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你欠我一个拥抱》 第一章 意外 “嗯啊,嗯啊,嗯啊......” 一连串的婴儿啼哭声从产房的门缝中间传了出来,顿时把张龙飞的思绪从无尽的缥缈中拽了回来。 张龙飞嚯地站起身来,快步冲到产房门口,趴着房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瞧个不停。那块压花玻璃模糊不清,遮住了视线,任凭张龙飞瞪大眼睛,楞是看不清产房里的情形。只是那“嗯啊,嗯啊”的声音不停地从房间深处传来,深深地刺激着张龙飞内心紧绷着的神经。 五个小时前,张龙飞的妻子林妙香就被推进了产房,准备顺产。本来医院有规定,若是产妇自己要求,可以让自己的丈夫进产妇陪伴。可是林妙香瞧着张龙飞蓬头垢面,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模样,实在是不好意思向医生开口。值班护士让张龙飞在协议上签字的时候,三番五次强调产房是无菌环境,一定要衣着干净整洁,防止交叉感染。 张龙飞见那个年轻的小护士把“干净整洁”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眼见林妙香被推进产房后,张龙飞方才稍稍放下心来,转身走下楼去。 早上林妙香羊水破开的时候,张龙飞刚刚走到田间地头。他还没来得及脱下鞋子,就一眼瞧见大女儿张元春从远处跑了过来。张元春边跑边喊道:“爸爸,爸爸,妈妈尿床了,妈妈流血了,让你赶紧回去,让你赶紧回去...” 大女儿张元春还有四个月才满十岁,显然不知道孕妇的羊水为何物,再加上她心里紧张,一着慌便信口开河起来。张龙飞倒是被她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多问,便扛起铁锹,转身就往回跑。 没想到张龙飞脚下一打滑,稳不住身形,只听得“噗通”一声,张龙飞连人带锹摔进了水稻田里,弄了个大花脸,引得张元春站在远处咯咯地笑个不停。张龙飞心头一恼,只是也容不得他多想,便随手抄起稻田间的残水随便抹了抹,就一溜烟地跑回家中。 林妙香的预产期已经过了15天,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这就让原本就焦虑不已的张龙飞更加紧张。现在突然听说林妙香的羊水破了,张龙飞是既紧张又激动。他一回到家中,二话没说便把手扶拖拉机发动着了。 二女儿张迎春见父亲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便很懂事地依偎在奶奶魏春花的怀里。倒是三女儿张探春和小女儿张惜春一听见拖拉机的声响,便争先恐后地从房间里冲出来,嚷嚷着叫唤个不停,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张龙飞被两个女儿这么一闹腾,心里更是慌得不行。他也懒得跟她们解释,便一手一个把她们从车子上揪了下来,扔给了正坐在凉床上乘凉的魏春花身边。张探春和张惜春顿时委屈得哇哇大哭起来。魏春花白发苍苍,年事已高。她颤巍巍地伸手枯瘦的双手,把三个女孩儿搂在一起,嘴里含糊不清地责备着张龙飞。 张龙飞心里念叨着林妙香,也不愿搭理她们,便径自跑进了房间。林妙香正半躺在床头,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张龙飞一见,更是慌了神。他连忙抱起林妙香,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拖拉机上,让她坐好。 张探春和妹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间杂着轰隆隆的柴油机声响,从张家门口的大榆树底下传散开来,引得隔壁的胖婶也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满脸好奇,伸头引颈,瞧个不停。张龙飞又返身回屋,把林妙香早就准备好的衣服取了出来,扔给了林妙香抱着。他这才慌里慌张地跳上驾驶位,手忙脚乱地一通操作后,那辆老旧的手扶拖拉机才突突地冒着黑烟,径直往县城方向驶去。 从张家坑到南安县城,大约三十里的路程,张龙飞用了四十多分钟就赶到了南安县人民医院的大门口。只是待张龙飞把林妙香从车子上抱下来的时候,林妙香已经被颠簸得几近虚脱。 林妙香年近三十,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被张龙飞这一通飞驰电掣,她感觉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样,提不起一丝的力气。张龙飞见妻子虚弱,就想陪在林妙香的身边。只是林妙香见张龙飞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惹得那些护士医生都绕着他走。林妙香也感觉很是难为情,便说自己已经生过四个女儿了,有的是经验,就让张龙飞在产房外的走廊候着。 张龙飞办完相关的手续,在协议上签好字后,这才闻到自己身上散发的味道。他想起刚才那个小护士的模样,心想自己还是找个地方清洗一下,免得让人看不起自己。 走出人民医院的大门,张龙飞四下张望了一番,眼见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也不知道哪儿有可以洗澡的地方。过了半晌,张龙飞方才依稀回忆起平安路的尽头好像有家浴室,五年前他曾带着自己的父亲到那家浴室洗过澡。 只是待张龙飞走到平安路的尽头时,却发现记忆中的浴室早已经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家装修豪华水会洗浴中心。张龙飞顿时被水会的豪华气势镇住了,他可从来没到这样的地方消费国。张龙飞在水会的门口徘徊了许久,心里很是犹豫。眼见四周也没有别的洗澡的地方,又想到已经被推进产房的林妙香,张龙飞索性心一横,便转身走进了水会的大堂。 水会大堂的豪华程度着实让张龙飞紧张不已。即使是白天没有开灯,那悬挂在大堂正上方的水晶切钻大灯也是通体明亮,闪耀着光芒。一滑溜的地板样式是张龙飞从没见过的,感觉特别好看。他走在上面,甚至能瞧出自己的模样,貌似比林妙香的镜子还要清晰。张龙飞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生怕脚下打滑摔跤,真要是摔倒可就太丢人了。 这时,张龙飞才发现一个尴尬的问题,他不知道该到哪儿去买票。他站在大堂的正中央,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大堂里空荡荡的,只有大堂一侧的柜台里面有两个年轻的小姑娘在低头忙碌着。 这时,只听得“叮咚”一声响,大堂边上的电梯门开了。两个衣着讲究,肚大腰圆的中年男子从电梯厅里走了出来,显然是在水会里过夜的。张龙飞抬眼瞧了一下那两个迎面走过来的中年男人,心想这俩人的模样非富即贵,只有他们这样的才会到这种地方来,自己来这种地方不是被人笑话么? 张龙飞迟疑了一下,心想还是算了,反正自己在医院也待不了多久。他正欲转身出门,没想到耳边却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你好,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那个声音甜甜的,软软的,好似林妙香年轻时候的声音。张龙飞不由得回过头看了一眼,见柜台里一个小姑娘正站起身来,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张龙飞下意识地四下望了一眼,见四下无人,确认眼前的这个女孩是和自己说话,顿时有点慌乱起来。 “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女孩又重复地问道,声音依旧很甜很软很温柔。 咋听到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称呼自己为“先生”,张龙飞却显得有点害羞了。他嗫嚅了半天方才吐出几个字:“我...我来洗...洗澡。” “好的,请您到这边买票。”女孩依旧笑盈盈地望着张龙飞,说话恁地轻声细语。 张龙飞微微地应了一声,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只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举步走了过去。 “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服务?” “服务?我...我就是来洗澡的。”张龙飞不明白洗澡还会有什么服务,只好硬着头皮答道。 “好的,请您稍等。”说着,女孩便俯下身子,纤细洁白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一阵飞舞。 张龙飞瞧着女孩的身影,脑海里突然浮现了秦可卿的模样,一样的婀娜纤巧,一样的温顺平和。 正想得出神,那个女孩突然站起身来,冲着张龙飞微微一笑,轻声细语道:“你好,先生,让您久等了。”说着,她便双手捏着张花花绿绿的卡片递到了张龙飞的面前。 张龙飞接过卡片瞟了一眼,知道那应该就是澡票,心想这儿真是矫情,洗澡票都要弄得花花绿绿的。张龙飞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嘴上却说道:“多少钱?” “你好,先生,一共是50元,请问是刷卡还是现金?” 张龙飞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随之而来的就是深深的后悔。他一边在心底暗暗责备自己为何不事先打听一下票价,一边伸手在裤兜了摸索着。 张龙飞小心翼翼地从裤兜里摸出一大把零钞,好不容易才找出5张10元的纸币,心有不甘地递给了那个女孩。 “谢谢,收您50元。”女孩伸手接过那些皱巴巴的纸笔,依旧是万分客气。 钱付出去之后,张龙飞心里却觉得反而变得踏实了。他趁机又心安理得地多看了那个女孩几眼,端详了一下她的容貌,这下觉得她更像秦可卿了。 顺着“可儿”的指引,张龙飞终于在二楼找到了男浴室的更衣室。偌大的更衣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三个身着工装的年轻男子围坐在一起嘻嘻哈哈,说笑不停。一个清瘦羞涩的小伙子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见张龙飞东张西望地走了进来,便轻声地问了声好。 第二章 洗澡 张龙飞停下脚步,觑着眼瞅了一眼那个小伙子,见他形容尚小,体量未足,心想这个年纪不是应该在学校读书么?他挥了挥手里那张花花绿绿的卡片,高声说道:“我要洗个澡。” “好的,请随我来。”说着,那个小伙子便引着张龙飞走到了衣柜前面。 张龙飞显然知道这些衣柜是换衣服的地方,只是没想到那个小伙子还从衣柜里取出了拖鞋、毛巾、浴巾之类的用品。张龙飞一见乐了,心想这50块钱看来没有白花,连洗发水都给自己准备好了。 张龙飞捡起毛巾搭在肩膀上,又抓起洗发水瞅了一眼,见是“海飞丝”,估摸着和家里面用的“海正丝”差不多,便没再多问,摇摇晃晃地往里间走去。 “哎,先生。”那个小伙子在身后突然叫住了张龙飞。 “有什么事吗?”张龙飞不由得停下脚步,转过头瞅着那个小伙子。 “您不脱衣服就进去吗?” “必须要脱衣服吗?” “那倒也不是。”小伙子被张龙飞反问得一愣一愣的,只好尴尬地笑了一下。 张龙飞鼻子里微微地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他,转身继续往里间走去。只是他心里突然觉得怼人的感觉真是舒服。 浴室里雾气缭绕,微微泛着些闷味。张龙飞四下瞧了一眼,心想城里人真是矫情,大热天的洗澡都还要用热水。张龙飞把那沾有污泥的汗衫和短裤脱下来扔在一边,便“噗通”一声跳进了清澈见底的浴池里。 带着温度的清水一下子浸透了张龙飞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张龙飞顿时感觉舒服极了,心想自己回家也得用热水洗澡了。张龙飞在浴池里惬意地扑通了几下,又深深地憋了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过了许久方才冒出头来。 偌大的浴室里只有张龙飞一个人在洗澡,显得格外安静。张龙飞心头一片惬意,情不自禁地哼了起来: 大姑娘美的美呀大姑娘浪 大姑娘走进了青纱帐 这边的苞米它已经结穗 微风轻吹起热浪 我东瞅瞅西望望 ...... 唱着唱着,张龙飞突然忘词了,顿时感觉索然无味。他便伸手摸过“海飞丝”,使劲地挤出一大坨摊在稀疏的头发上,弄得整个脑袋变成了白花花的一片。 成堆的泡沫从张龙飞的脑袋上溅落下来,不时地飞进他的眼睛里,弄得他眼睛生疼。张龙飞很是懊恼,心想这个“海飞丝”肯定是假冒伪劣产品,还不如家里的“海正丝”用起来舒服。 想到这,张龙飞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待他再浮上来时,脑袋上的泡沫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突然想起秋水和碧痕伺候贾宝玉洗澡的情形,心想还是古代的人有情调,只是没有现在的人会享受。 张龙飞又摸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手感甚是生涩,以为自己还没洗干净,便又挤出一大坨洗发水涂在头上。一番折腾下来,一瓶洗发水基本上就被他给用个精光。张龙飞这才觉得脑袋上清爽了许多,心里甚是满意,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原本清澈见底的浴池被他这么一折腾,已经变得浑浊不堪,水面上还星星点点地漂着白色的泡沫。 这时,张龙飞一眼瞅到了被自己扔在一边的脏衣服,便俯身捡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在浴池里搓洗起来。这样一来,浴池里的水更加浑浊了。 我站在 东海的岸边 手把那七尺红绫嬉水间 不曾想 惹恼了东海的龙王 派出了三太子要将我性命伤 金睛兽 分波浪 三太子 太猖狂 ... 浴室里本就空荡荡的,悄无声息。张龙飞觉得很是无趣,便一边搓洗着衣服,一边吱吱呀呀地哼唱了起来。 这时,一个身着工装的人影闪身走了进来,正是刚刚在更衣室里闲聊的年轻男子。他抬眼扫视了一下浴室,便冲着张龙飞的背影喊道:“需要搓背吗?” 只是话音未落,那个小伙子顿时脸色大变,又连忙高声喝止道:“哎,你在干什么?” 张龙飞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他连忙回过头去,见眼前的小伙子一脸黑线,气势汹汹地盯着自己,心里很是不解,便连声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不是你还能有谁?你怎么能在浴池里面洗衣服呢?” “我买票了啊。” “买票是让你洗澡,不是让你洗衣服的。” “我就洗了一下衣服,至于这样吗?大惊小怪的。”说完,张龙飞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他,继续在浴池里搓洗着衣服。 小伙子显然被激怒了。他高声喊道:“你这个人还有没有公德心?你把池子里的水弄成这样,别人还怎么泡澡?” 张龙飞一听,心里顿时不乐意了。他慢悠悠地转过头,盯着那个小伙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买票了,我爱怎么洗就怎么洗,你管不着?”说到这,张龙飞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继续说道:“那个,我衣服一会就洗好了,你待会来个我搓个背吧。” 小伙子被气得满脸通红,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半晌,他方才恨恨地指着张龙飞怒道:“你给我等着。”说着,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张龙飞显然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做一回事,依旧自顾自地搓洗着衣服。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经理模样的中年男人就带着几个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双方一见面便是唇枪舌剑,吵个不休,直到对方都面红耳赤依旧没争出个结果来。 最终还是警察来了。一番苦口婆心的调解下来,水会的经理和张龙飞这才逐渐冷静下来,双方都接受了警察的建议。经理答应警察要加强管理,注意事项要事先说道明明白白;张龙飞则不甘心地掏出200元钱作为赔偿,并承诺以后在公共场合都会注意自己的行为。 警察离开后,张龙飞也把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准备离开,只是他心里异常懊恼。200元的赔偿再加上50元的票价,总共250元钱。自己愣是把一年的洗澡费用一次性地花完了。若是被村里人知道自己花了250元钱洗了次澡,那还不被他们笑话死? 只是想到“250”这个字眼,张龙飞又觉得这个数字太不吉利了,难怪自己会这么霉运连连? 从电梯厅出来,大堂里依旧是空荡荡的。张龙飞四下张望了一眼,心想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了。只是他的心中依旧惦念着那个自认为不吉祥的“250”的数字,一心想着找个方法化解一下。 那个长得像秦可卿的女孩依旧在柜台里忙碌着,显然没注意到张龙飞在盯着自己看个不停。张龙飞呆呆地看了一会,突然注意到柜台一侧摆放着些酒水饮料,心头一动,便举步走了过去。 张龙飞特意挑了一瓶自己熟悉的“怡宝”矿泉水,没想到一打听价格竟然是3元。张龙飞心里一合计,觉得253这个数字也不吉利,便挑了瓶5元的可乐拿在手里。 眼见“可儿”接过皱巴巴的五元钱,随手放进收银柜里,张龙飞正准备离开。没想到“可儿”竟然开口和自己说话了。 “大叔,您穿着着湿衣服不难受吗?” 声音很甜很软,张龙飞的心头禁不住一阵荡漾,竟然鬼使神差般地回了一句:“这有什么?我正常都不穿衣服的。”说着,他还肆无忌惮地上下扫视了一下“可儿”。 “可儿”似乎也觉察到了张龙飞的不怀好意,便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地低下头去继续忙活开来。 张龙飞似乎很得意,呵呵地笑着走出了水会的大门。他突然间觉得这个255元钱花得也不是很冤,至少自己和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开了个玩笑,展现了一下自己的幽默,或许她还能记得自己呢。 张龙飞抬头瞅了一眼天上的太阳,估摸了一下时间,知道林妙香的生产没有那么快,便慢悠悠地往人民医院的方向走去。 张龙飞很少喝可乐,觉得它太甜太腻,还不如白开水好喝。可能是刚洗完澡的缘故,张龙飞拧开盖子轻轻地嘬了一口,可乐的气泡顿时在舌面上绽开,带来了一阵无比的惬意。张龙飞心头一喜,索性便一口气吞了下去,只是这时他才有点后悔了。大量的二氧化碳气体在他的胃子里翻江倒海,涨得他喉咙痒痒的,接连打了好些个饱嗝才稍稍舒服了一点。 张龙飞背着双手,捏着那空的易拉罐,慢慢地踱到南安县人民医院的大门口。晌午时分,医院里的人流到达了高峰,医院大门口的街道上挤满了来来往往的车辆,吵吵嚷嚷个不停。张龙飞四下张望了一眼,心想这个人呢,真是有什么但千万不要有病。 这时,张龙飞突然隐隐地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他却又一时间说不上来。他四下打量了一番,还是没发现丝毫端倪,再加上心里惦念着林妙香,也就没再多想,便迈步走进来医院。 林妙香果然还没有生产,只是她那一阵大过一阵的哀嚎声却又让张龙飞禁不住紧张起来。在他的印象中,除了老大张元春外,老二张迎春和她的两个妹妹的生产都很顺利,也没见过林妙香这般地痛苦。 第三章 出生 张龙飞突然觉得林妙香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肯定和前面几个不一样。林妙香怀孕伊始,魏春花便心事重重地告诉张龙飞说让他带着林妙香去花钱托人找关系,若林妙香这次怀着的还不是带把的,就提前把她做掉。 张龙飞却不同意林妙香偷偷地去做B超。一方面他舍不得钱,而且他也没有钱;另一方面张龙飞也有着自己的打算。他觉得自己都有四个丫头了,元、迎、探、惜四春都用完了,下面这个肯定是个男孩了。 林妙香也不同意。她抹着眼泪,可怜兮兮地说自己已经受够了。不管自己肚子里的这个是不是男孩,以后她都不会再去遭罪了。 张家三代单传,一脉相连,到张龙飞这儿,依旧是独苗一个。张龙飞本想着自己可以改变老张家孤门独户的尴尬,没想到四个丫头一个比一个跑得欢,接连地进了张家的大门。张龙飞为此很是苦恼不已,感觉自己在村里面抬不起头来,更让张龙飞闹心的是隔壁的胖婶时不时地就会在自己面前念叨是张龙飞自己《红楼梦》看多了的缘故,家里才会有这么多的丫头。 “嗯啊,嗯啊”的声音接连传了过来,张龙飞原本紧张无比的心情也渐渐地放松下来,心里也偷偷地乐开了花。他明显觉得这个孩子的啼哭声明显和其他几个不一样,嗓门又响又亮,还有气势,肯定是个带把的。 这时,产房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身着绿色手术服的女医生闪身走了出来,她抬眼瞧了一下张龙飞,低声问道:“你就是林妙香的家属吗?” “是的,是的。” “恭喜你啊,母子平安,是个男孩,6斤9两。那个,你去准备孩子的衣服,待会我们给他洗个澡。”说完,也不待张龙飞应声,女医生便退回了产房内。 张龙飞顿时喜不自禁,激动不已。既是因为自己终于有儿子了,老张家有后了,也是因为自己先前的判断准确无误,让他顿时信心满满。 张龙飞伸手把那个空易拉罐塞进裤兜里,然后便屁颠屁颠地跑回病房内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衣物,也就是张惜春出生时候用过的。本来张龙飞准备给第五个孩子准备点新的衣物,但碍于囊中羞涩,再加上林妙香反对也就算了。林妙香安慰他说新老大,旧老二,破老三,衣服越穿越旧,亲情却是越来越浓。 一番手忙脚乱的折腾后,林妙香终于从产房里出来了。尽管她脸色苍白,毫不血色,但仍是遮不住她满脸的喜悦,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怀里的婴儿看个不停,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母爱之情。 张龙飞也是显得火急火燎,不时地踮起脚跟望一眼躺在厚厚棉被里的儿子,迫切地想早点看看自己儿子的模样。待护士们把林妙香安顿后,张龙飞便急不可耐地走上前去,伸手拨开棉被的一角,捏着那个婴儿的下巴看个不停。 “你轻点,你干嘛啊?你捏他嘴干嘛?”林妙香躺在一边见了,不由得嗔怒道。 “我看看。” “你看就好了么,干嘛要捏他嘴巴?” “我看看,我看看他嘴里面有没有东西?”张龙飞左右转动着婴儿的下巴,仔细地瞧个不停。 “嘴里能有什么东西?难不成还能有啥宝贝不成?” “嘴里没有宝贝,不过这小子的宝贝在下面呢。”说着,张龙飞竟然莫名地呵呵笑了起来。 林妙香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嗔怒道:“你个死老头子,一大把年纪还这么不正经。” “我正经不正经,你还不知道啊?”说到这,张龙飞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这小子的模样瞧起来就不那么正经,长大后我估计得是个混世魔王,只是他嘴里怎么就没有块宝玉呢?” 林妙香知道张龙飞素来痴迷《红楼梦》,见他这么说便打趣道:“你难不成真要把他当成那个贾宝玉来着?” 张龙飞眨巴眨巴了干涩的双眼,若有所思地说道:“他姐姐们都齐活了,就差这个小子了。不过这小子长得黑黢黢,瘦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子一样,怎么能配得上宝玉这个美妙的名字呢?” “啊,难不成你要叫他张宝玉吗?”林妙香吃惊地问道。 张龙飞依旧低着身子,仔细端详着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只是轻轻摆了摆手。“本来想着的,可是照现在这个情形,估计是叫不上了。” “那你想叫啥来着呢?” “还没想好。”说着,张龙飞站起身来,微微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 林妙香索性也不搭理张龙飞,垂眼瞧着怀抱里的婴儿,笑嘻嘻地自言自语道:“我儿子最帅了,千万别长成你爸那个熊样。乖,听话啊。”说着,林妙香忍不住在婴儿的脸上亲了一口。 因为有了前面几个孩子的缘故,张龙飞照顾起林妙香母子二人来显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饶是这样,两天的工夫下来,里里外外连轴转的张龙飞也是累得腰酸腿痛,满身疲惫。 第三天上午,张龙飞早早就办好了出院手续。待医生签好字后,他便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扶着林妙香,背着两个大包,趾高气扬地走出了南安人民医院的大门,准备回家。 盛夏时节,骄阳高照,空气中早早地就弥漫着火热的气息,阵阵热浪迎面扑来。张龙飞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只是这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我的手扶呢?”张龙飞四下张望了一番,并没有看到自己前几日停在路边的手扶拖拉机,不由得回过头来望着林妙香,一脸茫然。 林妙香闻言,也是一头雾水,连忙帮着四下寻找,可是哪还有那辆老旧的手扶拖拉机的踪影呢? “完了,肯定是被偷了。”张龙飞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只是这时他才想起那天洗完澡回来时候的为啥会有不好的感觉了。 “城里人偷那玩意干嘛啊?”林妙香身子本来就虚弱,眼见现在没法回家,心头一急,脸色更加苍白了。 “铁牛一响,黄金万两。我的手扶就是我的宝贝。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要是被我找到了,我非得狠狠地揍他一顿。”张龙飞恨恨地说道。 “那怎么办呢?”林妙香显得也是着急,她更是心疼刚出生的孩子。 张龙飞眉头紧锁,东张西望了一番,方才讪讪地说道:“城里人都说有困难找警察,我这就去报警去。”说着,张龙飞便把怀里的婴儿交给林妙香,让她在树荫里候着。 这时,一辆警用摩托车悠悠地驶了过来,蓝白相间,很是显眼。张龙飞一见,心头一喜,连忙挥手拦停了摩托车。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要报警。” “你报什么警?”摩托车上的那位年轻的警察很是好奇。 “我车子被偷了。” “车子被偷了,那得到派出所去报警。” “你不是警察吗?” “是啊,不过我是交警,我不负责盗窃案。”说着,那个年轻的警察便作势要离开,只是他抬眼便瞧见张龙飞满脸焦急的模样,便随口问了一句:“你什么车子被偷了?” “手扶。”张龙飞随口答道。 “拖拉机吗?”那个警察似乎明白了什么,抬起脚尖便摘掉了摩托车的挡位。 原来张龙飞的手扶拖拉机因为违停被强行拖离了,正静静地停放在交警队的停车场里。 “你这么长的车子,一下子占了两个停车位不说,还妨碍行人通行。”停车场的值班警察从厚厚的一摞通知书里翻出了张龙飞的违停通知单。 “我老婆生孩子,所以...”张龙飞似乎还想争辩。 “生孩子那也不能违停呢?生孩子的人那么多,如果大家都违停的话,那医院岂不是成了停车场了吗?”值班警察喋喋不休地说道。 “是,是,是。”张龙飞心里一便咒骂着,一边赔着笑脸,陪着不是。 最终,张龙飞交了50元的违停罚款,外加200元的拖车费,这才得以把自己的手扶拖拉机开出了停车场。 想到自己又无缘无故地赔了250元钱,张龙飞的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个二百五。”张龙飞恨恨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责骂那个警察,还是骂他自己。 时近中午,太阳已然露出了狰狞的面目,肆无忌惮地烘烤着南安县城,热浪滚滚,催人汗下。 林妙香抱着孩子蹲在路边的树荫下,眉头紧蹙,一脸懊恼。汗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就像被小虫子咬上一口似的,抓心似地痒痒,却又腾不出手去挠挠。 就在林妙香堪堪忍受不了的时候,突突的拖拉机声响终于从远处传了过来。林妙香不需要去辨别就知道那是张龙飞的拖拉机。那个骑摩托车的警察告诉张龙飞他的拖拉机被拖到交警队的停车场时,张龙飞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无可奈何。他只能让林妙香抱着孩子在路边等着,自己则乘公交车往五公里外的交警队。 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像过了两年那么久,再加上天气炎热,林妙香感觉自己浑身没有了一丁点的力气。她让张龙飞把自己和孩子一起抱上了车,也顾不得车子的铁板被太阳烤得滚烫,便躺在车子上一动也不动了。 第四章 端倪 张龙飞安顿好她们母子,便跳上拖拉机,加大油门,又是一路风驰电掣,奔回了张家坑村。 林妙香的姐姐林妙峰已经张龙飞家中等候多时了,正陪着张惜春在大榆树底下嬉戏,乐呵个不停。 林妙香和林妙峰是孪生姐妹。俩人模样相像,性格也相近,但唯一不同的就是林妙峰嫁了个镇上有名的老板魏仲生做媳妇,而林妙香却嫁给了一贫如洗的张龙飞。 眼见张龙飞的拖拉机突突地冒着黑烟驶到了家门口,林妙峰连忙站起身来,撇下张惜春,紧步迎了上去。 张龙飞还没来得及停稳车子,便一眼瞧见林妙峰身着一身碎花连衣裙,轻扭腰肢走了过来。张龙飞心头一紧,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大姨子嘴尖牙利,每次他们见面都要怼得张龙飞懊恼不止。 果然,林妙峰走到拖拉机边上,垂眼瞧着躺在车里的林妙香,眼睛里泛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她俯身抱起襁褓中的婴儿,拨弄着他的小脸,意味深长地说道:“哎呦,小乖乖,你可算是来了,这下你妈妈可就算是解放了。”说到这,林妙峰故意停顿一下,又笑着说道:“小乖乖,快说,你跑哪儿玩去了?这么晚才来,害得你妈妈遭了多少罪。” 张龙飞这时从拖拉机上跳了下来,一听林妙峰絮絮叨叨,含沙射影,便有点不高兴地应道:“迟来的总比不来的好。” 林妙峰一听,脸色微微一变。她知道张龙飞这么说肯定是暗指她和魏仲生只育有一个女儿的事。她正想发作,狠狠训斥一下自己这个窝囊的妹夫,却一转眼瞧见林妙香正吃力地支起胳膊想努力站起身来。 林妙峰赶紧把婴儿往张龙飞怀里一塞,转手就去扶着林妙香站起身来,慢慢地从拖拉机上走了下来。 这时,张元春带着两个妹妹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围在张龙飞身边,一个劲地嚷嚷着要看看弟弟。奶奶魏春花也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踱了出来,满脸沧桑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一丝笑容。自从前天张龙飞给家里打电话说林妙香生了个大胖小子的时候,老太太高兴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马就要瞧见孙子的模样。 张龙飞把怀里的婴儿让魏春花瞧了一眼。魏春花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激动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连声说好。“好,好,这孩子和你小时候出生时一模一样。” “那可不?咱老张家的儿子当然得随我了。”张龙飞也是喜不自禁,笑着应道。 林妙峰扶着林妙香走了过来,见他们一家人都围在婴儿边上,似乎忘记了林妙香的存在,心头一恼,便没好气地说道:“模样时随了你,可是性格可得随我妹妹。要不一代更比一代强的话岂不就是废话了?” 魏春花知道林妙峰和张龙飞素来不睦,担心他们又会像往常那样互损起来,便连忙打岔道:“随谁都一样,都是我的孙子。那个,他大姨,赶紧的,进屋里去吧,外面热得厉害。” 林妙峰见妹妹林妙香眼睛微闭,脸色苍白,心头一疼,便不再说话,紧紧地扶着林妙香走进了屋里。 大女儿张元春和三女儿张探春一蹦一跳地跟在张龙飞的身后,欢天喜地地走进屋去。只有二女儿张迎春瞧了眼那个只会睡觉的弟弟后,便一声不响地走到了老榆树底下,一屁股坐到了张惜春的对面。 四岁的张惜春正在自顾自地专心玩弄着那只脏兮兮的布娃娃,对身边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张迎春瞧着眼前的这个小妹妹,竟然微微地叹了口气,神情很是落寞。 八岁的张迎春似乎很是早熟,小小年纪便会洞察别人的心思,全然不像姐姐张元春那般的温顺,也不像妹妹张探春那般活泼和张惜春那般乖巧。张迎春常常一个人躺在老榆树底下的凉床上,盯着枝繁叶茂的老榆树呆呆地出神。 “妹妹啊,你有弟弟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张迎春冲着眼前的小妹妹突然问道。 “噢,不知道。”张惜春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依旧专心地摆弄着手里的布娃娃,那是林妙峰在她两岁生日的时候买给她的生日礼物。张惜春高兴得不得了,到哪儿都要带着那个布娃娃。 “哎...”瞧着妹妹这般地没心没肺,张迎春又微微地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顺势往凉床上一躺,幽幽地想着心事。 这时,隔壁的胖婶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摸了一下坐在凉床上的小惜春的脑袋,便乐呵呵地走进了张龙飞的家门。胖婶是隔壁张大强的老婆,也算是张龙飞的堂嫂。她人长得胖,心直口快,口无遮拦,是村里有名的“大喇叭”。凡事进了她的口,不出半个时辰,就会传遍整个张家坑村。 不多久,胖婶便含着一块水果糖又乐呵呵地走了出来,满面笑容,嘴里还念念有词,一扭一扭地走向了村头。 很快,林妙香生了儿子的事情很快就在这个平静的小村庄里传开了,其爆炸性不啻于当年如花似玉的林妙香嫁给了家徒四壁的穷小子张龙飞一般。林妙香的美貌和温柔足足让张家坑的小伙子们对张龙飞嫉妒了一年之久,直到他们的第一个女儿张元春的出生。 林妙香接连生出了四个女儿,这又让村里的好事者赚足了话头。有的说自己当初就没看好他们的婚姻,自夸自己的眼光独到;有的则煞有介事地感叹老天爷的公平;而有的则居心叵测地嘲弄张龙飞的好运气到头了。 张家坑本就是个三百多人的小村子,村子里哪家有点婚丧嫁娶之类的红白事情,似乎就变成了全村人的事情。整个下午,张龙飞家的门槛都要被村里人踏破了。张龙飞也是忙坏了,端茶倒水,递烟送糖,愣是没有挪出半点时间来歇会。直到傍晚时分,前来张家串门的人方才渐渐少了,张龙飞这才有空走进里屋去看一下自己的老婆孩子。 林妙香半躺在床上,脸色已经较之前好了许多。姐姐林妙峰正坐在床边上,拉着林妙香的手在低声地说着什么。 张龙飞不用询问就知道林妙峰在说些什么,也就索性懒得搭理她。他径自走到床边,俯下身子逗弄着熟睡中的儿子。 “睡着呢,别碰他。”林妙香伸手挡开了张龙飞的胳膊,不耐烦地说道。 “咋的啦?我的儿子我还不能看看啊?” “那你的小舅子你就不能管管啊?”林妙香突然有些失态。 张龙飞一听就怔住了。他没想到林妙香这个时候旧事重提,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愣了半晌方才喃喃地说道:“我怎么管?他一个大学生,还用得着我管吗?再说了,西安那么大的城市,我到哪儿找他去?” “我不管。我弟要是再找不着,我也就不活了。”说着,林妙香竟然嘤嘤地啜泣起来。 张龙飞一见林妙香掉眼泪,顿时就慌了神。他连忙好生安慰着林妙香,说等到忙完这阵子就到西安去,帮他寻找她弟弟的下落。林妙香见张龙飞给了自己保证,这才稍稍止住了呜咽,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张龙飞转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一眼林妙峰。他知道肯定又是林妙峰在妹妹耳边吹风,说她们的弟弟林翰林多么多么地可怜,她们的父母又是多么多么地伤心。林妙香素来心软,听不得自己的家人受一丁点委屈,这才冲着张龙飞发了脾气。 林妙峰被张龙飞瞪得浑身不自在。她抬眼望了下窗外,见天色已晚,便跟林妙香说自己得赶回家给魏仲生做晚饭。 瞧着林妙峰骑着那辆红色的“木兰”摩托车一溜烟地远去,张龙飞的面部表情甚是复杂,过了半晌方才吐出两个字:虚伪。 这时,大女儿张元春从厨房间走了出来。她已经和奶奶魏春花一起做好了晚饭。她一眼便瞧见父亲站在大门口发呆,便轻步走了过来。 “爸,看什么呢?大姨走了么?” “丫头啊,我问你,你觉得你大姨好么?” “好啊。”张元春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她那辆木兰好么?” “好啊。”张元春不止一次坐过林妙峰的木兰摩托车,每次都兴奋得直嚷嚷。 “那到底是她人好还是车好啊?” “都好。” “哎...”张龙飞竟然微微叹了口气,眉头微皱。“今年骑车是伊人,他日不知谁骑车。” 见父亲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两句话,小元春不明其所以,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脸不解。 魏春花今晚显得兴奋异常。做晚饭时,她特意多做了几个菜,准备让张龙飞喝点酒好好休息一下。 张元春和两个妹妹很快就扒拉完碗里的饭,筷子一丢,她们便一窝蜂地跑出去玩了。只有小女儿张惜春吃饭太慢,还需要奶奶魏春花喂着吃。 几杯白酒下肚,张龙飞的兴致也就上来了,数日来的疲倦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眯着眼瞅着魏春花怀里的张惜春,突然开口问道:“丫头,爸爸问你,你有弟弟了,你高兴么?” “高兴。”四岁的小惜春奶声奶气,一脸天真。 “你做姐姐了,你高兴么?” “高兴。” “那你都做姐姐了,你今晚就不能跟妈妈睡了,从今天起你就要跟着奶奶睡了。妈妈要带着弟弟睡觉了,好么?” 第五章 剪纸 没想到小惜春一听不能跟着林妙香睡觉了,顿时委屈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任凭魏春花如何好言安慰,愣是哄不好她。 林妙香见状,不满地放下筷子,恼怒地瞪着张龙飞。“孩子吃饭呢,你说这个干嘛?” “我...”张龙飞也没想到小惜春反应这么强烈,全然不像她的三个姐姐,只好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张元春似乎是听见了小惜春的哭闹声,连忙跑了进来。她见小惜春哭得厉害,便从奶奶魏春花怀里抱过小惜春,悄悄地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张惜春这才止住了哭声,破涕为笑,跟着姐姐走了出去。 魏春花见小惜春跟着姐姐走了,自己这才有空开始吃饭。她抬眼望了下对面的张龙飞,心头一动,便开口说道:“小飞啊,现在我孙子也落地了,总算是了却了我们家的一件大事。只是多了个人就多了张嘴,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怎么办啊?” “怎么办?好好种地,天天向上呗。” “你别贫,好好跟妈说话。”林妙香见张龙飞油嘴滑舌,连忙制止道。 张龙飞挑了块肥肉塞进嘴巴里,满意地嚼着。过了半晌,他方才断断续续地说道:“妈,这个你不用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饿着。” “不是我,是孩子们。孩子们一天天大了,要用钱的地方也多了。探春下个学期也要上小学了,她们姐妹三个学杂费加起来也不少钱了。” 听到魏春花这么说,张龙飞顿时不说话了,眉头微皱,慢慢地嚼着嘴巴里的肥肉,似乎在想着心事。 魏春花瞧了一眼张龙飞,又继续说道:“我觉得吧,要不你还去镇上找你姐夫去。咱就低下头给他陪个不是,继续在他工地上干活,那至少几个孩子的学费是够了。” “我不去,错的又不是我,凭什么要我去给他赔不是?”张龙飞显得忿忿不平。 林妙香在一边见了,生怕他们母子会吵起来,便低声说道:“妈,先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那件事回头再说吧。” 魏春花见林妙香这么说,也就没再言语。她微微地叹了口气,愣了片刻,方才慢慢吃起饭来。 小惜春终究是被姐姐张元春哄着去了奶奶的房间睡觉去了。房间里乍少了张惜春的奶声奶气,林妙香还有点不习惯。 没多久,张龙飞也打着饱嗝走进了卧室。他一眼便瞧见林妙香半躺在床头,眉头微蹙,似乎在幽幽地想着心事。 张龙飞见状,便寻了把蒲扇拎着走了过来,侧身躺在林妙香的身边。他轻轻摇动蒲扇,阵阵清风徐徐吹了过来。张龙飞也不说话,只是悠悠地盯着身边的林妙香。 林妙香知道张龙飞的心思,心头稍一合计,便轻声说道:“老公,我觉得我妈说的也对。怎么说都是为了孩子,要不改天我陪你一起去找姐夫?” “找他干嘛?怎么说?难不成要我对他说你魏仲生做得对?你是有钱人,包养个情人是理所应当的?”说到这,张龙飞不由得嗤笑了一声,脸色泛过一丝鄙夷的神情。 “哎...”林妙香微微叹了口气,“我姐都是离过一次婚的人了,心理已经很脆弱了。要是这次婚姻再失败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如何是好?离了最好。” “行了,行了,你别和我抬杠了。”林妙香突然有点不耐烦起来,“哎,我姐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尽碰着这些人?” “造什么孽?我觉得吧,就该送给你姐姐一面镜子。”张龙飞突然悠悠地说道。 “你有完没完?怎么说话呢?”林妙香突然变得愤怒了,狠狠地推了一把身边的张龙飞。 张龙飞一见林妙香真的生气了,连忙陪着笑脸说道:“完了,完了,不说了,不说了。”过了片刻,张龙飞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姐要是有你一半也都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你还说?” “我这是在夸你呢。” “夸我也不行。” “好,好,我闭嘴,我闭嘴。”张龙飞连忙打着哈哈,敷衍着林妙香。 这时,张龙飞挪动了一下身体,突然发现自己裤兜里还揣着东西。他伸手摸出一看,原来正是那个空的易拉罐。这几天忙得连轴转,早已经忘记了它还揣在自己的口袋里。 张龙飞无所事事地轻轻地转动着手里的易拉罐,觑着眼仔细打量着。这时,他似乎心头一动,猛地跳起身来,冲着床上的林妙香傻呵呵地笑个不停。 林妙香被张龙飞冷不丁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恼怒地瞪着张龙飞,也不说话,想看看他到底抽得是啥疯。 张龙飞四下寻了把剪刀,三下五除二便剪开了易拉罐。他稀里哗啦地一通斩头去尾,原本皱巴巴的易拉罐竟然变成了一张薄薄的铁纸。 “说吧,老婆,花鸟虫鱼,你任选一样。”张龙飞得意地冲着林妙香说道。 林妙香这才明白张龙飞的用意。她知道张龙飞剪得一手好纸。经过他手的剪纸,无一不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快点,老婆,我已经等不及了。”张龙飞一边挤眉弄眼,一边咔嚓咔嚓地舞动着剪刀催促道。 “你还是给我剪个钱吧。”林妙香故意唬着脸,秀眉微蹙,看也不看张龙飞那副得意劲。 张龙飞顿时愣住了。他那原本得意忘形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他吃惊地望着林妙香,嘴巴张得老大,愣是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第二天一早,天色大亮,林妙香方才悠悠地睁开眼睛。她见张龙飞早已经起床离开了,便知道他去田间忙活去了,不由得微微地叹了口气。 林妙香轻轻地翻了个身,侧身俯视着身边的婴儿。婴儿正在熟睡,长长的睫毛在胖乎乎的脸上画出了两道优美的弧线。红嘟嘟的嘴唇时不时地抿动一下,似乎在回味着乳汁的甘甜。几天的时间下来,眼前的这个婴儿已经全然变了一副模样。原本皱巴巴的皮肤已然变得饱满起来,原先有点变形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变得好看起来。林妙香垂眼静静地凝视着婴儿,心头满是怜爱,忍不住用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脸庞。 19岁那年,林妙香不顾父母的反对,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毅然和张龙飞结了亲。第二年开春,她就顺利地诞下来女儿张元春。初为人母的林妙香喜不自禁,百般地呵护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只是时间一长,林妙香这才发现在张家坑这个小村庄里生个女儿是一件多么窝囊的事情。 可是天不遂人愿,二女儿、三女儿和四女儿接二连三地挤进了家门,这让林妙香甚是懊恼不一样。虽然张龙飞不可能对她口吐怨言,婆婆魏春花也很是开明,说男娃女娃都是宝,可村里人的闲言碎语还是时时让林妙香百般抑郁。 现在林妙香终于给张龙飞生了个儿子,照理说自己应该如释重负,卸下心头的担子了,但林妙香瞅着熟睡中的婴儿,心头却是闪过了一丝隐隐的担忧。 “妈妈,妈妈。”小惜春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了进来。只是还没待林妙香应声,只听得“砰”的一声,小女儿张惜春便猛地推门而入。 “轻点,弟弟在睡觉呢。”林妙香连忙回过头来轻声说道。 “噢。”小惜春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便一骨碌地翻身上床,掀开蚊帐就钻了进去。她静静地趴在了林妙香的身边,不停地用手摩挲着妈妈的手臂。 “妈妈,我昨晚梦见你了。” 林妙香一听就笑了,连忙转过身来,轻轻摸着张惜春的头发,柔声问道:“哦,是吗?我的小美女梦到妈妈干嘛啦?”对于眼前的这个小女儿,林妙香很是疼爱,总觉得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小时候的影子。 小惜春低眉顺眼,撅着嘴巴,低声地说道:“妈妈,你和爸爸有了弟弟,是不是就不要我了?”张惜春显得很是忧伤,全然不像一个四岁小孩的模样。 “怎么会呢?妈妈怎么会不要我的惜春呢?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可爱啊。”说着,林妙香便伸出手臂,把张惜春搂在怀里。 “二姐昨晚睡觉的时候偷偷在我耳边说的。她说妈妈有了弟弟,就不要我跟你睡觉了,以后你也不要我了。”小惜春越说越难过,眼泪差点都要流下来了。 “二姐那是胡说,妈妈待会去批评她。惜春永远都是我的女儿啊,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之所以是带弟弟睡觉,是希望弟弟能早点长大,那样就能陪你玩游戏啦。” 听到妈妈这么说,张惜春顿时破涕为笑,高兴得嚷嚷起来,说自己要看着弟弟睡觉。 这时,林妙香一抬眼皮,却无意间瞅到床头柜上摆放着5个铜钱模样大小的东西。林妙香心里很好奇,自己明明记得昨晚睡觉的时候床头柜上是空空如也的。想到这,她便翻身起床,伸手抓过来瞧了一眼。 原来是5个古钱币模样的剪纸,全部是用易拉罐的铁皮剪成的。林妙香一见,顿时会心一笑。她知道这些肯定是张龙飞昨晚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剪成的。待她仔细地端详着这些剪纸时,林妙香脸上更是满溢着幸福之情。 第六章 释名 张龙飞手剪的铜钱甚是完美,弧度似与真币一般无二。他别出心裁地沿着圆弧剪成了几朵莫名的小花,整整齐齐地围在“迎”字周围。林妙香再仔细一瞧,原来其他几个剪纸的花样各不相同,各自围绕着“元”、“探”和“惜”三个字。林妙香心头一乐,一下子就明白了张龙飞的用意。这几个铜钱剪纸肯定就是借指他们的女儿们,意思也就是说她们是他张龙飞的宝贝。 林妙香顿时有点后悔了。她在心底暗暗责备自己昨晚不该嘲笑张龙飞的自尊心,不应该说出让他给自己剪个钱这类的话。 这时,林妙香翻看着最后一个铜钱剪纸,却发现这个剪纸上面除了一些古朴的图形外别无他物。林妙香心里很是奇怪,又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仍是没看出丝毫的端倪。 林妙香瞧了一会便索性不看了,想着待张龙飞回来的时候再问他个明白。想到这,她便轻轻地打开抽屉,把那些剪纸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这时,房门又被推开了。婆婆魏春花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煮鸡蛋羹,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林妙香一见,连声起身迎了上去。 林妙香赶紧伸手从魏春花手里接过鸡蛋羹。她瞧着魏春花满头的银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妈,这些事情我自己来做就好了。” “哎,那怎么行呢?你坐月子呢,可不能落下些毛病。”魏春花满面笑容,乐呵不止。 “妈,我没那么娇贵。再说了,我又不是头一次,您就放心吧。”对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婆婆,林妙香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的。 说话间,魏春花已经走到了床边。她抬眼瞧着睡在床上的孙子,一心想看个明白。只是她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再加上张惜春在边上爬来爬去,遮挡了她的视线。魏春花心头一急,便伸手把小惜春拎到了一边。 小惜春显然被奶奶弄痛了胳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不管不顾地乱挥着小小的手臂,似乎委屈得不行了。不成想张惜春的手臂一不小心打在了弟弟的脸上。睡熟中的小婴儿顿时被惊醒了,也是哇哇大哭起来,声嘶力竭。魏春华一见,心里更是着急了。她颤巍巍地抬手便往小惜春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让她坐到一边去,自己则伸手抱起了小孙子。张惜春一见自己挨打,顿时委屈得不行,哭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两个小孩的哭声瞬间在不大的房间里绽放开来,此起彼伏,抑扬顿挫,惹得林妙香心头一恼。她赶紧放下手里的鸡蛋羹,伸手抱起小惜春,呢声细语地安抚着委屈的小惜春,任由魏春花怀里的小婴儿啼哭不止。 过了好一会,林妙香方才安抚好张惜春。她这才把她从怀里放下来,让她去找姐姐们玩。小惜春高兴地应了一声,便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林妙香这才一言不发地从魏春花怀里抱过孩子,坐到床边喂起奶来。这样那个小婴儿方才止住了哭声,一边吮着母乳,一边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好似伤心至极一般。 魏春花见林妙香冷着脸,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盯着怀里的孩子。她知道林妙香肯定是因为自己刚才对小惜春动手了而有点不高兴了。魏春花呆呆地站在原地,稍稍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推门离开了。 农村人都习惯早起。趁着夏夜尚未散去的微凉,在晨曦中早早地把一天的农活干完,这样就可以免受酷日灼晒之苦。 张龙飞也是如此。火红的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还未来得及铺开光芒,张龙飞已经扛着铁锹往回走了。回来的路上逢着几个从田间归来的乡亲,除了唠叨些庄稼的长势,其他就无外乎是张龙飞喜得贵子的事情了。 在大家的一片恭喜声中,张龙飞显得很是得意。他踌躇满志地走回家中,先是去里间看了眼林妙香母子,随后便让大女儿张元春给自己准备好早饭,随便扒拉了几口。 吃完饭,张龙飞便达拉着拖鞋,从墙上的包里翻出那本泛黄的《红楼梦》夹在腋下,这才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去。 三女儿张探春正和妹妹张惜春在家门口的老榆树底下玩斗草游戏。两姐妹玩得很是开心,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这时,张探春一抬头,便瞧见父亲张龙飞夹着《红楼梦》走了过来。 “哎,老头子,你又要看书呢?”张探春蹲在地上,笑嘻嘻地嚷嚷道。 在6岁的张探春嘴里,从来听不到她喊张龙飞一句爸爸,从来都是老头子长老头子短的。张龙飞似乎也并不在意,反而很是喜欢三女儿心直口快的性格。倒是林妙香常常会批评张探春,说她这样叫爸爸是很没礼貌的。但张探春却根本听不进去,一如既往地喊着老头子。时间久了,林妙香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张龙飞也懒得搭理张探春。他径自走到老榆树底下的凉床边上,一下子就歪倒在凉床上面。 小女儿张惜春一见爸爸躺在凉床上,顿时高兴得叫了起来。她连忙起身撇开张探春,欢呼雀跃地跑了过来,手脚并用地爬上凉床,一屁股骑在了张龙飞的肚子上。 “我要骑大马,我要骑大马。”张惜春兴奋得直嚷嚷。 张龙飞无奈,只好随手把《红楼梦》放在一边,逗着小惜春玩了一会。过了片刻,张惜春似乎已经尽兴,便撇开张龙飞,又去找张探春玩起了斗草游戏。 见小女儿不再粘着自己,张龙飞这才微微叹了口气。他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便侧身翻看起了《红楼梦》。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龙飞就发现自己离不开了《红楼梦》了。不管自己是身心俱疲,还是情绪低落,只要有时间翻开《红楼梦》,张龙飞就会瞬间沉浸下去,忘记烦恼,忘掉自我。推敲着书中人物的语言,想象着书中人物的容貌,让张龙飞感受到了无比的欢乐。久而久之,《红楼梦》俨然就成了张龙飞的精神支柱。 一阵微风吹过,老榆树也勉强地跟着摇晃了一下臃肿的身体,几片不合时宜的黄叶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 这时,隔壁的张大强也扛着锄头悠哉悠哉从田间回家来了。他刚路过张龙飞的家门口,便一眼就瞧见了张龙飞正躺在床上看书。他知道张龙飞肯定是在看《红楼梦》,心头一合计,便转身往老榆树这边走了过来。 “龙飞啊,你这又看上啦。” 张龙飞正看得入迷,蓦地听到张大强的声音,连忙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你这回是干嘛呢?是给弟妹写诗,还是给你家小子起名呢?”张大强笑嘻嘻地走到凉床边上,一屁股便在凉床上坐了下来。 张大强是张龙飞的远房堂哥。他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总算是挨着辈分。张大强长得五大三粗,愣头愣脑,脾气犟得很,但唯独和张龙飞从没红过脸。每每农闲的时候,张大强都会有事没事找张龙飞喝上几口,听他讲讲《红楼梦》里的故事。 “都不是,我就看看。这些日子忙得很,一直都没闲下来。”说着,张龙飞便从裤兜里摸索出支香烟,递给了张大强。 张大强伸手接着,也不着急点燃,只是笑嘻嘻地望着张龙飞。“我说龙飞啊,这本《红楼梦》你看了有百八十遍了吧,你就是背诵的话,我看你也能背下来吧。” “那是,我就是倒着背,也能只字不差,完完整整地给你背出来。” “那你还看?”张大强不解地问道。 “没办法,我就好这一口。”说着,张龙飞不由得呵呵地笑了起来。 张大强见状,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俩人又闲聊了几句,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张龙飞刚出生的儿子身上。 “我说龙飞啊,我昨个就想去看看我的大侄子长什么样,可是我不好意思进弟妹的房间。”提到林妙香,张大强黑黢黢的脸上貌似泛出了一丝微红。 “没事,大强哥,等过些日子,我请你喝满月酒,到时候我抱出来给你看个够。再说,我还没给他想好名字呢。”说着,张龙飞不由得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哪还用想啊?张宝玉呗。” “不行,不行。”张龙飞似乎想都没想就连声否决道。 “怎么不行啊?张宝玉多好听的名字啊。再说了,你看...”说着,张大强指了指在一边玩耍的张探春和张惜春。“你看,元春,迎春,探春,惜春都有了,再来个宝玉不就齐活了。” “齐活不代表万事大吉,不意味这这个名字就是合适的。”张龙飞若有所思地说道。 张大强轻轻地玩弄着手里的烟卷,一脸不解地望着张龙飞。他知道张龙飞又要开始给他讲道理了。 果然,张龙飞稍稍沉思了一下,便打开了话匣子。“人这个名字啊,真是太重要了。好的名字能保人一声顺风顺水,别扭的名字却也能让人磕磕绊绊终其一生。你看《红楼梦》里的那个李纨,她本是荣国府的大嫂子吧,有权有势,可是呢,那个她老公早早地就挂了。这是为什么呢?名字。你看啊,李姓本应配土,或者配木,再不济也得配个水之类的。可是呢,她的名字偏偏配了个纨字,纨字是什么啊?漂亮的衣服,美丽的衣服,这个怎么能配李姓呢?所以呢,这个李纨,不仅老公早早地玩完了,而且她的心‘李’也早就玩完了。” 第七章 起名 张龙飞说的一套一套的,听得张大强一愣一愣的,硬是让张大强对张龙飞竖起了大拇指,满脸都是崇拜之情。 张龙飞见状,心头一喜,更是乐得不行了。“我们还来说说这个李纨。你看啊,后来李纨也有一段在大观园风光的日子,这是为啥呢?名字。她在大观园组织诗社,给自己取了个名字:稻香老农。你看,这个又是稻子又是农民的,那不正和土有关吗?所以她才能在大观园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可是后来呢,诗社散了,名字也没了,所以就李纨又继续‘完蛋’了。” “怎么又‘完蛋’了?她老公不是早死了么?”张大强忍不住插话问道。 “她儿子啊。你看,别看她儿子贾兰当了官,可是呢,早早地就战死沙场,愣是给自己玩没了。你说这还不是完蛋啊?” “噢...”苏大强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李纨早年丧夫,老年丧子,这个全是她的名字引起的。她要是能换个名字,至少还能保住其中的一个。”说到这,张龙飞显得很是自鸣得意。 听完张龙飞这一席话,张大强忍不住鼓起掌来,不无佩服地恭维道:“龙飞啊,你真是太厉害了。你的《红楼梦》真是没白看啊。”说到这,张大强稍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要不你也给我的名字看看呗。” “你的名字?不看。” “为啥嘞?” “天机不可泄露。”张龙飞故作玄虚地说道。 张大强一听就不乐意了。“名字就名字呗,咋还变成了天机了呢?” 张龙飞微微地摇了摇头,半晌才低声说道:“这个啊,古人曾说过,君子有所说,有所不说。” “哪个个古人说的?”张大强似乎很不甘心。 “古人就是古人呗,问那么多干嘛?”张龙飞见张大强步步紧逼,只好打着哈哈应付道。 “那你是君子吗?”张大强继续问道。 “我当然是君子啦,坦荡荡的君子。我是...” “那到底你说还是不说?” “不说。”张龙飞斩钉截铁似地说道。 “爱说不说。”张大强嚯地站起身来。他把手里的烟卷塞到耳朵上,扛起锄头不屑地说道:“就算你现在想说我压根还不希得听呢。”说着,张大强便要往自己家走去。 这时,张惜春蹦蹦跳跳跑了过来。“爸爸,爸爸,我要吃冰淇淋。”小惜春显然是玩得口渴了。 张大强顺势摸着张惜春的脑袋,神秘兮兮地说道:“丫头啊,你爸是大神。”说完,也不待张惜春说话,他便举步往家走去。 年幼的张惜春根本听不懂张大强的话,只是怔怔地望着张大强的背影,乌黑的大眼睛充满了好奇。她稍稍迟疑了片刻,又大声地嚷嚷道:“爸爸,爸爸,我要吃大神冰淇淋。” 晚上,张惜春一改往日磨磨蹭蹭的习惯,三下五除二就扒拉完碗里的饭菜。张龙飞见小女儿吃饭这么麻利,正想开口表扬她一下。没想到小惜春筷子一扔,便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林妙香的房间里,再也不出来了。任凭姐姐张元春如何好言相哄,小惜春愣是不出房门半步,说今晚一定要跟妈妈和弟弟一起睡觉。 奶奶魏春华只顾低头收拾着家务,一句话也不说。她知道自己家孩子太多了,总会有照顾不到的,但自己终究是奶奶辈的,不能管太多,否则儿媳妇迟早会对自己有意见的。 张龙飞见状,也很是无奈。他倚靠在房门口,可怜兮兮地望着半躺在床上的林妙香。 林妙香轻摇蒲扇,笑嘻嘻地望着张龙飞,淡淡地说道:“老公,要不我封你做个‘厅长’吧?” “厅长?” “是啊,客厅的厅长,你今晚就自个镇守客厅吧。”说着,林妙香伸手摸了摸张惜春的小脑袋。 “爸爸做厅长咯,爸爸做厅长咯。”小惜春听到妈妈这么跟爸爸说话,也不知道厅长到底是什么,只是高兴得嚷嚷个不停。 “行,我的厅长夫人。我这个厅长今晚就恪尽职守,坚守岗位。”张龙飞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 夜深了。张惜春和弟弟早已经熟睡了。张龙飞悄悄地推开门走了进来,他轻手轻脚地抱起小惜春放在一边。 林妙香也还没有睡着,似乎在想着心事。她一抬眼便看到张龙飞已经在自己身边躺了下来。 “你怎么还没睡?你怎么进来了?” 张龙飞微微叹了口气,便支起胳膊,双手交叉垫在自己的脑后,幽幽地说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操心呢。” 林妙香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就贫吧,你还真以为你做了官啊?” “那倒不是,我这辈子除了你给我封官外,我恐怕得和乌纱帽绝缘了。对了...”说到这,张龙飞突然翻过身来,侧身瞧了眼躺在林妙香怀里的儿子,不无忧伤地说道:“而且我觉得咱们的儿子将来也当不了大官。” “你净瞎说,我的儿子将来肯定是当大官的料。你看,他的额头又宽又圆,一看就不是平常人。”说着,林妙香禁不住伸手摸了摸婴儿的脸蛋。 “我也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呢。我怎么就没当大官呢?” “那是你,你以为咱儿子会和你一样啊?” “怎么不会呢?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张龙飞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林妙香柳眉一竖,不满地说道:“怎么说话呢?谁老鼠啊?你才是老鼠呢。” “不是,老婆,我的意思是...”张龙飞连忙争辩道。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呢,我只希望咱儿子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就好了,我才没想过要当什么官呢?” 张龙飞悠悠地叹了口气。过了半晌,他抬手轻轻摩挲着林妙香的手臂,若有所思地说道:“老婆,我这两天一直在端详咱们的儿子,可是我越端详我心里就越不踏实。” “咋的啦?” “你有没有仔细看过咱儿子的眼睛?我发现他睡醒时候睁开眼睛,不像其他小孩那样慢慢地睁开眼皮,他是嚯地一下睁开眼皮,眼睛瞪得老圆了。而且我发现他的眼睛也不像其他小孩的眼睛。”张龙飞忧心忡忡地说道。 “眼睛怎么啦?我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啊?”林妙香一脸纳闷。 “正不正常,就看双眼。我不止一次发现他睡醒的时候,那个小眼珠是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好似在急切地寻找什么。” “他能找什么?还不是找吃的呗。”林妙香笑嘻嘻地说道。 “不对。他那眼神不仅仅是找吃的那么简单,我觉得他的眼神里还透露出一种贪婪,一种自私。”张龙飞边说边摇头。 林妙香见张龙飞这么说自己的儿子,心中顿时不乐意了,叱道:“怎么说话呢?越说越离谱了。他就是一个小孩子,你倒是能看出这些来,你咋不去给人算命相面呢?” “算命相面那是骗人的活,我可不希得做那些事情。我这是识人,慧眼识人。”张龙飞还特意地强调了一下“慧眼”两个字。 林妙香顿时被张龙飞逗乐了,笑着问道:“还识人?那你识我吗?” “当然,怎么不识你呢?要不我怎么把你娶过门呢?”张龙飞一本正经地说道。 “哎,大哥,你娶我过门?你拿什么娶我过门的啊?是我嫁给你的好不好?与其说是你娶我,还不如说是我找了个老公呢。” 张龙飞立马就明白了林妙香的意思,脸色涨得通红,讪讪地说道:“我知道,我是穷,没有拿彩礼娶你过门,但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啊。” “哈,对我真心实意的人多了去了,又不差你一个。”说着,林妙香故意地盯着张龙飞,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就喜欢看看张龙飞窘迫不已的模样。 张龙飞果然被林妙香问得手足无措,不停地眨着眼睛。“那个,我...” 林妙香见张龙飞此时尴尬至极,顿时高兴得咯咯地笑了起来,满意地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笑声未止,林妙香便探过身子,伸手洁白的手臂勾住了张龙飞的脖子,呢喃着说道:“可是你是第一个让我能感受到真心实意的那个人。” 张龙飞却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搓了搓手,喃喃地说道:“那个,咱刚刚说孩子的事,怎么说到咱俩身上来啦?” “孩子的事?孩子什么事啊?”林妙香眯着眼盯着张龙飞看个不停,满眼深情。 “名字啊,我要给孩子起个名字啊。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心里一直都在盘算这件事呢。”张龙飞低声应道。 “那你想好了没?” “想是想好了,就怕你不乐意。” “怎么说?”林妙香见张龙飞这么说话,便放下胳膊,坐直了身体。 “我是这么想的。本来呢,我也想着给孩子起个张宝玉的名字好了,好听好记,也符合我们家的传统。可是呢,我回过头来一想,不对啊,这个孩子哪是我们家的‘宝玉’啊?” “怎么不是啦?就是我们家的宝贝。”林妙香有点不满地说道。 “是啊,当然是宝贝啦。不过,从这孩子要从你肚子里出来开始,你看我都经历了什么。先是摔进稻田里不说,我的手扶也被交警拖走了,罚了250;我去洗个澡,被人讹了200,再加上50块澡票的钱,又是一个250。俩250加起来,你说这哪是宝贝该给我带来的运气啊?” “那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话是这么说,可事情却就这么地发生了。还有,这孩子出生的时间是丑年丑月丑时,天罡地煞,适逢其中。所以这个时辰出生的人的名字一定不能太好听,一定要贱,贱兮兮的。” “贱?”林妙香一脸纳闷。 “是的,贱,越贱越好,就好像以前给孩子起名会叫阿猫阿狗一样的。” “哦,是吗?那你想给他起个什么样的贱名字呢?” “张小浑。”张龙飞斩钉截铁似地说道。 “张小浑?”林妙香忍不住地惊叫起来。 “是的,张小浑,浑蛋的浑。” 第八章 宴席 按照豫西一带的风俗,新生儿的满月酒一般都放在出生后的第12天举行,通常叫做“十二晌”。这样既能借着婴儿新生的喜悦尚未散尽,也用12天代指一年的12个月,暗寓着孩子已经长大,渡过了人生的第一个难关,远离了不干不净,少了些无妄之灾。 张小浑的“十二晌”也放在了他出生后的第12天举行。这天一早,张家坑村的首席大厨张之卫就早早地把宴席用的物品都拉到了张龙飞家的院子里。 张之卫长得脑袋大,脖子粗,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厨师。张之卫的父亲就天生烧得一手好菜,曾在县城的南安大酒店里做过厨师。张之卫不爱学习。小学伊始,他就是学校闻名遐迩的捣蛋鬼。张之卫初中没毕业就早早地辍学回家,索性跟在他父亲后面打下手。没想到对学习一窍不通的张之卫竟然对锅碗瓢盆姜醋茶独有心得。时间一长,愣是让他学得了他父亲的真传。不错的厨艺再加上张之卫本分的性格,没过多久,张之卫便成了张家坑村的首席帮办。不管是婚丧嫁娶,还是庆生祝寿,村里的大小酒席都是张之卫一手操办的。 张龙飞见张之卫收拾停当,便快步走上前去。他抽出支香烟递给张之卫,俩人便站在一边闲聊了起来。 这时,张之卫的老婆柳二妮搬着一大筐碗筷走了进来。别看柳二妮长得瘦瘦小小的,可是力气一点也不差。这么多年跟着张之卫忙东忙西,也很是不易。张之卫事业的火红至少有一半是柳二妮的功劳。 张之卫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香烟,一边张眼瞧着忙碌个不停的柳二妮,眼睛里满是得意。当初张之卫刚刚自立门户,到邻村的柳庄操办一场婚宴。没想到身为伴娘的柳二妮一眼便相中了张之卫,性格火辣的她当天晚上便跟着张之卫回到了张家坑村。直到一年后方才和张之卫一起抱着孩子回了娘家,愣是把当初强烈反对他们婚姻的父母治得服服帖帖。他们的爱情故事一度成为张家坑村的年度美谈,传遍了村南村北。 这时,张惜春嘻嘻哈哈地紧跟着三姐张探春从堂屋里跑了出来。张探春见张之卫在和自己父亲说话,便乖巧地说了声大伯好。张惜春见了,也奶声奶气地学着姐姐的模样说了声大宝好。 张之卫顿时被张惜春的吐字不清逗乐了。他摸了摸小惜春的脑袋,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些糖果,分给了她们姐妹俩。张探春笑嘻嘻地道了声谢,便又和妹妹跑开玩去了。 “老弟啊,我真是羡慕你啊,你这俩女儿真是太可爱,我要是能有这么个女儿可就心满意足了。”张之卫望着俩小女孩的背影,不无羡慕地说道。 “这有啥好羡慕的啊?你回头和嫂子再要一个不就得了。”张龙飞吐了个远远的烟圈,淡淡地说道。 “我倒是想要啊,可是嫂子她不同意我也没辙啊。” “那嫂子干嘛不要呢?”张龙飞神秘兮兮地问道。说完他还不忘记望一眼在远处忙碌的柳二妮的身影。 “女人吗,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想不要就不要了呗。她们的心思难捉摸的很呢。” “也是哦,就像当初她夜奔张家坑一样的。” 张之卫见张龙飞提起自己当初的美事,乐得呵呵直笑。“其实你嫂子她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她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要多挣钱,一定要把咱儿子志国培养出来,让他大学毕业,再找个好工作,最好能在西安落户安家。这样她回柳庄就有面子了,也就能堵住柳庄那些人的嘴巴了。” “那志国现在的学习怎么样?”张龙飞随口问了一句。 “他呀,学习是没得说。上次他班主任还给我打电话,说张志国是个好苗子,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准备让他冲刺一下北大或者清华呢。”张之卫提到自己的儿子,显得很是得意。 “那真是太好了,我提前恭喜你啊。” “还早呢,志国这才高二,明年才高考呢。再说了,我和他妈妈还没攒够钱呢。” “好家伙,你还没攒够,那你得要攒多少钱呢?”张龙飞知道张之卫每年的收入不菲,见他这么说,不由得惊讶地问道。 张之卫呵呵一笑,悠悠地说道:“这孩子大了,什么地方都得花钱。自打志国上高中以来,我略微算了一下,他每年学习上的费用不会低于1万块钱的。” “这么多?”张龙飞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到自己的5个孩子将来要是读了高中,那得要多少钱呢。 张之卫见张龙飞一副吃惊的模样,便笑着说道:“咱家志国还不算多的,他们班比他花费高的学生多了去了。所以啊,我现在得和你嫂子加班加点,勒紧裤带。” “那是,那是。”张龙飞怅然若失地点头应道。 这时,远处的柳二妮突然站起身来,冲着张之卫喊了一声让他过去。张之卫嘿嘿一笑,便把手里的烟卷猛抽几口,随即就把烟蒂扔在地上抬脚踩灭了。 张龙飞见张之卫转身离去,便悠悠地盯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呆。本来张龙飞从没想过孩子们上学的事情。平时觉得只要孩子们能吃饱肚子,不被饿着冻着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张龙飞压根就想不到。自己打理的十多亩水稻,除了留下一家人的口粮外,余下的也能将就着贴补家用。林妙香农闲的时候,也会到镇上的服装厂做点零工,挣点零花钱。张龙飞觉得这样的日子已经很知足了,从没想过要去改变什么。即使是自己从魏仲生的工地跑回来,丢掉了每个月2000元的收入,他也是觉得无所谓。 只是今天张之卫的一席话,却是深深地触动了张龙飞的内心。他抬眼扫视了一下自家的四周。堂屋是十年前自己为了迎娶林妙香,东拼西凑借钱盖起来的三间瓦房。瓦房已经稍显破败,污迹斑斑。瓦房的屋顶更是不堪大用,朽木难雕。每逢夏季来临,张龙飞都要爬上屋顶修补半天。即使这样,只要逢着疾风暴雨的天气,屋顶便四处漏个不停。堂屋边上的厨房还是张龙飞父亲留下来的家产,仗着墙矮檐低的“优势”,至今依旧屹立不倒,发挥着余热。前屋说是屋,倒不如说是棚子,那是张龙飞自己搭就的砖混木棚,平时用来放些农具杂物。院子里的地面连简单的硬化都没有做,只是简单地整平。每逢下雨天,院子里就会泞泥不堪。倒是院子一角的花花草草很是显眼,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那是林妙香没事的时候自己打理的小花圃。小花圃里种着些常见的花花草草,虽说不是名贵品种,但被林妙香打理得井井有条,看起来很是顺眼。 张龙飞微微叹了口气,心头一片黯然。他缓步走到大门外,懒懒地靠在墙壁上,双手抱胸,抬眼盯着门前的老榆树呆呆地出神。 老榆树长得枝繁叶茂,一派生机盎然。听父亲说这是张龙飞的爷爷在他十多岁的时候亲手栽下的树苗,至今已经过了三十多个年头了。从张龙飞记事的时候开始,这颗树皮灰暗粗糙,有着深深裂纹的榆树就存在于他的记忆当中。春天开花,秋天落果,老榆树伴着张龙飞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张龙飞依稀记得小时候,魏春花总会在榆树开花的时候,搬个梯子,麻溜地爬上榆树上,捋下一串串嫩绿的榆钱花儿。晚上,一份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榆钱饭就摆到了小龙飞的面前,金黄的玉米面混杂着新鲜的榆钱花,色香味俱全,馋得小龙飞口水直流。榆钱饭的味道一直伴随着小龙飞的整个童年,后来魏春花年纪大了,爬不动梯子了,新鲜的榆钱饭也就渐渐成了张龙飞的回忆了。 老榆树让张龙飞更着迷的却是榆钱儿变得金黄的时候。每每这个时候,阵阵微风吹来,金黄的榆钱儿就会随风而落,漫天飞舞,煞是好看。小龙飞这时就会兴奋得大叫,张开小手,在漫天的“榆钱雨”中跑老跑去。待榆钱儿落尽,他又会抓起地面上的落叶,捧在手心,憋足了气息,猛地一吹,掌心的榆钱儿又会冲天而起,四散开来,乐得小龙飞嚷嚷个不停。 现在已然是盛夏了。老榆树早已经飞尽了榆钱儿,墨绿的枝叶之间见隐约可见些嫩绿的翅果。张龙飞盯着那些若隐若现的翅果悠悠地出神,思绪万千。 “外婆,外婆。”突然,小惜春奶声奶气的呼喊声打断了张龙飞的思绪。张龙飞转眼一看,只见张惜春已经从榆树下的凉床上爬了下来,蹦蹦跳跳地往村口跑去。 张龙飞知道肯定是林妙香的父母来了。他连忙站直了身体,往前走了几步,瞧着村口的方向。 果然,林妙香的父亲林玉贤和母亲徐婉荣肩并肩地走了过来。林玉贤推着一辆自行车,龙头的把手上挂满了大包小包。徐婉荣则笑眯眯地张开双手,迎接着奔向自己的外孙女张惜春。 张探春显然是吃糖着了迷,这时才发现外公外婆走了过来。她见张惜春已经抢先跑了过去,扑在了外婆徐婉荣的怀里,便站起身来,猛地往床下一跳,也想跑过去。 第九章 争执 没想到,张探春脚下不稳,不小心摔了一跤,顿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张龙飞一见,连忙跑过去,俯身抱起了哭个不停的张探春。 张惜春已经从外婆的怀里转移到了外公的自行车后座上了,高兴得嚷嚷个不停。张探春见了,哭得更大声了。 徐婉荣连忙快步走了过来,伸手从张龙飞的手里接过孩子。待她一通好言好语安慰后,张探春这才稍稍止住了哭声。 “爸,妈,你们来啦。”张龙飞打了声招呼,便从林玉贤的手里接过了自行车推着。林玉贤微微应了一声,便顺手把后座上的小惜春抱在了怀里。 林玉贤年近六旬,头发已然花白,但精神依旧矍铄,身板硬朗。他是南安一中的语文教师,教了张龙飞整整三年的高中语文,最后却发现张龙飞莫名其妙地成了自己的女婿。虽然他对张龙飞的一事无成颇有微词,但看在女儿林妙香和几个可爱的外孙女的份上,林玉贤对张龙飞也还算是客气。前两年天林玉贤从教师岗位上退休,便闭门在家,专心研究起了书法。倒是同为南安一中数学教师的徐婉荣退休后,会隔三差五地出去旅游,玩得好不开心。 昨天,徐婉荣刚刚参加完南安商业银行组团的“夕阳红北京半月游”活动,回来便听说林妙香生了个男孩,顿时高兴得不得了。她转而又埋怨林玉贤怎么拖了那么久还没去看看刚出生的外孙。林玉贤也没有争辩,只是咕哝着说他自己一个人不好意思去看女儿。 徐婉荣抱着张探春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家门。魏春花刚好端着碗从堂屋的里间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瞧见了徐婉荣和林玉贤,便连忙放下手里的碗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迎了出来。 “这个三丫头,怎么还能让外婆抱着呢?赶紧下来。”魏春花见张探春赖在徐婉荣的怀里,连忙制止道。 张探春见奶奶发话了,也顾不得徐婉荣一个劲地说没事,便肚子一挺,从徐婉荣的手臂上滑了下来。 徐婉荣只好任由着张探春从自己怀里溜掉。她伸手摸着张探春的脑袋,怜惜地说道:“咱们家探春长得是越来越漂亮啦。” 小探春见外婆夸自己漂亮,更是高兴得又蹦又跳,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张龙飞把林玉贤引进堂屋的客厅,便让张惜春跟着三姐姐玩去了。他随即帮林玉贤沏了壶茶水,便坐在一边陪着林玉贤闲聊起来。 徐婉荣则显得急不可耐。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便走进了里间,一眼便瞅见了躺在床上的张小浑,顿时高兴得乐不可支。 “妈,你来啦。”林妙香刚刚吃完魏春花做的早饭,正想躺下休息一会,便听到外面传来了母亲的声音。林妙香心头一喜,便想起身下床迎接。 “你坐着,你坐着,不要起来。我来看看我的小外孙子。”徐婉荣紧步走到床边,伸手便扶着林妙香的胳膊,让她不要起来。 林妙香往床边挪动了一下身子,侧身抱起熟睡中的小婴儿递到了徐婉荣的怀里。徐婉荣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抱在怀里,贪婪地看个不停。 这时,魏春花也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她凑过脑袋,瞧了一眼张小浑,便笑眯眯地说道:“这小子,和他爸小时候一个模样。” “是啊,你看这小嘴,红嘟嘟的多可爱。”说着,徐婉荣忍不住地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张小浑胖嘟嘟的脸蛋。 没想到熟睡中的张小浑一下子被惊醒了,顿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嗓门之大,哭声之响,着实吓了徐婉荣一跳。 “这孩子,嗓门真够大的啊,将来长大了肯定大有作为。”说着,徐婉荣便把啼哭不止的张小浑递给了林妙香。 “我只希望他能长大就好了,有没有作为的我才不关心呢。”说着,林妙香便伸手接过张小浑。 懵懂无知张小浑顿时止住了哭声,只是依旧闭着眼,张开红嘟嘟的小嘴,本能地在母亲怀里张嘴乱咬一气。林妙香见了,含羞一笑,仍不住地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张小浑的鼻尖,怜爱地说道:“你个小贪吃鬼。”说着,林妙香便解开了衣服的纽扣。 不多会,张小浑便心满意足地睡着了。林妙香轻轻地把他放在一边,便轻声地和母亲闲聊了起来。 林妙香好长时间没见着母亲了,母女俩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愣是把婆婆魏春花晾在了一边。徐婉荣见林妙香满脸倦色,便知道她夜里带孩子肯定睡不好觉,便让她自个先休息会,否则待会其他的亲朋好友来了,徐婉荣就更没得时间休息了。 “香啊,你先躺会吧。我待会去给你包些饺子,让你捏捏骨缝。”说着,徐婉荣便站起身来。 “妈,不用了,我又不是第一次。”林妙香嘴上说着,其实心里实在是不想吃那些油腻腻的饺子。 “不行,这个你得听我的。这个女人的骨缝不恢复好,以后就有你后悔的时候。”徐婉荣一口拒绝道。 魏春花在一边见了,也慢声慢气地帮腔道:“是啊,饺子还是得吃的。” 林妙香见状,只好无奈地撇了撇嘴巴,不再争辩下去,转过头去静静地盯着张小浑看个不停。 这时,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不行,我不同意你用这样的名字。”林玉贤的声音饱含怒气。 “这个名字怎么啦?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就是适合我的儿子。”张龙飞似乎也显得很是激动,毫无退让之意。 徐婉荣闻言,脸色顿时一变,急忙走出门去瞧了个究竟。只见林玉贤唬着脸,独自坐在木凳子上,而张龙飞则讪讪地坐在一边,脸上稍显不忿之色。 “这是咋着了?你们爷俩咋嚷嚷上了呢?”徐婉荣一脸不解。 林玉贤也不答话,把脸扭向一边,似乎在生着闷气。张龙飞则红着脸,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林玉贤满心欢喜地询问新生儿的名字时,却被“张小浑”三个字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断然认为张小浑的名字起得太离谱了,绝不能让自己的小外孙顶着这样的一个名字。张龙飞则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只是依旧没有得到老泰山的谅解,所以两人越说越激动,嗓门也就越来越大。 徐婉荣听完张龙飞的讲述,心里也很是不乐意自己的外孙有着这样的一个名字。她还是好言安慰了林玉贤一番,说张龙飞说的也有道理,让他别往心里去。 林玉贤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一抬眼瞧见徐婉荣冲着自己使眼色。他知道徐婉荣的意思,便冷冷地哼了一声,硬是把话咽了回去。 这时,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张家的大门。张龙飞只得起身迎着,连声说着感谢。 徐婉荣见林玉贤还在阴着脸生闷气,便走过去拉了他一下,让他去看看他的小外孙。林玉贤似乎还有点不乐意,但禁不住徐婉荣的一番拖拽,最终还是跟着徐婉荣走进了里间。 小小的鼓风机憋着劲嘶嚎着,炉膛里的火苗窜得老高。张家坑村的首席大厨张之卫戴着高高的厨师帽,汗流满面,但仍神情专注地站在灶台前,俨然一副职业厨师的模样。他手里的铁锅上下飞舞, 一盘盘美味分分钟出炉。没过多久,张家不大的院子里就飘满了饭菜的香味,俨然多了份喜庆的味道。 张龙飞见亲朋好友都到得差不多了,便请村里的首席知客先生张九公帮忙着安排座位。张九公年近七旬,但身体依旧硬朗,说话字正腔圆,走路呼呼生风。他是村里有名的老学究,熟稔各种世俗礼仪,精通本地的人情世故。但凡村里的红白喜事,婚丧嫁娶,几乎都有张九公出面主持。 这时,张龙飞突然瞥见林妙峰挽着魏仲生的胳膊走了进来。他心里一咯噔,心想魏仲生怎么来了。 魏仲生手握着一部崭新的手机,高声地讲着电话,趾高气扬,有说有笑,愣是让迎上来的张龙飞没找着打招呼说话的机会。 林妙峰见魏仲生自顾自地讲着电话,把自己的连襟尴尬地晾在一边不理不睬,心里也很是郁闷。她知道魏仲生的心思,也不便明说,便连忙陪着笑脸,和张龙飞打了声招呼。 张龙飞见魏仲生这副模样,心里也很是郁闷。他知道魏仲生这是和他过不去,依然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但是张龙飞不明白的是魏仲生为何又不请自来,参加自己儿子的喜宴呢? 碍于情面,张龙飞仍是强颜欢笑,客客气气地把他们俩引了进去。待张九公把魏仲生的座位安排妥当后,张龙飞便又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魏仲生长得五短身材,肥头大耳,肚大腰圆,人送绰号“魏老二”。魏家可算是南安县太平镇上的“名门望族”。老大魏伯生是邻县花溪县的父母官,威权赫赫;老二就是魏仲生,虽说他不识文墨,出口成脏,但他喝得一口好酒,长了一身好肉,竟不知为何成了太平镇的首富;老三魏叔生读完大学后就留在了北京。据说他是在某个中央部门里工作,但具体是做什么的,太平镇的老百姓都不知所然;倒是老四魏季生却为太平镇的乡里乡亲所熟识。因为他在南安县城开办了一所学校——南安县第一外国语学校。南安县第一外国语学校是南安县最大的一所民办中学,从幼儿园到高中,一应俱全。魏家四兄弟在南安县声名显赫,路人皆知。大凡对他们稍有了解的人都会对他们敬而远之。 第十章 丈人 张九公也是如此。他作为张家坑村的长者,备受村里人尊敬,但他知道魏仲生的脾气暴躁,毫无修养,稍不如意便会大吵大闹,不给任何人的面子。于是他就小心翼翼地安排,让魏仲生坐在了一桌满是村里小媳妇的酒桌上。 果然,魏仲生心情大好。他得意洋洋地坐在酒桌的首席位置上,炫耀地摆弄着自己新买的手机。魏仲生眼神飘忽,毫无定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心术不正,作风不良。他肆无忌惮地扫视着酒桌上几个少有姿色的中年妇女,脸上的肥肉乐得拧成了一团,还时不时地讲着些不着调的笑话,自顾自地哈哈大笑。魏仲生的无礼举动惹得别人纷纷侧目,但他却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倒是坐在他身边的林妙峰坐在一边感觉浑身不自在,尴尬异常。她呆坐了一会,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宴席,往堂屋里间而去。 母亲徐婉荣正背身坐在木凳子上,正和半躺在床上的林妙香小声地聊着。妹妹林妙香今天特意穿了身新衣服。虽说新衣服款式简单,毫无新意,但搭配着林妙香随意挽起的头发,倒也很是相配。林妙香似乎化了点淡妆,眉黛轻扫,薄粉微施,但却是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她的美丽。 “姐,你来了。”林妙香正和母亲讲着话,一抬眼便瞧见林妙峰走了进来。 徐婉婷闻言,也回头望了一眼林妙峰,却又随即转过头来,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时至今日,徐婉荣对林妙峰的不满依旧未消分毫。 “妈,我...”林妙峰的声音很小。她正想对徐婉荣说些什么,却见徐婉荣径自端起桌子上一盘饺子,递给了林妙香。 林妙峰见母亲对自己不理不睬,心里很是难过。她也是无可奈何,微微叹了口气,便俯身在林妙香的床边坐了下来。 林妙香知道姐姐和母亲之间的疙瘩还没有解开,生怕冷了场,便连忙打了个圆场。“姐,娇娇没来么?” “没有。娇娇今天要去排练舞蹈,过段时间要到市里参加比赛。只有我和他爸过来了。” “姐夫也来啦?”林妙香惊讶地叫了一声。她依稀记得张龙飞曾和自己说过他这次儿子的喜宴并没有邀请魏仲生。 “来了。他说今天有空,想过来看看你...们。” “噢。”林妙香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便没再继续问下去。 林妙峰挪动了一下身子,望着徐婉荣轻声地说道:“妈,最近身体好吗?爸来了吗?我怎么没看到他人呢?” 徐婉荣似乎没听见林妙峰的问话一般,只是幽幽地盯着熟睡中的张小浑,眼睛里飘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徐婉荣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肤白貌美,举止优雅。林妙峰姐妹更是遗传了她的美丽基因,个个都出落得水灵,宛若仙人。林玉贤和徐婉荣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文化素养自然不同常人。姐妹俩更是从小就耳濡目染,举手投足间自然多了份无形的魅力。 本来这对孪生的姐妹花是徐婉荣的骄傲。每逢与人闲聊提起自己的两个女儿,徐婉荣都觉得脸上倍是有光,甚至会觉得高人一等。只是待俩姐妹相继结婚后,徐婉荣便像变了个人似的,对俩女儿的近况都绝口不提。 林妙香见母亲对姐姐的问话充耳不闻,连忙笑着说道:“姐,爸也来了,和妈一起来的。那个,姐,你饿吗?要不你先吃点饺子?这是我妈亲手包的,可好吃啦。” 林妙峰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摆手说自己不饿。她其实很想尝尝母亲亲手做的饭菜,回味一下儿时的美味。只是自从自己决定嫁给大她十多岁的魏仲生后,林玉贤就再也不许他踏进娘家门半步。徐婉荣也对林妙峰的决定万分不满。她着实想不明白年轻漂亮的林妙峰为何要下嫁给又老又丑的魏仲生。 男不能上娶,女不能下嫁。徐婉荣对这个道理笃信不疑。她苦口婆心地劝说了林妙峰三天三夜,让她打消那个荒唐的念头。怎奈林妙峰心意已决,任凭林玉贤和徐婉荣如何规劝,仍是偷偷地背着他们俩住到了魏仲生的家里。 就在魏仲生在南安大酒店大办婚宴迎娶林妙峰的那天,林玉贤气得血压飙升,不得不住进了医院。从那以后,林妙峰就再也没能够回过娘家,从此和林家形同路人。 听着大女儿林妙峰的声音,徐婉荣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浑然不是滋味。毕竟林妙峰是自己的亲身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林妙峰爱慕虚荣,贪图富贵,但母女之间的仍是心息相通。本来初见林妙峰的时候,徐婉荣心里很是窝火,忿忿难平。只是她们母女三人待在一起时间长了,言语之间,徐婉荣似乎渐渐忘记了林妙峰的过往,忘记了自己对林妙峰的不满。 徐婉荣仍不住地回头望了一眼林妙峰。林妙峰依旧是几年前的模样,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小口大波浪。所说她和林妙香同年同月同日,但看上去却是比林妙香年轻了几岁,更像是林妙香的妹妹了。 林妙峰见母亲上下打量着自己,心头顿时一阵激动。母亲显然比几年前苍老了许多,两鬓间已然有了丝丝白发。自从弟弟林飞凌断绝了和家里的联系后,母亲内心里的煎熬绝非常人所能想象的。 “妈,我...”林妙香轻声地唤了一句,声音已然有些哽咽。 “娇娇都还好吗?”徐婉荣迟疑了片刻,终究是开口说话了。 “好,好,挺好的。”林妙峰见母亲终于愿意搭理自己了,眼角不禁泛出了点点泪花。“妈,娇娇现在长高了,比元春稍稍高点。她对学习很上心,成绩也挺好的。妈,娇娇喜欢跳街舞,而且跳得非常好。她的舞蹈老师说娇娇的舞蹈天赋很高,准备让她参加市里的舞蹈大赛锻炼一下。” 徐婉荣还是九年前见过一次年幼的魏娇娇。那天,徐婉荣正和林玉贤去超市里购物,没想到在超市里碰到了林妙峰母女。魏娇娇彼时方才一岁多点,正是伊伊学语,蹒跚走路的时候。魏娇娇红扑扑的脸蛋,纯真无邪的眼神,让迎面走来的徐婉荣顿时愣住了。她本想走上前去,亲手抚摸一下这个林家的后代,但林玉贤却是恶狠狠地瞪了林妙峰母女一眼,怒气冲冲地拉着徐婉荣恨恨地离开了。 “嗯。”徐婉荣轻轻地应了一声。“娇娇马上就要进入青春期了,凡事都要注意点。你也别光顾着她的学习,要让她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我看那些三观不正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徐婉荣的一席话听得林妙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知道母亲话里的含义,但她现在也不想去争辩,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只好佘佘然沉默不语。 林妙香在一边见了,心头一合计,便笑着说道:“妈,我见过娇娇。这闺女长得可漂亮了,能歌善舞,心灵手巧,而且她还特别有主见。”说到这,林妙香故意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妈,要不哪天我把娇娇带去给你看看?保准你一看一个喜欢。” 徐婉荣闻言,不禁微微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色。她知道没有林玉贤的首肯,她是无论如何不能自作主张去见魏娇娇母女的。徐婉荣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林玉贤,没想到林玉贤对林妙峰依旧恨得是咬牙切齿,说什么都不肯原谅林妙峰。 “以后再说吧。”徐婉荣微微叹了口气。 好歹这次母亲没有直接拒绝自己,林妙峰心头一喜,连声说道:“好的,好的。妈,我回头一定找您说的去做,让她树立正确的三观。” 徐婉荣闻言,微微点了下头。她正想再嘱咐林妙峰几句,谁知这时,一阵激烈的争吵声突然从屋外传了进来。徐婉荣一听,脸色顿时大变。她连忙站起身来,几步就走出门外。 徐婉荣四下扫视了一下,顿时脸色变得煞白,十分难看。原本热热闹闹的喜宴此刻变得乱哄哄一片。林玉贤怒气冲冲地站在一边,脸色铁青,唇角微颤。魏仲生则气急败坏地跺着脚,手握着酒杯,不停地大声地嚷嚷着。 张龙飞也慌里慌张地跟着知客先生张九公跑了进来。他一眼就瞧出了场面的端倪,不由得七大一处来。他快步走到林玉贤身边,轻声安慰了林玉贤几句。 林玉贤一时气愤难消,脸色愈发地难看。他没想到魏仲生竟然敢主动挑衅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难堪。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林玉贤强忍了心头的怒火,全然不理歪歪扭扭端着酒杯前来给自己敬酒的魏仲生。 原来魏仲生和在座的小媳妇们打笑够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他一眼就瞅见了坐在不远处的林玉贤。他知道林玉贤这个老丈人看不起自己,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女婿看待。本来魏仲生也不在乎这些,从没往深处想过。既然貌美如花的林妙峰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自己何必又自寻烦恼?只是魏仲生酒劲上头,已然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动,竟然鬼使神差地端着酒杯来给老丈人林玉贤敬酒。 没想到林玉贤压根就不搭理自己,这就让端着酒杯杵在一边的魏仲生浑身好不自在。魏仲生想到自己在那么多的小媳妇面前如此丢人,不由得激动起来,大声地嚷嚷个不停。 第十一章 闺女 徐婉荣赶紧跑到林玉贤身边,仔细观察着林玉贤的脸色。唯一让她担心的就是林玉贤的血压,万一要是控制不住飙升起来,那林玉贤就危险了。徐婉荣轻声地安慰着林玉贤,让他别搭理那个混蛋,犯不着和这样的人置气。 站在一边的张龙飞见林玉贤在徐婉荣的好言安慰下渐渐平复了激动的情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知道自己作为宴会的主人,此时必须得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否则自己就丢人丢大发了。 思索已定,张龙飞便轻声在林玉贤耳边说了一句,随即就转过身去,径直朝魏仲生走了过去。 魏仲生已经在张九公的好言安慰下,骂骂咧咧地走回了座位。没想到他一回头,却发现妹夫张龙飞竟然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他见张龙飞浑身上下散发着怒气,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双拳也紧紧地攥在一起,和那天在宾馆踹开自己房门的情形一模一样。 魏仲生心头一凛,赶紧站起身来。他冲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张龙飞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想干嘛?” “你觉得我会干嘛?”张龙飞冷冷地答道,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魏仲生。张龙飞此时脑海里突然想起了焦大骂街的模样。他觉得眼前的魏仲生和那个焦大一模一样,自己恨不得也用马粪填满魏仲生的那张臭嘴。 魏仲生心头一阵发毛,说话也有些微微颤抖了。他知道在这样的公众场合要是被揍,那就太丢人了。 “我只是想去敬个酒。”魏仲生不由自主地争辩道。 “谁稀罕你敬酒?”张龙飞一点也不给魏仲生面子。 “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魏仲生尝过张龙飞的拳头滋味,再说自己也有把柄在他手里,说话终究没有了底气。言语间,魏仲生的语气自然而然地软了下去。 站在一边的张九公见状,连忙好言相劝了几句,打了个圆场。魏仲生这才讪讪地坐了回去,只是再也没有先前那般兴致了。 张龙飞见魏仲生没再和自己争辩,也就见好就收。他转身给在座的众人道了个歉,让大家继续喝酒吃菜。 林妙峰默默地站在门口,冷眼瞧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她不知不觉间竟然心头一酸,噼里啪啦地掉下了眼泪。 这场宴席的掌勺大厨张之卫似乎并没有受到这场意外的干扰,闪转腾挪之间继续着自己的美味之旅。煎炸卤炖,一样不少;蒸炒煨闷,个个入味。 一晃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就过去了,张之卫也给宾客们送上了自己的压轴好菜——醋溜蛋花汤。大个的草鸡蛋搅拌均匀,倒入滚烫的开水中,立马变成了黄白相间的蛋花。此时趁着开水的余温,倒入早已经搅拌好的玉米淀粉勾兑,既然爽口又不黏稠。再撒上一把新鲜的香菜,充分搅拌,让香菜独有的气味充分释放出来。最后再浇上一大勺陈年老陈醋。浓浓的酸味渗透着丝丝香味,既能解酒,又能开胃。张之卫用自己精湛的手艺让众多前来贺喜的宾客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魏仲生则似乎并不尽兴,也不满意。他在知客先生张九公的好一番劝说下,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上了林妙峰的“木兰”摩托车,带着一身的酒气昏昏然地跟着林妙峰回家了。 一路上,魏仲生骂骂咧咧地嚷嚷个不停。他指名道姓地骂着林玉贤说他不识抬举,又说张龙飞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自己回头一定找机会收拾他。林妙峰心里窝着火,也不说话。她冷着脸,两眼紧紧地盯着前方,脑袋里一片混乱。 她知道自己有愧于父母,自己的所作所为让林玉贤丢尽了面子。本来今天母亲已经愿意接纳自己和魏娇娇了,让自己看到了和父母改善关系的机会。谁知被魏仲生这么一闹,父亲林玉贤肯定会改变主意了。林妙峰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他宁愿失去整个世界,也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 想到林玉贤,想到徐婉荣,想到魏娇娇,林妙峰的心头顿时一阵黯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妙峰依旧走不出当年情伤的阴影,依旧在忍受着无法言喻的痛楚。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能偷偷地回忆,暗自疗伤。 在路过几座桥时,林妙峰不止一次地冒出过莫名的念头。她好想就此了结,结束自己糊里糊涂的一生。但是她一想到魏娇娇的模样,心里却又犹豫起来,最终还是下不了决心。 太平镇位于南安和花溪两县的交界处,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南花公路穿镇而过,给太平镇的经济带来了些许的活力。 魏仲生的别墅就位于太平镇的中心位置,南花公路的边上。魏仲生的别墅造型独特,很是洋气。在太平镇一众豫西特色的低矮建筑群中很是显眼,俨然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当初修这座别墅的时候,魏仲生特意寻了花溪县有名的风水先生“宋半仙”来看过风水。宋半仙本名唤做宋喜。他年幼时流浪在外,不知何时何地琢磨了些麻衣神相和八卦爻辞,后来回来花溪后就自立门户。时间一长,宋喜竟然有了些名气,慢慢地成了八里十乡的名人了。 宋半仙知晓魏家的底细,不敢有所忤逆。他不无恭维地说魏家的这块老宅子坐北朝南,负阴抱阳,是仙家之宝地,太平之首翘。魏仲生闻言大喜,当即就潇洒地给了宋半仙500元钱作为谢礼。 本来魏仲生还在别墅门口的仿古大门上方大书“魏府”二字,辅以雌雄两个鎏金铜狮,显得很是气派。没想到却被他大哥魏伯生一顿训斥,说他太过招摇。魏仲生的三弟魏叔生也从北京给他打来电话,让他在老家要守点规矩,不要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魏仲生无奈,只好让人把“魏府”两个鎏金大字撤了下来,换上了“幸福之家”四个楷书大字。那两个昂贵显眼的鎏金铜狮也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两株寻常的盆景铁树。 别墅外面变成了寻常的模样,但是别墅内部依旧是装修豪华,摆设奢侈。别墅的硬装高档,软装讲究,愣是把一座乡下的房子变成了五星级酒店的档次。 林妙峰把摩托车推进车库停好,便和魏仲生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客厅。魏仲生踉踉跄跄地走到沙发边上,一屁股就倒在了沙发上。他显然是酒劲上头,呼呼大睡起来。 听着魏仲生起此彼伏的如雷鼾声,林妙峰心头禁不住一阵厌烦。她转身便走进了二楼的卧室,顺手带上了房门。 林妙峰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见离魏娇娇放学的时间还早,便懒懒地往床上一躺,开始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起来。 十年了,他现在哪儿呢? 他会不会想起自己呢?就像自己经常思念他的模样那般。 自己当年若是再坚持一下,是不是就不是今天这个局面了呢?不过就算自己坚持了,那又能如何呢?自己的父母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他们俩在一块的事情。即使父母接受了,那街里邻坊的闲言碎语肯定也会压得她们一家人都喘不过气来。更何况自己还有个妹妹和弟弟呢。 想到这,林妙峰不禁黯然神伤,悄悄地流下了眼泪。他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十年时间过去了,林妙峰依然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一段孽缘发生在自己身上。到底是他的问题还是自己的问题,抑或是俩人都有问题? 可是事情既然发生了,谁对谁错都无所谓了。只是所有的后果都落到了毫不知情的魏娇娇身上。将来万一魏娇娇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林妙峰想想都觉得可怕。 想到魏娇娇,林妙峰又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她见时间差不多了,便翻身起床,走下楼去。 魏仲生依然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嘴巴半张,鼾声如雷。林妙峰瞟了一眼魏仲生,实在是不想再多看一眼那个丑陋的身形。她俯身从客厅的茶几上抓起摩托车的钥匙,便推门而去了。 魏娇娇所在的红舞鞋艺术学校位于南安县城,离太平镇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不多会,林妙峰便能远远地瞧见红舞鞋艺术学校的教学楼楼顶上那硕大无朋的招牌了。 红舞鞋艺术学校的招牌实际上就是一个通体泛红的草书“舞”字,设计得别具匠心,很是能吸引人的注意。它既是一个广告字,也是一个广告图案;既像一个美丽的女子在翩翩起舞,又像一个舞者在静静地思考。 很小的时候,魏娇娇就被红舞鞋艺术学校的那块显眼的招牌吸引住了。每次林妙峰带着魏娇娇进城,都要路过红舞鞋艺术学校的门口。每每这时,魏娇娇就嚷嚷着说自己以后要来这里跳舞。 待魏娇娇稍稍长大后,林妙峰发现魏娇娇果然继承了自己能歌善舞的天分。无论是鼓点节奏还是乐感走位,魏娇娇都把握得十分到位。林妙峰见状,欣喜若狂,仿佛在魏娇娇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林妙峰本想着让魏娇娇学习民族舞,打好形体基础。谁知,魏娇娇到红舞鞋艺术学校学习跳舞不久,硬是把民族舞跳成了街舞,这让林妙峰又好气又好笑,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由她去了。 第十二章 表姐 学校大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等候孩子们放学的家长。他们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小声地说笑着。林妙峰把“木兰”摩托车停在一边,便找了个树荫下静静地站着,等候着那个熟悉的小身影从学校大门口跑出来。 五点钟一到,学校的伸缩门准时打开了。一众孩子一窝蜂地从大门口涌了出来,各找各妈,各回各家。林妙峰瞅了半天,也没见到魏娇娇的身影。眼见孩子们逐渐散尽,林妙峰却依旧没有等到魏娇娇,这就让她心里禁不住一阵发慌。 林妙峰火急火燎地跑到门卫室,跟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便疾步往魏娇娇的舞蹈教室走去。 魏娇娇的舞蹈教室在教学楼的二楼。林妙峰快步登上楼梯,转过墙角就能看到舞蹈教室了。只是还没待她走近舞蹈教室,林妙峰便听到了教室里传来一阵欢快的音乐声,间杂着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林妙峰知道这个年轻男人就是魏娇娇的舞蹈老师——叶鸣振。 林妙峰放轻脚步,走到了教室的窗户处朝里面瞧了一眼。果然,叶鸣振正在一边拍手,打着节拍,一边专注地盯着正在翩翩起舞的魏娇娇,时不时地提醒魏娇娇几句,纠正着她的舞蹈动作。 女儿魏娇娇动若脱兔,静如处子。小小的身躯罩着一见宽松的粉色T恤,随着音乐节奏的轻重缓急,时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时而垂首不语,抚发自思。既有爵士舞的味道,也有民族舞的影子。 林妙峰静静地看着女儿练舞的身影,脑海里蓦地浮现了自己以前跳舞的情形,心里不由得一沉。 这时,一阵轻松明快的音乐声从教室里传了出来。只见魏娇娇轻扭腰肢,挥动手臂,闪转腾挪间完成了一些列眼花缭乱的舞蹈动作,完美地契合这音乐的节奏。魏娇娇的优美演绎也引得叶鸣振不住地拍手叫好。 叶鸣振的叫好声引起了窗外林妙峰的注意。林妙峰不禁抬眼瞧着这位年轻的舞蹈老师。叶鸣振衣着随意,外形爽朗,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年轻的气息。 这时,一缕夕阳的余晖从窗户间洒了进来,落在了叶鸣振的身上。在光线的掩映下,眼前的这个年轻的那人突然让林妙峰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一种淡淡的惆怅突然涌上了林妙峰的心头。林妙峰禁不住微微叹了口气,神色黯然。 “妈妈,妈妈。”魏娇娇突然发现了站在窗外的林妙峰,顿时高兴地叫了起来。叶鸣振也随即转过身子望向了窗外的林妙峰。林妙峰见状,赶紧正了正形色,举步往教室门口走去。 魏娇娇已经跑到了门口,一下子扑到了林妙峰的怀里,高兴地笑个不停。这时,叶鸣振也紧接着走了过来。 “你好,娇娇妈,你来接娇娇的吗?” “你好,叶老师。我刚刚在门口没接着娇娇,就自己跑进来了。”林妙峰低着头,似乎有点不敢直视叶鸣振的眼睛。 “哦,不好意思,我忘记提前跟你说了。这不娇娇多段时间就要参加比赛了吗,我让她留下来多练练。”叶鸣振的嗓音圆润,颇富磁性。 “这样啊,真是让你费心了。”林妙峰抬手轻轻捋着魏娇娇的头发,心不在焉地说道。 “娇娇是个跳舞的好苗子,天赋颇高。假以时日,我想她一定会出类拔萃,大有作为的......” 从学校大门口出来,林妙峰显得异常落寞,郁郁寡欢。 魏娇娇在一边见了,便娇声娇气地问道:“妈妈,你怎么啦?是不是因为我放学迟了惹的你不高兴了吗?” 林妙峰苦涩地笑了一下,抚摸着魏娇娇的小脑袋,轻声说道:“怎么会呢?娇娇跳舞跳得那么好,妈妈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妈妈你怎么不笑呢?叶老师说爱笑的女孩子最漂亮了,让我以后一定要天天微笑,时时开心。” “你喜欢叶老师吗?”林妙峰突然问道。 “喜欢啊。不仅仅我喜欢,我们班的同学都喜欢叶老师,都说叶老师人长得帅,脾气也好,从来不对我们大吼大叫的。” 林妙峰听了,微微一笑,便没再说些什么。她轻轻地搀着魏娇娇的小手,径直往自己的摩托车走去。 魏娇娇不想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执意要站在摩托车的踏板上,这样她就可以紧紧地倚靠在妈妈的怀里了。林妙峰实在是拗不过她,也就由她去了。 “妈妈,你今天都干嘛了呀?”魏娇娇扬起下巴问道,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妈妈和爸爸今天去你香姨家了。”林妙峰一边专心地驾驶着摩托车,一边漫不经心地应道。 “去香姨家干嘛啊?” “去看你的小表弟啊。” “你上次不是去看过了么?”魏娇娇似乎还记得前些日子林妙峰跟她说过香姨林妙香生了个小表弟的事情。 “今天是你小表弟的满月。” “什么是满月?”魏娇娇一脸好奇。 林妙峰只好轻声细语地把“满月酒”的周遭讲了一遍给魏娇娇听,顺便也提到了她小时候过“满月酒”的情形,逗得魏娇娇咯咯地笑个不停,好不开心。 “妈妈,香姨家的小表弟长什么样子?”魏娇娇依旧是吧啦吧啦地问个不停。 林妙香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女儿的多话。她简单地给魏娇娇描述了一边张小浑的模样,又把张小浑和魏娇娇小时候的模样作了一番对比。魏娇娇听了,心里的好奇愈发浓烈了。 “妈妈,我也想去看看小表弟。” “你不跳舞啦?” “跳啊,可我也想看看小表弟。” “那你什么时候想去?” “现在。” “现在不行,天太晚了。” “可是我就是现在想去看吗。”魏娇娇忍不住撒起娇来。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林妙峰终于答应后天下午带魏娇娇去看一下张小浑,而魏娇娇承诺这两天加倍练习跳舞。 两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这天一早,魏娇娇早早地就从床上爬起来。她手脚麻利地穿好衣服,便急匆匆地跑下了二楼。她见林妙峰正在准备早餐,便高兴地嚷嚷要去看张小浑。这时,魏仲生也打着哈欠走下楼来。他往餐桌边上一座,便跟魏娇娇嘻嘻哈哈说笑起来。 林妙峰给他们父女俩每人准备了一碗红豆薏米粥,外加了鸡蛋馒头。自己则拿了个紫薯在餐桌边上坐了下来。 魏仲生大大咧咧地喝了一口粥,烫得他一阵龇牙咧嘴。他又抓过馒头,咬了一大口含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 “我说,老婆,我昨晚你让你换个姿势,你怎么就那么别扭呢?”魏仲生一边嚼着馒头,一边盯着林妙峰笑眯眯地说道。 林妙峰一听,脸色顿时红成一片。她恼怒地瞪了魏仲生一眼,没有搭理她。 “什么姿势?”魏娇娇一边剥着鸡蛋,一边好奇地问道。 “挠痒痒。”林妙峰只好随口敷衍了一句。 魏仲生见状,顿时哈哈地笑了起来。 “哎,老爸,你注意点。食不言,饭不语。”魏娇娇见父亲嘴里的馒头屑都要喷出来了,不满地嚷嚷道。 魏仲生连忙摆手点头,低下头去喝了口粥。只是喝粥之前他还不忘冲着林妙峰挤弄一下他那双小得不能再小的眼睛,一脸坏笑。 吃完饭,魏仲生就骑着他那辆崭新的“春兰虎”牌摩托车去了花溪县的工地。林妙峰则紧忙紧地收拾完家务,便带着魏娇娇骑上摩托车往林妙香家而去。 魏娇娇的一众叔伯家都是女孩儿。大伯魏伯生家的独生女魏婷婷今年上高中了,很少能见着她的面。三叔魏叔生家的女儿魏睿睿今年刚满5岁。因为常年在北京生活的缘故,从出生到现在,魏娇娇总共没见着她三次面。而小叔魏季生家的女儿魏小小则更小了,还不会走路。 至于自己的香姨家,魏娇娇也是姐妹成群,从来没见着个男孩子的影子。每每在学校听到女同学谈论兄弟长兄弟短的时候,魏娇娇的心里就羡慕不已。 魏娇娇一路上问长问短,叽叽喳喳,好不开心。待林妙峰刚把摩托车在张龙飞家门口停下,魏娇娇便一下子跳下车去,欢呼雀跃地跑进了屋里。 张元春正和二妹张迎春趴在堂屋的桌子上写暑假作业。三妹张探春和小妹张惜春也围在桌子边上,俩人手里各自握着支铅笔,学着姐姐的样子,在纸上胡乱地画着。 张探春一眼就瞧见了魏娇娇跑了进来。她高兴地大叫了一声,扔下手里的铅笔就跑着迎了上去。张家四个女儿中,唯有三女儿张探春最是和魏娇娇投缘。俩人每次见面都会有讲不完的悄悄话。 魏娇娇一把抱住跑过来的小表妹张探春,高兴地呵呵笑了起来。张探春也是乐呵个不停,一个劲地问魏娇娇今天怎么来她们家了。 小惜春也跟着跑了过来。她对眼前的这个大表姐不是很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只好怯生生地躲在三姐的背后。这时,张元春也放下铅笔走了过来,跟魏娇娇身后的林妙峰打了声招呼。倒是张迎春转身瞥了一眼魏娇娇,什么话也没说就回过头去继续写她的作业。 小惜春一眼瞧见了林妙峰走进屋里,心头一喜,嚷嚷着扑到了林妙峰的怀里,让大姨抱抱她。林妙峰抄手抱起小惜春,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笑着问她今天乖不乖。 第十三章 表妹 没想到小惜春竟然撅起了嘴巴,也不说话,只是用她那胖乎乎的小手抚弄着林妙峰的头发。她显得很是委屈,满眼的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堪堪就要掉了下来。林妙峰一见,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几块水果糖,塞进了张惜春的手里。 小惜春这才破涕为笑,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肚子一挺,从林妙峰的怀里滑了下来,口里嚷嚷着跑进了堂屋的里间。 林妙峰也跟着走了进去。她见林妙香正坐在床边给张小浑喂奶,便笑着问道:“小家伙又饿啦?” “哎,我就发现他没有不饿的时候。只要他一睁眼,准保要照吃的。要是我动作稍微慢了一点,他就嗷嗷地叫个不停。”说话间,林妙香显得一脸无奈又满是满是疲惫。 林妙峰走到床边,挨着林妙香坐了下来。“那是,这小家伙在你肚子里憋了十个月。现在出来了,那他还不使劲地吃啊。” “哎,他四个姐姐没有一个像他的。我估摸着这小子将来也不是个善茬。” “说什么呢?三岁才看老呢。现在他多多大啊。” 林妙香还想抱怨些什么,却一抬眼瞧见魏娇娇跑了进来,顿时高兴得满脸带笑。“娇娇啊,来,让香姨好好看看,有阵子没看到你了。” “香姨好。”说着,魏娇娇却偷眼瞧向了林妙香怀里的小表弟。 魏娇娇见小表弟张小浑趴在香姨的怀里狼吐虎咽,顿时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小男婴吃母乳的模样,满心好奇却又略显羞涩。 张元春和张探春也跑了过来。她们围在了魏娇娇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笑个不停。张小浑此时似乎已经吃饱了。他似乎被女孩们的笑声所吸引,吃力地扭动着脖子,似乎想要把四周瞧个究竟。 魏娇娇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张小浑那软乎乎的脸蛋。没想到张小浑毫无反应,只是眨巴眨巴着眼睛盯着魏娇娇。魏娇娇顿时被逗乐了,高兴得直叫唤。 林妙香把张小浑放在床上,让张元春好生照看一下。吩咐完毕,林妙香便拉着林妙峰走出了房间,嘀嘀咕咕地在屋外说着些什么。 魏娇娇和张家几个小姐妹四散趴在小婴儿张小浑的四周。她们个个手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仰面朝天的张小浑,不时地说笑上几句。 魏娇娇俯身趴在床上,正对着张小浑。她那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张小浑的身上上下打量,来回扫视,似乎在欣赏着宝贝一般。突然,魏娇娇的目光落在了张小浑穿着的那条乳白色的小内裤上。她眼睛一转,竟然鬼使神差地伸手掀开了张小浑的内裤。 张家的几个小姐妹一看表姐拉开了弟弟的内裤,顿时哈哈地笑个不停。魏娇娇稍稍瞧了一眼,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谁知就在此时,一股带有余温且有些味道的液体突然喷到了魏娇娇的脸上,溅到了她的嘴里。魏娇娇不由得“啊”地大叫一声,止住了笑声。待她定睛一看,她顿时羞红了脸庞。 原来张小浑尿床了。一股清澈的液体喷涌而上,直奔着魏娇娇的脸部而去。魏娇娇一个躲闪不及,被张小浑的尿液弄了一脸。张家的几个小姐妹见了,更加笑得肆无忌惮了。 魏娇娇顿时又羞又恼,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心头一急,眼泪却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张家几个小姐妹一看表姐掉眼泪了,都不约而同地止住了笑声,怔怔地望着魏娇娇。张元春和魏娇娇同岁,但比她小些月份,略微懂事了些。她见弟弟把小便溅到了魏娇娇脸上,知道弟弟闯了祸。她连忙从床上滑下来,四下找了条毛巾,手忙脚乱地帮魏娇娇擦拭起来。 张惜春见大家都不笑了,似乎知道事情不妙。她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滑了下去,往门外跑去,边跑边喊:“妈妈,妈妈,弟弟尿床了,弟弟尿床了。” 林妙香一听,便连忙跑了进来。只见张小浑的身下已经湿了一大片,散发着淡淡的味道。张小浑则四脚朝天地躺在床上,不时地挥动着那胖乎乎的小胳膊,自得其乐。 林妙香正想训斥张元春没有照看好弟弟,却一抬眼发现魏娇娇站在一边偷偷地摸着眼泪。她连忙走上前去,轻声询问。没想到魏娇娇只是低头不语,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哗啦啦地滚了下来。 这时,林妙峰也走了进来。她见魏娇娇在低头哭泣,也不说话,表妹张探春轻轻地拉着魏娇娇的手,而张云春则拿着条毛巾在魏娇娇的脸上轻轻地擦拭着。她心里很是好奇,便快步走了过去。 还没待林妙峰开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小惜春却奶声奶气地抢先说道:“弟弟尿床尿到了姐姐的脸上了,所以姐姐哭了。” 谁知,魏娇娇一听小惜春这么说,顿时委屈得不行了,“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了。 林妙峰一听,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她走过去把魏娇娇抱在怀里,好言安慰了一番。魏娇娇这才稍稍平复了些许情绪,慢慢止住了哭声。 林妙峰又把魏娇娇带到院子里,用一大盆清水冲洗了一番,这才让魏娇娇脸色的味道消失了。只是魏娇娇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到堂屋里间去了,她再也不想看到张小浑了。 魏娇娇独自跑到门外,四下张望了一番。她见老榆树底下放着张凉床,便径自走了过去,俯身在凉床边上坐了下来。 老榆树偌大的树冠遮住了上午的阳光,带来了阵阵的清凉。这时,魏娇娇突然发现凉床上放着一本泛黄的书本。她捡起一看,原来是一本古旧的《红楼梦》,而且全都是繁体文字。 魏娇娇以前看到过二姨夫张龙飞翻看过这本书,知道那是他的心爱之物。她捡起书本,稍稍翻看了一下。这本古书里面除了几幅插图之外,其他的都是些不认识的文字。魏娇娇微微叹了口气,便把那本古书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随即就在凉床上躺了下来。 这时,张探春也跑了出来。她学着魏娇娇的模样,轻轻地躺在魏娇娇的身边,双手交叉垫在脑后,盯着那枝繁叶茂,密不透风的老榆树。 俩小女孩就这样默默地躺着,也不说话,似乎在各自想着心事。这时,一阵微风吹来,几片枯黄的榆树叶落了下来。榆树叶在半空中不辨东西,翩翩起舞,宛若一只只随风而起的七彩蝴蝶。 “娇娇姐,起风了。”张探春幽幽地说道。 “噢。” “娇娇姐,你说是风吹来了树叶,还是树叶带来了风啊?”张探春略作沉思状,小小的眉毛微微皱着。 魏娇娇已经上了小学四年级了,略微懂得些自然知识。她没有直接回答张探春的问话,反而自言自语似地说道:“落叶在天空飞舞,而我只能默默地注视着它们。” “娇娇姐,你说什么呀?”张探春显然没听懂魏娇娇的话。 一枚榆树叶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魏娇娇的身上。她伸手捡起那枚落叶,觑着眼仔细端详了一会。榆树叶呈不规则的椭圆形,似圆非圆。虽然它已经枯黄,但是叶面依旧柔软,根根经络也显露了出来。魏娇娇张开手指,轻轻捻动着榆树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三妹,你说男孩和女孩的差别怎么那么大啊?” “娇娇姐,你是说我弟弟尿床吗?”张探春一脸好奇。她不明白魏娇娇为何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是,也不是。”魏娇娇含含糊糊地应道。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啊?”张探春实在是想不明白魏娇娇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算了,不说这个了。那个,你今年就要上小学了吧?”魏娇娇话题一转,随口问道。 “是啊。我今年六岁了。我今年要和大姐、二姐一起上学了。”提到上学,年幼的张探春满脸兴奋,似乎很是期待。 “你喜欢上学吗?” “喜欢啊。” “哎,傻孩子。”魏娇娇微微叹了口气,故作深沉状,伸手摸了摸张探春的脑袋。 躺在一边的张探春侧过身子,一脸天真地望着魏娇娇,不明所以。 这时,张龙飞扛着锄头从田间回来了。他一眼就瞧见了停放在家门口的那辆粉红色的“木兰”牌摩托车。 张龙飞正揣测着林妙峰今天来串门的目的,没想到一抬眼却瞧见魏娇娇和三女儿并排躺在老榆树底下的凉床上。 张龙飞有些日子没看到魏娇娇了。对于魏娇娇,张龙飞总觉得她就是林妙峰小时候的模样,嘴巴能说会道,心思缜密多变。至于魏娇娇是不是爱慕虚荣,贪图富贵,张龙飞一时还搞不清楚。因为魏娇娇家本来就很有钱的,她以后应该不用考虑这些身外之物。 “娇娇,你什么时候来的?”张龙飞轻声唤了一句。 魏娇娇正埋头和张探春说着悄悄话,叽叽咕咕地捂嘴偷笑。突然听到有人叫唤自己的名字,魏娇娇猛地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的二姨夫朝自己走了过来。 张龙飞头戴草帽,短袖赤膊,两条手臂被晒得乌黑发红。他的脚上穿着双破旧的拖鞋,小腿上还沾着些泥巴。倒是那张瘦削黑黝黝的脸庞让魏娇娇看起来分外亲切。 第十四章 尿床 魏娇娇素来就喜欢张龙飞,总觉得张龙飞比自己的爸爸好太多了。以往魏娇娇到张龙飞家做客,有事没事就缠着张龙飞给她讲故事。 “二姨夫,你去哪儿啦?”魏娇娇高兴地叫嚷道。 “我去干活去了。”张龙飞把锄头放在一边,侧身在凉床边上坐了下来。 “干什么活?”魏娇娇紧追不舍地问道。 “锄草。” “什么草?” “绿秆子绿叶,开朵小白花...”张龙飞竟然不由自主地哼了起来。 魏娇娇顿时高兴得乐不可支。她猛地爬起身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我知道了,是狗尾巴草。” 张龙飞缓缓地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对,不对。狗尾巴草只有尾巴,没有花。” 这时,张探春也笑嘻嘻地爬起来,一下子扑到张龙飞的后背上,大声地嚷嚷道:“我知道,我知道。是荞麦花,是荞麦花,爸爸以前唱过给我听的。” “不是,不是。荞麦不是草,更不是花,荞麦是用来吃的,做饭吃的。”张龙飞依旧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魏娇娇从来没有干过农活,五谷基本上都分不清楚,更别说是田间的那些杂草了。她抓耳挠腮地想了好一会,最好还是央求着张龙飞告诉了她答案。 当听说那绿秆子绿叶的草是水白菜时,俩小女孩都高兴得叫了起来。虽然她们依旧不知道水白菜到底长什么样子,但张龙飞这样随时随地逗她们玩就已然让她们足够开心了。 趁着余兴未了,魏娇娇把最近新练习的舞蹈跳给了张龙飞看一遍。还没待张龙飞开口说话,倒是张探春对魏娇娇的舞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个劲地缠着魏娇娇教她跳舞。 张龙飞见俩小女孩玩得高兴,也就没再打扰她们。他伸手捡起床头那本老旧的《红楼梦》,宝贝似地翻看了一眼,便起身走回了屋里。 大女儿张元春已经帮奶奶魏春花做午饭去了。二女儿张迎春还伏在桌子上写着作业,一声不吭。张龙飞见二女儿学习如此专心用功,心头一喜,便轻轻地走了过去。 张迎春并不是在写作业,似乎在写日记,不大的方格纸上写了满满的一篇。张龙飞偷眼瞧去,却不禁脸色大变,心头一沉。 我那个令人讨厌的表姐又来我家了。我今天很不开心。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可我就是不开心。她的鞋子比我的漂亮,她的衣服比我的漂亮,就连她的头发也我的要长。她为什么要来我家?她自己待在家里不好么?我一丁点也不想她来我家里。还有我弟弟,我也不喜欢他。我们全家人都喜欢他,可我就是不喜欢他。他连话都不会说,整天就知道睡觉,睡觉,凭什么大家都那么喜欢他?就因为他是个男孩的缘故吗?哎,这些糟糕的事情想想就让我心疼,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要是能有小魔仙的魔法棒就好了。轻轻挥动一下,所有的烦恼就全都消失了,然后再轻轻挥动一下,所有的快乐就全到我身边来了。可我也知道,那些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可是似乎只有这些骗人的东西,才能给我带来快乐。哎,我该怎么办呢? 这时,张迎春似乎也觉察到背后有人。她急忙回过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父亲站在身后,两眼似乎正紧盯着自己的日记本。张迎春吓得尖叫了一声,连忙伸手盖住了自己的日记本。 “爸,你干嘛呢?吓死我了。”张迎春一脸不满,恼怒地瞪着父亲张龙飞。 “作业都写好了么?”张龙飞故意岔开了话题。 “都写好了。” “乖,爸爸回头带你钓龙虾去。” “好的。谢谢老爸。”张迎春平时最喜欢玩水了,对小鱼小虾更是兴致盎然,爱不释手。 张龙飞伸手摸了一下张迎春的脑袋,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这个二女儿生性敏感,心思特别多,似乎特别爱钻牛角尖。 走进堂屋的里间,张龙飞一眼就瞧见林妙峰正坐在床边,和林妙香在小声地嘀咕着。张龙飞轻轻地干咳了一声,便一声不响地走了过去。 林妙香见张龙飞回来了,心头一喜,连声说道:“来,来。龙飞,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哎呦,什么消息还能有我儿子好呢?”说着,张龙飞俯身抱起了张小浑,搂在怀里嘚瑟个不停。 “你就让他自个躺会好了吗?干嘛非得抱着?你这样惯着迟早会惯出坏毛病的。”林妙峰坐在一边,稍显不满地埋怨道。 张龙飞看都不看林妙峰一眼,自顾自地逗弄着张小浑。过了半晌,他方才悠悠地说道:“坏毛病哪是惯出来的,那都是天生的。你说是不是啊?小浑蛋。”说着,张龙飞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张小浑那软乎乎的脸蛋。 “哎,说话注意点,孩子都还在呢。”林妙香赶紧制止着张龙飞。 张龙飞这才注意到小惜春也窝在床头,自顾自地玩着布娃娃。张惜春似乎听到了张龙飞的话。她抬起头,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道:“爸爸,小浑蛋是谁啊?是不是弟弟呀?” 张龙飞一听,心想坏了。他连忙否认道:“不是,不是。怎么会是弟弟呢?我说的是刚刚从我眼前飞过去的那只苍蝇。” “噢。”小惜春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玩弄她的布娃娃。 林妙香没好气地白了眼张龙飞,伸手从张龙飞的怀里抱过张小浑,轻轻地把他放在床上。 谁知,小惜春此时突然抬起头,冲着张龙飞嚷嚷道:“爸爸,今天弟弟尿床了,还尿到了娇娇姐的脸上啦。” “啊...”张龙飞闻言,不由得惊讶地叫了一声。 “弟弟尿床了,尿到了娇娇姐的脸上了。娇娇姐都哭了。”小惜春以为父亲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又特意重复了一句。 张龙飞顿时尴尬地笑了起来。他抬眼望了下林妙峰,见林妙峰也在暗自偷笑,便讪讪地说道:“这小家伙,我就说吧,我给他起的名字没错吧。他就是一彻头彻尾的小浑蛋。” 这下张惜春总算是听明白了。她拍着手高兴地叫道:“哈哈,我知道啦。爸爸说弟弟是小浑蛋,爸爸说弟弟是小浑蛋。” 林妙香见状,顿时一脸黑线,柳眉倒竖,恼怒地瞪着杵在一边的张龙飞。林妙峰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好伸手把小惜春抱在怀里,独自佘佘地笑着。 奶奶魏春花见魏娇娇好久没来家里做客了,特意多烧了几个菜。午饭时间一到,一家人都高高兴兴地围在在餐桌边上。 这时,张龙飞见桌子上摆着盘黄豆芽炒粉丝,心头一动,便笑着对身边的张迎春说道:“丫头,爸爸给你出个谜语猜猜?” 只是还没待张迎春应声,坐在对面的魏娇娇倒是先乐呵起来,一个劲地嚷嚷道好啊好啊。 张迎春也不是说话,只是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张龙飞。张龙飞见状,脸上微微一笑,便抬手摸了一下张迎春的脑袋。 “有根不落地, 有叶不开花。 都说它是菜, 园里不种它。” 说完,张龙飞还不忘补充说道:“我先给你点提示,这个谜底是你经常吃的东西。” 张迎春小手托腮,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过了半晌,她突然高兴地叫道:“我知道了,是花菜。” “不对,不对。花菜可是种在地上的。”张龙飞的头摇得像泼浪鼓一般。 “是水白菜。”坐在一边的三女儿张探春突然冒出一句。她似乎还记得父亲稍早前给她和魏娇娇出谜语的事情。 小惜春在一边见了,笑嘻嘻地重复着三姐的话语:“水白菜,水白菜。” 张龙飞再次否决了三女儿张探春的答案,这就让在座的几个女孩儿都陷入了沉思,个个都是抓耳挠腮的模样。林妙峰在一边见了,心里感觉很是温馨。她觉得这样似乎才是正常的家庭应该有的氛围。 这时,魏娇娇突然高高地举起了小手,兴奋地嚷嚷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哦,是吗?那你来说。”张龙飞用手里的筷子点了一下魏娇娇。 “是黄豆芽。对不对?”魏娇娇一脸骄傲,似乎显得很是得意。 “对,对。还是咱娇娇聪明,真棒。”张龙飞忍不住连声叫好,一个劲地夸赞魏娇娇。只是话音刚落,张龙飞便发现了不对劲。 只见张惜春脸色憋得通红,眼眶里噙着泪水,眼看就要掉下来了。林妙香一见,连忙把手里的张小浑递给身边的林妙峰抱着。自己则起身走到张惜春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安抚了几句。张惜春这才稍稍平复了情绪,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吃饭就好好吃饭呗,出什么谜语?”说着,林妙香伸手拧了一下张龙飞的耳朵。张龙飞故意装作很痛的样子,“哎呦”地叫了一声。 在座的一众小孩见张龙飞龇牙咧嘴的模样,个个都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张迎春似乎也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也跟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吃完午饭,林妙峰便带着魏娇娇离开了。张探春似乎很舍不得魏娇娇。她把魏娇娇送到村口,直到望不到魏娇娇的身影方才恋恋不舍地走回家来。 第十五章 钓虾 张龙飞安排几个女儿跟在奶奶一起睡午觉,说让她们好好睡午觉,待她们睡醒就带她们去闯河边钓虾。几个女孩一听父亲要带她们出去玩,都高兴得不得了,连声应允下来。待女儿们一个个相继入睡后,张龙飞便冒着烈日开始忙活起来,准备着钓虾要用到的物品。 日头渐渐西斜,盛夏的阳光也收敛了不少,不似中午那般毒辣。张龙飞走进屋里,见几个女儿都已经醒来,正在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只有二女儿张迎春还在呼呼大睡,沉浸在梦乡之中。 张龙飞走近床边,俯视着张迎春的模样,心头顿时涌过一丝怜惜。他想起上午看到张迎春日记的内容,就一直惦念着想方设法都张惜春开心。中午吃饭的时候,当时自己本想出个谜语让张迎春乐呵一下,没想到却适得其反,徒增了张迎春的不快。 张龙飞让其他几个女儿都起床后,便轻声唤醒了熟睡中的张迎春。张迎春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到父亲在自己的床边,便一骨碌地翻起身来,嘴里嚷嚷着要去闯河边上玩水。 这时,奶奶魏春花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件长袖衬衣,让张迎春待会出门的时候穿上,防止下午的阳光晒黑了她的手臂。张迎春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伸手接过衣服,便漫不经心地扣起了纽扣。 张龙飞站在一边瞧着,心头一动,便笑着对张迎春说道: “兄弟六个人, 各走各的门。 走错一个门, 真是笑死人。” “什么?”张迎春似乎没听明白父亲的话,歪着小脑袋,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反问道。 张龙飞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边,特意提示了一下张迎春这个谜语和她现在做的事情有关。 果然,张迎春一下子反应过来,高兴地叫道:“是穿衣服的扣子。” 张龙飞听了,顿时高兴得呵呵地笑了起来。他蹲下身子,伸手捧着张迎春的小脸,专注地说道:“你说对了。你太棒了,我们家的迎春最聪明了。” 见自己猜对了谜语,又被父亲夸奖,张迎春顿时高兴极了。她迅速地扣好衣服,猛地一下子从床上滑下来,欢呼雀跃般地跑了出去。 张元春和妹妹们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张元春戴着遮阳帽,扛着一摞细竹竿做成的钓竿站在厨房门口,和奶奶魏春花商量着晚上要把龙虾做成什么样的口味。张探春则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网兜,和张惜春嘻嘻哈哈地闹成了一团。张惜春背着个水壶,蹦蹦跳跳地跟在张探春的屁股后面,时不时地张开小手要捉住网兜的影子。 张龙飞也跟着张迎春走了出来。他把自己从阴沟里翻出的蚯蚓小心地用口袋包好,递给张迎春拿着。张迎春一见那些蠕动的蚯蚓,顿时被吓得大叫,说什么也不愿意接着。 倒是妹妹张探春胆子比较大些。她见张迎春被蚯蚓吓得大叫,便把手里的网兜让张迎春拿着。自己从父亲手里接过包着蚯蚓的纸袋,跟在张龙飞的身后,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出张家坑村南向约半里地,便是宽大的闯河河堤。河堤内外遍布杨柳,婀娜多姿,满眼绿色。阵阵微风吹过,千万条柳枝便一齐随风飘荡,很是惹眼。 闯河是南安县境内的一条大河,蜿蜒着贯穿了整个河下镇。闯河发源于秦岭,由西向东顺流而下,弯弯曲曲地流经了十多个县市,最后在河南南部汇入了淮河水系。闯河本名叫大沙河,因河底多沙,故名大沙河。只是大沙河流经张家坑村这一段时,张家坑的老百姓都习惯叫它“闯河”。 据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讲,当年闯王李自成兵败蛰伏于伏牛山时,被官府的官兵围困,眼看就要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李自成急得几天几夜都没睡觉,头发也都白了一半。有天夜里,闯王刚刚入睡,便梦见一白衣仙人给他指点迷津,让他沿着大沙河的方向撤退。说完,那个白衣仙人就消失不见了。第二天,闯王李自成便按照白衣仙人的指点,沿着大沙河顺流而下,直奔洛阳,活烹了福王朱常洵,威慑天下。后来人们为了纪念李自成这一经历,便把大沙河也唤做了闯河。 “小龙虾,红盔甲。 龙王的大将就是它。 水晶宫里战大圣, 东海岸边斗哪吒。 小龙虾,羞答答。 黑黑的眼睛大钢爪。 卷起身子你莫怕, 我要把你带回家...” 张龙飞一边带着孩子们唱着童谣,一边悠哉悠哉地爬上了闯河大堤。堤面宽阔,杨柳成荫,很是怡人。几个孩子见了,童心大发,都高兴得欢呼起来,雀跃不止。 张龙飞站在大堤上,四下张望了一番。闯河大堤内河岔纵横,水道众多。他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特意选了处僻静的河岔作为孩子们的“战场”。他知道龙虾喜静,常出没于水草茂盛的河岔沟渠里。 张龙飞的钓具都是就地取材,亲手制成的。细长的竹竿刚好能轻易地插进松软的泥土里。长长地棉线系着蚯蚓垂在水里,只要有哪只贪吃的龙虾忍不住上来咬一口,棉线就会拉弯竹竿,露出蛛丝马迹。这时,只要轻轻地提起竹竿,然后用张龙飞自制的网兜轻轻地探入水中,自下而上,一抄一个准。 张龙飞让张探春拉着张惜春的小手,不要让她乱跑。自己则挨个地把竹竿插在河岸边上,系上蚯蚓扔在水里。他让张元春和张迎春仔细瞧好了。若是哪个竹竿被拉弯了腰,就要立即告诉他,否则龙虾就跑掉了。 张元春和张迎春听了,立马神情紧张起来。俩小女孩随即便专心致志地盯着那一麻溜排开的细细的竹竿,一刻也不敢分神,生怕小龙虾会逃掉一般。倒是张探春俩姐妹闲着无事,便找了处小水洼玩起水来。不多会,小惜春的身上就沾满了泥水,弄成了个小花脸。 张龙飞知道孩子们玩得开心,也没有制止,便任由她俩开心地玩着水。这时,张元春突然紧张而又激动地大喊道:“爸爸,快,爸爸,弯了,弯了。” 张龙飞知道肯定是有小龙虾上钩了。他连忙抄起网兜,就往张元春那跑了过去。谁知,张龙飞刚跑到张元春身边,那原本被拉弯的竹竿又瞬间恢复了原状。张龙飞见状,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小龙虾肯定是被张元春的叫喊声给吓跑了。 张元春眼巴巴地望着张龙飞,一句话也不说,似乎像是犯了什么弥天打错似的。张龙飞见了,连忙伸手摸了摸张元春的脑袋,告诉她小龙虾都是水中的精灵,不喜欢大喊大叫的。张元春听了,这才稍稍释然了许多。 张迎春似乎是吸取了姐姐的教训。她压低了嗓门,神秘兮兮地喊道:“爸爸,爸爸,这里,这里。” 张龙飞赶紧走了过去。他俯下身子,轻轻地拔起竹竿,慢慢地一点一点提起来。不多会,一对鲜红的大爪子就慢慢地露出了水面,大爪子紧紧地夹着棉线上的蚯蚓,一点也不肯放松。两只黑不溜秋的眼睛也若隐若现,伴随着长长的胡须或左或右,试探个不停。张龙飞慢慢地把网兜伸入水中,猛地一抄,一只鲜红的大龙虾就落在了网兜里,挣扎个不停。 张迎春顿时高兴极了,不停地拍手叫好。张探春和张惜春听见姐姐的叫喊声,也连忙站起身来,相继跑上前去。 四个小女孩围在水桶四周,盯着水桶里那只不停后退的大龙虾,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张探春壮着胆子伸手捏了一下龙虾那长长的胡须,没想到龙虾的大爪子一下子就抓了过来,差点夹住了张探春的手指。张探春吓得大叫一声,赶紧缩回手来。旁边的三姐妹见了,个个都兴奋得大叫起来。 张探春似乎还不甘心。她伸手在地上捡了根小树枝,慢慢地伸到龙虾的眼前。果然,龙虾的大爪子一挥,便紧紧地夹住了那根小树枝。张探春得意极了。她轻轻地拉动小树枝,在水桶里转个不停。小惜春见了,也嚷嚷着要玩。只是那龙虾猛地一挣扎,吓得小惜春手一哆嗦,手里的树枝也落到了水桶里。几个姐姐见了,又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张龙飞见孩子们玩得这么开心,心情也是大好。不多会,水桶里的龙虾就越来越多了,纷纷扰扰地挤成了一团。 时间一长,女孩们渐渐地对龙虾也失去了兴趣。张探春和张惜春依旧去水洼玩水去了。张元春则被河岸边上五颜六色的野花吸引住了,手里采了满满一大把。 张迎春春则静静地坐在河岸上,不时地朝水里扔块小石子。小石子落入水中,泛起一圈圈波纹,渐去渐远,渐有渐无。待水面重新恢复平静时,张迎春便又往水里扔块小石子,紧紧地盯着那圈圈波纹悠悠地想着心事。 这时,从远处的大堤上走下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那俩人影似乎瞧见了张龙飞父女,好似站在原地商量了一会,这才径直往这边走了过来。 张龙飞正在专心地盯着水面,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过来。倒是张探春的一句“李叔叔好”,这才让张龙飞发觉有人过来。 第十六章 李然 张探春口里的李叔叔就是张家坑村的李广坤。李姓在张家坑村时孤门小姓,不知何年何月从外地迁过来的。李广坤老实木讷,不善言辞,是村里有名的老实人。可能是因为太老实的缘故,李广坤最后连自己的媳妇周曼丽都没有守住。在他儿子李然三岁的时候,周曼丽便一去不复返了,丢下了他们爷俩。 小惜春也学着三姐张探春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了声:“李叔叔...好,李然哥哥好。” 李然戴着自编的柳条草帽,肩上扛着一大摞地笼,紧紧地跟在父亲李广坤的身边。李然和张元春同岁,也是同班同学。李然长得很结实,比同龄的男孩都要高处一个头来。从小学一年级到四年级,李然的学习都是名列前茅,再加上他做事稳重,踏实本分,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他。在他一年级和二年级的时候,作为班长的他经常会放学后到张元春家里写作业,和张家的几个小姐妹都很玩得来。可是后来被隔壁的胖婶调笑了几句,李然就再也不到张元春家里写作业了。 李然见小惜春跟自己打招呼,顿时高兴地应了一声。他伸手摘下头上的柳条草帽,便转身走了过去。 “来,给你。我刚才在大堤上才编的。”说着,李然便把手里的柳条草帽递给了张惜春。 张惜春高兴地伸手接了过来,便往自己的头上戴去。可是由于柳条草帽有些大,径直从小惜春的头顶滑到了她的颈部。没想到这样一来,反而逗得小惜春咯咯地笑个不停,说什么也不愿意取下来。 这时,张元春也握着一大把野花跑了过来。几个小孩围在一起,又叽叽喳喳地说笑起来。倒是张迎春依旧坐在水边,对身边的热闹充耳不闻。 李广坤走到水桶边上瞧了一眼,笑着说道:“哎呦,不错嘛,龙飞兄弟。今天收获挺大的嘛。” “那是,你不也看看我带来多少人出来?整整一个班的娘子军,还能不多吗?” “人多力量大,人多力量大。”李广坤不禁嘿嘿然。 李广坤走到张龙飞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和他并排坐在岸边。张龙飞从裤兜里摸出支香烟递给李广坤。 “你来下地笼的么?”张龙飞淡淡地问道。 “是啊。我每天都来。李然过段时间就要开学了,就没时间帮我下地笼了。到时候又得我一个人了,忙不过来的。” “我说坤哥,你每天下地笼能挣多少钱啊?” “挣不了多少。不过蚊子腿也是肉呢。”李广坤苦笑一声。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呢,你钓这么多的龙虾,是准备自己吃还是拿去卖啊?” “卖它干啥?自己吃。我今个没什么事,就带着孩子们过来玩会儿。” 李广坤听了,不无感慨地应道:“哎呀,真是不一样啊。你到这儿来是为了玩,而我到这儿是为了讨生活,弄点生活费。” “不就弄个虾子嘛,你瞎感慨个啥啊?”张龙飞笑道。 “怎么是瞎感慨呢?我说的可是事实呢。所以说呢,干得好不如娶得好。你看你,娶了个老婆,有儿有女有人伴,丈母娘那边还能时不时地帮衬着点。我呢,娶了个老婆,欠了一屁股的债,到最后老婆还跟人跑了。哎...”李广坤狠狠地吸了口烟卷,闷在嘴里好一会才吐出来。 张龙飞闻言,慢慢地转过头去,一脸同情地望着眼前的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他知道李广坤在张家坑村没什么朋友。平时除了自己之外,李广坤很少和别人有交流。平时有什么事情也会找张龙飞商量一下,尽管张龙飞大多数的时候也帮不上忙。张龙飞抬手拍了拍李广坤的肩膀,以示安慰。 李广坤盯着平静的水面,愣了一会,方才继续说道:“其实,龙飞兄弟,我挺佩服你的。在我们村里,你们家吃饭的人口是最多的,负担应该是最重的。可是你却把紧巴巴的日子过得开开心心的。不似其他人那般每天都耷拉着个脸,笑都懒得笑一下。” “我那是穷开心。” “穷开心也是开心呢。别看你没事就看个《红楼梦》,但我觉得你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实际上都一样的,都是为了孩子。”说着,张龙飞把目光投向了围在一边玩耍的孩子们。“其实你们家李然挺不错的,我觉得将来这个孩子肯定会大有出息。”过了一会,张龙飞突然补充说道。 “是啊。讨您的吉口。前些日子,邻村王庄的老婶想给我说个亲事,可是却被我辞了。李然这个孩子从小没有母爱,现在若是凭空多了个后妈,那他的心理里压力肯定就以前更大了。” 张龙飞闻言,心里微微一怔。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竟然也有这般细腻的想法。这时,他微微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坤哥,就冲着这件事,我也是挺佩服你的。” 这时,有几个钓竿突然被拉弯了。张龙飞立马跳起身来,操起网兜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李广坤也起身帮张龙飞捡了几个龙虾放在水桶里。这时,李广坤一抬头,却瞧见李然正眉飞色舞地和张元春在谈论着什么。张元春则歪着脑袋,满脸都是专注的神情,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然。李广坤心头一动,稍一合计,便迈步走了过去。他从李然的肩上接过那一摞地笼自己背上,又告诉李然说他今天不用帮自己下地笼了,可以和张家的几个小朋友一起尽心尽情地玩耍。 小李然一听,顿时高兴得欢呼雀跃起来。孩子的本性一下子就迸发出来了。他一声呼唤,便带着张元春几个小女孩到附近的水塘里摸鱼去了。 晚上,魏春花使出了浑身解数,烧出了一大盘香气四溢的蒜蓉小龙虾。她知道张龙飞爱吃辣味,又特意另烧了一份麻辣小龙虾让张龙飞独自享用。倒是林妙香还在坐月子,担心腥了母乳,只能望“虾”兴叹了。 孩子们若饿坏了的饕餮一般,个个都手撕牙咬,狼吞虎咽。唯有二女儿张迎春例外。她似乎对龙虾爪子里的肉情有多钟。她把张探春吃剩下的龙虾大爪子统统聚到自己的面前,挨个地剥开,用细细的牙签轻轻地剔出爪子里的肉。 张龙飞抬眼觑着张迎春专注而又悠闲的模样,便笑着说道:“我说二丫头,你这是把小龙虾吃出了大闸蟹的感觉啦。来,爸爸给你弄个大块的。”说着,张龙飞便挑了只大个的龙虾,三下五除二地去掉了外壳。 “我才不要吃它屁股上的肉呢。”张迎春低着头淡淡地应道。“我觉得还是爪子里的肉最好吃。你别看它少,但是它的味道足,足够鲜。”说着,张迎春终于从爪子里挑出一根细细的肉丝,放进嘴里,满意地嚼了起来。 “我要,我要。”小惜春见爸爸要剥虾子给二姐,便连声叫道。 “好嘞。那就赏给我的小公主啦。”说着,张龙飞便把剥好的虾肉送进了小惜春的嘴里。 张惜春高高兴兴地嚼了几下,嘴里还不停地哼哼唧唧的。没想到,她突然间脸色一变,“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林妙香一见小惜春大哭不止,顿时着了慌。她连忙起身走了过来,轻声安慰着,不停地询问着她到底怎么了。 “辣...”小惜春嘴里含着虾肉,含糊不清地说道。 林妙香连忙伸手从张惜春的嘴里取出虾肉,又让她用清水漱了漱口。张惜春这才稍稍止住了眼泪,但仍是啜泣不止。 “瞧你干的好事。”林妙香恼怒地瞪了一眼张龙飞。 张龙飞嘿嘿一笑,很是尴尬。他似乎忘记了自己那盘小龙虾放了十二分的辣椒。自己吃起来倒是有滋有味。 这时,张元春剥了块虾肉递给了小惜春,安慰一下她的情绪。张惜春高兴地伸手接着,奶声奶气地道了声谢谢姐姐。 张龙飞见状,高兴地咪了口酒,咂吧着嘴巴悠悠地说道: “ 铁甲长戈死未忘, 堆盘色相喜先尝。 原为世人美口腹, 老张曾笑一生忙。” 林妙香见张龙飞又把《红楼梦》里的古诗词乱改一气,胡诌乱侃,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她见张龙飞一边喝酒,一边剥虾,很是麻烦。她便做过身来,帮着张龙飞剥起虾来。 张龙飞一见,顿时高兴得乐呵起来。“哎呀,还是老婆好啊。早知道我就多娶几个这样的老婆啦。” “哦,是吗?”林妙香微微一笑。“那请问您想娶几个啊?三宫六院么?” “三宫六院哪成?至少得十二个,十二钗。哈哈...”说着,张龙飞忍不住张开嘴巴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林妙香粉脸一沉,柳眉倒竖。她“嚯”地站起身来,顺手把手里的龙虾爪子塞进了张龙飞大张的嘴巴里。 “啊...”张龙飞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老婆,你这是干嘛?我舌头都要被你戳破了。” “噢,你都要娶十二个老婆了,那你不得事先把舌头练练啊?”林妙香一脸无所谓地瞅着张龙飞,冷冷地说道。 “练舌头?”张龙飞先是一愣,随即便会心地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几个女孩儿见了,也都跟着父亲咯咯地笑了起来。 第十七章 夜谈 夜深了,四周一片寂静。林妙香正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用牙咬着张小浑新长出来的手指甲。疯玩了一下午的张惜春早已经呼呼大睡,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张龙飞轻轻地从林妙香身边抱起小惜春,慢慢地把她放在一边。自己则舒舒服服地在林妙香身边躺了下去。 “这小子,指甲长得可够快的啊。”张龙飞瞥了眼林妙香,微微叹了口气。 “是啊。小浑能吃能睡,比他几个姐姐都要贪。”林妙香“噗”地一声,吐出了牙齿间的碎指甲。 “也不知道这小子长大会是个啥样?”张龙飞幽幽地说道。 “会是啥样?等他长大了,你不就知道了么。” “我怎么总感觉我等不到那一天呢。” “啥?你说啥?你是喝多了还是发烧了?”林妙香微微扬起头,一脸郁闷。 “香啊。”张龙飞轻声唤着林妙香。“有时候我总觉得张小浑这小子天生就是和我作对来了。你看他非得等到四个姐姐都到齐了,他才肯进我的家门。你还记得他出生的那天么?他倒是好,舒舒服服的。而我呢,可是倒霉透顶了。” “那是你活该。”林妙香忍不住笑着回了他一句。 “活该不活该的我自己心里有数。不过这些天我端详着小浑的一举一动,心里却是越来越没数了。” “咋没数了?”林妙香问道。 “气场。一个城市,一个村庄以及一个家庭,他们先天的气场是一定的。若是气场不稳,城市必乱,村庄必衰,家庭必毁。这个小子一进我们的家门,我就觉得咱们家的气场就要全被他占了。”张龙飞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过了一会,他见林妙香似乎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又接着补充说道:“其实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一山不容二虎’。” 没想到林妙香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眨巴着那双似乎会说话的桃花眼,不怀好意地说道:“你不是‘龙’么?而且还是会飞的那种哦。啥时候变成老虎啦?” “你别笑,我可是当真的。我觉得我给这小子起了个‘贱’名可能还远远不够,看来我得抽空去找人支个招,化解一下。”张龙飞眉头紧锁,一脸凝重。 林妙香似乎没把张龙飞的话放在心头,依旧咯咯地笑个不停。她知道张龙飞素来迷信,笃奉黄历,凡事都要讲究个顺风顺水。林妙香正想再取笑一番张龙飞,却突然间想起早上姐姐林妙峰跟自己说的话。 “对了,老公,你别净扯那些没用的了。我有个事要跟你说。本来今天早上我要和你说来着的,后来不知怎地被你打岔弄忘记了。” “什么事?” “我姐今早不是过来了吗?她告诉我说她昨晚和姐夫说好了,让你继续回他花溪的工地去上班。” “不去。”张龙飞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为什么不去啊?我姐说她好不容易才求得我姐夫同意的,她昨天夜里好说歹说姐夫才松了口。”林妙香见张龙飞语气坚决,很是不解。 “他同意,我可没有同意。再说了,我又没求他。”张龙飞没好气地说道。 “就你这臭脾气。你去求人家,人家还稀得搭理你。” “我脾气臭,总好过他魏老二名声臭吧。你说魏老二他在太平方圆十里八里的都是些啥名声?我都不稀得说呢。” “你不稀得说就别说呗。谁让他是咱姐夫呢?” “那是你姐夫,可不是我姐夫,我可不想认他。”张龙飞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张龙飞,你...”林妙香见张龙飞说出这样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张龙飞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不妥,连忙改口说道:“都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我才肯叫他一声姐夫的。我说,香啊,我就纳了闷了。你说你姐当年怎么就鬼迷心窍地嫁给了魏老二了呢?” “那我还鬼迷心窍地嫁给了你呢?”林妙香没好气地说道。 “哎,你怎么能拿我和魏老二相比呢?我可不会背着自己的老婆在外面养个小情人呢。” “你倒是敢。” “没有敢不敢呢,只有想不想的。我跟你说啊,这个男人啊...” 眼见张龙飞又要开始嘚卟嘚卟了,林妙香连忙制止了他。“好了,你别絮叨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去的。所以我姐还说了,姐夫在河下镇有个工地,你也可以过去的。” “咱镇上他也开了工地吗?我怎么没听说呢?”张龙飞从来没听说过魏老二在河下镇做过工程项目。 “听我姐说好像是给一家姓苏的有钱人家修别墅的。我姐夫只是接了这个活,他本人并不过去。” “他干嘛不过去?怕我踹他呢?”说话间,张龙飞又想起了那天自己在花溪宾馆的房间里狠踹魏老二的情形,嘴角不禁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还踹?你还上劲了不是?再说我姐都不计较了,你瞎操什么心呢?”林妙香见张龙飞越说越离谱,不由得心头一恼。 “她倒是敢计较呢?她能舍得魏老二的钱么?”张龙飞鄙夷地说道,一脸不屑。 “我姐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她不是?她不是谁是啊?我跟你说啊,像你姐这种爱慕...” “张龙飞,你有完没完?”林妙香眼见张龙飞又要开始数落起林妙峰,心头一恼,连声喝止。 “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睡觉,睡觉。”说着,张龙飞吃力地翻了个身,笑眯眯地望着林妙香。 “那你明天就过去吧。我姐说你到咱镇上的中学边上就能找到那个工地了,你到那找魏国强就好了。” “明天不去。” “为啥啊?” “明天是十五。初一十五不出门,不遇恶鬼遇恶人。” “你...”林妙香被张龙飞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恼怒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张龙飞,不再和他说话。 第二天一早,张龙飞从田间地头回来,便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工具。张龙飞有着一手娴熟的木匠手艺。直平方圆,个个在理;刨削锯凿,有模有样。 有一年夏天,张龙飞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本破旧不堪的《鲁班经》。他原本想从里面学些数理八卦,密室风水之类的旁门左道,不曾想却让他熟记了木匠的基本要领。后来,他见年幼的张元春走路蹒跚,很容易摔跤,便索性自己动手制造一辆独一无二的学步车。从那以后,张龙飞有事没事就会动手折腾点木匠活。一来二去,他竟然无师自通,俨然成了一个技艺娴熟的木匠艺人。无论是板凳桌椅,还是农具散件,张龙飞都能做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正因为张龙飞有这样一手技艺,他便一直在魏仲生的工地上做木工活。这么多年过去了,张龙飞安心地做着他的本职工作,魏仲生按时地给他发工资,俩人虽无太多的深交,相处得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去年春天,张龙飞跟随着魏仲生到了邻县花溪县的工地。有天下午,张龙飞干完活到街上溜达,却无意间碰到魏仲生搂着一年轻漂亮的女子走进了花溪宾馆。 张龙飞好奇心起,便鬼使神差地跟着走了进去。在花溪宾馆的房间内,魏仲生和张龙飞发生了激烈的冲突。面对着魏仲生的无理指责和百般嘲弄,张龙飞忍不可忍,抬脚便踹倒了魏仲生,又朝他脸上狠狠揍了几拳方才了事。事后,张龙飞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花溪宾馆。回到工地后,他二话没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就搭上班车回家去了。 待张龙飞回到张家坑村的家中,林妙香也是一头雾水,不知所然。后来,一连过了几天,林妙香方才慢慢地从张龙飞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林妙香知道张龙飞的性格,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姐姐好,只能好言安慰他一番。 眼见张龙飞在院子里收拾工地上用得着的工具,林妙香知道丈夫已经同意去姐夫的工地上干活了。林妙香心头一喜,便把张小浑让魏春花抱着。自己则走到院子里,帮着丈夫收拾着斧、锤、钎、凿之物。 河下初级中学位于河下镇的中心位置。它是河下镇数万老百姓心中的圣地,也是附近几个乡镇里名气最大的学校。 “我走在 儿时的路上。 看满眼的繁花似锦,绿树成行。 料想那 娇弱的宝钏。 守着那无波的枯井,寒窑薄墙。” 张龙飞轻声地哼着小曲,骑着他那辆吱呀吱呀作响的“永久”牌自行车, 悠哉悠哉地路过了河下中学的大门口。张龙飞瞥了眼十多年前自己就读的学校,蓦地想起了以前的情形,心里顿时涌过一丝感慨。 放眼望去,河下中学白墙绿瓦片,校舍俨然。一根光秃秃的旗杆孤零零地竖立在操场上,很是扎眼。张龙飞依稀记得在那根旗杆下,自己曾经数次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国旗下讲话。那段日子可谓是张龙飞人生中最为得意的时光,让他久久难忘。 这时,一阵轰隆隆的搅拌机的声音打断了张龙飞的思绪。他连忙循声望去,只见河下中学边上的不远处,一群工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张龙飞估摸着这个应该就是林妙峰口中的那个工地了。他连忙跳下车子,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慢慢地推着自行车走了过去。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正在指挥着工人干活,时不时地吼上几句。张龙飞一见,心头一喜。他连忙停放好自行车,背上工具包就走了过去。 第十八章 黑猫 张龙飞识得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他就是魏仲生的远房兄弟——魏国强。魏国强可以说是魏仲生的得力干将,大小工程都是由他一手打理的。张龙飞曾在魏国强的手下干过活,彼此都还很熟悉。 “你好,魏老板。”张龙飞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魏国强闻言,猛一回头,见是张龙飞,便笑着说道:“呦,是飞哥啊。嫂子前两天告诉我说你要过来,要我照应你一下。我刚才还在想着你怎么到现在还没过来呢。” 魏国强口中的嫂子应该就是林妙峰。张龙飞听了,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浑然不是滋味。他稍稍迟疑了一下,方才敷衍着说道:“我家里有点事。” “那事情忙完了没?”魏国强显得很关心的样子。他知道张龙飞虽然和魏仲生有矛盾,但他毕竟是林妙峰的亲戚,无论如何自己也要给他三分面子。 “忙完了。” “忙完了就好,忙完了就好。那个,你今天来着正好,该轮到你的木工活上场了。”魏国强笑着说道。 “这修的是啥房子啊?”张龙飞随口问了一句。 “别墅啊,一等一的好房子。他们家要求我们要把这座别墅修成河下镇档次最高的房子,绝无仅有。”话语间,魏国强显示洋洋得意。 “谁家啊?”张龙飞好奇地问道。 “苏黎民。” “苏黎民?苏黎民是谁?”张龙飞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魏国强哈哈一笑,随即便四下望了一眼,方才神神秘秘地小声说道:“你不知道苏黎民是谁,那你该知道苏卿尧是谁吧?” 张龙飞当然知道苏卿尧,而且还相当地了解。苏卿尧曾是南安县的县委书记,70到80年代主政南安,显赫一时。后来不知何故,苏卿尧就从南安县的老百姓眼中消失了。后来据听说去了江苏做了大官,并在江苏定居了。 张龙飞点了点头。他小声地说道:“那苏黎民莫不是苏卿尧的儿子么?” “嗯。”魏国强用力地点了下头。“这个苏黎民是苏卿尧的大儿子,他还有个兄弟叫苏忠民。好像这两兄弟是一齐回到南安的,似乎是还要在南安定居下来,不走了。” “那苏卿尧呢?”张龙飞依旧记得小时候在报纸上看过苏卿尧的照片。大背头,宽脑门,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让人过目难忘。 魏国强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听二哥说过。不过我估摸着可能已经过世了。这两兄弟应该是认祖归宗来了。” “噢。”张龙飞这才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那他们家干嘛要在学校边上修房子呢?” “他们家祖上不就是河下镇的么?而且我听二哥说苏黎民特别迷信,说住在学校附近,阳气足,兴头旺,多少可以沾些孩子们的气息。因为苏黎民似乎没有孩子,眼看就要断了子嗣。” “啊...”张龙飞不由得惊讶地叫了一声。 “怎么啦?”魏国强见张龙飞一副惊讶的模样,不由得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觉得吧。”张龙飞松了松肩上的工具包。“他们家要是住在这儿,我估摸着他这辈子都别想要孩子了。” “咋的啦?”魏国强知道张龙飞平时喜欢看些稀奇古怪的古书,常常会有些惊人之言。 “学校岂是一般人能镇得住的地方么?学校本就是个清水衙门,无权无势,少金寡银的,财运特别地差。还有,学校素来阳气少,阴气重,气场不稳,运势太差。” 魏国强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我说飞哥,你这就是胡说了吧。就连我都知道,学校那么多的孩子,多有朝气,那么热闹。怎么还阳气少了呢?” “白天的确热闹,那晚上呢?那么多的房子,一个人也没有,你有想过没?还有,学校每年都那么多的孩子毕业,来来去去,气场当然不稳了。” 魏国强闻言,似乎也觉得张龙飞说的有点道理。他四下张望了一下,方才小声地对张龙飞说道:“这个,你就不要乱讲了,到此为止好了。他们家风水好不好的不关我们的事情,我们只要修好房子就行了。” 苏黎民家的别墅设计得别具匠心,新颖独特。不仅有着西方的建筑风格,多建筑构件,直立山墙,四面平顶,而且似乎还借鉴了中国古代园林的因素,设有庭院池塘。这样一来,多样的施工要求就大大延缓了工程的进度。 张龙飞在工地上接连忙活了十多天,整个别墅的工程进展才进行了一半。他知道按照目前的进度,在孩子们九月一号开学之前,他们应该能完成整个别墅的封顶。那样他就可以结算好自己的工钱,孩子们上学的钱也就有了着落了。 这天一早,张龙飞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魏春花给他做的早餐。他又帮着林妙香把一大堆洗好的衣服晾晒完毕,这才推出那辆“永久”牌自行车。他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在林妙香的叮嘱声中离开了家门。 从张家坑村到河下镇总共不到十里的路程,但是期间要翻越一座小山,所以就多费了些时间。 小山是伏牛山的余脉。当地人都习惯叫它“六郎山”。相传北宋将领杨延昭曾在此山扎营屯军,后来杨六郎举兵伐辽,威震边疆。当地人为了纪念杨延昭的丰功伟绩,就把这座小山唤做了“六郎山”。 六郎山山高不过百米,但走势逶迤,横亘东西,绵延一片,把张家坑村紧紧地包围在其中。六郎山与不远处的闯河遥相呼应,形成了一处天然的“福地”。张家坑村的老年人常常念叨说张家坑村这么多年旱涝无忧,物埠民丰,全都是仰仗着六郎山的遮风挡雨,杨六郎的功德荫蔽。 六郎山自古就有一条过山小道。只是天长日久,小道早已经破败。80年代初期,由南安县政府出资,组织了张家坑村的村民凿山开路,修筑了一条宽约2米的山路。张龙飞依稀记得山路筑成的那天,时任南安县委书记的苏卿尧在台上讲话的情形。 新修的山路把六郎山一分为二,各傍东西。虽然自此以后,张家坑村的村民进出村庄方便了许多,但也有些老年人却整天对着六郎山的缺口长吁短叹,说六郎山的风水被断了。年幼的张龙飞当然不知道老年人口中的风水是什么。他只觉得原本整齐划一的六郎山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缺口,就好似小孩掉了牙一般,实在是不太好看。 夜色褪尽,晨曦中的六郎山薄雾缭绕,如梦如幻。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忽振翅高飞,飘然而上;忽婉转鸣啼,呼朋引伴。山路两侧绿树成荫,草木茂盛。六郎山多矮小的灌木丛,密密麻麻,漫山遍野,间立着些高大的松木。小时候的张龙飞就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到六郎山上“寻宝”。他总觉得那些密不透风的灌木丛中总有双神秘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似乎要随时随地吃了自己一般。 张龙飞推着自行车,沿坡而上。他故作轻松状,嘴里哼着小曲,但是他的眼睛却是时不时地瞥着山路两边。尽管这条山路已经走了三十多年,路上哪里有个坑洼都知晓得一清二楚,但张龙飞依旧很少一个人穿行六郎山。他总觉得那些树丛后面会冷不丁地跳出某个东西来。 终于到了山顶,张龙飞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撇开腿跨上自行车,用力地瞪了几下。自行车顺势而下,速度越来越快。呼呼的风声从耳边闪过,张龙飞心里好不开心,嘴里又开始哼起了小曲。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影突然从张龙飞的面前闪过。张龙飞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抬脚踩住了前轮的盖板。盖板紧紧地压着轮胎,“嘎吱”一声响,前轮处散发出一阵焦糊味。张龙飞的自行车早已经失修,前后刹车都已形同虚设。每每需要急刹的时候,张龙飞总是会使出这招“脚刹”。 张龙飞侧身停下自行车,单腿支地。他紧紧地盯着刚刚那道黑影消失的地方,似乎很想瞧个明白。只是山风徐来,薄雾依旧,密不透风的灌木丛处悄无声息,没有丝毫的动静。张龙飞又四下张望了一番,心想可能是自己眼花,自己吓着自己了。 张龙飞暗自嗤笑了一声,又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才跨上自行车准备继续前行。就在这个时候,张龙飞突然觉得背后一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盯着自己。 张龙飞心头一凛,身上猛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急忙转过头去,却赫然发现一只黑猫正伏在身后不远处的山顶上盯着自己。黑猫通体黑色,体态健壮,两只眼睛绿得发光,很是扎眼。 出门遇猫,感冒发烧。张龙飞一见到这只黑猫,心突然提到了嗓子哑,莫名地着起慌来。他不敢再看那只黑猫第二眼,急忙回过头来,猛踩着脚蹬。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顿时像离线的箭一样冲下山去。 即使平时出门,张龙飞遇到些小动物也都要绕着走,生怕惊扰到它们。张龙飞素来相信万物有灵,诸事有主。既然它们不偏不倚地跟自己碰面,肯定是在暗示着自己的运气,或凶或吉。更何况今天遇到了一只黑猫,这就让张龙飞的心里异常地紧张,身上的鸡皮疙瘩久久难以消去。 第十九章 回家 张龙飞像发疯了一样,玩命地蹬着自行车。车轮飞转,吱吱作响。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张龙飞便冲到了苏黎民家的别墅工地上。 魏国强见张龙飞一脸紧张,满头大汗,便笑着说道:“我说飞哥,你这是上班呢,还是参加自行车比赛呢?” 张龙飞嘿嘿一笑,也没有搭话。他把自行车放在一边,背上工具包就往工地里走去。 这一天下来,张龙飞心里一直念叨着那只黑猫的影子,做任何事情都时时小心,分外谨慎。哪怕是往木头里敲进一根小钉子,他也要端详再三,左右瞧个明白,生怕会出些纰漏。就这样,张龙飞整天都提心吊胆,神经兮兮,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 张龙飞慢腾腾地收拾好工具,也没跟魏国强大声招呼就推车走了。刚到六郎山的山脚下,张龙飞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车子。他单腿支地,仰望着山路的尽头,脑海里又浮现了黑猫那双绿油油的眼睛。 正犹豫间,张家坑村的几个村民刚好从身后赶了过来。他们都在镇上的服装厂上班,和林妙香是同事。他们见张龙飞呆呆地站在路边,一脸迟疑,便笑着取笑了他一番。 张龙飞见有人同行,心头一喜,也懒得跟他们解释。他翻身下车,慢腾腾地推着自行车跟在他们身后,径直往山顶走去。 刚到家门口,张龙飞便一眼瞧见四个女儿正趴在老榆树下的凉床上逗着张小浑玩。张小浑直溜溜地躺在凉床上,一会看看这边,一会看看那边,高兴得双手乱舞,呀呀地嚷嚷个不停。张惜春见爸爸回来了,便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嚷嚷着说弟弟今天从凉床上掉到地上了。张龙飞似乎无心过问张小浑的事情。他挥了挥手,让张惜春一边玩去。 张龙飞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见魏春花早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便二话没说,一屁股坐在了饭桌边上。这时,林妙香端着一盘凉拌黄瓜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张龙飞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心里很是好奇。 “老公,你怎么啦?”林妙香把凉拌黄瓜摆在张龙飞的面前,又倒了一杯酒递给他。 张龙飞伸手接过酒杯,扬起脖子,顺势往嘴巴里灌了一口。一股辛辣在舌面上绽放开来,又慢慢地浸过喉咙,滑落到肚子里。张龙飞这才觉得抑郁的气息方才顺畅了许多。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张龙飞把酒杯重重地按在桌子上,抓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黄瓜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 林妙香见张龙飞这副模样,心里也很是纳闷。她知道张龙飞心中肯定有事,要不然不会是这种状态。她秀眉微蹙,怔怔地盯着张龙飞看了一会。 “老公,你还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林妙香轻声地问道。 “不用了。这些就够了。”张龙飞指着桌子上的饭菜,懒洋洋地说道。“那个,你去把孩子们都叫来吃饭吧。要不待会天晚了,又得给蚊子献血了。” 林妙香见状,也就没再说什么。她轻声地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 夜深了。 “唧唧唧唧...”蟋蟀的鸣叫声不时地从窗外传了进来,惹得张龙飞一阵心烦。他恼怒地翻了个身,盯着窗外那无边的夜色呆呆地出神。 林妙香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依偎在张龙飞的怀里。她扬起小脸,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满眼深情地凝视着夜色中的张龙飞。 “老公,你还睡不着么?” 张龙飞微微地叹了口气。他伸手抚弄着林妙香的秀发,过了半晌方才说道:“香啊,我今天早上上班,在六郎山上碰到一只猫,黑色的猫。” “然后呢?”林妙香轻声地应了一声。 “然后?然后我就去上班了。只是我这一整天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发生了么?不是没发生嘛。你现在不是挺好的么?” “是啊。所以我在想,我为什么会碰到那只黑猫,或者说那只黑猫为什么会找上我?”张龙飞不无担忧地说道。 “我觉得吧。你不应该想那只黑猫什么的,你应该多想想我们娘几个。你看闺女们都很听话,小浑也很乖,还有,我还那么地温柔...”说到这,林妙香不由得羞涩一笑。 见林妙香这般说话,张龙飞心里顿时涌过一片爱意。他伸手轻轻捧着林妙香的小脸,温柔地说道:“老婆,我的心里装的都是你们,怎么会不想你们呢?” “所以你就不要瞎想了,好么?” “好的。不过见白不见黑,见黑就倒霉。我...” 不待张龙飞把话说完,林妙香突然伸出小手轻轻地捂住了张龙飞的嘴巴。“老公,不要说这些了,好么?” 温柔的话语,柔软的手掌,张龙飞突然间怦然心动。他轻轻地摇晃着脑袋,用自己的胡茬轻轻摩挲着林妙香的掌心。林妙香被张龙飞挠得耳红心跳,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了张龙飞。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张龙飞每天都会在六郎山上碰到那只黑猫。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眼神。 张龙飞同样也是提心吊胆了十多天,但终究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眼看着别墅就要封顶,工程即将顺利结束,张龙飞也不由得暗自嘲笑自己真是杞人忧天了。 这天上午,林妙峰把魏娇娇送到红舞鞋艺术学校后,便骑着摩托车在县城溜达了一圈。 南安县是典型的豫西小县,城小人多。四条主干道纵横交叉,形成了南安县城四方四正的格局。一座新修不久的钢架构大桥横跨闯河南北,形成了南安县最为繁华的商业圈。 林妙峰在大桥商业圈附近转悠了一番,随意挑选了几件心仪的衣服。随后她又到西点店买了些魏娇娇爱吃的零食放在摩托车的后座里,这才发动摩托车,慢悠悠地沿着人民路往城北驶去。 人民路是林妙峰最为熟悉的道路了。在人民路的尽头,有一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那就是林妙峰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只是自从自己嫁给了魏仲生后,自己就再也没能踏进那座小楼一步。 远远地望着曾经无比熟悉的家,林妙峰心头隐隐地闪过一丝难过。她曾无数次地驻足遥望,希冀父亲能站在窗户口招呼自己回家,重温一下曾经的温暖。可林妙峰也知道,没有父亲林玉贤的亲口答应,自己是绝没可能踏进家门的。 小楼还是旧时的模样,红砖青瓦,四方四正。不大的窗口时不时地闪现过一个人影。林妙峰知道那肯定是母亲徐婉荣在收拾家务。徐婉荣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以前没退休的时候,哪怕是日常工作再忙,她也要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物品归置得有模有样。 本来上次在林妙香家里,母亲徐婉荣似乎已经松口,愿意见娇娇一面。但让林妙峰没想到的是魏仲生却在酒宴上耍起了酒疯,弄得林玉贤万般恼怒。这样一来,林妙峰想要带着魏娇娇去见林玉贤一面更是难上加难了。 林妙峰松掉油门,摩托车渐渐地停了下来。林妙峰掀起头盔的玻璃罩,抬眼瞅着眼前的这栋小楼,心里却是异常地复杂。 “你杵在这儿干嘛?”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而又威严的声音。 林妙峰闻言,心头顿时一阵激动。她连忙从摩托车上跳下来,手忙脚乱地放下摩托车的支架,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爸。 来人正是林玉贤。不管何时何地,林玉贤总是衣着整齐,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林玉贤手拎着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显然是刚从菜市场买菜回来。 “爸,您买菜啊。”林妙峰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随口问道。 林玉贤没有搭话。他抬眼瞧了一眼林妙峰,欲言又止,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他稍稍迟疑了一下,正要举步离开,却又猛地站住了身形。 “那个,你妈今天在家打扫卫生。你要是没事,可以去帮她一把。”说完,林玉贤看也不看林妙峰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走去。 林妙峰一听,顿时喜形于色,高兴得不知所以。这是十年来父亲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也是第一次答应让自己回家。她知道林玉贤肯定是原谅自己了。 林妙峰张在了原地楞了一会,方才回过神来。她连忙推着摩托车,紧张兮兮地跟着林玉贤往家里走去。 徐婉荣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叠衣服。她听到大门处开门的声音,估计是林玉贤买菜回来了。 “老林,你回来啦?”徐婉荣头也不抬,专心地叠着林玉贤的衬衫。 过了老半天也没见林玉贤搭理自己,徐婉荣心里一阵纳闷。她以为林玉贤没听到自己说话,便抬起头想瞧个明白。 谁知,徐婉荣一眼就瞧见了林妙峰跟在林玉贤的身后走进了家门。徐婉荣心里顿时一阵激动,连忙站起了身子。 “妈。”林妙峰轻声地唤了一句。 “哎...”过了半晌,徐婉荣方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声音竟然有些微微的颤抖。 林玉贤走进厨房,把新买的蔬菜浸在清水里。这时,林妙峰也轻步走了进来,冲着林玉贤轻声说道:“爸,我来吧。” 林玉贤微微嗯了一声,便关掉了水龙头。他望了眼站在身边的女儿,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待林玉贤走回书房看书后,徐婉荣高兴地走进厨房,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儿,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这顿午饭,林妙峰使出了浑身解数,为林玉贤和徐婉荣烧了十年来的第一次午饭。虽然三人席间话语不多,但林妙峰已经足够满足了。 林妙峰一直待到了下午,和母亲絮絮叨叨个不停,直到魏娇娇要下课的时候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第二十章 夜哭 徐婉荣独自把林妙峰送出了家门,而林玉贤则偷偷地站在二楼的窗户处,目送着林妙峰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民路的尽头。他知道尽管自己对林妙峰有着十二分的不满意,但她终究是自己的女儿,无论何时都会挂念着她的。 魏娇娇照例被叶鸣振留下来“吃小灶”了。林妙峰又在校门外多候了一个时辰,方才接上魏娇娇往太平镇的家中而去。 魏娇娇见母亲满脸喜色,知道她今天肯定心情大好。魏娇娇轻轻地勾住林妙峰的脖子,撒娇地说道:“老妈,你今天真漂亮。” “那妈妈哪儿漂亮啊?”林妙峰故意逗弄着魏娇娇。 “眼睛、眉毛、鼻子、嘴巴还有衣服,都很漂亮。对了,还有你的头发和耳环。”魏娇娇的小嘴巴最够甜,一口气吧啦吧啦地说了许多,乐得林妙峰差点找不到北。 “哈哈,宝贝,你这小嘴真是能说呢,说吧,你今天又想吃点什么?”林妙峰最了解自己的女儿了。每每这个时候,魏娇娇都是嘴馋想吃零食了。 “老妈,我今天不想吃零食,我只想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魏娇娇一脸天真,娇声娇气地问道。 “哦,是吗?你怎么猜到老妈今天有高兴的事呢?” “这哪还用着我去猜啊,你的脸上都写着呢?”魏娇娇笑嘻嘻地说道。 “你个小丫头。”林妙峰抬手轻轻点了一下魏娇娇的脑门。“妈妈今天去你外婆家了,午饭也是和你外公他们一起吃的。” “老爸不是说外公外婆不要你了吗?”魏娇娇记得魏仲生曾和她说过林玉贤不让林妙峰回娘家的事情。 “外公外婆是妈妈的爸爸妈妈,爸爸妈妈怎么会不要自己的女儿呢?”林妙峰笑着应道,心里却是泛起了一丝苦楚。 “那外公外婆什么时候来看我啊?”魏娇娇从未见过自己的外公外婆,心中似乎很是期待。 “等过段时间吧。我会带你去见外公外婆的,到时候你把你最拿手的舞蹈跳给外公外婆看,好么?”林妙峰心事重重地说道。 “好。”魏娇娇轻快地应了一声。“老妈,你将来会不会像外公外婆不要你那样不要我啊?” “傻孩子,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妈妈就算是不要自己也不能不要你啊。再说了,外公外婆不是不要妈妈,是因为...”说到这,林妙峰突然止住了话头,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什么啊?”魏娇娇倒是紧追不舍地问道。 “也没什么。那个,反正外公外婆不是不要妈妈。你看妈妈今天中午还在外公外婆家里吃饭呢。而且外公外婆看到你肯定是特别地高兴呢。” “噢...”魏娇娇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安静地站在摩托车的踏板上。 夕阳西下,暮云合璧。迎面吹来的阵阵晚风,吹乱了林妙峰的满头秀发,也吹乱了林妙峰深藏内心的思绪。 第二天上午,林妙峰把魏娇娇送到红舞鞋艺术学校后,便驱车直奔张家坑村而去。 林妙峰昨晚兴奋得一夜未睡。魏仲生去了花溪县的工地,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回来。林妙峰十分迫切地想与他人分享自己的喜悦,可偌大的太平镇,林妙峰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心事的人。林妙峰理所当然地想到自己的妹妹,只有自己的妹妹似乎才能体谅自己的心情。 对于自己的这个孪生妹妹,林妙峰心里充满了感激。她知道所有人包括林妙香的老公张龙飞都是戴了副有色眼镜看自己,唯有林妙香从未对自己另眼看待。即使是在得知自己要嫁给比自己打了十多岁的魏仲生的时候,妹妹林妙香纵然有十二分的不理解,但最终还是把魏仲生唤做了姐夫。 张龙飞家门口静悄悄的,老榆树底下的凉床上也空无一人。若是往日,只要林妙峰的摩托车的声音在村口响起,张探春准会第一个跑出家门来迎接自己。而年纪最小的张惜春也通常会更在姐姐身后,蹦蹦跳跳地跑出来。 直到林妙峰把摩托车停放好,也没见张家小姐妹的身影。林妙峰见状,心里禁不住一阵纳闷。 林妙峰轻声唤了一句探春,见没人答应,便径直走进了堂屋。这时她才发现奶奶魏春花正带着几个孙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林妙峰见了,心里更是纳闷,心想这大白天的怎么还在睡觉。 林妙峰生怕会吵醒她们,便蹑手蹑脚地走了林妙香的卧室。没想到林妙香竟然也在呼呼大睡,倒是躺在她身边的张小浑两眼圆睁,挥舞着小手,咿呀咿呀地不停嚷嚷着。 林妙峰见林妙香睡得这么沉,实是不忍心叫醒她。林妙峰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张小浑玩得正欢,怕她影响到林妙香睡觉,便俯身抱起了张小浑。 张小浑睁着乌溜乌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林妙峰。过了一会,张小浑突然嘴巴一咧,胖乎乎的脸上泛过了一丝笑意。林妙峰心头一喜,心想这个小子肯定是把自己当做林妙香了。 林妙峰轻轻地抱着张小浑,走到屋外的老榆树底下,侧身在凉床上坐了下来。张小浑似乎精气神很足,小手不停地乱舞,扯得林妙峰的头发都掉了好几根。林妙峰轻轻地拍了下张小浑的小屁股,懊恼地说道:“你这个小家伙,干嘛要扯我头发呢?你咋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呢?” 张小浑似乎听到了林妙峰的声音。他突然间安静下来,小手攥成一团放在嘴巴边上,那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林妙峰的嘴巴。 林妙峰一见,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笑声未落,张小浑突然嘴巴一咧,“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林妙峰顿时慌了手脚,连忙站起身来,不停地安抚着嚎啕大哭的张小浑。 谁知,张小浑越哭越来劲,双手乱舞,双脚乱蹬。起初的“嗯啊,嗯啊”声直接变成了“啊啊啊”的声音,一发不可收拾。嗓门之大,声音之响,震得林妙峰的耳朵嗡嗡作响。 林妙峰心头禁不住一阵懊恼。她刚想换个姿势来抱张小浑,没想到这时堂屋里更是传出了一个尖利的女人的叫声。 “啊...小浑去哪儿了?” 林妙峰一听,知道肯定是林妙香被张小浑的哭声惊醒了。她连忙抱着张小浑跑回屋里,差点和往外跑的林妙香撞了个满怀。 “姐,你怎么来了?”林妙香赶紧伸手接过啼哭不止的张小浑。 林妙峰像是解脱了一般,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正待要回答林妙香的问话。这时,魏春花也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哎呦,我的小祖宗,这咋又哭上了呢?” 林妙峰赶紧陪着笑脸,说是自己不小心弄哭了张小浑。没想到林妙香却是一脸懊恼,沮丧地说道:“姐,你是不知道。小浑这几天快要把我们全家都要折腾死了。” “咋着啦?” “咋着啦?你看我这眼就知道是咋着了。”说着,林妙香把脸伸过来让林妙峰看了一眼。 果然,林妙香那张白皙的脸上印着深深的黑眼圈,显然是睡眠严重不足导致的。 “哎呦,他大姨,你是不知道啊。小浑这孩子最近不知是怎么回事,一到夜里十二点钟,保准就会放声大哭起来。比闹钟还准呢。”说完,魏春花还不忘补充一句。 “是不是孩子有哪里不舒服啊?”林妙峰一脸关心。 “没有。我昨天抱去给医生看了。医生说一点问题也没有。我觉得也是,他又能吃又能睡,哪里像是不舒服的样子呢?关键是现在又能哭,真真的闹心。”说着,林妙香也禁不住地叹了口气。 张小浑一回到母亲怀里,很快便止住了哭声,恢复了常态。 “是不是孩子被吓到了?要不去找个人瞧瞧去。”林妙峰突然冒出了一句。 傍晚时分,张龙飞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家中。他接连几天都没有睡好,被张小浑的哭声弄得精疲力竭。再加上白天还要上班干活,张龙飞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张元春下午的时候就带着几个妹妹到李然家玩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魏春花已经烧好了晚饭,独自一个人坐在餐桌边上发呆。林妙香则迷迷糊糊地抱着张小浑坐在凉床上,时不时地张眼瞧着远处六郎山头的夕阳。 张龙飞把车子停放好后,便走到水井边上,抄着清水冲了冲脸。张龙飞这才觉得清醒了许多。他转身走到餐桌边上,捡起一个满头,一边啃着,一边走出了院子。 张小浑正乖乖地躺在林妙香的怀里,时不时地哼上几声。张龙飞走到林妙香身边,扶着林妙香的肩膀在她身边坐了下去。 “小乖乖,你今天在家乖不乖啊?”张龙飞伸出手指轻轻拨弄着张小浑软乎乎的脸蛋。 张小浑被张龙飞这么一逗弄,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把他那小脑袋深深地埋在林妙香的胸前,来回摩挲,嘴里还一个劲地呀呀个不停。 “你都叫小乖乖了,那还能不乖吗?再不乖的话那就不是小乖乖了,而是小浑蛋了。”林妙香使劲地搂着张小浑,生怕他这么一折腾会从怀里滑下去。林妙香的嗓音嘶哑,有气无力。她这几日也被张小浑无休无止的哭声折腾得够呛。 第二十一章 纸符 “他要是不乖,我就打他的小屁股...”张龙飞使劲地咬了一大口馒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行了,你就别整这些没用的啦。你就想想今晚怎么办吧?我都快要被他弄疯掉了。”说着,林妙香忍不住张大嘴巴,打了个重重的哈欠。 “我哪知道怎么办啊?他几个姐姐没一个像他这么闹过。”张龙飞使劲地咽下嘴巴里馒头。 “我姐今天上午来了。她说小浑会不会是被吓着了。”林妙香突然想起了早上林妙峰说的话。 “她怎么又来了?她怎么就知道小浑是被吓着了呢?”听到林妙峰的名字,张龙飞的心里很是不自在。 “要不是被吓着了,小浑这孩子也太不正常了。医生也说了,他身体好着呢,能吃能睡的。要不,你待会就去村口贴张纸呗?”林妙香建议道。 “那好吧。”张龙飞稍稍犹豫了一下,方才点头答应下来。 张龙飞返身走回院子里,胡乱地喝了几口稀饭,便径直走进堂屋开始忙活起来。他从抽屉里找出自己心爱的太仓毛笔。这支笔是用羊毛间杂着猪鬃马尾制作而成,软硬均匀,笔锋犀利又不失妩媚。 张龙飞用手轻轻抚摸着毛笔的胎毛。他记得这支太仓毛笔还是自己在南安一中读高二的时候买的,足足花了他半个月的生活费。为了这事,他没少被魏春花埋怨过。但张龙飞却毫不在意,把这支毛笔视若珍宝,小心保管。只是这支毛笔能真正派上用场的地方并不多,大多数的时候只是每年春节的时候写些对联。 张龙飞又翻找出过年时写春联没用完的红纸。他找来剪刀,咔嚓咔嚓地几下,便剪出了四方四正的正方形红纸。张龙飞端详着那张红纸,心头一动,便又挥舞剪刀,三下五除二在红纸上方剪出了两个大公鸡的模样。 张小浑生肖属鸡,而且张龙飞也想着张小浑要是能睡到公鸡打鸣的时候再醒来就好了。张龙飞把那张红纸拿在手里,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很是满意。 张龙飞小心翼翼地把红纸铺在桌子上,又取出镇纸轻轻地压住。这对镇纸是张龙飞小时候在闯河边玩耍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当时他就觉得这两块小石头造型奇特,有点像猫,又有点像狗。那时的张龙飞没有玩具,当时就把这俩小石头当做了玩具,爱不释手。待张龙飞长大后,他依然舍不得扔掉它们,便把它们当做了镇纸来用。 张龙飞轻轻地蘸了些墨水,拭了拭笔锋,感觉甚好,便深深地呼了口气,开始落笔。张龙飞屏住呼吸,笔随手动,手随心走。不多会,几行漂亮的横平竖直,结构匀称的赵体楷书就呈现在红纸上。 “天皇皇,地皇皇。 我家有个夜哭郎。 过往君子念一遍, 一觉睡到天大亮。” 张家坑的村口有个十字路口。往北就是通往六郎山,南向则是通往闯河码头,西边则是通往柳庄和花溪县的道路,往东走则是通往了南安县城。 十字路口竖立着几根电线杆,上面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小广告。张龙飞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选了其中一个比较显眼的电线杆,把手里的红纸贴了上去。 贴完红纸,张龙飞后退两步,见红纸贴得有些歪了,又揭下来重新贴了一遍。张龙飞拍了拍手,心想张小浑今晚该不会夜哭了吧。 “爸爸,爸爸。”张龙飞正欲离开,突然听到张惜春在身后喊着自己。他连忙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张元春带着几个妹妹从李然家回来了。 “爸爸,你在这儿干嘛呢?”小惜春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一把扑进了张龙飞的怀抱里。 张龙飞顺手抱着张惜春,正要跟她说话。这时,姐姐张元春突然注意到了电线杆上的红纸。 “天皇皇,地皇皇。 我家有个夜哭郎。 过往君子念一遍, 一觉睡到天大亮。” 张元春大声地念了一遍,顿时高兴得笑了起来。“爸爸,这是你贴的吧?你贴这个干嘛呢?” 张龙飞腾出只手摸了摸张元春的脑袋,笑着说道:“这个,你回头回家问你奶奶就好了。” “大公鸡,大公鸡。”这时,张惜春注意到了红纸上的大公鸡图形,顿时高兴得嚷嚷起来。 张探春也注意到了那两只大公鸡的图形,觉得那两只大公鸡非常漂亮,便嚷嚷着说她也要大公鸡的剪纸。 被俩孩子这么一叫嚷,张龙飞的心头又禁不住开始烦躁起来。他懒得跟张探春搭话,便伸出手搂着张探春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走去。 张迎春照例走在最后面。她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凝视着电线杆上的红纸,呆呆地出神。 回到家里,张元春带着几个妹妹匆匆吃了点晚饭,便相继洗漱上床睡觉了。本来这几天张元春的睡眠就经常被弟弟张小浑的哭喊声打断,今天下午又在李然家疯玩了一下午,累得腰酸腿痛。几个小孩爬到床上没多久,就呼呼睡着了。 张龙飞也简单地冲了个澡,便上床躺着了。林妙香把张小浑洗得香喷喷的,放在张龙飞的身边让他看好了,自己这才放心地去洗澡。 张龙飞抬眼瞧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张小浑。张小浑全身上下肉乎乎的,仅着一条白色的小内裤。他不时地挥舞着小手,胖乎乎的手臂就像刚出土的莲藕一般,又白又嫩。两只小脚时不时地竖起,砰砰地敲着床面。全然不像躺在一边已经熟睡的张惜春那般安静。 张龙飞瞧着张小浑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他突然间想象自己若是掐住张小浑的脖子,那该会是个什么情形。张龙飞心里想着,右手却不由自主地摸向了张小浑的脖子处。 张小浑似乎以为张龙飞要逗自己玩,猛地歪过头,似笑非笑地冲着张龙飞咧了一下嘴。张龙飞一见,顿时吓得一哆嗦,急忙把手缩了回来。 这时,林妙香刚好洗完澡走了进来。她一边用毛巾搓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斜着眼瞅着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的张龙飞。 “老公,你说你贴的那张纸会不会起点作用啊?” “起不起作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晚这小子要是再折腾,我觉得我可能就要疯掉了。”张龙飞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想着自己刚才的念头,依然觉得后怕。 “你疯不疯掉我不管,不过在你疯掉之前,你得好好陪陪本宫。”说着,林妙香嘿嘿一笑,满脸春色地在张龙飞的身边坐了下来。 十二点刚过,张小浑的啼哭声又从张龙飞家的屋子里爆发出来了。 睡梦中的林妙香陡然被惊醒了。她急忙翻起身来,迷迷糊糊地把啼哭不止的张小浑抱在怀里,轻声地呵护不止。 张龙飞懊恼地翻了个身,努力地压着性子不去听张小浑的哭声。只是张小浑的哭声一阵高过一阵,好似芒刺一般钻进张龙飞的耳朵里,时时拨弄着他的神经。 这时,睡在床头的张惜春也被张小浑的哭声闹醒了。她一骨碌地爬起来坐着,四下望了一眼,随即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眼见姐弟俩来了个夜哭“二重奏”,张龙飞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不情愿地翻起身来,伸手把张惜春抱在怀里,小声地安抚着。 也不知道过来多久,张小浑终于慢慢地止住了哭声。或许是哭累了,或许是哭得尽兴了,小家伙不多会就呼呼大睡起来。 经过张小浑这么一折腾,张龙飞再也睡不着了。尽管他身困体乏,心力交瘁,但合上眼却睡意全无。直到天色微明,张龙飞才半睡半醒地迷糊了一会。 早上起床后,张龙飞胡乱地扒拉了几口早饭,就迷迷糊糊地骑上自行车上班去了。 清晨的六郎山上景色依旧。可能是前两天刚下过雨的缘故,山间的雾气特别大,时不时地就会飘过一阵团雾,伸手不辨五指。 张龙飞推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慢慢地爬上山顶。他抬眼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四周一片白雾茫茫,悄无声息,他的心头竟然涌过了一丝失落。 那只黑猫呢? 过去的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张龙飞每天都会在六郎山碰到那只黑猫。起初张龙飞觉得自己半路碰上黑猫很是晦气,整天提心吊胆的,可是时间一长,张龙飞心中竟然对那只陌生的黑猫有了些期待的念想。 张龙飞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可是让他更奇怪的是今天到现在还是没有看到那只黑猫的影子。张龙飞站在山顶上待了一会,依旧还是没见到那只黑猫的影子。 张龙飞见四下一片寂静,脑海中冷不丁地浮现了黑猫那双绿油油的眼睛。他心中一凛,禁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张龙飞连忙跨上自行车,猛踩着脚蹬。那辆老旧的自行车顿时吱呀吱呀地沿着山路往山脚下冲去。 林妙香起床陪着张龙飞吃了早饭后,又回屋里补了个回笼觉,这才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张小浑还在熟睡。安静的小脸上丝毫看不出昨夜间的肆无忌惮,红嘟嘟的小嘴时不时地咧一下,似乎是梦见了让他高兴的事情。 林妙香瞅着熟睡中的儿子,想着昨天夜间的几近崩溃的情形,心头不由得涌过一丝烦躁。她翻身下床,随意地把头发拢了拢,便走出了屋子。 第二十二章 借车 魏春花正在院子里喂小鸡。她一抬头便看到儿媳妇林妙香一脸慵懒地走到院子里,就轻声地问道:“小浑昨天夜间闹得厉害,你不多睡会了么?” “不了,我刚刚睡过了。”说着,林妙香又忍不住地打了个哈欠。“对了,妈,龙飞让我今天把小浑带去小王庄,让‘小神仙’给看一下。” “那行,我待会陪你去。”说着,魏春花就把手里的箩筐放在一边,又伸手在衣襟上抹了抹。 “好。那我先去超美大嫂家借个三轮车回来。”说完,林妙香便走出了大门外,径直往村子东头走去。 家门口的小路弯弯曲曲,绵延东西,把张家坑村的数百户人家串联起来。村民们都会在自家的门口载上几棵树,或桑树,或榆树,或梧桐,或柳树。这样一来,小路两侧就绿树成荫,很是怡人。 只有一家门口例外。光秃秃的水泥地面上什么也没有,很是扎眼。这户人家就是张家坑村村长张新卫的家。几年前,张新卫的老婆姜超美让人把门口的几颗柳树全都砍掉了,做成了硬邦邦的水泥地面。姜超美说自己的儿子张留洋在西安买了轿车,要是回家了就没地儿停车了,所以就把树都砍掉了,好让儿子的轿车有地儿停放。可是几年过去了,张家坑村的村民却一次也没看到过张留洋和他的轿车。反而那块光秃秃的水泥地面却接二连三地鼓了盐碱包,渐渐地破了相。 后来,姜超美也渐渐地不提儿子的事情了。她把自己的前屋稍稍改装了一下,索性开起了小超市。每逢农闲的时候,就会有一大群人聚在姜超美的超市里打牌聊天,整天吵吵嚷嚷个不停。而姜超美似乎也喜欢这样热闹的氛围,乐在其中。 林妙香远远地就能望见姜超美超市的招牌了。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很是显眼:大美子超市。姜超美出生的时候,正赶上特殊时期赶英超美是那个时候时髦的词语,姜超美的父亲索性就用上超美这个名字,刚好和她的姐姐姜超英配成了一对儿。姜超美似乎也对自己的名字很是满意,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名字里的“美”不是美国的“美”,而是美丽的“美”。村民们也就顺口把她唤做了“大美子”,而姜超美对这个绰号似乎很是满意,就用自己的绰号给超市起个名字。 姜超美正半躺在竹椅上,眼睛微闭,蒲扇轻摇,似在打盹,又好似在想心事。林妙香轻步走上前去,轻声唤了一句嫂子。 姜超美微微睁开眼睛,见是林妙香过来了,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呦,妙香啊。你来了。来,来,快屋里坐。” 超市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地面被姜超美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只是空气中却依然间杂着些浑浊的烟味。 林妙香俯身在姜超美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还没待她开口说话,姜超美却率先絮叨开了。 “妙香啊,你这才刚出月子,咋就一个人出门了呢?你家孩子呢?” “孩子他奶奶看着呢。我没事,我可没那么娇贵。”林妙香笑着应道。 姜超美轻摇蒲扇,表情夸张地说道:“我就说嘛,妙香你可真是不简单。真的,我忒佩服你。你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又从县城嫁到我们农村,一点都没有娇小姐的脾气。真的,我忒佩服你。” 林妙香见姜超美这般地直白夸自己,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抬手捋了捋腮边的碎发,心头一合计,便岔开了话题。 “那个,新卫哥不在家吗?” “不在。去镇上开会去了,已经去了好几天了。听他说县里要在咱们村搞开发,让他去汇报咱们村的情况。” “新卫哥可真够忙的啊。” “他那是瞎忙。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忙出个金花银花来。他现在还没我开超市挣的钱多呢。” “那是嫂子您太厉害了。”姜超英聊天聊不上几句,必然会提到钱,林妙香对这个已经习惯了。 姜超美见林妙香说话顺着自己的性子,似乎来了兴致。她坐直了身子,望着林妙香得意地说道:“我跟你说啊,妙香,这个人呢,要想有钱,必须得做生意。只有做生意,才能让钱活起来,才能有钱。” “可不是每个人都像嫂子您这般有生意头脑的。”林妙香笑着应道。 “哎,我不行。我这是挣点小钱。我儿子那样才叫做有生意头脑呢。”言语间,姜超美不自觉地就扯到了他儿子的身上。 眼见姜超美又要漫天吹嘘起他的儿子来,林妙香连忙打岔说道:“你们家洋哥真是好样的,我将来一定要让我们家小浑向他学习,以他为榜样。” 姜超美听了,顿时高兴得乐不可支。她使劲地要了一下蒲扇,赶走了一只苍蝇。“那个,妙香,你们家小浑怎么样啦?我怎么听胖子说他这几天老是半夜哭闹呢?” “可不是吗?我和龙飞这几天都被他折腾得够呛。一到半夜就哭就闹,怎么哄都哄不好?” “男孩子嘛,都这样,都有脾气。我家留洋小时候也是这样,动不动就大喊大叫,整得他爸一点脾气都没有。” “你们家洋哥那是有个性,我们家小浑这是莫名其妙。昨天我让龙飞写了张符贴在村口,可是一点用也没起,夜里照旧是哭闹个不停。” 姜超美一听,手里的蒲扇也不摇了。“这孩子莫不是被吓着了吧?” “是啊。龙飞也这么说。所以我来向你借你家小三轮用一下,待会我带小浑去小王庄。” 去年,姜超美从县城购买张家坑村唯一的一辆人力三轮车。相比那些二轮自行车,姜超美的小三轮骑上去很是稳当。村里人有事没事就会借上她的小三轮出去溜达一圈。 “噢,你是来借小三轮的啊。行,车子就在后院放着呢,你待会自己去推就好了。”姜超美爽快地答应了。 林妙香连忙道了声谢,正要起身离开。没想到姜超美却又开始絮叨开了,林妙香只好按捺着性子继续陪她唠了下去。 “我说,妙香啊,你们家龙飞也真是的。整天就知道抱着那本破书,翻来翻去也不知道干什么。要我说你就该给他点压力,让他出去挣钱。我跟你说啊,这个男人,你不给他压力是不行的。” 林妙香尴尬地笑了笑。“龙飞最近都去镇上的工地干活,也挺辛苦的。要说让他去做生意挣钱,他也没那个脑子。” “你啊,你还是太偏袒你家龙飞了。你这样,迟早会把他惯坏的。” 林妙香讪讪一笑,没有和她争辩。她又陪着姜超美闲聊了几句,便推说张小浑可能在家要睡醒了,便起身推着那辆红色的小三轮回家去了。 张小浑已经睡醒了,正咿呀咿呀地躺在魏春花的怀里。魏春花轻轻地抱着他坐在老榆树底下的凉床上,神情木然,一言不发。 魏春花一见林妙香推着三轮车走了过来,便连忙站起身,单手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迎了上来。 “妙香啊,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走了,别回头让四丫头瞧见了,要不她又要吵着要跟着一起去。” 林妙香见魏春花左手拄着拐杖,右手费力地抱着张小浑,堪堪就要从她怀里掉下来。林妙香连忙停下三轮车,紧走几步来到魏春花面前,伸手从她的怀里接过了张小浑。 魏春花本想让林妙香抱着张小浑坐在三轮车上,自己推着三轮车前往小王庄。林妙香说什么也不同意,硬是把魏春花架上了三轮车,又把张小浑塞到她的怀里,由她抱着。林妙香知道魏春花宅心仁厚,严于律己。虽然自己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但仍是不愿意麻烦别人。 出村村西口不远,就到了柳庄。过了柳庄约二里地,就是小王庄了。 小王庄名副其实,的确挺小的。它是六郎山山脚下几个村庄里最小的一个,全村仅十来户人家。但是小王庄却是最有名气的一个,在整个南安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小王庄之所以远近闻名,还是因为一个“小”字。而这个“小”却是因为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小神仙”。 小神仙的年纪并不小,今年已经70多岁了。但是她的脸的确挺小的,小得似乎只有巴掌那么大。若是仔细端详,就会发现她的脸和狐狸很是相似。 小神仙本名周小翠,十八岁那年从外省嫁给了小王庄的王传福为妻。周小翠身材矮小,四体不勤,但却为王传福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王传福生性木讷,不善经营,家里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王传福家拮据的生活直到周小翠五十岁那年终于有了改观。 那年秋天,周小翠独自一人回了趟娘家。数天后,周小翠方才回到小王庄。只是她刚回到小王庄的当天晚上,周小翠就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昏迷之中。先是那巴掌大的脸庞变得像猪肝一样,紧接着就是口吐白沫,一阵胡言乱语。老实巴交的王传福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他连夜把周小翠送到村里的卫生室。谁知周小翠一到卫生室,立马就恢复了常态,和平时一般无二。 王传福只好又把周小翠背回了家中。谁知,周小翠刚进家门,又是摇头,又是呓语,好似中了邪一般。如此反复折腾了好几次,王传福也就叹兴了,只能由她去了。 第二十三章 小翠 接连三天,周小翠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时而喃喃呓语,时而破口大骂。直到第四天的早晨,王传福刚刚醒来,却发现昨晚还昏迷不醒的周小翠赫然端坐在床头,双目圆睁,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光芒。王传福被周小翠怪异的模样吓了一跳。正待开口询问,谁知周小翠却又悠悠地垂下了眼皮,再不说话,瘦小的脸上若隐如现地浮现了一层紫气。 王传福家的日子渐渐地回复了平静,周小翠也似乎也不再发病。王传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只是自从以后,王传福总觉得家里多了些怪异,时不时地会传来一些莫名的异响。至于具体怪在什么地方,他却又一时半会说不上来。 有一天,周小翠到柳庄的澡堂里洗澡。同行的邻居惊讶地发现周小翠左右腋下的体毛竟然褪得一干二净。就在她们取笑周小翠赶时髦的时候,她们却惊讶地发现周小翠左锁骨上竟然凭空多了颗黑痣,而且周小翠的后背也要一颗黑痣。更让她们感到怪异的是周小翠竟然能凭空坐在澡池的水面上。而周小翠面对众人的诧异,却似乎毫不在意,笑而不语。 从那以后,周小翠的身上出现“狐仙痣”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再加上之前她的种种怪异表现,很快就有人来找周小翠问凶问吉,讨问前程。而周小翠竟然一说一个准,分毫不差,俨然“神仙”一般灵验。 自此,“小神仙”的名号就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就在南安县境内传开了。 王传福对于周小翠的行径却是讳莫如深,从不开口提起。每每有人问起,王传福也是笑而不语,闭口不言。 魏春花早些年前来小王庄找过“小神仙”问过吉凶。她不需要问人,便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小神仙”的家门。 “小神仙”家的大门紧闭,院子里似乎也静悄悄的。暗红色的两扇铁门紧紧地咬合在一起,给人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 林妙香把三轮车停在院墙边上。她先是四下瞧了一眼,这才把魏春花搀扶下车。张小浑紧紧地依偎在奶奶的怀里,也不吱声。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显得很是安静乖巧。 魏春花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到那暗红色的大门前。林妙香也连忙抱着张小浑跟了过来。 魏春花似乎知道大门没有上锁一般。她轻轻地伸手一推,两扇暗红色的大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林妙香见状,心想这个都不用敲门的么?只是容不得她多想,魏春花已经闪身走了进去。林妙香也连忙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走了院子里。 不大的院子里空荡荡的。一口水井孤零零地立在一边,边上的大水缸里空空如也,似乎好久都没人用过了一般。沿着院墙的墙角,一溜儿摆放着几只暗紫色的大花盆。花盆里杂草丛生,一片零乱。 林妙香正四顾张望着着院子里的情形,没想到魏春花已经走进了堂屋的大门。林妙香连忙紧走几步,跟着魏春花走了进去。 魏春花一走进堂屋的大门,便恭恭敬敬地站立在门边上,低着头,也不说话。林妙香见了,心里好生奇怪,却又不便多问,只好抱着张小浑紧紧地立在魏春花的身边, 堂屋里光线昏暗,全然看不清里面的情形。过了好一阵子,林妙香方才听到里间传来一阵“窸窣窸窣”的声音。林妙香定睛一看,脸上顿时吓得变了颜色,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两只大黄狗一左一右从里间走了出来。大黄狗体型硕大,形态威猛,但眼角间却透露出无限的温柔。两只大黄狗同时望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魏春华和林妙香,却没有像寻常那样叫唤,而是乖乖地坐在一边,低眉顺眼,异常温顺。 林妙香担心张小浑被那两只大黄狗吓着,连忙把他的小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张小浑似乎也没有往日的调皮劲,乖乖地伏在母亲的怀里,一动也不动。 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里间的黑暗处慢腾腾地闪现了出来。林妙香心想这个肯定就是传说中的“小神仙”了。 从小王庄回来的路上,魏春花心事重重地坐在三轮车在,搂抱着熟睡的张小浑呆呆地出神。 林妙香接连问了几次,魏春花都是不置可否,默不作声。林妙香见状,知道那个“小神仙”把婆婆独自叫到一边,肯定是对她说了些什么,否则魏春花不会是这副模样的。 可“小神仙”究竟说了些什么呢?魏春花怎么就不愿意跟自己透露一点呢? 婆媳二人一路无语,各自想着心事。没过多久,林妙香便骑着三轮车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张探春正和妹妹在凉床上玩耍。她一见妈妈骑着小三轮悠悠地从村口走了过来,顿时高兴得大叫一声,连忙从床上跳下来,嚷嚷着奔着林妙香跑了过去。小惜春也紧随其后,抱着布娃娃屁颠屁颠地跟在姐姐后面,嘻嘻哈哈地乐呵个不停。 姐妹俩不待母亲把车子挺稳当,便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三轮车。奶奶魏春花抬起眼皮瞧了一眼眼前这俩嘻嘻哈哈,打闹不止的姐妹俩,满眼无奈,很是失落。 待林妙香把魏春花小心地搀扶下车后,张探春便嚷嚷着要推着三轮车出去玩。林妙香见状,便连声制止了。张探春不情愿地放下车子,撅着嘴巴气呼呼地跑出了院子。小惜春见姐姐挨了妈妈的批评,便很懂事地藏在奶奶的身后,一声不吭。 林妙香伸头朝屋子里喊了一声大女儿张探春的名字,让她把三轮车送还到“大美子”超市。然后她便抱着呼呼大睡的张小浑走进了房间。 张元春正和妹妹张迎春伏在桌子上写作业。她听到母亲的喊话,便高兴地应了一声。她随即跟张迎春小声说了几句,便放下铅笔,跑出了屋子。 张惜春见姐姐推上了三轮车,顿时高兴得咯咯笑了起来。她猛地从魏春花的身后跑了出来,一麻溜地就爬上了三轮车。魏春花见状,连声嘱咐着张元春路上要慢点,让她推着车子走过去。 张探春正独自坐在凉床上生着闷气,圆乎乎的小脸上满是失落。她似乎不明白妈妈为何不让自己推三轮车玩。这时,张探春一眼就瞧见了姐姐张元春推着三轮车走了出来,而妹妹竟然乐呵呵地抱着布娃娃坐在上面。 张探春一下子高兴起来。她猛地从凉床上蹦下来,几步就跑到了三轮车旁边。也不待姐姐张元春同意,张探春便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三轮车,跑得快。 上面坐着个老太太。 要五毛,给一块。 你说奇怪不奇怪。” 张探春拍着小手,毫无顾忌地大声地唱着幼儿园里的歌谣。张惜春也跟着她摇头晃脑,奶声奶气又断断续续地学唱着。 张探春刚唱完童谣。张惜春就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 “姐姐,你是老太太,你是老太太。哈哈......”张惜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张探春说道,乐得是前俯后仰, “你才是老太太,你才是老太太。”张探春这时才反应过来,也指着张惜春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俩都是老太太。”这时,推着三轮车的张元春突然回过头来,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三轮车上的俩小女孩先是一愣,随即便一起大笑起来。“姐姐也是老太太,姐姐才是老太太。” 三小女孩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团。笑声清脆响亮,在这条乡间的小路上久久回荡。 张元春推着三轮车费力地往前走去。这时,张探春扬起小脑袋,冲着张元春说道:“姐姐,要不你坐上去骑吧。你这样推着走也太慢了。” “奶奶不让我骑车。”张元春回头瞅了一眼自己的家门。她心里其实很想骑上去试试,体验一下踩三轮车的感觉。 “奶奶又不在,她又不知道。我们回去不告诉奶奶,好吧?妹妹。”张探春煞有介事地询问着张惜春的意见。 “好的。”四岁的小惜春奶声奶气地说道。她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三姐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张元春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又回头望了一眼家门,再次确认了魏春花没有站在门口盯着她们。张元春这时便紧张地搓了搓手,最终还是壮着胆子爬上了三轮车上,颤巍巍地踩着脚蹬。 很快,张元春就由最初的紧张变成了兴奋。脚下越来越用力,三轮车越来越快,乐得车上的张探春和张惜春高兴得直嚷嚷。 这时,张探春又拍起了小手,有模有样地唱道: “我有一条小毛驴, 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很得意。 不知怎么哗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谁知就在这时,张探春的歌声未落,就听得正在奋力蹬车的张元春“哎呀”一声叫唤。那辆暗红色的三轮车载着三个小女孩莫名其妙地偏了方向,直奔着路边的水沟里冲去。 坐在后面的张探春和张惜春俩姐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似天地之间倒了过来一般。张探春吓得尖叫了一声,整个人便随着三轮车翻倒在水沟里。 第二十四章 女儿 水沟是村里新挖的排水渠,平时没多少流水。只是前几日刚下过一场暴雨,水沟里流水暴涨,足足有半米之深。一阵惊呼过后,那辆暗红色小三轮车轮朝天,倒扣在汩汩的流水当中。 张元春惊慌失措地从泥水中爬起来身来,茫然无措地四顾张望。张探春半趴在水里,流水将将就要没过她的嘴巴。倒是年纪最小的张惜春却悄然没了踪影,也不知道摔哪儿去了。 张元春顿时吓得大哭起来,满脸惊慌。她急忙蹚着水,绕过倒扣在水里的三轮车,手忙脚乱地把张探春扶了起来。 张探春脸色煞白,浑身上下直打哆嗦,显然已经惊吓过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张元春又急忙用力地掀起三轮车,却发现三轮车底下并没有小妹张惜春的身影。她又仔细地找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张惜春的踪迹。 张元春一看把小妹妹弄丢了,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张探春见姐姐嚎啕大哭,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姐妹俩的哭声很快就引起了路人的注意。有人识得这是张家的女儿,便连忙跳进水沟里,把俩小女孩拉了上来。 林妙香正在给张小浑换尿布,便听到隔壁的胖婶在大门口大声地叫唤着自己的名字,嚷嚷着说元春和探春掉水里了。 林妙香闻言,吓得一哆嗦。她连忙撇下躺在床上的张小浑,也顾不得跟魏春花说上一声,便急忙跑了出去。 已经有好心人帮着把那辆暗红色的三轮车推了上来。张元春和张探春俩姐妹呆呆地站在一边不停地啜泣,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水,头发也湿漉漉地散乱开来,,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林妙香一见,顿时心头一痛。她连忙跑上前去,伸手把俩女儿抱在怀里,连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元春一见到妈妈来了,顿时委屈得嚎啕大哭起来。倒是张探春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妈..妈,妹妹......妹妹不见了。” “啥?”林妙香顿时吓得慌了神。她使劲地摇晃着张探春的肩膀,尖声叫道:“丫头,你说啥?你妹妹呢?” “妹......妹妹不见了。”张探春被林妙香的反应吓得大哭起来。 林妙香顿时像疯了一样,急忙转身跳进水沟里,连声叫唤着张惜春的名字。众人听说还有一个四岁的小女孩也一起掉进水里时,也都纷纷地帮着寻找起来。 这时,有人突然大喊一声:“快来,她在这儿。”原来张惜春在三轮车翻滚的时候,被摔到了水沟对岸的稻田里,已经昏了过去。 林妙香连滚带爬地跑到张惜春身边,跪在地上把张惜春抱在怀里。“孩子,醒醒,醒醒......”林妙香使劲地晃动着怀里的小惜春,试图唤醒把她唤醒。 张惜春眼睛紧闭,嘴唇发紫,脸上沾满了泥水。任凭林妙香如何摇晃,张惜春就是一动不动,宛若睡着了一般。 林妙香顿时崩溃了。她把头紧紧地埋在张惜春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围在四周的众人也都觉得眼前的这个年幼的小女孩醒来无望,不禁唏嘘起来。 谁知就在这时,张惜春竟然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她迷迷糊糊地瞧见妈妈伏在自己身上痛苦流涕,一脸茫然。她费力地扭头望了一眼四周,方才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妈妈。 众人一见孩子苏醒过来,平安无事,也都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林妙香也是破涕为笑,紧紧地把张惜春抱在怀里,生怕会失去她一般。 傍晚时分,张龙飞下班回家。他听说几个孩子落水的事情,也是心头一紧,感觉后怕。他正想批评张元春没有带好妹妹时,却一眼瞧见张元春呆呆地站在一边,垂首不语,仿佛犯了弥天大错一般。 张龙飞知道自己的大女儿素来乖巧懂事,照顾起妹妹来尽心尽力。今天她犯了这样一个错误,肯定是情非得已。张龙飞不忍心过多地责备张元春,便轻轻地走了过去。 “丫头,有没有哪里摔疼的么?” 张探春木然地摇了摇头,默然不语。她似乎已经做好准备等待着父亲的批评,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襟,摩挲不已。 张龙飞伸手摸了摸张元春的脑袋。“妹妹们都还小,不懂事,你这个做姐姐的一定要替她们考虑下。今天这个事情爸爸就不怪你了,以后一定要注意点,好么?” 张探春用力地点了点头,整个人似乎也轻松了不少。 张龙飞又摸了摸张元春的脑袋,让她带着妹妹们先去吃晚饭,早点休息。张探春高兴地应了一声,便带着张迎春和张探春俩个妹妹跑出了屋子。 张惜春的布娃娃已经被魏春花冲洗干净,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一阵微风吹过,布娃娃便随着晃悠起来。 林妙香正坐在凳子上给张惜春梳头发,表情木然,心事重重。张惜春则乖乖地依偎在母亲怀里,一脸嬉笑,似乎已经忘记了中午发生的事情。 “爸爸。”张惜春一眼就瞧见了张龙飞走了过来,便轻声地唤了一句。 张龙飞没有应声。他径直走到张惜春面前,蹲下身子,抬手摸了摸张惜春的脑袋。 “还疼么?”张龙飞小声地问道。 “不疼。娃娃也不疼。”张惜春奶声奶气地回答道。“不过我的衣服湿了,娃娃的衣服也湿了。” 张龙飞干笑了一声,又轻声安慰了张惜春几句,便让她梳好头发后就去和姐姐们一起吃晚饭。 待林妙香给张惜春梳好头发后,张惜春便一蹦一跳地跑出去找姐姐们去了。林妙香双手紧紧地握着木梳,眉毛紧锁,盯着张惜春的背影悠悠地出神。张龙飞见了,也是心头一痛,便在林妙香的身边坐了下来。 “再过几天,那边的工程就可以结束了。” “噢。”林妙香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再无其他的话语。 “到时候我就有时间了。其实时间过得也快,今年开学,三丫头也能上小学了,只剩下四丫头和小浑了。”说到这,张龙飞不由得顿了顿,过了半晌方才继续说道:“对了,小浑呢?” “她奶奶带着睡觉了。” “噢。”张龙飞随口应了一声,随后也就陷入了沉默之中,再无他言。 房间里,魏春花呆呆地瞅着呼呼大睡的张小浑,脑袋里满是“小神仙”的话语。过了一会,魏春花却又变得满脸哀戚,眼泪也禁不住地流了下来,浑浊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无限的绝望和无奈。 夜深了。林妙香依然是睡意全无,心头一片黯然。她静静地伏在张龙飞的怀里,脑海里不停地想象着女儿落水是的情形。 “老公,我好怕。”林妙香眼睛微闭,神情黯然。 张龙飞抬手轻轻地摩挲着林妙香的后背,轻声应道:“我知道。不用怕,有我呢。” “都怪我。是我去借车子的,也应该我自己去还回去,不应该让孩子去还车子。孩子要不是去还车子,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林妙香喃喃地说道,一脸自责。 张龙飞温柔地拍了拍林妙香的后背,安慰地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得怪我。要是我有钱给你买辆自行车,你也不用大费周章地去别人家借车子了。” 林妙香微微地叹了口气,紧紧地搂住了张龙飞。“今天从小王庄回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妈有些不对劲。我问她话她也不说,到家了还是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我妈可能是累了。她腿脚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这些天也没休息好。她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从前了。”张龙飞揣测道。 “临走前,‘小神仙’把我妈叫道一边,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来我就发现我妈变得很失落。”林妙香突然想起离开小王庄时的情形。 “没事的。你别多想了。对了,那个小浑,‘小神仙’有没有说什么呢?”张龙飞抬眼望了一下躺在一边的张小浑。张小浑身着短衣短裤,仰面朝天,呼呼大睡。 “不知道呢。她让我和我妈留在外面,然后自个抱着小浑走进了里间。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的时间,她才抱着小浑出来。老公,你是奇怪不?小浑在她的怀里竟然很乖,不哭不闹的。”林妙香眉头紧锁,一脸不解。 “只要他今晚不哭不闹就阿弥陀佛了。”张龙飞张开嘴巴,重重打了个哈欠。 “还有,老公。她家竟然养了两只大狗,好大的那种。关键是那两只大狗却一点也不凶,也不叫唤。”林妙香素来怕狗,更何况是那两只体态巨大的黄狗。 张龙飞神色一动,悠悠地说道:“难道你没听说过狐狸和狗是好朋友么?” “啊......”林妙香顿时惊讶得长大了嘴巴,抬起头盯着张龙飞。“难道那个‘小神仙’真的是狐仙么?” “这种事情,只要不是她亲口承认,谁也证明不了。不过这都无所谓,只要咱儿子今晚能安安静静睡觉就好了。”张龙飞又抬眼瞥了下张小浑。 “他会好么?”林妙香也抬眼瞅着张小浑,神情黯然。 “我觉得,应该会的。”说着,张龙飞侧过身子,把林妙香抱在怀里。“你今天累坏了吧,咱们先睡吧。” 林妙香微微应了一声。她使劲地往张龙飞的怀里钻了钻,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没过多久,林妙香便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十五章 饕鬄 隔壁的房间里,三个女孩儿睡在了一张床上。她们仨头并头,脚并脚地挨在一起呼呼大睡,早已经进入了梦乡。 魏春花静静地坐在床头,满脸哀戚,神情黯然。她想着今天“小神仙”临行前对自己说的悄悄话,心里不由得一片死灰,枯瘦的双手也微微地抖个不停。 魏春花二十岁那年从太平镇魏庄嫁到了张家坑村。一年后顺利地为丈夫张炳星诞下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就是张龙飞。张炳星稍长魏春花三岁,对魏春花疼爱有加,关怀备至。年轻的魏春花初为人母,又备受丈夫宠溺,自然每天都乐得不可开交。有一天,魏春花正抱着年幼的张龙飞坐在门口晒太阳,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道士从她家门口路过。老道士似乎注意到了魏春花,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后,便走上前来和魏春花攀谈起来。 年长日久,魏春花已然记不清当时的情形了。但老道士临行前对她说的几句话倒是让她印象深刻。这么多年过去了,老道士的话语依然萦绕在她心头。再加上今天“小神仙”的一番话语,更是让她潸然泪下,哀由中来。 “六郎山下六月天, 大沙河畔廿九年。 一曲忧愁言不尽, 星灭龙飞两相见。” 魏春花幽幽地念叨着老道士的临行话语,心头一片黯然。莫非自己命中注定就是这个结局么?颧骨高,地阁瘦又不是自己的错,为何要让自己一生都要背负上这个重担呢? 夜色慢慢地褪去,窗户间渐渐透露出了一丝光亮。魏春花生怕惊醒了几个孩子,便轻轻地从床上挪了下去,摸着黑寻了拐杖,颤巍巍地推门走了出去。 魏春花思绪反复,彻夜未眠,但却丝毫觉察不到一丝的困意。她知道自己的年纪大了,睡眠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可像这样通宵都难以合眼的情形差不多近三十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三十多年前,丈夫张炳星走的时候,魏春花也曾数日没有合眼,最后熬得个灯枯油尽。 尽管自己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但魏春花做起饭来依旧是一丝不苟。没过多久,魏春花便烧好了早饭。瞧着灶膛里的明火一点点熄灭,魏春花那枯瘦的脸上竟然闪现了一丝莫名的诡异。 这时,魏春花才突然想起昨天夜里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听到张小浑的哭闹。她的脸上顿时泛起一阵惊喜,莫非真的是起灵验了么? 魏春华忍不住浑身上下一阵哆嗦,心里也是一阵阵后怕。她木然地用烧火棍翻弄着灶膛内的灰烬,一遍又一遍。 张龙飞也悠悠地睁开了眼皮,重重地打了个哈欠。这是他二十多天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踏实安稳。张龙飞感觉浑身惬意,心里很是舒服。他四下张望了一番,感觉精神甚好。 他侧身瞅了眼躺在一边的林妙香。林妙香正眼睛微闭,侧身酣睡,精致的鼻孔一张一翕,睡相很是甜美。张龙飞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林妙香那柔软的脸蛋,这才翻身起床。 张龙飞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拉开了衣橱。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全棉白色衬衫放在衣橱的一角,那是今年四月份张龙飞过三十九岁生日的时候林妙香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张龙飞一直没舍得穿,当做宝贝似地放在衣橱里。张龙飞盯着那件崭新的衬衫,心头突然一动,竟然鬼使神差地伸手取了出来。 穿上新衣服,张龙飞又美美地梳了个发型,这才慢条斯理地走到餐桌边上吃起了早餐。 “今天不用干活么?”魏春花把热好的馒头端了过来,放在了张龙飞的面前。 “用啊,怎么用?工程还没结束呢?”张龙飞伸手抓过馒头,张大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口,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 张龙飞觉得今天的馒头特别地好吃,嚼在口中特别香甜。他咂吧着嘴,几口就把手里的馒头吞进肚子里,又伸手抓起了一个馒头。 “新衣服不怕弄脏么?”魏春花又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衣服总有脏的时候,总不能一直都是新的吧。今天没什么活,只要开个老虎窗就好了。”张龙飞喝了一大口稀饭,又抬手抓起了一个馒头。 魏春花没再说话,转身给张龙飞又加了一碗稀饭。张龙飞今天的食欲似乎特别好,一连吃了六个馒头方才轻轻打了个饱嗝。他今天吃的馒头比平时足足多了三倍之多。 望着张龙飞骑着自行车转出了村口,魏春花呆呆地坐在大门口的凳子上。她双目无神,一脸木然,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天命,天命,难道真的只有天知道么?” 那只黑猫依旧没有出现,张龙飞停下脚步,站在六郎山的山顶四下张望了一番。张龙飞也没有多想,稍作停留后,便跨上自行车冲下山去了。 苏黎民家的别墅已近尾声,只剩下些扫尾的工作了。魏国强今天显得很是轻松,悠闲自在地翘着二郎腿半躺在椅子上,觑着眼欣赏着自己的大作,显得很是得意。 这些年,魏国强追随着魏仲生东西南北地开工地,建房子。他手里的钱攒得越来越多,修房子的经验也越来越丰富。大凡经过他的手的工程,基本上很少出错,从未发生过事故。魏仲生也是越来越相信他,把他视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只要有工程开工,魏仲生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魏国强。 作为本家的兄弟,魏仲生知道魏国强细心谨慎,做事稳重。当大哥魏伯生让他给苏黎民老家修别墅的时候,魏仲生首先就想到了魏国强。只是当魏国强好奇地打探苏黎民家的底细时,魏仲生则左顾而言他,不肯透露半点消息。 “魏老板,歇着呢。”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魏国强的思绪。他连忙转过头去,却一眼瞧见张龙飞满面笑容地站在自己身后。 “呦,飞哥来啦。今天挺精神的么。”说着,魏国强坐直了身子,从口袋里摸出支香烟递给了张龙飞。 “是啊,今个高兴。”张龙飞伸手接着,随即便摸出打火机,先给魏国强点燃了香烟,然后才轮到自己。 “什么是这么高兴啊?” “这不要完工了么?该结工钱了能不高兴么?”说着,张龙飞吐了个烟圈,哈哈地笑了起来。 魏国强眯着眼,侧过头上下打量着张龙飞。过了半晌方才讪讪地说道:“我说飞哥,你是我二哥的连襟,你们可是亲戚呢。其实只要你说一声,就能抵你一年的工钱。我二哥又不是小气的人。” “他不小气,我也不能低声下气。吃自己的饭,流自己的汗。我可不图啥大富大贵,安安心心过日子就足够了。三亩薄地热炕头,一本古书度春秋。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哈哈,飞哥,你说起话来可真是一套一套的。不过现在能像你这样安分守己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不过,飞哥,你做事还是挺让人放心的。”魏国强笑着夸奖道。 “那可不。咱虽然没啥追求,但总不能糊弄了事啊。”说到这,张龙飞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犹豫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对了,魏老板,今天那个老虎窗做完了,我明个就不用来上班了吧。” “咋的?你有别的事吗?” “别的也没啥事,就是孩子们要开学了,我得给她们准备准备。” “孩子上学有啥准备的,你可真是个操心的命。”魏国强以前从没问过自己孩子上学的事情。他听张龙飞这么一说,心里还觉得很奇怪。 张龙飞讪讪一笑,半晌方才说道:“我可能还真是这个命。还真不瞒魏老板您笑话,有时候我们家孩子一天上几遍厕所我都会放在心上,更别说其他的事情啦。所以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为我们家还在而存在的。” 魏国强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冲他竖起了大拇指。“飞哥,你太厉害了,小弟真是佩服。” 张龙飞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脑袋,傻傻地笑了一下。他又和魏国强闲聊了几句,便背起工具包,准备开始干活。 这时,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从远处疾驰而至,“嘎吱”一声停到了不远处的马路边上。张龙飞平时很少看到轿车,乍见觉得很是新奇,免不了多看了几眼。 车门开处,魏仲生的身影费力地从副驾驶位置挤了出来。他忙不迭地转到后车门边上,恭恭敬敬地伸手拉开了车门。 一个白衣黑裤的中年男人从车里钻了出来。他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便低着头跟魏仲生小声地说着什么。这时,一个衣着讲究,妆容精致的女人也紧接着走下车来。她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不时地抬眼朝四周瞧上一眼。她的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熟睡的小婴儿。 魏国强似乎也瞧见了魏仲生的身影,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抬手用力地扔掉手里的烟蒂,一路小跑着迎了上去。 张龙飞见魏仲生点头哈腰地陪着那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一脸谄媚,顿时心生厌恶。他皱着眉稍稍想了一下,便径自转过身去,走进了工地里。他可不想跟自己的连襟碰面,更不想跟他说上一句话。 第二十六章 失足 老虎窗作为别墅的点睛之笔,新颖的造型固然少不了,而且还得考虑周围的环境。既不能突兀,显得孤零零的,也要巧妙地与屋顶造型融为一体。 张龙飞走进工棚,便按照图纸的要求,一丝不苟地准备着老虎窗的木料。取料、找直、刨平、打磨,没多大的工夫,几根循规循距的老虎窗木料就准备停当了。 张龙飞扛起木料,转身便一步一步地顺着楼梯爬上了三楼。到了三楼楼顶,张龙飞这才发现自己今天新穿的衬衫已经沾满了木屑。他心里顿时一阵懊恼,暗暗责备自己为何要糟蹋新衣服。 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说笑声。张龙飞听见其中间杂着魏仲生的笑声,便忍不住探出头去瞧了一眼。 魏仲生正指着尚未完工的别墅,对着那个中年男人絮絮叨叨个不停。那个中年男人似乎显得很满意,不时地回头和身后的那个女子交谈着什么。 那个女子抱着小婴儿,似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不时地瞧着四周,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就在这时,那个女子突然抬起头,瞧着三楼,正好和张龙飞的目光接了个正着。 张龙飞这才看清了那个女子的长相。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瞧着那个女子的模样,张龙飞突然想起了《红楼梦》里的王熙凤,他顿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似乎和书里面描述的无二。 那个女子此时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在楼上盯着自己看个不停。她那双精致的美目顿时略显愠意,懊恼地瞪了一眼那个略显粗俗的工人。 张龙飞见那个女子鄙夷地收回了目光,心头顿时一喜,暗道:“真真的一副好皮囊,就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楼下的这对男女显然是对夫妻,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显然比她的丈夫年轻了许多。张龙飞不由得想起了林妙峰,顿时满脸不屑,嗤笑了一声便缩回头去了。 没过多久,楼下的嘈杂声便消失了。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渐去渐远,张龙飞知道他们肯定已经走了。他知道自己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肯定就是这栋别墅的主人。 “我修房,你来住。 自古穷人皆寂寞。 敲一锤,立一柱, 给你弄个大别墅。” 张龙飞嘴里一边胡乱地念叨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老虎窗的木料搬到了屋顶上,准备开工。 这时,魏国强也慢悠悠地爬到了三楼。他见张龙飞在屋顶上忙活,便连声地叮嘱他小心点。 “这房子是他们家的么?”张龙飞瞟了一眼魏国强,漫不经心地问道。 “应该是的,可是二哥也没和我说,我也没好问。”魏国强抬脚把脚下的碎砖头踢到了墙角。“这些当官的,做啥事都是神神秘秘的。” 张龙飞呵呵一笑,望着魏国强说道:“我觉得不是神神秘秘,是压根看不起我们这些修房子的人。” 魏国强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张龙飞拎起打锤子,往木料里敲了一根钉子,轻声地哼着:“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哎,哎......说什么呢?乌鸦嘴。”魏国强见张龙飞口不择言,话不着调,急忙连声制止。 老虎窗的安装的确费时费力。张龙飞整整忙活了一个上午,才堪堪完成了一半的工作量。 张龙飞刚吃完午饭,便推掉碗筷,径自爬到三楼开始干活。其他的工人见张龙飞中午也不休息,盯着烈日干活,都说这小子太傻了。 张龙飞平日里也是像其他工人一眼正常午休,可是今天不知咋地,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而且这股劲憋在身体内很难受,若是不发泄出来,他都怕自己会被憋坏了。 虽然已经过了立秋的节气,但是天气依旧热得厉害。火辣辣的太阳高悬半空,肆无忌惮地把阳光倾洒在大地上。不远处的树林里,一群秋后的知了不停地哀嚎,此起彼伏,连成一片,似乎也早已经厌倦了这种酷热难耐的天气。 屋顶上的瓦楞本是黄土烧就,质地坚硬,但硬是被中午的太阳晒得冒着丝丝热气。张龙飞一脚踏上去,感觉胶鞋底似乎都要被融化了一般。 张龙飞站在高处四下张望了一番,竟然丝毫不觉得周围的炎热。他远眺着地平线处的隐隐青山,心头竟然一片空灵,无依无傍。这种感觉以往似乎从没出现过,而且这种感觉似乎特别美好。他悠悠地收回目光,又瞅着不远处的河下中学,心中突然想起了在河下中学度过的时光。 整个小学阶段,张龙飞的成绩都是垫底,倒数第一。可是自从升入河下中学后,张龙飞竟然莫名地开窍了。他的各科成绩宛若坐了火箭一般,直线飙升。自此他也就成了众多同学的学习榜样,老师口中的典型。只是到现在为止,张龙飞都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夜之间从“落后生”变成“尖子生”。 张龙飞心里还是很感激河下中学的。他知道若是没有河下中学的三年时光,自己后来也就不会考取南安一中。那样的话,自己也就不可能认识林妙香了,也就不可能有现在的日子了。 张龙飞又胡思乱想了一番,只是依旧觉得心头空荡荡的,好似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已经脱节了一般。他又站在原地楞了许久,方才挥起锤子,开始忙活起来。 魏国强半躺在椅子上迷糊了一会,也就算是午休了。中午魏仲生离开的时候,特意当着众人的面夸赞了自己一通,说他工作完成的非常漂亮,这就让魏国强的心里很有成就感,十分高兴。 凭着自己的直觉,魏国强觉得魏仲生陪同前来的那对夫妻肯定是苏家的人。看年纪,魏国强估摸着可能是苏家老二苏忠民。他知道像苏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有权有势,只要他们高兴,自己修这栋别墅的报酬肯定少不了的。 想着即将到手的沉甸甸的钞票,魏国强不禁微微得意起来。靠着这些年给魏仲生的跑前跑后,魏国强手里已经攒了一大笔钱。他知道这笔钱已经足够大儿子魏延德在南安县城买套房子了,这样魏延德退伍回来,就可以在南安县城成家落户了。至于小儿子魏延昭还有几年才能从医学院毕业,到那时他哥哥就应该可以帮衬着点了。 魏国强眯着眼,瞧着四周忙碌不停的工人。他知道每个工人都想早点完成手头的工作,这样就可以早点回家了。张龙飞似乎也不例外,乒乒乓乓的敲锤声不停地从楼顶传下来。 魏国强仰面觑着张龙飞的身影,总觉得张龙飞今天的行为怪怪的,全然不是以往的模样。对魏仲生的这个连襟,魏国强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他知道张龙飞小有才气,但却是才无正用。凭张龙飞娴熟的木匠手艺和偶尔灵光乍现的想法,他本可以有所作为,但不知为何,张龙飞最终只能由一个手艺匠人沦落为工地上的木工,做着最累的活,挣着最低的工资。 这时,张龙飞的身形在屋顶上猛地晃悠了几下。他似乎是脚底打滑,难以稳住身形。魏国强见了,连忙放声大喊,让张龙飞自个小心点。 张龙飞似乎也听到了魏国强的喊声,回过头来冲着魏国强呵呵一笑,便又转过身去继续忙活了。 魏国强瞧着张龙飞莫名其妙的笑容,突然间觉得他的笑容特别地诡异。他稍稍愣了一下,但也没太往心里去。过了半晌,他伸手端过茶杯,方才悠哉悠哉地喝起了茶水。 工人们一个个地完成了手头的工作,相继离开了。整个别墅工地顿时一片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从楼顶传来的敲锤声时不时地在四周散开,显得异样地诡异。 “飞哥,你还多久结束啊?”魏国强巡视了一遍工地,站在楼底扯开喉咙喊道。 张龙飞从屋檐出探出半边脑袋,瞧着楼下,诡谲一笑。“别急,快了。” 听着张龙飞细腔细调的声音,魏国强的身上猛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知道张龙飞平常说话不是这个腔调,今天怎么是这个模样。 魏国强冲着张龙飞摆了摆手,便转身走进了工棚里。楼顶上的张龙飞瞧着魏国强的身影,脸上蓦地呈现出似笑非笑的模样,随即就泛起了一阵淡淡的黑色。 张龙飞转过身去,木然地取过最后一根木料,爬上了屋顶。他半跪在屋顶上,机械地把木料镶嵌在老虎窗内,随即就举起了锤子。 就在这时,张龙飞猛然觉得眼前一亮,一只巨大的黑猫突然纵身朝自己跃了过来。黑猫龇牙咧嘴,胡须倒竖,满目狰狞,显然就是自己在六郎山上碰到那只黑猫。可是今天它怎么是这副模样呢? 张龙飞心头一动,高高举起的锤子情不自禁地砸向了他握着钉子的左手。“哎呦”一声,张龙飞猛地撒掉锤子,张开右手紧紧地捂住了左手。 只是这时张龙飞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一点也不痛,似乎锤子并没有砸在手背上。他正感觉奇怪,却一眼瞧见自己撒掉的锤子正顺着屋顶往下滑落。 张龙飞一见,竟然鬼使神差地扑了过去,伸出右手紧紧抓住正在滑落的锤子。只是这样一来,张龙飞再也稳不住自己的身形。他一个趔趄,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顺着屋顶滑落,然后便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半空中落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 梦境 张龙飞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顿,便轻飘飘地晃悠起来。他的眼前突然浮现了林妙香的模样,好似在冲着自己微笑,又好似在偷偷地哭泣。只是这时,林妙香的模样突然又变成了一个年轻男子的模样。 他是谁呢?张小浑吗? 魏国强正在工棚里收拾着物品,突然听到工棚外“噗通”一声响。响声沉闷,着实吓了魏国强一跳。 魏国强连忙放下手里的工具,紧忙紧地跑出了工棚。他循声望去,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浑身上下禁不住地哆嗦起来。 只见别墅的台阶上,张龙飞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他那扭曲的身体在不停地抽搐着,显得非常的痛苦。待魏国强仔细看去,却发现他面色苍白,七窍流血,嘴巴张得老大,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把锤子。 魏国强顿时愣住了。他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久久地难以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魏国强茫然地盯着张龙飞不停扭动的身体,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这时,张龙飞的喉咙间发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哼哼哈哈声,这才让魏国强猛地回过神来。他连忙跑上前去,一下子跪到了张龙飞的身边,伸手抱起了他的脑袋。 “飞哥,你醒醒......飞哥......” 张龙飞眼睛半睁,面呈痛苦状。他的五官已然变形,殷红的鲜血不停地从眼角、鼻孔和嘴角缓缓流了出来。他的喉咙间呼噜呼噜地一阵响,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已经发不出声了。 魏国强一脸惊恐,惊慌失措。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一下子被惊得呆若木鸡一般,只能怔怔地望着张龙飞在自己的怀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工地四周一片寂静,悄无声息。几缕夕阳的余晖穿过树林斜斜地照了过来,静静地洒在了张龙飞的尸体上。魏国强一下子撒开张龙飞,软软地瘫坐在地上。 他不难想象魏仲生若是知道了工地发生了事故会是何等的模样,他也知道像苏家这般人家肯定是非常忌讳自家的房子沾上了血光。他依稀地记得魏仲生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好生把这栋别墅修好。魏仲生虽然没有明说,但魏国强岂能不知其意。苏家权大势大,就算是魏仲生他也不敢轻易地得罪于他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魏国强终于从最初的惶恐中回过神了。他怔怔地望着张龙飞的模样,心底猛然想起张龙飞今天的怪异表现,脸色顿时为之一变。魏国强不由得抬手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懊恼地责备自己怎么如此粗心。 魏国强转过身去,紧张兮兮地四下瞧了一番。傍晚时分,河下中学附近一片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魏国强眉头一皱,紧张地盘算了一番。这时,他两眼突然放出异样的色彩,心底蓦地冒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林妙香午睡醒来,发现太阳已经西斜。她翻了个身心想自己今天怎么这般地贪睡。张小浑被张元春抱到外面的凉床上玩去了,房间里空荡荡的,一片寂静。林妙香胡思乱想了一番,已然觉得倦意十足,忍不住重重打了个哈欠。她悠悠地盯着蚊帐上若隐若现的花纹图案呆呆地出神,没多会又禁不住开始迷糊起来。 林妙香突然发现自己身处在南安一中的教室里,正在埋头写着试卷。眼看考试时间就要到了,林妙香的试卷上竟然还有大片空白。林妙香急得是满头大汗,脑海里一片空白。这时,父亲林玉贤背着双手,冷着脸慢慢地踱步走了过来。林妙香不由得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了眼林玉贤。没想到却被林玉贤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得林妙香赶紧缩回了目光,低着头在试卷上胡乱地写画着。 考试分数很快就出来了。林妙香果然考得很差,连基本的及格线都没有达到。张龙飞似乎也是,和林妙香等人并排站在教室的前面,静静地等待着班主任林玉贤的训斥。这时,林玉贤背着手,唬着脸,怒气冲冲地走进了教室。 “你们几个,看把你们平时能的,一考试就傻了吧。真不知道你们来学校干嘛来了?还有你,张龙飞,你看你,考的分数还没你今天放的屁多。” 教室里顿时一片哄笑。林妙香也羞红了脸,心想爸爸今天怎么这么粗鲁。 “我今天又没放屁。”张龙飞小声地咕哝着反驳道。 “你......”林玉贤还是听到了张龙飞的声音,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林玉贤方才怒气冲冲地指着张龙飞怒道:“你这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我看你将来找个老婆都别想。” “真的么?”张龙飞又小声地咕哝一句。说完,他还不忘记瞟了眼站在一边的林妙香,林妙香此时刚好正偷眼瞧着张龙飞。二人目光一接触,林妙香的脸顿时红得不行了。 台下几个同学偷偷地捂着嘴小声地笑了起来。林玉贤见状,便狠狠地瞪了一眼张龙飞。 这时,林妙香又突然发现自己身处在教学楼的楼顶。这处隐秘的场所还是张龙飞无意间发现的。林妙香盯着图书馆上方的钟楼正悠悠地出神,张龙飞也悄无声息地从天窗口爬了上来。 “美女,要陪不?” 听到张龙飞的声音,林妙香心头一喜。她故意不转过身,用不屑的口吻应道:“帅哥,要钱不?” 张龙飞哈哈大笑,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林妙香身边,故作潇洒地俯身坐了下去。 “你干嘛要来?”林妙香明知故问道。 “你在这里啊。” “我在这里你就要来啊?我要是回家你还去不去?” “去,当然要去。” “你不怕我爸啊?” “怕他干嘛?我不仅不怕他,我还要和他搞好关系,将来我还准备让他帮我带娃呢。” 林妙香闻言,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含情目目地瞟了眼张龙飞,心里就像跑进了一头小鹿,东南西北一通乱撞。 这时,林妙香又发现自己来到了闯河边上。闯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波澜不惊。林妙香看到自己一脸平静,赤着双脚,一步步地蹚进水里。眼看着河水渐渐地漫过了自己的胸口,林妙香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恐惧。她想张嘴喊张龙飞,却任凭她怎么用力,愣是发不出半点的声音。 就在林妙香绝望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教室里。张龙飞正大大咧咧地端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周边围着一群同学。张龙飞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地不停嚷嚷着。林妙香仔细一听,却是张龙飞在给班级里的女生论姿排辈,弄出了个“七班十二钗”。林妙香顿时肺都气炸了,尖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张龙飞。 谁知这么一喊,林妙香倒是把自己惊醒了。她抬起脑袋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一场梦。 林妙香见自己浑身上下汗涔涔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她不知道是天气热的缘故,还是自己在梦里紧张的缘故。林妙香依稀记得刚才梦里的情形,不禁赧颜一笑。她知道张龙飞升入高中时的学习成绩是非常好的。后来不知何故,自从高二分班后,张龙飞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直到后来高考考个了零分。 想到张龙飞,林妙香不由得抬眼瞧了下窗外。今天早上,张龙飞离家的时候,他亲口告诉自己今天下午可能会早点回家。林妙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懒懒地舒展了一下柔软的腰肢,方才起身下床。 谁知就在这时,林妙香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这才没有从床上载到地上去。林妙香赶紧抬手扶着脑袋,紧闭双眼,这才稍稍缓过神来。 “我这是怎么了?”林妙香暗自嘀咕了一声。她以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即使是自己的生理期,林妙香也从没有过头晕眼花。 过了好一阵子,林妙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她又歪在床头休息了一会,方才悠悠地站起身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老榆树下的凉床上,几个小女孩趴在四周,众星拱月般地把张小浑围在中间,时不时地伸手逗弄着自己的小弟弟。张小浑仰面朝天地躺在凉床上,被几个姐姐撩拨得异常兴奋,手舞足蹈,张大嘴巴哼哼哈哈个不停。 奶奶魏春花则静静地坐在床头,时不时地抬眼瞧着眼前嘻嘻哈哈的孩子们,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这时,魏春花一回头,一眼就瞧见了林妙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妙香啊。”魏春花轻声地唤了一句。“我今天下午心里老是堵得慌,闷得不行了。” “怎么了?吗,您哪儿不舒服吗?”林妙香赶紧走上前去,连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哪儿,就是心里特别地堵。”魏春花眉头紧皱,脸呈痛苦状。 “你们别吵了,去别地玩去。”林妙香以为是女孩们的嬉笑声吵着了魏春花,便把几个女孩都赶回了屋子里。 “妈,要不您先回屋里歇着,今晚的饭我来烧好了。”林妙香伸手抱起了张小浑。 “龙飞去哪儿了呢?怎么还没回来呢?”魏春花突然喃喃地道了一句。 “龙飞这不上班去了吗?可能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呢。”林妙香见魏春花这般问话,心里也觉得好奇怪。 “噢。”魏春花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她抬眼瞧着村口,过了好一会方才慢慢地站起身来,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回了屋里。 第二十八章 身亡 张小浑静静地伏在母亲怀里,一动不动,十分安详。林妙香心里却很不踏实,噗通噗通地一阵乱跳。她抬眼瞅了眼村口,神情很是期待。 村口依旧空无一人,弥漫着一种莫名的安静。林妙香瞅了半天,心情很是失落。她俯身坐到凉床上,逗弄着怀里的张小浑一番。没想到张小浑不声不响地伏在肩头,对母亲的逗弄不理不睬,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劲。 过了一会,林妙香觉得甚是无趣,便起身走回了屋里。她把张小浑交给姐姐张元春看着,自己则走进了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夜色渐渐地笼罩着小小的张家坑村,除了偶尔的几声犬吠,四周一片寂静。林妙香的心头却是着实安静不下来,脸上泛出异常焦急的神色。 早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张龙飞还没有回来。林妙香待几个女孩洗漱完毕,便强按捺着性子胡乱地给张小浑洗了个澡。 望着张小浑渐渐地进入了梦乡,林妙香的心头却愈加慌张起来。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里的蒲扇,脸上泛出一丝惶恐的模样。 早上离开的时候,林妙香见张龙飞终于穿上了自己给他买的新衬衫,心里很是高兴。她当时还取笑了张龙飞一番,说他是猪八戒上花轿。吃早饭的时候,魏春花无意间说起张龙飞早饭一口气吃了6个馒头时,林妙香还在一边打哈哈,说张龙飞这些日子太过劳累,吃得多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现在细细回想起来,林妙香的心头突然涌过一丝不祥的感觉。林妙香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蒲扇,紧忙紧地穿好了衣服。 张大强听林妙香说张龙飞到现在还没回家时,也觉得很不正常。他连忙起身和胖婶打了声招呼,便抓起手电筒和林妙香一起走出了家门。 村外的道路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张大强打开手电筒四下照了一番,不无担忧地说道:“小浑妈,龙飞早上出门的时候没和你说什么吗?” “没呢。”林妙香的脑海里依然浮现着张龙飞穿上新衬衫的瞬间。 “这就怪了。上天我听他说镇上的工程都要结束了,不会是和你姐夫他们喝酒庆祝去了吧?” “不可能。”林妙香一口回绝道。“他不可能和我姐夫一去喝酒的。” “那就奇怪了。”张大强微微地叹了口气,不无担忧地说道。 二人在村口等候了一个多小时,依旧没有见到张龙飞的身影。林妙香顿时按捺不住了,急得眼泪哗哗地掉下来了。 张大强一见林妙香这般模样,心里也很是紧张。他建议说回家骑个自行车,和林妙香一起沿着道路往前找。林妙香此时毫无主意,早已经乱了方寸。 张大强在黑夜中骑着自行车载着林妙香,沿着六郎山山路一直找到了河下中学边上的工地。他们又在工地四周寻找了一番,依旧还是没能见到张龙飞的踪迹。 林妙香心头一片惶恐,又惊又怕。她瞧着四周无尽的黑暗,不由得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张龙飞,张龙飞,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声在工地四周弥漫开来,散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没有丝毫的回响。林妙香接连嘶吼了几声,还是没有丝毫的回应。她顿时绝望地蹲下身去,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张大强也被林妙香的举动吓坏了。他安慰着林妙香说张龙飞可能是有事,或许明天早上就会回家去的。 “不会的,不会的......”林妙香痛苦地摇了摇头。她心里突然涌过了一丝悲凉,异常绝望的悲凉。 直至半夜,张大强方才陪着林妙香从河下镇返回张家坑村。他一路安慰着林妙香说他明天一早再去找找,让她不要太过担心。 林妙香岂能不担心?她的感觉告诉自己张龙飞一定是出事情了。她知道张龙飞的性格,知道她不可能会悄无声息地无故失踪,知道她不可能会丢下她和孩子们不管的。 果然,第二天一早天刚刚蒙蒙亮,村长张新卫便火急火燎地敲开了林妙香家的大门。林妙香一听到张新卫的话语,便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原来,一宿未归的张龙飞被人发现连人带车从六郎山上栽了下去,摔在了路边的山沟里。等他被人发现时,早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早上,张元春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便听见自家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她连忙一骨碌地翻起身来,抬手揉了揉睡意蒙胧的眼睛。 妹妹张迎春和张探春还挨在一起呼呼大睡,一点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奶奶魏春花竟然抱着张惜春靠坐在床头,闭目不语,满脸哀戚。 张元春一见,心里顿时着了慌。她轻声地唤了声奶奶,见魏春花没有搭理自己,以为她睡着了,便没再理她,麻溜地穿好了衣服。 张元春推开房门,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门里门外都站满了人,甚至李然的爸爸李广坤也来了。他们个个表情凝重,不苟言笑,似有大事发生一般。有的在相互见窃窃私语,有的在不停地唉声叹气。 张元春见状,心里一凛。她连忙钻过人群,却一眼瞧见自己的母亲林妙香瘫坐在大门边上,面容惨淡,双目浮肿,不停地啜泣。 张元春见林妙香这般伤心的模样,顿时吓得大吃一惊。她连忙跑到林妙香的身边,跪在地上,伸手紧紧地抱住林妙香的胳膊。 林妙香一见到张元春,顿时又悲由中来。她一把抱过张元春,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张元春见林妙香伤心欲绝,痛哭流涕,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这时,有几个妇人走了过来,围在林妙香的身边,小声地安慰着林妙香。胖婶也抱着张小浑走了过来,不停地长吁短叹。张小浑静静地伏在胖婶的肩头,不声不响,很是安详。 张元春心里更加纳闷了。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知道肯定不会是好事,否则自己的母亲也就不会是这般模样了。 就在张元春张眼彷徨间,人群中突然涌起了一阵骚动。“来了,来了,回来了。” 张元春还在纳闷到底是谁回来的时候,却一眼瞅见了邻居大伯张大强拉着平板车慢慢地走了过来,而村长张新卫却推着自己父亲的那辆自行车紧紧地跟在后面,不停地摇头叹息。 “爸爸去哪儿了?”张元春正想开口询问自己的母亲。 没想到林妙香猛地站起身来,哀嚎一声,踉踉跄跄地冲着张大强跑了过去。张元春顿时被母亲的举动吓坏了,也连忙站起身来,紧紧地跟在林妙香的身后。 张龙飞静静地躺在平板车上,一动也不动。张元春偷偷瞄了一眼,见父亲面容扭曲,嘴角上还挂着丝丝血迹,似乎没了气息,顿时被吓得哇哇大哭。 林妙香痛苦地伏在张龙飞的尸体上,哀嚎不止,不停地用手拍打着平板车。“张龙飞,你个王八蛋,你给我醒醒,你给我醒醒啊......”林妙香的声音嘶哑,悲天跄地,让人听之伤心,闻之动容。 几个好心的妇人连忙走了过来,伸手架起了林妙香,小声地在她耳边不停地安慰着。神色凝重的张大强这才继续拉着平板车,走进了张龙飞家的大门。 张元春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知所措,只能不停地抽泣,暗自流泪。她静静地站在人群后面,听着众人的七嘴八舌,这才慢慢地听清了事情的原委。 在张新卫的指挥下,现场的众人一起动手,张家的堂屋里很快就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灵堂。张大强又给张龙飞清洗了一番,换了身新衣裳,这才和李广坤把他抬进了灵堂。 张探春似乎也被外面的响动惊醒了。她和姐姐张迎春扒着门框好奇地盯着忙碌不停的众人,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倒是姐姐张迎春眉头紧锁,默然不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没过多久,河下派出所的一个民警就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张龙飞家。他找到村长张新卫了解了情况,又让张新卫在笔录上签了字,旋即便骑车离开了。 林玉贤和徐婉荣也来了。林玉贤依旧一脸严肃,可眉宇间却是多了几分哀伤。徐婉荣见女儿悲痛欲绝的模样,也禁不住潸然泪下。 张元春紧紧地依偎在母亲身边,心里异常地悲凉。她知道自己从此以后就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了。 按照豫西的风俗,亲人去世要在家停留七日,然后再举行葬礼。可是张龙飞却是意外身亡,中年而殁,因此他的葬礼也就匆匆了事。待张龙飞的遗体火化之后,张新卫的亲戚朋友便让他入土为安了。 接连几天,林妙香依旧没有从失去丈夫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她不吃不喝,侧躺在床上沉默不语。姐姐林妙峰只好抱着张小浑默默地坐在一边,暗自伤心。 自从得知张龙飞意外身亡的消息后,林妙峰就一直待在林妙香家里。她万万没想到张龙飞竟然会遭遇这样的飞来横祸,心里也是自责不已。她知道是自己劝说林妙香让张龙飞去河下镇的工地上班。若没有自己的“多此一举”,妹妹至少现在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第二十九章 醍醐 魏仲生对张龙飞的意外离世也感到很吃惊。他连夜从花溪县赶了回来,前前后后忙活了好些天,眼见人都整整瘦了一圈。林妙峰见魏仲生为妹妹家的事情操劳不已,尽心尽力,心里也充满了感激之情。 又过了几天,眼见魏娇娇去西安比赛的日子就要到了,林妙峰终究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这天一早,林妙峰早早地就起床,屋里屋外统统收拾了一遍,又手忙脚乱地烧好了早饭,这才跟林妙香说了一声自己要回太平镇了,让她好生照顾好自己。 林妙香呆呆地应了一声,抱着张小浑木然地坐在床头。这段时间下来,林妙香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都憔悴不已。因为林妙香过度的悲伤和数日的不吃不喝,张小浑的“口粮”竟然被断掉了。张小浑吃不惯新买的奶粉,被饿得鬼哭狼嚎。林妙香被他闹得心烦,几度想把他扔在一边了事,但终究是狠不下心来。 林妙峰走后,林妙香心头一片茫然,伤神不已。她不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不知道自己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几个孩子?她抬眼瞧着房间的四周,到处都是张龙飞留下的影子,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张龙飞的味道。想着张龙飞的模样,林妙香又禁不住流下泪来。 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小女儿张惜春抱着布娃娃悄悄地走了进来。她见母亲林妙香一脸悲伤的样子,便轻轻地走了过来,乖巧地依偎在母亲身边。 瞧着女儿懂事的模样,林妙香的心头又是一阵悲伤。“丫头,吃饭了吗?” “嗯。” “姐姐呢?” “三姐在吃饭,二姐写作业去了,大姐在给奶奶喂饭。”小惜春奶声奶气地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 林妙香闻言,心头又是一阵难过。她伸手摸了摸小惜春的脑袋,禁不住地一阵长吁短叹。 “妈妈,爸爸怎么啦?二姐说我们的爸爸死了。妈妈,什么是人死了?”小惜春突然扬起小脑袋,一脸天真地问道。 林妙香顿时泪如雨下,呜咽着说道:“孩子,爸爸去了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等着妈妈。” “噢。”小惜春轻轻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她把头轻轻地靠着母亲的肩膀处,好似在想着心事。 这时,大女儿张元春端着早饭走了进来。“妈,吃饭了。”说着,张元春便把饭碗搁在床头柜上,准备伸手抱过张小浑。 “你奶奶吃过了吗?”林妙香摆了摆手。 “吃过了,可是只吃了一点点。”张元春垂手站在一边。她知道自己的家庭发生了什么,更知道这对自己以后意味着什么。 “妈妈,奶奶这几天老是说‘命啊,命啊’的。妈妈,什么是命啊?”这时,坐在身边的张惜春突然开口问道。 林妙香一听,顿时愣住了。 命运么?真的是命运么?莫非自己命中注定就要遭受这般的痛苦么? 站在一边的张元春见林妙香神色有异,以为是妹妹的话引起了母亲的伤心。她便连忙把小惜春从林妙香身边抱起,略带愠意地说道:“你别说话了,找你三姐去。” 张惜春一见大姐似乎生气了,连忙从她怀里滑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了房间。 吃完早饭,林妙香简单地梳洗了一番,让张元春照看着张小浑,便离开了家门。 这么多天没出门,林妙香感觉自己仿佛似乎是与世隔绝一般,瞧着四周的一切都觉得很是陌生,甚至连空气都变了味道。 柳庄的风水先生柳惠玄说张龙飞命犯“行煞”,用他那宝贝罗盘找寻了好大一圈,才把张龙飞的墓地选在了张家坑村西北向的六郎山山脚下。 纸钱遍地,灵幡依旧;一抔新土,几许相思。 林妙香一袭素衣,孑然而立。她静静地站在张龙飞的坟前,心头却是异样的悲凉。这么多天过去了,林妙香依然觉得张龙飞似乎并没有离开自己,好像只是出了趟远门一般。她的脑海里不停地想象着张龙飞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吃饭了没?胡子刮了没?衣服换了没?有没有在想自己?有没有......想着想着,林妙香突然潸然泪下,痛苦地蹲下身子,掩面而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妙香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了一丝的力气,心里也没有了最初的激动。她知道自己哭累了,也哭得尽兴了。落花不能再红,人死不能复生。林妙香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几个孩子需要自己去面对。 就在林妙香刚想站起身来的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后背一阵发凉,惊悚不已。她猛地回过头去,却赫然发现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在不远处的路边紧紧地地盯着自己。林妙香顿时心头一阵,惊骇不已。待她仔细看去,却是一直体态巨大的黑猫,通体黑色,尾巴高摇。 林妙香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可能是太紧张了,竟然被一只流浪猫给吓着了。她刚想回过头去,却猛地听到“喵”的一声尖叫,几分凄厉,几分诡异。 林妙香被这声猫叫吓了一跳,心里懊恼不已。她恼怒地回过头去,却竟然不见了那只黑猫的踪迹。就在这时,一个黄乎乎的黑影从远处疾驰而至,从黑猫刚刚的所在掠了过去。 林妙香仔细瞧着那个黑影,顿时惊讶地长大了嘴巴。那个黄乎乎的黑影赫然是那天自己在“小神仙”家看到的两只黄狗中的一只。 那两只黄狗形态异常,让人印象深刻。林妙香一眼就认出来了,可是这只黄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林妙香蓦地想起了那天“小神仙”的怪异举动,想起她和魏春花的嘀嘀咕咕。她脸色为之一变,眉头紧皱。她心里稍稍合计了一番,便站起身来,转身朝小王庄的方向走了过去。 时近中午,高温逼人。小王庄上静悄悄地,村南村北看不到一个人。林妙香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才往周小翠家走去。 暗红色的铁门依旧紧闭,给人一种拒人千之外的感觉。林妙香站在铁门前,心里稍稍迟疑了片刻,方才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还是前日的模样,不同的是水井边上的大水缸里盛满了清水。林妙香一见满缸的清水,这才觉得自己口渴得厉害。 林妙香连忙走上前去,伸手抄了些清水吞了下去,这才感觉清爽了许多。 “你是谁?”还没待林妙香直起腰来,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含糊不清又略带诡异。 林妙香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连忙直起身子,猛地转过头看了过去。一个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的老年男子站在了堂屋的门口,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林妙香顿时一阵紧张,尴尬异常。“你......你好,我是来找小神仙的。哦,不,不......我是来求小神仙的。”林妙香突然想起魏春花那天和自己说过的话,连忙改口说道。 那个老人双手倒垂,眼睛紧紧地盯着林妙香。过了半晌,他方才回应道:“你进来吧。”说着,他便转身走进了屋内。 林妙香这时才发现眼前的这个老人虽然年岁已高,但他脸上的皮肤却是相当地白皙,毫无褶皱,而且老人的手指也是相当地光滑。林妙香见了,心底不由得暗暗地称奇。 林妙香轻轻地走进堂屋里。一只大黄狗懒懒地伏在地面上,鲜红的舌头吐得老长,不停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林妙香心想莫非这就是刚刚之前看到过的那只么。 刚才的那个老年男子已经没了踪迹,不知道去了哪儿。林妙香四下张望了一番,便又迅疾低下头去。 果然,一如前日的模样,“小神仙”在黄狗的带领下悠悠地走了出来。她摇摇晃晃走到林妙香的面前,似乎在上下打量着林妙香。 林妙香紧紧地低着头,脑海里顿时浮现了“小神仙”的脸庞。她不停地想象着她那双短小而又敏锐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的情形,身上禁不住一阵发毛。 “你跟我来。”林妙香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小神仙”的声音,几分诡异,几分柔软。 林妙香只得跟着“小神仙”走进了里间。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异样的味道,香也不香,臭也不臭的。林妙香壮着胆子抬眼瞧了一下房间四周,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房间的角落里点着盏蜡烛。火苗窜动,或明或暗,散发着丝丝的诡异。最里面是一顶暗花粉红镶边蚊帐,软软地垂在地面上。地面上铺着些柔软的蒲柳茅草,茅草上隐隐约约地卧着个人影。林妙香不敢细看,便赶紧收回了目光。 “小神仙”让林妙香在蒲团上坐了下来,随即她便掀开蚊帐,端在在蚊帐里面。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小神仙” 的声音依旧软软的,一点也不像年近古稀的老人的嗓音。 林妙香紧紧地低着头,也不敢看“小神仙”一眼。她见“小神仙”开口说话,正想着回答她,没想到“小神仙”又开口说话了。 “世人善恶,自不能见,吉凶祸福,竞各作之。心无远虑,各欲快意。迷于嗔恚,贪于财色。终不休止,哀哉可伤。” 林妙香一听,顿时愣住了。她实在是听不懂“小神仙”的话语,却又不敢开口询问,只好依旧垂首不语。 “你知道你为何会有个孪生的姐姐吗?”“小神仙”突然话题一转。 第三十章 承诺 林妙香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你为何会嫁给一贫如洗的张龙飞吗?” 林妙香愕然,半天方才冒出一句:“因为我爱他。”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小神仙”的声音依旧软软的,看似有气无力,实则柔中带刚。 林妙香紧皱眉头,思索了半天。她感觉似乎有好多话能说出来,可就是开不了口。对啊,什么是爱?以前林妙香似乎也想过这个问题,可自己能想到的每个答案都不如心意。 “你们口中的爱只是一种感受,你太过注重自己的感受了。注重自己感受的人都是自私的,所以你要为你自己的自私付出代价。今世所有的爱,都是前世作下的孽。你说你爱他,其实你是来给他还债的,还你上辈子欠下的债。” “啊......”林妙香惊讶地叫了一声,不由得抬起头来盯着蚊帐里的“小神仙”。蚊帐遮住了光线,只能隐隐约约地瞧见“小神仙”端坐其内,之前的那个人影似乎依偎在她身边。 这时,卧在一边的大黄狗突然抬起头来,冲着林妙香投来了幽怨的目光。林妙香一见,顿时吓得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往蚊帐里张望。 “你的母亲当年生下双胞胎,你的父亲是何等地高兴,可是他不知道却是以后等待他的却是无尽的烦恼。你的丈夫当年抱得美人归,他的心里应该是何等地得意,可是却不知道自己前世遭受到的冤孽。”蚊帐里的声音依旧软软的,淡淡的,如幽如诉。 “怎么会是这样呢?”林妙香低低地问了一句,面呈痛苦状。 “你的前世欠下了无数的风流债,处处留情,时时寻芳,所以你今世注定只能拥有一个男人,你的丈夫和你儿子之间只能二选一。” “我没选啊?”林妙香惊恐地长大了嘴巴。 “你没得选,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替你做出了选择。如果当年你拒绝了张龙飞一定要生儿子的要求,你今生就会和他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但遗憾的是你生了你们的儿子。” “那我生儿子也有错么?”林妙香痛苦地问了一句。 “这不是对错的问题,而是命中有无的问题。不过你放心,你的儿子将来会大富大贵的,而且你也可以安心享受晚年。所以从今以后,你只要安心抚养你的孩子们就可以了。”“小神仙”的声音似乎不容置疑,字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击着林妙香的内心。 林妙香怔怔地跪坐了蒲团上,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小神仙”那软软的话语,心头顿时陷入一无尽的茫然当中。 过了许久,林妙香方才战战兢兢地从堂屋里间退了出来。她从口袋里摸出50元钱,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放在堂屋正中央的案几上。这时,一只黄狗优哉游哉地走了过来,张嘴叼着那张50元钱,看也不看林妙香一眼,便摇晃着尾巴走回了堂屋里间。 回到家中,林妙香发现张小浑竟然由张迎春和张探春照看着,姐妹三人在老榆树底下的凉床上乐呵个不停。小惜春则不停地跑出跑进,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 “元春去哪儿了?”林妙香暗忖道。她四下张望了一眼,依然没看到张元春的踪迹。以林妙香对自己大女儿的了解,只要自己交代过她的事情,张元春从来没有怠慢过。 这时,张惜春无意间一回头,发现林妙香正站在她们身后,顿时高兴地叫了起来。“妈妈,妈妈,你回来啦。”说着,她便蹦蹦跳地跑了过来,一下子扑到了林妙香的怀里。 “你大姐去哪儿了?”林妙香一把抱住张惜春,把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大姐吃完饭就出去了。她让二姐和三姐还有我一起看着小弟弟,不要让他从床上掉下来。”张惜春奶声奶气地回答道。 “你大姐没说去哪儿了吗?”林妙香紧接着问道。 “大姐没和我说,不过刚才二姐悄悄地告诉我说大姐去找李然哥哥了。二姐还让三姐和我不要跟你说大姐去找李然哥哥的事情。”说着,张惜春还不忘回头望了一眼二姐张迎春。 张迎春正在逗弄着张小浑,似乎并没有听到张惜春的声音。张探春则不时地伸手小手,捏着张小浑软软的脸蛋,逗得张小浑时不时地大声嚷嚷。 林妙香轻轻地应了一声,便放开了小惜春,让她去和姐姐们一起玩去。张惜春高兴地应了一声,便自顾自地跑开了。林妙香见张小浑正玩得高兴,不哭不闹,便没再理他,径自走回了屋里。 林妙香刚走进堂屋,正想走回自己的房间换个衣服。这时,她突然听到从魏春花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声音窸窸窣窣的,时断时续。林妙香知道房间里只有魏春花一个人在,心里顿时一阵纳闷。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抬眼瞧着房内。 透过房门口的门帘,林妙香依稀地看到魏春花的身影在床上不停地蠕动,发出一阵阵含糊不清的声音,举止行迹非常可疑。林妙香皱着眉头盯着望了一会,突然脸色一变,心中暗道不妙。 林妙香急忙掀开门帘冲了进去。眼前的景象顿时吓得林妙香尖声惊叫起来。只见魏春花颤巍巍地半跪在床头,艰难地侧着身子,脸色涨得通红。林妙香再仔细一看,魏春花的脖子间赫然套着一条丝巾。丝巾打着结,一头连在床头的栏杆上,一头套在魏春花的脖子上。 魏春花显然在准备自缢。这大大出乎了林妙香的意料,着实把她吓得够呛。林妙香连忙冲上前去,手忙脚乱地解开丝巾,紧紧地把魏春花搂在了怀里。 “妈,你这是在干嘛啊?”林妙香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魏春花满面哀戚,老泪纵横。她软软地摊在林妙香的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由着无尽的泪水流过枯瘦的面庞。 “妈,你不能这样啊。你这样做,让我以后怎么去见龙飞啊?”林妙香悲痛万分,呜咽难止。 “孩子,我老了,不能动了。我不想连累你啊,我想和龙飞一起去算了。”魏春花嗫嚅了半天,方才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妈,你别这么说。你怎么会连累我呢?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一定会照顾好你和孩子们的。妈,你要相信我。我一定行的。”林妙香抬手抹了抹眼泪,语气坚定地安慰着魏春花。 魏春花听了,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呜呜地哭着。林妙香见了,心里更是一阵难过,紧紧地把魏春花抱在怀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魏春花慢慢地停止了啜泣,竟然躺在林妙香的怀里睡着了。 林妙香见魏春花已经睡熟,便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林妙香轻轻地站起身来,又把摘掉蚊帐的挂钩,轻轻地塞好蚊帐,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天色将晚,张探春才急匆匆地跑进了家门。她一见目前林妙香在厨房里烧晚饭,便一声不响地走过去帮起忙来。 张元春本以为母亲会责备自己偷偷地溜了出去,已经做好了挨批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直到晚饭过后,母亲林妙香竟然一句话也没提起,更别说训斥她了。这着实大大出乎了张元春的意料,但她又不敢先开口。 晚上,张元春洗完澡便爬到床上躺着了。奶奶魏春花一动不动地躺在一边,任由张元春呼唤了几句也没搭理她。张元春以为奶奶在生自己的气了,便不再说话,乖乖地躺在一边,悠悠地想着心事。 这时,张迎春和张探春也洗完澡爬上床来。张迎春和姐姐并排躺在一起,妹妹张探春则和奶奶睡在了一起。张迎春见姐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悄悄地探过头来,小声地问道:“姐,你今天去找李然干嘛去了?” “没干嘛。” “没干嘛怎么还那么晚才回来?” “要你管。”张元春突然没好气地说道。 张迎春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姐姐会这般地和自己说话。她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轻声说道:“不要我管,那你要我妈管吗?” “你......”张元春一下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张迎春白了眼张元春,低声在她耳边咕哝道:“我知道,上次去李然家玩,你和李然过家家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今天下午也是去找李然过家家了吧?” “不是。”张元春一口否认道。 “那你去干嘛?”张迎春紧追不舍地问道。 “我去有事。” “还有事?你该不会是去找事的吧?”张迎春在姐妹四人中最是伶牙俐齿,素来是得理不饶人。 “不是,我......我今天下午去找李然,是想告诉他我不想念书了,开学的时候我就不去学校了。”张元春知道自己瞒不了妹妹,便索性一股脑儿地都说了出来。 “啊......”张迎春没想到张元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咱爸去世了。我们家的负担更重了。九月一号开学的时候,三妹也要读一年级了。到时候,我妈肯定拿不出那么多的钱让我们去交学费,所以我不想念书了。”张元春悠悠地说道。 “那妈知道吗?” “不知道,我不敢跟她说。” “那你去找李然干嘛?”张迎春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题一转。 第三十一章 伙伴 张元春愣了半晌,方才悠悠地应道:“上次我不是和他约好开学的时候一起去学校的吗?我估计我去不了了,所以我就提前和他说一声。” “那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啊?” “他......”张元春犹豫了一下,方才凑在张迎春的耳边,低声地说道:“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包括我妈。” “嗯。”张迎春兴奋地点了下头。 “李然说他帮我交学费,让我和他一起上学。” “啊......他帮你交学费?他哪来的钱啊?”张迎春显得很惊讶,差点叫出声来。 “他说他自己会下地笼,逮着泥鳅黄鳝就去卖钱,卖了钱就给我。”说着,张元春的声音竟然莫名地兴奋起来。 “那李然他爸爸知道吗?” “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了,他会同意吗?” “不知道。” “哎,都是不知道,那他说过的话能做到吗?”张迎春有点扫兴地说道。 “李然说他是男子汉,他要保护我。他还说男子汉说过的话就一定要做到。”说着,张元春大大的眼睛里泛着丝丝兴奋的光芒。 这一夜,张元春睡得格外地香甜,欣然入梦。她梦见了自己,梦见了自己的父亲,梦见了李然,梦见了李然和她说过的话。 第二天一早,夜色还没有完全褪尽,张元春便蹑手蹑脚地起床穿好了衣服。她回头望了一眼,见奶奶和两个妹妹都睡得很沉,便轻轻地推门走了出去。 母亲的房间里也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张元春轻手轻脚地拉开门栓,转出身去,又轻轻地把门带上,这才放心地走出了家门。 晨风夹杂着隔夜的露水,吹到脸上湿湿的,痒痒的。张元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心里既紧张害怕,又有点兴奋激动。路边的稻田里,时不时地传出几声蛙叫,或大或小,或长或短。将近半米高的水稻密密麻麻地挨成一片,阵阵微风吹过,发出了阵阵窸窣窸窣的声音。 张元春很少这么早出门。她不由得停下来 脚步,四下张望了一番,心里顿时砰砰地打起鼓来。昨天下午李然说他会早起去收地笼,张元春当时想都没想便说自己也要来帮忙。只是瞧着四周的悄无声息,张元春突然有点懊悔了。 就在这时,小路的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即便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个人影。张元春顿时紧张不已,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似乎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睁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小路的前方。 “是张元春吗?”那个人影突然停下了脚步,开口问道。 听到声音,张元春这才长长地呼了口气,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她知道那个人影正是李然,估计他肯定是来接自己来了。她欢快地应了一声,便小跑着迎了过去。 第一次外出的兴奋显然让张元春忘记了时间的存在。直到日头高起,张元春依旧屁颠屁颠地跟在李然的身后,提着鱼篓来回穿梭。李然似乎也显得格外兴奋,时不时地讲个笑话,逗得张元春咯咯地笑个不停。 只是这时的张家坑村已经炸开了锅,里里外外乱成了一片。原来林妙香一早起来,赫然发现自己的大门门栓被拉开了,更让林妙香震惊的是大女儿张元春竟然不知所踪。 左邻右舍听说张元春无缘无故失踪后,也都帮着林妙香一起寻找。不论是树丛灌木,还是水渠地沟,村里的角角落落都被寻遍了,也都没发现张元春的踪迹。张大强更是骑着自行车寻到了六郎山附近,已然是一无所获。 林妙香几近崩溃了。她想起前几日张元春姐妹落水的情形,顿时吓得浑身哆嗦,瘫坐在地上。这时,聚集的人群中有人提议说到闯河边上看看,张元春或许可能去哪儿了。 林妙香一听,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也顾不得抹掉脸上的眼泪,连忙往村南边的闯河跑去。 林妙香费力地爬上闯河大堤,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涨得通红。她四下张望了一眼,脸色顿时为之一变。只见一个熟悉的小身影在河堤内的河岔边跑来跑去,形容甚是高兴。林妙香也容不得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跑向了那个小身影。 “张元春,你给我过来。”林妙香嘶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愤怒。 张元春蹲在地上,正在努力地把一条大黄鳝塞进鱼篓里,耳边猛然间响起了母亲的声音。她顿时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夹子也掉在了地上。那条光滑的大黄鳝快速地扭动着身子,眨眼间就消失在水里。 “妈......”张元春慢慢地站起身子,怯生生地回头望着自己愤怒的母亲。 “你个死丫头,你想干嘛?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想吓死我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让我不省心呢?啊......”林妙香见张元春平安无事,满腔的担忧顿时变成了愤怒,连珠炮般地质问个不停。 张元春显然被林妙香的举动吓坏了。她呆呆地望着母亲,嘟哝这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妙香见张元春一句话也不说,心头的火气更大了。她猛地走到张元春面前,伸手拉过张元春,使劲地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张元春顿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委屈至极。从小到大,张元春从没挨过母亲的巴掌,更别说是在自己的同学面前。 林妙香见张元春哇哇大哭,心头一紧。她不由得紧紧地抱着张元春,眼泪也禁不住稀里哗啦地流了下来。 “阿姨,对不起。是我让张元春来帮我忙的,您就别打她了,要打您就打我吧。”一个小男孩的声音蓦地在耳边响起,林妙香不由得抬起头来望了一眼。 林妙香认识李然,知道他是张元春的同学,只是没想到他们俩会一起跑出来玩水,便忿然道:“你要来自己来好了,为什么非要拉着元春一起来?” “阿姨,对不起。”李然见林妙香发怒了,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能一个劲地道歉。 这时,呜咽不止的张元春突然抬起头来,断断续续地说道:“妈,不怪李然同学,今天是我自己主动要来的。” “你为你什么要私自跑出来?出门怎么不知道告诉我一声呢?”林妙香心头依旧怒火难消。 “李然说他要抓鱼去卖,给我凑学费,所以我就来了。”张元春吞声应道。 “啥?”林妙香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张元春这才断断续续地把昨天下午去找李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最后还特意强调是她自己主动要求来的。 林妙香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心里顿时感动不已。她紧紧地抱住张元春,嘴里喃喃地说道:“不会的,不会的,妈妈不会让你失学的,一定不会的,你要相信妈妈。” 林妙香见眼前的这俩小孩这般懂事,心里也是心疼不已。她安抚好张元春后,便帮着李然一起收好了地笼,然后便带着张元春回家去了。 村里人见张元春平安无事,也都逐渐散去了。张元春见母亲已经原谅了自己,也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中午时分,林妙峰顶着烈日骑着摩托车来到了林妙香的家门口。停放好摩托车,她便拎着几袋奶粉兴冲冲地走进了屋里。 张惜春一见林妙峰走了进来,顿时高兴地叫了一声,嚷嚷着扑进了林妙峰的怀里。林妙峰连忙伸手接着,把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张元春正在教张探春写字,见大姨林妙峰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过来,连忙起身打了声招呼。她见张惜春赖在林妙峰的怀里不下来,赶紧伸手接了过来,让张惜春自己去一边玩去。 林妙峰走进堂屋里间,见林妙香正俯身在衣橱里翻找衣服,便一屁股坐到了床边上。 “妙香啊,我明天要带着娇娇去西安参加街舞比赛,可能要带上一段时间。这段日子我就不过来看你了啊。” “没事,你自个忙去。”林妙香头也不抬地应道。 “那个奶粉我给你多买了些,应该够小浑吃了上几天了。天气太热,不能放太久。要是不够了,你去镇上的奶粉店再去拿点。我和奶粉店的老板说好了,回来我去结账。”林妙峰见张小浑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圆鼓鼓的小肚子。 林妙香站起身来,比对着手里的衣服。“姐,你就别太操心我了。我自己能行的。再说,我也不能老让你给我们家花钱啊,姐夫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你们要是吵架了我可担待不起。” “没事。你姐夫知道,而且他还主动跟我说要我时常过来看看。他还说你们家负担太重了,怕你一个人承受不了。” “怎么承受不了?你还以为我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吗?我早就不是了。”说着,林妙香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这时,林妙峰一眼就瞅到林妙香手里拿着的婴儿背带,心里很是好奇,便开口问道:“你找这个婴儿背带干嘛?”林妙峰依稀记得这个婴儿背带当初还是自己送给刚出生的张元春的,但她从来没见林妙香使用过。 “背小孩咯,要不然还能干嘛?”说到这,林妙香把婴儿背带套在身上试了试,觉得很是满意。“过几天三丫头也上小学了,到时候就可以和她两个姐姐一起好了。四丫头我久送到镇里面的幼儿园,晚上下班的时候我再接回来,跟我一起回家。至于小浑么,就让他陪我上班好了。” 第三十二章 老师 “啊......”林妙峰惊讶地叫了一声。她实在想象不出林妙香带着小孩怎么上班干活。 “你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我已经想好了,我妈年纪大了,不能再让她带小孩了。”林妙香对着镜子比划了一番,觉得还是背在前面比较好。 “我觉得,你是不是考虑把孩子送到爸妈那里,让他们帮着照看一下。反正他们退休了,整天也没什么事情。”林妙峰突然想到了徐婉荣和林玉贤。 “姐,你也真是的。他们没事做你就找点事情给他们啊,再说了,孩子还是爸妈带着的比较好,苦点累点忍一忍就过去了,等孩子们长大就好了。” “我啊,就怕你忍不了。一个人要照顾六个人,还要做饭,还要上班,还要洗衣服......哎,我想想都觉得累得慌。”林妙峰微微地叹了口气。 “那还你,不是我。再说了,元春和惜春也能帮着搭把手,没你想象的那样。对了,那个娇娇去参加什么比赛啊?”林妙香突然想起了魏娇娇。 “街舞比赛。她老师说娇娇跳舞很有天分,尤其是对街舞的理解更是超出了同龄人,所以他说这次让娇娇和另外三个同学一起去西安参加城市街舞大赛,拿不拿名次不重要,就是让孩子们开开眼界,张张见识。”提到魏娇娇,林妙峰总有说不完的话语。 “怎么不拿名次?我觉得娇娇一定能拿到名次。我看娇娇跳舞跳得那么好,肯定是遗传了你的舞蹈基因。你当年跳舞拿了那么多的奖,娇娇怎么......”说到这,林妙香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闭住了嘴巴。 林妙峰淡然一笑,脸上泛出了一丝莫名的神情。她低着头想了一会,话题一转突然问道:“那个,你敢骑摩托车吗?要不我把我的车子留给你,这样你上班就方便了些?” “得,你还是别吧。我可不敢骑那玩意,再说那突突的声音肯定会吵着小浑的。”林妙香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了。 “那你上班怎么办?”林妙峰知道以前都是张龙飞送她上下班的。 “我准备明天去县里,让我爸妈给我买个小三轮,就像大美嫂家的那样。这样我带上两个孩子也方便些。” 林妙峰见妹妹注意已定,便没再多说。她又陪着林妙香闲聊了一会,方才起身离开。 从林妙香家出来,林妙峰直接从张家坑村去往了红舞鞋艺术学校。她刚到学校大门口,孩子们便准时放学了。 今天魏娇娇没有被叶鸣振留下来,而是随着几个女生一起有说有笑地走出了校门。魏娇娇似乎显得格外地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魏娇娇今天突然不要正站在摩托车踏板上了,偏偏要侧身坐在后座上。林妙峰三番五次地告诉她这样坐车子很不安全,但魏娇娇硬是不听,说自己长大了,要像大人那样坐摩托车。 林妙峰实在拗不过她,也就由她去了,只是叮嘱再三,让她抓好自己的衣服。没想到魏娇娇竟然笑嘻嘻地一把搂住了林妙峰柔软的腰肢。 “妈,叶老师今天说了,等我们比完赛,就带着我们好好地在西安游玩一番,把西安的小吃都吃个遍。”魏娇娇把脑袋紧紧地贴在林妙峰的后背上,兴奋地嚷嚷道。 “你个丫头,你是去比赛的还是去玩的呀?” “比赛啊,当然也要玩,我还没去过西安呢。对了,妈,你去过西安吗?”魏娇娇突然话题一转。 林妙峰闻言,身体竟然微微地颤抖了一下。西安,那个让自己伤心欲绝的地方,多少次地出现在她的梦里。 魏娇娇见林妙峰不说话,又张口问道:“妈,你第一次去西安是什么时候啊?那时你几岁啊?” “很早。”林妙峰强压着心头激动的心情,半天方才喃喃地吐出两个字。 “妈,你为什么要陪我去西安啊?其他几个同学的妈妈都没去。她们都说你太宠我了。”魏娇娇撅着小嘴,不停地咕哝道。 “妈妈有时间啊,而且你们叶老师不也说了吗,他一个人照顾不了你们这么都的孩子。况且其他同学的家长都抽不出时间。”林妙峰突然想起前天叶鸣振单独把自己叫到一边,请她陪同自己带着孩子们去西安比赛。 “噢。”魏娇娇轻轻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待林妙峰母女二人回到家中,魏仲生也已经回来了,正眯着眼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魏娇娇一蹦一跳地跑进客厅。她一见到魏仲生便高兴地嚷嚷道:“爸爸,爸爸,我明天要去西安啦。” “噢。”魏仲生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眼睛半点没离开电视画面。 魏娇娇见魏仲生对自己的事情似乎丝毫不感兴趣,顿时扫了兴,咕哝地埋怨了一声,便撅着嘴巴跑上楼去。 林妙峰也拎着小皮包紧接着走了进来。她见魏仲生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这般冷落自己的女儿,心头顿时禁不住一阵懊恼。 林妙峰抬手把小皮包扔在茶几上,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你明天不是要去西安么?我回来陪陪你。”魏仲生淡淡地说道,眼睛依旧没有离开电视画面。 林妙峰知道魏仲生的心思。她轻轻地应了一声,便站起身来,走进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吃过晚饭,林妙峰早早地就让魏娇娇洗完澡上床休息去了。待魏娇娇睡熟后,林妙峰这才轻轻地走下楼来。 魏仲生正在浴室里洗澡。他似乎听见了林妙峰的脚步声,便高声叫道:“老婆,老婆,来给我搓搓背。” 林妙峰停下脚步,眼神幽怨地盯着浴室的房门。她知道魏仲生的心思,心里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魏仲生终于心满意足地裹着浴巾走了出去。林妙峰懒懒地躺在浴缸里,神情一片黯然。 夜深了,林妙峰静静地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她抬眼瞧了一下趴在一边呼呼大睡的魏仲生,满身的肥肉顿时让她觉得非常恶心。 林妙峰实在按捺不住,便轻轻地翻身下床,披了件衣服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户。 夜色正浓,繁星点点,一轮残月孤单单地挂在半空中。林妙香俯身趴在窗沿上,手托着腮,盯着夜空的残月幽幽地出神。 十年了,林妙峰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回到西安,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痛不欲生的地方。那年林妙峰刚满十八岁,豆蔻年华,青春靓丽,正值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更让林妙峰得意的是,自己和舞伴卓一凡双双考入了西安艺术学院的舞蹈专业,到达了人生的顶峰。可就在林妙峰刚到西安艺术学院报到不久,她竟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当她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卓一凡时,那个和自己保持了三年地下恋情的男友竟然矢口否认,说自己每次都做足了安全措施。林妙峰做梦都没想到卓一凡竟然会这般怀疑自己,后来她才知道卓一凡早已经和院长的女儿好上了。 林妙峰顿时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绝望之余,她又做出了一个让她父母绝望的决定:退学。那时的林妙峰只有一句话来回答她的父母,那就是不想读了。从西安回到南安不久,林妙峰就不顾父母的反对,闪电般地嫁给了魏仲生。 想着自己当年和卓一凡一起翩翩起舞的情形,林妙峰禁不住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当年怎么那么傻,轻易地就把自己交给了他。 真的是自己傻么?他不是亲口告诉自己说这辈子会好好疼爱自己的么?他不是也像里的那般山盟海誓么?可是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了呢?男人,男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时,林妙峰的身后传来一阵难听的“噗嗤噗嗤”的声音。她不用回头就知道那肯定是魏仲生睡累了,在努力地翻身。这个和自己同床共枕了十年的男人,自己似乎已然看不透他,不过自己似乎也不需要看透他。她知道魏仲生需要什么,也知道自己需要从魏仲生那里得到什么。这对林妙香来说,已经足够了。 林妙峰又怔怔地出来会神,脑袋里一片胡思乱想。不过想到明天的远行,林妙香最终还是强迫着自己回到床上,好不容易才迷糊了一会。 第二天一早,林妙峰甘刚刚睡醒,正想翻身起床,不想却被魏仲生一把抓住,凶巴巴地摁在了床上。不多会,魏仲生方才作罢,像个死猪般地沉沉睡去。 瞧着自己浑身上下汗涔涔、黏糊糊的模样,林妙峰只好起身走进浴室胡乱冲了个澡。她知道接下来的几天,自己总算能清静些了,这才稍稍舒心了不少。 吃完早饭,林妙峰便拖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行李箱,叫上早已等候在一边的魏娇娇,快步走出了家门。 林妙峰刚把摩托车停放在红舞鞋艺术学校的车棚里,一辆崭新的白色中巴车就驶进了学校的大门。 车门开处,叶鸣振矫健的身影一下子从车上跳了下来,满脸微笑地朝着林妙峰走了过来。 “叶老师好。”魏娇娇见到叶鸣振似乎分外高兴,甜甜地叫了一声。 叶鸣振一身运动装打扮,灰白的套装衬托着英俊的面庞,显得格外地精神。他伸手摸了摸魏娇娇的脑袋,低声询问了几句,便让魏娇娇到车上找个位置坐下。 第三十三章 故地 魏娇娇高兴地跑了过去。林妙峰站在一边,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心里突然涌过了一丝莫名的情绪。当年的卓一凡不正是这副模样么?青春中洋溢着阳刚,坚毅中不乏柔情。 “非常感谢您能来,要不我一个人还真照看不了那么多的孩子。”叶鸣振微笑着说道。他的音域很广,颇富磁性,天然带着一种魔力。 林妙香面带微笑,礼貌性地和叶鸣振寒暄了几句,便把那大大的行李箱塞进了车厢里,扶着车门走进了中巴车。 魏娇娇已经找了个临窗位置坐好了,正和其他几个同学叽叽喳喳个不停。车内还有其他学校的学生,满满当当地坐了一车子的人。林妙峰特意挑了个后排的座位坐了下去。她知道魏娇娇和同学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自己最好还是离她们远点,这样免得孩子们说起话来有所顾忌。 这时,叶鸣振也走上车来。他和几个老师模样的人简单交流了一下,又点了点人数,这才让司机发动车子驶出了校门。 白色的中巴车驶出南安县城,沿着秦岭的盘上公路,一路晃晃悠悠地驶向了西安。孩子们在经历了最初的兴奋后,很快便在车子的摇晃中三三两两地进入了梦乡。 林妙峰轻轻地把脑袋靠在车窗玻璃上,随着车身不时地摇晃着。她觑着眼瞧着车窗外的青山,蓦地想起十年前自己也同样走过这样的山路。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林妙峰猛然想到一句古诗,心头顿时一片黯然。那年去西安艺术学院报到的时候,父亲林玉贤本想亲自送女儿到西安报到。没想到林妙峰却坚决地拒绝了,说自己长大了,需要锻炼一下。林玉贤无奈,只好由她去了。 同样是在中巴车里,同样是在这样的山路上,林妙峰第一次肆无忌惮地依偎在卓一凡的怀里,第一次不用顾忌别人的目光。从南安到西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林妙峰都依偎在卓一凡的怀里,沉浸在无比的甜蜜当中。 这时,一阵噼里啪啦的雨滴砸在了车窗玻璃上,瞬间把林妙峰的思绪拽了回来。山间的天气真是多变,说下就下。可是男人的心也是这样的么?不都说男人是山么?莫非也像这山雨一般,说变就变的么? 想到这,林妙峰禁不住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揉了头了脑门。 “怎么,不舒服么?”叶鸣振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林妙香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林妙香知道自己失态了。她连忙转过头来,冲着叶鸣振笑了一下。 叶鸣振俯身在她身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抬眼瞧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心头一动,便递了一瓶水过来。 “来,喝口水,润润嘴。山路太颠了,很容易晕车的。” 林妙峰伸手接过水,轻声道了声谢谢。“我不晕车,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说着,林妙峰又把目光投向了车窗外面,盯着那无尽的雨幕悠悠地出神。 叶鸣振见林妙峰没有交谈的欲望,便想起身离开。就在起身的瞬间,叶鸣振猛地一眼瞥见了林妙峰微微绽开的内衣,隐隐约约地瞧见了上面印着几排鲜红的牙印。 叶鸣振见状,心头猛地一震。他容不得多想,连忙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他曾隐约地听魏娇娇提起过,说她妈妈曾经也是跳舞出生的,而且舞蹈跳得非常好,多次在市县两级的比赛中得奖。去年招生的时候,叶鸣振也曾见过魏仲生,对他的心宽体胖印象很深。凭着直觉,叶鸣振就觉得林妙峰的婚姻肯定不比寻常。 远远地就能望见西安那标志性的钟楼了。几个眼尖的学生突然高兴地欢呼起来,顿时引起了其他同学的兴趣,纷纷从昏昏欲睡中回过神来,不停地东张西望,七嘴八舌地说笑起来。 瞧着眼前这群孩子们的兴奋劲,林妙峰心头却是五味杂陈。当年自己初见这座钟楼的时候,不也真是这副模样么?那时候的无忧无虑,天真无邪,仿佛全世界都是自己的一般。 这时,叶鸣振从前排座位上蓦地站起身来。他转过身来,左手轻轻地搭在座椅的靠背上,面带微笑,一脸温情。“同学们,同学们,我们待会就要到西安了。西安是个大城市,人多车多宝贝多。同学们待会下车后,一定要紧跟着队伍,千万不能掉队。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老师和家长说,我们一定会尽量满足你们的。大家说好不好?” 车内的参赛学生们齐声地应了声,便又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他们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伸首引颈,瞧着车窗外的街景议论个不停。 叶鸣振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泛出一丝担忧的神色。他稍稍思索了一下,便和其他几个老师小声地交流了一下,随即便从包里取出一面小红旗朝着车后面走了过来。 “娇娇妈,这个给你。待会下车的时候就麻烦你举着这面旗子,这样孩子们就知道我们在哪儿了。”说着,叶鸣振把手里的小红旗递给了林妙峰。 林妙峰赶紧伸手接着,莫名其妙地笑着说道:“叶老师您放心,旗在人在,人在旗在。”说完,林妙峰立即就有点后悔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说话还这么幼稚唐突。她那白皙的脸颊上顿时划过一丝红晕。 叶鸣振似乎没有注意到林妙峰的异样。他微微一笑,又把一些注意事项跟林妙峰交待了一下,便走回了座位。 林妙峰展开小红旗一看,心头顿时一阵激动。小红旗上印着几个楷书大字很是显眼:南安街舞联盟。瞧着这几个字,林妙峰就知道叶鸣振和其他几个舞蹈老师的志向不小,心底不由得暗暗钦佩起来。 没过多久,中巴车便晃悠悠地驶进了一处偏僻的院落里。大家下车后便依次排好队,由一位老师领着朝住宿的宾馆走去。林妙香举着小红旗紧紧地跟在学生队伍边上,手里还要推着那个大大的行李箱,显得很是吃力。 叶鸣振也挎着大包小包,跑前跑后忙活个不停。这时,他一眼瞅见林妙峰费力地推着行李箱,满头大汗,便连忙跑上前去。 “娇娇妈,我来帮你拿箱子吧。”说着,叶鸣振便伸手扶着行李箱的拉杆。 “不了,谢......”林妙峰还没把话说完,便闪电般地缩回了手。原来叶鸣振搭着行李箱拉杆的时候,刚好握住了林妙峰那柔软的小手。林妙峰陡然间觉得一股异样的暖流直透手背,引得心头一阵发颤。她急忙抽回了右手,脸上泛过了一丝红晕。 叶鸣振微微一笑,便推着行李箱往前走去。林妙峰左右瞧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抿了抿嘴唇,讪讪地举着小红旗,随着队伍往前走去。 住宿的宾馆很快就到了。行进的队伍在一栋黄色的二层小楼前面停了下来。叶鸣振招呼着大家在树荫下歇歇,自己则麻溜地跑进了宾馆里。 不多会,一个宾馆工作人员便跟着叶鸣振走了出来。她扫视了一下人群,便把手里的一张纸条递给了叶鸣振。叶鸣振接过纸条,稍稍看了一眼,便拍手招呼着大家过来分配房间。 林妙峰被分配到了208房间,和魏娇娇以及另外两个女生住在了一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林妙峰特意侧耳听了叶鸣振住的房间。209,那不正是在自己的隔壁么?怎么这么巧? 推开208的房门,魏娇娇便嚷嚷着累死了,一下子趴在床上哼哼个不停。另外两个女生则稍稍收敛了一些,没有大声嚷嚷,但也是怨声不断。 房间不大,简单干净,给人一种异常温馨的感觉。林妙峰打开了吊扇,随即又走到窗户边上,伸手拉开了窗帘,推开窗户换换气。 这时,林妙峰才发现宾馆竟然离西安艺术学院不远。站在窗户边上就能望见“西安艺术学院”那几个鎏金大字。林妙峰心头一动,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浑然不是滋味。 午饭也是由宾馆统一安排的。一行人被分在两个大桌子上就餐,菜品丰富,分量十足。众人都吃得兴高采烈,心满意足,唯有林妙峰默然不语,心事重重。叶鸣振竟然又和自己分在了一起,而且还紧挨着自己的座位。这样一来,林妙峰吃个饭都不敢过分声张,全程低着头,胡乱地扒拉几口就算了事了。 下午是自由活动的时间,权当给参赛的孩子们放松一下身心。魏娇娇非得缠着林妙峰待她出去转转,看看西安街头的风景。林妙峰实在拗不过她,便硬着头皮跟叶鸣振打了声招呼,这才带着魏娇娇和另外两个女孩出门去了。 刚走出宾馆的大门,三个小女孩就现出了“原形”。她们仨东瞅瞅西望望,叽叽喳喳地说笑个不停,愣是把林妙峰撇在了一边。林妙峰只好紧紧地跟在她们身后,时不时地提醒着她们注意身边往来飞驰的车辆。 前面就是西安艺术学院了。十年了,学院早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了。林妙峰抬眼瞧着学院那些花花绿绿的建筑,心里蓦地泛起了一阵感慨。 第三十四章 往事 “妈妈,看,那就是西安艺术学院。”这时,走在前面的魏娇娇突然回过头来,冲着林妙峰高兴地叫着。 林妙峰微微一笑,脸上放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她轻轻地点了下头,张眼瞧着前方。一晃十年,恍如隔世,只是隐藏在林妙峰内心深处的秘密却是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惹得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一阵烦躁。 “妈妈,叶老师说将来就让我们来报考这个学校。他说这个学校的舞蹈专业很厉害,都是高手,一般人根本考不进去。”说完,也不待林妙峰搭话,仨个小女孩便一窝蜂地往前方跑去。 这时,一个年轻的男子迎面走了过来。瘦削的脸庞,飘逸的长发搭配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很是惹眼。男子眼睛细长,飘逸灵动,很像弟弟林飞凌的眼睛。林妙峰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她很快就失望了。 林妙峰已经有两年没见着弟弟林飞凌了,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眼前的这个青年男子根本就不是林飞凌。弟弟到底去哪儿了呢?明明知道林飞凌就在西安,可就是找不见他人影。林飞凌失去消息后,张龙飞带着老丈人林玉贤到西安整整寻了一个礼拜,找遍了西安的大街小巷,硬是没有发现林飞凌的一点踪迹。林玉贤本想着去派出所报个人口失踪,可是当班的民警看着林玉贤手里的信件,说林飞凌是主动和家里断绝了联系,不能当做人口失踪案件处理。 “妈,你干嘛呢?哎,真让人不省心,走个路都那么地费劲。你快点儿......”这时,魏娇娇的叫喊声打断了林妙峰的思绪。她慌里慌张地应了一声,便紧忙紧地跟了上去。 整个下午,仨小女孩都兴奋至极。看着什么都觉得新奇,瞧着什么都觉得好玩,就这样她们一路玩玩闹闹,吃吃喝喝,愣是花光了林妙峰口袋里所有的零钱。只是待她们傍晚回到宾馆时,魏娇娇才开始后悔起来,嚷嚷着说自己下午走得路太多了,脚踝都酸得不行了。另外俩小女孩也是直呼腰酸背痛,索性连晚饭也不吃了,洗完澡就上床睡觉了。 林妙峰也累得是两腿发涨,心慌意乱。她待女孩们都上床歇息后,方才走进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待她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林妙峰发现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仨个女孩窝在一张床上,并排躺在一起,都已经甜甜地进入了梦乡。林妙香怜爱地看了一眼魏娇娇,方才悠悠地走到窗户边上,盯着不远处的西安艺术学院出神。 “咚咚咚......”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突然从门口处传来过来。林妙峰生怕敲门声会惊醒孩子们,便急忙跑了过去,伸手来开了房门。 叶鸣振身着一身白色的运动短裤,满脸笑容地立在房门口。“你好,娇娇妈,今晚怎么没带孩子们去吃晚饭啊?” “哦,孩子们刚到大城市,什么都觉得新奇,我就带她们去玩了会。孩子们玩了一下午,都累得不行了,回来洗完澡就睡着了。”说到这,林妙峰这才意识到自己也刚刚洗完澡,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林妙香白里通红的脸颊顿时泛起阵阵红晕,下意识地裹紧了浴巾。只是这样一来,林妙峰曼妙的身材更显得多姿了。 叶鸣振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林妙峰的异样,显得异样地轻松。他淡淡一笑,望着林妙峰的如花美靥,轻声说道:“你不是也没吃饭吗?要不我待会带你出去随便吃点东西好了,明天有好多事要做呢。” 林妙峰显然没意识到叶鸣振会突然邀请自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尴尬地笑了一下,随即便低声说道:“孩子们都睡着了,我不能离开。” “没事,这儿安全的很,再说不还有其他老师在么?”叶鸣振似乎并没有放弃。 林妙峰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摇了摇头。“那个娇娇若是醒了见不到我会着急的。那个,谢谢你啊,叶老师。” 叶鸣振见林妙峰这般说,便没再强求。他又简单地和她交流了几句,方才潇洒地转身离去。 林妙峰返身关上房门,背靠着房门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她抬手捋了捋耳畔的碎发,这才发现自己的耳根滚烫不已。林妙峰顿时脸上一阵燥热,心底不由得暗暗责备起自己来。刚刚叶鸣振开口邀请自己时,林妙峰的第一反应是偷偷地窃喜,暗自得意。她没想到叶鸣振这样的小伙会主动邀请自己,差一点就要答应他了。可是想到自己十多年来从未跟陌生的异性一起吃过晚饭,林妙香还是下意识地拒绝了。 林妙峰咬了咬嘴唇,心里突然莫名地“砰砰”地跳了起来。过了一会,她方才鬼使神差般地转身走进浴室,怔怔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张俊美的脸庞若隐若现地显现在镜子里,精致的瓜子脸从额头自然过渡到下巴,形成了优美的轮廓,搭配着浓密的大波浪发型,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莫名的魅力。大大的丹凤眼,星眸点点,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顾盼生辉。嫩白的脸颊上泛出一层粉色的红晕,小巧可爱的鼻子恰似玲珑雕刻而成,圆润而又高雅,稍稍前倾的鼻尖又彰显出丝丝可爱。两片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翘,活像个刚刚熟透的红樱桃,洋溢着青春的味道。那双密而不浓的柳叶状秀眉特别地引人注目,弯而不曲,眉宇间自然地透露出成熟女性特有的气息。 从自己记事的时候开始,林妙峰就一直听到别人夸奖自己和妹妹长得出众水灵,可她自己却从没觉得自己长得漂亮。直到她遇到了舞伴卓一凡,才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些自信。可是就这么一点自信,却很快被卓一凡的背叛击得粉碎。十年前从西安回来的时候,林妙峰在车上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要相信男人了。 可是慢慢地,林妙峰的想法慢慢地由不相信男人变成了不相信自己,逐渐固步自封起来,最终导致连自己的妹夫张龙飞也对自己颇有成见。但对于这些,林妙峰懒得解释,也不想去解释。 林妙峰抬起洁白的手臂,纤细笔直的手指轻轻地抚弄着自己的脸颊。她的心头顿时荡漾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很快就传递到了全身上下。柔软的手指划过脸颊,划过颈部,划过了深深的锁骨。林妙峰心头一动,手指轻扬,裹在胸口的浴巾悠悠地滑了下去。 林妙峰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这般地美丽,这般地完美。想到这般完美无瑕的身体在魏仲生的一堆肥肉下挣扎了十年,林妙香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心里十分地不甘。 这一夜,林妙峰做了一个梦,一个自己从未做过的梦,一个让自己都倍感羞耻却又莫名兴奋的梦。 第二天一早,林妙峰早早就起床了。她按照昨天叶鸣振的吩咐,把孩子们逐个唤醒了。 魏娇娇似乎还没睡够,嘟囔着嘴说什么也不愿意起床。直到林妙峰说再不起来比赛就要迟到了,方才唬得她赶紧穿好了衣服。 在宾馆的食堂简单地吃完了早餐,一行人便排成整齐的队伍,沿着大街往不远处的西安艺术会展中心走去。 远远地就能望西安艺术会展中心那标志性的倒梯形幕墙建筑了。十年前,林妙峰离开西安的时候,艺术会展中心才刚刚奠基结束,破土动工。十年过去了,艺术会展中心已经变成了整个西部地区的艺术集散地。 艺术会展中心前面的广场上彩旗招展,人头攒动。震天响的音乐声时时地挑拨人们躁动的神经,让人们很快就进入了一张异常亢奋的状态。红黄橙绿四只巨大的氢气球悠悠地飘荡在广场四周的上空,在朝阳的掩映下,显得分外绚丽夺目。一条宽大的红布条幅横挂在广场的入口:热烈欢迎五湖四海的少年舞林高手。横幅的左右还悬挂着一副对联: 尖尖小荷娉婷春色无限 翩翩彩蝶飞舞风华绝代 “南安街舞联盟”的孩子们似乎也被广场上的气氛感染了。有几个孩子情不自禁地随着音乐的鼓点扭动了起来,兴奋之情洋溢在脸上。 林妙香高高地举着小红旗,红旗迎风飘扬,很是显眼。叶鸣振抱着厚厚的一摞报名单,急匆匆地往大会报到处走去。其他的几个老师则分散站开,位于孩子们的前后左右,防止个别孩子一激动会到处乱跑。 这时,广场边上的人群中爆发出了阵阵喝彩声。一个青年男子正在人群中央卖力地扭动着身体,疯狂的甩手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林妙峰盯着那个男子的动作端详了半天,突然脸色一红,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倒是广场另外一侧的一个少女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个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紧身的黑色衬衫,搭配着宽松的军绿色马裤,一双白色的球鞋在眼花缭乱的舞步中翻转腾挪,尽显活力。 林妙峰知道这些人都是热爱街舞的忠实“舞民”,痴迷舞蹈,忠贞不二。他们往往都会以这种“以舞会友”的方式来寻找志同道合的舞伴。 第三十五章 算命 按照大赛组委会的安排,第一天主要以参赛选手报备编舞和熟悉场地为主,并没有安排比赛项目。林妙峰把孩子们安全护送到会场后,觉得无事可做,便在会场四周闲逛了起来。 会展中心的大堂里宽敞明亮,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赛事简介的巨幅海报。林妙峰在大堂里慢慢地踱着脚步,不时地抬眼瞧着墙壁上的照片。 这时,林妙峰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眼发直,目光死死地盯着墙壁上的一副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已经发福的中年男人。他身着黑色的西装,梳着标准的七分头,眼角含笑,目光深邃,一副标准的斯文人模样。 林妙峰的心头突然涌过一丝悲愤。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十年间他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西安艺术学院的副院长,专职教授,本次大赛评委会的主任委员。想到自己这十年来受到的委屈,再看着卓一凡如今的风光,林妙峰的眼泪顿时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当年离开西安时,林妙峰从没想过将来有一天还能碰到卓一凡。她内心深处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再看到卓一凡,可如今他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若是自己事先知道这个比赛有卓一凡参加的,林妙峰说什么也不会来的。 林妙峰怅然若失地走出了会展中心的大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广场上聚集的人群更多了。各色人等、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有说有笑,时不时地爆发出阵阵笑声。笑声夹杂着广场上空翻滚的音乐声,惹得林妙峰一阵心烦意乱。 林妙峰难掩心头的悲伤,此时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地待上一会。她快步地穿过广场,沿着大街边上的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往前方走去。 前方是个十字路口,各有一条道路通向东西两侧。林妙峰四下张望了一眼,见西侧的路上比较安静,便抬脚走了过去。路边有座小公园,稍不注意路人很难发现它的存在。林妙峰估摸着里面应该是个安静的所在,便转身走了进去。 公园很小,但有山有水有树林。造型独特的假山上爬满了常青藤,绿意盎然。池塘里的荷叶舒舒展展,安静地立在水面上,倒是有几朵不安分的荷花,向人们炫耀着自己的通体洁白。池塘边上的一大片槐树林边上,几个上了年纪的人正在含糊不清地交谈着什么。 林妙峰停下脚步,抬眼四下张望了一番,便举步往池塘边上的一座八宝凉亭走了过去。林妙峰本以为凉亭里没人,没想到走过去才发现凉亭的角落里竟然端坐着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林妙峰见老者眼睛微闭,神态安详,估计也是寻求安静的人,便在凉亭边上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林妙峰静静地坐在木椅上,盯着池塘的一泓绿水幽幽地想着心事。她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女儿魏娇娇才是最可怜的。从小到大,魏仲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不大乐意陪着魏娇娇玩。哪怕是逢着魏娇娇生日的时候,魏仲生似乎也并不是怎么放在心上。对于林妙峰来说,她也不想要求魏仲生做到位,但对于魏娇娇来说,却总是在母亲面前诉说父亲的不是,说他不如小姨夫张龙飞那般喜欢亲近小孩。 “闺女......”正思忖间,林妙峰蓦地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慈祥柔和的声音。她抬眼循声望去,却见刚才的那个老者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咪咪带笑地望着自己。出于礼貌,林妙峰冲着老者微微地点了下头。 “闺女,我看你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呢?”老者的声音柔和,却又带着一股莫名的穿透力。 林妙峰素来不善于跟别人敞开心扉,轻言心事。她本能地摇了摇头,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盯着池塘里那些惹眼的荷花。 “闺女,你不是本地人吧?”老者似乎并不在意林妙峰的神情,依旧慢声细语地问道。 林妙峰感觉眼前的这个老人慈眉善目,并无恶意,便勉强一笑,低声回了一句不是。 “第一次来西安吗?” “不是。” “闺女,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老者突然话题一转。 “什么话?好话么?”林妙峰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老者挺有意思的,便笑着问道。 “你觉得是好话还是坏话呢?”老者眯着眼,脸上泛出一股莫名的神情。 林妙峰闻言,心头顿时一凛。“大爷,您有话就直说吧。好话坏话我自己分得清。” “闺女,我一生阅人无数,替人解忧,但是像你这般面相的我却还是很少遇到的。” “大爷,您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啊?”林妙峰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啊,教了一辈子的语文。退休后我就帮人看看前程,问问吉凶。”老者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悠闲自得。 “噢。”林妙峰轻轻地应了一声。因为自己父亲的缘故,林妙峰素来对从事老师这一职业的人都很尊重,颇有好感。 “闺女,不瞒你说,你的面相生得千娇百媚,很有富贵气息,但若是依我看来,却未必尽然。” “大爷,这个怎么说?”林妙峰似乎有了些兴致,歪着头认真地听着老者说话。 “凡看相者,不外乎一面一相。相由心生,面依骨成;读心识相,摸骨辨人。大凡心生恶念、贪欲满怀之人,或是目光短小,尖嘴猴嘴,或是肥头大耳,巨腹便便,抑或是整日里愁眉不展,遇人便长吁短叹,逢事则怨天怨地。凡此类之人,或者短命,或者长寿。短命者为下辈子早点重新做人,长寿者为下辈子没法再次做人。” “大爷,您说的这是哪跟哪啊?我怎么一定都听不明白呢。”林妙峰被眼前的这位老者半文不白的言语绕得晕头转向,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头。 老者微微一笑,神神秘秘地说道:“你听不明白就对了。闺女,我要没说错的话,你这辈子都会为情所困的。” “大爷,您说啥呢?我有老公有女儿的,哪有什么为情所困呢?”林妙峰嘴上说着,心里却砰砰地打起鼓来。 “闺女,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住我。你面呈富贵之色却有幽怨之气,相有柔美之情却显纠结之色。闺女,你和你老公的生活不尽如意吧?” “哪有?大爷,你别瞎说。”林妙峰淡淡地回了一句。 “闺女,依我看,你今年命犯桃花,情非得已。不出俩月,最多半年,你就会堕入情劫之中。”老者的语气突然变得玄乎起来。 “什么情劫?” “劫数,劫难,你因情而犯的错误。若是任由它发生,你可能都会有性命之虞啊。”说到这,老者还禁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会呢?”林妙峰突然觉得这个老者在胡说八道。 “怎么会?闺女,别看你眼睛很大,但你的格局很小。依我看,你从来不会主动和陌生接触,即使是你喜欢的事情,你也不会主动去做的。你的性格决定了你的命运,你只能在你身边的人群中做出选择,或者说你根本没得选择。” 林妙峰闻言,心里微微咯噔一下。是啊,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为自己选择过,似乎都是别人替自己选择的。那年自己刚进舞蹈培训班,卓一凡当晚就告诉她说自己喜欢她。当卓一凡拉着她走向更衣间时,她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卓一凡告诉她要她离自己远点时,她也只是默默地接受了。即使是自己唯一的一次选择,决定嫁给魏仲生,那也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这,林妙峰逐渐皱紧了眉头,脸色一片黯淡。旁边的老者见了,却又连声说道:“闺女,你可否把你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告诉我,我来替你仔细瞧瞧。” 林妙峰脑地一片空白,神色木然地告诉了他自己的生日和名字。老者听了,便微微闭上了眼睛,略显苍白的手指头互相乱掐一起,方才开口说道:“闺女啊,你的名字是谁起的啊?” “我爸啊。” “哎,你爸怎么能给你起这样的名字呢?”老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我的名字怎么啦?”林妙峰的好奇心顿时又被勾引起来了。 “你上午出生,阳气不足,五行缺土,命犯行煞。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是立于山峰之上呢?妙峰本是好名字,但和林姓相配,却是大忌啊。” “啊......”林妙峰不由得惊讶地叫了一声。 老者见状,便紧接着说道:“人的名字和人的一生运势息息相关,好名字可以保其一生平安,顺风顺水;差名字则会让人的运势越来越差,直到最后不可自拔。闺女,你若不信,你可以把你兄弟姐妹的名字一并说来我听听。” 林妙峰似乎被老者的话唬住了,机械地把林飞凌和林妙香的名字说来出来。老者一听,顿时眉头一展,瞪大眼睛说道:“闺女,不好啊。你的弟弟和妹妹的名字都不好啊。” “怎么不好啦?”林妙峰赶紧问道。 “林飞凌,林飞凌,飞了。你的弟弟若是在家,肯定麻烦不断;你的弟弟若是外出,估计就没信了。还有你的妹妹,妙香,妙香,莫非你的妹妹注定要与青灯香烛为伴么?” 第三十六章 赴赛 林妙峰的脸色顿时大变,急忙把林飞凌失踪的事情和张龙飞意外身亡的事情告诉了老者。老者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神情甚是得意。 “你看,我没说错吧。还有你的妹夫,张龙飞是吧?龙飞龙飞,如果是龙,他就得飞走;如果是虫,那又怎么能叫龙呢?” 林妙峰彻底地被惊住了。她手足无措地呆坐在椅子上,神情一片茫然,喃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旁边的老者见林妙峰这般模样,眼睛里顿时泛出一丝诡谲的神情。“闺女,你别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闺女,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瞧瞧。” “怎么瞧?”林妙峰似乎已经乱了方寸,喃喃地应了一声。 “摸骨。” “摸骨?”林妙峰一头雾水,很是纳闷。 “是的,摸骨。长相再好,终究是外面的一具好皮囊。人的运势劫数全都在看不见的骨骼上。只要通过摸骨,才能看清前程,逢凶化吉。那个,你把你的手递给我来看看。” “噢......”林妙峰木然地应了一声,便把自己的右手递了过去。 “男左女右。”老者提醒着道。 林妙峰只好起身往老者边上坐近了些,侧身正对着老者,把自己的左手递了过去。 老者伸手握住林妙峰那柔软无比的左右,翻来覆去看了好些遍,又仔细地摩挲了一番,方才悠悠地说道:“闺女,你的手看起来纤细,摸起来柔软,但是骨节之间的缝隙很大,而且骨面粗糙不平整,这就暗示着你的一生将会是非常的坎坷。”说着,老者又把林妙峰你柔软无比的左手紧紧地握在手心,来回地摩挲个不停,眼睛里泛出了一丝贪婪。 林妙峰显然没注意到老者的异常,心里嘀咕个不停。她茫然无措地问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老者微微一笑,眯着眼睛说道:“闺女,你天庭饱满但有晦暗之色,地阁方圆却又略显差池,人中倒是完美,却又有点凹陷。这样,你坐近些,我来摸摸摸的颅骨。都说女人的颧骨高,杀夫不用刀。你的颧骨虽然不高,但看着似乎不平整。” 林妙峰不由自主地又往老者边上坐近了些。老者连忙撇开林妙峰的左手,张开粗糙无比的双手,颤抖着捧住了林妙峰那柔软白皙的脸蛋。 “闺女,你把眼睛闭上,这样我才好给你瞧瞧。”老者的声音略显得有些激动,微微有些颤抖。 林妙峰也没有多想,依言闭上了眼睛,任由老人那双粗糙的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来回摩挲个不停。 这时,林妙峰突然感觉到有阵阵的热气喷到了自己的胸口处,那双粗糙的双手已经沿着自己的脖颈滑落到锁骨处,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锁骨窝。林妙峰顿时心头一惊,连声问道:“大爷,好了么?” “快了,快了,莫急,莫急。”老人的声音里明显充满着亢奋。 林妙峰感觉那双粗糙的大手在自己的锁骨处摩挲了好久,似乎还有意无意地拉扯了一下自己内衣的肩带,好似要顺着自己的内衣滑下去。这就让林妙峰感觉很不舒服,便连忙开口说道:“大爷,好了么?” “好了,好了。” 林妙峰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时她才发现眼前的老者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两眼放光,满面通红,呼吸急促。 林妙峰也没有多想,便低声问道:“大爷,你摸出来了什么没?” “摸出来了,摸出来了。”老人似乎难抑心头的兴奋,喜笑颜开地应道。 “怎么说?” 老人似乎顿了顿神色,过了好一会方才缓声说道:“闺女,你的骨骼不同常人,很是独特。你这是天命,只有天知道呢,我一时半会也跟你说不清楚。要不这样,闺女,你明天到我家来,我给你再仔细瞧瞧。” “明天不行,明天我女儿要比赛。”林妙峰连忙一口拒绝道。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老者似乎并不甘心。 “我......”林妙峰稍稍犹豫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已经离开会展中心很久了,不知道魏娇娇她们是否已经忙完了。她连忙站起身来,对着老者说道:“大爷,我得走了,我还有事。” “哎,闺女,我还没跟你说完呢。”老者笑着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林妙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凉亭。待她刚走到小公园门口时,一个环卫工人模样的老年妇女拦住了林妙峰。 “哎,闺女,你等等。” “怎么啦?有事吗?”林妙峰急忙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那个环卫工人。 “闺女,刚刚那个老头是不是给你算命来着的?还给你摸骨了吧?”环卫工人神神秘秘地问道。 林妙峰稍稍犹豫了一下,过了一会方才轻轻地点了下头。 “哎呦,闺女,你被他骗了。他就是一个老人渣,专门在这挑你这样漂亮的女孩下手。他整天没事就在这附近转悠,胡说八道一通,骗得那些年轻无知的女孩子团团转,被警察抓过好多次呢,就是死性不改,老人渣。闺女,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傻呢?这个都分不清楚呢?”那个妇女不由得埋怨道。 “啊......”听她这么一说,林妙峰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个老头的举动多么地龌龊不堪,一股无比的羞耻肮脏感顿时涌上心头。 “我说闺女,下次出门可一定得小心点。现在坏人太多了,凡事可得多留个心眼。”说着,那个环卫工人摇了摇头,径自走开了。 林妙峰顿时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汹涌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她的心头一片悲哀,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尽遇着些人渣败类。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丑陋的八宝凉亭,心里恨不得它立马从自己眼前消失,化为灰烬。 林妙峰怀着一股羞愤的心情茫然地走回了西安艺术会展中心。她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啦?为什么会有这么些人存在?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来欺负自己,欺骗自己?难道自己真的就是天生命苦么?自己本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待一下,却没想到竟然遭受到如此的奇耻大辱,看来西安真的是自己的霉运之地。 莫名其妙地被人猥亵一通,这让林妙峰心头的羞愤久久难以消逝。走进了会展中心的大堂,林妙峰依旧觉得心里阵阵恶心,便连忙走进洗手间,接连用清水洗了三遍脸,方才觉得清醒了许多。 过来许久,林妙峰刚才缓缓地走出洗手间,回到了大赛的会场。会场里稀稀拉拉地坐着些陪护的家长和几个工作人员,显得很是冷清。倒是舞台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一群身着鲜艳的小孩在舞台上蹦来蹦去,手舞足蹈。 魏娇娇和她的同学也身在其中,神情专注地演练着舞蹈套路。叶鸣振前后左右不停地往来穿梭,纠正着孩子们的舞蹈动作。台上的每个选手似乎都很注重熟悉比赛场地这一环节,争分夺秒地在舞台上忘情地排练着。 林妙峰找了个偏僻的座位坐了下来。她双手抱胸,神情默然,静静地盯着魏娇娇和叶鸣振的身影幽幽地出神。 上午的排练很快就结束了。中午时分,“南安街舞联盟”一行人回到宾馆,聚在一起吃完了午饭,又在宾馆休息了三个时辰。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叶鸣振又带着参赛的选手们去了西安艺术会展中心,一直到天色渐晚方才回来。 第二天就是正式比赛的日子了。魏娇娇和其他俩女孩早早就上床躺着,没多久就甜甜地进入了梦乡。林妙峰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着卓一凡的模样,十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十年后春风得意的模样。两个身形不停地交替出现,惹得林妙峰满腔愁绪,一夜未眠。 早上起床,林妙峰感觉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提不起一丝的精神。因为今天正式开始比赛,魏娇娇和同学们都显得非常兴奋,叽叽喳喳地相互说个不停,丝毫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异样。倒是叶鸣振时不时地偷眼瞟着林妙峰,脸上闪现出一丝莫名的神情。 可能是因为正式比赛的缘故,会展中心前的广场上比昨天更热闹了。广场上除了众多的“舞林高手”聚集外,今天还多了些形色匆匆的贩夫走卒。他们似乎有着永远用不完的精力,逢人便口舌如簧地兜售着白毛巾以及众多的赛事纪念品。更有甚者,有些人似乎是倒票的黄牛,神秘兮兮地穿行在人群中,时不时地跟身边的人搭讪几句,随即便快步离开,消失在人群之中。 待魏娇娇一行选手欢天喜地地走入后台后,林妙峰便转身独自回到了演播大厅。第一天的比赛是指定曲目的集体街舞,舞台的造型设计得很是新颖,别具一格。别致的U型舞台把观众席一分为三,连着长长的通道直通后台。通道两侧布满了五颜六色的灯带,随着音乐的节奏发出片片绚丽的光芒。U型台的正前方是椭圆形的平台,那才是选手们显山露水的地方。平台通体由实木地板铺就,简洁而又不失时尚。打过蜡的地板在射灯耀眼的光线中显得熠熠生辉,仿佛在召唤着那些青春年少的“舞林高手”们。 第三十七章 高手 舞台的正前方摆放着六张黑色的旋转高脚椅。椅子边上各有一小方桌,依次排开。桌子上除了些寻常的水杯和插花外,还各自摆放着金色铭牌,上面标识着人名。林妙峰定睛一看,一眼就瞧见了卓一凡的名字。她知道那儿就是比赛的评委席,正是那个让自己朝思暮想却又恨之入骨的那个人的所在。 林妙峰四下张望了一番,挑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了下来。叶鸣振之前告诉她,因为她不是指导老师的缘故,林妙峰可以先回宾馆歇息,随便四处转转,也可以在比赛现场观看比赛,只要在比赛结束后来接孩子回去就可以了。 林妙峰决定留在现场观看比赛。她本来就对舞蹈着迷,跳得一身好舞。虽然她已经远离舞台多年,但一看到熟悉的舞台,她的心中还是禁不住阵阵热血涌动。更何况,林妙峰想亲眼看一下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亲眼看看他多年未见的模样。 不多会,演播大厅里就座无虚席,人满为患了。吵嚷嚷的喧嚣夹着着漫天的音乐声,扰得林妙峰一阵头晕目眩。她只好微微闭上眼睛,抬手轻轻揉着太阳穴,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这时,舞台上的音乐突然变得悠轻松起来,台下的观众也都很自觉地闭上了嘴巴,演播大厅里顿时弥漫着一种欢快的气氛。林妙峰知道比赛快要开始了,便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就在这时,林妙峰一眼就瞅见了卓一凡西装革履地从U型台上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另外五个赛事评为,不停地冲着观众席挥手致意,引得台下发出阵阵掌声。卓一凡戴了副黑框近视眼睛,梳着一丝不苟的七分头,俨然一副学者型的领导模样。 待卓一凡在评委席落座后,林妙峰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泛起了阵阵嘀咕。她记得自己当年离开的时候,卓一凡似乎并没有眼睛近视,莫非这些年过来,他的视力就退化了么?像他这样薄情寡义的负心人,根本就不会在乎别人的想法感受,视力模糊也是理所应当的。他压根就不配拥有一双明亮清晰的眼睛。 想到这,林妙峰不由得暗自嗤笑了一声。自己这时在诅咒卓一凡么?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么多年来,她似乎并不是特别地怨恨卓一凡。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似乎也从未想过。或许她潜意识里就已经认命了,认为自己只能过这样的日子。 舞台上青春靓丽的主持人说得天花乱坠,激情四溢,但林妙峰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卓一凡的背影上,落在了他的一举一动上,时时刻刻地把他和记忆中的卓一凡处处对比。对比着身形,对比着发型,对比着嗓音,对比着她所能想到的一切。林妙峰不知不觉间便陷入了无尽的幻想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直到耳边突然传来主持人那“欢迎南安街舞联盟的选手们”的话语时,林妙峰才蓦地回过神来。她不由得暗暗责备自己,恼怒自己怎么这般地不争气。自己不应该对卓一凡深恶痛绝,很得咬牙切齿么? 思忖间,魏娇娇已经和南安街舞联盟的伙伴们踩着音乐的节奏,欢快地蹦到了舞台正中央。林妙峰这才稍稍定了定心神,把目光移到了舞台上去了。 魏娇娇一袭绿衣,梳着高高的马尾,显得活力十足,分外惹眼。她皎然地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侧脸扬颈,似在眺望,又似在思考。身后的小伙伴们或坐或立,或满脸微笑,或眉头轻锁,不一而足。蓦地,舞台上灯光互转,音乐声平地而起,比赛正式开始了。 音乐声或平或缓,鼓点节奏或明或快,舞台上也是人影晃动,色彩交替。整齐划一的舞蹈动作,颇具新意的肢体语言,引得台下的观众阵阵叫好,吆喝不止。魏娇娇作为领舞,颇有灵性的舞姿更是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 这时,音乐声突然一变,呕哑嘲哳,全然不似之前的明快。舞台上顿时变得阴云密布,山雨欲来。随着一声炸响,舞台上的舞者全都轰然倒下,卧地不起。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仿佛从天际划空而来,掠过舞台,惊醒了蜷缩成一团的众人。这时,魏娇娇平张双臂,缓缓而起。随着悠扬的小提琴声,或左或右,或前或后,似在寻找,又似在探索,仿佛一个孤独又不屈的灵魂在探寻着光明的所在。小提琴声越来越急,隐隐地有了种压迫感。魏娇娇那较小柔弱的身影也随着宛如暴风骤雨般的节奏急速地旋转着,似乎在努力地与命运抗争。渐渐地,舞台上只剩下一团绿影在飞速地膨胀,慢慢地把越来越急,越来越远的小提琴声拽了回来,恢复了之前的节奏。原本蜷缩不起的众人也都相继站了起来,或面带惶恐,或面带诧异,或面带微笑。 这时,小提琴弦声猛地降调,变得哀怨起来。如幽如诉的音乐声时时拨弄着人们内心深处最为隐秘的部分。果然,那原本急速旋转的绿影也渐渐地慢了下来,直到软软地瘫倒在舞台上。众多的舞者随即从四面八方地围了过来,忘情地扭动着身体,似在呼唤,又似在感恩。随着一阵欢快明亮的曳步,各色的帆布鞋上下飞舞,闪转腾挪,让人一阵眼花缭乱。慢慢地,魏娇娇的绿色身影也慢慢地动了起来。一通娴熟的地板舞之后,舞台上的众多舞者终于找回了昔日的欢乐。在魏娇娇的带领下,最终以一阵忽明忽暗的锁舞结束了舞蹈。 台下的观众顿时沸腾了。他们全都站起身来使劲地挥舞着手里的白毛巾,大声地吆喝不止。卓一凡似乎也被舞台上这群小舞者精致的舞姿所感染,面露笑容,轻轻地拍着手掌。 魏娇娇和其他几个小伙伴都面色潮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们似乎也被台下观众的热情所感染,兴奋得大喊大叫,全然不顾发梢上不停滴落的汗珠。 林妙峰见魏娇娇把这首《绿野寻踪》演绎得如此到位,心里也非常的高兴。她不停地拍着手掌,眼角禁不住渗出了一丝泪花。 接下来的时间里,林妙峰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舞台之上,再也没空去想卓一凡了。她觉得和魏娇娇相比较,卓一凡简直就不值一提。她的心底甚至泛起了一丝得意之情。 第一天的团体比赛顺利结束了。“南安街舞联盟”出人意料地拔得了头筹,获得了技巧和创意两项的最高分,荣膺团体街舞比赛第一名。作为评委会主任委员的卓一凡似乎也对来自南安县的这群小老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回到宾馆,叶鸣振似乎是累坏了,连晚饭也没吃便回209房间睡觉去了。倒是一帮孩子们余兴未了,在吃晚饭的时候既然即兴嗨了起来。她们敲着餐桌上的碗筷,乒乒乓乓地一阵群魔乱摸,逗得食堂里的阿姨乐呵呵地笑个不停。 林妙峰吃完晚饭,便陪着魏娇娇走出了食堂,往208房间走去。魏娇娇伸手细长的手臂,勾着林妙峰的脖子,撒娇地问道:“妈妈,我跳得好么?” 林妙峰伸手捏了捏魏娇娇柔软的脸蛋,笑着应道:“当然好啦,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跳得能不好么?” “那有你跳得好么?”魏娇娇突然问道。 林妙峰微微一笑,故作沉思状,悠悠地说道:“这个嘛,还差那么一点点。” “差哪一点?”魏娇娇似乎有点不甘心。 林妙峰稍稍沉吟了一下,故作夸张地说道:“说了你也不明白,等你长大了你自然就知晓了。” 魏娇娇没好气瞅了眼林妙峰,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下。“你要是能说得明白,我自然就听得明白。等我长大了哪还用得着你说?” “好,好......待会妈妈就给你好好说道说道。你要是能明白,说不定对你明天的个人舞蹈还能有点帮助呢。”林妙峰怜爱地伸手摸了摸魏娇娇的脑袋。 “嗯......”魏娇娇高兴地应了一声,便收回了胳膊,和另外俩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上了二楼。 晚上,仨小女孩洗完澡,便一窝蜂地爬到了林妙峰的床上,把林妙峰围在了中央。魏娇娇的俩同学知道林妙峰是曾经的舞蹈高手,听魏娇娇说林妙峰要传授她“秘籍”,也都嚷嚷着要听一听。 瞧着眼前这些活泼可爱的小女孩,林妙峰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她伸手手来,轻轻地把魏娇娇搂在怀里,理了理她鬓间的碎发。 “丫头,你知道么?舞蹈其实是人类的第二语言。在人类的语言文字没有成熟之前,我们的祖先之间的交流应该都用肢体来表示的,就像蜜蜂跳舞、蚂蚁觅食一般。” “这个我知道,我们叶老师也跟我们讲过。”魏娇娇高声地嚷嚷道。 “那你们叶老师有没有讲过我们为什么要跳舞啊?”林妙峰微微一笑,轻声地问道。 “没有。”仨小女孩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若是简单的交流,我们只需要些简单的手势就可以了。可是为什么要设计些复杂的动作呢?而这些动作我们看起来却又是那般地美妙无比呢?”林妙峰微笑着问道。 第三十八掌 参赛 魏娇娇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张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林妙峰,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林妙峰轻轻地摩挲着魏娇娇的手臂,若有所思地说道:“对于舞蹈,依我的理解来说,舞蹈是表达内心情感的不二之选。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若是用舞蹈来表达,不仅能够完美地诠释,还可以给人一种审美体验。善舞者,不仅要动其形容,更要不着一言,尽得风流。就像你们上午的那个集体舞蹈,除了要表现出对大自然的抗争外,更重要的是要表达出你为何要抗争。是因为不屈吗?是因为你和朋友们在一起的快乐吗?还是因为你的顽强?我觉得都不是,应该是爱,你对朋友们真挚的感情,让你去不畏风雨,勇敢抗争的。上午的表演中,你若是在朋友们相继陷入劫难的那个环节,加入一些对感情的诠释,那你这个舞蹈你算完美了。” 林妙峰的一席话听得魏娇娇是目瞪口呆。过了半晌,魏娇娇和那俩小女孩似乎才回过神来。魏娇娇慢慢地拍着手掌,一脸崇拜地望着林妙峰。“老妈,你太厉害了。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你以前也没问我呢?”林妙峰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眯眯地说道。 “老妈,你真是深藏不露啊。看来你当年真的是‘南安一枝花’啊。”魏娇娇不无感慨地说道。她边说还便摇头,似乎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南安一枝花’?我还有这个雅号吗?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林妙峰诧异地问道。 魏娇娇双手一拍,随即又摊开手掌夸张地说道:“看看,看看......什么叫高手?这就叫高手。多么地低调又多么地实力。” “就是,就是......”趴在旁边的俩小女孩连忙点头称是。这时,其中一个小女孩突然开口说道:“是啊。有一次我听我们叶老师说的,说您当年是我们南安舞蹈界的名人,人送外号‘南安一枝花’。” 林妙峰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一直以为叶鸣振不知道自己的底细,最多也就知道自己以前跳过舞蹈,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还了解这么多。 魏娇娇又缠着林妙峰讲了些她当年跳舞的事情,显得饶有兴致。林妙峰想到魏娇娇明天还有个人独舞的比赛,便随便敷衍了几句,就催促着她们上床睡觉了。 天刚蒙蒙亮,林妙峰便睁开了眼睛。这一夜,她依旧是睡意全无,难以入眠。她知道今天魏娇娇今天的独舞环节肯定要独自面对卓一凡了,心中竟然隐隐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林妙峰心头禁不住一阵烦躁。她又待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番,方才伸手穿好衣服,翻身下床,推门走了出去。 清晨的空气夹杂着几许夜色的气息,凭空多了几分沉重。林妙峰张手扶着走廊边上的栏杆,举目遥望着茫茫无际的地平线,心头一片茫然。 “早,娇娇妈。”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处传了过来。 林妙峰连忙回过身去,见叶鸣振满脸笑容地从楼梯间闪了出来。叶鸣振身着白色的篮球服,扎着红色的头巾,脖子上挂着条白色的毛巾,满头大汗却一点也不显得狼狈。 “早,叶老师。跑步去啦?”林妙峰随口问了一句。 叶鸣振轻轻点了下头,伸手扯下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这么早就起床啦?怎么不多睡会?睡眠不好么?” “还好,还好。我习惯了早起。”林妙峰没想到叶鸣振跟自己聊这个,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好随口敷衍着。 “男人要吃,女人要睡;不吃不睡,马上报废。睡眠若是不好,皮肤就会失水严重,用再多的化妆品也不顶用。”叶鸣振似乎很懂得养生的样子,一口气说了许多,显得很是关心。 林妙峰更没想到叶鸣振这般说话,觉得他这样很是唐突。好在叶鸣振很快转换了话题,这才让她避免了些许的尴尬。 “昨天娇娇的表现真是棒极了,超长发挥呢。要我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叶鸣振提到魏娇娇,语气中似乎还带这些自豪。 “那是叶老师您教得好。”林妙峰应道。 “哎......要是没有天赋,再好的老师也教不出来啊。基因好,一切都好。”说着,叶鸣振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妙峰,看得林妙峰很不自在。 林妙峰觉得叶鸣振今天说话很不正常,全然不像以前那般彬彬有礼。正思忖间,叶鸣振又开口说道:“假以时日,我觉得娇娇将来一定能像你一样,在舞蹈界闯出自己的天地。” 林妙峰见叶鸣振这般直白地夸自己,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像我什么呀?我又没有什么。”说到这,林妙峰突然想起昨晚魏娇娇的同学的话,心里顿时微微地咯噔了一下。 果然,叶鸣振的眼神突然变得迷离起来,说话的语气也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娇娇妈,其实......” 就在这时,只听得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响,208房间的房门被魏娇娇推开了。 “妈,你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去哪儿了呢?”魏娇娇揉着朦胧惺忪的睡眼,嘴里咕哝着说道。 不待林妙峰接话,叶鸣振却抢先开口了。“娇娇,你醒啦。”话题转换间,叶鸣振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常态。 “叶老师早。”魏娇娇似乎这时才发现叶鸣振站在自己母亲的身边。 林妙峰赶紧转身走了过去。“娇娇,你醒啦。我出来透口气,刚好碰到叶老师,叶老师跑步赶回来。” “噢......”魏娇娇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便转身走回了208房间。 林妙峰连忙回头冲着身边的叶鸣振笑了一下,道了声回见,随即便跟着魏娇娇走进了房间,随手关上了房门。 叶鸣振怔怔地站在原地,抬眼瞧着208房间的房门,眼睛里泛出了一丝异样的光芒。 会展中心的广场上一如既往地热闹。林妙峰手举着小红旗,小心翼翼地护送着孩子们穿过了广场。 林妙峰还是坐在了昨天的座位上,静静地望着舞台悠悠地出神。舞台和昨天的大致无二,只是在U型台上多了些手绘涂鸦和一些简单的几何符号。恰恰是这些简单的色彩线条,却凭空地增添了些许街舞自由随性的氛围。 观众席依旧爆满,座无虚席。评委们也都准时入场,依次落座。只是今天卓一凡在落座的瞬间,突然回头扫视了一下观众席,目光却不偏不倚地跟林妙峰对上了。 刹那间,俩人都愣住了,目光紧紧地接着不放。林妙峰满眼惊慌,几分幽怨,犹如当年卓一凡像自己表白时的那般模样。卓一凡的眼里则充满了困惑,几许不解,但他仍装作不认识林妙峰一般,硬是把目光移往了别处。 林妙峰顿时满腔悲愤,激动不已。十年过去了,卓一凡竟然依旧不肯多看自己一眼,依旧是那般地决绝无情。她冷着脸,恶狠狠地盯着卓一凡的背影,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似的。 选手们一个个地上场表演,卓一凡也频频地举牌亮分。听着卓一凡阴阳怪气的点评,林妙峰的情绪也绷得紧紧的。若不是自己答应魏娇娇要看她的演出,林妙峰恐怕自己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终于等到魏娇娇上场表演了。魏娇娇今天的装扮和昨天截然不同,一身可爱小女孩的打扮。上身穿着粉红色系襟衬衫,搭配着淡蓝色的牛仔短裤,可爱中带着几许野性的调皮。大红色的“Apple girl”韩式棒球帽随意地卡在头上,几缕不安分的碎发从帽檐处偷偷钻了出来,随风摆动,好奇地瞧着四周。高高扎起的马尾小辫随着她的小脑袋,有节奏地来回摆动着,自然多了一份韵味。 魏娇娇在主持人高亢的话语中,笑盈盈地从U型台跑到了正中央的舞台上。她先是冲着四周的观众羞涩地挥了挥手,引得台下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她又对着评委席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悄然肃立在舞台中央,静待着音乐声。 林妙峰瞧着舞台上的魏娇娇这般地光艳照人,心里也很是高兴,便不再念叨着卓一凡的无耻,专心地欣赏着魏娇娇的表演。 舞台上灯光转换,色彩交替。伴随着一阵轻快明亮的节奏,舞台上顿时光影迷离,宛若进入了一片蓝色的梦境之中。魏娇娇宛若大森林里的精灵,在如梦如幻的仙境中翩翩起舞。她时而轻扬小手,呼朋引伴;时而垂首不语,回味心事。随着舞台上一个个音符的跳动,魏娇娇的身影也渐渐地舒展开来,肆无忌惮地演绎着自己的心思。 这时,舞台上音乐声突变。原本舒畅明快的曲子一下子变成了沉重低闷的节奏。魏娇娇的舞姿也顿时由简洁明了的少儿街舞自然而然地演变成了锁舞。随着节奏的或快或慢,或高或低,魏娇娇的身体也好似注入了灵性。时而手臂翻飞,闪转腾挪;时而凝结不动,宛若木人。夸张的面部表情配合着她那天真无邪的眼神,引得台下欢呼不断,阵阵叫好。 林妙峰也禁不住地鼓起掌来。她没想到魏娇娇的表现欲望竟然这么强烈,着实是出乎了她的意料。瞧着舞台上魏娇娇的身形变换,林妙峰的心里也是欣慰无比。 第三十九章 冠军 很快,魏娇娇的舞姿就由锁舞自然地过渡到了手指舞。魏娇娇脚下的舞步依旧灵活,前后交叉,左右开弓。她那纤细的十根手指却好似十个配合默契的精灵一般。随着手腕的旋转抖动,时而十指相对,绵延起伏,好似行云流水一般;时而摊开手掌,各寻去处。一收一放之间,魏娇娇那可爱的性情尽显得淋淋尽致,让人大呼过瘾。 舞台上音乐声渐止,魏娇娇也慢慢地稳住了身形。她已然累得满头大汗,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略显羞涩地扫视了一遍全场,显得既紧张又得意。 台下已经沸腾了。好些个热情的观众兴奋地大呼小叫,直接把手里的白毛巾扔了过来。魏娇娇一脸兴奋,又显得很激动。她似乎从没见过这种阵势,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好怔怔地站在舞台的正中央,眨巴着乌溜溜地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台下疯狂的观众。 林妙峰激动得热泪盈眶,情不自禁地随着身边的观众站起身来,用力地拍着手掌。她没想到魏娇娇的悟性竟然这么高,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这时,热情洋溢的主持人也快步地走到舞台中央,替魏娇娇解了围,让她下去休息片刻。 卓一凡和几个评委经过一番磋商,最终给魏娇娇打出了全场的最高分。既是对魏娇娇完美表现的肯定,也应了现场观众的心意。 到了颁奖环节,身为评委会主任委员的卓一凡依次给获奖的选手颁发奖杯。在给魏娇娇颁发奖杯时,卓一凡特意俯身轻言了几句,随即又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魏娇娇的脸蛋。魏娇娇眉眼带笑,脸上像是乐开了花一样。 林妙峰在台下见了,心里顿时心酸不已。她没想到魏娇娇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跟自己的父亲见面,跟自己的父亲有了第一次的交流。林妙峰的心里顿时涌起了一阵悲哀。 这时,主持人快步走到本次大赛的冠军魏娇娇,请她发表获奖感言。魏娇娇怀抱着金灿灿的奖杯,羞涩地接过话筒。她抬眼扫视了一下台下,见母亲正坐在观众中注视着自己。她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便清了清嗓子。 “大家好,我是来自‘南安街舞联盟’的魏娇娇。我今天能抱着这个沉甸甸的奖杯,心里是既激动又紧张。我之所以激动是因为大家真的太热情了,让我感受到了大家对街舞的喜爱;而我之所以紧张是因为我每次跳完街舞,都觉得自己有没做好的地方,感觉有点对不起大家。”说到这,台下突然响起了一片掌声,打断了魏娇娇的讲话。 魏娇娇不好意思地扫视着台下,脸上一脸兴奋之情。她待掌声渐稀,又接着说道:“来参加比赛之前,我们的叶老师就告诉我们说西安是个好地方,是座自由的城市,街舞的天堂。叶老师说让我们尽情地发挥,这儿的人们都很热情。哪怕是你失误了,也不会有人嘲笑你的。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南安街舞联盟’才能在这次比赛中取得好成绩。所以今天我要感谢我的指导老师叶鸣振老师,还有联盟的其他几位老师,正是有了他们的辛勤付出,才让我们取得了今天的好成绩。”伶牙俐齿的魏娇娇一通明夸暗奖,引得台下的观众哈哈大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叶鸣振和联盟的其他几个老师也站起身来,冲着观众席挥手致意。 卓一凡站在魏娇娇的身后,见眼前的这个小女孩灵性十足,心头也顿时多了几分喜爱之情。他眉眼带笑,心满意足地瞧着魏娇娇的身影,心头却泛起了一丝莫明的微澜。 这时,魏娇娇又朗声说道:“其实我今天我能够站在这里,我还得感谢一个人。可以这么说,没有她也就没有我的今天。这个人就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以前也是舞蹈演员,而且是跳得特别棒的那种。后来却不知道为何突然就离开了舞台,我也曾问过她,但是她没告诉我。但是我知道,我能感觉得到,我妈妈肯定是因为我才退出她心爱的舞台的。所以,我今天也要感谢我的妈妈对我的付出。谢谢妈妈。”说着,魏娇娇的目光落在了台下林妙峰的身上。 在一片掌声中,几个眼明心细的观众顺着魏娇娇的目光,很快就发现了林妙峰的所在,顿时欢呼起来。 这时,站在舞台上的主持人借机趁热打铁,热情地邀请林妙峰到舞台上去,要她和魏娇娇一起分享女儿的成功。 林妙峰见状,只好站起身来,频频地冲着周边热情的观众点头致意。经不住主持人的神情邀请,林妙峰只好在观众的掌声中走上台去,心里却是异常地忐忑不安。 “娇娇妈,这么优秀的女儿,你给我们大伙分享一下你的经验吧。”说着,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了林妙峰。 林妙峰伸手接过话筒,走到魏娇娇身边,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真的很感谢大家,感谢大家的热情,感谢大家对我女儿的认同。正如刚刚娇娇说的那样,西安是个好地方,热情好客人善良。我相信有这样热情的观众,我们西安的街舞很快就会声名远扬,我们的街舞大赛很快就会蜚声海外,吸引更多的选手来参加。” 在观众热情的掌声中,林妙峰又简单地讲述了魏娇娇学舞的不易和坚持,感谢了叶鸣振的付出,直至最后,她都没有提到过自己。 这时,主持人似乎为了迎合观众,不合时宜地开口问道:“娇娇妈,刚才娇娇说你曾经也是一名舞蹈演员,那后来你为什么又离开了舞台了呢?” 林妙峰知道自己最终还是回避不了这样的问题。从她踏上舞台的那一刻起,她就感觉到有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她,宛若芒刺在背。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纠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妙峰的心里却渐渐地感觉到了一阵轻松,一阵得意,或者说是嘲弄,对那个人的嘲弄。林妙峰稍稍沉吟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喜欢舞蹈的人都是感性之人。喜欢不需要理由,离开我觉得更不需要理由。” 主持人见林妙峰神色有异,担心冷了场,连忙开口接了茬,好歹把这个话题给圆了过去。 最终,本次街舞大赛在雄壮的进行曲中顺利落下了帷幕。观众们乘兴而来,满意而归;选手们也觉得收获颇多,信心满满。只有评委会主任委员的卓一凡心底却是异常地失落。他盯着渐渐远去的林妙峰和魏娇娇的身影,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待林妙峰一行人回到宾馆时,宾馆早已经按照叶鸣振的安排,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餐,以为庆功。 这次比赛,“南安街舞联盟”可谓是大获全胜。除了分量最重的魏娇娇个人冠军外,其他几个小伙伴也都获得了不菲的成绩。这就让叶鸣振和其他几个带队老师喜不自禁,嚷嚷着要一醉方休才能尽兴。 林妙峰心里也很高兴,搂着魏娇娇不停地问东问西,弄得魏娇娇在同学们很不好意思。瞧着魏娇娇活泼可爱的容颜,想起卓一凡纠结无比的表情,林妙峰心头的惬意久久难以散去。她知道卓一凡肯定是意识到了什么,但她已然打定主意,绝不告诉他事情的真想,让他一辈子蒙在鼓里。 吃完午饭,叶鸣振遵守承诺,带着孩子们在西安好好地游玩了一下午。不论是大雁塔,大明宫,还是华清池,兵马俑,孩子们都兴致盎然,玩得好不开心。只是一下午走下来,林妙峰的双脚早已经酸痛不堪了。 直到夕阳下山,林妙峰一行人方才满身疲惫地回到宾馆的住处。孩子们都嚷嚷着喊累,说她们一点也不饿,索性连晚饭都不吃了,洗完澡就上床睡觉了。 林妙峰也觉得下午吃了太多的零食,也就没去食堂吃饭,洗完澡也就上床躺着了。 林妙峰静静地躺在床头,任由着浴巾半裹在胸前,露出了一双洁白光滑的肩膀。这么多天以来,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林妙峰总能隐隐地感觉到心头的阵阵悸动。至于到底是什么惹起了自己的情思,林妙峰自己一时也无法说清楚。想起白天卓一凡的模样,林妙峰却又不禁唏嘘起来。 林妙峰本以为上午比赛结束后,卓一凡会偷偷地找到自己,询问有关魏娇娇的事情。那样自己就可以借机好好羞辱他一番,让他对当年的无情向自己道歉。林妙峰设想过很多语句,想象过卓一凡会是何种表情,只是让她失望的是,直到林妙峰护送着孩子们回到宾馆,也没见到卓一凡的身影。 林妙峰现在终于明白了卓一凡不但可以对自己无情无义,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照样可以不管不顾,置若罔闻。“人渣......”林妙峰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两个字。她突然间觉得卓一凡和昨天在公园里遇到的败类是一个模样,让人觉得分外恶心。 正思忖间,一阵“砰砰”的敲门声突然从房门处传了过来。林妙峰心头一愣,心想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敲门呢?莫不是走错了门么?她侧过身子,歪着头盯着房门稍稍犹豫了一下。 第四十章 越界 谁知,敲门声又传了过来,似乎还带有某种节奏感。林妙峰心头一动,这才轻轻地从床上滑了下来,生怕惊醒熟睡中的魏娇娇。 林妙峰伸手扯着浴巾,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后,竖起耳朵仔细地辨别着外面的动静。这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或高或低,若隐若现。林妙峰心头顿时一紧,轻声地问道:“谁啊?” 敲门声顿时停止了。过了一会,一个低沉而又厚重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过来:“是我......” 林妙峰顿时愣住了。这个声音曾经是多么地熟悉,现在又是多么地让她憎恶。她曾多少次地在梦里听到过这个声音,听到过这个声音说出的甜言蜜语。十年来,她曾无数次地幻想过这个声音会哪一天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耳边。可是现在这个声音真的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耳边,她却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林妙峰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房门外似乎也没了动静。十年了,十年的漫长时光竟然被一扇薄薄的木门遮挡着。林妙峰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没了一丝力气,连抬手开门的勇气都没有了。 良久,门外似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叹息声,似在感慨,又似在惋惜。不过会,走廊里便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远渐止。那一声声脚步就像用铁锤一下下地敲击着林妙峰的内心。林妙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随即便哆嗦着双手拉开了房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四周一片静悄悄的。隔壁209房间的房门也是紧闭,没有一丝的光亮。林妙峰四下张望了一番,连忙俯身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希冀能看到从一楼楼梯处走出来的那个身影。 过了好久,林妙峰依然没看到有人从楼梯处走出来。她又抬手揉了揉眼睛仔细瞧着,似乎生怕自己会错过一般。 “你是在找我么?”刚才那个低沉浑厚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过来。 林妙峰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心里却又顿时激动起来。她连忙站起身来,张开一双美目恶狠狠的盯着楼梯处。 一个身影从楼梯处闪了出来,径直走到了林妙峰的面前。原来这个身影正是林妙峰日思夜想的卓一凡。“我真没想到还会在这里遇到你。” “是没想还是没想到?”林妙峰强压着心头的悲愤,冷冷地反问道。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卓一凡的声音淡淡的,不带有一丝的感情。 “我是这个样子怎么啦?十年来,难得你还记得我的样子?真是好笑。”林妙峰冷冷地哼了一声。 卓一凡目无表情,静静地抬眼望着眼前的林妙峰。“娇娇睡了么?” “睡了。”林妙峰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心想卓一凡终于还是提到了魏娇娇。 “她今天的舞跳得真好,很有灵性,一看就是个跳舞的好苗子,要好好培养......” 林妙峰见卓一凡喋喋不休地念叨着魏娇娇,心头一恼,便沉声打断了他的话头:“我家娇娇不是好苗子不关你事,怎么培养更不关你事。你今晚来到底是干嘛来了?” 林妙峰本以为这么说,卓一凡会对自己当年的错表示后悔,会对自己道歉。没想到卓一凡却是冷冷地应道:“那个,你为什么要带娇娇来西安?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这次大赛的评委?” 林妙峰顿时愣住了,无比惊讶地瞪着眼前的卓一凡。面对着卓一凡连珠炮般的发问,林妙峰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一下子怔住了,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今晚来就是告诉你,你不要随随便便地打扰我的生活。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不希望因为你而出现任何的差池。”卓一凡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林妙峰的异样,依旧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还有,你要还是有什么要和我说得话,等将来哪天我回南安了你再来找我。”说着,卓一凡便转过身去,很快消失在黑黢黢的楼梯处。 林妙峰怔怔地站在原地,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一如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卓一凡连让林妙峰骂他一句的机会都没给她。林妙峰没想到卓一凡是如此地无耻,如此地薄情寡义。本来她还想着若是卓一凡好好跟自己道歉,自己会告诉他娇娇就是他的女儿。现在看来,自己真是太天真了。十年过去了,林妙峰还是把卓一凡想得太简单了。林妙峰终究是难抑心头的悲愤,忍不住伏在栏杆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时,209房间的房门突然开了。叶鸣振的身影轻轻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林妙峰的身后。林妙峰回头看了一眼叶鸣振,终究还是难抑悲愤,继续转过头去伏在栏杆上呜咽不止。 叶鸣振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林妙峰的身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妙峰终于感觉自己哭得尽兴了,方才幽幽地站起身来。 谁知就在这时,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地横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林妙峰柔软的腰肢。林妙峰被吓得差点尖声惊叫,可是叶鸣振那软软的鼻息声已经贴到了林妙峰的耳边。林妙峰刚想伸手掰开叶鸣振那双温暖有力的大手,谁知就在她刚刚接触到叶鸣振的手臂时,她的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林妙峰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顿时没了力气,竟然一下子软软地瘫在了叶鸣振的怀里。 林妙峰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似乎手脚都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她只听得叶鸣振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地呢喃了几句,便把自己横抱在怀里,一步步地走进了209房间。 这一夜,林妙峰觉得自己似乎是得到了重生一般。不管是卓一凡的无耻,还是魏仲生的不齿,都被林妙峰统统抛于脑后。即便是魏娇娇的身影,也没在她今晚的梦境中出现过。温柔、甜蜜、幸福一股脑儿地涌了进来,让林妙峰顿时觉得生活是多么地美好,年轻是多么地真实。多年的空虚和压抑,在瞬间得到了彻底的释放,化成了点点汗水,随即便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林妙峰就猛地从睡梦中醒来。这么多年来,林妙峰似乎从没睡过一个踏实的好觉,但昨夜的她睡得特别踏实,特别满足。 林妙峰抬眼瞧着紧紧抱着自己入睡的叶鸣振,心里顿时泛过了一丝莫明的情绪。叶鸣振那英俊的面庞和结实的身体,让林妙峰陷入了无尽的纠结当中。 “哎,不管他了,就这样吧。”林妙峰暗自想道。她不知道这个“他”到底指的是谁,叶鸣振么,魏仲生么,还是卓一凡? 叶鸣振粗壮的手臂贪婪地环抱着林妙峰,压得她似乎有点 透不过起来。林妙峰抬起洁白的手臂,轻轻地搬开叶鸣振的双手,这才得以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 林妙峰赶紧伸手抓过掉落在地上的浴巾,手忙脚乱地裹在身上,这才回过头来望了眼躺在床上的叶鸣振。叶鸣振似乎还在沉睡,鼻翼有规律地一张一翕,仿佛熟睡中的婴儿一般。林妙峰瞧了半天,脸色微微一红,方才转身推门离开了。 回到208房间,仨小女孩还在呼呼大睡,一点都没要醒来的意思。林妙峰转身走进浴室,轻轻地褪下浴巾,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脸上突然多了一丝得意的神情。 林妙峰冲完澡出来,又回到床上迷糊了一会,这才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倍感轻松。待孩子们都醒来后,便让她们收拾好行李,准备打道回府。 不管是在食堂吃早餐的时候,还是在等待中巴车的间隙,林妙峰总能感觉到叶鸣振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那饱含浓情蜜意的目光盯得林妙峰心头一阵痒痒,害羞不止,让她不敢正面迎着。 有孩子们的地方就有笑声。中巴车里的欢乐直到孩子们都昏昏欲睡后方才消停了,整个车厢里静悄悄地一片。林妙峰坐在中巴车的最后面,静静地望着西安的一草一木不停地往后倒退,她的心里却是一点点地平静下来。 林妙峰抬起手臂,搭在车窗边上,又张开手掌托着腮,神思一阵悠扬。手指间似乎还残留着叶鸣振的气息,轻轻地挑动着林妙峰的神经。她不由得把手指伸到鼻子底下,深深地嗅了几下,脸上泛起了一丝莫名的笑容。 这时,叶鸣振突然从前排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了林妙峰的身边坐了下来。林妙峰心头一紧,心想这个家伙也太大胆了吧。她故意装作没看他一般,依旧托着腮望着车窗外面的风景。 叶鸣振静静地坐在林妙峰的身边,一句话也没说。这就让林妙峰心里一阵纳闷,心想这个家伙到底想干嘛呢?她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眼叶鸣振,见他端坐在座位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心里顿时一阵好笑。 想到昨天夜里叶鸣振的模样,林妙峰心头一喜,悄悄地伸出右手抓了一下叶鸣振的大腿。叶鸣振见状,心领神会般地往林妙峰身边挪了一下身体。 林妙峰依旧手托着腮,只是心思早已经不在沿途的风景上了。她那精致柔软的右手轻轻地摩挲着,惹得叶鸣振浑身痒痒,欲罢不能,却又只能强自忍着。瞧着叶鸣振猴急却又不得不装睡的模样,林妙峰心里顿时像乐开了花一般。 第四十一章 秘密 中巴车驶进红舞鞋艺术学校的大院时,天色已经中午。待其他同学和带队老师相继散去后,林妙峰便借口去趟卫生间。她让魏娇娇独自在车棚的摩托车上候着,自己则跟着叶鸣振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教学楼。 魏娇娇只好悄然地坐在摩托车的座位上,自顾自地把玩着手里的奖杯。只是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魏娇娇方才瞧见林妙峰满脸潮红地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 “妈,你去趟卫生间怎么这么久?你是不是又便秘啦?”魏娇娇不满地咕哝着。 “怎么啦?等得着急了啊?”林妙峰伸手摸了摸魏娇娇的脸蛋,声音里略带着些许的兴奋。 “是啊,我想早点回家,让我爸爸也看看我的冠军奖杯。”说着,魏娇娇得意地摇了摇手里那金灿灿的奖杯。 “我觉得与其让你爸爸看,还不如让你外公外婆看呢?”林妙峰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外婆家啊?”魏娇娇反口问道。 “等过段时间吧。到时候你外公过生日,我和你小姨一起过去。” “那探春妹妹她们去吗?”魏娇娇突然想起了张探春,便张口问道。 “去啊,都去。包括你那个张小浑小表弟也去。”林妙峰笑着说道。 “啊......”魏娇娇突然想起了上次去小姨林妙香家的事情,不由得懊恼地叫了一声。 林妙峰从包里翻出摩托车的钥匙,很快就发动了车子,心满意足地载着魏娇娇往太平镇的家里驶去。 魏仲生果然没在家里。林妙峰去西安的这些天,魏仲生似乎压根就没回过家。茶几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沙发上还是林妙峰离家时的模样。 魏娇娇本来满心欢喜地准备跟魏仲生炫耀一番,没想到一下子扫了兴,便懊恼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再出来。林妙峰则轻轻地哼着小曲,从衣橱里翻出了好久没穿的衣服,在镜子前试了又试。 吃完午饭,林妙峰让魏娇娇在家睡了个午觉,不要乱跑。她则独自一人到镇上做了头发,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回到家中。 魏娇娇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动画片。她见林妙峰花枝招展地走了进来,便好奇地问道:“老妈,你干嘛打扮的这么漂亮啊?是不是因为我跳舞得奖了呀?” “老妈漂亮吗?”说着,林妙峰自恋似地摆动了一下身体,淡绿色的碎花百褶裙轻轻地扬起了裙角。 “当然漂亮了呀,说你是我姐都会有人信呢。”魏娇娇咪咪带笑地说道。 “谁信啊?”林妙峰得意地追问了一句。 “隔壁的那个王大爷啊,他是高度近视加老花眼。”魏娇娇诡谲地一笑。 林妙峰见自己被女儿取笑,顿时没好气地说道:“你个丫头,啥时候学会调侃起妈妈来了呢?” 魏娇娇顿时乐得哈哈大笑,笑得是前俯后仰。“妈,不过我说你今天打扮得真是漂亮。” “那是,你老妈我现在可是风华正茂,风情万种,风姿绰约,风韵犹存......” “嗯,你还风花雪月,风流韵事......”魏娇娇突然插口笑着说道。 林妙峰脸色顿时微微一红,吃吃地笑道:“嗯,你这是风马牛不相及,胡说八道呢。”说完,林妙峰便自顾自地咯咯笑了起来。魏娇娇见状,也跟着林妙峰开心地呵呵笑了起来。 林妙峰回头瞅了一眼大门外,便径自走进厨房,乒乒乓乓地忙活了起来。不到一个时辰,一桌丰盛的晚餐就做好了。 “妈,你怎么做这么多好吃的呀?我爸今晚回来吗?”魏娇娇盯着满桌的美食,偷偷地捏起一块肉片塞进了嘴里。 “你爸今晚不回来。”林妙峰从厨房里端出一碗蛋花汤,心不在焉地望了眼大门外。 “我爸不回来,你还做这么多菜啊?我吃得了么?”魏娇娇满意地嚼着嘴里的肉片,含含糊糊地问道。 “吃不了也得吃,谁让你跳舞跳得那么好呢?”林妙峰伸手捏了捏魏娇娇的脸蛋。 这时,大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砰砰的敲门声。林妙峰连忙转头望着那扇大铁门,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魏娇娇以为是魏仲生回来了,欢呼着跑了出去,伸手拉开了大铁门。 “叶老师......”魏娇娇惊讶地叫了一声。 叶鸣振一身休闲装打扮,正满面笑容地站在大门口。“你好,我的小冠军。” “叶老师,你怎么来了呀?”魏娇娇明明记得上午叶鸣振和她们说过学校的舞蹈培训已经结束了。 “怎么?你不欢迎我吗?”叶鸣振依旧笑容满面,眉宇间带着丝丝莫名的神色。 这时,林妙峰也从客厅里走了出来。“叶老师,快快快,到屋里坐。”林妙峰眯着眼,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叶鸣振。 “娇娇妈,你好,我今晚过来是想给你做个家访。”叶鸣振摸着魏娇娇的脑袋,一边抬眼瞧着林妙峰。 林妙峰粉脸悄悄地一红,连忙转过头去。“娇娇,你快点把叶老师请进屋里啊。”说着,她便快步走到大门前,“咣”地一声关上了大铁门。 叶鸣振跟在魏娇娇的身后,左顾右盼地走进了林妙峰家的客厅。“娇娇,你爸爸没在家吗?” “他呀,我们吃晚饭的时候,他就没在家的时候。”说着,魏娇娇便一屁股坐到了桌子边上。 “哎,娇娇,你这孩子,咋这么没礼貌呢?也不先让叶老师先坐?”林妙峰见魏娇娇把叶鸣振撇在一边,赶紧连声说道。 “不用,不用,我是来家访的,又不是来吃饭的。”叶鸣振连忙摆手示意,笑着说道。 “对啊,老妈,叶老师家访肯定是找家长的啊。”魏娇娇又伸手捏了块肉片塞进嘴里,洋洋得意地说道。 “你这孩子?”说着,林妙峰便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她一番盛情邀约下,叶鸣振终究还是坐到了餐桌边上。 叶鸣振几杯酒下肚,嘴里的话自然就多了起来。魏娇娇静静地坐在一边,不时地抬眼瞧着眉飞色舞的叶鸣振,心想他不是来家访来了吗?怎么一句话都不提自己跳舞的事情?尽说些不着边际的笑话,惹得林妙峰时不时地捂嘴偷笑。 魏娇娇也偶尔笑上几声,只是见他们俩聊得火热,把自己扔在了一边。魏娇娇感觉自己备受冷落,于是便索性扔下筷子,说了声吃饱了便跑到客厅里看起了电视。 魏娇娇一口气看了四集动画片,忍不住张开嘴巴打了几个哈欠。她回过头瞧了一眼餐厅,见林妙峰和叶鸣振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不由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她随手抓起遥控器,“啪”地一声关掉了电视。“妈,我睡觉去了。”说着,魏娇娇也不待林妙峰回话,便蹦蹦跳跳地跑上楼去。 林妙峰今晚似乎特别开心,破例喝了几口白酒,闹得个了脸红脖子粗。她只是随口应了魏娇娇一声,便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叶鸣振身上。 叶鸣振似乎兴致正浓,全然没有注意到林妙峰此时已经紧挨着自己了。他抬手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哎呀,娇娇妈,我跟你说啊......” “你还叫我娇娇妈吗?”林妙峰的眼里突然泛出了一丝异样的色彩。 叶鸣振闻言,微微一愣。他四下望了一眼,见客厅里空荡荡的,早已经不见了魏娇娇的身影。叶鸣振随即便轻轻地把酒杯按在桌子上,便悠悠地转过身去,张开双手,捧起了林妙峰柔然的脸蛋。 “那我叫你什么呢?” “那你想叫我什么呢?”林妙峰一双美目里满是迷离,神情恍惚。 “嗯......”叶鸣振紧紧地盯着林妙峰的眼睛,故作思索状。“那我叫你林妙峰同志吧。”说完,叶鸣振还没待林妙峰开口说话,他倒是先摇了摇头,自己把自己否决了。 “不行,那妙峰同志怎么样?”叶鸣振的声音圆润浑厚,天然带着一丝磁性,深深地吸引着林妙峰的内心。 林妙峰轻轻地摇了摇头,眉眼带笑地望着叶鸣振,只是一句话也不说。 “那就妙峰吧?” 林妙峰依旧默不作声,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就峰吧,这下总可以了吧?”叶鸣振张开手指,轻轻摩挲着林妙峰精致的嘴唇。 “你当这是给我脱衣服呢?还一件一件往下脱吗?”林妙峰禁不住心头一阵荡漾,满脸春色。 “那我可以脱吗?” “你觉得呢?”说着,林妙峰便站起身来,张腿骑在了叶鸣振的腿上。叶鸣振忍不住腾出双手,轻轻搂住了林妙峰柔软的腰肢。 “我觉得我像是在做梦一样,真的,做梦,那种永远都不想醒来的梦。”叶鸣振的声音渐渐变得颤抖起来。 “为什么要醒来呢?既然你不想醒来,那就一直梦着好了。”说着,林妙峰那柔软的身体便贴在叶鸣振火热的胸膛上。 叶鸣振顿时心猿乱窜,意马翻飞。他猛地一把抱起林妙峰,起身便往卧室里走去。 风吹柔情满绣床, 酒力渐浓春心扬。 天长地久有时尽, 满架蔷薇一院香。 叶鸣振面色潮红,眼神迷离,懒懒地趴在床上。他抬手轻轻抚弄着林妙峰的秀发,一副如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啦?你不满意吗?”林妙峰轻轻地侧过身子,抓过丝滑的夏凉被遮在了胸前。 第四十二章 谎言 叶鸣振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双英俊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竟然真的拥有了你。” 林妙峰得意地“噗嗤”一笑,脸上泛起了多多桃花。“小傻瓜,有什么不相信的?又不是第一次了?” “那是第几次了?”叶鸣振突然坏坏地问道。 “你说呢?”林妙峰调皮地反问道。 “我觉得还是第一次。”叶鸣振故作思索状。 林妙峰顿时高兴得咯咯地笑了起来。“傻瓜,怎么还是第一次呢?不是第三次了么?上午不还有在你学校的么?” 叶鸣振嘿嘿一笑,脸上泛起了一丝坏坏的笑容。“你给我的感觉每次都像是第一次。”说着,叶鸣振便探过头去,在林妙峰柔软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林妙峰顿时感觉心都要酥化了。她羞涩一笑,顺势躺在了叶鸣振的怀里。“你真的不介意么?” “怎么会?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叶鸣振伸手理了理那些黏在耳畔的碎发。 “是我带娇娇报名的那天么?” “不是,是十三年前你在南安大剧院比赛的时候。” “啊......”林妙峰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十三年前?” “是的,十三年前,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次你在大剧院比赛,你还记得又一群小学生给你配舞么?” 林妙峰轻轻地摇了摇头,眉头微皱,似乎想努力地从记忆中搜寻着印象。 “我就是那群给你配舞的小学生中的一个,当然,你肯定不记得我了。你那时是多么地风光,多么地迷人。从那时开始,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林妙峰这才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捏了一下叶鸣振的鼻尖。“你个小屁孩,心思还挺多的啊。” “那是,我不仅心思多,而且对你的思念更是越来越多。”叶鸣振悠悠地答应了一声。“回到学校后,我就暗自发誓要好好练舞,将来或许才有可能和你一起跳舞,可是后来我却再也没见过你。直到那天你带着娇娇到学校来报名。” “好啊,你那时候就已经打我的注意啦啊,藏得够深的啊,你个小坏蛋。”林妙峰有张开手指,点了一下叶鸣振的脑门。 “是啊。可是我从来没想过我终于有一天能拥有自己魂牵梦萦的女神。”叶鸣振坏笑着说道。 “拥有了女神的感觉怎么样?”林妙峰眨巴着眼睛问道。 “紧张,激动,兴奋.......反正该有的都有了。”叶鸣振得意地说道。 “那你那天晚上怎么就敢伸手了呢?你不怕我叫么?”林妙峰的美目中泛出了一丝神采。 “怕,当然怕。但我更怕没抓住机会,会后悔一辈子。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说着,叶鸣振嘿嘿地笑个不停。 “你个傻瓜,我怎么舍得你死呢?”说着,林妙峰便紧紧地抱住了叶鸣振。 过了一会,叶鸣振突然开口说道:“那个,他会不会突然回来啊?” “你怕了么?” “我不怕,我只是怕你会受委屈。” “你不要担心,他只有要我的时候才会回来。”说着,林妙峰把叶鸣振抱得更紧了。 点点星光夏夜长, 谁家促织亦成双。 西风吹散枕中汗, 春风又度玉门关。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叶鸣振又抱着林妙峰温存了一番,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你这就走了么?”林妙峰幽幽地说道。 叶鸣振回过身子,摊开手掌捧住了林妙峰的脸蛋。“亲爱的,我也不想走,我想整天都和你待在一起。” “那你还走?”林妙峰不满地咕哝着。 “我这不是怕娇娇起床撞见么?” “你到底是怕娇娇看见还是你心里没有我?”林妙峰念着叶鸣振夜间的温柔,眼睛里突然泛起了泪花。 叶鸣振一见林妙峰这般伤感,心里顿时软了下来。他又不得不坐回床边,好言好语地安慰着林妙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妙峰方才慢慢地平缓了自己的情绪,收回了眼泪。 林妙峰非得让叶鸣振吃完自己做的早餐后才能离开。叶鸣振无奈,只好勉强答应下来,待在林妙峰的卧室里寸步不离,生怕被魏娇娇撞见。 林妙峰兴冲冲地端着亲手做的鸡蛋羹走进卧室,非得喂着叶鸣振一口一口吃下去。这样一来,林妙峰就弄得叶鸣振好似婴儿一般,稍有不满便撅起了嘴巴。 待叶鸣振终于吃完了鸡蛋羹,林妙峰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下楼去。她先是打开大铁门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周围没有熟悉的人走动,这才招呼着叶鸣振走下楼来。 望着叶鸣振的身影好似做贼般地溜出了大门,林妙峰的心头顿时涌过了一丝羞耻的紧张感。一天一夜过来,她知道自己终于变成了张龙飞口中的荡妇了,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拒绝叶鸣振,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让叶鸣振到自己家里来,更不知道自己为何在叶鸣振身上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欢愉,为何在叶鸣振面前会有讲不完的话语。她这是在报复魏仲生么,还是叶鸣振身上有着卓一凡的影子? “二嫂,站这儿干嘛呢?”正思忖间,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在林妙峰的身后响了起来。 林妙峰回头一看,原来是魏国强悄然地从墙角处走了出来。“哦,是国强兄弟啊,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随便转转。对了,二嫂,刚刚那个年轻人是谁啊?”魏国强显然是瞧见了叶鸣振的身影。 林妙峰心头顿时一紧,急忙说道:“那是娇娇舞蹈学校的舞蹈老师,今天来家访来了。” “舞蹈老师也要这么早家访吗?他可真够敬业的。”魏国强好奇地问道。 “是啊,他顺路。这不娇娇得了舞蹈比赛的冠军吗?所以今天一早她的舞蹈老师就来家里了。”林妙峰的心底越说越打鼓。毕竟从小时候开始,林玉贤就要求林妙峰姐妹不许说谎,而长大后,林妙峰更是很少说谎。 “娇娇得了冠军?”魏国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引到了魏娇娇身上。 “是啊。她可是第一名呢。”林妙峰暗暗地送了一口气,故作得意地说道。 “娇娇真是厉害。我以前就说娇娇这孩子有灵性,跳舞的话肯定是遗传了你。”这时,林妙峰方才注意到魏国强似乎比以前老了许多。尽管魏国强比自己大了许多,但因为魏仲生的缘故,魏国强还是恭恭敬敬地称呼林妙峰为嫂子。 林妙峰也没往多想,只是笑着应道:“和我没什么关系,都是学校老师教得好。” 魏国强微微点头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他那张黝黑的脸上不知何时又多了几条皱纹,两鬓间也多了些苍苍白发,整个人似乎都老了一圈。 林妙峰见魏国强没话可说,便想转身走回家门。谁知就在她要走进家门的瞬间,魏国强又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林妙峰心中一凛,以为魏国强又要询问有关叶鸣振的事情,心底顿时涌过一丝紧张。 “二嫂,那个,你的妹夫家里还好吧?”魏国强显得有点迟疑,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 林妙峰暗暗松了一口气,脸色顿时呈现出悲伤的神色。“怎么可能好呢?老老小小六七口人,都等着吃饭呢。真不知我妹妹时造了什么孽,什么倒霉事都让她给摊上了。” 魏国强闻言,微微地叹了口气,神色更加黯淡了。“那你妹妹有没有说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就这样呗。前些日子我妹妹告诉我她要到河下的服装厂里继续上班,挣点钱补贴家用。哎......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哪个服装厂?”魏国强突然神色一动,张口问道。 “河下不是有家乐民服装厂吗?我妹妹一直都在那个厂里上班,后来因为要生产了,才回家休假的。原本准备等张小浑大点了再回去,谁知家里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只能提前回去上班了。” “哦......”魏国强轻轻地应了一声,神情甚是恍惚。他抬起头望了望太平镇街道的尽头,眉头深深地锁成了一团。 待魏国强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后,林妙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她抬眼望了下四周,这才返身关上了大门。 林妙峰觉得自己心情大好,全身上下分外轻松。她悠悠地哼着小曲,径直穿过庭院,走回了客厅里面。魏娇娇已经起床了,正睡眼朦胧地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一见林妙峰从外面走了进来,便不满地咕哝道:“妈,快点做饭,我都要饿死了。” “饿死了也比睡死了强。你也不看看几点了?到现在才起床?”说着,林妙峰便在魏娇娇身边坐了下来。 “呦,老妈,你这是在跟一个街舞冠军说话吗?”魏娇娇白了眼林妙峰。 “咋着啦?我还不能说你了啊。你是街舞冠军,我还是冠军她妈呢。”说着,林妙峰便伸手摸了摸魏娇娇的脑袋。 “哎......我就知道,叶老师来家访就没啥好事。真是老师一家访,孩子就遭殃啊。对了,老妈,叶老师昨天都和你说什么来着,什么时候走的呀?”魏娇娇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第四十三章 得意 林妙峰脸色微微一红,讪讪地说道:“你回去睡觉后没多久他就走了。对了,我的小冠军,你想吃什么来着?”林妙峰心底暗暗一阵窃喜,随即便想着赶紧转移话题。 “随便,只要老妈做的我都喜欢。”魏娇娇手握着遥控器,眼睛半点不离开电视屏幕。 “好嘞。”林妙峰站起身来。“我去给我的小冠军做饭去。对了,娇娇。”林妙峰刚走了几步,便回过头来。“娇娇,你觉得你们叶老师怎么样啊?” “他呀,很好呀。长得帅帅的,说话柔柔的,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喜欢他呢,都说长大了就找像叶老师一样的男朋友。那群小花痴,搞笑得很。”说着,魏娇娇还不忘鄙夷地嗤笑一声。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林妙峰心头一动,张口问道。 “谈不上喜欢,最多就是有点好感而已。” “为什么呢?你不是说他长得很帅的么?”林妙峰紧接着问道。 “我不喜欢长得帅的,我喜欢有才的,就像我小姨夫那样的。” “他呀,他那也叫有才?你太逗了吧。”林妙峰似乎没想到魏娇娇会说出这样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哈哈。 “那你随时随地给我来个谜语试试,看能不能逗我开心?”魏娇娇没好气地反问道。 林妙峰一下子语塞,怔怔地站在原地。过了半晌,她方才走进厨房,乒乒乓乓地开始忙活起来。 这天一早,林妙峰待叶鸣振离开后,便叫醒了魏娇娇。母女俩一起吃完早饭,便一起离开了家门,来到了太平镇上的西华超市。 西华超市是太平镇最大的超市。大至空调彩电,小到牙签棉线,所有的日用品一应俱全。林妙峰挽着魏娇娇在超市里转悠了大半天,方才给魏娇娇选好了开学要用的物品。林妙峰又给张家的几个小姐妹每人买了套漂亮的新衣裳和新书包。魏娇娇念叨着张探春今年开始上小学一年级,特意帮她多选了些学习用品。直到中午时分,母女俩才拎着大包小包离开了西华超市。 甫一回到家,林妙峰简单收拾了一番,便让魏娇娇带上选好的礼物,骑上摩托车就一起往林妙香家驶去。 刚驶过张家坑村的村口,林妙峰便一眼瞧见了林妙香家。林妙香家门口静悄悄的,一片萧条。墙上的挽联印迹犹在,隐隐约约地透出一丝悲凉。林妙峰抿了抿嘴唇,心头顿时一阵难过。 林妙峰刚把摩托车挺稳当,张惜春就蹦蹦跳跳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嘴里还一个劲地嚷嚷着大姨来了,大姨来了。 林妙峰俯下身子,伸手把张惜春抱在了怀里。“宝贝,有没有想大姨啊?” “有。”张惜春奶声奶气地应道。 “哪儿想得啊?”林妙峰见张新春似乎全然不知道失去父亲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心里更加难过, “这里。”张惜春张开小手指,夸张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惜春真乖。来,大姨给你好吃的。”说着,林妙峰便放下张惜春,从摩托车上取下一大包零食,递给了张惜春。 张惜春顿时高兴极了,抱着零食嚷嚷个不停。这时,魏春花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呦,她大姨来了。来,快屋里坐。”说着,魏春花便把林妙峰母女二人引进了屋里。 “妙香没在家么?”林妙峰刚走进堂屋,便一眼瞅见张小浑在地上的凉席上爬来爬去,嘴里哼哼唧唧个不停。 “没,她们娘几个一早就出去了。妙香说趁着几个丫头还没上学的工夫,让她们帮着自己把田间的杂草拔一遍。等几个丫头上学了,那么多的田地就要她一个人打理了。”说着,魏春花艰难地俯下身子,想把爬到墙角的张小浑抱回到凉席上。 林妙峰见了,连忙说了声我来,便伸手抱起了张小浑。张小浑似乎又长大了不少。软乎乎的小脸上肉嘟嘟的,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满是好奇。只要哪儿有点响动,他便会转动那颗小脑袋,寻寻觅觅个不停。 张小浑似乎瞧见了林妙峰身边的魏娇娇,张开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的叫个不停。林妙峰见状,便笑着对魏娇娇说道:“娇娇,你看,弟弟多喜欢你啊,你来抱抱他吧。” 谁知,魏娇娇脸色一沉,不满地咕哝道:“不要。”说完,她便转身跑了出去,和张惜春一起玩去了。 “这孩子......”林妙峰似乎不知道魏娇娇为何是这般反应,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倒是张小浑见魏娇娇走了,手舞足蹈地在林妙峰的怀里挣扎了一番,嘴里喔喔地叫唤着。 魏春花单手搬了个凳子过来,让林妙峰坐下歇歇。林妙峰赶紧伸手接着,在堂屋的大门边上坐了下来。 林妙峰把张小浑放在自己的腿上,仔细端详着张小浑的面容。张小浑的发际线很高,脑袋两侧的太阳穴很高,显得很是突兀。宽大的脑门映衬着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竟然凭空给人一种莫名的气势,气场十足。仔细端详着张小浑的眼睛,林妙峰发现张小浑的看似纯真无邪的目光中竟然隐隐地透露出一丝忧伤。 张小浑似乎也被林妙峰的目光吸引住了,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妙峰。他不停地喔喔地叫唤着,突然伸出小手,一把扯住了林妙峰耳边的头发,紧紧地攥在手里。 林妙峰头皮一阵发麻,痛得“呀”地叫了一声,连忙伸手抓住张小浑的小手,掰开他的手指,这才得以取出了自己的头发。待林妙峰再看张小浑时,却发现他半咧着嘴,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林妙峰轻轻地拍了下张小浑肉乎乎的小屁股,懊恼地说了声小坏蛋。这时,坐在一边的魏春花讪讪地说道:“这小子,和他爸小时候一模一样。” 林妙峰轻轻地应了一声。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张小浑的时候,张龙飞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她的心头顿时一片黯然。 魏春花见林妙峰默不作声,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一般,也闭口不言,呆呆地望着门外的天空出神。 魏娇娇和张惜春的嬉笑声不时地从大门外传了过来,清脆明亮,多多少少打破了堂屋里沉闷的气氛。魏春花这才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林妙峰闲聊了起来。 日头渐渐高起,气温慢慢地升了起来。魏春花抬眼看了下天色,知道林妙香母女快要回来了,便起身走进了厨房,为她们准备着午饭。 果然,不多会的工夫,林妙香踩着一辆紫红色的小三轮慢悠悠地在家门口停了下来。张元春三姐妹相继从三轮车上爬了下来。张探春一眼就瞧见了魏娇娇,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嚷嚷着跑了过去。 张元春帮着林妙峰收拾着三轮车上的农具,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倒是老二张迎春显得没精打采,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她瞧见大姨林妙峰抱着弟弟坐在堂屋的大门边,小小的眉头禁不住微微皱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大姨好,便垂头丧气地走进了房间里。 “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林妙香扛着两把锄头走了进来。 “刚到没多久。”林妙峰瞅着妹妹那杯太阳晒得发红的脸蛋,心头禁不住一阵心酸。 “娇娇这次的比赛怎么样?”林妙香似乎还没忘记魏娇娇去西安比赛的事情。她把锄头靠在墙角,便转身走了过来。 “你的侄女还能差么?”说着,林妙峰晃了晃手里的张小浑,弄得张小浑顿时哼哼唧唧地叫唤个不停。 林妙香伸手抱过张小浑,便在林妙峰的对面坐了下来。“姐,我看你气色挺好的,就知道娇娇肯定给你长脸了。” “那可不,娇娇这次比赛得了冠军呢,都是那么大的奖杯。”林妙峰伸手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脸上满是得意之情。 林妙香听了,免不了夸奖了魏娇娇几句。她伸手捏着张小浑软乎乎的脸蛋,怜爱地说道:“小乖乖,你快点长大哦,长大了也要像姐姐那样,给妈妈长点脸哦。”张小浑被林妙香捏得兴奋不已,两只小手不停地乱舞,几次都差点抓住了林妙香的头发。 “这小子,力气大得很呢。刚才我头发差点让她给扯掉了。”林妙峰笑着说道。 “是啊。这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子汉,力气不大怎么行呢?将来怎么保护妈妈,保护姐姐呢?”林妙香逗弄着张小浑,似乎全然忘记了满脸的倦色。 林妙峰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生怕林妙香会提起张龙飞来,便连忙转移了话题。“妙香啊,我给孩子们买了些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待会让孩子们都来试试。” 林妙香难为情地笑了一下。“姐,以后别再孩子们身上花钱了。娇娇眼看着也就要长大了,以后她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林妙峰微微一笑,没有搭理林妙香。她抬眼望着停在大门口的那辆紫红色小三轮,突然开口问道:“那个小三轮是你自己买的么?” “嗯......”林妙香低低低应了一声。“上天我去县城,让我爸帮我买的。”说到这,林妙香突然抬头望着林妙峰。“姐,我爸说你上次回家了,还帮着我妈收拾家务来着了。” 第四十四章 学费 “嗯......”林妙峰轻轻地应了一声。“我也没想到我爸会让我进家门。” “怎么会呢?再怎么说你也是他亲生女儿啊,气头过了也就没事了。倒是你自己,爸爸一生气你就躲得远远的,说不见面还真就不见面了。总不能让他去你家找你吧?” 林妙峰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喃喃地说道:“你姐姐我这辈子就是情商太低了,一辈子都把握不住自己的命运,只能随波逐流,任人摆布了。”林妙峰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叶鸣振那晚抱住自己的情形。 林妙香顿时“噗嗤”一笑,讪讪地说道:“你这是哪跟哪啊?” 林妙峰眨巴眨巴了眼睛,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生活啊,就像被侮辱一样,若是反抗不了,还不如闭上眼睛好好享受呢。” “啊......”林妙香见姐姐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惊讶地叫了一声。“姐,你没事吧?” 林妙峰茫然地摇了摇头,索性闭口不言了。林妙香见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便自顾自地逗着张小浑乐呵个不停。 这时,张探春笑呵呵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张探春赤着双脚,小腿上还沾着些许泥巴。她蹦蹦跳跳地跑到林妙香身边,嚷嚷着说道:“妈妈,妈妈,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那个祝英台后来怎么样了?” “怎么?你还想听故事啊?”林妙香伸手摸了摸张探春的小脑袋。 “嗯......”张探春重重地点了下头。 “那你以后还得帮妈妈拔草,好吗?” “好。”张探春高兴地应了一声。 “那成,妈妈就告诉你那个祝英台后来和梁山伯后来都变成了蝴蝶,双宿双飞。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些蝴蝶都是成双成对,一起飞舞的呀?” “是呀。”张探春高兴地应了一声,便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 “你又给她们讲故事啦?”林妙峰笑眯眯地问道。 “是啊。给她们讲点故事,她们就很乐意帮我干活了。小孩子嘛,很容易满足的。” “是啊,所以小孩子都很快乐的。这个人呢,越长大越不容易满足,也就越来越不快乐。”林妙峰突然煞有介事地说道。 “姐,你不快乐么?”林妙香担忧地问道。 “我当然快乐啊。我不仅以娇娇为乐,我还要自得起了,寻欢作乐。”林妙峰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林妙香以为姐姐是在说笑,也就没多想。姐妹俩又随便闲聊了几句,约好了等过段时间一起去给父亲过生日。 这时,张元春从厨房跑了出来,说奶奶已经烧好了午饭,让大姨和妈妈准备吃饭。林妙峰见张元春如此懂事,免不了夸奖了她几句。张元春见大姨一个劲地夸自己懂事,喜滋滋地跑到门外,放声喊着妹妹们回来吃饭。 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女孩聚到一起,仿佛就有讲不完的话一般。魏娇娇愣是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方才吃完了这顿午饭。原来张探春把林妙香在地里干活时讲的故事向魏娇娇卖弄了一番,结果讲得漏洞百出,但这依旧逗得一桌子的人呵呵地笑个不停。 吃完午饭,林妙峰让孩子们把新衣服都试穿了一遍。直到这时,张迎春似乎才慢慢开心起来,围在林妙峰的身边问长问短。 林妙峰又陪着孩子们玩了一会,便起身带着魏娇娇准备回家了。临行前,林妙峰还特意叮嘱几个孩子要好好学习,等过段时间再来看她们。 瞧着林妙峰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村口,林妙香的心头突然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情绪。她总觉林妙峰的言行举止多少有点不正常,但到底是哪里不正常,林妙香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第二天就是九月一号了,也就是所有学校开学的日子了。这天下午,李然突然满头大汗地跑到了张元春家。 “李然哥哥。”张惜春怀抱着布娃娃,高兴地喊了一声。她正坐在凉床上,看着三个姐姐在整理着新书包。 李然高兴地应了一声,便赶紧跑了过来。“张元春,你们在干嘛?” 张元春猛地抬起头,见是李然来了,脸上顿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李然,你看,我大姨给我买的新书包,好看么?” “好看。”李然笑呵呵地坐在了凉床边上。 “李然哥哥,你怎么用空来我家玩呀?”张惜春奶声奶气地问道。 “明天就开学了。我爸要我准备一下开学用的东西。”李然应道。 “那你准备好了么?”张惜春素来喜欢李然,一见面就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准备好了。”说着,李然抬眼望了望张元春。 张元春见状,便笑着说道:“小妹,你哪来的那么多问题啊?” 张惜春见大姐说话了,便撅着嘴巴不再言语,自顾自地低头玩弄着怀里的布娃娃。 “你准备好了么?”李然突然开口问道。 “好了,你看......”说着,张元春拉开了书包拉链,露出了里面的文具。 李然随意看了一眼,便笑嘻嘻地说道:“那个,我也准备好了。”说着,李然从裤兜里掏出一大把零钱放在了张元春面前。 “哇,这么多钱啊。李然哥哥,你真有钱啊,你哪来的那么多的钱啊?”坐在一边的张探春顿时惊讶地叫了一声。 “我每天下地笼挣的呗。”李然得意地说道。 “李然哥哥,你真厉害。”张探春饿语气里充满了崇拜之情。 这时,张惜春也探过身子,伸手抓起了一张一元钱的纸币,反复地端详着。倒是张元春愣在一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那天李然说要替自己交学费的时候,张元春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觉得李然真是自己的好朋友。可是当李然把钱放在自己的面前时,她却又禁不住有点难为情起来了。 “这里是130元钱。我上天问过我们老师了,这学期的学费是123元,剩下的就给你买本子吧。你数一下吧。”李然笑眯眯地说道。 听说要数钱,张探春连忙抢过身子,嚷嚷着说我来我来。可是张探春忙活了半天,还是没能数清楚到底是多少钱。最后还是张迎春一张一张地数着,不多不少正好事130元钱。 张迎春整理着手里皱巴巴的纸币,突然开口问道:“李然哥哥,你爸爸知道你拿了这么多钱吗?” “不知道。但是这是我自己挣的,我想给谁就给谁。”李然支支吾吾了一会,最终还是放大了自己的口气。 “那能给我吗?”张迎春突然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啊......”李然惊讶地叫了一声。他没想到张迎春会这么说话。他嗫嚅了一会,方才讪讪地说道:“那个,我这个是给你姐姐准备的。你的下次吧。” “噢......”张迎春轻轻地应了一声,便把手里的钱递给了姐姐张元春。 谁知张元春并没有伸手接着钱,反而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李然,我妈上次说有钱给我交学费。”张元春突然感觉自己很是对不起李然了,心里顿时一阵难过。 李然显然没想到张元春会这么说话,一下子愣住了,怔怔地说不上一句话来。好在这时,林妙香抱着张小浑走了出来。 “由,李然来了啊。”自从上次张元春发生“失踪”的事情后,林妙香打心眼里就喜欢眼前这个心地善良的男孩子。 “阿......姨好。”不知为何,李然的心突然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说起话来也变得吞吞吐吐。 林妙香抱着张小浑坐到了李然的身边,轻声地问道:“明天就开学了,你的暑假作业都做完了么?” “做完了。”李然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林妙香似乎是觉察到了李然的异样,便多留了个心眼。她一回头却瞧见张迎春的手里攥着厚厚的一沓零钱,心里很是好奇。 “迎春啊,你手里的钱是哪来的啊?” “是李然哥哥的。”还没待张迎春开口,张惜春却抢先说了出来。 林妙香一听,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她伸手从张迎春手里接过钱来,转手塞进了李然的手里。 “李然,阿姨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的好意阿姨心领了。元春上学的学费我早就准备好了,你不用担心。你挣钱也挺不容易的,就留着自己用吧。以后上学了,你能和元春一起好好学习就可以了。” 李然从小就没有母亲陪伴,乍听着林妙香温柔的声音,他的心里突然涌起来了一丝莫名的情绪。他轻轻地点了下头,便把那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钱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林妙香又让张惜春回家取出林妙峰给她买的零食,和李然一起分享。张惜春高兴地应了一声,便从凉床上滑了下去,蹦蹦跳跳地跑回屋里。 林妙香知道自己待在这儿,肯定会让李然感觉不自在的。她和李然随便说了几句后,便抱着张小浑到胖婶家串门去了。 很快,老榆树底下便传出来阵阵欢笑声。小孩子们聚在一起总会有无尽的欢乐。 “点兵点将, 骑马打仗。 有钱喝酒, 没钱就走。 说走就走, 再吃一口。” ...... ...... 晚上,李然在张元春家里吃完晚饭,方才恋恋不舍地回到自己的家中。李然轻轻地推开院门,见自家矮小的堂屋里一片漆黑,心里禁不住一阵忧伤。 第四十五章 母亲 李然满脸失落地走进堂屋,摸索着找到了电灯的开关。堂屋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又闷又混,让人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黑乎乎的水泥墙面在昏黄的灯光照映下,显得异常沉重。堂屋里只摆了张破旧的小方桌,桌子上一片狼藉。几只碗筷胡乱地堆在一起,凌乱不堪,喝光的酒瓶子也默默地横躺在桌子一角,宛若一条脱水的鱼儿一般,张大着嘴巴喘息。 李然四下张望了一番,心头一片黯然。他知道父亲肯定早已经醉酒睡着了,也知道自己早就习惯看这种的生活了。他的脑海里曾无数次地冒出个可怕的念头,但掂量了许久,他终究还是不敢离开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家庭。 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此起彼伏的鼾声从里面传了出来。李然走到房门口,抬眼瞧了一下躺在床上的父亲。李广坤仰面朝天地躺在竹床上,嘴巴大张,宛如桌子上那只空酒瓶子一般。如雷的鼾声有节奏地从他那张大嘴里喷出,惹得李然阵阵心烦。 李然抬眼瞧了一会,终究还是迈步走了进去。他找到那把破了边的蒲扇,在蚊帐里扇了几下,赶走了里面的蚊子,又从挂钩上摘下蚊帐,小心地塞好。 李然伸手关掉了电灯,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把小方桌上的碗筷简单收拾了一番,便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索性连澡也懒得洗了,就爬回自己的床上躺着了。 夜色渐浓,李然却依旧睡意全无,脑袋里一片胡思乱想。这时,一阵“嗡嗡”的蚊子声呼啸着从耳边划过,李然闭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辨别着着蚊子的大致所在。就在那阵嚣张的“嗡嗡”声又折回来的时候,李然猛地一巴掌拍了过去。 谁知,这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自己的耳朵上。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拍死那只蚊子,但他知道自己的耳朵却被自己拍得嗡嗡响。李然顿时心头一恼,使劲地翻了个身。 自从前阵子自己答应张元春交学费后,李然每天都是信心满满,干劲十足。除了每天帮着父亲下地笼外,自己还捣鼓了一些地笼,做起了自己的“小生意”。虽然挣得不多,但禁不住李然每天的坚持,很快李然便攒够了自己和张元春的学费钱。上午从河下镇卖完黄鳝回来,李然的心里是满满的成就感。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特意跟李广坤说自己明天要开学了,下午要准备开学的事情。李广坤也没多问,就独自一人去闯河边下地笼去了。 只是让李然没想到的是张元春竟然不是十分乐意要他的钱,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李然心里倍感失落。好在林妙香的一番温馨的话语及时缓解了李然内心无比的失落。整个下午,李然和张家几个小姐妹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傍晚时分,林妙香邀请李然在她家吃晚饭时,李然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张家几个小姐妹嘻嘻哈哈的热闹和林妙香亲切无比的温柔,让李然竟然有了一种不想离开张元春家的念头。因为想到自己家里的冷清,李然的内心就涌起了阵阵的孤独。这种孤独从小到大一直就陪伴着他,宛如林妙香的温柔一如陪伴着张元春一般。 去年的时候,李然无意间在衣柜的最底部发现了一张父亲和一个陌生女人的合照。李然觉得很奇怪,便拿着照片偷偷地找到了隔壁的王奶奶。王奶奶悄悄地告诉他那个女人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周曼丽。 李然当时就哭了。他长这么大才第一次知道母亲的模样,才知道自己的母亲也是个干干净净、落落大方的人。王奶奶又告诉了李然一些有关他母亲的事情,惹得李然满腹哀伤,唏嘘不已。晚上回到家时,李然把照片递给了李广坤,问他知不知道母亲在哪儿。 没想到李广坤一见到那张照片,顿时就变了脸色。他猛地抓起照片,二话没说便撕成了两半,又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瞧着父亲怒气冲冲的模样,小李然也不敢多问,只能暗自伤心流泪。待父亲喝完酒回屋睡着了,李然方才泪眼婆娑地捡起被撕碎的照片,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这时,李然挪动了一下身子,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口袋里那一沓厚厚的零钱。他心头一动,想着既然张元春用不着自己的钱,那自己就攒着,等过段时间自己有空去南安县城待几天,说不定就能碰到自己的母亲了。 合计已定,李然突然感觉到了一阵轻松。他悠悠地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张眼盯着黑黢黢的屋顶出神。没多会,倦意来袭,李然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夜,李然睡得特别地香甜,特别地惬意。 第二天一早,李然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心头一惊,连忙一骨碌地翻身下床。他瞧了眼太阳光在照在墙上的位置,心里不由地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睡过头,否则自己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的话,那可就糗大了。 李广坤家徒四壁,更别说在他眼里形如鸡肋的钟表了。李然从一年级上学开始,就自己发明了一套看时间的方法。那就是早上看太阳光照在他房间墙壁上的位置,中午就看太阳光照进堂屋大门的位置。这么多年过来了,虽说每天具体的时间他不知道,但他上学几乎从没有迟到过。 李然手脚并用地穿好早已经准备好的校服,认认真真地系上红领巾,背上书包就出门了。临出门前,李然还不忘记从锅里拿了个馒头,边走边吃。 河边小学是河下镇为数不多的几所完小之一,教学设施和师资配备都比较完善。除了张家坑村和柳庄外,附近的几个村子的孩子基本上都在河边小学读书,甚至闯河南岸的林圩也有人把孩子送到河边小学上学。 从张家坑村到河边小学约莫一里路的路程。李然背着书包兴冲冲地走在路上,手里的馒头已经啃掉了大半。 “李然,等等我,等等我......”一个小男孩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 李然一下子就听出这个声音是他同班同学王晓斌。他停住脚步,转过身子回头望了一眼。果然,王晓斌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呼哧呼哧地从后面赶了过来。 王晓斌是小王庄王传喜的独子,人长得无短三粗,呆头呆脑,智商和体量严重不成比例。有好事的同学就送了个他外号“呆头”,讽意十足。王晓斌却似乎并不介意,但凡有人喊他呆头,他从来都是随口答应,毫不生气。 王传喜是张家坑村的会计,十多年来从未落选过。他家里早早就盖起了小楼房,家境似乎很是殷实。所以王晓斌的口袋总是鼓囊囊的,随时随地都揣着零食糖果。王晓斌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似乎特别擅长交际,总能和班级的班干部玩成一片。这样一来,尽管王晓斌的成绩向来倒数垫底,但在班级里却从未受人欺负过。 “呀,班长,你怎么只吃馒头啊?”王晓斌眯着小眼睛,瞧着李然手里的半个馒头,惊讶地叫了一声。 李然没有应他,只是抬手又啃了一口馒头,便继续举步往学校走去。 王晓斌紧紧地跟在李然身边,生怕李然会甩掉他一样。他边走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摊开手掌伸到了李然面前。 “李然,我请你吃糖。这是我爸从县城买来的,特别地好吃。”王晓斌边说边打量着李然的脸色。 李然垂眼瞧了一下王晓斌手里的水果糖,心里似乎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挑了颗白色的水果糖拿在了手里。 王晓斌一见李然要了自己的糖果,顿时高兴起来。“班长,我暑假作业还有几题没做,要不你把你的暑假作业借我看看呗。” “只有几题么?”李然漫不经心地问道。 王晓斌嘿嘿一笑,抬手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呵呵,我只做了几题。” 李然知道王晓斌素来如此,也就没再说什么。他伸手从书包里摸出暑假作业递给了王晓斌。“你只做了几题,那还来得及么?” “来不来得及,那还不是你说了算嘛。”说着,王晓斌伸手接过来暑假作业,高高兴兴地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那要是被老师发现了,我可不管啊。”说着,李然把手里剩下的馒头都塞进了嘴里,又剥开了那颗白色的水果糖。 “你要不说,老师怎么会发现呢?你说是不是啊?”王晓斌谄媚地说道。 “哎......我说你啊,你要是能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也不至于长这么多的肉。”说着,李然把那颗水果糖塞进了嘴里。一阵清凉的甜意顿时在李然的舌面上绽放开来,丝丝撩拨着李然的味蕾。李然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无比的惬意,分外清爽。这时,他猛然间心念一动,转过头对着王晓斌说道:“呆头,你把你的糖果都给我吧。” “都给你?你吃得完吗?”王晓斌好奇地问道。 “吃完吃不完的,你别管。你就说给还是不给?” “给,给......”王晓斌见李然的语气似乎有点不耐烦,赶紧连声应道。他随即便把两个口袋里的水果糖全都翻了出来,塞进了李然的口袋。 第四十六章 开学 河边小学的大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小学生,叽叽喳喳地一片嘈杂。久别重逢,这些年纪相仿的孩子们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李然一眼就瞥见了张元春和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说笑个不停。张迎春和张探春也背着书包跟在张元春的身边,满脸兴奋。李然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糖果,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时,学校的大铁门开了。等候多时的孩子们便一窝蜂地涌了进去,好似羊群出圈一般,乱成一片。李然见张元春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心里顿时涌过了一丝失落。 倒是身边的王晓斌似乎注意到了李然的异样。他见李然的目光一直盯着远处的张元春不放,便神神秘秘地探过头来。 “班长,你知道么?咱班的张元春他爸爸有天夜里喝酒喝多了摔死了。她现在是孤儿了。” 李然一听,顿时脸色一沉。“你别瞎说,什么喝酒摔死了?你知道个啥?” “不是我知道,是我爸说的。听说......” “闭嘴。不许说张元春的坏话。”李然的语气明显加重了不少。 “我又没说她的坏话.......”王晓斌不满地咕哝着。 “你还说......”李然似乎生气了,狠狠地瞪了一眼王晓斌。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行了吧。”王晓斌被李然一下子弄糊涂了。他不知道李然怎么会突然间生气了,只好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四(1)班的教室里已经吵成了一片。班级里的小女生们自觉地和男生们拉开了距离,围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却又不时地放声捂嘴大笑,生怕班级里的男生不知道她们存在似的。 只有一个“假小子”模样的女孩例外。她一边尖叫大喊,一边夸张地挥舞双手,绕着圈追着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跑来跑去。这个“假小子”女生就是彭媛媛,女孩子的身份,男孩子的性格。一身中性的打扮常常让人误以为彭媛媛是个男生,闹出了不少的笑话。 彭媛媛终于追上了那个瘦小的男生,展开细细的手指狠狠地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乐得哈哈地笑了起来。 “啊......”一声夸张的惨叫伴随着彭媛媛的笑声,顿时穿过教室里的喧嚣,在教室上方四散开来。 原来这个瘦小的男生就是班级里年龄最大、身体最矮的陈大志。陈大志的父亲陈克强早些年是个光棍,四十岁那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领回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后来过了没多久,老陈家那破旧的茅草屋里就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陈克强逢人就说自己的儿子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的,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就把他的儿子取名叫做陈大志。 “跑,我叫你跑......说,以后还跑不跑啦?”彭媛媛则站在一边,趾高气昂地数落着陈大志。陈大志捂着手臂,懊恼地瞪着笑嘻嘻的彭媛媛,却又一脸的无可奈何。陈大志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得罪了彭媛媛,总是被她无缘无故地欺负。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教师快步走进了教室。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捞上来了,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陈大志和彭媛媛也不再打闹,赶紧各自跑回了自己的座位坐好。 那位女教师走到讲台前方站定,神态悠闲地扫视了一下全场,气场十足。 这时,李然才看清楚了女教师的长相,顿时心头一亮。女教师身材小巧,个头不高。可能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原本柔顺光滑的秀发被扎成了高高的马尾,随意地垂在脑后。倒是几缕碎发沾着些汗水,顺从地贴服在她的耳畔,凭空多了几许风情。女教师那小巧精致的瓜子脸白里通红,却不合时宜地多了副高度近视眼镜,遮住了那双大大的丹凤眼,多了份斯文,少了几许秀气。 李然的印象中似乎没有见过这个老师,估计十有八九应该是这学期新来的老师。果然,女教师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在讲台上,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这学期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语文老师。我姓缪......”说着,女教师便拈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大大的一个“缪”字。 讲台下面的同学顿时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大部分同学都不认识“缪”这个字,即使是班级学习成绩最好的王慧明也只是知道这个字可能读做“谬论”的miù,根本不知道它还有另外一个读音。 女教师回过头来,见教室里一片窃窃私语,心里依然明白了八九。她把粉笔轻轻地放回粉笔盒,眉眼带笑地说道:“同学们,这个是多音字。若是用作姓名的时候,就要读作‘miào’了,而不是‘miù’了。希望同学们记住了,以后不要把miào老师叫成了miù老师了,那样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们了。” 同学们见新来的老师丝毫不介意调侃自己的姓名,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原本乍见新老师的紧张感顿时消失不见了。彭媛媛更是夸张,竟然使劲地拍着桌子,趁乱起哄。直到缪老师张眼紧紧地盯着彭媛媛的眼睛,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收手,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李然也陡然间对眼前的这个新来的女教师产生了莫名的好感。他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悄悄地抬眼打量着讲台上的缪老师。姣好的容颜,端庄的字体,甜美的声音以及对同学们和蔼可亲的态度,都让李然觉得这个缪老师比上学期的李老师还要好。 正思忖间,一个懒散的“报告”声打断了李然的思绪。他抬头朝教室门口望了一眼,便随即又收回来目光。他实在是懒得多看那个人一眼,觉得看多了自己都觉得恶心。 这个人就是班级里有名的“四大恶人”之首林嘉铭,语文数学样样倒数,调皮捣蛋榜上有名。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班级里大部分同学都不爱搭理他。缪老师似乎也对这个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的学生颇有不满。她微微地皱了下眉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嘉铭,方才让他进来。 林嘉铭似乎比暑假前又长高了不少。一身显眼的花衬衫尽显他那幼稚的吊儿郎当的模样。林嘉铭是闯河南岸林圩林焘的小儿子,和他哥哥林嘉劲一起被人称为“林圩二狗”。之所以说他们俩兄弟是狗,是因为有一次林焘和人打架时,林家俩兄弟也不管自己年纪尚小,扑上去就是一番拳打脚踢,最后甚至用上了牙齿。林嘉劲咬住了对方的大腿,林嘉铭咬住了对方的手腕,父子仨人愣是把对方打得连声求饶方才作罢。从那以后,林圩的乡亲们便暗地里送了“林圩二狗”的雅号给他们兄弟俩,也不愿意随便招惹他们家。 班级里的同学们也大都不愿意招惹林嘉铭,处处都刻意地躲着他。这样一来,林嘉铭似乎成了班级的“霸王”,时不时地就闹腾些事情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李然作为班长,免不了要和林嘉铭发生过正面冲突。只是李然比林嘉铭高出了一个头,再加上有理有据,又有班主任给他撑腰,林嘉铭每次都只能惺惺作罢。 林嘉铭一脸嬉笑,摇摇晃晃地走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侧身在王晓斌的身边坐了下去。王晓斌似乎对林嘉铭并不反感,时不时地小声地和他说着悄悄话。 缪老师给班级的学生一一点了名,做好了花名册。她又让李然去教务处领了新的班级铭牌,把门口的四(1)班换成了五(1)班。 一上午的工夫很快就过去了。缴费,领书,安排学生打扫卫生,直到中午放学的时候,缪老师似乎都还没有忙完手头的工作。 李然见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跟缪老师打了声招呼离开了教室。他刚走出校门没多远,便一眼瞅见了张元春独自一人站在路边。 “张元春,你在等人吗?”李然突然想起来自己口袋里的糖果。 “嗯,我在等妹妹一起回家。” “噢......”李然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对了,张元春,你觉得我们新来的老师怎么样啊?” “挺好的呀。好多同学都说她长得像明星,挺漂亮的。”张元春笑着说道。 “明星?哪个明星啊?”李然家里没有电视,也从不到别人家看电视。 “史可啊。我上次去外婆家,看到过史可演的电视剧。今天张婷婷说我们缪老师长得像史可,我也觉得像呢。” “噢......我就怕缪老师又像上学期的李老师一样,教了我们一个学期就走了。”李然有点懊恼地说道。 “是呀。我们女生也都挺喜欢李老师的,就是不知道她为啥要走了?” “我听说啊。”说着,李然显得神神秘秘起来。“我上午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偷偷地听到了其他老师的议论,说李老师其实是到我们乡下学校镀金来了,踱完金就回县城上班去了。” “噢......”张元春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镀金是什么意思,只是李然这样说了,她觉得自己听着就好了。 这时,张探春突然泪眼婆娑地背着书包走出了校门。她一看见张元春,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张元春一下子被吓坏了,连忙走上前去。“三妹,你怎么啦?怎么哭上了呢?” 第四十七章 打架 “姐......姐,我的铅笔不......不见了。”张探春放学的时候发现林妙峰给她买的花铅笔找不着了。她心里一着急,便掉下了眼泪。 “没事的,三妹。铅笔丢了就丢了呗,妈妈又不会怪你的,待会回家我把我的铅笔给你,好不好?”张元春轻声细语地安慰着自己的小妹。 “好。”张探春顿时破涕为笑,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花。 这时,李然也走了过来。他见张探春的模样,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探春妹妹,你现在是一年级的小学生了,可不能随便就哭鼻子呢。” 张探春抬眼望了一下李然,也不说话,只是嘟囔着嘴紧紧地拉着张元春的衣袖。 李然笑了笑,便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水果糖,递给了张探春。“来,哥哥请你吃糖。” “谢谢李然哥哥。”张探春这才高兴地应了一声,伸手接过了糖果。 “张元春,这是给你的。”说着,李然抬眼瞧了一下四周,方才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水果糖,递到了张元春的面前。 那些花花绿绿的水果糖甚是好看,但张元春却下意识地摆了摆手。“不用了,李然,你自己留着吃吧。” “我还有呢。”说着,李然拍了下自己口袋。“这些糖可好吃了,我早上吃了一块,现在嘴里还有甜味呢。” “噢......”张元春稍稍犹豫了一下,方才伸手接过了糖果。不过她随即开口说道:“李然,要不你把你的书包给我吧,我回家帮你包书皮。” “我从来都不包书皮的啊。”李然笑着说道。 没想到张元春脸色一沉,嘟囔着嘴说道:“那你的糖我也不要了,还你。”说着,张元春作势就要把手里的水果糖还给李然。 李然一见,急忙说道:“好,好好,给你,给你。”说着,李便摘下自己的书包,递给了张元春。 张元春这才变得高兴起来。她伸手接过李然的书包,眉眼带笑地说道:“我妈妈昨天晚上下班回来,教我了一种新的包书方法。我中午回去给你试试啊。”说着,她也不待李然搭话,便拉着张探春高高兴兴地远去了。 望着张元春的背影,李然的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丝甜意,好似比王晓斌的糖果还要甜蜜。 李然回到家中,草草地烧好了午饭,胡乱地扒拉了几口便上学去了。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李广坤每天一大早就出收回头天晚上放置的地笼,收纳好黄鳝后便赶到河下镇上售卖。只要黄鳝不卖完他就不回家,因此李广坤很少能在午饭时间赶回来。 学校的大门已经开了。偌大的校园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学生在追逐打闹,嘻嘻哈啊。李然见时间尚早,便转身走进了学校的小公园里。 说是公园,其实也就是一座凉亭,外加一座不大的假山。假山四周种植了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倒也显得幽静。李然本想着道凉亭里休息会,谁知他刚走到假山后面,便听到前方的凉亭里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不管,你说过话你自己清楚,你说过话你要负责......”女子连珠炮般的语气显得很是激动。 李然一听,不由得停下来脚步。他觉得这个声音似乎很是熟悉,但是却有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他偷偷地顺着假山的缝隙瞧去,却不由得脸色一变。 凉亭里立着个瘦小的身影,正背对着假山,而站在她的对面竟然是周天驰。周天驰是河边小学六年级的年级主任,也是学校的副校长。李然多次去校长室开过户,因此识得周天驰。倒是那个瘦小的声影引起了李然的兴致,他稍稍想了一下,心里顿时暗暗吃了一惊。 这个声影显然就是今天早上刚认识的缪老师。虽然刚接触几个个小时,但李然已经能辨别出她的身形了。 李然不由得暗暗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悄悄地听着他们的争论。听了一会后,李然似乎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他不由得暗暗心惊,没想到外表温柔的缪老师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个秘密。 正思忖间,凉亭里的两个人似乎停止了争吵,很快便一前一后离开了凉亭。李然矮着身子,紧张兮兮地躲在假山后面,好似做贼一般,生怕被缪老师和周天驰发现。 待李然从公园回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来了好些同学。彭媛媛一如既往地在教室里大喊大叫,手舞足蹈。呆头王晓斌歪坐在课桌上,向同学们炫耀着他爸爸从县城买回来的塑料书皮。花花绿绿的书皮上印着着卡通人物,很是新奇,惹得陈大志可怜巴巴地围在王晓斌身边,希望他能送给自己一个。 李然刚到自己的座位上做好,“四大恶人”林嘉铭便从外面冲了进来。他刚进教室,便大声地嚷嚷:“重大消息,重大消息......” “林嘉铭,你有啥重大消息?”林嘉铭的跟班,也是“四大恶人”之一的张武便迎来上去。 林嘉铭一拍桌子,兴奋地嚷嚷道:“我知道班主任叫啥名字啦。” “啊......快说,快说,缪老师叫什么名字?”张武一个劲地催促道。 林嘉铭扫视了一下四周,见好多同学都用期待的眼光看着自己,心里更加得意了。“我们缪老师叫缪秋萍,秋天的秋,萍水相逢的萍。”说完,林嘉铭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然也听到了林嘉铭的话,心里嘀咕着缪老师的名字果然名如其人,一样的好听漂亮,可是她怎么和周天驰有那么多的关系呢?小小年纪的李然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教室里顿时像炸开了锅,同学分纷纷议论着缪老师的名字。倒是读书最多,成绩最好的王慧明煞有介事地说道:“我觉得缪老师的生日应该是在秋天,所以名字里才有一个秋字,至于萍字吗,我觉得可能是缪老师的爸妈希望缪老师像水里的浮萍一样漂亮。” 谁知林嘉铭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他使劲地用手拍着桌子,大声嚷嚷道:“王慧明,你就编吧,浮萍漂亮吗?浮萍就是水草啊。还漂亮?你傻不傻啊?”“差生”林嘉铭终于发现了“三好学生”王慧明的错误,好似捡了个宝贝一般,兴奋得大呼小叫起来。 王慧明见林嘉铭这般嘲弄自己,气得脸色发白。她恼怒地瞪着林嘉铭,大声喊道:“浮萍就漂亮,浮萍也开白花,浮萍就漂亮。” “对,对,浮萍就是漂亮,浮萍就是漂亮,浮萍像荷花一样漂亮。”和王慧明要好的几个女生见林嘉铭欺负王慧明,纷纷帮着王慧明叫喊起来。 张武本想帮着林嘉铭搭腔,只是还没待他张口,便被彭媛媛冲着他的耳朵一阵大喊。张武见对方人多势众,只好赶紧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一番唇枪舌剑下来,林嘉铭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他不得不违心地承认了浮萍不是水草,而是像荷花一样的漂亮。王慧明这才和其他一众女生得意地偃旗息鼓,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张元春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走进来教室。刚被女生批得体无完肤的林嘉铭一眼就瞧见了张元春竟然同时背着李然的书包,于是他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大声地叫嚷着:“张元春,你怎么背着李然的书包啊?” “要你管。”张元春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说完,她便走到李然的课桌边上,摘下书包还给了他。 李然刚想说声谢谢,没想到这时林嘉铭却拊掌大笑起来:“哈哈,书包背对背,天生是一对。”说完,他还不忘故意地大声重复几句,惹得几个好事的同学也都随声附和,大笑不止。李然听了,脸色却顿时涨得通红,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张元春似乎没想到林嘉铭会当众取笑自己,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她见好多同学都嬉笑不止,顿时又羞又恼,猛地跑回座位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见张元春被气哭了,几个好事的同学立马安静下来,不再吵闹。倒是林嘉铭还是阴阳怪气地笑着说道:“张元春,你怎么哭啦?是不是背书包累着啦?” 这时,李然再也忍不住了。他“嚯”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林嘉铭面前,狠狠地瞪着他。“林嘉铭,你有完没完?你欺负女生算啥本事?”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你别忘了,现在是五年级了,你别以为你还是我们班的班长。我告诉你,我不怕你。”林嘉铭趾高气扬地说道。 “我不管你,但你要给张元春道个歉。” “凭啥?我凭啥给她道歉?”林嘉铭嚷嚷着说道。 “你欺负她了,你惹她哭了,你就得给她道歉。”李然一字一句地说道,眼睛里也散发着丝丝的愤怒。 “对,道歉,赶紧道歉,给张元春道歉。”不远处的彭媛媛也大声附和着。彭媛媛素来不喜欢林嘉铭,早就对他心怀不满。 没想到林嘉铭哈哈一笑,双手叉腰,高声叫道:“我又没打她,我凭啥道歉?你说道歉就道歉啊,你算老几?” “我不算老几,但你今天不给张元春道歉,我就不放过你。”李然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林嘉铭心里一怵,但仍强壮着胆子喊道:“我就不道歉,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说着,他还不忘耸了下自己的肩膀。 没想到李然猛地伸手一推,林嘉铭一个趔趄,稳不住身形,“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林嘉铭的肩膀不偏不倚刚好撞在了凳子上,顿时痛得他一阵龇牙咧嘴,哇哇大哭起来。 第四十八章 懵懂 教室里顿时乱成了一片,同学们都嬉笑不止,倒是林嘉铭却哭得更大声了,仿佛遭受了切肤之痛一般。王慧明见状,赶紧抽身跑出了教室。 没多会,缪秋萍便跟着王慧明急匆匆地走进了教室。她见教室里乱成了一锅粥,心里很是气恼,便把李然和林嘉铭一起带回了办公室。 林嘉铭用手捂住肩膀,呜咽不止。缪秋萍以为他受伤很严重,便轻轻地拿开林嘉铭的手掌,扯开他的衣领仔细瞧了一番。 林嘉铭的肩膀处只是稍稍红了一点,看上去并无大碍。缪秋萍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她转身坐回椅子上,让林嘉铭把事情的经过讲给她听。 “老师,是他打的我,你让他说。”林嘉铭用手指了下李然,满是哭腔地说道。 缪秋萍无奈,只好让李然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讲个她听。缪秋萍听完,心里顿时一乐。 “李然同学,老师知道你一直是班长,关心爱护同学是应该的,可是无论如何都不可动手打人的。就算是老师我,也不能随意体罚学生的。” 李然眼眶一红,低声说道:“老师,我知道错了。” 缪秋萍微微一笑,轻轻地应了一声。她随即便转过头去,抬手摸着林嘉铭的小脑袋轻声地说道:“林嘉铭同学,老师问你个问题,好不好?” “好。”林嘉铭好似受宠若惊一般,连忙重重地点了下头。 “那我问你,你觉得你爸爸对你妈妈好么?” 林嘉铭显然没想到老师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一下子愣住了。过了一会,他方才犹犹豫豫地说道:“不好,我爸经常打我妈妈。” “那你觉得你爸爸的行为好么?” “不好,我觉得我妈妈挺可怜的。”说着,林嘉铭似乎有点难过起来。 缪秋萍摩挲了林嘉铭的小脑袋,温柔地说道:“对啊,所以说嘛,林嘉铭同学,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女生都是需要男生来保护的。你要知道,不能保护女生的男生都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你想做个真正的男子汉吗?” “想。”林嘉铭重重地点了下头。 “好,老师相信你能做个真正的男子汉。首先你就得从保护我们班女生开始,怎么样?” “好。”林嘉铭高兴地应了一声。 李然站在一边,默默地注视着缪秋萍的一举一动,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因为开学第一天就发生了打架,缪秋萍决定利用这个机会给五(1)班的学生好好开个班会课。她让李然和林嘉铭各自写了份检讨书,准备在下午的班会课上和同学们一起反思。 下午的班会课开始了。李然首先念了自己的检讨书,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并保证下次绝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李然在同学们鼓励的掌声中走下了讲台。林嘉铭便很自觉地捏着检讨书跟着走了上去。他紧张地站在讲台上,稍显得有些紧张忸怩,全然不像之前的模样。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今天犯了一个错误,一个严重的错误。我不该故意取笑张元春同学,不该用自己卑鄙的恶意去揣测同学们之间纯洁的友谊。我不好,我检讨;我不对,我有罪。”林嘉铭的用词造句引起了台下同学的阵阵窃笑,林嘉铭抬眼扫视了一下全场,眨巴了一下眼睛,又低下头接着念道:“我知道,从一年级开始,同学们就说我是‘四大恶人’,我也知道同学们为什么会这么说我。有时候我也想改掉自己恶人的称号,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直到今天我遇到了敬爱的缪老师,缪老师的一番谆谆教导让我明白了我的毛病。缪老师说我不该随意取笑别人,随意地侮辱别人。每个人都有自尊心,我也有,伤了了别人的自尊就是恶人,所以我以后不会随便取笑别人了。缪老师说每个小学生的变好都是从学习成绩变好开始的,所以从今往后,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日摆脱掉‘四大恶人’的名号,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请大家监督我,谢谢大家。”说完,林嘉铭还不忘给台下的同学深深地鞠了一躬。 教室里顿时响起了阵阵掌声。同学们似乎都想到素来调皮捣蛋的林嘉铭能说出这样一番言辞恳切的话来,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李然见林嘉铭似乎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不由得跟着鼓起掌来。 放晚学的时候,李然和张元春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教室。张元春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地塞给了李然一张纸条,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李然心头一喜,连忙展开纸条看了一眼。纸条上一行铅笔字迹顿时映入了眼帘,惹得李然一阵耳红心跳。 “李然,对不起。今天因为我让你在同学们面前做检讨,让你丢人了。” 李然瞧着纸条,心里却砰砰地跳个不停。虽然张元春只是简单地写了一句话,但足以让李然那颗懵懂的内心兴奋不已。 张元春依旧站在路边,等着张探春放学一起回家。这时,她一眼就瞥见了李然从校门里走了过来。 张元春顿时心头一慌,连忙低下头去,不敢直视着李然的身影。谁知,李然竟然在自己的身边停了下来。 “张元春,你包的书皮太好看了,有空教我一下呗?”李然的声音蓦地在张元春的耳边响起。 “噢......”张元春不知所措地应了一声,依旧不敢抬起头来,生怕会被别人看见似的。 好在李然没有再说什么就离开了,张元春终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她抬眼望着李然远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了一丝莫名的甜蜜。 “姐姐......”张探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张元春连忙回过头来,正了正形色。她这才伸手搂着张探春的肩膀,姐妹俩便有说有笑地往张家坑村走去。 回到家中,魏春花正在厨房里忙活烧晚饭。张元春连忙放下书包,便走进厨房帮着奶奶忙活起来。 张探春背着书包径自走进了堂屋里。二姐张迎春正伏在桌子上写作业,一副认认真真的模样。张探春便走了过去,在张迎春身边坐了下去。 “二姐,你在些什么呀?”张探春摘下书包,一把放在了桌子上。 “写作业啊,你没有作业吗?老师没给你们留作业吗?”张迎春头也不抬,一边搭话,一边在本子上认真地写着字。 “没有。我们张老师说我们是新入学的小学生,不需要写作业。”张探春伸手打开了书包,从里面掏出了崭新的书本。 这时,一颗花花绿绿的糖果从张探春的书包里滑了出来,掉在了桌子上。张探春瞧着那颗糖果,顿时高兴地说道:“二姐,给你糖吃。”说着,张探春便捡起糖果,递给了二姐张迎春。 “你哪来的水果糖啊?”张迎春伸手接过水果糖,好奇地问道。 “大姐给我的。” “大姐哪来的啊?” “李然哥哥给大姐的。” “噢......”张迎春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她抬手把手里的糖块塞进口袋里,又低下头去继续写着作业。 不多会的工夫,林妙香也踩着小三轮下班回家了。她系着婴儿背带,把张小浑紧紧的背在后背上。张惜春则抱着布娃娃,安静地躺在三轮车上睡着了。 “妈妈......”张探春一回头,一眼便瞧见了林妙香推着三轮车走进了院子。她高兴地叫了一声,连忙起身跑了出去。 张惜春顿时被张探春的叫喊声惊醒了。她睁开朦胧的双眼,茫然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许久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倒是张小浑依旧伏在母亲的背上,呼呼大睡不止。 “丫头,今天第一天上学怎么样啊?乖不乖啊?”林妙香停好三轮车,又伸手把张惜春从三轮车上抱了下来。 “乖,张老师还表扬了我,她说我坐得最直了。” “嗯,不错。”林妙香俯身放下张惜春,伸手摸了摸张探春的脑袋。 这时,魏春花从厨房间走了出来。她一见张小浑仍在呼呼大睡,便笑着说道:“哎呦,我的大孙子,一天没见可想死我了。”说着,魏春花便伸手帮着林妙香解开了婴儿背带,把张小浑抱在了怀里。 林妙香取下背带,这才发觉两个肩膀酸胀得厉害。既要上班,完成公司的生产任务,又要带着张小浑,哄吃哄睡,一天的时间下来,林妙香感觉浑身上下就像散了架一样。 张探春见林妙香轻轻地揉着肩膀,便很懂事般地问道:“妈妈,你的肩膀很累吗?” 林妙香欣慰一笑,俯下身子在张探春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累,当然累,可是看到小宝贝你就不觉得累了。” 张探春顿时高兴得咯咯笑了起来。她转身便拉着张惜春跑回了堂屋,向妹妹炫耀着自己书包里的新书,一派得意。 第四十九章 同事 吃完晚饭,张元春洗完澡便回到床上躺着了。她想起今天在学校的情形,心里不由得像乐开花一样高兴。 这时,张迎春轻手轻脚地爬了过来,静静地伏在了张元春的身边。 “姐姐......”张迎春轻声地唤了一句。 “嗯......”张元春顿时打住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歪过头望着张迎春。 “姐姐,你们班的班主任换了没?” “换了啊,现在缪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 “ 班长换了没?” “缪老师还没宣布谁是班长,不过我觉得应该还是李然来担任我们班的班长。” “李然哥哥么?” “是啊。从一年级到四年级,李然一直都是班长,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他,觉得他做班长最好了。”张元春有点得意地说道。 “那你喜欢他么?”张迎春突然冒出了一句。 “喜欢啊。”张元春似乎并没有多想,随口就说了出来。 “噢......”张迎春似乎显得很是失落。过了一会,她方才又小声地问道:“那个,姐姐,你喜欢李然哥哥,那李然哥哥喜欢你么?” “啊......”张元春这时才发现张迎春话里有话,于是她便随便敷衍了一句。 没想到张迎春似乎不依不饶,紧追着问道:“那他今天为什么给你糖啊?” “啊......”张元春这下显得更加吃惊了。她嗫嚅了半天,方才吞吞吐吐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啊?” “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你就说他为什么要给你糖吃啊?”张迎春突然撅起了嘴巴,显得很不开心。 张元春稍稍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了口。“那个我帮他包书皮了,所以他就给我糖吃了。” “不是他主动给你么?” “不是。” “噢......”张迎春轻轻地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张迎春翻了个身,没多久便昏昏然睡着了。 夜色正浓,夏风怡人。张元春静静地躺在床上,尽兴地感受着四周的静谧。她想着刚才张迎春的话语,心头禁不住一阵懊恼。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素来心高气傲,脾气倔强。稍稍有点不如意便会独自怄气,对谁都不理不睬。 想着想着,张元春的思绪突然又转到了李然身上。她想起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李然说让自己教他包书皮,可是包书皮不是开学的时候才会做的么?没有新书怎么要包书皮呢?李然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张元春想了许久,终究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阵困意袭来,张元春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她悠悠地翻了个身,没过多久,也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夜来南风风满窗, 月影沉沉夜未央。 青梅消得黄花尽, 竹马声声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张元春便睁开了眼睛。她抬起头四下张望一番,随即又无力地把脑袋扔在了枕头上。 两个妹妹依旧还在熟睡,奶奶魏春花似乎也早已经起床了。张元春知道奶奶肯定是起床烧早饭了。奶奶时常会跟她说自己年纪大了,睡眠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与其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还不如起床做点事情呢。 张元春又在床上赖了一会,方才起身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间。夏日清晨的空气真是清新啊。扑面而来的晨风似乎还残留着夜梦的味道,薄薄的,凉凉的。张元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这才转身走进了厨房。 低矮的厨房里光亮不足,视线模糊。悬在梁间的电灯泡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油污,生生遮住了灯泡发出的大部分光线。灶台是豫西一带常见的样式,两锅两灶,大小不一。 魏春花正站在灶台前方忙活着。她似乎丝毫不受到厨房里光线不足的影响,轻车熟路般地准备着早饭的食材。 张元春轻声唤了句奶奶,便习惯性地走到了灶台后方,在灶眼前坐了下来。这个灶台是张龙飞前几年亲手搭建的,当时花费了他不少的心思。在灶台完工的时候,趁着水泥墙面未干,张龙飞还特意在灶眼两侧用小树枝划了两行小字: 燧人取火 张氏有味 一开始的时候张元春不知道这副对联的意思,后来她上学了,读书多了,方才渐渐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天长日久,那几个小字已然模糊不清,但依然能看出它们笔锋的清秀。瞧着那几个小字,张元春突然想起了父亲的模样,心头顿时一片黯然。 灶膛里已经生好火了。明亮发黄的火苗在狭小的灶膛里乱窜,时不时地发出阵阵呼呼的风声。张元春盯着那些飘忽不定的火苗呆呆地出了神,直到灶膛里柴草燃尽,火苗熄灭后方才猛地回过神来。 张元春连忙抓起一大把柴草,一股脑儿地塞进了灶膛里。随即她又闭上风门的挡板,静待着死灰复燃。谁知,“呼”地一声闷响,一股浓烟从挡板间钻了出来,呛得张元春猛咳了几声。 魏春花抬眼隔着烟囱望了下咳嗽不止的张元春,随即便慢声细语地问道:“丫头,咋着啦?呛着啦?” “嗯,草填多了。”张元春捂着嘴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魏春花往锅里舀了点水,盖好了锅盖,随即又慢声说道:“这个烧火做饭和居家过日子其实一个道理。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太贪,太贪了就会有欲望,有了欲望就会催生罪恶,而罪恶则会最终走向死亡。” “啊......”张元春不由得惊讶地叫了一句。她实在是听不明白奶奶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魏春花似乎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孙女的异样,依旧一边忙碌一边喃喃地说道:“这个人呢,活一辈子不容易,想要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更是不容易。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要求得一个心安理得才行。凡是都莫要强求,顺其自然就好了。小学生上学就要好好学习,别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张元春听着奶奶的絮絮叨叨,眉头也渐渐地皱了起来。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奶奶是话里有话,似乎言语间都指向着自己。张元春这时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昨晚和张迎春的对话肯定是被奶奶听到了。 想到这,张元春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又羞又恼。羞的是自己的小秘密竟然被大人知道了,恼的是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张元春茫然不知所措,伸手拉开了风门的挡板。灶膛里的柴草烧得正旺,黄亮亮的火苗呼呼地燎烤着黑乎乎的锅底,热力十足。 张元春心事重重地烧好了早饭,便赶紧跑出了厨房。她先是把俩妹妹喊醒了,又跑到林妙香的房间,帮着张惜春穿好了衣服。 “姐姐......”张惜春睡眼朦胧地呆坐在床上,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 “嗯......”张元春轻轻地应了一声,伸手把张惜春抱下床来。 “姐姐,我们幼儿园好漂亮啊,比以前的幼儿园漂亮多了。”这学期张惜春被林妙香送到了河下镇上的幼儿园上学。镇上的幼儿园的条件比村上的幼儿园好多了,年幼的张惜春忍不住向姐姐炫耀起来。 “噢......那你在学校一定要乖啊,不许随便哭鼻子,要按时吃饭,听老师的话。”张元春本能地展现了作为姐姐的本能,言语间都体现着对小妹妹的关心。 林妙香正站在一边静静地梳着头发,不时地抬眼瞧着眼前的这两个女儿。她见张元春像个小大人一般地叮嘱着妹妹,心里顿时一乐,忍不住笑出声来。 “妈妈,你笑什么呀?”张惜春抬起自己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拉扯着自己头发。 林妙香俯下身子,帮着张惜春梳了几下头发。“妹妹这么听话,妈妈高兴的啊。” 张惜春见妈妈一大早就表扬自己,顿时高兴得咯咯地笑着跑出了房间。林妙香见张元春的头发扎得有些凌乱,便伸手解开那粉红色的皮筋,重新帮张元春扎好了头发。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围在一起吃完了早饭,张元春便带着两个妹妹上学去了。林妙香先是给张小浑喂了饭,又把孩子们换下来的衣服都洗干净晾晒了,这才系上婴儿背带,把张小浑牢牢地背在身上。 待张惜春背着小书包慢腾腾地爬上三轮车后,站在一边的魏春华突然开口说道:“妙香啊,你要是实在太累,就把小浑和惜春放在家里,我还是能照看他们姐妹俩的。” “不用了,妈。本来应该是我来照顾你的,哪能还要你来帮我照顾孩子们呢?我要是实在对付不过来,我会跟你说的。”说着,林妙香便推过三轮车,快步地走出了家门。 魏春花颤巍巍地站在原地,望着林妙香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突然涌过了一丝莫名的神情。 六郎山上依旧一片绿意,郁郁葱葱。清晨的山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正在埋头赶路,行色匆匆。 林妙香也推着三轮车费力地走在六郎山的山路上。上坡的路固然难走,下坡的时候,林妙香也是小心翼翼,不敢像别人那般骑着车子顺势而下。只是每每走到张龙飞出事的那个地方的时候,林妙香总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悲痛,情不自禁地就落下泪来。若不是带着孩子,林妙香好想跑过去大哭一声,质问那些丑陋的石头为何要夺取她丈夫的性命。 第五十章 工厂 “妙香姐,你怎么推着走啊?”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 林妙香连忙回头一看,原来是柳庄的柳正阳骑着一辆自行车总后面赶了过来。“噢,是你啊。下坡太陡了,我不敢骑着下去。” “嘎吱”一声响,柳正阳刹停了自行车,单腿支地停在了林妙香的三轮车边上。 “柳叔叔好。”张惜春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原来柳正阳和林妙香都在河下镇的乐民服装厂上班,且在同一个工组,彼此都很熟识。有几次张惜春跟随着妈妈到服装厂,柳正阳还给过张惜春糖果。 “嗯。惜春真乖。”柳正阳冲着张惜春微微笑了一下。 “哎,正阳兄弟,你媳妇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啊?”林妙香发现柳正阳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便好奇地问道。 “她今天有点不舒服,在家歇着呢。”柳正阳的老婆吴娜也在乐民服装厂上班,平日上班他们俩都是同出同归,形影不离。 “噢......”林妙香轻轻地应了一声,便欲迈步继续下山。 柳正阳突然形色一动,笑着说道:“哎,妙香姐,要不你来骑我的自行车,我来骑三轮,这样就能快点了。” “不用了,反正我时间足够的。要不你先走吧,我随后就到。”林妙香笑着说道。她知道柳正阳为人素来热情,人缘很好。 “那好吧。那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点啊。”说着,柳正阳便猛踩了一下脚蹬,车子便沿着山路顺势而下,很快就嗅消失在拐弯处。 “妈妈,柳叔叔的车子骑得真快啊。”张惜春坐在三轮车上,瞧着柳正阳的背影高兴地嚷嚷道。 “嗯,男子汉骑车子都很快的。”说着,林妙香于不由得想起了张龙飞。以前张龙飞也都是像柳正阳这般风风火火,自己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紧紧地搂着张龙飞的后腰,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心里满是幸福。 可是这种感觉却再也不会有了。林妙香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张龙飞出事的地点,眼睛里满是忧伤和怨恨。这时,林妙香心头猛地一动,突然想起了一个让她十分费解的问题。 张龙飞出事的时候应该是正逢着上坡。那车子的速度应该很慢的,怎么就会摔倒了路边的水沟里呢?照理说张龙飞一没饮酒,二没生病,怎么会迷糊到这种程度呢? 林妙香越想越忧伤,忍不住掉下来眼泪。那天派出所的民警说张龙飞是死于意外,自己当时因为太过悲伤也没有多想,便认同了民警的看法。可是现在想来,林妙香却觉得张龙飞的死很是不可思议。 “妈妈,你怎么哭了?”张惜春似乎是瞧见了林妙香的眼泪,便奶声奶气地问了一句。 林妙香这才回过神来。她抬手抹了抹眼泪,说了句没什么,便推着三轮车继续往山下走去。 乐民服装厂是河下镇方圆数十里内最大的工厂。乐民服装厂的效益异乎寻常的好,工人的工资全都按时准点,一分不落地发放,而且工人的福利也都好得出奇。每逢节假日,工厂都会给工人发些节日补助,所以河下镇附近的农民都很乐意都服装厂上班。 林妙香自从嫁给张龙飞后,便到乐民服装厂上班了。如今算起来也有十多个年头了,也算是工厂的老员工了。但就算是这样的老员工,林妙香也从来没有见过服装厂老板,只是听同事说老板姓苏,是个很有钱的人。 林妙香先是把张惜春送到了河下中学边上的河下幼儿园,随后便骑上三轮车快速地赶到了乐民服装厂。待林妙香把三轮车停放在车棚里,又手忙脚乱地把张小浑的尿布换了之后,她这才火急火燎地跑进了车间。 车间里一片忙碌的景象。电机的嗡嗡声和离合踏板的啪啪声起此彼伏,交织在一起。几个小工不时地抱着大堆的半成品衣服跑老跑去,生怕会赶不上流水线上的工位。倒是车间主任吴婷显得很悠闲,独自坐在办公桌边上看着生产报表。 吴婷是吴娜的姐姐,人长得干干净净,做起事来风风火火。去年夏天,原来的车间主任辞职后,身为车间统计的吴婷便出人意料地成为了车间主任,很是风光。 好在吴婷和妹妹吴娜一样,性格平和,待人周到。在她成为车间主任后,并没有太多的趾高气扬,相反却是处处维护本车间工人的利益,大事小事都会为着工人着想,所以车间众多的工人也都很拥戴这个年轻的车间主任。 林妙香眼见自己又迟到了,连忙跑到吴婷面前,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吴婷抬眼望着林妙香,微微点了下头,便让林妙香赶紧回工位上干活。 柳正阳的工位和林妙香的工位挨在一起。柳正阳正在手脚并用的忙活,一抬头便瞧见林妙香满头大汗地走了过来。柳正阳冲着林妙香会意一笑,也没说什么,便低下头去继续干活。 工位上已经堆满了待加工的衣服,林妙香急忙坐下身去,伸手打开了电机开关。好在今天的工序简单,林妙峰左右开弓,凭着娴熟的技艺,没过多久,她已经成功地消化掉了一多半的任务。 林妙香正想喝口水歇息一下,谁知背上的张小浑却睡醒了。张小浑似乎是饿了,“嗷嗷”地啼哭不止。 林妙香无奈,只好放下水杯,转手解开了婴儿背带。林妙香转过身子,背对着柳正阳撩起了衣服。 正当张小浑吃得酣畅淋漓的时候,吴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身边。“妙香姐啊,你带着这个小家伙可真是够累的啊。” 林妙香正低着头端详着张小浑,猛然间听到吴婷跟自己讲话,便连忙抬起头来。“还好,主任。这还得感谢你允许我带着孩子来上班。” 吴婷微微一笑。“妙香姐也是我们厂的老员工了,我这么做是应该的。不过我担心你时间长了会挺不住的。” “挺不住也得挺啊,不过我估计等我挺不住的时候,我家小浑也应该长大了,那我就可以放心了。”林妙香见张小浑吃得差不多了,便把他抱了起来,放下了衣服。 吴婷微微一笑,随手捡起了林妙香缝制好的几件衣服看了一走线,又简单地和林妙香聊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这时,柳正阳悄悄探过身子,低声问道:“妙香姐,我快做完了。要不要我帮你做点啊?” “不用,不用,我能做完的。谢谢啊。”林妙香知道车间里人多口杂,稍有不慎就会流言满天飞。 柳正阳见状,也就没说什么。他站起身来,四下瞅了一眼,便迈步走出了车间。 没有了车间里的嘈杂,柳正阳这才觉得心头舒坦了许多。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背靠着墙,盯着半空中的白云悠悠地出神。 “正阳,你在这里干嘛呢?”吴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 柳正阳连忙回过头去,见吴婷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姐,没干嘛呢,我出来透口气。” “噢......”吴婷轻轻地应了一声。“那个我妹怎么样了?” 听到吴婷提到吴娜,柳正阳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今天早上她说头晕得厉害,浑身上下没力气。我怀疑可能是那个药吃多了,起了副作用了。” 吴婷婷了,脸色顿时黯淡了下来。过了半晌,她方才悠悠地说道:“哎,只要能怀上,有点副作用就有点吧。是药三分毒,这都是在所难免的。” 柳正阳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就怕娜娜的身子骨太弱了,扛不住药性。一起她从未有过口腔溃疡,现在每隔几天嘴里就要起水泡,喝了很多水也不顶事。” “哎,那应该是火气太大了。不过说不准火气大点就能把娜娜的宫寒给治好了呢。”吴婷应道。她知道妹妹从小就是手脚冰凉,生理期从没有准点的时候。早些年间医生说吴娜是严重的宫寒症,要早做调理,否则将来都有可能影响到生育。然而吴娜却嫌费事,就这样一拖再拖,最终不了了之。果然,待吴娜和柳正阳结婚后,三年过去了,吴娜的肚子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但愿吧。”柳正阳微微点了下头,便没再说下去了。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柳正阳刚盛好饭菜,便一眼就瞅见了林妙香独自坐在食堂的角落里。他心头一动,便抬脚走了过去,在林妙香的对面坐了下来。 柳正阳见林妙香只要了馒头和咸菜,心里很是不忍。他伸手把自己买的梅菜扣肉递给了林妙香。“妙香姐,这个给你。娜娜今天没来,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个就给你吃吧。” “不用,不用。”林妙香似乎没想到柳正阳会这般冒然送菜给她,一下子没缓过神来,差点被馒头噎住了。 “你就别客气了,你看你每天都吃点啥?还要干那么多的活。”柳正阳执意地把那盘梅菜扣肉放在了林妙香的面前。 林妙香见食堂里人来人往,生怕自己过分拒绝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她连忙低声道了声谢,便低下头去继续啃着馒头。 林妙香心不在焉地吃完午饭,便跟柳正阳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了食堂。刚走出食堂的大门,林妙香便禁不住地深深叹了口气。以前林妙香和车间里的男同事都会嘻嘻哈哈,有说有笑,毫无顾忌,但是自从张龙飞离世后,不知是何原因,林妙香本能地就和车间里的异性保持着距离,说话都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第五十一章 心迹 林妙香解开身上的背带,把张小浑抱在了怀里。自从林妙香带着张小浑一起上班后,张小浑似乎也变得乖巧了不少,很少哭闹。林妙香低头端详着张小浑那红扑扑的脸蛋,心头不禁荡漾着一种莫名的情思。 “小乖乖,你在想什么呢?瞧你这样,是想妈妈了还是想爸爸了呀?” 张小浑听着林妙香的声音,似乎显得异常兴奋。他不停地瞪着双脚,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胡乱地挥舞,嘴里还不时发出“喔喔”的叫唤声。 林妙香怀抱着张小浑,径直往厂里的小花园走去。谁知,还没待林妙香走进小花园,林妙香便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哈哈的笑声。林妙香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我跟你说啊,这个寡妇门前是非多。依我看,要不了多久,她肯定得另嫁他人。”这时,林妙香已经听出这个声音就是自己车间里的张怡。张怡年过半百,但嘴皮子却是利索得很,捕风捉影的本领总是高人一等。 林妙香站在高大的灌木丛边上,静静地听了一会,脸色已然变得煞白。她实在忍受不了张怡口中的恶言恶语,猛地转身离开了小花园。 柳正阳正和几个男同事有说有笑地迎面走来。林妙香一眼就瞅见了柳正阳的身影,连忙转身往边上的小路走去。 柳正阳似乎也注意到了林妙香的异常。他抬头望了一眼林妙香的身影,稍稍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收回来目光,紧跟着那几个男同事的脚步,继续往小花园里走去。 待下午下班的时候,林妙香故意在车间里磨蹭了一会,方才背上张小浑离开了乐民服装厂。这样一来,林妙香就觉得自己可能会在回家的路上避开了柳正阳。 谁知,待林妙香从河下幼儿园接上张惜春后,她刚骑着三轮车拐上大路时,便一眼瞧见了柳正阳正站在前方不远处的路边。 林妙香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骑去,只是心里暗暗地祈祷柳正阳不要和自己搭话。 “妙香姐......”柳正阳终究还是开了口。 林妙香顿时心头一沉,只好礼貌性地应了一声,轻轻带了下刹车。“你怎么在这儿啊?等人吗?” “嗯......我......”柳正阳微微点了下头。他正想再说些什么,谁知林妙香却抢先说道:“那行,正阳兄弟,回见啊。”说着,林妙香也不待柳正阳应声,便使劲地踩着脚蹬,准备前行。 “柳叔叔再见。”张惜春冲着柳正阳挥了挥小手。 柳正阳勉强地挤出了些尴尬的笑容,对着小惜春喃喃地说了声再见。 接连几天,林妙香在工厂里都有意识地避开了柳正阳。柳正阳似乎也意识到了林妙香的心思,也主动地和林妙香保持着距离。 这天下午,林妙香早早地就忙完了手里的活。她关掉电机,收拾好工位,便站起身来走进来主任办公室。 办公室静悄悄的,吴婷正埋头伏在办公桌上,似在午睡。 “主任......”林妙香轻声地唤了一句。 过了一会,吴婷方才悠悠地抬起头来。“噢......你有什么事吗?” 林妙香这时才发现吴婷的眼睛通红,稍稍有些浮肿。林妙香一眼就瞧出吴婷显然是伤心过度的模样,但她又不好多问,只好轻轻地说道:“那个,主任,我手头的活都做完了,工位也收拾干净了。我想请个假,去太平看看我姐。” “噢......那你去吧。”说着,吴婷便又幽幽地伏下头去。 林妙香见状,只好轻轻地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 从河下镇到太平镇,总共约莫二十分钟的路程。林妙香背着张小浑,一路踩着三轮车,紧赶慢赶地来到了林妙峰家的大门前。 暗红色的大铁门紧紧地闭着,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林妙香把三轮车推到院墙边上放好,这才走过去敲响了大铁门。 过了好一会,林妙香方才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在大铁门后面消失了一会,大铁门方才被打开了一道缝。 “姐,干嘛呢?睡午觉么?”林妙香见林妙峰头发凌乱,脸色绯红,以为自己吵着了她的午觉。 林妙峰身着着碎花连衣裙,只是眼睛里闪烁着些许的慌张,不时地抬手整理着头发。她见是自己妹妹敲的门,似乎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说着,林妙峰拉开铁门,把林妙香母子俩让了进来。 “我下午厂里面没事,我来看看你。那个,姐夫在家么?”林妙香四下张望了一眼,随口问道。 “没,他都好多天没回来了,说花溪那边的工期紧,没空回来。”说着,林妙峰伸手从林妙香的背上接过张小浑,乐呵呵地抱在了怀里。 “小乖乖,你乖不乖啊?有没有闹腾你妈妈啊?你可一定要怪哦。”林妙峰伸手捏了捏张小浑肉乎乎的脸蛋。 “小浑可乖呢。自从跟我上班后,到了厂里就呼呼大睡,一点都不闹腾,特别低乖。”说着,林妙香四下张望了一番。她见林妙峰家别墅边上的小门敞开着,便好奇地问道:“姐,你一个人在家,那个小门要记得关起来呢。” 林妙峰抬眼瞧了下那扇小门,眼睛了闪过一丝慌乱。她稍稍愣了一下,随即便笑着说道:“没事,我忘了关了。”说着,林妙峰便抱着张小浑走了过去,伸手关上了那扇小门。 林妙香跟着林妙峰走进客厅,见茶几的水杯中泡着茶叶,便好奇地问道:“姐,你什么时候也喝上了茶叶啊?” 林妙峰微微一愣,随即便笑着说道:“最近睡眠不好,喝点茶能提提精神。” “噢......”林妙香轻轻地应了一声,便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林妙峰也抱着张小浑在边上坐了下来,心里依旧“砰砰”地跳个不停。她终于知道“做贼心虚”的切身感受了。 “姐,娇娇都还好吧?”林妙香突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她呀,好得很呢。自从她得了街舞冠军后,貌似自信心满满的,在她们班的地位也貌似上升了不少,好多同学都嚷嚷着要跟她学跳舞呢。” “那是好事啊。” “是啊。所以我现在每个周末都要送她去红舞鞋艺术学校,从不落下。”听到红舞鞋艺术学校,林妙峰的眼睛里突然泛出一丝异样的神采。 “娇娇这可算是年少成名啦,和你以前是一模一样呢。”林妙香笑着说道。 “我哪能和娇娇比啊,现在的小孩子,心思多着呢。”林妙峰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句。 “啊......那娇娇都有哪些小心思啊?”林妙香小心地问道。 提到了魏娇娇,林妙峰似乎顿时来了兴趣。“哎,你可是不知道,我们家娇娇啊,我听小叶说娇时不时地就会跟那群女生争论她们班那个男生更帅。” “小叶是谁?”林妙香好奇地问道。 林妙峰微微一愣,顿时意识到自己口误了。她连忙笑着说道:“小叶就是娇娇的舞蹈老师。” 好在林妙香没有继续问下去,林妙峰暗暗松了口气。她试着把张小浑立在自己的腿上,逗着张小浑嬉笑不止。 张小浑的小脚在林妙峰浑圆的大腿上来回乱瞪着,差点撩起了林妙峰的裙摆。林妙峰顿时脸色微微一红,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番手忙脚乱,仅仅套着连衣裙。被张小浑这么一番折腾,自己差点春光外泄。 林妙峰连声腾出手来扯了扯裙角,又把张小浑横抱在怀里。“妙香啊,我怎么瞧着小浑长得有点像他舅舅啊?” “你说像飞凌啊?” “是啊,不是都说外甥像舅舅嘛。”林妙峰笑着说道。 林妙香咯咯一笑,探过头端详了一下张小浑。“是嘛?我以前还没注意到呢,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像呢。” “是啊,你看他的眉毛和眉宇间的神情,和飞凌小时候一模一样呢。”说着,林妙峰伸手抚了抚张小浑的眉毛。 张小浑以为林妙峰是在逗他玩,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嘴巴里也咿咿呀呀地叫唤着。林妙峰两姐妹一看,也都乐得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时,林妙香突然止住了笑声,抬眼望着林妙峰说道:“姐,你说我爸过几天过生日,飞凌会不会回来啊?” 林妙峰闻言,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哎......飞凌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和家里人联系,真是愁死人了。” 林妙香皱着眉头,稍稍沉思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姐,其实这么多年来,有个问题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什么问题?” “你说咱们弟弟从小到大都一帆风顺的,不缺吃也不缺喝的,什么都不比别人差,怎么上了大学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是啊......”林妙峰幽幽地叹了口气。“以前我也想不明白,不过后来我似乎想通了些。飞凌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很温顺乖巧,可那都是在我妈的严厉管教的功劳。他怎么说,怎么做,甚至连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也都要听我妈的。我记得飞凌以前曾跟我说过他想做个作家,他喜欢写,但是我妈却硬是让他报了外语专业,说外语是个热门专业,将来能找个非常好的工作。” “你的意思说咱弟弟是被妈妈管得太严了,才导致他最终和家里断绝了联系么?”林妙香眉头皱得更紧了。 第五十二章 隐痛 “谁知道呢?我也是猜的。我也是最近才弄明白,这个人,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不管怎么样,过什么样的日子,都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都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那才行,否则迟早会出问题。” “噢......”林妙香轻轻地应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对了,姐,我今天来主要就是和你商量一下咱爸过生日的事情,我不知道该给他买点什么礼物好呢?” “买什么呢?我觉得什么都不需要买。只要过生日那天孩子们都能去给他祝寿就好......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五十二章 隐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同桌 此时张元春的肩膀这才稍稍抖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张元春方才缓缓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林妙峰,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妈妈,我想爸爸了......”话还没说完,张元春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林妙香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见张元春满面泪痕,心头一痛,伸手把张元春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妈妈,我想爸爸了。我为什么没有爸爸了?爸爸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啊?”张元春连声问道,眼泪就像断了......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五十三章 同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唆使 “噢......”吕秋不自觉地坐了个鬼脸。“那个,把你的数学作业借我看看呗,老师布置的作业太难了,我坐了一整晚都没做出来。” “不是做不出来吧,是你压根就没做吧。”说着,张迎春从书包里掏出数学作业本,转手递给了吕秋。她知道吕秋学习向来很差,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从来就没有按时完成过。 吕秋嘿嘿一笑,不置可否。她笑嘻嘻地伸手接过作业本,小声地道了声谢,便伏在课桌上匆匆忙忙地抄了起来。 不多会,同学们就都陆......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五十四章 唆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算计 “你不敢吗?不帮就算了。”张迎春见孙小权面露难色,故意地作势转身离开。 “帮......帮帮,谁说不帮啦?不就是打个架吗?这有什么难的?说吧,你要我怎么揍他?”孙小权突然想起以前看到哥哥孙小策跟人喝酒聊天时的情形,便学着他哥哥的模样,装腔作势地说道。 “随你,你爱怎么打就怎么打。不过,你只要让他出丑就行了。” “那我总得有个理由吧?” “我不管,理由你自己想。还有,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说是我让你去打架......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五十五章 算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拦道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整个下午,孙小权往五(1)班的窗户口跑了三趟,这才终于弄清了田野的长相。 “怎么样?你看清楚那个坏蛋的长相了么?”张迎春躲在教室角落里,望着姗姗而来的孙小权问道。 孙小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兴奋。他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说道:“看清了......” “那你就可以动手了吧。要不就明天吧,明天你早点来学校,在路上等他。”张迎春兴奋地说道。 “张迎春......”孙小权突然低声地叫了一句。 “......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五十六章 拦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出头 只是过了了好一阵子,张惜春依然没有瞧见孙小权口中的那个又高又壮的小孩出现。孙小权似乎也有点等得不耐烦了,时不时地回头望着张迎春所在的方向。 张迎春不耐烦地冲着孙小权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总是看着自己。就在这时,一个又高又胖的身影出现在张迎春的眼帘里。她正待仔细瞧去,却看见孙小权已经迎着那个又高又胖的小孩走了上去。 张迎春见状,估计那个小孩就是孙小权口中的田野了。只见孙小权似乎和田野说了些什么,便见他......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五十七章 出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游戏 “不过,你说我叫孙霸王,我就觉得挺好的。要不我改名得了,就叫孙霸王吧。”孙小权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自鸣得意地说道。 “好好......好,以后我就叫你孙霸王吧。”周正赶紧附和着说道。 孙小权见状,顿时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随即他便开始吹嘘起他哥哥孙小策是如何在南安县城和别人打架的,唬得周正一愣一愣的,惊叹之余竟然有了些许羡慕之意。 俩小孩说得正高兴的时候,原本吵吵嚷嚷的四(3)班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五十八章 游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赌气 待孙小权仨人吃完冰淇淋回到教室,欧阳老师已经在教室里给同学们布置家庭作业了。仨调皮鬼见势不妙,赶紧灰溜溜地回到座位上坐好。 欧阳萍似乎也懒得批评他们,只是不满地看了他们仨两眼,便又继续在黑板上写着作业要求。台下的几个学生见老师留了这么多的作业,忍不住暗暗地唉声叹气起来。 孙小权倒觉得无所谓,反正作业多少对他来说都是一样,最多被老师批评一顿了事。他慢慢地搅动着舌头,似乎想努力地回味着冰淇淋的香甜。这......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五十九章 赌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忧伤 张迎春无奈,只好不耐烦地抓过张探春的作业本看了一眼。“这么简单的也不会做嘛,你在学校都干嘛了?真是笨。” 张探春一听,顿时便哇哇大哭起来。她似乎没想到二姐会这般说她,心里瞬间委屈得不行了。 这时,林妙香蹬着小三轮悠悠地驶进了家门。她一眼就瞧见了张探春在堂屋里抹着眼泪,顿时着了慌。她连忙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不待三轮车停好,便背着张小浑快步走了过去。 “探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呢?”林妙香伸手把啜泣......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六十章 忧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推车 待张小浑安静了些许后,林妙香便笑着对张迎春说道:“迎春,你想吃点什么?妈妈给你做去。” “妈妈,我想吃你做的面条。” “那好的,妈妈这就给你做去。”林妙香见张迎春应该是解开了心结,不由得心头一喜。“来,迎春,帮妈妈看着会弟弟好么?弟弟虽然小,不会说话,但是你要是细心观察,你就会发现弟弟其实还是很可爱的。” “好。”张迎春高兴地应了一声,便探过身子,伸手接过了张小浑抱在自己的怀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张迎......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六十一章 推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生日 李然一见,连忙放下肩头的地笼,帮着张元春一起推着三轮车。有了李然的帮忙,林妙香的三轮车很快就到达了坡顶。 “谢谢你啊,李然。男子汉的力气就是大呢。”林妙香停下三轮车,回头望着满头大汗的李然笑眯眯地说道。 “不用谢,阿姨。”李然听到林妙香夸奖自己,顿时喜上眉梢,心里一通美滋滋的。 望着李然一蹦一跳地跑下河堤,张迎春悄悄地在张元春的耳边说道:“姐,我刚刚看到李然一直盯着你看呢。” “哪有?别瞎说。” “真的......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六十二章 生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舅舅 相册最后一页静静地夹着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几行钢笔字,字体苍遒有力,笔力通透。张迎春仔细瞧了一眼,小小的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 “养儿防老未曾老, 山高水远白云飘。 两行相思对明月, 年年岁岁与朝朝。” 张迎春瞧了半天,依然没弄明白其中的意思。她轻轻地拈起信封,没想到一沓照片从信封里滑了出来,散落在桌子上。 照片有大有小,形状不一,但似乎全都是同一个人的照片。张迎春随意捡起一张照片看了一眼,只见照片上是一......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六十三章 舅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许愿 眼见林玉贤带着一众孩子上了楼,魏仲生突然咧开嘴问道:“妈,今个老爷子怎么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啊?” “他呀,别说今天了,他好像就从来没有高兴过的时候。我估计他都忘记了高兴是个啥样子了。”徐婉荣轻轻拍着张小浑的后背,语气里很是不满。 魏仲生嘿嘿一笑,咧开了大嘴。“妈,那个......老爷子不会还在生我和妙峰的气吧?” 徐婉荣略微迟疑了一下,方才讪讪地应道:“没呢,你爸早就不生你们俩的气了。倒是你们俩不知道......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六十四章 许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暧昧 “是的,是的。”魏仲生也在一边忙不迭地附和着。 林玉贤见在座的众人都张眼瞧着自己,顿时喜上心来,便笑着说道:“好,好。那就让我的这些可爱的小外孙们来帮我许怎么样?元春,你先来吧。” 张元春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满面笑容地说道:“我希望外公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帅。” 众人一听,都哈哈地笑了起来。徐婉荣抱着张小浑,不无戏谑地说道:“还越来越年轻,那岂不是成了老妖精了么?” 林玉贤满眼慈爱地望着张元春,笑着说道......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六十五章 暧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试探 待林妙峰急匆匆地从春来宾馆赶回来的时候,魏仲生还没有醒来,像个死猪般地半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倒是魏娇娇等一众小孩依旧兴头十足,楼上楼下地跑个不停,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妈,你怎么才回来啊?你给外公买的东西呢?”魏娇娇刚从楼梯上跳下来,便一眼瞧见了林妙峰从大门处走了进来。 “没有合适的。”林妙峰漫不经心地应道。她一边抬手整理着头发,一边快步走进了卫生间。 魏娇娇觑眼瞧着母亲的背影,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六十六章 试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辞职 林妙香一听,顿时脸色大变。她连忙把手里的信封还给了林玉贤。“不,不不......爸,我怎么还能用你的钱呢?你的钱留着养老用吧。” 林玉贤惨然一笑,讪讪地说道:“你和几个孩子都能好好的,我和你妈就算是养好老了。”说着,他又把信封塞到了林妙香的手里。 这时,林妙峰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了上来。“爸,妙香,快点下来吃面条啦,长寿面咯。” “走吧,吃饭去吧。”说着,林玉贤悠悠地站起身来。 林妙香还想再说些什么,只......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六十七章 辞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无奈 “哼......”林妙峰冷冷地哼了一声,便侧过身子,背对着魏仲生不再理他。 魏仲生傻傻地一笑,支起身子俯视着林妙峰。几缕秀发随意地覆盖着林妙峰那圆滑的肩膀,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魏仲生瞧了一会,忍不住低下头去,在林妙峰的肩头吻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天色大亮,魏仲生方才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他抬手在身边胡乱地抓了几下,这才发现林妙峰早已经起床离开了。 魏仲生懒懒地翻了个身,侧身躺在床上。他觑着朦胧的睡眼盯着......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六十八章 无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九章 苏家 “那你就给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魏仲生悠悠地说道。 “我......”魏国强显得欲言又止,很是犹豫。“二哥,我......哎,怎么说呢?我这个人吧,小事情捋得清楚,但是逢着大事我总是犯糊涂。但凡我心里有点不踏实的话,我都没有办法安心做事。” “你怎么就不踏实了?我给你的工钱不够么?要不我再给你加点?”魏仲生笑嘻嘻地反问道。 “不,不......”魏国强连忙摆手说道。“二哥,你给得已经够多了,是......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六十九章 苏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章 嫉妒 “那他们在江苏的官也不做了么?”魏国强突然插口问了一句。 “这个谁知道呢?我也懒得问。我只要把别墅修得让他们满意就行了,别的我也不想多问。” “那他们家对别墅满意么?” “满意啊,你还记得我那天陪着一起去工地的人么?那就是老二苏忠民一家。苏忠民亲口对我说别墅修得很好,造型新颖,工艺讲究。” “那你连襟的事他知道么?” “知道啊,他不知道听谁说的。有天苏忠民专门到了花溪问我来着,我就跟他说张龙飞是在回家的......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七十章 嫉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阴影 瞧着魏娇娇喋喋不休的模样,林妙峰的心情也瞬间大好起来,全然没有了刚才在家里是的那般烦恼。她伸手帮着魏娇娇摘下书包,拿在了自己的手里。“小美女,饿了没?” “饿了。” “想吃点啥?” “瞧您这意思,您是不准备回家做晚饭了么?”魏娇娇笑嘻嘻地问道。 “你个小机灵鬼。”林妙峰怜爱地捏了捏魏娇娇那精致的鼻子。“妈妈今晚带你在外面吃,就算我犒劳你的啦。” “那爸爸呢,他晚饭吃什么啊?” “你什么时候见过你爸爸在家吃......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七十一章 阴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二章 率性 从小到大,林妙峰从来没有机会认真地体会过嫉妒是何种感觉。她俏丽的容貌,总是让身边的众人黯然失色,她华丽的舞蹈,又会让她的同行高山仰止,自叹不如。即使是对于那个把卓一凡从她身边抢走的那个院长女儿,林妙峰也没有丝毫的妒恨。那时她也只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才让卓一凡对自己失望,不再深爱着自己了。 只是这次,林妙峰终于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嫉妒,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一种让她万般焦虑、恐惧乃至羞耻难当的体验。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七十二章 率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三章 洗澡 南安外国语学校算得上是南安的贵族学校,比南安县城里的一众学校明显高出了一大截。七栋红黄相间的教学楼一字儿排开,颇有气势,在四周一片低矮的建筑群中分外地惹眼。 偌大的校园里书声琅琅,学生们应该都在早读,只有几个教师模样的人从校园里匆匆走过。林妙峰慢慢地停下摩托车,抬眼瞧着“南安外国语学校”七个鎏金大字。 林妙峰对眼前的这座贵族学校并不陌生。它的拥有者就是魏仲生的弟弟魏季生,也就是林妙峰的小叔子。对于......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七十三章 洗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四章 质问 趁着魏延德早上上学的工夫,林妙峰在家门口叫住了魏延德,把试卷塞给了魏延德,笑着说他怎么那么不小心,怎么会把试卷落在她家门口了。林妙峰清楚地记得那时的魏延德脸色涨得通红,看也不敢看林妙峰一眼,伸手接过试卷就跑开了。 林妙峰瞧着情形,心中已经明白了八九,这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肯定是偷看自己洗澡了。想到魏延德那副窘迫的模样,林妙峰也不由得暗自偷笑起来。只是从那以后,林妙峰就很少能见着魏延德的身影了,直......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七十四章 质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五章 花言 “啊......”叶鸣振见林妙峰这么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林妙峰,好似不认识她一般。“亲爱的,我可都是按你说的去做的。你说我们之间可以是爱情,也可以是游戏。你说让我不要打扰你的生活,我照做了;你说要我好好想你,我照做了。你吩咐过的我都照做了,难道我还做得不够好么?” “哦......是吗?那我改主意了行么?” “行。” “那我要你娶我。” “啊......”这下倒是把叶鸣振震住了。叶鸣......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七十五章 花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帮忙 “那你现在醒了,你是不是该起床了?”林妙峰接口应道。 “我这是被你吓醒的,不行,你得补偿我。”魏娇娇故意撒娇道。 “呵......你还学会讹人了?我告诉你,魏娇娇,你既然不去练舞了,你就别指望着我再伺候你。” “哎......妈,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是啊,所以我才要管你。你啊,就别磨蹭了,赶紧起床吧,待会还要干活呢。”说着,林妙峰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啊......干活?天呢......”魏......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七十六章 帮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七章 攀比 因为以前曾经来过,林妙峰很快便寻到了林妙香家的稻田。张元春似乎是听到了摩托车的声响,便站起身来四处张望着。 “妈,妈......大姨来了。”张元春瞧着魏娇娇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顿时高兴得叫了起来。 林妙香正在埋头割稻子,累得是满头大汗。她稍稍地直起腰,解开脖子上的毛巾胡乱地抹了把汗,这才回过头去,眯着眼望着林妙峰母女俩。 “姐,你怎么来啦?” “我来帮你收稻子啊。” “香姨,我来帮你割稻子。”魏娇娇一蹦......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七十七章 攀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心声 三个造型新颖的木箱子一字儿排开,静静地挨着墙角的一侧。木箱子呈长方形,边上还别具匠心地设计了一块小镜子,镜子竟然可以折叠收起。尤其是木箱盖上的锁扣,设计成了不同的花色图案,锁头和锁扣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木箱子上边随意地堆放着些衣物,显得很是凌乱。宽大而简陋的木床上悬挂着幽白色的蚊帐,蚊帐里仅铺着草席,草席上侧卧着一古稀老人,老人面里背外,一动也不动。魏娇娇知道那个老人正是张元春的奶奶魏春花。可是......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七十八章 心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九章 看病 “那个孙小权是她们班有名的捣蛋鬼,成绩差得一塌糊涂。我不知道迎春为什么会和她玩到一起,但是我听同学说......”说到这,张元春突然闭口不言了,似乎是在担心什么。 “说什么了?”林妙香却是追问道。 “嗯......那个,妈妈,我说了,你不要打迎春啊。”张元春脸上露出了些许的难色。 “噢......”林妙香淡淡地应了一声。 “妈,我听我同学说,迎春有一次让孙小权把我们班的田野给打了。” “啊......为......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七十九章 看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 乱语 林妙香猛然间想起了上次去周小翠家时的情形,禁不住后背上一阵发凉,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我不敢去她家,感觉她家里怪怪的。” “哪里怪啊?我觉得很庄重啊。你啊,就是胆子太小了。那要不改天我抽空帮你去问问看,看能不能请小神仙到家里来一趟。” “这样好么?”林妙香顿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这有啥好不好的?都乡里乡亲的。你啊,一个人太不容易了。我跟你说啊,那个......” 胖婶的话还没说完,原本一直安静卧着......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八十章 乱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一章 约会 “看到了什么?” “我竟然看到了小神仙在烧饭呢。她还系着个大红色的围裙,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差点让我以为走错了门。” “烧饭怎么啦?”林妙香好奇地问道。 “怎么啦?她可是小神仙啊。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么多年以来,整个小王庄的人就从没见过小神仙吃过饭,更不要说自己烧饭了。” “怎么可能?神仙也得吃饭啊。” “是啊。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呢。” “那她要是偷偷地吃呢?谁吃个饭还要四处吆喝不成?” “妙香啊,你别和我较劲......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八十一章 约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二章 礼物 孙小权便是那少数调皮鬼当中的一个。但凡这片芦苇中哪些地方有鸟窝,哪些鸟窝有鸟蛋,孙小权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还时不时地从芦苇荡里捉些稀奇古怪的虫子带到学校吓唬女生,为此孙小权没少挨欧阳萍老师的批评。 通体泛黄的丝毛芦苇密密麻麻地紧挨在一起,只有一条咫尺宽的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往芦苇荡深处。张迎春跟在孙小权的身后,刚沿着小路往里面走了几步,一阵强烈的压抑感便涌上了她的心头。 “孙小权,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八十二章 礼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三章 课堂 欧阳萍把教案轻轻地放在讲台上,扫视了一下台下,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同学们,上课之前我先知会大家一下。过段时间就是国庆节假期了,根据教务处的安排,这个假期我会到我们班的某个同学家里家访。” 话音刚落,台下便是一片唉声叹气,每天同学都暗暗地祈祷欧阳萍千万不要到自己家里家访。欧阳萍似乎是瞧出了同学们的心思,便又笑着说道:“同学们,你们不要担心。我知道你们都害怕老师到你们家里去,以为我是去你们家......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八十三章 课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四章 谈心 周正眼见孙小权闯祸了,连忙撒开孙小权的手臂,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饶是这样,周正还是被当做孙小权的帮凶,被欧阳萍老师叫到办公室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并要他们第二天班会课上当众向吕秋道了歉方才了事。 从办公室出来,周正瞅着身边的孙小权,讪讪地问道:“孙小权,那个半个月亮是吕秋,那一个月亮为什么就是张迎春啊?” “你这不废话么?”孙小权得意地说道。“你想想看啊,月亮漂亮么?” “漂亮。” “那张迎春......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八十四章 谈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五章 手绢 林妙香的心头不禁“咯噔”一下,一阵失落。她从来没想到张迎春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她伸手把张迎春拥入怀里,怜爱地摸着她的脑袋。“迎春,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能给你最好的。” 张迎春似乎也受到了母亲情绪的影响,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把头深深地埋在母亲的胸前,过了许久方才幽幽地呢喃道:“妈,我也不是想要什么好的,只是我觉得我不应该比别人差。” “只要你努力,你肯定不会比别人差的。你看你的学习成绩不是挺好......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八十五章 手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六章 蜚语 待张迎春和孙小权相继回到教室后,第一节数学课已经下课了。周正一看孙小权走进了教室,便笑着迎了上去。“呦,孙小权,你怎么才来啊?” “要你管。”说着,孙小权便一瘸一拐地走回到座位上。他的屁股一接触到凳子,顿时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哈哈......孙小权,你这是怎么啦?被驴踢了么?”周正见状,顿时高兴得哈哈笑了起来。 “你个四眼仔,再说小心我揍你......”孙小权满脸的懊恼,作势挥拳要打周正。只是待......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八十六章 蜚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七张 交易 课间活动的时候,四(3)班的学生都一窝蜂地跑出去玩了。只有张迎春一个人待在教室里,显得很是落寞。 这时,叶小松鬼头鬼脑地跑了进来。他一眼就瞧见了张迎春孤单单地坐在座位上,支起胳膊托着腮,望着窗户外面悠悠地出神。 “嘿......张迎春。”叶小松轻声地唤了一句,便快步走了过去。 “干嘛呀?”张迎春听到声音,缓缓地转过了脑袋。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为什么不出去玩啊?”叶小松俯身在张迎春边上的凳子上坐了......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八十七张 交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八章 取闹 张迎春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她顺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叫邬小维的小男孩,正是刚才站在一边的那个小男孩。 “你就是邬小维?”张迎春满面怒容,冷冷地问道。 “是......”那个叫邬小维的小男孩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替张探春出头,不由得愣住了。邬小维模样长得挺秀气,就是眉宇间似乎多了些骄纵之气。 “是你抢我妹妹的沙包的?你为什么要打我妹妹?”张迎春逼上前一步,盯着邬小维大声地喊道。 邬小维似乎被吓......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八十八章 取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九章 爬树 “让她家长也来?”叶培生冷冷地反问了一句,语气里满是不屑。“老太太,我跟你说,整个事情都是因为邬小维而起的,而且责任全是邬小维的。张迎春根本就没动手打他,而且他自己也说没有挨打么?你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过分?你们学校就是这么处理事情的么?” “我们学校自有规定,学生犯错误自有我们老师来教育......” “教育?你就这样把我孙子教育哭啦?”不待叶培生把话说完,程维青便无礼地打断了他。 这......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八十九章 爬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章 荷花 张小浑知道离上学还有段时间,便放心大胆地合上了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小浑便听得树底下传来了一声惊叫。 “呀,下雨了么?” 张小浑识得这个声音,便连忙探过脑袋,用眼角的余光瞥着榆树底下。只见村长张新卫仰着脑袋,抬着手不停地抹着脸。 原来张新卫路过树底下的时候,刚好有阵风吹过。那些残留在榆树叶间的小便却是随风而落,不偏不倚地落在张新卫的脸上。 张新卫也很好奇这个大晴天的怎么会有水滴从天而降,一开始的时......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九十章 荷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一章 受罚 那几个报名的小孩不禁唉声叹气一片,相互埋怨怎么自己就没想到这个呢。眼见自己的钱被张小浑揣进了兜里,却又是无可奈何。只有张小浑乐呵呵地把剥开的荷花扔进了垃圾桶里,又大言不惭地笑纳了那几个小孩的报名费。这样一来,张小浑不仅一分钱没花,反而净赚了一块四毛钱。 张小浑得意洋洋地背着书包走下了讲台。他歪歪扭扭地走到自己的课桌边上,潇洒地把书包扔在了课桌上。“林小玲,待会我请你吃冰棍怎么样?” “走开,你这个......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九十一章 受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二章 检讨 待张惜春紧赶慢赶地跑进学校时,偌大的校园里已经一片热闹。有的学生在挥舞扫帚打扫卫生,有的则在追逐嬉闹,东奔西跑,还有些好学的学生悄悄地躲在校园的一角,大声地背诵着课文。张惜春四下张望了一番,便转身往一年级的办公室走去。 张惜春早就识得了欧阳萍老师。在欧阳萍还是张迎春班主任的时候,那年国庆节假期,欧阳萍到张迎春家里进行家访,便给小惜春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此时,欧阳萍正端坐在办公桌后面,聚精会神地批改......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九十二章 检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三章 骨折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间就到了期末考试的时间了。因为教室要作为考场使用,欧阳萍让同学们把课桌里的书本都要清理干净,统统都要带回家去。 每个学生的书包都揣得鼓鼓囊囊的,张小浑的书包也不例外。当他费力地塞进最后一本书时,这才发现书包已经扣不起来了。这时,张小浑一转眼,却看到林小玲正在努力地往书包里塞着书,可是任由她如何折腾,她那粉红色的书包里再也装了下任何一点东西了。 “林小玲,你就放过你那书......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九十三章 骨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医生 “儿子,你吃早饭没?”这时,胖婶见张新武还穿着睡衣,知道他应该是刚起床不久。 “还没呢。这不,牙还没刷呢。”张新武笑着应道。 “那我给你去做早饭去。”说着,胖婶便乐呵呵地转身要往外面走。 “哎......妈......你等会......”张新武突然叫住了胖婶。 “咋着啦?” “你不用做了,我有早饭吃。” “你这不刚起床么?哪来的早饭?天上掉下来的么?”胖婶笑着说道。 “倒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有人给我带早饭。......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九十四章 医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五章 养伤 “真的啊,这我还能骗你啊。” “那你叫什么名字?姓小还是姓明?” “什么?”王慧明被张小浑的问话一时间弄糊涂了,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这是刚刚才会笑么?动不动就笑个不停。”张小浑没好气地说道。 “我既不姓小,也不姓明。我叫王慧明,小明是新武哥这么叫我的。”王慧明吃吃地笑着,心中乐呵个不停。 “噢......”张小浑煞有介事地应了一声,随即便陷入了沉默,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王......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九十五章 养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六章 入定 林妙香费力地帮助魏春花躺好,正要离开,没想到魏春花却低声唤住了她。“妙......妙香......你......等等......”魏春花的声音很是含糊,听起来很是吃力。 “妈,你有什么事么?”林妙香连忙探过身子,把耳朵凑了过来。 “妙香,小浑......小浑怎么啦?受伤了么?” “他今天早上调皮,受了点伤,不过现在都好了。”林妙香生怕魏春花担心,便轻描淡写地说道。 魏春花似乎微微地叹了口气,喉咙间又发......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九十六章 入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七章 夜行 林妙香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怪梦,心头不由得一阵懊恼。待两只脚稍稍活络了些,林妙香便挣扎着站起身来,走到水井边上准备洗个脸。 林妙香往水盆里舀了点水,清澈的井水顿时在塑料盆里晃荡开来。林妙香俯下身子,却一眼瞧见了自己的面容在清水里显现了出来。林妙香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又苍老了许多,脸色不再红润,鬓间似乎也若隐若现地藏着些许白发。她知道自己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容颜,没有了往日的韶华。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九十七章 夜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八章 放假 女人眉头紧皱,两眼发直,死死地盯着林妙香,嘴角微微地抽搐了几下。她茫然地嗫嚅了半天,但终究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林妙香以为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个哑巴,或是离家出走,或是半夜迷路。出于好心,林妙香把这个陌生的女人让进了家门。她给那个女人倒了杯开水,又让女人在凳子上坐会,自己则径自走进了厨房。 女人接过杯子,紧紧地握住手里。她张眼瞧着林妙香的背影,眼睛里顿时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她见林妙香走进了厨房,便嚯地站......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九十八章 放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九章 换药 张元春听了,顿时哑口无言。她垂着头,不停地摆弄着桌子上的筷子,来回叠加,显得心事重重。 林妙香见张元春不开心了,心里也很是心疼。她放下手里的碗筷,望着张元春说道:“元春,你要去打工也不是不可以。妈妈可以允许你去打工,不过你必须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张元春闻言,顿时扬起头来,高兴地应道。 “第一,你一定要明白,打工挣钱是次要的,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好。”张元春忙不迭......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九十九章 换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章 嫉妒 日上三竿,张元春方才收拾完家务。她又侍候着奶奶魏春花喝药吃饭,待一番折腾下俩,天色已近小中午了。 张小浑本想赖在家里看电视,说什么也不愿意出门。气得张元春“啪”地一声关掉了电视,硬拎着张小浑走出了家门。 张探春也小跑着跟了出来。“姐姐,姐姐,我要跟你一起去,我要跟你一起去。” “好啊。”说着,张元春便一手挽着张探春,一手抓着张小浑,仨人一起往卫生室走去。 路过村口的时候,张元春一眼就瞧见了电线杆底下蹲......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章 嫉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一章 暗恋 张元春悄悄地走了过去,张眼瞧了一下那只躺在地上的帆布包。帆布包里鼓鼓囊囊的,似乎是揣满了东西。李然平时到哪儿都会挎着这只帆布包,所以张元春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时,茂密的芦苇丛深处传了一阵“哗哗”的蹚水声,显然是有人过来了。张元春一下子感觉自己紧张了起来,张着双美丽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瞧着传来水声的方向。 水声渐大,芦苇闪动。李然那熟悉的身影蓦地跳入了张元春的眼帘。只见李然身着短袖,挽着裤脚,全然一......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零一章 暗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 呆头 “没。她现在学的是文科,我学的是理科,高二的时候分开的。”李然应道。 “舍得么?”王慧明眨巴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笑嘻嘻地问道。 “什么?什么舍得不舍得啊?” “我是说张元春,你舍得么?那么多年了,你俩都在一个班,这样子突然分开了,你心里舍得么?” “哎......你说什么呢?都是同学,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真的么?这是你心里话么?” “......”李然一阵沉默,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就知道,你肯定舍......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零二章 呆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三章 碰面 “谁啊?” “一个女孩。” “哪个女孩?”李然好奇心大起,忍不住追声问道。 王晓斌羞赧地呵呵一笑,从抽屉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了李然。“喏,就是她。” 李然伸手接过照片,张眼仔细瞧了一番。照片上的女孩模样清秀,笑容甜美。圆圆的脸庞浑然天成,小巧的鼻梁精致有余,再加上一双熠熠生辉的杏眼,可爱之中不乏丝丝的甜美。 “嗯,真漂亮。你小子挺有眼光的嘛。对了,她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李然把照片还给王晓斌,随口问道。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零三章 碰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四章 伤神 林嘉铭似乎倒也心大,嘴巴一咧,嘿嘿一笑。他径自端起酒杯,半笑不笑地说道:“我觉得啊,这个酒真是个好东西。来,喝......”说着,林嘉铭脖子一扬,便把杯子里的酒满口吞了下去。 待他们仨从饭馆里出来时,林嘉铭已经歪歪扭扭,稳不住身形了。李然和王晓斌倒还清醒,他俩压根就没喝多少酒。 王晓斌见林嘉铭喝得有点迷糊,便想帮着他推山地车。谁知林嘉铭猛地一甩胳膊,嘟囔着说道:“我自己来。我告诉你,这是我哥给我买......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零四章 伤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五章 邂逅 王晓斌抬手松了松脑袋上的黑色头带,笑眯眯地说道:“班长,一起跑步去呗。” “我记得你以前不爱运动呢,连上个体育课都懒得动弹。”说着,李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哎......那是以前,我懒得动弹。不过现在不同了,我有动力了。”说着,王晓斌还不忘冲着李然眨巴眨巴了他那小眼睛,做了个鬼脸。 “那成,你等我一下,我换个鞋子就来。”说着,李然便转身走回了亭子里,找出了自己的那双泛白的运动鞋。 五岛湖公园是南安县城......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零五章 邂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 纸条 谁知,林嘉铭并没有伸手接着彩票,反而笑嘻嘻地说道:“先放你这好了,等中奖了我来给你钱。” “不行。”李然断然拒绝道。 “怎么就不行了?我以往买彩票,呆头从来没说过不行。我还能少了你2元钱么?” “既然不少,那你就先给我好了。”李然紧追着说道。 林嘉铭见状,只好撇了撇嘴,从裤袋里摸出了两个硬币扔在了柜台上。“瞧你这样,一看就知道不是做大事的人。” “你都知道我做不了大事,这俩小钱你还不愿意给。”说着,李然......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零六章 纸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 出手 范德西径自走到椅子边上坐下,眯着眼盯着张元春上下打量个不停。过了许久,他方才用稍稍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张元春同学,你的家境我知道,你为何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呢?为何要和别人早恋呢?你也不想想你的妈妈?” 范德西知道像张元春这样的学生最怕别人给她扣帽子,说她们不懂事。果然,张元春一听就急了。 “我没有。”张元春的声音颤抖,略带哭腔。 “有没有的你说了不算,得我说。”范德西盯着张元春,诡谲一笑。“校长特......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零六章 出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七章 失落 林嘉铭终究还是没有跟上去。他知道张元春话里的意思,于是便和张元春道了声别就转身离开了。临走前,林嘉铭塞给了张元春一张纸条,说上面是他哥哥的电话号码,只要打这个电话号码也就能找到他。 瞧着林嘉铭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夜色中,张元春方才慢慢地转过身子,失魂落魄地往林玉贤家走去。 外婆徐婉荣和外公林玉贤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徐婉荣一见张元春推门走了进来,便赶紧站起身来。“元春,回来了。见着你的同学没?”徐婉荣......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零七章 失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八章 练字 想到李然,张元春突然想起了那张纸条。她连忙翻身起床,摘下身上那浅黄色的背包,胡乱地翻找一气。 里里外外翻了好几遍,张元春依然没有发现那张纸条的踪迹。“放哪儿了呢?”张元春暗自嘀咕着。她努力地回忆着自己在南安一中校门时的情形,想从中找到点线索。只是一想到范德西的模样,张元春的心思顿时就乱成了一团。 张元春幽幽地叹了口气,翻过身子,仰面躺在床上,张着眼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悠悠地出神。 三天前,林妙香把张元......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零八章 练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九章 孙女 “元春,你看,这个折,你如果下笔稍稍重些,然后再稍稍向左边倾斜一点,然后再顿笔拉峰,一笔写成,这样是不是就会好看多了?” “嗯......”张元春重重地点了点头。听着外公和蔼可亲的声音,张元春的心思很快就转移到了练字上面。 “我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你的性格有点偏内向,含蓄低调,所以我想让你先从隶书或者楷书开始练习,你觉得怎么样?”林玉贤轻声地问道。 “好。”张元春高兴地应了一声。她知道在书法这方......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零九章 孙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章 攀比 待魏娇娇在餐桌边上坐定,张元春连忙盛了碗米饭放在了她的面前。徐婉荣也笑嘻嘻地夹了许多菜堆在了碗里。 “外婆,我不饿。”魏娇娇瞧着那堆得尖尖的饭菜,脸上不由得露出了难色。 “怎么,你是不是觉得外婆烧得才不好吃么?”徐婉荣笑道。 “不是,不是,外婆,我是真的吃不下......”说着,魏娇娇轻轻地抿了抿嘴唇。 这时,坐在一边的林玉贤见状,便笑着说道:“徐老师,孩子刚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那个,娇娇,先......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一十章 攀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十一章 散步 想到今天魏娇娇到自己家里的模样,徐婉荣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知道魏娇娇的家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否则真不至于自己一个人跑到自己家里来。但到底是什么事情,徐婉荣一时间实在是想不清楚。 想到这,徐婉荣的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浑然不是滋味。徐婉荣在电话机边上坐了一会,见林妙峰还没给自己回电话,便决定带晚饭后再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魏娇娇在自己的家里,今晚就不回家了。 注意已定,徐婉荣便站起身来,悄......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十一章 散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十二章 心地 “没......没什么。”张元春突然觉得自己不愿意和魏娇娇讲话。 “那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有哪里不舒服么?”魏娇娇一脸疑惑地望着张元春。 “没,没有。” “噢......”魏娇娇轻轻地应了一声,便没再接着问下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徐婉荣让魏娇娇和张元春挤在了一张床上。张元春心里有着些许的不乐意,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张元春侧身躺在床上,背对着魏娇娇独自地想着心事。魏娇娇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张元春的异样,只......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十二章 心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十三章 冷战 谁知张元春刚一闭上眼,却蓦地发现林嘉铭正笑嘻嘻地站在自己的身后,嘀嘀咕咕地在说着什么。 “你来干什么?”张元春觉得自己很是生气,似乎是嚷嚷着冲着林嘉铭喊道。 “我来找你玩啊。”林嘉铭一脸嬉笑,阴阳怪气般地说道。 “谁要和你玩啊?你走开啦。”说着,张元春仿佛看到自己恼怒地转过身体,往远方走去。 “小心啊,娘子,小心前面有狼啊。”林嘉铭毫无羞耻地喊道。 张元春听林嘉铭喊自己为娘子,顿时又羞又恼。她正要转身大......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十三章 冷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十四章 决裂 这么多年下来,林妙峰不知道自己和叶鸣振保持这样的关系是否已经被别人知晓,但至少魏仲生似乎是不知情的。只是瞧着魏仲生一天天地变老,一次次地力不如前,林妙峰心里的厌弃竟然又开始冒了出来。 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林妙峰从前两年开始,突然有了种想要和魏仲生吵架的冲动。不知为何,她就是想冲着魏仲生大吼大叫,肆意地发泄着,这样她的心里才会感觉倍加舒坦。只是那片刻的舒坦过后,林妙峰的心里却又是更加地失落,浑然......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十四章 决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十五章 数落 吃完早饭,魏延德和魏仲生又随意聊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待他走进院子里的时候,魏延德不经意地一回头,便看到了林妙峰家浴室的窗口。那个窗口,在魏延德的心里晃悠了多年,曾让他兴奋,也曾让他羞愧不已。 瞧着魏延德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魏仲生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哎......还是年轻好啊。” 林妙峰正在低头擦拭着茶几,见魏仲生说话风言风语,不由得心头一恼。她猛地把手里抹布重重地摔在茶几上,随即便冷冷地哼了......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十五章 数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十六张 窥视 酒水下肚,魏仲生立马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全然没有刚才的那般低迷。他抓起筷子,挑了个大块的红烧肉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叫了起来,神情很是满意。 “国强兄弟,我跟你说啊,前些日子我跟苏家老大一起吃饭的时候,你猜他对我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啦?”魏国强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说啊,他做了大半辈子的官,感觉很是亏心呢......” “谁还没做过亏心事呢?”魏国强突然莫名其妙地搭了一句。 魏国强闻言,不禁张眼瞧......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十六张 窥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十七章 少女 这时,窗户外面又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响,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粗重的喘息声。林妙峰顿时脸色大变,睁大眼睛瞪着黑乎乎的窗户。 喘息声越来越重,林妙峰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就在她差点叫出声来的时候,林妙峰突然紧紧地捂住了嘴巴。她已经知道窗户外面的那个人是谁了。 “你喝醉了么?”林妙峰突然轻声问道。 过了许久,魏延德声音方才从窗户外面传了进来。“我......醉了。” “你想看么?” “想。” “你明天还会记得么?” “......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十七章 少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十八章 看护 南安县人民医院的急诊大厅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林妙峰和徐婉荣着急着慌地寻了一圈也没看到林玉贤的身影,倒是魏娇娇想起来主动询问了值班的护士,才知道林玉贤已经被紧急推进了手术室,正在进行手术。 待林妙峰一行人转过迷宫般的走廊,找到手术室的时候,林玉贤已经被一群护士推了出来。徐婉荣一见林玉贤双眼紧闭,脸上沾满了斑斑血迹的惨状,顿时“哎呀”地一声大叫,差点晕了过去。 魏娇娇和张元春一见外公一动不动地躺在病......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十八章 看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十九章 撞破 “啥?”林妙峰惊讶地叫了起来。“你说啥?老四?是老四撞了我爸啊?” 魏仲生木然地点了点头,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林妙峰顿时愤怒了。她恶狠狠地瞪着魏仲生,声色俱厉地怒叱道:“瞧你的混账兄弟,都能干出啥事啦?咋都是一副德性呢?” 徐婉荣似乎也没想到是魏季生撞的林玉贤,这着实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对于魏季生,徐婉荣还是有点印象。作为南安一中的优秀教师,魏季生在创办南安外国语学校的时候,也曾多次拜访过林玉贤和......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十九章 撞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章 相怜 这一夜,林妙峰再也无法静下心来。她做了若干种假设,可是每种假设都难以给出合理的解释。最后林妙峰断定叶鸣振肯定是骗了自己。 “他为什么要骗自己呢?要是真有什么事情,那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林妙峰的眉头蹙成了一团,却是久久难以想明白。 第二天一早,林妙峰便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她挨个病房观察,透过房门上的玻璃,仔细地瞅着病房里的每一个病人。只是让她失望的是,她并没有发现叶鸣振的身影。 林妙峰很不甘心。整......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二十章 相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守候 林妙峰小心地扶着周颖去了趟洗手间,又帮她倒了杯热水。周颖连声道谢,感谢着林妙峰的热心。 林妙峰又和周颖简单聊了几句,便准备离开。这时,林妙峰无意间瞥见床头柜里放着一只黑色的皮包。林妙峰定睛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那只皮包林妙峰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那是自己送给叶鸣振的生日礼物。周颖似乎也觉察到了林妙峰的异样,便轻声地问道:“大姐,您怎么啦?” “没......没什么。”林妙峰支支吾吾道。此刻她多想厉......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二十一章 守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失踪 只见叶鸣振轻车熟路般地走到303室门前,顺手推开了房门,闪身隐了进去。临近门前,叶鸣振似乎还不忘记回头扫视了一眼。 林妙峰顿时感觉天都塌了,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她木然地移动脚步,慢慢地往303室走了过去。 狭长的玻璃泛出些亮光,模糊而又清晰。林妙峰张眼瞧着那丝亮光,瞧着叶鸣振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的身影,想象着叶鸣振和周颖的呢喃细语。她多想此时立即冲进房间,想象着叶鸣振看到自己出现时候的那般震惊,......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二十二章 失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三章 慌张 这一夜,林玉贤感觉自己的心里七上八下,很不踏实。他等了一夜,也没见到林妙峰回来。眼见着窗外天色渐明,林玉贤心里却是愈加不安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莫名地涌上了心头。 不多会,徐婉荣拎着早餐走了进来。她见林妙峰没在房间里,便好奇地问道:“老头子,妙峰呢?” 听说林妙峰一宿没回来,徐婉荣也有些着了慌。她侍候着林玉贤洗漱完毕,便让林玉贤先吃着早餐,自个到外面寻了一番。 林玉贤胡乱地吃了几口,便无心再继续吃下去......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二十三章 慌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四章 推论 魏仲生这时才觉得浑身疲惫。他忍不住地重重地伸了个懒腰,张大嘴巴“啊啊”地叫唤着。林玉贤见了,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出了医院的大门,魏仲生突然心头一动,想起了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他稍稍思索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猥琐的微笑。他抬脚便发动摩托车,径直往春来宾馆的方向驶去了。 时近中午,徐婉荣见魏仲生迟迟没有出现,不由得恨恨地责骂了一声。林玉贤已经换下了病号服,衣着整齐地坐在一边的凳子上。 “徐老师,你就别......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二十四章 推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搜寻 “啊......”听到魏娇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林玉贤不由得惊讶地叫了一声。他似乎全然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年龄刚刚及笄的小姑娘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只是待他瞧到魏娇娇怀里抱着的《金刚经》时,却猛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没多会的工夫,徐婉荣便做好了午饭。林玉贤似乎也无心吃饭,胡乱地扒拉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说吃饱了。徐婉荣见状,顿时眉头紧锁,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好不容易到了傍晚时分,林玉贤见魏仲......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二十五章 搜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六章 水箱 魏延德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又迟疑了一会,方才慢慢地走到餐桌边上。他胡乱地扒拉了几口,便扔下筷子说吃饱了。 “德子,你咋这就吃饱了呢?我特意为你烧了鸡肉呢。你看你才吃多一点呢?”冯红英抬眼瞧着魏延德,讪讪地说道。 “妈,我吃饱了。”魏延德抽出张纸巾,抹了抹嘴巴。“那个......妈,爸......我待会出去下,晚饭我就不回来吃了,你们也别等我了。”说着,魏延德便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冯红英似乎......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二十六章 水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七章 表弟 魏延德不由得心头一颤,连忙转过身来。原来是刚才三楼的那个小护士。她已经换下了洁白的护士装,穿上了一身碎花小连衣裙。 “还没。我......我有点事。”魏延德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好随口敷衍道。 小护士嘻嘻一笑,轻步走到了魏延德的面前。一股异样的清香顿时扑面而来,惹得魏延德心头一阵荡漾。 “你是不是去楼顶了?”小护士突然问道。 “我......”魏延德欲言又止。 “你看......”说着,小护士伸出细......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二十七章 表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男孩 林妙香顾不上喘口气,便连声向徐婉荣打听姐姐林妙峰的事情。徐婉荣无奈,只好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原委都说了出来。 林妙香听完,顿时默然不语,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她知道姐姐这才无缘无故地失去踪迹,肯定是出了大事。林妙香也不敢往坏处想,只是轻声地安慰着垂泪的母亲,说姐姐可能是外出散散心了。 张小浑的手臂愈合得差不多了,脖子上挂着的吊带也早已经取掉了。可能是疼怕了的缘故,张小浑依旧习惯性地护着受伤的右手,处处显......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二十八章 男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日记 “可以啊。”魏娇娇低着头,仔细地打理笔尖上的毛疵。 “娇娇姐,你知道那个王......之的是怎么死的么?”张小浑识不得“羲”字,便含混着对付了过去。 “谁?”魏娇娇显然没听清张小浑的话,忍不住反问道。 “就是书圣,写字写得特别好的那个。” “噢......王羲之啊。可以啊,张小浑,你还知道王羲之啦。”魏娇娇笑着说道。 “那是。”张小浑得意地说道。目光所及,张小浑用眼角的远光瞥着书案边上放着的一本字帖。 “......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二十九章 日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章 相遇 桌面上铺着一块咫尺见方的玻璃,玻璃下面压着几张照片。张小浑瞧不清照片上的人物模样,便伸手拉开了台灯的开关。 一个小男孩的照片顿时引起了张小浑的注意。男孩约莫五六岁的模样,大大的眼睛眨巴着天然的纯真,微微翘起的嘴唇满含笑意,颇是可爱。张小浑瞧了半天,突然间觉得这个小男孩的模样怎么跟自己有几分相似呢?张小浑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心想这个小男孩可能就是外婆口中的舅舅林飞凌。 玻璃底下还有一张三人的合照。张小......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三十章 相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读书 声音很甜,很美,张小浑心头一动,不由得迅疾坐直了身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正坐在对面,张着眼好奇地瞧着自己。 “我在看书啊。”张小浑随口应道。不知是何原因,张小浑一见到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心里陡然产生了一丝亲切感。小姑娘编着两根细细的辫子,自然地垂在耳畔。粉红色的蝴蝶结安静地趴在她的头上,凭添了些许可爱。 “你这是看书么?是在玩书吧?”说着,小姑娘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好似......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三十一章 读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主任 整个下午,张小浑都是乐呵不停,高兴不已。徐婉荣先是带他们去了游乐园,玩了碰碰车、旋转木马之类的,然后又去了滨河公园,租了条小船,在五岛湖的水面上乐呵了许久。 直到日头西斜,徐婉荣一行人方才打道回府。徐婉荣刚推开大门,便听到了客厅里的电话机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铃声。 电话是林妙香打来的。林妙香在电话里说后天就是张小浑的生日了,让明天张元春带着张小浑回趟家,自己要给张小浑过生日。 徐婉荣本想说让张小浑在自己......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三十二章 主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询问 吴婷轻轻地在椅子上坐了下去,觑着眼瞧着张小浑。“小浑啊,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 “我姐,我妈还有我奶奶......”张小浑伏在办公桌上,自顾自地摆弄着玩具。 “还有谁啊?” “没有了。” “那你们家都会有谁经常去你们家啊?” “没有谁。” “有男人去你们家么?”吴婷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说着,她还不忘回头望了眼正在忙碌的林妙香。 “有啊。” “谁啊?”吴婷差点叫出声来。 “隔壁的强叔,他经常到我们家去。” “噢........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三十三章 询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四章 爽约 第二天一早,林妙香早早就出门上班去了。张元春本来想着跟母亲一起去厂里干活,但林妙香却是不肯,执意让张元春待在家里看书学习。 张元春无奈,只好目送着母亲离开了家门。她先是回到厨房烧好了早饭,又里里外外地把家里收拾了一遍。 这时,隔壁的张新武小跑着路过了张元春家的大门。他见张元春在清扫地上的落叶,便停下来脚步。“元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张元春闻言,连忙抬起头来。“新武哥,我昨天回来的。你跑步啊?”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三十四章 爽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五章 火灾 考虑到张小浑手臂还没有完全恢复好,张元春说什么都不让张小浑出门,只是让他待在家里看电视。 这天上午,张小浑闷得无聊,把徐婉荣给自己买的玩具汽车拆了又装,装了又拆,来来回回折腾了许多遍。张惜春见了,便笑着说道:“弟弟啊,你这是要干嘛啊?你就放过这个可怜的玩具吧,你看它都被你折腾成啥样了?” “四姐,你是不知道啊。要是大姐允许的话,我宁愿折腾我自己。”说着,张小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张惜春只好口头表示......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三十五章 火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六章 山洞 张元春听村长张新卫说可能是纸飞机惹的祸时,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万万没想到张小浑竟然会闯下这么大的祸,一时间脑袋一阵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 张新卫里里外外寻了一番,想要找张小浑问个明白。只是让张新卫感到奇怪的是张小浑竟然凭空消失了踪迹,不知到哪儿去了。 听说张小浑不见了,张元春四姐妹一下子慌了神,她们早已经顾不上被醺得乌黑的院墙和冒着丝丝热气的灰烬堆,四下散开寻找起了张小浑。 整个下午,张元春跑酸了腿,喊......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三十六章 山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七章 黄狗 借着手电筒的光线,众人这才看清张小浑直挺挺地躺在地面上,好似睡着了一般。林妙香连滚带爬地冲到张小浑身边,抄手把张小浑抱在怀里,大声地叫唤着。 张小浑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对林妙香的唤声没有丝毫的反应。众人一见,顿时感觉不妙,全都一起围了过来。 “快,快,还有气息,快掐人中,掐人中......”有人伸手探了一下张小浑的鼻息,连忙高声叫着。 张大强赶紧伸手掐着张小浑的人中,希望能刺激着张小浑苏醒过来。可是......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三十七章 黄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八章 撕扯 很快,一个爆炸性的的消息就在张家坑村传开了。周小翠和王传福俩人双双被抓了,一起被带上警车的还有他们家的两只大黄狗。有的村民说得神乎其乎,好似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而有的村民则不停地摇头叹息,满脸的愁容。 林妙香脸上的愁容就没有消退过。自从把张小浑送到卫生室后,林妙香就一直待在张小浑的病床前,一步也不曾离开。直到刑侦队的警察来做了笔录,林妙香这才稍稍回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情来,可是她知道的似乎还没有张大......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三十八章 撕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九章 陪护 张新卫闻言,不由得勃然大怒。“无凭无据的,你怎么就说林妙香勾引你的妹夫呢?人家林妙香每天上班,累死累活的,养活着一家老老小小的,你竟然还这样说她,亏你还是她的领导呢?” “哼......村长,正因为我是她的领导,所以我才了解她。我就今天就索性把话挑明了,她林妙香凭什么可以带着孩子上班?凭什么可以迟到早退经常请假而不被扣钱?凭什么可以拿着比别人高的工资?我告诉你,都是因为林妙香不知廉耻,靠着身体换......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三十九章 陪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章 枯萎 林妙香连忙站起身来,俯身轻拍着张小浑的胸口。张新武也赶紧走了过去,轻轻地扶着张小浑坐了起来,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新武,新武,小浑这是醒了么?”林妙香惊喜地叫道。 张新武仔细端详了一下张小浑,见他依旧眼睛紧闭,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便轻声说道:“婶子,小浑这是应急反应,要彻底苏醒可能还需要时间。不过你放心好了,既然小浑都能咳嗽,就说明他的生理机能都是正常的。” 听到张新武这么说,林妙香脸上的愁容终于......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四十章 枯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一章 洗头 灰白的发丝毫无质感,握在手里好似攥着一堆麻绳一般,又干又涩。林妙香抄水轻轻搓揉着,小声地跟魏春花搭着话。 “妈,我听元春说你能开口说话了,我可是打心眼里高兴啊。您说这都六七年了,我连您的一句话都没听到,我的心里难受啊。这下总算好了,妈,改天等天气凉快点,抬眼不那么厉害的时候,我和元春她们带着你出去转转。妈,您是不知道,这六七年间,咱们村子里变化可大了。新修了水泥路,连电话线都架起来了。闯河里的沙......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四十一章 洗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二章 蜚语 从胖婶家出来,林妙香的心情莫名地沉重了许多。胖婶神秘兮兮地提醒她说魏春花病情的突然好转,会不会和张小浑的突然昏迷有关呢?林妙香当时听了,浑身山下顿时就爆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林妙香回到家中,匆匆地跟魏春花言语一声便离开了家门。她心中挂念着张小浑,恨不得一步就跨到卫生室。 卫生室里挤满了看病的村民,张新武和王慧明忙得是不可开交。林妙香见状,便径直走进了病房。 张小浑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张元春呆呆地......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四十二章 蜚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三章 苏醒 病房里,林妙香吓得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堪堪就要站不住一般。张新武赶紧伸手扶住了林妙香的肩膀,但他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只见张小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正双手交叉,端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俩,一脸的嬉笑。林妙香瞪大眼睛盯着张小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浑......”张新武轻声地唤了一句。“小浑,你认识我么?” 谁知张小浑根本不搭理张新武,好似没听到他的问话一般,只是笑嘻嘻地望着他和......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四十三章 苏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忌日 堂屋里,张惜春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似乎都院子里的声音充耳不闻。林妙香望着张惜春的背影,轻声地唤了一句。 “惜春,妈妈回来了。” 谁知张惜春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林妙香感觉很是好奇,便抬眼瞧了下电视屏幕。 原来电视上正播着一档时装秀节目。身材高挑的模特身着时髦的长裙正在T型台上左摇右摆地走秀,看得人眼花缭乱。 “呦,惜春喜欢时装呢。”林妙香笑着问道。 “嗯......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四十四章 忌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五章 祭拜 午后的阳光火辣辣的,晒得地面似乎都发了烧。林妙香一行人借着路边的树荫,耗时十多分钟方才来到了六郎山的山脚下。 山脚下的山坳里,是张家坑村的公共墓地。张家坑村但凡有人不幸离世,大都会选择这个地方安葬。柳庄的风水先生柳玄惠说这片山坳是张家坑村的“福地”,也是六郎山灵气所在。 远远地望去,一众坟茔杂乱而有序地排开,繁而不乱。那都是柳玄惠的“杰作”。张龙飞去世的时候,林妙香也曾托人请柳玄惠给张龙飞选了个好......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四十五章 祭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六章 纠结 吃完晚饭,林妙香却又不由得犯难了。那天林妙香让张元春和张迎春水睡到自己的房间,可是如今自己和张小浑回来了,两张床根本就挤不下六个人。 张元春似乎是瞧出了母亲的难处,便主动提出自己和迎春再会到奶奶的房间里睡觉。林妙香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无论如何不许她们俩姐妹再回魏春花的房间。张元春见了,心里感觉很是奇怪,但又不好多问。 最终,林妙香让张小浑跟着自己,和张元春张迎春两个姐姐一起并排横着躺在一起,而张探......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四十六章 纠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古书 张新卫和姜超美也赶了过来。他们见吴娜这副悲惨的模样,似乎也有点有心不忍。姜超美轻轻地扶起吴娜,小声地劝慰了一番,吴娜这才慢慢地恢复了些情绪,渐渐止住了哭声。 “各位大爷大婶,请你们给我评评理。我们家柳正阳死得冤不冤?他在服装厂上班上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就被林妙香这个狐狸精迷惑住了。我知道,我不能生孩子,可那又怎么样?我毕竟是柳正阳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你林妙香算什么?你就这样把我们家柳正阳给害死了、”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四十七章 古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分忧 张小浑念得断断续续,显然是有些字还不认识。张惜春见状,便凑过头来看了一眼,随即笑道:“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弟弟,这哪是《九阳真经》啊,这就是一本。”张惜春模糊地记得小时候父亲曾经常抱着的一本书,上面写的就是这个名字。 “啊......啊?”张小浑显得很是失望,不由得撇了撇嘴。 这时,张惜春左右望了一眼,见四下没人,便神秘兮兮地对张小浑说道:“弟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张小浑好奇......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四十八章 分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九章 搬家 谁知胖婶根本就不理会,气呼呼地摔上房门,摸着黑往卫生室走去了。张大强见状,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他瞪着眼瞅着房门,心里很是憋屈。想着想着,张大强不由得攥起拳头,狠狠地捶着墙壁。 凌晨时分,张大强依旧毫无睡意,独自坐在床头唉声叹气。这时,大门处传来“吱呀”一声响,张大强知道肯定是胖婶回来了。张大强心里窝火,便猛地倒在床上,背对着房门假装睡着了。 果然,不大会的功夫,胖婶便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谁知胖婶竟然像......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四十九章 搬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章 思绪 很快,小货车上便堆得满满当当的了。林妙香四下打量了一番,见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走进了魏春花的房间。 胖婶坐在床头边上的凳子上,正嘀嘀咕咕地跟魏春花说着什么。她一见到林妙香走了进来,连忙站起身来。 “妙香。都收拾好了么?”胖婶的语气有些勉强,略显紧张。 “好了。”林妙香轻轻地应了一声,便走到了魏春花的床前。 “妈......”林妙香轻声地唤了一句。 魏春花侧身伏在床上,背对着林妙香。过了一会,魏春花瘦削的肩......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五十章 思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一章 噩耗 林玉贤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当然等到啦。我和你外婆那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岂有等不到的道理?” “那就好,那就好。”说着,张小浑又张开嘴巴,埋着头大口大口地啃着猪蹄子。徐婉荣等人一听,顿时乐得前俯后仰,哈哈大笑起来。 这顿午饭,林玉贤吃得是眉飞色舞,好不开心。自从林妙峰无故失踪之后,林玉贤从没有今天这般快乐过。他谈笑风生,自斟自饮,不知不觉半瓶白酒就喝完了。 “老头子,你可得悠着......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五十一章 噩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二章 诧异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妙峰的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因为林妙峰中年早殁,且是遭遇不测而亡,所以前来祭拜的人们大都匆匆而来,默默而去。 就连远在北京的魏叔生也在林妙峰下葬之前赶了回来,跟魏伯生几个兄弟匆匆会面之后便又离开了。只有老四魏季生一直待在太平镇,直到林妙峰下葬之后方才要带着魏娇娇一道离开。 临走时,魏娇娇抱着林妙香口称香姨,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林妙香知道魏娇娇应以学业为重,便开口婆心地劝说了一番。魏......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五十二章 诧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三章 长裙 魏国强呆呆地站在房门口,满脸诧异地盯着自己的儿子。魏延德这般荒诞的表现,让魏国强不禁联想起了前段时间的事情。想起魏延德无故昏睡了三天不醒,魏国强的脸色不由得大变,瞬间变得煞白。 郝静似乎也注意到了魏国强来了。她连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魏国强的身前。“叔叔,你来了。你看延德他这是怎么啦?” 魏国强沉着脸,一言不发。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十分地活泼可爱,跟魏延德本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妙人,可是魏延德若是真......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五十三章 长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四章 闹鬼 “亲爱的,你爱我么?”郝静轻轻地摩挲着魏延德粗壮的手臂,低声地呢喃着。 “爱。”魏延德随口应了一句。 “怎么爱?” “用心爱。”魏延德似乎很了解郝静的心思,尽心地配合着。 郝静听了,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娇妹清脆,好似一阵清风划过了魏延德的耳畔。 “那你爱我么?”魏延德心头一动,悄然问道。 “不爱。”郝静想都没想,便笑着应道。 “为什么不爱?”魏延德咕哝着问道。 “因为......”郝静伸出细长的手指,轻......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五十四章 闹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五章 雨夜 郝静一听就不乐意了。“我说你个小丫头怎么这么碎嘴子呢?我要告诉你我认识那个水箱里的那个女人,你信不?我还参加过她的葬礼,你信不?”因为魏延德的缘故,郝静多少对林妙峰还是有些了解的。 “啊......不会吧。”小孟惊讶地长大了嘴巴,瞪大眼睛盯着郝静,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行啦,你就别听那些人叨叨了。我告诉你,这个世上压根就没有鬼,说有鬼的人那都是心里有鬼。你呢,就权且当个鬼故事听听好了。快点换衣服...... 《你欠我一个拥抱》第一百五十五章 雨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