么凶手不用刀来解决? “又是这样的死法,这莫不是与近期的‘击头案’有关?”验尸长者身旁打下手的小童嘀咕了一句。 “近期?”宫九歌挑眉。听他的说法,这种事发生了不止这一起? 见自家师傅不悦的瞪了过来,小童缩了缩脖子,他说的声音不高,这姑娘怎么就听到了。 这儿动静不小,很快就围了一圈人。 众人交头接耳,三言两语中,宫九歌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类似事件,近来发生了不单这一起。半个月前,城西一家民宅,家里男丁三人,皆诡异身亡。 经查证,是头部被重击而亡,奇怪的是,几人不曾有被下药的痕迹,死前却不曾呼喊求救。 连环杀人案? 宫九歌:“所以这事,和他二人到底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她早就想问了。 青岩清苔:…… 还是清苔弱弱的开了口:“奴婢和青岩听到呼救声,担心大小姐……” 在角落面壁,一回头人不见了,然后听到这边有呼救声,结果正好撞到命案,还没看到凶手。 宫九歌沉默,那所谓的呼救声,还真和她有关系。这算蝴蝶效应? “怎么,不考虑去做个笔录?” 赫无双一句话,成功让众人的视线集中了过来。 “不考……咳……” 眼瞅着对方似乎打算强制动手,宫九歌笑了笑,话锋一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若能帮到城主大人,当然是要配合了。” 妥协总好过被强制带走,至少可以讲个条件什么的。 比如…… 宫九歌把手里的包扔给青岩,也不在意赫无双的眼神,压低声音开口,“我能帮你抓凶手。” 赫无双看着她毫不避讳,大大咧咧的动作,笑了:这是连伪装都省了? “原来尹大小姐还会抓凶手,就是不知道尹家主知不知道。” 宫九歌:…… “第二起杀人案都有了,第一起还没破,城主大人手下能人真是不少。” 云墨:“你……”这种没头没尾的诡异案子,真要那么容易破,也用不着主子亲自查了。而且,这案子…… 赫无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透着几分凉薄,偏偏那张脸却又好看的很。他抬手打断云墨,看向好整以暇的宫九歌。 “看来尹小姐是很有把握了。” “把握倒是谈不上。”宫九歌打量着他们驻足的地方,一处很不起眼的民居。一平民百姓打扮的人开了门,将几人迎进去,见到全然陌生的宫九歌等人,那人似乎愣了一下 。 宫九歌捕捉到对方脸上的神色,突然回想上次他们碰到的地方,那个低调十足的客栈,所以,这是……据点? 这位是已经打算灭口了吗?! 宫九歌还在酌量,就见他们进屋后,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还没回神的宫九歌:“嗯?什么?” 眼瞅着对方神色又冷了几分,宫九歌:“城主大人是问有关案子的事?……可我不过是刚刚听说此事,尚未了解,何来‘知道’一说?”表情无辜的很。 “哦?”赫无双手搭在大椅的扶手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眼中透露出危险的信号,“所以刚刚不过是你的信口之言?” 宫九歌轻笑一声,抬手拨了拨自己额前略微有些凌乱的刘海,回道:“不过是自信没什么事能难得到我。”不是难得倒,而是,难得到。语气之中是难掩的张狂。 遇到过狼的人都知道,不说实力如何,正面交锋,气势输不得,但凡胆怯丝毫,就会丧生狼口。虽说把眼前这人比作豺狼有种莫名的亵渎感,但,道理总归是没错的。 如果有什么,让他觉得处理掉她会有一些为难,那无疑就是她的身份了。可就冲现在这场合,不说天高皇帝远,就是对方一时兴起来个毁尸灭迹,尹家也不会有谁发现。 所以,当前的情况,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你最好能让本城主满意……”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磁性,仿佛不是在讲述什么惊悚的杀人案,而是在朗诵醉人的诗,清冽如雪水,光是听着,就沁人心脾。 听着对方收集来的信息,宫九歌理了下思绪:“……死者皆为男性,死亡方式皆为头部被重击致死,死前无明显动静……” “……这两次死的人邻里关系,社交情况如何?” 虽然听不懂她那句社交关系,但大致明白她想知道什么。 谈起这些,说的可就多了,赫无双唤了云墨取来一份资料。宫九歌接过那份档案前,全然没意识到什么,直到打开后…… 密密麻麻的字罗列在微微泛黄的纸页上,宫九歌只觉得眼前一片密密麻麻,抓着纸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一字一顿,解读的好不费劲。 赫无双是有点惊讶的,没想到她真看得来,毕竟,她不久前还一字不识。 第十七章 蝴蝶效应 不过,也不一定是真的一字不识。 赫无双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什么,下一秒又被他掩饰的毫无波澜。 “这是什么字?”宫九歌手中的纸张往这边偏了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赫无双作答。 宫九歌应了一声,继续往下看,又接连询问了几个生僻字后,算是看完了。 第一次死的三个人,一父,二子,祖上是经商的,家境殷实,邻里处的不错,据说这家还曾接济过一些穷人。就是经勘查发现,这家父子三人,贪恋女色,虽说在这里这个情况对于男人来说,似乎不是什么值得谴责的事。只不过出事当天,三人还曾去过花街,叫了那里的小红姑娘…… 宫九歌:“三个人,去叫了一个姑娘?” 旁边侍卫云墨:……一个姑娘家问这问题真的好吗? 赫无双挑眉:“有问题?” 宫九歌反复看了看那句“家境殷实”,真要是她想的那样,这父子仨可就不是有点贪恋女色那么简单了。 抬眸对上赫无双的视线,宫九歌勾了勾唇角:“父子仨去花街叫了一个姑娘,没问题?”被叫的这姑娘…… “一个”两字咬的很重。 乍一听,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是,父子仨……你们是去玩升级吗?! 里面还夹着一张有关小红的笔录,她似乎是被这事吓着了,身体打那之后就一直不好,也没再出来接过客。 宫九歌手指翻动几下,挑出这一次那几个死者的相关档案。 如果说第一次的死者是爱嫖,那么这一次的就是好赌。好赌,再多家当也经不起挥霍,偏偏他们还都没有什么家底,能当的都当了,就差把命给抵出去了。 感觉……都死的不怎么冤啊? 宫九歌又翻了遍那几份尸检书,几人的死因可谓是一般无二,都是头部遭钝器重击,但偏偏生前都不曾有过挣扎的痕迹…… 这事其实并不难,至少宫九歌可以做到信手拈来,但是其他人要怎样做到,还是在不下药的情况下? 宫九歌突然想起来,“第二批死的人,是不是有一个活着的?”她记得,打劫她的是六个人,被她教训走一个,死的也是五个。 “是活着,已经控制起来了,”赫无双放下手里的茶盏,“不过,人傻了。” 宫九歌手一顿,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傻的?” 赫无双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 宫九歌秒懂:……感情又是她的锅? “要去看?”这语气,似乎是将事情全权交给了她一样。 宫九歌放下手里的笔录,整理了下头绪。 这人已经将很多事都处理好了,笔录也是面面俱到,挑不出问题,可她要的东西,就这些完全不够。 “去看。” 宫九歌身边带着青岩清苔两人,毕竟某些方面来讲,他们也算目击证人了。 那人依旧是她不久前见过的样子,褴褛的粗布衫,一张油腻不堪的脸,唯一的不同的地方,就是他本来混浊的一双眼,现在变的呆滞无神,没有焦距。 正在收录病据的年长医师转过头来,先是对着赫无双行了一礼,继而视线移向宫九歌。年长医师面露不悦。这般严谨的场合,怎么还带了一个小丫头过来添乱! “这人的症状,是因为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况且送他来的人也曾声明,此人于一起命案现场侥幸逃脱,其余人皆残忍被杀,这难道不能成为他丧失心智的理由?” 像是没看到那几名医师的脸色,宫九歌仔细打量着这个不久前打劫她不成的倒霉蛋…… 呆呆傻傻,抢劫她时的狂妄荡然无存。症状……吓傻也还说的过去。但是,至少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这人是好好的,出了她的视线范围没多久,人就出事了? “这种痴傻迹象,并非只有受到刺激才会导致,”宫九歌眸子半眯,纤长的睫毛勾出长弧,“况且,医师难道不是只负责检查病人的身体状况就好?什么时候都能涉及刑司负责的部分了?” “真是无理取闹!”年长医师摇了摇头,转过身,吩咐助手收拾东西,像是已经完成任务要离开。 云墨摸不清自家主子的心思,不过既然是让尹家大小姐沾手了这件事,那…… “受害或被害人的情况与事发现场相结合,可以加紧时间破案,避免更多无辜的人被波及。”云墨在旁解释。 宫九歌表示自己从未听过这种理论,不过…… “既然如此,青岩你描述一下见到这个人的场景。” 青岩还没从自家大小姐面对尸体如此坦然的情况下回过神来,突然听到她对自己开口,心里暗自平复一番,回答: “属下和清苔……” 他二人面朝墙壁站了好一会儿,结果发现身后没声了。两人一惊,担心他们家大小姐出事,不巧刚好听到不远的地方有人呼救,就赶过去了。 “救,救我。”跑出来的赌徒看到有人,逃跑的同时不忘呼救。 青岩心系主子,生怕出事,拉住来人询问情况。 那人像是被吓惨了,话都说不清楚,隐约只能听到斗篷,银子之类的话。 听到这,宫九歌额角抽动了一下。 青岩接着回想当时的场景…… “那人话说的急,语无伦次,属下担心大小姐,就顺着他出来的方向找了过去,然后就看到横了一地的尸体,接着就撞上了……”青岩看了眼赫无双。 宫九歌心里计算从她离开案发地点,到那些人死亡,再到青岩等人出现。这其中的时间间隔,紧之又紧,而且条条证据都指向了她。 宫九歌自认没有得罪过谁,她得罪过的也没本事在缥缈城做出这事来栽赃陷害她。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她———— 她和这地方的人犯冲! 然而犯冲归犯冲,洗白还是要洗的。 “这人此时神智不清,如果旁人拿重物砸下去,他也不会喊出声,对吧?”宫九歌脸上仍是浅浅的笑意,可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第十八章 是否该死 听到她的话,赫无双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眸子深邃迷人的很。 “这丫头真是胡搅蛮缠。”有人目露讥讽。若她不是随城主来的,早就被赶出去了。 年长医师身形一僵,反应过来后,蓦的顿悟:“你的意思是,他们痴傻在前,被杀在后?” 他话一出口,窃窃私语声瞬间停止。 “不对啊,”有人质疑,“如果说被杀在前,可那么多人,又怎么会同时丧失意识?” “这还用说,一定是凶手使了什么手段!”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手段?” “不是有药物……” “……那照你这么说,凶手是有预谋了。” 年长医师听着旁边几个同行的议论纷纷,他看向宫九歌。也在这时,他才留意到了自家城主的神情,心中有了计较,不禁正色了几分: “这位姑娘对此事,可是有什么看法?” 宫九歌:“没看法。” 顿了顿,她接着道:“……不过只是觉得,如果凶手下手的目标不是固定的某个人,而是一个群体,那就方便多了……” “这,什么意思?!”突如其来的回答,让众人的惊了。 宫九歌双臂横搭在身前,右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左肘,脸上依旧挂着清浅的笑。 “只是提个假设罢了。” 然而,她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进来的人喘着粗气,扬声道: “罗医师,城西有处赌坊出了意外,有几个人无缘无故疯了,痴痴傻傻的,李大人让您带几人过去看看。” 场面有片刻死寂。 一直没说话的赫无双开口了:“继续说。”男神音,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听着也让人享受。 想法被证实了几分的宫九歌还在完善思绪,全然没留意某位城主大人的话是说给她听的。 赫无双发话后,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准备听某人接下来的见解。 如果是药物反应,那就容易多了。只要确定了自己下手的方向,找这样一批人出来……但是凶手的目的,而且,既然是药物,那为什么没能查出来…… 宫九歌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有预谋的报复某个群体。或许被害人只是有着某种凶手执着的特征,就被定为杀戮对象。 不过讲真,任谁看过有关死者的调查,都会觉得他们真的是死有余辜。 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不说,个个嗜赌成性。其中有个家里有妻女的,妻子被上门讨债的人逼的跳河自杀,女儿则是被他自己亲手卖给一个盐商做了妾,然后,妻子尸骨未寒,他拿着卖女儿的钱继续去赌…… 为什么一些该死的人被杀了,那些站在正义一方的人还要探寻所谓的真相? “像这种人,本就该杀。”青岩皱眉,说了这样一句话。 宫九歌听到青岩的话,看了他一眼,忽的开口,“今有一人,恶疾缠身,需要他年方二八的至亲割肉做引,方能有片刻解脱,问,他是否该死?” 等了半天结论的一群人忽然等来这么一句话,一个个面面相觑。 被问这话的青岩吞了口口水,说出自己的见解。 “大小姐既说这至亲年方二八,那此人对他定有抚育之恩,报答抚养之恩,当是子女应该。” 宫九歌:“哪怕舍去性命?” 青岩笃定,点头。 宫九歌笑了:“今有一赌徒,欠债数百纹银,需要舍掉他正值芳龄的女儿,可解燃眉之急,他是否该死?” 这个问题若是单独提出来,答案不言而喻,但是有上一个问题在前,这个问题就突然变得……异常微妙。 赌,可说是恶疾;割肉做引,被卖的女儿,确实是如同割肉;片刻解脱,燃眉之急…… 从赫无双的角度看过去,那人侧对着他,唇角依旧是她往日的弧形,像是精心裁量,恰到好处的让人觉得舒适。 青岩彻底混乱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他突然……开不了口了! “这,这……” 两个问题很相似,各种意义上的相似。前者的答案很好理解,可后者…… 见他答不上来,宫九歌接着问道:“现在,还觉得他该死吗?” 青岩脑海一片混乱,他只觉得一直坚定着的想法思维开始动摇,不,不对,不该是这样…… 青岩面上带出苦楚,咬着舌尖,却依旧坚定地咬出一个字。 “该!”他该死。 宫九歌笑了,倒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青岩此刻玉符动摇,脑海中错综复杂,却听到提问的人说了一句。 “嗯,确实该。” 青岩倏地愣了。你刚刚说的可不像是这么想的。 宫九歌怎么想,没人知道,因为她的下一句话是: “题外话晚点说,不过你要清楚,这些人现在在这里,是为了找出造成人心惶惶的罪魁祸首,还一方太平,不是为了给罪有应得的人申冤,你可明白?” 青岩内心撼动,语气中带上了恭敬,对宫九歌行了一礼。 “属下明白!” 宫九歌:“现在,把你之前看到的,重新整理一边,说出来。” 旁人这时才明白她的目的。青岩肤色本就偏黑,此刻黑里透红。 青岩重新整理出的线索和刚才差不多,只是多了些许细节。 “……属下觉得,那人的状态很不对劲,情绪波动,似乎……太大了,而且,不知是不是属下的错觉,那人,不是在恐惧……”这只是青岩的个人猜测,但是这种猜测却是有迹可循。 青岩的说法和宫九歌意料中答案的吻合,她侧过头,对着赫无双开口:“你说,刚刚来禀的城西赌坊,那些人痴傻之前有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赫无双把玩着手中的墨玉扳指,狭长的眼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宫九歌恢复了一贯的轻笑,略带痞气的作风带出了别样的雅致。 宫九歌:“个人猜测,凶手下手的人群集中在一处,这些人成为目标并不是凶手临时起意,而是预谋已久……”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 第十九章 深不可测 宫九歌:“从手法来看,几次下手都有相似性,目的有几点:第一,心理异常,过分追求统一完美,如果他接下来还有目标,那死法应该还是相同的;第二,报复,凶手之前想必是有过类似的经历,他对有着某种特征的人出其的厌恶,所以极力还原,用他印象深刻里的残酷,予以报复;第三,掩盖真相……” “这个指的是,凶手以显而易见的手段迷惑大众,让人忽略他的真实目的,比如……实验……” “实验?”一旁的医师们惊讶出声。 宫九歌:“对。如果目的真是打击报复的话,手段未免轻了点。……你们不妨仔细检查一下,这名幸存者,和那几个死者,身上有没有遗漏掉什么东西。” 医师们丢开偏见,都忙碌起来。 青岩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高深莫测的脸,欲言又止。 “手段轻了点?”宫九歌听到某城主问。 “嗯?”她随口应了几句,“看过好多话本子,不都是说什么砍头,凌迟吗?” 旁观青岩:什么话本子会写这种东西?! “是什么话本子?”赫无双似笑非笑,全然忽略周围的移动背景们投来的惊异视线。 假装不在场的围观人群:能被城主亲自带着来,果然关系不一般! 宫九歌:……正常人听到这明显是借口的话,不是应该换个话题吗? 事实上,宫九歌的尹家大小姐的身份摆在那儿,她是没有机会接触这些与课业无关的东西的。 所以,瞎掰都没得借口…… 宫九歌淡定回击:“城主大人也喜欢这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那我改日让清苔送几本过来。” 躺枪的清苔:…… 围观人群:…… 小丫鬟清苔一直都没开过口,这会儿躺枪,颇为幽怨的看了一眼自己大小姐。 宫九歌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她踱步到门口想要透透气,看到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 ……她怎么把自己的考核给忘了…… 宫九歌:“我这边有事。”刚刚怼完就有求与人是什么感觉?宫九歌生无可恋的表示一点都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比起她那副一成不变的笑脸,赫无双明显更喜欢看她现在这种纠结的表情。 “嫌疑人还没有洗清嫌疑之前,不允许脱离视线范围。” 宫九歌提出留个人质在这,并且表示人质在她定然不会跑路。被推出来的清苔傻眼了。 赫无双笑了,笑容里多了点别的意味。 “她做了人质,谁来给尹大小姐传家书?” 他这话出口,清苔楚楚可怜的表情有片刻凝滞,青岩不明所以,直言:“行李什么的都没了,怎么传信?”要是早能联系上尹家,他们也不会摊上这无妄之灾。 宫九歌没有说话,她看向赫无双,迎着对方平静无波的视线,宫九歌由衷赞了一句:“缥缈城,赫无双,真是名不虚传。”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名字。 宫九歌看出清苔有问题,尚且用了一段时间,这个男人见过清苔的次数寥寥无几,所以,他是早知道清苔的来历,甚至有可能知道她是谁的人,这事想必尹家主都不知道,不然也不会把她安排到爱女身边。 能把手伸进一个世家大族,赫无双比她想的,还要深不可测。 赫无双:“尹大小姐也是深藏不露。” 清苔眼睛都红了,“大小姐,奴婢,奴婢没有……” 宫九歌抬手打断她,轻笑:“好,你说没有就没有。”语气里还带了几分像是无奈的宠溺。 清苔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梗了半晌,眼看宫九歌已经要把她扔在这,清苔挣扎开口:“大小姐,可这件事和奴婢没有关系,你不能就这样把奴婢留在这儿。” 宫九歌轻笑:“看你,又露馅了。”她靠近面色沉着的清苔,俯身靠近她。 “你觉得,我不能?” 清苔一愣,柔弱表情僵在脸上,“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宫九歌取出一条手帕:“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有没有相信过你,嗯?” 清苔彻底暴露了,破罐子破摔要动手,就听她旁边的人又来了一句。 “考核来的灵感,拿你试试水。”话音落下,宫九歌指间的梵文阵法勾完最后一笔。 清苔还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就感觉自己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清苔眼神一凛,“你不是……” 青岩看到自家大小姐靠近清苔,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慢条斯理的拿出一条帕子,他一开始还不知道那是拿出来做什么的,直到他看到她将帕子塞到了清苔嘴里,堵住了她的嘴…… 解决了清苔,宫九歌继续和赫无双谈条件。赫无双表示内应做人质无效,宫九歌则表示可以原谅清苔的年幼无知,这样她就不是内应了,赫无双表示拒绝。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赫无双出面推迟考核时间,宫九歌则必须在指定时间内,解决至少一起案子。 围观人员静静的看着自家主子达成协议。 宫九歌衡量一番,将突破点放在了前一起案件上,父子三人逛红楼,惨遭非命。选择这个,一来因为案发时间不久远,二来这起案件人员关系相对简单。就冲刚刚发生的这一起,要真想找个嫌疑人,没几天绝对下不来。 她的考核才是要事! 赫无双则全程没有干涉她的决定。 “主子,你真的要去……那种地方?”青岩犹豫开口。花街柳巷,靠近一点都是对他家大小姐的玷污。 宫九歌应了一声,听着他的称呼中带着尊敬,嘴角上扬几分。 “不然还能把人绑过来不成?” 知晓不能太多人过去,赫无双谴了所有侍卫,只留了云墨。宫九歌则表示姑娘家去那种地方不太好,就把清苔留在了外面,让赫无双的侍卫看守。 清苔:……要不是她人被绑着,嘴被堵着,她都要骂人了! 过去的路上,青岩看着宫九歌欲言又止。 他该问什么?大小姐似乎非常深藏不露,不单单是懂的很多,而且举止言谈之中,也有了很多的不一样。尤其是她和赫城主之间达成的协议…… 这些事,家主知道吗?! 第二十章 一鸣惊人 到底是藏不住事儿的人,宫九歌还不想太为难跟在她身边的人,只是说了一句。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青岩一愣,却又听宫九歌开口。 “有些事情,总不该只是父亲和灼华去承担,而我,还没有实力,你懂我的意思吗?” 青岩记忆的忽然模糊了,他看到印象中那个怯懦自卑的女孩,忽然就挺直了腰。是啊,他怎么能忘了,在家大业大的尹家,没有自保的实力,谁又敢锋芒毕露?! 思及此处,青岩略有动摇的心,彻底沉淀下来。 “青岩愿意誓死护卫尹家,追随大小姐。” 宫九歌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笑了:“我信。” 她说,我信。 当青岩问起自家主子怎样处理清苔时,宫九歌悠然自得的坐在马车上品了口茶,反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处理?” “啊?”青岩一愣,“可她……” 宫九歌随口回了一句:“各为其主,罪不至死。” 青岩手紧了紧,没有开口。在他看来,任何事都有余地,唯独背叛不行。大小姐,还是太善良。然而,作为目前唯一能联络上尹家的枢纽,宫九歌又怎会舍得对清苔下手。 宫九歌看了眼想法写在脸上的青岩,笑了笑没有再开口。 到了目的地,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赫无双,听到青岩非常恭敬的喊了某人一声“主子”。 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把人给收服了? 宫九歌迎着赫无双的视线坦然下车。 两人的身份摆在那,来这种地方的确不太好,宫九歌眼角余光看到赫无双带上一张半月形的深色面具,默默的接过青岩递过来的纱巾,把脸蒙上。 脚步刚刚迈进去,一股浓烈的胭脂水粉的味道扑面而来,赫无双眸子里的情绪在这一刻都有点不加掩饰了,但是下一秒…… 宫九歌心理准备是做了不少,但真的,这味道…… “你也有笑不出来的时候?” 宫九歌还在适应,忽地听到这么一句,抬头就看到了某人同样糟糕的脸色。 忽然就没那么难受了是怎么回事? “彼此彼此。” 几人到了目的地,却并不急着有所动作,主要是宫九歌不急。 她不仅没有立刻接触案件当事人,还叫了个姑娘来唱曲儿。 然后,两个随行侍卫面面相觑,眼睁睁的看着二位主子讨论什么曲子好听。 说是讨论,其实也就是宫九歌问了几句,然后不等对方回答就敲定了一曲。 “阳春白雪。” 隔着轻纱帷幔,头牌看不清楚客人的真面目,心里却清楚,出了那般价位的绝非一般人。 只是……头牌往帷幔那边看了一眼,为什么来这种地方还要带个女人呢?到底是见多了大风大浪,头牌很快便进了状态,开始弹奏。 宫九歌虽点了曲子,却没有欣赏的意思,自顾自的拿过几张纸写写划划。 头牌一曲终,对方却没有任何动静。 她轻笑一声,抚着琴弦,开口:“几位客人的来意似乎不是听曲。” 宫九歌抽出一张墨迹未干的纸,递给身后的青岩,做了个“念”的口型。赫无双看着她的动作,嘴角扬了扬。 青岩不明所以,将纸上的字读了出来。 “本来是。” 头牌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柔美一笑:“莫不是兰儿的琴音入不了客人的耳?”语气中含带有娇嗔的意味。 青岩收到了第二张纸条:“对。” 头牌兰儿:…… 不待青岩细想,第三张纸条也递了过来:“在下前不久路经此地,闻琴声悦耳,绕梁三日,不由心有思慕,闻路人而言,是此地头牌所奏,故高价来此地一观……” 听到这,兰儿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她攥紧手中的绣帕,打断对方的话。 “几日前,头牌确实不是兰儿。只是,客人即是闻琴而来,可是懂琴之人?” 青岩看着手里的纸条,陷入深思。他也看到了,自家大小姐的纸条是一开始就写好的,只是在按顺序在给他,他再三确认了,那边已经没纸条了,所以,这个回答只是随便应付一下吗?! 青岩:“你吃过鱼吗?”什么鬼?! 兰儿也被这话问傻了。嗫嚅半晌,答了句吃过。 宫九歌也不要人传话了,笑着嗯了一声,道了一句:“难怪会挑刺。” 青岩:……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侍卫云墨:…… 那边弹琴的姑娘就差撸起袖子冲过来了。 赫无双倒是一直饶有兴趣的旁观,丝毫没有干涉打扰的意思。 宫九歌也没有刻意为难人姑娘,开口:“公子此次不远千里赶来,为的是一睹小红姑娘的芳容。她既是身体不适不见客也罢,又何必随便找人接替她的头衔。” 字字诛心!兰儿一张秀美娇柔的脸开始扭曲。 “公子这般多情,那想必定是不知小红为何身体不适吧?”她的声音淡淡。 青岩又收到一张字条,读:“……你这是什么意思?” 兰儿笑了:“兰儿一介风尘女子,多情却也无情,可却不像那位,在父子间周转,游刃有余。” 听到此处,青岩尚在思考,但他旁边的云墨却是明白了。 云墨看了眼尹家大小姐,忽地想起,这个歌姬,似乎是她刻意挑的,记得当时她还说了一句“就这个了,名字好听”。现在看来,哪里是因为什么名字!云墨清楚地看到了自家主子眼里的兴味。主子这是…… 宫九歌没去管别的,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面前的兰儿身上。 “你可不要污人清白,”宫九歌声音掷地有声,“小红姑娘冰清玉洁,又怎会……”话说到这适时停下。 兰儿见对方声音卡顿,猜逢她也是信了几分,再度开口:“姑娘莫要说笑,我等怎能担得起冰清玉洁这四个字。若不是无可奈何,谁又自愿落的这般田地……”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可我等纵然是到了这份上,也不会存什么坏心思,唯独……她图财也罢,又何必害得那章家家破人亡!” 听到这里,青岩服气了。他家大小姐真是神人! 第二十一章 套话最高境界 宫九歌:“你说的是……小红姑娘?” 赫无双作为一个安静的旁观者,清楚地欣赏到某人脸上神色不改,声音却起伏不定。 兰儿听着她犹豫却又不敢相信的语气,笑了:“妈妈顾及红楼名声,未将此事外传,兰儿念公子痴心一片,不忍错付……” 宫九歌却像是不相信她的话:“你话里话外无不在谴责小红,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又哪来的本事害章家?” 兰儿:“若不是她与章家老爷有染后,又去勾搭章三公子,章老爷又怎会怒急攻心?!” 这倒也符合那条“情绪波动大”。 宫九歌还待开口,就被隔壁的踹门声生生打断。 “真特么晦气,”一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对旁边人发着牢骚,“一个卖身的还装清高,扫老子的兴。” “少爷别生气,仔细身子。”一旁的家丁谄媚道。 那位少爷油腻着一张脸,嘴里挤出脏话:“别以为本少爷不知道她再想什么,指望着那姓章的赎她回去,我呸!” 章?宫九歌挑眉,收了声。 “少爷消消气,那女人也是个不识趣的,不说章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就说她和那死了的章家老爷做了那事,那章三要真把人接回去了,那岂不是不伦不类,不得膈应的慌。” 那少爷一脚踢开椅子,愈发趾高气昂:“何止和那老不死的,他上面那两个哥哥也没少尝甜头,啧啧……” 那家丁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事。 “这……那这章老爷没死前知道这事吗?” “怎么不知道,他那两哥儿还是他爹亲自带着去的!” 这事大发了。 宫九歌神情自若,对赫无双道:“那两个人你要不要?” “不是说了,你全权负责?”赫无双淡定回应。 宫九歌:“那就要了,你们去把人‘请’过来。” 青岩云墨:…… 云墨看向自家主子,看到他点头,这才动手。青岩当然没有异议。 不出半刻钟,先是“扑通”“扑通”两声,继而是人的求饶声。 “大侠,大侠饶命!” “大侠有话好好说!” “我爹是吴家的人,你要什么都有,求你放我走……” 宫九歌轻飘飘一句:“再吵一句就把你们的舌头割了。” 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兰儿看到这场景,吓得脸都白了。却闻先前说话的女子再度开口: “兰儿姑娘可能行个方便,找个安静的地方?” 兰儿看着腰间别着利剑的青岩二人,不敢开口,却又不敢不应,只得点头,带着这几人换了个清静的地方。 “几,几位大人招吴勇前来,可,可是有事?”那自称“吴勇”的公子哥壮着胆问。 回想刚刚抓他们的二人三拳两脚便解决掉了他爹高价请的护卫,吴勇脸上冷汗直冒,身下葵色的绸缎湿了大片,散发出难言的异味。旁边的书童更是眼泪鼻涕横流。 坏事做多了,看谁都像寻仇的。 宫九歌默默的退了几步,与地上狼狈的两人拉开距离。 青岩他们到底是怎么把人带过来的,果然,该说一个不愧是赫无双的近侍,一个不愧是在尹家暗卫队中训练,脱颖而出的人吗! 吴勇半晌得不到回应,终是求生欲大过一切,眼瞅着就要抱大腿求放过。 如果不是那人眼神冷到可以冻死人,他就真抱上去了。 “提议‘请’你来的是她。”赫无双看向某个躲的远远的人,嘴角微不可见的翘了翘。 意识到自己退的有点远了,宫九歌轻咳一声,正色道:“我们是为了章家的事……” “你们是官府的人?!”吴勇听到“章家”两个字,脸色大变,“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像这种人命官司,民众总是习惯置身事外,难免对官这一身份有抵触。对付这种人,得另辟蹊径。 宫九歌淡定道:“不是,我们和官府没关系,就单纯来寻个仇。”说到这,宫九歌看向旁边的兰儿,“你可以先走了,只不过……”不用她把话说完兰儿也明白,迫不及待的表示了她不会说出去后,迅速离开了现场。 “你……”那吴勇似乎是想说什么,被宫九歌打断。 “你可知你近日纠缠的那位冰清玉洁的小红姑娘,是我家公子什么人?” 云墨:你家? 云墨瞄了一眼自家城主的脸色,对方俨然只是一派王者之风,身下的椅子都被他坐出了龙椅的气场,他看着宫九歌,脸上平静无波,眼神中却多了些别的东西。 “冰,冰清玉洁?”吴勇愣了片刻,他是没想到这个词会有一天冠在那女人头上。 宫九歌挑眉:“怎么,是觉得我家公子看上的人当不起这四个字?” 顿了顿,宫九歌接着道:“前不久她还和我家公子哭诉,有一纨绔子弟对她纠缠不休,那人就是你吧……你说说,这笔账,怎么算?” 围观群众:……说的跟真的一样。 吴勇已经信了八分,觉得这几人的主子就是那女人找的下家之一,还真怕把事牵扯到自己身上。 “不,不是我,是章……” 宫九歌:“想说跟你没关系,纠缠她的是章家公子?” 吴勇惊讶她看穿了自己的想法,连忙摆手否认:“不,不……” 宫九歌唇角轻勾,加了把火:“我们刚从章家过来,沿路可听了不少章家的善人事迹。” 善人?章家?! 吴勇面目狰狞,想来是章家把事都推到了他头上,自己做了妓子还想领牌坊! “你们都被章家给骗了!” 宫九歌达到了目的,打了个手势,示意旁听的云墨做笔录。 云墨:……您指挥的真是愈发顺手了。 不过这话也只能想想,主子不表态,他还是得照做。青岩暗暗给自家威武霸气的主子点了个赞。 “……章家老头明面上行善积德,背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知做了多少。不说远的,就说那李老汉是怎么疯的,先前把那姓章的当救命恩人,巴不得给他做骡子做马,结果呢?他直接就给李老汉那闺女吃了药,弄床上去了!” 说完章家的不堪入目,吴勇也有些清醒了。 “……那个小红……”吴勇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小红……她……” 第二十二章 三分可信 看出他的想法,宫九歌“贴心”接话。 “小红才貌双全,而且和章家的某位公子两情相悦,你不甘她被素有过节的章公子抢去,于是就在章家老爷和另外两位公子前去商量婚事的时候,下毒谋害……” 云墨:……他们收集的资料,有写这个吗? 不说别人什么反应,那吴勇是忍不了了。 “怎么可能!……那章三就算再怎么喜欢那个女人,他娘也不会同意一个妓子进门的,况且,那天,那章老头根本不是为了他儿子去的!他,他们……是去找女人的,就是找章三看上的小红……” 内容信息量不小,且有毁三观倾向,场面一时有点安静。 “这,不太可能吧……”有人小声嘀咕。 宫九歌:“口说无凭,而且谁找女人会带着儿子去……”纵然有了某种猜测,有些话也不得不套一下。 “是真的……”吴勇也没有多少底气,毕竟这些事,说出来别人也不信,“那章老头很好色,平时也爱散财,这条花街的女妓,十个就有九个爬过他的床……那个小红本就是个势力的,他俩很久之前就勾搭上了,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红又搭上了章三……” 比起章老爷的老当益壮,明显章三少爷的翩翩公子更得人心。何况,说句不好听的,章老爷能活多久?至于家产,章三那两个不学无术的哥哥又能分到多少?最后不也都是章三的! “……小红搭上章三后,就很少接客了……最后发生了那件事,小红避嫌就更不肯出来了……” 宫九歌若有所思:“这章三公子的母亲往日为人如何?” 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吴勇还是如实回答:“很普通。” 普通? “好了,了解的差不多了,让他们走吧。”宫九歌回身去翻看刚刚的笔录。 青岩云墨认命去善后,将两人带了出去。 赫无双看着她翻了几页后,拿笔划去一部分内容,“这是做什么?” 宫九歌:“留点有用的内容。” 赫无双放下手里的杯盏,象牙白的手指映着瓷白的茶杯,异常的好看。 “你觉得他的话可信?” 宫九歌还在筛选手上的有用信息,听到他的话,头也不抬:“除去刻意诋毁,恶意报复,摘清自己之外,剩下的,至少是他所了解的,有三成可信度。” 从赫无双的角度,宫九歌持笔利落,墨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有些许凌乱,有几缕倾在脸侧,模糊了她的容颜,一直清楚不变的,是她唇角的弧度,没有笑容的愉悦,但莫名的让人觉得好看。 “唰”!最后一笔落定。 “好了,”宫九歌收了笔,拿起那几页改过的纸,“你先看……” 刚打算转身的宫九歌没料到赫无双就站在她身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后面就是桌子,就在她重心不稳要撞到桌角的时候,赫无双伸手,拦在她身后…… 这个动作倒是避免了她直接撞上去,宫九歌道了声谢,随手挡开他,将笔录递了过去。 赫无双倒是不在意她的动作,接过那几页纸。 宫九歌捏了捏自己的手腕,考虑下一环节。 从青岩的角度,可以看到自家主子和赫城主之间的距离……有点近。再则,他看到自家主子轻笑着在说些什么,手指时不时点一下赫城主拿在手里的纸张,而赫城主…… 说真的,青岩有点不敢置信,有关这位城主的传闻,褒贬不一,他听过不少,最耳濡目染的,莫过于赫城主年少成名,实力莫测,虽说只是一城之主,但缥缈城三个字出口,天下谁人敢小看,哪怕一分?! 至于贬,说实话,有哪个上位者的手是干净的,很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而赫无双狠名的由来,也只是因为他把那些见不得光的残忍,摆在了台面上…… 那位一度被神化的人,此刻只是在静静的听着,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是一个相貌再普通不过的少女,或许是被她的神采奕奕吸引,那眸子里冰封的疏离,都有片刻溶解…… “你认不认识夙壹?”赫无双忽然开口。 刚分析完情况的宫九歌被他的思维跳跃搞的有点懵。 忘书宗宗主? 宫九歌:“听说过。” 赫无双似乎是夸了她一句:“尹大小姐天资聪颖,想来尹家主也是放心的。” 听起来还真像是在夸赞。 “据说多管闲事的人都不怎么好运……”宫九歌压低声音回了一句,意有所指。 看着她这张好像永远都不会换下去轻笑,赫无双总是想着,如果这张脸,哪天有了其他的情绪,会是怎样的光景。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他放在某一处的注意力太多了。 “那就,拭目以待。” 纵然他们之间确实有不少不愉快,但宫九歌不可否认的是,这人的声线确实对的起他的相貌。 宫九歌等人砸了几块金砖后,如愿见到了目标人物——小红。 没了外人,宫九歌伸手将纱巾摘下来,丢在了一边。 余光看到赫无双似乎也要摘面具,宫九歌托着腮笑了:“还是带着好看……” 赫无双也不会觉得她是在夸他,刚要回一句什么,就听她接着道:“摘了面具,可不就让人看出来了吗?” 意有所指。 赫无双冷冷的笑一声,将她之前的话还了回去:“彼此彼此。”她还好意思说别人。 两人之间似乎都能带出火花,一个矜贵淡漠,一个乖张腹黑。 “小红姑娘来了。”远远的就听到了妈妈桑的声音。 宫九歌到是好奇这起案子里的主线人物长什么样,视线放过去,看向那道绯红色的身影……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个袅娜的美人,弱柳扶风,一双欲语还休的眼睛惹人疼爱,她芊芊细步上前,对着赫无双的方向盈盈一拜。 “小红见过公子。” 声音婉转悦耳。 赫无双淡漠如常,眼神都没有动一下。 小红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虽说带着面具,可是看这男人通身的气质,就知道此人不凡。如果能沾上点关系,就再好不过了。她并没有把赫无双的冷漠放在心上。对她而言,男人,都是一个样! 第二十三章 催眠大法好 “茶,香叶,嫩芽,”小红莲步轻移,上前倒茶,“公子所饮庐峰云雾,为茶中上品……茶叶乃是取初夏的嫩芽,泡茶用的水亦是花间朝露,经小火轻烹,方成清茶……” 眼瞅着小红的手就要碰到自家主子,云墨上前作挡,冰冷的剑刃出鞘。 “滚。” 小红一惊,手中的茶壶应声碎裂,茶水沾湿她绯红色的衣摆。 “啊!” 一系列经过发生在瞬息间。 宫九歌知道某人不喜欢这种场合,现在看来,何止是不喜欢…… 别致的小院里只有他们几个,有什么响动外面也听不到。 看着狼狈的美人眼中含泪,宫九歌起身,柔声道:“我陪你去换身衣服。” 小红一愣,余光看了眼赫无双,继而点了点头。 走了几步,小红还有点不死心,再次回头,却见那人由始至终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不由有点懊恼。 然后,她看到了旁边的宫九歌…… “姐姐,那位公子,可是不喜欢小红?”小红双目盈泪,惹人怜惜。 姐姐?喊她的? 宫九歌:“没事,他对谁都这样。” 他对你可不是这样!小红眼里闪过不悦,她来的时候,可是清楚的看到两人离的很近,还有说有笑的。 小红也是看准了她总是笑着,没有半点脾气的样子,还在打听。 “姐姐,你们是缥缈城的人吗?” 宫九歌笑了,这个小红比她想的还要直接的多。 “嗯……”宫九歌刻意应的含糊不清,“听说这里很好玩,过来看看。” 小红眼神暗了暗,再次试探性的问:“那位公子……是姐姐的什么人呀?” 说完,她又俏皮的加了一句: “看着不像是夫妻呢,他是你的兄长吗?” 宫九歌眸子轻敛,声音有点低,像是不想开口,却还是说了。 “……不是兄长。”接着,宫九歌像是疑惑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说,不像夫妻?” 确认了想法,小红笑了,却也没想着再为她解答。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姐姐别当真了。” 宫九歌笑的优雅:“怎么会。” 回房间后,小红换下脏了的衣服,回头打量了眼宫九歌的着装,手指略过艳色衣衫,挑了件素色罗裙。 这种级别,真的是让人连挑战的欲望都没有。宫九歌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 小红精心打扮好,心里想着待会儿再套几句话。只是这次,她对上了那人的眸子…… 那双眸子黑白分明,澄澈的很,小红脑中顷刻间一片空白…… 宫九歌看着面前的人神色恍惚,很快又恢复如常……催眠什么的,她也不是很喜欢用。但是不得不承认,效果不错。 不出一刻钟,宫九歌了解了案件中复杂的关系链。 死者章老爷红的常客,但在一次意外中,小红结识了章三公子。 小红恩客不少,这章三公子可谓是其中的佼佼者,气质儒雅还上进不说,家世也好。 只是这章三公子并不知道,小红和他爹有一腿,当然,小红也不会让他知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怎地,章老爷知道了那件事,那天来找小红,也是为了兴师问罪,虽说小红的身份就是那样,可他自认为待她不薄,别人也就算了,可那是他儿子,还是他最寄予厚望的三儿! 章三的两个哥哥那天恰巧也来了这里,长期受自家弟弟的压迫,心里不爽,而章三和小红那点事,他们也是有所耳闻,故意就叫了小红侍候他兄弟俩。然后,和前来兴师问罪的章老爷撞个正着…… 根据小红的说法,那天的章老爷气的不清,当场就被气的痴呆了,最后是被他两个儿子抬回去的。 痴呆?! “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小红骤然清醒,身形一晃,眼神再次由迷糊到清明,这次是彻底醒了。不过清醒了的她却对刚刚的事毫无印象。 对上宫九歌的视线,云墨咳了一声:“主子让我过来看看。” 宫九歌摊平衣袖上的小褶皱,“没事了,走吧。” 小红似乎是想跟着出来,但是又忌惮云墨,她看向宫九歌,希望她能帮忙开口说句话。 只是想知道的事情问出来了,她也就没有价值了。 宫九歌:“你不用跟来了。” 云墨见状,有点诧异,“都问出来了?”这么快? 宫九歌点头,将刚刚了解到的事简述了一遍。 “凶手可能是她吗?”云墨开口询问。毕竟时间有了,动机也有了。 宫九歌却只是摇头:“不是她。” 那个一心想着飞上枝头的女人是不会有那种缜密的作案手段的,况且,她也不敢对着自己的大金主下手,扯上人命官司。 “接下来,直接去章家。” 不多时,宫九歌如愿见到了多重证据的主人公之一——章三公子。 章三公子身形清瘦,带着书卷气,相貌…… 宫九歌客观表示,看久了赫无双,看谁都长得一般。 听闻他们的来意,章三公子半晌无声,最后问了一句:“红儿……她还好吗?” 红儿?宫九歌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谁。宫九歌:“挺好。” 接着,她步入正题:“这次前来是想了解一下令尊和令兄的死亡当天的详细情况。” 章三公子表情中带着疑惑,犹豫开口:“那日……刑司已有人来过了。” 宫九歌:“没错,只是些许地方还有不解,叨扰了。” 纵然是看到一行人里,由一个女子来问答,章三公子的神情也没有丝毫异样,回答的无懈可击…… “章公子是说,出事当晚,你恰好不在府内?” 章三点头。 “不单是那几日……我出游半月有余,回府时,父亲和兄长已去了数日。” 宫九歌一边脑海中整理收集到的所有信息,一边观察章三的神态以及肢体动作。 “那按照章公子所言,令尊等人的丧事都是由章公子的母亲来处理的了?” 宫九歌注意到,在她提到“母亲”两个字的时候,章三掩在衣袖下的手,攥紧了衣袖。 有问题! 第二十四章 打情骂俏 “家里出了这等大事,由当家主母来操办,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听到章三这样问,宫九歌勾了勾唇角。 是很正常,但你答的不正常。 之前她接连几个问题,这人都是以叙述的语气作答,没半分波澜,但在她提到“母亲”两个字之后,章三的说话方式变了。 “嗯,很正常。”宫九歌无害的笑了笑,“在外听闻章公子孝顺,到真是名不虚传。” 章三一愣,没料到她的话题走向:“何以见得?” 宫九歌:“先前的问题,章公子回答的游刃有余,提到令堂,却变了语气,此等护母心切,可不就是,孝顺?” 话说的无逻辑可循,却成功让章三慌了神。 章三脸色一变,“这事和我母亲没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知道,”宫九歌手指轻叩木椅,发出有节奏的鼓点声,“她都知道,比如你恨你爹迷恋一个妓子,在他身上下了什么东西之类的。” 或轻或重的敲击声,萦绕在耳畔,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无限放大,章三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在重复提醒…… 你杀了你爹! 你杀了你爹! “不,我没有,我没有……”那声音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不断扩散,放大。 赫无双的视线扫过宫九歌面上的风淡云轻,最后停留在她指间。 察觉到他的目光,宫九歌手指一顿,这是……注意到了? 随着她的动作戛然而止,章三也像是摆脱了什么邪秽,双目充血,猛地起身。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计划被强行打断,宫九歌挑眉,索性侧过头直接对上罪魁祸首的视线。 “你看我做什么?我好看?” 赫无双早已习惯了她语气里的微嘲,声音淡漠的应了回去。 “不好看。” 宫九歌:……这问题她问过不少人,敢这么直接回答的真没几个。 旁观的青岩,云墨:…… 刚刚他们还在惊艳那种别具一格的审讯方式,怎么突然之间画风就变了? 这还……打情骂俏上了?! “不好看就不要盯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某些人口味奇特呢。”宫九歌抬手整理了下衣袖。 被点名的“某些人”毫无旁观者的自觉,“还有一个时辰。” 宫九歌:“什么?” 青岩暗暗提醒自家主子:“主子,学院考核,医学第二场,距开始还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从此地赶去学院,乘马车至少也得两刻钟,还不包括途中有什么意外…… 她得速战速决了。 宫九歌:“既然章三公子觉得令堂不知情,那就把令堂叫出来问问吧。” 章三也没了刚刚的狂躁,像是在逐渐抚平情绪,“我母亲近日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客。” 时间摆在那儿,宫九歌也懒得跟他耗了。 “既然如此,我倒是学过几天医术,不妨帮令堂看看。” 几天?章三脸上的表情都有点维持不了了。 “不需……” “闻儿。”厅堂外有声音传进来。 章闻,是章三公子的字。 听到熟悉的声音,章三起身疾走几步,伸手扶住来人。 “母亲。” 来人年纪三十出头,脸色憔悴,因为家中逢变,衣着朴素。 “几位可是为了我那夫君和不成器的儿子来的?……这些事,只能说是天理循环,因果报应,怨不得他人。” “夫人倒是个明事理的,”宫九歌看了眼她攥着佛珠的手,“有些事,我想和两位单独谈谈。” 章夫人叹了口气,该来的,到底躲不过。她抬手呵退下人,低着眉眼,手里的佛珠转动。 见她没了动作,宫九歌:……我想,不是我们想,咱能不能换个地方什么的。默默的瞥了一眼好整以暇的赫无双。 算了……宫九歌:“说说吧,有关死者的死因,以及……作案过程。” 听她的语气,像是已经笃定了凶手是谁。 章三:“不是……” “想好了再说,”宫九歌慢条斯理的开口,“杀人是重罪,包庇重犯亦是过错……可怜自身难保,还要拉最亲的人下水。” 最后一句加的巧妙,成功让气氛紧张了起来。 章夫人停了手里的动作,终是抬头,正视宫九歌,“这位大人看来是手上有了证据。” 大人? “不然也不会到贵府打扰。”宫九歌笑眯眯的回道。 云墨:证据?什么证据?什么时候有证据了? “既然如此,大人直接拿人便是,何必多此一举来问话。”章夫人气定神闲的开口。 章三瞳孔一缩,眼神里是不敢置信。 倒是宫九歌听到这话,挑了挑眉,像是轻笑了一声。 “‘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门,戒之曰:往之汝家,必敬必戒……’。” 年轻的嗓音中带着几分稚气,就像是雨点打湿了门前的芭蕉叶,残留在叶尖的水珠欲滴不滴…… 旁人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会念这个,章夫人确是明白的,可就是因为太明白了…… 章夫人眼底透着难言的不甘,怨气,还有一种独属于女人的悲哀。 “夫人的动机不言而喻。” 宫九歌先前启用了意向催眠,章三情绪面临崩溃,可见他爹的死,他有一定的参与,至少是知情的。 但问话过程中,面对宫九歌抛出的饵,章三有恃无恐,因为他自信有不在场证明。 而当宫九歌矛头直指章夫人时,章三的掩饰非常生涩,他的情绪中,除了着急替母亲解释,还有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摆脱这件事情嫌疑的轻松…… 而宫九歌真正确定凶手,也是因为章夫人的那句“直接拿人”。 从章夫人出现的那一刻起,章三和她,无论是肢体行为,还是语言神态,都可以很轻易的看出,母子俩关系很好。 从人性出发,普遍来说,一位母亲对她孩子的爱是难用语言来形容的,绝对的无私。 章夫人有那么一刻意识到了她的目的,说那句话,一定程度上,是为了堵她。 但,纵然只是一句试探,她也绝对不会拿着爱子试水。 这便也成了她隐瞒的败笔! 第二十五章 找回场子 “不,不是我母亲……”章三还想要辩解。 “闻儿,住口!”章夫人打断他的话。 “是我做的……” 章夫人叹息一声,终是没有没有再多言,“抓我走吧。” “母亲……”章闻这时才像是真正慌了神,可是他却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那什么,”宫九歌递了纸笔给章夫人,“打断一下,先写份供词。” 云墨:供词难道不是你来问,旁人来写吗?怎么还轮到犯人自己来了? 刚刚拉回思绪的青岩也疑惑:“主子,供词……” “有些东西不好开口。”宫九歌把玩着手指,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劲。 章夫人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提笔,写下来龙去脉…… 她是富裕人家的闺阁小姐,当年花灯节上,一纸谜底,二人相识。她为了他,和家人决裂,母亲被气出了病,却终是点下了头,他一顶花轿抬她进了章家的门。 他许她海誓山盟,二人举案齐眉,糟糠多年,终于攒下了家业,可是,美人迟暮,她再无法留住他的心。 “……这药可以让人丧失神智,就算他变了,我也还是想让他留在我身边……那两个孩子,造了太多孽,我这做母亲的有大过,索性让他们随他爹一起……” 可是那天发生了太多事。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忽然上门大闹,要章家还他女儿,她也是那时才知道,她的丈夫,她的两个儿子到底有多不堪。 所以那天,她在几人服药后,拿起花瓶,砸了下去…… “那是什么药?”宫九歌就在她身后,看着她写。 章夫人回道:“是在街道上,一个算命的手中买来的。” 算命的?宫九歌隐约觉得,她似乎忽略了什么,但总是抓不住这个点。 宫九歌:“你为什么要砸?” 章夫人一愣:“什么?” 宫九歌:“让人致死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会选择这一种?” 章夫人也在想:“是啊,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只是下意识的想要……砸下去。” 宫九歌与赫无双对视一眼。 仿佛顺理成章的,这一起案子圆满解决。 章夫人被带走时,还发生了个小插曲。 章夫人:“这位姑娘,我能不能和你说几句话。”她没有再叫“大人”。 宫九歌看了眼天色:“不好意思啊,我赶时间。” 确实是赶时间,可几句话又能耽搁多久,到底是不想听。 很大程度上摆脱了嫌疑的宫九歌,像是很愉悦的对着赫无双,开口:“后会无期。”说完就走,那一脸轻松的模样就像是甩掉了什么碍事的东西。 赫无双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宫九歌离开的方向,狭长的眸子闪过一丝光。 只见他弹了弹袖口的灰尘,神色坦然自若,吩咐一旁的云墨: “你去……” “主子,”青岩一脸正色,“还有半个时辰,骑马的话……” 宫九歌:“我不会。”骑马。 青岩:“……属下这就去找马车。” 一刻钟后…… 青岩:“主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带的马车突然都没了。” 宫九歌:“没了?”什么意思。 青岩点头:“似乎是都被人包去了。” 谁这么款,还偏偏是在这时候! “要不是在这没什么认识的人,真以为是得罪了谁,被故意针对了。”宫九歌自嘲般的笑了一声。 青岩急了:“这……再等片刻,有马车都来不及了。” 宫九歌:“你马术怎么样?” 青岩:“算是中上。” “可以了,”宫九歌颔首,“去找匹马。” 一刻钟后…… 宫九歌看着垂头回来的青岩……所以,真的是她倒霉?! 而这一边的云墨…… 本来他还不知道自家城主要马匹马车做什么,现在……忽然明白了什么…… “主子是不喜欢尹大小姐?”不对,主子就没“喜欢”过谁。 不过,这么明目张胆的针对真的好吗? 像是没听到他说什么,赫无双看着远处那道倩影,“你过去……” 宫九歌还在想对策,旁边的青岩喊了她一声,示意她看过来的那人。 “云墨?” 假装路过的云墨应声停下。 “尹小姐?你们怎么还在这?”这话问的心虚无比。 宫九歌若有所思,看着云墨的神情,忽地问了句:“你家城主呢?” 云墨手一顿:“尹大小姐找主子?” 宫九歌:“嗯,有事想请教一下。” 云墨回想起主子交代过的,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尹小姐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宫九歌“嗯”了一声,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知道他要那么多马车做什么?” 语气平静的很,却成功让云墨变了脸。 “你怎么知道的?”这话说完,云墨差点没抽自己一巴掌。 宫九歌:“诈你一下而已,我不知道。” 云墨:…… 青岩:…… “他让你过来做什么?” 云墨已经有点生无可恋了,听了她的话,纠结一通,还是说了。 “主子……有马车。” 宫九歌了然:“让我求他?” 云墨也摸不准自家主子的想法,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宫九歌:“走呗,过去搭车,再晚时间来不及了。” 云墨:所以,这是服软了。 云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还是将人带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辆颇为大气的马车,低调奢华,就连车辕上的雕花都是出自名家之笔。 宫九歌挑眉,看了眼云墨。 云墨汗颜,“主子……” 宫九歌没等他再说什么,开口:“附近没找到马车,要叨扰城主大人了。”她表现的就像是丝毫不知情对方做了什么。 左右没有其他办法了,宫九歌到是真想知道自己哪惹着这人了。 马车内一片寂静,不多时,低哑的声音流沙般入耳:“后会无期?嗯?” 宫九歌不知道这话哪不对,莫不是她的嫌弃表现的有点明显了?但是,有什么问题吗?莫名其妙被扯进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论谁都不会对当事人有什么好感吧?! 不过,到底是她宫九歌,晓得对方就是打算找场子,唇角笑意不变。 第二十六章 你喜欢我 “嗯……”宫九歌很认真想了想,很认真的给出回答,“这不先前给城主大人添了麻烦,想在最后让你开心一点嘛!” “呵,”那人像是冷笑了一声。 宫九歌听出对方的不悦,好吧,她承认回答的是有些敷衍了。 外面到底人多口杂,已经有人频频看过来了。宫九歌见状,索性攀着车缘,一个借力上了马车…… “这……”旁边云墨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主子的马车不允许旁人靠近,他,他要不要把人拉下来,万一主子生气了…… 然而已经晚了,云墨眼睁睁的看着尹大小姐掀开帘子进去了……进去了…… 完了!云墨心里默哀。他该把人拦下的。 片刻……没声音……怎么会没声音?! 宫九歌动作停了一下,对方似乎是小憩刚醒,狭长的眸子少了往日的清冷寡淡,多了几分朦胧。嗯,没错,大家昨晚都没睡。宫九歌不平衡了。 赫无双看到她上来,眼尾微微上挑:“你想做什么?” 本来没有想法,经他这么一说,就莫名的有了……话说,赫无双,真好看啊…… 宫九歌打散脑海中的怪异冲动。 “没什么,”宫九歌挑了个离他远的地儿坐下,“找不到马车了,借城主大人的用用。” 云墨:……若不是经历了刚刚的事,他要以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赫无双看着某人理直气壮,也不知道对方的自信是从哪来的。 看出他的想法,宫九歌偏着头,像是很不解的开口:“不帮吗?我不久前才帮城主大人处理了件棘手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而且……”宫九歌笑了一声,语气仍一成不变,“你弄走所有马车不就是想让我来找你?” 云墨:……他想闪人了。 赫无双毫不意外她清楚这事。只听他说: “继续说,你觉得我让你过来是做什么。” 宫九歌:“你喜欢我?” 猝不及防。世界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马车外的云墨:……他听到了什么…… 青岩也傻眼了,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连赫无双向来淡漠的俊脸上也出现了片刻卡壳,“你说什么?” “不是?”宫九歌像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惊世骇俗,她的语气凉了几分,“不是的话,那城主大人就只是单纯的想,添,堵,了?” 气氛由沉默转向压抑。 “主子,时间……”青岩忍不住提醒。 宫九歌:她知道,她还知道赶不上了呢。 “趁着第三个考核项目没开始,我觉得我们可以把误会解除一下。”宫九歌正色开口。 “误会?什么误会?”赫无双单手撑着头,想看看她还会说些什么。 “没有误会那就太好了。”你闲的发慌我不怪你。 “解释一下,你之前审问章三用的手语,谁教你的?” 手语?她没用手语啊……等等,你管那个叫手语? 宫九歌淡定否认:“习惯的一个动作而已,手语是什么?” 赫无双并不接受她的说辞:“一个习惯的动作,就让对方心态崩了?” 宫九歌装傻:“崩了?有吗?难道不是因为他心虚?” 赫无双:“人不是他杀的,心虚什么?” 宫九歌抿了抿唇,难得没有再反驳。 反驳什么?死者头部那样的伤,单单一个宅院妇人可砸不出来。可有些事到底是计较不得,这是她的底线。 宫九歌:“我自学成才。” 好个自学成才,赫无双没再就此事多言,还很是贴心的吩咐云墨驱车,送她过去学院。 “还来得及?” 云墨听出她的质疑,在马车外解释:“尹小姐,主子拉车的马,是‘踏云’。” 踏云骑,大陆最快马种之一。 宫九歌眯着眸子笑了一声:“倒是我眼拙了。” 往常马匹半个时辰的路程,愣是被踏云缩到了一刻钟。 “赶上了。”宫九歌起身,呼了一口气。 就在她要掀开轿帘的时候,马车突的像是碰到了什么,一个晃动不稳,成功让站起身的宫九歌失了平衡……这一幕似曾相识! 赫无双伸手扶着撞过来的人,“第二次。” 找回平衡的宫九歌回想起那所谓的第一次,忽然恶生心头,手撑到对方两侧,逼近近在咫尺的人,像是呼吸都能打在对方脸上的距离。 “这样才是第二次。” 赫无双明显没料到她的动作,手指一僵。不过很显然,对方只是开个玩笑,也没有真的贴上来。 所以,他是被她调戏了? 宫九歌顺利找回一波场子,也是挺开心的,眼瞅着就要抽身,却被人伸手按住了腰…… 赫无双拦在她腰间的手收紧,语气中带着危险,“怎么?调戏完了就想跑?”她的胆子是真的大。 “主子,可以下……”这边青岩掀开了轿帘……等等,他看到了什么?他家大小姐被欺负了! “放开……”青岩眼见就要动手。 云墨一把将人拉下来,顺手放下车帘。青岩直接冲着云墨动手打过去。 宫九歌没去管外面的纷争,看着面前的赫无双,她轻笑,声音压得有点低,像是在偷偷的说什么小秘密。 她说:“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眼瞅着对方又要说什么,宫九歌及时打断他的话:“不喜欢么?那太可惜了,你看我这么喜欢你……” 你看我这么喜欢你…… 赫无双手指一顿,本来要说的那句“尹大小姐向来这么自信”,都卡在了喉口。 这边宫九歌完美收场,推开人下了马车,车外交手的二人随之停下。 云墨没听到车里响动,也没敢吱声。 他看到尹家大小姐是笑着下车的……好吧,她什么时候都是笑着的,可是,那种就像是坏事得逞的笑……等等,坏事?! 云墨欲言又止,这边的青岩也是一样。 不过青岩到底没忍住,旁敲侧击的问出口:“主子看起来很开心……”莫不是自家大小姐,真的喜欢那位? 宫九歌低笑一声:“嗯。”抛开别的,她还真挺喜欢那人。 真是可爱。 第二十七章 涉世未深 这边,医学考核第二轮已经开始了。 “十三号。” “……”没人应。 “十三号!”导师又喊了一遍。 “许是有事耽搁了,先往后点吧。”另一个导师在旁边开口。 “十四号,十五号……” 直至点名完毕。 “十三号到了没有?”点名的导师皱眉,四下打量,“还没到的话就不等了,直接取消参赛资格。” 姗姗来迟的宫九歌:“不好意思,有事晚了。” 旁边有人听到她的声音,“是你?!” 宫九歌循声看去,入目便是一身绫罗,人群中异常显眼:“是你!”还是老熟人呢。 姚倩儿皱眉,她没料到她也报了医学,毕竟是做了亏心事。冒名顶替什么的,万一被人察觉……不,不会的…… 导师确定了她的身份后,发给她一个玉质环扣,像是带在手腕上的。 “考核的具体内容,你可以问你的同伴。”导师没再多言,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很显然,这位导师将她刚刚“打过招呼”的姚倩儿当成了她的同伴。 不多时,众多考生便被一起带入了后山——此次考核的地方。 迟到的宫九歌并没有听到有关考核的内容,当然,她也没有同伴可以询问。就在她想着找谁了解一下的时候…… “那,那个……”一个颇为小家碧玉的女孩子走过来,像是不习惯和人交流,脸都是红的,“你,你是不清楚考核内容吗?” 宫九歌轻笑一声:“是啊,刚过来,没听到内容,方便和我详细说说吗?” 女孩子说话细声细气的,“好,好的。” 四方学院的后山是大片雨林,长年毒瘴不散,这次医学考核,就是寻找解毒瘴用的药草——留青子,但凡服下留青子,都可在毒瘴中行动两到三个时辰,不被其侵蚀。 但这次考核,难就难在,考生需要在雨林里面待够十五天!最后出来,按上交的留青子数量,决定排名。 不说留青子难寻,有一味药长的与留青子神似,一旦错服,就是性命攸关的事。 “这个手环,关键时刻可以选择退出。”女孩继续解释。 了解了情况的 宫九歌道了谢:“我是伊芜,还不知道你名字。” 女孩声音小小的:“我,我叫蔡芸。” 看女孩子也是一个人,不然也不会独自来搭话, 宫九歌发出邀请,蔡芸点头应下。 这个时间点,毒瘴还没有蔓延到外围,考生至少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找药材。 刚进雨林,考生便三三两两四散开来。 宫九歌观察了一眼地形,留青子好暖喜湿,多生长在老树盘根处。 “这边走。” 雨林里的红壤上,覆着一层又一层的枯叶,踩上去湿软湿软的。 蔡芸像是很少接触这种环境,一张小脸哭兮兮的。 宫九歌蹲下身,在粗壮的树干下细细摸索,最终在杂草纵横处,找到一根细细的草杆,上面颤巍巍的挂着两个小青果。 也该庆幸这次考核的内容只是找药材。不过,真的只是这么容易? “太好了,这么快就找到一株。”蔡芸高兴的拍手。 还没走远的考生留意到了这边,目光不善。在外面尚且注意不到的事,来到雨林后异常明显。 宫九歌轻叹扶额,这妹子果然不通世故人情,“财不外露”的道理都不懂。 “走,我们先去里面。” 宫九歌拉着人往里面走。 “不多找几株吗?”蔡芸不解。 “里面更多,我们去里面。”再待下去,保不准有人起歪心思。去了里面,至少有毒瘴做保护伞。 事实证明, 宫九歌的想法是对的,已经有人在靠近她俩了。而这,也不过是考核刚刚开始…… 宫九歌随手将果子一摘,一个自己服下,另一颗喂给了蔡芸:“尝尝咸淡。” 打算下手的几人当场傻眼了,说吃就吃?! 唯有蔡芸一脸的傻乎乎:“留青子,不是甜的吗?”为什么要尝咸淡? 宫九歌“嗯”了一声,“没事了,我们去里面吧。” 那些人看到无利可图,低咒一声,也都散开了。 宫九歌表情有点微妙,这不过是刚开始,就有人动了心思,真要撑十五日之久……看来,得像个办法了…… 蔡芸看到宫九歌脸上疑似开心的表情,也是高兴的。 她本就是第一次迈出家门,没有与他人沟通的经验,也不敢和别人说话,为此,她不久前还被人嘲笑了。 蔡芸想想要和人搭话,结识更多的人,交更多的朋友,但她一紧张就会说不出话,被几个人恶意嘲讽过后,就更不敢主动了。 想到这,蔡芸又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她的唇角轻扬,脸上始终是雅致温和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打心底里想要接近……事实证明,小丫头的确是涉世未深。 宫九歌看到旁边的小丫头笑的傻傻的,疑惑挑眉。 这是怎么了? 她自己完全不清楚,蔡芸已经将她定位成了一个温柔善良,平易近人的邻家小姐姐。 进入毒瘴蔓延的范围,能见度并不高,两米开外看不清东西,偶尔有稀疏的声音,不知道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发出的。 考核的这十五天里,考生不仅要防毒瘴,还要防各种毒虫鸟兽,主攻医学的大部分考生可谓是苦不堪言。 “阿芜。”蔡芸低唤一声,手里紧紧抓着一根木藤,木藤的另一端被宫九歌攥在手里。 蔡芸:“这里我们昨天好像来过了。” 这已经是她们考核的第六天,可以说是很幸运了,路上没遇到猛兽,遇到的也大都有惊无险,最重要的是,收获很大。 宫九歌闻言,停下脚步。她没有丝毫方向感可言,但是蔡芸的却是很好。 “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嗯,”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蔡芸已经完全信服了宫九歌,听到她这么说,立刻发挥了自己的司南属性,“这边走。” 对于一个看着地图都能走偏的人而言,宫九歌打心底佩服这种人,没地图不说,路都看不清楚的情况,竟然能辨认方向,这是什么神仙技能?! 至于刚刚说的“回去”,早在她们进入雨林不久,就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方便遮风挡雨。当然,也亏得蔡芸,才能找回去。 只是这一次…… 第二十八章 有恃无恐 “有人!” 宫九歌抬手挡在蔡芸前面。 “是其他考生吗?”蔡芸躲在宫九歌身后,低低的问。 “或许。” 这里属于开放区域,可以进来的人鱼龙混杂,如果是考生还好,如果不是的话…… “这个地方真是脏死了,一刻都不想多呆。”姚倩儿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脸的晦色。 旁边有人将外套铺到地上,讨好着道:“姚小姐再忍忍吧……幸好这里的地形不错。” 事先不知道考核内容,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姚小姐,喝点水,休息一下。” “我这有干粮……” 姚小姐?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宫九歌感慨冤家路窄。 听这声音,对方差不多有四到五人的样子。 “阿芜,我们怎么办?”蔡芸咬着唇,不知如何是好。明明她们收拾出来的地方。 “谁在哪里?!”这边有人听到响动。 姚倩儿等人立刻警觉起来。 蔡芸无措了,她的声音不高,怎么就给人听到了。 宫九歌抬手捂上她的嘴,另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不等宫九歌有动作,就听到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传来几道诡异的笑声。 “嘿,小绵羊们还真警惕。” “老二,你吓着他们了。”那人走近几步,眼睛在几个少年少女身上扫来扫去。 “都是些嫩羊,啧。” 随着这些不速之客的靠近,姚倩儿等人,甚至是树后的宫九歌,都看清楚了来者的真面目。 来的人不少,除了刚刚开口的三个人站最前面,后面还跟着疑似随从的数十人。 他们身上统一围着兽皮,露着膀子,手上拿着弓箭、木棍不等。他们的头发像是长年不曾打理,杂乱蓬松的裹在头上,与胡子黏连在一起,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丰厚皲裂的嘴唇。 “来,把他们都绑起来,哥几个开开荤。”老三已经按耐不住了,舔了舔厚唇,掩在浓厚长毛下的眼睛闪闪发光。 “你们要做什么?!”这几个考生慌了。 “大胆,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姚倩儿怒喊,不断地往后退去。 “你们不要过来!” 躲在不远处的蔡芸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单薄的身子一直在瑟瑟发抖,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那个漂亮。” 姚倩儿被一眼挑中,立刻就有几人上前将她拖了出来。 “滚开,你们滚开。”姚倩儿奋力挣扎。 有个尚存一点理智的考生,将自己的手环弄断,希望有人能来救他们。 岂料,那几人看到他的动作,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孩子还指望着有人来救,哈哈哈……” 宫九歌扶在腕间手环上的手一顿,他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说是这个手环失效了?显然,宫九歌并不觉得那些人是在开玩笑。 “果然是极品,四方学院今年招的学生,比往届的那几个更销魂。”老三粗糙的手摸着姚倩儿的脸,感受着那份细腻光滑。 往届?往届也有?! 宫九歌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词。她可从不曾听说过四方学院的什么劣迹。要真有,尹家也不会把她送来这里。 “不急,老三,先把这些人都带回去,榨干了,咱再慢慢享用。” “嗯,”老三的手停下下滑的动作,转而移向姚倩儿的天灵盖,“不错,是个足的,可以用段时间。” 榨干?足?他们在说什么?宫九歌还在分析对方的目的,这边的蔡芸腿麻了…… “这次来的人武气都一般,不过胜在好对付……哈哈哈……” “再难对付的,到了这里面,不照样得任我等宰割……” “咔嚓”一声!旁边的蔡芸动了动脚。 不大不小的动静在宫九歌耳边响起,刹那间…… “还有人!” “走。”宫九歌直接拉起蔡芸,往反方向跑。 那些人反应也不慢。 老二点了几个人:“三弟你先挑几个人把这几只羊带回去,我和大哥去追那两个。” 蔡芸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招来了多大灾祸,偏偏她现在脚还是软的,“阿芜,你自己快跑吧,不要管我了……” 宫九歌还在留意身后不远逐渐逼近的气息,没有回蔡芸的话。 蔡芸真的是太害怕了,可她还是毅然决然的要甩开宫九歌:“阿芜,你自己……” “啊!”蔡芸脚下一绊。 宫九歌暗道不妙…… “唔,”蔡芸捂着脚,小脸都疼的扭曲了,“好疼……” 宫九歌脚步一顿,抓着蔡芸的手紧了紧,没有片刻犹豫,蹲下身。 “怎么样,还能走吗?” 裙摆遮掩下的脚踝已经开始肿了,蔡芸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咬着下唇摇头。 “咻”的一声,一只木箭破空而来。 宫九歌揽着人往旁边避开,木箭插在她们刚刚停留的地方,嵌入地面寸许。 “阿芜,你走,别管我。”蔡芸推开一直护着她的人。 宫九歌视线看着某一处,摇头,“晚了。” “继续跑啊!”那些人聚过来形成一个包围圈,嬉笑着向中心靠拢。 宫九歌抬眸,看向领头人:“我们是四方学院的考生,几位就这样动手,可是在公然向四方学院宣战?”纵然是有了思量,有些话也不得不问,至少她得知道,这些人有恃无恐的原因。 那些人在雨林中对来人下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能这么镇定和他们说话的还真没几个,不过…… “四方学院?……哈哈哈……”领头那两人笑作一团。 “这些小绵羊还在奢望啥……哈哈哈……” “怎么,你们还真觉得那地儿能保着你们?” “难道不是?”宫九歌反问,“四方学院高手如云,几位长者更是德高望重,进四方学院的,无不以其为荣。” 听她这么说,那几人更乐呵了。 “真要能保你们,那怎么会同意……”这人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老二打断。 “别跟她们说那么多了,都带回去。” 眼看围过来几人要动手,宫九歌指间的刀刃滑出,但下一秒,她留意到了旁边的,蔡芸! 她走的了,蔡芸怎么办?! 第二十九章 谈判筹码 宫九歌任由着他们拿麻绳绑起双手,看到他们要走,宫九歌开口: “她扭伤了,走不了。” 那老大上下打量着蔡芸,“倒真是个细皮嫩肉的。” “走不了?把脚砍了,拖回去。” 蔡芸吓坏了,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下来。 宫九歌:“我可以扶着她走。” 老大摆手,由着她去了,转头和兄弟讨论,怎样处置这次的战利品。 “出去的路,想的起来吗?” 蔡芸还在发抖,眼泪抑制不住,又担心又害怕,忽然听到耳边的声音…… 蔡芸点头:“……嗯。” 又听她低低的说,“不用开口,点头或是摇头。” 蔡芸点头,她想问我们要怎么办,可话梗到喉咙,怎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哭。 “脚可以走了吗?” 蔡芸的脚踝还在疼,但她还是咬着下唇,点头。 “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顺着我们来时的路往回跑……”顿了顿,宫九歌加了一句,“你一个人。” 蔡芸一愣,什么叫,她一个人?! 回想起一路走来,都是她在拖累她,蔡芸咬着唇,泪水再次决堤。 她不要! “你跑出去,求救,就说有考生遇到了危险,但记住,不要透露有关遇到这些人的事。”这些人刚刚的反应不对。 如果她猜的没错,他们在四方学院,应该是有着一些心照不宣的“特权”,或者是,和什么人,有着见不得光的交易! “听话……” “不……”蔡芸哭着摇头,她不要自己走。 这动静引起了前后的注意。 “做什么呢?!” 宫九歌:“……我们有点害怕,这是去哪?” 老二闻言看了过来,走到她们面前…… 就是现在! 宫九歌绑着麻绳的手腕一松,电光火石间,一片薄如蝉翼,却异常锋利的刀刃比在了来人颈间。 “别动。”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几人一惊,眼见领头的老二被挟持,周围人抓着手里削的尖细的木棍围过来。 “你想做什么?!”老大拧着眉头,恶狠狠的瞪着宫九歌。 宫九歌拿着刀刃的手向下压了压,神色如常,不见丝毫无措,“你猜我想做什么。” “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不过,如果只是你一个人,或许还好……”被挟持的老二浑然不顾自己已经流出了血的脖子。 离他不远的老大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反手一捞,制住了蔡芸。 “你要敢动手,当心她小命不保!”老大绝地反击。 这边宫九歌笑了,端的是不屑一顾:“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筹码需要划等号?” 看她一脸的满不在乎,老大掐着人的手收紧,“你当真不管她的死活?” 蔡芸被掐着脖颈,呼吸不上来,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宫九歌眸子冷淡,唇角却依旧上扬,“人,还是要管的……” 那老大以为他的手段起了作用,手松了松,“放下我二弟,饶你不死。” “……不过,”宫九歌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救是人情,不救归自保,大难临头,谁还论别人的死活?” 这意思是不打算救了?! “哦?你真不打算……” 眼瞅着被挟持这人又要开口,宫九歌手中的刀刃逼近几分,在他身后凉凉开口:“我要是你,就乖乖闭嘴了。” 老大见自家弟弟见了血,顿时大怒:“你敢动手!” 宫九歌(老二):(她)已经动了好伐。 “放我们走,我饶他一命。” 老大怒了:“你现在还有把柄在我手中,胆敢提条件!” 宫九歌“哦”了一声:“那换一个,放我走。” 老大:…… “还不行?”宫九歌挑眉,“那你是想只放她走?” 老大:“你……” “可以,”被刀子比着要害的老二,突然插嘴,“……哎,等等,别动手,我是在帮你……” 宫九歌:“你安静点对谁都好。” 老二:…… 老大明显是在犹豫,他不想放人,但他得听兄弟的,犹豫再三…… “行,”老大把人松开,“你走吧。” 蔡芸愣愣的看着宫九歌,忽地回想起对方不久前说的那句“还记得路吗”…… 阿芜是要牺牲自己?! (宫九歌:并没有。) 宫九歌面色如常,就像是往常在和她说玩笑话一般。 “你有一刻钟的时间。” 蔡芸眼里噙着泪花,重重的点头,转身离开。她留在这也是累赘,不如赶紧出去,找人求救。 老大看了眼越跑越远的蔡芸,直到看不见后,方才回过头来,“人我放了。” 宫九歌:“看到了。” 见她没有移开刀刃的意思,老大怒道:“你想反悔?!” 宫九歌神情自若:“一刻钟。一刻钟后,我放人。” “怕是用不了一刻钟。”老二笑了一声,忽地用力一挣。 宫九歌感觉手里的利刃像是碰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什,而她牵制的人也就此挣脱了束缚…… 宫九歌避开迎面而来的箭矢,由衷赞了一句:“头套质量不错。” “你看出来了?”老二抬手阻止了意图围攻的手下。 宫九歌:“这种造型的原始人类应该都不怎么玩得来勾心斗角这一套。” 老二摸了摸自己的头套,“还是个聪明的,看来更不能放你走了。” “能不能走,真不是你说了算。”宫九歌轻笑一声。 蔡芸小丫头在的时候束手束脚,现在都解决了,就这几个人,还真困不住她。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宫九歌对着离她最近的人下手了…… 那人只觉得手腕一紧,木棍当即脱手,后脑勺疼痛感传来,下一刻,眼前一黑。 好快的速度! “那人不是说这次来的考生主修医!” 难道那人……老大看向自家弟弟,想听听他的看法。 老二冷静开口:“这些事,等回去再说。”当务之急,是先抓住这个女人。 宫九歌也没有下杀手,连续敲晕几个后,对上了身强体壮的老大。 老大双拳挥舞有力,径直袭向宫九歌。强有力的拳头破开空气,宫九歌眸子半眯,后退数步,手腕翻转,木棍以一个叼专的角度,狠狠的敲了过去。 老大感觉右臂一麻,顷刻间失了知觉。顿时脸色一变。 老二见状,夺过身后人的弓箭,箭尖直指宫九歌…… 第三十章 四方秘辛 宫九歌长棍一挑,木箭失了准度,转而向老大射了过去。 “大哥!” 老二惊呼一声。 老大瞳孔一缩,堪堪躲开来,确在手臂上留了道长长的血痕。 “这女人……”老二刚收回视线,却发现…… “人呢?” “怎么眨眼间不见了?” 老二沉思片刻,双目一沉:“……把头套摘了,追!” 摘了头套?几人面面相觑,就连老大也有了顾虑。 “老二,这……”族里的规矩即是如此,但凡在雨林活动的本家人,必须的套上头套。 老二却有自己的思量:“考核开始的时间还未过半,这样明显的装束,有几层把握,找到那个女人?” “这……”老大犹豫。 老二继续道:“伪装成考生可就不一样了,毕竟,有了竞争就有想上位的,有的是棋子来抓人。” 老大是个莽夫,不懂他说什么,但是,他聪明的弟弟总归不会失手就是了。 “你们都听二爷的……” “话说,”重新穿戴好后的老大,看着自己俊朗的弟弟,“之前放走的那个……” 老二还在这边吩咐下属,相互遇到了要直接喊名字,至于他的名字,真名肯定是不能用。 老二低喃:“爷的名字叫沐言,你们要是撞见了,就喊我闫木,至于大哥……就喊他闫雷。听懂了吗?” 老大沐雷:…… 下属们:“是。” 沐雷:“二弟,我刚刚说的……” 沐言咧嘴一笑:“大哥放心,不用管那个。” 跑出去求救是吗?正好!守在外面的那人,了解情况后,应该会替他们解决掉麻烦,毕竟这事一旦抖出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 而此时,跌跌撞撞了一路,终于跑到外围的蔡芸,勉强算是松了一口气,但她仍不敢懈怠,继续往前跑。 快一点,再快一点! “啊!” 蔡芸惊呼一声,脚下一绊,狠狠的向前摔去,带在她右手腕的环扣应声而碎,锋利的碎片划伤她娇嫩的手腕,伤口渗出血丝。 蔡芸咬着唇,忍着痛,不让眼泪掉下来。 眼前的视线模糊,蔡芸抬起衣袖擦了擦眼。快一点,她要再快一点…… 前面有人!她看到人了! “救,救命!” 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蔡芸一瘸一拐的跑过去。 一路上,她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但她不能停,也不敢停…… “救,救命,帮帮我。” 有考生的环扣破碎,李导师启用空间转移法阵来到雨林,却不想偶然遇到了…… “城主大人!” 这片雨林本就属于开放区,不过近期四方学院考核,外人避嫌鲜少踏足,只是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遇到城主大人! 这位姓李的导师是四方学院较少的女导师之一,但凡女性,看到赫无双那张脸,就没有不心动的。 况且不管是对方的容貌气质,还是身份背景,无一不是上上等。 李导师红着脸,忍不住想要靠近几步,却还端着矜持。 “城主今日怎么有雅兴来这儿。” 话没说完,脸就红了一片,李导师手把玩着发丝,不知所措。 背景云墨:……雅兴是什么鬼,谁没事做会来这种地方…… 这种女人,他见多了。而且,他都烦了,更别提……云墨看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好吧,他忘了自家主子鲜少有什么表情,哪怕是非常厌恶。 李导师浑然不觉。 “这边我倒是常来,城主大人可需要有人引路。”她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这厢云墨都打算赶人了。 浑厚的笑声由远及近,李导师还在抱怨来人坏了她的好事,可当她看清了来人的真面目…… “副院长?!” 来人六十出头,鬓角生了白发,却丝毫不显老态,反而有几分英武。 “不久前听人说道,说见到了城主大人,老朽还在想,城主事务繁多,怎么会来这儿,不巧这就遇着了。” 赫无双只是“嗯”了一声。 赫无双名声在外,为人冷漠,这位副院长也早已习惯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李导师怎么会在这里?” 被点名的李导师这才想起她是来做什么的了,脸上浮现尴尬神色。 “这……有人弄碎了环扣,我过来看看……”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听完她的话,副院长不悦的皱眉,“身为导师,你就要有导师的责任和担当,怎可随意弃学生于不顾,万一出了什么事……” 李导师面上一副受教的模样,心里却不屑的很。考核时间没过一半,弄碎环扣的就不知有多少人,都是一些吃不了苦的少爷小姐,个个娇生惯养的…… “救,救命,救救我……”一道瘦小的人影嘶哑的声音,踉跄跑向他们。 蔡芸发丝凌乱,一路跑来,还跑丢一只鞋。她的脸上,裸露出的手臂上,都是枝叶的划痕,或深或浅。 看到他们不同于考生的装扮,蔡芸喜极而泣。 “你,你们是导师对不对,帮帮我,帮我去,去救……” “……去救阿芜!”蔡芸喘着粗气,终于将话说完。 李导师将自己带的水递过去:“这位同学,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这本就是她负责的人,要是真出了什么大事,可就麻烦了。 蔡芸推开她递过来的水,上气不接下气,“我们,我们遇到了好可怕的人,好多人……” “好可怕的人?”是什么人?李导师皱眉。 不过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无理取闹。 “不急,你慢慢说。”副院长手里蕴起灵气,下一刻,蔡芸感觉全身清爽,伤痕疲惫一扫而空。 “谢谢导师。”蔡芸并不认识副院长。 李导师在旁提醒,“这位是副院长。” 蔡芸瞪大了眼:“副,副院长?!” 副院长摆手:“无妨,你说说,发生了什么。” 刚才头脑混乱,现在已经平复了下来,蔡芸脑海中回荡着宫九歌那句“不要透露有关遇到这些人的事”…… 她不知道阿芜为什么这么交代,但阿芜总归是不会害她的。 可是,她现在,又该怎么说…… “我们,遇到了,遇到了……很,很可怕的……”蔡芸话说的结结巴巴。 我们?副院长抓住重点,问:“除了你,还有谁?” 蔡芸:“还有阿芜……她叫伊芜……” 第三十一章 临危救场 伊芜……伊芜?! 云墨一惊,伊芜不是尹家小姐来了学院的化名吗?! 他刚查到不久,还没来得及跟主子说!这……怎么这就出事了?! “主子,”云墨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主子提一下的,“尹大小姐在学院的化名就叫伊芜。” 他声音压的低,旁人也听不到。 云墨成功的在自家主子脸上看到了情绪波动,果然是这样。 赫无双眸子闪过一丝凛冽,声音平静无波:“贵院这次的考核,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副院长心下一颤,四方学院坐落飘渺城,由其庇佑,但又不受其管辖。前来求学的大多是有身份的,如果真有人出了事,不说别人,便是城主,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这位同学,你快说发生了什么,不然晚了,你那位朋友出了事……”李导师在旁开口。这要真出了事,她还得担责! 所有的说法,都比不上那句“如果她出了事”……是啊,万一晚了,出了事怎么办?! 蔡芸咬牙,打算全盘托出。 “我们不久前遇到了一群很奇怪的人,他们的打扮非常……” “打扮怎么样?”一道清浅的声音忽然就穿插了进来。 正在集中注意力听蔡芸描述的众人看向声源处。 “阿芜!”蔡芸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来人。宫九歌被她撞得一个踉跄,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赫无双视线一凝,待看清来人,好看的眉眼有着明显的不悦神色。 见惯了她张狂自信的模样,就觉得她一直便该是那样,高高在上,俯览世故人情,然而现在…… 宫九歌的衣服还算干净,只是左臂上的那道血痕特别明显,血污浸湿周边的衣料,隐约可见还在渗血…… 只是当事人并没有受伤的觉悟,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清浅笑意。她像是丝毫不曾察觉有伤,还抬手安抚似的拍了拍蔡芸的肩膀。 “抱歉,途中忘了路,耽搁了点时间。” 副院长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考生,出声询问:“你们这是遭遇了什么?” 宫九歌听到他的问题,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找到的留青子,都被人抢去了,他们还动了手……” 李导师指着宫九歌还在流血的伤口:“这位同学,你,你的胳膊……” “嗯?”宫九歌瞥了眼手臂上的伤,“在他们动手的时候被伤到了。” “这可不像是刀剑伤。”副院长看着她的伤,若有所思道。 宫九歌像是没有察觉到他语气的不对劲,很自然的回答:“当然不会是刀剑伤,这次主修医学的考生有人带了刀剑吗?” 副院长被她的反问问的一噎。 “刚刚这位同学说,你们遇到了一群奇怪的人……”李导师指了指蔡芸。 “是啊,”宫九歌点头,表情无辜,“一个个的凶神恶煞来抢,不是很奇怪,很可怕吗?……我们还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找药材测试。” 这话没毛病,况且蔡芸刚刚也没有透露太多。 这也是宫九歌比较庆幸的,幸好她过来的早,要是蔡芸没听她的,把刚刚的事都说了出来,只怕…… 有人不会无动于衷。 只不过,她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能遇到赫无双。 宫九歌挑眉,只是对方似乎并不想看到她。 ……瞪她做什么?! “这位同学认识城主大人?”副院长忽然开口。 宫九歌收回视线,反问一句:“有谁会不认识吗?” 副院长点头:“的确,倒是老朽糊涂了。” “阿芜,这是副院长。”蔡芸低低的说。 副院长?副院长怎么会来这? 宫九歌还想着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比如,考核,还没结束,然而她们已经…… 没等她考虑好,就感觉受伤的手臂被人抬了起来。 “药。”赫无双这话是对云墨说的。 “啊?”云墨一愣,下一秒,动作迅速的把药拿了出来,还有纱布。 眼看赫无双要亲自给她包扎伤口,宫九歌抬手制止,“我自己来。” 云墨有点震惊,主子这是被拒绝了? 赫无双脸色有点冷,索性把药都丢给了她。他倒要看看,她这么喜欢拒绝别人,自己一只手要怎么包扎。 蔡芸在旁是想搭把手的,可她看到宫九歌动作娴熟,别人也插不上手,只能在旁帮她拿着药。 宫九歌知道他的好意,她也不是真的不识好歹,轻笑了一声,难得的解释: “沾了血腥味不容易洗干净,别弄脏了手。”那样一双手若是沾了血腥,可当真是可惜了。 蔡芸一路跑回来,小脸狼狈的很,别提什么脏不脏了。宫九歌这话是对谁说的很明显。 将伤口草草处理了一番,扯着纱布裹了两圈,她一只手要打结明显不方便。 就在宫九歌打算咬着一端固定时,赫无双伸手过来,帮她打了个结,嗯,蝴蝶结。 副院长笃实了内心所想,这两人一定认识,而且关系不一般。 看来,他得查查这个考生的身份了。 李导师在旁眼红的紧,那药可是价值连城的紫参制的,用在那等小伤口,真是浪费了,而且,城主大人,竟亲自给她包扎! (宫九歌:明明是她自己包的。) 蔡芸只感觉这公子长的好看,人也温柔(?),并没有其他想法,好吧,她并不认识盛名在外的赫无双。 伤处理完了,接下来就是有关考核的事了。 按照规矩来讲,一旦弄碎环扣,发出求救信号,就相当于考生主动弃权,放弃考核资格。 本来规矩没毛病,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但是…… 副院长敏锐地意识到,这名考生,和城主的关系不同寻常。所以,这事儿怎么处理,就成了一个问题。 副院长将考核规矩跟赫无双详细说了,想探探他的口风。 副院长:“依城主看,应该如何处理此事?” 宫九歌也不是傻的,很快就明白了这个副院长的想法。 他想卖一个人情给赫无双……可问题在于,您老为什么会觉得他会帮她承这个人情?! 第三十二章 百毒不侵 宫九歌不轻不重的叹了口气,引得赫无双侧眸。 赫无双冷冷的“呵”了一声,看着她,“这是在叹什么气?” “唔?”宫九歌眉眼弯着,并不认账,“我这是松了口气。” “哦?”赫无双眼里闪过玩味,手上的墨玉扳指折射出凛冽的芒,“那换个问题,你松什么气?” 宫九歌还是没脾气的笑:“这些你我心知肚明的事,我们可以先放一放。” 赫无双似笑非笑:“还是说清楚的好,毕竟关系到副院长的决定。” 宫九歌:…… 宫九歌看着旁边的蔡芸,这次犯事的不是她,却又有她的原因,如果真为这事让蔡芸没了考核机会……宫九歌看着面前柔软无辜的小白兔,陷入了沉默。 蔡芸心思单纯,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而且……她弄碎了环扣,该是没了考核资格的,可是现在这又是……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蔡芸不懂,她只能茫然无措的抓着宫九歌的衣袖,不知所云。 宫九歌看着懵懵懂懂的蔡芸,又想叹气了,算了,总归是她的锅…… “那这次,就有劳城主了。”宫九歌正色。 她这算是服软了? 赫无双看了眼挂在她右手臂上的蔡芸,因为这个人,她服软了。 蔡芸接触到他的视线,颤巍巍的躲到宫九歌身后。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着好看的男人,眼神让她好害怕。 能不能参加考核,也不过是赫无双一句话的事。忽略过程如何,两人这次的偶遇,算是圆满结尾。 除了可以继续考核,两人还收到了李导师不甘赞助的新衣服两套,这个小插曲着实让蔡芸开心了一下。 临别,云墨看了眼就要走的宫九歌,又看了眼自家主子:你俩就没什么话要说? 赫无双没看到他的眼神,但宫九歌捕捉到了。 宫九歌:你这什么眼神……一副他们有什么的样子。 想了想,宫九歌还是就刚刚的事表示了谢意,并且表示人情什么的她会还。赫无双应了一声,还难得的勾了勾唇角,着实让宫九歌惊艳了一把。 各自分道扬镳后,云墨开口:“主子,这位尹家大小姐……”能确定真假了吧?! 感觉她在他们面前连掩饰都省了,瞧那包扎的熟练程度…… “她很聪明。”赫无双表态。 接触了短短几次,就能看出她的不一般,她为人非常擅长伪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风轻云淡的笑,从不肯泄露半分情绪。而且,可以确定,对方极其善于解读他人的心理。 云墨:“……那这么想来,说她是夙壹亲自培养也不为过。” 而且,是他的错觉吗?主子似乎,对尹家小姐投入太多关注了!云墨觉得这事有问题,但他找不到问题在哪。而且,让飘渺城高层焦头烂额的内应,会就这么轻易的暴露吗? 赫无双看着宫九歌离去的方向,眸子深处意味不明,难掩清冽尊贵。 “找个人跟着她。” “阿芜,”蔡芸低唤了一声,“我怎么都没见过你服用留青子?” 服用一次留青子,最多可在毒瘴中撑三个时辰。可除了第一次,蔡芸就再没看到过她服用了。 宫九歌脚步一顿。一些被她刻意忽视的细节,此刻忽的被蔡芸提起。 宫九歌左肩向下寸许的“宫”字图纹隐约发热。宫家,宫九歌。原来的她百毒不侵,只是不知道,是原来的尹无笙体质就是如此,还是她的到来改变了这具身体的体质? 不过虽说都是百毒不侵,可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像是效力减弱不少,能力只有原来的七分之一左右。 当然这些事不能交代出去。宫九歌轻笑着回答她:“我有吃。” 蔡芸疑惑,“可是每次找到留青子,你都交给了我,我从没看到你在我这儿拿过。” 宫九歌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语气不见一点波动,“给你的时候我有留着几个。” 单纯的蔡芸接受了这个理由,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唔……不过说起来,感觉留青子不好找了。” 记得她们刚来时,多走几步就能看到一株,现在…… 蔡芸蹲在那儿巴拉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转头看到宫九歌也是空着手站起来,不由地鼓了鼓腮帮子,一副郁闷的小模样。 其实,想要留青子有很多途径,只不过……宫九歌看了眼天真无邪的蔡芸。她还是不要带坏小朋友的好。 “在精不在多,”宫九歌随手从草丛里挑出一株嫩芽,“至少我们没有鱼目混珠。” 蔡芸看着她手里的植物,歪着头,“无芩草?……长的是很像,但是很好辨认啊!” 但凡一个有医理基础的人,都不会认错吧?这是蔡芸的想法。 宫九歌:“这个还真不一定。” 蔡芸乖乖点头,然后很认真的辨别着方向,“这边走。” 宫九歌提醒:“避开我们遇到那群人的地方。” 提起那些人,蔡芸还是有阴影的,虽然她们换过了衣服发饰,但是…… 宫九歌倒是没有太多顾虑,谁都不会对见过一次的人有太多印象,服饰是明显提示,换过衣服后,不是打照面,就不用想太多……毕竟她们也不能中途退出不是? “阿芜,”蔡芸从精致的储物袋里取出所有的留青子,仔细数了一遍,“我们的留青子只剩三十四株了。” 考核还未过半,就这么几株,她们两人撑到考核结束都难。 宫九歌挑眉,注意力却不在药材上。她细细打量着那只储物袋,这么多天了,她还是第一次留意到蔡芸放东西的地方……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个普通荷包! 蔡芸把东西一一收好,抬头就撞上了宫九歌的视线。她看看宫九歌,又看看自己的储物袋,然后小丫头恍然大悟。 “阿芜,你也觉得这个花样很好看对不对?” 宫九歌:……花样?是说荷包上的花纹吗? 宫九歌:“……嗯,好看。” 听到她说好看,蔡芸笑了,圆圆的大眼睛眯起来,只见她又从袖兜里取出一只新的荷包。 “阿芜,送给你。” 第三十三章 她毁容了 宫九歌伸手接了过来。 巴掌大小的储物袋,上面的花纹绣的非常别致,幼猫扑蝶图栩栩如生。 见她看的细致,蔡芸以为她留意到了刺绣的不足,一张小脸顿时红了:“……这是我自己做的。” 宫九歌有点惊讶:“自己做储物袋吗?” 蔡芸惊讶她的反应,不解:“是啊,有问题吗?……只有修武的人才可以有自己的意念空间,像我们学医的,没有武气,就只能用储物袋了。” 当然,也可以买储物戒,就是那个太贵了。 “很漂亮。”宫九歌诚心赞了一句。 蔡芸小脸又是一红,很不好意思的笑笑:“可惜我不精通法阵,附在上面的都是最低级的空间法阵……只能放很少的东西。”而且,普通的丝线也承受不了比较高级的法阵。 法阵的使用范围这么广的吗?宫九歌轻笑,诚然,于她而言,这是个好消息…… “沙、沙、沙”,窸窣声逐渐靠近两人。 宫九歌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身形一侧,挡着蔡芸身前。 “小心。” “沙沙”声愈发清晰,那物也随之显了身形。赫然是一只豹形猛兽,獠牙利齿,虎视眈眈的盯着二人…… “啊!”蔡芸一惊。 宫九歌眼角余光观察地形,伸手拉了蔡芸一把:“你先走。” 蔡芸果断摇头:“不行,我要和你一起,这次我不会……” 宫九歌:“……你在这儿我得分心保护你。” 蔡芸小脸顿时垮了。 “可是……” “去前面等我,”宫九歌尽力安抚她,“走远点,我很快过去。” 蔡芸也只能点头了:“那你一定要来。” 蔡芸一动,那只凶兽猛地扑了过来,宫九歌眸子一凛,抄起手边的棍子,冲着凶兽要害挥了过去…… 成年男子手腕粗细的木棍,还未损伤凶兽分毫,便应声而断。 宫九歌扔下木棍,眼看凶兽被激怒,脚下使力,一个轻跃,跳上老树的枝桠。 凶兽嘶吼着,在树下绕了几圈,忽地跃起数丈有余,粗厚肉垫下的利爪伸出来,狠狠地扑过去。 宫九歌手臂用力,将枝叶间的一根枯藤抽了出来,两端抓在手里,结了个圈,手里的束缚法阵,雏形出现。 凶兽迎面攻来,宫九歌退后了些许,结了圈的木藤准确无误的套在凶兽的脖子上,宫九歌从另一端跳了下去…… 被派遣来盯梢的暗卫瞪大了眼,刚想要出手相帮的动作停滞。这,这是……束缚法阵?! 宫九歌紧紧攥着木藤,看着被勒着脖子吊在半空的凶兽,没想到法阵真的有用! 然而,随着凶兽的挣扎,木藤越来越细,附在木藤上的法阵闪现,下一秒,木藤的断裂声,凶兽的落地声,相继传来。 宫九歌:……有用个鬼。 她怎么感觉绳子断的更快了?!不过她下一刻就反应了过来,想必是这材质无法承担法阵的效力。 眼瞅着那凶兽又爬了起来……这时候有个趁手的武器显得尤为重要,然而……她并没有。 所以说,让修医的人来这种地方完成任务到底是为了什么! 宫九歌并不知道,这片地域的猛兽都是事先驱逐过的。这只……可能只是漏网之鱼。 被安排来盯梢的暗卫,心情跌宕起伏。 他眼睁睁的看到,那个传说中弱不禁风的少女,瞬间将弱势反转过来! “吼”! 凶兽的嘶吼声响彻这片领域。 附近闻声的考生慌乱不已…… “怎么回事?不是说这里的危险凶兽都被驱逐了吗?!”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是凶兽吧……” “会吃人吗?!怎么办,要不要求救……” 一群考生可是被吓坏了,有落单的人为了安全起见,早早弄碎了环扣。 在导师的带领下,不少考生本着看热闹的心态,来到了方才的区域。 现场血肉模糊,引起极度不适,不少考生都被吓到了。 那导师上前几步查看:“不用害怕,是刚刚有人猎杀了一只二级凶兽。” 凶兽被开膛破肚,取走了内晶,应该是个高手有意猎杀。这是导师的分析。 只不过……导师仔细打量着,凶兽上下颚间支着一根木头,双目皆废,两只前肢上松垮的缠着木藤,致命伤则是脖子上的一支拇指粗细的……还是木头?! 导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毕竟若真是有备而来,又怎么会就地取材,还这般……粗糙? 目睹了全过程的暗卫,找了个隐蔽的地儿,给自己主子传信,详细描写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边,云墨接到了消息,看了眼还在与四方学院院长交谈的主子,打开了传讯…… “这……”云墨大惊,这才多久,他们分开有两个时辰吗?就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云墨手都有点颤。看着那一条条消息,什么遇到凶兽,尹家小姐徒手……我去,云砚你个臭小子不会出手帮忙吗?! 而且,看到最后,还有一条……尹家小姐,毁容了?!! 完了,云墨有点方。 这要是让主子看到了……然而没等他想完,身后就…… “云砚的传讯?” 云墨一惊,迅速回身行礼,“主子。”这是已经谈完了? 赫无双看了眼他手里的传讯,“写了什么?” 云墨不敢像之前那样直接念出来,可不念也不行啊! 随着云墨每念一句,赫无双的脸色就沉一分,念到最后…… “咔嚓”一声,赫无双脚下的大理石裂了,“你说什么?” 云墨哪敢再开口,冷汗淋漓,双手将传讯递上。 赫无双眸子冷的像能冻死人,“确定他们现在的方位。” 云墨:“是!” 而这边的宫九歌,低头看着水面的倒影,摸了摸脸上的伤痕,然后,伸手,揭了什么下来…… 刚刚传信回去的暗卫云砚:……他是不是汇报的早了点。 宫九歌看着自个手里的神器易颜镜。主人没实力,连神器都跟着受气,一介神器,能被个二级凶兽毁成这样,说出去都是笑话。 这么久了,她的实力不过凝气六段,有两段还是刚刚升的,也难怪发挥不了神器实力的百分之一。 阳光从枝叶间细碎的打下来,水面上映着的明媚倒影,水珠自她指间滑落,泛起层层涟漪……精致的眉眼,难掩的美艳惑人,像是雕刻大家耗尽心血的藏品,不可方物。 暗卫有片刻失神…… “好看吗?” 声音清冽,就像凉水朝头上浇下来,云砚瞬间清醒,惊出一身的冷汗。他这是在做什么! 第三十四章 一念永恒 就在云砚转身就要闪人的时候…… “噔”一声,云砚眼睁睁地看着离自己眼睛寸许处的“凶器”,深深的嵌入面前的树干。 她是怎么把木头削这么尖的?为什么能丢这么准,而且,最重要的是……谁特么给他提供的信息,说什么弱不禁风,你家的弱不禁风能把这么轻的木头戳树干里一寸?! (云墨:阿嚏。) 暗卫云砚心底的歇斯底里,宫九歌没体会到,不过,她感觉的到这人对她没有恶意,再加上她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熟悉的人,这人是谁派来的,不言而喻。 “赫无双派你来的?”宫九歌把玩着手里的刀片,笑的无辜,像是刚刚动手的人不是她似的。 云砚:竟然直呼主子的名讳! 云砚偏过头,一脸正色的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他那一刻的停顿,以及接下来的反应,宫九歌就知道她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云砚内心还在天人交战,他在想这姑娘接下来万一有什么动作,比如威逼利诱问他主子是谁之类的,他要怎么回答。不料想…… 宫九歌拿出损坏的神器易颜镜:“这东西坏了怎么修?” 云砚:“……啊?” 云砚有点懵,打死他都没想到,是问这种问题。不过……修神器?他不会啊! “这……”云砚有点卡壳。 宫九歌也没对他抱太大指望:“问问你主子,这东西怎么修。” 云砚:“……我,我主子?”我还没承认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主子是谁了! 宫九歌还以为是自己表达的不明确,改口:“问问赫无双,易颜镜损坏怎么修复。” 云砚:…… 这边云墨还在承受着低气压,跟在主子身后往目的地赶,就又收到了一条传讯。 云墨是不想打开看的,毕竟如果再来条刺激人的消息……虽说他并不知道主子对尹家小姐是什么想法,只是单纯的怀疑她和夙壹有关系? 想归想,还是得看,毕竟要是错过了什么大事,可就是他的过错了。 打开传讯,只有短短一句话。 “砰”!看清内容的云墨直接撞到了树上。 “主,主子。”云墨冒死喊了一声,把传讯递了过去。 相比上一次的长篇大论,这次的传讯只有短短一句话—— 易颜镜损坏怎么修复? 这语气…… 云墨笃定:“不是云砚。”一般传讯都是要给主子过目的,那小子敢用这语气? 不过,易颜镜?那个传说中可以易容成任何形貌的神器? 云墨明显感觉到,自家主子的情绪像是被安抚了下来,所以…… 发这消息的是尹家小姐?!可是她哪来的传讯……等等……云墨想到了某种可能。 云砚并不知道自己主子在来的路上,他还在这儿苦口婆心。 “尹小姐,这传讯是我们的机密……” “哦。”宫九歌头都不抬的应了一声,继续编辑文字,然后传了出去。 云砚:……得,惹不起,他躲。 宫九歌抬眸:“去哪?” 云砚:“尹小姐,我的任务是……” 宫九歌:“可你刚刚才把‘机密’给我。” 云砚抓狂:那是我给的吗?! 宫九歌忽略他幽怨的小眼神,传讯还没有回,索性找了个话题。 “你和云墨是兄弟?”这性子还蛮像的。 云砚:他没有那种坑人的兄弟…… 都怪那混蛋提供的情报不准确,不然他也不会栽,什么柔弱,什么无害…… 云砚看了眼宫九歌,聪明的没再吱声。 云砚不能透露太多信息,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交流。 “刚刚你扔的是什么?” “你说这个?”宫九歌拿出一支新的。 云砚兴致勃勃的接过来,“竟然真的是木制的?!” 入手是比较硬的质感,扁平菱形状,四角尖尖的。云砚感觉很新奇,这么个小东西,真的能戳进树干里? “这是怎么做的?” 宫九歌拿出自己的“装备”。 云砚:“就这么个刀片?”太寒碜了! 宫九歌:…… 云砚想了想,又问:“你就是拿这个,把那个小东西开膛破肚的?” 宫九歌:“小东西?”那只无比凶残的凶兽? 云砚:“是啊,一只连阶都不算的畜生。” 灵/凶兽七级为一阶。 宫九歌:…… 赫无双过来后,看到的就是那女人,背对着他,和别人谈笑风生。 旁边云墨的注意点则另有不同,他看到的是,自己的兄弟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这……要不要提醒一声,云墨还在犹豫。 很快这边云砚留意到了,瞬间正色行礼,“主子。” 赫无双看着宫九歌,心底冷笑一声,到底是不知死活。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最近放在这边的注意力着实有点多了,也难怪一时收不了心。毕竟她的身份,着实让人好奇。 只是此刻再多的想法,都抵不上她的浅笑回眸…… 那样的容颜,像是将周围的一切都压作陪衬,唯独留了惊艳,一眼万年,一念永恒。赫无双从来都不觉得容貌有多重要,只是看到这张脸,他竟然也有了片刻失神。 云墨:“尹家大小姐呢?” 宫九歌:…… 云砚默默的眼神示意兄弟。 云墨秒懂,却是惊天霹雳,这是,这是要对主子使美人计吗?夙壹血本下的太大了吧! 宫九歌:“这东西,有办法吗?” 赫无双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易颜镜,又名水月镜花,本来就是尹族所持神器,在她手里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只不过…… “怎么会毁成这样?”这个问句直戳红心。 宫九歌:…… “你家暗卫传讯没提?”反将一军。 云砚:……突然中枪是怎么回事…… “提了,”赫无双丝毫没有被揭底的尴尬,那张得天独厚的脸上,始终是从容不迫,“只不过是不怎么相信,毕竟一件神器能被只低等畜生毁成这样,也是件稀奇事了。” “还成,”宫九歌挑眉,轻笑着回击,“不过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不会对忠属的传讯有什么质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过什么历史。” 云家两兄弟冷汗都下来了。 赫无双却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慢条斯理的接道:“有时候传讯未必在他手里。” 云砚头垂的更低了。 宫九歌鲜少被人怼到没话说,事实上,之前敢和她开嘲的也没几个。 云家兄弟:…… 宫九歌笑了:“……正事,这个怎么修?” “找你主子换一个岂不是更方便?” 第三十五章 讨价还价 唯二知情人云墨:这是,要坦白了?主子已经确认了吗?……那他会怎么处置尹,哦不,眼前这位? “主子?”宫九歌一愣,继而笑了。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几人第一次看到她笑出声,虽然她一直都是笑着的,但那种仿佛被精量过的弧度,让人感受不到半点愉悦。当然,现在依然感觉不到…… 就像是笑可以表达她的任何情绪,可唯独没有开心。 宫九歌笑够了,坐在半截木桩上,“难怪你无缘无故接近我,现在我可算是知道原因了。” 想来是她“来”的不是时候。 云墨看她的反应,感觉她不太像是内应……太坦荡了,而且在她笑的那一刻,他这个旁观者甚至还有了点莫名的难堪,那种质疑她的难堪……什么鬼?! 云墨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他看了眼旁边的主子。 赫无双并不是没有想法,只是未等他表态,宫九歌开口了。 “我还真想知道,什么人能做的了我的主子。”这话,真狂! 能说的了这话的人不多,可偏偏她的神情态度,仿佛再自然不过。 “不如城主大人提个意见,好方便我找个下家?” 又来了。 云墨感觉,这姑娘特喜欢调侃他家主子,她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想…… 宫九歌:“等尹家让您霍霍的呆不下去了,我再去别人那里。” 云墨:好吧,是他想多了。 赫无双由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看她没有了再说话的意思。 “说完了?” 宫九歌笑了笑,没再开口。 赫无双薄唇轻启:“等你说完了,你的易颜镜也就不用再想着恢复了。” 宫九歌还是笑着的:“说说你的办法。” 赫无双没在乎她的语气,也真的是在阐述方法:“百年地葵的汁液,滴入水中,再把易颜镜放进去就可以了。” 百年地葵? 就在宫九歌想这东西是什么的时候,赫无双就给出了答案:“百年地葵,适潮热,长生于金霜铁木树根下……” 地葵她不清楚,但这金霜铁木,可谓是如雷贯耳,比如可以吸纳灵气啊,蕴养灵田什么的,光是其加工过的器具都会被炒成天价,现在的金霜木,说千斤难求都不为过,何况是长在它树根下的…… 宫九歌挑眉:“这和没救了有什么区别?” 赫无双把玩着右手的扳指,一双精致的眸意味深长:“我有。” 宫九歌:“条件。”想想对方也不可能是善意捐赠。 赫无唇角微勾,开口:“……” 云墨云砚的表情随着自家主子的谈吐,由疑惑转向震惊。 宫九歌听着倒是没多大反应,仔细衡量了一番后,得出结论:“我亏了。” 赫无双:“你是有多小看这件神器?” 宫九歌:至少现在,这东西对她而言只是个面具。 赫无双:“它的防御作用很高。”不然那伤就直接在她脸上了。 宫九歌默了:只能护脸的神器?鸡肋。 赫无双接着道:“只要持有者的实力高一点,就能发挥其作用。” 宫九歌:“高……一点?” “达到粹体阶,就能勉强发挥百分之一。” 一阶十三段,凝气,入境,粹体……她现在凝气六段。 宫九歌:…… 行吧,冲他的暗卫刚刚那句“小东西”,她就应该就明白,这事没误解,他们只是实力不在同一层面。 宫九歌:“额外应我两件事,成交。” 云墨:还从没有人和主人讲过价…… “可以。”赫无双应了。 云家兄弟:竟然答应了…… 宫九歌也很意外,对方竟然就这么同意了。 “城主大人竟然这么爽快,”宫九歌唇角勾了勾,“既然这样,那我免费提供一条消息,以示诚意。” 宫九歌:“有关,四方学院。” “说说看。”赫无双好整以暇。 宫九歌将她之前遇到的事说了出来,赫无双还不见有什么反应,他旁边的云墨却是瞳孔一缩,飞快地看了眼自家主子。 宫九歌:“……初步怀疑,这些人应该是和四方学院里的某个人有什么交易。” 赫无双笑了:“不错的诚意。” 二人的协议就此达成。 宫九歌当务之急,是提升自身实力,有了自保能力,再谈其他。 “再会。” 突然想起来,小蔡芸还在等她,这么半天,那小丫头又该哭了。 云家兄弟:……就这么走了? 宫九歌倒是没什么好犹豫的,既然协议达成了,她还留下做什么。 云砚看了眼自家主子:……他还需要跟去吗? 如同宫九歌所料,蔡芸以为她出事了,哭的眼睛都肿了。 “别哭了……”宫九歌刚将手帕递过去。 蔡芸听到熟悉的声音,惊喜抬头,待看清来人的脸,先是狠狠惊艳了一把,再然后…… “你,你是谁?” 宫九歌:……差点忘了脸上没东西了。 “我是伊芜的朋友,”宫九歌反应迅速,面不改色,“她刚刚有事,要提前离开……她让我来找你,和你一起参加考核。” 蔡芸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点头:“那,阿芜没事吧?” 宫九歌:“她很好。” 蔡芸松了口气,又问,“那个,我,我叫蔡芸,该怎么称呼你?” 宫九歌脚步一顿,继而轻笑一声,“叫我宫九就可以了。” 宫九? 蔡芸看到她们要走的方向,“这边,来过了。” 路痴晚期宫九歌:…… “是吗?”宫九歌笑了笑,“我不太认得路。” 蔡芸也笑了,她想起来阿芜也不认得路,总喜欢在一个地方转圈圈。 宫九歌:“参加考核的人不少,就算我们没去过,别人也应该去过了。” 蔡芸懵懂:“那我们怎么办?” 不等宫九歌开口…… “咦,这儿有人!” 一个少年的声音忽然响起。 “刘哥,这边有两个妹子。”俊秀的少年边往这边走了几步。 蔡芸瑟瑟退了几步,小脸上满是紧张,宫九歌挡在她身前,这个动作让蔡芸呆了片刻。阿芜的朋友……人也这么好吗? 看到两人戒备的动作,上前的少年忙停了步子,摆手解释。 “同学,别误会,我们不是坏人。” 俊秀开朗的少年笑嘻嘻的,让人生不了厌。 “白傻,你小子又惹什么事了?” “怎么,又看到好看的小姑娘了?” “你这次可要收敛点,别吓坏了人家。” 另外几道声音也随之传来。 俊秀少年听到“白傻”两字,炸了。 “靠,老子叫‘白飒’,傻你……”少年脏字差点飙出来,要不是眼角余光瞥到这边还有两妹子。另外三人随之过来这边。 第三十六章 临时组队 阳光少年白飒非常自来熟的一一介绍,“同学,我叫白飒,这几位是刘晓,复阮,成迟,都是单身。” 宫九歌:……F4? 四人大约弱冠年纪,从气质上看,白飒开朗,刘晓稳重,复阮谦和,成迟硬朗,各有不同。 刚刚过来的三人听到最后一句,纷纷一个踉跄。 白飒笑眯眯的问道:“两位同学怎么称呼?” 宫九歌默默的把抖成一团的蔡芸护到身后,看向开口的阳光少年。 “有事?” 这几个愣头小子此时看清了她的脸,瞬间傻了。 “这……” 刘晓拽着白飒的衣领,把人拖到一侧,另外两人也靠了过来。 “这……”这姑娘是不是漂亮的有点过分了。 “确定没搞错?”复阮皱眉,“没听说这届考生里有这么拔尖的。” 成迟脸有点红:“要不,问问?” 另外三人看过来,异口同声:“你去!” 还是被队友推了出来的成迟:…… “同,同同同,同学……”成迟都紧张到结巴了。 宫九歌:…… 刻意压低的声音,更方便了她的伪装,宫九歌:“你们有事?” 声音真好听。 成迟脸更红了,搭配着他强健的体魄,给人触目惊心的视觉体验。 “我,我我我,我们……” 三个队友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看不下去他丢人了,把人拖到了一边。 第二个被推出来的…… 复阮:…… “二位可是这届的医学考核生?” 气质儒雅,翩翩公子,不错。队友点评。 宫九歌完全体验不到他们引以为豪的点,不过冲这架势…… “怎么?需要上交保护费?” 复阮:…… 完败! “哈哈哈哈……”白飒笑坏了,完全忘了自己是哪一边的,“你个笑面虎也有今天……哈哈哈,笑死我了……” 复阮倒是没什么情绪,手肘戳了戳刘晓。 “到你了。” 刘晓表示很有自知之明,义正言辞的拒绝:“我就不挑战了。” “你们都弱爆了,看我的。”白飒拍拍胸脯,跃跃欲试。 “那个,”蔡芸有点害怕,“我们……” 宫九歌:“……绕路吧。” 等那边四人商量好…… “唉,等等,你们先别走……” 白飒急忙拦住两人。 见对方面露不悦,白飒立刻说了目的。 “你们是来参加医学考核的对不对,我们是四方学院的老生,是来做任务的,我们可以帮你们完成考核……” 宫九歌:“不用。”转身就走。 白飒:同学,能不能听他说完先。果然,长的好看的女孩子都有脾气…… “这位同学,”刘晓忍不住开口了,“我们是组队前来做任务的,只是负责治疗队友的那人中途退出了……” 这话的意思,宫九歌听懂了,是想让她们帮忙,负责这支队伍里的治疗一职。 “你们是武气院的?” 本来以为没戏了的几人一听,频频点头。 “没错没错。” 宫九歌又问:“你们要做什么任务?” 白飒一看有戏,笑嘻嘻的道:“不是什么麻烦任务,只是猎杀一只六级凶兽。” 宫九歌:刚刚一只二级凶兽就够呛,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蔡芸。 看到她半晌不语,成迟也急道:“两位同学放心,我们的实力应付一只六级凶兽没问题,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而且,”复阮开口,“我们绝对不会白要求你们帮忙……” 他接着道:“一方面,我们会负责二位的安全,另一方面,关于这次考核的内容,我们也有所耳闻……实不相瞒,我们对这个雨林很了解。” 言外之意,是可以帮她们找到足够的留青子,顺利通过考核。 宫九歌轻笑:“可是以我们的医学底蕴,怕是帮不到几位。” “这……”这也是他们担心的问题,可是,时间紧迫,他们也已经在这里绕了很久了,只才看到这两个人。 刘晓倒是看出来了,这姑娘不像是没实力的,倒像是…… “这次的医学考核,并没有明文规定不许争执,抢夺,请外援,不知两位同学有多大的信心,应付得来剩下几天?” 宫九歌挑眉,似笑非笑。 刘晓语气放轻,接着道:“当然,如果两位愿意出手帮忙,不管有没有帮得上,我们的承诺都做数,保两位通过考核。”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宫九歌回头,征求蔡芸的意见:“去吗?” 蔡芸:“我都听九儿的。” 宫九歌:“那走吧……” 白飒开心了:“小学妹你们真是人美心善,放心,我们很靠得住。” 宫九歌:…… 刘晓等人的任务在医学考核区以外,因为没有做过清理,沿途遇到不少大大小小的野兽。 蔡芸一路拉着宫九歌的衣袖,躲在她后面,头都不敢抬。 宫九歌倒是没有出手,当然,也用不着她出手。就如之前说的,四人围成一个圈,严严实实的把她们护在了里面。 这几个愣头青悄悄的打量着这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妹子。 一个柔弱内向的很,沿路走来,除了另外一个问她话之外,都不怎么开口。 而另一个……颜是没得吹,漂亮的过分,至于性子…… 他们沿途处理了不少野兽,虽说也有意避免,可到底是血腥,不堪入目,但是这妹子眼都不眨一下,偶尔还看的出神…… 这……莫不是漂亮的妹子都有什么特殊癖好? 隐约有所感悟的宫九歌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视线,只是觉得,他们下一次动手时,她可以看的更仔细点。 四人:…… 四人并不知道宫九歌心里所想,只是他们接下来的每次动手,都被她看的极为认真专注。 白飒是个闲不住的,开朗热情的很。 “对了,小学妹,怎么称呼你们?” 宫九歌:“叫我宫九就可以,她叫蔡芸。” “宫?”复阮看了过来,“是那个宫家?” 莫不是七大古族之一的…… 宫九歌唇角的笑意不改,却是摇头:“只是巧合,我从小无父无母,又怎么会和那个宫家扯上关系。” 无父无母?几人心里一阵悸动,场面瞬间沉寂。 “呃……”白飒机智转移话题,“待考核完,小学妹你们是要报医学院吧?” 说完,白飒差点咬掉舌头,迎着几人鄙夷的视线,垂下头。 刘晓瞥了他一眼,不是报医学院,难不成是报武气啊! 然而…… 第三十七章 有趣的队友 宫九歌随手将碎发别到耳后,转向身旁的蔡芸,语气温柔。 “阿芸是怎么想的?” 蔡芸还是紧张的,不过到底是有一点熟悉了。 “我,我报医学院。……九儿你呢?” 宫九歌:“我报武气院。” “你要报武气院?”旁边四人异口同声的惊讶。 “怎么了?”至于这么惊讶?宫九歌挑眉。 “不是,”白飒有点反应不过来,“学妹你为啥子要去武气院?” 宫九歌很认真的想了想:“因为我医学基础薄弱,这次要是能勉强进去的话,当然要选自己擅长的了。” 擅长武气? 成迟由衷赞道:“真看不出来学妹这般柔弱,竟然擅长武气……学妹武气现在在哪一阶段?” 宫九歌:“凝气六段。” 场面再次死寂,静的足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连白飒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这么低的武气,还说擅长。 ……所以,她只是个花瓶吗? 可毕竟人是他们找的,好与不好,他们也只能咽到肚子里。 遗憾虽然是有,不过他们也并不是很介意,毕竟人家事先有声明过的。 虽然……他们真的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 “看清楚了,”刘晓等人一边降服遇到的野兽,一边回头指点她,“武气不高的情况,遇到这种的,不能正面上。” “看我,”白飒边出手,边嘚瑟,“要想我这样……敲头,打脊椎,嘿……” “你认真点。”复阮青筋暴起,差点没摁住他打一顿。 白飒见状,出言调侃,“哟,复大公子,你那翩翩君子的形象呢?” 复阮:“你……” 成迟往这边看了一眼,见怪不怪。 刘晓拧眉,“你俩认真打,漏掉一只当心伤到两个学妹。” 这是他们路上惹到的野狼群,不过也只是最低等的野兽,连级别都没有。 于是几人忙活的同时,还有精力传授经验,毕竟某人自称要报武气院。 忽然,变故发生…… “小心!”刘晓瞳孔一缩,看向宫九歌身后的,不知什么时候绕过去的一只…… 一只灰狼出现在她们俩身后,尖锐的牙齿利爪直扑柔弱蔡芸…… 宫九歌抓着蔡芸的手一紧,将人扯向一边,抬腿迎面踹了过去。 四人眼睁睁的看着扑过去的狼,又顺着刚刚的轨迹飞了回去…… 这…… 他们刚刚,看到了什么? 解决了隐患的宫九歌却看着他们的方向,开口:“小心。” 四人堪堪收了心,可心里却在打鼓。 狼多势众,可到底是四人的实力站了上分。不多时,狼群退去了,可四人却迟迟不肯过来…… 复阮:“你们说,我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刘晓:“你是说……” 成迟:“……你是说宫九学妹的实力……” 白飒:“……很正常吧,凝气六阶,她这个年纪,勉勉强强吧……” 复阮皱眉:“我不是说这个,她刚刚动手,你们看到没?” 白飒反问:“有谁没看到吗?” 复阮白了他一眼:“废话,既然都看到了,那我问你,你就什么想法都没有?” 白飒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我去,你对人有想法了?作为兄弟劝你一句,放弃吧!” 那张脸简直好看到让人不敢萌生想法啊有没有?! 复阮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他特么的是这个意思吗?! 眼瞅着两人就要打起来了,刘晓开口:“你的意思是,宫九学妹的……反应?” 经他一提醒,成迟也想到了。 “的确是太平静了,一点点的慌乱都没有……而且动作,太干练了。” 白飒似有所悟的点头:“有点深藏不露。” 刘晓:“不管人实力如何,到底是请来帮忙的,都客气着点。” 其余三人纷纷点头,这是一定的。 宫九歌和蔡芸排排坐着,等着那四人商讨完过来。 白飒是个闲不住的,一路上都在说话。 宫九歌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这是不知怎么,就变成了…… 白飒提议:“要不下次,你和我们一起出手,毕竟实战最能提升……” “胡闹!”刘晓打断他,其余两人也一脸不赞同。 宫九歌本人:“好。” 其余三人好说歹说,劝她放弃这个危险的想法…… 宫九歌:“担心我拖后腿?” 并不是,是担心你缺胳膊少腿…… 白飒倒是觉得他们多虑了。 “我们几个的实力还算说的过去,这片区域的兽类也普遍不强悍,既然学妹想报武气院,提前了解一下这些也好啊!” 成迟也点了头,他觉得白飒说的有道理。 无奈,其余两人也应了,就是再三叮嘱她,注意安全。 宫九歌感觉的到几人的真心相待,哪怕他们接触的时间着实不长。倒是几个有意思的…… “天要黑了,”刘晓抬头,打量着天色,“我们找个整顿休息的地方。” 待找好适合的地方,领队刘晓开始分工。 “我和成迟去找食物,复阮去打水,白飒留下生火。” 宫九歌挑眉,那她们呢? 白飒笑嘻嘻的开口:“晚了不安全,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就行。” “是啊,”成迟也道,“这片地域的野兽尚未被驱逐,你们独自行动的话会很危险。” 宫九歌轻笑:“那就有劳了。” 带几人分散开来,白飒一边摆弄着火折子,一边说话。 “宫九学妹,你们这几天都是怎么过来的?” 宫九歌:“什么意思?” 白飒:“别的先不说,这见鬼的考核……你们两个女孩子,怕是连口热乎的都碰不到吧!” 宫九歌顿了顿,“这个倒是无所谓……” 旁边蔡芸小脸泛红:“我……我很少,出门……” 门都少出,更别说来这种地方。到底是精贵的人儿,难适应这种环境。 白飒笑着:“你们的关系真好,以前就认识的吧?” “没,没多久,”蔡芸摆手,“今,今天才……” 宫九歌帮她解释:“我是受一个朋友的拜托,我们同行没多久。” 白飒了然。 微凉的风拂过脸庞,明朗的少年,惊艳的少女,羞涩的女孩,静谧的夜里,一切都那么祥和。 “等一下,”宫九歌忽然开口,打断了少年的说话声。 “有血腥味。” 白飒仔细闻了闻,“有吗?”他怎么没闻到。 蔡芸也嗅了嗅,秀眉微颦,她也没闻到,但是,她对不好的事情,总会有一些预感,会感到不安…… 宫九歌起身,看向一个方向:“是顺着风飘过来的味道,应该是在那边。” 白飒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那不是复阮那家伙的方向吗?!” 白飒还是不信的,“确定是那个方向?会不会是他们猎杀了野兽的血腥气味?” 宫九歌:“不一定是和复阮有关系……不过人和动物的血腥气味还是有所差别的。” 白飒越想越坐不住:“我过去看看。”这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一起吧。” 白飒脚步一顿,制止道:“不行,万一要有危险……” 说到这,他自己先停了。 第三十八章 认贼作父 万一他走开了,遇到危险,刘晓他们没能及时回来,她们两个柔弱的女孩子怎么办?可是他要是不去,复阮那家伙,要是遇到什么麻烦…… 白飒心里纠结不已。 “行!”他还是咬咬牙应了。毕竟真的留她们在这儿,他也不放心。 虽然是应了,白飒还是再三叮嘱,遇到危险就跑。 “是这里?”白飒压低声音询问。 离得越近,血腥味越重。 宫九歌拨开身前的树枝,身后跟着蔡芸,亦步亦趋。 “方向没错。” 白飒心里有种不安,复阮那家伙出来打水,这里确实是最近的一条河流。 白飒四下打量,找了个草叶繁茂的地方,把两人塞过去。 “你们两个就呆在这儿,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声。” 白飒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提前嘱咐两人。 宫九歌看到白飒面色凝重,看来是真的注意到了什么。 “你自己多加小心。” 白飒点头,冲着一个方向而去。 “九儿,我们……”蔡芸拉拉宫九歌的衣袖。 宫九歌回身安抚她。 如果没出事,白飒不多时就会回来;要真出了什么事,她们也帮不到忙。话是这么说,可真要出去了两刻钟都没回来…… 宫九歌回头对蔡芸开口:“你在这等我。” 蔡芸抓着她的衣袖,咬着唇摇头:“我,我不要一个人。” 宫九歌转念一想,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还是将人带上了。 宫九歌沿着白飒刚刚离开的路线向前走,没走多远,前面隐约可见有火光,和说话声…… “别出声。”宫九歌食指放在唇间,示意蔡芸别说话。 蔡芸乖巧点头。 宫九歌靠近了一点,视线所及,是几个人拿着火把围在那,而被围着的……白飒?! ……还有复阮,像是晕过去了。 这里可以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白飒恨恨的盯着那群人里的其中一个:“李灰,老子真是看错你了。” 被称“李灰”的人,被他凶狠的视线逼的后退几步,转而想清楚他的处境,又很快的挺起了胸膛。 “白飒,你也别怪我,良禽择木而栖,跟着宁哥,我才有前景。” 李灰看了眼旁边皮肤偏黄,眼呈倒三角的男人。 在他看来,白飒等人太过老实,不懂变通,得罪了那位还不服软,迟早会被退学。 而江宁就不一样了…… 白飒怒的并不是他的投敌,而是他的忘恩负义。如果不是他刚刚套近乎,趁机下了毒,他和复阮又怎会任人宰割! “怎么?”江宁斜着眼扫过去,“就是你们这几个渣滓,和我干爹过不去?” 白飒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江宁,好你个认贼作父,连‘干爹’都喊的出来。” “你……”江宁被戳到痛处,拿起剑就向白飒刺过去。 白飒没躲得开,任凭剑刺穿了肩胛,血流如注。 被重伤的白飒没有丝毫收敛,继续嘲讽道:“你这般爱戴他,却不知你九泉之下的爹,该怎样安息……看着你娘和你干爹,还有你,在他灵前,其乐融融,好不乐哉……这便是他曾以身相救的兄弟和妻儿……哈哈哈……” 江宁已经失了理智,拿起刀狠狠劈了下去…… 关于江宁的事,学院里可谓是人尽皆知。但是,从来都不会有谁胆敢在他面前提这些。 因为,江宁的干爹,是坐镇武气院的分院副院长。 江宁感觉,从白飒开口开始,他旁边这些人的眼神,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很…… “我要杀了你!” 宫九歌手里捏着利刃,正要出手。 一条通体暗纹,细长冰凉的蛇吐着信子靠近,二人的注意力都在一群人那里,所以没有发现。 蔡芸颤着手,抓紧了宫九歌的衣摆,不敢看那里的血腥场景。 忽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擦过她的手…… “啊!” 蔡芸一声惊呼,宫九歌丢东西的手就这样偏了……偏了…… 江宁的手也抖了一下,这让白飒有了躲避的余地。 下一秒,宫九歌手上缠上了凉凉的物什。 宫九歌条件反射的起身,身形敏捷的把手上的蛇甩了出去,好巧不巧的,毒蛇被甩到了李灰的身上。 江宁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他。 李灰手忙脚乱,挥舞着手臂想要甩开。往日里与他称兄道弟的人,此时此刻避他如蛇蝎。 “走开,走开……”李灰扯着蛇尾,一个用力,将蛇弄开。 毒蛇早被激怒,毫不犹豫,一口咬了过去。 一阵人仰马翻后,江宁等人处理了毒蛇,看向罪魁祸首…… 宫九歌迎着那些人恶狠狠的视线,一脸淡定的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灰尘。 白飒看清楚来人,瞳孔一缩,大喊一声:“你们快走!” “怎么,来的不是刘晓那几个?” 看清来人,江宁等人大笑。 “这两人不是四方学院的吧?”有人忽然开口。 “你怎么知道?”旁边有人问。 那人看了他一眼:“学院里外貌出众的女学生不就那几个?” 而且,她们绝对没眼前这个漂亮。 江宁看了一眼白飒,从他刚刚喊那一句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伙的。 “你们是什么人?” 白飒急了,“江宁,你小子要还是个男人,就别对女的出手!” 江宁一脚踹过去,狰狞的笑:“真想不到白飒同学竟然能找到这种极品。” 旁边围着的人一听江宁这么说,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虽然说学院里发生这种事一定会有严惩……但是,他们丝毫不用担心摆不平,而且,这般貌美的女子,又有谁不想尝尝甜头。 江宁视线扫过宫九歌:“这位姑娘,你跟他可是一伙的?”指了指地上的白飒。 宫九歌挑眉,似笑非笑,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这一笑,让江宁晃神。 果然是极品美人! 江宁清了清嗓子,脸上扬起自认为潇洒的笑:“想来姑娘也听到了,这人说和你相识,这……” 宫九歌抱着手臂,倚在旁边的树上。 “所以?” “所以……”旁边的人很善解人意的解释,“你要是和我们江哥有了什么关系……嘿嘿……” “……就能证明,你和白飒,没关系了!” 宫九歌脸上表情不变,依旧是难掩勾人的笑:“所以,你们想和我有什么关系?” 话都说露骨了。宫九歌听着一句句污言秽语,抬手捂上蔡芸小丫头的耳朵。 第三十九章 兄友弟恭 “真是不该和你们废话。”宫九歌抬眸,“还是动手吧。” “不识抬举!” 那些人就要动手,却在下一秒…… “我怎么动不了了?” “我,我也是。” “是你动了手脚!”江宁最先反应过来,瞪着宫九歌。 宫九歌:“是我,如何?”本来是给一些不安分因子准备的东西,现在却浪费在了这儿。 宫九歌走上前检查了复阮的情况,又查看了白飒的伤:“说吧,你们想怎么死?” 平淡如水的语气,仿佛是在问“你们今天吃了什么”。 一旁的白飒被呛到了。 “过来帮他们看看伤。”宫九歌叫来蔡芸。 蔡芸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战战兢兢的靠过来:“白,白飒学长是皮外伤,不过比较严重,还有轻微的中毒迹象,复,复阮学长也是一样。” “能解吗?”白飒哑着嗓子问,那些人下手有多黑,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这个问题也问到了旁边几人的心坎,尤其是李灰,迎着周边几人的逼视,李灰手心里满是汗渍,他知道江宁等人的心思…… 他用的料不少,应该很少有人能解才是,至少给他们下药的女人一定解不了,毕竟,她如果真的医术精湛,也不会下这么普通的药……这么想着,李灰右手手指动了动。 蔡芸柔柔的笑着:“可以的,不难解。” 她话一出口,李灰就明显感觉到了江宁看向他眼里的不善。 “别说大话,你怎么可能解的了?!”李灰语无伦次。 蔡芸涨红了脸,想要辩解。 宫九歌笑了:“这是什么罕见物吗?” 拿等量的冠心花,流瑜草,兮希子,加适量生水,循环过滤两次,加入蛇胆汁适量,不就能解? 李灰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蔡芸气不过了:“就是,又不是罕见物,拿等量的冠心花……” 听她说的详细,李灰睁大了眼。 宫九歌:“现在能解的了吗?” 蔡芸点头,拿出自己的储物袋,“我这里面有药材。” 李灰忽然动了。他猛地扑向蔡芸,抢夺她手里的东西。 早有防备的宫九歌抬脚踹过去,那行云流水的动作,莫名的让白飒想起了那日被踢飞的野狼…… 这动作熟练的…… 李灰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目眦欲裂。 宫九歌按了按蔡芸的肩膀,算是安抚,“你先帮他俩医治。” 然后,她踱步到了李灰身旁。 宫九歌笑着问:“好玩吗?” 李灰死死地瞪着她,不说话。 宫九歌笑了,“你觉得我是因为医学基础薄弱,才下了这么普通的药?” 如果说李灰先前还有这想法,在蔡芸说出那药的详细解法后,就彻底没有了。 宫九歌也不在意他答不答,继续道:“再玩一把怎么样?” 李灰本是不想理的,可转念一想,这事办砸,江宁一定饶不了他,可若是能借机解了江宁的毒,他不就能将功补过了?! “你想怎么样?”李灰故作镇定。 宫九歌指了指失去行动力的那几个,足足七人。 “除了那个带头的,还剩六人。” 她这是什么意思? 宫九歌没让他猜太久:“那六个人里,我说一个数字,你就要说出与其对应的人数的名字……每一轮被你点名的,都能活下来。” 她的意思,莫不是除了江宁,其余人的生死权,都在他李灰手里?! 李灰心里莫名的有了几分雀跃。 但是,当游戏真正开始时…… 宫九歌:“五。” “李灰,说我,说我的。” “李灰,说我。” “灰哥,我,我!” “灰哥,咱俩关系好!” 李灰突然回想起不久前,他身上不过是被甩了条蛇……还有听到白飒他们的毒有解时,他们的谴责目光…… 真是风水轮流转!李灰此刻甚至有了幸灾乐祸的情绪。 “你们这样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选啊!”李灰摆出迟疑不决的表情。 宫九歌很是善解人意:“半刻钟一轮,你慢慢选。” “当然,”宫九歌又加了一句,不过这次,她的声音压的很低,低到只有李灰听的清楚,“如果实在为难,你也可以替了他们。” 至于替什么,李灰心知肚明。 有了宫九歌这一波的敲打,李灰开始认真了。说了五个人的名字…… “厉变,李宏,张江……” 没被点到名的人,无疑是被下达了死亡指令! 这一次被推出来的,是一个不怎么有存在感的,好事不沾边,坏事他顶缸,平时最多也只是随着江宁等人,但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只是他想不通,他从不曾得罪过李灰,也不曾像厉变等人一样,欺辱过他,为什么会被推出来?甚至他被推出来后,他明显感觉到这几人松了口气…… 多可笑,往日勾肩搭背的兄弟,现在却…… 李灰左右看看,不敢与他对视。 宫九歌毫不意外他的选择,在几人的视线下,给那人使了药,那人当场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第二轮。” 短短三个字,让那几人的心又揪了起来。 宫九歌:“三。” 李灰这次紧张了,但他看了眼刚刚服毒的人已经毫无生机,又放下心来。 李灰丧着一张脸:“我也没有办法,大家都是兄弟,我这该选啊!” 宫九歌挑眉,刚刚怎么没听你这么说? 有人反应过来不对劲:“李灰,别选,这女人是想杀了所有人。” 宫九歌笑眯眯的打包票,“放心,我至少留的来四个人。” 四个?那就是除了江宁,李灰,还能活两个。 那些人心里打鼓,却没人再说话。 “真为难啊?”宫九歌见李灰迟迟不选,“你要是当场自刎,我放过所有人。” 魔音绕耳,李灰只庆幸她声音不高。 李灰也是有想法的,比如,他能让那些人恢复行动力,只是,宫九歌一直在灌输给他一条潜意识—— 只要他们死几个,自己就能活的好好的,还能……借机做人情! 而且,这也是他报复的好机会,你们这些人,不是一直都看不起我吗?现在,求我啊,求我救你们啊! 李灰心里狂笑,脸上却是忍辱负重:“大家都是兄弟,我,我该怎么办?” 宫九歌在旁只笑不语,静静的看好戏。 “李灰,选我。”有人开口了。 “张江,你……”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内讧开始了。 “谁不想活?老子不想死!” “选我,灰哥选我。” 李灰一脸为难,心里却有着极大的满足,他甚至想感谢宫九歌设的局。 就这样,在那些人的开撕中,李灰点了三个人。 被点名的张江,再次保了一命。他就知道李灰这怂货不敢把他推出去。 松了口气的同时…… “李灰,救厉变。” 第四十章 谁是赢家 这命令的语气让李灰很不爽,往常也就算了,现在…… 李灰并不买账:“都是兄弟,我也只能选三个,要不你替了他。” “你!”张江脸色一青。 宫九歌:“这提议不错,可以。” 张江脸更青了。 厉变看着张江,欲言又止,张江直接撇过头。 “你……”厉变指望不了他,转而看向江宁,“宁哥,你让李灰救我。” 江宁脸色也不好看,他知道他开口,李灰会遵从,可毕竟都是跟在他身边的人,留哪个,不留哪个的,他也不好决定。 厉变眼看求救无望,看向了李灰。 “李灰,你救我,做兄弟的待你不薄啊!” 李灰没说话。 感情牌没打好,厉变瞬间变了脸:“李灰,你今日见死不救,就不怕厉家的人不放过你吗?!” 李灰冷笑:“厉变,可不是我不救你,谁让张江不肯顾及兄弟情,一命换一命。” 张江:“凭什么要我来换,被选中的又不止我一个。” 另外两人:“张江你这话什么意思?” 宫九歌还嫌不够乱:“选好没?” 李灰怒气未退:“那让张江替了厉变。” 张江瞪眼:“你敢?!”那语气,和刚刚想要保人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宫九歌饶有兴致,“所以,你们到底选好没有?” 要不是他们现在动不了,估计都得打起来。 “这样好了,”宫九歌看了眼事不关己的江宁,“你来决定,包括李灰在内,留三个。” 刚刚被选好的三人,以及李灰,脸色难看。这样一来,他们存活的优势,瞬间都归零了! 现在包括李灰在内,还有第一轮挑出来的五个人,一共是六个,留三个,就得去一半。 “宁哥,留我。” “宁哥,我,救我。” “宁哥,我待在你身边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宁哥,我……” 江宁头都大了。 宫九歌在旁好意提醒:“想着让人留自己没有用,要想着怎么让人不留别人……” 这句话像是给了暗示,六人互看几眼。 “宁哥,那次击杀三级凶兽的任务,厉变把内晶私吞了,还弄了钱当了其他人的封口费……” “你胡说,宁哥,他污蔑我……” “你在背地里论宁哥长短的事……” “你说你早看不惯宁哥……” 被包扎好的旁观者白飒:…… 他一开始还不理解她的行为,但是现在……说真的,看这些人互撕,比打他们一顿都要解气。 李灰也被厉变揭了几次底,唯一能动的他忍无可忍,直接扑上去动手。 厉变不能动,只能被动挨打,眼里都能喷出火。 宫九歌抬手解了他的药。厉变察觉能动了,一刻都不怠慢的还手,二人扭打在一起。 宫九歌看着吵起来的其他四人,也体贴的出手解去了他们的药。不出所料,他们也都开始动手…… 在旁边看了许久的白飒,不解的皱了皱眉头:有点不对劲,这些人虽然很不是人,但是—— 本来他还觉得她解药的行为太冒险,毕竟那方人多,战斗力高,万一动起手来,真的很没有胜算。 然而,现在……战斗力是挺高的,砸自家人也真是毫不手软。他不知道的是,宫九歌的手段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挑拨,她真正有恃无恐的——心理暗示! 江宁身为旁观者,是最清醒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能动的。 “蠢货,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江宁大吼一声。 白飒都想堵他的嘴了,他也生怕这些人反应过来。 那些人闻言都停了手。 宫九歌不见丝毫慌乱,气定神闲:“我身上带足了药,你们与其想着怎么反抗,不如考虑考虑对我出手的后果,仔细想想,你们宁哥还没有选人。” 那些人闻言,想法瞬间打消了一半,视线都集中在了江宁身上。 “宁哥,你就快选吧!” “宁哥……” 江宁被这群蠢货气到了,就在他想要骂醒他们时,宫九歌又开口了。 “当然,你们宁哥如果愿意以命换命,我就放过所有人。” 这话出口,气氛再次变了,偏偏被激怒的江宁还脱口而出: “不可能!” 正中下怀。 张江算得上是理智的,开口附和:“这事当然不可能了,宁哥还是快点选三个人吧。” “宁哥,我……” 江宁气急,却又担心这些人真的动什么心思,咬着牙说了三个人。 被点名的三个人松了口气,而另外三人脸色变了,他们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靠近。 “宁哥……”他们还想争取,奈何不管他们说什么,面临的都是江宁的一言不发。 被选中的人面色红润,张江就是其中之一。 “能为宁哥去死,是你们的荣幸。……姑娘快动手吧。”他甚至在这样说。 宫九歌看了眼面如死灰的三人,没说话,只是看向白飒,和不久前醒来的复阮。 “怎么样了?” 白飒正看的津津有味呢,一时没回神:“啊?什么?” 宫九歌:“伤怎么样了,能走了吗?” 白飒权当她是在关心他,拍拍胸膛:“这么一点小伤,没问题。” 复阮:“可以走。” 宫九歌颔首。 那三人都想着要殊死一搏了,却见…… 宫九歌:“那我们走吧。”说完,取出一个小瓶子,交给了李灰等没被选中的三人。 “这是那人的解药。” 江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些人都被她的举止弄的一愣,劫后余生反而被懵圈取代了。 更懵圈的还在后面…… 宫九歌等人走远后,躺在地上,先前被“毒死”的人,竟然站起来了……站起来了…… 在那几人惊骇的视线中,那人擦了擦嘴角的血,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江宁骂了一声:“被那女人耍了!” 李灰紧紧攥着装着解药的瓷瓶,脸色晦暗难明。 那边张江看着他:“蠢货,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解药交出来!” 李灰没说话,可他也没有交出解药。 张江脸色阴沉,上去就一巴掌:“跟你说话呢,废物!” 李灰被打的头晕眼花,解药脱手…… 这边的白飒很是不解。 “我还以为你那架势是要解决掉所有人。” 复阮瞪了他一眼。 宫九歌倒是无所谓:“过程不重要,结果满意就好。” 第四十一章 一场游戏 白飒挠头,这就满意了?不过也对,毕竟这事也跟她们没关系,做到这份上,也算是帮他们出了口气。毕竟是女孩子,杀了一个人已经…… 宫九歌:“我不喜欢杀人。”更准确一点,不喜欢亲自动手。毕竟她以前答应过某人,不会随便对人下死手。 白飒笑了一声:“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刚刚死的那人也不能怪你……” 宫九歌:“刚刚没死人。” 白飒:“不是有一个被下了毒的……” 宫九歌:“吓吓他们而已,我哪有那东西。” 复阮,白飒:…… 差点被那一幕吓哭的蔡芸:…… 复阮很奇怪:“你设了局,只是为了让他们内讧?”以那一群人凑一起的目的,想让他们翻脸并不容易,刚刚也无非只是狗急跳墙。 宫九歌:“只是想到了很有趣的一个游戏,想试试……” “游戏开始第一轮的时候,李灰掌握生死权,面对可以淘汰一个人,他一定会选择试水,选择了一个毫无实力,甚至是一个脾气都没有的人,这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阴险谨慎的人,而且报复心强。……随着第一个人的‘残忍死亡’,李灰心里有了底,开始了第二轮选择,这个时候,他就要开始报复了……” 白飒不解:“可是他犹豫了挺久……”难道是在顾及兄弟情义?他可不信。 宫九歌:“做给那些人看的,他要真忠义,第一轮也不会那么快选出来。” 复阮:“他难道不担心那些人以后的报复?”李灰就那么笃定,她真的会杀那么多有身份背景的人? 宫九歌明白他的意思:“他担心,所以我告诉他,不选自己就得死。” 白飒,复阮:…… “正如你们所想,他担心,所以在第二轮,他还是保守了……意料之中的内斗,顺理成章的能将矛头指向了江宁。” 白飒:“他们平时也只是随在江宁身边的狗,主人说什么,他们还会反抗不成?”白飒说的起劲,一时没留意自己爆了粗口。 眼看复阮又拿眼刀剜他,白飒才自觉失言捂嘴。 宫九歌:“平常来看这话没错,只是这支队伍里有不确定因素。李灰,和张江……” 李灰自私又记仇,心眼小的很,张江仗势欺人,且爱见风使舵。 “从他们想要活下来时,说出的话来看……” 白飒,复阮想起了那段互撕,真的是巴不得把底都撕干净,而且他们透露的信息…… “先不说当事人江宁的感受,至少那两人,就不会让他有回过神来报复的机会……最后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白飒二人听着宫九歌这段话,还未有反应,就听她又加了一句。 “如果是李灰赢了的话,你们回去学院可要当心,别做了替罪羊。” 白飒不解,倒是复阮若有所思。 白飒:“话说,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等他们回去后,迎接他们的是…… 刘晓走来走去,面色凝重。成迟脸色晦暗,在火堆旁默不作声,他脚下的猎物,血迹已经干涸。 白飒:……他现在想起来了。 见到他们回来,刘晓脸上有了松动。 “你们去哪了?” 复阮正想着怎么作答,成迟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身上的伤。 “你们受伤了?!” 白飒没办法了,只得将刚刚发生的事阐述了一遍。 刘晓,成迟怒不可遏。 “这事儿没完!”江宁竟然玩阴的,还有李灰…… 白飒安抚了两人,并把宫九歌替他们出气的事也全盘托出。 成迟听的解气:“那群人也有咬起来的时时候。” 倒是刘晓,看着宫九歌,眸底涌着不明的情绪。 宫九歌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浅笑不语,整个人都显的很是无害。 白飒摆手,大大咧咧的,“不说这些了,先把打回来的这只烤了,大晚上的饿死了。” 刘晓被他的没心没肺打败了,搭了把手,和成迟一起把猎物烤了起来。 一群人围着火堆,吃着烤肉,商量明天的行程。 “明天就能完成任务了。” “白傻受了伤,对付六级凶兽的话……” “你才是白傻,我这点伤,别说六级,就是对付二阶的,都绰绰有余。” “就你?” “我怎么了……” 几个人虽然打闹的热火朝天,但,白飒的的确确是伤的不轻。 “我们三人倒也不是对付不来。”成迟分析。 刘晓点头,眼看就要做决定,白飒忽地起身。 “嘶,”他倒吸了口凉气,扯到伤口了。脸都有些扭曲了,偏偏语气笃定的很。 “我可以!” “你逞什么能。”复阮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刘晓安抚他:“说到底不过是只六级凶兽,还是在应付范围内的,你这次就休息休息。” 白飒看了眼胸口染血的纱布,没再说话。 不多时,有几人睡过去了。蔡芸靠着她,闭着眼睛,呼吸声小小的,将自己抱作一团。而白飒等人就睡的不安分多了。 宫九歌看着那四仰八叉的睡态,很奇怪他们在这种场合是怎么保持的。 无意扫了眼过去,结果撞上了一个同样没睡的——刘晓。 刘晓见她看过来,动作轻微的起身,对她比划了一个“出来一下”的手势。 宫九歌将蔡芸轻靠在旁边,提步跟上刘晓。 刘晓见她过来,迟疑了一会儿,从意念空间内取出一物。 宫九歌注意到他的动作,不由想起蔡芸那句“武者有意念空间”…… 刘晓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 宫九歌:“这是?” 刘晓犹疑半晌:“这是这片地域的线路图,我在上面标注了留青子的广泛分布方位……” 宫九歌挑眉,没接。 刘晓有点尴尬,因为他之前的承诺是,带人去找,并且保驾护航。只是…… 宫九歌看出他的顾虑,伸手把地图接过来。 “并不是不信任,只是想问问原因。” 刘晓迟疑。 宫九歌试探着说出想法,“因为白飒?” 刘晓手一顿。 宫九歌确定了。 “因为白飒。” 刘晓叹气,“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宫九歌想说,她并没有看出什么,那猜测也不过是因为他的态度。 “白飒受伤,这次的任务为难?” 刘晓脸上闪过震惊神色,然后,点头。 这次换宫九歌奇怪了,“你们的实力都不弱。”至少这些天,她观察到这四人,至少也是凝气十二阶,成迟和刘晓,至少是入了境。 刘晓摇头:“虽说只是六级,可若是灵兽还好,但凶兽和灵兽不同,凶兽让人忌惮的是凶性,其杀伤力远大过灵兽。” 本来在一开始安排好的对策,都因为白飒的受伤作废,可是他们怪不了白飒,毕竟白飒这次重伤,都是因为他们往日与江宁结怨。 第四十二章 替补上场 宫九歌:“白飒实力如何?” 刘晓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凝气十三段。” 顿了顿,刘晓继续解释:“这次的任务有了风险,要是牵连了你们……” “你看我怎么样?”宫九歌忽然开口。 刘晓一愣,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什么。 “实力?” 宫九歌:“嗯。”不然呢? 刘晓缓了片刻,“你这个年纪,凝气六段……不错了。” 宫九歌:她就知道是这个反应。 “我可以试试。” 刘晓:“不行,太危险……” “江宁那些人实力怎么样?”宫九歌挑眉,“换个问题,那些人一起上的话,对付的了六级凶兽吗?” 刘晓:“应该是没问题。” 宫九歌:这不就结了? 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刘晓还是摇头,“不行,还是太冒险,你们……” 宫九歌:“我觉得你们需要一个善后的。” 如果到时候被凶兽伤的狠了,确实是需要一个治疗的。 刘晓想了想,很坦诚的表示: “我记得你说过,你医术一般。” 宫九歌:“谦虚一下而已。” 刘晓:…… 最后还是答应了。 “别的不说,他们俩绝对不能去。”白飒和蔡芸。 宫九歌似笑非笑:“你要是拦得住,我没意见,真的。” 刘晓:……他说这话就是想让她出面啊。 宫九歌:蔡芸就算了,白飒你让我怎么拦。 “刘哥!” “宫九学妹!” “刘晓!” 二人对视一眼,看来是那几个醒了发现他们不在,过来这边找了。 “在这儿。” 等那几人循声过来…… “你,你们……”白飒抬手指着二人,忽地伸手拉过刘晓。 “刘哥,你真敢下手啊!” 刘晓拍开他的手,“你想太多了。” 白飒嘀咕:“怎么就是想多了,月黑风高,孤男寡女的……” 刘晓这才意识到,他这行为有多冒失,皱眉:“不是你想的这样,还有,这样的话不可再提,会破坏了学妹的名声。” 白飒面色一正:“这是当然。”胡闹归胡闹,他分寸还是有的。 复阮:“你们说什么了?” 刘晓没有多言:“一些琐事,不打紧。” 成迟见人找到了,松了口气,却是没有多言。宫九歌这边则是在哄蔡芸。 “都没事了,回去睡吧。” 然而,第二天早上…… “不让我去?为什么?” 宫九歌是被吵醒的。 “这是怎么了?” 这边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学妹你醒了。”刘晓先和她打过招呼,然后继续对白飒道: “说不行就不行。” 宫九歌疑问:这是在说不让白飒去的事? 这边白飒还在力争,复阮,成迟还在拦,刘晓忽然二次注意到了看的津津有味的宫九歌: “不如听听宫九学妹的看法。” 众人的视线瞬间被吸引了过来。 躺着也中枪的宫九歌:……她没什么话语权吧? 宫九歌轻咳一声,还是开口了:“刚醒,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不过,确实需要有个人陪着蔡芸去采药。” 采药?蔡芸小脸懵圈。 “用于治疗的药,量不够了。”宫九歌解释。 第七十八章 “真的?”白飒怀疑。 他也不是傻的,如果话是那三个家伙说的,他绝对第一时间否认。 宫九歌笑眯眯的看向醒了多时的蔡芸。 “阿芸说说,用于治疗外伤的还剩多少?” 蔡芸仔细想了想:“不是很多了。” 这么多人,是一定不够分的。 宫九歌一副“你看我说的”的模样。 白飒也不是想不到什么,他只是…… “就这样吧,”刘晓插话进来,“等你俩采好药,我们约定的地方会面。” 白飒低眉,手紧了又松,然后,他取出一把弯刀,递向宫九歌。 宫九歌看着他递来的东西,不解。 明朗的少年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很是爽朗的把弯刀塞到宫九歌手里。 “要想有实战机会,武器可少不了,先凑合着用吧。” 宫九歌笑了,握紧手里的刀:“多谢。” 白飒也笑了,要真说谢,也是该他们来说。 分开没多久,成迟想了想,拿出一把长枪。 “学妹可以多试几种武器,选一把趁手的。” 宫九歌接下白飒的刀,也是想着要还的,怎么好再接第二个。 像是看出她的想法,刘晓在旁道: “这些都是我们之前练习用的,学妹可是嫌弃不够好了?” 带着玩笑的语气,很快让气氛活跃了起来。 不接就说不过去了。 宫九歌道了谢,将长枪接了过来。 复阮也道:“我就没带这些了,不过我箭术还说的过去,学妹要是进了学院,箭术上有不解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宫九歌鲜少和人相处,不过这几人,倒是真不错…… 一路上,三人都在和她详细解说这次任务的艰难,并再三嘱咐,不许插手。 宫九歌应的爽快,让三人放心不少。 毕竟不是在医学考核范围内了,几人多多少少都会遇到几只前来觅食的生物。 宫九歌只是看着他们动手,刀光剑影间,那些人的动作仿佛都被放慢了,一招一式印在了她的头脑里。 “是不是太血腥了,受不了?”复阮看她出神,开口询问。 宫九歌摇头:“还好。”一点都不觉得。 “这儿的凶兽已经开始难对付了,要仔细观察周围。”三人护在她周围向前。 刘晓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怎样做能避免吸引野兽之类的。 “对了,”宫九歌指着他们身上的大片血迹,是不久前猎杀凶兽溅到的,“这些都不用处理一下吗?” 血腥味,应该会招来不少走兽。 “学妹放心,”成迟开口,“这一部分的凶兽,实力都差不多,六级都算是顶尖的了,我们应付的了。” 其余两人也附和点头。 宫九歌见他们笃定,也没在多言。 “到了!”刘晓压低声音,抬手示意止步。 宫九歌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视线所及都是暗色,丛林繁茂,将光线隔绝在外,闷热潮湿,让人喘不过气来。 偌大的雨林,鲜有鸟鸣,耳边不时有东西摩挲的声音想起。 “是不是**静了。”复阮皱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沙、沙”。 那诡异的声音再次在几人耳边想起,随着而来的,是空间的一阵扭曲…… 第四十三章 力战凶兽 “这……” 他们脚下并未有什么晃动感,可视线所及的景物,却肉眼可见的在……动? 宫九歌看着眼前的异象,安稳如山。 “法阵的波动感,应该是有人在试图破解附近的法阵。” “法阵?”刘晓抓住重点,“这里竟然有法阵?” 而且,法阵效力的涉及范围,到底有多广,光是这距离,都得有上百米吧?! 宫九歌说:“怎么会有不清楚,不过法阵涉及范围这么大的,确实少见。” 听出她语气里带的欣赏,复阮有点汗颜。 “这法阵会不会有危险?”复阮开口问道。毕竟法阵这方面,他们也不是很了解。 宫九歌默默的感知了一会儿,笃定:“不会。” “学妹还懂法阵?”成迟有点惊。 “略懂,”宫九歌解释:“只是这法阵给人的感觉很柔和,应该是隶属防御一类,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宫九歌没说的是,之所以会有空间的扭曲波动,充其量可以解释为……绘制法阵的人实力碾压,而破解的人明显无能。这明显是在使用暴力强行破解,然而法阵最忌讳不过这个,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空间波动。 想来动手的人,定然是吃了不小的亏。 与此同时,四方学院一处地宫内,院长目光阴鸷,死死盯着眼前的咒文,嘴角有鲜血溢出,身形晃了晃。 “院长!”一个中年男子慌忙上前搀扶着他退后。 “还是没有破解?”一道带着轻蔑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的气氛。 院长听到来人如此语气,也没有发怒,只是冷冷的回道:“要真这么容易,阁下还用得着三番五次的往我这跑。” 那人披着黑色的斗篷,看不清容颜。听到他的语气也不恼,只是笑了一声,开口:“看来是没办法强行破除了,真不愧是夙壹用了三年时间弄出来的东西。” 听出他话里有话,院长不悦皱眉:“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那人直入主题:“贵学院法阵一系似乎有不少良才,今年更是有个新生一鸣惊人,破了木系贡源阵……”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院长又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容我想想……”这办法确实不错,只是有颇多顾及。 那人也不急,只是慢条斯理的又加了一句:“你可以好好考虑,我不急。不过,拖的越久,那边的事就越棘手……你好好想想吧!” 院长寒着脸看着那人离开,心底思量片刻,有了决断。 “来人……” 刚刚的经历不过是个不重要的插曲,宫九歌一行并未多逗留。 行了足足半日,期间刘晓等人还担心宫九歌体力不支,频频侧目。 然而,这姑娘并没有让她们失望。 宫九歌一路走来气息都没乱一点,脚下生风,面对他们的惊讶目光报以些许疑惑。 三人默默的收回了视线。 又过了近两刻钟,一处隐藏在密林下的山坳出现在四人眼前。 这山坳并不是天然形成,更像是被刻意打造。若不是专程来找,寻常路过的话,断然不会注意的到。 刘晓率先停下脚步,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几人交换了下视线,点头,便按先前说好的开始布局。 只听“轰”的一声,山岩炸开,碎石乱飞,一抹巨大的黑色影子在灰尘中凝聚成型—— 那是一只黑褐色的凶兽,有着熊一般的身躯,以及巨大的獠牙,有些长的皮毛大片黏连,浓郁的血腥味伴随着腐烂的味道冲入鼻腔,引起人的一阵反胃。凶兽实体未成凝聚,却已经有了冲天的煞气。 “准备!”刘晓喝了一声,身形敏捷,向前一跃,手中握着的重剑挥下。 重剑带着开天辟地的气势一挥而下,浅橙色的剑气石破天惊,狠狠的击中了目标。 凶兽皮糙肉厚,那样猛烈的攻击并未在它身上留下印迹。 一击不成,刘晓退后几步。 “这东西比预料中的麻烦多了。”复阮客观分析。 宫九歌身处战圈之外,脑海中回想眼前凶兽的相关资料。 煞熊,六级凶兽,食肉目,高九尺有余,通身长毛,皮糙肉厚,四肢粗壮,具五利趾。擅长撕咬抓拍,弱点则是…… “主攻它的头部。” 刘晓主攻,成迟次之,复阮远程主辅,三人的配合极为默契,只是,到底是对手更为强大,而这种强大,也在持久战中抒发的淋漓尽致。 刘晓重剑砸下,却被煞熊以爪做挡,厚重的爪子狠狠的拍了过去,刘晓躲避不及,右臂传来剧痛,重剑也一个不稳,成迟适时上前,出招吸引开煞熊的注意力,复阮更是箭无虚发,尽力在拉仇恨。 煞熊已然被激怒,发出通天怒吼,周围的地面似乎也有所感,碎石微颤。 “不好!”复阮瞳孔一缩,竟是直接弃了长弓,拔出一柄长剑,头也不回的冲了过去。 近战中加了一人,减轻了刘晓二人的些许压力,但也仅仅只是些许,何况复阮本就不擅长近战攻击。 “这是你该涉足的领域吗?!”刘晓气急怒骂。 成迟没有开口,只是面色难看,逐渐迟缓下来的动作,看出了此前二人战斗的勉强。 复阮昂首不语,却是坚定了与兄弟并肩作战的心。 “凭二人之力,根本奈何不了它。” 煞熊的反攻来的猛烈,再容不得三人半点分心。 三人互换一个眼神,立刻默契散开,形成三角,三人各持一点。 煞熊防御极高,持久战并不适合,因为拖久了最先耗死的一定是他们。 一次次武气的爆发,精准的打击,双方都已疲惫不堪,战斗步入尾声。 “再加把劲!” 煞熊已然伤痕累累,只要他们再使几分力气,定然能拿下胜利。 煞熊野兽的直觉让它感觉到了濒死的危险,爆发了最后的气力,一爪拍开复阮,复阮躲避不及,被拍个正着,生生被击出八米有余,撞到了树干,树干明显凹陷了下去一个洞。 刘晓的担忧来不及出口,就见煞熊尖利的獠牙冲向了他,目标正是他的头部…… “刘晓!”成迟瞪大了双眼,却已经来不及施以援手。 刘晓手尚且来不及抬,就感觉到了煞气扑面而来,他甚至感觉到了煞熊的獠牙碰到了他的脸。 第四十四章 正式入院 “咻”的一声,一支箭矢破风而来。 带着腐蚀的箭矢准确的射在煞熊张开的嘴里,卡在了它上颚,延迟了獠牙的闭合。虽只是短短片刻,却是给了刘晓脱困的时间。 刘晓避开危机后,爆发大招,成迟默契跟上,二人合力出击,终是顺利击杀煞熊,摘下了战果。任务完成,虽然过程并不是很顺利。 刘晓向刚刚箭矢飞来的方向看去……宫九歌单手持弓,正在收给散落在地上的箭矢,见他看过来,点头示意,然后往复阮的方向走过去。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再自然不过。但是,刘晓心里很清楚,那样的精准与力道,远远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只是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大家都伤的不轻,而复阮伤的最重,已经昏了过去,毕竟他本就不擅长近战攻击。 “怎么样?“刘晓与成迟站在旁边,等着宫九歌的答案,脸上难掩关切,哪怕此时,他们自己也伤的极为严重。 宫九歌检查了复阮的伤势,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好在没伤到要害,就是得在床上躺一段时间了。” 二人这才松了口气,接过宫九歌递来的药,动手给自己包扎。 凶兽的任务完成,接下来便是履行之前的承诺,帮忙两位学妹寻找足够的留青子来完成考核。 出于复阮的伤势不轻,由成迟与白飒先送他回学院,刘晓则留下,负责保卫与带路。 宫九歌很含蓄表示了对伤员伤势的不放心,对方则表示小菜一碟,甚至还有力气再战一场, 于是一行三人在考核的最后几天,开始刷分。地图在手,方向感超神的蔡芸已经取代了罗盘的存在。偶尔遇到趁火打劫的,也都被刘晓两招打退。宫九歌全程打酱油。 到了最后两天,两人满载。 “抛开我们需要服用的,还剩下好多好多。”蔡芸开心的笑了,面前的留青子堆成小山,被她分开收进四个储物袋。 刘晓看着她的动作,不解:“为什么要分四份?除去这两日服用的,不该是分成两份吗?” 宫九歌看着地的动作,心里有底,却是轻笑一声,没有开口。 蔡芸很认真的指着四个储物袋,解释道:“一个是要吃掉的,一个是九儿的,一个是阿芜的,最后一个是我的。” 阿芜?刘晓听着这个全然陌生的名字,想了想,也没有多问。 刘晓本来是要和两人随行,直到到考核结束的,只是宫九歌说了什么,让他提前走了。蔡芸在旁不明所以。 迎着蔡芸疑惑的视线,宫九歌揉了揉她头:“没关系,我也可以保护你。” 考核的最后几天,剩下的人寥寥无几,大都是连服用的留青子都没采集够,被迫退场。剩下的人,除了运气好,量足的,还有一批靠抢夺留存的人。像这种人,她们也曾三三两两遇到过,不过这种最原始的靠蛮力攻击,压根不够看! 宫九歌递来一块帕子,“乖,把脸遮起来,别让人看到你的模样。”到了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蔡芸乖乖的点头。 然而,宫九歌的担忧似乎是多虑了。考核到了最后一天,仍然风平浪静。觉得自己多虑了的宫九歌并未想到,就在这几天,有那么一行人差点没把整片森林翻过来。 刘晓受宫九歌所托,把她要的东西带了过来,顺便将两人直接带了出去,三人在考核审核处分别。只是在分别的的时候,刘晓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宫九歌,毕竟学妹让他带的东西……回想那日…… 宫九歌:“……我在学院里有位心上人,不想这样狼狈着见他,学长可方便带点东西给我?” 然后刘晓惊了,毕竟这位学妹在他眼里的形象,冷静自持,看似平易近人,却又带着无形的疏离……这样的姑娘,也会为悦己者容吗?! 想归想,刘晓还是应了她的要求,买来了很多的水粉胭脂。毕竟他也不清楚哪种好用,就一样挑了好几个,都带给了她。 宫九歌当然没有什么悦己者,只是易颜镜尚未修复,她顶着这张脸实在不方便,毕竟她进四方学院的初衷是重新联系上尹家。 成绩排名没多久就公布出来了,宫九歌成功拿到一个免费录用名额,顺理成章的以“伊芜”的身份,尹无笙的容貌,踏入“四方学院”! 宫九歌入院当天,赫无双如约而至,还带来了被宫九歌遗忘在角落的清苔。 青岩看着这个内应,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没有谁可以容忍背叛者,他也不例外。 宫九歌让青岩把人先看着,她要先出去。毕竟她进四方学院的初衷就是找院长,联络尹家。 等宫九歌出去后,赫无双开口说了一句:“你猜他会动手吗?” 宫九歌:“不会……”不会动手,她把人留下做什么。 背景云墨:……他们已经默契到这种地步了? 赫无双视线扫过她的脸:“还想着带个面具给你,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宫九歌抬手摸了摸自己上过妆的脸,厚厚的一层,将她的惊艳之处如数抹去,生生的呈现出另一个人的模样。眉眼还是那个眉眼,但比之前,还是有着些许差异。不过不是太亲近的人,绝对看不出来。 面具带着难受,可上妆又需要太多时间。 宫九歌酌情一番,伸手:“不多。” 四方学院的院长收到老友的消息多日了,但迟迟不见有人找来,就在他想要回信问问老友是不是在消遣他的时候,人找来了,还是城主大人带着来的。 然而城主大人只是把人带到,就出去了。 院长:还真是专程来送人的! 院长看着面前落落大方,举止得体的小丫头,想起老友在信里的再三叮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老东西真是杞人忧天。” 宫九歌:“……”说真的,尹家主真的和“老东西”这三个字不搭,无论是从年龄外貌,还是气场。 不过看的出来,这二人的关系是真的好。 院长惊觉自己在小辈面前失了态,立刻端起长者风范,一派文人之资,正色道:“小丫头可还记得你木叔叔?” 宫九歌当然不记得,轻笑应着:“家父时常提起木叔叔。” 木院长在两人交谈中,更感觉的到面前的人与外传言的不符,想来应该是尹家保护她的手段。 “木叔叔还以为你是遇到什么事耽搁了。”在木院长了解到面前的小丫头不想走捷径,报名参加了考核后,这般道。 并不想说真正原因的宫九歌轻笑一声:“让木叔叔担忧了。” 木院长儒雅温和:“小丫头拿了什么名次。” 宫九歌默了,想着怎么解释学院里并没有“尹无笙”这个名字。 木院长以为是她成绩不理想,开口安慰:“当然名次什么的都不重要,小丫头想去哪个学院,尽管和木叔叔开口。” 宫九歌笑了笑:“多谢木叔叔好意,名额无笙已经有了……” 她含蓄表示自己想要在学院自力更生,不想要家里人过多插手。木院长含笑表示理解。 接下来的交谈中,宫九歌不仅成功拿到了尹家的联络途径,还额外收获了木院长的好感。 第四十五章 并不在乎 等到宫九歌处理好这边的事回去后,看到了满身血痕的青岩。 宫九歌:?! “属下无能,没能看住那叛徒。”青岩已经连那人的名字都不想叫了。 这个神展开宫九歌倒是没想到。她本以为青岩会不动声色的把人处理掉。这是直接搞了个狠的? 宫九歌:“不要紧,你先把伤处理一下。”对自己下手可以轻点的,真的。 青岩把人处理掉了,但是又担心自家大小姐不忍,就想了这样一个法子。他身上的伤是真的,衣物破损也很到位,一般人还就真瞒过去了。然而,深谙其道的宫九歌并不是一般人…… 四方学院近来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医学院今年拿得第一名的某位新生,要转投武气院。医学院的分院院长死活劝不动,并且表示要和武气院院长决斗,这事后来还惊动了学院总院长,至于怎么解决的没人知道,反正那位同学最后还是去了武气院。 宫九歌默默回想当日,木院长愣是看了她半晌,最后了然喊了一声“伊芜”。 第二件事也和武气院脱不开关系,武气分院副院长的儿子,哦不,干儿子江宁,此次出任务,结果整个小队的人都出了事,江宁更是受挫严重,整个人都废了。当然,这个废了指的不仅是身体,还有智力方面…… 听说了这事,宫九歌的第一反应:终于有人出手了。只是不知道,这事是他们哪个做的。 只是不管现在四方学院发生了什么,都和她没关系了。 宫九歌合上手中的书卷,唇角笑意依旧,看向身旁的赫无双。 “城主真是好手段。”直接留了个替身在学院可还行。宫九歌在意的不是替身,而是你这替身多久前就开始准备了?! 赫无双被她看的毫无压力,风轻云淡的放下手中的茶盏。 “尹家的消息,看吗?” 宫九歌:…… 宫九歌接过信件,看信件的内容,这信是写给赫无双的,没错,是尹家那边的眼线给赫无双的信。 宫九歌笑了:“这信给我看,合适?”至少她现在还是尹家的大小姐,他赫无双真这么放心她? 赫无双迎着她的目光,对上了她的视线。 宫九歌挑眉,看着那人薄唇轻启,问了她一句话。 “你在乎尹家?” 宫九歌没料到她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在乎?说真的,宫九歌从到了这个地方开始,就没有在乎过什么。尹家主,尹灼华对她好,确实是好,但那份情感不是对她,是对原来的尹无笙,那个在尹家成长的小丫头。 宫九歌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她也不清楚原来的尹无笙是她来的当日溺亡了?还是与她互换身份,就像她代替了她一样? 前者暂且不论,如果是后者,那尹无笙现在……可能连渣渣都不剩了。宫九歌这般想着。 身份的代替,宫九歌无可奈何,但她还做不到直接取代了对方,拿走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所以,对于尹家,宫九歌一直抱着“能帮则帮”的态度。可即使这样,尹家于她而言充其量也只是个避风港,留下与离开对她而言没有区别。 所以现在,面对赫无双的问话,宫九歌也只是笑着回了句:“比起尹家,我更在乎你。” 被宫九歌花样调戏的赫无双都要免疫了,听到她这话,正要开口,却听那人接着道。 “我记得你说过,尹家是你的合伙人。”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时,赫无双说过的话。 赫无双:“是这样没错。不过尹家的纷争,谁赢了都对本城主无大碍。”无论是谁赢了,都改变不了尹家需要依附缥缈城的事实。 宫九歌闻言,幽幽开口:“你确定?” 赫无双:“……” 宫九歌:“尹青妍赢了也没关系?” 赫无双:…… 赫无双:“有关系?” 接着他又说了一句:“不过她都能赢的话,尹家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宫九歌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没再开口,打开了手里的信件。 信里提到了尹家的现状,尹青妍背地里拉拢长老一脉,尹灼华贯县一事初显成效等等详细事宜。 从信息的详细程度来看,要么赫无双安排在尹家的人不少,要么,这人地位不低。 宫九歌仔细看了几遍后,把信件还了回去。 “接下来,处理我们之间的事。” 之前她和赫无双达成协议,全权接手之前的案子。 不看不知道,看了收集来的资料,宫九歌发现类似的事竟然前前后后发生了不下十起。十起!然而这么严重的情况,却没有在民众中激起任何波澜。至于原因…… 宫九歌猜测,因为死的人都在一定程度上死有余辜,民众萌生了凶手见义勇为心态,自发认为自己是安全的……这么想,乍一看似乎没什么问题。 宫九歌:“所以,之前验尸的人依旧觉得尸体本身没问题?” 赫无双“嗯”了一声,接着像是说了一句:“就算是有,他们也找不出来。” “什么?”宫九歌没能听清楚他后面一句。 “没什么,想知道的清楚一些,不如自己去看看。”赫无双这般提议。 宫九歌想着也是,与其看别人不靠谱,不如自己上手找证据。 负责验尸的官员将尸体反复检查,仍没有收获,眼睁睁的看着城主又带了一个姑娘过来。问为什么说“又”? 出于离开了学院,宫九歌继续维持“尹无笙”的容貌,反而会带来不便,便索性真颜出镜了。 于是围观人员眼睁睁地看着那姑娘将口鼻掩上,拿过皮质手套戴好。接着她还回过头来问了一句:“你们要围观?” 旁边的人:…… “这,这是打算……”验尸官们不淡定了,她要做什么?! 宫九歌难得好心的提议了句:“你们先出去?” 再怎么糊涂的人都看的出来她要做什么了。 “城主,这不符合常理,这……”旁边有人提出质疑,让一个小姑娘来上手是什么意思,是在打他们的脸吗?! 宫九歌看向说话那人,“看来这位大人是已经找到了关键证据。”之前信誓旦旦的保证没有用过药的也是他们,自己什么实力有点数不好吗。 开口那人一噎,换了个发难方向:“纵然是不满我等效率,城主也不该指望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宫九歌看着这一幕似笑非笑,她很多时候是真的看不懂赫无双,为什么对方在用人方面如此的……别具一格? 第四十六章 宠无上限 除了这四个字,宫九歌想不到别的形容词。 不说别的,就说面前这位,宫九歌就实在看不出来对方可以胜任现职的地方,换做是她,这人绝对不会第二次出现在她面前。 ……难道是传说中的关系户? 宫九歌:“别浪费我时间。” “城主三思啊!”那人仍在坚持。 宫九歌看了眼赫无双,示意对方把人处理掉。然而对方丝毫没有开口的意向。 宫九歌算是懂了,感情这事儿也算在“全权处理”里面了?!所以这人不会是他故意安排来膈应她的吧?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那姑娘拿起锋利的刀子,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不想走,就都留下吧。” 众人:…… 接下来的场景,成了在场大多数人的毕生噩梦。 宫九歌下手不见迟缓:“如果是单纯的药物所致,不该有这接下来一招的,他们头上的伤,是个突破点。” 缥缈城四季如春,何况是在炎热天气,尸体不好保存,开始腐烂,好在环境的密封性比较好,气味传不出去,可这就苦了空间里面几人。 宫九歌一番操作下来,近一半人吐了,还有晕过去的。 宫九歌面不改色,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和他们聊聊天,当然没人应就是了。不说别的,他们张不开嘴,一张嘴就得吐。 宫九歌剖开对方脑颅的刀刃停了停,这是最后一个,她仍没有看到想要的东西。不过想来也是,这些都是被动过手的。其实她真正在意的是那个没死的,只是她还不至于对活人下手。 “找到了?”赫无双看着她丢下刀具,手套也摘了下来。 宫九歌摇头,“出去说。”她也受不了这味道。 赫无双由始到终眉头都没皱一下,听她说出去,也只是点了点头。 云墨看了几眼晕在地上的人,宫九歌见状,温声道:“许是站累了,让他们躺这儿休息一下吧。” 神特么站累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这是活生生的被熏晕过去的啊! 宫九歌:“不然你守在这儿等他们醒?” 云墨秒移视线。 赫无双唇角勾了勾:还挺记仇。 宫九歌站在通风口处好一会儿,感觉味道没那么重了,这才开口:“什么都没找到,不过发现了个有意思的。” 赫无双看着面前的人,带着笑意的唇角勾着,在绝美的容颜上落下惊艳一笔。 “每个死者,颅内受击的位置,是同一处。”从外面看,或许只会认为凶手们下手方位靠近,但是看的更深入一点才发现,每个人的致命受击点,直径相差不超过两厘。 这就完全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了,排练都未必能达到这种效果! 宫九歌:“在新的受害人没出现之前,看好那个没死的。”这些死者的背后,定然有那么一个人,观览全局。 她感觉有个地方不太对劲,特别明显的不对劲…… 随着线索深入递进,真相抽丝剥茧。 宫九歌似笑非笑的问了旁边人一句:“给我的期限是多久?”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案情已经有了大的突破,几乎每个死者背后,都站着一个凶手,而那凶手,无一不是其至亲…… 这就有意思了。 “这人的目的还不清楚,”不过看的出来是要做大事的人,“只是等搞清楚也怕是晚了。” 从动手的人的口供来看,给他们药的人身份各异,有的甚至还说是仙人(?)。而且他们确实是亲自动手,可普通人哪来那么精准的方位力道? 查清这些之后,案件却陷入了新僵局,是宫九歌的僵局。因为有些信息涉及范围太广,她充其量是个帮手,哪来的权力去了解那错综复杂的上层关系网! 赫无双很大方的表示无所谓,随便翻,要不是了解他的为人,宫九歌就真的下手了。 然而还在宫九歌衡量折中的时候,尹家来人了,来的是谁尚且不清楚。 宫九歌对此表示,你让替身上……赫无双看了她一眼,应了。 结果还是她自己来了!不说别的,在她见识过赫无双的“用人得当”后,就不太敢放任对方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宫九歌不经意的决定显然是无比正确的,因为尹家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尹家主!每当宫九歌觉得自己对尹家主的宠爱有了个了解范围之后,对方总能给她新的视野。尹家现在的情况绝对不容乐观,这么敏感的时段,尽然还能抽空来看她! 尹家主之前就收到过信,对爱女在学院的表现也有一定的了解。说真的,他是比较意外的,毕竟小丫头在家里确实是被他宠坏了。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会让她离开家。 “爹爹。” 尹家主还在和院长磕叨,听到门口的声音,话音一顿。 “爹爹,木叔叔。”宫九歌维持着一贯语气,笑着对两人问好。 尹家主多日不见爱女,这会儿看到了,直接笑着起身,将人护到自己身边:“笙笙又漂亮了。” 宫九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上的妆。 木院长看着老友对女儿关怀备至的模样,蓦的回想起多年前对方在自己面前炫耀…… “哈哈哈,有些人表面光鲜,背地里却连个女儿都没有。” “这局博弈可是尹兄输了。” “哈哈哈,可是你赢了也没有女儿啊。” “尹兄说笑了,儿女情长于我尚且是浮云,何况……” “快,快听,小笙笙会喊爹了,哈哈哈。” “尹兄……” “太可爱了,不给你抱,哈哈哈。” “尹锦我*…&#@…¥%#*@#%” 想到这里,木院长百感交集。视线落到那女孩身上时,眼里带着几分欣慰。这老东西,到底是能放下心了吧!然而不等他欣慰完…… 尹家主:“木啊,你看笙笙也长这么大了,你,何时成家啊?” 木院长:他敢肯定,要不是孩子在一旁,这老东西绝对是要问“你的女儿呢”! 宫九歌竟然在这和谐的气氛里嗅到了**味。然后她就听着木院长将她一阵夸赞,然后借机狠踩尹家主。宫九歌默默消化着木院长吐槽尹家主年轻时的囧事,咳咳,她是真没想过,尹家主这般豪迈爽朗的人,年轻时候这么的…… 尹家主也不发难,在木院长一本正经的夸完爱女,踩完他后,笑着回一句: “是啊,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像笙笙这么乖巧.” 木院长:…… 宫九歌:…… 木院长的怨气成功被点了起来,就在他说到老友追求姑娘,结果送了人家一大把白菊花的时候,宫九歌被呛到了。 第四十七章 无能为力 尹家主这才后知后觉,老友这是在诋毁他在爱女眼里的高大形象。这便要带着爱女离开。宫九歌难得看人这么放松,也不想就这么离开。 “爹爹和木叔叔先叙叙旧吧,无笙想起来还有课业没做。” 尹家主多日不见女儿想的紧,不想就这么放人离开。说笙笙啊,课业什么的不重要,可千万别累着才是。 宫九歌笑着应了,还是留了私人空间给二人。 木院长看着老友依依不舍的模样,啐了一口:“没出息!” 尹家主瞥了他一眼,冷笑:“你这没成家的当然不懂。” 木院长随口怼了回去:“说得好像你成了似的。” 话一出口,木院长自觉失言,下意识看了眼老友的反应。 尹家主拧眉,饮了口茶,继而长叹一声:“这件事,以后莫要提了。” “这是自然。” 一个惊天的秘密就这样隐在了茶水氤氲之中。 宫九歌与赫无双安排在学院的替身交接过,对方老实本分,在课程上不落后,不优秀,人缘往来也是平平淡淡,整个人存在感薄弱。这些,宫九歌都极为满意。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思考走远之际,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人停下了脚步。 “刘晓,怎么了?” 刘晓看着走远那人的背影,眉头皱了皱。是他的错觉吗?这个女生的背影,和宫九很相似。而且……在刘晓当日接受请求买那些胭脂水粉时,其实是发生了个小插曲的。那就是刚好有款新上市的香料,因为材料难寻,所有售卖有限,他当时想着女孩子都喜欢这些,就随手买了,刚好是最后一份。而他来了学院,也不曾闻到过类似的气息,除了刚刚! “那女生是谁?”刘晓问旁边的同学,“也是我们武气分院的?” 这同学调侃了两句,“看不出来啊,喜欢这样的?”说完,他想了想,“嘿,好像还真见过,是不是那个医学分院转过来的?” “医学分院?”刘晓眼皮一跳。 “是啊,”那同学随口答道,“当时院长好像还不同意来着吧,隔太远我也不清楚状况。” 刘晓颔首:“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同学对他的态度表示怀疑,“这么上心,不会真是你的菜吧!” “胡说什么!” “行了,不说这个了,”同学拍拍他的肩膀,换了话题,语气带了凝重,“副院长那边的事,你们几个千万要小心应对。” 江宁出了事,中途还牵扯到了刘晓等人,虽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们,可副院长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这边宫九歌也不是真的去完成什么课业,她的目的是青岩。 替身入学未带青岩,所以青岩并不清楚,自家主子换人又换回来的事。 “主子!”纵然知道自家主子在学院有院长护着很安全,可还是有点担心,现在看到人平安,而且面色红润,他放心了不少。 宫九歌看到人精神抖擞的样子,笑着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青岩身手卓绝,却因为随从不能进学院,只能干耗在这儿。 青岩笑了,道了句不委屈。 “家主来了,随我一起过去。” 青岩知道尹家来人了,却万万没想到,来的是家主。不过转念一想,家主本就宠溺大小姐,来看看似乎也正常。可是很快,青岩又察觉了一处不妥。 青岩:“主子,清苔的事,若是家主问起……” 他那日借口清苔暗逃,实则是动手将人处理了,索性大小姐没有察觉真相,不然怕是会不忍(宫九歌:……),可家主那边,该怎么交代! 宫九歌声音淡淡:“尹家的担子够重了,这些小事就不用让父亲忧心了。” 青岩:“属下明白。” 宫九歌唇角勾了勾,已经可以为了她瞒着家主了,青岩果然没让她失望。 尹家主临别,揉了揉爱女的头:“笙笙既然下了决心,那就拿出成绩给爹爹看……若是没有成绩,就别回来了。”最后一句话,说的就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旁人感受到的是尹家主望女成凤,然而当事人敏锐地察觉了不对。 尹家主向来随她所欲,以她高兴为主,从不肯勉强半分。她平日的成绩表现平平,在学院里都拿不出手,更别说拿回尹家。成绩一事,怎么看都不会有什么起色。尹家主的最后一句话就像在说,你别回来了。 可尹家主之前的挂念做不了假,那脱口而出的担忧也是真真切切,能让对方说出这样一句。尹家…… 尹家主最后交代老友:“笙笙在你这,可不能受了欺负。” 木院长点头:“放心。” 这是已经在交代后事了?宫九歌一瞬间竟有点手脚发凉。好笑的是,她能看的清清楚楚,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发展。像极了那时候…… 宫九歌揉了揉额角,面上不掩烦躁。青岩难免忧心,正欲开口再劝,就见自家主子递过来一个玉珏。这东西他认识,这是家主的信物。 青岩还在不解,就见他素来笑意盈盈的主子,第一次敛去笑容,露出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 宫九歌:“我给你三天时间,拿着这枚信物调动能力范围内的所有职权去查一个人。” 青岩这时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他的主子,他青岩誓死追随的主子! “属下定不负主子所托!” 交代完青岩,宫九歌便要去和替身交接了,临别前给了青岩一只纸鹤,上面附有法阵,可随时传信给她。青岩捏着这神奇的纸鹤半晌无声,他从来都不知道法阵竟然还有这种效益,更不知道自家主子有如此能耐…… 等宫九歌拜别了副院长,回了她在学院的住处。当她拿出钥匙开锁时,旁边院落的学生也回来了,是两个小姑娘,看起来关系很好,有说有笑的,与宫九歌的形单影只形成鲜明对比。 “你听说了吗?法阵分院那边今年的榜首,又拿到了进修名额。” “好羡慕呀,”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小姑娘活泼的很,声音清脆,语气中带着濡慕,“听说她在法阵方面的造诣不输夙壹宗主的师妹,还解了夙壹宗主的木系贡源阵……” 听到这句话,宫九歌捏着锁头的手一顿。木系贡源阵? 第四十八章 新的线索 学院里还有第二个木系贡源阵吗?很明显,没有。 所以,是谁顶替了她的成绩?宫九歌扬眉,将已经开了的锁再度扣回去。她向说话的小姑娘问过路后,提步走向法阵分院。 “师兄?”音妺诧异的看着面前的人,“你怎么有空过来。” 来人一袭月白长袍,广袖无风自动,玉冠束发,面上笑意温润,好一浊世佳公子。 夙壹看到音妺从长椅上蹦起来,笑着回答了她的问题:“院长抱怨说,你报了两项考核……” 音妺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懂的,那老家伙又跟师兄告状了! 夙壹看着音妺低了头,想也知道她不是在忏悔,“机关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法阵是怎么回事?” 音妺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听说有人解了木系贡源阵?” 听到这句话,音妺眼睛一亮,忙道:“师兄我错了,我不该小看这次考核,但法阵考核里的失足着实怪不了师妹我啊!”接着,音妺开始讲述考核当日,对方是怎样仗着天赋不畏权势,又是怎样当着众人的面秀技法,最后轻而易举的解了法阵,夺得榜首的。 音妺边讲边留意自家师兄的脸色。见对方无动于衷,又在对方秀技一事上大夸其词。不说别的,别看师兄看起来温柔体贴,她可没少被狠虐,特别是在她没完成法阵的相关课业时。所以这个时候,能推……就让她推一下吧。最后她又接了一句: “师兄不是常说,法阵一脉,容不得毫厘之差?” 夙壹怎能看不出来他这师妹的小心思,不过他还真没见过谁能让他这傲气的师妹这般夸赞。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见见这位天才。” 音妺闻言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她彻底放松下来,就听师兄又开口了:“师父也来了,既然应付完我了,就去见他老人家吧。” 音妺瞬间石化。 “……等等,师兄,你刚来还不熟悉,我给你带路啊!”她不要一个人去面对师父啊啊啊!!! 夙壹已经提步离开了,远远的飘过来一句:“不用。”分院榜首向来瞩目,随便问一个人都知晓。 “今年的第一名?”法阵分院的一名同学答道,“叫姚倩儿啊。” 宫九歌得到这个答案的第一反应是否认,雨林里,面具人,那一幕的细节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楚。姚倩儿,竟然还活着?! 那名同学看到不远的地方熟悉的人影,指给她看:“喏,那个就是。” 姚倩儿此次考核以榜首的身份入院,可谓是受尽拥戴,无论去哪都聚着一大群追随者。她也一直秉着清高,不屑与他人过多交流,每每有人问起她如何解了那木系贡源阵时,都会被她以运气糊弄,旁人也以为她是谦虚,对她愈发敬重。只有姚倩儿自己清楚,每当她被人问起,心里有多么煎熬。 木系贡源阵,那般高深的法阵她只能望其项背,别说解了,这都是她第一次见到!不,不能这么想,那个贱丫头能做到的,她为什么不能?!只是她还没有想到,如果院长等人问起,她该怎么回答。若是能再见到那贱丫头,她…… 姚倩儿刚想到这,猝不及防的抬头,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人。 姚倩儿:…… 宫九歌也没料到对方突然看过来,不过对方这表情…… 姚倩儿内心百感交集,一方面,她见到了人,可以借机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另一方面,她怎么会来这里?是知道了什么?! 宫九歌看着对方调色盘一般的脸色,笑了:“看到我,很激动?” 姚倩儿没料到对方会说这样一句话,不过转念一想,对方态度这么好,莫非是来和她协商的,亦或是她还不知情?后者可能性不大,前者却极有可能。想到这里,姚倩儿自信了许多。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宫九歌看着对方胜券在握的神情,唇角抑制不住的向上翘了翘。 夙壹寻来的时候,旁人告知他,人去了学院内开设的茶馆,就在夙壹到了茶馆包间时,听到了他要找的人的说话声。 能听的出来对方的音量在刻意压制,可仍不免情绪起伏大:“现在学院榜首刻的可是我姚倩儿的名字,你可别不识好歹!” 宫九歌唇角的笑意不减,甚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条斯理:“姚小姐可千万别激动,毕竟隔墙有耳。” 隔墙的夙壹:…… 宫九歌的话让姚倩儿找回片刻理智,很快回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给你好处是本小姐大发慈悲,得罪了姚家,你不会想知道是什么后果!” 就这一句,让夙壹的好感度瞬间降了不少。 宫九歌依旧是不温不火的模样:“我以为姚小姐来此,是要和我谈条件。” 终于挑明了!姚倩儿冷笑一声,目露不屑:“你要什么?” 宫九歌敛了眸子,端起桌上的茶盏,开口:“我要你……” 夙壹一噎:……这剧情走向,他是真没想到。 姚倩儿:“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宫九歌饮了口茶,茶水里加的“料”让她话音一顿,卡在了一个诡异的位置,“……回答一个问题。”品出成分后,宫九歌浑不在意的又喝了一口。 姚倩儿没想到对方只是要问个问题,她再三肯定:“只是这样?”不过她看到对方喝了茶水,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你问吧。”她施舍一般开口。反正不出一炷香时间,这个贱丫头就是个死人了。在此之前,她得抓紧问出木系贡源阵的解法。 宫九歌:“你为什么还活着?” 姚倩儿一愣,继而大怒。 宫九歌像是没看到她的反应,继续问道:“在雨林进行第二轮医学考核的时候,你被那些人带走,带去了哪儿?” 姚倩儿张了张嘴,那个贱丫头在说什么,她怎么听不懂,什么考核,什么带走? “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去参加医学……”不对,她好像确实去了,不,不是这样…… 姚倩儿脑子一片空白,她去了?没去……不对,她去了。那她为什么……想不起来! 宫九歌眼神一暗,上前制住她挣扎的动作,强迫对方直视她的双眼。 “你去了……你在雨林遇到打扮奇怪的人……你被带走了……”她的声音里带着蛊惑。 姚倩儿空白的脑海里回荡着这些声音,“我去了……遇到了……人……带走了我……”脑海中的空白逐渐被填充,一幕幕被迫忘记的画面被生生挖了出来。 “不……不是怪人……虫子……脑子里出来……寄生……” 第四十九章 隐世古族 虫子,脑子,寄生,一个个夹生的词汇从神志不清的人口中冒出来,一个大胆荒谬的想法在宫九歌脑海中浮现。 姚倩儿先前记忆被封,用的也不是什么温柔手段,现在被这般粗暴的强行回忆,她迷迷糊糊地感觉脑中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相缠相斗,不分胜负的同时,带来的是足以窒息的疼痛。 “啊!”姚倩儿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宫九歌松开制住对方的手,任凭对方摔在地上。不得不说,此番真是有了个意外之喜。宫九歌临出门前,翻出了姚倩儿身上的解药。 “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夙壹指尖可见停顿,月白衣袖沾了些许水渍,接着他笑了一声,对方这说话方式,倒是像极了……那个人。 这些事情,宫九歌并没有打算去善后,毕竟对方来的时候她便留意到了,没有透露什么个人信息。接下来便是和替身交接。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有人找来了…… “师兄,见到人没有?”刚挨完训的音妺见师兄回来,沿途的少女都羞红着脸在偷瞄,心里对师兄的魅力感慨了一番。 夙壹:“算是见到了。” 说到这,他问了一句:“你觉得此人如何?” 音妺只在法阵考核的时候见过那人一面,不过那人留给她的印象却是极好。 “很好啊,性子不错,脾气也挺合我胃口。” 夙壹笑了:“我还当你只是法阵不精通,没想到在识人方面也这般清丽脱俗。” 音妺:…… 音妺愣了半晌,不对啊,这不是她师兄的台词啊!师兄什么时候也学会拐着弯儿骂人了?!伊芜到底做了什么!! 直到自家师兄离开,音妺才反应过来,她的第一反应是好奇,师兄到底见到了什么情景,让他对人失望至此?想也想不明白,她索性打算直接去找人问问。 想也知道,当音妺去了法阵分院,听到姚倩儿的名字时,音妺脸都扭曲了,姚倩儿是什么玩意!伊芜呢?说起来“伊芜”也算小有名气,拿着医学分院榜首进了武气分院的人。听到这个消息的音妺呆了,是的,她没看错人,伊芜果然是天才,拿下了法阵考核不说,还搞定了医学! 当替身迎来音妺的时候,傻眼了。音妺她认识,可是给她提供的信息里没这么个人啊!还能不能好了! 替身到底素质好,努力模仿着宫九歌的假笑三连,愣是没露出破绽。 音妺当日对此人的印象便是外热内冷,此时面对替身的疏离,也没丝毫怀疑。 “说起来,”音妺看着对方拿起书卷,似乎是彻底不打算理她了,“你和我师兄真像。” “师兄?”音妺的师兄,不就是夙壹? 音妺点头:“对……脾气像,行为上也有点像。”师兄对谁都是温柔而疏离的模样,他只会把真正在乎的人放在心上。 替身眼神暗了暗,接着笑道:“我可不曾见过夙壹宗主。” 音妺闻言挑眉:“那时我与你搭话,你连我名字都没听过,现在都知道我师兄是谁了?” 替身不知内情,不敢继续说下去,将手中的典籍翻了一页,没再开口。 音妺的话也是随口一说,毕竟如果对方到现在还不知道她是谁,才是真的奇怪,毕竟她名,气,大。 “见没见过,谁知道呢。” 音妺的本意是,师兄那人向来随心所欲惯了,经常一袭便衣,独自一人便能出门,除了他那张俊脸之外,真没什么辨识度,见过却没能认出来也是常事。 然而替身听到音妺说了这样一句,心思动了。 宫九歌在回去后,直言了姚倩儿身上发生的事,当然,可以忽略的就忽略过去了。 赫无双听到她的描述后,直接从书房取来一沓纸张。 “你要的信息。” 宫九歌:……说真的,这混蛋是不是已经全都查清楚了。 他有没有查清楚宫九歌不清楚,只是她现在做的事对她而言并无坏处,赫无双是何想法,她也不用知晓。想到这里,宫九歌接过资料。 “沐家?”七大古族之一的沐家?果然,敢和赫无双杠上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角色。 曾经称霸一时的七大古族,现如今面目全非。 洛族,幕族两家独大,揽权建国;姬族依附洛族,现在该称洛国,百年大族俯首称臣;苏族隶属幕国,与其并驾齐驱;尹家看情况,是选择了缥缈城。剩下两族…… 宫族身份地位特殊,因为他最初成名是因为富甲一方,宫族行商。当前商人地位低下,宫家能以此问鼎,实力可见一般。后来宫族生变,族长失踪,宫族出于自保低调隐世。而沐族…… 沐族也选择了隐世,只是和宫族的保留实力不同,沐族族内内乱,百年大族四分五裂,沐族嫡系一脉被迫隐退。 被迫隐退的世族突然有了大动作,这是要出世? 宫九歌翻着资料,随口问了旁边的人一句:“话说,这七大族未成名之前,与缥缈城,是什么关系?”缥缈城,一个在七大族之前便存在的城池。御一方安康,千秋万载。 这话问出来,半天没得到回应。宫九歌抬眸,正好撞上赫无双的视线。那是宫九歌从未见过的眼神,与他往日的高冷淡漠形成强烈对比,她从没有在哪一刻有像现在这样明显的感觉——她真的看不透眼前的人! “几百年前的事情谁清楚。”这是他的答案。语气凉薄,像是刚刚都是她的错觉。 宫九歌:你这语气还真不像不清楚。 不过她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想究根结底,听了他的话就去继续翻资料了。 “怪药的来源不是沐族?”宫九歌看着上面的特别标注。 赫无双:“至少药方不是。” 宫九歌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上面标注出的药方来源,水源部落? 赫无双:“这药在水源部落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宫九歌也看到这段内容了。这药被水源部落奉为神药,只有身份尊贵的人才有资格享用,据说但凡服下,就能脱离污秽的躯体,获得永生…… “真的是这种药?”真要这般珍贵,又怎会“广泛”流传! 赫无双:“异曲同工。” 第五十章 法阵效力 宫九歌默默的想,莫不是有人也想享受这永生,结果意外拿到了残缺的药方,所以拿人试药? 不过也只是想想,毕竟能和赫无双杠上的人,还不至于搞不定一个部落,拿到药方。而拿不到药方的人,也不敢冒着和缥缈城作对的风险来拿这里的人试药。 宫九歌:“这个水源部落,隶属哪个势力?” 这话倒是问到了点上,赫无双开口解释。 水源部落算是独立的存在,至于为什么独立,一来是因为水源部落的地理位置太偏,一般人就算想要探查,也不得其道;二来就是因为里面的人与世无争,真.与世无争…… 难得听他说了这么多话,宫九歌在旁体贴入微的添茶。 宫九歌:“所以,这个部落有必要去吗?”探查不得其道?没关系,这不有赫无双在! 赫无双听到她的话,眸中意味不明:“为什么这么问?” 宫九歌轻笑一声:“这药意义非凡,药方想必也珍贵非常,定然不会为外人熟知。”可你刚刚说——异曲同工。同工,这意味着不只是这药,甚至是涉及案件的药方,他也清楚。 赫无双听懂了她字里行间的意思,然后他说了一句话,打消了宫九歌的想法。 “本城主见过服药的人。” 宫九歌:…… 然后她又听到他说…… “要是都查清楚了,本城主高价请你做什么。” 宫九歌:……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可是,你真的需要我来插手? “所以你是想去水源部落看看?” 宫九歌点完头,然后蓦的反应过来,这问题不是她在问吗?! 被带偏的宫九歌:…… 她还想说点什么,耳边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宫九歌就看到一只颤巍巍的小纸鹤跌跌撞撞的向她飘过来…… 赫无双也留意到了这个小东西。 “这是什么?” 宫九歌:……她当时是不是忘了告诉青岩晚上再用。 宫九歌对法阵的掌控还很生涩,这小纸鹤的材质又承载不了过多法阵加持,脆弱的很,小东西花了她不少心思,可也只能传信,普通人都能做到随手把它截下来。她很难想象这小东西是经历了什么才找过来的。 赫无双看到这个奇怪的小东西靠近宫九歌后停了下来,在她肩处立定,觉得颇为有趣,伸手想要探查。宫九歌还在心疼它不容易,就见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了小纸鹤。她直接先一步动手截下。 抓空纸鹤的手握住了那人的手指,指尖传来的温度让赫无双眉心动了动。宫九歌将他的手拿下来,笑了笑:“找我的。”她将小纸鹤收进衣袖。 赫无双:“传信用的?” 宫九歌:“……嗯。” 赫无双:“会动?”看样子似乎还会寻人? 宫九歌见他不打算询问具体,似乎只对纸鹤的构造感兴趣,直接拿出一只新的给他。 赫无双仔细端详手里的小东西,这只可比飞来那只崭新精致太多了。 “上面附了法阵?” 宫九歌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大大方方的应了,“只加了隐匿和寻息,纸张一类加持不了太多法阵。” “隐匿?”赫无双挑眉。 宫九歌:…… 她沉默半晌:“这个只限于气息上的隐匿。” 赫无双把玩着手里的小东西,问她:“法阵的功效仅限于依附物品,还是也可以在人的身上使用?” 宫九歌:“理论上是可以。” “理论上?” 宫九歌:“嗯,理论,我没试过。” “和我试试。” 宫九歌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赫无双:“法阵一脉应该有攻击一类法阵吧。” 宫九歌手指指尖轻敲椅子扶手,思考着他的话,然后,她摇头,“不妥。” 赫无双以为,她不愿意,是出于对自己底牌的保密。 宫九歌接着道:“我对法阵的了解仅限于绘制和了解它的作用,但效力如何,我把控不了。”这些法阵的等级她都分辨不出来。不过她自己私底下倒是有研究,好比小纸鹤就是成品之一。 赫无双唇角勾了勾:“你伤不到我。” 这么自信?宫九歌笑着应了。 在外面候着的云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两人怎么突然就要去武场了? 赫无双鲜少真正出手,自他年少成名,后又加持缥缈城城主的身份,敢向他挑战的人本就寥寥无几。现在两人交手,你来我往间,赫无双竟然萌生了几分战意。 要说实力,宫九歌自己也清楚,论中规中矩的交手,她估摸着得再练个十几年。对方恐怕也就是本着陪练的想法,不会真正出手,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正面迎战,然后…… 开场前,宫九歌花了一刻钟时间,尝试绘制了一个成品,繁杂的梵文,迟缓的动作,带来视觉上的累赘感,让人不禁忧心接下来的交手。开场之后,赫无双照顾她技能的迟缓,出手有所顾忌,可他很快就意识到,她的动作越来越快…… 宫九歌开场前就意识到了两人实力上犹如天堑一般的差距,所以她先营造了法阵绘制的繁赘感,就地做了一个防御类法阵在她周身。接着便是开始交手,宫九歌指下虚化,梵文组合起来的法阵在她身前成型。此时二人尚且保持了一段距离,一连串的火势从地面冒出,赫无双后跃了一段距离,避开法阵波及范围,火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赫无双的攻势逼近,宫九歌躲闪的同时继续绘制,她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赫无双,并不精通法阵,所以他也不知道…… 赫无双并未出全力,甚至可以说,并未出力。他有点惊讶她的敏锐反应,从出招到现在,他都没能真正碰到她。他对法阵并不精通,可也能看到到现在为止她画了不少,有的可以直接看到成效,好比刚刚的火焰,有的却像是作废一般,没激起丝毫波澜。 “这种陪练效果不错。”宫九歌甚至有闲心赞了一句。 此时赫无双也没有最初的不上心了,交手过程中,他能明显的感受到法阵的效益开始增强,随之身上的压迫感越来越重,他的动作开始慢了下来。 宫九歌抓住时机,在对方露了破绽的同时,法阵叠加,周遭瞬间水汽弥漫…… 第五十一章 平衡上限 宫九歌指下的法阵光芒一闪,却见之前似乎有点吃力的人瞬间逼近,宫九歌暗道不好,却是躲闪不及,被他制住。 眼看她指尖的梵文碎裂,赫无双以为现在该是结束了,却不想她喊了句“躲开”!下一秒,都没来得及避开的二人,被浇了个透心凉…… 宫九歌:…… 赫无双:…… “法阵被打断还会有效力?” 宫九歌听到这话,抬眸:“当然不会。”她看着眼前向来尊贵淡漠的人,此时身上都是水。水珠从他发间滴落,流过他坚毅的下颔,鬼斧神工的面容仿佛是开了鞘的利剑,透着触目惊心的美感。 宫九歌接着解释:“你最后一下打断的,是我打算用来隔开水幕的法阵。” 赫无双:…… 两人默默对视了半晌。宫九歌看到赫无双视线偏了一下,然后,不等她看到对方在看什么,就被一件干净的外套迎面罩下。这是武者的意念空间取出来的。 赫无双移开视线:“披上。” 宫九歌看到对方拿出来一件,猜他可能没有准备多余的。宫九歌本想着用法阵尝试烘干,但她下一秒就被袖口烧起来的火苗打消了所有念头。所以…… “衣服还是出去换吧。”湿的也比裸奔强啊。 云墨看到二人衣衫凌乱的出来,他整个人都凌乱了。 二人各自回住处换了衣物,嗯,对,他们现在正是在城主府。 宫九歌换完衣服,拿过干毛巾擦着头发,打开了青岩不久前传来的小纸鹤。纸鹤上面短短一句话——梅花口味的茯苓糕三份,带走。下面标注了一家酒楼的名字。这是暗号? 想着之前的事算是谈妥了,剩下的赫无双安排便可,宫九歌和门外的护卫打过招呼,就往纸条上的地点走去。 缥缈城四季如春,没有冬天,也不会有梅花,当她说出纸条上的暗语时,那酒楼的管事却没有丝毫不自然,直接拿出打包好的糕点。 “姑娘小心烫,拿纸垫着些。”事实上入手微凉,怎么会烫。宫九歌摸了摸打包好的糕点下面略微发硬的纸张。 青岩没有现身,但是资料收集的很到位。这是她第一次动用尹家的特权。 宫九歌看着洋洋洒洒了三大张纸的资料,手指紧了紧,这种一眼看过去眼晕的感觉真不怎么好,尤其她对这里的文字还不是特别熟悉。 资料内容是宫九歌当日吩咐青岩调查的——赫无双!资料所诉远远比道听途说要靠谱不少。在这份资料里面,宫九歌看到了一个天赋异禀,少年登顶的绝世天骄,像所有的风华少年一般,赫无双的出彩除了本身的优秀,他更有着坚毅不拔的信念,资料所述,少年成名之后,拒绝了各方拉拢,依旧醉心武学,后来阴差阳错之下,拜得前任缥缈城城主门下,后来顺理成章继承了城主之位。 说真的,宫九歌看到这份资料,第一反应是否决,资料里的这个人,她丝毫没办法把他和她认识的赫无双联系起来。 天赋异禀她认,但是任何能在资料里看到的,那关乎少年的风范……赫无双,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起,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深藏不露,像她以前打过交道的黑势力头头,那种经过风霜的沉淀与鲜血洗涤的气场,端的是不动声色,却极为致命!赫无双,不过加冠,他继承缥缈城也不过三年。 宫九歌揉揉额角,继续往下看,接下来写的都是缥缈城与各方势力的纠纷。当前势力以幕国为尊,摄政王幕初筵掌权。洛国位较次,两方相制衡,不遑多让。至于缥缈城,它从最初的七大古族诞生前便存在,中间经历数任城主,得以延续至今,与另外两国没有直接利益纠纷,但是…… 宫九歌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如果哪一国能够吞并缥缈城,就能真正做到一家独大。但是缥缈城较之两国虽小,实力却不可小觑…… 不对,不仅是这样!如果哪一国能得到缥缈城的“垂青”,那无疑剩下那国将会迎来灭顶之灾。 这次的案情,怕也是和这两国脱不开干系。 宫九歌翻到最后一份,是关于尹家的近况。事关尹家,信息事宜虽多,却远不如赫无双那里的来的详细。其中一段说的是尹小家主尹灼华的,这位小家主在贯县处理一事上可谓是让尹家长老们刮目相看。 尹灼华抵达贯县,面对随处得见的灾民,直接全国喊话,十倍高价收购粮食。众人都傻眼了,然而有一部分人乐呵了,那就是全国售卖粮食的商人,这些人眼见有利可图,不远千里拉着一车车粮食过来,然而事情并没有他们想的那般美好—— 尹小家主:我们说话算话,十倍就是十倍。 商人:…… 的确是十倍买的,但你一两一两的买是什么意思! 尹小家主表示贯县闹灾,民众手里没有银两了,做不到大批购买,只能吃一顿买一点。 商人们……他们能怎么样!人家一开始也确实没说大量收购,可这也不是办法啊!这些天来,来了不少粮商,先不说彼此间的竞争,就是大家一起卖出的,也不够他们近些日子的花销,不仅茶楼客栈贵的要死,就是想找个民居,也能被就地起价,更别说还要防贼防盗…… 这里气候干旱,严重缺水,商人们叫苦不迭,近一点的商人已经早早驱车离开了,像一些跋山涉水,拖家带口的,根本走不了,车费都够呛。 信的最后一句提到,那些商人已经有了降价售卖的举措。 宫九歌看完信件,唇角勾了起来,眼里难得带了几分笑意。 接下来,便是准备着去水源部落一探究竟了。 此次随行人员,赫无双只安排了两个人,一个是随行云墨,另一个,是他专门挑出来给她的女暗卫,云枫。 宫九歌忽略那个女暗卫的打量,上了赫无双的马车。 云枫见她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进去了,眼里浮显异样。缥缈城暗卫无数,其中以“云”姓为尊,但凡姓云,都有被选中调到城主身边的机会。云枫以为,她这次终于有了机会接近城主,却不想,挑她出来的人再三叮嘱她,不要冲撞了城主的贵客。 第五十二章 法阵的正确使用方式 城主府的人并不知道这貌美如斯的姑娘和自家城主是什么关系。 按理说,城主早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可却连个通房都没有。而这位姑娘先不说身份背景,就论这容貌,比第一美人都不遑多让……然而主子没有特别吩咐过,他们除了把她当贵客,还能怎么样? 前往水源部落的行程并不算太平,但出于几人的实力不俗,一路上可以说是无惊无险。除了…… “伊姑娘是哪里人?” 他们几人此时在沿途的客栈落脚,云枫进来给她铺床时,状似无意地询问。 宫九歌翻着手上的杂记,随口回了对方一句:“缥缈城。” “姑娘是缥缈城伊家的人?”原来不过是个小家族里出来的。 宫九歌:“不是。”她看了眼对方举止间掩饰不了的怨气,轻轻挑眉。 云枫得到否定的答案,还欲再问。这边宫九歌将书合上:“收拾好了就出去吧。” 云枫手紧了紧,接着便退了出去。她刚出去就遇到了云墨,直接开口叫了人。 云枫拉着云墨来到楼下,问那女人是怎么回事?云墨没有多言,只是提醒她,主子的想法不是我们能干涉的,劝她把不该有的想法收一收。 云枫对他的语气不满,特别是听到他为那个一无是处的女人说话,冷笑一声:“不就是那张脸能看点,主子身边什么时候缺过女人!” 云墨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言,转身离开。 宫九歌察觉的到这个女暗卫对她的敌意,只是她有点不明白,她和赫无双虽然同车,但平日二人都是自己做自己的事,连交流都甚少,怎么就被敌视到这种程度?! 赫无双安排云枫过来,宫九歌感觉得到他的好意,无非是看她一个女的有不方便的地方。 云枫一事在宫九歌这里连小插曲都算不上,被她自然而然的忽略了过去。 当几人快要到达水源部落时,被前方的森林沼泽拦住了去路。森林里长满了大片的云杉和落叶松,树的枝干两侧长出的侧枝,将地面覆盖的严严实实,踏入其中,幽寂渗人。 “当心!” 安静的灌木丛静倚着树,当中突的蹦起一只拳头大小,浑身上下黏糊糊的生物,它身上汁液溅到地上后,腐蚀了地面。宫九歌往旁边一避,闪开了袭击,接着长剑刺过来,将这生物钉在了树上。 “这是?”云枫从不曾见过这等生物。 赫无双看着宫九歌,也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宫九歌先前翻的杂记便是赫无双有意挑选,现在对方这般询问,无非是在考她。 宫九歌:“腐俎,是只雌的。” “怎么说?” 宫九歌看了他一眼,接着道:“腐俎通体灰绿,雄性多为群居,体表可分泌具有腐蚀性的黏液,量多致命,雌性与之差异,体现在雌性分泌黏液会散发异……味,达到吸引雄性的目的。”书上写的是异香,只是切实感受到这味道的宫九歌实在说不出香字。 “所以它现在是在求偶?”云墨一惊,这东西他也了解,单个还能不放在眼里,可蚁多食象。 宫九歌附了个简单的符文上去,“解决了。” 云枫这是第一次看到她出手,只是动动手指画了几下,她解决什么了? “现在就遇到了一只雌兽,那接下来会不会遇到……求偶成功的大批腐俎?”这是云墨担心的地方。 云枫:“主子可要绕道?” 墨菲定律指出,如果一件坏事有发生的概率,那不管他的概率有多低,他都会发生!宫九歌倒是觉得没必要绕道,腐俎虽然难缠,但它的威胁性比起偌大的森林沼泽还不足为惧,况且她的技能对付这种东西也更为得心应手。 “应付的来?” 宫九歌听到那人问她,颔首:“可控范围。”法阵其实更偏向群攻。 赫无双:“那就继续走。” 云枫睁大眼,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听那女人的,在云墨不赞同的视线下,云枫收回即将脱口的话。 行了不久,果然如先前所言,枝丫树干上满是黏腻恶心的腐俎,生生拦住几人去路。交配被打扰到的腐俎将毒液对准过路的人,云墨见状,拔出长剑挡在自家主子身前。 然而飞溅过来的毒液却在距离几人几尺的地方停了下来,仿佛凝滞一般停留在半空。宫九歌指尖虚画,滞留在半空的毒液被周遭扭曲的空气生生分解,接着大片焰火燃起,将眼前的路障焚烧殆尽后,消逝在几人眼前。 宫九歌自己私下尝试过多次,这还是第一次用到实战中。 赫无双唇角勾了勾,可见对他看到的极为满意。 云枫傻眼了:“这,这是什么技法?”像控灵,又不像,她从没听说过谁可以控制多重元素!云墨也很惊讶,他看的出来那是用了法阵,但是……他也见过别人用法阵,可他从来都不知道,法阵……还能这么用?! 宫九歌:“走吧。” 有了宫九歌这一出,接下来遇到的,赫无双都有意交给她练手,这一趟下来,她的收获着实不少。 到了水源部落,与宫九歌想象的排外不同,里面的人,并不敌视外人,反而对他们的异样装束充满了好奇。 “哇啊。”一声明显的惊呼声,一个漂亮的裸足少女向他们走来,那少女长发扎成鞭子束在脑后,额前带着银饰流苏,常年裸露在外的肌肤偏黑,带着别样的风情。 那少女似乎非常喜欢赫无双,(嗯,这个可以理解)上来便要挽着他的手臂。赫无双突然伸手,将在旁观望的宫九歌揽进怀中。 少女:…… 云墨云枫:…… 宫九歌:……这种莫名被拿来挡枪的感觉…… 少女似乎不高兴了,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 除了少女发出的第一个音节,接下来的,宫九歌一个字都没听懂——来自文盲的绝望。 然后宫九歌就听到抱着她的人,用同样的语言回了那少女什么。那少女噘着嘴,不高兴的跑开了。 宫九歌:“……熟人?” 赫无双挑眉:“你听得懂?” 第五十三章 他的所有物 看来真是了,宫九歌一句“眼神不陌生”算是解释。 赫无双:“嗯,以前来过。” 他话说完,刚刚跑开的少女又返回来了,领着几人去了一个地方,留了一串宫九歌依旧听不懂的话,便要带她离开。 赫无双看了眼云枫:“一起过去,解释给她听。” 云枫面上不显异样,尊敬应着。 宫九歌看着她似笑非笑,她倒是不担心对方出什么幺蛾子,只是在小事上使绊子什么的也让人烦得很。 走了不远,云枫突然听到走前面的人开口问了一句: “他们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云枫几乎没听到过她主动和自己开口,这么一来有点晃神。却听对方接着说了一句话……赫然是刚刚少女和赫无双的谈话,完全陌生的语言,她竟然复述了下来! 云枫怔了片刻,继而又想到对方出神入化的招式,心里有了些许较量。 “那女子在问主子,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来。”待云枫说完,却是猛地反应过来。 宫九歌哪里是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她这分明是在敲打她,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虽然她听不懂,但她能记得住,所以最好不要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云枫沉默下来,心底却是对眼前人的身份更好奇了。 少女领他们到了一处住处,指着里面说了一大串话。云枫翻译:“她说来了这里要入乡随俗,外来人的打扮有诸多不便,里面是准备好的衣物,要你进去换上。” 宫九歌颔首致谢。 光看外面少女的那身打扮,就猜得到准备的是什么衣物。宫九歌也没有抗拒,只是里衣刚褪下,左肩向下三寸许的血色花纹一览无余,而且冲这衣物的尺寸是绝对挡不住的。宫九歌无法,重新穿回自己的衣物,对外面等着的少女含蓄表示衣服不太合身,能换一件。 云枫掩下神色中的鄙夷,将她的话说给少女听。 少女一听急了,直接上手就要扒她衣服,二人推攘着进了里屋,云枫没有跟进来。 宫九歌隐约能从少女的动作里品出她话的意思,衣服怎么会不合适,我亲自穿给你看!宫九歌没有还手,她还犯不着欺负一个孩子。 少女并不会脱她们这种相对较繁琐的衣物,半撕半扯非要给她脱下来。宫九歌担心这件衣服就这样废了,打了个自己来的手势,少女没有看懂,但她能感觉到对方妥协了。宫九歌也没想到会惹毛少女,但她身上的图纹暴露不得,将衣物褪至肩头,血红色的图纹暴露在空气中,少女看着图纹一呆,宫九歌借机打手势,告诉少女她担心自己身上的东西吓到人,所以不能穿那件衣服。 宫九歌不知道少女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见少女一言不发,难得安静了,接着她起身走出去,不多时又拿了一件像是披风回来,递给她。直到宫九歌换完衣服,少女都没有说话。换好衣服出去后,少女突然叫住云枫,表情愤愤,说了一段话。 宫九歌注意到了云枫脸上的……不敢置信! 云枫听了少女的话,震惊之后有几分欣喜,然后回了少女什么,同时还不忘回头看看宫九歌,这一看,就撞进了对方视野中。 宫九歌轻笑看着她:“在说什么?” 云枫按耐住心中的情绪,开口:“她只是对你不喜欢这身衣服表示不满而已。” 她在撒谎。宫九歌唇角勾着,质疑:“是这样?” 云枫却是突然硬气起来,回了一句:“你若不信,大可去问别人。” 宫九歌笑了,对方这个反应,不难猜测,那小丫头把自己身上的东西告诉了云枫,而恰好,云枫把这个当做了一个筹码,一个可以威胁她的筹码。 “看来是知道了什么。” 云枫看她的反应不一般,眼神冰冷,开口便是质问:“你真的听不懂我们说的话?” 宫九歌面上神色不改,笑着答:“你猜。” 云枫面色一变,眼看就要说出心中所想,却被宫九歌抬手打断。 “我要是你,现在就该将小丫头劝下,不要将事情说给别人听,不然,你拿什么从我这获利?” 被拆穿心思的云枫脸沉下来:“你这是承认你的身份了!” 宫九歌挑眉:“我的身份你主子清楚,你要我承认什么?” 少女看到她们对峙,说了一句话,云枫闻言收回咄咄逼人,回了少女两句,接着便不再理会宫九歌,跟着少女前行。 本来嘈杂的篝火盛会,忽然就在这一刻静谧了下来。 赫无双看着向他走来的人,白皙修长的双腿在长裙摇曳下若隐若现,腰间挂着的细碎银饰,随着她走来的动作,摇曳生光,白皙的肌肤仿佛盈着光,纤细的腰身,光是看着,就让人心中一动,不难想象真的握上去是何等的享受。眉间的红宝石吊坠更是神来一笔,被她的笑容掩饰到近乎柔和的面容,在这身无比诱人的装扮下,被衬的妖冶如斯。 “达给娜(仙女)!” 很快有人惊呼了一声,打破寂静。 接着便是无比狂热的呼喊,全程听不懂的宫九歌向着赫无双的方向走去,只是这短短的几步,却很快堵上来一大群人。 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迷恋,挤上前来,只为博美人一眼。领着宫九歌来的少女见状,气的鼓了鼓腮帮子。 宫九歌听不懂对方的话,也不懂这里的习俗,不好表态,直接往赫无双的方向看过去……人呢?! 宫九歌忽地感觉腰间一紧,然后听到身后有人开口,随着他话音落下,场面刹那间恢复寂静…… 宫九歌:日常听不懂。 云墨看到自家主子起身,说真的,他是丝毫都不意外……他把这两人从相识起到现在,两人之间的互动他都看在眼里,或许主子自己都不曾发现,有时候,他看向尹大小姐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所有物!他本来以为自家主子都把人接府里了,是打算要下手了,结果人什么动作都没有……哦,他忘了,二人在一起呆着的时间倒是挺长,不是聊案情就是实力切磋,他是很少看到主子这么有耐心的对待谁,只是这耐心的方向,怎么感觉不太对呢…… 第五十四章 后果自负 就冲这场面,自家主子做出什么事云墨都不会惊讶。他是坦然接受如常,但是有个人接受不了……云枫就差扑过去把两个人扯开了。 云墨瞪了眼失态的云枫,云枫咬着牙收回视线。 “你知道她的身份是什么?就敢放任她在主子眼前作妖!”云枫咬出这样一句。 经她这样一说,云墨忽然想起来……这位的身份,他们还真不清楚。云墨的停顿让云枫眼神一亮,真是她想的那样?! 云墨冷冷的提醒面前的云枫:“主子自有决断,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主子真要有意,身份不明又有什么关系。 云枫此刻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她结合云墨的反应,再加上宫九歌模棱两可的回答,一个念头的产生,只在刹那。 这边宫九歌听到赫无双在对围过来的人说了什么,那些眼神狂热的男人闻言,看了她一眼,问了一句什么,奈何她依旧听不懂。 “点头。”她听到身后抱着她的赫无双在她耳边开口。 宫九歌似笑非笑:“他们在说什么?” 赫无双料到了她会问,声音淡淡:“说什么不重要,只是你不点头的话,接下来发生什么,后果自负。” 宫九歌:……文盲是罪。 周围的人看到她点头,脸上不掩饰对某人不满的愤恨,可还是一一让开了路。 宫九歌正在考虑怎样拿开他放自己腰上的手,就觉得腰间一紧。赫无双突然拦着她的腰,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你……” 赫无双:“后果自负?” 宫九歌:“……” 赫无双把人放到铺着虎皮的椅子上。先前和他说话的少女看到他这番动作,眼睛都气红了,嘴里念念有词,坐着那边的长者笑着将少女劝下,接着上前攀谈。 宫九歌听着二人攀谈,她听不懂,加上旁边也没人翻译。她拿起摆放在面前的酒杯,杯子是陶制,杯身画着人形图案,杯内盛着红色的酒液,散发着浓浓的果香。宫九歌放到唇间轻抿一口,酒液入口,唇齿留香,并没有普通酒的刺鼻呛喉,像果汁更多一点。 宫九歌往日并不喜欢饮酒,哪怕是在应酬场合也是滴酒不沾,原因也非常简单,她不喜欢酒的味道。 这个还不错。这是宫九歌喝完一整杯后的想法。 宫九歌把玩着空杯,一只手从她后侧方伸过来,赫无双拿走她手里的空杯。 “你喝完了?” 宫九歌:“嗯。” 赫无双看了她片刻,问:“有没有不舒服?” 这时候的宫九歌是真没感觉,赫无双见她摇头,收回视线,和交谈的人敲定了什么。 “随我去见老酋长。” 过去的路上,赫无双告诉她,老酋长身份地位制上,而且受部落子民的爱戴,所以有资格享有神药。至于享用神药后……据说会摆脱人世间的苦难,脱离干预人的七情六欲。 宫九歌:…… 当她真正看到了服药人,心底突然萌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对权力及声望的抗拒。 如赫无双所言,这症状,与案情现场的人极其相似。 宫九歌压低声音询问:“服药之后,人就这么放着?” 赫无双说:“服药之后的人,都不会活太久。” 宫九歌:“没人质疑过药性?” 赫无双:“服药的人大多年事已高,或是重疾缠身。” 痴傻的人感知不了病痛,更是坐实了“神药”一说。 “不过有一点,”赫无双接着道,“服用神药的人死后,遗体会被祭天。至于如何来祭……” 赫无双看着她,说:“今晚你便能看到了。” 原来那篝火盛会,是为祭天准备的!宫九歌心里有种难言的悲哀,这种情绪来的莫名其妙,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祭天盛会当晚,老酋长过世,这样的事在水源部落的人们看来,是德高望重的老酋长应征神的旨意,离开了俗世,人们的不舍与难忘,都掩在了这场狂欢之中。 赫无双是水源部落的尊客,身份特殊,像祭祀这等场合,也无需回避。 “敬,神明。” 高台之上,神秘的祭祀穿着黑色长袍,浑身上下密不透风,他举着权杖,口中念念有词。高台中央摆放着过世老酋长的遗体,呈坐姿,祭祀在念完颂神词后,一挥权杖,高台上出现了几个壮年,围在遗体四周,下一刻…… 宫九歌蓦的睁大眼,他们在做什么!她竟然看到……饶是宫九歌心里有准备,也没有想到,那些人竟然将遗体的头颅打开了。没错,是打开! 接着她眼前一黑,是赫无双伸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了。” 是将她的反应当做害怕了?宫九歌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划过男人的掌心。 赫无双掌心有点痒,看到台上的遗体被放入棺木中后,将手拿了下来。 台上的祭祀手里捧着一颗珠子,因为隔了段距离,看不太清楚,隐约能看到珠子表象,通透有光泽。 “那东西是刚刚取出来的。”没有说是从哪取出来的,但联想之前那一幕,不难猜测。 赫无双接着解释:“这珠子的含义就像是佛家的舍利。” 宫九歌:她从不曾见过如此凶残的舍利。 宫九歌仔细盯着那颗珠子,忽然问了一句:“你觉得,它像不像虫卵?” 赫无双眸光一闪,还在等她开口,就见那人像是抽了口气…… “嘶,看不清了。”她眼睛好痛。 不见身旁的人回话,宫九歌接着开口:“他们会怎么处理这小东西?” 赫无双:“你确定要听?” 宫九歌:…… 宫九歌笑着反问一句:“有什么不能听的,难不成是煮了吃了?” 赫无双:…… 宫九歌没听到赫无双的答案,转头看他,二人…… 宫九歌:……不会被她说中了吧。 赫无双说:“不是。” 宫九歌松了口气,只是这气还没松完…… 赫无双说:“不是煮着吃。” 宫九歌:…… 赫无双说:“会碾成粉末,随果酒吞服。” 很好,可以碾成粉,看来不是肉块什么的。 宫九歌的承受力显然比赫无双想的要强,没有恶心,没有恐惧,除了惊讶再无其他情绪。 第五十五章 佳酿醉人 宫九歌问:“……服用这个是有什么寓意?”口味挺重啊! 赫无双说:“不清楚。” 宫九歌:……她这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宫九歌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祭天一事,是从旧时传下来的?当时是出于什么缘由?” 赫无双:“不清楚。” 宫九歌:……她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阀门? “你觉得,那些涉及案情的人死之前,头颅里有没有这样一个虫卵?”再答不清楚,这天就不用聊了。 赫无双反问一句:“如果有,你觉得要怎样定义这件案子?” 宫九歌想说:如果有,就不是我涉及的范围了。她可只答应了抓凶手。 宫九歌说:“如果有的话,就要把重点放在和部落有渊源的人身上了。沐家的归属是重点。” 自成一派目前是没指望了,沐族的现状,应该是崛起在初,之前的内乱让它元气大伤,有意复出的话,依附某一势力是必然的。 当然,不排除特殊情况…… 宫九歌接着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这事要在我这告一段落了。”她拿过面前的果酒饮了半杯,心里想着事情结束后,她得回尹家一趟。 赫无双眸子微眯,夜风吹过来,撩起他的墨发,仿佛空气都带了几分冷凝。他看着她这般豪饮那看似无害的果酒,这次竟然没有出声提醒。 宫九歌把玩着杯盏,看着高台之上的祭祀落幕。周围是狂欢的人群,她这一方天地,独留一片寂静。宫九歌很享受这种感觉,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而她,始终置身其外…… 事实证明,赫无双之前的出声提醒并不只是随便说说。 喝了一杯精神百倍的宫九歌,在第二杯下肚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从不曾经历过“宿醉”,所以当陌生的感觉涌上来,她首先想到的是穿太少,着凉了。 这是还发烧了?宫九歌觉得有点热,脸也跟着泛起红,索性又倒了一杯。赫无双这次没再看着,拿开她的酒杯。 宫九歌按住他伸过来的手,借力站起来,“我要去休息一下。” 赫无双看了眼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问了一句:“要不要去看那颗珠子?” 疑似虫卵的珠子?宫九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现在这情况是真的不好受。看她似有犹豫,赫无双又接了一句: “今晚之后,就见不到了。” 这句话抓住了宫九歌的软肋,先前想要结束这件事的联想此刻涌上来,不断在头脑中放大。此时的她,并不曾察觉,她的思绪完全被人牵引着。 “去,”头脑涨的厉害,宫九歌低喃了一句,“给我杯水。” 赫无双倒了一杯给她,宫九歌入口,甜腻腻的味道袭击着味蕾。不是水?不过转念一想,这种场合也不会刻意备水。 宫九歌喝了两口就放下了杯子。赫无双却像是不解,问她:“不喜欢这酒?” 宫九歌摇头,只是这摇头的动作也做的异常艰难。到了现在,再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是真的傻了。 “这酒……” 赫无双坐在大椅上,一副睥睨之资。宫九歌是站着的,她看着赫无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直接伸手捏起对方的下巴,将对方的面容抬了抬,离自己更近了几分。 “你知道?”在她问出来之后,接着笃定,“你知道。” 确实是知道,她之前喝第一杯的时候,他就问过她。没有分寸是她的过失,只是他最后倒给她那杯酒又是几个意思?! “看我出丑很好玩?” 赫无双先是听到这样一句,接着唇间一凉,她竟然…… 宫九歌是真的晕了,不然她绝对不会……将自己先前喝过一半的酒水,如数喂给了赫无双。说喂还不准确,因为,她是直接扣着人家的下巴,灌进去的。 酒杯容量不多,先前又被她喝了不少,剩下的…… 宫九歌把杯子一抛,唇角勾着戏谑的弧:“味道如何?” 赫无双攥着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拉进怀里,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危险。 “胆子不小。” 宫九歌眼前重影交叠,听到这句话,抬头看着他。男人面容鬼斧神工,纵然是没什么表情,也惊艳的让人移不开视线,像极了她收藏在私库的宝石,美丽而又价值不菲。 二人对视片刻,宫九歌视线下移,然后凑了上去。赫无双唇上触感软软的,还带着淡淡的果香,他扣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有水。”宫九歌抬手擦了擦他的唇角。 赫无双声音低哑,眼神不善:“别玩火。” 宫九歌笑了,偏偏她还将碰过他唇角的手指放在唇间轻吻了一下。赫无双直接把人拦着腰抱起来。 云墨云枫候等候在外面,像祭祀这种场合,他们外来者是不能参与的。 “主子……”云墨看到人出来,刚要开口,结果等他看清楚…… 赫无双往二人的方向瞥了一眼:“你过来。” 云墨:确认过眼神,不是对他说。 云枫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主子抱着那女人出来……抱着…… 赫无双将怀里神志不清的人儿放到床上,对着随行的云枫吩咐:“给她清理一下,换身衣服。” 云枫垂首应下,却看到自家尊贵的主子在门外……主子竟然在外面等?!刹那间,云枫心里的恶念压不住了,手上一个没分寸使了力,接着一声痛呼! “啊!” 赫无双将人放下后就出去了,再不拉开距离,他就真要做出点什么事了!本来是为了惩罚她,才让她喝了酒,怎么最后糟心的是自个儿。赫无双回想着她那时的视线,全然的欣赏与着迷,但是,那是一种对物品的着迷,和情与欲没有丝毫关系! 这女人…… 赫无双觉得那酒的劲头真心不小,不然怎么解释他现在异常烦躁的心境。 “啊!”身后屋内传出声音。 宫九歌捏着云枫的腕骨,手下用力,眼神清明,哪里还有之前的神志不清。 “想做什么,嗯?”此时的她面无表情,与之前时刻挂着笑容的那个判若两人。 第五十六章 酒醒之后 云枫吃痛,手上的招没有收敛,对眼前的人击过去。宫九歌冷笑一声,拧着她的手腕绕到她身后,避开攻击的同时,一个擒拿将人摁在地上。 云枫一声惊呼。 “你……” 宫九歌问她:“谁派你来的。” 云枫:…… 赫无双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那女人收了平日里挂在脸上的笑,凛冽的视线如同刀锋一般,刺进人的心底。突然就像换了一个人。 听到身后有人开门,宫九歌敲晕自己制住的人,丢到一旁,这才回了头。看到来人,宫九歌清醒了一瞬,至少是明白了现在的处境。她看了眼赫无双,又看了眼地上的云枫,陷入了沉默。 赫无双走过来:“怎么回事?” 宫九歌面无表情的抬起手臂,上面明显青了一片。 赫无双看了眼地上躺着那人,再看看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一副我很有理的某人。莫名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 赫无双:“清醒了?” 宫九歌摇头……摇头…… 赫无双:“既然清醒了,那就谈正事。” 宫九歌:“……” “你是谁?” 宫九歌听到对方这样问,迟钝片刻,她消化了这个问题,然后缓缓开口:“你是谁为什么要问我?” 她是真的很认真的在问。 赫无双被气笑了,捏着人的下巴抬起她的头:“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尹无笙?” 宫九歌没能挣开他的动作,遂冷笑一声:“这么有能耐,你去查啊!” 很好,某人喝醉和清醒着一样难搞。 “你在和谁说话,嗯?”赫无双捏着她的手紧了紧。 宫九歌还是没能挣开他,索性不动了,昂首看着他,挑眉: “你待如何?” 赫无双:“你的身份。” 这是宫九歌印象里的最后一句话,至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 宫九歌完全清醒是在第二天午时,此时的她穿着干净的里衣,坐起身的时候,还带着些许不适。床头备着她平常穿着的衣服。 等她穿好衣服打开门,门外候着的是云墨。 宫九歌随口一问:“云枫呢?” 云墨:…… 云墨没有说话,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宫九歌:“……怎么了?” 云墨组织了下语言:“云枫她昨夜受了点伤……” “怎么受伤了?”莫不是和部落里的人起了冲突?宫九歌想到云枫那性格,越想越可能。 云墨默默地换了话题:“主子已经在外面等了,我们还是尽快过去吧。” 宫九歌:…… “主子,那女子身份不明,为何要将她带在身边?”云枫两只手臂都带了伤,此时跪在赫无双面前。两只手臂传来的阵阵疼痛以及无力感,让云枫想到了昨晚发生的事,恨不得把某人抽筋断骨。 云枫很委屈,她一个百里挑一的死士,好不容易被主子挑选了出来,却被迫去照顾一个身娇体弱的大小姐。最重要的是,她,她竟然被对方暗算了。没错,就是暗算! 在她给她换衣服的时候,装出一副没意识的模样,趁机下黑手,还一下就是两次!第一次还把她给打晕了,让她在主子面前出尽洋相! 宫九歌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云枫两手都缠着绷带的模样……这比她想的还要严重啊! 宫九歌上了马车,第一句话就是:“昨晚有没有去看那颗珠子?” 赫无双手指点着手里翻开大半的书卷,他倒是没想到,她第一句是问这个。 “去了,”赫无双压下心中的不爽,这般回答,“你当时笃定是虫卵。” 宫九歌:……很好,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想想,赫无双也不会在这事儿上阴她。 宫九歌再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她喝完那果酒后发生了什么,隐隐约约记得……还是不要记得了。不太像她做的出来的,还是问一下吧。 宫九歌犹豫片刻,很含蓄的开口:“以前倒是没沾过酒,不过听说很多人喝酒之后都会做些反常的事?” 赫无双:“哦。” 宫九歌:“……” 赫无双看着手里的书卷,状似无意地问了她一句:“酒后吐真言?” 宫九歌轻笑一声:“或许是胡言也不一定。” 她脸上的笑意一如往常和熙,将她艳丽的容貌减了几分侵略性,添了几分柔和,全然没有酒醉时的凛冽。 “其实也没什么,”赫无双看了她一眼,视线似有似无的扫过她左肩靠下的位置,淡漠开口,“就是你酒后做了很多冒犯的事,还说喜欢本城主。” 宫九歌:……她差点没把刚喝的水喷出去。然后她又听到他问了一句…… “这个是胡言?还是真言?” 宫九歌:……城主大人在线反撩? 宫九歌的重点放在了前一句“冒犯的事”……怎么算冒犯?昨夜给人灌酒,她也不是全然迷糊……宫九歌一脸淡定的维持着笑容,视线却移向别处。 “云枫的伤是怎么回事?” 赫无双见她生硬的转移话题,狭长的眸子微眯。 “云枫。”赫无双唤了一声,“和伊芜说说,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伊芜”两个字清晰,这是宫九歌第一次听到他叫她的化名,只是这语气…… 云枫听到自家主子的吩咐,咬了咬牙,说完昨夜发生的事后,还额外加了一句:“倒是没想到伊姑娘防范心这么重。” 宫九歌这才意识到为什么先前云墨欲言又止,感情她才是两次拧断对方手腕的人?! 宫九歌脸上的笑意依然温和:“还要谢谢你帮我换衣服。” 只是她的防范心再怎么重,也犯不着对真无辜的人下手,莫不是在昨晚,这位暗恋自家主子的女暗卫,没能控制住对她的杀意? “姑娘客气了,云枫分内之事,况且……”况且托你的福,衣服也没能换完。云枫话未说完。 赫无双:“下去吧。” 云枫一愣:“是。” 衣服确实不是云枫全权换的,毕竟她第一次被打晕,第二次换到一半又被拧断的第二只手。 宫九歌没再继续话题,只是轻笑着说了一句:“第一次沾酒还贪杯,冒犯了城主大人的地方还要多多担待才是。” 一句话,将昨晚记得的不记得的,通通一笔勾销。 第五十七章 一言为定 一笔勾销! 赫无双看着她,忽地笑了,他说:“如你所愿。” 事情在宫九歌意料之外翻篇了。看来对方确实是不打算追究了,这无疑让她松了口气。 赫无双看着她事情翻篇后的轻松,心底冷笑一声,他倒是希望某人全都想起来后,也能这般爽快的说翻篇。 宫九歌难得遇到对方好说话的时候,心情也是不错。二人疑似心情不错的聊起案情。 在听到赫无双口中涉及几大势力的信息时,宫九歌中途插了一句题外话: “话说,如果我判断出现失误是由于你这边收集的信息出现误差……”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 赫无双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开口说:“不会有那种情况。” 宫九歌仔细酌量片刻,开口:“那两个条件,我要先履行一个。” 赫无双:…… 赫无双:“所应承的条件要与你付出的等同,现在履行,并不划算。”语气中肯,似乎真的是在好心的建议她。 宫九歌晃着手里的茶杯,所余不多的茶水在杯壁上打着旋,听他这么说,噗的一声笑了。 “你是真的不适合这个语气。” 不过赫无双的话成功提醒到了她,等价,不划算。 宫九歌恢复正色:“那就先提个不划算的。” 赫无双:“你想要什么?” 宫九歌没有犹豫:“我要尹青妍背后那人的一只手。” 赫无双敲了敲桌面,他给某人看过不少关于尹家的讯息,但是这些,绝对属于没有涉及的范围。到底是小瞧她了…… 不过这个条件,很有意思。 “本城主以为,你会更想要了他的命。”纵然说的话这般薄凉,可配上这副嗓音,竟让人生不出丝毫不适。 宫九歌暗想,她又不是傻,就那样把人处理了,万一对方把账算在尹家头上,那事情可就大发了。 宫九歌看着马车车窗外的风景,没有理会他的前一句话。 “等我过两天回去再动手。” 赫无双:“怎么?拿到好成绩了?” 宫九歌脸上的表情差点就绷不住了。你是在我身上放了窃听器吧?! 赫无双看出她的想法,好意安慰了一句,“当时人不少,我的人恰好经过。” 宫九歌并没有接受这个答案。不过不妨碍他们话题的继续…… “看来要让学院那边的小姑娘努力一下了。” 赫无双气定神闲:“已经想着要回去了,看来是有头绪了。” 宫九歌挑眉:“有头绪的不该是你吗?” 现在需要调查的是,水源部落与外界接轨的对象,以及,沐族的立场。当然,还有存在违和,疑似与沐族有关的——四方学院! 不过最后一个,面前的人,似乎并无意去干涉。他不想干涉,宫九歌也不想多事,一个问题最大的漏洞,被二人刻意翻篇。 赫无双有意忽略,宫九歌故作不知。从某些方面来讲,这两人是真配。 宫九歌:“所以,这件事什么时候在我这里终止?”她得确定一下才是。 赫无双唇角勾了勾:“等你彻底确定幕后真凶。” 宫九歌常年发挥作用的第六感感受到了反常,奈何这句话听不出问题。她想了想,或许是在赫无双身上栽太多次了,反射弧下意识排斥……算了,算她神经过敏! 宫九歌:“一言为定。” 赫无双:“一言为定。” 几人回到城主府。宫九歌照例翻查案情相关新资料,赫无双则去处理他近日不在,堆放起来的公务。 云枫回来之后就被送回了暗卫营,虽然这在云墨看来,是主子看到尹大小姐没有吃亏,格外网开了一面,但对于云枫而言,她的忠诚,她对主子的一片真心,在那来历不明的女人的伪装面前,主子更在意后者,这对她,不公平……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宫九歌收到一张请柬,赫无双差人送来的。 请帖送来的时候,宫九歌在整理繁杂的资料,没有详细询问来人,现在拿起来翻阅……一连串的专业术语眼花缭乱。她果断挑出重点:幕国,皇帝,选后…… 宫九歌捏着这张请柬,暗自琢磨这当中的弯弯绕绕。 “主子,”云墨恭敬道,“伊姑娘求见。”他们称呼宫九歌统一用她的化名“伊芜”。 赫无双笔锋不断,墨迹留在竹简上遒劲有力。 “让她进来。” 宫九歌进来的时候,看到赫无双处理公文的案桌上,竹简堆起小山。作为一个加班加点处理公事的过来人,宫九歌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这些东西带来的窒息感。 她放轻脚步,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没有出声打扰对方。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好看,宫九歌觉得,这句话的前提绝对要建立在主体的颜值上。像赫无双就是例子,往常就好看非常,此刻更是附加了层层光环,有那么一刹那,宫九歌想着,若是面前的人没这么强大,她一定要将人据为己有,最好是在谁都看不到的地方,给他另一番天地,任他做任何事,嗯……或许可以多找一些奏折给他(赫无双:???)。 想到这,宫九歌看着自己的手,干净无尘,掌心柔软,没有一丝瑕疵。啧,忘了她不是以前的身份了。 赫无双看着她脸上表情变换莫测,挑眉,却是没做声,继续手上的事。 赫无双近半个时辰没停下,宫九歌同样不曾打断他,只是翻来覆去的翻着手里的请柬。就在她思考到这请柬的纸是怎么渲染出来的时候,终于有人打破了寂静,当然,打破寂静的并不是屋内两人…… “主子……”云墨要回禀的声音,在看到宫九歌的时候停了。 不对啊,这位不进来很长时间了吗?! 赫无双:“接着说。” 云墨:“……幕国选妃一事……” 宫九歌坐直身体。 “……李大人订好了名单,请主子过目。” 赫无双:“给她。” 云墨:“……”这个他/她是指? 宫九歌听着云墨汇报的讯息,若有所思,然后……她就收到了云墨递来的名单。 宫九歌:? 第五十八章 心甘情愿 宫九歌看着他将名单递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云墨回道:“这是缥缈城要送往幕国选后大典的贵女名单。” 宫九歌默:所以这和你给我有什么关系? 云墨放下名单就果断走人了,只是他心里也在纳闷,主子怎么突然想着要动身前往赴宴了?然而他并没有想到,他主子的真正意图! 宫九歌没有去翻手边的名单,她并不想染指与案情无关的任何事项,尤其是相关政事方面的东西。 赫无双合上一本批完的公文,抬头看她,开口:“幕国一直以来都是由摄政王幕初筵掌权,空有名头的的皇帝成人礼一过,就要依照祖训开始选后,这便算是给了幕秉之(皇帝)一个拿回权力的念想。此次受邀的除了缥缈城,还有洛国,各大古族,贵族,此番前往,能对各大势力的心思想法都有一个轮廓。” 这次前往赴宴的人大约有三种,挑事的,表忠诚的,隔岸观火的。 最后一种参看缥缈城;第二种,借此事站位,决心依附于幕国摄政王;第一种,借此机会来挑拨幕国皇帝与摄政王决裂。 不过这份贵女名单……宫九歌手指在纸页上点了点,还是没有去翻。 “所以为什么带我去?” 赫无双勾了勾唇,开口:“不是带你去……” 宫九歌挑眉:所以那请柬是你送错地方了? 赫无双接着道:“……是这次只有你去。” 宫九歌:……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赫无双:“这次我会让云墨随你去,有什么不清楚的事宜,你都可以问他。” 宫九歌:“……”你认真的? 一刻钟前,宫九歌还在想对方带她去的目的,现在,现在…… 宫九歌很理智的拒绝:“我认为不妥。” 他还真是对她放心啊,那是什么场合?竟然敢让一个不熟悉的人代为出面?! 赫无双说:“既然打算出手了,机会摆在眼前,何不尝试一下?” 宫九歌指尖微不可察的僵了僵,她不动声色的倒了杯茶,“天上掉馅饼?” 赫无双唇角微勾,向来淡漠的容颜上多了几分人气。 “盟友强一点,对本城主而言,并无坏处。”原来的她油盐不进,是因为她什么都不在乎,现在的她,似乎要对尹家上心了。当真是个不错的把柄…… 于宫九歌而言,现在的情况就是面前挖了一个深坑,尹家在这个坑里,想让它自己上来是没可能了,她若想出手,就得跳下去,至于尹家上来后,她上不上的来,就不好说了。 宫九歌摆弄着手里的瓷杯,白皙纤长的手指比那精致的瓷器还要美上几分。 赫无双并不急着让她决定,毕竟某人犹豫了,就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宫九歌思考良久:“馅饼我接了。” 他意料之中的答案,不过某人又笑着接了一句: “馅饼是接了,不过想我下口,城主大人可要把馅料备足了才是。” 赫无双笑了:“自会让你,心甘情愿。” 宫九歌脸上仍是笑着,看不出其他情绪。 接下来,赫无双直接唤了云墨进来,交代事宜。云墨本以为主子要亲自前往,再不然也是安排某位大人,结果,竟然直接让尹大小姐去?!!这不是普普通通的去吃个饭啊!况且这等场合,涉及的不仅仅是外交,还有各大势力牵扯不清的利益纠纷……再万个一,尹大小姐身份本就存在争议,若是在这等场合有心使坏,会发生什么后果,云墨想都不敢想! 云墨人都要炸了! 宫九歌安静的作为旁观者,表示非常理解云墨。不过作为另一个当事人,这事对她就有点微妙了。 宫九歌本人答应的毫无压力,为什么?连云墨这么个心大的(云墨:??)都接受不了,更别说旁人。她就坐等某人的忠属冒死谏言。 第一天,风平浪静。 第二天,云墨来给她普及缥缈城内外事务。 第三天,云墨来给她普及缥缈城与各国的基本权益纠纷。 第四天,云墨来…… 宫九歌:……说好的忠属谏言呢?!感情赫无双放了话,连个质疑的人都没有? 云墨将随行人员的名单拿给她:“尹小姐,这次随行的是李大人,在缥缈城算是元老级别的人物,出发之前,可要引见此人?” 宫九歌到底还是将自己的想法问出口了。 “你主子这么胡来,就没人拦着?” 云墨的脸有一瞬扭曲,却在下一秒恢复如常:“尹小姐说笑了,主子才是做主的那位,他的决定,旁人怎敢质疑。” 宫九歌回想她刚接手案情时的场景,那时候的赫无双,可是用人眼光成迷……不过,等等,似乎在那之后,她再没见过类似情况! 云墨听了宫九歌的隐晦询问,回答了一句:“主子确实是养了些不安分的。”至于养着做什么,云墨没有说。 不过他没说,宫九歌却是懂的。有时候,上位者需要的,并不仅仅是忠心耿耿的下属,一些野心勃勃的不安分因子也能给人带来适当的惊喜。 宫九歌收回思绪,“引见先不急,继续你刚刚的话题。” 事情似乎就这样敲定了,迟迟不见接见的李大人自发上门求见,宫九歌本想着将事宜安排好再去拜访,没想到人自己先找来了。 李大人习过武,年过半百也不显老态,他看到面前的瘦弱的不堪一击的小丫头,差点没当场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小子欺人太甚!” 宫九歌听的出来对方话里的“小子”是在喊赫无双。对方怒目圆睁的模样,也完全在她意料之中。不过她既然把事情接手了,自然要给对方一个交代…… “让这么个小姑娘去那虎狼之地,当真是欺人太甚!” 宫九歌:??? 等等,她意料的不是这样啊! 宫九歌已经打算应付各种反应了,唯独没想到选项中还有这么个结果。 背景云墨异常淡定,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位的脾性。 宫九歌揉揉额角,她果然还是适合应付“恶人”…… 第五十九章 见家长了 宫九歌回想了一下,云墨说起缥缈城的内务时,倒是有提到过这位李大人。李大人名唤李渊,为人刚毅不屈,在外名声极好,与前任城主是生死之交,在缥缈城威望极深。 李大人的脸上满是愤愤之色,只是这情绪不是对她。 “丫头,你说,是不是那小子的主意!” 突然被点名的宫九歌:…… 李渊看到她点头,大力一拍桌面,震起桌上茶具。 宫九歌泰然自若的将东西整理一番,开口: “本想着将事情整理妥当再去叨扰李大人。” 李渊闻言,爽朗大笑:“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叨扰。” 宫九歌一愣,继而想到对方说的一家人指的应该是都是缥缈城的人,毕竟他们这一趟要出使他国。 李渊见她没否认,脸上笑容更甚。那臭小子难得看上个姑娘,早点把人迎回来才是。 宫九歌忽略对方打量她的视线,将此次出行的详细事宜一一复述。其实这些都是片面话,毕竟这些事,他们知道的或许比她还要早。 “……伊芜不通政事,此次出行,要劳李大人费心了。” 事实上,李渊压根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小丫头不必这么生疏,随那小子叫我李叔就行。” 宫九歌挑眉,不对啊,这人对她的好感度是不是太高了些。赫无双对这些人都说了什么? 李渊又道:“出使一事,小丫头尽管放心,拿不准的,有李叔把关。” 宫九歌:…… 直到李渊离开,宫九歌琢磨过味儿来,这场景怎么这么像家长来相看? 等等……她似乎知道赫无双是怎么来劝说这些人的了……这是在报复他们初见的时候,她拿他挡枪吗?真是……幼稚!! 此时的宫九歌并未多想,所以她也不知道,李渊出来之后,径直去见了赫无双。 赫无双自案桌前抬眸,看了眼来人,“见到人了?” 李渊点头。 “感觉如何?” 李渊思考良久,反问一句:“你小子就决定是她了?” 赫无双唇角勾了勾,在李渊面前,他明显更近人情。 “李叔对人似乎不太满意。” 李渊瞪了他一眼,他怎么会听不出这小子话中的调侃。 “虽说都想你选个身边人,可你小子也要就事论事啊,门第咱就不说了,你好歹选个有心眼的,像这种傻乎乎的小丫头……” 赫无双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渊,“她是做了什么,竟能让李叔竟然这样想她。” 傻乎乎?小丫头?呵。某人的伪装,该说天衣无缝吗? 事实上,宫九歌这次还真没做什么准备,只是李渊的反应与她事先想的天差地别,一时之间没能在对方的热情中将反应调过来,再加上这类人她之前接触的着实太少。面对他人的善意,她明显无可奈何更为居多。 而她的这种反应,总会不自知的会带给人一种朦胧的单纯无害。 李渊说:“说话行事倒是中规中矩的很……别跟我说你小子事先没给人做功课!” 赫无双也不想着把人的观念调过来,只是说了一句:“她是什么人先不说,只是这次的行程,李叔不必费心安排,全权交给她便是。” “你就这般信任她?” 赫无双突然来了一句:“水月之镜拿回来了。” 李渊蓦的瞪大双目,却听他继续道: “李叔猜我看到了什么?” 水月之镜,上古神器,可做护盾,可易容形貌,还可以通古时,晓今来。 “这件物什不是在尹家……而且缥缈城与尹家合谋,不正是为了此物?你小子什么时候拿到的!”这合谋不还没终止吗?! 赫无双语气淡定:“哄过来的,还得找个时间还回去。”当初和某人说修复需要珍贵的药物……然而哪里需要什么来修,淬体阶高手全力一击都不见得有事,更别说只是只小畜生挠了两爪子。无非是神器太久没能吸纳到灵气温养,看着像是受挫严重罢了。 事实上,东西放赫无双这儿,第二天便已经完好如初了。 李渊:…… “所以你看到的内容和那丫头有关?” 赫无双“嗯”了一声。 李渊到底没再规劝。 赫无双:“缥缈城的立场天下皆知,这次若有意外,李叔让她来处理便可。”既然是变数,那就让他看看,这变数能带给他多少价值。 “还有她的身份,也要多注意一下,她和夙壹脱不开干系。” 李渊眉头一皱,“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又和夙壹扯上关系了? “她出现的时间太巧,”赫无双指尖点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敲击声,“而且她懂的东西,太多了。”法阵一脉问世不久,还是由夙壹开创,按理说其他人再怎么有天赋,也不该精通到这种地步。 李渊沉思片刻:“有没有可能,也有其他人用过这水月之镜?”通古时,晓今来,可不仅仅能通晓自己的。 赫无双不置可否:“不好说。” 李渊也不好质疑他的决定,又问询了几句其他,便离开了。 到了出发那天,赫无双亲自相送。 “可别搞砸了。” 宫九歌听到这话,微笑反问他:“感情你交到我手里,还是往好的地方想的?”他这语气,是怕她搞不杂吧! 赫无双唇角勾着,意有所指:“你回来之前,尹家会好好的,我和尹家,都会等你回来。” 宫九歌上前几步靠近他,忽的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对方的身形为此前倾些许。她凑近他的耳边,声音放低:“那你可一定要,等着我。” 近乎暧昧的语气,二人却是在宣战。 赫无双挑眉,手臂一收,直接将人揽进怀里。 “你小子差不多点就行了。”围观大批人群之一李渊李大人,忍不住出声制止。众目睽睽之下,你小子能不能再猖狂一下! 赫无双揽紧怀中挣扎的人,对着李渊道:“李叔,人可是交给你了。” 宫九歌:……赫无双你给我等着! 李渊有点受不了这往日神情冷漠到极致的人,现如今对谁这般……动情? “行了行了,”李渊摆手,“快点把人交出来,早去早回,以后有的是亲热的机会。” 宫九歌:…… 宫九歌心底冷笑一声,接着做了个任谁都没想到的动作,她在赫无双脸侧落下轻轻一吻,接着是声音娇柔无比。 她说:“你可不许在人家不在的时候找别人呀。”矫揉造作至极。 因为二人贴的极近,所以宫九歌明显感觉的到,她话说完,赫无双整个人僵了那么一下。 第六十章 城主夫人 宫九歌笑意渐深,伸手拍了拍对方的面颊,拿开了他的手。 “再见。” “主,主子?”暂代了云墨的云砚看完全过程,咽了咽口水,主子这是打算找个女主人了?可他怎么感觉气氛这么不对劲呢! 随着宫九歌离开的云墨想法是相同的。不过他聪明的没有开口。 从缥缈城出发,到达幕国皇城,需要一个月左右的行程。原身并没有出过门,宫九歌记忆里的各国风景,也只在书上出现过。 缥缈城在古结界内四季如春,与它相邻的幕国气候相对如常,正值八月的季节,暑意还未褪去。一行人换上更为轻薄的衣物,踏入幕国皇都。 李渊给她科普幕国皇室内幕:“先皇膝下有子十二个,摄政王幕初筵排第七,幕国当今皇帝排最末。” 幕国先皇最初有意传位嫡长子大皇子,大皇子一脉另有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三位皇子相辅:另外几支,三皇子无心政事;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三人沆瀣一气;十皇子,十一皇子则年幼非常,并未参与进来;十二皇子由先皇帝亲自教养。 “……至于这位如今执掌幕国的七皇子,”说到这,李渊顿了顿,“他的母妃身份……未知,他是先皇幼时自宫外带回,有人传言他是先皇与平民女子所生,不过这说法并无人求证……” “……身世就先不说了,”李渊接着道,“这几位皇子在争储中,无不付出惨痛的代价,像风光无限的大皇子,最后落得尸骨无存……”大皇子尚且如此,别说其余几位。 争储最后只剩下八人,新皇上位,摄政王当权,又去了两位。现如今,皇室一脉只余六人,在幕初筵的压制下,个个安分守己。 “这位七皇子无权无势,是如何笑到最后的?” “因为,苏族……”七大古族之一的苏家,当前掌舵人苏止棘,选择了拥护幕初筵。 这一消息出来,众人都觉得,苏家是想扶持一个傀儡上位,然而,这位傀儡超出了他们的意料,他不仅拿到了幕国,还成功压制了苏族。只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七皇子幕初筵最后只选择了当摄政王,而不是坐上那至高的位置,名正言顺的掌权。 缥缈城来使入城的消息很快传入幕国皇宫。 传说中的摄政王幕初筵,此时坐在书房,面前摆着棋盘,与平常的棋子黑白二色不同,这个棋盘上呈现了三种颜色的棋子,黑白,还有一种是淡淡的银灰色。 他手执黑子,听到下面的人来报,问了一句:“来的是谁?” 那人回想:“来的是李渊,还随行着一个貌美的女子。” “貌美女子?赫无双给秉之挑的美人?”幕初筵将黑子落下,道,“把他们和洛国来人安置到一处。” 虽说是安置一处,可两方人马也是各居一栋小楼。颇有井水不犯河水之态,奈何几大势力都不是省油的灯。刚安顿好没多久,下人便来报,洛国有使者求见。 李渊拍拍面前小丫头的肩膀,道:“别紧张,凡事有那小子撑腰。” 洛国来使是洛国的太子——洛玄奕,此番来访,无疑是为了探探口风,看看缥缈城的立场,能不能把这个强大的盟友收入麾下。 看到使者被迎进来,宫九歌起身相迎。 “这位便是李渊李大人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洛玄奕率先开口。 李渊看向说话那人,接着对宫九歌恭敬道:“夫人,这位便是此番洛国来使,洛国的太子殿下,洛玄奕。”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人脸色都变了,心思各异。 云墨:这关系已经官方认证了吗! 洛玄奕:赫无双成亲了?这女子是什么身份! 宫九歌:她就想知道赫无双要怎么和他以后的爱人解释,哦,她忘了,就他那注孤生的性子,或许不会有爱人也不一定啊。 宫九歌坦然,颔首道:“原来是洛国的太子殿下,久仰。” 洛玄奕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人,儒雅开口:“玄奕敢问夫人名讳。” “伊芜,”宫九歌忽视对方打量的视线,让人入座,“此次太子来访,可是有事相商?” 李渊看着人行为举止不见拘谨,暗自赞许。 待几人落座,洛玄奕还欲与李渊搭话,李渊直言“随夫人出行”,让洛玄奕对眼前女子的身份更为惊疑。 洛玄奕收了与李渊交谈的心思,转将目标放在宫九歌身上。 “在下曾有幸一游缥缈城,也只有那般好山水,才养的出夫人这样的美人。”话是客套话,却不假。眼前的女子,是他见过平生之最。难怪能打动赫无双。 “太子过誉。”宫九歌唇角笑意不减,却没像多把这句话听进去。 接下来的交流,洛玄奕言辞间不见异样,却是句句都在下套,打探她的身份。 李渊皱眉,却听身旁的小丫头四两拨千斤,语气不见起伏,都给挡了回去。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随着交流渐深,洛玄奕对面前的人兴味渐浓。 “夫人的见多识广,真是让玄奕惊讶。” 宫九歌:“太子也不遑多让。” “明日可有幸与夫人同行赴宴?”洛玄奕出言相邀。 宫九歌唇角勾了勾。这便要出手了? “还是不了。”她出言拒绝,然后不等对方开口,接着笑道,“家里那位知道了,可是会不高兴的。” 李渊对这话很满意,笑着点头,就应该这样才对。 洛玄奕此时才真正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赫无双的夫人!这般出彩的女子…… 待人离开,李渊哈哈大笑,“李叔真是小瞧丫头你了!”这样一来,明天他也能放心了。 宫九歌不知道自己说了几句话就让人安心了,只是笑着应了几句。洛玄奕话里话外的试探,明显是对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城主夫人更感兴趣。 两大势力的谈话在无刻意隐瞒的情况下,很快传到了幕国皇宫里。 城主夫人?幕初筵看着下面人递上来的情报,赫无双,成亲了?! 第六十一章 认错人了 各大势力莫名感觉,自己的人脉就是个摆设,缥缈城城主有了夫人这么大一件事,他们竟然才知道!而且这位夫人什么来历,他们也一点都查不到! 幕初筵视线扫过众谋士,理智分析道:“是查不到?还是这所谓的夫人,压根就是刚刚才冒出来的?” “可是连李渊都承认了她的身份,而且她身旁跟着的,是赫无双的贴身侍卫。”有谋士这般回道。 幕初筵说:“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重点是当事人的态度。”他还挺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拿的下赫无双。 幕国皇帝的选后宴,各方来使聚头。排在上首的宾客,当属洛国太子洛玄奕,然后就是…… “夫人?!” “缥缈城城主成亲了?” “这女子什么来头!” “她可真美啊!” “是哪家贵女?” 这是宫九歌能纳入耳的窃窃私语声。迎着场上或探究,或质疑,或艳羡的视线,她安稳入座。这场宴会的主人还未到,洛玄奕坐在她的对面,遥遥举杯示意。 宫九歌的身后除了李渊护航,云墨随侍之外,另有几个清丽卓绝的年轻女子,她们是缥缈城挑出来给幕国皇帝填充后宫用的。 “皇上万岁,王爷千岁!”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台之下,群臣皆匍匐在地。 幕初筵?宫九歌眯着眼睛,想要看看这位传说中野心勃勃的摄政王,到底长什么模样。 入目是墨色为底,红线绣着张狂蛟纹的华贵袍服,来人的长发用玉管松垮绑了几缕,不见懒散,只余洒脱,他的脸上带着几分不羁的笑意,至于他的容貌…… 宫九歌手中的杯盏自她指尖滑落,下一秒又在她反应过来之际,被她稳稳接住。只是她发颤的手,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幕初筵?为什么,和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七皇子幕初筵,七皇子!幕七!柒! 不,不会是他,应该不是他,他应该……已经死了啊…… “伊……夫人……”云墨看她不对劲,开口低唤了一声。 宫九歌额上溢出冷汗,她现在情况不太对,连云墨都看出来了。 云墨认识她这么久,从不曾见过她这般……近乎失态!难不成,她认识幕初筵? 宫九歌深吸一口气,收回了视线。她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瞬间被这张相似至极的脸生生掘起,连血带肉。 她动作突兀,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洛玄奕看着她情绪起伏,若有所思。 幕初筵似有所感,视线移向这边…… 这几人的小插曲并未在宴会上激起丝毫波澜,盛大的宴会依旧觥筹交错。 装扮着满身绫罗的适龄少女,个个出类拔萃,她们莲步上殿,娇媚的面容就像是初生的花儿,让人看了,无不想捧在掌心,细心呵护。 本该是人人赞叹的一道风景线,气氛却没有人想象中来的热切。幕秉之的视线自从看到宫九歌之后,就不曾转开片刻……天下怎会有这般绝色的女子…… “皇上。”幕初筵出声唤他。 幕秉之没应声。 幕初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皇上。”幕初筵又唤了一声。 幕秉之还是没应。 幕初筵挑眉,嘴角的笑意逐渐犯冷。 “缥缈城的使者真是貌美,皇上以为如何?” 这句话幕秉之听到了,他附和点头,道了句:“美,真是貌美……” 幕初筵闻言提醒说:“既是缥缈城的来使,那就是我幕国贵宾,皇上可莫要轻慢了才是。” 本是在提醒他注意场合,却不料对方口口声声言着“对”,然后,拿起酒壶,径直走到上宾席。 “姑娘可是缥缈城的来使?” 幕国皇帝这一番动作,引出不小的动静,得到不少人的注目。 “夫人,这是幕国的皇帝陛下。”李渊这般开口道。这话听起来是在告诉宫九歌面前人的身份,却是在变向提醒幕秉之,不要逾越身份! 宫九歌回神,听到李渊的话,敛起情绪。然而她这一抬头,就听“啪”的一声…… 幕初筵瞳孔一缩。场面一度陷入凝滞。宫九歌抬眸,视线对上看过来的那人。 “姬沧澜?”她听到他开口,喊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宫九歌默:…… 场上众人没有一个不知道“姬沧澜”这三个字。姬沧澜,七大古族之一,姬家继承人,也是天下第一美女,只是这位美人鲜少在人前露面,人们可谓是只闻其名,鲜少见到其人,但据说,只要见过她的人,无一不魂牵梦萦。 刚刚摄政王叫她什么?! 宫九歌知道这个名字。她目光坦然迎上幕初筵,眼底不见丝毫情绪,唇角上扬。 “王爷认错人了。”从他开口那句,宫九歌就意识到她认错人了。 幕初筵也像是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重新拿过下人端来的酒盏,举杯,“是本王唐突了,夫人莫怪。” 宫九歌举杯回应。 幕初筵看了眼还欲开口的幕秉之,道:“皇上,可莫让在场的贵女久等。” 见过了真正的绝色,幕秉之哪还有心思去顾及其他。但规矩不可作废,况且,旁人的话他也听到了,他们叫她,夫人?! 能让李渊称一句“夫人”,面前的美人身份不言而喻。 幕秉之好心情骤降。他坐回人人敬仰的龙椅,然后看着台下的人询问他那尊贵的皇兄,丝毫不顾及他的想法,选后开始…… “李叔,”宫九歌身形靠后些许,声音低沉,唤了一声。 李渊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皱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宫九歌手指紧了紧,然后点头。 “再撑一会儿,”李渊纵然心疼小丫头,可这等场合到底随意不得,“不出半个时辰便能离场。” 宫九歌唇角带了一抹笑意,“李叔,我没事……” “……我就是想问问,李叔可见过姬沧澜此人?” 姬沧澜?李渊回想片刻:“几年前倒是见过。” 几年前? 宫九歌:“我与她,形貌可有相似之处?” 第六十二章 谁更好看 李渊听到这个问题,仔细回想一番,抚须道:“这么一想,好像是有几分相似。”只是时间久远,他有点记不起来了。 宫九歌神色不明,半晌,回了一句:“这样啊。”那还真是巧。 云墨在旁问了一句:“伊……夫人以前可是见过这位摄政王?” “没有,”神色恢复如常的宫九歌唇角噙着清浅的弧度,扣了扣手中的瓷白茶杯,“就是觉得他长得真好看。” 云墨:“……” 李渊眉头一立,语气之中带了几分慌张:“丫头,人不可貌相……” 云墨再次:…… 宫九歌:可是赫无双不是更好看吗? 李渊也想到了这一点,某个小子似乎长得更好看,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退一步讲,就算是比相貌,也是城主更胜一筹。”李渊补救道。 宫九歌忽然很想笑,世人眼里高不可攀的缥缈城城主赫无双,在长辈面前,就像是个嫁不出去的大龄剩女。 然而迎着对方“你说是不是这样”的眼神,她也只能点头称是。 李渊看着她点头承认,这才满意了。 苏族的席位就在缥缈城旁边,只是席位上坐的并不是家主苏止棘。看来对方今日并没有亲自到场。 苏族来人向宫九歌举杯,“不知城主是何时成亲,我等竟然没有来得及送上贺礼?” 说话的人笑眯眯的,似乎是在为没有及时祝贺而感到自责。他的问题,也是在场众人都想知道的。 宫九歌唇角是和熙的笑,她回道:“时间确实赶得紧了。不过阁下的心意,缥缈城收到了。” 答了,却是什么都没透露。 苏族来人赞了一句:“能娶到夫人这般美人,城主真是莫大的福气……不知夫人是何方人士?” 宫九歌笑着扫了一圈看似谈天说地,实则竖着耳朵偷听的众人,放下杯子,声音不急不缓,开口。 “伊芜自小随亲人久居深山,后来有幸遇到城主,现在想来,却也记不起来那是哪处地界了。” 除了名字,迄今为止一无所知的众人,面面相觑。 苏族来人各种旁敲侧击,却是什么都没能问出来。 待选后进行到最后,通过重重选拔的少女无一不拼尽全力,想要竞下最终名额。 宫九歌看的尽兴,忽的闻那苏族来人又道了一句: “夫人的容貌气度,倒是将场上的贵女都压下去了。” 这话可不是在夸她。在场没人不知道,这是幕国皇帝的选后大典,不是普普通通的纳妃。这意味着,场上将会有一名少女不久的将来,在幕**仪天下,而宫九歌当前的身份,在外人眼中,也不过是区区一城之主的夫人。 他这话一出,就已经有人蹙眉了。 “阁下这话,伊芜认为不妥,”宫九歌并没把他的挑拨当一回事,反讽回去,“场上的贵女无一不是幕国的贵族自小精心培养,倾心呵护长大,所知所见,皆为万里挑一。阁下这般出言对比,是置他人于何地?” 没有如同对方想象中的贬低自己来解围。 这种场合,宫九歌的身份,若真要自贬,那贬的可就不仅仅是她自己了。她代表着的可是缥缈城! 苏族来人被她噎的不轻,清楚的感觉到旁人投来不善的视线。 他本以为对方是个软柿子!……到底是赫无双看上的女人,他倒是小瞧她了。 “玄奕以为,苏掌事说的不错,”洛玄奕走上前来攀谈,笑道,“不过是措辞让人不喜了一些。。” 苏族依附摄政王,一言一行与幕国脱不开干系,所以言辞间得罪不得幕国朝臣,但是洛玄奕这个敌国太子可不一样。他是巴不得越乱越好。 “夫人之姿,是玄奕平生所见之最。” 宫九歌知道刚刚的言论不会对此人起作用,客套回道:“洛太子也是人间龙凤,纵观场上,除了摄政王与幕皇,无人可与争锋。” 这语气,直接将挑拨转到了赞美。 洛玄奕来了兴致,问道:“那夫人以为,玄奕与摄政王谁更出色?” 这个问题,宫九歌本来可以回答的很漂亮。对,本来…… 然而,宫九歌扫了眼丰神俊朗,气宇不凡的洛国太子洛玄奕,继而视线转向潇洒不羁,颜如舜华的摄政王幕初筵。 二人交谈的声音不低,旁边有耳朵支起,静待下文。 洛玄奕本意是打算再听一串客套话,结果对方直接砸了三个字过来。 她说:“洛太子……” 听到这话的洛玄奕心中一喜。围观旁人则讶异难掩。 宫九歌:“……洛太子,我觉得摄政王更好看。” 洛玄奕仿佛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这反转,弄得围观人群心里七上八下,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李渊,云墨。 李渊:那是因为那小子没来,不然还比什么! 云墨:感觉尹大小姐对这位摄政王特别有好感? 说出答案的宫九歌:嗯,果然还是那个更好看,不,更符合她的审美。 洛玄奕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虽说他问的是“谁出色”,对方答得是“好看”,但他就是有种被人压了一头的感觉。 李渊颇为幸灾乐祸,不过场还是要圆的:“洛太子见谅,夫人就是这般性子。” 云墨:……这是在圆场? 洛玄奕还能说什么,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宫九歌:“不过出彩倒是真比不出来,毕竟二位的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宫九歌并不想营造出缥缈城要站队的景象。而最后这句话,成功释怀了前一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洛玄奕也没再纠缠,客套几句走开了。他的神情之中隐约可见,他被容貌输给幕初筵一事,打击的不轻。 李渊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只是事后还不放心的压低声音,追问了一句。 “小丫头觉得,这幕家七子,和赫无双那小子,谁长得更俊?” 宫九歌被这问题,还有对方的语气惊到了。 “李叔……”宫九歌觉得她有必要解释一下,赫无双真不是大龄剩女,哦不,剩男。 第六十三章 相谈甚欢 李渊是打定主意要这两个人一较高下了。 宫九歌:“李叔,人不可貌相……”她刚那么说,也不过是在膈应那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李渊道,“咱不单比长得怎么样,咱们比内涵和人品。” 宫九歌:最后一个是拉分项…… 李渊浑然不觉,“芜丫头你说呢?” 宫九歌笑着应是。……比什么不好比相貌,您不觉得不太对劲吗? 李渊并不觉得,而且非但不觉得,还很满意那小子的地位保住了。毕竟在这些长辈眼中,他们看着长大的某小子,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那张脸了。 宫九歌:…… 选后进行到尾声,最后从中脱颖而出两名少女。 “皇上,这两位秀女人品姿容皆为上上等,皇上可要亲自挑选一个称心如意的?”老太监弯着腰,依照历年惯例问这位九五之尊。 幕秉之毫无形象的靠在椅子上,转问某位真正能做主的。 “皇兄,你觉得朕选哪位美人合适?” 幕初筵闻声,回道:“皇上大可不必问过臣的意见,毕竟您选的不仅是**,还是要与您相伴一生的人。” 相伴一生……幕秉之的视线不自觉的移向缥缈城的席位。 幕初筵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笑一声未曾理会。 宫九歌看着那最终敲定下来的美人,身后李渊告知她。 “这是太尉的长女,太尉站队摄政王,”李渊接了一句,“不过也是,幕国但凡有点本事的,还活着的朝臣,都是他的人。”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也不是一两句能解释的清的。 “这位摄政王的王妃是哪家闺秀?” 李渊:“他还不曾娶亲……” 这个回答宫九歌没想到。 李渊:“不说是他,就论七大古族,除了洛国太子洛玄奕有个侧室,也没听说谁娶了亲。” 除了沐家和宫家下落不明,尹家继承人年纪尚小之外,其余几家,年纪都不小了…… “都是宫家带起来的风潮啊!”李渊接着叹了一句。 宫九歌:……? 李渊也就当趣事讲给她听了。 “宫家有一个规矩,就是每逢嫡系子女降生,就会在连通心脉的地方,纹上一个隶属宫家的特殊图案……” 宫九歌手蓦的一紧。 李渊:“……我当年和宫绝交过手,见过那个图案一次,我当时还问他这个有什么含义,结果那人直接就恼羞成怒了。”这个图纹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没人清楚,但它这效果,若是女子纹上还好,偏偏男的也不能免俗……也是后来他才听说,这个图纹有点类似于女子的守宫砂,在成亲前和成亲后,颜色会发生变化。 宫九歌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那个图案长什么样……” 李渊:“记得花样还挺漂亮,隐约还能看到个‘宫’字。” 宫九歌心头猛地一跳。心口处隐隐发热。宫家,图纹,嫡系子女! “夫人,”幕初筵上前几步,来到跟前,“可有意在幕国多留几日?也好让本王尽地主之谊。” 这边的事儿还没到尾声,宫九歌想听听李渊等人的看法。 李渊直接拒绝:“多谢摄政王好意,只是夫人思家心切,就不多逗留了。” 宫九歌:李叔,咱倒是先把事情处理完…… 幕初筵没看出来思家心切。不过,话虽说不逗留,也总是要留个几天的。 “这宴会也近尾声了,”幕初筵出言相邀,“幕国皇都的芙蓉盛名天下,夫人可有兴趣随我前去御花园一观?” 宫九歌:“有劳。” 李渊眼一立。这怎么能行! 宫九歌:“劳烦李叔在这里等我片刻。”真要带着去了,怕不是要动手? 李渊:“……” 李渊怎么可能放心让人独处。特别是小丫头还对某人有好感的情况下。 “云墨。”他唤道。 云墨:…… 宫九歌:您开心就好…… 幕初筵很厚道的对眼前一幕视而不见。 花园里经过精心打理的荷塘里面,雅致的芙蓉呈起鹅黄的蕊亭亭玉立,翠色的荷叶托起柔风,在白皙的花瓣上留下一抹粉红。 几朵花儿探出荷塘,宫九歌上前一步,伸出手。 幕初筵见多了随手取花的人,这里本来是有专人负责管理的地界,不过刚刚被他支走了。 云墨则是听说过这位摄政王的某些行径,比如某些近乎追求完美的执念,这些随处可见的东西,他纵然不放在眼里,也不会容忍别人去破坏。他正打算出声提醒…… 宫九歌摸了摸娇柔的花瓣,温热的指肚感受到几分凉意。恰似水莲不胜凉风的娇羞。片刻,她收回指尖,赞了一句: “名不虚传。”当真是引人入胜,荷花正好的时节。 幕初筵见状,饶有兴味的笑了笑。 “夫人赏的是只是一朵?” 宫九歌问道:“怎么说?” 幕初筵回想她刚看到荷塘的场景,说:“你在看了荷塘一眼后,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一朵花上面。” 宫九歌唇角勾了勾,回了一句:“那是因为,他在我触手可及。” 幕初筵也笑了。 又交谈了几句,发现二人竟然意外的聊的来。 随行云墨看到二人间的和谐气氛……他从来都不知道尹大小姐也可以如此健谈,果然是和自家主子没得聊么?! 也难怪,没话聊就聊公事的人,哪个姑娘受得了。 ………… 幕初筵:“嗯,和夫人一样,都没有成亲。” 云墨:他走了一会儿神,这两人都聊到哪了…… 宫九歌笑着说:“继续说,我再听会儿。” 幕初筵合理猜测,道:“看李渊大人的态度,赫,城主似乎很没市场。”不然怎么会那般小心谨慎的担心她接触旁的异性。 宫九歌没说是或不是,调侃:“当前现状?”没市场的可不单是赫无双一个人。 幕初筵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可没有赫城主的运气,遇到合适的人。”言下之意,我要遇到了喜欢的人,怎么还会……没市场。 宫九歌掩下唇角的笑意。对方的话,突然让她想起一句——我这不是找不到,是遇不到。 第六十四章 立场为何 “时候不早了,”宫九歌说,“那我等就先告辞了。” 幕初筵送人出去的时候,洛玄奕也要离场了。宫九歌恢复一贯的神色,与几人打过招呼。李渊站在他身后告诉她,带来的美人刚刚送出去了,幕秉之当场将几位美人都给了妃位。 “夫人似乎和幕王爷很合眼缘。”洛玄奕是看着二人出去的。 宫九歌:“这位摄政王倒是和传闻中的不一样。”摄政王幕初筵,一个以负面影响名扬天下的传奇人物。 洛玄奕也听多了所谓的传言。不过好的传言或许不可信,但是坏的传言…… “夫人涉世未深,可能不清楚,传言,并不是,不可尽信。”特别是关于幕初筵的传言。连血亲兄弟都能下得去手的人,手上不可能有多干净。 涉世未深。宫九歌鲜少听到这个词,更鲜少听到,这个词拿来形容她。在此刻她才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在别人眼里的自己,到底是什么形象?正常一点的眼神,她只见过赫无双。 这就很奇怪了。 洛玄奕见她没有开口,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竟有一种赫无双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俨然,这位除了容貌,没有丝毫能与赫无双比肩的能力。这于洛国而言,是个好消息。 待一行人回去住处之后,宫九歌别了李渊,回了房间卸下身上华美的饰物。金制的簪子镶着绚丽的宝石,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夫人,”门外是小丫鬟脆生生的嗓音,“奴婢可以进来吗?” 随行的丫鬟只有两个,往日她也不会带着,不过她听的出来,门外这人,并不是那两个小丫鬟其中某一个。 宫九歌:“进来。” 进来的人低眉顺眼,将手中托盘上的东西呈上前,“夫人请看。” 宫九歌挑眉。 婢女打扮的人躬着腰,手中端着铺着红绸的托盘,上面呈放着一个宝石盒子。 “夫人打开看看,喜不喜欢。”丫鬟仰头问她。 “是什么?”宫九歌饶有兴致,却没有上手的意思。 丫鬟轻手打开宝石盒子。随着精致的盒子缓缓打开,缝隙间溢出一丝柔光。当盒子被彻底打开,宫九歌…… 没有料想中的机关暗器,盒子里面,是一颗漂亮的夜明珠。 “谁送来的?”宫九歌问她。 丫鬟模样的人见她不为所动,说道:“这颗明珠当世只有一枚,且价值千金。” 宫九歌:这是要她做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如此珍贵之物,当真是世间罕有。” 那人:…… “主子说,宝珠赠美人,此等贵重之物,只有夫人的美貌可与匹配。” 宫九歌将那珠子拿了起来在指尖把玩。珠子有婴儿拳头大小,很是通透,由内至外散发着奶白色的柔光。 宫九歌:“替我谢过你家主子。”然后示意对方可以走人了。 那人放下东西,出去之后还轻手带上了门。 宫九歌手上垫了块手帕,将宝石盒子随手合上,扔到一边。是谁送来的很好猜,估计是看到她和幕初筵聊得来,担心她吹枕边风?还是想试试她这位“夫人”的斤两? 洛国和幕国表面上存在着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就看哪一边先按捺不住。宫九歌不了解洛国政情,不过幕国一事上,皇帝已经成年,更是已经选后,幕初筵掌权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这是很明显的隐患。 不过话说回来,幕初筵又是什么想法,放任威胁在身边……虽说好像那人也做不了威胁。 宫九歌刚理清思路,“彭”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进来那人披着黑色斗篷,从头到脚遮的严严实实,跌跌撞撞的进来,行径间难掩狼狈。看到他后,那人眼前一亮。 “夫人……”他开口。 “夫人。”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夜间巡逻的侍卫,还有,云墨。 云墨在门外驻足,开口:“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宫九歌看了眼狼狈那人,声音她听出来了,是幕国皇帝,幕秉之。一个本该在皇宫里和自己的皇后共度良宵的人。 幕秉之衣着凌乱,可见能进来废了不少功夫。他视线中带着乞求神色,可又不敢开口,怕外面的人听到。 宫九歌:“没事,大家都回去吧。” 幕秉之松了口气。 “云墨进来。” 幕秉之一愣。进来的云墨看到屋子里有人,也愣了。 宫九歌:“别愣着,把门带上。” 幕秉之和云墨回神,竟是都要去关门。 云墨:“幕皇怎么会在这儿?” 幕秉之手一顿,垂下头。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 云墨:…… “幕皇可是走错地方了?”宫九歌道,“洛玄奕太子等人住在那边的小楼里。” 云墨:…… 幕秉之看了眼云墨,欲言又止。 宫九歌看懂了他的反应,却没有理会,只是道了一句:“天色晚了,幕皇待在我房里对名声不好。” 幕秉之咬牙开口:“夫人给我一炷香时间,说完我便离开。” 宫九歌颔首,“善解人意”道:“若是谈公事的话,我便将李渊大人请来。” 幕秉之连忙摆手:“不,不是……” 宫九歌:“不是公事?那幕皇想说什么,大可不必避讳云墨。” 见她是打定主意不打算支人走了,幕秉之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夫人此番前来,可是站在缥缈城的立场?” 宫九歌:“自然。” 幕秉之苦笑一声:“果然,就连赫城主那般人物,也是站在那窃国贼一边的吗?” 宫九歌挑眉:“幕皇何出此言,缥缈城向来不问世事,更何况这不单是国事更是家事,旁人更不好干涉。” “这么说,”幕秉之来了精神,“缥缈城没有站我皇兄?” 宫九歌只是重复了一遍:“缥缈城不问世事。” 幕秉之又道:“在宴席上,夫人与皇兄相谈甚欢,甚至还相邀赏花,秉之还以为,这是城主做出的决定。” 宫九歌听着这毫无心机的言论,唇角勾了勾,眼底未见有情绪。 “幕皇多心了,”说完,她又加了一句,“无论是幕国也好,洛国也好,缥缈城都不会破例干涉。” 第六十五章 苏家止棘 宫九歌:“幕皇若是没事了,便随云墨出去吧。” 幕秉之嘴唇动了动,像是还想说些什么。 “依夫人所言,缥缈城便是要事不关己下去吗?” 宫九歌:“历来关乎财权,人都不会一笑了之。只是大国间的纠葛,稍有不慎就是民众的灾祸,缥缈城也不过只想守一方安宁。” 幕秉之脸上是一片哀戚:“没想到父皇留给我的百年基业,最后竟会是这般结果。” 宫九歌:……说句实在的,幕国现在不挺好吗? 幕初筵一名出口,幕国谁人敢犯? 宫九歌:“家事尚且不好管,遑论国事,幕皇这便随云墨出去吧。” 云墨:“幕皇,请。” 云墨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却见对方嘴唇动了动—— 把人送到侧门。 云墨不解,还是听了她的意思,把人带了出去。 宫九歌等着云墨去而复返。 一刻钟后,门外传来敲门声。 “夫人,人送出去了。” 宫九歌手指点了点桌面:“进来。” 云墨迟疑片刻,推门走进来。 “夫……” 宫九歌抬手制止他喊下去,“你们这个这么叫,你主子知道吗?” 云墨:……好问题。 云墨很理智的开口:“李渊大人既然这么喊了,那主子想必也是,知情的。” “是这样?”宫九歌挑眉,似笑非笑。 云墨汗颜。 “夫……咳,特意把他送到那里是为什么?”云墨迅速转移话题。 宫九歌反问一句:“你觉得这个幕皇为人如何?” 云墨第一反应是觉得那人蠢,他组织了下语言,说:“……这位幕皇,很单纯。” 宫九歌:“一个单纯的人能找到我的住处?” 一语惊醒梦中人。 云墨清楚,这位的住处,里里外外保护的严严实实,绝非一般人能闯进来。 宫九歌:“他那副模样应该也是装的。他若真要这般——单纯,又怎会在宴会上对幕初筵是那般态度。” 云墨恍然:“那他此番前来,是为了找能与幕初筵相抗衡的同盟?!” 宫九歌:“不见得,没准他已经找到了也不好说。” “什么意思?”云墨不明白了。 宫九歌:“缥缈城的立场是不掺合外界斗争——至少表面看是这样。” 云墨:…… 宫九歌:“洛国探过口风尚且不敢笃定,他想必也是为这个而来。” 云墨皱眉:“他们是误会主子站队幕初筵?” 宫九歌笑了一声,反问:“他会站幕初筵?” 云墨想都没想:“不会。” 缥缈城对上一国都绰绰有余,何必站队别人,而且,要站也不会是幕初筵! 宫九歌唇角勾着,笑着回道:“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云墨下意识反驳,脱口而出:“不可能,他们怎么会知道缥缈城韬光养晦?” 宫九歌:…… 她叹了口气,像是拿他没办法了:“我是说他们也觉得不会。” 云墨:“……”他都被这位整的条件反射了。 偏偏对方还说了一句:“你这样可不行,这么轻易被套话——况且我这还没套。” 云墨:…… 宫九歌:“说说别的,你主子让我过来做什么,现在都结束了,可以给我个解释了?” 云墨:“……这个主子没提过,真的。” 宫九歌: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那你觉得是什么?” 云墨心想,我觉得主子是想宣誓主权。 宫九歌:“把你想的排除,应该就有个底了。” 酌量一番打算开口的云墨:“……所以你还听不?” 宫九歌:“咳。” 云墨:“看主子的意思,是想尹家掺入政事?”至少这件事目前看起来是这样。 宫九歌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是什么原因回去就知道了——行了,去休息吧。” 云墨退了出去。 宫九歌大概能感觉到,某人想拉她下水的心思,只是这一点就很微妙了,他为什么想着拉她一起。 若说她的身份,尹家主对她确实是百依百顺,但这份宠爱,宫九歌却不会拿来与权力作比,况且尹家这一势力,她真没觉得某人多放在眼里。这点持保留意见。 其次,她在他面前展示的实力,应该也用不着某人这般大张旗鼓,况且她自认没展现过什么。 最后一项——她的真正身份,是了! 她之前多次说过自己是尹无笙,某人明显是不信的,甚至还一度怀疑她是某一势力的内应。可怀疑归怀疑,赫无双的举动,她却是真的看不懂。 不过也不用她懂,宫九歌这般想着,到时候将尹家的事情处理完,再和某人清算也不迟。 幕国的事情告了一段落,世人皆知,那位如九天神祇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缥缈城城主,赫无双,有位夫人,他的夫人倾国倾城,据说比第一美女都不差。 莫名其妙就被绑定的宫九歌:…… 她突然很想看看某人的脸色。 一行人不曾在幕国逗留,之后便要返程,摄政王幕初筵亲自相送。待车队走远,幕初筵身后一个不起眼的护卫忽然倾身,开口: “是她吗?” 幕初筵没有回头,回答那人:“你觉得呢?” 那人沉默半晌:“我没看出来。”没看出来是,也没看出来不是。 幕初筵:“我觉得姬沧澜更像。” 那人:“话说之前在殿上,为何要叫她姬沧澜?” 幕初筵冷冷一笑:“怎么,苏家主的人这便传话过去了?” 苏家主,也就是苏止棘,被他噎了一下,无奈道:“大殿上发生的事又不是什么密事,况且苏家也有人去了。” 幕初筵算是听了他的解释,回答道:“没什么,随口一喊,我若叫了其他更欠妥。” 苏止棘没再问下去,说:“我倒是觉得这城主夫人有几分熟悉。” 幕初筵:“那人什么时候学会笑了。”明明以前都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苏止棘:“等我回去查查这位的来历。”不过涉及缥缈城,或许会比较棘手。 幕初筵闻言,头偏了偏:“你又要走?” 听着他这语气,苏止棘失笑,伸手抓住他长袖下的手:“那边事情有点棘手,我很快便会回来。” 幕初筵避开他的触碰,冷笑一声,“你不回来最好。” 第六十六章 桃花劫 车队行了数月,重回缥缈城。 在随行他人都去休息安顿的时候,李渊去了城主书房,呆了一炷香左右才离开,据知情人士透露,李渊大人离开时红光满面。 宫九歌换洗一番后也去了一趟书房。路过奴仆侍从看见她,无不止步行礼。 “夫人。” 他们都知道这位姑娘在此住了好些时日,还在想着什么时候城主或许会给个名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名分是有了,一来就是当家主母,感慨自家主子雷厉风行的同时,只得庆幸自己之前不曾轻慢过这位。 宫九歌:…… 来了书房门口,守卫更是拦都没拦,直接放行。 宫九歌:你们这样是会被解雇的。 守卫早就收到消息,这位进书房不必请示,然而对方似乎不知情? 宫九歌进了书房,刚好赫无双将最后一本账目看完。 赫无双看到她来有几分惊讶,“怎么不去休息。”长途跋涉的赶路,任谁都吃不消。 宫九歌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 “一路都是睡过来的。”只不过睡马车里是真的不好受就对了,一度觉得自己会比马车先散架。相比之下,李渊等人骑马才是真的累。 宫九歌直接步入正题,说:“具体事宜李大人应该汇报过了,还有一点,幕秉之和洛玄奕,可能已经结盟了。” 她详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然后随手掏出一个小东西。 “嗯,还有洛玄奕送来的贿赂。”精美的宝石盒子外裹着一层绢布,被她随手置于书桌上,露出一角熠熠生辉。 赫无双自案桌前起身,走到她旁边。 “这是什么?” 宫九歌打开盒子—— 赫无双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又看着她一脸淡定,开口问了一句:“你不喜欢?” 宫九歌挑眉:“怎么说?” 赫无双:“这颗夜明珠应该是罕有的花颜明珠,随身佩戴,可让人青春常驻,是个养颜珍宝,据说这是洛国开国皇后的遗物,价值连城,历来多少宫妃为此抢破头而不得。” 宫九歌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默了半晌,因为,她忽然想到,洛玄奕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个? (洛玄奕:……) 赫无双看着她沉思片刻,接着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开口问他:“贿赂所得算是私人资产吗?” 他似笑非笑的回答道:“没充公之前算。” 宫九歌闻言,唇角一勾,将盒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折现,对半分怎么样?” 幕国之行一完,接下来就是处理尹家的事了。赫无双拿出准备好的一沓信件,上面依旧详述了尹家近日来的现状。 尹家……宫九歌有点头疼。一枝从根部开始腐烂的花,远远比面临凋零更要让人棘手。 “四方学院那边怎么样了?”某家主好像说让她有了成绩再回去? 赫无双知道她在问什么,回道:“近期有次考核,不过并不建议你此时出风头。” 宫九歌也不打算出头,她只要“表现过得去”就好。 “那就在考核前回一趟尹家吧,”宫九歌这般决定,“你随我一起。” “那尹小家主说,高价收购粮食,结果……唉!” “怎么,难道他反悔了?” “他倒是没有反悔,”叹气那人接着道,“可说是高价收购,每次就买个几两……贯县那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压根没法子呆,水都喝不上几口,地租又高……” “那后来呢?”旁边的人追问。 “后来?还有什么后来……”那人苦笑一声,“呆不下去了,粮食……近些的还能原路运回去,像我们这些远的运不回来的,不说运输成本,就是沿途的流寇我们也吃不消啊……” “最后只得把粮食低价抛售了,成本压的比原来还低……”不说赔,反正是一分都没赚到。 这是宫九歌沿途听到的相关贯县的消息。 赫无双说:“尹小家主倒是开窍了。” 她的那个蠢蛋弟弟到底是有的救。宫九歌“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与此同时,尹家主迎来了另一个坎,他的继承人尹小家主—— “爹,灼华非罗儿不娶。” 尹小家主跪在地上,旁边还带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姑娘。尹灼华抓着小姑娘发颤的手,语气坚定。 尹家主看着自己日渐长大的儿子,眼底怒气上涌。 “家主,”侍卫在外面战战兢兢,迎着自家家主散发的低气压,咽了口口水,道,“城主来了,还……” 尹家主手里的杯子猛地一砸,瓷杯碎在尹灼华身旁,也同时打断了侍卫的话。 侍卫身后的宫九歌挑眉。 “先去前厅招待赫城主。”宫九歌吩咐身边下人。 那人行了一礼然后退下。 宫九歌推门而入,守门的侍从也不敢出言阻拦。 “你给我滚出去!” 刚进来的宫九歌:…… 尹家主话刚说完,就听到推门声,他还在想谁敢就这么进来,转身就见到—— “笙笙?!” 尹灼华也看到了进来的人,讶异道:“你怎么回来了?”换来尹家主狠狠一瞪。 宫九歌唤了声“爹爹”,尹家主强行压下见到爱女的喜悦,板起脸。 “你怎么回来了!” 尹灼华:“……” 宫九歌笑着回道:“城主有事过来,笙笙想家了,就搭了个顺风车。” 尹家主怒目,故作严厉:“不成器的,这才走了多久……等等,谁来了?” 宫九歌:“……城主大人。” 尹家主脸色一变,问她:“那他现在人呢?” 宫九歌:“前厅。” 尹家主缓了情绪,正了正衣冠,道:“笙笙随我去前厅,”然后又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人,“你就在这里跪着。” 宫九歌挑眉,视线扫过地上跪着的二人,自家蠢蛋弟弟先不说,另一个…… 她饶有兴致的走过去,抬起那少女的脸。 在赫无双提供的资料里,尹灼华处理贯县一事初有成效后,引来几方觊觎,暗杀成出不穷。一次意外中,尹灼华遇险,与尹家护卫走散,幸得当地一个少女相救,二人暗生情愫。贯县一事刚完,尹灼华便领了少女到尹家主面前,扬言非她不娶。 第六十七章 要取下来 “爹爹,灼华他——”宫九歌刚开口,尹家主便转移话题。 “是城主送你回来的?那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宫九歌:…… 尹灼华:…… 然后宫九歌就被尹家主硬生生的拉走了。尹灼华心底叹了一声,看着人走远,还没来得及想为什么被送走的某人会突然回来,就被旁边的少女扯扯衣袖拉去了全部思绪。 “灼华,”罗儿声音小小的叫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哀伤,“你爹爹是不是不喜欢我。” 尹灼华哪里见得心上人委屈,低声轻哄。 “别多心,爹他只是心情不好。” 罗儿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声音哽咽:“我,我膝盖好疼。” 尹灼华无法,思量一番后,想着先让罗儿起来,罗儿却哭着不肯。 “灼华跪着,我也不起来。” 尹灼华为难,一边是父亲的命令,一边是爱人的要求。罗儿也没再说话,只是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 眼泪滴在尹灼华的手上,灼伤了他的心,他咬咬牙,就要扶罗儿起来。 “啧。”不大不小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 尹灼华动作一顿,接着视线转向门口。 “你怎么来了?” 宫九歌踱步上前,“爹让我来看看,某人在他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开小差。” 尹灼华默默的跪回去。 “爹只说了让我跪着……”尹灼华看着她,犹豫开口,“罗儿她……” 宫九歌挑眉:“都决定要在一起了,有难同当都做不到?” 尹灼华一噎。 宫九歌也不是真的来查岗的,她伸手把蠢蛋弟弟拉起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爹发了那么大火?” 尹灼华默了,片刻后,解释了一番,倒是和宫九歌了解到的差不了多少。 “爹也不是注重门第的人啊!”尹灼华烦躁道。他不明白为什么爹会反对他们在一起。 确实不是。宫九歌也这么觉得。 “灼华,”罗儿在他身后叫了一声。 尹灼华将人拉到身边,道:“罗儿,这是我……姐。” 宫九歌:那个停顿是几个意思? “姐姐好。”罗儿细声细气的叫了一声。 宫九歌仔细打量面前的人,少女外貌并不出彩,双颊泛着健康的红色,一双眼睛大大的,像只小兔子。 尹灼华看她神色不明,悄悄上前几步,对她道:“说句话。” 宫九歌挑眉,那表情就像再问,说什么? 尹灼华有点急了,还打算说些什么,宫九歌问他:“所以,爹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 这话问到了点上。尹灼华沉默下来,没再开口。 门外传来沉稳的步伐声,宫九歌使了个眼色,尹灼华秒懂,跪回原处。宫九歌看了眼他跪下的位置,分毫不差……这熊孩子都被罚出经验了? 来人是尹家主的贴身侍卫,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宫九歌:“大小姐,家主找您。” 尹灼华插嘴问他:“你怎么知道她在这儿?” 那人:“是家主说的,让属下直接过来找。” 尹灼华:“……” 宫九歌:“那你先跪着,我过去一趟。” 尹灼华:“……” 等去了书房,尹家主呵退旁人。 “笙笙,过来。” 宫九歌看了眼安稳如山的赫无双,上前几步。 “还要多谢城主送笙笙回来。”这话就有意思了,毕竟尹家主当初费了多大心思才将人送走,现在…… 宫九歌视线挪移,就是不对上某人的眼神。 赫无双:“客气了。” 尹家主:…… 赫无双:“这次前来拜访,其实主要还是为了之前的约定。” 他这话一出口,尹家主面色一变,宫九歌作势又要离开,尹家主发话了:“笙笙也留下来听听吧。” 宫九歌挑眉,思考一番,还是坐了回去。 尹家主:“之前尹家与城主立下契约,城主出面保我尹家,尹家不依附任何势力的同时,奉上‘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宫九歌动作停了一下,然后看向赫无双。 “……奈何天意弄人,尹家在众多势力中得以独善其身,却在内部土崩瓦解……”尹家主接着道。 七大古族,终究不复以往。 尹家主:“还要多谢城主愿意让步。”在尹家自顾不暇之余,没有落井下石。 赫无双没有开口。 尹家主又说:“只是也不能再劳烦城主什么,水月镜花,尹家如约奉上。” 宫九歌:突然感觉忽略了什么——等等,水月镜花,易颜镜? 待她反应过来,似乎已经晚了,尹家主的视线转向她。 “笙笙。” 宫九歌:…… 诚然,某人脸上,此刻除了厚厚的妆容,再无其他。 眼看尹家主就要开口,宫九歌打断他:“爹爹,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水花?” 赫无双眼睁睁的看着某人装傻。 尹家主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沉吟片刻,还是开口:“笙笙,你原本的容貌,其实不是长这样……” 早已知情的宫九歌,适时做出一副惊讶神色。赫无双唇角勾了勾,宫九歌眼角余光瞄到某人的神色,表情差点挂不住。 宫九歌:“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尹家主看着她:“你把脸上的东西取下来便知。” 宫九歌:“……”她没有动。半晌,她开口: “爹,当初为何要遮住无笙的容貌?” 尹家主沉默了。 宫九歌又问了一句:“无笙的生母又是谁?” 尹家主猛地一震,对上她的视线。 “我和灼华他们,不是同一个母亲?”宫九歌合理猜测,毕竟尹家主对他们三人的态度,实在让人不解。 尹家主依旧没有开口,然而不开口,也是一种变向的默认。 宫九歌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爹爹要是为难,就不必回答了。” 尹家主叹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笙笙在担心什么?” 宫九歌一愣。 尹家主:“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爹的女儿。” 宫九歌明白了尹家主的意思,许是觉得她担心摘下面具后,会地位不保。然而对方没想到的是,他的女儿,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换了个芯子。 第六十八章 她中邪了 赫无双眼看着某人疑似撒娇的行为,听着她说:“爹爹,面具我不摘。” 尹家主:好好好,不摘…………不过话说这摘不摘,还真不由他单方面决定。 赫无双挑眉。 宫九歌凉凉的看向他。他们二人可都清楚,她现在没有东西能取下来。 绑在一条船上的人,赫无双也没有刻意为难她,出言解围。 “那就先等尹大小姐平复了心情吧。” 在门口驻足的尹青妍,脸上的狂喜根本掩饰不住。她听到了什么?那人竟然怀疑她自己的身世,而爹,没有否认?!还不等尹青妍消化这一消息,接着又被当头一棒,易颜镜——水月镜花,竟然在尹无笙身上?!! 尹青妍没敢多留,拎着裙摆轻手轻脚的离开。她去的方向,赫然是尹灼华罚跪的书房…… 书房里,先前被宫九歌这个小插曲拉起来的罗儿,泪哇哇的看着跪了许久的尹灼华,满脸都是不忍与心疼。尹灼华从小就皮,被罚也不是一次两次,对他来说再跪个三天也没问题,可问题是,父亲的态度。 就这样,尹灼华一边想着如何让父亲接纳自己的心上人,一边还要手忙脚乱的安慰爱人。尹青妍就是这时候来的。 “你怎么又来了……”推门无声向来是某人的风范,尹灼华感觉到有人进来,自然以为是宫九歌去而复返。 尹青妍刚进来就听到这句,不由一愣。这话虽带了几分抱怨,但是到底是亲近之人才有的语气,面前的人,是她的亲弟弟,可却从不曾对她有过如此态度。想来也是了,父亲疼爱的,一直以来只有那个孽种,不讨好着她,指不定这家主之位会传给谁! 想到这,尹青妍怨气愈发重了。 没听到回应的尹灼华回头:“是你?你怎么来了?”说出的话何其相似,态度却是大相径庭。 饶是被亲弟弟这般双标,尹青妍也不见失态:“怎么,我这个做姐姐的,还不能来看看你?” 尹灼华突然很想笑,姐姐?有哪个亲姐姐会对同胞兄弟不遗余力地下狠手?现在倒是好了,狠手不针对他一个人了,直接要将尹家葬送进去。 尹青妍比起数月前,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不少,如今哪怕对上他的恶语相向,脸色恐怕也不会变上一分。 “姐姐听说了你的事,父亲太狠心了,竟然要生生拆散一对相恋的人。”说完这句话,尹青妍抹了抹眼角,看的尹灼华这愣头小子目瞪口呆。 这,这是尹青妍?她莫不是中邪了?! 尹青妍见尹灼华不为所动,上前几步走到罗儿身边。 “这便是灼华心心念念的人?真是纯真可爱的紧。”赞完这句,尹青妍褪下手上的玉镯,“初次见面,这是姐姐的一点心意。” 尹灼华蓦的起身,将罗儿护到身后:“你想做什么!” 尹青妍本已递出去的镯子经他这么一打断,竟直接落到地上碎成两半。罗儿愣住了。 尹青妍颇为不赞同道:“你这是做什么,是觉得我这礼送不得,还是罗儿姑娘收不得?” 尹灼华不在意尹青妍,但不能不在意罗儿。他看到罗儿受惊的表情,忙低声安抚,罗儿咬咬下唇,声音小小的说了句“没事”。 尹青妍像是无奈,解释了一句:“以前的事,我确实多有疏忽,不过我到底是你的姐姐,亲姐姐,对你的事自然是要上心许多。” 说到这儿的时候,尹灼华不置可否。 尹青妍接着道:“不过罗儿的身份……爹不同意也是情理之中。” “你到底想说什么?”尹灼华也不是傻子,对方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放在心上。 尹青妍似有犹豫:“我这做姐姐的,实在不忍看你与心上人有缘无分。” 尹灼华是打定主意听她扯淡了。 尹青妍:“爹不同意这门亲事,无非是出于门第之见,只要罗儿有了与你比肩的身份,何愁你们不能长相厮守?” 尹灼华别的话会当耳旁风,但是涉及心上人,恰恰对方说的还是他最在乎的。不过尹灼华也不是毛头小子,直接放话赶人。 “家主的书房向来不让人多呆,你过来可有父亲的首肯?” 尹青妍面色一僵,却仍是将话说了下去:“我有一个法子,可以……” “来人,”尹灼华直接喊人,“送二小姐出去。”哪怕是跪着,气势也丝毫不减。 按理说尹青妍此人心高气傲,被直接赶出去,面上肯定挂不住,但此时的她,却心神气定,临走还留下一句:“你若是想通了,可随时来找我。” 尹灼华不屑一顾,只是撇过头的他没看到,尹青妍的视线直接对上了罗儿,而罗儿受惊一般扭过头。 她何曾不想要高贵的身份?她也想不用每天都做粗活,她也想锦衣玉食,她也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像这位所说,若不是门第之见,她又怎会被人这般轻视。 “你放心,”耳边是器宇轩昂的心上人的安慰,“我一定会迎你过门。” 迎她过门?尹族是七大古族之一,一直以来只能在人们口中听到的百年世家,又怎会是她这种乡野人家能够得着的。 “灼华,”罗儿低声问了一句,“这位,也是你的姐姐吗?” 面对心上人,尹灼华耐心自然会多一些。 “罗儿,你要记得,以后见到她,一定要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罗儿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她刚刚说,有办法让,让我们,在一起……” 尹灼华担心她因此靠近尹青妍,再三叮嘱,并且一再保证自己的真心实意。罗儿像往常一样小声应着,心里却带着莫名的委屈。明明说喜欢她,可却一点都不在乎他们的未来! 宫九歌询问尹家主关于蠢蛋弟弟的事,尹家主开始不肯松口,爱女几番纠缠之下,还是透露了几句。 尹家主:“门第倒是小事,毕竟七大古族最初也不过是承蒙那位大人提拔才有了如今成就,只是,尹家现状……”说到这,尹家主停顿了一下,意识到不能对爱女说这些,立马改口: “他们都还小……” 宫九歌:…… 第六十九章 是恩是爱? 当然,尹家主改口并不仅仅是为了应付爱女,这也确实有他的想法在其中。 “灼华心性孩子气,他想娶那个女子,是因为那个女子对他有救命之恩,”说到这,尹家主叹气,“是爹爹没能保护好你们。” 宫九歌没有说话。 尹家主继续道:“爹只是担心,他心智不成熟,因为一时好奇,而让别的人付出代价。”这个“别的人”涉及到的可就多了。 “灼华是尹家下一任家主,而能让尹家上下信服的女主人,也不能是等闲之辈,这是其一;其二,二人的身份差距……”说到这,尹家主补了一句,“爹不是在乎门第,而是这个人。” 尹家主说到这,宫九歌多少也清楚了他的意思。门第可以不提,但是两个人的成长环境不同,造就的心性,价值观,以及面对取舍时的态度等,都存在极大地差异,这注定会成为二人间的真正障碍。 尹家主:“……灼华打小便锦衣玉食,喜欢什么都能拿到,不喜欢了也能随手丢弃。他这出于报恩的真心,未必能撑得过长久的考验。” 饶是心思缜密如宫九歌,也没能想到尹家主真正在意的是这个,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 “他到时若是看清了,走出来了,那个女子又要怎么办?出于残留的情意让两人都解脱不得?还是他自认为的好聚好散?” 宫九歌看向尹家主,第一次以旁观者的态度观察他,她很难想到,对方当初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今这般想法。 尹家主的目光看向她,脸上是无比的严肃。 “笙笙你要记住,每种感情中都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千万不要让它越界,更不要拿你自己的后半生去做赌注。” 宫九歌要问出口的话梗在喉间,最后只应了一句:“嗯。” 尹灼华喜欢罗儿吗? 喜欢。 他爱罗儿吗? ………… 作为父亲的尹家主并不觉得。不说尹家主,就连旁观的宫九歌都不会把这件事当真。谁还没有个青春期? “爹爹打算怎样处理此事?”这是宫九歌比较在意的地方。毕竟某个熊孩子叛逆起来真的难搞。 尹家主也是想到了这点,不由扶额。 宫九歌提议:“父亲要是为难,不如让无笙来处理?” 尹家主出于客观不忍,不过在宫九歌看来,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决定负责,无论是尹灼华,还是罗儿。 依旧罚跪在书房,无人问津的尹小家主。罗儿刚刚出去了,此刻书房就他一个人。 宫九歌找过来的时候,看到蠢弟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铺在上面的昂贵毛毯,那一片都被扯秃了。宫九歌眼看着他将扯下来的毛绒又一点一点的堆了起来。 宫九歌:“还挺闲。” 尹灼华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你走路没声的吗?!” 宫九歌:“这是你玩儿地毯的理由?” 尹灼华默默地将堆在一旁的毛团成一团,藏了起来。 “你又来做什么?” 宫九歌拉了个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监督啊。” 腿已跪麻的尹小家主咬牙。 宫九歌开始扯东扯西:“话说有段时间不回来了,家里怎么样?” 尹灼华不想理她:“能怎么样?就这样。” 宫九歌:“贯县的事情可还顺利?” 说起这个,尹灼华咳了一声,头扭向一边,不自在地说了一句:“这事,说起来还要谢你。” 宫九歌:“什么?大声点。” 尹灼华牙都要咬碎了,“喂,你别太得意了。” 宫九歌不逗他了:“不用谢我,这么坑人的事,我可没有参与。” 尹灼华:……忍住,不能动手,不能动手,不能…… 宫九歌:“刚刚那小姑娘哪去了?” 尹灼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罗儿:“刚出去如厕了。” “话说你就这么把人带过来,她家里人呢?” 难得有他在乎的人关心这事,尹灼华回道:“她父亲上山打猎出了事,母亲郁郁而终,家里只剩下了年迈的祖母,卧床不起。” 宫九歌:“你喜欢她哪点?” 尹灼华呼出一口气,脸上的稚气褪去几分,他苦笑一声:“当时贯县一事有了成效,尹青妍……呃,有人动了其他心思,那时候我招人暗算,又和影卫们走散,当时命在旦夕……” 说到这,他话音一顿,看了眼宫九歌脸上的神色有异,忙改口:“……也还好,没那么严重……”眼看她要开口,尹灼华匆匆打断她。 “反正就是那时候,”尹灼华说,“那时候罗儿外出挖野菜,遇到了我,就把我带回去了。”很难想象,一个纯真朴实的小姑娘,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陌生人,是拼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将他带回家医治。 宫九歌能在他故作轻松的语气里,听出了他在那时候的心境。濒死之人眼看着自己的生命流逝,会有多绝望,罗儿的出现,给了他救赎。 宫九歌无声叹了口气。这或许不是爱情,但罗儿在他心里的位置,无可替代。 “也难怪你会喜欢她,”宫九歌应了一句,“她也喜欢你吗?” 尹灼华:“当然。”语气倒是笃定得很。 宫九歌忽然想到一件事:“她比你大吧?”按理说平常人家,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都嫁出去了才是。 尹灼华瞬间炸毛:“比我大怎么了,你还比我大呢。” 宫九歌直言询问:“所以她为什么还没有嫁人?” 尹灼华:“你不也没许人家!” 宫九歌凉凉的看他一眼。 尹灼华焉了:“……她家境贫寒,家里还有年迈老人,所以……” 与此同时,如厕完出来的罗儿,遇到两个容貌秀美的丫鬟。 “罗儿姑娘,我们主子有请。” 随罗儿出来的还有尹灼华指派的两名侍卫,因为不方便随她过去,便在远一点的地方候着。 罗儿涩涩的后退几步:“你们,你们主子是谁?” 有个丫鬟笑着应道:“我们的主子,是尹家二小姐。” 二小姐?灼华和她提过这些,面前两人说的二小姐,应该是给她镯子的那个人。 罗儿:“你们小姐,找我有事吗?” 第七十章 有难难同当 “姑娘去了便知。”其中一个丫鬟这般答道。 心上人的叮嘱尚在耳畔,罗儿咬咬下唇,摇头拒绝。 这两个丫鬟见她没答应,左边这个脸色一沉:“这点胆色都没有,还妄想进尹家。” 右边这个脸色则坦然太多:“罗儿姑娘,我主子是少主的亲姐姐,难道主子还会对亲弟弟的心上人动手不成?” “许是少主根本不曾将人放在心上,不然她又怎会这般小心翼翼。” “别这么说,少主想必也是上了心的,不然又怎会找到家主面前。” “就她的身家,也配出现在尹家?!” 两人一唱一和,明踩暗贬,句句说在罗儿心头上。罗儿眼眶一酸,猛地推开二人,哭着跑走了。 慌不择路跑出来的罗儿待平静下来,发现自己找不到路了。她顿时慌了,此时才真正意识到,她奋不顾身的随他来了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到底是一件多么冲动的事。可若要说放弃…… 罗儿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精致绫罗,颜色不怎么鲜艳。村里人大多不会穿艳丽的衣服做活,灼华便以为她喜欢这素净的颜色,准备的衣物相差无几。虽说她不喜欢这颜色,但这衣料……罗儿穿着这料子有段时日了,现如今还是觉得爱不释手。这料子若送到当铺里去,足以让她三年之内吃喝不愁。 真好啊…… 尹家的环境布局可圈可点,静下心来的罗儿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桃林之中,大片的粉红色迷住了她的眼。罗儿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几步,想要融入花海之中。 然而步子迈出没几步,她就顿住了。 漫天花海之下,立着一人,只是一眼,便让罗儿彻彻底底的呆住了。她想遍所有美好的词汇,都想象不到有什么形容的了眼前的场景,眼前的人,原来素净的颜色也能这样好看。 他一定是人们口中所说的仙人。罗儿这般想着。 “来了?”她听到仙人开了口,声音也让人沉醉。罗儿情不自禁点头,就要上前。然而另一道声音让她瞬间清醒。 “你怎么在这?”罗儿顷刻间回神,看到的是不久前才见过的…… 宫九歌笑眯眯的看着她,轻声问道:“迷路了?” 罗儿手脚无措,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 “是要找灼华?” 罗儿愣愣的点头。 “从这里直走,”宫九歌替她指路,“桃林尽头处右转,遇到岔路走中间那条道……” “在说什么?” 察觉身后的气息,宫九歌话音一顿,罗儿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宫九歌挑眉,没理他,将后面的话一并说完:“然后你就能找到灼华了。”她话说完,却发现原本认真听她说话的人此刻面带桃花,含羞带怯的看向她……的身后。 宫九歌:…… 接着她身形一偏,挡住罗儿的视线。 “听清楚我说的了吗?” 罗儿:“啊?什么?” 宫九歌:…… 她侧过头,看了眼中途捣乱的某人,又看了眼丢了魂的罗儿。 然后赫无双就听着某人睁眼说瞎话。 “清楚了就回去吧,”宫九歌说,“灼华看不到你该着急了。” 罗儿看着那位谪仙一般的人,视线没在她身上停留一秒。宫九歌直接拉着某人走人。看着他们走了一段距离,罗儿这才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去。 宫九歌停下脚步,神情懒散的靠在桃树下,调侃:“城主真是魅力非凡。” “那就是尹少主心心念念的那位?”赫无双问她。 宫九歌实在不想回想刚刚那姑娘的反应。 “你给她指的是哪?”赫无双听着她指的方位实在诡异。 宫九歌再次沉默下来。她难道会说自己也不清楚尹家布局,所以直接让对方兜个圈子,反正蠢弟应该已经开始找人了。 宫九歌:“怎么?对她感兴趣?” 赫无双:“吃醋了?” 宫九歌:…… 到底是道行深,宫九歌勾唇一笑:“要在‘夫人’面前提别的女人?” 夫人这称呼,宫九歌笃定是赫无双的手笔,至于目的,还真不好说。 赫无双说:“这称呼本城主不知情。”原本确实是不知情不错,只不过知情后也没去刻意纠正。 宫九歌说:“我信了……”你的邪。 二人对视几秒…… 宫九歌:“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赫无双:“这件事相较而言谁比较吃亏?” 宫九歌:………… 赫无双:所以? 宫九歌竟然莫名看懂了他的意思。吃亏的人都没说什么,自己又有什么好顾虑的。而且退几步来讲,坐实“城主夫人”这个身份的人,是“伊芜”…… 宫九歌直觉哪里不太对,只是摆在面前的答案让她挑不出毛病。 赫无双:“我以为你会更在意关于‘易颜镜’的问题。” 宫九歌忽略刚刚涌上来的一点反常,回归正题:“修好了?” 纵然深知压根没有“损坏”一说,赫无双也仍面不改色:“可以用了。”接着他将东西取出,递了过去。 宫九歌接过来,说了句:“我不想在尹家露脸。” 赫无双把玩着手里的扳指,眸子溢出一丝光,嗓音低吟:“你是担心尹家知道我们的关系?” 宫九歌:是她太敏感?为什么听出了偷情既视感!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一趟代表缥缈城出使他国,被人们熟知后,有几幅绝笔画作私下流传,所见之人,无不惊为天人。再加上她的身份无人知晓,街市坊间传出不少关于他俩人的佳话,什么玄女到凡尘历情劫啊,仙帝为一貌美女子倾倒,不忍独返仙界等等…… “这个倒是不担心,”宫九歌别有顾虑,“如果在尹家能安稳一世,别的也就不打算了;如果不能,我不打算掺和进去。” 赫无双笑了:“有福可同享,有难难同当?”她倒是明明白白,享福可以,沾腥不行? 宫九歌毫不避讳,大大方方的对上他的视线。 “尹家风平浪静,我自然是怎么安逸怎么待着。只是它的现状你我心知肚明,在我看来,分裂是它最好的结局,人没事就是最好的结果,”说到这,宫九歌走近几步,视线直逼对方,“你说,这种情况,我该不该出手?” 第七十一章 姐妹情深 她的不掺和,是说不掺和权力纷争。 “先前还好说,只是现在来了个小变数,”宫九歌说,“刚刚在书房看到个有意思的事……” 尹家主罚跪蠢弟,一向搞事归搞事,受罚乖乖受罚的某人,开始偏移了。 “那个女孩,不说尹灼华有多喜欢,但在他心里的比重绝对不轻,偏偏尹家主有别的看法,不同意这门婚事。”讲真,站她的立场,她也不同意。 赫无双明知故问:“所以?”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宫九歌说:“所以要先把这个变数解决了——但是尹灼华不会同意。”说到这,她看了眼面前的人,接着道: “尹灼华和尹青妍是尹家两方势力的代表,尹灼华一出事,大家都不用争了。……所以这种情况,我还掺和做什么?”两方都得罪,吃力还达不到目的的蠢事,她向来不会做。 “你倒是看得清楚,”赫无双意味不明,说了这样一句,“所以你这次,是打定主意作壁上观了?” 宫九歌脸上笑意未变,回了一句:“这谁说的准呢。”有些事也不是想不参与就能不参与的。 罗儿走了没多远,就想不起来宫九歌说的是哪个方位了,站在原地左右张望。 “罗儿姑娘。”竟然是尹青妍亲自来找人了。 罗儿掌心发汗,一时想不到该如何称呼,嗫嚅着喊了一句:“……二小姐。” 尹青妍说:“不要这般客气,你既是灼华的心上人,那我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随他唤我二姐姐便是。” 罗儿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尹青妍接着说:“刚刚我让丫鬟前来请你一叙,怎么给推脱了?” 罗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尹青妍像是毫不知情一般,笑着道:“怎么,难道是这些不懂规矩的下人乱说话,让弟妹不高兴了?” 罗儿手足无措:“……没……没有。” 尹青妍亲昵的拉着她的手,说道:“那太好了,难得找到人,罗儿可要陪姐姐好好聊聊才是。” 罗儿再说不出拒绝的话,直接被尹青妍带走。罗儿心里一直回荡着尹灼华的叮嘱——离她远点。只是,罗儿并不觉得他视若虎狼的这个姐姐有多恐怖,反而觉得,对方…… 尹青妍将人带去自己的院落,修缮精致到极致的院落入目,罗儿眼里难掩艳羡。 尹青妍笑着道:“地方不大,别见怪。”她声音轻柔,让罗儿放下心防。 罗儿声音小小的说:“没,没有,很大。” 尹青妍说:“你别取笑我了,灼华的院落比这里不知道大出多少,爹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往他哪儿送。” 罗儿心猛地一跳。 尹青妍将人迎进屋,罗儿脚步一停,瞬间被屋内的陈设迷得目不转睛。她偶然见到过尹灼华的屋子,里面的摆设相对内敛许多,她大都看不出材质。然而眼前的屋子,没有一处不显奢华……罗儿连迈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脏了玉石地板。 “没几样东西,就都摆出来了,”尹青妍这般道,“像灼华他们,都有自己的库房。” 罗儿咬着下唇,没有开口。 尹青妍像对待姐妹(宫九歌:?)一般,与罗儿相谈甚欢,罗儿也逐渐放下心防,与她无话不说起来。 “难得遇到个说的来话的,若不是你已经是我弟妹,姐姐还真想与你结拜。”尹青妍这般道。 罗儿脸红红的:“我,我还不是……” 尹青妍却像是想到什么,忽然握住她的手:“罗儿,你告诉姐姐,你喜不喜欢灼华?” 罗儿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尹青妍:“只要你也喜欢他,姐姐一定会帮助你们在一起,哪怕父亲反对。” 她的最后一句话将罗儿打回现实。 罗儿猛地一个激灵,刚刚脑海里浮现出的某个身影顷刻间消逝,她想到了尹灼华,那个对她一往情深的俊朗男孩。 “你喜欢他吗?”她听到尹青妍这样问。 “喜欢……”这是罗儿最后的答案。尹青妍笑了。 这边尹灼华找不到人都要急坏了,半个尹家为了寻人鸡飞狗跳,引起几位掌权人不满之际,人又自己回来了。诚然,开心的只有尹灼华一个人,得知此事的长老,没有一个给出好脸色。 “罗儿,你去哪了?”尹灼华面上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罗儿咬着唇,泫然欲泣:“迷路了。” 宫九歌站在旁边,视线在罗儿卡在手腕间的金镯子上停留片刻,没有做声。 尹家主眼里的怒意已经遮掩不住了,眼看就要爆发出来,宫九歌适时将茶杯递了过去。 “爹爹,天热,消消火。” 尹家主看着爱女,到底还是没将火气发出来。尹灼华逃过一劫,对着宫九歌投了个感激的眼神。他也适时带着罗儿离场。 “到底怎么回事?我安排的人没待在你身边?”尹灼华到底是担心罗儿,想要知道真相。 罗儿犹豫一番,还是开口:“我,如厕出来到处走走,找不到路了,遇到了你的姐姐……”她担心事情牵扯到青妍,就忽略了那两个奴婢的事。 “你说她给你指了错的方向?!”尹灼华听完后不敢相信。 罗儿又怎会说是她看着别人失神没听完整,点了点头。 一边是他无比信任的家人,一边是他的心上人,尹灼华想要问些细节,罗儿却不想开口,这让他很是心塞。 “这不可能,”尹灼华说,“她要是不满面上就不会给好颜色,但绝对不会整这些幺蛾子。”尹灼华对宫九歌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是他这话一出口,罗儿眼圈当场就红了,让他又是一阵好哄。 把人安排好后,尹灼华为求证此事,专门去找了宫九歌一趟。 宫九歌听到他的来意,笑了:“她是这么说的?” 将心上人的话复述了一遍的尹灼华不开口了,这事他本就半信半疑,偏偏还不好问罗儿那个当事人,现在他听到她的语气,恨不得当场夺门而逃。 宫九歌细品罗儿说的话,道了一句:“你这心上人有点意思。” 尹灼华:…… 第七十二章 两情相悦 尹灼华: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不重要,”宫九歌说,“只是既然想追人女孩子,就别问那些她不开心的事。” 尹灼华:为什么感觉话里有话,不开心的事?发生了什么不开心? 尹灼华问:“所以你真的给她指路了?” 宫九歌点头。 尹灼华表情奇怪:“你,找得到路?” 中了一箭的宫九歌:…… “这不是我家吗?” 尹灼华:“我也很奇怪,这不是你家吗?” 宫九歌:她不想说话。 “你只要知道,她要是真听了我的,就不会闹出幺蛾子。” 尹灼华嘟囔了一句:“路都找不到的人,哪来的自信。” “行了,说点别的,”尹灼华在她变脸之前,迅速转移话题,“你这次怎么会跟着他回来?” 宫九歌:“你还有心思打听我的事?” 尹灼华惊了:“你的事?!这怎么成你的事了!” 宫九歌:…… 尹灼华:“他不是为了水月镜花,易颜镜来的?” 宫九歌挑眉看他:“你知道?” 尹灼华咬牙:“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宫九歌心一跳,问他:“你还知道什么?” 尹灼华:“父亲没和你说?……也对,他向来不想你掺和这些。” 尹灼华知道的显然要比一般人清楚许多。他看着眼前的人,犹豫再三后眼一闭,彻底打算豁出去了。 “算了,我就都告诉你吧!”都是尹家的人,是时候承担责任了。 尹灼华说了近两刻钟,口干舌燥,宫九歌随手倒了杯茶给他。 “……你听到这些都没什么反应?” 宫九歌:尹家内乱导致分裂,二长老一脉拥尹青妍上位这些事,她早知道了,要有什么反应? 不过心里想什么先不提,宫九歌面上还是带出忧虑,说了一句:“爹对他们不好吗,为什么想着背叛。” 尹灼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片刻,他冷笑一声道:“人心没尽,权力面前,恩情又算得了什么?” 宫九歌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这种事,她看的比谁都清楚。 “其实这种时候,内乱还不是最棘手的,”尹灼华喝了口茶,继续道,“别的势力虎视眈眈,而我们最大的隐患——缥缈城!” “嗯?”宫九歌倒是没料到这个答案。 尹灼华听到她这声,突然想起什么,惊讶道:“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宫九歌似笑非笑看着他。 尹灼华俨然误会了:“他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得好地位高吗,你可千万别有什么心思啊!” 宫九歌默了半晌:“先前撮合的人不是你吗?” 尹灼华:“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这个类型吗?”他难道要说他先前也不清楚这档子事?! “你的意思是,爹也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宫九歌问了这么一句。 尹灼华心想,第一个不同意的难道不是赫无双吗?他很理智的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回答她问题。 “不,不会,应该是不会。”这是尹灼华的答案。 那挺好。宫九歌这般想着,但接下来,尹灼华听到的是如下台词: “那怎么办,我不想放弃……” 尹灼华:当初是你亲口说不喜欢的!! 宫九歌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尹灼华抓狂:“这种时候,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宫九歌冷笑反问:“这话在说谁?”他果然是忘了自己的情况吧。 尹灼华:…… 他坚持嘴硬道:“至少我们两情相悦。”两情相悦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宫九歌唇角勾着,笑道:“是吗?” 尹灼华:…… 宫九歌:“咱试试?” 尹灼华直接拒绝:“谁要和你试。” 宫九歌添了杯茶给自己,然后慢条斯理道:“两情悦不悦先不说,至少他不会拒绝我贴上去,你说呢?” 尹灼华炸毛了:“你疯了!你什么身份,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你还要贴上去!你是要气死咱爹吗!” 宫九歌非常冷静:“光说我?我找的好歹是个有钱有颜的,你呢?” “这能一样吗?!”尹灼华反驳。 宫九歌问他:“哪里不一样?”好像是有不一样啊,罗儿没赫无双好看,还没他有钱。 尹灼华:“我,我们……”他结巴半天,愣是没说出话来,最后挤出一句,“反正你们不能在一起!” 宫九歌:“你就可以了?要不要这么双标?” 尹灼华咬牙:“我们是真心相爱,赫无双就算对你有好感,他的感情也不纯粹。” 宫九歌脸上差点就绷不住了笑出声,到底还是她的定力更胜一筹,维持着面无表情,接着激他:“我才不信,要是你能证明你们的感情真挚,我就放弃喜欢赫无双。” “一言为定!” 宫九歌唇角含着笑意:“一言为定。”空手套白狼,天真的蠢弟成功上钩。 话是说好了,但这怎么证明,还得有个章程。 宫九歌问:“你要怎么证明?” 尹灼华陷入沉默。证明?证明什么?感情一事要怎么证明?偏偏他还应下了。不过他打定主意想让自家姐姐放弃心思了,这些问题不是问题! “你随我去找她,就现在。”尹灼华道。 宫九歌:“可以,不过还差个人——” 罗儿心烦意乱,一方面她无意间将走失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另一方面则是她背着灼华与尹青妍交好,还有就是……罗儿脑海中的那道身影挥之不去,如果能在见到他…… 不,不能这么想。罗儿使劲摇头。她已经有灼华了。 “罗儿?”刚想到灼华,罗儿就听到外面有人叫她,她起身前去开门。 “灼华?”罗儿打开门,“有什么事吗?” 尹灼华摸摸鼻子:“那个,待在屋子里会不会闷,我们出去走走?” 罗儿不想出去,外面那些人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只是她一点都不懂这些大家族里的事,只能出声附和。 尹灼华见她答应,自然是很高兴,这便要带着人前去应某人的约。 “灼,灼华……”罗儿想要解释一下,她迷路是因为自己没听清楚,而不是对方的问题。 第七十三章 给我证明 “嘘,”尹灼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俊朗的脸上带着阳光般的笑意,“有什么话,等我们到了地方再说。” 罗儿声音一卡。 走了不多时,尹灼华伸手捂住了罗儿的双眼。 “别怕,跟着我走,就在前面。” 罗儿小心翼翼的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直到他说“到了”,放下手。 罗儿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大片桃林。赫然是她之前来的地方! 花瓣落下来,在空中悠悠打转,最后落在二人发间。如梦如幻,宛如人间仙境。 罗儿一愣,听尹灼华解释:“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罗儿不敢置信:“给,给我的?” “对,给你的。”尹灼华点头。 罗儿满心感动,眼中有泪水凝聚,尹灼华一愣,忙手忙脚乱的安慰:“怎么哭了,是不是不喜欢?” 罗儿摇头:“太漂亮了。谢谢你,灼华。”她怎么会不喜欢。 毛头小子尹灼华脸一红,“喜,喜欢就好。” 罗儿很开心,这次是真的开心。她终于找到了真心待她的人。 “还真巧。”某人的声音不适时想起。 尹灼华都要忘了他来这的真正目的了。 宫九歌也没料到,这地方竟然是蠢弟给他心上人准备的。 尹灼华:“你怎么在这?”好吧,他比谁都清楚她为什么在这。 宫九歌笑了笑,没有开口,只是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被桃花遮挡的——赫无双! 尹灼华一惊,感情你说找人就是去找他?! 宫九歌没说话,算是默认。尹灼华暗自咬牙,他却没有发现,自己身旁心上人的不对劲。 宫九歌友好提议:“一起走走?” 尹灼华:…… 罗儿:什么意思? 赫无双笑了,他似乎知道某人叫他来做什么了。 尹灼华刚说了句“那好吧”,就见赫无双忽然倾身,伸手拦在他那姐姐腰上,接着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他说: “不是说好今天只陪我。” 尹灼华差点没冲上去。 宫九歌:没说好,真的。不过她倒是不意外他的态度,只是她也挺想知道,他要是得知了她的真正目的,还笑不笑的出来。想到这,宫九歌伸手摸了把某人的脸,笑着道: “你不想见见自己的小舅子吗?” 饶是知道她的秉性,赫无双也没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脸上被摸过的地方冰冰凉凉,纵然是这样的天气,也不见她身上的温度提升。 宫九歌:“这是罗儿姑娘,灼华的心上人,不久便要和灼华结为连理。” 尹灼华感觉这话有哪里怪怪的。罗儿垂下头,视线却不受控制的瞥向一处。 宫九歌像是在彼此间介绍认识似的,继续道:“罗儿,这位是缥缈城的城主大人。” 她话一出口,罗儿的呼吸突然重起来,她瞪大了眼:“城,城,城主?”竟然是城主本人! 罗儿腿一软便要下跪。毕竟在缥缈城见到城主不亚于在洛国见到皇帝,罗儿一介平民百姓,心情可想而知。 宫九歌一把搀扶住她,余光看了眼赫无双:“他随和得很,就不用行礼了。” 尹灼华:…… 赫无双似笑非笑地看着某人。 罗儿胆怯的看了眼赫无双,似乎是在问“是这样吗?”。 “不是要走走?”赫无双说,他倒想看看某人还想做些什么。 宫九歌为他的配合感到震惊,尹灼华从最初的惊讶过后,反而成了镇定的那个。 尹灼华非常平静,甚至还问他们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宫九歌:“因为从没来过?” 尹灼华:…… 赫无双难得开口:“能在结界内造出这样的风景,尹少主真是天赋异禀。”这个时节,桃花也有在结界内才能肆意绽放。 尹灼华:“城主过奖。……城主待在尹家可还习惯?” 赫无双:“都好。” “城……”眼看尹灼华就要带头聊公事了,宫九歌一脚踹过去。尹灼华话音一顿。 宫九歌:证明? 尹灼华:……他很想抓狂。 宫九歌似乎是看不下去了,给他起个头:“罗儿的镯子真……别致,是你挑的?”她想说好看来着,愣是没能说出口。 尹灼华看了眼之后就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那镯子好俗气,怎么可能是他挑的。 罗儿慌忙将手一藏。这时候的尹灼华也注意到了什么——罗儿的衣着饰品都由他一手操办,什么时候多了个金镯子?而且她在尹家没有熟悉的人,谁又会送她镯子?尹灼华猛地想起尹青妍初见罗儿那天,那次尹青妍递出的是个玉镯,还被他打碎了,这样一来,这个金镯子又是什么时候…… 罗儿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往后退了几步。 “你……”尹灼华嘴唇动了动。罗儿脸色煞白,想要开口解释。 宫九歌突然道:“想起来了,我送的。” “什么?”尹灼华一愣。 罗儿也呆呆地看向她。 宫九歌重复:“我送的。” “是这样?”尹灼华求证罗儿,罗儿轻轻点头。 尹灼华压下自己感知的异样,看向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认识的某人:“你审美很特别啊。” 宫九歌:“不敢当,也就比你强点。” 尹灼华冷笑,心想你是哪来的自信。然后他对罗儿道:“你喜欢什么款式可以告诉我,不用看她的面子带这么丑的镯子。” 宫九歌听到他这话,忽然想起三个字“注孤生”。 果不其然,罗儿面上有一阵扭曲。而尹灼华浑然不觉……果然还是个熊孩子,宫九歌这般想着。 尹灼华挤眉弄眼:看,我们是真爱。 宫九歌:你逗我? 尹灼华:我对罗儿这么好。 宫九歌:两情相悦? 尹灼华:…… “叫本城主过来是为了看戏?”赫无双看着二人眼神交流,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这样一句。 宫九歌笑着回了他一句:“如果你愿意友情出演的话。” 赫无双说:“我们可不是朋友。” “差点忘了,”宫九歌唇角笑意不减,“我可是你‘夫人’。”这话出口,她都没忍住笑了。 赫无双挑眉,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留意到这一幕的尹灼华沉默了,在证明的人压根就是你吧。 第七十四章 习惯有我 尹灼华终于看不下去二人旁若无人的窃窃私语了。 “咳,”他试图引起二人的注意。 宫九歌:“你怎么看他两人的这段感情?” 赫无双:“想说什么?” 宫九歌分析:“我觉得他的智商不足以谈情说爱。” 赫无双:…… 被忽视且被吐槽的尹灼华加大音量:“咳咳。” “灼华,你不舒服吗?”罗儿在旁关切道。 尹灼华:“……没事,被呛着了。”这动静成功吸引了宫九歌的视线。 见她看过来,尹灼华又是一阵挤眉弄眼。宫九歌饶有兴趣看向他。尹灼华的暗示迟迟没得到对方回应,瞬间急了,一把将她拉到旁边。 尹灼华:“你是来看我证明的,还是来证明给我看的!” 宫九歌没理他的茬,而是问他:“你真的喜欢她?” “那当然。”尹灼华依旧笃定。 宫九歌再问:“她喜欢你吗?” 尹灼华的答案依旧:“那还用说。” 宫九歌看着他信誓旦旦的表情,默了片刻,然后开口:“你回头看一眼,然后再告诉我。” 尹灼华闻言回头……罗儿脸上的红晕像根刺一般戳进他心里,而她的视线,不是在看他。 “她这样,多久了?” 宫九歌听到这句,明白对方想问的是,罗儿看了赫无双多久。她酌量了一下,开口:“不是很久——也就刚见到那会儿?” 尹灼华早该想到的。他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那,站了很久。宫九歌觉得陪他站一起自己也像个傻子。 尹灼华终于开口了:“是不是很多人都喜欢他?” 宫九歌:他?还是她?应情应景,她觉得他是在说赫无双。 得到肯定答案的尹灼华苦笑一声,像是在给自己找答案:“哪个女孩都会喜欢他吧。” 宫九歌感到哪里不太对:“你想说什么?” 尹灼华:“你对此事怎么看?” 宫九歌:“看赫无双,还是看你的小心上人?” 尹灼华默:“你看我心上人做什么?” 宫九歌:…… 二人面面相觑。 尹灼华又问:“你都不吃醋?”女孩不都对自己的心上人有占有欲吗? 宫九歌:“我和你那位小心上人比,谁更有优势?” 这还用问吗?尹灼华看了她一眼,没做声。 宫九歌:“我若连一个不如我的情敌都解决不了,还怎么喜欢他。”句句戳在尹灼华心上。诚然,他比不过他的情敌。 不过尹灼华仍然没忘记此行的目的:“你真的那么喜欢赫无双?哪怕爹不同意?” 宫九歌:“你现在还非罗儿不娶?尤其还是在这种时候?” 尹灼华:…… “我,我要想一下,我要好好想想。”尹灼华说完,转身欲走。 宫九歌摁着他的肩膀,将人拉回来。 “灼华?”罗儿面露担忧看着他。 尹灼华更加烦躁了,挣开宫九歌的手就要走。 宫九歌对着那边两个人笑了笑:“稍等一下,处理点事。” 然后她指下虚画,旁人看不到的角度,一个简易的法阵成型,附在尹灼华身上,瞬间卸去了他的全部力道。宫九歌拖着人走远了一截。 “冷静下来了?” 尹灼华没有说话,宫九歌也不急,直到对方卸去全身力道,靠在树上。 “我喜欢她。” 宫九歌听到这样一句,语气是她从没见过的颓废。 “近日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的身份和我所求发生了冲突,该如何取舍?……我知道爹不会同意罗儿嫁给我,身份悬殊是其一,还有就是……爹应该看得出来这段感情掺杂太多。”不说是爹,怕是旁人也注意得到。 “你是故意的吧。”尹灼华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宫九歌挑眉,忽的笑了:“哟,感觉到了?” 尹灼华:你特么都不掩饰一下的吗! 尹灼华被她的坦率气笑了:“你要是随便带一个人过来我还能装作没察觉,可你偏偏带了个你说过不喜欢的,况且就他那张脸,哪个女人看到不得疯!” 宫九歌:“所以你刚刚暴躁什么?” 尹灼华哼了一声:“你管我。” 宫九歌:熊孩子。 尹灼华忽然正色,说:“不过这事倒是提醒我了,我现在都自顾不暇,竟然还分心处理这些事。” 到底是个明白人。 “不过,”他感慨,“你这方法还真是简单粗暴。” 宫九歌心想我的计策才刚开始,你要醒悟的再晚点,感慨到的就只是粗暴了。不过好在这蠢蛋没让她失望。 “所以你和赫无双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九歌:“你管我。” 尹灼华:…… 经历几件事后,尹灼华也看出来了,某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善茬,也就爹能把她当朵不谙世事的娇花。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尹灼华问她。 宫九歌:“能怎么打算?回去上课。” 尹灼华惊了:“尹家这种时候,你不留下来?” 宫九歌也惊了:“我留下来做什么,送人头吗?” 尹灼华冷漠脸:“别装了,你也就能骗骗傻子,谁拿得了你的人头。” 宫九歌:“是了,骗了十多年傻子,还真有点腻味。”中枪的尹灼华:委屈你了啊! “聊完了?”有声音插进二人的对话。 宫九歌:差点忘了还有人等。 尹灼华:竟然能让赫无双等! 尹灼华一脸歉意,先客套完赫无双,又去安抚罗儿。 赫无双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宫九歌咳了一声,移开视线。 “你还是第一个敢让本城主等的。” 宫九歌一本正经道:“你要习惯。” 赫无双唇角微扬,听着她说下去。 “习惯等我。” 习惯有我,习惯等我。 旁观的尹灼华突然有了个恐怖的想法,这二人…… “听说城主娶亲了?”尹灼华忽然道。 宫九歌表情带出异样,这事儿已经传这么广了? 赫无双:“还未成亲,不过名分已经有了。” 宫九歌:…… 尹灼华没想到,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在这儿有了解释。而宫九歌的反应,也在他这得到了证实。 尹灼华接着道:“原来如此,难怪不曾有人得到城主大婚的消息……”他看了眼宫九歌的神色,再接再厉。 “据说夫人有惊世之才,倾国倾城之貌?” 第七十五章 在乎你的技术 赫无双看了眼某人疑似五味杂陈的态度,眸里带了些许笑意,轻“嗯”了一声。 宫九歌不知道自己此时该有什么表情,没有开口。然而她的表现成功给了尹灼华某种错觉。 “也只有如此惊世绝艳的女子,才配得上城主大人。”只见他再接再厉道。 宫九歌可算听出味儿来了,感情这蠢蛋是在报复她刚刚的行径? 尹灼华最后再下重锤:“城主大婚之日,尹家必会送上厚礼。望城主和夫人永结同心。” 宫九歌:………… 赫无双倒像是心情很好的应了一句:“承尹少主吉言。” 尹灼华的言辞以及赫无双的态度,无不在告诉别人,城主大人名花有主且非常相爱。这样应该就能让某些人收心了,尹灼华这般想着。 相爱当事人之一宫九歌:………… 这蠢弟是怎么回事?还能不能好了。 “姐,你不为城主大人高兴吗?”偏偏尹灼华还笑嘻嘻的问她。 宫九歌:………… “不高兴?”赫无双竟然也掺了一脚,问她。 宫九歌:……你够了啊。 一旁的罗儿完全插不了话,颇为尴尬的站在那儿。 “今天玩得怎么样?”尹灼华终于注意到了她,开口询问自己的女伴。 罗儿表情涩涩,特别是想到自己在尹灼华和宫九歌避开的当儿,鼓起勇气想要找那位说句话,对方却直接忽视了她。 “很,很好。” “那就好,”尹灼华笑着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宫九歌说:“嗯,回去吧。” 尹灼华:…… 尹灼华看着她:“你不走?” 宫九歌凉凉道:“你怎么那么多事。” 尹灼华冷哼。说了句“随便你”然后带罗儿离开。 “目的达到了?” 宫九歌耳边是赫无双的问询,她回:“差不多了。”末了,她又颇为遗憾道: “真是可惜了我的计策。”这小子也真够争气。 赫无双看着她的表情,心想要真按你一套流程下来,尹灼华怕是连渣渣都不剩了。 “接下来处理尹青妍?” 宫九歌为他理所应当的语气感到震惊:“又不是杀鸡,有那么快?” 赫无双看着她:“尹青妍的师父来了。” 宫九歌挑眉。 赫无双又问她:“快吗?” 宫九歌抬头看了眼天色,有点晚了。她说:“我送你回去?”尹青妍?不急。 赫无双忽的笑了,单手撑在她身侧,泛着透骨的凉意逼近她。宫九歌背抵着树干,远远看去就像是她整个人被圈进了他的怀里。 做什么?宫九歌挑眉无声询问。 赫无双抬起她的下巴,宫九歌在这一刻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呼吸。这个距离,有点近了……宫九歌前一刻还在这样想,然而下一秒,唇上直接传来温软的触感。 宫九歌一愣,一时间竟没有推开他。二人的气息交缠,本是做着亲近的事,彼此间却感觉不到那种亲近之人该有的怦然心动。 甚至于在他起身后,宫九歌还语气平淡的问了一句:“感觉如何?” 赫无双迎着她平静无澜的视线,突然就有火气窜了上来,他扣着她的下巴,冷冷的笑了:“不错,倒是比别人都有味道。” 宫九歌一顿,表情也有点凝滞:“你碰过多少人?” 赫无双看着她:“你还在乎这个?” 宫九歌忽然伸手揪着他的衣领,猛地一拽,二人视线持平。她说:“你亲别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碰一下?”诚然,某人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她不知道有谁刻意亲近的时候只会是轻轻相贴。 赫无双倒是很少见到某人在他面前这般强势。可是…… “你在乎的重点是这个?” 宫九歌:“我该在乎什么?你的技术?”她反问一句,顺带调侃。 赫无双被她气笑了。对危险气息极其敏感的宫九歌立马收声。然而—— “有点亏。”宫九歌向前靠了些许,一个轻柔泛着凉意的亲吻再度落到二人唇间…… “这样就扯平了。”赫无双听到她说。 敲门声打破寂静,宫九歌从睡梦中睁开眼,缓了片刻,重新闭上。 “咚,咚,咚”门外的人大有没人回应就继续敲下去的架势。宫九歌皱眉,攥着被子的手紧了紧。 “起——床——啦——”拖得长长的音节穿入耳膜,是熟悉的音线。 宫九歌的手握紧又松开,三次之后,她坐起身,身上萦绕着淡淡的杀气:“来人。” 门外的尹灼华听到她喊梳洗的侍婢进去,从容收声,等着里面的人梳洗好出来,然而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尹灼华:………… 宫九歌推门出来,看到的是面色灰白,疑似结了蜘蛛网的蠢蛋弟弟。宫九歌再大的气都消了,她想怎么有人能蠢得这么认真。 尹灼华的怨念刚被他自己安抚好,在看到她的装束后,一次性爆发了出来。 “你让我等了一个时辰就是为了带两个簪子!!!” 宫九歌面对他的控诉,神色自若:“看清楚,这不是簪子,是珠花和步摇。” 尹灼华暴走:“有区别吗!!” 宫九歌说:“没什么区别。” 尹灼华一口气吐不出来差点憋死:“你,你……” 宫九歌还真怕把人气出事,转移话题:“你找我做什么?” 尹灼华捂着胸口平复了半晌,回她:“不是我找你,是家里那几个。”他向来都称呼尹家掌权人为“家里那几个”。 宫九歌:“他们找我?”找她做什么? 尹灼华抿唇,片刻,加了句:“尹青妍也在。” 宫九歌秒懂。 书房里气氛压抑,尹家主位列上首,右手边是二长老,七长老,尹青妍;左手边则是大长老,八长老,尹灼华,还有姗姗来迟的宫九歌。 “笙笙过来。”尹家主将人唤到自己身边。这一举动让底下的人心思各异。特别是没有归属的三长老,五长老,六长老。 尹青妍看着尹家主的举动,心里冷笑。 “爹,”尹青妍唤了一声,“这次的事多亏了青妍的师父出手相帮,师父他实力超群,且为人神秘,爹可要引见一二?” 这次的事? 第七十六章 难言的违和 尹家主很快为她解了惑:“青妍遇险,多亏那位高人出手相助,尹家自然需要引见一二。” 尹青妍遇险?宫九歌看了一圈下面人的反应,对此事不置可否。尹灼华暗自冷笑,自导自演的破事,她也真敢摆在台面上来说。 得了尹家主的首肯,尹青妍当即就将人请了进来。 来人灰色衣袍,身形佝偻,华发遮面,褶皱的皮肤饱经风霜,双目浑浊,他的右手缠着层层绷带,柱着镶有青色宝石的权杖。 宫九歌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诡谲感。 “尹家主?”那人的声音就像他的年纪般苍老。然而随着他开口,一股阴冷的气息迅速在书房蔓延。肉眼可见书房在座的人面色各异。 尹家主脸上沉稳,面对来人突然发难,气势骤现,书房内出现两种界限分明的气场。 “阁下何意?”尹家主脸色沉下来。 那人收回压迫感,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尹家主果然名不虚传。”他说完这一句,视线就放在了尹家主身边的宫九歌身上,接着是尹灼华。 “本尊名唤——杉丈。”灰袍老者这般道。 杉丈,巫老杉丈,与名扬天下的无上神尊师出同门。竟然是巫老杉丈!尹家几位长老坐不住了。 宫九歌眸光一闪,伸手拽着尹家主的衣袖,声音刻意压低。 “爹,我知道,巫老杉丈就是当年和无上神尊夺尊位,结果落败的那位。”她声音不高,但在场无一不是高手,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杉丈皱巴巴的脸上笑容一收,眼神像毒蛇一样刺向宫九歌。尹家主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这样一来,算是将人彻底的推向对立面。不过宫九歌就是这么想的,对方是尹青妍带来的,立场不言而喻,她索性打消自家人试图拉人入伙的侥幸想法。 诚然,巫老杉丈实力虽比不得无上神尊,但也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贸然得罪人实在不划算。眼见有人就要开口训斥,尹家主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本以为他要动手教训人的尹青妍脸色沉下来,道:“姐姐面对强者竟这般无理?” 座下三长老也开口:“大小姐慎言。” 尹家主竖眉:“慎言?她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吗?” 尹青妍为父亲的偏心激怒了:“尹家主,是不是她做了什么事你都愿意一力承担!”她恨父亲的偏心,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明明自己也是他的孩子。 她竟是连一句“爹”都不愿意叫了。 尹家主眼中怒意上涌,宫九歌在他之前开口:“我刚刚所言是世人所传,竹简所记,却不知哪句冒犯了?” 尹家主先前也起过拉拢之意,只是在爱女开口之后,他就打消了念头。因为他只要站在自己的继承人这边,就注定与那人为敌,与其吊着侥幸心理,落了下风,不如索性拉开立场,同时也能免去自己人的不轨之心。 尹青妍死死看着坐在上首的父亲,他的身边,只能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占有是不是?! 杉丈脸上挤出一个笑,说:“尹家大小姐真是天真坦率的紧。” 尹青妍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她清楚这位大人的秉性,尹无笙,纵然有父亲护着,你也别想活过今天。 宫九歌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书房风起云涌。 “尹家正值用人之际,青妍诚邀巫老留下来。”尹青妍昂首,眼里的野心根本无处可藏。 杉丈抬头看向上首的尹家主:“老夫倒很是欣赏尹族。” 这是有留意?几位长老相互对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样将人拉入阵营。尹青妍看着躁动的众人,心里冷笑。尹家主视线扫过下面人的蠢蠢欲动,心里竟有点庆幸爱女刚刚的行径。人是青妍找来的,能引见到他面前,必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早已纳入己方,又怎会随意被外人收买。收买不成,势必会落入下风,还不如尽早起抵抗的心思。 “这次的事幸得巫老出手,尹家必回奉上厚礼,只是听闻巫老不喜世俗,尹家何德何能,让巫老在此逗留。”这是尹家主衡量再三后的答案。这尊大佛,不能要。 本来等着被奉为座上宾的杉丈没想到对方不仅不留他,还出言赶人。他老脸一僵,浑浊的眼神里杀意尽显。 本已安排好一切的尹青妍突然懵了。待她反应过来,想着父亲定然是为了维护尹无笙,才会这么说。可以说在场上有多半人都在这么想。宫九歌这个被眼神攻击的当事人却是一副清浅的笑意,恍若不知道场上的局势一般无忧无虑,然而她的眼里却不带有丝毫情绪。 “听说你今天得罪了巫老杉丈?” 宫九歌上午离开书房后,直接去了赫无双的住处。她想找个地方放松放松,找个人说话,说来也奇怪,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赫无双。想来也是了,这里她除了尹家之外,熟悉的人就只有赫无双了。 宫九歌听到他的问话,坐在躺椅上随口回道:“这么快就知道了?那位长老动作挺快啊。” 赫无双闻言,拿着竹简的手一顿,继而又是了然之色。 “还真是小看你了。” 宫九歌也不是来砸场子的,她手垫在脑后,问他:“你怎么看尹家主对他儿女的态度?” 还真是来找他聊天的?赫无双不置可否,说了一句:“天壤之别。” 听到这个答案,宫九歌笑了:“哪个是天?哪个又是壤?” 这个问题,似乎谁都知道答案。世人皆知,尹家主有一爱女,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的和眼珠子似的。 赫无双问她:“你在问我的时候,自己的答案又是什么?” 宫九歌想了想:“尹家主非常疼爱自己的儿女,每一个儿女。” 赫无双指尖在竹简上点了点,听她说下去。 “我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呢,”宫九歌说,“他想保尹青妍。” 赫无双不知道她已经了解到了多少。 宫九歌继续道:“很正常是不是?纵然是尹家分裂的***,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可是,理论上的证据根本压不下那种异样的违和感。 宫九歌之所以说尹家主想要保尹青妍,是因为尹家主在书房回绝了巫老杉丈。尹青妍敢把人带来,必然是有了交易的筹码,让对方不会轻易倒戈,但是尹青妍的对立面名义上是尹灼华,实则还要对抗拥护尹灼华的尹家主,是什么筹码,让她能与尹家主抗衡?! 杉丈不是一般人,与虎谋皮,尹青妍要付出的代价,很难想象。这一点,尹家主注意到了,他选择得罪这位名声在外的巫老,冒险将尹青妍保下来。 “你为什么不觉得,尹家主是为了削弱对方的实力?”赫无双问她。 宫九歌回想那时尹家主脸上的神色,面无表情回道:“直觉。” 尹青妍既然冒险引见,想来她的计划中,杉丈得名正言顺的留在尹家,被尹家主这么来一下,合作估计得黄一半。 “不过尹家主这番提醒,怕是尹青妍不会领情。”赫无双道。 宫九歌:不仅不领情,怕是怨念更深了。 “大胆设想一下,如果尹家分裂是刻意而为,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宫九歌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赫无双唇角向上扬了扬:“你这想法还真是大胆。” 宫九歌本就是脑洞大开随口一提,这想法转眼就被她自己抛到了脑后。 第七十七章 一波又起 赫无双问她:“你只是过来聊天?” 宫九歌说:“顺便商议一下什么时候动手?” “不打算换个条件?”赫无双好心提议。现在看来,要尹青妍背后那人一只手的事,似乎有了别的变数。 宫九歌:“就这个吧,毕竟——尹青妍哪来的门路搭上巫老杉丈?”想必背后那位功不可没。 赫无双点头应了她的要求,同时提出条件:“给你十天时间处理尹家的事,十天之后,随我回去。” 宫九歌疑惑看向他。 对方却没有刻意解释,说:“有什么打算直接去找云墨就好。” “你要走?”宫九歌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赫无双“嗯”了一声,说:“临时有点事,云墨留给你用,十天后我来接你。” 宫九歌应了声“好”。也没问他去做什么。 本已收拾好行装的云墨得知自己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宫九歌看了眼云墨,发现对方也在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宫九歌挑眉,云墨默默地收回视线。 “无笙小姐,”云墨开口,“主子临走之前吩咐,让属下唯您是从。” 宫九歌看着他近乎认命的神态,笑意不减:“怎么不叫我‘夫人’了。” 云墨一噎。他不清楚对方是真的在意这事,还是只是在调侃他。 “……如果无笙小姐愿意,属下可以改口。”他酌情回答道。 宫九歌笑了:“行了,说正事——先前我提的要求,他应该和你提过,三天内,我要看到结果。” 要尹青妍背后之人的一只手。云墨自然知晓,应下之后就着手去行动了。 被事务烦到抓狂的尹灼华偷溜了出来,宫九歌对他的到来表示惊讶。 “难得得了空,你不去陪你的罗儿,来找我做什么?” 尹灼华灌了一大杯茶,开口:“这几天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难得能喘口气,你还赶人。” 宫九歌说:“我这不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尹灼华毫无形象的摊在躺椅上,开口抱怨:“我都要疯了,自从那个巫老露面之后,这些经我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生生翻了几倍不止。” “那个巫老现在怎么了?”宫九歌状似无意地打听。 尹灼华:“能怎么样,爹回绝了他,自然是走了……不过爹也真是疼你。”他又感慨了一句,“爹也是怕人留下来会找你麻烦吧!” 果然都在这么想。宫九歌没有开口解释。 “爹有没有说过怎么处理二长老等人?”她问的是二长老,实则是在问关于尹青妍,尹家主是什么态度。 尹灼华忽然严肃起来,说:“他们怕是联络了外面的人插手此事,只是还不清楚是哪方势力。” 宫九歌:“输赢不重要,人没事最好。”她有意开口。 尹小家主听到她这话苦笑一声:“没事,怎么可能没事……联系外来势力插手尹家,纵然赢了,她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尹青妍这是想毁了尹家啊。 宫九歌问他:“爹打算怎样处理?” 尹灼华:“爹自然是在我这边……只是一些墙头草时常出头,我们动起手来也束手束脚。”就像是包装精美的变质糕点,谁都不想揭开盒子。 “你是什么想法?”宫九歌看着脸上尚存稚气的蠢蛋弟弟,问了一句。 尹灼华挠头:“我自然是听爹的……不过若有机会,还是快刀斩乱麻更好。”对谁都好。 宫九歌颔首,确定这小子对尹青妍是没有丝毫情谊。 “现在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尹灼华叹气道,“那些人就等着我犯些什么错,好将我拉下来。” 宫九歌勾起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看好你啊,少年。” 尹灼华捂着被敲的地方,“哼哼”了两声:“别光问我,你难道就没有打算?” “什么打算?” 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尹灼华嗤笑:“这种时候就不要再置身事外了吧。” 宫九歌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了一句:“父亲不会同意。” 尹灼华一愣:“为什么?你又不是真的傻。”这话一出口,他就又被敲了一下。 “跟这个没关系,”宫九歌看到他脸上浮现些许不解,道,“打个赌,你去申请让我接手尹家事宜,只要得到爹的首肯,我就出手。” 只要得到首肯,我就出手!这话莫名让人沸腾。反正尹灼华是很激动。 “你说话算话。”这是宫九歌记忆里,这个小少年最后一次带着未脱的稚气,爽朗的笑。他对她说——你说话算话。 尹小家主怀着激动的心情离开她的院落,冲去父亲的书房。在书房的半个时辰里,除了交谈的当事人,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宫九歌所在的院落,尹灼华再没迈进去一步。而让她掺入尹家权力一事,就此不了了之。 彼时的宫九歌还在调查尹青妍幕后之人所代表的势力,并没有留意到自己弟弟的反常之处。 是夜,云墨闪入某人所居。 “无笙小姐,你要的东西。”云墨将手里白布层层包裹着的东西扔下,白布末端可见血迹渗透。 “属下到时,那人正在与人传信,属下已将信件一并截获。”云墨顺势递上一封书信。 宫九歌看过信件后,随手封上:“送去尹家主书房,不要让人看到。——将手一并带走,明天送去尹青妍那里。” “是。”云墨领着任务退下。 不知道是不是云墨的错觉,在这位身上,他越来越能看到自家主子的影子——这种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高高在上。 后来宫九歌得到消息。 “……似乎是忘书宗的人。”云墨这般回禀。 说起忘书宗,就会让人联想到其宗主——夙壹。 云墨接着道:“对方身上所纹图腾,确实是忘书宗独有。” 忘书宗,闻名大陆的情报收集处,宗主夙壹更是一代天骄,法阵创始人,麾下追随者不计其数。 忘书宗若是真的有意插手,尹家就真的没救了。 “忘书宗也有意插手这些事了?” 这也是云墨奇怪的地方。 第七十八章 这是在示威 宫九歌:“先留意,不急着确定。” 她这边是不急,然而尹青妍那边就差原地爆炸了。 “师父伤的如何?” 一个中年男子躺在床上,生死不明,他的右手腕下空空如也。旁边尹青妍娇美的脸上遍布阴寒之色。 前来看诊的医师冷汗涟涟:“二小姐放心,这位大人只是皮外伤,并不危及生命……” 尹青妍眼神阴鸷,看向开口的医师:“什么叫只是皮外伤!师父的手被人生生砍下来,你们要是治不好,就都别回去了!” 几个医师双股颤颤。这尹家二小姐是摆明了要他们的命啊! “二小姐,”有丫鬟匆匆来禀,“有人送了东西来,点名要交给二小姐。” 尹青妍沉着脸:“让人送进来。” 拿进来的是个盒子,红木雕花,非常讲究。尹青妍不急着打开,而是问拿进来的人:“是谁送来的?” 那人:“是个带着斗笠的人,看身形是个男人。” 尹青妍让丫鬟打开盒子,将东西取了出来。那是白色纱布包成的一坨,随着纱布逐渐解开,血腥味溢了出来。尹青妍一惊,上前一把将剩余的纱布通通扯下来。 ——是一只血肉模糊的手。 尹青妍猛地砸了盒子,气的都在发抖。她一把提起拿来东西的人: “是谁送来的?” 拿东西的人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就被尹青妍拎了起来,他声音都在发抖:“小的,小的不知道啊,那人放下东西就走了……” 尹青妍将人甩开:“滚出去!”那人如蒙大赦,屁滚尿流的爬了出去。 房间里静的吓人,尹青妍盯着那只断手,目眦欲裂。 “二,二,二小姐……”有个胆大的医师打破寂静,硬着头皮说:“我等能力不足,无法修复断肢,但是我等知道一个人,定然能帮到二小姐。” 尹青妍强忍着听他说下去。 医师:“苏家主在医术一脉得天独厚,他定然能帮到二小姐。” 苏家主,苏止棘! 尹青妍将师父安顿好,着手联系苏族的同时,开始调查罪魁祸首。 对方明显是在示威,师父身边的高手不计其数,对方的实力既然能近身,而且与师父交手不落败,那直接取人性命也是手到擒来。可现在,对方只是拿走一只手,而且,还给她送了回来,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而会这么做的人—— 尹青妍将可能的人选一一排查。尹灼华是第一个怀疑对象,但转念一想,她对尹家的整体动向很清楚,能在层层包围下伤到师父的,只有那几位长老,这和他人所描述的“年轻男子”不符合。还有一个是……尹无笙! 尹青妍并不想怀疑这个人,原因无他,她并不想在这个废物手里栽跟头。可是这个时间上又太过于巧合,而且,尹无笙,是跟着那个人回来的!如果是他出手,那就很好解释了。 尹青妍回想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根本不愿细想下去。一定不会是这样,那废物何德何能,能请到赫无双出手!等等,或者说,请到赫无双的人,其实并不是尹无笙…… 能和赫无双共事,除了尹家主,再无别人!自以为抓住真相的尹青妍心里愈发恨了。她恨父亲的偏袒,恨自己的无能,如果她的权利至高无上,谁还敢小看她半分?! “来人,”尹青妍收敛神色,整理好衣裳起身,“准备一下,本小姐要出门。” 尹青妍带了心腹,自后门乘车离开。 “她出去了?”宫九歌手指敲了敲,眼里涌上兴味。 云墨:“属下已经派人随行了,可随时回禀状况。” 宫九歌点头,到底是某人的心腹,性子先不提,到底办事周到。想到这,她随口问了句:“他最近在处理什么事?” 云墨以为她是在问尹青妍,如实回答,说了几句后,看到对方神色不太对。云墨一个局外人,对自家主子和面前这位的发展,比他们本人还要看得清楚许多。他犹豫片刻,问: “无笙小姐是在问主子?” 宫九歌“嗯”了一声,反应过来,她接着又说了句:“算了,你还是继续说尹青妍吧。” 云墨:…… 云墨还是决定为主子刷一波存在感:“洛国边界有一处上古结界现世,主子应该是去处理这事了。” 上古结界?迄今为止,为众人熟知的上古结界只有一处,那就是缥缈城。如今又有一处现世,怕是会引起不小动荡。宫九歌这般想着。 云墨难得听她问起主子,顿了顿,他小心翼翼的询问她:“伊姑娘现在和主子……” 宫九歌听着云墨的称呼,多少明白对方的意思。夫人是叫给外面的人听的,在她恢复容貌的时候;无笙小姐是在尹家时,喊给尹家人听的;伊芜,应该是他们默认的自己的真名。 “你们叫我夫人的事,赫无双默许了?”她问。 云墨点头。 宫九歌:“所以?” 云墨忽然就懂了。 宫九歌起身,将门推开,外面的光照进来,为生冷的房间添了一丝暖意。 “最近都这么忙?”说起来,蠢弟也有些时日不来了,是没劝动尹家主,不好意思过来了?宫九歌沉吟,但转念一想这人搞事的能耐,又觉得这个想法不太靠谱。 这个想法一直维持到了宫九歌被自家蠢弟拒之门外…… 宫九歌:“?”怎么几天没留意,这脸说翻就翻?! 守在尹灼华院落外的侍卫也很为难,毕竟之前尹小家主和这位是真的亲近,几天前却突然下了禁令。而且看大小姐的表情,似乎是对此事不知情? 再三被拒还不给个理由的宫九歌冷笑一声,转身就走。云墨还在感慨这位的干脆利落,就见对方绕了个弯,找到无人把守的围墙处。 云墨:…… 院落的围墙外都有防持的阵法,宫九歌手指动了动,没激起一丝波澜,轻而易举的翻了进去。 “在外面帮我把风。” 风中凌乱的云墨:……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翻进去的宫九歌脸色也不见得多轻松,她看着面前相差无几的屋舍,暗自后悔为什么没把云墨带进来。在她就要打算一间间找过去的时候,其中一间屋子传出响动。 第七十九章 幕后真相 宫九歌推门进去的时候,第一眼就愣住了。她来的明显是尹灼华的私人书房,为什么明显?散落在地的珍贵书籍,未曾装订的纸张,凌乱的散落在房间各处,像极了刚刚遭过洗劫。而不久前发出响动的人,此时就坐在这堆凌乱中央…… “你怎么来了?” 这话宫九歌听到过很多次,可没有一次是这样的语气,颓废无神。 宫九歌面无表情:“要不是这声音是你的,我还以为你去哪抓了个野人来放在书房取乐。” 熟悉的调侃一如既往,尹灼华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宫九歌看着这一幕,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与人平视:“这情况——你这是被人甩了?”她合理分析道。 尹灼华:………… “谁被甩了?!” 宫九歌凉凉的看着她:“没被甩,那你摆出这副模样想做什么?” 尹灼华欲言又止,半晌,他开口问了一句:“你觉得我的武学天赋如何?” 原来是在为这事闹心?毕竟对方是青春期的小朋友,宫九歌难得静下心来安慰:“哪怕是在七大古族中,你的天赋也是屈指可数,不必妄自菲薄。” “屈指可数……”尹灼华双目无神,喃喃自语,“……屈指可数……”果然啊…… 宫九歌看出他的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尹灼华死死的盯着她:“我和尹青妍的天赋比呢?” 光论实力,目前的尹青妍已经高出尹灼华些许,不过因为尹灼华放到修炼上的时间不多,光是日常需要处理的就有的受。 只是对方问出这话的目的,也不是想要她的答案。 “是啊,她的天赋的确比我高……” 宫九歌:……她看出来了,这家伙压根不是在问她,就是找个地方吐酸水。 尹灼华浑浑噩噩了好一会儿,可算是清醒了,他抹了把脸,眼睛都是肿的。 宫九歌:“出事了?” 尹灼华一愣,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这么问后,摇头:“没出事。”他犹豫半晌,睁着肿的通红的眼睛问她: “如果,我说如果……你最重要的东西被夺走了,你……”他话没说完,就看到对方蓦的睁大双眼。 “你,”宫九歌表示不可思议,“就这么几天时间,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这难道就是对方萎靡不振的真相? 尹灼华面色扭曲,显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让人误会了。 “我说的不是我!!” 很好,宫九歌紧接着就想到了蠢弟的挚爱。 尹灼华莫名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他冷漠脸:“别乱想了,也不是罗儿。” 宫九歌收回天马行空,说:“其实我更想知道这个‘最重要的东西’是指什么?” 尹灼华嗫嚅半晌,说:“……灵田。” 万中无一的天赋卓绝者生来自带灵田,灵田衍生多行元素——金木水火土风,拥有者不仅可控自身相应元素,还能在武学一脉上一步千里。可以说拥有一个灵田,你就拥有了开挂的人生。 宫九歌讶异地看着他:“你有灵田?” 尹灼华面色难看,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能说出话来。片刻,他艰难的点点头。 宫九歌看他神情不太对,联合他刚刚的问题:“谁的灵田被夺了?”这表情,也不像是他自己的没了。 尹灼华这时却说什么都不愿意开口了。 宫九歌见他情绪稳定下来,也没想着去套话,深入了解什么的,说了两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尹灼华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不会被轻易原谅吧?” 宫九歌不想再应付青春期的敏感少年了,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句,只是她未曾转身,所以也没有发现,身后的尹灼华在她话音落下后,面如死灰。 “灵田?”云墨看着面前询问的人,回道:“迄今为止,灵田所有者不超过十个,七大古族的人占多数……只是这一辈,还不清楚有谁出现过灵田。” 这样啊!宫九歌回想尹灼华的神情态度,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应该是想多了吧…… “无笙小姐是打算正式插手尹家事宜了?” 宫九歌这时的回答是:“不打算,就当打发时间了。” 云墨:……他本能觉得哪里有问题。 宫九歌声音冷淡说:“将尹青妍背后的关系网整理好后,直接送去给尹家主。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宫九歌说到做到,说撒手就撒手,以为她只是随便说说的云墨拿着手中的资料,认命伪装了一番,转身闪去尹家主书房。 以为自己可以混满日子然后顺利回学院的宫九歌,得到了尹家主的传召。 云墨就随在宫九歌身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看向宫九歌。 宫九歌依旧维持着那衡量过的弧度,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对来禀的人说了句:“知道了。” 那人走后,宫九歌把玩着手里的茶盏,脸上神色不明。 “笙笙,”尹家主脸上是她熟悉的宠溺,嘘寒问暖中不乏关切。 宫九歌笑着唤了声“爹爹”,上前坐下。 宫九歌在来的时候想过很多,唯独没想到步入正题后…… “笙笙在外面有喜欢的人了吗?” 难道是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宫九歌垂眸,衡量一番后,点头。 果不其然,尹家主揉揉她的头,笑着道:“笙笙长大了,是到许人的年纪了。” 宫九歌一猜得中,适时露出惊讶。 听尹家主又问:“笙笙相中的是哪位公子?” 宫九歌扬着大大的笑脸,回道:“笙笙喜欢城主大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尹家主死机半晌,然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笙笙可知他早有了家室,宠爱非凡?” 宫九歌闻言,适时垂下头,摆出一副失落的模样。 尹家主好言规劝:“笙笙,你……” 宫九歌难得开口打断他的话,“爹爹,我的学业未成,怎么这么突然就……”她欲言又止。 尹家主并未正面回答,只是看着亭亭玉立的爱女,叹了一声道:“别的姑娘这个时候,都挽起发髻了。” 第八十章 不说原谅 挽起发髻是妇人的象征。 宫九歌面上犹豫,然后问了一句话,让尹家主当场就僵住了。 她说:“爹爹有这般打算,难道是因为——灵田?” 尹家主一惊:“笙笙,是谁和你说了什么?” 宫九歌垂眸,小声说了几个字:“青妍她,说了很多……”她面不改色的甩锅。 尹家主迎着爱女的视线,他想说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末了,他揉了揉爱女的头,脸上浮现些许沧桑,他说: “笙笙,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在爹还能护住你的时候。”就当是,爹对你最后的补偿。 “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尹家主第一次向她坦白,“你这两个弟弟妹妹,无论走到哪一步,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这些事,你都不用插手,尹家需要真正的强者来维持它走下去没错,但是笙笙,这个人,不该是你,也不会是你。” 这个人,不该是你,也不会是你。 宫九歌察觉尹家主话里有话,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就见尹家主拿出一枚玉珏,放进她手中。 这个东西宫九歌认识,这是尹家历代相传的家主信物。 尹家主合上她的手指,目光深邃坚定:“它可以给你最大限度的特权,哪怕是离开尹家。” 不大的玉珏包裹在掌心,宫九歌手心微凉。 “所以,您不想我再待在尹家,对吗?” 尹家主的手竟然有点抖,但他还是说:“对,能离开就尽快。” 宫九歌察觉对方似乎并无恶意,只是她不清楚,尹家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事情的走向,越来越扭曲了——源头在于尹家主。 “笙笙,”宫九歌听到尹家主一字一顿道,“不要和赫无双走太近。” 不久前才被提醒离某人远点的宫九歌,听着云墨将收集来的信息一一汇报给她。 “没有查到尹家主的婚史,”云墨这般道,“不过倒是了解到一条额外的讯息。” 尹家主有个兄长,十几年前意外逝世。而这位兄长有两个孩子,是两个双生子,兄长逝世后,两个孩子也下落不明—— 尹灼华和尹青妍,也是双生。而且在出生时间上异常吻合。 “尹家主兄长逝世的时间,刚好是上一任家主之位的最后一轮选拔,所以……” 宫九歌明白他的意思,时间上太过吻合的意外,人们不会接受巧合的说法。 宫九歌突然有了别的想法:“尹无笙和尹家主,有没有血缘关系?” 云墨话音一顿。 宫九歌又问:“这中间还少了个人,尹灼华他们的生母,尹家主兄长的妻子呢?”这话俨然是笃定了尹灼华尹青妍的身份。 云墨:“这位的档案记载很少,几乎在尹家主继位后就杳无音信。” 宫九歌说:“尹家主这是想将尹家分给兄长的两个孩子?” 云墨:“表面看似乎是这样。” 宫九歌又道:“所以那灵田是我的?” 云墨一惊:“啥?”他刚将思维跳跃回来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宫九歌:“没什么,你听错了。” 云墨:…… 兄长出事,收养双子,天赋出众,还有就是,尹无笙在这条线中的作用,宫九歌大致理清了思路。 怕是当年尹家双子被收养后,测出天赋一般,尹家主为了死去的兄长一脉能发扬光大,寻了个法子,将他人的灵田为己用,想要为尹家双子脱胎换骨,而尹无笙便是为这尹家双子准备的灵田的所有者。灵田取出后一分为二,所以接受灵田的二人,天赋并不是非常出众,而且因为灵田的原有者是女孩,所以尹青妍受益更广,这也和尹灼华当日的说法吻合—— 然后这种种,都是宫九歌的猜测。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例如,尹无笙原本的身份,还有就是,尹家主对尹无笙的态度。那样的关怀入微,哪怕是亲生的都不一定能做到。 云墨试探性的开口:“如果无笙小姐和尹家主有血缘关系,那就都说得通了。”牺牲自己的孩子达成某种目的,之后倾尽所有想要补偿。 确实说得通,但宫九歌直接摇头:“没有。” 云墨只当她是不愿意接受。 宫九歌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她也不好反驳,毕竟直觉这种事,在旁人眼里没那么可信。 “也难怪那蠢蛋不愿意来找我了。”不过纵然这样,有些话还是要说个清楚。 云墨默默地看着她二次翻墙。 宫九歌不清楚尹灼华除了相关灵田的事之外,还知道些什么。这次刚好套个干净。没错,宫九歌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来的。 她说:“爹爹今天找了我过去,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尹灼华都懵了。待听清楚她说什么,尹灼华垂下头,说: “对不起,是尹家欠了你的。” 本来想着多多少少能额外收获一些皮毛的宫九歌,蓦的被这话当头一棒。 尹灼华看她没开口,接着道:“现在说这些也晚了,灵田……也不会还给你了,我……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宫九歌不知道现在还要问什么,不过好在能确认一点——她和尹家没有血缘关系。 她的沉默给了尹灼华某种错觉,把那些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出来。 “爹……尹家主收养你的时候,确实是出于真心,变数是我和尹青妍……若不是我和她没有继承到父亲的优秀,爹……尹家主担心我和她日后平庸,难当大任,也不会在你天赋初现的时候,想到了这样的法子……” “这对你不公平……” “只是现在说这些也迟了,那个法子让我的母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对不起,灵田,我不会还给你了……” 宫九歌没想到这一趟的收获竟然会这么大。这孩子是憋了多久了?! 怨吗?心底深处有个声音,问她,怨吗?宫九歌有点想笑,要怨也轮不到她来怨。 至于原谅与否,宫九歌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尹家主的收养出于好意,养育十几年的恩情尚在,尹无笙又有什么理由去怨?但是,有利可图是真的,可能没有这件事发生的话,尹无笙可以凭借她的灵田在武学上达到巅峰,为世人瞩目,人们听到她的名字,第一反应不再是嗤笑……大好前程被生生断送。这中间还有很多细节无法言说,比如尹家主的放任自流,尹无笙甚至大字不识一个。 宫九歌没有立场说原谅,同时也无法释怀,这件事………… 第八十一章 一笔勾销 “算了。”这是宫九歌的答案。 尹灼华抬起头,他想过她的很多反应,唯独没想过,她会这么淡然说——“算了”。 “说原谅对不起我自己,”宫九歌说,“怪你们……又能怪你们什么?”真情实意造不了假,当初知情的也不过只有尹家主罢了。 宫九歌说:“就这么翻篇吧,你不也不打算还了?” 一时之间,尹灼华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宫九歌拿出一只小锦囊,很常见的花式:“这个留给你做个纪念。” 尹灼华摸到里面有东西:“这是什么?” 宫九歌:“离别礼物吧,日后见到了——应该不会见到了。” 尹灼华呼吸一滞。 等到宫九歌顺着原路翻回去,看到候在外面的云墨的时候,想着当初的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态找了个下家来着?现在好了,尹家不用管了,还得去给人打工。 尹家……虽说早知道会有撒手的一天,却不想是以这样的方式。这算什么,世事无常?! 十天之约要到了,多少知道一些消息的云墨给她提前打预防针:“主子很有可能脱不开身。” 宫九歌表示理解:“自己走也不妨事,不过他还在忙上古法阵那事?” 云墨点头:“这事儿的确挺重要,听说连夙壹本人都去了。” 次日,本来已经打算好独自动身的宫九歌,猝不及防看到了熟悉的—— “不忙?”宫九歌挑眉,出乎意料的在马车前看到某人。 “约好了的事,”赫无双看着她孤身一人出来,眸子里意味深长,“这是撕破脸了?” 宫九歌勾着唇角,笑吟吟的看着他:“知道的还不少,所以你怎么看?” 赫无双回:“你的反应倒是出人意料。” 宫九歌掀开车帘进了马车,看着对方也进来后,开口:“不然怎么样?去找他们打一架?” “就这么算了?”赫无双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不自然。 宫九歌眯着眸子看向车窗外,意外地和外面一个人对上视线。尹家没人来送行,尹家主不来,旁人自然不会多事。尹灼华没脸过来,乔装打扮了一番后远远看着,没想到她会忽然看过来。 “保重。”尹灼华嘴唇动了动。 宫九歌笑了笑,将车帘放下:“算了。”实在是,计较不起来了。 尹家算是成了过去式,宫九歌也不打算再管自己之前的动作激起了多大风浪。 “你说……”赫无双看着她双目放空的模样,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心疼。 赫无双:“你说。” 宫九歌抿了抿唇,说:“那易颜镜,我们还用还吗?” 赫无双:………… 宫九歌:? 马蹄声起,车轱辘声扬长而去,身后所有,皆为前尘。 ………… “这是去哪?”宫九歌看着窗外风景,她不怎么识路,不过能感觉得到外面气温的变化。变冷了,这是在缥缈城的地界之内不曾感觉到的。 赫无双:“去洛国。” “和发现的那个上古法阵有关?”宫九歌听云墨之前提过。 “对,”赫无双说,“恰好是在洛国边界,附属成了问题,抢起来了。” 宫九歌为他的坦诚感到吃鲸。 宫九歌:“缥缈城也打算去?” 赫无双:“凑个热闹。” 宫九歌:…… 这时候的宫九歌,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直到她卸了妆容,换了冬装,到了目的地的时候—— 偌大的厅堂,几大势力各据一方,硝烟弥漫,距离爆发只差星星之火。赫无双的到来无非是火上浇油。 赫无双忽视众人如狼似虎的视线,解下狐毛大麾给随侍,宫九歌手放在斗篷的帽兜上,还未有动作,手就被赫无双握在掌心。 “当心着凉。”他说。 宫九歌挑眉看着他,却还是遂了他的意,将手放了下来。 垂下来的帽檐挡着她大半张脸,再三确认别人看不到她的脸后,赫无双满意点头,牵着她的手步入上座。 宫九歌:…… 看到这番操作的众人,心情可想而知。原来,这位真的有了夫人!他们何时见过那人这般体贴入微! 被行注目礼的二人可谓是淡定非常。 宫九歌:“他们怎么不说话了?” 赫无双:“可能是在打心理战。” 众人:我们听得到,谢谢。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给在场的人带来几分轻松。 “我洛国的地界,尔等肆意冒犯,可是在公然与我洛国宣战?!”一个须发斑白的人起身,怒目而视。 赫无双:“洛国外交使臣,罗护。”他在给宫九歌介绍场上的人。 宫九歌看着罗护怒目而视的中年男子起身,那人嗤笑一声:“百余年前这里确实是划分给了洛国,不过我怎么记得,当时洛国国君当场放话拒收,直到这里成了荒地,怎么,现在又是你洛国的了?只是你想要,也得问问别人同不同意了!” 被怼的哑口无言的罗护咬牙:“你……” 赫无双:“苏家七长老的长子,苏科。” 宫九歌问他:“当年的洛国国君为何拒收此处?” 赫无双没想到她会对这个感兴趣,道:“这里是百余年前的缥缈城城主陨落之地。”几百年前的七大古族,都是那位城主的下属。 宫九歌:“当初那位城主,真的是出于意外陨落?” 赫无双似乎是笑了一声,回她说:“或许吧。” 二人说话的当儿,那边的人都要打起来了。宫九歌留意到有几个隔岸观火的人。 “那边白衣服的几个人是隶属哪部分势力?” 赫无双看了眼她所指:“忘书宗。” 忘书宗的人?宫九歌来了兴致:“夙壹来了吗?” 赫无双笑了:“你对他很感兴趣?” 宫九歌不否认,笑道:“我想看看法阵创始人是何等风采。” 赫无双警告一般捏着她的手:“戴面具的那个就是。” 宫九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入目之人,一袭月白色衣裳,墨发束着玉冠,脸上的面具掩去容颜,他坐在那,像极了一块温润的玉石。传说中的忘书宗宗主,法阵创始人,竟然是这样一位翩翩公子。 赫无双听到旁边的某人道了一句:“果然……” 第八十二章 你看到了什么 宫九歌:“……见面不如闻名。” 迎着赫无双的视线,宫九歌解释说:“我以为能让你视为对手的人,多少会有异于常人之处。” 赫无双薄凉的唇微扬,故意问了句:“觉得他很普通?” 宫九歌没说话,等着他说下去。 赫无双:“看我做什么?” 宫九歌视线扫过噪乱的群人:“你不去表个态?” “还早,”赫无双回她,“这是洛国凑起来的圈,做给一些特定人群看的。” 宫九歌明白了。这道理就像分蛋糕,自然是来分的人越少,自己就能吃到更多。 “这招数可不高明,”宫九歌低笑一声,说,“如果是我,就将本国的大小势力汇聚于此,许他们好处,换取他们此行所得——嗯,必要时还能给对手搞点事儿。”尤其是事后可以避免担责什么的。 赫无双眸子里划过一丝笑意,说:“想法不错,只是上古遗迹来的诱惑,得拿什么好处去换?” 宫九歌不信他不懂她的意思,索性也就跟着装傻了:“洛国底蕴深厚,这点东西还是拿得出来的。” 羊与狼合谋,还想要好处? 两人在上面旁若无人的交谈,争吵中的人看不下去了。 “……城主定然也是这般想的吧!”开口的是洛国使臣罗护。 宫九歌也看出来了,这里面有言论权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旁人敢怒不敢言。 二人虽然一直在交谈,却并未错过场上讯息。罗护所提,一直都是抗拒洛国以外的势力。 罗护:“城主虽继任缥缈城,但是这处地界早在百年前便已经易主,洛国念在此处与缥缈城颇有渊源,故请城主前来……” “幕国咄咄逼人,是要违反百年前定下的条例?” 苏族来人啐了一口,操起袖子:“幕国?老头你看清楚了,这里坐着的可是你头上那位请来的苏族。我倒是问你,有哪条条例是如你这般针对苏族的?!” 罗护一噎,暗骂苏族不过是幕国养的狗,何德何能在这和他叫板! 宫九歌:…………赫无双——还真是来凑热闹的?! 眼见骂战一发不可收拾,什么脏话都要飚出来了,赫无双开口了。 “上古法阵在遗迹中现世,尔等既然对此遗迹一无所知,那便选出代表前去一探,再定其归属也不晚。” 洛国的人面色一沉,却反驳不了,毕竟他们可不敢拿出骂街的架势去骂赫无双半句。大多数人都面露喜色,这话的意思,莫不是他们都有机会? 赫无双的立场放出来了,别人纵然有心反驳,但也没有资格直接对上,暗自记下之后回禀上面的人。 接到消息的洛国皇帝咬牙切齿,暗骂赫无双坏事,但是洛国却不能明目张胆的去触众怒。 洛皇面色发沉:“既然赫无双提议在前,那就如了他的愿。……代表的选举,必须在洛国皇都举行。” 得到消息的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纷纷动身赶往洛国皇城。 “这次的前往遗迹的代表中,择优选取擅法阵,机关,武气,以及对古迹知识深有研究的人。” “各大门派最多可选取十人参赛,初赛方式为团队协作赛,胜出的队伍入晋级赛,最后的决赛区为单人组进行……” 二国一城最终商定的结果流传于各大势力间。 “我去?”宫九歌挑眉,看着旁边开口的某人。她去做什么,比赛送人头吗? 赫无双说:“初赛,晋级赛都是别人的事,你只需要参加决赛就好。”决赛是单人对决。宫九歌觉得她还是在前期有优势,团队赛,躺赢什么的有没有。 赫无双听了她这番话,表情很奇怪:“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什么误解?” 宫九歌:“误解?你是说我迄今未有一丝进展的武气?”她自己是指望不上这个了。 赫无双:“我们还是来聊聊你的长处吧——法阵。” 宫九歌听到这个,无奈扶额:“这个也就能糊弄一下局外人,在真正精通法阵的人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 赫无双见过夙壹出手,法阵使的那叫一个精美绝伦,但是有一点,夙壹手中的法阵,大都是空间系列的法阵,仿佛他出手,就能营造一方小天地,可从未有人见过夙壹使一些就像是某人常用的,战斗,传信,取乐一般的东西,用时短不说,效用还挺高。 “不用妄自菲薄,”赫无双提议说,“不然去初赛找人练练手?” 宫九歌凉凉的看了某人一眼:“扯远了,要不先聊聊为什么选择让我去?” 赫无双只说了一句:“和之前的案情有关。” 宫九歌:……你逗我? 赫无双迎着某人控诉的视线,不动声色的放饵:“这个任务所得的任何好处,都归你私人所有。” 宫九歌面无表情。 赫无双接着道:“包括你进了遗迹所得。”那个遗迹最值钱的,恐怕就是那个上古法阵了,而法阵刚好是某人的强项。 宫九歌乜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赫无双薄唇欲起,似乎还打算加条件。宫九歌打断他:“条件就不用加了,城主大人不妨先说说你的目的,我们再接着谈。” 条件多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她要付出的也将会是成倍叠加。 “想要理由?——随我来。”赫无双起身。宫九歌随着他进到一间暗室。 “这是?”暗室里空空荡荡,中央的高台上呈放着的,赫然是——水月镜花,易颜镜。 宫九歌问:“修好了?” 赫无双咳了一声,坦然应了句“嗯”,接着道:“水月镜花,通古往,晓今来。” 宫九歌了然:“你在里面看到的东西,和我有关?” 她得到的回答是:“差不多。” 宫九歌随口问了句:“你看到了什么?” 赫无双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说了句:“你不会想知道的。” 宫九歌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赫无双转移话题,“刚好你也可以来看看。” 宫九歌饶有兴致,按照他的指导,将手放了上去…… 第八十三章 通古今(一) “城主,东南的领地鬼灵肆虐。” “城主,西南的状况也一发不可收拾了。” “城主……”阿磨目光担忧,看着那几天不曾合眼的人。 被称城主的俊美男人将手里的东西一一铺陈在案。鬼灵肆虐,凡人不能免俗,已经有两座城池面临失守。 “之前给你的元灵可能降服?” 阿磨听到主子这么问,愧疚的垂下头:“属下无能。”唯今之际,若能降服元灵为己用,在战场上定能力挽狂澜。奈何他实力不够…… “是我为难你们了,”城主摇头,“收服元灵条件苛刻,若非辅以控物天赋者的血肉,成功率极低。” “城主!”阿磨一惊,这等至关重要的事,城主怎么会突然说出来。 城主摆手,示意无妨。 “取舍一事,我有论断。若非逼不得已,我不会那样做,你大可放心。”他出言安慰下属。 宫九歌就像在看拟真电影,置身其中,但又毫无关系可言。通古往,晓今来——宫九歌确定自己不曾有过这样的过往,那这就是……未来?! 城主麾下有八人,分别掌管大陆八个方位。此番失守在即的东南,西南方位,为阿洛,阿尹所管。随着两个方位的沦陷,南方阿穆渐入险境。这是宫九歌的第一视觉。 “鬼灵……”宫九歌听到这位城主叹息一声,起身走向屋外。 眼前是宫九歌全然陌生的环境,黑压压的天空不见天日,风吹过来,空气中弥漫着腐尸的气味,隐约可闻一种类似于野兽的咆哮声——城主所在之处尚且如此,其它地方更难想象是什么场景。 “鬼灵为人死后其执念所化,本来不该失控才是。”他喃喃自语一句。 鬼灵和鬼魂不一样,后者是本源,前者却是死者实力的载体,二者本不可分。鬼灵包括原身的部分思想记忆,但就是这不完整的思想记忆,造就了现状。 鬼灵嗜血残忍,善于利用自身生前的亲人好友来隐藏伪装,但它们难以融入本源的根本原因,就是没有生前为人的善念……这样一来,如何安抚民众比如何处理鬼灵更加重要。 城主的威望显然比想象中更要高,他的呼声一出,民众纷纷响应。麾下八员侍者,更是一往无前。 宫九歌以旁观者的视觉,看着这位城主在逆境之中一挽狂澜。 本该圆满告终的事,突然有了新的变数。城主麾下一人在与一强大鬼灵交战中,不治身亡,而他的副将,拿到了元灵,更是在机缘巧合下沾到了城主的血液,加以他自身强大的实力,最终得以完美融合元灵。 目睹这一切的宫九歌觉得这事有哪里不太对……太巧了!但是她的信息来源都是面前的城主,所见所知皆与其一致,实在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刚刚经历鬼灵的洗劫,人们仍然沉浸在死亡的恐惧中,对力量的渴求前所未有。 城主的身份逐渐曝光,控物元灵的拥有者。 性命攸关之际全身心依赖的上位者,民众本巴不得供上长生牌的人,现在—— “啪”的一声,城主近侍阿磨将手里的东西狠狠地砸了出去。 走到门口的城主脚步一顿,像是无奈的看着砸东西的人,说:“这是怎么了?” 当场被抓包的阿磨僵在原地,说话都结巴了:“城,城主……” 城主:“刚刚经了大难,物资都紧缺的很,拿去当了也好过你砸的稀碎。” 阿磨无言,垂下头。 城主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砸东西:“你对外面所传有何看法?” 阿磨当场就炸了:“那群人,他们,他们竟然说您是鬼灵横行的罪魁祸首!”阿磨心里暗骂那些愚民不是东西,同时又将把城主特殊身份传出去的混蛋诅咒了一百遍。 他没听到自家城主应声,抬头,蓦的注意到对方的表情:“城主,您,您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 想来也是,拥有元灵的人,无一不是强者,更别说是控物元灵……本该是万人敬仰的存在,城主却从来都不愿就此多言。是早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 想到这里,阿磨苦笑一声:“我的大人啊,您当初若是选择修灵,而不是成为这些庸人的庇护伞,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情景了。” “今天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被担心的人倒是乐观的很,“至少能让他们意识到实力的重要性——至于庇护伞——”他笑了一声,“很快就不是了。” 阿磨一惊:“城主您?” 城主也不兜圈子了:“八处领土,八位继承者,你们的实力我看在眼里,也很放心。” 阿磨听明白了,但他接受不了:“城主您,可是您,您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想法?”仔细想想,城主最初建成缥缈城的时候,就在培养他们几人。 城主笑着道:“答应过她的事,我已经做到了。现在,该去做我想做的事了。” 阿磨不知道城主说的她/他是谁,眼见城主心意不改,阿磨无法,得了命令便要去通知各方首领。 这种时候,规避明显要危险更多。宫九歌客观觉得此法不可取。只是能这般坦然地放下一切权利,也让她刮目相看了。 宫九歌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人收拾东西,将收起的东西打成个包裹后,贴上某个名字——俨然是留给别人的东西,他自己?宫九歌看着他将一张纸折起来,然后很宝贝的揣在怀里……没了。没错,就一张纸! “什么东西那么宝贝?”宫九歌竟然有了好奇心,毕竟一个即将退位的城主,细软分毫不取,唯独宝贝一张纸。 然而事情总是不如人愿。 察觉有东西未取的城主,返身回去。还没等他走多远,便被一道熟悉的声线所吸引。 “……世人皆奉他为神,又会有谁记得我等的功德?你们难道愿意永远只做他的影子,旁人口中的良犬?” “我等本就是城主所提携,这话有何不对?” 宫九歌听出来了,回答的这人也不是个善茬。 第八十四章 通古今(二) 宫九歌偏过头想看看这位城主的表情。对方的情绪没有丝毫起伏。 刚刚的谈话还在继续,听声音,有不下五个人。 “……他挑我们出来是因为我等天赋超群,纵然没有他,也会有别人。” “这不是你以下犯上的理由!”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况且这次若不是他刻意隐瞒体质,我们的伙伴又怎会因为融合不了元灵,被鬼灵所杀!” “你这是强词夺理……” “行了,”有个像是和事佬的人站出来,“这事的确是城主的不对……” 宫九歌听到这,没忍住给笑了。这群白眼狼是认真的?给自己的反叛行为找个理由可还行! 白眼狼二号接着道:“……的确是他的隐瞒造就了现状,甚至有证据证明,这次的鬼灵肆行,也和他有关系。” 先前反驳白眼狼一号的激愤少年抡起拳头就砸了过去,被几个同伴动手拦下。他猛地甩开同伴: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和城主有关系!” “没关系?”白眼狼一号道,“若是我们能顺利融合元灵,这次的事又怎么会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好了,事情是稳住了,我们出了力,外人却都在赞扬他们的城主英明神武!!” “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激愤少年嗤笑一声,“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等日后也不必再一起共事!”他甩手就走。 本以为少年离开这场子也该散了才是,却不想—— “冥顽不灵。”之前不曾开过口,疑似白眼狼三号的人看了眼离开的人,说。 又一道陌生的声音,白眼狼四号:“这怎么办,这小子不愿意配合。” 那少年一走,所有的恶意都毫不掩饰的释放了出来。 宫九歌看着被讨论的当事人换了个姿势,靠在树上,听着那边的人说下去。 白眼狼一号看着那少年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真是狗做久了,连自己是人都忘了。” “现在怎么办?”白眼狼三号说,“那小子见了城主该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又是一道不曾开过口的声音,语气中带着烦躁:“够了,他不是那种人。” 白眼狼们的声音渐行渐远,宫九歌看到被议论的当事人像是笑了一声,满满的自嘲——也难怪,掏心掏肺却养出一群白眼狼,任谁心里都不会太舒坦。 宫九歌在旁想着这位城主要怎么处理这些个不识好歹的下属。 只是对方显然要比她想的淡定许多,径直去找了阿磨。 阿磨看到城主去而复返,还未开口,就听对方问他:“属性元灵还剩多少?” 怎么突然问这个?阿磨反应过来,立刻去查看,这一看—— “少了两个?!”怎么突然少了两个! 阿磨还在惊疑,就听自家城主说了句:“只少了两个?” 阿磨:什么叫只?! 城主问他:“还剩几个?” 阿磨再三确认:“只,只剩下,十三个了。” “把元灵留下,阿磨你先出去。” 阿磨离开后,宫九歌看到那人将盛放在器皿里的元灵取出来。一个个巴掌大的元灵在他手里明明灭灭。 “你要做什么?”宫九歌看着他的动作不解。不过对方听不到她的声音。 宫九歌看着他将同色的元灵拿在手里,然后双掌聚拢。两个起先极为排斥彼此的元灵,随着他的掌心溢出柔和的光,逐渐地融合在了一起…… 十三个元灵最后只剩下来七个,被他重新封在了七个盒子里。接着他将八名下属都聚到了一起。 “除了已经融合的南领主,剩下的元灵,都在这里。” 剩下的……下面八人一阵躁动。他们俨然意识到,城主接下来要说什么。 “七个元灵,有一个是残次品,你们自己选。” 本来热潮的气氛瞬间死寂。 “城主,”有人这时候开口,“为何我等从未听过,元灵还有……残次一说?” 城主:“现在不就听说了。” 八人:……您是认真的? 城主:“不是上等佳品,皆可归为残次。” 现在也不是探究为什么会有一个残次品的时候,八人心思各异,有人直接问道: “敢问城主打算如何分配七份元灵?” 城主笑道:“实不相瞒,我分辨不出。” 八人一惊。 “您怎么会分不出来!” 城主没再解释,直接将七个盒子如数打开。颜色各异的小元灵萦绕在空中。可以说,除了颜色,这些元灵并无二致。 城主道:“只有在融合之后,才能察觉自身元灵完善与否。”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谁挑中那个残次品谁倒霉?毕竟融合一个元灵已经是难上加难,更别说融合多个…… 这一招让几位领主的塑料结盟摇摇欲坠。同时也延迟了某位城主的下岗速度,这一延迟,就出了事。 元灵的事情没达到预期,却又有新的惊喜砸在了头上。 “你说什么?”几人不顾自己领主的身份,将前来递话的阿磨团团围住。 本来给了话就想走人的阿磨被挤在中间,差点爆了粗口,他耐着性子道:“总而言之,城主的意思就是,在座各位的能力有目共睹,你们名下的领土都将冠以你们的姓氏,作为你们的私人领地。” 说来奇怪,当初经城主收留,他只赐了姓氏,而他们也不敢擅自取名字,所以彼此间到现在都是以姓氏来称呼。而阿磨刚刚的话,意思不就是,他们,有了真正的权利?! 阿磨看着几人难掩脸上的狂喜,目光中流露出讽刺,转身欲走。 “等一下,”忽然有人开口留他,“那,城主呢?” 宫九歌的视觉随这位主线人物而动,她偶尔会听到他自言自语:“人果然还是随心所欲来的舒服。” 宫九歌一直信奉这句话并且身体力行。接着她又听到一句: “无法更改的事,你愿意提前知晓吗?” 他这话,可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纵然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存在一无所知,一无所感,宫九歌仍是回了一句:“如果是愉悦的事,我愿享受双份喜悦。”如果是别的,就另当别论了。 不知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那位城主突然笑了一声,脸侧过来,眸光正好落在她所在之处,仿佛岁月静好。 第八十五章 通古今(三) 眼前的场景如水波荡起涟漪一般,逐渐化作虚无—— “看到了什么?”耳边是赫无双的声音。 宫九歌回神,缓了片刻,问了一句:“通古往,晓今来,是只能通晓和自己相关的事?” 赫无双的答案是“不见得”。 那就很好解释了。宫九歌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再回想刚刚那惊鸿一瞥,心想城主这个职业还真是养人。 “看到一些很陌生的东西,以前不曾见过的人。” 赫无双没有追问,说:“还能再用两次。” 宫九歌再度将手放了上去—— “起来。”有人在她旁边踹了一脚。 本来睡得好好的人被生生闹醒,宫九歌睁开眼,将手里的东西砸过去: “你找死!” 那人将她扔过来的抱枕接住,“帮你做事还委屈你了,昨晚又干什么去了,睡到这个点。” 熟悉的对话让宫九歌瞬间醍醐灌顶,奈何已然清醒的她,却操控不了这具身体。 九歌起身,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柒,她嘴唇动了动,说:“我为什么睡到这个点,你心里没点数?”要不是他和壹那个混蛋临时将所有事情都推给她,她犯得着一宿没睡?! 然而当事人不见一点心虚。 九歌被气笑了:“滚出去,我换衣服。” 外面两个人等着她收拾好出来:“那批货怎么样了?” 九歌脸一黑:“不要用贩,料子的语气说话。” 旁边的壹待二人消停一会后,“来吃早饭。”这段对话几乎是三人的日常。 壹:“今天的谈判谁去?” 九歌说:“我只负责参谋,让执行的某人去。” 向来负责执行的某人·柒:“谈判是你的强项,你去。” 眼看就要推到自己身上来了,壹道:“我来说句公道话——” 其余二人:…… 壹对二人的视线视若无睹:“……既然没人想去,那就抽签吧。” 貌似公平,公正,公开的抽签,得到三人的一致认同。 场面陷入异常的和谐,宫九歌看着一抽得中的壹露出无奈的表情,明明是他提议的,可最后中招的还是他。这一段记忆,宫九歌耳熟能详,她甚至记得他们当时的一言一行,神情反应。 同样是插手不得的情况,这次的宫九歌却是想着,下次要先问问该如何打断这些才是。 谈判的时间是晚上,时钟滴答滴答的,时间在分秒间流逝。 九歌对着旁边穿着居家服,带着黑框眼镜,研究的却是冷兵器的柒,说:“反正也没事做,你送壹过去呗。” 壹笑了一声,“行了,我先走了,你们在家里等我。” 柒动作停顿了一下,将手里的枪支放下,起身走向衣橱。九歌头都没抬,扬声道:“钥匙用墙上挂的第三把。” “知道了。”衣橱的门随之合上。 壹笑着问她:“怎么想起来让柒送我了?” 九歌正在摆弄手里的笔记本,听到他这么问,说:“友情赠送的福利吧。” 壹失笑,也是拿她没办法了。 九歌:“不高兴?那我去送你。” 对方立刻接话:“你在家休息吧。”说完,他可能觉得自己激动了,掩饰一般加了一句,“你不也没休息好。” 九歌:谢谢您还能留意到我没休息好啊。 九歌:“就这样,晚上记得带饭回来。” 换好衣服的柒出来听到这句,接了句:“这么胖还吃?” 然后二人就被无情的赶了出来。 宫九歌站在自己的视觉角度,看着眼前复杂的代码,这也是她的日常任务之一。空荡寂静的房间,键盘的敲击声,偶尔可闻浴室水滴的声音,九歌纤长的手指灵活游走于键盘,最后敲下回车键。 “收工。”九歌合上笔记本,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旁边的手机,手机落到地上,屏幕摔得粉碎,摔坏的手机被她随手扔进垃圾桶里。然而在她没有看到的角度,摔裂的手机发出微弱的震动声,隐约可见来电显示—— “还不回来?”九歌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这个点,别说是谈判,就是带人把对方的地盘盘下来,这个时间都够了。 本想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九歌忽然想起来手机刚被她扔了。 “麻烦。”突如其来的烦躁感,九歌换了身行头准备出门,迎面却撞上下属开着车来找她,横冲直撞,差点撞到她身上。 “boss,”那人是她手底下工作的,也是安排这次谈判的负责人。 对方的神色让她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想,九歌直接将人拎下车:“他们两个呢?” 匆匆死里逃生赶回来,还差点没撞到自家老板,负责人冷汗顺着额角留下来,可到底是发生的意外更为严重,负责人将发生的事迅速的说了一遍。 九歌面色一寒,直接上车踩了油门。 “去叫人!” 缩在后座的负责人颤巍巍的说:“已经叫了。” 过去的路上,九歌消化负责人刚刚传达的信息。这次的谈判压根就是敌对方抛出来的幌子,目的只有一个——不死不休! 负责人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家老板阴沉的脸,想了想还是道:“老板不用太担心,以他们二位的实力,旁人定然奈何不了……况且兄弟们已经赶过去了。” 负责人没有得到回应,他看着两旁的建筑……压根都看不到了好吗!他有点担心他就这样葬送在路上。老板?老板压根不会有事好吗! 负责人在心里呐喊,急速飙车的九歌忽然道:“给壹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九歌心下稍安,负责人很体贴的按了免提键。 电话里的杂音很乱,甚至能听到耳畔的枪声,东西的碎裂声,伴随着人的惨叫。 “九?”对面有人说话,带着很重的呼吸声,那人似乎是看清楚了来电显示,“不是?” 九歌还在加速,眼看就快要到了。 “是我,”她说,“你们……” 她话未说完,就听电话那边的人道:“到底是你赢了,九歌。” 九歌话音一顿。却听对面又加了一句:“你为了除掉我们,竟然不惜与虎谋皮?……也是,若真要谋,你才是那只虎。” 负责人还没从庞大的信息量中缓过来,就被眼前的障碍物惊得失色,他惊呼一声,“老板,要撞了——啊——” 九歌堪堪拧过方向盘避开一劫,她的脸色比之前更要沉上几分:“除掉你们?沃特玛要解决你们还犯得着别人插手!” 第一次见到自家老板失态,还爆了粗口,负责人只想撞死,但看到黑下来的屏幕,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举起手机说: “老板,挂断了……”等等,负责人看着自己的手指,这电话,莫不是他刚刚不小心给碰到了? 意识到这个的负责人表示,他怂,他不敢说。 “老板,要再打过去吗?”刚刚老板的话,明显没传过去。 九歌深呼吸几口,显然是被刚刚气的不轻:“不用。”电话里说不清楚,等过去在解释也不迟。 等过去再解释,也不迟…… 第八十六章 带他出来 宫九歌仔细想有点后悔,后悔打了这通电话,又后悔没再打过去。他们留给彼此最后的念想,竟是一道没来得及解开的误会。 眼前的画面随着车子急刹化为虚无,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熊熊大火,不用靠近,都能感觉到那炙热带来的绝望…… “我……”眼见的场景彻底幻化过来,她要说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没事了。”赫无双在她耳边低声安慰。 宫九歌揉揉额角,将要失态的情绪被她掩饰极好的收回去。 “我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宫九歌深吸一口气。 赫无双等着她恢复情绪:“还要再试一次吗?” 宫九歌:“不了——你让我去遗迹的原因,是什么?” 赫无双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让她情绪波动这么大,但是,俨然,对方调节情绪的速度也非常人可比。这会儿已经能理智思考了。 赫无双没再隐瞒,说:“我要你带一样东西出来” 宫九歌点头,“出去谈。”二人走出暗室。 宫九歌将刚刚的事抛到脑后,认真对待现在的事,她说:“虽然我现在不清楚你的实力强到什么地步,只不过你想要的什么该用不着别人插手才是——我有什么特别之处,你要的东西只有我能取得?” “那个地方我进不去,”他说,“别人,我不放心。” 宫九歌不明白这个“不放心”是什么意思。 赫无双很快为她解释:“带队挑不出合适的人选。缥缈城的体制环环相扣,分庭抗礼,目前不能出现失衡。”如果缥缈城此次在此遗迹中争得一席,立功的人地位定会水涨船高,成为众矢之的。 宫九歌接受了这个答案,她说:“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赫无双:“你是想问我要你带什么出来?” 宫九歌点头。 赫无双却有点为难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 宫九歌诧异看着他,赫无双接着道:“准确的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形态。” 宫九歌默了,片刻后:“所以,你是打算让我蒙?”接着她又想到了什么,“还是你在水月镜花中看到了什么?” 赫无双说:“确实,我看到你把他带了出来。” 宫九歌:“预先知情的事能人为更改吗?” 赫无双像是想起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他说:“改不了。”到了那时候,事情总会往那个抉择上靠拢,避无可避。 “那个东西很有意思,”赫无双说,“它呈现出的未来总是很特殊的环境。” “总是?”宫九歌留意到这个字眼。她记得他说过,水月镜花只能用三次。 赫无双脸色不变,他解释说:“水月镜花里看到的不一定有古有今——而且,你的重点不该是环境特殊?” 宫九歌心想的确挺特殊。 “行了,提问结束,”赫无双起身,对她伸出手,“跟我过来。” 宫九歌手被对方攥着的时候着实愣了一下,她这是什么时候养出来的条件反射? 面前黑压压的有上百人,个个都被灰褐色的衣料从头包到脚。见到来人,动作整齐划一,行礼。 “主子。” 赫无双领着她走到前面,开口:“初赛和晋级赛应该有十天左右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挑选十五个人出来和你进遗迹。” 宫九歌倒是很满意他的安排,只是试探惯了随口接了句:“这些事你来不是更好?” 赫无双唇角微扬:“你确定?” 这次前往遗迹,前途未知,归期不定,实力强大的人或许更适合随行,但赫无双还是愿意花时间,好能让她挑出与她自己更为契合的人。 “怎么挑人,你自己决定,我把云墨留给你,拿不准的随时来问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自称已经是“我”了。 宫九歌笑了笑:“放心。” 赫无双应该是已经打过招呼了,这些人在面对她时没有丝毫不敬,一口一个“夫人”。 “夫人想怎么选人?”云墨问她。 宫九歌说:“先挑里面实力最强的五十人。” 挑实力强就简单粗暴多了,宫九歌全权交给云墨安排,她则在选人的当儿研究这个遗迹的历史。 当实力出挑的五十个人站在前面时,宫九歌发了每人三张纸。 “所有人,把这三个法阵临摹一遍。不要求速度,但是符文要清楚。” 五十个人里面没几个有过法阵基础,毕竟这个近些年兴起的东西是真的折磨人。三个法阵分别为水,火,土元素的法阵,原理都极其简单,但是其中包含的符文足以看得人眼花缭乱。 三个小法阵,临摹最快的人用了一个时辰。旁观的云墨在风中凌乱,这东西有这么难?他见过她使那更难的,不随手拈来?旁边的宫九歌看穿他的心思,递了一张纸过去。 “挑一个试试。” 云墨提笔就画,但是……这么小的一个法阵为什么会用这么多的符文!!云墨笔锋仿佛有千斤重,每勾写成功一个,额上就有汗水留下来,直到最后收尾的时候,他的笔尖直接凝滞,最后一笔怎么都勾不回去。 “画好了!”画了两刻钟终于得以收尾的云墨抹了把汗,然而下一秒,纸张直接燃了起来……云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花了两刻钟的心血化为灰烬,整个人都不好了。 宫九歌却是赞了句,“还不错。” 云墨疑惑。 宫九歌解释说:“这本就是火系法阵,画好之后起效用很正常。”说完,她提笔演示了一张,云墨一眨眼,她拿起了笔,再一眨眼,纸燃了起来…… 她画了吗?那边站着的有看到的人表示,她画了。 云墨:…… 五十个人落针可闻。 “夫人,”有人打破寂静,出声提问,“为何我等的法阵没有起效用?”他的问题也是其余人的困惑。 宫九歌说:“新手常见失误一,在绘制某个符文的时候出现断笔;失误二,法阵收尾出现笔势重(cho g)锋——” 下面的人看着自己耗时长久画出来的废品,陷入深思。 宫九歌:“不过五十个精锐不可能没有哪怕一个人误打误撞,”她话音顿了顿,“所有人的都没有反应,是因为我在纸上做了手脚。”她话音落下,打了个响指。清脆一声响过后,近乎四分之一的人面前的纸页有了变化。 云墨被她这一手操作惊到了。 宫九歌:“去把纸张有反应的人记下来。” 第八十七章 学艺不精 云墨应下,将名单收集好后递给她。 宫九歌扫了眼名单,随口问他:“这里哪里的机关防御最强?” 云墨回答:“当然是藏宝阁。”这个时候他还不清楚对方的意图。 直到宫九歌问他:“能用吗?” “啊?”云墨傻眼了。 话说这能不能用他还真决定不了,只能去问了自家主子,忙的不可开交的主子听到是“夫人”在问,直接应下。 “主子?!”那可是藏宝阁。 赫无双:“让她注意安全。” 云墨:主子这是就认定这位了?也是,要是没认定,“夫人”这个称呼又是怎么来的。 次日,一行人转战到了藏宝阁外,此时距离绘制法阵已经过去了整整八个时辰。 宫九歌笑的温柔:“在机关考核开始前,我们来默写一下昨天的法阵。” 默写?!那五十个人明显没料到她还有这么一手。临摹都够呛的东西,况且又过了这么长时间了…… 默写—— 最后只有不到五个人将三个法阵完整的画了出来。云墨都害臊了,五十个人里面,只有四个人! 宫九歌颔首:“把他们四个的名字记下来。现在,都随我进去。”目标,藏宝阁。 宫九歌先去机关的控制室绕了一圈,然而将机关的控制权给了云墨。 “我进去试试。”她说。 云墨愣愣的看着她走出去,这,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透过特殊材质的琉璃可以看到外面的场景,不过外面看不进来。云墨看着她将头发绑起来,似乎是打算自己先试一遍。云墨的手在发抖,他必须得全神贯注,在那位受伤前关掉机关,不能有分毫的差池。 宫九歌松了松筋骨,看着眼前纵横交错的走廊,脚尖一个用力,整个人以一种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前冲去—— 精密亮堂的走廊先前安稳静好,然而当外人贸然踏足时,它立刻表现出了与形貌不符的恶意。尖锐的箭矢泛着冰冷的光,足以留下贸然踏足它的人。 云墨在这边提心吊胆,其余五十人则是目不转睛。 宫九歌的动作完全没有旁人看着来的容易,分毫之厘都足以让自己置身险境,最初的刀林剑雨扛过去后,它突然温和了下来,宫九歌前行了几步都安然无恙。可以想象擅自进入此地的人,撑过那一波凶猛的攻势后,此刻该有点心安了,而这,恰恰是噩梦的前兆。 宫九歌走了六步,突然停了下来,四下观察了片刻。接着她开始后退,每一步都稳稳踩在自己之前踩过的地方。后退回去后,她往着前面五米处丢了个随身带着的小物件,平静的走廊地面猛地窜起一道挡住大半走廊的冰刃,将那巴掌大的挂饰击的粉碎后,又迅速收回地面。 旁人惊出一身冷汗。 当事人就平静多了,看到此路不通,脚步往靠近墙壁的地方挪过去。 这地方有多危险,不知情的人进来会面临什么,云墨在清楚不过了。他看着那位每往前走一步,他都有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手紧握着机关控制,生怕一不留神人就没了。 “怎么样了?” 云墨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差点没手滑,“主子。” 顺路过来看看的赫无双,透过琉璃窗看着外面的情况。 云墨回禀说:“夫人不久前过了第一道机关。” 赫无双脸上带着些许笑意,看着外面的人挑战第二道机关。 硬碰硬是最糟糕的办法,没有之一。宫九歌靠近刚刚凸出冰刃的地方,然后,又丢了东西过去,在冰刃钻出来的瞬间,她自侧面迈出两步后站定。刚好突破防线却又不至于贸然闯前。 冰刃的关卡还没过,宫九歌手里已经没了探路的东西。但是她不见一点慌乱,脚下的步伐是不变的沉稳从容…… 赫无双看着她的动作,狭长的眸子眯起:“她知道机关部署?”不对,纵然是清楚部署,也不该这么轻松才是。 云墨回答说:“夫人开始之前确实进来看过。” “哐当”一声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再将视线放过去时,宫九歌已经通过了这一关卡。因为最后一步的缓冲,她身形前倾些许,甩出去的发丝被肉眼难见的东西瞬间斩断。宫九歌呼吸一滞。 这还不是在缥缈城主城里,很难想象主城内的藏宝阁,里面的机关有多难。 “要停吗?” 宫九歌听到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她嘴唇上扬几分:“不用。”接着,她动手将外衫解了下来。好在这边气温不高,穿的比较厚,多一件少一件并不妨碍。 她将脱下来的外套甩出去,完整的衣服马上变成了布条。宫九歌手指虚画,瞬间焰火升腾,星星点点的火苗漫延在细如丝线的杀器上,而后熄灭无声。宫九歌也不指望火焰就能解决掉面前的东西,但是好歹让她看清楚了这些东西的位置,为接下来的釜底抽薪开了个好头…… 坚不可闯的藏宝库第一次被人非暴力手段安然无恙的通过,仅仅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赫无双眸子里难掩赞赏。在人出来后,他将身上的大麾披到身着单衣的宫九歌身上。宫九歌也没拒绝,,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毕竟本就天寒地冻的。 外面候着看完全程的五十人瑟瑟发抖,莫不是要他们照着过一遍!好在宫九歌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她问:“刚刚可都看清楚了?” 五十个人:……不能更清楚了。 她又问:“有没有人想试试?” 五十个人:…… 宫九歌反省是自己问法有问题,组织了下语言重新问了一遍。 “第一关卡没问题的站出来。”她话音刚落,五十人都动了。她一遍遍的问了下去,共有八重关卡,问道第五关时,站出来的只有一个人,而且对方很坦诚的表示,做不到毫发无损。换句话而言,他只能保证自己活着出来。 宫九歌没再开口,场面安静了下来。 五十个人面面相觑,他们竟是连个弱女子都不如。 “你想培养他们对机关的掌控?”赫无双明白她的想法,只是大陆上奉行以武为尊,这么一来,其他方面就比较短板。 宫九歌说:“遗迹内出现机关的概率极高,尤其这东西还不能用蛮力来破解。——我倒是有心培养,只是自己也是半斤八两,不好指点别人。” 听到这话的众人视线不约而同的移向藏宝阁,传说中的半斤八两……竟是这般恐怖如斯。 第八十八章 确定人选 宫九歌最后决定,她说:“我把自己了解的部分教给你们,能学到什么程度,看你们自己的悟性。” 闻言的众人竟有几分雀跃可言,毕竟对方表现出来的实力着实让人惊艳。 宫九歌问旁边某人:“有没有宽阔一些的场地,最好是近期不会使用的?” 赫无双猜测她是想—— 宫九歌:“我自己做几个机关试试。” 以为她要就地取材的五十个人着实松了口气。 赫无双自然不会反对,着手便让下面的人去安排了。 训练刚开始时,五十个人的对话是这样的: “今天的机关,我全程破解不超过两刻钟,而且毫发无损。” “切,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我花两刻钟都能参透原理了。” “今天夫人可是喊我打下手了,我都能仿一个差不多的出来了。” 总之,五十人此时脸上洋溢着轻松且愉悦的天真笑容。云墨在旁边笑笑不说话。 三天后…… “今天的机关,你过了没?” “别说的好像你过了似的……” “那兄弟,你现在还能参透原理吗?” “……我觉得我不行……” “唉,是你?夫人今天有叫你帮忙吗?” 回答:“……有。” “你能仿一个出来让弟兄们练练手吗?” “……或许我能仿一个你出来让他们练手发泄一下。” “…………” 又过了三天…… “……” “……” “……” 人群里一片寂静,连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入耳。 云墨:“你们都怎么了?”怎么都没人说话了。 “没什么,”有人抹了把脸,上前来问,“云墨哥,今天这道机关,夫人花了多长时间弄出来的?”莫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准备了? 云墨很坦诚的回答他,说:“就昨晚弄得啊,和平时一样的时间。” 那人听到他的回答,瞬间沧桑了不少,转身走了,背影看起来格外的寂寥。 云墨:………… 云墨去找了当事人,结果发现当事人也是一副快要自闭的模样。 云墨:“夫人?” 宫九歌见是他,问道:“那机关有人破了没?” 云墨默默地摇头。 宫九歌反省几秒:“是机关难了?” 云墨:应该? 宫九歌无奈:“可这是基础啊。” 云墨:…… 宫九歌:“算了,许是我要求太高了。”她想了许久,最后…… “那我放低些要求吧。” 云墨决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那些兄弟们。五十个人得知这事后,无不松了一口气。个个摩拳擦掌,打算大展身手,发泄一下这两天积压的情绪。 第八天头上,云墨路过此地,听到里面蓦的一声惨叫。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宫九歌:“别的都不要求,出的来就行。” 云墨想:这要求是挺低。然而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鼻青脸肿,一瘸一拐,身上还湿漉漉的众兄弟。 云墨:…… 云墨趁人不注意,拽了个一身狼狈的人过来,压低声音问:“这是什么情况?” 那人说:“夫人降低了要求,”边说边抹了把脸上的水,“每个人三次机会,过同一个机关……” 云墨懂了,接着他又不敢相信地问:“你们一个都没能过不了?” “何止,”那人苦笑一声,说,“同一个机关,不说别的,那盆水都在同一个地方,可就是……躲不开啊。” 云墨安慰了他几句,转身就要闪人。 宫九歌:“来的正好。” 云墨:…… 宫九歌:“把名单记出来。……只淋过一次水的。” 不是让他演示,云墨松了口气。虽然他也想去试试,但万一有个不对,他可不想在兄弟们面前丢脸。 宫九歌扫了他一眼,说:“机关在这留两天,感兴趣的可以自己来试试。” 云墨立刻应下。 还剩最后两天时间,目前只挑出来十人,至于最后五个—— 宫九歌说:“你们和我交手试试。” 余下的四十人面面相觑。 宫九歌解释:“我实力不如你们,所以提前定一条规矩——可以用任何方式来取胜。” 余下的人释然,同时也有点蠢蠢欲动,毕竟他们见识了夫人在法阵,机关上的天赋,自然也想看看她别的方面实力有多让人惊讶。 几轮下来,人们突然发现,那条“可以用任何方式取胜”的规矩,竟然是为他们准备的。 按理说实力再怎么强的人,四十个人的车轮战,也该吃不消才是。宫九歌当然注意到了这点,所以在六轮之后就让五个人一起了,并且在时间上做出限制。她取胜的关键是法阵,法阵附带的面积广,自然是人多来的划算。 “淬体八段的三个人,和他两个,”她伸手指了两人,“就你们了。” 武气的修炼,在前期多体现在加强身体素质上,淬体阶之后,便是真正与常人拉开距离的开端。 淬体八段的实力不容小觑,只是为什么会挑中那两个人。 宫九歌做出的解释是:“只有他两个表现出了合作意识——”因为时间的限制,加上双方实力差异大,任谁都不会将时间浪费在别的地方,而他们两个,面对困难,出于本能的选择了合作。 十五个名额在倒数第二天晚上确定了人选。 最后一天,宫九歌拿着名单去找了赫无双。对方最近忙的几乎不见人影。 赫无双将手中的折子批好放到一侧,宫九歌看到半人高的书简,心里为某人默哀几秒。 “选好了?”赫无双见她过来,开口。最后一天了,听云墨说她最近将那些人折磨的不轻。 宫九歌点头:“初赛和晋级赛完了?” 赫无双“嗯”了一声:“明天的决赛,应该会安排缥缈城打头阵。” “是什么比试?” “武气。” 宫九歌提议:“倒是找到几个出挑的,明天可以让他们去练练手。” 赫无双将决定权交到她手里:“这些事你决定就好。” 宫九歌笑了:“你就这么放心我?” 赫无双回她:“我该不放心?” 宫九歌唇角勾着:“受宠若惊?”刚调笑完这句,面前就有阴影笼罩了下来。 赫无双起身走到她面前,身形修长,居高临下看着她。 第八十九章 误会什么了 “我可看不出来你有哪里惊了。”他说。 宫九歌身形向后靠了些许,昂首看他,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意。 赫无双听到她开口,说:“你这样我可是会误会的。” 他:“误会什么?” 宫九歌笑着说:“自然是误会你喜欢我。” 赫无双逼近她,对上她漂亮的眸子,说:“我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误会我不喜欢你?” 让你误会,误会我不喜欢你。 他说完这句,明显看到某人脸上的笑意凝滞在唇间。 “还想说什么?”他捏着她的下巴,不准她视线躲闪。 宫九歌很快调节过来,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问他:“你认真的?”得到肯定的答案,她笑了,眉眼如晕染开的水墨,朦胧的美感诱人心弦。 她说:“我也是。” 在宫九歌说完这三个字后,明显感觉面前的男人气息都重了几分,扣着她的手臂一紧。 “主子。”云墨推门而入,“这是决赛的章程,请……”话没说完,他说不下去了。原因无他,主子的眼神太恐怖了。 宫九歌笑了一声,亲了亲他的唇角,然后将人推开。 “明天决赛的安排?”她接过云墨手里的东西。 云墨硬着头皮回了句“是”。 明天第一场是武气,第二场安排了机关,最后一场则是法阵。 “决赛的安排是为了最大可能的深入遗迹,”赫无双给她解释,“决赛过不了想去也不是不行,但是正如此言,决赛都过不了,想必连遗迹都进不去。” 宫九歌明白了。 “武气的人选定了,机关一项我觉得他们可以去试试,法阵——临时给他们补补课吧,实在不行可以死记硬背。” 赫无双对她最近在做的事也有所耳闻,他说:“听说他们也能使用法阵了?” 宫九歌:“只是些基础元素法阵。” 赫无双提议:“你可以报法阵赛试试,忘书宗的人用的法阵,和你的很不一样。” 宫九歌听他这么说,还挺感兴趣。 云墨感觉,怎么说呢,这两个人之前好像多了点什么。他也不敢再逗留,汇报了几句就匆匆闪人了。 宫九歌和他敲定了明天的事宜后,也打算走人。 赫无双把人拦下来:“还有事?” 宫九歌心想这不是我该问的吗? 宫九歌挑眉:“去补个觉,算有事吗?” 赫无双:“去里间睡。”书房里面配着隔间,专门准备给人休息。 隔间不大,燃着味道淡淡的檀香。 “先在这休息一下,等我处理完公务。” 本以为只是小憩一会儿,可待宫九歌睁开眼,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她这是从上午睡到现在?!宫九歌睡意未消,她揉了揉额角,想要起身,却被人拦着腰搂回去—— 这下彻底醒了。 “别闹。”身后的人手臂收紧,低哑性感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宫九歌翻过身,惊艳的眉眼在她眼前放大。那人察觉她的目光,睫毛动了动,眸子挣开些许。 “睡饱了?”他轻声问她。 宫九歌想着白天那堆得高高的公文,摸了摸他的脸,“没睡够,再睡会儿。” 赫无双阖上眸子,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等宫九歌第二天凌晨出门的时候,候在门外的云墨眼睛瞪的奇大,这两人是——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走在后面的主子一把将人拉了回去。 “等我一起。” 云墨:这两人终于有个结果了?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就又听自家主子发话。 “拿两套衣服过来。” 云墨立马动身去准备了。 拿到衣服的宫九歌看着托盘上零零碎碎的物件,挂饰,以及分不出里外的料子,心想着云墨的小心思要是能升值到智商上定然是一代宗师。然而她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冤枉云墨了,云墨只是想着,既然二人的关系都已经名副其实了,再加上今天的场合特殊,作为城主夫人也该穿正式一些才是。他本人完全没想到,那繁杂的衣物会衍生出什么后果。 赫无双身边鲜少有近侍,他往常着衣都是自己动手,但是,这并不见得他懂得女子的衣饰。在对方拿着肚兜问她是什么的时候,宫九歌就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最后还是叫了丫鬟进来,进来的是一对双胞胎,面容俏丽,宫九歌之前不曾见过。 赫无双:“子夜,子午。” 子夜,子午盈盈一拜,“主人。” 宫九歌多少能区分他身边人的四六不等,像云姓的人,如云墨,云砚等,就是地位相对高的,而面前两个小美人—— 宫九歌说了一句:“倒是不曾在你身边见过。” “我身边一直以来只有你。”宫九歌听到他的回答,像极了女朋友试探时,男方求生欲爆表的情景。 而那两个丫头听到这句,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两个丫头很快就将衣饰整理佩戴完毕,末了还帮她将头发挽起来:“夫人真漂亮。”子午赞了一句。 子夜也笑着道:“也只有夫人的绝色,才能配得上主人了。” 宫九歌淡笑不语。 子午细心挑着手边的珠花簪子,看哪个与衣饰更相配。子夜将梳子放下,看着镜子里足以让人倾倒的容颜,说:“不知道是哪方水土,竟然能养出如夫人这般美人。” 宫九歌听到这个问题,饶有兴致的出声问她:“你们认识云枫?” 二人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子夜脸上的表情有片刻停顿,接着她说:“暗卫营中的云枫大人,奴婢们自然是认识的。” 宫九歌唇角勾了勾,没再开口,子夜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也没再说过话。子午倒像是一点都不曾留意到这气氛,挑了几只珠花让宫九歌过目。 听到开门声,赫无双侧眸,在看到她出来时,眼神似乎在瞬间凝滞—— 常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往常的素衣简饰已经足够让人睁不开眼,何况是此刻的浓妆艳抹,脸上明明不曾涂脂抹粉,可衬着那袭大红衣衫,却不见丝毫单薄,她唇间的一点朱砂,便胜过了万千美景。 宫九歌向前几步,唇角扬着清浅的笑意,她问:“城主大人,可还满意你夫人的姿色?” 赫无双将人揽入怀中,薄凉的唇靠近她耳边,说:“为夫甚是满意。” 片刻前才听到他说满意,而现在,宫九歌抬眸,带着雪白毛绒的斗篷帽沿遮住她的视线。 呵,男人。 第九十章 亲自上手 赫无双忽略掉某人投来的视线,往评委席的位置走去。最前方是一城两国,后面还有大大小小八个势力坐在评委一席。洛国的位置做的是洛国的老皇帝,幕国是幕秉之。宫九歌心想那高调的摄政王竟然没来。 从赫无双进来开始就是全场人的焦点,而宫九歌作为另一个焦点,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这位传说中的城主夫人,竟是连脸都不曾露出来。而观两个当事人就太镇定了,从进来到坐下,没有丝毫不适。 洛皇是没见过宫九歌,但在太子口中听到过。当时太子的评价是——金玉其外。 “洛国竟然是让洛玄奕太子参赛。” “摄政王怎么没来?” 宫九歌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武试由抽签决定,第一场,由缥缈城对上栅极门。 栅极门自知不敌缥缈城,他们派出的实力最高的也不过淬体二段。第一场赢得毫无悬念。第二场是洛国对上思如宗,第三场是幕国,对上的仍是不出名的小门派。 宫九歌见状,说一句:“这抽签水分挺大啊。” 赫无双:“本就是做给别人看的。” “幕国和洛国,哪个实力要更强?”宫九歌问。 赫无双回答她:“要论战力,洛国更强,综合实力,幕国更突出。”说完,他又加了一句,“这次的机关测试,做机关的是幕初筵。” 幕初筵…… 第二场机关比试,因为赛场特殊,所以评委方表示,名次按照参赛人员出来先后决定。 宫九歌选出来比试的人是在她的测试中较为出彩的一个,名叫言十八。 宫九歌默默回想,她选人的时候,云墨记录的名单上应该没有这个名字。 赫无双收到她的疑问,说:“你选出来的这十五人,日后便归你了。” 宫九歌:“所以这名字?” 赫无双说:“‘言’姓是次于‘云’姓的暗卫管理营统一姓氏,他们十五人的名字目前是已‘十一’开头。——当然,你也能换自己叫着顺口的。” “为什么是拿十一开头?”宫九歌笑问。 赫无双看着某人侧过头来,他伸手帮她正了正斗篷,这才回答:“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不能用一到十来称呼,非要说理由,也说不清楚。” 法阵比试八人一轮,言十八竟然是第一个出来的,场上有一阵哗然。原因无他,因为与言十八同一轮参赛的人里,有幕国的人,而且还是摄政王幕初筵的人。 “夫人,”拔的这一轮头筹的言十八很高兴。 宫九歌道了句不错。 言十八脸一红,说:“都是夫人教的好。……里面出现的机关,竟然和夫人当日所制有七分相似,十八也算是运气好。” 宫九歌表情微不可见的一僵,接着,她看到了其余从机关里出来的人——像落汤鸡一般,湿漉漉的。 言十八也看到了那些人,说:“夫人,在机关里放个水桶……这是机关师的……特征?”天真少年小心翼翼的问。 宫九歌:…… 要说这个,还真不是什么特征,只是当初某个人的恶趣味,她当日也是一时——兴起。 赫无双握住她掩在袖中的手:“怎么这么凉。——机关有七分相似?”后面这句,是在问言十八。 言十八不明白城主为什么要再问一遍,点头应“是”。 “还真是巧,”赫无双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开口让言十八先回去。 宫九歌听到他问:“当日为什么会弄这样的机关出来。” 她非常坦诚的表示:“环境限制,用时短,基础知识。” 赫无双又问:“放水桶算哪个?” 宫九歌没忍住反驳:“我没放水桶。”迎着赫无双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说:“……我放的是水盆。” 赫无双倒是没想到某人还有这样的恶趣味:“你见过幕初筵了?” 宫九歌点头。 “你觉得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宫九歌想了想:“长的挺好看?” 挖坑埋了自己的赫无双:…… 宫九歌腰间一紧,听他的语气颇有点咬牙切齿:“比我好看?” 宫九歌一个没忍住笑了。 “恭喜城主在机关比试中夺得头筹。”机关考核一结束,便有人过来祝贺。言十八不仅是第一轮的胜出者,还是最后夺冠的人。 赫无双抬眸,看到来人后,眸子带出几分凛冽:“护法大人客气了。” 被称作“护法”的人视线在宫九歌身上停留片刻,接着又你来我往客套了几句后离开了。 宫九歌注意到对方的服饰,赫无双告诉她: “是九天刹的人?。” 九天刹,是这片大陆极其特殊的存在,据说九天刹的那位掌座,具有神力,能与神明沟通。它向来不问参与各方各派的纠纷,反而时常受益于普通民众,它在民众心里的地位,与信仰无异。 “九天刹的人,也对这个遗迹感兴趣?”九天刹的人也动了念头,那这事就有的较量了。 赫无双:“事前没收到消息,不过现在看来,遗迹里的东西,确实吸引人。” 宫九歌心想那岂不是直接把困难模式提升到了未知? 第三场比试,法阵。 宫九歌看着上前去的一道身影,她半眯着眸子:“那是夙壹?” “对。” 宫九歌:“……怎么和之前见过的不一样?” 赫无双:“都带着面具,怎么看出来的不一样?” 感觉? 赫无双看了她一眼,肯定了她的答案,说:“确实不是同一个——那天的应该是夙壹的替身。” 宫九歌仔细打量着那道身影,一种难言的熟悉感让她很不舒服。太像了…… “这次我来吧,”宫九歌收回视线,说,“法阵涉及太广,不好速成。”总不好缥缈城的人上去,直接就被淘汰。 “你认识他?”赫无双突然开口。 宫九歌摇头。 她的表情看不出异样,赫无双看了她半晌。 “别骗我。” 宫九歌蓦地抬眸,撞进对方眼底。他面无表情,却在眼底藏着温柔,他说:“别骗我。” 宫九歌唇角沾着几分笑意,说:“放心,若真是我认识的那个,对方应该不会想看到我。” 注意着这边的人看到她起身,本来还不感兴趣的视线在对方走向赛场时凝滞。 “那个是?” “那是缥缈城城主的夫人,她过去做什么……” 这一举动不仅引起了参赛者的关注,还惊扰了评委席。 夙壹看到那人过来,将她抽好的签给他。那人看着她,忽然唤了一声: “九……” 宫九歌掩在帽檐下的眸子上扬。 第九十一章 蛋壳里的众鸡崽 “……号签。”九号签。 宫九歌:…… 宫九歌仔细看了眼手里的签:“是六。” 夙壹一时口误,待看清楚之后,面具下的笑意温润:“原来是六。” 宫九歌看到对方确认签后,转身走向候赛的位置,旁边有人欲言又止。 “您的斗篷可要取下来?” 宫九歌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法阵的考核像极了科举,一群人趴在桌子上默写半个时辰符文——别说观赛的人,就是评委都坐不下去了。 宫九歌用了不到两刻钟。她起身的时候看到旁边的人满头大汗,手指如同黏在笔杆上一般,慢慢的蠕动…… 她看着手里的东西,再三确认,对方要的只是符文。 夙壹作为监考,看到有人早早交卷,上前确认。符文流畅漂亮,一笔成型。但是…… “这样后面几场容易吃亏。”夙壹开口提醒了一句。 宫九歌抬眸,这样?对方却像是没说过这话一般,带她去了考第二场的地方,此时第二考场还没人过来。 夙壹:“十个人一场,凑够其他九人就能开始了。” 宫九歌:……她突然想起,过来的时候,旁边的人吃力地模样,似乎还没写多少。 她语气不确定的问:“凑够这一场,最快需要多长时间?” 夙壹:“也就几个时辰吧。” 宫九歌:……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夙壹气质儒雅,声音里却藏着腹黑意味:“现在退出是来不及了,除了第二场,待会儿还有两场。” 宫九歌忽然很想知道:“夙壹宗主是出于什么理由来监考?” 夙壹说:“偷个懒。” 这答案真是清丽脱俗。 宫九歌:“法阵比试完需要多久?” 夙壹:“快的话三天。” “像这样坐三天?” “站着也行。” 宫九歌:…… 一个时辰后—— 宫九歌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松了松系着的斗篷带子。周围依旧没人,除了某位在偷懒的考官。她身形后靠,闭着眼小憩,斗篷上的帽檐遮住她大半张脸。 等她一觉睡醒,周围已经三三两两有了人。 宫九歌垂眸,突然注意到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纸。纸上是第二场测试的内容。 宫九歌盯着这张纸许久,又看了眼坐在那里事不关己的考官。某位不称职的考官注意到她的视线,神色无辜的很,他说: “我叫过了,你没醒。” 宫九歌:…… “放心,”夙壹淡定非常,“这个没有时间限制,你醒的再晚,他们也得等着。” 宫九歌:“所以,你其实没叫?” 夙壹:你关注的地方在哪? 第二场的试题也很容易,绘制一个完整的法阵,要求:五行系。依旧是不用费脑的考题。 有人带了她去第三个考场,路上路过评委席,看到缥缈城的人脸上非常忧心。 “这次的考题很棘手?为什么夫人现在才考完第二场?” “夙壹亲自监考,想来题也不容易。” “……” 宫九歌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叹气,她侧眸,看到了旁边的夙壹,刚好正带着另一个考生出来。 夙壹颇为无奈,说:“真想坦白一下,有的人出来的晚,不是因为考题。” 宫九歌扭头装作没听到。 她算是同一批中的最后几人,所以在第三场中并没有等多久。第三场的测试内容是破阵,有点像是她之前在四方学院里的考核,当然,在这里,她也看到了熟人。 “师兄。”音妺看到了夙壹,挥手示意。她这一举动引起不小关注。 夙壹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奈何他那师妹不省心,挤开人群凑过来,“师兄,你怎么不理我?” 夙壹:“避嫌。” 音妺嘀咕了两声,你是那种避嫌的人吗? 夙壹笑了:“在这见到你也好,这次的考核,你怎么看?” 音妺扬着精致的下巴,志气满满:“师兄放心,这头筹定然是你师妹我的。”第一场暂且不说,开始看实力的第二场,她可是第一个出来的。 夙壹:“那太好了。”说完,他往宫九歌的方向看了一眼。 第三场测试开始了,经过几个时辰的测试,太阳早已落山。数十人挤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每人手里被塞了一沓纸。 “怎么不点灯,灯在哪?” “要什么灯,这是测试……” 这人话没说完,就见离他不远的位置,有火光闪烁,照亮一方天地。 “对呀,用火可以照明。”有人见状道。 音妺一开始就想到了,可要将火系法阵画出来,哪有那么快。她看了眼宫九歌的方向,又想到自己之前对师兄的承诺,总觉得自己要栽。 火光维持时间不长,房间明明暗暗,火光次第亮起,然后熄灭。 宫九歌一开始并不知道出题者的意图,直到她烧了近一半的纸。 “这不是屋子,”说话的人声音无比冷静,掷地有声,敲击在剩余九人心头,“也不是没点灯,这是法阵营造出的一片小空间,与外界环境隔绝——像鸡蛋那种。” 众人的视线聚向声源处,还没等看清说话的人,火光瞬间熄灭了。 待确定宫九歌说的是真的后,众人陷入沉寂之中。 “那我们,现在,是**?”有人小声道。 其余人:…… 这次的头筹怕不是要黄,刚这么想的音妺听到这话,嘴角扯了扯,说:“把你的‘们’字去掉。”。 宫九歌:“还没孵出来,是蛋黄也说不准。” 其余人:……怎么还说起冷笑话了。 “你们手里有几张纸啊?”有人突然问,“好像有几张纸上写了东西?” 本来是夺名次的测试,被宫九歌先前好意提醒,众人索性讨论起来。 “我有十八张纸,用了一张,现在还有十七张。” “我用之前也是十八张。” “我也是。” 确定纸张数量的人开口附和。 “有几张纸上有符文!”有人惊呼。 火系法阵虽简单,但画出来需要时间,画的慢的人手里的纸几乎没怎么用。宫九歌是用了纸张数量最多的,她现在手里只剩七张纸。在得知纸上有东西之后,就没人再烧了,空间再一次暗下来。 宫九歌又使用了一张,只是她在火光熄灭之前,将披在身上的斗篷取了下来,然后点燃。空间里瞬间亮堂起来。 第九十二章 有人要搞事 千斤一尺的狐裘,竟然就这么给点了!旁人看着都肉疼不已。 宫九歌迎着火光,翻开手里剩下的纸,六张纸上只有一张上面有符文,她开口问其余人: “有符文的纸有多少张?” 得到的回答是,五张。十八张纸有五张写了符文。宫九歌心想,那她运气不错,这不还留下了一张。 宫九歌仔细看着手里仅剩的一张纸,上面的符文并不陌生,只是一时联想不到它和这个法阵有什么关系。 “你们的纸上是什么内容?”她开口询问其余人。 有的人先前承了她的情,主动将纸递了过来。 宫九歌收到六个人递过来的纸,她一一翻看过去,发现每个人纸上的内容都存在差异。 “这个鸡蛋——这个空间内大大小小的法阵波动有三十二处,加上每个人纸上的咒文,都能组成一个完整的法阵,所以,这次的考题——” “……借助手里的提示,挑一个法阵解出来。”音妺接话,“这还真是师兄的脾性。”考题未免太温柔了些。 宫九歌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那就是说,找到能与自己手里的符文相匹配的法阵,然后解出来……就可以了?” “看样子是这样吧。” “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说话的人声音不高,很快就被别人的声音盖了下去。 火焰快要燃尽的时候,每人匀了一部分白纸出来,将火势弄大,同时去挑选自己要解的法阵。 宫九歌没动,直到有第一个人完成任务。 “我解出来了。”随着他话音落下,手边的一个法阵明明灭灭,下一刻,他便被送了出去。 “果然是这样!”余下的人看到有人被送了出去,瞬间干劲十足,加快了手里的进程。 空间里的人陆续被送了出去,过了不知道多久,空间里面只剩下了两个人——宫九歌,和音妺。 音妺之所以没出去的原因……反正这局是落了下风,她也不是占便宜的人。只是,她总得在最后一场开始前,弄清楚这人的来头,好翻盘。 “还有事?”宫九歌看着音妺盯着她,开口问了句。 音妺还在想着摸人底细,忽然听到她问,下意识回道:“我想摸你。” 宫九歌:……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音妺很想死。 宫九歌挑眉,试着解释她的话:“摸清我的目的?” 对方好意解围,音妺自然是顺坡下,只是应了后又觉得不妥,她仰头看着黑漆漆的顶,说: “其实不瞒你说,我在法阵方面颇有造诣。” 宫九歌:…… 音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就是莫名的感受到了气氛逐渐尴尬,她又接了句: “夙壹是我师兄。” 她这话说完,场面再次安静下来。半晌,她听到对方应: “我知道。” “你知道?” 宫九歌将手里的东西都扔到火里,抬头看她,说:“第三场测试开始前,你喊那声时我离的不远。” 音妺惊讶:“啊,你也在啊。”仔细想想,那会儿测试的人应该都在。 宫九歌没说话,等到火光彻底熄灭后,她才开口问音妺什么时候出去。 音妺开口问道:“……你要做什么?”这么急赶着她走。 宫九歌说:“我想看看这法阵的构造。” 音妺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宫九歌解释:“还没搞清楚原理,我打算全面还原一下试试。”不一定成功就是了。 音妺这次听清楚了,她不敢置信的看向声源处,好吧,因为没了灯火,所以现在看不到人。 “你认真的?”音妺这话说完,也不用等她回答了,直接找了个地儿坐下,说,“既然你当时在场,那想必也听到了吧……承诺师兄的也做不到了,与其出去被他瞪,还不如索性不出去了。” 宫九歌在空间内移动,按照自己一开始的记忆还原法阵。音妺看不到人,但能感觉到她在自己身边走动。 音妺在旁边无聊的很,也没想过去帮手,毕竟还原师兄的法阵什么的,她想都没想过,而且估摸着对方也不用帮忙。 时间过了很久,音妺腿都麻了,只能站起来到处走走,松松筋骨。松着松着,忽然发现周围没声了…… “这怪咖难道是丢下我自己悄悄跑了!”音妺蓦的一惊,接着越想越有可能,“一定是这样,还原法阵什么的,我都没见过师兄这么做!” 角落幽幽的传过来一句:“他没那么做过,难道不是因为还没人做出来过需要他来还原的法阵?” 音妺一个激灵,待她听清声音后,颇为尴尬的笑了一声:“你还在啊。” 宫九歌应了一声,接着她说:“听你句句不离师兄,看起来你们关系很好。” 音妺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和人磕叨起来:“是不错,就是师兄人很严格,他看起来温柔,可你要是达不到他的目标……唉,不提了。”说多了都是泪。 宫九歌不解,既然你知道对方的脾气—— “所以先前为什么要承诺下来?” 音妺深吸一口气,反问她:“你第二场什么时候结束的?” 宫九歌视线不离手里的法阵,听她这么问,回说:“挺晚的,记不清了。” 音妺:“题太难?” 宫九歌:“睡着了,考官没叫……醒。”她停顿片刻,还是在后面加了个字。 音妺听完理由,咬牙:“是哪个混蛋考官,太不负责任了,太渣了……”要不是她出来的晚,自己又怎么会误会这里没有能超过她的人,又怎么会承诺师兄拿第一! 宫九歌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你口中的人渣其实就是你师兄。总觉得要是说了,对方嘴里的人渣骂的就是她了。 音妺席地而坐,心里将那不知名的考官又骂了几遍。 平复好后,音妺忽然想起她现在还对面前的人一无所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是哪方势力代表?”考虑让师兄挖个人。 宫九歌动作一停,然后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回她说:“赫无双是我爱人。” 音妺成功被这句话给噎到了。 第九十三章 互相伤害 “赫无双?缥缈城城主赫无双?” 音妺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眼睛睁的奇大,然而,她反应再怎么激烈,对方也看不到。 “你就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那位……城主夫人?” 宫九歌反问她:“传什么?” “啊?”音妺摸摸鼻子,解释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赫城主名声在外,孤身多年,突然有了身边人,大家都有点好奇,就把这事儿给炒起来了。” 宫九歌应了一声,示意她在听。 音妺难得近距离接触到八卦当事人,只消停了一会,就没忍住又开了口。 “外面那些传言是真的吗?”她问。 宫九歌:“哪些传言?” “外面说你是九天玄女转世……” 宫九歌手一抖,手下差一笔成型的法阵“嘶啦”一声,光晕忽闪,彻底报废。 音妺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说下去:“他们还说,夫人容貌惊若天人……”可惜了,刚刚她没看清。 宫九歌也看出来了,这人就是无聊想消遣她,眼看对方还打算说下去,她开口截下,说:“对啊。” 被两个字噎回来的音妺:…… “你认真的?” 宫九歌反问:“不然?” 音妺使坏,继续道:“其实外面传的最合理的版本有两个……” 宫九歌一副我就听你扯淡的模样。 然而音妺看不到,她接着说:“……呐,第一个版本,他们说你是赫无双的童养媳,因为从小养在温室,又成年不久,不谙世事,被保护的太好,而赫城主的身份多有不便,所以本来应该瞒着的事,又因为男人的占有欲作祟,所以选择了公开。……是真的?” 宫九歌笑了:“你猜?” 音妺不管她反应如何:“不是?那我再说另一个……” 宫九歌:你尽管说,别人能听到算我输。 音妺:“……这个是广为流传的,我听着觉得挺好……夫人出身——身份低,家里小门小户,本已有了姻缘,却恰逢城主外出,二人机缘巧合之下一见钟情,奈何为世俗所绊,加上缥缈城臣下反对,城主力排众议,无奈借出使幕国一事,才得以将心上人的身份昭告天下。” 宫九歌:缥缈城臣下只会担心他注孤生。 音妺也不是为了求证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些人们口中流传的故事很有意思,想看看当事人听了是什么反应。 宫九歌:“还原了。” 音妺的思路被打断了:“还原了?故事还原了你们相爱的真相?”她话音停顿,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 “法阵还原了——能做出来不?”她转移话题。 宫九歌看着手下的东西,有一处始终想不通。 “还差点——刚刚你说你在法阵方面有造诣,那我请教你个事。” “什么?” 宫九歌问她:“息影是体现在空间结构的融合上,还是直接应用到闭无阵的叠加上?” 音妺以为自己听到了天书,半晌才道:“咳,你是说……息影……息影阵?”那不是中高级法阵的范畴吗! 宫九歌点头。 音妺会承认说自己压根没听懂吗?她故作高深,说:“我觉得是第二个……当然,这都是个人看法。” 然后,她听着对方安静了好一会儿…… “那我试试。” 音妺声音有点虚,问她觉得是哪个? 宫九歌唇角勾了勾,“姑且当它是第二个吧。” 音妺因为这事儿好半天没说话,直到宫九歌问她她的纸上写了什么。 音妺甩着手里的东西,笑的痞气,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宫九歌也笑了,清澈的声音中含着几分别样的意味,让音妺不设防的想到了自己那师兄。她听到对方说: “给我看的话,我就告诉你一个消息。”声音里还有几分蛊惑的意味。 “哦?”音妺托着腮听她说下去。 宫九歌:“这个消息和你有关——关乎你以后,也说不准。” 音妺听到这话还蛮心动,把纸给了她。 音妺看到那人迎着火光,将纸上的符文详阅一遍,然后说了句“原来如此”。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音妺听到旁边的人说:“好了。” 终于完事了。 音妺松松筋骨,看着眼前的漆黑缓缓褪去…… “法阵破开了?可为什么还这么黑?”音妺睁大眼。 旁边有人回她:“因为天黑了。” 音妺:…… 宫九歌出来之后,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人。赫无双见她出来,走到她身边,将早早备好的披风搭到她肩上。 宫九歌倒是没想到他竟然在等着:“等很久了?” “不久。” “喂,”音妺插话进来,“你要告诉我什么消息?” 听到她的话,宫九歌说:“好消息和坏消息,先听那个?” 音妺心想,坏消息莫不就是她和头筹无缘了。 “先听好的。” 宫九歌:“好吧,那就先听坏的。” 音妺:…… 宫九歌说:“我发现那个小空间,里面的人触目所及是一片漆黑,但是外面看过去,却对里面发生了什么一览无余。” 音妺:……等等,她在说些什么,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师兄此时就站在她身后不远,但是音妺压根不敢抬头。 宫九歌:“还有个好消息——” 音妺已经听不下去了。 宫九歌:“那个法阵一早就被我撤了。” 音妺瞬间回春,继而又有点不确定的问,“这个‘一早’是什么时候啊?” 宫九歌回想:“应该是在你骂完那个考官后?” 音妺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此刻的心情,最后她长叹一声,说:“算了,发生了就发生了,早晚得面对不是?”这个时间点——也还好。音妺安慰自己。 “能这么想就好。”宫九歌笑着道。 音妺末了还有点不放心:“没出什么别的事吧?” 宫九歌点头:“你放心,除了你骂的考官是你师兄之外,就没别的事了,真的。” 音妺:……她想死。 “你故意的?”音妺幽幽的看向转身准备离开的某人。 宫九歌:“怎么会,我又不是九天玄女,哪能想到这么多事。” 音妺:你就是故意的吧! 顶着身后来自师兄的压力,音妺对着已经走出一截的宫九歌大喊了一句: “你刚刚跟我说爱人床上太保守,你不满足,是不是真的?” 宫九歌一个踉跄:你狠—— 第九十四章 是谁吃亏 虽然时辰不早了,但是各大势力的人几乎还都未离开,音妺一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加上她说的内容……实在是引人遐想。 音妺自觉此次一去不复返,决心要将坑她的某人拉入地狱。 宫九歌:你真是好样的。 回去的路上,宫九歌一本正经的目视前方,脸上难得收了往常一直挂着的轻笑。她担心某人找他算账,音妺这招太狠了。 赫无双饶有兴致的欣赏她这难得一见的故作淡定的模样。 宫九歌被盯了半晌,实在没忍住乜了他一眼,说:“你看我做什么?” 赫无双松开握着她的手,转和她对视,他一字一顿开口:“我以为,你会和我解释一下刚刚的事。” 宫九歌心想话又不是我说的。 想归想,她还是很认真的解释了一番。 等赫无双听完,他很认真的问了一句:“所以她是怎么知道,我在床上保守?” 宫九歌:…… 她沉默半晌,回道:“可这事儿——我都不清楚啊。” 赫无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他轻声说:“你是忘了,你从我床上下来才没多久?” 宫九歌感觉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而且貌似她反驳不了。 “那今晚,”宫九歌偏过头,嘴唇在他耳畔轻启,二人近在咫尺,“有幸能上城主大人的床吗?”做什么不重要,气场不能丢。索性豁出去了。 赫无双成功被某人撩到了,呼吸都重了几分,下一刻,宫九歌唇上温热的触感传来。 “准了。” 静谧的夜,微凉的风抹去一切喧嚣。 因为对外的关系,所以安排给二人的房间就一间,宫九歌耗了一天的脑力,此刻还有点余韵未消,一时没有睡意,但是赫无双就睡在她旁边,加上不久前自己撩起的火—— 还是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哦不,参赛呢。本着这样的想法,宫九歌很快陷入睡眠——才怪。 两人靠的很近,他像是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彼此间呼吸可闻。 “睡不着?”他声音低沉。 宫九歌没说话。 赫无双笑了:“睡不着,那做点别的?” 宫九歌仍然保持状态。 赫无双挑眉,手指一动,直接将某人的腰带挑开——没错,某人睡觉连衣服没不脱。挑开之后他的手直接就探了进去,被装不下去的某人直接按住。 “想做什么?嗯?”她声音清澈,绝无睡醒之后的沙哑感。 赫无双全然没有被抓包的自觉,他声音中含着几分引诱的味道,说:“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你怎么醒了?” 宫九歌:“……突然想起些事,”她扯开话题,“我们来聊聊今天的法阵吧。” 赫无双:…… 他将人重新摁进怀中,“睡觉。” 第二日清晨,宫九歌还没有睡醒,就感觉身体不太对劲,小腹沉沉的,胸口发胀,伴随着四肢无力,待她醒过来,不适的感觉越发清晰…… 身后的气息突然变得灼热,宫九歌动作一顿,在对方吻过来的瞬间头脑有瞬间空白。 “你……” 他的手顺着上衣下摆探进来,她身形微颤,一时间竟没挣开他,任由对方胡来。 “……停下。” 男人似乎才找回理智,埋首在她颈肩喘息。 “给我。”两个字,声音性感到让人沉沦。 宫九歌无奈:“今天不行。”她并不保守,何况睡了他谁吃亏还真不好说。 “那明天?”男人听着有戏。 宫九歌推开他:“最近都不行。” 赫无双没撒手,张嘴在对方白皙的颈肩留下红痕,“别动。”就这样缓了很久,宫九歌才感觉到他某处的温度降了些,脸上莫名的有点热。 二人起床晚了些,加上赫无双恶意留在她脖子上的痕迹,让看到的人浮想联翩。 感觉自己可能是癸水的日子快要到了,宫九歌早早做了措施。 来到法阵最后一轮测试的赛场,参加过第三场的人都在讨论昨天的事。 “昨天有人用了两个半时辰,彻底除了夙壹宗主拿来当道具的法阵。” “怎么可能破的了,那是中级法阵中数一数二的防御类法阵,淬体后期的高手全力一击都不见得能损毁!” “谁说损毁了,他是解了,破解了!” “你还不如说是损毁了——融合了不下三十多个小法阵,你说解就解?你以为一个个解过去就算解了?” 总之,大多数人表态,这事不可能。 夙壹见到当事人站在闹哄哄的人群中,一副与世隔离,自成一派的模样。音妺跟在自家师兄身后,眼底青色异常明显,看得出来一晚没睡。 “真巧。”音妺随师兄走了几步,停在某人身边时,道。 宫九歌随着声音转过头,待看清来人,她声音含笑:“是你啊,气色不错。”她依旧是昨日的打扮,斗篷的帽檐挡着脸。 神特么气色不错!音妺咬牙,当着师兄的面却还要赔笑:“你也是。” 诚然,对方脸都没怎么露出来。 “听阿音说,夫人已将昨日的法阵参透。”夙壹在旁开口说。 宫九歌不明白对方的意思,看了看音妺,对方直接扭头。 夙壹接着道:“那夫人可能从此中挑出弊端?” 宫九歌没想到对方是这个意思,她摇头说:“我对法阵的了解不及宗主,这种法阵以前更是闻所未闻。” 夙壹闻言,温润的气质不减:“那夫人可能就地还原一个出来。” 宫九歌还未表态,音妺先惊了。 “师兄,你认真的?”这东西,哪怕是师兄最得意的门徒,都要不眠不休的做两天一夜! 夙壹恍若无闻,看向宫九歌,已经开始确认时间了:“在第四场开始之前?” 音妺觉得师兄是在欺负人。 宫九歌:“可以。” 音妺默默地转身走了:……怪伽的世界,她选择退出。 宫九歌看着音妺被她师兄一把提了回来,然后对方用幽怨的小眼神看自己师兄,看着这一幕莫名想笑。 “还原可以,一起如何?”宫九歌笑的优雅,给自己加条件。 夙壹看着她,隔着斗篷,他只能看到对方精致的下巴,以及,唇角恰到好处的轻笑。 “可以。” 第九十五章 似乎有哪里不对 夙壹点头应下,“可以。” 音妺侧过头看向疑似挑战师兄的某人:“你是不打算参加第四场了?……可惜了,本来我还想,我们……” 夙壹打断她的话:“为什么不参加?还有,她参不参加是自由,但你不是。” 音妺举手做投降状,被迫屈服道:“好好好,我必须得去是吧?” 夙壹凉凉的看着她,说:“你是真忘了你第三场压根没过了?还想参加第四场。” 音妺:……她还真给忘了。 忽略一旁抓狂的师妹,夙壹对着面前好整以暇的人说:“场地就定在昨天考核第三场的地方吧,那里现在人不多,而且宽阔。” 宫九歌点头。 然后二人就很愉快的离开了。 音妺还想着看看这二人谁更技高一筹:“师兄,我也要去。” 夙壹很冷静的拒绝了她:“你有空还是考虑什么时候去复赛吧。” 音妺:…… 第三场测试的时候占用了不小的场地,当前空余位置不少。忘书宗宗主的脸……上的面具,还是很有辨识度的,他一过来,立刻吸引了大多数人的视线。 “就在这吧。”宫九歌位置挑的随性。 旁边的人不知道这二人要做什么,只是看他们的动作…… “宗主是要布阵?!”旁边看出点门道的人惊呼。 “布阵?宗主竟然要亲手布阵?!” 立刻有一大群人围了过来,而且有越聚越多的架势。 宫九歌手上的动作停了,原因无他,本来宽裕的范围,忽然狭窄了不少。夙壹画完手上一笔,唤了一声: “白帆。” 下一刻,地面无端出现了几道黑影,这些影子从地上窜起,像是流动的液体一般,化作人的形貌。宫九歌眼角余光看见几道影子将人群隔离到五米开外。 “这是?”宫九歌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东西,那明显不会是真人。 “特殊的技法,”夙壹没想到她这时候还能分神,只是对方都问了,加上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他解释道:“用秘法做出来的暗卫,自身修为大小决定其实力,不算活物。” 宫九歌心说这可比养几个人方便多了,难怪她从未见过对方身边带下属。 二人在法阵的绘制上各有千秋,宫九歌绘制速度极快,她指下的法阵已经展露大半成品的模样,绚丽繁华;而另一边,夙壹的手法沉稳老练,速度虽不快,已经画出来的东西却是如同堡垒一般,让人禁不住从心底感叹它的坚韧。 一炷香后,二人同时收尾。 两个成品,明明是同样的空间法阵,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宗主大人手下的阵法古朴大气,稍稍走近一点都有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而观旁边宫九歌所绘就要温和内敛许多,旁人看来,这就像是孩子模仿大人做出来的东西,做出了如出一辙的表面,却仿不出内在的精髓。 “阵如其人。”夙壹这般评价。 他说话声音不高,几米开外的人却听得清楚,闻言都笑出了声,想着这怕不是不自量力来挑战夙壹的人,这回可输惨了。 别人看到的是什么样他不知道,但是在夙壹看来,这看似温和无害的法阵却能品出些灯红酒绿的味道,越是诱人,越是致命。 阵如其人,可见这姑娘——肯定不是什么乖巧的主。夙壹这般想着。 宫九歌对对方的评价不置可否:“倒是有趣。”她轻笑一声。 夙壹看她似乎没懂自己的意思,他解释说:“我比较喜欢空间一系的法阵,大多时候也是用来隔离外界环境,所以在隔离方面会多花心思,你不一样——你的法阵,似乎是在诱敌。” “这个重心要如何把控?”宫九歌问。 夙壹没有藏私,难得遇到一个这般有天赋的人,他耐心解释:“法阵的效益强弱在于你自身念力的高低,在绘制的时候,适当厚此薄彼也可。” 宫九歌听他说完,沉吟片刻—— “念力,是什么?”她问。 夙壹哑然:…… 夙壹被这句话问住了,倒不是说别的,只是你连念力是什么都不清楚,是怎么将法阵做出来的?!沉默了一会儿,他也察觉了不对。 “念力,退一步讲算的上是精神力,绘制符文的时候,必须融入念力,才能让法阵‘活’过来……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不用念力,却能使用法阵的! 宫九歌从来都不知道这一说,难怪她总觉得对方画出来的法阵存在一种难言的违和感……原来制作方式已经跑偏了吗?! 宫九歌坦言:“伴五行元素阵法来用。” 夙壹:“……还能这样啊。” 宫九歌:“——同问。” 然后两人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尝试使用截然不同的方式来绘制法阵。然后得出结论如下: 宫九歌:“念力和个人实力成正比,我觉得这个方法相对鸡肋。” 夙壹:“控五行元素来运行法阵,涉及范围太广,一般人很难操控。” 聊完自身感想,夙壹问她平日更喜欢哪种类型的法阵。 宫九歌回答很真实:“实力不够,自然是能拿来撑场子的最好。” 夙壹:这就是你不用念力的真相吗?! 宫九歌问他作为法阵创始人,对这种新型使用方式怎么看?夙壹则表示,他最初就没有墨守成规,能用出特色看个人本事,俨然她的方法旁人根本接受无良,毕竟不是谁都能在瞬间参透法阵本质,并融合五行元素将其做出来的。 宫九歌在有限的时间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想将法阵附于一物,如何把握此物对法阵的承受力。” 夙壹沉思片刻,开口:“倒是很少有人会想到这个——”当然,迄今为止还没人的天赋让他们足够有想法想到这一点。 “我自己总结了个公式出来,要是有不完善的地方,你自己看着调整。”说完,他从自己的空间内取出一本书,打开翻到最后一页。 宫九歌看着上面像是乱码的一大串内容——对方显然是修改了数次,而且是在原文上进行修改。 “有空试试。”记下内容后,宫九歌将书合上递了回去。 夙壹接过书后,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当他问出来时,面前的宫九歌也有了同样的困惑。 是什么呢…… 音妺:人呢? 第九十六章 不了解的枕边人 第四场比赛开始有一会儿了,却迟迟不见主考官。不明所以的其余人已经过来问了。音妺作为与主考官关系最近的人,自然是免不了应付一番。然而…… “师兄?不清楚啊!” “啥?看到师兄走之前和我打招呼了?没,他那是提醒我去复赛。” “问我怎么办?不好意思,我只是个没过了第三次考核的普通人。” “师兄和谁走了?一个大美人,没准私奔去了——我说真的。” “没见到大美人?不该啊,哦,可能是她裹得严实。” “让我主持?太荒唐了!” “为了师兄名誉着想?呵,那你找错人了。” 音妺对不能围观一事耿耿于怀,尽自己最大——不怕死范围内使劲作妖。 旁边又有人问了:“音妺姑娘,你还打算去参加复赛吗?” 音妺笑的张扬,唇角有尖尖的虎牙露出来:“当然不可能参加了,我找师兄开后门去。” “不错。”提问的那人笑着回了一句。接着便看向了身旁的当事人。 被造谣的当事人夙壹,面上一派风轻云淡,然后迎着旁人惊愕的视线,走到音妺身后。 音妺还在补充:“我师兄脾气向来好的很,只要钱到位,谁都拿得到这个名额……你们什么表情,他真的会这么做的……” “是么。”轻轻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音妺整个人都僵住了,下一刻,她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他真的会这么做?说这种话的人居心何在!我话放在这里,谁敢诽谤我师兄,我第一个不同意!” 旁观的人:…… 身后的压迫感没那么致命了,音妺转过头,故作惊讶:“师兄,真巧。” 夙壹皮笑肉不笑看她。 音妺仿佛没看到,继续说:“你及时回来太好了,话说怎么要这么久?” 夙壹表情不变,看的音妺瘆得慌,偏偏他还回了一句:“私奔去了。” 音妺:……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这边音妺还在承受低气压,想着怎么挣扎一波…… “私奔?”一道冰冷的声音插进来,宫九歌背脊一凉。 赫无双将爱人拥入怀,声音听不出喜怒:“谁去私奔了?嗯?” 被殃及池鱼的宫九歌:……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且毫无波澜:“刚来不清楚,或许是夙壹宗主和他可爱的师妹。” 夙壹:…… 音妺:…… 这二位的想法难得的一致,你诽谤的时候要不要考虑一下避开当事人?! 宫九歌:本就是你俩扯我进来的,还委屈上了? 赫无双看着这三人私底下的互动,笑了:“熟人?” 宫九歌默默转过头:“不熟。” 赫无双看了眼那两个师兄妹,转而问怀里的人:“听旁人说,你弃权了第四场比试。” 宫九歌惊了:“迟到一会儿视作弃权?” 赫无双话锋一转,视线转向夙壹,他说:“这个是由主考官来定的。” 被点名的主考官迎着对方不善的眼神,开口说:“法阵一脉向来没有时间上的限制。”当然,这个时间上,指的是你破解法阵的用时。 宫九歌质疑:“多久完成都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案:“对。” “一个月也行?” 夙壹沉默一会儿,解释说:“……人缺乏摄入能量,三到七天就会死,抗不了一个月,而法阵内一般是不允许带食物的。”当然也不会真有谁傻到扛那么久。 至于迟到……算了,谁让主考官都没守时。而且碍于主考官的身份地位,也没人敢去指手画脚。 宫九歌:“所以第四场比什么?” 夙壹想到某人之前在他面前露的那一手,破例道:“你要是愿意,可以直接通过。” 旁观音妺感慨自家师兄的宽容。 宫九歌眼神征求身后人的意见。 赫无双俊美的脸上不见神色波动,看向那首次破例的人,他忽的笑了,笑意却未及眼底:“阿芜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竟然能让宗主破例?” 他这话出口,气压骤然凝重,旁观的人甚至喘不过气来。 宫九歌倒是没感觉到异常,话说这貌似是某人第一次叫她名字。 “她天赋过人,上了场也无非是打击他人,”夙壹在气势上不输,依旧笑的温润,“城主既然是她枕边人,那想必清楚她的实力才是。” 这句话戳到了点上,事实上赫无双并不清楚,毕竟他连她的真实身份都不了解。 第四场比试在不满员,甚至评委都缺席的情况下结束。最终除去一城两国,另有大小势力二十三个入选队伍。 遗迹之行就此开启。 当然,在开启之前,还要解决点私事,比如—— 本来不在意的事,忽然被人挑起。赫无双细细想来,发现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某人,她的过往,她最初的目的,她的不寻常天赋,甚至是,她的姓名! “主子,你让我见主子!”云枫挣开缠着她的人,如同发了疯一般,“我查清楚了,她根本就是别的势力安插的眼线!” 云墨目光冷淡的吩咐旁人:“把她嘴堵上,不要惊扰到主子和夫人。” 听到他嘴里的称呼,云枫近日来的压抑彻底爆发:“云墨,你和那女人是一伙的,你……唔……” 云墨无比头疼,心说这人本来好好的,这几天是被人下咒了还是咋地。 “明天还是这样的话,云枫,”云墨面容冷峻,给她下了最后判决,“你就不用在暗卫营待下去了!” 云枫面色一白,眼看就要被拖出去,她猛地将腰间的铁链甩出,云墨双目一凝,气势骤显,出手做挡…… “嗡”一声,时间仿佛静止,云枫空中挥舞的铁链瞬间化作齑粉。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压迫,在场几人无一能承受,皆跪倒在地,冷汗润湿衣服…… 完了,主子生气了!云墨头都不敢抬起来。 开门的声音仿佛是阎王的呼唤,靠近他们的步伐一声声在心头想起,外面的气温冷峻,云墨的汗水却顺着额角纷纷往下流,在地面汇成一小滩,又在瞬间成冰。 第九十七章 合理解释 “主子……” 云枫往前爬了几步,迎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仰起头大声道:“主子,云枫有事汇报,是关于那个女人的事……呕……”话未说完,喉头涌出腥甜,她生生吐出一口血。 “拖下去。”赫无双声音冰凉,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云枫手扒着地面,尽最大的力气喊出: “主子,那个女人,是忘书宗派来的,她是内应……” 一句话让场面沉寂下来,抓着云枫的那二人偷偷看看自家主子的脸色,手上动作松了些许。 “你别胡说。”云墨警告她。 “胡说?”云枫眼睛睁的奇大,反驳道,“你知道她的身份吗?还是你知道她的来历?!” 云墨蓦的发现,这些话,他都反驳不了,他下意识的看向自家主子。 赫无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感情,他薄凉的唇动了动,开口。 “别让本城主再说一遍。” 这下拖着云枫的二人可不敢懈怠了,手上用了力。 “怎么了?”一道带着些许沙哑,像是刚刚睡醒的声音,打破这寂静的场面。 赫无双收敛那一身杀意,目光移向推门出来的人。 “怎么醒了?”他的声音可没有一点刚刚修罗场的意思。 宫九歌:“听你们的话题很有意思,出来看看。” 她早就醒了? 赫无双不在乎她的身份,但是,他在意她的态度。 “你想听?”他问她。 宫九歌不想听,也不感兴趣,只是,这位她想着放在心上的人,似乎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她说:“不说我,你不想听?” 赫无双没说话,只是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对这事……好吧,还是在乎的,只是他在乎的事,他自己会去查,犯不着听别人的风言风语,更不会容忍别人肆意污蔑她。 宫九歌:“那就听听吧,不够的地方我补充。”她唇色发白,笑意却未减。 云枫得到了揭穿一切的机会,心情却不如想象中的好,她咬咬牙,还是将自己收集的证据一一说出: “她在四方学院的时候,和音妺认识,而且在几天前的法阵比试上,她们还毫不避讳的有说有笑——” 宫九歌:“太粘人,推不开。”一个喜欢法阵,但这方面天赋并不出众的小丫头,总会对看起来像是高手的人有好感。她两次被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云枫愤愤的看着她,继续说:“夙壹不近生人,却在测试时对她百般迁就,甚至愿意教导她——” 宫九歌:“不是教导,是切磋……至于迁就,我想换了哪位考官,应该都不会对‘城主夫人’有多严苛。”谁敢得罪赫无双? 云枫怒道:“那你怎么解释你胸口的花纹,只有隶属某一势力才会在身上纹上那样的花纹!” 宫九歌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男人,继而转头反问了一句:“忘书宗的下属,身上都有花纹?我这样的?” 云枫一噎,然后死死咬住这点不放。 宫九歌:“虽然不是很懂,但是会有女内应把组织的标志纹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吗?”大多数有异心的人,安排貌美女子做内应,无一不抱有美人计的想法。把图案纹在胸口,是担心对方发现不了吗?! 云枫咬着牙不肯松口,但她已经没证据再拿出来指认了。云墨立刻使眼色,让人把她拖了下去,然后自己也悄悄离开。 “还在难受?”赫无双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模样,皱眉。 宫九歌摇头:“过了这几天就好。” 赫无双直接把人抱起来,放回床上:“再睡会儿。” 宫九歌看着某人试图给她盖被子,轻声问了句:“你没怀疑过我的身份?”话刚说完,她自己又补充了句,“哦,不好意思,忘了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了。” 打算开口否认的赫无双:……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其他的事,想说也好,不想说也好,我都不在乎。”这是他的答案。 宫九歌一惊:宝贝你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吗? 要不是宫九歌在一定意义上了解面前的人,可能就要信了他这番话,奈何作为一个玩心理战的高手,她怎么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她似笑非笑看着他:“真不想知道?” 赫无双没说话。 宫九歌继续:“那就不提了,也不是多有趣的事。” 赫无双:…… 宫九歌没绷住,愣是在对方的眼神里破功,笑了出来。恼羞成怒的某人则狠狠咬了她一口。 最后宫九歌还是解释了。 “那就先从花纹开始说吧,”宫九歌松开领口上的几粒纽扣,说,“这个图案,你若是看到,一定认得出来。”说完,她忽然意识到把花纹露在某人眼前似乎是件危险的事——她淡定收手。 “图先不看了,我直接解释吧。” 赫无双笑了一声,一手制住她的手,一手放到她半敞开的衣领上,故作疑问:“怎么不看了?” 宫九歌挣扎几下没得逞,眼看他要胡来,出言制止:“那我画给你。” 赫无双动作不停:“那多麻烦。” 宫九歌:…… 最后还是起来画了,原因无他,赫无双真的担心自己解开后会不会做出点什么,碍于某人身体不舒服,这次就先算了。 花纹跃然纸上,看到它的人想必都会一眼认出来。 “宫家。”赫无双一眼下了定论。 “对,”宫九歌点头,然后她问,“你第一次见——尹无笙,是什么时候?” 赫无双:“在寺庙那次。” 那会儿竟然是初见?宫九歌不太相信:“解卦那会儿?” 对方回:“杀人那会儿。” 宫九歌:…… “你既然之前没见过,那为什么笃定我不是真的尹无笙?” 赫无双的回答是:“周围人的态度,你的反应。”其实主要原因是当时不凑巧,抓到几个内应…… 宫九歌看了他一眼,没就此事反驳,算是认可了他的答案。 “其实也不好解释,”宫九歌开口,“总之就是我当日落水后,有了全新的记忆,这段记忆,就像是本人很久之前经历过一般——这个图案,也是有了记忆后出现的。” 第九十八章 名曰九歌 宫九歌觉得自己的真实经历有点荒唐,还是说出来自己都不信的那种,所以,退而求其次,宫九歌只能试图将话题变的正常一些。 “有了新的记忆,再加上原来的事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所以……”宫九歌看着他,眸子里都是认真,她说,“我自己都很难说,我是谁。” 赫无双最后问她:“在那段记忆里,你叫什么名字?”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回答: “宫九歌——” 出行的名单就此次定了下来。二十三个小势力,隶属洛国范围的就有一半,赫无双看着这名单,回想起某人选拔之前偶然提过的与虎谋皮,戏谑道: “如你所愿。” 宫九歌心想洛国又不是真的傻,她瞥了某人一眼,说:“缥缈城就没有这方面的准备?” 赫无双淡定的很:“缥缈城行事向来磊落——” 宫九歌一脸你认真的? 赫无双被她逗笑了,回道:“准备是没有,不过这几个……”他拿笔圈了四个门派,“算是手底下的人自己弄出来的。” 进入遗迹需要先打开外围的法阵,这事由忘书宗来全程负责。夙壹为此事做了几天准备,到了开启遗迹的时候,他嘱托众人,说: “入口开启的时间是一个月,一个月后,不管你处在什么环境,都要立刻退出来——” 这话,不太对啊。 洛国皇帝皱眉,问道:“宗主这话何意?” 夙壹:“遗迹外围的法阵自御,这是加急开启遗迹的后遗症,下一次开启怕是在数十年后。” 洛皇脸色当场变了,他想了片刻,问:“那若要彻底破除法阵,需要多久?” “三十年。” 听到这话的人面面相觑,特别是那些被选中有幸进入遗迹的人,脸上的雀跃一扫而空。这岂不是意味着,如果一个月后,他们没能出来,就得等十年或是更久?! 先不说他们活不活得了十年,十年可以再次开启,可人夙壹也没说自己愿意去重启啊! 一方是未知的诱惑,一方是迷茫的归途。 “这事儿完全不用担心啊,”音妺大笑一声,“你们为什么要担心自己出不来呢?” 音妺是忘书宗此次的带头人,她这么一开口,其余人都看了过来。 音妺接着说:“遗迹里面有什么谁都不知道,你们是有多大把握能活过这一个月?” 有人回怼她:“说这种话!你难道不进去?!” 音妺:“进啊,为什么不进,我又不怕死……而且,”她看了眼宫九歌的方向,“人家缥缈城的这是站出来的可是城主夫人,你们能比她还娇贵?” 这话说完,宫九歌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音妺报以友好的微笑。 这一边洛皇几人也谈妥了,只是又将自己派出的队伍壮大些许,他看着太子洛玄奕,欲言又止。 洛玄奕倒是想得开:“父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次若不把握机会,让幕国和缥缈城抢了先机——”他声音压低,在幕皇耳边说了几句话。 而缥缈城这一边的气氛相对压抑。 宫九歌:“都把口粮带够。”说完,她看着旁边的男人,和他的视线对上。 赫无双没说话。 宫九歌:“等我回来?” 赫无双起身,将一个手镯戴在她手腕上:“这是储物手镯,你要带的东西都在里面——” 宫九歌等待他的下言。 忘书宗这边,夙壹将挑衅人群的音妺拎了回来。 “危险肯定会有,但你得到的东西,也会与之成正比,”夙壹的语气不容置喙,“所以你这次必须去。” 音妺表示认输,再三保证自己会去而且不会搞事。 夙壹:“不去也行,不搞事就好。” 音妺:……师兄你是不是说反了。 迎着师妹的怨念,夙壹又说了件更为绝望的事。 他说:“经过多次协商,各方决定,在即将进入遗迹的各位身上留下一个法阵。” 洛玄奕目光一凛,他没想到夙壹会将此事公开出来。宫九歌也不知道这件事。 “法阵还能附在人身上?”她问。 夙壹:“你关注的点总是这么奇怪。” 其余人则更关心:“为什么要附法阵在身上?” “这个法阵有什么用?” “为什么我们先前不知情?” 怨念的声音一道接一道,都指向同一个人。 当事人夙壹脸上不见一丝不耐,答说:“法阵可作为加持,附于人体——不是多复杂,琢磨一下就懂了。” 音妺:……师兄你认真的?神特么琢磨一下就懂了,你这话至别人于何地?! 夙壹接着回答他听到的第二个问题:“附在身上的作用,如果你遇到麻烦,在法阵完整的范围内,可求助外界。” 这话一出来,都没有问题了。 有对法阵不了解的人,试探性地问:“这个法阵,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夙壹:“没出问题的话,不会——” 音妺在旁补充说:“法阵的效力由念力维持,念力衍生自精神力,它能维持多久,看你自己喽。” 宫九歌听到一个重点:“法阵能用别人的念力来维持?” 音妺:“当然……” 夙壹回说:“理论上是不能,需要另外的法阵来转换。” 音妺幽怨的看了眼自家师兄,心说为什么她的问题你这么上心。 夙壹接到她的眼神,凉凉的回道:“你要有这天赋,我也对你百问百答。” 音妺:……她不说话了。 宫九歌:“那这转换法阵耗的是?” 夙壹:“托你的福,用了元素法阵。” 宫九歌心说不愧是这片大陆法阵的鼻祖,这么快就掌握了怎么融合元素。 夙壹看了她一眼,“只是用着不是很顺手,所以刚刚说——‘不出意外的话’。” 宫九歌:是个狠人。 那边已经有人开始加持法阵了,旁边有忘书宗的人帮忙动手。 夙壹说:“你可以过去看看,很容易学,学会了可以自己动手。” 宫九歌闻言离开后,夙壹瞬间对上了一道锋利的视线。 赫无双唇角勾了勾,对上面前一直与他存在纠纷的人:“怎么,夙宗主认识九歌?” “九歌”二字出口,夙壹瞳孔一缩,向来风轻云淡的脸上竟有了瞬间僵硬。 第九十九章 进遗迹 “夙壹好像记得,”某宗主面上优雅如月,话语却句句藏毒,他笑着道,“城主的夫人,名唤‘伊芜’。” 赫无双神色不改,接的毫无破绽,他说:“对外自然称‘伊芜’。” 二人视线交锋,一个高冷淡漠,一个温润如玉,偏偏哪个都不肯退让一步,离得远都感觉的到颇浓的**味。 “挺复杂对吧?”音妺看到宫九歌看了几遍后移开视线,她并不觉得这人看几篇就能学会,纵然是天赋高,也犯不着甩她几条街吧。 “你不会真的学会了吧?”音妺抱着某种侥幸,试探性的问。 宫九歌回:“没学。” 感觉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宫九歌盯着那些人埋头制作法阵的模样,压低声音问一旁的音妺:“这法阵,你们之前有没有自己试用过?” 音妺一脸“我们怎么可能这么不靠谱”的模样,回说:“当然用过了,附在人身上绝对安全。” “我不是说这个——”等等,你们之前测试的是安全问题?!宫九歌注意到了某个奇怪的点。 音妺被她的眼神看的不自在,她搓搓手,底气不是很足的说:“放心,师兄不会来法阵领域乱来的。” 宫九歌对她的答案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我刚刚其实想问,这个法阵能维持多长时间?” 音妺语气犹疑:“十几天吧……如果自己懂法阵,懂得维护的话,多久都维持的下来,吧。” 宫九歌:你最后那个“吧”是什么意思! 音妺:“想也知道,”她叹了口气,“真要在遗迹里面遇到什么,能与外界沟通——你说能沟通什么,怎么死更体面一些吗?” 宫九歌:“……”转念一想,她又问,“所以为什么想到会弄个法阵出来?” 音妺往夙壹的方向抬抬下巴:“去问我师兄喽。”然后她看了眼那边无息的硝烟—— “不过感觉师兄他不是很有空的样子啊。” 出行的时辰在即,大部分人已经将法阵运用熟练,法阵的一端,无一不是自己最为信任的人。 “还没准备?”夙壹看到二人空手而归。 音妺告状:“师兄,她说这个不靠谱。” 夙壹像是这才看到她:“你怎么也没准备?” 音妺:“……许是因为我觉得她说的对?” 被诽谤的当事人站了出来,宫九歌冷静道:“我没学,会。” 夙壹:“我选择相信阿音。” 宫九歌:…… 宫九歌将刚刚注意到的问题提了出来,她说:“那个转换器,转换法阵,如果不加以遏制,会不会吸干人的念力?” “不会,”夙壹摇头,表示这点完全不用担心,他解释说,“法阵级别低,连维持都废力的很。”根本不会有那么大的作用,包括副作用。 “——所以它的效益能存在多久?” 对方所答倒是和音妺所说差不多,只是时间上严苛不少:“近六天左右,自己有能耐维持的,则依情况而定。” 宫九歌看着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人,脸上带着信心满满的笑,像其余人炫耀手臂上如同护身符一般的法阵,仿佛带着这个,便无所畏惧。 “他们清楚这事吗?”这话问出来,连宫九歌自己都觉得多余。 “清楚,”夙壹的回答不出所料,他看了眼赫无双的方向,声音里含着些许笑意,只是这笑意无关愉悦,“在场所有的领头人,都清楚这件事,不过会不会告诉自己手下的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说有说的好处,不说也有不说的理由。 往好的地方想,不说可能是为了给出发遗迹的人一个心理安慰,虽然这个安慰或许存在致命风险。 宫九歌点头,然后将这次随自己出发的人聚到一处,附上法阵,并且让他们自行选择将法阵一端交到谁的手里。 “法阵的另一端,必须是能在致命危险中帮到你们的人。”宫九歌出言提醒。 音妺看着她给自己附上法阵,酸溜溜的说:“你不是没学会吗?” 宫九歌表情不变,回她说:“盗版,不算学会。” 音妺:…… 夙壹:…… 待一切准备就绪,一支由各方势力汇集成的庞大队伍停留在遗迹外围的法阵前。 入目所及是一片荒凉,很难想象这里面藏着各大势力趋之若鹜的东西。众人驻足之地不见异样,怪石嶙峋旁却簇拥着森森白骨,血肉将养出来的荆棘丛茂盛,尖刺泛着幽幽冷意,死气无声。外围的法阵展示出来的效益不是阻碍外人的靠近,而是凶残截杀。想要进去,必须得先通出一条宽途。 夙壹面前出现念力凝聚而成的法阵,无声息的消逝,下一刻,如同镜子碎裂的声音响彻在每个人耳畔,人们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荒原如同幕布一般出现裂缝,缝隙越来越大,到了足够容纳百人进入的宽度时停了下来。 “可以了。” 得到夙壹的首肯,人群躁动,先后进入里面。 宫九歌路过夙壹身边时,隐约听到对方说了一句—— “他还是舍得让你进去……” 宫九歌耳尖动了动,可待回头时已经看不到开口的人了。只是他的话让宫九歌想起临行前,某人的那句“别去了”…… “遗迹里面有什么,大家都不清楚,所以玄奕建议,我们最好能够同行,相互有个照应。”洛玄奕站在队伍前,俨然一副领头人的模样。他话说的不错,但是有一点,遗迹里面可不单单有危险,还有机遇——到时真要遇到了,又有谁敢和洛国叫板。 各个势力的领头人各自存着小心思,低低私语商量。同行确实更安全,但是机遇也同样的诱人心弦。 音妺领着忘书宗的人挤开人群,高喊一声:“大美人,我们一起啊。” 宫九歌弹了弹斗篷帽檐,没错,她还是那副打扮,遮的严严实实。 音妺笑嘻嘻的说:“同行?” “可以。”宫九歌点头。 其余人看到这边的动静,心中暗道,缥缈城和忘书宗对立已久,怎么这两人的关系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第一百章 不懂放水 忘书宗,缥缈城,向来不对盘的两大势力率先结盟。 洛玄奕脸上挂着儒雅的笑,眼神之中却透着丝丝不善,“两位的关系还真是好。” 音妺故作不解,手掩着唇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太子殿下怎么会这想,我们怎么会关系好呢!” 宫九歌看了她一眼,对她近乎夸张的演技不予表态。 洛玄奕试图拉二人入伙:“玄奕可有幸邀请二位同行?”毕竟二人身后的势力不容小觑,而且—— 他的视线在宫九歌身上徘徊,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听说对方参加了法阵比试,前三轮不理想不说,最后一场甚至都没有拿到名额。相比音妺的无常,她明显好掌控许多(宫九歌:?)。 宫九歌状似友好的询问音妺意见,音妺果断一口回绝。洛玄奕脸上不好看了。 二十六方势力组成新的队伍,缥缈城和忘书宗一伙,另有五方申请入伍,这点并不意外,因为不免有人得知,手上的法阵需要有人维持,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在场的人里只有忘书宗的人。 音妺这次倒是大方的很,全都同意下来。宫九歌没说话,看着剩下的队伍—— 以众合门为首的五个势力抱成团,洛国身后七方势力自愿入伙,剩下的则以幕国为首聚在了一起。 “走哪?”音妺询问身边人的意见。他们现在的位置,在一片幽寂的丛林,很难想象进来之前他们看到的是荒原。 她这一问,众人七嘴八舌,半晌没讨论出个章程,音妺看了一会儿,将视线挪开。 “哎,你——”看清对方的动作,她话音忽地卡顿。 宫九歌将斗篷解下来,塞进手上的镯子里面,“怎么?” 音妺看着她的脸,差点没把舌头咬下来,她这张脸…… “见鬼了?”宫九歌似笑非笑。 音妺咬牙:“我还不如见鬼。”所以难怪师兄会是那种反应,感情他早就知道了?! 宫九歌没理她,视线转向决定怎么走的一群人:“你们知道路?”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所以走哪不是走?”宫九歌不太明白他们争的是什么。 音妺干脆抬手一指:“走这。” 四伙人走了截然不同的四个位置。 宫九歌随手扯了一片叶子,提步往前,行了几公里路,沿途枝繁叶茂,生机勃勃,与往常踏青所见别无二致。 “好平和啊!”队伍里有人赞了一句。 音妺脚步一顿。这种环境下,太过平常反而是种反常。 音妺想叫一声宫九歌,问问她的意见,只是话到嘴边了—— “话说我还不知道你名字。” 宫九歌:“叫我伊芜就好。” 音妺心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你,也叫伊芜?” 宫九歌随口答道:“化名,就这么叫吧。” 音妺:…… “话说我还认识一个叫伊芜的,法阵也用的贼好……你们不会认识吧?!”貌似这性子也差不多。 宫九歌很坦诚的说:“这名字比较大众,就拿来用了。” 音妺竟无言以对。末了她想起正事,“这地方是不是不太对劲?” 宫九歌摘了两片叶子递了过去。 音妺不解,她摸了摸那两片叶子,手感触感与寻常别无二致。 宫九歌:“仔细看。” 音妺聚精会神,就差把叶子上的脉络检查一遍了。 宫九歌看不下去了,出言提醒,“这两片叶子长的一样。” 音妺:“看出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有人听到这两人的谈话,低语了一句:“不会有长的一样的叶子吧!” 有人动手摘了几片,印证了他的话。 “这些叶子,长的都一样!” “这里的也是。” 音妺发现了不对:“所以,这些树,或者说我们看到的这些东西——” “都不是真的。”宫九歌接话,“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我们现在应该还在遗迹外围。” 她手下的十一明白了她的话,惊讶道:“主子的意思难道是,我们现在处在遗迹外围的第二重防护?就像进来前看到的那样?!” 宫九歌赞许的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听明白他们的谈话,有人问说:“那现在怎么办,夙壹宗主又不在……” 音妺视线放到某人身上,笑的不怀好意:“要夙壹宗主做什么?” 有人自认意会了她的心思,说:“忘书宗的精英都在,想必不会出乱子。” 宫九歌也笑着道:“那就有劳音妺姑娘了。” 缥缈城领队都这么说了,旁人纷纷应和。 音妺话都噎在了喉咙里,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对方则事不关己的扭过头。 师兄在外面破阵的手段,音妺仔细研究过,用的法阵让人眼花缭乱,光是高级法阵,都不要钱似的叠了几十个。音妺有点方。 她的犹豫让其余人慌了,这才第一道关卡,他们就被控住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想都不敢想。 “这里面少了什么?”宫九歌开口打破寂静,她眉眼艳丽,声音寡淡,开口便吸引了全部的视线,“像这种保持某种空间的大型法阵,就像是精美的瓷器,制作时用尽心血,成品炫目夺人,但是轻轻一碰,就能摔得面目全非。” 音妺觉得这言论似曾相识。 宫九歌接着解释说:“维持一个生态空间,它的五行系元素必须维持定量,多一分不可,少一分不能。” 音妺如同醍醐灌顶。 “你的意思是——打破它的平衡!” 宫九歌点头,顺便提醒一句:“丛林里最忌讳什么?” “火!”有人惊呼出声。 “那我们要怎么做?点火吗?” “画火系元素法阵?” 音妺皱眉:“没那么简单——丛林,单是这个环境都和木扯不开关系。”木生火,火生土。 “土生金,金生水——水,等等,”音妺蓦然醒悟,“我们走了这么久,都没有见到水。”所以,真正缺少的,是水? 想到这一点,她下意识求证的看向宫九歌。 宫九歌笑着点头。 “所以我们真正要用的,是水系法阵?” “个人建议,不要用法阵,”宫九歌手抚上一截树干,她解释说,“不确定阵眼的情况下,最好不要随便动用法阵。” 音妺赞同:“是这个道理。” “那我们怎么办?” 音妺瞥了那人一眼,“懂得放火,不懂放水吗?” 宫九歌表情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其余人也都安静了下来,眼神耐人寻味。 音妺:…… “我是说,倒水。”音妺将话题纠正,“每人匀一瓶水出来,没问题吧?” 刚进来,每个人的食物储备都还很丰富,听她这么说,纷纷将水取了出来。只是水取出来了,要怎么用?倒地上? 宫九歌取出一瓶水,浇到面前的树干上。那棵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展开来—— “继续。”宫九歌将位置让开。 随着浇水的量越来越多,树木伸展也越来越快,当最后一个人浇完水,树枝的枝丫已经延伸的无比庞大,分支探到地面,形成容纳数十人进入的巨大洞口。 “找到了!”近百人的团队力量果然不容小觑。 第一百零一章 危险随处可见 一行人整齐的走了进去。 音妺注意周围的同时不忘勾搭旁边不怎么开口的某人。 “话说,这第二重屏障这么轻松就搞定了,那之前那第一重——”音妺暗戳戳的问,怀着希冀的心情。 宫九歌明白她的意思,无非是想问,如果一个月后入口关闭,她们还能不能出去。 “我会搭积木,但不会盖房子。”这两道屏障,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宫九歌无情打破她的幻想:“你师兄都不一定做的到,你还是想办法把握时间吧。” 一行人在洞里走了没多久,就在众多分岔路前停下脚步。 “这是……” “这分叉口得有上百个吧。”看到的人啧啧称奇。 入目是大片洞口——没错,大片,一排近二十个,入目不及顶,边缘有楼梯,不清楚最靠上的洞口在哪。 音妺笑了:“这是强迫我们分开走?” 不下百人的队伍,如果进一个洞的话——遇到危险估计得团灭。 宫九歌的队伍包括她在内十六个人,而其他的队伍人数只多不少。 音妺想问问她的意见,却看到某人已经干脆利落的开始散伙了。 “八个人一队,十一你带队,走另外的路。” 十一率先拒绝说:“可是,城主让属下等人护卫您的安全……” 宫九歌说:“七个人都护不了的话,再多人也没用。”说完,她还有点不放心,给十一身上的法阵做了加持。 “有什么情况联络我。” 见她安排的明明白白,音妺随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改问:“你走哪条?” “这个。”宫九歌指着面前的洞口。 音妺不解:“有什么特殊含义?” 宫九歌:“因为最近。” 音妺:可以的。 缥缈城的队伍都分拨了,余下的人也开始安排。 “这就散了?”音妺笑盈盈的开口。 宫九歌挑眉,那意思无非是你还有事? “真无情。”音妺低语一句,然后张开双臂,笑着道,“就要分开了,抱一个?” 宫九歌其实很奇怪音妺对她的态度,说是自来熟,可她也不曾见过对方自来熟别人,尤其是忘书宗与缥缈城对立的情况下,音妺对她的态度甚至好过对洛玄奕。 明明不是很熟不是吗? 音妺像是没看出来她的态度,自顾自的上前抱了一下:“就此别过呀。” 女孩子柔软的手臂环着她,宫九歌忽的笑了,抬起一只手回拥:“别过。” 气氛和谐的不可思议。 音妺看着她走进去,脸上的笑意收敛,她下意识抚上手臂上附着的法阵,那是可以沟通外界的途径。 “音妺大人,”手下人唤了一句,“队伍分好了,我们走哪?” 音妺回神:“走……” 十二拿着火折子走在最前面探路。 “十五你在干嘛!”十四忽然压着声音警告身后的人。 被警告的十五莫名其妙,瞥了一眼前面的人,没说话,拿着火把认真观察四周。 十四说完之后,感觉腰上那只手更不安分了,他不想在这个关节眼上出岔子,抓住那只手一把甩开——等等,十四动作一停,刚刚的手感不太对劲,就像是把单个的东西扔了出去一样……而且,身后的十五,手腕有那么细吗?! 敏感的察觉出不对,十四看着靠前面的倩影,刚欲出声,嘴巴就像是被什么捂住了。他下意识的挣扎,火把却在手中熄灭,而他挥出的拳头也砸到了人,砸到了他旁边的人。 宫九歌察觉不对时,一把摁住前面十二的肩膀:“别回头。” 嘱咐完后,她转身,一条手臂搭在她肩膀上,还有一条缠在她腰上,还没等她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洞内残余的火光也一并熄灭。接着,她发现有什么绕到了她脖子上,缓缓收紧。 宫九歌下意识动手反击,可却毫无作用,脖子上的东西收紧的速度不快,但是却怎么都扯不下来,她现在甚至无法发声。 周围有打斗的声音传入耳畔。 宫九歌反应迅速,指下的法阵成形,火光重新出现在视野里,她脖子上的东西被瞬间焚烧殆尽,同时,她也看清了现在的情况。 墙壁内突兀的伸出一只只手臂,就像是依附在石头上的苔藓,它们毫无目的的挥舞着,有的甚至挣脱束缚,缠到过路的人身上。空中飘着游丝,看不出是什么材质,轻飘飘的像是羽毛,却毫不手软的缠到人的颈间,收紧,再收紧…… 宫九歌手下法阵带来的火苗摇曳,眼看就要熄灭,她迅速叠加了几层上去,点燃空中细微的游丝,其他人得以喘息。 “把火把点燃!” 宫九歌声音沙哑,刚刚的游丝让她的脖子带了伤。 其他人动作干练的点燃火把,像是察觉了焰火的灼热,墙上的手臂重新没入墙壁,像是不曾出现过。 几个暗卫背脊发凉,差一点,他们就交代在这儿了! 宫九歌神色坦然,只是嘱咐他们千万小心:“这里稍有不慎,就会拿性命来买单。” 暗卫们迅速打起精神,继续向前。 “主子,”走在前面的十二突然出声,“前面有亮光。”莫不是要走到尽头了。 宫九歌不置可否:“先往前走。” 待他们快要靠近那亮光后,十二忽然停下脚步:“主子,那光,好像在动。” 生物大多有趋光性,类似于飞蛾扑火,一个人在黑暗中久了,看到光亮会靠近,这几乎是本能的一种。只是这光…… “快跑。”宫九歌忽的喊了一声。 十二说的没错,那光的确是在移动,而且移动速度不慢,就像是驱赶猎物的野兽,誓要将他们拆吞入腹。 回去的路已经不再是刚刚进来的模样,回去的途中竟然出现了三条分岔路。 “分开走!”宫九歌迅速做出决定。 十二一直在最后,护着宫九歌跑进第一条分叉路后,那团奶白色的光晕蓦的逼近,泛着阴冷的气息。宫九歌眸光一凛,伸手抓住十二猛地向前一扯—— “主子!” 十二眼睁睁的看着宫九歌被那团光晕吞没。 第一百零二章 谁学我说话 接触到那团光晕后,宫九歌脚下失重,像是踩空一般猛地下坠。耳边是风声,周遭黑漆漆的,就在宫九歌觉得这高度掉下去不死也残的时候,她着陆了。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身下反而是软绵绵的触感。可就在她看清楚身下是什么的时候,她宁愿自己摔地上。 宫九歌从储物手镯内取出一颗夜明珠,白色的光晕照亮一方天地。她这时才看清了身下的东西——在她身下做了肉垫的,是大批腐尸。浓烈的腐臭味钻入鼻腔,迎着夜明珠散发出的光,可以看到尸体已经腐烂到了巨人观的地步,面目狰狞恶心,身体腐烂的脓液浸透她的衣摆。她差点当场吐出来。 宫九歌避开尸体,来到一处空地,经过观察,不难发现这堆尸体有大半的死因是摔死的,至于剩下的人—— 宫九歌将手中的光源靠近,隐约可见那些尸体上面有被啃食过的痕迹。她再次庆幸自己的胃里此时空空如也。 头顶传来响动,宫九歌抬眸,就着不太明亮的光看着头顶有黑影逐渐放大。这是,又有人掉下来了? 对方的落地姿势潇洒且干练,一个空翻维持平衡,双脚有力的踏在“地面”。本来腐烂膨胀的巨人观,被这重重一踏,发出爆裂声,腐臭的味道比刚刚重了几倍不止。宫九歌很有自知之明地提早避得远远的,躲开飞溅的内脏碎肉的同时,迅速断绝光源,以避免看到这“精彩”一幕。 “我哔——”掉下来的人注意到脚下的情况,当场爆了粗口,接着实在没能忍受,跑到一旁的空地吐了起来。 “呕——” 宫九歌听着声音耳熟,往那边看了一眼。那人明显是被恶心狠了,边吐边骂骂咧咧,在这森冷的气氛中莫名带出了些喜感。 “音妺?”宫九歌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音妺身体一僵,慢慢转过头。碍于尸体爆炸时,宫九歌将夜明珠收了起来,所以音妺并看不到人。 “谁,谁在说话?”音妺从自己的空间里摸出火折子,然而本来可以用的东西,在这里却点不燃了。 “音妺?”和刚刚类似的声线再度唤了一声。 音妺这回听出来了声音的主人:“伊,伊芜?”叫这个名字感觉怪怪的,总是能想起四方学院里那个。 那个声音应了一声,说:“是我。” 音妺点了半天的火没点着,索性往声源处靠过去,“这是什么鬼地方?你怎么在这?”她虽然语气随意,但是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长剑,显然在这个环境下,熟悉的声音并不能让她放下戒心。 宫九歌呼吸一滞,原因无他,刚刚除了第一句话之外,她就没有再开过口,所以后面那几句话,是谁说的? 她们身边,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而且这个人的位置,似乎就在她旁边! 然而除了那两句说话声之外,再无其他,甚至连呼吸声都不可闻。碍于这等环境不能用常理来思考,宫九歌决定主动出击。 “你在哪,太黑了,我看不到你。” 音妺脚步一顿,跟见了鬼似的瞅着一处。谁在学她说话?这声音,可不就是她的?但是她没开口啊! “伊芜”的声音随之回答:“我就在你前面,快点过来。” 音妺敏锐的发现不对,伊芜和另一个人,同样的不对劲。那两道声音还在继续。 音妺满脸冷漠的听“自己”说: “算了,我还是不过去了,这里这么黑,踩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办?” “伊芜”仍在接话:“我这里有出去的机关,你过来看看。” 听到这话,洞内两人都安静了片刻。 宫九歌继续模仿音妺的声线,“啊?你这都知道?你在这呆了多久了?” 真·音妺:…… “伊芜”似乎有了瞬间停滞,不过她很快就调节了过来,回答:“没多久,误打误撞发现的,你快点……” 宫·伪声·九歌执着于模仿继续问道:“你声音不太对啊,怎么这么沙哑?” 真·音妺:这两未知生物到底要干嘛? 谁料就在宫九歌问出这句话后,一股腐臭味迎面袭来,黑暗中,宫九歌察觉到对方的“飞扑”意图,下意识闪身躲避。还在消化这两道声音传过来的讯息的音妺,蓦的被一个东西迎面罩上。 “这特么什么玩意!”音妺一惊,下意识一脚踢了过去,踹飞这东西的同时,她还被一股怪味呛了一脸,“啊啊啊啊,好恶心啊!” 音妺抓狂,她的脚上好像还缠了什么东西,现在恨不得立刻洗上十几遍澡,“这玩意是在恭桶里涮过几遍吗?!” 宫九歌有点想笑,只是这个场合俨然不太合适,她重新将夜明珠拿了出来。 音妺本来还在清理自己的鞋子,忽的看到有光照过来,她抬起头。 “真是你?!”音妺开口的同时,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宫九歌往前走了几步,珠子散发的光将二人的形貌照的清楚,她看了眼手不离剑的音妺,似笑非笑的开口:“我以为你会更想知道你踢的那个是什么。” 音妺默默的压下想要吐出来的冲动。 宫九歌将珠子往另一个挪了挪,那个被踹飞的东西,此刻彻底暴露在了光晕下。 音妺又想飙脏话了。 宫九歌看着面前这个似人非人的东西,音妺那一脚似乎给了它重创,让它半天没能爬起来,像是头发的东西长长的缠在一起,上面隐约可见腐肉,秽物,它身上的衣服也都碎成一条条的,裸露出来的皮肤青青紫紫,宫九歌甚至能辨认的出来那是尸斑。 “女的?”音妺惊讶的看向那坨生物的胸部。 宫九歌相对直接许多:“你是什么东西?” 地上的东西本来因为疼痛蜷缩在一起,听到她这么问,缓缓抬起头。事实上宫九歌她们的角度,就是看到黑漆漆的头动了一下,毕竟头发那般缠在身上,已经分不出其他部位了。 “我是,十几年前进来探索遗迹的人。”她缓缓开口,目光透过头发的缝隙直逼二人。 第一百零三章 心爱的人在等我 “这不可能,”音妺直接否认,“这遗迹现世才多久,之前也没有传出过消息。” 宫九歌的关注点则是:“这种环境之下,你是怎么判断自己过了十几年的?” 后者的问题明显更容易,那人沙哑着声音回答说:“我当年进来的时候,开启法阵的人说,下次开启,最快也要十几年,你们既然进来了,那外围定然是有人挖出了缺口。” 音妺听到解释,愈发觉得对方是在撒谎:“法阵自百年前便已失传,近年兴起是因为我师兄另辟新径,你倒是说说,当年你进来的时候,是谁开了法阵?” 那人消声了。 音妺手抚上剑柄,冷笑一声:“刚刚还学我学的有模有样,现在没话说了?怎么,这项技能这么久都没荒废,是有什么东西在陪你练习?” 宫九歌:…… 地上的人:…… “我没有学你,”她试图解释,“我让你过来只是因为太久没看到活人——” 音妺笑了一声没再搭理他,转而看向身旁的某人:“对了,你刚刚是不是说找到了出去的办法?” 宫九歌:感情你还没搞清楚状况? 地上的人:“那话是我说的。” 音妺:感情你一直在用我的声音和这东西周旋?等等…… 音妺注意到了不对,她看看身边的人,再看看那个不明生物。 “你和她声音怎么这么像?” 不明生物生怕再被误会,急忙澄清:“这是我本音,没有模仿谁。” “从刚刚到现在,可不见你一句真话,”音妺对她的回答嗤之以鼻,“别的咱先不拆穿,这十几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没吃没喝,难不成你是自产自销?” 宫九歌看了眼离他们不远的腐尸堆,没说话。 这厢音妺还在逼问,那人明显是被戳到了痛处,她哑着声音说:“你们要是到了这个地步,也会没得选,”接着她低笑一声,“不,或许你们根本就不会活到最后。” 音妺上下打量她,默了片刻,说:“……我为自己不能走到最后而庆幸。” 那人:…… 宫九歌在她们说话的同时,四处观察,确定除了面前的生物外,没有其他威胁的存在。 “说说你进来之后的事。” 那人先是一愣,在接触到对方冷冰冰的视线后,她垂下头,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十几年前,一方秘宝出世,为保权势,我与爱人分别,带着一支精英队伍来到这里,同时进来的,还有很多很多的人……我们在岔道分开,我带了手下几人独自前行。因为之前准备充分,所以路上也是有惊无险,所以……” 说到这,她瑟缩了一下,好像是一点都不想想起那时候的事,她继续道:“我因为一场意外与手下分散,掉到了这里……” 音妺:“然后困到现在?” 那人幽幽的看了她一眼,没理她:“……我被困了几天,然后找到了出去的方法,甚至好运到与下属会和,但是,这一切只是个开始。这里面的危险是你所想象不到的,光是那几天经历过的事,足以造就你这辈子的噩梦。”说到这里,她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音妺低低的骂了一句,然后下意识的看了眼旁边的人。却看到对方的视线放在地上那人的—— “你在盯着她哪看?!”音妺惊了。 宫九歌默默地从对方胸口收回视线,迎着音妺夸张到不行的表情,她声音平静的否认:“没看哪。” 音妺一副“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的表情。 那人笑了半天没人理,冷着脸继续说下去:“后来我没能在一个月的限定时间内回去,这里到处都是足以让人致命的东西,我想尽办法想要活下来,跟在我身边的下属一个个在我眼前毙命,近在咫尺,我却救不了他们。我想过找其他的办法出去,但是希望越大,越是绝望……最后我回到了这里……兜兜转转,这里竟然才是能够庇佑我活下来的地方。” “你拼了命以这幅姿态苟活,又是为了什么?”音妺不解。 那人苦笑一声,脏污的手扯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嗓音之中含着几分崩溃:“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我心爱的人还在等我回去。” 一直旁观的宫九歌忽然开口:“你还真是恨他啊。” 音妺:…… 宫九歌像是没说过那话一般,开口问地上的人怎么出去。音妺也在旁打听她当年出去后都遇到过什么。 那人沉默片刻后一一回忆起来:“镜像,旱魃,还有能融掉人的剧毒……都太久远了……”她叹了一声,然后蠕动着身体启动一处机关,密不透风的石壁震动,打开能够容纳一人出入的大小的缝隙。 “谢谢啊,”音妺乐了,“话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人缓缓抬头,浓密的头发将她的容貌遮住,音妺隐约看到,那人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 “我叫,伊芜……” 音妺蓦的睁大眼,不可思议的想法涌上心头,她的视线放在身旁的宫九歌身上,呼吸急促,“你,她,你们……” 宫九歌眸子泛着冷意,刚要开口,音妺忽的道: “你这名字竟然大众成这样?” 宫九歌:…… 她彻底熄了开口解释的意思。临近离开,宫九歌回头问了自称“伊芜”的人一句: “你不走?” 那人目光紧盯着她,半晌,她摇头:“走不了的,怎么可能,走,的,了。”她一字一顿的开口。 宫九歌没在她身上浪费时间,转身走了出去。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那人嘴巴咧的奇大,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声音,像是迫不及待想要享用新鲜的美食。 待走出去一段路,音妺开口说:“刚刚那人好奇怪。” 宫九歌集中注意力观察四周,不想分心,随口回了句:“怎么说?” 音妺声音略带犹豫:“我觉得她没有撒谎,”不等对方问询,她继续说下去,“说什么开启遗迹,寻宝,一个月期限……简直就像是在说我们。” 何止。宫九歌想起对方说的,意外与下属失散什么的。 “你有没有注意到,”宫九歌问,“她胸口的图案?”与她身上的,一般无二。 第一百零四章 镜子 音妺了然:“原来你盯着她看,是在看这个。”接着,她又仔细回想,说,“我倒是没怎么注意,那图案是什么?” 宫九歌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被挡住了,看不太清。” 音妺“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她们在山洞里前行了一会儿,路越往前走越宽敞,快要到尽头的时候,宫九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十二?” 那人闻声回过头来,见到她一脸的惊喜:“主子!” 宫九歌没急着过去会和,而是声音平静的问他怎么会在这儿? 十二解释说:“属下与主子分散后,弟兄们分开找您,并且约定三天内不管找到与否,在散开的位置重新会合……属下刚到这不久。” 宫九歌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说辞。 “现在去会合的地方。” 听她这么决定,音妺无辜的看向她:“那我怎么办?” 宫九歌唇角勾着,脸上笑意浅浅,就在音妺觉得有戏的时候,听到她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音妺脸一僵,表情凝在脸上。 “要不要这么无情。” “仔细想想,”宫九歌忽然靠近她,脸上带着些许桀骜神色,“你我除了最开始的临时合作,就再没有关系了,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庇佑你这个敌对势力的领头人?嗯?” 音妺脸色一白,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难道没有把我当朋友?!” 宫九歌听到对方小孩子耍赖一般的话,笑出了声。这是比直接否认更为直接的答案。 音妺咬牙:“我真是没想到。”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走,看起来似乎是打算原路返回。 “十二,”宫九歌忽然唤了一声,“别留活口。”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冰冷之际。 十二也愣了片刻,但还是选择服从她的命令,将音妺当场斩杀,对方甚至没来得及还手。十二将沾血的长剑收回剑鞘,回到宫九歌身边。 宫九歌看着对方脖子上深深的血痕,确认对方死透之后,宫九歌转头看向十二,说:“去你们约定会合的地方。” 十二应了声“是”。 谁料十二竟然是领着她往回走,宫九歌停下脚步。十二疑惑的唤了一声。 宫九歌:“你从这过来的?” 十二点头,非常确认的开口:“属下确实是从这里过来的。” “直接过来的?没遇到其他什么东西?”宫九歌问他。 十二仔细回想,答案依旧不变:“是的。” 宫九歌没再问下去,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宫九歌没看到她之前出来时地方,想来也是,她出来时,那人启动了一处机关,现在想来,应该是把机关合上了。 “不好!”十二忽然警惕,抽出长剑护在宫九歌身前。 不等宫九歌看清有什么,周围的场景忽然变了,黑漆漆的山洞蓦的亮了起来,不是自然的光线,更像是宫九歌刚刚取出来的夜明珠,只不过现在这个亮了百倍不止。 “主子,这里很奇怪,别离属下太远。”十二嘱咐她。 宫九歌站在原地没动,观察四周,忽的眼角余光瞥到一抹身影。宫九歌定睛看去,那道身影赫然是——自己。她想起那人提过“镜像”一词。 “主子?”十二疑惑地声音传过来。 宫九歌眼前的十二转头向后看,却好似没看到她一般,视线直接掠过她。 “主子?”待十二又喊了一声,宫九歌方才发现,她面前的十二,不知何时也成了镜像。 镜像里的人在动,但是宫九歌看不到本人,紧接着,镜子上十二的影像消失了,镜子里都换成了她的模样。 宫九歌站着没动,甚至没有出声。然而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镜子里的人露出诡异的笑容,甚至对镜子外面的她伸出手。 宫九歌感觉到身后的异样,没有试图转身,她伸出手似乎想要碰碰面前的镜子,却在距离一寸的位置停下动作。 镜子里的人突然笑了,宫九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在对方的瞳孔中,宫九歌看到自己的身后,贴上来一张人皮。 十二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距离宫九歌不远的位置,似乎只要她喊一声,十二就能立刻过来。人皮注意到宫九歌的视线在镜子里聚焦,嘴角忽然大大的咧开,似乎想将她整个吞下。 宫九歌闪身躲过,然而当她回头,身后却毫无动静,平静且正常的镜面环在她四周,将她每个动作纳入眼底。 右手裸露的部分传来撕裂的疼痛,宫九歌避无可避,因为在她的视野里,根本看不到是什么在动手——等等,宫九歌视线再次移向镜子中的自己的眼睛。那双与她一般无二的漂亮眸子,倒映出恐怖景象。 刚刚她躲开的人皮依然缠在她身上,因为她躲避的动作,人皮失去支撑,身子塌了下去,却又没有完全的塌下去,人皮撑起半边,将自己贴合到宫九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贴合到的部分如同被人撕裂了一般,鲜血淋漓。 宫九歌看不到人皮,只能在镜像中的自己眼中捕捉。在意识到人皮只能对直接接触到的皮肤有损伤后,宫九歌一把甩开人皮,将其狠狠地撵在地上,动弹不得。 镜子里的人看到这一幕,都笑了起来,像是镜子外的人表演了个多有趣的节目。清脆的笑声仍是她本人的优雅声线,可现在听起来却尖锐刺耳,像是想要生生撕裂她的耳膜。 宫九歌面无表情的将耳朵堵上,在确定人皮不会复起后,往前走去。 镜子里仍是她的模样,但是随着她往前走,镜子里的她逐渐收敛了笑声,环境里的光线柔和,将各个角度的镜子都照顾的面面俱到,如果没有先前的场景提示,真像是另外几个人站在了那里,等着她靠近。 不能碰镜子…… 宫九歌在心底提醒自己。 镜子里的自己身形相貌别无二致,但是脸上的神情却都不同。宫九歌一一看过去,发现这些人的表情,自己全都印象深刻。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镜子里出现了变化。更准确的说,镜子里出现了其他的影子。 第一个出现的是离宫九歌最近的镜子,镜子里出现两道黑色的影子,影子看不清形貌,但是动作却是一览无余,一个有着长发的黑影手中拿着利器,猛地刺向另一道影子,刺下去的瞬间,镜面被溅出来的血迹污染,然而镜子里面的人却是眉眼弯弯,笑的像个天真的少女。 宫九歌面无表情的看着镜中的人沾着血迹,在镜面上写下三个字—— 杀死你。 周围的镜子依次出现改变,几乎每个镜面都沾染了血迹,这些都是宫九歌记忆中的事,每个被杀的人,她都知道其身份,有些该死,有些则是…… 镜子里的人神色各异,唇角却都是勾着的。美艳绝伦,却手染鲜血。 第一百零五章 何时察觉? 宫九歌觉得自己再看下去的话,可能以后会对自己的脸产生阴影。可每当她移开视线,镜子里的人就蠢蠢欲动,似乎只要她敢不看,她们就敢爬出来。 越往前走,镜子上的画面就越血腥。 “想做什么?”宫九歌面无表情的问镜子里的人,“这些事于我而言无关痛痒,你还有什么手段?” 被她直视的镜中人,脸上的表情逐渐收敛。 “杀了那么多人,你内心有愧吗?” 宫九歌面无表情:“没有,下一个。” 镜中人:…… “被你杀死的人,你可曾想过他们的亲人,爱人……” 宫九歌看着对方质问的神色,觉得可笑非常:“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对我指指点点?” “杀人者,人恒杀之。” 宫九歌“哦”了一声,问道:“换成审判了?” “你罪孽深重……” 宫九歌接话:“要我遁入空门?” 镜中人被她噎的半晌无声,那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你……” 宫九歌:“这是打算连放下屠刀的机会都不给?” 镜中人强忍怒意,冷着脸说:“放下屠刀?你染尽鲜血,竟然妄想一句带过,一笔勾销?” 宫九歌像是非常奇怪,她表情中带着嘲讽,说:“你不都敢妄想审判吗?” 镜中人彻底被激怒,镜中先前被杀的黑影慢慢蠕动,似乎想要爬出来。 宫九歌指着其中一个黑影,开口:“姓林,四十八岁,知名高校校董,曾猥亵学生三十四人,其中年纪最小十五岁;——这个,姓李,房地产企业大老板,为回收一处楼盘,恶意制造社会舆论,十几户人家因此意外死亡。” 她目光扫过即将爬出来的几道影子,将他们的身份一一例举,竟然没有一人无辜。 “有哪个是无辜的?”宫九歌问她。 镜中人笑了:“你真的认为自己无罪吗?可你的心不这么说。” 宫九歌解释:“虽然这些东西生前恶贯满盈,但是我动手的原因也是出于自身利益出发——” 镜中人不死心:“所以你才会心怀愧疚。” 宫九歌听不下去了,冷冷打断她:“是我哪句话给了你错觉?”心怀愧疚?你会为拍死一只苍蝇而悲伤吗? 镜中人冷冰冰的盯着她,半晌,她忽然道:“那他们两个,想必你也问心无愧了。”说罢,镜中人消失,镜面开始浮现出两道俊美的身影。宫九歌直接转身离开。 然而随着她转身,目光所及,都是那两个人,清晰可见。 “那,你对我们,也毫无一句歉意可言?” 宫九歌没有说话,她像是完全没听到一般,往光影最暗的地方走去。 “九歌……”镜子里的人在喊她,甚至想要伸出手挽留她,然而手指碰到的,只有冷冰冰的镜面。 宫九歌眼角的余光都不曾施舍。 “九歌,”如果忘书宗的人在这里,一定能认出镜中开口的人,容貌竟然和他们的夙壹宗主相差无二。 “九歌,看看我们现在的模样,”镜子里的壹温柔的笑着,将自己的手抬起,“这可都是拜你所赐。”容颜俊美秀雅的男子,手却焦黑畸形,他一寸寸挽起自己的袖口,裸露在外的是被烧的面目全非的肢体。 宫九歌抬头直视他:“还能把脸留下,不错。” “果然毫无悔意。”壹身边的人,柒像是自嘲的笑了,“那时候我们有想过,想过这真的只是意外,你毫不知情,现在看来,果然是我们自作多情了,没了我们的日子,你一定很轻松吧。” 宫九歌脸上是带出点点笑意,她赞道:“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你——喜欢你的自知之明。” 镜子里燃起熊熊大火,火苗窜上镜中二人的衣角,一发不可收拾。 “这就是你要的?”柒苦笑一声,问她。 宫九歌迎面对上他的视线,话语却无情至极:“你第一天认识我?” 这眼神,这语气,说是对待仇人都不为过,又有谁想象的到,他们曾是彼此的后背,仅有的亲人。 “九歌,”火势见长,镜中的二人彻底被大火吞噬,没有怒气,没有不甘,只是留下一句微弱的“好疼”…… 最后的一声压断了宫九歌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她想起来这里除了她,还有第二个人。 “十二。”宫九歌唤了一声。 一直困在镜子间,多次呼喊都没得到回应的十二,忽然听到了主子的声音。 “主子,”他立刻确定方位前往会合。 宫九歌看到十二过来,唇边泛着冷意:“这地方太过诡异,想办法出去。” 十二眼中都是歉意:“属下过来时并没有遇到危险,这里……” 宫九歌不想听他废话,直接问:“出不去?” 十二一愣,然后点头。 宫九歌直接把人踹到一边:“废物。” 十二爬起来,似乎是担心再被迁怒,急忙道:“属下虽不知道怎么出去,但是属下过来时并没有遇到这处异常,所以属下斗胆猜想,这里……会不会是在时间上有一定限制,只会在特殊时间出现?” 宫九歌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你的意思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一会儿?” 十二点头。 宫九歌蓦的想起自己掉下来那处:“我倒是有个去处,只是过去之前,如何摆脱镜像?” 十二立刻表示忠诚:“属下定当誓死护卫。” 进来容易出去难,在宫九歌全身而退的同时,十二几乎没了半条命,二人往避风港的方向退去,宫九歌发现那处本该合上的机关,不知何时又被人打开。 黑暗的山洞里,不远的地方映出薄弱的光。生物都有趋光性,于绝望之人而言,光是救赎,是希望。 “有危险,”宫九歌忽然开口,“把剑给我。” 十二的伤势已经无法再战斗,只得将剑递给她。锋利的剑划破她娇嫩的手指,十二见状,刚想要出声提醒,就见他递过去的剑,从他的心脏刺了进去。 十二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有意思吗?”宫九歌手中的剑刃翻转,生生搅碎对方的心脏,“音妺,不,你似乎喜欢自称伊芜?” 十二瞪大眼睛:“主,主子,你在说些什么,属下,属下明明……” “别演了,”宫九歌不太想在这样的情景之下,看到的仍然是忠属的脸,“正常的人,这个时候就该断气了。” “十二”的脸逐渐收起那副慌乱的表情,阴郁的眼神与之前的山洞中自称“伊芜”的人,一般无二。 “你是何时察觉了不对?” 宫九歌不知道为什么旁人总是喜欢问这个问题,她也没心思去解决对方的困惑。尤其是她确认长剑真的可以造成伤害后,第一时间解决了假的十二,刺伤假十二的同时,她身上的负重感消散,法阵重新恢复了效益。 “你可以在接下来的长眠中,慢慢想。”她说。 第一百零六章 魔高一丈 宫九歌是如何察觉的? 当她看到音妺的那一刻就察觉了不对,原因无他,进入山洞之前,音妺曾主动抱了她,还趁机在她身上留了些东西,宫九歌也不拆穿,选择了礼尚往来,还了个法阵回去。在掉入深坑时,宫九歌试着用了法阵,奈何底下阴气太盛,一般法阵起不了效益,不过效益不起归不起,还是能有所察觉的。 当时“音妺”身上空空如也,不过宫九歌此时还没彻底确认,直到对方与地上那人来来往往几个对话,每个都是在刻意误导她。让她发现那人身上的图案,也是“音妺”刻意为之,那人最后一句“我叫伊芜”,更是火上浇油。 “音妺”有句话说的很对,法阵一脉近些年才兴起,与那人所言十几年前形成悖论,或者说不是悖论,那人就是在刻意打压宫九歌的心理防线。 ——看,这就是你最后的下场。 再加上“音妺”问她当年的遭遇,那人所言,怕是都会在她身上兑现。因为其中有一条“忠属在面前死去而无能为力”,所以宫九歌才会见到十二,如果她没有动手斩杀“音妺”,那“十二”在镜像中必然会死去。没有“音妺”在,宫九歌身边就会缺少一个“指引”她的人。 “音妺”一死,“十二”就必须得活着。 处心积虑想让她死,却又没有直接下手,反而想方设法诱骗她回到原地。宫九歌猜测,对方下手的方式应该存在局限,再不然,就是恶趣味了。 趁他病,要他命。宫九歌毫不手软的在“十二”的伤口上添了一把火。 被她重伤的人惨叫一声,形体逐渐发生变化。宫九歌手上捏着法阵,将对方死死禁锢住。地上的人挣扎不得,逐渐变成一团光,赫然是当初将宫九歌带到坑里的那团白光。 “难怪会变成十二的模样。”宫九歌笑了一声。想来是因为十二当时护在她身前,符合了对方的“忠属”一词。 宫九歌毫不手软,将其禁锢,下一步就要动手抹杀。 那团光察觉到她毫不掩饰的杀意,连忙开口求饶:“求,求你,不要杀我。”嫩声嫩气的嗓音,如同总角小儿一样,一般人听到怕是要不忍心。 宫九歌手下动作不停,圈禁对方的牢笼收紧:“这时候还在玩心计?多大的年纪了还装嫩。” 随着法阵向内收缩,光团也被挤压成巴掌大的一团,意识到自己这次可能真的会栽,光团抱着最后的希望开口: “刚刚的镜像虽然是我做出来的幻境,但是它在这里面是真的存在的,我,我可以帮你……”光团努力喊出这么一句,接着,它发现对方动作停了。 有用! 光团立刻求生欲爆发:“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在幻境里没碰镜子……”你要是碰了,指不定现在谁求饶,“……但是真正的镜像机关,像你这样是绝对走不出去的。” 宫九歌收了动作。 为什么没碰镜子?“十二”不明所以的情况下,看到异样都没有冲动去碰镜子,她又怎么会犯这么明显的错。 “继续说。”宫九歌开口。 光团察觉束缚松懈,心底松了口气,开始谈条件:“你,你得保证,我说完后你得放我走。”话音一落,光团就一阵窒息—— 它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存在之年会感觉到“窒息”这一感受。 “我,我说!!” 光团大喊。待死亡的气息二次转移,光团才得以重新思考。 “那,那什么,”光团小心翼翼的说,“镜像机关在此地随处可见,运气不好的人,可能遇到十几次也不为过。” 宫九歌:运气不好的人,应该不会有见到第二次的机会了。 光团接着解释:“而且机关遍布没有规律,便是我,也说不好在哪里就遇到……而且,虽然是同一类型,作用却天壤之别……你,你留着我很有用的。”它试探性的在最后加了一句。 宫九歌:“有道理。” 光团觉得它做到了逃离魔爪的第一步。 宫九歌等它高兴完,才接着道:“然而我对法阵并不精通,一不留神,你挣脱跑了回来报复我怎么办?” 光团:……我跑了只会离你这煞神远远的,反正你也没多大可能活着走出去。 光团想通这点,保证道:“……我不会报复你的。” 宫九歌笑了:“你果然想跑。” 光团:…… 你特么关注点在哪!! 光团一脸正色的说:“我不会跑。” 宫九歌:“哦,我不信。” 光团:…… 宫九歌看着光团忽明忽灭,语气轻松了许多,手上的法阵却不见松懈:“你的能力是什么?” 光团犹犹豫豫。 宫九歌默默的动手。 光团:“再挤我就没了!!……我说还不行!”它愤愤道,“我可以读取一个人有关杀戮的记忆,还有特别深刻的那种,还可以制造幻境……就像你刚刚看到的镜像一样,虽然镜像里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宫九歌从镯子里摸出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说:“还算有点用。” 光团听着她的语气,莫名就有些觉得大事不妙,它谨慎开口:“你想做什么?” “给你找个家,”宫九歌语气温柔,指尖动作不断,符文繁杂无比。光团只觉得身上的束缚突然消失了,它愣了片刻,抓住机会就要走,却感觉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 与此同时,宫九歌手中的珠子与最开始也有了些许不同,里面多了像是水一样的液体在流动,拼命想要撞开内壁往外逃。 “啊啊啊啊,你做了什么!!”光团明明没有再感觉到法阵的压迫,但为什么它还是走不了。 宫九歌:“喜欢你的新家吗?” 光团:“喜欢你个&%…*…#*&@^……” 宫九歌面无表情:“喜欢啊?那就好。” 光团:…… 若是时光能倒流,它一定离她百丈远。光团终于为自己的年幼无知,识人不清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最后,根据光团心不甘情不愿的提示,宫九歌走出了这处山洞。 第一百零七章 没落宫殿 等出了山洞,有阳光从树荫间照过来,地面上影子斑驳,抬眼望去,林间坐落着一座没落的宫殿,古朴神秘,茕茕孑立。 “那个,”光团小心翼翼的试探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过了……” 宫九歌很懂眼色的接话:“所以出现任何失误,怪不到你头上——对吗?” 光团已经迫不及待要点头了,如果它有头的话,然而最后两个字让它瞬间清醒。 光团:“……很久没有出来过了,感谢你给我这个放风的机会。”求生欲强的一批。 宫九歌:“客气。” 光团: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光团气到不想说话,只是碍于自己的小命还在对方手里,一番纠结,它还是出言提醒,说: “去前面的地宫,有不少好东西都在那儿。” 宫九歌闻言,眼角余光瞥了眼手里的珠子,绝美的容颜迎着细碎的光,谧静而醉人。她抬步往前,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 宫殿的厅堂里已经聚了不少人,而且还都是熟人。 “哎呀,好巧。”看向这边的人不少,但是音妺是第一个开口的。 光团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有些尴尬,它先前之所以幻化出一个假的音妺,也是因为二人进入山洞前的互动,看起来着实亲近,却不想对方直接下了抹杀指令,让它猝不及防。 宫九歌这厢看到音妺,脸上不见丝毫不自在,坦然打了个招呼回去。宫九歌视线往大厅内巡视了一圈,发现跟着她进来的手下还一个都没到。 “到了多久?”宫九歌问走过来的音妺。 音妺脸上笑盈盈的,回她说:“没多久,睡了个觉的时间罢了。”作为第一个到达宫殿的人,音妺足以得到他人实力上的认可,各方面的实力。 难得能压她一头,音妺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很,不觉间面上带出几分骄傲神色。 “嗯,你比我想的还要快上许久,”音妺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再接再厉。” 光团:它似乎知道这尊煞神毫不手软的原因了。 宫九歌本人倒像是没什么脾气的样子,甚至还“嗯”了一句。 音妺此时才留意到对方身边空空如也:“随你来的护卫呢?” “走散了。” 音妺:……所以你是一个人过来的?! 自动屏蔽对方突然丧气的脸,宫九歌开口打听这里的情况:“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聚在这里?” “这里看起来,是百余年前的那位兴建起来的宫殿。”一道男音插话进来,是洛玄奕,“不曾居住,却已经尘封,世人惊艳的奢华,成了自己的葬身之所。” 见二人看过来,洛玄奕向宫九歌打过招呼:“夫人。” 宫九歌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音妺抱着手臂,倚在旁边的柱子上,瞥了眼凑上来的洛玄奕:“洛太子清楚此处的来历?” 洛玄奕笑的温文儒雅,自谦了句:“谈不上‘清楚’一词,只是大概了解一些。” 音妺笑嘻嘻的看着他,说:“那就有劳太子了。”收集来的资料,不见得比皇室继承人知道的来的详细。 这事也说不上隐秘,洛玄奕想了想,便开口陈述:“百年前那位,想必也都清楚,因为一时恶念犯下重罪,幸亏几位领主及时出手,才没能酿成大错……” “那位?”宫九歌不知道对方指的是谁。 音妺惊讶的看着她,那眼神中无不在透露“你怎么会连这事都不知道”,顿了顿,她还是解释说:“说起来也和你有点关系——洛太子说的是百年前的缥缈城城主,因为对方身份……嗯……所以不方便直说。”音妺觉得这事儿不太好说。 因为对方身份如何?宫九歌犹疑。 洛玄奕明显不同意音妺的说法:“音姑娘这话欠妥,虽然都和缥缈城有关,但是如今的缥缈城也非往日,当年那位更是误入歧途后陨落,没有留下后人,又怎能说夫人与其有关?” 这话乍一听还真像是在帮宫九歌说话。 如今的缥缈城也非往日——当初的缥缈城,是手掌整片大陆的存在,麾下领主忠心耿耿,人民乐声赞道,相比如今的低调行事,自然是天差地别。 宫九歌不太清楚旁人口中的版本,将话题扯了回去:“所以这座宫殿的来历是?” 洛玄奕接着刚刚的话说下去:“这座宫殿,也是那位劳民伤财所造,建成之日,也是那位陨落之时……后来各方领主念着那位有功,便将这座建成不久的宫殿陪着下葬。” 旁边有人留意到这边的谈话,不由感慨。 “在下倒也对此事有所闻,只是不知晓,那位建起缥缈城时,心怀天下,造福世人……无端端的,又怎么有了‘生了贪念’一事?” 旁边有人接话:“人非圣贤,想来也是被私欲迷心。” “整个大陆都是那位所聚合,哪来私欲一说?” 可不是,都是人家的东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唉,那位自然是没有,那不见得旁人也没有啊,”这话一出,正谈的兴起的人们都停了下来,听这人发表看法,“不是说那位麾下七名忠属……唔……” 这人刚开口说了一句,就被旁边要好的兄弟捂着嘴拖了回去。 宫九歌察觉这一异样后,首先发现洛玄奕脸色沉了下来,且目光阴鸷的瞪着开口的人。那人隶属势力的领头人见状,连忙不迭的道歉。 宫九歌转头看向音妺,敢于怼天怼地的音妺此刻却没有出头,只是眼神示意她晚点说。 特殊时期,洛玄奕也不好发难,冷哼一声甩袖走开。 音妺借着观赏宫殿为名,拉着宫九歌避开众人视线。 “怎么回事?”宫九歌理理衣袖,看了眼难得小心谨慎的音妺。 音妺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让洛国和幕国的人听到,不免膈应。” 宫九歌挑眉,莫不是如刚刚那人所言—— 音妺:“就像刚刚那个人说的,那位麾下忠属七人,其实就是如今的七大古族——” 宫九歌瞳孔一缩。 说到这,音妺嗤笑一声:“也不怕谁乱想,整片大陆都是那位的,结果人莫名其妙的死了,而这些‘忠属’就迫不及待的瓜分了这块肥肉……怎么想都是一出大戏吧?偏偏还打着‘那位生前有功’一说,让他人对此三缄其口,呵。” 宫九歌明白了,从七大古族崛起到现在,传了七到八代传人。最为蒸蒸日上的,便是当前风头正盛的洛国和幕国。 想到这一点,宫九歌上下打量了遍音妺。 音妺默默地移开一段距离:“你想干嘛?” 宫九歌:…… 宫九歌:“只是没想到你会刻意避开洛玄奕。”毕竟音妺在她眼里,向来无拘无束,哦,忘了有她师兄了。 音妺幽幽的看着她,说:“我要敢把这事儿当众讲出来,七大古族估摸着都不会放过我。”洛玄奕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而且,说到底,还是不好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证据的言辞,再有道理,也可归纳为污蔑。 第一百零八章 不许说谎 “不说这个了,”音妺转移话题,“轮回变迁的,也没人去纠结真相,说到底都是过去的事了。” 宫九歌想到了另一件事:“话说你早早到了这里,又为什么要候在大厅。” 音妺沉默下来,停顿片刻,决定全盘托出,她说:“这座宫殿里,有一道很强的禁锢,以我之力很难打破它,我希望众人齐心,一同出力。” “他们都同意了?”宫九歌往大厅看了一眼。 音妺点头:“目前在这里的都同意了。”毕竟大家都想着进去,而且没人乐意被占便宜。 宫九歌问说:“什么时候开始?” 音妺时刻注意着天色:“再过半个时辰——你的人——”她欲言又止。 宫九歌也说不准,只是道了句:“希望他们没事。” “你是随我们一起,还是另有打算?” 宫九歌:“先等着,看看情况再说。” 不到半个时辰,宫九歌等的人到了,不只是分开的十二他们,还有先前兵分两路的十一一行人。宫九歌视线扫过,发现少了三个人,其余的人脸色也都不怎么好看。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对他们的到来表示了肯定。十二等人则高兴主子平安。 等到了时间,音妺与众人合计一番,合力打开了宫殿下方,地宫的入口。 “打开了。”众人的视线都聚在那处入口。 然而就在大家想要下去的时候,异变突生,整座宫殿都摇晃起来…… “当心!”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地面突生异状,凭空出现几道光膜,将几十个人一一隔开。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第一时间选择了暴力解决,然而深色的光膜晃都没晃一下。 宫九歌尝试使用阵法,也是毫无作用。 “怎么回事?”宫九歌低声问手里的小光团。 小光团正欲开口,大殿里的每个人耳畔都传来一条讯息。 “你撒过谎吗?——三百年前,一位足以让世人敬仰的存在,被人们的谎言所抹消,现在,这里误闯了一些小白兔,可是怎么判断他们是不是说谎的坏蛋呢?” “——当然是,让他们自己承认喽。” “这里,不欢迎撒谎的来客。” 这道声音不知源头在哪,透露出来的讯息也非常奇怪,在这几句话说完后,便彻底消失,同时,圈住他们的光膜闪了闪,就像在示意众人,可以开始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有人不清楚该怎么做了。 “是不允许撒谎的意思吧。” “说真话就可以摆脱圈禁?” 这边音妺突然叫了她一声,宫九歌闻声抬眸。 音妺狡黠一笑,问道:“你喜欢我吗?” 小光团在宫九歌耳边提醒,千万千万不能说假话。于是她认真考虑了一番,说:“我取向正常。” 音妺:…… 旁人意味深长的看过来。 宫九歌一句说完,旁边的光膜并无动静。她沉吟片刻,问说:“音妺,你有爱人吗?” 音妺果断回应:“没有。” 宫九歌看到对方周身的光膜颜色浅了很多。原来是这个意思。周边注意到情况的人纷纷效仿。 轮到音妺开口了,这次她问:“你,认识我师兄吗?” 宫九歌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着手中的珠子。 “自然是认得。”她的光膜也淡了些许。 “那你……”音妺还欲再问,被宫九歌中途打断。 “到我了,”她说,“音妺,你刚看到我的脸的时候,似乎很惊讶,为什么?” 音妺一愣,卡了半晌,她嘴角抽了抽:“你当时怎么没问?” 宫九歌没说话,眼神示意她先回答问题。 音妺不情愿的答:“……因为,我见过你的画像,只是不知道那是你。” 宫九歌看不出情绪,转而回答她的问题:“当时没问是因为,就算是问了,你很大可能会敷衍我。” 音妺:…… 二人的光膜都淡了许多。其余人也都如这般操作。 宫九歌又问:“你是在哪里看到的画像?” 音妺犹豫。 “啊!”异变突生,一个人周身的光膜突然紧缩,生生将那人挤压致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而和他对话那人明显惊到了,脸色煞白。 其余有注意到这边的人,声音颤抖:“他是不是,说谎了?” 看来是了。众人心里都有了决断,这便是撒谎的下场! 目睹这一幕的路人甲——小光团心想,要不是它谈了条件,怕不是也是这样的死法。 宫九歌挑眉看向音妺。 音妺回说:“在……我师兄的书房。”她都想把舌头咬下来了。 宫九歌眸子沉了沉,没有就这话表态。 音妺也豁出去了:“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你,是不是和我师兄,有过什么关系?”不怪她多想,毕竟师兄对她面前这位,确实不同于常人。 宫九歌:“如果他是我认识的那个,那应该算是有过。”这话说完,光膜没有动静,看来光膜会自动屏蔽那些模棱两可的答案。 “所以,师兄真的喜欢你?!”音妺惊讶。 宫九歌默:“……说真的,不管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我都觉得他不喜欢我。”这句是真话,奈何被屏蔽了。 音妺:“假设,我说假设,师兄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你觉得你对他,是什么感情?” 宫九歌很坦诚的回答说:“我可能会在他想砍死我的时候出于自卫打回去。” 音妺:…… “到我了,”宫九歌好整以暇,笑的温雅,“你师兄对你灌输过什么想法,让你有了这些问题?” 音妺:为什么感觉你一个问题顶我五个? 对于此刻必须说真话这事,音妺深表遗憾:“他倒是没有灌输过什么给我,但是师兄一把年纪了(夙壹:?),身旁还没有个贴心人,偏偏我又偶然见到了你的画像,再加上师兄对你的态度,很耐心的样……”她突然停下了。 宫九歌眯着眸子看过去,发现音妺失神了片刻,然而对方很快便找回了状态,接着答完她的问题。 轮到音妺提问了,只是这次的她,像是考虑了很久,才将问题问了出来。 “如果,有一个关系很亲近的人,误会了你,你会不会轻易原谅他?” 宫九歌突然笑了,反问了一句:“他让你问的?” 音妺一惊。 宫九歌脸上笑意不减,但是眸底带着三分冰冷,她说:“有话,当面来说。” 音妺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跟师兄接上线了,而且,这两个人,不好说…… 不是很想踏这趟浑水的音妺语气平淡的将她的回答转述,而法阵那边的人沉默良久,只是留下一句“多加小心”。音妺不太清楚这话是在对谁说的,只是当前气氛不太对,她就没有再传话。 第一百零九章 老鼠和油缸 先前的人出事给所有人都敲了警钟,随着一句句被认可的真话出口,光膜淡去,殿内的人重获自由。 音妺吐槽:“这地方真是想方设法的给我们找麻烦啊!” “难道不该庆幸它只是在找麻烦?”宫九歌来了一句。 音妺沉默了。 “话说回来,”音妺看了眼进到地宫的一行人,人数不到之前的一半,“你说这些人,是没找到这儿,还是已经……”她没再说下去。 宫九歌:“后者占多半。” 说完,宫九歌忽然想起来,她遇到光团那会儿,看到的尸体是? “我们进来多长时间了?” 音妺狐疑的看着她:“进来三天不到啊,怎么了?” “三天不到?”宫九歌挑眉,莫不是那些尸体都是本来待在这里面的人?这个答案很快被她自己否决,她说,“我先前路过一处,那里尸体成堆,死了大约七到八天。” 音妺下意识问了句:“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人在?” 宫九歌不置可否:“你们是怎么来判断时间的?” 音妺脸色不太好看,她解释说:“我们运气……还算不错,进了那山洞没多久,就走出来了。后来虽出现了意外,但是外界的日升日落,时间变化,还是很明显的。” 宫九歌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道:“那你能确定,你看到的日升日落,是真实存在的?” 音妺一愣,接着她拉过旁边的人,问:“我们进来多久了?” 对方回答:“八,八天?” 这个回答音妺没想到,但是意外的和宫九歌刚刚的猜测吻合。 而其他人的回答: “三天?” “哪有那么久,我觉得还不到一天。” “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察觉了不妥之处。 “我们到底进来多长时间了?” “音妺大人,”音妺的随行下属低唤了一声,“法阵,失效了——”没有刻意维护的法阵,失去了它的效益。 音妺下意识看向自己手臂处,法阵纹理浅浅的光泽意味着它的强弩之末。音妺使用法阵频繁,经常有意无意的维护,相比其他人,她的法阵目前还可以使用。 “师兄,”音妺开口,“距离我们进入遗迹,过去多长时间了?” 对方回答了什么,旁人听不到,但是音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法阵另一端回应说—— “……十一天。”音妺嘴唇动了动,将对方的回答说了出来。 怎么可能! “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已经进来十一天了?” “不可能吧,明明……”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宫九歌掀起衣袖,上面的法阵已经消声灭迹。 十一天是什么概念?他们不仅对时间的把控一无所知,而且,二十天后,他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音妺,”宫九歌眸子清冷的看着对方尚且可以运行的法阵,“确定你对面的人是真的。” 音妺听懂了她的意思,手臂一僵。 “说说你的看法。”宫九歌敲了敲手里的珠子。 旁人不知道她在和谁说话,面面相觑。 光团抖了抖:“我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哇,我只是待在我的位置规规矩矩的狩猎而已。” 宫九歌面无表情:“哦。” 光团:“……这里面的时间,嗯,我是没什么概念,但是你们应该感受的到吧,这里的时间不管怎么变化,也不会存在饥饿,疲倦……” “所以?” 光团犹豫了一下,解释说:“你知道,老鼠和油的故事吗?” 宫九歌没有说话。 光团接着道:“饥饿的老鼠掉进了油缸里,再也不用挨饿了,但是,它能进来这件事,一开始就不是幸运。当油耗完……就会饿了。”它最后说的含蓄,宫九歌却明白了它的意思。 这偌大的遗迹便是油缸,而进来的他们便是误入油缸的老鼠。初入油缸的老鼠不知困觉,不感饥寒,甚至不知道时间,等到“油”耗完,等待他们的便是灭顶之灾。 “你在和谁说话?”洛玄奕警觉她的不对劲。 宫九歌没有隐瞒,将手里的珠子暴露于人前:“之前遇到的,对这地方有几分了解。”接着,她眼睁睁的看着手里奶白色的珠子发出微弱红光,然后动了动,滚进她的袖子里。 宫九歌:…… 音妺:“它这是在害羞?” 宫九歌:“应该是吧。” 音妺伸手戳了戳:“真可爱。” 光团:啊啊啊好多人好阔怕! 宫九歌:要不是之前的巨人观尸堆记忆尤深,她真的要被这小东西的纯情打动了。 洛玄奕心思一动,问说:“那它可知晓,这里的时间是怎么回事?” 宫九歌将光团的话整理了一下,说了出来。这无疑是另一个坏消息。 “那它可知道,这里面时间的流动速度与外界的差异?”有人抱着侥幸问。 宫九歌眸子动了动:“我不建议你们都听它的,毕竟——”她将遇到光团的情况提了几句,众人胆寒,看向光团的眼神多了几分忌惮。 光团颇为心虚的缩了缩。 “还有一法,”洛玄奕站了出来,“现在还未深入地宫,担心无法把握时间的人,现在就可以原路返回。” 这确实是个办法,但是进来的人都两手空空,就这样出去……而且联系不到外面的人,他们上面的主子,可不会允许他们空手而归。 宫九歌看向自己少了三个人的十二人队伍,问了他们的看法,无一人退。她想了想,开口叫了四人出来。 音妺看着她遣四人离开,开口提醒:“八个人可不一定护的了你。” 宫九歌笑了笑,没有作答。 自愿退去的人并没有多少,队伍依旧庞大。 洛玄奕毫不意外现状,他主动递出橄榄枝,说:“前面的难关怕是不可小觑,玄奕还是想着众人齐心,其利断金,接下来的难关,一同克服。” “确实人多比较稳妥。”难得,宫九歌竟然应和了一句。 洛玄奕脸上的笑意渐浓…… 宫九歌:“一起?”她看向的是音妺的方向。 音妺颇有点“受宠若惊”的味道,“行啊。” 洛玄奕多少品出了她的意思,脸色不好看了。宫九歌坦然以对: “那我等就先行一步了。” 洛玄奕不死心,毕竟这二人,一个能够联系外界,而且联系的还是夙壹;另一个手里则掌握着对此地熟悉的“宝物”,带她们一起,显然利大于弊。 第一百一十章 走左门 这边洛玄奕如意算盘打的响,那边二人却事不关己,甚至决定抛金币来选路。 宫九歌提议:“往左吧。” 音妺:“正面左反面右,三局两定。”然后她连抛三次,都是反面。 音妺看了眼手里的金币,又看了眼身旁的某人,然后果断开口:“既然连抛三次都是反面,那我们就往左走吧。” 旁人:…… 音妺非常无辜:“难道不是,它三次都否决了右边。” 宫九歌:你开心就好。 光团的声音此时传入脑海,它说:“左右都无所谓,反正是不存在防御上的松懈的。” 宫九歌有自己的决断,缥缈城自古便信奉以左为尊,这座宫殿又是那位所修,所以左边的通道定然会有更多的惊喜。不过显然想到这一点的不只是她。 洛玄奕也定下了左边的路,“既然如此,可要同行?” 音妺感觉某人并不喜欢洛玄奕,先前几次拒绝便能看出端倪,她本以为对方就要改口了。 音妺:“左右都差不多吧。”她决定递个台阶过去。 宫九歌:“不一样,缥缈城以左为尊。”她倒是没有隐瞒。 所以这是同行的意思? 音妺耸肩:“那就一起呗。”说着,她上前,一把拉开最左侧的门。 “啊啊啊啊!”光团惊呼,“她怎么直接给拉开了,里面的东西要拦不住了啊!” 宫九歌瞳孔一缩,吩咐身旁的人,“退后。”她接着快速靠近音妺,抓住她的手臂,往旁边一拉。 刚刚拉开门的音妺不等看清里面的情况,阴冷的气息迎面袭来,她在刹那间背脊发凉,接着,她手臂一紧,堪堪避开了危机。 音妺转过头,看清救她的人,道谢声还没出口,就听对方高声道: “别让它们抓伤!”她的语气少有的严峻。 此时人们也看清楚了门后的东西,像人形的怪物,四肢瘦长,皮包骨头,脸皮皱在一起,看不清五官,手上的指甲长而尖锐,疑似嘴巴的部分发出怪异的吼叫声。 “这是什么东西!” 宫九歌深吸一口气,说:“旱魃。” 那些怪物并不打算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机会,张牙舞爪的冲了过来。有人想要往回跑,却发现地宫的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 “别被抓伤。”宫九歌再度提醒。 然而冲出来的旱魃数量接近他们人数的一倍,宽敞的地宫大厅陷入混战。旱魃凶悍非常,尽管众人再三小心,还是难免有人被抓伤。十一等人将宫九歌护在身后,八人围成紧密的保护圈。宫九歌试图使用法阵解围,但是她的群攻系法阵不分敌我,这种场合中使用非常吃亏。 宫九歌晃了晃手中的光团,问它解决办法。 光团都要哭了:“我多久没接触这些啦,这本来就是考验武力的,你要是够强把它们团灭也不成问题。” 宫九歌:“你知道我不是在说废话。” 光团被这语气吓的抖了抖:“旱魃难缠,但是相比再往里的东西,绝对是温柔的多了——左门本来就是禁忌之地,没有实力,为什么要想着进去呢?”光团表示不解。 宫九歌听出了话里的弦外音:“右门里有没有这个?” 光团:“没,右门只不过是……” 宫九歌往右侧靠过去,猛地拉开右门——入口处毫无动静。 “来这里。” 众人看到生路,摆脱难缠的旱魃,涌入右门,待人如数进来后,宫九歌一把将门合上,隔绝了外面叫嚣的旱魃。众人刚刚死里逃生,尚且惊魂未定。就听宫九歌问:“谁被抓伤了?” 说完,她没等人们回答,接着道:“将手臂上被抓伤的部位拿刀割掉,伤口周围如果泛黑,一并清理干净。” 这话听起来没问题,但是,在场的人大多穿着长衫,甚至因为进来前的气候,衣服都挺厚实,裸露的部分,便只剩下了手,脖子,和脸。 脖颈上有伤的人脸色难看。 “如果不清理,会怎么样?”有人颤抖着声音问。 宫九歌瞥了眼合上的门,没有说话。门外有什么?她这态度,无疑就是答案。 一个眼看脖颈全黑,已经彻底没救了的人,噗通一声跪倒宫九歌面前。 “求求你,救救我,我的孩子还在襁褓,我的家人还在等我回去,我求求你,救救我……”男儿有泪不轻弹,再大的困难都咬牙扛下来了,怎么甘心死在一个干尸手中,“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求求你……”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宫九歌敲了敲手里的珠子。 光团:…… 光团:“你刚刚已经说了最有效的方法了。”话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眼瞅着她还要开口,光团呐喊:“我说真的啊!” 宫九歌:我也没说不信啊。 面对苦苦恳求的人,宫九歌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洛玄奕面色凝重,“夫人若是愿意出手相帮,那我等必然感激不尽。” 宫九歌倒是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想着使绊子。 “我倒是没什么法子,”她语气平静,目光却突然犀利起来,“只是听闻洛国有一颗丹药可医死人,肉白骨,洛太子此番若是愿意割爱,那也是一桩美谈。” 明眼人都察觉到这两人闹起来了,只是,为什么? 洛玄奕脸色沉了下来,他说:“夫人手中既然有此至宝,又何必见死不救?” 宫九歌顿悟。原来对方是在打光团的主意。 音妺雅痞的声音插进来:“至宝?”她夸张的揉了揉耳朵,“我没听错的话,洛太子管那个凶残的小东西,叫至宝?!” 接着,她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便话语连珠:“她先前便提醒过,不要被抓伤,这是其一;她说了解决抓伤的办法,这是其二;其三,您所说的‘至宝’,是遗迹内遍布陷阱的凶残生物之一——洛太子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她想要故意为难?所以您才会在这种情况下,如此的咄咄逼人?” 音妺手底下也有人受了伤,本来胸口就堵着一团气,洛玄奕这时候找事刚好撞在了枪口上。 洛玄奕知道这二人合得来,只是没想到音妺会冒着得罪洛国的风险为她出头。 宫九歌也挺意外,不过一出归一出,她不介意火上浇点油:“原来洛太子是这般想法,只是伊芜不曾强迫你拿药救人,你又何必刻意针对。” 洛玄奕气结。 众人心里都清楚,真有那神药,对方又怎么舍得拿出来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他们在对方眼里,甚至都算不上是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是不怕,诱惑太大 处理好伤员,就该决定下一步要怎么走了。音妺问了宫九歌的意见。 宫九歌想法不改,说:“我出去处理这些东西,还走生门。” 音妺皱眉:“你要怎么处理……用法阵?”想来只有这个了。 宫九歌点头。音妺考虑此法的可行性。 “绘制符文需要时间,期间总得有人帮你拖住这些东西。”而且同时压制这么多的旱魃,法阵的绘制难度绝对不低,时间上的要求也理所应当的更为严苛。 “既是如此,那刚刚你为何不出手!”说话的是下跪那人的领头人,他身后代表的是於戏门。 宫九歌连眼神都不曾给予他,冷静理清头绪。 “决定走左门的队伍,挑两个人出来随我出去,拖延旱魃。” “两个人?”音妺觉得这个人数有点悬,“应该不会有谁想着走左门了。” 宫九歌似笑非笑,意有所指说:“制住旱魃,就有了。” 被忽略的於戏门领头脸色难看。旁人也听明白了二人话语间的意思。 “夫人若有把握制服旱魃,那我等自然愿意鼎力相助。” 宫九歌不知道说话的是谁,她眉眼动了动,扭头看向声源处:“想来尔等是误会了什么。我的意思是,想进左门的人出力,至于后果,自行承担。” “买定离手?”音妺靠在石壁上,说,“这把我赌了,走生门。”说完,她就在旁边看着,观赏旁人纠结的表情。 另外有两支队伍也下了决定,这些人宫九歌认识,是赫无双的人。其余人则犹豫不决,目光有意无意看向洛玄奕的方向。 “下了决定便可以动身了,”宫九歌指了指右门,“出是出不去不了,不走左门的人,现在可以进这边了。” 没下决定的人脸色不太好看。 “你们两个,随夫人出去。”开口的是洛玄奕,他随手指了队伍中的两个人。 旁人意外他的举措。只是有了洛国这一带头,几乎每个队都愿意匀出二人,有的队伍甚至将那些已经没救了的人推了出来的。 宫九歌扫了一眼被推出来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十一随我出去。” 十二见状上前一步,“主子,属下也去。” 宫九歌拒绝了他,顺便要来把刀。音妺也决定自己带个人出去。 出去前,宫九歌叮嘱注意事项,只有一句话:“围在我周围。”就这一句,在旁人耳中溢出满满的自私感,闻者敢怒不敢言。 出去之后,宫九歌指尖符文流动,往外一圈是牵制旱魃的人。 音妺反击旱魃的同时,扬声道:“你放心动手,有我们争取时……”绘制法阵需要全神贯注灌入念力来操作,音妺担心她分神,然而她一句话没说完,脚下重力忽然增加,整个人都不由地往地面摔去。 音妺的情况还算好,像实力较弱一些的人,当场就趴下了。 宫九歌单手接触地面,将法阵附了上去。同时动弹不了的,还有靠近他们的旱魃。越靠近外围,法阵效益越低。此时此刻,这些人才明白过来她刚刚没有出手的原因。 音妺熟悉法阵,观感最强:“为什么这法阵对人的反应这么强烈?”周围的旱魃尚且有挣扎的余地,到了他们这里却是动弹不得。 宫九歌:“因为它的受众属性就是人啊。” 旱魃挣扎着想要爬过来,靠外法阵薄弱的地段,旱魃长长的指甲探过去。作为唯一一个行动不受阻的人,宫九歌提刀劈开面目狰狞的怪物,同时几层法阵叠加,所有的旱魃都被钉在原地。 “可以走了。”她说。 地上的人:…… 宫九歌:“怎么了?” 地上的人:…… 宫九歌被他们盯的不自在,轻咳了一声:“不然我把法阵解了?” “不用不用。” “不麻烦了。” 音妺在自己身上勾勾画画,少顷,她踉跄着站了起来,挪到法阵外围,这才好受了些许。 宫九歌将右门打开,示意里面的人可以出来了。里面的众人犹豫着往外瞅了瞅,不敢相信她这么快就处理完了。 “不要靠近这片范……”她话还来不及说完,黑压压一片人趴地上了。 宫九歌:“……围。” 宫九歌面无表情的过去拉着十一起来,“你们慢慢挪,不急。” 慢慢挪…… 趴地上的人:…… “这是法阵?”没出来的洛玄奕等人并不知晓她是如何动的手。 音妺拖着酸麻的腿过来,把自己的人都带出了法阵,她也没那个闲心去管别人,表情无比沧桑。 “我要是没记错,你这法阵,”她回想刚刚那个瞬间,“只用了我不到一句话的时间?” 宫九歌回忆:“你说了两句话。”虽然第二句没说完。 音妺:…… “你这法阵我都没见师兄用过,自创的?” 宫九歌:“因为你师兄的实力足以自保,法阵只是他的业余爱好。”这是本质差别。 音妺不解:“能承担能量这么大的法阵,你的念力应该能碾压绝大多数人吧!” 这话出口,对方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师兄没和你提过,我的法阵不用念力?” 音妺沉默了。 “所以师兄之前尝试拿元素法阵来启动,是用了你的方法?” 宫九歌含蓄:“或许。” 音妺:怪咖,惹不起。 这两人聊天的当儿,地上的人避开旱魃和法阵出来了。 “里面还有什么?”宫九歌问光团。 光团:“我不知道……哎,不是,你听我解释啊……我管辖的范围也就那么大点,知道的也大多数是别人所述,这旱魃是当年封死在地宫的侍从,他们忠肝义胆,不愿意离开主子半步,所以守在左门到死,会成为旱魃一点都不稀奇,但是我不清楚内部机关布局啊!” 宫九歌在它的话里听到一处关键点——不愿意离开主子,所以守在左门到死。 音妺站在她旁边,碍于他们听不到光团说话,只能指望宫九歌解惑。 宫九歌给出的答案是:“不清楚里面的机关布局,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越到里面,越是危险。” “现在还有机会选择放弃。” 没人愿意放弃。触手可得的诱惑就在眼前,又有谁会去在乎缠在腿上的荆棘丛,哪怕尖刺上沾了毒。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死的很难看 “你不考虑把那些没救了的人留下吗?”光团突然开口问她。 宫九歌:“他们也会变成旱魃?” 光团:“那倒不会,但是他们会死的很难看……字面意思上的,很难看。”它还特意解释了一句。 宫九歌:“比那堆尸山还难看?” 光团反驳:“至少他们是完整的哇。” 宫九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迎过一波旱魃攻势的众人,走的步步惊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把自己搭进去。而那些先前被旱魃所伤没有及时清理的人,更是心惊胆颤。 过道边缘的雕花石柱上,呈着硕大的宝珠照亮通途,有的人甚至按捺不住,偷偷取了几颗下来,藏进怀中。这般价值连城的宝物,若是能带出去,想想都是一件美事。这些人看得明白,若真有什么奇珍异宝,也轮不到他们来拿,不如带点财宝出去来的划算。 走了一段路,不见有丝毫异样。 光团说:“其实这段路还算平和,吧,如果你什么都不碰的话。” 宫九歌:“继续说。” 光团哑然:“我是看到了才知道,什么都看不到我怎么说哇!” 宫九歌听了一会儿,回头嘱咐众人:“别碰这里的东西。”她的位置看不到后面的人,自然也不清楚他们做了什么。 宫九歌自认尽了本分,没再多言,然而下了手的人心虚,以为她是在故意敲打,就这样,一个致命的误会诞生了。 音妺走了几步,忽然偏过头手指成梳状理了理头发,宫九歌看了一眼没注意,等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后,停下了脚步。 音妺条件反射警觉起来,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怎么了?” 旁边的人注意到这边的不对,也都屏气凝神。 宫九歌问她:“你刚刚在看什么?” 音妺一愣:“什么?” 宫九歌重复了遍她刚刚整理头发的动作。 音妺下意识道:“我没勾人啊。” 宫九歌:…… 音妺自觉口误,在对方脸色沉下来之前匆忙改口:“你说这个哈,刚刚好像看到个镜子样的东西,女孩子嘛,条件反射。”说完,她自己也察觉了不对,这地方哪来的镜子,况且刚刚那一刹那,她竟然没察觉到一丝不妥。 二人对视一眼,没有贸然出声。 “噗通”一声轻响,在队伍的最末端,没有激起丝毫波澜,甚至连他身旁的人都没察觉异常。 “咦?”光团吱了一声,低低嘟囔了几句。 宫九歌视线一转,看到一个无头尸体静静地立在人群之后。他的头歪在地面,眼睛静静地看着人群,而旁边的人不曾注意到异样,脚步来回走动间,头颅被踢来踢去。迎着暗沉的光线,这一幕阴沉而诡异至极。 许是她的目光太直白,引的一众人往同一个方向看过去。 “他做了什么?” 宫九歌声音冰冷,目光给人难言的压迫感,她看的是於戏门的领队。领队怀里还藏着宝珠,经她这么一瞪,只感觉浑身发寒,唯有珠子火热。 “我,我不知道啊,”那人咽了口口水,声音不自在的说。 音妺仔细打量一番,说:“这不是之前被旱魃所伤,没救了的那人吗?”因为伤口在脖颈要害处,所以不能刮肉治疗的那人。 头颅掉落在地,翻滚几圈,本该血腥淋漓的场景,但是对方的脖颈断裂处却没有流一滴血,断裂处无血无肉,只余下乌黑粗糙的皮呈着细碎状,像是不曾善待的木料,透着风吹雨打后的腐朽感。 “这就是被旱魃抓伤的后果?!” “这是被抓伤后不曾处理的后果。”有人纠正前言。 宫九歌想着光团那句“死的很难看”,心想难道就是这样? “别说我没提醒,离他远一点哦。”光团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 宫九歌第一时间提醒众人:“退后。” 众人听到这话的第一刹那便离的那尸体远远的,只是在她说话后,没有发生任何动静。 迎着他人疑惑中带着询问的视线,宫九歌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它说的。” 众人了然,收回目光。 半晌,尸体还是没动静。 洛玄奕:“赶路要紧。” 音妺难得附和了他一句:“於戏门的人若是不忍心,将尸体收着也行。” 其余人下意识看向宫九歌的方向。 宫九歌:“我没让你们守着。”等着看变化是什么奇怪的恶趣味? 队伍的三个核心都发话了,人们也不愿意多逗留,当然,地上的尸体也没人去管,静静地立在那。一人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不小心撞到了尸体…… “啊!”那人一个没忍住惊声尖叫起来。被他撞倒的尸体突然分解支离,身体表面瞬间腐朽,先是青紫的尸斑,再则尸体开始膨胀,难言的恶臭蔓延在过道里,接着尸身表面开始溶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生蛆虫。短短片刻,这具尸体呈现出死亡许久的姿态。 光团:“呀,弄脏了哇。” 宫九歌还没反应过来它说的是什么,就见过道里的照明宝珠又亮了几分。长年养成的反射弧让她对危险异常警觉,眼前的异样以及光团的话语,无不是危险的征兆。 “跑!”宫九歌转头就往前方而去,十一等人紧随其后。 音妺反应快,在她开口的当儿就带着手下闪人了。过道前方是一扇沉重的大门,机关在它五米有余的位置。 宫九歌眸子一沉,过去将机关扣下,大门应声而开。在她们身后跌打滚爬的人,也都跑入门内。 “主子!”十二等人惊呼。 音妺也看到了过道里的场景,掩下胃里的不适,“快过来!” 宫九歌试着松手,却发现只要她松手,那扇门就会狠狠砸下去。十一等人很快发现了不对,站在入口处打算当人墙。 “主子!” 音妺这边也出了力,但是这门沉重非比寻常,这要砸下去,待在下面的人不死也得半身不遂。过道里的情况已经刻不容缓,宫九歌目光一凝。 “滚进去!”她这话说的是站在门口的几人。 十一等人不肯退缩,寸步不让。 “十一,信我!”宫九歌沉声与他对视,同时松开了拉着机关的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波折再起 十一一咬牙,将挡在门口的人都推了回去。宫九歌的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在门离地面不到半米的时候,她矮下身子,翻滚入门内,与此同时,门擦着她的手臂重重砸下。 “主子!”十一等人惊魂未定。 宫九歌起身,却发现衣服被压在了门下,扯不动。扯不出来,索性就撕了。 音妺见她进来,着实松了口气。 “外面怎么样了?”宫九歌的视觉角度刚巧是盲点,对外面的情况所知并不详尽。 十一说:“沿路照明的珠子下面,里面爬出了像是虫子一样的东西,将先前的无头尸给淹没了。”他用了“淹没”一词。 珠子下面? “死了几个?”宫九歌又问。 十一:“没有,只有那具尸体。” 十二补充说:“不过那些东西看着像想要追过来一样。” 音妺想到之前她说的那句“别碰这里的东西”,视线转向於戏门的人:“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在此之前碰过什么?” 於戏门的人知道他活不长了,所以并没有刻意去安排那人,一直把他放在队伍最后,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压根没人注意。至于碰了什么,有几人低头不语,手却下意思捂住胸口藏着的东西。 在场的三巨头个个都是人精,哪能看不出来他们有所隐瞒。 音妺:“你们是要自己把东西拿出来?还是我帮你们拿出来?”这种地方还敢偷奸耍滑,是想拉别人陪葬? 洛玄奕难得没再维持那副温和模样:“既然几位不听劝,又何必坚持同行。” 宫九歌?她没说话。 音妺:“你在做什么?” 宫九歌:“这里面应该也有机关开门。” 音妺:“?” 宫九歌:“说那么多做什么,直接把人扔出去。” 音妺:…… 这话来的威胁满值,於戏门的人脸色立刻就变了:“我们没碰什么东西……” 宫九歌这边机关找到了,“动手。”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放狠话,至少在她动手前是这么想的。终于,被拎起来的人慌了,把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音妺见着那发光的珠子,冷笑道:“你们还真是什么都敢拿,没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其中一人搓了搓手,脸上满是尴尬,试图给自己找理由:“那个,我们检查过了,这里面没有虫子……而且你们不是看到了吗?那虫子是从托着珠子的石柱上面出现的……”这话说的自己都没底气。 音妺被这些个蠢货气到不想说话。 “这些东西可有威胁?”洛玄奕询问宫九歌的意见。 宫九歌正打算开口,就见那人捧着的珠子又亮了几分。 电光火石间,宫九歌手中法阵成形,将拿着珠子的人隔绝在外,与此同时,珠子下面生出无数的黑红色虫子,从捧着珠子的人手中掉落,虫子很快在地面聚成一堆。 “啊!!”拿着珠子的人疯了似的甩开手中价值连城的宝物。 於戏门这些被排斥在外的几人猛地扑过来这边,想要寻求庇佑,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了回去,隔绝在外。 共有十二人,其中四个人拿着珠子,而溢出来的怪异虫子吞掉六个人。音妺在心里记下数据,接着,她扭头看了眼宫九歌。面前的屏障帮他们挡住了危机,同时也隔断了外面的人求救的希望—— 在音妺看来,这些人不听奉劝,拉整个队伍下水,罪有应得。但是她是真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的干脆利落。 虫子吞没了六人,连白骨都没剩下,啃食的干干净净,奇怪的是,解决完这六人后,虫子似乎都没看到余下的人,转往屏障后面的他们而来。 人群的慌乱在看到虫子被隔绝在外后平静下来。 “为什么?!”这是众人的疑惑。 音妺:“连抱着这宝贝的人都没事,旁边的人却死了。” 宫九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宝贝”是什么。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宫九歌说出自己的猜想,“左门打开之后,旱魃出去,过道里一只都没剩——或许是剩下的都没了,这些虫子排斥旱魃,被旱魃抓伤的人身上沾染了气味,被虫子视作‘脏污’,必须处理干净。” “所以,被虫子吃干净的,都是身上有着旱魃留下的伤口?”音妺补充说。 “你好厉害哇,”光团的声音在宫九歌耳边响起,“只是有一个地方说错喽,虫虫一点都不讨厌旱魃,因为它们都是地宫的守卫,虫虫只是讨厌旱魃讨厌的人,而旱魃会抓伤自己讨厌的人。” 光团依旧用着自己童声童趣的嗓音,说出来的话竟然带着几分天真。这个解释倒是比宫九歌的猜想更为吻合。 “找路,离开这儿。”宫九歌立刻下了决断。 这一方小空间面积不大,很快就有人找到了出口。 “在这儿。” “这边也有。” “这里也是。” 竟然找到三条路! “选哪条?” “既然不知道路,那选哪条都一样吧。” 音妺想问问宫九歌的看法,却发现对方此刻也在看她……的手臂。询问光团无果,宫九歌在这种环境下也不好冒然抉择。 “是真的?” 音妺竟然懂了她的意思:“……嗯。”对方是在问,法阵对面的师兄是真是假。 不明所以的旁人:? 宫九歌:“问他,死门为营,一正三分,取哪个方位?” 音妺:“可是师兄不懂机关。”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将对方的问题转述了过去。 法阵那边安静了一会儿。音妺心想一时半会儿去哪找精通机关的,也不知道这屏障能撑多久,她这厢还没脑补完,对面已经给出了答案。 这速度,压根没去找人吧! “择中?”音妺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回答,“等等,你不是不会机关……”话没说完,对方切断了联络。 音妺:…… 宫九歌听到答案,毫不犹豫的往中间的路迈去。 音妺:“所以你是怎么知道师兄能答上来的?他不是不懂机关吗?” 宫九歌:“说不准问了别人。” 音妺:“这么一会儿他问谁去?那不成这人就在他旁边?可师兄身边也没谁懂这个吧?” 宫九歌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真相浮出水面 进中间路的时候,音妺挤到宫九歌身边,再三询问她和自家师兄的恩怨纠葛。 宫九歌的回答如下: “没有。” “不清楚。” “巧合。” 音妺被这无情三连炸了一脸。 “可是你为什么又要和赫无双在一起,有什么天大的误会解不开?” 音妺已经开始自行脑补了。脑补内容无非是,她师兄和面前的人曾经有过一段,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二人决裂,老死不相往来,师兄睹画思人,日渐憔悴(师兄:?),而面前的人更为决绝,直接另寻他嫁不说,嫁的还是师兄的死对头。 宫九歌惊讶之余反问:“解不解误会,跟我和谁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音妺又想偏了,对方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不管这误会有没有解释清楚,她都不会再和师兄在一起?! “你,你是认真的?” 宫九歌:“嗯。”虽然不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先堵死就对了。 音妺果然没说话了。 二人说话声音不高,本是刻意避开人的。 安静了没一会儿,音妺再次死灰复燃:“你真的不重新考虑一下吗?师兄人多好,你难道不清楚?赫无双喜怒无常,外表有多好看心就有多黑,万一他以后家暴你,你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宫九歌:…… 你师兄家暴我,我现在也还不了手啊。 宫九歌:“他没事家暴我做什么?” 音妺一副“你不懂”的深奥表情,语气颇为苦口婆心:“男人啊,但凡你有一点让他不顺心,他有的是理由折腾你,奴役你。” 宫九歌了然:“你师兄那儿得来的经验?” 被真相了的音妺:…… “你……”宫九歌正打算好好解释一下,自己和她师兄只是很普通的朋友关系,没有这些乱七八糟,只是话还没说出来,眼前的场景就变了。 变化只在眨眼一瞬,衔接的毫无缝隙。宫九歌目光一凝,下意识攥紧手里的珠子,只是这一攥,却抓了个空,珠子不见了。珠子不见了是其次,为什么她的手……会变得这么小?! 宫九歌看着自己疑似重回六岁的白嫩小手,陷入了沉默。不远处有水流的声音,她迈着小短腿靠过去,想要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别过去,”一道嫩的出水的童音传过来。宫九歌抬头看向声源,这一看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说话的小女孩年龄五岁左右,她坐在做工精细的小号轮椅上,手边放着一本书。虽然年幼,女孩却生的眉眼如画,小小的一只精致如瓷娃娃。而这个小人,活像是宫九歌的缩小版。 小女孩见她看过来,说:“水深。”这是在解释刚刚的那句话。 宫九歌没弄清楚状况,决定静观其变,然而她的身体却不由自己操控了。 “你是谁?” 小女孩听到对方这么问,歪着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把手里的书递了过去。 宫九歌觉得自己是认识这些字的,但是大脑告诉她——你不认识。 “你是宫家的人,你叫宫书?姝?”蠢兮兮的台词就这样蹦了出来,宫九歌内心无比拒绝。 小女孩明显愣了片刻,但是迎着对方带着些许傻气的笑脸,她把纠正的话咽了回去。 “我是跟着娘亲过来看诊的,”她上前碰了碰小女孩的腿,“你不舒服吗?” 小女孩听到她的话,了然:“你是随音夫人来的?” 宫九歌看到这一幕,蓦的就想起初见音妺的时候,青岩所说的那番话——音妺幼时,随音夫人出诊一个隐贵世家(详情见第十四章),而面前这小女孩的形貌姓名,难不成音妺当时去的隐贵世家,是宫家? 宫九歌觉得一些事离自己的预想渐行渐远。 “嗯呐,你放心,娘亲医术很好的,我让她来给你治好。” 女孩精致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张了张嘴,轻轻说了一句:“别治了,赶快回去吧。” “啊?”她不解,“为什么不治,治好了就可以站起来了啊。” 女孩没有说话,低头拨弄自己手腕上带着的珠串。 “有人来了?”她听到脚步声,惦着脚往一个方向看去。 零零落落的小珠子散落在地上,将她的视线拉了回来。出于对面前小女孩的好感,再加上对方腿脚不方便,她自告奋勇。 “我帮你捡。” 小珠子掉的有点远,她钻进草丛仔细翻找。等她终于找到了最大最漂亮的一颗时,站起来想要邀功,却发现女孩身边多了几个人,那些人背对着她。 “叔父让你们来的?”女孩声音很平静,甚至在几人的缝隙间看到站起身来的人时,不动声色的摇摇头。 那几人明显来者不善,其中一个丫头尖酸刻薄的紧,直接上手把人从轮椅上扯下来。女孩吃痛,抬头却看到她要过来,隐忍着说了句“别过来”。动手的人以为是在说自己,并没有多加理会,取出一个药瓶,打开塞子后给女孩如数灌了下去。 她看不下去了,猛地冲出去将人撞开。 “不许你们欺负人。” 动手的人明显没料到这边有人,反应过来后,手脚麻利的将两个孩子都扔下水。水淹过头顶,宫九歌感同身受,水从口鼻灌进来,意识逐渐模糊。 “……醒醒。” 恍惚间,有人摸了摸宫九歌的脸。宫九歌试着动了动,得,身体还没换回来。只是这次,她不再是小音妺,而是那个她的缩小版。 光是看表面还不明显,当宫九歌真正接管了这具身体,发现这具年幼的身体已然油尽灯枯,别说站不起来,怕是说话都很费力,这一口气怕还是拿珍贵药材拼命吊着的。 宫九歌动不了,但是可以听到旁边的人在哭,隐忍的低泣声,像是看不到任何希望。 “我的九儿……” 房间里只有床上垂死的孩童,以及旁边哭泣的妇人,妇人口中一直喊着自己孩儿的名字,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中溢出来,打湿床铺。 垂死的孩童听到母亲的哭泣声,手指动了动。 “娘亲,别哭。” 孩子嘴巴动了动,却发不了声,她现在甚至连动动手臂都为难。她,只是想安慰安慰娘亲啊。 意识逐渐涣散,宫九歌最后只听到一句: “我有办法……” 说话的是个男人,具体说了什么,宫九歌没能听清楚。只是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终于看到了妇人的容貌。 第一百一十五章 缥缈城秘辛 宫九歌彻底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身边的人也不见了踪影。她从一个玉石棺材中坐起身,这次倒是清楚的感知是本人,毕竟撕坏还没来得及换的衣服还穿在身上。疑似密封的空间里,玉石棺材摆放在正中央,旁边燃着崭新的白烛,火焰微微晃动,烛台下是几册书卷,平铺的白纸上沾着几道墨痕,像是刚刚才被人使用过。 “醒了?”一道修长的身影自暗处走出,步伐不急不缓。 当对方的容颜彻底暴露在烛光下,宫九歌手一紧,漂亮的眸子睁大,不自觉的叫出那人的名字。 “赫无双?”她还在幻境里?这是宫九歌的第一反应。 那人执起她的手,神色温柔,脸上是赫无双本尊从不曾有过的神情,他说:“不是幻境。” 宫九歌接触到对方皮肤的指尖温热,那人牵着她的手,领着她来到铺着白纸的桌上,拿起毛笔,从身**着她的手,笔锋一扬,纸上出现“赫无双”三个字。 “这是我现在的名字?”他嗓音中含着些许笑意,随口一句都像是在说情话,让人心动不已。 宫九歌挣开对方无形的束缚,退后几步保持距离。 “你是什么人?” 那人听到她的问话,脸上不见异色,倒是颇为无奈的回了句:“你刚刚的模样,可不像是不认识我。” 宫九歌不动声色的打量周围的环境,声音没有起伏,“阁下的容貌与我心上人有几分相近,许是情急之下认错了。” 纵然是被这般防备,男人也不见半分紧张失态,他语气轻柔,问了句:“是他让你来的?让你来找我?” 赫无双让她带一样东西出去,至于带什么,对方含糊其词。眼前的人既然这么说了,那就—— “不是,”宫九歌理智开口,“是他提议进来的不错,只是要我找的不是你。” 男人没料到她会这么回,半晌无声,跳跃的烛光将空间晃的时明时暗。忽然,他掌心克制一般捂住双眼,低笑一声,说: “不是我?那还有什么让他舍得你来冒险。” 宫九歌:…… 这下轮到宫九歌沉默了,对方这句话成功让她思维跑了偏。 “你们是什么关系?”问出这话的宫九歌竟然萌生了种捉奸既视感。 对方并不知道他面前的人思维偏了大半,坦诚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是缥缈城的城主,同时也是,这个地宫的主人。” 宫九歌下意识想起了她在“水月镜花”第一幕中看到的场景,只是那位城主的容貌,她现在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不,或者说,她压根不曾看清过对方的脸。 “有几百年了吧,”男人惊艳的脸上划过一抹嘲讽神色。 宫九歌问了句:“你知道‘水月镜花’吗?” “你用过了?”这是男人的第一反应,“可以看到自己参与过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不错的玩具。” “自己参与过?”宫九歌忽然想起来,在“水月镜花”第二幕中,她完全是自己本人的视觉,但是第一幕里,她一直随在那位城主身边,却没人注意的到她,如果是自己参与过的,那她在那个时候,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他什么都没告诉你?”男人似乎有点惊讶,继而又释然,说:“瞒着些也好,毕竟不是多上的了台面的事。” “缥缈城,有过几任城主?”宫九歌岔开话题。 男人脸上的笑意似乎深了些许,回她:“三任。”几百年来,缥缈城真正意义上的主人,只有三任。 “为什么?”宫九歌明显感觉对方话里有话。 男人拨弄了下面前的烛火,火焰亮了几分。他声音里总是带着几分名为愉悦的情绪,此时也是,他说:“百年前的大陆上,人,魂,鬼纠纷不断,直到缥缈城的建立,让人有了依仗,在对抗他敌时一往无前——当然,这都是明面上的说法,实际是,建起缥缈城的人,他生来不凡——” 说到这似乎有点怪怪的,男人还特别解释了句:“没有自夸的意思。” 建起缥缈城的人,生来便具有灵力,在他人眼中像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在当时魂鬼肆虐生灵的情况下,他挺身而出。 “其实当时第一个这么做的并不是我,”男人一一详述,讲解的生动细致,“她的家人被鬼灵残忍屠杀,自己更是因为体质上的特殊,不仅要防着魂鬼,还要防着同类。”说到这,男人身上倾泻出一股子杀意,但很快又被自己掩饰过去。 “后来,她……没能成功,我便带着她的执念走下去,于是有了缥缈城。”男人说起“她”时,脸上带着几分不同。 宫九歌:“冒昧的问一下,这个ta是?” 男人看着她,眼中的爱意毫不掩饰,他难得没再正面回答她:“缥缈城建起后,我挑了八个人培养,并且用秘术提炼出‘元灵’,送给了他们,本意是想着他们能有抗衡魂鬼的实力。” 这段记忆,宫九歌在“水月镜花”中看到过,他悉心培养的人,没能顺利融合元灵,最终背叛了自己的恩人。 “本来是要直接撒手不管的,谁料我成了他们觊觎的目标,当时是挺生气的。”尤其是你真心以待的子民都对你放冷箭的时候。 “这一生气,便给了他们更好的借口,说来好笑,当时大陆上甚至传出我私通鬼灵的消息。” 确实好笑,明明安逸都是依仗他来的,最后却拿了最恶心的一个借口,将他的信念践踏的支离破碎。 男人说起这事时,语气轻松的就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 “有了名正言顺拉我下位的借口,动起手来也轻松的很,于是顺理成章,城主陨落,八方势力瓜分大陆——我倒是知道些消息,七大古族?” 最后这句是在问她。 宫九歌不知道该怎么回,对方口中的“生气”,不免让她想到一句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这座耗了极大人力物力的宫殿,怕也是这时所修。当时所发生的事,远不像对方说的轻描淡写,那些背叛的人定然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为什么说,缥缈城只有过三任城主?”宫九歌依然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缥缈城作为这片大陆的阵眼,需要的阵源来自法阵的主人。”男人的回答如同平地惊雷。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带你出去 “而适合做这个阵源的,从来都只有我。” 宫九歌:“你手下那些人知道这事?” 男人点头:“所以他们想方设法将我压制在地宫内,却又不敢下死手。” “可以活这么久?” 男人闻言,失笑:“你觉得我像活人?” 宫九歌自然不觉得,只是对方是怎么做到所谓的“连续三任”的? “刚刚还不曾注意到,”男人上下打量她,说,“这不是你的身体吧。”听起来像是在问,可对方的语气却无比笃定。 “这术法现如今竟然已经如此广泛了?” 宫九歌摇头:“只是我比较特殊。——你刚刚说,术法?” 男人:“没错,是种可以让魂体选择性寄生躯体生存下去的术法。” 宫九歌感觉自己在身世这一块真相了。如果她刚刚看到的是真实发生过的,那这件事就很好解释了。 “所谓的‘三任’也是这么来的?” 男人点头:“每一任,取的都是我的部分魂魄,严格来讲,除了第一任,余下的,都不能算是完整的‘人’。” “第三任,说的是赫无双?”她问。 男人眉眼含笑,“为什么这么说?” 宫九歌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再次提问:“第二任和第三任,都是同一个人,或者说同一部分魂?” “为什么会有这般猜想?” “因为你出不去,”宫九歌直言,“具体来讲,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就算说错了,也不过是换个思路。 男人看着她的模样,忽然来了兴致:“继续说。” “你在百年前被狼子野心的下属用计强行压制在了这里,缥缈城为阵眼的法阵长期没人维护,大陆出现了异端,背叛者察觉不对,在得知阵源非你不可的情况下,用术法造出新的躯体,然后抽了你一半魂魄——造出的人,或许是术法的后遗症,又或许是魂魄不完整,没有了之前的记忆。期间应该又发生过什么,让法阵失去原本阵源的情况下,依旧延续了下来,直到现在。而现在的缥缈城城主,应该是有第二任时的记忆的。” 男人听出几分她的话外音,笑着说:“你似乎并不信任你的心上人。” 宫九歌看了他一眼,说:“我喜不喜欢他,和信任与否没关系。” 男人无奈:“你刚刚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不过外界发生的事,我大多是不清楚的。” “没有信息来源?”宫九歌显然不信。 男人坦白:“之前还是有的。” 宫九歌没有细想他这话的意思。 “如果我想带你出去,需要怎么做?” 男人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过身去,将摆放在桌子上的纸页收拾整齐。纤长的手指在烛火的照应下,格外的白皙。 “你若是带我出去了,一定会后悔的。”他说。 宫九歌注意到对方的言行举止,就像是赫无双本人站在这儿一般。 “他想要什么,要了会有什么后果,这些我都不在乎。”她只是完成任务,善后是别人的事。 男人并不喜欢这个答案:“不在乎?是不在乎后果,还是压根不在乎这个人?” 不在乎后果,还是压根不在乎这个人?宫九歌蹙眉,难得正视了这个问题。 “若是不在乎他,我又怎么会答应进来。” 男人狭长的眸子直视她,忽地笑了:“这些事,倒是告诉你也无妨,第三任也好,第二任也好,他已经是独立存在的个体了,而我,却更像是他的七情六欲,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庸。这次我若顺利出去,结果无非两种,融合,他将拥有强大的实力和普通人的情感;或是他使用术法造一个新的躯体,让我有新的身份。” “这两种结果的选择权归谁?” “主权在他手里。”男人这般道。 宫九歌只觉得对方口中的话过分轻描淡写,不,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对方就表现的温柔无害,但是骨子里浸出来的血腥却是怎样都掩饰不了。尤其是谈及当年的时候—— 真的不在乎?真心以待的下属叛变,将他的功绩如数抹黑,白眼狼披着人皮,子孙后代却将其扬名立万,七大古族的起源,压根就是个笑话。 宫九歌设身处地想一想,前事暂且不论,就冲他们将魂魄剥离一半这一点来说,她都不会轻易放过操纵这一切的人。然而对方却一直都这样风轻云淡,不论是语气,还是态度。 “我带你出去。”这是她最后的答案。 决定是做下了,但操作起来有一定难度,毕竟那些白眼狼当初可是毫不手软,这禁锢的强度可谓是前无古人。 “你去哪了,”音妺看到拐角处出现的人,“你……” 宫九歌没有浪费时间解释,直接将人拉过来:“借你手臂一用。” 音妺:…… 音妺注意到对方的目的是手臂上可以沟通外界的法阵,刚要告诉对方该怎么用,就看到某人熟练地写写画画,然后法阵就被启动了。 音妺:……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她眼睁睁的看着某人将法阵从她手臂上提取了出来。像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宫九歌解释: “放心,只是复制一个过来,不过对原来的有损伤。” 音妺:…… 原来自己是个渣渣! 复制后的法阵很快启动,法阵那边传来音妺熟悉的声音: “阿音?” 宫九歌手指动了动,竟然有了些许不自在:“是我。” 法阵那一端明显愣了片刻,然后低唤了一声:“九。” 音妺看看法阵,再看看用法阵的人,她现在是该问传讯法阵为什么能让使用者以外的人听到,还是问某人的名字,还是问她师兄…… 脑子里此刻全是浆糊的音妺自发回避:“你们聊。” “还剩几天?”宫九歌切入正题。 对方回答利落:“七天。” “有什么办法……替换……”距离不远的音妺隐约听得到这些词。 夙壹听到她的问题,先是惯性分析:“如果破不了禁锢,那便将里面的东西换出来——这禁制我没有亲眼看到,如果是按你形容的来看,设下这禁制的人怕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几百年都不曾减弱效益,那便是一直有人在维持。” 这句话点醒了宫九歌。却听对方接着问了一句: “九,你想带什么出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选财富 出去的办法有了,就差实际操作了。 “你有没有什么随身物品?信物最好。”宫九歌做下决定后,着手执行。 “有,”男人点头,“不过不在这里。”他将地宫的构造说给她听,说起信物放在藏宝阁的时候,宫九歌问说: “藏宝阁里的东西重要吗?” 男人无所谓的笑了笑,俊美如天神的脸上带着几分纵容神色,他说:“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况且藏宝阁里机关重重,那些明面上的东西,都是拿来掩人耳目的。” 宫九歌闻言点头。她想的是,外面的人定然不甘心空手离开,拿些东西给他们也好。 有了宫殿的主人做帮手,事情顺利的不可思议,就在音妺终于回过神来问她之前去了哪儿的时候,也被宫九歌不痛不痒的糊弄了过去。十一等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毕竟只要主子没事就好,去了哪也不是他们管得着的。 唯一一个不识趣,或者说故意添堵的人开口打破寂静:“夫人现在倒是对这段路熟悉了不少,莫不是刚刚有了奇遇?” 宫九歌看了眼开口的洛玄奕,若说先前对对方没有好感是因为对方的品性,现在则又加了一层。她唇角勾了勾,冷静自持的白皙面容瞬间如同盛开的艳丽花朵,对方的呼吸明显重了几分。 “对。” 怀璧其罪,洛玄奕没想到对方竟然就这么坦然的承认了。 “那……” “不能,”宫九歌打断他即将出口的话,“想知道什么,自己用命去换。” “我等目的相同,况且一起走来也算是同伴,夫人为了身外之物这般决绝,就不怕寒了大家的心?”这次开口的是洛玄奕身后随着的某一势力领头人。 “这就寒了?”音妺嗤笑,搭话说,“弓护法还真是娇弱可人呢。” 音妺显然是认识此人,至少清楚对方的身份。被形容“较弱可人”的大汉身高八尺,满脸胡茬,凶相毕露。 “怎么这么不识好歹,”音妺一个旁观者看得清楚,所以更加不屑,“这一路过来,你们承了人家多少恩惠,没出事的时候不见你们道一句谢,出了事就各种指责,怎么,她欠了你们?”不说别的,若是赫无双本人站在这儿,谁敢大喘个气? 那位弓护法被她说的一噎,下意识的看了眼洛玄奕,然后,他硬着头皮说:“我等也是出了力的,若是没有我们在旁帮衬,你们怎么可能相安无事到现在。” 音妺被气笑了。 “说的对。”宫九歌竟然点了头。 弓护法在音妺那儿受挫,倒是没想到她这么给面子。柿子挑软的捏,弓护法没看到洛玄奕使的眼色,再接再厉说: “你也不用感激,既然是有了奇遇,那想必接下来的机关都不在话下了吧,你带我……” 宫九歌抬手打断他,十一等人面色不善,手已经握住了自己的兵器,眼看就要动手。 “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人。”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当然,男人不想的话,旁人听不到也看不到他。 宫九歌没理他,抬眸看向那位弓护法,说:“既然是多亏了尔等帮衬,那接下来也用不着了。” 音妺觉得这话似曾相识,没忍住开口提醒:“这里分不了路。” 宫九歌:…… “不用分开走,”说到了,宫九歌瞥了她一眼,“这位说的不错,确实是‘帮’了不少,这不还没到兔死狗烹的地步。” 这个形容让听到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兔死狗烹,狗?! “所以?”音妺没反应过来她想怎么做。 宫九歌说:“接下来不会遇到什么致命风险,之前我有幸见到地宫的分布图,大致知晓一些方位。你想要什么?”最后这一句,她问的是音妺。 音妺一愣:“什么意思?” 宫九歌解释:“一条路,但是有三种走法,一条可通终点,一条可通藏宝阁,另一条路,有幸的话能拿到古术法,或是百年前精炼出的武器。” 一条是未知,一条是财富,而另一条是强大的实力。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 音妺并不天真,对方知道这些想必是付出了什么代价,这次询问她的意见想必也是顺水人情。况且她此番进来的重点是历练,人人艳羡的东西,在音妺看来并不好拿,而且她也不是非要不可。 “说真的,你与其让我挑这些,还不如好好回答我个问题,你和我师兄是怎么回事?” 宫九歌:“哦,财富啊,那好。” 音妺:? 众人:…… 象征未知的终点,代表着遗迹的真相;拿的到古术法和精武,定然能让自身的实力更上一层楼;藏宝阁就相对比较微妙了,光是这三个字就象征了它无尽的财富,但是,在场的人,在另外两条路的引诱下,这财富又算的上什么? 音妺表情颇为沧桑:“他往日就是这般苛刻你的?”万万没想到吸引你的竟然是财富。 宫九歌一开始没听懂。 音妺不忍直视对方“纯洁无瑕”的视线,默默地避开眼,然后又强迫一般让自己转回来:“他每月给你多少月俸?” 宫九歌这次听懂了,只是,她好像还没有收到过月俸。 沉默是最佳的回答,音妺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她们的诡异对话竟然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哦不,别魂。 男人皱眉:“他没给过你月俸?”说完这句,他可能觉得不妥,重新问了句,“他可曾在一些琐事上刻薄你?” 宫九歌:你凑什么热闹! 迎着对方的视线,她默默摇头。 男人又问:“往日可有银钱自己支配。” 宫九歌非常坦诚:“收到过贿赂。” 不被发现可据为己有,被发现则五五充公——赫无双。 男人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精彩。 听到她这两句的音妺自然而然以为她是在回答自己,怜惜一般拍拍她的肩膀,语气认真,说:“没关系,过不下去,咱还能离,和离。” 围观全程的其余人:……他们会被灭口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要出去了 “题外话晚点聊,我们先走着。”宫九歌如是说。 音妺再三确认:“你要去藏宝阁?” 宫九歌面不改色回:“是你要去。” 音妺:……你开心就好。 “你,你怎么不问问我们的意见?”总有人不甘寂寞的冒出来。 宫九歌听到这句话,连个眼神都没给对方:“你要是不求财,去了之后什么都别碰就好,当然,不去也行。” 不碰是不可能的,总不可能空手而归。 “那去完藏宝阁,再去其余两个地方也,来得及吧。”有人半提议半试探说。 无时无刻不在骚扰自家师兄的音妺对时间的把握一清二楚:“只剩七天了,如果来得及的话。” 宫九歌这边已经在启动通往藏宝阁的路了,然而真正动手的是除了她谁都看不到的某人。 “闭眼。”男人在她耳边低语提醒。 宫九歌阖上眸子,隐约能感觉到眼前有强光亮起,持续了许久。 “好了。”得了男人的首肯,宫九歌睁开眼。 男人直接送他们进了藏宝阁,里面的东西的确配得起“藏宝”一词。雕花木架上整齐摆放着精美的玉器,源源不断的灵气萦绕在其周围,再往里几步,架子上放着几样颇为吸引人的摆件,巧夺天工,可以想象若是带到外界能引起多大轰动。珠翠黄金被草率的堆在箱子里,囤放在角落,整个空间都在透露着奢靡的气息。 宫九歌扫视完眼前的场景,转过头想看看其余人的反应。 音妺看到视线所及的一切,眼里含泪,半晌无声。宫九歌表情怪异的看了她一眼。这至于吗? 音妺抹了把泪,说:“我……我别的要求就不提了。” 宫九歌:“你说。” 音妺:“下次启动机关或是别的什么的时候,和我打个招呼。刚刚眼睛差点没瞎了。” 宫九歌:…… 其他人可就没音妺这么淡定了,在确定眼前的东西可以碰,而且不会有致命风险的时候,像是疯了一般扑上去争抢。 站着没动的几个人鹤立鸡群。 音妺:不差钱。 洛玄奕:某人的目的怕是不简单。 宫九歌:西南是哪个方位? 没错,男人说了东西放在西南方位,但是方向废的某人根本判断不了西南在哪。 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淡薄的身影为她引路。 在藏宝阁靠里面的角落里,随手扔着一个积了灰的盒子。 宫九歌打量着这个于这座殿堂而言简陋至极的木盒子,上面厚厚的灰尘和阁内其余光鲜亮丽的漂亮摆件形成鲜明对比。 宫九歌不确定的指了指地上的东西:“是这个?” 男人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柔情,他似乎是想将盒子捡起来,但是他的身体在碰到实物的时候直接穿了过去。宫九歌记得他好像拿起过笔,还有书纸页。 男人遗憾的收回手,迎着她的目光,解释说:“我只能碰的到有灵气的东西。” 宫九歌看着那灰扑扑的木盒子,非常不解:“为什么要放在这里面?”怎么看都不像是珍视的东西。 “这是天坛木,”男人轻咳一声,解释说,“看着是寒碜了些,打开看看。” 盒子没有上锁,轻而易举便被打开,里面放着一枚玉珏。玉珏小巧精致,却暗淡无光,相比一室华丽,蒙尘至极。 “信物?”宫九歌又一遍确认。 男人笑了笑:“这是她当年给我的,信物,自己拿玉石打磨了一个多月,带着习惯了。因为没有灵气太难保存,就拿天坛木存放着。” 宫九歌不止一次在对方口中听到这个“ta”,听着这语气关系定然不菲。 她拿破碎的衣襟抹去盒子上的灰尘,连同盒子一同拿起来。 男人看到她的动作,眉眼的笑意掩饰不住:“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现在对他而言,面前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宫九歌不忍说出真相。她刚刚就发现自己的储物镯打不开了,与其抱怀里被蹭一身灰,不如先打理干净了。只是她目前这一身行头,也不好说“干净”两个字。 “找个借口离开?”东西既然拿到了,那便可以全身而退了。说完这句,男人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要不要挑一些合心意的东西回去?” 宫九歌刚想说不用找借口,直接动身就行,忽的听到了对方后面那句:“什么?” 男人沉默半晌:“他,真的不给你月俸?” 宫九歌:…… 宫九歌:“我回去申请一下?” 男人也不指望旁人了,哪怕对方是他的另一半灵魂。 “挑吧,看到合心意的,我给你带出去。” 宫九歌:“……正事要紧。” 音妺在偌大的藏宝阁绕了一圈,两手空空如也,她看着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角落的宫九歌,刚靠过去没几步,对方一个大活人就在她面前消失了…… 消失了…… 失了…… 了…… 经历过类似场景的音妺心底一沉,难道刚刚她看到的不是本尊,而是其余怪物幻化而成,诱骗他们来此的?!越想越有可能。于是,面对巨大的财富,音妺果断选择了坐怀不乱,同时不忘提醒旁人。当然,不乱归不乱,刚刚有几样物件是真的好看,她要把模样记下来,改天让师兄做给她。 这时候人们也发现了,自己储存物体用的空间,无论是储物体,还是意念空间,通通作废打不开了,再加上音妺的提醒,言辞犀利而且头头是道,被说服的众人还是觉得命重要,将东西都放了回去,那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活像要和自己的亲生骨肉生死别离。 音妺见状安慰说:“别关系,不能拥有,不也摸过了?仔细想想这就是曾经拥有啊。” 并没有被安慰到的众人:…… 却说这一边,男人回想宫九歌刚刚那句“不用借口,直接走就行”。 “这样没问题?” 宫九歌反问:“有什么问题?” 男人:“到时候免不了解释一番。” 宫九歌说:“我就算找了借口,到时候也得解释。” 男人:…… 宫九歌衡量一番,最后下了定论:“赚了。” 男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戏精上线 事实上压根不需要准备什么解释,因为在宫九歌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音妺表情严肃:“刚刚那个东西既然能假装的这般真实,想来是和本人见过面。她现在的处境一定不妙。” 对这件事严重抱有愧疚的十一等人绝望,先前弄丢了自家主子不说,他们刚刚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异常(话说察觉了才奇怪吧)。 “万一主子有危险……”那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放心,”音妺安慰说,“她没危险,至少是没生命危险。”她在对方身上留的东西清楚察觉到对方当前的状况。 “我们要怎么出去?” 他们压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音妺想都没想:“里面一定有机关。” 经过场外辅导顺利完成偷天换日的宫九歌明显感觉到了地动天摇。 宫九歌:“怎么回事?” 男人皱眉,感应片刻后说:“有人启动了机关。” 启动了机关的一行人相信自己找到了出路,直到室内的所有光线都消失殆尽,他们依然坚信如此。 离他们并不远的宫九歌:…… “他们这么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男人:“无非是把路折腾出来了,或者是困到死。” 宫九歌:“现在他们更趋向哪一条?” 男人:“反正我是没见过折腾出来的。” 宫九歌:…… 一行人好不容易让平静如波的藏宝阁有了动静,兴奋不已,摩拳擦掌的想要进行下一步时,宫九歌在外面把门打开了。 众人还不等脸上的喜悦褪去,宫九歌熟悉的容颜暴露在视野,众人那份喜悦如同被浇了冷水,从头凉到脚。 不明所以的宫九歌:“还不出来?” 没有人应答,眼神里的防备不加掩饰。 “十一?”宫九歌看到她的人脸色也是个顶个的难看。 十一等人面面相觑,终是十一站了出来,说:“主子,当日您从暗卫营将十一挑出来时,曾说过一句话,您还记得是什么吗?” 宫九歌:……什么话? 说过什么,她真的是半点印象都没有。迎着十一期盼的目光,那副模样就是在坚信,他的主子定然会记得。宫九歌难得虚了。 这都什么事! “现在不是在说这个的时候,”宫九歌冷静道,“你们先出来。” 然而她的刻意回避给所有人敲了警钟。 “你是什么东西!”有人站出来指着就开骂,“也不看看城主夫人是何等风姿,你以为换个一样的皮囊就能让我们混淆?简直笑话!” 宫九歌:…… 她算是品出味儿来了,这些人以为她是这地宫里的陷阱之一。那么问题来了,你要如何证明你自己是你自己? 按照宫九歌以往的脾性,不是撒手就走,就是把他们都打趴下,然后一个个拖出去。但是现在,前者不可行,后者的话——貌似更不可行。 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只见她邪魅一笑:“这都被你们看出来了?” 身旁观摩全场的男人:…… 义愤填膺的众人:“简直无耻,夫人呢?你把她弄哪去了?!” 宫九歌美艳的眉眼一挑,一股魅惑的气息迎面而来:“想知道?”她指尖缠着几缕发丝,端的是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气场,任谁都看不出来这与那鲜少露出情绪的城主夫人是同一个人。 “想知道的话,跟上来啊!”说完,她转身就走。 十一等人定然是要跟的,音妺脚步顿了一下,也带着人追了上去,剩下的人,不知是谁先带头,也都跟着出去了。 宫九歌甩开后面的人一段路。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一直跟在她身旁的男人。 “有没有看到一个珠子?” 男人刚从她这一番操作中回过神来,听到她的问题,偏着头回想一番,然后凭空取了一物过来。 “这个?” 看管的人失踪,“越狱”成功了一半的光团正向着光明的前途进发,眼见自由离自己只有一个抬抬手指的距离时…… “哟,还不错。”宫九歌看着努力奔自由的光团已经破开了大半禁锢,由衷夸赞了一句。 光团听到这声音,瞬间浑身发凉,不对,它没有体温才是,怎么会发凉。 “我,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才,才……”光团结结巴巴的解释,显然是没反应过来它是怎么来这的。 宫九歌上手将它的束缚彻底解开,突然轻松了的光团不敢相信。 “你走吧。”她说。 光团以为自己听错了。 宫九歌看着它发愣,挑眉:“我送你?” 光团立刻闪人,让她送,怕不得直接把它给送走了。只是这一闪,却让它撞到了人。光团一脸懵逼,它为什么能撞到东西?这一抬眼,它的视线就再也挪不开了。 真好看啊!光团脸红了,如果它有脸的话。 “你,你们是要离开这里吗?”光团躲在角落里,小心翼翼的探出头问。 男人眼角余光都不曾给它,笑着提醒分神的宫九歌:“他们要过来了。”他倒是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了。 宫九歌果真没让他失望。 迎着他人质疑的目光,宫九歌眸子里适时流露出不解神色,先发制人:“你们去哪了?” 这次十一率先上前一步,开口:“主子,当日您从……” 宫九歌果断抬手制止了他问下去,男人在旁忍笑。然而打断也得有打断的理由,只见她面色凝重了几分,对着音妺道: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音妺开口作答。宫九歌点头,继续道:“刚刚得知一个消息,我们过来时的路,恐怕会发生变化。” “什么?!” 宫九歌一本正经,语气笃定:“是这样没错,所以要尽早回程。” 众人表示质疑这话的真实性,十一见状,再度挺身而出: “主子,当日……” 宫九歌面无表情截断他开口:“你们怎么怪怪的?” “别动,”音妺靠近她,“是不是真的,我能看出来。”在确认对方身上确实有自己留下的法阵时,着实松了一口气。 “你刚刚去哪了?”顿了一下,音妺换了话题,“你说的路会发生变化,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找个借口转移话题而已。有宫殿的主人在旁边,改动路线什么的着实不是难事。 宫九歌看着他们手里空空如也,多少有些奇怪。难道那藏宝阁吸引不到他们? 第一百二十章 我叫赤厌晨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他们空手而归还折了不少兵之外。 音妺百般聊赖,说:“这还真应了我师兄那句话。” 旁人好奇问她说了什么。 音妺:“他说,‘人出来就行,别的都是其次’。”然后,他们就两袖清风的出来了。 宫九歌:“那他为什么让你进去?” 一句话,正中红心。 音妺:…… “为了历练,吧。”最后一个字表明了音妺对她师兄这一行为的看法。 踏出遗迹的那一刻,众人如释重负,彻底将萦绕在头顶的死亡阴霾摆脱开来。 宫九歌看到了等候在外的心上人,只是站在那里,便吸引了所有目光。 “走吧。”没说多余的话,只有这两个字。宫九歌上了某人专属低调而奢华的马车。 “带出来了。”随着她话音落下,马车内凭空出现一道半透明的影子。 男人显出身形,那容貌气度与赫无双丝毫不差,并排站在一起就像一对孪生兄弟。 赫无双脸上不见喜怒,甚至都没分给他的半魂一个眼神。 “可有受伤?” 宫九歌摇头,刚要开口眼前就是一黑,眩晕感过后伴随的就是浑身乏力。赫无双看出她的不对劲,将人揽进怀里叫了大夫过来。 大夫一番诊断后:“夫人多日未进食,而且有劳累过度的反应。” 男人:……他都忘了要提醒这事儿了。 宫九歌此刻意识模糊,出了遗迹后,身体立刻便失去了那一层庇佑垮台,她甚至怀疑自己再走远点会被活活饿死。 赫无双亲手照顾心上人进食入睡,毕了,他看了眼某电灯泡,压低声音提醒说:“旁边有空马车。”旁人只以为他是安排来接夫人的,并不会多想。 男人看着靠在对方怀里入睡的宫九歌,唇角扬起弧度,“没关系,不挤。” 赫无双鲜少见到这么不识趣的,只是他现在也奈何不了对方,太大动作又会吵到怀里的人,只能因此作罢。 宫九歌这一睡就睡了两天一夜,醒来的时候脑子里成浆糊,目光迷离。 “醒了?” 她一时没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直到声音的主人走到她面前。 “赫无双?” 名字喊出来的刹那,宫九歌察觉了异样。另一个人紧跟着推门而入,两道身影,从里到外,从气场到外貌,根本相差无几。 只是一想,宫九歌就明白了原由,她对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说:“这是你新的身体?” “认出来了?”男人眉眼含笑,气质顷刻间转变,“你可是第一个分辨出来的。” 宫九歌:难道不是因为只有我知道你的存在? 赫无双本尊显然对认出来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在她床边坐下端起粥碗,“先喝点清粥垫垫肚子。”接着,他又看向旁边的某人,“人看到了,可以走了吧。” 真的是对“自己”毫不客气。 男人对他视若无睹,充耳不闻,看向宫九歌说:“倒是怪我疏忽,没有提前提醒你。” “不碍事。”宫九歌如是答。 然后男人就被赫无双强行轰走了。出门前,男人说:“丫头,我叫赤厌晨。可要记住了。” 赤厌晨,宫九歌恍惚间竟然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 电灯泡离开了,本该多日未见,互诉衷肠的两人,一个安静的喂粥,一个安静的喝粥,连勺子碰到碗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直到赫无双喂她喝完最后一口。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 赫无双:“想问什么?” 宫九歌:“为什么要弄一模一样的身体出来?” 赫无双没想到她是问这个,“秘术做出来的身体,外形是由寄居的魂魄来决定的。” 宫九歌点头:“我没问题了。” 赫无双看她的表现,已然像是什么都清楚的模样,问说:“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没和他融合?” 宫九歌:“这是你的自由。” “哪怕你知道,现在的我只是个残次品,是个没有常人情绪的怪胎?”他抬起她的下颔,直视她的双眼,不容对方躲避。 宫九歌在他的眼里看到几分名为不安的情绪,很难想象,这个男人也会有不安的时候。 “赫无双,”她薄唇轻启,叫的是他的名字,“我喜欢你的时候,尚且不清楚这一切。” 赫无双很喜欢她口中的那句“我喜欢你”,他感知不到名为“喜悦”的情绪,但是他知道,他非常想要听到在她口中说出的这句话,非常的,想要…… 赫无双吻上她的唇,唇间溢出低语声:“我和他不是同一个人,你喜欢的是我。”不知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怀里的人听。 宫九歌身体日渐康复,有天收到了音妺的传信,当时赫无双就在旁边。她毫不避讳的打开信件,抛开前面几十字的官方问候语,对方最后问她什么时候可以见一面,毕竟等她回了缥缈城后,再见就遥遥无期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主城?”宫九歌问说。先前为了照顾她身体,赫无双迟迟不肯动身。 赫无双的回答依旧:“等你身体好起来。” 宫九歌:那我换个问题,怎样算是好起来? 不过这话她也只是在心里想了想。 “想去赴约?”赫无双拿过信件过目了一遍,“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宫九歌:“说真的,我也想问。” 赫无双:…… 最后还是去了,原因无他,这封信的背后,怕是还有别人。如她所预料,到了赴约地点,除了音妺,还有另一个人—— 夙壹长发用玉管束在身后,披着一袭月白色衣裳,宫九歌进来时,他正在泡茶,热气蒸腾的茶水氤氲出几分朦胧,似乎能将一切不快晕染模糊。 宫九歌脚步一顿,几步的距离此时却像隔着刀山火海。 音妺还没看到她过来,她专心地看着师兄赏心悦目的动作,然后—— “师兄,你茶水倒桌上了。” 夙壹:…… 宫九歌:…… 夙壹将手边的茶具收拾干净,轻咳了一声,说:“怎么不进来?”明显是知道她来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是残次品 宫九歌走过来坐下。她现在有点不明白对方的反应,已然像是将那件事忘却了一般。 “找我有事?”她问的是音妺。 音妺瞥了自家师兄一眼,见对方不曾表态,只能开口说:“嗯,太久没看到你了,还有点想来着,哈哈……” 宫九歌似笑非笑,说:“不然我临走前送幅画像给你?”说完她又像是自觉不妥,改口,“似乎也用不着,毕竟你师兄书房已经有了不是?” 音妺觉得师兄这事儿做的不厚道,哪有私藏人家画像的道理,而且对方还是有夫之妇。 “你怎么知道?”夙壹的反应出乎意料,没有被抓包的尴尬,没有刻意的否认回避,问了一个颇为实在的问题。 宫九歌看了眼音妺,没说话。 音妺:…… 她是不是还要装作没被出卖的样子? 夙壹:“不用送了,是有一幅。” 宫九歌被对方的坦言噎到了,接着她冷笑一声:“收着我画像做什么?辟邪吗?” 音妺:……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去取过来吧,”夙壹看了眼自家师妹,“别瞅了,是说你。” 音妺:…… “取过来做什么?”音妺腹诽一句,这便要起身。 夙壹凉凉的看了她一眼,说:“瞻仰我的画技。” 宫九歌:噗…… 音妺表情跟见了鬼似的。她师兄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 宫九歌目送音妺离开,转头看向刻意支开人的夙壹,等着对方下文。 夙壹:“想问什么?” “说真的,”宫九歌把玩着手里玲珑剔透的茶盏,一看就不是酒楼里的摆设,“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不过倒是想过,如果你们那次活着回来,会是什么反应。” 夙壹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是什么反应?” 宫九歌心说:你自个儿心里没点数吗。 “你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她岔开话题。 夙壹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从出生,就是了。” 这个答案在宫九歌意料之外,却听对方接着解释道:“在十八岁时,我才恢复之前的记忆,想起那时候的事。” 十八?宫九歌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现在多大?” 夙壹脸色微不可查的扭曲了一下:“不要在意细节。” 宫九歌:……像是戳到了不得了的点。 夙壹接着说下去:“也算是在一场意外中恢复的,借此我也查清了一些事。” 宫九歌:“和那人有关的意外?”说完这话,某人脸色就不太一样了。 夙壹:你是猜的吧,是吧?! 宫九歌又问:“苏族和你有什么关系?” 夙壹无奈,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我就是苏止棘——所以你是怎么发现的?” 宫九歌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说:“因为我知道摄政王是他。” 夙壹挑眉,所以呢?就只凭这一条? 宫九歌眸子里带了些许笑意:“大抵是没证据的猜想,端看你承不承认了——至于你和苏族有关系,那就更好猜了,毕竟摄政王可是苏族一脉一手扶持起来的。” 夙壹,即苏止棘,并不想在此事上多言,毕竟那段历史于他而言并不美好。 “你见过他了?什么时候?” 宫九歌:“幕国选后那会儿,那蠢——他应该没认出来是我。” 苏止棘当日没有亲自到场,并不清楚详细过程。不过某人没认出来倒是真的。 “不提这个了,”她说,“你今天叫我出来总归不是来叙旧的。” 苏止棘的记忆里,眼前的人从未有过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疏离中带着隔阂,一时间竟让他有些失神。 宫九歌说完后也懊恼,只是长久以来的习惯总归不是那么好改过来。半晌…… “你和赫无双在一起了?” 宫九歌点头,接着她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们之间有恩怨?” 苏止棘:“利益上的纠葛,难免的——为什么是喜欢赫无双?”他记得她之前喜欢的不是这一款。 宫九歌:“可能是因为他长的好看又温柔吧。” 苏止棘:长的好看他同意,说温柔你是认真的吗? “赫无双此人心机深沉,”他说,“你若只是简单的喜欢,哪天要是腻味了,又该如何脱身?” 宫九歌沉默半晌,表情怪异:“我以为你该担心他哪天抛弃我了,我……”后面的话她没能在对方的眼神中说下去。 苏止棘坦言:“说真的,这点我真不担心。” 宫九歌:友尽。 “不过你向来有分寸,”苏止棘说,“这些事你自己把关便好,处理不来的,有我俩来善后。”这句就是承诺了。 “我今天让你来此的主要目的,”他起身将门打开,“等你看到音妺取来的画就……”没了下文。 “怎么了?”宫九歌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看到音妺坐在外面台阶上,两手空空如也。 音妺:“聊完了?”说着她拍拍衣摆上的灰尘起身。 苏止棘:“画呢?” 音妺动作一顿,接着抬眼看向自家师兄,不敢置信的问:“那不是你支开我的借口吗?” 苏止棘被她气笑了:“我什么时候支开你还需要借口了?” 音妺:…… 宫九歌见状:“还是直接说吧。” 二人重新回来坐下,音妺也哼呲呲的想进来,苏止棘直接给了个眼神过去。音妺默默的转身,还顺便帮他们带上了门。 正如苏止棘先前所说,要支开她,哪还用理由。 苏止棘:“那副画是你,也可以说不是你。你的身份,是七大古族之一的宫家后人。” 宫九歌等着他的下文。 “宫家家主的爱妻怀孕时曾遭歹人所害,诞下的女婴体弱多病,女孩自小便被断言活不到六岁,自此,她的父母想方设法为她续命。然而即便如此,女孩还是在六岁时意外丧生。” 说到这里的时候,宫九歌往外看了一眼,是音妺先前离开的方向。 苏止棘将她面前空了的茶盏重新倒满,说:“看来这些你都清楚了。” 宫九歌:“马马虎虎吧。” 苏止棘说了下去:“女孩的死亡给父母带来沉重的打击,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得到一秘法,就是将女孩的魂魄保留,造出新的,健康的身体。” 但是秘术过于复杂,而且材料难寻,期间诞生了不少残次品,都不尽人意。 “我们先前的世界,你的那具身体,便是这些残次品其中之一。” 宫九歌眸子里的光一闪而过,已然将整件事的脉络理清。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原来是亲家 “残次品?”宫九歌想知道这几个字暗含的意思是什么。 “似乎是某些方面不太完善,”苏止棘例举,“就好比你原来隔三差五就站不起来那样。”当时还费尽心思的治疗,可却毫无起色。 “那这些残次品都怎么处理了?”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没有灵魂的躯壳,留着也没用,直接摧毁了也不一定。 “所以,我现在用的身体,就是当初的完成品?” “不清楚……”他这个答案显然让对方不满意了,只得再度解释,“据我了解,在秘法成功的时候出现了意外,成品丢了。” 成品丢了,丢了…… 苏止棘对这事儿也好奇了:“所以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这个问题成功难到她了。 “个人觉得‘找到’一词不妥。” 苏止棘表示理解:“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宫九歌:…… “睡了一觉就这样了,”宫九歌说,“况且如何来断定哪个是完成品?”万一是个半成品也说不准。 苏止棘知道的显然很多:“完成品有灵田。” 宫九歌:那看来是了。 “灵田拥有者在增强实力方面得天独厚,你现在有多强?”苏止棘在她的眼神里确认这一事实后开始询问。 宫九歌:“没了。” 苏止棘没反应过来。 宫九歌坦白:“我接手这具身体没多久,在此之前,灵田被人取走了。”她语气不见丝毫起伏。 这种态度,依苏止棘对她的了解,要不,取走灵田的人已经死了,再不然…… 苏止棘:“夺走灵田的是什么人?” 宫九歌并不怎么想提起这个话题:“养了前身十几年的人——先不提这个了。” 苏止棘如她所愿转移话题,“知道自己身世后,有什么打算?” “我的父母还活着吗?”她忽然想起了那段相对陌生的记忆,妇人在她身边哭的撕心裂肺,让人心疼。 “活着。” 宫九歌说:“我想见见他们。” 苏止棘为难了:“这个怕是不太容易,因为我不知道他们在哪。” 宫九歌看着他。 对方:“忘书宗本就是收集信息的组织,知道宫家和你有关后,我就专注收集了不少这方面的消息。当然这当中最重要的一条,还是你的死因,两位长辈的去向,就是未知了。” 宫九歌感觉这么听怪怪的。 苏止棘:“那日对你动手的人,是宫家主的养兄,也是你名义上的伯父。” 宫家主的养兄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老家主善心收养,可谁料他不知感恩也罢,为了夺权竟对年幼的侄女下手。 宫九歌作为当事人,异常平静,理智的可怕。她问:“为什么是对我下手?” 苏止棘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当时无故牵连进去的,还有音家。”他后来意外救下音妺,也和这事儿脱不开关系。 宫九歌没再开口,收回视线后,拿起已经凉了的茶水,却不入口,静静地看着里面的倒影。 “不管你想怎么做,我们都站在你身后。”苏止棘说。 宫九歌看着身旁生怕她接受不了的人,忽然很想笑。她收回思绪,说:“半天光是在说我了,你们怎么样了?” 苏止棘:“嗯?” 宫九歌也不拐弯抹角:“人追到了没?” 苏止棘:你突然恢复状态让我不太适应了。 宫九歌看出什么,一脸的“怎么可能”的模样:“啊?不会还没有吧?我以为他不娶亲和你有关系来着。” 对方三句话总有两句踩人痛脚,苏止棘并不想承认这件事她真相了。那人不曾娶亲确实和他有关,关系还挺大,非常大。 “天色不早了,”苏止棘看着外面艳阳高照,面不改色说,“早点回去吧,夜路不安全。” 宫九歌:…… “虽然我现在实力不强,但是——” 苏止棘柔声打断她:“不要误会了,我是担心遇到你的人不安全。” 宫九歌:…… 音妺在酒楼隔间外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视线时不时的戳向那扇关上的门,脑补二人在里面如何如何控诉对方,再如何如何痛改前非,最后恩怨误会一并解开,二人破镜重圆,然后师兄横刀夺爱这一举措,成功激怒了城主赫无双,两方交战,红颜祸水,生灵涂炭…… 就在她脑补到师兄发现某人怀孕,孩子却不是自己的,与赫无双结怨更深的时候,她看到了脑补的男主角之一。 赫无双?! 原谅音妺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来捉奸的。 这边宫九歌二人也聊完了,这一开门,恰恰当面就给撞上了。 宫九歌第一眼便认出来面前的人不是赫无双。 “好巧。”赤厌晨眉眼含笑,虽是来接人的,却像是凑巧遇到一般。 宫九歌颔首示意。两人看起来就像是熟悉一点的普通人。 并不清楚内情的苏止棘看到这一幕,多少有些不痛快。他冷笑一声,开口:“赫城主。” 赤厌晨显然并不认识他,陌生的视线里带着些许赫无双的冷漠。 “有事?” 苏止棘笑容中带着凉意:“无事。”说完,他收回视线,然后拍了拍宫九歌的肩膀,说,“你先——” 话音未落,一道罡风迎面袭来,苏止棘下意识护着旁边的人避开。罡风打在他们身后的门框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然而动手的人脸色并没有好转:“你手放在哪儿?” 宫九歌第一次看到赤厌晨发火。 苏止棘却像是和他杠上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宫九歌:?? 看到这一幕的音妺:师兄,你底线呢!!!她只庆幸这间酒楼被包场了。 赤厌晨伸手:“过来。”话是对宫九歌说的。 宫九歌上前几步,走到赤厌晨身边。赤厌晨毫不意外,将手收了回来。 “你怎么来了?”她问。 赤厌晨脸色好看了许多,说:“来接你。” “怕夜路不安全?” 赤厌晨:“嗯?” 苏止棘:咳。 宫九歌颔首,对苏止棘说:“晚点联系——我们走吧。” 出来之后赤厌晨问她那人是谁,宫九歌解释说: “赫无双的大舅哥。”说完,她自己先笑了,怕是赫无双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对头变成了自己大舅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给你选择 知道真相的赫无双沉默了。赤厌晨在旁边翻阅文档,想知道这所谓的大舅哥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偏偏此时云墨此时还来报:“主子,有忘书宗的来信。” 早早带好面具的赤厌晨好整以暇的作壁上观。宫九歌则是对来信视若无睹。 赫无双接过信件,信里只有短短两句话,换做平时,他当然是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只是现在明显不能处理的这么——直接了。 “他来信了。”赫无双看了眼事不关己的某人。 宫九歌:“我听到了。” 对头莫名变成了亲家,赫无双的心情可想而知。 得知真相的赤厌晨好意说:“以前做过的事确实容易让人误会,不然我帮你赴约?” “想都别想。”赫无双冷笑拒绝。 看到对方为难的模样,宫九歌深知这里面有什么内情是她不知道的,赤厌晨适时递上资料解惑。 宫九歌翻看几张后,把资料合上,迎着赫无双的视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说:“还是我和你一起去。” 到了赴约的地方,来的人除了苏止棘,还有音妺。 苏止棘料到某人会不放心,跟着过来,等人坐定后,直接开口:“阿音,你们女孩子叙旧去隔壁吧。” 宫九歌挑眉:“我们上午才见过。”叙哪门子旧。 苏止棘:“准了,去吧。” 宫九歌:…… 音妺:你准什么了? 赫无双也开口了:“那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最近也累坏了。” 宫九歌指尖敲了敲桌面,和对面的某人对视了一会儿,表情似笑非笑。 苏止棘反问一句:“怕我吃了他不成?先出去。” 赫无双握了握她的手,说:“等我去接你。” 这二人是打定主意独处了。宫九歌起身,拉着看的津津有味的音妺离开房间。音妺意犹未尽,然而在师兄的视线下,她也只能遗憾离开。 “来隔壁?”音妺提议。 宫九歌摇头:“既然不想我们听到,那就索性走远点吧。” 音妺正为她的正直而感慨的时候,就见某人绕过几个隔间,进了一间屋子后合上了门。然后,她指尖光影流动,几个符文加持后,成型的法阵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能听到那边二人的谈话。 音妺:……真会玩。 宫九歌挑眉:“有问题?” 音妺:默默唾弃天真的自己。 这厢昔时不对盘的两大势力头头各据一方坐定,苏止棘率先开口,直奔主题,他说: “九歌承蒙城主照顾了。” “分内之事。”赫无双回答的不显山露水。 苏止棘面上温润,难得解释了几句:“往日和九歌生了些误会,不肯传信回来,此番还以为认错了人,不想她竟是和城主沾上了关系。” 赫无双没说话,直到对方切入正题。 “都说长兄如父,九歌的父母既然不在身边,那这些事便由夙壹来处理,”苏止棘脸上笑意满满,声音却掷地有声,“你们的婚事,不作数。” 赫无双也不是软柿子,他眸子里不见喜怒,说:“宗主说笑了,天下人皆知的事,如何能不作数?” 苏止棘冷笑:“天下皆知?没有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光是一个口头上的称呼便做了数?城主这算盘打的还真是响。” 这件事确实是赫无双忽略了,毕竟他当时一心想着如何将人绑定,后面的事还没来的及提上日程。 “宗主放心,大婚已经在筹备了。” 苏止棘打定主意找茬了:“她知不知道这件事?” 赫无双:还真不知道。 苏止棘:“莫不是她不同意你还想将人绑了去?” 被真相了的赫无双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理亏。 “宗主说笑了,我们是真心相爱——”赫无双有朝一日竟然陷入了窘况。 苏止棘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自信。” 苏止棘来这儿也不是刻意来挑事的(赫无双:呵呵),既然是九歌喜欢,他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对方也不是小孩子,做个决定需要别人把关的年纪了—— “九歌年纪还小,”他一脸正色,说,“你们现在成亲太早。” (上面不是还说不在把关的年纪了?) 已经不早了的赫无双:…… “宗主是在担心什么?”对方字里行间皆有所指。 苏止棘:“九歌可没有什么魅力足以让城主一见倾心,城主此番又是为何?” 监听全程的宫九歌:…… 赫无双给出的答案只有两个字:“她有。” “此番邀约城主的目的,”苏止棘坦言,“我要带她回去。” 话音落下,对方脸色立刻变了,说话的人视若无睹,接着道:“既然九歌诚意选择了你,我不好表态,但是我希望在此之前,城主得将手底下的事都处理干净了,我不想她在旁人该谈情说爱的年纪,还要承担这些有的没的。”这是苏止棘最后的底线。 直到二人最后谈完,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苏止棘看到楼梯转角处的宫九歌,温润的眉眼间满是无奈:“你是现在随我走,还是明天?” 音妺试图装傻:“师兄,她为什么和我们一起走?” 苏止棘反问:“她旁听的时候没叫上你?” 音妺:…… 宫九歌:……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止棘:“猜的,原来你真的听了?” 宫九歌:你狠! 音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赫无双自黑暗中走出,上前执起她的手,说:“先回家。” 音妺断然没想到她师兄和某人的关系这般纯洁,待那二人走远,她问:“师兄,为什么要刻意分开他二人?”在她看来,有难同当,二人既然决定要携手一生,该共同进退才是。 苏止棘叹了口气,摇头说:“总得让她有个时间,好好想想。”想想自己到底要什么,而不是在旁人的圈里,画地为牢。 “怎么这般消极……”他这句话声音轻,音妺没听清楚问了一句,苏止棘笑说,“没什么,我们也该回去了。” 苏止棘的想法很简单,他要给某人一个时间,如果时间到了,某人的想法依然坚持,那他就成全她,但如果她想通了,有了别的追求,那就再好不过。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章是过渡章 “你都听到了?” 回去的路上,宫九歌听到身边的人开口问。她点头承认。 “你怎么想?”他问。 宫九歌:“多少猜的到他的意思。” 赫无双想听到的并不是这个回答,他说:“你很信任他。” 宫九歌先前便承认过他们的关系,此番提起来,她点头称是。 “有多信任?”他逼近她,将人困在马车角落。 宫九歌感觉对方并没有想让她回答的意思,理智转移话题:“话说你为什么会同意?”对方竟然大方到同意她随别人离开。 赫无双没有就此事解释,直接吻上她的唇。 “我给你时间。”到时候,无论你是何抉择,我都会把你带回来,然后,让你哪都去不了。 赤厌晨先前并不知道消息,直到人都走了,他才察觉不对。 “她人呢?” 赫无双:“走了。” 赤厌晨在想这个走了是什么意思。 赫无双三言两语解释了几句。赤厌晨收敛了那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冷漠的能和赫无双一拼。 “你在顾忌什么?” 赫无双手指一顿,“我有什么好顾忌的。” “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决定?”赤厌晨冷着脸问他。 “与你何干,”赫无双转身欲走,身后的人忽的笑了。 赤厌晨拿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与他一般无二的容貌,“与我无关?我护了整整一百三十六年的人,你说和我没关系?” 赫无双停下脚步,眼神中毫无感情,冷冰冰的回视他:“她不是朝渺。” 赤厌晨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她不是朝渺,你又为何会喜欢上她?” 他生来淡漠,残缺的半魂让他失去了普通人的情感。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人,赫无双并不清楚,只是不知何时,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便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苏止棘不觉得赫无双会喜欢上宫九歌,赤厌晨也这般认为。或许说,他们不觉得赫无双会去喜欢谁。 “你会对她有好感,是因为你残留在灵魂中的对朝渺的记忆,”赤厌晨说,“因为你们相遇在前,所以她会轻而易举接受你,但是时间一长,你觉得她还愿意面对着一个毫无情感可言的人?” “我没把她当做旁人,”赫无双说,“朝渺也罢,赤厌晨也罢,都和我没关系。”他直视对方,眉眼冷峻,“从最开始,我就没想过和你融合,所以你的思想,你的记忆,不用灌输给我。” 白日里的风并不喧嚣,绕过二人衣角,抚平烦躁。 “赫无双,”赤厌晨叫着这个名字,低哑声音着笑了,“我倒是不清楚,你是这么想的,不过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也无需再顾虑了。”说完,他重新将面具带上,转身离开。 当你的所有物不再属于你时,怎么办? ——当然是,抢回来。 三百年前的账可还尚且不曾清算啊…… 赫无双真的像表面那样平静?不,对方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心上。他天生无感,但是在宫九歌一事上他绝对拎的清,若真像对方所言,是因为过往残留的记忆的话,他又怎会在二人初见时无感? 没错,城主大人在初见某人时,无感…… 他担心的是,某人对他的想法,这段感情得已展开,他不是因为记忆,那她呢? 朝渺三百年前香消玉殒,连魂魄都受到重创,残缺不齐,当初的赤厌晨倾力将其保下,耗尽心血,花了近百年时间,才将魂魄修复完好,送入轮回。这段记忆,后来的赫无双并不了解完全,或者说,他不曾带有本体的记忆。 只是他没有,那,她呢? 事实上,赫城主能敏锐察觉某人对她的态度。那种感觉,似乎只是喜欢亲近他,并没有爱人彼此之间心心相印的感觉。当然,如果把这当成是所谓的“记忆残留”的话,就很好解释了—— “你带我去哪?”马车上,宫九歌看了眼面前好整以暇的苏止棘,开口问他。 苏止棘:“忘书宗。” 宫九歌:“去做什么?” 苏止棘扬唇一笑,说:“急什么,去了就知道了。” 宫九歌背脊一凉。 “他为什么会同意你带我走?”这问题她早想问了。 苏止棘反问:“为什么不?带你回‘娘家’住两天而已。”这话说的轻描淡写。 “两天?” “两年。” “嗯?”她听错了? 苏止棘:“没听错。至于具体原因……你长大以后就明白了。” 宫九歌:…… 音妺默默路过顺手拿了一块瓜吃。 “你实力太低,等回去后,把落下的都给我补回来。”苏止棘这般说。 宫九歌:……这话,真耳熟。 她察觉不妙,试图争取:“有一技之长足以傍身。” 苏止棘:“哪一技?” 宫九歌想说法阵来着,但是在某法阵创始人面前,说出来莫不是自取其辱?看穿她心思的苏止棘也不拆穿,将手中的纸张递了过去。 “这是你以后每天的行程安排,没问题就签个字吧。” 卯时起,戌时息,期间涉及课业包括武气,法阵,机关,骑射,乐理,文史,甚至还有“礼仪”一科。 宫九歌默默地将表放下。 “你这是打算让我去考功名吗?”哦,对了,这个时代考功名并不需要考较“礼仪”。 苏止棘安扶她说:“你的基础摆在那儿,这些东西对你来说易如反掌也不为过。” “所以这时间为什么这么紧凑?” 苏止棘:“把你的武气提上两个等级,我就酌情给你七天一休。” 宫九歌:“……其实你不用说的那么保守。” 苏止棘权当没听到:“十五天一测,要是达不到要求,我就亲自来教你。” 宫九歌:…… 宫九歌觉得对方是想报私仇,只是这私仇是什么,她还不知道。 苏止棘将人领回了忘书宗,在人们猜测她的身份来历的时候,他直接放出了重磅**。 “什么?少宗主?!” 不说旁人,就是一直随行的音妺都没想到这茬,不过相比她的很快接纳,旁人是无法接受的。然而,这些不满的声音在苏止棘的雷厉风行之下,再不露头。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少宗主不正常 “少宗主,这是宗门本月的账务。”下属将厚厚的账簿摆放到案桌上。 宫九歌握着毛笔的手一顿,接着动作自然将手里批注好的卷宗放到另一侧。 “宗主人呢?” “属下不知,”回答的人语气恭敬,说,“宗主不曾交代去向。” 不出四个月时光,忘书宗的人已然接受了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宗主。原因无他,宗主大人对这位可谓是极尽宠爱,请来教导的老师无一不是人杰不说,甚至是有意让这位接手忘书宗的大小事务,由内到外。 人们从最开始的不满排斥,逐渐在宗主雷厉风行的手段下萌生了认可。 “少宗主,”账本没看几页,穿着鹅黄衣裳的女婢铃铃走上前来,说,“教文史的先生已经到了。” 文史先生姓刘,据说曾是幕国皇帝的太傅,学识渊博,白发苍苍的面容隐约能见年轻时的风华。 “少宗主,”刘老先生打过招呼,“今天的内容不多,少宗主听完可以早点回去。”苏止棘将人请来的时候,提前交代过,平日里教的内容不必避讳世家隐私,道德人伦。 刘老先生活了大半辈子,多少看的明白雇主的想法,再加上幕国那边也有意放任,他也就不必避讳什么了。 宫九歌记忆力过人,常能举一反三,有这么一个省事的学生,刘老先生也是非常欣慰了。 “上次讲到幕国先祖的建国史,今天就接着说吧——幕国先祖在混战中夺得一席之地,据记载,当时的大陆被瓜分开来,这场瓜分让各位领主的名号更将实质如归,他们……” 后面的内容,大多是先人所记载的各位领主无上的荣誉。 宫九歌规规矩矩的笔记整理出来,这也是苏止棘额外布置的任务之一。 等到先生讲完,外面候着的女婢铃铃莲步上前,声音轻柔,说:“少宗主,可要休息片刻?” 宫九歌将整理好的内容递到她手里,声音清冷,往日唇角的弧度再不见踪迹。 “不用了。” 随着她起身,另有随侍紧跟在侧,将武气课程需要的东西一一备好。 铃铃看到人离开,紧接着便给自家主子传了信。 正在游山玩水,闲情垂钓的夙壹宗主收到了信并打开来,信里交代的是某人的近况,与往日一般无二的内容,只是多了几句对这位少宗主的能力的赞赏。 随身侍卫于释不解,不解主子的态度,也不解主子的目的。在他看来,主子都想着要将忘书宗交出去了。若是遇到个有野心的,可不就玩脱了? “主子,”于释出声询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苏止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生怕他惊扰水中的游鱼,不出半刻钟,他甩起鱼竿,鱼钩上挂着一条大鱼,鱼被拉起来的时候挣扎的厉害,打湿了他的衣袖。 “什么时候回去?”他重复了遍对方的话,同时将鱼竿重新抛了出去,说,“等她什么时候正常了,就什么时候回去。” 于释觉得主子口中的“ta”说的是少宗主。只是,少宗主,不正常? 在苏止棘眼里,那人哪里谈得上正常?若是换做以前,她不乐意做的事,千百头牛都拽不动她,哪像现在,明明不喜欢他安排的课业,除了最初口头上抗议了几句外,再无其他表示,甚至是短时间内便接纳了这种喘不上气来的生活模式。 在外人眼中,似乎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实力不俗,人又聪明,各方面都是一把好手,最重要的是,没有异心,不会想着反抗—— 可这样的人,是谁都可以,她不能。 “换做以前,”苏止棘低语了句,“她早就想着法子阳奉阴违了。” 到底是什么让一个好好的人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却说这边的宫九歌,武气在四个月里升到了粹体六段,对此,指点武气的庄先生表示: “厚积薄发。武学一事上最忌讳求成,打好基础最重要。”话虽这样说,可对方绝对是他见过的人里,能排的上号的天才。 武气课程掐点结尾,宫九歌换了衣物踏入议事厅。 议事厅里此刻已经坐满了人,长老,护法,总督等人将视线移向上首,坐在主位的人容貌美艳,气场却不亚于场上的每一位,不苟言笑的神情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威严。 回想四个月前,宗主将人带了过来,在主位上宣布了她的身份,四个月后的今天,同一个位置,坐的却不再是宗主,而是这位少宗主。 “少主,”一位总督起身,说,“忘书宗的宗门大比在即,此番可要对外开设,招收新人?” 宫九歌没有直接表态,问说:“你们的看法?” 左护法:“属下认为,按照往年惯例,对外四年开放一次便可。” 二长老抚须持不同意见:“老夫觉得,不必固守旧的规矩。此番遗迹一行便能看的出来,门内子弟专注旁门之道,论自身实力却显不足,是时候招收些新人进来了。” “你这话我不同意,”反驳他的是一个颇为貌美的女子,也是忘书宗的七长老,“宗主是法阵一系的创始人,随着法阵的广泛使用,必定会在大陆上占一席之地,若是门下弟子都不能对此加以运用,岂不凭白让人看了笑话?” “我觉得可以……” 在一系列争论声中,宫九歌开口: “对外开设的人群,是哪些人?” 左护法回:“这个没有限制,当然,幕国的名额,内部,总是会多一些。” 宫九歌:“名额最少的是缥缈城?” 左护**了愣,然后点头:“对。”毕竟忘书宗和缥缈城,已经是明面上的对立了。 “那就这么办吧,”宫九歌一锤定音,“对外开设。……左护法,你来主持。” 有人提出异议:“少主,属下认为,此等大事,不妨等宗主回来再定夺,您……” “那就等他回来了,”宫九歌看向开口的人,慢条斯理的开口,“你可以详细说给他听。” 不满的她人大有人在,但是明面上,她有宗主夙壹做靠山,再加上几个月来,宗门大事小事都经过她的手,对方的娴熟的手段深入人心。 铃铃是苏止棘安排给宫九歌的丫头,小姑娘聪明伶俐,讨人喜欢。 说是安排来照顾人的,但是铃铃的日常也无非只是通知新主子该去进行哪项课业。作为贴身女婢,铃铃对宫九歌的变化看的比谁都清楚。 最直观的变化,对方白皙到近乎病态的皮肤添了几分红润,比起初见时黑了一些,那副让人心动的柔软浅笑此刻也消声灭迹,现在的她,别说是笑,一个凌厉的眼神过来都能让人背脊发寒。 铃铃没有想过四个月的时光便能让人变得如此不同。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开始搞事 苏止棘收到宗门大比与招收新人同时进行的时候,消息已经传遍大陆了。 于释还在诧异不解:“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经过宗主的审核同意?” “招些新人也没什么不好,”苏止棘这般表态,明显是不反对某人的作为。 于释抱怨了句:“这是招不招人的问题吗?!”重点难道不是他们私自做了主? 苏止棘没理他,而是问了一句:“铃铃可有传信来?” 于释摇头,今天好像晚了些。 本该传信而来的铃铃此刻,她的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少宗主手里把玩着一只纸鹤,赫然是她刚刚放出去的那只。在一阵沉寂中,铃铃听到高高在上的那位开口了: “宗主此番外出,旁人都联系不上,”宫九歌声音薄凉,语气听不出喜怒,“不想这里倒是有个知情的。” 铃铃不明白她语气里的含义,毕竟在她看来,宗主和少宗主关系非常好,她日常做的,也无非只是汇报少宗主的近况,并没有不妥的言辞举止,应该……没事吧。 铃铃心里拿不准,不敢贸然开口,却听当事人又发话了。 “教授礼仪的姑姑到了吗?” 铃铃一愣,反应过来后估摸了下时间,说:“想必已经到了。” 宫九歌颔首,然后慢条斯理道:“让人回去歇着,差人好生伺候。” 铃铃下意识开口说:“可是宗主……”话没说完,就在对方的视线下生生咽了回去。 “宗主如何?”宫九歌面上不显,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椅子扶手。 带着鼓点的敲击声回荡在铃铃耳边,察觉不妙,铃铃立刻改口说:“没有,奴婢这便差人去安排。” “不急,”宫九歌把人拦下来,“先给你主子把信传过去。” 铃铃一时不解,毕竟信件在对方手里,想什么时候传出去都可以,纸鹤上留着原主的印记,随时都能送到宗主手里。 迎着她疑惑的目光,宫九歌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你每天发给他的东西都是定时定点的,不打算给他解释一下这次的时差问题?” 一听到这话,铃铃就知道对方注意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她每次传消息给宗主都会刻意避开少宗主,所以,对方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说,少宗主私底下已经有了自己的人脉? 原来,不管什么关系的人,都不能抗拒权利的诱惑。铃铃不敢再细想下去,只是难免心里会有芥蒂。 铃铃重新拟好信件,谨慎的交给宫九歌过目。宫九歌接过来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便察觉了对方的小心思,她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你倒是忠心。” 铃铃心里咯噔一声,以为自己在信件上的小手脚被她看出来了,却见对方慢条斯理的纸页折成一只纸鹤,然后重新交还到她手里。 “传过去吧。” 对方的话如同面临死刑的囚犯接到了赦令。铃铃悬在心里的大石头落地,早已濡湿的掌心悄悄的蹭了蹭衣服。 “是。”她只当对方是在嘲讽她的倒戈,才会说那句‘忠心’。 接到信件的苏止棘逐字逐句的看过去,接着意味不明的笑了。 于释还在疑惑:“今天的信似乎来的晚了些。”他毕竟随在主子身边多年,对这些事比较敏感,只是纵然心里多了某些猜测,碍于主子和少宗主的关系,他也不好贸然开口。 “可算忍不住了,”苏止棘正了正戴着的斗笠,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那就再晚点回去吧,有她愿意撑着场子还担心什么。” 于释:? 主仆二人就像普通人家的少爷护卫,四处游览,沿途的风光好不精彩。 相比之下,某人的脸色同样精彩。信件传出去如同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铃铃硬着头皮解释说:“宗主从未回过信。”这句是真话。 宫九歌没说话,然后接下来两天,把法阵的课程也给翘了。她不仅翘课,还翻找到了一把钥匙,开了藏书阁的门。 忘书宗扬名大陆的原因,它是个庞大的信息网,只要你付得起相应的代价,它可以将一个人查的底朝天,所以这藏书阁的意义非同寻常,里面的每一本书每一页都堪称机密。 对于少宗主进了藏书阁这件事,忘书宗高层坐不住了。两位护法好言相劝,想将人拦下。旁人就更不必说了,就差直接把人绑起来丢地牢了。 对此,宫九歌只问了一句:“宗主进藏书阁也有这么多规矩?” 当然没有。 这些人听懂了她的意思,只是,说白了,她当前的身份是宗主本人一手捧起来的,她的尊贵与特权都来源于宗主的纵容,要是哪天,宗主将特权收了回去,她便什么也不是。 想到这里,这些人对视一眼,最后选择了忽视。毕竟现在,这位少宗主还不曾失宠,再这样作下去,他们很乐意看到对方的一败涂地。退一步来讲,藏书阁的资料成千上万,便是让她看了,又能记住多少? 宫九歌顺利进了藏书阁,外面的人则迫不及待的联系了自家宗主大人,让他尽快赶回来。 短短数日,于释怀里就堆了一捧来信,没办法,谁让宗主看都不肯看一眼。他只得逐个打开,仔细筛选。看了一会儿后,于释表情怪异,这一捧信件,里面的内容竟然都是和少宗主有关的,而且大多是对其不满的言论。 于释小心翼翼的和自家主子说了这事。 苏止棘失笑:“她做什么了?” 于释读完所有信件后,说:“少宗主进了藏书阁。” “多大点事儿,”苏止棘的语气理所应当,“藏书阁本就对‘宗主’开放,她一个当家主事的,进个藏书阁还有罪了?” 于释都被这话惊得不轻。主子您是打算把忘书宗拱手送人吗?您是认真的?! 苏止棘随手捏过一张信件,看了内容后沉吟片刻。 于释瞄到那是长老阁的传信,长老们对这事的情绪并不大,阐述一番事情的经过后,问宗主何时归来。语气比较其他人甚至说得上平淡至极。 第一百二十七章 故人聚首 忘书宗大多数人传出去给自家宗主的信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但是他们敏锐的发现,藏书阁一事后,长老阁对这位少宗主的接纳度高了不少。旁人注意到的事,宫九歌本人当然也注意到了,她还从中猜到了缘由。 对于某人的刻意行为,宫九歌给予的回应是,把机关和法阵的课程也给单方面完结了,铃铃一如既往的表面粉饰太平。 忘书宗的宗门大比定在七月份开始。沿途车水马龙,通往城外的行人多了几倍不止,络绎不绝。 “小二,三间上房。” 小二脸上堆笑,客气着说:“这位客官,上房已经没了,不过普通的标间还有剩。” 长相貌美的少女不悦的皱眉,冲身边的俊美男人抱怨道:“这都第三家客栈了,怎么上房都没了。” 男人好脾气的安抚她:“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先订两间标间吧。” “订什么标间,脏兮兮的,”女子并不领情,刻薄的语气打碎她表面柔美的气质,“是有多穷酸才会订标间!” “老板,两间标间。” 两道声音好巧不巧的撞到了一起。 闫木把人拉回来,对来人略带歉意的一笑。 刘晓一行也犯不着和个女人计较,看了一眼后便收回视线。 闫木看到别人陆续订走标间,颇为无奈的看向身边的女子,说:“我的大小姐,你要再不下手,可连标间都没了。” 女子还是不乐意,却也没再说反对的话。 “两间房。”闫木将银子递过去。 小二将两个房牌给他,叮嘱:“二楼右转第四间和第五间,客人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吩咐小的。” 这边,一道身影快步上前。音妺手做扇风状,另一只手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递过去。 “一间上房。” 小二看到那块木牌,眼睛一亮,“姑娘随我来。” “等等,”旁边的女子见状,毫不客气的一掌拍在桌上,怒道,“你什么意思?” 音妺一愣,看向怒视她的人,是在说她,她们认识吗?等等—— 音妺想起了这人是谁。 “姚倩儿?”这不就是这冒名顶替伊芜的那家伙吗? 姚倩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明显是没能认出来,她瞪着小二,说:“你刚刚不是说没上房了吗,怎么她就有了” 小二解释说:“这是半个月前就订出去的房间。” 姚倩儿夺过闫木手里的房牌,扔到音妺面前。她抬起下巴,语气像是施舍一般说:“把你的房间腾出来。” 音妺:…… “不是,”音妺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和你换?”是你傻,还是你觉得我傻? 姚倩儿不悦皱眉,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想必也知道我是谁。” 音妺拿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这人怕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她赶时间,可没空和她在这儿耗。 “站住!”姚倩儿喊了一声,手中的长鞭猛地冲音妺的背影挥出去。 音妺还没动,旁边那位一直没说话,看起来脾气还挺好的小二动了,一招尚且没用,暴戾的长鞭就被他轻而易举的抓在手里,。 “姑娘,店内不准打斗伤人,切磋我们另外有安排场地,按刻钟收费,您要不要去看看。”小二笑眯眯的将鞭子松开,拿起汗巾擦了擦手。 姚倩儿还没从对方轻易破解她的招式中缓过神来,闫木就率先开口致歉,将人强行拉走。音妺难得停下来看了这位无比普通的跑堂小二一眼。 “身手不错啊!” 小二憨厚的笑了笑,转而招呼其他人去了。 回神的姚倩儿还欲找回场子,就被闫木喝止:“够了。” 姚倩儿板着脸。 闫木接着说:“你这次既然是为进忘书宗做准备,多少该安分些……那小二身手不俗,可是在他动手前,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你就没想过,这也是忘书宗的考核之一?” 姚倩儿没说话,能看出来,她是相信闫木的。 与姚倩儿的挑剔不同,刘晓一行人在房间里数着自己的盘缠。一眼看出来的数目,四人愣是数了好几遍。 “别数了,”复阮嫌弃的看着数了四五遍的白飒。 白飒哼了声,没理他。 复阮一把将银两夺过来:“再数下去棱角都磨平了,少了的卖了你补?” 刘晓:…… 成迟:…… 刘晓没管打闹的二人,理智分析现状:“这些银两够我们撑个三天了,三天以后就是忘书宗的选拔赛。” 复阮提议说:“不然把房间退了吧,万一比赛开始了,吃不饱在场上出现误差,得不偿失。” 成迟也赞成这个观点。 白飒说:“我们不久前路过的那个墙角,挡风还平坦,就那儿吧。” 刘晓摇头:“这边的气候阴晴不定,万一遇到雷雨怎么办?不可。”住客栈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这个关节眼上,他们的身体不能出现任何的问题。 为了三天以后的伙食,四人商讨后决定,这几天晚餐作罢。 计划赶不上变化,在第二天,他们就饿上肚子了。原因?人流量大导致通货紧缩物价上涨,这是他们事先不曾归纳到的问题。 刘晓:“喝点水垫垫吧,至少,这的茶水是免费的。” “不然去工会接任务赚些钱?”成迟设想。 复阮摇头:“来不及的。” 人未到,声先到。白飒爽朗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好消息,”紧接着门被推开,“有人愿意多出钱买下我们的标间。” 这对几人来说都算个好消息,只是—— 刘晓说:“怕是别的客栈都满员了,不然也不会多出钱买标间。” 白飒乐呵呵的说:“没关系,这几天天气好的很,我们再扛过两个晚上就好。” 复阮:“我觉得白傻说的有道理。” 白飒狠狠瞪了他一眼。 成迟表态:“我没意见。” 刘晓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在三个兄弟的眼神中开了口:“那就把房间卖出去吧。” 作为队伍中的老大,刘晓出面和想要买下房间的人协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墨菲定律 “你们有两间房想要让出来?”说话的女子十八岁左右,绝美的容颜带着侵略性,让人不敢生出觊觎之心。她的旁边站着一位老者,耄耋之年,却是有精神的很。 刘晓点头:“是有两间。” 女子爽快的拿出一叠银票,说:“提前说好的,双倍房价,你数一下。” 难得找到两间住所,女子松了口气。等回了房间,她颇为急切地看向旁边的老人,谈起此次前来的目的:“师叔,师兄真的带了个来历不明的人回了忘书宗?” 无上神尊抚须,笑的和蔼:“是带了个人回来,老夫问了那小子,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要不是忘书宗的信都传到他那儿了,这臭小子指不定还瞒着他。 女子听到老者的话,显然不高兴了:“师叔你有所不知,就连这次忘书宗招纳新人也是那人的主意,真是……恃宠而骄!”她又怨念的说了几句,见神尊没有搭话的意思,改口问道: “那师叔可联系上了师兄?” 无上神尊点头:“那小子说不日便到。” 女子没再就此事开口,显然是清楚师兄不在忘书宗的事。 附近的客栈都不出所料满员了。不用再饿肚子的四人找了个街角,不是白飒先前提过的那个,那个位置已经有人早早占去了。四人拿着刚刚买到的馒头就着清水,勉强果腹。 “再忍忍,”刘晓安慰说,“等进了忘书宗就好。” 每每这个境遇,白飒总是忍不住骂一句:“李灰那个混账东西!”要不是他,他们也犯不着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复阮:“忘书宗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有了忘书宗做靠山,旁人想贸然动手也得掂量几分。 成迟皱眉,心有顾虑:“忘书宗的敲门砖是法阵,我们……” “理论知识而已,死记硬背也能扛过去。”白飒从怀里摸出一本破旧的书。其余人见状,也都将书拿了出来,多记一些是一些。 本来的晴空万里说变就变,苏止棘主仆二人进城没多久,豆大的雨点就从天而降,瓢泼大雨接踵而至。大雨之中,行人皆是步履匆匆,唯有主仆二人撑着一把青绿色的水墨伞,雨中漫步,不急不缓。 “阿音说的就是这间客栈?”在一间客栈前驻足,苏止棘询问身边的人。 于释点头确认:“是这间没错。” 音妺早就来一楼等着了,看到人进来,起身喊了句:“师兄,这边。” 一楼此刻人不多,苏止棘过来坐下,音妺推了杯热茶过去,随口问道:“师兄,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苏止棘饮了口茶,似笑非笑地问:“你也收到消息了?” “阿芜问我了,”自打音妺弄清楚伊芜,城主夫人是同一个人后,就一直这么叫了,“她的原话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苏止棘都能想的到对方问这话时的杀气,轻咳一声,他说:“去处理了一些棘手事。” 于释:游山玩水,游船戏鱼什么的……似乎也很棘手的样子呢! 音妺并没有多想:“难怪她像是很担心。” 苏止棘:你显然会错了意。 “忘书宗的事,也是师兄你许可的?”音妺打听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事。 苏止棘摇头否决。 音妺一惊:“所以果然是阿芜插手了?” “不能算是插手,”苏止棘纠正说,“该说‘做主’才对。”他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音妺眨巴眨巴眼:“所以师兄你真的打算撒手不干了?”连继承人都选好了。 “我倒是想……” 音妺没能听清楚后面的话,不过师兄的态度她是看出来了。 “这事儿师父好像也知道了。”她说。 苏止棘:“知道便知道了。”话说师父最近貌似也要过来。 音妺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家师兄一眼,语气变了个调调,“你就不担心那个也知道?” “那个?” 音妺显然并不喜欢她这位名义上的师姐,说:“你那另一个师妹喽。”平日里巴不得以师兄的夫人自居,没少找她麻烦。 “她会不会去找阿芜的麻烦?” 想也会了。 “不用管她,”碍于她是师伯的孙女,他不好表态。况且,真去找了还不见得谁吃亏,苏止棘对此很放心。 楼内的人观景赏雨,口中赞一句妙哉;外面的人狼狈不堪,大雨让他们避无可避。 音妺双手托着腮,望着外面的雨幕,懒散开口:“也不知道阿芜什么时候过来?” 苏止棘:“什么?” 音妺没注意到自家师兄不对劲的语气,解释说:“她前几天传信给我,约了今天在这见面,也不知道她到哪了。”外面在下雨,没准今天不过来了。 于释亲眼看到自家主子脸上的表情僵了片刻。 外面的雨势不见小,苏止棘松了口气,这么大的雨,九歌一时半会儿应该来不了。 “吱呀”一声,客栈的门被推开了。音妺看向门口,瞬间展颜。苏止棘心里咯噔一声。 被瓢泼大雨淋了个落汤鸡的四人—— 白飒爆了句粗口:“书上字都糊了。” “找个地方躲雨。”刘晓将外套脱下来,将书裹在里面,其余三人如法炮制。 “来这边的房檐下。”复阮喊道。 堪堪避开大雨的四人松了口气,将怀里湿哒哒的外套拿开,看着已经不成样的书,面面相觑。 “书让一个人拿着吧,”复阮说,“再不济也能保住一本。”而他们有一本就够了。 书都交到了白飒手里,白飒抱着书,拍着胸膛作保,“我一定会用命来保护这几本书的。”话音刚落下,“吱嘎”“啪”—— 说话声,门的打开声,书落入泥坑的声音,接连而至。四人看着白飒(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陷入深思。 刘晓:…… 复阮:…… 成迟:…… 白飒拍胸脯的手还没放下来:…… 所以这门为什么是向外开的? 开门的人觉得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率先入目的是泥坑里的东西。 “哪来的书?”小丫鬟脆生生的声音带着疑惑从门后传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此书包过 开门的人后知后觉自己撞到了人。 “有,有人?”小丫头探出头来,弱弱的四处张望。 “怎么没声儿了?”她嘀咕一声,迈出步子想要将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是谁把书扔……啊!” “怎么了?”铃铃听到动静走过来,“声音小些,别一惊一乍的吵到少主。” 小丫头仔细的将地上的书捡起来,满脸慌张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外面有人。” 白飒手指僵硬的接过那几本已然面目全非的书,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到底是刘晓看不下去了,说了句:“不关你的事。” 白飒没想到他会为自己说话,感动的看过去,却发现对方是在安慰那个小丫头。 白飒:…… 复阮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 “铃姐姐,”小丫头看到铃铃过来,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这事儿还真不好说谁对谁错,不过铃铃还是表现出了诚意可以赔偿,反正忘书宗一大宗门也不差这点。然而错不在一方,刘晓他们自然是不愿意接受。这一番耽搁,等在里面的人出来了。 “雨势如何了?”宫九歌素衣轻衫,长发束在身后,右手拿着一把晕染着水墨兰花的竹柄伞走出来。 铃铃回说:“这雨还不见小,少主不妨再等片刻。” 白飒听到说话的人声音很熟悉,往里张望了几眼,这一看—— “宫九学妹?!” 刘晓想把这没心没肺的给锤死。他们也听得出来这声音耳熟,只是他们当前的境遇并不适合相认,彼此都尴尬。 这称呼真是许久都没听到了,宫九歌抬眸。铃铃看到自家少主的眼神,侧了侧身将门的位置让开。 宫九歌:“进来说话。” 白飒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对方轻衫薄履也难掩尊贵,而反观他们,破落不堪连衣服都是湿的。 “不了,”白飒打着哈哈,说,“我们还有事,等这雨停了就走。” 宫九歌嫣红的唇勾了勾,说:“巧了,我也是,不妨进来一起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四人也不好再推脱,走了进来。 “学妹怎么会在这?也是来参加忘书宗的新人选拔的?”白飒问。 宫九歌笑说:“只是来找个人。” “说起来,当日一别,多时没见了。”刘晓开口。诚然,四方学院里并没有“宫九”这个人,他比谁都清楚。 宫九歌也没隐瞒:“中途处理了些私事,并不曾有机会入院。” “这是什么?”宫九歌看着白飒怀里不见其形的几团东西,出言询问。 白飒努力找出一本勉强能看的翻开,说:“这可是无价之宝——”说完,他压低声音,“学妹可知道,进忘书宗首先要法阵上过关?” 铃铃掩唇笑了。 宫九歌挑眉,这不久才新加了的规矩,她自然是知晓的,这次的题貌似都是她出的。 白飒:“有了这本书,包过!” 宫九歌:…… “方便给我看看吗?” 白飒爽快的将书递过去。 宫九歌翻了几页,陷入深思—— 拿九九乘法口诀表去备战高考可还行? “怎么弄成这样?”书页完全渗入水渍,字都有点模糊不清。 身旁的小丫头闻言,跪到宫九歌身前认罪:“少主恕罪,是奴婢的过失。” 刘晓见状,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复阮也道:“确实是白飒咋咋呼呼的性子惹的错。”另外两人附和。 宫九歌出言让小丫头起来,然后拿着书对四人说:“我那儿倒是也有几本,要不要换着看?多知道一些总是没错。” 四人自然没有异议。 “昨晚看的晚了,忘记放哪了,”她说,“不如晚点拿给你们,你们的住所在哪儿?” 白飒挠头:“哈哈,不用客气,学妹想看拿去便好,我们也记得差不多了。”这句是真话,毕竟这书短寿,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时不时拿出来翻的。 刘晓也点头说了几句话,就是没谈到住所。 宫九歌反应过来,这片地域的客栈房间抢手的很,想来四人是没订到。 “我来这里找人,”宫九歌说,“只是路上遇到了大雨,只能先在这里停留,带过来不少家当,拿在身上不放心,只能先寄存在这儿,可我要出去找人,放心不下——” 四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却听她继续道:“四位学长可否帮我个忙?” 没听明白的白飒:“学妹是担心东西放着失窃吗?” 宫九歌点头:“可否麻烦你们帮我看着行李,待我找到人便回来取东西。” 刘晓点头:“举手之劳。只是我们不能待太久……”毕竟两天后就要前往忘书宗了。 宫九歌:“放心,不出两天我便回来。” 她订下的是三间上房,等到宫九歌将人带到,四人方才后知后觉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白飒等人围坐在桌前,看着那个小小的包袱,陷入深思。 这便是传说中的“不少家当”? 成迟:“说不准里面的东西很珍贵……” 复阮扶额:“你们是真看不出来?” 刘晓自然是个明白人,他说:“怕是宫九学妹看出来我们没有住处,所以……”想来也是,毕竟这个小包袱再怎么珍贵,也犯不着分他们三个房间。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音妺眼神一亮,下一刻—— “啊?不是?”进来的是个陌生人,音妺失望的收回视线,就这么看着外面,雨势越来越小。 客栈的门再次被打开,音妺兴致缺缺的瞥了一眼,眸子蓦的一凝。 “好了,”苏止棘翻看着手里的异闻录,对自家闹腾的师妹说,“她要过来也得等雨停,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冒着雨跑过来。” 音妺即将出口的话被师兄堵了回来,她看着进来那人收了手里的伞,视线锁定了这个方向,然后,走了过来。 苏止棘感觉身边的人过分安静了,从书本上移开视线,然后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 “真巧。”音妺听到自家师兄说了这么一句话,语气里似乎还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音妺看着面无表情的宫九歌,又看了眼自家师兄,深觉了一物降一物的道理。 第一百三十章 先把人哄好了 宫九歌越过苏止棘,拿起他放在一边的异闻录,随手翻了几页。 “宗主当真好雅兴。” 苏止棘被呛得不轻,理智转移话题:“可是刚到?快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了。”虽然衣裳没湿,却是沾了湿气。 “不用,”宫九歌在他对面坐下。 眼看对方有意发难,苏止棘率先出招,坦白说: “这些日子去了不少地方,也幸好有你在我才能放心走开,”他边说边注意对方表情上的变化,可奈何对方从进来开始,脸上的表情就没变过,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总能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我给你带了礼物。” 音妺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师兄不知从哪摸出一只小东西——像是什么灵兽的幼崽,白色的皮毛稀疏的贴在身上,眼睛还没能挣开,鼻子粉粉的,软嘟嘟的肉垫作张开状,把人的心都萌化了。 只是师兄,你觉得她会吃这一套? 宫九歌没说话,只是瞟了一眼,又瞟了一眼—— 音妺:…… 苏止棘将小兽递到她手里,笑着道:“不知道是被谁遗弃的,可得你帮忙照顾着了。”看到对方毫无芥蒂的将小兽抱了过去,他抓住机会道: “铃铃的来信我都看了,你的课业都完成的非常优秀。等这次回去了,你不想学哪个,我们就把哪个取消如何?”语气作商量状。 音妺被自家师兄这番操作惊到了。 宫九歌感受着手中小兽的温热,听到他的这番话,笑了一声,说:“怎么,你是没看懂铃铃信里的意思?” 躺枪的铃铃:……所以您一早就察觉了是吗?! 苏止棘恍若未闻:“这小家伙挑嘴的很,前不久才喂了些,我让于释把东西带过来。” 音妺:…… 宫九歌低笑了一声,说:“我进了藏书阁。” 苏止棘反问:“有什么问题?”理所应当的语气。 宫九歌又道:“我偷懒翘了课。” 苏止棘:“劳逸结合,没关系。”他可是很好说话的。 宫九歌:“我做主忘书宗招收新人。” 苏止棘:“我也正有此意。” “我动了别人传给你的信。” “不要紧,你愿意审核我还没谢你。” 铃铃:…… 几番来回,音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宫九歌收尾:“我近来不想沾忘书宗的大小事务。” 苏止棘笑说:“我这就回去。” 于释:…… 某人消气了,苏止棘也放心了。修罗场悄然化解。 雨停后,宫九歌吩咐铃铃去买了些东西,苏止棘也让于释去给小兽弄吃的去了。音妺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腾出来逗弄小兽,毕竟女孩子大都喜欢这种可爱的小生物。 也不知道师兄打哪弄来的。音妺心想。 “阿芜,给小家伙起个名字呗。”音妺说。 宫九歌看着吸吮自己小指的小家伙,认真想了想,说:“不如叫——” 这话说完,不说旁人是什么反应,就连那未开智的小兽都停了动作。 音妺:“为什么要叫‘一白’?” 宫九歌表示好商量:“二白也行。” 苏止棘:…… 小兽有情绪了,也不逮着手指玩了,翻着肚皮在桌上打滚。 音妺啧啧称奇:“师兄你哪找来的宝贝,竟然这般有灵性。”她伸出手指揉揉它的小肚皮。 于释很快便将小兽的食物取回来了。 宫九歌将带着点点腥味的奶水喂给小兽,小兽吃饱喝足,意犹未尽,粉红的小舌舔了舔她的手指。音妺看着一脸向往,将视线投向自家师兄。 她也想要啊啊啊!! 苏止棘:“时候不早了,先回房?” 音妺:…… 铃铃将宫九歌要的东西买回来后径直送了过去,笔墨先不说,那本空白的书—— 刘晓等人收到这本书时,是铃铃拿过来的。本以为对方只是随口一说,不想还真有。 “敢问姑娘,”刘晓开口问道,“宫九学妹可找到了人?她什么时候过来?” 铃铃欠身,笑着说:“公子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是个传话的,公子有话,奴婢定然带到。”四两拨千斤便将话题转移开来。 对方俨然一番好意,但是刘晓等人无功不受禄,他们又怎能接受的心安理得。 “公子莫要多心,”铃铃说,“奴婢之前观少主之态,想来是熟识的,既是朋友,又何必斤斤计较这些身外之物?”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晓等人只得承了这份好意。 “劳烦姑娘替我等谢过。” 这厢无上神尊也在寻思着找人了,找着找着突然发现,那臭小子现在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可怜夙壹宗主,刚将小的哄好,老的就找上门来了。 “师父。”苏止棘起身迎向来人。俨然,比起哄阴晴不定的某人,他哄自家师父明显更为得心应手许多。 无上神尊见到了得意的徒弟,脸上都笑出花来了,嘴上却不饶人说:“臭小子,也不想着回来看看,翅膀硬了不是!” 苏止棘气质温润,对着尊敬的师长语气也轻了些:“哪里,只是怕叨扰了师父,扰了您的清静。” “臭小子。”无上神尊又骂了一声,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神尊高兴得很,哪有一点怪罪的意思。 这厢师徒两个叙旧唠家常,外面却已经张扬起了一台戏—— 三个女人一台戏! “阿音,见了师姐都不懂行礼吗?”说话的是音妺的师姐,千霓。 音妺也不是虚与委蛇的来的人,直接甩了个白眼让她自己体会去了。宫九歌并不熟识此人,而且看起来也没有打算熟识的样子,只顾着去照顾怀里巴掌大的小兽了。 千霓早预料到了音妺的反应,心里虽然不喜,却没在面上表露出来。 “这位是谁?”她语气尖锐,态度端的是高高在上,骄傲的像个女皇一般。 音妺见宫九歌没有开口的意思,说:“是谁你会不知道?真不知道的话,师兄不是在里面吗?你去问他啊!” 音妺承认自己是故意的,故意混淆师兄和阿芜的关系。目的?很明显,为了让这位师姐不爽啊。 她成功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无上神尊 “就是你,闯了藏书阁?”千霓目光不善的盯着宫九歌,开口就是质问。 宫九歌闻言,多少有些诧异:“你也是忘书宗的人?” 千霓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只有忘书宗的人知道?”还妄想掌权,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对方明显误会她意思了,宫九歌面无表情说,“我的意思是,你既然不是忘书宗的人,管那档子闲事做什么?”狗拿耗子。 千霓脸色沉了下来,看着对方丝毫不客气的模样,她脸上露出不屑:“你不过是依仗师兄的宠爱过活,我倒是不知道,离了师兄你还算个什么东西?!” 连音妺都觉得这话难听了。自己虽然不在忘书宗,但是对近来发生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宫九歌能在忘书宗立足,纵然是师兄有意扶持,可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她本身有能耐,怎么到了对方嘴里,听着跟以色侍人似的。 宫九歌倒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对方这段位在她眼里就是个战五渣,索性应都懒的应了。 千霓还欲发难,旁边不远的房门被打开了。 “师兄!”千霓眼前一亮,“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止棘对这位师妹打过招呼后,转对宫九歌说:“师父想见见你,随我来。” “师叔也过来了?”千霓一改之前的张扬高傲,连表情都缓和了不少。 音妺看到这一幕,笑笑不说话。 “见我?”宫九歌挑眉。 苏止棘说“对”,见她似乎不感兴趣的模样,他调侃说:“怎么,你们相谈甚欢,这么一会儿都走不开?” 宫九歌一副“我就知道你的眼睛是摆设”的表情。 苏止棘伸手把她的眼睛挡住,“你们先聊,人我带走了。” 音妺自然没异议,不过—— 她眼角余光瞥了千霓一眼,这位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千霓手在袖子底下攥的紧,脸上却笑说:“师兄,霓儿能一起吗?”语气里还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我们不会待太久,师妹若是想师父想的紧,可到隔壁等候片刻。”苏止棘答的滴水不漏。 千霓本就是跟着无上神尊来的,哪里会“想的紧”。奈何苏止棘却没有再和她开口的意思,直接拉着人走了。音妺也不想自讨没趣,寻了个角落喝茶去了。独自留在原地的千霓看着自己仰慕的师兄那般亲近一个人,想将其当场斩杀的心思都有了。 只是…… 千霓心思动了动,走到音妺的那桌停下脚步。 嘴里塞着红豆糕的音妺还来不及享受美食带来的愉悦,就见她讨厌的人立在了她面前,顿时胃口都没了。 “你有事?”音妺灌了半杯茶水。 千霓见她动作粗鄙,心底不屑,音家没落前也是个小贵族,后人的教养竟然粗鄙至此。 “那女的到底是谁?”问话颇有纡尊降贵的感觉,事实上她也就是这么想的。 音妺懒得理她,答的敷衍:“我怎么知道。” 千霓眼底暗涌翻沉,她定定的看着音妺,道:“我们都盼着师兄平安喜乐,可是现在,师兄被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蛊惑,不分青红皂白,甚至连手里的权力也当做了取乐那人的玩物,想想师兄对你的救命之恩,你竟然打算袖手旁观?” 音妺眸子冷了几分,语气里却带着满满的笑意:“没关系,她以前是什么身份不重要,反正师兄喜欢,愿意真心以赴,我们又何必插手。”句句不曾误解他们的关系,却又句句让人多想。 “师父,这便是我和您提过的人,九歌。”苏止棘将人领到师父面前。 面对好友的恩师,宫九歌态度恭敬:“神尊有礼。” 神尊抚须,乐呵呵的说了句免礼:“臭小子眼光不错。” 宫九歌挑眉,这位神尊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苏止棘无奈叹气,解释说:“师父,九歌是有心上人的。” 无上神尊脸当场就拉下来了,狠狠瞪了他一眼。 苏止棘:我不是提前说过了吗?? 宫九歌看着这师徒俩眼神交流,自觉沉默,趴在她肩上的小兽挪动着靠过来,支起身子,柔软的皮毛亲昵的蹭蹭她的侧脸。 无上神尊看到小兽,目光一凝,然后恨铁不成钢的再次瞪了苏止棘一眼。连逆生兽都送出去了,你告诉我你们只是朋友? 苏止棘:师父,逆生兽是从你那拿的,我们只是师徒。 无上神尊:孽徒!! 宫九歌:“咳。” 无上神尊不再看那孽徒,转将注意力放到这个丫头身上,忘书宗的事他也听说了不少,能让他那徒弟高看的人到底不一般。 “第一次见面,”神尊抚须,慈祥的笑道,“这就当见面礼吧。”他伸出手,掌心上方凭空出现一本书。 看清书名,苏止棘笑道:“九歌,还不多谢师父。” 宫九歌道了谢,将书接了过来。书页上写着“武学精粹”四个字,光看名字都知道这书的作用。 见她收下,无上神尊说:“武学一门,戒骄戒躁,刻苦用心方为大成。” 宫九歌接下对方好意,道谢:“多谢神尊指点。” “行了,”神尊摆手,“人也见过了,你们出去吧。” 苏止棘忍笑:“是,师父。”明明是他想见,见到了却又故作高冷。 果不其然,两人出去后,无上神尊气冲冲的转过头。臭小子,还真走了! 宫九歌这厢还在奇怪苏止棘为什么要无上神尊见她,开口问了几句。 苏止棘说:“我没提——涉及到你意愿的事,我会提前和你商量,这次是老头子的意思。”想来他们转头就走,老头子该急眼了。 宫九歌点头,没再问下去。 苏止棘忽然道:“记得你以前最不喜欢被人安排。”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好在宫九歌明白他的意思,接话:“你是好奇我的随遇而安?还是不满我的逆来顺受?” 苏止棘笑了,这次倒是没有拐弯抹角:“都有。” 宫九歌瞅了他一眼,解释:“我觉得你的安排并无不妥,所以随遇而安,静观其变;至于逆来顺受,我不觉得遇到了什么逆。” “我的安排?” 第一百三十二章 让他们好好看着 苏止棘驻足,唇角向上扬了扬,问:“我的安排?” 宫九歌“嗯”了声,随手将门带上。 “之前做过的事,就不提了——你联系上宫家的人了?” 苏止棘觉得自己当真是疏忽了,为什么会觉得面前的人是需要别人帮忙铺路的,她从来都不需要啊! “嗯,”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苏止棘直言,“我联系了宫家的分支。” 宫九歌了然:“他们想看我的能力?” “对,”苏止棘说,“他们得先衡量你这个正牌继承人的实力,再决定支持哪方。” “许了什么好处?” “几块地皮。” 宫九歌觉得这几块地远不如他说的随意,不过这些都是其次:“这次的宗门大比,有没有宫家的人参与?” “有,”他点头,“见你是一点,目标还是忘书宗。” 宫九歌沉默片刻,问说:“你是不是打算安排人和我过招?” 苏止棘:“……对。”在你挑明前我是这么想的。 某些意义上来说,宫九歌觉得此法可行,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若是真没本事还踏那浑水做什么。 苏止棘问:“若是没有我的安排,你打算怎么做?” 宫九歌犹豫了下:“卖惨吧。” 苏止棘:…… “现在当家做主的那些人,名不正言不顺,有个没本事的继承人送上门来,不是皆大欢喜吗?”一旦进了宫家,那就是各凭本事了。 ——论引狼入室的后果。 苏止棘:“现在呢?” 宫九歌抚着肩上的小兽,眉眼弯了些许,嗓音愉悦,说:“当然是拿忘书宗做靠山,名正言顺的把东西拿回来了。” 对于自家徒弟把自己扔下这一点非常不满的无上神尊,断然拒绝了徒弟邀请他回宗门的请求。而熟知师父脾性的苏止棘表示—— “师父既然有事,那夙壹就不留了,这便先行一步。” 无上神尊立刻急眼了。旁边的千霓也慌了,急道: “师叔,您不是一直念叨师兄吗?这怎么就要走了。” 无上神尊有了台阶但是并不满意,矢口否认:“谁念叨这臭小子了。” 苏止棘失笑,还是开口将人留下来。 忘书宗的宗门大比如期而至,山下熙熙攘攘聚了大批的人。白飒书不离手,面露愁容。 “学妹给的这东西太晦涩了,”白飒揉眼,“这法阵门槛应该不会这么高吧。” “我觉得会。”复阮突然道。 见其余三人看过来,他说:“你们记不记得刚拿到那本书的时候,上面的墨迹还是半干的?” “你是说,书上的内容都是有人临时写下来的?”成迟问。 白飒拿着书的手一顿,“什么意思?” 刘晓说:“意思是,写这书的人,极有可能知道这次的考题范围。” 白飒眼睛一亮。 刘晓凉凉的看了他一眼,问:“你在高兴什么?” 白飒说:“知道了范围我们不该高兴吗?” 旁边复阮叹了口气,“是啊,知道了范围是好事,可你看得懂吗?” 白飒拿着书的手抖了抖,显然,他们几个死记硬背还好,但这上面的文字跟天书似的,看得懂才有鬼了。 “这就不能是考题吗?”白飒又问。 三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刘晓开口解释:“想知道试题,除非得是忘书宗高层的人,但是宫九学妹要真是的话,我们又怎么会在山下客栈里遇到?” 白飒想想也是,收了声后专注专研起了手里的书。 因为下过雨,山路并不好走,放眼望去有数百人,泥泞沾染在人们身上,人们的鞋底是厚重的泥,时不时传过来几句抱怨声。 宗门前排起长队,一眼望不到头。提前到了的人手里拿着号码牌,标注着进场的顺序。宫九歌手里同样拿着号码牌,因为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她的号码牌数字并不靠前。 “既然不想走捷径,那就从头来吧,让那些人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这是苏止棘的原话。 宫九歌收起自己的号码牌,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坐下。她容貌出众,手里拿着一把伞,加上她肩膀上还趴着一只奶白的小兽,这一幕吸引了不少视线。毕竟来此的人大多是为进忘书宗,装备齐全,带刀剑的人不少,可带伞的就这一个,带宠物的就更没有了。 从上午等到了傍晚,宫九歌中途还给小兽“一白”喂了几次奶,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号码。 “第一百六十八号!” 偌大的场地,进来三十个人。 “开始吧。”开场要求绘制自己能力范围所及的级别最高的法阵符文,只写符文。毕竟使用法阵对于一般人来说是项大工程,说能耗尽心力都不为过,势必会妨碍到下一场比试。 这对宫九歌来说易如反掌,直接将前几日专研的法阵符文写了上去。 交卷的时候,考官明显是认识她的,差点没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 第一轮关卡就足足耗了七天时间,淘汰了接近一半的人,留下来的人心里暗自庆幸。 白飒相比高兴,更多的是不可思议:“过了!”他在榜上看到了他们的名字。 复阮瞥了他一眼,说:“那书你不是背的滚瓜烂熟了?”过了很奇怪吗? 白飒挠头:“也对。” 成迟:“竟然真的是……”考题。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 刘晓视线扫过四周,低声提醒三人:“这事儿,以后都不要再提。”一旦暴露,怕是谁都得不了好。 “明白。” 第二轮,武斗。 “十七号,对六十九号。” 刘晓等人在台下唏嘘,白飒看着台上交手的二人,说: “可千万别让我们对上了。” 复阮瞪了他一眼:“乌鸦嘴,少说两句。”他们就怕武斗的时候遇到彼此,所以错开领的号码牌,号码牌上的数字隔了十万八千里。 过了许久…… “下一场,第一百六十八号,对二百一十号。” 宫九歌听到自己的号码,拿着伞上了台。折叠的伞面隐约可见,其间水墨兰花像是沾了雨露,含苞待放。 大陆传言,忘书宗有四件至宝,是以“梅”、“兰”、“竹”、“菊”分别冠名的四把伞,出自一名神秘的制器大师。这四把伞各有千秋,但皆是进可攻,退可守,扬名在外。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她是少宗主 “你就拿把伞和我交手?”拿着二百一十号号码牌的男子,看到他的对手,怪异道,“还带了宠物?” 宫九歌将小兽一白从肩上抱下来,放在左侧衣兜里。一白小爪子扒拉着衣襟,想要探出头来。 “请。” 二百一十号没再浪费时间,提着刀便冲了上来。 “铛”一声,长刀劈下来,却被一柄竹伞轻易挡下,横在伞间。看似单薄的伞并没有被这外力威胁,依然完整无虞。男人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显然是没想到这伞竟然能挡的住刀。 宫九歌手腕一个用力,伞尖突刺,男人猛地一惊,迅速退后一段距离。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际,手里的长刀蓦的被对方挑了出去,同时冰凉的伞尖横在了他脖子上。 ——好快的速度! 这是围观的人的想法。 男人面如土色,冷汗顺着额角留下来:“我认输。” 宫九歌收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兜里的小兽,留下一句:“承让。” 忘书宗的门槛有年龄限制,来此的人大多是十五到十九岁的少年,大家的实力大都在一个水平线上,很少出现碾压之势。宫九歌这一举动吸引了不少目光。 “你们看那个人好眼熟……” 路过此地的白飒等人看着台上那道熟悉的身影,陷入深思。刘晓对此并不意外,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对方手里那把伞。 “那把伞,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下一场,二百三十二号,对二百四十六号。” 宫九歌临下台前,看了眼上来的人,还是个熟人。下台之后,音妺过来找她,不出所料,她也看到了这位熟人——姚倩儿。 “这冒牌货怎么也来了?”上次在四方学院,因为对方冒名顶替,导致她搞错人,被师兄狠狠教训了一顿,现在看到这人,音妺冷笑一声。 宫九歌没搭话,将一白从兜里抱出来。 接下来的几场比试,宫九歌都毫无压力,从中脱颖而出。直到最后剩下二十五个人。 白飒环顾四周,看了眼人数,咂舌:“几百人就留了二十几个!” 旁边有人听到他的话,说:“怕是最后连二十几人也留不了。” 白飒看向说话的人,那人冲他友好的笑了笑。 “人都到了没有?”负责人过来问。 刚刚和白飒搭话那人扬声说:“拿着伞的那位姑娘还没来。 “到了,”宫九歌的声音自人群后方传过来。 “接下来,”负责人开口,“几位可任意挑选忘书宗的人进行比试,赢的人可以留下来,比试方式不限,不可伤人性命。”他身后站着忘书宗内挑出来的数十人。 “敢问,”刘晓突然开口,“您刚刚说比试方式不限?” “对。” 刘晓接着问:“那,我等可否组队进行比试?” 负责人眯着狐狸眼,笑说:“当然可以。” 刘晓几人面上一喜。却听那负责人继续道: “不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凡有一人出局,则整个队伍里的人都被淘汰。” 四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负责人恍如无睹,笑呵呵的说:“我们尊重大家的意见。” 刘晓等人对视一眼。 “组队!” 忘书宗挑出来对战的人实力差距和他们并不大,但都是实战里出来的人,纵然是同一武气阶级,实力也不能同一而论。刘晓四人也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们长期合作,相比其余人更为默契。 交手了不久,双方都抓住了彼此的弱点。 刘晓:“他们不懂合作。”甚至是不熟悉彼此,非常明显。 对方:“他们有一个人不擅长近战。”他说的是复阮。 场上的局势前期并没有明显偏向哪一方,双方都揪着对方的弱点狠手打压,这一战可谓是势均力敌,畅快淋漓。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弱点被无限放大,复阮不断的被近身,而对方本就不团结的队伍,现在更是七零八落。 “白飒去复阮那里。”刘晓对战不忘观察局势。只要将一个人逼下台他们就赢了! 对面四人虽然合作意识薄弱,但是出于半天无法攻克对面,四人很快便自主抱成一团。 刘晓成迟对视一眼,将目标放在一个短褐衫打扮的青年身上,刀剑相击声铿锵入耳。对面渐觉失利,四人不约而同的齐齐攻向复阮白飒的方向。 “当心!” 成迟及时扑过来,生生挡下对面的全力一击,沉重的武气压迫在腹腔,血腥味瞬间溢满口腔,被他死咬着牙憋了回去。 攻击成迟的人明显感受的到,对方的回击挡的是另一个方向,而他的攻势则被对方用身体扛了下来。在他愣神的当儿,一道罡风从侧面而来,猛地将他击退,是刘晓。 “动手!”随着刘晓话音落下,其余三人倾力一击,将那人打下了台。 他们四个赢了! “恭喜四位,”负责人说,“有了这四位开门大吉,下一个谁来?” 宫九歌走上前,说:“我来。” 那负责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问道:“您要挑哪个人?” 被指的人一脸莫名其妙,“我不是忘书宗的人啊。”他也是参加比试的人。 宫九歌说:“我指的是你后面的人。” 被指的人:你指的这方向就不对吧,忘书宗的人在你后面啊! 突然,他后面的人上前两步,清隽的脸上带着点点笑意,扬声问:“少宗主指的可是在下?”一声少宗主,平地惊雷。 搀扶着成迟的白飒一个撒手:“什么?!” 成迟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了,复阮将人扶好,踹了那不靠谱的一脚。白飒挨了他这一脚,脸上的惊异之色却没有缓和,问那三人说:“你们听到了没?听到了吧!” 刘晓眼神复杂的看了台上的人一眼,拉着白飒走了。这事连他都没有料到,倒是复阮说: “你们可还记得,我们在山脚下的客栈遇到……她时,她身旁的人对她的称呼?” 当时铃铃叫的是——“少主”。 这时—— “在下林萧,”被宫九歌点到的人上前说,“应下少宗主的挑战。”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宗主所求为何 “你是怎么确定是这个人的?”苏止棘拿出药膏,涂抹在她手臂的淤青上。浅粉色的药水衬的她手臂上的伤狰狞刺眼。 “因为那把伞,嘶——”宫九歌吃痛,倒抽了口凉气。 苏止棘动作放轻。 “因为他认识那把伞?”话说你从哪找到的那把伞? “不仅是认识,”宫九歌剪水双眸清澈如许,眼底深处却恍若寒潭,“他还很在意。”对方曾说过一句“拿着伞的那位姑娘还没来”。 苏止棘:“拿着伞确实是个显著特征,会这么说也不奇怪。” 宫九歌:“问还有谁没到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开口的。”这一点就非常明显了,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上心,必然是有所图。 “就算他不说,也会有别人这么说,”苏止棘上好药后,将她的衣袖放下来,“那几个人里面,你不是有几个认识的?” 宫九歌乜了他一眼,也不否认:“就算是,他也应的太早了些。”显然,对方一直都在注意她。 “退一步来讲,”宫九歌靠在躺椅上,说,“就算是找错了人,不还能反悔吗?”被挑错的人一定会开口提醒她,就像被她误点的那个人一样。 苏止棘把药膏丢到她怀里,说:“身上的伤自己上药,够不着的地方喊音妺过来。” 小兽一白在她肩上小小的打着呼,感到自己趴着的地方不太平稳,往旁边蹭了蹭,这一蹭就滑了下去。宫九歌伸手接住它,一白作势打了个滚,露出柔软的肚皮。 苏止棘出去后将门阖上。 “宗主,”于释说,“林萧公子已经到了。” ………… 这是一场实力的交锋,林萧的武气比宫九歌高出六段有余,已经踏入了修灵初期,不管怎么看,宫九歌这边都讨不了好。 交战开始前,宫九歌将一白交给了音妺,音妺目光坚定,说: “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待它。” 宫九歌:…… 林萧的武器是一把琴,檀色的琴身,上有七弦。 “请。” 话音的尾弦尚有余音,就闻一道琴音接踵而至。琴声余韵在耳膜回荡,高亢的琴声仿佛被困在了这一片天地,肆意暴虐。 宫家绝技——七绝音杀。 宫九歌翻阅过不少有关宫家的消息,其中一条便是宫家的过往,因为宫家先祖生来体质特殊,并不适合习武修灵,所以他另辟新径,创出一本另类的功法。 宫九歌指下虚画,将琴音隔绝在外,琴音带来的负面影响瞬间减弱不少。 林萧见她挡下第一击,眼里闪过赞赏,手下却丝毫不留情,毕竟按照前几场的比试来看,对方貌似更擅长近战。无形的琴声化作有形的刀刃,裹挟着冰凉刺骨刺向对面的人。 宫九歌将法阵所及范围扩大,将威胁挡在外面。可是这个法阵有个弊端,就是别人伤不到你的同时,你也同样还不了手。 林萧还在想怎么破对方的防,就看到浅色的光晕突然消失,接着数十只细长的钢针迎面而来。他闪身避开,脚步迈出去的时候,突然感觉脚底一软,无形的束缚禁锢了他的双腿,利器伴随武气再次迎面而来,林萧手一拨琴弦,发出的声音刺耳且尖锐,挡下对方攻势的同时,琴弦如数断裂。 “少宗主真是让人不敢小觑。”林萧这般道。然后他自琴内取出一把长剑,转手将琴收起。 对方的气场几乎是突然转变,就像是文弱书生扛起了大刀。宫九歌眸底带着几分凌厉,握紧了手里的竹伞。 如果前面算是开胃小菜,那林萧现在可就准备放大招了。修灵境界压制绝非可比,宫九歌很快就意识到了二人的差距。林萧并不打算等她反应过来,想出对策,长剑以破风之势攻向对手,宫九歌持伞做挡,沉重的压迫感让她生生退后四步。 场上的局势初次呈现一边倒。 “少宗主,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林萧笑道。 宫九歌也笑了:“你说得对。” 境界的差异很快便体现了出来,旁人看着台上的人,一边处处躲避,几乎没有了还手之力,而另一边则是寸步不让。比较旁人的直观,当事人林萧却没那么乐观,诚然,他并没有出全力,但是纵然如此,也不该被就这样躲过才是。 “就这样结束吧。”林萧长剑一挥,修灵境界所蕴含的强势迫力迎面而来。 宫九歌将力量都汇集到手中的伞上,这模样倒像是想要将对方的招数如数接下来,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猛烈地罡风不留一丝间隙,冲击在打开的伞面上。伞面的水墨兰花泣露,像是不曾擦干的雨水依旧停留在上面一样。 “那把伞——” 围观的人惊呼出声,看着这出人意料的一幕。 “竟然挡住了!” 没错,那看似单薄不堪一击的伞面,竟然将这攻击轻而易举的化了去。 林萧同样没想到,这伞他也是认识的,只是不想竟然这般强大,只不过,强大的也只是伞而已。对方的实力确实出彩,但是,还不够! 就在林萧这么想的时候,却见对面的人将伞一扔。 “林萧公子,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宫九歌眼底带着名为恶劣的情绪,将对方刚才的话如数还了回去。 林萧定定看着对面的人,风撩起她的长发,一条鲜红色的缎带夹在其间是为点缀。清浅的气质并没有让她变得柔和,而是多了一种名为高不可攀的气场,对方那双惊艳的眸子里带着张扬,却是点睛之笔,似乎是一副极美的画,忽然就活了。 林萧:“你说得对。”这话经他说出口,他突然就明白了对方刚刚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得对,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一般无二的对话,开口的人却换了过来。林萧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般自信,然而很快,他便知道了。在他再度出手之际,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之前周围并无异状,至少他并没有察觉到异样,而且,在见识到对方法阵用的娴熟的时候,他就有意识的刻意制止打断她,所以,是什么时候? 宫九歌挑眉,看着对方动弹不得的模样,笑问:“你是想问,这法阵是我何时布下的?”对方确实聪明,在确定她的长项之后就捏的死死的。 法阵的绘制需要时间,越是强大,绘制所需时间也就越长。宫九歌的速度确实快,但是林萧也不是吃素的。她用时长的法阵画不出来,用时短的画出来也没用。 林萧身体沉重,如陷泥沼,却不见丝毫狼狈:“所以,是什么时候?” 宫九歌没应他的话:“你可认输?” 林萧苦笑:“自然是输了。” 宫九歌得到答案,没再理他,将地上的伞拿起来,作势便要走。 林萧:…… 林萧:“少主要考虑先将我放开吗?”这一声少主,便是对她身份的认可。 宫九歌驻足,似笑非笑:“你还动不了?” 林萧感觉她这话意有所指,尝试着动了动,结果身体轻松的像是没有被束缚过一般。 “竟然还有如此精妙的法阵。” 音妺也是这般认为:“这是师兄教你的新法阵?” 宫九歌:“……算吧。” “厉害了!”音妺由衷赞了句,接着手肘戳了戳她,话还不曾问出口,就听对方闷哼了一声。 这场战斗并没有近距离接触,甚至没有见血,所以音妺在看到她身上的淤青时,懵圈了。宫九歌神色如常,毕竟跨了一个阶的战斗,光是剑气都有的受,能挡下来是一回事,可总要付出些什么才是。 ………… 音妺:“师兄,你教阿芜的是什么法阵?” 苏止棘:“听不出来。” 音妺:“?” 苏止棘:“我没去现场,不过听你形容是真听不出来。” 音妺:…… 等等,你竟然没去现场?! 苏止棘:“她身上的伤有的地方够不着,你去帮帮忙。” 音妺闻言离开了。 “夙宗主。”林萧见他过来,起身相迎。 苏止棘也没寒暄,上来便直奔主题:“林萧公子可还满意这位继承人?” 林萧惊讶于他这般直白,不过转念想想,这本就是他们事先说好的。 “少主天赋惊人,宫家后继有人了。”这便是在表态了。 “不过,”林萧接着问说,“夙宗主这般帮着少主,不知所求什么?” 苏止棘:“这便和林萧公子无关了。” 林萧笑了笑,说:“夙宗主不仅给了少主身份地位,竟然连宝器都愿意拱手相赠,更是策划用法阵打败在下——这般尽心尽力,倒是真不明白宗主所求为何了?” 苏止棘为避免误会,此番宫九歌比试连面都没露,不想还是让对方多想了。 林萧:“毕竟夙宗主这般在乎少主,又怎么会连她的比试都漠不关心。” 苏止棘:…… 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过这样一来,对方的想法就很有意思了。苏止棘问他:“林萧公子既然一心认为此番是本宗主暗箱操作,又为何愿意将人接回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传封情书 林萧当时给的回答是—— “林萧一心为宫家,自是不忍宫家血脉流落在外。” 对于这个说法,苏止棘嗤之以鼻。但二人终究是达成了共识。 “怎么不见少主过来?”林萧问。纵然是个幌子,也不用忽视的这般明目张胆吧。 苏止棘想到某人身上的伤,皮笑肉不笑说:“也不差这一会儿,何况,阁下莫不是想将人直接带回去?” 林萧自然不可能直接带人回去。要是直接带回去了,不说保不了她,怕是自己都会惹祸上身。 “林萧的想法是,”他说,“让太上长老见一见少主。”那位可是一心为宫家,若是得了他的支持,事半功倍。 “七月十五,宫家会到万灵山祭祀先祖,”林萧嘴角噙着笑,说,“这是一个机会,至于怎么把握,就看宗主您自己了。” 林萧承认,与其说他合谋的是少主宫九歌,不如说他看上的是忘书宗宗主夙壹。对此,其余二人也看的明白。 苏止棘:“不和他解释一下?”这人貌似一直觉得是他在策划。 宫九歌:“不用管他。” 她都这么说了,苏止棘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宫家祭祀,这是一个机会,你想怎么做?” 宫九歌手指抚过怀里的小兽,扬唇道: “自遗迹出世后,各方悸动,引得万灵山异兽现世,得异兽兽丹者跨羽化,破至尊。”大陆上屈指可数的高手,武气阶段大多在修灵之上,最高为炼神阶,羽化阶的高手,可谓是闻所未闻。 异兽这一消息并不是凭空捏造的,据史册记载,万灵山上的确有一异兽,却是隶属凶兽,弑杀成性,只是后来不知何故失去了踪迹。实力于人的诱惑是不可估量的,这消息被刻意传了出去,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光有消息还不够,最好是找几个来捧场的。宫九歌这般想着。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异兽在万灵山现世,真的假的?”随处可见的声音。 “这事儿都传遍了,还能有假?” “真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反正去一趟也不妨事。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此时的幕国摄政王府—— “消息是从忘书宗传出来的?”幕初筵靠在美人榻上,墨发如瀑铺陈在侧,蜿蜒成一副水墨画。 暗卫低着头,应:“是。” 幕初筵饶有兴致的笑了:“七月十五宫家会前往万灵山祭祀,偏偏这个时间就有异兽出世了,有趣。” 暗卫拿不准自家主子的意思,不敢做声。 “去准备一下。” 暗卫一愣,却听他继续道:“路程确实是远了些,不过来得及。” “主子是打算去万灵山?”暗卫不确定的问。 “对,”幕初筵侧着头,说,“刚好去见见她。” 暗卫不确定自家主子在说谁,只是有些事也不是他该知道的,恭敬道了句“是”,便着手去安排了。 忘书宗的人近来发现自家宗主心情很好,虽说宗主平日里便待人和熙,只是怎么说呢…… 感知这点最明显的莫过于宫九歌,看着某人时不时的露出些温柔,眼里的深情几乎要将人融化。宫九歌抖了抖,终于在对方拿起信函笑出声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句: “他和你表白了?” 苏止棘:“……没。” 宫九歌也知道没有,有的话这人现在还会在这儿?不过不是这点的话—— “他要过来?” 苏止棘点头,笑着说“对”,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宫九歌心说异地恋女朋——男朋友难得有空,能借着由头过来,再加上你这么高兴,还有什么想不清楚的。 “他知道我在?”她对某人的印象还停留在某人当初没认出她上来。 “嗯,”苏止棘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试图帮着澄清一下,“他当时没认出来也是有原因——”话没说完就听到某人冷哼了一声。 “咳,”苏止棘恍若未闻,继续说,“你知道,姬沧澜吗?” 宫九歌看了他一眼。 苏止棘:“你们很像,或者说,她和过去的你很像。” 宫九歌对此并不感冒。既然这么像,怎么不见你认错? 苏止棘竟然领悟了她眼神中的含义,实在不敢承认自己之前也没能一眼认出她。实在是变化太大了,除了那些动作习惯,为人处世仿佛彻头彻尾换了个人。 有了幕国摄政王这一出,其他势力蠢蠢欲动。连幕国的掌权人都出手了,他们还坐以待毙什么? 唯一对这件事抱有怀疑态度的——缥缈城。 “主子,属下收到消息,幕初筵此行要前往万灵山,姬家,尹家也都相继有动静。” 赫无双只问了一句:“忘书宗如何?” 云墨一愣,接着道:“忘书宗招收新人入门,想来还在安顿——属下并没有忘书宗的消息。”自从夫人去了忘书宗,忘书宗与缥缈城就像达成了什么协议一般,断了牵扯,互不干涉。 前些日子传来消息,忘书宗大比上,少宗主一战成名,粹体阶越级挑战修灵阶,完胜。少宗主是谁旁人不清楚,只知道是一个极美的女子。缥缈城这边就很微妙了。 云墨也不敢猜主子是出于什么原因将人送离的,只知道因为这事,主子被不少长辈苦口婆心的劝了个遍,甚至有人隐晦的问二人是不是和离了。 “她离开这么久了,”云墨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却听对方接着说,“怎么连家书都不曾传回来过?” 云墨:…… 所以,您没想过传一封过去吗? 赫无双自然是想过的,只是缥缈城与忘书宗向来不和,担心她因此落人口舌。正想着,外面忽然晃悠进来一只纸鹤。 这东西赫无双曾经见某人用过,不过相比那时的歪歪扭扭,这只显然大气很多。 ………… “话说,”苏止棘收好爱人的信笺,看向某人,“你来了这么久,都没想过传个信什么的给赫无双?” 他不说宫九歌还真没注意,顿时有些愧疚:“……该传些什么?” 苏止棘:…… 宫九歌认真的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和柒往常都传什么?” “公事。”苏止棘回答的利落且干脆。 宫九歌也没说不信,似笑非笑:“是吗?那我看看,借鉴借鉴。” 苏止棘瞅了她一眼:“你也有公事说给赫无双听?” 宫九歌:……真传了公事会不会说她判宗? 苏止棘也是拿她没办法了,从书房取了一本书来:“自己挑几句。” 宫九歌看着对方娴熟的动作,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这是一本情话合集,书页有些旧了,宫九歌狐疑的看了眼某人。 苏止棘避开她的视线,淡定品茶。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宗主让你出去历练 收到这封信的赫无双会是什么反应,宫九歌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怕就是全程在场的云墨了。云墨自然不清楚书信内容,但是他明显察觉到了自己主子的不对劲—— “安排好了就去做吧,”苏止棘如是说,“缺钱了自己去支,缺人了自己去选,不懂的藏书阁有钥匙,想学的我去安排导师。” 宫九歌:莫名感觉被放养是怎么回事? 不管宫九歌是怎么想的,苏止棘是打定主意让她自力更生了。没错,虽然给钱给权给资源,但夙宗主依旧认为某人在“自力更生”。 宫九歌:…… “那把伞你就带着吧,”苏止棘叮嘱说,“那是阿柒做的,按武器等级来说,算得上神器了。正好你也没有趁手的兵器。” 宫九歌:“所以为什么会做几把伞出来?” 做神器要是容易,它就不会这么珍贵了。只是为何会用伞做外形? 苏止棘解释道:“伞是寻常之物,常人见了不会防备,比一般利器来的要无害许多——再则,他当时留了句,‘纳百川,容万物’,想来他在机关上费了不少心力,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从得知这伞的来历开始,宫九歌就仔细研究过,奈何除了最显而易见的部分,深入一点的却是一无所得。 对于宫家的事,苏止棘在联络好人后就全权放了手,还放的彻彻底底。知道消息是忘书宗放出去的人不多,何况忘书宗也打算装模作样表个态。 宫九歌的意思是,动身可以,她领队不行。在不清楚对手实力的情况下,暴露底牌是件愚蠢的事。 她说:“要理由?简单。忘书宗无意争夺兽丹,此番只是遣新人前往历练。” 忘书宗入了门的新人很快便得知了消息,刘晓四人,外有闫木,姚倩儿,还有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名为封迎。 对于姚倩儿进了宗门这事儿,宫九歌是知晓的,毕竟音妺在那之后还时不时的找她抱怨说,那种冒名顶替的人凭什么这般好运。没错,姚倩儿此番能踏入忘书宗的门,原因在于她在武斗时和闫木组了队,闫木一挑二获胜。纵然胜之不武,可在规矩的约束下,她还是混了进来。 “几位,宗主有请。” 这七人在同一时间收到同一条消息。他们七人被带到了议事厅,上首坐着的是宗门的主人,宗主夙壹,旁边坐着少宗主,再往旁就是长老等人。 白飒一眼就看到了上首熟悉的人,只是在这种场合之下,纵然洒脱如他,也不敢肆意,更别说其他人。 七人依次行过礼。 苏止棘寒暄几句便直奔主题:“七月十五万灵山异兽出世,几位在选拔之中脱颖而出,实力不可小觑。此番,便由六长老带你们前往历练一番。” 被点名的六长老:…… 六长老尚且年轻英俊的脸扭曲了几分,不明白自己好好的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档子事。 “宗主,”六长老向来懒散,全凭自身天赋过人才有了一席之地,此番锅从天降,周围又都是和他身份地位相等的人在看好戏,“我……” 苏止棘眉峰一挑。六长老自发熄声。 二长老笑呵呵的说:“老六,宗主可是把人都托付给你了。你可莫要让宗主失望。” 六长老也呵呵两声:“宗主有令,吾等定当全力以赴,只是……”他扫了眼旁边看好戏的,一字一句道,“此番异兽出世,各方势力定然不会坐以待毙,我等虽然没有争夺兽丹之心,但不免被有心人惦记,所以……” 六长老露出狐狸式笑容:“还请宗主再挑一位出来,随我一同前往。” 其余长老:…… 其实对于待门内弟子出门历练一事,长老们并不排斥,甚至遇到合心意的,也可以直接收为弟子,但是——这都不是一回事啊! 别人不清楚,难道他们还能不清楚?什么异兽,什么兽丹,都是从他们这儿传出去的,宗主这一出是什么意思他们没明白,只能说这次所谓的“历练”,无非就是场游山玩水,还是不能太过自在的那种,着实没意思,也就懒的去了。 “也好,”苏止棘像是将六长老的话听进去了,眼神扫过在场的人,人选名额就要脱口。 “宗主,”年轻貌美的七长老忽然道,“此番历练,不如让少宗主带队。”七长老并无恶意,毕竟这的确是个能让宫九歌立足的机会,而且没什么危险。 宫九歌正在给小兽一白顺毛,突然听到有人点了她的名,接着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她身上。一白感觉抱着它的人动作停了,还没享受够的它伸出小爪子,勾着宫九歌的手指,毛绒绒的头蹭了过去。明明还是只眼睛都没睁开的幼崽,偏偏机敏的很,察觉有不舒服的视线看它,一白也不蹭了,直接打了个滚翻进了宫九歌的袖子里。 看到这一幕的人:…… 苏止棘听了七长老的话,征求她本人的意见:“少主怎么看?”虽说事先说好了,可这面上还得过的去。 宫九歌摇头:“承蒙七长老抬爱,只是宗内事务繁多,一时走不开。”这借口就很敷衍了,毕竟有资格处理这些事的可是上首坐着的宗主大人,宗主大人都不好说事务繁多这种话。 长老们想先看看宗主的反应,然后再行定夺。 宗主大人果然没让人失望:“说的对,倒是本宗主疏忽了。” 长老们:…… 宫九歌看着坐在一旁的长老们,开口:“忘书宗上次拍卖会上,偶然得一进阶丹,还未易主。”六长老眼睛一亮。 宫九歌:“阁内偶然见了一套琉璃缀珠头面,用的是上好的琉璃精。”琉璃精,万金难求,据说长期佩戴可保容颜不老。 七长老舔着下唇,那模样就像要扑上来一般。 “这次历练……”宫九歌看了眼二人,欲言又止。 六长老、七长老异口同声:“少主放心,吾等定当不辱使命。” 苏止棘:“咳。” 其余人:…… 疑似被嫌弃的新人七人组:…… 长老们面色各异,这位少宗主才掌权多久,竟然连长老们的喜好都已经熟知了! 宫九歌唇角含笑:“那便有劳两位长老了。” 刘晓视线余光看着上首,觉得眼前这人,气质还是那气质,眉眼还是那眉眼,却给了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原来,你是这么高不可攀。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少年心思 白飒发现,自打从议事阁回来后,刘晓的状态就很不对。问他则是话都不说一句。 “你在想什么?”复阮问他。 “宫九学妹?”白飒忽然道。 被一语挑破的刘晓目光一凝,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白飒愣愣的看着他,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然后伸出手指了指他身后。 “宫九学妹。” 刘晓:…… 白飒没有留意他的异常,见到宫九歌过来颇为惊喜:“你怎么会来这儿?”他对她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四方学院考核那会儿,再加上此番进忘书宗,对方帮了他们,所以纵然身份上天壤之别,也很难生出间隙。 宫九歌唇角噙着笑,一往如常:“进去说。” 刘晓动作凝滞,白飒没多想,手肘戳了戳他。刘晓回过神,急忙转头将人带进去。复阮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忘书宗弟子的待遇还是不错的,无论是住所还是其他。 “学……”白飒本来是要像往常一般称呼她学妹的,只是忽然想起,一来对方并没有入学,再则,现在是在忘书宗,对方是少宗主,而他们只是普通的弟子。 白飒改口:“少……” 宫九歌:“随他们叫我……”随他们,随谁?在这忘书宗,敢叫她名字的也就宗主了。 她改口道:“人后叫我名字就好。” 白飒挠了挠头,熟悉的朋友用敬称,他也觉得不自在,听对方这么说,白飒脸上扬起笑容。 “礼数不可少,”刘晓忽然打断这平和的气氛,“少宗主来此可是有事嘱托?” 白飒奇怪的看着他,复阮也皱眉,这哪是礼数,分明就是在给人找不自在。 宫九歌也愣了。 刘晓自觉口误:“我不是这个意思。” 复阮看不下去了,一脚将人踹开:“他心情不好,学妹别和他计较,进来坐。” 成迟问说:“学妹,你过来是为了这次历练的事吗?” 宫九歌摇头:“是为了四方学院的事。” 说到“四方学院”,这四人呼吸都沉了几分。 宫九歌通过忘书宗这一途径了解到不少事:“江宁出事了?” 白飒点头:“是张江干的,其间还有李灰参与,这两人竟然结盟了!”真是蛇鼠一窝。 “……因为我们与那些人不和,就这样背了黑锅。”复阮接话。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雨林里发生的事让这所谓的不和加倍发酵,也给了有心人栽赃他们的机会。 宫九歌若有所思:“你们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复阮:“忘书宗是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大宗之一,我等打算安定于此。” 白飒:“而且那位的手也伸不过来。” 成迟点头,表示他同意二人的话。刘晓像是有心事,在旁边一言不发。 宫九歌颔首,右手拍了拍左袖那处小小的凸起,藏在里面的小兽动了动。 “此番万灵山历练,不必强求,”她说,“出了什么事,也有两位长老担着,切记不敢冒进。” 白飒笑嘻嘻地说:“学妹放心,我等的实力,像这样的历练还是没问题的。”毕竟不用他们去抢兽丹。 复阮多问了句:“既然目的不在兽丹,又为何需要我等前往历练?” 真不愧是聪明人,一句话便抓住了重点。 宫九歌说:“忘书宗本就不喜这等争端,这次万灵山之行,是想让你们适应当前的身份,了解忘书宗与那些世家皇族的恩怨纠葛。”当然,这话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的。何况,刚入门的弟子也不会接触了解太多。 “另一方面,”宫九歌接着道,“如果不擅长法阵,就要在武气上多下功夫,这次除了长老,应该还会有几位弟子一起。” 复阮笑说:“多谢学妹提醒。” 宫九歌回去时路过书房,里面的灯还亮着,推门进去,挺拔的身影在摇曳烛光中抬眸,随手合上手中的档案。宫九歌也不进去,倚在门框上看着里面的人动作。 “宗主真是勤快。” 苏止棘看到是她,拿着东西走过来,说:“这是那七个新人的资料,你看看。” 宫九歌接过来,结果听他说了句: “怎么还混进来个奇怪的东西?” 宫九歌:“你说哪个?” 苏止棘:“那个女的。曾经在四方学院冒名顶替其他人的成绩。” 宫九歌:“你说木系贡源阵——等等,你怎么知道她冒名顶替的?”这事儿似乎没什么人知道才是。 苏止棘:“阿音说的。”而且那天他也听到了…… “你知道了?” “被顶替的那个人是你?” 二人异口同声,同时目光直视对方。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宫九歌:…… 苏止棘:…… 宫九歌默了片刻:“你知道了哪些?” 苏止棘瞅了她一眼,同样问说:“你到底有几重身份……换个问题,在‘城主夫人伊芜’之前,你是什么身份?” 宫九歌一脸正色:“这事儿不重要。” 苏止棘一脸探究的看着她,猜测这人隐瞒的真正目的。 宫九歌内心冷笑,难不成我会和你坦白自己以前是个傻子吗?天真! 苏止棘没能从她这儿得到答案,意兴阑珊的回去了。 宫九歌则是坐在他刚刚的位置,将烛火挑亮,翻开手中的资料。 入目第一页,刘晓,原名逍岁寒,诲水城城主庶子……下面介绍的就是身世了,前任城主去世后,新上位的兄弟一点都容不下他,后辗转到缥缈城,进入四方学院。 诲水城,位于幕国地界,受其管辖。虽然也称作“城”,但是和缥缈城却不能混为一谈。明面上的意思,它只是一座小小的城池。 宫九歌翻开下一页。 闫木,姚家座上宾,同时担任姚家二小姐的武气导师。宫九歌往后翻了几页,发现这人的资料,相比其余人,简直少的可怜。 宫九歌有心去问问这份档案,奈何天色太晚了,她收好资料,熄了灯火之后便离开了。 这次她前往万灵山,忘书宗的人,她一个人都不打算带。苏止棘知道她有自己的较量,但奈何还是放心不下。 “这是?”一条青线顺着她手臂而上,青线仿佛有自我意识,滑到她手肘的位置,猛地刺了下去。宫九歌吃痛,苏止棘在旁按住她的手腕。 “忍一下。” 直到青线钻入皮肉,彻底贴合在了经脉上,宫九歌隐隐感觉自己意识内多了些东西。苏止棘咬破手指,将沾着血的手贴合在她手臂内侧,血沾到她皮肤上,晕染成花。 “这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秘法,可召影卫。”影卫,如其名,影子所化,实力强弱取决于秘法使用者。 “你实力不高,用我的血给你做引,”苏止棘说,“算是多了重保障。”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万灵山上 时逢七月,万灵山却积雪皑皑,如同与世隔绝一般。盛大的车队绵延数里地,最前面的人高头大马,器宇轩昂,葵色的劲装外罩着一件白色大麾。此人正是宫家主的弟弟,宫余,目前宫家的事都由他一手掌管。 宫余行了一段距离,看到前面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喧嚷气氛,不悦的皱眉。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林萧策马上前,笑着道:“二爷不知?外面传言万灵山有异兽出世,兽丹有奇用,这些人想必都是为此而来。” “荒唐!”宫余斥道。 “发生什么事了?”后面不远的马车帘子被掀了起来,“夫君,怎么停下了?”探出头来的妇人是宫余的宠妾李姨娘,长着一双吊梢三角眼,颧骨凸出,容貌颇为刻薄,头上的华翠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摇晃。 宫余道了句“无事”,然后吩咐旁边的人:“去把前面的路清出来。” 待李姨娘放下帘子收回视线,马车内的另一位姑娘出声询问:“娘,外面怎么了?”开口的女子是李姨娘的女儿,换做宫九绾,正值豆蔻年华,俏丽的脸蛋精心修饰,一双水眸楚楚可怜。 李姨娘将女儿腮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没什么,就是外面人多了些,把路给拦住了。” 宫九绾秀丽的眉头蹙着,颇为不悦:“人多?哪来的人?他们难道不知道今日是宫家祭祀的日子吗?” 李姨娘见女儿不高兴了,低声哄着:“想来是一群普通的贱民不懂规矩,你爹很快就处理好了。” 宫九绾这才作罢。 前面开路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二爷,前面的人是……” 万灵山山脚下的雪并不厚,走了几里,积雪堪堪到人脚踝,因为来这的人多,所以地上自发形成一条山路。宫九歌一袭深紫色劲装,背后背着一把伞,手里牵着匹棕色的骏马,长发用暗红色的绸带束在身后,在这雪白的世界中自成一道风景。 “万灵山上异兽出世,我本来以为是谣传,此番也只是想着看个热闹,不想竟来了这么多世家皇族……看,忘书宗的人也来了。”沿途可以听到不少类似的话题。 远远可以看到简易的帐篷,篝火,聚在一处的达官贵人,荒山突然就变成了闹市。宫九歌还欲往前,就看到前面的路被挡的严严实实,一眼看不到尽头。 “前面是怎么回事啊?” “还让不让人过去了?” “是洛国的人……” “洛国皇族的人还真是爱多管闲事。”有人不满道。 “嘘——”旁边的人提醒他收声。 挡路的人里出来一个家仆打扮的人,扬声道:“要想从此地经过,每人缴纳十金。” 十金不是小数目,够普通人家三年吃穿不愁,这一要求就劝退了在场大多数人。人们怨声载道,不过他们也只是来瞧个热闹,进不进得去并不重要。但是有些人,他们仰仗实力来此地,但是,身无分为—— 宫九歌看了眼自己的储物镯,里面有临行前苏止棘塞进去的行礼。在银钱方面,苏止棘一向不吝啬,除了准备了银票,还给了她一张黑卡——能在任何场合用忘书宗的名义消费。这时候拿出黑卡显然不理智,但那些银票够不够十金还有待商榷。 宫九歌细细数了几遍,还差几两。又在储物镯内翻找了片刻,她找到一些从缥缈城带出来的金饰。东拼西凑算是凑足了过路费。 收费的仆从看到这些东西,愣了片刻,把人放了进去。在别人没注意到这边时,仆从偷偷将这做工精致的簪子藏了起来。 这一路注定不会顺坦。 “前面在做什么?”宫九歌问排在前面的人。 那人回头,看是个漂亮姑娘,说:“洛国的关卡,先是收费十金,再是挑战高手,赢了的才能进去里面。” 宫九歌看着前面的空地上,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赤着上身,面前则是个拿着剑的青年,不出三招青年便败下阵来。 那人“啧啧”两声,说:“洛国这一出做的妙,来这儿的大部分是洛国的子民,真遇到什么危险洛国肯定伤筋动骨,有了这两道关卡,敛了财还博了名声,好处都给占了。” 宫九歌挑眉,觉得这言论很有意思。 那人注意到她的视线,咳了两声:“随口说说,别介意哈。” 那边比完了,大汉大喊一声:“还有谁想进去?” 大汉的实力众人有目共睹,一时之间没了声音,宫九歌注意到这边应该没人认得出她,挤开人群上前。 “我来。” 大汉一看站出来的是个女人,大笑两声:“哈哈哈,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宫九歌笑了笑,没有接话。一刻钟后,大汉面朝下趴在了地上,完完全全的碾压,毫无回转之地。人群不免有惊叹声传来,和宫九歌搭过话的那人瞪大眼,连说了几遍“雾草”。 宫九歌连伞都没拿出来:“可以进去了吗?” 大汉从地上爬起来,再不复刚才的轻视:“刚刚冒犯了,姑娘请。” 不怪大汉轻敌,实在是有点本事的大多投靠了某方势力,走的是另一条路。而往这个方向来的,平民比重占大多数,实力达到入境都算天才了。 宫九歌如愿进去了,但是进来之后的状况并不容乐观。雪山之上气候严寒,大多数人来此会带御寒衣物,但是不会带帐篷,比如宫九歌。 地势平稳的就那么一处,已经被那些有身份的人给占了,空出的地方旁人也不敢靠过去,剩下的位置各自分着坐下,黑压压的挤在一处。 宫九歌也寻了个位置坐下,听着周围人窃窃私语,转头就能看到外面迫切着想要挤进来的人。她突然很想知道,那挤在外面的人如果知道进来里面只有受冻的份,一大群人挤在一起,看着贵族们锦衣暖食,而自己连伸张手脚的地方都没有,还会不会想要进来。 很快,旁边的人就给了她答案。 一人:“真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七大古族。” 同伴:“没错,也是我们运气好,不像外面那些人,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纵然是见到了这些大人物,又能如何?” 二人说着哈哈大笑,显然认为这是某种荣誉。 宫九歌五味杂陈,衣兜内的小兽睡醒了,伸着小爪子想要探头出来。本来她是不打算带一白一起的,但是当时苏止棘说: “一白快到认主的时候了,让它多熟悉你,这次也没什么危险,就带着吧。”然后就带上了。 外面天寒地冻的,一白也不觉得冷,身上暖烘烘的,蹭着想要往宫九歌肩膀上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语成谶 “二爷,祭祀的时间就要到了。”家仆提醒说。 宫余看着前面拦路的人,面色不善。若是别人尚且好说,可偏偏这些人纵然是宫家也动不得。 林萧上前,看着宫余脸色沉的能挤出水来,说:“二爷,林萧觉得此事并非空穴来潮,莫不是真有传说中的异兽?” 宫余不屑:“不过是只畜生,也值得这般大费周章?不如想想怎么过去,若是误了时辰,谁当得起这份责任!” 宫余不见得有多看重宫家的祭祀,但是他在乎这祭祀背后象征的意义——宫家自古以来的祭祀都是由家主亲自操办祭奠。旁观林萧对此看的明白,但他并不点破。 “林萧倒是有一计,不过需要二爷亲自出马。”他笑着道。 ………… “路通了!”有人扬声道。 “我们可以走了?” “看那边,是宫家的人!” 宫九歌早早选了个方向离开,走这边的人少,毕竟异兽一事本就是假的,人多的地方反而不靠谱。走了一段路,积雪慢慢地厚了,马儿不肯再往前走,宫九歌将它放开,留在原地,然后自行往前。雪已经堆到了快到膝盖的位置,宫九歌半蹲下身在长靴上加持了两个法阵,然后抬步往前,脚下所及之处,地面凝成厚重的霜花,足够支撑她在上面行走。 周围天寒地冻,小兽一白在她颈肩轻轻的打着呼,小小的一团温暖如火。 “咕咚”“咕咚”宫九歌耳边隐约传来沉稳厚重的心跳声,只是,这心跳声不是她的,而她周围也没人。她往一处褐色的大石上跳过去,心跳声瞬间浅不可闻,刚刚似乎只是她的错觉。宫九歌驻足,很快,她就在漫天雪地里看到了其他人。 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十余人,那最前面的人黑衣华服,宫九歌站着的位置看不到对方的脸。很快又有另一只队伍靠了过来,领头的是一位姑娘,披着月白色的斗篷,斗篷帽兜垂下来挡住了她的容貌。似乎是与那黑衣男子相识,姑娘上前攀谈。 想来是那些世家贵族,宫九歌无意靠近,在原地坐下。一白从她肩上翻滚下来,哼哼了两声。宫九歌取出一个小瓶给它喂食。吃饱喝足的一白叫了一声,声音尖尖细细的,像是出生没多久的猫崽子,不过也确实是出生没多久。 宫九歌第一次听到它出声,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家伙。一白叫了几声没停,这不大的动静却引起了另一边的注意。 “谁在那边?” 宫九歌没作声,怀里的小东西似乎是不舒坦,哼唧声一直没停。 开口的人循声过来,确认这里就她一个人后,对那边扬声道:“王爷,是个女子,声音是她……”说话的人在看到她的容貌后,声音戛然而止。 宫九歌:…… 这人的话卡在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幕初筵挑眉,提步走过来:“是什么女子能发出这种声音?” 宫九歌抱着一白,单手撑着身下的石头起身,入手的触感让她心里咯噔一声。下一刻,她愣住了,过来的幕初筵也愣了,二人猝不及防的相遇。这两人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先前和幕初筵搭话的人也过来了。她白色的帽兜被取下,露出了那张倾城绝艳的容颜。 “一,一模一样!”旁边的人惊呼。 幕初筵没想到二人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相逢,“你怎么在这儿?” 宫九歌没作声,直接将人拉过来,执起他的手……放在了石头上。 “王爷!”侍卫后知后觉想要制止,被幕初筵呵退。 雪山上的石头,本该严寒刺骨,可是他手掌所贴之处,却有些许温度。寒冷中的温暖,本该是带给人希望的东西,此刻却更像催命之物。 “怎么回事?”幕初筵察觉不妙,立刻让人警戒起来。 宫九歌直奔主题:“刚刚我听到了心跳声。” “退。”幕初筵当机立断,抓住她的手腕就要离开这片领域。 旁边和宫九歌容貌相似的女子看着二人的互动,垂下眼睑,转而吩咐自己带来的人离开此地。宫九歌看着她,忽然就想起苏止棘说过的“她和原来的你很像”。 所以她是——姬沧澜?! 他们动作够快,然而还是晚了。脚下的地面大幅度摇晃起来,一声沉闷的兽吼声如同雷声滚滚,接着,地上的积雪开始翻腾,铺天盖地朝着几人覆过来。 幕初筵挡在宫九歌身前,他周身灵气翻滚,积雪下方的土壤从地面窜起,形成一道屏障,将数十人护在后面。接着,空气的温度突然高了不少,周遭的积雪慢慢融化,直到化作水汽蒸腾,姬沧澜也出手了。土灵和火灵,想不到大陆上屈指可数的灵力持有者,这里就出现了两个。 “那是什么?!” 雪崩扛过去了,引发雪崩的罪魁祸首出现在人们面前。那是一头白色巨猿,足有二十米高,长长的毛发附在身上,光是那毛发的长度都比他们高出不少。 “异兽!”很快就有人想到了他们来此的目的。只是,取兽丹?呵呵。真有能耐将兽丹取出来的人,怕不是已经是至尊阶了! 谣言创造者宫九歌此刻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还真有? 异兽为什么会醒来他们不清楚,但是它醒来后会做什么…… 幕初筵:“跑。” 巨猿咆哮两声,人们脚下地动山摇,站都站不稳。好在巨猿目标明确,一眼锁定了宫九歌的方向(宫九歌:?),巨大的前肢以破风之力袭来。 幕初筵就在旁边,电光火石间,他把人一推:“先走!” 巨猿的一招被他用武气生生挡下,他脚下的地面却被震碎,身后便是断崖,宫九歌眸光一凛,她指尖片刻间浮现道道符文,如同有生命的符文流动,在直径八米的范围内形成短暂的保护圈。 “快上来。” 宫九歌伸出手,幕初筵抓住她的手,松开攀着的碎石。 “身后!” 法阵撑了三个呼吸不到的时间,宫九歌听到他提醒,背脊一凉。面前是挚友,身后是致命,她现在若是松手,还有避开的可能。 第一百四十章 结契一白 只是一瞬,他们便连犹豫的时间都没了。脚下的碎石岌岌可危,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宫九歌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任谁都不会想到本该平安无虞的任务会忽然变得如此棘手,甚至是命悬一线。 忽然,她肩膀上的小兽挪了挪位置,冲天上那庞然大物叫唤了两声。分开一点都听不清楚的声音,却被那只巨猿捕捉到了,巨猿动作一顿。 宫九歌趁巨猿转移视线,使力将人拉了上来。 巨猿的注意力如数放在了一白身上,它将前肢放到地面,掌心朝上。宫九歌侧眸看了眼肩上的小兽,意识到巨猿并无恶意后,将小兽放到它掌心。 二十米高的巨猿,少女巴掌大的小兽,让人不禁担心前者吹口气后者就没了。结果巨猿的温柔超乎想象,它将小兽放在一个安全的位置,然后与之对话。双方用频率不对等,声线不类似,甚至是音量都天壤之别的方式交流许久。 宫九歌:莫不是兽类的语言都是互通的。 一白没危险,她也就放心了。宫九歌这才有空好好打量身边的某人,幕初筵注意到她的视线。 “看我做什么?” “你来这做什么?” 二人同时开口。 幕初筵答:“我来看异兽。” 宫九歌心说我信了你的邪。 “你是直接过来的?” 幕初筵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再三琢磨这话没问题后点头:“不然还能去哪?” 宫九歌想起最近几天高兴到魂不守舍的某人,再听到面前这句毫无感情的话,陷入沉思。 “你们吵架了?”不像啊。 幕初筵也反应过来她在说谁了,冷笑一声:“提他做什么。” 宫九歌:“……”真的吵了? “你们都处了多久了,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耿耿于怀?”宫九歌好奇。 幕初筵脸色扭曲了,“要不是有那段记忆,我……”他说不下去了。 宫九歌等着他说下去,却见对方脸色瞬间恢复如常,“今天天气真不错,对了,刚刚你肩膀是趴着的那个是什么?” 这话题转移的生涩无比,宫九歌没理他,转而当着他的面分析: “你们的记忆是在后面……有的,在此之前,你们二人素不相识,但是苏族站队摄政王,你们……” “嘘——”幕初筵笑的不善,抬手捂住她的嘴,“我可是会考虑灭口的。” 宫九歌挑眉,难不成真是她想的那样? 幕初筵:“这事先翻篇,说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没等宫九歌开口,小兽一白被巨猿送了回来,小兽扑到她怀里,巨猿顺势将人带兽一并捞起。 宫九歌:…… 这是要做什么? 巨猿像是和一白达成了什么协议,一白小脑袋蹭到她手心,尖尖的小乳牙露出来,一口咬破她的食指。血液被一白舔舐干净的同时,宫九歌脑海一片空白,接着身体忽然脱力,站都站不稳,一白身体表面浮现浅金色的光,小小的身躯大了一圈,与此同时,它赤红色的眼眸睁开了。 幕初筵看到一道影子扑过来,下意识伸手接住,然后—— 他看着怀里嫩出水来的小娃娃陷入沉默。 娃娃大约四岁左右,怀里抱着布偶大小的毛绒绒小兽,宽大的衣服堪堪挂在她身上,圆溜溜的眼睛就那样看着他。幕初筵觉得他要是能有个女儿一定也要这么好看的。 巨猿并不负责善后,做完这一切后就隐去了那庞大无比的身形,宽阔的雪山上只余下积雪和碎石,还有…… “九?”幕初筵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抱着娃娃的手都有些抖。 宫九歌冷冷抬眸,“一白到底是什么?”契约她知道,只是能把主人反噬成这样的,也不会是什么小角色吧! 面无表情加上寒彻骨髓的语气,宫九歌做来冷艳高贵,但是放到这小娃娃身上,像极了撒娇,软糯糯的语气毫无杀伤力。 幕初筵没忍住大笑出声。 宫九歌很想踹他一顿,只是目前条件不允许,直到对方笑够了,她再问: “我倒是知道有种叫做逆生兽,它……” “哈哈哈哈……” 宫九歌无数次提醒自己:别生气别生气…… 幕初筵笑够了,缓和一番后将她抱起来,“乖,哥哥带你去换衣服。” 她身上的还是之前的衣物,现在不能穿了。 消失的巨猿弄出的动静不小,这片地域瞬间聚集了不少人。 “刚刚那是什么?” “威力那么大,肯定是异兽吧!” “那里有人!” 众人所指之处,幕初筵缓步而出,强大的气场让所有人为之却步。摄政王怀里的小团子是?宫九歌默默的把脸挡住。 “幕王爷,”有人开口问说,“刚刚可是遇到了什么?” 幕初筵看了那人一眼,说:“一只巨猿,实力强大,已经离开了。” 那人见他竟然回了自己的话,非常高兴,壮着胆子再次道:“幕王爷怀里的孩子是?” “是本王的孩子——咳——”他话没说完,人群哗然。 宫九歌这次没能忍住,狠狠给了他几脚,身体是小了,奈何实力还在,摄政王赤手空拳接招,后果可想而知。 “乖,不气。”幕初筵一手将人抱着,空出一只手安抚她,揉揉她的头。 围观人群就这样看着某摄政王抱着孩子离开了,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回了幕初筵所在的驻扎地,宫九歌第一时间折了只纸鹤,顺手附上法阵。 “这是做什么?”幕初筵捡起地上的纸鹤。 宫九歌阴恻恻看着他,道:“你说我要做什么?” 幕初筵轻咳一声,扭开脸:“不就是想恢复吗,问我也行。” 宫九歌满脸的质疑。 幕初筵:“不然你放纸鹤问他?如果还能放得出去的话。” 宫九歌拿过纸鹤,确定上面的法阵并无问题,但是,法阵的效力明显不够,不足以维持纸鹤传信。 “许是变小的后遗症,”幕初筵安慰她,“这是与逆生兽结契后的自然反应,过几天就会恢复,不急于这一时。” 宫九歌叹气,将纸团团了扔到火堆里:“怎么偏偏是这时候……”她伸手戳了戳一白,一白亲昵的靠过来蹭她的脸。 “有什么办法让我尽快变回去?” 幕初筵说:“办法不少,但是个个维系的时间都不长,十二个时辰是极限。” “好。” 第一百四十一章 嫁衣似火 短暂恢复身体的宫九歌本想将一白留在这儿,但是小家伙看起来并不喜欢幕初筵,甚至不愿意在他怀里多呆片刻。宫九歌只得将它带上。 变化远比计划来的快,比别人都要早进入陵墓的宫九歌,不等她花时间弄清楚这陵墓的构造,就被不知名的东西袭击了,她甚至都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宫九歌仔细回想自己之前的行为,是她流血的手指碰到了一座古碑。 宫九歌触手所及是冰凉的硬木,手脚伸展不开,“刺啦”的声响在狭隘的空间里响起,她身上的衣服被外力生生搅碎,接着便是丝滑般的触感,像是赤身躺在上等的绸缎中,绸缎层层包裹,为她量体裁衣。宫九歌动弹不得,空间狭小是一回事,还有就是有什么东西在刻意制止她的动作。直到她的装束被换了个齐整,方才停下。这一停下,连顶上密不透风的缝隙都有光透了进来。 宫九歌伸手推开沉重的木板,坐起身来,也是此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棺木之中。 借着洞内的光,宫九歌打量自己这一身新衣。按理说与棺木合葬的该是寿衣,偏偏这一身装束红的耀眼,像极了女子出嫁时所穿,一针一线都诉尽美好的期许。“嗯呜”耳畔是一白的声音,宫九歌侧目,发现这通体雪白的小家伙也不能幸免,被大红绸带绑了个蝴蝶结,宫九歌笑出了声。 一白好不委屈,奈何挣不开这二指粗细的带子,只能抱怨似的哼哼两声。 棺木之上鎏金字体——长女宫九歌,而棺木内,除了她身上的嫁衣,再无其他。宫九歌脑海中浮现“衣冠冢”三个字,只是“宫九歌”在六岁时身亡,为什么她衣冠冢里的会是成年衣物?而且还是嫁衣? 衣服脱不下来,在这呆着也不是事儿,宫九歌合上棺木,打量这一处地方,明显是与别的墓穴刻意分开的。她找到石门上的机关将门打开。这一打开,就与外面的人来了个近距离面对面—— 宫九歌:…… 外面的人:…… 宫九绾惊叫一声打破寂静,就连林萧都没料到她的出场方式。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宫余目光一沉,视线在接触到对方衣着的时候睁大了眼。那是…… “无意冒犯,”宫九歌面上不显,手不动声色的握住身后的伞柄,“这是什么地方?” 宫家大长老上前,浑浊的双眼上下打量她:“你是谁?”在看到她身上的衣物时,这个答案就很明显了。 宫家有个习俗,若有女婴诞生,她的母亲就要提早为她缝好成年后的嫁衣,嫁衣所用丝线掺杂了特殊的东西,其中含有女婴的胎发,用来只供其本人着身。只是奈何穿嫁衣的人早亡,棺木甚至没资格放入墓陵,为女儿缝制嫁衣的人,又是怀着怎样的感情将嫁衣葬了进来。 幕初筵看着天色渐沉,听身旁心腹问:“王爷,时候不早了,可要下山?” “再等等。”他说。 没等来宫九歌,倒是碰到了个熟人。 “幕王爷。”来人独身一人,墨袍裹身,金色的面具覆着大半张脸,像是不巧路过。 幕初筵抬眸,眸子深邃看向来人:“赫城主。”二人之前本就在山下见过,对彼此的目的知根知底。 “赫城主不愧是人杰,”幕初筵道,“来此险地竟然独身一人。” “不敢当,”对方像是笑了一声,“不比幕王爷离了幕国。” 这话就很有意思了。 幕初筵自认没与缥缈城交恶,可对方身上的敌意却是实际存在的。不过想想也罢,缥缈城虽称一“城”,却在实力上不逊其余两国,和平共处是不可能的,这么一想这敌意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 幕初筵看着对方就要离开时,雪地里一只白里透红的小东西跑了过来,赫无双随之停下脚步。 这小东西向来不亲近他,这次竟然是冲着他来的,幕初筵多少有点意外,纡尊降贵的俯下身将它抱起来。被抱起来的一白却不领情,挣扎着想要挣脱。 幕初筵抱着一白晃了晃,“抱你的人呢?”这红蝴蝶结是怎么回事? 一白睁着圆溜溜的红眼睛看他,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幕初筵感觉手里的小东西似乎有比之前大了一点。 “你主人呢?”他又问了一遍。 一白哼哼唧唧了两声。 幕初筵盲猜它的意思:“在后面?” “它是说,‘你先放我下来’。”宫九歌的声音随后接上。 一白用力挣脱开他,转而扑向自家主人的怀抱。 幕初筵看着她身上的大红绫罗,广袖及地,衬的本就绝色的容颜又艳了几分。 “你这是和谁结……”他话音一顿,忽然想起他和她在这里第一次见面时,她的身份。幕初筵的目光移向刚刚驻足的赫无双。 宫九歌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 幕初筵:没认出来? 赫无双迎着她的视线上前,垂眸看她:“怎么,没能认出来?” 对方开了口,宫九歌算是认出来了,不过,这个人并不是赫无双。 “你也是来看异兽的?”宫九歌看着面前的人,是赤厌晨无疑。 赤厌晨毫不意外她能分辨出来,直接将面具取下:“来此见几个故人。……怎么这身打扮?” “说来话长,”宫九歌看着自己广袖华服,颇为无奈,她之前备着的衣物已经被两次意外给毁的干净,想遮一遮这亮眼的颜色都找不出来一件合适的。 这身红衣着实漂亮,也着实吸睛,赤厌晨欣赏一番后,取出一件斗篷给她。 “知道你来此有事,这身红衣纵然衬你,在这场合也不合适。” 宫九歌道了一声谢,将衣服接了过来。 幕初筵感觉不太对,这两个人的关系…… “要下山了,一起走吧。”幕初筵开口,对着宫九歌。 宫九歌:“好。”不说别的,药效一过,她还得处理自己变小的事。 赤厌晨凤眼微动,心里有了一些猜测:“九歌认识幕王爷?” 宫九歌看了眼幕初筵,说了句“认识”。 “进来说话。”幕初筵将两人带入帐篷。 赤厌晨拒绝了他的提议,说:“此番还有其他事,就不留了。” 幕初筵感觉更不对劲了,面前这两人简直生疏到了骨子里,“容本王问一句,城主可曾娶亲?”这话问出口,赤厌晨还不曾表态,宫九歌问他: “怎么突然说这个?” 幕初筵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说:“没事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嘤嘤嘤 幕初筵要了一碗油茶,然后添了勺核桃仁,推到某个抱着毛绒小兽的娃娃面前。 娃娃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我不吃核桃。” “补脑的,”幕初筵替她搅和匀,“你多吃些。” 宫九歌:“你是不是在骂我?” 幕初筵:“是啊。” 宫九歌:…… 许是生理退化对心理也产生了影响,宫九歌盯着面前的碗看了许久,问他为什么。幕初筵一副“你真的傻了”的表情看她。 幕初筵慌了,拉过小人问东问西,最后得出结论,她怕是真的被影响到了心智。宫九歌就这样看着他写信传给苏止棘,自己则慢条斯理的从碗里舀了勺油茶送入口中。 整套流程看下来,宫九歌问:“所以说你骂我做什么?” 幕初筵抬手比了个二,问她:“这是几?” 宫九歌乜了他一眼:“是因为赫无双?” 幕初筵将手放下,看着她的眼神,哪有一点还童的模样。 “你和赫无双是什么关系?” 宫九歌幽幽道:“你是真不清楚?” “不好意思,”幕初筵皮笑肉不笑地回说,“就是因为清楚,才想确认一下。” 宫九歌给了他答案:“不用确认了,是你想的那样。” 幕初筵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所以显得无比平静。 “你看上了他哪点?没情趣冰山脸切开黑?” 宫九歌:……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喜欢他的优雅和煦心地善良。” 幕初筵:“你和我说的是同一个人?” 宫九歌:“目测是这样……等等,你去哪?” 幕初筵用近乎怜爱的语气,听的宫九歌毛骨悚然。 “乖,我去给你安排个大夫,你先好好吃饭。” 宫九歌默默的看着他作妖。 “话说回来,”她问,“昨天遇到的那个人,是姬沧澜吧。” 幕初筵停下脚步,“是啊,怎么了?” 宫九歌瞅了她一眼:“为什么她和我长的这么像?还能让你认错?” 幕初筵一噎,正色说:“从血缘上看,她应该算是你的表妹。她的父亲的妹妹,是宫家主的妻子,也就是你的母亲。”所以长得像,似乎并不难以接受。 宫九歌将手里的汤匙放下,抬眸,“可是,他们说我长的随爹啊。”那位宫家的长老,不止一次说她和宫家主长得像。 幕初筵赞同点头:“嗯,她身上确实没有你的男人味。” 宫九歌:…… “咳,”幕初筵理智转移话题,“宫家主确实只有一个孩子,不存在双生的问题,而且她的性格与你相似,总该不会都是巧合。” “还有一种猜想,”宫九歌说,“到现在为止,我这个所谓的身份,都是被人特意灌输的,我想知道你们的信息来源。”还有一点,也是一直梗在她心头的,那对于她来说的亲身经历,刻骨铭心,在对方看来,不过是意外出现的一段记忆,她是活在那段记忆中的人,又何必掏心掏肺。 况且,记忆的最后,也不是什么美妙的经历。 许是身体变小了,一些被她刻意回避的事在此刻无限放大,孩童的眼里根本就藏不住心思,她心里发酸,委屈的狠了直接扭过头,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 幕初筵听到她的话,还在思考她的顾虑,就见小家伙头一扭,直接哭起来了。原谅幕初筵不会哄孩子,就算会,孩子里也不包括宫九歌。 “怎么哭了?”幕初筵半跪着平视坐在凳子上的小人儿,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没事了没事了,很快就能变回去的,不哭。”他全当她是在伤心自己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宫九歌抽抽搭搭的不理他,孩童的体质影响太大。 他们从六岁相识,相处十几年的光景,幕初筵从未见过她哭,甚至鲜少看到她的情绪波动,所以压根无从下手哄人。 “不哭了,再哭脸都花了。”幕初筵拿着帕子替她搽脸。 “幕七,”她突然开口,糯糯的嗓音里带着抽噎,“我们压根没关系是不是?” 幕初筵手一顿,声音低沉:“你怎么会这么想?” 宫九歌也不想忍了,直接摊开来讲:“你之所以愿意认我,是因为那段记忆,但是于你而言,那段记忆是凭空出现,无故灌输,你是幕国的摄政王,万人之上,又何必专研那个莫须有的东西!” “你在乎这个?”她听到他问。 宫九歌扭脸不看他。 幕初筵捧着她的脸,笑说:“他传信给我的时候,我还在想,以你的脾性,怎么可能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接受这个答案。”事实证明,某人根本不靠谱,他只能靠自己了。 “我倒是很庆幸有这么一出。” “也只有变成小孩子,你才会袒露自己真正的想法。”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幕七向你保证,”幕初筵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韧,“不管那段记忆,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那段过往远非一两句话可以形容,其中一些细节他甚至都记不清了,唯有刻入骨髓的情绪不会产生变化。 “至于最后的那段话,当时其实是要提醒你,但话不能说的太直白,可最后话也没来得及说完——本以为回去后可以解释清楚的。”可是他们没能回去,幕初筵不愿意仔细想她当时的心境。 宫九歌没说话,听他解释。听到最后一句,她一抿唇,眼泪又积在眼底。幕初筵自觉失言,好生将人哄着。 “要不要吃糖?”小孩子都喜欢吃糖。 宫九歌手背揉着眼,瞅着他没说话。 看来是要了,幕初筵秒懂。他伸手将人抱起来,“走,想要什么带你出去买。” 就这样,幕王爷丢下护卫,直接抱着孩子便装在洛国的境内晃悠。 “糖葫芦来一串。” 宫九歌咬了两颗,不想吃了,幕初筵接过来。 “一份糯米糕。” “一份梨酥。” “一笼香菇馅儿的包子,别放荤油。” “一份麻辣牛肉面,不要香菜。” 宫九歌还在啃梨酥,听到后两道菜觉得不太对,斜着瞥了他一眼。 幕初筵:“没吃饱?” 宫九歌没说话,看着面被端了上来,幕初筵拿过面碗,大块朵颐,她手里的梨酥突然就不香了。 幕初筵义正言辞:“小孩子别吃辣,再说你都吃饱了。” 宫九歌:这特么才是你不带侍卫的真正原因吧! 吃饱喝足之后,幕初筵又抱着小人儿去买衣服,全方位满足自己养女儿的快感。 “请问您是给自己孩子买的吗?” 幕初筵笑着说“是”。 店员笑成一朵花,“您女儿长的真是可爱,粉雕玉琢的,跟爹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宫九歌:“……他不是我爹。” 店员笑容一僵,旁边幕初筵大笑,“没事,她跟我闹脾气呢,你只管把衣服拿出来,料子要好,价格不是问题。” 孩童的衣服挑了几件,幕初筵又选了她恢复身形后穿的衣服。 “是买给夫人的吧,”店员又道,“公子真会疼人。” 幕初筵摇头否认,然后让人将衣服都包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内心毫无波澜 孩子哄好了,幕初筵收到了苏止棘的回信。 “返老还童是与逆生兽结契的正常反应……” 宫九歌:“你说谁老?!” 篡改信件内容的幕初筵实力甩锅:“是他说的,原话。” 宫九歌挑眉:“我看看?” 幕初筵恍若未闻,继续读了下去:“……身体恢复时间不定,短则几个时辰,长则十天半月,因人体质而异。逆生兽的幼年期结束,生长会与其他兽类雷同。” 宫九歌抱着怀里的小兽,伸手蹭了蹭它柔软的皮毛。 “我明天约了人,”宫九歌说,“我要去见宫家的现任掌权,宫余。” 幕初筵扭头看她:“你打算从他下手?” “唔,”小娃娃咬着唇偏了偏头,天真尽显,“什么叫下手,这叫各取所需——所以我明天要是恢复不了怎么办?” 幕初筵安慰她:“放心,会恢复的。再不然,我这儿还有药,虽然有点小后遗症,但是无伤大雅,实在不行就用它了。” 宫九歌非常谨慎的问:“是什么后遗症?” 幕初筵:“……可能脾气会不那么好,不过没什么大碍。”反正你脾气本来就不好。 “只是这样?”宫九歌觉得这事儿有坑,奈何幕初筵再三保证没事。 “放心,真要有什么大问题我也不会贸然给你用。” 如此,宫九歌打算信他这次。 第二天,她果然没有恢复,于是顺理成章的用了药,前往一处酒楼赴约。 宫余此番只带了随侍过来,见到她来,宫余沧桑的脸上露出缅怀的神色。 “十几年不曾见过你,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宫余声音低沉道,“若是二哥和二嫂还在,想来会很高兴吧。” 宫九歌不动声色的打量对方的做派,旁人眼里的真情实意,在她看来不过是面皮上的扭动拉扯,可笑之极。 “三叔,”宫九歌低唤了一声,声音里有了些许哽咽,“我还以为,我已经没有亲人了。”脸上是哀戚,眼底是水雾,明明是亲人见面时的难以自持,她的内心却如同深潭无波。 “傻孩子,”宫余像是被这相聚的气氛给打动了,当即做下承诺,“你放心,宫家日后就是你的家,三叔会把你当作亲生女儿来疼爱。” 宫九歌眼眸睁大,女孩子的天真单纯尽显:“叔父……九歌先谢过叔父,只是九歌现在四海为家,一个人也过得很好,知道有亲人在世便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再妄求其他。” 宫族这两个字象征的便是无尽的财富,宫余料她不愿意拒绝,接着道: “这是什么话!”宫余故作严厉,“宫家在你父亲离开后,就不曾再立家主——这样一来,你便是宫家名副其实的继承人,莫要再妄自菲薄!再说,你爹爹呕心沥血打下来的基业,你怎么肯让他失望!” 宫九歌无措的低下头,手指戳着衣袖。 这幅上不了台面的模样显然取悦了宫余,他大笑一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便尽快随我回去吧。” 宫九歌还是摇头:“三叔,我什么都不懂,也没想过继承,继承……”后面的两个字她都不敢说出来。 宫余眼里闪过一道光。 “这些都应该是你和大伯的……”宫九歌再接再厉。 这一句成功膈应到了宫余,他猛地一甩袖,桌上的茶盏如数被打翻,宫九歌受惊一般退后几步。 “事到如今,也只能告诉你了,”宫余忽然说,“你可知道,你的父母,我的二哥二嫂,是怎么死的?” 宫九歌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他们是被奸人所害。” 宫九歌瞪大了眼:“难,难道是……” 宫余点头:“不错,正是你那大伯……他不配做你大伯,你的祖父将年幼失怙的他捡回来,当做亲生孩子看待,他却狼子野心,他……”说到这儿,他像是再也说不下去了,虚脱一般倒在椅子上,痛心疾首。 宫九歌喃喃道:“竟然是这么回事!”等等,他是不是还没说是怎么下的手? 可话都说出来了,表情也做了,宫九歌只得顺其自然下去:“三叔,我,我该怎么办?”她茫然而无措,在得知父母被亲人所害后的反应如宫余所料。 “九歌,你可愿意相信叔父?”他问。 宫九歌郑重其事地点头:“嗯。” 宫余定定的看着她,声音沙哑,似乎随时就要落下泪来:“太好了,二哥的仇终于要报了!” 对于她的父母,在几方各执己见之下,宫九歌选择相信苏止棘。 宫余不知她所想,接着说:“你愿意相信叔父,那就随叔父回去,我们一起给二哥报仇。” “可是叔父,我,我这么弱,这么无能……” 宫九歌再三暗示下,宫余终于松了口:“不,你是宫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二哥唯一的子嗣,有些东西,只有你能用……” 宫九歌静静地听完,眉眼之中满是深意,语毕,她一字一顿说:“那就,有劳叔父了。” 双方的目的都达到了,宫余脸上慈爱不减: “九歌住在何处?此番怎么会来这万灵山?” 宫九歌笑说:“说来也巧,本是路过此地,同行的朋友听说万灵山上有异兽,各方豪杰都会来此,便想着来看个热闹,不想中途迷了路,与朋友失散不说,还误闯到了陵墓。”说到这,她腼腆的笑了笑。 宫余又问:“你那朋友是什么人?可要叔父帮你找找?” 宫九歌不动声色的接招:“他叫幕七,是在来万灵山的路上遇到的,三叔愿意帮九歌就太好了。” 不清楚身份,不知道容貌,连名字的真假都不确定,找得到就有鬼了。可宫余当着她的面自然是满口应下。 “那你这便随叔父回去吧。”宫余唯恐夜长梦多。 宫九歌身上的隐患尚在,怎么可能同意随他离开,找了个理由搪塞推迟了一番。宫余不悦,但他还是应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就再缓些时日……这是叔父的两个护卫,叔父把他们留在你身边,好生保护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初入宫家 宫九歌带着两个名为保护实则为监督的尾巴,毫不避讳的走回她来时的住所。敲门声平缓而有力,连着五下掷地有声。开门的人似乎停顿了片刻,紧接着门被打开。 宫九歌看着面前面具挡着脸的人,心底吐槽了句“俗套”。 “怎么还带了人回来?”幕初筵像是没看到她的表情,声音张扬说,“他们是来帮你还钱的?” 宫九歌:…… 很快接收到剧本的宫九歌:“不是说好钱我过几天就能给你的吗?现在提起来做什么!” “过几天?”幕初筵的角色毫不领情,“没人作保,你一走了之了怎么办?” 宫九歌:“谁说没人作保!”然后她的视线放在了后面两个人身上。 二人:…… 幕初筵:“你二人和她什么关系?” 二人对视一眼:“主子让我等保护小姐。” 幕初筵:“你二人可能为她作保?” 二人面面相觑,他们并不曾料到这突发状况,其中一人问:“不知小姐欠下多少?” “多少?”幕初筵做细思状,“借过多少咱先不提,先说说她应下要还的总利吧。”接着他爆出个惊天数字,让宫九歌都手抖了一把。 迎着二人询问的眼神,宫九歌咳了声:“当时的确是受了阁下的恩惠,还些利息也是应该的。”这个“些”字让几人的眼神都有了变化。 那二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宫九歌,宫九歌冲他们笑了笑。钱是还不起的,但人他们还不能不管,这保人是不做也得做了。 “还请二位不要知会叔父,”宫九歌这般道,“钱我尽快会还上,不会连累二位,若是惊了叔父,该让他担心了。” “小姐放心。”二人嘴上如是说,但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另当别论了。 无故被拖下水,这二人的脸色也是非常难看了,寻了个理由便要出去,离的她远远的。 宫九歌听到关门声,直接在房间内绘制了个隔音法阵。 “你这招真狠。”宫九歌看着他取下面具。 幕初筵在椅子上坐下,将面具随手一扔:“不狠怎么逼走他们?……谈妥了?什么时候过去?” 宫九歌:“随时,我过来交代些事——你这次见到壹,让他着重在意宫家三兄弟的恩怨过往。” “你要走了?那不定时的返……还童怎么办?” 宫九歌:“药还剩多少?” “多少不是问题,”幕初筵提醒她,“量越大,副作用越大。” 宫九歌:“如果副作用真是你所说的那样,剂量大点倒也无伤大雅。” 幕初筵看了她一眼:“你这么想自然是最好。”唯一的隐患有了结果,二人就此分别。 宫九歌来宫族一事,最高兴的莫过于宫余。 “这是你父母还在的时候住的别院,”宫余的正室王夫人领着宫九歌熟悉宫家主宅,“这么多年来也没人动里面的摆设,知道你要住进来,婶婶早就差人打扫好了。” 别院很大,但是多年来无人问津早已荒废,依稀可观当初的奢华。院里摘着果树,七月底,青涩的果子挂在枝头,藏在枝叶里。墙壁上爬满艳色的蔷薇花,因为没人打理,蔷薇的藤蔓四处蔓延,地上的野草足足有人高。 王夫人看着这荒草丛生的院落,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只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她也就顺杆下了。 “你父母最爱这处院子的风景,所以婶子也就没敢让人动,你叔父给你安排了不少人,你尽管使唤。” 宫九歌毫不在意地笑笑:“有劳婶子了。” 宫余着手给她安排了不少人过来,进进出出都能看到不少打扮精致的丫鬟女婢,见了宫九歌都会尊称一声“少主”。 “来几个人,把野草除了。”宫九歌随手点了两个丫鬟。 其中一个妆容精致的丫鬟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问她:“少主是在吩咐奴婢吗?” 宫九歌挑眉。 丫鬟继续道:“奴婢是二爷指来的一等丫鬟,这些粗事本不是奴婢该做的。” 宫九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说说,该如何安排?” 丫鬟早早打听过这位少主的来历,纵然是身份尊贵,她们也没曾将她放在眼里,不过丫鬟到底多留了个心眼,说: “少主初来,怕是对这些事不太清楚。二爷安排了不少三等丫鬟,她们都是做惯了粗活的,除草这些事,少主交由她们打理便好。” 宫九歌颔首,“那便照你说的做,别动那些蔷薇,剩下的你去安排。” 丫鬟嘴角扬起,眼里的精光根本藏不住:“奴婢遵命。” “对了,”宫九歌问她,“你叫什么?” “奴婢芙蓉。”丫鬟芙蓉作答。 吩咐一个相对有地位的人,往往事半功倍。宫九歌清楚自己这毫无话语权的空降身份俨然不被其余人所接受,她的一句话怕是不如芙蓉来的有用。 不出半日,院子被清理了出来,野草都除了,留下一排果树,和肆意生长的蔷薇花。 次日,宫余带她去见宫家的其余亲眷。 “这是你妹妹,宫九绾。”宫家到了这代,族谱上是九字辈,故名字里都有一个九字。 “九绾,还不见过你姐姐。”宫余吩咐爱女,宫九绾打量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姐姐,心中鄙夷,但碍于父亲情面,还是唤了声: “姐姐。” 宫九歌点头,笑着回了句“妹妹”。 芙蓉随侍在她身侧,低语说:“九绾小姐是二爷最宠爱的妾室,李姨娘所生。” 正说着,李姨娘出来了,看见宫余,先是行了一礼,然后身娇体软的靠过去,“老爷,你怎么有空过来?” 宫余揽住爱妾,说:“九歌初来,我带她见见亲人。” 李姨娘听到这个名字,先是回想一番,继而脸色一变,看向宫余身后。宫九歌也如愿看到了这位姨娘的脸,和记忆里的某个身影逐渐重合。 李姨娘揪着宫余的外袍,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宫余见状安抚:“没事了,知道你关心她,九歌这不回来了吗?” 李姨娘听到这番暗示,脸色逐渐好转:“老爷说得对,我是太担心九歌了。”嘴上说着担心,她却连问候一句的心思都没有。 第一百四十五章 怀璧其罪 宫余带宫九歌见的都是内宅里的人。其间的含义不言而喻,宫余既想利用她的身份,又在刻意避免她能掌握宫家大权的机会。只是他的算盘打得响,也要看看另一方愿不愿意配合。 “九擅,听说你多了个姐姐?” 一家青楼内,宫余正室王夫人的儿**九擅,怀里搂着个大美人,美人正要把剥了皮的葡萄送到他口中,娇声笑着。 宫九擅将葡萄吞下,抬眼看着那说话的人,“怎么,黎兄对我那姐姐有兴趣?” 被称“黎兄”的人“唰”一下打开折扇,笑说:“当年宫家主的夫人可是有‘一顾倾人国’之称,她的女儿若是有她一半风采,怕也是足以艳绝百花了。” 宫九擅摸着下巴想了想,“我倒是没去注意。”人都没见着,更别说长什么样了。 旁边有人提议说:“不如把她叫出来,让弟兄们见见。”几道不怀好意的笑声接连响起。 宫九擅:“去去去,少打我家里人的注意,我爹知道了得扒了我。”最后这句才是重点。 先前提议此事的刘公子嘿嘿笑着,说:“我们就是见个面,又不做什么。” “就是,”有人附和,“就是见个面而已。” 宫九擅摆手:“这事儿我可不掺和,你们要是有心,过几天我爹会设个宴,你们到时候来了不就能见到人了?” 其余人想也是,就岔开了话题。转而说起哪家的酒更香醇,哪里的风景更美,哪家的美人更有味道。 宫九擅口中的宴会,是宫余特意为宫九歌准备的,主要目的是想让宫家少主这个人进入这个圈子里的人们的视野,当然,真正目的是什么还有待商榷。 对方如此尽心安排,宫九歌当然是照单全收。 “少主,”芙蓉领了几个丫头婆子进来,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捧着托盘,托盘上是珠翠首饰,还有绫罗衣服,“这是二爷送来明天宴会上穿的。” 衣服整体呈水红色,外面罩着一层正红色的纱衣,刺绣精细缜密,端庄大气,可见是花了心思的,看来宫余在她身上压的宝不轻。宫九歌很给面子的惊叹连连。 芙蓉问说:“少主可要试试合不合身?” 宫九歌没回她,自顾自的拿起那件精贵的衣裳,寸寸抚摸过去,“这衣料我竟从不曾见过,当真华美绝伦。” 芙蓉心里暗骂一句土包子,面上却是笑意盈盈:“少主要试试吗?您穿起来肯定漂亮。” 确定了衣服没问题,宫九歌点头:“那就试试吧。” 衣服很合身,不仅仅是合身,甚至是衬托出了她那通体的气质,惊鸿一瞥便足以动人心弦。 “听说二爷把那件‘赤枫’给了新来的那位主子。” 赤枫是宫家尚在全盛时高价拍回来的布料所制的衣裙,制成后宫家逢变,这件衣服也就被收仓入库。 “今天慧儿不是去送衣服了吗?有没有看到人试穿?” “我是没看到,但是看到的姐妹说是很漂亮。” “我倒是不觉得,”一个小丫头说,“难道还能比二小姐更好看?” “好不好看你见了不就知道了,二爷总不是无缘无故把那件衣裙送过去的。” 一串脚步声打断她们的谈话:“你们在说什么!” 几个小丫鬟回头,站在那的赫然是二小姐宫九绾,开口的是她的随身丫头,小月。几个丫鬟匆匆行过礼。 “二小姐。” 小月接到自家二小姐的示意,上前问说:“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 丫鬟们自觉嚼了做主子的口舌,不敢承认。 宫九绾上前,手指把玩着垂在胸前的发丝:“怎么,不能说?” 眼见她要发火,领教过她手段的丫鬟连忙道:“……回二小姐的话,奴婢们刚刚在说,说二爷把‘赤枫’给了少主的事。” 小月闻言,立刻看向自家小姐,果不其然,对方脸上乌云密布。当初宫九绾去库房,一眼便相中了那条裙子,奈何宫余说什么都不愿意,给了她其他东西做补偿后,此事不了了之。 现在忽然有人告诉她,那条裙子有主了。宫九绾的心情可想而知,她手捏紧裙子,转身走向宫余的住所。 “爹,你为什么把那条裙子给了宫九歌?!”宫九绾第一句就是质问,她完全不能理解他爹的行为。 宫余没料到会有人突然闯进来,慌忙将手里的东西往柜子里一放。 “谁让你进来的!”宫余怒道。 本来觉得占着理的宫九绾被父亲狰狞的面容吓到了,手足无措:“我,我……” 宫余后知后觉地收敛表情,“下次记得先敲门……你有什么事?” 宫九绾也收敛了一番,说:“我向您求了那么多次都没要来,爹怎么就愿意把‘赤枫’给旁人了。” 宫余毫不在意的摆手:“不过是件衣服,你要什么爹不给你?死人穿过的你也不嫌晦气!” 死人穿过的?宫九绾大胆猜测,“是不是二伯母的……”迎着宫余阴鸷的眼神,她的话没能说下去。 “这事以后不要再提,听到没有!” 宫九绾求理不成反被训了一顿,心里憋着火没处发,好巧不巧又撞到了人。被撞到的女婢手里的东西都掉到了地上,滚进尘埃。 “你没长眼睛吗?”宫九绾一巴掌扇了过去。 女婢被抽的眼冒金星,连连下跪磕头,“二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宫九绾还欲发难,眼角余光看到地上的金银首饰,是年轻女子佩戴的无疑,而且是她没见过的花样:“这是谁的东西?” 女婢如实说:“这是拿给少主的……” 宫九绾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下,将这价值不菲的东西碾进泥里。 女婢慌了,慌乱之中想要将几件首饰护下。二爷让她送东西,这要出了差错她会没命啊! 宫九绾见她有本事拦着,直接抽出一条长鞭,将人打的皮开肉绽了方才解了气。 “去告诉那贱种,她也就只配这些破烂。” 女婢奄奄一息,昏迷之际听到这样一句话。 这消息不知何时被传了出去,宫家上下皆知,二小姐看不惯这位新来的少主。 第一百四十六章 想你了 对于这位新来的少主,府里的下人开始是抱着观望心态,他们的二爷似乎很看重这个找回来的侄女,他们行事也多是小心翼翼,不敢得罪。然而二小姐宫九绾突然宣战,府里的风向立刻就有了变动。 宫余极少关心内院的事,而作为他宠爱的女儿,宫九绾一但露出不满,内宅里人心各异。 这场为接待宫家少主子的宴会如约举办,本是位列七大古族之一的宫家,现在却沦为普通的商贾之流,来往也仅仅只是一些生意人,大不如前。 “感谢诸位赏脸来参加宫某的宴席,”宫余拱手对来人客气道。 来者掬倚还礼:“此乃我等荣幸,二爷客气了。” 来的宾客不少,可大多是从商的人,宴席规格很大,但是相较其余世家而言,档次非常之低。 “怎么不见少主?”有人这般问。 宴席开始了,却迟迟不见主角出现。 有些年轻的公子哥看见宫九擅,凑过去压着声音问说:“怎么不见你那姐姐?” 宫九擅在旁看着宫余派遣丫鬟过去催促,转对和他搭话的人说:“急什么?来都来了,总能见到。” 却说宫九歌这边,整理好着装后,小丫鬟取了首饰进来,芙蓉让她挑几个佩戴。宫九歌看着与这件华服格格不入的廉价首饰,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少主的话,”端来首饰的丫鬟低声解释,“昨天负责首饰的小篱冲撞了二小姐,弄坏了二爷开始准备好的首饰……就,现在就只剩这些了。” 宫九歌语气毫无起伏:“弄坏了,没有去知会,只拿来这些东西应付?” 丫鬟连忙摇头告饶:“不是……回少主的话,如果让二爷知道我等办事不利,定然会有处罚……小篱她已经受过了二小姐的惩罚,如果再让二爷知道了,她会性命不保的,求少主开恩。” 宫九歌拿起一只廉价的朱钗,笑说:“这东西若是戴出去,叔父看到了一样会究责,届时你们又打算怎么推脱?” “推脱”一词表明了她就此事的态度。 那丫鬟犹豫着将打算说出来:“……少主可说是自己挑选的,这样一来,奴婢们也念主子的好……”她看着宫九歌,最终还是没能说下去。 “怎么不说了?”宫九歌手伸过去,从她头上拿下来一只簪子,仔细看了看,“成色倒是不错,比送来那几件要强上不少。” 丫鬟下意识的想要将东西拿回来:“还给我!” 宫九歌闪身躲过,她转头问芙蓉:“府里下人的月俸竟然这么高?带的起这般昂贵的东西。” 芙蓉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瞪了眼地上跪着的人,回她说:“许是哪位主子赐给她的……少主,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宫九歌把玩着那只崭新的簪子,说:“还是问问清楚的好,毕竟身边的人手脚不干净,我也有责任。” “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自己交代清楚。”她说。 那丫鬟一时难以抉择,眼神瞟向芙蓉,芙蓉拿不准这位主子的态度,没有表态。丫鬟咬咬牙,决定赌一把,咬死了不认: “少主,这是别的主子赐给奴婢的簪子,还请主子还给奴婢。” 宫九歌得到这答案,笑了。 “既然你说是,那就是吧。” 丫鬟松了口气,这便要将簪子取回来。 宫九歌:“是哪位主子这般大方,赏赐的东西贵重不说还是全新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丫鬟只得继续下去:“是……二小姐,不不不,是夫人。” 宫九歌收了发簪,语气平淡:“那我有空问问她。” 丫鬟脸色难看,却本着多说多错,觉得她既然都把簪子都拿回去了,想来是不打算追究了。就连芙蓉也是这么想的。 “少主,时候不早了。”芙蓉提醒她注意时间。 宫九歌取出自己往常绑头发的红色绸带:“就用这个吧。” 墨色浓稠的黑发后绑着红色的带子,与身上的衣服相得益彰,竟然意外的合适。 “少主,这边走。”芙蓉在前面带路。 宫九歌走了一段路,察觉身后有人,脚步放缓了些许,待到芙蓉再次回头时,却发现身后的人不见了。 “少主?” 宫九歌时刻注意周围的异样,直到身后的气息加重,她裹挟着武气的掌风向后袭去,身后的人轻而易举化解了她的动作,揽着她的腰闪身离开原地。 宫九歌自储物空间内将伞取出,毫不犹豫地攻向身后的人。那人认出了这把伞的来历,手下动作一顿,避开攻击的同时也松开了手里的人。宫九歌想要看清动手的人,侧过身的时候却再次被禁锢。 这次她没再动手,而是试探性的叫了句:“赫无双?” 身后的人缓了半晌,然后轻轻地应了一声。 “是我。” 宫九歌没想到能在宫家见到他,等她回眸,看到遮起容貌的人,开口问他:“你怎么会过来?” 没有多余的词缀,只有三个字—— “想你了。” 宫九歌唇角含着笑意,手捧着他的脸,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脸侧。温热的唇贴着没有温度的面具,二人的心却是热的。 “你的信我看到了,”他取下面具,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薄唇在她耳畔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都说小别胜新婚,在一起时尚且还嫌不够,更别说分开了一段时间。 今天的宫九歌无疑是极美的,往常素衣打扮尚且出众,更别说有这大红缎子加以映衬。 “这身打扮可还入得了城主的眼?”宫九歌见他盯着自己这身打扮,语气调侃。 赫无双听到她的话,声音中含着浅浅的笑意。宫九歌听到对方答了一句什么,不过她没听清楚,等她想要开口询问时,男人灼热的气息蓦的靠近。宫九歌唇间的胭脂在二人唇齿厮磨间晕染开来…… “你和赤厌晨一同来的?” 赫无双没想到那人也来了,摇头否认后,出言提醒她说:“最好避免靠近他。” 宫九歌隐约看得出来这本是同一人的两个人之间似乎隔着些不融洽,然而赫无双这语气让她觉得事情好像并不简单。宫九歌向来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顺理成章的将这页翻篇过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宴会风云 宫家的宴席迟迟不见主角出场。宫余安排的人回来了,慌张说:“二爷,少主院子里的人说少主早就出发了。” “难道是路上遇到事绊住了?” 宫余心里咯噔一声,视线放到了上首,那是宫家老大,宫正的位置,虽说是养子,待遇却是和他们一般无二,哪怕是在权势上,他在宫家也有一席之地。 “三弟这般看着为兄作何?”宫正气定神闲地问。 宫余面上笑的兄亲弟恭,“本来想着让九歌早早见见你这位大伯,不想这丫头竟然迟到了。” 宫正说:“大好年华的少女,想来是梳妆忘了时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等等又何妨。” 宫余笑道:“大哥说的是。” 宫九歌虽然见到爱人高兴,但她到底没忘正事。 赫无双问她:“你想要宫家?” 宫九歌接着听到他说:“你想要,我给你。” 宫九歌丝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度,她摇头:“有些事,总得自己动手。” 赫无双抱着她,低沉的嗓音终是应了一句:“好。” 相比于人人艳羡其财富的宫家,宫九歌更想得知真相。除了她的身世,她的父母,还有就是——她的父亲救她用的秘术是从何而来?那些残次品又被怎么处理了,还有就是,她现在用的这具所谓的完成品,为什么会出现在尹家? “二爷,少主到了。” 宫九绾不满冷笑:“大人物可算是来了。” 相比于她的不屑,人群的反响来的更为真切。惊鸿一瞥,那道倩影硬生生地压下了满园春色,喧哗的宴会忽然就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叔父。”宫九歌上前见过礼,打破这一堂寂静。 宫余看了眼旁边的宫正,对她道:“九歌来了?这是你大伯,你父亲的兄长,宫正。” 依宫余先前所言,这个人是杀害她父母的罪魁祸首,一个不懂得感恩的白眼狼。宫九歌敛眉,在对方不动声色的表情当中读出了名为“嫌恶”的情绪,已经把讨厌摆在了脸上。 有宫余介绍在前,宫九歌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刻意避开了称呼。 “九歌路上耽搁了些功夫,让诸位久等了。” 她不待见宫正这一点,正中宫余下怀,他笑呵呵地打着圆场,道了句“无妨”。 堂下众人回过神来,纷纷夸赞宫家少主天人之资。 “当真是倾国倾城。”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貌似其母,神似其父啊!” 前面的话,宫正听了,可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他猛地起身,一把将面前的桌子掀翻。 “简直一派胡言!” 宫九歌离他不远,差点被他的突然发火波及到,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避了避。宫正听到了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这也是场上其余人的困惑。 宫家剩下的两兄弟表面虽融洽,背地里却势分两派。宫正发火了,底下站宫正的人心里暗暗敲打算盘。待场面重回热拢,下面的言论风向顺理成章地变了。 “在下认为,少主虽美,气质却是比二小姐差了不少。” “我也这么想,其实仔细看看,论容貌气度,这位少主却是万万比不得二小姐。”这人说话间,往宫九歌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极快的收回视线,可就是如他这般睁眼说瞎话也有不少人附和。 “的确……” 他们的心思并不难猜,既然夸赞这位少主惹了宫正不高兴,那他们就不夸了,贸然改口又担心得罪立场不明的宫余,退而求其次,转而夸奖宫余的女儿宫九绾,一举多得。 宫九绾脸色缓和了不少,目光难免瞥向宫九歌的方向,却见对方也在看她,嘴角噙着一抹笑。在她看来,那就是在**裸地挑衅嘲讽她。 “你笑什么!”宫九绾将碗筷一摔,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宫九歌神色如常,头都没抬一下,仿佛面前的菜肴有多吸引人。 “绾儿,不得无礼!”宫余斥了一声。 宫九绾指着宫九歌,说:“她刚刚笑了!” ………… 宫九歌这才抬起眼,慢条斯理地将胸前的发丝撩到身后。 “不许人笑的?这是什么奇怪的规矩?” 宫九绾猛地站起身来:“你承认了……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宫九歌反问她:“嘲笑什么?” 宫九绾下意识指着堂下溜须拍马的众人:“你敢说你没有听到他们说的?” 被指的人:…… 宫九歌毫不掩饰地点头:“听到了。” 宫九绾被她的坦诚噎了一把,再要发难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说自己容貌气质不如她? “你,你……我……” 宫九歌笑了笑,继续去研究自己面前的菜式了。 “你这些姐姐妹妹都挺有趣啊。”宫九擅的好友黎公子这般道,他坠着美玉的扇子打开来,微风徐徐。 宫九擅晃了晃酒盏:“人你们也看到了,这下满意了吧。” “当真是貌若天仙。”刘公子一双眼睛由始至终就没有移开过。 宫九擅翻了个白眼,对自己朋友如狼似虎的眼神给予警告:“我可提前把话放在这儿,这个人我爹宝贝的很,你们要是贸然出手了,别怪做兄弟的不给你们面子。” “放心放心,弟兄们不会让你为难的。”这些纨绔子弟挤眉弄眼。 宫九歌察觉一道视线,回看过去,林萧对上她的目光。对方冲她的方向举了举杯,做了个口型。 宫九歌读出那两个字是—— 当心! 当心?当心谁?当心什么?宫九歌挑眉。林萧却像无事人一样,转头与身旁的人攀谈去了。 “大哥,”宫余举杯,扬声道,“九歌既然都已经找回来了,那二哥留下的那些东西,也该交还给她这个做女儿的了,总要给孩子一些念想不是?” 宫正冷冷的抬起眼,然后阴鸷的目光看向宫九歌:“我怎么知道,你带回来的这个是不是宫铭的种!” 宫铭,宫家家主,宫九歌的生父,宫正的二弟,宫余的二哥。 他这话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宫余脸上的笑意不减:“大哥这是什么话?九歌的血浸的了先祖的白骨,穿的上二嫂做的嫁衣,连大长老都认了的身份,何来作假一说?” 宫正听到“大长老”三个字,终是没再就宫九歌的身份做文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今非昔比 “宫铭的那点儿东西,也亏得你惦记至今,既然这么疼你这侄女,怎么不把你二哥的东西都交给她,”宫正句句诛心,“他留下的人脉,开采的山矿,经营的商铺,研究的功法,还有那支……” “大哥!”眼见宫正就要全盘托出,宫余打断他,“我不是不给,只是九歌尚且年幼,我担心她一时接纳不了这些东西。” 宫正皱眉,冷眼看着好整以暇的宫九歌:“你接纳不了?既然这般废物,那也不必惦记这些有的没的了。” 对方的挑衅都怼脸上了,宫九歌顺势接招,她正色说:“当然能,不仅如此,我还会将父亲的东西都拿回来。” 她语气平淡毫无起伏,明眼人却都能瞧得出来,她这是在向宫正宣战。 宫余此时浑然不觉她话里的深意,大笑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大哥可莫要小瞧这些小辈了。” “这句话,”宫正看着自家八面玲珑的三弟,逐字逐句说,“为兄同样送还给你。” 宫九歌难得仔细打量她这位名义上的大伯,对方的言行举止在她眼里都透着一种难言的违和感。 宫九歌不知道宫正那里放着她父亲的什么东西让宫余这般在意,宴会回来后,宫余开始“用心”栽培她,就像是宫正说的那般,将她父亲的东西都慢慢还给她。 “这是你父亲当初第一次经手的酒楼,九歌你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慢慢来,不清楚的事来问叔父就好。”宫余非常大方地将商铺交给她打理,当然,是在他的名下。 宫九歌对这种手段熟得很,宫余应该是想就此事摸清她的能耐和立场,拉她下马左右也就一句话的事。 这间酒楼在几年前是颇有名气的,毕竟是和宫家挂钩,其装潢格调也是都城中数一数二的存在,一度吸引各方名流。但是现在—— 店里有几张桌子都要积灰了,正午时分,两个花甲之年的老人,脸皮皱的像树皮,褶子随他们的说话声一颤一颤的蠕动。 “这地儿清静啊。”他们赞道。 宫九歌:…… 一处旧酒楼,一壶老酒,一盘油炸的酥豆,开口就是一段故事。仿佛日落西山,胜似夕阳垂暮,人间留景,多么的诗情画意的场面……个锤子。 宫九歌很难想象当年日进斗金的地方是怎么萧条成如今这幅模样的。 “小二,来两碗面,一叠牛肉。”终于来客了。 趴在台子边上打盹的掌柜听到声音坐了起来,四下看了看,见到了说话的人。 “两碗牛肉面是吧?行。”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口水,随手拿过抹布将自己留在台子上的水渍抹了一把。 叫菜的是一男一女,像是兄妹,风尘仆仆的模样想来是长时间赶路所致。 女子纠正他说:“是两碗面,一叠牛肉。” 老板朝着后厨的方向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酒楼里回响。 “老板,”男子多问了一句,“在这儿住一晚要多少银两。” 老板说:“这要看你住哪种,普通的单人间十金一晚……” “十金?!”女子不顾形象的惊呼出声,还是普通间,“你怎么不去抢?” 老板瞅了她一眼,说:“抢哪有这来钱快?” 俩兄妹:…… 老板见面前两个顾客变了脸,难得多嘴解释了几句,他说:“这是十多年前就标注好的价位,底价……这么多年了,生意不景气,东家也没表态,这价位也不是我们能调动的。” 这俩兄妹面面相觑,接着女子试探地问:“那两碗面条?” 老板:“放心,那东西哪都一个价。” 等面煮好后,老板从后厨将他们点的菜都端了出来。 “店里只有老板你一个人?” 老板反问:“只有我一个人,面是谁煮的?” 男子:“没有跑堂小二?” 老板:“就这么几个客人还安排什么跑堂的?” 俩兄妹:…… 宫九歌坐了一会儿,吩咐身旁的护卫去点几道菜。 老板往她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姑娘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没注意,对方的桌上只摆了一壶茶水,那紫金茶壶一看就不是店里的东西。往常也有人点一壶茶就在店里坐上几个时辰的,老板也并不在意,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这姑娘都不嫌这地儿灰尘呛口吗? 宫九歌点的是店里几年前的招牌菜,曾有不少人为此慕名而来。菜肴很丰盛,但也只是普通菜色意义上的丰盛,远远比不上当初名额限定,王孙难求时的绝味。宫九歌吃了两口就不愿再动筷了,哪怕是她这种对厨艺不通的人也品的出来,这菜顶多是一般厨子的水准,稍有地位的人家里私厨都比这好了不少。 老板见她停了筷子,多看了两眼。更为注意这边的,是那对兄妹。兄长还好,妹妹的眼神却是来回在这几道菜色上打转。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炙热,连宫九歌都没忍住侧目,恰好看到对方吞咽口水。 宫九歌:…… 男人脸上泛起红色,颇为尴尬的唤了自家妹妹一声:“阿榴!” 乔青榴撇了撇嘴,拿筷子夹起面条大口吃着,嘴里寡淡无味,她的眼角余光还是不免看向某处,借此下饭。 胃口全无的宫九歌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话——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诚然,酒肉尚未臭,路上也无冻死的白骨。 在兄长的再三瞪视,乔青榴将视线收了回来。就在她碗底渐空之际,面前突然出现一道阴影。 “二位,”来人护卫打扮,腰间挎着长剑,“我家少主想邀请二位拼个桌。”拼桌这事儿在酒楼并不少见,但那是在人多没空余的时候才会有的现象,现如今—— 男人脸一红,想来是刚刚妹妹的视线太过明显了,惹得了对方的注意。 “不,不用了,多谢贵主子的好意。” 乔青榴就知道她哥会这么说,颇为遗憾的收回视线。一碗面见了底,她意犹未尽,“哥,我还想吃一碗。” 男人拿出钱袋,里面一眼过去数的清的铜币零零散散,寒酸的让人心疼,“要不,你多吃些牛肉垫垫?” 乔青榴幽幽道:“你是想我开胃吧。”没几片牛肉,吃了更饿了。 可惜已经动过了,不然没准能试试退掉,再换两碗面。 这边朱门宫九歌已经叫老板清理桌子了。没动过几口的菜从旁边不远的桌子上撤下,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从兄妹二人面前经过。 “等等。”待乔青榴回过神来,她已经抓住了老板的衣角。 “额,那什么,请问,你们的菜,我是说客人已经动过的,不要了的菜,你们都是怎么处理的?” 老板答:“直接倒掉。”当然,这是一惯的说法,事实上,这种动了和没动差不多的菜,他们也见多了,都是留着自己吃,或者是打包回去带给家人的。 “那,能不能,行个方便……”姑娘家脸皮薄,声音越说越小。 男人抗不过自尊,但也不忍妹妹委屈,说:“我们能不能出一些钱,低价买下这些菜?” “哥?”妹妹一惊,他们哪还有钱? 老板也看得出来二人的窘况,按理说手里这些菜到底是别人付过钱的,对方既然已经品尝完了,该怎么处理也是他们酒楼的事,只是当着原主的面,这事儿就有些微妙了。 宫九歌没有开口,端看这老板要如何处理此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这是第一步 老板往宫九歌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是谨慎地问了她的意见。 “这位姑娘若是没意见,那自然是没问题。”老板这般道。 宫九歌没说话,男子局促地看向她,乔青榴欲言又止。先前过来相邀拼桌的护卫吐槽了句: “刚刚少主好意拼桌不肯,这事儿要是点头了,说出去就像是特意给人吃剩菜似的。”完事儿了还要感谢老板是不是? 宫九歌倒是没想到宫余安排给她的护卫这般地实诚,大实话张嘴就来。 那兄妹慌了,满头大汗地想要解释:“没,我们没那个意思。” 宫九歌自然看得出来他们没那个意思,这二人都要把“涉世未深”四个字写脸上了。事情以宫九歌表态结束,兄妹二人红着脸将菜留了下来。 “酒楼每月平均盈利多少?”宫九歌叫住清理桌面的老板,开口问询。 老板目光疑惑看着她。 宫九歌拿出宫余给她的凭证,护卫在旁说道:“这是少东家。” 老板惊讶地看着她,宫家主族的人他大多见过,眼前这位是…… 宫九歌:“宫铭是我的父亲,我叫宫九歌。” 宫家找回少主一事在都城里不是秘密,老板没想到他这就见到了。 “见过少东家。” 没有多余的话,二人的交流无缝衔接步入正题。 “在东家……家主失踪后,二爷接收了东城里的大部分商铺,这间酒楼家主当时用心不少,二爷他,并不是很看重这些,在酒楼的维护经营方面也不上心,还带走了当时酒楼里的厨子。”老板说起往事唏嘘。 换了个厨子,酒楼就算是废了一半。 宫余爱财,又怎么会对这样一个聚宝盆弃之不用。想来是他二哥看重的东西,他拿在手里,心里膈应。宫九歌这般想着。 老板说起厨师,想起刚刚那两道菜色,小心翼翼地问: “少东家可是不满意这菜色?”这话问也是白问。 宫九歌点头,对此事并不避讳:“若是没了当初的本事,也就不必留着当年的招牌了。” 老板连连称是。可是这些事,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宫九歌知道他的顾虑,说:“叔父将父亲的酒楼交由我打理,那势必得做个章程出来,该怎么做是我们的事,如有力不能及,我会向叔父求助。” 有了她这些话作保,老板也就放心了。 酒楼常年失修,平日里也鲜少打理,二楼以上的楼层覆着厚厚的灰,后院的亭台楼阁也因为没人维护,荒草丛生的架势和宫九歌先前的院子有的一拼。这感觉就像是一件精贵的古董,在识货的人手里百般爱戴,有一天,这个人不见了,古董被人弃置门外,风吹雨打,当有人再次注意到它的时候,价值连城的古董已经成了黄土一捧。 不过就算是黄土,宫九歌也要捏出个形来。 “这间酒楼都是你一个人在打理?都没找个跑堂的?” 老板搓了搓手,说:“回少东家的话,我就是当初的跑堂的——前老板是我的父亲,早些年过世了,店内又一直没什么客人,我就一个人照管了。” 二十多年前东城闹灾荒,饿死不少人,老板的爹运气好,遇到了宫家主宫铭,给他在酒楼安排了活计,让他养活了他们一家子人。老板讲起这些事的时候,眼里含着感激之色。 宫九歌想问一些有关她父亲的过往,只是眼角余光看到宫余安排给她的人的时候,放弃了这个念头。 “老板可知道,城里有谁擅长修缮园林?”这后院可不能废了。 老板这这座城里呆了几十年,这问题他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西城黎家。” 西城黎家,祖上工匠出身,修缮造木发家,在都城里名气很响。 老板接着道:“前些日子听说黎家接了笔生意,暂住东城了,少东家若有意,可以就此联系一下黎家。” 宫九歌心里有数,当天回去就找了宫余。宫余毫不意外她第一天就找过来,特意邀了宫正过来,借口下棋。 “九歌回来了?酒楼的生意可还顺利?”人都没有,何谈顺不顺利。宫余这是有意给她下马威,还是当做宫正的面。 宫九歌摇头,坦言:“酒楼常年失修,近乎荒废。” 宫余故作惊讶:“怎会这般,账房每月发下去的银两莫不是被谁给吞了?”一句话堵死了宫九歌想要开口拿钱。 日进斗金的酒楼如今站进去都嫌脏,宫九歌不知道对方是抱着多大脸说账房有下发银两的。 “想来是下面的人动了歪心,”宫九歌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不过既然是叔父安排的人,想来能力也是不俗,换人一事先不谈……” 宫余:谁要换人了! 宫九歌:“既然叔父将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了九歌,那九歌定要做出成绩才是。”她言归正传,说出来意。 “酒楼后院荒废已久,听闻擅长修缮的黎家来了东城,九歌想借叔父的面子,将那后园修一修。” 宫余脸上笑呵呵的,却是动动嘴就想拒绝,宫九歌捕捉到他这一反应,率先道:“本来这事儿也麻烦不得叔父,只是叔父在宫家的地位超群,您的面子黎家定然要给的。九歌无法,只得劳叔父出面。” 高帽一顶接一顶的往下扣,话里话外堵得死死的,宫余没对这事儿上心,出不出面也就他一个念头的事,端看对方的态度能让他动哪个念头,这样的高高在上,他一向享受。 宫余同意了。 旁边执着白子的宫正手一顿,白子落偏,他却没去管落了下风的棋局,打量着这个他不曾正视过的侄女,宫铭的骨肉。 宫余这人他很了解,两面三刀,没有好处的事你人影都抓不到。他对宫九歌的关怀也无非是想借她身份的便利,毕竟宫铭的家主之位还不曾易主,她就是宫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无论是在长老那里,还是在旧部名下,她都有一席之地。宫余无非就是想借此霸占那些东西。 宫九歌给宫正的第一印象是厌恶,和复杂。他厌恶这张和那人七分相似的脸,然而复杂的情绪也是来自于此。然后就是蠢,她在他眼里愚蠢之极,她对宫余的附和无主见让他打心底里看不起。 只是,从刚刚她算计宫余的举动来看,莫不是他看走眼了? 第一百五十章 这里没有蠢人 “承蒙叔父的照顾,”宫九歌这般道,“九歌定然不会让叔父失望。” 宫余笑着道了两句“好”,至于他心里怎么想,没人知道。 修缮的事情有了着落,这些事情不可避免地传入了宫家后院女眷的耳朵里。 “九绾,听说你爹把那么大一间酒楼给了你那个姐姐?”宫九绾的闺中密友,刘莹说起这事儿。 宫九绾面色不虞地点头,这事她也听说了。 “不过是间荒废了的破地方,有什么好在意的。” 刘莹点头附和:“也是,要真是什么好地方,你爹肯定是先让给你。”宫家二爷一向宠爱这个女儿。 宫九绾手里的帕子被她撕扯的变了形,她一再回想母亲和自己说的话。 “你爹养着她是有自己的打算,你是他的亲生女儿,这点他还是拎得清的,你就放心吧。” 宫九绾自然信任自己的母亲,但是父亲从不曾像这样为她多花心思,哪怕只是利用,她也非常不舒服。 待刘莹走后,宫九绾去了母亲李姨娘的院落。 “绾儿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李姨娘呵退下人,拉着女儿走近内室。 宫九绾将宫余的所作所为一一说给母亲,抱怨说:“母亲,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爹在意的!” 李姨娘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宫族当年能位列七大古族,凭的是什么?” 宫九绾说:“难道不是因为先祖镇压入魔的那位有功,所以……” 李姨娘摇头:“宫家的崛起在那之后,传到现在也没几代。宫家之所以能有一席之地,全靠……禁术。”她的声音一再压低。 “禁术!”宫九绾惊呼。 李姨娘一把捂上她的嘴,起身往门外看了几眼,确定周围没人,这才坐回来继续说:“这些禁术大多是几百年前的那位的私藏,宫家得有当年的地位,是因为你二伯用了这术法,让自己有了灵力。” 宫九绾问说:“那为什么他不让爹也用这术法?” “一山不容二虎,”李姨娘说,“他宫铭心思深的很,你爹若有了灵力,这家主之位还指不定是谁的。” 宫九绾得知这一秘密,说:“所以爹是想哄着她拿到这些禁术?” 李姨娘点头,提醒爱女:“你可要记的,别和她有正面冲突,破坏了你爹的计划。” 宫九绾应了下来,又问:“那她拿到禁术后,愿意给爹?” 李姨娘笑了:“她到底是没爹娘教养,脑子简单的很,对你爹言听计从,感激的很。再说了,她要是不肯,也得有不肯的机会。” 宫九绾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或许是同辈人里的直觉,但是母亲都这般笃定了,她也只得听进去。 同时对此事上心的还有宫余的正室,王夫人。 “娘,叫我来做什么?”宫九擅松垮着衣襟,身上还带着未散干净的脂粉香味。 王夫人看着儿子,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 宫九擅不耐烦地甩手:“有事说事!” 王夫人知道这个儿子的秉性,也没再抱怨,直入正题说:“你爹给了你那找回来的姐姐一间酒楼打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知道啊,”宫九擅全然不在乎,说,“听人说了,怎么了?” “你!”王夫人气归气,可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儿子她才能在宫家立足,对他更是打不得骂不得,“你就不能长点心吗?每天就知道混在女人堆里。” 宫九擅不想听她废话,转身就要走。 王夫人无法,开口喊住他:“你站住。……我问你,你对这事儿就没什么想法?” 宫九擅停下来,奇怪的看着她:“不就是个不值几个钱的破地方,你们一个两个怎么就这么惦记?” “什么叫不值几个钱!”王夫人说,“这人才找回来多久,你爹就什么好东西都往过送,我看他明儿就要把人捧到家主的位子上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宫九擅嗤笑说,“我爹那是什么人,他除了自个儿还念着谁?不是我说,他要真想着捧谁,别人也拦不住。” 王夫人急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他可是你爹……要是你这些年出息点,他能不疼你?” “少来,”宫九擅摆手,“我要真出息了,他怕不是得担心我这做儿子的有了什么心思,动了什么念头。” “你,你……”王夫人指着他的手指气的发抖。 宫九擅走回来坐下,好言说:“娘,我爹是什么人,你这些年还看不明白?他为什么疼宫九绾?因为她是李姨娘的骨肉?不,因为她是个女的,他随手一指就能嫁出去给他自己牟利。” 王夫人狼狈的摔坐在椅子上,过往的遮羞布被儿子的一番话撕成齑粉。 “至于我那个姐姐,”想起宫九歌,他继续道,“她是真傻也好,装傻也罢,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不,是和我没关系。”言尽于此,他起身离开。 宫家没有蠢人,谁都不是真正的蠢人。 “少主,”老板问她说,“我们的厨子……”他欲言又止。 “不用换。” 老板不明白她这个决定,毕竟她当初并不满意这些菜式。 宫九歌问他:“厨子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老板答:“十年有余。”十年不是个小数目,况且还不止十年。只是,这不是一回事。 “请个好厨子怕是不容易,城里菜色出彩的地方多了去了,”宫九歌说,“不用急着求成。”况且她的目的也不是借此获利。 后园经过行家修缮,楼内重新翻新修整,酒楼在一个良辰吉日重新开业,招牌上的红绸被掀下来,露出三个金色的大字——万品阁。 “据说取自‘万般皆下品’一句。” 宫九歌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问:“他下一句接的是什么?” 老板奇怪的说:“下一句,不是‘唯有读书高’吗?” “随便问问。”宫九歌恍若什么都没发生,如是说。 新开业的酒楼前聚了不少人,人群熙熙攘攘聚在门前看热闹。只是没有谁想起来,这间酒楼曾在十几年前名扬都城,来客不绝。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代价 继万品阁之后,宫余陆续将几间不痛不痒的商铺过到她名下。宫九歌先前还在猜测他的意图,直到有传来消息说,宫家长老要过来。宫余做足了面上功夫,生怕长老看她不上。 昔日万灵山一别,宫九歌已经很久没再见到大长老了,这次随大长老过来的,还有林萧。 “大长老。”一行人行过礼。 大长老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宫九歌,毫不避讳。 “大长老,”宫余在旁堆笑道,“九歌已经正式接手了宫家的一些事务,且颇有成效,您看这事儿……” 大长老不语,转首询问宫九歌近况,宫九歌一一作答。 半晌,他开口问:“你叔父所言,你意下如何?” 宫九歌并不清楚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出言询问说:“不知大长老说的是哪件事?”这个问法颇为巧妙。 “既然宫家接纳了你这位少主,有些事,你也该有所准备了,”大长老说,“我所言,是宫家家主专研的术法。” 宫余双眼放光,拿着杯子的手都忍不住在颤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学习了这术法,你就要担起守护宫家的责任,”空旷的祠堂里只有二人。大长老白袍裹身,他语气肃穆,声音严谨,问面前的人,“你可清楚?” 宫九歌跪在蒲团上,看着面前整齐的先祖排位,答:“九歌清楚。” 大长老拨弄排位前的烛火,将宫家秘辛道来:“宫家在外用的是行商敛财之名,但真正能立足还是因为历代家主强大的实力。每一辈中都会选出一个有资格修行宫家术法的人,但也只能有一个,这个人便是家主。” 宫九歌静静听着。 大长老:“宫家血脉生来体弱,武学天赋极为低下,这术法便成了唯一的希望。但是,这术法之所以归为禁术,是因为它的修行方式。术法包含五成,列为宫,商,角,徽,羽,每一成修行完善,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宫家自古以来的家主,只有你的父亲能力出众,修到了第三成。” “第一成,宫,为音律化刃,人称‘七绝音杀’;第二成,商,可得控灵之术;第三成,角……” 宫九歌半晌没听到说话声,抬头就见大长老的视线放在了她身上。 “这一成,你的父亲修成后,用在了你身上。” 宫九歌瞳孔一缩。 大长老没就此事多言,直接说了下去:“第四成,徽,为咒术,掌吉凶;第五成,尚未有记载。” “长老,”宫九歌发问,“既然这术法如此强大,为何不让宫家嫡系子弟如数习之?” 大长老浑浊的眼睛看着她,说:“因为,此法每习得一成,但凡想要突破,就要做出相应‘功绩’。” “功绩”二字他咬的极重。 “宫字成,音律化刃,必要见血,攒够百条人命,方可突破。” 宫九歌猛地一怔。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蔓延。 大长老很快便坐实了她的想法:“你的父亲,在三天内突破了两成。你可知道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因为他需要习得第三成来挽回女儿的性命。三天之内,哪怕屠尽都城牢中死囚也达不到百人这个数,所以宫铭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宫九歌没有说话,大长老接着说道:“商字成,控灵之术,习得此法可让自身拥有灵力,哪怕没有灵田。这一层的突破只是时间问题,等到灵力达到巅峰,自然得以突破。” 宫九歌语气平静地问:“父亲用的是什么法子?”不到三天时间,他是怎么将灵力升到巅峰状态的? 大长老叹了口气,说:“灵力聚的是灵气,但是也能聚阴气,阴气对自身伤害极大,撑过去了得以突破,撑不过去便是万劫不复。” 宫九歌呼吸有些不畅,却在这术法中捕捉到了一些额外的东西,先是百人性命,再是修阴灵。 “你娘胎受创,生来体弱,本该活不过六岁,家主用‘角字成’为你重塑躯体,而且先后失败六次有余。” 宫九歌喉咙有些梗,硬生生地压下这些事实带给她的影响,然而身体却不由控制的发抖。 “我的父母,还活着吗?”答案似乎已经显而易见了,宫九歌不肯,固执地想要个不同的答案。 大长老本该说出口的话,在触到她的眼神时,生生收了回去。 “这便是宫家术法只传一人的缘由。”一人尚不可控,若是修习的人多了,存了坏心,那必定是一场灾难。 大长老自烛台下取出一物,说:“这是诱心蛊,宫家家主皆要立下重誓,一心只为宫家,若有违者,肝肠寸断。” 宫九歌看着那粒小小的丹丸,没有做声。 大长老看出她的心思:“它并不曾伤到家主。” 宫铭当日衣摆飞扬,长发未束,怀里揽着爱妻,眉眼狠绝中带着温情,他说:“九歌是我宫家的下一任继承人,我爱护她便是一心为了宫家,何错之有?” 宫九歌再一遍地扫过面前的排位,上面并没有她父母的名字。 “长老,”她说,“若是我不曾回来,这枚药丸会交予何人?” 大长老递出丸药的手一顿,片刻,他答:“宫家老二,宫余。” 宫九歌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么,或者是做些什么,这事儿比她想的还要深。心防之上似乎被封上了一层结界,在她意识清醒之余,让她觉得这事儿就这样了也好。 就这样吧,到时候她有了强大的实力,宫族存活在她股掌之间,报仇也好,还怨也罢,很快就好…… “话说,”苏止棘想起件事,问身旁的幕初筵,“你给九歌的药副作用没事吧?” 幕初筵并不在意:“发发脾气而已,能有什么事?” 苏止棘放心了,随口问说:“这般清楚药效,莫不是以前有人用过?” 幕初筵点头:“用了药的都是往常脾性温驯的人忽然暴起,只是控制不住脾气,想法还是在的,况且真发生了什么,还怕她摆不平?” 苏止棘想也是,笑说:“下次用药,人群广泛点也有好处,万一这药不是暴脾气而是激发内心阴暗面,或是与自身反常的,也好及时止损。” 幕初筵:“哪有这么巧。”总不能那些用了药的都是相同脾性。 “也是。” 第一百五十二章 禁术捷径 宫余怕是做梦都想不到,他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原本就是触手可及。而现在,机会被他拱手送人。 宫九歌伸手将那枚名为“诱心蛊”的丹药接过来。 “长老,”她问,“当年可是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会生来体弱?” 大长老摇头:“过往恩怨,我一概不知。” 宫九歌拿到了宫家家主才有资格修习的术法,同时,得到一只力量强大的隐秘队伍。 “长老,”她忽然笑了,说,“叔父愿意带我回来,想来您也知道为什么。若是他逼我交出术法,那又该如何是好?” 大长老显然是没料到她会将这事直接挑出来。 宫九歌接着道:“再则,九歌突然想起来,这术法既然非家主不可得,那为何林萧会用七绝音杀?您还有意传给叔父,却不知是打算另立叔父为家主?” “术法的持有者目的只在护卫宫族,林萧也罢,宫余也罢,都是如此。” 宫九歌笑了。您不觉得自己说过的话相悖了吗? “那再问长老最后一个问题,”她说,“这个强大的术法,宫家从何处取得?” 大长老浑浊的眸子泛出冷意。 ………… “九歌的来信?”幕初筵问。 苏止棘打开信件:“嗯,她让我详细查一下宫家上一辈的恩怨,和……宫家的大长老?” 苏止棘先前收集了不少宫家的相关资料,此番重心特意放在宫家三兄弟上,查出了不少事。 宫铭的夫人,宫九歌的母亲是姬族人氏,宫夫人年幼时,两族关系还不曾恶化,两家的几个同辈几乎是同时长大,宫家主成年后顺理成章向青梅提亲,两族结为连理,这本是件好事,但是,事情并没有这么顺利。 宫铭第一次提亲便被对方拒绝了,这是其一;后来,女方答应了,但是宫姬两族的关系在这个时间点恶化,事情再度陷入僵局。再后来,宫夫人与本家决裂,毅然嫁给了宫家主。这事儿的关键在第一点,而且据传言,宫夫人第一次拒婚的原因是——宫家养子,宫正! 看到这,有些事情就很明显了。宫九歌捏着薄薄的信纸,回想宫正初见她时的神情,那是一种难言的厌恶之意。 传言到底是传言,听听就好,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宫正是真的讨厌她。她接着看下去。 宫正年幼时被带回宫家,上一任家主待他如亲子,宫正与宫家的两个正牌儿子也相处的极好,尤其是和宫铭,宫铭继承了家主之位后,甚至放了大部分权力给宫正。可以说是在宫铭一方成家后,兄弟二人开始疏远,宫九歌出现意外也和宫正脱不开关系。 乍一看,传言似乎道出了真相,但是宫夫人若真的喜欢宫正,又怎么会与家人决裂嫁给宫铭? 事情的真相怕是只有三个当事人清楚了。 宫九歌接下了宫家禁术。她要还原当年的真相。 宫字成,七绝音杀,修习这一成最初目的在于自保和威慑,在外人眼中,这是宫家的成名绝技,却不知强大的实力之下尸骨成山。 宫家并不愿意手染无辜之人的鲜血,所以鲜少有人练就,直到一位先祖走火入魔,阴差阳错之下突破,历代家主看到了这一条捷径。人心都是肉做的,没人愿意手染鲜血,但是如果天秤的另一端是你的挚爱呢?宫铭做出了选择。 人在无可奈何的时候喜欢认命,可当你有了选择,你还会遵从本心吗?宫九歌觉得这是一条死路,当拿到这本禁术,得知它的用途时,人就已经站在了死路上。 有人在你弱小无援,受尽欺凌时告诉你,你杀百人可以强大起来,有人在你失去至亲时告诉你,杀百人可以重新来过,救回他们。试问有多少人会放任机会流失?禁术本非禁术,直到有人通了一条血腥的捷径。 “大长老把东西交给你了?”宫余等她回来,迫不及待地迎上去追问她。 宫九歌点头:“给了。” 宫余呵退下人,喜形于色说:“太好了,太好了……九歌,把它给我,快把它给叔父。” 宫九歌错身而过,慢条斯理地坐下,饮茶:“不急,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一些事。” 宫余不满她的反差态度,只是就差临门一脚了,他强忍下脾气,说:“九歌想知道什么?叔父定当知无不言。” “当初,我被您的宠妾李姨娘推下水后,我父亲的去向。” 宫余笑成缝的眼睛瞬间瞪大,他这个时候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九歌,你在胡说什么,李姨娘怎么会推你下水!”他矢口否认。 “不是?”宫九歌挑眉,往日乖顺的眉眼凛冽入骨,“没有证据的事,我自然不会多言。” “是不是宫正和你说了什么?!”宫余质问,“他可是杀害你父母的罪魁祸首,你宁愿相信仇人的话也不愿意信任叔父?!”他痛心疾首。 若是往日,宫九歌或许有雅兴和他切磋一段演技,只是现在,她全然没了心思。 “不是他,”她嘲讽说,“叔父的‘悉心栽培’九歌可是时刻惦念着。” “把那本书给叔父,”宫余说,“你不想报仇了吗?你忘记你的父母亲是怎么死的了吗?” 宫九歌声音冰凉:“我父母的事先放一放。当初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李姨娘收到宫余传唤,前往后园,近来不知怎地,她心上沉甸甸的,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宫家古宅的后园丝毫不亚于宫廷的后花园,无论是雕栏玉砌,还是珍奇景观。李姨娘走了一段距离,平复下呼吸,丫鬟并不曾带进来,她只得一个人前往说好的地点。不多时,目的地到了。李姨娘开口叫了声“二爷”,没人应。再往前走了几步,她看到了一把椅子,准确的说,是把轮椅。 李姨娘一晃神,冷汗顺着额角留下来,在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她转身就欲离开,却见轮椅上的人扭过头。 “十三年前,你可不是转身就走。” 似乎有一串珠子脱线了,一颗颗坠落在地,清脆的声响敲击在李姨娘心上,情景瞬间吻合当年。 李姨娘压下颤抖着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主想是年幼不记事,认错了人。” “认错了?”宫九歌从轮椅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靠近她,“你仔细说说,我记错了什么?记错了你溺死我的时间?” 溺死二字压在李姨娘心头,心防瞬间土崩瓦解。她不知道自己的恐惧从何而来,甚至愈演愈烈。 “你叔父当家做主这些年,你近日来也看到了他的能力,当年若没有你爹,这家主之位本是他的!”李姨娘喃喃道,“我没错,我没错……” 宫九歌看着李姨娘目次欲裂的抓狂模样,视线扫过对方青筋暴起的颈,几次想将手放上去,生生拧断。这欲望持续半晌,她还是收回了视线。 “叔父,你觉得,李姨娘所言如何?” 第一百五十三章 撕破脸 宫余收起了他脸上的表情,将想要扑到他脚下的女人一脚踢开。 “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他咬牙切齿。 李姨娘发髻散乱,脑海中混沌一片,“是我,不,是我……是公子,不是我,我……”她话都说不清楚,俨然一副疯癫之像。 宫余看了眼宫九歌,留下话说这事儿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让她且放宽心。 宫九歌一改之前的强硬,竟然同意了,让宫余去处理此事。李姨娘被带回去时还浑浑噩噩,像是被诡住了一般,若是苏止棘在这里,定然可以看出她的异样,赫然是被催眠了。 宫余一个巴掌扇到爱妾脸上:“看看你做的好事!” 李姨娘堪堪回过神来,记忆复苏,顿时懊恼不已。眼看宫余就要发怒,她开口说:“二爷,这件事,你也是知情的……” 宫余阴恻恻地看着她。 李姨娘立刻收了声,到底是做大丫鬟出身,李姨娘极其擅长察言观色,她试探地问:“二爷可是有求于那丫头?” 见对方没说话,李姨娘接着说:“妾身当时爱慕二爷,一时冲动,可是已经发生过的事,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二爷,这丫头身后没有靠山,您拿捏她轻而易举,千万不要被她给唬住了,她现在无非是想拿妾身开刀,这次她若得手了,那下次呢?” 宫余抿着手指上的金镶玉扳指,内心权衡利弊。 “依你所言,该如何决断?” “妾身可能知道,二爷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 宫余眼底翻涌,半晌,他开口:“她拿到了术法。” “什么?!”李姨娘惊呼一声,万万没想到大长老竟然将禁术这般轻易地给了出去。接着她看到宫余的脸色,立刻将嘴捂上。 接着,她提议说:“二爷想要术法,这再简单不过了,她无权无势,不过是仰仗您和大长老,大长老一向不管这些事,她现在孤立无援,二爷想要什么直接动手便是。” 宫余脸上重新浮现笑容,他看着自己的宠妾,还在等她说最后一句。 李姨娘瞬间懂了枕边人的意思,恭顺的说:“妾身自知当年误伤了少主,愿意领罚……二爷做出任何决断,妾身都不会有怨言。”不愧是能在宫余心里留一席之地的人。 宫余将此事的处理方式知会了宫九歌,却见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回了句“知道了”。 宫余担心她心里不喜,笑着打了圆场:“她既然已经知错,况且九歌你还好好的,叔父罚她日日在佛堂忏悔,直到九歌你愿意原谅她为止。” 宫九歌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这便是叔父最终的决断?” 宫余收了笑,语气中毫不掩饰威胁:“九歌,做人要知足。” 宫九歌凉凉地嘲讽了句:“那这人做的还真够窝囊的。” “你是不满叔父的决断?”语气俨然不悦。 宫九歌正色:“既然是叔父的抉择,那就算了。虽然宫家有规矩,术法不传他人,但是我不说,叔父不说,别人也不知道。” 宫余眼底精光一闪。 “那,就依仗这术法,九歌再提最后一个要求。”她说。 鱼饵挂在鱼钩上,明知道这是陷阱,偏偏还不得不咬下去。 “你说。” 宫九歌:“我要当初父亲名下的所有资产。” 宫余脸色当场就变了,他手猛地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盏摇晃。 “狮子大开口!” 宫九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开口?莫不是父亲的东西,我这做女儿的还动不得?还是说,拿在手里久了,叔父以为东西是自己的了?” 宫余也不愿意再维持那副虚伪的嘴脸了,冷笑道:“你是觉得,我想要那术法,只有你主动拿出来这一个选择?” 宫九歌也道:“莫不是叔父以为,我想拿回父亲的东西,只有和你谈条件这一个办法?” 宫余将瓷杯摔到地上,清脆的声音响彻:“来人。” 院落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衣着整齐的护卫拿着刀剑冲进来,将她围在中间,整整围了三圈的人。 “看来叔父是有备而来。”宫九歌将褶了的雪白衣袖摊平整齐,这才不急不缓的起身。 宫余沉着脸,语气冰冷:“我还是劝你一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九歌不喜欢吃酒。”她说。下一刻,一把水墨兰花伞出现在她手里。离她最近的人尚且没看清她出手,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宫余沉声道:“动手,人要活的。” 宫九歌手下出现巴掌大的赤印,宫余一出声,她将赤印附于纸伞,迎着护卫的刀剑,纸伞凌厉的杀意生生将数十人逼退。 宫余眼睛睁的奇大,断然没能料到对方的实力。而且,那把伞的来历—— “你和忘书宗是什么关系!” 宫九歌抓着伞柄的手往前一刺,伞间离宫余的双眼只剩一指的距离。 “退下。”她话是对那些护卫说的。 宫余后知后觉,冷汗打湿脊背。 “我觉得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叔父以为呢?”宫九歌说。 宫余想要点头,但是近在咫尺的威胁让他动弹不得,“……是,你们都退下。” 护卫们收了刀剑,缓缓退了出去。 宫余实力不强,甚至是相对低微,能混到这份上是血缘使然,当然也和他八面玲珑的脾性脱不开关系。一开始看低他这个侄女,便是他犯的最大的错误。 持着刀剑的护卫退了出去,场面重回翻脸之前。 宫九歌将伞收回来,取出一块绢布擦了擦被血染污的伞面。 “叔父可是想好了?”她问。 宫余死死的盯着这把伞,想要仔细分辨这是不是他想的那一把。 “这,是不是忘书宗里的……”伞形武气并不常见,伞上描绘水墨的就更少了。 宫九歌将伞擦干净,“唰”一声,伞面的花纹完完整整地出现在宫余视线内,水墨兰花沾露欲泣,铮骨烈烈,端的是君子之风。正是那四把伞其中之一的“兰”。 “这一切都是你事先算计好的?”宫余后知后觉。 宫九歌眉眼清冽,看到宫余这幅模样颇有所感,她笑了一声,说:“叔父这是什么话,难道不是您想拿到术法,名正言顺打击您那位养兄,才会这般轻易地接纳我?” 听了这番话,宫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不会认为,你胁迫了我,就能拿回你爹的东西吧?”宫余说。 宫九歌摇头:“当然不是。” 宫余心中微定,说:“你也知道,若是我这一方失了衡,定然是宫正得利,你是想杀了我然后便宜你的仇人吗!” 宫九歌轻笑一声,说:“叔父想的长远了些,我现在不过是想拿回父亲的东西。”至于仇人,在失去价值之前,他们还得好好活着才是。 “所以,叔父,意下如何?” 第一百五十四章 达成目的 “你想要什么?”宫余冷静下来开始发散思维,久经商场让他经验不菲。对方要真是求财,就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上和自己撕破脸。现在这番做派,倒像是想在他们身上得到什么而失败了。 宫九歌看着恢复冷静的宫余,坦然和她谈条件。 “你既然能拿到这把伞,定然是和忘书宗关系匪浅,有那样一个宗门做靠山,定是不求财权——你是想知道你父母身死的真相。”宫余笃定。 “啪,啪,啪”几声,宫九歌鼓掌。 “叔父当真聪明。”宫九歌毫不吝啬地赞了一句。 宫余继续说:“我之前所言并非掺虚作假,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你父母的死因与宫正有莫大的联系。” “我父母真的死了?” 宫余一愣,宫九歌补充说:“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但是有没有一点可能,我父母尚在人世?” 宫余回忆半晌:“你父亲下葬当天,你母亲随葬……” “随葬?” 宫余缓缓点头,回忆:“合棺之日,你母亲盛装打扮,和你父亲……呆在一起。” 那一幕,宫余可谓是印象深刻,家主大丧,而家主夫人却在封棺之日一袭大红长裙,裙上绣着祥云金凤,脸上妆容美艳,发髻如云。可想而知这副打扮在当时引起了多大的轰动,她甚至直接被挡在了灵堂外。 宫夫人来到夫君棺木前,伸手描绘爱人的容颜,轻笑着问了句:“夫君,我这身打扮可还看着顺眼?”然后,她翻身而入,揽着爱人的尸体长眠。 宫余想起往事唏嘘不已,是怎样的感情才能真正做到生同衾,死同棺! “当时宫正非常生气,想将你母亲拦下来,但是没有成功。”说到这,宫余看了她一眼,说:“你若是不信,可以打开棺木查看。” 宫家主丧的事情当时闹了不小动静,宫九歌想着,既然人尽皆知了,苏止棘又怎么会不确定,想来这其中还是有原因的。 明明打开棺木就能确定的事,宫九歌心里却坚持着那是对先人的不敬,不肯正视这个方法。就像是心里死死揪着一根弦,稍一用力便会窒息,又舍不得松开手。 “你只是想得到真相,并不想要那些资产。”宫余半试探半侥幸的说。 宫九歌将五味杂陈的念头死死的压下去,抬头看着已然步入中年,算计满满的宫余,笑说:“自然。” 宫余松了口气,心里悬着的巨石有放下之势。 宫九歌悠然,接着道:“只是想不想是一回事,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宫余刚刚挂起来的笑脸一僵。 宫九歌说:“叔父既然知道我身后的靠山是谁,那您瞒着的事可一定要瞒好了。至于父亲当初名下的东西,您要愿意给,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愿意,呵。” 最后那声笑让宫余心底泛起寒意。 “时候不早了,叔父回去吧。” 这句话就像是死囚得到了赦令,宫余狼狈离开。 “二爷!”心腹上前搀扶着他。等回了住处,宫余方才平静下来,狠狠道了句“引狼入室”。 等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心腹有了一计:“二爷,既然少主和那位的关系已经有了死结,我们不如顺水推舟,让他们窝里斗!” “你以为我不想?”宫余恨声道,“可这丫头别的没有,她爹的冷血倒是十成十,面对杀亲之仇都能这般理智。” 心腹犹疑说:“或许是因为证据不足,少主不想错杀无辜?” “无辜?”宫余冷笑,“他宫正可不无辜,觊觎……”说到这,他话音停顿下来,将话题转移。 “这丫头就是个隐患,一日不除,我心难安!” 心腹说:“二爷大可和那位合谋,前家主都是这样下台的,更别说她这个根基都没有的小丫头片子。” 宫余也有过这种心思,只是与虎谋皮和引狼入室相比,老虎与幼狼,他更愿意对付后者。 心腹沉吟片刻,再度道:“属下还有一计……” 随着他话音落下,宫余眼中迸出恶意。 宫余二次到访,宫九歌颇为意外,更为意外的是对方的决定。一张张薄薄的纸质地契被叠放在桌面,厚厚一沓,随便翻起一张,名下都是日进千金的黄金地段商铺。 “叔父想好了?”宫九歌挑眉,本以为还要废一番功夫,不想对方就这样妥协了。 宫余脸上是慈和的笑,神情之中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悉心关怀。 “前些日子,”他说,“不过是叔父的有意试探,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资格承担起继承发扬宫家的重任。” 宫九歌似笑非笑,戴着金丝绣线的雪白手套的手拿起桌上的一张地契。没问题?她多少讶异,不过转念一想,宫余目的还不曾达到,此时下毒并不明智。 “这些东西是你父亲的心血,叔父现在把他们交给你了。”宫余说。 “那太好了,”宫九歌唇角轻扬,“不如找个有威望的人,将这些地契名正言顺地转移,叔父意下如何?” 宫余应了。宫九歌听着那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声音,恍若未闻,转身就找了宫家的大长老作证人。 大长老联想她接下术法当日问的话,再看看手里的地契和宫余眼底的不满,总觉得事情在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随在大长老身边的林萧更是嘴角抽搐,不明白这叔侄两个是要做什么,尤其是…… 宫九歌余光对上他的视线,扬唇冲他笑了笑。 在这一天,林萧见证了宫家的风向蓦然转变,宫余身份地位尚在,但是名下的财产大部分易主,对于这件事,他的正室王夫人第一个不满,撒泼着就要来宫九歌的院落找个说法,被宫九擅强硬拦下。宫九绾想要找父亲要一个说法,被他院落的护卫拦下。 而宫余本人,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术法。 “叔父可要当心,”她说,“这术法威力奇大,可切记莫被反噬了。” 宫余尚且在得到术法的喜悦中不可自拔,完全没能想起来,看不到术法全本的他,目前的术法来源都是宫九歌。 “这是术法第一成,等叔父修成,我便接着给您后面的。” 宫余迫不及待地翻看,等喜悦褪去些许后,他狐疑道:“你真的会把后面的给我?” “叔父这是什么话,”宫九歌说,“不说其他,宫家历来修成第一成的诸位家主都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便是九歌不给,叔父就拿不到了?再说了,大长老那边,不也有吗?” 最后一句暗示,是宫九歌有意为之。像是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在宫余心里生根,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便可以破土而出。 太好了,等到术法修成,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又何必局限一个宫家!宫余心里近乎发狂。他太想得到了,独数宫家家主的强大,若是二哥当年肯分他一杯羹,他又何必平庸至此! 他不会是二哥那个废物,空有强大的力量却耗得身死,他会是最强的,强到没人能够动摇他! 第一百五十五章 收服逆属 宫九歌专研术法的同时还得管辖半个家族产业,对于宫家猝不及防的易主,下面的人各怀鬼胎,阳奉阴违。宫九歌用了四天三夜的时间,将下面的运行体系了解了个透彻,择日,她便寻了个时间将枢纽上的几个重要人物聚集在了一起。 “少主,”率先开口的人是宫余的忠属,名唤李奇,被宫余一手提拔起来,对他忠心耿耿,“虽然这些都曾是家主名下之物,但是家主去了以后,二爷心无旁骛,独自承担起家主留下的烂摊子,这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现在二爷虽然将这些都归还给了少主,可你也不该忘记他的恩德才是。” “没错,”与李奇交好的人附和,“二爷的功劳大家都有目共睹,少主虽有了掌权宫族的资格,却是不能忘恩。” “所以,”宫九歌听着这些人句句附和李奇,似笑非笑,“诸位可有什么好提议?” 那些人看她好说话的模样,各自对视一眼,以李奇为首开口说:“在下认为,少主年纪尚轻,唯恐难当大任,不如问过二爷,再当决断。” “林执事以为如何?” 本来隔岸观火的林萧突然被点名,下意识地看了眼泰然自若的宫九歌,他这边实在拿不准对方的想法,但是有一点他清楚,李奇要遭殃。 “不如何,”林萧表态,“在下只是效忠于宫家。”至于宫家谁做主,于他而言并没有关系。 李奇见林萧没声明站哪一方,不过想想对方往日行事就是如此,遂作罢。 “一白。”李奇突然听到上首的人唤了一句,接着一只雪白的小东西跑了进来。 来了宫家一段时间,一白就一直呆在房间内。难得有了放风的机会,一白很是开心。后腿猛地一瞪,整只兽就要往她身上挂。 一声清脆的响声吸引的李奇的注意力,原来是小兽把像是金锁一样的物件给碰掉了,等等,金锁? 李奇目光一凝,仔细看着掉在地上的长命小金锁,金锁边缘处掉了一颗金铃铛,像极了,他的幼子身上带着的那一个! 宫九歌伸手弹了弹一白毛绒绒的额头,“去,捡起来。” 一白并不想动,赖在她怀里,尾巴撒娇似的缠在她手上,宫九歌并不吃这一套,将话重复了一遍。 李奇心神大乱,想要问个清楚,偏偏对方在旁若无物地逗弄宠物,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地上金光闪闪的小物件越看越眼熟,李奇起身便想把东西捡过来仔细查看,偏偏他一出手,懒洋洋的一白猛地窜起,将地上的金锁一口叼起来。李奇下意识地伸手去夺,东西近在咫尺,却被无形的屏障挡在了原地。 李奇一急,下意识便要动手,宫九歌眼尾动了动,抬手一道威压降下,李奇遍体生寒,双膝不由控制的弯下,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在场的人无不睁大双眼,看着这边的异样。 发生什么事了? “刘老板这是做什么?”宫九歌明知故问,揉了一把一白的头。 李奇看着她的神色,咬牙道:“你为什么会有我幺儿贴身带着的长命锁!” “不如刘老板猜猜我为什么会有?”宫九歌将长命锁拿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不等他看清便将东西拿了回去。 李奇心里火烧火燎,奈何左右几次他只看清缺了一个铃铛,其余细节一概不清楚。李奇为宫余办事多年,狡兔三窟,有不少人想过对他家里人下手,从未有过得手,但是要说和宫家主族的人交锋,他一个做下人的可一点都没胜算。 “你想要什么!”李奇咬牙。 “该说刘老板想要什么才对,”宫九歌说,“毕竟本少主年纪尚轻,难当大任。”她一字一顿,将刚刚李奇的话重复了一遍。 李奇脸色难看,到底是不敢赌家里人的安危,暂且屈服,不甘不愿道:“愿听少主差遣。” 发生了什么事下面的人并不清楚,但是他们听到了李奇的最后一句话—— 愿听差遣! 这怎么就愿听差遣了?! “刘老板,”先前和李奇同一战线的人也懵了,“少主还年轻,你……” “闭嘴!”李奇依旧动弹不得,却生怕错过宫九歌的一点情绪,下面人的不懂颜色生怕对方报复到他家人头上。 李奇不曾得到对方表态,只得自己出头,说:“少主是家主在时既定的继承人,家主在双十年纪便将宫家治理的井井有条,想来少主也不会差到哪去,李奇原为少主效力。” 长篇大论下来,李奇感觉身上轻松了不少。 “承蒙刘老板看重,”宫九歌双腿交叠,眉眼带着刀锋一般的弧,看向底下的人,说,“诸位以为如何?” 林萧笑而不语,其他先前附和过李奇的人心里暗暗叫苦。 宫九歌看着下面的人,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面上一个个的是答应了。 待其余人散尽,宫九歌单独将李奇和林萧二人留了下来。得知了商行的近况,宫九歌先谢过二人的鞠躬尽瘁,然后将一白藏在身下的长命锁取了出来。 “刘老板似乎很喜欢这个小东西,那就送给你当见面礼了。” 一白很不悦的叫了两声,被宫九歌强行镇压。 李奇接过长命锁,迫不及待地翻看,检查了好几遍,结果发现,这不是他孩子的那一个!一种被愚弄的耻辱感涌上心头,李奇怒火滔天。 “上面有些小瑕疵,本是特意定做的,但是金店里的学徒动了心思,偷工减料,这不,下面的金铃铛还被碰掉一只,想去评评理的,但是和老板有私交,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毕竟对方也赔了五十两银子,外加一对镶着翡翠的金镯子。”宫九歌说。 李奇一腔怒火就这样被浇熄,连一丝火苗都不曾幸存,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对方所言便是他的亲身经历!那不经意的过往被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摊开揉碎,铺层在了面前。李奇冷汗涟涟,内心错综复杂。 二爷这次的对手竟然这般棘手! “还要多谢林执事了。”宫九歌看一眼坐壁观火的林萧,开口说。 林萧一时不解:“少主何意谢在下?”莫不是感激自己刚刚没刻意出言排斥她,这个理由可就牵强了。 宫九歌笑而不语,将话题转开。事毕,二人相继退下,临李奇出门,宫九歌道了句: “想着为原主效忠,总要让现在的主子觉得你有留下的价值。” 李奇心思被她拆穿,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只留下一句: “属下不敢。” 第一百五十六章 管辖内院 “林执事。”李奇突然叫住了走出一段距离的林萧。 林萧停下脚步,回头:“李老板有事?” 李奇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扯了扯嘴角,说:“林执事当真英明。” 林萧不明所以,但是想到新上任的少主对他二人的态度,李奇的言行也就很好解释了。 “李老板过奖,林萧不过是一心为了宫族。” 林萧说辞不变,然而这话传到李奇耳朵里,除了嘲讽再无其他。他冷哼一声,扭头离开了。 林萧觉得李奇对他突如其来的敌意莫名其妙,他后知后觉地品了品李奇刚刚的话,表情有了些许变化。 这李奇莫不是觉得他的老底是自己揭露给少主的?等等,再往前想想,宫九歌那声“谢”,真的是在感谢他?被利用了一脸的林萧陷入深思。 暂将局势稳下来的宫九歌得空专研术法,七绝音杀需要乐器作为载体,先前苏止棘有意培养她音律时,她选的是箫。此番宫家只有林萧习得绝技,且用的是琴,出于求师方便,宫九歌暂时用琴入门。 林萧并不吝啬教学,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 “虽说自己琢磨术法可能会了解的更为通透,可既然少主想要尽快入门,林萧定当竭尽所能。” 严师出高徒,林萧担下了责任便会负责到底。 “武器是人的第二条命,好的武器它有魂,会随主人心意而动,”林萧抚着手中的琴,那眼神温柔的像是在看自己的爱人,“少主先去挑选一把合心意的乐器吧。” 他说的这种情绪,宫九歌并不了解,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交流。 宫九歌自仓库内取出一把琴,但凡能纳入宫家收藏的,无一不是珍宝。这把长琴,琴身上绘制着飞鸟走兽,容纳百川,上面附着七根弦,精美绝伦。 “这是家主在时旁人上供来的,应该是出自无归先生之手,是件名器。” 乌龟?宫九歌转而想到对方说的应该是擅长制作乐器的无归先生,在名人榜上赫赫有名,只是隐退多年,没人知其下落。 “音律属柔,若要它来御敌,便要在识海上多花心思,不能一赖依靠乐器。” 识海? 林萧解释:“这个于武者而言可能是叫‘精神力’,音律为刃不用武气,我们就称呼它为识海。” 宫九歌表示了解。 千人就有千面,一种术法,不同的人解读,会有不同的效果。林萧深谙其道,所以只着重教她如何将音律,乐器,和使用者本人融为一体,旁的一概不涉及。 大长老不管宫族的内外事,时不时过来几次检查她术法的进度。这天他过来,恰好遇到了正要离开的宫九歌。宫九歌打过招呼,错身便要走,大长老开口留住她。 “一个月的光景,少主便有了如此成绩,当真是天赋异禀。” 宫九歌在不少人口中听到过这四个字,觉得索然无味的同时还有点想笑,不过对方的身份摆在那儿,她还是停下脚步来寒暄。 “不敢当天赋二字,”她说,“是林执事见解独到,九歌听了受益匪浅。七绝音杀,七绝,她现在不过堪堪摸到了第二重的门槛。 林萧在院里听到声音,推门走出来,见到来人,林萧脸上划过异样。 “大长老。”他作揖。 大长老道了句“不必多礼”,宫九歌心里有事,此时竟然没注意到这二人之间的气氛。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这两人同框出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又会特别去注意。 林萧问说:“大长老可是来看少主的?” 大长老手背在身后,神态自矜,淡淡地开口:“只是恰巧路过,来看看少主修习术法的进度。” 林萧面上不变,恭顺回答:“依少主的天资,已经成功入门,可以独自专研术法……想来修习到后面也不会有难处才是。” 大长老很满意这个答案,又问:“便是今日之后不会来了?” 宫九歌点头:“这段时间叨扰林执事了。” “少主言重了。” “若是无事,九歌便先行离开了。”宫九歌怀里抱着琴,迎着余晖走到书房。 接手了大半的资产,纵然是下面有林萧李奇二人分庭抗礼,有些事她也得亲自决断。宫九歌觉得自己重回了没有来到这个大陆之前的日子,白天扛枪讨债,晚上熬夜加班,因为是给自己打工,连分红奖金花样罢工等等出其不意的小惊喜都不配有。 当砚台里的墨第三次用干时,宫九歌将手里的笔一扔,偌大的书房里,只有她一人的动作声。 宫九歌深呼吸几口气,然后扬声道:“来人!” 深更半夜的,连巡夜的都迫不及待想要换班了,书房门口的守卫身体后仰,将自己交给门框,眼皮上下纠缠,颇有几分誓死不休的意味。 宫九歌一声呼喊将门口守着的两个人惊了一把,匆匆擦了擦口水便推门进去。 “少主有何吩咐?” 宫九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她看着下面还未彻底清醒的两个人,越发觉得自己疏忽。她倒是忽略了,这些都是宫余留下的人,本以为既然是他选的,实力和忠心总要占个一样吧,然并卵。 对于宫九歌来说,忠于谁不是问题,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翻出浪花,算他的本事。只是不想宫余下位了,宫家的下人几乎是无缝倒戈,她这段时间来一力掌外,倒是忽略了这内里。 她亲自来不行,再怎么有能耐的人也做不到面面俱到,而外人也不适合沾手这些事。宫九歌细思片刻,将脑子里的人选逐个排查,最后敲定了一个名额。 “少主?”先前进来的护卫见上首的人不说话,可算是彻底清醒了。莫不是他们开小差被抓包了! 半晌,二人听到那位开口了。 “笔捡起来,把墨研好。” 两个护卫:…… 在寻常的富贵人家,书房总是得见俊秀的公子执书,旁边侍着两个貌美的丫鬟,扇风倒茶,红袖添香。而眼前这一幕,执书的人不是公子,倒茶研磨的也不是貌美丫头,而是两个糙汉,还是没干过细致活儿的糙汉,一个墨研的好不费劲。 细微的碎裂声在空旷的书房想起,捏着墨的糙汉涨红了脸,手一松,碎块接连掉落。 宫九歌:……她没真没见过有人能把墨块给捏碎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是敌是友 宫九擅又一次接到了王夫人的传唤,纵然他很不满这个异想天开的母亲,出于血缘如此,他还是应约了。 “夫君,”床上衣衫不整的美娇娘撑着手臂坐起身,柔顺的长发顺着肩膀滑下来,她很懂什么时候该维持什么姿态,不然也不会成为宫九擅唯一收入后院的女人。 “可是夫人找你有事?”这句话轻不可闻,宁娇知道他不喜欢别人掺和他和他母亲的事,没有多言。宁娇披了一件外衣,赤着足走到地上,柔嫩的手指为宫九擅整理仪表。 宫九擅看着温柔多娇的妾室,心里颇为服帖,难得多说了几句。 “想来是为了父亲的事,你累的话再休息一会儿。” 宁娇欲迎还羞的推开还要抱过来的宫九擅,娇声道:“那夫君快点去吧。” 宫九擅推开房门,脸上的笑意在门被合上那一刻蓦的收敛。 “找我什么事?”宫九擅直入主题,半分问候他亲生母亲的意思都没有。 王夫人将自己亲手做的早点端过来,轻声说:“来这么早,还没吃饭吧,我做了你爱吃的瘦肉粥。” “是啊,少爷,”王夫人身边的丫鬟搭腔,“夫人很早就起来熬粥了,就等您过来时吃上口热乎的。” 宫九擅脸色多少绷不住了,缓和不少。 “这些事你不用亲力亲为。”宫九擅说着,还是抬手将粥碗接了过来。 王夫人保养得当的脸上露出笑容:“你要是喜欢,娘天天做给你。” 宫九擅端着温热的粥碗,享受这难得的温情一幕。 “擅儿,”王夫人见他心情不错的模样,左右斟酌,开口说,“你最近可有去看过你爹?” 宫九擅拿着勺子的手一顿,继而毫不在意的说:“没有,我去看他做什么?”不说那院子他进不去,就是能进得去,他也不愿意过去。 “你怎么能这么说。”王夫人语气不自觉的就带了责备,转而看到儿子脸色不虞,她又改口,“怎么说他也是你爹,亲父子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况且这个时候,你们还不想着一致对外,难不成打算把宫家的家业拱手送人不成?” 宫九擅可算知道他这个母亲的意思了。手里的粥很鲜美,但是吞咽下去却如同巨石坠腹,鱼刺哽喉,难受的很。宫九擅将碗放回去。 “怎么不继续吃了?”王夫人问。 宫九擅唇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也不再奢求什么有的没的了,他毫不肯留一点情面的说:“一致对外?对哪个外?你惦记的那些东西已经被你的夫君,我的爹,亲手转让给别人了——我不知道他抱着什么心思,我只知道,他不仅没知会过你一声,还没给你留一点念想。” “擅儿,娘不是那个意思,”王夫人叹了口气,说:“娘早已经不指望那个男人了。” 宫九擅不语,但他眼里的情绪将立场表现的明明白白。 王夫人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哀戚说:“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怎么办?你爹掌权时你尚且要顾忌,现在你爹都让位了,我们母子两个难不成日后要看那个黄毛丫头的脸色过活?” 如果宫余突然暴毙,宫九擅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他把财产都给了另一个人,而且还没暴毙,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不敢说宫九擅有没有野心,就算没有,你会眼睁睁的看着本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凭白易主? 王夫人何其了解儿子,见他表情松动,王夫人再接再厉。 “那黄毛丫头不知道用了什么诡计,让你爹这般心甘情愿,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弃如敝履。” 宫九擅下意识地想起宫九歌那张脸。 “娘,”王夫人乍一听到儿子唤她,竟然还有几分意外。 宫九擅恍若无意地问了句:“二伯母和二伯的事,我爹有没有参与过?” 王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参与?那会儿他手里一点东西都没有,拿什么去参与。” 宫九擅挑明:“那时宫姬两族尚未交恶,我爹和我两位伯父,还有我二伯母四人关系很好?” 王夫人并不喜欢姬忘姝,出嫁前,姬忘姝是她们这些上流圈子女眷们的噩梦,有她在的地方,别的女子都黯然无光,无一例外。直到她嫁人了,待字闺中的女子们摆脱了这个压在她们头上的人,但是她却没有,每天面对着一个人人赞赏的妯娌,王夫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好什么好,她不过是依仗着一张脸,到处勾搭男人……”当着儿子的面,王夫人还是没将一些难听的话都说出来。 “当年你二伯上门提亲,姬忘姝并没有同意。” 宫九擅并不知道这些内幕,问道:“为什么?” 王夫人:“还能为什么?她当时看上的是你大伯……后来因为你大伯不过是宫家的养子,身份卑贱,姬忘姝本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再加上你二伯当时已经接手了宫族,她便同意了嫁过来。” 宫九擅也不是别人说什么都信,毕竟姬家也是七大古族之一,这位二伯母若是爱慕虚荣,大可找个皇亲国戚嫁了。 “那我大伯对我二伯母……”他欲言又止。 王夫人:“那个养子的心思你还看不出来?当年你二伯待他不薄,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 线索似乎对上了,但又处处是疑点。 宫九擅将这关系理了一遍,然后问说:“我爹这番动作,我那大伯就没什么反应?”他们的关系若真如上所说,那宫正该有多不待见喜欢的人和别人生的孩子! 他的问题也是宫九歌的困惑,宫正那一脉对这边的动静几乎是视而不见,像是不管她怎么折腾,他都守着自己的一小片天安稳如山。 而此时人们谈论的另一个主角,宫余,正捧着宫九歌手抄的术法,在自己的院落里闭门不见任何人。 “少主,”穿着灰色短打的家仆来禀,“二爷只拿了饭菜进去,不许小人靠近。” 宫九歌颔首,眼神示意身边的人,丫鬟芙蓉了然,塞给跪着的家仆几片金叶子。 “劳烦小哥跑一趟了。不过替少主办事,好处是少不了你的。”芙蓉说。 “小人多谢少主。”家仆揣着赏赐走了。 芙蓉低眉顺眼的站回宫九歌身边,她怎么都想不到,这才几个月的光景,宫家竟然就易主了,果然是她当初看走了眼…… “芙蓉?” 第一百五十八章 心有灵犀 芙蓉头皮一紧,手臂不自觉的抖了抖。 “少主?” 宫九歌状若不经意的问:“‘芙蓉’这个名字,是叔父起的?” 芙蓉膝身,开口:“是二爷起的。” 宫九歌:“那你原名叫什么?” 芙蓉如实道:“奴婢原名……二丫。”她是贫户出身,家里面也没人有学识,名字都是大丫二丫排下来的。 “来府里多久了?” 芙蓉说:“回少主的话,奴婢进府有五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算的上是府里的老人了。 “你对宫正此人有什么看法?” 大爷?芙蓉想了想,说:“奴婢自从进府,就待在二爷的院落,对大爷那边了解不多,只是知道大爷他至今不曾娶妻,孤身一人,宫家名下的商铺他也恪守本分,不曾沾手,他手上……好像只有家主留给他的势力。” 宫九歌似乎就是随口问问,说了这两句就熄声了。芙蓉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敢置喙,安静的立在她身侧。 宫九歌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务,将沾着墨的毛笔搁置。 “我想给大伯送几个人过去,你有什么意见?” 这是在问她的看法?芙蓉心里大惊,然而她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对方虽然身居高位,但是此时刚刚起步,对宫家并不熟悉,而自己这个在宫家呆了五年的人,无疑是派的上用场的。 芙蓉利落地下跪在地,“奴婢身份卑贱,本没资格择主,但是少主若是信得过奴婢,奴婢愿以性命拥护少主,绝不敢有二心。” “你倒是个知情识趣的。”宫九歌笑了。 芙蓉头磕在地上,语气坚定:“愿为少主效劳。” “起来吧,”宫九歌开口,“既然看得清局势,那你倒是说说,我现在要做什么?” 芙蓉咬着下唇,思量一番后,试探性地说:“……恕奴婢冒犯,少主可是想拿回大爷手里的那部分权?” 宫九歌饶有兴致地等着她说下去。 “……依奴婢的看法,这宫家本就该是少主的,无论是大爷,还是二爷,都名不正言不顺。”她边说边看宫九歌的脸色,奈何对方不显山露水,她也不知道自己猜对了几分。 “起来吧。” 芙蓉如蒙大赦,却听对方接着道: “你去把我院落里的人换一换,至于要什么样的,你自己斟酌。” 芙蓉闻言一喜,忙道:“奴婢遵命。” 宫九歌遣走了书房的所有人,毫无形象的仰躺在大椅上,身边没个贴己人到底是差了点。就比如苏止棘身边的铃铃,软萌体贴,而且忠心耿耿,宫九歌越想越馋。 远在忘书宗的苏止棘:“阿嚏。” 幕初筵施舍了个眼神过来:“着凉了?” 苏止棘摇头:“没有。” 幕初筵收回视线,苏止棘失笑:“九歌不久前来信,说了现状,我在想要不要安排几个人过去。”说完,他可能觉得这话有歧义,改口。 “宫家贸然易主,有本事的都有二心,没本事的除了倒戈也没别的能耐,她现在这境遇估计很闹心,安排几个顺手的给她用也好。” 幕初筵:“你有人选了?” 苏止棘:“你看铃铃怎么样?”也是她身边待过的人,照顾起来也得心应手一些。 幕初筵:“这些事你比我擅长,你看着来就好。” 苏止棘着手去安排了。 “话说,你离开这么久,幕国那边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幕初筵乜了他一眼:“能出什么乱子?况且我又不是打算长住在这儿,等九歌这边稳妥了我就走。正好,你挑好了人我送过去。” 苏止棘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问了句:“只是为了九歌?” “不全是。” 这个答案是意料之外的,苏止棘欣喜的神色几乎要溢出眼眶。 幕初筵接着说:“还为了我那药,经你上次一提醒,我心里也没了底。——你怎么了?” 苏止棘:“……没什么。” 宫九歌此时的重心仍放在林萧和李奇身上。李奇忠于宫余,但是目前不得不在宫九歌手底下讨生活,所以立场待定,林萧则安分多了,不越界,不退让,当家做主的是谁他压根不在乎。 宫九歌有日翻看账簿,发现有几处收入支出都很模糊,这是李奇所负责的地段。 “回少主的话,”李奇对此解释说,“此地虽隶属洛国,但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太过偏远,虽名义上隶属洛国,国君却不曾派出官员管辖,久而久之,此地便自立为王,每年上供。因此,我们这些商行的约束,到了那里也是大打折扣——家主在时收成尚且乐观,二爷接手这些后,认为我们每每遣往此地的人力物力消耗过大,便,便有意断了这一处收成。现在能收回来的,也就少主看到的这些了。” 宫余做的决定并无对错可言,这块领土脱离了国家管辖,商行之间要动干戈也是笔大支出,而且它之所以可以脱离洛国控制,真正的原因离不开当地物资匮乏,并不能带给洛国多少好处,所以它的去留洛国并不在意,所谓上供,也是种变相的管控。 国家尚且放弃,别说是以利益为先的商行。 “家主在时,此地受益的账据可有留存?”宫九歌问。 李奇想了想:“应该是有的,只是时间久远,属下怕是要仔细找找。” 收据还是找来了,年代久远,账本表面已经出现腐蚀的痕迹,翻开几页,一股子霉味直往鼻腔里钻。 李奇搓了搓手,神色不自然地说:“这都是上一任前辈留下来的,一直堆放在库房,有些受潮了。” 十几年前的东西,宫九歌也可以理解。 内容和想象中不同,便是在此地的全盛时期,收益比起其他地方也少的可怜。所以,父亲一直留心此地是为了什么?宫九歌想。 还有就是,宫家主当年为了尽快修成术法,屠杀的百人又是来自哪里?宫九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想起了这件事,她的思维此时此刻只有眼前的地名,以及“地处偏僻”这四个字。 有关宫家主的传言中,此人完美至极,家世优越,实力强大,甚至在豪杰竞出的年代抱得美人归,可算得上是人生赢家。大长老所谓的“屠尽百人”一事,似乎除了他自己,再无他人知晓。宫九歌敢断定,这事一旦被他人知晓,整个宫家都不得善终。可是这并不是一件小事,这些人到底是怎样做到悄无声息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来送几个人 “少主?”李奇没得到回复,抬头看她。 宫九歌被这些事扯得头都大了,书页翻动间霉味蔓延,当地的收益数据在眼前无限放大,投入与收成呈现**裸的反比,没有一条让人看着舒坦。 “不用管了。”宫九歌上下唇交接,做出决断,“不急于在一时。”这个地方,她有必要亲自去看看。 择日,幕初筵带着人来了。宫九歌看到他时差点没能认出来。对方一身粗糙的短打,头发有几缕从洗得发白的头巾中冒出来,泛黄的脸颊上还黏了两撇小胡子。 在看到他身后的铃铃时,宫九歌表情颇为微妙。 还不等她问问清楚,芙蓉来禀说:“少主,大爷来了。” 刚说完话,芙蓉就看到疑似人牙子的青年带了几个男男女女进来。 芙蓉:…… “谁让你们进来的!”芙蓉突然生出了危机感,她看到宫九歌的神色,急道,“少主,想来是看守大门的人收了钱偷懒,奴婢这就把人赶出去!” 宫九歌:“我叫来的。” 芙蓉默默收声。 “刚刚你说什么?” 芙蓉敌视的目光从幕初筵身上移开,说:“回少主的话,大爷来了。” 这还是宫正第一次主动来找她,宫九歌扫了眼打扮的颇为风趣的幕初筵,眼里有狡黠一闪而过,她说:“这几个人倒是不错,来得也正好,本少主琢磨着送几个人给大伯,就担心他不满意。这样吧,你们随我一同过去,他看上的就顺便带走,剩下的——芙蓉。” 芙蓉回神:“少主?” 宫九歌:“剩下的你来安排。”几句话便敲定了这几人的去向。 幕初筵捻着自己的小胡子,对自己带来的人说:“你们可都听到了?可要好好表现,要是能被主人家看上,以后可就吃穿不愁了。” “这都是俺们从乡子里带出来的,”幕初筵脸上陪着假笑,“都是吃得了苦的,少主子尽管吩咐着,就是这月钱么,少主子,他们都是家里的独苗苗,就等着这些钱混饭吃呢。” 幕初筵插科打诨的几句话,透露给对方两个信息: 第一,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第二,提到月钱,那就是原主已经吩咐过了,日后,他们拿谁的俸禄,听谁差遣。 宫九歌挑眉,然后不动声色地吩咐芙蓉:“可都听清楚了?” 芙蓉哑然,很想说这人牙子在夸大其词,家里是独苗苗的哪舍得让子女出来为奴,奈何主子已经放了话,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是。” 宫正为什么会来,宫九歌心里不是没底。本来对方秉着井水不犯河水,哪怕是弟弟这边出了事,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宫九歌根基未稳便试图往那边伸手,这举动无异于撩老虎须。 宫九歌把人安排在了书房,这一动作耽搁了不少功夫。 宫正这一等便是半柱香的时间,脸色沉的能挤出墨来。他身后的护卫暗暗抹了把汗,这位新上任的少主,是在给他主子下马威吗?她怕是不知道这一举动能带来多大的灾难! 宫正冷笑,棱角分明的脸阴郁非常:“竖子有胆。” 宫九歌来的时候,整间书房都笼罩在恐怖的威压之中,从她踏进门的那一刻,身体蓦的有千斤重,猝不及防地膝盖一弯。宫正不像宫余,他是真的有实力,而且是以实力立足宫家,不可小觑。 宫九歌反应机敏,察觉不对便手指做笔,迅速拟了个法阵出来,同时吩咐后面的人,先在外面候着。 “大伯。”宫九歌打个招呼。 宫正看着她竟然丝毫不受影响,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实力倒是不错。” 宫九歌唇角含笑:“大伯谬赞。” 等她落座,宫正性子向来不喜拐弯抹角,开口便发难:“你往我院子里安排人手是什么意思?” “大伯不满意那几人?”宫九歌问说,“那正好,外面又送了一批新的进来,大伯尽管挑些合心意的去。” 她招呼了一声,幕初筵带着人走进书房。 “这便是宫家的大爷吧,”幕初筵眉眼含笑,这要是他的真容做来,定然是赏心悦目,奈何现在这张装饰过的脸笑成这样,怎么看都只有“猥琐”二字,“这些可都是好人家出来的。您尽管挑。” 宫正并没发现此人的异样,视线如刀锋一般刮在宫九歌身上:“刚把宫余拉下位,便迫不及待想要对我下手?是谁给你的胆量,大长老?” 宫九歌自行斟了杯茶水,丝毫不为所动:“大伯这是哪里话?” 宫正的脾性直接暴躁,就像一只盯上猎物的猛兽,暴戾残忍,誓死不休,反观宫九歌,平淡如深潭的水面,一丝涟漪都不曾有,但是潭水的深不见底却足以将人无声溺毙。 “父亲在时便与大伯交好,”她说,“就连大伯手中的权力也是他出于信任亲手交托给了您,九歌断然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愿。” 宫正神色似乎因为这两句话有了松动,只是不知这松动是为了谁。 宫九歌接着道:“至于送人这一茬,实在是因为叔父与大伯关系僵硬,九歌不得已坐到这个位置,却不愿与大伯交恶下去。送人一举实属好意,不过您若不喜,此事便就此罢了。” 宫正沉默了半晌,然后起身甩袖离开。等到他出门时,宫九歌听到他说了句: “你自己选两个人,送过来。” 宫九歌执着茶盏的手指一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不过是说的漂亮点的场面话,可是宫正竟然直接答应了?! 宫九歌下意识看了眼幕初筵,对方直接摊手回应。 书房里只剩下了自己人,幕初筵找了张椅子坐下。 “你们的关系似乎没那么僵?”他客观评论。 宫九歌冷漠道:“他是杀害我父母的头号嫌疑人。” 幕初筵黄皮动了动,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宫九歌将宫余的话捡了些有用的说给他听:“……就是这样,虽然我还是更愿意多抱一些希望相信壹。” 苏止棘不会在这种事上讲究“留念想”一说,他既然说活着,那就是有证据。幕初筵也相信这一点。 “他有没有妻妾?” 宫九歌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没有。怎么了?” 幕初筵犹疑,他真的是很少有这种状态。片刻,他含蓄开口:“我觉得,你这个大伯,取向上有些问题。” 宫九歌:?!! 第一百六十章 纨绔大少爷 宫九歌惊:“果然是同类之间比较敏感吗?” 幕初筵怒道:“你特么关注点在哪!” 宫九歌确实没能料到这一点,她正色问道:“确定吗?” 幕初筵毫不负责任地答:“不确定。” 那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让人手痒,宫九歌按捺住冲动。 宫九歌自动屏蔽他的后一句话,说:“如果真是这样,那有些事就很好解释了。” 宫正是养子,和宫铭并无血缘关系,而且这二人的关系很好,宫铭继承家主之位后,分了不少权限给宫正。可以说宫铭成婚是二人关系出现裂痕的分水岭,旁人以为原因出自姬忘姝,殊不知是因为宫铭,这就很微妙了。 幕初筵:“你还是去问问夙壹吧,这方面他比我懂。” 宫九歌:“上一个不肯正视自己的,亲都成了。” 幕初筵深吸了几口气,暗道不要和熊孩子计较。 “算了。人送到了,我走了。” 刚走到门口,幕初筵想起什么,问她:“你最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宫九歌不明所以。 幕初筵并不想让她知道那药的副作用或许会出现差错,尽可能的擦边球,若无其事地提起来,然后揭过去。 “一白,副作用。” 宫九歌了然:“似乎没什么副作用,没有想发脾气的感觉。” 幕初筵:“想来是因人而异……吧。话说,你在这里呆的时间不久,还顺利吗?” 宫九歌沉吟,然后随口说:“没什么顺不顺利,就是时不时会有想把他们剁碎了喂狗的冲动。”一句残忍血腥的话被她说的风淡云轻。 幕初筵:…… 罪魁祸首之一如若无事的说:“难为你忍得住——咳,是什么让你放弃了这个想法?” 宫九歌:“我没养狗。” 幕初筵:…… 他好生将人劝着,一时冲动怕不是将线索都扯断了,不谈血缘,咱先只说他们的价值。 宫九歌听完,然后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你真冷血。” 幕初筵:我特么…… 他冷静下来:“我明天送个狗给你。” 宫九歌:…… 二人不欢而散,宫九歌将他带来的人一一分配安顿好。指了两个人去了宫正那里,将铃铃留在了自己身边,其余的人则散在族内各个关卡。得了新鲜血液的宫九歌心情甚佳,甚至得了空来处理宫余退位带来的后遗症,不,说是“赠品”更为贴切。 赠品一号,王夫人:“这么多的事,你一定忙不过来吧,瞧你都饿瘦了,叔母看着心疼,给你熬了燕窝,好生将身子补补。” 宫九歌答:“有劳叔母了。”然后就没了下文。 过了半晌,宫九歌手头上的事务还没处理完,王夫人左等右等没再等到她开口,坐立难安。铃铃玲珑心思,她端了茶水过来,看着上首埋头处理内务不可自拔的宫九歌,声音刻意压低说: “夫人,少主还有要事处理,劳烦您送了燕窝过来,若是无事,不如就先回去吧。” 王夫人看着上首不曾被碰过的燕窝,嘴唇蠕动,却又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好。 “叔母还有事?”宫九歌出声解围。 王夫人立刻点头:“有……是,是有关你表弟的事。”本是个借口,但是转念一想,若能借此为儿子谋些东西,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跟着享福。 想到这里,王夫人坐正身子,脸上堆出笑容:“九擅年纪不小了,之前一直被你叔父惯着,什么都不愿意沾手……叔母的意思是,九歌你不如把他带着,慢慢接手这些,以后也好为你分忧解难,毕竟自己人怎么都比外人来的贴心。” 宫九歌指尖敲了敲笔杆,若有所思:“叔父之前可有安排给堂弟?” 王夫人笑容一僵,然后说:“你也知道,九擅年纪尚小,还未加冠,他爹宠的紧。” 宫九歌似笑非笑地夸了句:“叔父竟然如此疼爱表弟。” 王夫人说:“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怎么会不疼爱。” 宫九歌:“既然如此,叔父定然是有自己的打算,也定然为表弟准备了后路,叔母跟着享福便好,又何必忧心操劳这些事。” “话是这样说,但是……”王夫人为难道,“你叔父现在不也不管了吗,我就担心你表弟,所以只能拜托九歌你,多少给他安排个差事,别让他就像眼下这样……” “可以。” “你们毕竟是表姐弟,这血浓于水的……等等,你答应了?”王夫人愕然,毕竟看她刚刚的态度,若要成事,怕是得费一番功夫,却不想,这就答应了?! 突然就有一种砍价砍的好好的,对方突然一口定价的感觉,莫名觉得自己吃了亏。 王夫人突然结巴:“那,那我去知会九擅一声。” 宫九歌吩咐铃铃送人,不多时,铃铃回来了,替她将空了的茶杯添上热茶,然后将那碗燕窝端了出去。 “主子,那碗燕窝没问题。”铃铃说。 宫九歌:“谈不妥才要下手。”自己现在若是出了事,那得利的是宫正无疑,这些人又怎么会甘愿为他人做嫁衣。 铃铃问说:“主子要如何安排宫九擅?” 宫九歌合上最后一本账簿:“这个么……” 林萧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不知道自己哪让这位新主子不痛快了,无缘无故给他安排了个带二世祖的差事。 林萧维持着自己风度翩翩的笑,看着面前敞着衣领,坐没坐相的宫九擅,他僵硬地扭过头看向事不关己的某人: “少主?” 宫九歌:“怎么了?” 林萧:“少主是想让大少爷学着管理宫家上下?属下个人认为李奇前辈年纪大,经验足,大少爷到了他那儿想来能学的到更多。” 宫九歌笑说:“林执事谦虚了,我是看着你二人年纪相仿,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在一起也更轻松。” 林萧皮笑肉不笑:“少主考虑真周到。” 宫九歌:“林执事不反对便好。” 林萧:…… 旁边的宫九擅毫无被嫌弃的自觉,四仰八叉的坐在那。听面前二人定下自己的归属,宫九擅掏了掏耳朵,摇晃着站起身。 “啊,那就请林执事好好关照本少爷了。” 林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敢有二心 林萧觉得这位新主子就是想公报私仇,然而他没有证据,甚至没能想起来是哪儿得罪了她。到底是给人办事的,林萧再怎么不满也不会表现在脸上,宫九擅这厢确定了自己的归属就走了。 “有劳林执事了。”林萧迈出书房门前听到这句话。 这句话似乎与之前的客套语气并不相同,不知是不是他多心,愣是从中品出了别的味道。宫九擅回了屋子,一改人前的纨绔,冷冷的开口:“去把母亲找来。” 王夫人已经收到了消息,笑盈盈地来找他,自觉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宫九擅面无表情,身边侍奉的下人战战兢兢,笑的开怀的王夫人并未发觉异常,直到她正面对上自家儿子的无声怒火。 “是你去找了她?” 进门第一句,没有寒暄来往,甚至连称呼都省了。 王夫人不觉,自顾自道:“娘听说,少主把你安排到了林萧身边?这是好事啊!”林萧手里握着实权,算得上宫族一把手,若是能将人招揽过来,定是一大助力。 听着母亲絮絮叨叨,宫九擅不耐烦地打断她:“你以为就你能想到这些?你还真以为宫九歌能坐上那个位子是我爹让的?” 王夫人话音一顿。 “难道不是?你爹将她带回来是念及血缘亲情……” “你别天真了!”宫九擅挥袖将桌上的东西都摔到地上,留下一地碎瓷片。 场面一时静谧下来。 宫九擅深吸一口气,将下人都遣走:“要是有谁将今天的事传出去,当心你们的舌头。” 下人头都不敢抬,他们深知这话并不是威胁,整个宫家上下怕是只有这个院子里的人知道这位大少爷的真面目。 确定再无第三人在场,宫九擅开口:“我这个表姐还真是深藏不露,她为什么安排了林萧给我?先是堵住了你的口,省了纠缠,还一并省了我们主动去联络其他人……”毕竟有人塞给了你香喷喷的大排骨,你一定不会去惦记做工粗糙的肥肉。 “……还有一点,”宫九擅脸色并不好看,“如果我没多想,她是在等林萧犯错。” “等犯错?”王夫人没明白。 宫九擅:“宫家底下管辖商行的两个领头人,李奇,林萧。李奇毋庸置疑是我爹的人,林萧不一样,他只认家主,无论这个当家做主的是谁!” “相对的,林萧手里东西不少,而他能有今天,主要是因为他身后站着大长老!”然而不说别的,大长老现在明显更在乎找回来的这个继承人,甚至已经将宫家的术法给了她。 “如果林萧有了错漏,好比他站了队,但是不是在家主那边,这样一来,宫九歌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回收林萧手里的权。”甚至都不需要他真的有错漏。 王夫人大惊:“那,我们到时候会怎么样?” 宫九擅看了她一眼:“我爹现在的下场就是例子。”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身边没有一个是自己的人。 “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联系外面的人,先把你爹放出来?” 宫九擅冷冷的看着自己的生母,说:“说起来,我最满意的一件事,就是她把我这个爹给拉了下来。” 王夫人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宫九擅冷笑:“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扪心自问,他可尽到了一个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说起来他这个表姐还真是好命,从小身体不健全,偏偏父母疼爱得紧。 王夫人的想法和儿子不谋而合,她想到的是姬忘姝,出嫁前便压她一头,出嫁后更是让她活在了阴影里。她的丈夫是家主,年轻有为,二人夫妻和睦,宫铭在求娶当日便立下“绝不纳妾”的誓言,百里红妆更是羡煞全城女子。而她呢?丈夫在她嫁进来没多久便纳了妾,还是府上的丫鬟! 宫九擅:“这件事你别再插手了,我自有打算。” 王夫人只得点头。 宫九擅并不想毫无筹码便冒然去拉拢林萧,他的目标是父亲的忠属——李奇。 李奇刚见完宫九歌出来,手里死死的握着一个白色小瓷瓶,脸上晦暗难言。等他走了一段路,绕过拐角时,恰好遇到宫九擅。 宫九擅像是很惊讶:“李老板?真巧,不如去我那里喝杯茶。” 李老板一怔,回过神来强笑着拒绝:“不,不了,家里还有些琐事等着我处理,改天,改天。” 宫九擅不悦的挡住他的路:“怎么?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李老板便是看在家父的面子上,也不用这般疏离吧。” 听到“家父”二字,李老板就像见了鬼似的,一把将他推开。宫九擅没想到这人竟敢对他动手,眼睛危险的眯起来,便要发难。 “李老板,你……” 李奇青着一张脸,就像濒死的野兽,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嘶吼出来的。 “大少爷,我李奇是由二爷一手提拔不错,但是我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您仁慈一些,不要将我掺和进来。二爷是自愿退让出权力,我能做的也只有效忠新主子。” 说完,他不看宫九擅的脸色,匆匆离开了。 李奇手里的瓷瓶冰凉,这无时无刻不让他回想起那位新主子的话。 “这瓶药专治跌打损伤,小孩子皮肤嫩,可别让丫头婆子粗手粗脚的随意处理了。” 他的幺儿今天玩耍的时候摔了,青了一块,不怎么严重,就让丫头去拿冷水敷了敷。这件事,就连孩儿他娘都不知道,所以,是谁传到这位耳朵里的? 这件事还不算,偏偏他若无其事接了药后,对方又提了句: “前不久在库房找到些精贵的吃食,李老板不如带些回去尝尝鲜?” 李奇尚不自知,一心想着处理府中内鬼,却不想对方差人取来的是一根灵芝。李奇汗水打死了脊背,原因无他,他的母亲喜食灵芝成瘾,为此,他曾大肆收购灵芝,当然,他并没有那么多钱,当时走的都是宫家的账,为了这事,还闹出了人命案子。 这些都是他的把柄,足以致命。 偏偏对方还问了他一句:“李老板多时不见叔父了,不如找个时间去看望一番?” 到了这份上,李奇再不敢有二心。 “二爷虽对属下有知遇之恩,但是一仆不侍二主,属下只愿效忠少主,不敢有二心。”没错,是不敢。 不在一个等级线上,说争锋都是笑话。 第一百六十二章 能信任谁 宫九擅万万没料到是这个结果,李奇的话让他深觉一切都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可是他又怎会轻易放弃,寻了个宫九歌外出的机会,直接找上李奇的住处。李奇当场就脸绿了。 “大少爷……”李奇差点当场下了逐客令。 宫九擅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自觉,说:“李老板口口声声说效忠宫家,怎么这么排斥我这个宫家少爷?” 李奇到底滑头,听他这么说,很快就平复了心情。 “大少爷哪里的话,”李奇开口,“这不是怕大少爷冒然过来,李某照顾不周。” “李老板真是这么想的?”宫九擅乜眼看他。 李奇刚笑着称“是”,就听宫九擅的后一句:“不是怕少主发难?” 李奇脸上一僵,“大少爷言重了,少主明察秋毫,又怎么会为这等小事发难。”话是这样说,他却都不敢将下人撤下去,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宫九擅如何能注意不到这点,可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他更加讶异。李奇的态度已经算得上严严实实的倒戈,宫九歌到底做了什么?! “李老板,我爹退位多时,作为他之前最为信任的下属,不知李老板何时去看望他一眼?” 李奇四两拨千斤:“大少爷说的是,只是李某近日来事务繁多。少主尚不熟悉这些,更要属下用心辅佐,等有了空闲,李某定会前去探望二爷。” 宫九擅不愿无功而返,可李奇的态度比石头还硬,让他犯了难。 “小少爷,跑慢些。”门外有丫头的呼喊声,时不时还伴着幼童的咿呀声。 宫九擅状若无意地问道:“外面可是李老板的幺儿?” 李奇游刃有余的脸一僵,然后张嘴应付了几句过去。宫九擅笑了笑,起身离开了。虽送走了这位大神,李奇神色却没有缓和下来。 “去把夫人叫过来……” 宫九擅回去后,没再有动作,每天维持着那副朽木难琢的模样和林萧打太极,林萧的义务做到后也没兴趣沾手其他,彼此相处还算和睦。 这一天,宫九擅竟然在府里看到了熟人。 “黎兄?” 黎深手里执扇,扇着清风,见到来人颇为意外:“宫兄?” 宫九擅:“你怎么在这?” 黎深“啪”一声将扇子合上,指着一个方向说:“你表姐,不,该称一声少主,让我过来看看,能不能把她的那处住所修缮打理一下。” 宫九擅眼底暗色翻涌:“这样啊……说起来,我们也好久没一起聚聚了,择日不如撞日,你看今天怎么样?” 黎深说:“可以啊。” 二人去了他们之前长聚的花楼中,本就是那儿的常客,来了甚至都不用人招呼。 在弥漫着酒色的包厢内,二人把盏言欢,好不快意。 黎深喝了几杯,闲聊了几句:“说起来,我听你府里的下人说,你现在也不是闲人了?” “是啊,”宫九擅接下身旁美人送到他嘴边的美酒,一饮而尽,“我那表姐让我跟着林萧学学打理商行店铺。” “这是好事啊,”黎深说,“你们毕竟是有血缘的表兄妹,互相帮衬着些也好。” 宫九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黎家风气不错,兄弟亲友之间交往甚密,黎深能有这番见解并不让人奇怪。 黎深见他表情不对,仔细琢磨自己的话哪有问题。 宫九擅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杯子放下,随手拿出几张金票,让房间里的姑娘都先出去。黎深见他这般动作,扇柄敲了敲掌心。 “不瞒你说,”宫九擅难以启齿,“我家里情况特殊。” 黎深似有所感:“你们不和?” 宫九擅抿唇:“我爹现在被关在他的住所,连我娘都不一定能去看望。”一句找不出任何差错的话,却让人想入非非。 “不过是个孤女,”黎深问说,“她哪来的本事把你爹圈禁起来?” 宫九擅苦笑:“我不知道。” 黎深不明状况,别人的家事他也不好再问下去。宫九擅像是想找个人诉苦,自顾自地说: “对外的名义说的是我爹自愿将我二伯留下的资产还给他的孩子,但是……这么些年了,宫家都是我爹一手承担过来的,她不过是凭着一个身份,不说别的,当初宫家没落的时候,这些少主,家主,他们又在哪里?这些年宫家沦落到这个份上,好不容易得以保留,稳定下来,一个两个的突然冒出来夺权……” 黎深听着也不好受,但是他一个局外人也不好评价什么,随便安慰附和了几句。 宫九擅:“倒是说起来,你这个朋友,可比我那些有血缘的亲人靠谱多了。” 黎深且笑不语。 宫九擅心里藏着事,这推杯换盏间,他果然喝多了。尚且残存理智的黎深无奈,也不能把人就扔在这儿,顺路打算送他回去。 人送到了宫家,看着宫九擅被搀入府里,黎深放下心来。在他掉头离开之际,惊鸿一瞥,宫九歌的身影闯入视野。黎深刚刚也喝了不少,此番醉意涌上来,他直直的盯着那道倩影,直到人完全消失在他的眼前。 这般绝色的人,真会如宫九擅所言的那般居心拨测?他陷入生生的怀疑。他对宫九歌的第一印象,觉得这人很是沉着。没错,就是沉着。那种对任何事都沉着冷静的性格,像是冷血,其实也不过是没人告诉过她情绪为何物。父母早亡,也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家这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少爷?”车夫喊了一声,“你在看什么?”他顺着视线看过去,那里空无一人。 黎深收回视线,摇头:“没什么,我在想今天接的活。”那处荒凉的院落该如何修缮才能填补人心上的空缺。 接了修缮的活计,黎深免不了三番两头往宫家去,好几次都撞上了宫九擅,几次来往间,这对酒肉朋友的关系又近了不少。宫九擅已经掌握了黎深每天的行程时间,没几天就去卡一次点。 “今天的进度如何?”宫九擅随口问。 黎深晃着他的扇子,“还算顺利,不出意外的话,再有十天就能完工。” 宫九擅:“要这么久?”这段时间都够他把主宅翻一遍了。 黎深笑着道:“慢工出细活。” 宫九擅显然不信:“你少来,这都多久了,该不会是看上了我府上的谁舍不得走,故意在拖时间吧。” 这本是他们平常相处时随口的插科,只是这一次,黎深的反应却让宫九擅看出不对劲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借刀杀人 “嗯。” 黎深这一声把宫九擅惊得不轻。看到他的反应,黎深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骗你的。” 宫九擅:…… 这回答敢不敢再不走心一点? 对方的态度给了宫九擅笃定,他无视对方后一句,猜测说:“我猜猜,如果是哪个小丫鬟,你直接就要人了,况且你这魂不守舍也是近日来才有的事,难不成,你看上了少主——” 黎深当即否认:“我没有。”毫不拖泥带水。 宫九擅:“——身边的人?” 宫九擅:…… 黎深:…… 场面一时非常尴尬。 宫九擅打破寂静的氛围:“我看少主身边新收的铃铃不错,你以前也喜欢这样的不是?原来是我想错了。” 黎深还没从刚刚口误的劲儿中缓过神来,听他这么说,接道:“哈哈,铃铃姑娘的确讨人喜欢。”他连铃铃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少主定然不会割爱,所以宫兄就莫要再提此事了。” 宫九擅如他所愿转移话题,聊起了修缮的话题。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难免多说几句,黎深:“……院子里的蔷薇倒是茂盛,果树的方位也讲究的很,布局风水上上成,当初建造院落的人定然花了不少心思。” “布局风水?”宫九擅并不懂这些行内话。 黎深身边的朋友对这些并不感兴趣,难得有人愿意听,他就多说了几句。 宫九擅听完受益匪浅,笑着道了句:“话说我那个妹妹对这些似乎也挺感兴趣。”他说的是宫九绾。 “哦?是吗!”黎深不知道还有女孩子对这些感兴趣。 宫九擅不擅武学,但是有一技傍身,那就是咒。 咒术是他年幼时一位神秘人所授,多年来他人前毫无作为,这见不得光的自保手段却是没有荒废。直接动手当然不行,宫九擅脸上扬起笑容,目光遥遥投向宫九绾所在的院落。 自从母亲李姨娘被关后,宫九绾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谨记着母亲的叮嘱。 “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等娘出来后与你详细说,一定要忍住,别让任何人抓住你的把柄。” 可是,她不仅没能等到母亲出来的消息,还接到了另一个噩耗,她爹退位了,还把自己关在了院子里,别人都靠近不得。 宫九绾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一时间没了主意。身边本来有个母亲留下的婆子传话,可现在,那个婆子也走了。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的生活条件并没有变化,拿到手里的月俸甚至还多了些。身边没人唠叨。想吃什么,穿戴什么也没人管束,更不用哄着自己喜怒无常的爹。 宫九绾内心深处并不着急,甚至心里还想着让这样的时光再稍稍长久一点,一点点就好。 她照例吃完东西去后园散步消食,快走到池塘边上时,耳边隐隐传来几个丫头的窃窃低语。 “你是从少主院子里出来的?这镯子真漂亮!” “是吧!”小丫鬟显摆似的将手腕上的金镯子在她们面前晃了晃,“这可是我奉茶过去的时候,少主随手赏我的。” “少主真大方。”一人艳羡的盯着那只镯子。 旁边有人酸溜溜的说:“哪里是什么大方,分明是糟蹋别人的东西,你这只镯子都比得上二小姐穿戴的了……这宫家若还在二爷手里,二爷那般疼爱二小姐,这家产还不是有一半,甚至更多,都是二小姐的?” 有人并不想听这些,摆摆手就说起了她们都关注的:“小雨,我记得你不是少主院子里的人,那天怎么会去奉茶?” 小雨喜滋滋的摸着自己的金镯子,说:“那天是黎家公子来了,我就帮姐妹去沏了个茶。” “你运气真好啊!” “黎家公子来做什么?少主请来的?” “听说是来修缮一下少主住的院子,黎家不是很擅长这些嘛,少主没准是想看看风水什么的。” “我猜也是,我以前听人家说,家宅若要和睦,风水是重中之重,一旦这上面出了问题,可是能闹出人命的!” “我也听过,我还知道修缮宅院最忌讳什么呢!” 宫九绾刚从自己的日常穿搭雷同一个下人中缓过来,猝不及防就听到了这最后一句话。 “你们在说什么!”宫九绾一声将沉浸在聊天中的丫头们惊得不轻。 “二小姐。” 丫头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等着这位脾气并不怎么样的主子发落。 宫九绾挑中其中一个丫鬟,一把拉起她的手臂,一只金灿灿的镯子落入眼帘。宫九绾何等眼力,看着这只做工材质都不亚于她首饰的手镯,眼里都能冒出火来。 小雨慌乱中想要将手臂抽出来,却被她禁锢着动弹不得。 “二小姐饶命。” 宫九绾猛地甩开她:“刚刚不是聊得很高兴吗?怎么?是看本小姐失了势,连你们也想欺压到我头上?” “二小姐饶命,饶命啊!”地上跪着的几个丫头告饶。 宫九绾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自己去管事婆子那里领罚,你留下。”她指的是那个说自己知道忌讳的丫头。 宫九绾将人带回自己住处,越品刚刚听到的话越不是滋味,心里如同梗着一根刺,想通之后,她坚定了将父母“救”出来的心思。那些丫鬟有一句话没说错,若是爹爹还在,宫家的一半家产都是她的。 不像现在,她的吃穿用度更像那个来历不明的外来者施舍! “你刚刚说,修缮庭院忌讳什么?”等到关上门,宫九绾问跪在面前的人。 丫鬟掩下眼神里的锐利,语气可怜兮兮:“奴婢,奴婢也只是听说,说是这院子里的部署很有讲究,什么五行,山水都是对应的……” 丫鬟说了一大串她听不懂的,宫九绾不耐烦地皱眉催促:“说重点!” 丫鬟:“其实奴婢也不懂……” 宫九绾拿起了自己的鞭子,抬手便要甩出去,却见丫鬟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张崭新的符纸。 “二小姐,奴婢虽然不懂,但是家里人知道一些。这张符便是他们嘱托奴婢随身带着的,可保平安……但是,这符一旦放在庭院背阴的位置,就会招来灾祸,轻者破财,重者丧命。” 宫九绾接过符纸,满心想着报复那个夺走她家业的人,竟未察觉丫鬟眼底的神色,以及,符纸上半干的朱砂。 庭院修缮将近终点,院落焕然一新,黎深迫不及待想让雇主看看成果,宫九歌颇为满意。 “……原来是宫家主的院子,”黎深得知内情后说,“难怪在下看着这处格局与别的地方不一样。” 宫九歌说:“宫家的房屋布局大都讲究齐整。” 黎深摇头:“在下所言并非外面,而是宫家其余人的居所。”干这行的总是习惯留意这一点。 宫九歌:“黎公子说的是九擅他们?” 黎深:“正是。” 宫九歌解释说:“这次院落是父亲迎娶母亲时新修的,格局感观都偏向迎合母亲的爱好,与他们有差异并不意外。” “原来是这样。” 第一百六十四章 将功补过 “主子,”铃铃提着裙摆跑过来,怀里里抱着一白,“奴婢一个没看着,一白将那盆名贵的兰花给糟蹋了。” 宫九歌伸手将一白抱过来,捏了捏他爪子上的肉垫,“是你做的?” 罪魁祸首一白恍若一只普通的猫,怡然自得的舔舔爪子,并不以此为意。遇到这种事,端看哪一方比较重要,一白的地位明显要比那盆花高,所以有恃无恐。 “这次就算了,”宫九歌的反应给了一白依仗。 铃铃:“……主子,一白前些天还将你的镯子碰到了地上。” 宫九歌:“不过是只镯子。” 铃铃:“是您手腕上这只。”平日里最常佩戴的,所以摘下来才会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被一白盯上。 一白感到抓着自己爪子的手紧了紧,野兽的直觉告诉了它大事不妙。 “这么不乖?” 一白“嗷呜”一声,头撒娇似的蹭了蹭她的手。 “这是第几次了?嗯?”宫九歌把它的头摁回去。 一白两只爪子抱着她的手,可劲儿撒娇,争取把这件事翻篇,宫九歌这次却没吃这一套。 一白兽生无望,眼看撒娇没用,挣脱她的怀抱,撒开脚丫子跑了。 铃铃眼神询问宫九歌的看法。 宫九歌见状,看了眼铃铃:“你们太惯着他了。” 铃铃:……您是在说自己吗? 铃铃认命的去找一白了,宫九歌注意到身旁黎深的目光,这才想到冷落了客人。 “见笑了。” “没有,”黎深笑了笑,问道,“那是少主养的猫?” 猫?逆生兽幼时的确与猫外貌雷同,性子也相差无几,谁能想到那是成年之后足以毁天灭地的逆生兽呢! 宫九歌:“是我养的。” 黎深说:“家妹也喜欢养猫,平日里虽见的多了,可也没能看的出来少主这只是什么品种。” “朋友送的,说是路上捡的流浪猫,就养起来了。”确实是某人的台词没错。 流浪猫?这个回答黎深万万没想到,本以为以对方的身家,养只镶金的都绰绰有余。 铃铃走开没一会儿,又抱着一白回来了。只是这次,一白爪子上沾了不少泥土,连带着铃铃裙摆上也有了污渍。 “主子,”铃铃走得急,喘着气要开口。 宫九歌将一白提过来,恨铁不成钢:“你还去玩泥巴了?!” 一白非常委屈,铃铃连忙解释:“不,主子,一白刚刚跑出去,在墙角发现了这个?”她将手里的东西递上去。 黄色的符纸沾着褐色的泥土,被铃铃放在帕子上递了过来。 宫九歌将符纸打开,铃铃在旁解释说:“奴婢到时发现一白在刨土坑,以为是它埋了什么进去,但是看旁边的花草,那处明显是被人踩踏过的痕迹,奴婢不懂这些,但是一白往日便机灵的很,它这般动作怕不是想要提醒什么?” 宫九歌不懂咒术一类,上面朱砂绘制出来的图文她也看不懂。 倒是黎深察觉了什么,开口说:“恕在下冒昧,可否方便借来一观?” 宫九歌自是没有异议,将手中的符纸递给他。 黎深眉头紧锁,脸色突然就变了:“敢问这位姑娘,这符纸是在何处取出来的?”他问的是铃铃。 铃铃带着人去了发现符纸的地方。 黎深在途中解释说:“这是一种极其阴狠的符咒,放在庭院背阴的位置,能破坏院子的整体风水格局,若是中途再小小的做做手脚,便是想让庭院主人突然暴毙也非难事!” 铃铃惊呼出声。 宫九歌这个被迫害当事人倒是淡定:“黎公子懂得真多。” 黎深苦笑一声:“这哪是什么懂得多……实不相瞒,我们这一行,曾出现过不少给同行下绊子的人,但凡有哪家出了事,经手过他家生意的人这行就算是毁了。” 等到了一白刨坑的地方,宫九歌上前查看,果真如铃铃所说,旁边有一片压痕,就像是谁偷偷摸摸的蹲在这儿藏东西时留下的痕迹。 “铃铃。”宫九歌唤了一声,指着地上并不明显的两处脚印,说,“比一下。” 铃铃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留下足迹,对比之下,铃铃的脚印要小一些。 “是女子的鞋印。”铃铃很快得出结论。 黎深已经在考虑是不是黎家得罪了什么人了,宫九歌看了眼便猜出他心中所想。 “宫家不是什么人都进的来的。” 一句话,将黎深的猜测通通推翻。 宫九歌说:“这件事,不要声张。”话是对场上所有人说的。 黎深看着她的神情,一个念头忽地涌了上来:“少主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 宫九歌无所谓地笑了笑,说:“还能是谁,总不会是我自己放的。”接着,她又似乎否认了先前的观点,转而问说: “敢问黎公子,这符咒是只需放在背阴的位置便好?” 黎深摇头:“这些行内人都是有讲究的,这个位置,恰恰稳妥。”似乎是觉得“稳妥”两个字不太合适,黎深又道: “所以在下才会在第一时间认为,这是行内人的手段。”不过,等等,他之前是不是和宫九擅聊过这些?想到这个可能,再加上宫九歌刚刚模棱两可的话,黎深心里有了个不好的念头。 不对,宫九擅便是清楚了风水布局,也不该有这符咒才是。黎深尚有疑虑,觉得冒然将前几日的事说出来并不合适,毕竟没有证据。 黎深:“少主可要彻查此事?事关黎家,黎深定当全力配合。” “黎公子可曾将庭院布局与他人提起过?”宫九歌寥寥几句便牵出重点,“便是随口几句也算。” 黎深半晌无言,片刻,他开口:“提过,和贵府少爷,宫九擅。”他和宫九擅也算得上熟识了,对方心性平庸,沉迷酒色,但是本性并不坏。 “彻查就免了,”宫九歌说,“不过知道是谁做的也好。” 想知道东西是谁放进来的很容易,宫九歌甚至都不用大费周章,几处眼线便能将人锁定。 放东西的人没想到她能这么快便落网,当她被人带到宫九歌面前时,整个人尚且是懵的。 铃铃将符咒扔到她面前:“这是谁给你的?为什么要把它放在少主院子里?” 丫鬟回过神,下意识否认:“奴婢不曾见过这个。”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吾兄宫正 铃铃接到宫九歌的示意,开口:“找你来自然是因为已经有了证据,你是想现在招认,还是让看到你做手脚的人过来,到时候,大家都看到了,主子便是想不罚你都不行!” 丫鬟本想咬死不认的,铃铃的话让她一个犹豫,这回答就慢了片刻。 “奴婢真的不曾碰过这东西的,奴婢……” “八号,卯时,你把粥碗给铃铃之后,比往日迟了一刻钟才出了院子,这期间,你去了哪,做了什么,以为没人知道?”宫九歌问她。 丫鬟原本还在想着如何辩驳,将自己摘出去,宫九歌几句话直接将她打回了原形。 丫鬟也不抱什么希望了,直接一口气全招了:“少主,奴婢知错了,但是二小姐的手段着实狠辣,还拿奴婢一家老小来威胁奴婢……奴婢鬼迷心窍,求少主开恩。” “二小姐?” 黎深没料到剧情是这个走向,下意识地看向宫九歌:“敢问府上二小姐竟然懂这些。” 宫九歌说:“许是兄妹情深吧。”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但是黎深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被自己的血亲从背后捅一刀是何种心情,黎深想都不敢想。 面前的人是怀着何种心情来到宫家,现在又是抱着什么想法处理这些事? 然而当事人并没有太多想法。宫九歌看着丢弃在地上的符纸,想着她这几个表弟妹,竟然还藏着个不显山露水的。 “今天的事,”宫九歌对黎深说,“还希望黎公子不要传出去。” 黎深应下,然后道:“此时与在下也有关系,承蒙少主不怪罪,此番修缮的费用便作罢了,当做赔罪。” 宫九歌自然是推辞,但是黎深不肯应允,此事就此翻篇。对外是揭过了,但是对内,这件事才刚刚开始。 丫鬟直接指认了宫九绾,宫九歌对此并不意外,这件事无疑是宫九擅的手笔,宫九绾怕也是被利用的其中一环。只是,宫九歌想着,本来相安无事,这二人为何突然有了动作? 不甘心是一个原因,剩下的,莫不是有谁暗示过什么? 院子修缮完成后,宫九歌躺在床上,脑海中有一条弦绷得紧紧的,一时之间竟没了睡意。温柔的月光静静地穿过窗纱,在地面漾出温柔的弧度。 宫九歌难得失眠,也难怪,之前账房总是脱不开身,晚上也就在书房里间凑合着睡了,难得能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一时间竟是没了睡意。 既然睡不着了,她索性坐起身来,伸手将窗户推开。 铃铃听到动静,想要起身过来看看,宫九歌道了句“无事”,她才又睡去。 宫九歌开着窗在哪儿站了许久,月色渐浓,她将窗户关上,在窗沿要合回去的时候,金属棱角被这月光一照,竟然折射出几道光线,宫九歌动作一停。 照说这窗户都是木质没错,可偏偏姬族有在窗子边缘镶上金属的习惯,宫家主为了妻子自然也将这一习惯带了过来。 宫九歌侧着身移动窗户,直到散着的光线汇成一道,直接指向院落中的一棵树下。她披了件单衣,迎着月色来到树下,取来利器刨开那一片地方。 东西藏的不深,宫九歌很快便觉得利器碰到了什么东西。 树下埋得是一个盒子,许是时间久远,盒子表面的金属装饰已经被腐蚀,宫九歌将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封信,信封泛黄,好在保存还算完好。 宫九歌回房点燃烛台,看清信件上的字。 “吾兄亲启: 距吾未听兄长相劝,尔为此不虞一事已有月余,今事急,不能当面嘱托兄长。宫家迄今基业尚整,虽名利不复以往,却是得以保全之势。 论今天下,幕国首当其冲,洛国蓄势待发,吾之所感,却是缥缈城之立场。七大古族言曰所广,可宫家已失纷争资本,待兄长继位,切忌急躁,保全方得安稳,乱世安身,犹鱼得水。 谨此,吾携妻女归枉城,恐难料世事。 经此一别,涕泣难舍,望君安康。 ——弟,铭笔。 同和九年,十月六日。” 这是宫铭写给宫正的信。宫九歌目光不离信件末端的时间,赫然发现,这个时间是在宫家主“身死”的前几天。写完这封信没多久,宫家主便逝世了。 依信件上所说,宫铭想将家主之位让与宫正,并且之后便要带着妻子和女儿去往枉城。枉城便是先前账簿上那处财政走向不明的地方,先不说宫铭去哪里做什么,单说这妻女二字。 ——妻子和女儿。 苏止棘之前说过,宫铭做出过几个失败品,成品完成后丢失了,俨然这时候的她俨然在用着失败品作为身躯,可以说在尹无笙之前,她用的都是那一个。按这时间顺序,那么宫家主“身死”时,她又去了哪?她为何会出现在原来所生活的大陆? 宫九歌拿着这封信件,在次日去找了宫正。宫正还是不怎么喜欢她,一脸的排斥。 宫九歌也不在乎他的态度,将手里的匣子放在桌上。腐朽到已经看不出来原貌,上面的金属还在唰唰的掉铁锈。 “这是什么东西?”宫正皱眉,看模样似乎想连人带匣子一起扔出去。 宫九歌说:“翻新庭院的时候,下人们偶然发现了这个,九歌打开看过了,里面是封信。是父亲写给您的。” 宫正的视线停在了匣子上,先前的嫌弃无影无踪,他颤抖着手碰到了匣子,在上面停了一会儿,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信上写了什么,又担心写的内容他无法接受。 宫九歌说:“不打开看看?” 宫正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对方不动声色的神情却又让他心里没了底,犹豫再三,他还是伸出了手。 信件内容不多,宫正却是当场泪目。 “是我对不起你父母。” 宫九歌看到这个刚毅的男人泪眼婆娑,也不知道是信上什么内容触到了他。 宫正将信收了起来,死死的攥在手里:“是我对不起他们。” 宫九歌问他:“叔父说父亲身死,母亲殉葬的事,是真的吗?”此时此刻,这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宫正从思绪中缓过来,看着她,最后点头: “是真的。” 宫九歌脑海里瞬间空白一片。 第一百六十六章 枉城之行 “不过他们没死。”宫正接着前一句说。 宫九歌心情跌宕起伏,一言难尽。 宫正:“我和你父亲在一些事上有了分歧,然后不欢而散,直到我接到他的死讯……那时宫家举行了葬礼,忘姝……你母亲盛装陪葬。等到这件事的风头过了,你母亲来找过我。” 宫九歌愣怔。 宫正说:“……你没听错,她来找我了。当时我也非常惊讶,毕竟是我看着下葬的人。她什么都没解释,只是从我这里拿走了一味药材,说完事了便会和阿铭一起回来。她这一走,便再也没回来。” “宫家的人在葬礼后便默认了你父母的死讯,若不是库存少了一味药,我也真以为那只是个梦。后来我私底下打开陵墓看过,里面躺着的,也的确不是你父母。”只不过这件事,再无知情人。 宫九歌问说:“枉城是什么地方?” 宫正:“族里财务我了解不多,不过那边行商的路是阿铭一手建起来的。” 宫九歌略一沉吟,问道:“伯父最后一次见我在父母身边,是什么时候?” 宫正并不喜欢宫九歌,从一开始便是,所以在她问起这个的时候,宫正仔细回想了片刻,最后也只能给出一个并不确定的答案。 “……在葬礼那时,就不见你的踪迹。” 宫九歌:…… 不管怎么说,枉城一行是免不了,宫九歌心里有了较量。 “父亲在信里写到,有意让伯父掌权宫家,”她说,“叔父手里的东西我已经拿回来了,伯父要是有意,可以随时接手。” 宫正回神,第一次正眼看这他名义上的侄女,眼里竟然有了些笑意:“宫族的实力虽不足以抗衡其余古族,但是它所包含的财富是不可估量的,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话意味着什么?” 宫九歌颔首:“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断然没有收回去的理由。” 宫正将手里的信小心翼翼的收好,开始直面宫九歌。 “宫家是阿铭一手推上了巅峰,宫家也随着他的消失隐退,你是他唯一的孩子,子承父业,你难道甘心看着你父亲的基业落入别人手中?” 宫九歌笑了一声,浅色的唇上扬,气场张扬,那是属于强者的姿态。 “这既然是父亲的意思,九歌自然会遵从,不过,”她话音一转,说,“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你们各持己见,我也不好偏信一方。” 她接着道:“所以,在真相还原之前,就姑且当什么都没发生吧,宫家,依父亲,我还给伯父,不过,宫家背后的那条暗线,伯父就不要肖想了。” 宫正想到之前的传言,正色:“你把宫余关起来了?想我也成为你的傀儡,你还不够格。” 宫九歌笑了,恍惚间,对面坐的并不是什么亲人,而是个商业对头:“你情我愿的事,用‘关’字可不稳妥。想来叔父还藏着后招,不过,他怕是没有机会使出来了。至于傀儡,伯父多虑了,这宫族依然是您的,我不过是想合理捞些油水,勉强糊口罢了。” 放着金矿不要,愣是在台阶缝儿里捡漏。宫正并不相信她这一番义正言辞。 宫九歌看着他狐疑的视线,补充:“伯父要是不愿意,我换个人也好,毕竟叔父的膝下还有两个人在虎视眈眈。” 宫正算是看出来了,什么真相还原前,一切当作没发生,她这是要在还原真相前,把所有人都当做敌人。若是没有这封信,他怕不是会成下一个宫余。 宫正的想法没错,宫九歌想去枉城,但是宫家这边走不开,宫正放在这儿就是个定时**,不把这个**处理掉,她又怎么会放心。 现在因为这封信,二人将见不得人的心思都摆在了明面上。 宫正说:“你竟然想过对你叔父的孩子出手,他们怕是不吻合你的要求吧。”一个风流少爷,一个骄纵小姐。 宫九歌将符咒的事说给了他听,接着评价说:“有野心是好事,藏拙也是明智之举,伯父可不要小看了他们。” 明明她是被下手的人,偏偏她这般态度,竟是夸赞了一番。宫正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就觉得这孩子到底随了谁,她的父母明明都是恩怨分明的人物。 宫正最后还是应下了她的要求。 “你想做什么就去吧,宫家,伯父给你看着。”一声伯父,过往的恩怨此刻并不清晰。 宫正此时此刻,方才接纳了她的身份,她是阿铭的骨肉,是忘姝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他们……都是他最重要的人! 宫九歌动身前特意去找了宫余,留给他一只纸鹤,告诉对方若是在她回来前突破了第一成术法,便能传信给她索要第二成。 宫余生怕她一走了之,宫九歌看着已然着魔的人,问说: “有谁会愿意舍弃这无尽的财富?” 宫余没再多问,扭头回屋专研七绝音杀去了。宫九歌的问题其实有了答案,宫余,不就是舍弃了的第一个人吗?! 宫余诞生时的家族名声浩大,但是在宫余身上,看不到一点名门望族该有的东西,从他的性情处事,到他的个人能力。宫家先天的废材体质,得天独厚的天才兄长,甚至是人们眼中的优秀养兄,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这个平庸的人对实力的追求已然疯狂。 宫九歌有注意到,宫正对他二弟,称呼阿铭,对宫余这个三弟,俨然并不亲近,一声“你叔父”,竟是只承认了血缘。 谁又不想一生顺遂,可努力过后,终究逃不开贪得无厌四字。 得知她要前往枉城,宫家由宫正正式管理时,人们想的是这位少主终究没能斗得过宫家大老爷宫正。 宫九歌本想将铃铃留下 ,奈何铃铃铁了心要随她一起,这让宫九歌想起一个故人,青岩。她离开尹家后问过青岩,但是对方效忠的本就是尹族,也只是尹族而已。 铃铃笑说:“少主出门在外定会遇到诸多不便,若是没个人在身边,这如何是好,就是宗主那里也不放心啊。” 宫九歌说:“你待在宫家也是帮我的忙。” 铃铃态度坚决:“请少主带上奴婢,奴婢吃得了苦的。而且少主连一白都带,铃铃可比一白省事多了,况且以铃铃的实力,也不怕少主在外面受了委屈。”好吧,虽然她家少主本身的实力就不会受委屈。 一白:…… 宫九歌最后还是应下了。去枉城需要带什么?路费,一白,铃铃,还有一个曾去过枉城的向导兼侍从兼车夫。 “在此之前,先回趟缥缈城。” 说来,上次一别,有多久没见过那个人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小意温存 “回?”铃铃仔细琢磨这个字。她之前还奇怪,少主此番做出远行枉城的决定,竟然没和宗主说一声,甚至都不打算回忘书宗一趟。现在却要大老远的跑去缥缈城,莫不是那里还有亲人? 铃铃想的虽多,却恪守本分,没有将话说出来。 等三人进了缥缈城主城,没走多远便有统一暗装的城主府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身兼数职的护卫阿季挡在宫九歌身前,铃铃也上前欲开口,就听对面以云砚为首的众人行礼。 “恭迎夫人回城。” 铃铃的话成功被堵了回去,阿季也错愕不已。 夫人?谁?还会有谁! 二人僵硬的扭过头,想从自己主子身上得到答案。宫九歌越过二人,上前和云砚交谈了几句。 云砚笑说:“前几日便有人说见到了夫人,属下接到消息时还以为夫人只是恰巧路过,不敢擅自打扰。” 宫九歌问云砚:“他现在人在哪儿?” 云砚了然一笑:“主子前些日子出府去了,还没有回来,不过属下已经把夫人回来的消息传过去了。” 宫九歌颔首,然后带着铃铃二人随云砚入府。铃铃阿季对视一眼,自觉三缄其口。 赫无双是当天回来的,此时宫九歌正在看一本游记,里面有提到枉城的风土人情。 枉城天气炎热,气候干旱,水源短缺,当地名风开放,人文景观与毕生所见截然不同。写到这里,游记忽然画风一转,说起了当地为人所津津乐道的男伶,没错,就是男伶。 枉城的这位掌权人将整座城营造出“男女平等”的观念,便是女子也能与男人争锋,其中特别提到有位武状元便是女儿身,而她的职位,是从一众体格彪悍的男人手中用实力夺来的。 男伶这一职业在枉城并不罕见,书中特别对一个名为“轻枉”的男伶大肆赞扬,说对方是如何如何的貌美,如何如何的身段惑人…… 看到这里,宫九歌翻过扉页,游记的主人名叫“游天下”,光是看名字,还真辨认不了是男是女。 就在书中写到轻枉一笑,权贵倾倒的时候,一只手腕白皙,手指修长的手伸过来,将书停在了这一页。还不等宫九歌抬头,身后的人贴近她,看清书上的字,唇齿一碰,声音传入耳膜。 “轻枉?” 声音就在她耳畔,气息触到她的耳廓,有点痒。 “怎么想起看这个了?”赫无双问她。 宫九歌将书合上,笑说:“过几天打算去,先了解一下当地风俗。” 赫无双闻言,眼底暗色翻涌。对于他来说,与夙壹约定的两年虽久,但是有某人的消息聊以慰藉也还过得去。但是,这并不包括他会同意对方再度消失一段未知的时间,还是去一个他手伸不到的地方。 “去枉城做什么?”赫无双伸手将游记拿起来,翻看了几页。 宫九歌扬首看他:“你怎么知道是枉城?” 赫无双指了指书上的“轻枉”二字,说:“这个人的名头不小,去过枉城的人书中,几乎都有关于此人的描述。描述最多的,是此人的相貌。” 说起相貌,宫九歌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多时不见,面前的人又多了些沉稳,轻薄的衣衫披在他身上,柔和的月白色也沾了几分凉意。 赫无双弯下身,一手撑着桌面,将她困在身下:“你还没回答我,去枉城做什么?” 宫九歌刚要开口,就感觉耳垂温热,接着是微微刺疼。赫无双含着她的耳垂,用牙齿轻轻厮磨。 “你……” 不等她开口,男人便倾身过来,噙住她的唇瓣,将她剩余的话如数堵上。 “真想把你关起来。”他说。 本来可以轻易说出口的理由,宫九歌竟然生了几分心虚。 “我要去找父母的下落。”她说。 赫无双直视她的双眸,眼底的寒冰融化了些许:“缥缈城还有一些不稳因素。” “什么?”宫九歌不解。 赫无双说:“我给你时间,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只是别让我在原地等太久。”不然到时候,我一定会亲自带你回来,然后,让你哪都去不了。 对于体贴的爱人,宫九歌自然心软,轻话应着。 在城主府呆了几日,铃铃和阿季也看清了目前的局势,他们这位少主,竟然是当初传的沸沸扬扬的城主夫人! 铃铃:所以缥缈城和忘书宗不和是吧?那宗主是怎么把人带走的?横刀夺爱? 阿季:所以少主已经嫁人了,嫁的还是缥缈城城主?宫家有人知道吗? 呆了几日,宫九歌重新收拾行囊,当晚,赫无双便将人摁在床上好好欺负了一番。二人衣衫凌乱,就是没到最后一步。所以,赫城主前半夜有多满足,后半夜的冷水就要泡多久。 “九儿。” 在宫九歌踏上马车之际,听到身后的赫无双叫她,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这般唤她。 见她回头,赫无双将人拥入怀。 “等下次回来,嫁我为妻可好?” 宫九歌轻笑一声,反手抱着他,答:“好,等我回来。” 马车渐行渐远,驶向旭日东升的方向。越过地平线,马车沐浴着朝阳,宛若新生的光泽带给人们希望,而它照不到的地方,黑暗悄然滋生。 枉城路途遥远,中间经行多处小城,如果把行程当做旅途,也是一件妙事,但是天灾和人祸,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宫九歌现在身处一间客栈之内,长途中的能遇到一个落脚点,吃上热腾腾的饭食并不容易。今天天气不好,大雨倾盆,宫九歌三人就这样被困在了路上,好在不多时,他们看到了一间破庙。 从外面看,小庙岌岌可危,宫九歌甚至设想过进了庙后破庙倒塌的概率,数值高的吓人。进了庙,他们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人还不少,而且看起来像是一伙的,至于为什么说一伙…… 粗略一眼不下二十个人围在一团篝火四周,分散在破庙各个角落,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刀,凶神恶煞。见有人进来,领头的刀疤脸操着一口大黄牙,笑道: “哟,生意上门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枉城有鬼 不怀好意的视线在进来的宫九歌三人身上流连。 刀疤男摸着下巴,仔细打量进来的人:“这三个的身段都是极品,肯定能卖不少钱。” 二十余人将他们三人围在中间,一个瘦脸尖腮的从包袱里拿出一条长绳,笑的不怀好意:“你们绑的时候可得下手轻些,看这细皮嫩肉的。” 宫九歌抬手,唇间冷冷吐出两个字:“清场。” 不等这群土匪反应过来她这二字的含义,铃铃阿季就拿出武器,进行了一场单方面殴打。很快,一群土匪便鼻青脸肿地被扔到角落,堆成肉山。 刀疤脸还维持着坐在火堆旁得志满满的模样,脸上的笑还没褪下去,他手底下的人就已经躺那儿了。万万没想到雨天破庙还有生意上门,更没想到的是这生意是个刺头,上来就让他们头破血流。 “好汉饶命。”刀疤脸识时务,当即扔刀认怂。 铃铃啐了一口,骂道:“不长眼的恶棍,我家主子也是你能冒犯的!” 刀疤脸就差跪下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我等也是逃难到此,身无分文,才出此下策,还望贵人饶我等一命!” 宫九歌并不关心对方的来历,她不过是想进来避雨,而且对方明显是看碟下菜。好在进来的是他们,若是换做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怕不是羊入虎口。 “你们是从哪儿逃难过来的?”宫九歌问他。 阿季听到这话,心说少主莫不是动了恻隐之心? 刀疤脸还在求饶,听到她这么问,涩然说:“我们……离开家乡很久了,最初,最初……”他竟有些开不了口。 “说。”阿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刀疤脸终是开口:“……我们是从枉城来的。”等到他将话说完,却见对面三人神色未变,丝毫都没有他人听闻“枉城”二字,脸上出现的排斥厌恶。 刀疤脸不禁有些诧异,他犹豫着问:“三位,是从外面来的?” 宫九歌并不清楚对方对“外面”一词的范围划分,转而问说:“你刚刚说逃难,枉城发生了什么事?” 旱灾应该是这个问题的首选,然而对方的回答出人意料。 刀疤脸脸色煞白,像是想都不敢想那段经历,他声音颤抖说:“枉城,闹鬼!” 铃铃阿季对视一眼,心说这闹鬼是什么意思? 刀疤脸抹了把脸,解释道:“好几个月前,我们乡里有人染了病,一开始只是发热的症状,大夫开了药,都没当回事儿,不想那人退了烧,第二天却像是变了个人,疯疯癫癫的说胡话……都以为他是烧坏了脑子,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结果他的家人没多久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那人家里有个孩子,平时教书的秀才都说他是,是什么木头,反正就是脑子不灵光,结果烧了一次,竟然像脱胎换骨了一般,成了十里八乡的神童,写的字比那秀才还好看,听说还会写文章,写诗。” “大家都说这病是福音,还有人把自己家娃子也经常带去他家,就想沾沾这病,让娃子成个神童。” 听到这里,宫九歌已经察觉了不对。 刀疤男接着说:“染病的人越来越多,因为容易治好,没人当一回事。直到有天,乡里有个待嫁的女娃子在出嫁前一天杀了要对她不轨的爹……那女娃说,这不是她爹,从她爹发烧痊愈以后就换了个人。她爹是我们那儿有名的善人,这女娃平日里也名声不错,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没准是这事太奇怪了,大家心里有了疙瘩,也就都留了个心眼。结果,”刀疤男泛黄的脸上露出恐惧,“结果又发生了许多事,那些犯过病的人都不是原来那个了,而且他们被拆穿后,会毫不领情的杀人……” 刀疤男的妻儿就死在了一个邻里刀下。 “乡里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刀疤脸声音哽咽,“后来城主听说了这件事,就下令把我们乡封死了,还来了很多穿盔甲的人……我们本来以为有希望的,结果那些得过病的人竟然把来检查的人一起给弄死了,城主一气之下就把所有人都集中在了一起,活活烧死……” “我们这些人都是去集市卖菜,侥幸逃出来的。只是这事儿不知怎么就传开了,外面的人一听是枉城来的,巴不得打死我们,我们只想有口饭吃,不得不做这些……” 听完刀疤男的叙说,宫九歌脸上没什么情绪,盯着面前的火堆入神。 铃铃说:“这病这么可怕,怎么不见我们那的人知道?” 刀疤脸说:“也就枉城这片地儿传。” 等外面雨停了,刀疤脸不敢多留,带着二十多个鼻青脸肿的兄弟灰溜溜的跑了。 “主子,”铃铃担忧的看向宫九歌,“若真如那人所说,我们这趟……”她欲言又止,想表达的意思却很明显。 宫九歌还是决定去的:“既然已经发生几个月了,想来枉城那边也有了控制手段,所以消息才没传的太广。” 刚刚刀疤男有说城主火烧乡里,这也是一种控制病情的手段,只是——宫九歌视线转向刀疤男一行人离开的方向,那是他们三人来时的路。 “他们都从乡里逃出来了,又怎么能说这病控制住了?” “从他的话语来看,这病具有传染性,只要有一个人侥幸跑出来,此事都不得善了。” “我现在担心,若是染病的人离了枉城,到处传染,这病很快就会传开。” “而且,如果这不是病……”最后这句分析,宫九歌声音不高,似乎是自言自语。刀疤男的描述让她想到了自己。 尹无笙溺亡,然后她接纳了这句躯壳,行为举止也与往常大差行径。 “可要传信给宗主?”铃铃也意识到了危机。 阿季诧异的看着铃铃,他要是没听错的话,对方说了句“宗主”? “先不急,”宫九歌起身,将火堆熄灭,“道听途说不可全信。很快就到枉城了,等看清局势再行定夺。” “是。” “是。” 马车行了几个日夜,三人正式踏入枉城地界。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近几个月 入城需要登记,穿着当地风俗服饰的守门人坐在城门口,将外面来的人名字,来历,来此的目的一一标注清楚。进城的大多是枉城周边乡村的本地人,无需登记,守门人也乐得清闲。 直到三个可以归为“身着奇装异服”的人出现,守门人打起精神,执笔待写:“说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进城做什么?” 宫九歌用了伊芜这个名字,宫家的户籍,进城的理由是寻亲。 旁边阿季多问了句:“不记录出城的时间吗?”记得之前来时这个也要问清楚的。 守门人听到这个问题,抬起眼来打量着三人,阴阳怪气地说:“等你们出来了再记也不迟。” 铃铃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有点不舒服,但是宫九歌没什么情绪,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枉城里比宫九歌想象中还要热情开放,字面意思上的热情,开放。许是因为男女平等观念深入人心,路边有不少菜摊边坐的大都是衣着精干的女子,翘着二郎腿在和顾客讲价,最后摆摆手卖了出去。身边偶尔有扛着沉重麻袋的女子进店结算工钱,路过他们身边时,诧异的看着她们的衣饰。 服装店的老板吆喝过来:“那个标志的外乡人,进来看看俺家店里的衣裳不,你们穿上肯定好看。” 阿季提议说:“主子,入乡随俗,如果打算常驻此地,不如先去置办几件衣物。” 宫九歌视线定格,领着二人走进店里。 “枉城这一带天气炎热,他们的衣着多讲究散热,所以会有些……露骨。”阿季想了个词,小声提醒。 从路人的衣着上便能体现这一点,阿季之所以提醒,也是担心对方接受不了。 老板取来两套衣服,分别递给了铃铃和阿季,说:“去试试合不合身。” 铃铃看着他没了动作,提醒说:“老板,还该有一套。” 老板打量了宫九歌一眼,回答铃铃说:“还有一件我婆娘去取了,你们稍等一会儿。” 铃铃和阿季去后面换衣服了,老板的拙荆还没把衣服找出来。老板搭话说:“几位是外面来的?” 宫九歌说是。 老板感慨一声说,好久没看到外面的人来了。 好久?宫九歌留意到这个字眼,问:“以前有很多人来吗?” 老板见她回答,接话说:“也不是很多吧,每天十个八个的,我这小店能卖出不少衣服。近几个月,就没什么人了,瞧着生意也差了。” 近几个月也是个颇为敏感的词汇。宫九歌想起了路上遇到的刀疤男。 老板娘终于翻出了那件压箱底的衣服。这件衣服相比店内挂着的那些明显不同,不论是作料还是做工,都高了几个档次不止。 “姑娘换上试试。”老板娘将衣服拿给她。 衣服整体呈鲜艳的橘红色,上面的刺绣张扬又栩栩如生,这件衣服一直没能卖出去,原因无他,这衣服美则美,但是试过这件衣服的人根本压不住这艳色,几次之后,老板娘索性直接将衣服收了起来。 宫九歌穿素色成习惯,也只有那清淡的色彩才能将她的气场收敛一二。 “王,您可是答应了要陪我逛街的。”少女独有的娇蛮声音传入店内。而女孩子逛街,无非是买衣服,买首饰。 老板见到来人,立刻拉着老板娘下跪在地: “见过吾王。” 被称王兄的人是枉城的主人,脱离洛国自封为王的男人,那离为姓氏,名,那离遵。 铃铃和阿季早早的换完了衣服,候在门外,没料到这个时候遇到了这位传言之中的王。这二人对视一眼,抬起右手放在左肩,身体微倾,这是普通的见礼。 “咦?” 少女惊呼一声,走到铃铃身边:“你不是枉城人氏?”枉城一带的女子多健美,五官深邃,像铃铃这种小家碧玉,身体白皙的少女,枉城的水土是养不出来的。 铃铃点头:“我等随主子来此寻亲。” “主子?”少女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甚至还想伸手摸一下,“你是下人?你是哪里人?你们那里的下人皮肤也这么白吗?” 铃铃:…… 少女眼里天真无邪,她是真的想不到有人能养出这般白皙的肤色。 “你平时都用什么保养?都吃些什么?”少女见她不答,继续追问,“还是有什么秘法?不能说出来嘛?” 铃铃都不知道从哪句开始答,下意识看了眼阿季。阿季默默移开视线。少女也注意到了阿季,不禁咂舌:“你们那里的男子竟然这般纤细!” 阿季:…… 铃铃:噗。 “主子。” 宫九歌的出现让铃铃阿季成功有了理由脱身。 宫九歌出来便看到这样一幅景象,店老板夫妻跪在地上,旁边的男人轮廓深邃,气场分明。铃铃阿季身边则多了个妙龄少女,正是活泼的年纪,挂在身上的金饰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离遵的视线也随着众人看过去,这一眼,画面便与定格。她是极美的,不乏清风的柔和,芍药的美艳,冷月的孤高,三种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杂糅成粹,让人如痴如醉。 他不曾见过冬雪,但是听先人说过,那是世间最纯洁的风景,最纯洁的…… 当她看过来时,那离遵觉得,如果世间真有一件珍品可遇不可求,那眼前的人便当之无愧。 “敢问姑娘名讳?”那离遵眼神灼灼。 阿季急忙上前,在宫九歌耳边低语:“主子,在枉城,不相识的异性的名字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 阿季说的含蓄,却不知宫九歌之前在书上便见过这条风俗。互相看对眼的男女会互报姓名,然后男方就会上门提亲,这是一种变向的求亲。 “我姓伊,”宫九歌说,“阁下便是枉城之主吧!” 那离遵眼底火热不减。 娇蛮少女见到宫九歌,立刻放弃了纠缠铃铃,那模样就像是想立刻冲上去摸一把,又担心冒犯到人一样。 “你,”她连凑过去的心思都不敢有了,“你真好看。” 宫九歌:…… 见她看过来,少女羞红了脸:“眼睛也好看。” 宫九歌:“……谢谢。” 第一百七十章 殷勤备至 铃铃本以为像主子这种特立独行而且容貌美艳的女子应该不怎么受同性待见,然而结果出乎意料,她的同性缘似乎并不比异性缘差…… 等等,是不是异性缘反而要差一些?铃铃心里默默衡量。莫不是现在的男人大都不喜欢这一卦了? 铃铃看着枉城这位王者,对方的眼睛由始至终都黏在自家主子身上不曾离开。所以,果然还是强者更有品味吗?比如宗主?赫城主?幕王爷? “本王是枉城之主,名,那离遵。”对方自报家门。 宫九歌颔首:“幸会。” 礼数做了周全,宫九歌转对店老板说:“衣服合身,多拿几件一并结账吧。” 店老板将衣服包好,一并算了价钱。 “给姑娘打个折,别人问起的时候,想姑娘随口提一提小店。”老板说。 期间那离遵并不放弃和人搭话,“姑娘可是从幕国那边来的?都说幕国出美人,果真名不虚传。” 宫九歌看着面前气势逼人的俊美男人,说:“我等从洛国过来,此番前来是为了寻亲,若有叨扰之处,还望王上见谅。” 洛国?那离遵沉吟。 “枉城不久前失窃,所以对外来人员管控严格,如果是长期呆在枉城,便需要呆在王宫里。”他说。 这是哪门子道理?铃铃无声询问阿季。 阿季低声说:“属下不久前听说过此事,但是不知真假。”他说的是失窃一事。 “既然是枉城的规矩,入乡随俗,我等定会遵守,”宫九歌听到阿季的话,表态,“只是此前还有一件事。” 她说:“刚到此地,可否容我等传封家书回去?” 那离遵想了想,问她:“可是要报平安?传信可以,但是要经过检查。” 宫九歌笑说:“可以,只是给我夫君报个平安。” 对方脸色忽然就变了,上下打量着她,明显是不信:“你已经有了家室?” “对,”宫九歌非常坦然,“成亲几年了,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他怕不是要挂念。” 那离遵的情绪从先前的失望,逐渐变得坦荡,继而眼里划过了然。 他说:“便是家书,也是要经过检查的?” 宫九歌爽快应下。 已到,勿念。 四个字的信,如她所言,真的只是在报平安。既然要检查,就要避免在内容上做文章。 宫九歌说的地址是宫家一个不起眼的分支,那离遵将信取走,向她作保会将信送到,并且亲自带他们前往住所。 “主子,”铃铃担忧地问,“真的要去?”女子天生直觉敏锐,对方身份尊贵却对主子殷勤备至,而熟知自家主子脾性的铃铃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还有更好的选择?”宫九歌问。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而且对方的行径应该不单是在针对她一个人才是。 那离遵在知道了对方已是**的情况下,热情略有收敛,但仍安排的面面俱到。 “伊姑娘说来此寻亲,不知道本王可能帮得上忙?” “说是寻亲,其实不过是碰碰运气,”宫九歌直言说,“听人说,我的父母曾在枉城待过一段时间,我过来看看。若是找不到,便去别处。” 原来是这样。那离遵说:“若是本王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 “先谢过王上。”宫九歌态度疏离,便是致谢也毫无变化。 三人在王宫暂且住下,宫九歌循着线索找到宫铭的商铺,那是一处卖粮食的店。枉城最缺的便是粮食,最贵的也是粮食。 “原来这处粮店竟然和令父母有关。” 宫九歌看着和她一同出来的那离遵,冷冷开口:“枉城对外人的管控竟然这般严格?需要王上亲自监管?” 那离遵并不在意对方的排斥,解释说:“洛国是枉城的友邻,伊姑娘既然是从洛国而来,本王便要尽到这地主之谊。” 身边跟这么个人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等到了粮店,老板一看来的人竟然是王上,店里的人黑压压瞬间跪了一地。 那离遵让他的子民起身后,对老板说:“这位姑娘从洛国来寻亲,她的父母与你这家店颇有渊源,你可知道些什么?” 宫九歌:…… 店老板抬起头,看到宫九歌的容貌,怔愣片刻,他说:“我这家店是从我爹手里继承过来的,并不清楚过去的渊源……而我爹,也过世了。” “那敢问,老板有没有在店里见过容貌出众的常客?”宫九歌追问。 老板细细回想,说:“我小时候倒是遇到过,来客是个男子,我爹与他关系很好。” 男子? “只是那时太小,也记得人长的很好看,但是长什么样,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老板说。 一条线又断了。 那离遵看着在思考的宫九歌,没有出言干扰她。 “打扰了。”宫九歌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那离遵随后跟上,问说:“可有你父母的画像?或者他们的名字?” 宫九歌摇头:“从小便不曾见过他们,后来被带回去,家里也不曾留有他们的画像。我对我的父母,说起来,竟是一无所知。”他们似乎不曾给自己的孩子留下一点念想回忆。关系最亲密的人,偏偏也是最不了解对方的人。 那离遵闻言不解:“既然不曾见过,那他们定然也不曾尽到养育之恩,你又何必千里迢迢来找人?” 宫九歌回头看了眼粮店的牌匾,那字迹何其熟悉,仿佛她要找的人与她只有寸步之遥。 “只是听说,他们对我很好,我想看看这世上与我尚存血缘的人,是什么模样。”她母亲的容貌,她倒是曾在幻境里见过,只是那段记忆被蒙了一层雾,她脑海中俨然空空如也。不过若是见到了人,她一定会第一眼认出来。 那离遵心有触动,他生来便被不喜,能有如今的成就也都是自己一步一步扛下来的,他深知一个孩童从小便被父母抛弃会活的多么艰难,也因此对面前的人愈发心疼。 而被心疼的宫九歌想的是,她得再来一趟,当然,前提是,身边没有这个人碍事。她毫不客气地乜了眼那离遵。 这人是不是忘了她说过自己有家室? 第一百七十一章 鸱得腐鼠 那离遵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腾得出时间,宫九歌当天晚上就得了空再度拜访了粮店老板,本该睡下的粮店老板差点被不速之客惊出噩梦。 宫九歌坐在椅子上,颜色艳丽的衣衫在黑夜中也格外鲜明,然而更为鲜明的,是她手里闪着银光的尖刀,在月光的照射下寒光乍现。 “你,你想做什么?”粮店老板瞬间清醒了,死死的盯着她手里的刀,生怕对方一言不合,直接动手。 “今天在粮店里多有不便,有些问题想问问清楚,”宫九歌把玩着手里的冷兵器,说,“深夜叨扰,还望老板见谅。” “问题,问题已经答的很明白了。”老板强作镇定。 宫九歌眼尾一挑,隐在月色下的情绪并不明显。 “老板说在小时候见过一个俊美的男人?” 老板点头。 “这家粮店改自一处民居,粮店建起运营不过数十载,老板的年数已经过三了吧?”宫九歌一字一句道,“还是您只是看着显老,其实只是还未加冠的年纪?”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质疑老板那句“小时候见过”。 老板手摸到枕头底下,碰到一尖锐物什。他说:“我确实在这件事上撒了谎,但是那个男人我的确印象深刻,你和他也长的像,我爹在时,便对他推崇备至,甚至还给他立了长生牌……” 宫九歌无言,往他右手的位置瞥了一眼,等他说下去。 “但是他却每月都收走大半的分红不说,还突然之间断了所有粮食供给。” 宫九歌听到这句,只是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是突然断了供给,而是能给供给的人,已经在族谱上是个死人了。 粮店老板继续说:“这些年,粮店都是我爹四处奔走建起来的基业,不管是谁,都不要妄想!”他猛地抓起手底下妾室落下的簪子。 “你还是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为好,”宫九歌冷笑,说,“不然,指不定死的是谁。” 对方的话让她顿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什么为好。原来对方只是怕她抢走这粮店!宫九歌,宫家名正言顺的少主,而宫家,以财当道,日进斗金,商网遍布大陆,便是皇族也要给几分面子。 而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她被质疑觊觎一家不到一百平的粮店。 于是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注1】 宫九歌:“这家粮店没人惦记,我只是来找人,你提供了线索我立刻就走。” 粮店老板明显是不信,打算先把人处理了,对方深夜而来,定然不会有人知道。宫九歌看出他的想法,手指一动,锋利的尖刀从他脖颈边缘划过,直直钉入身后的墙壁上。 粮店老板浑身发凉,四肢瞬间就僵了,除了能感知脖子上有血液留下来之外,再无其他。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宫九歌声音平缓,听在对方耳朵里却犹如催命,“关于你说的人,你还知道些什么?” 粮店老板终于在对方杀意溢出的视线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是,我见过他,可他自从粮店建成起就再没回来过了……我说的是真的!” 宫九歌问他:“那人的容貌你可还记得起来?” “记得,记得。”老板求生欲极强。 宫九歌:“我给你一天时间将人画下来,明天上午我来取画。” 老板连连应承,宫九歌转身离开。老板身子一软,倒在床上,双眼死死的盯着那嵌入墙壁的尖刀,缓了半晌,他伸手过去,想将刀取下来,然而在碰到时,老板一悚。 那哪里是尖刀,分明只是一张锡纸!可锡纸怎么能戳进土墙的?! 有了这个威慑在,老板也不敢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在约定之日将画卷奉上。 老板生怕她不满意,谨慎说:“我不会画画,这是找了城中的画手,和那位的容貌多少有些出入。”他将画卷递了过去。 宫九歌打开看过,这幅画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画中的人多少能看得出来几分她的影子。 宫九歌将画收好,就他昨天的言论解释了一番:“他当初起手这家店,为的是帮助,而不是索取,你说的分红,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可是若是没有分红记录在案,家里就会断了这边食粮的供给。” 粮店老板不敢多说什么,一味说是,心里却有计量。 宫九歌本来不想解释,但她不想父亲的好意被这样误解,接着道:“之所以后来断了供给,也是因为,因为他的兄弟接手了,在利润薄弱的情况下,他的兄弟就做主断了这处联系。” 老板蓦的抬起头,不相信这才是真相。 宫九歌最后为这件事做了了结:“总而言之,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求回报。这家粮店署的名是谁,便是谁的,你只当没见过那个人。” 她转身离开,粮店老板心里五味杂陈,最后也只是扭头走回店里,看着堆积在地的精贵粮食。 “老板,买米。”有客上门了。 老板挂上职业笑容,走过去迎客:“来了。” 管他往事前尘,都在此刻将书页翻篇。 宫九歌拿到了线索,父亲的确在粮店出现过,但似乎只是单纯的出于好意,他和这家店没有丝毫纠缠。 宫九歌拿着画卷,找了处街角坐下。十几年,足以让人的记忆消磨,找人无疑难上加难。 “唉,大妹子坐这干啥子嘞?”一个挑着扁担的农妇在她身边停下。 宫九歌抬眸,眼前出现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果子离她很近,她甚至能嗅到上面清甜的香气。 “拿着呗,”农妇朴实的脸上带着笑,额头溢出汗珠,她随意抬手一擦,说,“有啥不如意的都不如有一天过一天。” 宫九歌将果子接下,笑着致谢:“谢谢大姐。” 大姐这个称呼取悦了农妇,对方不好意思的拿衣摆擦了擦手,脸上笑出了花:“俺闺女都成家了。” 见她的情绪似乎好了些,农妇重新挑起扁担,便要离开:“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该多笑笑,想当初,俺也见过个长的跟你这样的一个男的,就是沉着脸,怎么都不愿意笑一笑。” 宫九歌闻言,拿着苹果的手指一僵,她将手里的画卷展开。问说: “大姐,你说的,是这个人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女将军 农妇仔细辨别画上的人,“唉,还真挺像的。” 宫九歌只觉得一时间惊喜从天而降。 农妇想了想,问:“他是不是叫明什么?” 宫九歌眼睛一亮,“您见过他?” 农妇说:“偶然见过几次。这人的事儿搁十几年前还闹得挺厉害的,当时俺们那女将军非要嫁给他,但好像是他没同意吧,这女将军到现在都不曾嫁人。说来吧,这将军可是难得的美人,而且武功高强,还打得了仗……” 后面的话都是在讲女将军如何如何的好。 农妇说累了,从自己的担子里摸出个果子,咔嚓咔嚓,大口吃着。 “俺也是后来才听说,这美男已经成家了,照说这女将军的能耐,多迎几个男的进门也不是个事儿,偏偏她还想上门去做平妻。这美男的娘子好像也有几分能耐,把男人管的死死的,就是拦着不让女将军进门。” 民众多爱八卦,农妇口中所言也是当时人们所传,宫九歌听了一会儿,问说: “大姐说偶然见过几次,都是在哪见到的?” 农妇答:“俺那会儿刚嫁人,在乡里见过几次,俺当时还夸他俊了。” 宫九歌随口问说:“大姐每天都过来卖菜,家离城里远不远?” “不远,就在扈堤乡,也就七八里地,每天走两步补贴家用。” 扈堤乡。 农妇又唠了几句家常,挑着担子走了。 宫九歌顺着来时的路回去,等快要到王宫时,一匹疾驰的马失控地奔往她的方向。马上的女人高喊: “前面的人让开!” 宫九歌后退几步将路腾出来,眼看马就要撞过来了,旁边二楼的窗口看热闹的人挤在一起,窗口一个孩子不慎,失足掉了下来。 妇人凄厉的惊呼声引起众人的关注,眼看烈马就要冲过来,宫九歌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将孩子接下,同时,烈马擦着她的手臂而过,留下一地狼藉。 宫九歌感到小臂有片刻失觉,差点没将手里的孩子掉了。 烈马奔走了一段路,驾驭它的人终于将它降服。马上的人跳下马背,往宫九歌这边走来。宫九歌怀里的孩子已经被吓傻了,反应过来后哇哇大哭起来。孩子的母亲挤开人群过来,死死搂着自己的孩子。 “谢谢,谢谢你。”夫人语无伦次,搂着孩子一直道谢。 旁边有路人将宫九歌的东西递过来:“这是你的东西。”画卷,还有完完整整的大苹果。 路人说:“刚刚我就在你旁边,随手接住了。” 宫九歌道了谢,将东西拿回来。见那孩子还在哭,将手里的苹果递了过去。 年幼的小娃娃看着大苹果,很快就止了哭声。 “你们怎么样?有没有人受伤?”烈马的主人声音传过来。 宫九歌还不觉,但很快就有人认出了来人。 “是将军!” “还真是啊!” 这位女将军在枉城有着极高的人气,这次的意外并没能让她形象有损。女将军原珂面带歉意,走过来说: “刚刚便是你救下的那孩子?”原珂站在她身后,笑说,“这次还要多谢你了,不然……” 她的话卡在了看到宫九歌正脸的那一刻。 宫九歌在听到“将军”这个称呼的时候便有了想法,直到二人正面对上,这想法彻底变成了真相。 女将军看着三十有余,明明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偏偏长了一张秀气的脸。因为职位的缘故,她的身形偏壮,眼尾带着久经风霜后的细纹,偏铜色的肤色让她有种健美的味道。 “宫铭?”几乎是不假思索,这个名字从女将军嘴里脱口而出。没有怨恨,没有惊讶,她的语气里只有疑惑,似乎是不相信为什么能在这里看到这个人。 宫九歌也没瞒着,迎着她的视线,直言问说:“将军认识家父?” “家父?”原珂上下打量着她,眼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也是有路人知道过往一些八卦的,“原来她是当初那个美男子的女儿?” “果真神似其父,貌若仙人。” 原珂自然是听到了这些话,先吩咐了下人将马牵回去,这才转对宫九歌说:“换个地方说话?” 宫九歌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名扬枉城的女将,对方除了最初的疑惑,她的眼底就只剩下了兴味,那是对待满意物什的一种情绪。 宫九歌扬唇,回以一笑:“好。” 二人就近找了一处茶楼,这里的茶是精贵物,端上来的茶水品相并不好,但是价格非常可观。 “怎么?”原珂率先道,“你爹娘这都走了多久了?我算算,十四年了,怎么不见他们回来?” 过去了十四年!这一时间段重复证明了当初的宫家夫妇还活着的事实。 “只是想来父母的故居看看,可来了后发现找不到路了,只能找知情人到处问问,”宫九歌看着面前的知情人之一,笑说,“不知将军可否方便带个路?” 原珂看着这个瘦弱到她用力就能拧碎的人,对方自来熟的程度出乎她的意料。 “你为什么会觉得本将军会帮你?” 宫九歌像是没听懂,笑了笑说:“既然将军不方便,那将地址告予我,我自己去。” 原珂不知道她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的,索性把话挑明:“本将军不会带你去,也不会告诉你在哪。” 宫九歌没料到她这么直接一般,脸上有几分错愕。然后,她点头,从衣袖里掏出几两银子。 原珂说:“怎么,想买线索就出这么几个钱?” “店家,结账。”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成功将氛围凝固。 宫九歌未免对方尴尬,自主忽略那句话,说:“将军既然无意告知,那我再去找找别人。” 说罢,竟是一点都不留恋,接过店家找来的银钱,收入袖中转身就走。 原珂尚且坐在原处,见她真的走了一时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转过头,她看到了对方遗忘在桌子上的画卷。 “等等。”她开口将人叫住。 宫九歌后知后觉自己忘拿了东西,想将画卷从对方手里拿回来。 原珂手伸自背后,避开了她的动作。宫九歌不解。 原珂说:“地址可以告诉你,也可以带你去。” 宫九歌眼睛微微睁大,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就应了。 原珂从头到尾都没放过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对方无害的模样正对她的胃口。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她说,“为表诚意,我可以现在先带你过去。” 原珂不知道的是,在她背过身的瞬间,身后的人气场骤变。宫九歌熟知人的思维心理,面对居心拨测的人,如何能让对方暴露真正目的,她向来拿手! 第一百七十三章 父母故居 这位女将军对她的态度很奇怪,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对方对她,并不友好。 原珂出门便雇了辆马车,报给车夫一个地址。 车夫也是上了年纪的,听到原珂报出来的地址,笑着唠嗑:“那地儿可多年没人去了。” 宫九歌问:“您认识住哪儿的人吗?” 车夫说:“那住过一对夫妻,应该不是本地人,口碑挺好的,后来人走了。”走了,而不是搬走了。 宫九歌如愿以偿见到了父母在枉城的故居。是一个三进的院子。格局连他们在宫家时的院子一半大都没有。 “就是这儿。”原珂抬了抬下巴。 宫九歌推门进去,“吱呀”一声,厚重的灰尘受了惊,在她眼前张扬逃离,门外的原珂不可避免的呛了一嘴,瞪了眼罪魁祸首。早早避开的宫九歌目不斜视,等到灰尘散的差不多了,才提步走进去。原珂咬牙。 屋子里蜘蛛网挂的到处都是,每走一步都能留下清晰的脚印。桌上摆着一套茶具,三只摆放整齐,有一只被单独拿了出来,在靠近桌子边缘的位置,杯口朝上。屋子里的木质家具已经被老鼠啃得差不多了,木屑堆积在地上,还能看到老鼠穿堂的影子。原珂并无耐心,甚至不想再多呆片刻。 “你现在住哪?” 宫九歌:“怎么?” 原珂说:“你怕不是忘了,本将军带你过来时,你答应了一个条件。” 宫九歌笑了笑,“自然是没忘——我住在王宫。” “王宫?”原珂狐疑,“你怎么会住到王宫里?”她怎么没听说那离遵收了新人? 宫九歌将那离遵当日的言论复述了一遍,原珂听的一言难尽,不过她倒是从中品出些别的意味。 原珂后知后觉地仔细打量面前的人,果真是随了宫铭的容貌,光是这张脸,便是她平生所见之最,也难怪那离遵直接将人放到了眼皮子底下。 “既然这样,那本将军明天差人过来接你,”原珂说,“你从外面来怕是不清楚这儿的规矩,只有王的女人才有资格住在王宫,你若想避嫌,还是搬出来的好。” 宫九歌后知后觉,犹豫说:“那王上那边……” 原珂非常爽利,“本将军来说。” 没了后顾之忧,宫九歌自然轻松了许多。 “那就不留将军了,我们明天见。” 原珂走了,宫九歌独自在房间站了一会儿,她想将房间打扫一下,奈何扫把上的脏污丝毫不比其他地方少,鲜少动手打扫的人此时不谙其道。 宫九歌想着要不要请几个人过来打扫,只是这念头一起就被她自己给掐熄了。 铃铃和阿季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回来,不免着急。铃铃将一白抱过来,出主意说:“让一白循着气味找主子。” 等二人带着一白刚出门,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那离遵。 对于枉城的这位王者,铃铃的第一印象是敬畏,觉得对方的气度心胸都非同寻常,但是,现在…… “怎么不见伊姑娘?”那离遵看着似乎是要出门的两个人,问道。 阿季说:“吾主多时未归,我等想要出去找找。” “多时未归?”那离遵皱眉,“她去了哪儿?” 阿季摇头:“不知。” 铃铃在旁看着这位王者,对方脸上的焦急一闪而过,但是被她捕捉到了。只是出去一会儿而已,怎么这么大反应?铃铃不解。 等他们找到人时,宫九歌正拿着崭新的笤帚在打扫屋舍。 那离遵来时看到的是这样这样一幅场景,破旧的屋舍中央,一抹艳色独立其间,像是空间交错混杂,将毫无交涉的两个节点重合,唯独烘托出美。 “主子,”铃铃忙上前,将笤帚抢下,“这些粗活,让奴婢来做便好。” 那离遵后知后觉,吩咐自己带来的人:“去给伊姑娘收拾屋子。” “不必,”宫九歌出声制止,“王上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是家父家母的故居,在下不想假他人之手。” 那离遵见她坚持,只得作罢。 宫九歌问铃铃是怎么找到这的,铃铃指了指阿季肩上的一白。一白一个飞扑扑到宫九歌怀里。 “乖。”宫九歌揉揉它的头,将一白放在一处清理干净的凳子上。 这一打扫就是半日,铃铃看了眼在外面石凳上落座的那离遵,感慨对方的毅力如此。 不说人了,连一白都是个闲不住的,在寸许的凳子上转圈圈。转了一会儿,它一个跃起跳往屋外。 那离遵的视线被一白吸引,对于宫九歌的爱宠,他是本着爱屋及乌的想法来的,只是这个小东西难搞的很,对他从来都是不理不睬。 一白来院子里也不是来找乐子的,它傲娇的在院子周遭绕了几圈,像是领主在视察自己的领土一般。 屋里总算是被打扫干净了。铃铃擦了擦头上的汗,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主子,这是整理被褥时找到的。”是一只金簪,精致的簪花上镶着玉髓。 宫九歌将簪子接过来,陈旧的簪子上能摸到几个小凹槽,宫九歌定睛看去,那是镌刻上去的一个“姝”字。 这是她母亲的东西! 阿季也有收获,不过并不是让人愉悦的消息。 “主子,里间有个放书的柜子被人暴力破坏过,不知道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在打扫干净前,还真看不出来什么。 宫九歌来到阿季说的放书的地方是个书房,面积不大,擦干净的柜子上有很深的划痕,里面空空如也。 将屋子收拾了出来,宫九歌终于得空打量。 这里虽然不大,却充满了生活过的气息,用过的杯子,铺开的床褥,翻了几页的书,都足以证明,当时屋子的主人并不是刻意搬走,而是临时离开后,再没能回来。 整整十四年! “主子,那位还在外面。”铃铃提醒。 宫九歌疑惑:“他怎么还在?” 铃铃:…… 于情于理,对方都不该留在这等这么久。宫九歌先前有心事并不曾注意到这一点,此番铃铃提醒,她走出屋子,一眼便瞧见了等候在外的那离遵。 “王上可还有事?” 那离遵起身,眼里深情满满,他说:“伊姑娘找到父母故居,也是一件幸事。” 宫九歌自带绝缘,将她没想法的人都隔绝在外。 “多谢王上。不过,”她说,“在下想在这里住几天,还望王上应允。” 第一百七十四章 梦魇 有枉城的“规矩”在先,宫九歌自然先得对方点头。 那离遵看着长年失修的屋子,好意提醒说:“这地方虽然打扫干净了,只是怕还不能住人。” 不说别的,那摇摇欲坠的房梁看着都提心吊胆。 宫九歌领了对方的情,但是于这里,她有种异样的牵绊。便是在宫家都不曾萌生的感觉,在此时此地淋漓尽致,家的感觉。 那离遵还是应下她的要求,转而问她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宫九歌毫不客气的将原珂交代了出来,将事情经过说了以后,她状似无意地赞了句:“本以为原将军神武非凡,脾性也该如此才是,却不想她平易近人,既有大家风范,又不失柔情。” 那离遵无言,他认识的原珂和面前人的评价,丝毫不沾边。而且,她说的是大家风范?还是大将风范? 那离遵的认知里,原珂铁血铮铮,而且性子孤傲,与人并不亲近合拍,唯一能亲近她的,怕是只有她的部下。 当然,宫九歌对此并不知情。 当晚宫九歌就在收拾出来的屋子里歇下了,被褥是铃铃新买回来换上的。 院子坐落在古巷里,邻里都早已空了出来,不知道他们的主人是搬走了,还是没回来。枉城的夜里连声蝉鸣都是奢侈,只有恍惚间一声狗吠入梦。 “怎么现在才回来?” 谁在说话?宫九歌迷迷糊糊地想。朦胧间,天色似乎已经亮了。 门外走进来一个瘦削俊朗的男子,绕过屏风,来到宫九歌床前。男人眉眼如同被造物者精雕细琢,五官深邃迷人,嘴角噙着浅浅的笑,为他出色的外表蒙上一层脱俗之风。 宫九歌如同梦魇,动弹不得,听着耳边的动静。 是有人从她身侧坐起来了。她身边有人?! 刚刚说话的也是她身边的人,是个女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刚刚睡醒的迷糊沙哑。她走下床,赤着脚来到男子身边。 “可还顺利?” “怎么起来了,”男子倾身将她抱起来,“地上凉,把鞋穿上。” 床沿一侧塌陷,是有人坐了下来。 宫九歌总算看清了二人的脸,女子姿容绝色,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男子满脸宠溺,容颜出尘。宫九歌的脸上都不免能看到二人的影子,他们的身份不言而喻。 姬忘姝坐在床上,伸脚轻轻踢了踢在她面前半跪下身给她穿鞋的宫铭。 “问你话呢。” 宫铭抓住她的脚,无奈道:“乖,别闹,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姬忘姝并不好应付,甚至她已经猜出了什么:“是不是那边又为难你了?” “没有,”宫铭若无其事地笑笑,“你夫君怎么会吃亏。” 姬忘姝被他摁着将鞋子穿上,哼了一声:“不是我说,那小子也太贪得无厌了些,恩情是一回事,损阴德的事我们也没少还,他打算什么时候把小九儿还来?” “不用他还,”宫铭嗓音低沉,“真要到了那一步,他愿不愿意还还是另一回事。” 见姬忘姝面露焦色,宫铭抱着娇妻安慰:“放心,我都安排妥了。”突然,他眼神犀利,余光瞥向窗外。 姬忘姝注意到丈夫的异样,宫铭在她耳边低语说:“他身边安排了我的人,必要时候会将九歌换过来。” 宫铭摸摸她干涉的唇瓣,心疼的很:“我去给你倒杯水。”他起身去到桌边,取来一只杯子,摸了摸水壶,水已经冷了。 他对屏风后的人说:“等我一会儿,我去烧开水。” 姬忘姝应了一声,重新躺回床上,她一手垫在脑后,嘴里自语:“神王阁,大长老,真是玩的一手好算盘。” 神王阁?宫九歌侧目,作为大陆上近乎信仰的存在,母亲提起时为何会是这种反应? 姬忘姝翻身坐起来,她走到床头一个简陋的梳妆柜旁,从里面翻出几只发簪,其中最为出彩的是一只点翠金簪。她拿起簪子,却并不打算戴上,而是走到墙角,伸手敲了敲墙壁,接着便是机关触动的声音,细不可闻。 地上凹显花型图案,将簪子放上去恰好吻合。宫九歌正想看个清楚,却发现自己手脚像被松了绑,突然就能动了。 宫九歌坐起身,眼前的场景似乎被惊扰,瞬间化作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现在是三更,夜半之时,据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是梦? 好像也只能是梦! 宫九歌摸摸被褥,手突然碰到冰凉尖细的物什,是铃铃白天找到递给她的簪子,也是刚刚的梦里,母亲手里拿着的那只。 回想刚刚的梦境,宫九歌下床,循着记忆走向墙角,按照梦中所闻敲了敲墙壁,地上果然出现了花纹。宫九歌将簪子沿着纹路放上去,一开始没对准,簪子滑落到了一旁,磕到地上的一块小石子,小石子咕噜噜滚到她脚边。 当宫九歌再度想要尝试将簪子放上去,忽然背脊一凉。当她回首之际,一个披头散发的恶鬼手里拿着锋利的刀,狠狠地刺进她的心脏! 宫九歌猛地起身,本就敏锐的神经现在紧绷到了极致。冷汗顺着额角留下来,梦里刀子刺进心脏的感觉还没有散去。 “呼!”她长舒了一口气,下床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冷冰冰的茶水让宫九歌冷静下来不少。 等她打算再度入睡时,手在床榻上摸到一只点翠金簪。鬼使神差的,宫九歌走到墙角,轻轻敲了几下,地上浮现花纹,与她手里簪子上的别无二致。 宫九歌将簪子放上去,簪子不经意间脱手,掉到一旁。宫九歌眼睁睁地看着被簪子碰到的小石子滚到她脚下。 在这一瞬,她汗毛倒竖,眼前的画面如同被定格,帧帧迟缓。 下一秒,身体比意念先动,宫九歌携着武气一个回旋踢,身后的人被她踢中,摔出去撞倒屏风,半晌爬都爬不起来。 “你是什么人?!”宫九歌冷声问道。 黑乎乎的人影气息奄奄:“主子,是我。”是铃铃的声音。 宫九歌双眸微眯,看到对方手里没拿凶器,却并不放松:“你什么时候来的?” 铃铃委屈地说:“奴婢听到你起来的动静,过来看看,看到您站在墙角,刚要出声您就动手了。” 这一脚着实不轻,要是换个没武学底子的,指不定直接就瘫痪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家有贤人不举 宫九歌理亏在先,只是今晚发生的事让她没了心情,只出言安抚了几句:“你先去休息一下。还能站起来吗?” 铃铃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宫九歌的视线。 宫九歌看着地上的花纹,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再次尝试。 等到天终于亮了,宫九歌转战墙角,终于将簪子成功印了上去,当然,这次她留了个心眼,时不时往身后瞥一眼,谨防意外发生。 “咔哒”一声,机关被打开了,宫九歌收回注意力,视线移向机关的位置,一个骷髅头猝不及防的伸到眼前。宫九歌的心脏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调戏,她第一次有了抓狂的念头。 待她平复心情,想要将骷髅头移开,结果等到入手时,她忽然发现,这个不是玩具,而是真的,人的头骨! 宫九歌凝神,仔细查看机关所在,骷髅头身后连着几条丝线,若是有人暴力破坏,机关就会被永久闭合。 她手顺着丝线摸到开关,沿着纹路将其打开,然后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盒子表面附着层层咒印,血色的纹路在其表面升腾婉转,像是在警告来人——危险,勿动。 宫九歌不懂咒印,加上这盒子明显不能暴力破解,只能先收起来。 “主子,”铃铃敲了敲门,“属下要进来了。”这次倒是学乖了。 听着里面的人应了一声,铃铃端着水盆推门而入。 宫九歌想起昨晚的事,她神经敏感踹了铃铃一脚,下脚还不轻。 “你的伤没事吧?”她问。 铃铃把绢布打湿递过来,听到自家主子的话,眼神中透着疑惑:“伤?主子是在问属下?”可她没有受伤啊! 宫九歌擦着脸的手一顿,水珠自发间翻滚下来:“昨晚你有没有过来?” 铃铃听的更迷了:“属下一直在自己房间啊!” 宫九歌看向昨晚被撞倒的屏风,此时好好的摆放在那,不见一点损坏,甚至连摆放的位置都与之前一般无二。 真是活见鬼了! 宫九歌只得庆幸昨晚没有深究下去,不然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 “怎么了?”铃铃看到主子的异样,出声问询。 宫九歌将此事一笔带过,问铃铃有没有看到一白。作为一只有自己想法的灵宠,一白坚持距离产生美,平时爱答不理可以,但必要时候必须撒娇。 铃铃找到一白的时候,一白正在院子里刨坑。 宫九歌看着它标准的狗刨动作,沉默半晌,她咬牙切齿:“这是哪学来的毛病?” 铃铃差点笑出了声,她语气故作镇定说:“属下看它前些日子喜欢和只小黄毛狗玩儿。” 是已经交朋友了吗?可对方为什么会是小黄毛狗? 宫九歌无意干涉爱宠的交友情况,可是这刨坑的熟练度着实不雅。 铃铃说:“主子放心,一白心智初开,想法和幼童差不多,等它到了第二次的成长期,就不用主子操心这些了。” 宫九歌看着一白刨东西的娴熟,深深怀疑铃铃的话。等等,一白刨出来的那是什么东西?! 铃铃惊呼一声:“这是什么?” 一白还在继续刨,直到坑里的东西露出全貌。那是一副尸骨,刨出来的部分可见其完整。 为什么这里会埋着一副骨骸? 宫九歌在地上画了个御土阵,白骨的全貌露了出来。白骨看着像一个成年男子,整体并无明显损毁,而让宫九歌惊讶的不止如此,而是御土阵下检测出来的东西。 地底一米之下,都是白骨!法阵检测有限,宫九歌无法判断具体有多少,但是法阵明显受到的阻隔告诉她,下面的白骨是一个极其可怖的数量! 又有谁能想的到,这处不起眼的居所,下面却是白骨累累。一白刨出来的这个埋得浅,可能是到了后面才被人匆匆挖坑埋进去的。 这些白骨都是什么身份?谁把他们埋在这儿的?她的父母住在这儿时知不知情? 这处院落地方不大,秘密却不少。 宫九歌不入其道,脑海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昨晚的梦便是绝佳的提示。 原珂差人来请了,宫九歌将铃铃阿季一并带上,去了将军府。 而此时的将军府里,原珂穿着闲散的常服,是套男装。她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二人都未带随侍。 男人遮掩在斗篷下的薄唇动了动,说:“人前记得收敛,原珂可做不来这么轻松的姿态。” 原珂,或者说用着原珂身体的人放松后仰,手按着后颈,说:“这女人的身体就是麻烦。” 斗篷男子瞥了他一眼:“身体都是你们自己挑的,挑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麻烦?” 原珂狡辩说:“我当时还真没看出来她是个女人。你看出来了?” 斗篷男子:“我又不瞎。” 原珂一噎,转而伸手摁了摁胸膛,这么平,脱了上衣都不一定能分辨性别。他为当时自己没能认出来释然。 “要不是下面没那二两肉,我真不敢相信这是女人。” 斗篷男人嗤笑:“对自己的斤两还挺有自知之明。” 原珂:…… “唉,等等,我记得你是不是就喜欢这样的?” 斗篷男人:“闭嘴。” 原珂惹不起他,移开视线。此时下人来禀说,宫九歌等人已经接到了。 原珂坐直身体,目光冷峻严肃,秀气的脸上英气十足。 “先把人安排到客房,本将军晚点过去。” 下人领了命走了。 原珂重新倒回躺椅上:“这人脾气也是臭的很。”办着难度不小。 斗篷男人就这样看着他作妖,迟早有一天翻车。 “你接了谁过来?” 原珂一听,乐了:“你绝对想不到是谁。她是宫铭和姬忘姝的孩子!” 斗篷男子是真没料到这个答案:“当年神王阁那个孩子?” “对,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崽子,不过现在长大了。”原珂说,“说是来找她爹娘的,啧,那个天真无邪的劲儿。”他在末端还调侃了两句。 斗篷男人:“说真的,你的眼神,我一点都不信。” “这是什么话,”原珂摆手,“不信?不信你跟我去看看。”作势就要去拉他。 斗篷男人挡开他的手:“没兴趣。不过你把人弄来是想做什么?” 原珂笑了笑:“没想做什么啊!就看她一个女孩子在外孤苦伶仃,想帮帮她。” 男人冷笑,就差把“不信”两个字写脸上了。 原珂看着他,嬉皮笑脸的表情收敛,他眼神阴鸷,声音也毫无起伏:“宫铭当年把东西带走不说,还把试验品都毁了,如今他女儿送上门来,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吧!” 斗篷男人眸光一凝,继而移开视线,声音薄凉: “随你,别耽搁正事就行。” 原珂恢复他那一脸不正经:“放心,我也不只是为了私仇。她宫铭女儿的这一身份也大有用处。” 见男人不语,他接着说:“当年若不是那具身体太废,我也犯不着在那厮手里吃亏。” 斗篷男人闻言,声音晦暗:“现在这具躯壳,体质是上上乘,你不满归不满,在找到新的之前,别再误事。” 原珂:“自然。” 处理完二人的事,原珂正了正衣冠,好整以暇地去了客房的方向。 宫九歌正在给一白顺毛,并且口头教育它,发现什么意外可以吱声,不用自己上手刨。一白顺从的窝在她怀里,慢条斯理地舔舔爪子。 铃铃想起来,一白两次刨土,似乎都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原珂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宫九歌坐在院落中央,手里抱着一只乳白色的猫系宠物,正在喃喃低语。莫不是觉得一只畜生也能回应她?那模样看着要多蠢就有多蠢,不过倒是比她爹顺眼一点。 宫九歌抬起脸就看到了对方嫌弃的眼神,顿时莫名其妙。 “将军有什么要求?”宫九歌直入正题,毫不委婉。 原珂倚在旁边,眼神颇为蔑视:“本将军便是提了,你能做得到?” 宫九歌:“说来听听。” 原珂:“还没想到。你只管住着便是,不过住下之后,记得,安分守己。”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宫九歌说:“不用。”不等对方说完,她表态,“既然将军还没有要求,那我就不逗留了,等将军哪天想到要什么,再来找我也不迟。” 她来也不是为了看人脸色的。对方是哪来的自信把持她? 原珂见对方不像说笑,眸里冰寒:“不住这里,你是还想回王宫?也难怪,王上的后院向来是来者不拒。” 铃铃阿季面色不善,眼看就要动手。 对方对她的恶意高了不止一个度,莫不是这人神经延迟?宫九歌这般想着。 宫九歌秉着能讲理就不动手的想法,制止了想要动手的铃铃阿季,说:“在下已有家室,对贵城王上的后院毫无想法。至于住处,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你有了家室?”原珂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她,接着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 宫九歌也不恼:“将军为何发笑?” 原珂笑够了,说:“你怕是不知道,别说是本将军,你便是在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看的出来你是否已经婚配。” 宫九歌只是一琢磨,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难怪她几次表明已有家室,那离遵还坚持不懈。 “我家里那位,身体,有些隐疾。”宫九歌说的隐晦,旁人却是听得明白。 原珂被这句话结结实实地堵了回来,一脸的一言难尽。 铃铃:她听到了什么? 阿季:他什么都没听到。 第一百七十六章 幸得神王顾 宫九歌不打算留在将军府,碍于那离遵那边,原珂没有强行留人。就算要留,也不该是这个时候。枉城不允许外面来的人自由走动,宫九歌去找了那离遵,开了个凭条,她晚上要住在自己的房子里。 那离遵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执着那间破院子,但若是把这归结于他从未感受过的亲情,对方的举动似乎就有了合理解释。 枉城对外来人员的管控是切实存在的,那离遵纵然有心卖人情,可规矩不能破。最后双方各退一步,铃铃和阿季留在王宫,宫九歌身旁则要带两个王宫侍卫。 那离遵如是说:“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便能和他们一起。” 宫九歌交代铃铃他们说:“既然这样,那你们留在这儿可要懂规矩,别给别人添乱。” 铃铃取出一个包裹当着那离遵的面递给宫九歌,她说:“这是临行前,男主人亲手收拾好的,妥帖合心意,旁人都比不得。属下不在主子身边,主子可要保重身体。” 不得不说女孩子的心思就是缜密,铃铃不好明说,拐着弯儿的强调她已经成家的事实。 宫九歌打开包袱,查看一番后挑出几只纸鹤。 “别把这些东西放一起。” 铃铃看着她扔废纸一样的动作,一时错愕,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将纸鹤拢到一起收入袖中。 宫九歌带着一白离开了王宫,她身边多了两个王宫里来的随侍,二者都是女子。 “阿塔/阿夏见过姑娘。” 这是她二人的名字。 宫九歌非常爽快地接纳了二人,并带他们一起回了住所。 阿塔和阿夏本是奉命前来,一为监管,二为服侍。这次的任务对于她们来说,就像是休假一样,没有任何难度可言。 直到宫九歌在一处荒废的民居前停下脚步。 阿塔:“姑娘可是走累了?” 阿夏:“那我们在这儿休息片刻吧,阿夏带了垫子。” 宫九歌:“到了。”两个字成功让二人息了声。 阿塔和阿夏仔细打量着这处民房,就算是它最完整最整洁的时候怕都是一贫如洗,更别说这荒废了许久。见惯王宫里的繁华富贵,二人心里的落差嫌弃可想而知。 宫九歌带着人进去,指着角落的两个小隔间说:“这是铃铃阿季昨晚收拾出来的,就先委屈两位住这儿了。” 说是两个隔间都是抬举,其实最初就是个杂物房,宫九歌本想让铃铃他们出去找个客栈歇歇脚,奈何他们二人不肯,就将此处简单拾掇了一下。一间杂物房被铃铃从中间隔开,在外面看着就像两间。 阿塔和阿夏面面相觑,谁都不想先进去。 宫九歌提议说:“不然二位白天过来,晚上就自己找个歇脚的地方?” 阿夏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正要点头,阿塔及时制止她,摇头说:“我等是王指派来保护姑娘的,不怕吃苦,而且这地方姑娘都住得,我二人自然也能住得。” 听到她们这么说,宫九歌就放心了。 是夜,阿塔阿夏二人在身都翻不了的逼仄空间里欲哭无泪。 宫九歌躺在床上,很快便如梦。 梦里依旧是以这间小院子为背景的院落,只是这次梦里的人,却比往常多了不少。那些人挤在这个院子里,每个人都低着头,阴郁着一张脸。 宫九歌这次可以动,但是出于上一次的教训,她没有贸然上前。 “吴家生有子,名曰吾所是;所是年加冠,读书不得志;父母唉声怨,邻里亦羞耻;幸得神王顾,以万全我心。”第一个开口的是距离宫九歌最近的那人,看起来三十有几的年纪,阴郁的脸上是近乎疯狂的喜悦。 这一幕真的是诡异至极,每个人都像是被恶意控制的傀儡,牵线的人在幕后纵声大笑,将这些皮肤灰暗,眼神无光的小丑暴露在人前,欣赏旁人被吓到的丑态。 “幸得神王顾,以万全我心!” 眼窝深陷的躯壳维持着最后的意志,疯狂重复这一句话。他的声音响彻在窄小的空间里,声音像是被封闭一般传不出去,只能持续回音。 宫九歌静立在侧,冷淡地看着这一出惊悚的闹剧。 直到低着头的人,或许已经算不上人了,动作有序地把头抬了起来。他们中间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是动作生涩地张开嘴,哪怕张嘴这个动作于他们而言已经很陌生了。 “幸得神王顾,以万全我心!” “幸得神王顾……” 他们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神王?神王阁?宫九歌听着这些人将这句话一遍遍重复,她的异样终于引起了最先开口的人的注意。 “你,不敬仰神王吗?”那个人僵硬的抬起手指着她。 宫九歌问他:“神王是谁?” 那人脸皮动了动,嘴角想要有表情,但是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你不敬仰神王!” 宫九歌不动声色地抓住腰间的伞柄,“你说的神王,可是神王阁?” 那人眼珠子动了动,便是这样轻松的动作,却让他的眼球直接掉了下来,与眼眶黏连的地方很快就不堪重负,眼珠咕噜咕噜滚到她脚边。 宫九歌手一紧,便是这样的场面,她想的竟然是,面前的人果然早就死了,而且从眼眶神经血管肤质等多方面来看,这人死后被用特殊方式做成了干尸。 不等她细想下去,有东西从她头顶扑簌下来,连连不断。 是什么? 宫九歌抬头,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框架,有黑色的雨打在身上,视野里的人都被控在这一片小天地,享受黑雨的沐泽。 然而事实上,没有框架,黑色的也不是雨,而是土!他们现在在一个深深的坑洞下面,上方有人往进填土。 咸腥味的土干燥呛人,就像是墓地刨出来的杰作,宫九歌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股腐尸的味道是来自土壤,还是面前这些死气沉沉的——尸体! 土壤没过脚踝,宫九歌提步,打算先从这个地方离开。然而她这一动,就像是打开了某个禁忌的开关,挤在这一方天地的人眼神里突然就有了神志,他们疯狂地挣扎,嚎啕,哭喊,绝望的声音足以撕破人的耳膜。 “放我出去,放我们出去!”求生者的挣扎。 “不要,不要啊!”濒死之人的哭喊。 “畜生!”明白人的愤懑。 “爹,我怕。”幼童的呢喃。 “救命啊!”无助之人的乞求。 傀儡终于挣脱了控制,可面临的却是灭顶之灾。当你身陷沼泽时,你会选择神志不清地沉亡,还是饶得片刻清明,然后,看着自己步入死亡? 可惜,深坑下的人没得选。他们睁大了眼,亲眼看着厚重的土壤打到自己身上,身边的人身上。 土壤已经到了大腿的位置,有人想到主意,他们将淹没自己的土壤踩在脚下,当做出去的垫脚石。耳畔的哭闹声停了片刻,大家都在齐心协力地活下去。 宫九歌叹气,到了这时候,她若还不明白就算是白活了。她眼前的近百人,就是她院子下面铺陈的那片尸骨。 这些人的动作很快就引起了上方的注意,填坑的人忽然收了手,即将被活埋的人们等了一会儿,喜上心头,求生的意识在对方许久不曾有动作时达到了最大值。 他们聚在一起,想着出去的方法。 不如将泥土堆积在一个位置,做一个可以出去的台阶。这个方法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宫九歌将伞撑开,就那样站在墙角。恢复神智的人群看不见她,但是上面扔下来的土却能扣到她头上。 台阶很快有了雏形,与此同时,上面也有了新的动作。他们将一桶接一桶的水倒了下来,水里被加了料,被水淋到的人瞬间失了全部力气,直接栽倒在地。个别不免面部朝下,泥浆呛入口鼻,生生窒息而死。 宫九歌撑着伞,伞下是不曾被玷污的一片净土。 “帮,帮帮我。” 一个男人托着自己年幼的孩子,用尽力气爬到宫九歌面前。 宫九歌往四下看了一圈,确定对方说的是她:“你看得到我?” 男人手臂僵硬,却是死死护着孩子:“求你!” 宫九歌没去想对方可以看到她这一事实,伸出手将两岁的幼童接过来。 在失去意识前,宫九歌看到的是更厚重的土壤从天而降,将这些气息尚存的人活活埋在地下。 宫九歌从这场梦境醒来,怀里沉甸甸地多了些东西。她低头一看,一副幼童骨骸映入眼帘。 骨架呈蜷缩状,就像男人将孩子给她时一样。 就这么抱着副骨头也不是一回事,宫九歌坐起身,将骨骸放到一旁。她将窗子打开,外面正是夜晚最暗的这个时候。院子里黑漆漆的,有谁能想的到这片寂静下面堆砌了多少尸骨。 “爹爹,我怕。” 稚嫩的童声从宫九歌身后传来,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话,耳后的发丝被气息吹的动了动,接触到皮肤有丝痒意。 如果这是有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那定然是暧昧心痒,水到渠成。奈何此处没有有情人,只有一个身处阴寒之地,噩梦刚醒的人,和身后的不明生物! 宫九歌一把抽出伞,毫不犹豫地袭向身后开口的东西。只是这次,她的动作却打空了,伞间从身后的孩童身上穿了过去,那孩童完全就是灵魂形态,寻常之物根本就碰不到他。 孩童稚嫩的小包子脸委屈地皱成一团,差点就要哭出来。 “爹爹,为什么打我?” 宫九歌默。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专业自黑 宫九歌非常冷静地开口:“我不是你爹。” 小包子眼里的泪水瞬间决堤,他一把抓住宫九歌拿着伞的手,哭着说:“爹爹不要我了吗?” 宫九歌手一松,手里拿着的伞落地。 “没有不要你。”她说。 她不是善心发作,也不是可怜孩子失怙,而是,她被这孩子碰到的地方被瞬间麻痹,根本动弹不得! 宫九歌退后几步,将手撤回来,麻醉感逐渐褪去。 小包子愣愣地看着她,然后伸出手臂,一副“求抱抱”地表情。 宫九歌没理他,往先前自己放尸骨的位置瞅了一眼,尸骨依旧放在那里,白骨表面散发着一层浅浅的光。 小包子半天没得到回应,扁扁嘴,眼里含了一泡泪,“呜哇”一声嚎啕大哭。 宫九歌不确定别人听不听得到这声音,只觉得魔音绕耳,想先让他收声。她找了一块布,将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隔离,做出个拥抱的动作。 小包子这才止了哭声,靠在她怀里哽咽。小包子碰的到她,她却碰不到小包子。终于等他冷静了下来,宫九歌问: “你是什么?” 小包子懵。 宫九歌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见他不明白,宫九歌话说的更明白了些:“你不是人,你是什么?灵体?还是鬼魂?” 小包子一个字都没能听懂,睁大眼看着她。 宫九歌又指了指旁边的骨骸,问:“这个是你的吗?” 小包子似懂非懂,嘴里发出几个稚嫩的音节:“我,的。” 宫九歌将骨骸抱起来,放到小包子面前。小包子看了看和自己等高的骨架,又看了看宫九歌,眼睛里写满了不解和疑惑。 宫九歌:既然是你的,那你倒是拿着走啊。 小包子打了个哈欠,竟然打算就这样躺在她怀里睡觉,宫九歌动了一动,小包子竟然从她手臂穿了过去,就这样摔到了地上。 他被摔懵了,下一刻:“呜哇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小包子哭的声嘶力竭。 宫九歌被震得耳膜发疼,旁边的瓷器上浮现裂纹,窗外的晦色突然有了片刻不宁,似有什么凶狠的东西即将破笼而出。 与此同时,睡眠中的原珂忽然睁开了眼,他往一个方向凝神望去。 “阵源,找到了!” 等到天亮之际,宫九歌看着怀里有了实体的小包子,陷入深思。哭闹了整整一个晚上,小包子灵魂体最后竟然误打误撞和那副骨骸融合在了一起。 生怕再惹哭这小祖宗,宫九歌这个动作维持了一整晚,手臂都僵硬了。她一晚上没睡,将这小祖宗哄好后就在思考他的来历。 很明显,这孩子不是人,是她梦里得到的一副骨骸,灵体怕也是随骨骸而来。那么,这幅骨骸也是地下这堆尸骨之一?他的不同之处又是什么? 阿塔和阿夏醒来时,也看到了这个孩子。 这二人微妙的看了眼宫九歌,心说这才一个晚上没见,这孩子是打哪儿来的? 宫九歌理由张嘴就来,她说:“是我之前带过来的,只是这孩子没爹,我也不想别人知道,就瞒了下来。” 阿塔琢磨她这话的意思:“这是你的孩子?” 宫九歌脸一点都不红的点头。 阿塔又问:“这孩子的爹,他已经不在了?” 宫九歌心说这句是真的,点头。 阿塔表情怪异:“你平日里都不把他带在身边吗?” 宫九歌冷笑,理直气壮地回她:“让人知道了我有个拖累,这不是自贬身价?” 论自黑,宫九歌一向是专业的。 阿塔和阿夏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鄙夷之色。 “走吧,”宫九歌抱着孩子,说,“既然你们看到了,那也就不藏下去了。” 一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过是睡了个觉,起来就发现往常的位置被个不明生物给占了,它亮起爪子,毫不犹豫地朝这个抢了它位置的小怪物面门而去。 索性宫九歌手疾眼快,一把将一白拎了起来。 “别闹。”轻轻两个字,却丝毫没有怪罪一白的意思。 阿夏到底年轻气盛,忍不住说:“你就算再怎么喜欢这只畜生,也不能看着它伤了你的孩子啊!” 宫九歌一副无可救药的模样:“这不是没伤到?”况且伤不伤的了还不一定。 二人对宫九歌仅有的好感已经被这三言两句磨干净了,再加上昨晚她们没睡好,那窄小的环境现在想起来都是噩梦。她们把这些都算到了宫九歌头上。 再看不惯也要忍着,这对姐妹花互相安慰。 直到到了吃饭的地方,宫九歌看了菜单,颇为吝啬的点了两道最便宜的菜,主食则是冷硬的杂面窝窝头。 枉城缺水,菜蔬一类极其罕见,荤肉反而平常。油腻且难以下咽的早餐将阿夏的理智压得粉碎。 阿塔也不赞同地说:“姑娘,我们怎么吃倒是无所谓,但是给孩子早上吃这些是不是不太好?”她指着对方臂弯里的孩子。 “他不吃。”宫九歌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将面前的一道肉菜都划给了一白。一白两口便解决完了一大块肉。 阿塔阿夏连油腻冷硬的早餐也没了,阿夏强忍掀桌的欲望。 “阿塔,我去趟茅房。”她连看宫九歌一眼的想法都没了。 这个理由,便是阿塔也不好阻拦,只能先让她出去。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回来,阿塔和宫九歌说了一声,也出去了。 宫九歌将手里的窝窝头也一并给了一白。她怀里抱着没有生命波动却像个活人的小包子,单手托着下巴,看着那对姐妹花出去的方向,她唇角颇为愉悦地上扬。 “阵源的波动,是有人找到了阵源!”原珂面露喜色,迫不及待地将这一消息告诉面前的人。 斗篷男子倒是冷静的很:“只是确定了方位就让你这么高兴?” 原珂闻言,阴恻恻地笑了:“那当然了,你可知道那方位所指是哪?” 斗篷男人听他话里有音,某个猜想浮现。 原珂的答案没让对方失望:“就是宫铭当年的住处!” 斗篷男人问:“当年你们掘地三尺也没找到的东西,这就自己出来了?” 原珂:“你怕是不知道,宫铭的女儿这几天就住在那间破院里。也难怪,向他这种做事留一手的人,怎么会不留下些线索。” 斗篷男人:“既然找到了阵源,那就把东西取回来,只是这次,别再打草惊蛇。” 宫九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回来,知道她这次是把人刺激狠了,索性直接抱着孩子和一白离开。 她的模样吸引人,手里的东西则更让人注意。 小包子外面裹着素色的棉布,乖乖地窝在她怀里,一白吃饱了,也不打算在找这小东西的事,那比雪还要亮上几分的皮毛散发着光泽。 “闺女,你那只猫卖不卖啊!”路边有个屠夫磨着刀,笑呵呵地问说。 一白瞬间炸毛,直到宫九歌回绝对方方才乖顺下来。 屠夫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收回视线,随口感慨了句“可惜了这皮子。” 宫九歌失笑,伸手揉了揉一白的耳朵,说:“听到了?再胡来就卖了你。” 一白还没来得及委屈撒娇,小包子忽然将脸露出来:“卖了。”然后又飞快地把自己缩了回去。 一白很想亮爪子。 她住的地方偏,快到自己的住处时已经看不到路人了。 宫九歌推开院门,鼻尖忽然钻入一股血腥味,往常的经验让她几乎是瞬间就判断出来。伤势不重,受伤时间两刻钟间,人数控制在两人以内。 当她彻底推开门时,对上了一双坚毅的眼睛。宫九歌很喜欢这样的眼神,这种仿佛任何困势都不能压弯脊背的坚毅眼神。 “你是谁?”她没感觉到宫九歌的杀气,没有贸然动手。 宫九歌回了自己家,里面有个受伤的陌生人,问她是谁。这一幕很有意思! 陌生人性别女,身高一米六出头,年纪不过双十,皮肤相对细腻,不是做粗活的,头发凌乱,能看得出之前是漂亮的高髻,衣服靓丽但是材质普通,再加上对方身上呛鼻的脂粉味道,不难猜测其身份。 “我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宫九歌说。 女子额角有处流血的伤,血液混合着汗水流到她眼睛里,看不清面前人的模样。 “主人?这儿已经有别人住进来了?”她语气质疑,明显是不相信。 她这句话说的很有深意,宫九歌问她:“你认识之前住在这儿的人?” 女子抹了把脸,总算可以清楚视物了,她正要作答,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来人的容貌。 “宫铭!”她睁大了眼,下意识地将这个名字叫出了口。 宫九歌笑了笑:“看来是认识了。” 女子这厢也明白了,问说:“你是宫铭的后人?”她这话有些多余,但她还是问出来了,无非是为了那一点念想。 宫九歌直言:“若是没猜错,你说的人是我父亲。” 女子死死地盯着她的脸,想从她身上找到一点希冀,一个可以否认这句话的希冀。 宫九歌心说她爹真是惹了不少桃花啊!不过,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等等,她很快察觉了异常,这姑娘看着才多大?怕是她爹失去下落前,她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吧! “你是谁?”宫九歌看着眼前身姿纤细的女子,回想她刚刚那个眼神,一个答案就要脱口而出。 “你是……”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要什么 “你是附近青楼的出来的?” 女子脸色一变再变,眼里迸出杀意,这杀意仔细看来又不像仅仅是在针对宫九歌。 看她的反应,宫九歌心里有了思量。 “你是哪个楼里的,为什么会在这儿?” 女子压下愤懑,沉声说:“我不是妓子。” 宫九歌点头,表示她知道了,然后她笑着问说:“那请问,可以先从我的屋子出去吗?” 她嘴角的那抹笑意如春雨润泽旱土,有七分像极了那位故人,女子一时失神,直到她听清了对方的话。没有问她的身份,名字,甚至是她怎么受伤的对方都没问。倒是许久不曾见过这么识趣的人了,虽然这识趣在此刻看来是冷血。 女子不记得她已经多久没被人这般对待过了,一时间竟有点没反应过来。等她终于听清楚宫九歌说的是什么时,她扭过头,拖着受伤的手臂往门外走去。 “哐当”一声,院门被人从外面踹开。进来一群短打劲装打扮的人,不由分说地将宫九歌围了起来。女子忽然眼睛一亮,一个称呼就要脱口而出,直到她看到了当中走出来了的人,原珂。所有的声音突然就哽在了喉口。 宫九歌没注意她的反常,不过她看到了原珂,第一反应便是将怀里的孩子塞到面前的女子手中,同时扔过去一个钱袋说:“屋子打扫完了就走吧,这是今天的份额,你被房梁砸伤的医药费也算在这里面。” 女子将目光从原珂身上收了回来,她抱着孩子,拿着钱袋,木讷地应了一声,这便要离开。 “站住。”原珂突然叫住了错身而过的女子。 女子手紧了紧,头发挡住她的脸,别人看不到表情。 原珂视线在宫九歌身上逗留许久,这才转过头来,问她:“你是负责打扫这院子的人?” 女子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原珂忽地伸手,将她手中的钱袋一把夺了过来,他说:“都不清点一番,你就不怕她给少了?” 女子胸口压抑,她深吸几口气缓和,这才开口说:“本就没多少活计,给多给少都可以,能让我和孩子糊口就好。” 听到这话,宫九歌侧目,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 原珂检查完了钱袋,这的确是个普通的钱袋,只是里面的钱不少,如果没有内幕的话,应该就是对方的好意了。 宫九歌静等他检查完,这才道:“原来我在将军眼里竟然如此刻薄?” 原珂将钱袋还了回去,打了个手势示意后面的人放行,这才正面对上宫九歌。 “本将军来兑现你答应的那个要求。” 宫九歌踩在门槛上,与院门口的原珂遥遥对视:“你想要什么?” 原珂眼中阴鸷不减,说:“昨晚,你这里出现的东西。” “东西?”宫九歌目露疑惑,“你说的是什么?” 原珂嗤笑:“装傻?昨晚那么大的动静,你一点也不知情?” 宫九歌脸上情绪寡淡,回答他说:“有什么动静我不清楚,不过,昨晚并非只有我一人待在这儿,将军若是不信,不如去问问另外两个当事人。” 原珂考虑她这话的可行性,最后索性直接示意身后的人上前检查。 “既然你这么笃定不知情,那本将军在这儿找找我要的东西,可行?” 宫九歌唇角含笑,直接侧身将路让开,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却说那女子怀里突然多了个别人塞过来的孩子,当时还有几分错愕,直到对方疑似出了笔封口费,还将她身上的伤圆了过去,她这才决定帮这个忙。 只不过,看到原珂的时候,她差点失了态,往常舞刀弄枪的手这时候差点连个孩子也没能抱住。 有谁能想到,作为枉城第一个性别女的武状元,能在战场上厮杀的大将军,多次立下平倭大功的女英雄,如今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妓子。而她的身体,她的身份,正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魂灵所侵占,旁人还一无所知。 没错,这个女子的真实身份,正是枉城的大将军,真正的原珂。 原珂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也不清楚现在用着她身份的人又是谁?对方想要做什么? 冒牌原珂毫无收获,他盯着宫九歌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你真的不打算把东西交出来?” 宫九歌说:“将军再怎么心切,也要描述一下自己要找的东西的是什么。” 阵源是什么?便是冒牌原珂,也不清楚阵源的形态。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阵源昨晚出现了,就在这个位置。 宫九歌说:“将军口口声声说昨晚有东西出现了,既然如此,别人可有感知?” 冒牌原珂脸色一沉,那东西又岂是旁人能随意感知的? 宫九歌光是看他脸色都能知晓答案,不过现在不是扯皮的时候,若是阿塔阿夏回来了,事情指不定又有变数,早点把人送走才是。 宫九歌说:“不过既然将军想找,那便找吧,这地方也就这么大。” 她说着,提步就往院外而去。 “我出去放放风,你若是找到,直接带走便可,不必知会我。”宫九歌话说的非常大方。 冒牌原珂看着一眼过去数得清的几件粗简家具,突然就明白了对方说这话的底气何在。 这特么全搬空了也损失不了多少啊,指不定还是帮了对方的忙。 冒牌原珂面色不善地将人拦下,再没了兜圈子的想法。 “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死!” 宫九歌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长枪,丝毫不惧,反而饶有兴致地侧头看他:“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将军这般无理取闹?”这话没毛病,她是真的想知道。 冒牌原珂都要相信她真是无辜的了,但是她的身份,她是宫铭的女儿这一点,就注定了她在局中不可能置身事外。 二人眼神对视火光四射,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咦?将军府的人为什么会在这儿?”阿夏刚迈进大门就看到了劲装打扮的侍者,衣服上是将军府特有的图案,她一时没看到原珂也在。 宫九歌说:“她们二人昨晚也在,你若不信大可找她们求证。” 冒牌原珂看了她一眼,吩咐带来的人看着她,自己则走到阿塔阿夏面前。 “你们昨晚待在这里可注意到有什么异样?” 阿塔阿夏刚看清来人,行礼的动作还来不及,就听对方问了这么一句。 姐妹二人面面相觑。 原珂补充:“或者说,你们护着的这位,有什么异样?”他话是看着宫九歌说的。 宫九歌无所谓地笑笑,明面上并不在意他们聊些什么,然而她袖子下掩着的手已经摸到了一只小小的袖箭。尖锐冰凉的物什让她理智不少。 阿塔阿夏看不惯宫九歌是事实,但她们并没有刻意撒谎抹黑,不过看的出来,她们是很尊敬这个女将军的。 原珂没有得到任何结果。他此时都有些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真的不知情了。 阿夏看着宫九歌怀里的一白,也只有一白,没有见到小包子的身影,她将手里拎着的糕点拿起来说:“你的孩子呢?我看你没给他喂吃的,专门买回来的。” 说着,她又嘲讽般地接了句:“是我买的,不用你出钱。” 听到孩子二字,原珂几乎是瞬间就想起来,刚刚与他擦身而过的女人,手里抱着的孩子。 没有丝毫犹豫,手里的长枪猛地刺向静立在侧的宫九歌。 宫九歌早有防备,反手将伞取出,撑开做挡,原珂还未看清楚,那水墨作画的伞面已经收了回去。一击作废,原珂看着面前的人,深觉自己小看了她。 “果然是有预谋而来。”他说。 阿塔阿夏已经被这一幕弄迷糊了。这是怎么回事? 原珂扬声说:“此人来历不明,且举动有异,把她拿下交予王上。” 劲装打扮的侍从拔出长剑。 宫九歌嗤笑:“真是恶人先告状。” 原珂也笑了,仿佛宫九歌这句话取悦到了他。 “谁是恶人,现在已经很明显了。” 宫九歌不怕动手,但是一旦动了手后面的事就不好收拾了。原珂是不会放过她了,但是她也不会随意就把那孩子交出去。 双方的矛盾一点就着,阿塔上前说:“敢问将军,您说的举动有异,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偏袒,而是王上让她们保护这人,就算是有问题,也要回禀过王上才行。大将军有直接处置的权利,这人要是被直接带走了,王上问起来他们也不好交代。 冒牌原珂又怎么会愿意给个下人解释,这便打算直接动手。 阿塔见势不妙,立刻挡到宫九歌面前:“我等是王上指派前来保护姑娘的人,将军若是不方便泄露机密,那我们先知会过王上也好。” 阿夏纵然看不惯她,但是职责所在,加上她们也没接到命令,哪敢擅自让人把人带走。 原珂立眼:“怎么?你们是要偏袒她?” “不敢,”阿塔低眼,恭敬道,“我等只奉王上的命令,将军言辞凿凿,但却不肯拿出证据,属下恕难从命。” 原珂冷笑:“我自会和王上解释,你们莫不是要为了个外人和本将军作对?” 阿塔和阿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宫九歌说:“将军急着要定我的罪,还说不出理由,让我猜猜,难不成是您做的事见不得光?” 第一百七十九章 撕破脸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冒牌原珂要做的事的确是见不得光。 但是相比原珂,宫九歌的来历明显更不清白。甚至不需要多加修饰,原珂随便安个罪名上去,就能让她万劫不复。宫九歌已经在心里拟出所有可能,抢先开口截下他的话。 “将军先是一来就向我要东西,我已经让你自己找了,偏偏你不肯,还一再声明是昨晚出现的,我问你是什么你也不答。” “若是什么禁忌之物将军可要提前说清楚才是,免得我这个外来人触了忌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宫九歌就是笃定原珂藏私,而且不敢让那离遵那边得到消息,至少是目前不敢。 原珂不禁鼓掌,拿一种看天真幼儿的眼神看着宫九歌,大笑说:“有意思。怎么,你难道真觉得那离遵那小子能护得住你?” 阿塔阿夏听到如此大讳的言论,不敢相信这是出自原珂之口。 宫九歌却从中听出了这话的另一层意思。 果然不出所料,原珂一字一句道:“你借寻亲的理由,来枉城打听线索,实则是为了探听机密而来,王上派来的人意外发现你的作为,你担心暴露将人灭口。”三言两句将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不等他将话说完,身后的侍卫忽然动手,手里的刀劈向阿塔和阿夏二人。宫九歌出手做挡,却也只来得及保下离自己最近的阿夏。阿塔被劈中,后背皮肉翻开,脊骨都露了出来,当场咽气。 阿夏瞪大眼睛惊呼:“阿塔!”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原珂,对方这么做,难道是想造反吗?! 宫九歌不敢小觑对方的实力,现在这番作为明显是撕破脸了,她也不用再顾忌,直接拿出武器大打出手。 原珂看着她游刃有余的模样,对她手中的伞愈发好奇,毕竟能挡得住锋利的刀剑,这伞定然不只是一把普通的伞。原珂从府上带出来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宫九歌光是周旋就废了不少心力,更别说身边还带着个不在状态的阿夏。 宫九歌击退人的同时,不忘对作壁上观的原珂开口:“能让将**急跳墙,看来那样东西还真是非常重要。” 原珂看着她与人缠斗还不忘膈应他,笑说:“希望你今天之后,还笑得出来。” “如你所愿。”宫九歌手中的伞撑开飞旋,数枚银针射出,周身倒下一片。宫九歌收伞做刃,将余下的几人一一击倒。 原珂眼里划过冷意,长枪出手,气势浩瀚,宫九歌只觉得如泰山压顶一般,抓着伞的手竟在隐隐发颤。 该说真不愧是久战沙场的女将吗!出手直取人要害。 对方不想她死宫九歌看出来了,但是他出手却招招挑她关节,经脉的位置,目的不言而喻。他是想要废了她! 宫九歌被步步紧逼,甚至连绘制法阵的时间都腾不出来。阿夏这时回过神来,拿出武器去帮宫九歌。 “你快走!”阿夏拼命拦下一击。 宫九歌看着竭尽全力的阿夏,对方拖延的这点时间压根不够谁离开,但是,争取时间让她绘制一个法阵,却是绰绰有余。 原珂不曾接触过法阵,他完全是纯暴力破解,宫九歌就用他破解的时间,来绘制更高级别的,逐渐递增。 终于,当原珂察觉不对时,四周忽然暗了下来,一个呈圆形的小空间将他困于其中。原珂道了句不妙,待他打破禁锢时,宫九歌已经带着阿夏离开了。他带来的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原珂上前查看,发现这些人都是昏睡了过去,看来银针上淬的是麻醉而不是毒药。 原珂确定这一事实后,嗤笑一声说:“真是妇人之仁。” 他手下一个用力,躺在地上的人瞬间没了生息。 等到地上有个侍卫醒了过来,他是被手动打晕的,昏睡时间不长。侍卫四下看了看,发现地上躺了一地的尸体,而他家将军站在那儿,背影被天边的余晖拉长,黑雾萦绕在他周身,看的并不真切。 侍卫揉了揉眼,尚且不明状况,他探了探身旁人的鼻息,无一例外都已经死了。 “将军。”侍卫叫了一声。他不知道为什么不久前还有说有笑的人,现在躺在那儿没了气息。 原珂目光悲切,偏过头,提步走向院外。 “随本将军去禀报王上。” 阿夏直到逃出来还是浑浑噩噩的。 “将军,不可能,将军她,怎么会有反心!” 宫九歌:“不然我送你回去问问。” 阿夏眼神呆滞,想起阿塔的死状更为绝望:“不行,我要先把这件事尽快禀报给王上!” 宫九歌看着外面平静的巷子,她们现在在一间废弃的民居,商定章程。 “来不及了,”宫九歌说,“这个时间,原珂绝对是一边搜查我们,一边去找你家王上。” “你说,那离遵是会愿意信原珂,还是信我和你,被原珂抹黑过的我,和你?” 阿夏噤了声,嗫嚅一会儿,她问说:“那我们该怎么办?” 宫九歌:“你有没有私下能联系到你王上的方式?” 阿夏想了想,点头。 宫九歌说:“传信给他,越快越好。” 阿夏思量一番,还是遵循了她的提议,拟了一封信传了出去。 “这样就可以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阿夏担忧说。 宫九歌眺望王宫的方向,说:“看运气,原珂轻而易举便能撕破脸,那你王上那边,对她的牵制也铁定不大。现在只能赌,原珂还有忌惮的东西,她还仰仗于那离遵。而且,那封信传不传的到你王上手里,不才是大问题吗?” 阿夏深吸一口气:“你放心,收信人是王上的亲信,一定能将信送过去的。” 宫九歌:她没记错的话,原珂当年也是亲信。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落井下石的好,宫九歌这般想着,主动收了声。只是她家的两个小朋友还在王宫,宫九歌也放心不下,也传了信过去,让二人早做打算,至少先从王宫出来。不过他们出来后,那离遵那边,他们怕是坐实了原珂的抹黑。 可就算是这样,宫九歌也不打算将他们二人留在那儿。 那离遵的态度是决定这件事的主要因素,宫九歌下一步怎么走,要看那离遵的念头更倒向哪边。 宫九歌怀里抱着一白,想起了之前的小包子。她情急之下将小家伙直接塞给了个陌生人,是无奈之举没错,但是也着实玩大了些。好在一白能顺着气息找到人。 抱着小包子的女子,也是真正的原珂,现名王月,终于察觉了孩子的不对劲。没有脉搏,没有心跳,也不会吃东西,但是能说话,会动,还有思维! 这是什么怪胎? 王月想过这东西的象征意义怕不是什么善物,留在她这定会带来厄运,但是,给她孩子的人,与宫铭有关系的那个女子,似乎是在提防那个冒牌货。这么一想,王月就有了思量。这是她接近那个冒牌货的机会。 宫九歌担心事情出现变数,在原珂大肆找人前,带着一白找到了王月。 王月当前的身份的确是在青楼谋生,之前的王月也确实做过皮肉的勾当,不过有了宫九歌给她的钱袋,让王月行事都轻松了不少。宫九歌来的时候找到后门,直接翻窗跳进来,轻手轻脚,不曾惊扰屋里人。 王月此时正将小包子放到床上,一脸严肃地问他:“你是什么人?” 小包子呆呆地看着她,嗫嚅两声,说:“好,好人?” 王月见他果然能听懂,眼底深意翻涌。 “把你给我的那个女子,是你什么人?” 小包子眯眼笑着,朝她身后张开手臂:“娘亲。” 王月一惊,往身后看去,宫九歌已经在那坐了一会儿了,正单手撑着头,看她和小包子的互动。 “你什么时候来的!” 宫九歌:“没多久。”她上前将小包子拎起来。 “多谢阁下帮忙照顾,孩子我就先带走了。” 王月开口将人留下:“你等等。” 宫九歌侧眸看她。 王月问:“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你又有什么目的?” 宫九歌讶然,说:“枉城当真人杰地灵,便是普通民众也忧心国家大事?” 王月一噎,立刻意识到自己当前的身份说这话的违和,她咬牙说:“所以,你想对枉城做什么!” 宫九歌回身,抱着孩子坐下来。 “我能做什么,无非是过来寻亲,亲没寻着也就算了,现在人都走不了了。你口口声声说我心思悱恻,那我倒要问问,你为什么凭借一个异常的小孩子,便这般急着给我定罪?” 王月听完她的话,眼里的怀疑减弱几分。 “寻亲?你是来找宫铭和姬忘姝的?” 宫九歌看着她,没有开口。 王月说:“若是找这二人,你便是来错地方了,他们早在十几年前便已经离开了。” 宫九歌没说信与不信。 王月接着道:“这二人来历不凡,却甘愿住最平凡的屋子,当最普通的人。我初见宫铭,他们时,以为他们是当时的倭寇派来打探消息的,后来查清真相后,才得知他们是神王阁的人。” 宫九歌不止一次听到“神王阁”这三个字。 “神王阁是大陆人们信仰所在,他们的门徒甘愿用最平凡的姿态来帮助别人,我欣赏,人们欣赏他们夫妻二人的品格,所以枉城接纳了他们的存在。” 宫九歌问她:“你为什么会清楚这些事?”对方的年龄比她大不了多少。 第一百八十章 把你的人撤了 王月视线躲闪,并不想正视这个问题,她轻咳一声:“我听别人说的。” 宫九歌没有深究,而是接着问了句:“他们最后出现的那段时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王月只是一想,便记起了那时候的事:“说来也巧,那时年头不好,天灾人祸接连。不过这些也都和他们扯不上关系就是了。” “天灾人祸,具体都发生过什么?”宫九歌追问。 王月说:“瘟疫,旱灾,人祸也都是因此而起。” 宫九歌想起来枉城的路上遇到的流民,问王月:“我来枉城的路上遇到一批逃难的人,他们从枉城出来,说是乡里闹病。城主,王上担心恶疾传染就将那处给封死了。这事儿可是真的?” 王月皱眉:“恶疾?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宫九歌见她表情不似作假,说:“恐怕是这事儿瞒的紧,你不知道也正常。” “不应该啊。”王月还想辩驳几句,但是根本无从解释。她现在已然没了那层得以依仗的身份,就连超于他人的体质也都不再属于自己。 如果发生了什么大事,而她不知道,那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对了,那些流民还提过几句,”宫九歌补充说,“患病的人康复之后,就像变了个人。”她意有所指。 王月一怔,以为她已经看出了什么。 宫九歌却像只是随口一说,很快就收回视线,带着孩子就要离开。 楼下忽然闹出了动静,有人过来敲王月的房门:“月姐姐,有兵爷来了楼里,说是来找人的,你也出来吧。” 王月应了声:“这就来。” 她看了眼宫九歌,示意对方先留在这,王月将门打开一个缝,问外面的人:“怎么回事?” “不清楚,不过好像是将军府的人。” 王月:“好,你先下楼去,我换件衣服。”说完,她将门关上。 宫九歌起身说:“不留了,我走了。” 王月提醒她道:“将军府权限不小,原,原珂若是打定主意要找人,这城里怕是没有你的容身之所。” 宫九歌毫无所谓。 “而且,”王月见她不为所动,又说了一句,“你千万不要想着传信去外面找外援。” 宫九歌侧目:“怎么说?” 王月:“枉城外布有结界,任何形式的讯息,未经允许,全都传不出去。而且现在,怕是本土的人出城都得经过审查,更别说相貌显眼的你。” 宫九歌听着她话里有话,顺着对方的意思问下去:“那阁下有何高见?” 王月说:“留在我这儿。” 宫九歌挑眉。 王月背对着她翻找衣物,避开她的视线,沉着开口:“与其你现在出去被抓,不如躲在我这儿,避避风头。” 宫九歌问说:“那些人就要搜过来了,你要怎么把我藏起来?” 王月:“你只需信我,我自有方法保全你。” 宫九歌看着她走出去的身影,坚毅挺拔,颇有几分大将风范。她听着外面逼近的沉稳杂乱的脚步声,伸手将窗户打开。 “你是说,你见到过画上的人?”拿着画像搜查的侍卫看着站出来的人,长的还蛮有几分味道,但是那双眼睛却和整张脸格格不入,让他这种上过战场的人都看着心悸。 王月昂首,她的身高只堪堪到对方胸口,但是气势上却并不居于弱势。 “你带我去见原珂,见了她,我便将人的下落告诉你们。” 原珂这边,他成功让那离遵防备上了宫九歌,并且让对方将抓人的事全权交给了自己。但是,说来奇怪,那离遵信了原珂的话,认为宫九歌是为了枉城而来,也下了搜查令,但他却没对宫九歌留下的铃铃和阿季两个人质动手,甚至是没让原珂察觉二人的存在。 原珂过了那离遵这一关,立刻下令大肆搜查,一时间,宫九歌的画像四处流传。其实也用不着画像,毕竟枉城里的姑娘大多健美,肤色黝黑,宫九歌的肤色就像是黑夜里一颗会发光的珠子,本身就是显眼的标识,不担心有人认不出来。 而就在这时候,有人来报说,找到一个可以提供线索的人要见将军。原珂身旁的斗篷男人随口问了句他在抓谁,原珂将画像往他面前一放。 “就是这个人,宫铭的女儿。” 斗篷男人拿起画像,等他看清楚上面的人,瞳孔猛地一缩。画像精妙,足有八分相似,可也就是这八分,让他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 “你抓她做什么?” 原珂没留意到男人语气的异样,言简意赅地解释说:“阵源在她手里。” 斗篷男人手收紧,纸张立刻化作齑粉。 “把你的人撤了。”他只留下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 直到面前的人身影彻底消失,原珂方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这家伙认识那姑娘?那什么,他之前也点明过人家身份啊,他不是什么都没说吗?还是说见色起意? 下属在旁询问出声:“将军,还见那个知道线索的人吗?” 原珂摆手:“算了。搜查的人也都先回去吧。”等那家伙回来,他可得旁敲侧击地问问。 斗篷男人循着灵魂深处的印记,几乎只用了一息时间,便确定了宫九歌的方位。 宫九歌将孩子放下,一白几乎是在瞬间就要冲过去,宫九歌伸手镇压它。阿夏见她平安带人回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接着她又想起另一件事:“王上那边还没有回信。” 宫九歌毫不意外:“不用等了。” 阿夏一时间没了主意,宫九歌问了她几个问题,她也是提不起兴致,回的有一搭没一搭。 “闹怪病的乡村?”阿夏疑惑,“没有听说。今年收成也不错,应该还没到枉城周遭有人逃荒的地步。” “不过,”阿夏又接了句,“近几个月,倒是很少有外人来了。” 宫九歌说起刚入城时,那离遵曾提过的失窃一事。 阿夏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吧。”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宫九歌问她。 阿夏苦笑:“我从小便呆在王的身边,现在,也是真的没了主意,我只想找机会提醒王,当心原珂将军,可我现在,怕是连王府上都回不去了。” 宫九歌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 经历过这些事,阿夏也不那么排斥宫九歌了,问她接下来要怎么办。毕竟通缉令一出,她这显眼的外表怕是连吃饭都成问题。 宫九歌倒是不慌,转而打听如何能传信出去。 阿夏:“要传去外面的信都要经过层层把关,除非有王的手谕。” “你,当心!”阿夏还要说什么,突然看到她身后,大喊一声。 宫九歌反手扔出一只袖箭。 “叮”的一声,袖箭被打落在地,宫九歌取出伞,伞尖蓦的锋利,不等动手,身后的人将她摁在怀里。 “是我。”男人熟悉的声线入耳。 赫无双!宫九歌眸子睁的浑圆,万万没想到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到他。 “你怎么在这儿?”这感觉就像是在南极看到了北极熊。 赫无双拥着她的手紧了紧,宫九歌听着他像是松了口气,他说:“我若没在,你还不得被人欺负了。” 宫九歌唇角扬了扬。 本以为是寻仇没想到是情人找过来的阿夏,默默地移开眼。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你是孩子他爹?” 赫无双:? 赫无双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个二岁左右的孩子正在咬着手指看他,小包子盯着他看了会儿,视线移回宫九歌。 “娘亲,抱抱。” 赫无双:…… 赫无双视线移向怀里的女人,他们有两年多没见,现在忽然冒出个两岁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宫九歌解释:“捡的。” 小包子“呜哇”一声就哭了:“呜呜,娘亲不要我了。” 宫九歌:这特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赫无双伸手掐了掐小包子的脸,然后揽着美人说:“对,她不要你了,她是我的。” 阿夏一言难尽。小包子也噎住了,怎么会有人和小孩子计较的这么认真?他边擦眼泪边偷瞄宫九歌的方向,却发现对方一点都不关注他。 宫九歌问说:“你是看到了外面的通缉令?” 赫无双点头。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赫无双亲了亲她的额头,说:“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晚点解释给你听,先随我离开这儿。” 宫九歌道了句好,然后指着阿夏说:“把她一起。” 赫无双在枉城的住所可就豪华多了,城里最繁华的地段,占地面积足有半个王府。他说: “这处是我在枉城临时下榻的地方,委屈你先住着,等我把事情处理完,我们就回家。” “是什么事?”宫九歌向来不过问这些,可她今天忽然就开口问了。赫无双到底在做些什么? 赫无双习惯了对方的不闻不问,一时间竟然没回答出来。 宫九歌:“是不方便和我说?” “没有,”赫无双下意识否认,他说:“你关心我的事,我高兴还来不及。” 迎着心上人清澈的眸子,赫无双说:“是有关神王阁的事,具体的,我现在还没确定下来,目前只是在调查一些东西的下落。” 神王阁三个字,最近听到的频率异常高。 宫九歌说:“我想打听一个人。” 赫无双:“你说。” “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宫铭’的人,和神王阁有联系?” “你父亲?”赫无双问。 宫九歌讶异地看着他。 赫无双笑说:“我在神王阁见过你父亲的画像,你们容貌相似,我早该想到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只手遮天 “宫铭这个名字,在神王阁是记录在册的。但是严格来说,他并不是神王阁的人。”赫无双说。 宫九歌:“怎么讲?” “他和神王阁的关系,更像是,互惠互利。”男人想了个更为恰当的词。 宫九歌还在想这句互惠互利是什么意思,便听赫无双解释说:“能和神王阁达成协议的人,我就见过他一个。具体是什么交易还不清楚,但是看神王阁这边对你父亲的态度,你父亲定是让他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所以才会听到这个名字就恨得牙痒痒。 宫九歌问他:“那你又和神王阁是什么关系?” “严格来讲,”赫无双说,“是依附关系。神王阁,离不开缥缈城背后的支撑。” 他刚刚说什么?宫九歌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神王阁,大陆上人们的信仰,居然是缥缈城在背后暗箱为营? 见她一脸的震惊难以置信,赫无双解释说:“不过那是上一代的事了,到了现在,神王阁也不过是聚了一些存着腐朽心思的人罢了,缥缈城还犯不着和这些人为伍。” 宫九歌嘴唇动了动,她还想问些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我想传个信出去。” 她觉得再怎么亲近的人,都没必要全盘托出,对方的毫无保留让她无措。 赫无双:“好,是要传到哪?” “忘书宗。” 赫无双没问她理由,只是说拟好信件,便可以随时传递出去。 宫九歌笑着应了句好。枉城外有结界,常人的信需要经过层层审核,而到了赫无双这里,都没多过问一句。原珂问过那离遵下的通缉令,也被男人一夜之间都给撤了。对方在枉城是什么身份简直不能细想。 赫无双偶然问起一白的来历,宫九歌说:“夙壹捡回来的,就随手养起来了。” “捡的?逆生兽不好养活,而且每次经历成长期都能祸及主人,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小玩意儿。”赫无双向来信奉自身的强大才是依仗,并不依赖这些外物。 宫九歌之前也是查过有关逆生兽的生长条件的,前期有多坑的小东西,到了后面就有多给力,当然,前提是你能安然无恙喂养它到成年。不过宫九歌只是当一白是个宠物养着,也没指望它日后多出息。 “不碍事,小家伙倒是省心的很。”说到这儿,宫九歌忽然想起来,“话说上次回去,怎么没听你问?”明明之前也见到了。 赫无双没解释,只说了一句:“我们现在有很多时间。”便包含了所有。 宫九歌写好信后直接交给了他,一张记了事的纸对折两次,与其说是信,不如说只是个纸条。 赫无双唤来一个平民打扮的当地人,吩咐几句,便将纸条给了去。 宫九歌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纸上的内容被泄露,毕竟想知道内容,别人也得认得那些字才是。从未在这片大陆出现过的繁体字,任谁看了都是一头雾水。 收到手底下的人来禀,赫无双将那一张对折的纸打开,上面的符文他压根不曾见过,更别说通读内容了。 “传出去吧。”他声音薄凉,宫九歌面前的温和模样在此时无迹可寻。 怎么办呢? 他手里捻着一支漂亮的芍药,枉城的水土种不来这种精贵的花,每一株都耗费了不少人力照料,开的正妖娆的花朵被他生生捏碎。艳色的花汁在男人手里蜿蜒,那是一个存在过的美好留下的唯一证据,却在下一秒被一张洁白的帕子抹消殆尽。 男人看着地上残留的破碎花瓣,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宫九歌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他们在名义上是最亲近的人,是彼此的爱人。但是谁又知晓他们之间不可言说的无形屏障。他们二人的关系若即若离,甚至是他想要主动坦白,她的第一反应都是避开话题。下意识的反应无疑最是真切,她不想扯进他的事情中来。不关心,也是不在乎的一种。 她问起来的时候他有多高兴,她避之不谈的落差就有多大。说到底,忘书宗的夙壹,也比他要重要的多是吗?一种难言的不甘浮现。胸膛的巨兽仿佛要冲破囚笼,男人眼底暗色上涌,身上的戾气顷刻间翻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把宫铭的追踪令撤下去。” “什么?”原珂一惊,瞪着眼看着面前的男人,“等等,你不是,怎么回事?宫铭那个女儿对你做了什么?迷魂汤也不是这么惯的吧!宫铭拿走了什么你不清楚?就这么放过他你就不担心哪天事情败露……” 赫无双眼神冰冷:“我是在下命令。” 原珂话堵在喉咙,没能再说下去,他在原地站了半晌,最后躬身行礼说:“是。”他都不敢想,若是这条命令传回神王阁,上头那个该有多不甘心。 原珂执行命令的同时又忽然想到了一点。这条追踪令的主要目的还是找人,毕竟宫铭狡猾,冒然下杀手怕会适得其反,这也是让神王阁那位动弹不得的原因之一。 宫家姑娘此行是为了寻亲,若是帮她找到父亲,岂不是更讨她欢心?而到时候留宫铭一条性命,也只是男人的一句话而已。所以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找人? 他不会压根就没想过让这父女二人见面吧?原珂身处局外看得分明,但也着实没明白赫无双的目的。 宫九歌等着苏止棘回信期间,得到了铃铃和阿季二人的消息,将二人一并接了过来。阿夏这边却是不肯再住下去了,她要想办法回到王上身边,宫九歌没有强留,随她去了。 赫无双回来当晚,铃铃正在带孩子,细声哄着闹腾不休的小包子。宫九歌手里拿着卷轴,正在嘱咐阿季什么。一白从桌上一跃而下,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窝在主人怀里。 这一幕温馨像极了家的感觉。赫无双眼中浮现暖色。 “回来了?”宫九歌看到他进门,放下卷轴起身,让阿季等人先出去。 “往常回来的也这么晚?”宫九歌倒了杯茶递过去,“原珂那边交代了?” 赫无双拿着茶的手一怔,狭长的凤眸注视着她:“你知道?” 宫九歌单手撑着下颔,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她指尖动了动,微痒的触感直撩人心底。 “枉城的通缉令都没了,这是你的手笔。”她语气轻缓问面前的男人,“你是什么时候到这儿的?” 赫无双饮下茶水,淡定说:“是我做的,我来这儿也没多久。” 宫九歌:“在我之前?还是之后?” 赫无双笑了笑,并未作答这个问题。 “你不问问,我和原珂的关系?” 宫九歌没想到他这么问,回过神来她笑说:“我们之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况且原珂都已经三十多岁了,她真心不觉得这二人会有什么。 赫无双低笑,觉得她果然是误会了他的话。 “我是说,我们二人间的交易。” 会错了意的宫九歌默默道:“不问。” 看着对方突然沉了脸,宫九歌正色说:“你是不是有很多事瞒着我?” 这话一经问出口,男人忽然就觉得自己先前所想欠妥。他确实瞒下不少事,甚至这些事是别人问了都不好说出口的,哪怕问的人是宫九歌。不问他不高兴,问了他也答不上来。男人心里纠结成一团。 宫九歌在他面前站定,双手捧起男人的脸,说: “我之前没有遇到过自己喜欢的人,你是第一个让我有想要在一起这个念头的人。”宫九歌直视他的双眼,字句清晰,“感情需要维持我知道,但是我不明白该怎么做。” “我想帮你分担是真,但你总是小心的护着我,不让我沾染半分也不是作假。” “我今天避开话题,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听到最后一句,男人眼神躲闪。宫九歌垂眸亲了亲他的唇角,又问了句:“我现在做的事,是不是和你做的有了冲突?” 男人因为这轻轻一吻,血液瞬间上涌,什么不甘心,什么担心,顷刻间烟消云散。 “没有冲突。”就算是有,他也会将事情抹平。 “那,你希望我参与进来吗?” 最后一句温声低语就像是个深水**,溺毙人的同时让人瞬间清醒。 希望吗?男人自然是不希望的。保护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自私点来说,他不希望有朝一日需要做出抉择时,对方会一番衡量,然后,选择放弃他。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宫九歌叹了口气,说:“夙壹跟你说了什么,我差不多也猜的到。他无非是觉得你要做的事牵连太大,不想我在羽翼未丰时牵连进来。” 还有一点宫九歌没说出来,既然决定在一起,又怎么可能没牵连,苏止棘的态度很明确,要么你换个人喜欢,要么你强大与他并肩。 宫九歌压根就没打算选。 男人将她抱在怀里,冰凉的指尖触到她身上淡淡的余温,仿佛沙漠中的旅人遇到一捧清泉,绝望中萌生希冀。 “我喜欢你,赫无双。”女子悦人的声线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放在宫九歌腰间的手臂紧了紧,男子埋首在她颈肩,狠狠地咬了口她的脖颈。宫九歌吃痛,伸手将人推开。 “别动。”男人声音低哑。 我也,喜欢你啊!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宫铭的实验 苏止棘还不知道某人已经背着他去了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地儿,他收到消息还是因为别人送来一张纸条。没错,连信都算不上,一看就是某人的手笔。信上交代她去了枉城,找到了父母的故居,以及查到她的父亲和神王阁有关系,想他帮忙查查。信中还三言两语提到她在枉城遇到的怪事,提醒他们平日也要多留心。 平日里赫无双很少在家,宫九歌偶尔也会外出放风。当然,也不只是放风。 这次出门,宫九歌意外遇到一个人,正是几天未见的原珂。说起来怕是没人相信,前几日还剑拔弩张动过手的人,此时面对面,相顾无言。 原珂扯着脸皮冲她露出一个假笑:“你还真是有本事的很。” 宫九歌不用猜也想的到他说的是撤掉通缉令的事,她抬眸,挑衅地回以一笑:“过奖。” 原珂咬牙,走近她,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话:“怎么,你爹就是教了你这些?教你怎么用身段来勾搭男人?” 宫九歌也不恼,慢条斯理地回怼:“同为女人,原将军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原珂不知道是先该骂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是先辩解他不是女人。后者目前还不能,前者却可以。只是还没等他将话说出来,就听对方接着说了句: “至于我爹,传授予我的或许只有什么肌体重塑的术法。原将军以为呢?”她不咸不淡地说。 原珂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她果然什么都知道,而且说不定宫铭拿走的东西,她也知道下落! 现在谁说什么都不管用了,原珂眼看就要动手将人擒下。 宫九歌淡淡说:“你动我一下试试。” 原珂冷笑,手下动作不停,宫九歌唇角一勾,冲着他身后看了眼。 “无双。” “你在做什么?” 两道声音重叠听的并不真切,但原珂还是成功地将两句话都听清楚了,而且他也听出来了后一道声音属于谁。 赫无双站着他身后,正眼神不善的看着他,的手。 原珂默默地收了动作。 赫无双越过他,走到宫九歌面前:“他伤到你没有?” 原珂:你这人讲讲道理,我这手还没伸出去呢! 宫九歌摇头,问他怎么会在这儿? “事情处理完了,刚好路过。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原珂刚要说话,就见宫九歌扭过头,一副避而不谈的模样:“没什么。我们先回去吧。” 原珂以为她是心虚,一副要和她对峙的模样,跟在二人身后。 路上,赫无双再次问起刚才的事,原珂迫不及待要将事情原委说出来,还来不及开口,宫九歌语气毫无起伏地说了句: “他说,我勾引你。” 赫无双冷冷地看了眼原珂,原珂惊了:“这话我是说过,但是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她说……” “够了,”赫无双打断他,“你以后别找她的事。” 原珂心里堵了口气,却不敢对赫无双发,只能不甘心地瞪了眼宫九歌。 看着到了住所,宫九歌:“进来坐?”话是对着原珂说的。 原珂本就有这个意思,抬脚就迈进了门槛,全然没看到赫无双沉下来的脸。 待三人在前厅坐定,原珂正要为刚刚的事做辩护,就听宫九歌问了句: “你是谁?” 一句话便将原珂问住了,就连赫无双都将面露些许异色。 宫九歌挑眉:“不能说?” 原珂沉下脸:“你在胡说什么,本将军是谁你难道不清楚?” 宫九歌说:“若是清楚我也不会问了。” 赫无双在原珂还要辩驳前开口:“他确实不是原珂。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宫九歌将视线挪移,浑不在意地说:“具体什么时间也不好说,他演技太差就对了。” 躺枪的原珂:…… 赫无双:“他刚刚差点对你动手也是因为这个?” 原珂再次:…… 你的关注点在哪? 宫九歌:“差不多。” 原珂,原珂已经不想解释了。 赫无双说:“你现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宫九歌想了想,问了个实在问题:“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原珂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关你什么事!” 宫九歌:“果然是男的。”这反应交代的一清二楚有没有。 赫无双看着向来冷静的下属气急败坏的模样,唇角扬了扬。 “没有别的问题要问?” 宫九歌再度问说:“被顶替身体的原主会怎么样?” 这问题太敏感,原珂看了眼赫无双的方向,回答宫九歌说:“意志强大的人不会被夺舍,会出现一体多魂的现象;其次便是普通人,被强者夺舍,魂魄陷入沉睡。”沉睡还是说着好听,事实上能醒过来的也没几个。 宫九歌:“原珂属于那种?”原珂的身份注定她不是个普通人,但是她也没能看出来所谓的多魂现象。 原珂虽然看她不顺眼,但还是欣赏她的眼毒。 “第三种,”他说,“她被我挤出去了。” 宫九歌没明白这挤出去是个什么意思。 原珂解释:“就是她已经不在这个身体里了。是生是死,是成了孤魂,还是夺舍了其余人,谁知道呢!” 宫九歌:“你还有她的记忆?” 原珂不否认:“没错。” “她会的你也会?” “这倒是不一定。”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原珂一怔,回神的瞬间下意识看向赫无双,却发现对方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问话的人身上,没施舍他半分余光。 原珂突然觉得自己那一刹那着魔了,对方问什么,他说什么。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他及时结束话题。 宫九歌颇为遗憾地放弃了自己的催眠。 赫无双笑问:“这是什么招数?” 宫九歌似笑非笑地说:“我们刚见面那会儿你不就揭穿了,怎么现在跟忘了似的?”这话一出口,她先愣了。 男人眼底闪过一道光,语气并无起伏:“只是不想他也能中招。” 宫九歌的视线在他身上绕了一圈又收了回去。 “所以为何要夺人躯壳,你们又是何种身份?” 这怕是严刑逼供都不能说出来的答案,原珂直接当没听到。 男人眸子一动,乜了眼原珂的方向。 “你说。” 原珂:特么的你是要把这女人惯上天吗! 原珂威胁她说:“说出来你可就不能置身事外了,你确定要听?” 宫九歌见赫无双面前的茶杯空了,拎起茶壶给他添上。 “我还以为光是‘宫铭的女儿’这一身份,就已经让我不能置身事外了。” 原珂一噎,不过想想也确实如此。 他说:“这件事的起源确实要追溯到你爹身上。他的女儿,也就是你吧,生来体弱,年幼早夭,宫铭为了你能复活,就把念头放在了禁术上。” 宫九歌想起了宫家大长老那句“屠百人,修得第三成”。 原珂:“早已绝迹的禁术,不知道宫铭是从哪捕风捉影拼凑起来的。” “不过也只是拼凑,光是重塑肌体的原料,就让他耗尽脑汁。” “你猜他想出了什么办法?”原珂语气恶劣地问。 宫九歌并不想猜。 原珂哈哈大笑:“他用了人的骨血。” 宫九歌抬眼看他:“既然你觉得这么好笑,那看来这个方法应该是失效了。” 她的淡定让原珂笑不下去了:“你还真是冷血。” 宫九歌没听懂他说的冷血指的是什么,而是在想,看着宫家的秘术该是和面前的人没关系了。那个屠百人的方法,父亲怕是没有用的。 “所以最后确定的原料是什么?”她问。 原珂冷笑反问:“你觉得是什么?” 宫九歌似乎没听出来他语气里的嘲讽,冷静分析说:“血液,是原料之一。” 原珂目光一凝,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宫铭果然留了东西给你。” 宫九歌:“既然拿了骨血做实验,那就是有前提依据的,猜个血液很难吗?”当然,她的主要依据还是来源于她身上七分之一的宫家血脉。 原珂被不动声色地鄙视了一脸,非常郁闷。 “那你怎么不猜是骨头?” 宫九歌反问:“他做实验用的骨血来源是什么?” 原珂答的不甘不愿:“枉城的死囚。” 宫九歌说:“那就对了,我要是有个女儿,也不会拿腌臜之人的器物来做她的躯体。”做实验尚且能理解,但是血肉易取,骨头却不一样。去了骨头谁还能活! 原珂:“你倒是机敏。没错,他光是为了你,就做出了不下二十个实验品。” “而且,更不可控的是,这些实验品都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下来,大多还有了自己的意识。” “实验品有的生来便是成人,有的成品是婴儿,还有一部分是最初期的成品,说是人都是抬举,他们就是一团烂肉。有的实验品俊美,有的绝色,剩下不人不鬼的,”原珂语气拉长,想要看着宫九歌变脸,“他们拥有智慧。” 智慧一词不只是说有了神志这么简单,而是他们非常聪明,非常。 宫九歌:她好像听到了俊美一词。 “还有男的啊?” 原珂:“对啊。”等等,他这话的重点不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智慧生物吗? 宫九歌:打扰了。 原珂:“因为男性幼儿更容易存活。当然,宫铭真正满意的,还是他做的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便是当初的尹无笙。 原珂幸灾乐祸地说:“那些实验品,你说,他们面对创造自己的人是什么想法?尤其是,他们还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容器的情况下。” 第一百八十三章 姬忘姝的记事本 “我父亲的失踪和他们有关?”宫九歌更在乎这个问题。 原珂摊手:“那谁知道?”他们要是知道消息,也犯不着这么被动。 宫九歌问说:“那些个实验品,现在都在什么地方?” “在神王阁,”说话的是赫无双,“二十实验品中,有六个,是神王阁的主事人。” 这已经是神王阁上层的询息了吧! “如他所说,”赫无双指了指原珂,“这些试验品,前期因为经验不足,维持外形不易,个个面目全非。当然,与他们对应的是后来的实验品,容貌昳丽,但是思维单一,自主思考能力近乎是零,是极为优秀的容器。”当然,这些容器的持久度要差上不少。 宫九歌心说,她要是开始那批人,定然会将后期同为实验品的人留下来,然后,换更好的躯壳。 果不其然,赫无双接下来便是:“虽然后面这些实验品被舍弃了,但是那些智慧生物将他们留了下来,当做自己的备用容器。但是,他们并不清楚具体如何去实施,于是就将主意打在了创造者身上。” “创造这些生物的人,意识到了这点,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他想要将这些实验品摧毁。” 但是失败了。 赫无双:“这是目前能查到的所有资料。” 宫九歌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她问:“所以你们是想从宫铭那儿拿到什么?” 原珂惊讶于她的镇定。 “不是,你就这反应?” 宫九歌:“这个术法完整实施的方式?” 原珂:“……是。” 宫九歌想了想,取出来一个盒子。正是之前她在父母的那处居所找到的那个外面封印着咒术的盒子。 “能打开吗?” 原珂:“这是什么?” 宫九歌:“我母亲留下的东西。” 赫无双伸手将盒子接过来,查看一番后说:“是姬家的咒法。” 原珂震惊只余欣喜:“这难道就是秘法?” “不见得。”赫无双手指拨动一番,盒子表面浅浅的光晕淡去,“咔嚓”一声轻响,盒子开了。 一本薄薄的书简静静地放在盒子中。 原珂迫不及待伸手去拿,却被赫无双拦下。宫九歌将书从中取出来,说是一本书,其实是一则记事本。 本子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刚中带柔。原珂看了一眼,循着记忆辨认说: “这是姬忘姝的字迹。” 宫九歌翻页。 “八月十一日,晴; 今天夫君略有小成,所制躯壳无恙,九儿魂魄尚稳。” “八月十二日,晴; 甲身体愈发溃烂,本该以失败为代价的消亡之物,开了灵智,这是最坏的结果,乙丙亦是如此。奈何其等敬我和夫君如长辈,亲手屠杀不亚于谋人性命。禁术终是沾染不得,索性九儿尚安,可聊以枕藉。” “八月十三日,多云; 思及昨日夫君愁容,定是为神王阁所起。世人所向神祗,终究不抵权势醉心。若九儿得以安康,定要教诲备至。” 接下来,几乎每一页都提到了“九儿”二字。 这本日记记录了近两个月,当时发生的一些事以及日记主人的心境。宫九歌注意到当中提到不少人,人名多是单字代称,用的是天干地支中的排行。 她设想,这是那些实验品的名字。 日记中有提到,生了灵智的实验残次品将创造他们的人当做长辈来尊敬,宫铭和姬忘姝心里过不去那道坎,没有及时处理掉他们。日记记到一半的时候,文风突然变化,记事的人忽然坚定了要除去这些残次品的心思。 “九月二十六日,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吾悔不当初,万不曾想到乖顺之物生了逆谋之心,竟妄想争夺完成品,对吾爱女下手。索性九儿当前无恙,落楚之手也好过被其残害。” 楚,这应该是某个人的代称。 “十月一日,晴; 楚力求秘术实施之法,以九儿性命相要挟,实验品已然失控。” 到了后面,称呼已经如数变成了“实验品”。 一本日记匆匆断尾,到了最后一页已经全然不再提到“九儿”两个字。 “十月十三日,阴; 枉城难得不见旱日,却也数月不曾有雨。夫君在枉城外立下结界,倾力隔绝外人来此,阿遵年幼,恐不能承担,吾当与之共勉。” 日期中间空了几日,十月份的内容只有两页。 原珂:“这个阿遵,是指那离遵?” 看着像,而且十几年前的那离遵也的确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宫九歌这般想着。 这本记事算是和赫无双刚刚说过的话如数对上了。 原珂问她:“这是你那天晚上得到的东西?但这个不是阵源啊!” 宫九歌:“你说的阵源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个阵又在哪?” 想着现在他们也是一丘之貉了,原珂也不瞒着了,“你问这个阵是做什么的,位置又在哪?说真的,我们也不清楚。” 宫九歌一脸的“你逗我”。 原珂说:“宫铭当年没能抹杀这些实验品,但是在他们身上留了点东西。就是和这个阵有关。” “这个阵,极有可能同时摧毁这些实验品。” 宫九歌所用的躯体,说是完成品,可到底也不过是实验品之一。 原珂看了眼宫九歌,说:“你还不如不知道的好,毕竟你若真是宫铭的女儿,那你的躯体可也是归于这些实验品的。那些实验品可就依仗这点了,毕竟怎么想,宫铭都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 宫九歌听着这句,一个猜想脱口而出:“连你都觉得他不会的话——” “什么?”原珂没听清楚。 宫九歌收回视线,“没什么。” “你们这些消息是从哪得来的?”她问的是赫无双,“他刚刚说了这个阵是做什么的你们尚且不清楚,那又从何判断这个阵能波及到这些实验品?” 赫无双说:“因为这个阵法建成的时间,那会儿这些实验品已经和,和创造出他们的人撕破了脸。至于为什么法阵没能起效用,合理猜想是因为有人背叛了宫铭,将阵源藏了起来。” 宫九歌:“你们找阵源是想做什么?启动法阵?还是拿着和神王阁的实验品做交易?” 原珂惆怅地叹了口气。心说这就是他不喜欢聪明女人的原因,糊都糊弄不过去。 赫无双:“后者。” 实验品再怎么聪明,也不是拿他们没办法,毕竟没了容器,他们也只是一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宫九歌:“阵源,如果真如这位所言是那天晚上出现的东西,那是在我手里没错。” 原珂眼睛一亮。 宫九歌:“所以你们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她态度明确,只要你说出的理由恰当,她可以把阵源拿出来。 “神王阁名存实亡,需要新的秩序。”这是赫无双的理由。 宫九歌:“需要这些实验品来维系的秩序?” 赫无双低笑:“错了,恰恰是不需要他们了。” 宫九歌沉吟片刻,唤了一声:“铃铃。” 铃铃听到传唤,抱着只小包子进来:“主子,”她看到了一旁的赫无双,“姑爷。” 小包子看到宫九歌,挣扎着从铃铃怀里跳下来,胖乎乎的小短腿踉跄着踩着地面,走到宫九歌身边。 “娘亲,抱。” 宫九歌刚要伸出手,面前的小包子就不见了。赫无双将孩子拎起来放到一旁的空椅子上。 宫九歌让铃铃先出去了,转头发现原珂已经凑了过去。原珂上下打量着这个嫩出水的小娃娃,对宫九歌的举动多了几分了然。 “这就是阵源?” 宫九歌纠正:“这是那晚出现的东西。” “那不就是阵源?”原珂伸出手,迫不及待地想要探查阵法的具体方位。小包子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年幼懵懂,他只觉得手有点热。 小包子不见半分异样,倒是原珂满头大汗。 “不对啊,”原珂喃喃道,“怎么会没反应。”他加重手上的力道,然而一无所获。 脱力感让原珂被迫撒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 “这是假的!” 宫九歌托腮,并不意外。赫无双也伸手探查,过后摇头。 “确实没反应。” 原珂看到宫九歌丝毫不意外的模样,大怒:“你早就知道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宫九歌:“不是。” 她什么时候承认过这是阵源?她压根不知道阵源是什么好吗? 原珂暴起:“阵源绝对在那天晚上出现了!绝对!” 宫九歌指了指小包子。 “随便看。” 小包子:“呜哇。” “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赫无双倒是没有怀疑过宫九歌话语的真实性。 宫九歌全盘托出。 原珂:“说的我都要信了。”托梦什么的,你是现在还没醒吗! 宫九歌:“那院子又没跑,你自己去试试啊!” 原珂狐疑,这么有底气,难道是真的? “那就去试试吧,”说话的是赫无双,见宫九歌挑眉看过来,他解释说,“我信,真的。” 原珂:呵,出息。 就是因为相信,才有必要再去试试。这是赫无双的想法。 原珂并不想去那间破院子受罪,而且,那间院子貌似也睡不开他。所以说,他只要结果就行。 三人踏着月色,宫九歌看着走在前面,一手牵着小包子的男人,唇角上扬。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她笑了一声,忽然想起那件趣事。 男人闻言回眸,月光掩映下,薄凉的眸子温柔,恍惚间,寒潭死水生了圈圈涟漪,是情起。 “是在山寺。”男人答。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二三,不准动 铃铃收拾好行装,打算趁夜离开。阿季注意到异样,问她要做什么? 铃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着四下无人,她提起行囊。 “主子让我出去办个事儿,这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你给我帮衬着些,别在别人那儿露馅。” 阿季心想你个大活人消失让我怎么帮衬。 铃铃:“主子那边肯定准备好了说辞,你到时候别露馅就好。” 宫九歌和赫无双二人当夜是歇在这个小院子的,屋舍窄小,甚至连被子也就那么一床,二人不出所料的躺在一张床上。 窗户是开着的,夜风微醺,一张床上的两个有情人十指相扣,光是有另一半陪着,就仿佛连空气都是甜的,一个眼神都是无言的诱惑,事情毫无疑问地水到渠成。 你以为是这样的。然而事实如下: 宫九歌:“床小,委屈你挤挤了。” 赫无双:“你来的这几日都是住在这儿?” 见她点头,赫无双皱眉:“是我没事先安排妥当。” 宫九歌笑了:“这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睡里面还是外面?” 二人同一张床,盖着同一床被子,中间却多了只小包子。赫无双是很想将他扔给原珂照料的,但宫九歌不肯,事情也就此作罢。 小包子躺在二人中间,安静的睡着,与白天的闹腾相比,乖的不可思议。 宫九歌躺了一会儿,没睡着。她翻了个身,正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二人对视一会儿,宫九歌低语问:“认床?” 男人将熟睡的小包子抱起来,与他位置调换,如愿将美人揽入怀。 “只是想你。”他说。 宫九歌很快入梦,只是这次的梦境,却又与之前不同。 “人到齐了?”奶音稚嫩的能掐出水来。 “一个,两个,三个,到齐了。”是另一声童音。 第三个也开了口:“可是要四个人呀。” 宫九歌本以为自己和前两次一样只是局外人,不想其中一个小家伙竟然伸出手指戳了戳她。 “你怎么不说话。” 宫九歌还没来得及开口,另外两个小家伙也凑了过来,将她围在中央。 “差,差一个。” 宫九歌循着刚刚听到的信息,开口:“不差,算上你自己,四个人。”等等,她的声音! 宫九歌伸出双手,看着那宛如一白第一次生长期时的手掌大小,陷入沉默。 “人齐了,那,开始游戏喽。”声音属于第一次开口的那个小孩。 宫九歌尚不清楚所谓的游戏是指什么,就见那个孩子小跑几步,跑出一段距离后没了踪影,而剩下两个孩子在她身边站定。 “一,二,三,不准动。”遥遥的听到声音传过来,身边的两个孩子开始迈步,在声音终结前,两个小孩迅速站定不动了。 宫九歌很快反应过来,这个游戏类似“一二三,木头人”。往常输了不过是换自己数数,可是这种环境下,宫九歌可一点都不想尝试输了的后果。 “一。” 数数的人如同意识到宫九歌适应了规则一般,不再中规中矩地数。宫九歌孩童的身体不适应,疾走担心稳不住身体,每步都稳打稳扎,然而身边的两个小孩子一点都不担心这个,撒开了脚丫子地往前跑。 “二。” 俩孩子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作为同龄人,宫九歌和他们同时出发都不见得能跑过他们,更别说她还束手束脚。眼看距离拉得大开,宫九歌脚下提速,而数数的人仿佛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般,将剩下的口令一口气读完。 “三,不准动!” 接下来一轮,数数的孩子如法炮制。宫九歌也看出来了,这三人就是在针对她,没错,是这三个人。 因为和她同时游戏的另外两个“队友”,在路上下绊子。索性宫九歌下盘稳,不然面前的绳结和小陷阱定会让她栽在这儿。 而且,更有趣的是,她发现这两个孩子不管跑的多卖力,每次在最后停下的位置和她之间的距离,都极其精确的一致。三点八二米,分毫不差。 新的口令又开始了。 这次宫九歌就走了两步,然后,她停了下来,对着前面靠左的一个孩子道: “你是蠢蛋。” 声音还不曾接着数下去。整个空间里就只有宫九歌脆生生的童腔。 被骂的小孩也不跑了,气冲冲地扭过头。 “你说什么!” 宫九歌重复了一遍:“你是蠢蛋。” 那孩子“呜哇”一声就哭了:“我要告诉我爹。” 宫九歌做了个鬼脸:“蠢蛋,哭鼻子,羞羞。” 那孩子抹了把眼泪就要冲过来,宫九歌做足躲闪的准备,就在此时,数数的声音续上了刚刚的口令。 扑过来的孩子脚下收不了势,口令完结的时候还在动。然后,宫九歌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孩子皮肉分离。先是皮留在原地,皮下的肌理血肉仍在跑动,慢慢的连肉块也脱离骨骼,直到孩子跑到宫九歌身边时,已经是一副骨架。 近四米的距离间隔,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变成一副骨骸,最后失了动力摔在她脚边,骨骸四分五裂。 口令又开始了。 见识了输掉游戏的代价,宫九歌愈发不敢掉以轻心。 剩下的那个孩子见到同伴的惨状,脸上不仅没露出丝毫畏惧,还依旧撒欢似的往前面跑,拼命想要赢得游戏。 有了前车之鉴,宫九歌是绝对不想输的,而且,她在想一件更重要的事。 她,要如何从梦中醒来? 前两次的梦境给了她错觉,让她轻视了梦境带给她的影响。第一次的利器穿心,第二次的活埋,梦境一次接一次的拟真,天生的危险预警让她毫不怀疑,这次若是出事,她怕不是真的要凉。 宫九歌心里藏着事,这次的口令从开始到结束她都没有动,而另一个使劲跑的孩子,也不出所料,最后依旧停在了距离她三点八二米的位置。 下一次口令开始,宫九歌动了,她往后退了几步。没错,她不仅没往前走,她还退了。 如她所想,不管她是进是退,另一个孩子和她的距离,根本没有变动。 木头人游戏里,先靠近报口令的人的玩家先获胜,另一个孩子的举止变向证明了这一点。但问题是,报口令的人在哪? 一开始确实是看到了第一个孩子走往他们面前的方向,但也仅此而已。这空间大小不定,而且四周漆黑,连辨认方向的参照物都没有,唯一的参照,怕是只有自己的同伴。出于前几次被小手段阴的经历,宫九歌看得出来对方的的确确是孩童的智商。不是敌人,不过也不能信任。 众所周知,在密封空间里,声音的来源是在你听到的反方向,大多时候无法人为辨别。 所以,终点,在哪? 而且,终点被刻意隐藏这一点,还牵扯出了一条规则,时间。 有没有时间限制还不清楚,但是就目前而言,留在这儿就意味着多生事端,当然是越早能走越好。 “你很想赢吗?” 小孩听到宫九歌的声音,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的把头扭回去。 宫九歌:“你跑的好快,这是你第一次玩游戏吗?” 本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了,结果在她要问下一个问题时,小孩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 也是第一次玩? “是第一次玩的话,为什么要往前跑?” 孩子觉得这个问题好奇怪:“可是,跑出去了,才能赢啊。” “不对,”宫九歌纠正他说,“是去了报数的人那里才算赢,只要同伴赢了,自己也会赢。” 是这样吗?孩子也不跑了,歪过头来看她。 宫九歌又问:“你知道报数的人在哪里吗?” 孩子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难言的表情,然后缓缓点头。 周围灯光暗,宫九歌看不清楚孩子脸上的表情,但她看到了对方点头的弧度。在口令响起的当儿,宫九歌往孩子的方向走了几步。 孩子这次没跑,而是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不准,动。”口令又一次结束。 宫九歌停下脚步。 新的口令迟迟没有响起,这是默认静止时间。孩子就那样看着她,静立不动。许是光线的缘故,孩子眼睛的位置漆黑空洞,瘦小的身板矗立,就像一座孤寂的墓碑。 口令再度在空间内传递,进行游戏的两个人却谁都没先动。 宫九歌问他:“报数的人在哪?” 孩子歪了歪头,抬起白嫩的手指着她。不,更确切的说,是指着她身后。 “在,那儿。” 宫九歌裸露在外的脖颈透着丝丝凉意,这抹凉意很快蔓延至全身,她整个人都如同浸泡在冰水之中。孩子的三个字如同禁忌的阀门,瞬间释放出滔天罪恶。 宫九歌没有回头,也不知道身后是什么情景。 “找到你了。”身后的人与她贴的很近,成年人的嗓音,依稀听得出来之前报数孩童的声线。 周围场景骤变,漆黑由上至下褪去。 眼前是片草地,绿草葱茸。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背对着她,黑发高束,一袭浅红色的骑马装,手里还拿着一个花环。 光是个背影,便让人心驰神往。 女子似乎感觉到了身后有人,侧眸看过来,眉眼只是淡淡一撇,却让人心思浮动,不能自已。这张脸,就算是再怎么全无印象,宫九歌也在第一时间将人认了出来。 “母亲。” 有一种绝色叫忘姝,美不仅仅在皮囊,而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看了便让人心驰神往。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丑陋的实验品 姬忘姝回过头,冲着身后的人扬唇一笑。嫣红的唇,明媚的笑容,足以压下满城春色。 “阿娘。”小孩脆生生的喊。 宫九歌听出身后的童声正是来自那个报口令的小孩。他唤了句什么?阿娘? 姬忘姝走到开口的孩子身边,半蹲下身子。 “不是说不许耍赖,怎么又把他们惹哭了?” 孩子很是委屈地说:“可是这样才能赢啊。” 姬忘姝扶额:“那阿娘还说过什么?” 孩子咬着手,生怕她发火,嗓音里带着讨好说:“阿娘说游戏重在娱乐而不是输赢。阿娘别生气,阿甲错了。” 姬忘姝并不吃他这一套,板起脸故作严肃道:“既然知道,那为什么给同伴下绊子?” “阿甲想赢了让阿娘开心。”孩子眼睛大大的看着她,说。 等等,这个孩子自称什么?阿甲?甲?第一个实验品? 孩子的样貌暴露在宫九歌视线内。那是一个畸形的孩子,有点先天不足的感觉,四肢极其不协调,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像被火焚烧过,肌理露在外面,皮肉深一块浅一块,整个孩子就像拿多个部件拼凑起来的一般,丑陋非常。 这是第一个实验品。 纵然如此,姬忘姝眼里并没有嫌弃的情绪,她揉了揉孩子的头,眼神中透露着无奈,“算了,下次不要这样了。” 孩子扬着大大地笑脸“嗯”了一声,皮肉扭曲的皱在一起。 画面在这一幕定格。 宫九歌身后的人笑了一声,问她说:“认识这个人吗?”他说的是姬忘姝。 宫九歌从这声线上辨认,她身后的人,便是这个叫“阿甲”的孩子成年之后。 “你认识她吗?”他又问了一次。 宫九歌从容地问:“她是谁?” “你不认识她?” 宫九歌没将话说满,回:“长的和我很像。” 他像是嗤笑了一声,站在宫九歌看不到的角度,眼底都是阴郁。 “我一直想看看,”他说,“是什么样的孩子能让阿爹和阿娘不惜一切代价,盼她长大成人。” “现在我看到了。” “普通,非常普通。” 一只冰凉的手卡在宫九歌脖颈上,有收紧之势。 宫九歌没动,而是问了句:“你不问问我是谁?” 那只手卡顿了一下。 宫九歌:“我的名字,戌。” 那只手倏地收紧,宫九歌取出一把刀,猛地刺向身后,尖刀刺入皮肉的声音传入耳朵,但是她脖子上的那只手还在。 没错,她已经避开一段距离了,但是手还在脖子上。可想而知这是个什么画面。 名唤甲的男人静静地看着她:“你没有灵田?” 宫九歌:“我又不是完成品,为什么会有灵田?” 男人并不相信这番言辞:“你若不是阿娘的孩子,为什么会回来?” 宫九歌:“你我同为实验品,哪来的资格过问我。” 甲没了声音,他将自己身上的刀拔了出来,然后对宫九歌道:“手给我。” 宫九歌:…… 宫九歌把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掰下来,直接扔过去。甲一手接住手臂,把自己的另一只手安了回去。 “我是不是能猜测,你来这里是想找阿爹阿娘?” 宫九歌答:“只是想看看创造自己的人,是什么模样。”她声音向往,语气中带了几分温情。 “我和你们不一样,”她说,“我并没有见过创造出我的人。不过,我感觉的到他们的心情,他们非常期待我的降世。” 这是每个实验品都会由内心感知的情绪,刻入骨髓。宫铭的出发点便是想让自己的女儿有一个新的躯体,可以平安活下来,于是他每一次动手,怀着的不仅是对完成品的期待,还有对女儿发自内心的爱。 甲说:“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情绪。不,应该说,每个实验品。” 宫九歌面上适时露出困惑。 “我们这些实验品,都是阿爹做出来,给自己早夭的女儿做容器的,”甲说,“我们在他眼里,不过是被舍弃的废料。”纵然如此,他在称呼“阿爹”的时候,声音一直尊敬顺从。 宫九歌直面听到这些话,一时间难以接受。 “可是,我有名字,是独立的人,怎么做容器!” 甲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是第几个?” “什么第几个?” “第几个实验品?” 宫九歌:“我怎么知道?总共有几个?” “阿爹阿娘拿天干地支来给活着的实验品取名,我是第一个,名甲。” 宫九歌心里道了句“果然”。不过,他刚刚说,活着的? “想起来了,你刚刚说你叫戌。第二十一个?” “这么多?” 宫九歌从母亲的记事本上得知名字排名,冒险用了“戌”这个名字。原因?旁人多提起来,说实验品有二十左右,没有具体数字,而且记事本提到的最后一个实验品名字,是“未”。 宫九歌博了一把,如果她的父母在这些实验品手里,那定然会拆穿她的谎言;如果不在,那这是一个新的突破点。 甲:“你既然生了自己的意识,那想来也是被废弃的一员了。你可以过来和我们一起。” “一起什么?” 甲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脸上扬起大大的笑。然而惊悚的一幕出现了,他的脸皮就这样刷拉拉的,如同干涸的泥土一般,小块小块地裂开掉到地上。 “怎么又掉了。”甲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了脸皮的遮挡,脸上的肌理暴露在外,他眼眶周遭的肉已经开始腐烂,定睛看过去还能看到上面细小的蠕动。宫九歌忽然就想起旁人对实验品的评价—— 有的甚至是一团烂肉。 她本来以为,最差的实验品,也就只像幼时的甲那样而已。现在想想,面前的人样貌普通,可也仅仅只是普通而已,一点都没有幼时的丑陋和畸形。他是怎么做到拥有正常人的外貌的? 甲抬手挠了挠脸上发痒的地方,从那堆烂肉里抠出几条蛆虫。 “见笑了。”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皮继续往下掉。 宫九歌:…… 宫九歌自认为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她甚至造访过变态杀人魔的私藏都面不改色。这一刻,宫九歌堪堪得知,原来真的能有人挑她下限。 宫九歌:“你不要紧吧。”得,这问题连客套都过分的很。 甲将沾着烂肉的手擦了擦。 他听着宫九歌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会这样?” 甲终于将手擦干净了,接着他又拿布擦了把脸,粗糙的布将他脸上的肉蹭的愈发血肉模糊,鲜血横流。 生了蛆的腐肉鲜血横流。宫九歌觉得眼前这一幕出奇的诡异。 甲开口了:“没什么,我们只是实验品,在躯壳彻底报废前,是不会死的。” 宫九歌陷入深思:“这个彻底报废指的是什么?”能卸下来的手,烂掉的肉。这都不算报废? 甲说:“我的身体已经烂掉了,但是我还活着。你见过丙吗?” “哦,你肯定没见过。”他自问自答说,“她也烂了,或许说,最开始的实验品,全都出现了问题。丙最脆弱,撑不下去了,选择了自杀。” “怎么死都没死成,最后她把自己绞成了一堆碎肉。” 宫九歌有点不敢想下去了。 甲说:“最讽刺的是,都那样了,她还活着。” 宫九歌心底一悚。 听甲接着说下去:“那堆肉自发汇成人形,丙活了下来。那堆肉,汇成了人形。”他特意强调了这一句。汇成了人形,而不是恢复了原样。 宫九歌嘴张了张,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要活活不下去,死还死不了,你说,阿爹阿娘忽然离开,扔下这个烂摊子,是为了什么?” 甲顶着那张腐烂的脸,说:“实验品都或多或少有问题,我不清楚阿爹到底有没有做出完成品,你要是想知道更多,就醒过来吧。” 醒过来? 宫九歌眸光一凛,她还欲再问,眼前倏地一白,现实中的她猝不及防地睁开眼。 眼前不是浅色帷幔,身边也没有爱人的体温,甚至窝在她床头的一白都不见了踪影。这是哪里? 宫九歌坐起身,终于将环境纳入眼帘。她躺着的是个山洞一样的地方,光线从上方打进来。话说回来,枉城附近有山吗? 身上穿的还是昨晚的衣物,身下的石板让她遍体生寒。宫九歌起身往外走去。 石门被打开了,外面站着的人全都将视线放了过来。 人还挺多,一眼扫过去有十几个,女性居多,其中有几个人长的格外出色。 “醒了?”开口的人是站在靠前的甲。 宫九歌收回视线,看了眼脸恢复如常的甲,点头。 “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触动了我留在爹娘故居的阵,被传送过来了。”说话的人是一个清朗少年,然而外形再怎么阳光,他身上的阴郁气息却是丝毫不减。 “自我介绍一下,”他说,“我是辛。” 辛,第八个活下来并拥有名字的实验品。 “你就是甲说的,戌?” 赫无双曾说过,有一部分实验品样貌丑陋,但是非常聪明。宫九歌觉得,撇开样貌不谈,面前开口自称“辛”的这位,怕是在这聪明人的行列里。至于丑陋一说,面前站着的这些人,说普通有,但是说丑陋就过了。不过联想甲身上的异样,宫九歌对此持保留意见。 不过这个“辛”,不简单。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我不一样 宫九歌看着眼前这些人,了然说:“你们,是和我一样的人?” 辛摇头,看的出来他在这群人里颇有威望,他一开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了过来。 “我们不过是些实验品,还当不得‘人’一字。”辛笑着说,眼里寒光森森。 话是自贬,但若是有人敢当真,怕是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宫九歌闻言皱眉:“你不如意便是,何故牵扯别人。” 好的,她当真了,还当着本人的面。 辛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般脱俗的答案,偏偏对方的话还一本正经,这让他想怼回去还得好好思量一番。 辛捂着脸笑了,一时间听不出喜怒。 “你来这儿是想做什么?” 宫九歌反问:“不是你把我弄来这里的?” 辛:“我是问你来枉城做什么?” 宫九歌:“来找我的父母。” 辛脸上笑容清朗,他所表现出来的人设就像个邻家小哥哥,让人放下心防。 “我听阿甲说,你从不曾见过自己的父母?” 宫九歌点头:“对。” 辛接着说:“既然没见过,那他们定然没尽到父母应有的养育之恩,你又找他们做什么?” 明着暗里的试探,宫九歌就像听不懂一般,回答说:“这和养不养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来看看,让我心里记挂的人是什么模样。” 辛:“见到了,然后呢?” 宫九歌这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刨根问底的人,语气有点冲:“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说想见,你还能当场把人变出来不成?” 她这话一出口,很快就收到不少敌视的目光。 辛笑了笑:“你误会了,其实,我是想你留下来。” 宫九歌不解:“留下来?”做什么? 辛说:“是的。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这个‘一样的’,指的是什么?” 辛非常耐心:“一样的来历,一样的创造者,一样的——瑕疵。” 瑕疵? 辛指了旁边两人:“己,癸。” 宫九歌刚刚没仔细打量这些人,现在被辛指出来的两个女子,脸上有被遮挡过的,浅浅的印记。像是胎记一般的痕迹。 己和癸的脸上都或多或少敷了粉,痕迹看的并不真切。 己还好,被指出来也不过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说:“这是尸斑。” 是人在死后才会出现在身上的痕迹。 宫九歌虽惊讶,但有甲的前科在,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她这副淡定模样让人看了,全当她是不信。 辛:“阿癸,把脸上的妆卸了。” 癸可不是什么好脾气,骂道:“卸什么卸,她爱信不信,反正谁都有这样一天,等她肉都烂掉了,总会回来找你拿‘焕颜水’,让你给想办法的。” 宫九歌听着这疑似托儿的台词,面露迷茫之色。 “咳,少说两句,”辛说,“不过癸说的没错,我们这些怪胎,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宫九歌视线在余下几人身上流连。 辛:“你看到的人里面,看起来像正常人的,都是服用过焕颜水的。而外表看的出来不一样的,都是焕颜水已经过了效用的。” “过了效用会怎么样?”宫九歌问他。 辛:“癸那样的算轻的,你应该见过甲的样子。” 被点名的甲摊手,他现在一张脸倒是正常,不晓得是怎么修复的。 宫九歌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我也会变成那样?” “没错,”辛非常笃定,“当然,你若不是实验品,则另当别论。” 宫九歌扭头苦笑一声:“我倒是希望我不是。” 辛恍若未闻,接着道:“不过你运气不错,找到了这里。” 宫九歌已经被对方的话题绕了进去,她直言自己的立场:“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谁不是?”辛嘴角的笑容残忍,“这里哪个人不想做个普通人?” “我,我没有在这里长大,和你们不一样。”她这话不知道是说给面前的人听的,还是讲给自己听的。 辛笑的无害,眼里的疯狂肆意蔓延。 “我的法阵,只对实验品有用。” “你若不是实验品,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连最晚被造出来的‘未’都有了异状,你确定自己能幸免?” 话一句接着一句想要打破她的心理防线。 宫九歌捂上耳朵,不甘地想要反驳,却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她张了张嘴,没发出一个音节。 辛见状安抚说:“也不是全无办法,毕竟大家都有相同的症状,不会轻易放弃谁的。” “所以,你要留下来吗?”他问。 宫九歌还是决定留了下来。 辛将在场的人一一介绍给她,宫九歌发现名字越靠后的人,长相气质都更为出众。像是制造出这些实验品的人,技术愈发纯熟了。 辛给宫九歌安排了住处,让她先恢复一下元气。待人散尽,宫九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底熠熠生辉,哪有半分在辛面前的生涩模样。 而与此同时,辛走了一段距离,也停下了脚步。 “阿癸,阿卯,你俩留下。” 阿卯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听到辛的话,他停下脚步。癸也留了下来。甲往这边看了一眼,和辛对视一眼后,转身走了。 四周没人,癸开口直言:“这个女人可信吗?” “不可。”说这话的竟然是卯。 辛也点头说:“阿卯说的没错。” 癸不解:“那你们还把她留下来?” 辛没回答她,而是问卯说:“你有什么想法?” 卯整个人隐在暗色之中,声音嘶哑:“留下来是对的。她的确不是常人体质。” 癸灵光一闪:“她难道就是那个完成品?”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外形身段都是绝佳。 “不是,”辛摇头,“她没有灵田。” 癸闻言有些诧异,刚想问你怎么知道完成品有灵田? 卯说:“阿爹在‘巳’之后,已经掌握了‘塑体’的诀窍,后面的‘午’和‘未’便是证明,如果甲说的没问题,她还自称‘戌’的话,大抵是后面做出来的。” “甚至有可能,是在完成品的后面。”辛补充。 癸眼睛睁的奇大:“不对啊,阿爹已经做出了完成品,为什么还要做一个出来?” 辛打诨说:“没准是想凑齐天干地支二十二人。” 卯瞥了他一眼。 辛转移话题,继续道:“她是目前我们知道的最后一个,但是阿爹做出了她之后,却没有和阿娘教养她。” 卯分析:“两种可能,一是阿爹阿娘当时出了意外,没能把她留在身边;第二个可能,她在撒谎。” 癸:“你是说她可能不是实验品?” 辛摇头:“这个是实锤,我那阵只对我们这类人生效。阿卯说的另有其事。” 卯说:“我说的她在撒谎,是指,她来枉城的目的很不纯粹。” 癸不解。 辛解释说:“她说她想找阿爹阿娘,这没问题,但是,她知道自己是实验品的事,又是谁告诉她的?再则,她知道了这些事,为什么还肯找过来?” 癸并没有看出问题:“我们确实是异类,她找过来也能理解吧。”毕竟人都习惯排外,他们这类人在他们眼中是异类,怪物一般的存在。 卯:“她的肌体还很正常。” 如果出了意外想找援助确实可以理解,但是这还没发生意外。 辛笑了:“可以理解,毕竟在身体没出意外前,我们都把自己当人来看待,又有谁想和一些烂肉待在一起。”话虽残忍,却是事实。 癸:“或许她只是想见阿爹阿娘呢?” 辛看了她一眼:“或许吧。”他也懒得再多解释了。 卯却是懂了他的意思。神王阁在枉城只手遮天,但是他们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查到“戌”这一号人,对方很有可能不在枉城定居。如果她是外面来的,又是有谁和她说了什么,让她一个“正常人”千里迢迢的找过来? 寻亲确实是理由,但这个理由不够充足。 卯:“这段时间先把人看着,必要时候,用点手段来把人留下。” 辛笑着点头。癸虽不解,但也听了进去。 “唉,”原珂大清早的找上门来,看到房门是开着的,一把将门推开,“你们昨晚有收获吗?咦,她人呢?” 男人坐在桌边,脸色沉的可以滴下水来,旁边小包子安安分分的抱着一白坐着,一娃一宠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人呢?”原珂大概是没想过宫九歌能扔下孩子宠物跑路,所以多问了一次。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甩袖出门。 “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什么鬼答案。 原珂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人不会跑了吧!在你床上也能跑?”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不用想也知道这两人昨晚是睡在一起的。 男人冷笑一声,回眸甩了一记眼刀:“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原珂默默撇过眼。 到底是心里不平,原珂低声抱怨了几句:“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她多少能看在情面上别这么无情,真的是!”说走就走也就算了,这怕是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对了,”原珂说起这事,忽然就想到了另一件事,“我记得上次听她叫你什么?无双?”是这个名字没错吧。 男人身形一顿,指尖被风吹的发凉。耳边是原珂不厌其烦的问询声: “那不是你分魂的名字吗?” “怎么不说话?” “赤厌晨?” 小包子似有所思,抬起头看了眼东方。那是神王阁所在的方向。 第一百八十七章 属于我的竹蟋蟀 “本座听甲说,你们带了个人回来。” 卯笔尖一停,抬起头,他的眼眸里映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人眉眼可观,发如赤枫,面如白玉,鼻若悬丹,唇若涂脂。形貌让人足以忽略他的性别。来人正是神王阁座上阁主,楚惊凰。 卯收回视线,声音冷漠,显然对来人并不感冒。 “是带了一个。”他说。 “又是你们的兄弟姐妹?” 这语气平静无澜,但卯就是从中品出了嘲讽的意味。如今作为神王阁的主事之一,卯已然没了应付眼前这位的心情。 “说是兄弟姐妹还早了些,”卯收拾手里的东西起身,这便要离开,他说,“不过我们的事,也犯不着阁主干涉。” 楚惊凰脸上笑意张扬,他熟知这些人的性格,所以这时候也并不在意他轻慢的态度。 “不用本座干涉?你是想过河拆桥?” 卯停下脚步,那张丢到人群里都不见得能一眼被认出来的脸上布满阴郁之色。 这像是每个实验品身上都摆脱不开的神态,楚惊凰暗自道。 “论过河拆桥,我等怕是都不及阁主。毕竟您处心积虑劝阿爹做个阵法出来,不就是想等我们没了利用价值,好一网打尽么?”卯毫不客气道。 楚惊凰目的被揭穿,索性摊开来讲。 “这对你们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实验品不会死亡,但是躯体会,与其承担痛苦,不如趁早解脱,”说到这儿,他想到一个人,“像丙那般,难道就是好事?” 整个人成了行走的一堆烂肉,活不了,死不得。 可以说丙是使得矛盾激化的***,他们有多感激多敬仰创造出他们的人,见到丙的模样后就有多憎恶。这样活着,还不如当初就没被创造出来。 “况且,”楚惊凰笑了,他恶意满满的说,“宫铭为什么会扔下这堆烂摊子走?别的实验品不清楚,你还能不知道么?嗯?” 卯面色一沉。 楚惊凰笑说:“现在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术法没能学到不成,争的东西还没了。” 卯被拆穿,也没再试图回避这个话题。 “不过是计划上缺了一环,”他说,“就像阁主求生,我等寻死一般,各取所需。”他后面四个字咬的极重,明显是在警告面前的人,什么能提,什么不能。 楚惊凰看着卯离去,转将视线移向卯刚刚研究的东西。纸上密密麻麻记载了不少专业词汇,每一项都直指记录人的研究方向。 人体实验,肌体重塑,以及最关键的一步,魂体融合。 宫九歌的住处并不独立,旁边的屋子也住了人。想来应该也是实验品。出于友好邻里(?),宫九歌决定敲门拜访一番。 现在是近午时分,整间院子却落针可闻,没有半点人息。宫九歌抬手敲了敲隔壁的房门,声音打破这一片的寂静。敲了半天,屋里没有声音,宫九歌察觉屋里有人的气息,不厌其烦地等了一会儿。 “是,谁?”声音从她的喉口挤出来,声带暴露在皮肉外,如同钝石蹭过玻璃,每个字都让人头皮发麻。屋里的人气息奄奄,仿佛说话对她而言也是需要尽力的事。 宫九歌忽然就猜到了屋里的人是谁。 “我是刚住进来的,想过来拜访一下。”她说。 屋里的人没再开口,宫九歌等了一会儿,听到里面黏腻的水声挤动,肉在地面摩擦移动,声响缓缓往门口而来。宫九歌听着声音逼近,想起甲之前提过的话,在心里做足准备。 “吱呀”一声,门被从里打开了。 一股腐尸的味道扑鼻而来,生理本能让宫九歌的胃部痉挛。索性她用尽全部的克制力忍了下来,没有当场失态,开门的人全身上下都裹着厚厚的黑纱布,像个行走的畸形黑色木乃伊,遮的严严实实,没有一处裸露出来,包括眼睛的部位。 宫九歌很怀疑对方能不能视物。 丙也知道自己的情况,面前的人没有失态多少让她心里生了波澜。 “还进来吗?”丙开口问。 宫九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丙挪动身体,让开了进来的路。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本能地抗拒,宫九歌此时竟然还有心思想,原来生理真的能抗拒的了心理。 丙见她进来,心理愈发惊惑。她这副模样以来,与她亲近的人都不愿意靠的太近。这人什么来头? “你,也是实验品?”想来只有实验品才会被安排住在这里。 宫九歌:“他们说是。” 丙点头,多少猜的到对方口中的“他们”是在说谁。 “我是丙,你怎么称呼?” 宫九歌:“戌。” 听到这个字,丙动了动,宫九歌看她的动作幅度,对方应该是在抬头看她。 “难怪这么漂亮。”丙说了这样一句。 宫九歌:竟然真的能看得见? 丙:“你来找我是要做什么?”她想知道,是有多重要的事能让对方在她这里呆这么久。 宫九歌说:“我想知道,爹娘的消息。” 丙畸形的身体挪动,她抬起手臂,想要把梳妆台上放着的东西拿起来。身体肢节间的空隙暴露在外,一块块细小的东西掉下来。 宫九歌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倒是丙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解释说: “再不处理一下,我就该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了。嗯,这是拿火烤过的,没那么容易生蛆。” 她这话说的风淡云轻,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便是被烧干净,也好过被那些小家伙吃完。” 宫九歌听到这番话,从此刻打心底里佩服起面前的人。本来无法面对自身情况而选择死亡,没想到没能成功,还变成这个鬼样子。 宫九歌自认如果是她自己的话,绝对做不到这么心平气和。 丙将东西取给她:“这是阿娘留下的东西。”是一只竹蟋蟀,留存多年早已干枯发黄,但外形上没有明显磨损,看得出来它的主人细心,把东西保存的很好。 “这是我不恨他的理由,”丙语气平静说,“我存了死志把自己弄成这幅鬼样子,恨吗?当然恨啊,但是我又该恨谁?” 宫九歌听着这最后一句意有所指。 丙却停下了话题:“我这副样子已经两年多了,已经习惯了。” “阿爹阿娘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将我们创造出来,在这之后,他们也对我等尽到了责任。阿娘教我们习字,阿爹偶尔会下厨,会在菜肴上放一朵小雏菊。”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是那个合格的容器该多好。” “这样,阿爹和阿娘的爱,就都属于我了。” “天有不测风云啊。” “阿爹阿娘还是走了,留下烂摊子走了。” “你想知道他们的去向是吗?” 宫九歌听着这一番话,后知后觉地点头:“他们为什么会走?” 丙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在笑。她阴恻恻地说: “因为,有人不自量力,要把我只敢想的,变成真的。” 宫九歌从丙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只干枯的竹蟋蟀。丙的最后一句话在她耳边回响。 “物归原主。戌,这个名字可不适合你呢。”一句物归原主拆穿宫九歌的伪装。 她竟仅凭一面之缘,变得知了她的身份。宫九歌看着留存多年却依旧完好的竹蟋蟀,细细琢磨丙的那句理由。 她的父母为什么会离开此处? 她想,如果她是合格的容器。 有人也这么想,并且试图将其变成真的。 这,便是理由。 如果说宫九歌一开始的躯体是个实验品,尹无笙才是完成品。那么,是发生了什么,让她的父母选择了退而求其次?完成品又为何会流落到尹家?先前的尹无笙,又是否生了自己的意识? “你,呕。”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来人是甲,见她在这本想开口打个招呼,过来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差点没吐出来。 “你是刚从乱葬岗打了个滚回来?” 宫九歌说:“刚刚去拜访了新邻居。” 甲清楚她住哪,自然也清楚她屋子附近住了谁,这味道,他一想便知。 “你去找了丙?” 宫九歌:“对啊。” “你去找她做什么,”甲不赞同的皱眉,“阿丙不喜欢见外人。况且你要是没能忍住在她面前失了态,她该有多伤心!” 宫九歌:听你这语气,一定在她面前失过态。 “你呆了多久?”甲问她。 宫九歌:“没多久。她送了我这个。”她将竹蟋蟀取出来。 甲看着这东西先是诧异,接着眼底闪过几分厌恶。 “一个破草做的小玩意儿还当宝,趁早扔了吧。” 宫九歌嗤笑一声看着他:“怎么,你没有,所以眼红?” “眼红”两个字戳中了甲的点,从先前的梦境,宫九歌多少看得出来面前的人有几分争强好胜。果不其然—— “谁说我没有,我有两个,”甲这话脱口而出,接着便有些懊恼,多补充了句,“不过我都扔了。” 怕她不信,还特意又接了句:“早就扔了。” 宫九歌把玩着手里的小东西,语气缅怀说: “若我是在阿爹阿娘身边长大,也会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吧。” 甲一愣,他没再搭腔,直接扭头走了。 属于我自己的?甲默默念着这句话,他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只锦囊,打开里面放着两只已经快要散开的竹蟋蟀。 “阿娘,这次是我赢了,我要两只蟋蟀。” “好,那就两只,一大一小。都是阿甲的。” 都是阿甲的。 都是我的。是这样吗?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