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魑鱼外传之雾洇鬼盗》 000 引子 这里的天空是红色的。就像浸了血一样。 他勉强站了起来,刚刚的一阵疾奔总算逃脱了勾魂的鬼差,但此刻的身体就像虚脱了一样。 他捂了捂已经没有再渗血的伤口,强撑着捡起身边的剑来,摇摇晃晃地向远处迷雾中走去。 黑发女子安静地对着冥河黑色的河水,身后跟随着一个白衣长袍的灵,他瘦削的身体裹着厚重的长袍里,惨白的脸上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黑洞洞的宛若不见底的深渊。另一个灵体也裹上了长长的衣衫,他的双脚赤裸着,只是一具白骨,风一吹,他略微抬了抬头,那是一张同样没有血肉的脸。 幽蓝色的冥火中,宿安的船缓缓飘了过来,待船近了些,他扶了扶斗笠,向那女子幽幽地说道:“魑鱼大人,上路了么?” “走啊,好久没回人界了。”黑发女子身边忽然现出了另一个灵体接道,他凶恶的脸只微微一笑,那笑容让人后背一阵寒意。 黑发女子扶了扶额头:“这是去人界,你们几个,消停点儿。” “那是自然。”那灵体低低地应了一句,消散在一片血色的迷雾里。 001 不速之客 竹篓里的鱼儿还在蹦跶,炽鱼收起鱼竿搭在肩上,就向镇上走去。她琢磨着先去干杂铺子买点调料,今晚回去做顿红烧鱼。 从镇上出来,离炽鱼住的地方还有些距离。好在这偏僻的地方,只要一出镇子就渺无人烟。炽鱼只要展开鬼影,很快就能回去。 炽鱼住的这间屋子是许多年以前霓蓉在山里采药时候临时住的。霓家事务繁忙,他已经很久不再来,她偶然想起了这个地方,捡了回来。 屋里的气氛有些异样。炽鱼一进门就隐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那气味由远及近地朝着屋子飘过来。 门啪地被打开了。 这啪的一声很是响亮,随即一个人偏偏倒倒地出现在门前,他手持一支剑,剑刃上挂着血,衣衫凌乱,浑身血污,似乎才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炽鱼一愣,那人只勉强抬头看了她一眼,身体一歪就整个扑倒在了她身上,没了意识。 炽鱼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只是失血晕了过去。 简陋的屋里燃着鬼玉檀香,这是一种珍贵的药材。炽鱼从鬼界寻来,用作净化屋里的邪祟。 “这人是怎么了?”夕夜在血色的雾气里悄无声息地显出身形来,大概是久未见生人,他凶恶的脸上有些惊讶。 “你没看出来他受伤了么?傻子。”予迟冷冷道,他惨白的脸上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若无其事地瞄了一眼那个受伤的人。 “唔,这么多血。”千食用他没有血肉的手扶了扶下巴。 “废话!我问的是,他怎么会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夕夜疑道。 炽鱼把那个受伤的男人放在床上,手里灵力一凝,就想以雪魄给他治伤。她的手在半空里却停了下来。她摇摇头:“算了,我还是别惹事。只是普通外伤,就用药草吧。” 予迟点头道:“小心些为好。” 炽鱼走了出去,在小院里找了些治外伤的草药,坐在院子里就倒腾了起来。 受伤的男人醒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纱带绑得平平整整,里边敷上了止血止痛的药,他觉得伤口麻麻痒痒的,似乎已经开始愈合。那人有些惊讶,正要起来,就见炽鱼端着饭菜进来。 炽鱼笑道:“醒了?睡了一整天,饿了就吃点东西。” 那人似乎有些不太自在,只是很生硬地说了声:“多谢。” 炽鱼放下碗筷,一边说道:“你运气真好,今天我才去钓的鱼儿,本来想红烧的,你这伤员在,就清淡些,炖了汤给你。” 那人对炽鱼说道:“多谢。” “谈不上救。你这伤,就是失血多些,自己也会好的。”炽鱼笑道:“来吃点东西。” 那人下床走了几步,挪到了桌子前。 “你先吃。我在外面。吃完了叫我。”炽鱼一笑,走了出去。 那人看着炽鱼走出去,脸上露出些疑惑的神情。 炽鱼独自坐在院子里,找了些草药,又开始鼓捣。 那人不多会儿就吃好了,把餐具收了出来。 “我来吧。”炽鱼温和一笑,接过了餐具。 “多谢!”那人又说道。 炽鱼不觉好笑:“你都说了三遍谢了。” “这……是吗?”那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我不太跟人打交道。” “不跟人打交道,那你是做什么的呢?”炽鱼随口问道。 “……”那人似乎有些为难,没有接下去。 炽鱼一笑:“是我问得唐突了。先生这伤,都是不打紧的地方,只是失血多些,过些天就好了。” 炽鱼收拾着餐具,那人也跟了去,问道:“姑娘你怎么称呼?” “叫我鱼儿吧。”炽鱼笑得略微苦涩,抬头问道:“你呢?” “……无妄。” “无妄?”炽鱼笑道。 “没人叫我名字的。”那人笑道,似乎笑得有几分苦涩:“姑娘你随意。” 无妄顿了顿,又问道:“鱼儿姑娘你……一个人住在这儿?” 炽鱼点头。 “……这么偏僻的地方么……” “是啊。你昨天突然出现在我门口,我还吓了一跳呢,这里可很少有人会来。” “鱼儿姑娘你怎么……一个人不怕么?”无妄奇道。 “你不也一个人跑这么偏僻来么?”炽鱼不觉好笑,心下却是有些苦涩,我这满身邪祟,若是离人群近了,多半会被认为是怪物呢。 “我……不一样。”无妄也笑了:“昨日我是逃追兵,偶然到了这个地方。” 炽鱼没有追问下去。逃到这种地方来,想是不好追问的缘由。 无妄也没有再深说,只是把话题岔开了:“鱼儿姑娘这药草实在有用,你会些医术么?” 炽鱼摇摇头:“以前受伤用过些药草而已。这屋子的前主人囤了不少存货,我借来用用。” “前主人?”那人惊道:“这屋子不是你的?” 炽鱼一耸肩:“不是我的,我也才借住了数月。” “主人什么时候回来?”无妄似乎有些担心。 “别担心,他是我们家族大当家的。这是他以前采药的临时住所,家族事务繁忙,怕是好多年都不会来了。你放心住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妄的眼神忽然警惕起来,只见到他剑一抓,低声说道:“有追兵来了。” 炽鱼走到院子前,远远望去,远处的树林里星星点点地藏着一些灵力,炽鱼的异能感知,能“看到”眼睛看不见的灵力和气。他们人数不少,伏在那里却没有立刻冲上来,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无妄一拖炽鱼挡在她面前,说道:“对不住了,这场争斗波及到你了。” 炽鱼苦笑:“无妨。”她转身径自进了屋子。 无妄一愣,心道这姑娘知道危险,自己自觉躲起来了么?这样也好,我可安心御敌了。他这么想着,却听炽鱼在屋里叫道:“你进来吧,我们躲起来。” 无妄退进了屋子,见她正在往香炉里加了些什么东西。随即她指着一边的壁橱说道:“走,进去躲躲。” “这几个人,不用躲。你躲好就行。”无妄说道。 炽鱼一拉无妄进了壁橱,笑道:“伤才好一点,费什么劲儿。” 这时无妄才发现这壁橱里别有洞天,竟然有一间颇为宽敞的房间。 “别用那个表情看着我,好像我是做什么坏事的。”炽鱼笑道:“当家的有些珍贵的药材,有时来不及拿走,又怕野兽什么的叼走,就先囤在这里间的。” 无妄看着这房间,果然四周都是柜子,琳琅满目地放满了各式药材。 002 神行司 炽鱼将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来,放在只剩半截的木桌子上。无妄瞄了一眼屋里的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人,他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炽鱼苦笑道:“将就吃吧。他们把我存的那点家底儿都砸了个遍,只有这点吃的了。吃了我们就走。” 无妄没客气,接过面条就吃了起来。乱七八糟的屋里,炽鱼捡了根凳子坐了下来。 半天之前,两人躲在壁橱后面的房间里,从小孔里窥视着外面。 一群人进了屋子,起初还有些小心翼翼,生怕无妄突然冒出来。搜索了一会儿之后,他们似乎发觉无妄并没有在,就越来越胆大。有人骂骂咧咧就开始砸东西。 无妄有些恼怒,提了剑就要出去。炽鱼拖住了他,摇了摇头。 那群人找不着无妄,把气都撒在炽鱼的屋子里,这小屋原本就很简陋,没几件家什,只一会儿功夫,就把屋子砸了个稀巴烂。 无妄瞄了一眼炽鱼,她的脸上并没有惋惜的神情,却只是盯着她的檀香炉。香炉已经翻倒在地,香灰撒了一地,一缕淡淡的紫烟升起。一众人都没有发现,屋顶上一个黑衣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微微皱了皱眉。 无妄的面已经吃完,将餐具放下了。他看着晕倒在地上的那些人,问道:“要把这些人拖走么?无端污了你的屋子。” 炽鱼摇摇头,叹了口气:“算了,走吧。”她只是带上了雪魅剑,走出了屋子。 “也是,这地方没法再呆了。”无妄苦笑,跟了出去。 在岔路前,炽鱼跟无妄道了别。 “鱼儿姑娘准备去哪儿?在下对不住,害姑娘没了住处……”无妄有些愧疚。 “无事。再找地方住就是。”炽鱼一笑:“再会了。” 无妄看着炽鱼的身影向镇上走去,波澜不惊的心里竟然像落进了一块小石子,涟漪一圈又一圈地氲开了。 炽鱼一路走到镇上,天色已经晚了。身后一个人,始终不近不远地跟着,从小屋跟到了镇上。 那群人里面也有不废的。炽鱼没理踩他,继续走上了街。 街上的灯火已经亮了起来,炽鱼走到一家店门口,那招牌上写着:任家旅社。这名字让炽鱼忽觉心里一动,便走了进去。 炽鱼的房间在二楼的尽头,她推开门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炽鱼随手将一团东西扔进了走廊上的花台,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那人一袭黑衣,背对着她,身材很是高大,腰间别着一把单刀。 炽鱼心知这人是追着无妄来的,大概是没追到无妄就盯上了她。她故作惊讶地冲那黑衣人问道:“你是谁?怕是走错了房间?” 黑衣人转过身来,炽鱼身后的门啪地关上了。炽鱼一皱眉头,又问了一遍:“你是谁?不说我叫人了。” “坐。”黑衣人径自踱到桌边,丝毫没有客气,自顾自地就倒了杯茶。 “这是我的房间。”炽鱼重复道。 黑衣人摸出一块金子啪地放在桌上,冷冷道:“他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什么意思?听不懂。”炽鱼伸手就要开门:“请你出去。” 那门却像是被什么力量堵住了,炽鱼怎么也拉不开,她回头看向黑衣人恼怒道:“你究竟要干嘛?” “东西拿来,我放你走。这事儿原本就跟你没关系。你要多少钱,随便开。”他喝了口茶,幽幽地说道:“别惹祸上身。”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炽鱼盯着他。 他看了一眼炽鱼,声音仍然冷冷的:“我这一路跟着他,到了你那间屋子。你给他治伤,后来他们的人追来,我都看到了。” “昨天他忽然倒在我门口,看他伤成那样,我屋里恰好又有药,我就给他治了。这事儿有什么问题么?”炽鱼不解。 “你确实没什么问题。”那人看着炽鱼,忽然笑了:“问题是你救的这人。”他顿了顿又说道:“你知道他是谁么?” 炽鱼摇摇头:“我不认识。” “他可交给你什么东西?”那人继续问道。 炽鱼摇头。 “你那屋子我都翻遍了。连同你那个藏药材的密室。”那人淡淡地说道。 “你?!……”炽鱼有些恼怒。 “放心。”那人瞄了一眼炽鱼:“可没动你那些稀奇药材。” 炽鱼一时无语。 “看来你真不知道。可否让我搜个身,若那东西确实不在你身上,我立刻就走。”黑衣人站起身来。 “搜身?!”炽鱼怒道:“你一男的?不行!” “我们神行司自然有女人,让她们搜便是。”那人笑道:“她离这儿不远,我来之前已经给她发了信了,这会儿该到了。” “凭什么?”炽鱼气不打一处来。 “行了。看你是个女人,对此事又确实毫无所知,我才对你容忍至此。不然,你可知私藏那个人是何罪?”那人收起了笑脸。 救人也要救出麻烦来?炽鱼心下不觉苦涩。 “神行司是什么?”炽鱼问道。 那人轻描淡写地看了炽鱼一眼:“既然不知道,还是别打听的好。知道神行司的人,多半已经有了麻烦。” 正是说话间,一个女子的身影从窗外飘了进来。炽鱼一看这身形,不觉感叹道:“这么俊的身手。” 那女子听炽鱼赞她,显然有些高兴,说道:“那是自然。不然能入神行司么?”她对黑衣恭敬地人拜了一拜,说道:“郝大人。” 黑衣人挥了挥手:“月城,就是她了。” 女子向炽鱼走过来,伸手就想解她衣服。炽鱼一躲,指着一旁的郝大人叫道:“哎等等等,他还在这儿呢……他出去,出去。” “别对郝大人无理!”女子斥道。 炽鱼没理她,叫道:“他不走,不让你搜。” 黑衣人摇了摇头,径自走了出去。 炽鱼原以为搜身就是把身上的细软拿出来看看就放回去,是个很简单的过程。没想到月城搜身搜得无比之仔细,不仅把炽鱼脱了个精光,连衣服上的缎带饰品全部拆了下来。 炽鱼一丝不挂地面对月城,虽然是个女的,仍然觉得心里一阵不爽。再加之她几乎把她的东西拆得七零八落,炽鱼实在忍不住抱怨道:“我的姑奶奶叻,你这是要把我也拆了么?好了么?” “别嚷嚷。”月城一边找一边说道,她捡起了一个小锦囊,嗅了嗅,忽然有些恼怒地责问道:“这是什么?” 003 约架 郝大人拿起锦囊嗅了嗅,眉头微蹙:“鬼玉檀香?” 炽鱼早已穿好了衣物,只是身上携带的一堆细软还七零八落地散落在桌上。她一边整理一边点头笑道:“对啊。郝大人还挺识货。” “哪儿来的?”月城娇眉一扬,斥道:“竟然带着禁物!” “禁物?”炽鱼奇道:“这东西能净化屋里的污秽气息,我费了好大功夫找来的,放香炉里燃着避邪祟而已。” 郝大人收起了嬉笑:“这是鬼界之物,你如何能寻得?” 炽鱼继续装傻:“你都知道我那屋里收了不少稀奇玩意儿,这鬼玉檀香有多稀奇吗?” 郝大人盯着炽鱼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吧,这东西我不追究你。那这袋钱是怎么回事?” “钱?”炽鱼打开钱袋子,傻了眼儿,那里面平白无故多了许多金子:“这……不是我的啊?什么时候?”炽鱼看向两人。 “别看我,问你呢。”月城嘴一嘟。 炽鱼把自己的钱挑了出来,虽然也不少,但无故多出了许多来,其中还有一条颇为精致的珍珠项链。 “这些的确不是我的。”炽鱼摇摇头。 “那多半就是他给你的医药费。”郝大人仔细看了那些金子和珍珠,除了价值不菲,没有什么异常,他站起身来。 “不能啊。这钱袋子没有离开过我身上。他什么时候塞进来的?”炽鱼扶着下巴,喃喃道。 “呵,你没察觉有什么。他可是……”月城捂嘴笑道。 “行了。”郝大人打断了她的话:“既然东西不在你这里。我们告辞了。叨扰了。” 两人走出门去,身形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在窗外的黑暗里。 待两人走远,炽鱼身后浮现出一个凶神恶煞的灵体来,他喃喃道:“哎哟,这可吓死我了……那丫头看起来不咋不咋地,居然用搜魂咒来整我们!幸好她没发现!” “她是没发现……那个郝大人可发觉了。”炽鱼皱了眉,喃喃说道。 “嗯?”夕夜一惊:“怎么能?” 炽鱼叹了口气:“想消停几天都难啊。” “郝大人,您慢点,我要追不上了。”月城紧随郝大人,叫道,已经跟得气喘吁吁。 郝大人到了一处僻静处,停了下来。 “哎,您这神行之术的本事真是出神入化……”月城喘着粗气说道:“那个丫头怎么看也有些奇怪,我们就这么走了?” “何止奇怪。”郝大人冷冷说道,塞给她一个东西。 月城接过了,那是一个灵力球,月城触到那个灵力球,里面的东西忽然展开了,那是一张面具,一张煞白,诡异的笑脸面具,月城疑道:“这是?……” 郝大人说道:“她进屋之前扔在走廊花台里的。” “笑面人的面具?……”月城惊道:“难道她是……不可能呢,那个啥笑靥哭魂早就死了。” 郝大人冷冷道:“去把绫波叫回来。” “这……需要他来么?”月城奇道。 “玩儿我……”郝大人喃喃说道。 “什么意思?……”月城挠了挠头,没明白。 炽鱼走出房间,在花台上找着什么。 “怎么了?”夕夜问道。 “他把笑面人的面具拿走了。”炽鱼说道。 “他认出你了么?”予迟也现出了身形来,一脸紧张。 “你那什么表情?紧张什么。”炽鱼一笑:“我就是要他怀疑我啊。” “为何?”予迟不解。 “让他查一个已死的人,帮无妄争取点时间躲藏。”炽鱼笑道:“就是不知道奏不奏效了。” “哎,你对那个无妄还挺好的。”夕夜一笑,笑得一脸凶相:“萍水相逢,就这么为他着想,主人要是知道,一定很不高兴。” 夜色撩人,月光下屋顶上掠过一个轻巧的身影,前面那人一身灰衣,身后随意地别着一支短剑。他的身后紧跟着另一个影子,一袭黑衣。两人一前一后在屋顶上飞跃,悄无声息。 灰衣人瞄了一眼身后紧跟的身影,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忽然停下了脚步,一跃到了对面的屋顶上。他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黑衣剑客,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神情。他手指一勾,对那人说道:“你这个人,跟了大半夜了,不累么?既然想玩儿,来,小爷我就发发慈悲陪陪你。” 黑衣剑客也停下了脚步,稳稳落在屋顶上,一抄手笑道:“被我追着走,竟然心情还这么好?” 灰衣人一跃,一边笑道:“你这身装扮,是神行司的人是么?小爷我一想着能欺负神行司的人,就觉得心情大好。”话音未落,灰衣人已经欺到黑衣人面前,不知何时短剑已经在手,剑光闪烁着向黑衣人刺去。 “还不知道待会儿谁求饶?”黑衣人笑道,长剑一格,轻巧地躲开了。 月色下剑光交织,片刻间两人的身影已然分不清楚。 “嘿,可以啊。神行司还有你这种家伙?”灰衣人跃开了些,仍是一脸戏谑。 “哼。”黑衣人正欲说什么,忽然见手腕上的灵石闪烁起来。他皱了皱眉:“早不来晚不来,老大这真会挑时间。” 黑衣人看了一眼灰衣人:“哎,你,咱们约个时间下次继续!” “怎么?我还等着你不成?”灰衣人坐在屋顶上,短剑已别在背后,他笑言:“你可想清楚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黑衣人见腕上灵石催得急,挥了挥手:“算我倒霉。你,那谁,叫啥?” “你追了大半夜居然不知道我名字?”灰衣人骂道:“真是岂有此理!” “谁管你叫什么。”黑衣人笑道。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就追着我不放?”灰衣人手叉腰间,一脸不服气。 “我就是看你有点意思……”黑衣人笑道,长剑指着灰衣人:“哎,你,神行司绫波约你下个月圆夜,还在这儿,咱们好好分个胜负!” “呵,我还以为是神行司追着我归案。”灰衣人小声嘀咕着,向黑衣人说道:“好!一言为定。” “不见不散。”黑衣人一笑,跃下了屋顶,向远处奔去。 004 给我闻! “老大!你有没有搞错,你急急忙忙地叫我回来,就是让我去看着一个小丫头?”绫波的眼珠子几乎要贴到郝大人的脸上了,一脸惋惜的神色:“你知不知道我刚刚……这肉都到嘴边了,让你这一呼唤给放走了?” 郝大人横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离我远点儿。” 绫波本还想再嘟囔几句,见着郝大人的表情忙住了嘴:“哎,算了算了,算我倒霉。”他说着就起身想离开。 “慢着。”郝大人叫道。 “又怎么了?我这不是规规矩矩去干活儿么?您老人家放心吧,我不会到处乱跑,一定以任务为重,谨遵咱们神行司律法第二条第五条第……”绫波说着就开始背起来。 一旁的月城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这真是熟练……想是被罚抄了不少遍吧。” 郝大人瞪了她一眼,月城忙收敛了笑容来。 郝大人塞给绫波一个东西:“小心点儿,我可是被耍了。” “敢耍我们郝大人?这谁啊?”绫波笑道,他接过那个灵力球看到里面的东西,忽然愣住了。 郝大人拍了拍他:“查清楚她的身份。” 这偏远的小镇上,只有一间茶铺子。日间铺子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仿佛全镇的人轮着来转悠一样。镇上娱乐活动本来里不多,无事都喜在茶铺子里听人吹吹牛皮,再加上老板是远近闻名的美女,往那一站就吸引了不少眼球。 灰衣人一走进这茶铺子就瘪了瘪嘴,抱怨道:“什么情况,找了个这种脏兮兮的地方见面。”正说着,他瞄见了柜台后一堆男人围着的老板娘,眼睛一亮,砸了咂嘴:“嘿,别说,还真有宝贝。” 他嘴角一扬就要走近些,却被一只手给硬生生给拖了回来。他头一垂,这手硬得跟石头似的,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得出是谁…… 那人冷冷说道:“喝茶。” “你说什么就什么呗。难道我还敢说不?”灰衣人规规矩矩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哥,你来很久了么?”灰衣人问道。 “才到。”那人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才到?不能啊,你都出来多久了……”灰衣人奇道。 对面那人喝了口茶:“被人盯上了,耽搁了。” 灰衣人忽然抽了抽了鼻子,低声说:“血腥味儿……哥,你受伤了?” 那人点了点头。 灰衣人又凑近了些嗅了嗅:“哎,出血还不少啊。没事吧?” “无事。”那人依然喝着茶:“魏叔……” “哎,放心,已经送回家乡了。”灰衣人低着头,脸上的难过表情一闪而过。 那人拍了拍他:“别想了。” 灰衣人点点头,他抽了抽鼻子,忽然说道:“除了血的气味……药味儿……嗯,不对,还有……女人的气味。”灰衣人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叫道:“哥,你跟女人呆一块儿了?!” 这声叫得极大声,周围的人都转过身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 那人被看得有些窘迫,一把拖灰衣人坐下,只低头喝茶,没再吭声。 两人自茶铺子走出来,灰衣人一直粘着大哥问那个女人,偏偏他一个字也不愿意多提起。 他们没有察觉到,茶铺里一直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听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灰衣人一路上死缠硬磨都没有任何效果,终于恼了,脚一跺赖在那儿不走了:“无妄!你个混蛋,我这么腆着脸求你,都不告诉我!” “大街上,你发什么疯?”无妄一巴掌拍灰衣人头上,一手揪着他耳朵,拎着就走。 “哎,哥,别揪了,我错了,错了行么?”灰衣人立马换了副嘴脸,求饶道:“咱们兄弟这名头这么响,要是被跟着的人看到了,多丢面子……” 无妄一愣,看向灰衣人:“景旭你这脸皮还怕被人看到?” 灰衣人景旭点点头,揉了揉鼻子,低声嘟囔道:“我这鼻子怎么会有错。” 有人跟着么?无妄面无表情地提溜着景旭,朝市集走去。 “哎,你放开我呀……还不放……”景旭心尖儿肉跳地叫唤了大半天,无妄仍然没有理睬他。 无妄看着人来人往的市集,喃喃道:“我让你跟着。”拖着景旭就穿进了人群里。 郝方也跟了进去,无奈集市上人太多,几乎只片刻的时间,两人已经完全淹没在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郝方皱了皱眉:“哼,发现我了么。要甩脱我,怕是没那么容易。”他手心里灵力一凝,生出了几只金色的蝴蝶来:“去,跟着他们。” 待郝方离开,无妄和景旭才现出了身形来。 “哎。这家伙,跟得可真紧。”景旭手一抄,摇摇头。 “走了。”无妄说道。 “去哪儿?”景旭还没回过神来。 “茉城。”无妄拉着他就走。 炽鱼睡够了,午间才收拾好出门。她忽然觉得脖子上少了点东西,一摸,傻了,铃铛呢? 炽鱼仔细回忆起昨日的事情来,这才记起来,昨日神行司的人搜身时,这铃铛就没再看到了。如果是这样,能不动声色地拿走自己的铃铛,还在自己钱袋里塞了钱,看来只有他了。 “嘿,我给他治伤,他还偷我东西!”炽鱼一阵不爽:“被那些人追着,敢情是偷了人家东西么?” “夕夜!”炽鱼眼瞳一红,叫道。 “怎么了?”夕夜被突如其来的一吼吓了一跳,忙现出身形来。 “给我闻!”炽鱼怒道。 “闻,闻什么?”夕夜没明白。 “血腥味儿!那人身上的血腥味儿。”炽鱼吼道:“他居然把我的铃铛摸走了!” “铃铛?鬼铃铛?”夕夜脸色一变,跳了起来:“我的妈呀,这主人要是知道你铃铛丢了,还不得要我老命了!闻,我马上闻!” 可是谁身上的血腥味儿都是差不多的。 夕夜虽嗜血,却不是狗鼻子。炽鱼被带到了市集,先是一家卖猪肉的摊子,又被带到了旁边杀鸡的小贩那里,再走几步是一削水果削到自己手的大妈,然后是……来月事的少女…… 炽鱼逛了一圈儿已经无话可说,一屁股坐在街边,那叫一个垂头丧气。 绫波站在街角,假意跟小贩讨价还价。他跟着这丫头莫名其妙地转悠了一上午,也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先是在市集晃悠,绫波以为她饿了找吃的,结果光盯着人家的生肉,也不买。后来又去了街上,尽跟着小姑娘小媳妇儿走,也没跟出个名堂。最后走累了,往街边一坐,哪儿像个姑娘家。 绫波越发觉得这活儿无聊。虽然老大指明说这丫头有笑面人的面具,听起来是个好玩儿的活儿,可谁知道真的假的呢?指不定哪里捡来玩儿的?以这个丫头莫名其妙的行径,还真是说不准。 绫波正百无聊赖,忽然听一个女孩儿清脆的声音说道:“老板,我要这个。” 他一抬头,就见月城站在身边。月城对小贩一笑,拿起东西就走。小贩急道:“哎,姑娘,给钱!” 月城回眸一笑,指着绫波说道:“他是我哥,找他付账!” “嘿,你!”绫波一愣,见着小贩一脸殷切地死盯着他,无奈道:“好好好,这死丫头。老板,多少钱?” 005 鬼头陀 河滩上怪石嶙峋,无妄坐在石头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小铃铛,铃铛是挂在项链上的。他看着这铃铛,不知怎的,莫名想起了那间山间的小屋,那碗热腾腾的鱼汤来。 “嘿,这是什么宝贝?”景旭凑过来瞧着,无妄瞪了他一眼,立刻收起了铃铛来。 “嫩小气?”景旭抱怨道:“哥得了宝贝也不给我瞧瞧?” “不是什么宝贝。”无妄说道。 景旭瞄了一眼铃铛,揉了揉鼻子:“哈?女人的气味。” 无妄横了他一眼,走开了去。 景旭手一抄:“嘿,我这闷死个人的大哥,还想女人了?” 两人继续沿着河畔行走,一只金色的蝴蝶远远地跟了上去。 天气并不寒冷,面前这个人却裹得很严实。他头戴着大大的斗笠,压得很低,一点都看不见他的脸。 炽鱼刚刚走出镇上,这个人就出现在了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她瞄了一眼身后跟的那两小尾巴,叹了口气,真是不消停了。 面前的这个人,阴冷得一点活人气都没有。 那人的声音非常低沉,低得不似人能够发得出来的音调。他用一种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东西给我。” “又是要东西,什么东西?”炽鱼说道:“我不认识你。” 斗笠说道:“在你的钱袋里。” “打劫么?”炽鱼叹了口气。 “给我。”斗笠并没有多解释。 炽鱼并没有迟疑,解下钱袋就扔给了他。若能舍财免灾,炽鱼自然一百个愿意。 斗笠接过钱袋,打开了,将里面的珍珠项链挑了出来,其他东西又扔回给了炽鱼。 “哎?这什么意思?金子都不要?”炽鱼一头雾水地看着远去的斗笠。 “这什么意思?”跟在炽鱼后面的月城低声说道:“遇到强盗了么?” 绫波摇了摇头:“我跟老大报了,等他指令。”绫波话音未落,却听灵石里郝方的声音:“斗笠?截住他,立刻,现在!我马上赶来。” 绫波和月城相互看了一眼,向斗笠追了出去。 炽鱼正想换条路走,就见绫波和月城飞身出去。她略一皱眉,那个人危险得很,这两小娃娃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追上去么?炽鱼忙跟了上去。 待几人走远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哼哼着小曲儿,从树后边儿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他嘴角一扬:“好戏这才开场呢。” 远处的河滩上,一片怪石嶙峋,这里已经离镇上有些远了,四周荒无人烟。 炽鱼远远见神行司的两人一前一后拦住了斗笠。绫波的剑一横,正挡在斗笠面前。 斗笠瞄了一眼两人黑衣的装束,低沉的声音响起来:“神行司的人?” “正是。”绫波笑道:“阁下怎么称呼?” 斗笠未开口,只一剑划了过去。这剑突然划出来,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划出了一道闪着寒光的弧线。未等月城惊呼出来,绫波胸前一道血洒了出来,他虽本能地向后一闪,脸上惊讶的神情还没走收起来,已经捂住胸口蜷缩下去。 这一剑的角度实在是不可思议,若不是亲眼目睹,炽鱼都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样诡异的剑法。除了速度,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他的手臂反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就像折断了一样,显然正常人没法办到。也正是因为如此,绫波一点防备都没有。因为没人能从那个角度划出一道连续的弧线来。 绫波毕竟是神行司的人,虽然受了伤,惊讶之余,仍只片刻就回过神来。他身形一闪,长剑直指斗笠。 “绫波,你怎样?”月城叫道,剑也已在手中,但见此人的剑法如此诡异,她心知自己不是对手,也没敢贸然攻击。 斗笠冷笑道:“躲得真快。不然这一剑就要你命了。”他的剑究竟藏在斗篷下哪里,两人竟然都没有看清楚。 炽鱼看清了那支剑上附着的东西,那是亡魂。怨恨,阴毒的气息。“又是鬼界的东西么?”炽鱼喃喃说道。 “好家伙,呵。”这剑毫无预兆地伤了绫波,反而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他手中一个剑诀附在剑身上,那口长剑燃起了紫色的火焰来。 他的脚下一个法阵的图像在显现,几乎是瞬间,绫波和斗笠两人都包裹在了这阵法中。 斗笠原本欲走,见着这诡异的紫色火焰,似乎也来了兴趣。回身看向绫波:“还有点意思。” 绫波浑身裹着紫色的火焰,长剑一挺,攻得密不透风。只见斗笠浑身都笼罩在紫色火焰中。 “绫波这紫炎好厉害。”月城在一旁惊叹道。 “这是什么东西?”炽鱼走了过去。 月城瞄了一眼炽鱼嘟囔道:“你怎么也来了。” 炽鱼一笑:“这不跟你一样,看热闹么?” “我才不是看热闹。”月城小嘴一撅:“你离远点儿啊,被误伤了可没人管你。” “你不也没走远了么?”炽鱼笑道。 月城瞪了她一眼,手一抄:“那能比吗?我是神行司的人,当然不怕。” “你……为什么不去帮帮忙?”炽鱼问道。 “绫波这紫炎寻常人进去怎么近得了身?走近了怕是尸骨无存。”月城摇摇头:“哎跟你说你也不懂。” “原来是蚀骨鬼焰……”斗笠喃喃说道。 炽鱼唯一皱眉,看来这青年人也是跟鬼界脱不了干系。 “还算有点眼光。”绫波一笑,手上攻得更紧了。但不论他怎么攻击,斗笠的那把剑总能接得住。他手中那把剑就像是活物一般,无论哪个角度的攻击,他都能准确格挡。他似乎有些好奇绫波的手段,只是格挡,让他一招一式地演完。 斗笠忽然冷冷说道:“就这样了么?” “哼。”绫波冷笑一声跃开了去。紫色的火焰慢慢收了起来。他虽持剑直指斗笠,背心却是一阵发冷,眼前这个人的手段,显然超过了他的预期。 斗笠没有说话,只是剑光一闪而过。炽鱼皱了皱眉头。绫波心知不好,但已经闪躲不及,不由得一头冷汗。 剑光停在了绫波的胸前,一把单刀格挡住了那支诡异的剑。 斗笠看着这个接下他一剑的黑影,冷笑了一声:“既然一剑伤不了你,那也不用再打了。”他剑已入鞘,片刻就消失在了几人的视野里。 “比我想的更麻烦……”使单刀的黑衣人并未再追上去,转身看向惊魂未定的绫波:“你无事吧?” 绫波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仍有些惊魂未定:“郝大人,这人是……” “神行司的通缉重犯,鬼头陀。”郝方说道。 006 玩儿我的代价 炽鱼将绫波胸前的伤口裹好,好在还随身带了些药材,正好敷在纱带上止血用。 “看不出来,你这裹伤还裹得不错,你会医术么?”绫波笑道。 炽鱼摇摇头:“自己瞎折腾些草药而已。” “只是瞎折腾么?”郝方说道:“你那密室里的药材可都是稀奇玩意儿。” “稀奇货才值钱不是?不然我吃什么?”炽鱼笑道。 “原来你是做药材生意的?难怪你这么有钱。”月城嘟囔着,若无其事地瞄了一眼郝方,低声抱怨道:“我们这么卖命地干活儿,还这么穷。” “月城你要不跟这位谁……做药材生意去?”凌波打趣道。 “鱼儿。”炽鱼笑道。 “对,跟鱼儿姑娘去做药材买卖?”绫波笑道:“肯定比你做神行者赚钱。” “哼,我才不要。神行者多帅气。”月城小嘴一撅。 炽鱼替凌波裹完伤,刚要坐下歇会儿,郝方毫无预兆地一脚绊了过去,炽鱼一个狗吃屎摔趴在地上。绫波,月城俱是没反应过来,炽鱼已经被郝方死死摁在地上,灰头土脸。 “你干嘛?”炽鱼怒道。 郝方未理睬她,已经用绳索将她双手反绑了。 “郝大人……您这是?”月城不解道:“她刚刚还帮绫波治伤了。” 郝方冷冷地向炽鱼问道:“你怎么认识鬼头陀?” “我不认识!”炽鱼有些无奈:“他刚刚抢了我东西,你不去抓他,还抓我?” “这鱼儿姑娘确实刚刚被那人抢了钱袋。”绫波点头道。 “那你的钱袋为何还在身上?”郝方皱眉道。 “他只拿了珍珠项链,我也不知道那项链哪儿来的,不是你说是那个谁塞我口袋的么?”炽鱼苦笑:“你抓我干什么?” “这个面具你怎么解释?”郝方掏出了笑面人面具问道。 “别人的,我怕招上麻烦,这不已经扔了吗?怎么会在你那儿?”炽鱼一脸无辜地说道。 “呵,话都编好了是么?”郝方冷笑道。 炽鱼不满道:“你说你们这神行司究竟做什么的?平白无故拿人?” “平白无故,哼,你敢跟我回去么?”郝方死死盯着她。 炽鱼苦笑道:“莫名其妙绑了我,还有理了?” “居然说得义正言辞,你敢跟我回神行司么?”郝方冷冷说道:“你这魂魄究竟是谁,做了什么,在神行司可都瞒不过。” 绫波和月城一惊,心里俱想,这人究竟什么来头,老大竟然要审她? 炽鱼无语:“我就救了个人而已,你就盯着我不放了……” “私藏鬼盗,私通鬼头陀,这两人都是神行司通缉的重犯,即使你什么都不是,就这两条,你就别想善了。” “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炽鱼叫道。 “给你两条路,跟我回神行司,或者我以你窝藏重犯的罪名缉捕你。”郝方的脸上仍然看不出情绪的起伏来,似乎拿人这件事是再平常不过了。 “你?”炽鱼怒道:“死磕上我了不是?” “当然你还有第三条路。”郝方说道:“从我手上逃跑。不过你得有这个本事,而且即使你逃了,也会被神行司的通缉令缉捕。” 炽鱼一听脸都要气绿了,横了一眼郝方,扭头对绫波和月城说道:“喂,你们这老大,这么蛮不讲理,你们俩不能管管么?” 绫波,月城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敢啃声。 郝方凑近了她耳边低声说道:“玩儿我,总要付点代价。”他横了她一眼,对两人吩咐道:“绑好了,别跑了。” “你这?……”炽鱼气得说不出话来,心知已经被盯上,若强行逃走,怕是后患无穷,这人得真给自己下一道通缉了。郝方这态度很奇怪,他说自己是哭魂,并无证据,却一再胡搅蛮缠。他忽然抓自己,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额,这对不起了啊。”月城将炽鱼绑好。 炽鱼正迟疑着,郝方走过来,毫不客气地一拳砸她头上,炽鱼眼前一黑,瞬间给砸晕了过去。 “啊?”月城一阵目瞪口呆。 “嘴塞上,眼睛蒙了,锁起来。”郝方说道。 “哎,老大你这……”绫波顿了顿,终于没说出下半截话来。 午间,日头炽烈地烤着。炽鱼可怜巴巴地被绑在路旁的树上,绫波和月城磨磨唧唧地挪到了郝方的面前。 郝方正在摆弄手里金色的蝴蝶,一抬头:“怎么?有话就说。” “老大啊,我们这个觉得吧……那个姑娘……”绫波挠了挠头:“我这一路跟过来,她除了脑子有点奇怪,也没做什么坏事儿……” “怎么?你觉得我做得过火了?”郝方拿着腰间的酒葫芦抿了一口。 “确实有点过分……她就是私藏了重犯,那也是不知者无罪……天气这么热,您还想她中暑不成……”月城嘟囔道。 “你们把她带过来。”郝方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 “哦。”月城应道。 绫波,月城满以为经他们一劝,老大应该会消消气儿,把这鱼儿姑娘放开,没想到鱼儿被带来的时候,郝方指着旁边一棵树冷冷说道:“吊起来。” “啊?”绫波一愣,他看了一眼手脚被绑了个结实的炽鱼,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竟觉得难以动手。 “郝大人,您……”月城还想劝阻,被郝方呵斥道:“别废话,快点儿。” 炽鱼听到此处,心下有些明白了。予迟忍不住想发作,被炽鱼制止了。她想了想自己的铃铛,咬了咬牙,算了,我忍。谁让夕夜那鼻子不够灵光呢。如此,借借这个郝大人的光吧。 前往茉城的驿道上,炽鱼被吊在了树上。眼睛给布条蒙了,口中塞着破布,一副凄惨的模样。从正午一直到傍晚。 天色晚了,郝方有些不耐烦。他看了一眼远处的树丛,又看了一眼炽鱼,取下她嘴里的布,手中的鞭子啪地一声抽在地上:“你若不说实话,可就没机会说了。” “你让我说什么?我就给人治了个伤。你们神行司不讲道理的么?”炽鱼无奈地别过头去:“把你那什么东西拿开。” 郝方又瞄了一眼四周,仍然没有动静。他们的气息在这周围徘徊着,却迟迟不出来。他忽然转过脸来,对炽鱼吼道:“说不说?”他的钢鞭直接压在了炽鱼脸上。 炽鱼一阵无语:“你简直无理取闹。” “老大……”绫波忙上前拉住了郝方的手臂,急道:“老大您这钢鞭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一鞭子下去她怎么受得住……她怎么着也罪不至此……” 树丛里的人气得浑身都在颤抖着,另一人一把拖住了他。 半天之前,无妄和景旭走上了这条驿道。这是前往茉城的必经之路。 景旭跟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东瞅瞅西瞧瞧,这条路上并没有太多人经过。 好不容易见几个商人模样的人驱赶马车迎面过来,听得一人说道:“你说,那几个人是干嘛呢?” “谁知道啊?”另一人摇摇头:“可怜那姑娘。” “哎,这前面怎么了?”景旭一听到有事儿就来劲儿了。 “前面的驿道上有几个黑衣人,身上别着刀剑,也不知道是不是黑道的人……”那人嘟囔着。 “怎么?他们要抢东西么?”景旭装作害怕的模样。 “没有,东西倒是不抢的,就是不知什么情况,绑着个姑娘,把人家吊在树上……” “这什么情况?”景旭一扶下巴奇道。 “不知道啊。也不知道是这姑娘犯了错,还是怎么滴,好惨啊,蒙着眼睛,塞着嘴,脚上还锁着镣铐,看那领头的人凶神恶煞的样子,谁也不敢上前问哪。”另一人摇头道:“哎那姑娘也不知被吊了多久了,我们这寻常商人,谁愿意惹祸上身。” 一行人议论纷纷地,马车慢悠悠地走了。 “黑衣人?”无妄一皱眉:“会不会是神行司的人?” “有可能。”景旭手一抄:“肯定抓住了哪个倒霉鬼,这等着茉城送审呢。” 景旭正想说什么,忽然嗅到空气里有些许气味。他看向无妄,脸上神色忽然有些复杂,无妄略一皱眉:“看我做什么?” 景旭说道:“哥,把你的铃铛给我闻闻。” “你神经病啊?”无妄怒道。 “不是……我闻到一个女人的气味,我确认一下……”景旭忽然收起了嬉笑。 无妄看着景旭认真的神情,忽然明白了。神行司的黑衣人,被吊起来的女人,铃铛上的气味……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007 金屋藏……鱼? 炽鱼被吊着,觉得浑身都快散了架。 该来的人怎么还不来啊……炽鱼略微动了动,心里一阵叫苦。 月城时不时地瞥一眼凌波,绫波则不住地瞄着老大,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大,这一整天了,又没吃没喝的,再这么吊着,她快不行了……” “不如……”月城忙接道。 郝方眼睛一瞪,两人都识趣地住了嘴。 “这要不,大人让她喝点水?”凌波心下不忍,将水壶递给郝方。 郝方走到炽鱼面前,把她嘴里的破布取了出来:“现在有什么想说的了么?” 炽鱼垂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放我下来。” 郝方看着一整天滴水未进的炽鱼,也怕她支持不住,取了凌波的水给她:“喝。” 炽鱼略微抿了一口,“看”向了他身后的树丛里,那个叫无妄的终于来了……还有一个陌生的灵力,想是他的同伴吧。 郝方当然知道他们就藏在那里,却是不肯立刻现身来。赌一把,要是他们不出来,丫头你就自己认栽了。郝方将破布塞回去,一咬牙,举起手中的钢鞭就朝炽鱼抽去。 “老大!手下留情啊!”绫波和月城一慌,几乎同时叫道。郝方的钢鞭他俩自然清楚,这一鞭下去,寻常人还有命在么? 兄弟,给点力啊……这钢鞭下来,我得躺几天……炽鱼心里默默念叨着,咬咬牙,闭了眼,不觉一头冷汗直冒。 布条松开了,炽鱼见自己在一个空荡荡的洞穴里。无妄把她嘴里的破布取了出来,正在给她解手上的绳索。他没有看炽鱼,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几乎是强行压抑着满腔的愤怒。 一个灰衣男子晃晃悠悠从外面走了进来:“甩掉了,放心。”他在一旁坐了下来,瞄了一眼可怜巴巴的炽鱼:“呵,看不出来,这个名声在外的郝大人竟然动私刑?” 无妄想把炽鱼的脚镣解开,这镣铐却是十分结实。他一怒,灵力一凝,一掌劈开了镣铐。坚硬的金属啪地一声裂成了碎块,蹦得到处都是,炽鱼一捂脸吓了一跳。 景旭显然也被唬了一跳,半晌才说道:“哥,你跟个镣铐置什么气……” 无妄仍是一脸怒容,他看了一眼炽鱼,炽鱼本能挪开了些。 “哎,你别怕啊。他的分寸拿捏得好得很,又不会伤你。”景旭说道。 “对不起,是因为我,他们才抓你。”无妄垂着头。 炽鱼摇摇头:“还因为一个叫鬼头陀的……” “鬼头陀?”景旭和无妄相互看了一眼,俱是很惊讶。 炽鱼点点头:“我不认识他……他抢我东西,让那几个神行司的看到了。” “他抢你东西,神行司抓了你?”景旭歪着头,显然没明白这逻辑。 “反正我怎么解释都不听,非说我认识那个鬼头陀,就把我抓了。怎么解释都不听。”炽鱼一脸无奈。 “他抢你什么了?”无妄问道。 “一条珍珠项链,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个郝大人说是你塞给我的?”炽鱼奇道。 “呵,他把鲛珠拿走了么……”无妄无奈笑道:“眼光真是好。” “说到偷东西……”炽鱼忽然想起了正事儿,怒道:“我的铃铛呢?是不是你摸走的?” “我……没……”无妄忽然脸一红。 景旭看着他的表情,不觉好笑,转向炽鱼:“好了,先歇着吧。你才被吊了那么久,好好养养神。” “我的铃铛……”炽鱼一激动站起来,却觉脚一酸竟站不太稳,无妄一把扶住了她。 “行了,先休息,有什么睡一觉明天再说,行么?”景旭哄道。 “我……”炽鱼还想说什么,景旭指着一旁闷不吭声的无妄:“明天,要打要骂他都随你。好吗?” 炽鱼还不甘心,景旭忙补充道:“我保证,保证!”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两兄弟的脸。景旭看了一眼熟睡的炽鱼:“就是这丫头?我还以为你会喜欢个熟点儿的女人……这都没长开似的。” 无妄瞄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掏出了那个铃铛,站起身来,轻轻放在了炽鱼的身边。 “呵,你还真是偷人家东西了。”景旭不觉好笑。 “我以为以后不会再见了,留个纪念。”无妄嘴角浮现了一抹略显苦涩的笑容。 “哥,哎,你说说,怎么认识的?”景旭饶有兴趣地拍了拍无妄。 炽鱼醒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了,身边放着那只铃铛。炽鱼捡了起来系在了脖子上。既然回来了,也不用多追究了。 景旭抱了些吃得进来,笑道:“醒啦?” 炽鱼点点头。 “睡得还好?估计这洞里简陋,睡不舒服吧。”景旭说道。 炽鱼笑道:“已经很好了。” “呵。难得你一女孩子,还真是不挑。”景旭说道。 “无妄呢?”炽鱼问道。 “哟,他连名字都告诉你了?”景旭一脸坏笑。 未等景旭笑完,无妄突然出现在洞口,幽幽地说道:“茉城郊外,有一处清净的宅子,我已经替你收拾好了。我带你去。” 炽鱼一笑:“不用……我过几天就回我那小屋去了。” 无妄摇摇头:“那儿已经不安全了。” “无事,他们没必要找我麻烦。”炽鱼笑道。 “都对你用私刑了,还是小心些。昨日要不是哥拼死护你,你怕是都没得命在了。”景旭也有些担忧:“我们能救你一回,总不能一直救你。” “护我?”炽鱼一皱眉。 “昨天你那晕晕乎乎的,他那鞭子可没忍着手,连哥都快受不住……”景旭叹了口气。 “你受伤了?”炽鱼看向无妄。 “无事。”无妄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我看看。”炽鱼说着就去拉无妄,一站起来却不知怎的又摔了下去,炽鱼心下奇怪:“这腿怎么回事?……” 景旭瞄了一眼炽鱼的腿,揉了揉鼻子。 因为走不动路,最终炽鱼只好规规矩矩地趴在无妄背上,被背着去了茉城郊外的宅子。 “哟,这么漂亮个小院子,哥你怎么弄到手的?”景旭一推门进去就开始兴奋。 “买的。”无妄背着炽鱼穿过了院子,这里的花树正值花期,开得一树灿烂,炽鱼看得目瞪口呆:“这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 “没有你那个院子舒服。”无妄淡淡一笑。 “怎么会。”炽鱼嘟囔道,好奇地东张西望起来。 无妄笑道:“后院临近着一条河,等你好了可以去钓钓鱼。” “啊?”炽鱼一愣。 景旭看着大哥把炽鱼背进了屋子,揉了揉鼻子,表情有些复杂。 008 中毒 炽鱼看着自己两条腿,不由得皱了皱眉,经络完好,并没有损伤,可就是动不了。刚开始还能勉强站起来,到后来就越发动弹不得,现在连知觉都迟钝了起来。古怪的是,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损伤,连灵力流动也是自如。 景旭瞄了一眼死盯着自己双腿的炽鱼,走了出去。 无妄站在花树下,削着什么东西。景旭走近了一看,那是一对拐杖。景旭略微皱了皱眉:“你都给她准备残废用的东西了?” “阴阳怪气的,你什么意思?”无妄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卸骨散……不是你下的么?”景旭笑道。 “你也看出是中了卸骨散了?”无妄冷冷道。 “为何?为了把她留在身边?不惜把她变成残废?”景旭不解道。 无妄叹了口气,停下手中的活儿,看向景旭:“不是我。” “不是你?”这次换景旭惊讶了:“那是谁干的?” “不知道。”无妄冷冷道:“我要知道,我一定卸了他。” 景旭挠了挠头:“难道是那个动私刑的郝大人?至于么?” 金色的蝴蝶晃晃悠悠地飞到郝方的手上。 “哎,我说老大你怎么突然就动起私刑来,原来是把这丫头当鱼饵啊。”绫波摇摇头:“老大你都算准了那老鬼会来?怪不得老大你拦都不认真拦一下,就放他们走了。” 郝方头一昂,看向绫波:“灵宝失窃的事一共有几起了?” 绫波微皱了眉:“加上最近的月舞珊瑚,一共8起了。” “只是抓鬼盗兄弟虽然也不容易,但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只偷盗那么简单……”郝方扶了扶下巴,喃喃说道。 绫波脸上略微一慎。 “可是她一卖药的姑娘家,被掳走好几天了,在鬼盗兄弟手上,没事儿么?”月城有些担忧。 “看来老鬼挺喜欢她,那日竟然甘受我一鞭子护她,应当不会有事。”郝方说道。 “说是这么说,可毕竟是通缉犯哪……”绫波抄着手说道:“我看清楚了,那个小鬼我见过,就是你招呼我回来那天。不说别的,他本事还真不错。” 郝方以灵力读完金色蝴蝶带回的信息,脸上忽然一片阴晴不定。 “怎么了,老大?”绫波见老大神色有异,忙问道。 “那姑娘腿废了。”郝方看向两人,三人均是一脸错愕。 “什么情况?这鬼盗兄弟伤她的?”绫波怒道。 郝方眉头紧锁起来,他起初只是看出了老鬼对这姑娘的好感,就想以她来钓出鬼盗兄弟来,找到多件灵宝失窃事件背后的人。这个过程原本也很顺利,靠着追踪的冥蝶,他也顺利找到了鬼盗兄弟的藏身之所,他们的动向可以说是尽在掌握,就等时机成熟。他原本自信这不会对这鱼饵造成什么损伤,顶多受些惊吓,谁让她玩儿自己呢?就当是给她点儿教训。没料到这鬼盗兄弟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废了这姑娘的双腿。 这可是麻烦了。郝方揉了揉太阳穴。 无妄刚走进屋子,炽鱼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上的拐杖,惊恐地大叫起来:“你干嘛?拿走拿走!我还没残废呢这……” 无妄有些难过地看着她,咬了咬牙。 景旭一拍脑袋,嘟囔道:“我就跟你说别忙着准备这个……” 炽鱼忽然觉得有点抓狂,本来看那个郝大人给无妄设套,她只是想着将计就计找到无妄,就能顺藤摸瓜找回她的鬼铃铛。眼下鬼铃铛倒是顺利找回来了,自己的腿却不知怎么的,变成了这副德行,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炽鱼忽然想起了无所不能的K来,还有苏木,若是他们在,一定能想出些办法来,可如今行动不便却是麻烦大了。 炽鱼抬头看着正要退出去的无妄:“你等等。” “怎么了?”无妄表情有些苦涩:“你不想看到这东西,我扔了就是。” “你……会做木工是么?”炽鱼问道。 无妄点点头。 景旭看着在院里忙活的无妄,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回茉城了,趁这空儿,去看看她吧。 茉城的夜里仍是灯火辉煌,这一整条街上都张灯结彩,挂满了灯笼,就像是过年一样。景旭走在这街上,想起了些往事来。 他不知不觉地就走到那个熟悉的大门口。这条路他太熟悉了,这些年,不知不觉地走了无数遍。他自嘲地想着,叹了口气。 一众姑娘热情地迎了上去,一个打扮妖娆的中年女子扭动着腰肢迎了上来:“哟,景爷今儿有空来?” 他舒心地一笑:“这不,想甘妈妈你了么?” 甘妈妈笑道:“这话说的,景爷想的可不是我这张老脸。快请进。” 景旭笑了笑,径自走了进去,穿过后院来到一个小屋子前。他轻轻推开了门,纱帐里的女子呆呆地坐着。 他离开的时候,给了甘妈妈许多钱,多到她脸上的皱纹都绽放成了一朵花来。 花树下,炽鱼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腿:“你说,我这腿到底是怎么了?” 无妄脸上有些难过:“卸骨散。” “什么东西?”炽鱼奇道。 “一种毒药。”无妄说道。 “毒药?”炽鱼心下奇怪,自己身体里的露草霜,这些年来几乎帮自己挡了所有的毒,却不知这叫做卸骨散的东西怎么能让自己中毒? “怎么会……谁下毒害我?”炽鱼心下迟疑:“我什么时候中毒的?” 无妄摇头。 炽鱼想起了毒痴孔雀来,昔日的友人们,若是在身边,自己何至于此……可如今竟然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孑然一身。炽鱼空叹了口气。 无妄安慰道:“会好的。” “这毒能解么?”炽鱼抬头问道。 无妄没有说话,他实在不愿意骗她。 炽鱼明白了:“所以你才那么积极帮我准备拐杖……” 景旭站在花树后,有些欲言又止。迟疑了很久,终于还是走了出来,对无妄说道:“哥,没时间了,该走了。” “我们都走了她怎么办?”无妄为难道:“我一个人去。” “你一个人去,这是找死么?”景旭皱眉道。 “不行。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不说有人找麻烦,就是吃穿用度,她现在都没办法自己做。”无妄一脸担忧。 景旭叹了口气:“所以我们这种人,就不能有牵挂。” “我去。你陪着她。就这样。”无妄说道。他走到门前,遇到轮椅上迎面过来的炽鱼。 “怎么了?有事要出门么?”炽鱼笑道。 无妄俯下身来,心里一动,伸手就想摸摸炽鱼的脸,炽鱼却是本能地一躲。无妄笑了笑:“我出去几天,景旭在家陪着你。” 炽鱼看了一眼景旭,他看向一边,没有吭声。炽鱼心中明白,笑道:“你们都走吧,我自己没问题的。” “对不起,大哥这次的事很危险。”景旭叹了口气。 “无事,我一个人习惯了。”炽鱼并不在意。 “不行。”无妄坚持道。 “大哥!”景旭急道。 “没得商量。”无妄冷冷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009 鱼儿,鱼饵? 无妄已经走了一天。 景旭站在花树下,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炽鱼的轮椅轱辘轱辘地到了他身边:“你去找他吧。” “那你?”景旭一惊。 “我真的没事。”炽鱼笑道:“厨房里囤的干粮,够我吃好几个月了。” 景旭走了。 炽鱼盯着自己的腿,已经完全麻木了。怎么办才好呢。夕夜的身形显现出来。 “魂姐姐,你的腿……”夕夜凶狠的脸上面露忧色。 “能去找谁治呢?我哪儿都去不了。”炽鱼叹道。 “你说,我这就去帮你找人来。”夕夜道。 炽鱼转动轮椅到了花树下,一团灵力由远而近走了过来。炽鱼略微抬头看了一眼,几个灵体的身形消散了。 那人高大的身形,一身神行司的黑衣装束。 花树下,郝方一脸歉意:“那天的事实在抱歉。” “鱼饵嘛。郝大人不用解释。”炽鱼叹道:“我也是想找回我的东西,这才乖乖配合郝大人。” 郝方点点头:“你果然都明白。”他看向她没有知觉的腿:“你这腿……是他们伤的么?” 炽鱼摇摇头无奈道:“听说是中了卸骨散的毒。我不知道谁下的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毒。” 郝方皱了眉:“此事也是怪我,私自以你为饵,我一定替你查清楚。” “无事。”炽鱼笑道:“下次别再吓唬我就行……郝大人生起气来很是吓人。” 郝方有些窘迫:“我不是故意要伤你……” “知道。”炽鱼苦笑。 郝方走出了幽静的院子,嘴角微扬。 他的肩上扛着一个黑布袋子,那个袋子似乎微弱地动了动。一只金色蝴蝶跟着他慢悠悠地飞了出去。 待得郝方走远了些,一个身影幽幽地走了出来,他一袭黑衣,装扮跟之前那个郝方一模一样,他紧了紧手里的单刀,皱了眉。 无妄拖着沉重的身躯缓缓走着,这次的活儿很艰难,但总算是完成了。他捂着腹部还在渗血的伤口,远远看到院门的时候,心里竟是莫名一阵欣喜,不自觉地紧走了几步。 “哥,你为何这么拼命?”景旭跟在受伤的无妄身后,心里一阵难受:“就算是为了族人,也要顾自己的命。”景旭想扶他一把,却被他甩开了。 他心里浮现出鱼儿坐在花树下的景象,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 景旭停在那里,看着手中的锦盒,轻叹道:“这已经是第九个灵宝了,也不知道多久才是个头。”他苦涩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花树下,鱼儿的轮椅静静地待在那儿,一动不动。轮椅上只有鲜红色黏糊糊的一片。 他愣了,迟疑着挪了过去。他的手触着那还有些许温度的血,一脸的难以置信。 “哥?……”景旭跟了上来,无妄一抬手,狠狠一巴掌抽在景旭脸上,他张口就想骂,却是头一沉就栽倒了下去。 景旭没有顾及红肿的脸颊,默默扶起无妄进了屋子。 “大哥,我真的不愿意你去送死。”景旭对着床上的无妄喃喃自语道。 “你一个人去,是活不了的……即使我们两个人,你都伤成了这样。”景旭低头说道。 “你心里其实知道的。她这卸骨散中得太深了,根本不只是双腿的问题……”景旭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即使你护着她,她也活不长了。这话你不爱听,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不能为了一个活不长的陌生人,折了你。”景旭的声音有些哽咽。 无妄面无表情地对着墙面,眼睛有些红了。 夜深了。 景旭看了一眼熟睡的无妄,轻轻走了出去。他揉了揉鼻子,呵,这气味并不远。大哥,既然你那么在意她,那我再帮你做一件事吧。我去把她找回来。 景旭轻轻带上了院门。 “你个傻子。”无妄缓缓坐了起来,喃喃地说道。 景旭出了院子,顺着她的气味走,出了城郊的树林,进了茉城。那气味越来越浓,一直延伸到了神行司的门前。 景旭皱了皱眉,这次又是被神行司抓走了么。进神行司捞人,这无异于自寻死路。景旭咬了咬牙,决定进去一探。 一只石头一样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他,那个声音缓缓说道:“傻子,我也不能见你去送死。” “大哥……”景旭回头看着无妄,动容道。 屋子里黑黢黢的一片,予迟解开了黑布袋子,摇了摇昏睡的炽鱼:“魂姐姐,快醒醒。” 夕夜和千食也现出了身形来。 炽鱼迷迷糊糊睁开眼,捂着头:“刚刚谁砸我脑袋的?痛死了。” “那个‘郝方’。”夕夜说道。 “这是哪儿?”炽鱼让予迟把自己从袋子里弄出来。 “神行司。”夕夜答道。 “那个假郝方已经走了?”炽鱼问道。 “走了一会儿了。”夕夜点头。 “你们也看出来他是假的了?”炽鱼苦笑道:“怎么都跟我过不去?带我来神行司干嘛?” 予迟一如既往地万事不关心,只是一摊手:“谁知道你们人的想法。” 夕夜扶了扶下巴:“大概还是把你当鱼饵了。你在神行司,无妄和景旭就会来救你。这个假郝大人坐收渔利而已。” 千食没有说话,只是赞同地点头。 炽鱼正想说话,三个灵体几乎同时觉察到有人靠近,予迟把炽鱼往袋子里一塞,三个灵体嗖地消散了身形。 门开了,郝方走了进来,他冷冷地看着布袋里的炽鱼,她只露出了个脑袋,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郝方走过来。 “你你你,你干嘛?”炽鱼叫道。这个灵力,他才是真正的郝方。 郝方二话不说又将炽鱼往袋子里塞。 “等等,你这是干嘛?!我又不是东西,老把我装袋子里!”炽鱼叫道。 郝方已经拎起了袋子,低声说道:“你要不想无妄和神行司打起来,就别叫了,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无妄从屋梁上轻轻跃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景旭也跳了下来。 “气味是在这里么?”无妄低声问道。 景旭抽了抽鼻子,点点头。 无妄的眼睛泛着银白色的荧光,他顺着屋子搜索起来。他的眼睛能够穿透物体看到遮挡在后面的东西,正是因为如此,搜索东西才异常省事。 景旭嗅到了血的气味,看了一眼无妄腰间的伤,皱了皱眉,大哥受伤未愈,看来刚刚潜进来,又牵动了伤口。 “哥,你的伤……” “无事。”无妄只是说道,转身向屋子的西北角奔去。 010 敛尸房 炽鱼规规矩矩地待在袋子里,没有再搞出动静来。只听得有人招呼郝方:“郝大人?您这带着这……是去哪儿?” “带着裹尸袋能去哪儿。”郝方答道。 裹,裹尸袋?!……炽鱼一惊,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敢情你们把我塞在装尸体的袋子里?! 郝方略一皱眉,赶紧摁住了炽鱼。 那人笑道:“哦,那可不打扰郝大人公务了。” “嗯。”郝方一边答,一边快步走了。 “郝大人!”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 这不是那个叫月城的小丫头么?炽鱼认出她的声音来。 “月城?怎么了?”郝方问道。 月城却是猛地一拖郝方:“郝大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您。” “你说。” “哎,这里不行,走,去那边儿说。我得单独跟您说说。”月城急道。 “我这还得把这东西……”郝方拍了拍装着炽鱼的裹尸袋。 “无事,这个交给我吧。我知道放哪儿。”绫波的声音传来。他未等郝方搭话,已经一把提起炽鱼,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边走边冲月城说道:“丫头,你赶紧说清楚啊!” 郝方一皱眉,月城却拖住了他:“郝大人,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找您!” 郝方瞄了一眼已经走远的绫波,只好说道:“月城,你说。” “有人溜进了神行司!”月城抓着郝方的衣袖急道。 “有人溜进来?”郝方一皱眉:“你看到了?” 月城摇摇头,手中灵力一凝,金色的粉末弥漫出来:“我设在墙头的冥蝶粉有人动过。” 妈呀,这是要带我去哪儿?炽鱼待在袋子里,大气不敢出。 绫波拎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自言自语道:“我这也是太规矩了,一具尸体还背着干嘛?”他将袋子啪地扔地上,炽鱼强忍着没敢动弹,心中不觉暗自叫苦,这可要把我这把老骨头摔散架了…… “拖着走就好了嘛。省力。”绫波笑言,果然一手摸到了炽鱼的一条腿,拖起就走。 炽鱼在袋子里被倒提着,眼睛都大了,真当我尸体了么?! “唔,总算到了。”绫波推开了一扇门,将炽鱼扔了进去:“你呢,死了就该待在死人的地方。可不是我害死你的哦,做鬼了可别怪我啊。阿弥陀佛。” 他念叨着,瞄了一眼堆成一堆的黑布袋子,嘴角微微一翘,转身锁上了门。 郝方眉头微蹙,只听得月城有些骄傲地说道:“郝大人放心,我已经通知了大家戒备。不管是什么人,应该跑不掉了。” 这么说,这场架躲不掉了么?若是鬼盗兄弟公然和神行司打起来,这背后之人怕是找不着了……郝方未再多说,扭头就向敛尸房走去。 “哎?郝大人,您去哪儿?”月城叫道。 “去看看绫波把刚刚那东西放好没。”郝方冷冷说道。 “哎?不就是一具尸体么?还要怎么放。”月城挠了挠头,小嘴一噘,不解道。 景旭停在一个僻静的屋子前:“哥,你确定她就在里面?” 无妄点点头:“应该是。” 景旭摸了摸鼻子,这里面的特殊气味,几乎掩盖了别的味道,任他是“狗鼻子”,也一点办法都没有。景旭看向无妄:“这里可是……” “敛尸房。”无妄说道。 话音未落,无妄一拖景旭跃开了几步,就见一道紫色的光焰呼地落在两人刚刚待着的地方。 “是你们?”绫波笑道:“我还以为是谁,敢来神行司捣乱。”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么。”景旭低声说道。 绫波长剑一挥,紫炎已然欺到景旭面前:“没想到你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小鬼,难怪有些本事。看来这场架要提前了。”紫炎出手直逼景旭面门。 景旭短剑已经在手,剑上金色光芒闪烁,轻快的几剑砍碎了凌波的紫炎。 “哦,认真了?果然有趣。”凌波回身一剑,身形竟如同飘浮在半空中一般,剑尖幻化成一片紫色的光影,向景旭飘去。 “予迟,夕夜,快放我出来。”炽鱼轻声叫道,眼前一亮,夕夜已经解开了布袋。 “闷死我了。”炽鱼抱怨道,她的脑袋一钻出来,就见予迟在房间里好奇地晃悠。炽鱼骂道:“叫你放我,都不睬我了?” “魂姐姐,他们说这里是专门堆尸体的。”予迟兴奋地叫道。 “尸体怎么了?”炽鱼别了别嘴:“能比我重要?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予迟东瞅瞅,西嗅嗅,脸上表情却失望了起来:“这些东西,一点儿尸气都没有。” 千食打开了其中一个袋子:“这是?” 夕夜扶着炽鱼坐起来,那个被千食打开的袋子里,露出一张人脸来。这是一张活人的脸。 千食忍不住用他没有血肉的手指戳了戳那人的皮肤:“这还是死人么?还热和着。” 予迟皱眉道:“没有一点死人气。” 千食探了探那人的呼吸:“没有呼吸了。”他又伏下身:“心跳也没有。” 炽鱼唯一皱眉:“看看别的口袋呢?” 予迟和千食又打开了几只口袋,里面的人仍是没了呼吸心跳,但模样却与活人无异。 予迟摇摇头:“不对,这不是死人。” “可也不是活人。”千食奇道。 炽鱼看着这一屋子不知死活的“人”,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来:这些人究竟算是死了还是活着?为何被存放在这个地方? 予迟摇摇头,瞬间兴致全无:“我还想着驱使这一屋子尸奴,可是威风。都是些莫名其妙的鬼东西。” 夕夜看向外面:“外面好像打起来了,我们要出去凑热闹么?” 炽鱼摇摇头:“这会儿出去,我们恐怕又要被神行司追着跑了,我这残废模样怕是也要拖后腿。少惹事为妙。” 予迟没有眼白的眼睛缓缓闭上,身体上沸腾起乌黑的一片尸气来,一屋子的黑色布袋受到感应,微微颤动起来。 “哎?怎么动了?”千食奇道。 予迟睁开了眼:“虽然不是寻常尸体,却能受尸气的感召,确实已死。” 夕夜一笑,对予迟说道:“看来这些东西都听你的,这就好办了。” “你要干嘛?”炽鱼不解:“你们几个,难道还准备在人界露脸不成?” 夕夜摇摇头,转向炽鱼:“魂姐姐,你的面具还有么?” 炽鱼点点头。 夕夜看了一眼窗外:“他们会带你回去的。接下来就交给尸灵予迟了。” 凌波的紫炎燃炽着,将无妄和景旭两人围在了中间。凌波心知以一敌二不易,需得拖延时间等待援助,无妄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只需拖住他即可。这么想着凌波的长剑剑锋一转,一波一波向无妄攻去,无妄捂着伤口费力躲开,景旭担心大哥,短剑格挡上来,但被动格挡,反而瞻前顾后。凌波与二人一时间还分不出胜负来。 一缕乌黑的浊气自屋子里飘了出来,景旭闪身跃开了去,揉了揉鼻子,警觉道:“死人的味道?” 无妄瞄了一眼敛尸房,虽然是存放尸体的地方,这气味跟刚刚来的时候比,也太过浓烈了些。 凌波也是略一皱眉,低声抱怨道:“这次的尸体谁处理的?没处理好么?这么臭。” 三人正僵持着,敛尸房的门啪地打开了,一阵乌黑的雾气弥漫出来。 “有毒?”凌波忙捂上了口鼻,闪开了些。 景旭一拉无妄也躲开了。 011 予迟的表演 阴影里的人身着青灰色的长衫,披着斗篷,帽檐低低地遮住了半张脸。他轻飘飘地从房间里出来,脚步轻盈,竟似不沾地面一样。他的身体上环绕着一层乌七八糟的浊气,尸体的腐臭味儿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站在房间的阴影里,并没有露出脸来。只双手一抬,身后黑压压一片口袋竟然扭动着立了起来! “这?!”几人惊得目瞪口呆。未等几人反应过来,只听得那人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喝,布袋里不死不活的“人”纷纷挣脱了布袋,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们的模样跟活人无异,却是浑身包裹着腐臭的尸气,张牙舞爪。 “妈呀……”绫波一惊,向景旭问道:“这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你还问我?这敛尸房不是你们神行司的么?”景旭不觉好笑。 无妄看着阴影里的那个人,喝道:“是谁?出来!” 那人在黑暗里只是阴森地冷笑了一声,身形一闪就掠了出来。一众活尸簇拥着他。 绫波本能地一退,竟没敢上前阻拦。 郝方走到院门前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身着青灰色长衫斗篷的影子从半空中掠过。 月城跟在他身后不远,一抬头,声音都抖了:“妈呀,这是什么?”她再一低头,几乎要叫出声儿来,一众活尸浑身翻腾着恶臭的尸气,浩浩荡荡冲了过来。 郝方想上前阻拦,那青灰色斗篷的人却在半空中回头看了他一眼,手一挥,一片乌黑的雾气翻腾起来。 “月城,捂住口鼻!”郝方叫道,自己也闪开了些。 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月城已经捂住了口鼻,闪身躲在暗处,这一瞥她看清楚了他的脸:一张笑脸面具在冲着她诡异地微笑着。 神行司被突然出现的一众活尸搅了个底朝天。 “这些是啥?!”有人惊恐地叫道。 “从敛尸房出来的!”另一人应着。 “敛尸房?不是尸体么?怎么长得跟活人一样?” “听说特殊处理过。” “这些东西自己在走?!” “那个人是谁?半空里飘着。” “他的面具……” “笑靥哭魂?……”郝方看了一眼飘远的斗篷,眉头锁紧了。 无妄捂住口鼻,向敛尸房望了一眼,他的视线穿过了墙壁,他看到一地七零八落的黑色布袋,角落里有一个人斜倚在墙角,半身还在袋子里。 “她还在里面。”无妄瞄了一眼被活尸和腐尸气搞得乌七八糟的院子,绫波已经跟着那诡异的活尸追了出去,神行司乱成了一锅粥,此时已经没人顾及他俩,他一闪身就进了敛尸房。 “哥?”景旭忙跟了上去。 无妄看着在地上费力地爬着的人,她的半身都无法动弹,此刻勉力地用手向外爬了几步。无妄看得一阵心酸。 她一抬头,就看到一身血污的无妄和一旁的景旭:“你们怎么来了?” 景旭一把背起炽鱼,向无妄说道:“哥,趁乱,赶紧走。” 院子里的花树仍然开得灿烂,没有人还存着心思去看一眼。 景旭守着无妄,心如死灰。勉强把两人连拉带拖带回来,无妄之前的伤本就很严重,此时又再奔波,伤口已经一塌糊涂。 景旭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软瘫在一旁的炽鱼,摇头叹道:“你们俩,这是约好了要一起去鬼界报到么……” 炽鱼勉强睁开了眼,动了动手指,她想要爬起来,却发觉腰以下已经没了知觉,根本坐不起来。 景旭看得一阵心酸。 “他怎么了?”炽鱼动弹不得,只好放弃了坐起来。 “之前就受伤了。”景旭垂着头。 炽鱼勉强看过去,无妄的腰间有一条血口子,还在汩汩地流着血,这一路奔波,已经失血太多,更严重的是,内脏似乎之前被什么力量震伤了,裂了好几处。 炽鱼喃喃说道:“是谁,这么狠?” 景旭深知哥哥的伤情,没有接话。 “这可是为了救我才撑着去神行司……”炽鱼眼睛一红,对景旭说:“劳烦你扶我过去行么?” “你别起来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你的毒怕是也撑不了多久。”景旭叹道:“歇着吧。” 炽鱼叹了口气:“我给他治伤。” “这种程度治不好的。我已经用灵力护住他的心脉了,这会儿还死不了。”景旭低声说道,他的眼神并没有离开无妄。 “治得好。”炽鱼一边喘着气:“快点儿,这毒蔓延得太快,再不治我要撑不住了。” 景旭将信将疑地扶起了炽鱼,她勉强把手放在了无妄的伤处。纯白的雪魄一凝,她的周身变成了白色。她将无妄整个包裹在冰寒的灵力里,他的身体上覆盖着一层纯白的光晕,身上的伤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愈合起来。 景旭惊得目瞪口呆:“这……” 炽鱼有些疲惫,只是喘着气。 “这……你真的会医术?”景旭惊喜道,腾地站了起来。 炽鱼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勉强点点头:“别打岔……很快就好了……” 景旭闭了嘴,只是扶着炽鱼。前些天无妄身上的外伤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了。他的手动了动,竟然就睁开了眼。 “鱼儿……”无妄惊异地看着自己身体上这层白色的光晕,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内脏的伤在愈合,腰间的伤口也在这片刻间修复起来。 “别说话。”炽鱼觉得有些吃力,闭了眼。 景旭感觉到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无力,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这灵力如此冰寒彻骨,却让人觉得这么温暖。 无妄抬起手,想摸摸她的脸,这灵力却是忽然一断,她的身体完全软了下去。无妄的手停在半空里,炽鱼已经瘫在他身边。 “这么匪夷所思的治疗能力,这毒都解不开么?”景旭看着动弹不得的炽鱼叹道。 只在片刻间,无妄已经差不多好了,若不是炽鱼的灵力忽然中断,他本可以完全恢复。 “卸骨散是毒物,不是伤。身体根本没伤,这灵力也无法治。”无妄无奈说道。 “这个郝方,我一定找他算账。”景旭咬牙切齿道。 “掳走我的那个人,不是郝方……”炽鱼只勉强睁了眼说道。 012 久违的二毛叔叔 无妄的伤几日里就完全好了,景旭喜出望外,不住地称赞鱼儿的医术好。 炽鱼躺在花树下的躺椅上,愣愣地望着天,许久,她叹了口气:“我这毒,看来是捱不过去了。” 夕夜的灵石闪烁着:“魂姐姐,你要我们做什么?” “帮我去找找他,可以么?”炽鱼轻声说道。 夕夜叹了口气:“明白了。” 窗子前,无妄和景旭默默看着花树下对自己的毒无可奈何的炽鱼。 “那人冒充郝方掳走了她,究竟是谁?为何要这么做?”景旭说道。 无妄说道:“自然是冲我们来的。鱼儿被掳去神行司,我们自然会去救。他想让我们跟神行司打起来。” “难道是那个人?”景旭疑道:“他为何要这么做?要报仇,直接来找我们好了。” 无妄摇摇头:“我不确定。不过,如果是那个人,他不会直接冲我们来的。魏叔,不就是这样么?” “你是说魏叔是因为他设计才?”景旭皱了眉。 “现在想来,恐怕是。”无妄冷冷说道:“否则以魏叔的谨慎,何至于那么容易着了道。” “怪不得。”景旭扶了扶下巴:“我也总觉得哪里不对,魏叔跟我们走南闯北那么久,怎么会区区几个追兵就把他撂倒了。” 无妄看着空空荡荡的天空出神。 “哥,那天那些活尸,究竟是怎么回事?”景旭问道。 无妄只是远远看着花树下,没有做声。 “你不觉得奇怪么?那个人居然戴着哭魂的面具。”景旭喃喃说道:“那个敛尸房,怎么会有那么多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东西?” “不知道。”无妄转身离开了:“我不关心这个。” “也是。”景旭叹了口气:“回来就好。” 神行司里,月城一边捏着鼻子一边抱怨道:“居然让姑娘我收拾院子,这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弄得这么臭!” “行啦,老大叫你收拾,你还这么多废话。”绫波用头巾遮住了口鼻,一边干着活儿。 “哎,绫波,你说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月城好奇地问道:“你那天不是在敛尸房门口么?” “我哪儿知道?”绫波摇摇头:“我跟那鬼盗兄弟正打着架呢,忽然就闻到一股恶臭,臭得我们架都没法打了,全都闪开了。” 月城嘟了嘟嘴:“那气味倒真的是。” “然后就见到那个戴着面具的人,驱使着一众尸体,大摇大摆地出来了。”绫波耸了耸肩。 “那人,是传说中的笑靥哭魂么?”月城问道。 “这谁知道啊。”绫波无奈道:“倒是听说厉鬼哭魂,出现的时候能驱使活尸,一片鬼哭狼嚎。不是死了好多年了么?这又突然出现,谁知道真的假的。” “绫波,我是觉得奇怪啊,咱们敛尸房的尸体,怎么会是那个样子?”月城歪头沉思着:“还有啊,那些尸体丢了,也没人说要找回来?” 绫波忽然牵了牵月城的衣袖,就见郝方踱了过来。月城忙住了嘴,抓起手中的扫帚,继续埋头打扫起来。 炽鱼在花树下发呆,完全没看清楚这个人是怎么出现在面前的,无妄已经挡在了她面前:“是你?” 那人取下了斗笠,露出了一张没有血肉的脸,低沉地说道:“老鬼,好久不见。” 无妄只是对那人冷冷说道:“你来何事?” “有人告诉我,你手上有宝贝。”鬼头陀道。 “谁告诉你的?鲛珠你不是已经拿走了么?我这里没有新货了。”无妄皱眉道。 鬼头陀指着炽鱼:“我说的是这个宝贝。” “什么意思?”景旭不解。 “你伤成那样,她竟然这么快就把你治好了。我可都看到了。这个宝贝我一定要。”鬼头陀的声音仍然没有起伏。 炽鱼轻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不能给人治伤……” 无妄温和道:“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我这毒你能解么?”炽鱼忽然问鬼头陀。 景旭一惊:“你干嘛?你还想他给你解毒?知不知道他是谁?” “卸骨散?”鬼头陀几乎只看了炽鱼一眼,就冷冷说道。 炽鱼点点头:“对,能解么?” 鬼头陀摇摇头:“不能。” “解不了,你也不用找我了,估计我也快撑不住了。你拿着也没用处的。”炽鱼叹道。 “这个不是你操心的。我自有办法让你活着。”鬼头陀冷笑道。 无妄取出一个锦盒,扔给他。鬼头陀接过打开了。 “拿这个换她。”无妄说道。 景旭明白了那是什么。 “这倒是宝贝。值一个月时间。”鬼头陀收起锦囊说道。 “什么意思?”景旭皱眉问道。 “这个东西换她一个月时间。若她还活着,我会再来。”鬼头陀并没有要跟他商量的意思,扭头就消失了,那诡异的身法景旭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什么东西?”炽鱼勉强问道。 无妄没有说话。炽鱼看向景旭,他闷在一旁,轻叹了口气:“魏叔可是白折了。” 炽鱼正想说什么,却听见一个声音惊乍乍地对她叫道:“小乌鸦!你怎么了?” 三人见一只灰色的大鸟落了下来,大鸟一落地就化作了人形。无妄略一皱眉,这是妖族么? 大鸟似乎毫不在意别人异样的眼神,一把推开无妄,抓起炽鱼就摇晃起她的肩膀来,一边心肝儿肉跳地叫起来:“小乌鸦,你这是咋啦?啊?伤哪儿啦?来,二毛叔叔给你看看?” 炽鱼被摇得头昏脑涨,也没力气跟他计较,只是勉强说道:“死鸟,别摇了……晕得很……” “哦!对,我忘了你伤了。”灰鹫忙放开炽鱼,炽鱼一个没站住,啪地摔倒地上,骂道:“我这是伤员啊,你不能轻点儿么?几百岁了,还一惊一乍的。” “这怎么了?不好好站着?”灰鹫挠了挠头,一脸不解。 “没看到她这站不起来么?”景旭抱怨道,心道这鸟人到底有多不靠谱。 无妄扶起炽鱼来。 “我朋友,灰鹫。”炽鱼介绍道。 “不是自称叔叔么……”景旭捂嘴想笑。 “他爹跟我是兄弟,她不该叫我叔叔么?辈分,这是辈分。”灰鹫嚷嚷道。 炽鱼忽然觉得有些头痛:“二毛你就那么想装老么?” “怎么又整成这样?”灰鹫看着动弹不得的炽鱼:“你给我送信儿来,我这就立马来了。我带你去治治吧。去找K他们,或者苏木,总会有办法。” 炽鱼点点头:“我现在行动不便,只能靠你了。我的二毛叔叔。” “没事儿。谁让你爹管不了你了,可怜的娃儿。”灰鹫摸了摸炽鱼的头,叹息着摇了摇头。 炽鱼对无妄和景旭道了谢:“我这就去治伤了。多谢你们这段时间关照了。” “这就要走了?”无妄心里忽然有些不舍。 “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炽鱼问道。 “月舞珊瑚。”景旭叹道。 “好,我记着了。等我好了,我给你们找回来的。”炽鱼笑道。 “不用为此犯险。你无恙就好了。”无妄说道:“若是毒伤好了,也捎个信儿来。” “好。”炽鱼一笑:“东西也是要还的,连同这些天的食宿费用一起。” “……你不用如此。”无妄没有看炽鱼。 灰鹫扶了炽鱼,这才发现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肩头,尽管她并不重。 013 解毒,找死娘炮没错 炽鱼趴在灰鹫背上,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灰鹫怕把她颠下来,只好用绳索把她拴好了。 景旭看着灰鹫带炽鱼离开,轻叹了口气:“哥,你这月舞珊瑚可是打了水漂……” 无妄瞪了他一眼,景旭摇摇头,却是继续说道:“别嫌我烦,我们这种人,有牵挂就是找死,哥你不会不知道。” 无妄径自朝远处走去。有那么个瞬间,他想留她在身边,可是他很清楚,他如何留她?凭什么留她?只是给他治伤,她就惹上了如此多的麻烦,甚至到危及性命。他如何还能开口留她?况且,他还有许多事需要做,身上还担着全族人的命…… 景旭看着心神不宁的无妄,心里隐隐担忧。两人做的事都异常危险,稍有分神都可能性命攸关,大哥如此精神恍惚,实在是危险至极。 “小乌鸦啊,你一个人在外面漂着多危险啊。每次搞得一身伤,要不来大鸟窝待着?好歹你二毛叔叔罩着你。”灰鹫回头看了一眼瘫在自己背上的炽鱼,有些怜惜地说道。 “我哪儿敢来……你姐不把我灭了。”炽鱼说话仍是有气无力的。 “你怎么会中毒?”灰鹫奇道:“死娘炮给你整的那一身毒血不是百毒不侵么?” “屁的百毒不侵……他们说这个叫什么卸骨散,没听过。”炽鱼嘟囔道:“也不知道他们能解不?” 灰鹫顿了顿:“这些年K那两口子不知道跑哪儿去逍遥了,我们去找那死娘炮吧?我说小乌鸦啊,你也别急。说解毒啊,找死娘炮准没错。” “……孔雀听到这个称呼还不恨死你…”炽鱼苦笑点了点头。 鬼界灰鹫没法进入,只能将炽鱼带到冥河畔,灰鹫留在那里等待。好在有予迟,夕夜和千食三个灵体自由出入于鬼界,陪着炽鱼一起。 碧荷斋的荷花似乎一年四季都在盛放着。 炽鱼趴在小亭里的躺椅上,已然完全不能动弹。三个灵体漂浮在半空里,守着她。 孔雀依然是一身华服,看到炽鱼时,他妩媚的脸上略微有些惊异。 炽鱼看到他就嚎起来:“老伙计!你快来,我快咽气了……” 孔雀精致的脸眉头微蹙:“胡说些什么,不就中了点毒?” “你这露草霜不管用啊……”炽鱼叹道。 “不是露草霜无用。”孔雀在炽鱼身边坐了下来,对三个灵说道:“你们在亭外面守好了,我这就给鱼儿解毒。” “意思是说这毒死不了么?”炽鱼有气无力地看了孔雀一眼。 “闭嘴。”孔雀斥道,孔雀绿色的眼睛合上了,手中灵力一凝,右手心中一个纯白的光焰燃起来。 那灵力光焰触碰到炽鱼的身体,她体内的毒素被一点一点萃取了出来,那是一种黑色的毒素,光焰里的黑色东西越来越多,直到把一整团白色灵力都染成了黑色,孔雀才把这光焰收了起来。孔雀将毒素存放在灵力球里。 炽鱼觉得轻松了许多,只是浑身仍是乏力。 “怎样?”孔雀问道。 炽鱼吁了口气:“还好……活过来了。” 阁楼的橱柜里存着很多透明的灵力球,这数量多得让炽鱼瞠目结舌。 这些灵力球里存放着各种颜色的“东西”。有的是液体,有的是粉末,还有的根本看不出来里面究竟有没有东西。 “这些都是我存的毒样。”孔雀抚摸着其中一只灵力球,幽幽地说道:“期蓝花开花之前都是没有毒的,星月桂却是开花后毒性自解了,这樱粉色的东西看起来美却是碰不得,这些无色无味就像透明的空气一样的东西才是最难辨识。” 炽鱼的嘴巴不知不觉张成了一个“O”型。 孔雀看着炽鱼的表情,不觉好笑:“你这乡下孩子。” 炽鱼点点头,嘴巴都忘了合上。 “怎么几百岁了,还这副傻样儿?”孔雀扶着额头:“怪不得还中毒……笨。” “你以为都是你啊,这毒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招儿,更不用说是谁搞的鬼,一点头绪都没有。”炽鱼摇摇头。 “卸骨散无色无味,怎么中毒都可能。不过,这玩意儿可也是鬼界的东西。”孔雀说道。 “谁会用这毒?”炽鱼问道。 孔雀摇摇头:“鬼界会用这毒的至少有几十个,谁知道你招惹了哪个?” “我这不在人界么?还能中鬼界的毒了?”炽鱼嘟囔道。 孔雀听炽鱼简略讲完,脸色越来越难看:“鬼头陀,鬼盗兄弟,神行司……”他不觉越说越头痛起来:“鱼儿,你这些年在干嘛?怎么你爹不在,你这越走越偏了……” “嗯?怎么了?”炽鱼一愣。 “这些家伙,可都是……”孔雀摇摇头:“你爱玩儿也要适可为止。” “都是坏人么?那个神行司也是?看起来就像官府一样很洋气?”炽鱼奇道。 “呵,神行司。”孔雀冷笑道:“说得冠冕堂皇,到底做些什么怕是也不得而知。” “我看那两小孩儿还挺善良?那个绫波还给我喝水来着。”炽鱼不解:“不应该吧?” “我确实也见过几个神行司的人,本事还不错,只是最后……”孔雀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炽鱼:“鱼儿,你别搅和了。” “那月舞珊瑚呢?”炽鱼问道:“我还欠那个老鬼。” “你闲得慌啊?”孔雀戳着炽鱼额头骂道,语气里尽是无奈:“你爹不在真是没人管得住你……” 茉城郊外僻静之处有一处山庄,叫做蔷薇园。无妄和景旭走到这拥有一个如此美丽名字的庄园门口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废弃很久的庄园,看得出来繁盛时也是风光,但此时,在夕阳略显昏暗的光线里,却是一片死样的沉寂。 蔓藤植物爬满了整座房子,连破烂的门窗都包裹在了这些植物的枝叶之下,一片阴气森森。 景旭揉了揉鼻子:“今年这是谁选的破地方……若不是来找宝贝,谁想来……” “别废话,走。”无妄说道。 景旭跟了上去,两人推开陈旧的院门,顺着已看不出颜色的石头路,走了进去。 “哥,我不明白,为了她,赔上月舞珊瑚,值得么?”景旭跟在无妄身后,喃喃说道。 无妄停了下来,似乎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继续向前走去。 014 无夜城 院落深处还有一扇大门,门前守着两个人。这两人除了头发颜色不同,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鬼盗兄弟啊。无魂恭候已久了,快请进。”黑发的无魂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无魄也是久仰两位大名,盗了不少传世宝贝,倒是给我们无夜城长了不少脸。”白发的无魄笑道,狰狞的脸上一笑就更加阴寒起来。 “又是你们两兄弟在门口守着,这凶神恶煞的,一不注意真得吓死个人。”景旭嘟囔道。 “呵呵,谢谢夸奖。”无魂似乎对“吓死人”这种事很是自豪。 “快请。”无魄也让开了去。 无妄拖着景旭就走进了那扇门里。那老旧的门上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无夜城。字迹很新鲜,墨迹未干,像是现写上去的。 灰鹫收了翅膀落在了茉城附近。站在这个蔷薇园之前,冷风一吹,灰鹫打了个寒战:“我的妈呀,什么破地方,跟闹鬼似的……” 孔雀看向炽鱼:“你真的要去?” 炽鱼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 孔雀一脸无奈,看向灰鹫:“那我们……替她爹兜着?” 灰鹫叹了口气:“我在想啊。这等赤渊醒过来,我还有没有命在?成天被他这闺女给折腾得……” 炽鱼恨了他一眼骂道:“滚。” “嘿,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我可是你二毛叔叔。”灰鹫敲了敲炽鱼的头:“揍你丫的!” “行了……”孔雀说道:“鱼儿,给你讲的记住了么?无夜城并不是一个确切的地方,只是各种宝贝的交易场所,当然,这些东西多半都来路不明。这地方什么人都有。他们定期会在无夜城贩卖宝贝,交换消息,当然,也会黑吃黑。” “怎么个黑吃黑?”炽鱼奇道。 “这里的买卖没有规矩律法的约束,想怎么来怎么来,所以看上的东西,除了讨价还价,当然也可以……硬抢。”孔雀说道。 炽鱼挠了挠头:“怎么听着有点头痛……” “知道头痛就别去了。这地方看着就邪乎。”灰鹫抱怨道,手一抄,朝路边一蹲。心道若不是答应赤渊看着他这“闺女”,打死他也不来这种地方。 “想清楚了?”孔雀问道。 炽鱼点头:“嗯,去试试。” 孔雀拍了拍她:“好吧。我们在后面跟着你,老规矩,替你兜着。” 炽鱼一笑。 “不过得考考你。”孔雀温和笑道:“这地方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还要给钱么?”炽鱼一愣。 孔雀笑了,指着院落深处的大门:“能不能进去,得看那两个人同不同意了。” “他们很强么?”炽鱼皱眉道。 孔雀笑得炽鱼后背发凉起来。 “你这笑得这么吓人……”炽鱼汗毛都竖了起来。 “走。”孔雀冲灰鹫说道:“我们去给她示范一下。” 灰鹫一百个不乐意地站起身来:“来了。” 孔雀的袍子在他暗绿色的鬼气里幻化成了乌黑一片,乌鸦环绕着他。孔雀回头一笑,那张脸变得惨白,右眼被黑色的眼罩遮住了,只露出绿色的左眼来。乌鸦的呀呀叫声在这荒废的庄园里显得恐怖异常。 成群的乌鸦黑压压的一片,从半空里冲下来啄食着自己。一口,又一口。炽鱼打了一个寒颤,忙甩了甩头,别想了…… “你呢?”孔雀阴冷的声音对灰鹫说道。 灰鹫一愣:“你们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邪乎……” “少废话。”孔雀拎起了灰鹫,灰鹫摇摇头:“那我做你的乌鸦吧……”他身形化作了漆黑的乌鸦,落在了孔雀的肩上。 一黑一白两兄弟拦住了他们,无魂问道:“敢问先生您是?” 无魄接道:“无夜城可不接待生客。” “生客?”孔雀冷笑道。灰鹫一挥翅膀,忽然幻化成了一具骷髅,恶狠狠地扑向两人。 无魂无魄闪身躲过,皱了皱眉。无魂道:“我们这里可不是比实力……” “哦?鬼泣寒鸦的名头,可曾听过?”孔雀幽幽地说道。两兄弟竟楞在那里,一脸惊恐地不敢再动弹。孔雀一笑,拍了拍他们,轻巧地擦身而过。“ “鬼泣大人……”许久,两人才敢动弹。 无魂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他就是那个以寒鸦吞噬人魂魄的……” 无魄咽了咽口水:“这鬼气怕是没错……” 炽鱼心下奇怪了,孔雀究竟做了什么,把两人吓成那样?还有这二毛,什么时候学会幻化成骷髅吓人了? 不过嘛,吓唬人,呵,这个谁不会? 炽鱼哼了一声,做了一个恶狠狠的表情,雄赳赳地向那扇老旧的大门走去。 无魂无魄两兄弟身体一挡就拦住了她。炽鱼往门里一望,孔雀和灰鹫正在不远处瞅着她。 无魂从上到下打量了炽鱼好几遍,啧了一声,终于问道:“丫头你谁呀,怎么玩儿到这种地方来了?” 无魄笑道:“里面的那些人可是要吃人的哦,吃了你都不带吐骨头的……” 炽鱼一笑:“你们回头看,好像有人在招呼你们呢?” “呵。这么幼稚的伎俩……”无魂笑出声来:“今年怎么会有这么好玩儿的小姑娘来……” 无魄上前就摸了一把炽鱼的脸:“这么嫩的脸,你就不怕被吃了?从脸上开始吃怎么样?”他的脸忽然从下巴出开了一条大口子,整张脸都翻了上去,露出了一口尖利的牙齿来。 炽鱼只是看着他笑。 “怎么,被吓傻了?”无魂笑道,刚想扯开斗篷露出一身没有血肉的骨骼,却觉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这东西冷冰冰的,黏糊糊,一股子恶臭味儿。无魂回头骂道:“哪个混蛋……”却正对着一张没有眼球的腐烂的脸,他下意识地一退,却发现手脚都被抓住了。 待得两兄弟回过神来,两人浑身已经被十几具腐尸摁了个结结实实。无魄肩膀上那只,甚至流下了一股绿色的哈喇子来,顺着他的肩膀就滴了下来。 两人再一看炽鱼,哪里还是个小女孩儿。她脸上诡异的笑脸面具,正对着他们开心地笑着。 “笑,笑面人……”无魂惊道:“哭魂不是已经……” “你真是……哭魂?”无魄被身上挂着的几具腐尸恶心得快说不出话来,忙求饶道:“我错了,错了……” “劳烦收了这腐尸吧……”无魂也已经被恶臭熏得头昏眼花。 “你们刚刚那么对我……”炽鱼诡异一笑:“我得罚一下……” 015 哭魂归来 015 哭魂归来 炽鱼戴着哭魂的面具走了进去,只听得无魂无魄在门外凄厉地惨叫。 “你把他们怎么了?这也别太过分了。”灰鹫瞄了一眼,有些担忧地说道。 炽鱼在灰鹫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灰鹫笑得哇哇直叫起来。孔雀看傻子似地看着两人。 无夜城的交易市场,多是不被世俗接受的人。炽鱼戴着笑面人的面具招摇过市,却是吸引了不少眼光。 炽鱼稍微看了一眼,那些人什么样的装扮都有,有一身鬼气的刀客,衣着妖异的少女,半人半妖的异人,甚至,有坐在街边乞讨的邋遢叫花子。炽鱼瞄了一眼那叫花子,这人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炽鱼一进园子,就开始专心找那个月舞珊瑚。 她没走几步,就听一个声音叫住了她:“你可是哭魂?” 炽鱼一抬头,就见一年轻男子冷冷盯着她。她并不认识,便问道:“何事?” 那人冷笑道:“竟然敢假扮哭魂,你就不怕死么?” 炽鱼不想理他,一边埋头继续找东西:“与你何干?” 那人二话不说,一剑刺向炽鱼,那招式狠辣无比。炽鱼见他年纪不大,心术却如此狠辣,也是有些不满,微一皱眉:“欠收拾么?” 那青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悬在了半空中,几具活尸把他高高地举了起来,抓住了他的四肢就要活活撕开。 周围呼地围了一大群人来,这些人多是好事之徒,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等着看青年的笑话。 活尸的力气巨大,一股恶臭。但很快人们闻到了另一股臭味:那青年的裤裆里一股浓烈的骚臭散发了出来。 炽鱼不觉好笑,本事没多大,还敢惹事儿。她挥了挥手,让活尸放开了他。那青年缩在地上,抖了起来。 炽鱼凑近他耳边,不怀好意地笑道:“小弟弟,跟姐姐说话小心些……不然今晚上陪你睡觉的,是活尸还是白骨,随你挑……” “不敢,不敢了!”他颤抖着,竟然腿软得站不起来。 炽鱼拍了拍他的脸,笑道:“乖。” “那个哭魂……回来了?”有人低声议论道。 “她真是哭魂么?”另一人答道。 “那不是么?你们听说了么。无魂无魄被她的活尸摁在地上亲……恶心得他们两兄弟,现在都还在吐。” “我来找月舞珊瑚的,谁有?”炽鱼见众人围观,干脆对围观的人问道。 看热闹的人没敢惹她,竟是一会儿就散开了。 炽鱼叹了口气,心道不知那个鬼头陀来不来,也不知这月舞珊瑚有没有脱手? 人群退去,有个人却站在那里。 炽鱼笑道:“月舞珊瑚,你有吗?” 那人看着她,揉了揉鼻子,没有吭声。 “不知道?那就别来烦我了。”炽鱼转身想走。 “你要月舞珊瑚做什么?”那人问道。 “还给别人,我欠他的。”炽鱼说道。 “还在鬼头陀那里。”那人幽幽地说道。 “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咯?”炽鱼笑道。 “你真要去找他?”那人有些迟疑:“他不会给你的。不管你出多少钱。” “那就抢。”炽鱼笑了。 “这话说得。”那人也笑了笑,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好,我带你去找他,你别后悔就是。” 蔷薇园东边的废墟里,鬼头陀正在跟一个什么人对峙着。 准确说,不能算对峙。因为炽鱼看到他的时候,鬼头陀已经一刀把那人劈成了两半。而他似乎觉得这刀还不够完美,刀光一闪而过,那人的身体被一片刀网切成了碎肉。 炽鱼第一次见鬼头陀时,他使的是剑,这一次却是又使的单刀。鬼头陀那斗篷下,究竟藏着多少武器? 纵然景旭也算身经百战,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景惊得目瞪口呆。他瞄了一眼炽鱼,她竟然毫无反应。 “月舞珊瑚在你那里?”炽鱼的声音很轻,却是冷冷的。 “你想像他一样?”鬼头陀回身看向炽鱼。 炽鱼未吭声,鬼头陀已经被一众活尸围了起来。 “就这些东西,有意思么?”鬼头陀说道。 “你想要什么?”炽鱼问。 鬼头陀刀指着炽鱼:“你。” “要我做什么?”炽鱼冷笑,夕夜凶狠的脸已经显现出来,他手中血色的阵法闪耀着。 “你是叫哭魂,是吗?”鬼头陀问道。 “我要月舞珊瑚。”炽鱼笑道,浑身血气沸腾起来。夕夜的血祭阵符咒几乎在瞬间就爬满了鬼头陀的身体,但这感觉,不对。 炽鱼微一皱眉。鬼头陀并没有躲,血祭符咒接触到他的身体时,炽鱼只清楚地感觉到,那是一个没有血肉的身体。甚至,没有魂魄。 “夕夜,回来。”炽鱼叫道。 “感觉很敏锐嘛,不然你这只灵我已经吞了。”鬼头陀说道。 “可没那么容易。”炽鱼嘴上说着,心里却有些迟疑起来,这人没有血肉,没有魂魄,他究竟是个什么? 鬼头陀盯着炽鱼看了半晌,却径自收起了刀来:“非人非灵,不死不活,你这个怪物……” “闭嘴!你丫没魂没肉的,还好意思骂我怪物!”炽鱼最听不得人说她怪物,张嘴就骂。 鬼头陀似乎觉得好笑:“我没有骂你。上次见你,你收敛着灵力,我还没认出来,只当你是个医术不错的宝贝,可是我看走眼了……” 炽鱼一惊,他竟然认出自己了。 鬼头陀却从那宽大的袍子里摸出一个锦囊扔给她:“这东西既然是你想要,全当作见面礼。” “这么容易就给我了么?你要我做什么?”炽鱼心下奇怪起来。 鬼头陀没有再搭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管怎么说,还好没正面对上。这个鬼头陀,比想象中还更加匪夷所思。 炽鱼将月舞珊瑚递给景旭。 景旭不解:“什么意思?” “替我还给他。”炽鱼说道。 “你究竟是谁?”景旭并没有接那锦囊。 炽鱼苦笑:“明知故问么?你那狗鼻子嗅不出来么。” “你可知装哭魂,出了这园子,就没有命在了。”景旭说道。 炽鱼摇摇头,并不想多解释,她一抬头,正见无妄盯着她看,眼瞳上泛着银色的光,他可以透过面具看到……炽鱼头一低,顿觉这气氛有点尴尬。 炽鱼把锦囊往无妄手上一塞,扭头就走。 “你……没事了?”无妄拉住了她。 “没事了。”炽鱼勉强答道。 “把面具扔了,我带你离开。”无妄说道。 “不用,我和朋友一起来的。”炽鱼摇摇手,看向孔雀。 孔雀幽幽地走出来,冷冷说道:“你这搞得动静太大,我先走了。”他说完径自离开了,留下了一脸错愕的炽鱼:“喂,你……就走了?” 孔雀并没有理会炽鱼,炽鱼却是一阵心虚,她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寒意。我叻个去,这孔雀虽是老朋友了,自己一作,就给气跑了。毕竟不是赤渊,无论自己怎么坑他,他都给兜着。 炽鱼心知不妙,低头就想溜。 “哎,你什么意思你!”灰鹫一出蔷薇园,一把揪住了孔雀:“把她扔那儿就不管了?” “有熟人来了,我必须走。他在,我这样子瞒不住。”孔雀说道。 “嘿,谁说要给她兜着的?她那三脚猫儿功夫,指不定又伤着哪儿了,这可怎么交代?”灰鹫怒道。 孔雀拍开灰鹫的手,有些不耐烦:“你还觉得鱼儿是三脚猫儿么?三个异灵在身边,只要那个鬼头陀不找她麻烦,那儿的人,谁能拦得住她?” 灰鹫一拍脑袋:“哎,也是啊。这会儿她可是哭魂,什么邪乎玩意儿都能用……” “我有说过不管她么?”孔雀说道:“我只是躲开认识我的人。我们在暗处看着她。” “哦……”灰鹫挠了挠头:“你在躲谁啊?” 孔雀没有吱声,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坐在街边的邋遢汉子来。 016 证明哭魂是哭魂 炽鱼头一垂才溜出几步,一抬头就见一壮实汉子一堵墙似的拦在了她面前。 那人扬了扬手中的刀朗声道:“既然大名鼎鼎的哭魂想来我们无夜城报到,是不是也该跟我们这些老人打打招呼再走?” 炽鱼笑道:“无夜城不是没规矩么?怎么,心血来潮来逛逛还要先告知各位?” “那倒不是。”汉子笑道:“我们无夜城自然欢迎像你这样无恶不作的人。大伙儿说是不是?” 汉子看向围观的众人。众人纷纷附和。 无恶不作?炽鱼苦笑,没应。 “我就是想讨教讨教。哎,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毕竟哭魂的名头可是响遍了六界。”汉子笑道,饶有兴趣地看着炽鱼。 “是臭名昭著吧……”炽鱼喃喃道:“我没什么本事,不是大爷你的对手,不用动手了。” “哟……你这个哭魂还会放软话了?那我更要讨教了。”汉子仍然不依不饶。 “为何?”炽鱼心知这一旦夹缠在里面,怕是麻烦没完没了。 “姑娘你要真是哭魂,其实倒也没什么,但若是你借她名头招摇撞骗,那可就……”汉子扶了扶下巴,顿了顿:“不说我罗明,怕是这里大部分人,都不答应。” 炽鱼面具之下脸都要气绿了,心道,还真的假的,不承认你们不依,要是承认了外面一传,你们这不是存心给我找麻烦么? “怪我急着找月舞珊瑚……”炽鱼扶了扶额头,低声嘟囔道。 却见无妄身体一挡,就拦在了她面前,炽鱼愣了:“你干嘛?” 无妄只看了她一眼,对那汉子说:“跟个姑娘动手,罗明你不嫌丢人么?” “我可不是欺负女人,她可是自称哭魂。”汉子说道:“这笑靥哭魂,能跟寻常女人比么?” 罗明如此质疑,实在是无夜城里众人心中的疑问。 哭魂死后多年,未曾听闻她的传言,如今忽然出现在无夜城,实在有些蹊跷,笑面人的面具实在是谁都可以戴上,不动上手如何辨得出真假来?这些人内心对哭魂其实并无抗拒,但若是个冒牌货,甚至是正道之人派来的奸细,丢脸事小,着了道儿事情可就大发了。 “哥……”景旭见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拉了无妄一把。 炽鱼看在眼里,心知今日若不以武力服众,怕是出不了这地方。更要命的是,若是她干干净净一走,护着她的这鬼盗兄弟怕是会被找麻烦。 炽鱼叹了口气,冲罗明勾了勾手指:“来。” “鱼儿姑娘你……”无妄皱了皱眉头。景旭一把将他拖开了:“哥,你就不想知道,她是不是哭魂么?” 无妄还想说什么,景旭劝道:“你看看她那样子,像是怕了么?” 罗明一笑:“姑娘小心,这就来了。” 罗明的刀法算是上乘,但炽鱼的鬼影此时已经出神入化,那扑朔迷离的身形看得一众人目瞪口呆。她的身形缓缓消散在空中,又缓缓出现在别处,残影叠叠,一片眼花缭乱。 罗明数刀砍出,炽鱼似乎并没有移动,只是身形略微一晃,又回到了原地。罗明却怎么都砍她不中。 炽鱼一笑:“就这些了么?” 罗明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其实一动上手就很清楚自己不是对手,但这事儿是自己挑的,又不能不硬着头皮扛下来。他灵力翻腾起来,一阵热浪炎炎。他的刀裹着烈焰,烧得通红,大喝一声,以这烈焰燃炽的大刀劈向了炽鱼。 围观的人见烈焰的气浪灼人,忙退开了些。 “呵,这是比试么?这烈焰灼人心魄,可是要我命啊?”炽鱼怒道。 “姑娘本事太大,罗明这对不住了。”罗明的烈焰刀翻腾而出,一刀劈出地上就留下一道深黑的沟壑。 炽鱼唯一凝神,雪魄一凝,众人只觉一阵寒意从脚下起,忙又退了开些。一些没反应过来的人,双脚已经结结实实冻在了地上。罗明眼看着烧得通红的烈焰刀瞬间冻结成了冰块,再低头一看,自己腰以下已经给这玄冰冻了个结实。 “哎,罗明其实第一招上就输了。”罗明向炽鱼一拱手。 炽鱼并没有立刻放开罗明,而是走在冰面上,环顾着四周:“还有谁?怕是还有不服气的,一起来吧。” 无魂无魄两人被炽鱼戏弄,心里尚没有消气,又上前来了。 炽鱼扶了扶额头:“你俩还没恶心够么?” “哼!偷袭算什么,这次堂堂正正地比。”无魂说道。 “少废话!”无魄已经冲了上来。 炽鱼叹了口气:“予迟,我懒得动手,交给你了。” 予迟都懒得现出身形来,只唤来了数十只腐尸,活尸冲着两兄弟就扑了上去,一拥而上叠罗汉,片刻就将无魂无魄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非要跟活尸过不去……”炽鱼摇摇头,将被活尸压得直翻白眼的无魂无魄两人扔在一旁,接着又有七八个人上前来,炽鱼有些冒火了:“干脆一起上了,一个一个来,得打到什么时候。” 呼啦一群人走了上来。 “呵,你们还真好意思来啊?”炽鱼苦笑道:“我来数数,行,三十二个。” 炽鱼血色的眼瞳燃炽起来,浑身血气翻腾。予迟、夕夜都现出了身形来。 无妄看着一身邪气的炽鱼,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景旭揉了揉鼻子,叹道:“厉鬼活尸傍身,她还真是哭魂么……”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炽鱼打了个哈欠:“折腾够了么?” 上来挑战的众人,被一众活尸干翻在地,死死摁着,动弹不得。炽鱼怕夕夜的血祭阵伤了人,都没敢让他动手。 “我看差不多了。”炽鱼笑道:“你看你们这一晚上,都给我找了多少麻烦?总得付出点儿什么代价吧?” 她眼瞳一红,浑身一阵杀气沸腾。予迟尖利的呼啸声一起,众尸奴将那些人抬了起来,他们死死拉扯着那些人的四肢,那些人惊乍乍地大叫起来,只要片刻他们的肉体就要被撕开。一时间,一片屁滚尿流的求饶之声。 围观的人已经不敢发出声音来。只默默看着,等着那血流成河的场景。 “行了,别撕,那么血腥。”炽鱼眼中的杀气暗淡下来,她的嘴角却是微微一翘,似乎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稍微罚一下就好。” 那些人刚刚被放下来,正要松一口气,就见活尸的烂脸又凑了上来,残破的嘴唇就要朝他们嘴上亲上去。 众人又是一片鬼哭狼嚎,无奈活尸数量众多,这些人被众活尸死死摁着,硬扳着他们的脸,他们的嘴一点一点地被摁在了活尸的烂嘴上……刚刚被活尸亲了一遍的无魂无魄,此时再跟活尸亲近,想死的心都有了。 景旭看得一阵恶心,实在看不下去了,跑一旁吐了起来。 “怎样?”炽鱼笑道:“给你们选的新娘新郎可还满意?” 那些人的嘴还跟活尸摁在一起,只能发出一阵“嗯嗯啊啊”的声音。 “满意就继续。”炽鱼继续笑着:“别不好意思。” 那片嗯嗯啊啊的声音更响亮了。 炽鱼忽然收起了嬉笑,阴恻恻地说道:“你们听清楚了,今日在这里的人,谁泄露了我的行踪,就准备跟我的活尸洞房花烛吧……” 017 哭魂的厨艺 灰鹫看着一眼血色的炽鱼,摇了摇头:“小乌鸦这邪乎劲儿又来了……哎,我好想赤渊……” 孔雀脸都要气绿了:“我回去了!跟她说,我不管她了。” “哎,别走,你不自己跟她说说?”灰鹫拉住了孔雀。 “我现在就想知道,十三什么时候能把他这媳妇儿领回去!要翻天了!”孔雀骂道。 灰鹫挠了挠头:“要不我也先回了?看这样子也不用我兜着了……我让鸟儿发个信儿给她好了。” 炽鱼走出蔷薇园的时候,周遭的人都躲得远远的。果然,没人敢再拦着她。 天色渐渐亮了,不知不觉又折腾了一晚上。好在没白折腾,月舞珊瑚总算是还给无妄了。 炽鱼走远了些,找了条河,准备梳洗一番。 她刚抬起头,就见灰鹫的灵力鸟儿停在了她肩上,读完讯息,她心下一片茫然。她自己其实也说不上来,她是不是希望他们能在这里陪着她,只是心底有些小失落。挚友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又救了自己一次,其实已经很难得。她又怎么能奢望他们随时陪着她。 炽鱼轻叹了口气,面前出现了一个人,白衣灰发。那人扔给炽鱼一个袋子,沉甸甸的。 炽鱼没有接。 “重新开张了么?我来谈第一笔生意如何?”白衣人笑说。 “你搞错了。”炽鱼说着就要走。 “金子都不要了?”那人问道。 炽鱼扭头走了。 炽鱼走在茉城里,忽然有些茫然。霓蓉的小屋子暂时回不去,孔雀又被自己给气走了。 炽鱼竟一时不知何处可去。她看着路旁的茶铺,走了进去。 茉城的茶铺不比乡野小店,精致的茶点种类多得令人咂舌。炽鱼看着满桌子的糕点,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想起早些时候自己没心没肺地吃吃吃,从来不曾从口袋里掏过钱,甚至有一次因为贪吃包子被当作小妖怪卖了,一回来就被赤渊一顿收拾。炽鱼想起那些时光,不觉也是五味杂陈。 “哭魂喝茶的习惯还没变么?”一个人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她对面。 “你怎么又来了?”炽鱼一皱眉:“刚刚跟你说了,你搞错了,我不做生意。” 果然,一恢复哭魂的身份,麻烦就不会断。 “你要什么?都可以提。”那人似乎没理会炽鱼,继续自顾自地说。 炽鱼冷冷说道:“你今晚上想跟尸奴春宵?” 那人愣了,冷笑了一声,起身走了。 炽鱼吁了口气,总算走了。这人感觉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炽鱼打发走第三波来“谈生意”的人,已经没心思再喝茶了。她让店家打包了点心就要走。刚要起身,却见一黑衣人坐了下来。 “这还有完没完?”炽鱼不耐烦了,抬头一看:“郝大人?” 郝方笑道:“又见面了。” “我要走了。郝大人,再会。”炽鱼接过店家打包的点心就要离开,郝方幽幽地说道:“哭魂,可是神行司缉拿的重犯。” “关我什么事?”炽鱼没理会他,扭头就走。 郝方继续饮着茶:“真不关你的事么?” 炽鱼没再搭话。她径自走出茶铺,没走几步,又被一个声音叫住了:“鱼儿姑娘!” 炽鱼不觉头痛:“又怎么啦?”回头一看,正对着无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是你?” 站在一旁的景旭耸耸肩,无奈地说道:“别看我,我劝他了,他还是要来找你。” 郝方在茶楼上远远看着三人,眉头皱了起来。 无妄领着炽鱼到了他的另一个宅院的时候,炽鱼惊得目瞪口呆:“这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院子一个接一个,跟不要钱似的。” 景旭笑道:“说得你好像还很穷。生意这么好,挣得可不少吧?” 无妄瞪了他一眼,景旭吐了吐舌头:“当我没说。” “鱼儿姑娘不嫌弃的话,就暂时住这里吧。”无妄说道:“都是给我治伤,才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 “行啊,倒是这房钱我得先赊着了。”炽鱼笑道,不好意思地拍了拍瘪下去的钱袋。 无妄刚想说不用,忽然顿了顿:“房钱,姑娘晚些给我就好。” “好啊。多少钱到时候一起算。”炽鱼一口答应下来。 “一天一片金叶子。”无妄说这话的时候仍然面无表情。 景旭却是一口水喷出来:“哥,你这也太坑了吧?” “会么?这可是救命。”无妄说道:“哭魂复出,得有多少人来找麻烦。” “好。你说多少就多少。”炽鱼笑了。 “如此,这里的东西,吃穿用度,姑娘都可随意用。”无妄说道:“这里很安全。周围我有专门的结界,这样没人来打扰你了。” “这些倒不急,现在有件要紧事儿……”炽鱼说道。 “什么?”无妄不解,抬了抬头。 一桌子菜肴端上来的时候,景旭惊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 “你那什么表情?”炽鱼笑道。 “你竟然会做菜?”景旭看猴儿似的看着她。 “到底吃不吃?不吃拉倒。”炽鱼把烤鸡放在了桌上,这是无妄才去附近山林里捉来的,新鲜烤了,看起来火候均匀,炽鱼加了特别的香料,闻起来馨香扑鼻。 景旭嗅了嗅:“花香,桂花。嗯,桂花烤鸡?呵,你真想得出来。” 炽鱼把鱼羹端了出来,每人一碗。还有些新鲜的瓜果蔬菜,满满摆了一桌子。 景旭揉着鼻子,一脸沉醉:“这么多种气味,你用了不少食材啊。” 无妄夹了一块鸡肉:“才一会儿的时间,这么均匀,如何烤的?” 炽鱼手心里灵力一凝,一朵火焰盛开了,这火焰颜色很奇怪,上面是赤红,下面却是翠绿,一红一绿两种颜色夹杂在一起,很是妖异。 “双生妖焰?”无妄一愣。 炽鱼点点头:“嗯。” 景旭嘴里含着得一口肉喷了出来:“我的姐叻,你用妖焰烤鸡?” 炽鱼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有什么问题么?” 景旭忙摆手:“没问题,没问题。我脑袋有问题……” 炽鱼看着手心里的妖焰,莫名又想起了赤渊来。这还是学你的,如今鱼儿居然也自己做吃的了。 “好吃。”无妄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冒了这么一个词。 景旭也是吃得吭哧吭哧的。炽鱼看着他不觉好笑:“你是饿死鬼投胎么?” 待得酒足饭饱,炽鱼送两人出去,景旭还在不住地赞着今晚的饭菜。炽鱼笑道:“想吃下次又来。” “好啊,就等这句话了。”景旭笑道。 “不过你们得自己带食材来,我这暂时是不准备再出门惹麻烦了。”炽鱼说道。 “你要什么,我给你带。”无妄说道。 “大哥,你这房钱真是够黑的。”景旭一边走一边笑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做生意?” “要是他们知道哭魂在我家里,你说如何?”无妄问道。 景旭吐了吐舌头:“那可够呛。哥,你是铁了心要庇护她了么?” “你觉得她是哭魂么?”无妄停下来,看向景旭。 景旭摇摇头:“谁知道呢?本事是不小,一直藏着掖着,想必确实是在躲着什么,至于是不是哭魂,这谁说得清楚。不过她要是哭魂,那天在神行司的事,倒也解释得通了。” “她是谁,其实也不重要。”无妄摇了摇头。 “行,她是人是鬼,是正是邪,我看哥你都觉得不重要。”景旭一脸坏笑,随即正色道:“哥,有个要紧事儿。灵宝又有消息了……” 无妄紧了紧手里得剑。 018 接活儿 厨房里囤的食物已经吃完了,无妄和景旭还没有回来。 炽鱼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一阵不爽:“一天一片金叶子啊,居然让我挨饿?” 炽鱼正琢磨着要不要出门,却见一只金色的蝴蝶飞到了院外的结界边上。它显然想进来,却被结界阻拦了。炽鱼走了出去。 金色的蝴蝶落在她手上,那上面果然带着信息:今日午后,茉城茶铺见。 去么?冥蝶?炽鱼有些迟疑起来。 午后的茉城仍是很热闹,炽鱼刚走进茶铺,就听有人招呼。她瞥了一眼,那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戴着黑面罩遮住了一张脸。这人的灵力,炽鱼并不认识。 茶点还是那么精致可口,炽鱼只看了一眼,想想之前莫名其妙的卸骨散的毒,她没敢动口。 “呵,出外行走,小心是好事。”黑面罩喝了口茶笑道。 “什么事?”炽鱼说道。 “找你帮忙。”黑面罩说道。 “做什么?”炽鱼问。 黑面罩说道:“你不先听听你的好处么?” “说说。”炽鱼喝了口茶。 “卸骨散,你不想知道你怎么中毒的么?”他看向炽鱼。 “你知道?”炽鱼冷笑道:“难道是你下的毒?” “我来跟你谈生意,自然有本钱。”黑面罩说道。 炽鱼站起身来:“你搞错了,我不接生意。” “等等。”黑面罩也站起身来:“奉劝你一句,不要跟鬼盗兄弟走得太近,对你没好处。” 炽鱼回过头来:“什么意思?” 炽鱼买了一只超级大的虾回家,补充了各种食材和香料,心道这次可以很长时间不用出门了。当然,除了那个活儿。 无妄回到院子的时候,炽鱼正在煮大虾,她看着这硕大的虾,一边煮一边嗅着那香味,一副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模样。 无妄看着她的表情不由得觉得好笑。若不是他自己亲眼看到,哭魂在家里做饭,居然是这么一副吃货模样,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 “这在煮什么,这么香。”景旭一回来就抽着鼻子到处嗅着。 “我才买了好吃的,你们就回来了,还真会挑时间。”炽鱼笑道。 “你出去了?”无妄问道。 “不然呢?等你们回来我快饿死了。”炽鱼抱怨道:“厨房都给我吃空了。” “我再给你买些吃的去。”无妄说着就要出门,被炽鱼拖了回来:“已经囤够了。” 待得一桌子菜端上来,景旭搓了搓手,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 “我们过些天又要出门。这次会久一些,你有没有什么要我带的,明天我给你买回来?”无妄毫无语调起伏的语气,居然说得很随意。 景旭噗嗤笑出声来:“哥,你这越来越像金屋藏娇……” 炽鱼似乎没有听到景旭的话,刚好转身进了屋子。 无妄和景旭再次回来,已经是半月之后,两人都是一身疲惫。 跟往常一样,炽鱼并没有问两人在做什么,只是以雪魄给两人治疗,有炽鱼的雪魄,他们的伤很快就痊愈了。 景旭虽不是第一次看到雪魄的治疗能力,仍是惊得啧啧称道:“鱼儿你这治疗术真是绝了,有你在想咽气都难。” 炽鱼听着他这别出心裁的赞美,噗嗤笑出声来。 无妄居然也笑了笑。 晚餐仍是很温馨的,无妄不知不觉也多吃了些。在外奔波了多日,很久没有一餐饱饭了。 炽鱼把一大包金叶子递给无妄,笑道:“这些天的房钱。” 无妄一愣,没想到她真的付钱。原本温馨的晚饭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小尴尬,景旭忙打圆场:“啊,鱼儿,这我哥说着玩儿的,你怎么就真给钱了?” “应该的。”炽鱼笑道,放下钱袋子:“我先去歇歇,刚刚用了雪魄还有些累了。”说着就站起身来。 “鱼儿,你还给我们做饭治伤,你要这么生分,那我们也得付钱不是。”景旭放下筷子。 无妄看着满满一袋金叶子,忽然记起了炽鱼钱袋子里那点存货,虽然不少,但绝没有这么多,他心里一紧:“慢着。” “嗯?还有事么?”炽鱼笑道。 “你……哪儿来的钱?”无妄似乎有些不快。 “这你别管了。” 无妄忽然腾地站了起来,有些生气:“你……接活儿了?” 炽鱼并不想瞒他,点了点头:“不干活儿哪儿来的钱。” 无妄一使力,手里的碗嘭地碎成了渣。 “怎么了?”炽鱼不解。 “别出门了。”无妄皱眉道:“很危险。” “无事,不一直都这样么。”炽鱼笑了笑,进了屋子。 无妄的拳头都攥紧了,原本以为随口开个天价,鱼儿给不起,就一直赊着,自己就有理由让她一直留在身边。可没想到,这反而逼得鱼儿外出。 清早,炽鱼推开门,就见无妄守在门外,吓了她一跳:“怎么了?” “鱼儿,别去挣钱了,你需要多少我给你。”无妄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她。 炽鱼不觉好笑:“我这白吃白住还白用你的钱?这怎么说得过去?” 炽鱼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她从没有担心过钱的事。在赤渊那里,在石头寨子里,哪个地方不是白吃白住还不干活儿。出门赤渊、衡尧身前身后地跟着,她吃喝用度,从来只需要她挑,自然有人在屁股后头跟着乖乖付钱。她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底有些苦涩。 “鱼儿,我不要你给钱。”无妄很认真地说道:“你要什么,我买给你就是。” 炽鱼看着无妄认真的神情,忽然心底有些莫名不安起来。赤渊、衡尧替自己付账那是因为喜欢她,眼前这个人不会也…… 这才认识几天,一定是想多了,想多了……炽鱼甩了甩脑袋,示意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这笔钱是怎么来的?”无妄有些担心,仍然追问道:“他们让你杀人么?” “没有……”炽鱼挠了挠脑袋。 “那是什么活儿?给你这么多钱?” 炽鱼没敢正视他,转向了一边。 阳光明媚的官道上,有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车夫带着个帽子遮挡这正午的阳光,他身旁坐着一个精悍的男子,在这阳光炽烈的午后,有些昏昏欲睡。马车里还坐着几个人,都是精壮的青年男子,他们的袍子下都藏着刀。 这次的任务是保镖。他们所在的组织叫做青龙镖局,在城镇的地图上,是找不到这样一个组织的。他们的总部在芸城,从外表上看是一家普通的武馆,开馆授徒。这镖局跟别的镖局不同,只保黑镖、暗镖和普通镖局不接手的活儿,当然价格,也绝不寻常。 这次护送的东西,按照规矩,他们也不知道。当然,其实带头的阿武心里多少是知道点儿的,总镖头曾经暗示过他,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正因为如此,这一路上,几人也是十分小心,以寻常商人的打扮上了路。 炽鱼跟在这几人的马车后面,一直跟到了天色暗下来。几人想赶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找到休息的地方,催促车夫加紧赶路。 昏暗的路上,人越来越少。车夫看到前方站着几个穿斗篷的人,那些人似乎误了时间,想拦下马车,让他们捎带一截。几人当然不愿意平白惹事,跟车夫说了经过几人时就不停下了,直接过去。 那几人挥了半天手,见马车也没反应,便自觉地让到了路边。车里的人撩开窗帘看了一眼,这一眼,把他们吓得后背一阵发凉:这拦车的几人,脸上竟然没有血肉,只有森森的白骨。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马车停下了。几人随即发现,被一众披着斗篷的“人”围住了。他们放下了斗篷的帽子,露出脸来。 阿武几人的惊呼声划破了这刚入夜的宁静。 炽鱼躲在暗处,轻叹了一句:“这可对不住了。任你是武艺高强,人总是会怕鬼的。” 019 魂姐姐是人么? 傍晚的小院很清净,夕阳暖暖地照在院墙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景旭看着女子俊秀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捋了捋她的头发。她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呆呆地看向一处。 良久,他叹了口气:“我该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女子并没有没有做声。 他起身走了出去,正遇上甘妈妈笑脸迎上来:“景爷不多待会儿?这就走了?” 景旭点点头,掏出一袋钱给她:“麻烦你帮我照顾絮絮了。” “一定一定!”甘妈妈掂了掂那沉甸甸的钱袋,笑得很灿烂。 景旭揉了揉鼻子,走出门,心下有些奇怪,他怎么会跟到这儿? 黑衣人躲在暗处,喃喃骂道:“这狗鼻子……”他看着景旭提上鱼篓走了出去,嘴角一翘:“还好,我提前准备,这东西可没气味。” 早餐炽鱼只做了清粥,景旭不觉有些失落,嘟囔道:“今天伙食怎么这么清淡?我不是带了鲜鱼回来么?” 无妄瞪了他一眼,盛了粥在一旁吃起来。 炽鱼看了一眼景旭,从厨房里又端了些点心来,不好意思道:“没来得及做鱼粥,这点心是昨天做的,将就吃。” “你不用理他。”无妄说道:“他爱吃不吃。” 景旭看着甜点就来劲儿了,一顿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开始神吹起来:“我回来的时候听说官道那边出了事儿,几个商人被抢了,夜里绑在路旁的树上。他们被救下来的时候,还在嘟囔说半夜遇到了妖怪来抢东西。” “妖怪?”无妄问道。 “他们说那些不是人,是一具具的白骨。怕是遇到白骨精了。”景旭喝了口稀粥,继续说道:“嗨,说是商人,谁不知道是青龙镖局假扮的,这次不知道又是护送什么稀奇玩意儿,被人劫了去,只是这劫匪装妖怪吓人吧。” “霓裳软甲么?”无妄说道。 “哎?哥,你怎么知道?”景旭奇道:“我都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打听到,他们保镖保的是这东西。” “这种东西,有人抢不奇怪。”无妄对此事本无兴趣,正想岔开话题,抬头却见炽鱼神色有异。无妄瞬间反应过来,原来是她……难怪值那个价。 景旭笑道:“哥,你看这单干得漂亮啊,你说是谁干的?有没可能是最近动静很大的那个哥们?” 无妄看向了一边,炽鱼腾地站起来跑去厨房盛稀粥。 “哎?”景旭奇道:“你们干嘛?” 待炽鱼走出去,无妄回头就瞪了景旭一眼,景旭一愣:“哎?”他回头看了一眼炽鱼:“难道是她……” “别说了。”无妄嘱咐道。 景旭把后半截话生生给咽了下去。过了会儿,终于没忍住,嘘嘘摸摸地问无妄:“哥,我就好奇啊,她连这种事都跟你说了?” 无妄没理他,只是悄无声息地一脚踩在景旭脚背上,景旭痛得大叫一声,没敢再吱声了。 炽鱼将碗筷收进厨房,她看了一眼鱼篓,心里有些迟疑,那鲜鱼上怎么沾了些许灵力的痕迹…… 我想多了吧。炽鱼摇摇头走了。 小院的夜晚很宁静。 炽鱼坐在床边,略微皱着眉:“予迟,他是个怎样的人?” “谁?”予迟悄然现出身形来,惨白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 “无妄。”炽鱼低声说道。 予迟似乎不喜欢评价别人,很生硬地说道:“剑术很厉害。少有人能超越。” “我是说人。” “不知道。”予迟说道。 “予迟,你都活了一千多年了,还看不清楚人么?”炽鱼抱怨道。 “人这么复杂,谁能看明白?”予迟耸耸肩。 “那个黑面罩说,让我远离无妄他们……予迟,你说,我该相信谁?”炽鱼也跟了出去。 “别问我。你们人的事,我怎么会知道。”予迟摇摇头显然毫无兴趣。 “你瞎说,魂姐姐是人么?”夕夜也现出身形来,他只手一抄,凶狠的脸上挂着笑。那笑容却是十分可怖。 “不是。”千食也出来了。他用没有血肉的手托着下巴,顺口接道。 “哦,我忘了。”予迟伸了个懒腰。 “话说,予迟你可比我更像厉鬼哭魂。”炽鱼苦笑道。 “这倒是。魂姐姐长得跟人一模一样。”予迟略带嫌弃地说道:“我一点都不喜欢人族。” “哎,我都忘了问你,你把神行司那些不死不活的东西弄哪儿去了?”炽鱼看向予迟。 予迟忽然很认真地看向炽鱼:“你不问我差点忘了跟你说,那些东西有点问题。” “怎么了?”炽鱼奇道。 “他们身上有魂印。” “魂印是什么?”炽鱼不解。 “一种术法,就像是你的血契一样。魂印主人可控制带有他魂印的魂魄。”予迟解释道。 夕夜忽然有些警觉:“谁的魂印?” 予迟一抬头:“是九瓣莲花印记。” “窃玉?……”夕夜凶狠的脸上紧张的情绪一闪而过:“那些人身上全部都有么?” 予迟点点头:“全部。” “带着魂印,你还能操控他们?”夕夜不解。 “魂印并没有活化。否则,我是不可能操控他们的。”予迟解释道。 “没有活化,那这些尸体留在那干嘛?”夕夜扶了扶下巴。 “这就好像是囤在那里备用一样。”予迟说道:“而且,我不觉得他们算是尸体……” “为何?”炽鱼问道。 “因为他们的外表跟常人无异么?”千食也不解道。 “不只是外表。”予迟摇头:“他们非生非死,身体完好,魂魄受人控制,更像是……” “鬼界士卒?”千食忽然接道:“只不过,可能还没醒。” “这?”炽鱼腾地站了起来:“意思是谁在神行司囤了一众鬼兵?!” “而且显然神行司的人并不知道。”夕夜说道:“至少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呵,我们抢了人家囤的宝贝,这么久了,那人都还不急着来找我?”炽鱼苦笑道:“这是存货太多么?” “真的没有来找我们吗?还是我们没发觉?”夕夜扶了扶下巴。 炽鱼皱了皱眉。 “魂姐姐,我们是在人界找我们的东西。这件事已经涉及到鬼界的事,这水太深,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夕夜说道。 炽鱼点点头。 020 片刻温柔 清早吃饭的时候,炽鱼在桌上放下了剩下的金叶子:“我有些事情,要走了。这算之前的房费吧。” 无妄有些惊讶:“你就要走了?” 炽鱼点点头:“我不想再搅在神行司的事情里。” 无妄顿了顿,低声说道:“也好。”接过了炽鱼的钱。他的心里莫名有些失落,但又有什么理由留着她呢? 他正有些恍惚,却听到一声响,回头一看,炽鱼跌倒在地上。 她看着自己的腿,一脸的不可思议:“腿怎么会……不是已经解了毒?……” 无妄紧皱着眉,想去扶她。炽鱼却下意识地推开了他的手,脸上有些惊恐的神色。 无妄皱眉道:“你……怀疑我?” 炽鱼垂着头,没有说话。 无妄扭过头去:“你以为逃到你门口,下毒,都是我在搞鬼?” 炽鱼咬了咬牙。 花树下,炽鱼闷闷地坐着。她实在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夕夜和千食已经去找孔雀,还没有回音。 无妄看着她,没有说话。 心里的涟漪一旦起了,就一波又一波地不能停下来。无妄看着她的背影,有那么一刻,竟想不顾一切地想要她留下来。 但他很快又沉静下来。 他还有族人,上百条性命。 炽鱼回头笑道:“站那么久了,有事么?” “你还好吧?”无妄言语里有些担心。 炽鱼摇摇头:“这条手臂又开始麻木了。” “你朋友还没消息吗?” “没有。”炽鱼有些小失落。 无妄心里一酸,不自觉走近了些,他的鼻子几乎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鱼儿,没事的,会好的。” 他的气息在耳边很温柔,炽鱼心下忽然有些慌乱,只自顾自地说道:“我这残废,可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别那么说,你不是残废。”无妄的声音里有些许难过的情绪,他继续说道:“其实不管怎么样,我都……”无妄说了一半,见炽鱼奇怪地抬头看着他,没有再说下去。 炽鱼见无妄的神情,心里隐隐有些不妥。她一把推开了无妄:“靠那么近做什么?”慌忙转着轮椅溜回了屋子。只剩无妄独自站在那里。 景旭不知何时晃悠到无妄身边,胳膊肘碰了碰他,一脸坏笑:“哎,哥,你这是被拒绝了么?” 无妄瞪了他一眼,景旭赶紧住了嘴,灰溜溜地溜回了屋里。无妄正想叫住他,眼神却落在花树下一个特殊的东西上。那东西通体翠绿,是半块碧色玉佩。 他走过去捡了起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忽然变得阴云密布。 炽鱼的毒这次发展得很快,终于全身都动弹不得了。夕夜和千食没有回来,孔雀也没有来。 “到底是谁下的毒?”炽鱼不解:“要是想害我,我这样子,也差不多该出来露露脸了吧?如果不是害我,又是什么目的?” 无妄低头看着眼手中的粥,那玉佩让他心神不宁。他抬头见着炽鱼茫然的表情,只是柔声说道:“有点冷了,我去热热。” 炽鱼摇头:“不用了,我不想吃。” 无妄闷声收起了碗筷。 景旭叹了口气:“哥,这次真的怕是熬不过了,你还是……” “闭嘴。”无妄只说了两个字,扭头就走。 景旭挠了挠头,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午后,炽鱼昏昏沉沉地睡了。 无妄独自出了门,向远处的河滩走去。景旭默默跟了上去。 小院周围人迹罕至,这里原本就是无妄用来躲藏的地方,他要去见谁呢?景旭抽了抽鼻子,他闻到从河滩上飘来的淡淡的气息。那人身上带着的气息十分熟悉,景旭立刻意识到了是谁。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河滩上的树下,歪歪斜斜地躺着一个人,他衣衫褴褛,一顶破草帽遮住了脸。他见无妄过来,揭下了草帽,笑嘻嘻地对他说:“哟,师弟你这多日不见,可还好?” “是你找我做什么?”无妄将半块玉佩扔还给那乞丐,冷冷问道。 乞丐一手接过那东西,仍然一脸嬉笑:“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么?” 无妄耐着性子:“那鬼头陀可是你找来的?” “哎?可不是我找的他,他要找月舞珊瑚,我是顺便告诉他,东西在你这儿的……”乞丐笑道。 “我们的行踪,可也是你出卖给神行司的?”无妄皱眉道。 “怎么能说出卖呢……”乞丐一笑:“我们都是雾洇村的人,你们兄弟二人为了村人奔走劳累,我怎么能拖你们后腿?” 无妄有些恼怒:“鱼儿中毒,假扮郝方掳走鱼儿,可也是你?” 乞丐笑言:“你猜?” 无妄未再理睬他,扭头就走。 “哎,别走,别走啊。”乞丐叫道:“你这性子,怎么还是这么惹人厌呢?” “说。我还有事。”无妄冷冷道。 “呵,有什么事这么急?”乞丐伸手就扭过了无妄的脸,无妄竟然没有躲。 “哟,瞧瞧,你这对我可真够有耐心的。”乞丐的表情忽然变得阴恻恻的:“怎么?有愧么?” “我……”无妄皱了皱眉:“师兄……那件事确实……还请不要迁怒到其他人。” “我听说了,最近你可忙了。”乞丐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只片刻间,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嬉笑的神情,说道:“你这大忙人,忙得连族人的大事都忘了……你跟师兄说说,究竟在忙什么?” 无妄低声说道:“师兄,族人的事情,我不会忘的。”说罢转身要走。 乞丐忙叫道:“好好好,我不废话了,说正经的。师弟屋里是不是有个病人?”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无妄。 无妄转过身来,冷冷地盯着他:“鱼儿的毒真的是你?!” “可别乱说,这女娃中毒可不是我下的。只是有人打发我来问问你,你这个病人是不是快不行了?”乞丐说道。 “你什么意思?”无妄略一皱眉。 乞丐轻笑了一声:“我这个朋友说了,他可替她解毒。只要你签了那契约。” “契约……是他下的毒?”无妄眉头皱紧了。 乞丐只是笑,并未搭话。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无妄说道。 “相不相信,你有别的办法么?要不你考虑考虑?”乞丐笑道:“不过别太久了,估计那姑娘撑不了几日了。” 乞丐戴上破草帽,脚下仍然慢慢悠悠的踱着步,他的身形却是几乎在片刻间就走远了。 “那人又来讨债了么……”景旭看着大哥独自站在那里,忧心忡忡。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咬了咬牙。 021 寄存?! 炽鱼忽然惊醒过来,阴冷的灵力越来越近了,杀气腾腾。予迟自然也感觉到了,正想出来,被炽鱼制止了。 炽鱼看向门口那个熟悉的灵力,轻声说道:“景旭,你有事就进来。” 景旭推门进来,脸上的表情在微暗的光线里有些阴郁。 这杀气如此浓烈,是铁了心要我命么…… 炽鱼心下有些苦楚:“怎么了?” 景旭的短剑一送已经抵在她的脖子上,只道了一声:“对不住了。” “什么意思?”炽鱼苦笑道:“我都撑不了几天了,有必要亲自动手么?” “对不住,鱼儿。仇人来了……我也知道你撑不了多久,但我不能等了。你现在死,大哥才有机会活。”景旭隐隐有些不忍:“我跟你没有仇怨,你这毒也跟我们无关。都是你的命。” 炽鱼叹了口气:“你是怕有人用我要挟你们么?谁下的毒?说说看。” “你不用知道这么多。”景旭目光一冷,剑尖已刺出。 景旭只觉得剑下一空,炽鱼人已不见。待他再一回头,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 无妄一手抱着炽鱼,一脸怒气死死瞪着他:“你做什么?” 景旭被这巴掌拍在地上,脸颊立刻肿了起来,他垂头道:“哥,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地道,鱼儿的命已经无望,我不能看你去送死。” 无妄怒气冲冲地瞪着景旭:“你再动她试试。” “哥……”景旭眼圈一红。 “你们能不能跟我说说,这究竟怎么回事?”炽鱼苦笑道。 无妄没理她,只是将炽鱼放回床上,拎起景旭就要出去。 “等等!你们什么意思?说清楚。”炽鱼怒了:“予迟,拦着他们!” “哦。”予迟幽幽地说道,手一扬,几具活尸拦在了两人面前,阵阵恶臭袭来。 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无妄和景旭坐在桌前,炽鱼半躺在躺椅上,予迟阴恻恻地守在门前,没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着两人。 “募魂令?”炽鱼头痛道:“你说的那个人要跟你签什么契约?” 无妄摇头:“他要我的魂魄。” “魂魄?”炽鱼不解:“卖身契?” “比那个还遭。”景旭叹了口气:“我有个挚友,不知什么原因,跟他签了这种契约。” “然后呢?”炽鱼继续问道。 “然后……呵。如今人不人鬼不鬼。”景旭没有说下去。 “无妄,你不需要跟他定下什么协议……”炽鱼虽然不知具体状况,也明白事关重大,只是说道:“过几天我朋友就会来了。” “要是来不及呢?”无妄说道:“契约换你一命。值得。” 炽鱼看向景旭,正想说什么,无妄生硬地打断了她:“别说了,这件事就这样。” “哥!”景旭怒道:“你再这样,我现在就杀了她!” “你试试。”无妄冷冷说道,一身杀气腾腾。 “哥,你竟然为了她跟我……”景旭见状也是恼怒。 “行了,行了,有予迟在这儿,景旭你就省省吧。”炽鱼摇摇头,看向景旭:“你说的你那朋友呢?能看看么?” “你的挚友?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无妄皱眉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景旭瞄了一眼死守在门口的予迟,叹了口气:“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炽鱼的双手也动弹不得了,无妄横抱了她就走。惊得炽鱼嘴都要合不拢了,连连看向予迟:“他,他……” “怎么了?”予迟一脸茫然,显然根本没理解炽鱼的意思。 炽鱼叹了口气,心道跟这些异灵讲“人道”真是对牛弹琴。虽然有些难堪,但炽鱼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总比被板车推着走要好那么一点儿。相比之下,若是予迟抱着她招摇过市,怕是更吓人。 景旭根本没有调笑的心情,一路走得都很沉重。他带着两人进了城,穿过灯火辉煌的街巷,来到了一家高挂着大红灯笼的楼前。那楼上有个俗气的牌匾“怡春院”。 炽鱼一看吓了一跳,这灯红酒绿的地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炽鱼看着那些妖娆的女子在门前拉客,忽然觉得很头痛。 无妄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景旭苦笑:“你们不是要看看我朋友么?她就在里面。” 老鸨一见景旭就热情迎了上来,满脸堆笑,显然景旭是这里老熟人了。 炽鱼一阵尴尬,嘟囔着:“这货这么轻车熟路么?” 只听那老鸨笑道:“景爷,您又来看絮絮了?快来快来。”她随即看到了景旭身后的无妄,和无妄怀里的炽鱼。她略微打量了一翻炽鱼,笑道:“这位大爷是您朋友吗?这姑娘……莫不是也要寄存在我们家?” 炽鱼眼睛都大了:“寄存?!” 无妄抱她的手紧了紧,就听景旭苦笑道:“甘妈妈你说笑了。他们是随我来看絮絮的。” 几人随着甘妈妈进了楼里,炽鱼忽然有些发怵,这两人要真把自己留在这种地方……无妄见炽鱼一脸紧张,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没事的。” 絮絮的房间在后院里,这里很偏僻,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景旭打发走了甘妈妈,引两人走了进去。 房间很干净,跟外面的灯红酒绿不同,这房子很清雅。素净的纱帐里似乎有个人影。她修长的身材,长发披散着,裹着一袭藕荷色长裙,白皙的脸上朱唇微启,却是目光呆滞,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这么漂亮,她是你朋友,还是你相好?”炽鱼见这女子不觉也是称赞其貌美。 景旭瞪了她一眼,坐在她身边,轻抚着她的头发,一脸懊恼:“絮絮的魂魄,就是卖给了那个人。” 炽鱼这才注意到,这女子的手脚被极细的绳索缚住了,炽鱼略一皱眉问道:“你绑她干嘛?” “那个人驱使她的魂魄,去替他杀人。”景旭看着絮絮,眼神难得地温和起来:“我拦着她,可她除了那个人的话,什么都听不进去。就像被他控制了一样。” “絮絮已经这样了,我不能让大哥也这样。签了那个契约,就等于变成了他的杀人工具。”景旭眼睛红了。 “她这是怎么了?”炽鱼皱了皱眉,唤道:“予迟,你来看看,她的魂魄怎么了?” 予迟一张惨白的脸凑近了絮絮,景旭不满道:“你会吓着她,离她远点儿!” 予迟白了他一眼,对炽鱼说:“这是魂契。” “魂契?” “签订了魂契的人,魂魄归主人所有,一切行动都要听主人的。”予迟飘向了炽鱼。 “能控制魂魄,是鬼界的人么?”炽鱼奇道。 予迟似乎很奇怪地看着几人:“她手腕上的魂契印记,你们认不出来么?” 景旭赶紧拖过絮絮的手,将衣袖撩上去,但那手腕上什么也没有。“这上面有什么?”景旭皱眉道。 “身体上当然没什么,那印记在魂体上。”予迟转向炽鱼:“魂姐姐你也看不到么?” 炽鱼摇摇头:“我只看得到灵力,并不能看到没有灵力反应的魂魄。” 予迟叹了口气:“那是九瓣莲花,跟上次那些东西一样。” “九瓣莲花?”无妄皱眉道:“难道是……” “红衣妖僧窃玉。”予迟仍是面无表情。 022 整整十箱黄金呢 炽鱼转过身来,几乎不敢相信,予迟将她绑了起来。准确地说,是轻轻地用缎带,固定在了床上。 “你干嘛?反了?!还绑我?”炽鱼怒道。 予迟看着她:“魂姐姐,我只是不想你跌下来受伤。” “无妄?”炽鱼惊道。 “鱼儿,这事你不用管了。呆在这,等予迟回来。”无妄转身一掌砸晕了不知所以然的景旭。 “予迟你做什么?!你到底听谁的?”炽鱼骂道。 “魂姐姐,我当然听你的。但你得活着。”予迟很肯定地说着:“他说得对,要是夕夜他们赶不回来,你撑不了多久了。” “予迟跟我去取解药。”无妄说道:“我暂时把你寄存在这儿。” “寄存?”炽鱼叫道:“你把我存在妓院?” 无妄摸了摸她的头发:“不会有事的,我给了他们很多钱。予迟拿到解药就回来救你。” 无妄带上了雪魅剑。予迟隐入了剑里。 “放心,你主人的命,一定能救回来。”无妄对雪魅剑说道。 雪魅剑略微闪烁了一下,算是回应。 炽鱼躺在床上,被缎带固定着,窝了一肚子火。但不管她怎么叫喊,都没人理睬她。最后甘妈妈实在听不下去,差人把她嘴堵上了。炽鱼眼睛都大了。 “哎,别叫了。人家给了很多钱,这里好吃好住的,你就乖乖待着呗。”甘妈妈劝了几句就走了,她见景旭躺在地上,啧了一声:“哎景爷怎么睡这儿了?哎你们几个,把景爷扶床上吧。”几人把景旭扶到了絮絮床上。 甘妈妈几人离开了,炽鱼苦笑,这次竟然连予迟都不听她的话了,偏偏被这什么破毒废在这儿。 甘妈妈几人回到前厅的时候,正撞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坐在大厅之上。 “死穷鬼还敢来我这儿……”甘妈妈码起袖子就准备上前给他几个耳刮子,却被旁边一小厮拉住了。随即她看到了乞丐身边的十口大箱子。 甘妈妈脸一变,笑脸迎了上去:“哟,大爷,怠慢您了!” 乞丐一笑。 河滩上,有人已经等了无妄很久了。 他一袭红衫很是惹眼,回头对无妄一笑,他的眉心一点红印,妖媚的双眼仿佛能摄人魂魄一般。 无妄冷冷说道:“魂契我签,你救她。” 红衫人笑道:“这么干脆,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什么意思?”无妄问道。 红衫人道:“你的魂魄我自然是要的,但我要你心甘情愿地跟着我。我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这毒我可以帮你解,你记着,你欠我个人情。” 无妄接过他抛过来的小瓷瓶。 “有件事需要跟你澄清一下。”红衫人说道。 “你说。”无妄说道。 “这毒跟我真没关系。”红衫人笑道。 待得无妄再一抬头,只听得红衫人低低地说了声“再会”,人已然不见。 无妄看着那只小瓷瓶,波澜不惊的心里竟是有些欣喜。他迫不及待地赶回去,一推开门就叫道:“鱼儿,我回来了。” 面前只有一张空空荡荡的床。 旁边另一张床上,景旭和絮絮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动静。 无妄愣了。他的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半日之前,炽鱼正百无聊赖地神游着,甘妈妈忽然进来了。 炽鱼见着有人来很是激动,拼命想发出点声音来。 甘妈妈却是一脸笑容地取下她口中的东西,拍了拍她的脸笑道:“真没看出来,你这张小脸儿还真值钱。” “什么意思?”炽鱼惊恐地看着门口出现了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她下意识地朝景旭看去,他竟然都还睡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有人出高价买你呢,你都想象不出来,他出了多少钱。”甘妈妈笑道,对那几个汉子说:“车已经备好了,把她给我抬出去。” 炽鱼软瘫在马车里,马车走了很久,从市集的热闹到荒无人烟的郊外。炽鱼在车里已经昏昏欲睡。 车子哐当一声停了下来,炽鱼略微抬头,外面天色已经晚了。车夫一把将半睡半醒的炽鱼拎出来,扔在了路旁。这车夫竟然驱赶着马车,一声不吭地走了。 “哎!哎!”炽鱼叫道。那人根本没理睬她。 天黑了,炽鱼仍然动弹不得,她稍微环顾了下四周才发现,这是一片荒坟。夜色中,她不由得心里一紧。 “呵,我的货这么快就到了?难怪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炽鱼听到一个声音说道,随即一双脏兮兮的光脚走到了她面前。这是一个乞丐打扮的人,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 乞丐拖着她就往坟地深处走去。 “你谁啊?这是哪儿,你干嘛?”炽鱼问道。 乞丐笑嘻嘻地说道:“你没看见这是坟地么?来坟地,当然是给你挖坟了。” “给我挖坟?”炽鱼眼睛都大了。 “对。不用谢我。”乞丐已经选好了一块空地,不知从哪儿弄了把铲子就开始挖坑。 “你要埋了我?!”炽鱼惊道。 “是啊。你可知道我花了大价钱买你。”乞丐笑道:“整整十箱黄金呢。” “我这么值钱?……”炽鱼苦笑道:“你花那么多钱买我,就是买来埋了?” “你说对了。”乞丐三下五除二已经挖好了坑,铲子一扔向炽鱼走来。 “等会儿,我跟你什么仇?你要埋了我?”炽鱼惊恐地说道。 “我跟你……”乞丐提起了动弹不得的炽鱼,一脚踹坑里了。炽鱼脸朝下,吃了一嘴泥。 “不认识。”乞丐一边说着,一边将炽鱼翻了过来:“这个姿势才好往嘴里塞泥。” “不认识你埋我干嘛?”炽鱼都要哭了。 乞丐一笑:“你运气背。”他又拾起了铲子,一铲土扔在炽鱼的脸上。 无妄跟着车轱辘印记追到郊外,一直到了坟地。 他远远地看着有一人坐在那里,那人吊儿郎当地靠着土包,哼着小曲。 乞丐坐在新埋的坟上,上面插了一个木条,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无妄走过去,那上面写着:鱼儿姑娘葬于此。 无妄拳头攥紧了:“她人呢?” 023 当然是因为你 无妄头上的青筋已经暴起:“她人呢?!” 乞丐笑了,指了指自己屁股底下的泥土:“人,当然在里面呢。” “你?!”无妄怒吼道。 “嗯,埋了。”乞丐仍是一脸嬉笑,凑近无妄的耳边:“是活活埋的。埋之前都还有气儿呢。” 无妄脸色一黑,没理会他,冲上去一把推开他就刨起土来。 “哎别急啊。”乞丐笑道:“我还忘了跟你说啊,埋的时候,我专门塞了好多泥巴在她口鼻里,我记得,当时她好像就不行了吧?” “哦,我好像还拿铲子打她了,一铲下去,那个血啊……啧啧,喷得到处都是,真可怜。你说埋了大半天了,这会儿刨出来……是什么样子?”乞丐饶有兴致地啧了一声。 无妄背心一寒,他忽然有些手抖了。他看见下面的泥土浸着血。新鲜的鲜红的血。 无妄看着满手的血,停在了那里。 乞丐笑道:“我可是花了十箱黄金买了她。你看我还费力巴沙地埋了她,你该怎么谢我?” “你为什么要对她……”无妄声音有些抖了,他看着血浸的泥土下,竟不敢再往下挖。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了。”乞丐笑道:“她这么惨,全是因为你……” “有本事你冲我,为难她做什么?”无妄极力压制着声音里的愤怒。 乞丐笑嘻嘻地说道:“你可知道,我第一眼见着你和她一起,就看出你迷上这姑娘了。所以呢,中毒,被鬼头陀盯上,让神行司找你们麻烦,可都是我安排好的。这么多节目,师弟你还满意么?” 无妄紧拽着自己的衣角,只觉得有东西梗在喉头,再说不出话来。 乞丐正想说什么,却见自己被一众活尸死死摁住了。 予迟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找死。” 乞丐轻蔑地一笑:“呵,活尸也想来占我便宜?”他身形一闪已经挣脱了活尸的控制,长剑一挺,舞出了一片剑影。十几具活尸竟然在片刻里被削成了渣。 予迟雪魅剑一挥,数十具活尸从泥土里爬了出来。 乞丐摇摇头:“这种货色,来多少都是一样的。” 乞丐手中的剑舞得密不透风,活尸却是连他的手一根指头都没碰着。 予迟略微皱眉,心里有些迟疑,这人怎么对活尸如此熟悉? 无妄看着那片浸血的泥土,终究没有再挖下去,他看向那乞丐,眼里已不再有情绪。 予迟瞄了他一眼,竟然感到那眼神寒意彻骨。 无妄只叫了句“让开”,手中的剑擦着予迟就飘了过去,予迟心知这里已经没自己什么事了,忙闪到一边。 乞丐冷笑道:“哟,真生气啦?”他的剑往肩上一搭,一脸嬉皮笑脸:“师弟也不想想,你跟我比剑,什么时候赢过我?”他一边笑,手里的剑一边格挡着,两人在片刻间就交了十几招。 这两人的剑法路数很是相像,无妄怒火中烧,手中的剑杀气腾腾。予迟看了一会儿,已然看不清他的路数。但乞丐却似能预知他的动作一般,不慌不忙,犹似闲庭漫步。 乞丐跃开了些,笑言:“这么多年没动上手,师弟就这点儿本事?可是太扫兴了。” 无妄并未搭理他,一跃又跟他斗在了一起。 乞丐连连摇头道:“不好,不好,怎么没点儿进步?如此,师兄我可是要认真咯。” 乞丐的剑刺出,他脸上仍带着嬉笑,手下却如同疾风骤雨一般。无妄仍然一身剑气飘逸,手下却感觉越来越艰涩。 乞丐冷笑一声:“没用的东西!”手上的招式瞬间变换,速度几乎快了一倍。无妄全力格挡,已没有心思再想别的。 一片剑影环绕着两人,已然分不清楚哪里是剑,哪里是人? 疾风骤雨之后,乞丐翻身跃了出去,他略一皱眉:“呵,还是有进步。”就见他肩上一条剑痕缓缓裂开了。 无妄停在那里,没有转身。 乞丐哼了一声,收剑走了。他经过无妄时,略微凑近了他耳边低语道:“师弟,我是不会杀了你的……我只会慢慢地,杀了你身边的人。” 乞丐拍了拍无妄的肩头,冷笑着走了。无妄脸色惨白,并没有反驳。 乞丐走远了,予迟一回头,就见无妄的剑落在了地上,鲜血顺着他右臂滴落下来。无妄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 “怎么会伤成这样?”予迟喃喃说道。 无妄的眼神空空荡荡的,他无神地盯着那片被他刨了一半的“坟”,他觉得心里梗着的那块东西越来越灼热,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予迟看着坟地,却是一愣,他手一挥就驱使活尸挖掘起来。 “别挖了。”无妄失神地看着一处,喃喃说道。 “为何?”予迟的眼神并未离开泥土。 “已经埋了这么久,流了这么多血……活不了……”无妄忽然觉得鼻子酸起来,失神地坐在了坟头。 予迟没有理睬他,继续挖着土,那泥土忽然动了一下。 从里面动了一下。 无妄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那泥土又动了。 一只绿色的手破土而出。随即,一个腐烂的脑袋冒了出来。 予迟赶紧又挖了挖,另一个烂脑袋又撑了起来。 “腐尸?”无妄惊道。 予迟呼喝着驱使活尸,只片刻就把这片土扒开了。 无妄奔了过去。泥土之下有数具腐尸,层层叠叠地交错着。这些腐尸听到予迟的召唤,慢慢爬了起来。他们身下护着一个血乎乎的人。 “鱼儿!”无妄叫道,一把推开腐尸,跳进了坑里。 炽鱼一身尸水,血污和各种腐液混合在一起,恶臭难当,若不是一身的鲜血,乍一看跟活尸都差不多了。无妄扒开她脸上口鼻上的土,她勉强睁了睁眼。 “你没事儿?!”无妄的声音几乎有些哽咽了。 炽鱼看向予迟,居然还能笑着:“还好我招了几只活尸出来顶着,不然就被活埋了……” “魂姐姐,早就跟你说过了,活尸很有用。你总是嫌臭。”予迟一脸认真地说道。 炽鱼没撑多久就闭了眼。无妄看着她腰间那一铲子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着血。 无妄松了口气,终于一口血吐出来栽倒在地上。 024 故乡的劫 纯白的纱帐随着风飘飘扬扬,炽鱼勉强睁开了眼。屋里阳光很温暖。炽鱼看了一眼窗外,这里是……怡春院?! 炽鱼腾地坐了起来:“妈呀,又被卖了么?”她一低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能动了。 “鱼儿。”无妄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脸上居然笨拙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炽鱼起床起得太快,忽然感觉腰间一阵疼痛,这才想起被乞丐一铲子伤的,捂住了伤口。 无妄满脸的愧疚:“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无事。”炽鱼摇摇头,手中雪魄一凝,给自己治疗起来。 予迟轻飘飘地飘了进来,默不作声地守在她床前。 炽鱼指着他的鼻子就开骂:“你!还反了?!” 予迟垂着头没有说话。 炽鱼毫不客气地一把揪起他的耳朵:“能耐了!居然敢绑我了?” 予迟自知理亏,虽痛得脸上表情都皱在了一起,仍然没敢吭声。 “算了!”炽鱼一巴掌拍在予迟头上:“看在你也是着急的份上。” 予迟捂了捂被揪红的耳朵,默默飘到角落里蹲了下去。 “这身体能动了真是舒服。”午后,炽鱼坐在院子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景旭敲了敲她的脑袋:“这里不好么?舒服又清净。” 炽鱼恨了他一眼:“我有心理阴影行么?我可是在这里被卖了。还有你!居然想要我的命?” 景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给你赔罪行不?是我鬼迷了心窍……” “走,我们明天就走。”无妄的脸上微微挂着笑意。 “真的?”炽鱼喜道。 “你没事了,自然随时都可以走。”无妄笑道。 “鱼儿是没事了,絮絮还呆在那儿呢……”景旭撇了撇嘴。 “窃玉的魂契,得去找窃玉解。”予迟说道。 “等我完全好了陪你去找。”炽鱼笑道。 无妄皱眉道:“鱼儿,你别搅和了。” “那不行,这解药可是靠你的面子,我总不能让那什么红衣妖僧收了你的魂魄。”炽鱼说道。 无妄还想说什么,景旭忙打断了他:“鱼儿,你说话可得算话哦?” “自然。”炽鱼舒坦地晒着太阳,闭了眼。 “你?”无妄恨了景旭一眼。 景旭笑着凑近了无妄耳边:“哥,你不想把她留着么?” 无妄看着蓝天,想起了师兄说的话:你这大忙人,忙得连族人的大事都忘了……你跟师兄说说,究竟在忙什么? 无妄甩了甩头,眉头又皱了起来。 景旭见无妄神色阴郁,凑过去拍了拍他:“哎,哥,别着急,我这里又有新消息了。”他将一个小纸条塞给无妄,安慰道:“会好的。” 无妄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来。 乞丐哼着小曲,摇头晃脑地提着两条鱼,向村口的破草屋走去。红衣人拦住了他。 “怎么?有事儿?”乞丐嬉笑道。 “这该我问你。你招惹我干嘛?”红衣人冷冷问道。 “我什么时候招惹你了?”乞丐笑道。 “那姑娘的卸骨散,是你下的?” “是啊。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乞丐毫不否认。 “他的魂魄是我看上的。”红衣人冷笑道:“你别动。” “呵,魂魄,归你管么?我报我的仇,你收你的魂。咱们各玩儿各的,互不相干。”乞丐一笑,转身想走。 “冒用我的魂契是怎么回事?”红衣人盯着他。 乞丐笑了:“有么?我什么时候用了?” “我不管你想怎样,小心点儿。别惹我。”红衣人警告道。 “哼。”乞丐一脸嬉笑:“我能有什么想法?无非就是报仇。你想做的事,才是小心点儿。别玩儿火。” 乞丐笑着,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铺天盖地的大雪没日没夜地下着,似乎想完全吞没这个破烂的小村子。 白发苍苍的老者裹着一袭赤色的长衫,他站在木屋前,迟疑了很久,终于还是敲了敲那漏风的木门。 一个老妇人开了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见着这老者,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激动地苦着,声音几近嘶哑:“红长老……求求您了……”她腿一软就双膝跪了下去。 “哎,快起来。”红长老叹道,扶起那老妇人来:“我们进去说话。” 老妇人点点头,抹了抹眼角。 屋里靠着墙的位置有一张床,说是床,其实就是一块木板上面胡乱铺了一些残破的棉絮。木板上的人面色红润,皮肤看起来柔软健康,看起来跟正常人无异,却是目光呆滞,躺着一动不动。 “曲婆婆,阿洋他?”红长老看向床上那人,露出了怜悯的神色。 曲婆婆哭道:“已经这样好几天了……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又回来。红长老,您想想办法,救救他……” “哎,自从十年前,东南、东风两兄弟发病开始,算算现在已经都有一百多号人染病了。最初只是青年男子害病,再后来壮年人、少年人也相继病了。这病来得实在蹊跷,却是我们想尽了办法也束手无策啊。”红长老长叹了口气。 曲婆婆垂着头:“我还以为,十年前带着阿洋逃出了村子,这么多年来都安然无恙,这劫数就算是躲过了,没料到……”她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劫数啊。”红长老摇摇头:“曲婆婆你节哀……” “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么?”曲婆婆抬头看向红长老。 红长老面露难色:“这……” “祭祀……那个祭祀也不行么?”曲婆婆盯着红长老。 “你知道,那祭台……”红长老没有再说下去。 “这些年,我们在外面,其实多少也听到家乡的一些消息。”曲婆婆喃喃说道:“他们都说鬼盗兄弟四处盗宝……” “别说了。”红长老突然站起身来,打断了她的话。 “无妄和景旭他们……”曲婆婆说道。 “曲婆婆,他们是为了村子才担了这恶名。”红长老一阵痛心疾首。 “……我们自然知道的,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他们呢?”曲婆婆说道:“我只想知道,那件事,他们究竟做得怎么样了?阿洋还有没有希望?” 红长老重新坐下,长长叹了口气。 025 不是救命么? 清早的河面上飘着一层轻雾,朦胧缥缈间,给人一种不似在人间的错觉。 一人窝在河畔的树下,守着一支钓竿。他的破草帽胡乱往脸上一搭,遮住了大半张脸,一身破烂的衣物已然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 他的眼睛并未朝那浮漂处看一看,只是半睁半闭着不知看向何处,口里还咿咿呀呀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黑衣装束的青年幽幽地走了过去,他的手里提着一口长剑。 树下的乞丐睁开眼来,瞄了他一眼,笑道:“你这衣裳该换了吧?” 黑衣人苦笑道:“这不穷得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了么?” “嘿,你小子可以啊。”乞丐坐了起来,看向黑衣人:“敢情你这是来找你师父讨钱了?” “我哪儿敢。”黑衣人笑了。 “还有你小子不敢的?”乞丐一笑,伸了个懒腰,又躺了下去。黑衣人在一旁默默坐下了。 “怎么来找我了?”乞丐问道。 “我照你说的做了,给那姑娘下毒,然后我就只能‘逃’走了。”黑衣人说道。 “这我知道。我本来想引景旭杀了那个鱼儿姑娘,没想到被他发现了。”乞丐笑道:“毕竟是老鬼啊,可没那么容易忽悠。” “所以你才亲自拐了那个鱼儿姑娘?”黑衣人问道。 “拐?”乞丐翘着二郎腿叹道:“我花了整整十箱黄金买的。” 黑衣人笑道:“这可破费了。” “那可不。我可是下了血本。”乞丐笑道。 黑衣人摇摇头:“可惜她没死。” 乞丐没吭声,缓缓放下了破草帽。 黑衣人看着他的表情不觉好笑:“看我干嘛?她活得好好儿的。而且那个窃玉还给她解了毒。” “窃玉搅进来干嘛?”乞丐略微有些恼怒。 黑衣人耸了耸肩:“你问我?我猜大概是他看上了老鬼的本事吧。他们两兄弟,确实本事不差。” 半晌,黑衣人站了起来:“师父,这次我不用再回去了吧?” 乞丐已经重新闭上了眼,并未答话。 炽鱼从水缸里捞了几条鱼,正要去厨房,一回头就见无妄跟着她。是紧紧跟在屁股后头,一转身就差点踩到他。炽鱼只好勉强笑了笑,低声嘟囔着:“这怎么还跟着……” 红烧鱼的香味引得景旭屁颠屁颠儿地守在锅边儿,炽鱼端着饭菜一回头又看到了无妄的脸,一脸面无表情,死死盯着她看。 炽鱼吓了一跳,手一抖,盘子差点扔掉,幸得一旁的景旭手快,一把接了过去。 “吓死我了……”炽鱼拍着胸口,嘟囔道:“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成天跟我后面,一声不吭,这不成心吓人么?” 炽鱼叹了口气。自从被甘妈妈卖掉了回来,无妄就寸步不离炽鱼,好像生怕一个没看住,她又不见了一样。炽鱼虽心知他担心,可也被跟得哭笑不得,偏偏夕夜和千食久久没回来,炽鱼心里也有些担心。 凉亭里的纱帐轻飘飘地随风飞舞着,就像女子的水袖。这四季都在盛开着荷花的荷塘,从纱帐里看出去,像是在梦里一样。 “也不知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这种荷花,一年四季盛开不败。”孔雀慵懒地斜倚在躺椅上,香炉里轻烟袅袅。 荷屿笑道:“这我可不能告诉你。” 孔雀笑了:“嫩小气。从哪儿弄来的都不打紧,又没想跟你抢。” 夕夜和千食规规矩矩地守在凉亭外,等着孔雀来了兴致听他们说话。 荷屿瞄了一眼两个灵,对孔雀道:“他俩在那守了好几天了,你就不问问什么事儿吗?” 孔雀眉头微蹙:“还能有什么事儿?还不是十三那媳妇儿。我懒得管。” 夕夜终于忍不住了,冲进来就嚷道:“孔雀大人,不能再等了!魂姐姐又中毒了,再等真的撑不住了!” 千食赶紧附和着点点头:“对,对!快撑不住了。” “又中毒了?”孔雀微微抬了抬妩媚的长睫毛,略微有些不耐烦。 荷屿引众人进了屋子,这屋里厚重的窗帘紧闭,没有光线透进来。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有一颗透明的水晶球,那水晶球发出幽暗的白色光亮。借由这微弱的光线,几人勉强走了进去。 孔雀闭了眼,将右手放在水晶球上,口中喃喃念叨着什么。 屋里升起了一片荧光点点,片刻间便如同站在星河之中一般,身边一片星光璀璨。水晶球越来越明亮,其中显现出各种图像来,夕夜依稀能看到有他们经过的市集,街巷,住过的院子。孔雀一一寻找着,终于说道:“找到了。” 众人在水晶球里看到了炽鱼。 炽鱼死死盯着一旁的景旭,他吃得吭哧吭哧的,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炽鱼一脸委屈:“我才来,你就吃光了?” 景旭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点点头:“嗯嗯,好吃!” “我还一口都没吃呢?”炽鱼看向他筷子夹的烧鱼,一脸不甘心,那眼神简直想直接咬上去。 水晶球忽然暗淡了下来,荧光消失了,水晶球里的图像也消散了去,屋里光线更暗了。夕夜看着孔雀,他的脸色黑得在这幽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清楚。他恨恨地骂道:“不是救命么?你们就让我大费周章地看她这怂嘴样儿?!” 千食不明所以然地说道:“她确实中毒了……” “行了,反正都解了。胃口这么好,看来好得很。你们回去吧。”孔雀幽幽地说道。 夕夜和千食灰溜溜地离开了。荷屿看着这两只灵摇了摇头,他看向孔雀:“这是谁呢,能解卸骨散,可不一般。” “我哪儿知道……那丫头……”孔雀正抱怨道,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荷屿,没有再说下去。 荷屿一耸肩:“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说在蔷薇园见过那个人的。” “难道他们?……”孔雀忽然有些警惕。 荷屿笑道:“这谁知道呢。不过你不是不管了么?这会儿又紧张什么?” 孔雀忽然叫道:“夕夜,你等等!” 夕夜和千食已经飘到了荷塘深处,听见孔雀的声音,这才转过身来。 026 去鬼界的方法 无妄一抬头,就见眼前一团红色的影子,那影子渐渐聚实化作了一个人形。 “催账么?”无妄冷冷说道:“什么事,说。” 红衣人笑道:“还是这么不近人情。” “你给解药,我欠你的。” 红衣人轻叹了口气:“那件事,你考虑好了么?” “我为自己做事,不卖魂魄。”无妄说道。 红衣人点点头:“好。料得你也会这么说。” “说吧,你要什么?”无妄说道。 红衣人笑了笑:“新月菩提。” 夕夜凶狠的脸正对着炽鱼,虽然她并不怕他,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也不由得冷汗直冒。 “别动,魂姐姐。”夕夜认真地把炽鱼颈项上的鬼铃铛取了下来。 “哎,你干嘛?”炽鱼嚷嚷道:“不怕你主人知道了收拾你?” 夕夜轻描淡写地瞄了她一眼,说道:“比起这个,他肯定更想你活着。” “你什么意思啊?又死啊活啊的。”炽鱼不高兴道。 “孔雀大人说了,这是专门给你避毒保命用的。必须戴上。”夕夜一脸认真地说道:“他说他的信物跟主人犯冲,你得把主人的东西都收起来。” 炽鱼看向一旁的千食,他没有血肉的脸使劲儿点头附和:“是的是的,保命要紧!” “行了。”夕夜笑道,他看向炽鱼的琥珀戒指:“这个也要取下来。” “哎哎。”炽鱼叫道:“这东西真能避毒?” 夕夜点头道:“孔雀大人说了,戴上就连卸骨散都不怕啦。” “真的?”炽鱼将信将疑地看着夕夜笑嘻嘻地收起了十三的东西。 炽鱼对着镜子看了看孔雀给她的那个东西,那是一颗雕刻着骷髅头的东西,看不出什么材质,大概是象牙一类的动物牙齿或是骨骼,除了很是漂亮倒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哥,你这是疯了!”景旭拍着桌子叫道。 “你鬼叫什么。”无妄瞪了他一眼。 “你忘了魏叔怎么死的?”景旭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还要去鬼界?” “他答应我了,只要我把新月菩提给他,就算两清了。”无妄淡淡地说道。 景旭抓着头发在房间里绕着圈:“他还在追着你要报仇,现在你还要去鬼界找死,哥你说你作死也不是这么作法吧?” “谁要去鬼界?”炽鱼站在门口呆呆地问道。 兄弟二人一阵尴尬。 “这么说,这个月舞珊瑚你是从鬼界偷出来的?”炽鱼挠了挠头:“你怎么进鬼界的?” “装死。”无妄说道。 “装死?鬼界只有魂魄才能进入。”炽鱼不解。 “只要自己够虚弱,魂魄就可以离开身体。”无妄说道。 “是啊,刺了自己几剑,自己给自己放血,放得快死了的时候,终于魂魄离开了身体。”景旭摇摇头:“可那时有魏叔用术法守着你的身体,不然你魂魄逃回来,也没法还阳了。现在魏叔不在了,你准备把自己送去阴间就不回来了?” 炽鱼看向无妄:“怪不得你那会儿伤口没见几处,还失血晕倒了。我还奇怪,就那几个小喽啰能伤了你,原来你自己放的血。看不出来,你还真敢乱来……” “何止乱来。”景旭似乎有些头痛。 “这件事就这样,你们不用说了。我自己会想办法。”无妄说道。 “想办法?你想什么办法?”景旭有些恼怒:“去了就打算撒手了是么?” 炽鱼叹了口气:“我带你去。” 景旭和无妄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炽鱼。半晌,景旭问道:“鱼儿,我没听错吧?” “你们那什么表情?”炽鱼皱眉道:“你们不知道鬼界有入口的么?非要把自己弄个半死不活?” 冥河之上,宿安只是看了炽鱼一眼,就让她和无妄上了船,景旭在冥河边守候着,冲他俩挥了挥手。 宿安站在船头,小舟轻飘飘地在黑色的水面上前行,一股淡淡的草木香随风飘来。 开满彼岸花的岸上一片火红色,炽鱼向宿安一拜:“多谢了。” 宿安回礼:“不必如此。”小舟轻飘飘地飘远了。 无妄看向炽鱼:“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能轻松来往于鬼界?” 炽鱼苦笑,心道我什么人也不是,我只是死了好多年了。 按着无妄收到的情报走,炽鱼看见那片营地的时候,眼睛都大了:“你说的这个新月菩提在这幽冥战将的军营里?” 无妄点点头:“应当是战将白磷负责守护。” 炽鱼一拍额头:“这么多人守着,怎么偷?” 无妄看了她一眼:“这个我来。不用担心。” 话音未落,一队士兵已经将两人围了起来。带头的说道:“来人可是鬼盗老鬼先生?” 无妄略一皱眉,并未搭话。 炽鱼答道:“围我们干嘛?” “有密报老鬼前来偷盗秘宝新月菩提,让我们遇到可疑人物一律带回审问。”带头的人说道。 炽鱼和无妄对视了一眼,炽鱼忍不住抱怨道:“这人还没到,消息就到了。谁搞的名堂?” “带走。”那人并未理会他们在说什么。 无妄将剑放地上,规规矩矩地让他们绑了。 “哎,你?”炽鱼摇摇头。那人也上前来要绑炽鱼,她叫道:“别别,他才是老鬼呢,我是打酱油的,就别绑我了。” 然而那人也没理睬她,仍然用绳索给她绑了个结实。 炽鱼老大不情愿,有些埋怨地看了无妄一眼,无妄说道:“忍忍。” “这么规矩束手就擒,在打什么算盘?”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炽鱼一惊,白磷这么快就出现了么? 白磷抓着炽鱼就一把拖了出去:“又是你!” “哎,你干嘛?”炽鱼一边挣扎,一边叫道。 白磷回头跟手下说道:“放了老鬼,就让他来偷,我看他能偷到什么。” “等等,你放了她。”无妄说道。 白磷一手提着炽鱼的裤腰,就跟拎小鸡似的,一边说道:“你也可以来偷她,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白磷将炽鱼拎到自己的营帐,往地上一扔,炽鱼揉着屁股抱怨道:“我们白大将军,您轻点儿不行么?屁股都要开花了……” 白磷坐下,指着炽鱼说道:“你怎么回事儿?不守着十三,搅和这事儿做什么?” “他救了我,这不还人情么?”炽鱼嘟囔道。 “哼,我不管你要干嘛,现在就给我滚回去。”白磷骂道:“去守着你的十三,要么滚出鬼界!” 027 捣乱,我是专业的 炽鱼一抬头就见到白磷一脸怒气地瞪着她,那神情恨不得吞了她。炽鱼瘪了瘪嘴,低声嘟囔道:“这么凶。” “大人……新月菩提……”炽鱼眼珠子一转,一脸讪笑,未等她说完,白磷一把推开她,怒道:“你赶紧给我滚!” 白磷向左右随从挥了挥手,两个士兵走过去一左一右抓住了炽鱼的胳膊,他们个头都很高大,只轻轻一提,炽鱼就被拎了起来。 “哎?你们做什么?”炽鱼抗议道。 白磷瞪着她说道:“闲杂人等,给我扔出去。” 两卫兵把炽鱼拎出营地一扔了事,炽鱼又给摔了个狗吃屎。 她灰头土脸地从地下爬起来嚷嚷道:“叫扔,还真用扔的……疼死了……” 两人没再理睬她。 炽鱼叹了口气,夕夜现出身形来:“没想到是他在守着,这可不好办了。” 炽鱼左右看了看:“这无妄去哪儿了?” 夕夜摇摇头:“这么多人守着,如果是我,我得想办法混进去。” “你是说他混进去了?”炽鱼笑道:“呵,那敢情好啊,我们也干活了。” “干什么?”夕夜不解。 “偷东西我是不行,给他们捣捣乱还是可以的。”炽鱼笑得很开心:“嘿,还敢把我扔出来,看姐怎么收拾他们……” 予迟忽然扶了扶额头:“又不消停了。” 夕夜笑道:“要是孔雀大人在,估计得让她气哭。” 无妄从白磷的营地一出来,就折了回去。 “人多,确实麻烦,可人多,那么多手下你也管不过来。”无妄喃喃说道。他看着地上晕过去的士兵,轻抬了抬手在脸上施了一个术,他立刻变成了那个士兵的模样来。 “我人还没到,消息就到了。说不定就是窃玉自己搞的鬼,呵,给我找麻烦。”无妄藏起了那个倒霉蛋,喃喃说道。 无妄找了几个营帐,发现这片营地相当的大,若是挨个找过去,怕是几天都找不完,还得想想办法。正当在愁着,就听一人叫道:“屎蛋!快来,队长叫集合了。” 屎蛋?原来这个人的名字……无妄一阵尴尬,忙应道:“来了。” 无妄一出来就见一人拖着他:“屎蛋啊,赶紧跟四哥走,老大催得又急,妈的。” 无妄跟随着许四到了空地上,听得队长训话:“老鬼已经来了,随时可能出现在我们身边!招子都给我放亮了!” 众人正应着,忽然听到“轰”的一声响,随即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来。 众人一惊。 “什么情况?”许四一头雾水。 无妄朝四处一看,营地到处都在放鞭炮。一时烟雾缭绕,看不清楚,待得烟雾散了些,众人见半空里飞来了一个“鸟人”。 无妄见着她的身形立刻明白了,心下一阵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既然你都给我造这个机会,我可得好好用用。无妄身形本就匪夷所思,这一又是鞭炮又是烟雾的,在营地间穿梭更是见不着他的行迹了。 白磷走出来几乎被眼前的情况给气死。营地里烟雾缭绕,鞭炮声一片,吵得耳朵里嗡嗡直响。 炽鱼翅膀一挥停在营地的半空里,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还对白磷勾了勾手,用口型跟他说道:“来。” 白磷脸涨得通红,怒道:“死丫头,你给我下来!” 炽鱼做了个鬼脸,手心灵力一凝盛开了一朵漂亮的火焰来,她笑嘻嘻地说道:“大人真要我下来吗?” “滚下来!”白磷怒道。 炽鱼笑道:“好啊,我下来正好把你的营地给炸了。” “你敢!”白磷吼道。 炽鱼身形一闪,落到了营地的一片空地上,白磷几乎瞬间就欺了上去,炽鱼手中的火焰将身旁的一根引线点燃了,她的身后放着一堆东西,远远的看不清楚是什么。 她回头看向白磷,嘴角一勾,手一抄就等着看热闹。 有人看清楚了那堆东西,有些惊恐地叫道:“那是火药!” 周围的人惊慌起来:“她要炸了营地!” “引线已经燃了!赶紧躲!”旁边的众人叫道。 另一人叫道:“灭火啊!” 营地里一片混乱。 白磷心道不好。炽鱼鬼影一闪,人已经又到了半空中,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翅膀一挥就不见影儿了。待白磷再看那东西,已经被火焰点燃,嘭地飞上了天空,看来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这丫头,搞什么名堂!”白磷骂道。 众人赶紧找地方掩护。只听见那东西升空,却半天没见爆炸的动静。 许四忍不住探出头来:“哎,怎么回事?” 一旁的人猜道:“哑火了么?” 白磷抬头一看,那东西升上空中终于啪地一声炸开了,在空中盛开出一朵美丽的花来。 “烟花?!” “敢情耍我们?”许四摇摇头,回头一看:“哎,屎蛋呢?哪儿去了?” 众人一片唏嘘,这才从掩体后走了出来。 众人稍稍舒了一口气,忽然发现营地里一阵大雾飘来,瞬间就对面不见人影了。 “找啊。”暗处里炽鱼嘴角微扬,笑个不停:“我让你们找。” 炽鱼裹了一身士兵的衣服,身边站着三个“人”,都用头巾包裹着脸。那头巾之下,一张脸凶恶无比,另一个“人”脸色苍白没有眼白,还有一个则只是一具没有血肉的骷髅。 予迟看了一眼千食,他两个空洞的眼眶茫然地盯着予迟,予迟有些嫌弃:“你这脸遮成这样了,还不是一眼就会被认出来。” “说得你那眼睛不会被认出来一样?”千食小声地抗议道。 夕夜扶了扶下巴笑道:“看来还是我好看。” 炽鱼一巴掌拍他头上:“就你,笑比哭还吓人!得了,予迟,夕夜趁乱赶紧找,千食,带你的骨妖给他们继续捣乱。” 予迟,夕夜应了,嗖地飘走了。 “哎哎,别用飘的,用走!走!”炽鱼叫道。 千食笑道:“魂姐姐,我也去了。” 炽鱼点头:“小心。只捣乱,别打架。” “好。”千食以指骨做了骨哨,尖利的声音划破长空。 028 强敌 “各小队集合,按照之前的部署,不管他们来什么花样儿,我们都接着。”白磷恨得咬牙切齿。 浓浓的水雾里,出现了数十个陌生的人影,他们身着一身黑色的宽大斗篷,忽然就出现在了迷蒙的水雾里。 “这该死的雾是什么状况?”许四抱怨道,忽然觉得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别闹。”许四不耐烦道。 那人仍然在拍他的肩。许四火了,转过头就骂道:“屎蛋你烦不烦?” 他回头看到那个人的脸,楞在了那里,随即一声大叫,腿一软就跌坐了下去:“鬼,鬼啊!” 许四连滚带爬地向后面退去。 千食挠了挠嘴角,不解道:“他鬼叫什么?他们这鬼界的士兵,不才是鬼吗?” 千食疑惑地看向一旁同样没有血肉的骨妖,骨妖摇摇头,表示同样不解。 无妄的眼睛泛起了银灰色的光来,在中浓雾之中竟能通行无阻。这是无妄的异能,他将灵力聚集在双眼的时候,视线可以穿透障碍物,看到后面的东西。正是这种透视的能力,使得他在盗宝的时候更加得心应手。 他在浓雾中搜索,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浓雾中神出鬼没的骨灵身上,倒是没人理会他这个普通士兵屎蛋。无妄在营地的一角发现了一个特殊的帐篷,帐篷里有一个很大的木头箱子,新月菩提正在这木箱之内。 无妄轻声走过去,面前却出现了一个人来。 炽鱼在半空里俯视着这片营地,灵力最为强大的,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战将白磷,一个是在营地的东南角。 “既然是特殊的宝贝,说不定跟孔雀岚一样,有特殊的灵力。一个一个找。”炽鱼自言自语道,飞近了营地的东南角落。 待她靠近之后她才发现,她赌对了。守在这里的这个人,金发紫瞳,让炽鱼觉得背心一寒的是,她在这人身上看到了跟虹类似的魂魄。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魂魄。 “这么快就找到了。不愧是老鬼。”那人轻轻一笑。 “大人您认错了吧?我是……”无妄垂手说道。 那人笑道:“别玩儿这个,没意思。” 无妄笑了笑,恢复了本来的面容。面对这个人,他心里居然莫名有些寒意,虽然他一直在笑着。 “那宝贝就在里面。”那人笑道:“倒是你,有本事拿走么?” 那人手中也是一柄长剑,仿佛随手一刺,剑尖已指向无妄胸前。 炽鱼躲在一旁看着两人斗剑,她瞄了一眼营帐里,那里面确实有一团特殊的灵力,这灵力在炽鱼看来漆黑一团,异常阴冷。 炽鱼正盘算着如何进去,那人嘴角微翘,手中的剑却突然脱了手。那剑正冲着炽鱼飞过来,炽鱼一惊,回过神来。 无妄眉头微蹙,长剑一挺却是向那金发男子攻去。那男子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地微笑着,手只微微一抬。无妄的剑停在了那里。那人只用了两只手指,稳稳地夹住了他的剑尖。 几乎是同时,他的剑朝炽鱼飞去,炽鱼使鬼影闪开,那剑却像是有人操纵一样,忽然拐了个弯儿,炽鱼再次使鬼影跃开了去。那剑嗤地插入了地下。炽鱼捂着腰间,一道血口子渗出了血来。 金发男子紫瞳不动声色地燃炽起来,手指上一使力,竟生生将无妄的剑掰断了一截。 “剑是好剑,可惜遇上了我。”男子将那截短剑扔开了,温和地看向炽鱼:“这妹子身手倒是快,竟然一剑刺不着,不过也可惜,遇上了我。” 炽鱼不敢再轻敌,手中雪魄一凝,轻放在伤口处,伤口迅速愈合了起来。 “哦?”那人有些惊讶:“这么厉害的治疗术法?” “我们俩都不是对手,找机会走。”无妄低声说道。 “走?走得了吗?”那人的身形一晃,忽然出现在无妄背后。 “小心!”炽鱼叫道,忙使鬼影推开了无妄。两人身形刚刚站定,那人一剑劈头盖脸地砍了过来。 无妄以断剑格挡,只听铮地一声,那断剑又被砍断了一截,几乎只留下靠近剑格的一部分。 “你来搅和什么?”白磷冲炽鱼骂道:“不是让你走吗?” 他的声音一起,他身边一众人都围了上来。 炽鱼一惊:“你们这么快就摆脱了骨妖?” 予迟的呼喝声尖利地划开了宁静,炽鱼身边的泥土开始活动起来,一众活尸爬了出来。 夕夜,千食也赶了过来。 “让他们骗了,对不住,魂姐姐。”千食挠了挠头说道。 “呵,不错啊。尸灵,血灵,骨灵都到了。”金发男子笑道:“看来这位姑娘也不是善茬儿。” 白磷看着炽鱼,脸上的表情并没有玩笑:“我再问你一遍,你走不走?这里没你的事,你要是再作死,没人能救你。” “白磷大人,我好像帮过你不是?你不能放过我么?”炽鱼笑道。 “哼。正是你帮过我,我才给你机会走。这次你要再不走,怕是十三醒过来就见不着你了。”白磷说道。 炽鱼看了一眼无妄,无妄笑道:“不必顾及我。如此危险,你能无恙当然更好。” “你倒是看得开。”炽鱼叹道:“我这一撤,你以一当百么?” “行了,你们说要怎样?”炽鱼向白磷和金发说道:“如此来真的打上一架,怕是你的人也会损失惨重。” 金发笑了:“没看出来,这姑娘还不想沾血腥?那咱们白大将军也撤吧,这儿就交给我。” 白磷叹了口气:“交给你处置。”他招呼部下走远了些,他的声音隐隐有些迟疑:“丫头,你不会后悔么?” “什么意思?”炽鱼一抬头,明显没明白他的话。 白磷只是摇摇头,招呼部下离开了。 金发打量着炽鱼,从头到脚,从面前转到身后,看得炽鱼心里直发毛:“你转悠什么?” 金发招呼炽鱼进营帐:“来,你们进来。” 炽鱼和无妄对视了一眼,跟了进去。 营帐中间放着一只大木箱子,那是一口棺材。 029 正事儿不是用餐么 金发看向炽鱼,下巴一抬:“你,进去。” “什么……意思?”炽鱼不解。 金发推开了棺材盖子,里面空空荡荡的。只在角落里有一串不起眼的珠子。这珠子跟普通的木珠子并没有多少区别,在炽鱼看来,里面阴冷的灵力却是寒意刺骨。 金发拿起了那串珠子,笑道:“你要新月菩提,你可知新月菩提是什么用处?” 炽鱼摇摇头,看向无妄,无妄也摇头。 “呵,你们也是,都不知道这作何用处,就作死来偷。”金发笑了笑:“这是打开异界入口的钥匙。” “异界?”炽鱼奇道。 “六界之外的界域。”金发笑道:“而我刚好就是守护这个界域入口的看门人。” “你们现在看到的我,只是我在鬼界的一个化身。”金发笑道。 “化身都这么厉害?”炽鱼嘟囔道:“那真身还让不让人活了?” 金发走近了炽鱼:“你们要这新月菩提做什么?” “不是我们要,是有人要。”无妄说道。 “有人要?”金发笑道:“这还真是给你们下了一道催命符……活人来鬼界本就还阳无望,再加上还要去异界。这不是让你们找死么?” 炽鱼和无妄都没有接话。 金发继续说道:“这个人怎么知道白磷在守着异界入口?他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这些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无妄说道:“我只是欠债还钱。” “你究竟要我们做什么?”炽鱼问道。 “我要你献祭。”金发笑道。 “献祭?……”炽鱼一惊,活人献祭,这果然跟大哥一样么?哈,这个我熟悉。炽鱼嘴角一勾。 “什么意思?”无妄皱眉道。 “她作为镇守异兽的祭品。”金发说道。 “如何祭?”无妄问道。 金发未说话。 “然后呢?新月菩提就给我们吗?”炽鱼问道。 “祭品……也许不准确,呵。若是你能帮助异兽脱困,他就不需要再受制于人,这菩提就是你的。”金发说道。 “既然是帮他脱困,我也去。”无妄说道。 “你……不行。”金发说道。 “为何?” “异界是一个新的界域,如今并没有完善,灵体,身体都是没法进入的。” “那她?……” “呵,这么说来我这怪物还有好处了……”炽鱼抢先说道:“好,我试试。予迟,夕夜,千食,你们先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金发瞥了她一眼,心道,怕是没法再回来了。 “进去吧。戴上新月菩提。” 炽鱼进了那口棺材,金发也站了进去,两人在法阵中消失了行迹。 无妄看着这口空空荡荡的棺材,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来。 炽鱼和金发出现在一个幽暗的洞穴里,四处黑漆漆的一片。这黑暗的环境让炽鱼很不舒服。 她点了明火,橙色的火焰跳动着,能感觉到些许的温暖。 金发的身体在这洞穴里变成了半透明状,他走向黑暗的深处。炽鱼这才注意到,这个洞穴里随处都贴着符咒。 炽鱼跟了上去,一路上符咒越来越密集。 洞穴的尽头蛰伏着什么东西,炽鱼能感觉到他的存在。那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强大灵力。 金发走了过去,他回头冲她笑道:“到了。” 他的身形融入了眼前那个庞然大物里。黑暗里他慢慢苏醒过来,昂起了头。 他不停地吐着血红的舌头,那分叉的尖端触到了炽鱼的身体。冰冷的,黏糊糊的。 “哎,别舔别舔!全是口水。”炽鱼抱怨道。 他紫色的眼瞳饶有兴趣地盯着炽鱼,庞大的身体像她游了过去。他的身体比炽鱼的个头还高,炽鱼在他面前,就像蝼蚁一样弱小。 “怎么,被我的真身吓傻了么?”大蛇说道,那声音冷冷的有些嘶哑。 “原来是大蛇……”炽鱼喃喃说道:“是这些符咒困住了你么?” 大蛇巨大的头靠近了炽鱼,那蛇信子吐出来,不断舔舐着炽鱼,她一躲:“别舔,别舔,干正事儿。” “正事儿……”大蛇笑道:“正事儿不是用餐么……” 炽鱼一惊,这献祭怎么跟大哥的不一样…… 大蛇的舌头又凑了上来。 “等等等,你就非要吃我么?”炽鱼皱眉道:“我这么丁点儿肉,管饱么?不如帮你想想怎么出去。” 大蛇幽幽地说道:“饱是不能饱的……但你的灵力很可观……吞噬了之后,说不定我就有力气出去了。” “我的灵力你吞了,怕是被封印得更严实。”炽鱼摇摇头:“你都没感觉出来,我这灵力是哪儿来的么?” 炽鱼没理睬他,径自走向了那些符咒,跟封印予迟和冷先生的符咒很相似,想来应当可以一试。 大蛇笑道:“你都答应做我的祭品了……我好久没有遇到灵力这么强的祭品。怎么能放过你。” 炽鱼一惊,他冰冷的皮肤已经贴了上来。 “你干嘛?不是帮你脱困么?”炽鱼怒道。 “是帮我脱困啊,我只要吃了你……就有力量离开了。”大蛇笑得很开心,蛇信子一卷,已将炽鱼卷入口中。 “等等等!我帮你逃还不行么?”炽鱼死命撑着他的嘴,不让他把自己吞下去。 大蛇用力甩着头,想把炽鱼吞下去。几个回合下来,炽鱼已经被甩得晕头转向。她云里雾里间下意识地伸手一抓,却抓到了大蛇尖利的牙齿,手上瞬间一道血口子。 炽鱼看了一眼乌黑的伤口,心道糟糕,这东西有毒。 迷迷糊糊中,连续几次鬼影,摆脱了大蛇来。炽鱼重重摔在石壁上,被撞得一阵晕乎。 大蛇的哈喇子已经又在身边了。她只看见他巨大的紫色眼睛,似乎流露着一丝嘲讽:“继续跑啊……我最喜欢追着食物跑了。” 炽鱼勉强爬起来,瞄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乌黑的毒已经开始退了。 “呵。孔雀那个护身符,果然有效。”炽鱼掏出颈项上那颗骷髅头,苦涩一笑,多亏这个,又救了自己。 大蛇紫色的眼睛瞥见了那东西,却愣了,蛇信子停在半空种,嫩是没再舔上来。 “嗯?你认得这个么?”炽鱼笑道。 “你……”大蛇忽然一退,仿佛忌惮着什么。 “怎么了?你怕这个?”炽鱼有些惊讶。 大蛇看着炽鱼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的手:“连毒都解了……果然是……” “这东西果然避毒,呵。”炽鱼一阵得意。 “你既然已经是他的祭品,为何还答应献祭给我?”大蛇忽然恼怒道。 “谁的祭品?”炽鱼有些摸不着头脑。 “哼,他的东西在你身上,我还能动你么!”大蛇退到了一边。 “祭品?”炽鱼莫名其妙,我就做了一次祭品,莫不是大哥?……这玩意儿难道是大哥的东西?怎么又是孔雀交给我? 炽鱼摸了摸那颗骷髅头:“这到底是什么?” 大蛇没吃到食物,很是生气,气鼓鼓地看着炽鱼,没有理睬她,但忌惮着她身上的东西,又不敢靠近了。 “行行,现在可以听我说了吧?是不是解开这些符咒,你就能离开这儿?”炽鱼问道。 大蛇点点头:“如此多的符咒,邪煞之物不得靠近。” 030 她可有人罩着 无妄盯着空荡荡的棺材出神,她已经进去大半天了,没有一点动静。 白磷折了回来。 无妄抬头看了他一眼:“她还要多久?” 白磷说道:“你走吧。” “什么意思?”无妄不解。 “他需要吞噬完她的灵力才会出来。”白磷说道。 “吞噬灵力?”无妄皱眉道。 “活人献祭。”白磷看向他,眉头一皱:“你还不明白?就是他要吃了她。” “吃了她?!”无妄眼睛一瞪。 “别等了。他吃了祭品,还需要消化很长时间才会出来。你走吧。”白磷径自走了出去。 “你们?!”无妄恼怒道:“就这么骗她去被吃掉?” “骗?这可是她自己愿意的。而且,里边儿那位,也不是谁的灵力都看得上得。”白磷拍开无妄的手。 “你!”无妄一把揪起了高大的白磷,白磷也怒了:“给你脸,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两人正剑拔弩张,棺材里又出现了那个法阵,金发男子走了出来。 “鱼儿呢?”无妄丢开白磷奔向金发男子。 “我有名字得,我叫瑾泉。”金发男子笑道。 “鱼儿呢?!”无妄根本没耐烦听他的话。 瑾泉将新月菩提交给了无妄:“按照约定,这是你的了。” 炽鱼脱下了长手套,露出了满是符文的手臂。大蛇略微惊讶:“你……怎么也满身的邪鬼封印?” “所以我说,你吃了我,不但出不去,反而会被封得更严实。”炽鱼喃喃说道。 她将灵力凝聚在双臂上,通体变得雪白半透明起来。 “符灵?”大蛇惊道。 “不完全是。”炽鱼笑道,继续催动着浑身的灵力,全身都笼罩在纯白的光晕里面:“应该是……雪魄符灵。” 她的手触到石壁上的一张符咒,那符咒在纯白色的洁净灵力里消散了去。 “嘻,好像是可以哦。”炽鱼一闭眼,结了个法阵,纯白的洁净灵力向四周扩散开了去。 大蛇忙让开了。 洁净的灵力接触到大蛇的身体,他只觉得一阵冰寒,但随即竟觉得有些暖融融的,说不出的舒服。只片刻,整个洞穴都充满了这冰寒的灵力。 瑾泉看着楞在那里的无妄笑道:“你发什么呆?你不是要这个么?我自由了,不用再待在异界守着入口,这东西你要就拿去吧。” 无妄接过新月菩提:“她呢?被你吃了么?” 瑾泉拍了拍无妄的肩头笑道:“她可是有人罩着,我哪敢吃她。” “那她?”无妄一抬头,就听炽鱼不满地叫道:“居然在背后咒我死?” 炽鱼通体洁白,半灵体仍是通透的,皮肤上的符文还未消退,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诡异。 无妄一时没认出来,楞在那里。 “哎,又是这个鬼样子。”炽鱼叹道:“解了封,待会又得缠上纱带了。” “魂姐姐,你现在跟我们长得也差不多了。”夕夜迎上去笑道。 “去去,谁跟你这出门吓死人的模样差不多!”炽鱼挥了挥手赶开夕夜。 为防万一,炽鱼一直随身携带着符文纱带,这会儿只好让予迟帮忙一层一层地把自己缠好。她看着自己镜中的模样,轻叹了口气。 又是这种鬼样子。 炽鱼走出来,无妄见着一身纱带的炽鱼,心里一阵难受。 待两人离开,白磷看向营房的另一端:“老大,你看了那么久了,人都走了,就出来吧。” 红衣人现出了身形来。 瑾泉笑道:“你说你有好奇怪,你自己的东西,还要他偷给你。这不是玩儿他么?” 窃玉一笑:“你这不是赚到了么?真身竟然自由了?” “嗯。这倒也是。真没想到。”瑾泉扶了扶下巴:“竟然遇到这样一个丫头,灵力充沛不说,竟然一正一邪两种模样来。” “她算是惊喜。我原本是想试试无妄。”窃玉虚着眼睛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你趁早别打这丫头的主意。”白磷说道。 “嗯?为何?我还想收了她的魂魄。”窃玉笑了。 “她可是十三的……”白磷摇摇头。 “那家伙,反正都睡了,我管她跟十三什么关系。”窃玉笑道。 “确实不行的……十三另说,她是那个人的祭品了。”瑾泉摇了摇头:“我在她身上看到他的东西了。” “这么复杂……哈。”窃玉说道:“这可有意思了。” “老大,你这遥不可及的理想,真的还要继续下去么?”白磷看向窃玉。 “当然。”窃玉喃喃说道。 冥河边上,景旭等得一阵心急火燎。当他见到大哥和鱼儿两人上了岸,心中一块大石头才放下来。 随即他看到了一身纱带的炽鱼奇道:“鱼儿……受伤了么?” 炽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不算……” 景旭坐在小屋子前,呆呆地看着外面。 这屋子已经重新收拾了,无妄在小院子里做着木工活儿。因为之前屋子被人砸了个稀烂,原本就简陋的屋子,已经没有什么家什剩下了。无妄想着趁炽鱼不在,帮她修好这里。 “大哥,你说这鱼儿究竟是什么人?”景旭问道。 “嗯?什么意思?”无妄抬头擦了擦汗。 “她能自由来往于鬼界,听你说来,好像还认识一些鬼界的人。”景旭奇道:“为何?” 无妄摇了摇头:“你无事瞎想什么?过来帮忙!”那日见着炽鱼一身纯白灵力的模样,他心里却是莫名一动。 “我只是有些担心。”景旭叹了口气。 “趁她去找朋友,我们把她这屋子收拾好。”无妄笑道:“她回来就可以住了。” “哥……”景旭叹道:“枉你这一脸痴相,她看得上你吗?” 无妄忽然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认真地问道:“你那念念不忘的絮絮,看上你了么?” “你……”景旭的手停在半空里:“哎,当我没说。” “絮絮是名门子弟,怎么会看上我呢。”景旭喃喃念叨着,向屋里走去。 “行了。我这几天就去找他。絮絮总会好的。”无妄抬头看向景旭:“有个人,你帮我查查。” “好啊,大哥你说。”景旭答道。 “异兽大蛇。”无妄幽幽地说道。 031 为何受伤的总是我 碧荷斋的荷塘里,孔雀难得端坐着。炽鱼走了过去。 孔雀瞄了一眼她身上缠得乱七八糟的纱带:“怎么?又作了?搞成这副鬼样子。” “没办法,我不会符文封印。只能来拜托您老人家了。”炽鱼苦笑:“还多谢你给的护身符,真是又救了我一命。” 孔雀站起身来:“正好。有些东西给你看看。” “又要坑我了?”炽鱼皱了眉。 “哪儿有?”孔雀冲她眨了眨眼:“我只是留你身边的几个灵,在我这儿玩儿几天。” 站在山丘上,可以看到山下的小镇。无妄在树下坐下了,等着他来。 红衣人出现在无妄的身后,并没有做声。 无妄伸过手:“拿去。” 窃玉一笑,接过了珠子:“你很守信。” “别说没用的,有事问你。”无妄抬起头。 “说。”窃玉在无妄身边坐下了。 “褚絮絮。” “这人是谁?”窃玉有些莫名其妙。 “青平渚褚家的三小姐。”无妄说道:“你还真是不关心。” “不认识。”窃玉笑道:“我眼里没有平凡的魂魄。” “呵,可她身上有你的莲花魂印。”无妄幽幽地说道。 “那跟我没关系。”窃玉一笑,站起身来:“你若是问她的事,我不知道。” “你的魂印你不知道?”无妄略一皱眉。 “老鬼,你取了新月菩提给我,我们是扯平了。可我也不欠你,没必要帮你。何况这事儿又不是我做的。”窃玉笑道。 “那这魂印如何能解?” “哎。你怎么听不明白?算了,我就好心再帮你一次。”窃玉叹道:“魂印是把魂魄卖给魂印主人,留下的痕迹,那得看那个主人想做什么。既然她身上有印记,你就得找到正主。” 窃玉拍了拍无妄:“你要我帮你也可以,你给我什么?你的魂魄?” “这个没得商量。”无妄冷冷说道。 “说起来,那个鱼儿姑娘,灵力充沛得匪夷所思,连大蛇都能救出来。我倒是也有些兴趣……”窃玉扶了扶下巴笑道。 “别打她主意。”无妄瞪了他一眼。 屋里,水晶球的光焰暗淡了下去。 “这两个人是……”炽鱼听完孔雀的话,眉头都皱紧了:“所以他们真不是刻意针对我,我是被无妄波及了?” “恐怕是。”孔雀点点头:“窃玉大概看上了无妄的魂魄,至于那个乞丐……呵,也亏得他舍得装乞丐,早些年,他跟无妄有私仇。” 炽鱼扶着额头:“那怎么办?他好像以为我是无妄的那谁,总是找我麻烦。” 孔雀戳着炽鱼的额头骂道:“你看你尽惹麻烦。招惹谁不好,这俩都是惹不起的主儿。”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我就随手给无妄治了个伤。”炽鱼无奈道。 “记住了,别让那个人知道你和十三的关系。还有,那个人是不怕予迟他们的手段的,别硬来。”孔雀嘱咐道。 炽鱼点头:“这个知道,上次予迟跟他交手,活尸都近不了他的身。” “明白就好。这个人异常危险。”孔雀说道:“你颈项上的东西不要取下来,我能追踪到你的行迹。” “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那大蛇看起来很怕这个。”炽鱼抚摸着那个项链。 孔雀未搭话,只是再次嘱咐道:“记着我说的。” 炽鱼叹了口气,幽怨地看着孔雀。 “你那是什么表情?”孔雀不觉好笑:“是哭还是笑?” “我的雀儿兄弟……你哪天不坑我就不自在么?”炽鱼嚎道。 “雀儿?!……”孔雀表情都皱在一起了。 炽鱼一走进院子,就见景旭在忙着给她修篱笆,炽鱼伸手扶了扶,那东西扎得很结实,她笑道:“手艺这么好,我可付不起钱了。” “钱?”景旭笑道:“我要敢收你钱,哥回来不揍我才怪。” “多谢了。”炽鱼笑说。 景旭一回头,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前。 景旭略一皱眉:“哟,绫波?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的手已经摁在剑上。 绫波却是很轻松的模样:“别紧张啊,我这不是顺道来瞧瞧你么?你瞧我都被赶出神行司了。” “是么?”景旭手一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就许你狗鼻子,不许我包打听?嗨,我这不是没地方去了么?”绫波笑道:“只好来投靠你们。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零工做做?” “哟,绫波大人打零工,可折煞我了。”景旭冷笑道。他曾跟绫波交过几次手,心知他的修为,虽然难缠,但倒不至于危险。 “那好,既然来了,进来坐……”景旭摇摇头,背过身去放下手中的工具。他话未说完,却被站在身后的绫波一招放倒在地上。 炽鱼一惊:“你干嘛?”这不动声色的速度,完全超过了她的想象。 景旭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会?” 绫波手中紫炎一起,就封了景旭的行动,脸上却仍是笑盈盈:“别那副表情。你这也太轻敌啦。” “你的速度怎么会突然那么快?”景旭一皱眉。 绫波笑道:“都跟你说了,我给神行司的人卖命,干嘛那么费力气?” “之前你都是装的?”景旭有些恼怒:“逗我玩儿么?” “行了,我不是来找你的。”绫波拍了拍景旭笑道,手中的长剑却是指向了炽鱼:“鱼儿姑娘,对不住了。” “你来……”炽鱼苦笑:“真不是神行司的通缉么?” “哎呀,都说了,这事儿跟神行司没关系。”绫波摇摇头:“我也不瞒你了,我本就不是神行司的人。要不是为了我那老不死的师父,我才不会去那种冥顽不灵的地儿。” “那你为什么?”炽鱼话未说完就停了下来,她感觉到一个危险的人在靠近。 “你小子,背后尽说你师父坏话,真以为,我老得揍不动你了?”乞丐果然慢慢悠悠地从屋里走了出来,笑嘻嘻地看着炽鱼,那眼神看得她一阵毛骨悚然。 她想起孔雀的话,背心一凉。 “鱼儿姑娘,好久不见哦?”乞丐笑嘻嘻地说道。 炽鱼苦笑:“这不才见了没多久么?你又要干嘛?” 乞丐看了一眼绫波。 炽鱼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眼前紫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她惊讶地看到自己的血溅了出来,顺着一条美丽得弧线,洒了一地。炽鱼不可思议地倒了下去。 她的鬼影原本速度奇快,但她并不精于招式打斗, “鱼儿!”景旭叫道。 这毫无预兆,一点杀气都没有就突然……炽鱼看向自己已经动弹不了的手脚,心下一凉,真如孔雀所说的一样。 炽鱼痛得脸色煞白,蜷缩在地上爬不起来。 绫波已经将轮椅推了出来,无妄提起她就摁在了轮椅上。 032 我就是狗皮膏药 “对不住了。”绫波凑近她耳边说道,他的脸上仍然在笑着。笑得人畜无害。 “你小子,我就喜欢你这种玩世不恭,神挡杀神的模样。杀多少人都不会眨下眼睛。”乞丐调笑道。 “师父过奖,过奖。”绫波嘴角一勾,正儿八经地低了低头。 “你还好意思照单全收。”乞丐笑道。 “你们为什么……跟我有仇么?”炽鱼勉强问道。 绫波摇摇头,语调很冷淡:“我们跟你没仇。” “没仇,上次埋了我,这次又……”炽鱼苦笑。 “哎,这鱼儿姑娘也是可怜,每次被我们弄得一身伤。”乞丐蹲下来,伸手就戳了戳炽鱼的伤口,痛得她大叫。 乞丐摇摇头叹道:“这么跟你说吧。你上次中毒,也是拜我们所赐。你闹明白怎么中毒的么?” 炽鱼吃力地睁开眼睛:“你们何必淘神费力地这么折腾我?”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因为无妄啊!”乞丐一拍手,笑得很开心:“你还没明白么?你这么遭罪,都是因为他。” 乞丐看向绫波,他手一抬,一个丸药喂到炽鱼嘴里。 炽鱼咳嗽着:“这又是什么……” “嗯,这是我新制的一种毒药,还没有名字。”乞丐笑道:“这个绝对比卸骨散更好,你就帮我试试药吧。反正,这绝对不会要你的命。” “你不是要我死么?怎么又不要了?”炽鱼痛得有些晕乎了。 乞丐凑近了些,抓起了炽鱼的头发:“本来,我是要他看着你死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不如让他看着你痛苦。这更解气啊。” 两人扔下炽鱼走了。 景旭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看着痛晕过去的炽鱼,心里一阵懊恼。 无妄看到倒在篱笆边的景旭,赶紧上前查探,还好,只是身体麻痹了。 “哥,赶紧去看看鱼儿。”景旭急道。 无妄随即看到了小院子里炽鱼的轮椅,端端正正地摆在树下。。 “她怎么又坐在这上面。”无妄略一皱眉,走了过去。 炽鱼的身体歪在轮椅上,无妄看到她正面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她眼睛口鼻在淌着血,已经人事不省。 “鱼儿!”无妄抓住她的手摇了摇,才发觉不对,她的手腕脚踝满是血,再一查看,手筋脚筋均已被一剑挑断,那剑法狠辣,俱是一招见骨。 无妄鼻子一酸,抱了炽鱼就往屋里去。她颈项上的项链略微闪烁了一次,又暗了下去。 炽鱼再次醒来的时候,无妄已经趴在床边睡了。她想爬起来,却浑身剧烈地疼痛起来。让她奇怪的是,手脚的剑伤却没有如往常一样自己恢复。 “这剑连魂体都一起损伤了。”炽鱼略微凝了凝灵力,却是无济于事,不由得皱了眉。 无妄听到声音坐了起来。 “哥,对不起啊。”景旭走了进来,懊恼地对无妄说道:“我连她都没看好。” “这可怪不得你。”炽鱼叹道:“谁知道正儿八经的绫波会是那样的人。” 炽鱼跟两人讲了事情的经过,三人一片沉默。 “绫波居然是那人的徒弟。”景旭怒道:“我还以为他是好人。” “我们有谁是好人?……”无妄摇摇头对炽鱼说道:“对不住,都是因为我,他才几次对你下手。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你的雪魄可以治疗吗?之前你连手都给我造了。”景旭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炽鱼摇摇头:“魂体伤了用不了灵力,手脚都不能动,术法不能用了。他好像还喂我吃的那什么毒药,我也没有办法。” 无妄心下一片失落,心知如果没有炽鱼那种神奇的治疗术法,这种伤多半得残废了。 无妄并没有想到,师兄给炽鱼的毒会让她那么痛苦。半夜里,他被一阵响动吵醒。 炽鱼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跌下来,蜷作一团,不停地颤抖着。她拼命忍着浑身的疼痛,仍然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来。 无妄推开门,看见地上的炽鱼,眼睛口鼻耳朵都挂着血,那模样十分可怖。 无妄将炽鱼抱回床上,她并没清醒太久就痛晕了过去。无妄看着这样的炽鱼,心里的愧疚揪得生疼。 景旭站在门外,默默看着,心知如此情形他更是毫无办法。 午间,炽鱼坐在院里,她已经一整天没吃进东西,无妄端着碗,在一旁看着。 炽鱼看了一眼无妄,苦笑道:“这下好了,手脚都不能动了,连饭都不能自己吃了。” “对不起。”无妄垂着头,竟不知该说什么。 “别再说对不起了,你都说了十几遍了。”炽鱼笑道:“我又没怪你。都是那变态叫花子。” “他……是我师兄。”无妄说道。 “你是怎么惹到他了?”炽鱼不禁奇道。 “鱼儿,我……”无妄稍一迟疑:“你放心,你这伤不管怎样,我会照顾你。” 炽鱼摇摇头,自我安慰般地说道:“无事,我的身体会自愈,会慢慢好的。只是不能用术法,需要一段时间吧。” “这毒不是卸骨散,我看不出所以然来。”无妄忧心地说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我已经让我那个毒痴朋友来了,他连卸骨散都能解,总会有办法的。”炽鱼笑道。 “这里不安全了,我们明天就换个地方。”无妄幽幽地说道:“本想着带你回来,没想到又害了你。” “不用了,我看凭那个叫花子的本事,我们去哪儿他都找得到。”炽鱼摇头:“怕是换哪儿都一样。” 两人正说着,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幽地说道:“哟,鱼儿姑娘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他声音才到,人已经在院里的树下了,二郎腿一翘,舒舒服服地斜倚着。 “你还敢来?”景旭怒道,闪身就要上前去。 无妄一把拖住了他:“你不是对手。别去了。” “不是对手也要打一架撒撒气!”景旭恨恨地骂道:“哥,他把我们当什么玩儿!” “我就是要玩儿你们。你们能怎么着?”乞丐笑道:“谁让你们做杀人的勾当?” “杀人,你没杀过人么?还好意思说我们。你这怎么对她的?若不是她命大,死在你手上都不止一次了吧?”景旭指着炽鱼吼道:“这会儿人还被你废在这儿。你这狗皮膏药一样赖着我们,到底要干嘛?” “哎,你说对了,我就是狗皮膏药,我还能干嘛?我又没要她的命。”乞丐幽幽地说道:“说来你还要感谢我呢,你看这样一来,这个残废就如你所愿永远待在你身边了。” “住口!”无妄终于也忍不住了。 “行了……他说得也没错……”炽鱼讪讪地说道:“我这残废可是赖上你们了。” 033 说好的救场 炽鱼心知这毒伤难愈,只是低了头。 “鱼儿,你不必介意他说的,你不是残废……”无妄不忍。 “哈哈,还是这丫头明白。”乞丐一笑,扭头就要走:“下次再来看你们。” “慢着。”一个红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门前,挡住了乞丐的去路。他来去不着痕迹,连乞丐都没有半点觉察。 “啧,怎么又是你?我看你才是狗皮膏药。”乞丐一皱眉骂道。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无妄的魂魄是我的,不要打他的主意?”红衣人回头看着乞丐。 乞丐仍然一脸嬉皮笑脸:“对,你说了。可我也说了,咱们各玩儿各的。” “你把无关的人扯进来干嘛?”窃玉看了一眼炽鱼,冷冷问道。 “无关的人?”乞丐说道:“兄弟你可说笑了。无妄在意的人,怎么会是无关的人?有关得很哪。你看……” 乞丐一努嘴,绫波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炽鱼的身后,一脚踹倒了轮椅。 “鱼儿!”无妄奔了过去。 炽鱼本就动弹不得,鼻子磕到地上,糊了一脸血,又羞又怒,失神地看着地上。无妄看着她的神情,眉头都要拧在一起了。 这两人如此狠辣,窃玉也是始料不及。 “你个残废。”乞丐对炽鱼笑道,转向绫波:“走。” 窃玉看着院里的这三人,叹了口气:“带她跟我走。我治好她。” 无妄看了他一眼,走近炽鱼身边:“跟他去治伤好吗?” 炽鱼摇头:“我不去。” “怎么?怕我治不好?”窃玉一皱眉。 炽鱼看向他:“你要收他的魂魄。” “呵,那又怎样了?”窃玉笑道:“我只是需要帮手,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的魂契又不是卖身契。” “胡说!那絮絮的事怎么说!”景旭怒道:“现在还傻在那儿。” 窃玉叹道:“那不是我。” “你的九瓣莲花,还能错?” 窃玉摇头:“有种奇术叫夺魂手,你可听过?这种术就可以模仿魂契。若不是精通魂契之人,几乎分辨不出来。” “哼,是吗?”景旭手一抄。 “是。恰好他又会这夺魂手。”窃玉说道。 “你说谁会?”景旭疑道。 窃玉看向乞丐离开的方向。 “你说师兄?”无妄抬起头。 窃玉点头:“的确不是我所为。我所图之事甚为要紧,与我签订魂契之人必定是挚友相待,我绝不是轻贱人性命。” 无妄站起来:“我不管你为何。你治好她,我跟你走。” “不行!”炽鱼忙叫道。跟他去了,孔雀这出戏还怎么唱?炽鱼心中略微有些焦急,此时却是无可奈何。 “大哥!”景旭急道。 “就这样。”无妄说道:“我的魂魄,我说了算。” 窃玉看着无妄,没有接话,摇摇头:“我不是威胁你,你不用这样。” “她的毒伤我管了,哎,这个人是谁?”孔雀幽幽地走了进来,瞄了一眼窃玉。 炽鱼舒了口气,总算来救场了。 窃玉顿了顿,看向孔雀。孔雀轻松一笑,精致的脸妩媚动人。 窃玉笑道:“既然有朋友来了,看来对治好这毒伤也有十足把握,那我先走了。无妄,你无需着急,我要的是同伴,不是炮灰。所以我有的是耐心。” “多谢你。”无妄说道。 窃玉点点头,离开了。 “孔雀,你总算来了。”炽鱼见着孔雀就是一阵干嚎。 “行了,别嚎了,有我在,死不了。”孔雀瞄了一眼一脸担心的无妄埋怨道:“这丫头可是被你连累了。” 无妄点点头,没吭声。 “孔雀,你别说他了。” 孔雀手中白色的灵力光焰被染成乌黑一片,他这才将这毒萃取了出来。炽鱼觉得浑身的疼痛瞬间好了许多。 “多亏你,又活了过来。”炽鱼叹道。 孔雀摸了摸她的头发:“毒给你治了,免得你疼。你这手脚的伤,可得等着自己好了。” 炽鱼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哎,你不说这项链避毒么?怎么都没用?” “傻子,那是对我知道的毒药,这种拿你做试验品的药连我都没见过,怎么避得了。这回正好把新毒样带回去。”孔雀戳了戳炽鱼:“手脚的伤,自己好好养着。” “我这还有些要紧事情,不能一直陪着鱼儿。无妄,这段时间能麻烦你照顾着她么?她这伤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好。”孔雀对无妄说道。 “自然。”无妄点头。 孔雀瞄了一眼睁大了眼睛死盯着他的炽鱼:“你那什么眼神儿?我又不是不管你了。” “那个乞丐那么恐怖,成天追着我打……你不帮我?”炽鱼可怜巴巴地盯着他。 “我这就是在帮你啊。”孔雀温和笑道。 半天之前,在碧荷斋。 “你什么意思?”炽鱼听孔雀说完,眼睛都大了:“你不准我躲在你这儿?” “对。”孔雀手一抄:“而且你这三只灵还得留在我这儿。” “这?”炽鱼无法理解:“他都追着我要我的命了,我还不防范好一点儿,反而门户大开等着他来害我?!” “嗯,这样他才会对你动手。”孔雀点点头。 “哎,我发现你老坑我!”炽鱼抗议道:“凭什么让我被他收拾?” “谁让你扛揍呢。”孔雀笑道:“没事的,我看着你呢。这小伤要不了你的命。” “不是,我也会痛好么?”炽鱼嘟着嘴。 孔雀戳了戳她:“那没办法,谁让你招惹无妄了。不然你就看着他签卖身契,现在就可以撒手了。” “你……”炽鱼挠了挠头:“你会来救我?” 孔雀肯定地点点头。 “这人也太狠了!”炽鱼瘫在轮椅上,一脸后悔,嘟囔道:“早知道他这么对付我,我就不回来了……” “鱼儿……”无妄看着她,一脸担忧。 “哎,我不是怪你啊。”炽鱼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这样瘫在这里,每日吃饭拉屎都要人照顾着,真的很废。” “你的灵呢?”无妄问道。 “有些事,帮孔雀忙去了。”炽鱼心不在焉地说道。事情都按照孔雀预料的在发展,但有件事让她隐隐不安。 034 偷人的绫波 炽鱼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脚,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因身负灵犀,一直以来她都不太担心受伤,普通的外伤即使不用雪魄,也会很快自愈。孔雀熟知她灵犀的能力,是以只是解了毒,根本没管她这点外伤。 但这次,并没有如她预想的自己好起来。 “怎么了?”无妄见炽鱼的眼神有些不对。 “已经好多天了,一点儿都没见好。”炽鱼轻声说道。 “会好的,这才几天。”无妄安慰道。 “要是以往,即使不用雪魄术法,这个时间也差不多能好全了。”炽鱼忽然觉得心下有些慌乱,鼻子一酸,抬头看向无妄:“这伤会不会……” “不会的。”无妄抱了炽鱼:“没事的。” 炽鱼做不了别的事,只好躺下睡了。 待无妄出来,景旭叹了口气:“哥,你别骗她了。” “闭嘴。”无妄瞪了他一眼。 “哥,这么说有点不好听,鱼儿这样未必不是好事。”景旭叹道。 “胡扯。”无妄骂道。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乞丐没有再来找事。但炽鱼的手脚仍然动弹不得。不仅仅是动弹不得,是一丁点儿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炽鱼不觉心烦意乱。 “孔雀不是说会好吗?”炽鱼抬头看向景旭。 景旭叹了口气:“我不想骗你,绫波的紫炎确实有些不同,连魂体都损伤了。” “意思是好不了了吗?”炽鱼眼睛一红:“一直都这样了?” 景旭没有说话。无妄扭头走了出去。 “你去哪儿?”景旭追出去。 “去找他。”无妄快步走着。 “不行!”景旭拦着他。 无妄停下来,认真说道:“今日若是絮絮如此,你当如何?” “我……”景旭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无妄和景旭正僵持着,忽反应过来此时鱼儿只有一人在,心道不好,立刻同时向屋里奔过去。 已经晚了。 无妄看着空空的轮椅,心里咯噔了一下。 景旭一脚踹在门上怒道:“这两个疯子!” 绫波拎着炽鱼在山林间穿梭,炽鱼叫道:“你们神经病啊?盯着我就不放了?!” “别叫唤。”绫波冷冷说道。 “你们还想干嘛?我都这么惨了?”炽鱼死瞪着绫波。 绫波笑了笑,居然笑得一脸温和:“再叫唤我抽你了。” “你?!”炽鱼瞪着绫波,他却是一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模样。算了,这人连挑我手脚筋都没眨个眼,抽我,还真不是个事儿。炽鱼默默闭了嘴。 绫波看炽鱼蔫儿下去,似乎觉着很好笑,脚下更快了些。 绫波把炽鱼拎到一处破屋就停了下来。炽鱼行动不方便,斜倚在墙角里。 绫波碰了碰她,对她笑道:“哎,怎么一副要吃了我的表情?” “你把我弄成这样,我还要对你笑咋的?”炽鱼横了他一眼:“我招谁了?!” 绫波挠了挠头:“那个,对不起啊。这下毒害你,又刺了你几剑,我也是没办法。” “你还能没办法了?!”炽鱼怒道。 “总之辛苦你了。”绫波拍了拍炽鱼的肩头:“若是这事儿能成,我记你一功!” “差点命都没了,你跟我说辛苦了?记我一功?!”炽鱼眼睛都大了,张口就骂:“我人还废在这呢?要不是动不了,我揍你丫的……” “姑娘家家的,别横啊。”绫波笑道:“再凶我,我可指不定在你身上再戳几个窟窿。” “你……”炽鱼咬了咬牙,没有再说下去,心下有些奇怪,这人有一出没一出的,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哟,小波儿这么早就到了。”一个声音懒洋洋地说道,炽鱼就见一人晃晃悠悠走了进来。那人肩上搭着一支剑,深灰色的衣衫随意地裹着。 “什么小波儿……”绫波嘟囔道:“魏叔,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呵,让我看看。”那壮年人围着炽鱼走了一圈儿,砸了咂嘴:“这么瘦不拉几的……无妄怎么会喜欢她?” “你看什么看……”炽鱼瞪着他。 “哟,还凶我。”壮年人笑道,一把提起炽鱼就往外走去。 “哎哎,放开我,你谁啊?你们又想干嘛?”炽鱼一怒。 “货我交脱手了哦,我这就回去了。”绫波笑道:“还得回师父那儿呢。他要知道我偷了老鬼这宝贝,得抽我。” “赶紧滚!”壮年说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切,还真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绫波摇摇头,身形一晃也离开了。 破屋子只在片刻间又恢复了平静,就好像不曾有人来过一样。 无妄紧皱着眉,鱼儿这次又是被掳到哪儿去了?他又想做什么?她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灵也不在身边。 景旭不住地骂着,直到他再也找不出新鲜的词儿来。 他们看见一个身着黑衣得姑娘走过去。 她的神情有些沮丧:“你们是在找那个鱼儿姑娘么?我刚刚看到了。” “你是……”景旭看着这个陌生的姑娘,随即发现她的一袭黑衣很是眼熟:“神行司的人?” 姑娘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我是月城,我看见绫波带她走的。” “呵,果然是那臭叫花子!”景旭骂道。 “我……带你们去找她。”月城低声说道。 “你?神行司的人会帮我们?”景旭一抄手,一脸不可相信。 “我……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帮你们……但是绫波突然变得好奇怪……突然就背叛神行司,他还伤了那个姑娘。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月城喃喃道,一张俏脸上眉头微蹙:“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那个叫魏叔的壮年人将剑往裤腰带上一插,提着炽鱼就走,眼见越走越偏,急得炽鱼大叫:“这是去哪儿?” 山谷里回荡着炽鱼的叫喊,魏叔却根本没理会她。炽鱼颈项上的骷髅头略微闪烁了一次,孔雀?炽鱼一个激灵,叫道:“你不理我,我开骂了啊?” 魏叔瞄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 “你这个……”炽鱼顿了顿:“乌龟王八蛋死肥猪臭要饭的二百五傻瓜蛋……” 035 救人搞得跟杀人似的 魏叔听着不觉有些头痛,心道这丫头也是个不靠谱的,生死攸关还有心情骂。 他摇了摇头看向炽鱼,长长叹息了一声,手轻搭在了剑上,做了一个凶狠的表情:“这么不乖,只好……” 炽鱼一见情况不对,赶紧改口叫道:“哎哎你干嘛?不准打我……” 魏叔冷笑一声,将炽鱼一搭在肩上,晃晃悠悠地继续走。 “不理我,我继续骂了啊……”炽鱼叫道:“你个死螃蟹走路都横着走,屎粑粑臭狗熊拉屎都不擦屁股的……” 未等炽鱼骂完,魏叔啪地一声将她往地上一摔,炽鱼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嘿,你个姑娘家家的,还带这么骂人的?”魏叔终于忍不住了,手一抄:“欠收拾了?” “你们把我弄成这样,这还不准我骂了?”炽鱼吐了一口嘴里的泥巴,死死瞪着他:“放我回去!” 魏叔指着炽鱼的鼻子骂道:“你这样算是哪样?你倒是一点都不怕我。待会儿有得你怕的。” 炽鱼气鼓鼓地瞪着他。 “嘿,你这丫头,我好心……”他挥了挥手:“算啦算啦,算是帮小波儿擦屁股。” 他径自拎着炽鱼到了一所破院子前。 这个地方旧得几乎没法住人,厚厚的尘土,杂草丛生。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暗了,屋子里有一点点光亮,那一屋子的气味,炽鱼一阵心慌,心知那是什么。 “哎他那地方,我还真是不想进去。”魏叔摇了摇头。 他一脚踢开门,嫌弃地将她一把扔了进去,又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径自走了。 炽鱼伏在地上,看向屋子里。 屋子中间摆着两张桌子,从炽鱼的角度,看不见桌上有什么东西,但这气味,她太熟悉了。 血顺着木桌的缝隙滴滴答答滴下来,一个人背对着她站着。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没见着我在忙么?”他恼怒地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炽鱼。 炽鱼苦笑:“又不是我愿意来的……” 那人扔下手中的东西,炽鱼才看清楚那是一把斧子,利刃上还残留着血。 “起来。”那人冷冷地对炽鱼说道。 “我要能站起来,早就跑了……”炽鱼勉强说道。 那人一皱眉,走近了炽鱼,拨了拨她的手臂:“哼,死绫波闯的祸就送过来给我?” 他抓起炽鱼就随意扔在了另一张木桌上。 “你轻点儿!”炽鱼抗议道。 “哼。等着。”他径自走回了之前的桌子。 炽鱼躺在木桌上,这才看清楚,另一张桌子上摆着……半个人。那是两条腿,纤细修长,看起来是女人的腿,但那上半身却没见着。 炽鱼略微皱了皱眉,又是这么变态的家伙。她转过头想看这屋子里还有什么,一转过来就见两只无神的眼睛死死瞪着自己。 “妈耶!”炽鱼叫道,奈何自己也动弹不得,就这么跟那双眼睛对视着。 这是一个清秀的女人,和炽鱼并排躺在桌上,只是,她只有上半身,这下半截怕是……炽鱼看向另一边那人面前的人腿。 炽鱼只觉骷髅头又闪烁了一次,心知孔雀已经在附近了,还好还好,炽鱼吁了口气,不觉安心了许多。 “你这是做什么?……”炽鱼试探着问了句。 那人头也没回:“唔,砍成两截了。” “我待会儿也……”炽鱼勉强问道。 “嗯。等着。”那人头也不回地答道:“弄完了这个再弄你。不急。” “是不急……”炽鱼一头汗,低声嘟囔道:“这种事,我急什么……” 炽鱼刚一回头,就见那人阴森森地盯着自己,那双眼睛没有一点情绪。炽鱼这才看清楚他的脸,一只黑色的面罩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来。 “你,你干嘛?不是等会儿才到我吗?”炽鱼被这么盯着忍不住心里一慌。 那人提着斧子,刃上还挂着血,冷冷说道:“我改变主意了,想先从你开始。” 魏叔百无聊赖地找了处破阶梯坐了下来,一个人晃晃悠悠踱了过来,魏叔说道:“这么快就滚回来了?” 那人也没生气,只是笑说:“你说,这丫头能坚持多久?” “谁晓得?”魏叔笑了笑。 荒郊野外,阴云密布。月城带着无妄和景旭跟了过去。 “就是这个屋子。”月城指着破屋跟无妄两人说道。 景旭看了看就想去推门。 “等等。”月城阻止道。 “怎么了?”景旭问。 “他已经走了。”月城说道。 屋子废弃很久了,地上有些脚印却是新鲜的,显然是有人才离开。 “这是两个人的脚印。”无妄看了一眼:“除开鱼儿不能走路,一个是绫波,不知另一个人是谁。” “他现在去哪儿了?”景旭看向月城。 月城看向一边,指着东南方向。 炽鱼的眼瞳燃炽起来,血红色一片。她面色惨白,有些惊恐地盯着那个戴面罩的人。 他把她拎了起来,走近了屋角的一口水缸。 “别去……”炽鱼知道那是什么,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口罩男丝毫没理她。 孔雀呢?为什么不出来?炽鱼四下张望着,忽然觉得心慌起来。 “别去,别去!”炽鱼乞求道。 “呵,终于怕了?”口罩男冷笑道。 “我错了,错了行么?”炽鱼惊恐地盯着口罩男,几乎是哀求。 口罩男将她拎到水缸边:“你跟我装什么?” “我没有……”炽鱼的脸被压在水缸边上,那下面的气息让她很是难受:“救命……别这样……” 口罩男指着水缸:“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就这么不给面子?” 炽鱼开始头昏脑涨起来,没有雪魄,靠这么近,她几乎要压制不住心里的念头。好在她手脚无法动弹,她只能朝那水缸里看了看。 “哈,这眼神儿。”面罩男笑道:“你忍着做什么?魂魄的伤要魂魄来补才能好。你明明可以自己好的,怕什么?” 他拎起炽鱼,手一松,将她扔了进去。 “怎么样了?”在外等着的绫波对面罩男说道。 “完事儿了。”面罩男肩上扛着一个女人,那人腰间缠着厚厚的纱带,他手中那柄斧子还在滴着血。 魏叔啧了一声:“你这个人,明明是在救人,每次搞得跟杀人似的。” “哎,这个女人怎么回事?”绫波好奇地凑过去。 “被人砍成了两截,我给她接上了。”黑面罩冷冷说道:“起开,别挡道!” “嘿。这人还是这么冷,跟你说个话,我要冷出一身鸡皮疙瘩。”绫波手一抄嚷开了,嘴里还不住地抱怨着。 “好了,我们也走了。”魏叔拍了拍绫波:“再不走,有人要追上来了。” “是啊,就等他们来收拾烂摊子了。”绫波一笑,看了一眼手臂上沾上的金色粉末,他摇摇头,擦了它们。 036 月城的心事 “闭嘴,你们赶紧给我滚!”面罩男吼道,随即看向绫波:“尤其是你,再说话我把你的嘴给缝上!” 待得他走远了些,绫波一脸不爽:“还嫌我了?也不看看他自己什么德性。” “呵,好了。完活儿了就走了。”魏叔剑一搭肩上也走了出去。 “哎,你说他们会不会想不通?”绫波跟了上去。 “想什么?”魏叔随口问道。 “我这伤了她,又给她治好的。”绫波别了别嘴。 魏叔回身就敲了敲绫波的头,骂道:“瞎操心!还你治好的,你闯的祸,医不好给你兜着,你还好意思说?” 月城停在小院前面,指着那间破屋子:“就是这里。” 景旭抽了抽鼻子:“她的气味……确实在这儿。” 无妄就要进去,景旭拉住了他,略一皱眉:“还有……血的气味。” 无妄眉头一皱,一脚踹开了破门。 月城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声惊呼,几乎要站不住。 “你留在外面,别进去了。”景旭赶紧拉住月城。 “这……”月城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身体有些颤抖起来。 屋子里到处都是血,一张桌子上有一双腿。像是一个女子的残肢,另一张桌子上是她的上半身,血乎乎的脸看不清楚模样。 无妄攥了攥拳头,咬牙去看她的脸。 “大哥……”景旭试探地问道。 “这怎么是个木头人?”无妄摇了摇头,奇道。那东西实在太逼真,屋子里又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是以两人在那种环境下竟认作了是人的躯体。 景旭舒了口气。 “她……在这儿……”月城不知什么时候仍是走了进来,指着屋角的水缸,身体不住地抖着。 无妄走近了,看到了炽鱼惨白的脸。 她全身浸泡在水缸里,只有头脸露在外面,一动不动。诡异的是,那水缸里的东西并不是清水,而是一整缸的,鲜血。 看到这种情形,景旭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只听一声响动,强撑着的月城已然晕了过去。 无妄心知流了如此多的血,已经生还无望,心里一酸,伸手想去触她的脸。却见炽鱼的眼皮略微抬了抬。 “鱼儿?”无妄唤道。 炽鱼睁开了眼,一眼血红。 “你的眼睛怎么变红了?……”景旭已经扶起了歪倒在地上的月城。 炽鱼没有说话,只略微疲倦地又闭上了眼,一脸无奈的神色。待得她缓过来,她讲了事情的经过。 “那个怪人,就是你说的口罩男,竟然帮你治好了伤?而且是把你扔在血缸子里泡好的?”景旭一脸不可思议:“竟然还是绫波和一个叫魏叔的人带你去的?” 炽鱼点点头。 “等等,魏叔?”景旭奇道,看了无妄一眼:“你说说他长什么样?用什么武器?” “衣着随意,胡子拉碴,使一柄长剑。”炽鱼说道。 “真的是魏叔么?”景旭猜道:“我可是亲手埋了他。” “绫波现在哪儿?还能追踪到么?”无妄看向月城。 月城摇摇头:“到了这个院子就没有痕迹了。想来他早就发现我在跟着他。只是利用我带你们去找到鱼儿。” 炽鱼勉强站起来,景旭扶了扶下巴,一脸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你怎么会泡在血里就好了?难道这血里加了特殊的药材?” 炽鱼一愣,随即装傻摇头。 “他们也是奇怪,怎么想出这种方法治疗的?”景旭奇道。 “好了就好。”无妄说道:“你还有哪儿不舒服么?” 炽鱼勉强走了几步:“不太利索,勉强能动了。好在可以用术法了。” 她手中雪魄一凝,修复起自己的伤来。几人让她安心治伤,都退了出去。 炽鱼低头一看,项链不再有反应。孔雀去哪儿了?看我没危险,又离开了么?他为何不出来呢? 院子里,景旭蹲在石阶上,抓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哥,你说,这绫波怎么伤了鱼儿又救鱼儿?那个口罩男好本事啊,连鱼儿那样的伤都能治好了……而且啊,那个叫魏叔的,真的是那个魏叔么?”景旭低着头,连珠炮似的问道。 “按她描述的,魏叔怕就是我们的魏叔。”无妄说道:“有机会回去确认一下。” 景旭点点头:“可为什么呢?魏叔装死瞒着我们做什么?” 无妄摇头:“不知道。” “这到底是在帮我们,还是有什么所图?”景旭有些烦躁:“我不相信魏叔会害我们。” “对了。之前让你查的异兽大蛇,你查了么?”无妄忽然问道。 “哦,都忘了跟你说,这个异兽大蛇还真是不简单。”景旭换了个姿势坐下来。 绫波又没了踪迹。月城不愿意回神行司,粘着炽鱼要住下来。炽鱼拗不过,想来这小丫头也没什么恶意,就同意了。 傍晚时候,月城坐在炽鱼的小院里,愣愣地看着外面的山林。 “你怎么了?”炽鱼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见月城独自坐着,就走过来。 “鱼儿是你。”月城一回头见是炽鱼,仍是一脸失落。 “嘿,你个丫头片子,该叫我姐姐吧?”炽鱼笑道。 “谁小了?”月城嚷嚷着,忽然脸一红:“你……”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 “无妄喜欢你吧。”月城嘟了嘟嘴。 “说什么呢。”炽鱼摇摇头。 “谁看不出来。”月城嘟囔道:“真好……” “好什么好?”炽鱼不解。 “有人喜欢。”月城脸上有些小忧伤。 炽鱼明白了,笑道:“怎么了?你的绫波不在,你就这么伤心?” “谁,谁的绫波……”月城脸上又是一红,没敢看炽鱼。 炽鱼拍了拍她:“你们这些年轻人哪……” 月城瞪了她一眼:“说得你好像很老一样,你成家了么?还教训我。” “我……”炽鱼一时竟然语塞。 此时,她究竟最想谁呢?冻在冰棺里的赤渊?还是沉睡不醒的衡尧?她一直试图不去考虑这个问题,最要紧的是想办法让他们醒过来,但是然后呢?她没有再想下去。她原本以为,自己死心塌地地喜欢赤渊,但不知为何,又阴差阳错地跟衡尧在一起了。如果只能醒来一个,她最想要谁醒来?如今,她竟然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炽鱼自嘲地笑了笑。 “瞧瞧,你也说不出来了吧?”月城撅了个嘴:“鱼儿,你有喜欢的人么?” 炽鱼叹道:“我以为我有,不过现在我不知道了。” 月城伸手就戳了戳她的额头,一脸坏笑:“哎,老实交代,你喜不喜欢无妄?” “啊?怎么会?你说什么呢。”炽鱼一呆,随即苦笑道。 037 嫁?! 树丛后面露出了一张姣美精致的脸。 “你总算舍得出现了。”炽鱼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坑了我就跑路了。” 孔雀笑道:“还有人主动上门给你治伤,我出来做什么?” “那个人可吓死我了。”炽鱼心有余悸地摇摇头:“说吧,什么事。” “我刚刚去查了查,那个人是传闻中的医不好。”孔雀笑道。 “医不好?”炽鱼脸色一变。 “别看他叫医不好,可是个神人。他只医别人医不好的人。”孔雀笑道:“前些天传言被人腰斩的萱禾,他都给接上了。现在人活蹦乱跳的。” “腰斩?”炽鱼脸都绿了:“敢情之前那个女人就是你说的萱禾?” 孔雀点头:“应该是。” “怪不得他一看我就知道怎么治好我……本事真不赖。”炽鱼喃喃说道。 “还有绫波和那个叫魏叔的,也是月的人。”孔雀说道。 “那个叫花子也是?”炽鱼一皱眉。 孔雀摇头:“他倒不是。” “你确定?之前绫波叫他师父来着。” 孔雀肯定地说:“这人也算是我的故人了……具体的我现在也不方便解释。但我确定他跟月没有关系。他跟无妄过不去纯属私仇。” “那这个月究竟是什么?”炽鱼不解。 “一个隐秘的组织,应是跟幽冥鬼界有所联系,实力匪夷所思。他们究竟有多少人,什么目的,我不知道,但他们目前在收集一些灵物。”孔雀说道。 “你是说他们在搜集灵宝么?”炽鱼奇道。 孔雀摇头:“不仅仅是灵宝,他们也在网罗人手。他们看上的人都是奇人异士,随便哪一个,实力都不容小觑。” 炽鱼挠挠头无奈道:“孔雀,我现在只想他们能回来。别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再介入了。” “你看看这个。”孔雀扔给炽鱼一张信笺。 炽鱼接过看了,上面是一些灵宝的名字,其中有几个她认识,月舞珊瑚,新月菩提,还有弦月鬼羽。 炽鱼一皱眉:“怪不得你让我把十三的东西都收起来。” “眼下弦月鬼羽也在他们要的名单上。”孔雀直愣愣地看向炽鱼:“迟早他们会去查探十三,你也坐视不管么?” 炽鱼一愣。 “说起来窃玉,鬼头陀也在抢这些东西,是不是他们跟这个月也有关系?”炽鱼看向孔雀。 孔雀摇头:“不清楚。我没有查到他们跟月有关的证据。不过,说到在找灵宝,你是不是漏了什么人?” “你是说无妄和景旭?”炽鱼睁大了眼。 “对。”孔雀扶了扶下巴:“鬼盗兄弟。” 半晌,炽鱼叹了口气:“你直说吧,这次又要我做什么?” “调查无妄他们。”孔雀凑近炽鱼耳边低声说道。 炽鱼朝门外一瞥,外面一团熟悉的灵力走近了。 孔雀自然也察觉了,妩媚地对炽鱼眨巴眨巴了眼。 炽鱼看着孔雀那千娇百媚的眼神,一阵鸡皮疙瘩:“哎行行行了,你这媚眼抛得我浑身不自在。” 孔雀款款一笑,朗声说道:“鱼儿,我要你调查绫波和魏叔他们。” “怎么调查?”炽鱼接道。 孔雀嘴角一扬,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嫁给无妄。” “啥?!”炽鱼眼睛都大了,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外面,回头朝孔雀瞪了一眼,用口型说道:这人就在外面呢,是存心坑我么? 孔雀并没有理睬,只是笑。 夕夜忽然显出了身形来,不满道:“孔雀大人,不带这么坑我主人的。” “嘿,你都出来了?不是让你不准跟来吗?”孔雀不觉好笑。 夕夜手一抄:“我要是不来,你又坑我主人了。” “不行!”炽鱼恼了:“这说什么呢?想都别想!” “好鱼儿,又不是真的嫁,你就牺牲一下下。”孔雀哄道。 “为啥?”炽鱼不解。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好像一直有个力量,在把你和无妄凑一块儿?你每次要离开,都因为各种原因没走成?”孔雀向着门外边儿故意说道:“你都被伤了几次了,这事儿不解决了,你能安生么?” “这……”炽鱼为难道:“真的不行,这不是耍他么?” “鱼儿,没关系。”无妄的声音平静地说道,走了进来。 “你……”炽鱼苦笑道。 “无事。”无妄说道:“他说得对,只有此事解决了,你才能安生。” “这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别的人都不能泄露了。连景旭,月城也不行。”孔雀说道。 “我们也知道了。”夕夜一抄手,嚷嚷道:“我可没答应。” “嗯,这个人想娶魂姐姐……我觉得他也……”予迟煞有介事地围着无妄转了一圈,摇摇头:“不够邪乎。” 千食点头赞同,拼命点头。 “你们也跟来了……不是让你们留在我那儿吗。”孔雀对三个灵有些头痛。 无妄无奈道:“就装模作样,我可是都入不了你这几位朋友的眼……” “你们仨,别给我裹乱了……”炽鱼忽然觉得头痛起来。 “不行,真的不合适。”炽鱼纠结了半晌,对孔雀说道。 “就是,主人知道了还不撕了我?”夕夜附和道。 孔雀笑道:“我可没打算要跟你商量。你要不答应,我教无妄怎么制住你就是。”孔雀看向无妄:“你也不想她再受伤吧?” 无妄点头:“自然。” “那你愿意假装跟鱼儿成亲,帮我调查么?”孔雀继续问。 无妄迟疑了一下,点了头。 “不是,我没同意呢?”炽鱼抗议道。 “无妄同意就好了。”孔雀一脸坏笑,凑近炽鱼耳边低声说道:“你抗议无效,不听话我就教他用十三的办法。” “你?!”炽鱼恨得一阵咬牙切齿:“死孔雀,你就知道坑我!” “谁让你现在没人可坑了呢?”孔雀戳了戳她,笑道。 炽鱼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孔雀拍了拍她,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没关系,我只是让你以这种名义,去无妄的家乡而已。” 炽鱼一惊。 孔雀带着三个灵走了,房间里只有炽鱼和无妄,四目相对,一阵尴尬。 “那个……”炽鱼脸一红,挠了挠头:“我不是……” “知道,只是为了调查。”无妄说道:“你朋友说得对,这件事不解决,你就不安生。” 038 雾洇往事 无妄牵着炽鱼的手走进屋子,景旭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炽鱼一张脸涨得通红,不自在地看向一边。 “哟。”景旭打量着两人,手一抄,笑道:“可以啊,哥,都牵到手了?” 月城捂嘴笑得格格的:“哈,昨天还说不喜欢。” 炽鱼看向别处,没敢直视两人。 无妄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仍然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要娶鱼儿。” “什,什么?”景旭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哥你也太陡了吧?” “有问题吗?”无妄看向他。 “没……没问题。”景旭结巴道:“你喜欢就好……” 月城挠了挠头:“哎,你怎么也这么快就成亲了?” 炽鱼没敢吭声,心里却是如同被猫爪一样不安生。 “我想带鱼儿回家乡看看。”无妄说道。 “这,这么快?”景旭一惊。 “嗯,我正好也想跟你们道别了。”月城说道:“本来我这神行司的人跟你们一起就有点……”月城别了别嘴。 “谢谢你。”无妄说道。 “算啦算啦,我这也算是成了桩好事儿。”月城摆了摆手:“鬼盗兄弟你们俩虽然是被神行司通缉,老大也没说要我来追着你们。你们就当没看见我吧。” “自然不会找你麻烦。”景旭笑道。 “既然绫波也不在这儿了,就后会有期了。”月城拱了拱手。 绫波没了消息,月城失望地离开了。 “那怎么着,哥,你想带鱼儿回去么?”景旭略微有些迟疑。 无妄点头。 “家乡那边的情况……”景旭叹了口气。 “她迟早也要知道的。”无妄看向炽鱼。 “你们家乡?”炽鱼不解。 “我们家乡跟别的地方不太一样。”景旭难得认真说道。 “怎么不一样了?”炽鱼问道。 无妄坐了下来,让炽鱼也坐下听他讲。 无妄的家乡在极北之地,那里有一个叫做雾洇的村子。 这个村子除了天气严寒,跟别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十年之前的那件事之后,一切都变了。 这一天特别寒冷,有一个陌生人来了村子。 他身着长斗篷,帽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村子里有两兄弟叫东南和东风,两人为人憨厚老实,平日里邻里关系也都不错。 这个怪人遇上了两兄弟,跟他们打听村里的祭台在哪儿。 两兄弟心下奇怪,雾洇古村的祭台那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传闻,据说在村子后面的那片大山里,但山里冰天雪地,谁也没去过,谁也不知道那祭台是不是真的存在,究竟在哪儿。 两兄弟照实说了,斗篷人随即就进了山,两兄弟怎么都拦不住。 这事儿过了好几天,两兄弟差不多都把这事儿给忘了。这日两人刚起床,就觉一阵地动山摇。 两人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地震了?冲出屋子,看到村里人都一片慌乱。 村后面的大山里,有一道血红色的光柱直冲着天际而去,那气焰掀得村子里一阵地洞山摇,云层只上隐约能见到一个血红色的阵法印记。村里人多数不懂术法,但两个长老,还有几个出去游历过的年轻人,却有学习过一些术法的皮毛,此时看到如此奇特的景象,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两兄弟这才想起数天前向他们问路的神秘人。心下怀疑会不会这动静跟这个人有关系?两人赶忙将之前的事讲给了村里青、红两位长老。 两位长老听了脸色大变,一阵捶胸顿足。 两兄弟不明所以然,青、红长老这才说道,原来山里那个祭台是特别的祭祀所用,具体用途他们并不清楚,但祖上交代,务必不能让这祭台的阵法轻易开启。一旦开启,必然给村子招来不可弥补的祸害。 两兄弟大惊,长老组织了村里一批壮年人去山里查探。既然有那光柱,自然能跟着找到祭台的位置。 说来也怪,那光柱明明就在那儿,众人却怎么绕来绕去也找不着。众人连续在山里找了十多天未果,而那光柱,又莫名消失了。 以后的十多天里,村里并没有发生特别的事。那个神秘人也没有出现。 渐渐的,大家把这事儿给淡忘了。 谁也没想到,这竟然只是噩梦的开场。 一个月以后,东南,东风两兄弟忽然“傻了”。 这两人一直身强力壮的,也没生过什么大病。一大早起来,突然就没有意识了。不吃不喝,不会说话,对外界也没有反应。但身体依然强壮如初,跟平日里一模一样。 家里人请了大夫来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起初,家里人以为只是村里的大夫技术不精,就走了几百里路,上城里请了最好的大夫来,仍然未果。 请了十几家医馆的医生之后,东家的人着急了。 紧接着,村里的壮年男人一个接一个出现了相同的症状。一时间村里人心惶惶。 渐渐的,村里人反应过来,发病的人,都是那批进山去找祭台的人…… 这下村里人不再是惊慌了,简直是惊恐万分。 一些人觉得一定是那个神秘人在祭台上做了什么,他那么奇怪,要么是神,要么是魔鬼。 青、红两位长老坐不住了,请来了术法师帮忙。 正在这时候,那个斗篷人在村里出现了,他一身弥漫着血色的雾气,看起来十分可怖。 东家人实在没办法了,冲他就扑通跪下了,磕着头求他治好东家兄弟。 其他村人也相继给他跪下了。 那人似乎有些诧异,没有说话,径自就离开了村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然而,村子里染上怪病的人越来越多。不仅仅是那日去山里查探的人,连同老年人,小孩,也开始发病。 村人开始逃。原本他们想着逃离了村子就可以逃离这种莫名惹上的怪病,然而,不管他们逃到哪儿,这病总会找上雾洇村人。 没有治疗方法,也没有人认出了这究竟是什么病,人们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月城轻轻合上门,舒了口气,喃喃说道:“还好,没发现我……” “你去哪儿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月城瞬间冷汗都下来了。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结结巴巴地说道:“老,老大……” 郝方怒道:“连你都不听话了?去哪儿了?绫波呢?” 039 雾洇往事(二) 没有意识,身体却看起来完好无伤,这听起来很像是……炽鱼听得这雾洇村人的怪病时,隐隐想起了一些东西来。 无妄顿了顿,继续讲雾隐村的往事。 无妄和景旭两人自小没了家人,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离开了村子,跟随各自的师父修习武艺。十年以前的事,两人并没有亲身经历。 待得两人成年后回到家乡,才发觉家乡遭受的这场浩劫。 青长老和红长老心知两人自幼修习异术,也许能找到村里人生病的解决办法,他们也是村里人唯一的希望了。两位长老领着无妄兄弟去了村里的祠堂,那里存放着一卷祖上传下来的卷轴,据说记载着村子后面那个祭台的事。 但这卷轴很是奇特,上面只有一幅山水画,什么字都没有。所以虽然这卷轴一直由村里历届长老保存着,却没有人看懂了上面究竟记载着什么。 无妄他们接过这卷轴仔细研究了许久无果,终于有一天,景旭无意间以灵力触碰了这卷轴,上面的文字才显现出来。 “那上面究竟写着什么?”炽鱼问道。 无妄继续说了下去。 卷轴上记着,雾洇村人因为祖上的一些原因,魂魄上被“魔鬼”标上了印记。这种印记如果一直处在沉睡状态,村人自然安然无恙,一旦有人活化了这种印记,魂魄就会被“魔鬼”带走。 “什么意思?”炽鱼不解:“这听起来有些像……” “魂契……”景旭接道。 炽鱼扶了扶下巴,示意无妄继续。 这个卷轴是村里某一任长老留下的,卷轴上只写了他叫做兀,所以他们后来称他为兀长老。 这种魂魄的印记会在雾隐村人身上世世代代遗传下去,所以兀长老担心村人的后代会受到伤害。他自己就是一个术法师,因此穷尽了一身的力量在村后的山里建造了祭台。这个祭台上有特殊的阵法,虽然不能彻底去除村人身上的魂印,但可以暂时使活化的魂印再次沉睡五十年。 五十年的时间虽然说长不长,至少可以给村里人继续寻找解决方法的时间。兀长老告诫后人,村里人务必要有人能修习异术,将此阵法的开启术法传承下去,以备有一天灾难来临的时候,得以自救。 再后来,雾隐村几经变故,村人都疲于奔波生计,哪里有人还顾得上修习术法,数百年过去,村里已经没有人会用异术了。 这个极为重要的卷轴,虽然记载了村里人生死存亡相关的大事,几百年过去,竟然没人知道。 “既然这是雾洇村人会世代遗传下去的,你们两人怎么没事?”炽鱼不解。 “我俩其实并非亲兄弟,原本就是长老捡来的孤儿,所以村人的这印记,我们没有。”景旭说道:“鱼儿,这就是为什么哥要用魂魄换你命的时候,我死拦着的原因。” “如果他的魂魄也被刻上这种印记,后果不堪设想。”景旭继续说道:“对不住了,那会儿我……” “那会儿我本来也要死不活的,你为了哥……”炽鱼勉强笑了笑。 “别说了。”无妄忽然打断了炽鱼的话。 无妄和景旭拿着那卷轴找到了祭台,那个祭台上果然有卷轴上记载的阵法。无妄两兄弟喜出望外,心道这下村里人有救了。 但当无妄想要开启阵法的时候,他又傻了。这个阵法需要消耗大量的灵力能量,并非他一人之力能够完成的。 景旭本来想着一人不行就他们两人,两人不行他们再找别人来。但这阵法需要的灵力实在太匪夷所思,就好像是把一个人的灵力比作一杯水,这阵法就需要一个湖。因此,多找些人无异于杯水车薪。 “既然这样,当年那阵法究竟是怎么完成的?”炽鱼奇道:“当时不也只有兀长老一人吗?” “因为当年机缘巧合,他遇上了‘神灵’。”无妄说道。 “神灵?”炽鱼重复道。 兀长老完成了阵法的设计以后,也同样遇上了这个问题。完成这阵法所需的灵力实在太多了。 他每日苦思冥想,却一直找不到方法。正当他每日流连在祭台愁眉不展的时候,有一天,祭台山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一头白发,却是个青年人的模样。让兀长老惊讶的是,他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源源不绝的灵力,就像是一片汪洋一样。 兀长老心道总算神灵显灵了,赶紧上前拜倒,请他帮助。 这鹤发童颜的男子,虽一开始有些惊讶,仍然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他只挥了挥手,身体上弥漫起一层血色的雾气,兀长老赶紧开始了阵法,几乎只片刻,就在这男子的帮助下完成了阵法。 尽管如此,兀长老仍然是几乎耗尽了全部的精力,当场就晕倒在祭台上。 待他醒来,他已经在自家的床上了。他的小儿子告诉他,一个白发男人把他送了回来。他试了试身体中的灵力,竟然一点损伤都没有,想来也是那位神灵相助。 完成了如此的大事,兀长老心头压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接下来的几年里,他告诫了子孙那阵法的事宜,便卸了长老的职位,在家安享晚年。 “只可惜兀长老心力交瘁给村里人留的活路,后人竟然没有人当回事。”景旭叹道:“数百年过去,那魂印从来没有动静,村里人竟然都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我们没法再去寻得那神灵,只好在现世里寻找灵宝。”无妄说道:“我听师父说过,这世上有数十件灵力充沛的宝物,分布在各界。如果我能寻得,利用这灵宝里储藏的灵力,说不定也能开启祭台上的阵法。” “所以鬼盗兄弟的名声就是这么来的。”炽鱼扶了扶额头。 炽鱼忽然有点疑惑,她不能判断这事究竟是对是错。 对于雾洇村人来说,他们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对于那些灵宝的持有者来说,若是他们愿意,当然这事也合道义,但若他们不愿意又当如何? 世事原本就是复杂的,是与非,善与恶,真的能如黑与白一样,分得清清楚楚么? 炽鱼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040 风雪来临之前 数百年前,出现在雾洇村鹤发童颜的男子,一身血气,是冷先生吗?可那个时候,他应当还在血海之下。但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炽鱼心下有些迟疑。 “鱼儿,村里的事情就是这样,你……愿不愿意帮我?”无妄认真地看向炽鱼。 “我能帮你什么?”炽鱼有些为难,难道我去帮你们偷东西么?说来如果那阵法真是只需要足够的灵力,为了救人,倒是可以去求求冷先生帮助。 无妄难得笑了笑。 “那个老跟我过不去的叫花子,究竟是怎么回事?”炽鱼继续问道。 景旭一拍脑袋:“这事儿也是我们遇上了。” 几年以前,无妄和景旭去偷盗一个叫做珍玉瓶的灵宝,这个灵宝是在茉城的瑾王府上收藏的。 这日夜里,无妄和景旭打探到王爷不在府上,就趁着守卫松懈进了王爷府。凭借无妄特殊的视力,他只在屋顶上探查每个房间。 那灵宝都是灵力汇聚之物,在无妄看来有特殊的灵力痕迹,因此并不难找。 景旭照例在一旁望风。 无妄没想到王府地方之大,房间多得眼花缭乱,因此着实花了大半夜,才寻得那宝物所在。 无妄找到东西,轻跃下屋顶,自窗户进去,直奔那口放置珍玉瓶的箱子。 这箱子设了几层锁,无妄眼瞳上闪烁着银色的荧光,把锁上的机关看了个通透。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锁来。 就在两人要离开王府的时候,王爷的近身侍卫覃歌发觉了。这覃歌年纪轻轻,却深得王爷信任。王爷不在,将王府的安全都托给了他。 覃歌身手不凡,一剑上来就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景旭短剑一挡,竟被覃歌推得一个趔趄,无妄一把扶住他,将东西往他身上一塞,嘱咐道:“你先走。” 景旭一跃上了阁楼,覃歌欲追,无妄长剑一出,就让他走不动路了。 两人的剑法俱是了得,缠斗在一起,终是无妄高了半筹,王府侍卫得了讯息已经赶来,将无妄围了个严实。 无妄心知如此是逃不脱了,放眼一望,就见不远的房间内有一少女,当下破门而入劫持了那少女。 当时无妄并不知这少女是王爷的千金,他更不知,覃歌与这少女已经暗生情愫,到了非他不嫁,非她不娶的程度。 王爷千金被劫持,自然没人敢为难他。 无妄挟持这少女一直赶到城郊无人处才放了她。 他原本没想过要人性命,未料到这正是天色未亮,刚放了这少女,她就遇上了一伙贼人。 当覃歌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咽了气。浑身是伤,赤裸着躺在荒郊野外。 覃歌伤心欲绝,自知对瑾王爷也无法交代,当场殉了情。 而这覃歌就是乞丐覃瑜的胞弟。两人自小离开了家乡,覃瑜与无妄拜了同一个师父。 无妄离开村子的时候覃歌尚小,是以长大之后,两人相互都不认识。 覃瑜自幼与胞弟相依为命,经此变故性情大变,得到消息的当日就离开了师门。他原本天资极佳,如此意志消沉,终日只知练武,却不料反而创了一番自己的名堂来。 覃瑜重新出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让无妄痛苦。 仇恨能做什么?足以让一个人丧失理智。 对于一个活着没有意义的人而言,复仇就是他全部的人生。 炽鱼没吭声,只觉得这故事听得心里像塞了一坨石头一样,堵得慌。 “鱼儿,对不住了。这是我的错,偏偏他迁怒到你身上。”无妄抱歉道。 炽鱼摇摇头。 不论是何种原因去偷盗,这对少年少女的死,无妄兄弟确实脱不了责任。至于覃瑜用如此极端的手法复仇,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但雾洇村的人,那是一百多条命。 炽鱼一笑:“我们去村里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办法开启法阵。” 神行司的庭院里,月城站得笔直,一动没敢动来。 郝方死死盯着她,盯得她一头冷汗直冒。 “怎么着?连你也不听话了?”郝方下巴一抬。 月城吓得退了几步,差点绊倒。 “我又不打你,怕什么?”郝方一皱眉:“说,究竟怎么回事?绫波怎么就突然走了,这些天你又去哪儿了?” 月城怯兮兮地抬了抬眼,偷偷瞄了郝方两眼:“我说了你别打我……” “说!”郝方不觉一阵恼火:“除了揍绫波那小子,我什么时候揍你了?” 郝方听完月城说完,脸色越来越黑。月城一阵胆战心惊。 “你准备一下,跟我去鬼盗兄弟的家乡。”郝方说道。 “为什么要去他们家乡?”月城不解。 郝方冷冷道:“因为他们要我们去。” 月城的眉头略微皱了皱。 胡子拉碴的壮年人不声不响地站在蓝衫青年的面前。 绫波一抬起头来吓了一跳:“魏叔,你这走路都不带声儿的?存心吓人么?” 壮年人剑一搭肩上:“他们都出发了,小波儿还赖在这儿偷懒?” “嗨,我这不在养精蓄锐么?”绫波嬉皮笑脸道。 “那么多人都去村子了,你就没一点儿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觉悟?”魏叔一巴掌把绫波拍翻在地上。 “哎,魏叔你轻点儿。”绫波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笑道:“我这壮士要是伤了,你一个人去得当烈士。” “嘿,你怎么说话的?非要咒我么?”魏叔一拳揍过去,绫波轻巧一躲:“还来?” “快拾掇拾掇!赶紧走!”魏叔骂道。 绫波挠了挠脑袋,嘟囔道:“好,好,越来越啰嗦,我看你不是魏叔,是魏妈。” 魏叔的身形已经看不见了。 冰天雪地里覃瑜紧了紧身上的毛裘,风雪越来越大了,千疮百孔的故乡,这个天气已经没有人会出门。 覃瑜离开了村子,径自向村子后面的山里走去。 冰雪已经封山,原本的路早就埋在厚厚的风雪之下,看不见痕迹了。 覃瑜提气一跃,直接上了树,树枝上的雪簌簌地落了下来。他在树上飞跃着,很快到了山林最高的那棵树上。 他现在树上,冷冷地看着山林的深处,那眼神,竟比这冰天雪地更为冷酷。 041 死流氓走开 去雾洇村的路途并不近,几人一路向北,走了一整天,终于在黄昏时候,到了一个叫羊角村的地方。 这里已经地处偏僻,村里人烟稀少。 无妄在村口遇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丈,坐在门槛儿上抽着旱烟。 这种偏僻地方,是没有客栈投宿的。往日遇到这种情况,他跟景旭随便找个荒郊野外的,搭堆火就将就一晚了。如今有鱼儿在,他还是不忍让鱼儿跟他露宿山野。 他上前就拜了拜,问道:“老丈,我们是赶路的人,这着急着回家乡,天已经黑了,能不能在您这留宿一宿?” 白发老丈似乎很久没有遇着外乡人,抬起了略显昏暗的眼瞳看了看他,又扫了一眼一旁的景旭,目光终于落在炽鱼身上。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炽鱼看,眼神里居然忽然有了点神采。 “老丈,您看可以吗?该算多少钱,我们会付的。”无妄补充道。 老丈点了点头,起身让开了门。 老丈进屋里摸了一盏油灯,点亮了:“我这屋子小,就里外两间。” 他看了一眼炽鱼:“那就女人睡里间,你们两个男人睡外间吧。” “那您?”无妄不解。 “无事。”老丈挥了挥手:“院里边有间堆杂物的房间,我去睡那里。” “这怎么好意思。”无妄说道:“这样,我和我兄弟去睡杂物间,您就在这外间吧。” “哦?你这里有女眷,可信得过我?”老丈说道。 “老丈说笑了。还多谢您留宿。”无妄说道。 众人谢过了老丈,寒暄了几句,就各自回去准备安歇。 老丈的眼神始终没离开过炽鱼。 无妄刚关上杂物间的破门,景旭就凑过去紧张兮兮地道:“哥,你没见着那老头儿看鱼儿的眼神?” “嗯。”无妄拍了拍一张木凳上的灰,坐了下来。 “他假意睡杂物间,把好房子让给我们,我们怎么好意思呢?”景旭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所以他就顺水推舟跟鱼儿睡一个房子了。” “胡扯,什么叫睡一个房子?”无妄瞪了他一眼。 “反正看着他老不正经的,就觉得不对。”景旭扶了扶下巴,转向无妄:“哥,你都不担心你媳妇儿?” “他一普通人,能对鱼儿怎么样?”无妄摇了摇头。 “哎,不对啊,就算他不怎么样,哥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儿,一点儿……”景旭不怀好意地笑了。 “少废话!没事早点睡。”无妄瞪了他一眼,往墙边一靠就睡了,很快他的呼吸就变得缓慢平和起来。 景旭看着一闭眼就能睡熟的大哥,心底忽然有些酸涩。 这么多年来,为了村里人的怪病奔波写,担着盗贼的恶名,整日提心吊胆,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这回也是因为有了鱼儿,他才安心了吧。 景旭的嘴脸略微翘了翘,轻声说道:“哥,这次回去,你就跟鱼儿好好过日子吧。其他事情,交给我好么?” 景旭轻轻走出去,合上门。 炽鱼睡到一半,忽然感觉到一股陌生的灵力在靠近。那灵力强大阴冷,却有种莫名的霸道。 她一睁开眼,一双眼睛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的头上长着两只盘曲的羊角,嘴角一勾,似笑非笑。 炽鱼一怔,刚要坐起来,那人的手一把摁住了她。 那手接触到她的身体时她就心知不妙,这人的灵力十分特别,就像能吞噬她的力气一样。 她越是挣扎,越是浑身无力。 “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羊角人的脸凑近了炽鱼,近到鼻子几乎要碰到她的脸。 “你放开,我喊人了!”炽鱼怒道。 羊角人并没有放开她,反而轻蔑地笑了笑:“你觉得你叫那两个人来,结果会如何?” 炽鱼一惊,虽然是偷袭,他一招就制住了她。这人的实力的确远在鬼盗兄弟之上,更何况她根本没弄清楚他是怎么让她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的。 羊角人似乎怕她没理解,又补充道:“小美人儿,你若叫他们来倒是正好,本王今晚就加个餐……” “王?”炽鱼不解,只想着拖延时间,好想办法。她想伸手去触碰颈间的项链。 羊角人觉察到她的异动,一伸手就扯下了她的项链。 “哎?还抢东西了?还我!”炽鱼叫道。 “哼。有股子讨厌的气味儿。”羊角人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项链。 “讨厌就还我!”炽鱼骂道。 “这个气味儿好像有点熟悉……”羊角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项链,转身瞪了炽鱼一眼:“谁给你的?” 炽鱼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小美人儿,跟本王回去。”羊角人不怀好意地笑道:“本王让你快活快活……” “你!”炽鱼怒道,一巴掌拍过去。 羊角人竟然没闪躲,就让炽鱼拍到他脸上,他一手摁住了她的手,拿过来就亲了一口。 她的手接触到他时就开始浑身无力起来。 “你!”炽鱼羞得一脸通红。 羊角人一笑,一把拖过炽鱼就环在了怀里:“小美人儿怎么动手动脚的?” “你放开!你个死流氓!”炽鱼终于没忍住骂出口来。 “嗯?你还真不顾你同伴死活了?”羊角人一脸嬉皮笑脸,伸手就捏了一把炽鱼的脸:“罚你回家面壁……” 他的身体上一层灰黑色的砂石,环绕着,瞬间就没在村子里。 无妄听到炽鱼的声音,几乎立马就到了屋子前。大门敞开着,老头儿躺在外间,他莫名其妙地坐起来看着无妄,明显还没回过神来:“怎么了?” 无妄一把推开里间虚掩着的门,炽鱼已经不见了。 无妄一跺脚,回身去找景旭,他这才发现景旭留下一封简信,拿上灵宝离开了。 “没轻没重的!”无妄怒道。 老丈已经披了衣服走出来:“怎么了?两个人都不见了?” 无妄后悔莫及。大概如景旭所说,这些年来,他第一次睡了个安稳觉。就睡丢了鱼儿,没看住景旭。 老丈看着愁眉不展的无妄,有些欲言又止。终于叹了口气回屋了。 042 尴尬故人 山林间,羊角人在奔跃着。他的速度很快,几乎是横冲直撞。 炽鱼被羊角人抱着,心里一阵莫名的窝火。她意外地发觉,现在似乎有点力气了。难道这种吸收对方力量的异能,触发条件是需要有肢体的接触么?或者这个人自己也控制不了? 炽鱼抬手就戳了戳羊角人的脸,羊角人对她倒是有耐性,张口就又调笑起她来:“干嘛?想动手动脚的咱们回家去……” 炽鱼只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手赶紧缩了回来。 但只是这短暂的接触,炽鱼只觉得身体里的力气被抽走了一样。 这么说,不碰到就可以了。 炽鱼嘴角一扬,让你劫持姐姐我。 羊角人住的地方是村子后面的山里,这片山地很特别,山石是黑色的。 炽鱼看着那黑色的山脉,心里一动。这是跟魔界的山一样的颜色。 “哎,你叫什么名字?”炽鱼忽然问道。 羊角人一边奔跃着一边低头看了她一眼,心道这女人也是心大,居然一点儿都不怕我。 他没好气地答道:“你该叫我魔王陛下。” “哈?”炽鱼一脸鄙视,就你这调戏良家妇女的骚气样儿,还魔王。这让赤渊知道,不得揍你个满头包。 羊角人见炽鱼气鼓鼓地盯着他,不觉好笑:“你是准备被炖的,还是烤了?” “啥?”炽鱼一愣。 “敢对魔王不敬……”羊角人凑近了炽鱼耳边:“回去就吃了你。” 炽鱼白了他一眼,这种威胁,姐听了多少回了,难不成会怕你么? “你放我下来,我会自己走。”炽鱼说道。 “不行。”羊角人瞥了她一眼。 “为啥叻?你抱着不累?”炽鱼叫道。 羊角人一笑:“你走得太慢。” “嘿?”炽鱼横了他一眼,心道若不是这地方莫名像魔族的地盘,姐才不陪你玩儿。 无妄离开的时候,老丈嘱咐了句:“你小心些。” 他谢过了老丈。 景旭无非是想先回村里头,把这边事情解决了再赶回去,倒也应该来得及。如此看来,还是得先去找鱼儿。 无妄一边想一边走在村里头,他总觉得村民有些奇怪,总有人时不时地瞄着他。 他一回头,那些议论纷纷的人又散了。 无妄觉得这事有些不对,他将灵力凝于耳朵,这样可以听得很清楚。 一串匪夷所思的话传到了他耳朵里。 “那个人就是昨天留宿的……” “他居然带着女人来的。听老丈说,那女人还长得不错。” “哎,那不活该他倒霉了。那魔王专门掳走女人……要不是咱们村的女人他看不上,指不定得祸害多少人。” “那些掳走的女人可都走去无回,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还不得让他玩够了进了肚子。” 无妄一惊,没有再听下去。随手抓了一个村民:“你们说的魔王,在哪儿?” 村民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羊角人住的地方,让炽鱼莫名想起冥音的石头寨子。一些石屋子,一样的修得歪瓜裂枣。 “老大。”一旁一个棕色皮肤的男人招呼道。他的头上长着一只弯弯的犄角。 羊角人啧了一声:“这不有客人来了么?叫魔王。” “魔王陛下。”男人恭恭敬敬地拜了拜。 炽鱼好奇地盯着那男人的犄角看,看得他一阵不自在。 “呵,你倒是不怕。”羊角人一把抓起炽鱼的胳膊:“走,回家。” 遇着的人对羊角人都很恭敬,看得出来,那种态度不是装出来的。 这些人的模样很奇怪,有的皮肤异色,有的生着各式各样的角,还有的长着翅膀。 炽鱼一一看过去,就是没有女人。 羊角人见炽鱼一脸好奇:“你还奇怪了,别的女人见到我这一众兄弟吓得腿都软了,你在这儿还没看够?啧……” 炽鱼吐了吐舌头。她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那人一头银发,死死地盯着她看。 我现在这副模样,他应当认不出吧……只是不能再用血气了,他太熟悉了,血气一出,一定得穿帮。 炽鱼咽了咽口水,好奇害死鱼啊…… 银发的男子穿着一身斗篷,跟其他人相比看起来讲究得多。他走上前,对羊角人拜了拜:“王,您回来了。” “唔。”羊角人抬起炽鱼的下巴,得意洋洋地说道:“奚吾,正好你给看看,这次这个怎么样?” 炽鱼尴尬地看了一眼奚吾,没敢再盯着他的眼睛。 奚吾略微笑了笑:“王看得上,自然是好的。只不过……” 他顿了顿,炽鱼垂着头,心里一阵打鼓,别认出来了吧…… “怎么,好像瘦了点儿?”羊角人还在打量着炽鱼。 “她……”奚吾眼瞳里银色的光焰一闪而过。 炽鱼略微头痛了片刻,怎么会……那个印记早就没了…… 奚吾一笑:“没什么。她是谁,还是让她自己跟您说吧。” 奚吾走了,炽鱼心知刚刚他是以血契的残痕确定她的身份。 她是谁,他已经知道了。 “你谁啊?”羊角人一脸茫然:“你认识奚吾?” 炽鱼扶了扶额头,昔年身为魔族北方将军的奚吾于她有恩,她为其征战多年。赤渊给她机会远离杀戮战场,最终她背叛了奚吾。奚吾战败,后来再也没了音讯,哪料得,如此尴尬地在这里遇上。 炽鱼停在石头搭成的屋子前,辛酸往事一幕幕地回放起来。 “喂,怎么了?”羊角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可是我看上的,我们明日就成亲。” “你说啥叻?”炽鱼回过神来,眼睛都大了。 “我说成亲,接媳妇儿!”羊角人笑道:“怎么,本魔王看上你,高兴得傻了?” “我去!你这脑袋在想啥?”炽鱼暗骂。 炽鱼看向奚吾离开的方向,既然遇上了,躲是躲不过的。还是找机会去见见吧。 羊角人的石屋子很是简陋,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硬邦邦的石床,实在跟他自称“魔王”的身份不符。 这个地方,看起来生活条件极为艰苦。 炽鱼坐在石凳子上,连一杯热茶都没有。 羊角人似乎也毫不理会什么待客之道,跟炽鱼两人待在一起忽然就有点不自在起来。 “我们明天……就那个……成亲。”羊角人结巴道。 炽鱼不觉好笑,盯着他看。 “看,看什么?”他更不自在了。 “你每次都是这么掳女人来的么?”炽鱼笑道。 043 我可没说我去劝架 两个人趴在石屋子前,大气不敢出。 “你们这是做什么?”奚吾见着不觉好笑。 “嘘!”张三儿说道:“难得来了个女人,这个好像不怕老大哎。说不定能成!” 一旁的李四儿接道:“就是,她还盯着我们看叻,一点儿都没怕。以前那些女人都吓得一路尖叫。” 奚吾摇了摇头,喃喃道:“她能被你们这模样吓到?你们别被她吓到就算不错了。” 他想起了昔年营地里血流遍地的惨状,北城之下的惨败,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 我还以为这么多年,我早已经把这些往事放下了。没想到看到她的时候还是那么深的恨……奚吾攥紧了拳头。 张三儿根本没听奚吾在说什么,又趴在门上了:“哎,四儿啊,你说这次这女的能喜欢我们老大么?” “那谁知道啊……老大也是,都掳来了,霸王硬上弓了呗,每回还问人家愿不愿意?”四儿抱怨道:“那姑娘人模人样的,见咱们这长相,能愿意么?” “哎,你不懂。”三儿挥了挥手,专注地趴在门上听着里边儿动静。 屋子里只有羊角人和炽鱼两人在,气氛不知怎的,有点小尴尬。 “那个谁啊,你……愿意嫁我么……”羊角人忽然结巴起来。 炽鱼不觉好笑:“你那个谁啊?我那个又是谁啊?” “我是魔族的王,西浔。姑娘你……呢?”羊角人说道。 “西浔……我是炽鱼。”炽鱼说道:“说是魔族之王,怕是骗人的吧?” “我没骗你。”西浔说道。 “我……”他忽然很认真地抓住炽鱼的手想说什么,一阵无力感袭来,炽鱼忙叫道:“你放开,得虚脱了……” “还是这样……”西浔忙松开了手,他一脸失落,没再说什么,扭头就走。 石门忽然推开了,三儿四儿还趴在门上,被撞了个翻。 “你们?!”西浔一愣,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你们都看我笑话么……” 张三儿爬起来,朝石屋看去,就见炽鱼淡定地坐在石凳子上:“这……怎么了?又没同意?” 李四儿见老大神色黯然,跟以往被拒绝的反应不一样,不觉一阵冒火:“这女的欠收拾么!” 他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指着炽鱼骂道:“你什么意思?老大有什么不好?你跟他说了什么,他郁闷成那样?” 四儿上来就想动手,张三儿赶紧拦住了:“嘿,你干嘛呢?” “我看她不爽,我揍她丫的!”李四儿叫嚷着,指着炽鱼就是一拳。 拳头在炽鱼面前晃了晃,却没落下来。 炽鱼不觉好笑,托着下巴看着他。 四儿有些难堪,忙叫道:“我,我不打女的!” 三儿一把将四儿拖到身后,陪笑道:“姑娘,你别跟他计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这发酒疯呢……” “本来就是,老大人那么好,长得又帅,嫁他哪点儿不好?你们这些人都瞎……”李四儿嘟囔着。 “哎,别说了。”张三儿忙劝道。 “他本来长得也不错啊。”炽鱼轻笑道。 “哎,不是我给老大说好话,他本就是王族后裔,对人真的很好……你看我们这么多人都愿意跟着他,你若是不嫌弃他这头上的角……”三儿恳切地说道:“其实也就是你们人族,魔族都还觉得这角很霸气叻。” “我没说他不好啊。”炽鱼苦笑。 “那……你答应了?”四儿一脸惊讶。 炽鱼摇头:“没有。” “呵,还不是看不起我们这长相。”四儿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外貌主义。” 炽鱼叹道:“你们不知道你们这老大触碰到别人会吸收人的力气么?还这么撮合他成亲?” 四儿一愣:“那是老大的异能,打仗可了不起的。这有什么?” 三儿拉了拉四儿的衣袖,直给他使眼色。 “本来就是啊,老大打架可猛了。”四儿一脸自豪。 “你这直得……”炽鱼扶了扶额头。 “成亲……跟打架不一样……”三儿小声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一对一么?”四儿不解。 三儿瞪了他一眼,一脚踩他脚上:“你闭嘴!” 炽鱼不想跟他们夹缠,忙岔开了话题:“你们都是魔族么?” 张三有些惊讶:“姑娘你怎么知道?” “叫我鱼儿就是。”炽鱼笑道。 “老大是魔族王族后裔……以后会继承魔界之主的。”张三儿说道:“鱼儿姑娘你若愿意,今后就是魔王的王妃。” “你们为什么不回魔界?待在这个破地方?”炽鱼没理会他,继续问道。 “这……”张三儿看向李四儿:“这事儿不太方便说。鱼儿姑娘若想知道,今后可以自己问老大。” “这地方怎么只有男人?”炽鱼不解。 张三儿迟疑了一下:“不瞒你说,我们是之前属于各部的魔族守军,暂时聚在这里。军中本就少有女人。” “原来如此,难怪北方战将都在这儿。”炽鱼喃喃说道。 “鱼儿姑娘也知道奚吾将军?”张三儿眉头微蹙:“鱼儿姑娘如何知道如此多的魔族之事?” “看来,西浔是想夺魔界之主。”炽鱼笑道。 “你?……”张三儿心下疑问越来越多。 “三哥,四哥,不好了!快来,老大又手痒了!”一个短发的男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完了完了,这又要发疯了!”四儿抠着脑袋,扭头冲了出去。 “哎,想是鱼儿姑娘你拒绝了他,他心里难受……”三儿叹道。 “什么叫又手痒了?”炽鱼一脸茫然。 “你不知道,老大爱武成痴,每次一郁闷,必找人较量。随便打打也就算了,问题是他体力惊人,又有吸食对手力气的异能,这……谁扛得住啊……”三儿一脸郁闷:“起先奚吾将军还陪他过过手,后来将军也不上了。这……” 炽鱼听着不觉好笑,心道这个魔王也是小孩子脾性,一时来了兴致:“走,去瞧瞧。” “姑娘能去劝劝,当然再好不过!”三儿松了口气。 炽鱼一笑:“我可没说我去劝架。” “啊?”三儿不解。 “我去打架。”炽鱼笑道。 044 见了女人怂得 “鱼儿姑娘?……”张三儿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道这姑娘也是奇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么?老大打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炽鱼刚走出去,就见一群人围着西浔。 高大的西浔赤裸着上身,对周围人吼道:“来啊!” 一群人赶紧退后,离他远了些。 “来啊!”他的眼瞳忽然赤红起来:“魔军如今这么弱,都不敢来么?” “……”张三儿叹了口气:“姑娘你这怕是真刺激到他了……” “我来。”一名少年走了上去,这人身形尚幼,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陛下说得对,身为魔军,知难而上。” “呵,你叫南河是吧?不错,勇气可嘉。”西浔一抄手:“我不用手。” “陛下你……”南河有些难堪,脸一红嘟囔道:“这也太看不起我了……” 西浔笑道:“你要能逼我用拳,就算你赢。” “真的?”南河兴奋得脸颊红扑扑的,架势一摆就冲了上去。 炽鱼身形本就瘦小,从高大的魔族中间挤了进去,张三儿拦都拦不住:“鱼儿姑娘叻,你可别乱跑……待会儿伤着怎么好交待?……” 炽鱼见李四儿也在围观,挤了过去:“哎?打得怎么样了?” 李四儿见炽鱼钻进来了,惊得一脸雪青:“你你怎么来了!这儿打架呢!” “打架怎么了?”炽鱼嘟囔道。 南河一拳向西浔攻去,西浔只轻轻一闪,躲开了。南河另一拳又到了他跟前,他也只是轻巧躲过。 既然是切磋,两人均未用灵力,只是在招式上比拼。按理,西浔比南河根本不在同一个水平,但西浔还是认真地等南河一招一式演完,他在场上再见不着那副地痞流氓的骚气模样。 炽鱼皱了皱眉,就听身边一个声音说道:“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 炽鱼略一抬头,苦笑道:“奚吾将军……” “哼,既然遇上了,你觉得你还有命么?”奚吾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 炽鱼垂了头,不管是什么原因,毕竟是自己背叛了。 奚吾冷冷看着她:“可惜,你都成这副鬼样子了。” 炽鱼苦笑。 “怎么死的?”奚吾问道。 “赤渊……杀了我。”炽鱼低声说道。 “嗯?”奚吾顿了顿,忽然大笑起来:“你这是自食其果么?” “别笑了。”炽鱼勉强说道,虽然事情并不是奚吾想的那样,但那段记忆她实在不愿意回想起来。 “呵,你们那些破事我管不着。”奚吾冷笑道:“但你欠我条命,你准备怎么还?” 炽鱼皱了皱眉:“你要就拿去。” “哼,以你现在这副模样,非魔非鬼,我要你命何用?”奚吾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炽鱼背心一寒。 奚吾却没有看她,却是看了一眼西浔:“我要你助他为王。” “你说什么?”炽鱼一惊:“你不是要做王么?” 奚吾冷冷道:“你到底有多看不起我?我那时想为王,不过也是因为魔界混乱,无人主持大局。” “你真的愿意他为王?”炽鱼迟疑了一下。 奚吾说道:“魔界之主本应是长女西媛,但西媛失踪多年。这王位原本就该是西浔的。” “你这么守规矩么?”炽鱼笑道。 奚吾横了她一眼:“西浔为王,当为魔界之幸。他只是需要时机。” “你真这么想么……”炽鱼看向西浔。 他已经等南河一招一式演完:“勇气可嘉,但南河你的招式还要再练练。” 南河根本没闹明白他是怎么摔出去的,人就已经飞了出去。但他落地之时不知为何速度突然慢下来,是以摔在地上虽然摔了个狗吃屎,却几乎没受伤。 炽鱼看在眼里,径自向西浔走了过去。 “别去!”张三儿伸手一拦,却只觉炽鱼身形一闪,什么都没抓住。 “别紧张,这好戏才开始呢。”奚吾幽幽地说道。 “那个不是老大带回来的女人么?” “她上去干嘛?” “你来做什么?”西浔见炽鱼上来,皱了皱眉。 “打架。”炽鱼嘴角一扬。 西浔眼睛都大了:“你跟我闹着玩儿么?” 炽鱼头一昂:“怎么,不敢?” “你?……”西浔一时找不到话来。 众人见这情形有趣,又是头一回有女人这般撩老大,心道说不定这是人家打情骂俏呢。 一众人饶有兴致地盯着西浔,西浔看着众人“殷切”的眼神,脸涨得通红:“我……我不跟你打……” “嗯?”炽鱼逼近了一步,西浔退了一步:“不打。” 炽鱼又走近了几步,西浔又退,一个没站稳就绊了一跤,神情有些狼狈。 张三儿笑出声儿来:“老大这见了女人怎么怂得……” “哎,别闹别闹。”西浔站直了:“再胡闹我生气了。”他手一抬就要抓住炽鱼的手腕。他心道只一接触,炽鱼就只有乖乖听话了。 未料到他这一抓,只抓到一个影子。炽鱼身形一闪就躲开了。 这当着众兄弟的面,居然抓不住一个女人,这脸可丢大了。 西浔稍一迟疑,已经又抓了出去,他的手在半空里变了好几个方向。 炽鱼看在眼里,心道管你什么招式,我多躲几次就是。 她的身形只闪烁了几次,人已经到了西浔身后。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一时间鸦雀无声。 待他们再看炽鱼时,她的眼瞳变得赤红如血一般。 “血瞳……”李四儿惊道:“这女人是魔族……怪不得见着我们一点儿都不怕。” “霓家的鬼影。”西浔已经收起了调笑来:“霓蓉是你什么人?” “是我们族长。”炽鱼答道。 “你这种程度的鬼影,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你?”西浔疑道。 炽鱼笑道:“你想问问题,得先赢了我。” “鬼影而已,你这么看不起我?”西浔摇摇头:“我不打女人。” “那可由不得你。”炽鱼周身忽然翻腾起一层血色的雾气来。 众人只觉得周身一冷,寒意凛冽。 “这……这鱼儿姑娘不简单啊……”张三儿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这血乎乎的是什么?” “血气。”奚吾幽幽地说道。 045 成亲还不跟打架一样? “你……”西浔一惊,他脚下一个血色的阵法显现出来,未等他反应过来,赤红的光焰已经将他包围起来。 这阵法是……不可能吧?西浔心下略一迟疑,灵力一凝,周身包裹着灰黑色的尘雾,未等那阵法发动,人已经冲了出来。 “动作倒是快……”炽鱼一笑,西浔只觉得手脚忽然被红色的符文缠上了,动弹不得。 西浔感觉到那符文在向着自己皮肤钻进去,眉头微微皱了皱,真的是那个术法么?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人她是…… 西浔身体上的魔气散发出来,一片灰黑色的尘埃,血祭符文接触到那魔气尽数化解了。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 炽鱼歪头笑道:“听说你心里窝火,没处撒气?我让你撒撒气。” 西浔已经完全认真起来:“我要撒气,怕是你受不住。” “多谢记挂。”炽鱼眼瞳一红,混身血气翻腾,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 众人只见地面的土石喷涌出来,一只血色的手自地下伸了出来。那手上没一块儿好肉,显然已经腐烂好久了。 “这?”三儿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几乎颤声问向奚吾:“这是什么?” 奚吾皱了皱眉:“不知道。” 地上已经被那些血乎乎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他们从土里出来,把西浔围了个严实。 “够不够玩儿?”炽鱼手一抄,笑道。 “有点儿意思了。”西浔嘴角一勾,空气中凝结出了石块来,先是很小的颗粒,然后越来越大。 “去,伺候伺候我们的魔王。”炽鱼笑道:“可别让我的血尸抓住了,他们要跟你亲近亲近哦。” “这么多……”张三儿目瞪口呆:“这要是围我,得被揍傻……” 近百只血尸一拥而上,冲向了西浔。西浔周围的土石旋转着,砸向血尸。一时间土石弥漫着,一片地动山摇。 众人已经躲远了去。尘土弥漫,看不清楚战况。 地动总算停了下来。 炽鱼捂着口鼻抱怨道:“弄得这么乌烟瘴气,差评!” 却听西浔在她耳边说道:“那我捉到你了,我跟你亲近亲近?” 炽鱼一惊,已经连续几次鬼影闪到一边儿了。 西浔似乎也没有想追上去,笑嘻嘻地说道:“怎么,我这本事还算凑合么?” 炽鱼回头看了一眼血尸一地的残肢,挠了挠头。血祭阵抓不住,血尸也沾不着,这个人没有多少花哨东西,但他的功夫就是单纯的很强。 “还没过瘾,再来?”西浔手一勾,一脸意犹未尽。 “够够够了!”张三儿叫道:“老大你再玩儿,咱们今晚都得睡地上了!” “再说……鱼儿姑娘打这么久,也累了吧?啊?”张三儿对着炽鱼直使眼色。 炽鱼笑道:“嗯,有点饿了。” 西浔似乎打得很舒坦,手一挥:“行,收工吃饭。” 众人一阵雀跃。心道这次总算又混过去了,不然还不得被老大闹翻天。 “慢着。”炽鱼叫道。 “还没打舒坦?”西浔的痞子气不知怎的又冒了出来:“回去陪夫……” 炽鱼打断了他的话,恭敬一拜:“归魂剑灵愿助魔王称王。” “归魂剑灵……” “怪不得这么强。” “那不是之前奚吾将军的?” 众人看向奚吾。他对西浔说道:“归魂剑早已不是我所有。如今她愿意助魔王,自是好事。” 西浔看向奚吾:“她若是剑灵,她可是背叛了你。你不恨她?却让她助我?” “她有用。”奚吾认真说道。 西浔看向炽鱼,炽鱼点头。 “若长姐愿意继位,我不称王。”西浔说道。 他果然是西媛的胞弟么?炽鱼见西浔的眉眼,依稀跟西媛有些相像。 “要她不愿意呢?”炽鱼问道。 “你知道她在哪儿?”西浔问道。 炽鱼摇头:“已经数年没见。” “你看,我没说错吧?这成亲还不是跟打架一样,过过手觉得手感不错,就认可对方了。”李四儿对三儿说道。 张三儿一拍脑袋:“我看你这没救了。” “鱼儿!”无妄的声音传来。 炽鱼一愣,都把这茬儿给忘了。 “你是谁?”李四儿问道。 无妄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长得如此可怖,想来都不是常人。 “人族。”几个人围了上去。 “无妄,你回羊角村等着我。”炽鱼说道。 “你要走?”西浔一惊。 “我还有些事情要先处理。”炽鱼说道:“放心,答应了助你,不会食言。” “无妄,先回去。我随后来找你。”炽鱼再次说道。 “你不走我就不走。”无妄皱眉道。 “你凭什么?”李四儿冲上去就推了无妄一把,无妄手一伸抓住了他的手腕。 炽鱼看向西浔。 西浔对李四儿说道:“放他走。” “鱼儿!”无妄怒道。他话未说完,人已经倒了下去。奚吾幽幽地说道:“鬼叫着烦,扔回羊角村。” 炽鱼心知魔界之事,无妄杵在这儿多有不便,也没拦着奚吾。向西浔辞别:“我这就走了。” 奚吾悄悄在西浔耳边说道:“她要走了,可不好找回来……” 西浔一愣,迟疑道:“我的异能……” 奚吾轻笑着,在西浔耳边说了什么。 “真的?”西浔脸上掩不住的欣喜。 奚吾点头。 西浔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对着炽鱼一扑就给她压在地上。炽鱼根本没想到西浔会突然来这一出,西浔长得极为健壮,一旦以体重压制着炽鱼,她连鬼影都使不出来。 “你干嘛?!”炽鱼又羞又急,眼睁睁地看着西浔伸手摸上来,急得大叫:“别别别……” 西浔两个指尖轻轻戳了戳她的脸,她只觉得一阵无力就瘫在了那里。 “救,救……”炽鱼使尽了最后一点儿力气向奚吾求救道。 奚吾一笑:“我说了不要你命,可没说不报仇。”他很满意地扬长而去。 “奚吾说,我的异能就是让你脱力,你也死不了,是么?”西浔笑道,一把抱起炽鱼扛在肩上,在众人的起哄中将炽鱼扛进了石屋里。 046 宝宝心里苦 炽鱼躺在床上,半点动弹不得,只剩一双眼睛骨碌碌直转着。 西浔就这么摁着她的肩膀,不敢松手,生怕一松手,她就跑没影儿了。 这么长时间的接触,炽鱼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气鼓鼓地瞪着他,西浔头一昂瞪了回去。 两人这么相互瞪着,一个不敢动,一个动不得。 “放不放?”炽鱼恼道:“我都说了,等你称王我会回来帮你。我说话算数。你堂堂未来的魔王,这么扣着我算怎么回事?” “做不做魔王不要紧,媳妇儿跑了才是要紧事儿。”西浔头一撇:“不放!” “嘿,你这耍无赖。”炽鱼骂道:“我什么时候是你媳妇儿了?” “我本来就是混混无赖,怎么着?你都是我掳来的。”西浔理直气壮地说道:“再说,之前还不是,现在可以是。” 西浔笑得一脸褶子。 “你给我滚开!!”炽鱼怒道,眼瞳里一道诡异的光焰一闪而过。 石门外面,一众人趴在上面。 四儿轻声说道:“这次总能行了……” 三儿扯了扯他的袖子:“小点儿声儿。” 屋里传来哐当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接着就是西浔叫唤了一声。 “哦,这么激烈?”一旁的矮七不怀好意地笑道。几人偷偷捂嘴笑着。 忽然又听西浔低低地惨叫了一声。 “不准叫!”炽鱼斥道。 西浔呜呜咽咽了几声,似乎很委屈。 李四儿没忍住笑出声儿来:“老大这被老婆管得,怂得。” “你滚开!”几人又听着炽鱼骂道,引得又一阵偷笑。 “行了行了,老大好不容易遇着个好事儿,别让我们看热闹给搅黄了。”张三儿说道:“回去了,赶紧回去了……” 众人终于散了。 西浔鼻青脸肿地蹲在墙角画圈圈,委屈地抬头看了炽鱼一眼:“能不能……让我睡床?” 炽鱼眼瞳一瞪,西浔赶紧捂脸:“别打别打!不睡了不睡了……” 炽鱼走到他跟前,攥紧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今天太晚了,我就在你这儿睡了。你,就蹲在这儿。” “哦……”西浔低低地应了一声。 “不听话揍你丫的!”炽鱼做了一个凶狠的表情。 她回到那冰冷的石床上,面向着墙合衣就躺了下来。 “你既然有那个……为什么不自己称王?”西浔幽幽地问道。 “别乱想。我除了那个,哪样能耐都比不上你。”炽鱼说道:“而且,我都死了好多年了。” “死了……”西浔不解:“你不愿意做我的王妃,为何还跟我共处一室?” 炽鱼苦笑:“你丫连女人都搞不定,要是这会儿被扔出去,你外面那帮偷听的兄弟会怎么看?” “你……”西浔一惊,她竟然顾及着自己的面子,宁愿被误解。 “行了。就算看在西媛的面子上,我也不想未来的魔王丢了颜面。”炽鱼笑道:“你以后可是魔界之主。” 西浔心里一热,站起身就想过去。 “别过来!”炽鱼叫道:“你,今晚都给我待那儿!” 西浔颤颤悠悠又蹲了下去。 清早,西浔挪了挪僵硬的身体,几乎一瘸一拐地走出去。 “老大好!”矮七笑道:“老大今天精神真好!” “嗯,好。”西浔摸了摸嘴角的淤青,心里暗骂,好个屁,你哪只眼睛看着我好了。 “哎,你们快看,老大那样子……” “昨晚上被收拾了?” “铁定是猴急……被姑娘揍了……” “噗嗤……” 西浔只道宝宝心里苦,扭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却听这边的人议论道:“老大走路怎么一瘸一拐的?” “哎,你不懂……” “这是伤到哪儿了?” “小孩子家家的,别乱问,干活儿,干活儿去!” 爷只是蹲了一晚上腰酸背痛腿抽筋的……这些人尽朝歪了想……西浔的表情几乎要纠在一块儿,此时竟觉得像吃了黄连一般,有苦道不出。 西浔在一路议论纷纷中,去厨房找了些食物,给炽鱼端了过去。 房里,炽鱼还躺着。 “鱼儿,醒了么?我给你带了吃的。”西浔放下吃的,走过去:“鱼儿?” 炽鱼勉强转过身来,把西浔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 炽鱼重重的黑眼圈在惨白的脸上很是招眼,她勉强坐了起来:“用了那个的后遗症……” “这么霸道……”西浔赶紧扶她起来:“那你还用?” 炽鱼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 西浔低了头:“不好意思……” “无事,休息休息就好了。”炽鱼勉强站起来:“我要走了。” 炽鱼走在路上,一阵东倒西歪。 西浔实在不放心,跟奚吾交待了几句,硬是跟了出来。 炽鱼实在无力气,只好用衣物把自己裹了个严实,任西浔背着。 无妄在老丈的家里醒过来,一出门就看到裹得严严实实,被西浔背回来的炽鱼。 “怎么了?你没事么?”无妄奔上去想接过炽鱼。 西浔没理他,直接背着炽鱼进了屋。老丈恭敬地给他行了个礼。 “你……你认识他?”无妄皱眉道。 老丈点头:“他是我们老大。” “怪不得我们一来,他就知道来掳人了。”无妄恼怒道。 老丈一笑:“对不住了。谁让老大看上了这姑娘?” “别废话。”西浔打断道:“鱼儿现在需要休息。就在你这儿休息几日再走吧。” “好。”老丈垂首道。 “鱼儿要跟我回家乡。”无妄冷冷说道。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吗?”西浔怒道。 “景旭呢?”炽鱼左右一望,没见着景旭。 “他先走了。所以我们才要赶紧一些。”无妄说道。 “谁走了她也要养好了再走。”西浔坐了下来,向老丈道:“去弄床新棉絮,要软一点儿的,弄几身干净的换洗衣服,再弄点吃的来。” 老丈应了。 “我没事的。无妄的事比较着急,我们明天就走行吗?”炽鱼温言道。 “来不及了,今天就要走。”无妄说道。 “今天……”炽鱼叹了口气:“我……确实走不动了。” “我背你,好不好?”无妄说道。 047 无妄的抉择 天空里忽然下起了雪,无妄怔怔地看着这漫天飞雪。离家乡越近,心里反而越是焦躁。 炽鱼在等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而他无妄等的,却一直是这么一天。 他看向屋子里熟睡的炽鱼,她睡着的侧脸,真漂亮。 他看着她的脸,嘴角不自主地就扬了扬。 随即,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越锁越紧。一如心里的锁。他赶紧又走到窗子前,抬头看向飞雪的天空。 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眼泪是不存在的。因为掉下来,就已经冻结了。 一些画面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景旭坐下了,回头看了他一眼:“哥,鱼儿……确实太不简单了。” “我知道。”他幽幽地说道。 “你不是叫我查那异兽大蛇吗?我查了,你猜怎么着?”景旭径自说道:“大蛇被特殊的封印所致,不得不看守异界入口,当然这异界究竟是通向哪儿,没人知道,也没人会去试,这当另说。” “说重点。”无妄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重点就是,要解除这封印,需要大量的灵力。到底多大呢?我只找到一条记载,那个人曾经做到过。”景旭说道。 “那个人……”无妄陷入了沉思:“所以,她的灵力也许可以跟那个人相提并论?” 景旭摇头:“这我不知道。也许她只是凑巧,或者大蛇的封印本来就已经慢慢变弱了。” “不可能,以那瑾泉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解不开普通封印。”无妄喃喃道。 无妄扶了扶痛得厉害的头,眼前竟然有些模糊。 景旭怔怔地抱着一支剑出神,连他进去都没发觉。 他见着那剑穗上隐隐有着一行清秀的小字。 “你没事发什么呆?”他总是这样,明明是想要关心他,却一开口,言语就硬邦邦的。 景旭回过神来:“哥。” “絮絮的?”无妄看了一眼那剑。 景旭低了头,勉强笑了笑。 “她……好些了吗?”无妄问道,他几乎没这么关心过弟弟的心情。 景旭明显有些受宠若惊:“还是一样。我没事,谢谢哥。” “景旭,她……会好的。”无妄实在不会劝人,只生硬地说道。 景旭一笑:“哥,自从你认识鱼儿,我看你都变得有人情味儿了哟!” 无妄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就是这笑实在太假了。哎,哥,你是专业假笑三十年么?”景旭扶着下巴叹道:“真是笑比哭还难看。” 这里的天空是红色的,就像血的颜色一样。他勉强爬起来,因为失血过多,单是站立着,他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勾魂的鬼差已经追来了。他捡起地上的剑拼命往前跑。 在这个地方,只有魂魄,任他多大的能耐,也是要命的事。 他从怀里掏出半页残破的书卷,那上面标记着逃到冥河的路线。 这是半天之前偷盗月舞珊瑚之时,顺手从一旁的残卷上撕下的。当时他只是觉得这路线对他逃脱有用。 此时,他不巧将书页翻了一面,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字,眉头皱了起来。 屋里炽鱼翻了个身,喃喃地念道:“赤渊……” 她挪了挪身体,有睡熟了。 赤渊?他是谁呢?无妄幽幽地想着,许多年以后,你还会不会记得有个我? 算了,我在想什么……无妄对着窗外闭了眼,哪里还会有许多年以后…… 无妄低头看着手中的半页纸,上面的字迹依稀写着:今准许……鬼差魑鱼……无偿使用血海……澜…… 他转身将残页扔进了火炉之中。 奚吾见西浔垂头丧气地回来:“怎么?她还是走了?” 西浔点头。 “她答应了我,又想食言么?”奚吾恼怒道。 西浔摇头:“不是她食言。是那个人族带她走的。好像有什么要紧事。” “那你就让她走了?”奚吾心下不知怎的竟有些不甘,好不容易逮到这鬼丫头,都没让我复个仇寻寻开心,就让她跑路了? 西浔看着手里那串骷髅头项链,轻叹了口气。 “魔君,你手里这是什么?”奚吾看着那东西,问道。 “她的项链,回来的时候一着急,就忘了还她。”西浔仍然一脸丧气样儿:“其实我还挺担心她……” “担心什么?”奚吾不解。 “那个人族,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西浔眉头紧锁。 “怎么不对了?” “说不上来,只是有种阴郁的气息,很压抑。”西浔说道。 “魔君,如果你真担心她的处境。这东西,你可得还给她。”奚吾认真说道:“你看出这是什么了么?” 西浔一愣。 炽鱼看到无妄的村庄时,心下一片凄凉。这个几乎完全埋在积雪之下的村子,破败得不像人能够生存。 后山的大雪几乎把一整座山都染成了白色。 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村口,两个老人已经站在那里等待了。无妄上前恭敬地拜了拜:“红长老,青长老。” 两位老人应了应,看向了炽鱼。 “这是鱼儿。”无妄说道:“我要跟她成亲了。” “成亲?”红长老一脸诧异,看向青长老。 青长老不动声色地笑道:“成亲,那是好事情啊。雾洇村多少年都没有好事情了……这外面冷,你们还想在外面冻多久?进去说,进去说。” 炽鱼一进屋就看到坐在炉火前的景旭,几天不见,他憔悴了许多。凹陷下去的两颊,眼神暗淡,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你都回来了?”无妄有些恼怒:“招呼不打就自己走了!还有把我这大哥放眼里么?” 景旭难得没有跟他争辩,低声说:“对不住,我搞砸了。” “什么意思?”无妄皱了皱眉。 “那些……没有用……”景旭扶着额头,头就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都是我,都是我没用……” “究竟怎么了?”炽鱼不解。 红长老看了一眼无妄,无妄说道:“无事,鱼儿是自己人,说吧。” “这事儿也怪不得景旭……”青长老苦笑道:“还是雾洇村的劫数啊……” 048 仇 景旭并没有直接回村子,而是冲着那祭台去了。 这个季节,山里的雪积了一层又一层,若是人踩在上面,得直接陷进去,让雪给埋到大腿根儿。 景旭在雪上奔跃,脚尖轻巧地一点,就跃上了树冠。他哈了口气,搓了搓冻红的手:“哎,最不喜欢回家了……每年冬天都冷得跳……” 景旭一边埋怨,一边从树上跃起,向密林深处行进。 胡子拉碴的壮年人剑往肩上一扛,叹了句:“哎,真是苦了这俩孩子了……” “魏叔,你可不能这么说。”绫波的手拢在袖子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在这天寒地冻鸟不拉屎的地儿干等了这么久了,也苦逼得很哪!” “屁话多!”魏叔一巴掌拍绫波头上,差点没把他拍下树去。 “他俩,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了村子,呵……”魏叔摇摇头。 “这俩货也是拼了命了,但是力气使得不对啊。”绫波摇摇头:“他们从来没怀疑过,这件事儿本身就有问题么?” “我暗示过他们,甚至支持无妄去了鬼界一趟。没想到,这死心眼儿的孩子,根本就没把我说的当回事儿,只是跑去鬼界偷了个破灵宝就回来了。还把自己折腾个半死,哎……孺子不可教……”魏叔叹道:“算啦,总要正面遇上的。走,去了结这破事儿。” 绫波跟了上去。 冷风一吹,景旭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略一迟疑。怎么回事,有两个人跟着我么?这么冷的天气,竟连嗅觉也迟钝了。都这么近了,我才察觉出来。 魏叔,真的没死……可他们俩怎么会凑一块儿? 景旭心下一阵疑惑。 去祭台的方向,魏叔自己也知道,跟着我做什么? 未等景旭反应过来,一道紫色的火焰呼地已经欺到了眼前。 比上次看到的时候,速度还快,之前都是糊弄我玩儿么?景旭不由得有些懊恼,闪身一躲,避开了火焰,短剑已经反手握在手上。 绫波的剑锋一挑,在景旭面前划了一条漂亮的弧线,景旭短剑迎上去。紫焰和金光交织在一起,竟是势均力敌。 魏叔略一皱眉,身形已经在景旭身后。景旭一惊,魏叔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这前面有绫波的紫焰,后面魏叔要是偷袭…… “上次约架,今天看来能如愿了。”绫波却是抽身就拦在了魏叔面前:“哎,我打架,你别插手。” 魏叔骂道:“谁让你打架来了,让你来抢东西!” “抢东西?”景旭惊道:“魏叔你要抢……” “没错,就是你口袋里那些灵宝。”魏叔一字一句地说道。 “魏叔你!”景旭不觉有些恼怒:“别人抢就算了,你明明知道这是全村人的希望,为何还要抢?” 魏叔看着景旭,没吭声。他脸上并没有高兴或者恼怒的神情,仿佛这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景旭根本没看清楚他怎么出手的,魏叔一拳打在他小腹上。这拳极重,景旭一口血吐出来,身体蜷了下去。 “魏……” 魏叔并没有等他说要,拎起他,重重的一肘撞在他头上。景旭倒了下去。 魏叔朝绫波努了努嘴:“小波儿,快点儿扒。” 绫波叹道:“这种事儿怎么又是我?” “东西带上就赶紧走。”魏叔说着,人已经奔远处去了。 绫波一回头,吐了吐舌头:“这下可被老头子发现了……” 白雪皑皑的树林深处,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走了出来。 他厌恶地用脚尖碰了碰景旭,骂道:“死狗一样。” “哈,我还说你小子去哪儿逍遥了。”覃瑜冷笑道:“跑路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绫波叹了口气,拜了一拜:“对不住您老人家。” “行啦行啦,那套你别来。”覃瑜笑道:“怎么着,东西也得手了,这人就留给我吧?” “师父,有句话……”绫波看了一眼地上一动不动的景旭,迟疑了一下。 “怎么?师父做什么需要你来教?”覃瑜的表情阴冷起来:“我不计较你那些花花儿肠子,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难道还要给这只死狗求情?” “我……”绫波眉头皱了皱,垂了头。 “你小子赶紧给我滚!不然连你一起收拾!”覃瑜骂道。 绫波站了良久,终于对覃瑜拜了拜:“师父珍重!”扭头走了。 “呵,真是翅膀硬了……”覃瑜看着绫波离开,在雪地间越来越远,心里竟突然萌生出一种不舍来。 这些年里,唯他捡到的这个孩子,一直陪着他,如今他有了自己的主张,他心里是高兴的。他也没想让绫波跟他一样,在仇恨中耗尽一生。 报仇,是他心头解不开的结。但这不是绫波的结。 这样也好。 他叹了口气,回头恶狠狠地看向了景旭。 他要为他覃歌的死负责。谁让你是他弟弟。 郝方的脚步实在太快了,月城远远地落在后面,不觉一阵不爽:“老大这是怎么了?走这么快……这神行的本事,我怎么跟得上嘛……” 郝方并没有理会后面的月城,前面就是雾洇村了,那后面的山林,应该就是那里吧。 数日以前,郝方难得空闲下来,正当走进书房,想着找基本书消磨消磨时间。 他随意拿起了一本册子,那册子似乎很久没有人翻阅过,一层厚厚的灰。书页中夹着一张浅蓝色的纸,那纸笺干净得有些过分了。 郝方取出那纸笺,看到了几行秀气的字。他一见到这熟悉的字体就眉头一皱:“失踪那么久,总算舍得出现了?” 他读完那纸笺幽幽一笑:“还真舍得使唤人……一出现就要我帮他跑路……呵。” 月城躲在门外,舒了口气:“还好,看来他是打算去的……不然我还不晓得怎么办了。” 郝方赶到这个大雪纷飞的山林时,远远就看到了一个“雪人”。 他一身覆盖着白雪,被什么东西悬在树枝上。他的头软软地垂着,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049 你帮得上 郝方放下景旭,他的衣服被扒了个光,身体已经完全青紫了。 月城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就见着赤身裸体的景旭,“啊”了一声赶紧捂了眼睛。 郝方解下外衣给景旭裹上,拍了拍他的脸,唤道:“醒醒!” 半晌,景旭略微睁了睁眼。他心知灵宝被抢走,开启阵法已经无望,自己还被人如此扒光衣服羞辱,不由得又羞又怒,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行了,别说了。”郝方背上景旭就往村里去了。 月城见景旭衣服已经披上,才跟了上去。 “你……干嘛救我?”景旭吃力地问道。 “别说话了。”郝方说道:“有人让我来救你。他的面子而已。” “谁……”景旭张了张嘴。 “记着,是我郝方要来救你。跟神行司没关系。”郝方冷冷说道:“下次见面,我还要拿你。” “……明白了。”景旭闭了眼:“多谢了……” 郝方瞄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景旭,摇了摇头。 红长老的家中,景旭讲述完了事情的经过,坐在火炉边,闷不吭声地缩了缩身体。 无妄取了热茶给炽鱼。 景旭目光呆滞地看着火焰:“是我的错……” “行了,有点出息!”无妄骂道:“东西丢了再想办法就是。” 炽鱼见景旭的手脚都裹着纱带,心知这被冻得不轻。她手中灵力一凝,对景旭说道:“手,拿来。” 景旭没有动。 炽鱼瞪了他一眼:“伤就不治啦?” 她一把抓过他的手,这触感不对……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伤成这样?……”炽鱼低声说道。 红长老叹了口气:“手脚怕是保不住了……” 炽鱼看着垂着头的景旭:“走,进去,我给你治。” 景旭没动。 “走啊。”炽鱼再次说道。 “姑娘……景旭他没法站起来……”青长老一脸惋惜。 “嗯?”炽鱼看了一眼景旭的腿,走过去一把横抱起他。 一直没有反应的景旭一惊:“你?做什么?” 炽鱼没理他,径自对红长老说道:“还劳烦借您这一间屋子用用。” 红长老忙点头:“自然,自然。里间,这边走。” 无妄看着炽鱼抱着景旭进屋,只觉得心头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刺了一下。 景旭自己走出来的时候,红长老、青长老惊得目瞪口呆。 无妄的嘴角不自主地轻轻扬了扬,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景旭仍然一脸丧气模样,炽鱼气得一巴掌揍他后脑勺上:“伤都好了,再丧,揍你丫的!” 红长老笑道:“无妄你这媳妇儿找得好,本事忒大了。” 无妄微微一笑,笑得一脸落寞。 他径自走近炽鱼:“你陪我去逛逛好么?” “这会儿?”红长老奇道:“外面天寒地冻的。” “我带鱼儿去看看祭台,也许还能再想想办法。”无妄说道。 “哥,都是我……”景旭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行了,这么没出息。”无妄斥道。 出了村子,无妄径自向山林走去。一路上,他什么都没说。 炽鱼跟着,心知他心里的烦闷。 多年以来盗取的灵宝,本想靠这些开启阵法,救治族人。可惜世事多不如人愿。 碧荷斋里,予迟盘腿坐着,面前是新泡的茶。茶香四溢,予迟深深地吸了一口。 夕夜托着腮帮子,一阵磨皮擦痒:“嘿,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坐的住?” “为什么坐不住?这里好茶好饭伺候着,多久没这么舒坦了。”予迟轻叹道。 夕夜瞥了一眼千食,他正在荷塘边无聊地逗着池里的锦鲤。 “你们俩,都不担心魂姐姐呢?”夕夜气鼓鼓的:“她要有个闪失,回头我怎么跟主人交代?” 予迟一抬眼:“就凭那什么鬼盗兄弟,能怎么着魂姐姐?” “不是他们,是那个超凶的叫花子!嘿,你不是跟他干过架么?还没干过?”夕夜嘲笑道。 “干不过?呵,我不想理他而已。”予迟喝了口茶。 “我觉得啊……我就是觉得啊……”千食忽然转过脸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哎,有事儿就说。”夕夜不耐烦道。 “那个叫花子倒还好,最该防着的是那两兄弟。”千食一本正经地说道。 “他们俩?”夕夜眉毛一扬:“虽然不弱,也不能怎么着吧……” “实力不是决定性的。”千食已经扭过了头去,继续逗弄他的锦鲤:“我总觉得那个无妄……” 孔雀看着眼前的水晶球,忽然心里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炽鱼很久没有联系,照理说也没什么特别。但那项链的反应却是有些奇怪…… 孔雀盯着水晶球看了许久,终于手中光焰凝聚起来。 “哎,无聊死了……”夕夜打了个哈欠:“还不如跟着魂姐姐玩儿。” “你能闭上你那张臭嘴么?”予迟斥道:“想消停几天都这么难。” 夕夜白了他一眼。 三个灵的眼神齐刷刷地注意到孔雀的身上。他此刻站在那里,脸上难得一片阴郁。这种时候通常没有什么好事情。 “我完全搞错了……”孔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以为是月在搞鬼,他们只是利用鬼盗兄弟而已……” “然后呢?”夕夜忍不住问道:“魂姐姐怎么了?” “你们三个,赶紧去雾洇村。”孔雀眉头一皱。 予迟已经嗖地回到了雪魅剑里,夕夜一手操剑,一手拖着千食就走:“走!” 孔雀手中阵法已起,孔雀绿色的光焰明亮起来。 无妄已经走上了祭台,他怔怔地站在那里。 “你……没事儿吧?”炽鱼问道。 无妄转身过来,只是看着她。 “没想到他们到得这么早,直接来村子抢东西了。怪我,在羊角村耽搁了。”炽鱼有些内疚:“或者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无妄扶着炽鱼的肩膀,幽幽地说道:“是辛苦你了。” “没有。我自己要来的。”炽鱼笑道。 “谢谢。”无妄笑道:“这次又多亏你。景旭的伤才能好了。” 炽鱼摇头:“可我都帮不上你的族人。” 无妄忽然一揽炽鱼,抱了抱她。 炽鱼推开了:“哎,别这样……” 无妄没有放开她,又抓住了她的手腕,他轻声说道:“你帮得上。” 050 祭 “我?”炽鱼一愣。 无妄的脸上有种捉摸不透的神情。 炽鱼心中隐隐有些不妥,很快,她发觉了这种不妥在哪儿。 无妄一直站在她旁边,仿佛已经准备好了一般,一把就扶住了她软倒下去的身体。 “卸骨散?”炽鱼惊道。 无妄没敢直视她:“对不住。” 她想起了刚刚喝过一杯他递过来的水,她下意识地想去摸索颈间的项链,却什么也没摸到。 项链在……西浔那里……炽鱼心下一凉,才用过鬼瞳,身体尚未完全恢复。 无妄并没有迟疑,将炽鱼放在一处,手中灵力一聚,炽鱼身下的地面出现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来。 “这里原来就是祭台……”炽鱼苦笑:“你是想用我做祭品么?” 无妄没有看她,声音并没有多少波动,只是说道:“既然鬼差魑鱼能以血海聚灵,能解开异兽大蛇的封印。” 无妄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你应该也有足够的灵力开启这个阵法。” 无妄的剑已经指向了她:“用你的血。” 炽鱼吃力地睁了睁眼睛,这药力太猛烈,她来不及想别的,就彻底软瘫了下去。 “对不起。我一直没告诉你,这个祭台,如果有灵力足够充沛的血,填满这上面的沟壑,也可以打开。”无妄低声说。 她的血缓缓流淌着,填充着祭台上的沟壑。 她怔怔地呆在那里:“你是故意受伤经过我门口的?” “是。”无妄的剑在滴着血。 “你怎么知道我是鬼差魑鱼?”炽鱼闭了眼。 “在鬼界偷盗月舞珊瑚的时候发现的。”无妄的声音仍然冷冷的。 “你一开始就是想用我来开启祭台么?”炽鱼觉得眼睛有点润。 “不。”无妄说道:“一开始我不确定你的血能不能开启这祭台。直到你解开大蛇封印,我才确定你可以。” 祭台上布满了她的血,阵法发出了暗红色的光芒来。 炽鱼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的手终于垂了下去。 “大,大哥……你?”景旭走上祭台,惊得目瞪口呆:“你在做什么?!” 无妄没有理会他,祭台中央,有一株植物从血中生长起来,越长越高,开枝散叶,终于长出了一株小花来。 景旭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炽鱼:“鱼儿她……” 无妄面无表情地看向景旭:“我用她的血开启了阵法。” “大哥!她可是……”景旭有些恼怒:“我是弄丢了灵宝,我们再想办法就是。你何必……” 无妄摇头:“来不及想别的办法了。” 景旭冷笑了一声,他看着一身惨白的炽鱼,喃喃说道:“哥,我还以为,你喜欢她。” 无妄并没有回头,只是向那株小花走去:“我确实喜欢她。” 他又回头看了看她:“但我得救我的族人。” 无妄摘过那只小花,那是返魂枝。他知道,村里的族人有救了。 景旭又看了一眼炽鱼,她的血布满了地面的沟壑。阵法还在闪烁着暗红色的光,他心下有些不忍:“哥,你至少也该好好安葬她。就在刚刚她还救了我。” 无妄默默走了过去。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身的肌肤惨白得不似活人。 无妄伸了手,只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别碰我。” “你……还活着?”景旭紧走了几步。 炽鱼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略微动了动嘴唇,说道:“滚。” 无妄看着她,有些动容。 “滚。”她只是重复了一遍。 无妄咬了咬牙:“对不住。” 他扭头就走,心里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哎,哥!”景旭追了上去。 夕夜的身形显现出来,一手拿着雪魅剑。 予迟已经扶起了炽鱼来,她靠着他,眼泪夺眶而出。 千食叹道:“别哭了,魂姐姐。我就觉得那个无妄身上有种阴恻恻的气味。” 炽鱼喃喃说道:“我还以为,他跟他们不一样。” 夕夜轻叹了口气,结起了阵法:“魂姐姐,别说话费力气了。你的血,我替你收回来吧。” 夕夜灵力微聚,血祭阵法图案显现了出来。 “你们人,有什么不一样。”予迟说道,平静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情绪:“魂姐姐,你就是不肯信我。” “我们…人?……”炽鱼垂头重复着。 “我又忘了,你不是人。别想了。”予迟安慰道。 夕夜的阵法已经结好了,予迟将炽鱼放了进去。 血气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沸腾着一层血雾。炽鱼靠着予迟坐在地上,哭得停不下来。 无妄远远看着祭台的方向。 “还好……”景旭微微舒了口气:“她总算保住了命,幸亏她那些神奇的同伴。” 无妄鼻子一酸。 “你怎么不跟她解释?或者,这么冷,至少让她回村里……”景旭皱眉道。 “解释什么?”无妄回过头来:“是我送她上的祭台。也是我准备要她的命。” 清早,景旭慌慌张张地推醒无妄:“哥,你快来。” 祭台上,炽鱼被一众族人围着。 在生人面前,三个灵都没有出来。炽鱼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似乎很是害怕。 “怎么了?”无妄看向景旭。 景旭皱着眉,似乎很难开口:“她昨晚在祭台上过的夜……” “怎么了?” “他们说她冒犯了神灵,要她……”景旭低了头。 “闹翻神灵?”无妄忽然觉得腿一软。 男子一脚向炽鱼过去,张口就骂道:“你这个疯子!不过是无妄带回来的祭品,竟然在祭台上过夜?惹怒了神灵你能负责么?” “……祭台怎么了?”炽鱼抬头有些窘迫。 另一人揪起她,毫不客气地一拳揍过去,她跌在一边。 那人提拳又揍过去,边揍边骂:“都是你们这种人,我们才会遭难!” 炽鱼鼻子流着血,垂着头:“我怎么了?还是我的血救了你们……” “滚出去!”一些人附和着。 炽鱼勉强擦了擦眼泪,却是站不起来。 “住手!”无妄吼道,那些人见无妄过来,走开了些。 “你救了族人,可这祭品是你带回来的,她冒犯了祭台的神灵,你说怎么处理吧。”红长老冷冷地说道。 051 短暂相聚 无妄蹲下来,看着一身淤青血污的炽鱼,心里忽然憋得很难受。 他伸出手想安抚她,她下意识地勉强往后挪了挪。她碰到了后面的人,那人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脚,炽鱼动不了,被踹翻了去。 这就是我的族人吗…… 无妄看着围观的人群,眼睛湿了。 我一心一意想要拯救的族人,我不惜用鱼儿的命换他们的命。我还以为牺牲她一个人,可以换那么多条命,这是值得的。 无妄笑了起来。 人群很奇怪地看着他。 无妄的目光从那些人的脸上一扫而过:“你们竟然打她骂她?” “怎么了?”有人奇怪地问道:“她冒犯了祭台神灵。” “昨天她的血才换你们活过来了……”无妄指着炽鱼笑道:“为了你们,我杀了她……” “祭品不就是这样么?”一人不解道。 “祭品?”无妄笑道:“我用她的命换了你们的命。你们没感谢她,现在骂她冒犯了神灵?” 炽鱼的肩膀颤抖着,眼神暗淡地盯着地面。 无妄再没理会那些人异样的眼光,抱起了炽鱼,她的身体还在抖着。 “感谢这个怪物?”有人奇道。 “她做祭品,竟然还活着,神灵都没收她!一定是惹怒了神!”另一人说得理直气壮。 “无妄,她只是你选的祭品。”青长老不知何时也到了祭台边:“你无需为她的命负责。一旦成为祭品,她的命就是神灵的,神灵收了她的命,也是她的荣耀。” 红长老继续说道:“如今神灵不要她,可见她的魂魄并不洁净,自然该由我们帮神灵了结。” “呵,我还想着能救我族人……”无妄摇头,自顾自地说道:“我谁也救不了。” 他抱了失魂落魄的炽鱼,头也不回地走下了祭台。 “无妄!你回来,何必为了祭品意气用事?”青长老叫道。 空气里,弥漫起一股阴冷的气息。 无妄感觉到身后的异样,回过身去。 夕夜凶狠的模样显现出来,他冷冷地说道:“这帮人,我实在看着很不爽……” 他飘在半空里,尖利的指甲已经生了出来:“予迟可以忍,千食可以忍,我可忍不了。” 他的双手只略微一抬,祭台上出现了一个血色的阵法。暗红色的光焰燃炽着,符文爬上了众人的身体。他血色的眼瞳从未这么愤怒:“你们的血,我都要了……” “不好!他……”景旭瞪大了眼睛:“哥,阻止他!” 无妄冷冷看了一眼血祭阵中的众人,眼中忽然闪现一抹轻笑。 “哥!”景旭叫道。 无妄只冷冷看着:“我已经救过他们一次。他们再有磨难,也跟我没关系了。” 青长老看着束缚着自己的符文咒印,一脸惊恐:“这个咒文是?……” 红长老脸色已经变了:“卷轴上记载的,许多年前的那个……” “这人是……”青长老腿一软跪了下去:“神灵……您是神灵……请饶恕我们无知……” 红长老也跪拜下去,向夕夜恭敬一拜。众人见状纷纷跪拜下去。 “呵,你们搞什么名堂?”夕夜莫名其妙,只是冷笑道:“求我不杀你们么?” 景旭看了看他:“他们把你当成了祭台的神灵。” “祭台的神灵?呵,第一次有人把我这种邪物当神灵。”夕夜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可惜,他们惹了我魂姐姐。” 他手略一收,就听青长老一声凄厉的惨呼,倒在了地上。 “够了。”炽鱼斥道:“我不要呆在这,我们走。现在。” “好。”无妄抱了炽鱼,炽鱼却推开了他。 予迟抱起炽鱼,夕夜看了一眼祭台上的众人,他们一脸恐惧,却又不敢冒犯“神灵”,只规规矩矩地跪着。 “呵,算你们命大。”夕夜手一挥,收了血祭阵,身形消散了去。这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磕头跪拜。 景旭看了看跪倒的众人,又看了一眼怔在那里大哥,心中五味杂陈。 孔雀几乎是从法阵中跳了出来,见着炽鱼就扑了过去,心急火燎地问道:“你没事吧?啊?”他摇晃着她的肩膀,脸上焦急的神色丝毫没了往日的优雅。 “对不起啊。我真的没想到无妄他会……”孔雀上下打量着炽鱼:“你没受伤吧?” 炽鱼摇摇头,眼圈还红着。 “怎么了?”孔雀见炽鱼没有大伤才吁了口气,拍了拍她:“生我气了?” 炽鱼只是摇头。 夕夜说道:“魂姐姐这是被无妄那个混蛋给气的。” “孔雀大人,魂姐姐又中毒了。”予迟补充道。 “毒嘛,立马麻溜儿的给你解了。”孔雀笑道,手中灵力一凝。 半晌,炽鱼动了动手脚,只是还气鼓鼓地瞪着孔雀:“都是你,硬是让给你查那什么月!” “好了好了,我错了。”孔雀做了一个求饶的姿势,笑道:“你看我给你带了谁来。” 炽鱼一抬头,就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她几乎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 他一把抱住了她,笑道:“媳妇儿这么想我?” 炽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他身上蹭,衡尧忍不住抱怨道:“好不容易见一面,你就蹭我一身鼻涕?” 炽鱼嘟囔道:“你什么意思?赤渊从来都不嫌我。” “好好好,我媳妇儿我收着行么?”衡尧戳了戳她的额头,埋怨道:“赤渊,一开口又是赤渊,你也不怕你夫君醋坛子翻了。” 炽鱼一脸委屈地盯着他。 “怎么了?还委屈得?跟夫君说说?”衡尧拍着炽鱼笑道。 夕夜说道:“魂姐姐被欺负了。” “欺负?”衡尧一皱眉:“谁?说。” “那个叫无妄的,他作妖还不够,居然还想娶魂姐姐当媳妇儿。”夕夜手一抄一阵不爽。 “媳妇儿?!他反了他!”衡尧怒道:“嘿,你不替我灭了他?” 夕夜耸耸肩,一脸委屈:“魂姐姐不让。” “嘿,你咋啦?夫君不在,又看上人家小白脸了?”衡尧捉着炽鱼的手臂怒道。 “他可差点要了魂姐姐的命。”夕夜明显还没气过:“他那些族人,魂姐姐的血救了他们,他们居然还打魂姐姐。” 衡尧这才注意到炽鱼一身的青紫:“说,谁揍你的?夫君这就找他们算账。” 炽鱼根本没跟他贫,只是一头栽在他胸膛上,嚎啕大哭起来。 “哎呀哎呀,异灵也就算了,我都还杵在这儿呢……你们这也不避避嫌……”孔雀一捂眼睛走远了些。 052 一路向北 “谁让你睡这么久的?”炽鱼伏在衡尧的胸前,还在一抽一抽地:“我让人给欺负得……老是挨揍……” 衡尧搂着她,不觉好笑:“夕夜他们都在,你打不过,不会让他们替你教训那些人?” 他只觉得炽鱼拼命地往他怀里钻,不觉紧了紧搂着她的手:“怎么了,想我……” 衡尧话没说完,炽鱼热热的嘴唇已经堵住了他的嘴,他只看到她血色的眼瞳看着自己,她的身体已经贴了上来。 “鱼儿……”衡尧觉得浑身都酥软了,笑道:“你这是……终于长大了么……” “今天不是月圆夜啊……”衡尧喃喃说道,一脸温存。 借着微弱的月光,衡尧打量着她的脸。 “媳妇儿这么乖,我都不习惯了……”衡尧捏了捏炽鱼的脸,她还在他怀里睡着,一点儿没有惊醒,似乎很安心。 “这些年你很难么……”衡尧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再睡了。” “十三。”孔雀在窗外轻声唤道:“时间差不多了……” “行了,我知道。”衡尧略微皱了皱眉,他凑近炽鱼的耳边:“鱼儿,我得回去了……” 他把炽鱼安置好,掖了掖被角。他走了半步,又回头不舍地看了她一眼。 “衡尧,别走……”炽鱼没有睁眼,只是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衡尧见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一酸。 “不准走。”炽鱼几乎带着哭腔。 衡尧拍了拍她:“鱼儿,你再等等我。” 炽鱼低着头没有看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等多久?” 衡尧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道:“夫君不在的时候,乖着点儿,别去给我招惹野男人,知道么?” “我就要!你不回来我天天找野男人!”炽鱼骂道,眼圈红红的。 “嘿,你还来劲儿了……”衡尧指着炽鱼,一时找不到话接下去。 “行了,打情骂俏的,也不怕我这听着一身鸡皮疙瘩。”孔雀抱怨道:“十三,外边等你。赶紧的。你个半残废,你以为你能撑多久?” 孔雀和十三的身形在绿色的光焰中消散了,炽鱼坐了起来,愣愣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窗外。 炽鱼披着孔雀留下的厚披风,逆着风雪,在山林间行走。她伸出手来,雪片落下来,在手心中化成了水。 衡尧温热的触感,还在手上残存着微弱的气息。炽鱼放下手。 “魂姐姐,别难过。主人也想你的。”夕夜安慰道。 “你哪只眼睛看着我难过了?”炽鱼一抬头,张口就骂道,眼圈还红红的:“我只是在想,怎么让赤渊醒过来。谁想着他了?” 夕夜看着炽鱼眼泪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住了口。 予迟摇摇头,张口就想怼回去。千食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 村子已经远远地在他们身后,雾隐村,鬼盗兄弟,神行司,大概只是一个偶然,卷入了她的生活。 这些人和事,跟她炽鱼再无关系。 衡尧终究没能支持太久,就跟随孔雀回了幽冥界。 这个让孔雀担心的,名为月的组织,带着灵宝离开了,不知去向了何处。绫波和魏叔,再也没有出现过。 炽鱼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耳饰,那是一支羽毛的形状,弯曲如同弦月的耳坠。许多年前,衡尧亲手给她戴上的,据说这是他家族的标志。 这弦月鬼羽,月组织还没有拿到。 夕夜幽幽地现出了身形来:“魂姐姐,再往前,我们就不能跟着你了。前面这个界域有些特别。” 炽鱼微微点头:“我知道。” “你自己务必保重。”夕夜嘱咐道。 “我们去孔雀大人那里,等着你回来。自己小心。”予迟说道。 “我看你是安逸惯了,成天对碧荷斋的茶叶念念不忘,都不想魂姐姐回来了,是不?”夕夜抱怨道。 予迟横了他一眼,没有理睬他。 千食将一包食物递给炽鱼:“给你打包了些吃的,路上吃。” “多谢。”炽鱼接过了。 “魂姐姐,主人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办法的,你别着急,慢慢来。”夕夜安慰道。 炽鱼苦笑:“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急又有什么用。我们从六界找到了异界。”她抬了头:“谢谢你们。” “魂姐姐何必说这些呢。”千食的语调里难得有些难过的情绪。 三个异灵跟她道了别,身形消散在风雪里。 这些年,唯有他们一直陪着她。如今,她又要独自去新的地方。 何时才是个尽头?炽鱼望向白茫茫的天空,心中一片茫然。 她并不知晓,此刻,雾洇村的祭台上,一人良久地呆立在那里,正跟她看着同一片天空。这个人身后,有个穿着一身斗篷的怪人,似乎在等着他。 “你来了?”那人冰冷地说道。 “你知道我要来?”斗篷人略微抬了抬头,露出一张被纱带缠满的怪脸。 “鬼头陀,为什么是我?”无妄面无表情地问道。 鬼头陀低沉的声音幽幽地说道:“你还有牵挂么?” 无妄摇头:“村人的事务已了。我没有牵挂了。” “那个鬼丫头呢?”鬼头陀问道:“我原本想找她。她的灵力比你更适合。” 无妄一脸苦涩:“我要了她的命……如今就代替她吧。” 鬼头陀盯着无妄,低低地说道:“好。走吧。时间不多了。” 鬼头陀转身向苍茫的雪域里走去,无妄跟了上去。 “大哥,你……去哪儿?”景旭追了上来。 无妄扶了扶头上的斗笠,没有回头:“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大哥!”景旭叫道,一把抓住了无妄的手臂就不放了:“好不容易族人好起来。你去哪儿?” 无妄看着景旭,景旭焦急地看着他。 景旭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一掌劈向他。景旭软倒下去。无妄解下了披风,给景旭盖上。他摸了摸景旭的头发,轻声说道:“好好照顾自己。” “走吧。”鬼头陀说道。 两人走出了雾洇村,向极北的苍茫雪原走去。那里已经没有人烟了。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两个孤寂的身影一路向北,越走越远。 053 引子 她的身体硬邦邦地立在那里,一地的白色羽毛被血染红了。一双翅膀只剩下森森的骨架,血顺着骨架滴下来。 老七心里咯噔了一下,仍然迟疑着走了过去。 小桐一进门就急道:“小鱼姐姐!” “别过来!”老七已经走到了炽鱼的面前,他面无表情地对小桐说道。 “怎么了?”小桐一眼就看到背对着她的炽鱼,一身的血。她捂着嘴,眼泪就出来了:“小鱼姐姐的翅膀……” 林煞站在小桐身后,扶住了她的肩膀。小桐一扭头伏在他胸前哭了起来。 小西一声没吭,拳头几乎要把自己掐出血来。他只是喃喃骂道:“这些混蛋!” 铸午站在他身后,轻叹了口气。 林煞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老七,拍了拍小桐:“我们先回去……” 千庭看了一眼炽鱼的背影,扭头走了。 炽鱼血色的眼瞳还睁着,眼神里满是愤怒,老七伸手想去替她擦擦脸上的血污,手指终于没有碰到她的脸。蜡化的模样,已经擦不掉了。 她的身体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滑腻腻的东西,鲜活得就像还能醒来一样。她的翅膀是残破的,一脸是伤。 “呵,你这形象……”老七苦笑道:“连做艺术品都不能好好儿的么?” 炽鱼站在那里,再也没了反应。 054 美鱼与野兽? 炽鱼盯着眼前的这扇门发呆。如果这还可以算一扇“门”的话。 这东西破得可以直接看到屋子里边儿,冷风和着雪一吹,呼呼地直往屋子里灌。 “这里还能住人么?”炽鱼扶了扶额头。她并没有想到,辛苦跋涉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有人气儿的地方,这个小镇简直破得不成样子。虽然此时,她自己一身衣衫褴褛,跟叫花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她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破门看,门却啪地一声忽然开了。炽鱼吓了一跳。 门里面走出来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婆婆,她提着个破烂的木桶,奇怪地盯着炽鱼看了一眼,径自向巷子深处走去。愣在人家门前的炽鱼一脸尴尬地转开了头。 半月之前…… 炽鱼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在荒无人迹的冰天雪地里,不知被谁给绑了个结实。一条破布条把她眼睛裹了个严实,一片漆黑。 好在炽鱼有感知的异能,虽然蒙上了眼睛,仍然能感觉到身边各种“气息”,就像能“看见”一样。她勉强抬了抬头,“看向”四周:空空荡荡的一片荒野,寒意刺骨,丝毫没有活人的气息。 雪地里,远远的,有一个人形的身影走了过来。那人一身幽蓝色的灵力,缓缓走近了。 他停在炽鱼面前,盯着她看。不明所以然的炽鱼也这么“盯”着他。两人对峙了半天,那人终于轻叹了一口气:“他们又送祭品来了。” “祭品?”炽鱼没明白,生怕他一扭头又走了,忙叫道:“你放开我行么?” 他没有多说,蹲下来就开始解炽鱼的绳索。 “谢谢你。”炽鱼坐起来,伸手就去解那条系在眼睛上的布带。 “等等!”那人却一把抓住了她,显得很是焦躁。 “怎么了?”炽鱼不解。 “我生得丑陋,不愿意见人。待会儿再解开。我这就带你走。”那人说着,低沉的声音竟然有些难堪。 炽鱼虽心存好奇,仍是点点头:“好。” 那人扶她起来,那只手臂温暖而健硕,炽鱼忍不住问道:“这是在哪儿?你是谁?” “藏雪原,最荒凉的地方。我只是一个被流放在这儿的罪犯。”那人的声音里有些苦涩。 “罪犯?”炽鱼低声重复道。 那人感觉到炽鱼的手略微颤抖了一下,心知她心里对自己有些惧意,忙放开了她:“对不起,我不会伤害你。”他牵了牵炽鱼的衣袖,起身拉着她离开。 炽鱼看向他周身的灵力,幽蓝色的一片燃炽着,强大却温和,丝毫没有杀气。他的灵力阴寒蚀骨,炽鱼却能感觉到一丝和煦,就像是雪原上的一缕春风一样。 那人引着炽鱼走了一段,停了下来。他缓缓说道:“再往前就出去了,你一直向南走,那里会有城镇。”他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你究竟是谁?多谢你救我。”炽鱼叫住了他。 那人似乎笑了一声:“不必知道,反正以后不会再见了。” 炽鱼看着他身上幽蓝色的灵力离自己越来越远,她这才取下眼睛上的布带来。 这是一片荒芜的原野,冰雪没有融化,寒风吹过,炽鱼打了一个寒颤。 “藏雪原?”炽鱼低声重复着。 炽鱼看向白茫茫的天空,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衣服。 炽鱼在荒无人迹的原野上走了数日,才看到一片灌木林。 这里似乎暖和了一些,已经没有冰雪了。在寒冷的土地上,灌木林只剩下枯萎的枝叶,横七竖八地摆在面前。这条路并不好走。 “还奇了怪了,既然这里没有路,我是怎么来的呢?”炽鱼喃喃自语道,一边找了一根扎实的树枝,边走边拨开挡在面前的枯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炽鱼看着灰暗的天空,叹了口气,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已经被灌木丛的枝丫划得到处都是伤痕。她手中灵力轻轻一聚,幽蓝色的鬼气森森地闪烁着:“这跟千食呆久了,看来他不在,我也可以召唤骨妖了…” 灌木丛越来越茂密,路是越来越难走了。疲惫不堪的炽鱼累得睁不开眼睛,忽然觉眼前一个黑影一晃而过,瞬间吓清醒了。再定睛一看,只是一只鸟儿飞了过去。 只在片刻之间,眼前的黑影越来越多,炽鱼一惊,朝那些鸟儿飞去的地方看去。远远见着灌木深处有一块空地,隐约有一个人影坐在空地边的枯枝之上。 那人身形很是纤弱,穿着黑色的斗篷,斗篷并不太长,膝盖以下都露了出来,两只赤裸脚晃晃悠悠的。她的双脚生得白白净净,很是秀气,显然是个女孩儿。斗篷的帽子低低地遮住了脸,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她身旁的枯枝上停满了那种鸟儿,发出阴冷的声音来。炽鱼走近了些,才看清楚那是一群猫头鹰,数十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炽鱼。 那女孩轻笑了一声,她的手里端着一只精致的瓷杯,优雅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炽鱼只隐约看到她的樱桃红色的嘴唇,嘴角微翘,似乎很享受这热茶的滋味。 “小姐姐,喝茶么?”她舔了舔嘴唇,轻笑道。 那个气味炽鱼很熟悉,但那并不是热茶,而是温热的……炽鱼背心一寒。 她甩了甩脑袋没有再想下去,只稍一眨眼,眼前的猫头鹰消失了,那女孩儿也消失了。 灌木丛间的那一小块儿空地空空荡荡的,除了风声吹过灌木发出簌簌的声音,一点别的声音都没有,仿佛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活物一样。 我这是饿得眼花了么?炽鱼只一低头,却听见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摸了摸瘪瘪的肚子。 炽鱼走出雪原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后。 天色蒙蒙亮,晨曦中,她不自觉地回头望了一眼,那苍茫的一片雪原,说不出的荒凉。 炽鱼正发着呆,一个人影从巷子里走了出来,手上提着一桶什么东西,正是先前从破门里走出来的那个婆婆。 她瞄了一眼窝在墙角冷得瑟瑟发抖的炽鱼,果然向她走了过去。 “丫头,没地方住么?”老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来。 055 不需要钱的地方 “没地方住么?”老婆婆又问了一遍。 炽鱼点点头,紧了紧衣服,夜里雪风一吹,天气更冷了。 老婆婆叹了口气:“天气太冷,外面熬不过的。走,进去。” 炽鱼看了一眼那扇破得不能再破的门板,跟了上去,再怎么着,屋里也远比这街角要舒坦。 婆婆的屋里并没有几件像样的家什,冷冷清清的灶台,一点油烟气都不沾,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开过火。 她的面前放着一只破火盆,她坐下来,往火盆里添了些木炭,屋角的一只蜡烛在燃烧着,橙色的火焰微微跳动着。 “过来坐。”老婆婆招呼炽鱼。 炽鱼谢过了,朝那火盆挪了挪。老婆婆专心地看着火盆里温暖的光。 半晌,炽鱼勉强说道:“婆婆,我身上没钱……” “钱?”老婆婆笑了:“好久没有听过这个东西了。” “没听过?”炽鱼有些奇怪。 老婆婆笑道:“你是从哪儿来?在我们这里,钱早就已经没有用处了。金子,首饰,都比不上一口饱饭,一身暖衣。” “不用钱怎么买东西?”炽鱼抬头看她。 “魂币。”老婆婆阴恻恻地说道。 蜡烛昏暗的光焰跳跃着,映照得她的脸上一片诡异的光影。 “魂币?”炽鱼小心地重复着。 “用你的魂魄换食物。”老婆婆看向门外。这门板上太多的洞,几乎可以直接看到街上的情形。老婆婆回头笑着看向炽鱼:“丫头,你若是需要,明天我带你去换魂币。这样就可以吃口饱饭了。” 炽鱼看着老婆婆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竟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清早起来,天气依然寒冷,炽鱼裹着老婆婆给的一件破旧披风,鞋子经过雪原的时候已经完全报废了,一双赤脚走在街上冰冷刺骨。炽鱼忽然想念起大哥虹那个总是鼓鼓的钱包,她从来没有穷成这副模样,又冷又饿。 老婆婆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巷子,这条巷子的尽头有个小门。老婆婆走了进去,招呼炽鱼也过去。炽鱼低了低头,才钻进那低矮的门框。 屋子里并不宽敞,有不少人聚集在这里。老人带着她走进去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停下手中的物事,好奇地看向了她们。 “炭婆,你这是又有新货了?”靠里边坐着的一名汉子说道,他放下嘴上叼的烟,看了一眼炽鱼,随即露出了一脸嫌弃的神情,砸了砸嘴:“啧,这次的货可不怎么样?瘦不拉几的,他们会要么?” 货?炽鱼微一皱眉,想起之前被卖的经历,一听到这个词,炽鱼心里就一阵不适。 “哼,霍老八,来这儿的,谁不是饿得没办法了?瘦点儿这不正常么?”炭婆脸上有些不高兴。 “行,丫头留下。你也是老主顾了。”霍老八把烟又叼了回去,向炭婆说道:“喏,老价钱,那边那一桶木炭都是你的了。” 炭婆眉头一挑,骂道:“一桶木炭就把我打发了?你想得美!” “嘿,你什么意思?不是一直都这个价吗?”霍老八有些不耐烦了,扔下烟头,瞪着她,狠狠一脚把烟头踩灭了。 “没关系,你不涨价,我找别家就是。我可听说,最近老弓也在做生意呢,他先前可说了,至少给我两桶。”炭婆拖起炽鱼就要走。 “哎,等等,你们在说什么?”炽鱼不解,看向炭婆问道:“怎么觉得你要把我卖了?” “这可不是吗?敢情你还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霍老八被炭婆坐地起价,一脸不爽快,一心想给她捣乱。 炭婆并不买账,瞪了炽鱼一眼:“你还想不想吃口饱饭?” 炽鱼点点头,又摇摇头:“饿是饿,但是我没想……” “饿就对了!要吃饭,只能卖自己的魂魄。”炭婆怒道:“走,去老弓家。”说罢她头也不回地,拖起炽鱼就走。 “呵,老弓家?这婆子也是疯了,为了一桶木炭,敢去招惹那弓疯子?”霍老八看着两人离开,冷笑道。一旁的人不以为然地笑了。 炽鱼从霍老八的住所出来,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心发慌,身体机械地跟着炭婆挪着,终于出了那条阴暗的巷子。 白天的街上,行人多了些。炽鱼饿得难受,这半月里一路奔波劳顿,此时嗅着行人身上血的味道,就如同一个饿死鬼走在一片酒池肉林里一般,炽鱼几乎想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忍着,忍着,别发疯。炽鱼对自己默念着。 我那不靠谱的爹啊,虹哥哥……赤渊,衡尧,二毛……好想你们……如今我居然快要被饿死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炽鱼反复在心中默念着,抬头看着白茫茫的天,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 路旁一家破旧的店面吸引了炽鱼的注意。那家店的门口,排了很多人,然后炽鱼看到了老板从里间端出来的东西:一笼热腾腾的馒头。 炽鱼眼神发直,口水都要出来了,不自主地就向那边挪过去。炭婆一把拖住了她:“哎哎干啥?你买得起么?” 炽鱼看着那馒头,眼珠子都要掉进去了。炭婆见她这副饿死鬼模样,摇了摇头叹道:“哎,赶紧走。去换了魂币,就可以吃东西了。” 炽鱼昏昏沉沉中,总觉着有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回头却又什么也没看到。 “这怕是我又饿出幻觉了吧。”炽鱼嘟囔道,几乎要炭婆拖着她走才挪得动步子。 尖利的号角声忽然划破了镇上的宁静。炽鱼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四周的路人却只是略微一愣,熟练地撒腿就开跑。几乎只片刻间,周围就没有人影了。空空荡荡的街,就像从来就没有行人一样。 炽鱼惊得目瞪口呆,看向炭婆:“这是怎么了?” 炭婆眉头紧皱,看了一眼远处,那里似乎有些喧闹的人声。她又看了一眼炽鱼,似乎有些舍不得,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叹道:“来得真不是时候,这到手的…哎。”她摇摇头,扔下炽鱼,也向家的方向跑去。 “哎,婆婆你等我……不是去找吃的么……”炽鱼追了几步实在是没有力气。 “再不走命都没了,还找什么吃的?”炭婆摇摇头,扔下炽鱼径自逃了。 炽鱼饿得头昏眼花,没走上几步,终于腿一软,栽倒在地上。 056 这是差点儿被卖了? 四周已经没有人了,残破的小镇忽然就变得异常安静。 炽鱼跌在大街上,听到喧闹声由远及近,一队人马奔了过来。那些人的模样很奇怪,肤色各异,身体强壮,有的头上还生着犄角。他们披着铠甲,一口獠牙的模样很是凶恶。 “怎么都不是人……”炽鱼勉强抬了头,身体仍然不听使唤地站不起来。 那队人从远处扫荡而来,一路哭天抢地的叫喊。 “山贼么?”炽鱼苦笑道:“简直比冥音的石头寨子还霸道……” “哎,这有个人。”其中一个人发现了趴在地上起不来的炽鱼,一脸惊讶。他用长矛的一端戳了戳炽鱼,炽鱼勉强挪了挪身体,那人立刻兴奋地叫起来:“嘿,是活的,活的!” “当然是活的……”炽鱼苦笑道。 “你居然不跑?”那人惊讶道。 “我跑得动么?”炽鱼小声嘀咕着。 “哼,瘦是瘦了点儿,魂魄倒还是新鲜的。带回去。”带头的人不知何时骑着马奔了过来,冷冷地说道。 左右的人上前就去拖炽鱼,一把大刀呼地飞了过来,他们甚至没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大刀带的风掀飞了。 炽鱼迷迷糊糊地看着两个人影走近了,终于眼皮一沉,合上了。 “喂,喂,你醒醒。”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 炽鱼只觉得嘴里一股香甜的味道,不觉砸了咂嘴,嘬了几口。 好甜啊。炽鱼迷迷糊糊地舔了舔嘴唇,这是在做梦么?她在半梦半醒间觉得嘴里咬着个软软的东西,里面香香甜甜的东西。炽鱼本来就饿得不行,这一嘬着就不松口了。 “别别,等一下,你先松口嘛……”那个好听的声音急道。 炽鱼一睁眼就看见一张精致的俏脸,她一手甩着一只奶瓶,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她自己死死含着奶嘴,任那妹子怎么甩都不松口。 炽鱼瞬间清醒过来,不觉脸一红,赶紧放开了。 “哎醒了?我这就给你拿杯子去,刚怕你不清醒被呛着,结果你叼上就不舍得松……这喝奶喝得就跟奶娃儿似的,哈哈哈。”少女一边埋怨,一边笑得花枝乱颤。 一旁的青年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哎,别这样,也不知道她多久没吃东西了。” 炽鱼不觉一脸难堪,垂着头悄悄擦了擦嘴角的奶。 少女笑道:“别介意啊。我就是这样,没脸没皮的,习惯就好。我没别的意思啊。这就给你拿吃的去。” “多谢。”炽鱼低声道。 “不用不用。”少女笑得咯咯的,蹦跶着就出去了。 片刻之后,少女端了整整一盘馒头来,炽鱼一看乐呵呵地伸手就想拿,她的手伸到一半忽然想起了炭婆的话来,回头怯怯地看向两人:“这可以吃吗?我没钱…也不想卖魂魄…” 少女笑得不行:“这不就是给你吃的吗?” “快吃。”青年男子也被炽鱼逗乐了。 炽鱼一乐,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只片刻就塞得腮帮子鼓鼓的。她狼吞虎咽吃了个饱,这才想起那个炭婆说的魂币什么的,还一头雾水:“我没有钱,也没有魂币什么的……这饭钱……” “没饭钱,就卖给他好了。”少女忽然收起笑脸,认真地说道,一手指向一旁的男子。 “卖,卖?”炽鱼一愣,鼓鼓的腮帮子忽然停下来,一脸惊恐。 少女点点头,严肃地说道:“嗯嗯,你放心,卖给他有饭吃。” 炽鱼颤悠悠地放下了手中剩的半个馒头。 “哎,你别听她胡扯。”青年一时哭笑不得:“琳美,快别逗她了。看人家好不容易吃顿饱饭。” 少女捂着肚子笑得咯咯的,指着青年说道:“清哥哥你看你这到底有多吓人,这把人家吓得,饭都不敢吃了。” 青年瞪了她一眼:“还不是你吓唬她!”他略微不好意思地转向炽鱼:“都是说笑的,你吃你的。别介意。” 炽鱼一边吃一边听两人讲起了这个小镇子。 “那个炭婆是在镇上专门做魂币生意的。”那个叫韩清的青年解释道。 “魂币究竟是什么?”炽鱼一脸白痴地看着二人。 “你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琳美托着腮帮子,看傻子似的看着炽鱼。 炽鱼向两人讲了在藏雪原的经过。 “原来是这样。”韩清也有些不解:“藏雪原上就没有人会去,据说有个什么异兽在守着什么东西,这个传说已经流传了很久了,可没想到真的有人会在那里供奉祭品,还是以活人献祭。至于你说的流放的罪犯什么的,那就不清楚了。” “那前后的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扔那里。”炽鱼苦笑道。 “哎。你还真是惨。”琳美拍了拍炽鱼安慰道:“你说你就不是这里的人,那是从哪儿来呢?” 炽鱼摇头。 “会不会是你把自己之前的事给忘了?”琳美奇道:“我没听过还有别的界域?” “琳美,你不知道不等于就没有啊,昆叔不是一直说他是从别的界域来的么?”韩清略一皱眉。 “好啦好啦。我跟你讲讲我们的事吧。”琳美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其实我们也是挺背的哪。” 这里原本是一片平静的领域,这里的人跟其他地方并没有多少不同,成天忙于衣食住行,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着。 两年前,平静的生活忽然被打破了。 在西北的一片荒地上,忽然出现了一座城。这是一座凭空出现的城,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有人知道它如何出现在那里。总之,人们清早起来,就看见原本空空荡荡的西北荒原,出现了这座城。 这座城后来被叫做“魔鬼城”。城里住着的“人”跟人族并不一样,他们皮肤异色,头上长着犄角,生着尖利的獠牙,其中一些还生着翅膀,他们自称为骨魔。他们的灵力强盛,又会术法,轻松碾压普通人族,所以他们一出现在这里,很快就占据了绝大部分的资源。水,食物,土地,能源,更可怕的是,他们会以血肉和魂魄为食。 于是争端出现了,人们无法与骨魔一族抗衡。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骨魔需要人族的血肉魂魄,人族需要骨魔手中的资源,如此,骨魔一族和人们必须长时间地共存下去。 一些“生意人”出现了。他们贩卖人族的魂魄给骨魔,以“魂币”为货币。不同的魂魄能换得的魂币是不同的,而这些人可以用魂币向骨魔换取他们需要的东西。条件是,一旦自己换得的魂币耗尽,魂魄就会归骨魔所有。 “所以,我这是差点被炭婆给卖了?”炽鱼叹道。 057 让人畏惧的食魂 “我这猪脑子,怎么又差点儿被卖了……”炽鱼拍了拍脑袋,自言自语地说道。 韩清不由得好笑:“卖掉不知所以然的外来人,自然是最划算的,没成本,又安全。” 炽鱼的目光落在韩清裹着纱带的手臂上:“哎,你受伤了?” “哦,这个啊。无事,小伤。”韩清略微瞄了一眼手臂,不以为然。 炽鱼心知此人赶走了骨魔,虽未亲眼见着他用术法,想来应该是不会对术法有排斥的。她手中灵力一聚,洁白的雪魄包裹在手上,那纯白的灵力接触到韩清的伤口时,他顿时觉得一阵清爽。更让他惊讶的是,他手臂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了。 炽鱼的雪魄让琳美惊得嘴巴都没合上,不住地赞道:“厉害了!这么厉害!你会治疗法术?” “我这白吃白喝的,也该出点力不是。”炽鱼笑道。 韩清看着自己瞬间就完好如初的手臂,向炽鱼笑道:“你这治疗术法这么好,要不要加入我们火凤凰?” “哎?”琳美一惊,猛地抬起了头来。 次日清晨,韩清和琳美送炽鱼出门,琳美递给炽鱼一个鼓鼓的包袱:“喏,这些干粮够你吃一段时间了。”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韩清问道:“你的治疗法术,我们火凤凰很需要。” “而且管吃管住哟。”琳美补充道。 炽鱼摇摇头:“我得想办法回家。” 韩清叹了口气:“好吧。你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回来找我们。” “没饭吃了也可以回来哦。”琳美冲炽鱼眨了眨眼睛,摇起她的手臂来:“我们小队女孩本来就很少,成天跟他们糙汉子一起待着,超没意思。你就留下来跟我做个伴嘛?” 炽鱼笑道:“我要是干粮吃光了还没找到回去的办法,我就回来抱你大腿儿。” “好啊。”琳美笑道。 “你自己小心些。”韩清拍了拍炽鱼。 炽鱼谢过了两人,独自向镇外走去。 “外面这么乱,我们让她一个人走会不会不安全?”韩清看着炽鱼离开的背影,扶了扶下巴,问琳美。 “嗨,你瞎担心什么?”琳美倒是一脸不屑:“等那包食物吃光,她能到哪儿去找吃的?还不得乖乖回来?” 韩清摇了摇头。 琳美推着韩清进了屋:“走走走,赶紧,他们快回来了。” 炽鱼走过炭婆居住的那条小巷子时,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炽鱼又愣住了。不知为何,炭婆的门前围了很多人,议论纷纷。 炽鱼不敢走近了,只拉住一个过往的行人问道:“炭婆怎么了?那么多人在那儿?” 那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还不知道么?昨日骨……不是,那些人进城来,抢了很多家,炭婆一老婆子也遭难了……哎。”那人摇摇头走了。 炽鱼小心地走近了炭婆家,从门上的洞里几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只是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人,炽鱼只看得到后脑勺。 “哎,怎样?”有人问靠近里边的人。 那人摇了摇头,回身说道:“惨啊,都吸干了。” “哎。”有人发出了惋惜的叹息。 “这些骨……不,那些家伙哪次不是这样?抢东西都算好的,最怕惹怒了他们,被食魂……”有人说道,说到食魂的时候,他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她还抱着她的木炭呢……想来是不愿意他们拿走。”靠近里面的人说道。 “哎,说不准就是她不愿意让他们抢走木炭,才被食了魂。” “这炭婆也是,拿走就拿走吧,有什么比命还重要?” “也怪不得她,这么天寒地冻的,炭婆毕竟老了,没有木炭怕是也活不成的。”围观者一阵唏嘘。 “散了散了。这炭婆也没个子女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她收尸。”有人嘟囔了一句,走了。 人群纷纷感叹着,暗自庆幸这次自己能幸免于难,慢慢散了去。 炽鱼待众人走了,走到那扇破门前,朝里面看了一眼。 炭婆斜倚在破旧的墙边,面前仍旧摆着那个破火盆,里面的木炭已经熄灭了。她抱着那只木桶,里面还有一半的木炭。炽鱼的视线向她的脸看去,那张脸的皮肉已经瘪了下去,眼睛的地方只剩下黑洞洞的两个窟窿,活脱脱的一具骷髅。全身上下已经没了半分魂魄的痕迹。想来这就是他们害怕的“食魂”吧。 炽鱼叹了口气:“好歹认识一场,我就给你收个尸吧。”她看了看,四下没有人在看她,便推门进了屋子。 炽鱼手中白色的灵力一凝,片刻间空气里凝结出冰霜来,冰霜越结越多,只半晌功夫,就造就了一口冰棺。炽鱼将炭婆的遗体放了进去。 “这会儿大白天的没办法带你入土了,先这样吧。玄冰棺里尸身不会腐烂,待得我的事情解决了,我再来送你入土。”炽鱼喃喃说道,对着尸身拜了拜。 走在小镇的边缘上,已经看得到远处的雪原,人已经非常少了。 寒风一吹,炽鱼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一股异样的气息飘来,血的味道。 炽鱼隐约听到破屋子里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是什么人被拖了进去,那人在死命挣扎着。 去看看么?炽鱼有些迟疑,别又给自己惹麻烦。 炽鱼正要走,却听见一声模糊的呼救声传来,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炽鱼略一皱眉,迟疑了片刻,还是向那破屋子走了过去。 从墙板的缝隙里看进去,里面有一群人。那些人摁着一个少年,在往他嘴里塞着什么,血腥味儿是从那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他被几个男人按在一张破木桌上,痛苦地挣扎着。 “别动!”其中一个男子冲那男孩儿吼道,一巴掌扇他脸上。 “别跟他客气,他们怎么对我们的?”另一人死死摁住了男孩儿的头。 少年的手脚被几个人按住了,怎么都挣脱不了。炽鱼心下有些不满,这群成年人,合起来为难一个小孩儿干嘛? 只听得其中一人淅淅索索地找来了什么工具,对其他人说道:“把他嘴撬开。” 058 让魔畏惧的拔牙 旁边的人捏住了少年的下颌,强迫他张开嘴来。 “呵,还真是那些人的崽!”取工具的那人冷笑道。 “哎呀妈,这尖牙看起来真吓人。”抓住男孩下颌的男子感叹着,一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这就吓人了?这还是小崽子,总共也就那么几颗尖牙,等成年了满口利齿,那才是……想想都背心发凉。”旁边一人说道。 原来是“骨魔”一族的小孩。炽鱼想道,继续向里面看着。那人拿起了手中的工具,炽鱼这才看清楚了,那是一把铁钳,他将铁钳伸入了男孩口中,男孩挣扎得更厉害了。 炽鱼一愣,这些人真的要?! “摁住了!老子今天一定要拔了他这几颗尖牙!”那男人恶狠狠地叫道,仿佛跟少年有祖宗十八代的仇怨。 另外几人应了一声,男孩的嘴被强行掰开,发出了一种不知是叫喊还是呜咽的声音来。 炽鱼的手捏出了一手的汗,喃喃道:“那就是一小娃啊,这些混蛋……”她仍然有些迟疑,如此上去救这男孩子,这些人显然会把她当做“骨魔”一边的人,这一路必定麻烦不断。但若是撒手不管,这孩子…… 未等她多想,只听得拿工具的男人一声大叫,那孩子挣扎之下竟咬了他一口。 “还敢咬我!”男人怒了,掰着他的嘴,一使力,生生将他的牙给拔了出来。 “再来!”那男人怒道:“按好了!你再咬,我把你所有牙都拔了!” 血腥味越来越浓了,炽鱼虽然看不清那男孩的脸,想来此刻已经满嘴的血。 “算了,管他们要怎么样。”炽鱼一咬牙,手中雪魄一凝,屋子里片刻间就布满了冰霜。炽鱼的鬼影一闪就冲了进去。 “哎?这怎么回事?”按着男孩的一人,抬头看了一眼,待他低下头,却见双腿开始被冰霜冻结起来。他惊恐地大叫:“这哪儿来的冰?” 持铁钳的人也停了手,几人一脸惊讶地相互看着。待他们再往破木桌上一看,只见得黑影一闪,那骨魔的小孩儿哪里还见得踪影了? 持铁钳的人脸色变了:“难道是……他们又来了?……” “不会吧……昨天才来过?”另一人一脸的惊恐。 “我们刚刚把那个小崽子……” “完了完了,他们来报仇了!”有人叫道。 一股骚臭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起来,有人竟然被吓得一裤子屎尿。若不是炽鱼的玄冰暂时冻结了几人的双腿,他大概此刻已经软瘫在了地上。 炽鱼一路跑到没人的地方才停下来。她放下那个骨魔少年,这才看清楚,他一嘴的血,似乎被吓坏了,呆呆地看着一处,嫩是没敢吭声。 “哎哎。”炽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炽鱼轻声唤道:“没事儿了,让我给你看看。” 她的手刚碰到男孩儿,他就连滚带爬向后躲去,一脸惊恐,显然被刚才的事儿给吓坏了。 “没事儿了。我给你治伤好吗?”炽鱼尽量温和地笑道。 男孩的脸上布满了淤青,看来是刚刚挣扎之下被那伙人给揍的。他的头发乱糟糟地耷拉着,眼睛是一种诡异的猩红色。 这眼瞳,跟虹一样的颜色啊,炽鱼暗自奇道。 炽鱼一手包裹着纯白色的灵力,尝试着放在男孩脸上,那些淤血慢慢散开了,疼痛缓了些,他也慢慢安静下来。 “你看,我真的是在给你治伤,让我检查给你一下好么?”炽鱼一边给他治伤,一边说道。 男孩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走近了炽鱼。他下牙床的尖牙处有两个血洞,只剩下上牙床的两颗尖牙,就像两颗小虎牙。血从那两个洞里涌出来,糊得到处都是。炽鱼的雪魄一凝,他缺失的牙齿处,伤口慢慢愈合了起来。 “你这牙齿很特别……我也没办法帮你重新长出来,只能暂时止血了。”炽鱼温和说道:“还痛吗?” 男孩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没明白她怎么片刻就给他治好了伤。他只是摇了摇头。 “不痛了就好。来,我给你擦把脸。”炽鱼从包裹里取了张帕子。 “这可是骨魔的牙……”男孩几乎带着哭腔:“拔了就没有了……” 炽鱼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没事儿的,命还在的嘛。总比丢了命强。” 男孩点点头:“谢谢姐姐。”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在镇上?”炽鱼问道。 男孩迟疑了一下:“我叫小桐。昨天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只是走散了。” “你是……骨魔?”炽鱼试探着问道。 男孩忽然腾地站了起来,一脸警惕地退了几步。 “怎么了?不想说就不说呗。”炽鱼笑道:“我就随便一问,别介意。” 男孩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你是火凤凰的人?” 炽鱼摇摇头:“不是。怎么了?这么紧张?” “宁安镇上的人没人敢提骨魔两个字。除了那些火凤凰的人。”小桐说道。 炽鱼苦笑道:“我也是才到这里,不懂你们的规矩。不能提就不提吧。” “才到这里?”小桐小心地靠近炽鱼坐了下来。 炽鱼点头:“我是从别的界域来的,跟这里的人不同,我只是想回家去,还有……找点儿东西。” “别的界域?”小桐重复着。 “我不是你的敌人,不会伤害你的,放心。”炽鱼摸了摸小桐的头发笑道。 “切,你能伤到我么?瞧你那细胳膊细腿儿的。”小桐低声嘀咕着。 “说什么呢?”炽鱼戳了戳小桐的头:“鱼姐姐我可是很厉害的。刚刚你的命可还是我救回来的。我要赶紧找到回去的办法。” 小桐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炽鱼:“小鱼姐姐,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可能可以通往别的界域。” “嗯?”炽鱼一愣。 小桐狡黠一笑:“恶魔之井。” “恶魔之井?”炽鱼奇道。 “对。”小桐点头道:“魔鬼城里有一口深井,据说能通往别的界域。” “真的假的?”炽鱼挠了挠脑袋,怀疑地看向小桐:“该不会害怕一个人走,想骗我送你回家吧?” 小桐忙摆着手说道:“没有,没有!” 059 怕什么,你也要飞的 “既然没有别的线索,就跟你去魔鬼城看看吧。”炽鱼叹道:“万一没找着,算是送你回家,也没白走。” “小鱼姐姐你愿意送我回去?”小桐睁大了眼睛。 小桐擦干净脸上的血渍,看起来还是个颇为清秀的男孩,大概十四五岁的模样,一笑露出两颗小尖牙。 “走吧。”炽鱼一手牵了牵小桐的衣袖:“你带路。” 小桐指向西北边的地平线:“就是那里。” “昨天那波人已经退回去了吗?要是我们能在半路上赶上他们,就不用走过去了。”炽鱼说道。 小桐摇摇头:“赶不上的。他们会用特殊的传送法阵,回去只消片刻。” “那你呢?”炽鱼盯着小桐,小桐被看得有些尴尬:“我,我……我不会……” 炽鱼挠了挠头:“那能用飞的么?” 小桐忽然有些不快,嘴一撅嘟囔道:“小鱼姐姐这是笑话我么?骨魔一族要成年了才能长出翅膀来,我哪儿能飞。而且,也不是每个骨魔都能长出翅膀来的。” 炽鱼心下不觉有些好笑,这个要面子的孩子,自己其实是想用借魂之术借用小鸦的翅膀呢。 “这附近,只有骨魔能飞么?天上有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炽鱼问道。 “天上倒也没有什么危险。”小桐迟疑道。 炽鱼嘴角一扬:“那就用飞的。” 她只一闭眼,结了一个阵法,戒指上的灵石闪烁了起来。她喃喃说道:“小鸦,醒醒。借借你的翅膀。” 戒指里的残魂清醒了过来,纯白色的光焰包裹着炽鱼,她的身后生出两只白色的羽翼来。 “哎呀妈呀!”小桐被这突如其来的翅膀吓了一跳,一个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你怎么有翅膀?!怪物啊……” 炽鱼瞪了他一眼:“你才怪物!嘿,你这小骨魔一口尖牙,还敢骂我怪物?这是借魂之术,懂么?术法,术法!” 炽鱼一把提溜起小桐:“走了!” 她翅膀一展向西北方向飞去。 小桐被炽鱼提溜着,晃晃悠悠地飞上天去。这是他第一次从空中俯瞰下面,着实吓得不轻,一路哇哇直叫。炽鱼实在受不了,又怕他乱动从空中掉下来,只好找了个地方落了下来。 “你鬼叫什么?”炽鱼戳着小桐的额头怒道:“你以后也要飞的。” “是……有些吓人……”小桐脸色惨白,说话都结巴了。 炽鱼一扶额头,收起了翅膀:“我又不是二毛那种大鸟,可以让你坐背上……实在不行就用走的吧……” 她回头看向惊魂未定的小桐:“你……找得到路吧?” “那……是当然!”小桐昂头肯定地答道。 “穿过这片树林,就是下一个城镇赤泽。”小桐指着面前一片树林说道。 炽鱼看着这树林,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纵然在这正午大白天的时候,林子里树冠密密地遮住了天,里面竟然是黑黢黢的一片,让人毛骨悚然。 炽鱼不觉咽了咽口水:“你确定咱们不用飞的,要走林子里面?” 小桐肯定地点点头:“无事,我以前跟他们走过几次,就是黑一些,点着火把就过去了,不会有事。” 炽鱼点起了一圈明火,跟小桐一起走了进去。小桐看着这漂浮在半空中的温暖火焰,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小鱼姐姐这是什么?” “明火术。”炽鱼笑道:“照明用的。” 小桐眼神有些闪烁,看向炽鱼:“小鱼姐姐怎么会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我不是说了么?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会的东西你自然看着都稀奇。”炽鱼径自向前走去,那圈明火自动地跟了上去。 这个孩子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怀疑,是怕我伤害他么?炽鱼苦笑,这小小年纪竟然嫩多防备,不过在这么混乱的地方,萍水相逢的,倒也是难怪,更何况,他才被一群人伤害了呢。 林子里安静得只有两人的脚步声,炽鱼一回头,就见一个黑影飞速地窜了上去。 “谁在那儿?”炽鱼皱眉道。 “有人么?”小桐奇道。 炽鱼勉强摇了摇头,那个黑影,似乎是之前见过的……猫头鹰…… 是我太紧张了么?炽鱼不由得皱了皱眉。 “前面……”小桐忽然停了下来,指着一个方向。 “怎么了?”炽鱼顺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去,在炽鱼看来,那里有一片幽蓝色的灵力,在阴森森地闪烁着。 “有族人来了。”小桐看着那个方向,不知怎么的,脸上的神情竟然不是高兴,反而是阴郁。 “有你的族人,不是更好么?说不定顺便带咱们回城了。”炽鱼笑道:“走,去看看。” 小桐一把拉住了炽鱼的衣袖。 “怎么了?你不去看看么?”炽鱼奇道。 “那不是我们一派的人。”小桐摇摇头:“我认得这个气息。” “你们一派?骨魔还分了很多派么?”炽鱼笑道。 小桐并没有立马搭话,而是拖起炽鱼就往树上躲去。他爬树居然很灵活,三下两下就到了枝上,伸手就来拉炽鱼。炽鱼也跟着爬了上去。 那队人马举着火把,缓缓走了过来,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一众人似乎在一路走一路搜寻着什么。 “他们这是在找什么?”炽鱼低声说道。 “嘘!”小桐一伸手就捂住了炽鱼的嘴。 这毛孩子。炽鱼心里骂道,推开了他的手。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精壮的男人,身披铠甲,殷红的披风和披散的头发在风里肆意飘扬着,那双眼睛竟然也是猩红色,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颊上只有冷酷的表情。他骑着一匹彪悍的黑马,带着部下在林子里一边搜索,一边前行。 待他们走近了些,炽鱼才看清楚那人右肩的护甲颇为特别,那上面有一个凶悍的厉鬼头颅。战马上挂着一柄大剑,在火焰跳动的光影里寒光闪闪。 那队人缓慢地前行,终于向远处走去。不知是不是炽鱼的错觉,她看到带头的那个人,似乎若无其事地回头向他们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 但他们并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向前走了。 060 小桐……大爷? 待得那些人走远,炽鱼总算吁了口气:“憋死我了,大气儿都不敢出。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要回家吗?” 小桐摇摇头:“那是鬼头甲黑骑士,这些人不是我们一边的。” “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炽鱼不解。 “呵,黑骑士已经找了她好久了。”小桐笑道。 “谁啊?”炽鱼奇道。 “魔鬼城的继任人啊。”小桐答道。 炽鱼对此并无兴趣,没有再多问下去。 所幸除了这队人以外,后面的路都很平静,两人终于在天亮的时候赶到了赤泽。 炽鱼站在小山丘上,看向这个小镇,不觉感叹道:“难怪叫赤泽,是因为旁边那一个红色的湖泊么?” 小桐点点头:“确实是因为那个湖的缘故。”这次小桐没等炽鱼先走,他就迫不及待地向那湖泊跑去。 待炽鱼走近了几步,她才感觉到不对劲。越来越浓的血腥味随着风阵阵飘过来。炽鱼一阵心悸,只好停了下来。 “这红色的湖水是……”炽鱼咽了咽口水。 “小鱼姐姐闻到味道了?”小桐舔了舔嘴唇笑道:“小桐饿了,得去找点吃食。” “怎么会有这种湖?”炽鱼低声抱怨道,回头向小桐说道:“你……自己去可以吗?这味道……我不太舒服……” 小桐点点头:“小鱼姐姐不是骨魔一族,自然闻不惯这味道。” 炽鱼看着小桐向血湖走去,赶紧走远了些。原来骨魔一族也是饮血的,我得离血远些,若是一个没忍住,在这里说不准就被当成骨魔了。炽鱼讪讪地想道。 小桐很快回来了,水袋装得鼓鼓的。炽鱼不看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转身当没看见。 “小鱼姐姐怕么?”小桐见着炽鱼神色有异,笑道。 炽鱼硬生生地走远了些。 进入赤泽之前,炽鱼特意用围巾把小桐的脸裹了个严实。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这牙是遮住了,眼睛怎么办?这么奇怪的瞳色,一去镇上不就露馅儿了么?” 小桐一把扯下了围巾,不满地嘟囔道:“小鱼姐姐你在遮什么?” “哎,别扯。这不让你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吗。”炽鱼有些为难:“我又不会改变你模样的术法。” “露馅儿?他们根本不敢惹我。”小桐头一昂,嚷嚷道。 “不敢惹你?你忘了你的牙是怎么折的?”炽鱼敲了敲小桐的头骂道。 “能别说这个么?”小桐忽然打断了炽鱼,转过了脸去,他只要一提起被拔掉的尖牙,那神情就委屈得快哭了。 “好好好,姐姐错了行吗?不提了。”炽鱼哄道,哎,终究还是个小孩子。 “小鱼姐姐你不知道,骨魔之牙是我们族人的骄傲,我这一下子失掉了两颗,会被人看不起了……”小桐垂着头,没有再说下去。 “好好,我们先去找地方,看来今天得在赤泽休息了。”炽鱼岔开了话题:“这里住宿用钱吗?” 小桐抬起头来:“需要魂币。” “哎?又是魂币?”炽鱼一拍脑袋又愁上了:“这哪儿去找啊?” “不过我不需要。”小桐得意洋洋地补充道。 炽鱼一脸怀疑,小桐拖起她就走:“哎呀,快来。” 午后的赤泽比宁安显得更为安静,出乎炽鱼的意料,这个小镇比宁安富裕许多。从街巷走过,房屋是完整的,甚至有些屋子像是最近才修葺过。 小桐对赤泽镇显然很熟悉,七拐八拐地就走到了一个木楼前。这是一座三层楼的木制建筑,装饰得不算精美,但至少看起来还算舒适。 “走。”小桐笑道:“赤泽这种小地方,只有这家店住着舒服点儿了。” “说得你好像来过很多次一样。”炽鱼嘟囔着,跟着小桐走了进去,这是一间热闹的驿站。热不热闹倒是不打紧,炽鱼此时心里只是盘算着,身上既没有钱也没有他们所谓的魂币,待会儿究竟要用什么来付账。 “住店么?五个魂币一晚。若是有上好的粮食,价格还可以商量。”店家头也不抬地说道,显然这套说词他已经相当熟悉了。 随后他无意间抬头看到了小桐猩红色的眼睛,他的表情从漫不经心变得惊恐起来,几乎是瞬间就跳了起来,一脸堆笑:“这……小的不知道大爷您来,自然有上房给您留着的……” “还要钱么?”小桐若无其事地瞄了一眼在一旁惊得瞠目结舌的炽鱼,故意提高声音问道。 那人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哪里照顾不周,还请大爷见谅,见谅!” “他叫你大……爷?”炽鱼嘀咕着:“就你这小屁孩儿?” “哼,就我这小屁孩儿。”小桐的嘴都要撅到天上了。 “行……你厉害……”炽鱼扶了扶额头。 “那是!在赤泽没人敢惹骨魔。”小桐自豪地说道。 待炽鱼和小桐离开,小二幽幽地凑近了掌柜的:“米老板,这次这个怎么这么拽。” 掌柜的瞄了一眼小桐:“哼,就一毛头小崽子。” “那个姑娘是什么人?”小二似乎有些不解。 “不知道。”米老板冷冷说道:“没她的事儿让她走就是了。” “通知他们么?”小二问道。 米老板点点头,小二正要离开,米老板叫住了他:“哎,二娃。” “老板还有什么吩咐?” 米老板招呼二娃走近了,在他耳边淅淅索索地说了些什么。 炽鱼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肥得流油的烤鸡,嘴巴惊讶地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形。 小桐看她那傻样,嘲笑道:“小鱼姐姐这是没见过好吃的么?” 炽鱼咽了咽口水:“姐姐我自打到这儿来以后,都没吃到过肉……” “这么惨……哈哈,那这顿算是我感谢小鱼姐姐。”小桐笑道。 炽鱼一通狼吞虎咽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一直吃到再也撑不下了,她才满足地拍了拍鼓鼓的肚子。 屋里的被窝很温暖,小二甚至拿了热水来。炽鱼这几日里第一次吃饱穿暖了,舒服地躺下来睡觉。 她眼睛一闭上,就睁不开了。 061 “列莫公社” 炽鱼第二日是被扔出房间的。 没错,扔。 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大街上了。一众人正看猴儿似的围着她。 “这是怎么了?”有人看着一脸茫然的炽鱼,奇道。 “不知道啊,刚被那店小二扔出来的。”另一人说道。 周围围了一群人,议论纷纷,但并没有人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个女的。”有人嘀咕着。 “昨日跟那个小孩儿一起来的。”旁边的人说道。 “竟然跟那伙人在一起,想来又是出卖了魂魄。”另一人也凑了上来,附和道:“对,对,昨晚我亲眼看见了,他们吃着大鱼大肉……” “哼,为了吃肉,把魂魄卖给那些人,啊呸。”说话的人一脸厌恶。 炽鱼听得一头雾水,就见小二冲她走来,怒气冲冲地冲她吼道:“快滚!坐在我家门口,还要我们做生意么?” 明明昨天还客客气气的,怎么睡一觉起来就变了张脸?炽鱼勉强爬起来:“这是怎么了?小桐呢?” “小桐?呵,叫得那么亲近,你究竟跟他们什么关系?也不怕连你一起收拾了?”小二冷笑道。 炽鱼一摸身上,包裹已经不见了,那里面可是这一路的口粮。她对这莫名其妙的情形也是有些窝火,想起在宁安镇上被拔牙的小桐,不免又担心起来:“小桐呢?我的包裹呢?” “那个小崽子?现在怕是进锅炖了吧。”小二冷冷道。 “炖,炖了?”炽鱼眼睛都大了,一把揪起小二:“你说清楚,他在哪儿?” “哎。你个疯婆子,放手!”小二想拍开炽鱼,却意外地发现他根本拍不开她的手。 “你要找他,就去列莫公社。”掌柜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列莫公社是什么?”炽鱼奇道。 “前面路口往南。”掌柜扔下一句话,炽鱼就见她的包裹冲她飞了过来,重重砸在她脑门上。 二娃骂道:“去啊,敢不敢去?他们一准儿收拾了你。” 炽鱼瞪了他一眼,捡起包裹,转身就走。 “哎,米老板,你怎么还把包裹还她?”二娃摇摇头,仍然有些愤愤不平:“他们这种人渣,有什么好同情的?” 米老板看了二娃一眼,并没有说下去,只径自走进了店里。 炽鱼按照米老板所说的地方,真的在街角找到了一所破房子,那门牌非常小,歪歪斜斜地写着“列莫公社”几个字,字体很是稚气,就像小孩子刚刚在学写字一样。 炽鱼抬手敲了敲门。 应门的是一个小女娃,八九岁的模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炽鱼:“姐姐找谁?” 炽鱼挠了挠头,忽然不知怎么开口,却听里面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婉婉,让她进来。” 炽鱼走进那道门,里面居然有一个颇为别致的小庭院,跟这房子破旧的外观实在不相称。她一走进屋子,就看到这屋子中间放着一口大锅,热水在沸腾着。 炽鱼想起了小二的话,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莫不是真的进锅炖了…… “这?……”炽鱼看向那男子。 “别紧张,还没进锅,在洗着呢。”那男子坐在屋子的角落里,他不紧不慢地说着话,似乎并没把“炖人”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他的面前摆着一块很大的磨刀石,他只是头也不抬地在磨着手里的一把刀。这把刀的形状很奇怪,刀刃有一个很奇怪的弧度。屋里的另一角里还坐着一个人,身旁放着一个黑布包裹的大东西,看起来沉甸甸的。 “小桐在哪儿?”炽鱼问道:“他就一小孩儿,请你放了他。” 那个男子放下了手中的刀,刚来开门的小女孩儿立马接了过去。 “小桐?”男子饶有兴趣地看向炽鱼:“说说,你怎么认识他的?” 炽鱼略一皱眉:“他在这儿么?” 那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收起来,就毫无预兆地欺到了炽鱼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下颌。他使力一捏,炽鱼被迫张了嘴。他只瞄了一眼炽鱼的牙,又扔开了她。 “哼,你不是嘛。”那人轻笑道。 “嘿,你干嘛?”炽鱼揉了揉被捏痛的下巴,一脸不爽:“莫名其妙。” 那人几乎瞬间又坐到了磨刀石前,手一伸,小女孩熟练地将刀递还给了他。他继续头也不抬地磨起刀来。 “你什么意思?小桐到底在哪儿?”炽鱼不解道。 “丫头,骨魔一族并非善类,不要跟他们打交道了。”坐在另一边的男子幽幽地说道。 “你走吧。”磨刀男说道:“既然你不是骨魔,我们猎魔公社不会对付你。你可知那个小桐是骨魔?” “是啊。”炽鱼并不否认:“可他只是个小孩儿。” “小孩儿也是骨魔。猎魔公社自会处理。你不要再管了。”磨刀男说道。 列莫公社……原来是猎魔公社啊。 “处理?怎么处理?”炽鱼皱了皱眉:“又是拔牙么?你们能不能别这么血腥。” “这不关你的事。”磨刀男冷冷说道。 “司余,准备好了。”正说话间,从里间里走出一个人来,他一手拖着五花大绑着的小桐。小桐的嘴上被塞了东西,一看到炽鱼就啊啊呜呜地叫唤起来。 “你怎么又被抓了……”炽鱼埋怨道。 小桐的上身被扒了个精光,白白净净的,只剩一条裤衩,满脸涨得通红,一身湿淋淋,看样子是洗白白了正准备入锅,他看着那口大锅,眼泪都要出来了。 “哎?这是谁啊?”捉着小桐的那人看见炽鱼愣住了。 “昨天客栈那个。”角落里的黑布袋说道。 “哦,你来干嘛?幽洲好心放过你,你还专程来道谢不成?”那人手一抄,戏谑道。 “虬冉,你没看出来她想带走这小骨魔么?”磨刀的司余笑道。 “哦,带他走啊?”虬冉笑道:“这么不要命,你也是骨魔么?还敢追到猎魔公社来?” 炽鱼瞄了一眼院里的几人,心知要硬抢实在是不容易。 “别看了,你抢不走他。”司余缓缓说道。 炽鱼一惊,他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不想被扔进锅里,就赶紧,滚。”司余一字一句地说道。 062 等来两只小骨魔? “赶紧滚!”司余冷冷地说道:“我对你们这种卖魂魄的人渣,没有耐性。” “我又是人渣了……好吧,随你怎么想。”炽鱼幽幽地说道:“还请你们放过他。他只是一个小孩儿。” “小孩儿?”司余说道:“这是什么?小孩儿身上会有这种东西么?” 炽鱼一抬头,正见小桐的水袋,心道完了,这下可说不清楚了。她只好装作一脸无辜地问道:“水壶怎么了?这一路过来,不带水怎么行。” “罢了,你不想走,留下来也好。说不定你也能说点儿什么我们爱听的。”司余的声音仍然听不出情绪来。 虬冉一把拎起小桐就要往锅里扔,司余略一皱眉:“你等下,我还没问完呢。” 他走过去,把小桐嘴上的东西取了下来,那把刚磨好的刀放在了小桐的脸上。 炽鱼的拳头都攥紧了,他若是真的要伤他,她立刻使鬼影救下他来。 “说吧。”司余说道。 “你到底要我说什么?”小桐不解道。 “我没问清楚吗?”司余说道:“魔鬼城的继承人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小桐眼睛都瞪大了:“黑骑士找了数月都没找到,我一个小孩儿怎么知道?” “真的真的,我们在前面那个林子里遇到过黑骑士,他们还在搜索着什么,想来就是你们要的那个继承人吧。”炽鱼忙接道。 “你果然也知道些什么吗?”司余几乎瞬间又欺到了炽鱼面前:“我不想威胁女人,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炽鱼哭笑不得,忙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偶然遇到了小桐,就搭个伴儿一起赶路而已。” “赶路?他向魔鬼城走,你也去魔鬼城么?”司余冷笑道。 “是……哎,不是,我……”炽鱼看这阵仗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炽鱼一捂脸:“哎,我在这儿跟你们瞎扯什么,赶紧逃才是正理儿……”她话音未落,已经连续几次鬼影,拎起了小桐一路狂奔了出去。 她的鬼影此时已经非常了得,几人只看到她的身形消散了去,又忽然出现在另一处,残影层层叠叠,连绵不断,竟然分不清楚哪里是影子,哪里是人。 炽鱼不等几人反应过来,拖着小桐已经出了门。 “可恶!”司余骂道,身形一闪追了出去。 “哟,居然敢在司余手下劫人?这丫头可是有点意思。”虬冉笑道。 炽鱼连续使鬼影,片刻间就没了影儿。见甩开了众人,她这才停下来,找了个无人地地方解开小桐。 炽鱼指着小桐的鼻子,就是一阵咬牙切齿:“是哪个说没人敢惹你的?能耐啊你,差点下锅炖了?!” “别别,我错了行么?”小桐刚被这么一吓,脸色还是煞白煞白。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小桐还光溜溜地站着。 炽鱼一愣,忙从包裹里扒了一件衣衫给他。小桐接过衣衫,不知怎的羞得一脸通红。 “行了,这赤泽也是别想待了。”炽鱼摇摇头,手指戳在小桐的额头上:“我说你怎么这么讨打?走哪儿都被收拾。” “谁让我是骨魔……”小桐喃喃自语道。 炽鱼一回头,心知不妙。小桐已经晕倒在地上。他背后站着一个人,身后背着一个很大的黑色布袋。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竟然这么快就追了上来。炽鱼皱了皱眉头。 “你这样的身形,还需要向骨魔讨饭吃么?”幽洲说道。 “你想干嘛?”炽鱼警惕道。 “哼,我就来带个口信儿。”幽洲转身就要走:“韩清来信让我看着点儿,说最近有个姑娘从宁安来,可能会出现在赤泽。让我关照着。没想到你,跟骨魔混在一起。” “那可谢了。”炽鱼略微吁了口气。 幽洲回过身来:“你这身上残魂的味道……你也是骨魔吗?” “不是不是。”炽鱼忙摆手。 “不是就好。若你也是骨魔,我背后背的这东西,可饶你不得……”幽洲没有再说下去,扭头离开了。 待他走了,炽鱼看向地上被一巴掌拍晕的小桐,叹了口气:“你这死娃儿,也是霉得慌,到哪儿都讨打啊。” 炽鱼背起了小桐来:“还得姐姐问我管你。” 经过宁安和赤泽的折腾,两人不敢再轻易走进城镇了。过了赤泽镇,天气忽然变得更加严寒,白茫茫的天空上飞起了大朵大朵的雪花。 炽鱼紧了紧衣服抱怨道:“怎么这么冷。” “已经是冬天了嘛。”小桐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炽鱼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在,手一抬点了一圈明火来。温暖的火焰让两人觉得稍微暖和了一些。 远远地,雪地里有一个人。 那人莫名其妙地独自蹲在空荡荡的雪地上,头上戴着一个大大的帽子,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从雪地里凭空长出的大蘑菇。 更诡异的是,那人转过头来看了两人一眼,那眼睛是猩红色的,在雪地里煞是显眼。他一见两人就咧嘴笑道:“哟,等了一整天,什么猎物都没有等到,竟然等来两只小骨魔?” 炽鱼和小桐相互看了一眼,这诡异的家伙,虽然不明所以然,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两人像商量好了似的,拔腿就开跑。炽鱼只走出几步,却只觉得身体一轻,那人毫不费力地拎起了她来。那边的小桐也是被提溜着,一脸丧气样。 “嗯,真是扫兴。”那人瞄了一眼炽鱼的牙齿,抱怨道:“你看上去比他还大上几岁,怎么连牙都没长出来?真是晚熟。” “我不是骨魔……”炽鱼挣扎着想下来,那人却提着她的裤腰不放,一脸不甘心:“别乱动!可惜了,骨魔一族护崽,不让碰没长熟的……” 那人把两人往地上一扔,他捏起炽鱼的脸,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地说道:“不然这张小脸儿还真俏。” “你放开!”炽鱼死命掰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别动手动脚的!” 小桐的表情却有些惊讶,他看向炽鱼:“小鱼姐姐你……是骨魔?” 063 让七叔喂你奶 那人眉毛一抬,似乎觉得很好笑:“嘿,小屁孩儿,你都没看出来?这么明显的味儿,你鼻子不通气儿了么?” “你才不通气儿!”小桐骂道。 “我哪儿是骨魔……”炽鱼嘟囔道:“谁知道他那什么眼神儿。” 那人扶了扶下巴,一脸意犹未尽:“要不我先养着你,等养大了再……” 他的一双眼睛看向炽鱼的胸,炽鱼一捂胸口怒道:“死流氓!你朝哪儿看呢!” “哎,护着做什么?你这没长开的小女孩儿有什么好看的。”那人摇摇头,嘴角轻扬:“女娃子,你到底谁家的?” “我不是骨魔!不是,不是,不是!还没听明白么?”炽鱼不耐烦了,气鼓鼓地嚷嚷道。 “哎,那你呢?”那人看向小桐,小桐头转向一边儿,也没搭话。 “不说话?你俩怎么回事儿?”那人扶了扶下巴:“古古怪怪的。两小屁孩儿,怎么会在这儿荒郊野外的杵着?家里人呢?” “我没家人。”小桐最一噘,恨恨地说道。 “怎么会?”那人一皱眉:“骨魔一族护崽得很,就是没有家人了,城主也会指定监护人。” “他们对我不好,我自己跑出来了。”小桐嘟囔道。 “这样啊……那你监护人谁啊?”那人追问道。 “不告诉你。”小桐低声说。 “嗯,不愿说也没关系。既然那家人对你不好,你跟城主提出换就可以了,用得着自己偷跑出来么?”那人看向炽鱼:“怎么,你也是?” 炽鱼眼一瞪:“我不是骨魔!我还要怎么说你才信?” “不是?”那人笑道:“好啊,那待会儿没得吃可别怪我了。哎,你叫小桐是吧?饿了不?叔给你吃的,可别说我饿着你了。” 那人顺手就扔给小桐一个水壶,那气味炽鱼当然知道里面是什么。她赶紧转过身去,心里不住地默念:千万忍住,千万忍住,不然在这个骨魔会饮血食魂的界域里,自己的身份是说不清楚了。 小桐饿坏了,拿起水壶就喝起来。 “哎,他给你,你怎么就喝了?你不怕?”炽鱼一脸担忧。 小桐擦了擦嘴角的血,笑道:“小鱼姐姐,骨魔族人没人敢对小孩儿下手。” “你还是魔鬼城的人么?”那人鄙视了炽鱼一眼:“骨魔守则,禁止伤害未成年骨魔。” “谁知道你们的规矩,我本来就不是!”炽鱼瞪了他一眼,眼神儿不自主地朝小桐瞄去。 小桐正津津有味地抱着水壶喝着,一时间血腥味儿散发出来,勾得炽鱼眼睛都直了。 那人见着炽鱼不自在的表情,不觉好笑,用手肘碰了碰她:“喂,馋了?” “你,你才馋了!”炽鱼转向一边。 “哎,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歪头笑道,心道这女娃也是好玩儿,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儿,打死不承认。 “鱼儿……”炽鱼低声道:“你呢?” “我风老七,风七爷。”那人头一昂。 “风老七,你什么时候放我们走?”炽鱼问道。 “嘿,给你说名字,你就直接叫名字了?你这牙都没长齐呢,不该叫我一声风七叔么?没规矩!”风老七瞪了一眼炽鱼。 “你才牙没长齐呢。”炽鱼嘟囔道。 “嘿,还跟七叔顶嘴?”风老七笑道,一伸手又捏开了炽鱼的嘴:“自己瞧瞧,你好意思吗?这么大个人了,竟然一颗都没长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营养不良……”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没没再说下去。 炽鱼赶紧挣脱开:“干嘛,又捏我!” 风老七忽然笑嘻嘻地看向炽鱼,那表情让炽鱼心里一阵发毛,赶紧闪远了些:“你你你又干嘛……” “是不是骨魔,咱们试试不就知道了?”风老七笑得不怀好意。 “试……怎么试?”炽鱼闪身就往树后躲去,被风老七一把拎了出来。 “别,别,别……呜呜”炽鱼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嘴里已经被一个大大的奶嘴塞满了。 “嘿,你这奶娃儿,随身还带着奶瓶儿。”老七笑得哈哈的。 炽鱼心下一阵无语,心道这琳美怎么顺手把奶瓶儿也塞她包里了。 “哎,你放开她!”小桐怒道:“你忘了骨魔守则?” “没忘啊。不伤害未成年骨魔嘛,她不是说不是骨魔嘛?”风老七笑道。 “那……她要是呢?”小桐死死抓着风老七,死命地掰着着,老七看猴儿似的看着他。 小桐瞪了他一眼:“你放不放?”终于整个身体都吊在了他手臂上,老七仍然纹丝不动,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别闹腾了,你俩小崽子,我还收拾不了?她要是骨魔,我这是在伤害她么?”风老七笑道。 “哎?”小桐一愣,松了手。 炽鱼眼睛瞪得滚圆,还在呜呜咽咽地叫唤着要小桐帮忙,小桐却没有再动。 “别动,七叔这亲自喂你呢,乖乖喝奶才会长牙。”风老七似乎觉得很好玩儿,饶有兴趣地看着怀里被塞着奶嘴的炽鱼,居然拍了两下哄道:“宝宝乖……” “你才喝奶……”炽鱼刚说几个字,奶瓶里血色的液体已经到嘴边了,她不自觉地嘬了一口,眼瞳一红,心知完了…… 这一嘬,她就再停不下来了。 小桐看着奶瓶里的液体迅速减少,一脸惊讶。 风老七得意洋洋地笑道:“对嘛,乖乖喝奶才是好孩子。” 风老七放开炽鱼,晃了晃空奶瓶笑道:“还不馋?” 他拍了拍炽鱼,她一脸窘迫得通红,被风老七一拍,竟然打了一个饱隔儿。风老七笑得不行。 “小鱼姐姐你还真是……”小桐喃喃道。 “不是,瞎说。”炽鱼红着脸:“我这不是被他灌的吗?” 小桐一脸怀疑地看着炽鱼。 炽鱼一巴掌拍他头上,怒道:“死娃儿,你还不信姐了?” “你……要是人的话,饮血不会……那个恶心吗?”小桐挠了挠头发,奇道。 “我……”炽鱼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我不是人行吗?我都说我是从别的界域来的!” “对对,就是从别的界域来的,那个界域的人都饮血。”风老七接道,一边说一边笑。 炽鱼忽然觉得头痛起来,这怎么解释得清楚了…… 064 长,长牙了?! 不管如何,有风老七这个成年骨魔带着,两人去魔鬼城的路好走了许多。风老七显然比小桐更清楚路线,什么时候该进城里,什么时候该走野外。 “行了,你怕什么?成年骨魔遇到幼崽,都有义务护着你们。我当然会护着你们回城。”风老七摇摇头,瞥了一眼炽鱼,她那神情几乎恨不得吃了他。 “小鱼姐姐,没事的。族人确实不会伤我们。”小桐说道。 “我饿了。”炽鱼头一昂。 风老七手一伸就将奶瓶扔给她。炽鱼瞪了他一眼,扔了回去:“我不要血,这一路上都是血,你能给我点正常的食物么?” “这么挑食?谁教你的?”风老七不爽道:“怪不得这么大了都不长牙。” “我跟你说了我不是骨魔,怎么会长……”炽鱼怒道,她说了一半却愣住了。她感觉到嘴里的两个新萌出来的尖尖的东西,她闭了嘴。 “怎么了?”小桐不解。 风老七一脸幸灾乐祸:“怎么不说了?继续啊?” 炽鱼舔了舔那两个尖尖的东西,一脸惊恐地看向风老七:“怎么会……你给我吃了什么?” “吃了什么,不就是血么?”风老七耸耸肩,指了指小桐:“我们俩吃的什么,你就吃的什么啊。” 风老七笑道:“来,让我看看。” 炽鱼向树后躲去。 “你躲什么……”风老七笑嘻嘻地说道:“跟我们一起饮血多饮了几日,长牙了不是?” “小鱼姐姐?”小桐奇道:“你真是骨魔?” “不,不是。一定哪儿弄错了。”炽鱼结巴道,这怎么回事?以前饮血从来没有过…… “哎,你别怕啊,不就长个牙吗。族人都觉得是高兴的事儿,你这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别扭呢。”风老七招呼道:“来,让七叔给你看看。别躲啊,你自己不好奇长啥样么?” 炽鱼鼓起勇气,对着镜子咧了咧嘴,露出了牙齿来,两颗新萌出来的尖牙森森地长在那里。炽鱼吓了一跳。 “这么快就长了两颗?”小桐一脸羡慕地看着炽鱼。 “怎么办……”炽鱼一捂脸愁道。 “哎哎,你这小女娃儿怎么回事儿?”风老七也有些不耐烦了:“我看你以前就是不好好吃东西,骨魔之牙可是需要血肉养的。你有多久没饮血了?还是以前就没饮过血?” “小鱼姐姐一直都没有饮血。她只吃人的食物。”小桐皱眉道:“我还以为她是人族。” “怪不得,瘦不拉几的,长得都不像骨魔。你看你跟我混这几天,瞳色也红了,牙也长出来了,嗯,越来越像骨魔了。”风老七笑道:“等你长大些,说不定还蛮漂亮呢。反正你没监护人,要不你就跟着我混吧?” “眼睛也……”炽鱼看向镜中,心道不好,这饮血聚灵,本来血红的瞳色也要遮不住了。 “指不定这翅膀也能长出来……”风老七围着炽鱼转了一圈儿。 小桐说道:“小鱼姐姐有翅膀的……” “哦?牙都没长就有翅膀了?这可稀奇。”风老七叹道:“来来让七叔看看呢。” “别闹。”炽鱼瞪了一眼小桐:“那个是法术,不是骨魔翅膀。” “哦?什么法术能生出翅膀来?”风老七饶有兴趣地问道。 “没有这种法术么?”小桐问道。 “嗯,反正我没听说过。”风老七摇摇头。 “小鱼姐姐你骗我的么?”小桐皱眉道。 “真是法术……”炽鱼摆摆手。 “你这娃儿,是从小就在人族村子里生活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风老七摇摇头:“来,七叔给你看看我的翅膀。” 他身体环绕在一片光焰中,背后生出了一对翅膀来。那翅膀是一黑一白两只羽翼,竟不似炽鱼原以为的蝠翼。 炽鱼眼睛都大了,骨魔的翅膀长这样,那跟小鸦的翅膀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呢…… “对对对,小鱼姐姐的翅膀也是这样的,只是她两只翅膀都是白色……”小桐惊道。 风老七歪头看向炽鱼,戳了戳惊呆了的她:“雪翼啊,那可稀奇了。你以为这是一种法术?” “本来就是法术……”炽鱼一捂脸。 风老七玩儿着炽鱼背后白色的羽翼叹道:“你可是我见过最白痴的骨魔了……”他笑得不行:“跟人吃一样的食物就算了,居然以为这翅膀是法术变的?” “这就是法术啊……”炽鱼嘟囔道,挥了挥翅膀:“一直都是嘛,可以收起来的。” 风老七笑得停不下来,拍了拍她:“你这人族地盘儿待久了,脑袋都有问题了?回城去,估计城主得让你从托儿所开始学。” “托儿所?……”炽鱼头痛起来。 风老七带着两人回了自家营地,这是一片不大的地方,他刚一走近就听见有人招呼道:“老七,你回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络腮胡子,他拍了拍风老七的肩膀,随后他看到了身后另外两个人:“这俩娃是?……” “半路上捡的两麻烦货,被我拎回来的。”风老七笑道:“一个离家出走,一个把自己当成人。” “离家出走?”络腮胡笑得不行:“还把自己当人了?” “喏,就那丫头。”风老七努了努嘴:“一路跟我们饮血,牙才长出来。” “唔,这么大的女娃,早该长牙了吧?”络腮胡扶了扶下巴,好奇地扭过炽鱼的嘴来。 “干什么?”炽鱼一脸不高兴。 “哟,真长了两颗。她这个年纪,怎么会才两颗?”络腮胡奇道,瞄了一眼小桐:“这男娃都长了四颗了吧?” 小桐瞪了他一眼,一脸沮丧。 风老七忙拉住了络腮胡子:“哎哎别说了,他被人拔了牙……” “真可怜……”络腮胡子一脸怜悯,摸了摸小桐的头发安慰他。 “你看这个才新鲜,不好好喝奶,营养不良的,这会儿才长牙。”风老七笑得不行:“来,鱼儿把你的翅膀给他们瞧瞧。哎我跟你说啊,她翅膀长得还真不赖。” 炽鱼不情愿地唤出了翅膀来。 “嘿还真不错……难得一见的骨魔雪翼?”络腮胡子捋了捋炽鱼的羽翼,笑道:“哎,这女娃怎么回事?什么都不懂,一直在人族村子里?” “我不是……”炽鱼还想辩解,风老七并未理会她,耸耸肩说道:“她说不是这地方的人,她一直觉得她就是人。” “别的地界?人族的村子么?”络腮胡奇道。 “没有,不是……我只是从别的界域来的。”炽鱼解释道。 “别的界域?”络腮胡子挠了挠头,似乎不太理解。 “嗨,听她瞎说。她硬说自己不是骨魔呢,她还说她这翅膀是法术变的。”风老七笑道。 络腮胡一笑:“丫头,你这骨魔之牙和翅膀确实是骨魔一族的。大概之前一直跟着人,没人跟你讲,回来就好了,慢慢就知道了。” “鱼儿,你还没有监护人吧?你要是愿意跟着老七,我这就去给你申请去。”络腮胡笑道:“正好这几日老大他们在城里。对了,小桐你呢?回家么?” 小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回去!我跟着你们行么?”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