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挖坑的三小姐她有点飒》 第一章 穿越是个技术活 “啊!有妖怪啊!妖怪抢亲啦!”尖叫声宛若惊雷一般在余晓朵耳边炸响,猛然睁开双眼的她却又一下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鲜艳的大红色绣金丝花纹布帘,自己仿佛端坐于一处极其狭窄的小柜子里,这“柜子”的左右两侧居然还各设一面四四方方的小窗,小窗上同样挂着鲜红色的布帘子。 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却清清楚楚听得到男男女女的尖叫声还有杂乱无章的跑动以及打斗的声音,好似正在进行着一场混战。再低头,赫然发觉自己居然身穿一袭大红色金丝绣凤的嫁衣,肩上披一件莹莹发亮的流苏珍珠网衫,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我勒个去,来真的吗?难道我不仅穿越了?还被人抢亲了?!” 就在余晓朵惊诧得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的时候,眼前的大红轿帘猛然就被一只粗大的手掀了起来。 接着,一个顶着靛青头巾耷拉着两只肥大耳朵的硕大猪头探了进来,那两颗从褶子里挤出来的小而泛着精光的眼睛满含笑意,突兀的鼻子底下是笑着咧到露出后槽牙得一张长而大的嘴。 只听这猪头瓮声瓮气又略带羞怯的说到:“小姐,那,那衙役已经被我赶走了,你快出来吧!”正说着,伸手就要来抓余晓朵。“啊!”余晓朵不由得失声惊叫:“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继而觉得一阵天昏地暗把两眼一翻就要吓晕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恍惚间听到一记爆呵:“蠢猪休动!你的高翠兰在那边!”话音未落,余晓朵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牢牢抓住了:“余晓朵回来,收!”随着一声令下,余晓朵身体陡然一颤,紧接着就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模模糊糊的意识一点一点清晰了过来,余晓朵想要睁开眼睛,但是无奈此时眼皮重似千斤,任她怎么着就是撩不起来。 不过虽然看不见,但心里却升腾起一股大难不死的劫后余生之感:此时此刻,应该是摆脱那猪头怪物了!这么想着的时候,方才那脆生生的宛若天籁一样救自己于水火的声音又在耳畔响了起来:“那个......不好意思,方才手滑,嘿嘿......把你扔到高老庄了。” “什么?!高老庄?!”余晓朵惊诧之余,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了自己童年里那经典电视剧的一幕:“所以,刚才那猪头怪物居然就是猪八戒?他还把我当成了高翠兰?!” 想到这,余晓朵暴怒了:“我说你到底行不行?你到底有没有谱?我已经够坑的了,好好跑个步,结果不知道从哪窜出条大黑狗,吓得我自己左脚绊右脚一下摔出个脑出血。本来我以为自己要见阎王老爷了结果没等来黑白无常却等来了你,你又说我投错胎了这辈子才衰运连连,要带我去我该去的地方,巴拉巴拉一大堆,我也听不明白反正不死就行了呗,可刚才是怎么回事?” 余晓朵简直越说越来气,几近咆哮道:“一个大猪头啊,那么大一个猪头,那猪鼻子差一点就戳到我脸上了,你tm是想要吓死我吗?!” 此时,那拎着余晓朵后衣领正徐徐踏云前行的白衣小女童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余晓朵啊余晓朵,俗话说这‘马有失蹄,仙有失手’,谁叫你那么重?使得本仙姑这纤纤素手拎都拎不住。一不小心溜了手,你就一头扎下去了。” 说罢,低头瞥见余晓朵正仰头对自己翻了个白眼,便不等对方开口赶紧又说到:“放心吧,这回保准错不了。本仙姑欠你个人情,保你投个好胎就是了,喏,睁眼。” 神了!眼睛一下又能看见了!我滴个乖乖,前方居然翻滚着一个巨大的金色旋涡,余晓朵还没站定,后背猛地就被一只小手往前推了一把:“尚书府云家,走你!”“啊啊啊!”云小朵惊叫着向那金色的旋涡直直地飞了过去。 刺眼的光芒瞬间将她吞了进去,与此同时,一阵钻心的疼通向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自己的身体一瞬间被硬生生地揉成了一团,挤压得难以呼吸。她下意识地赶紧闭上了眼睛,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的余晓朵从牙缝挤出最后几个字:“我去,又被坑了......” 旋涡里的人影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白衣女童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得嘞,完活儿!”,说罢,拍了拍小手,嘚嘚瑟瑟地哼起小调儿扭头就走,不想突然却撞在一堵“人墙”上。 女童一抬头愣了:“哎?老头儿,你怎么才来?!” 面前须发皆白的谪仙老者闻言一脸震惊地问道:“丫头,你带的人呐?”“啥?!”白衣女童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看向那金色的漩涡,那里哪还有余晓朵的人呐! “完蛋!”回过身在老者震惊的注视下一把拉过他手里的人,只瞧了一眼便笑道:“原来如此,竟然连我都给算计了,余晓朵啊余晓朵,看来投胎还真是个技术活儿。”说罢,将这人朝那金色旋涡一脚踹过去:“那就这么着了,走你!” -----------------时空逆转--------------- 天靖十二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怀化将军夫人林氏正稳稳倚靠在自家马车内的鹅羽软垫上,刚刚结束的宫宴已经令身怀六甲九月有余的她精疲力竭,马车里依稀传来人们熙熙攘攘结伴赏灯的欢声笑语。 林氏望着自己高耸的腹部,想着里面的小人儿再有不久即将出世,便不禁莞尔一笑想伸手轻抚,但这手将将抬起之时,腹中却是没有预兆的陡然一紧,林氏旋即皱紧了眉头----这......怎么突然就要生了呢? 第二章 卫将军府的三小姐 由于将军夫人林氏这次临盆实在是过于突然,此时的府中已是乱成了一锅粥,虽说这林氏已经不是第一次生产,但是此次生产过程却似乎来的格外的艰难。 “将军请放心,夫人此胎定会诞下一位健健康康的小公子。”说话的是一位年过花甲的医者:“老夫行医数十载,依夫人的脉象来看腹中绝对是位身强力健的小公子,所言若虚,老夫只管把这老脸一掩回乡种田去了。” 听闻此言,先前于厅中焦灼踱步的男子拱手道:“岂敢岂敢,张大夫的医术,自然信得过。”这男子看上去已近不惑之年,却依然是朗眉星目,气宇轩昂,通身上下自有一股大将风范,正是那怀化将军卫廷中。 这卫廷中纵横疆场二十余载,大大小小军功无数,夫人林氏更是温柔贤惠,要说这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二人膝下只有两个娇俏的小女儿。 如若此次再得麟儿,那他这一身武艺便也可以后继有人了。 再回过来说余晓朵,此时的她简直就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个乱七八糟且倒霉透顶的梦,尤其是自打她又恢复意识以来却发现身体一丁点儿都动弹不得。 所有能触及到的地方都是软绵绵的,但又紧紧地束缚着她。她奋力地想寻到一个支点站起身来可就是使不上力气。眼睛又粘在一起了,余晓朵恨极了这种感觉,因为自打她莫名其妙被安排穿越以来每次睁不开眼睛都意味着重见天日的惊吓过度。 突然,前方似乎有了光亮,会是出口吗?余晓朵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往前一挤,霎时就听得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啊------” 余晓朵只觉得顷刻间所有的束缚都消失殆尽了,费力的睁开眼睛蓦然地对上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老婆婆的脸,那老婆婆顿时惊喜道:“生啦,生啦,终于生啦。”随后那喜笑颜开的面庞顿时变的狐疑继而惊叹道:“哎?怎么会这样?!” 也就在此时,这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令暖阁外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一会儿,暖阁的门被轻轻地推了开来,接生嬷嬷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卫廷中跟前屈膝跪道:“恭喜将军,夫人,夫人为将军诞下一位小姐。” “你说什么?!是位小姐?!”方才还胸有成竹一脸信誓旦旦的老医者顿时一惊,卫廷中更是呆呆地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夫人生了,竟又是个女儿? 先前他遍请京中圣手,皆言夫人这胎是公子无疑。但现如今说什么都不管用了,难道真的就是天意如此? 想到这里卫廷中不由得走到厅外台阶之上,经历了半夜的忐忑不安,望着原本那墨染的夜此刻已变成靛蓝霎时又染成天青,心里突然一个激灵: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卫廷中的女儿又那会是凡桃俗李呢?想到这里,他转身飞快地走到桌案前,提笔落字:“三小姐的名字就叫---‘卫青’。” 而此刻的余晓朵,根本不晓得外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她委实太累了,迷迷糊糊地瞧了那老妪一眼之后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既然终于看见正常的人了,那应该就是安全的了吧。想到这里,她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依稀感觉到有一个温暖的肉乎乎的东西在戳自己的脸。余晓朵微微皱了皱眉头,竟然睁开了眼睛,这回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嫩娇俏的粉扑扑的小脸蛋,原来是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那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此刻也正盯着自己好奇的打量着,还不时伸出不安分的小手戳戳余晓朵的脸。 余晓朵下意识地就想问她是谁,那晓得一开口居然是:“呜呜~哇哇~”。 余晓朵当即就愣了,还来不及发问,便听得那小女孩扭头就喊:“妹妹醒啦!”,紧接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自己被抄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二小姐别闹,夫人累极了,正睡着呢。” 这时,只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是三姐儿醒了么?给我抱一下吧。”说着,卫廷中便从奶娘怀中接过这一团小小的人儿来对着她柔声说道:“阿青睡得可好?随爹去看看你娘吧。”“爹爹,爹爹,莹玉也要一起。”这次是那小女孩的声音。 余晓朵的脑子飞快地转动,她听明白了,自己是真的穿越了!而且居然是以被生出来的方式!可这将军爹爹是怎么回事?先前自己被扔出来的时候明明听到的是尚书府云家啊? 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已经来到了内屋,余晓朵费力的歪了一下脑袋一眼就瞥见床榻上歪着一个年于三十的风韵少妇,那夫人体态丰盈肤若凝脂,生的更是眉目如画,通身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端庄大气,她望着自己,眼中溢满了柔情和爱惜,这就是把自己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娘亲林氏。 林氏又看向了自己的夫君卫廷中,缓缓开口:“没想到还是生了个女儿。” “这男转女胎如今想来岂不是是天意?” 卫廷中满眼柔情地看了看自己的夫人,粗糙的大手摩挲着怀中的襁褓:“女儿就女儿,说言女子就不如男呢?” “爹爹说得对,臭小子哪有女孩儿家好,我跟姐姐才是爹娘最贴心的小棉袄,如今又多了一个小妹妹,爹娘把我们搂在怀里保管它数九寒冬也要热的冒汗呢!” “就属玉儿嘴甜,总没个正行,你姐姐呢?”林氏说着不由得微笑着作势在卫莹玉的小脸蛋上捏了捏。 卫廷中刚要开口,就听得又一阵轻快又稳健的脚步声,随之缓缓传来一个甜甜的声音:“爹爹,娘亲。” 说话间进来的是一名年纪约摸十岁的小女孩,这女孩容貌与卫莹玉有七八分相似,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裙,年纪虽不大却处处流露出一股浑然天成的恬淡气质,这正是卫廷中与林氏的长女卫静姝。 这卫静姝虽说年纪小但行事却有规有矩,先前由于林氏有孕,这府中各项内务便由她暂时代母主持:“爹爹,方才尚书府来人送了贺礼,姝儿现已安排妥当。” 尚书府?这仨字像钉子一样一个个钉在余晓朵的心里。“只是......”卫静姝定定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缓缓说道“听说清宁长公主昨夜突然早产,云大人又添了一位小公子。” 啥?!余晓朵的脑子里像捅漏了一个马蜂窝:“麻蛋!投胎竟然投错了!” 第三章 古怪祖父上京来 变成了小婴儿的日子处处饱含着无尽的憋屈。 尤其是最开始的那几个月,每天躺在那个婴儿摇篮里,睁开眼就只能是直直地瞪着秃秃的屋顶,想动也动不了,胳膊腿儿根本不听自己使唤,还有一个时时刻刻闹腾不停的二姐经常趁着奶娘一个不留神儿就偷偷摸摸猫进来对毫无反抗之力的自己“动手动脚”。 如果说这些都还可以忍受的话,那么最让卫青难以忍受的就是:上厕所!-----曾经那么稀松平常的事情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简直就是第一大难题! 这个地方没有纸尿裤,自己的“出恭”大事完完全全就是靠那一块尿布片。虽说有那么好几次都想憋着,但是无奈身体变小了,连自控能力都没有了,一不小心就在睡梦中被一股“热流”惊醒,那种感觉简直酸爽到飞起。 每当这个时候,卫青就扯开自己的嗓子“呜呜~哇哇~” 地使劲嚎几声然后乖乖等待救援就好了,毕竟奶娘和娘亲以及当班丫鬟嬷嬷们都警醒的很,不会让这小小的三小姐难受多久,就赶紧手脚麻利的给她善后了。 日子就在“吃了睡睡了又吃”间恍恍惚惚地过,将军府院里的石榴树抽了枝,发了叶,开了花又结了果儿,如今竟已经到了九月。 挨过了夏日的暑热炎炎,这时节天气正好,午觉之后,已经八个月肉墩墩的卫青被林氏抱着坐在府中后花园的长廊上晒太阳。 此时的卫青悠然地倚在娘亲林氏的怀里,几个月以来,从将军爹爹和娘亲的“闲话家常”里也对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有了些七七八八的大致了解:自从天靖皇帝承继大统,所有先皇曾经的心腹臣子都被以各种“嘉奖”之名削弱的削弱挂职的挂职,很不幸的是卫府就在这一队列之中。 怀化将军在这天靖王朝算不得什么高阶品,不过就是个武散官,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兵权,不然卫廷中也不会常驻京中,而爹爹每日里无非就是上朝点卯,这样的日子让他着实不甘。 卫家子嗣也并不兴旺,祖上几辈皆是一脉单传,未曾见面的祖父也只有卫廷中这一个儿子。就是没想到到了卫廷中这一辈居然连生三女,也真真是让朝中某些和卫家不对付的人暗地里笑掉了大牙。 想到这里,卫青不由得心中一阵苦笑:“爹爹啊爹爹,实在是对不住了,你儿子早已被我挤给尚书大人家里了,坑了你一把的就是我啊!” 想到尚书府,卫青也是一肚子憋屈:天靖朝正二品尚书云清风,出身西夷皇室,是位货真价实的世子爷。后来娶了天靖皇帝萧怀远的亲姐姐清宁长公主萧锦,因为长公主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国都,这位痴情的驸马爷干脆抛下了自己的世子之位跑来了天靖,一时间竟惹得两国街头巷尾竞相传颂,成为一段佳话。 这样的爹娘没想到竟让自己给弄丢了,不仅仅是爹娘,还丢了一个皇帝舅舅,最后一不小心坑了将军更是狠狠坑了自己一把,想到,这卫青顿时就气到要捶胸顿足直指苍天。 既这么想着,就真的情不自禁的举起了小拳拳朝着天空一阵挥舞。这一下可把林氏和旁边的吴嬷嬷吓了一大跳,林氏一把搂紧了怀里乱动的小人儿道:“小阿青,这般不老实当心摔了你,吓死娘亲了。” 吴嬷嬷从林氏怀里接过卫青,安慰道:“三小姐性子活泼,怕是一个地方待腻了。”“也对也对,”林氏点头道:“瞧我这脑子,方才只想着将军午膳时与我说的父亲来信,言说不日就要上京来了,父亲年纪越发大了,我想着正可以趁他此次上京说服他老人家长久留下,又晓得他老人家固执得很,正琢磨到时候怎么一通说辞,却竟然忘了怀里这丫头比玉儿小时候还要淘气。” 卫青听见母亲提到祖父两个字,圆圆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又转,她记得曾听父亲说过,祖父卫宗年,那时人称“不败将军”,一杆长木仓舞得出神入化更曾于两军阵中救先皇于危难,被先帝封为护国大将军,乃是一代传奇样的人物。 但随着先帝崩逝,太子继位,祖父一纸奏折,以人才辈出,且自己年事已高不敢恬居高位为由自请告老还乡。卸任以后的祖父没有在京中久留而是回了卫郡老宅。 不仅如此,祖父还不准爹爹回卫郡,就连每年清明也禁止爹爹回乡祭祖。这两年渐渐地书信都少了,也不知道祖父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传了过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来人是卫府的老管家冯叔。冯叔快步走来顾不得气喘吁吁,赶紧道:“夫人,老将军回来了,此刻已经到了前厅了!” 林氏闻言一惊:“父亲怎的这时就回来了?前时信上还说放得四五日才能进京里呢,这难道是有什么变故不成?”想到这里顾不得许多,便急匆匆带着吴嬷嬷和卫青一并跟着冯叔绕过长廊往前厅赶去。 刚来到前院便听得厅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孩子们,喜不喜欢猴爷爷呀?哈哈哈哈......” “喜欢喜欢,莹玉天天都要跟爷爷和猴爷爷一起玩!” 卫莹玉此刻兴高采烈地正骑坐在卫老爷子的肩膀上,因着自己爷爷好赛扭着大秧歌一样的步伐被颠儿得乐得涨红了脸,对面八仙桌上一只体型犹孩童一般通身金毛的大猴子,这猴子赤红的脸蛋,正把腮帮子鼓得老高,挤着两只溜圆的小眼睛,对着爷孙俩人比比划划蹦来跳去,嘴里还“呼呼哈哈”地喊着调子一样。 林氏一脚跨进前厅,猛地就被这“群魔乱舞”的一幕惊呆了,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卫青也是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前这个粗布衣衫就跟电视剧里“跳大shen儿”的江湖骗子一样的老头就是自己那传说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爷爷? 厅里一直端坐的卫静姝瞧见林氏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样子,起身拉了一下越扭越起劲的卫老爷子:“祖父,母亲来了。” 卫老爷子闻言嘻嘻哈哈地将宝贝二孙女从肩头放到了地上,转过身来,对着自己的儿媳招手笑道:“缦华来啦,来,快进来,给你引荐引荐。”————缦华正是林氏的小名。 林氏这才进了正厅,给自己的公爹行了礼:“父亲的车马怎的这样快?一早还听廷中说要再过四五日呢。” 卫老爷子饮了一大口茶,一脸畅快指着正坐在八仙桌上的猴子道:“我这老伙计嫌弃马车里憋屈得紧,远不如与老头子我策马扬鞭来的潇洒啊,哈哈哈哈!来,快些见过你这伯父!” 第四章 初见卫大胜 林氏一脸茫然,全然不晓得自己公爹这是唱的哪一出儿。 但是作为儿媳,她还是极恭顺的,何况虽与自己这位公爹好些年未见了,但也深知这老爷子当年的精明和骁勇,既是让自己对这猴子行李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想到这里,林氏恭敬地朝着正端坐在八仙桌上的猴子施礼道了一句:“伯父万福。” 再看那猴子似乎故作姿态地端着一副长者的架势,瞧林氏对自己问了安,竟然晃着脑袋上下点了点,那雷公嘴更是一努,含糊不清着:“嗯嗯”,似乎受用得很。 这一幕令在场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心下言道:这猴莫不是真成了精了? 卫宗年示意儿媳落座,接着就一眼瞥见吴嬷嬷怀抱着的小孙女,这小家伙白白胖胖,一张圆圆的小脸粉扑扑的,乌黑的刘海底下忽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此刻正在好奇的打量这同自己前来的老伙计呢。 卫老爷子不禁莞尔一笑,觉得这小家伙煞是有趣,正想与儿媳闲话几句这小孙女,就远远瞧见自己的儿子大步流星正往厅上来。 卫宗年情不自禁地站起了身,卸甲卫郡已经十多年了,上次回京还是为着二孙女卫莹玉的满月宴,如今莹玉已经进了学堂,想来竟然已将将六年时光了。 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虽然脑子不大灵活,但是忠厚坦荡,憨憨不惑也比从前稳健了许多。 卫家不兴纳妾,是因为看透了古往今来的嫡庶之争。 虽说天靖并不看低庶子,但究竟人心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即便是兄友弟恭情谊深厚的亲兄弟也保不齐也禁不住别有用心之人的长久挑唆,这样的事情十几年前的那场动荡难道还不足以让人心有余悸么? 这么想着,就见卫廷中已经来到自己跟前施了一个大礼:“父亲。” 卫宗年赶忙弯腰一把将儿子扶起来,嬉笑道:“起来起来,赶紧来见见你卫伯父。” “卫伯父?”卫廷中一脸疑惑地望了望这厅内,并未见到什么伯父,只有一只硕大的猕猴正坐在八仙桌上眼也不眨一下地瞪着自己。 卫廷中被这猴子瞪的简直莫名其妙又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赶紧向自己夫人投去询问的目光,林氏当然一下就明白了,略扭头示意了一下。 夫妇二人的这点儿“猫腻儿”却让卫老爷子瞧了个正着: “让你见礼,你给你媳妇挤什么眼睛。” 卫宗年不免有种头痛之感,这儿子哪都好,就是这脑子不灵光,还不及媳妇林氏十之一二呢,幸好生的闺女全不随他。 “呼哈吱吱。” 居然是那猴子的声音,只见它身形一闪,“嗖”的一下就从八仙桌上跃了下来,三两下窜到了卫廷中的跟前。 卫廷中也是驰骋沙场的将军了,什么样的劲敌没见过,这一刻虽说不上胆战心惊,但也不由暗暗惊叹: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这电光火石之间竟还隐隐夹杂着一股愠怒。 就是这么微微一愣,这大猴子不知道从哪抄出来一根长二尺有余成人木质粗细的小木棒来,一下就抡在了卫廷中的大腿上。 卫廷中倒没觉得有多疼,只是愣愣的瞧着这猴子在自己面前上蹿下跳,暴跳如雷。 卫宗年作势对卫廷中嗔怒道:“长辈跟前休要无理,这便是你伯父,我的八拜兄弟卫大胜是也。” 这句话犹如晴空炸雷,把在场的人无一不劈个“外焦里嫩”。 卫廷中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老爹,自家老爹怕不是老糊涂了?自打回了卫郡这性情真是越来越古怪。 但是看这一脸要活剥了自己的样子,还是低声下气地给这耀武扬威的猴子施了大礼,算是正是拜会了自己这位卫大胜伯父。 而卫大胜在泰然自若地受完这一记大礼之后竟然像电视剧里的美猴王孙悟空一样抖起了花样,灵活地耍起了手里的小木棒,飞快地旋转成了一副螺旋桨。 卫莹玉第一个跳了起来,拍手叫道:“猴爷爷真厉害!” 卫青觉得自己的脑子比嘴角都要抽抽儿,这还真真儿是个猴子精! 卫大胜听得卫莹玉给自己叫好儿,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卫青甚至觉得要是给它一身锁子黄金甲,再来一顶凤翅紫金冠,还真有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样子。 孙大圣VS卫大胜? 卫青不禁晃了晃小脑袋,这难道不是孙猴子派来的“逗兵”?有点儿意思了。 此时有小丫头进来请示,说饭菜已经备好,问是否入席。卫青早就饿的不行了,现在她不光吃奶,也要吃一些面食菜蔬。 其实若从本心来讲,要不是最初几个月不吃奶就活不了,她还真真是受够了,几个月没沾荤腥,现在一提到吃的,满脑子想的都是北京烤鸭,红烧肉,糖醋排骨,大鸡腿......嗯,真香! 这么琢磨着,哈喇子一不小心就没出息地滴答下来,看的大伙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卫老爷子终于有机会抱抱自家这个粉团子一样的女娃娃,卫青呢,也乐得使劲浑身解数哄卫老爷子开心。一时间饭厅内欢声笑语,好一派其乐融融。 最奇的还是这个卫大胜,竟然还能喝酒! 卫青眼瞅着这毛猴子坐在自己旁边,一手酒盅,一手鸡腿,还不住砸吧嘴的样子就更是一肚子火:凭什么猴子都能吃鸡腿?凭什么我就只能吃清粥汤面? 想到这便愤愤地盯着这毛猴子,气的腮帮子鼓得老高。 这猴子可能是觉察到了这幽怨的目光,扭头一瞅,竟又重新抓了一个鸡腿,拿着往卫青眼前一伸。 太香了!实在是太香了! 色泽焦黄,飘香四溢,这口感,啧啧啧,一定是外焦里嫩,满嘴流油。 卫青没出息地舔了舔嘴唇,生生地把要溢出来的哈喇子给咽了回去,不由自主地张开嘴伸着脖子就朝那鸡腿咬了过去。 近在咫尺了!说时迟那时快,老猴子胳膊陡然漫不经心的一晃,这大鸡腿来了一个完美的转身一下就进了这厮的雷公嘴!不仅如此,这老猴子还得意得挑了挑眉毛,眼里泛着狡黠的笑,吧唧的更响了。 “泼皮猴子竟敢戏弄我!” 卫青的肺都要被气炸了,奈何自己不仅被爷爷紧紧搂在怀里动弹不得,就是动起手来,恐怕也不是这猢狲的对手。 这饭没法吃了,卫青攒足了尽头,气沉丹田,无尽的悲愤都化作了一声惊天哭嚎...... 第五章 莫名其妙的抓周风波 不知道是不是时间过得太快,卫青觉得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要周岁了。 从上个月起,她发现自己的语言功能似乎有些重启的苗头,但是她还不想过早的暴露这个技能,毕竟自己还不满周岁,开口太早怕惊着自己这对儿宝贝爹娘。 这一世的娘是真心疼爱自己,将军爹爹呢,似乎是一枚妥妥的直男武呆子。两个姐姐一静一动,叽叽喳喳的永远都是二姐卫莹玉,大姐卫静姝则绝对一个早熟少女。爷爷卫宗年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神秘,每天日晒三竿才起来,也不见练武,只同那老猴子喝酒吃肉晒太阳,也根本不到府外走动。 但是不知道怎的,外面似乎都知道爷爷回来了,因为卫青发觉爹爹会客的次数陡然多了起来,以往默默无闻的卫将军府竟变得有点儿热闹开来,这种热闹甚至从爷爷春节之后回卫郡才稍稍削减。 当然,她还没有闲心去琢磨这事,毕竟当务之急有一件大事要面对,那就是:过生辰。 卫青这个生辰还真有点不一样,往年全是因为当今圣上为了彰显君圣臣贤上下一心,每年正月十五入夜便要开宫宴君臣同乐。但是由于去年贵妃娘娘难产崩逝,皇上伤心至极,今年这宫宴也就免了。 既是宫宴都免了,卫青的生辰自然也不能过于惹眼了,也就只是请了平日里与卫府私交不错的几府世家。 转眼间,又过了几日。 这天一大早儿,卫青睡得正酣,就觉得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背,接着就听见是吴嬷嬷的声音:“小姐,醒醒神儿,嬷嬷来伺候姐儿把衣服换了,一会儿咱们先到前厅给将军和夫人请安,再少时各府贵客就该到了。” “唔……” 卫青一骨碌坐起来,闭着眼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一向睡眠浅的很,但毕竟年纪尚幼,这么早起来着实难受得紧。 吴嬷嬷回身一招手,就有两个小丫鬟端着铜盆进来伺候洗漱了。更衣完毕,吴嬷嬷便将打扮一新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抱在怀里,溺爱道:“姐儿先在奴婢肩上靠一会儿,快到前面的时候,奴婢再叫您。” 卫青下意识的“嗯,嗯”了两声,随即把身子往她贴过去,头一歪靠在这暖暖的怀里继续梦周公去了。 给爹娘请安并给两个姐姐问好之后草草进了早膳,就有家丁来报,说几家交好的府里车马已经到了卫府门外,冯叔正在那支应着呢。 卫廷中点点头,携妻女也往前厅过去。 接下来在卫青眼里无非就是各种虚情假意相互吹捧的成年人社交,自己爹爹倒也应付的游刃有余。 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官儿太太们为非就是讨林氏高兴,说几句夸赞的话,继而有意无意的把目光在卫静姝身上转来转去。卫静姝也始终嗪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并不在意那些绕在自己身上各怀心思的眼光。 早有下人抬了一张红木圆桌过来,小丫鬟们手脚麻利的铺摆上了大红盖布并数样抓周的物件儿。 林氏将卫青放在桌上,指着前边各种讨彩的东西,笑道:“阿青,看看喜欢哪样就抓哪样。” 卫青抬眼看过去:嚯,自己的选项还真不少,有毛笔,书本,算盘,珠钗,一锭银子,藤球,还有一个现蒸出来冒着热气的白白胖胖大包子! 抬眼看了看林氏,卫青心里盘算着自己选哪样才能让爹娘称心如意,不过怎么都不该是那个大包子吧? 就在卫青艰难无法抉择的时候,忽听外面一声唱念: “清宁长公主到!” 长公主?!长公主怎的突然来了?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大吃一惊,卫家到了卫廷中这里,朝堂上并不怎么得脸,怎的卫将军小女过个生辰还惊动了长公主? 正发呆之际,长公主已经信步至厅内:“卫将军这里好热闹,本公主略备薄礼给三小姐庆生,卫将军不要嫌弃才是。” 卫廷中忙施礼道:“岂敢,竟惊动长公主。” 在长众人也忙跟着对着长公主施礼,这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姐姐! 卫青心里打了个转儿:这长公主本来该是自己的娘亲,现如今还来给自己过生日,也算是半个应该了吧。 再看长公主与林氏相仿年纪,姿容秀丽娇俏,高贵大气浑然天成,这简直就是九天仙女嘛!长公主怀里抱着一个约莫周岁的小娃娃,这小娃娃通身一袭朱红色的衣衫,生的也是眉清目秀,一张红艳艳的小嘴往上是小儿挺的鼻子,再往上,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居然眼也不眨地直勾勾正地盯着自己瞧。 “记得三小姐与我儿是同日出生,总觉得有趣,今日正巧要进宫,路过府上,便带他一同来瞧瞧。” 长公主这么说着,竟把怀里的小家伙一样放在卫青所端坐的大桌上,道:“咱们也来瞧瞧三小姐抓周。” 卫廷中赶忙请长公主上座,茶点伺候着。 卫青回过神来又看向自己的那些选项,她得先把这项大事完成。只要不是包子,应该都可以罢! 这么想着,卫青就打算胡乱抓一个了事了。哪知道自己的手刚伸过去就被一只白胖的小手一把抓在手里,卫青赫然一看,正是身边这小家伙,清宁长公主的宝贝儿子,云尚书府的二公子------云沐白! “这小屁孩儿是什么情况?”卫青茫然了。 但是不管她怎么使劲,这小家伙就是死死攥着自己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云沐白盯着卫青,小嘴一张蹦出一个字:“等”。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抓了那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就往卫青嘴里塞。 “不!不!”卫青忍不住叫了出来,赶紧扭头躲着热情的大包子。 云沐白呢,似乎铁了心,一时间两个小人儿在桌上推来推去,谁都不肯罢手。 正在场面就要失控的时候,卫青抓了一个空子,一下就往前面扑了过去,把心一横,只要不是大包子,随便是个什么就好了。哪知道心里一着急,身子竟然一歪眼见着就朝着云沐白倒了过去,云沐白根本没想到会来这么一招,等到反应过来想要躲开的时候已经晚了,随之整个人也失去了平衡,手里的大包子“咻”地一声就被扔了出去。 “不好!”众人大惊,说时迟那时快,卫青把身子陡然一歪的同时瞬间抓住了云沐白的小胳膊使出了吃奶的劲头往回一拽,这小家伙居然一头扎进了卫青的怀里!大包子此刻也“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呼-----”只听得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再定睛一看,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第六章 偶 遇 卫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方才是怎么做到的? 再一瞅自己竟然还搂着这个俊秀的小萌娃,后者正忽闪着电波闪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卫青不禁后背一阵发凉:这小子什么意思? 直觉告诉她似乎眼下的情形不大妙,卫青回手就想给他推开,可谁知这家伙竟变成了一块狗皮膏药一样,搂着自己死活就不撒手了。 卫青真是火大了,别以为她不知道方才自己为什么会摔过去,还不是这个看似无辜的小东西暗地里拽了一把自己的衣衫。 这么想着,卫青一巴掌朝这小屁孩就呼了过去:“打!” “快快,赶紧给拉开!” 瞧着事情不妙,最先喊出来的就是卫廷中了:作死啊!打了长公主的心肝宝贝儿,这还得了? 丫鬟嬷嬷们赶紧手忙脚乱地上前把这两位小祖宗给抱了开来。卫青让吴嬷嬷搂在怀里,一脸张牙舞爪,再瞧那小屁孩居然幸灾乐祸地咯咯笑了出来。 众人大气儿都不敢喘,卫廷中赶紧给长公主施礼赔罪:“下官教导无方,还请公主降罪。” 此话一出,林氏同两个女儿赶紧也跟着跪了下来。 清宁长公主倒是毫无愠色,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依旧气鼓鼓的卫青跟前,眯起两只杏眼轻声细语地笑道:“慕白顽皮,三小姐勿怪哦。”说完竟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卫青的头。 长公主竟然替自己儿子跟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赔不是?大伙儿岂止是没有想到,简直就是想都不敢想。但是任谁都可以猜出来,长公主居然如此放低身段,想必其中肯定有什么缘故。 长公主转身从丫鬟手里把自己的这个小惹祸精接了过来,对着跪在地上的卫廷中众人道:“幼子顽皮,搅了三小姐的抓周实在是本公主的过失,卫大人就不必如此了,快起来吧。” “岂敢,岂敢。”卫廷中道。 长公主朝旁边的仆从看了一眼,两个小丫鬟立刻会意,过去把卫廷中和林氏扶了起来。长公主见状,又对着同样跪在那里卫静姝何卫莹玉道:“地上阴凉,两位小姐也快些起来吧。” “是。谢长公主。”说话的是卫静姝。 长公主不免又多看了几眼这卫府大小姐,柔声道:“大小姐秀外慧中,越发出挑了。”继而又瞧向卫廷中:“本来要入宫,这会子皇弟想是也该久等了,本公主就不多叨扰了。” “恭送长公主。”众人施礼并齐声道。 就在长公主出厅门时,那云沐白竟然扒着头对卫青笑了笑。 “熊孩子。”卫青不禁嗤之以鼻心想道。 恭送长公主出了卫府,众人才又松下心来,虽说长公主一贯不是个难说话儿的,但却对这二公子宠溺的很。方才居然没有嗔怒责怪,竟也有些意料之外。 卫青只觉得糟心透了,明明是自己第一个生辰,就这样被稀里糊涂搅和的乱七八糟,想到这便觉一点胃口也没有,草草地用了几口膳食就呼呼睡了起来。 再醒来,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卫青翻身起来,却发现自己坐在爹爹与娘亲房里的踏上。 林氏正坐在妆台前被小丫鬟伺候着梳妆,听着小女儿做起来了,道:“阿青起来了,快些准备准备,你爹爹要带咱们上街去赏灯了。”说话间,吴嬷嬷又过来伺候着重新梳洗,更衣。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已经过了酉时,卫廷中骑马,林氏带三个女儿上了马车,只带了五六个仆从丫鬟便出了门。 卫莹玉性子活泼,忍不住将车窗的棉帘掀起来向外瞧。卫青也探着脑袋顺着帘子缝望过去:嗬!街上好一派热闹的景象!熙熙攘攘的街边各种样式的花灯鳞次栉比,小摊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吆喝声混杂着男女老少的欢声笑语。 “娘,莹玉想要糖葫芦。” 卫莹玉眼尖的瞧见了卖糖葫芦的小贩,便央着娘亲要买。 “好好好,小馋猫。”林氏宠溺的说道:“叫刘嬷嬷去,你和姐姐一人一串儿。” 卫静姝道:“母亲,姝儿去吧,坐的有些乏了,正下去走走。” “叫两个人跟着你。”林氏道。 卫静姝摆摆手:“不必了,几步而已。” 说着掀开车帘,对驾车的仆从道:“贵叔等等我。” “哎,哎。”驾车的仆从点头应着,勒了马,跃到地上把脚踏摆好了。卫廷中听着动静,也勒了缰绳,回身问:“什么事?” 卫静姝道:“给莹玉买糖葫芦去。”说着便踩着脚踏下了马车。 哪知道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那卖糖葫芦的小贩却不知道走向哪里去了,卫静姝追了几步踮起脚来却只见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 “一会儿的功夫,怎么走的这样快?” 心里有些失落,就想着赶紧回去跟莹玉说再往前走走看。不想这么心不在焉的扭身竟撞到了一人,卫静姝不免一惊,赶忙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想到竟听见一记又惊又喜的声音:“卫大小姐?!” 卫静姝抬眼就看见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这少年穿着一身青玉色的衣衫,半束着发,温文尔雅,玉树临风,居然是清宁公主的长子,尚书府的大公子------云沐修。 卫静姝蓦然一怔,双颊一热,赶忙施礼:“不想是云大公子,失礼了。” “无妨,无妨”云沐修笑道:“你怎么在这啊?听母亲说舍弟今日还搅了令妹妹的生辰,真是施礼了。哎?你这是要?” 卫静姝回到:“妹妹嘴馋,我正下车来寻那卖糖葫芦的小贩,不想这熙来攘往的追着追着就寻不见了。” “糖葫芦?”云沐修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侍从,道:“云卷。”这名叫云卷的侍从便把手里的纸袋捧了过来。云沐修拿过来递给卫静姝,言道:“既找不到就不要寻了,卫大小姐把这拿去便是了。” 卫静姝垂着两手,并没有去接,她觉得不妥,自己与云沐修虽然见过,但也并不相熟,更何况这算不算是私相授受呢? 云沐修却并不管这一套,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正在说话间,便听得有小丫鬟的声音:“大小姐,大小姐让女婢好找,将军和夫人急坏了。”原来是卫府的小丫鬟寻来了。 云沐修直接把手里的纸袋往小丫头手里一塞:“算是借你,日后还我便是了。”说罢,转身带着云卷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第七章 光阴似箭 林氏见女儿去了一会子还不回来,不禁有些焦急,正掀了帘顺着小窗向外焦急的四下张望,一眼瞧见了那桃粉色的娇俏身影,算是放下心来。 贵叔眼疾手快打起了帘子,请卫静姝上马车。 “怎的去了这么许久?人又这么多,叫我担心死了,快点,赶紧暖暖手。”说着便将手炉又塞给了她。 “无事的,母亲。我这不是回来了?”卫静姝说着,将方才从丫鬟手里拿过来的纸袋子给了卫莹玉:“喏,你这个小馋猫儿的糖葫芦,快些吃,省的一路上絮絮叨叨没个完。”卫莹玉一把将纸袋子抓了过来,二话不说,拿了糖葫芦就是一大口。 林氏不禁笑道:“你这个馋丫头,也不知道斯文些,如此粗枝大叶,长大以后可怎么得了?” 卫莹玉莞尔一笑:“难不成都要似大姐一样,谁来说许多玩笑逗爹娘开心?” “就你会哄我。”林氏笑着作势捏了捏卫莹玉的脸颊。 卫静姝此刻却并未听见妹妹拿她打趣,她坐在那里竟没来由的一阵郁郁寡欢,下意识的团着手里的炉子,卫青并不知道方才马车之外的事,瞅着自家大姐把手里的暖炉要转成陀螺的样子又不禁好笑,这种原本只有那个没心没肺的二姐才可能做出来的无厘头举动添在向来以端庄大气著称的大姐这里,还真是颇有些搞笑。但说起来无论多么从容不迫,也不过十二岁的年纪,所谓金钗之年,也不过是个大孩子而已。 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依旧堵不住卫二小姐的小嘴,这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是去年爹爹买给她的兔子灯笼,一会儿又是桂禾斋的梅花香饼如意糕,一会儿想着春日马场上新认识的内阁学士苏大人家的庶出小姐,一会儿又念叨起去年因着娘林突然生产,闹得她烟花都没得看。 这么说着,就伸手捏了捏自己小妹妹肉嘟嘟的脸蛋佯怒道:“你个小家伙,真真是坑死我了。” 卫青抬起同样肉肉的小手,把卫莹玉的手拂开,对着她舌头一伸做了个鬼脸。心里苦笑:呵,你以为我乐意吗?我也是身不由己的好不好? 骑马走在前面的卫廷中听见身后马车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直觉得心里像盛着一个小太阳般暖融融的。 如今天下太平,自己不必再厮杀疆场,原先还想着士当沙场报国的他竟然在这一刻有了觉悟上质的飞跃:原来父亲所说“但愿天下武将永无用武之地”竟是这样的辞微旨远。的确,自己有贤惠的夫人,三个娇俏的女儿,这日子正是滋有味,心满意足。 ---------------------------------------------------------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一晃将将三年过去了,卫青已然由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孩儿逐渐长成一个乖巧可人的娇俏稚儿。现在终于可以想吃啥吃啥,想干啥干啥,随意走动无拘无束了。 这才是重生之后应该有的感觉好不好?想到这里,卫青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前景一片光明。 过去的这两年多,极少有能够出门的机会,况且即便是出了门,自己不是被母亲林氏抱着,便是给嬷嬷丫鬟们抱着,大家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把这位三小姐磕着碰着。好容易下了地,也因为自己小胳膊小腿折腾不了几下就累瘫了。 幸亏二姐卫莹玉总是在下学堂的路上给自己带回来各种各样新奇的玩意儿和好吃的吃食,不然还真真儿是给卫青无聊坏了。 前几日听爹爹和娘亲说,因着皇后娘娘的起头儿,今年要重开宫宴,卫青心里一下激动起来:毕竟自己来到天靖也已经将近四年了,爹爹又好歹是堂堂三品武将,她这个将军府的三小姐竟然还未感受过皇家气派,说出来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就这样,因着心里有这样一种期盼,平日里吃喝玩乐的日子竟变得有些难挨起来。 好容易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这一日卫青起了个大早,急急忙忙催着嬷嬷丫头们给自己洗漱更衣。 “小姐稍安,不必这样急。”说话的吴嬷嬷。 卫青闻言才注意到小丫鬟们手忙脚乱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是,离入夜还有一大白天的时间呢。” 收拾妥当之后,卫青照例由吴嬷嬷跟着给自己爹娘问了安。今日也是自己四周岁的生辰,但因着午后便要为宫宴做准备,阖府只能在晌午给自己简单过生日。虽说简简单单,爹娘和姐姐们也给卫青准备了礼物,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说话间便自然而然的提到了入夜的宫宴上。 今圣上为了彰显君圣臣贤上下一心,每年正月十五入夜便要开宫宴君臣同乐。 这宫宴,与其说是同沐皇恩浩荡,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皇室子弟物色联姻对象,天靖对女子出门虽不限制,但是要说私定终身终究还是被人不耻。宫宴之时凡朝中大小官员,皆要携家眷前往,这随行家眷也有讲究,官员未婚配之庶子女皆可同往。这样,宫宴上那些名门贵妇在各种闲话家常里就等于是给自家孩子相看了,相当于一场高规格的大型相亲现场。 林氏因为想着自己这小女儿是第一次初入宫廷见这样的场面,不由得好一顿叮嘱:“阿青记得千万不能乱跑,宫里可不似咱们家,一定得牢牢跟着娘亲。” 说到这,又对着卫莹玉道:“还有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也该收收那顽皮的样子,不要被人笑话才好。” 听着自家娘亲吐槽自己,卫莹玉不禁吐了吐丁香小舌,莞尔道:“娘亲且放心好了,那些名门贵妇们恨不能把眼睛长在姐姐身上,哪还有闲心笑话我们,阿青,你说是不?” “嗯嗯。”卫青小脑袋点啊点的附和道。 林氏瞅着这俩活宝,突然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卫青说道:“还有,记着少吃汤茶,要么不方便。” “嗯嗯,阿青记下了。”卫青乖乖点头道。 小憩过后便要开始准备入宫诸事,一切都是那样紧锣密鼓又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卫家阖府终于在申时上了车马。本来的兴致高昂的卫青因着起了一个大早儿,此刻困得要命,趴在娘亲林氏的怀里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八章 初次进宫 卫青正睡得香甜,就听着林氏柔柔的声音:“阿青醒醒,咱们到了。” 此刻卫廷中已经勒了手里的缰绳翻身下马,驾车的贵叔已经置好了踏凳,刘嬷嬷和一众小丫鬟上前打了帘子,伺候几位主子下了马车。 卫青抬眼瞧了瞧这传说中的天子皇城,高高的朱砂色宫墙,黄色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大门上整齐排满着明黄色的门钉,宫门两侧各蹲着一只威武雄壮气势逼人的巨大石狮子。宫门外的御林军守卫兵士各个儿眼中有铁,威风凛凛。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朝卫青席卷而来,皇家威严竟然真的如此霸道! 乾德宫二等太监禄公公正带着宫人们等在这里,随时候着前来赴宴的各府朝廷大员及其家眷。 “卫大人来了,”禄公公拱手道:“请吧。” 卫廷中躬身回礼:“有劳公公。” 林氏带两个女儿也行了礼,宫里的人,自然是敬着的。 禄公公笑道:“夫人客气,”接着朝身后一个小太监点头示意道:“伺候着。”小太监领了差事,恭顺地带着两个宫女准备伺候着卫廷中一干众人进宫里。 正在此时,只听得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卫大人请留步。” 就是这个声音,卫静姝只觉得心里一潭净水像被一只调皮的手扔进了一个小石子,荡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卫廷中回身看过去,立马又施礼道:“原来是云大公子。” 云沐修翩然还礼,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不曾想正巧遇见卫大人,不知可否同路?” “不敢不敢,云公子请。”卫廷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云沐白对着禄公公微微点头,禄公公心领神会,并未多言,只是回头示意了一下,立刻就有两个小宫女跟了过去。 卫青并不知道这个翩翩然的温润公子是谁,瞅着长得斯斯文文俊逸的很。又想着方才禄公公对此人的恭顺,心里明白了几分:这个少年的身份一定非比寻常。这通身自然流露出的雍容闲雅的贵气,竟还令卫青生出些似曾相识之感。 倏地,卫青便想到了自己周岁生辰宴上那一抹九天仙女般的倩影,是了,这一定就是清宁长公主与云尚书的长子云沐修! 卫青跟在自己母亲身侧,目光在这些人中间穿梭着: 云沐修风轻云淡地信步在前,卫廷中则走在他略下手的位置,稍显恭敬。大姐卫静姝则微微低着头步子清缓的跟在母亲身后,偶尔抬头看看前方那两个淡淡交谈的人。宫墙内规矩多,众人自然不敢随意张望,就连一向活泼好动的卫莹玉此刻都谨小慎微的跟在后面,生怕出错。 这么琢磨着,就瞧着前面的云沐修蓦地一回头看向了卫静姝淡淡一笑,正对上后者偷瞄的目光,卫静姝赶紧又低下头。 这一幕刚巧给仗着年纪小估计也没人在意便大着胆子胡乱打量的卫青瞧了个正着:哎呦喂,这是有情况? 一行人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几进几出之后,终于来到了韶华殿。 只见大殿内雕梁画栋,灯火通明,顶上一颗巨大的夜明珠仿若一轮明月皎皎生辉。地上铺设青黑色的方砖,两侧一张张排列有序的檀木方桌座椅,完全是按照官员的品阶严格摆设。再往里看,正对大殿门口的御道青玉石台上是一张金丝楠木桌案,后面端放着一把金嵌龙椅,龙椅后面伫立着一面巨大的九龙屏风。在石台两侧设有金丝楠木桌椅,左一右二,看来这两处地方也不是一般人能坐的了。 此刻离开宴尚早,因此殿内宾客们大多与自己私交不错的同僚三两人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女眷们更是牢牢抓住这个时机,结交高门宗妇,其目的无非是攀上更高级别的阵营,以为自家夫君前途铺路,再或就是物色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家。自从卫宗年老将军解甲归田,卫家的地位已经大不比从前,原本在这样的宫宴上向来都是很低调的,但因着今次是与尚书府的大公子云沐修一同进殿,使得卫廷中阖家瞬间就成为了焦点。顿时就有各路或惊讶,或艳羡的目光投了过来,当然也不乏不善和妒意的声音。 “哼,生不出儿子就开始拿女儿打主意,还以为是从前的卫家么,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 说话的是一名年纪约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虽不算出挑,但身材窈窕皮肤白皙,倒也算是个清秀佳人,正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付鸿达的嫡女付思语。 声音虽不大,但是好巧不巧就被卫莹玉给听见了,立马把那杏眼一横,就要过去理论一番,却被卫静姝一把扯住,叮嘱道:“今日宫宴,你休要惹事。” 那付思语见状得意一笑,余光瞥了一眼恨不能从眼里喷出火来一把烧了自己的卫莹玉,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一扭身便走开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卫莹玉忍不住愤愤道。 卫静姝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今日是宫宴,你我只需安安静静呆着不要给爹娘惹出事端。方才与云大公子一同进来已经够惹眼了,如今你还是省省吧,唉。”正说着,抬眼便瞧见林氏正往她二人这边张望,便拉着卫莹玉走了过去。 卫青正被三四个贵妇簇拥着围观。因着凡是参加宫宴的众人所带仆从丫鬟皆宫门外等候,所以现在伺候在林氏身边的正是进宫时禄公公调派的那两个小宫女。 “哎呦呦,卫夫人真是好福气,瞧这三个女儿个个儿如花似玉。”正说话的是一位大约四十出头,眉眼含笑的妇人。 “可不是,”另一位体态丰腴珠光宝气的贵妇勾着手指在卫青嫩嫩的下巴上蹭了又蹭,道:“我瞧着三小姐乖巧伶俐的样儿,一准儿就是个有福气的。” 这几个夫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卫青好一顿夸赞,林氏心里一边思忖她们这夸赞里到底有几分真假,一边又想着:管他的话几分真假?我的女儿可不就是世间少有,天下无双么?这么想着,也是心花怒放,笑逐颜开。 卫青被这群大婶儿逗弄得心烦还得装出一副讨喜的样子,实在是累得慌。她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娘亲林氏,却发现林氏已经完全陷入被恭维的飘飘然之中无可自拔,也是令卫青头顶黑线了。正在烦恼之际,从人墙缝里就见着卫静姝拉着卫莹玉过来了...... 第九章 宫宴上的幺蛾子 “母亲。”姐妹二人对着林氏齐声道。 “呀,这不是卫大小姐么,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瞧这模样越发的标志了。我记得今年十四了吧?眼瞅长成大姑娘了呀!”那体态丰腴的贵妇一见到卫静姝,两只眼睛立马就放起光来,拉着卫静姝的手细细地抚了又抚,一副舍不得撒开的模样。 “噗。”卫青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的天呐,这哪像个当朝大员的内眷,简直活脱脱就像个媒婆好嘛? 卫静姝微微笑了笑,带着卫莹玉施了一个万福礼,道:“见过几位夫人。”这几位马上就发现了新大陆,拉着卫静姝更加一边赞不绝口一边轮番问长问短起来。 “皇上驾到。”忽而有大太监尖着嗓子高声唱到。 众人闻言急忙行跪拜大礼,恭迎这天靖王朝贵无可言的九五之尊。霎时间,方才还热闹非凡的韶华殿内鸦雀无声,卫青暗自思忖道:此刻恐怕就是传说中的“落针可闻”了吧? 少顷,便听得一个从青玉石阶上传来的低沉有力的声音:“合宫宴饮既是同乐,筵席之上不论君臣,都起来吧。”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接下来又听着一片窸窸窣窣衣饰摩擦之声,众人方才起身,各自按照阶品入席。 卫青不免大着胆子往那威仪之处看过去,只见龙椅上的天颜也不过大约自己父亲般的年纪,离得远,不大看得清容貌,只觉那浑然天成的霸气与天威大有弹压江山之感。 再往玉阶下方看,顿时便明白了,这一边端坐着清宁长公主,另一边正是身着凤袍头戴凤冠流光溢彩贵不可言的皇后南若瑜。这南若瑜出身更是尊贵,未嫁之前乃是南滇的公主,她的母亲也就是当今南滇的太后荀氏正是天靖当朝太傅荀崇焱的嫡亲妹妹。 紧挨着南若瑜身侧的是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英俊少年,这少年的面容与龙椅上的九五至尊有七八分相似,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看上去却有着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成熟稳重,正是这天靖的太子------萧承宇。 卫青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宫宴,所以对目所能见的一切都觉得十分好奇。 筵席之上,各种美味珍馐令人垂涎欲滴,丝竹歌舞更是美轮美奂让人目不暇接:乖乖,原来这电视剧里演的情节诚不欺我也! 看着宫娥舞姬们摇曳的身姿,卫青竟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心里不禁感叹:极品啊! 就这样几曲歌舞过后,不知道是谁人提议,说今日宫宴上各府各家来的子女想必皆是身怀技艺,不如按照家中官品阶序一展风姿,也好叫大伙开开眼界。 此话一出,倒是第一个博得了皇后娘娘的欢心和赞同:“好啊!本宫觉得这个提议新鲜有趣儿,皇上以为呢?” “倒是新奇,”萧怀远面色淡然说着便往自己的姐姐清宁长公主处望过去,长公主略迟疑了一下,微微笑了笑,仿佛不置可否的样子,只管端起来茶轻轻抿了一下。 “那便如此吧。” 九五之尊金口玉言,此话一出便如同圣旨。况且早有相当一部分官宦家及子女恨不得能在宫宴上技压群雄,拔得头筹为自己及其家族挣得更好的前途。现如今摆着这样一个天大的机缘,哪有不满心欢喜的道理? 但也有不为所动的------卫家就是其中之一。 卫廷中虽然看似大条,但是关键时候绝不糊涂。父亲上次回来,虽然名义上是看孙女,但实际上卫廷中却觉得似乎另有隐情。京中的平衡往往牵一发动全身,似乎已经有什么在悄暗暗发生变化了。更何况,父亲私下已经告诫自己:切勿与皇室扯上不必要的关系。父亲大智若愚,足智多谋,这样的告诫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如今开宴不久便安排这么一出,到底是要兴什么幺蛾子呢? 正在思索之间,便有宫人前来恭敬施礼,低声道:“皇后娘娘口谕,请卫大人府里好生准备着。” 卫廷中拱手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抬眼发现林氏也是一脸不可言说的神情,心里思忖道:这是躲不过去了...... “爹爹放心,姝儿去准备一下。”卫静姝轻声道。 瞧着卫廷中略点点头,便又看向了母亲林氏,林氏轻轻扣了扣卫静姝的手,点了下头。卫静姝便起身对立在身后伺候的小宫女道了声:“有劳。” 这皇宫里伺候的小宫女都是何其聪明伶俐,立即明白了卫静姝的意思,既而施了礼,微微颔首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毕恭毕敬地说道:“卫大小姐,请。” 此刻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的正是方才对卫家出言不逊的那位左副都御史付鸿达的嫡女付思语,只见少女舞姿妖娆曼妙,与先前所观的歌舞完全不同,不由得让人想到那句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振作龙蛇动。一时惹得大殿上的众人赞不绝口。 卫青稍稍有一丝惊讶,这付思语为何跳得云南的舞?再瞧皇后南若瑜也露出满眼欣喜的神情,卫青茅塞顿开:原来如此!竟是投的皇后娘娘的喜好! 卫青望着自家大姐翩然离开的那一抹倩影,小脑袋迅速的转了起来:皇后娘娘是南滇的娘家,这付思语跳南滇的舞肯定是为了皇后娘娘的赏识!但这南滇的舞要求神形兼备,必然也是下了精力的。看来,这领略各府风姿的提议倒更像是一早就算计好了的。 大姐卫静姝的本事,卫青看了这几年还是清楚地,那亦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要是搁在二十一世纪,加上大姐的姿容和出身,妥妥一个白富美官三代。再瞅着自家爹娘一副泰然自若地神情,仿佛心里也是有十足把握的,他们求的也并不是艳惊四座,只要不在殿前失仪,全身而退就好。 毕竟无功有时候就是无过。 只是卫青不大明白为什么自家总是一副低调地恨不得透明的样子,但是她又知道,既是这样那就自然有这样的道理...... 第十章 明争暗斗 这么想时,付思语已经一曲舞毕,大殿之上顿时一片赞叹之声。 皇后更是带着极为欣赏的目光称赞道:“付大人学识渊博满腹经纶,这教出来的女儿也是清丽脱俗。着实令咱们开了眼界。” 付鸿达掩不住满脸的笑意,站起来俯身拱手道:“皇后娘娘的夸赞实在不敢当。” 付思语更是一脸得意,心想自己这几年的辛苦总算是有了回报,也不枉爹爹苦心经营了这么一个机会。那些本来还有些摇摆不定的人,听着皇后既然这样中意了,便自然又有一些跟着附和起来,一时间令付家好不风光。 卫青眼见着这些人趋炎附势的嘴脸,心里不屑地很:哼,一群马屁精!一抬眼远远地就见着卫静姝已经换上了一袭水蓝色的柔绢曳地长裙,正端着长长的水袖翩翩然往大殿中央走去,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样倾泻在脑后,皎洁的额上佩着璀璨生辉地蓝宝石抹额。那盈盈腰间缀着的串串流苏随着这轻移的莲步也跟着摇曳生姿。 “什么?!”卫青大惊:大姐竟然是也要一展舞姿么? 卫青并未见过卫静姝起舞,不由得吓了一跳,慌忙看向自己爹娘,卫廷中和林氏也不由得心里一紧,不明白为何卫静姝会选择舞技。尤其是林氏,她深知自己这个女儿最擅长的是琴,而非舞。况且付思语刚刚因为一舞赢得交口称誉,这时候再舞,除非惊艳绝伦,否则只能是东施效颦,使人贻笑大方了。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一向沉稳的女儿做出了这样冒险的选择呢? 只见卫静姝缓缓行至大殿中央,泰然自若又极为恭敬地行了礼,接着便轻捷地一挥水袖随着宛转悠扬的丝竹声蹁跹起舞。卫静姝的舞姿翩若惊鸿,浑然天成间自有一股仙姿玉质。看的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云沐修目不转睛地望着大殿中央那令人惊艳的身姿不由感叹道:“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纍纍佩珊珊。娉婷似不任罗绮,顾听乐悬行复止------霓裳羽衣舞。” 清宁长公主瞧着自己儿子一副痴然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但其实她也是惊艳的很:如果说方才付思语的舞动人心魄,那么卫静姝的舞则有种“此应天上景,难得人间见”的感觉了。 “世人都说卫大小姐才华横溢,没想到这舞艺更是一绝。”瞧着一曲舞毕,长公主毫无吝啬地拍手赞道。 卫廷中连忙起身,拱手施礼。 “卫大小姐果然是这京中第一才女啊。”说话的是通政司副使徐博安徐大人,他的夫人就是拉着卫静姝满眼放光让卫青比作媒婆的那一位。 这时又有另一位肥头大耳的官员道:“不愧是当朝三品怀化将军的女儿,想来昔年金刀铁马骁勇善战的第一护国将军卫老将军若是在此,也要因着卫大小姐今日的卓绝技艺深感欣慰了吧。” “哎呦喂,这是话里有话啊。”卫青心里正不舒坦,就见那左副都御史付鸿达起身,冲着方才说话的那人道笑道:“陈大人说笑了,卫大小姐乃名门闺秀。这女孩子么,自然是女红琴棋为主,至于舞刀弄木仓的事情实在非女子能行的。” “哎呦呦,付大人,赵某酒后之言,”那肥头大耳的官员又对着卫廷中一拱手:“还请卫大人不要介怀。” “无妨。”卫廷中虽然心知肚明这两位无非就是一唱一和,但依旧不动声色地说道。 卫青觉得肺都要气炸了!那两位是什么话?听着像是夸姐姐舞技超群,实际不就是明里暗里嘲讽卫家一代不如一代,到了自己这一辈只能依靠歌舞技艺崭露头角么?自己爹爹还一副风轻云淡地大度模样,真真是好一幅容人雅量! “谁说我卫家女儿只会女红琴棋!” 突然,一个奶声奶气又铿镪顿挫的清脆童音响了起来。 甭说众人了,就连卫廷中和林氏都被这个声音惊着了。 卫青从那略高的椅子上一跃就跳到了地上,迈着有力的小步子,一步一步走到大姐卫静姝身边站定,学着方才自家大姐的模样朝着玉阶上毕恭毕敬地施了一个礼。 这下倒让龙椅上的天靖皇帝萧怀远颇有些惊讶,不仅是萧怀远,皇后南若瑜也不禁打量起这个人小胆大的小女娃,连带着紧挨着长公主下首的驸马云清远,以及他身侧有着天靖第一才子之称的长子云沐修亦都是一副惊讶的神色。就连“小霸王”云沐白此时也眼睛不眨地望着大殿上杀出来的这个“程咬金”。 只见小丫头身穿一身葱绿色的衣裙,梳着天靖孩童常见的抓髻。因着方才朗声朗气的说话,小脸蛋此刻粉扑扑的,两只圆圆的大眼睛眼波流转,小小的鼻子下面是一张小巧的樱桃小嘴。好一副粉雕玉琢的娇俏模样。 萧怀远不由得声音都添了几分柔和:“你是卫青。”他一早就知道这个同云沐白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小丫头,也听自己的姐姐清宁长公主说过这小丫头抓周宴上的故事,今日这一见,更觉得十分有趣。 卫青听见这天子之声,虽然是极为柔和的,但还是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卫青心里有点慌,但依旧装着淡定,道:“是。” “年纪小小,竟有如此胆识,不愧是大将之后。”萧怀远不由赞叹。 卫廷中快步上前,躬身施礼:“稚子年幼,惊扰圣驾,还请圣上责罚。” “无妨,”萧怀远并无半点愠色,说道:“卫大人不必如此谨小慎微,三小姐既然敢这样说,想必一定胸有成竹了。” 啥?!卫青脑子里“嗡”地一声就炸了:完蛋!闯祸了! 方才气极,脑子一热就窜了出来,可真要说本事?除了吃喝玩乐咱啥也不会啊?我滴个妈呀,果然果然,这口舌之快是不能逞滴,这大殿上宾客如云,况且天子驾下,口出狂言等同欺君!到时候不仅自己小命不保,恐怕连卫家都要受到连累。这下可要如何收场? 要么说人的求生欲,往往在生死间就爆发惊人的力量,就那么电光火石的一瞬,卫青脑子里灵光一现:有了!如此这般,行不行的,就赌一把了! 第十一章 技惊四座 卫廷中心里骂了卫青一万遍口出狂言,不知深浅。 正欲开口,却听得那玉阶上传来九五之尊爽朗的笑声:“哈哈,好!今日寡人就瞧瞧你这小丫头的底气。” 卫廷中心里七上八下的,天晓得这个小女儿今日是发了什么疯。她几斤几两,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还不知道吗?满打满算才四岁的小丫头,整天在府里吃喝玩乐到处惹祸淘气,要说她会武功鬼都不信!幸好看眼下的情形圣上也许因觉着新鲜所以并无怪责之意,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儿怎样保全这小丫头才是耽误之急。 卫青见天靖帝萧怀远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稍稍喘了口气儿。她扫了一眼面色凝重的爹爹和满眼焦急的大姐,竟咧开嘴冲她们笑了笑。往前又走了几步站定,算是跟身边众人拉开了一段距离,方便活动起来不至于碰着谁。天知道其实她心里有多么紧张,真恨不能给自己俩大嘴巴。卫青闭上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韶华殿内鸦雀无声,可是她知道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的身上。 卫青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仿佛要跳出来了:不能紧张,一定不能紧张。卫青,相信自己,你能行的。 脑海深处渐渐地响起那个令她哪怕多年过去,依旧记忆深刻的热情洋溢的男声:“第三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放飞理想,现在开始!” 没错,武功她是不会,但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广播体操,这个可是伸手就会啊。广播体操在这天靖谁认识?只要她把节奏加快,动作幅度做大,想要蒙混过关,说不定还真能行! 想到这里,卫青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百一十分,没想到啊没想到,学生时代这每天做到腻烦的广播体操竟然还能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一命。艺多不压身啊,卫青发誓,这今天要是能顺利过关,回家一定要多多Get技能。 就这么着,卫青不敢丝毫松懈。一套原本四分多钟的广播体操愣愣在众人错愕的目光里如同流星赶月,一气呵成。 做完了!卫青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脑子里就这三个字嗡嗡的响。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索性豁出去了,反正事已至此,大不了撒泼打滚当堂大哭,难不成堂堂九五之尊还会跟一个四岁的小孩儿过不去吗? 然而令卫青没有想到的是,整个韶华殿在瞬间的万籁俱寂之后,竟然爆发了一片热烈的掌声和赞叹。卫青着实惊着了,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这荒诞不经几乎是放命一搏的抉择居然大获成功,也有可能不仅仅是大获成功:在她看向高高在上的天靖帝的时候,竟看到那双仿若透视万物的眼睛几近溢出的惊讶与赞叹。 果然,萧怀远从龙椅上起身,来到玉阶前方,朗声赞道:“好一个卫将军府的三小姐!果然虎父无犬女,这套拳法刚中带柔柔中有刚,竟是之前从未见过,着实令朕大开眼界。古人常说‘自古英雄出少年’,看来古人诚不欺朕也。” 说罢,又笑意盈盈地看向卫廷中:“卫廷中教女有方,实该嘉奖,来人,传朕的旨意,进正三品下怀化将军卫廷中为正三品上怀化大将军,赏银千两,锦缎百匹。” 卫廷中忙跪拜叩谢天恩。卫青不晓得自己爹爹升了个什么官品,后来她才知道一样的“怀化将军”在中间仅仅是加了一个“大”字,竟然真的不是多了一个字的区别。那区别,嘿嘿,大了去了。 见自己钦封的怀化大将军感恩戴德地叩谢了自己,萧怀远又笑着问卫青:“卫青,告诉朕,你想要什么?只要不出格,朕都能许给你。” 此话一出,大殿里一片惊叹之声。任谁都想不到,一个四岁的顽童,竟能得到圣上如此偏爱。卫青心里同样一惊:皇上这是等于是开了一张空头支票啊!这种好事不能白白浪费,可自己眼下还小,无论开什么口似乎都觉得是笔亏本的买卖。左想右想,终于大着胆子奶声奶气问道:“眼下没什么想要的,不知道能不能等臣女想好了再找陛下讨要?” 听到卫青这样说话,礼部侍郎郭泰厉色道:“大胆小儿,岂可与天子讨价!” 萧怀远似乎并不介怀,抬手示意:“无妨,朕今日高兴。” 萧怀远瞧着这小小的人儿道:“朕今日就当着众人的面答应你,只要不违国法,不亵皇家威严,将来无论你有何要求,朕都允你一次。金口玉言,绝不失信。” “臣女叩谢圣上,万岁万万岁。”卫青照着自己爹爹的样子,行大礼跪谢天恩。 整个宫宴的后半段似乎都在一片祥和宁静中平安渡过,但卫青心里依然不踏实的很,生怕那一段广播体操被翻出什么纰漏就惨了。 偷偷瞄一眼自己的爹爹,没想到却捞着自家亲爹一副“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的表情,惊得卫青后背一阵发凉。林氏和卫静姝倒依旧是淡淡的看起来处变不惊的样子,最高兴的还是卫莹玉,一边不停地给爹娘和两个姐妹夹菜,一边对着大殿中央的各种表演品头论足。 其实她方才也吓的够呛,但是没想到啊,每每在以为要玩儿完的时候,要么就是大姐舞艺超群,要么就是自己小妹武艺超群,这样到了最后,爹爹进了品阶不说,妹妹还得了一个天大的承诺! 这一来着实给那个付家弄了个灰头土脸,尤其是看着付思语一脸吃瘪还得憋着的样子真是不能再解气了。不过算起来也是今日才知道,自己这点儿斤两平时糊弄糊弄旁人还行,可到了这样的大场面还真不够用,回去一定得好好努力,不能给自家姐妹扯后腿才行。 直到宫宴结束出了宫门,卫府众人的心才算放下了一大半。 还好今日备的是府里最宽敞的马车,卫廷中也干脆只让个小厮牵着马,自己随妻女进了车内。谁都没有说话,今夜这大惊大喜接二连三变得太快,实在让人惊人动魄。 卫廷中心里算着已走了大半的路程,盯着自家小女儿看了又看,终于问出了憋了许久的那句话:“阿青,方才宫宴上,你打的那是什么拳法?” 第十二章 有客来访 “对呀对呀,阿青,你几时学的拳法?我怎么都没见你在家里练过?”卫莹玉听着爹爹这么问,自己也终于忍不住跟着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卫青登时心里发虚:实话是不能讲的,但也总不能说是自己晚上睡觉,梦中机缘偶遇得到仙人指点吧?那简直也太扯了,还不如干脆装傻充楞。 既是有了主意便扭头把身子往林氏怀里一扎,嘟哝了一声:“唔……爹爹,好困。”之后就一动不动,佯装睡觉。不想这么一来,竟然就真的睡着了…… 卫廷中无奈得很,但是瞧着自家小女儿一脸疲惫的睡相也实在不忍心此刻把她叫起来,林氏不免心疼地轻轻抚摸着卫青的头,对自家夫君说道: “让她先睡吧,毕竟小小年纪,真的是身心疲累了。” 自己是怎么回到府里的,卫青压根就不记得,怎么被撂倒床上的,她也毫无印象。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格外的香。林氏心疼幼女,便没有让嬷嬷按时叫卫青起床,就这么着不知不觉她卫三小姐竟然就睡到了第二天巳时。 卫青迷迷糊糊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听着窗外廊下传来吴嬷嬷一阵急促的脚步,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给推了开来,吴嬷嬷往里间一瞧,见自家小姐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赶紧说道:“啊呀,小姐醒的正好,奴婢快些伺候您更衣梳洗,云尚书家的二公子来了,点名儿就要见小姐。” “啊?谁?嬷嬷说谁要见我?”卫青迷迷瞪瞪地问道。 她这一觉睡得太沉了,不仅脑回路还没有启动,就连带着耳朵也都还没进入工作状态。 吴嬷嬷一边仔细麻利地伺候自家小姐更衣,一边轻言细语地说到:“就是云尚书家的,跟小姐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那位二公子啊,他娘亲是清宁长公主,小姐抓周的时候长公主还带着他来过咱们府上呢。” 卫青净了脸,顿时觉得清醒了许多,听着吴嬷嬷这样说,就一下想起了那通身朱红色的小小身影还有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当然,还有抓周宴上那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以及混乱又狗血的剧情。 吴嬷嬷自然不知道卫青这惊人的记忆力,兀自接着笑道:“小姐那时才满周岁,怕是不记得,抓周的时候这二公子非要往小姐怀里掖个大包子,结果推推搡搡差点摔了,当时可要把大将军和在场众人给吓坏了,最后还是小姐救了他呢。” “那他今日来找我干什么?”卫青不想再提那乱七八糟的的陈年旧事,干脆直接问起了眼下的事。 吴嬷嬷一脸茫然:“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大将军就只说云二公子在前厅,让小姐快着些,别让二公子久等了。” 说话之间,已收拾妥帖了,吴嬷嬷满意地笑了笑:想这三小姐打还吃奶时便是由自己照顾着,现如今不仅出落得越发娇俏伶俐,而且听说昨儿个宫宴上自家三小姐大展才华,令当今陛下都青眼有加。自己虽是个奴才,但也跟着沾光不是?。 ------------------------------------------------------------------------ 卫廷中此刻正在前厅陪着这位尚书府现年四岁的云二公子喝白开水。 这位二公子年纪不大,但是说起话来却是一套一套的,竟全完不似这个年纪的稚嫩。而卫廷中到底是个武官,本就不善言辞,这会子遇着这么一位口齿伶俐的小少爷还真是颇有些一个头做两个大的感觉。正在这里如坐针毡,就见着吴嬷嬷带着自家的小女儿进来了。 卫青搭了一眼,见厅里并没有长公主的身影,于是先给爹爹问了安,接着一屁股就坐在云沐白对面的椅子上,问道:“找我干什么?” 卫廷中见状轻咳一声,继而瞄了瞄卫青。卫青当然知道自家爹爹这是觉得她失礼了,可是她压根就不想有什么礼貌好不好?这小子先是搅了她的抓周,现在又搅了她的好梦,还想着自己给他好脸色,真是做他的白日大梦! 云沐白倒是不在乎卫青这不屑的态度,反而觉得十分有趣:自小到大,无论他到哪,别人都是敬着他宠着他,没想到这小丫头倒是特别的很。 这么想着,也不转弯抹角,干干脆脆地说道:“宫宴上你打的拳法,跟师父教的不一样,我没见过。” 竟然是为了这个? 卫青心中倒有些许惊讶,原还想这么个小屁孩儿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没想到自己还真小看了他。这样一想,就不由自主的多瞧了两眼云沐白。 嚯!好一个英俊帅气的小正太!跟三年前那个白白胖胖的肉墩儿样比起来还真是“夕非今比”了。唯一没变的就是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这双大眼睛现在居然也在盯着自己,等自己一个答复。 可她卫青偏偏生来就是一个爱记仇的,于是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哦。”接着,端起小丫头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小口,没好气儿地问反道:“那我凭什么告诉你?” “就凭我一早登门拜访,诚心请教。”小正太一脸言之凿凿地说道。 “小屁孩子,谁给你这么大的底气?”卫青不觉好笑起来:开玩笑,你问了我就要告诉你么? “你啊。”云沐白忽闪着晶亮的眼眸,忽而咧嘴笑了:“因为咱们是一家人啊。” “噗!”卫廷中一口茶没咽下去,直接喷了出来:“咳咳咳,二公子,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哎,到底是个孩子,说话没个轻重,这样的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 就在卫廷中这么感叹的时候,就听着云沐白说了一句更加令自己意想不到乃至瞠目结舌的话: “昨日散了宫宴,皇帝舅舅问我说,等我长大了把阿青给我做媳妇好不好。” “噗!”卫青一个没忍住,跟自己爹爹一样直接把咽到一半的茶给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咳……” 云沐白狡黠地眨了眨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先是对着目瞪口呆的卫廷中笑靥如花,然后又一脸坏笑地盯着对面满脸怒气的卫青,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就说:‘那 好 啊。” 第十三章 被撩了? 要说之前卫青还只是生气的话,那么眼下,身体里的那座愤怒的活火山可就“砰”地一下喷发了:“臭小子,你找揍是不是?” 卫青从椅子上“噌”地一下就蹿了下来,攥起小拳头照着云沐白就招呼过去。 卫廷中一个激灵,大喊一声:“阿青!” 坏了坏了,人家大人一个都没在,这要真给打了,可怎么得了?卫廷中一闪身,就想赶紧过去把卫青拉住。可他毕竟离这俩孩子稍远些,眼瞅着自己女儿的小粉拳已经要怼在云沐白脸上了,当下心里就大叫不好。就在这十万火急的关头,一个黑色的身影,倏地横在了两个小孩子的中间,卫青根本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一拳就结结实实打在了面前的黑色人墙上。 “哎呦。”卫青吃痛忍不住喊了出来,她迅速把拳头收回来摊开,上下晃了晃震得生疼的小手,抬眼看见对面赫然站着一个年纪应该在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发高高的束起来------原来就是一直站在云沐白身后的那个木头人一样的仆从。 卫青两眼直直地瞪着他,方才进来的时候她还奇怪,为何尚书府敢放任一个小孩子随便出门,这下她完全明白了:不是人家云府心大,实在是有高手护着,人家根本就不用担心啊。 本来卫青这一拳是夹着新仇旧恨铆足了劲头,结果自己的小手震得生疼,眼前这人却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卫青深感自己又冲动了:冲动是魔鬼啊,自己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卫廷中心里的悬起的大石头总算“啪嗒”一声落了地:还好还好,这一拳没打上。想到这里又不禁多看了两眼这黑衣男子,从他一进门,卫廷中凭着多年的习武阅历就在此人身上感觉到一股极为凛冽危险的气息,仿佛站在那里的并不是一个大活人,反而更像是一把寒气逼人的锋利匕首。 二十岁的年纪就有这样的气场,当真是让人心惊。 “云舒。”听着云沐白的声音身后传了过来,这堵人墙把头略略一点,才恭顺地又退回到云沐白身后。 卫青因着手上吃痛,脑子倒是清醒了许多,她一边揉着自己发红的小手,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云沐白,脚底下却很实诚地一点一点往后蹭: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卫青认怂还不行么?既然打不过,咱就“君子动口不动手”呗。 云沐白瞧着小心翼翼缩回椅子上的卫青那奶凶奶凶地小眼神,不由将两只眼睛弯成了两勾弯弯的新月,得意地笑出了声。 但是当他赫然瞧见卫青那红彤彤的小手的时候,又没来由地心疼了起来:打在云舒这块“石头”上,应该是疼得很吧。 这么琢磨着,仿佛自己的手也跟着疼了起来,于是情不自禁地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卫青跟前,兀自把她的手抓起来攥在自己手心里,想也没想就撅起红红的小嘴轻轻地对着吹了又吹。 “你,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啊?” 这双手简直来的猝不及防,卫青只恨亲娘林氏生自己的时候怎么没给自己多生个脑袋。 天呐,要死了要死了,自己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被男孩子这么抓过手好不好?想不到如今却居然被个小屁孩子给撩了?这么想着,那白皙的小脸蛋“腾”地一下就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咳咳,咳。” 卫青听见自己爹爹尴尬的咳嗽声,一下就把自己的手给抽出来背到了身后。 云沐白瞧着卫青如临大敌的样子倒觉得莫名其妙的很。 也是,他才四岁,还不晓得方才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妥。他明明记得有一回,娘亲绣荷包时不小心给那细巧的绣针扎了手,自己爹爹就是这么给娘亲吹吹的,他还瞧见娘亲笑了呢。自己眼下也没有哪学的不一样啊?卫青怎么倒像被自己给烫着了一样呢?真是太奇怪了。 不过云沐白倒也不气恼,仍旧面露关心的地问:“你手都红了,是不是很疼?” “不疼。”卫青把腮帮子鼓成包子一样,将头别过去没好气地答到。 “那你明天能教我那套拳法么?”小正太不死心的央求道。 “不行。” 唔,依旧是气鼓鼓的声音。 卫廷中好似变成了一个透明人,事实上他倒真希望此刻自己是个透明人。两个小孩儿在这吵架闹别扭,他一不知道要不要劝,二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正在两相为难之际,府里的小丫头进来传话,说是云府派来的车马已经到了卫府门口,等着接二公子回去。卫廷中闻言顿时竟有种得了大赦天下的感觉。 云沐白听着是自家车马来了,倒也没再纠缠,跟卫廷中告了辞,就带着护卫往厅外走。卫青斜眼拿余光瞄着他,恨不得他登时原地消失了才好。 眼瞅着云沐白已经走出去好一段距离了,才把桌上的茶盏端了起来,刚抿了一口,就听着一个阴魂不散的声音:“明天我还要来的啊!” “噗!……咳咳……咳咳咳……” 这茶没法喝了! 卫青索性把茶盏往桌上一扔,歪着身子一语不发地趴在桌上呆呆地望着自家老爹。 卫廷中给她望的心里发毛,刚开口叫了一声“阿青”,就被自家小女儿的话打断了:“爹爹,你教我练武功吧。” 卫廷中还真没想到卫青居然会说这么一句,其实自从昨日宫宴瞧着自家小女儿胆识过人又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样子,他心里就有了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个女儿仿佛天生注定就是他卫家的女儿。也是在那一刻,他便暗自打定主意,要将这浑身的武艺悉数传给卫青。可这毕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还不知道卫青能不能愿意。但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四岁的稚嫩娇儿竟然给了自己一个天大的惊喜。 于是,卫廷中当即一拍大腿,立马答应了:“好!阿青,爹爹也正有此意,昨日宫宴上,你竟有那般胆色,又能自己领悟那样一套浑然天成的拳法,看来天生就是块习武的料。” 卫廷中琢磨了半宿也琢磨不明白卫青的那套奇怪的拳法是跟谁学来的,想来也只能是她天资卓越,自己领悟?一定是这样,不然还能是睡觉做梦偶遇仙人指点吗?那也太扯了,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当然,想要卫青习武,还有另一个原因...... 第十四章 父女俩的小算盘 就在昨夜卫青在马车上弄假成真呼呼大睡之后,卫廷中便细细地询问了卫静姝弃琴择舞的原因,卫静姝当即把自己随小宫女去偏殿更衣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了父亲: 当日用作宫宴的是韶华殿的正殿,绕过正殿玉阶屏风后面还挎有东西两个偏殿,一间是供舞姬们休憩更衣,另一间则是存放丝竹器乐并备用桌椅器具。 卫静姝跟着小宫女正往存放丝竹的西殿出去,却不想撞上了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双手端着一个木质托盘,许是走得急并没有瞧见才转过来的卫静姝,竟一下将手里的托盘并托盘上一盏滚烫的茶水泼在了卫静姝的衣裙之上,吓得小太监登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卫静姝本来就是个温和的好脾气,见小太监这样诚惶诚恐的样子,况且自己除了被吓了一跳并没有大碍,并因着时间紧促便没有说什么,只是叫他以后小心些。 衣襟上湿了一大片,肯定是不能穿的了。别说时间上来不来得及换,即便是来得及更换,恐怕这里也没有能合乎自己身份的服制。 卫静姝不得不当机立断:摒弃自己最为擅长的琴,改为舞。卫静姝在歌舞上下的精力并不多,从内心讲,她并不是很看得上有些官宦千金以姿容歌舞为筹码想要一步登天的做派。 本来准备的是《羽衣霓裳》曲,此曲宛转连绵如鸣佩环,悠悠扬扬之中自有一股超脱凡尘的神霄绛阙之韵,乃是卫静姝心头挚爱,而且此曲也极为考验舞者的功底和气韵,卫静姝虽极少习歌舞,最终凭着对此曲的钟爱和神领意得也是赌了一把,不望艳惊四座,只求全身而退。 卫廷中心下了然了:这看似的“巧合”恐怕不单单是巧合吧?恐怕从宫宴上提议各府子女一展才艺的时候,这场戏就开始了。 可能对方只想着让卫静姝殿前失仪,让卫家紧跟着君前失宠?不对,自从父亲辞官避世,卫家就连带着坐起了冷板凳,能使手段对付一个不受宠的三品将军也着实让人想不通容,而平时自己也谨遵父亲的意思,朝堂内外行事低调。 卫廷中想不通,但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自从父亲前次回京,有人就开始坐不住了…… 可那人万万没想到,不仅低估了卫静姝的才华,更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弄巧成拙被个四岁稚儿打了个措手不及。 卫廷中不得不打算起来:卫家到了自己这辈,膝下只有三个女儿,卫静姝已经十四,最多再过三四年便到了议婚的年纪。卫莹玉还小,且心无城府率真烂漫恐怕难像卫静姝一样能够独当一面。爹爹归隐卫郡,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是一介武官,说不准哪日就要披甲上阵,到时候,又有谁在京都坐镇阖家人的安危? 纵观宫宴之上自家小女儿虽然颇有冲动,但是说话做派却有规有矩,尤其是种从容不迫的大气令卫廷中更是刮目相看。如此说来,将来唯有这个女儿或许是卫家的梁柱! 卫青才不不知道自家爹爹脑子里的深谋远虑,她的想法真的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别人是升级打怪,而她的目的就一个:习武,打二少。 云沐白是有武师父教导的,虽然眼下年纪小,不见得有什么真才实学,但是架不住人家万一天赋卓绝,勤学苦练呢? 况且他身边还有个金刚铁骨石头人一样的高手做护卫,究竟多厉害她不知道,但从方才的情形来看这个人绝对难缠得很。 再者,自己小小年纪在宫宴上就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恐怕也已经引得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注视了,如果不再学点真本事,别的不说,就是哪天皇上一时兴起再让她“一展武艺”,那可真是热包子流汤儿------漏了馅了。 卫青这么琢磨着,一转眼珠儿,自然而然就把主意打在了自家爹爹身上,天靖三品怀化大将军,这本事无论如何也不是一般的武师父能比得了的吧。嘿嘿,不用白不用呗。 就这么着,父女俩各怀心事地把自己的小算盘巴拉地“噼啪”作响。虽然思想境界那真是天差地别,但好在也是殊途同归,就这么一拍即合给定了下来。 --------------------------------------------------------------------- 时光飞逝,寒来暑往。一晃竟是三年光阴…… 不知不觉间卫青已然是一个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的小姑娘。因着每日佛晓就要起来跟着爹爹习武,这三年下来竟然也是身形矫健不少,而且浑身上下还自有着一种大多数女孩子身上难得一见的飒爽英气。 卫廷中丝毫没因为卫青是女孩子而降低要求得过且过,在他看来,与其敷衍了事还不如不学得好。战场上的法则早就告诉他:本事有多硬,命才能有多硬。虽然自从进了怀化大将军,每天不仅要上朝,更要在下朝以后去校场巡视将士们操练。这样的日子是从前忙碌了许多,但是对卫青的训练丝毫没有懈怠。 卫青呢,最初对武学的认知还是来源于上辈子看的影视大片,那里面的绝世高手各个飞檐走壁一个眼神就能杀人于无形。 但要说记忆最深的,还是一部很老的电影《少林寺》,只记得看这个电影的时候年纪特别小,当时就觉得光头的和尚们好厉害,甚至一时冲动想把自己也剃成光头,以为这样就能变成 “绝顶高手”。幸亏当时年纪小,想归想,也终究不敢对自己下手,否则“绝顶”是一定的,能不能变成“高手”那就不好说了。 尤其是这三年,自己真的接触了起来,才晓得武学的博大精深远不是自己之前能想到的,而通向绝顶高手的道路更是比登天还难。 这一日,卫青正在研习晨起时爹爹新教的几式拳法,说实话,她觉得有点难。 眼见着自己练了一清早儿还是不得要领,真是心烦意乱得很,于是干脆赌气不练了,正准备要重新洗漱去给娘亲林氏和两个姐姐问安,就听着这三年来几乎时不时就要冒出来作祟的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略带贱兮兮的声音从自己院门口响了起来:“阿青,今日练的什么拳法,教教我呗?” 第十五章 云二公子要请客 卫青头都没回,就知道又是那个三年多以来勤勤勉勉有事没事就跑来“坐坐”的云沐白。于是波澜不惊地回道:“想学拳找你的魏师父去。” 说起这魏师傅,听说原是武状元出身,后来封了一等侍卫大臣,平日除了负责宫里的事务,还有一个差事就是教授这些皇室贵胄子弟弓马骑射以及拳脚功夫,云沐白当然就算在其中之一。 “找什么魏师傅啊,这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卫师父’么?”说话间,云沐白嬉笑着大摇大摆的沿着青石板路溜溜达达走了过来。 跟在卫青旁边的吴嬷嬷对着他微微屈膝施了个礼,笑道:“二公子来了,我们小姐正因为练拳的事不高兴呢,你就别打趣她了。” “那既然如此,干脆就先别练了,”云沐白说着便伸手要拉卫青的衣袖:“走,我带你去兴隆街逛逛,听他们说兴隆街新开了一家叫瑞禾轩的馆子,专门做各地的名小吃,我也正想去瞧瞧呢。” “哎,哎,”卫青眼疾手快一闪身叫云沐白抓了个空,略带嫌弃地说道:“咱俩很熟吗?再说了,我还得给我娘我姐问安去呢。” “哎呦小姑奶奶,还问什么安呐,不用了,我过来的时候在府门口正好碰见玉姐姐要去学堂,刚才又从前厅见了卫夫人,她交代我告诉你一声,今儿不用过去了,她一会儿要跟着另外几位夫人去福安寺上香呢。”说着,也不管卫青乐意不乐意,拉了她就往外跑。 吴嬷嬷赶紧叫了两个小丫头跟着自家三小姐,却不想在门口都让云沐白给打发了回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谁家出去玩还要人看管着?小爷我还能给你家小姐弄丢了不成?” 小丫头们自然是不敢回去,但也不敢惹这位云二公子不高兴,就这么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那里急切地望着自家三小姐。 好在卫青本来也不喜欢出门有人跟着,于是便也挥挥手,说道:“算了,告诉吴嬷嬷,就说我说的,不必跟着了。最多正午,我就回来了。”说完也不管小丫头们怎么个反应,跟着云沐白就上了马车。 今日跟在云沐白身边并充当马夫的依旧是那个“石头人”云舒,因着这几年云沐白时时往卫府窜的原因,卫青对这个石头人也多少有些了解。 听说这云舒本来不姓云,乃是云尚书六七年前在京郊偶然所救的一个落难之人,因为会些拳脚功夫,为了报答云尚书,就一直跟着他成了云府的护院,所以才叫了云舒,后来被云大人又给了云沐白。这个“石头人”不禁身体硬,脸也硬得很,万年不苟言笑的样子,但瞧着对云沐白倒是十分仔细妥协。 “昨天晚膳的时候我爹说,等夏天一过,就要让我上学堂里去了”云沐白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对卫青说道:“你呢?是不是到时候也要去?” 卫青点了点头:“嗯。” “那咱俩就是同窗了呗?”云沐白面露惊喜地问道。 卫青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斜了他一眼,道:“云小爷,你做梦呐,我要去也是去女子学堂,你觉得你能跟我做同窗不?” “完了完了,”云沐白不禁哀嚎起来:“本来还想着能跟你一块儿聆听夫子教诲呢,这下算是甭想喽。”说完就像个泄了气的球一样,往后边一倚,哀怨地望着卫青:“阿青,你有了同窗不会把我忘了吧?” 卫青同样投给他一个哀怨的眼神:“我说云二少,你也会有同窗的好吧?” “那不一样,”云沐白把小嘴一撇:“我怕你有新同窗就把我忘了。” 卫青心里想着“还真是个小孩子心性”于是便安慰道:“放心啦,不会哒。” 这才瞧着那泄了气的皮球又两眼放光起来:“你说话可得算话啊,今天小爷我请客,一会儿到了瑞禾轩想吃什么随便点。” 两个人就这么在马车里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不多时,听着云舒的声音透过帘子传了进来:“公子,到了。” 云沐白自己打了帘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着卫青张开手臂,做了一个要抱抱的手势,歪头笑道:“来,我接着你。” 卫青瞧着这张俊秀的小脸此刻贱兮兮的表情,轻皱了皱眉头,蹲在车沿边上,单手一撑就跳了下来。 正前方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处古香古色的木质结构楼宇,门头也很简单大方,只悬挂一块红漆牌匾,上书三个大字:瑞禾轩。 彼时云沐白瞅着卫青根本不买自己的账,当即把小嘴一瘪,也不说话就一脸委屈巴巴地盯着卫青。卫青不由得在心里翻起了白眼:这家伙还没完了。 想归想,还是伸手拉了那青丝滚边的衣袖:“要进去就快些,一大清早,我还什么都没吃呢。”云沐白心里乐开了花,立刻屁颠屁颠跟着上了堂前台阶。 早有伶俐有眼色的小伙计跑到门口殷勤的迎着两位小贵人询问有什么吩咐,云沐白土豪地把手一挥:“来个清净雅致的好坐儿,把你们店里有名儿的几样都弄上来尝尝。” “哎哎,好咧,两位小爷小姐,随小的楼上请。”小伙计早在这二位进门时就长眼细瞧了,别的不说,就看衣着绝对是哪家府里不差钱的小主子,因此便也不敢因着他们年纪小就轻慢了,尽管满脸堆笑的伺候着。 二人捡了楼上一处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这个位置通透的很,略微把头探出来往下一搭眼就能瞧见兴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有沿街的商铺和小摊贩。就是这么一看,云沐白眼前一亮:那斜对面隔着三四家铺子的天宝楼拐角那棵大榕树底下,不正是自家的马车么?云沐白眼珠一转,随即把手往那边一指,吩咐道:“云舒,过去瞧瞧。” “老爷吩咐,不能离开公子半步。” “没几步,你快去快回。让我跟阿青自在待会儿。” 云舒看了看自家这位小主子,又看了看卫青,略迟疑了一下才转身往楼梯那边走过去。不大功夫,就见方才引路的小伙计端着茶具和一碟干果子过来了陪着笑脸道:“今日咱们后边人手有些紧,劳烦二位贵客且稍等等。” 云沐白刚想说什么,就听着身后桌的两个食客闲话:“哎,听说这掌柜的昨儿走了大运,弄了只老猴儿。” “什么猴啊?” “嘿,感情你还不知道呢,” 最先说话的那位压低了声音道:“我方才听说啊,这猴不知道打哪来的,昨晚上趁着后边人少竟然在内厨偷鸡腿,让掌柜的带人给抓了。” “一只猴还闹这么大动静?” “哎呦,你可不知道,听说这猴成精了,厉害着呢。” “那逮着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猴脑可是难得的大补之物啊。” “哎呦,那这掌柜的可赚了。” 猴儿?偷鸡腿?猴脑?卫青突然一个激灵,一股极为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难不成是它?! 第十六章 对 峙 卫青一把抓住正倒茶的小伙计,心急火燎地问道:“小二哥,那两位客官说的可是真的?” 小伙计叫卫青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把手一抖,登时壶嘴一歪把茶水全给斟到了茶碗外面,抬眼正要问这是怎么了,就见卫青瞪着两只溜圆的大眼睛眼都不眨地看着自己,弄得小伙计心里直发毛:乖乖,这么个俊俏的小丫头怎么跟要吃人似的,于是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小的方才说,说今儿个人手不够,就……就是因为后边厨子们正商量……正商量着怎么烹这猴子呢。” “什么?!”卫青“嚯”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你们把那猴杀了?” 小伙计心里直突突,又道:“应该……还没吧……不过这会儿也差不多了吧……” 糟了!卫青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后厨在哪?” “就下了楼,从大堂过里门儿,正对着那间就是。” 云沐白见卫青越加心急如焚的样子,顿时也跟着敛容屏气起来。虽然他一样奇怪卫青为什么突然因着一只猴紧如此紧张,但是凭他对她的了解,一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正想着,卫青已经“噔噔噔”下楼去,自己便赶紧一溜小跑跟了上去:“阿青,你等等我啊。” 卫青并没有听见云沐白在后面喊自己的声音,此刻她那几近空白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怕! 卫青真怕是心里想的那个它,也真怕自己来不及救它!几乎是飞一样地窜到了后院,还没站定,就听见一阵仿佛刺穿耳膜的尖叫。那叫声绝对不是人类会发出来的声音,卫青来不及多想,撒腿冲了过去,“哐当”一声猛然推开了那紧关着的房门…… 屋里的人显然给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吓了一跳,愤愤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淡青色云绸衣衫年纪七八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顿时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顺着亮光,卫青赫然瞧见正对着自己的硕大铁笼内,一只犹如三四岁幼年孩童身形大小的金毛猕猴正手脚并用地将自己附在铁笼顶上,赤红着脸,呲牙对笼子外手持棍棒厨刀的三个厨子模样的汉子吱哇乱叫。 卫青一瞧这猴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大声喊道:“卫大胜,是不是你?!” 话音未落,只见这猴儿身子陡然一顿,继而便不再乱叫,歪着脑袋把两只精光的小眼睛瞪的溜圆来来回回地打量着自己,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但是有一点确信无疑了:这差点给人开了猴脑端上餐桌的正是一别将近七年未见的猴爷爷------卫大胜! 卫青因着方才跑的急,正叉着两腿双手扶膝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真是老天保佑,幸亏云沐白一大早就拉着自己来了这瑞禾轩,幸亏听见有人谈论这偷鸡腿的猴子,也幸亏自己跑得快,不然这卫大胜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 抬眼又看了看老猴子,那厮不知道是给吓傻了,还是因为一别七年压根就忘了当时还在襁褓的卫青,此时竟依旧是一脸茫然。 这功夫,就听着那边一个厨子说道:“我说这位小姑娘,这是后厨,咱们哥儿几个正要干活呢。” 卫青不敢耽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说道:“几位大哥,不好意思,这猴是我家的,能不能请几位通融通融,让我把它给领回去。” 听卫青这么一说,方才说话的那个胖厨子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小姑娘,这可不行,哥儿几个就是干活的厨子,全听掌柜的吩咐。” “那你们掌柜的呢?”卫青问道。 后面一个瘦高个儿的厨子答道:“掌柜的不在,一早吩咐了咱们把这猴脑取了,说给晌午一位贵客备着。” 卫青一听心里凉个半截:这是不好办了。 “吱吱哈哈”一阵猴言猴语响了起来,卫青不由得又看向了铁笼子里的那位猴爷爷,竟见它此刻扒着铁笼栏杆,正闪着两只满含期待的小眼睛眼泪汪汪地瞅着自己,卫青明白了,这老猴子看样是猜到要救它的是谁了。 看着卫大胜这幅惨兮兮的模样,卫青心里一阵酸楚:救是一定要救的,问题是怎么救。跟这群厨子够呛讲的通了,又找不着掌柜的,实在不行那只能是动手?可真动起手来,自己这小身板加上三脚猫的功夫,能是三个大汉的对手吗? 正在思忖之际,就听身后响起一个霸气又洪亮的声音:“赶紧把那猴儿给我放喽,不然别怪小爷不客气!”云沐白三两步便站到了卫青身侧,一脸严肃地瞪着三个厨子正色道。 那个站在头里的胖厨子眼见又蹦出来个小孩儿,脾气大不说,还是一样地要放猴儿,顿时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毕竟这活儿要是耽误了,他和这身后的那哥俩也就只能卷铺盖走人喝西北风去了。 于是当即把脸一沉,瞪着这俩门神一样杵在跟前的小人儿说道:“我说你们俩诚心捣乱来的是吧,你家大人呢?去去去,再啰嗦嗦嗦,别怪咱们哥几个不客气,小孩儿也一样打。” 他身后的那两个厨子一听,也黑着脸往前走了上来。卫青心叫不好,不由得紧紧攥起了拳头。突然,一只凉凉的,略有薄茧的手掌紧紧地把她的小拳头攥住了,卫青向身边一看,就见云沐白此刻仿佛换了一个人,丝毫没了平日里嘻嘻哈哈地模样,剑眉星目之间竟隐隐透着一股霸道和杀气,正定定地与对面那三个汉子对峙着。 卫青在这一瞬间倏然有一种恍恍惚惚的错觉,仿若自己身侧伫立着的,不再是那个须臾之前还与卖萌打诨的富贵小少爷,而是一只目露凶光杀气腾腾的凶猛野兽。而这种错觉,非但没有让自己感到心惊,相反竟有种暖暖的心安。似乎有他在,便什么都再不用怕。 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一道黑色闪电般的身影眨眼间就把卫青和云沐白挡在了身后。卫青定睛一看,来人正是之前被云沐白打发去了天宝楼的云舒!老天开眼,自己真是枯木逢春,命不该绝啊!卫青感叹之余竟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觉这个平日里的“石头人”是如此这般的可爱至极。 然而还来不及跟这个天降神兵说句什么,就听着对面那个胖厨子一声大喝:“哥儿几个,一起上!” 第十七章 容姑娘 云舒是如何出手的,卫青压根就没看清楚,只见黑色的身影往前一闪,几个厨子就相继倒在地上呲牙咧嘴地打起滚儿来,方才带头叫嚣的那个胖子,更是紧拧着眉头,捂着肚子一边在地上痛苦扭动一边仰头瞧着眼前快如闪电的黑衣男子并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瑞禾轩动手。” “死胖子,我管你什么轩,想动我的阿青,小爷给你打成大猪头!” 云沐白三两步窜了上去,照着那胖厨子的脸上就是狠狠一记拳头,小院里顿时就爆发出一记惨绝人寰的叫声。随着这一声惨叫,就见着院墙两侧尽头的过道里呼啦啦一下子涌出了二三十个手拿棍棒刀剑的青衣大汉,这些个壮汉各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将卫静几人竟是团团围了起来。 卫青不由大骇:这瑞禾轩看着普普通通的,感情居然是家黑店啊! 看这些个操着家伙的魁梧汉子,个个儿面露杀气,一准儿都是实打实的练家子。再看自己这边,虽然心里觉得云舒应该也是十分了得,但架不住对面实力强悍而且人数众多,更何况,还有两个“小累赘”呢? 等等,卫青稍稍愣了一下,心里一阵苦笑:自己还真是个大傻子啊,什么叫两个“累赘”?人家云沐白是云舒的主子,倘若两边动起手来,云沐白自有云舒护着,而自己才是姥姥不管舅舅不爱的那个吧? 哎呦喂,猴没救成,这下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没想到突然云沐白伸手一拉,就将卫青护在了自己身后,此刻他与云舒相背而立,这么一来就把卫青护在了一个安全的围障里:“别怕,我决不会让他们碰你哪怕一根手指头。” 身前这个男孩子低沉又坚定地承若字字清晰地传入卫青的耳朵里,让她竟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云沐白,到了关键时刻,居然还能够这般护着自己。 卫青暗暗在心里发誓:如果大难不死,唔……自己就再也不给云沐白甩脸子还不行吗? “这瑞禾轩不仅酒菜堪称一绝,没想到这里头的人也堪称一绝。”原本剑拔弩张的两拨人忽然听着这么一个轻飘飘又中气十足的声音皆是一愣,继而循声望去,就见一个手持折扇,潇洒俊美的翩翩公子从外面信步走了进来,原来竟是云沐修。 卫青惊叹之余,紧接着就听见过道里传出来一个娇媚无比的女子之声:“竟然惊动了云公子,可真真儿是我的不是了。” 紧接着,人影一闪,一个身着火红色云绡衣裙的曼妙身影袅袅婷婷走了出来,只见这女子对着青衣大汉一挥手,轻启朱唇柔声说道:“都散了吧。” 那些人高马大的粗壮护院们便架起地上那三个厨子,迅速地依着出来时的样子有序地退了回去。云沐白见着这两颊带笑双瞳剪水的娇媚女子,便躬身施了礼,淡淡笑道:“容姑娘。” 哎呦喂,感情还认识呢。 卫青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红衣女子,只见一张精致小巧的瓜子脸,美目顾盼,桃腮带笑,一袭裁剪得体的红裙更勾勒出那玲珑有致的身段,竟是好一个绝色美人。 这女子似乎觉察出有人正盯着自己打量,便把一双媚眼转了过去,瞧见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忍不住微微眯了眼睛,略略颔首将衣袖轻轻往朱唇上一掩,笑道:“哎呦呦,竟是头一回被个俊美的女娃娃这般盯着好一顿瞧。” 了不得,了不得,卫青觉得自己要被这清甜娇媚的声音给酥倒了。这,这简直就是人间尤物!她就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勾人的小姐姐,随便一个动作就可以让人神魂颠倒。 红衣女子步款姗姗地来到卫青身边,将一双媚眼也在这个英气俊美的小姑娘通身上上下下来回瞄了个遍。 云沐白绷着一张脸,眼神在这两位之间窜了几个来回,瞧着卫青那一脸花痴样心里气个半死,忍不住一步横在了两人之间,双手叉腰对着红衣女子愤愤道:“你看够了没?” “你这个小不点儿,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姐姐我也喜欢你这小心肝儿,别这么小家子气。” 云沐白听她说的这样直白,竟顿时两颊一热,一向自认能说会道的他此刻竟不知道该怎么怼回去。 瞧着目的达到了,被称作“容姑娘”的红衣女子莞尔一笑:“不过嘛,”说着,竟伸出右手食指在云沐白额上轻轻点了点:“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要趁早攥紧了,否则一旦被别人惦记上,可就不好了。” 说完,嘴角嗪着淡淡的笑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云沐修:“大公子,我说的可对?时候也不早了,大公子且带弟弟妹妹们回吧,要是那人问起今日之事,这里自然有我。” 云沐修拱手道了谢,便向着惯会惹祸的两个小祖宗一招手:“走吧。” “不行,”云沐白看了一眼屋里的铁笼子,扭头对哥哥说道:“哥,得把那猴儿也带走。” “修哥哥。”卫青听着云沐白竟然先自己一步说出了口,便也跟着祈求似的望着云沐修,她看明白了,云沐修与这容姑娘有几分交情,而在这瑞禾轩,容姑娘说话有分量。 云沐修拗不过这四只使劲卖萌的星星眼,便又将寻求的目光投向了容姑娘。 不出所料,后者一下就敛起了方才的笑容,冷声道:“大公子别开口,开了口我也办不到,猴儿是那人抓的,他吩咐下来的事我做不了主。” 说完,便不再管众人,扭身就走。 “姐姐!”卫青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开胳膊就拦住了容姑娘:“要是我今天一定要把它带走呢?” 卫青早就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着,这老猴儿不能出事儿。云府帮不帮忙她不指望,正午爹爹也就该回府了,见她迟迟不归,卫家自然也会有人来找,她现在只要尽可能地拖着或许就有转机。 卫青正兀自盘算着,突然有小伙计从外边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容姑娘,贵客就到了,掌柜的差人来问咱们准备好了没有。” “告诉掌柜的,马上就好。” 容姑娘不再犹豫,冷着脸对卫青说道:“小姑娘,看在云府的面子上我不难为你,我知道你是卫家的,可是那个人你们卫家惹不起。” 说完朝后面招呼了一声,便立即有三四个大汉提着刀斧向那铁笼子走了过去。 卫青眼见不妙,把心一横跟着冲向了那铁笼,一个转身把卫大胜挡在身后,瞪着通红的双眼大喝道:“今天你们有种就把我弄死在这儿,否则谁也别想动它!” 第十八章 意料之外的转机 云沐白见卫青像只浑身炸毛的小猫疯了一样要拼命的架势,顿时心惊胆战,将五脏六腑紧紧都揪在一起。不假思索,本能地身形一闪来到了卫青身前把双臂一张,又一次霸气地将卫青挡在了身后。 疯了,简直是疯了。 她拼了命要护着那猴子。 而他,只知道要拼了命护着她。 云舒见自己的小主子这般模样,旋即跟了过去横在云沐白身前。就这样,顺着云沐修的视线一眼看过去,此时这三个人的模样就好似一块夹心饼干。 容姑娘嗪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向负手而立神态自若的云沐修:“二公子这是要让我为难了?” “你少来这套,”云沐白毫不客气地说道:“这猴儿,小爷我要定了!” “这样啊------”容姑娘只一根手指俏皮地挑起一缕秀发不住地打着卷,好似特别惋惜地缓缓说道:“那便只能叫人家不讲情面,公事公办了呀。” 这娇滴滴的声音在卫青听来并不大,但是令人震惊的是,随着容姑娘话音才落,方才那二三十个粗莽大汉竟然再次从两侧的过道里一涌而出,将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容姑娘且慢,”此刻云沐修俊逸的脸上早已没了方才进门时的风轻云淡,说话的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云府从来没有与姑娘为敌的意思,有些事,姑娘应该还记得,如今当真要为一只畜生伤了和气吗?” 云沐修的一番话令容姑娘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竟流露出一丝犹豫,只是那樱桃小口微微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吐出半个字。 时间似乎就在这一刻静止了,卫青手心里不由涔涔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被这股死寂压的难以呼吸。 或许对于旁人来说,铁笼里的那条命仅仅是一只猴子。但在卫青看来,自七年前它随爷爷来到卫家,这一人一猴几乎形影不离,而如今,卫大胜身陷囹圄几近丧命,爷爷为什么却不在它的身边?自己的爷爷到底身在何处呢? 就在这胶着之间,忽然一个年纪十五六岁,身穿绛紫色云纹锦缎衣衫的少年面带微笑,不慌不忙地踱进了院来:“瑞禾轩还真是生意兴隆,这吃饭的人都挤坐到后院来了。” 待看清了来人之后,卫青等人无不是心中一惊:怎么竟然是他? 没错,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天靖的太子------萧承宇。 容姑娘最先反应了过来,连忙迎上前去见礼,道:“还请太子恕罪。” “是容姑娘吧,不必如此,起来吧。”萧承宇说着却并没有多瞧容姑娘一眼,而是走到了云沐修身前。云沐修虽说年他三四岁,但因着规矩礼法还是要向萧承宇行礼:“见过太子。” 萧承宇倒是一副亲切地样子,见状赶紧双手将他扶了起来:“表哥何必如此多礼,宫里人多眼杂讲究也多,才让你我不得不做出那些生分样子,既然出了宫,便无需再讲那些繁文缛节。” 说罢,又瞧了一眼云沐白和卫青,笑道:“沐白和三小姐居然也在,看来这瑞禾轩的酒菜确实十里飘香。难得有此机会,今日我做东,叫容姑娘把好吃好喝的统统给咱们摆出来。” “太子恕罪,”容姑娘说着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怎么?” “小女子有负大人吩咐,这膳食……还未准备妥当。”容姑娘说话的声音已是越来越低:是了,那菜现如今还关在笼子里,叫她如何端得上来? “哦?”萧承宇倒是有些意料之外,他抬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云沐修,继而又看了看离自己不远处的卫青和云沐白,两个小东西堵在应该是内厨的门口,把小脸都绷得紧紧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云沐白本来还奇怪太子怎么也来了此处,方才听了一阵,这会子一下就明白过来了,火冒三丈地冲着萧承宇大声质问道:“原来是你要吃阿青的猴子!” “猴子?”萧承宇突然有点丈二和尚目不着头脑,于是便一脸疑惑地向着还跪在地上的红衣姑娘询问道。 容姑娘略略把头抬起来,答了一声:“是。” “原来如此,”萧承宇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原来给我预备的,竟是这么个东西。” 萧承宇示意容姑娘起来,说道:“既然是给我准备的,便也不必麻烦你了。我直接带走就好。” 见着容姑娘似乎面露难色,萧承宇又接着说道:“你放心,我自然会去跟他说。不会为难你的。” 容姑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叫了三四个大汉就要去抬那笼子。 卫青一个激灵,觉着自己的心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正要去拦,就见着云沐白先一步拉开架势,冲着那两个人就是一声怒吼:“我看谁敢动!” 这一声吼,竟然仿若一声惊雷。萧承宇一脸震惊之余瞧着云沐白,忽而似有所悟地将一边嘴角微微向上勾了勾,心里明镜了:这猴怕是得了卫三小姐的道,这个傻小子才这般护着。 想到这,萧承宇先是悄声跟云沐修说了句什么,接着便笑着走到了云沐白跟前,弯腰伏在这横眉冷目的家伙耳畔一阵耳语,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冲着卫青微微笑了笑,便一转身大摇大摆的往前面大堂走了过去。 云沐白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云沐修,一回身凑到卫青耳边将方才萧承宇对自己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又说了一遍:“太子说,让咱们先回去,这猴儿,他会在入夜的时候让人先送去云府,还叫我务必等夜深人静了再悄悄给你们家送去。” 竟然有这么好的事?卫青简直觉得难以置信。她同萧承宇仅有几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根本谈不上熟悉。可是他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帮自己呢? 卫青想不通。但既然能保得住卫大胜的性命,别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卫青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隔着笼子也不管卫大胜听不听得懂,依旧低声地把方才云沐白说给自己的话又原原本本说给了它。 此刻的卫大胜不吵也不闹,它盯着卫青和云沐白看了又看,然后慢慢地把自己的手伸了出来,抓了抓卫青的衣袖。就是这一瞬间,卫青觉得好似与它有了心灵感应一般,知道这老猴子是听明白了。 接下来,在卫青和云沐白的注视下,几个大汉拿着应该是给这笼子特制的一个黑布罩子罩起来之后就抬了出去。云沐修也送萧承宇出了瑞禾轩的大门。 萧承宇看这那抬笼子的大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渐渐远去的身影,低声浅笑道:“表哥今日可是欠了我一个人情。” 云沐修躬身施礼,嘴角也挂着一丝笑意,说道:“他日定当奉还。” 萧承宇笑而不语,带着等在旁边的几个仆从护卫,头也不回地顺着那几个大汉的方向翩然而去: 云沐修,你说的定当奉还,真的是什么都可以么….. 第十九章 关禁闭 从瑞禾轩回来,卫青就被自家爹爹关了禁闭。 话说那一日卫廷中回府已过了午时,因着端午已过,暑热渐盛,早朝之时天靖帝便着令掌管冰窖的内监官将今年的冰早些按照例制分发下去。卫廷中想着自家小女儿最是怕热,因此从校场出来便一路策马往回赶,想着快些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卫青。 没想到人在马背上远远地才望见自家家门,就见吴嬷嬷守在门口石阶底下一脸焦急的踱来踱去。 见着卫廷中回来了,吴嬷嬷急急忙忙迎上去,说这三小姐一大早儿跟着云二公子去了兴隆街瑞禾轩到现在还没回来,照往时也有误了的时候,三小姐也都会让人提前回来说一声,今天也不是怎么了,时候也过了,也不见有人回来。眼下冯叔已经叫了好几个小厮去寻,但只看着放出去的人儿,却见不着回来的影儿。 吴嬷嬷这么一边说着,竟是记得要抹起泪来:夫人去福安寺还没回来,大小姐一早出门也不在家,竟没有一个能拿主意的人在。若真是三小姐有个好歹,叫她还有什么老脸在府里呆下去呦。 卫廷中倒是淡定的很,他向来知道卫青心里有数,所以平时也不怎么拘束她。至于云二公子嘛,虽然瞧着玩世不恭些,但也是人小鬼大,何况每回都有云舒跟着,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差池。 想到这,便叫吴嬷嬷先进去等着,旋即放松缰绳,脚底下轻轻碰了碰马肚子,一人一马往兴隆街去了。 没想到还没见着卫青,就在半路便遇见了身着便服的太子一行几人。 萧承宇一见卫廷中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倒也没兜圈子,直说不必去瑞禾轩了,三小姐应该少顷就回府,末了,还对着卫廷中微微一笑:“卫大人家的宠物倒是有趣的很。” 卫廷中压根就没想到他说的是卫大胜,于是只能讷讷地应“是”,心里却是一阵狐疑。 直到将卫青从云沐白的马车上拎回府一阵拷问,才晓得自家这个不省事的小女儿竟然捅了这么一个大篓子。 瑞禾轩的底细,卫廷中不大知道。但是想想,先不说能开在京都第一的兴隆街上肯定是大手笔,又听卫青说管事的是个绝美的红衣女子,心里更是犯起了嘀咕,尤其是听到最后似乎又和太子扯上了,卫廷中心里更加谨慎起来。当即就勒令卫青不准再去了,不仅瑞禾轩不许再去,就连出门都别想了,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等暑热一过,赶紧上学堂去。 于是接下来一连几日,晨起习了功夫之后,卫青就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小院的廊下拿个树枝草叶斗蛐蛐。云沐白那个家伙说好把卫大胜送回来,结果从自己被爹爹揪回来以后别说没见着卫大胜了,连他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虽然往常云沐白一日三趟往卫府跑的时候她并不觉得什么,可是这突然连着几天不出现,又让她觉得好似少了点什么一样,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自己更加心烦意乱。 忽而想起那日在瑞禾轩,云沐白三番两次挺身而出护着自己的模样,卫青的心里不由得升腾起一股甜丝丝又暖融融的感动: 说起来,这小子当时笃定又霸气的样子也着实震惊了自己一把,没想到平日那个在自己眼里就像二哈一样蠢萌只会耍宝的云沐白,于当时那样的生死关头全因担心自己的安危,竟在一瞬间化身成为凶猛强悍的大狼狗。 虽然那个样子,呃,像在护食…… 但是就这份情谊,她也得记他一辈子不是? 唉,卫青不由得摇摇头,撇着小嘴嘟哝道:“难偿最是人情债哟~” “呦,咱们三小姐这是因何大发感慨啊?” ------这个声音是? 卫青一抬头,便见正想着的那个小小少年蹲在自己跟前,眨巴着两只大眼睛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他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然没一丁点察觉? “你什么,唔……”卫青惊讶之余话没说到一半,就被眼前这个小小少年伸手捂住了嘴。 “嘘------”云沐白轻轻皱了皱眉头,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卫青不要出声,瞧着卫青一脸惊讶继而又捣蒜一样的点了头,才把手放下来。拉着卫青蹭到旁边不远处那方石桌石凳后面,又探着脑袋四下瞧了瞧。 “哎呀别瞧了,没人。”卫青低声说道:“往常这会儿我还正练功呢,吴嬷嬷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的。” 云沐白知道卫青活动拳脚的时候不喜有人打扰,所以每次下人们都是掐算着时间才过来这边伺候着,因此他也才挑了这个时候来。这会儿又听卫青这么说,才把心真正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卫青瞧着他这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不禁问道:“今日怎么贼头贼脑的,这几天你都跑哪去了人影都不见,还有,我的猴呢,不会让你给吃了吧?” 云沐白听卫青这么一说,不由得眉眼含笑反问道:“怎么?想我了?” 卫青见他有没个正行,伸手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好好说话。” “不是我不想出来,”云沐白眼见卫青一脸焦急,悻悻然道:“我让家里关禁闭了。” “什么?”卫青因为惊讶,禁不住声音提高了好几度,“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哎呦呦,小姑奶奶。”云沐白瞧着卫青一惊一乍的样子,赶紧将她又按了下来,见着四下无人,赶紧道:“你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出来一趟容易么?” “不是,”卫青把声音压了又压:“你怎么也给关禁闭了?” “啊?难道说你也?” 瞧着卫青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云沐白瞬间懂了:“看来咱俩真是同病相怜啊,我还想着咱们谁都不说,神不知鬼不觉也没人知道。谁想到那个天杀的萧承宇直接就把猴送到我爹跟前去了。我爹把我臭骂一顿,说再去瑞禾轩就扒了我的皮。” “这么严重......那我猴儿没事吧?” “你可真行,不说关心关心我,脑子里想的居然还是那只猴儿,亏我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云沐白眼见卫青对自己只字不提,满脑子都是那老猴子,登时忍不住一股酸水就冒了出来,一脸幽怨地埋怨起这个薄情寡义的小丫头。 第二十章 出事了 卫青见眼前这个俊秀的小少年一脸酸相,把眉毛拧成麻花的样子,心里琢磨着这是又矫情上了。 可又一想到那日他舍身护着自己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心里不免动容,赶紧拉了拉手边的袖口,认认真真地说道:“别生气了,我知道你一直都让着我。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气你了。” 云沐白抬眼就瞧见卫青一脸正经地看着自己。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方才说的有些重了,又想着卫青肯这样说话,说明心里还是在意他的。想到这,不由得竟有一丝小小的得意。 于是不再跟她置气,装着一脸风轻云淡地道:“还算你有良心。猴儿没事,我天天给他好吃好喝养着呢,就是你这猴嘴刁得很,除了鸡腿什么也不吃。话又说回来,我怎么之前从没见过你们家还有这么个猴儿?” “这猴儿是我爷爷的。”卫青没打算瞒着云沐白:“它一直跟着我爷爷在卫郡,不知道怎么会自己跑到京都来了。” “卫老将军?他不是好多年都没回来了吗?你怎么知道这就是他的猴儿?” “呃……” 为什么?她能说因为她天赋异禀,襁褓之中的事儿都记得一清二楚吗? “总之就是知道。”卫青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不是关禁闭了吗?怎么偷偷摸摸跑出来的?” “哎呦,”云沐白一拍自己的脑袋:“一见着你,差点把要紧的事忘了,出大事了。” 卫青压把两眼一翻,根就不信云沐白:“你能有什么大事?” 云沐白见卫青一副全然不信自己的样子,忍不住心急火燎地说道:“我听说,不少官员要联名凑请圣上给太子议定册立太子妃。” “太子才十五,还未行冠礼,立什么太子妃啊?再说了,他定立的太子妃,跟我有什么关系?”天靖男子二十岁行冠礼,即便太子未行冠礼就要议婚,那也是皇上皇后的事情,与她卫青有什么关系? 云沐白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谁说跟你没关系,关系大了去了。” “啊?”卫青给他说糊涂了:“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议定的还能是我?” 云沐白本来瞅着卫青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模样就又气又急,现下又听她口无遮掩,憋得一口气提上不来差点口吐鲜血:怎么着,这个阿青居然还想着当太子妃? “瞎说!怎么能是你呢?”------你明明是皇帝舅舅留给我的。 怎么又生气了?卫青瞧着云沐白涨的红红的脸,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张,立马认怂:“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嗯,这还差不多。 云沐白长舒一口气:“太子妃的人选定的是南滇的嫡出公主南馨儿,还有两个侧妃没有定下来,”云沐白顿了一下,一副忧心忡忡地说道:“听说皇后娘娘颇为有意姝姐姐。” 姝!姐!姐! 这三个字仿若晴天霹雳一样将卫青定在那里动弹不得。她自然知道自家大姐姿容秀丽才华横溢,也自然知道大姐已经十七,到了议婚的年纪。可万万没想到大姐的婚事极有可能就是一句话,一道旨意。 如若真的是这样,大姐她会愿意吗?女子出嫁,难道不是要嫁与一个自己真心所爱又能护佑自己一生的人吗? 真心所爱…… 蓦地,卫青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三年前她初入皇宫时那个谪仙一般的温润公子莞尔一笑的翩然模样…… “姝姐姐不能嫁给太子。”云沐白一脸凝重地说到:“那天在天宝楼里的正是我哥和姝姐姐。” 果然,这样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云沐修之所以来的那样及时是因为他本来就在天宝楼,无论是因为卫静姝,还是因为云沐白,他肯定都会帮自己,帮卫府。 但是…… “修哥哥既然喜欢我大姐,为什么你们家一直都不提这件事?”这也是卫青想不明白的地方。 “你怎知没提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姝姐姐一直没有答应我哥,只说再等等,也不知道要等什么,我哥又想着等他行了冠礼的时候叫我娘亲自来跟卫大将军提,没想到这半路杀出个太子要截胡,你说可要怎么办?” 大姐竟说再等等,卫青不禁哑然失笑,大姐要等什么,她清楚的很:大姐要等的是自己的妹妹长大,能够分担爹娘的忧虑,能够撑得起卫家…… 至于先前还疑惑太子为什么要帮自己,现在也一目了然了:太子根本就是在用她卖卫府一个人情。 云沐白见卫青没有答话,兀自又说道:“难怪那个容姑娘说,‘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要趁早攥紧了,否则一旦被别人惦记上,可就不好了。’这话,原来就是说给哥哥听的。” 少年不免又瞧了瞧自己眼前这个小丫头:嗯,这话有道理,他得记住了。 “容姑娘?”云沐白的话似乎点醒了卫青:那个容姑娘一定不简单,一定得想办法再去一趟瑞禾轩。 旋即,卫青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脸严肃地看着云沐白:“这件事,你们云家是怎么打算的?” “云家当然不能眼看着自家的媳妇被别人抢走了。”云沐白一脸认真地说道:“只是这事儿眼下有些麻烦,早朝之后,皇后娘娘会让户部递上姝姐姐的生辰八字。这么一来等于是明着告诉众人她瞧上姝姐姐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卫青越听越觉得奇怪,忍不住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云沐白。 “我……”云沐白干脆也不瞒着她了:“实话告诉你吧,这都是萧承宇昨晚上差人过来说的。” 竟然是太子自己泄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卫青头都大了:“他这是几个意思?他是不想娶姝姐姐?还是故意说给修哥哥听?不想娶的话,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吗?还是他跟修哥哥有仇,才要借机报复,夺人所爱?” “仇是肯定没有的。”云沐白摇了摇头,如是说道:“所以都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皇上是什么意思知道吗?” “最奇怪的就在这儿,”云沐白愤愤道:“压根儿就没听皇帝舅舅提过这事儿,好似全由着皇后娘娘的意思。” 卫青禁不住心里冷哼:是了,云沐修再好,那也是外甥。好的当然要尽着自己的儿子了。说起来,皇上也是人,哪还能没个私心呢? 看来事情的关键还在太子身上。 “你知道哪能见到太子么?”思忖片刻,卫青问道。 “宫里。”云沐白脱口而出,继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瑞禾轩。我已经知道瑞禾轩掌柜的是谁了。” 第二十一章 见太子 虽然依旧没有头绪,但是有一件事却是耽误之急,那就是:不管是见太子也好,还是去瑞禾轩找容姑娘也好,她都得出去才能行。 卫府向来低调谨慎,就连这宅院也同卫廷中同品阶的大员家里的宅院比起来小了不止两圈。卫青之前听自家爹爹说,好些年前卫老将军还在京中的时候,圣上不是没有赏赐过大宅邸,只因为老爷子说卫府人口不多,大宅子大了恐怕瘆得慌,死乞白赖地就给退了回去。 对,没错,卫老将军的原话就是“怕瘆得慌”。卫青听着这几个字从自家爹爹嘴里风轻云淡地飘出来的时候,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几下:一个金戈铁马驰骋疆场的堂堂护国大将军竟然会说因为自家人口少,怕房子太大住着瘆得慌? 这,这也太……那个了吧?不过一想到自己这位爷爷能跟个猴子桃园结义,哎,说出这话也就没什么可新鲜的了。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卫青心里的疑惑却也没有丁点儿减少。直到她这次终于被关了禁闭,才深刻地体会到宅子小的“好处”了: 就好比前日,她实在闲得无聊,爬上树抓蝉去,一个不小心栽进荷花池里,正要惊呼一代旱鸭子就要命绝于此的时候,就被府里的护院小哥哥们给救了起来。 等等……护院? “你是怎么进来的?”卫青突然就意识到了这个严肃地问题,要知道她们卫府的护院和别家的不同,基本上都是从卫郡老家带过来的极为可信的家奴里挑出来由卫家主亲自教习的,即便算不上武功盖世,至少也是十分了得。而云沐白竟然能够躲过卫府的安防系统,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轻而易举地进到内宅,也实在不得不叫卫青的于心底忌惮起来。 “自然是我身轻如燕,这点事儿……”就在云沐白想着好好在卫青跟前显摆显摆的时候,突然,院墙拐角上悄么声探出的那个脑袋就这么地让少年颇为得意的声音戛然而止。 云沐白:“……” 卫青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云舒正小心谨慎地露出一双眼睛往自己这边瞄过来,卫青翻了一记白眼,甩给了云沐白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同时两只手光速地扣住了他的手腕:“赶紧带我出去。” 因为有云舒在,几个人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府的过程还是相当顺利的。此时坐在马车上的卫青因为重获自由而感到兴奋之余,又不免在心里巴拉起自己的小算盘来:拖着两个累赘竟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在自己家里来去自如,要么就是自家的护院太水,要么就是这个云舒太不简单。 先不管一会能不能见着太子,只要等自己大姐和云沐修的事一解决,无论如何,也要想个招儿,明里暗里点拨点拨这群只会欺负自己这个小丫头的护院小哥哥们。 心里既然憋着气,不免脸色也就跟着不好看起来,忍不住嘴边恨恨地蹦出了一个字儿:“哼!” “你家那群护院厉害着呢,除了云舒,恐怕只有宫里的高手才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来去如又不被发觉。”云沐白丝毫不给卫青面子,直接就把她心里所想给说了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小脑袋瓜儿里想的什么,你防我们家有几个用处?等我哥娶了姝姐姐,咱们两家就是正儿八经实打实的姻亲关系,再说了,就你们家那点儿事,哪件能瞒得过我。” 哎呦呵,云沐白这连珠炮似的一翻话,倒给卫青弄了个哑口无言,这小子什么时候竟然能把自己的心中所想猜的透透的? 阔怕,简直太阔怕了。 万万没想到就这么被轻而易举被云沐白看穿了内心小九九的卫青云俨然一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仿佛做贼心虚般,竟变得一时词穷了起来。 然而,这一瞬间的安静就尴尬了……不对,这简直就是大写的尴尬…… 不要看他,不要看他,不看他他就看不见自己了……虽然自欺欺人,但卫青还是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扭过头去,抬手把跟前小窗的帘子微微掀起一条缝儿来往外面探看。 因为是偷偷跑出来的,云舒将马车驾的飞快,也好在现在时辰尚早,街道上只间或有几个卖炊饼的小贩及零星几个赶路的行人,卫青探出脑袋往后面瞧了半天,见并没有人追上来,才放下心,稳稳当当地侧靠在车内一早就准备好的舒适软垫上,道:“你方才说,已经知道瑞禾轩的掌柜是谁了?” 云沐白见卫青此刻完全放松地靠在那软垫上微微迷了眼睛,自己心里那颗悬着的心也跟着将将落了地。 舔着脸朝小姑娘的身边又蹭了蹭,嗯,这会儿只要他稍稍侧过头去,就能清晰地看到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宛如两把小扇子一样浓密的睫毛,还有那高挺的小鼻子以及红艳艳的小巧的嘴巴。乌黑的头发被小丫头像往常一样高高的束了起来,只鬓边的一缕碎发不知何时从小巧的耳朵后面调皮地窜了出来,轻轻地搁在那莹润如白玉的脸颊上,正随着马车的行驶而轻轻晃动。 云沐白瞧着瞧着,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就失了神:“啊?阿青你说什么?” 难道这小子耳朵有毛病了?卫青倏地睁开眼睛,却猝不及防地把目光怼进了那双炯炯的大眼睛里。四目相对的一瞬,“嗵”的一下卫青竟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心里也好似有只小兔子不安分地上蹿下跳起来:“我,我方才,方才问你瑞禾轩的掌柜是谁。” “啊,”云沐白瞧着卫青把脸涨成了一个红红的小苹果,顿时觉得甚是好笑,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阿青,居然也是知道害羞的,可是他又不敢笑,于是只能装着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就是荀家的老二,荀翊。” 荀翊?卫青闻言一怔:真是冤家路窄,好死不死竟然碰上他! 说起这个荀翊,正是当朝太傅荀崇焱的嫡次子,也是皇后南若瑜的嫡亲表哥,仗着自己会投胎出身好,没什么真本事竟也进了都察院。平日里又好饮酒,无事便聚了一群酒肉朋友饮酒作乐,据说有一回为了一个唱曲儿的小戏子,还差点逼死出了人命,令荀太傅大发雷霆,不知道后边怎么给压了下来。 这荀翊又与同在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付鸿达颇为交好,二人沆瀣一气,三年前那场宫宴上想要瞧卫府笑话的便有他。 思忖之间,车马已经到了兴隆街,此时各家商户已经陆续开门迎客,街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卫青心里估么着,这个时候,家里恐怕已经因为找不见她而乱作一团了。 乱就乱吧,更乱的还在后头呢。 “公子,太子似乎在瑞禾轩。”云舒的声音隔着帘子清晰地传了进来。 云沐白掀开马车上的帘子,远远就瞧见瑞禾轩拐角处的巷道里別着一辆顶绛紫色四角缀流苏的马车,许是为了不想惹人注目,特意往内里挪了许远,如果不是云舒目力好,又熟悉太子的车马,恐怕还真是让人不容易察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愁没处寻他,居然就给碰上了。” --------------------------------------------------------------------------- 瑞禾轩二楼的雅间上,萧承宇正负手立在榔木雕花窗前定定地望着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兴隆街。此刻,清早的那一抹鱼肚白已化作成了一轮耀眼的明光,擦过雕梁画栋的廊檐,斜斜的铺在木桌上,木桌另一侧,那盏茶盈盈满满,分毫未减。 萧承宇不由得慢慢回身坐了下来,缓缓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当即皱了一下眉头: 唔,着实苦涩,怨不得方才的那个人连尝都不愿尝一口。 “太子,云二公子同卫将军府的三小姐在下面,说是要见您。”正在萧承宇若有所思之时,便听得一名仆从走上近前来禀告。 “当真坐不住了,”萧承宇仿若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像是说给自己一般,轻声道:“瞧瞧,你果真就这么惹人不喜么?” 时间在这一刻仿若凝滞了一般,少顷,萧承宇对着那仆从吩咐道:“请他们上来吧。” 不多时,就听着那木质楼梯处自下而上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接着便瞧见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小的身影由远及近走了过来。 待到了跟前,便清楚地瞧着两个人脸色似乎都不怎么好看,尤其是云沐白,颇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萧承宇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把手指向木桌另一侧的茶盏,先开口道:“他已经来过了。” 这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倒让憋着一肚子疑问和怒火大有兴师问罪之势的两个人稍稍一愣:“谁来过了?” “自然是修哥哥。”紫色云纹衣衫的少年不慌不忙地浅酌着清茶。 什么?早在上来时,卫青就注意到萧承宇木桌对面一侧静静端放得茶盏,原来,竟是云沐修留下的。 “我们两个来这儿,就是想问一句,太子殿下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既然萧承宇已经把话说到这了,卫青便也想着没什么需要藏着掖着得了,不管敬与不敬,直接问出了口。 第二十二章 拨云见日 萧承宇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茶盏轻轻放在桌上,脸上依旧挂着那样淡淡的微笑,轻声道:“你们都不喜欢我娶她。” 没有带着半分的疑问的语气,反而更像是充斥着一种笃定。但是又出奇地让人察觉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恼怒,仿佛正在述说的是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那太子喜欢我大姐吗?”猜不透,这个太子实在是叫人猜不透。在卫青的印象里,每一次见到他,他都是这样一副淡淡的样子,好似他天生就是个没脾气的主儿,也自然不会有什么能让他动气的事儿。只是那张明明是微笑着的脸庞看得多了,难免觉得有些不真实,继而还隐约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感觉。 萧承宇笑而不答,示意云沐白和卫青坐到自己对面去,又吩咐侍从端了几碟精致的点心小菜并糯香的粥上来,道:“你们两个应该也还没有用过早饭吧,既然来了,便同我一块儿尝尝。” 说着,抬手拿了两块眼瞧着松松软软,颜色淡黄,形如桦木的糕点分别递给了二人:“尝尝瑞禾轩的芙蓉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清香得很。” 本来因为想着云沐修和卫静姝的事,这两个人也并不觉得腹内饥饿,但是没想到这玉盘珍馐当前,不仅如此赤裸裸地勾引着自己那不争气的感官,更是直接引发肚子里一阵使人丢脸至极的肠鸣。 云沐白和卫青两人相对视了一眼:也罢,也罢,太子请客,不蹭白不蹭。大丈夫能屈能伸也要吃饭不是?这么说来也不算没了气节,那便干脆先填饱了肚子再说吧…… 卫青是真的饿了,同往常一样,她今日也是天蒙蒙亮就起来,只简单洗漱了就开始温习爹爹卫廷中前一日里教的剑法。卫廷中如今忙得很,除了朝廷里的差事,下午还时常要会客,于是便把自己习武的时间挪到了傍晚,也顺便在那个时候教习卫青。 肚里仿佛有一只贪得无厌的小手,疯狂地勾着卫青狼吞虎咽起来。上回来瑞禾轩因为只顾着卫大胜,除了捞了一肚子惊心动魄以外,好吃的一口没吃上不说,回家还关了禁闭,真是窝了一肚子火。没想到,这回倒是捡了太子一个大便宜,叫她尝了个新鲜。 味觉既然已经得到了满足,便又不禁感慨这荀家的老二虽然人不怎么样,但对吃还是肯下大手笔,费大精神的。 这荀二若放在二十一世纪,会是个美食家吧。 对桌上的美食进行了一翻扫荡以后,卫青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方才的吃相是不是有些不雅,偷偷打眼瞧瞧对面的萧承宇,啧啧,不愧是天靖太子爷,用膳也是斯斯文文不紧不慢,桌子前面碟儿是碟儿,碗是碗的。反观自己,十足是一副逃荒难民的架势,搞得一片杯盘狼藉。 卫青的耳颊竟不禁有些燥热起来:额……这样的做派,实在是有些失了大家小姐的教养。不过幸亏自己现在是个小屁孩子,估计太子也不会那么没肚量地取笑自己吧。 正琢么着不免又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身边的云沐白,就是这一瞧,卫青直惊得差点把碗里的粥给喷了出来:这个云沐白今日是怎么了,竟俨然第二个萧承宇一般,一改往日风卷残云的架势,小身板儿端的笔直,正优雅地捏着勺子,一口一口,不疾不徐地进着碗里的粳米粥。 呃……这副吃相……卫青怎么觉得居然还有点气度不凡呢?真是见了鬼了。 云沐白似乎觉察到身边那个小丫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扭头就看见卫青瞪着两只杏眼,一副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于是颇为得意地冲卫青一挑眉毛:怎么样,这回见识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卫青用方才那样的眼神看自己,他想要把自己于常人面前不同的一面展现给她,他想要她能够注意到他。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年宫宴上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说话奶声奶气却身板笔挺,英姿飒爽不服输的小姑娘。那时候他也还小,只知道这个小姑娘同其他那些世家小姐完全不一样。后来散了宫宴,他央着母亲要出去寻她,结果引得母亲同皇帝舅舅对自己一阵打趣,才知道原来他不仅与她是同年同月同日的生辰,更是还有着抓周宴的机缘。 于是,当萧怀远笑着问他,要是这样喜欢这个小姑娘,就等他长大了,把小姑娘给他做媳妇好不好的时候,云沐白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答应了。虽然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媳妇”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瞧着大人们都眉开眼笑的样子,想来这“媳妇”应该是个很好的东西吧。 想到曾经,云沐白不仅微微笑了起来,忽而瞧见卫青的嘴角粘着星星点点的糕饼渣渣:这个小丫头,吃个东西都这样冒冒失失地可爱。于是下意识地抬手,在小丫头错愕的神情下细心地帮她擦了擦嘴角:“瞧瞧你,竟吃成这样,我又不跟你抢。” 萧承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两个人小鬼大的家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好像有一只柔软的大手轻轻地触碰到了他心底的某个地方,令他不由得为之一颤,一股无以名状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有一点点对什么的期盼,只是这种莫名感来得太快亦稍纵即逝,快到萧承宇来不及思量,那到底是什么呢? 良久,萧承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自嘲般的勾起嘴角兀自摇了摇头,很快又变回了那一副淡淡的模样说道:“世人眼中卫大小姐品貌端丽,才华横溢,有天靖第一才女之称,我亦很欣赏她。” 卫青听着萧承宇开口了,随即把手里端着喝了一半的粥往桌上一放,反问道:“欣赏?欣赏我大姐的人多了去了,难道她个个都要嫁不成?” 云沐白此刻也定定地望着对面停了箸,正接了仆从递上来的巾子净手的萧承宇,问道:“不知道太子哥哥方才跟我哥说了什么?” “还是那句话,”萧承宇把手仔细地擦了又擦,道:“太子侧妃的人选,皇后娘娘有意卫大小姐。” 皇后娘娘有意卫大小姐?就是说…… “这么说,并不是你非要娶姝姐姐不可?”云沐白从萧承宇的话中似乎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也就是说,只要皇后娘娘改变了自己的主意,你就可以不娶姝姐姐,我说的对吗?” 萧承宇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个小家伙,还真是聪明的很呐。 萧承宇并没有答话,而是示意身边的仆从退下,继而转头定定地望向窗外人声鼎沸的街道。彼时,阳光已经变得刺眼,一浪一浪的蝉鸣亦随着渐起的暑热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偶尔有三两只小雀,叽叽喳喳地叫着迅速掠过那瓦蓝瓦蓝的晴空,倏地一下钻到屋檐底下,只将小小的脑袋探出来四下探看打量。 夏日里的暑气渐渐上来了,卫青瞧着不言不语兀自发愣的萧承宇,心里不免有些烦乱:这个太子就不能好好把话说个清清楚楚么,说一半留一半又是几个意思。 过了许久,窗边终于传来了萧承宇仿若自说自话般的叹息声:“我是这天靖的太子,仅此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卫青这个方向看过去,竟然好像在萧承宇那张淡然的侧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一闪而过的落寞。 我是这天靖的太子,仅此而已。 是了,多少世家高门,乃至乡绅大户尚都要为了顾及家族的利益而选择所谓的门当户对,何况是一国储君的太子呢?说句最直白的,太子的大婚对象自然要成为太子的助臂,南滇的公主是天靖皇后娘娘的内侄女,这么一来不仅亲上加亲,太子背后更有实力雄厚,国富兵强不输天靖的南滇做后盾,储君之位就更是牢不可撼了。 这么想来,一切就不言而喻了。 卫廷中是武将,虽然眼下手中并没有多少兵权,但是自从三年前韶华殿宫宴进了上三品,那些素来与卫府不大往来的人大概是见卫府似乎有重获盛宠的苗头,竟也渐渐地寻机会与卫廷中攀起交情来。就连着林氏,都常常被几家世家宗妇相邀着品茶观花。 想必皇后娘娘,自然也是动了这个心思。太子议婚,圣上不可能置身事外不参与,不开动声色的原因,便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从心里默许了皇后的打算。要真的是这样,卫青手里攥着的那个圣上给予的空头承诺也就等同于百搭。可是他又想不通,既然圣上没有反驳的意思,那为什么不直接赐婚,而又仅仅是默许呢? 整件事情推敲起来,似乎又没有看上去的那般简单。然而卫青没有时间可以多想,毕竟眼下,大姐的处境才是她最忧心的,她必须要证实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想才行:“敢问太子,另一侧妃的人选,皇后娘娘可有属意?” 萧承宇有些惊讶卫青竟然会这个问题,但也依旧据实相告:“左副都御史付鸿达付大人家的嫡女付思语。” 左副都御史付鸿达?是了,虽然付鸿达官位也并不高,但却是御史言官,朝堂之上也是唇舌为剑,伤人于无形。最要紧的是他与荀老二私交甚好,荀家又是皇后娘娘的外祖家,他日朝堂之上,付家也必定会唯太子马首是瞻。而反过来说,付家依靠太子同皇后娘娘的,想要平步青云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果然如此!卫青不由得感叹这个皇后娘娘与其说是看上了这三个女孩子,不如说是看上了她们背后的三个家族:不愧是王的女人啊! 既然已经梳理清楚了,也找到结症所在,那么想要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就变得容易的多了。她不是没想过自己手里还攥着 想到这里,卫青把杏眼滴溜溜一转,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由得渐渐浮上心头:若是这样的话,少不得铤而走险,只是就要委屈爹爹同大姐了…… 第二十三章 七事八事 从瑞禾轩出来,已是巳时。云沐白瞧着卫青一副不苟言笑又心事重重的模样,心里一阵七上八下。 他不知道卫青心里在盘算什么,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目前他唯一肯定的是自己同她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 虽然太子也颇为卫静姝的才情品貌所折服,但是力主卫静姝为太子侧妃的人,却是皇后娘娘。 太子是个聪明人,册立太子妃一事,既然皇后娘娘把自己的心思亮出来,那就意味着,不论议定的人是谁,也不论他喜不喜欢,他都不能说出不娶的话。天靖极重礼法,悖逆生母是为不孝,有损太子声名。 更何况卫静姝的才貌本就难得,加之她的父亲卫廷中又是三品怀化大将军,娶一位有着这样家族出身的侧妃对他也是极为有好处的。要太子去跟皇后说不娶,不是有这样想法的人是傻子,就是太子是个傻子。 对于云沐白来而说,太子萧承宇,是个叫人捉摸不定又看不透的人。他是天靖帝萧怀远同皇后南若瑜唯一的嫡出子嗣,身负两国皇族血脉,与其他皇子公主相比,自然是更是贵不可及。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一出生就被立为了太子,但是似乎却没有得到得萧怀远过多的喜爱。 而皇后娘娘据说是当年生产时伤了身子,虽说宫里的太医日复一日地精心调理着,但却也竟一直没能再次有孕,于是便将全部的心血更加倾注在这个儿子的身上。 萧承宇呢从小到也十分争气,诗词歌赋,弓马骑射样样出色。随着年岁渐长,容貌气质上也越来越丰神俊秀,气度不凡。 不仅如此,这个天骄一般的太子还是宫里头那些小主子们堆儿里出了名的好脾气,自从云沐白记事起,每每跟着母亲进宫,无论何时见到这个太子哥哥,他也都是一脸淡淡的笑意,颇有一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模样。 偶尔,云沐白与母亲同他在回廊上相遇,他便恭敬地行礼,轻声唤一句“姑姑”。 明明是一张干净又好看的脸,但在云沐白眼里却怎么看怎么都别扭,他压根就不信这天底下真的有就只会笑,不会生气的人。实在是太难以捉摸了。 尤其是,太子为什么要把立侧妃的事告诉哥哥呢? 云沐白好一翻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唯一能猜测得通的,莫不是太子一早就知道哥哥对卫家姐姐的情义,而且也并不打算利用太子的身份夺人所爱?这么说来,倒也还称得上是个襟怀坦荡的君子? 云沐白因为兀自发呆,压根就没注意到卫青望向自己的目光。 卫青本来也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终于打定主意的时候却发现似乎有哪不大对劲,不是计划不对劲,而是气氛不对劲了。没错,往日云沐白围在身边时,总好像一只摇头摆尾的小奶狗一刻也不消停,可是今日,怎么变得这样安静起来了? 既想着,便寻着小小少年的身影看了过去,就见他正愣愣地坐在自己对面,眼神空洞地死死盯着自己,像是被抽了魂儿一样。 “云沐白?”卫青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张开五指,在小少年愣愣的眼睛前晃了又晃:“云沐白你怎么了?” “啊,”云沐白终于晃过神来,答抬眼就见卫青忽闪着两把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正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叫他顿时心里一阵暖融融的:这个小丫头是在关心自己吗? “我要先回家确认一件事,”卫青的话将云沐白的思绪瞬间拉了回来,他抬头看向了那个面若桃花一般的面庞,小姑娘正也忽闪着两只黑亮的大眼睛,神情肃然地接上了自己询问的目光:“如果正如我们猜想的一般,我还想当面问修哥哥和长公主一句话。” 云沐白惊讶地微微张了张口:“阿青,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卫青将那红润润的小嘴儿嘴角一勾:“没错。” 云沐白虽然知道自家哥哥百龙之智,但难免也揪心他能不能想出万全的办法。此刻听卫青有了主意,便一脸兴奋闪着饱含期待的星星眼直直盯着她求问,却见小姑娘又似想到了什么,把瞳仁骤然一缩,瞬间收起了那方才还挂在嘴边的笑意:“所以,我要先确认一件事才行。” ------------------------------------------------------------------------------------ 此时的将军府早就因为卫三小姐的“神秘失踪”而闹得人仰马翻。 早先,吴嬷嬷照平常一样掐算着卫青习练的时辰,眼见时候差不多了,就赶紧带了两个小丫头过来伺候梳洗。 清晨的小院里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儿混着露水的清香,依着卫青喜欢而栽种的那些花花草草也正争奇斗艳吐露芬芳,偶尔从不知道哪里的角落传来几声蛐蛐的虫鸣,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而祥和。吴嬷嬷不禁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看来今天这小主子到消停的很,没因着被关起来就作天作地地胡闹。 “三小姐,奴婢进来了。”吴嬷嬷照往常一样,先是隔着门叫了一声,等着卫青的允准。只是没想到竟等了半晌也没听着个动静。 吴嬷嬷心里打了个转儿,不知怎么的,一股极为不安的感觉渐渐笼上心头,遂提高了声音,又一次叫道:“三小姐,奴婢进来了啊。”说着伸手便推门跨了进去,只见屋里各处陈设哪哪儿都齐整得很,就是没了卫青的人影。回头再看两个小丫头也是面面相觑,一头雾水。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三小姐又跑哪去了? 吴嬷嬷起初还以为卫青是去了林氏或者是那两位小姐的院子,抑或又是跑去了府里的小花园淘气,便带着两个小丫头一处一处的寻,哪知道越寻到后来心里越发虚,额上也沁出了涔涔的汗珠:了不得了,这个三小姐可又是闹的哪一出呦。 终于,在询问了门口的小厮也都说没见着三小姐出去之后,一个任谁都不愿意相信的惊天事实明明白白地摆在了大伙面前:三小姐,不见了。 一时间,阖府上下里里外外都在寻着卫青,只差挖地三尺。直到卫廷中下了朝一路策马回到府里,一只脚才刚迈进门槛,就瞧见大伙慌了神一般地像要把府里翻个底朝天的样子。 “才出门一上午的功夫,这又是干什么?”卫廷中不禁皱了皱眉毛,随手捉了个小厮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宝贝三女儿又出幺蛾子了。 “唉……”男人禁不住仰起头望着无情无欲的苍天,深深叹了一口气: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挠头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这倒叫自己如何是好呦! ” “爹爹!”卫青下了马车,一溜小跑上了台阶,才进了院,便瞧见自己爹爹一副生无可恋欲问苍天的模样,心里顿时就明白了几分:八成云沐白说的是真的了。 府里的下人们见这位叫人提心吊胆的小主子终于毫发无损地回来了,无一不松了口气,最夸张的是管家冯叔,竟然在瞧见卫青的那一瞬间“噗通”一声就跪坐到了地上,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拍着自己的胸口,喃喃道:“哎呦呦,可算回来了,可算回来了。” “你这孩子,又闹什么花样,你知不知道……”卫廷中因为心里焦急,不免说话的语气比平时重了一些,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发作,就见云沐白竟然也跟在卫青的身影后面进来了,于是一顿,生生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卫将军不必责怪阿青,实在是有不得已的事,我才偷偷把她带出去的,卫将军只管责备我就是了。”云沐白躬身施了礼,言辞恳切地对卫廷中说道。 责怪你?我敢责怪你?卫廷中憋憋屈屈,心里质问了云沐白一万句。无奈之下,卫大将军也只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好叫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云二公子也来了。” 唉,谁叫人家身份摆在那里呢,这个臭小子不仅巧舌如簧,还时时处处给阿青当挡箭牌,总是让他这个老父亲吃瘪得很,气!真气!不仅如此,唔……心里好像怎么还酸溜溜的呢…… “爹爹不要生气,偷跑出去是阿青的不对,只是想必爹爹也知道了,眼下正有一件大事还需要我们快些进去同大姐商量,才好做打算。”卫青瞧着自卫廷中青一阵红一阵的脸,知道自己惹了祸,便赶紧先认了错,拉着自家爹爹就要往前厅去。 “这……”卫廷中下意识的瞧了一眼云沐白,瞧着他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心里顿时犹豫了:这好像是卫府的家事吧,这个臭小子还打算跟进来听听吗?还有阿青这孩子……心里也太没数了…… 云沐白眼见卫廷中似有犹豫之色,敛容屏气道:“卫府的事,自然也就是云府的事,卫大将军无须如此介怀。” 什么?这下卫廷中越发懵了:什么叫‘卫府的事,自然也就是云府的事’?卫府竟什么时候跟云府扯到一块去了?这小子,说的什么胡话,仗着自己三天两头往卫府里跑,还真是拿自己不当外人了么? 第二十四章 云沐修的底牌 林氏和卫静姝母女二人早已经得了消息等在前厅,这会子见卫廷中带着卫青和云沐白到了门口,立马迎了上来。 卫廷中也不绕弯子,直接就把今日朝堂上礼部尚书提议太子立妃的事原原本本讲了出来。事情来的太过突然,林氏也是着实吃了一惊,她知道卫廷中是绝对不愿意女儿嫁入东宫的,不仅卫廷中,就是卫宗年也是断然不愿意的。 可以,这毕竟关乎女儿一生的幸福,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是要听听自己女儿的意思。林氏不由得把目光投向身边的卫静姝,却见这个大女儿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卫青眼见卫静姝脸色煞白,心里便明白了一大半儿:“大姐,现如今阿青就问你一句话,你只管实话实说的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你已经打定心意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卫静姝一时语塞,她完全被自己这个还不到八岁的小妹妹这突如其来的诘问震惊了:阿青……竟是知道了什么? 林氏同样被卫青这幅直言正色的模样惊呆了,这样的阿青,竟让她不能够再以对孩子的眼光去看待。可是她这话究竟从何说起呢?林氏不禁带着疑惑的眼神去询问卫静姝,却又见卫静姝像被拆穿了心事的模样,心里不由打了个转儿: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大女儿似乎近两年出府的次数……呃……有那么一点点的多……难道是…… 卫廷中觉得自己的脑子不仅不够用,更是简直要炸了:“什,什么,阿青你说什么?”什么叫“心里想的人”?还有,谁要向着哪个“托付终身”? 此时此刻,这个迷迷茫茫的老父亲觉得自己头上像顶着一个马蜂窝,嗡嗡作响。阿青的话信息量太大,卫廷中的脑容量仿佛已经不够用了,连带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姝儿,阿青,阿青说的是,是什么意思?你,你这是要把自己托付给谁?” 卫静姝心里知道,有些事于今日怕是要说个明白了,只是她又不知道,究竟该从何说起。正不知道该怎样跟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开口,就听得一个温润又十分笃定的声音传了进来:“卫大将军。”众人循声望去,就见身着一袭月白色锦缎衣衫的俊朗男子大步走了进来,云沐修一改往日里翩然的谪仙模样,晨星一般的眼眸里隐隐盛满了重重心事。 云沐修没有丝毫犹豫地向卫廷中走过去,紧接着在众人错愕的目光里做出了一个更加惊人的举动: 只见他把修长的五指将那云纹滚边的外袍衣摆向身后一拢,继而直接跪在了卫廷中身前,不转睛地对上卫廷中已经懵圈的目光,郑重其事,字字铿锵地说道:“尚书云清风长子云沐修,今日冒昧前来拜会怀化大将军。修仰慕卫大小姐才情已久,承父母之命,以西夷未来世子妃之位迎娶将军府大小姐卫静姝,还望卫大将军及夫人能够恩许。” 话音未落,卫廷中就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这,这又是从哪说起啊?怎么把个云大公子和云尚书也搀合进来了?还有什么西夷?这又关西夷什么事? 林氏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云沐修,也是愣愣地一时没有缓过神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自己这个做娘的竟然丝毫不知情? 既想着,便将询问的眼神递给了身侧的大女儿。卫静姝从来没想过一向温文尔雅的云沐修竟能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壮举”,这个自己心中温润如玉谪仙般的男子眼下正跪在自己父亲面前言语赤诚,向所有人亮出了他的底牌:以未来西夷世子妃的身份作为聘礼迎娶卫静姝。 说起西夷,与天靖相邻,算得上是个极为富庶的国家,尤以素出美人闻名。据说多年以前,南滇的皇帝南轩朗于机缘之下,巧遇西夷的一位庶出公主,这位公主生的花容月貌,妩媚动人,只惊鸿一瞥,竟使得南轩朗心心念念,梦寐不忘,不惜以城池金银为聘想要纳她为妃。 对于国土并不宽广的西夷来说,金银或许并不算什么,但是城池却是求之不得的,嫁一个庶出的公主,就可以得扩充国土,自然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于是两边一拍即合,都各自欢欢喜喜地准备起来。 声势浩大的封妃大典之后,任谁也没有想到洞房花烛那一晚,本想着如愿以偿抱得美人的南轩朗在掀开新妃头顶喜帕的那一瞬间,竟发现大红喜帕之下的是一张陌生又普通的女子的脸。 南轩朗勃然大怒,也不管此时跪在自己脚下瑟瑟发抖的女子磕头如捣蒜一般的求饶,当即一掌便朝着女子的命门劈了过去,可怜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哪能受得住南轩朗霸道的掌风,当场毙命。这还不算,南轩朗又命人派一队骁骑,将女子的尸身拖行回西夷都城,并以“言而无信,食言而肥”为由,兵发十万,讨伐西夷。 因为西夷物产富足,子民多行商贾之道,兵力上哪能是骁悍的南滇人的对手,仅仅短兵相接,很快便节节败退下来。前方吃紧,败退的战报一道接着一道传进宫中,眼见着南滇大军就要攻入都城,西夷皇帝不得不求助于贸易往来密切的天靖从中周旋。 天靖国内上至宫廷下至百姓,所置衣饰膳食之材大多产自西夷,自然亦不能袖手旁观,但因着终归是西夷理亏,不仅要退回南滇所给的城池金银,另外还要赔付数倍金银。 西夷皇帝,眼见女儿下落不明,家国天遭横祸,民不聊生,不免日夜自责,不久竟缠绵病榻时日无多。如今掌管朝堂大局的乃是西夷太子云墨染,这个云墨染虽年轻,但治国有方,求贤若渴,兴利除弊,宏韬伟略尤胜其父。加之叔父摄政王云景平的辅佐,这些年励精图治,使得西夷如今也是日新月异,大有凤凰涅槃之势。 云景平,便是云清风的父亲,云沐修的亲祖父。如此,只要云沐修回到西夷,就能名正言顺的承继云清风的西夷世子之位。以西夷世子身份求娶天靖将军府嫡女,乃是两国联姻的大事,皇后南若瑜便不能肆意插手。 但是这也意味着,云府同皇后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而云沐修一旦承袭世子之位,便也要放弃天靖的一切,不再回来。 云沐修亮出这样的底牌,想来已是为了迎娶心爱之人,孤注一掷了。 卫静姝动容了,从前,她所顾忌的实在是太多了,她顾及云沐修的身份,害怕因为自己的张扬给卫府带来麻烦。自从知道云沐修还有这样一重身份,她就猜到云沐修保不准终有一天要离开天靖,云府没有云沐修,还有一个云沐白。而自己并没有兄弟作为卫府将来的依托,妹妹们还小,如果自己跟着云沐修一走了之,自己的爹娘又该怎么办? 她迟迟不敢接受他那一片炙热的情义,哪怕自己也同样爱慕着他。卫静姝多么希望时间能够过得慢一点,这样,妹妹们就能快些长大,她盼着莹玉同卫青有一天能帮着爹娘撑起这个家,或许那个时候,她就可以从容地跟着他离开…… 可是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一切都由不得自己。皇后娘娘一句话,便可以瞬间将她的美梦击得粉碎。天知道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已经想要为了卫府选择妥协,可是她没有想到,云沐修竟然出现了,他毅然决然地只身前来,不顾一切的亮出自己的底牌,跪求迎娶。 同云沐修比起来,她实在是既混蛋又自私,她自以为是地为所有人思量,却唯独一直都在辜负这个深深爱着自己的男子。想到这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溢出了眼眶。俗话说“易求有价宝,难得有心人”,既是这样,她卫静姝又怎能再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卫静姝不再犹豫,往前几步,紧挨着那个哪怕是跪,也依旧跪的挺拔的身姿一并跪在了卫廷中的跟前:“女儿不孝,还请爹爹成全。”说完,便朝着卫廷中磕了一个头,长跪不起。 卫廷中彻底懵了,这怕不是在做梦吗?一切来得太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思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这个做父亲的竟也毫不知情? 这位久经沙场的大将军竟然被一拨又一拨的“猝不及防”牢牢地定在这里,动弹不得。他机械性地把头转向了夫人林氏,想要从林氏那里得到些许答案,却又见林氏同样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茫然模样。 厅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云沐修亮出的底牌自然不是没有胜算,但是眼下因为婚事,不仅等于同皇后撕破了脸,说不准还会逆了皇上的意思。而且云沐修同卫静姝还要离开天靖,这样对云府和卫府而言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卫青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说实话,方才她也被云沐修着实震惊了,不对,那不仅是震惊,更饱含着一种无以复加的钦佩。大姐的眼光没有错,云沐修确实是她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既然云沐修同大姐两个人互有情意,那她必然也要想办法帮这一对鸳鸯修成正果。 第二十五章 卫三小姐的馊主意 两权相害取其轻,看来,还是得靠自己这个馊主意。 卫青想到这便也不管自己爹娘有没有反应过来,当即两手一拍:“云大公子威武!云大公子霸气!今日妹妹第一个认了你这个大姐夫!” 这一嗓子,把卫廷中吓了个不轻,倒也一下回过神来:作为父亲来讲,他是万分不愿意自己女儿嫁入东宫的,太子是储君,说句不敬的话,将来承继大统,后宫中哪怕不是佳丽三千,也是环肥燕瘦。尔虞我诈是不可避免的事,稍有差池,说不定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而且,他又何尝不知,这无非是太子党为太子巩固实力的一种手段罢了。皇后娘娘之所以如此迫切地想要给还未行冠礼的太子议婚,无非就是她心里还在忌惮着远在南边的那一位大皇子------萧宸晧。 提到萧宸晧,就不得不提他的生母淑贵妃,淑贵妃算得上是萧怀远的嫡亲表妹,两个人是青梅竹马的少年情谊,她也是萧怀远还是太子时所娶的唯一一位侧妃。 照理说这位生在太子府的小主子,应该众星捧月了吧,但有时候的事情就是这么出于意料:据说萧宸晧出生的当天竟有荧惑守心异象,令钦天监大为惶恐------荧惑守心,帝王有灾,乃是大不详之照。 就这样,这个萧承宇未出世以前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大皇子萧宸晧,毫无悬念的不仅在当时的天靖皇帝也是自己的亲爷爷爷爷那里就先失了宠,甚至一度险些被以不详之罪赐死。最终还是萧怀远拼命才保下这个同心爱之人的孩子,条件就是将年幼的萧宸晧送往偏远之地,永不入京都。 可即便是永不入京,也不代表没这个人啊,尤其是先帝崩逝,萧怀远继位以来,对这个自小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长子颇为眷顾,每年赏赐也颇丰。 听闻这萧宸晧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据说其不仅继承了母亲淑贵妃的天赐聪颖,又有萧怀远年轻时的果敢英武,近些年更在萧怀远的授意下于边陲兴办学堂,习武堂,很是有些本事。渐渐地,这个远离京都的大皇子竟越来越有声望,就连朝堂之上也有支持大皇子的官员。 没想到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淑贵妃竟然因为难产母子俱亡,萧怀远五脏俱焚悲痛不已之余,几次想要将这个儿子召回京都,奈何朝中不少大臣联名上奏反对,且萧宸晧自己也上书不愿回京,所以就也这么一直耽搁下来。 一部分反对,自然还有一部分支持。虽然眼下情势不明朗,但是大皇子与太子,已然是两股势力了。更不必说,宫里眼下还有其他几位年幼的皇子,以后是什么情形还真说不准。 这个时候把女儿嫁进东宫,等于是站了太子的队。爹爹卫宗年千叮万嘱,断不可与皇室扯上不必要的关系,看来,也是早已料道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如今,虽然云沐修的出现令自己颇感意外,但由此也看得出来他确实对姝儿是真心实意,不然也不会不管不顾地将自己的底牌亮出来,且方才听他说‘承父母之命’,就证明云尚书同长公主也是首肯了的。云沐修的人品样貌自是不必多说,两个孩子互有情意,这倒也不失为一段天赐良缘。 卫廷中拿定主意,一弯腰赶紧将云沐修和卫静姝扶了起来:“快起来,眼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才行啊!” “爹爹,”卫静姝并未就势起身,双瞳剪水,眼泛泪光地望着卫廷中问道:“爹爹这是应允了吗?” “我的傻孩子,”林氏说话间走过来,将卫静姝拉了起来:“云大公子肯为了你做这样的打算,我跟你爹爹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只是你……”林氏说着,眼圈一红,竟潸然落泪:“你这孩子,从小就心思重,这么大的事情竟也同我这个做娘的都不肯说,这些年委屈你了……”说着说着,母女两个竟然都对着抹起眼泪来,让卫青等人又好一顿相劝。 直好一阵子,才将将止住了啜泣,卫青同卫静姝姐妹两个扶着林氏坐下,又叫小丫头来上茶,众人才细细商讨起对策来。 不出卫青所料,卫廷中的顾虑同自己一样,云沐修的主意虽然不是不可行,但是弊端也显而易见。瞧着大家一筹莫展的样子,卫青终于坐不住了:“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可能不仅要爹爹受些委屈,就连带着大姐也要受些委屈,不知道爹爹和大姐能不能答应。” 卫廷中知道自己这个小女儿素日一脑子歪主意,说不准还真能另辟蹊径,于是便说道:“只要能让你姐姐和咱们家躲过这一劫,而又不至于连累尚书府,受些委屈又何妨?你只管说出来听听。” 话已至此,卫青便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嘛,也简单,只要您获罪遭贬,不再做这个怀化大将军,一切就有转圜的余地。” 就是这句话,仿若一记晴天霹雳,令在场众人皆是骇目惊心。但也正是这一句话,直指要害:是了,只要卫廷中不是怀化大将军,手里没了兵权,便失去了政治上的价值,这样,纵然卫静姝再是良金美玉,超群绝伦,也都没有了非娶的必要。另一方面,皇后娘娘同太子反悔,虽然有损卫静姝的闺名,但是却能保云府不必孤注一掷。 只是这样一来,最终坑的还是卫府自己。而卫青,在打定主意的一瞬间想问云沐修的那句话就是:“如果卫府不再是卫府,云府是不是依旧非卫静姝不娶?”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地聚在了云沐修身上。云沐修没有丝毫犹豫道:“是,”他看向自己身旁那个端丽娇柔的倩影,灼灼目光紧紧地抓住女子同样看向自己的明眸,郑重允诺:“唯此一人,终此一生。” 一瞬间,融融的暖流自心底喷薄涌出,一寸一寸将那颗心房缓缓地包裹起来,卫静姝鼻子一酸,竟被泪模糊了双眼------诚然是‘易求有价宝,难得有心人’。 卫青把眼神在这对痴男怨女脸上溜了几个来回,不免偷偷撇了撇嘴,兀自摇头暗暗感叹: 这可比那些里写的都精彩啊,痴情公子搭配多情小姐……啧啧,要么说封建制度害死人呢,还是二十一世纪好啊! 突然,卫青只觉得后背一凉,禁不住打了个一个激灵,感觉汗毛竟然都一根根竖起来了:我去,这是闹哪门子的幺蛾子精? 她下意识地依着自己的直觉瞄了过去,只见云沐白此刻端端正正坐在对面,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那眼神里有些许惊讶,些许好奇,些许赞许,但是更多的……呃……怎么好像是大狼狗盯上肉骨头的那个德行呢? “咳咳,阿青,仔细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哼,他卫廷中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见云家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好似一脸狼见了肉的表情盯着自家小女儿:姝儿就算了,女大不中留,何况云沐白也称得上是人中龙凤,更难得如此痴情,与自家大女儿倒也是天造地设。 就是这个云沐白,年纪不大,心思却鬼得很,三天两头往自己家里窜不说,还专门喜欢在阿青跟前晃晃悠悠,简直可恶至极。难道这小子真对自家这个小女儿有什么心思不成?这也太早熟了点吧! 作为老父亲的卫廷中心里顿时好一顿愤懑:不行,这绝对不行!想都别想! 而卫青显然没有觉察到自家爹爹一脸憋屈愤恨的模样,脆生生地问道:“爹爹知道今年朝廷里头按份例给咱们家消暑的冰砖什么时候拨下来吗?” “冰砖?”卫廷中颇有些不解,但依旧应道:“今日就已经拨了,只等着咱们家去人运回来。” “来的正是时候。”卫青将一双眼睛弯成了新月:“爹爹只管快些去叫人运回来,我自然有用处。” 说完,又问小丫头去让后头厨房里的厨子把新制的桂花酱、枣泥酱等各类蜜酱和各种蜜饯子以及现下时令的水果子都准备出来。 不到一个时辰,府里的管家冯叔亲自来回话,说派出去运冰的家丁已经回来了,请将军的示下,这些冰是要全置到窖下,还是先取一部分分派到各个院里。 “阿青,你到底是要这些冰做什么?”卫廷中不解地询问道。 “爹爹且看我的吧。”卫青从椅子上一跃而下,朝着管家冯叔一招手:“冯叔,叫两个身手好的取一块冰砖,只敲掉一个角,然后去后边用木槌菜刀那些厨房里家伙式儿尽可能弄成碎块,越碎越好,记着千万小心些,可别弄脏了。” “哎,哎,三小姐放心,我这就叫人去办。”冯叔一边答应着,一边赶紧出去吩咐了两三个护院照卫青的吩咐准备起来。 “阿青,你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要拿冰做菜?”云沐白此时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素来知道阿青鬼精鬼精的很,只是不知道这回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卫青对着他狡黠一笑:“一会儿请你吃个新鲜玩意儿。”说完,便招呼着卫廷中等人一块儿往后边厨房去。 冯叔动作倒是快得很,卫青众人才到厨房就见冯叔已经盯着府里三四个护院小哥哥用刀仔仔细细地将冰刨出了一碗。卫青上眼瞧了瞧:嗯,虽然不及自己想要的那样细密,但是全靠手工的话,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卫青将衣袖挽了起来,露出两段光洁如玉的小臂,冲着云沐白将小嘴一怒:“去将那些蜜酱罐子都给我端过来,排成一溜,挨个打开。” “好咧。”云沐白见卫青终于有功夫搭理自己,更乐颠儿颠儿地跑过去搬那些瓶瓶罐罐,云沐修望着自己这个一副傻样的小弟弟,忍不住偷偷扶额感叹:真是没想到,这个傻小子居然这么一副贱兮兮的奶狗样儿,要是有条尾巴,此刻还不摇上天…… 欢迎大家下载纵横APP持续关注原版《挖坑的三小姐她有点飒》, 轻松爆笑,甜而不腻,卫三小姐能坑又能飒~ 我在纵横纵横等你呦~~ 第二十六章 制冰盏(一) 这么想着,不免又暗暗瞧了一眼身前三四步并背对自己的那个高大男人的身影,此刻云沐白顺着卫廷中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卫廷中竟也是闷声不响地盯着云沐白兀自乐颠儿颠儿忙活的身影。 蓦地,云沐修在自己这位准岳父的身上,隐隐嗅到了一丝,呃,酸溜溜的好像还蛮危险的气息……唉,果然,幸亏自己先前没有表露的这样显眼,不然说不定如今承受这样扒皮一样眼神注视的就是自己了。 云沐修心理活动正泛滥的时候,卫青已经开始拿着木勺在瓶瓶罐罐间忙活了起来。她将护院们刨的那一碗冰碎盛在盏里,堆成一个小山的形状,接着一勺一勺舀过桂花蜜酱沿着堆起来的冰尖尖开始往下淋,之后,卫青在各色蜜饯子里挑了几颗,随手洒在那一盏冰碎周围。看了看还算满意,于是用双手捧着给大伙儿展示起来:“都来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这是什么?众人瞧着卫青手里那淋满清甜桂花蜜酱又星星点点缀着各色蜜饯子的冰盏,不知怎么的竟从心底生出一股沁凉又香甜的感觉。卫静姝忍不住开口问道:“阿青,你做的这个到底是什么?可以吃的么?” “没错,”卫青莞尔一笑,急不可耐又带着几分期盼的目光催促起众人来:“快点尝尝,一会儿冰要化了。” “我先来,”云沐白伸手就将方才卫青拿着舀桂花蜜酱的那个小木勺子抄在了手里,小心翼翼地挖了一点放在嘴里,冰冰凉凉又带着丝丝清甜的桂花香萦绕在唇齿之间沁人心脾,只刹那之间,周身的空气竟似乎都变得凉凉的,舒舒服服的。紧接着,那蜜饯子糯糯的甜软一点一点开始融化,这种感觉竟然叫人的心里也跟着甜丝丝的雀跃起来,实在是太奇妙了。 “阿青,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云沐白终于在享受完由嘴里那一口沁凉馨香的冰碎给自己带来的前所未有的神奇味感之后,忍不住将内心的震撼和欣喜脱口而问出。 卫廷中几人方才早就瞧见了云沐白一脸陶醉的神情,忍不住纷纷也都跟着品尝了起来,结果无一不似云沐白那般震惊:这,这到底是个什么吃食,竟能带给人如此神奇的感受? “阿青,你怎会做得出这般奇妙的吃食,恐怕宫内的御厨也未必有这样的奇思妙想。这到底是个什么?”卫廷中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女儿又让自己震惊了一把。 卫青却叹了一口气,不无惋惜地说道:“从春上就琢磨着这么弄一回,所以才早早就惦记上今年的冰砖,原是想做给爹娘和姐姐们消暑用的,没想到如今竟然要靠着这个才能渡过一劫。” 云沐修听卫青这般说来,心里突然隐隐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阿青,你这是要……” “没错,”卫青目光深邃而坚定:“我就是要把圣上御赐的冰砖给卖了。” 什么?!卫廷中同云沐修听闻此话,不由大惊失色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卫青,还真是胆大包天! 冰砖这种东西,在天靖可不是谁都能用的,唯有朝廷大员,每年可以依照品阶承天子恩赐,领取份例。换句话说,多拿一块便是逾制,保存不当都称亵渎天恩,更不用说如果是拿出去私自贩卖肯定要被参一个大不敬之罪。 “阿青,这个办法万万使不得,太过于冒险了。”云沐修不由得紧紧皱了眉头,神情严肃地说道:“卫大将军,此事万万不可行。” 卫廷中起初也被自家小女儿的话惊着了,只是突然的一瞬间,一股莫名的信任占据了内心的全部,卫廷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卫青,探究地问道:“阿青,你可知道私贩御赐之物是何罪?按律该当如何?” “知道,”卫青此刻再没了方才的嘻嘻哈哈,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的爹爹:“此乃大不敬之罪,重则斩,轻则流放。但是,”卫青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如果卖的不是圣上御赐的冰砖,而是我手里的这个冰盏呢?” “冰盏?”云沐白豁然开朗:“冰盏并不是冰砖,冰砖一般都摆放在室内降温,或者冰镇食物。而阿青做的冰盏,则是一种吃食,所以严格的说,冰盏虽然从冰砖演化而来,但并不等同于冰砖。” 卫青听得云沐白竟然把自己想要说的一字不落地讲了出来,忍不住俏皮冲他飞了一记赞许的眼神:真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能看透自己的意图。 云沐白眼见得了卫青的赞许,顿时心花怒放,飘飘然起来,他当然乐得小姑娘待见自己:只要他的阿青一直待见他,他就不怕以后半路上跑出个张家公子李家公子的来搅和,不对,绝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他一定得想个办法,把情势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才行。 他也有一张王牌,只是那张王牌是一把双刃剑,所以他必须要等,等她心里的小姑娘像自己喜欢她那样喜欢自己才行…… 云沐修可不管什么冰砖冰盏的,他还是觉得太过于冒险了:“不行,我还是觉得这个办法太过于铤而走险了,那些个御史大夫们可不管这一套,到时候唇枪舌剑起来,你一个小姑娘还要去朝堂上与他们分辨不成?” “我这个小姑娘自然不会去同那一群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分辨”卫青早就想到了这一步,眼睛里泛着狡黠的光满,道:“为的就是叫他们先闹出动静来,等闹起来了,自然有人替我去分辨。而且冰盏这件事谁都不要插手,你们只管当做不知道。这样,等到动静闹大了,我才好有办法使卫府金蝉脱壳。” “你这样说的不清不楚,叫我们如何能放心?”卫廷中也不是很赞同卫青的做法:“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圣上恼怒了,别说你,就是咱们家恐怕也收不了场。” “爹爹不必这样担心,”卫青继续说道:“爹爹别忘了,陛下还欠我一个允诺呢。在太子立侧妃这件事上,因为陛下态度不明,又怕连累云府,我没有办法直接去求他,但是冰盏一事,万一我收不了场,这个允诺也可以保卫府平安。” “这……”卫廷中犹豫了,卫青如果不说,他几乎差点就忘了,圣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还给过自家小女儿这么一个许诺。 “大将军放心好了,”云沐白一拍胸脯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和阿青一块儿办,我们两个小孩子,就是闹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动静,也好说。” 卫静姝看着云沐白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是在也是觉得有些胡闹:“二公子就别跟着掺和了,这么一来,不还是连带着把云府也卷进来了?” “无妨,”云沐修拦住了卫静姝:“他俩自小在一块儿惯了,就算是胡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而且说到底都是为了咱们两个,云府又怎么能答应真的缩在后面。有沐白在,或许事情要比我们想象的更容易也说不定。” “为什么有他在,事情会更容易?”卫廷中像是抓住了什么了不得把柄,继而问道。 “当然是因为我机敏过人,能言善辩,有我在,对阿青来说不就是如虎添翼了吗?”云沐白嬉笑着对此刻正冷着一张冰块脸的卫廷中讨好道:“卫大将军放心好了,就是为了我哥,我也不能把这事儿办砸了。”嗯……最重要的还是为了阿青。 最后,虽然卫廷中依旧心有余悸,但是在卫青的坚持以及云沐修的保证下也不得不暂且同意了:事实上,想要不开罪皇后和太子,又能保住卫静姝不嫁东宫,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眼下并没有更好的办法,还不如赌一把,哪怕最后就算云府也反悔了,只要卫府阖府上下平平安安,大不了自己带着一家人回卫郡老家种田去。 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卫青也就刻不容缓地着手操办起来。这冰盏,她是要卖的,但关键点的问题是怎么卖,如果她莫名其妙地弄个冰盏到大街上去卖,先不说这东西谁都没见过肯不肯吃是一回事,就光是这炎炎夏日里冰盏的保存和制作都是个大问题。 难办不代表办不了,卫青赶紧去找了才下学堂的二姐卫静姝,叫她发动自己的好人缘,差人递话给那些与之交好的世家小姐们,叫他们准备好了食盒子,晚饭前差人来她这取一样好东西。 卫莹玉方才给林氏请安的时候便知道了这一天里的变故,自然是妥妥地配合卫青。与此同时,云沐白留在卫府里,帮冯叔盯着那些个护院准备冰碎。依着卫青的吩咐,冰碎要尽可能的细密,抛出来的为了防止化掉,还要拿冰砖在四周围镇着才行。 不仅如此,卫青还吩咐了后厨房里的厨子,将西瓜,蜜桃那些时令的水果去皮切成小块,一率也是用冰砖镇起来备用。 直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卫莹玉的那些好闺蜜们差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来到了卫府。这一下可就忙坏了卫青,好在有云沐白跟着她帮前帮后,才不至于令她乱了手脚。 起初卫青埋头忙着手里的活儿并没有去看手底下对的蜜饯子,只是随手那么一抓,再打眼看看数目种类而已。谁知接连几盏冰做下来,卫青竟然惊讶地发现每次自己抓的蜜饯子都恰好是自己想要的那几种,并且颗数丝毫不差。 这竟有如此巧的事?卫青忍不住停了手里的动作,赫然瞧见身侧的小少年正站在那里,守着几个瓷碗,认真的将她需要的每种蜜饯子,都一颗一颗仔细地挑出来汇在一起,然后放到自己手底下。这样,等自己需要的时候,只管随手一抓,颗数种类竟完全不用再斟酌,竟省了好大的功夫。 卫青由于满满的惊讶,令卫青不禁轻轻张开了小嘴:云沐白竟然这般心细?看着小少年严肃而认真地模样,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此刻的目光,依旧在忙着于蜜饯罐子里挑挑拣拣,唔,看了一会儿,卫青居然还惊诧地发现,云沐白挑出来的蜜饯子竟然还都是形态大小相差无几的,天呐,这也太仔细了! 第二十七章 制冰盏(二) 卫青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隐隐能看到小小少年的额上,因为暑热与专注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可是他却没有发觉似的,卫青心里不免有些动容,想都没想就凑了上去,微微踮起脚伸着胳膊将自己挽起来的衣袖直接够着往云沐白的额上蹭了蹭,说道:“怎么汗都下来了也不知道擦擦?” 云沐白的精神儿方才都在手里的蜜豆上,猛然间听到卫青的声音还着实吓了一跳,只是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额头被软软的什么蹭了又蹭的同时,一股熟悉的卫青身上才有的清新气息顺着鼻间氤氲开来。 云沐白的脑子里“轰隆”一声响,顿时竟一片空白:阿青她,她她,她竟然…… 他愣住了,此刻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娇俏的脸庞,小姑娘一脸专注地给他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鬓边,细碎的发丝也已经贴在了粉扑扑的腮边,因为离得那样近,呼吸间的气息也若有若无地扑簌在云沐白的嘴边。 云沐白突然觉得此时自己心里像揣了一只无比淘气的小兔子,而这只小兔子现下正不安分地蹦来跳去,惹得他一阵心意烦乱又悸动不安。耳根处隐隐有些火辣辣又酥麻麻的感觉,不行,不行,云沐白你得有点出息啊,不要让她看出来才好啊。 云沐白就这么像个木头人一样定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他疯狂地在心里暗示自己一定要淡定,一定要淡定。可问题是云沐白越是想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一些,心里的小兔子跳得越起劲,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已经像熟透了的番茄一样的了的耳根和脸颊:天呐,简直丢死人了,还是在阿青的面前这样失态。 卫青并没有注意到云沐白的异样:“哎?这汗怎么越擦越多了?你不是中暑了吧?要不要去外面歇息一会儿,吃盏冰凉快凉快?” “啊?”云沐白只看见卫青的小嘴一张一合地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话,可是他压根就因为失神儿什么也没听见。他突然有个大胆地想法,他想,呃……他想亲亲她。云沐白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鼓足了勇气,最终也没能付诸行动:唉,他,他怕她揍他…… “啊什么啊?我看你是给热傻了。”卫青眼见着自己擦了半天,云沐白非但没止住冒汗,相反那额头上的汗还大有势如雨下的感觉,登时就把胳膊放了下来,蓦地就瞅见这人脖子以上居然都是红彤彤的,顿时被吓了一跳:“你不是真给热傻了吧,这脸怎么跟卫大胜的猴屁股似的?” “噗------”云沐白一个没忍住,差点给她气到一命呜呼:“什么,什么就卫大胜的屁股啊?阿青你说话,就不能顾及一下我的形象么,好歹我也是……”云沐白说的越来越小声,干脆最后嘟哝到比蚊子叫的还小声。 嗯……卫青确实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口无遮拦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好不好?明明……呃……就是很像的嘛!可是看着云沐白那一脸委委屈屈楚楚可怜盯着自己的样子,唉,真是败给他了。 卫青不得不绕到小少年挺拔的后背,半哄半命令地推着他往厨房外面走:“走走走,出去凉快凉快,我单给你做一盏冰盏去暑行不行?” 夏日里,穿的单薄,云沐白在一瞬间就感受到从后背传来的那一双柔软小手暖暖的温度,云沐白不仅感叹:这就是女孩子的手吗?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摊在眼前,嗯,因为平时日拿剑,自己这两只小爪子早就变得糙糙的,还有一些淡淡的薄茧,呸,真是丑爆了。 正在云沐白兀自烦恼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被卫青给拉到了小厨房门外的石阶上。卫青把他按坐在石阶上,说道:“你先坐在这里吹吹风,我一会儿就来。”之后一转身就又钻回厨房里去了。 云沐白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莫名心烦得很,为什么自己在阿青跟前总是患得患失的呢?唉,自己什么时候能在她面前表现得大气一点呢?总是这幅小家子气的模样真够丢人的。真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生气! 心里憋着气,随手抄起石阶边的一块儿小石头就开始在面前的石板上写写画画起来。不大一会儿,就听着身后传来了小姑娘的声音:“来了来了,等急了吧?” 啊?云沐白一瞬间回过神来,赫然发现自己“随手”画的居然都是一个“青”字:了不得了!了不得了!云沐白慌了神儿,一下窜起来把脚盖了上去,千万不能让阿青看见!但是伸出去的那只脚还没来得及摩擦,卫青已经端着冰盏来到他对面,眨着一双疑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问道:“你又怎么了?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没,没什么”云沐白低着头,仿佛被窥探了心事一般,讷讷地说道:“就是,就是坐的累了,起来活动活动,对,起来活动活动而已,呵,呵呵,呵呵呵……” “行了行了,”卫青对这样的云沐白真是深感无力,干脆不去追问,只说到:“快坐下吧,咱们俩一块吃。” 一块儿吃?好啊好啊!云沐白感觉自己心里的百花又齐放了,但是当她看见卫青一手端着一个冰盏的时候,那方才还暖融融阳春三月一下变成了无情的寒冬腊月:啊!苍天啊,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卫青瞧着这样的云沐白,心里越来越没底:这小子今天到底是闹哪样啊?亏得自己方才还暗暗夸他今天心细又靠谱,怎么现在居然就跟个傻憨憨似的?可是她哪里会想得到,云沐白自己也不想这样啊。 心里有一颗小小的种子,悄悄地在日复一日的岁月里,蠢蠢欲动…… ----------------------------------------------------------------------------------- 云沐白故意把手里的冰盏吃的异常缓慢,直到卫青吃完了又进了小厨房里继续埋头苦干,他才赶紧把自己方才用小石头画出的一个个“青”字,胡乱地涂抹掉,直等到心里重新踏实了下来,才又回到了小厨房。 卫莹玉天性活泼,待人热情真挚,在学堂里人缘儿好的不像话,她这一撒出消息去,足足来了二十几家,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家里姐妹几个都同卫莹玉在一处学堂的,这就更加大了制作的任务量,等到全都做完了,已经到了卫府用晚饭的时候了,可把卫青同云沐白两人累个够呛。 云沐白是客,又跟着忙活了这么许久,卫廷中夫妇自然要留他一起吃饭。林氏热情的很,拉着云沐白的手,说说笑笑,相比之下,卫廷中就冷淡了许多。尤其是瞧着云沐白一边在林氏跟前故作乖巧,一边又把眼神往卫青身上瞟的那个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想到人家到底是云府的公子,又是来帮忙的,更觉一肚子憋屈无处发泄,只能闷头一个劲吃菜,一边吃一边难以下咽:我呸,今天做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卫静姝第一个觉察到自家爹爹这幅和往日里截然不同的模样,心里直怵得很:爹爹往日里在饭桌上不都是跟他们有说有笑的吗?怎么今日铁青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实在让她觉得瘆得慌。 难道爹爹心里是在生她和云沐修的气?那也不对啊,白天云沐修在的时候爹爹跟他相谈甚欢,明明好好的嘛。不管怎么说,尚书府的小云二公子还在这呢,自家爹爹这个样子,也不叫回事啊。 想到这,卫静姝不免犯起愁来,她想做点什么舒缓一下卫廷中的情绪,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个时候,云沐白站起来拿过汤匙,成了一碗汤恭恭敬敬地摆在了卫廷中的前面,笑着说道:“想是卫大将军公务繁忙,只是虽然琐事众多,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卫廷中只顾着化愤怒于吃饭,完全没想到云沐白会来这么一手,竟然被饭粒猛然呛到了,一顿咳嗽起来,惹得林氏也顾不得孩子们在场,给他拍了又拍,顺了又顺,忍不住皱着眉头嗔怪起来:“哎呀,瞧瞧你,难得沐白这孩子心细,好意给你盛个汤,你倒好,几十岁的人了还这样毛毛躁躁,当心让孩子们笑话。” 一顿饭在林氏对卫廷中的碎碎念里接近尾声的时候,有府里的小丫头来传话,说尚书府派来接二公子回去的马车已经到了大门外候着。云沐白知道现在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遂起身向卫廷中夫妇及姐姐们躬身施礼告辞,林氏见状,便也没有再挽留,忙吩咐了卫青跟着出去送一送。 此时,一弯新月静悄悄地挂在墨染一样的夜空里,白日里的暑热渐渐散了,竟然偶尔还有几丝柔柔的微风迎面吹过来,叫人觉得脸上有一点点痒痒的,倒是舒服的很。 卫青走在云沐白的身边,将两手背在身后晃晃荡荡地颠着小碎步:“那个,你今天累坏了吧,谢谢啊。” “嗯,没关系,这点活儿哪儿到哪儿啊,何况这也是云府的事儿……”其实,他还有半句没说出口,那就是:她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 第二十八章 卫府被参 第二日,卫青刚刚歇了午觉才起来,就听见窗外廊檐下一阵轻快的小跑声,紧接着自己的房门被“哐当”一声推了开来。 卫莹玉喜笑颜开地窜进来,一屁股就坐在了卫青对面,扳着卫青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眨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欣喜地说道:“阿青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去学堂的时候她们都把我围起来了,一个劲儿地问我昨日里给他们吃的那个冰冰凉凉又甜丝丝的东西叫什么名字,还直说从来没尝过这么新巧的玩意儿。 卫青因为迷迷糊糊的劲头还没过,这会子叫卫莹玉晃的更是七荤八素,不光是脑子,就连带着听力都罢工了,她抬起胳膊挣脱了二姐的“魔爪”,打了个哈欠,呆呆问道:“二姐你说什么?” “哎呀,阿青你睡糊涂了?”卫莹玉把双手搭在卫青肩膀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她 们 说 从 来 都 没 尝 过 这 么 新 奇 好 吃 的 玩 意儿。” 这回,卫青听明白了:“她们是喜欢了?” 卫莹玉见卫青终于醒过觉儿来了,眉开眼笑地继续说道:“那是当然了,还都问我从哪得来这么个法子,我说是你想到的,她们个个儿都惊讶地了不得,直夸你聪明呢。” 低配版的刨冰竟然还成了抢手货了?不过这也不错,最起码想要的效果还算达到了,也算是个好的开始。 卫青不敢懈怠,嘱咐自家二姐,一会接着派府里的小厮去给那些世家小姐们传话,叫她们依旧照着昨日那个时候来取冰盏,但是每个冰盏需要一个铜钱。 “每个冰盏要一个铜钱?”卫莹玉疑惑的看着卫青,问道:“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送的话,咱们家也不是送不起,若说是赚钱,一个铜钱连一两蜜饯子都不够买的。” 卫青莞尔一笑:“二姐,这个你就别管了,只要照我说的办就对了。”卫莹玉见她不肯说,便知道就是自己再问也是白搭,只将手轻轻捏了卫青的脸蛋既宠溺又略带无奈地说道:“好好好,你有你的主意,我不问就是了。” 就这么一连几日,每到晚饭时,卫府大门口提着食盒子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于是就有好打听的人攀着这些办差事的小厮询问这是怎么个缘故。这样一来二去,卫府里三小姐可以把冰做成珍馐美味的奇事竟然传的街头巷尾尽人皆知。 这样爆炸性的新文自然很快也沸沸扬扬地传进了朝廷里的那些御史大夫们地耳朵里:将天子御赐的冰砖做成吃食,如此亵渎天威这还了得?于是这些个专门爱在天威礼法上做学问的老大人们商量好了一样,同一天里一本接着一本的奏呈递了上去,参本朝的怀化大将军卫廷中教女不严,亵渎天恩。 卫青得了消息,眼见着时机到了,二话不说马上停了冰盏的供应。卫莹玉的那些个世家闺蜜们因为正在新鲜头儿上,且开始两几天都得着卫莹玉的口信,慢慢地傍晚来卫府取冰盏竟变成了一个彼此默认的约定似的,可没想到这一日打发小厮去了,回来却是依旧空空的食盒子,暑热炎炎好容易得了这么个解暑的好东西,吃了这几日,现下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 于是待到转天待到上学堂的时候,各个儿便都对着卫莹玉抱怨起来。卫莹玉呢,也是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也不想啊,可实在是几位世伯朝堂上参的厉害。 咱们女孩子家家自然不懂得朝廷上那些事,只怪我家妹妹年纪小又贪嘴,费尽心思想出了这么个好东西第一个给我尝了,我又想着大热的天气,你们也不好过,才给了你们的。没想到惹了祸,我爹如今不知道被参了多少亵渎天恩的大不敬之罪呢,害得我们姐妹昨个儿也挨了一顿骂呢,哪里还敢做啊?” 这些女孩子们一听,有几个脸色当场就变了,她们没想到,原来这里头竟然还有自己祖父、爹爹、兄长的事儿?这还了得?不就是一盏冰吗?还至于这样大惊小怪! 待到下了学堂,这几位家里有父兄参奏的名门小姐们,在蠢蠢欲动的味蕾和闺蜜们的怂恿下,回家撒着小性儿好一顿闹腾,直叫那些在朝堂上铁嘴钢牙的大人们头痛不已:真是岂有此理,竟然叫一盏冰蛊惑得如此这般?这哪里还有个名门闺秀的样子,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于是第二天,新一拨言辞激烈,声讨卫廷中的奏折又递了上去。萧怀远本来并没有当做一回事:本来嘛,就是个小丫头嘴馋而已,虽说将御赐冰砖做成吃食确实不妥,但这事可大可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第二拨奏折上来,萧怀远瞧着那奏呈之上“私贩御赐冰砖欺瞒宗室贵女,蛊惑人心妄图脱罪”几处言辞时,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似乎这件事还真严重了。 这些个言官们言辞锋利,不给个交代恐是不行,况且这个卫青还真是胆大包天,竟还敢将御赐之物拿去贩卖!卫廷中这个三品大将难道是瞎了聋了?竟然不闻不问?想到这里,萧怀远心里竟也隐隐有了怒气。 卫青从卫莹玉那里已经知道了这些世家小姐的举动,也知道她们这一闹更激起了各自父兄的愤怒,这么一来,恐怕第二拨奏折已经递到萧怀远跟前了。如此真正关键的时候就要来了,只是眼下还有一个人竟然这样没个动静,不免让卫青心里有些敲鼓:难道自己还是高估了他?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还真是有些棘手了。 正当卫青隐隐有些心绪不宁之时,突然就听见了那个熟悉的男孩子玉石一般温润又透着丝丝雀跃的声音:“阿青,办妥了,全办妥了,那荀二一见我拿出来的冰盏,直惊的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 云沐白一边说着,一边小跑着来到卫青近前,紧挨着她坐了下来并伸手将额上的汗一抹,随手抄起卫青跟前的茶盏,端起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之后长舒了一口气,道:“荀二已经答应了,一旦明日朝堂上唇枪舌剑起来,他自然有一套说辞。只是,”云沐白顿了一顿,疑惑地看着卫青说道:“你怎么断定荀二肯帮我们这个忙?他可是太子那边的人。” 卫青无奈地笑了笑:“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啊,我只是叫冯叔仔细盯着那些个打听冰盏的人,发现里面确实有瑞禾轩里的人,我猜荀二竟然能舍得流水样的银子从各地网络了厨子来瑞禾轩做各种吃食,这样一个对吃如此执着的人,面对着不仅是在天靖,甚至是全天下都独一份儿的冰盏焉能不心动?” 好一个胆大心细的小丫头!云沐白在心里又一次赞叹起来,他知道卫青素来胆子大主意也多,但是没想到她的心思竟也这般细腻,能抓住这样的细微之处。他心里的小姑娘当真是个难得的稀世珍宝,而这样的稀世珍宝,他一定得看好了才行。云沐白暗暗发誓:这个看好了,不仅仅是不能被别的臭小子觊觎,更重要的是他要快快长大,强大到能足够保护她才行。 想到这,云沐白一阵热血沸腾:“你放心,就算荀二那边失算了,云府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到时候只要云府出面,陛下那里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陛下陛下的,怎么不叫皇帝舅舅了?”卫青看着云沐白一脸认真的模样,竟有些忍俊不禁地拿他打趣起来,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眼里的小少年将眉头微微蹙了蹙:“皇帝就是皇帝,从前是我太小,也太不懂事了。” 此刻的云沐白竟叫卫青觉得有些同往常不一样,她甚至从他说话的语气里嗅到些许忽视不了的哀伤。不过她只当是因为太子立侧妃一事,皇帝偏着太子才惹得云沐白有些不痛快,所以如此。 ---------------------------------------------------------------------------------------- 转眼到了第二天,待到卫廷中收拾妥当准备上早朝去的时候,林氏带着几个女儿一脸忧心地直把他送到了府门口,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一家人也都知道,能不能成事,就看今天了。 卫青心里虽然也并不踏实,但依旧故作镇定地说道:“爹爹放心,今日朝堂上只管任凭他们唇枪舌剑言语激愤,爹爹无需解释只要认错并请陛下降罪就好,到时候自然会有人站出来替爹爹说话。” 卫廷中虽然不知道卫青口中替自己说话的是谁,但是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干脆就豁出去了,于是冲着妻女们重重的点了点头,一个转身上了马,带着仆从疾驰而去…… 因为心里不踏实,早饭时,母女三个用得是没滋没味的,一张桌上,唯有前几天被云沐白带回来的卫大胜不知烦忧地大快朵颐,说来云沐白也不知道这些天怎么给娇生惯养了它,这嘴竟然刁得很,除了鸡腿什么也不吃。 自从在瑞禾轩把它从厨房捞出来没几天,府里就接着了远在卫郡老家的卫宗年的信笺,说这猴子同自己因为一壶醉倒仙闹了别扭负气跑了,叫卫廷中注意着自己这位猴子伯父是不是跑到京都去了,若是是找到了,千万要好好待着它。 噗~ 卫青白了一眼这个坐在自己边上,一手一个大鸡腿儿,没心没肺啃得满嘴油光的卫大胜,不禁满头黑线:真不晓得爷爷这是哪根筋搭错了,自己不回家,找个猴子来顶坑?唉,也不晓得爷爷只不知道卫府眼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 第二十九章 半路杀出个荀老二 正在卫青胡思乱想的同时,金銮殿上一场唇枪舌战已然气势汹汹地拉开了帷幕…… “启奏吾皇陛下,臣要参怀化大将军卫廷中教女不严,亵渎天恩,损毁御赐之物,欺上瞒下,诱骗宗室子女购买。昨日我等上书进言,那卫家竟还蛊惑人心教唆我等直言上鉴臣子家中子女,干扰朝堂,妄图令我等撤回奏呈,实在是无耻至极。此歪心邪意有目共睹,日久必将祸及朝堂,还请陛下万不能轻纵。” 这第一个义愤填膺的是御史邱简,他最宠爱的二房太太生的的庶出女儿邱佩心正与卫莹玉交好。这邱佩心子凭母贵,又生的乖巧柔顺,又比其他几房妻妾的子女能言善辩,因此十分讨邱简的喜欢。 但是邱简没想要自己昨日才上书参了卫府,这个被自己骄纵惯了的女儿回到家就因为此事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还把他的书房砸了个稀巴烂,一个平时日娇柔的乖乖女竟然因为一盏冰变成了市井泼妇,叫邱简更是将一腔怒火记在了卫廷中身上。 萧怀远正襟端坐于承乾殿的金嵌龙椅之上,眉头紧锁地注视着玉阶下的邱简,还不待言语,便又见御史宋思道收执芴板往大殿中央侧垮一步,道:“臣附议,卫廷中身居三品将军,本应奉公守法严于律己,恪尽职守护卫我天靖疆土,但如今却有负皇恩纵女为祸,其罪一;私贩御赐之物,公然置国法于不顾,其罪二;若不严加处置,只恐怕以后有人效仿,遗祸无穷。”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自打这两位一前一后地“告状”,就有言官接二连三地附议,当然,这其中大多数都是昨日因着自家爱女“无理取闹”而一个头做两个大的言官御史,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一两个平时与卫廷中不睦的武官也跟着落井下石,参奏起卫廷中平日苛待兵士,刚愎自用。 卫廷中瞧着那两个,一个是步兵校尉秦放,另一个是正四品中武将军薛定海。这两个人,平时在校场就没少跟自己阴阳怪气,尤其是那秦放,仗着同太傅荀崇焱的长子镇国将军荀骜扯上一点姻亲关系,平日里耀武扬威,纵容手下兵士流连烟花,吃酒赌钱,几次与他言说无果,为了整肃军纪,卫廷中当着他的面把那些乱纪的兵士剥光上衣当众杖刑,没想到这厮竟然怀恨在心,趁机公报私仇起来。 至于薛定海,平日里与他交集并不多,甚至也就是点头的交情,卫廷中还真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他了。 “陛下,臣请陛下息怒,卫大将军为官多年,一向谨言慎行克己奉公,此番即便有过失,想必也是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还请陛下不要听信小人谗言。”通政司副使徐博安眼见朝堂之上卫廷中情势越加不利,不由心焦得很,他与卫廷中相交多年,自然知道卫廷中的人品。 “没错,卫大将军向来公私分明,想是有小人妄图趁机混淆视听,陷害忠良。” “臣也赞同。” 陆陆续续的,或与卫廷中交好,或是仗义执言的官员也站了出来。 天靖帝萧怀远虽有一刹那的动容,但很快又恢复常态,冷若冰霜的诘问道:“卫廷中,你可有话分辩?” 话?卫廷中心里真有,先不说冰盏,就说秦放在那颠倒是非黑白,往他身上泼脏水,他也有话说。奈何来的时候,阿青嘱咐他千万不可分辩。虽然他现在也是如鲠在喉,也依旧不知道卫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下去,于是干脆“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金殿之上:“臣有负圣恩,还请陛下降罪。” “陛下,”突然,左副都御史付鸿达站了出来:“陛下,怀化大将军纵有负天恩,但念在卫老将军的面上还望陛下网开一面。” 付鸿达?卫廷中心里不免疑惑起来:这人根本就是个老狐狸,一直都跟卫府不对付,今日怎么还为自己求起情来了? 但是很快,卫廷中就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天真了,“想当年卫老将军勇武无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人一马救先帝于危难之中,天靖子民无不竞相传颂,都说只要有卫老将军在,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如今卫老将军虽归隐田园,但好歹也是为天靖立下汗马功劳,还请陛下念及旧情啊。” 得嘞,感情这个老匹夫是在这等着了。卫廷中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一番说辞,这明着是为自己求情,实际上是捅的是明晃晃的刀子啊,亵渎天恩,苛待兵士还好说的话,这功高震主可是犯了帝王的大忌!付鸿达这是想借着这机会治卫家于死地了! 这个锅,卫家绝对不能背! “陛下圣明,”卫廷中对着玉阶之上那气势威严的天子正容亢色地扣了一记头,说道:“还请陛下明鉴,我卫家世世代代对天靖忠心耿耿白首不渝,如今臣父年事已高,更是不问世事,久居土颐。臣之罪责,愿一人承担,还请陛下不要迁怒于臣的家人。”说完,卫廷中再次叩头,长跪不起。 “卫大将军何出此言啊?”付鸿达摆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说道:“付某可是说了什么,竟然令卫大将军如此惊慌?” 付鸿达你这个老匹夫!卫廷中不免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咒骂起来,此时他真是恼极了自己的沉不住气,也恨自己为什么当时头脑一热就听了自家那个年仅七岁的小丫头的狂言。这个阿青,还说什么有人自会未卫府求情,眼下倒是出来个付鸿达,可从这厮嘴里出来的哪里是救人的话,这根本就是一道催命符好不好?!这一回可是当真要把卫府给害死了! 果不其然,萧怀远满带着怒气哼了一声,言语间也是威严逼人了起来:“卫廷中,你身居要职,不想着足履实地,恪尽职守,反而亵渎天恩,罔顾国法,如此在其位不谋其职,这个怀化大将军,朕看你是当腻了。”说罢,大手一挥:“来人,传朕旨意,即刻将怀化大将军卫廷中压赴大理寺,革职查办!” 完了!卫廷中只觉得耳边“轰隆隆”一声,天崩地裂!完了!彻底完了! 不仅是卫廷中,云清风心里亦是陡然一紧:不能等了!要先保住人再说! 没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突然一个憨憨的声音从大殿门口传了进来:“陛下,陛下且慢!臣,臣来了!”就是这一声,令大殿之上包括萧怀远在内所有人都将目光都齐刷刷地扫了过去。 只见荀翊大腹便便地拎着个食盒子一边说着,一边呼哧呼哧地扭了进来。 他的出现,不仅令萧怀远一愣,就是付鸿达同荀崇焱也是一愣:这个憨货是要干什么? 说起这荀翊,虽然在都察院,但因为没什么真才实学,皇上也只是看在皇后同荀家的面子上给他空挂着个头衔,并不指望着他能参政议事,久而久之,这上朝的事竟然有他没他都一样了。 这个荀老二呢,自己也知道没有那个政治头脑,他这个人不在乎那些争权夺势,对他来说,这世间唯有珍馐美食一解千愁。可是这美味虽然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数不胜数,但是却又不在一处,能令他品个痛快着实不过瘾。 于是乎,凭着这份执着,这个花钱如流水的贵公子干脆自己开了个酒楼,网罗各地的厨艺大师来到京都,方便自己馋虫上来,大快朵颐。荀崇焱自是深知这个儿子不成器,可又着实无可奈何,久而久之也就随他去了。 所以严格的说,这个荀二,就是个憨憨吃货。 可是今日,这个傻儿子这个时候跑到朝堂上来干什么呢?荀崇焱心里顿时窝了一肚子火,虽然他瞧出来付鸿达对着卫廷中暗中捅刀子,可是这毕竟不管荀家的事,虽说自己的侄女皇后娘娘瞧上了卫家的大小姐,但是这个卫廷中同他那个爹一样顽固不化,想要拉拢他哪有那么容易,这样又臭又硬的石头,要他有何用? 来不及荀崇焱思量,荀翊已经来到玉阶近前,噗通跪地,将手里的食盒子往上一捧,一张银盆样的富态面庞笑靥如花,憨憨说道:“臣起奏奏吾皇陛下,暑热渐盛,臣忧心圣上龙体,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竟然郁郁成疾,幸得恩师指点,苦思冥想终得一神清气爽之奇妙珍馐,臣不敢擅自专享,特此与大殿之上,请陛下品鉴!” 啊?大殿上顿时一片哗然:这个荀老二,竟然是追了金銮殿上叫皇上品尝吃食?这个家伙是没有脑子吗?荀崇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碍着天子面前又不好发作,只能压抑着怒火,低声斥责:“大殿之上何等肃穆,陛下面前你莫要失了体统!” 荀翊见自己老爹一副怒火中烧要把自己剥皮抽筋的架势,一脸无辜:“父亲总说,身为臣子要时时刻刻记得忠君报国,儿子虽比不得大哥骁勇善战镇守边陲,但是一刻也不敢忘了身为臣子的本分。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儿子不懂政事,也不爱诗文,只有尽心尽力钻研食谱,力保吾皇龙体康健,万岁万万岁!”说完,将头往下一低,把食盒子捧得更高了。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噗~这等宏图大志,不进御膳房还不可惜了?”声音不大,但是正传到荀崇焱耳朵里,直叫荀老爷子只觉得气血上涌,恨不得当即蹦起来将这个哗众取宠的衰儿子按在朝堂上打一顿才解气。 萧怀远方才本来正怒火中烧,猛地一见荀翊扭着胖胖的身躯,呼出呼哧上气不接下气跑进来的样子十分可笑,这心里的气竟然消了一半,又听他朴实无华并无半点冠冕堂皇的话语,不禁暗暗感叹朝堂上尔虞我诈,竟难得有这般憨厚可爱之人了,这么一想,心里不免又生了几分好感。 萧怀远对着身边的大太监桂喜使了个眼色,桂喜立马溜着边儿下了玉阶,将荀翊的食盒子接过来又原路捧到了小轩辕近前,就在那掀开盖子还来不及上眼的瞬间,一股沁凉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萧怀远定睛一瞧,只见食盒子里的是一品罕见的七彩冰晶琉璃盏,琉璃盏内竟盛着一捧蓬松松亮闪闪的皑皑白雪,这洁白的雪花铸成一座小小的山峰,山峰之巅,竟赫然伫立着一颗拇指大小雕刻精巧的明黄色龙头,色泽金黄剔透的金桂蜜酱从龙头后颈处一路蜿蜒盘附到“雪山”脚下,竟然宛若一条金色游龙盘踞雪峰,摄魂夺魄,傲世天下! 第三十章 这就结束了? 嚯------大殿上那些方才还窃窃私语的大臣们此刻统统傻了眼,目瞪口呆得望着桂喜捧在萧怀远眼前的琉璃盏。萧怀远此刻竟也像失语了一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仿佛长在了那蟠龙的身上。 荀翊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瞄萧怀远的神色,但见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此刻已然怒全无,于是大着胆子又说到:“陛下知人善任,勤政爱民,现下酷暑难当,臣忧心陛下龙体,故而苦思冥想,特献上一品琉璃蟠龙冰盏,以求皇万岁神清气爽,清凉一夏----------”说完,头也不抬地将整个上半身匍匐在地上,伴随着他这个一气呵成的动作,只听得鸦雀无声的大殿上“赫然响起了“刺啦啦”的一声…… “噗------”荀崇焱涨的满面通红:这个坑货,这金銮殿乃是天子召见文武群臣议政的场所,是何等的威严肃穆,这般哗众取宠,是想要把老荀家的脸都丢尽了吗?!不仅如此,竟然还将众矢之的的冰盏公然现于朝堂进献给陛下,这是要把荀家也往泥沼里踹吗?! 萧承宇不知道是因为被琉璃冰盏震惊了,还是被荀翊憨憨蠢萌的样子感染了,不知不觉怒气竟然烟消云散了,他望着匍匐在玉阶下那个身影:唔,这官服紧紧地包裹在荀翊肥硕的身体上,奇的是肩膀那里倒宽松了些似的,再定睛一瞧,萧怀远乐了:哪是宽松啊,明明是腋下因着这厮往前一趴,给厮咧了个大口子嘛! 仅这么一瞬间的忍俊不禁,被桂喜就瞧见了,他是什么样的人物?伺候萧怀远这么些年了,那眼神儿心神儿,活儿的很:得嘞,雨过天晴!连忙猴儿精一样将冰盏往高处又捧了一些,他这当奴才的可不管朝堂上那些事儿,只要皇上不生气,他们这群奴才就好过不是? 萧怀远只觉一阵沁凉随着蟠龙冰盏迎面扑来,别说,如今五月的天气竟然热得很,若是平时着常服还好,但到了上朝的时候这威严庄重的龙袍龙冠确是厚重不堪,方才又好一番动怒,现下不仅口干舌燥,额上背上皆已经是涔涔的汗水。 这个时候,蟠龙冰盏放在眼前,还真是令人有股垂涎欲滴的感觉。萧怀远情不自禁地捻了银勺子,挖了一小勺送进了嘴里,顿时那股清凉冰爽的感觉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第一口是冰的沁凉清爽,第二口是蜜红豆的软糯甜香,第三口是怡人金桂芬芳…… 好似中了魔一般,萧怀远竟欲罢不能起来。冰,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到了盛夏,他也一向用来冰镇吃食,甚至还会叫御膳房将冰切成小块放入汤羹里,只是他从来没想到过制成冰盏竟然是这样别有一番滋味。 卫廷中本来觉得自己这回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荀翊,傻傻憨憨一品琉璃蟠龙冰盏竟然把萧怀远的冲天怒火灭了个干干净净。难道这个荀翊就是阿青口中那个会为自己说话的贵人?他……能行么? 就在卫廷中还在质疑荀翊的时候,就听得那个憨憨的声音,带着笑意再次于朝堂响了起来:“陛下,臣敢问陛下,此刻神清气爽否?” “嗯……嗯……”一盏冰下去,当真是神清气爽,萧怀远心满意足的点头应答,一边接了宫人递过来的帕子拭了脸,一边好似漫不经心问道:“不知荀爱卿这冰盏又是从哪里网罗来的?” “臣不敢欺瞒圣上,此蟠龙冰盏并非是臣一人的主意。”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荀翊听得萧怀远终于还是将这话问了出来,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忐忑,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答道:“臣于前些时日,机缘巧合识得一小友,恰逢当时臣正为陛下苦思冥想消暑之法而不得灵感,不想这小友才思过人,竟然心生妙法,微臣感恩已拜她为师父,并与之一同钻研,如今大功告成,才由微臣带过来进献陛下。” “师父?”萧怀远眉头一皱:“你的那位师父难道是卫家三女,卫青?” “回陛下,正是。” “轰------”荀崇焱脑袋里轰隆一声,炸了,也不管这是不是金銮殿,腾地一下就蹦了起来,双眼通红地瞪着这个儿子。大殿上一片哗然,堂堂天靖当朝荀太傅的次子,都察院的御史,竟然拜个几岁小丫头为师? 付鸿达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荀老二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关键的时候还要来坏自己的好事,一旦卫廷中就被革职查办,不仅朝堂武将里少了一个眼中钉,就连卫静姝都别想嫁进东宫,到时候自然太子侧妃就是思语一个了。这样一石二鸟的好机会,竟然叫这个蠢货要搅和了不成?要不是因为他是荀崇焱的儿子,就那副蠢样,自己能看得上他?跟他走在当街上都怕人笑话! 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将卫廷中治罪才行!想到这,付鸿达上前一步,满脸堆笑抢着说道:“荀大人,荀大人对圣上一片赤诚,又对美食颇有造诣,实在钦佩不已。只是我等愚笨,没有荀大人的奇思妙想,便也只能尽心份内谏言之事了。” 说完,付鸿达慢慢低头的同时,眼神微微往卫廷中那里瞟了过去。他就不信,萧怀远就因为一盏冰还能赦免了卫廷中! “付大人,”荀翊双手撑地,把后背挺了起来,转头说道:“这么文绉绉的干啥?再说了,皇上问我话,我还没说完呢。”接着又把头转过来,看向萧怀远,道:“我那恩师就是卫大将军的小千金,别看我这恩师年纪小,对美食却也颇有研究,还是她说不仅可以用冰镇食物,亦可以将冰块加入汤羹里。” “荀大人,”付鸿达心里敲起了小鼓,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这个荀二今天是诚心要来坏他的事的:“荀大人宅心仁厚,可千万不要被别有用心之人蒙蔽了眼睛,那卫青不仅将御赐冰砖做成吃食,竟然还私自贩卖给各位大人家的小姐们,蒙骗她们的银钱。” “哦?那我便想问一句几位大人,我这恩师收了你们家小姐多少银钱?” “呃……呃……”邱简等人支吾半天,终于小声道了一句:“一盏冰一个铜钱。” “那不就是了,”荀翊瞪了邱简一眼,言语似有不快得说道。继而他有看向萧怀远,恭敬的说到:“陛下知道,臣全赖国富民强在兴隆街开了一家小铺面卖吃食。这有卖有买,自然也要捐税,陛下可以问问户部沈大人,这冰盏所用蜜饯糖酱按我天靖的税律,一盏一个铜钱,是不是正好不多不少。” 萧怀远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瞄向了户部侍郎沈康安。沈康安不待犹豫,跨出一步,躬身行礼,带略做思索后应道:“回陛下,正如荀大人所说,分毫不差。” “所以说,这所收银钱乃是税款?”萧怀远再次将目光投向荀翊。 “回陛下,是,”荀翊答道:“臣也已将冰盏所得税款带来了,如今正放在殿外,不知道陛下可允许臣现在出去将它拿进来?” 呃……萧怀远觉得这倒是不必了,但是如果这么说来的话,卫青虽然私毁御赐之物,但是……也是给他做的?萧怀远本来就觉得冰盏一事可大可小,无非就是将冰砖做成吃食给吃了。可是谁又规定冰砖不能吃呢?况且,唔,他方才也吃了,而且还觉得味道不错。 “陛下,”付鸿达眼见萧怀远似有动摇,不免又开始嚼着三寸不烂之舌道:“荀大人虽然所言也有理,但是卫廷中身为朝廷大员,罔顾法纪,教女不严,也是事实。”哼,这会子,付鸿达好似有些明白了,他就说这个荀翊今天怎么要掺和这个事,闹了半天还是因为吃食------这家伙八成是看上这冰盏了! 萧怀远目光缓缓扫过这大殿上的文武百官,最后定格在还跪在大殿之上等待被革职查办的卫廷中身上,良久,终于开口:“卫廷中,降为五品宁远将军,暂时先不必上朝了,钦此。” “陛下,陛…..”付鸿达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天靖帝萧怀远看都不看他一眼,一甩手,头也不回地下了玉阶大步朝后殿走去。桂喜见状,赶紧将手里的拂尘一晃:“退朝!”然后便也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此时卫廷中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那玉阶深深叩头:“臣叩谢吾皇万岁万万岁。”没有革职查办,只从怀化大将军官降两级变成五品宁愿将军……真的这样就结束了吗? 荀崇焱狠狠得瞟了一眼荀翊,铁青着脸面,于满朝文武中第一个出了金銮大殿。 “卫大人,卫大人,”眼瞧着散朝了,大臣们也陆陆续续从金銮殿下朝去了,徐博安徐大人赶紧朝着卫廷中走了过来,想要将卫廷中搀扶起来:“卫大人受惊啦。” 卫廷中看了一眼这老友,叹了一口气,道:“还要多谢徐大人方才在陛下面前替卫某说话。” “嗨,快别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我还能不清楚吗?” “卫大人,恭喜呀。”卫廷中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见付鸿达已然笑眯眯地来到自己身边:“此番真是惊心动魄呀,如今朝廷上管的事少了,卫大人也正好可以调养调养精神,以便先处理府上的事情,倒也是因祸得福啊,啊哈哈哈。” 瞧着付鸿达一脸得意踱步出殿的背影,卫廷中心里真是窝了一肚子火。然而还不待起身,荀翊便也一步三摇地来到了近前,躬身施礼:“卫大人受惊了,来来来,快起来。”说着便也想要弯下腰去扶一把卫廷中,只是他将将才往前一探身子,大大的肚腩就将自己定在那里动弹不得,荀翊稍稍一愣,继而咧开嘴讪讪一笑:“失礼了,见笑,见笑。” “无妨,还要多谢荀大人仗义执言。”卫廷中想要站起来,可是没想到跪的久了,又因着方才惊心动魄的很,现在危机解除了,整个人却好像瘫了一样:实在不是他卫廷中贪生怕死,只是如若方才付鸿达奸计得逞,累及了整个卫家,将来如何面对卫家的列祖列宗啊? 卫廷中深吸了气,强撑着站了起来,由徐博安搀扶着他,一瘸一拐的出了金銮殿。马是不要骑了,徐博安的意思是卫廷中与自己同乘马车,送他回卫府。卫廷中知道他的一番好意,正瞧着那并不算宽敞的马车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两道不约而同的的声音...... 第三十一章 各取所需 卫青一个人坐在小院的回廊上,把两只脚垂在廊下晃来晃去。日头一点点升了起来,却依旧没有听见朝廷上的任何动静。石榴树上的知了一声声叫地人心里烦躁得很,卫青忍不住随手抄起手边果盘里的荔枝砸了过去。 只是毕竟,人儿还是太小,力气不够,那棵荔枝在半空中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之后,“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太气人了!只是还不待她站起来,身边那个金色的身影“蹭”地一下就蹿了出去,风驰电掣一般手脚并用游走在那郁郁葱葱的枝繁叶茂之间,须臾,卫大胜原路返回来到卫青跟前,眨巴着两只小眼睛,把自己攥成拳头的手举到了卫青眼前。 竟然是知了?卫青心中大骇:这个家伙竟然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并且还如此身手不凡!她不禁重新审视起之前这个令自己不大瞧得上的嘴馋又小性儿的猴子爷爷。 卫大胜被卫青一脸痴呆样的盯了这良久,似乎是疑惑一般歪了歪头,将手一张,几个知了“啪嗒吧嗒”掉在廊上,不知道是给摔蒙了,还是先前叫卫大胜给攥懵了,竟然没有飞走。 “嘿,”卫青突然摆出一副嬉笑的模样:“猴爷,啊呸呸,不对,卫爷爷,您老人家身手这么矫健,一定也有什么独门绝学吧,教教我呗?” 卫大胜端坐在那里,挠了挠后脑勺,眨巴着一对儿小圆眼,似乎想了想,接着一跃而起还真给卫青比划了一段。只见这猴子一会儿手搭凉棚,一会儿上蹿下跳的,那灵活的步伐,灵动的眼神儿直叫小丫头看得满头黑线:这莫不是传说中的猴拳? 卫青不禁脑补了一下自己做这一段动作的画面,额……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卫爷爷,”卫青头痛得赶紧双手摆了一个停止的动作:“卫爷爷,我觉得这个不是很适合我,还有得换么?” 卫大胜正在兴头上,突然被卫青打断了不说,还见小丫头一脸为难的表情,知道自己白忙活了,干脆直接一屁股坐在那里,翻了个白眼不再理卫青,自顾自啃起了水蜜桃子。 又生气了!卫青瘪了瘪嘴心里正琢磨着,就见府上的小丫鬟一路小跑着进来了:“三小姐,大将军回来了,请三小姐往前厅去呢。” 卫青一刻也不敢耽搁,急忙站起来撒腿向前厅跑了过去 “爹爹!”卫青才一脚迈进前厅,便忍不住叫了一声,结果令她没想到的是,厅里端坐的不仅仅有卫廷中,居然还有荀翊!荀翊已经完全被卫青那脆生生亮堂堂的一嗓子给成功地吸引了注意力,直朝着门口看了过来。 完全没想到啊!糗了糗了,卫青赶忙收起方才那一副大咧咧的模样,规规矩矩进来施了礼,才被爹爹吩咐着坐在了最下首的位置上。 没想到才刚刚坐定,又一道身影风驰电掣一般窜了进来,且直直地奔着荀翊就冲了过去。荀翊本来正稳若泰山地端着茶盏,冷不丁的一抬眼就见着一个通身是毛的东西呲牙咧嘴朝自己招呼过来,顿时吓得手里一哆嗦,将茶盏连带热茶水一并扔了出去,肥胖的身形仿若有线儿提得似的,蹦到了椅子上直跳脚:“啊啊啊啊!大将军快救我!” 他可早就把卫大胜大闹瑞禾轩后厨那回事给忘了,根本也来不及看这冲过来的毛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他虽然不记得卫大胜,可并不代表卫大胜不记得他。卫青估么着这猢狲肯定是跟在自己身后一块过来的,结果就看见这个差点害他一命呜呼的死胖子,仇人见面哪有不眼红的?这猴子当然要给自己报仇了。 可要不是他自己嘴馋偷鸡腿,还能让人给捉了?唉,不管怎么说这回的计划还多亏荀翊才能水到渠成,就冲这一点,也不能让卫大胜伤了荀翊。 卫青赶紧上前去一把将卫大胜从荀翊身上拽了下来,:“你发什么疯!信不信一会儿我把你送给他!”不知道是卫大胜见卫青真生气了,还是一听说要把自己送给荀翊害怕了。这家伙竟然挣脱了卫青,一溜烟又跑了出去。 一切仿佛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荀翊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个噩梦,可是这种感觉怎么还那么熟悉呢?只是他来不及往深处想,就被卫廷中一连串的歉意给挡了回去。 瞧着自家爹爹一脸诚挚地对着荀翊抱歉来抱歉去,感谢来感谢去,卫青将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自家这个实心眼儿的傻爹爹,还真以为荀翊啥都不图,就是一腔热情为他仗义执言? 果不其然,荀翊没两句话就把目的完全暴露了:他要卫青的冰盏的全部配方,以及要求后期天靖冰盏的交易全在他手上。换句话说,万一哪天皇帝一道圣旨,冰盏可以用作吃食买卖,便只有瑞禾轩做得出来。 对于卫青来说,这倒是无所谓。毕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她自己可以依旧在府里做着吃,况且她也没有想要靠卖冰盏为生的想法,干脆给了这个吃货,也没什么损失。大家因为各自的利益合作了一把,不过是各取所需,这样两不相欠就是了最好不过了。 开始的时候卫廷中听这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他也算听明白了,原来荀翊并不是打着真心帮自己,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朝堂上,完全就是自己这个小女儿和云家那个臭小子暗中操作的结果。 卫廷中心里好一顿惊讶,回想整件事,这一出自导自演铤而走险的棋局就算换做是他自己也未必敢想,但是每一处细节竟然又都被自家这个几岁的小丫头算计的丝毫不差,他不禁又一次回想起那年的宫宴,当时还是小奶干儿地卫青一出场便震惊四座。这孩子有头脑有胆量,如此将来必成大气! 送走了荀翊,卫青也大概知道了朝堂上的经过,卫府没有灭顶之灾,爹爹如今由三品降为了五品,也暂时不必去上朝,这个结果总的来说还是相当满意的。 “阿青,接下来你是怎么想的?”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卫廷中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拿卫青当做了一个可以商讨正事的成年人,而不再拿看待小孩子的眼光去看待她。 而卫青也很乐意得到爹爹这样的尊重:“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就行了,爹爹获罪被贬的消息估计早已经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了,五品武将的女儿,想必皇后娘娘已然看不上了。只是也连带着大姐的声誉跟着受了影响。” 突然,卫青像想到了什么:“爹爹被贬了,那云府可有什么动静?” “下朝的时候,云尚书本来想送我回来,只是荀翊执意非要跟过来,当时爹爹还不知道你跟他有这样的交易,又怕惹别人猜测,所以就乘了荀翊的马车。” 喏,这样看来,云府倒还算够意思。 这么着又过了几日,宫里终于传出了动静,太子萧承宇将于重阳节后正式行册妃大典,迎娶南滇嫡公主南馨儿,大婚一个月之后迎娶两位侧妃进门,这两个侧妃,一个是左都御史付鸿达的嫡女付思语,另一个是武中将军薛定海的庶长女薛雅凝。 如此一来,册妃一事终于尘埃落定。 ------------------------------------------------------------------------------------ 转眼到了八月底,一早一晚渐渐凉爽了起来,眼瞅着开学的日子见在眼前,卫青也不得不开始起准备进学堂的事。她进得学堂是天靖专为五品以上官员子女开设的皇家书院,皇家书院又分为东院和西院。东院是专门供男孩子们进学,开设骑马,射箭,拳法,书法,诗词等课程。西院则是供女孩子们进学,开设诗词,琴技,书画,骑马,还有女红等课程。 可以说,除了骑马是共同的课程以外,其他的课程完全都是男女有别。 这样的规定让卫青虽然心有反感,但又不得不无可奈何地遵守。至于这不情不愿里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对音律一窍不通,并且于书画更是头大,自己身上没有丁点儿的艺术细菌,真是累死她都赶不上的。 这个时候,她竟发自内心地羡慕起云沐白,天呐,凭什么他就可以不用上这些难缠的课程?卫青甚至还想,为什么当初圣上不给爹爹降到五品以下呢?要是那样的话,自己也就不用去这个皇家书院了……但是她马上又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对不对,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 不过还好,二姐卫莹玉还没有从书院毕业,虽然两个人不在同一个班,但是也算能有个照应,想到这,卫青心里倒是有了一份暖融融的踏实感。 第二天一大早儿,卫青照例完成晨起那一套流水任务后,等待她的就不再是舒舒服服的回笼觉,而是辛辛苦苦的上学堂,而她已经完全做好了当一个垫底儿生的心理准备。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就被二姐卫莹玉拉着出了家门,还没迈出大门口,就瞧见云沐白一副神清气爽带着云舒站在台阶底下,一脸笑意地给自己打招呼:“早啊!” “你不去上学么?”卫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对着面前的小小少年问道。 云沐白耸了耸肩膀,将两手一摊:“今天不巧,我的马车一出门儿就坏了,所以眼下才来蹭你家的马车,还得请卫三小姐行行好,顺带捎我一程。” 什么玩意儿?云府的马车就一辆?卫青微微皱了皱眉头:啊呸,我信你个大头鬼! 第三十二章 管闲事 眼见自己奸计似要被识破,云沐白赶紧一转身,眨着自己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地把身后隐形的小尾巴起劲儿地摇着讨好起卫莹玉来:“莹玉姐姐,你看我年纪这么小,又细胳膊细腿儿的,总不能舍得让我走去学堂吧?” 卫莹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行行行,我做主了,快上来吧,第一天去学堂见先生,别迟到了才好。” 云沐白见卫莹玉同意了,两眼放光,赶紧亲自置好了踏凳,殷勤地扶着卫莹玉先上了马车,再回过头来想要扶一把卫青,却被小丫头又一次毫不客气地断然拒绝了:“停,用不着。” 云沐白倒也习惯了,瞧着她利索的进了车轿内,自己也撑着车沿往上一跃跟着上去了。因为云舒跟着,所以驾车的自然换成了他。才刚一座定,云沐白便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布袋子递给了卫青:“阿青,这个是给你准备的,一会儿到了学堂分给先生和同窗们,以后有什么事儿,也好叫她们照应着你点儿。” “这什么啊?”卫青一边念叨着一边把布袋子打了开来,瞧见里面竟然是好多细细长长的精致的墨色小盒子,卫青伸手拿了一个出来:“这是什么?” “嘿嘿,我昨个儿在墨宝斋买的。准备带去分给先生和新同窗用的,顺道连你那份也一并买了。” “所以这是……”卫青疑惑着将小盒子打开,里面居然是一支她这个外行看起来都用材极佳的毛笔。 卫莹玉瞧着这笔,两眼放光不禁叹道:“哎呀,不愧是墨宝轩出来的东西,真是难得!” 云沐白从身后又摸出两个月色缎面一模一样的小盒子,分别递给卫青同卫莹玉一脸的阳光明媚:“他们都有,哪能少了莹玉姐姐和阿青呢,这两个是我单独挑出来的,做工比那写好,更适合女孩子用。” 卫莹玉倒是不客气,甜甜一笑就接了过来:“小云公子真是有心了,这些个事情我这个当姐姐的竟然都没想到,如此便也替阿青一块儿谢谢你啦。” 卫青本来颇有些不屑一顾:唔,原来是拉拢人缘儿的东西。没想到这个云沐白小小年纪就懂得玩儿这一套,内心里腐败得很嘛~不过转念一想,礼多人不怪,倒也没坏处,干脆道了一声“多谢”,便又把布袋子重新系好放到了手边。 卫府离皇家书院并不算远,坐车马的话只需要大概一刻多钟的时间,因此不大一会儿便到了书院,门口正有书院的人在那里等着迎接卫青同云沐白这些入学的新生,带着他们分别往东西两院的报道处候着,只待生员到齐了分好班班级便由各自班里的主事先生带去教室。 卫莹玉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但是因着害怕卫青这个闯祸精又惹是非,还是不免仔细将卫青叮嘱了一番以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先进去了。 皇家书院里规矩严得很,虽然能来这上学的都是官家的金贵公子和小姐们,但是书院却没有一丁点要娇惯着他们的意思,上学便是上学,小厮丫头一类的下人们压根不允许带进学院里去,从进了书院那一刻起,所有事情便都得亲力亲为。 据说这还是天靖皇帝前几年特意搬的旨意,大概意思就是说小孩子们是一个国家未来的根基,尤其是官家子女,将来成人更应该承继组训为家国尽忠,娇生惯养不能成事,唯有从小培养才能意志坚韧,德才兼备。 这一观点使得卫青对天靖帝萧怀远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敬佩起来,也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给他竖起了大拇指:嘿,不愧是一国之君,目光长久,思虑深远! 正在卫青还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无可自拔的时候,突然,一记女孩儿尖利的叫声毫无预兆的划破了小院儿的祥和: “要死啦!没长眼睛啊你?” 啧啧啧,这是哪个竟然敢在书院里这样嚣张?!卫青不由得回头望去,没想到一眼就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身后离着自己十来步远的地方相对站着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外罩芽绿轻纱外褂正气势汹汹一副斗鸡要掐架模样的不正是那个付鸿达的庶出女儿付思琪么?这个付思琪与卫青同年出生,只略比卫青大了几个月,她对面的女孩子则低着头,两只手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裙揉搓着,正在低声下气地赔不是: “实在是对不起,还请这位姐姐不要生气了。” “你一句对不起就行了?本小姐头一天来书院衣裙就叫你给踩坏了,真是晦气。还有,姐姐是你随便乱叫的吗?谁是你姐姐?”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孩并不领情,依旧咄咄逼人地叫嚣着。 相比之下,对面的女孩子像个被倾盆大雨淋透了的小雏鸟儿,竟完全被付思琪的横眉冷目吓得哆哆嗦嗦:“我,我……”就这么嚅嗫了半晌,没说出一句正话,人倒先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装出一副可怜样儿是要给谁看啊?” 对面的女孩子听付思音越骂越凶,竟然也跟着越哭越凶起来,看的卫青一阵憋屈:怎么竟然这样懦弱,被欺负到这个份上了就只会哭?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唯唯诺诺哭哭啼啼的女孩子,想来是外放了才进京都的那个大员家里的千金? 这时卫青听得身边有女孩子窃窃私语: “这柳依依真是个倒霉鬼,竟然惹了付家的小姐,这回是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哎,这个柳依依是什么来头,我怎么之前从没见过她?” “嗨,算起来这个柳依依还是御史邱大人的外甥女,她娘因为生她时难产死了,她爹一直在鹿州任职,因为新娶的继室不待见她,他爹才把她送回京都舅舅家,这回能来书院还是邱大人去陛下面前求来的恩旨呢,不然就她那个出身还想上皇家书院?” “照你这么说来,这个柳依依还真是够可怜的。” “谁说不是呢。” “那咱们要不要去劝劝啊,你看她都哭成这样了。” “你疯了啊,付思琪的姐姐马上就是太子侧妃了,这会儿你敢去得罪她?” 原来是这样,卫青大概听明白了,说起来就是一个孤苦无依来京投靠舅舅的女孩子被个仗着自己马上就是皇亲国戚的娇纵跋扈的官小姐朗朗乾坤众目睽睽地给欺负了,简直是岂有此理嘛! 想到这,卫青甩开大步朝着付思琪和柳依依走了过去:“付思琪,大家都是一块儿来上学的,说不定以后还要在一个班里,干什么非要闹得这样?” 付思琪根本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敢出来拦自己,再瞧清来人之后,傲慢地将下巴往上一翘,夹着眼皮冷笑一声:“呵,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才把自己爹爹坑得降了官又连带着让自己大姐也被皇后娘娘退回来了的卫三小姐么?我要是你,早就羞愧得找个石头缝子一头扎进去了,怎么,你倒还有闲心想要管我闲事?” “闲事?”卫青不免声哼了一声,双手环抱在胸前,反问道:“那我倒要虚心求教一下付小姐,你说的闲事可是因为这位柳家的小姐姐?” 付思琪见卫青丝毫没有拿自己拿一回事的意思,立即摆出一副怒目横眉的模样:“就是她,怎么了?她走路不长眼睛,把我新裁的裙子都踩脏了还百般抵赖,怎么?这样的人你竟然也要帮,莫不是你们卫家一贯是非不分?” 这个时候,刚才还在一边哭哭啼啼的柳依依,一把抓住了卫青的胳膊,带着哭腔,抽抽搭搭地说道:“你不要听她,听她胡说,呜呜……方才,方才明明是我,我在这里站着,她,呜呜,她从后面一下撞上来,我,我压根就没踩着她,原想着息事宁人就算了,只是她……呜呜呜……” 卫青看她将肩膀一耸一耸地又哭的梨花带雨起来,淡粉色的衣裙上还沾着显而易见的一大片灰尘,再看付思琪通身上下一尘不染的模样,就知道是谁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付思琪,你当这里的人都是瞎了还是好骗啊?做戏也得做足了不是?好歹自己先躺在地上滚上两滚也能叫人信三分不是?” 围观的女孩子们听得卫青这般怼付思琪,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她们之中相当一部分人也看不惯付思琪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只是碍着人家确实家世好一些,敢怒不敢言罢了。 付思琪虽然不如嫡出的付思语那样得付鸿达的宠爱,但在自小也是被骄纵惯了的见卫青竟然敢这样当众嘲讽自己,顿时火冒三丈:“卫青!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这样说我,今天不给你点教训尝尝,你当本小姐是泥捏的吗?!” 说着,付思琪咬牙切齿地三两步上前来,一扬手照着卫青的脸就甩了过来。 “小儿科”,卫青心里冷哼一声,就在付思琪那一巴掌才将将抬到半空的时候,卫青迅速侧身闪了开来,与此同时抬起手冷不丁一把就抓住了付思琪的手腕。虽然卫青还是个不到八岁的女孩子,但因着跟着爹爹卫廷中习武三年多,所以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灵活度都不是付思琪这样娇生惯养的娇弱小姐能比的,这猛然一抓的手劲儿卫青只用了五分力道,就直叫付思琪痛的大声叫了出来:“啊!啊!疼死了!快放开我!放开我!” 第三十三章 今天才知道他护着她? 方才还为卫青捏着一把汗的女孩子们此时各个儿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万万没想到为辅的三小姐不仅胆子大,身手竟然这样了得。 卫青看着呲牙咧嘴的付思琪,辞色俱厉道:“颠倒黑白的是谁咱们心里都有数儿,横行霸道惯了就觉得所有人都得让着你吗?” “你放开我,快放开我!”付思琪疼的呲牙裂嘴,她觉得自己的手腕仿佛要被捏碎了:这个卫青哪来这么大的手劲儿,简直就是个怪物。情急之下,付思琪一低头,张开小嘴奔着卫青的胳膊一口就咬了下去。 卫青没有料到付思琪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儿,这一个愣神之间,就觉得小臂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这个付思琪属狗的吗?! 忍着痛,卫青一咬牙,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这只胳膊上往开一甩,只听得付思琪“啊!”地一声惊叫着,整个人踉踉跄跄被甩了出去,接着一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女孩子们被这一连串的突发情况惊呆了,柳依依也停止了抽泣愣愣地看着卫青说不出话来: 这个与自己素不相识,一身淡绿色劲装打扮,面若桃花又英姿飒爽的小姑娘,竟然会为着毫不起眼的自己跟这个看起来十分惹不起的女孩子动起手来。 想想从前在鹿州的日子,继母百般冷言冷语,就连自己的亲爹爹都不愿意多看一眼自己,还是多亏了舅舅怜惜她把她接到京都还安排书院。舅母虽然还算好说话,但毕竟也不可能时时都顾得上她。 表兄弟们说不上话,姐妹们也不愿和她亲近。偌大的一个内院,就只有佩心表姐热心得很,时常过来跟她谈天说笑。 只是第一天上书院,佩心表姐前脚把她安排在这等着,后脚就来了一个趾高气扬的小姑娘,把她撞到了不说,还一副恶心先告状咄咄逼人的模样,她真的好怕。 这个小姑娘好像很了不得的样子,这么多人竟也没一个敢上前来劝阻的,然而就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这个英姿飒爽的小姑娘宛如踏云而来的小仙女一般给势单力薄的她主持公道,怎么能不叫她热泪盈眶呢?想到这,柳依依心头一热,眼泪又一次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哔哩啪啦滚落出来。 这个节骨眼儿上,付思琪也已经被几个女孩子从地上拉了起来。本来么,大家都在一个书院,保不齐待会儿谁跟谁兴许还会分在一个班里,这么闹下去脸上都不好看。 其实方才把付思琪甩出去的那一瞬,卫青自己也吓了一跳,毕竟卫家才刚刚“出尽了风头”,这个时候还是低调点儿好吧。算了算了,卫青心里琢磨着:第一天上书院就闹得这人仰马翻,恐怕不太好。 尤其想到二姐卫莹玉此时也还在书院,要是听说自己又惹事儿,还不定怎么训自己呢。罢了罢了,算她付思琪好运气,这么打算着,卫青走到被两个女孩子扶着一瘸一拐的付思琪跟前,道:“哎,跟你谈谈呗,我摔你个屁股蹲,你咬我一口,扯平了怎么样?” “扯平?”付思琪听卫青主动要讲和,先是一愣,继而微微一笑道:“好啊!”然而随着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同时,鼓足了劲儿的巴掌又一次猝不及防地朝卫青的脸颊招呼了过去:扯平?想的美!她付思琪眼里压根儿就没有‘扯平’这两个字! 然而就在她心中得意,笃定卫青此刻再怎么也躲不过的时候,突然竟看到对面的卫青眯了眯眼睛,嘴角掠过一丝诡异的微笑…… “啪!”随着清脆的一声响,红红的巴掌印儿赫然印在了付思琪的半边脸蛋儿上。 “啊!”女孩子们又是一阵惊叫:了不得了,卫家的三小姐竟然将付大人家的千金给打了! 卫青一脸冷笑地瞧着对面此刻已然呆若木鸡的付思琪,说道:“火气这么大的话,我就给你降降火,叫你好好凉快凉快!” “你!你竟然敢打我!本小姐跟你拼了!”付思琪彻底被气疯了!从来都是她动手打别人,哪有人敢动手打她!不行!绝对不行!怒火中烧的付思琪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唯一的想法就是冲上去把卫青那张脸给撕个稀巴烂。 然而还来不及碰到卫青,整个人就又一次被大力推了出去,不过这次推她的不是卫青,而是正好过来找卫青的小云二公子------云沐白。 云沐白本来在东院等候处的小院子里等的无聊,跟几个平日熟识的小公子闲聊了几句之后就偷着跑了出来。 他想看看卫青这边儿怎么样了,被分到了哪个班,班里的先生严厉不严厉。 结果兴冲冲地跑到西院门口,就看见接待新生员的副先生慌慌张张往门外跑,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里面两个世家小姐不仅吵起来了而且还动了手,他喊了几句但好像压根不管用一样,所以眼下只有去找院长过来了。 不知怎么的,云沐白心里隐隐升起了一股极为不安的感觉:八成是阿青这个惹事儿精又作天作地了。 等他跑进西院等候处的小院子,一眼就看到女孩们稀稀拉拉围起来的那个小圈子里头阿青对着付思琪正说什么话,接着就是付思琪发疯一样要冲上去。 笑话!有他云沐白在,哪个敢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小姑娘?! 云沐白脚下变了步伐,三两步就闪到了两人跟前,也管不上控制力道的问题了只要他的阿青没有危险就好。于是在双手将付思琪给推了出去之后,云沐白看都没看她一眼,扭头看着卫青,一脸惊慌失措地问道:“阿青,你没事吧阿青,她没怎么着你吧?” 卫青一脸不可思议地瞧着仿佛是空间瞬移一样出来的云沐白,眨了眨眼睛问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你先别管这个,没受伤吧你?”云沐白一脸急切地说道:“快点让我看看。”接着便也顾不得周围那许多双的眼睛,兀自伸出手来扳着卫青的肩膀左看右看,随后又抓起卫青的手腕将胳膊抬起来,动作飞快却依旧仔细地检查起来。 云沐白的动作来得突然,卫青还来不及说话,蓦地就感到小臂陡然一痛:“哎呦!”两道好看的黛眉不由得拧到了一处:这小子好巧不巧竟然正好抓在方才付思琪一口咬下去的那个位置,实在是太疼了。 云沐白心中大骇,遂用两只手小心翼翼地端起卫青的小臂,因为卫青今日穿的是便于活动的紧袖口劲装,所以看不见伤口,但是点点殷红还是隐隐约约地透过了那薄薄的衣料洇了出来。 “阿青你流血了!”云沐白一瞬间怒发冲冠,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目光灼灼地问道:“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卫青呆愣愣地望着等待自己回答的小少年,一时间竟语塞了:太正经了!怎么又变得这样正经起来了! 云沐白不知道卫青想的什么,瞧着卫青不说话,心里更是慌了起来:这是给痛傻了,还是给吓傻了? 问不出来,那就自己找出来!云沐白神色狠厉地在这群女孩子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了被自己推出去,再一次蹲了一记屁股蹲儿还瘫坐在地上的付思琪身上:“是你?!” 付思琪从来没见过云沐白这副红着眼睛要吃人的模样,一时间竟然吓得小脸蛋儿惨白惨白的,紧接着把小嘴一撇再一次放声大哭起来。这个时候的她全然没了方才的嚣张,两只小手一边抹泪,一边还将两只脚在地上胡乱蹬踹起来,全然已是一副小女孩撒泼耍赖的模样。 付思琪一边哭,一边腾出一只小手,指着云沐白呜呜咽咽地哭诉:“云……呜呜…..云沐白……你……你推我……呜呜……你竟然这样护着她……呜呜……” 云沐白对着她冷冷一笑:“你是打今天起才知道我护着她的吗?付思琪,我一向不跟女孩子计较,但要是让我知道以后你还敢找阿青的麻烦,我就为你破了这个例。不信你就试试,看看我说话到底算不算数。” 哇哦---- 大狼狗!又变大狼狗了! 卫青望着此刻因为自己变得浑身杀气腾腾的云沐白,居然脑子一抽地偏离了主线。 这时候,一个苍老遒劲又略带威严的声音自小院门口传了进来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的耳畔:“这里是知书识礼的皇家书院,不是吵吵嚷嚷的街巷市井。” 众人看过去,发现小院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个朱颜鹤发的白衣老者,只瞧着年纪应该不小了,但依旧精神抖擞,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目光矍铄,颇有一种世事洞明的通透。 老者将众人扫视了一圈,从容不迫地踱下台阶来到院子里,一脸淡然地说道:“老朽正是这皇家书院的院长,姬澹。” 鸡蛋?“噗------”这些个世家小姐们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儿,有些个活泼的竟然直接笑了出来,那些个家教严格性子沉稳些的竟也大半儿将头低下去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以不致失礼。 姬澹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女孩子的反应,只是对着不远处还坐在地上的付思琪淡淡的说了一句:“没有人扶你,就自己起来吧。” 本来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但从这老者的口中说出来,仿佛自带着一种威严,付思琪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乖乖地抹干了眼泪从地上站起来回到了女孩子们的队伍里。 卫青不免偷偷地打量起这个叫名字怪异老头儿,不想却正对上了来自老者的目光,就在对视的刹那间,卫青竟然有一种被看穿了心扉的感觉,心跳也突然跟着空了一拍,直觉告诉她:这个老头儿不简单! 第三十四章 皇家书院 院长姬澹的介入,使得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小院很快恢复了原有的祥和。 “云公子也请回东院去吧。”姬澹波澜不惊地对云沐白说道。 “姬先生,”云沐白恭敬地对着姬澹施了一个礼:“卫青受伤了,还劳烦姬先生找个大夫给她瞧瞧。” 看着姬澹微微颔首,云沐白虽然心里依旧有些忐忑,但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乖乖听话,毕竟男女有别,他便是留下来也根本帮不到卫青什么忙。 因为发生了小插曲,西院的分班一直等到书院里的大夫来看过卫青同付思琪以后才开始。 皇家书院的规制分为初级,中级和上级班。每个级别学时三年,班级数目不定,每班班级十名生员左右,设一名主事先生以及一名副先生,主事先生专门负责平日的诗书授课,副先生则是协助主事先生做一些管理之类的事情,至于教授其他课程的先生也都是在各自擅长领域里经过层层筛选出来的卓尔不群之人。 书院一向严格公正,就连分班居然也是凭抽签决定。每支竹签都标有主事先生的姓名。学生们排队依序抽取,抽到哪位先生的名字便就是哪位先生的学生。这个方法虽然看似儿媳,但却又最叫人无可挑剔。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又是极其考验人品的一件事。因为一个不凑巧,就有可能与最不愿意共事的人分在一个班里,就比如,卫青恰好冤家路窄地碰到了付思琪。当然,令她没想到的是,柳依依同她也在一个班。 直觉告诉她,以后的日子恐怕是不会有她所期待的岁月静好了…… --------------------------------------------------------------------------------------------- 这时间的变迁啊,就像西院女子学堂院子里那两棵海棠树的花开花落,不知不觉,匆匆四年时光,卫青也已经褪去年幼的稚嫩,渐渐成长为一个顾盼生辉,浑身散发着英气妩媚的可人少女。 四年时光里,卫府发生了三件大喜事:一是卫静姝出阁,与云沐修历尽艰辛终于修成正果,并于前年还诞下了二人的爱情结晶;二是卫廷中因为沾了卫静姝与云沐修大婚的光,官复原职。三是卫莹玉由天靖帝萧怀远指婚,嫁与了御史邱简的嫡次子,邱逸辰。 当年邱简本来因为冰盏的事情对卫府颇有微辞,但是在得知卫青居然能够不计前嫌,挺身而出维护自家外甥女柳依依的事情以后,内心极为震动。不仅大加赞扬卫府有高节清风如明月入怀的气度,更有泾渭分明,路见不平的正气。同时也为自己当初参奏卫廷中的事颇有几分歉疚。 这样又过了两年,没想到正直婚配年纪的次子邱逸辰在佩心的热心促成之下,对卫府的二小姐心生爱慕。卫莹玉热情爽朗没有世家小姐的娇惯之气,邱简自然也是十分乐意,遂亲自登门拜访卫廷中坦言了邱家欲迎娶卫莹玉的想法。 卫廷中同林氏在征求了二女儿的意思之后,终于也点了头。于是邱大人便借着当年中秋宴的机会,求了天靖帝萧怀远的恩旨,也算是佳话一段。 唉,卫青心里不禁一阵感慨:他们倒是万事如意一帆风顺的,怎么到自己这里,这日子就这样艰难呢?她倒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她的成绩四年来毫无长进,依旧是太差了! 女子学堂的那些个课程,她除了骑马无人能敌以外,其他基本全都垫底儿,简直成了付思琪平日嘲讽自己的绝对杀伤性武器。可是她明明也不想这样嘛~但她又着实觉得自己长了一双十根小棒槌一样的手指和一颗榆木疙瘩样的脑袋。 实在是烦死人啦! 就在卫青又一次不知不觉把小差开了半节课的时候,突然就听得一个似乎百般无奈但又夹杂着几许愠怒的女声在头顶响了起来:“卫小姐!” 由于之前完全没有意预兆,卫青心里一慌的同时右手紧跟着一哆嗦,那细巧绣针尖尖的针尖儿透过绢布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托在绣绷底下的左手手指上。 “啊!”疼疼疼,疼死人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卫青扔了针线和绣绷,双眉紧促,眼含泪光地把食指含在嘴里吮吸起来:她真的好难,叫她学刺绣,与让张飞去绣花有什么区别嘛~呜呜呜~ 教习这些世家小姐女红课程的是在宫里给娘娘和小主子们绣了十几年宫装的绮云姑姑,据说她的宫绣不仅构图精密且色彩秀丽分明、针法多变深得后宫女眷的喜爱。太后娘娘还在世的时候,亲赐“绮云”之名,以称赞她绣工精美。 “卫小姐,”绮云姑姑弯腰将卫青扔出去的绣品捡了起来,瞧着上面胡乱堆在一起的一团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卫小姐学了这许久,也该用心些了。” 绮云姑姑将绣绷交还给卫青,语重心长地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多用用心自然会有进步。我在课上教习的时间毕竟有限,平日里你亦可以多问一问那些学的精巧的女孩子们。” 这么一边说着,一边取了柳依依和付思琪绣的绢帕接着说道:“大家可以看一下柳小姐同付小姐的绣品,两人各有千秋,都是非常值得学习和借鉴的作品。你们都是世家的小姐,虽然将来未必用得上裁剪,但是这女红却是要说得过去的。而且,咱们西院两年一次的宫绣品鉴大会就要到了,各位应该更加努力才是。” “是。”女孩子们恭恭敬敬地齐声回答。 好容易熬到了下学堂,与方才在课堂上的昏昏欲睡神思恍惚相比,卫青就像打了鸡血一般第一个冲出了教室:啊!灵魂与躯体终于得到了双重的解放!这天也蓝了,花也艳了,就连空气都更加清新了! “阿青,”突然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从卫青背后响了起来:“阿青,等等我。” 卫青回过头去,便看见一道弱柳扶风的娇小身影一路小跑朝自己追了过来,正是柳依依。自从卫青那年为她仗义执言同付思琪干了一架并且还挂了彩,她竟把卫青当做恩人一般,还专门央了舅舅邱简一定要找个好大夫去给卫青仔细瞧瞧,毕竟是女孩子家,这万一留了疤岂不是她的罪过?想到这不免又兀自垂起泪来。 万幸的是,付思琪虽然当时也下了狠劲,但毕竟因为年纪小这伤口也并不之分严重只待了几天便完好如初了,至于云沐白看见的“血”其实根本就是小小年纪却异常热衷打扮的付思琪染上的唇脂,完全就是乌龙一场! 柳依依来到卫青跟前,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一方绢帕递给卫青,道:“阿青,这个是我方才在课堂上称绮云姑姑没注意偷偷赶出来的,你且拿着,也省得为今日的作业烦恼了,只是时间太紧,我绣的不好,你别嫌弃。” 这……卫青瞧着那双白嫩嫩的纤纤素手托着的绣了一朵精巧海棠的绢帕,啧啧啧,卫青不由得感叹:这才是拿绣针的手啊,唉,根本不是自己这十根小棍子能比的啊。 “依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即便是拿了,绮云姑姑一看也知道不是我能绣的出来的啊。”一提到绣工,卫青便觉得一个头变作了两个大。还有什么宫绣品鉴大会,纯粹是变着法来让她丢人现眼的。 “那怎么办啊,要么你还是多上点儿心吧,不然付思琪又要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来了。” “算了算了,随她爱怎么样好了,”卫青倒显得不是很在意:“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料,让我干这个,不等于让张飞绣花一样么?” 柳依依眨巴了眨巴她那双似乎总是盛着两潭秋水一般的大眼睛,疑惑的问道:“张飞是哪家的小姐啊?她也不擅长女红么?” 噗------卫青强忍着笑:“他才不是什么小姐,他是…..呃……他什么都不是,反正他也不会绣花就对了。” 两个人一边说话儿,一边往书院大门口去。突然,一个身穿紫棠色罗衫模样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边撒着小短腿儿直直地朝卫青跑了过来一边奶声奶气地叫着:“姨,姨。”卫青定睛一看,哎呦,这不是大姐家的小团子云星泽吗? 卫青赶紧迎了上去,一把将自己这个小外甥抱了起来,笑靥如花地问道:“你这个小东西怎么来了?我的大姐你的娘呢?” 云星泽摇摇头,糯糯地道:“不是娘,是嘟嘟和老祖。” 嘟嘟?卫青顺着怀里小团子肉肉的小手指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袭天青色衣衫俊朗挺拔的少年正同一只金色毛猴一齐朝这边走了过来,居然是云沐白和卫大胜。可是云沐白今日不是…… “西夷那边怎么样了?”卫青不禁有些担心地问。 “好像是不行了,”云沐白摇摇头:“西夷那边来人说皇帝希望能再见父亲最后一面。” 卫青惊讶的微微张了张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也要跟着去吗?” 第三十五章 莫名其妙的马 “哥哥他们要跟着去,”云沐白浅浅一笑:“我得留在天靖。” “你的意思是小团子和我大姐也要去西夷吗?”卫青不舍得在云星泽肉肉的小脸蛋上轻轻啄了一下。她这个小外甥软萌软萌哒,每次被他追在屁股后面“姨,姨”地叫着,直把卫青的心都要暖化了。 这要是有一天去了遥远的西夷,自己还真怪想他的。不仅是他,更还有自己的大姐卫静姝。哎,想来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也时常追在姐姐身后求抱抱的,一晃,十年都过去了。 正当卫青暗自伤感的时候柳依依便也来到了几人跟前,见云沐白也在这里,微微红了脸,浅笑着行了一个礼:“小云公子也在。”对于云沐白的出现,柳依依实在也是这几年见怪不怪了,她知道这两个人从小便是青梅竹马,现在又是正经的亲戚,只要有阿青在的地方,这个小云公子十有八九都会出现。 云沐白见是柳依依,略略颔首的同时将唇角微微向上一勾,淡淡微笑道:“柳小姐。” 这一笑,似有若无,就好像春天里迎面而来的细暖的风,吹得那万条垂下的碧绿丝绦袅袅婷婷,一点一点拨动着人的心弦。 柳依依几乎有一刹那的失神。 卫大胜在一边眨巴着两只小圆眼睛上下打量了柳依依几下,几不可闻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的同时把头别向了一边。 当然,彼时云沐白的眼神全都放在卫青同云星泽的身上,所以对柳依依和卫大胜这两种完全不同的神情丝毫没有察觉。 柳依依却将卫大胜的样子看在眼里,她轻轻张了张嘴仿佛像要说什么,但再看到云沐白目不旁视一脸笑意地望着此时正怀抱萌宝笑靥如花的卫青的时候,那双剪水的眸子倏而黯淡了下来,兀自低头将两片薄唇抿了一下,抬起头微笑着对卫青和云沐白说道:“家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嗯,那你路上小心点。”卫青甜甜地笑道。 云星泽一开始还十分享受来自小姨爱的抱抱,但过了一会,可能是觉得自家小姨抱的姿势还是不如娘亲那样舒服,便开始在卫青怀里扭来扭去的,不老实起来。 “姨姨,要下去,要下去。”云星泽一边晃着两只小短腿,一边仰起头来央着卫青把自己放下来。 “好好好,放下来,放下来,你这个小胖墩儿,最近又吃什么好吃的了,抱一会儿压得我胳膊都酸死了。”卫青一边仔细地将他放在地上,一边娇嗔的逗弄道。 “老祖给鸡腿,我也爱吃。”云星泽奶声奶气地说道,接着,小家伙眨了眨那双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着卫青挎包里露出的一角绢布,问道:“姨姨,这个是什么?要看看,要看看!” 说着,也不管卫青突然惊慌失措的表情,赶在她把手捂过去之前,往上一蹿,拽着那绢布的一角一下就拉了出来。 “哎,你别……”卫青本来伸手想要制止云星泽想要进行的下一个动作,但没想到云沐白却抢先一步拿过了绢帕两手一抻,“别……打开……”可惜的是卫青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少年已经将绢帕完完全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没眼看了!卫青将双手迅速捂在脸上:天呐,这正是方才她在宫绣课上被绮云姑姑严厉批评过的女工作品…… 云沐白将绢布打开一看,才发现是一方白色的绢帕,在绢帕的一角,三四条由一堆堆绿色的或长或短的丝线针脚好似都正在拼命努力着让自己尽可能看着排列的整齐一些,在这些绿线的最顶端还有一团白白的线,中间突兀地嵌着一个黄色的线疙瘩。 这…..这……云沐白不可思议地瞪着这又白又绿还有点黄的一团,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啼笑皆非地道:“阿青,你……你这狗尾巴草绣的……呃……真别致。” 什么?狗尾巴草?卫青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脸红筋涨地一把将绢帕从云沐白手中夺了过来,提着最上面的两个角扯开来,怒气冲冲地吼道:“你给我把眼睛睁大了好好瞧瞧,好好瞧瞧啊,你们家狗尾巴草能长得这么清新脱俗吗?!” 太过分了!这小子实在是太过分啦! 竟然发,发火了啊……云沐白呆愣愣地望着对面脸红脖子粗气得火冒三丈地小丫头,心里“咚咚咚”地敲起了小鼓:怎么变成母老虎了啊,这,这副表情是要吃人吗? 卫大胜把此时此刻一脸蒙圈还不知道惹祸了的云星泽拦进怀里,也好奇地打量起那方白色的绢帕,看了半天似乎也是一头雾水。 云沐白将将用手指着那绢帕上的图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这个,这个到底是什么啊?” 少女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咬牙切齿地蹦出了三个字:“水 仙 花 。” 呃……云沐白不禁重新审视起那一片清奇的图案,绿色的原来是长长的叶子,白色的是花瓣,黄色的是花蕊……这么仔细端详起来,好像还真的是水仙花,虽然这棵水仙花确实……独特了一些,但只要一想到是卫青绣的,这花的颜值也竟然在一瞬间蹭蹭地暴涨了起来。 “原来是绣的是凌波仙子啊,”求生欲异常顽强的云沐白似有所悟一般地鼓掌赞叹起来:“‘芳心尘外洁,道韵雪中香。自是神仙骨,何劳更洗妆’哎呀呀,本来我还纳闷这诗句写的言过其实,如今看了这绢帕才恍然大悟,你看,这不假雕琢的针法自然流露出水中之仙那股浑然天成的超凡脱俗,又岂能是那些艳俗之色能比拟的?” 卫青听得云沐白对着自己大放彩虹屁,虽然心里明知道他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可不管怎么说,倒是比方才舒坦多了。正这么琢磨着,一眼又搭见了此时正对着自己的绢帕背面那一坨更加叫人无语的乱七八糟的走线,心里一阵发堵:唉!骗得了谁也骗不了自己…… 看着仿佛一瞬间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的卫青,云沐白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了起来,他心里的小姑娘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阿青,不如你把这绢帕送给我吧。”少年微微红了脸颊,低着头说道。唔,他舔着脸送过她东西,也蹭过吃喝蹭过车马,就是好像还没有蹭过礼物…… “嗯,”卫青依旧沉浸在对今日宫绣作业的有心无力之中,并且心烦意乱之中不可自拔,所以压根就没听清楚云沐白说的什么,便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同意了?云沐白欣喜若狂地一把夺过了绢帕揣进怀里连连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把它好好收起来,绝不会给弄丢了。”嗯嗯,这是她送他的第一件礼物,绝对意义非凡。 “啊哈?”卫青对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呆呆愣了那么几秒,恍然大悟:“哎,哎,那不能给你,那……”哎?眼前哪里还有云沐白的人影,卫青茫然地向着远处看去,只看到了一个肩扛着小团子往前一路狂奔的少年的背影:“明儿见啦!我先走啦!” 啊哈?竟然动作这么快!可那是宫绣作业啊,明天该怎么跟绮云姑姑交代呢?哎,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为什么要送他这个?! 卫青迷惑不解地冲卫大胜眨了眨眼睛,卫大胜却在这样直逼心灵的目光下把自己渐渐缩成了一团,一脸无辜至极又可怜巴巴地瞧着卫青,那样子仿佛在无声地辩驳: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路上恍恍惚惚,终于到了卫府门口的时候,卫青赫然发现自家门前多了一匹枣红色膘肥体壮神采奕奕的良驹骏马。 卫青心下疑惑:这是家里有客人了? 只是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卫大胜“噌”地一下从身后三两下就跃到了那匹骏马身上,搂着马脖子好一阵亲昵,更奇的是这马居然没有丝毫的惊惧与不快,反而十分温驯地任由卫大胜胡闹,竟像是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般。 只是这样就更加让卫青疑惑不解了,一路轻快地跑进了府里,逮着个门口的小厮脱口问道:“今日家里来的什么客?” “没,没谁来啊。” “门口那匹马是谁的?” “三小姐,您说的什么马啊?奴才哪知道门口有什么马啊?” 瞧着是真问不出什么来了,卫青正准备回去找卫大胜,却见这厮骑在马背上竟然就这么一路招摇地进了大门。 “你,你,你你你……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把它弄进来了?”卫青心急如焚,仰头冲着马背上的卫大胜跳着脚叫嚷起来:“万一是人故意设计好的说咱们卫府是盗马贼怎么办?我能说是一只成了精的猴子‘顺手牵马’迁进来的吗?快快快,赶紧弄出去弄出去。” 乖乖,这是闹着玩的吗?若真是出了事儿,跟谁说是猴子偷的马,谁能信啊? 但是任凭卫青怎么说,卫大胜就跟没长耳朵一样,丝毫不为所动。这样一来更是叫卫青恼羞成怒:“行啊卫大胜!你不弄出去是吧,那我就亲自动手! ” 说完,便不管卫大胜一通手脚并用的猴言猴语,纵身一跃就上了马背,只是令卫青没有想到的是,她刚刚把缰绳握在手里的一瞬,身下的骏马竟然干干脆脆“噗通”一声,跪卧在了地上! 第三十六章 竟然是爷爷 这什么情况? 枣红马突如其来的莫名反应直接让卫青傻了眼,可是任凭她怎样又拉又拽,固执的马儿就好像长在了地上一样,到了最后索性直接往地上一躺,颇有一副:‘我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看你怎么’的赖皮模样。 卫青彻底绝望了: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她承认此时此刻确实被一匹马制住了。可是俗话说的好,这事出反常它必有妖,难道这马同卫大胜一样也成了精? 彼时,小厮们眼见着三小姐同一马一猴在这较劲,不敢贸然上前便赶紧去报给了卫廷中。听得卫廷中也是一愣一愣的:什么猴骑大马,马还赖着不走了,哪来的马? 把写了一半的大字放在那里,卫廷中搁下笔就随着小厮绕到了前院,远远地就望见地上直挺挺得躺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阿青,这马是怎么回事?” 卫青一见是自家爹爹闻讯赶来,心里顿就感觉有了几分踏实,毕竟爹爹见多识广,或许能看出这匹马的来历呢:“我回来的时候在咱们家门口瞧见的,然后就叫卫爷爷给牵进来了嘛。” “这……”卫廷中把目光投向卫大胜,却不料后者也在眼都不眨地盯着他,竟然瞬间语塞,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猴子顺手牵马?真是闻所未闻。 可是阿青从来不会瞎说,自家这位猴伯父也确实精怪的很,卫廷中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腿上挨得它那一棍子,继而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伯父这是……”这是想要干什么? 当然,后半句他可没敢直接说出口。这猴子不知道是不是还记着当初那档子事儿,无论自己怎么敬着它,它竟然都一副小肚鸡肠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看在自己老爹的份上,卫廷中忍了,但是他实在忍不了的是这猴子一边对他大模大样,一边却对着云家那个臭小子热情洋溢的很。 那什么,不就是在人家家里吃了几天的鸡腿么?竟然就忘了本了? 然而令卫廷中意外的是,卫大胜这回并没有拿他不当回事,而是指了指那马又指了指自己,接着又做了一个像是捋胡须的动作,便一脸期待似的在卫青和卫廷中之间望来望去。 只是这实在抽象的表演叫卫家父女二人面面相觑:这是几个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府门口传来一个熟悉又洪亮的声音:“我滴个乖乖,你们怎么把我的马放倒了?” 这个声音是…… 还不待人反应过来,一个身着粗布衣衫,须发灰白,却腰杆挺直满面红光的老头儿三窜两蹦地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这匹原本还赖在地上的枣红马竟然一声嘶鸣,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桀骜得抖了抖那瀑布一样黑亮的鬃毛,将马蹄扣出“哒哒哒”清脆的响声。 “父亲!”卫廷中满脸惊讶道:“您怎么回来了?” 哪知道卫宗年不仅没有接话,还狠狠瞪了一眼卫廷中,之后便走到枣红马的跟前,贴着马脖子,用手轻轻拍了几下,略带讨好地说道:“我说老伙计,你可别跟晚辈们计较啊。” 啊?卫廷中一头雾水,这个场景,这句台词,他怎么觉着这么熟悉呢?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头顶之上:该不会…… “廷中啊,”卫宗年对着卫廷中一招手:“来来来,快过来见过你这伯父。” 噗------ 果然又来了!卫廷中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要管猴子和马叫伯父?!可是介于之前卫大胜给他那一棍子的教训,卫廷中心里虽然百般不愿,但依旧不得不陪着笑脸过来给枣红马行了一个礼:“见过伯父。” 笑话,要是这枣红马同卫大胜一个脾气,那他不就惨了?一尥蹶子还不直接把他踢到床上趴个十天半月? 卫青瞧着卫廷中在面对卫宗年时那副憋憋屈屈又毕恭毕敬地模样,不由得发自内心的有些同情他,毕竟她也觉得自己这个爷爷实在是有些,呃,不靠谱。 但是心里想毕竟是心里想,再怎么不正经也总归是自己的爷爷,卫青恭恭敬敬地对着卫宗年一抱拳,字正腔圆地说道:“孙女卫青见过爷爷。” 卫宗年微微地笑着将这个小孙女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翻,继而用苍老而有力的双手拍了拍卫青的肩膀,赞道:“好样的!浑身上下这股子精气神儿,嗯,是我卫家的风范!”说完便爽朗的大笑起来。 突然,卫宗年好似想到了什么:“哎?我那大胜兄弟哪去了?” 卫大胜?众人心中一惊,四下望去竟然连一根猴子毛都寻不见了:这卫大胜方才不是方才还在这的吗?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就不见了? “大胜兄弟?大胜兄弟?”卫宗年喊了几声,卫大胜却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听不见半点动静,也瞧不见一丝影子。卫宗年不由得一皱眉头,撇了撇嘴:哼,恐怕这个小心眼儿的老家伙,还记着四年前的事呢,幸好这一回他早有准备。 只见卫宗年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把塞子“嗵”地一下拔了出来,眯着眼睛凑上去使劲吸了一口气,对着葫芦嘴儿“咕咚咚”喝了一大口,使劲地砸吧了砸吧,由衷叹道:“哎呀,醉倒仙,醉倒仙,任他是神仙喝了这酒也得醉倒喽!” 话音未落,一个金色的影子闪电一般从廊檐上顺着立柱溜了下来,一路直奔卫宗年。卫大胜迅疾如风,一把抢过酒葫芦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嗝。”一个响亮的酒嗝之后,卫大胜的脸已经比屁股还要红,小眼睛也眯缝成了两条线,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东倒西歪起来。 “老家伙,看招!”卫宗年一声大喝,冲着卫大胜一拳打了出去。卫廷中与卫青两人一时瞠目结舌:这怎么还说翻脸就翻脸了呢?居然还是跟猴子打架?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只见,前一秒还醉醺醺的卫大胜突然把两只小眼睛睁得溜儿圆,把身子往下一缩贴着地皮呲溜溜滑到了卫宗年的身后,紧跟着四肢并用“蹭”的一窜奔着卫宗年的后背扑了上去,只是还未到近前,那粗布衣衫的身形一闪便叫卫大胜扑了一个空。 就这样,一人一猴赤手空拳斗在了一起。 这速度太快了!卫青与卫廷中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聚精会神地跟着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敛气屏息,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松懈便会错过其中的紧要关窍。 卫青还是第一次见到卫宗年展露拳脚,直叫她看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但是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在卫府成天潇洒度日,平日里似乎只知道举着个大鸡腿狼吞虎咽的卫大胜竟然身手如此了得?虽然在爷爷的步步紧逼之下没有还手之力,但是居然也可以见招拆招,全身而退。 这家伙还是只猴子吗?简直就是个精怪!卫青不由得好奇当年荀翊是如何才将它抓住的,如今看来,想必肯定是用了非常的手段了! 突然,只见战在胶着的卫宗年和卫大胜虚晃一招同时向后纵身一跃,跳出了圈外。 “老家伙,竟然因为一壶酒就把我撂在山洼洼里天天被你那群猴子猴孙成日间烦扰。你自己倒在这吃香的喝辣的,真不够意思!”卫宗年气的吹胡子瞪眼,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样喋喋不休起来。 再看卫大胜,直勾勾地盯着卫宗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卫宗年对自己的抱怨,就那么呆呆地蹲坐在地上,倏地把双眼一翻,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卫爷爷!”卫青心里一惊,拔腿跑了过去。一把将卫大胜揽了过来,焦急地叫着:“卫爷爷,卫爷爷!”这身上看不出什么伤来啊,难道是内伤?不会吧,爷爷还真能下得去手么? 爷爷?卫青一脸焦急地向卫宗年望过去,想要求一个答案。卫廷中不尴不尬地将食指勾起来在脸颊上轻轻刮了两下:“呃……一酒壶醉倒仙,仙都醉倒了,何况一只猴子?”嘁,当初要不是他也把一酒葫芦醉倒仙一口气儿喝了个精光,这能追不上这猢狲? 原来是喝多了! 卫青看着半倚在自己怀里的卫大胜,从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家伙,自从被她从瑞禾轩救出来,便好像对她多了一种别样的敬意和依赖,仿若真的将她当做了它的救命恩人。不对,不仅是对她,就连对云沐白,它也是格外的亲昵。 虽然傲娇,虽然嘴馋,虽然会耍点小脾气,但是这样的卫大胜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成了卫青身边不可或缺的亲人。 卫青将卫大胜一个公主抱给抱了起来,然后对卫宗年和卫廷中道:“爷爷,爹爹,阿青先把它送回去吧。”对,没错,因为是卫廷中的伯父,所以卫大胜自然也有自己的卧房。 卫廷中招手叫来一个小厮,从卫青怀里接过自己这位惹不起的伯父,对小女儿点了点头,示意卫青退下。 待卫青等人在视线里渐渐远去进了后院,才一脸凝重的看向了卫宗年:“父亲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大事?”父亲一别十余年,就连卫静姝同卫莹玉这两个孙女出阁这样的大事都没有路面,如今却孤身一人上京,想必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卫宗年心事重重地长长吁了一口气:“西夷那边恐怕要不太平了……” 第三十七章 叫她去顶包? 西夷?卫廷中陡然一惊:那不是云府的…… 卫宗年仰头看着一望无际的苍穹,远处,大片大片的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层层叠叠变化莫测:“这风,说刮起来便刮起来了。” “父亲,这西夷可是……”卫廷中此刻迫切的想要将个中缘由问个明白,只是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卫宗年却一抬手,对着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往自己身后瞟了一眼,低声道:“进去说。”哼,这些个苍蝇,竟然跟的这样紧。 进了前厅,卫宗年刚刚坐定,便叫卫廷中吩咐下人去把卫青赶快叫过来,说是眼下有一件要紧的事还得需要她的帮忙才行。 卫廷中虽然不知道自家老爹究竟在做什么样的打算,但他的心中隐隐浮现起一股无以名状的不安,等待着卫府的,很可能又是一场惊涛骇浪。 不多时,才把卫大胜安顿好的卫青便又步履匆匆地赶来了前厅,对着此刻正襟危坐在主位的老爷子恭恭敬敬地施了礼,道:“爷爷,您找我?” 卫宗年缓缓地点了点头,示意卫青坐下,接着便开门见山地对卫青和卫宗年说道:“我也不绕圈子了,西夷皇帝眼下命不久矣,云府不日便也要举家前往西夷,这整件事看似简单,细想起来却有很多耐人寻味的地方,按理说云清风已经脱离景王府二十余年,可西夷皇帝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传见他和云沐修?” “许是叔侄之情,又是生死别离?”卫廷中猜测道。 卫宗年白了卫廷中一眼,嗤之以鼻道:“哼,皇室哪来那么多的叔侄之情,别说是叔侄之情,就是爱的死去活来的女人亦会拿来做筹码,血浓于水的父亲兄弟都可以翻脸无情刀剑相向。他为了城池土地,连女儿都能卖,你还想着他能有什么叔侄情谊?”说着,那双原本熠熠生辉的眸子倏地一紧,神色竟也变得愈加凝重。 如果并不是亲情,卫青猜测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难道是因为西夷皇室自身出了什么变故,而这个变故必须依靠远在天靖的云府?” “没错,”卫宗年赞赏地对卫青点点头,这个孙女他果然没有看错:“眼下西夷太子恐怕想要顺利承继大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卫宗年神色如常地看了一眼此刻已然目瞪口呆的父女二人,继续兀自说道:“西夷物产丰富,是块宝地。然而怀璧其罪,没有强大的兵力,就如同窝里的小白兔,引得群狼虎视眈眈。可是突然有一天,这兔子不想再当兔子,摇身一变,成了虎豹雄狮。这个时候周围的群狼不仅咬不着肉还要时时刻刻谨防自己被咬上一口,你们觉得他们会愿意吗?” “那自然是不愿意了。”卫青道。 卫宗年瞧了瞧这个小孙女,微微一笑:“没错,他们当然不愿意,所以便要赶在这只小兔子还没有变成虎豹雄狮之前彻底撕碎它。” “这么说来,是有人要对西夷下手了?可是父亲方才也说了云清风已经脱离西夷二十余年,就算他此刻回去,恐怕……”不对!卫廷中一个激灵,话到一半戛然而止:云清风虽然表面是脱离了西夷皇室,但是他的父亲云景平还在西夷。 不光如此,还有云沐修,当初他为了对抗皇后册立卫静姝做太子侧妃时的底牌便是只要他回到西夷,就是名正言顺的西夷世子!所以,如果西夷动荡,云清风和云沐修这父子俩不可能袖手旁观! “父亲,父亲不要再卖关子了,如今姝儿是云家的媳妇,云家同卫家已经连在一起了。”如果云家同云沐修出了什么事,那么卫静姝和云星泽母子两个岂不是也……卫廷中不敢多想,那将是什么样的可怕后果:“难道云清风并不知道西夷那边的情况?” “非也非也,”卫宗年摇了摇头:“你也太小看你这位亲家了--------老子在那边顶着,儿子能在这里缩着?不过想要掩人耳目,只能是带着一大家子装成回去认亲的模样,他是脱了西夷的身份当了天靖的上门女婿,可是只要云沐修踏上西夷的土地,便是名正言顺的西夷世子,小太子现在内忧外患,正巴不得云沐修赶紧回去好助他一臂之力。” “这么说来,不仅是姝儿,就连清宁长公主也是要跟着一并回去的?”想到有清宁长公主跟着,卫廷中心里踏实了许多:毕竟是天靖的公主,就算有什么暗流涌动,应该也会忌惮着天靖一些吧。 可没想到,卫宗年接下来的一番话直接就把他从头到脚浇了一记透心凉:“糊涂,云清风脱离西夷入赘天靖早就成了天靖的子民。长公主是天靖的公主,西夷皇室的事情,她就算是有心相帮,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竟然会这样?!卫廷中沉默了,他明白了一个残酷无比的现实:西夷出事与否,同天靖没有一丁点关系。而更有甚者,说不定天靖都是虎视眈眈群狼之中的一个,盼着西夷大乱,从中分一杯羹。 “那父亲的意思是?” “前思后想,我打算让阿青跟着姝儿他们一道去西夷。” 什么?! 卫青目瞪口呆着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怎么?自己的耳朵怕不是出了什么毛病了吧? 不仅是她,卫廷中此刻也因为自己父亲方才那一句惊天动地的话而大惊失色。 卫宗年看着儿子孙女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不以为然地道: “你们两个干什么一副吞了苍蝇的模样,实在是难看。怎么?都觉得我在说笑话?” 卫青最先回过神来,赶忙道:“不不不,不是,只不过爷爷不打算阻止姐姐去西夷,反而却还叫我跟着一同去,我跟着去能干什么呀?” 卫宗年一愣,一脸无辜地反问道:“笑话,你大姐是云沐修的媳妇儿,人家两口子愿意夫唱妇随,我这个老头子干什么要去阻止?真是的。” 唔……卫青和卫廷中竟然一时语塞:老爷子说的好像也对啊……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那您还让我去当电灯泡?”卫青小声嘀咕道。 声音虽小,但却逃不过卫宗年的耳朵,老爷子一脸狐疑:“什么点灯泡?点什么灯?什么灯还能冒泡?” “不不不,不是,”卫青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没有灯,也不会冒泡。”现在去解释电灯,那才是个笑话! 卫宗年并不打算在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计较,只是收起了那副嘻嘻哈哈地神情,来到卫青跟前目光炯炯,郑重地说道:“阿青,你虽然年纪小,但是爷爷知道你胆大心细鬼主意多,有你同姝儿一道去,爷爷才能放心。另外叫卫大胜那个老泼猴儿跟着你,别看它平时又馋又懒,关键的时候绝不掉链子。” 看着卫青一脸迷茫的样子,卫宗年不禁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再说了,你也不想留下来参加那什么宫绣大赛吧?” “啊?”卫青匪夷所思地上下打量着这个在她心意行事依旧奇奇怪怪的爷爷,惊讶地问道:“爷爷,您怎么知道宫绣大赛?” 卫宗年嘻嘻一笑,老顽童一般凑到卫青耳边,小声说道:“我不光知道宫绣大赛,我还知道你绣的帕子被那个臭小子给诳走了。” 噗------ 一口气血上涌,卫青差点没忍住喷了出来,一张脸涨的通红盯着自己眼前这个一脸八卦样的爷爷纳闷到:爷爷他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其实从书院他就一直都在跟着她?那不是从书院门口的事到她被枣红马当成个傻瓜一样耍的事他全都看见了?天呐,她可真是丢脸丢大了! 卫宗年仿佛看透了自己孙女的小心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瞟了一眼懵圈的卫廷中,把手手挡住开卫廷中探究的目光,用唇语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卫青‘说道’:“你去西夷,我就不告诉你爹。” 行行行,去就去吧,只是……她该怎么跟云府说她要跟着去?这也太不合常理了,云沐白都留在天靖,她一个姓卫的却要跟着去西夷?这是什么逻辑啊? “不必担心云府,就是西夷那边也不会怀疑,因为从你出了天靖的那一刻,你就已经不再是卫府的三小姐卫青了,”卫宗年形容严肃地道:“你是云府的二公子,云青。” “什么?敢情说到底这是叫我去顶替云沐白?”卫青一听,当即蹦的三尺高:“不干了!他想得美,凭什么啊?” 可恶,她还纳闷为什么云沐白不用去西夷,原来是叫她顶包儿去那个是非之地!NN个孙子滴,这凭什么啊? “阿青,不得无礼!”卫廷中眼见卫青对着卫宗年一言不合就跳脚,心里不免捏了一把汗,生怕自己爹爹怪罪下来,虽然卫宗年的话令他也是心惊肉跳,可不管怎么说,长辈就是长辈,哪怕心里再不愿意,也要是要记得礼数的不是? 卫宗年一脸平静地看着卫青,这个小孙女的反应与他意料之中的一模一样,其实从本心讲,他也不愿意将卫青置于险境,只是几番深思熟虑下来,眼下除了她,便并没有第二个合适的人选,他有他的责任,卫府也有卫府的责任! 于私于公,今日哪怕是哄也得把她哄去! 想到这,老头儿把心里那点骄傲和自尊拾掇拾掇,一把抛到了九霄云外,一转脸来了个笑靥如花:“你看你这孩子急什么,这不是个顺便的事么?最最关键的不是为了你姐姐吗,再说了,爷爷还能让你白跑一趟?” 第三十八章 云沐白的秘密 卫青一脸怀疑地盯着自己这个变脸比川剧还快的爷爷,瞬间觉得自己上了贼船,一脸谨慎地问道:“爷爷,我怎么觉着您老人家这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啊?” “瞎说!”卫宗年佯装生气地道:“老头子我还能害自己的亲孙女不成?”接着一转脸又可怜兮兮地央求道:“爷爷跟你保证,去西夷绝不亏本儿,行不行?” 卫青算是看出来了,好像一开始她就被老头子算计得妥妥的,这事儿她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与其这样,还不如捞点好处:“什么不亏本儿,说来听听?” 卫宗年内心割肉一般,但脸依旧装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把心一横大义凛然地说道:“只要你去西夷,从今往后,那枣红马就是你的了!行不行吧?!”哎呦呦,要了老命喽,那可是他的心肝儿宝贝儿哦~不行不行,一定得找那个人赔! 枣红马?卫青心里一惊,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体态健硕,神采奕奕的骏马身影,之前她瞧着书院的马,个个儿也都是身姿矫健俊美得很,但是放在这枣红马跟前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心里打了一个转儿,小算盘扒拉的“噼啪”作响:“行吧,为了大姐,就这么定了!” “不行!我不同意!”伴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反对声,卫家祖孙三人齐刷刷地向门口看了过去,只见云沐白一袭墨色的劲装,眉头紧锁,怒气冲冲地大步走了进来。原本他只知道自己不用去西夷,但是万万没想到那个顶替自己去西夷的会是卫青。 因此,当他从云清风口中得知这个惊人的消息时心如火焚,一刻也不能耽搁地往卫府赶过来。那是他想要保护的小姑娘,他怎么能让她替自己深涉险境呢? “哎?你怎么来了?”卫青一脸懵圈,这小子干什么一进来就摆出一副气势汹汹要拼命的架势,还有那如刀似剑寒气逼人的目光,好似跟这儿的人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这是抽什么疯啊? 然而这个卫青眼里抽风一样的少年目不斜视直挺挺朝自己走了过来,扳着她的肩膀目光灼灼而焦急地说:“你不能去西夷,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去西夷!我不会让你去替我冒险,绝对不会!” 云沐白说完,一转头便对上了卫宗年投向自己的凛冽目光:“二公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请二公子快回去吧。” “不管怎么说,我绝对不能答应让阿青替我去西夷。”云沐白满眼焦急不卑不亢地道:“爷爷,我不管那个人跟您说了什么,总之我不会同意的。如果我知道你们所谓的‘稳妥之计’就让阿青替我去,那我宁愿自己去。” 什么什么?卫青傻眼了:云沐白和爷爷竟然一副老早就相识的样子是怎么回事?还有,为什么她有股莫名其妙地像被卖了的感觉? “那个……”卫青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 “认识!” 这一老一几乎同时气气哼哼地脱口而出,只是……这也太大相径庭了些吧?! 同卫青一样,卫廷中此刻竟有一种“身在此山中,不知云深处”的茫然之感:我是谁?我是卫廷中。我在哪?我在家。他们认识?他们认识。但是他们为什么会认识?为什么会认识?! 嗯哼,这下卫青算是看出来了,她又被坑了。而且是被自己这个骑马耍猴的亲爷爷给坑了!emmm……她好难…… 卫青把左脚“嗵”地一下踩到椅子边沿,整个人往后面的靠背上一倚,歪着头津津有味地打量还在那对着挤眉弄眼的卫宗年和云沐白,似笑非笑地道:“我说你们俩,商量商量,派个代表出来解释解释吧。” “咳咳,这是事情嘛,啊,其实其实,其实呢是这个样子的……”卫宗年一边装摸做样的打着长腔,脑子一边开始飞速运转,他要赶紧想到一个足以对付的过去的理由,因为在他看来,有些事情是眼下绝对不能说破的。 只是卫宗年还没有说出一句囫囵整话,就被一旁的少年正色抢白:“其实我不是云府的孩子,我爹也不是云清风。” 就是这句话,仿若一记惊天霹雳直接炸响在卫廷中和卫青的耳畔:云沐白竟然不是云家的孩子?!这…… 卫青目瞪口呆,这个答案,实在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神情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方才说什么,他说他不是云府的孩子,他爹也不是云清风?那么他……卫青不由得一下想起那个九天仙女一般的人物……难道说…… 一瞬间,卫青的目光黯淡了下来,此刻心里脑海里浮现的是云沐白从小到大一路的模样,这个笑起来总是灿若阳光的男孩子,这个从小一直都护着自己的男孩子,竟然…… “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卫青不知道该怎么样说下去了,如若她一早就知道,她肯定不会动不动就对他发脾气,也肯定不会做那么多捉弄他的事情,不会每一次作天作地都让他一直跟在她身后当“补漏先生”。 “不不不,阿青你不用自责,小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后来我一天天的长大,他们才告诉我的,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瞒着你,其实有好几次我都想要跟你说,可我又怕你知道了以后就不再原先那样对我了。”他什么都不怕,他只怕在一切还没有如他所想的时候,就失去了陪在她身边的资格。 看着这样“卑微”的云沐白,卫青心里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个什么样的滋味,绞尽脑汁,还是搜刮出两句话想要安慰一下他:“私生子也没有什么的,你看虽然你不是云大人的儿子,但是我们都看得清楚,这些年云大人一直待你和修哥哥是一样的。所以你也不必……” “啊?什么?阿青你说什么?”云沐白用看到怪物一样的眼神盯着卫青惊得竟然说不出话来:这个丫头满脑子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私生子?哪来的私生子?难道他像私生子吗? 云沐白啼笑皆非,一脸玩味地看着这个用无比同情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卫青,开口问道:“你不会以为我是个私生子吧?” 噗------卫宗年只觉得一口气卡在半截:“咳咳,咳咳咳……”这个事儿怎么有点跑偏了? “父亲,”卫廷中赶紧上前来扶着卫宗年坐下,给他端了一盏茶压一压。 卫青心里“咯噔”一下:他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是刺激到他了?也对也对,方才他自己也说了,小的时候他并不知情,也是长大了才知道的,叫了这么多年的父亲不是自己亲爹,这样的打击对他一定很大吧。 不过话说回来,云清风知不知道自己被带了绿帽子呢?应该知道吧,不然回西夷还能不叫云沐白跟着一块儿回去?如果他早就知道了云沐白不是他亲生儿子,也真是叫人佩服,爱屋及乌地替别人白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 看着卫青在那一会儿面露忧伤,一会儿坏笑唧唧,一会恍然大悟,一会儿又心悦诚服的模样,云沐白都能猜到她心里那些个不邪恶又阴暗的小心思:这个小丫头,怎么一条光明大路上总跑偏呢?看来,必须得跟她说个清楚了。 这么想着,云沐白仿佛解脱一般长出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这个时候,他微微低头便能将她那双璀璨如星辰一般的眼睛收入眼底,那长而卷翘的睫毛扑簌簌的如同两把小扇子,正在拼命躲闪着他毫不遮掩的目光。 少年还是那样温暖好听的声音,轻轻的一句一顿地说道:“我,不是云家的孩子,我是萧家的孩子。” 什么?不是云家的孩子,是萧家的孩子?到底是哪个萧?不对,整个天靖能跟尚书府扯上关系的就只有那一个萧! 卫青倏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他……难道他……他竟然是萧承宇的儿子,是天靖的皇子?! “完喽!完喽!”方才还靠在椅子上才缓过来一口气儿的卫宗年此刻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起来:“这回完喽!全完喽!哎呦我滴个老天爷呦~ 你这是诚心要把我逼死呦~我卫宗年愧对卫家的列祖列宗,我还有什么老脸活下去呦!” 卫廷中呆呆地杵在那里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就这么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他经历的都是些什么?看看坐在地上公然撒泼的老爹,再看看叫自己咬牙切齿了这么写些年的那个臭小子,哎,没想到竟然藏得这么深,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自己竟然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不知道怎么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个黑色身影竟然叫他心中一亮:对了,云舒!那个无论云沐白走到哪都一语不发地跟在他身后的云舒! 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感觉他不简单,年纪轻轻却深不可测的内里,还有那通身散发的逼人气息,那根本就是大内死士的才有的气息。还有,当年他竟然能够在卫府护院的眼皮子底下潜进来还神不知鬼不觉带走了阿青,这绝非寻常之人能够所及的。 什么云清风当年在外偶然救的人?哼,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不仅如此,照这么想来,就连清宁长公主当年有孕也是假的了。还真是做足了全套,只是如此费尽心机把云沐白寄养在云府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云沐白的生母又到底是谁呢? 第三十九章 云沐白的秘密(二)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干脆就说个明白吧。”上一秒还在那里看似哭天抹泪实则是干打雷不下雨的卫宗年抬起胳膊用衣袖胡乱抹了一把脸,指了指云沐白,道:“这小子姓萧不姓白,他是淑贵妃拿命换来的孩子。” “淑贵妃?”卫廷中喃喃道:“天靖十二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淑贵妃因为难产母子俱亡,与此同时云尚书府清宁长公主早产诞下一名男婴,而这个男婴其实就是……” “没错,”卫宗年道:“那个男婴就是云沐白,淑贵妃也并不是因为难产而亡,而是中了一种奇怪的剧毒,这种毒在最初的时候并不易被人察觉,只是中毒之人一旦有孕,这毒性便会随着胎儿的成长慢慢扩散,在这个过程中不仅与胎儿争夺母体的养分,还会不断地蚕食母体的根基。 等到胎儿将要瓜熟蒂落之时,其母体也早就枯本竭源,自身根本没有办法生下胎儿,就算是拼上性命侥幸生下了胎儿,那毒也会在生产的过程中转到胎儿身上,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最终也都会落得一个母子俱亡。” 母子俱亡?!这TM也太丧心病狂了!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然能连个未出生的孩子都能下的去手?如果这毒会转移的话,那云沐白岂不是? 想到这叫人汗毛卓立的可能,卫青不由得打了一记寒颤的同时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望着身边面如冠玉,丰神俊秀的少年,她的心宛如刀割一般:难道说云沐白他也中了那种丧心病狂的阴毒?那他……会死吗? 卫宗年看出了卫青的心焦,轻描淡写地安慰道:“放心吧,这小子命硬得很,你看他身强体健的哪像个中了毒病恹恹的样子?如果他真的中了毒,也不会平安长这么大了。” “所以说,那毒并没有想象中的凶猛?”卫廷中不免疑惑道。 “如果没有那般阴毒,何至于只待有孕才渐渐开始显现症状?又何至于同有孕的不适难以区分?”卫宗年凄然一笑,颤抖着声音说道:“这小子之所以没有事,全是因为淑贵妃当年堵上了自己的一条命,没有等到自然生产的那一天,便提前将他从腹中剖了出来。” 提前从腹中剖出来的?! 卫青大骇,脱口而出道:“是谁想的这个法子?” 卫宗年叹了一口气,久经沧桑的眼眸一闪,泫然欲泣:“据说是淑贵妃自己想出来的主意,也是她亲自动的手。” 卫青只越来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淑贵妃,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居然自己动手剖腹? 这也太狠了!按理说,一个久居深宫手无缚鸡之力的的妇人哪里有这样的手段? “淑贵妃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提到淑贵妃,卫宗年的思绪似乎一下就被拉回了那段战火连天的岁月:“当年吴王兵变,我虽一人一马杀入阵中救出先皇,但却也身受重伤道尽途穷,是当时还是太子侧妃的淑贵妃娘娘用了一种诡奇的法子铤而走险才将我捡回一条性命。” “只可恨老天不公,”卫宗年眼泛泪光:“阿青,淑贵妃对你爷爷我有救命之恩,是咱们卫家的大恩人!可是咱们家对不起她,没有能好好护着她,竟叫她遭了歹人的毒手……” “如今卫家不能看着她用命换来的孩子再出什么岔子了,你说对不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沐白的身份已经有人怀疑了,他如今姓云,西夷云氏有难他若不走就等于是露馅了,可是他走了也不行,一旦出了天靖,可能就会有人对他下手。你同沐白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又自小与他一同长大,对他最为熟悉,唯有你……” 卫青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云沐白的身世震撼了,还是被淑贵妃震撼了,她只知道在听到云沐白可能也会身中剧毒的时候,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紧紧抽痛起来,她好怕,她怕他会有一天突然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不见,她不知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将该何去何从…… “爷爷您别说了,”卫青猛然将头抬起来,嗪着闪闪的泪花目光坚定地看着卫宗年,说出了那句令卫廷中和云沐白同时为之一震的话:“我决定了,就让我去吧!” “不行!”少年惊慌失色,伸手抓住了卫青的手腕,疾言厉色道:“我决不许你去冒险!”云沐白扭头看向满眼无奈地卫宗年和此刻已经呆如木鸡的卫廷中,说道:“既然是我的事,那便只有我才有权做决定,男子汉大丈夫,绝不会让自己喜欢的人身处险境。” 什么?卫青心里“咯噔”一下,就这样漏掉了一拍,继而紧随其来的是一阵小鹿乱撞:刚刚她好像听到了一句什么了不的话,这个家伙,是说他……喜欢她? “轰”地一下,卫青只觉得整张脸从耳根一下子都燃烧了起来:这,云沐白这个家伙这实在是……发什么疯,怎么突然就说了这样的话,还是当着爷爷和爹爹的面,而且,现在明明就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好不好? 想到眼下的耽误之急,卫青就一下就把方才还面红耳赤的小女儿姿态跑到了九霄云外,抬起胳膊就给了身边的少年一下子,恼火埋怨道:“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功夫说这个?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卫青突然出手,叫云沐白实在是没有预料,猛然结实的挨了一下,俊逸脸庞突然变得呲牙咧嘴起来。 坏了!卫青心叫不好,刚才因为又羞又恼便忘了控制自己的力道,这一下准是给他伤着了,这么想着,慌忙去扶云沐白:“哎哎哎,你没事吧,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啊。” 少年眉头紧蹙,紧紧握着卫青的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事,好疼。”继而两眼一闭脚下一软顺势歪卫青的身上没了动静。 卫青吓坏了:“云沐白,云沐白你别吓唬我啊,爷爷,爷爷,爹爹,你们快过来,他晕了,他晕了!” 卫廷中本来还沉浸在一拨又一拨的瞠目结舌之中不可自拔,尤其是方才云沐白那一段男子汉大丈夫云云更是叫他当场石化:他最担心的,也是凭着老父亲独有的直觉叫他一早就隐隐不安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更奇怪的是自家老爹不是从来就反对卫家跟皇室扯上关系么,怎么到了这个小子这儿,这些个就都统统不做数了?!难道就因为淑贵妃? “傻小子,你还愣着干什么!”卫廷中还在愣神,就听得自家老爹声如洪钟的怒吼:“戳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哎,哎哎,来了。”卫廷中如梦初醒一般,讷讷地应答道。 探看了一下,发现云沐白并没有大碍,也许是因为情绪激动才导致晕厥。于是在卫宗年的指挥下,卫廷中不情不愿地将云沐白背了起来,可是令人没想到的是云沐白虽然人昏了过去,手却依旧紧紧地握着卫青的手,叫卫青掰都掰不开。 看着自己这个小孙女无可奈何的模样,卫宗年竟然老顽童一样忍俊不禁起来,继而摇了摇头:“算了算了,由他去吧。” 于是,卫府里便出现了令人匪夷所思地一幕:卫廷中黑着脸背着后背上披着一条宽大披风的云沐白走在前面,卫青低着头紧紧跟在他的身侧,一只胳膊微微扬起,完全被披风垂下来的部分覆盖住。 卫宗年一脸鄙夷地咂咂嘴,大摇大摆地跟着这造型怪异的三人背后:这个儿子怎么比他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古董还要老古董,真是不可救药。他虽然不在京中,可这京中的事哪一件能瞒的过他?这两个小家伙青梅竹马,虽然阿青眼下可能还傻着,臭小子却一点都不傻,这一点,跟他那个早熟的爹一模一样!哼,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想到萧怀远,卫宗年的神色突然暗淡下来:还是得想个办法将云沐白困住才行,否则这小子一旦冲动行事,这么多年的周密谋划便都完了。 祖孙三人七手八脚得将云沐白安顿好,见云沐白似乎在短时间内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卫宗年便直接发话叫卫廷中跟自己一块儿回书房,继续商量西夷的事情,因为卫青依旧无法自由活动,便也只能由她看护着云沐白。 听着爷爷和爹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卫廷忍不住晃了晃似熟睡一般躺在床上的少年的手:“哎,我说你装也装够了吧?” 少年猛然坐了起来,春风满面地眨着那双晶亮的眼眸,好奇地问道:“你居然知道我是装的?” “不然呢?”卫青白了他一眼:“你见过晕倒了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还能攥着人的手?还能越掰攥的越紧?” “额……”云沐白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出来:阿青说的对啊,他自己还真是傻,竟然想了这么一个蠢到家的办法,可是当时那个情况,也实在容不得他多想,只要能阻止他的小姑娘去西夷,别说装晕了,就是真晕了他也心甘情愿。 “可是你还不知道我是假装的时候,担心坏了吧。”疑问的句子,从少年的口中说出来时却变成了肯定的口吻。 不待卫青回答,云沐白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鞘上刻着精巧云纹,柄上嵌了一颗灿若星斗祖母绿宝石的匕首递到了卫青手里,眉眼含笑地说道:“这是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卫青也没有客气,拿在手里掂了掂,握着柄“噌”地一下将匕首抽了出来,一瞬间寒光乍现,不错,是个好物件,而且这个尺寸小巧的很,正适合她:“是个好物件,我不客气喽。” 第四十章 如今她便护他一回 “跟我还用得着客气么,拿了你的帕子,我自然要用点什么换才行。”说着,云沐白突然顿了一顿,一脸不怀好意地奸笑道:“而且,这样也算是交换了信物了吧。” 呃……信物?卫青突然觉得手里的这把匕首变得烫手了起来,一甩手就扔了出了木然地道:“那还是还你吧,我不要了,烫手。”乖乖,爹爹要是知道了,估计这小子就再也别想进卫府的大门了。哎,对了:“还有,我的帕子呢?” “不会吧,”云沐白满脸愁容道:“你真要这么绝情?就算不是信物,这一路去西夷山高路远的,你就不能给我留个念想么?” “拿出来。”哼,她卫青才不吃这一套,先不说她一个女孩子家的东西放在他那叫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就是单单她那个绣工,简直也太丢脸了。一想到自己绣的那个不伦不类的东西,脸上又是一阵燥热,不行不行,她必须得要回来才行:“快点,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卫青并没有发觉,此刻她脸上那两团可疑的红晕早就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满满的央求味道。 唔,这样的卫青在云沐白看来简直就像一只又奶又凶的小猫儿,不禁让他突然有一种想要故意逗一逗她的冲动,继而一脸不怀好意地嬉笑道:“别客气,真的别客气,帕子就在我怀里揣着呢,”说着,便往前腆了腆胸膛:“不信你尽管自己来拿啊。” 啊哈?卫青的三观被刷新了:这小子此刻怎么竟然跟像电视里演的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流氓一个德行?!这样的人竟然还是个皇子?这哪里有个皇子的样子嘛?! 一想到云沐白的身世,卫青心里不由得 “咯噔”一下: 她突然想到当初自己被赶着投胎的时候,那个迷迷糊糊的小仙姑的话。她不是说叫自己投到云府么?可是长公主假孕,云清风又是痴情君子一个,并没有别的姬妾。 那么问题来了,这该叫她当初如何投胎?所以她才稀里糊涂来了卫府? 唉,卫青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难了! 但是眼下并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因为有一个刻不容缓的大难题正横在所有人的眼前:那就是西夷! 眼下西夷局势不明,云沐白这个“假儿子”自然不能跟着云清风回去,可是不回去,又经不住推敲,身为萧怀远“真儿子”的这个身份可能就会暴露。为了他的安全,必须有一个人要顶替他,这个顶替他的人必须要对他的性情极为了解才可以,而自己同他一起长大,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没有比自己更适合的人选。 最最重要的是,她不希望他有危险,如果这危险必须有一个人去面对,她宁可是她自己!就像每次她遇到麻烦,他永远都会张开双臂将她护在身后一样,这一次,她想要换作自己来保护他! 想到这,卫青一个计上心来,巧笑倩兮地起身挨着云沐白坐了下去,秋瞳剪水娇声道:“小哥哥,这可是你说的哦,既然这样,就别怪妹妹不客气了呦~”说着,竟然真的素手纤纤朝着少年的胸膛摸过去。 吓!云沐白“唰”地一下就变了脸色的同时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下来,他本来只是想着要作弄一下卫青,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比她还绝!真真叫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嘁,”瞧着一脸惊惧憋憋屈屈的云沐白,卫青“咯咯”地笑出了声:“果然假的就是假的,一下就露馅了吧,哈哈哈……” 突然,卫青被一个阴影笼罩了起来,纳闷地抬起头就看见云沐白赫然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怒气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质问道:“你方才那个样子是从哪里学来的?那是正经女孩子该有的模样么?还一口一个……”说到这里,竟然捏着嗓子学着卫青刚才的腔调:“小哥哥,小哥哥” 噗------卫廷听着这样妖娆的声音竟然是从云沐白口中发出来的,更觉得难以自控地笑了起来。可是这便惹得云沐白更加不高兴了:一旦他去西夷,最快也少不得几个月才能回来,而他的小姑娘竟然不知道从哪学来这样狐媚轻浮的腔调,这要是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突然窜出来个什么“小哥哥”趁虚而入,那不就没他什么事了吗?! 这是他绝对不允许发生的情况!绝对不允许! 少年这么想着的同时见小姑娘依旧一副嘻嘻哈哈毫不在意的模样,竟然越加生起气来:哼!他一定要给她点惩罚,好叫这个薄情寡义的小姑娘不能把自己忘了才行! 云沐白脑子一热,突然捧起了卫青凝脂般的脸蛋,迎着她那百思不解的目光,努起棱角分明的唇“啾”地一下在少女光洁如玉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竟然亲她?! 卫青脑子里“嗡”地一声:天呐,这个臭小子怎么可以一声招呼都不打地就亲了她?!天呐天呐,卫青的心“咚咚咚”地仿佛要跳出来一般,她觉得自己此刻简直羞赧到快要不能呼吸了,这也来的太突然了,突然到叫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不只是她,当云沐白的唇瓣印上那一片温暖的时候,心里突然一阵没来由的震颤令他周身一紧,霎时间便愣住了:他到底在干什么啊?他方才怎么竟然像走火入魔一样失去了理智?还是说,这就是他心里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云沐白完全被自己刚才的举动惊呆了,他缓缓地将手拿开,竟有些许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他的阿青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从此以后就不再理他了,如果真的是那样,他就真的真的要恨死自己了。 与此同时,卫青敏锐地把云沐白这一刹那的失神看在了眼里,迅速的将藏在身后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汇聚内里,就在短短的一瞬间毫不迟疑地对准云沐白的两处穴道接连精准点了下去。 什么?!云沐白恍然大悟的同时身体已经无法动弹:阿青她到底要想干什么?!然而震惊之余,他发现此刻的自己竟然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阿青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为什么他竟然毫不知情?伴随着惊惧,一股隐隐的不安从心中渐渐升腾起来,阿青难不成是要……不行!不可以!一定要阻止她! 云沐白拼命尝试着调动自身的气息,却无奈无论怎么样都无法将内里汇聚起来,片刻,额上便涔涔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必了,”卫青看着此刻已经变成了木头人一样的云沐白,说道:“这是我偶然从爷爷早年抄录的武功秘录上看到的,第一次用,没想到就成了,看来我还是挺有天分的,是不是?” 此刻,云沐白已经完全猜透了卫青的打算,她这是给他设了一个套儿啊,这个小丫头肯定早就在趁机不被伺机而动了!真是气死他了!云沐白想要将卫青狠狠骂一顿,可是奈何自己现在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拧着眉头干着急的份儿!可恶,怎么一个不经心就又掉进了她的坑! 卫青把云沐白送给自己的那柄嵌着祖母绿宝石的云纹鞘匕首在云沐白眼前晃了一晃,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这个,我收起来了哦。”之后一转身便朝着门口走了过去,云沐白心急如焚,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不要!阿青快回来! 卫青将十指指腹将将触碰到房门的一瞬间,仿佛听到了少年焦灼的呼唤,继而突然停下了动作,她将头转了过来,嗪着一抹淡淡似阳春三月温暖微风一般的笑意,对少年说道:“对不起,从前都是你护着我,如今便让我护你一回罢。” 之后,毅然决然地推门而出…… ------------------------------------------------------------------ 两日后天靖京都城门外,一队十余人的车马正有条不紊朝西夷的方向进发。云清风同云沐修各骑一匹骏马,之后便是由云沐修的贴身护卫云卷架着的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车内坐着的是卫静姝,卫青和卫大胜。 至于云舒,早先为了掩人耳目跟着车马出了京都,但是在经过城外那一片林木青翠的树林时便已经隐藏在了哪里,只待入夜十分,瞧瞧潜回京都继续在暗中保护云沐白。 云沐白被卫青定住并点了哑穴之后,一连两日都被藏在卫府像个木头人一样躺在卫府榻上不得动弹,就连每日用饭都是卫宗年和卫廷中轮流盯着他,生怕他搞出什么了不得的动静来。 直到又过了几日,计算着卫青已经快要行至边陲,就是这小子长了翅膀也追不上的时候,卫宗年才解了云沐白的穴道,但是却也明确警告他,如果不想阿青出什么危险,他就要老老实实地待在卫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好扮演对外宣称起了急症卧病在床的卫三小姐。 如此一来,云沐白虽然心中有万般怒火,但也不得不憋憋屈屈地忍了下来,但是想要他老老实实地却也实在是看扁了她,这不,思来想去,云沐白就以“三小姐患病卧床怎么会睡客房,万一来人探望就露馅了”为由厚着脸皮死乞白赖地央着卫宗年去跟卫廷中商量商量想要住进卫青的小院子里。 “女孩儿家的闺房,他想住就住,没这个道理!这要是传扬出去,阿青以后的名声还不全毁了?!”卫廷中一听,脑袋立刻摇成了拨浪鼓:“不管谁来探望,一律都不见,这不就结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得厅外隐隐传来一阵女孩子哭哭啼啼的声音…… 第四十一章 风水轮流转,他也躲不过 卫廷中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心里琢磨:这是谁啊?大早上哭哭咧咧的添什么乱?!正想着把管家冯叔叫过来问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却没有想到,冯叔先一步慌手慌脚地跑了进来,许是因为太过于着急,脚底下一个不留神,竟然绊在了门槛上,一个趔趄朝着卫廷中扑了过来。 好在卫廷中眼疾手快,一下就给他扶在那里,瞧着满头大汗的冯叔,问道:“您老这是怎么了?后面还能有老虎追着不成?” 冯叔气喘吁吁,一边给自己顺气儿一边焦急地回道:“大将军,您快去看看吧,是邱大人家的那位表小姐来了,说是见三小姐好几日都没去学堂,担心得,非要来看看才放心。” “邱大人家的那位表小姐?”卫廷中一时没有纳过闷来:“哪个表小姐?”实在是怨不得他,虽然这邱简是自己的亲家,可是他家的表亲,卫廷中又怎么会认识嘛。 冯叔见卫廷中一脸惶惑,便急急地解释道:“大将军忘了?就是那个跟着三小姐还来过咱们府上,您在背后还嫌弃人家一阵风就能吹倒了的那个?” 哦……卫廷中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那个成日间一说话就掉眼泪的柳小姐!”这个柳小姐,跟着阿青来过几次府里,倒是斯斯文文知书达理的很,就是也太人如其名了些,真是个杨柳依依好似风一吹就倒了的模样。不过这孩子倒是是实心眼儿,因着阿青帮她打了一回架,竟将阿青当成了大恩人一样。 回想起那时自己小女儿白嫩的小胳膊叫付思琪那个小丫头一口咬的青紫的样子,卫廷中心里依旧是又心疼又愤怒:几岁的小丫头片子,竟然下的这么狠的嘴,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闺女! 可是当他又听说他的阿青也不是吃素的,不仅将那小丫头摔了一个结结实实屁股蹲还打了一记响亮的大耳瓜子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虽然那个时候正是他被降了官,在金銮殿上捡回了一条命,可是谁叫付鸿达这个老狐狸实在是叫他恨得牙根痒痒,这下阿青也算是给卫府报了仇了! 而这件事情,因为当时付思琪确实仗势欺人在先,且后面云沐白也掺和进来,付家考虑到付思语不日嫁入东宫,此时并不想旁生事端叫人非议,便也只能撒开手这么稀里糊涂的任凭此事发过去了。 也正是因为阿青为柳依依的仗义执言,扶危助困,才有的后来他卫廷中与邱简的化干戈为玉帛,并凑成了卫莹玉和邱逸辰的好姻缘。这么说来,卫府还是沾了柳依依的福? 瞧着卫廷中似乎是想起来了,冯叔接着道:“就是这位柳小姐,现在在门房那里哭哭啼啼呐。家下人跟她说了,三小姐病着,谁都不见,请她回去。可是话还没说完这位小姐就梨花带雨泣不成声起来,也不肯回去,就这么着叫怎么回事啊?旁的人不知道还以为咱们怎么着她了呢?奴才赶紧来禀一声大将军,您快拿拿主意吧,要么咱们就差人去邱大人家叫他家赶紧派人给柳小姐接回去?” “这……”卫廷中心里犯了难,这要是叫他打仗去,他倒是提刀就能上战场。可是眼下这情况,他是真不在行:“这么着吧,你去给夫人说,叫她想个办法把柳小姐劝回去。”这事,还是交给女人家办吧,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哪天还得叫夫人去一趟邱府,一定得叫莹玉盯紧了千万别让柳依依在跑到卫府哭哭啼啼要见什么阿青了,阿青此刻怕是早已经到了西夷边境,这个时候叫他那去找个阿青回来给她看?! 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卫宗年捋了捋胡须,一脸深意地阻止了正要出门的冯叔,道:“不妥,现在本来就是多事之秋,眼下柳小姐过来探望闹得这样的动静,咱们却避而不见,容易叫人起疑。” “爹,您老人家说的轻巧,这柳小姐与阿青在一处上学不说,又对阿青上心的很,可不是随随便便有个人便能将她糊弄过去的。若是莹玉尚未出嫁,她们姐妹声音身形相似或也能蒙起被子来以假乱真一把。可是眼下,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 卫宗年把眼珠一转,拈着胡须狡猾一笑:“非也非也。你忘了,眼下不正就有个合适的人正好可以拿来‘以假乱真’一把吗?” 瞧着自家老爹一副狐狸般的嘴脸,卫廷中略略迟疑了一下,继而如梦初醒一般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爹,您不会是说……”卫廷中说到这便打住了,生生将那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后,贴在卫宗年耳畔结结巴巴地小声问道:“您……您不会……不会是想要……想要让那位……让那位假装阿青吧?” “有何不可?”卫宗年白了一眼一脸没见过世面样的卫廷中,道:“既然阿青能顶替他,他为什么就不能顶替阿青?他不是想住进阿青的小院子吗?正好,现在就给他个机会!先叫缦华把柳那个小姐带进来好好安慰安稳,你也别闲着,赶紧找人给那小子打扮起来。” 说完,稍稍愣了一下,又一脸坏笑地朝卫廷中挤了挤眼睛,道:“哎,敢不敢跟你爹打个赌,看看那小子要是扮成阿青的模样,像不像你亲生的?哈哈哈哈……” 卫廷中瞬间石化,颜色从赤橙黄绿青蓝紫变了一整套,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卫宗年亲生的? 再说云沐白,终于顶着斗篷跟在卫廷中和卫宗年的身后,步履轻快地踏进了这个自己来过多次,就连脚下这石板路上的青苔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院子。 蜿蜒依傍在小路两旁的花丛娇娆烂漫,暗香浮动。那棵郁郁葱葱的石榴树,火一般红艳艳的石榴花星星点缀在枝繁叶茂之间。一切都如同这里的主人没有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恍惚间,云沐白似乎看见那个巧笑倩兮地少女此刻正坐在廊下悠闲地晃着双脚,对上他目光的一瞬间笑得灿若阳光。 “阿青。”云沐白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出神地望着前方,轻轻地唤了一声。然而回答他的并不是臆想出来的少女,而是卫宗年半打趣半惊讶的声音:“你这孩子,魔怔了?!” 呃……云沐白一下清醒过来,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失魂落魄起来:或许是吧,他的小姑娘用那样狡猾又决绝的方式在他眼前断然离开,而他竟然无计可施!而叫他的阿青替代他去冒险,这简直是拿刀子在割他的心! 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离开卫府,去西夷找她! 云沐白这一黯然失魂,便丝毫没有发觉走在自己前面的卫廷中已经驻了脚步,等自己再发现已然有些刹不住车,一个踉跄直接撞上了卫廷中坚实的后背。这一下完全出乎卫廷中的意料之外,由着惯性下意识地往前一探身子,直接“哐当”一声,把两扇雕花的木门推了个大敞四开。 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卫廷中一个回身站定在那里,要不是他反应快非得摔一个“狗吃屎”不可,到时候,当着自己老爹,还有这个臭小子的面,岂不是丢脸丢大了?! 云沐白呢,因为把惯力在这么一撞之间传给了卫廷中,所以他倒是稳了好多。尤其是想到终于可以一睹卫青闺房的真容,心中便不由自主的雀跃起来。 卫青的闺房同他想象之中相差不大,陈设简单质朴,并没有浓重的胭脂粉香,反而处处有一种淡然清新的味道。最里面是一张雕花木床,垂着藕荷色的流苏鲛绡帐子。床边临窗的位置上摆着不大的妆台,从铜镜里正好能看见对面靠墙摆放的大大的衣柜,同样一看就是卫青的风格,简单大气,没有过多花里胡哨的装饰。 云沐白仔仔细细地将整个卧房打量了一个遍,想要分毫不差的记下每一处细节。他不由自主地踱步到妆台前,轻轻拉开了抽屉,好奇地想要看一看这个一向不爱金银玉饰的小丫头到底都有什么存货。只是目光一瞬间扫过铜镜的时候,赫然发现,卫廷中和吴嬷嬷正开了衣柜拿了卫青的衣裙对着自己比比划划,继而一脸狐疑的转过身来望着这可疑的两个人: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卫宗年一脸不怀好意的凑到云沐白身边:“怎么样?这好不好?嘿嘿,我说小家伙,你不是一直想住这儿吗?如今摆在你眼前的就有一个绝世好机会,想不想听听?” 云沐白看着卫老爷子两眼里贼兮兮的精光,心中暗叫不好,他就知道,使出反常必有妖,这个卫老将军和卫廷中不一样,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是不仅猴精猴精的,还总是一副叫人捉摸不透的样子,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嗯……想到这,云沐白突然森森然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好像……呃……阿青不迷糊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个样子。 “爷爷,您别一脸奸笑行不?叫人看得心里发慌。”绝对没好事!绝对没好事!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 “什么慌不慌的?”卫宗年一脸嫌弃,道:“别说阿青瞧不上你,老头子我都瞧不上。”啧啧啧,老子不信你不吃这一套? 果不其然,云沐白一听他说道卫青,立马就打了鸡血一般:“谁说我慌了?只要是对阿青好,有叫我干什么我都乐意。” “咳咳…….咳咳咳咳……”卫廷中耳朵不聋,云沐白的话一字不落地被他听在耳朵了实在是扎的难受:小小年纪,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不成体统! 卫宗年眼见云沐白上了套儿,倒是心里乐开了花,他一把抄过卫廷中手中的衣裙,双眼如炬:“那就好办了,如今那柳家的小姐哭哭啼啼非要进来探望阿青,为了不叫人起疑,如今只有叫你来顶替顶替喽。” 第四十二章 心细如发柳依依 “什么?”云沐白惊得下巴要掉在地上,瞪着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道:“你们,你们不会是想要我穿这个吧?”开什么玩笑,常言道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虽然他还算不上个“大丈夫”,可也是自认意气风发,英俊挺拔。如今竟要他穿女孩子的衣裙?岂不是贻笑大方! 可是转念一想……阿青为了他远赴西夷险地,不也是女扮男装?这样说来,他穿一穿女装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如今他又藏在卫府出不去,也不会被旁人看见,更重要的是这些是阿青的衣服呀,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如此,脸面什么的就先不要了吧! “行!穿就穿!”云沐白把心一横,斩钉截铁的说道。 于是接下来,考验吴嬷嬷的时候就来了,她必须得依照卫青的扮相把云沐白收拾妥帖才行。一翻异常艰难地更衣梳妆之后,吴嬷嬷皱着个眉头左瞧右瞧似乎都满意,略作迟疑之后便又从妆台上又拈了两朵颜色娇嫩的小巧花簪插在云沐白的发间,之后满脸难色,讷讷地道:“就这样吧。” 云沐白听到此刻如同这天籁一般的声音之后如蒙大赦,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绷地裹着软银轻罗百合裙四肢僵硬地站了起来。 虽然云沐白于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中生也是俊秀飘逸,身材颀长,可男孩子毕竟是男孩子,再轻柔的翡翠烟罗绮云裙也丝毫掩饰不住与生俱来的挺拔英俊。 于是,当两个卫将军的目光与云沐白对视的刹那间,电光火石般触动了一眼万年的--------惊吓! 只见少年英挺的身姿强行搭配着一身与之气息完全格格不入的裙衫,扑了脂粉的玉面腮边还扫了淡淡的桃红,原本的朗眉星目在精心描画以后竟反而变得粗犷辣眼不伦不类了起来,棱角分明的薄唇也因为涂了红艳艳的唇脂透着一股子诡异的娇艳欲滴。 卫宗年连同卫廷中在须臾的目瞪口呆之后,竟都没忍住,“噗嗤嗤”地齐齐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云沐白见他二人丝毫不留情面笑到抽搐的模样,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咬牙切齿地又羞又恼:这是他自己非要穿的吗?这个馊主意难道不是笑到抽搐的他们想出来的吗? 哪只还不待他发作,屋内耳聪目明的几人便同时察觉到了校园门口的动静。卫廷中脸色骤然一便,道:“不好,他们过来了!”云沐白反应倒是快得很,一骨碌窜上床,伸手扯过被子便将自己从头到脚捂了个严严实实。 不多时,便听得窗外廊下由远及近有轻缓的脚步声传进来。只须臾间,房门“吱呀”一声便被府里的小丫鬟轻轻推开了。紧接着,柳依依跟着林氏缓缓地走了进来。 林氏怡然自若,不慌不忙地道:“柳小姐听闻阿青病了,心里担心得紧,我跟她说了阿青患的是时疾,不宜见人,可是这孩子一片真心,泪眼婆娑地非说不看一眼始终放不下心。我想着不如远远地叫她看一看,也能心安一些。” 柳依依恭恭敬敬地给卫宗年和卫廷中分别行了礼,小白兔一样楚楚可怜地柔声问道:“不知道阿青她现在要不要紧?” “柳小姐有心啦,阿青没什么大事,只要休息几日……”卫廷中说到这,仿佛觉得不对,便又改口道:“哦不,是几个月应该便又可以去书院了。” “几个月?”柳依依眨着一双似乎随时便能淌下泪来的晶晶亮水汪汪的眼睛,忧心如焚地望向内屋里蒙着被子裹得严丝合缝的身影,鼻子一酸两行清泪扑簌簌掉落下来:“若是真要一躺几个月,阿青她怎么能受得了啊?” 林氏瞧着柳依依对自家小女儿确实也是情真意切,心里不免对她又生出了几分好感,安慰道:“这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夫也说了,只要好好静养,很快便能好起来的。” “可是,可是……呜呜呜呜……” 这个柳依依,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地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云沐白此刻在被子里闷得够呛,但是又不敢乱动,只能暗暗祈祷柳依依能站一站就赶紧离开。可是没想到接下来,这个柳依依却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举动: 她竟然提着裙摆,小跑着扑倒床边,往床上裹着被子的“人型”上一趴,梨花带雨地道:“阿青待我情同姐妹,如今她卧病在床,便让我来照顾她吧。” 吓?!云沐白猝不及防,想都没想直接一伸手隔着被子往开这么一推:男女授受不亲!笑话,除了他的阿青,他才不要给别的女孩子抱! “哎呦……”柳依依惊叫着,风吹蒲柳般一歪就要倒下去,幸好被正上前来要拉开她的林氏给扶住了。其实看着柳依依扑上去,卫廷中急得不行,但无奈对方是个女孩子,自己实在伸不上手,便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林氏身上。 “柳小姐没事吧?想来阿青也是不愿意传染了柳小姐,因此焦急了些,下手才没个轻重。”林氏嘴上这样说着,既是安慰柳依依的伤心,也是安慰自己内心的惊慌。其实她心里也吓了一大跳:幸亏柳依依没去掀被子,不然这要是穿了帮就糟了! 在被推出去的一瞬间,柳依依也是心中大骇。然而这大骇却并不是因为惧着自己跌倒,而是就在那一瞬间,虽然隔着被子,但心思极为敏感的她却隐隐觉得不对劲:推了她的这双手,好像并不是卫青的! 卫青常年习武,身强体健怎么会突染时疾?再者说,就算是真的,可如今卧病在床,却也有这般气力?还是说她真的是怕连累着自己情急之下难以自控? 柳依依呆呆地愣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锦被里的“卫青”,虽然心里疑惑,但继而也就释然了: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说不定是阿青自己因为想要躲着宫绣大赛才装病而卫大将军也被卫夫人瞒过去了呢?既然这样的话,干脆自己也当做什么都没发觉,这么打算着,便柔声道:“阿青,那我便不打扰你了,等你好些了,我在来看你。” 太好了!云沐白缩在被子里点了点头,算是当做对柳依依的回答,心想只盼着柳依依这会子赶紧出去,因为他,实在是被闷得受不了了! 柳依依向卫府众人告了辞,便往门口走去。只是才将一只脚迈出了门槛,突然心里一惊,猛地回头朝内屋床榻下望了一眼,只这一眼,柳依依心中“咯噔”一下:床榻下竟然没有鞋!一个卧病在床的人,床榻下竟然没有她的鞋?! 之前的疑惑又一次浮上心头:阿青,这床榻上到底是不是你?若不是你,那么你又去了哪里? ----------------------------------------------------------------------------- 而此时,云清风一行人正停了车马,于天靖和西夷相接壤的一片林子里稍作休憩。卫青跳下马车,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突然鼻子一痒:“阿嚏!”一声,打了个响亮的打喷嚏:奇怪了,难道是有谁在念叨她? 云沐修微微一笑:“估计是沐白那小子心里念叨你呢,你就这么把他给耍了,他心里指不定窝了多大的火呢。” 卫青白了一眼自己这个大姐夫:“谁把谁耍了啊,还不是我们姓卫的被你们姓云的给耍得团团转?” 一点没错嘛,云家明明一早就知道云沐白的身份,就连大姐嫁了云沐修以后也变成了跟姓云的一个鼻孔出气。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姐夫给大姐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连大姐都帮着瞒的滴水不漏。要不是这回西夷出事,需要她卫青来顶包,还不知道这云家要瞒多久呢? “嗯”云沐修发出一记好听的鼻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的也对,只不过好像这里可不止有我们姓云的事呐。”明明也还有姓萧的事,还有你们姓卫的事。 “大姐夫,你知不知道我爷爷的事?”卫青忍了这些天,终于实在绷不住了问出了口:“我怎么觉得我爷爷和云沐白认识似的?还有,他为什么一直都呆在卫郡,不仅自己不回京都还不让我们回去?” 嗯?云沐修被卫青这么一问,竟然就这么愣愣的没有说出一个字来,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枝繁叶茂星星点点地照射下来,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那点点的光斑若隐若现的跳动着,仿佛是一个个活泼的小精灵一般,在林间舞蹈跳跃。 半晌,那个俊秀飘逸的男子唇边勾起了一记浅浅的微笑,既像是说给卫青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卫爷爷,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第四十三章 边境遇险 果不其然,只须臾的功夫,众人便听得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正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云清风第一个反应过来,但依旧面不改色道:“边境一带往往鱼龙混杂,常会有马匪出没打劫过往商队的财物。阿青快些上马车去守着姝儿,其他人都不要慌,听我的命令见机行事。” “是,属下听命!”精挑细选出来的十来个云府护卫迅速以卫静姝同卫青所在的马车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保护圈,整饬阵容,敛声屏气地注视着前方的动静。 云清风和云清风此刻亦正襟于马背之上,浩气凛然,丝毫不敢懈怠。 卫静姝在车内不由自已地紧紧攥住了卫青的手,虽然此刻她极力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但是毕竟眼下是非常时刻,虽然自己出身将门,但是作为一个女孩子只觉自己的心仍旧是“砰砰砰”狂跳个不停:马匪,真的会是马匪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中过于惊惧,卫静姝忽然觉得胃中一阵翻涌,继而不受控制的侧过头扶着心口呕了起来。 “大姐!”卫青被卫静姝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伸手给她顺着后背,心急如焚地问道:“大姐这是怎么了?” 卫静姝因为整个胃方才都要翻过来,使得现在更是一阵头晕目眩,她惨白惨着脸色,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抬眼见到卫青一脸焦急,顿时强撑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轻轻摆了摆手道:“没事的,可能是最近车马劳顿有些不适应。” 卫青四下环顾,把身子往旁侧一探,抓过一个柔软蓬松的鹅羽软垫贴心地给自家大姐垫在背后,慢慢地扶着她倚靠好,又把毯子小心翼翼地给卫静姝披在身上,尽量使自己神色自如地安慰道:“大姐不必担心,有云尚书和大姐夫他们在外面呢,不会有事的。” 卫静姝瞧着卫青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释跟着点了点头:“嗯。” “大姐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休息休息,我出去看一看。”虽然安慰卫静姝的时候卫青是一脸从容淡定,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心里也是小鼓一直敲。 从离开京都,这一路倒也算得上是风平浪静,眼看着马上就到了西夷的境内,怎么突然还出了幺蛾子了呢?若真的是马匪的话……卫青心里竟然还有点小激动:马匪?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马匪长什么样呢。 可是任凭她想得美,卫静姝不干了,也顾不上胃里翻涌,铆足了劲一把拉住了卫青:“阿青你可别胡闹。” 卫青回过身来,微微笑道:“大姐放心,卫大胜那个老猴子还在外边呢,爷爷说了,可别小瞧它。再说了,”小姑娘将自家大姐的手轻轻拿开,又把掉落的毯子重新给她盖好,一脸郑重,言之凿凿地保证道:“我保证我就看一眼,绝不下车。” 卫青将帘子微微掀起一条缝,闪身便立在了马车上,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朝着众人凝视的方向跟定睛看了过去,目光所穷尽之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一路尘土飞扬。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卫青看清楚了,来的是一匹风驰电掣的矫健白马,马背上似乎歪歪斜斜地趴着一个人,看样子生死不知,只任由着马儿疯了一般的往前跑。 卫青心下狐疑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马匪? 不仅是她,云清风和云沐修二人此刻也是忍不住皱着眉头张望起来,眼看着那疯了一样的马直冲着众人冲过来,那马背上的人影忽然一下子立了起来。 不好!云沐修赫然道:“小心有诈!”说着便抽出了腰间所配的那把明晃晃的长剑,随着他这一声惊喝,以云卷为首的云府护卫也亮出了兵器,剑拔弩张,严阵以待。 卫青心中一惊,弯腰从靴子里摸着了绑在小腿上的那把云沐白赠与她的匕首,紧握手柄,缓缓地将那利刃抽了出来:眼下那人竟然胆敢单枪匹马而来,必然是十分了得。不管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云沐修来的,一旦有情况,也必将是一场血战。 眼见着那四蹄翻飞的白马冲过来的刹那间,突然一声嘶鸣长啸着猛地将前蹄高高抬起来了。同时马背上一声魂飞魄散的惊叫:“我的个亲娘呀!你们谁快来救救本神医!” 哈?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那发了狂的白马竟然一拧身奔着马车冲撞了过来。套车的马儿受了惊,紧跟着一阵嘶鸣,焦躁地原地“哒哒“地踏了起来。 “糟了!”云沐修心下大骇,下意识地纵身一跃想要飞身来到马车之上,说时迟那时快,离着最近的云卷一把拉过缰绳,嘴里喝着令,努力地想要把局面控制下来。与此同时卫大胜从车顶一下窜到了马背上, “嗖嗖嗖”风一样扒着马背来到了马耳出拢起手来一阵絮语。 终于,马车将将平稳下来,云沐修顾不上其他,一下窜了上去,掀开帘子赶紧去看卫静姝。 “好险!”云清风方才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如今才发觉涔涔的汗珠已经打湿了后背。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发了疯一样的白马一个掉头不分方向地奔着路旁的一颗参天大树冲了过去。 “哎呦我的亲娘呀,撞上啦!”只见马背上的人一声大吼的同时竟然双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蠢蛋!”卫青心中暗骂一声,纵身一跃,就在那一人一马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瞬间,跃到了马鞍上,脚下使劲的同时往开一打缰绳,那白色的骏马陡然立踭,掉头便朝着林中飞奔而去。 “阿青!”云清风一阵心惊肉跳:小丫头不能出事!当即叫了两个护卫二话不说一并扬鞭策马追了上去。 再说卫青,虽然女工诗书一概不怎么样,但是这骑马,要说在西院女子学堂还是响当当的头一号!毫不客气的说,她要是自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她原以为要控制这马根本就是小事一桩,比这再烈的马儿她也见过,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如今这匹马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任她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了。 马儿没头没脑的在林间慌不择路的乱窜,卫青只觉得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完了!卫青心里一阵哆嗦起来,怎么自己这掂量不清的毛病就是改不了了呢?!这回行了,又一个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可是随即又冷静下来,眼下只在不行,就只能宰了这畜生了。她想趴下去摸云沐白给她的匕首,却没想到微微一动才发觉自己的腰已经被身后那人死死搂住了。卫青不由得大喊:“嘿!要想活命就赶紧放开我!” 身后的人给她吓了一跳,颤抖着声音道:“哎哎,我,我马上就松手,马上就松手,你可千万求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啊。” 得到了回答,卫青又一次把身子塌了下去,可是同上次一样,只稍稍往前一顷,腰上那股紧勒着的感觉又一次冒了出来,这让少女不禁有些震怒:“我说你听不懂吗?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一快儿完蛋!” 只听身后一个略带哭腔的声音回答道:“我,我,我好想像控制不住我自己了,我,我真的,真的觉得自己松手了啊~” 啊哈?卫青满头黑线。不仅如此,她突然又想起另一件更加绝望的事:那就是云沐白给她的匕首早在马车发狂的时候,被她身子一晃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如此说来现在可真是悲从中来,听天由命了。 突然,这马儿一翻东奔西撞之后,竟然不知道怎么的窜出了林子,一片豁然开朗的空地尽头竟然就是断崖! 卫青心中一颤:这回是真要交代了!眼看着万丈云海近在眼前,只一瞬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云沐白的身影,少年还是同她分别时的模样,他静静地望着她,眼睛里盛满了星辰大海的光芒:“阿青。” 卫青缓缓放开了手里的缰绳,微微笑着闭上了双眼,一滴晶莹的泪瞬间滑落:沐白,对不起…… 爷爷,爹爹,还有姐姐们,对不起……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自己感觉到随着骏马一声嘶鸣的同时,整个身子竟然被什么人一下提了起来,鬓边一阵猎猎作响:这是……掉下山崖去了?可是为什么她却感觉不是在下坠反而像是在上升呢?奇了! 卫青想要睁开眼睛,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上下眼皮竟然像黏在了一起,任她怎么使劲,也是徒劳无功。只是这种感觉……莫名其妙地好生熟悉…… 对了!这个感觉是……卫青也顾不上其他,大声问道:“你!你是不是小仙姑?!是你来救我了吗?!”没错了,就是这个睁不开眼睛的感觉,与那个时候小仙姑提着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只是,那个她期待中的清甜的声音并没有出现。须臾,卫青感觉自己被轻轻地放到了地面上,脑袋昏昏沉沉地的同时,她竟然发现方才还在周身萦绕的压迫感已经渐渐消散,好像有了一点点的意识。 身下似乎是一片柔软的草地,因为她清晰地嗅到一了股芳草的清新,卫青努了努力,试着缓缓地睁开眼睛。 一片郁郁葱葱映入眼帘,迷迷糊糊地见到一个身穿白袍的老者翩然远去的背影,这个背影……卫青还没来得及深想,眼前一黑,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救了一个“乔治”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青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一只温热的大手正在掐捏自己的手腕。处于一个武者的警觉,她猛地睁开双眼的同时本能地用另一只手迅猛地抓了过去。 “哎呦呦,我的个亲呀!” 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惊叫简直要刺破耳膜,卫青微微皱了眉头定睛一看,被自己牢牢扣住手腕的原来是个年纪大约在二三十岁的男子,这男子麦色的皮肤,长得尖嘴猴腮。 可能是因为卫青嵌着的手劲重了,一双狭长的眼睛半眯缝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嗷嗷乱叫:“你这小姑娘好生暴躁!本神医的胳膊都要给你捏断了!” 神医?卫青疑惑地盯着这人打量起来,只见他穿的并不是天靖的服饰,脚边还放着一个竹制的小匣子。不过,等等!卫青突然发现了一了不得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孩子?!” 问出口的同时,赶紧心慌慌地低头看了一看自己的衣服:唔,整整齐齐!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手上依旧不减力道:“说!你到底是真么回事?从哪来的?” 那男子呲牙咧嘴几近哭腔央求道:“小女侠你先高抬贵手,我这胳膊一会儿真断了,哎呦呦~”说着哆哆嗦嗦吸溜着凉气,好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卫青看在眼里,两只眼睛滴溜溜转了又转,心里琢磨着,这人的模样看起来倒不像是装的,索性先信他这一回,于是手拉手,一个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说吧,你到底是谁?” 男子眼见好不容易才脱离“魔爪”,心里一个劲的嘀咕:这个小姑娘,简直就是个小母老虎,怎的一言不发上来就发狠,着实疼死他了!既而一边继续呲牙咧嘴,一边将衣袖撸上来一瞧,瞪着眼睛哇哇乱叫:“我的个亲娘呦,要死了要死了,竟然这么深一道道红印印!” 之后将胳膊赶紧凑到自己嘴边,撅起嘴来小心翼翼地吹了又吹:“可怜我唯有这胳膊细皮嫩肉的,瞧瞧瞧瞧,这下没十天半个月也看不得了。” 噗~ 卫青忍不住憋笑:这家伙有点意思!于是略带玩笑地瞧着他吹了半天胳膊,之后又蹲下身去,从竹匣子里翻来翻去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拔掉小塞子一个底朝天将瓶子里的黏黏糊糊的黑酱毫不吝啬地糊在了被她捏的通红的手腕上,一边倒,一边嘟哝道:“黑乎乎,冰冰凉,一瓶下没烦恼!” 等全都倒好了,这男子将另一只手四指并拢,不慌不忙仔仔细细地均匀涂好,对着卫青晃了一晃那带了黑手镯一样的手腕,对卫青一挑眼,问道:“我说小姑娘,帮帮忙,借你一条衣襟用行不行?” 呃?这是要包扎?这至于吗?卫青低头看了看,斗篷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挂了一个大口子,正好下手,于是便也痛快地就着那撕裂的地方一使劲“刺啦”一声,扯下一条递给了这人:“喏,你自己来吧。”她可不傻,谁知道这人从哪冒出来的?万一她一靠近被这厮阴一招,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自称神医的男子瞧着卫青如此小心谨慎,苦涩一笑:“你这小姑娘,我好心给你诊脉,你倒好,不仅毫不领情,还下这么重的手里,真是枉我一片好心。” 诊脉?卫青突然想到方才她半梦半醒之间那个搭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他方才说什么来着?神医?难道他真的是在给她诊脉?难道真的是她误会好人了? 唔,卫青脸一红,拱手施礼,不好意思地说道:“方才鲁莽,伤了先生,还请先生不要介意。” “算了算了,本神医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况你一个小姑娘,”说到这里,竟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卫青跟前,涕零如雨:“何况你一个小姑娘不顾自己安危,大义凛然救乔某于危难,乔某孤身一身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 什么?什么玩意儿?什么以身相许? 卫青被这家伙突变的画风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紧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打住打住!我说你谁啊?!哪来的什么以身相许?!我告诉你啊,你可别乱说!咱俩可什么关系都没有!”开什么国际玩笑,她干什么了还招来一个桃花债?!呃,不对,卫青看了看这麦色的皮肤,心想道:这还不是个桃花债,这分明就是个桃树债! 这跪在地上的男子见卫青一脸嫌弃的样子,便停了“干打雷不下雨”的哭声,自己灰溜溜的站了起来,拍拍衣服,委委屈屈自我安慰道:“也罢也罢,毕竟你年纪还小,俗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早晚有一天本神医会找到我的白月光,一起双宿双飞,逍遥到老。”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卫青一脸尴尬,疑惑地问道:“先生方才说什么‘不顾安危’什么‘危难’,难道是我救了先生?” 男子直言正色地点了点头:“难道不是女侠被乔某人的俊朗所倾倒,舍身为我纵上马背,救了我的性命?” 马背?卫青恍然大悟:“原来那匹失心疯的马是你的?马背上的那个人是你?”回想到马背上那惊心动魄又狗血的一幕幕,卫青暗暗扶额:这到底是个朵什么奇葩? “呃……”男子似乎也有些不大好意思,讪讪一笑:“实不相瞒,那马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卫青一挑眉:“偷的?” “怎么能是偷的呢?我一个神医,怎么能偷马呢?”男子顿时面色一紧,正色道:“男子汉大丈夫,这马明明是我救的!” “你救的?”卫青不解道:“难道你是个兽医?” “我才不是鸟兽大夫!我是个给人诊病的神医!神医知道不?大名鼎鼎江湖人称“赛华佗比扁鹊”的 ------乔治! 乔治就是我!” 乔治?卫青一愣,脑海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浮现出那个粉红色吹风机一样“哼哼”的形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恕我多问一句,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姐?” 没想到这自称乔治的男子脸色凛然变得铁青,佛然不悦道:“我没有姐姐,我也没有爹娘,都死了。” 卫青顿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于是尴尬地继续上一个话题:“这马你是怎么救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孩子?”对呀,她明明照着云沐白的装束来的,一路上甚至连不少的驿站老板都蒙骗过去了,怎么被他就给发现了?难道还是有什么破绽? 乔治一听谈到女孩子,一双柳叶眼来了精神,冒着精光得意洋洋倒:“这你可问对人了!你也不想想我是干啥滴?我可是江湖人称‘赛华佗比扁鹊’的神医,一搭脉我就知道你是女孩子!” 嗯,其实在马背上他这么一搂,虽然当时情况紧急,心里便也有了定论,可是他不敢说,他绝对不能说,这小姑娘方才捏他的腕子可知她一定是个习武之人,虽然年纪不大竟有这样的力道实在是可怕,就这万一发起狠来再给他脖子捏断喽,可不是说着玩的。 “至于这马嘛,”乔治讪讪的笑着,挠了挠头:“在驿馆的时候,听两个马匪说从琼都一个大户人家偷出来的,我一寻思这哪成啊,就把它就出来了呗。” 卫青闻言惊得下巴简直要掉下来:“原来啊这马真是你偷来的?!”还有脸说什么救的,有这么救法么?既这么想着,不禁问道:“哎?对了,那马呢?那马哪去了?” 乔治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那马一个劲儿地疯跑,我早都晕过去了,再醒过来就发现和你一块都躺在草地上,出一个医者的神圣觉悟,我当然要救你,哪知道给你一把脉却差点叫你捏断了手腕!” Emmm……卫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来自己还真是误会了他了,对了!她蓦然想起了那个在自己迷迷糊糊之间见到的那个衣裾飘飘苍老身影,那股感竟叫她觉好生熟悉:“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穿白衣的老者?” “老者?”乔治一脸狐疑:“哪来的什么老者啊?这里除了女侠就是我,哎女侠,你是不是这出什么问题了?” 乔治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这。要不要我给你看一看?” “不必了。”卫青心里明白的很,自己脑子根本没毛病,可是那个人到底是谁呢?到底是谁能够在千钧一发竟然扭转乾坤?那种感觉同遇见小仙姑的感觉太像了!但是这相似之间似乎又有着另外一种与之不同的莫名的熟悉! 正在卫青迁思回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只见乔治一拍脑袋:“呀,对了!”然后便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了她:“这是我醒来的时候从身边捡到的,女侠看看,是不是女侠的?” 这是什么?卫青疑惑地接了过来,只见这册子狗啃一般破旧得很,封面上赫然四个大字:断魂枪诀! 断魂枪诀?这是个什么玩意?从没听说过啊! 卫青不由得皱了皱眉,问道:“你从地上捡的?”这也太蹊跷了,卫青不解地将册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就在她揭开扉页的一瞬间,心中陡然一顿:扉页上,烙印一般赫然写着一个“卫”字! 卫?!居然是个“卫”字?!难道这是给她穿越开的迟来的挂?卫青不禁笑出了声:这也太扯淡了! 然而她还来不及多想,只听得远处林中一阵马蹄声渐渐穿了过来,隐隐约约地是云清风的喊声:“阿青!阿青你听得见吗?!” 卫青赶忙将册子揣进了怀里,心道:援军来了! 第四十五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果然,只须臾的功夫,便看见云清风骑着那匹追风马带着两个护卫匆匆寻了过来。 “爹爹,我在这!”卫青脑袋瓜一转,不待犹豫地直接对着云清风大声喊了出来:毕竟还不知道这个乔治的底细,再说她此次本来就是顶包云沐白出来的,一路上,不管有没有旁的人在,她都是叫云清风一声“爹爹”。 虽然刚开始管云沐白的“爹”叫“爹爹”的时候,她确实觉得有些怪怪的,但转念一想,云清风不也同样是云沐白的假爹爹?这么一来干脆就假个彻底,便也不算什么了。 而云清风远远的看见卫青貌的瞬间,心里的悬着的大石头才算是将将落了地:幸好,幸好没有事。不然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萧怀远同卫家交代,尤其是他那个自小早早就把卫青视作半条命的假儿子-----云沐白。 只是在看到一身西夷服饰打扮的乔治的时候,云清风内心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转儿:虽然他一向不屑以貌取人,只是这男子一副尖嘴猴腮又猥猥琐琐的模样实在是不得不叫人心中多留个心眼儿,尤其是原本此次回西夷便就是暗礁险滩,这莫名其妙出现的人,更是不得不叫他提起十万分的警觉。 眼见离卫青已不足一丈,云清风驱马于林间穿梭,片刻便来到卫青近前侧身下马,扳着卫青的肩膀一脸关切地将她从头到脚前前后后好一番细看,道:“我儿怎么样?没事吧?你这孩子简直也太胆大妄为了,吓煞为父了!” 虽然知道这丫头从小便是个不省事的,只是纵然有再多的心理准备,也经不起她这么肆意胡来。 “爹爹不必担心,没有事的。”卫青倒是一脸的风轻云淡,还甜甜的冲着云清风笑道:“爹爹也不想想,什么样的马能在我的手底下撒性子?”哎,既然那乔治以为是她就得他,那便不如做戏做全套。现如今她要是再说个什么白衣白发的谪仙老头出来,估计这些人还不都得以为她是个神经病么? 乔治呢,自云清风一出现,便也在眼里心底暗暗地打量揣测起来:此人相貌堂堂,身躯凛凛,高而挺拔的鼻子,棱角分明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虽然瞧着已是不惑之年,但是通身自有一股自然流露的贵气与飘逸,便知此人绝非是世俗凡庸之辈。 又听救了自己性命的小女侠唤这人“爹爹”,便也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神情自若地道:“在下医者乔治,方才坐骑受惊,多亏这位小公子舍身相救,才捡回一条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还请受此一拜。” 他看明白了,这父女二人,女儿故意装扮作男子,父亲默许支持,那他干脆也不必挑破,想来人家做此安排也必有人家的缘故。尤其是他一个莫名出现的外人,人家即便防着他那也是合情合情,没什么好生气的。 只是他的这副淡定从容在卫青看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哎呦喂,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倒是会装相。又会偷马又会装,如此看来,还真不能小瞧了他。 云清风倒是一副淡然,对着恭敬行礼的乔治微微点了点头,道:“先生客气了。既然已经化险为夷,我等还要急着赶路,便就此告辞了。” 乔治心里苦笑:这人还真是谨小慎微,还没怎么着呢,恐怕就把他当成居心叵测的大坏蛋了。坏就坏吧,本来也真算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早就习惯了。 行吧,告辞就告辞。这么想着,便也微微一笑:“恩公保重,就此别过。” 可是,这话刚一出口,乔治就意识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他的马没了啊!一觉醒来这马消失的无影无踪,本来就是因为步行实在累的他喘不上起来,这脚底都磨出了几个疼得钻心的大水泡。好不容易顺了一匹良驹,万万没想到这畜生居然还欺生起来,差点要了他一条小命。 算了算了,或许又是老天故意做弄他,不然也不会叫他找了那个女人那么多年竟然依旧毫无音讯!那个人,他一定要找到她!他要亲口问一问她为何如此歹如蛇蝎,心狠手辣! 不知道怎么的,本来已经上了马的卫青突然也意识到这乔治的马已经不翼而飞了,便诚意道:“乔先生,这林子里不安全,你的马跑丢了,不如随我们一道出去再说吧。” 一道么?乔治颇有些惊讶地朝卫青望了过去,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还能想着他的安危,她已经救过他一次了,没想到还想着要救人就到底?他见惯了太多的事不关己,如今竟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让早就以为看透了世态炎凉的自己竟然有了一丝丝温暖的感觉。 可实继而他又把目光看向了云清风:他,会答应么? 云清风本来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实并非是他生性凉薄,只是如今身处风口浪尖,这一路上少不得要谨慎些。 尤其是还带着卫静姝和卫青,这两姐妹,一个是他云家的媳妇,西夷名正言顺的世子妃;另一个不仅是他这个天靖皇子身份养子的心头好,更是皇帝亲自看好的儿媳妇,不,说不准将来还会是……这两个人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只是真要让他把个人扔在这可能随时都有野兽出没的山林里,在他这心里还真的是说不过去。在打眼瞧了瞧,这人虽然看着不怎么像个君子,但是也不像是个奸恶之徒,也罢,有自己在,即便这人想要出什么幺蛾子,量也兴不起风浪来。 “既然孤身一人,又没了马实在也是不便,不如便随我们一同先出去再说吧。” “好嘞!”乔治竟有些喜出望外,不由得便暴露本性起来:“不瞒你们说,我这脚底板早都打起泡来了。我上马匹马?” 呃……云清风瞧着这位变得也太快点了,可是这一不拘着,倒是比先前那股矜持劲头竟可爱了几分,便也轻笑着吩咐身后的护卫把自己的马让给这位医者。 乔治本来还是欢喜雀跃,但是到了马前却一下又想到不久之前才吃了马儿的亏,围着这骏马左转右转踟躇了半天竟然依旧是心里的小鼓一阵乱敲,不敢贸然上马。最后还是云清风叫护卫扶了他一把,他才哆哆嗦嗦的紧抓着马鞍,绷着一张窄窄的脸儿,神情肃然地跟着出了林子。 终于隐隐见着林间的大路,卫青遥遥看去,云府余下的护卫此刻依旧是丝毫不敢懈怠地警戒在马车周围,没有望见云沐修的身影,只能看见卫大胜依旧站在马车顶上似乎此刻也在朝林子这边不住地张望。 就在卫青的目光与它衔接在一处的同时,老猴子一声大叫着三窜两窜手脚并用朝这边飞速的跑了过来。 糟了!肯定是出事了!见卫大胜这般焦急的模样,卫青当即大叫不好:“出事了!” “快!”云清风不敢大意,一挥马鞭率先风驰电掣一般冲了过去,卫青紧随其后跟了上去,这下可苦了只敢慢悠悠跟在后面的乔治,当即六神无主大喊道:“哎!哎!等等我啊~你们别把我扔下啊!” 就在云清风和卫青将将要出林子的时候,卫大胜立于林间树丛一声长鸣,卫青心领神会猛地往前一倾将马鞍留出一席余地,这老猴子紧跟着纵身一跃直接蹲坐在卫青身后搂住了她的腰。这一人一猴配合默契,动作快如闪电,令乔治在后面看的竟然张大着嘴半天发不出丁点声音,已然目瞪口呆。 车外的一阵熟悉的马儿嘶鸣,叫云沐修心头为之一振,紧紧握了握卫静姝的手,道:“肯定是父亲同阿青他们回来了,你先别动,等我去看看就来。” 卫静姝轻轻点了点头,虽然此刻她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但是就在不久之前,也就是这套车的马儿受惊的那一瞬间,她竟然跟着五脏六腑又一次翻涌了起来,与此同时,心间也好似有什么在啃食一般的疼,直叫她不禁涔涔地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也就是这个时候,云沐修正好掀起了帘子,看到这一幕,当场心惊肉跳:直觉告诉他,卫静姝怕是出事了!可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爹爹同阿青又都不在,云沐修只能咬牙试着用内力帮卫静姝缓解一下疼痛,奈何卫静姝究竟不是习武之人,他也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生怕一个错手她便承受不了。 好在不多时,疼痛渐散,卫静姝的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云沐修这才如释重负一般,将将放下心来,这才发觉自己后背的衣襟早已被涔涔的汗水浸透了,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卫大胜在车顶欢呼一般的叫声,心中一喜,他知道,卫大胜一定是瞧见卫青回来了。 若不其然,只片刻的功夫,便听见了熟悉的马儿嘶鸣,云沐修安抚好卫静姝,转身下了车,便看见云清风和卫青满脸焦急风尘仆仆地大步走上前来。 “大姐夫,我姐怎么了?”卫青皱着眉头,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云沐修没有犹豫,一五一十地就将他之前见到的卫静姝发病的一幕仔仔细细地说给了云清风和卫青二人。云清风心中狐疑得很:这一路上都好好的,怎么眼看着要进西夷境内,怎么突然就出了这样的状况? 卫青心中更是焦急得很:“我去看看。”大姐的身体一向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得了这样的怪病?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上了马车,便听得身后传来了乔治的声音:“先等等,不如让我来看一看。”众人皆是一惊,齐刷刷的将目光投了过去,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乔治已经挎着竹匣子站在了他们的身后:“别忘了,我可是个大夫,还是个神医。” 第四十六章 子母诛心蛊 云沐修闻言一怔,要不是这个人突然冒出来,他之前还真没太注意有这么这一号人物的存在。不过也实在也怨不得他,他那一颗心此刻已然心心念念全在卫静姝的身上,至于其他,还哪里能有心思顾得上? 可是当他把目光投向乔治的一瞬间,心里又敲起了小鼓:虽说常言道‘奇人必异象’,可是眼前这人,真的能行么? 乔治将云沐修半信半疑的神色尽收眼底,满眼不屑地把手伸进衣领里挠了挠后颈,道:“我可从来不上赶着给人家瞧病,既然不信那就完了,大路朝天,哎,咱们各走一边。”说完朝着卫青一拱手:“多谢女侠相救,大恩不言谢,咱们后会有期。走喽!” 说完两手一拍,竟真的大摇大摆头也不回地作势要走。 女侠?云清风心中打了一个转儿,皱了皱眉朝卫青看过去,却见卫青轻轻地朝自己摇了摇头,心里顿时明白了,赶忙上前几步,叫道:“乔神医请留步!”说到底‘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乔治十有八九没准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乔治呢,听云清风这般焦急地阻拦,不仅偷偷地勾起了一丝笑意,其实他压根也没打算走,毕竟出门在外,几个人会相信一个萍水相逢张口就说自己是神医的陌生人? 尤其眼前这些人,以他行走江湖的经验来看恐怕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虽然个个儿看着衣着简朴低调得很,可是那通身的气派却是无论如何掩盖不住的,尤其是方才这个对他半信半疑的翩翩公子,简直称得上是仙人之姿,只可惜是个男儿身,不若如此,他还真有一股“以身相许”的冲动。 再又说,据他瞧着这车里的病人似乎同小女侠也有着极大的渊源,俗话说的好,‘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嘛。他自问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这点江湖道义也还是要讲的呀。 乔治清了清嗓子,却在转身的一瞬收起了方才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样,绷着脸故作不悦地问道:“不让治,又不让走,这是何道理?”这病,他是要治的,可是这该有的脸面,他也绝对不能不要!不然以后传扬出去,岂不是谁都可以给他这个神医脸色看了?那还了得! 就在乔治自导自演一出傲娇戏码的时候,云清风已然带着云沐修来到他的跟前,父子二人齐齐拱手施礼赔起了不是:“之前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先生乃是奇人,还请念在我等‘关心则乱’的份上不要介怀。” 嗯,这还差不多。云清风的话,宛如这炎热的天气里口干舌燥之时一碗沁香的清茶,直叫乔治心里舒坦了许多,便也不再装模作样地吊着众人,摆了摆手坦言道:“行了行了,我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就算是看在小女侠的面子上,我也不能见之不救不是?莫说闲言,快些带我去瞧瞧病人才是要紧。” “先生这边请,”云沐修毕恭毕敬地在前引着乔治来到马车前,亲自置好了踏蹬扶着他上去,卫青已经在车内,将卫静姝扶起半倚靠在马车一隅。见了乔治,急急忙忙恳求道:“还请先生快些给瞧一瞧,我姐姐到底是怎么了。” “别急别急,”乔治安抚道:“任他是什么疑难杂症,就还没有能难倒了乔神医的。”说着便将手搭上了卫静姝的手腕的同时,两只眼睛却眯缝着不住打量起这个病美人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便觉荡魂摄魄:啧啧啧,好一个娇花照水,好一个清丽脱俗的西施病美人!这要是能叫他娶来当媳妇,简直就是折寿都愿意! 嘿嘿,没想到啊没想到,幸亏方才没负气一走了之,这要是真叫他治好了,再来个“以身相许”的美人配英雄可不是“天赐良缘哪去寻,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好买卖! 然而乔治心里想得美正要笑出声的时候,突然手下一顿,好似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这,这绝色美女竟是有了身孕!我的个亲娘呀,难不成她已经是别人的媳妇了?! 这么一想,乔治一下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憋着泪光撇了撇嘴暗自摇头,唉,怎么叫别人捷足先登了呢?呸,这老天真是不开眼! 只是正在他愤愤不平的时候,手下一滑,指尖竟传来阵阵细微震颤砭人肌骨,令这个原本胸有成竹的西夷神医当场面色惨白,惊愕失色道:“这,怎么竟然会是她?!” “她?”卫青不明就以:“先生说的‘她’是谁?还有我姐姐究竟是怎么了?” 云沐修此刻也是心急如焚:“先生,不知道内子究竟所患何症?”他的姝儿不能有事!他们俩的小团子还在天靖等着他们回去。 乔治此时将眼睛瞪的老大,张了张嘴,却久久说不说半个字来,他将疑惑又震惊的目光缓缓地在卫青等人身上上下打量了又打量,来来回回瞧了一遍又一遍,最终颤抖着问出了心里的那句话:“不瞒各位,乔某早就看出你们不是一般人,可是事到如今,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那个女人?” 什么?什么女人?卫青同云清风和云沐白三人面面相觑,乔治的话简直令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一路上他们行事低调得很,并没有与什么女人有过交集,也根本不曾与任何人有过口角,又何谈得罪一说? 卫青一脸茫然道:“我们一路并没有见过什么女人,也并未与谁有过不快。先生所言,也着实是令我们莫名其妙地很。” “没错,”云沐修附和道:“不瞒先生,此前我们一家久居天靖,此番是为的回西夷探亲,况且内子品性一向温和宽厚,从未与人结过仇怨。” 乔治面色凝重,叹了一口气,对着云沐修道:“现如今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一股隐隐的不安渐渐笼罩在云沐修的心头,直觉告诉他卫静姝的情况似乎并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云沐修一拱手,神情诚恳道:“还请先生明示。” 乔治也不卖关子,直言不讳道:“令夫人已有身孕一月有余。” 什么?!他的姝儿竟然又有了身孕?!云沐修欣喜若狂,他和她的小团子云星泽如今已经两岁有余,天知道他做梦都想再要一个女儿。到时候他与她鸾凤和鸣琴瑟相调,一对儿女承欢膝下,便是红尘无忧,岁月静好。 “敢问先生,坏消息是……”卫青虽然不忍,但是看了看此刻气若游丝的卫静姝依旧还是问出了口。 乔治并没有有余,而是干干脆脆道:“坏消息是,你姐姐并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中毒?”卫青同云清风云沐修三人齐声惊诧道:“是什么毒?” “子母诛心蛊。” 几个字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令几人大惊失色,云沐修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怎么会中蛊毒?到底是什么时候中的蛊毒?明明从京都一路到此,他几乎片刻不离地守着她,她怎么还会中毒?又到底是谁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给姝儿下了毒? “那个女人心思歹毒,最为擅长用毒下蛊,我遍寻西夷,几乎将西夷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处草丛,每一座山头都要翻过来,依旧不见她半点踪影,没想到她真的是早就遁走别国!”一想到那个女人,乔治便是咬牙切齿的恨:“可就算踏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将她揪出来,讨还血债!” 卫青听得满头雾水:“乔先生,你口中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还有这‘子母诛心蛊’到底该怎么解?”至于怎么下的毒,为什么下毒,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要她的亲姐还有她未出生的外甥平安无事。 “子母诛心蛊,乃是最为阴毒的一种毒蛊,蛊虫幼时小如针尖,遇水无形,若是被喝了下去,瞬间就会游至宿主心房安营扎寨进入休眠,靠食宿主心头之血滋养本身。一旦等到宿主有孕,便会因着宿主自身体质产生的变化而被唤醒,与胎儿宛如共生,不断争食母体精血,令母体日渐亏损,而这还不是最为可怕的,最可怕的是……” “最可怕的是,”突然,卫青惮然失色,一字一顿插话道:“它所带来的反应与孕期反应并无明显不同,甚至就连多少医术精湛的医者也无法发觉有什么异常,只等到一朝分娩,宿主早已枯本竭源,也根本无法自行分娩,就算是侥幸诞下胎儿,这蛊毒便也会随着胎儿降生的一瞬间转移到胎儿身上。” “你,你怎么会知道?”乔治心中不免大骇:“这蛊毒难道已经不止为祸一人?!” 卫青没有回答,她铁青着脸色,目不转睛地盯着乔治,一字一顿地诘问道:“你同这下蛊之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毒,分明与云沐白的生母淑贵妃当初所中一般无二!也正是这阴毒不仅使得淑贵妃香消玉殒,还险些害得云沐白!若不是淑贵妃以命换命,云沐白更是早已经…… 而如今,这毒居然又出现在姐姐身上,卫青来不及深想这其中的缘故,只是她绝对不允许同样血淋淋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至亲身上!而这个乔治,既然知道这子母诛心蛊,就说明他一定对这个下毒之人了若指掌!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她一定要他说个明白! 第四十七章 鬼手医仙与毒娘娘 云清风同云沐修心中大骇:毕竟当年淑贵妃就是因为这歹毒才不得不铤而走险,以命搏命才诞下云沐白。而如今卫静姝所中之毒尽然与之一般无二!难道说这下毒之人竟然是一直都在天靖京都? 还是说…… 想到这,云清风同云沐修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这个下毒之人恐怕不仅在京都,说不定就在宫里!而卫静姝很有可能也是早在京都的时候就中了蛊毒。是有人针对云府么?似乎说不过去,因为如果下是针对云府,那便应该早在卫静姝第一次怀孕时就下手了,不会等到现在。可如果不是针对云府,又为什么偏偏赶在这么个节骨眼呢? 可是眼下,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卫静姝不能有事,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绝对不能有事。这个乔治既然对子母诛心蛊这样熟悉,那么他与下毒之人一定也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到这,父子二人下意识地警惕了起来,如果说乔治不能说个明白,那么他今天是插翅也别想逃。 乔治呢,眼看着自己被卫青等人似乎当成了敌人,心里一下就不高兴了,本来嘛,他好心好意来诊病,这群人倒好,就因为他知道这个该死的蛊毒,就开始怀疑他,这简直就是没天理! 于是没好气地皱着两道淡淡的眉毛,绷着一张脸,从鼻子眼儿“哼了一声”,道:“我说你们有完没完啊?到底还有完没完?总不能说我一个神医知道这蛊毒就认定我是下毒的人吧?先怀疑我的医术,又怀疑我的人品,啊呸,就没见过这么糟蹋人的!” “先生不要误会,”卫青见乔治变了脸色,赶紧道:“我等并没有怀疑先生的意思,只是先生方才所说的这个毒,实在是骇人听闻。先生乃是神医,自然身怀奇技,若是先生肯施以援手,想必肯定能有办法解了这毒。”她是看出来了,这个乔治就是个顺毛驴,只要哄着他他还是好说话的,眼下他是谁先不要进,最要紧的还是要先解了大姐身上的蛊毒再说。 若不其然,卫青的一番话叫乔治舒坦了许多,只见他又一次将手搭上了卫静姝的手腕,眯着眼歪着头细细地诊了半晌之后将身上挎着的那个竹匣子打开来,之后便目不转睛地瞪着里面的瓶瓶罐罐撇着嘴一语不发。 到底行还是不行?乔治这幅踟蹰不定的模样直叫云沐修心中跟着忐忑不安起来。又过了半晌,乔治转过身来,把目光在卫青三人身上扫了一圈以后,定定地看向了云沐修,把两只手这么一揣,说道:“这子母噬心蛊阴毒至极,乃是那个女人丧心病狂研究了十几年的毒物,以我现在的手段想要母子均安恐怕是不能够,但若你要保其中一个,我倒还是有些办法的。” 云沐修闻言微微一怔,略作沉吟,拱手施了一个大礼,继而目光如炬道:“先生是神医,若说能保其一,便定能保其二。姝儿是我此生挚爱,这孩儿乃是我与她二人的性命。只要能保他母子二人,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直闹得卫青满腹狐疑,不免带着渴求的目光在这二人脸上转了又转。乔治在定定地盯着云沐修看了又看之后,突然哈哈一笑:“行吧,我就勉为其难试试看,”说到这就跟唱了川剧似的,一下又严肃起来:“不过我可跟你把话说在前头,这蛊虫滑的很,想要它自己出来,须得有一个人以血当引子让我把它骗出来才行。” “以血当引子?”云沐修愕然了,他并非惧怕,只是从来医者治病救人,没听说过用血的。 乔治不以为然,道:“这是蛊毒,不是寻常病症,自然要用些非常手段。它藏于宿主心房,我又不能剖心挖肝,所以只能叫它自己乖乖出来母体才能无恙。” 说到这,又似想到了什么,对着云沐修颇有深意地嗤嗤一笑:“这蛊虫虽然厉害,却是个馋嘴贪吃的货。这胎儿是你的精血,蛊虫前期靠的是你媳妇的心头血,可是这厮只有随着胎儿的成长才回跟着成长起来,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蛊虫倒也算得上是你的孩子。” 这……云沐修和卫青三人不免满头黑线:这还能这么算? 卫青道:“先生莫要开这样的玩笑,只说该怎么做。” 乔治“嗯嗯”了两声,接着道:“说白了,这蛊虫是吃了母亲吃手足,实在是丧心病狂的很,这么丧心病狂的它自然对亲爹的血也是垂涎的,这回我说的够明白了吧,只要它爹拿自己的血勾引它,说不准它就会出来,只要它出来,我就能叫它有来无回。不过,”乔治顿了一顿:“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要需要一味东西。” “什么东西?”云沐修追问道。 “这个东西恐怕不易得,保不准还是得靠我……”乔治说着,一边眼冒精光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一边将两只手的指尖对着摩挲起来:“靠我搞点非常手段。” 什么非常手段?云清风同云沐修不禁面面相觑,虽然不晓得他这是意欲为何,但这个乔治虽自称神医,言谈举止却丝毫没个医者持重的样子,也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卫青倒是一下就看出来乔治想的什么,暗暗扶额道:“我说你到底是神医还是神偷?” “这……”乔治一下把脸憋得通红:“女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呢,当着这多人真是叫我好生下不来台面。” 哎呦呦,这货还知道不好意思?卫青可不管他东拉西扯的,直截了当问道:“说吧,你这一会儿医一会儿偷,还对蛊毒了若指掌,你到底是谁?” 乔治呵呵一笑,带着几分狡黠望着这个于自己有着救命之恩的小女侠,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子不仅有胆色,脑子转的也是够快:“神医确实是神医,不过嘛,我不是那种神医。”说着清了清嗓子,把腰杆挺得笔直:“我便是江湖人称来无影去无踪风流倜傥貌比潘安的鬼手医仙。” “鬼手医仙?”卫青惊诧道。 “是了,我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鬼手医仙乔治。”乔治一脸洋洋得意道。 可是只见卫青一头雾水,两眼迷茫着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道:“没听说过。” 噗----------- 乔治满面通红:“唔,你这小女侠,还真是不给我面子。”说到这将眉头一皱,扶着下巴撇了撇嘴:“不过,难道还真是我为人过于低调了,名气才不如那毒娘娘?” “鬼手医仙,毒娘娘?”云清风心中猛地一颤,立即对乔治肃然起敬:“没想到先生竟然就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手医仙?云某失敬。”说着,竟然重新对着乔治恭恭敬敬的施了一个礼。 不仅是云清风,卫青赫然发现,就连云沐修在听到“鬼手医仙”这几个字的时候也是眼神一亮。果不其然,这个颇有仙人之姿的大姐夫竟然一拱手,将腰直接弯成了九十度:“先前对先生多有得罪,还请先生见谅。” 哎?还有这种操作?卫青瞧着这两个人对乔治的态度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全身不间断散发问号一样地怀疑自己:呃……她好像在不知不觉中透露了自己是个无知憨憨的事实…… 眼见着自己还是威名远播备受尊崇的乔治,心情好得不得了,但考虑到形象,还是装的满不在乎地冲着云清风和云沐修大手一挥:“不妨事,不妨事,你们不了解我,我这个人是从不计较这些个虚名的。” 还不计较虚名?呵呵,呵呵。卫青瞧着他那一副洋洋得意又装模作样的德行,暗暗扶额:这还真是口是心非大言不惭! “那毒娘娘把你怎……”卫青不解地问道。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一下就看见云沐修面露难色不住地对她挤眼睛,就好像她现在正在不明所以地干什么作死的事。 果然,就在卫青一头雾水的时候,乔治就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一般,双眼通红目眦尽裂,青筋凸起,双拳紧握将十指的关节攥的“咯嘣嘣”直响。卫青真怕下一秒他就要长出尖牙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人。就连云清风和云沐修此刻也是敛气屏息,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乔治才渐渐地恢复如常,他抬眼瞧了瞧被自己惊得目瞪口呆的卫青,一双狭长的眸子隐隐透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哀伤和死寂:“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毒娘娘是我的亲姐姐。” 吓?!居然是姐姐?!卫青脑子里想过一千一万个狗血的桥段,全都因为乔治这一句话自爆到踪迹全无:难道不是痴男怨女?也不是爱恨交织?反而居然是亲情伦理剧? 等等,乔治的姐姐……卫青突然有了一个大胆地想法,哆哆嗦嗦地问道:“毒娘娘她……该不会叫佩奇吧?” 乔治一愣:“什么佩奇?” 不光是乔治,连同云清风和云沐修此时此刻也都是一脸茫然的瞪着卫青,不明所以。 “呃……”卫青被瞧的心里发虚,讪讪道:“没,没什么,我……我有点乱。呵,呵呵,呵呵呵……” 好吧,她承认,自己是挺扯的。哪个规定乔治的姐姐就得是佩奇呢? 第四十八章 她有点想他了 因为乔治一心想着卫青的救命之恩,所以最后并没有如他自己所言同云清风卫青等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而是给卫静姝灌了一瓶黑乎乎的草药以后跟着大伙一路进了西夷。 卫青不知道那黑乎乎的草药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奇的是自从卫静姝吃了那个东西,身体不仅渐渐恢复如常,就连脸色都比之前来的还要红润娇艳,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竟然愈发神采奕奕,美艳动人。令大家伙儿不禁啧啧称奇。 卫青不止一次问过乔治给自家大姐吃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是她多心,实在是这东西的效果也太过离奇,直叫她心里没底。可是这个乔治不仅神秘兮兮的,好似还有些神经兮兮的,支支吾吾东拉西扯就是不肯往正题上吐露半个字。是在被被问的急了,就开始装疯卖傻,令卫青恨得牙根痒痒也愣愣是没有一点办法。 至于乔治同毒娘娘碧萝儿的恩怨情仇,卫青也从云沐修的口中大致了解了一二:据说这两个人都出自祁东的大医世家,父亲乔奇不仅一族的族长,还是远近闻名的神医。而乔治和碧萝儿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从小闻着各类草药的香气,见着父亲叔伯为人诊脉医病,耳濡目染地于医术上都开始展露出惊人的天分。 只是这大医乔家有个不成文的族规,女孩子虽然可以学医,但却是没有资格承袭大医精粹的。所以即便碧萝儿有再高的天赋,也只能止步于皮毛,再加上她本是妾室所出又是女孩子原本就不受重视,这样一来就更加叫心高气傲的她没了出头之日。 如果说她就这样平平凡凡的长大,将来嫁一个平平凡凡的夫君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似乎也是一种幸福,可偏偏这个碧萝儿生的极美,据说其肤若凝脂吹弹可破,杏脸桃腮皓齿明眸,走到哪都引得男孩子们争先空后的追捧。 可是碧萝儿好似眼光颇高,这些男孩子在她眼里完全就是不值一提。直到十五岁那一年她遇见了一个改变了她一生的男人。谁都不知道这个男人从哪里来,只知道碧萝儿从山上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他浑身是血昏迷不醒,医者心善,在乔其尽心的医治之下这个男人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从此便以养病的名义住在了乔家。 这个男人生的貌若潘安,英武挺拔,又极会讨女孩子的欢心。一来二去竟然和碧萝儿暗通款曲,还让碧萝儿有了身孕。 族长的女儿同个不知来历的野男人未婚先孕,简直就是逆天的丑闻。乔奇百般拷问无果,一气之下亲手灌了碧萝儿一碗堕胎药之后就把她关了起来,而那个男人,也被族里先前追求碧萝儿的男孩子们暴打一顿之后不管生死抬着扔回了山上,让他自生自灭。 就在大伙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碧萝儿竟然悄无声息的失踪了。据说看守他的村民无一不是面色青紫倒地不醒,已然没了气息。而碧萝儿的母亲也因为女儿的事情在族里更加没有立身之地,终于因为不堪族里女人们的冷嘲热讽投河自尽。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碧萝儿这个名字已经完全被遗忘了。直到村子里有孕的妇人接二连三因为难产而亡,就算是侥幸生下来的胎儿也嘴唇青紫不足半岁而亡,大家才意识到这是被人盯上了。 乔奇和族里其他人不分昼夜地研究病症,但却始终没有半点头绪。也就在这个时候,乔奇的发妻,也就是乔治的生母也到了生产的关键时刻,一盆一盆的血水从产房内被端了出来,产婆个个束手无策直摇脑袋。 谁都没有想到,一袭黑衣青纱蒙面的碧萝儿张狂妖邪地从半空中飘然落于屋脊。 可她不是来救命的,她是笑着来验收她蛊毒的成果的:她要等着看乔奇失去妻子和亲儿,她要报仇,为她的母亲,她的孩子还有孩子的父亲报仇。她要乔奇也感受那份失去亲子的痛楚,要那些欺辱过她男人的人也尝受失去挚爱和孩子的痛苦。 乔治觉得这样的碧萝儿早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模样,她已经疯了。最后两个人不可避免的动起手来,可是让乔治骇然的是,碧萝儿虽然不会功夫但却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歪门邪法,广袖一挥,洒出来的粉末竟然让他顿时浑身无力无法凝聚自身精气,与此同时就连浑身的皮肤都开始变得黢黑呼吸也变得有出无进起来。 就在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乔治不得已自断经脉才将将保住了一条性命,但也从此武功尽失,面目全非。而乔奇终于在自己发妻难产母子俱亡,乔治也遭受重创的双重打击之下,将一身的修为传于乔治之后,因为愧对全族自尽于祠堂。 家毁人亡,宗族遭难,从此,乔治便开始踏上了寻找碧萝儿的复仇之路。只是碧萝儿竟然好似消失了一般踪迹皆无十几年。没想到此番竟然机缘凑巧,叫乔治遇上了卫青,还在卫静姝身上发现了那阴险的蛊毒。 这么一来,乔治不管是为了报卫青对他的救命之恩去医治卫静姝,还是为了摸出碧萝儿的所在报血海深仇,他都与卫青等人在一条船上了。 自从知道了乔治同碧萝儿这一对血海姐弟的故事之后,讲真,卫青虽然心惊碧萝儿的疯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心底竟然还对她隐隐升腾起一股怜悯:毕竟在女孩子最美的年华春心萌动不顾一切爱上一个人没有错。 同时卫青心中又有着深深的不解:虽然这个年代未婚先孕确实不怎么光彩,但是为什么乔奇却异常坚决不同意这两个人在一起呢?还用了这样决绝的手段? 没人能知道这其中的缘故,或许乔治知道,可是这个虽然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尤其是一路上见着个哪怕是稍有姿色的女人都要溜哈喇子想着怎么以身相许的痴汉,他的嘴比保险箱还要严丝合缝,想从他那里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不,刚到了驿馆,这厮又开始对着驿馆老板的女儿不断暗送秋波嘘寒问暖,吓得老板以为遇上了什么不三不四的采花大盗,都不敢叫女儿往他们这群人住的房间边上贴。 卫青一个人坐在窗前,外面院子里有两个年纪大概四五岁的小童骑着竹马围着满院子嬉笑打闹。唉,不知道怎么地,她竟然呆呆地看出了神:眼前这两个小童的样貌好似渐渐发生了变化,一个变成了她,一个变成了云沐白。 “云沐白……”卫青托着腮,轻轻地从唇边吐出了这三个字。 以前一天不见两天见,两天不见三天见,可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连十几天音信全无。奇了怪了,明明一开始她要烦死他了,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渐渐习惯,以至于到了现在,没有他三天两头的骚扰甚至觉得像缺了点什么,浑身不自在。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京都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也像她现在这般想念着她。 哎?等等,卫青突然一愣:她这是在想他? 脑海里不自觉的就浮现出了少年那张俊朗的面孔,他又气又恼地看着她,捧着她的脸在她惊愕的目光里,将柔柔的唇瓣重重抵在她光洁如玉的脑门上,“啾”地一下发出一记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哎哎哎,想到这个羞死人的场景,卫青只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又变得灼热起来:那个臭小子!不仅诓了她的帕子,还硬塞给她一把匕首说是交换信物,最最要命的是竟然还当着爷爷和爹爹的面说喜欢她!这真是简直了,让她后来在见着他们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头都不敢抬起来…… 尤其是爷爷卫宗年,完全担得起“为老不尊”四个字,也不管卫廷中脸色多么难看,他竟然都不嫌事儿大地拿两个孙辈取笑,还说什么既然云沐白那傻小子痴心这么些年了,那就等卫静从西夷回来赶紧给他们俩把婚事定下来。 卫青越听越觉得耳根发烫,卫廷中越听脸色越发黑。唯有卫宗年越说越眉飞色舞,吐沫横飞。 直逼的卫青唯有赶紧逃离那个令她如坐针毡的是非之地。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那三个虽然立场身份不同,但却同样关心着她的老男人,大男人,还有小少年。 尤其是云沐白,直叫卫青心里慌得很,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虽然自己确实也有那么一丢丢的离不开他,有那么一丢丢的喜欢他。虽然她也承认这小子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好看,对她也有那么一丢丢的好……好吧,她承认不是一丢丢的好,是真的很好。可是要说让她这朵花骨朵还没开呢就要定亲?打死她都不干! 虽说当她上辈子还是余晓朵的时候也有喜欢过那么一两个男孩子,但也都仅仅止步于偷摸摸地暗恋阶段,要说这恋爱的滋味儿,对于她来说她还真是就如同“看得见猪满世界颠颠儿跑,可就是没吃过猪肉什么味儿”。 自从稀里糊涂来到了天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勉强长到四岁想着终于可以到处撒欢儿,没想到第一次参加宫宴就横天空降一个云沐白。年纪小小就说要娶她做媳妇,从此更是像个小奶狗一样围着她摇头晃尾转来转去,不仅如此,这小奶狗还日复一日长成了大狼狗,护食一般地守着她,只要发现可疑目标都要呲牙咧嘴地冲上去犬吠一般。 搞得卫青身边除了爹爹卫廷中以外,竟然没有一个敢靠近的异性。后来总算多了个卫大胜,可要不是看在卫大胜是只猴,估计那小子早就把老猴子浑身的猴毛都秃噜了。 唉!卫青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难道自己上辈子加上这辈子的桃花运全都给云沐白兜了底断了根? 第四十九章 强行认亲 第四十九章 强行认亲 卫青越是这么想着,心里就越发乱糟糟的没个谱。 她又想到了娘亲林氏,不知道娘亲是不是还好?如今她和大姐卫静姝身在西夷,二姐卫莹玉虽然在京都,可是在他们离开天靖的时候便已有孕数月,自己都需要人照顾,根本就别指望她能顾得上娘家。 尤其是邱逸辰虽然是邱简次子,但因为邱家长子成婚多年膝下却一直无所出,所以卫莹玉的这一胎便是邱府上下的指望,眼下邱府阖家上下都齐力看着这个成日间不消停的少夫人,估计二姐连出门都难了。不过幸好还有个柳依依能顶替已经出嫁的邱佩心给她解闷儿。 哎?对了,说到柳依依,卫青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这个爱哭鬼会不会又给付思琪那个丫头欺负了,又或者她知道自己告了病假会不会又开始成日提心吊胆暗自垂泪? 天呐!卫青猛然一拍桌,她突然想到一个肯能:依着那个小妮子的品性……她该不会跑到卫府去哭天抹泪吧?! 阔怕,实在是太阔怕了。 就在卫青这边厢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远在天靖京都的卫府正笼罩在一场山雨欲来的阴云之下…… ----------------------------------------------------------------- “这个柳依依一天三遍跑,这是螃蟹吐沫儿--------没完没了了?”卫廷中眉头紧锁,在前厅内倒背着手愤愤地踱来踱去。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柳小姐每日间早晚问安一样的往卫府跑,有时候就是下了学堂也得过来看一回,别说云沐白装的累,就是他这心里每天都“突突突”地心惊胆战得很。 “哎呦我说你转什么转,上了套都能推磨了!”卫宗年歪坐在那里,一脸嫌弃道:“臭小子天天蒙着被子硬被打扮成了个大闺女都还没说半个‘不’子,你一个当老子的在这沉不住气,亏你还是三品的将军。” “那您说怎么办,”卫廷中完全没了辙:“阿青还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这边柳依依一天三问安地跑,搬了椅子往那一坐就是一个时辰。长久下去谁受得了?” 正在这时,府上的小厮一溜小跑进来,揩了揩额上的虚汗,道:“邱大人家的那位表小姐又来了,冯叔让奴才来问问老将军和大将军,现下是见还是不见?” “你看看,你看看,说曹操,曹操就到。”卫廷中两眼一瞪,仿若热锅上的蚂蚁:“我这头风都要犯了!” “见!怎么不见?”卫宗年慢悠悠咂了一口清茶:嗯------好茶!不愧是长公主送来的东西! “这孩子虽然看着娇弱些,却是热心肠。虽然爱哭些,可是难得心里透亮又沉得住气。阿青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也是她的福气。” “爹,您老人家说的这话,怎么叫我一半明白一半糊涂呢?”前边他听得懂,后边他可听不懂。 “你呀------”卫宗年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盯着自己这个憨儿子看了半晌之后摇了摇头,笑了又笑:“没救喽------” 接着一转头对小厮道:“你去告诉小冯子,安排两个有眼色的小丫鬟伺候着,柳丫头身板儿弱,毒日头底下站久了,一会再给她晒化了。” “廷中啊,咱爷儿俩也赶紧走着吧,这戏又开锣喽!”说完,不仅一边唱着开戏时那个“锵锵锵”的调子,还一边抖擞精神迈起了登场台步:“上阵父子兵,其利能断金呐~ 哇呀呀呀呀 ~” 呃……卫廷中一头黑线紧跟其后,他又一次因为自家老爹开始怀疑人生:这怎么一言不合还唱上了呢? 卫宗年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但是心里却一丝也不敢懈怠:这个柳依依一定是察觉了什么,不然根本不会往卫府跑得这样频繁。 暑热炎炎,若说一开始她不顾邱府同卫府相隔几条街,大老远的跑来探望,哭哭啼啼倒也是情真意切叫人动容,可是接下来的举动就叫他这个老头子从心里觉得不对劲了:一天三趟跑,来了也不哭不闹,自个儿往那一坐眼也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人影东拉西扯自说自话。 这柳丫头到底想干什么呢?卫宗年隐隐瞧着她那个意思仿佛也并不期待床上的人能有所回应,似乎这完全就是场拉锯战,而柳依依完全干耗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他这老头子和卫廷中都好说,可是这大热的天气,云沐白那小子总蒙着个被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虽说姓萧的他看不上,可是这小子还真是个例外,刨除淑贵妃那一层恩情不论,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第一次看见这小子,心里就有一股暖融融的亲近感,好似他就该是卫家人。 嘿,当了他老头子的孙女婿,任他姓什么不也得姓半个卫?! 正寻思着,便已顺着小院的回廊来到了那雕花木门之前,卫宗年毫不在乎地一推,一步就迈了进去,往里一瞧云沐白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嘿嘿嘿,莫要消极怠工!赶紧起来预备着装病。” “爷爷?”云沐白盯着两团红艳艳的腮红,从床上一骨碌起身站了起来:“爷爷怎么过来了?不会又是柳依依来了吧?” “除了她暂时没别人,”卫宗年道:“可老头子我总觉着不对劲儿啊,这丫头好像在故意跟咱们打擂台。” “爷爷是说她不哭不闹,稳若泰山坐在这儿东拉西扯吧?” “嗯------”卫宗年满眼赞许地发了一个鼻音:“你这小子,还真是颇对老头子胃口!”不错不错,比那个傻儿子强多了! 正想着“傻儿子”,没想到紧跟着就听见了“傻儿子”酸溜溜的声音:“爹,什么什么这就对您胃口了?您不是不喜欢……”您不是不喜欢姓萧的吗?怎么到了这就全变了样儿了呢? “怎么着,我看这小子就比你强,要不是考虑着我那宝贝孙女怕以后乱了辈分,我还想跟这小子结拜兄弟呢。” 此话一出,真是一家喜来一家愁。 喜上眉梢的当然是云沐白,他自然听明白卫宗年的意思,老爷子这是认可了他往后在卫家的身份了,于是毫不犹豫,一撩裙摆,当即跪在卫宗年跟前,笑逐颜开道:“爷爷在上,孙婿给您见礼了!”说着竟然真的“咣”地一声磕了一个大响头。 “哎哎哎!我说你这是白日梦做到我们家了?”卫廷中心叫不妙,赶紧上前一步:“我说小子,你这也太……”太没皮没脸了! 然而后半句还没说出来,就见云沐白好似没长耳朵一样,迎着自己同样“咣”地一声来了一个响头:“岳父大人在上,沐白给您见礼了!” 吓?!卫廷中被云沐白这副强行认亲的模式气的吹胡子瞪眼,却又才尽词穷一般,张了张嘴吐不出半个字,这可真是:厚颜无耻!卑鄙无耻!恬不知耻!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无耻之徒! 不行!这个事儿他卫廷中绝对不能认!就是天王老子都没用!正要一把将云沐白从地上拉起来,就听小院里一阵脚步,于是把想说的话囫囵又咽了回去:“快点快点,来了来了!” 来了来了!云沐白一个激灵从地上站了起来,窜到床上撩起被子又将自己盖了一个严丝合缝,与此同时,透过被子,就听见头顶上卫廷中压低了声音愤愤道:“臭小子你给我听着啊,刚才的头你白磕!老子不认!” 噗------云沐白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随后将嘴角一勾,轻声道:“那就走着瞧吧,岳父大人……”哼,他云沐白才不是个装疯卖傻的绣花枕头呢,他的装疯卖傻只为她…… 卫廷中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卫宗年一把拉住朝外面挑了挑眼:“大敌当前,你添什么乱!” “……” 行吧,卫廷中自行默默吞了一把辛酸泪!他忍了! “卫爷爷,卫伯父。”柳依依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可人,先是恭恭敬敬地给两为长辈施礼问安,接着便在邀请之下,开始了她的“小坐片刻”。 有小丫鬟上茶,她就喝。卫宗年和卫廷中陪她说话,她就说。就是他们都没话说了,她自己一个人盯着床上那个人絮絮叨叨也能说上好一大会儿。 不为别的,她就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卫青,实际上,通过这些天的观察,柳依依心里的那个答案似乎越加呼之欲出:这床上的人十有八九根本就不是卫青! 首先,卫青的身量,她这个同窗加崇拜者自然是最清楚的。眼前这个人虽然裹着被子,可是她也不瞎,虽说卫青是习武之人,但是这看着也有点健硕? 再者,虽然这露出来的簪饰还有衣裾,她确实也在卫青身上见过,但是这卧病在床之人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心思打扮自己吗? 不仅如此,自己来往这么频繁,又坐的这么许久,她不过一个毫无正根继在舅舅家的表小姐,竟然也能每次都能劳动卫夫人和两位大将军作陪? 还有,为什么每次她问起来,都是“恰好”大夫刚走不久? 实在也太匪夷所思了…… 这些人明摆着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倒好,是揣着糊涂又装糊涂。 就这么着又是没话找话的一阵尴尬寒暄之后,柳依依才将将站起身来,但就在告辞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冯叔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老将军,大将军,夫人,不,不好了。太子妃娘娘已经进了府门,正往前厅去说要来拜会老将军。” “太子妃?是哪个太子妃?”不管是哪个太子妃,问题是太子妃怎么会突然亲临卫府? “回大将军,来的是语侧妃娘娘,她还带了宫中太医,说是听闻三小姐久病,特来探视。” 坏了!卫宗年心中一惊:要露馅儿! 第五十章 金蝉脱壳 卫廷中和林氏也是心中一惊,夫妻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当即心中明镜一般:什么语侧妃,还不就是她爹付鸿达在背后导演的戏码? 卫廷中递给林氏一个眼神,林氏心领神会,随即微微一笑,对柳依依道:“柳小姐方才是要……” 她心里明白的很,付思语来的蹊跷,必然是做足了准备。到时候万一东窗事发,卫府不能连带柳依依,更不能连带她身后的邱府。 而眼下不管是福是祸,她都得先去迎了那语侧妃,就算是实在挡不住,她也要给公爹和相公他们尽可能多的拖延时间。 这样微妙的气氛虽然仅仅只在刹那,但却被细腻的柳依依异常敏锐的察觉到了。早先幼年丧母又不得父爱的酸楚以及后来寄人篱下的谨小慎微早已经造就了这个女孩子对外界超乎寻常的敏感: 卫夫人这话,是摆明了要送她这个客了。只是为何卫府众人对语侧妃的到来会这样忌惮? 还是说,卫府忌惮的根本不是语侧妃,而是她带来的太医?! 柳依依心中一震:对了!肯定是这样! 她憋了一眼床榻上那个蒙着被子的身影,心里已经完完全全有了答案: 语侧妃之所以能知道阿青染疾告假,无非就是付思琪那丫头在背后当的耳报神。可是竟然劳动一个堂堂太子侧妃亲自带着太医来探望一个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将军府的小姐,这未免也太蹊跷了些。 这里头一定有什么猫腻! “卫夫人,”柳依依依旧是那般柔声细语道:“卫夫人尽管去忙,莫要把依依当外人才好,我与阿青情同姐妹,万一她有什么需要,夫人不在,我也可以略帮一二。” 这……林氏一瞬间犯了难,也不知道这个柳依依是不是有意的,竟然完全听不懂似的,完全不接她的话。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柳小姐真是有心了,虽然我膝下有三个女儿,但是若论起心细体贴,竟然哪个都不及柳小姐十中之一。说句托大的话,我这心里便也早已经拿柳小姐当做了亲生女儿。只是阿青她这是时疾,我不能病了一个女儿,再病一个女儿不是?” 说着,林氏竟然眼眶一红,抽抽噎噎起来。 卫廷中心中不觉直对着自家娘子竖起大拇指:妙啊!实在是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岁月静好时能贤惠持家,大敌当前时亦能绵里藏针!厉害!实在是厉害!此生能有此良配,真是夫复何求?! 柳依依心彻彻底底体会了一把不尴不尬的感觉:这个卫夫人,平时看着端庄大气,举止娴雅,没想到竟然还身怀这样的绝技!要不是她早就察觉了这里面的猫腻,没准还就真信了! 时间不等人,柳依依不打算再演下去了:“夫人还是不要哭哭啼啼了,再要在我这里耽搁下去,语侧妃怕是要带着太医过来给这个冒牌货诊脉了。” 冒牌货?!卫廷中心里一惊:竟然真的叫这个丫头看出来了? 卫宗年听着柳依依这十拿九稳的口气,竟然不怒反笑:“看来老头子我果然没看错,你这丫头,确是个心思通透的人。” 柳依依微微一笑:“果然,什么也都瞒不住老将军。” 卫宗年心里一转儿:“只是不知道柳小姐如今作何打算?” 打算?柳依依早就打算明白了:“依依自幼孤苦无依,阿青于我而言,如同姐妹。倘若有幸真的承蒙卫夫人不弃,视我为女,那么从此刻起,卫府便就是我的家,卫府的事就是我柳依依的事。阿青不在,我便是阿青。” 虽然她并不知道付思语此番到底有什么猫腻,也不知道卫府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到底是要做什么打算。但是那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信卫青!她信那个于她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光为她点灯,于命运的滂沱大雨中为她撑伞的那个女孩儿! 卫府是卫青的家,如今卫青不在,那她柳依依便要替她守着这个家!那怕自己再微弱再渺小,她也想要倾尽这微弱渺小去为她一搏! 可能柳依依自己都没有发觉,此刻的她不仅处变不惊,大义凛然,与平日里哭哭啼啼唯唯诺诺的她判若两人,同时也让卫廷中和林氏以及躲在被子底下的云沐白刮目相看,甚至隐隐还有些肃然起敬。 卫宗年也带着些许钦佩的目光,满脸笑意对她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真是天佑我卫家!好孩子,如今卫家就全靠你了!” 接着,老爷子毫不犹豫,对林氏道:“快去前面,务必要尽力拖住语侧妃,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是,儿媳知道了。”林氏不敢懈怠,重重的对卫宗年点了点头之后,又感激地看了柳依依,一转身加紧步伐赶紧往前厅去。 柳依依见林氏出了门,道:“老将军足智多谋,想来是已经有了对策?” “不错,老头子心生一计,只是这计妙与不妙,全靠一个关键之人。” “谁?” 卫宗年目光如炬,语出惊人:“就是你!” “我?”柳依依疑惑道:“老将军要我怎么做?” 卫宗年走到床边,突然一把将被子掀了起来:“要你顶替‘冒牌货’!” 吓?!云沐白根本没料到,卫宗年竟然招呼也不打地上来就掀被子,一骨碌就从床上纵身落地:“爷爷,您这是干什么?” “啊!”柳依依没有防备,着实被突如其来的男声吓了一大跳,捂着嘴巴定睛一看:一袭柔美的衣裙好似被强迫着巴巴地绷在一个健硕的身体上,在往上看,一头青丝如瀑鬓边簪花,只是这脸上的妆也太浓了点,不知道扑了多少层粉涂得宛若瓷盘一般,那又粗又黑的眉毛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两坨红艳艳的腮红,真是不忍直视。 哎,不对……这人看着怎么好生眼熟…… 柳依依瞪了半天,不敢置信地惊叫道:“啊……你……你是……云……云沐”白字还没出口,眼看着一屋子大小三个男人全都瞪着眼睛诚惶诚恐地冲自己摇头摆手的样子,于是硬生生的把那个字吞了回去,压低了声音不可思议地道:“你真的是云二公子?你,你不是去西夷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还……还穿成这个样子……” 呃……云沐白满头黑线,尴尴尬尬地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本来叫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打扮成个女孩子的模样就够憋屈了,没想到这幅熊样儿竟然还被个外人看见了。 想到柳依依总是像个小跟班一样蹦跶在卫青身边,这以后时不时还得同她碰面,云沐白顿时绝望了:天呐,她要是把他如今这副模样跟阿青讲了,那他还不得被他的小姑娘笑话死!要真是那样,还不如直接叫他现在就死了算了! 卫宗年似乎看穿了云沐白的顾虑,对着柳依依道:“此时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如今缦华要是在前面拖不住语侧妃,这个脉便肯定是要诊的了,沐白是男孩子,只要太医一搭脉绝对露馅无疑。” “所以,老将军才会要我躺在床上假冒阿青。” “没错,你是女孩子,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依老头子拙目来看,你这小身板恐怕也是不大好吧?” 柳依依一点头:“老将军心明眼亮,小时候听奶娘说我从胎里便不足,出生以后更是十病九灾。” “那就是了,”卫宗年心中更有了些许把握:“一会儿你便装作阿青,以纱罩面卧于床榻,因为是时疾,怕过了病气给侧妃娘娘所以到时候会直接安排她在外间遥坐。量付家那丫头不会靠近也不敢靠近。”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到时候我会用一些手段,造成你气脉不畅的假象。只是你可能会吃些苦头,丫头,你可受得住?” 看着卫宗年充满踟蹰又探究的样子,柳依依正色道:“老将军放心,为了阿青,我受得住的。” “好孩子,不管今日能不能成事,你都是我卫家的恩人,”卫宗年说着,竟然对着柳依依一拱手:“也是我卫宗年的大恩人。” “老将军,万万不可如此。”柳依依见卫宗年对自己行如此大礼,着实吓坏了。此时她还并不知道云沐白男扮女装,卫青远赴西夷的前因后果,也不知道多少性命,几处安危已经全都系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卫廷中没有阻止自己的父亲,反而同他一样,郑重其事地对柳依依拱手施礼。 云沐白将这两位卫将军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知道,卫府之前所做的一切一切,包括眼下卫宗年和卫廷中对柳依依的感激涕零,说到底无一不是为了倾尽全力保他云沐白的周全。 虽然柳依依是为了阿青的情谊,但是她不知道,阿青说到底也是为了他。一切的一切全是因为他。 想到这,云沐白心中一热,拱手道:“阿青今日不在,我便替她,也连同我自己在此谢过了!若他日你有任何为难之处,只要我俩能帮得上的,一定结草衔环,义不容辞。” 这……柳依依望着这三个人,竟一时语塞,呆呆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她从来没想过两位卫将军竟然会这样看重自己,也从来没想过云沐白会对自己说一声“谢”。 他方才是怎么说的?他代阿青连同他自己一并谢她?果然,他的心里始终处处都是想着阿青的……想到这,柳依依竟然不禁有一丝丝失落的苦笑,但旋即便也坦然了:有些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接下来,在卫宗年的指挥下,几人迅速地准备起来…… 看着已经妥当的柳依依,卫宗年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沐白啊,你先躲起来,等一会儿……”说着老爷子一转头,却只见卫廷中跟个木头人一样杵在自己身后,根本就没了云沐白的身影。 “沐白呢?”卫宗年惊讶道。 “……” “你哑巴了?我问你沐白去哪了?!” “……” 卫宗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两指并拢,对准卫廷中的穴道迅速点了下去。 一瞬间,只见卫廷中面目狰狞,大为光火道:“妈的,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招儿,竟敢暗算老子!” 卫宗年倒吸一口凉气:糟了!沐白这混小子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儿了一出金蝉脱壳,趁乱跑了! 第五十一章 好一家往来客栈 此时京都城外,一匹身姿矫健的枣红马正四蹄生风,追风逐电一般驰骋在枝叶婆娑葱郁掩映的羊肠小路上。 云沐白压低了身形往身后瞥了一眼,不禁莞尔:还想关住他?门儿都没有! 他们还真以为他撒泼耍赖想要住进小院儿就仅仅是因为是对阿青的小心思?好吧,他当然承认确实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毕竟那可是他心中的小姑娘的闺房,虽然小姑娘不在京都,可是对于他来说,整个小院儿里都有她的影子。 更别提……嘿嘿,他还能躺一躺她的床榻,枕一枕那带着属于她独有的淡淡馨香的枕头。 可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要出去找她!虽然自己这些年几乎早就要把卫府的门槛踢破了,但是要说最熟悉的还是阿青的那个小院子。 尤其是自从七岁那年在云舒的帮助之下翻院墙成功以后,他就知道了自己简直是找到了一条直通香闺的捷径!可是他却从此以后再没那么干过,纵然从大门进的话须还要先去拜会卫廷中或者是林氏,纵然卫廷中只要私底下一见他就是一成不变的傲娇嫌弃脸。 他也须得恭恭敬敬地登门来,再名正言顺地去见她。只有这样,方才是君子所为,才无愧他对她的深情底理。 对于云沐白来说,卫青就像是那墨色晕染的苍穹之上洋洋洒下的一抹皎皎月光。而他就是那个伫立于芳草萋萋旷野之上的孩子。他既仰望于她,又倾慕于她。他既有想要一揽明月的悸动,又有一种想要守护这份莹莹清辉的信仰。 唯有他为了她粉身碎骨的情义,哪有叫她为了他置身险境的道理! 从天靖到西夷山高水长,道阻且跻,一想到她的小姑娘有可能面临的重重险象,天知道那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像是度日如年,寝食不安。 每日于小院中,他构思了一千一万种翻墙而逃的机会,可是没想到卫廷中恐怕是因为忌惮五年前自己和云舒在卫府暗卫的眼皮子底下潜入府中带走卫青的事情,早就换了暗卫的布排。 此路不通,那就另辟蹊径。 卫府后门虽不常开,但是因为那里紧邻着府上的厨房,做冰盏的时候,云沐白注意到府上下人们平时出入也都在后门,因此这里反而就成了最容易蒙混出府的地方。 接下来还有一个最关键的要因,就是此时他身下的这匹枣红马。这可是卫宗年的宝贝儿,传说之中能够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快闪。 最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云沐白可真是尴了个尬:好好一匹身姿矫健的汗血宝马叫个“追风”“闪电”之类的难道不好么? 到了最后还是卫宗年一脸嬉笑着解释道:快闪快闪,这快如飓风,形似闪电。斗得过就快追,打不过就闪人呗。 呃……行吧,这名字确也是不同凡响!可不管怎么说,自己要是想尽快地追上去,就必须要靠它的相助才行! 不过云沐白确没想到这马精得很,若不是打它心底里承认的人,只要一上马背,无论如何它都绝不往前踏出一步,逼得急了,干脆四条腿儿一曲,直接跪卧! 可是这点路数却也完全难不倒他,云沐白左思右想,干脆完全拿出了贿赂卫大胜那一套。直接叫卫府里相熟的小厮去云府送信儿,叫清宁长公主搞了些那宫中御马才有的口粮每日送来卫府。 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枣红马竟然也在云沐白的糖衣炮弹和美食诱惑之下完完全全丧失了高傲的气节,彻底沦陷。 再加上万事俱备,突如其来的一场“东风”。就在卫宗年聚精会神给柳依依改脉的时候,云沐白凝神屏气,收敛气息,称卫廷中不备,使出了一招“以彼之道,还彼父之身”。 当初阿青就是这么算计的他,如今他虽然够不到她的小姑娘,那便先委屈一下叫自己的岳父大人也尝一尝其中滋味吧。 想到卫青,云沐白的心里一阵涟漪: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姑娘竟敢算计他!还是他真的如姑母姑父和哥哥所言,只要在她的面前他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奶狗? 哼,看他找到她以后怎么教训她! ------------------------------------------------------------------------ 三天后 又于马背上颠簸了一天的云沐白,终于在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远远望见了一家飘着幌子的客栈。 因为种种顾及,想着还是要低调行事,所以从出了天靖,云沐白走的都是山野偏僻的小路。虽然不似官道商道一般平坦开阔,但是胜在人烟稀少,并不惹人注目。 可是人烟稀少也就意味着荒村野店并没有一处可以供人洗漱换洗的地方,他身上现在依旧是从卫府跑出来的时候穿的那身衣裙,这一路上早就被汗渍污渍糟的不成样子。 但是他也必须忍耐着,为了瞒天过海,唯有等到了西夷境内才能换下这一身女子的装束,摇身一变重新回归他英俊挺拔的男儿装扮。 俊逸的脸庞挂着一丝疲惫的笑意,云沐白俯下了身,轻轻拍了拍枣红马油亮的鬃毛:“快闪,看见前面那家客栈了吗?咱们今晚就去那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同卫青一样,喜欢跟动物说话,可能是同一个人呆的久了,离开的久了,因为心里浓浓地想着,自己也就渐渐变成了那个人。 快闪似乎是听明白了自己这个新主子的意思,“哒哒哒”地渐渐放慢了步子。 直到了客栈的门口,云沐白这才看清楚了,原来是这官道与小路汇聚交叉处的一座二层小楼,小楼前面还支着一个茶棚,茶棚顶上正对着的是从二楼栏杆上探出来的竹竿子上挑着一个简简单单的布幌子,上书四个大字:往来客栈。 往来客栈?云沐白一挑眉:行人过客,来来往往,这名字倒是有点意思。 正在此时,眼尖的店小二便一溜小跑的出来牵马:“这位姑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云沐白十分刻意的捏着嗓子道。他现在顶着一顶轻纱斗笠,通身女子的衣饰打扮,如果不加多言,稍微注意一下自己总是不自觉便流露的英挺桀骜之气,还是基本上可以蒙混的。 最关键的是,任谁也想不到,这年头竟然还会有堂堂男儿做娇柔女子装扮。 看着枣红马被牵着到旁边马厩里添上草料,云沐白才放心地跟着矮胖的店小二进了客栈大堂。 这家客栈规模并不大,就连大堂里也是窄小的很,只零星摆放着几张木桌和长凳。不过瞧着打扫的倒是干净整洁。 店小二殷勤地引着云沐白来到桌前,麻利地用先前肩上搭的巾子把凳子擦了又擦,笑道:“姑娘坐,姑娘坐。姑娘别瞧我们这店小,哎,我们这确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姑娘真是好眼光,来我们这就对了!姑娘想吃点什么?我这就吩咐后面准备上。” 正说着,又有一个瘦高的店小二端了一壶沏好的热茶上来。 见云沐白不说话,矮胖的店小二就开始推销起来:“我们这有酒有肉,有饼还有面,想吃炒菜也有,就是要略等一等了。” “一碗素面。” “好咧,姑娘稍等,”矮胖的店小二说完,对着柜台旁边挂着厚厚布帘子的门里高声喊道:“不加肉的素面一碗!” 云沐白哑然一笑:什么叫不加肉的素面?素面素面,加了肉还能是素面?真是有意思。 坐着无聊,云沐白不禁又开始打量起这客栈内里的模样。此时外面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黑漆漆的一片,客栈大堂里的昏黄的烛光透过敞开的大门小心翼翼地蔓延到门口的石阶上。 里面直对着酒柜的楼梯看样子直上二楼,应该就是住宿的地方。住宿?云沐白把眉头微微皱了皱:这倒也奇了,按理说天色渐晚,不正是路人打打尖儿住店的时候吗?客栈里的生意应该最是热闹之时。可是怎么从自己进来到现在都没有再见第二个过路之人进来投宿呢? 正在兀自思量,不知所以的时候,那方才端茶的瘦高店小二将素面用个托盘盛着恭恭敬敬送到了他的面前:“姑娘久等了,还请姑娘慢用。” 云沐白因为心心念念想着快点追上卫青,今日也是从一大早便心急火燎,疾风骤雨地天不亮就出发了。中午好歹凑合了一下,现下早已经饥肠辘辘,尤其是这香喷喷面条摆在眼前,更觉饥饿难耐,遂抄起筷子,直接夹了一大口送进嘴里。 不对!这个味道是…… 云沐白心中猛然一惊:这面有问题! 不动声色地吐了出来,少年后背泛起一阵一阵凉意,如果不是自他年幼,云舒便教他甄别这些个江湖伎俩,说不定这次他还真栽在这里了!虽然面里的药给的不多,但还是叫他给发觉了。只是这店几乎等于开在官道之上,店老板竟然还敢做这样的勾当也真是叫人瞠目结舌! 虽然已经到了边境,可论起来还是天靖的疆土。要是放任这样的祸害在这里,长此以往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路人遭此阴险算计。不若趁此机会将这黑店一下端掉,也算是为天靖百姓除了一害! 想到这,云沐白不动声色,将面搅动了几下,双眸微闭,缓缓地趴在了木桌上…… 第五十二章 合斗恶贼! “姑娘,姑娘?” 看着云沐白缓缓俯下身一动不动之后,矮胖的店小二三两步赶紧来到左边,试探性的叫了两声后见没有反应,大着胆子把个小蒲扇一样的手在“她”肩上推了推:“姑娘?” “老胖!”瘦高个儿鄙夷地瞧了瞧矮胖子::“我说你这眼神儿行不行啊?就这身条儿看着真不怎么样,脸上还罩着纱,怕不是个丑的不敢见人的八怪吧?” 八怪你奶奶个腿儿! 云沐白不由得在心中愤愤暗骂道。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说他是个丑八怪呢!须知道他从奶娃娃的时候那就是粉雕玉琢,水葱儿一样可人儿疼的小公子!慢慢长大以后,那也称得上名副其实的俊美无涛,气宇轩昂。是多少有女儿的官宦人家做梦都想巴着不放手的结亲对象! 恐怕除了他那个一脸傲娇又固执刻板的将军准岳父瞧不上他以外,整个京都还没有一个嫌弃他的! 如今却叫两个歪瓜裂枣笑他是丑八怪!哼!就他们那个酸相儿,也配?! 我呸! 这时,就听那个被叫做“老胖”的小二道:“是个女的不就行了吗?哪来儿那么多废话?再不赶紧趁着捞一把,真等那个赛阎罗的大皇子来了,咱们兄弟就别想过了!” 大皇子?!云沐白心中一颤:他们所说的大皇子难道......是萧宸晧?!是自己从出生就未见过的亲哥哥萧宸晧?!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除了云沐修这个哥哥以外,他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萧宸晧,云沐白在心中不止一次描绘自己这个从出生就从未见过的哥哥的容貌:姑姑说哥哥长得更像母亲,还说哥哥幼时最喜欢母亲做的桂花糕,说他是父亲母亲掌心中的宝贝…… 可是这个宝贝才不足三岁就被送去了离京都最遥远的边疆,这么多年哥哥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只是为什么召他回京,他却推说不愿呢? 还没等云沐白想明白其中的原委,便听瘦高个儿道:“来归来,他来了咱们规规矩矩做生意,可眼下他还没来,这儿还是赵大人说了算。再者说,” 瘦高个儿嘻嘻地猥琐笑道:“哪家正经姑娘一个人大晚上在这荒山野店的跑,说不准原本就是不知道从哪家花楼里跑出来的小骚货~” 啊呸!云沐白愤怒的小火苗“砰”地一下就燃爆了:杂碎!这什么歪理邪说?明明是自己不干好事,反还倒怨在别人身上? 客栈客栈,本是往来过客休憩之所,何况一个弱女子,若不是有十分的苦楚,怎么会独自一人长途跋涉,风餐露宿。好容易见到一个落脚之地,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虎狼之窝! 还有什么狗屁的赵大人,身为父母官,不但不能庇佑一方百姓,竟然还为虎作伥,实在该死! “瘦子,我他妈就没你那个好运气呢,这之前一个时辰都没有,你小子倒是弄了个绝色的,这要是送去醉花楼,绝对是个头牌!” 瘦高个儿听矮胖子满眼嫉妒的神色,故作淡定地道:“嗨,干完这一票儿,攒够了本儿,老子就金盆洗手,回家娶媳妇在养几个儿子,老婆孩子热炕头儿。” 云沐白听着这两位你一言他一语,气的鼻子要冒烟:还想娶媳妇?还想生儿子?啊呸!小爷我祝你断子绝孙! 还没等云沐白想明白其中的原委,便听得瘦高个儿道:“那也不能什么货色都收啊?送个丑八怪到醉花楼里,秦妈妈那老婆子发起狠来的厉害,你我还不知道?!” “先别说有的没的,咱哥俩先把她这斗笠摘了看看不就知道了?”矮胖子一伸手就要去摘云沐白头上的斗笠:“什么身条儿不身条儿,脸蛋儿好看就能交差!” 装?还是不装?云沐白脑子里飞速的转动:如果摘了斗笠,说不准会露馅,可如若现在动起手来,还不知道这店里有几个同党,方才的面不是这两个人做的,那就说店里还有别人! 就在胖子的手刚刚碰到斗笠的时候,只听得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自厨房的方向传了过来“你们两人磨磨唧唧干什么呢?还不快把人抬进来!” 这一胖一瘦两个店小二似乎极为惧怕这声音的主人,二话不说,立马架起云沐白往厨房拖去。闹得云沐白心里直嘀咕:难道是觉得他长得丑,不买花楼了,改成做包子了?要真是这样,那可了不得了,他还要去见他的阿青呢! 被扔在了似乎是一堆柔软柴草的东西上,云沐白微微掀了掀,却见自己正对面,正沉沉睡着一个姑娘。 小巧的瓜子脸,肌肤宛若凝脂,两弯新月一般的柳叶眉,双眸紧闭,长而细密的睫毛微微上翘,高挺的鼻子之下是一张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口。 这不是容姑娘吗?!云沐白心中大惊:云姑娘怎么会跑到这样偏远之地?!难道方才那两个贼小二说的角色女子就是她?! 这时,一阵沉稳有力的步伐朝向这边迈了过来,云沐白赶紧闭上了眼睛,几乎是同时,斗笠一下就被扯了下来。接着一道犀利的目光“唰”地一声瞬间就往他的脸上扫了过来。 只片刻,就听见那浑厚的声音咆哮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领进来的货色?!不是告诉过你们,保质保量!保质保量!遇上成色不好的,理都不要理,她们再纠缠的话直接就说客满吗?!” 噗------云沐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强忍着怒火问候了这个不长眼的八辈子的祖宗:他穿女装真的有这么丑吗?! “五爷,五爷息怒,最近风声紧秦妈妈那边要得又急,咱们不也是没办法吗?管她怎么样,好歹把人先凑齐了。再说这不是还有个绝色美人吗?您老人家多在她跟前美言几句,咱们兄弟实在是没法了。”瘦高个儿说着拿出一个小布包塞了过去。 这个身形魁梧,络腮胡子,被叫做五爷的男人拉着眼皮瞟了一眼,接过来掂了掂,方才说道:“看在你们俩这些年还算忠心的份上,就这么着吧。” “不过,”男子一脸淫邪地嬉笑道:“这个绝色的美人儿,叫老子心里直痒痒。” “五爷尽兴,我们兄弟俩外面守着,外面守着。”两个贼小二点头哈腰识趣地陪着笑退了出去。 云沐白纵然年纪不大,但也已经是十二岁的少年,这个一脸胡子的莽汉子是什么意思,他心里虽不十分了然,但听得那色眯眯又奸邪的笑,也有了七八分明白:这个贼子恐怕是要不干好事啊! 虽然他不知道以一敌三,自己的胜算有多少,可是眼下也顾不上许多了!虽然他同容姑娘没有什么交情,但是冰盏事件,之所以能顺利见到荀二,还是多亏容姑娘帮的忙。 直觉告诉云沐白:容姑娘并不是一个坏人。 并且,虽然他从来没有问过云清风和云沐修,但是他隐隐觉得这个容姑娘似乎同云府还有着什么千丝万缕联系。 余光瞥见那莽汉,俯下身就来拉容姑娘的衣衫,云沐白再也装不下去了,直接一记兔子豋鹰横着就狠狠地踹了过去。 莽汉子本来正完全沉浸在一亲这美人芳泽的美好遐想中,根本没料到还有这么一遭“天降横祸”一声惨叫斜斜地飞了出去。 云沐白也趁着这个时候一个鲤鱼打挺,岿然而立:“哼!你们这群恶贯满盈的奸邪贼子!朗朗乾坤,啊不对,昭昭国法之下胆敢祸害拐卖良家女子,今日小爷我就替天行道,灭了你们!” 说罢,一个纵身赤手空拳与那莽汉子斗在了一处。 莽汉子先是被结结实实踹了一脚,还没来得及明白过来就又被云沐白的连连出击搞得更加晕头转向: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等到他定睛一看,方才恍然大悟,咆哮道:“原来是个假娘们!竟敢坏了老子的好事!”说罢,一记铁拳呼啸着劲风朝云沐白面门席卷而来。 云沐白不敢丝毫懈怠,虽然只过了几招,但是却足以让他心如明镜:这络腮胡子内里深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想要赢了他,恐怕真没那么容易! 不仅如此,门外那两个店小二听着打斗之声,齐齐地也闯了进来。云沐白心中一惊:坏了!三个一起上,他恐怕就真的要首尾不顾,分身乏术! 就在这刚进来的两个人轮着擀面杖冲上来的刹那,一抹红色的身影流星一般,倏地迎了上去。 云沐白一愣,不可思议的吼道:“原来你是装睡的!” “你能装,姐姐我就不能装?!”容姑娘一边与两个店小二揪斗在一起,一边不悦地回道。 呃……云沐白一时语塞:也对,他能装睡,她怎么就不行?何况就是在瑞禾轩,荀二也得看她三分薄面的样子,她又怎么会是个寻常女子? 两个店小二虽然看着凶狠,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本事,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满脸痛苦趴在地上蜷缩着直求饶。 解决了两个小喽啰,眼下的对手就只剩下了这个叫做五爷的络腮胡子。云沐白和容姑娘两人神情谨慎,并肩而立。 “没想到容姐姐竟然这样深藏不露。” “三脚猫而已。只是这大胡子看起来十分厉害,小弟弟,你有几成把握打得过他?”甜甜的女声低低传进了云沐白的耳畔。 “不知道,与其在这瞎猜,还不若姐姐与我联手,先打了再说!”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各亮出手段迎了上去。只是没想到这大胡子在两面夹击之下,丝毫没有落于下风的样子,反而隐隐有一股越战越勇的凶狠,竟然直逼的云沐白和容姑娘姐姐败退。云沐白的脸上不禁浮现出几分焦躁和惊惧:“容姐姐,还不拿出看家的手段,再这么藏着掖着,我要挡不住了!” 可没想到容姑娘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好似事不关己一般,道:“就只有这样了啊,都说了三脚猫而已,不然还用等到你出手吗?” 第五十三章 他不能认他 什么?!云沐白只觉得“轰隆隆”一声五雷轰顶:这大姐不是跟她逗着玩的吧?!这可不好笑!一丁点都不好笑! 只在这微微走神的一不留神,胸口处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子。“嗡!”云沐白只觉得刹那间,胸口的震颤蔓延到四肢百骸,整个人往后踉踉跄跄倒了过去直到后背抵住了墙才算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去。 一股腥热又略带铁锈般味道的液体从喉咙涌了上来,云沐白一个没忍住直接咳出了一口,定睛一看,竟然是血! 少年抬起衣袖抹去了嘴边的血渍:妈的!竟然这么难缠! “哈哈哈!”一脸络腮胡子的莽汉不由得一阵狂笑:“没想到你个毛小子竟然能在老子手下坚持这么久,先前倒是小看了你。”说罢,眯起眼睛又嗤笑道:“只是你这放着好好的男儿不当,却来穿女儿家的衣裳也着实有意思。我见你虽然涂脂抹粉,但却也长得清俊,难不成你小子有什么特别的癖好不成?” 云沐白心中的怒火瞬间喷薄而发:我癖好你大爷! 继而调动内息再一次与他纠斗在一起。这一次云沐白不再犹豫,将自己所学倾囊而出。可是这莽汉似乎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尽管云沐白出招越发刁钻,竟然勉勉强强只能与他打个平手。 二人打着打着竟然不知不觉从厨房到了大堂,又从大堂到了客栈门口的那片开阔地。 这可不行啊,云沐白心中暗叫不妙:虽然他极为不愿意承认自己确实没有胜算,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莽汉子无论是从身形体力还是从功法招式上确实都十分地强劲。而相比之下,自己确实单薄了太多。 正在这样的胶着之际,忽然一记娇媚的喊声传进了二人的耳畔:“别打了!” 云沐白和那莽汉同时一惊,各自收了招式齐齐地顺着声音望了过去,这一望不要紧,云沐白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容姑娘这……这是要干什么? 不远处的红衣女子青丝如瀑,香肩半露,眼含秋波,娇嗔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两位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偏偏要在小女子跟前打打杀杀?” 噗------莽汉子瞧着眼前的美人儿美目迷离,娇娇艳艳。又听这软语温柔,不知不觉中这三魂七魄竟然好似就被给勾走了一半儿。 容姑娘眉眼含笑,来到莽汉身边,一伸手,食指尖尖轻轻往那宽厚的胸口一点:“你这英雄怎的这般粗鲁,叫人家心口都慌了~”说着竟然将两只葇荑轻轻地搭在此刻已然呆如木桩的莽汉肩头:“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与他志气做什么。” “美人儿~”莽汉子只教眼前千娇百媚的妙人儿勾心里一阵麻酥酥的痒得很,早就把云沐白抛到了九霄云外,神魂颠倒道:“美人儿,只要你跟了五爷,从此以后你就是五爷的心尖儿肉。五爷一定好好疼你~” “好啊,”容姑娘顺势往前一搂:“英雄可要说话算话哦~” 容姑娘的话语依旧是嘤嘤婉转,但是踮起脚把头搁在莽汉肩上的那一刻,却迅速递给了正对着她的云沐白一个凛冽的眼神。 原来如此!云沐白大梦方醒,将全身力气聚集于双拳之上,猛一记发力,结结实实地就打在了莽汉的腰窝上。 “啊!”这一记来的凶猛,莽汉没有丝毫防备便超前扑了过去,而云姑娘来不及躲闪,一声惊叫跟着向后倒去。 “坏了!”云沐白方才只想着重击要害,却完全忘了容姑娘此刻的处境。 容姑娘气得要命,这个臭小子怎么竟然把自己忘了?!这要是被这么个蠢货趴在身上,看她不揭了他的皮! “你姥姥的云沐……”白字还没容得惊叫出声,忽然觉得身侧一阵劲风袭来,紧接着一个有力的臂弯将自己一搂,几个回旋便稳稳站定。 容姑娘一脸茫然,等到借着月光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男人的脸庞,剑一般的英眉,清澈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唇,额前几缕细碎的发丝更显得这人有一种桀骜不驯的气息。 呃,不对。容姑娘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正被个陌生的男人箍在怀里,这叫什么事!倏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要离开这个臂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容姑娘下意识地朝腰间看过去,没想到竟然一眼先扫到了自己半个雪白的肩膀。当下脸颊通红,娇俏的咒骂道:“登徒子!” 什么?俊美男子心中一惊。方才他只顾着救人并没有想着其他便冲了过去,只是没想到一个眼神撞进怀里的剪水双眸里,竟然令自己情不自禁的失态了。 男子微微有些尴尬的缩回了自己的手,他并不是随随便便的登徒子,也不是风流潇洒的多情公子。至于姿容秀丽的女子,这几年他也不是没见过。 毕竟早已成年,虽然还没有成婚,但这些年父亲陆续送过几个相貌端丽的女子想着来服侍他,当然也有地方上的一些想要巴结他,或者是与他关系本就不错的为他相看,但不知为何,他却似铁树一般,完全没有那个心思,毕竟如他这样的人本就是个灾星。 他一人便罢了,何苦再带累了别人? 容姑娘羞愤地一个转身,紧咬着下唇慌忙将自己整理好:自己一天之内居然被两个陌生男人占了便宜!好吧,虽然这个男人救了自己,她应该感激,但是她就是好气!真的好气! 这么想着,脑海里突然就浮现了另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还有那句:“还有什么好回去的!他死了也是活该!”“我对你不够好吗?!你竟然还想着将你卖了的老不死!” 一瞬间,似乎所有被自己刻意遗忘支离破碎的回忆竟然一幕幕有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是啊,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是那样一个绝情的父亲,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毫无怜爱,不顾她声泪俱下苦苦哀求要用她一生的幸福去换取自己的利益,而另一个她曾经为他奋不顾身的男人竟然根本从来就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 什么家国天下,什么身不由己,什么两情缱绻,什么比翼双飞,都是借口!都是骗子! 抬起衣袖抹去了不知何时滑落的两行清泪,容姑娘凄然一笑:泪?没想到这么多年她的泪竟然还没有流干吗? 可笑,真是可笑。 云沐白颇为疑惑地打量着这个英挺桀骜的男子,这人看起来与云沐修年纪相当,但是身量明显比云沐修要健硕的多,气质上与云沐修也是完全不同。眉眼清冽凛然,却竟然叫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 正在这时,一队二三十人的铁甲骑兵从远处渐渐围了上来,领头的几个兵士高举着火把,瞬间将客栈围的水泄不通。为首的一个兵士赫然看见了负手而立的黑衣男子,立刻翻身下马匆匆上前去单膝一跪:“属下来迟,还请大皇子恕罪。” “将地上躺着的,还有屋里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仔细搜查还有没有其他受害的百姓。” 他竟然是大皇子?! 云沐白懵了,看着眼前的男子一副处变不惊,从容不迫的模样,脑海里一直回旋着那个兵士的声音:大皇子?!他叫这个男子大皇子?! 这里是天靖的疆土,那两个贼小二又说大皇子要来,所以才吓得要命。这么说来……云沐白的心“扑通扑通”快得仿佛要跳出来,他微微张开嘴,想要笑又想要哭:眼前这个目若朗星,器宇轩昂的人竟然就是他的亲哥哥!是他想了这么多年却始终不得见面的亲哥哥! 此时,容姑娘也早已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努力着一脸风轻云淡地走到了云沐白身边,可一扫眼却见他这副哭不出笑不出又痴痴望着那黑衣男子的模样,不免对天翻了一个白眼,不屑道:“我说小子,你不会真如那淫贼所言,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什么特殊癖好?!云沐白愤然了过去:“我呸!小爷我像吗?!” 那边萧宸晧安排自己手下的兵士进去搜查,此刻也得了空,朝着这二人走了过来,一拱手道:“在下萧宸晧。二位没有受伤吧?” 云沐白看着离自己这般近的萧宸晧,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想叫他一声哥哥,可是他不能。他的身边有个身份成谜的容姑娘,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兵士,还有他本来就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全天靖乃至各国都知道“他”已经随父亲哥嫂去了西夷。 眼下他是谁他自己都说不明白,又怎么能去认这个哥哥? 萧宸晧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跟前的这两个人,方才他只顾着情不自禁的失态,丝毫没注意到另一个“姑娘”。现在看过去,竟然觉得这姑娘生的清奇的很。 再一仔细端详,萧宸晧不禁哑然失笑:这哪是个姑娘啊,这分明就是个相貌清俊的小伙儿!只是他这身装扮又是为的哪般?可是看着看着,萧宸晧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然有些许隐隐的错觉,这个少年真的有些似曾相识…… 只是不待他细细思量,便听得那个娇媚的声音道:“多谢这位公子搭救,小女子无事,只是我旁边这个木头呆子挨了那莽汉子一掌不知道有没有事。” 第五十四章 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方才容姑娘只顾着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根本没听见兵士叫的那一声“大皇子”,但是当她眼见了现在的形势以后,心里一下就明白了:来的是官家的人,起初她心里七上八下生怕是那个人的手下,但瞧着是清一色黑漆漆的铠甲,就又把心稳稳的放在了肚子里。 萧宸晧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递给云沐白:“这里面是一个挚友相赠的丸药,对内伤颇有良效,给这位小兄弟疗伤再好不过了。” 云沐白看着他递过来的小瓷瓶,连忙满心欢喜地接了过来:这是哥哥给的丸药,他一定要好好收着才行。 可是萧宸晧接下来的话却让云沐白一个脚下不稳,跟头差点栽倒地上去。因为自己的亲哥哥紧跟着突然摆出一副正经脸,说道:“瞧着小兄弟也是匡扶正义之人,在下便也有句话相劝,俗话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何况这男女性别生来变由天定,女子娇柔纤巧,男儿英武有力,这不好吗?” 噗------云沐白将眼睛瞪得仿若两只大铜铃:这是几个意思?!难道他也把自己当成了大变态?!苍天啊,难道亲兄弟的第一次见面竟然要这样狗血?! 容姑娘抬起衣袖掩面轻笑起来:没想到这个云小子竟然还有这么一天,不过话说起来,她倒是也很好奇,这云沐白不是去了西夷了吗?怎么这会子穿着女装打扮成了个傻大姐儿的模样出现在这? 只是容姑娘没想到,萧宸晧“教育”完“不正经”的小伙子,又开始把枪口瞄准了她:“还有这位姑娘,怎可孤身一人还不走商道官道?虽说天靖律法森严,但到底人心险恶,难免有宵小之徒,还是应该……” “应该应该,应该什么应该,”这天底下的男人怎么都一副德行,跟她“应该”起来没完没了,难道他们口中的“应该”就是圣人之言?从小这种“应该”她听得多了,难道如今连个才轻薄了她的陌生的男人都来跟她谈什么“应该”? 越想越气,容姑娘突然不由分说地将身边的云沐白一搂,对着萧宸晧媚眼一横,怒嗔道:“谁跟你说本姑娘是孤身一人?!他是我相公,我是他娘子。我们夫妻二人合情合法,怎么着这回行不行了?” 云沐白被容姑娘这种不带商量便单方行动的做法惊呆了,一头雾水地瞧着她满眼疑惑:姐姐你是神经错乱了吗?这说的都是什哪跟哪啊?什么娘子?什么相公? 萧宸晧也是突然一愣:她居然已经有了相公?可是这相公与她年纪似乎也…… 容姑娘似乎看出了萧宸晧的想法,不禁傲睨自若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世面啊?姐弟恋不行吗?” “那他还穿成…..”萧宸晧越加迷惑了,今天遇见的这两位怎么……如此别致。 “穿成什么?”容姑娘逼问道:“没想到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还居然是个土包子!闺房情趣懂不懂?!我们乐意,要你管。” 娇媚的话音未落,身边的云沐白一个没忍住直接跳了起来:“哎呦我去,容姐姐你可别害我!”开什么玩笑!他明明是个单纯少年好不好,什么闺房不闺房?就是有……呃……也是阿青的闺房…… 而与此同时,对面一脸正经的男人将眉头倏地一下收紧,脸色“唰”地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容姑娘自己也愣了,瞪大了双眼慌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太呐,她刚才是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难道她真的吃错药了,才会说出那样不正经的话?! 脸颊瞬间烫了起来,心中也开始变得忐忑不安:这可真是中了邪了!她今天就是很有气,而这气还不受控制似的偏偏就想拿这个人撒!可是似乎……自己说的有那么一丢丢过了…… 果不奇然,女人的话听在萧宸晧耳朵里,一下就炸了: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明明是自己救了她还对她好言相劝,她不领情就算了,还……还说出这样不知道羞耻的话来!自己也是不知道哪根线搭错了,竟然方才还对着这样的女子如痴如醉,真是有辱斯文! 这么一来,便也没有了方才的客气,冷若冰霜道:“那便是在下多言了,两位请遍。”接着一扭身头也不回地奔着客栈里面去了。 “公子!公子!公子留……”步啊……云沐白几乎是欲哭无泪了,本来不是好好的吗?见着了亲哥哥,他还给自己疗伤的丸药,怎么眼下却变成这样了?! 对了!云沐白一扭头,愤怒地瞪着身边的红衣女子:“你你你,你刚才怎么说话的你?!你怎么能胡说八道呢?!咱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救了你你不谢我反而还害我,损我的清誉,你到底居心何在啊?!” “呦!”容姑娘本来是觉得有点对不住他,但自己还没开口他倒先咆哮上了,这下原本的歉疚也跟着灰飞烟灭了:“你个臭小子竟然还敢教训我?!反了你了!告诉你,说你来你还得管我……”不对不对,容姑娘突然一顿,既不甘心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 说着便一转身,朝着官道独自走了过去。 “哎哎,你等会,你把话说清楚!”云沐白说着便追了过去,但没跑上两步,便一拍脑袋回过神来赶紧回去牵他的枣红马。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于窗外“哒哒哒”地响了起来,直叫隐在窗廊后暗暗注视着二人的萧宸晧心中更加疑惑了…… -------------------------------------------------------------- 容姑娘并没有骑马,随身也没带什么包袱行礼,就这样两袖清风地于墨染的夜中,借着皎皎的月光徐徐前行。她走的不快也不慢,心里也说不出悲伤还是欣喜,就这么不由自主地往前,往前。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不,不对,应该说她根本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随心到底是不是对的。 毕竟,如果不是当初她自以为是地“随心”,不是她痴痴傻傻一心向往的“海誓山盟”,或许就不会有那场惊天浩劫,也不会让那么多人死于金戈铁马地战争。 难道从前,她追求的真的都是错的吗?还有那个令她于少女情窦初开便倾心相付,期待着有一天能比翼双飞的他,那个让她觉得仿佛与自己越加渐行渐远的他,难道竟然也是个从头到尾的笑话吗? 与他在一起的种种过往一帧一帧接连浮现在脑海中,青涩的,美好的,欢愉的,温暖的,还有……令人觉得陌生的,心惊的,甚至可怕的…… 默默抬起了手腕,借着惨白的月光,那两道绳索留下的印记格外猩红鲜艳。为了阻止他,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禁锢她,最开始听到消息是把她关起来,后来竟然亲自跑回来用绳索捆了她。看着那张狰狞的脸,她没有哭,也没有说半个字,因为这样的他叫她从心底里惊惧,嫌恶。 一连两天颗粒未尽,最后还是荀翊那个家伙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偷偷将她的绳索解开,好一番相劝,希望她能明白那人的心。 明白?她想的从来没有这么明白过,至于心,她那颗日益麻木的心也早已经在他发狠的那个夜里被摧毁践踏成碎末。 身后,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便听到了少年略带焦急的喊道:“容姐姐,容姐姐你等等我。”云沐白牵了枣红马本来想赶紧追上来,没想到这家伙竟不知道为了哪般还耍起了脾气,故意晃晃悠悠踟蹰不前,直叫云沐白说了一番好话,终于才小跑起来。 容姑娘此刻好比行尸走肉一般,哪怕云沐白追了上来与她并行了好久,她也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 “容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了?你不是在瑞禾轩吗,怎么一个人跑到边境来了?” “……” “容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啊?” 云沐白焦急的很:这容姑娘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魔障,这两旁树木森然寂寂无声,在加上这惨白的月色还有一个一袭红衣披头散发木然前行的女子,简直也太渗人了。 姐姐?容姑娘终于停下了脚步,仰头望向了马背上一脸焦急之色的少年,凄然一笑:“小子,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你……”云沐白愣住了:“你……容姐姐,你可别吓唬我……”实在不是他胆小,只是这样的环境实在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突然,路面草丛中一点闪闪的荧光在月色里格外扎眼。云沐白顾不得容姑娘,鬼使神差一般跃下马背朝着它跑了过去,扒开草丛一看,不由得浑身一个战栗:柄上镶着一颗祖母绿宝石的锋利匕首正寒光闪闪躺在那里,这不正是自己送给卫青的那把云纹匕首吗? 匕首在这里,就说明阿青来过这里!但是她为什么把匕首丢在了这里?还有这匕首的云纹鞘去哪了?!难道是他的阿青遇到了什么危险?!可是他们不是走的商道吗?怎么匕首会出现在官道上?! “傻小子,这里既是商道又是官道。因为这一片林子那边就是悬崖了,所以官道和商道便汇聚成了一条。” 容姑娘的话叫云沐白微微一怔:“你怎么对这里这般熟悉?” 第五十五章 初到都城 明艳艳的日光洋洋洒洒在人头攒动的闹市,宽阔的洁净的街道两旁各色铺面鳞次栉比,茶楼酒舍早已经坐满了各地往来交易货品的客商,看货,议价,下碇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沿街的小摊位也大都有自家独特的手艺,叫人垂涎欲滴的小食,精美绝伦的饰物,质地上乘的玉石小件,构思精巧的装置摆件,还有令人眼前一亮于街边妖娆起舞的艺伎舞姬…… 自从踏进了西夷,一路上所见无不是花团锦簇,珍奇植被。而从郡县开始又无一处不是繁华似锦,车水马龙。更别提这一日终于来到都城,终于一览西夷最繁华的所在,当真令人耳目不暇,大开眼界。 云沐白不由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东瞧西瞧起来,没想到自己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被走在身前的容姑娘一个扭头逮了个正着,虽然隔着斗笠垂下的轻纱,但是还是挡不住女子的谐谑:“乱看什么?真是没见识,再不跟紧了,一会儿走丢了我可不管。” “容姐姐,你说的倒轻巧,”云沐白将头微微向后一歪,抱怨道:“我可还牵着这个大家伙呢。”本来嘛,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快闪到了这儿是既快不得,又闪不得,只能慢慢吞吞在后面往前蹭。 哪知道容姑娘根本不管他这一套,一侧身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哎?哎?容姐姐!容姐姐你等等!”云沐白真是又气又急:都说女人的心是海里的针,可是这美女的心简直就是绣花针里的绣花针。 他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月光皎皎的夜里女子凄美决然的笑容,还有那句:“跟我去西夷,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那一刻,云沐白心中有疑惑,有惊讶,甚至还有一丝丝莫名对她的怜悯。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亦如同她也同样没有问过他。两个平日里几乎没有交集此刻又各怀心事的人就这样变成了一对不可思议的搭档。 容姑娘话不多,尤其是在进入西夷境内以后,愈加变得沉默寡言。她换了一身淡紫色西夷寻常西夷的裙衫,将清丽绝尘的容颜用轻纱掩盖了起来。同时,她也没有忘记给云沐白置办了一身玉色的衣饰,叫他重新恢复了俊逸男儿的模样。 当然,这制版裙衫衣饰的银子嘛,她是一个大子儿没有出的,完完全全都是剥削的云沐白那个冤大头。不仅如此,这住店她说了算,吃饭她点菜,只有在结账的时候,甩给少年一个眼神,意思就是:喏,该你了。 行吧行吧,谁让她是女人呢? 就在云沐白好不容易带着快闪挤出人群的时候,却发现早就捕捉不到那个淡紫色的身影了。焦急的四下张望之后,顶着额头涔涔的细汗的云沐白心中悠悠地略过一阵阵悲凉的小风:完蛋!这大姐果然没说瞎话,走丢了她是真的不管的。 云沐白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中盘算起来:西夷,在容姑娘来说简直就是门儿清。可是在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两眼一抹黑,想要靠自己在这慢慢打探阿青的消息,不容易。但是倘若继续跟容姑娘在一块儿,行动起来又不方便。 就这样思来想去,云沐白最终还是决定先不管容姑娘,他要先找一处落脚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再做打算。 牵着枣红马不紧不慢地在街上晃悠,不知不觉就来到一处贩卖女子钗环簪朱的小摊前。只见各色材质花样的发簪装饰齐齐整整的摆在那里,五光十色美轮美奂。云沐白心中不由自主地打算起来:许多时日未见,他想给他的小姑娘买点什么,这样等到见了面,他也好给她一个惊喜。 摊主是个面相和善的大婶儿,见这么个俊小伙儿对着自个儿这些宝贝一脸痴笑的模样,心里便有了数儿。她在这琼华街上支了这么多年的摊位,不是自夸,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她这么一打眼,就能看个七八分:“小伙子,你是想给心仪的姑娘选件首饰吧?” “啊?”云沐白一惊,见大婶眉满眼含笑和和善善地看着自己,脸微微一红,只讷讷地道:“嗯。” “呦,你这小伙子真是个薄面皮儿,”见云沐白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大婶一下拿出了“过来人”的架势:“这哪成啊,喜欢哪家的姑娘就得赶紧的。这漂亮的姑娘呀,就是那才开的鲜花儿,你若是慢了,就自然叫那快的摘了去了。那时候岂不是可惜了?” 说罢,又细细管他问了姑娘的年纪,喜好,才又指着自己这些簪钗耳坠一一给云沐白介绍起来。云沐白原就对这些女孩子的东西不甚了解,本想着大婶儿给他讲了一番能明白些,没想到却让各种材质,工艺,花色之类更加弄得不知道怎样挑选才好。 正在犹豫不决之时,突然于琳琅满目之中瞥见了一支小小的发簪。云沐白小心翼翼地将它捏了起来,就听见大婶温和笑道:“小伙子眼光极好,这簪子叫做‘琼花玉露簪’,说出来不怕你不信,当年云世子便是以此簪讨得清宁长公主的欢心,最后才成就了这么一段才子佳人的天作之合。” “云世子?大婶说的可是西夷世子云清风?他竟然也买过大婶的簪子?”云沐白饶有兴趣的问道。 “哎呦呦,你这小伙子人不大,知道的还不少。”大婶一听,来了精神:“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家里干这份手艺有些年头了,爹爹做了我就来卖。忽然有一天,我这摊前来了一对儿神仙样儿的年轻人,这男的那是温润儒雅仪表堂堂,女的呢长得就像那天上的仙女儿一样。” “那仙女儿一样的姑娘好似不大高兴,这英俊的男子呢,耐着性子百般的劝哄,那满眼的深情,啧啧,叫人看着都动容。我便跟他们说这‘琼花玉露’清雅脱俗堪配佳人,没想到那仙女儿一看就喜欢上了,这男子便买了下来给她簪上,两个人挽着手和和睦睦地就走了。之后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二位一个是神仙世子,一个是神仙公主,当真是天作之合!” 云沐白听到这,不禁莞尔一笑:倒是有意思的很,没想到姑姑和姑父竟然还有这么一段陈年八卦。 “哎,你不信呐?”大婶瞧着云沐白这一笑,只当他是笑自己胡言乱语,便接着道:“我瞧你是才到我们这都城来吧,也难怪你不知道,就前两日,云世子带着儿子媳妇回来了。真是个有福气的,那大儿子同他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活脱脱是个神仙模样。那个小儿子瞧着年纪不大,喏,就跟小伙子你似的,可是瞧着英姿飒爽的,俊美得像个女娃娃。” 女娃娃?云沐白心里一阵融融的暖意,不禁咧开嘴笑了起来:那可不当真是个女娇娥!这下他心里悬了几日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了,看来阿青他们都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云沐白大大方方给了银子,将手里的簪子包好揣进了怀里:这下,他总算离他的小姑娘越来越近了。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杀猪样的叫声:“哎呦我的个亲娘呀,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呦!” 哈?这是什么情况?循声望去就见不远的一处店铺门口挤满了围观的人,而那杀猪一样的叫声,便是从个方向传过来的。 少年微微皱了皱眉,牵着枣红马走了过去。 等到了近前才发现这是一家名叫“锦云记”的成衣店,围观的人群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云沐白挤来挤去,终于从人群缝里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形。 一个身材消瘦,铜色肌肤尖嘴猴腮呲牙咧嘴的男子此刻正被个头戴轻纱斗笠,一袭紫色裙衫女子扭着胳膊拧成了个麻花! 这男子云沐白不认识,可是这女子不正是先前他寻而不见得容姑娘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可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女侠饶命啊女侠,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女侠,还请女侠手下留情啊,哎呦呦我我爹可只有我这么一个根儿乐,你要是给我胳膊拧断喽我可就没法娶媳妇喽~” 容姑娘一听更来了气,这个臭男人,从她一进门儿就巴巴地贴过来对她问东问西,扯三扯四。想着不能太惹眼了,她忍也便忍了。只是万万没想到方才,这淫贼居然色胆包天还想偷看她换衣服,实在是该死! 光天化日之下图谋不轨,她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呢,没想到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云沐白可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折,看着男子一脸痛苦的神色心里一阵揪痛。他知道虽然容姑娘也是三脚猫的本事,可是要说收拾个不会武功的寻常人也还是手到擒来。可要真是她这么个虐法,这人保不齐胳膊就真废了。 想到这,云沐白一个纵身来到这二人近前,对着容姑娘道:“再这么下去,胳膊要断了!” 容姑娘见来人是云沐白,本想叫他帮自己好好收拾这个登徒子,没想到他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叫自己先放手顿时稍稍一愣,紧着着怒气冲冲道:“扭断了也是活该!我不仅要把的胳膊扭断,更要戳瞎他的狗眼!” 可是令容姑娘没想到的是,就在她稍稍一愣神的功夫,这男子不知道使了什么奇门招数,胳膊竟然以非常不可思议的角度一转,紧跟着整个人身形一闪,完全脱离了容姑娘的钳制,奔着门口就冲了过去。 “啊!”容姑娘惊声叫道:“别叫他跑了!” 然而就在她和云沐白二人还没来得及往前追的空档,这男子一回身,从衣袖里抛洒出了一大片雾蒙蒙的白色粉末:“给你们喝一壶!” 第五十六章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不好! 云沐白手疾眼快,抬起胳膊掩住口鼻的同时紧跟着将身形迅速一转,用后背挡了过去。容姑娘一愣,她的功夫不及云沐白得多,自然动作也没有他那样迅捷,只这微微一愣神的功夫便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但想着好歹还戴着轻纱斗笠所以应该并无大碍,便没有过多在意。 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仅仅是轻纱旋起的一瞬间,就足够让她着了那白雾的道。只霎时间,一阵天旋地转席卷而来,容姑娘不由心中大骇: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眼前的景象渐渐变的扭曲起来,容姑娘终于把两只眼睛往上一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倒了下去…… “容姐姐!” ------------------------------------------------- 与此同时…… 西夷都城的景王府内,卫青众人正在为参加入夜后皇宫大内将要举行的“祈寿经会”而做准备。 自从数年前眼见国家遭受战火连天且亲女下落不明,西夷皇帝云景绍心力交瘁,痛不欲生。不多日竟然郁郁成疾,虽然有宫中太医日日悉心调理,却也始终不见起色没想到非但不见起色,竟然还有日益加重的趋势。 太子云墨染心急如焚,为祈祷自己纠缠病榻的父皇身体早日康健,特意遍请天下德道高僧欲于皇帝寿辰之日为其开坛诵经,祈福增寿。 此消息一出,整个西夷上至王侯下至百姓,无一不对这位年轻有为又孝悌忠信的储君交口称颂,心里更是对这位未来的新君充满钦佩和敬仰。 西夷皇室人丁并不兴旺,先皇早年虽然儿女众多,但是最后长大成人的儿子就只有贤妃所生的长子云景平和皇后所生的嫡子云景绍。 后来云景绍被封为太子,又于先皇崩逝之后成为了天靖皇帝,可是没想到的是到了他这一辈子嗣更加单薄,虽然三宫六院,但子女却寥寥无几。终于在四十岁时才有了现在的太子云墨染。 相比之下,虽然云景平也只有一子二女,但因为云清风成婚早,所以自己便也跟着早早当了祖父。如今长孙云沐修也已经成了父亲,云景平这一脉倒是四世同堂,其乐融融。 尤其是卫青等众人此番回到西夷,云家父子,祖孙终于团聚,着实令云景平激动得老泪纵横,尤其是听闻自己这位端庄贤淑的长孙媳妇十分争气地又有了身孕,更是喜上眉梢,笑逐颜开。 抵达都城摄政王府的次日,卫青就同云清风和云沐修在摄政王云景平的陪同下入宫觐见皇帝和太子。 可是想到那一趟入宫,卫青心里却一点也不舒坦。虽说云墨染也非常完美地承袭了云氏俊美清逸的基因,并且他待他们也是一副十分亲切的模样。可是卫青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难道是自己有个这样年轻的“小叔叔”,还不能够适应? 就是这一次觐见,卫青众人也知道了西夷差人快马加鞭送信请他们回来的原因:西夷同南滇相接壤之处有一个冉西部族。 这个部族虽然一直名义上属于西夷疆土,但实际上就如同西夷的附属国。相传很早很早以前,西夷君王外出狩猎没想到去误入密林之中,并于机缘巧合之下从一头豹子口中救了一头受伤的幼鹿,为之敷药包扎以后便将其放走了。 不多时,眼看天色渐暗,君王心中焦急不已,没想到此刻那头受伤的幼鹿却带着一头体型健硕雄壮的巨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最后巨鹿引领君王出了密林,君王由此感念,将这片密林之地命名为鹿林,并且明令禁止国中之人去密林狩猎。多年以后,群雄四起战火纷飞,君王带兵出征却遭敌军暗算不得已退至密林边。 岌岌可危之时,一名身穿银甲的武将宛若神兵天降,手持一杆尖枪锐不可当。不仅令君王转危为安,甚至还奇迹一般扭转了战场局面。 君王感恩,问其名姓与出处,想要为其加官进爵结为异性兄弟。银甲武将婉拒了君王的好意,只说他叫陆冉,此番前来也是报答因果。并将手中的尖枪赠与君王,言说此枪名为“断魂”,将其留在此处,从此便神鬼难入,之后便身形一晃消失的无影无踪。 君王惊喜交加,这银甲无事莫非真的是天神降临?又抬眼见鹿林苍翠茂盛,想到武士自称姓陆,也许不是自己所想的陆姓,而是“鹿”姓! 这样说来,他可与林中巨鹿有什么渊源不成?想到此处,心中更升敬畏,遂就地封此处方圆十里为冉西,又令自己的一个儿子在此处驻守,奉为冉西郡王,并修建宅邸专门供奉断魂枪。 因着这个缘故,所以冉西虽然属于西夷,却不必向都城进贡,反而是都城一直在养着冉西。 而留下的云氏族人自从驻守冉西,便渐渐与南滇女子通婚,并将诞下的孩儿改为鹿姓,称鹿族。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代一代历经数百年流传下来到了今天。 其实如若一直这样倒也没什么,可是这个冉西部近几年向都城的索要越加频繁,不仅如此,云墨染还得到暗报,冉西部之所以索要频繁完全是因为将都城所赐各种财物尽数运送到了邻国南滇。 这叫云墨染从心里勃然大怒,想当年南滇皇帝南轩朗强娶西夷公主不成,便兵发十万屠戮西夷,导致西夷战火纷飞民不聊生,还害得云景绍抑郁成疾缠绵病榻,就连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也下落不明。 而冉西竟然与敌国暗中勾结,意图趁机杀入都城谋朝篡位。这就势必不能听之任之,未防止养虎为患,云墨染才想要称其还没有形成气候便斩草除根。可是眼下西夷虽然兵力尚可,但却缺少骁勇善战的武将,倘若开战,冉西向南滇求援,都城危矣。 并且眼下朝中说不定已经混入了南滇和冉西的眼线,表面上看一片君贤臣明祥和安泰,但其实早已暗流涌动。苦于没有值得信赖的左膀右臂,不得已这才以西夷皇帝云景绍病危之由请云清风等回来相助。 卫青当下便将眼珠一转,心里明镜似的:呵,果然同爷爷说的一样,哪来的什么叔侄情谊,不过是好听而已,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江山社稷? 不过卫青倒也并不在意这个,毕竟自己现在是个冒牌货,又不是真正的什么云氏子孙。真正勾起她兴致的是另外一件东西,那就是云墨染所讲冉西传说里面的断魂枪! 实际上当她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就一个激灵:断魂枪!她如今怀里揣的那本莫名其妙送到她手上的枪谱不正是《断魂枪诀》?!天呐?!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冥冥天意”吗?! 断魂枪诀,这些天她于夜深无人的时候也拿出来看过,虽然与爹爹所传她的卫家枪法看似不同,但是细细推敲之下竟然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尤其是那多于卫家枪法的最后十三式,可谓是霸气劲道,勇猛非常。 要是把这一套枪法的精髓尽收囊中,岂不是咸鱼翻身,一步登天!这简直就是让她睡着觉都能乐开花儿的事! 这么琢么着,抬眼一看,就见乔治呲牙咧嘴嘶溜着凉气,箍着一条手臂一瘸一拐地进了院子。 卫青双眉紧促道:“你又跑去哪瞎逛了?瞧不见这都要忙死了?” “哎呦呦,姑奶奶哎,你先别管那些,” 乔治一见卫青在这里,二话不说赶紧迎了上去:“快点帮帮忙,我这胳膊脱臼了疼得受不了,你赶紧帮我给拧回去。” “脱臼了?怎么好端端的还脱臼了?” “哎呦,你快点的吧,我这实在受不了了,再不接回去说不定就真废了。” “你自己不就会接吗?”卫青虽然一脸嫌弃,但是看着那张铜色的脸上五官已经赫然挤在了一起,还是赶紧跑过来探看了一下:果然是脱臼了。 “你说说你啊,明明是个大夫,医治别人如同屠夫,怎么轮到了自己身上就哭天喊地?!”实在不是卫青瞧不起他,实在是这个人…… 哎,怎么说呢?抛去“鬼手医仙”这个光环,乔治在众人眼里就是个其貌不扬又好色胆小的猥琐男。 虽然貌不惊人,但却极为爱惜自己的身体,还动不动就往脸上一层层地敷味道怪异的黑膏子。你说敷就敷了吧老实呆着不行么,偏偏有一回夜里他睡不着,顶着那张黑糨糊的脸在府里瞎逛,吓得个小丫鬟生生以为见了鬼,两眼一翻直接晕了。 这家伙倒好,不仅毫无歉疚,竟然还趁着给人家小姑娘诊治的时候抓着小手不撒手。叫卫青一顿好捶! 又则,他自己扎了刺儿,却要举着个手指哭天抹泪儿到处找人帮忙。实在是叫人莫名其妙哭笑不得。 不过说到底还是瑕不掩瑜,乔治虽说诸多不靠谱,但却十分重情重义,自从卫青救了他,他便真的是一门心思跟着她,也尽心尽力照料着卫静姝的身子。这一点倒是令众人心悦诚服肃然起敬。 终于,在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之后,乔治总算是保住了自己这条胳膊。卫青一边帮他往胳膊上敷药,一边问道:“你这是惹了谁了?好家伙,这可是下了死手了,再稍稍一用劲儿,你就成了‘独臂医仙’了。” “嘿嘿,嘿嘿,”虽然胳膊差点报废,可只要一想到那个曼妙的身姿,依旧是令乔治心荡神驰:啧啧啧,真是个妙人儿,这要是能叫他娶来做媳妇,少活十年他都乐意! 卫青见他又犯起了痴汉病,不免又送了他一对白眼:得嘞,要是自己没猜错,这厮肯定是见色起意,被人收拾了! ----------------------------------------------------------- 另一边容姑娘也已经于云沐白安置的客栈里醒转过来,在得知自己昏睡了一个时辰之后心中更是魂惊魄悌:她当真是小看了那阵白雾,没想到只一点点便有这般恐怖的效力。这要是没有防备深吸了一口……想到这,容姑娘不由打了一记寒颤! “容姐姐,你还好吧?”云沐白关切道。 “无妨,”容姑娘瞧着少年微微一笑:“真是没想到,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不过,”说着,容姑娘话锋一转:“既然欠了,那就干脆欠到底。有件事情,你得住姐姐我一臂之力。” “什么事?” “今晚跟我一起,夜探皇宫!” 第五十七章 深宫密辛 夕阳西斜,火色的晚霞铺满天际,将整座皇城披上了一层赤色的轻纱。太子云墨染独立一人伫立在皇城内的摘星楼上,出神地凝望着那一片殷殷血色的浩渺苍穹。 微风拂过,鬓边细细的碎发宛若葇荑,轻柔地抚慰着脸庞,记忆里的那道倩影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少女舞姿翩迁婆娑,眉眼若画,娇艳如花。 她时常牵着那时还年幼的他,语笑嫣然着于这宫墙内顽皮地东跑西颠,两个人去膳房偷点心,爬到他寝宫的房顶上数星星,看月亮。夏日,...... 《挖坑的三小姐她有点飒》第五十七章 深宫密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骇人的真相 借着夜色,云沐白跟着容姑娘身形利落地于宫墙内院中左转右拐,最后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座肃穆的宫苑之外。 隐在暗处向院内远远探看过去,殿内烛光昏黄而寂寂。门口除了两个守夜的小太监之外也无旁人。 “小子,想办法让我进去。”容姑娘悄声道。 云沐白一愣:“你想要干什么?”虽然这宫苑并无诸多兵士和宫人值守,可是他看得出来这样规制的宫苑可不是随便个人就能住的,容姑娘一路上神神秘秘,却又对这西夷皇宫如此熟悉,难不成……她是...... 《挖坑的三小姐她有点飒》第五十八章 骇人的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