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金镖笑侠录》 第1章 穷侠士巧遇赏金贼 垂拱三年,冀州,秋八月。 因“牝鸡司晨”异相突生,一时间,关于李唐天下“妖媚涉政,凶祸将近”的流言四起,朝野内外人心惶惶。 百姓中更有不甘平庸者,投身江湖,学艺谋私。就此,大批武林新秀如雨后春笋般,在各地纷纷涌出。 买卖云集的冀州古城内,两个侠士打扮的年轻人,一高一矮并排而行。两极划分颇为严重的颜值,产生了有些滑稽的鲜明对比。 “哎,我说陆老大,你对这母鸡打鸣的怪事儿怎么看?” 百无聊赖的崔士元边走边找了个当下最火热的话题,打开了话匣子,还未等身旁清朗俊逸之人答复,又自顾自的接着说起来。 “据我闯荡江湖多年的经验分析,这看似风平浪静的天下,就快要变天咯,咱们也该早做打算才好。” 崔士元的话痨病,那可是有名的一打开就收不住,此刻正如滔滔江水般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陆迁倾泻而出。 “牝鸡司晨么?震八荒慑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怎么还关心起这等坊间传闻了?” 陆迁的耳根子终是耐不住了,索性就拿崔士元冗长的绰号打趣着反问回去。 崔士元一听,连忙向陆迁自认为酷到极致的一摆手:“打住!你可千万别再提起我那江湖上闻风丧胆的绰号,当心让别个听了,吓尿裤子。” “哈哈,那要照这么说,下次我喊你的时候,也得先为无辜的路人考虑考虑咯?” 陆迁爽朗一笑,嘴角上扬的弧度映着暖暖的阳光,显得格外好看。 “如果真是这样,那便是极好的。” 一脸得意的崔士元,将原本就不怎么宽阔的胸膛奋力挺了挺,尽量让自己显得英气十足。 “那既然崔大侠如此威武,能否弄些散碎银子来,把眼下的饭食先解决一下?” 陆迁见他这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早就想好了整治他的办法。故而象征性的揉了揉肚子,“饱含深意”的问向一旁还处于飘飘然的崔士元。 “这个......你身上不是还有二两银子吗?” 面对涉及到金钱的尴尬问题,崔士元先是一愣,而后暗自摸了摸腰上瘪到扭曲的钱袋子,眼珠一转又把这个问题换了种方式反丢给对方。 “嘿嘿,还记得刚才从地痞手中救出的那对父女吗?我看他们着实可怜,一时热血上涌,就全数给了出去,至于现在嘛……” 陆迁说着,将自己腰中的钱袋子取下来托在手上,用另一只手伸进去,轻轻一提,从里到外翻了个面,展示在崔士元面前。怕他看不清,又特意拿到眼前晃了晃。 “唉,那现在该怎么办?回想当年我在天王寨坐第二把金交椅的时候,手下数百弟兄那是何等威风?什么山珍海味、飞禽走兽统统吃到反胃,要不是遇见你这有‘行侠仗义癖’的怪人,灭了山寨,哪能惨到这般地步?” 崔士元一声长叹,一屁股坐到墙根下,咂巴着嘴,开始回忆起以往的神仙生活。 “你还好意思说?当年要不是看在你紧紧抱住我大腿,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坚称要改过自新的份上,早就跟那帮山贼一道送去见阎王了。现在要是觉得后悔,我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你去下面与他们团聚,估计还来得及哦!” 陆迁边说边煞有介事的拍了拍斜背在身后的藏青白梅碎花套,一脸坏笑的蹲到崔士元身旁。 “呃……开个玩笑,玩笑而已,嘿嘿嘿……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又是何苦呢?以你这一身稀奇武功,在江湖上混出个响当当的名号,简直易如反掌。之后再随便找个山寨一呆,吃香喝辣岂不美滋滋?怎么就如此执着于落魄的行侠仗义呢?” “哈哈,那又如何?自小师父就教导我要做一名惩奸除恶的侠士。正所谓行侠义者,出身在天地间,秉持良善本心,匡扶正义,尽一身之所学锄强扶弱,彰显正道威仪,又何必介怀于名利。” “好吧,总之你厉害你说了算。反正咱们现在都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就看你那所谓的侠义之心,要几时才能够填饱肚子了。” 两人正说话间,从不远处走来几个手持竹竿端着破碗的乞丐,一身被缝补的七扭八歪的烂布衫,散发着浓郁的酸臭气息,两丈开外的距离就可以让人感觉到头晕目眩。 崔士元捂着鼻子,扭过头刚想埋怨几句,却没成想那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乞丐开口竟比他还要快。 “让开,让开!你们是哪里来的生瓜蛋子?不知道这占地盘的规矩有个先来后到吗?” 崔士元看他竟将自己二人,当成了江湖上混不下去,穿着侠士行头乞讨的“武林乞丐”,顿时气的鼻子都歪了,刚要开口发飙却被陆迁一把拽住。 “我跟你们说话呢,是不是耳朵聋了?” 这乞丐看他们并没有要挪动的意思,仗着自己人多急不可耐的凶道。 陆迁原本正为囊中羞涩而苦恼,看到这帮出言不逊的乞丐,顿时有了个近乎疯狂又可小赚一笔的想法涌上心头。 “这位大哥,您且息怒,我们两个小辈只是路过歇息一下,您照旧带着兄弟们发您的财,互不耽误。” 陆迁笑眯眯的说完这番话,拉着崔士元往旁边挪了挪,语气用的很是客气。这是他通常使坏前的标准套路,只是这帮乞丐却不知情。 俗话说伸手不打两种人——笑脸和认怂,既然这两样陆迁都占了,众乞丐也不再为难他们,冷哼了一声,在旁边依次坐下,摆上破碗,开始了本届冀州城“最强比惨”表演。 冀州古城向来位于行商要道,往来者络绎不绝,这乞讨一门的生意自然也是好的不得了。不多时,摆在他们面前的破碗里,已经叠了厚厚一层铜钱。 对于陆迁这次古怪的行为,崔士元十分不解。向来在山寨上睚眦必报的他,憋了一肚子火,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陆迁,仿佛要用意念让他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暴躁。 而陆迁方面,自是对他不以为然。看到众乞丐碗里陆续增加的铜钱,他脑子里这个疯狂的想法也越发成熟。最终,他从怀中掏出一把贴身匕首,对着自己身上的青色长衫就是一通儿乱划。 “喂!陆老大!你这不会是被他们气疯了吧?” 一副不可置信模样的崔士元,彻底被陆迁的行为惊骇到了,可再想出手阻止却已经晚了。 陆迁划烂了衣服后,又用手捧了满满一把土,往自己身上一扬,甩了甩头发,酝酿好情绪后高声喊道: “过往的诸位,请向这边来!我本是富家子弟,奈何遭奸人迫害,家道中落,变故连生。如今仅剩我一人带着自幼痴傻的哥哥流落至冀州宝地,还望过路的君子能够赏下几个铜钱以成全小弟的孝义之心。” 一番感人肺腑的独白被陆迁演绎的淋漓尽致,为了更加真实,他还特意从眼眶中强挤出几滴泪水来渲染凄惨的效果。 莫名其妙就成了痴傻哥哥的崔士元被气的在一旁直哼哼,但事已至此自己也是无可奈何,看着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只得配合着挤眉弄眼,口角流涎…… 那几个卖力乞讨的乞丐们在陆迁与崔士元配合默契的极致“伦理梗”卖惨表演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自然也就没人再去施舍了。而反观陆迁面前,铜钱如秋雨般连绵坠落,已飘洒了满满一地。 感觉预期效果差不多达到了,陆迁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向周围慷慨解囊的人们逐一道谢。 就在这期间,一个头戴斗笠身背褐色包袱的中年男子匆匆自人群外走过。 陆迁出于习武之人的敏锐,早就发现了这个人的气场与其他人大不相同。待经过他面前时,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赫然发现,此人竟是城门口悬赏榜文上,价值千两白银的缉拿要犯——万里云龙,贺岚天! “士元,快把铜钱收拾一下,有大买卖送上门了!” 第2章 入深山陆迁展绝艺 只见陆迁气沉丹田,脚尖点地,纵身自人群中以一道漂亮的弧线鱼跃而出。 整套动作瞬息完成,干净利落。一百多斤的身子,自高空落地宛如蜻蜓点水,没发出一点声音。 被划成了烂布条的青色长衫,借着腾空之力随风飞舞,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英雄侠气。 “哎,陆老大,你倒是等等我啊!” 崔士元一边慌乱收拾着地上散落的铜钱,一边仰起头向已身在数百丈外的陆迁喊道。 原本在一旁围观的众人大多都是城中百姓和往来商客,哪里见过如此飘逸的功夫?如今在这开了眼界,也都纷纷挑起大指为他称赞。 刚刚还在为抢了自己生意而愤愤不平的乞丐们,看到陆迁武功竟然如此了得,也都惊的张着大嘴半晌无言。 领头的乞丐为了找回些颜面,对着其他几个人开口道:“呵,我早就看出来这小子不简单。不然以我的功夫,就算十个精壮汉子,都能打的他们哭爹喊娘!” 这乞丐嘴上逞强还不过瘾,话音未落又舞起了手中的竹竿。其余的众乞丐都知道他平日里好于吹嘘,只好强忍着笑意,点头应和。 老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崔士元,一听这叫花子在一旁吹的云里雾里的,顿时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将拾好的铜钱用块麻布裹好,往怀里用力揣了揣。待检查妥当后,瞅准机会,冷不防对着那乞丐的屁股就是一脚。 这一脚不说有十分力,也用了七八分。将原本正耍到兴头上的乞丐头儿,蹬出去足有十来丈远,以一个狗抢屎的姿势爬在那。看样子,一时半刻是起不来了。 众乞丐见自己老大被人打了,出于义气,便一股脑儿的向崔士元扑来,崔士元嘿嘿一笑,见事不妙,拔腿就跑。 “乖宝贝儿,你们要是能追上我震八荒慑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我就管你们叫声爷爷!” 崔士元边向陆迁奔跑的方向追赶,还不忘时不时回头嘲讽一下身后紧追不舍的众人。 一时间,一帮手持竹竿满头大汗不断高声叫骂的乞丐们,疯狂追赶着一个身量不高足下生风的嬉笑青年,成了冀州城内最亮丽的风景线。 而另一边,陆迁为了追缉万里云龙贺岚天,运足了力气,脚下如风似电,紧紧跟在他身后,转眼间就出了冀州城。二人各自施展独门轻功,急急向孤峰岭方向奔去。 这价值千两白银的缉拿要犯果然名不虚传,无论陆迁怎么卖力追赶,两人之间却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眼看前方就要进入茂密的山林,陆迁唯恐入了深山更难寻找贺岚天的踪迹,当下咬紧牙关强逼着自己又提了些速度。 贺岚天怎么说也是个老江湖,自从出了城门就已经发觉被人盯上。毕竟“万里云龙”的绰号并不是徒有虚名,脚下功夫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头。 但任凭他如何加速飞奔,都甩不掉身后的麻烦,不由得对来者的轻功更是高看了几分。若是再这么僵持下去,非要出事不可。贺岚天本就有机密在身,不得多做纠缠,此刻将心一横,停住步子,纵身来到一片宽阔处,想要与来人做个了断。 “你是何人?跟了这么远不知有何赐教?” 奔跑中的贺岚天并没有时间仔细观察身后之人,现在回过头来仔细打量,发现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心中自然轻视了许多。 “你这贼人问题还真多,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都不知道吗?,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跟我回去伏法,免得伤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陆迁不紧不慢的说完,还对着他抻了个懒腰。捉拿悬赏要犯对于年轻的陆迁来说,无疑是平日里最大的经济来源,整个抓捕流程早已轻车熟路,所以自身状态也是放松到了极点。 “呵,原来就是为了那区区几千两的赏银啊?不过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就敢在我‘万里云龙’面前大放厥词,真是不知死活。” “哈哈,像你这种口气,我平日里一天能听到好几遍。正所谓路见不平一声吼,吼完你得跟我走,至于找不找死的事么?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正邪两人话不投机,狭路相逢,唯有各凭自身武学分个高下。 自觉武功甚高的贺岚天抢占先机,从腰后拽出一对春秋鸳鸯钺,分左右来战陆迁。勾挑连环间,角度刁钻异常,招招都有随时致命的危险。 陆迁一直抱着试探的心态,闪展腾挪,身法快如闪电,在两把利刃间伶俐游走,避其锋芒。 “小子,我还以为你有多高的武功,原来只是学了些脚下的本领,那今天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贺岚天飞起一脚直击陆迁胸口,手中两把春秋鸳鸯钺闪烁凛凛寒光,封住左右退路。这原本是投石问路的招式,一旦陆迁受了这一脚必定骨断筋折。若是想要闪躲,两把武器一样可以取他性命。 “嗯,这招还算有点意思!” 越有难度的招式,越能刺激起陆迁争胜的欲望,面对如此杀招他自是兴奋的不得了。 右手自身后藏青白梅碎花套下一拍,一柄三尺四寸长,约有鸡蛋粗细的玄墨色龙纹擀棒飞跃而出。这种武器本就属于异类,在江湖上也很少有人识得。 只见他左手接棒斜挡在头顶,身子猛的向左下方一沉,刚好在躲过贺岚天一脚的同时架住他自上而下的右手钺。借着这个空档,陆迁就地一滚,避开左手钺的追击,翻到三丈开外。 “你耍完了,也该轮到我了!”陆迁一改之前轻松神色,眼中精光一聚,提擀棒跨步进招,再战眼前凶贼。 “哈哈,你这小子,怎么把家里烙饼的玩意儿偷出来当兵器?真是笑话!”贺岚天见他手里拿的奇怪兵器甚是好笑,语气中更多了几分戏谑。 面对眼前挑衅的贼人,陆迁也不与他斗嘴,出手即是“奇门倾谷派”上乘武学——《奇门天衍》中上章归阳的招式。 龙纹擀棒由左手交到右手,斜撩贺岚天左肋。贺岚天迅速以手中双钺挡之,没成想这陆迁竟然将擀棒在手中虚晃一招,腕子一翻反手掷出。 贺岚天一时不解其意,正纳闷间忽觉耳后恶风不善,慌忙躲闪,纵使如此还是稍慢了一步,让那擀棒恰好打在左侧肩头。 这一击打的着实不轻,整条左臂瞬间失去知觉。心知眼前这小子武功路数十分怪异,再这么纠缠下去恐怕自己会吃大亏。唯有假装逃走引其追赶,再以暗器伤他才能全身而退。 想到此处,贺岚天故意卖了一个败式,抽身就走,陆迁果然求胜心切紧追不舍。 “嗖!嗖!嗖!” 见时机成熟,贺岚天三支袖箭连射而出,夹带一股劲风直袭陆迁要害。 正乘胜追击的陆迁,忽然看到三道白芒向自己疾驰而来,经验丰富的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情况,当即屏气凝神运起本门内功功法。 以手中龙纹擀棒为引,催动丹田内力,运转至周身各处要穴,气之所至,形之所化,猛然破空挥出,轰起一股磅礴气浪,将那三道白芒尽数弹开。 此招一出,极度耗费内力,气喘吁吁的陆迁再想寻找贺岚天,已然消失在深山之中。 眼看即将到手的银子功亏于溃,陆迁自然是心有不甘。抬头望了望面前这座孤峰岭上巍峨险峻的大山,转而思索像贺岚天这等贼人能向此处奔逃,想必这山中定有他们的据点。不如就此摸上山去来个一网打尽,也算替周遭百姓除了一大祸害。 想到此处,陆迁深吸了一口气,将龙纹擀棒重新归入背后的藏青白梅碎花套中,沿着密林向大山深处迈进。 第3章 斗猛虎士元险求生 自打出了冀州城,崔士元拼了老命的跑也没能追上陆迁的脚程。这一路马不停蹄的狂奔可把他累惨了,即便如此,心中依然放心不下陆迁的安危。毕竟天王寨二当家改恶从善的事情江湖皆知,若是没了陆迁再想回去重操旧业怕是要成为绿林公敌了。 对于万里云龙贺岚天,崔士元可比陆迁了解的多。当年在寨子里的时候就听周围的兄弟提起过他的名号,轻功、暗器都可称得上江湖一绝。 更为恐怖的是,他善使一条游龙九节鞭,平日里从不轻易示人,一旦使出必取人性命。 一开始崔士元并不知道陆迁追赶的“大买卖”就是他,只当是平日里寻常的悬赏小贼罢了。等经过冀州城门,看到通缉告示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明知强敌在前,崔士元的心里颇为忐忑。 “哎,没办法,谁让自己是个重义气的人呢!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得硬着头皮闯一闯了。” 崔士元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忘自我夸奖的特点真的非常不错,这种心理素质既是他的优点也是他日后的诟病。 沿着脑海中陆迁奔跑的方向,又继续向前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呈现在眼前的是孤峰岭上一座巍峨险峻的山峰。 在这座山峰脚下,是一片茂密的山林,虽说天已入秋,但繁盛的枝叶仍是相互交错,与地上不知名的花草相得益彰。偶有几只野兔自林间蹿出,更显勃勃生机。 一向细心的崔士元,刚进入林子就发现周围有打斗的痕迹,想必一定是陆迁已经与那贺岚天交过手了。但万幸的是地上没有发现血迹,这让原本有些紧张的崔士元深舒了一口气。 为了找到陆迁,崔士元穿过这片密林继续向深处走。在经过一段曲折的山路和层层荆棘后,三拐两拐来到了半山腰。 “这倒霉家伙,跑哪去了?可累死我了!” 崔士元顶着硕大的太阳一路奔走,很是疲乏,此刻正手扶着一颗大树,累的气喘吁吁。 突然,一声猛兽长啸自前方草丛传来。毫无防备的崔士元被吓的差点尿了裤子,好在自己也是练武之人,下意识的猫着腰后退了几步,顺着声音来源定睛观瞧。 “我地娘了个姥姥的!这下可要玩完了……” 那半人多高的草丛中忽地泛起一阵波澜,自深处显出一只高大雄壮的斑斓猛虎。 这只大虎目光如炬,将视线死死锁定在崔士元身上,不住的打量,四只强壮有力的脚爪围绕着面前生人来回踱步。 岌岌可危的崔士元连大气都不敢喘,全神贯注的盯着面前这头畜牲。一人一虎就这样四目相对,僵持良久。 人若是长时间保持高度紧张状态,潜意识就会不由自主的产生瞬间松懈来调节神经平衡。那老虎就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猛的大吼一声扑向崔士元。 崔士元赶忙使了个“懒龙十八滚”向一旁躲开,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这老虎又发起了第二波攻势。刚猛异常的虎抓破空而下,直袭崔士元肩头,崔士元慌乱中抽出自己二尺长的逐风俏皮剑欲架虎爪。但老虎好像识得利刃,颇有灵性的将爪子一缩,让崔士元这招架了个空。 “哎呦,你这畜牲还真机灵啊!” 崔士元光顾着赞叹这老虎的灵性,却没注意到如钢鞭般的虎尾已扫向他的小腿。只觉得脚下一麻,整个身子栽倒在地,剑也脱了手。 老虎见自己一击得手,张开血盆大口就要享用眼前的美味。崔士元哪能甘心受死,两腿用力一蹬地皮,将身子向上射出,脱离危险位置。 他这招速度很快,可老虎反应也不慢。这边崔士元刚要长出一口气,那老虎一个飞扑竟然又和他粘在一处。 为了寻找陆迁,一路奔波的崔士元本来就耗费了很多体力,再加上与这老虎缠斗了十几个回合,整个人的状态已经是强弩之末。 没了耐性的老虎变的更为暴躁,一声怒吼,好似晴天霹雳。两只前爪猛的一蹬,将身子跃到半空,露出狰狞獠牙,对准崔士元的咽喉就是一口。 崔士元先是侧步飞身躲过虎口,而后在半空中使了个“九转回阳”的功夫,身子一翻正好倒骑在虎背上。可还未等他坐稳,那老虎猛然腰胯一掀,将他生生颠飞下来摔在地上。 这一摔可把崔士元疼的够呛,当他再想起身,那老虎的利爪已然携着劲风挥过来了。崔士元心知已避无可避,猛的一闭眼。危急关头,只听树上有人喊道:“威风凛凛的小剑魔,竟也有出糗的一面?” 话音未落,崔士元顿觉耳边向自己袭来的那股劲风好像被什么东西阻隔住了。再睁眼看时,发现一身道士打扮的陆迁与那老虎正斗在一处。 陆迁脚下步伐变幻莫测,连连躲过老虎的猛烈攻击。手中那把龙纹擀棒上下飞舞,犹如蛟龙出海,将战局优势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有了帮手的崔士元瞬间来了精神,也顾不得问他因何这身打扮,捡起自己掉落的逐风俏皮剑迅速加入战局。 不知道是崔士元今天倒霉,还是那老虎有心欺软怕硬。自从他加入战局以后,凶猛的老虎就只顾着针对自己发动攻击,气的他嘴里一个劲儿的骂娘。 陆迁心中有事牵绊,知道眼下不宜久战。等那老虎一个飞扑,漏出破绽,便纵身跃起,使出《奇门天衍》——旃蒙离殇,欲一击终结战事。 在空中将整个身子随着龙纹擀棒飞速旋转,宛如一股人棒合一的凛冽旋风,强大的回旋力量卷起层层落叶,直击老虎脊背要害。 这凌厉的招式一出,将原本凶猛异常的老虎,砸的顿时身子往下一沉,贯穿兽体的力量余波,激荡起无数沙石飞扬。 受了重创的老虎发出一声“嗷呜”悲鸣,还想挣扎着爬起来继续搏命。在一旁瞧着的崔士元哪里肯给它这个机会?手中逐风俏皮剑一晃,对准那畜牲的脖子就是一招封喉绝杀。二尺长的剑刃,整整扎了个通透,纵使强横如此的百兽之王,也当场毙命。 “唉,他娘的可累死我了!陆老大,其实你根本不用出手,凭我这身功夫,解决这畜生也就是十几个照面的事儿。咦!你这身打扮是什么情况?” 崔士元能吹嘘、爱面子的老毛病又犯了。纵使知道刚才的情形,若非陆迁及时出手相救,恐怕自己现在已然归位,但嘴上依旧不肯服软。至于陆迁为什么在这深山老林里,莫名其妙的换了一身道士装扮,自己也搞不清楚。 “嗯嗯,是我的不对,应该继续待在上面看崔大侠施展绝技,力毙猛虎才是。”陆迁早就习惯了崔士元这种性子,虽然他心知这毛病不好,但眼下有要事在身,无心与他计较,干脆直接笑着附和道。 “至于这身衣服,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且随我去个地方开开眼界!” 第4章 孤峰岭乔装探匪寨 还没等崔士元反应过来,手臂就被陆迁一把拽住,沿着一条崎岖的小径快步向山顶走去。 “哎呦,我说陆老大,咱们能不能先歇一歇,喘口气再走啊?” 体力几乎到达了极限的崔士元,大口喘着粗气,鬓角、眉梢淌下的汗珠,早已汇成一条细线,塌湿了衣服。 “嘘,别吵,你看那边。” 顺着陆迁手指的方向,在另一条路口处,有一伙手持刀枪的山贼,正押着五花大绑的老少几人和一辆蓝旗镖车,浩浩荡荡的向这边走来。 为首的黑脸汉子身材高大,手里提着一柄短戟,粗布麻衣罩身。腰背膀阔,肌肉隆起,稳固的下盘急而有序,正声如洪钟的嚷道:“后面的快点跟上,等到了寨子里,你们这帮出过力的猴崽子统统有赏!” 陆迁二人很有默契的迅速蹲下,躲在一颗粗大的树后,仗着面前还有半人来高的杂草,将身形近乎完全遮蔽起来。除非是走到近处仔细搜查,否则很难发现他们。 “这伙山贼什么来头?”崔士元转头向陆迁低声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这座孤峰岭上摩云寨的人马。领头的黑脸汉子看样子,八成是寨里的有些身份的人,从某种角度来分析,兴许还跟你曾经是同行。” “不是吧?这么短的时里,你连这些都打探出来了?”崔士元对于陆迁如此夸张的行动力有些不敢相信,只当他是为了面子胡诌出来骗自己的。 陆迁也没正面回答他,只是笑笑道:“自从悬赏目标贺岚天,耍个阴招逃走以后,为了寻找这家伙的踪迹,我便独自摸上山去打探情报。机缘巧合之下,还顺手除了个恶道士,得了这套衣裳,之后就撞见你和那老虎在林中畅快嬉戏的一幕……” “呃……能不能不要再提那些随风而逝的事了?按照你所说的意思,眼前这帮山贼,极有可能和贺岚天有所关联咯?” “嗯,差不多吧,一丘之貉。” “那还等什么,咱们得赶紧动手啊?”说完崔士元就要起身,却被陆迁一把按下。 “等等,急什么?我们先在暗处跟上去,等到了山寨看看虚实,再见机行事。” 崔士元觉得有些道理,便与陆迁两人一前一后压低了身子,运起脚下功夫,尾随着大队山贼隐匿而行。 走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在快到山顶的地方显出一座雄伟的山寨。两扇高大的寨门缓缓打开,自里面跑出一队整齐的喽啰兵,将自家人马接应进去。 “看样子这就是他们的老巢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崔士元从腰中拔出逐风俏皮剑,压低声音询问陆迁道。 “把兵器收起来,怎么说你也是做过天王寨二寨主的男人,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用点智慧可以吗?”陆迁一脸鄙夷的说。 想起刚才打虎的时候,崔士元吹嘘自己的本事如何如何,眼下趁着这个机会,得好好“历练”他一番才行。 “你这是在小瞧我震八荒慑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吗?”崔士元脸上明显有些不服气。 “嗯,也可以这么理解。让我想不通的是,一个差点喂了老虎的人,如今是怎么好意思再提起这个绰号的?”陆迁见他上钩了,继续用言语刺激道。 “打住!首先我要声明的是,不是我打不过它,而是在我胸中的慈悲之心,隐隐作痛,不忍伤害。”崔士元极力解释着当时的窘境,为了男人的面子,他选择厚着脸皮宁死不屈。 “可那最后一剑,你比谁捅的都狠……” “这个嘛……” 一时语塞的崔士元见势头不妙,赶紧话锋一转道:“哎呀,你别总去在意那些细节。我号称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重点是‘机智’能理解吗?”要不是碍于情况不允许,崔士元早就扯开嗓子跟陆迁争辩起来。 “我现在有点后悔带你改邪归正了,以你这种智慧和武功水平,也许留在恶人堆里还可以更好的腐化他们,拉低平均值。”陆迁尽量保持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你……”崔士元被他这句话噎的一时接不上来,憋的满脸通红。 “我知道你不服,咱们可以打个赌证明一下。”陆迁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这是他耍坏前的招牌动作,但呆萌的崔士元可不知道。 “说吧,赌什么?我今天一定要让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开开眼界,瞧瞧我小剑魔的实力,是不是实至名归!” “好,那我们就赌,看谁先凭本事进到这寨子里如何?” “切,小菜一碟。”崔士元抱着膀子,一脸不屑的看着陆迁。 “嘿嘿,那咱们就一言为定,里面见啦!” 说罢,陆迁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铜锣和一柄木锤,一袭道袍随风飘摆,迈着四方步向寨门走去。 “呸!真他娘的奸诈!原来这小子早有准备。不行,为了面子我绝不能输给他!” 崔士元嘴里不住的谩骂着,左手托腮蹲在原地,头脑中飞快思索着进入山寨的各种可行办法。但由于太过着急,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头绪。 “哐~算卦,算卦,算灵卦……”陆迁边吆喝边敲打着手中的小铜锣,不紧不慢的步伐伴随着清脆的锣声,转眼就来到了山寨门口。 “站住!哪里来的野道士,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大摇大摆的往里走?”几个喽啰兵自寨门上的哨岗处看到有陌生人接近,匆忙跑出来刀枪并举,拦住了陆迁去路。 “哈哈,几位大爷,先别激动,贫道并无意冒犯诸位的虎狼之威。原本只是路过此地,但无意间发现你们这座山寨隐约有紫气升腾,恐怕是地下埋了宝贝,故而特来告知。” 陆迁小心翼翼的捋了捋刚粘上不久的胡须,尽量将言语放缓,表现出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哪有什么宝贝?一派胡言!”处于本能的警觉,喽啰兵并没有对这件事太过当真。 “千真万确,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带我进去当面向贵寨寨主证明。”陆迁生怕骗不了他们,这次的语气更为坚定。 “好吧,你在这老实待着。黄老蔫!这里你脚程最快,辛苦一躺,去把这件事禀报给三位寨主。问问该如何定夺,我们几个在这盯着他等你回信儿。” 一个非常具有领导潜力的喽啰兵吩咐另一个年纪较轻的小子回去报信,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号称“黄老蔫”的小子就风风火火回来了。 “大哥,寨主说了,让我们把这个道士带进去问话。” “走吧,臭道士,跟哥儿几个来吧!”这个喽啰很是聪明,他先给了左右几人一个眼色,组成一个将陆迁围在他们当中的队形,簇拥着向寨主所在的大厅走去。 这座山寨里面甚是宽广,陆迁一行人先后经过了几处转折,又跨过演武场继续走了一阵,才来到气势磅礴的寨主大厅。 这座大厅由八根两人环抱的红漆柱子作为支撑,外辅以泥瓦搭建而成。耸立在整座山寨的至高点处,在四周苍松翠柏的围绕下尽显无限威风。一块古朴的匾额高悬正中,苍劲有力的刻着“聚义厅”三个大字。 “禀报寨主,献宝的道士带到。”喽啰兵到了大厅门外却是不敢随意进去,只得站在原地恭恭敬敬的回禀一番。 “带进来吧!”一道低沉中透着威严的厚重声音自大厅中传来,单凭这种感觉陆迁就能断定,此人的内功修为定然不低。 第5章 假寻宝香饵钓金鳌 喽啰兵在得到指令后,迅速引着道士打扮的陆迁进入大厅之中。 “就是你这道士,说我寨中有宝?”在大厅正中虎皮大椅上,端坐着一个生有一副姜黄色连鬓络腮胡的汉子。 约有三十四五的年纪,身披狐领褐色大袍,内罩短打衣靠。身材高大且壮硕,两道浓眉衬着一双虎眼,透出一股无形的威严,正是摩云寨大寨主开天神魔阆锡。 在他的左右两侧各摆着一张小一点的木质宽椅,有两个跟他体型差不多的大汉,抱着臂膀稳坐在上面,冷眼注视着大厅中间的陆迁,其中一个黑脸汉子正是他与崔士元躲在树后瞧见的那位。 “不错,正是贫道所说。”陆迁本着输人不输阵的气势,稳住气息缓缓说道。 “那宝从何来?”大寨主阆锡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听到自己山寨有宝,情绪却依旧非常淡然,十分理智。 “宝物自然是从山中来。” “他娘的!你这臭道士,少在我大哥面前卖关子。直接说宝物在什么位置,如果有半句假话,我立刻就宰了你!” 在一旁听着起急的三寨主霹雳神魔阆敏受不了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冲着陆迁厉声呵道。一张原本就铁青的骇人面孔,由于愤怒而青筋暴起显得更为渗人。 “这位寨主请暂息雷霆之怒,贫道所说不会掺有半句假话,我观这紫气自东方而起,经由我的推算那宝物的位置,应该就在这大寨的演武场中。” “大哥,我观这道士说的有板有眼,依您看咱们需不需要往演武场走一趟,试试真假?” 二寨主金刚神魔阆烨,一张黑灿灿的脸庞似有所动,向身旁的大哥阆锡低声问道。 “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当然是去看看了!万一找到宝物,那就是大哥之福,上天厚待咱们兄弟三人。要是找不到,回来就将这个臭道士剥皮抽筋做成人头蜡,岂不刺激?哈哈哈哈……” 三寨主阆敏一向性格暴虐,比他两个哥哥更为嗜血残忍,还没等得出结果,就已经想好怎么折磨陆迁了。 “好,那就依了老三,一起去开开眼界。” 大寨主阆锡本来还在思索这道士来的突然,怕是这里面藏着什么蹊跷。但看到他生的长须童颜又有些将信将疑,再加上听到老三这么跃跃欲试,考虑到单凭他一个人对自己这坐拥上百号弟兄的山寨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不如就成全了弟兄们的兴致。 一行人从大厅出来,跟着陆迁浩浩荡荡来到演武场。为了让寻宝显得更加逼真,陆迁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念叨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鬼话”,将敲锣的木锤交到左手,右手则不住的快速凭空掐算着什么。 经过一番来回乱逛之后,陆迁身子一晃,找了块演武场上最大的青石板,一屁股坐下来,闭起了眼睛。 “臭道士,你他娘的到底能不能找到地方?怎么还坐下来装死了?” 三寨主阆敏对于寻找宝物很是期待,看陆迁绕了几圈后竟然坐在地上不走了,心里自然烦躁的很。 “宝物就在贫道盘坐的位置下面,还请诸位寨主找几个人将它挖出来一睹风采。”陆迁若有其事的言罢,激起了在场的一片喧哗。 “这么大的青石板怎么挖啊?” “是啊,普通工具也挖不动啊!” “还挖?这大石板恐怕连翘都翘不起来!” 喽啰兵们都在一旁抱怨着,说的人多了,自然就传到大寨主阆锡的耳朵里。为了平息众怨同时给自己增涨些威势,只听他高声一呵:“来人,抬我的兵器来!” 不一会儿,由两个喽啰兵合力扛来一把纯钢锻造的八卦宣花斧,从这两个喽啰兵的行走速度和肩头受力程度来看,眼前这把大斧的重量最少得有百斤上下。 阆锡一把将那柄宣花斧自两人肩头取下,如此沉重的兵器在他手里就像孩童戏耍的玩具一般轻巧。 他先是示意左右都退让退让,而后右手持斧,屏气凝神,将丹田气运于右臂,用斧攥对准地上硕大的青石板只一拄,刚才还完好无损的石板,瞬间炸开,化为鸡蛋大小的若干碎块。此一技使用的力量之大,让演武场的整块地面都为之一颤。 围观的喽啰看到大寨主施展神力都纷纷夸赞、奉承,一时间演武场上各种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直到阆锡满意的一摆手才逐渐止住。 “都看到了吧?就按我打碎的这里开始挖!” 都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事实证明众人无论做什么事效率都挺高。一众山寨里的精壮汉子交替着奋力挖掘,转眼间就已挖出了一人多高的深坑,但却连个宝物的影子都没发现。 “臭道士,你是不是戏耍我们呢?那什么狗屁宝物在哪里?”三寨主阆敏一把将陆迁的衣领攥到自己手里,恶狠狠的问道。 “哎呀,实在对不住各位,瞧我这记性,竟然忘了一件寻宝要事”。陆迁做了个恍然大悟状,一拍脑门道。 “不知你们山寨里有没有姓贺的兄弟,因此音与仙鹤的鹤类似,一来取个松鹤成瑞的吉兆,二来也只有用这个姓氏人的指尖血为引,才能请得宝物现身。” 陆迁忽然脑筋一转,又为自己编了一套看似不怎么完美但却能骗过群贼的说辞。 半晌见群贼之中没有一个姓贺的人站出来,阆敏有些失望道:“唉,要是万里云龙贺大哥再晚些走就好了。” “住口!老三,你在那胡说些什么呢?马上给我滚回去!”阆锡听到自己三弟口无遮拦,立刻怒斥道。 “大哥……我……唉……”阆敏刚想解释,似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着自己的脸颊狠狠抽了两个大嘴巴,转身回了聚义大厅。 陆迁在一旁听的清楚,按他的意思贺岚天确实到过这里,但现在好像又走了,正思索间,忽然有一个报信的喽啰兵跑了上来。 “报!禀报寨主,我们在寨门外抓到一个可疑家伙,酷似您所交代的严防之人,现已带回请您定夺。” “很好,押上来我看看。”大寨主阆锡一声令下,几个喽啰兵自下面带上来一个捆的像粽子一样的年轻人。 “娘地个姥姥的!你们这帮无胆匪类,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说好了一对一单挑的,怎么一下子涌出来这么多人……”陆迁听到这声音心里一紧,寻声望去,此人不正是崔士元吗? “呵呵,好一个不要命的小子,竟敢独自一人找上我摩云寨。听说你武功不凡,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嘛。”阆锡一脸冷笑,言语中透露着说不出的寒意。 “放你娘的屁,快给老子解开。就凭你们这等弹丸小寨,你家爷爷我还真没放在眼里,有种下来一对一单挑啊!” 第6章 戏三魔掌断宣花斧 崔士元说完,把脖儿一挺,一脸的大义凛然。趁众山贼不注意,还偷偷给了陆迁一个眼色,示意他之前的赌约,自己可不算输。 以陆迁的聪明才智,当然一下就心领神会了。看他居然出此“自投罗网”的蠢招,那必然已料定自己会出手相救,故才有恃无恐的叫嚣。 想到此处,陆迁心里真是哭笑不得。但当下情况既已得知贺岚天不在此地,再演下去也毫无意义,不如伺机先救人再说。 “哈哈,你小子倒是真有几分骨气,那本寨主今天就成全了你!来人,把这不自量力的小子拖出去开膛摘心,为弟兄们下酒。” 大寨主阆锡一声令下,从左右闪出两名壮硕的汉子,架起地上不断叫骂的崔士元就往外走。 “且慢,看贫道这手能耐如何!” 陆迁话音未落,身子已如鬼魅般打倒两名壮汉,来到崔士元身旁。他心里明白,为今之计要想全身而退并非易事,只有打发了这群喽啰兵,再擒住三个寨主方能了结此事,顺便还可以问出贺岚天的去向。 见这道士身有异动,站在一旁的二寨主阆烨当机立断,命身后二十几个喽啰兵各持刀枪将陆迁二人团团围住。 眼见情况不妙,陆迁抖了抖肩膀,调整呼吸与扑上来的群贼们混战到一处。那一袭宽大的道袍,在人群之中上下飞舞,宛如一只展翅的雄鹰尽显锋芒。 “陆老大,你别光顾着打,先帮我解开绳子,好歹也能给你添个帮手不是?” 崔士元看陆迁越战越勇,生怕自己被捆着双手,在混战中再吃上那么两刀可就不划算了。 陆迁急于擒贼,若不是经他提醒,倒还真把崔士元被绑着的事忘了个干净。在经过一个手持单刀的山贼面前,运足了力气,对准其下巴就是一掌。 这一掌可能有点用力过猛,将那山贼整个身子打的飞了出去,刀也脱手滚落,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随后陆迁蹿过去用脚一踢地上的刀柄,这把刀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向着崔士元极速飞射而出,一下就将捆在他身上的绑绳齐齐截断。 本来捉上山寨的人都要除掉武器,但崔士元偏偏是个例外。他身上的逐风俏皮剑比普通的宝剑都要短上一尺,平时就挂在腰间,被宽大的长衫一罩很难让人发现,用他的话讲这就叫“君子藏器于身,待机而动”。 此时重获自由的崔士元宛如猛虎出笼,早就等不及大展拳脚厮杀一番了。他快速从腰间拔出这把宝贝兵刃,挽了个剑花向着几个围在陆迁身边,跃跃欲试的喽啰兵冲杀过去。 “真是一帮饭桶!”金刚神魔阆烨对于二十几个喽啰兵都奈何不了他们两人的意外情况,已经看不下去了,刚要亲自出马就被一个平日里贴身跟随他的头领拦住。 “二寨主请息怒,杀鸡焉用牛刀?区区两个无名之辈交给我银枪太保冯骥出马足矣。” 银枪太保冯骥的能耐在阆烨心中还是值得认可的,既然他来主动请缨就没有不给个机会的道理,正好自己还能趁着他们打斗之时,看看这两个外来人的武功路数究竟如何。 “也好,但要记住,量力而行。” 谢过了二寨主的好意后,冯骥手中倒拖一杆银枪,快步来到陆迁身旁,二话不说抡起大枪出手便刺。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还真把陆迁吓了一跳,不过终归是在战场上,多少还是有些防备的,以陆迁的能耐对上冯骥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两人交手不到十个回合,陆迁瞅准机会,躲过冯骥直奔自己哽嗓的一枪。用宽大的袍袖在他面前一挥,阻碍了视线,趁这一瞬间的机会,双脚快速向前跟步,身子顺着这杆枪的枪身回旋而上,来到冯骥近处,一把将他右手腕子抓住,而后用另一只手的手肘撞击他的面门。 冯骥为了躲避这破相的危险,将头向后一仰,本以为平安无事了,可谁又能料到陆迁等的就是他来躲。 这一仰头,正好将胸口的位置赤裸裸的暴露给对方,陆迁也毫不客气,飞起一脚踹了个结结实实,那冯骥受不住冲力撒手扔枪跌倒在地。就在他银枪脱手飞到半空之时,被陆迁上前一夺,牢牢的攥在手中。 看到自己贴身心腹惨败,金刚神魔阆烨焉能坐视不理?提起手中短戟,飞身纵到陆迁面前。 这柄短戟近看之下也是个宝贝,乌钢的锋刃透着一股森森寒气,从重量上说要比普通的戟大着一号,但是整体的光泽良好,隐隐有虎狼之威。 “喂,臭道士,还有什么想说的遗言吗?再不说我怕你就没机会了!” “什么遗言都可以吗?” “你尽管说就是了。” “哦,那好。请你把万里云龙贺岚天的下落告诉我,看在戴罪立功的份上官府会考虑对你从轻发落的。” “我看你这道士怕是给脸不要脸,这可是你自己不珍惜机会,死后可别怪我!” 话不投机,金刚神魔阆烨抡起手中的乌钢短戟直奔陆迁而来。 如果再这么继续打下去,就是不被他们打死也得把自己累死。陆迁感觉现在的情况久战不利,一旦出手就必须要以奇招震慑住在场的群贼才能缓解危机。 眼看那金刚神魔阆烨手中的乌钢短戟向自己强势袭来,陆迁晃了晃手中夺来的银枪,飞身跃起,自上而下来了一式中规中矩的“力劈华山”,迎着金刚神魔阆烨的攻势而去。 阆烨见招拆招,以手中乌钢短戟去拨陆迁的枪头,却中了此招的圈套。陆迁看他用戟来拨瞬间快速变招,调转枪式以枪攥冷不防击其后背。 金刚神魔求胜心切,刚那一拨用了不小的力气,如今没打到东西反而带的身子前倾形成一个惯势,再想变招抵挡陆迁已然来不及了。 被陆迁一枪攥打在背后,若非他自小横练一身硬气功,此时早就喷血倒地。但就算如此,还是震的脏腑生疼。 眼见自己兄弟撑不住了,做大哥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开天神魔阆锡大吼一声,提着八卦宣花斧由平地跃起飞劈陆迁左臂。 陆迁见势不妙,回身摆枪迎击,可那银枪哪里是这把大斧的对手,被开天神魔阆锡一提双膀力,生生劈断了枪头。 手中武器已废,陆迁也不慌张,暗暗运起自己独门内功,将力量汇集到手掌之上,正是“奇门倾谷派”秘传之法“通玄劲”的功夫。 开天神魔阆锡一招毁去陆迁兵器取得巨大优势,心中自然有些得意,又施展出一套“遮天蔽日”的斧法乘胜追击。再看陆迁毫无惧色,以自己快速的身法避过攻势,等来到阆锡身前,双掌齐出直袭开天神魔要害。 阆锡看他竟然以双掌来战自己的八卦宣花斧,心中大笑其愚蠢。故而也没太过在意,随手用宣花斧的斧柄顺势一挡。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陆迁的双掌快接触到斧柄的时候,骤然升起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还未等开天神魔阆锡有所反应,只听耳轮中“咔嚓”一声,近百斤的纯钢八卦宣花斧应声折断。 第7章 平摩云擀棒显神威 陆迁此招一露,在场群贼无不骇然。开天神魔阆锡被这掌力的余波震的后退了数十步。若非是有斧柄挡着,恐怕这一掌打在身上命都没了。 战场交手最忌发呆,金刚神魔阆烨见大哥有些愣神,很是担心他的安慰,也顾不得自己脏器伤痛从旁跑过来再战陆迁。 “你这人真不要脸,刚才我那枪攥都已留了情面,此时你却又偏偏过来讨打,真是让我为左右难。” 陆迁这是一种扰乱敌人心智的战术,打斗之时最忌动怒,他道出这番言语可以说还未动手就已胜了一半。 “我呸!你这臭道士不要逞一时口舌之快,有本事再将我打倒一次试试。” 阆烨的这句话可不是吹嘘,既然叫金刚神魔肯定有对得起这个绰号的本事,他自小习得一身横练的硬功十分霸道,在绿林界也是小有名气存在。 刚被惊了一下的大寨主开天神魔阆锡此时也缓过了精神,虽然趁手的兵器已经报废,但为了报这当众丢丑的仇,他又从旁边喽啰手中夺过一把大环刀,瞪着虎眼就要过来和陆迁拼命。 双魔与陆迁战在一处,虽然是刀戟并举对上赤手空拳,但一时间也难分出什么结果。 现在的摩云寨被陆迁搅的乱成了一锅粥,那些平日里口口声声热爱山寨,愿意为山寨奋斗终身的喽啰们看见陆迁与二魔打过来,都不由自主的躲着走,生怕被卷进去丢了性命。 当然,他们的做法无疑是明智的。因为刚才那些凡是单独跟陆迁交过手的喽啰兵,现在基本没有一个可以从地上再爬起来的。 “陆老大坚持住,我带帮手来助你啦!” 崔士元离着老远就扯开嗓子高声喊道,他这么做第一是为了给自己壮壮声势,第二则是给奋战二魔的陆迁打打气。 陆迁听闻,自与二魔的打斗中抽了个空隙闪目观瞧,果然在崔士元的身后多了七八个穿着镖师服饰的人。 这帮人个个怒目圆睁,似是对这山寨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为首的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使一把单刀将周围慌乱的贼寇如秋风扫落叶般逐一送去归西。 与此同时,由于自己冒失说漏了贺岚天消息的霹雳神魔阆敏,本来被呵斥回大厅里坐在那正一肚子委屈,忽然听到外面兵器交错声不绝于耳,就知道发生了变故。 他迅速从身后拽出一对寒铁电光叉,推开聚义厅的大门,飞身几个起落就来到了力有不足的双魔身边。 “大哥,二哥,你们不要紧吧?我早他娘的看这臭道士别别扭扭的,没想到还真掀起些风浪。你们先到一边休息,待小弟我挖了他的心肝给二位哥哥煮酒压惊。” “三弟不要托大,这臭道士有些能耐。” “务必小心为上,切忌莽撞啊!” 阆锡和阆烨也确实是真的累了,额头上涌出的汗珠已经打湿了领口,看到自己三弟前来替换,纷纷舒了一口气,简短嘱托道。 放下这失了霸气的二魔不谈,单说这霹雳神魔阆敏。这家伙的武功以速度和狠辣见长,招式间无不透露着乱流争迅湍,喷薄如雷风的气势。 陆迁对上他就仿佛离弦箭遇见扑食鹰,两个人一时间打的你来我往,四周虚影重重,外人看来根本无法分辨得清。 经过数十回合的较量,陆迁心中对这阆敏的武功还是有些认可的。奈何这人脾气暴虐,本性残忍不可教化,只能忍痛放开手脚一顿胖揍了。 念及此处,陆迁缩颈藏头躲过阆敏的“双叉连环锁龙首”后又连退了几步,离开他的攻击范围道:“唉,功夫是好功夫,只可惜你这贼性难改。” “你他娘的废话真多,来再吃我一叉!”阆敏已经打的浑身热血沸腾,现在他的眼中除了杀戮就是杀戮,根本容不下其他东西。 陆迁被他那一对寒铁电光叉逼的又退了几步,来到聚义厅的门外台阶下,身后再无退路可避。 “臭道士,没地方躲了,拿命来吧!” 霹雳神魔阆敏双叉分刺陆迁的咽喉和心口,无论哪个部位中上这么一击都必死无疑。 陆迁面对凌厉杀招不闪不避,就这么直挺挺的立在那里。等这两把锋利的叉尖还差十来寸就刺进皮肤的时候,他忽得一下从腰后宽大的道袍里抽出龙纹擀棒,以不可思议的姿势顶住两把寒铁电光叉。 两种武器接触的位置不断摩擦出火星,双眼密布血丝的阆敏将一口虎牙咬的咯吱作响,试图突破这面前最后一道屏障取了陆迁性命。 就在二人角力的关键时刻,崔士元不知何时来到身旁,挥起手中逐风俏皮剑就给聚精会神的阆敏背后来上那么一下。 稍占上风的阆敏顿时觉得后背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双臂一泄力正好让陆迁有了绝佳的反扑机会。 陆迁身子一转,抡起龙纹擀棒对着阆敏右肩就是一记重击,打的这家伙当即“嗷”的一声惨叫,差点昏死过去。 这一幕被阆锡和阆烨看在眼里,兄弟两人像疯了一般舞着兵器向陆迁和崔士元袭来。 “唉,一叹众生不肯回头。”陆迁嘴上说着身子已然出去了,以手中龙纹擀棒点向金刚神魔阆烨的喉结,几乎同时右脚聚力直踢他的胸口。 阆烨先是侧身避开胸口袭来的脚,之后摆手中乌钢短戟来架擀棒。眼看戟棒相交,陆迁一个虚晃,将龙纹擀棒绕过短戟脱手而出。这一招十分奇特,要是不懂的人看到都以为陆迁这是弃械投降了,而阆敏恰巧就属于此类。 龙纹擀棒顺着陆迁掷出去的方向又径自打着旋回来了,始料未及的阆烨正好被这飞回来的擀棒砸到穴位上,全身酥麻瘫倒。来的稍慢一点的开天神魔阆锡见二弟着了道,岂肯善罢甘休,抡起手中大环刀就是一招“力劈华山”。 “唉,二叹世间几多哀愁。”陆迁一脸惋惜的说完,将身子迎着阆锡刀的方向送了过去,这看似自杀式的招式实则暗藏玄机。 第8章 怒心起老者刀斩魔 开天神魔阆锡见他整个身子都向自己刀刃迎来,正合了自己心意。手上大环刀又加了把力气,欲将眼前憎恶之人劈成两半。 就在阆锡的刀刃眼看快到陆迁鼻尖的位置,忽然感到眼前一花。原本迎上来的陆迁,身子一晃,竟化为数道若虚还实的幻影,在这一刀砍上去的同时,数道幻影分别以拳、掌、腿快速回击,纵使是开天神魔这样的江湖老贼也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武功。 没见过,就自然不知道如何躲避。阆锡愣愣的举着已经劈空的大环刀,对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心中错愕,只觉得自己右肩头、左胸口、小腹三个位置同时被一股雄浑冲力击中,一口因没忍住而喷出的鲜血在他眼前勾勒出一道氤氲的绯红。 摩云寨名声在外的“阆氏三魔”,自从领教了陆迁的自创绝技“仙人三叹”后,仅剩下老三阆敏一人尚存一条手臂的战力。 自小狂傲性格的驱使,让他从不轻易屈服,就算如今只剩下一条手臂可以运用,也誓要将那把寒铁电光叉扎进敌人的体内。 崔士元与众镖师和山寨喽啰们打的原本很是焦灼,见以三个寨主这般武功都已重伤,正所谓“树倒猢狲散”,这些平日里溜须拍马的好手,为了活命也无暇再去顾及什么寨主不寨主的了,匆匆脱离各自战局四处瞧瞧,找了个没人的方向一溜烟儿的跑下山。 霹雳神魔阆敏凭着自己心里那股不屈的狠劲支撑着意志,将全身的力气都灌输到左手的寒铁电光叉上,飞身跃起,向着毫无防备的陆迁背后使出绝命一博。 还没等陆迁做出反应,早有一柄短剑在空中拦住了阆敏的雷霆攻势。待仔细看清时,来者正是笑嘻嘻的崔士元。 “你小子这是在找死!”阆敏咬着牙怒声呵道。 “呸!呸!呸!我震八荒慑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从来都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崔士元连啐了几口阆敏的晦气话,晃着脑袋,一副“凭你一只手还能把我怎么样”的欠贱神态,自他的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 阆敏破釜沉舟的一击,本以为是取陆迁性命的绝佳机会,不想却遭崔士元阻碍,以他的性格怎能善罢甘休。顿时血灌瞳仁,舞起寒铁电光叉转战崔士元。 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崔士元,将一把逐风俏皮剑耍的密不透风,正是他的成名绝技—秋风落叶荡九州。 剑叉相交,火星四溅。霹雳神魔阆敏以寒铁电光叉直刺崔士元心口,崔士元身子一歪躲过叉尖,摆动手中逐风俏皮剑来削阆敏腕子。 阆敏手腕一转,叉尖向下锁住短剑,以手中寒铁电光叉为支点,身子腾在半空使了一招“倒踢紫金冠”来袭崔士元面门。 崔士元用力抽剑却由于阆敏身子压在上面的重量不能挪动分毫,眼见自己那“英俊逼人”的面容就要被踢个“桃花怒放”,心下猛的一颤,忙运起左掌推开阆敏这一脚。 一招落空,霹雳神魔快速变式。趁着崔士元侧身推掌的姿势已出,身子还未复位之时,手中寒铁电光叉疾如闪电奔向崔士元脖颈动脉位置。一旦刺中,平日里话痨的崔士元恐怕这辈子都说不了话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龙纹擀棒破空而至,夹带起一股劲风,将阆敏的寒铁电光叉在距离崔士元脖颈还有三寸的位置打落,紧接着飞起一脚把霹雳神魔踢倒在地。 “快说出贺岚天的下落,不然我这手里的棒子一松,他就要去西天享福了。”陆迁用龙纹擀棒指着躺在地上的阆敏心口,对他的两位哥哥说道。 “无可奉告!既然我等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大寨主阆锡与贺岚天的交情莫逆,面对以自己三弟的性命威胁,他还是选择了不能背叛朋友。 “住手!他往豫州方向去了。”二寨主阆烨心系兄弟安危,无暇顾及其他就脱口而出。 “畜牲!你这么做对得起贺大哥对咱们兄弟的救命之恩吗?”大寨主阆锡对着自己二弟怒目而视,厉声斥责道。 “大哥!我们可是一奶同胞的三兄弟啊,你能眼睁睁的将三弟性命弃之不顾吗?” “够了二哥!别再说了。今天咱们兄弟栽在这臭道士手里实属学艺不精,大哥为人一向重义,如今我只求一个痛快,不必让他为难。” 三兄弟各怀想法,全然不惧陆迁的恐吓。往日里人声鼎沸的摩云寨,此刻已是寂寥无声,只余下一地厮杀过后的尸体与几片枯叶相衬。忽有一阵山风拂过,血腥气息弥散开来,更显凄凉景象。 “你们这帮恶贼,还我儿子命来!”一声满腔怨恨的呐喊响彻摩云寨上空,有一老者从镖师群中走出,手提单刀青筋暴起,对着毫无防备的阆烨狠狠劈下。可怜一身横练硬功的金刚神魔还未来得及运气就一命呜呼了。 “儿啊,爹替你报仇了。”老镖师激动的浑身颤抖,一行热泪自眼眶涌出。 “二弟啊,我的二弟!老匹夫你拿命来!” 开天神魔阆锡眼见自己二弟惨死在老镖师刀下,心内宛如刀搅,摸起身旁的大环刀就要和那老者拼命。老镖师红着眼,也顾不得拭去泪水,转身挥刀来迎。 两个伤心人战在一处,一者为报兄弟之仇,一者迁怒杀子之恨。十几个回合过后,上了年纪的老镖师,逐渐显出败势。 豆大的汗珠不断自额头滚落,本来凌厉的刀势也开始慢了下来。一个冷不防,让阆锡的大环刀划破了衣服前襟,露出他那消瘦的胸膛。 一招败,招招占不得上风。眼看老人家凶多吉少,在一旁的崔士元心有不忍,提着自己的逐风俏皮剑冲入战局。 本来就身负重伤的阆锡已经跟老镖师打的消耗了很多体力,现在又加上个年轻伶俐的崔士元,一时心急引得伤势加重,又是一股鲜血自口中喷薄而出。老镖师趁着这个机会,手起刀落,再斩一魔。 瞬间死了两个兄弟,倒在地上的阆敏趁陆迁一个不注意,拨开龙纹擀棒站立起来。一声大吼,只震的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第9章 泯仇怨西归凤翔亭 兄弟已亡,自己独活又有什么意思?霹雳神魔阆敏的心中万念俱灰,只想借着自己这副烂命残躯为两位哥哥报仇。 内力暴起的他正要发威,突然一道白光迅疾飞来,不偏不倚的穿过阆敏脑后玉枕穴自前额飞出,没了生气的尸身顷刻栽倒在地。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纵使如陆迁这般轻功了得的身手,立即飞身上房后也未发现出手者踪迹。 “唉,都是报应啊!”望着躺在地上的“三魔”尸体,崔士元边摇头边有所感叹。 “哼,像此等泯灭人性的恶贼强人死有余辜。唯独可怜我那苦命的儿子,年纪轻轻就命丧贼手……” 老镖师又想起了伤心事,虽有身后的镖局众人安慰,却仍是老泪纵横。 “老人家,人死不能复生,还请您节哀。这三个山贼虽是作恶多端,但念及江湖身死恩怨休的规矩,前尘往事也就不必再耿耿于怀了。” 陆迁自房上跃下,对老者安慰了几句,又转念想到这寨主兄弟三人的义气可悯,便招呼上崔士元一起,到山寨外的林子里将“三魔”尸体一同掩埋于此。 摩云寨的事情终是告一段落,可仍在逍遥法外的贺岚天却成了陆迁的一块心病。这是他自闯荡江湖以来首次追缉失利,再加上万里云龙不可等同于普通小贼,以他的作派一日不除对百姓来说都是巨大威胁。一向以行侠仗义为己任的陆迁,想到此处不免忧心忡忡。 崔士元看陆迁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已猜到了七八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陆老大,你连我震八荒慑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都摆平了,还怕逮不到那个什么万里云龙吗?” 陆迁哈哈一笑,心中岂能不明白他的好意。瞬间对于追缉贺岚天的信心,变得更为坚定。就在两人正说笑时,整理好镖车货物的老镖师率领一众镖局人等来到他们面前。 “多谢这位道长与少侠的救命之恩,老朽季常德与睿义镖局上下无以为报。”说罢,霜鬓银髯的老镖师和众镖局人等对着陆迁和崔士元毕恭毕敬的深施一礼。 看到这种情况,陆迁惊的慌忙进步弯腰将老者双臂托起,口中连连念道:“使不得,可万万使不得。” 老镖师见他如此执意,便站起身来恭敬问道:“还未请教二位侠士尊姓大名?” 没等陆迁回答,一旁的崔士元抢先说道:“我乃是震八荒慑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崔士元是也,旁边的这位是我的仰慕大哥,陆迁陆大侠。” 看到他这个吹牛皮的老毛病又犯了,陆迁一把将其拽到自己身后,向正一脸莫名敬仰的老镖师带着歉意说道:“季老镖头,我这兄弟平日里喜爱诙谐,还望您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陆大侠过谦了。”看来老镖师对崔士元的大话深信不疑,将他们二人早已恭为了不起的牛人。 “不知二位侠士出了这摩云寨有何打算?刚在争斗中老朽偶然闻得,陆大侠仿佛对那万里云龙贺岚天深有执念,可是要去豫州捉拿此贼?” “嗯,我正有此意。此人作恶多端且手段残忍,如不及时缉拿恐会为祸一方。” “如此甚好,我们这次运镖也要前往豫州方向,不如结伴同行,一路上也可相互照应,只是不知陆大侠意下如何?” 陆迁当下一阵犹豫,以他的性格向来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正在思量间只感到自己衣摆似有人扯动,顺势望去,见崔士元正在向自己拼命点头示意,并用手摇了摇腰间干瘪的钱袋子,似有所指。 见陆迁一时没有回应,老镖师又言到:“我有一位深交老友,绰号金背大鹏侯通海,在豫州城内任七杀门门主。他在当地门人众多,颇具威望,可帮你一同寻找那贼人藏身之处,让其无所遁形。”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要拒绝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陆迁向着老镖师一抱拳:“那晚辈只得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季老镖头美意了。” 这一句“晚辈”让老镖师听的有些糊涂,以陆迁现在这副长须飘摆的模样,说是已到不惑之年也不为过,但他刚才的话语间却透露着与年龄不符的意思,又是何故? 正当老镖师略有思索之际,崔士元早就听出陆迁这话里的纰漏,跨步上前,一把拽掉他粘在两鬓的飘然长须,疼的陆迁怪叫一声,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引得一阵哈哈大笑。 至于后来陆迁是如何猛追痛打崔士元的咱们暂且不提,单说一行人自摩云寨出来后,各自骑上一匹马,押着镖车,顺着后山的大路向西而行。 与此同时,在密林中,有一个喽啰兵打扮的人站在一枝纤细的树杈上,将众人在摩云寨中的行为看的一清二楚。 “呵,什么‘阆氏三魔’,还不如改叫三废算了。如此看来贺岚天这蠢材,委托我潜伏在摩云寨观察三魔动向还算有些先见之明。若不是刚刚及时出手,那口无遮拦的阆家小子,被扭送到官府不知道又会说出什么秘密。不过,那道士的武功倒是让我眼前一亮,看来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要先回去向主人复命才好。” 树杈上望着陆迁他们远去之人,起先是在那里喃喃自语,说着说着竟用手揭下一层面皮,露出原本苍白的有些渗人的面目。嘴角不自然的夸张上扬,呈现出一个十分诡异的微笑,那副深紫色的嘴唇,能够给人一种过目不忘的恐惧。 这大路要比之前陆迁他们上山的那条路好走的多,很是平坦不说,也没有荆棘密布。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一行人催着马匹,出了孤峰岭地界,直奔前方,眼看就要来到各路镖师经常往来的凤翔亭了。 说是凤翔亭其实并没有亭子,只是一个纪念性的地名而已。相传很久以前,有一个满腹经纶的落魄文人,由于身无分文而执笔著书换几个铜钱糊口,奈何生意并不怎么好,走投无路下竟想自寻短见。 就在他已在树上挂好了腰中扎带正欲寻死之时,忽听头上传来悠悠鸟鸣,宛如仙音入耳,醉人心神。 第10章 宿老店听闻灵异事 这书生一时好奇便要攀爬上树,想再靠近些仔细看看,究竟是什么鸟叫的如此动听。可当他爬上去时,眼前却空无一物,哪有什么鸟鸣? 有些失望的书生只当是自己忧虑过重产生的幻觉而已,于是又爬下树来继续寻死。当他再次将腰中扎带搭到树上想要自寻短见时,那种如仙乐般的鸟鸣声又在头上响起。书生没禁住诱惑再次上树寻找,结果跟上回一样,还是一无所获。 这让书生很是疑惑,他对着自己大腿狠狠掐了一把,发现能感觉到痛楚,那这一切便不是做梦。可究竟是什么鸟在鸣叫呢?真是奇怪。算了,反正自己也是将死之人还管那么多做什么,这次书生下了决心要去赴死,无论出现什么都不会回头了。 正当他第三次将腰里的扎带脱下套到树干上时,自上面飘落下数根金色羽毛,书生看它们并非凡物忙伸手去接,谁知这些羽毛落到手里竟变成了璀璨的黄金。等书生再抬头看时,只见一只七彩凤凰泛着光华自树上飞起,消失在广袤的天际。 后来书生用这些金子度过了艰难的日子,著的书也因见解独到被达官贵人所赏识而举荐做了官。他因感念凤凰恩情,在那颗树的旁边盖了所亭子取名凤翔亭,后因连年战火被毁,有心人为了纪念这个传说便将那亭的名字留下做了地名,以供后世勉励。 “嗯,真是个有情义的好人。”陆迁听完一个小镖师的讲述后,对那书生连连称赞。 “算了吧,别胡扯了,有那些金子还写哪门子书?要是我,早就去弄几头猪来养养,岂不是更加赚钱?”崔士元对于这种故事一向觉得无聊,感觉都是大人编来哄孩子的东西。 “呃……嘿嘿……人各有志,人各有志。”被崔士元这么一说让那讲故事的小镖师十分下不来台,只得傻笑着打打圆场来缓解尴尬气氛。 “刘季,不要和二位少侠胡闹,快去前面看看那蒋家老店还有没有空余房间可住。”老镖师说完话,那个叫刘季的年轻人自后面一催马便径自跑到前面镇上去了。 “二位少侠,我这镖局里的小子不懂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老镖师把刘季唤走后,自己放慢马的步伐来到陆迁二人附近说道。 “季老镖头说的哪里话,贵镖局镖师纪律严明,博学多才,足可见您老平日里教导有方。”陆迁颇具礼貌的回应道。 众人刚进入凤翔亭地界,那前去询问住宿的小镖师刘季便赶回来了。 “回报总镖头,蒋家老店还剩下最后五间房,正好够我们这些人的住宿之用。刚临来时我已交了定钱,只等您去安排房间了。” “好孩子,辛苦你了。”老镖师平日里最疼爱这孩子,由于他是自小在镖局里长大的,跟自己的亲儿子也差不了多少。 刘季听到夸奖心里自是高兴,美滋滋的回到了镖师队伍中,一行人继续向着镇上蒋家老店的方向进发。 在天黑前,众人总算赶到了地方。这是一座很古朴的客栈,深褐色的木头经过多年风沙侵蚀有的地方已经开裂,但还好这并不影响整个房屋的稳定性。 进了客栈院里,早有人将他们所骑的马匹拉去洗刷饮遛。这座二层的建筑,里面要比从外面看上去更为宽广。上面一层是一排卧房,其中天字号打头的是上房。底下则是摆着几张供客人们用餐的方桌,每一张桌子都被伙计及时擦拭过,显得整座客栈十分干净整洁。 再往柜台上看,一堆酒缸外面,站着一个身材稍胖,面相圆润留着一副八字胡的中年掌柜。此时正埋着头打着算盘,一对天生笑眯眯的小眼睛不断在眼眶里打着转,显得既滑稽又精明。 眼尖的伙计看到陆迁他们一行人进来,忙过去客爷长,客爷短的伺候着。那掌柜听到有熟悉的声音也放下手中的算盘,抬起头来观瞧。见是季老镖头,将身子费了好大力气才从柜台与酒缸间的狭小空隙里挤出来。 “季老镖头,一向可好啊?” “蒋掌柜客气了,老朽身体还算硬朗,你这店里生意可是日渐兴隆啊!” “哈哈,小本生意,糊口,糊口而已。” 两人交谈的语气一听就是老熟人了,再加上周围还有几桌同样镖师打扮的客人正在用餐,看来这凤翔亭怪不的被说成是过往镖师们的往来盛地。 陆迁正想着,那个小镖师刘季走了过来:“二位少侠一路辛苦了,总镖头吩咐我先带你们去房间休息,请随我来吧。” “好的,麻烦你了。”陆迁二人跟在刘季身后上了二楼,来到一件特别宽敞的天字上房。 “二位少侠,你们的房间到了。为了感谢您二位对我镖局上下的救命之恩,里面特地备下了两套合体的新衣。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喊我就好,我那间房就在楼梯拐弯的东北角上。” 小镖师刘季说完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偌大的房里只剩下陆迁和崔士元面面相觑。 “哎呀,舒服,这才是人生啊!你看这大床,还有这身上好的料子,简直跟我在天王寨的待遇不相上下。”崔士元仰面倒在床上,嘴里惬意的念念有词。 陆迁将道袍脱下,换上一袭青衫白衬的侠士装扮,从他穿上的那一刻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少年英气,便油然而生。 听见崔士元又提起了当年做贼的往事,刚想狠狠收拾他一顿,忽然看到门外有两个人影,正压低了声音在谈论着什么。 “哎,老李,你通知这屋的客人了吗?” “通知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闹鬼的事了!” “呃,还没有,看样子他们都是江湖上的侠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侠客怎么了?侠客不也就一条命吗?你要是不通知,半夜出了事,掌柜的怪罪下来可跟我没关系啊。” 陆迁几步走到门口,将大门突然拉开,那两个在外面小声嘀咕的伙计顿时吓了一跳,其中有一个胆子稍微小一点的,裤裆里都有些湿润了。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地方闹鬼?来,进里面跟我详细说说。”对于这个新奇事陆迁一脸的兴致勃勃,也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连拖带拽的将两个伙计拉了进屋。 “客爷,我们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小的们吧。”两个伙计误以为陆迁要责怪他们在门口交谈影响了休息,连连赔礼认错。 “嘿嘿,没错没错,快给我讲讲那鬼长什么样?” 第11章 三更夜茅房撞厉鬼 两个伙计看他不像是要整治自己的样子,心中胆量这才勉强壮了壮。 “这位客爷,听您说话的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那个叫老李的伙计此时也顾不得裤裆潮湿,将声音压低,悄悄问道。 “嗯,我们是赶路的,途径此地住宿一晚。这屋里没有外人,你大可不必如此谨慎。”陆迁听老李这种细小的说话声音,很是吃力,想让他把状态放松一些,自己也能听的舒服点。 “那可不行!客爷,你有所不知,我们这儿的鬼特别凶,要是咱们的话被它听了去,夜里一准儿前来索命!”看来这老李是真的对他口中所谓的“鬼怪”有些发怵,脸上的神态也越说越紧张起来。 “哪来的什么鬼怪,我看你们是赚黑钱赚的亏了心吧?” 崔士元的耳朵可是灵的很,这家伙原本慵懒的躺在床上闭目享受人生,一听见老李和陆迁的谈话内容,一下子来了精神。 “哎呀,客爷,您可冤枉小人了。我们这蒋家老店向来都只做本本分分的诚信买卖,从不搞那昧着良心的勾当。” “既然不做亏心事,那为何还怕鬼叫门?”崔士元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不依不饶的问道。 “若只是叫门我们当然不怕,关键是死了人!近半年来,每当初一、十五都会发生离奇命案,更为可怕的是……” 老李说到紧要处,也不知是由于口干还是因为害怕,咽了口吐沫竟卡在嗓子眼儿里,呛的一时发不出音来。 “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啊?”听到兴头上,崔士元从床上坐了起来,催促着老李继续讲。陆迁也在那聚精会神的等着,对后面的事情满怀期待。 “是人头,那些夜里莫名死亡的尸体都没有人头!而失踪的那些人头隔天又会随机出现在某个倒霉店铺的幌子上,鲜血淋漓,十分骇人。”见老李卡住了,客人们又想听,另一个伙计快速把话接了过来。 “可单凭这些就要把事情强推到鬼怪身上,不免有些牵强吧?依我看不过是有些棘手的人命案子罢了,报官查查就可知晓原委。”陆迁听两个伙计说了半天,却只是疑难命案,不免有些扫兴。 “这位客爷,要真是可查的人命案子我们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关键是有人亲眼看到了那提头索命的恶鬼!” “哦?那鬼长什么样?”陆迁和崔士元二人几乎同一时间瞪大眼睛问道。 “您二位别急,容我喘口气再说。”这伙计先是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又毫不见外的从桌上端起一碗茶水,润了润喉咙。觉得周身舒坦了,才继续有模有样的说起来。 “据这镇上更夫牛老汉的家人转述,上个月十五,天降大雨,在镇东头的当铺后巷。他披着蓑衣,正要梆打三更之时,忽然有一道黑影自头上快速掠过。本就热心肠的牛老汉,担心有飞贼潜到镇里祸害乡邻,就在后面悄悄跟着。正当他小心翼翼的跟到一个巷口拐角处,那黑影却凭空消失了。没了目标的牛老汉只得又往回走,就在这时你们猜他看见了什么?” “哎,你这会儿就别卖关子了,直截了当的往下说吧!”不满被这伙计吊着胃口,崔士元当即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嘿嘿,客爷,您别激动,您得容小人把事儿交代详细了不是?”伙计看陆迁和崔士元听的认真,本想卖弄一下,耍个“包袱”引引他们的性子,兴许还能得几个赏钱。没成想却惹恼了一位,不由得心里暗自叫苦。 “等这牛老汉冒雨掉头往回走,一路上都在琢磨刚才的怪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又走了数百步,忽然隐约觉得南边高墙上好像有一个人影。待他借着一道闪电的亮光,抬头仔细分辨,赫然发现竟是一个孩子。说是孩子,但却长了一张狰狞的面孔,在乱如茅草的头发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身上罩着一件被雨水打湿的黑色袍子,上绣团团红色花纹,宛如棺材铺里给死人穿的寿衣一般,此刻正脚不沾地的悬在那里对着他“嘻嘻”冷笑。牛老汉脊背一凉,就想将目光移开他,却无意间看到那手里提着的,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后来呢?这个牛老汉怎么样了?”饶有兴致的崔士元将身旁被子披在身后,又继续催问道。 “遇见那种活祖宗还能怎么样?牛老汉缓过神来,吓的扔了手中打更的物件,转身就跑,而那所谓的孩子,也从高墙上飘荡下来随后追赶。一直到这牛老汉跑到家门口,壮着胆子再回头看时,那鬼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等牛老汉把这事的前因后果跟家里人交代完,第二天早上就死了。后来这件事传遍了整个镇上,可谓是一夜之间家喻户晓。而今天晚上正好又是十五月圆,恶鬼索命的日子。掌柜的已吩咐我们把外面的大门锁了,依我看二位还是早早休息,千万不要外出的好。” “那我们要是人有三急呢?”听完这事,心中有些忐忑的崔士元,将他认为最艰巨的问题抛了出来。 “瞧!那床下面早就备了一把大号夜壶,如果是解大手那就得靠您自求多福了,个人建议还是少吃为妙。” 伙计说完还特意给他们俩指了指夜壶的位置,表现出一脸同情。 “好了,这夜色也逐渐暗下来了,我们俩还得再去通知其他客人,您二位好好休息,小的们就不打扰了。” 陆迁点了点头,两个伙计规规矩矩的从屋内退了出去,并随手将关上房门。 “切,什么神啊鬼啊的,都是哄小孩的无稽之谈,睡觉!”嘴上逞强的崔士元,心里可有些打鼓,但为了面子也不好意思显露。幸好这一天给他累的不轻,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就打起了呼噜。 折腾了一天的陆迁也是一身疲乏,不过他与崔士元不同,此刻他的脑海里正不断思索着这个“厉鬼索命”的故事。虽然听伙计们说的有板有眼,但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的地方。想着想着,陆迁觉得眼皮有些发沉,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月圆夜,三更初响。 崔士元一个翻身从床上落了地,不知是不是晚上吃坏了肚子,只觉得腹中一阵“咕噜噜”乱响。再看东边床上的陆迁却一点事都没有,反而睡的那叫一个安稳,均匀的呼吸,缓缓起伏的胸膛,真是一点都不公平。 他轻轻推开房门,猫着腰捂着肚子,快步向客栈院外的茅房跑去,借着皎洁的月光,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看的一清二楚。 正当崔士元脱下裤子,准备开始大肆宣泄时,一股阴冷的寒风自背后吹来,冻的他打了个寒颤。 “什么他娘的鬼天气,这才入八月,怎么忽然这么冷?” 崔士元蹲在粪坑上,一边用力,口中一边责骂着天地。虽然他嘴上过足了瘾,但报应也随之而来了。 第12章 陷杀机镖师惨丧命 一阵“嘻嘻”的尖锐笑声,突然自外面传到了崔士元的耳朵里,吓的他猛地在粪坑上蹦了起来。 这诡异笑声时隐时现,似是离着茅房的位置越来越近。崔士元稳了稳心神,探起身子,顺着茅房的门缝处小心翼翼向外窥探。 由于门缝狭窄,以他这个角度自然是看不全面,只能依稀看出有道黑影,如鬼似魅般脚不着地的飘荡在半空,再想往面上观瞧却是被门板挡住了。 崔士元心中暗道:“莫非今日自己时运不济,还真遇到了那两个伙计口中所讲的鬼怪?”一想到这些,他是既好奇又害怕,再想扒着门缝仔细看清时,那道黑影却不见了,周围诡异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正当崔士元以为是自己眼花,刚想从门缝处退下来,一股大力忽然贴到门上!有一只瞪的血红的眼睛,正透过门缝从外向里观看,伴着阵阵诡异笑声,慑人心魄。 崔士元“妈呀”一声喊叫,吓的连退了几步,跌坐在粪坑边缘的木板上。那门缝处的眼睛见里面人有所动作,手指用力试图拉开碍事的大门,五根尖锐细长的指甲扣入门板,摩擦的“吱吱”作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崔士元忽然急中生智,回想到老一辈曾说过,凡是鬼怪皆惧怕脏东西,而自己此时身处茅房之中,岂不是占尽了得天独厚的优势? 想到此处,崔士元一把抄起立在茅房角落里,清洁粪坑用的长柄粪匙,在臭气熏天的粪坑内挖了满满一勺污货,向着正被拉开的茅房大门奋力扬去。 这一扬,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刚好赶上门外那东西拉开了茅房大门,就适逢其时的被崔士元这勺散发着浓郁气味的“人中黄”夹杂着“轮回酒”淋了个满身满脸。 “哎呀,呸!呸……”那茅房外刚刚还鬼气森森的东西,此时被淋了这一身腌臜之物,正忙着吐净嘴里的脏水。 崔士元见眼前这“鬼”居然还知道恶心?脑筋一转立刻明白过来。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提好裤子,怒声呵道:“原来就是你这矬子一直在镇上装神弄鬼害人,今天遇见我震八方慑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算你倒霉。” 待他说完,从腰上拽出逐风俏皮剑就要来报“一吓之仇”。 那所谓的“鬼怪”也不急着躲闪,只是用尖锐的嗓音呵呵一笑道:“什么狗屁小剑魔,真是闻所未闻。不过今日既然叫你识破了身份,那就把人头留下来吧!” 二人斗在一处,战了约有十几个回合,忽然自房檐上传来一声呼哨,那“鬼”面色一变,虚晃一爪,抽身便走。崔士元怒气未消,在后边提气纵身就追。 见他粘的紧了,那“鬼”又不想多做纠缠,从宽大的黑色袍袖里抖出一个小筒,打开扣在上面的竹片盖子,向身后的崔士元甩了出去。 崔士元由于追的太近,对这变故完全没有防备。眼睁睁看着面前有一股白烟喷出,奈何无处躲避,只得任由它窜入自己鼻窍之中。待那股白烟散尽,所谓的“鬼”也早就没了踪影。 起初崔士元中了那股白烟以为必定是烈性毒药之类的东西,小命就要不保。但当他试着走了走,也没发觉有什么其他反应,这才将自己心里的担忧稍稍放下。 回想起今夜之事甚是蹊跷,还是快点回去与陆迁商议一番才好。崔士元在院中加快了穿行的步子,迅速回到二人的房间里。 一推开门,陆迁仍是处在睡梦之中。崔士元惊魂未定,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用手推了推他那摆成大字形的身子。 睡眼惺忪的陆迁缓缓起身,打了个哈欠,猛然闻到周围有一股浓浓的粪臭味,恶心的他几乎快要吐了。皱着眉,对面前的崔士元道:“你小子半夜不睡觉推我干什么?这一身味道,难不成掉到粪坑里了?” “陆老大……你听我说……我刚在茅房撞见……撞见那鬼了。”崔士元由于太激动,连连喘着粗气,导致言语间不是那么连贯。 “你怕是被那伙计说的传闻吓昏了头吧?这夜深人静,哪来的什么鬼怪?”陆迁揉着眼睛回应道,此时仍处在半梦半醒的迷离状态。 “是鬼倒也不是鬼,惧怕大粪,我与那矬子过了几招,甩出一股白烟,被他逃走了。”崔士元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才好,索性挑了些重点,胡乱拼了些词语描述出来。 “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先别急,喘口气,好好顺一顺再说。”听完这话,陆迁被弄的一头雾水,本是浓厚的睡意也醒了大半。 “我……” 崔士元刚想从头再把事情的原委给陆迁讲一遍,只感觉到眼前发黑,胸口发闷,身子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士元,你这是怎么?”陆迁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扶住,连喊了几声都不见崔士元再有任何反应。 与此同时,屋外忽然传来了季老镖头悲切的哭喊声,回荡在整个客栈。陆迁先是费了一番力气,将昏迷的崔士元放到床上,而后匆匆出门来看。 才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陆迁心中顿感不妙,忙顺着声音去寻季老镖头。 只见他瘫坐在东北角刘季的那间房前,面对着敞开的大门,捶胸顿足,高声痛哭。四周站满了面色凝重的镖局镖师与交头接耳的住客及掌柜与伙们,看样子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天呐!真是痛煞我也。可怜的刘季孩儿,你怎会落得如此下场,都是我害了你啊……”老镖师不顾身边众人劝阻,哭的伤心欲绝,几次都欲昏厥过去。 见是陆迁来了,有几个熟悉的镖师迎了过来。陆迁对着其中一个印象较深的镖师问道:“季老镖头因何如此伤心?” “陆少侠,您来的正好。请您务必帮刘季找出凶手,替那可怜的孩子报仇……”这镖师话说到一半,由于情绪太过悲伤而哽咽住了。 “什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面对这接踵而来的怪事,陆迁脑子里所顾虑的问题终是越来越复杂了。 “是厉鬼索命!唉,日防夜防没想到这晦气事还是让我们客栈摊上了。”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讲“鬼”事的伙计走了过来,在一旁连连摇头叹息道。 “胡说!这朗朗乾坤之中哪里来的鬼怪?依我看刘季就是遭奸人所害,才落的如此下场。只是苦了年迈的总镖头,平日里与他情同父子,如今事出突然,必定受不了如此打击,还望陆少侠能去劝劝他老人家。” 陆迁听罢,点了点头。结合崔士元刚刚昏迷前所说,这镇上所谓的“闹鬼”一事,恐怕还真是另有隐情。 第13章 乱频生士元失心疯 “季老镖头,你且放心,此事我必替你查明真凶,还刘季兄弟一个公道。”陆迁来到老镖师面前,看他受了这般精神折磨,于心不忍,忙说起了宽慰的话。 扶着他的胳膊,老镖师颤颤巍巍勉强站起,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甚至比初见时还要惨上几分,毫无半点睿义镖局总镖头的威风可言。 看到陆迁,老镖师宛如见了救星,着了魔般的,又把自己那一肚子苦水向他倾诉道: “陆少侠,你可一定要为我那刘季孩儿做主啊!可怜这孩子自小被父母所弃,后经我好心收留在镖局,识文习武,已数十载春秋。成年后,每趟出门走镖我都将他带在身边历练,谁成想,到头来却是我害了他啊……” 老镖师涕泪连连,说的陆迁心中亦有所触动。本是一条无辜性命,大好年华,来日可期,却惨遭了这莫须有的“鬼怪”毒手,当即下定决心,这件蹊跷事自己一定要查个清楚。 他将老镖师托付给身边的镖局人等照看,自己则进到刘季遇害的房间内查找蛛丝马迹。 才刚进门,一股厚重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冲的头脑都有些恍惚。陆迁赶紧将精神拢了拢,仔细观察起周围情况。 整间屋内摆设整齐,毫无打斗痕迹。依自己江湖经验来看,这种情况要么是熟人作案,要么就是实力差距很大的高人一招毙命所致。 再往床上看,刘季的尸体成平躺状,手臂自然垂落于身体两侧,一个习武之人生死关头,竟然没有半点挣扎迹象,着实可疑。 结合尸体脖颈处如动物啃食般的伤口,行凶者所使用的武器绝非普通刀剑这么简单。 面对如此巨大的痛楚,行凶者应是在杀人前,使用了某种手段,让刘季暂时失去了知觉而后摘走头颅。 桌面上的蜡烛,已燃烧过半。按理说在接到通知后,客栈里的住客都由于惧怕“十五夜半,厉鬼索命”而早早睡下,唯独刘季这个房间还在使用蜡烛,也许他就是因此而招致杀身之祸。 反观墙面上溅射的血迹,形如伞状,面积不大,看样子是受到了来自外侧的致命一击,且具有一定内力穿透伤害,将腔中的血流喷射方向作了精细调整,显然此人颇为精通暗杀之道。 窗户敞开着,窗棂纸上无明显破损,可以排除使用迷药、熏香一类的下三滥手段。细看木质的窗沿上,还能发现残留着些许泥土粉末,想必行凶者就是由此进入。 除了此处,屋内再无任何踩踏痕迹,此人轻功之高,绝非泛泛之辈。但身俱如此功夫的人却又为何装神弄鬼,屡屡杀人取头?这诡异的行为,让陆迁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理由。 正当他苦苦思索之际,门外又传来了一阵嘈杂的打斗声,陆迁只得匆匆放下念头,自屋内快步而出。 “士元,你这是做什么?” 对于陆迁的这声高喊,手舞逐风俏皮剑的崔士元置若罔闻,仍旧与众镖师斗在一处。单从他施展的一招一式来看,杀意充盈,尽是要命的手段。 眼见身手平平的众镖师已渐无招架之力,陆迁提气纵身一跃,护在众人身前。 “士元,你先住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崔士元面色苍白,嘴角抽动,也不搭话,抡起手中逐风俏皮剑向着陆迁左臂就砍,力道与速度的拿捏比他武技巅峰之时,还要迅猛许多。 “陆少侠小心!崔少侠八成是被什么‘邪祟’附体了,这种情况在我们老家也有听闻。被附体之人蒙了心窍,六亲不认,见人就砍。刚若不是我等眼尖,此时怕已伤了数人。” 一名镖师自陆迁身后扯着脖子喊道,唯恐陆迁不知内情吃了大亏。 陆迁自然是不信什么“邪祟附体”之说,他跟随师父在“奇门倾谷派”中自小修习,江湖异事没少听闻,而这“邪祟附体”之说纯属无稽之谈,又怎可相信。 面对攻势迅猛的崔士元,陆迁唯恐出手伤到他,只得左躲右闪,避其宝剑锋芒。虽然陆迁身法很快,但发了狂的崔士元竟丝毫不逊色于他。这下可让陆迁犯了难,不知不觉已将自己逼到了绝处。 崔士元剑出如龙,寒光扎眼,招式间不留半点犹豫。双目圆睁,牙关紧咬,瞳孔已与眼白化为一处,一团漆黑的眸子看的人脊背发凉。一式“秋风落叶荡九州”施展出来,仿佛数十把“剑刃”夺命而出。 逼命之时,陆迁唯有自腰间藏青白梅碎花套中抽出龙纹擀棒,施展上乘功法《奇门天衍》中的著雍守止式。 双手持棒横于胸前,以拳化掌,运用精纯内功将其凭空盘旋在胸口,随着内力源源不绝的导引加持,龙纹擀棒盘旋速度愈发加快,直至生成一股无形的气浪护盾罩住身前。 那些剑刃虚影遇上此盾,迸发出一声轰鸣,两强交锋产生的一股磅礴巨力将周围看客尽数震倒。 陆迁靠在墙上,由于内力耗费过大,加上冲力波及内脏,嘴角已溢出一丝鲜血。 崔士元震的逐风俏皮剑脱手而出,钉在西边一扇房门板上,剑上的余力尚未散尽,使得整个剑身仍是上下颤动不止。 陆迁瞅准这个机会,也无暇顾及自身内伤,匆匆擦掉嘴角鲜血,纵身来到崔士元背后,在其后颈玉枕穴上挥掌一击,将他打晕在地。 众镖师看情况已得到控制,都来到陆迁身边搀扶并询问伤势如何。 “陆少侠,我这里有治疗内伤的丹药,你快快服下,以免伤势加剧。”一名镖师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花小瓷瓶,取出几粒乌黑的药丸递给陆迁。 陆迁谢过他的好意,将药丸接到手里快速服下,又将地上晕厥的崔士元抱起,放回二人房中休息。 回想起崔士元曾说过的话,里面似乎提到过他与那装神弄鬼之人交手,中了一股白烟,或许这其中含着某种可以使人神志紊乱的毒素也不得而知。 想到此处,陆迁将右手三根手指搭到崔士元手腕上,按寸、关、尺三部九候,依次诊查。发现其体内气血翻涌,内息紊乱浮躁,隐隐有破冲之势,当即心知不妙。 可既知道问题所在,解药又该如何寻找?这可把陆迁难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来回踱步。 第14章 寻真凶蹲守提头人 正当焦虑之时,房间大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怯生生地走进来上回讲“鬼”事那位叫老李的伙计。 “打扰您了,客爷。掌柜的叫我来看看那位“失心疯”的客爷病体如何了。” 陆迁把眉头一皱,心想这看望身体是假,估计是要来问包赔刚刚打斗中损坏的客栈物品才是真。 由于心中烦闷,当即没好气道:“刚才损坏的东西,我会照价赔给你们,无须挂念。” “客爷,您误会了。刚才打斗损坏的东西睿义镖局的镖师们已经赔付过了,这次是掌柜的专门交代,叫我来探望那位客爷的病情,并顺便告诉您,如有任何需要请直接提出来,我们蒋家老店与季老镖头乃是老交情了,您的事也就是小店的事,我们定当竭鼎力相助。” 陆迁见自己误会了人家一片好意,心内顿时有些愧疚,脸上一时没忍住红了起来,连忙赔礼道谢,并如实告之崔士元身体情况。 “唉,都怪这‘鬼怪之祸’,竟也连累了你们。想那季老镖头是何等的侠义心肠,如今旗下镖师却遭逢如此劫难,真是苍天无眼啊!” 这伙计老李,原来也是忠厚之人,嘴上一边替崔士元、刘季鸣着不平,一边黯然神伤,到最后竟还落下几滴泪来。 陆迁见他如此上心,深知这般情义不假,忙起身安慰了几句,亲自送出门去。 待老李走后,陆迁忽然想到据他们二人所说,这“鬼”取了人头后,第二天早晨都会随机挂于店铺的幌子上。 抬头看看天色,距离日出还有一个时辰左右,何不趁此机会赌上一赌,若是能碰到那装神弄鬼的贼人,将其擒住,崔士元身上的毒自然可解,而对于刘季的惨死也可给季老镖头一个交代。 想到此处,陆迁推开窗户,纵身跃下,待快到地面时使了一个“云里翻”的功夫。将身子在半空中调整好角度,稳住脚跟,来到客栈之外。 向周围看了看地势,选了一处棚顶较高的房屋,如轻盈的狸猫般飞身而起,来到房檐之上,没带起一丝响动。 若是在白天,出了这等人命案子肯定有官府来查。可如今是十五月圆,镇子上的居民都知道“闹鬼”的厉害不敢出门,也正好随了陆迁的心意,没人会来干扰他的计划。 时逢八月,昼夜交替之时,阴冷异常。在房檐上蹲守的陆迁,顶着萧瑟寒风,以锐利的眼神观察着周围辽阔的视野,生怕错过任何风吹草动。 如此状态,等了良久都未见任何异常。眼见天际已微微泛白,几乎一夜没怎么合眼的陆迁,袭来一阵阵困意。 就在他视线有些恍惚的一刹那,自东方一座矮屋上隐约出现一道人影,正飞速向前疾驰,那速度之快让人看不清步伐,若常人视之确实宛如鬼魅飘浮在空中移动。 见目标出现,陆迁提起脚下功夫,蹿房跃脊的同时尽量隐藏身形,以自己极限的速度向那人方向逼近。 反观那诡秘之人仗着自己轻功了得,自然是对周遭没有防备之心,一心向远处一座酒肆方向疾驰,手中还提着一个隆起的小包袱,如无意外里面装的应该就是刘季丢失的人头。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那人已经来到酒肆门外的幌子前,打开手中的包袱,拿出人头刚想起身挂上,自身后突然飞来一物,正是陆迁的龙纹擀棒! 忽觉身后恶风阵阵,那诡秘之人亦是身手矫健,只向旁边一闪,刚好躲过陆迁掷来的擀棒。与此同时,陆迁的身形也已到了近前。二人四目相对,这才将装神弄鬼之人容貌看清。 只见此人生的瘦小,约有五尺来高的身量好似小孩一般。外罩一件宽大黑色长袍,一双细长眯眯眼,两弯柳叶耷拉眉,几根狗油胡在嘴边翘的老高,脸上的表情既惊诧又愤怒。 “你这装神弄鬼的贼人,还不速速交出解药,与我回去伏法!” “解药?嘻嘻嘻,原来你跟茅房那小子是一伙的。怎么样?他发起狂来是不是特别有趣?听我一句劝,你还是别费心了,他中的毒,天下除了我‘浪里翻’谁都解不了。当然了,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供你选择,就是你要趁其不备,亲手杀了他。这样一来,也算一了百了啦!嘻嘻嘻……” 这诡秘家伙笑的甚为戏虐,完全没有把陆迁放在眼里,再加上他的声音极其尖锐,每说一句话都让人觉得耳膜刺痛,扰乱心神。 “你若是如此冥顽不灵,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由于求药心切,陆迁没心思与他僵持,摆开架势就要动手擒他。 “就凭你也配?不是我‘浪里翻’托大,趁着爷现在还不想杀你,赶快带着这条狗命滚回去吧,别在这误了我的正事儿。” 陆迁被他这么一激,瞬间无名火起,施展开《奇门天衍》二十二式,轮番向他身上招呼。这“浪里翻”武功也不逊色,见陆迁招式奇怪,他也不敢贸然硬碰,只是象征性的试探几招看看彼此差距。 两人斗了约有二十几个回合没能分出高下,眼看天光就要大亮,“浪里翻”心中起急。 自腰间抽出两把三棱透骨如意锥来刺陆迁软肋,陆迁脚下步伐扭转,身形变得飘忽不定,躲过“浪里翻”的杀招后,舞动双掌袭向这恶贼胸口。 “浪里翻”嘻嘻一笑,纵身跃起,欺负陆迁手中没有兵器,用一对三棱透骨如意锥肆意对他展开回击。陆迁一时招式不敌,竟落于下风,险象环生。 为了一改颓势,只能暗中聚集体内剩余内力,导气入拳,将这一拳的气力化成三倍之多,正是“奇门倾谷派”秘传之法“通玄劲”的功夫。 稳占上风的“浪里翻”只是一个劲儿的宣泄攻势欲置陆迁于死地,哪成想他还有这一招,一不留神,便在右侧小腹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这一拳打的自视甚高的“浪里翻”连退了数十步,若不是及时稳住身形,恐怕就要栽倒在地。趁这机会,陆迁纵身取回落在地上的龙纹擀棒,指着受了内伤的“浪里翻”高声呵道:“你这恶贯满盈的贼人,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送你一程!” 第15章 惩妖异棒打浪里翻 “浪里翻”见局势有变,也不强装好汉,转身一纵,使出“壁虎游墙功”顺着面前的高墙踏步上去,直至翻上房檐,拔腿就跑。 陆迁哪能就此放过贼人,压下身子也跟在他后面跃到房上,施展奇门步法,身子快若拉满弓弦飞射而出的疾箭,向前紧追。 这两人就在那高低起伏的各个屋檐上,映着东方鱼肚白的微光,宛如两只兔子般蹿蹦跃跳,各自施展一身脚下能为,互不相让。 一直以为自己轻功绝顶的“浪里翻”,却不想今日在此遇见了对手。若是转身去打,自己有伤在身恐讨不到便宜。但若继续奔逃,也绝甩不掉身后之人。眼看晨曦将现,一时没了主意的“浪里翻”不知如何是好。 见他脚下步子有所减缓,陆迁以为是他后劲不足,当即自己又提了提双足之力,咬着牙关,奋起直追,誓要将其擒获予众人一个交代。 眼看身后之人就要追上,“浪里翻”不再犹豫,突然回身一挥手中三棱透骨如意锥来划陆迁面门。陆迁在后面看的清楚,一见他身子有所变化,忙用手中龙纹擀棒招架。 “浪里翻”冷冷一笑,一式骗招得逞,自宽大的袍袖里抖出一个小筒,用拇指一弹盖在上面的竹片儿,一股白色烟雾从中喷出,直扑陆迁口鼻。 看他动作奇怪,陆迁猛的记起崔士元昏迷前,曾说过那“鬼怪”善用此物,心里暗自庆幸自己还留了一手。 此刻看这恶贼终是忍不住放出卑劣手段,紧要关头,陆迁用龙纹擀棒作引,聚气与其上,以周身内力催之,猛然挥出,这股冲击气浪,将那白色烟雾向外吹散,险险避过一劫。 一击不成的“浪里翻”,心下有些慌张,眼看自己这看家的宝贝“失魂摄魄散”居然被人破了,本想接着逃,可既已交手,便再不能轻易撤出。两人如此你来我往,又斗了二十几个回合。 初起时,并没发现怎样,但这过招时间一长,两人优劣便显现出来。那“浪里翻”原本只是精通脚下功夫,所用武技也都是追求瞬间毙命的招式,一旦久战不胜,必然逐渐乏力。 让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在这一年来肆意横行的小镇上,竟然还能遇见陆迁这般年轻高手。一把铁制雕花的“擀面杖”舞的虎虎生风,所用门派招式也都是怪异至极前所未见的。 若是没有受那一拳之伤,凭自己这一身数十年的能耐,还勉强可以斗上一斗。但现在却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了。 正当他脑中想法纷乱,一个不留神,陆迁的龙纹擀棒已至面前,眼看就要挨一个脑浆迸裂,力毙而亡。 “浪里翻”“妈呀”一声,明知架不住,却还是出于习武本能,举起手中三棱透骨如意锥去迎了这一下。 正所谓:“天道轮回终不爽,祸害千年却成活”。就在陆迁手中龙纹擀棒离“浪里翻”头顶百会穴不到半尺的距离,忽然响起一阵呼哨。 几乎同时,自房下蹿上一人,手中飞出一条流星锁链,将陆迁的兵刃紧紧缠住。再想挥动龙纹擀棒向下去砸,只觉得攻势被一股大力牵扯,不能动弹分毫。 “大哥,你怎么来了?” “浪里翻”死中得活,抬头看时,发现来人正是自己江湖绰号“泥里滚”的孪生大哥,不由得心中一喜,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下来。 “哼,公子爷见你迟迟未归,怕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便让我前来寻你。” 那突来之人沉声回应道,手中招式变换,拉扯住锁链这端,用另一端的流星锯齿护手刀来割陆迁脖颈。 见大哥杀招出手,“浪里翻”也不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赶忙使了一个“鲤鱼打挺”将身子站起,忍着伤痛,摆动手中两把三棱透骨如意锥,从旁协助攻击陆迁弱点。 战局转瞬突变,使陆迁顿时陷入二人夹击的尴尬场面。手中龙纹擀棒已被死死锁住,左有刀刃割喉,右有锥尖刺骨,生死皆悬于一线之间,任是大罗金仙想必也难逃此劫。 杀招并起,若想求生,必先奋力一搏。陆迁脑子一转,撒开龙纹擀棒,右脚蓄力跺下,将屋顶瓦片踏出一个窟窿,身子如落叶飘摆,随着砂石瓦砾坠入其中。 二贼见他还有此奇招,亦纵身跃下前来追杀,可等他们跳下来却只看见漆黑一片,并没有发现陆迁踪迹。 原来这陆迁跳下是假,在下落的一瞬间,腰上一发力将身子在空中悠了出去,直接伏在了房梁上,等待反扑时机。 也是碍于屋内漆黑,二贼并没有注意到他这细微的动作,一头扎下去,便实实在在的进了屋里。陆迁看到他二人上当,赶紧趁此机会从房梁上使了一个“小燕归巢”又纵回到屋顶,捡起龙纹擀棒。 二贼是久走夜路之人,耳朵好使的很,听闻这屋顶上有些动静,便已知晓自己上当受骗了,忙提气纵身借着房梁支撑,从屋里两段起跳,跃了上来。 聪明的陆迁早就在窟窿口那儿做好了准备,看到似乎有人影蹿了出来,抡起擀棒卯足了力量,搂头盖顶就是一记横扫。 那“泥里滚”的功夫比他弟弟要高出一块,反应也颇为灵敏。刚从里面漏出头来,身子还处于悬空状态,就感觉四周风声不对。 出于求生本能,立即甩出手中流星锯齿护手刀,正好勾在屋顶旁的一颗树上。用力一带,使身子迅速高高跃起,那来势汹汹的龙纹擀棒正好贴着他鞋底扫了过去。 刚要庆幸大难不死,只听身下一声惨叫,弟弟“浪里翻”原是跟在他后面,躲闪不及,被这一棒削在头上,顿时如一颗熟透的西瓜,让巨力打的四分五裂,红瓤飞溅。 “泥里滚”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得周身气血翻涌,眼前发黑,差点晕厥过去。当下处境再要纠缠着报仇,恐怕自己也难逃此等下场。只得咬了咬牙,先行脱身,再请公子爷出面替兄弟雪恨方为上策。 第16章 缉凶徒再战泥里滚 想到此处,“泥里滚”眨了眨通红的双眼,将涌出的泪水强憋回去。双手紧紧握住一副流星锯齿护手刀,那段衔接两端的锁链,由于心中愤恨被他摩擦的“嘎吱吱”作响。恶狠狠的瞥了陆迁一眼后,便头也不回的跃下树干,抄小巷飞奔而去。 陆迁刚才在打斗过程中看的清楚,这眼前贼人所使用的武器跟刘季项上的伤痕完全吻合,再加上脚下功夫不凡,种种迹象皆已表明,杀害刘季取走人头的真凶就是此人。 为了给季老镖头一个交代,同时也要从他口中问出崔士元所中之毒的解药,陆迁压低了身子施展开“奇门倾谷派”独特的轻功身法,顺着“泥里滚”逃走的方向径直追去。 这两个人,一个在巷子中快如疾风,一个在屋檐上迅似闪电,皆是一副全力施展能为之姿。但毕竟陆迁还是年轻,再加上之前与“浪里翻”的追逐耗费了相当一部分体力,此时再与那脚下功夫更胜于他的兄长“泥里滚”相比,终是显得稍逊一筹。 眼见无论如何都追不上那贼人,陆迁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但武功修为毕竟是多年练习累积的结果,差距就是差距,短时间内也无可奈何。 正当他眉头紧锁之时,突然从身背后飞来一物,正打在“泥里滚”小腿上。虽说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却能明显感觉到“泥里滚”的速度,吃了这一击后放慢了许多。 看见了希望所在,陆迁当即不再犹豫,卯足全身力气,将脚下速度瞬间提升到了极致,向着“泥里滚”背后疾疾而来。 本来在奔逃中遥遥领先的“泥里滚”,满脑子都是如何请公子爷出面复仇,怎样将陆迁碎尸万段这类的想法。 突然间,一个没注意,左小腿后就挨了一下。正打到筋膜要害位置,顿时就觉得整条腿都开始抽筋、酥麻,心下已觉不妙。 但若就此认命,孪生兄弟“浪里翻”的仇不但报不了,搞不好连自己这条性命也得搭进去。这种赔本的买卖可万万做不得,“泥里滚”思绪至此,只得咬着牙,硬挺着不适继续狂奔。 忽觉耳后风声有变,“泥里滚”记起刚才自己小腿上吃过的亏,赶忙扭过头来以眼角余光探视。这一看之下,直惊的他心中一颤。但见那陆迁身形飘逸,双足疾驰间,已离着自己不足三丈的距离,随时都有可能进招夺命。 为了安全起见,“泥里滚”暗自转动起手中流星锯齿护手刀锁链尾端的铁球,将这拳头大小的玩意儿抡的呼呼作响。待力量积攒的差不多了,猛一回身向陆迁面门掷去。 这球一脱手,就好似一颗飞旋的流星,夹带起一股扑面劲风迅猛而来。正在疾驰飞奔中的陆迁,眼见面前飞来一物,慌忙向一侧躲闪,好在他反应够快,险险避过一劫。 本以为这招就此落空,陆迁挺步纵身,挥手中龙纹擀棒就要打这“泥里滚”的肩头,哪成想这球后拴着的锁链却是能控制它的攻击轨迹的。 虽然之前迎面一掷打空,可那铁球的势头并没减弱分毫,如今看陆迁跃在空中,破绽百出,“泥里滚”拽动手中锁链将那铁球又在空中拉了回来,直奔陆迁后脑。 毫无防备的陆迁根本没能想到这招,眼前只顾得挥棒来砸“泥里滚”,见他脸上阴冷一笑,心中已然知道不好,奈何人已跃在空中无法着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眼看那铁球马上就要击碎陆迁脑壳,突然又飞来一物,与那铁球撞在一快,强行改变了它的轨迹,使不明所以的陆迁化险为夷。 这回“泥里滚”可看清了情况,自己刁钻的夺命杀招,竟然被陆迁身背后飞来的东西所破。而那东西也并非是什么五金暗器,仅仅是一块鹌鹑蛋大小的石子罢了。 “这小子背后尚有高人相助,此时若不拿出点看家本事,怕是再无机会了。” “泥里滚”想到此处,已然做好了搏命的准备。迎着陆迁的擀棒势头,将手中流星锯齿护手刀上的链子绷直,想以此来挡他一挡。 陆迁观其招数,便已经知晓了他的想法。手中龙纹擀棒势头仍是不减,但下面的脚法也已经暗中跟上。等“泥里滚”架住这一棒的同时,陆迁的脚也蹬到了他的肚子上。把本就身量不高的“泥里滚”,踢的好像个皮球一般,顺着小路“滴溜溜”滚出去好几丈远。 灰头土脸的“泥里滚”从地上勉强爬起,陆迁抖身形也来到了切近。 “把解药交出来,乖乖跟我回去伏法!” “呸!你这小子若非有高人相助,早就死在我的手中。既然今日苍天要灭我泥里滚,那就但求一个痛快!” “呵,你们这帮贼人,装神弄鬼,滥杀无辜,手段极其残忍,今日也应当有此一报,方能彰显正道威严。” “正道?算个屁呀!如今天下将乱,谁的拳头硬谁便是道理。你杀了我兄弟,今日我若不死,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泥里滚”说罢,眼珠一转,忽然自袍袖里抖出三支短镖,趁陆迁放松警惕之际,迎面抬手而出。这一切几乎都在瞬间发生,任陆迁身法再快也无暇反应。 “当啷!当啷!当啷!” 三颗突来的石子,不偏不倚的打在了这三支短镖之上,把满心期待的“泥里滚”气的差点一口老血喷涌而出,当即失控大吼道:“他奶奶的,究竟是哪个无耻鼠辈,屡次坏了老子的好事?有种就不要藏头缩尾,出来一见!” “哈哈哈,你这矬子说话道是真不客气,但就取人血膋修炼邪功这个事,又该怎么说?” 随着一阵朗声大笑,不知何时在墙头出现了一位老者。身着炉灰色粗布麻衣,背后背着一顶有些破旧的斗笠,正坐在那悠哉悠哉的吞吐着手中银色烟杆。脸上一对白眉丹凤眼,此时已眯成了一条线,望着东方冉冉升起的红日。 第17章 怪老叟道破人头案 “老不死的,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血膋’之事?” “泥里滚”听闻老者所言,句句都是自己心中所藏之事,不禁有些惊讶的又多打量了他几眼。 那老者似乎沉醉于欣赏这眼前雾中红日的美景,良久都未搭话。偶有一股轻烟自口中呼出,被那暖光一照,更显得一身悠然之姿。 “老东西,我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答什么?不过是有一只土狗乱吠罢了,我又何必理它。”老者依然保持刚才那个姿势,连看都没看他便随口回道。 “你……” 这一番话可把“泥里滚”噎的够呛,一时气的堵了心脉,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只得瞪着眼睛,恶狠狠的望着老者,咬牙切齿。 “怎么?不服气?还想和我这老人家较量较量不成?恐怕单凭你一个人是不行了,若是叫上你家主子,应该还有一战之力。” 眼前突然出现的老者,似乎对自己那边的一切来龙去脉都了如指掌,“泥里滚”心中虽是不爽,但也绝不敢小视此人。 若单论武力,一个陆迁已经搞的他焦头烂额,如今再添上这么一位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高人,恐怕动起手来自己也只有被生擒活拿的份,莫不如使出那招,先溜之大吉再回头禀报公子爷,看他如何定夺。 想到这里,“泥里滚”豁出这条性命,发了个狠劲儿,趁他两人一个不注意,纵身向后跃去。陆迁和老者见状,几乎一同起步前来追赶。三人宛如三道流星,在这笼罩着一层淡淡薄雾的晨光中依次穿梭而过。待追至一处墙根下,这矬子一个翻滚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陆迁在四周仔细翻看了良久,却也没能发现什么异常,一时的擒贼心切,反倒让他自己乱了方寸。而在这个时刻,还得说是那老者见多识广,看到“泥里滚”赶到这里凭空消失,心里就已经知道了他所耍的把戏。 漫悠悠的走到一面有些龟裂的墙边,拔开丛生的杂草,用手中银色烟杆在东西两侧各寻了几处位置,似有规律般敲打几下,之后便捋着山羊胡,了然于胸的点了点头。 “老人家,你可是有了什么发现?”陆迁看他这幅模样,忙走到近前问道。 老者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对着一块墙砖努了努嘴,示意他过去看看。 陆迁先是稍微一愣,之后便恍然大悟过来。按照老者所给的位置,用手摸索了一会儿。待找到异样后,用力把那砖块往里面一推,只听得耳轮中响起了一阵机括之声,随后一条黑洞洞的通道自墙根下出现在他面前。 眼看事情有了转机,陆迁抬腿就要往里进,却被那老者一把拽住。这只看似干巴褶皱的手,竟有着一股莫大的力气。那条被他拽住的胳膊,感觉仿佛有一条无形的锁链,紧紧锁住一般。 “唉,年轻人,终归是年轻人呐!”老者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了两颗石子,顺着通道口的位置打了进去。 那石子才刚进去没多久,忽见两道寒光自里面射出。老者眼疾手快,一下子就将那两道光芒掐在手中,递给陆迁来看,竟然是两支锋利的短箭! 对于眼前景象大吃一惊的陆迁,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若不是幸得老者及时阻止,恐怕自己早已中了机关。 “多谢老人家提点,敢问前辈尊姓大名,又因何会来到此处?”深受老者恩情的陆迁,毕恭毕敬的深施一礼后问道。 “哈哈,小英雄客气了,相逢即是有缘人。至于尊姓二字可万不敢当,老朽那微末名号不足挂齿,不足挂齿……”这老者见陆迁如此有礼,也同样谦辞着连连摆手。 “至于为什么来到此处,说来也原属巧合。本来我这个人上了年纪逍遥惯了,平日里就喜欢慢踏三山,闲览五岳。无意间途径此地,听闻有‘鬼怪害人’之事便来了兴趣,仗着自己年轻时候学过一些本领,就开始暗中调查起此事。” 老者说着说着似乎烟瘾犯了,随手磕了磕烟袋锅,让里面的叶子燃烧的更充分一些,而后猛地吸了一大口,待缓缓吐出一股缥缈烟雾才心满意足的接着说起来。 “根据我近日来的调查,这帮家伙每到初一十五,便会仗着自己有一身高来高去的功夫,以哨声为号,装神弄鬼杀人取头,手段残忍又不为钱财。而此种方式恰好又与一种邪功的修炼要求颇为相似,故而我初步断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便是出于此法。” “哦,原来如此。那老前辈为何不出手制止,及时将他们擒获,替百姓除害呢?” “唉,说的简单,刚才与你动手的两个孪生兄弟只是小卒而已,看他们的身手也并没有多高明,经此可以推断出邪功的修炼者必定另有其人,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看来此事跟我原想的差不多,初闻鬼怪之事我便觉得蹊跷,但又一时间苦于想不到问题所在,经您这么一说我这脑子里也豁然开朗起来。” “哈哈,孺子可教。我也曾偷偷尾随过他们,但由于这二人实在太过狡猾,住所相当隐蔽,又恐有机关设置,故而并未深入。只是在途中曾听他们提起过‘公子爷’的称呼,想必此人应该就是幕后主使无疑了。” 说到此处,老者四下看了看,似乎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弯腰自地上捡起一段枯枝,丢到不算太深的通道中。 “来来来,你也别光傻站着,替我弄些干树枝来。”老者指挥着陆迁,不断搬运来一些干枯的树枝、树叶之类的,放入通道口处。 等弄了好一会后,在黑洞洞的通道口上已累满了树枝。陆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不解的问道:“老前辈,您要这些做什么?” “熏耗子啊!”说罢,老者从腰里掏出引火之物,上下一砸,一点火星扑奔干巴巴的枯木堆,随后由小小的一团逐渐扩大,转眼间已浓烟四起。 老者见状满意的一笑,用烟杆点了一下墙上的砖块,机括再一次运转起来,那滚滚的浓烟开始随着通道缓缓闭合,隐没在草丛之中。 第18章 癫神医街头巧现身 “像这种暗道,想必他们在城中没少挖掘,为了以防万一,还特意布了机关陷阱,着实可恨。为避免再留着此处祸害百姓,索性还是一把火毁了的好。” 老者说完,又抬起银色烟杆深吸了一口,转身就要离开。陆迁忽然想起崔士元还身中奇毒,看眼前老者对这帮贼人了解甚多,不如问他讨个解法,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老前辈,请留步!” 陆迁移步到老者身前,又深施一礼,将老者拦住。 “你还有事?” “晚辈有一位朋友,在与那孪生兄弟争斗中身中奇毒,脉息紊乱,双眸漆黑。似是失了心智狂性大发,杀意浓厚,善恶不辨,敢问前辈可有法医治?” 老者听罢,捋了捋胡须:“若是按你所言,这毒恐怕并不寻常。我本不善医道,不过刚看你的身手与内功修为皆非一般,可暂时以内力压制毒性,待访到医道高人再寻根治之法。” “唉,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陆迁心系崔士元安危,听闻此言又是一筹莫展。 “小子,我尚有点私事要办,需即刻动身。至于这帮贼人,还得委托你暂时替我盯着他们的动向。不过,今日你既已打死了一个,他们必定要前来与你寻仇,若是到时候与那修炼邪功之人交手,可务必要多加小心呐!” “多谢老前辈提醒,晚辈记下了。” 那老者说完,悠哉悠哉的转身离去。此刻太阳已然升至当空,金色的光芒照耀着远去的背影,宛如神话中的仙人一般渐行渐远。 陆迁目送走了老者,一个人顺着街道,向蒋家老店方向而去。才刚走出两条街,就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摇铃声伴着方言浓重的吆喝,同时响起。 “祖传神针治百病,专治癔症心内痛。口服灵丹解百毒,利尿败火除瘟疯。来来来,看看看,随缘随缘,喜相逢。” 耳听得吆喝声越来越近,陆迁只顾着心事重重的低头走路。脑子里都是如何把这伙贼人一网打尽与破解崔士元所中之毒的事,并没有对这类江湖郎中过多的在意,可谁知这个人却笑嘻嘻的向他走来。 “哎,这位小哥儿,可是有病?”一根细竹竿上挂着写有“神医吴老歪”的幌子,直挺挺的戳到陆迁面前。 毫无防备的陆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着实吓了一跳。待他缓过神来,开始上下打量起眼前拦路之人。 只见这个人的打扮很是滑稽,一张板砖方脸上顶着一顶圆形的小黑毡帽,细长的脖子总是往前伸着,上面还挂了条夸张的墨色宽大围巾。 两颗黄腻腻的大板牙异常突出,强睁着一对三角眼,故作谄媚笑态,正含情脉脉的望着陆迁,活脱脱像个大兔子精。 “呃……”陆迁被眼前这人的形象,惊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从喉咙里发出沉吟之声。 “嘿,这位小哥儿。不要紧张,放松!我吴老歪懂你的一切难言之隐。” 这个自称吴老歪的江湖郎中,说完还向陆迁放电般的眨了眨眼,直刺激的他打了一个寒颤,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掉落满地。 “这位老哥,我还有要事在身,麻烦你让开一条道路容我过去。”陆迁显然对他的不知所云没有兴趣,脑中只想快速绕过这个江湖骗子,回到客栈看一看崔士元的情况。 “哎,再急的事,还能有人命急吗?”吴老歪向前一招手,使出了青楼女子的经典揽客动作,只不过他手里的手绢换成了铃铛。在这一甩的势头中,叮当作响很是闹人。 陆迁听出他的话里有话,似在暗示着什么,不由得皱起眉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 “这是病啊!大病!让人疯起来六亲不认的病哟!”吴老歪边说边摇着手中的铃铛,弄得陆迁脑袋里边,仿佛处在一个大型闹市般嗡嗡作响。 “你所指的病究竟是什么病,还请详细为在下点明?” 陆迁正了正神色,还想继续深入打听一下,但那江湖郎中吴老歪却突然卖起了关子。 “嘿嘿,是非人自有是非病。医难矣,不医命丧矣。路,我给你让了,还请小哥儿自便吧。” 吴老歪将铃铛和幌子交到一只手里,另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而后自己侧立在一旁让出道路,微笑注视着陆迁。 这一招欲擒故纵玩的实在高明,把陆迁原本飘着的心抓了一个结结实实。就算现在派九头牛来拽他,也无法将陆迁的步子从吴老歪面前挪动分毫。 “不知先生是何方高人,特意在此暗示与我,所为何故?”陆迁索性把话挑明了,不再与他打什么哑谜,是敌是友也好立见分晓。 “哈哈,什么高人矮人的,我就是个走街串巷的大夫,看你面色不佳,想必心中定然有事,故而才要前来助你。走吧,别犹豫了,救人要紧!” 这吴老歪说完拽着陆迁的衣袖便走,仿佛脚下生风一般向着蒋家老店的方向而去。要换做一般人,估计早就被带了个跟头,可陆迁毕竟是有一身好武艺,像这般速度还算可以跟得上。 眼前这个郎中,虽然有些不着边际,但也绝对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单单从这行走的步伐暗含套路来看,就足以见其身上功夫非同一般。 陆迁心里这么想着,再一抬头已经到了客栈门口。身旁的吴老歪又开始摇起了手中闹人的铃铛,晃晃悠悠的径直走了进去。 “啊!都得死,都得死!”随着一声咆哮,几个镖师被一股大力击的从门里飞了出来,正好摔到陆迁面前。 心知不妙的陆迁赶忙紧走两步上去搀扶,还没等他张嘴询问情况,狂性复发的崔士元一个箭步蹿了出来,挥双掌来打陆迁面门。 吴老歪咧嘴一笑,只一抬手便射出数根银针,将崔士元身后的几处穴道逐一封闭,再看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已然恢复了原本的颜色。紧跟着身子一晃,一头栽倒下去。 第19章 治奇毒老歪施妙法 “这……” 陆迁对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有些不知所措,怀中是受了伤的镖师,面前躺倒的是自己闯荡江湖的朋友,一时间恨不能多生出几只手来应付眼下的情况。 “这什么这,还不赶紧把他们都抬进去!”吴老歪看出陆迁有点发懵,语气中满是不耐烦的训斥道。 客栈内的伙计们以及几位好事儿的住客,听闻打斗声也都赶了出来,帮着陆迁一起把这些受伤的一干人等逐个送回房中。 再看那吴老歪,一改刚才的嬉笑神情,转而换了一副正色样子,跟在众人身后,进了崔士元所在的房间。 毫不客气的端起桌上茶壶,直接对着壶嘴豪饮了一会儿,而后又顺手搬过一把椅子坐到床前,娴熟的搭上崔士元的脉门。两道细眉随着诊察来回乱翘,一对眼珠也跟着滴溜溜的转悠,半晌再无言语。 这个样子保持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放开崔士元的手腕。又自己从怀中掏了掏,摸出一卷裹在一起的皮囊,等铺展开来,竟是一套三寸长的大针,根根闪烁着摄人寒光。 陆迁在一旁光是看着就觉得脊背发凉,这要扎到身上岂不是非刺穿了不可?但从刚才这人的身手来看,能用这般器具,想必定是怀有绝技,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唯有默默站在一边听候差遣。 只见那吴老歪迅捷的从皮囊中抽出一根大针,在阳光的照耀下仔细看了看,紧锁眉头聚精会神的样子颇有医界大师风范。 正当陆迁在心里不禁暗自赞叹时,却听见心目中的高人吴老歪自言自语的嘟囔道:“呃,应该是哪个穴位来着?似乎是这里吧?好像又不对。唉,都怪这繁琐的法子,老是不用,关键时刻竟还给忘却了……” 这一番泄气话听的陆迁差点一口老血喷涌出来,刚要张口询问情况,却不及那吴老歪手快。 只听他突然一声断喝:“想起来了,走你!”七寸长的大针几乎是齐根没入崔士元的关元穴中,在针孔处还不断向外渗出黑褐色的血液。其状之惨,让人不忍直视。 担心朋友安慰的陆迁,回想起自己曾经学过的医道皮毛,按理说这种入针表现已是错刺了穴位,必须立刻阻止他才行。 可面前的这位吴老歪却是扎的兴起,手速越来越快,转眼间那一套二十四根七寸大针已尽数依照周身要穴,刺入了崔士元体内。床面上也被流淌出的异色血液沾染了一大片,活脱脱一副凶案现场的模样。 “搞定!收工。” 吴老歪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抻了一个饱满的懒腰,撩起长衫下摆,将染血的双手往上面蹭了蹭。又来到放着茶壶的桌前,抄起来就是一通儿猛灌。 而后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支毛笔和一沓皱巴巴的纸张,刷刷点点写了几副药方拍给陆迁,让他为其余受伤的镖师依方抓药,不出三天,内伤包好。 被这随性潇洒姿态彻底征服的陆迁,张着大嘴愣了好一会儿,赶紧叫来伙计帮忙采购药品,自己则来到崔士元床前观察他的脉搏、气色如何。 一番仔细检查后,还真别说,经过那吴老歪这顿血腥折腾,崔士元的体内状态果真好了不少。有点喜形于色的陆迁,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了。 “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这法子虽然对症,但终归是中毒已深,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现在能做的只是保住了他的性命,不至于在狂性发作时,心脉高压爆体而亡,剩下的问题还得靠你自己来解决。” 吴老歪一本正经的看着陆迁,手指不由自主的在桌面上毫无规律的敲击着,仿佛在思考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又似百无聊赖的等待。 “先生此话怎讲,剩下的问题我又该如何去做?”好不容易心里的一块石头已经落了地,被吴老歪这几句话说的,陆迁宛如冷水泼头一般,又将那颗放下的心重新揪了起来。 “这个嘛,说好办也好办,说难也难。只是不知你的内功修为是何程度?” 陆迁见他提起了内功修为,当即运转丹田气,将源源不绝的内力导入左掌之中。那只被内力灌输的左掌,威压急聚,顿时生出一股磅礴气浪生生击碎了吴老歪面前的桌子。 “嗯,有点意思。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能为,果真前途不可限量啊!只是从你刚才的运气起式中,我并未看出是源自哪派武学,不知小哥师承于何方高人?” “我的师父是……”还没等陆迁说出口,吴老歪又迅速的打断了他。 “哎,算了!说了我也不见得认识,若是仇人岂不更加尴尬?哈哈,那小子就快醒了,至于他体内的毒,今后你需用精纯的内力替他不断压制,方可逐年减轻发狂的程度,但若是想根治还需看他的机缘如何。此地的事情我已办完,要是有缘咱们日后仍会再见。” 说完,吴老歪就来到了门口,拿起了自己走街串巷的幌子和铃铛,推门就走。等他刚迈出一只脚,又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退了回来对陆迁说道:“哦,对了!那邪功害人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免得枉送了性命。” 陆迁听他这么说完,心中已十分不悦:“先生这是何意?铲奸除恶乃我辈行走江湖之本分,岂有不管之理?” “打住,你可不要误会我别有用心。只是这些日子以来,我都在暗中调查此事。发现那人的邪功修为并不简单,非一般武林功法可抵,所以才好心劝你莫要插手。” “哦?先生也在调查此事?” “怎么?很意外吗?救人亦是医人,医人亦可救人。此中玄妙,不可道也。” “既是这样,我便知晓了。可在下亦受人所托要盯着此事,行走江湖当一言九鼎,唯信义二字不可负。” “唉,又是一个犟骨头,那就自求多福吧!” 吴老歪摇起了手中铃铛,左摇右晃的顺着楼梯下去,却迎头撞上了一队全副武装的捕快。 第20章 庸捕头仗势遭戏耍 “站住!官差办案,一个都不许走!” 在捕快队伍里面,一个捕头模样的中年男子见吴老歪要走,立即吆喝住了他,旁边早有几个眼明手快的年轻小子将其顺势围了起来。 “哎呀,官爷!您这是做什么?我就是一个清清白白的游方郎中,可经不得这般场面惊吓。” 吴老歪又恢复到了和陆迁街头初见时的嬉笑模样,一张板砖方脸被那前伸的细长脖子带的左摇右晃,两颗异常突出的大板牙呲呲着,一口浓重的方言腔调里还夹杂着四射飞溅的吐沫星子。 那捕头见他这副模样,先是一脸厌恶的抹了抹自己脸上被喷得四处都是的口水沫子,而后双眉一紧,怒斥道:“大胆刁民!我看你口音不似本地人且形迹十分可疑,跟这客栈里的人命案子定然脱不了干系。” “哎,我说官爷,您可不能血口喷人啊!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敢乱说。” 吴老歪听那捕头的意思怕是要将自己抓个替罪羊,赶忙装作一副哆哆嗦嗦的柔弱样子,极力为自己开脱道。 “哼,还敢嘴硬?来人呐,将这猖狂的贼人给我拿下!”随着那捕头一声令下,四周围困住吴老歪多时的年轻捕快就要拉镣铐将他绑上。 “唉,真是恼人呐!” 吴老歪发自肺腑的一声叹息,而后也没见他怎么动作,就从一堆人里脱困而出,来到那捕头身后。 “我说这位官爷,抓差办案也要讲究个真凭实据吧?像您这样‘广撒网、勤培养’的套路,怕是手下定少不了屈死的冤魂。” “你……你……” 这捕头原本也是自小习武之人,在凤翔亭地界算得上小有名气。可对于眼前之人是怎样脱困,又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却是一无所知。不由得惊的额头上流下一道冷汗,空张着大嘴,费了半天劲都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说不出话了?这一针算是我免费赠给你的,以后出门办案火气别总那么大,很伤身体的。” 说罢,吴老歪从袖子里抖出一根银针,对着那捕头身后调理肝火的穴位就是一刺。跟着提气纵身上了房檐,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几个起跃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在场众人一阵低声议论。 “都在那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滚过来帮我拔了背后的针!”自觉脸上无光的中年捕头,被吴老歪戏耍的心中闷气横生,当即呵斥着手下众捕快道。 那帮小子一看势头不妙,赶紧闭了嘴不再言语,一窝蜂似的跑过来帮捕头寻针。可这吴老歪的针法皆以深入为主,穿着衣服自是难找,不得已只能将堂堂捕头扒了个赤膊示众。 此时街上来往的行人已愈渐增多,看到这边围着一群捕快,自然是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皆纷纷赶过来围观。这一下可把那平日里威风凛凛的中年捕头弄得面红耳赤,羞臊欲死。 客栈里早有伙计将此事通报与掌柜知晓,在此地祖辈经营的蒋掌柜,深知这届捕头为人心胸狭窄,怕其为难于自己,赶忙抓起一件心爱的名贵大袍,急匆匆率人接了出去。 待来到门外,看到如此狼狈景象,自己内心也觉得颇为好笑,但仍需强忍着,小跑过去,将手中大袍披在那捕头身上,又是一番费尽唇舌的好言相抚,才总算将局面控制住。 众人依次进了蒋家老店大厅,寻了张桌子坐下。伙计老李提着一壶上等的香茗,小心翼翼的给各位官差老爷一一斟满。 “蒋掌柜,有人报官说你客栈里出了无头案子,大老爷特地差我等前来调查,不知你这边可有何线索提供?”中年捕头将手中的上等好茶一饮而尽,面沉似水的说道。 “哦,正是在下托人报的案。近半年来镇上鬼怪之事甚是猖獗,可万万没想到如今却发生在我这小店里。” 蒋掌柜说道此处一脸忧愁,端起桌上的热茶,饮了一口,又继续道:“前一日,正是十五之夜,我有一位走镖为生的朋友带着一队人马来小店歇息,可哪成想当晚便有一名镖师遭遇不测,死状与其他鬼怪命案一般无二,皆是人头被凭空摘了去。” “鬼怪之事皆属无稽,蒋掌柜可切莫以此传谣,免得惹祸上身。”这中年捕头深知镇上鬼怪传闻已久,自己也有几分忌惮,但身在官府哪能助长此等风气,便打着官腔警示道。 “嗯,纪捕头教训的是,可这店里的命案又该作何处置?” “命案嘛,必定是有贼人所为!我观刚才从你店里出去的那个江湖郎中身手不凡,极有可能是这半年来犯案的罪魁祸首。待我勘察完案发现场就回去禀报大老爷,请他发下一纸通缉檄文,捉拿此人。” “这个嘛……”蒋掌柜亲眼所见这郎中是跟着陆迁一同进来的,要非说他就是那装神弄鬼、滥杀无辜的贼人,怕是有些说不过去。 “怎么?难道说蒋掌柜还有其他线索蓄意隐瞒不成?”纪捕头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便起了猜忌,开始咄咄逼人的追问道。 “不不不,在下哪里敢对您有所隐瞒,只是……”还未等蒋掌柜把话说完,从楼梯上下来的陆迁一句话就打断了他。 “只是真正的凶手仍在逍遥法外,而你们官府却要捉拿无辜顶罪,真是荒唐可笑。” 原来在吴老歪走后,陆迁听取了他的意见,开始着手运功替崔士元压制体内毒性,但由于满腹心事精神无法集中,便想出来透透气。正在这时恰好碰到那捕头为难吴老歪的场景,考虑到这位神医老哥的功夫不弱,索性在一旁看起了热闹,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对官府出言不逊,莫非与刚刚那打扮成江湖郎中的贼人同属一丘之貉?” 纪捕头忽然听闻有人敢顶撞自己,心中顿时无名火起,再加上之前被吴老歪戏耍的闷气还未全消,大为不悦的他便要拿着眼前的陆迁顶罪。 第21章 寻尸身再临无名巷 “哎呀,纪捕头您先消消气,这位少侠是与我那走镖的朋友一同前来入住的宾客。还望您能念及他年纪尚轻,涉世未深,多多海涵。” 蒋掌柜一听陆迁这话说的锋芒毕露,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让那捕头以此为借口随手安个罪名,岂不闯下大祸?遂赶紧张口替他打圆场道。 纵使如此,迎面稳步走来的陆迁却并不买账,依旧自顾自地说道:“说是鬼怪,实则人为,这句话说的道是不假。我曾与那帮故弄玄虚的贼人交过手,武功路数并不简单,只是碍于地势不熟,争斗中被他逃了一人。” “哼,你这小子口气倒是不小,听这话里的意思,难不成那所谓的‘鬼怪’还不止一个?”纪捕头看陆迁这般年纪,打心眼里就没瞧得起他。这番语气平稳的陈述,自然也就被统统当做是自我吹嘘之言。 “正是如此,真正的罪魁祸首乃是两个孪生侏儒,由于体型娇小,轻功卓绝,故而才有传言误说厉鬼本是孩童之身。只不过在追击间被我打死了一个,尸体现在应该还在那所无人居住的老旧房子里。” “哦?一会勘察过案发现场后,你可敢带我等前去瞧瞧?”听陆迁说的这般有模有样,纪捕头也一下来了兴趣。虽是内心仍旧对他刚才顶撞的态度没有释怀,但若因此破了案,自己也实属大功一件,回到衙门里肯定少不了大人的各种封赏。 “呵,那有何不敢?” 陆迁对这庸碌的捕头本就看不过去,见他这么说了,便一口答应下来,如能借助到官府的力量,对于铲除幕后修炼邪功之人必然又是一大助力,此事还是应尽早了断,还百姓一个太平为好。 “张平、董霸,你二人将这小子给我看好,其余人等随我去案发现场走一趟。” 纪捕头说完,从一旁闪出两个年轻捕快,各持腰刀,将陆迁紧紧盯住。其余人等皆随着他上了二楼,查探事发房间。 各房间住客有心中好事者,也纷纷从自己房里走出来,跟着一队捕快来到案发现场,围成一个小圈,探头探脑的准备看看热闹。 纪捕头递给旁边得力手下一个眼神,立刻会意的他,马上开始组织隔离现场,吆喝着,将一众好事人群强制分到门外两旁。 “敢问您就是本地的捕头大人吧?” 刚要迈步进入的纪捕头,忽然听闻身侧有人在喊自己,遂扭过头来查看,发现是一名约有三十来岁的中年镖师。 “你是何人?办案期间,一律无关人等不许近前。”还没等纪捕头开口问话,刚才组织隔离现场与人群的小捕快抢先说道。 “唉,您看这一着急反倒显得冒失了。在下姓刘,叫刘大同。是睿义镖局的一名镖师,与死者生前乃是至交好友。我们总镖头由于急火攻心,已经卧床不起,时才听闻官府派人前来查案,便吩咐我来全力配合您的调查。” “嗯,很好。小六子,放他过来吧!”听完来龙去脉的纪捕头点了点头,吩咐一声,便径直走进了案发房间。 说句实话,自己在本地当差这么多年来,像如此血腥的现场还真没见过几个。可自从第一个人头案开始,那案发场面便越来越渗人,而今天看到的这个,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承受底线。 纪捕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还没等开始仔细观察案发线索,便强忍着恶心,面色凝重的走了出来。 一旁早有与他共事已久的捕快,十分精明的奉承道:“捕头大人真是高明,都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已看出了此案端倪,不愧为凤翔亭第一神捕!” 其余跟上来的捕快也都瞬间明白了这句官话的意思,纷纷大声称赞。弄得为人老实的刘大同还真以为这捕头如此神奇,立刻向他投来钦佩的眼光。 “依我看这现场里满是贼人入室行凶的痕迹,至于缘由,无非是江湖恩怨罢了,绝不是什么谣传的鬼怪所为。今后若有谁再敢胡言乱语,一律带回衙门杖责二十!” 这纪捕头先是举起了一只右手压了压场面,跟着干脆随着手下对自己的吹捧借坡下驴,把刚才陆迁告诉自己的结论,稍加改动后搬了出来,顿时显得自己的神捕形象更加英明神武,受人敬仰。 “江湖仇杀?”刘大同听到这话,顿时从刚才的崇拜状态中醒了过来。据他所知,刘季平日里为人和善,从未单独脱离过镖局,又何来的仇人呢? 就算是普通的仇杀,也不一定非要摘走人头,故布疑阵,弄得如此麻烦,反而不利于迅速逃离现场。且自己也是练武之人,从那凶手操控现场的能力可以看出,绝不会是这捕头口中所讲的泛泛之辈。 正当刘大同想要上前问清自己心中的疑惑时,强行提升了一波形象的纪捕头,大手一挥,在众捕快的簇拥下,匆匆下了楼。执着于寻求真相的刘大同紧随其后,却叫两个小捕快转身拦了回来。 “我们捕头大人尚有要事在身,你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先回去候着,等待衙门传唤。” 刘大同本就是老实人,听到他们这么答复,就已经知道,若再继续追问下去也是没有结果。奈何自己人微言轻,只得暂且退了回去再做打算。 “小子,头前带路吧!若是能找到那贼人的尸体还则罢了。要是找不到,我便治你一个扰乱公务之罪,到时候一顿板子恐怕是少不了的。”从二楼下来的一队捕快,由纪捕头率领着,来到了陆迁所在之处道。 听闻此言,陆迁也没搭话,只是苦笑一声,转身向外走去。在他的引领下,一群人兜兜转转,便来到了之前与那两个孪生贼人激战过的无名巷子。 复前行数百步,来到一户高墙之外,果然如陆迁所言,有一座老旧的大屋伫立在此。 之前他来缉凶的时候,由于是在晨曦将起之时,还看不那么清楚,如今再来观这宅子,亦是非富则贵之人的弃置居所。在正门处还悬着一块醒目的匾额,上书:“林府别院”。 第22章 探线索中途逢变故 纪捕头率队来到门前,将周遭环境仔细打量了一番。看那两扇大门紧闭着,求功心切的他忙自身后唤出两名年轻力壮的捕快,命此二人各执兵刃,就要往那横在门板正中的虎面大锁上招呼。 “捕头大人,且慢动手!” 那两个负责出力的小伙儿,才刚吐了两口吐沫,卯足一身力气抡起腰刀,就被不知是哪个倒霉催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嗓子,惊的强行收住力道,若非是有些功夫底子,怕早已扭伤了腰。 空攒了一肚子泄气劲儿的两个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颇为不爽。此刻正拧眉瞪眼的回头张望着,等发现叫停自己的人竟是纪捕头的小舅子,这才又灰溜溜的转过身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默默低下头,温顺的如同两只待宰的羔羊。 “嗯?你又有什么事?”纪捕头看见说话之人,正是平日里经常给自己惹祸招黑,却又碍于情面不得不留在手下混日子的内室娘家弟弟,遂有些厌烦的问道。 “嘿嘿,捕头大人,我有一内情禀报。” 这小子向来善于察言观色,一看姐夫注视着自己的神情有变,马上就能猜出个大概。幸而平时也没少挨骂,厚脸皮的功夫早就已经练的炉火纯青,更何况眼下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必须要及时让姐夫知晓才好。 “你来看,这间大屋的匾额上写着‘林家别院’四个大字,而这林家可是咱们镇子上最有声望的名门大户。虽说由于前段时间‘厉鬼索命’的谣言四起而迁居别处,但若是这回咱们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对其名下房产破门而入,恐怕日后传出去,会惹来不少的麻烦。” 纪捕头听闻他此言说的在理,想那林家可不单单只是普通富户,在朝廷上也颇有些人脉。若是眼下之事处理不当,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将来怕是要给自己留下一桩隐患。 可转念又一想,目前这半年来陆续发生的“无头案子”,上级官府已经给足了压力。若是再一味的瞻前顾后,只会让侦破进度仍旧停滞不前,到时候自己依然少不了要担个失职之罪。反正横竖都是这样,倒不如孤注一掷,放开手脚,大干它一场来的痛快。 想到这里,纪捕头将面色一沉,怒斥道:“我呸!管他什么大户不大户的,眼前还能有什么比查案更为重要?你再看这别院老屋,显然是一副弃置了许久的样子,别说是没有人住,就算有人时时看管,咱们官差办案也得闯它一闯!” 讲完这番义正言辞的话语后,纪捕头又清了清嗓子,调转枪口,从最初只针对他小舅子一个人的说教,变为了面向所有捕快的大范围陈述利害。 “弟兄们!这次临行之时,知府大人就下达了死令。若是在规定期限内再查不出无头悬案的蛛丝马迹,上面便要派下人来接手此事。而今距离规定期限仅剩下不到两天的时间,具体要怎么表现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到时候,你我这身‘人皮’能不能保得住都是小事,若是再被定一个‘渎职’之罪,后果如何你们都应该很清楚……” 正当纪捕头对着众捕快阐述这次行动如何紧迫以及有何深远意义时,在一旁听的脑壳嗡嗡作响的陆迁,趁他们一个不注意,提气纵身由一人半高的高墙上跳了进去,从里面使了个巧妙的法子,将那把虎面大锁完完整整的卸了下来。 还沉浸于滔滔不绝鼓舞士气的纪捕头,忽然听到身后紧闭的大门“哗啦”一声自己打开了。出于警觉,赶忙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等他收敛好心神,再仔细观察时,发现原来是陆迁那小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你这小子,是何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进去的?” “唉,先别计较这些了无关紧要的事情了。依照我记忆中的方位,那贼人的尸体就应该在东侧那间房里。” 纪捕头本来还想刨根问底的深究一下,陆迁身上这般撬门压锁的本事是怎么回事。可又一想,眼下寻找线索要紧,只好将原本的想法压了压,吩咐手下众捕快,按照陆迁所指的方向,务必仔细搜查清楚。 得到指示后,众捕快训练有素的立即展开了行动。将东侧那间房,从里到外查了个仔仔细细,可就是不见陆迁所说那具尸体的踪迹。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捕快们纷纷自里面小跑出来,回到纪捕头和陆迁面前,抱拳回复道:“报告捕头,房间已搜查完毕,只是未曾发现什么尸体。” “哦?现在你小子还有何话讲?” 听完手下的搜查结果,纪捕头立即用满怀质疑的眼神转头望向一旁的陆迁。被他这么一带,其余的捕快也都迅速围了上来,看那架势一定要为扰乱公务之责讨个说法出来。 陆迁对于这种小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随手一扫额前几根凌乱的头发,认真说道:“想那伙贼人能在此地横行半年之久,必定是有心思缜密之人在外布局。如今这尸体消失不见,一定是怕败露了之前大费周章渲染的“厉鬼索命”之事而自行转移走了。” “精彩!真是精彩!如果都照你这般空口无凭的胡编下去,那这世上还要衙门做什么?”纪捕头拍着巴掌,冷笑着嘲讽陆迁道。 “此事绝非空口无凭,你若不信,可命人往这屋顶上一看便知。当初我与那两个贼人在打斗之中,于形势所迫不得已在上面开了个洞,那其中一个贼人便是我利用此洞诛杀在此。” 他这边话刚说完,早有两个捕头用叠罗汉的方式上了屋顶,经仔细查证后,匆匆下来报与纪捕头。果然一切都如陆迁所说,在屋顶上确实有一个人为造成的破洞,四周还散布着干了的血迹。 “哼,暂且收队,等回到那蒋家老店再做打算。”纪捕头因贪功不成在前面气哼哼的走着,众捕快只能在后面快步跟随,谁也不敢说话来触老大的霉头。 第23章 受迁怒身困蒋家店 至于陆迁,这一路上都眉头紧锁,脑海中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与那抽旱烟的神秘老者从分手到遇见吴老歪回客栈治病,前前后后不足三个时辰。 若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那帮贼人都能如此迅速的转移尸体,足可见对方布局之缜密,行动之迅捷,且大有可能利用了之前那些隐匿在各处的秘密暗道。 一想到此处,陆迁的心里竟暗暗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这可是从他涉足江湖以来,从未有过的感受。 在思绪专注的时候,人就会忽视掉周围所有的事物,包括自己机械性的动作。等陆迁再一抬头,众人早已回到了蒋家老店。那掌柜见是他们回来了,忙自柜台里费力的挤出胖大身子,前来迎接。 “纪捕头,您辛苦了,这一趟可是有了什么新线索?” 本来想套套近乎的蒋掌柜,哪曾想到自己如此热情洋溢的一句话竟能捅了马蜂窝,说完后还笑咪咪的站在原地等着纪捕头回复。 “有个屁的线索!” 心里已经烦躁的如一锅乱炖似的纪捕头,被他这么一问,顿时点燃了自己的炸点,当即劈头盖脸的甩出一句。 身后跟着的一班捕快心里自然是明白情况的,看到蒋掌柜因献殷勤被骂,都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但碍于现在这种气氛,哪个不长眼的要敢傻愣愣的哈哈大笑,那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在楼下原本伺候来往住客斟茶倒水的伙计,听见掌柜的被骂,赶紧从身边拿了个杯子过来解围。给气哼哼坐在一张桌旁的纪捕头倒了一壶好茶,毕恭毕敬的道:“捕头大人,您先喝口水,去去火气。” 那纪捕头连瞧都没瞧他一眼,毫不客气的端起杯来一饮而尽,随后仍是心有不甘的将杯子重重蹲在桌上。 他本身就是习武之人,手上自然有着一把子力气,这薄瓷青花的通透茶杯,经他这么一弄,已经显出数道暗色的裂纹。 “来人呐!从今天开始,两班轮值,将这所客栈日夜封闭起来,待逐一查问清楚之前,任何人等不得随意进出。” 封店、禁足。纪捕头这么做一是因为有气在身,二则是考虑到这一趟如果没有什么大动作,回去也无法和知府大人交代。虽然自知有些过分,但如今这般情况也只能如此了。 “捕头大人,这可万万使不得呀!若是按您所说的办,那就等于是断了我一家老小的活路啊!” 蒋掌柜一听此言,顿时慌了手脚,忙上前俯身跪拜,苦苦哀求道。 “哼,难道蒋掌柜有意不想让我查清发生在此的无头命案吗?若是执意如此,那我觉得很有必要带你回衙门走一趟。” 此意已决的纪捕头,断然是不会更改的。看这蒋掌柜没完没了的纠缠自己,便冷冷威胁几句,吓走他也就罢了。 “这……这……” 一时语塞的蒋掌柜,果然害了怕。只得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不知如何是好。看不下去的陆迁走到近处,将他搀扶起来,二目如电的瞪了一眼纪捕头。 “我这可是本着对案情负责的态度才出此下策的,你看无头命案发生在了你这店里,那在这里投宿的所有住客,自然都不能排除嫌疑对也不对?” 被那陆迁这一瞪,纪捕头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但官府说话就是要强势到底,为显公正,当即找了个看似符合逻辑的理由反问与蒋掌柜。 “可是……” 对此事还抱有一丝希望的蒋掌柜,本想再尽力辩解一番,但只说出了两个字就被纪捕头强行打断了。 “没什么可是的,如今时间紧迫,容不得婆婆妈妈的探讨。王毅、邓坤你二人留下守在这里,其余人等随我回去交差。” 安排完分工的纪捕头,也没有心思继续逗留在此,带着身后的一班捕快起身就走。刚来到门口,又转身对留下的两个人补充道:“哦,对了,若是有强行外出者,一律按凶犯同谋处理。” 说这话的同时,他的眼睛却是看的陆迁。这其中的含义,二人彼此都心照不宣。待这群捕快走远了,陆迁安慰蒋掌柜道:“你且不要太过伤心,据我说知,有几位武林人士也在暗中调查此事,相信很快就可抓到罪魁祸首,解了你这封店的危机。” 痛心疾首的蒋掌柜知道他是一片好心,但若是讲抓到那高来高去的“厉鬼”又谈何容易?可不管怎么说,有陆迁这句话,心里也算或多或少的宽慰了一些。 正当他们二人逐渐开始聊上之时,从楼梯口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陆老大,你这是去哪啦?大早上的就不见了人影。哎呦,我这身上怎么这么疼啊?” 从房中刚走出来的刘大同,由于心里尽是案情侦破之事,一不留神就与摇摇晃晃的崔士元撞了个满怀。等他回过神来,看清是这个疯癫的祖宗,吓得忙捂着尚未消肿的左脸,后退了几步。 崔士元看他怕成这副样子,也是一脑袋问号,莫非是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吓着他了?想到此处,便用手来回抹了几把,可除了摸到一手皮肤滋生的油渍外,就再无其他。 陆迁见他此刻恢复的如常人一般,心中已是大喜,跟蒋掌柜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急匆匆来到崔士元身旁。 “我说陆老大呀,你能不能别没事就乱跑,此地可不算太平。昨晚我在茅房撞见那装神弄鬼的家伙,一不留神就着了他的暗算,回来与你说过后一直昏睡到现在,想来这练了十多年的本领可真是没用。” 陆迁听他口中的言外之意,似乎是自昏迷后发生的事情便一概不知了。本想为他将这前后的来龙去脉讲解一番,但又恐怕他刚刚恢复,状态还不稳定,一旦接收信息过多再迷失心智可就不好办了。 “来,士元!你先进到屋中等我,不要随意走动,以免毒性蔓延。稍后我便为你把脉断症,看看体内状态究竟如何了。” “那你可快点啊!记得再帮我叫两份肉包子,这一宿把我拉的,都快没个人型了。” 崔士元说着,向陆迁丢过几枚铜钱,而后潇洒的转身进了屋。老实人刘大同则像根棍似的戳在那里,半天都不敢有所动作,乐的陆迁一脸灿烂,将之前的种种不愉快统统抛到脑后。 第24章 施内力义助小剑魔 蒋家老店虽说被纪捕头封禁,但外面的食材补给还是可以送进来的,一时半会儿除了住客不能进出,整体运营道也没什么大碍。 陆迁端着三盘从伙计那要来的包子,再次来到刘大同跟前,递给他一份道:“吃点东西压压惊吧!我那兄弟之前有所冒犯的地方,陆迁在这里替他赔罪了。” 说罢,将手里的两个盘子,暂放在旁边围栏上,一脸正色的对着面前刘大同,抱拳深鞠一躬。 “陆少侠,快快请起!你先是从匪寨中救了我们睿义镖局上下,而后又为了刘季的事废寝忘食,不辞辛劳的追查凶手,此份恩情就算我刘大同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见陆迁施此大礼,刘大同赶忙用双手托起他俯下的身子,脸上满是发自肺腑的感激之情。 “唉,都怪我学艺不精。若是功夫能再精深一些,早日擒住那害死刘季兄弟的贼人,也好告慰他在天之灵。” “陆少侠不必过于自责,你为刘季所做的一切,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相信他若是泉下有知也会倍感宽慰的。” 刘大同拍了拍深感愧疚的陆迁肩头,坚定的眼神中除了敬仰,还带着一份似家人般的关切。 “而今那崔少侠的神智之病,却是一个棘手之事,不过好在刚才观他气色也已有所改善。反倒是你,从昨夜至今,休息时间甚少,不如趁客栈被封禁的这段时间,好好养足精神,可别累坏了身子。” 陆迁心里明白他的好意思,点了点头,又询问了几句关于季老镖头的病情,在得知暂无大碍后便辞了刘大同,端起盘子回到自己房间。 “哎呀,我说陆老大你可真够磨蹭的,弄个包子都这么长时间,可饿死我了!”崔士元话音未落,伸手就从陆迁面前的盘子里抓走两个,陆续丢进了嘴里。 由于太过心急,这刚出锅不久的包子外皮看着没什么温度,里面的馅料可还热着呢!把这崔士元烫的是咽也咽不下去,吐还舍不得。只能张着大嘴使劲呼气,争取快些降温。 “哈哈,你倒是慢点啊,又没人跟你抢,弄成这样又是何苦呢?”陆迁看他这副狼狈样子,哭笑不得的说道。 腹内好似有一个无底洞的崔士元,此时的眼中只有肉包子,对于陆迁的话,直接选择无视掉,依旧不顾被烫的风险大口大口塞着。 两盘包子,十四个拳头大小的个头,转眼间就被崔士元风卷残云般的消灭掉了,甚至连那带点油光的盘子都舔的干干净净。吃饱喝足的他,不慌不忙的来到陆迁面前先打了个饱嗝,跟着递出一只右手。 “来,陆老大,帮我好好瞧瞧!这一觉醒来就觉得身上特别疼,脑袋也有些昏沉,怕是那贼人之前施的毒性发作了,俺老崔这条小命要保不住咯。” “一派胡言!” 陆迁因为这满嘴丧气话斥责了他一句,跟着便用手搭到了脉上。从医理上来说,经过那吴老歪的治疗后,效果很是显著。如今的脉象已基本维持平稳,只是隐约中尚有一股不明之气在他体内游走,引得血脉有微微扩张之相。 看陆迁皱起了眉头,惜命的崔士元忍不住问道:“怎么样了,陆老大?看你这表情多半是凶多吉少啊!快快快,我这还有一些你在冀州城卖惨赚来的铜板,去叫上一桌上好的酒菜,咱兄弟俩畅快的喝一场,也算我小剑魔不枉此生了。” “嗯,是个好提议!不过把这些钱都花完后,你剩下的六十多年就要去沿街乞讨度日了。” “唉,或许这就是命吧!等等,刚才你说什么?我还剩下六十多年的寿命?莫非我不用死了?” “我一直都没说过你会死啊?只是看你总想给自己提早埋了,索性配合一下罢了。” “去去去!埋什么埋?我震八荒慑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是那么轻易就倒下的人吗?” 在得知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后,崔士元立刻就从衰神附体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就差高兴的在地上打个滚了。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死是固然不会死,但由于你中的毒还没彻底清除干净,仍需每日配合我运功压制,才能完全脱离危险。” “哎呀,只要不归位,其他你随便!”心急的崔士元一把扯掉自己外套,漏出后背,摆好一副随时准备接受疗伤的姿势。 拿他毫无办法的陆迁只得顺了他的心意,双膝盘坐在其后,运起体内“奇门倾谷派”刚柔并济的内力为崔士元灌通经络,压制体内的不明之气。 左右两掌的内力,宛如两道温润的暖流,进入崔士元体内后,舒服的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随着陆迁不断催动内力的灌输强度,崔士元的头顶也开始冒起了白烟,但他体内的那股不明之气却被逼的如泥鳅一样在周身诸穴乱窜,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它融合。 以内力压制毒性,本就是内功修炼成果的比拼,若是一般毒药其实非常简单,逼出体外也就完事了。唯独这能控制心神的毒,非但得将身体里的毒血排出,还要将体内生成的气融合掉,不然这个人依然随时都会失去神智,变得癫狂不可近身。 奇门倾谷派的内功是按照“八门”划分境界的,以当前陆迁的实力,只是修炼到了“开、休、生、伤、杜、景、死、惊”中的伤门境。在这一境界中,可以说是整套内功修炼承上启下的重要关口,若是成功晋升到下一门境,无论从招式威力还是内力掌控上都有质的飞跃。 正当陆迁苦于无法将崔士元体内的不明之气逼到绝路强行融合时,忽然想起了师父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内力者,若真时还虚,若虚时藏真。气若游丝,丝必韧而有余;气若山海,势必浩渺无边。如何施展,皆在一巧字之上……” 陆迁再一次催动体内内力,这次他换了种方法,先是将一部分内力注入崔士元几大要穴,护住周身运转的必经之所。而后再将剩余内力绵延不绝的向那股不明之气逼近,直至将其牢牢困住。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在陆迁的内力不断催动运化下,崔士元体内的不明之气开始呈现出了消融之状,只是快到最后时刻,无论陆迁如何努力总有一小部分无法融合。再三尝试未果后,也只好就此作罢。 待陆迁收回内力开始自我调息时,惊奇的发现经过这一番运化施展,自己的丹田里竟然升腾起一股灼热的膨胀感,莫非是…… 第25章 化修为偶升杜门境 带着这种疑问,陆迁再一次运功试探自己的体内变化,而这一次,那股感觉却是更胜之前。灼热而又膨胀的丹田,给自己一种源源不断的充沛力量,在当下的情况中十分受用。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陆迁现在可以确定了。在给崔士元运功压制不明之气的同时,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突破了这为期两年的修为瓶颈。现在的内功境界,已由伤门境提升到了杜门境,当即心内大喜。 奇门倾谷内功,杜门境者,对于内力的释放把控,可以说已经是游刃有余、得心应手,相较之前的伤门境是一大本质上的飞跃。各类武学招式,在此境界内力的加持下将会变得威力倍增。 疗伤完毕的崔士元,忽见陆迁在身后窃喜,自然是十分好奇:“陆老大,看你这副神情,莫非是有了什么喜事儿?” “呃……哈哈,那倒也不是。只因刚才一瞬间,脑中灵光一闪,内功修为突破了一个境界,所以才忍不住有些喜出望外。” “哦?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值得庆祝一下。只不过要照你这样子,我想履行当年的誓言岂不是遥遥无期了吗?” 崔士元说道此处,有些烦恼的抓了抓头,一脸的羡慕嫉妒恨,复杂的表情宛如怀春的少女一样,令人难以捉摸。 “不会不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俗语,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只要你潜心练功,我相信早晚可以做到当年的承诺。” 陆迁笑着拍了拍崔士元的肩头,看他的状态基本已经趋于稳定,自己心中又开始惦念起季老镖头的身体状况,便与崔士元简单交代了两句,推门而出,顺着二楼扶栏来到老镖头养病的房间。 轻轻敲打两下门板,刘大同自里面应声而来,开门见是陆迁,赶忙将他让了进去。只见屋内脸色蜡黄的季老镖头卧于床榻之上,两旁还站着几个镖师,皆是一脸忧虑模样。 陆迁一一见过众人后,来到床前道:“老镖头,感觉身体可好些了吗?” 原本闭着眼睛嘴里低声呻吟的季老镖头,听到这般熟悉的声音,强打着精神缓缓睁开双目。看是陆迁前来探视自己,本想起身以示尊重,但奈何这副身子太不争气,试了几次都使不上半点力气。 陆迁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忙示意他好好躺着不要乱动,又想到自己如此居高临下的聊天多有不便,干脆坐到了床榻边上,满怀关切的注视着老镖师。 “感谢陆少侠,还能如此记挂着老朽。这次染病,我自己心里清楚,恐怕是大限之日不远矣。” “老镖头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在下当年跟随师父学艺时也曾粗通些医道皮毛,要是您能信得过我,不如让我来看看这病症如何?” 见陆迁如此说了,季老镖头也顺应着点了点头。这边一答应,陆迁便轻轻抬起他一只腕子,按照“三部九候”的法子,开始为老镖头诊察起来。 功夫不大,已对病情大致知晓的陆迁对老镖头道:“季老镖头,您这一场病全是因为忧思过度而致。若是一般药食只能治标却无法治本,心病还需心药来医。” 季老镖头听罢,只是露出一副苦笑,没有搭话。陆迁自是知道他为何如此,忙安慰道:“关于刘季兄弟的事,目前已有官府介入。据我暗中调查所知,除此之外,尚有几位武林人士也在寻找机会为民除害。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件案子就会水落石出,还刘季兄弟一个公道。” “唉,要说这世间种种亦皆是定数,半点由不得人意。刘季遭逢这一劫,也让我看透了许多,若老夫有命走完这趟镖,便金盆洗手,不再涉足江湖之事。” 季老镖头说到此处,似是气有不足,后半段几句话的声音都极为细小,幸得房间安静大家这才能听的真切。但他句句都是心灰意冷之言,不免使得整间屋子的气氛变得很是压抑。 “季老镖头既有此意,也是甚好。江湖本就纷纷扰扰,远不如隐居田园来的自在逍遥。只是眼下您仍是作为睿义镖局的当家人,还需安心调养好身体,才是决定以后如何的根本。” 陆迁看他这个样子,只得顺着他的意愿先安抚于他。刘大同和其他镖师都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也随声附和道。看到众人如此关心自己,季老镖头本是莫大哀伤的心也渐渐能够感受到一丝温暖。不想辜负众人的期待,作为总镖头的责任与使命感又一次在他的心中迸发出来。 观察到自老镖头眼里闪烁出了不一样的光芒,陆迁心里明白,大伙儿这番言语奏效后这病也就开始好了。剩下的治疗,就只有交给时间来抹平他内心的创伤了。 “季老镖头,您先在此安心养病,我出去看一看外面官府盘查的情况如何。”又完成一件事情的陆迁,对着众人抱拳施礼后,起身迈步来到门口。 “陆少侠,万事多加小心!” 季老镖头深知陆迁为了自己镖局的事情尽心尽力,当即感念他的莫大恩情也顾不得身子虚弱,忙安排刘大同前去送他一送。 红日西斜,为了盘查无头案,忙了大半天的两名捕快,搞的口干舌燥才筛了整个客栈住客的三分之一。暗自感叹命苦的同时,唯有期盼着纪捕头早些带人回来替换自己。 陆迁和刘大同看到如此忙碌的两个捕快,相视看了一眼,刘大同却是摇了摇头。还没等陆迁发问,他先开口道:“陆少侠,我观那捕头的破案水平,远没有他自己吹嘘的那般厉害,若是单是依靠官府,恐这案子始终不会有所进展。” 陆迁万没有想到,身边的老实人竟然有此眼力,瞬间之前对刘大同的认知又重新刷新了一遍。 “嗯,你分析的没错,不过官府始终都是官府,我们这等布衣百姓不便插手。不过刘季之事我已有了眉目,待今夜便打算去找找那贼窝一探究竟。” 正当两人交谈之时,纪捕头带着五个捕快,风风火火的从门外进到客栈里边。从他脸上的表情不难发现,这次毫无进展的回到衙门必然没少看大人的脸色。 陆迁为了避免和纪捕头过多接触,拽着刘大同就往回走,路上阐述过自己的理由后,各自回了房间。 才刚一进门,从西窗口突然飞进来一根筷子长短的竹签,力道之大,直直没入墙中。崔士元眼疾手快,走过来一把拽下上面挂着的白布条。 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夜半三更,务必小心!” 第26章 值夜守捕头遇奇袭 “陆老大,依你看,这是什么意思?” 崔士元拿着布条展示给陆迁看,像这种情况,他闯荡江湖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遇见,脑子里有些无所适从也实属正常范畴。 而陆迁由于自小在师父身边耳濡目染,处理起这些花里胡哨的事情来,自然要比他经验丰富的多。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来到窗口查看,虽然动作已是十分迅捷,但纵使如此,也未能从这窗外熙熙攘攘的往来行人中,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要我说,这条子似乎像是在给咱们示警,但这个报信的人是敌是友,一时间还不好妄下定论。” 望着这块布条,陆迁神色一变,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种种想法、猜测,此刻都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出来。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下定论的。都给咱们报信示警了,难道还能是哪个脑子坏了的敌人不成?” 崔士元大手一挥,凭着自己的自信逻辑,脱口而出了一套看似简单,实则近乎无脑的结论。 “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吧?这条子若是对方故布疑阵,有意让咱们自乱阵脚,又有何不可?我们倘若真信了这上面所说,很容易就被别人掌控了动向,处处受制于人,岂不正中下怀?” 面对眼下这镇上的一堆烂摊子,陆迁的谨慎多疑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贼人当道,事态不明,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 “陆老大,我看是你近日身体过于劳累,导致思想有些多虑了。先不论这次等着咱们的是福是祸,且养足了精神等晚上会他们一会,一切便自有分晓。” 陆迁感觉崔士元这话说的也对,近两天自己光顾调查刘季丧命一事,歇息时间甚少,与其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利用当下这段空闲时间养精蓄锐,以备迎接将要发生的一切。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陆迁和崔士元各自躺下歇息暂且不谈。单说纪捕头方面,在问清王毅、邓坤的盘查进度后,眉头一紧,怒斥道:“废物!饭桶!平日里吃饭之时,你们二人可是一个赛一个的好手,怎么办起公务来变得如此拖沓?” 见老大发怒,饱受窝囊气的王毅、邓坤二人忙解释道:“捕头您且息怒!我二人已经尽力盘问了,实在是这客栈里的住客太多,人手不够才导致进度缓慢。” 自知光凭语言解释很是苍白无力,王毅又从身后桌上拿出厚厚一沓记录来,递给纪捕头已证明自己二人的努力并非嘴上空谈。 纪捕头接过记录,仔细翻阅了一阵,发现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便冲着他二人一摆手:“你们先回衙门歇息吧,接下来的活儿我亲自来做。” 二人闻听此言,顿感如释重负,对纪捕头抱拳称谢后,便一溜烟的跑回衙门去了。路上还互相讨论道:“哎,毅哥,你说咱这纪老大是吃错什么药了,怎的这回办案如此认真?” “你傻了吧你?没听老大说大人的上级官府给足了压力,若是这无头案再没个结果,非把咱们衙门一锅端了不可。” “哦,可这案子分明就是鬼怪所为啊?镇上百姓无不知晓。现如今却非要弄个罪魁祸首,这让我们此等凡人去哪里找?” “可住口吧你!只要咱们一天还穿着这身皮就得做一天无所不能的猛士,至于那些借口什么的,你还是留着回去跟大人说吧。” “我……我哪里敢哟!算了,算了,好歹咱哥俩还算幸运的,要是留在那客栈值夜,遇上个鬼怪什么的,还不得把命搭上?” “啊呸!你个乌鸦嘴,其他兄弟要是一旦出了事,咱们这案子就会变得更加棘手。你与其在这胡思乱想,倒不如多念叨念叨,祈福人人平安,这样兴许还能少干点活儿。” 日落西山凹,风起杨柳梢。 在门外当值的两个年轻捕快,望着鲜有人烟的街道愣愣出神,却不知在东南角的高墙上,有几道黑影借着月光,正快速向这边接近着。 盘问的口干舌燥的纪捕头,唤伙计刚斟满一壶新茶,端起杯子还未等入口,就听见门外传来两声异响。没当成一回事的他,还以为是那两个当值的新人,闲来无事搞出的声音,便随手打发了一个老捕快前去训斥训斥。 约是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都不见遣去的那人回来,纪捕头心中不免有些起疑。按理说自己刚派去的那个捕快,平日里向来老成持重,断不会与新人胡闹,可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呢? 现已时值三更,虽然不是初一十五,但也事出蹊跷,遂点了齐了剩下的四个捕快,拉出佩刀随自己一同前往,一探究竟。 等他刚推开门,迎面突然飞来三个黑溜溜的圆球状物体。纪捕头根本没有防备,待他反应过来那东西也已砸到了身上。 这一下可给一向以武为傲的纪捕头砸的够呛,打了老脸不说,还蹭了一身猩红。本想高声叫骂一嗓子出出气,却被旁边有一眼尖的捕快抢了先:“人头!是人头啊……” 经他这么一喊,众人才把目光仔细的看向纪捕头怀中之物。这一看不要紧,可把大家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不就是刚刚出去的那位老捕快的人头吗?! 瞧那二目圆睁,一脸错愕的表情,必是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快速斩下首级,连腔子里流淌的血还保持着新鲜的颜色。 没等众捕快从惊魂未定中缓过神来,自门外又蹿进来四个黑衣人,皆拿着柳叶弯刀,一言不发,见人便砍。瞬间两股队伍在这蒋家老店的大厅内混战到了一处。 这帮黑衣人的武功很是迅猛,疏于操练的众捕快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几十个回合下来就被打的七零八落,躺倒一地。 纪捕头在其中也已是玩了命,手里一柄腰刀舞的呼呼直响,将自己上、中、下三路围的密不透风,可终究是寡不敌众。等这帮黑衣人逐渐围拢过来,瞬间就被破了招式。与此同时,数道白芒也已齐刷刷向他脖颈处袭来。 第27章 战邪功陆迁斗异人 大惊失色的纪捕头,本能的想要挥刀抵挡,但奈何顾得了前却顾不得后。待他拼尽全力将迎面劈来的两柄短刀拨开,后背处也已添了数道新红,一身威风凛凛的官服就这样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打湿了一片。 眼看再战下去必定力有不支,自二楼扶栏处忽然飞下一人,飘身落于战场当中。手中一柄二尺来长的短剑,散发着烁烁寒芒,拉开架势,将纪捕头护在身后。 众黑衣人见状,丝毫没有犹豫,举刀便向来人砍去。这人也不含糊,挥剑迎击,刀剑交映之下将他本不伟岸的身躯,竟是硬生生平添了几分英雄气。 “剑势起,逐风浪里寻蝶蜜,挥动山河万里。红尘涛涛,三千烦恼,斩一路快活逍遥,不枉今朝。” 边打边口中念念有词的崔士元,正耍帅耍到兴头上,忽然忘了接下来的招式口诀,只得为了面子,硬着头皮继续胡编道:“俏皮剑,剑三招,招招夺命无处逃。一扎眉攒,二扎心。三扎眉攒,四扎心。五扎眉攒,六扎心。七扎眉攒,八扎眉攒,九扎眉攒……” 经他这么一念叨,没想到还有了意外收获。迎面对攻的黑衣人本来伶俐的招式,被他一顿嘴炮干扰后,现已成功带偏。对崔士元手中的剑招,只有按他说的来回招架,并无还手之余。 这可把崔士元乐的够呛,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岂能轻易放过?趁面前这黑衣人有节奏的上下抵挡之时,灵机一动,突然变了剑势,由眉攒改为斜刺肩头。果然,这一下冷不防的猛刺,黑衣人当即中招,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肩后退了数步,眼中怒意狰狞。 其他几人见自己同伙受伤,都加紧了手里招式,力求尽快解决面前碍事的小子。由于刚才取胜完全属于侥幸,这时间一长,崔士元额头也开始冒了汗。 “陆老大,你再不出手帮忙,兄弟我可撑不住了!”崔士元话音未落,虚晃一招,拉个败势拽着纪捕头就往楼上跑。 三个黑衣人在后面快步急追,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眼看距离差不多了,有一人自平地跃起,使出一招力劈华山,直袭崔士元后脑。若是被他砍上,别说是一个肉体凡胎的崔士元,就算是金刚罗汉也要留下一道缝子。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自屋内蹿出,以极快的身法,飞出一脚正踢在跃到当空的那人胸口。中此一击的黑衣人宛如断了线的风筝,被踢的整个身子都飞了出去,重重摔到地上,眼睛一翻,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 其余两人对陆迁这迅捷的身法,很是惊骇,当即不敢怠慢,各自施展出绝杀之招,分左右来战突来之人。 一者刀似银龙,舞起层层寒光,夺目耀眼,杀机四伏;一者势大力沉,刀刀断门绝命,迅捷如风,阴狠异常。两人将陆迁围在当中,兵器相击之声不绝于耳,措步纵身间直打的难解难分。 就在他们缠斗之时,自客栈门外又来了两个人。前者身量不高,若非是面目狰狞倒还真像个孩童,一袭黑袍罩身,手中攥着一把流星护手锯齿刀,正是先前逃入暗道的泥里滚。身后跟着一个外披斗篷的挺拔之人,出于某些原因,将黑色帽兜拉的极低,只能依稀看清半张脸孔。 “哼,真是一帮没用的东西!”泥里滚很是不屑的吆喝了一声,黑衣人闻言,也不再恋战,抽身跳出战局,带着受伤的两人来到泥里滚跟前请罪。 “还不快滚到一旁?”泥里滚看他们这副样子,也并没有给什么好脸色。一见到面前的陆迁,心中新仇旧恨并起,只觉得脑子一热,若非强行压制,怕是早已上去拼命了。 “公子爷,就是这小子害了我兄弟性命!” “哦?呵呵呵,凭他竟有如此手段?”那披着斗篷的人一阵冷笑,笑声中暗运内力,震的整个客栈大厅都嗡嗡作响。 陆迁仔细打量着眼前来人,忽然想起那手提烟袋的老者曾跟自己说过,这无头案有一个修炼邪功的幕后主使,莫非就是此人?想到此处,陆迁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的盯着这伙儿贼人的一举一动。 “哎,我说陆老大,那身批斗篷的家伙内功非同一般,身上必定有些门道儿,一会一旦交上手,你可要多加小心呐!” 崔士元凭借着自己的江湖经验,一眼就看出了当前的局势变化。可以说,这是自从他跟随陆迁行走江湖以来,遇见过的最大危机。正当他暗自思索着对策,只觉得身后有人拽他,回身看去,却是面如白纸的纪捕头。 原来这纪捕头受伤后,流血过多,导致他眼前发黑,手足轻飘。就在快要昏迷之际本能的强抓了一把身前的崔士元,也亏得崔士元反应快,回身把他接在怀里,这才没有摔倒。 楼下是强敌,怀里是负担,进退两难的崔士元正不知如何是好,睿义镖局的几位镖师听到打斗声也都从房中赶来,在刘大同的率领下与崔士元汇合到一处。 在问明情况后,先给纪捕头喂下几粒伤药护住心脉,派一名镖师在原地照看,其余众人都抄起了家伙,时刻准备加入战局,替死去的刘季讨回公道。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一会,沉不住气的泥里滚率先向公子爷请战,哪知那披着斗篷的神秘人只是冷笑,却不说话。待他戏谑够了,用手指了指陆迁:“这个人,得死!” 话音未落,只见此人身形一晃,已来到陆迁近前。快速伸出左手,曲掌成爪,来锁陆迁咽喉。陆迁自然也不白给,见他攻势已起,立即摆招相迎。 挥手中龙纹擀棒来砸面前袭来之手,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擀棒碰上那手臂的一刹那,竟有一股无形之气,生生将它弹开。夺命之招未能及时破解,陆迁只好又以脚跟为轴,整个身子向后倾斜倒退,这才险险避过了危机。 第28章 诛恶贼众人生死搏 一击不成的神秘人并未收招,而是继续发动攻势,紧逼陆迁身形而至。待及近前,爪势一变,突然由爪换掌,直奔陆迁面门袭来。这看似普通的一招,却带起阵阵阴风,刮的人汗毛生疼。 陆迁看他来势汹汹,若是再行避让恐怕有所不及,不如以强招相对,也可试探一下这人的邪功修为到了哪般境界。想到此处,陆迁暗自运起“奇门倾谷派”独门内功——通玄劲,将三倍力道聚于自己的左掌,冲着神秘人的掌势迎了上去。 二者强招相对,瞬间迸发出一股蓬勃气浪,将周围桌椅板凳尽数掀翻。两个人经此一招,都对彼此的功力有所了解。那神秘人收起了之前的轻蔑,转而换了一副认真的语气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迁自知凭自己如今的内功修为想要取胜实属不易,若是稍有不慎,甚至还有性命之忧。从这个人问话语气的改变来看,他也是对自己忌惮几分,不如将计就计,先从气势上震慑住对方再说。 “我是奇门倾谷派不成器的弟子,闯荡江湖至此,听闻你等妄杀无辜已久,闹得镇上百姓人心惶惶,故特来查个究竟,为民除害!” 陆迁说完这番话,自己心里也在打鼓,但目前为止确实没有其他办法。像此等狂妄恶贼,若是镇不住他,必定会掀起一场屠杀,到时候恐怕这所客栈的数十位住客将无一幸免。 “对!陆老大说的没错!仗武行凶,为祸乡里者,江湖侠士人人得而诛之!”崔士元听完陆迁的话,搞的浑身热血沸腾,不禁在旁边又及时的补上两句。 “奇门倾谷派?真是闻所未闻!不过从你怪异的武功路数来看,应该是个人才。不如趁我还没发火之前,赶紧逃命去吧!过去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莫要再来寻我的晦气。” 对于公子爷话语态度,前后截然不同的原因泥里滚自是不知,只是在旁边听的愤愤不平,心中记挂的血海深仇怎能说算就算了?还没等他开始发难,陆迁先开口道:“嗯,是个好主意!我也本想息事宁人,可奈何你手下之人满身血债,如果能将他留下,扭送官府,此事作罢倒也不是不可。” “我呸!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爷爷我今日就收了你的人头,也好给那副乳臭未干的腔子透透气。”泥里滚说到此处,再也沉不住气了,舞起手中流星锯齿护手刀,一个纵身便来到陆迁近前,抬手就是搂头盖顶一刀。 崔士元早就看这人面熟,可想了半天就是记不起来是谁。等他蹦起来那一瞬间,突然一拍脑门,这矬子不就是在茅厕暗算过自己那装神弄鬼的鼠辈吗? “好小子,你今天既然来了,我就跟你新仇旧账一起算算!”抱着这个想法,不用陆迁出手,崔士元挥起逐风俏皮剑就与泥里滚战在一处。 本来论真本领崔士元比那泥里滚还差着一截,但此刻的他也不知怎地,凭着一股狠劲竟与泥里滚硬是战成了平手,隐隐还有压制对方的势头。摩拳擦掌多时的几位镖师,看崔士元伸上手了,自己这边也不能光看着,各提兵刃形成了围攻之势,将泥里滚困在当中。 余下的两个黑衣人看情况不妙,忙挥刀加入战团,帮助泥里滚一同抵挡。一时间,刀光剑影几乎拆了半座客栈,好在胆小的蒋掌柜早就带着伙计躲了起来,不然要是亲眼目睹了此情此景,非心疼死不可。 抛去混战的一干人等暂且不提,目前眼下仅剩神秘人与陆迁两个站在原地,谁都没有率先发起进攻。高手过招,往往只在一瞬间就能分出高下,虽然老话总说先下手为强,但那也得分是面对什么样子的对手。 “小子,接下来,我可要认真了!” 只见那神秘人周身气场一变,隐约中似有一层暗红色雾气环绕左右。陆迁心知此招不善,若在客栈大厅内施展开来,难免伤亡惨重。当即纵身跃起,使出脚下轻功,往门外引他。 “哼,哪里逃!” 神秘人仗着自己招式霸道,果然在后头紧追不舍,二人好似两道闪电,一前一后离了客栈,来到宽广的街道上面。陆迁见差不多了,出手间不再有所顾虑,回身即使出自己自创的“仙人三叹”。 “一叹众生不肯回头!”陆迁紧握手中龙纹擀棒,飞身点向神秘人的喉结。招式迅猛,夹带劲风霹雳,犹如狂龙出海,又似虎啸山林。 神秘人见他此招来至近前,双臂自面前摆出十字交叉状,顿时一股沛然之气汇聚当中,将陆迁这一招隔在中途,不得再进分毫。 陆迁眉头一紧,当即把手中龙纹擀棒脱腕甩了出去,同时双手化掌,提内力来打神秘人的天灵盖。一般修习硬功的人,这个位置都是死穴,但凡拍上,一身功夫立即溃散。 仿佛早就看穿出了他意图的神秘人,并没有太过在意,转而化掌与陆迁势头相对。这一次的对掌可与客栈之内不同,神秘人将大量阴气聚于掌内,陆迁一旦击上必定寒气入体,心脉受创。 待二人两掌相抵的同时,陆迁之前掷出的龙纹擀棒在空中正好划了一个圈,此刻正盘旋着打在神秘人身后提气运功的穴位上。本是信心十足的神秘人,脑中想的全是如何一掌将陆迁击倒,并没有想到他还有这般巧技。刚想催动内力以寒气伤人,只觉身上一麻,脚下发软,差点一个跟头栽倒。 陆迁抓紧机会,以内力将神秘人的一掌顶了回去,跟着身形一闪,来到他身后,把龙纹擀棒抓在手里,又施展出了“仙人三叹”的第二式——叹世间几多哀愁! 可等他变换脚下步伐,刚要提一口丹田气使身子高速移动之时,忽然觉得胸口一寒,嗓子眼儿里仿佛有一股腥气直向外拱。心中马上暗道“不好!”,可纵使如此,也阻止不了现实的发生,一道血雾自陆迁口中喷出,顿感眼前发黑,功体受限。 第29章 陷绝境神针施援手 原来,神秘人在龙纹擀棒打在身上的一刹那,心知自己大意了,立即饱提邪功之力,拼着鱼死网破的势头,在与陆迁双掌相对的一瞬间把寒气硬推出去,想要以此重伤眼前人。 但他还是估算的有所不足,原以为硬吃一擀棒凭着自身功夫,最多是个皮肉伤,却没想到陆迁这一招看实还虚,专打散功穴位。这其中还暗藏了一定的柔劲,纵使强若自己,也着实吃了亏。如若不然,这一掌击出的威力定远不止如此。 “小子,我这血煞掌的滋味怎么样?下一招,便要取你性命!” “呵呵,皮毛巧技而已,纵然你吹的这般厉害,不也中了我一棒嘛?” 陆迁虽是有内伤在身,但他依然要表现的轻松一些,不能让对面轻而易举的摸透自身情况。面对如此恶贼,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今日一战务必要将其除去,否则将来必定成为危及一方的祸乱。 “呵,嘴硬的小子,拿命来!” 神秘人不想和一个将死之人逞口舌之能,再次运起体内邪功之力,周身黑色斗篷无风自动,暗红色雾气逐渐升腾,瞬间使周遭温度直线下降,顿感阴冷逼人,似有魔神降世一般。 危机时刻,陆迁双目一闭,回想起当年师父传授过自己的种种绝技。面对如此强敌,若不能拼死一战,结果只有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什么行侠仗义、铲奸除恶,都将成为在他老人家墓碑前的一场空谈。 “奇门倾谷派的武学,讲究刚柔并济,阴阳相合之法,以速度及内力见长,与当今江湖上的武当、昆仑、崆峒、峨眉四大派同源却不同宗。所谓奇门者,乃是本派三卷神功之首,暗含天干地支时刻之法,每一刻都可衍化出三十六种变化,其中无穷奥妙,非一言一语可道也。要想参透本门武功之大成,必先通晓内外相融之法。百炼钢为亢阳,绕指柔为亥阴,阴阳贯通于内,化形动势,延展于外,方可无往不利,睥睨于天下。” 陆迁想到此处,体内真气听凭调度,汇集于周身百脉之内,又分阴阳延展至任、督二脉,似海纳百川般绵延不绝,流动在身体之中。这是他首次将自己的功体逼到一个极限,只觉的现在脚下异常轻盈,周身仿佛充斥着使不完的力气。 眼看一场恶战一触即发,正、邪二人都施展出了自己武学的最强之招,争锋相对的强者之斗,究竟谁能笑到最后,还尚未可知。 崔士元一干人等,在客栈里与泥里滚正斗到焦灼状态,几个镖师的体力渐显不支,被两个黑衣人打的连连招架,却不见有还手的机会。崔士元为了顾全他们,将一柄逐风俏皮剑耍的如风似电,同时战住泥里滚与黑衣人。 但他这做法也属无奈之举,自己的本事自己心里清楚,能战平一个泥里滚已是不易,再加上两个刀法精湛的黑衣人,大大超出了原本的承受范围,若是再这么拖下去,恐怕大家都得做了刀下之鬼。 正当他一个不注意,手中的逐风俏皮剑恰好被泥里滚的流星锯齿护手刀牢牢锁住,兵刃受限的崔士元面对两个黑衣人袭来的迅猛杀招,感觉自己就要归位。大难临头之际,忽有一计涌上心来,高声呵道:“那边的高人前辈,此刻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不明情况的泥里滚和黑衣人,都被他这一嗓子喊的愣了一下,毕竟身为贼人三分虚,这句自古流传的老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得了机会的崔士元,刚想趁这个空隙来一个“战略撤退”,却不料在客栈门外竟有人搭话了。 “哎呦,不错啊,小子!以我这般功夫都能被你察觉出来,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从门外飞速蹿了进来,那身法快的几乎与陆迁相当。几个起落间,就来到两个黑衣人身后,挥起手中“神医吴老歪”的幌子,三五招内就将他二人打倒在地。 整套动作快如闪电,等泥里滚反应过来已是迟了。见大势已去,孤军奋战的泥里滚岂肯就此罢休?现在这个关头,杀一个是保本,杀两个便赚了。本着这个想法,他拉紧了手中锁住崔士元兵器的流星链,另一只手持锯齿刀,寒光一闪,直奔崔士元的脖颈而来。 崔士元本来还在为自己这一嗓子歪打正着,吆喝来了援兵而满心欢喜。此刻看见要命的刀锋再一次向自己袭来,想要躲避,奈何身法没有这刀快;若去招架,手中的兵器却还被泥里滚限制着。 眼看无计可施杀劫临身,那前来支援的高人前辈,不知从哪里摸出三根长针,出手如电,正好打在泥里滚挥刀的腕子上,结结实实来了个对穿,痛的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泥里滚嗷嗷直叫,刀也就此脱了手。 死中得活的崔士元赶紧把自己的宝剑从链子中解开,又瞧了瞧痛苦万分的泥里滚,将一对儿小眼睛似瞄准般的一闭一睁,跟着提步纵身,对准泥里滚的裤裆就是狠狠一脚。 这一脚踢下去,只痛的泥里滚白眼一翻,“哎呦”一声昏了过去。周围的镖师看准时机,一拥而上,将昏迷不醒的泥里滚绑成一个“大粽子”。有个别胆大心细的镖师,还怕绑的不紧,又用脚蹬着使劲压了压,这才放心的长出一口气。 崔士元见当下场面得到了有效控制,刚想过来向自己的救命恩人道谢,才一扭头的功夫,却怎么也寻不到那吴老歪的踪迹,众镖师也在旁边颇感惊讶,无不为这高人的武功赞叹不已。 与此同时,一阵强烈的震感自脚下传来,众人都以为是地震,纷纷跑出客栈,来到门外街道之上。才刚踏出门槛,正好看见陆迁与神秘人斗在一处,二人招式迅猛,前所未见。自他们身上流露出的内息,似两股强大的能量,针锋相对,而刚才的震感也正是由此而来。 众人本想帮忙,却碍于自己的功夫浅薄无法插手,正焦急间,只听房顶上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朗朗诗声…… 第30章 正邪奕白眉展能为 “难难难,玄玄玄,白露朝阳莫等闲。此去一程风万里,浪也清闲,云也清闲,何不化笑谈?” 诗声止处,有二人不知何时立于檐之上。一者正是时才出手相助的神医吴老歪,而他旁边的那位,则是一个背着斗笠,手拿烟袋的白眉老者。 刚才那段悠然的诗号,也正是从他口中发出。面对眼前焦灼的战况,老者捋了捋白花花的山羊胡,纵身跃下。 一旁的吴老歪见他先下去了,自己也不甘落后,虽说身上零碎物件很多,但却丝毫没有妨碍他飘然落地。 崔士元心里担忧陆老大的安危,忙朝他二人喊到:“前辈、高人、祖宗、爷爷,您二位就别不紧不慢的了,赶紧出手帮忙吧!” 他这一声催促,看似不太礼貌,但由于眼下情况不同,对于这小子的护友心切,二位高人也就没与他计较。 眼见陆迁与神秘人的对招中,逐渐落于下风,白眉老者率先出手加入战局。这让原本就身负内伤,功力受限的陆迁如释重负。 “小子,你且退在一边,看老夫与他斗上一斗。” 白眉老者深吸了一口手中烟袋,面色一改之前的悠哉神态,二目如电的盯着面前邪功充体的神秘人。提气踏步,替了陆迁的位置,与之战在一处。 吴老歪自刚才就看出陆迁行动有异,待他退过来,便快速将手搭在其脉搏上,眉头拧成麻花状。 紧跟着从怀里摸出几根三寸长的银针,依次刺入胸前五大穴位,随后又将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陆迁刚从紧张的打斗中抽出身来,此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吴老歪这一套连贯的动作弄得晕头转向。 下意识的咀嚼着嘴里苦涩的药丸,半晌后,体内乱窜的寒气竟得到了有效控制,颇感神奇的陆迁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忙向吴老歪拜谢。 看到这傻小子确如韩老所说的那般有趣,吴老歪对他的兴趣又浓厚了几分。遂道:“强敌在前,这些繁文缛节不要也罢,当务之急还是得尽快擒住眼前恶贼才好。” 一旁的崔士元早就看见自己兄弟撤出了战局,本想过来关切的询问一番,又怕打扰到吴老歪的治疗。 左顾右盼了良久,等看吴老歪手头忙完了,这才凑到近前,一脸紧张的问道:“陆老大,你感觉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 陆迁发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冲他摆了摆手:“我还扛得住,只是受了点内伤,导致阴毒入体,不过好在有前辈出手救治,想必当下已无大碍。” 崔士元听他这么一说,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还待要再唠上几句,却被吴老歪匆匆打断:“小子,你们哥俩儿有什么话日后再说吧!现在赶紧随我前去助阵,韩老怕是有些顶不住了。” 陆迁望了一眼面前的战况,那白眉老者招似游龙,刚中带柔的手法与自己本门的功夫竟也有几分相似。但纵使如此,也还是被那神秘人的邪功压了一头,无法全力施展。 江湖儿女,除恶务尽!想到此处,陆迁倒提龙纹擀棒,紧随吴老歪身后赶赴支援。崔士元本想帮手,但一想到自己那两下子,还是有些犹豫。 正当他反复思量期间,几名睿义镖局的镖师剑拔弩张的走了过来,看样子也是要去帮忙。这一下崔士元可不干了,舞起手中二尺来长的逐风俏皮剑,一声断喝,率先入局。 老少英雄众人将神秘人团团围住,此时他们的心中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有的为义,要血债血偿;有的为理,要铲奸除恶;有的为侠,要护一方太平。 一时间,兵刃齐上,寒光飒飒,拉开了这场正邪交锋的终局之战。 白眉老者须发飘摆,一身铮铮侠骨誓锁恶贼。吴老歪将幌子戳在地上,双掌挥出,连绵不绝,式式逼命叫杀。 陆迁一根龙纹擀棒神出鬼没,四面八方皆为他用。崔士元剑荡八荒,招险势猛,摧敌肝胆。众镖师利刃齐出,宛如刀山剑雨,铺天盖地,直逼的贼人无所遁形。 神秘人以寡敌众,尚能战成平手。但若长此以往,自己必将受创。思及此处,他再提邪功,周身弥漫的红色雾气愈发明显。 众镖师报仇心切,现已斗红了眼。面对神秘人突如其来的功体增强,也不顾及,招式仍是猛进不衰。 白眉老者暗道不好,才欲提醒,却已经晚了。神秘人抽身腾空而起,众镖师摆刀去迎,哪成想一股霸道无比的彻骨寒气自他掌中挥出,镖师们避无可避,正中一击,当即倒地。 “哼,不过是一帮蝼蚁,也敢如此放肆!”神秘人将帽兜掀起,露出骇人的本来面目,一双猩红的血眼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我滴个娘了个姥姥的!这……这还是人吗?”崔士元只看了一眼,就赶忙把头扭向一边,对众人道。 “唉,看来此人的邪功已近大成,今日一战怕是不好对付咯!”白眉老者对这套功法最为熟悉,如此形态已不是常人可敌。 “韩老,既然到了这步田地,咱们也只能背水一战了!不过,一想到日后可能再也尝不到你那上等的香茗,我这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啊!” 一向嬉皮笑脸的吴老歪,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是认真,他的眼神中已透露出早就做好的抉择。 “哈哈,丧气!等解决了他,我改日送你几壶。”白眉老者说罢,脚下连踏数步,将体内真气运于双掌之上,挥出一击,正是他的独门绝学——浩天落阳掌! 这一式乃是大开大合的功夫,以真气环绕掌心,聚于一点,使其威力倍增,当有开山劈石的能力。且一式可化七段,段段变化不同,霸道中不失灵巧,可谓是不折不扣的高招手段。 神秘人见他攻过来了,冷冷一笑,那布满扭曲血丝的脸上竟有些兴奋。待白眉老者的掌势来到面前,突然血眼圆睁,一声暴喝:“找死!” 第31章 战不止横空破危机 神秘人以掌对掌,寸步不让!白眉老者原本自信的一击,却没成想竟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寒气不断自掌心涌入,霎时间在白眉老者的指尖,凝结出了薄薄的一层寒霜,阴冷之气侵蚀骨肉。 “飞廉太岁,你多行不义,今日老夫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将你擒下!” 白眉老者的眼神异常坚定,手中真气源源不绝的涌出,抵住不断逼入的寒气,仗着自身内力深厚,一时半刻倒也无妨。 “呵,老匹夫!既知道我的底细,还敢前来送死,真是愚蠢。” 神秘人讥笑着,猛的一催丹田气,掌中红光顿时一闪,竟是“血魔神功”中的“溶血”之法! 这看似诡异的一招,实则通过二人内力的相互比拼,流窜入对方的经脉之中,轻者功力大减,重者当即暴毙。 白眉老者虽是对这飞廉太岁的邪功路数有些了解,但却万没料到他还有此一招。此时只觉掌心一麻,仿佛千万毒虫啃噬。 他想撤手,但却无论如何也退不回来,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吸附住一般。 吴老歪见势不妙,赶忙向着飞廉太岁的后心,飞起一脚,打算来一手“围魏救赵”。 那飞廉太岁早就听得背后风声呼啸,连看都没看,顺着风势便是一拳,正打在吴老歪脚心穴道上。 将他整个身子击出数丈开外,嗓子一甜,自嘴角溢出不少血沫。吃了亏的吴老歪顾不上自身伤势,若是韩老出了什么岔子,自己可万万担待不起。 “针起九诀,生死为先!” 吴老歪撑起身子,抬手就是十三根银针齐发,每一根都向着飞廉太岁的要害穴道而去,正是他的独门绝技——生死九诀! 这“生死九诀”乃是他在常年行医济世中领悟出的一种针刺手法,后经自己不懈研究,在每根针上注入内劲,使其能对人体产生更大的破坏力。 一诀十三针,九诀过后,生死立见! 飞廉太岁一心只顾速取白眉老者性命,“溶血之法”得手后,便又腾出一掌,直取顶门。 真当他朗声狂笑,杀兴正浓时,却没料到身后银针已至,十三根三寸锋锐,齐齐没入。 由于状况突变,飞廉太岁的整体攻势也为之一顿,白眉老者就抓住这个机会,赶紧抽身速退,这才躲过一劫。 “哼,卑鄙!” “嘿嘿,对付你这种丧心病狂的魔头,又岂能讲什么手段?”吴老歪眉毛一翘,带血的嘴角上扬道。 “不过你也别得意的太早,且看我这招又当如何!” 飞廉太岁话音未落,身形一晃,一阵血雾弥漫,而后竟出现在了吴老歪的身后。 “前辈,小心!”陆迁眼尖,看的真切,忙高声提醒道。 吴老歪怎么说也是久经江湖之人,被陆迁这一喊,当即醒悟,身子一扭,来一个就地十八滚,与飞廉太岁迅速拉开距离。 “哼,哪里逃!” 飞廉太岁身形又是一晃,速度快的简直跟瞬间移动相差无几,眼看吴老歪这条性命就要交代在此,陆迁又岂能袖手旁观? “八门开,奇门现,天地任遨游!” 奇门倾谷派有一套上乘的绝世轻功,可陆迁由于之前修为不到,无法成功施展。如今已将内功提升至杜门境,人命关天,也不由他多想。 脚下甩开步子,身形连动,好似一道闪电,飞速向吴老歪的位置冲刺过去。若是没有强大的内功支撑,普通人施展此技,怕是早已七孔流血而亡。 陆迁咬着牙,身上内伤刚刚得到控制,却不曾痊愈,此刻强行提升内力用此绝技,无异于玩命一般。 可他一身侠肝义胆,之前吴老歪对崔士元的救命之恩还未相报,此刻他遭逢杀劫,自己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定要护其周全。 就在飞廉太岁的索命之掌几乎要拍上吴老歪后心的同时,陆迁运起“通玄劲”,右手冲拳而出,中指指节凸起,以一点灌注内力,生生将这一掌震开。 面对跟自己身法相差无几的小子,飞廉太岁面露疑惑:“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迁没有立刻搭话,缓缓扶起地上的吴老歪,耳中、眼角皆有血痕渗出,看来以自己如今的功体还是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反噬。 “小兄弟,多谢了。” 吴老歪喘着粗气,才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他,内心还有几分余悸。此刻狼狈的样子在小辈面前,着实有些难为情。 白眉老者也从旁勉强走了过来,三人合在一处,准备再接飞廉太岁的强横邪招。 “天地有造化,无为通冥玄,两仪开千古,一剑斩恩怨!” 自天外突然飞来一柄松纹古剑,灼灼剑光直映的人们不能正视,磅礴的剑气夹带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直取飞廉太岁心口。 见事不好,飞廉太岁慌忙运起邪功抵挡,血色雾气化作一团无形之盾,笼罩在太岁身前,一剑一人互不相让! “师兄,是你来了?”白眉老者向着东方屋檐上拱手施礼,果然有一人仙风道骨的伫立在那。 一袭阴阳两色道袍加身,胸前银髯飘摆,发髻高挽于冠内,横插一根道簪,眉目宛如璀璨朗星,透着一股超凡灵气。 “师弟,为兄一收到你的书信便连夜赶来,看此情形还算为时不晚。” 这道人边说边从远处纵身至白眉老者面前,宛如一只白鹤翔于九天,超然物外。 “韩老,这位莫非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武当二圣,凌虚子道长么?” 吴老歪之前一直都是久闻大名不曾得见,如今有幸结实本尊,也顾不得身上伤痛,整张四方大脸都乐的扭曲了。 “正是贫道。” 还未等白眉老者答复,这道人先一步,向吴老歪打了个稽首道。 “此处不是谈话之所,我观你三人均是有伤在身,且在一旁休息,看我会他一会。” 凌虚子说罢,袍袖一甩,抖身来到飞廉太岁面前,单手握住那柄松纹古剑,顺势收了剑上之力。 “施主,苦海无边还请及时回头。” 第32章 崔士元误走恶太岁 “呵,牛鼻子,你又是何人?敢来多管闲事?” 飞廉太岁嘴上虽是强硬,但经过刚才与那剑力的抵斗,自知恐怕不是眼前这道人的对手。 “无量天尊!贫道乃是武当山中出家的方外之人,俾号凌虚子。” 道者见他问了,便不急不躁的答对而出。对于这飞廉太岁的邪功之事,早在师弟的信中已经言明,故他此次前来也属胸有成竹。 “啊?你就是武当二圣,凌虚子?” 飞廉太岁听闻这名号宛如炸雷一般,武当二圣的名头可以说在江湖上是响当当的存在,如今这牛鼻子怎么来到这弹丸小镇之上,怕是天要亡我不成? “不错,正是贫道。若施主仍是冥顽不灵,可休怪这剑下无情了。” 见飞廉太岁还是没有半点悔意,凌虚子已拉开招式,准备动手擒贼。 飞廉太岁已被逼至极端,又岂能轻言放弃,毁了自己这身邪功修为。纵使此刻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只能选择拼死一战!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飞廉太岁率先发动血魔神功,将周身血雾敛于体内,此时的他早已将一切置之度外。若生,则纵横四海,笑傲武林;若死,则定要拉上面前之人陪葬。 邪功内敛,气血翻涌,正是血魔神功化气于形的下一层境界——化有于无。 这一层可以说是“血魔神功”的顶级境界,随心所欲,无为而刚!乃是聚血成气,消耗自身的同时,也可对敌造成重创的霸道法门。 “臭道士,今天我就让你尝尝这血魔神功的厉害!” 飞廉太岁双掌分上下悬于胸前,在两掌之间红光闪烁,刺人双眸。积蓄片刻,双掌齐出,一股排山倒海的强大气浪随着他的动势,向凌虚子袭来。 “好!” 凌虚子毫不畏惧,摆剑势迎头而上。剑光起处,点点寒芒,似苍龙怒目,威震九霄! 强招相对,已不在于招式分出高下,内力如何,才是这场决战的关键。 飞廉太岁仰仗邪功之威,夹带风雷之势屡屡猛攻,双掌所过之处,激起一股股逆流气旋,不是刀剑却胜似刀剑,撕扯着周遭一切。 凌虚子也不示弱,一柄松纹古剑变化无穷,三尺剑锋横纵联合,将每一处气旋都巧妙化之,破招的同时亦在进招,二人直斗的难分难解。 “我娘了个乖乖,要是我能有这两下子,又何须去做山贼呢?” 被凌虚子精巧绝伦的招式,吸引的目瞪口呆的崔士元自言自语着。本来在刚刚就已经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若不是这道人来的及时,恐怕现在早已杀身成仁了…… 与他表情差不多的,还有杵在一旁的陆迁。观这凌虚子的剑势,怕是在整个江湖上也鲜有敌手。就单单论这内功修为,已经可以达到与自己师父相匹敌的程度了。 “小子,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你可得多用心学习一二啊!” 吴老歪早就看出陆迁的想法,不由得张嘴点播起来。而相对他俩的状态而言,白眉老者则更是担心师兄的安危。 虽说凌虚子的武功卓绝,与这飞廉太岁相比,更是高上不止一筹,但对于这邪功的了解自己毕竟不是十分透彻,万一有什么变数,也未可知。 正当凌虚子剑气外放,占尽上风之时,那飞廉太岁忽的一顿,双眼寒光闪烁,身子竟随着一阵血雾蒸腾不见了。 万没想到还有这一手的凌虚子,立刻警觉起来,将松纹古剑护身而立,环顾四周。 就在一眨眼间,面前同时出现四个飞廉太岁。各个向着自己发起猛攻,掌风连动,引的血雾弥散。 凌虚子心知不妙,为今之计需尽快脱身才好。可那飞廉太岁哪能轻易让他得逞?四个化身四中掌法,直舞的天昏地暗,咄咄逼人。 “师兄莫慌,我来助你!” 眼见凌虚子身陷怪象,白眉老者不敢犹豫,快步赶到当中,再入战局。 两位老侠客被飞廉太岁的邪功诡式围在当中,任由他们武功再高,一时半刻,竟也无法突围。 每当二人挥出一式,欲破敌身,却被其以高速运转的身法轻松避过。待飞廉太岁发起进攻,由于速度太快,仿佛有万千幻影,搞的二人应接不暇。 正当危难之际,陆迁飞身跳入圈中,以手中龙纹擀棒为引,按照九阴九阳的八卦方位,逐一攻击飞廉太岁的幻化之身。 这一攻不要紧,飞廉太岁的邪功立刻章法大乱。二老见此法有效,便也效仿着陆迁,加紧展开攻势,三人力合一处,瞬间脱困破局! 原本四个飞廉太岁的幻身又重新合为一体,那些之前受到的伤害,也同样追加到本尊身上。 这一下可算是重创了他,再加上之前被吴老歪的十三根银针刺穴,一向飞扬跋扈的飞廉太岁终是血脉大乱,真气涣散。 “你们……你们!今日的仇,我记下了!” 勉强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的飞廉太岁,转身要走,在场的众人又岂能容他? 崔士元眼疾手快,提起二尺来长的逐风俏皮剑,先一步将他退路封死。 “你……” 身负重伤的飞廉太岁被他气的咬牙切齿,但由于自身功体受损,元气大伤,也就只能恶狠狠的瞪着他毫无办法。 “公子快走!这里有我。” 正在这时,不知如何逃出来的泥里滚,带着浑身的绑绳,声嘶力竭的喊道。 紧跟着一阵高低交错的口哨声自他口中传出,众人还要追赶,却见崔士元的双目已经泛黑…… 一心除恶务尽的凌虚子,脚尖轻点,腾空而起想要越过面前诡异变化的崔士元,继续缉拿飞廉太岁。 可就在他身子刚刚跃起的一瞬间,崔士元忽然一声暴喝,紧接着数道凌厉的剑气自身后向凌虚子劈来。 完全出乎预料的凌虚子眉头紧皱,忙回身以手中松纹古剑抵挡,这一来二去也抽不开身,只能眼睁睁望着飞廉太岁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快点他谭中穴!” 第33章 失本心鏖战泥里滚 经吴老歪一声提醒,凌虚子以手中松纹古剑拨开崔士元的攻势,身形一转,左手化出剑指来点他的谭中穴。 可这失了神智的崔士元却没有给他机会,连退数步,一个后仰躲了过去。 若是平常,以崔士元的武功修为难敌凌虚子万一,可如今在体内毒物的催化下,出手即是狠辣刁钻,毫不留半点余地,哪怕拼得自身重伤也要命中目标。 凌虚子见一时难以得手,又不忍心伤害于他,出招处处留了情面,可崔士元哪里能懂?不但没有减弱攻势,反而嘶吼连连,宛如猛兽出笼。 一把逐风俏皮剑被他耍的如风似电,剑芒之中还夹带着一股凛冽黑气,纵然是凌虚子这般人物也不敢轻视。 “你们都去死吧!好兄弟,哥哥来为你报仇了!” 一旁无人看管的泥里滚,虽被绑着,可他却还练就了一身软骨功夫。手腕一转,自腰带里用两指夹出一个小竹筒。 攥在手里,拇指一弹盖在上面的竹片,顿时一股白烟四溢,将他淹没其中。 陆迁之前见过这玩意儿,知道崔士元变成这样全是拜这毒物所赐,刚要开口提醒众人,却让吴老歪抢先一步。 “不好,是失魂噬魄散!快去阻止他。” 陆迁闻言,脚下飞速连动,向泥里滚的位置赶去。可待他来到近处,终归还是慢了一步。 只见白烟消散后的泥里滚,双眸漆黑,与崔士元的症状一般无二。原本身上捆的结结实实的粗麻绳,仅一挣,便断成数段,滚落在地。 “唉,这下可麻烦了。” 吴老歪在远处看的真切,面前单是一个发狂的崔士元就很缠人,如今又多了一个失心疯的泥里滚,一场焦灼之战已是避无可避。 “老歪啊,你一向精于医道,可有良方治敌?”白眉老者运功压制住体内的溶血之伤后,对吴老歪轻声询问道。从这中气不足的声音中可以判断,他的伤势定然不轻。 吴老歪嘬了嘬牙花子,将两条眉毛皱成一个八字形,半晌无言。 “怎么?莫非是无法可解?” 白眉老者见他为难,又继续轻声追问道。 “韩老啊,非小弟无能,这毒倒是可以暂时压制,只是由于我被那飞廉太岁的邪功所伤,功力锐减,怕是无法施展此法。” “唉,这……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两人都没了主意,可战势却不等人。只见陆迁舞动龙纹擀棒,与发狂的泥里滚正斗的难分难解。 由于之前陆迁为了蹲守提头人,与他兄弟二人战过一场。心中也对泥里滚的武功路数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可这一动上手,不由得大吃一惊。吸入了大量“失魂噬魄散”的泥里滚,完全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但武功招式更为刁钻,且功力大增。 凌虚子这边与陆迁的情况差不多,眼前的年轻人竟有如此修为,这也让久历江湖的他万没想到。 众人身上皆有负伤,若是长此久战下去,恐有耽搁,想到这里,凌虚子提宝剑虚晃一招,抽出身来,运起三十六式天罡剑。 霎时间,内力外放,震荡四野。再看手中那柄松纹古剑,嗡嗡鸣响,似龙吟,如虎啸,威势无双。 不惜一切想要杀死眼前人的崔士元,没了理智,自然毫不畏惧。面对如此强大的气场,仍是强攻不止。手中剑锋翻舞,砍刺相连,所过之处疮痍尽染。 “无量天尊!” 凌虚子双目微闭,腾空而起,剑化六气,向崔士元直袭而来。 狂性大发的崔士元连连招架,但始终内功修为尚浅,被凌虚子的剑气逼的踉跄着接连后退。 预感时机已到,凌虚子骤然睁眼,大喝一声:“开!” 一股磅礴巨力,随着一道剑芒,不偏不倚的打到崔士元的剑上。崔士元手腕一抖,臂膀发麻,兵刃脱手而出。 借此机会,凌虚子化指成剑,在他胸口的谭中穴上蓄力一点,将其整个身子击飞出去,摔倒在地。 摆脱了纠缠的凌虚子归剑入鞘,来到白眉老者二人身旁道:“这孩子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呃……中了您老这一下,我看一时半刻也不会醒了。眼下还需麻烦您老去帮帮那边的孩子,料理了那个贼人,而后再回去慢慢调治吧。” 吴老歪见凌虚子发问,忙应答道。与此同时,脑子里对于崔士元的发狂之症亦有所思。经过上次的治疗理应不会再如此严重才对,怎得如今反倒更变本加厉了。 抛下思虑重重的吴老歪暂且不谈,单说陆迁这边。由于自己体内有飞廉太岁遗留的寒毒,运转功体处处受限,再加上之前为了救吴老歪的性命,强行施展独门绝学,导致经脉逆流。 现在的陆迁要想取胜,唯有以巧打拙,方有些许转机。面对癫狂状态的泥里滚,亏了陆迁脚下灵动,轮番躲闪,一时尚可应对。 出手不得的泥里滚暴怒更胜,狠辣的鹰爪功夫,不顾陆迁擀棒威势,宁可自损八百亦要伤他一千。 一来二往间,陆迁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将擀棒故意点空,卖了个破绽给他,泥里滚果然上当,立即三指成爪来锁自己的肩头。 见绝式已至,陆迁也不慌张,身子向后一躺,整个人都倒在地上。泥里滚看他这个姿势,已经避无可避,又击出锁喉一爪。 哪知陆迁早就想好了对策,等他探身来锁自己的咽喉,忙运一口丹田气,以脚根为基,向地面一叩,整个身子随之从泥里滚裤裆下穿过。 一计得手的陆迁顾不得高兴,趁泥里滚还没转过身来的空档,挥起龙纹擀棒就是一记“披星戴月”,这一招几乎用上了陆迁全部的力量,力求使泥里滚瞬间丧失掉全部行动力。 当泥里滚的肩头和龙纹擀棒接触的一刹那,一声野兽吃痛般的嘶吼响彻云霄,紧接着便是骨断筋折的闷响声。 陆迁抓住这个机会,又飞出一脚,将泥里滚蹬的沿着路面摔出五丈开外,才想深舒一口气,却又生异变…… 第34章 混元气力压恶屠灵 “小子,小心后面!” 一直关注战况的白眉老者,见陆迁胜了本是满心欢喜,但那躺在地上的泥里滚身子一颤,竟又直挺挺的立起来了。自觉有异的他,忙提醒陆迁道。 “坏了,这贼人因吸取了过量的失魂噬魄散已成了恶屠灵的状态,这下可棘手了。” 吴老歪起初和白眉老者一样观察战况,等那泥里滚倒下的身子起了变化,心中先是是一惊,待看清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见白眉老者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又继续解释道:“恶屠灵者,乃是此毒失心症后,因受了很深的执念影响,完全衍化而成的杀人机器。成此状者,已和行尸走肉无异,再无救治可能。” 陆迁听到提醒,刚一转身,那泥里滚就已扑到近前。处于本能反应,陆迁忙将身子一倾,想要躲开他的双臂。哪成想这泥里滚的动作较之前快上数倍,这一扑才勉强躲过,立刻又跟上一爪。 见爪势迅疾,避无可避,陆迁挥左掌以应破招,却被泥里滚手腕一翻牢牢扣住,顿觉如铁石锁链缚在手上。 面对这种情况,陆迁也不慌乱,右手龙纹擀棒化成一道流星,直击泥里滚左额边的太阳穴。 原本他想泥里滚见了此招,必然躲避。正好借此机会抽出左掌,变式击之,即可一招制敌。 可现实情况却是迥然,成了恶屠灵的泥里滚不但不避,反而加大了力量紧扣手腕,看那架势非断自己一臂不可。 势大力沉的龙纹擀棒打在太阳穴上,竟如泥牛入海一般,丝毫没构成任何影响,甚至还被反震回来。 “这可如何是好?” 陆迁的脑中飞快思索着脱身之法,手中龙纹擀棒也没闲着,不断击打泥里滚的上身要穴,但都收效甚微。 面对如此刀枪不入的肉身,陆迁还是第一次见识。之前所熟知的金钟罩或横练气功也都有罩门所在,可面前的泥里滚显然非此类功法可比。 正在他思绪紊乱之际,凌虚子已腾空飞至,松纹古剑洒下银芒,落于泥里滚的脖颈之间。 剑刃与肉身相遇,竟发出了铜铁交击之声。凌虚子眼见异象,运转体内真气,又是绝杀一剑。这一剑他并没想直接刺入泥里滚体内,而是运用剑气之力使两人分离,也好保住陆迁的手臂。 果然,泥里滚刀枪不入的身子,接了剑气后连退数步,也同时撒开了陆迁的手腕。但放是放了,在手腕处却现出了一道青紫色的抓痕,并不断向外流着黑血。 此时的陆迁觉得整只手都没了知觉,鉴于江湖经验,他快速封住自身穴道,阻止毒气顺着经脉扩散。而后立刻打坐疗伤,以求再战。 凌虚子为了给陆迁争取时间,引开嗜血的泥里滚,二人剑爪向交,在墙头斗了多时。力求速战的凌虚子使出先天混元气的内功法门,掌分阴阳,来取泥里滚。 毫不闪躲的泥里滚只顾依着狂意厮杀,在胸口中了凌虚子的一掌后,嘴角处不觉流出一道血线。 眼下困局有了转机,凌虚子更是加紧攻势,剑掌招式暗合两仪之法,行云流水间将泥里滚打的连连后退。 嘶吼阵阵的泥里滚,杀兴得不到满足,双眼由黑转红,似一对血色灯笼,散发着野兽般的凶光。 攻势也一改之前的爪击,化成重拳,尽挟千斤之力,将阻碍他进攻的砖石土方,一一砸成齑粉。 凌虚子剑式一转,再出三十六式天罡剑,以混元气入剑诀,威力倍增。一柄松纹古剑化出三把虚象,每一象都蕴含无上威能,向泥里滚直袭而去。 遭到剑象攻击的泥里滚,瞬间被轰的晕头转向。趁此时机,凌虚子再御剑上锋芒,寒光连闪数道,如长虹贯日,洞穿面前贼人身躯。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暴走的泥里滚好似断线风筝,身子一歪,仰面栽倒在冰凉的土地上,没了气息。 “无量天尊……” 凌虚子负剑在手,心念感慨,终归是一场劫数逝去。虽然没有捉到飞廉太岁,暗留了隐患,但好在力保众人性命无恙,也算功德一件。 “怎么样?没有大碍吧?” 凌虚子来到陆迁近前扶起了他,观其气色与刚才的中毒之相已有改善,想必通过日后调理即可恢复。 “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陆迁望着仙风道骨的凌虚子,心中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只得深施一礼,以表诚心。 二人搀扶着,来到吴老歪和白眉老者所在,躺在地上的崔士元依旧昏迷不醒,众镖师也已被吴老歪施针,阻止了寒毒蔓延,暂且留住了性命。 众人知道街上不是谈话之所,各自搀扶了伤患,重回蒋家老店。 刚一进门,蒋掌柜带着两个伙计便迎了出来,一同而来的还有病体未愈的季老镖头及几个负责照看他的镖师们。 “陆少侠,可曾擒得贼人?” 见惯了江湖场面的蒋掌柜,除了心疼店里的摆设、桌椅,对于这种厮杀可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陆迁由于有伤在身,只是摇了摇头,并未搭话。其余众人也都没有言语,唯吴老歪一人心急如焚,嘴上不住的嚷嚷着。 “掌柜的,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赶紧安排房间把这老少几位各自安顿一下,我马上便要为他们治疗!” 蒋掌柜见这人说话急急忙忙,也不敢多问,忙吩咐伙计和那几个镖师一道,把受伤的众人带入自家的客房休息。随后又喊来后厨帮工的几名年轻力壮的机灵小子,把尸体收整一下,等待官府处理。 经此一役,没了往日神气劲儿的纪捕头,满面愁容的来找陆迁:“少侠,之前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的地方还望您多多见谅。” 陆迁一直心系崔士元的情况,纪捕头的话开始并未听见,直到他又毕恭毕敬的说了一遍这才回应:“捕头大人无需如此,眼下如何处理剩下的事情才是关键。” 陆迁用手指了指众捕快和黑衣人的尸体,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第35章 祸乱止捕头心蒙羞 纪捕头明白,他这是在责怪自己当初没听取他的意见,独断专行,才导致如今的惨痛结果。 自知难辞其咎的纪捕头面露愧色:“陆少侠,都怪我迷了心窍,若是早听你的良言,也不至于痛失这些兄弟。” 见陆迁没有回应,又继续道:“此事待我回府衙后禀明大人,愿以辞官谢罪。” “捕头大人,大错既已铸成,多说无益,还是早些把这几位官府的兄弟们安葬了吧。那泥里滚的尸身你可拿去交差,如今罪魁祸首的飞廉太岁吃了大亏,必已逃往别处,今后凤翔亭的百姓仍可安居在此。” 陆迁说罢,胸中气涌,猛烈的咳嗽了几声,便不再与他纠缠,径直去往自己的客房休息。 “唉……”一声长叹的纪捕头,见除此之外也并无别的办法,唯有依照陆迁所说,先回府衙交差。 悻悻而行的他,满脑子都是待会见了大人如何陈述的构想,还未跨出蒋家老店的门槛,忽觉肩头搭上了一只手。 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与他有过不睦的“神医吴老歪”。此刻正笑盈盈的看着他,手里还托着个小药瓶。 “拿去吧!看你的样子伤势也不算轻,别撑不到官府,倒在半路上,到时候这口黑锅我等庶民可背不起。” 纪捕头被他这般夹枪带棒的言语,弄得更是羞愧难当,以自己的伤势确实有这个风险,不过若是伸手去拿他的药瓶,又舍不下面子。 正犹豫之间,吴老歪已猜出了他的心思,将那青花雕琢的小瓶子硬塞到他官服的怀里:“大丈夫别扭扭捏捏的,我还有诸多伤患要治,你快去吧!” 满心感激的纪捕头,别了吴老歪,快步出去暂且不提。单说陆迁回到房里,看见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崔士元,心里顿感五味杂陈。 毕竟是久在一起闯荡江湖的朋友,虽说之前匪气浓重,但为人并不恶毒,甚至也存有一丝侠义之心。如今弄成这般模样,都怪自己学艺不精,无法护其周全。 自怨自艾的陆迁坐在房里正不住慨叹,忽然房门一响,正是吴老歪左摇右晃的走了进来。 他之所以是这个姿势,并不是之前的洒脱不羁,而是身伤未愈,导致行动不便。 陆迁见他来了,赶忙起身来迎,将吴老歪让到正当中的八仙桌前,拉了把椅子坐下,而后又斟了碗热茶道:“前辈,不知我兄弟的毒,可还有救?” “你这小子,倒还蛮讲义气的嘛!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惦记旁人。” 吴老歪毫不客气的端起茶碗,吹了吹热气后,笑着说道。 “我的伤势暂且无妨,相比之言,他体内的毒性,如果再继续蔓延开来,会不会也成了那行尸走肉的贼人一般?” “暂且无妨?哈哈,你看看你那手臂,是不是有条隐隐的黑线直通肩头?” 陆迁听完,赶忙撩起袖口仔细看了看,果不其然,已有一条若隐若现的黑线联通在肩头和手腕之间。 “看吧!要是再这么耽误下去,怕是这整条胳膊都保不住咯!” 吴老歪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紧促而有序的节奏随之而出,把这死气沉沉的屋子衬的多了几分生机。 “啊!若是如此,该当如何是好?” 胳膊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甚至比生命更重要。若是真如吴老歪所言,自己还谈什么行侠仗义,铲奸除恶?师父他老人家一生的倾囊相授便也付诸东流了。 想到这里,陆迁深施一礼:“还请前辈不吝施救,此恩必没齿难忘。” “哎呀,算了算了,开个玩笑,韩老看好的小子,我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吴老歪看他颇为认真,忙岔开话题缓和下气氛,跟着又从怀里掏出了自己那套吃饭的家伙,一排银针整齐的铺在桌上,烁烁放光。 “小子,把身子转过去,可能有些疼,务必挺住。” 吴老歪先是示意陆迁坐下,而后脱下他的上衣,将银针依次刺入诸方穴位,运起生发之法,毒血顺着针口纷纷涌出,不多时便排了个干净。 这还没完,他从其中又拔下一根仔细看了看,在确认毒血已清后,猛的抬起双掌,以内力灌入陆迁体内,好帮助他压制飞廉太岁的寒毒之伤。 经过这番折腾,吴老歪满头大汗,看陆迁的面色一改之前惨白的样子,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并给他灌下一粒自制的药丸。 “来,现在再运功活动活动。” 这一提气不要紧,可给陆迁乐坏了,不但自己身上的寒毒已除,就连那种疲乏欲死的状态也消失不见了。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陆迁毕恭毕敬的一躬到地,若是没有吴老歪及时赶到,今天这一战的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这边他俩还在屋中客气,房门一响,白眉老者带着凌虚子与季老镖头一同进来了。陆迁刚要起来招呼,却被吴老歪一把按住。 “韩老,您二位怎么来了?不是交代过要好好休息吗?” “唉,在屋中实在憋闷,又想到这小兄弟的伤势不轻,故此特来瞧瞧。” 白眉老者边说边往陆迁跟前凑,凌虚子则是径直走到崔士元床边,替他把起脉来。 陆迁看季老镖头前来,想到镖局众人死的死,伤的伤,怕他又遭什么打击,忙问道:“不知老镖头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唉,陆少侠,原本你救了我睿义镖局上下,老朽就已感恩不尽。如今又为了我们以身犯险,缉拿凶徒,请受老朽一拜。” 老镖头说着就要俯身下拜,刚结束治疗的陆迁身子尚虚,但看老人家这样,也顾不得许多,一咬牙从床上跃下,赶在他完成这套动作之前将其搀扶起来。 “季老镖头说的哪里话,你我既已答应同路,便是一家人。都怪陆迁学艺不精,才让众镖局兄弟有此一劫,还望老镖头莫怪。” “唉,少侠不必如此,此乃我睿义镖局的命数使然,又怎能怪于少侠之身?” 第36章 凶相显嬉闹藏惊险 “师兄,他的情况如何?” 白眉老者看凌虚子的神色忽而凝重,忽又迟疑,不由得心内好奇,便如此问道。 “好生奇怪!待我再细细诊察一遍。” 听闻凌虚子这边有所疑问,作为屋内医科首席专家的吴老歪自然是不甘寂寞,撇下陆迁和季老镖头攀谈不管,像只猴子似的,两三步就跃了过来。 “道长,怎么样了?” “真是奇怪,这孩子的脉象出奇的平稳,丝毫不像刚经过一场战斗且身负巨毒之人。” “哦?让我也瞧瞧!” 吴老歪话音未落,一屁股坐到床沿的另一端,从凌虚子手中接过崔士元的腕子,开始认真诊察起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才缓缓松开,转而面向凌虚子问道:“道长,依您所见,此证如何?” 凌虚子手捻长髯,沉吟良久,方开口道:“依贫道拙见,此异象脉形,乃是运化之兆,吉凶难断,今后如何全要看这位后生的造化了。” “嗯,正是如此。不过,我观其尺脉尚存波动,似有一股莫名之力,正欲合纵连横,取而代之。” 吴老歪抿了抿嘴,继续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由他去吧!” 这两人对崔士元病体的评论,搞的陆迁一头雾水,但又心知两位乃是世外高人,必定与碌碌之辈不同,如此说道必有其缘由,当下自己也不好多问。 看完了陆迁和崔士元的情况,吴老歪和凌虚子、白眉老者三人由季老镖头带着,又陆续去了众镖师的安置之所,对症施救,屋内只剩下他们小哥俩儿各自躺着。 正当陆迁觉得有些困意来袭,顺势打了个哈欠的时候,对面床上原本昏厥多时的崔士元,突然传来了“哎呦”声。 陆迁生怕是自己太过忧虑,产生了幻觉,又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直到听到崔士元那句标准的脏话,才确认了眼前的结果。 “他娘了个姥姥的,怎么浑身这么疼啊?好像被人蒙头痛揍了一顿。” “士元,你醒啦?” 陆迁一边急忙向他这里赶来,一边嘴上不可置信的问道。 “醒了?陆老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我这不一直都好好的吗?对了,那罪魁祸首的恶贼拿住了吗?” 崔士元一脸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还以为陆迁又在戏耍他,捡起地上的臭鞋,毫不犹豫的一把丢了过去。 陆迁根本没想到他会有这一手,心里、脑子里一直盈盈绕绕的,都是他的身体状况如何。而今这突然飞来的暗器,正好不偏不倚的砸到自己脸上,弄得场面无比尴尬…… “你!……” “呃……哈哈哈!你怎么没躲啊?” 这些年来,自从自己跟随了陆迁走南闯北,就没少被他整蛊,这次偶然一招得手,顿时心里爽得不行,手脚也跟着舞动起来。 “有意思吗?看你这样子八成已是恢复了大半,那这一鞋之仇,我可不能不报了!” 陆迁说着从背后摘下藏青白梅碎花套,抡起来,就向着面前的崔士元招呼。终归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孩子,即使闯荡江湖日久,也免不了有一颗童心。 看陆迁要来真格的,崔士元是又怕又无奈。论武功,自己远不是这个“病态偏执行侠仗义狂”的对手,若论逃跑,则自己更是不如他的十分之一。 无计可施的他,面对尚未出套的龙纹擀棒也不敢大意,摘下腰间的逐风俏皮剑想要招架,可哪成想,原本自己普普通通的一个招式,竟隐隐带有剑气流动。 “这……” 有点不可思议的崔士元,对于自己修为的突飞猛进显然还不太适应,但那陆迁手中的龙纹擀棒貌似并不允许他有太多的时间思考。 兄弟俩就这样一来二去,拆招换式的耍闹到一起。本来占尽上风的陆迁也没想真打到他身上,处处都留有余地。但斗着斗着,却发现崔士元的招法好似变了个人,凌厉多了不说,功力也增长了数倍。 这种改变让陆迁联想到了一些东西,可就在他分神的时候,崔士元的逐风俏皮剑已近跟前,原本普普通通的一式撩拨,竟然带着一股霸道充盈的剑气! 陆迁连忙运起自身功力以做防御,哪成想由于新伤初愈,导致丹田、经络并不流畅,运出的内力只能调动三成,而这又远远招架不住崔士元的来式…… 正在错愕间,崔士元的剑已到了陆迁面门处寸许的位置,那直**孔的凛冽剑气,扎的整张面皮都已微微泛红。 不仅如此,崔士元原本嬉笑的脸上,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狰狞起来,那一双眸子也有了黑化的趋势。 “士元!” 紧要关头,陆迁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将已迷失了自我的崔士元再一次从内心世界抽离出来。同时,剑锋也及时的停留在了半空。 “呼……”额头见汗的陆迁长出一口气,幸好自己急中生智,不然这条性命怕是要栽到好友手中。 “你这是怎么了?” “嗯?刚刚又发生了什么?”依旧一脸懵圈的崔士元尽显无辜的看着陆迁,似乎那致命一击跟他完全没有关系似的。 “哦,没什么,把鞋穿上,咱们一同去看看其他镖局兄弟怎么样了。” 陆迁知道他体内的余毒尚存,再问下去也是无用,不如转个话题散散心,以后多加注意就是了。 半迷半醒的崔士元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一听到要出去探望众镖师,心下十分高兴。 自从来了这间蒋家老店,一系列突然状况就没停止过。先是自己夜半撞鬼中毒,而后又追击邪功异人,之后不知怎么的,自己就莫名其妙的躺在了房间里,等睁开眼睛,除了一身酸痛,一点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二人并肩出了房间,顺着扶栏来到了安置受伤镖师的屋子,见白眉老者等人正在这边说着什么,便凑上先去打算听个真切。 “唉,老歪,要是再这么下去,恐怕你的身子……” 第37章 承妙术奇门化真元 白眉老者语气颇为担忧,但吴老歪仍是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而后继续盘坐在床榻之上,为寒毒侵体的镖师疗伤。 “无量天尊,施主这又是何苦呢?” “道长不必再劝,我一生嬉闹于江湖,但却并没忘却自己的本职。一日为医者,定需仁义兼备,而今这眼前诸位虽是素不相识,但终归是那恶贼所害,岂有不管之理?” 吴老歪义正言辞的说着,掌中真气流转,源源不断的向身前受伤的镖师背后灌入,由于寒热之气的相冲,不一会就在那镖师头顶升起一股缥缈水气。 待疗伤完成后,他也不稍作歇息,而是匆匆以袖口擦了擦额头上快要滴下的汗珠,转而到了另一位镖师床前,又继续运起内力,以化生之法,为其驱寒疗伤。 转眼间,五个受伤的镖师,仅余一人还未得到治疗。就在吴老歪要前往他处之时,忽觉得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心知不妙的吴老歪赶紧从怀中摸出几粒伤药,一把塞入口中。 陆迁和崔士元在一旁看的真切,赶紧过来搀扶。顿觉有所助力的吴老歪,待看清是他们二人后,微笑着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白眉老者和凌虚子看见这副场面,也都围了上来:“老歪,你这是……?” 嘴角开始溢出鲜血的吴老歪,被陆迁扶着半躺在床榻上,脸上有着说不出的轻松和释怀。 “韩老啊,你的眼光看来是没有错。这小子,注定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侠客。” 有气无力的吴老歪边说着,边伸手去拉陆迁的衣袖,期间还因为太过激动,而猛咳了几声,呕出一摊黑血。 双眼紧紧注视着他的白眉老者,眼眶已现湿润,对于吴老歪的伤势,自己心知肚明。一定是在与飞廉太岁交手之时,为了挽救自己这条老命,强行吃了一击,震断了经脉。 方才执拗的治疗诸位镖师的寒毒,就是他已知晓自己大限将至,想用最后一点时间,多做些益事,也好无愧于他“癫医神针”的江湖名号。 白眉老者正在旁感怀,而吴老歪却全然不去看他。这一生潇洒肆意惯了,最见不得分离,如今自己要去极乐享福,又怎能带走太多牵挂? 想到此处,吴老歪又继续对陆迁说道:“小子,我见你仁心侠义,是可肩负大任之人。我和韩老多年结伴游历江湖,铲奸除恶,如今看来也算后继有人了。” 说完这些,吴老歪的精气神明显开始涣散,但那只饱经沧桑的手,依然强撑着在陆迁肩头拍了拍。 “老歪,快别说了,等你修养好了,我们再与这孩子慢慢详谈。” 白眉老者实在不忍再看下去,便想劝他留住元气。可精通医道的吴老歪对如今自己身体的情况早就了然于胸,还笑着耍嘴道:“哈哈,韩老,那可使不得。我这时间已是不多了,若再拖下去,怕是会懊悔终生。” 与老友答完话后,吴老歪从怀里摸出来一本有些破旧的残书,递到陆迁手中。 “小子,拿着!咱们二人虽然相识不久,但脾气相投。这本《悬壶论》乃是我用毕生医道所撰,它日若有闲暇之时,可看上一看,替我传承于世。” 突然收到如此大礼,陆迁很是慌乱,忙不迭的推辞道:“前辈,这可万万使不得。传承一事,任重道远,晚辈怕是无能担此重任。” “你就别谦虚了……咳……咳……” 吴老歪还想多说些什么,但身子却有些挺不住了。随着一阵猛咳,双目游离,便就此昏了过去。 白眉老者见状,赶紧过来探出双指,放于吴老歪的动脉之上,得知尚有生气后才松了口气。 久未开口的凌虚子,实则心里很是清楚。吴老歪这个样子,今日便是大限。但看师弟与他的关系非浅,这实情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为了让吴老歪安心静养,众人陆续退出房间,只留白眉老者一人在此照料。此刻陆迁的心中,仿佛有一颗大石压着,久久不能平息。 “陆老大,你这愁眉苦脸的,又能如何?当务之急,还是要想个办法尽最后的努力尝试一下。” 崔士元这句看似安慰的话,却是无意中点醒了陆迁。凭自己这微末的医道,要想救人势必登天,可手中新得了那本《悬壶论》,不妨赌上一赌,兴许能从中找到什么法子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陆迁开始一言不发的闷头研究起吴老歪传给自己的那本书来。才翻看了几页竟发现这上面所提的疗伤法子,跟自己门派的一种心法有些相似。 抱着好奇的心思,又继续翻看了一会:“神虚化游,当以气养之。通八脉,汇百亥,连接成泽。饶柔匝碎,以阴中阳以续魂,乃成其法。” “阴中阳以续魂?” 陆迁嘴里反复轻声念诵着这句话,手上运起体内丹田气,将独门心法《通玄劲》逆向而施。忽觉一股热流自掌心涌起,雄浑的内力让这股气流越发精纯。 过了一会儿,这股气流竟由热转寒,起初陆迁还误以为是自己寒毒复发,心下一惊,可等他继续引导这股气息的走向时,才发现原来是阴阳交融所致。 “成了!成了!” 陆迁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把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崔士元吓的一个激灵,差点尿了裤子。 “哎呀,陆老大,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 “成了士元,前辈有救了!” 听他这么说了,崔士元也满心欢喜的从床上跃下:“成了?真的?” “走,事不宜迟,赶紧随我去就救人!” 陆迁说完激动的蹦下床去,连鞋都没顾得上提,就那么半踩着跑向吴老歪的房间。 “哎!你倒是等等我啊……” 一脸无奈的崔士元在后面奋力追赶,一段本不长的路却把他累的气喘吁吁。好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终是赶上了。 二人救人心切,连门都没敲便闯了进去。白眉老者看他们急成这样,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恶事,忙迎上来询问。 第38章 通心脉再续神医命 “出了何事如此惊慌?” “吴前辈的情况,有救了!” 陆迁说完也没顾得上搭理正要张口仔细询问的白眉老者,急匆匆的来到吴老歪床边,一把将他搀起来:“士元,帮我扶住!” 接到任务的崔士元自然明白该怎么做,快步来到跟前,帮着陆迁把吴老歪弄成盘坐状。 而后陆迁双目微闭,运掌力于吴老歪背后,将自己的精纯之气源源不绝的输送给他,并按照刚才所悟,在其体内又划开阴阳两势,齐头并进。 没过多时,有所起效的吴老歪开始渐渐苏醒了,由于体内两股真气的作用,口中吐出一声闷哼。 “有了,有了!” 崔士元见陆迁的方法果然有所反应,马上高兴的在一旁嚷嚷道。 白眉老者不禁感叹,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陆迁就能悟到如此良法,假以时日,必成大才。 专注运功的陆迁并未因外界的变化而分心,两股阴阳真气顺着吴老歪的经脉已运行了一个周天,接下来便是最为紧要的时刻。最终能否成功救回吴老歪,就全看这一手了。 “八脉、百亥皆已连通,唯阴中抱阳,即可还魂续命!” 想到这里,陆迁开始逆行本门心法,将气息倒流,以阳元破阴轨,企图将二者融合一处。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白眉老者和崔士元都看出他到了疗伤的紧要关头,两人整齐划一的站在一处,屏气凝神为陆迁护法。 额头的汗珠如雨打一般,顺着脸颊连连滴落,从未有过此种经验的陆迁,格外小心。他心里知道,如若自己气息调节的稍有不慎,都可能失去这最后的希望。 “任督齐力,阴阳合一!” 陆迁抽回左掌,提内力运绵柔之力,重新拍在吴老歪的背上。与此同时,右掌的刚烈之气也蓄势待发。进入体内的两股气流,承接之前的余威,即将在丹田化为一处。 就在这个特殊的时刻,陆迁突然感觉左掌一颤,源源不绝的气息似乎有些不受控制,这可大大超乎了他原本所料。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本想用自己的真气强行控制它回到正轨,却哪知一提起体内元气,丹田之内就会升起一股莫名的刺痛。 “不好,这小子有些顶不住了!” 白眉老者观他神色有异,就知道情况不妙,忙运真气从身后助陆迁一臂之力。在他这一掌的协力下,陆迁总算稳住了气息。 可纵使如此,在他和吴老歪的嘴角也都不约而同的流下一道血痕。 “陆老大,你可要坚持住啊!若是在此刻功亏于溃,不光前辈性命不保,恐怕连你也要遭受重创。” 咬紧牙关的陆迁,再一次尝试运转二气融合,有了白眉老者的真气协助,这一次可谓是事半功倍。 一股阳流融入阴气之中,随后绽开,宛如一株蓬勃生机的莲花,在吴老歪体内徐徐舒展开来。 大功已成,连接各处经脉的气流都汇集于此。心窍大开的吴老歪一时间仿佛甘露入体,无比畅快的感觉油然而生,双眼也逐渐张开。 “这是……” “前辈,您先不要说话,马上就好了。” 崔士元看他恢复了神智,考虑到吴老歪此时的体质虚弱,忙让他收敛气息,以养精神。 在最后一股内息成功输送给吴老歪后,陆迁和白眉老者缓缓出了一口气,彼此收招归元,平稳自身状态。 “嗯,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哪里哪里,前辈缪赞了。” 陆迁示意崔士元,一同把吴老歪靠在墙边休息后,对白眉老者抱拳施礼道。 正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陆少侠,衙门的纪捕头已在外恭候多时,说是有要事商量。” “他怎么又来了?” 崔士元对这恶捕头可没什么好感,听闻此言,马上把目光投向陆迁,看他作何指示。 知道其已痛改前非的陆迁想他此次去而复返,定然是有要紧的事情,便托白眉老者留在此处继续照料吴老歪,自己带着崔士元前去一探究竟。 等他二人到了一楼大厅,一身布衣装束的纪捕头忙一脸欢喜的迎上来:“陆少侠,你可算来了。” “捕头大人,您这是?” 看他如此打扮,不禁心中存疑的陆迁顺势问道。 “哈哈,应我之前所说,现在我乃是和你一样的一介草民而已。” “哦?你果然辞去了官职?” “唉,都是我的一意孤行,害死了众多弟兄,如今还有何脸面留在衙门?” “也好,那不知您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对于这纪捕头的言出必行,陆迁还是有些赞许的,起码这个行为,足以表明了他改恶从善的决心。 “在下此次前来,正是为了那贼人之事。之前几个在衙门要好的弟兄来报,在东街口发现了飞廉太岁的尸体,是被人一刀封喉而死。” 听到这个消息,陆迁和崔士元无不惊骇,飞廉太岁之死当然是罪有应得,可那一刀封喉之人又是何方神圣呢? “好了,信儿也给你们报完了,此案也算有了结果。刚刚我已带着衙门口的弟兄们,将客栈内余下的尸体运了回去,以做结案所用。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纪某拜辞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纪捕头,崔士元、陆迁相视苦笑了一下,这场善恶有报的劫难总算是就此了解了。未来江湖路上的纷争,不知还会有多少此般无妄杀戮。 “陆少侠!” 陆迁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忙转身看去,发现来人正是季老镖头。 “老镖头,您的身体?” “我这一把老骨头,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刚那捕头可把贼人之事与你说了?” 陆迁点了点头,季老镖头又接着说道:“唉,想来我那刘季孩儿与镖局战死的兄弟们,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您老也不要太过忧伤。此去豫州路途尚远,仍要以保重身体为重啊!” “若是早知如此,倒不如在那山贼窝里死了算了,还要连累二位少侠为我等出生入死。” 第39章 推心腹侠路起分说 季老镖头如此说着,脸上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陆迁和崔士元看这情况,连忙安慰了几句宽心话,这才总算让老头的心态平和下来。 送走了老镖头,二人正往回走,恰巧遇见带着包袱的凌虚子道长,负剑踏步而来。双方见面,互打招呼:“前辈,您这是要去往何处?” 无论怎么说,陆迁总算与高人相识一场,此刻就要分别,于情于理也当问之去向,便于日后报答恩情。 凌虚子笑着打了个稽首:“二位小施主有礼了,既干戈已定,贫道此番便要回到武当山中潜心修行去了。若是有缘,他日江湖自可相见。” 陆迁也没多想,只当是句客气话,便还礼恭送,直至他的身影出了客栈,这才回过身来,欲到自己房间休息片刻。 “哎,陆老大,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那老道话里有话,似乎藏着什么玄机?”崔士元心头一动,忙拽住陆迁衣袖,想要与他讨论讨论。 “能有什么玄机,别多想了,赶快回去休息一会吧,我都快累死了。” 经过这番折腾的陆迁,除了疲惫不堪,其他任何事情都再也提不起兴趣。此刻就想赶快进到自己房间里,与那宽大的床榻来一场亲密拥抱。 崔士元见他这样,回想到刚才为吴老歪运功疗伤,一定损失了不少元气,也就不再多嘴,转而用一副理解万岁的眼神望着陆迁,无奈的摊了摊手。 时光流转,岁月匆匆。转眼又过了几日,那些之前受了寒毒的镖师也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吴老歪在得到陆迁的治疗后,已经成功保住了性命,除了功力尚未恢复以外,其他皆如普通人一般自如,脸上还依旧挂着副玩世不恭模样。 陆迁正巧出来方便方便,刚解完手的他一身轻松,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打算在院子里舒展舒展筋骨,练练功。 这面刚摆好姿势,白眉老者就笑着走了过来。陆迁慌忙施礼道:“前辈!” “嗯,陆少侠的身体看来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年轻就是好啊!” “哪里哪里,全仰仗二位前辈高术,我方能有今日性命。” 陆迁说罢,又深深鞠了一躬。在蒋家老店发生的这些经历,若没有他们二位高人帮忙,恐怕以自己的能力,早就一命呜呼了。 “少侠过谦了,能遇到你其实也是我二人之福。” 白眉老者边说边伸手把陆迁扶起来,眼眸中透着一股别样的情感。说是激动,但却比之更为深邃。 陆迁听闻此言有些不解的问道:“不知前辈此话怎讲?” “哈哈,这可说来话长咯!” 白眉老者笑着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望向陆迁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唉,既然如此,我便都告诉你吧!” 他邀请陆迁到院子一角的石桌旁坐下,而后就开始娓娓道来:“小子,咱们这次相遇,其实也并非纯属偶然。我乃是江湖上的闲散之人,朋友们给面子都叫我‘苍松银髯一袋烟’姓韩,名天下。与吴老歪和另一位老兄弟合称‘枫橪三侠’。” 听到此处,陆迁才恍然大悟:“原来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枫橪三侠’就是前辈们?” “都是虚名,不足道也。” 白眉老者笑着摆了摆手,又继续说道:“我们三人意气相投,平日里唯好行走江湖,铲奸除恶。因此,还有另一重身份——龙厮役!” “敢问前辈,何为‘龙厮役’?” “这‘龙厮役’乃是江湖中人自发组织的一个侠义团体。汇集人数众多,且各个身手不凡。在这朝野动荡的乱世,散落于民间各处,只为护一方平安。” “听闻凤翔亭地界出了恶鬼索命的传闻后,我便和吴老歪着手调查此事,在这过程中竟偶然遇见了你。” 白眉老者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眼神中充满了感慨,转而又对陆迁道:“我二人看你武功路数甚为罕见,且英雄少年出手不凡,便萌生了邀你共入‘龙厮役’的念头。” “前辈,这样不太好吧?我年纪尚轻,阅历较浅,恐难担此大任。”还没等韩老说完,陆迁就急急忙忙打断了他,再三推辞道。 “哈哈,果真不想来么?如此冒昧的跟你谈论这个话题,我也想到了会有这个结果。只是如今风云变幻,江湖已不再是往昔的江湖,最终还是要苦了这黎民苍生。” “你我既是习武之人,皆有志鸣于不平。上护国家,下至百姓,擒贼平乱应是当仁不让。若是闲游于天下,纵情于山水,岂不有负这一身修为?” 韩老越说越激动,直到最后几个字脱口而出,身子已经站了起来。这一把上了年纪的老骨,在朝阳的映照下更显威严肃穆。 此时的陆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回想自己从小跟随师父在海外孤岛习练武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来到中原光大门楣,尽一己之力,行侠者之所行。 如今眼前的白眉老者所言,岂不正是师父临终前所托?可若是贸然加入,以自己当前的修为,经过“飞廉太岁”一战,方知是多么渺小。 入或是不入,这两种想法开始在陆迁脑海中不断挣扎盘旋,搞的他一时半刻都低着头,无法抉择。最终,只得咬着牙关选择了后者。仍要坚持着,在这刀光剑影的江湖中打磨自己。 “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经过我刚才的一番斟酌之后,还是决定要先历练历练自己,再图其他。茫茫江湖,侠者为先。虽不能与您同为‘龙厮役’却可如现在这般畅快的任游天下,抱打不平,也不失为一种乐事不是吗?” “哈哈,算了算了,韩老您就别再为难我的救命恩人了。” 他二人正说话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吴老歪已来到了石桌旁,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怎么样?你还是赌输了吧?我就猜到这小子的志向不仅如此,他若不愿也就算了。但这个朋友,我吴老歪可是交定了!” 吴老歪说着就要拿出挂在腰间的酒葫芦,跟陆迁来个一醉方休。 第40章 风浪起波澜藏惊蛰 新伤初愈的陆迁,好言婉拒,三人在院落里又是一阵攀谈,颇为投机。直至崔士元和一众镖局人等前来寻他,方才作罢。 “陆老大,季老镖头他们已经收拾妥当,就等你一同动身了。” “来了,来了!那二位前辈,咱们就此别过。若是日后江湖再见,晚辈还需向您二位讨教一二。” 陆迁说罢,俯身施礼,转头就要与崔士元他们汇合在一处。 “小子,我那本书可要用心研习啊,以你之聪慧,将来必有所成!” 吴老歪眼看别离在即,心头多少还有些伤感,但又无法挽留,只得扯开嗓子叮嘱道。 一旁的韩老知道自己这兄弟的秉性,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目送陆迁等人离去。 待他们一行人走远了,老韩对吴老歪深沉说道:“依你看,这小子日后将如何?” “终归是宿命已定,具体要怎么走,还要看他的心智。你我二人所能做的也就仅有这么多了,如此想来道也算不负故人所托。” 吴老歪神情一改之前的嬉笑,双眸中透出一道有所憧憬的光,这光之缥缈,宛如经历了数个轮回,又落在一片叶子之上。 陆迁等人骑着马,后面押运着镖车,出了蒋家老店,顺着大陆继续前行。崔士元从怀里掏出一个临行之时掌柜送的白面馍馍,大口啃食起来。由于动作太过粗暴,飞屑都溅到了陆迁身上。 “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一脸无奈的陆迁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评价此时的崔士元,出发前才刚用了早饭,如今他又是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 “哎呀,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自从伤势恢复之后,时常都会觉得肚子饿,好像吃多少都填不饱似的。” 无辜的崔士元用塞满食物的嘴勉强辩解道,期间一个不小心,还让馍馍噎了个半死。若不是旁边的刘大同机灵,赶忙递过水壶,估计现在都已经翻白眼了。 众人自红日初升,走至晌午时分,一路上风平浪静,直至被一条宽大的河流拦住了去路。 季老镖头示意大家停下休整,又喊来了一个精明的镖师前去寻找船只。对于道路毫不熟悉的崔士元忍不住向刘大同问道:“哎,兄弟,这是到哪里了?你们看面前这条大河,湍急迅猛,气势磅礴,真让人忍不住想要赞叹一番。” “你除了常年反复念叨的这两句词儿,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赞叹吗?” 看崔士元又开始“舞文弄墨”臭显摆,陆迁没好气的当即揭穿了他。 “陆老大,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想我震八荒慑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这肚子里装的可都是墨水,只是不愿显露罢了。” “好好好,那你再说出点别的让我听听。” 跟崔士元斗嘴早就成了陆迁的一大爱好,看他这般“充胖子”,索性就帮他打肿脸算了。 “说就说,这大河又宽又长,两岸立着白杨,偶有鸟儿飞过,喳喳叫不厌长。怎么样?你来评评理,我的文采如何?” 崔士元知道自己一个人说不过陆迁,一把抓过刘大同的手,强行把他拖进这场嘴仗中。 “呃……这……好!崔少侠的文采果然出众,在下佩服。” 刘大同为了不得罪人,只得强忍着笑意,昧起良心夸他几句。 这一夸可不要紧,原本就膨胀的崔士元见有人认同自己,更是忘乎所以,把胸脯挺的老高,用夹枪带棒的小眼神给陆迁瞟个没完。 陆迁也不想去理他,转而对刘大同说:“刘兄,刚才被那憨货岔过去了,您还未告诉我等此地是何处?” 刘大同一拍脑门,有些愧疚的说道:“哎呀,陆少侠,实在抱歉,一时嬉闹竟将此事忘却了。此地名叫三通河,是去往豫州的必经之路。” “哈哈,无妨无妨,可这三通河沿途怎么不见有码头、渡口之类的所在?” “是这样的,由于这河中流水汹涌,堤坝又年久失修,导致经常会有一些事故发生。原本的码头、渡口屡屡被大水冲垮,索性后来也就不再建了。” “哦,原来如此。可我们这一趟,人马辎重众多,那又该如何渡过?” “少侠无需担忧,在这一代不乏许多跑船的能手,他们自备有大船供往来客商渡河,只需找寻一下即可过去。” 崔士元眼尖,隔着老远就看到有一个镖师引着几个人向这边而来,看那那副打扮就知道是常年摆渡的水手。 “快看!船来了。” 随着崔士元的一嗓子吆喝,一艘双层大船,自岸边缓缓而行,破开的水浪翻腾开来,足有半人多高,甚是壮观。 “还等什么,快上船啊?” 说着,一催胯下马,崔士元一骑当先来到大船甩到岸边的梯板处。季老镖头正组织众镖师们把货物往上运,看他前来,拱手道:“崔少侠,请先上船吧。” “老镖头客气了,看这货量不少,我也来帮把手。” 飞身下马的崔士元,捡了个四四方方的箱子,双膀一较力,百斤货物应声而起,扛起来就往仓里面走。 随后赶到的陆迁和刘大同两人也加入了搬运的队伍,没用多少功夫,就把押送的东西搬的差不多了。 随着一声洪亮的“号子”,大船缓缓而动,众人站在甲板上远眺河面,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粼粼光芒,滚滚的波涛,气势雄浑。 “哎,真是美哉!” 长期住在山上的崔士元别说是海,就连如此宽阔的大河都是第一次见,不禁嘴里感慨不断。 凝神望着河面的季老镖头似有什么心事,自打上了船就一直沉默不语,想必是借着这滚滚河水,又勾起了那些伤心事。 众人在船上无聊,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忽然,在大船的不远处,接二连三的冒出一堆斗大气泡。跟着袭来强风阵阵,直刮得天昏地暗。 站在甲板上的众人,为了稳住身形,都牢牢抓住两旁的绳索,纵使如此也还是随着风浪在船上摇摆不止。 “不好,是河神显灵了……” 第41章 河神怒风雷撼天威 一个老水手突然大喊道,引得众人齐齐观望。此时的河面好似沸腾起来,水花翻涌不止,怒涛更胜之前。 “是河神,河神来了,快逃命啊!” 这上了年纪的水手就跟疯了一样,手舞足蹈的往船仓里狂奔,眼神中充满了无以名状的恐惧。 天公亦不作美,在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之时,一道闪电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中骤然点亮,紧跟着雷声滚滚,轰鸣阵阵,直震的人们耳根生疼。 崔士元和陆迁还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但好在俩人常年浸泡在江湖的血雨腥风中,自是没有慌乱。 刘大同看他们俩个还在那傻站着观望河面,忙一个箭步冲到跟前,招呼道:“别看了,快往船舱里逃!” 正在此时,大船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突然发生剧烈的摇晃:“不好了,总镖头落水了!” 站在船舷处的一名镖师本想抓住失足的季老镖头拉他一把,可由于这船晃动的太过厉害,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只得大声喊叫求援。 好在这出事位置离陆迁不远,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已运起脚下轻功,三两步来到近处,纵身跃下,将季老镖头的手腕牢牢攥住。 而另一只手则快速抽出龙纹擀棒,死死钉入侧面的船板,将两人身子悬挂在上面。 几个胆大、仗义的水手赶忙找来绳子,与众镖师一起准备将他二人拖拽上来。 就在绳子顺下去的一瞬间,自水面处忽然窜出一张血盆大口,那满口狰狞的银牙宛如一柄柄倒勾匕首,散发着摄人寒光。 “陆老大,小心下面!” 崔士元眼睁睁看着这怪物自水中跃出,本是心中大骇。可又一想到自己兄弟命在旦夕,一发狠,从腰间拽出逐风俏皮剑,自甲板上一跃而下,直取那怪物的顶门。 那怪物处于饥饿的兽性,自是毫不畏惧,大嘴一张,就想要生吞了陆迁二人。还好是崔士元出手果断,将那畜生凶猛的攻势阻了一阻。 陆迁趁这个电光火石的机会,单臂一用力,将季老镖头径直甩了上去。甲板上的众人见状,慌忙来接,这才不至于伤到筋骨。 没了顾虑之后,扭头再想寻崔士元与那怪物,早已没入水中没了踪迹。 这可急坏了陆迁,若是崔士元因救自己出了个三长两短,他又怎可独活? 正思索间,在水面上忽得冒出一个头来,仔细一看,可不正是狼狈的崔士元嘛! 陆迁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可是好景终归不长,在崔士元露出身形后,那怪物也紧跟着划出一道水线,展开了第二波攻击。 三丈来长的漆黑身子自水中猛的跃出,玄墨色的鳞片如甲似胄,将周身包裹的固若成汤。 坚固的头骨上有一道崔士元刚刚刺入的痕迹,不断向外涌着血水,把一对儿巨大的鱼眼染的通红。 就在这怪物飞到崔士元头顶,再次张开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将他生吞之时。陆迁猛的把龙纹擀棒自船板内拔出,运内力与其上,施展出《奇门天衍二十二式》——强圉平天! 一股磅礴的劲气,瞬间围绕在龙纹擀棒之上。紧跟着,陆迁人到棒到,重重挥出一击。这一击竟划出一道强横的气流,将那怪物平轰飞出去。 这鱼怪吃痛,在水中来回扭动身子,掀起阵阵巨浪。这下可苦了崔士元,连灌了几大口浑浊的河水,呛的涕泪横流。 陆迁快速游到他旁边,一把揽住崔士元的脖子,奋力拨开水流,向大船的位置游去。 可不论怎么说,他们终究是人,哪能比得过这水里的鱼怪迅猛。才游了没多远,身下就出现一片阴影,正是那怪物赶了上来。 此时劲敌在暗,二人在明,滚滚河水无处依傍,已成了绝境之势。陆迁的心里早就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若此番不幸做了鱼饵也要做一条铁骨铮铮的金刚饵! 就在那鱼怪即将发起猛攻之时,河面上忽然飘来了许多木桶。个个都如大酒坛子大小。 原来那大船上的众人看到他二人掉到怪物的地盘,并没有放弃救援。一个机智的水手让大家把船上装载物资的木桶全部丢下,既能掩盖部分视线,也能给陆迁他们一个落脚点。 也正是此计让陆迁灵机一动,提起如落汤鸡般的崔士元,运轻功,踏着这些木桶,几个起落间,又重新蹬上船头。 众人无不佩服这年轻人的功夫,称赞的同时几乎忘却了那怪物仍旧蓄势待发的事情。 就在一片雀跃声中,大船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这次的幅度明显要比上一回大了许多。 之前那疯了一般跑到船舱的老水手,又火急火燎的从下面奔了上来,嘴里大声嚷嚷着:“完了,完了,仓里漏水了!” “啊……” 这情况对于眼下的众人来说,没有比之更糟糕的了。几个水手慌忙跑下去查看情况,还没等他们往下走,在联通甲板和船舱的楼梯上就已泛起了水花。 “哎呦,我真是财迷心窍,造孽啊!” 船老大一边不住的向那怪物跪拜,一边嘴里嘟嘟囔囔着自怨自艾之言。 季老镖头也是一声长叹,靠在桅杆上,三魂七魄已丢了一半。若是死了能一了百了,他情愿只身赴死而保全其他镖局人的性命。 一时间船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陆迁自小在海外孤岛上长大,对沉船道也不怕,只是这一船的货物和其他人的性命又该如何? 正苦苦思索间,自远处行来一叶扁舟。在那小舟的头上站着一位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一袭白衣似雪,公子巾迎风飘摆。七尺身量,宽庭阔背。纵使风雨交加,此人仍是面不改色。 就在此时,那鱼怪又发起了一波冲击,气劲之足几乎就要把这搜大船撞的支离破碎。 架舟而来的年轻人见状,脱掉外氅,身形利落的钻入水中。似一条银龙入海,只溅起零星水花。 这年轻人在水下犹如离弦之箭,速度之快,完全超乎常人的极限,转眼已来到大船下面。 第42章 治水怪白衣显神通 一声闷鸣自河中响起,似是动物受伤般的啼叫,可这音波的频率却比普通之物高了数倍,刺的人两耳嗡嗡作响。 大船上的水转眼间已灌满了船舱,那些水手们日常应用之物都浮在水面上,四处漂流。 好在有几个不怕死的镖师,早就把押运之物从仓中抢出,背在身上,紧紧护在季老镖头左右,这才得以将损失减至最低。 而那来时的几匹好马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出于动物的本能,被这大水一冲,立即惊慌失措的四处奔逃,最后只落得葬身在这涛涛河水之中,做了鱼虾的美餐。 眼看这艘大船即将沉没,众人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就在此时,也属命不该绝,恰逢远方有另一艘商船经过。 这可把大家高兴坏了,纷纷撕扯下衣物,绑成飘带,站在高处奋力摇晃、呐喊,以示求援。 那远处的商船看到如此景象,出于都是靠水吃饭的同行考虑,也找了块旗子作出回应,跟着向这边全速驶来。 可能是距离较远的原因,要是被他们看到这船下还有条怪物,估计再借两个胆子也不敢趟这浑水。 单说这白衣少年,自从入水以后就与那条鱼怪斗在一处。虽说体型相差悬殊,却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竟能与之周旋许久不落下风。 一人一怪越打越凶,斗至兴起,这鱼怪干脆直接撇开那条大船不管,专心来追这眼前的少年。 可这小子又岂能是它想吞就能吞掉的?“碧水金睛”的称号实非浪得虚名。一旦入了水,别说是这庞然大物,就算是一支军队,他也毫不放在眼里。 见这家伙张着大嘴来追自己,正好合了他的心意。白衣少年,猛的双脚一踢,水花翻涌,身子借助这个力道向更深处连蹿数丈。 紧跟着,双手运气于掌,将前方水流强行分开,又划出去老远,把那鱼怪气的连连摆头,却又奈何不得它。 为了保住那一船人的性命,白衣少年以己之力,不断引着这条巨怪在河流深处兜圈子。 作为“青面龙神”玖通海的关门弟子,白衣少年可以说是尽得老恩师真传,仗着自己独门功法《御水诀》的玄妙,曾在水下呆了一天一夜不曾露头换气,隔天出水,仍是神采奕奕。 这河中之王的大鱼怪,做梦也想不到能在此遇见这般能耐的对手。本是长眠于河底的它,今天不知怎的忽然惊醒,由于腹内饥饿便想寻些食物充饥。 恰逢陆迁等人的大船经过,合了心意的鱼怪看到目标自是高兴,可还未等吞到肚里就碰上这白衣少年赶来搅局。 愤恨交加的它,一改原本计划,先来道开胃小菜打打牙祭也是可以的。万没想到,这区区人类,竟能在水中有此迅捷的速度。 心有不甘的鱼怪,当下决定今日必须要和他分个高低。一人一鱼先后穿过这河中重重山石,最终来到一处狭长的通路。 白衣少年久识四海地势,别说是这区区一条长河,就是在那无边无际的深海之中也能来去自如。 感觉自己戏耍的差不多了,这身后的孽障如不彻底解决,日后必成祸害。想到此处,白衣少年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抽出别在腰间的分水定光刺,回身与那大鱼又战在一处。这鱼怪看见他手里的玩意,知道厉害,毕竟刚才自己就吃过这东西的亏,当即谨慎起来。 可纵使它再怎么小心,庞大的体型也还是拖累了自己。一来二去,已被这白衣少年连划了数道伤口。暗红色的血液,在水流的冲刷下弥散开来,引得一群鱼虾纷纷聚拢而至。 这下可彻底激怒了它,两个灯笼大小的眼睛死死盯着白衣少年的位置,鱼身左右一摆,如钢鞭似的尾巴横扫过来。 这一扫势大力沉,夹带的水流都为之一涌。白衣少年心知不妙,连忙双脚连踏,身子借着浮力向上蹿起,这才险险躲过粉身碎骨的危机。 鱼怪一尾扫空,打在水下的山石之上,顿时四散而裂,激荡起一股浑浊的泥沙,遮蔽了视线。周围聚拢的鱼虾,被这一下震的死伤无数,终是贪欲丧了性命。 白衣少年本以为波及不到自己,不料身子却让那股刚猛的气流带的向后一歪,结结实实撞到背后的石块上。 经这一撞,只感到五脏六腑都挪了位。跟着胸口发闷,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这才知道自己小觑了这畜生的能耐,如不能速战速决,恐怕便要做了它的腹中之物。当即不再怠慢,扭头就向那条通路游去。 鱼怪自是不肯放他走,分水在后便追。如此行了一阵,见白衣少年突然停下了,又拉开姿势向自己挑衅。 处于愤怒,也没有多想,一头就撞了过去。想借着自己这身蛮力,将面前可恶之人顶死在河中。 这鱼怪来势汹汹,硕大的头颅破开水流,尽携九牛之威,誓要和白衣少年决个生死。 就在快要顶到他胸口的一瞬间,白衣用尽浑身力气,将身形快速移动到一旁,露出一个硕大的窟窿正好将这鱼怪卡在当中。无论它怎么挣扎,一时半刻都无法脱身。 见时机成熟,白衣少年突然眼神一凛,金色的眸子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将手中的分水定光刺牢牢攥住,向这庞然大物的要害狠狠刺了进去。 三尺长的定光刺整整没入一半,鲜血瞬间喷涌出来。鱼怪难承其痛,身子挣扎的更加厉害,搞的河底仿佛天塌地陷一般,沙石四起,污浊不堪。 白衣少年看这畜生还有力气,忙把兵刃拔了出来,又在其他位置接连刺入,如此往复,直到这鱼怪只剩下苟延残喘的抽搐,方才罢休。 经过刚才这番剧烈的搏斗,白衣少年的体力也已达到了极限,加上受了些伤,无法久留在水中,只得手脚并用,略显狼狈的往上游。 “快看,那边水里还有一个!” 随着商船上水手的吆喝,一根粗制麻绳落到了白衣少年面前。正当他想抓住这根绳子登船时,体内的伤患却不合时宜的发作了…… 第43章 伸援手双侠初相逢 随着心口一阵抽疼,白衣少年手上的力气逐渐松懈,身下河水翻涌,一旦落入必将被这奔腾的水流卷进河底,再无生机。 陆迁和崔士元一直在商船上注视着水面的动静,刚才白衣少年出手相助的一番动作,统统被他二人收入眼底。 在赞叹其水性世所罕见之余,陆迁对他敏捷的身手也颇感兴趣。不由得在心里,想起了那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陆老大,你看,这小子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陆迁闻声仔细观瞧,只见那白衣少年的面色极差,憔悴的宛如一张白纸。结合自己以往对于医道的了解,必是身负内伤所致。 “不好!” 千钧一发之际,陆迁自船上腾身而起,运起内力,以河面上漂浮的木板为介,在白衣少年即将放手的时候,牢牢抓住了他。 “快,快往那边接应!”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崔士元看的心惊肉跳,大声催促着船上的水手。 被他这么一嚷嚷,众人凭着行走江湖的仗义,调转船头,出手来迎。终于在合力之下,将陆迁和白衣少年拽上了船。 之前得救的一干人等,见是恩人来了,都围过来询问情况,左一句,右一嘴,弄的白衣少年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答对。 “哎,你们都先往旁边闪一闪,好歹也让他喘口气再说啊?。” 众人一听崔士元所言不无道理,这才纷纷退到两旁。白衣少年视线豁然开朗,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在运转了一周功体,确认过伤势情况后,这才缓缓说道:“多谢各位!此恩我白冉已铭记于心,日后定当报答。” “哎呀,你这是说的哪里话?若不是少侠及时出手,我们这条命早就被那大鱼吞了去,哪还能站在这里?” 之前在船上得救的红脸汉子,抹了抹黑压压的络腮胡,瓮声瓮气的说道,其他众人也随着应和。 “就是,就是!少侠之恩,如同再造。我等粗人也不会说个什么,若是你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就是。” 众人说罢,在人群中走出一个年轻水手,手里拿着一个葫芦,递给他道:“来来来,先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白冉连连摆手:“这份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功体所限,实在是不宜饮酒,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哦,原来是这样啊!无妨,无妨,只是可惜了这点好酒。” 年轻水手这样说着,嘴巴里一个劲儿的咽口水,不用说也知道他对这“杯中物”的喜欢程度,绝不亚于任何一个酒鬼。 好不容易打发了这一堆人后,白冉来到陆迁近前:“多谢兄台及时出手,此次若非有你,恐怕我这条性命便要断送在此处。” “仅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倒是兄弟你的水下功夫着实俊俏的很。不知出自哪位名师座下?” “兄台缪赞了。说来惭愧,家师乃是蓟州岛‘青面龙神’玖通海,都怪我平日里学艺不精,丢了他老人家的脸面,真是有辱师门。” 白冉说着说着黯然低下了头,神色满怀愧疚,不再言语其他。 “什么?你是老龙神的弟子?我滴个乖乖!” 陆迁看崔士元这般一惊一乍,怕他那副话痨的毛病不合时宜的涌出来,就用手指捅了捅他的后腰。 哪成想这小子兴致起时,浑然不觉,反而直接开启了加速拍马模式。把那青面龙神怎么怎么厉害,水性怎么怎么一绝,通通夸了个遍。要不是嘴里有个舌头坠着,现在八成已经能说上天去了。 “怎么?这位兄台认识家师?” 白冉听他讲的有板有眼,头头是道,还以为崔士元跟师父是旧交,便想问清来龙去脉,以免失了礼数。 “呃……不认识。” 一向乐于吹嘘的崔士元本想给他个肯定的答复,充充脸面。可又转念一想,万一那句话说错被人当场揭穿,岂不是尴尬到姥姥家去了?于是干脆犹豫了一下,直接实话实说得了。 听到他这么一个泄气的回答,现场的气氛立刻变得冰冷到极点。陆迁见单凭崔士元自己的力量怕是无法往回扯了,就想着要张嘴打打圆场。 可还未等他开口,崔士元又说话了:“虽然不认识,但中原武林谁人不知青面龙神的大名?真可谓是业界翘楚,不亚于泰山北斗般的存在。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蓟州离这里山遥水远,小哥你怎会来到此地?” 陆迁听完他这段神转折,暗地里一挑大指。罢了,我这兄弟若论攀谈,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江湖中排的上名号的人物。 “兄台有所不知啊,我这次不远万里来到此地只为寻药而来。” “寻药?”听到这里,陆迁和崔士元异口同声道。 “正是如此!家师身体抱恙,据高人指点需用一味‘玄武甲’做引,方可痊愈。” “玄武甲却是何物?” 对于各类药材,陆迁自小便不陌生,唯独这白冉口中的东西,却从未听说过,不由得心生好奇。 “正是此鳞!” 说着,白冉自怀中摸出两片漆黑椭圆的巨大鳞片,上面还挂着斑驳血迹。陆、崔二人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鱼怪身上的厚甲吗? 看到他们两个都皱起了眉头,满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善解人意的白冉耐心解释道:“时才河中作恶之鱼,其名曰‘六甲勾岚’,甚为稀少,百年难得一遇,可这家伙却浑身都是宝贝。鳞甲入药即能驱阴增阳,延寿疗伤。五脏晒干后磨成粉末,可解百毒,祛瘴气。一对龙眼,若以秘术提炼,服之可夜中视物如同白昼。” “真的假的?你可莫要夸口!” 崔士元嘴上质疑,心里却信的不行。想当年在天王寨的时候,有人说乌鸡心大补男阳,他就带着众兄弟沿山寻找了数日,其瘾之大,可见一般。 “哎,你们于我有救命之恩,又岂能说笑哄骗?” 见他有所怀疑,白冉也是年轻,语气更为真诚的又强调了一遍。 “士元,你要去哪?” “下水啊,让这大宝贝沉在这里简直是暴遣天物!” 第44章 阜平岭纵马长歌行 陆迁看他那架势真要下去打捞,赶紧一把拽住,在耳边低声道:“一来这水流湍急,再者能生出此种大鱼,想必这河底定然不浅,你若冒然入水与送命有何区别?” “这个……” 冷静下来的崔士元仔细想了想,却是这么回事。自己的水性都及不上陆迁,更何况那白衣少年了。 在装模作样的沿着船边踱了几步后,又缩了回来:“算了,算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叫姥姥也没用。” 陆迁知道他一向爱逞强、好面子,强忍住笑,走过去拍了拍肩膀道:“失之淡然,得之坦然,才不枉侠者之风啊!” 一听自己兄弟特意给了台阶,崔士元马上借坡下驴,打哈哈道:“就是,就是,都是身外。” 也合着白冉心性单纯,为了让他打消这个念头,还在一旁好言相劝了许久,直到镖师刘大同跑过来招呼他们吃饭,才算作罢。 众人随着他来到仓内,原本这往来的商船上,也没什么好东西,都是一些应急储备的干粮和水手们各自带的咸疙瘩。可当人在过度饥饿的时候,也就没那么些讲究了。 崔士元和陆迁一手抓起一个大馒头,就往嘴里送。而白冉自小在师父家识文断字,礼数方面还是要顾及一些的。 经过一番俗礼和道谢后,才不紧不慢的拿起一个,用手掰成小块,细嚼慢咽起来。大家这边正吃着,此艘商船的主人也自内室走了出来。 只见此人,五十出头,中等身材,高鼻梁,阔海口。头戴一方员外巾,身披缎子袄,浑身上下周正利落,眉眼间透着一股和善,一看便知是八方来财之人。 “诸位朋友,事出突然,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担待。” 此人话音未落,一旁有机灵的小伙计,怕大家生疏不好沟通,主动站起来介绍道:“哦,对了,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此艘商船的本家老爷,姓周,是这一代颇有名望的大善人。” “原来是周老爷,多谢您能在这河面上出手相助,我等自当感激不尽。”睿义镖局的季老镖头作为这一干人等里最为年长之人,率先拱手施礼道。 见连老人家都能舍下面子,自己这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还有什么抹不开的。想到此处,众水手也开始七嘴八舌的拜谢道:“周老爷就是大家的再生父母,此恩必将没齿难忘。” “哎呀,诸位可折煞我了。出门在外,理应互相帮衬,何况我这只是举手之劳,何足言谢。” 周老爷说着先来到季老镖头身旁,搀扶起他,又还了一礼。跟着面向各位水手、镖师道:“鄙人尚有些琐事处理,这船上的应用之物,还请诸位自便,若有什么吩咐都可与我那管家说。” 听老爷点了名,一身青衣的白发老者赶忙向前紧走几步,冲着大伙一拱身,微笑示意。众人又是一阵见礼,算了彼此认识了。 说话间,已过了午时。本是雷雨交加的天空随着那条鱼怪殒命,也已重新放晴。此时的河面上又回归了风平浪静,随着这艘宽大商船的缓缓前行,两岸美景亦尽收眼底。 对于崔士元和陆迁来说,这闯荡江湖的数年间,从未如此惬意的欣赏过这般景色。顿觉心旷神怡,所有烦恼也随之拋到脑后。 “仗剑青山马上催,何似人生一场醉。大梦不觉三千载,浮名到头谁是谁。” 诗兴大发的季老镖头,登上船头,负手而立。银白色的须发随风飘摆,似是在无言的诉说着自己一生走过的路程。 船随水动,水载船升,一路说笑间便已到了岸上。季老镖头代表众人向周员外道别后,又命人取来了一锭银子交到那些从这次事故中幸存的水手手中,以做安慰。 众人就此分别,白冉由于挂念师父,也与陆迁等人路行殊途,便已独自先行离去。临别之时,还以一块美玉相赠,以表长怀陆迁恩情。 不好推辞的陆迁,还为此受了崔士元一顿冷嘲热讽,赤裸裸的嫉妒他这种好人有好报的行为。 “大同,前面到什么地方了?” 季老镖头率领众人徒步前行了约一个时辰,经过几道转折后,向刘大同再次确认路线道。 “回总镖头,前方不远就是阜平岭了。若是咱们脚程顺利,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到达山下镇子。” “嗯,到时候记得先买上几匹好马。毕竟距豫州城还有些路程,单凭这双肉脚恐怕其他镖师难以承受。” 刘大同点了点头,放慢步子,又与陆迁二人混到一处。 “我说你们呐,这一堆货物要是全靠人背,别说去豫州了,连这座山岭怕是都要走不过去。” 崔士元的嘴虽然很臭,但道理说的都是再真实不过的。刘大同心中自然有数:“崔少侠所言极是,不过我等四海走镖之人,早就过惯了这样的苦日子,区区山岭还是不在话下的。” 见他目光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崔士元只得闷头跟在后面大步前行。好在他没什么负担,一身轻松。 一行人就这样凭着各自脚程奋力前进,几经波折后,终于来到了山下的小镇。这镇子虽然看着不大,可叫买叫卖却一应俱全。 刘大同心里记着总镖头的指示,一到地方就安排了两个镖师先去采购干粮等果腹之物,而后自己又去选了十匹看上去还不错的良马,叫上人手牵了回来。 这一下可真是帮了大忙,众人酸胀的腿脚总算能歇上一歇。待全部上马后,行进的速度也有了明显的提升。 穿过小镇,前面就是一片密林。好在这里的村民经常上山,早就趟好了一条宽阔的道路。众人顺着此路走了约有半个时辰,视线豁然开朗起来。 由于地处山岭,人烟稀少,走镖之人又都向来谨慎。季老镖头下令让大家快速通过此地,以免再出什么岔子。 随着数声鞭响,一阵马斯长鸣过后,十匹良驹可算撒了欢儿,一个赛一个的能跑。霎时间,好似在这阜平岭中刮起了一道疾风。 第45章 荒山涧受阻遇故人 陆、崔二人是客,自然分得了两匹最健壮的坐骑。这一跑起来,真可谓是如风似电,好不畅快。 精明的刘大同也藏了个心眼,自己这匹马虽说比不上陆迁和崔士元他们,但也算是在剩下这堆里的佼佼者。 只见他牢牢抓住缰绳,手中马鞭连点,与陆迁和崔士元三人成掎角之势,赶在前方开路,其余众镖师护着季老镖头与物资在后面也不曾落下。一行人等就这样驰骋在阜平岭上,任凭耳边风声呼啸,目光依旧坚定如初。 跑着跑着,崔士元看这眼前山势、环境甚好,便扭过头冲陆迁喊道:“陆老大,你看这块宝地,风景秀美,真是一个绝佳的好去处。若是能在此地扎起一座山寨,逍遥度日,岂不美哉?” 陆迁一听这话就知道他那贼性不改的臭毛病又犯了,也没搭理他,只是狠狠瞪了一眼。 可旁边的刘大同一听可受不了啦,像他们这种常年在外奔波的走镖人,最怕听到山贼、强盗之类的字眼,忙把话接过去喊道:“崔少侠,您可别这么说,要是保不齐在前面冒出几个强人那可如何是好?” “哎呀,你就把心踏实的放肚里吧!有我震八荒慑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在,谁敢造次?” 看他这般胆小怕事,崔士元知道又该到自己表演的时候了。马上并行到刘大同旁边,把之前在江湖上的种种经历统统翻出来讲给他听,偶有得意之处还要用手比划一番。 正当他吹到兴起之时,忽听前面传来一声断喝,声如炸雷,吓的他立刻浑身打了个激灵。 毫无防备的陆迁也是为之一惊,赶忙勒住缰绳,停步观瞧。只见在不远处的小山丘上站着三个人,看那面相皆不是泛泛之辈。 “站住!遇山行山,遇水行水,山水有庙,需进贡来!” 为首的一名黑大个,足有九尺来高,手持一根雕花生铁棍,往地上一杵,拦住三人去路。 经验十足的刘大同一听他这黑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劫道的土匪啊!不禁在心里埋怨起那崔士元的乌鸦嘴。 可如今事到临头,想那些也没什么用,只得硬着头皮下马向前走了几步,赔笑道:“三位好汉,我等都是赶脚的穷苦人,烦劳您让一让,放我们一马,此等恩德,他日定当报答。” “呵呵,放了你们?可真是说的轻巧!难道就让爷爷们在这白等了半天不成?” 黑大个脸上笑中带怒,两道直插鬓角的浓眉,配合上这副豹头环眼,当真骇人。 “那哪里敢让诸位空等,这是我一点小小心意,给诸位好汉买壶酒喝。” 刘大同说着便伸手往自己怀里掏,将那买马剩的一些散碎银子,统统摸了出来,毕恭毕敬的递到黑大个手里。 黑大个接过钱,掂了一掂,直接扔给身后的两个兄弟。转过脸,还是刚才那套词,又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 “遇山行山,遇水行水,山水有庙,需进贡来!” 这可把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崔士元气的够呛,原本他想的是镖局走镖自然有一套自己的和解方法,自己也别冒然出手给人家惹麻烦。 可当他看到这三人竟如泼皮无赖一般的贪得无厌,简直侮辱了山贼这份职业,内心的那股无名火瞬间就从脚后跟烧到了脑瓜顶。 “你!往哪看,就是说你呢!这钱给过了也不行,不给也不行,还有公道吗?” 本以为找到块软柿子的黑大个,万万没想到旁边的小子竟然敢跟自己这么说话。 “公道?哈哈哈!兄弟们,听见了吗?这小子跟我谈公道?哈哈哈……” 三人一阵捧腹大笑过后,黑大个也不再多说废话,抡起手中棍子,就要让崔士元尝尝苦头。 一想到自己刚才给刘大同吹了半天大话,如今遇上正主了可万万不能怂。忙从腰间抽出逐风俏皮剑,飞身下马,与这不讲理的黑大个战在一处。 起初崔士元招式迅猛,两人斗了二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败。可时间一长,高下就慢慢显出来了。 很明显崔士元不适合久战,打到三十回合左右,剑招已大不如前。再加上他惯用二尺长的宝剑,应属于短兵器,与黑大个的生铁棍一比也吃着亏呢! 在匆忙躲过黑大个斜肩搭背的一棍后,崔士元自己也感觉出来了不是对手,趁他不备,慌忙求援道:“陆老大,你别光看热闹了,动手啊!” 早就看出形式的陆迁,只等他开口呢!话音未落,已纵身来到黑大个身后。 “朋友,绿林有绿林的规矩,你这么做属实有些过分。” “呵,又来一个讲道理的?你先问问我手中的棍子听不听吧!” 黑大个战至兴起,也没去细想陆迁是怎么来到自己身后的,舍了崔士元,挥大棍就向他顶门要害砸去。 见好言难劝,处于无奈的陆迁只得动手一战。打了约有十几个回合,用龙纹擀棒拨开他的棍子后,陆迁身形一转,以膝盖磕他腰眼,这一下结结实实的撞了上去,把个黑大个疼的,趴在地上嗷嗷直叫。 身后两人看自己弟兄被人打趴下了,也都各持刀枪来斗陆迁,力求挽回点面子。本来陆迁以为这新过来的两个人武功平平,应该不如那黑大个,可一伸上手才知道自己错了。 这两人哪里是白给的主儿啊?一柄金丝大环刀耍的齐攻上下三路,若是自己稍有一个不小心,轻者缺胳膊少腿,重者直接丧命。 除此之外,那杆虎头枪也十分棘手,枪路清奇不说,且力大无穷。单凭陆迁手中的龙纹擀棒竟有时架不开它。崔士元、刘大同看形式不妙,也都快速加入进去,形成了三对三的局面。 就在这时,季老镖头率领的一众人等也已赶到。看眼前这情况,镖师们都心知肚明,各自抽出家伙就要下去助阵。 可季老镖头却迟迟没有发话,只是凝神仔细打量着那为首的黑汉子。 “啊!你是……” 第46章 苍松林老道弄玄机 由于太过激动,季老镖头哽住了半天都没能吐出剩下的几个字。 众镖师在镖局生活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总镖头这般模样,当即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那黑大个三人本来斗得正欢,凭着两兄弟自身高超武艺稳居上风,忽见陆迁他们又来了这些帮手,立刻虚晃一招,跳出战局以观敌方动向。 当他看到满头白发端坐马上的季老镖头也是一愣,总觉得此人面相很是熟悉,但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直到季老镖头稳了稳心神,喊出“乌环”二字,才恍然大悟过来,当啷一下掉落了兵刃。 老镖头看他这般反应,更加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一侧身从马上翻下来,就往黑大个面前赶。 “都住手!” 那使得一手好刀、枪的兄弟两人,听得自己伙伴突然喊停,也是一脸问号,不由得齐齐把目光转到黑大个身上。 此时正好季老镖头赶到,二人初次相逢便抱到一处,泪珠自老镖头眼里止不住的涌出,不用说也知道,这爷俩肯定是有一段故事。 “乌环,我的好侄儿,你怎会沦落到此地?自从你爹被奸人所害,叔叔就一直四处寻找你的下落,在得知家里已被一把大火燃尽后,不由得痛断肝肠。这些年来,每每思及此事都无比自责,所幸今日苍天有眼……” 季老镖头说到伤心处,又是一阵哽咽。除了用手不断重重拍打黑大个的背,哪怕是一个字都再也挤不出来了。 这是一场三十年前的约定,更是一颗满是自责的愧疚之心。在年轻的时候,季老镖头初入江湖便结实了乌环的父亲乌天宝。 由于脾气秉性相投,二人遂结拜为异性兄弟。天宝年长几岁,算是大哥。自此之后,兄弟二人便结伴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好不痛快! 时间久了,二人也攒下点积蓄。天宝置办了一所宅子并结婚生子。而季老镖头则喜好四处漂泊的惬意日子,两人便自此暂别。 就在三十年前季老镖头心系大哥天宝,在赶来探望的路上遇见一遭不平事,却哪知竟失手打伤了一个强抢民女的中郎将之子,这下可算是惹了大祸。 乌天宝身为大哥,得知此事后,为保兄弟性命,假借酒宴将他迷晕,并安排人手带着银子连夜送出城去,找个僻静地方安置妥当。 此时的乌环已经十岁,见父亲不知何故竟如此对待季叔,还与之理论了一番。后来中郎将彻查此事,天宝以身替罪,被酷吏打成重伤。 弥留之际,乌天宝嘱咐一个久在身边的老奴。后院藏有一条暗道,我观此事不会如此了解,你可先带着小少爷自此逃生,日后犬子的一切便交付于你了。 老奴闻言,挥泪别了天宝。才刚一出后院,只见整间大屋骤然火光四起,原来是中郎将之子咽不下这口恶气,寻了些江湖宵小前来报复,欲灭了他们一家。 多亏老爷机警,有言在先,不然又岂有他二人的命在?死中得活的老奴,捂着乌环的嘴,顺着暗道一路奔行,终消失在那茫茫夜色之中。 听完黑大个所讲述的来龙去脉,季老镖头心中往事历历在目,恍惚间竟觉的站在面前的不是乌环,而是自己那位大仁大义的大哥乌天宝!一时间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大哥呀大哥,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兄弟,弄得丢了性命,让我百年之后还有何脸面与你相见啊……” 说到伤心处,突然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倒下来。亏了乌环的手一直抓着他没有松开,这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看到自己儿时最是亲近的季叔叔,如今如此老迈年高,想要安慰几句,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大哥,这里不是说话的所在,不如先请诸位回咱们山里,再慢慢叙旧也不迟。”一旁使金丝大环刀的兄弟,在耳边提醒道。 乌环转念一想也不无道理,将季老镖头先交付给刘大同照顾,跟着对众人一抱拳:“唉,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得罪之处还请各位见谅。此地不宜久留,望诸位能随我到舍下休息片刻,以全我叔侄二人重聚之情。” 见他如此说了,大家也不好推辞,考虑到季老镖头伤心过度的身子,也是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便随着三人往深山里走。 这深山里的路可不比他们纵马来时的那般平坦宽阔,处处荆棘丛生,且曲折难行。陆迁众人此时所骑的马反倒成了累赘,若是一个不注意进了沟里,需费好大力气才能把它拽出来继续行走。 这一路上众人心里叫苦不迭,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所幸有崔士元这个话痨叨叨个不停,调节着气氛,才不至于太过辛苦。 在跃过几道沟沿后,一座高大的二层木屋出现在众人面前。乌环先引着刘大同一起搀扶季老镖头进了屋,其余人等由他的两名兄弟接待着在大厅用茶。 说是大厅,其实就是木屋里一处比较宽阔的所在,所奉的茶也都是一些晒干后的野花掺杂在一起所制。若是细细品上几口,味道也不比所谓的香茗差着多少。 众人都在这大厅里等着季老镖头,陆迁和崔士元由于骑了许久的马,屁股有些不舒服,就想先到外面活动活动。 这一出来才发现,黑大个这所房子建的真的很有品味,伫立在层层山林之中,仿若一处世外桃源。幽静自不必说,重点是一阵清风拂过,还能嗅到一股草木的芬芳,真是羡煞旁人。 寻着美景,二人结伴畅谈,不知不觉间竟又深入了几分。正惬意时,忽闻远处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撞击声,崔士元凭着好奇硬拽着陆迁打算一探究竟。 二人蹑足潜踪转过一片树林,来到这声音所在之地,却见一个老道背着一口宽大的巨剑,正用后背不断撞击一颗松树。 那松树一看就知不是凡品,粗壮的树干足有面盆大小,上面生满了墨绿色的针叶,每一根在阳光的照耀下都显得烁烁生辉。 “那边的两个小子,看够了吗?何不当面一见?” 第47章 比武艺高人戏双侠 “哎呀,陆老大,这老道有些能耐啊?” 崔士元心知二人行踪已经暴露,凭他俩这般伸手,还特意加了小心,都能如此轻易被这家伙发现,看来也不是个普通人物。 “无妨,见招拆招就好。” 陆迁嘴上说的淡然,其实心里也有点纳闷,不过既已被人看破,再演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带着崔士元径直走了过去。 “老前辈,晚辈二人只是路过此地,听闻异响便来一探究竟,有妨碍到前辈的地方,还请多多见谅。” 陆迁自知理亏,说完后还毕恭毕敬的对那老道施了一礼。可谁知那老道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依旧专心撞那颗松树。 “前辈,不知您这是在做什么?”崔士元看他撞的来劲,心下也是好奇,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道。 等这话说完后,自己忽然觉得有些冒事,想了想,又向这老道追加了一礼。 看他二人还算懂些礼数,这老道才把眉毛一挑,转头望向他们道:“背痒而已。” 陆、崔二人被他这出乎意料的回答搞的哭笑不得,可这崔士元一向嘴快,还没等陆迁张口自己就先说道:“那不是和狗熊一样了吗?” 陆迁一听这哪叫一句人话,忙在一旁训斥道:“士元,休得无礼!” “哈哈,无妨。他说的对,这招就是和狗熊学的。万事万物皆有它法,正应了幻化乾坤之说。此中妙极,非是常人可懂。” 这老道被崔士元无意中的一句话挖苦了,却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树也不撞了,转而来到二人近前,将手一背,宛如一个教书的先生。 “这位小兄弟,看你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悟性,可就是不知武功如何?” 崔士元看他对自己这么问,也没做保留,拿出多年来行走江湖的唯一绝学——吹牛! 先将那一连串牛x闪闪的名号亮了出来,跟着就是一堆东扯西扯的故事,听的那老道在一旁直皱眉。 见他好不容易停住了嘴,老道点了点头,趁着一个不注意,对准崔士元胸口就是一拳。 这一拳来势迅猛,还配着提醒道:“小子,看我这招‘灵犀撞’怎么样!” 几乎是话到拳到,也容不得崔士元多想,猛的将身子向旁边一闪,这才勉强躲了过去。 这老道似乎早就料准了一切,见他躲开后微微一笑,又向着崔士元所在的方向,撤拳顶肘来了一击:“好好好,再试试我这招‘狗熊掏蜜’!” 崔士元眼睁睁看着他起右肘向自己太阳穴打来,才要闪躲,却不料那贼老道突然变招了! “不好不好,还是来个‘野鹤啄眼’吧!” 本来是直奔太阳穴的胳膊肘,突然换成了三指叩向自己左眼,从未见过此等怪异招式的崔士元一时懵了,竟不知如何破解。 陆迁在一旁看的真切,心知这招崔士元是躲不开了,为护兄弟,一式垫步拧腰,以单掌逼开了老道的攻势。 “前辈,赎晚辈二人功夫微末,还请前辈不要刁难。” “哈哈,我看可不见得吧?” 本来陆迁是想着与这老道无仇无怨的认个怂就得了,可哪知这老道非但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将自己也卷进去了。 随后像什么“黑虎挠树”、“白猿摇尾”、“鼹鼠探穴”、“野鸡续草”一连套乱七八糟的招式,一窝蜂似的冲陆迁施展开来。 虽有《奇门天衍》二十二式绝学在身,但若是对上这老道稀奇古怪的野路子,也难讨得半点便宜,久而久之竟有些不敌之感。 和陆迁一伸上手,这老道心里也纳闷。起初只觉得这小子年纪轻轻,气场、步伐却无不透露出超凡的内功修为。 等这一交手才发现,不光如此,他的招式还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套路,顿时心里就生出几分喜爱之情。 还以为陆迁一出手就能给这老道一个下马威的崔士元,在旁边看了半天,发现自己兄弟好像也不是人家对手。情急之下,便想了个坏点子,运起“三十六路地躺腿”专攻老道下三路,这“命根子”他总不能不防吧? 那老道本来正与陆迁拆招换式斗的兴起,被崔士元突然用这阴招一觉和,顿时有些乱了方寸。 可高手毕竟是高手,等他稍微反应过来这坏小子的用意,便是一顿疾风暴雨般的乱揍。 “狂蟒打滚”、“野狗呲牙”、“水牛顶门”各种古怪招式把个崔士元打的瞬间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陆迁有心帮忙,却是分身乏术。也不知怎的,就这么一个麻杆儿一样的小老道,招式竟快的惊人,就连自己这等身法也被他上下忙活的气喘吁吁。 就在他分心的这一刹那,老道瞅准了机会:“嘿嘿,小子,走你!” “哎呦!” 屁股中了狠狠一脚的陆迁,让老道给蹬的接连后退了数十步,要不是身后有那颗大松树挡着,早就躺地上了。 “好了,好了,不玩了!” 老道说罢,分别来到陆、崔二人身前,将他们一一扶起。等他们拍打完身上的尘土又继续说道:“能在此地遇见你二人,也算是与我有缘,今日便交个朋友。若是行走江湖被人欺负了,尽管报出我的名号。” “那敢问前辈,您尊姓大名?”崔士元一听有这等好事,马上就信以为眞的诚心实意请教道。 “哈哈哈,不可说,不可说……” 这老道就跟闹着玩似的,边说边向远处走去,也不见他奔跑却身形快如闪电,几个踏步就不见了踪影。 “我……他娘了个姥姥的,被打了一顿还不算,临走还要戏耍老子一顿!这死……” 还没等“老道”二字说出口,就被陆迁匆匆打断道:“别吵了,你听,是不是有兵刃的打斗声?” 崔士元经他这么一提醒,强压了压胸中怒火,仔细辨别了一会道:“嗯,还真是,好像是从身后传来的。” “遭了,快走!一定是季老镖头那边出事了!”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意互通,也顾不得狼狈,钻进林子就是一个劲儿的狂奔,生怕耽搁了大事。 第48章 结仇怨黑狗自上门 等他们两个顺着原路返回乌环的大屋时,院子外已堆了数十名衣着漆黑短靠,胸口绣着一幅似狼非狼的陌生人。 “切,我道是什么人马,原来是黑狗帮这群杂碎!” 崔士元只看了一眼便认出对方来路,嘴上还颇为不屑的说道。这副盛气凌人的架势,不用问也知道,肯定又是在天王寨残留下来的糟粕。 “怎么?你认识他们?” 陆迁看崔士元这副十拿九稳的语气,向来谨慎他,便想先从自己兄弟口中探探对方底细。 “算是吧,当年因为地盘问题,打过几次交道,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院外那堆原本全神贯注围堵屋内季老镖头等人的黑狗帮众,听闻身后有人大放厥词,一瞬间就将目光齐刷刷的调转过来。 陆迁、崔士元一看这种情况,也不再多说什么,各抄兵器,拆招换式与他们战到一处。 还真是如崔士元所说,这帮人武艺平平没什么特殊能耐,一交上手,不用片刻功夫,二人就已经连续放倒七、八个了。 期间,有一个机灵的小子,一看门外来了高手,趁陆迁和崔士元还没注意到自己,立刻扭转身子,健步如飞的跑向屋里与领头人禀报。 此时,院外的战况已经被他俩解决的七七八八了,由于心系季老镖头安危,赶忙又往里走。 才走了没几步,突然有一道人影从大屋里径直飞了出来,不偏不倚砸到崔士元脚面上。 也是这一下砸的太过实在,五个脚趾顿时肿了四个,疼的他是龇牙咧嘴,好不痛快! 正恼火间,向下定睛一看,这鼻青脸肿的“空中飞人”不正是刘大同吗?陆迁见状,赶紧把他扶了起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季老镖头怎么样了?” “哎呦,可疼死我了……你们……快去……去保护总镖头……” 看样子这刘大同还真是伤的不轻,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后,就两眼一闭,不省人事了。 “哼,哪里来的两个毛头小子,敢来管我们黑狗帮的闲事,活的不耐烦了吗?” 随着“咚”的一声,在陆迁和崔士元面前蹦过来两个彪形大汉,单从这一身过度发达的腱子肉就可以判断出来,绝不是好惹的主。 崔士元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等这俩家伙蹦过来时,由于蹲位太大,还溅了他一身土。一向火爆脾气的小剑魔又岂能善罢甘休? 都说冲动是魔鬼,魔鬼才冲动,眼前这位震八荒摄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猛的拔出宝剑,不管不顾的就与刚才那出言不逊的汉子斗在一处。 一出手即是“秋风落叶荡九州”的绝式,可这大汉也不含糊,面对崔士元的狂怒攻击,一把折铁铲舞的呼呼作响,将逐风俏皮剑死死克住。 崔士元见一时半刻取胜不得,灵机一动,使出一招“三十六路地躺腿”,直击大汉下盘命根子所在。 那汉子见他如此阴损,气的胡子都立起来了,忙运功于脚下,连连躲闪,生怕一个不留神绝了后。 见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已经中了计,崔士元心中一阵窃喜,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翻了起来。 就这一翻,里面还暗藏了门道儿。在从地上起来的一瞬间,崔士元早就瞅准了机会,抓好了一把“土炮”。 等他身子刚立起来,就冲那大汉喊道:“嘿,孙子!爷爷给你看个好东西。” 那大汉本来就被他打的恼怒异常,又听到他这么一激,不由得转过头来,怒目而视。 就这么一看可坏了,崔士元心知时机成熟,手中“土炮”一扬,霎时间沙石齐出,弄了那大汉满头满脸,暴土扬尘。 被迷了眼睛的大汉气的嗷嗷直叫,可崔士元哪管你那个,趁着这个好机会,逐风俏皮剑一晃,对准肚子就是“扑哧”一下。 可怜这汉子空练了一身的力气,最后却是惨死在崔士元的“土炮”上。说时迟那时快,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大汉眼睁睁看着自己哥哥死了,顿时血灌瞳仁,就要过来生劈了崔士元。 与他那个死去的哥哥不同,这汉子虽然也很冲动,但却不傻。处处都提防着崔士元再度使诈,故而招式也用的十分灵活,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崔士元的能耐毕竟是有限,刚打败那位纯属靠着运气,如今这眼前的精明汉子处处都有提防,自己再想取巧可以说是难于登天。 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强打。才斗了二十几个回合,崔士元一个不留神被那汉子手中的折铁铲直接拍到左臂上,幸好他懂得卸劲之法,才不至于骨断筋折。但纵使如此也把他疼的够呛,整条胳膊都随之没了知觉。 陆迁本来以为这种角色,凭崔士元一人连胜两场绰绰有余。可观他战到一半,竟然不争气的受了伤,只得眉头一皱,纵了上去。 那大汉一击得手,丝毫不准备给这位杀兄仇人任何苟活机会,摆起大铲,就要取他脑袋。 就在这铲刃与崔士元脖子仅剩一拳的距离,陆迁手中龙纹擀棒破空而至,将那把折铁铲强行震了出去。 眼见自己大仇得报之际,突然受阻,把那大汉气的是咬牙切齿。但他又转念一想,这小子内力不弱,仅刚才交手那一下就震的自己手腕发麻,看来更要小心应付才行。 想到这里,大汉甩了甩头,让自己意识清醒清醒,随后手中铁铲凭空一转,犹如一只旋转的飞箭向陆迁心窝袭来。 陆迁看他来势汹汹,双脚一拔地,腾空跃起。在半空之中使出《奇门天衍》的功法,将内力蓄于龙纹擀棒之内,径直挥出,好似一道闪电向大汉头顶砸去。 这汉子一招扑空后,也没多做停留,反手就是一式“浪起三叠”,用大铲一式化三,与陆迁的龙纹擀棒对攻起来。 强招相逢,全看内功。这汉子哪里知道陆迁的门派就是以雄浑内力见长,这一对上才发现,自己与这小子还真差的远呢! 第49章 遇强敌生擒老镖头 铲棒相交,激起火星无数,二人强劲的内功运用于兵器之上,威力自当不同凡响。 两团气浪在他二人之间顺势炸开,这大汉被此相崩的连退数十步,仗着自身有点本事,才勉强定住不倒。 反观陆迁这边,在气浪相冲的一瞬间早就料到会是这般情况,运足了内息,双足较力,将身子牢牢扎在地上。 别说是这股余波震荡,就算上来七八个汉子也推他不动。一旁的崔士元看到精彩处,浑然忘了场合,大声喊道:“干得漂亮!” 那大汉一听,鼻子都气冒烟了。弑兄原凶就在眼前,自己却奈何不得他分毫。干脆,我也不活了! 人一旦开始拼命,便不再顾及其他,一把折铁大铲在手中舞的风雷滚动,一双通红的眼珠好似恶鬼临凡。 只剩一只手臂活动自如的崔士元,看他跑来和自己拼命,说心里不怕那是扯淡!马上一个轱辘从地上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向外就跑。 他动作快,那大汉却是更快!身体各个方面都已运转到极致的汉子,迈开大步,噌噌几下就赶到他近前。 大难临头,崔士元岂肯坐以待毙?将手中逐风俏皮剑玩了命的甩,招式虽乱,但胜在速度。一时间,大汉的铁铲也难以轻松将他取下。 趁此拖延的机会,陆迁擎着龙纹擀棒随后赶到。那汉子一心只想速战速决,抛开生死,也要拼得以命雪仇! 也是该着他与兄弟团聚,耳听得后脑挥来了擀棒,汉子却并不躲闪。反而将大铲一抬,门户大开,用尽全身力气,向崔士元胸口戳去。 “哎呀!救命!” 全无招架之力的崔士元眼睁睁看着夺命的家伙到了,一时着急,吓的差点尿了裤子。 就在这铲尖才擦破崔士元的胸膛外皮,忽听“砰”的一声闷响,一阵“红雨”溅了崔士元满头满脸。 “呸!呸呸呸……哎呦,可吓死我了!” 崔士元一边吐着嘴里的血沫子,一边擦去脸上的污渍,额头上还挂着刚刚涌出的汗珠子。 “你且在此地休息,顺便照看下那位刘兄弟的情况,我先进去寻寻季老镖头。” 陆迁行事向来雷厉风行,这话刚落下,人已经半只脚踏进大屋了。就在这只脚要站稳,还没站稳的时候,忽的一柄单刀迎面飞来。 亏得陆迁身手敏捷,将身子以一个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弯了过去,才刚好完美躲过,但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 看到他能平安进来,黑狗帮的众人就已知道门外的人马尽数折了,为首的一名掷刀头目出阵骂道:“呵,还真他娘的有点本事!不过也怪那两个废物,枉费老夫栽培多年。” “废话少说,要么动手,要么滚开!” 看见这一层之内全是黑狗帮的人,而楼上铁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想必季老镖头他们已被困在上面。而今也没别的路了,眼前这关必须得闯一闯。 “小子,你大话可别说的太早了。既然想逞英雄,那就和上面的几个一道送走算了。” 随着这中年头目的一个手势,数十位黑狗帮喽啰扑奔陆迁而来。早就严阵以待的陆迁也乐得如此,毕竟眼下速战速决才是救人之道。 手中龙纹擀棒划破长空,在众人的哀嚎声中,如鬼似魅,穿梭自如,直看的那中年头目目瞪口呆。任凭他闯荡江湖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功夫。 眼看手下死的差不多了,自己也不能再坐视不管。但趁手的家伙,在刚才脑子一热的时候,已经扔出去了,现在赤手空拳过去也只能是送死。 正在斟酌不决期间,陆迁人已到了面前,抬起手中龙纹擀棒一指他鼻子:“不好意思,我从不说大话。” “啊……” 还没等这中年头目再想说出些什么,陆迁随手大力一挥,就将他打翻在地,一口气没提上来就不省人事了。 就在这时,自楼梯上滚下来两个人,陆迁顺着声音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黑大个乌环两个使刀、枪的兄弟。 万幸的是伤的不重,从脉象上看只波及了筋骨,假以时日用心调养还能恢复恢复。 这俩人之前和陆迁交过手,也算是认得。看来人是他,一把就握住了腕子:“快……少侠……快上楼救我大哥!” “哼!不必麻烦了,今天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还没等陆迁把这两个受伤兄弟的手扒开,楼梯上已显出一名浓眉重目的老者,在他身后还站着一队喽啰,用刀枪架住季老镖头等人。 “陆少侠快走,不必为我等卷入这场是非。睿义镖局上下已欠你太多,可莫要在此误了性命。” 季老镖头用自己由于喊杀太久,已经沙哑的嗓子奋力喊道。原本是个好意,可在陆迁听来字字都如一柄利剑,狠狠扎在他那颗侠义之心上。 “把那老东西的臭嘴给我堵上!呵呵,小子,就是你打死了我黑狗帮这些兄弟?”这老者说着,用手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众多尸体,面带冷笑的质问道。 “不错,正是我干的!我不知道他们与你有何冤仇,但念在老镖头一把年纪了,还请放他一马。” “放了他?那他侄子灭了我们一个堂口的仇,谁替他还?” 老者看似对陆迁说的这番话,实则一直在用眼角瞟着乌环。等他说完后,过去就是一个大嘴巴,抽的那乌环嘴角都溢出了血丝。 “这好死不死的混小子,多管闲事,在我们黑狗帮的地盘寻衅滋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落到了我手里,一定会让你死的舒舒服服的,好好享受吧,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狂笑,乌环的脸上又挨了一记重重的嘴巴。 “呸!你们黑狗帮算是个什么东西?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拆你们一个分堂都算是轻的。要怪只怪爷爷当初没先宰了你个老王八蛋,留到今天祸害了自己。” 乌环的性子也是条汉子,身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窘境,不但不怂,还骂的淋漓畅快,让陆迁心里顿时起了几分佩服。 第50章 生死局陆迁展伸手 可佩服归佩服,这人还是得救。眼下这种情况,要是一个轻举妄动出了问题,陆迁可担待不起。 正苦恼间,那老者抖了抖有些褶皱的衣袖,望着陆迁道:“小子,你可别说我老人家仗着人多欺负你。想逞英雄不难,但我也得给那些死去的手下弟兄一个交代。现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知你可愿意?” 陆迁一看他那鸡贼的眼神就知道这老家伙没憋着什么好屁,当务之急救人要紧,且看看他玩的什么把戏。 “说吧,什么法子,陆某奉陪到底!” “哈哈,好小子,够个人物!听手下人说你伸手不错,不如我们走上两遭,若你赢了人可以带走,要是输了嘛……” 老者话说到一半,好似故意钓着陆迁胃口一样,呵呵冷笑,不再言语。 “输了又怎样?” 陆迁的性子向来都是输人不输阵,把腰板挺的直直的,二目如电,盯着他问道。 “莫慌,输了我也不要你的性命,但这只使家伙的右手得给我留下!” 果然是够孙子的!走江湖的人都知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断手之事,一来是等于废了你半身武功,二来可是耻辱一辈子的证明。陆迁虽是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早就问候了他八辈祖宗。 “好,一言为定,你进招吧!” “哈哈,还蛮有礼貌的,那小子你可看好了!” 随着一声大喝,老者身子一腾,脚下双腿勾踢连环,直取陆迁心口。面对此种泛泛招数,陆迁也不慌乱,迈开七星步,把身子向右一斜,就躲开了。 一招落空,老者又顺势来了一个扫堂腿,进攻陆迁下三路。脚下功夫极稳的陆迁,看准他的腿法,专等快扫到自己那一瞬间,来破此招。 只见他忽的一下,纵起两丈多高,把劲力都运在腿上,半空中使出“千斤坠”,一旦给那老者砸上就是个不死即残废的结局。 驰骋江湖多年的老者当然知道这招的门道儿,忙把身子一缩,就地滚了两滚,刚好避开陆迁的落点。人虽走了,但这大屋的地板却动不了,被陆迁这一下砸的瞬间四分五裂,木屑横飞。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互相试探了一阵,谁都没漏出太明显的破绽,老者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身为黑狗帮的副帮主,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如今身后众喽啰都在看着自己,要是连个小娃娃都拿不下,日后以何服众?又怎么在这江湖立足?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若是不使出点狠辣手段,一时半刻还真未必能胜他。想到此处,老者双臂一摇,将一身内力运至掌上,施展开自己看家的本事——三更阎王掌! 这套阎王掌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气,不少名门正派的高手都吃过苦头。初时交手并不觉得如何厉害,可等时间一长,掌法飘忽不定,专攻对方软肋之处,若是一个不小心中上一掌,任你华佗在世也难救治。 陆迁虽有龙纹擀棒在手,但从刚才的试探中已得知这老家伙还有一套“金钟罩”的功夫在身,刀枪不入。要想打他穴位破功,就得先化解面前这套眼花缭乱的掌法。 正思索间,老者双掌已至近前,迎面扑来的凌厉掌风,刮的陆迁汗毛都立起来了。 “呵呵,小辈,你还嫩的很呢!” 老者心知此招这小子实难破解,一旦中了,必然当场呕血,不出三日就会一命呜呼,到时恐怕神仙也难救。 他这边如意算盘打的噼啪作响,就差给安排好后事了。可咱们陆迁也非等闲之辈,算好双方距离,运起“奇门倾谷派”的独门轻功,身子如鬼魅般闪出数道幻影,退到三丈开外。 这一下可大大超出了老者的预料,自他闯荡江湖至今,还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武功。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陆迁抓住机会,来了一手后发先至,把龙纹擀棒一摆,点向老者咽喉。 老者见状,鼓动双掌来架,哪知此招虚中藏实,乃是陆迁的自创武功“仙人三叹”的头一式——叹众生不肯回头! 就在这双掌即将架上擀棒的一瞬间,陆迁把腕子一抖,猛的向右甩了出去,紧跟着翻掌为攻,应对老者的强横招式。 以单手对阎王双掌,在场众人无不替陆迁捏了把汗。换做一般人,这一下要是顶上非折了半个胳膊不可。但陆迁自小练就一身“通玄劲”的功夫,非但内力过人,就连力气也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这二人三掌相汇,顿时各有分说。老者想的是,凭自己两只手,怎么说也占着便宜,岂有打不残这小子的道理?可偏偏等对上掌了,才察觉出不妙。 那小子看似单手,可劲力却丝毫不较自己相差多少,这一下非但没占着多少便宜,还险些受了内伤,把个老者气的站在原地直哼哼,眉毛都歪了。 陆迁这边倒是没什么大碍,对过这一掌之后,自己依然后劲十足,本来还可以再接一掌取他性命,但他等的却不是这个。 “喂,君子之约,可还算数?” 见这小子还没彻底赢过自己就先开始说上大话,本来就吃了哑巴亏的老者气的都快爆炸了。 “兔崽子,还未分出胜负,你少得……” 话还没说完,老者就感觉到耳后恶风不善,再想躲避怕是来不及了。慌乱间,只得用舌尖顶住上牙堂,提一口丹田气,凭自己“金钟罩”的功夫硬扛这一下。 他只道是有东西来打自己,却并不晓得陆迁这招专点人穴位偷袭。纵使有硬功护体,挨上这一棒子也得去掉半条老命。 果不其然,当龙纹擀棒削在他后背穴位之上,老者的“金钟罩”瞬间破功,一口鲜血不自由住的喷将出来,将衣襟染的通红。 “这下可以放人了吧?”陆迁纵身捡起兵器,冷冷望着他道。 “哈哈哈,果真有两下子。要想放人可以,不过你得先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 第51章 拟兽拳再战阎王掌 “唉,这下可难办了。” 虽说一开始陆迁就已想到这老家伙随时都可能出尔反尔,但奈何有季老镖头等人攥在他手里,如若不从,必定为他们招来血光之灾。 可事到如今,进也不是,退亦为难。可把这陆迁愁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里一个劲儿的焦灼不安。 “啊!纳命来吧!” 随着老者一声暴喝,周身青筋迸起,与刚才的得意神态相比,完全就是换了个人。 陆迁心里明白,这老家伙来者不善,这次如果再动上手,恐怕就只能是不死不休了。 临阵对敌,忌耗心神。对于这个样子的老者,陆迁也不敢有所怠慢,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应对接下来的进攻。 阎王掌起,聚气于身,老者宛如一只下山的猛虎,招式中无不透露着拼死一战的觉悟。 本是攻防交替的对垒,已变成了奋力狂攻,势必要拿下陆迁性命而后快。 一旁的喽啰们见副帮主动了真格的,也都迫不及待的在一旁摇旗呐喊。一时间,马屁声如同奔雷轰鸣,在这间大屋中炸裂开来。 陆迁强忍着嘈杂的噪声,拢住心神,将师父传授自己的《奇门天衍》二十二式运化到极致,与那老者斗的互不相让。 你有翻天式,我有彻地功。如此循环往复三十多个回合,都未能分出高下。好在先一步破了对方的护体硬功,陆迁手中的龙纹擀棒方可显出威力。 但终归是好景不长,这老者拼尽全力的阎王掌也不是吃素的。在躲避陆迁攻势的同时,还招招都能打出致命一击,可见其武艺之精,绝非凡人。 老者求胜心切,陆迁更是想赢!已经被喽啰兵架住良久的季老镖头,原本身子还处在虚弱状态,再经黑狗帮这么一折腾,就快要撑不住了。 若是再救不出他们,恐怕老人家真要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无颜面对情深义重的睿义镖局众镖师们。 想到此处,陆迁绝式再出,将身子迎着老者掌势送了出去。杀到红眼的老者见这傻小子自己送上门了,也不多做思考,用尽两膀力气打算立毙他于掌下。 可就在掌心即将打到他身上之时,陆迁突然一摇,在老者眼前幻化出三道虚影,分别以哽嗓、心窝、印堂三处要害向自己袭来。 见又是这种怪异把戏,老者强压住怒火,冷静判断此招虚实。等他想通,这杀招已到了眼前。 夺命关头,刻不容缓。老者猛的向左右虚影各挥出一掌,遏制住他们的动作。至于攻向印堂那道虚影,则是以两臂对招之力,将身子架起,凌空一脚飞踹制之。 陆迁见他竟然破了自己得意的自创招式,不由得心里一惊。看来这强弩之末也属实有些手段,自己倒一时片刻拿他没了办法。 他这边一旦不能强攻,老者那自然占据了先机。或许是看了陆迁这几套怪异功夫后,自觉心里没底,老者又从怀里摸出几根银针,快速刺入上身几处集气穴位。 “不好,是入阳针!少侠你可要小心了!” 黑大个乌环似乎对这黑狗帮老者的武功颇为了解,看他欲以针刺增强自身能力,忙在一旁奋力提醒道。 陆迁本身就熟读医书,各种江湖杂谈自小也是从师父口中听过不少。对于这“入阳针”的用法,自老者刺入皮肤的一刹那,他就已经看出来了。 面对各项机能全部增强的劲敌,陆迁本门武功的攻击效果已经大打折扣。此时若想取胜,唯有以奇招制敌,方能搏出一线生机。 可陆迁又转念一想,自己出道以来除了“奇门倾谷派”那两下看家吃饭的本事,也不曾学得别派一招半式,这可如何是好? 正皱眉苦思间,忽然脑海中呈现出那松树下老道士的身影,一招招怪诞不羁的功夫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一一闪过。 对了,何不效仿此人,以乱招取胜,岂不妙哉?虽说那道士的功夫清奇,但以陆迁的内功修为,施展起来也并非什么难事。加上他天资较好,过目一遍即可全套模仿出来。 他这头一心想着对策,那黑狗帮的副帮主也不可能原地不动的等着他。只见老者一个箭步纵到陆迁身后,双掌连环推出,快似闪电,疾如惊雷。 猝不及防的陆迁赶忙将身子一歪,把龙纹擀棒插入身后藏青白梅碎花套中,而后双手呈蛇头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揽住老者的后腰。 看他又出奇招,老者唯恐再遭算计,忙把腰胯一扭,打算挣脱出陆迁的控制范围。陆迁看他这边有所动作,赶紧用双腿紧紧锁住其下盘,接着用了一个柔劲,便把这老家伙结结实实摔躺在地。 那老者在挨着地面的一瞬间,身子还是被陆迁锁着不能动弹分毫,便破口大骂道:“小兔崽子,你这又是耍的什么阴招,旁门左道可非大丈夫所为!” 自己黑,却说别人像煤堆。陆迁行走江湖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比崔士元还厚颜无耻的人。 遂哭笑不得的答对道:“何为君子?何为丈夫?无信之人我又何必与你讲那些仁义之事?快快放人,不然你这两条腿久了可要保不住了。” 话说到此处,陆迁脚上又加了把力气,顿时给那老者疼的冷汗直流,只是他还碍于自己副帮主的面子,不肯吭出声来。 “放……放人!” 老者为了保全自己的双腿,无奈之下只得吩咐手下喽啰将季老镖头等人先行释放,看情况再做打算。 看到这老家伙终于松口了,自己也再没有控制他的理由。可另好心的陆迁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松开手脚的一刹那,这老者从地上爬起来,回身照着自己胸口就是一掌。 “糟了!” 陆迁心里一个激灵,看这架势躲避是不可能了,唯有调出自己的内功,护住心脉,硬接下来。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老者得意的狂笑道:哈哈哈,这下看你还不死?不自量力的小辈,终究还是太年轻呀!” 第52章 救同伴士元抖机灵 硬生生吃了一式阎王掌的陆迁,只觉胸口发闷,强忍住这口鲜血,转手挥拳来打老者肩头。 自老者成名以来,还从未见过中了自己独门绝学的对手能像面前这小子一样屹立不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眼看拳已到了切近,老者拉开架势,以单掌去截陆迁腕子,这一招不但可以逼开他的拳势,更能反守为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陆迁看他掌法来的迅猛,自是不敢与之硬碰。快速收回打到一半的拳头,脚下步子急转,寻了一个理想的进攻位置,又飞起一脚欲袭老者咽喉。 只见老者浓眉一立,抬双臂交叉于胸前,来阻陆迁。这摧枯拉朽的一脚,正好踹到他双臂之上,顿时被震的连退数十步。 聚到一堆的季老镖头等人,身上尽数带伤,想要上去帮忙,又恐对面喽啰众多,若是弄成混战,反而对陆迁不利。 且说这二人斗在大屋正中,伸手越来越快,围观的敌我双方,只能看见飘忽身影,却是辨认不出哪边才是自己人。 战局焦灼之际,忽听屋外有人高喊:“着火啦!快跑啊!” 随着这一嗓子吆喝,从窗口处钻进来浓烟滚滚,呛的众人泪流不止,咳声连连。大伙儿都知道,这所大屋本就是用山里的树木、枯叶搭建而成,一旦遇火必然烧的兴旺。 为了保命,无论是黑狗帮的喽啰,还是睿义镖局众人都捂住口鼻,奔到门口争相撤出。 唯独剩下陆迁和那老者还斗的兴起,在拳光脚影间,毫不退让,根本就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一个、两个、三个!刘兄弟,你那边几个了?” 崔士元站在大门左侧,手里握着那把逐风俏皮剑,连着砍翻了三个奔逃出来的黑狗帮众后,向刘大同问道。 “比你多一个,且看等下出来的是哪个送死鬼。” 原来这俩小子早就商量好了。本来处在昏迷状态的刘大同一醒,崔士元就跟他说明了情况,二人交换信息后,冥思苦想了好一阵救人方法。 最后还得说是崔士元灵机一动,想了一个损招。在这屋后用火石放了一把火,里面的人闻到烟味后肯定往外跑,然后他俩就可以站在门口隐蔽处,坐收渔利了。 事实证明,此法确有奇效。只不过动手的时候需要小心辨认一番,若是砍到自己人就得不偿失了。 眼前睿义镖局的人都出来的差不多了,唯独不见陆迁,崔士元耷拉着一只胳膊,满脸都写满了担心。 等季老镖头逃出来一看,原来是这俩坏小子放的火,心里是又喜又气。喜的是这把火可算替大家解了围困之局,气的是陆少侠还在里面被那老者缠住,若是等下火势大了岂不是有性命之忧? 想到这里,他忙对着崔士元喊道:“崔少侠,陆少侠尚在里面缠斗,你快去助他一臂之力啊!” 听到这话,崔士元又何尝不想去呢?只是自己还剩下一只手的战斗力,冒然进去怕是帮不上忙,反而平添了一个累赘。 正当他犹豫不决间,“轰”的一声,屋顶上开了一个窟窿!陆迁和那老者二人身法交错,自那窟窿里一跃而出。 山中秋风瑟瑟,屋顶感觉尤甚,将老者一身灰布长褂吹的飘然不定。陆迁这边装束则依然挺立,只是头发有些凌乱,一身压抑不住的英雄气,蓬勃而出。 “人我已救了,既然你施展全力也分不出个高下,不如就此算了吧?” 陆迁这番话其实本是好意,毕竟他俩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何苦以死相逼呢?可在那老者听来,就像在嘲笑他技不如人一样,这哪里是一个副帮主能忍得了的? “小兔崽子,你莫要得意!今日之事想要草草了断是万不可能,唯有拿你性命方可祭我黑狗帮死去众弟兄的亡魂。” “唉……”话已说绝,再无任何回旋余地,陆迁只得长叹一声,做好了与这老头殊死一搏的准备。 天空也似乎在为两个高手对决做着准备,本是晴空万里的一派大好景象,忽然间雷鸣电闪齐至,眼瞅着就是一场暴雨即将来袭。 “啪嗒!” 一个黄豆粒大小的雨点,掉落在陆迁鼻尖上。到底还老者眼疾手快,趁着视线一秒的盲区,马上发动进攻,运起六十四式阎王掌,径直逼向陆迁。 陆迁身子腾空跃起,双拳齐出,成犄角之势来迎老者掌力。就在拳掌即将交汇之际,陆迁运足了内力,在其中藏了一手“通玄劲”的加持。 “轰”的一声巨响,阎王掌竟被他的气劲硬生生打折了手腕!顿时钻心的疼痛侵入老者五脏六腑,脚下一个没站稳,从这房顶上顺着陡坡滑了下去。 等他摔在地上,已然断了气息。黑狗帮所剩不多的几个小喽啰看见这副场面,一个个都惊的目瞪口呆。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早就憋了一肚子窝囊气的乌环,哪能让他们如此轻易的逃了?身子一纵,拦住一个弄死一个。眨眼间,除了个别漏网之鱼侥幸逃生外,其余喽啰都被他一人收庄包圆了。 打扫完残局之后,众人在院中各自运功疗伤。所幸除了牺牲的两名镖师和乌环伤了筋骨的兄弟外,其他人皆无大碍。 谈话间,陆迁有意问起这乌环和黑狗帮之间有何恩怨,致使人家如此兴师动众上门寻仇。 等那乌环娓娓道来,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乌环三人也是侠义之人,只因看不惯黑狗帮的做派而屡屡出手阻拦,甚至头脑一热,平了他们一个堂口。 为此,黑狗帮下了死令,无论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捉拿到他们三个,以正帮威!在这伙庞大实力的不断干扰下,三人无法在城里谋生,只得躲到这山中居住。若不是被逼的实在没了法子,也不会想到拦路打劫这一步。 季老镖头听罢,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楚,当年若不是因为自己,这乌环侄儿又怎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第53章 撞醉汉撒泼豫州城 “好侄儿,而今此地乃是是非之地。黑狗帮折了副帮主,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你等留在此处甚是危险。我睿义镖局虽是不大,尚且是个安身之所,不如你等三人来我这里一同谋生可好?” 季老镖头的内心长久以来都觉得亏欠义兄太多,而今看见侄儿又身逢此难,自己虽是人单势孤,但就算豁出去这把老骨头,也要力保乌家后代周全。 这番肺腑之言听的乌环感动不已,自小就颇有好感的季叔叔,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还可相见。今日一遇,百感交集于心,若能同进同退,自是求之不得。 九尺高的汉子,“噗通”一声跪到季老镖头面前,一双泪眼婆娑的对着他道:“若蒙叔父不弃,侄儿三人愿侍奉您老鞍前马后,不敢懈怠。” 看他如此诚恳,季老镖头很是高兴,赶紧起身扶起他道:“好侄儿,快快请起,今后都是一家人,不必行此大礼。” 众人眼见这种场面,都打心眼儿里替老镖头高兴,唯独陆迁一人似是若有所思,眼角还隐约挂着丝丝泪光。 “喂,陆老大,人家老镖头叔侄二人久别重逢,当是大喜之事,你却怎的这般嘴脸?” 崔士元向来最了解陆迁,早就在一旁偷眼看了他好久,直到察觉出泪光,才悄悄走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唉,你有所不知呀!我从小就没见过父母的样子,全靠师父他老人家一手带大。而今看到老镖头叔侄相认,让我也不自觉的开始想念师父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只可惜……” 知道自己这一问触及了陆迁的伤心事,崔士元干脆盘腿坐到他身边,用手在他肩头拍了拍道:“算了,先人已矣,未来的路,有我震八荒慑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陪你走下去!什么山贼恶霸,奸邪鬼魅,咱们来一个灭一个,包在我身上!” 说完还微笑着漏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并用拳头在靠近心脏的位置重重捶了两下,以示坚定。 “诸位,时候也不早了,我看咱们还是赶快收拾收拾就此启程吧!翻过这座山便是豫州地界,如果脚程快些,今晚就能在城里投宿了。” 刘大同一心想着赶紧送完这趟镖,好回家看看自己年迈的母亲,想来此行出来的时日也不算短了,不知她老人家现在身体如何。 季老镖头一听大同说的不无道理,便令众人都去查点东西,确认无误便马上启程,赶赴豫州。 虽说这一路上尽是些崎岖泥泞的山路,但好在有熟悉地势的乌环做向导,领着众人抄了不少捷径,纵使带着两个伤员,也并未拖慢多少进程。 “你们看,顺着这条路一直前行,便可出山了!” 在一处树林边,乌环骑在马上挥手一指,有一条不是十分明显的小道在密林交错的地方,绵延开来。若非是常行之人,就算让你从旁边经过也未必能够发现。 崔士元看到希望所在,一马当先,顺着乌环所指为大家开路。自从他那条手臂被陆迁用内力疏通过几次穴道后,已经能够活动自如了。 重新找回无拘无束感觉的崔士元,依旧是那副活泼好动的老样子。此时正跨马扬鞭,不断催促着众人小心跟上,又道此路难行,叮嘱大家可别出什么岔子。 就这样,众人一路相互扶持,平安无事的走出了大山。随着日落西山,天色也渐渐开始暗淡了下来。不过好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能望见豫州城高耸的城墙了。 “快,各位再加把劲,若是晚了那城门关闭,就要在野地里过夜了。这萧瑟的秋风,可不如城里的炉火温柔!” 刘大同嘴上这么说着,手里马鞭不住的挥动,那坐骑好似明白主人心意,随着“稀溜溜”一声长鸣,四肢摆动如风,驮着刘大同紧追崔士元而去。 其他人等也不甘落后,都生怕因为自己慢了而导致大家留宿在野外。十个人,十匹马,你追我赶的奔腾而下,自身后扬起一溜烟尘。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大家齐心合力之下,终于赶在距城门关闭还有一盏茶的功夫跑了进去。 来到城内可比不得郊外那般自在,这豫州怎么说也是个大地界,做买做卖的遍布大街小巷,往来人群比冀州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恐撞伤了路人,都纷纷下马转为步行,刘大同领着两个镖师先行一步,去寻找落脚之所,而陆迁等人则陪着季老镖头在城内随便转转等他们回来。 一行人等正走到城里的一处夜宵摊位,恰巧遇上一个满面红光的醉汉,一步三晃的从他们身旁经过。 起初大家也没在意,只道是借酒消愁的失意人罢了。可等这醉汉晃晃悠悠的走到崔士元附近,“咣当”一下栽倒在地,口中还嘟嘟囔囔的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出于好心,崔士元想去扶他一把,毕竟是晚上了,夜风强硬,要是在这地上爬着睡一宿非冻坏了不可。 可等他伸手去搀的时候,那名醉汉突然一把反手抓住他的腕子大声喊道:“来人呐!撞人啦!哎呦,疼死我了,今儿你要是不赔给我几个‘大籽儿’可别想从这离开!” 这话一出,火爆脾气的崔士元哪能受得了?向来只有他小剑魔坑别人的份,没想到今日竟撞见个碰瓷儿的泼皮,可把个崔士元气的,浑身不住的颤抖,好似筛糠一般。 陆迁在旁边看的清楚,赶忙走过来想替兄弟解围,可等他这一近前,那醉汉喊声更大了:“来人呐!还有没有王法了?大白天的撞了人不赔钱,腰杆硬就了不起吗?欺负穷人啊?” 随着周围看热闹的越聚越多,陆、崔二人已经是百口莫辩。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也搞的季老镖头一头雾水,不过他深知此地泼皮的厉害,要是真不打算给几个“赏钱”怕是果断不会让你走的。 “这位小兄弟,快快请起。都怪老朽手下镖师走路莽撞,这点小小心意还望你能收下,就此放过这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吧!” 第54章 论公道偶遇七杀门 这醉汉连看都没看就伸手接过几个“大籽儿”掂了掂,知道个大概数量后,这才开始正眼上下打量起季老镖头。 见这眼立着的小老头儿,周身打扮也算利落,出手还这么阔绰,想必也是个怕麻烦的主。要是能再继续闹上一闹,没准等下还会敲来更多。 一想到这,醉汉把大嘴一撇,嚎啕大哭上了,连一旁怒目而视的崔士元都忍不住想过去夸他一句:“哥们,戏真好!” 这醉汉边哭嘴里还边嚷嚷着:“有钱就可以欺负我们这帮穷苦人吗?我都被马撞成这副模样了,就算给座金山也没法花啦!哎呀,你可得照顾我后半生啊,不然今天就是死在这,我也不能让你们跑了。” 这下可好了,原本处于好心的季老镖头被那醉汉死死攥住了衣服,说什么都不让他走。有几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百姓,还纷纷对老镖头指指点点,就仿佛他真的仗势欺人了一样。 镖局镖师里有一个叫裴虎的壮小伙,向来脾气不好,没进镖局之前在绿林道上也混过一段时间。 看这醉汉仍是不依不饶的撒泼,紧走两步来到他耳边低声道:“你可不要太得寸进尺了,我们手里都带着家伙的!” 说罢他还把腰里的单刀用袍袖遮住摆到面前,从鞘子里抽出半截寒光闪闪的利刃,亮给这醉汉看看。想借此吓唬吓唬,让这泼皮知难而退也就算了。 可哪成想,这人非但没有半分恐惧,反而嘴角一阵抽动,似笑非笑的趴到裴虎耳边低声回应道:“呵呵,爷爷我可不是吓大的!这周围还埋伏了我诸多兄弟,你大可用这破烂玩意儿动动试试。” 人在激动的时候就怕拱火,现在的裴虎正是这种情况。听到这泼皮如此叫板自己,憋了一肚子气的小伙子马上就要发作。将眼珠子一瞪,便要拔出刀好好教训教训这孙子! 还没等他开始动手,自远处走进来三个胸前描龙画虎的汉子,个个膀大腰圆,浑如寺庙里的大力金刚降世临凡。围观人群中有认得他们的百姓,马上识趣的跑开了。 “怎么着?敢在我们七杀门的地盘闹事,你活的不耐烦了是吗?” 为首的一个脑门倍儿亮的壮汉,声如洪钟的对那躺在地上打滚的泼皮厉声喝道。 “哎呦,岂敢,岂敢。我洪三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坤爷您面前造次啊!” 这泼皮瞅了一眼来人,迅速换了一副面孔,连连谄媚,就像饿狗见了主人似的摇尾乞怜。 “哼,少跟我来这套,识相的赶紧滚蛋,要是走得慢了可别怪我这拳下无情!” 壮汉看来并不买账,依旧板着一张大脸,冷冷的盯着那泼皮。感觉势头不对,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只得放过季老镖头他们这单买卖,趁着酒劲儿已过,赶紧溜之大吉。 “在下七杀门段坤,不知阁下因何在此地生事?” 本来裴虎还以为这三位汉子是路见不平的江湖义士,才要上前道谢。可等到他们训斥完那泼皮,又转过来质问自己时,才发觉这话里味道不对。 “在下乃是睿义镖局镖师裴虎,只因途经此地遇见泼皮拦路,才引得生出此等事端,若非诸位来的及时,恐怕是今日定要被他讹了钱财。” 裴虎这套言语说的不卑不亢,既顾及了江湖规矩又没有向此三人低头的意思。 为首的壮汉听完,顿时有些不悦。自打他当上七杀门一个领班寻街的小头目后,便整日高高在上,过惯了哪个不服搞哪个的生活,又怎见过如此有骨气的小角色? “呵呵,泼皮?一派胡言,在我七杀门管辖的地界上哪里来的泼皮!” “哎,这位兄弟话可说的不够公道啊?明明是你驱逐了那泼皮在先,此时倒是质问起我们来了,这又是何道理?” 崔士元看这壮汉三人有点拉偏仗,两头搅的意思。便带头站了出来,一脸认真的反问他道。 “你这是在问我吗?真是可笑!庞奇、赵楚,给这小子讲讲什么才是咱豫州城的规矩。” 话音未落,身后一直跟着他默不做声的二人,猛的冲了上来。看这架势,要是不把崔士元收拾个服服帖帖怕是不肯罢休的。 陆迁见自己兄弟被围,果断不能坐视不理,一个箭步就蹿到两个大汉当中,挡在崔士元面前。 眼见双方冲突一触即发,裴虎、崔士元、陆迁都已做好了拼斗的准备,单等对方有所动作,便要来个后发先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季老镖头从身后摆脱了人群赶到,气喘吁吁的对那壮汉说:“住手!都住手!你可认得七杀门门主侯通海吗?” 听见有人提起老门主的名字,段坤不禁一愣,寻着那声音来源到处张望,总算找到了季老镖头所在。 “不错!我们七杀门的老门主正是侯爷他老人家。没想到你这老头儿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今日之事,你就算搬出玉皇大帝来也是于事无补。” 那壮汉似是铁了心的要教训教训崔士元他们,虽然有季老镖头出面说了两句,但却不是重点,这汉子也就自然没当回事。 “且慢!老朽季常德与你家侯门主乃是深交老友,我手下镖师若有得罪之处,还望给个面子,多多海涵。” “要是单凭你三言两语我便放过他们,那以后要是传了出去,岂不被江湖中人耻笑?” 那壮汉听季老镖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心里其实就已经信了几分,但又怕他们几个耍诈,便一而再的刁难。 “你来看!这块‘杀生金牌’乃是当年侯门主赠我之物,如今见金牌如见门主,你还有何话可说?” 季老镖头这次也是豁出去了,把这些年一直带在身上有备无患的七杀门杀生金牌亮了出来。 一者是为了报答陆迁二人的救命之恩,尽快引荐侯通海与他们认识。二来则是眼前情况一旦失控,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斗,要是伤及了双方哪一个日后都不好交代。 第55章 见故友夜访侯通海 段坤从季老镖头手中接过金牌反复验看,确认真的是侯门主所有之物,态度立时就缓和下来。 “哈哈,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家人,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虽然他以开怀大笑来掩饰内心的惶恐,但眼神里流露出的神态,却是骗不了人的。 崔士元对这种仗势欺人的主,一向都没什么好感,联想到他刚才竟然还想教训自己,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误会么?那真是太不凑巧了!哦,对了,刚才兄台所说豫州城的规矩不知是怎样的,还请不吝赐教!” 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崔士元这么说完全就是为了气气段坤,挫挫他的锐气。可既然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必然修炼有一副城府极深的胸怀。 内心毫无波动的段坤听闻此言,不怒反笑,冲着崔士元道:“哈哈,这位兄弟可莫要把玩笑话太过当真。段某先前不知你是自家兄弟,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说完他还捅了捅两边跟随自己的手下,二人心领神会后,与段坤一起,齐刷刷的给崔士元抱拳拱手施了一礼。 见好就收的崔士元也不托大,在找回心理平衡之后便和陆迁、裴虎一起,护着季老镖头回归本队。 此刻众人也没了闲逛的心情,就想去找刘大同汇合。才走了几步,就被刚才段坤三人再次叫住。 “老先生请留步!既是我七杀门的朋友,何不随我等一同到门中坐坐,想必老门主也是对诸位甚为想念。” 段坤这么说并非是出于他有多么好客,而是那块“杀生金牌”非比寻常。在他七杀门中这块牌子就等于皇上的圣旨,四海之内凡见此牌者犹见门主亲临,发号施令,莫敢不从。 能随手拿出此物的外人,可想而知和门主关系能有多么亲密。段坤聪明就聪明在这一点上,善于识人用人,借机上位。 凡是对自己有利的关系,一旦发现便从不放过。而今遇见季老镖头这位贵人,若不将他请回门中做客,岂不错失了一次邀功的大好机会? 季老镖头当然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只道是那侯兄弟当年赠予自己的物件很有面子,手下人看了须当做贵客奉请。 原本自己想的是先找个客栈安排大家落脚,等明日天亮,再提着礼品前往七杀门拜访老友。 既然如今碰巧收到了段坤等人的邀请,强行推辞怕是不好,莫不如随他们走一遭,先帮陆、崔二位少侠把正事办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想到此处,季老镖头吩咐身边一个镖师,趁尚有商铺还未关门,速去附近采买些礼品。 又命余下三名镖师顺着刘大同走的方向,带着镖车货物,前去通知他自己前往七杀门访友的事情。让其先行安排房间,不必惦记。 等把这一切都做完了,才来到段坤三人面前一抱拳道:“有劳三位朋友带路,老朽在此先行谢过了。且稍候片刻,容我等置办些东西,即可启程。” “哪里,哪里,老先生客气了。您能随我等兄弟三人前去门中做客,已是我辈之幸,又何敢再言其他。” 虽然段坤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早就把这个重视繁文缛节的老头儿鄙夷个遍。这一等下去,怕是没个半炷香的时间都挪不动步。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整整过去一炷香的时间,那名派去采买的镖师才牵着马,挎着大包小裹,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季老镖头自己也觉得面子上挺挂不住的,便质问他因何如此缓慢?那名镖师长叹一声道:“总镖头您可是有所不知,最近这几家店铺的东西,品相都不大好。一想到您的用处,我又跑到远些的地方,才勉强置办齐了。” 念在他一片好心的份上,季老镖头也没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归队伍。一行人就此跟随段坤三人,浩浩荡荡前往七杀门。 经过几条长街,一座硕大的府邸映入众人眼帘。青石板,青石阶,工艺精巧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 一对儿兽雕威严肃穆,坐立两旁。斗大的金字拓印在一副匾额之上,悬于头顶。不亏是当地颇有势力的帮派,连修建个门庭都如此气派。 看见远处有人前来,门口当值的两个七杀门人提着腰刀,赶忙迎了上来。段坤自是认得他们,打过招呼后,吩咐去往里面通报,自己则先一步领着大家朝会客厅走。 这一路上的亭台楼阁,借着灯光,看的崔士元眼花缭乱,曾引以为傲的天王寨要是和这里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唉,同样是盘踞一方的霸主,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崔士元一边想,嘴里也不禁小声叨叨出来。 “什么差距大?” 陆迁还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由于把心思都放在了这七杀门主的身上,没太注意听,便又很正式的重问了一遍。 “没,没什么!前面快到了吧,待会攀谈起来可全看你的咯!” “切,莫非我们震八荒摄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也有怯场的时候?” 看他这般语气,陆迁心里倒是好奇起来,向来“当仁不让”的崔士元怎得这回如此低调了。 “胡……胡说!我怎会怕他?只是最近休息不太好,脑子总是短路,不想捅娄子罢了。” 为了自己的面子,崔士元极力辩解道。虽然他知道陆迁依然会拆穿这个借口,但该说还是要说的。 “嗯,这个理由是你有史以来编的最靠谱的一个。” “哈哈,过奖过奖。行走江湖之人当机智如我,审时度势,知进退明得失,方可称之为……” 还没等他说完,陆迁马上把话题抢过去接道:“称之为马屁精!” 二人小声谈笑间,不多时就已来到了会客厅。段坤站在当中,颇尽地主之谊的安排众人分宾主落座,一旁早有下人端来瓜果糕点供其食用。 “老哥哥,你要前来怎得也不提前跟兄弟打声招呼啊?哈哈哈……” 第56章 应觥筹托付报深恩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自门外进来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黑色须髯间显出斑驳银痕。长方脸,阔海口,一对丹凤眼满带笑意朝季老镖头走来。 段坤见了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赶忙过去施礼。可那人就跟没看见似的,只一摆手,便将他打发了出去。 “哎呀,侯老弟,多年不见,近来可好啊?” 光是听见声音就已十分高兴的季老镖头,看到自己要好的老友就在眼前,马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把握住他的手,互道冷暖。 此刻侯通海的心情,亦是激动万分。自从上次一别之后,二人已有数载未见。 期间侯通海也曾去访过他几次,但都由于季老镖头常年在外走镖而扑了个空。 久而久之,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两人也只好以书信的形式保持互通。 今日恰逢如此良机,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在侯通海的强烈要求下,手挽着手,一同来到主位落座。 “我看这窗外天色已晚,想必哥哥还没用饭吧?临来之时,我已命人准备了美酒佳肴,一会儿你可要痛痛快快的陪我畅饮几杯啊!” “哈哈,好说,好说。那个暂且不忙,其实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想求兄弟帮忙。” 季老镖头在谈笑间,不经意扫了陆迁和崔士元一眼,这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差点误了两位恩人的大事。 “哎,哥哥,此言差矣。有事便来办事,何谈一个求字?若如此说,岂不见外了咱们兄弟间的感情?” “啊,这么想来,倒是愚兄错了。” “哈哈,说吧,什么事情?只要是小弟可以办到的,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看这话题引的差不多了,季老镖头伸手一指坐在下边客座上的陆、崔二人,缓缓说道:“这二位少侠乃是愚兄我的救命恩人,如今到这豫州城,只为捉拿‘万里云龙贺岚天’为民除害。素闻兄弟的七杀门耳目众多,不知可否帮忙找找线索,也算功德无量啊?” “这……” 侯通海听到从季老镖头口中说出“贺岚天”三个字,明显一愣,紧跟着脸色又瞬间变回了自然状态。 “怎么?兄弟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看到侯通海并没有立刻答复,季老镖头的心里也很纳闷。但作为多年的老友,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单凭这点小事交给他肯定不成问题。 “没……没什么不妥。既是哥哥嘱托的事情,小弟肯定尽心去办,明天一早我便出动所有七杀门门人打探消息,一有动静立刻报给二位少侠知道。” “好,如此甚好,老朽在此替他二人拜谢了。” 说着季老镖头一抱拳,冲着桌子对面的侯通海深深施了一礼。 陆迁和崔士元在下面一看,毕竟是自己的事情,岂能让老镖头一个人挡在前面。也赶忙张口道:“晚辈多谢侯门主出手相助,如此大仁大义真乃百姓之福。” “哈哈,二位少侠言重了。既是我老哥哥的救命恩人,便是我七杀门的恩人。此捉贼一事,我侯通海定当鼎力相助。” 正说话间,从外面进来一个丫鬟,径直走到大厅中间,毕恭毕敬的施礼道:“禀门主,宴席已备好,还请您尽早入座。” “嗯,下去吧!” 随着侯通海一声令下,这丫鬟连着后退数十步,直到门槛位置,才敢转身迈步离去。从这一点就不难看出,七杀门平日里的规矩有多么严格。 “老哥哥,诸位少侠,请随我一共入席吧!” 一说到吃,陆迁和崔士元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那裴虎也不比他俩好到哪去,口水都流到嘴边反复擦了好几遍。再看一路上都没正经吃过一顿饱饭的季老镖头,此时也暗自揉了揉肚子。 向来目光敏锐的侯通海,早就察觉出他们每个人的饿鬼架势,只是碍于面子问题权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众人连穿过两道跨院,只觉得有一股扑鼻香味撩拨心弦。果不其然,等再来到第三间院子,在这空地中央,摆了满满一大桌山珍海味。 一轮明月当空,美食在前,如此看来那侯门主为了这次老友相聚,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呢! 入席之后,崔士元的手速一马当先。一边大口朵颐着一个鸡腿,嘴里还不忘连连称赞:“这也太……太好吃了吧!” 相比之下,裴虎就显得文明多了,两手齐上,左右开弓,不一会就默不作声的把眼前能够得着的菜肴消灭了个干净。 不过,纵使他们这个生猛吃相,与面前品类繁多的美食相比,也仅是九牛一毛。 酒足饭饱之后,侯门主盛情留宿。季老镖头一想到刘大同那边还带着押送的货物,自己若是不跟他们住在一起,总觉得不大放心,便要带着裴虎先行离开。 这侯通海怎么肯答应?一番劝说之下,季老镖头却仍是执意要走,嘴皮子都快磨破的侯门主见没了法子,也只好放他去了。 等送到门口的时候,二人击掌盟约,运完这趟镖就回来住上些日子,到那时再好好彻夜长谈。 眼看着季老镖头远去的身影,陆、崔二人不免有些尴尬。自己和这侯门主毕竟是初次见面,没了介绍人季老镖头,沟通方面自是有些放不开。 可哪知这侯通海送走了老友,却对他俩出奇的热情。不光是亲自安排了房间,还带着他们到自己书房饮茶长谈。 “二位少侠,觉得今晚的饭菜还满意吗?”侯通海端起茶碗,用盖子轻轻滤去浮沫,品了一口不经意道。 “多谢侯门主款待,如此丰盛的佳肴珍馐,我等真是见所未见。” 陆迁知道,既然主人家问了,要是不加以夸赞,倒是失了做客的礼数。 “哈哈,少侠过谦了。传闻那万里云龙功夫了得,不知你们与他有何过节?” “我二人与他并无仇怨,只是此人实乃作恶多端,为祸一方百姓,身为江湖中人理应将其绳之以法。” “好!好一个理应绳之以法!” 第57章 谈师门陆迁巧生智 “单凭你们这份气魄,就值得老朽佩服上几分。只是不知二位少侠师从何门,身上功夫如何?” “侯门主过奖了!晚辈师从于海外奇门倾谷派,至于功夫嘛,比起您老人家只能说是初出茅庐,不敢托大。” “嘶……”侯通海颇为惊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奇门倾谷派?请赎老夫孤陋寡闻,自我踏足江湖三十载,从未听过尚有此等门派。倒是有一‘奇门玄宗’的十方老侠客,不知你可认得?” 对于陆迁来说,自己门派无人知晓这种情况,已是见怪不怪了。 当年入门之时师父就曾对他说过,本门向来一脉单传,且久不涉足中原。若日后行走于江湖,自报家门无人知晓,你也莫要怪罪于人家。 有了师父的嘱托,陆迁心态自然也就不会太过于炸裂。不过这侯门主口中的“奇门玄宗”倒是从没听师父提起过,至于那个什么十方老侠客更是素未谋面。 “晚辈与十方老侠客并不相识,想我奇门倾谷派,地处一座孤岛之上,且向来是一脉单传,故侯门主不知也属常情。” 为了不让侯通海显得太过尴尬,陆迁把话接过去的同时,尽量说的比较圆润,替他找回不少面子。 “哈哈,原来如此!贵派能有少侠这般杰出的弟子,想必令师亦是当世罕见的高人。那这位少侠……” 侯通海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岂会听不出这话里的善意?索性放过陆迁,把身子转向崔士元这边,伸出一只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该轮到他了。 “我……” 崔士元刚要开口自报家门,身旁的陆迁怕他又把那套吹嘘上天的名号拿出来唬人,赶紧在暗中捅了他一指头。 这一捅可不要紧,把原本组织了好久的思路统统打乱了。一时没了头绪的崔士元,当着侯通海的面吱吱呜呜了半天,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看见自己兄弟这个状态,陆迁是又好气又好笑。平日里喋喋不休的小能手,怎得一到关键时刻就成了“哑炮”,真是太坑人了。 没办法,谁让“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呢!在这个关键时刻,唯有自己再度挺身而才能替他解围了。 想到这里,陆迁冲侯通海一抱拳道:“侯门主,我这兄弟出身于市井,性子比较内敛,见了生人就结巴的毛病一直改不掉,您还是不要为难他了。” “哦?当真如此有趣?哈哈哈……不过这可不行啊,大丈夫行走于江湖,若总是这般腼腆将以何成就一番功业?” 看来侯通海对这个借口似乎是信以为真了,陆迁马上借坡下驴,顺着他继续说道:“门主所言极是,不过这骨子里的东西急不得,还是容他慢慢去改吧。” “也好,看这窗外天色已深,老夫便不再打扰了。望二位少侠早些休息,若是有何需要,尽管吩咐下人便是。” “多谢侯门主厚爱,晚辈告退。” 自陆迁和崔士元走后,从门外又进来一个容貌秀丽的姑娘,一身劲装利落打扮,打眼一瞧就知道也是惯于习武之人。 只见这姑娘见了门主也并未施礼,而是径直走到侯通海身边,俯身贴耳小声嘀咕了几句。 “好,妙极!想不到竟有如此之巧的事情。你且回去通禀,我们今晚便可动手。” 那姑娘领命后,也不多做逗留,推开门,身子一晃,便消失在七杀门广阔的庭院之中。 陆迁和崔士元七拐八拐,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位于东北角的房间。一进门就闻到阵阵花香扑鼻,果然是有钱有势的帮派啊!就喝茶这会儿功夫,客房都能布置的如此别致。 “哎,我说陆老大,你刚才捅我一下做什么?” 躺在柔软舒适的棉被上,崔士元一下想起来刚才出糗的景象,立刻向陆迁兴师问罪道。 “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我及时打断你,以你的口才还不得把师门吹成是剑神、剑圣衣钵传承之类的,到时候吓到那老头子可就不好了。” “胡说!这怎么能叫吹呢?这只是一种适度的炫耀。再说了,那剑神、剑圣有什么好提及的?我震八方摄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根本不放在眼里。” 说着说着,崔士元一下从床上蹦到地上,摆了一个“仙人指路”的帅气姿势,略带深沉的看着陆迁。 “哎呦呦,难不成你还真要上天吗?我看你这纯属是皮痒,又要讨打! 看他如此兴奋,陆迁也从床上翻身站起,假意要抄放在身旁的藏青白眉碎花套。 “打住!高人向来是深藏不漏的。看尔小辈年纪尚轻,不想妄动杀念,伤及无辜。睡觉!” 话音刚落,崔士元一把抓起棉被蒙住头脸,生怕陆迁会趁这个机会过来殴打自己。等了半天,感觉无事发生,这才敢缓缓钻出来透口气。 在他这边自娱自乐的同时,陆迁一心只想明天该怎么寻找万里云龙的线索,由于晚饭上吃了些酒,此时效力发作,迷糊间已不知不觉间进入梦乡。 夜至三更,只觉得耳边有阵阵阴风轻拂,吓得陆迁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借着朦胧的月光,似乎看见桌子旁边坐着个女子。 由于她是背对着自己,一时间也看不到长相,不过竟能无声无息的进入到这间房中落座,想必此人的轻功定不在自己之下。 此时的陆迁打起了十二分警惕,慢慢靠近这女子的同时,始终给自己留有足够躲避突然袭击的距离,生怕一会儿再出什么变故。 就在他马上要触及到这女子的瞬间,忽然屋内狂风大作,一切摆设陈列都跟随这大风悬了起来。 勉强能睁开眼睛的陆迁,运起体内真气,强行顶着这股阻力,伸出一只手去揽她。可还没等碰到那女子,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 摔到地上的陆迁,向来不服输的性子突然被激发出来,他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看到这神秘女子的真面目! 第58章 假亦真坠梦附杀机 秉持着这种念头,他再一次尝试接近那名女子。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却进行的格外顺利。 无风,无浪,无抵抗。就在他即将要达成心中所想之时,一阵既阴冷又尖锐的笑声回荡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陆迁顿时心中大骇,本想要摸出龙纹擀棒壮胆,但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久负在身上的兵器不翼而飞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那女子的头颅竟以180°转了过来。一双漆黑的眼窝里并没有眼睛,仿佛深渊一般的窟窿不断向外渗着鲜血,和嘴里洁白的牙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滴个乖乖,这哪里还是个人啊?” 从未亲眼目睹如此怪诞之事的陆迁,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他想挣扎,身子却不听使唤的定在原地。 在无助和恐惧的双重驱使下,陆迁毅然决然咬紧牙关厉声喊道:“若是今天天要亡我于此,就给我来个痛快的吧!” “喂!喂!醒醒!大半夜的不睡觉,瞎嘀咕什么呢?” 崔士元一边揉着朦胧的睡眼,一边在陆迁身上重重的拍了拍。哈欠连天的他挂着一脸的不情愿,若非是眼前这家伙搅扰的人心烦意乱,难以入眠,自己才不会起来呢! 一个激灵过后…… “啊!” 随着一声怒喝,陆迁猛的挺直身子,坐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崔士元吓的连退数步,再三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慢慢靠过来。 “我的妈呀,陆老大,你这是抽什么邪风了?” “唉,别提了,刚刚做了个噩梦……” 渐渐恢复神智的陆迁,先是环顾了一圈,在发现一切正常后,后才恍然大悟过来。 “快说说,什么样的梦能把我们陆大侠弄得这么紧张?” 对于这场梦境十分感兴趣的崔士元,一脸兴奋的凑到陆迁面前,眼睛里透露出一种特殊的期待。 “算了,别起哄了,快去睡觉吧!” 惊魂未定的陆迁实是不愿再提起这丢人事,故作烦躁语气,把崔士元撵到一边。还没等他重新躺下,就听得头顶瓦片“吱嘎”作响。 根据自己丰富的江湖经验,这动静绝对是有“梁上君子”来访,赶忙一下吹灭了才点燃不久的油灯,静观其变。 不知所以的崔士元刚想吐槽一下,还没等发出声音就被陆迁一把捂住了嘴,在耳边低语道:“情况不对劲,房上有人!” 立刻进入战备状态的崔士元,从腰间抽出逐风俏皮剑,与陆迁一起屏气凝神盯着周围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屋外传来了细微的“簌簌”声,分明是有人正在用小刀挑拨门上的插环。从这手法来看不用问也知道,必是来者不善。 陆迁用手势示意崔士元先找地方隐蔽起来,自己则缓缓靠近门边,严阵以待,想来场请君入瓮的好戏。 果不其然,在他到达目标点后,大门就被人用外力轻轻推开。从外头一连闪进来四个黑衣人,各持一柄短刀,杀气腾腾。 面对如此情况,眉头紧皱的陆迁尚不明白这群人的来历如何,目的怎样,只好耐住性子继续观察。 等看到这帮人分两波向自己和崔士元的床榻走去,才明白他们意欲何为。正好趁着敌明我暗,先发制人! 以陆迁的身法别说是偷袭,就算正面硬刚,他们这帮人也没有对手。一出手便是雷厉风行,转瞬之间,靠近他面前的两人已经晕厥倒地。 崔士元见陆迁动手了,自己这边也不能闲着!运起逐风俏皮剑,调转剑柄,照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背后“酸麻穴”猛的一击,“哐当”一声就放倒了一个。 另一个黑衣人明显要比这个机灵得多,听见身边发出异响,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身子一纵,跃过后窗户,扭头就跑。 崔、陆二人见状,依葫芦画瓢,蹿出来就追。可还没等他们两个全力施展出脚下功夫,在院中忽得有人咳嗽了一声,之后灯球火把并举,将整个院子照的亮如白昼。 “真是一帮饭桶,好在我留了一个心眼儿,亲自赶来看看,不然这口黑锅岂不是让老夫背定了?” 之前满口仁义的侯通海,此时正一脸冷峻的盯着崔士元、陆迁二人。从这阵仗上来看,刚才那四个黑衣人多半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侯门主,夜凉如水,不知您老聚众到此有何赐教?” 其实陆迁心里早就跟明镜似的,刀枪林立的场合能有什么好事?但以他的性子还是要问上一句,铁证如山,方能放手一搏。 “哈哈,赐教谈不上,只是有人想要取你们的脑袋!虽说我与季常德那老家伙是旧识,但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也休怪老夫无情。” 刀封尽退,寒芒毕显!随着侯通海的大手一挥,数十名七杀门人一拥而上,欲借人海战术将崔士元、陆迁困死在此处。 见惯了这种大场面的两个人也不慌张,各拉兵器找好位置,如猛虎戏狼般杀入人堆之中。 这七杀门的功夫,若在江湖上论起来,也算有些能耐。全部招式都以一个狠字当头,无论你是阴柔巧妙,还是刚劲威猛,七式绝命刀下必取性命。 不过万幸的是,能达到七杀绝命刀巅峰境界的人并不多,整个七杀门里除了侯通海自己也才仅有一名门人罢了。 而今天围攻上来的这群人,都只是一般水平,在陆迁和崔士元二人的合力突破之下,除了接二连三的倒下,根本毫无作用。 眼见自己还能站起来的门人越来越少,侯通海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本通过之前在书房和他俩的问话,还以为仅仅是两个会耍几招花拳绣腿的毛头小子罢了。此刻一见,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住手,都给我退回来!” 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七杀门人,听到门主此言,好似大赦天下一般开心,连忙手脚并用的逃了回来。 “呵呵,好!很好!当初老夫真不该小觑了你们。不过可惜,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就会变成两个死人了。” 第59章 绝命式七杀魁星步 “我呸!放你娘的狗臭屁。堂堂一代七杀门门主,功夫教的不怎么地,吹起牛来倒是吓得人瑟瑟发抖!” 别看武功招式不是侯通海的对手,但论及嘴上功夫,崔士元向来都是站立在巅峰上的男人! “哼!好小子,我今天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嘴硬,还是我手里的刀硬!” 怒火攻心的侯通海,从身后摘下一口“七星逆鳞刀”,快步疾走间,使出一招“飞浪三叠”。疾如闪电的三缕寒芒,顷刻间向崔士元砍来。 心知此招来者不善,崔士元赶忙提起手中逐风俏皮剑招架相迎。不由分说,一刀一剑已斗在一处。 逆鳞刀锋所至,犹如雷霆霹雳,招招狠辣非常。崔士元手中短剑也不示弱,使出自己看家本事,愣是与七杀高招战成平手。 二人身形连动,上下翻飞,似是两道光影在这院中交织在一起。 陆迁从旁观战,感觉这些日子以来,崔士元武功进步了不少,比起之前在凤翔亭遇险的能耐,最起码要高出一筹。 虽然他不清楚究竟是谁在这短短时间内,就能让侯通海对自己二人杀心深种,丝毫不顾季老镖头的情面。 但以眼下的情况来看,要是不早点想出一个可行的逃跑路线,恐怕就要交代在这七杀门里了。 思索间,双脚一点,陆迁拔地而起,跃到房檐上环顾四周地势。原来这硕大的七杀门竟是一个环形结构,门内套门,院中绕院,环环相扣的极为紧密。 若想顺利逃出去,只有强行冲到最外层的大门处才能获得一线生机。心中已有盘算的陆迁,转过头来再看自己兄弟战况。 只见侯通海一把宝刀势不可挡,将崔士元逼的连连后退,眼看就要败下阵来。却意外发现,这小子脸上竟然不慌不忙,准是又藏了什么坏主意。 果然不出陆迁所料,就在侯通海自觉稳占上风,招式稍加松懈之时,崔士元猛的一个转身,从腰间百宝囊里抓出一把东西,迎面招呼过去。 这下可了不得了,本来一心求胜的侯通海,为了快点解决掉崔士元,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剑法变化。万没想到,这手阴损至极“天女散花”,可让他吃尽了苦头。 向来信奉“君子藏器于身,待机而动”的崔士元,自从上次弄了个“土炮”出奇制胜后,每天都在琢磨这些旁门左道的套路。 一进豫州城,他立刻灵光一现,找地方买了点面粉和生石灰,混在一起做成一个个独立的小纸包放在身上。 也亏了他的“先见之明”,让如今与强敌过招的时候派上了大用场。 眼前忽的涌出一股白烟,下意识觉得不妙的侯通海赶忙用衣袖去遮挡,尽管他反应很快,但最终还是没能躲过一劫。 石灰和面粉黏糊糊的沾在眼睛里,那滋味简直是生不如死,既痛又痒,特别酸爽。 众门人看见门主中了暗算,可不敢怠慢,忙一股脑的围上来,挡住崔士元的后续进攻。 “就趁现在!士元快走!” 从房檐上纵下来的陆迁,手中龙纹擀棒左右一晃,打翻了两个拦路的门人,向着通往外界的路口疾疾而去。 一听招呼声,干惯了山贼的崔士元马上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意思。将手中逐风俏皮剑虚晃一圈,撇下清理眼睛的侯通海,抽身便走。 “快去追!都去,别管我!” 将一口银牙咬的“嘎嘣”作响的侯通海已然火到了极致,近乎用嘶吼的方式命令着手下为数不多的七杀门人前去追赶。 要是这次行动真的让那两个小子给跑了,不光是自己人头不保,就连整个七杀门上下几百号人都难逃一死。 深知利害的侯通海强忍着双目不断袭来的灼烧感,凭着自己练习多年的“耳音”,寻着陆迁他们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说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武力值全部开启后的侯通海虽然眼睛看不见路,但身法却一点都不含糊。 正当陆迁他们马上就要穿过第三道院子外墙的时候,“七星逆鳞刀”破空而至! “想走?老夫的刀还没答应呢!” 再度交锋,侯通海不再有所保留,一出手即是七杀门顶级刀法——七杀绝命刀! 七式之内,必取人性命…… 由于形势所迫,陆迁和崔士元心知不先解决了他,自己是没办法轻易脱身的。干脆转过头来,力合一处,齐齐攻向侯通海。 兄弟二人各自施展身上绝学,以陆迁为主,崔士元为辅的战术互补长短,同与这老家伙周旋。 逐风俏皮剑运起“秋风落叶荡九州”,瞬间剑影如潮,扑奔侯通海周身。这一式虽是威猛,但又怎敌“七杀绝命刀”的刁钻? 侯通海没了双目的干扰,两耳一动,便已分辨出剑影的真身。随后刀现内劲,一道强横锋气将崔士元手中兵刃击落。 若非是陆迁及时用龙纹擀棒挡了一下,恐怕此时崔士元已经去阎王那报道了。 侯通海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心里很是不爽,手上刀锋一转,泛起凛冽寒光,立刻施展出“七杀绝命刀”的第二式。 刀随人走,人随意行。这种人刀并起的攻势威力极大,任是陆迁这般能耐也不敢硬接下来。 眼见夺命之势越来越近,二人性命危在旦夕。陆迁脚下急踏,步走魁星,施展出一种前所未见的怪异步伐。 不断变换的声源位置,听的侯通海双眉紧簇,根本来不及辨别方向。趁此良机,陆迁挥起龙纹擀棒,使出“奇门天衍”中至刚一式——昭阳燎野! 在“通玄劲”的加持下,手中龙纹擀棒宛如一条真气行成的“恶龙”,自半空汹涌而出!顿时,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另双目失明的侯通海有些不知所措,赶忙收了刀势以求自保。 他虽收了招势,陆迁却势头更劲。面对如此阴险的小人,若是留着他日后也定是个祸害,何不今日一道顺手除了来的痛快! 想到此处,那条“恶龙”光芒更胜,磅礴巨力轰然砸到侯通海身上,激荡起一阵烟尘飞扬。 第60章 通玄劲力挫红颜威 “哈哈哈哈……” 随着烟尘散去,并没有出现陆迁原本所期待的结果。衣衫破碎的侯通海拄着宝刀,支撑在龟裂的地面上,狂笑不止。 “这老家伙命真硬啊!这等威力都没弄死他?” 崔士元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对面前侯通海的身体构造,不禁起了几分质疑。 一样惊讶的陆迁倒是没表现出太多情绪,毕竟在他的心中,强大的敌人就该有一副强敌的样子,这才足够刺激! “想要用这种手段干掉老夫,你们两个还嫩了点!” 起初觉得轻而易举就能随手抹杀掉的目标,竟然花了这么多功夫,还差点毁了自己一手创立的“七杀门”,这种耻辱是任谁都无法忍受的。 已近癫狂的侯通海,决死之心油然而生,再次抡起“七星逆鳞刀”,恶狠狠的扑奔陆、崔二人。 有了之前的成功经验,陆迁依旧如法炮制,使出“魁星步”扰乱他的听觉,而后再伺机给予重创。 想法原是好的,不过人一旦吃了亏都很长记性。耳听得对手步伐杂乱,侯通海立刻就知道这是又想套路自己,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格外警惕起来。 随着陆迁身形逐渐靠近,侯通海估算着差不多时机已到,猛的挥刀而起,突然发难。 这一下猝不及防的“绝命刀”,势头来的凶猛异常,颇有一股不诛对手誓不罢休的狠劲。但由于他目不能视,发招之际还是产生了点小误差。 锋利的刀刃紧贴着陆迁前襟扫了过去,仅差一寸就能要了他的性命。崔士元在边上看着也惊出一身冷汗,趁此机会,快步冲过去捡起逐风俏皮剑就要上去帮忙。 二人将侯通海围在当中,剑、棒攻势交错,上下齐发,默契无间的配合到底是比单打独斗的效果强上许多。 本就有些筋疲力尽的侯通海,虽能仗着“七杀绝命刀”的威力抵挡一时,但终归自身上了年纪,耐力不足。 更何况现如今丢了视力,即使再怎么拼命死战也实属强弩之末,无力回天。凭着不服气的心性,强撑着使出“绝命刀终式”——决别斩! 此式一出,天地与刀光浑然一体,映的人目不能视。借助内功修为的力量,将刀气提升至极致,所过之处,有摧枯拉朽之力。 侯通海身处刀势之中,须发随风飘洒,身上结实的肌肉也随之紧绷在一起,已成人刀合一的境界。 夺命强招立现,陆迁和崔士元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打算以一身功力强行开辟一条生路。 龙纹擀棒感应到主人灌输的力量,顿时光华缭绕。陆迁抓准时机,将它高高举过头顶,大力挥向旁边的院墙。 “轰隆……” 一声巨响,由七杀门内传遍了小半个豫州城。在院墙的位置生生撕出了一道大口子,陆迁和崔士元快速钻了过去,这才勉强逃过侯通海绝命一劫。 “你们……别跑……” 由于之前施展的招式,内力耗费巨大,加上胸中又气又急,一时想不开的侯通海猛的喷出一大口鲜血,晕了过去。 陆迁他们自是没空理会他的死活,出了外围的院子就一直闷头向大门方向跑。期间还遇见过几波拦路的七杀门门人,也都用手里的家伙轻松打发了。 正当他俩为了即将脱身而激动不已时,自身后快速追来一道倩影。陆迁闻声回头仔细观瞧,也就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生的五官清秀,面似桃花。若非是背后斜插的那把单刀有些煞风景,也称得上是聘聘婷婷的美人儿一枚。 “无胆鼠辈,哪里逃!” 随着一声娇咤,那姑娘的身子就到了陆、崔二人跟前,干净利落的将背后单刀抽出,横在了他们要脱身的最后一道关卡上。 “唉,怎么还有人啊!” 崔士元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这一路上杀过来,遇到了好几波人的阻挠,本想终于熬出了头,却不知从哪又蹦出来个姑娘。 “姑娘,我们俩可没空陪你玩耍,快快闪开!” 从看到这姑娘的那一刻起,陆迁的脑袋瓜儿就嗡嗡作响,瞧她这副身材不就跟自己梦里那位恐怖的女人一样嘛?真是活见鬼了! 一贯有着不跟女人动手的毛病,如今碰上了对手,陆迁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本来还想劝她让开,不过从那姑娘的语气里就能听出来,明显是自己想太多了。 “好大的口气!大闹完七杀门就想这么跑了?真是笑话!” 如果不是这两个人长的不像,陆迁都会误以为是侯通海的亲生女儿前来报仇了,毕竟这副说话的语气真的太一致了。 “不然怎样?你还要嫁给我们吗?” 这完全不合时宜的一句话,八成只有崔士元这种人才会挑这个紧要关头说出来。果不其然,一下就把面前这位“姑奶奶”给激怒了。 “无耻之徒,拿命来!” 单刀在她白皙如玉的手上一晃,似流星赶月般飞驰而出,向着崔士元这张臭嘴直挺挺的刺了过来。看这架势,多半怕是要灭口了。 崔士元也不示弱,把手里的宝剑一横,强行压住姑娘的刀势,而后用力向前一推,想要逼她扔了这凶器。 姑娘见状,将腕子向下一抖,受了外力作用,那把单刀正好在崔士元的剑刃上转了一个圈。 与此同时,姑娘身形连动,绕到崔士元身后就是一掌。这一掌可不是普通的掌,看似中规中矩,实则暗含杀机。要是打到崔士元的穴位上轻者内伤,重者骨骼粉碎。 本来还在犹豫出不出手的陆迁,看到这女子竟然如此狠毒,立刻纵身蹦了过去,从侧面逼开他的掌法,护住崔士元后心。 “不错,果然有些能耐。” 那姑娘冲着陆迁微微一笑,虽是冷笑,但却尽显千娇百媚,要不是陆迁定力高超,换个普通人早就哭着喊着任其宰割了。 见来人有点走神,姑娘刀势一变,使出侯通海的“七杀绝命刀”再次强攻而来,欲一举斩获眼前的目标人物。 第61章 争高下奔逃出险地 苦恼归苦恼,眼见杀招来了陆迁也不能坐以待毙,双足轻点,将身子跃了出去,来到一处空旷的所在。 姑娘看他换了个位置,自己也跟了过去。两个人这才开始拆招换式,斗在一处。 “陆老大,你可别再怜香惜玉了,这女人下手狠毒的紧,还是快快打发了吧!” 崔士元看陆迁总是躲闪,未曾主动进攻,心里也跟着起急,便大声嚷嚷道。 可谁知这句话听在姑娘的耳朵里,就好像被他们轻视了一样,顿时气的粉面转红,秀眉倒竖,手上的刀法更是狠厉起来。 陆迁左躲右闪,脚步紧挪,将一套“魁星步”的功夫使出了极致。其身法之快,连化出数道幻影,令人眼花缭乱。 与一个女子动手,始终还是无法逾越他自己心里那关。故而时间一长,自然落于下风。 “士元,你先走,我来挡住她!”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再过一会怕是谁都走不出去了。” 看陆迁如此坚持,崔士元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得先行往大门方向而去。但那姑娘又岂能如此轻易放他通行?从后面倒拖单刀紧追不舍。 实在没了办法,为了保住自己兄弟性命,陆迁唯有放下原则,硬着头皮拦住这凶恶女子。 龙纹擀棒紧握在手,双足连踏,身子腾空而起,就在那柄单刀的刀刃距离崔士元后心不到三寸的位置,硬生生架了下来。 短兵相接,火星四溅。别看这姑娘是女子之身,但她的劲力却比陆迁逊色不了几分。一招架上,顿时震的陆迁手掌发麻,不由得暗自赞许。 眼看崔士元的身影出了大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陆迁长吁一口气,心下也算有了些许宽慰。 “哼,别看他是走了,你的命可要留在这了!” 女子刀施逆路,将一套“七杀绝命刀”使的炉火纯青,较侯通海的手段还要强过不少。 危机时刻,陆迁再展“奇门天衍”二十二式功法,将精纯内力运用到招式之上,尽携无上之威,力战面前强敌。 “困顿缠蛟现,万千敌可留!” 手中龙纹擀棒掷起,棒随身走,分天罡、地煞两路将这女子困在当中。凌冽之风,在头顶呼啸而过;掌法连至,似雨打浮萍。 一时间无法突围的姑娘,额头已现汗珠,手上刀势虽猛,却也奈何不得陆迁这前所未见的奇怪招式。 逆转了局面的陆迁,由被动瞬间化为主动。趁此机会,运起“通玄劲”一掌打在她用刀的肩头,手中兵刃当场掉落。 紧跟着身形一转,二指连点,快速封住周身几大要穴,谅她有翻天覆地之能,半柱香内也是动弹不得。 “姑娘,得罪了!陆某实是不知你因何助这帮歹人诛杀我等,唯有先以此法让你冷静冷静,告辞!” 说罢,陆迁转身就走,像七杀门这等是非之地,多停留一刻都有着巨大变数。 “你……” 如今技不如人,这姑娘也只好生着一肚子闷气,杵在原地等人解救。 自出道十年以来,作为杀手的岚怡,未曾尝过一败,今天陆迁这笔账她必将铭记于心。 出了七杀门的府邸,之前种种都如一场大梦般让陆迁不敢相信。 “简直太荒唐了!从这一路跟随季老镖头到豫州追捕贺岚天,再到七杀门留宿遭遇杀身之祸,一切都像提前被人设计好了一样。” 自行走江湖以来,所做所行都在自己掌控之中,而今这种极为不寻常的感觉,让陆迁特别不安。 正当他沉浸在思索之中,忽然肩头一沉,有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搭了上来。 “什么人!” 陆迁立刻警觉的向后挥出一拳,正好打在崔士元鼻子上,当时鲜血就顺着鼻孔流了下来。 “哎呦,你干嘛啊!疼死我了……” 捂着鼻子,一脸倒霉相的崔士元,嘴上喋喋不休的低声叨叨着,很是为自己鸣不平。 “怎么是你?” 自知理亏的陆迁,装作一脸诧异的样子,想要蒙混过关。 “不然还能是谁?从那七杀门跑出来,我就惦记你的安危,索性在这旁边找了个隐蔽地,观察动静。这不还没站稳脚跟,你就出来了。” “好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总觉得这一系列的事儿里别有阴谋,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说。” 崔士元眼珠一转,想了想,确是如此。便跟着陆迁找了条偏僻的小路,小心翼翼的沿着墙根底下,远离了七杀门,投店去了。 由于不熟悉豫州城的地势,二人转了好几圈都没看到个住店的地方,恰逢夜色已深,四下连个打听路的人都没有。 深秋的夜风寒凉刺骨,冻的陆、崔二人直打哆嗦,正烦恼之际,忽然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前边一晃,快步走向一所阔气的大宅。 “哎,陆老大,你看那个人,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从这身形,这体态来看……” “是贺!岚!天!” 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而后又赶快捂住嘴巴,生怕因此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可那贺岚天是什么人?江湖上有名的盗匪,又怎么能连这点声音都察觉不到。 在听到异响的第一时间,贺岚天果断的停住脚步,向四周张望。陆迁和崔士元见状赶紧压低了身子,隐在墙根的阴影里,这才不至于被他发现。 感觉不对的贺岚天,加紧了脚步,来到那大宅的角门处,将身子一跃,飞了进去。整套动作轻盈至极,好像一片落叶般无声无息坠入其中。 陆迁和崔士元忙从墙根下走了过来,待到这宅子的角门处,陆迁把身子一提就要跟进去看个究竟。不料才起身就被崔士元从旁一把拽了下来。 “你干什么?” 抓贼心切的陆迁,有点恼火的瞪了崔士元一眼,斥责道。 “你干什么?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陆迁顺着崔士元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这所阔气宅子的大门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越王府”三个大字。 第62章 擒贼盗王府遇官兵 “这可是越王府啊,我的大哥!咱们要是这么追进去,一旦被迅守的官兵撞见,可是要杀头的。” 越王李贞,下到三岁孩子,上到七旬老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人乃是太宗的亲子,朝中的肱骨之臣。自先帝驾崩之后,高宗登基,便拥重兵自居一方。其势之大,就算随便吐口吐沫都能砸出个大坑来。 “那又怎样?像贺岚天这等危险之人逃入此地,定是要做些手脚。既是越王的府邸,我等更应该进去揪他出来,以免刺王杀驾引出更大的祸事。” “唉,若要按你这般想来,也并不是毫无道理。可这府内禁军森严,咱们冒然闯入时间紧迫不说,也并无十足的把握可以一举拿下此贼,到时进退两难,又当如何?” 近年来江湖上盛传,朝中“亲后派”的重臣陆续遇刺身亡,像陆迁这等想法崔士元完全可以理解,但要说夜探王府这种事,不心虚那是不可能的。 “嗯,你说的也是。不如咱们先翻上墙头探看探看里面情况,再做打算也不迟。” 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崔士元冲陆迁点了点头,二人各施脚下功夫,双腿一蹬,轻飘飘跃上墙头。 等他们到了墙上一看,暗自庆幸刚才多亏没有鲁莽行事。打不远处正好有一队巡逻兵向这边走来,刀枪在手,灯火开道,一身的盔甲闪烁着凛凛寒光。 “呼,还好我机智吧?” “嘘!别说话。” 还没等陆迁和崔士元两个人看清这王府内庭的全貌,自后院跑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突然高声喊道:“来人呐!抓刺客!” “咦?莫非是那贺岚天耐不住性子动手了?” 一脸狐疑的崔士元望着陆迁小声问道,因为怕自己调门太高还特意用手挡住了嘴巴。 “这么短的时间内,应该不至于,先看看再说。” “哎呀,不好,这帮官兵怎么冲咱这边来了?” 陆迁听完崔士元这么说,仔细一看,可不是嘛!大批的王府禁军瞬间分为三路,向大门外包抄而来。 “遭了,快走!” 二人手上一松,自墙头坠下。期间崔士元还因为惊慌失措,在落地的一瞬间没掌握好角度,差点崴了脚。 “什么人?胆敢夜闯越王府,给我拿下!” 为首的一名领军校尉看见陆、崔二人奔逃的身影,高声指挥着后面不断涌出的禁军,追击而来。 这一下他们俩可有的受了,身后大批训练有素的官兵人马紧追不舍,就算陆迁和崔士元有功夫在身,但终归是人生肉长的,长此以往,体力渐显不支。 “别跑,站住!” 一声声吆喝不断自背后传来,陆、崔二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奔逃,直到出了豫州城门,来到一处山崖旁边,才算暂时甩开了他们。 “哎呦我的妈呀,可他娘的累死我了……” 崔士元一屁股坐到一颗树下,大口喘着粗气说道。 相较于他这副狼狈样,陆迁自小习练“奇门倾谷派”的独门心法,体质方面自然比普通人强上不少,这段急急而奔的路程对他来说还算不得什么。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此起彼伏,在不远处扬起一路尘埃。 原来这帮奉命追捕刺客的官兵眼看自己脚程不行,在别处匆匆借了数十匹马,扬鞭奋蹄,飞驰而来。 “你们这两个亡命之徒,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转眼间,陆迁和崔士元二人已被他们从四面八方团团围住,为首的那名校尉提枪纵马先行出阵,大声质问道。 “这位官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是来抓贼的,怎么反倒成了刺客?” “哈哈,一派胡言!堂堂越王府哪有什么贼人敢随意擅闯?倒是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躲在墙头,不是待机行刺又是什么?” “呃……” 崔士元被人说的哑口无言,再想辩解几句,那些围拢过来的官兵早就没了耐性,纷纷刀枪并举,冲了上来。 眼看没了办法,只有硬闯出去再做打算。陆、崔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各执兵刃与众官兵战在一处。 但有句老话说得好:“双拳毕竟难敌四手”。 之前的平山灭寨包括七杀门,都是因为他们皆是一帮乌合之众,与训练有素的禁军相比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眼下这帮人各个顶盔掼甲,弓弦满配。一开始凭着一股子狠劲,陆、崔二人还能战个平手,等后来时间一长,便只有挨打的份了。 再加上为首的那名校尉更是枪法了得,一杆八尺龙鳞枪使的神出鬼没,扎、挑、砸、扫间行云流水,与陆迁战在一处丝毫不落下风。 危急关头,崔士元一咬牙,大声喊道:“陆老大,你我兄弟一场,蒙你开化引我走上正途。今日逢此大难,若是一同久战非双双葬身于此不可。武林的未来需要你这等侠义之人,而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便在此成全了自己,才是最好的归宿。” 还没等陆迁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崔士元眼珠子一红,用尽全身的力气,飞扑向那名马上的校尉,而在他们身后就是一道万丈深渊。由于惯性的作用,两人就这样抱在一块,径直摔了下去。 “士元!” “……” 见自己兄弟选择了舍生取义,陆迁发出了此生从未有过的怒吼,直震的在场众官兵两耳嗡嗡作响,头昏脑涨。 既然事已至此,要是还不能突围岂不是让他白白牺牲?想到此处,陆迁一把拽过校尉所骑那匹马的缰绳,飞身上去,趁着众官兵没了领头人的骚乱,一骑当先,冲出重围。 一路上陆迁心如刀割,过往与崔士元一幕幕的欢笑时光如画卷般在脑海中逐一闪过。 那个一心沉迷于绿林无法自拔的兄弟啊,那个喜好吹嘘又性格张扬的兄弟,那个震八荒摄九州俏皮无双而今舍生取义的兄弟,自此天人永绝……后会无期…… 在这漫长的黑夜中,也不知马儿奔跑了多久,更不知要去往何方,陆迁就这样一直迎着寒凉的夜风,不断前行…… 第63章 伤心夜误入牛家村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马儿跑的累了,在一座小村口,身子一晃,站住了脚步。 迷迷糊糊的陆迁自马背上抬头一看,眼前竖立着一块青石板,上面由于经年累月的风霜吹拂已经有些看不出样子了,只能依稀从斑驳的字迹上辨认出“牛家村”三个字。 没了心灵支撑的陆迁,胸中烦闷,再赶上一阵阵困意来袭,就想牵着马先到里面找个地方借宿一晚。 可谁知等他来到里面一看,这竟是一座荒村,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灰尘,横七竖八的蛛网遍布其上。 情况特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陆迁随便找了一所屋子,推门进去,借着明亮的月光简单清了清床榻上的灰尘,倒头便睡。 就在他半睡半醒间,耳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毕竟现在自己也算是犯事之人,努力让头脑清醒清醒,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这要是不听还则罢了,一听起来让陆迁瞬间陷入了窘境。 门外来的非是旁人,正是追捕自己的那群官兵。自从崔士元与那领头的校尉同归于尽后,这群训练有素的军人很快就与后赶来的增援部队汇合到一处。 在阐明情况之后,由新任领队带着他们沿陆迁逃走的方向继续追赶。一是因为夜路难行,二是这群军兵仍要保持低调行事,故此脚程上才比陆迁慢了一些。 不过好在是寻着马蹄印记,终于在这牛家村里赶上了。新任领队得到手下的报告后,马上吩咐队伍将这小小的村子团团围住,仔细搜查。一旦发现目标人物,立即擒获,如遇顽抗就地正法!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陆迁这下可没了法子。为今之计,唯有凭着自己这身能耐与他们拼死一战,方才能死里逃生。 一旦确定了这个想法,陆迁马上自床榻上坐了起来,抽出身后的龙纹擀棒,在门旁的黑暗住躲避起来。一旦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进来查看,就给他来一式“先下手为强”,准保叫他们有来无回。 等一切都准备就绪,恰好有三个人影向这边移动过来。静静等待一场恶战的陆迁闭气凝神,握紧龙纹擀棒的右手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就在这三个官兵即将推门的一刹那,忽然自远处传来一声喊叫:“快来人呐,刺客在这呢!” 听到同伴求援信号的三个人,连忙缩回了手,提着兵器,飞奔过去支援。丢下在门后暗自纳闷的陆迁,一头雾水。 “这真是怪了,莫非这荒村之内还有其他人在?不能啊,我来的时候可是挨家看了的,都不像有人生活过的样子。” 与其在这胡思乱想,倒不如出去一探究竟。不过又转念一想,万一是他们故意放出计策引我上钩的又当如何是好?安全起见,还是再等等吧。 本着这个念头,陆迁又回到了床上,不过这次他可不敢躺下,而是靠墙坐着,保存体力,以防接下来的各种变数。 让他想不到的是,就在他这边后背刚靠到墙上,只听得外头突然响起了闷雷般的大笑。 “哈哈哈,你们这帮狗官,今天撞上爷爷就一个都别想走了,乖乖留下脑袋祭奠俺那苦命的爹爹吧!” 随着话音未落,哀嚎声、哭喊声、兵器撞击声此起彼伏,仿佛置身于人间炼狱。陆迁灵机一动,趁此良机不走更待何时?身子一纵,从窗户口跳了出来。 跟着脚下运起流星赶月的功夫,几个起落就来到了事发现场。只见在一群官兵之中立着一名身材魁梧的胖小伙,粗布麻衣裹体,脚踏草鞋,手中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舞动起来好似一股行走的飓风,力大势沉无人可近。 那群官兵遇见他就好像纸片一般,被那两柄大锤只轻轻一卷,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等再摔将下来,又惊又吓早就断了气。 陆迁在旁边看的热血沸腾,就差拍手叫好了。不过看这位朋友的面相也属忠厚之人,想必也留于此地也是有难言之隐,自己何不帮他一把,就当为崔士元捎去几个陪葬也好。 说干就干,陆迁从身后抽出龙纹擀棒,飞身加入战局。他这一来,本就力有不敌的众官兵更是叫苦不迭,为首的那名新任领队眼见情况不妙,调头就跑。 他这一跑,其他人见了也争相效仿。转眼间,数十人的追缉队,四散奔逃,溃不成军。 那胖小伙将双锤往肩上一扛,乐的哈哈大笑。陆迁打得兴起,再联想到崔士元的伤心事,将一身功夫运用到极致,借着周遭树木,飞速逼近那名领队之人。 他却只顾得奔命又哪里有心思提防树上来人,一下就被陆迁抓住衣领,扯下马来,后脑正好碰上一块石头,连吭都没吭一声就昏了过去。 揪着这名领队,陆迁又回到那胖小伙身边,将这累赘随手一扔,正好落在他脚边。 “好身手啊,朋友!” 原本是将门出身的刘二吉,哪里见过江湖中人这等高来高去的手段,看见陆迁这般迅猛的功夫,当即佩服不已。 “哪里哪里,不知朋友尊姓大名,因何与这帮官兵大打出手?” 陆迁看他称赞自己,干脆来个顺水推舟,正好摸清这人的底细。 “哦,此事说来话长。我本是前朝将军刘佩之子,在家排行老二,朋友们都叫我二吉。后高宗登基,因奸人陷害,全家皆被拿去问斩,唯余我一人外出学艺逃过一劫。就此便辗转于各个偏僻之地,东躲西藏只为苟活偷生为父报仇。” “原来如此,如今朝纲动荡,民不聊生,可怜你一代忠良之后,竟落的如此地步。” 陆迁虽是海外学艺的江湖中人,但已在中原闯荡数年,对刘佩老将军的事迹也曾听路人提起过,如今得见二公子,更是颇感唏嘘。 “唉,算了,不提那些伤心事了。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在下姓陆,单名一个迁字,自幼在海外跟随师父学艺。学成之后,便一心回到中原行侠义之事,谁料……” 第64章 猛儿郎锤震八方剑 “如何?” 看陆迁说到一半有些犹豫,性子比较耿直的刘二吉,瞪着两个大眼珠子在那颇为感兴趣的催问道。 “我和结伴闯荡江湖的兄弟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榜上有名的悬赏盗匪,为了将其绳之以法,我二人从冀州一直追赶到此地,眼睁睁看着他趁夜进了越王府。” “哦?区区一个鸡鸣狗盗之辈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连王府都敢冒进?” 刘二吉一边说着,一边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将眉头皱成了一簇。 “是啊,起初我也纳闷,怕他闯出更大的祸事,就想着跟进去看看,要是发现他对王爷有所图谋,也好及时制止。” 陆迁见他听的用心,也正好赶上自己一肚子的委屈,便打算详详细细的说给他听。 “那要照这么说,你应该护驾有功,饱受封赏才是,却又为何引来如此多的官兵追捕?” 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刘二吉,听完陆迁这番陈述后更感困惑,歪着脖,不住的挠头思索。 “你且听我说完,就在我二人正犹豫如此潜入王府是否妥当之时,忽然自里面传出抓捕刺客的声音,本以为是那贼人对王爷不利,却哪成想一下子竟涌出大批官兵将我二人赶至绝路。” “哦?还有此等蹊跷事?” “我二人本想与之讲说一番,可那群官兵哪里肯给机会?不由分说便拔刀相向。为了活命,我那位兄弟拼死把我保出重围,自己却是与那领头的昏官一起坠入悬崖,做了无主的孤魂……” 一想到崔士元,陆迁的鼻子不自觉的一酸,眼泪随之而来,在脸颊处形成一道隐约可见的泪痕。 “哎呀,你那位兄弟可真是高义啊!不过你也不要太过伤心,我看此事当另有隐情。眼下当务之急应是早日查出这背后隐藏的秘密,也好告慰那位兄弟的在天之灵。” 见刘二吉说的在理,陆迁点了点头,擦去脸上的泪水,转而开始思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刘二吉用脚踢了踢那名昏倒在地的官兵领队,看他慢慢恢复了意识,将自己一张四方大脸贴了过去,大声问道:“喂,别装死!你们因何深夜兴师动众来此搅闹?” 迷迷糊糊间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的领队,一睁眼就看见这“杀人的祖宗”立在自己面前,吓得浑身一抖,裤裆里涌出了涓涓小流。 本能的将身子在地上倒退了两步,哆哆嗖嗖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还别说,这两声好汉把个刘二吉叫的还挺享受,哈哈一笑,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少废话,如若不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看见那块石头了吗?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头硬还是那石头硬!” 话音刚落,左手锤猛的抡出,硕大的石头瞬间化为齑粉。四散的粉尘溅了这领队满头满脸,吓得他又是一抖,要不是晚上没吃饱,估计连屎都挤出来了。 “好汉息怒,我们都是奉命前来追捕行刺越王爷的刺客,无心搅扰到您,实是罪过。” 这领队也是个机灵人,知道身处局势不妙,一旦有个什么闪失自己性命难保,连忙趴在地上冲着刘二吉磕头便拜,掷地有声。 “别来这套,我且问你,行刺之人你可看清了他的面目?” “呃……那倒没有,我们都是听见大总管说有刺客来到府外,这才集结成队,匆匆出来捉拿。” “哦?那你们的王府总管倒是好生神通,足不出户就能通晓知外事?” 刘二吉一边说着,一边望向陆迁,那意思是你听听,我就说这里边藏着事吧! 陆迁一开始还并未往心里去,只顾着思索整件事情的细枝末节,可听到领军说是奉了总管之命捉拿府外的刺客,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子。 要是因为贺岚天有意刺王杀驾,问题应是出在府内,无论如何这祸事也找不到自己和崔士元这两个“扒墙头”的身上。 可偏偏那总管像是有意安排一样,直接把王府禁军调去外面搜查,这不正是蹊跷之处吗? 正当他们两个还想从这领军口中套出更多信息之时,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人,各挎宝剑,缓步走来。 这二人一长一幼,年长者,头戴束冠,青褂长衫,三缕须髯胸前飘摆,两鬓斑驳银染,约有五十挂零,肋下佩着一把清风君子剑,举手投足间透着不俗之气。 再看年幼者,未至而立,眉目清秀,一身富家子弟打扮,贵气十足。头戴公子巾,身披公子氅,脚蹬方寸金丝履,腰系青玉丹心佩,外挂一把子午鸳鸯剑,飒飒而来。 “这位英雄,深夜来访多有打扰,不知可否将那位军爷交于我们?” 长者来到刘二吉面前一抱拳,彬彬有礼的向他要人。可他并不知道,这刘二吉平生最恨三种人:第一种是恃强凌弱的恶人,第二种是阿谀奉承的小人,而第三种就是像他这样不报家门伸手就取的“熟人”。 面对犯了忌讳的长者,刘二吉眼皮连抬都没抬,权当做没听见。不光如此,为了气人,嘴里还特意哼上了小曲,摇头晃脑好不自在。 不明所以的长者又往前凑了凑,将之前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这次还是没有“自报家门”。刘二吉可忍不了了,微微一笑道:“交于你?笑话!无名无姓之人,伸手便来索要,这又是何道理?” 老者刚要开口说说好话,那年幼一些的富家公子抢先一步道:“你这莽夫可别不识抬举,八方剑客到此都不认得,还要什么名姓?” “我呸!什么八方十面的,从小爷的手里上讨东西,就算天王老子也得先知乎一声,何况尔等区区无名之辈?” 陆迁看这形式有点不妙,本想上来劝说劝说,问清缘由。奈何这刘二吉也是个沾火就着的性子,他才刚走到近前,人家已经动手了。 只见刘二吉脸色一变,手中大锤出其不意,打向老者胸前。那八方剑客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见家伙到了就想运内力去挡,可哪成想这刘二吉力气太大,一下子把他这副老骨头震的接连退出二三丈远。 第65章 奇门诀技斗公孙燕 “好匹夫,今日就让小爷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 那富家公子拔剑就要动手,却被长者挥手拦下。 “公孙公子,你且退在一旁。” 长者乃是堂堂八方剑客,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如今要是让公孙燕替自己出头,岂不丢了面子? “这位英雄,我本敬你是条好汉,又何必行那鼠辈之事,偷袭于老夫?” 八方剑客的本意还是尽量不动刀兵,毕竟像他这种身份的江湖中人对战一个小辈,输赢都没什么好处。 “哼,天大地大,有本事就用拳头说话,如此拐弯抹角真不算是个人物。” 刘二吉的心里还是憋着一股子闷气,再听得刚才那公孙燕提起自己爹娘更是怒意难平。 “且慢!老剑客深夜至此仅为这官军而来么?” 陆迁向前一步,将刘二吉与八方剑客隔开,以自己多年闯荡江湖的经验来看,如他们二人这般身份,目的不应如此单纯。 要是不说话,老剑客都忘了旁边还站着陆迁这么一个人。上下打量一番,缓缓道:“若老夫没记错的话,你可是悬赏榜文上通缉之人。” “你说什么?” 此言一出,陆迁当时脑袋就“嗡”的一下子。自己本是一心为民除害,不远千里赶来追捕万里云龙贺岚天,如今倒成了他口中的缉拿要犯。 “别装了,实话告诉你们,我二人是奉了王爷亲令前来助军缉拿刺王杀驾的要犯,如今你的画影图形已贴满了全城,凡能将你扭送王府者,不论死活,赏黄金千两。” 公孙燕目露凶光,长剑已然出鞘,指着陆迁鼻子大声说道。 “呸!你们这帮鹰犬除了血口喷人还有什么本事?想当年我刘家一门忠烈,也是如此这般说辞,弄得满门抄斩。如今又来撒野,我这手中双锤怎能容你!” 刘二吉说罢,怒目圆睁,一个箭步绕过陆迁,摆双锤便砸。公孙燕看他这对兵器有些斤两,不敢硬碰,只得闪转躲避,伺机而动。 一击便已占得上风,刘二吉招式更是凶猛。双锤连摆,激起呼啸风声,犹如金刚力士下界临凡,威武难挡。 公孙燕向来是绵里藏针的剑法闻名于江湖,眼前碰见这种刚猛的战法正是他的克星,一时间连连退守,愁上眉头。 “公孙公子,刚式化柔,柔中含劲,可以两仪剑法破之。” 一旁看他渐有不支的八方剑客,碍于面子不好直接出手,便以一副高人的姿态张口提点道。 这一句话可算是点醒了梦中人,公孙燕眼珠一动,手中子午鸳鸯剑,突然剑分左右,自原有的剑柄处又顺出一把短剑。持双刃在手,强取刘二吉面门。 见他这兵刃里还暗含机关,刘二吉进招更为谨慎。先是以右手锤拨开迎面而来的长剑,而后紧接着挥起左手锤拦腰断势,反打公孙燕的中路。 “好小子,你命休矣!” 原来之前的剑招乃是诈式,看刘二吉已经上当,公孙燕手中剑刃一转,趁他锤大势沉还未变势之际,身子跃在半空,双剑齐齐扫出,来锁刘二吉的哽嗓咽喉。 这一下要是中了,直接脑袋搬家。还好刘二吉粗中有细,知道对方下了狠手,必有后招,挥锤的时候只用了三分力便于活动。如今催命的家伙已到了近前,就势向后一趟,整个身子贴在地面上,躲过一劫。 “哈,小白脸,看不出来你除了乱吠,还算有些能耐。来来来,再吃爷爷一锤!” 从地上爬起来的刘二吉虽说有些狼狈,但那股勇猛的气势却是越战越盛。提起时才落在地上的大锤,一指公孙燕,高声喝道。 还没等公孙燕开口反驳,八棱梅花亮银锤已到了他面前。这一次刘二吉使了个“二龙戏珠”的花把式,先以单手锤试探虚实,而后劲风扫起,连环猛攻,任你是大罗金仙也要砸成肉饼。 果不其然,公孙燕在他这招的攻势下,两仪剑法阵脚大乱。原本还想以柔克刚,以虚战实的打法被他这顿乱锤砸下,只剩狼狈躲闪,丝毫没有出招的机会。 自知大事不妙的公孙燕,佯装败势转身就跑,刘二吉战意正浓,哪肯就此放了他?在后面提锤便追。 二人一前一后不过相隔数十步,突然公孙燕猛一转身,自怀中摸出一物,大喝一声“好匹夫,着法宝!” 刘二吉只觉眼前一道寒光飞速疾驰而来,忙舞起大锤来挡。也亏的他反应快,命不该绝。那东西被这锤棱刮到一下,偏移了轨迹,贴着右肩头划了过去。 擦破皮肉的右肩顿时鲜血直流,疼的刘二吉咬紧牙关叫骂道:“你这狗东西,好他娘的奸诈!” 本来公孙燕信心十足想着一镖取他性命,万没想到这莽夫竟能有如此运气,此刻再听到这番叫骂,气的他也是咬牙切齿。 “哼,好大的贱命!这一次,我准保送你上西天!” 打到现在公孙燕也算是急了眼啦,想都不想就从怀中连摸出六支飞镖,依次掷出。借着月色,这六支要命的家伙好像六道银线,电光火石般向着刘二吉而去。 “哎呀,这下可要交代了!” 刘二吉心里这么想着,把眼一闭,明知躲不过去就只能等死了。恰在此时,忽觉一股劲风自面前拂过,再睁开眼,那六支飞镖已然被打落在地。 “没事吧,朋友?” 陆迁的背影伫立在刘二吉身前,龙纹擀棒之上还残留着刚才因急聚内力而产生的炙热气浪。 “呃……多谢……多谢兄台出手相救!” 手捂着肩头的刘二吉,一时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平生最重义气的他,自家人死后就没什么交心的朋友,如今陆迁的所作所为让这颗孤独的心再度感受到了温度。 看到自己的杀招又被人破了,恼羞成怒的公孙燕气的脸都白了,提起子午鸳鸯剑,身子一晃,分心便刺。 八方剑客观陆迁刚才施展出的内力,已经知道公孙燕不是人家的对手。不过好歹两家也是世交,他父亲将其托付给自己必然要护他周全。 第66章 周康太呕血战陆迁 “侄儿小心!” 叔侄这个称呼,八方剑客为了避嫌,行走江湖一般不太愿意这么叫,但如今危急关头,出于本能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陆迁这边一抬手,老剑客就看出来要坏,趁着刚才吆喝那一嗓子,自己连忙飞身来到公孙燕身边。 可就算他如此迅捷的速度,也没来得及阻止悲剧的发生。陆迁这边抬起龙纹擀棒暗运“通玄劲”,身子一闪,已化出数道幻影迷人眼界,紧跟着一棒就打在不知深浅的公孙燕肩头,把这小子疼的“哎呦”一身,昏死过去。 这一下可把老剑客肠子都悔清了,早知道这孩子如此鲁莽,当初就不应该带他前来。如今生死不明,日后可如何向其父亲交代? “好!打的好!没想到兄台竟然有如此手段,早知道刚才就直接让你把他俩都打发了。” 特别解气的刘二吉要不是肩头受伤,早就蹦着高的拍手叫好了。不过就算现在不能拍手,那声势上也要给陆迁打足了气。 “好个贼人,胆敢伤我侄儿性命,老夫今日定不能饶你!” 八方剑客周康太一改之前的随和态度,两道剑眉一竖,提清风君子剑就要过来和陆迁拼命。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老贼。你侄儿性命是命,那我这肩头的伤该怎么算?” 刘二吉深谙火上浇油之道,看这老家伙要借题发挥,忙把自己的账一并拍出来,就算气不死他,也搅他个心神大乱。 “老剑客,你侄儿尚有气息,切不可中了那小子的诡计。”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被陆迁抓住的领队,趁乱爬到了公孙燕身旁,用手探了探鼻息大声嚷道。 这可把刘二吉气的够呛,三两步跑到近前,一把提起他的领子,向着不远处的一颗大树摔了过去。 由于刘二吉天生神力,再加上他自己好不容易憋着坏想使点计谋却被这家伙轻易道破的闷气,手上的力道没太控制好,这一摔把那颗树都砸倒了,可见这领队的小命也该当死于嘴上。 老剑客听闻异响,从与陆迁的战局中抽出身来,转头探看,却见那领队已成了一摊肉泥,当下万念俱灰。 自知死了领队,回到王府已无法交差,侄儿的伤势也不如何,眼下唯有取了这陆迁的人头才能在王爷面前将功折罪。 想到此处,周康太就算玩了命了,将毕生所学都抖露出来,誓要将陆迁斩于剑下。 他之所以称之为八方剑客,皆因自悟出一套威震江湖的八方剑法。此剑法一旦施展开来,四面八方皆是剑影,层层叠叠,叫人无所遁形。 曾以此技单人独马横扫漠北,一夜之间荡尽沙匪百十余人,后因越王爱材,得知其名收于麾下效力,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但这老头本身习惯于江湖中人的自由自在,没干几年便辞了差事,以捉拿悬赏要犯为生。今夜至此,全赖王府管家以旧情相邀,哪成想出师未捷,就吃了如此大亏,甚是羞臊。 在与陆迁对招的过程中,本以为区区少年,就算有几分能耐也抵不过自己这些年勤学苦练的精湛技艺。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完全不是这一回事,陆迁的招法明显区别了任何流派,是一种他见所未见的另类套路。且内功修为深厚,就连一个平常的动作,一不留神都有可能对自己造成重伤。 弄明白这一点,老剑客的出招也开始格外谨慎,八方剑法分分合合,自然就有了拘束。陆迁抓住这个漏洞,施展开奇门天衍二十二式,一条龙纹擀棒在手中好似活了一样,上下蹿动,出其不意。 久而久之,见拿他不下,周康太心内起急。一声暴喝,运足了内力,将一柄清风君子剑舞出层层剑影,把陆迁困在当中。 刘二吉看这老家伙比那欠揍的小子强的不是一星半点,恐怕陆迁有什么闪失,提双锤再次加入其中。 他这一来,原本势均力敌的两个人,平衡就此打破。任八方剑客能耐再大,也架不住岁数不饶人,没过多久鬓角的汗珠子就淌下来了。 陆迁知道他后劲不足,更是加紧了攻击频率,脚下步子紧挪,身形快似鬼魅,在层层剑影间来去自如。手中龙纹擀棒时不时找个刁钻的角度来上一击,给个堂堂八方剑客忙的苦不堪言。 三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在这寂静无人的牛家村打了约有半个时辰,周康太就觉得胸口发闷,眼前发黑,突然一口鲜血喷出,长剑拄地,胜负已然揭晓。 “唉,你都这把年纪了,又是何苦呢?” 刘二吉看他这副惨样,摇了摇头,趁人之危一向不是他的风格,把双锤向旁边一放,就地坐下歇息。 陆迁走到老剑客切近,就想要伸出搀扶,他自知这里面肯定有所误会,二人又无冤无仇,没必要赶尽杀绝。 可老剑客周康太并不是这么想的,对于他这种自视身份较高的江湖中人来说,败给这两个小辈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如今又想来假惺惺的献殷勤,更是一种对自己的羞臊。 “你滚开!今日老夫败于此地,非是你们两个贼人的能耐,皆是……啊……” 还没等老剑客把话说完,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支袖箭,正好穿过他的哽嗓咽喉,死尸立即栽倒在地。 陆迁和刘二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马上开始环顾四周寻找凶徒,可这茫茫夜色要想揪出一个隐匿之人又谈何容易? 就在二人打算放弃之时,自陆迁身后的房上快速纵下三个人,都是一身夜行打扮,从头到脚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是何种路数。 嫉恶如仇的刘二吉看不惯他们这种暗箭伤人的做法,往前走了几步大声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暗中下手,是何道理?” “呵呵……” 那群黑衣人也没回答,只是冷笑一声,便不再搭理他,转而把目光齐刷刷的聚在陆迁身上。 “小子,你可让我们找的好苦啊?” 第67章 黑衣人飞剑绝生路 光听这语气,陆迁就知道又是冲自己而来的。自从去了一趟王府擒贼便祸事不断,此番连遭变故,是福是祸皆未可知。 “不知诸位寻我有何贵干?” 向前一步,抱拳施礼,本着江湖人的规矩,陆迁打算先来一手“投石问路”,探探对方的来意,也好有个准备。 “嗖!” 一道雕刻着异相兽头的黑色令牌,自其中一个黑衣人手中掷出。陆迁本能的接到手里,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一个鲜红的“死”字! “奉吾主之命,我弟兄三人特来送你一程。临别之际,还有何未了的心愿,快快讲来。” 时才掷出令牌的黑衣人已手扣剑鞘绷簧,随时都有突然发难的可能。陆迁自知此一战已是避无可避,面前三人实力尚不明确,待会一旦动起手来,胜败只能听凭天命。 “哎呀,想要打架还那么多屁话,不如你们三个王八蛋一起上吧,正好凑到一块陪爷爷练练锤。” 看他们如此装模作样,刘二吉可没心情与这帮人扯皮。舞起手中双锤,就要用家伙说话。 虽是肩头负伤,只因陆迁与自己意气相投,既是仇家上门又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哼,多管闲事之人——死!” 不需讲话之人动手,早有一名黑衣人自他身后跃起,身法之快,就连陆迁也要佩服几分。 刘二吉看他这般伸手,自然不敢小觑,摆招动式间无不加着小心。若单论及兵器,大锤肯定占着上风,但那黑衣人却是以一把秋月波风剑全程压着他打。 任凭刘二吉力大无穷,管叫你无的放矢。这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可谓被这黑衣人使的是淋漓尽致。 二人交手约有二十几个回合,刘二吉满头大汗,却碰不到对方一下,不由得心里起急,再加上肩膀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整个人的状态更是一落千丈。 眼看这位仗义出手的朋友就要不行了,毕竟事情是因自己而起,陆迁自然不能不管。趁面前这两个黑衣人不备,猛的身形一晃,化出一道道虚影,转而奔入刘二吉的战局。 “呵,这小子当真有点意思!” 两个黑衣人本身功力不俗,见他想耍花招去驰援刘二吉,也纵身跟上。转眼间,已形成了三打二的混战局面。 “兄弟,这三人功夫不凡,都是冲我一人而来。待会你且趁乱速速离去,可别卷进来害了性命。” 陆迁担心这刘二吉的安危,在他耳边轻声劝道。毕竟是忠良仅存之后,若是再因为自己出了什么闪失,于心何忍? “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虽然功夫不及你,但也并非贪生怕死之徒。更何况你我虽是初见,却是意气相投,今天这个忙我刘二吉帮定了!” 看他这般执拗的态度,陆迁自知是劝不动了。此刻大敌当前,不容分神,只得先把这份好处牢牢铭刻在心,待奋力突围后,再做报答。 三个黑衣人,三柄长剑,在这寂静的夜空下宛如三道流星,死死围困住陆迁和刘二吉两个人,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陷入苦战的陆迁将一身武学尽数施展出来,还要时不时的顾及一下刘二吉的安危,久而久之,便有些显出力竭之势。 而反观那三个黑衣人,杀招一波紧似一波,一波快似一波,人与人之间配合默契,将每个死角都顾及的严丝合缝,毫无破绽。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唉,莫非天意让我陆迁命绝于此?” 想到此处,陆迁暗自一声长叹。刘二吉看他状态不妙,本想提醒一句,恰逢此时一柄剑锋奔袭而至,为护陆迁性命,刘二吉想都没想便拖着胖大的身躯冲了上去。 “啊……” 剑刃激起的血花溅了陆迁一脸,把他一下子就从懊恼唤醒过来。再看刘二吉,右侧臂膀已是血流如注,大锤掉落在地上,顿时失了战力。 “兄弟,你这是何苦呢?” 面对刘二吉舍身挡剑的行为,陆迁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亦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复杂的心情。 “无妨,无妨,只是些皮肉伤。” 刘二吉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胳膊却抖的厉害,可见这道伤口所刺非浅。这一下算是彻底激起了陆迁的怒意,通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围攻的三人,手中龙纹擀棒借着“通玄劲”的充沛内力好似一条九霄恶龙,纵横在三柄长剑之中。 “好小子,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支撑多久。兄弟们,手上再给我加把劲!” 随着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两旁帮手各展绝学,双剑以内力掷起,飞腾在半空之中,剑身迸发出一股磅礴剑气,就要力毙陆迁于剑下。 就在此危机之时,忽然响起一道慵懒的声音:“哎呀,这都打了一夜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几乎是声到人到,还没等众人看清,一个身背巨剑,道士打扮的老者便已站到战局当中,只一挥手就轻而易举的击落了两把飞剑。观其眉宇间的神情,似乎还带着“床气”,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一样。 陆迁一看,心中大喜,这位前辈不就是当初在乌环家外的松林中,戏耍自己二人那个不着调的老道吗? “你们这帮小辈,整天以为自己学了点点三角猫的功夫,就没完没了的打打杀杀,真是恼人的紧。” 三个黑衣人看这老道身手不凡,也不敢放肆,为首的一人率先抱拳拱手道:“这位前辈,不知您老到此有何赐教?” “赐教嘛,谈不上。就是你们几个不知深浅的后生,搅扰到我老人家的好梦了,得赔钱!” 他这番言论一出,三个黑衣人立时面面相觑。像做他们这一行的向来杀人不眨眼,一般人躲着都来不及,哪还有人敢伸手朝他们要钱。 “呃……不知前辈打算赔多少?” 为首的黑衣人知道这老道不好惹,本着少生事端的原则,莫不如认个栽,给点钱打发了,赶紧取走陆迁的性命好回去交差。 “万两黄金!万两白银!少一分,都不行!” 第68章 旧相识出手辟洞天 “这……” 面对这老道突如其来的的狮子大张口,为首的黑衣人竟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哪个正常人会背着那么多钱到处走,更别说他们这专职取人性命的行当了。 “老大,我看这老杂毛是摆明了故意刁难咱们,不如连他也一块做了算了!” 在他右手边的同伙见自己大哥哑口无言,就有些看不惯了,忙在一旁低声提醒道。 “嘶,倒也是啊!我们可是奔着杀人来的,怎么反被这道士给诓住了?” 恍然大悟的他一拍脑门,态度立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气哼哼的对这面前的老道怒斥道:“我呸!你这老道若是识相,趁早速速离开,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世上皆是无情事,何必巧言道无情?贫道素闻西北三绝剑的名号,今日有缘在此相见,何不光明正大摘掉面纱,也好让我这耳聋眼花的糟老头子一睹各位尊容。” 老道云淡风轻的说着,眼睛却并未瞧他们一下,反而扭过头冲着陆迁连连坏笑,仿佛看到他这副窘迫样子很是高兴。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对我们兄弟的底细如此清楚?” 一脸惊愕的三绝剑,向来在杀手行业自视甚高,“一旦出手,再无活口”已成了他们的金牌代名词。如今还未动手就让对方轻而易举的揭了老底,要说内心一点波动都没有,肯定是不可能的。 “哎呦,不要岔开话题,就说我这钱,你们今天到底是赔还是不赔?” 说道这个“钱”字,老道忽然把头转了过来,二目如电的盯着面前的西北三绝剑,精气神与刚才那个慵懒的状态完全判若两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看的三个黑衣人浑身一抖,像是瞬间通了一股电流,此刻上还是不上,成了他们每个人的心中这辈子最艰难的抉择。 “赔……赔赔赔了怎样,不赔又怎样? 出于内心的恐惧,三绝剑里的老二,抻着脖子,战战兢兢的向老道问道。 “赔了,你好我好大家好。要是不赔嘛……” 话音未落,也不知这老道用了什么手法,时才老二带在脸上的面罩竟到了他的手里。为了强调这手能耐,还特意拽着一个角,冲三绝剑摇了摇,以示恐吓。 三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也顾不得陆迁这单任务了,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调头就跑。 “喂!赔钱呐!” 喜怒无常的老道眼见这帮人要溜之大吉,也跟在后面撒开步子,紧追不舍,同时嘴里还大声嚷嚷着一些讨债的片汤话。 四个人在这片即将破晓的夜空下,形成了一道非常滑稽的风景,渐渐的,消失于陆迁二人的视线之外。 “呼……” 躲过一劫的陆迁,长吁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查看刘二吉的情况。可哪成想这家伙由于失血过多,竟然昏睡了过去。更难得的是,他还很有节奏的打着呼噜……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与连成线的口水,陆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这身宽体胖的刘二吉拖到了一间老旧的屋子里。好在尚有片瓦遮头,比在外面苦受风寒强得多。 “真是晦气!眼看就要得手的任务,怎么就跑出来个臭老道搅局?” 西北三绝剑的老三边跑边抱怨道,自打行走江湖以来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狼狈过。 “你快别说这些了,眼下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回去和主人复命吧!这次咱们兄弟出师未捷,必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比起自己三弟的怨气,时不时回头观瞧的老二倒是显得沉稳了许多。在他心里,如何化解主人那一劫,才是天大的难事。 一言未发的老大,搜遍了脑子里能想得到的武林知名高手,也没想起来这怪异的老道究竟是谁。正当他闷头奔跑之时,依稀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人影立在那里,当即警觉起来。 “都给我精神着点,前面似乎不太对劲。” 经他这么一提醒,老二和老三也察觉到了前方的异样。根据多年纵横江湖的经验,应付这种事,大家也都知道该怎么做。 只见他们三人在行进中快速变换队形,把老大夹在中间,呈犄角之式互相照应。以防任何情况发生,无论是散是战,都能在第一时间予以接应。 “哎呀呀,可算把你们盼来了,等的贫道是腰酸背痛,四肢乏力,这个草药费可得算在你们几个小子头上哦!” “啊!怎么是你……” 等三个人满头大汗跑到那人影近处一看,发现竟然是刚才那个要账的老道,当时心就凉了一半。 按理来说,以自己三人身上的轻功,要想甩掉他并非难事。退一万步说,就算甩不掉也只能出现在后面苦苦追赶,怎得一下子跑到前方堵截?真是活见鬼了! “嗯?怎么不能是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我刚才都与你们说了,今天要是拿不出万两黄金、万两白银,谁都别想走。” 老道说完还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了,那一脸泼皮无赖的样子,比起他们这三个杀手还要可恶上几分。 “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我兄弟几个今天就和你拼了!” 实在是忍无可忍的老三,怒火中烧,拔出自己的佩剑,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誓死要和老道拼命。 老大和老二看他这副样子,并没有一同扑上去助阵,而是机智的选择了在一旁观看这道士的武功路数,毕竟要是盲目的去打一场没准备的仗,多半都会输的很惨。 事实证明他哥俩是明智的,这老三虽说不是西北三绝剑里实力最强的,但在江湖上能称的起一个“绝”字的人,已经不是大多数武林人士可比拟的了。 不过纵使如此,在那老道士的面前,还是如同老叟戏顽童一般,打了十几个回合,处处受制于人,根本没有近身的可能。 最可怕的是那老道身后还有一把巨剑未动,仅是凭着一双拳头,就已经完胜了老三的精妙剑法,其强悍程度自是不言而喻。 第69章 巨阙出怒斩三兄弟 “臭道士,你给我看好了!” 老三见彼此差距悬殊,再这样打下去自己早晚得“肉包子打狗”交代在这。不如趁早使出绝招,一击毙之,也好在两位兄弟面前挽回点面子。 思及此处,长剑交在左手,身子一轻,腾在半空当中。跟着右手由掌化指,向老道的谭中要穴点去,身法之快,如风似电,飞袭而至。 老道这边则是不慌不忙的一错身,将双指闪过,而后腰马合一,步子一挪,挥手成刀向他颈子后砍去。 老三心下一喜,自己这招“诛仙绝剑”必须得要后手施展方才万无一失。而老道此刻进招已然中计,恰好给了他天赐良机。 可他千算万算都没能想到,正当自己准备回身使出这信心满满,誓要扭转乾坤的绝招时,那老道看似极其普通的“手刀”竟然暗含玄机。 “嘿!” 一道运气之声自老道嘴里呵出,紧跟着身子一动,如灵猫一般跃到了老三的另一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老道是怎么过去的,“咔嚓”一下,颈骨已被“手刀”劈成两段。 蒙着黑纱的脑袋顿时就像一根断了线的风筝,在没了颈骨的支撑下,放肆飘摆,活妥妥成了一副田地里吓唬鸦雀的稻草样子。 “九霄步?!” 见多识广的老大,一眼就看出了老道刚才施展的功法,比起自己兄弟的死,他更为惊讶于面前道者的真实身份。 “你……你……你是窥虚道长……?” 短短六个字,几乎是从老大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的。每个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之徒,但凡听见这个名号,不说吓尿了裤子,也准保掉头就跑。 “哦?不错不错,亏你还听过我这江湖上附庸风雅的俗号。” 老道见自己被识破了身份,仿佛很高兴的样子,如释重负的站在刚刚干掉不久的老三尸体旁,乐呵呵的望着他们。 “老二,快走!” 知道这家伙手段的恐怖,老大赶忙招呼上自己仅存的兄弟,掉头就跑。本来还想着为三弟报仇的念头,也在老道承认自己身份的一刹那,立刻烟消云散。 “哪里走!素闻你西北三绝剑近些年来作恶多端,杀人如麻,如今碰上老道我也属天意,若不引颈受死以裁己罪,可休怪我天道无情。” 说着,老道提起一口丹田气,飞身就追,快似离弦利箭,急如飞火流星。毕竟能耐高下相距悬殊,还没怎么发力,就已赶到了这兄弟二人前头。 眼见处境到了绝路,兄弟二人一咬牙,只得硬着头皮豁出去了,舞起宝剑,出手即是各自成名绝学。 老大横剑在手,气灌剑刃,如狂风骤雨,连点三十六刺,刺刺皆是人身要害。 这套“天罡绝剑”本是他精研多年所创,纵横江湖十余载未逢敌手,可称得上是一门独步武林的高术。 再看老二也毫不逊色,将一柄赤虹昆吾剑掐在手里,剑影套着剑影,如同一股噬人的飓风,层层护住自己的同时让敌人无路可走。 他这套“灭寂绝剑”已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每一个变式都收放自如。不仅如此,他还囊括了武林众家之长,真可谓是破阵杀敌无往不利。 “恩,这还像点样子。既是如此,老道我今天也给你们亮一亮真家伙!” 话音未落,窥虚道长将身子一倾,自己久负在背后的“巨阙玄铁剑”飞腾而起。紧接着单足点地,使了一个旱地拔葱,将宝剑牢牢握在手中。 面对此二人的成名绝技,窥虚道长一改之前的轻松神色,一双长眉下的两道明眸烁烁放光,这是一种久未活动的兴奋亦是即将放手一搏的畅快。 “巨阙玄铁剑”长三尺四寸,宽六寸有余,原本就是百剑之霸,如今在窥虚道长的手里更是如虎添翼,配合他深不可测的内功修为,舞动起来真可比晴天霹雳,滚地惊雷。 “所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也未见他使用任何花里胡哨的技法,单凭简单的基础剑式加上雄浑剑气,就已将西北三绝剑的成名绝技硬生生打成了平手。 “天罡绝剑”只赢在一个快字。可窥虚道长偏偏用了个“一力降十会”的法子,连出三道剑气就把他的“三十六刺”震的章法大乱,还哪有什么绝式可言? 另一面的“灭寂绝剑”则更为惨烈,眼看即将把老道围在“千剑万象”当中,却冷不防被他来了手以气化形,仗着手中霸道的宝兵刃,硬是破出一条生路。还将自己珍视为性命的赤虹昆吾剑拦腰折断,变成一把一文不值的破铜烂铁。 “哈哈哈,真是痛快!你们两个小子还有什么花样尽管使出来,也好趁早断了这蚍蜉撼树的念头。” “老东西,你别得意!” 气急败坏的老大,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铁制的圆球,冲着窥虚道长就掷了过去。对于这个东西他可是信心十足,一向不舍的用的宝贝在这搏命时刻,如此“孝敬”了此等高人也算不亏。 “恩?” 江湖经验丰富的窥虚道长,什么鸟没见过?看这突然飞来的圆球,先是一愣,马上便察觉出这东西来者不善。 赶等他反映过来,那球也到了近前,“咔嘣,咔嘣”两声机括运转之音过后,忽然从中爆开,从里面怒射出数百根梅花毒针,铺天盖地,任你是大罗金仙也得被扎成刺猬。 “哼,枉你在江湖上传的神乎其神,都是他娘的狗屁!到最后,还不是照样栽在了老子的手里。” 随着阴谋得逞,老大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盖的傲慢神情,刚想招呼上老二打道回府,却听自己背后有人说话了。 “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卑鄙小人,茫茫天道,留尔何用?” 巨阙剑芒突现,老大的人头自脖子上像一颗熟透的西瓜,“骨碌碌”滚落在地,把一旁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老二顿时吓的目瞪口呆,连一个“妈”字都喊不出来。 第70章 饥肠辘大意失双锤 解决掉一个后,窥虚道长又把目光落到了瑟瑟发抖的老二身上。 “说吧,你们几个无知小辈为什么要追杀那孩子?” 巨阙剑芒在侧,又亲眼目睹了之前老大的下场,纵使是天大的秘密,为了保全性命,老二也不得不屈服于老道的淫威之下。 “是……是……是奉吾主之命。” “哦?原来是经人指使。既能如此差遣你们西北三绝剑,那幕后之人又是何方神圣?” 窥虚道长说到这,把巨阙玄铁剑往他的脖子边又凑了凑,如此近距离的处在这把宝贝兵刃旁边,使得老二脖子上的每一道毛孔都能感受到来自剑锋的阵阵刺骨寒意。 “这……” “嗯?说是不说?” 看他这般吞吞吐吐,老道手上稍一用力,一道血痕自脖颈处悄然渗出,把个本就已似惊弓之鸟的老二吓的连连哀求。 “道长饶命,我从实说来便是。” “快讲!” “我家主人……就是当今威震一方的太宗亲弟——越王李贞。” “嘶,竟然是他?!” 折腾了近乎一夜的陆迁,眼皮沉的倒下就能睡着,伴随着刘二吉嘹亮的呼噜声,断断续续,终于眯到了天光大亮。 不管怎样,之前丢掉的精力,这下总算是补回来了,可这肚子却又不争气的“咕噜噜”直响。眼下身处这荒无人烟的废弃小村,别说是口吃的,方圆百里就算是一粒米都见不着。 正当陆迁冥思苦想该如何解决“五脏庙”的吵闹问题,打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鸡叫,听这声音嘹亮高亢,必定是个有些斤两的大家伙。 赶等他刚要走出去看看情况,鼾声如雷的刘二吉“轰”的一声,猛然坐起。这一身二百多斤的肥肉由于用力过猛,把那张原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旧床榻直接弄到散架。 不明所以的陆迁听到声音,定了定心神,手扶着门框,愣愣的看着眼前狼藉景象,暗自庆幸自己平日里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哎,别杵在这了,赶紧出去抓啊!” 火急火燎的刘二吉也顾不得自己一身的木屑和受伤的臂膀,抓起放在一旁的外套就要冲出去。 “抓什么?” 一头雾水的陆迁仍旧处在刚才震撼的回味中,经他这么一说,脑袋断路,还下意识的问了一嘴。 “还能是什么,野鸡被!” 奇门倾谷派这一代的唯一传人,一身精湛武艺的陆少侠,就这么被孔武有力的小胖子拽着胳膊,硬生生拖了出去。 “喂,看你这样子哪像个受伤的病人?” “美食当前,只要不死,那都不叫个事儿!” 已经被饥饿冲昏了头脑的刘二吉,兴冲冲的答道。期间甚至连头都没回,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全神贯注的搜索那只野鸡的位置。 陆迁虽然对他这种执着感到无法理解,但无论怎么说自己现在也是饥肠辘辘,眼下最为紧要的还是赶紧抓住那个送上门的家伙,先填饱肚子再说。 二人一前一后,在这座破旧不堪的小村里,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过了约有半柱香的功夫,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发现了目标。 这是一只有些特别的野鸡,五彩斑斓的羽毛在太阳的映照下发出绚丽的光泽,一双健硕的脚爪,牢牢站立在枝头,啼叫间似有一副睥睨于天下的样子,霸气十足。 “嘘!” 刘二吉向着陆迁做了一个轻声的手势,跟着把身子一塌,尽量减少暴露在外面的目标,顺着树林的荫蔽处,蹑足潜踪,来到了猎物所在的地方。 看他这一套熟练的动作,想必当初在刘将军府做少爷的时候也没少这么玩,可怜一个身宽体胖之人竟能有如此身手,真是难为他了。 陆迁这边还在感叹着刘二吉“傲人”的身材,动作老道的当事人却已经出手了。只见这个灵活的胖子,憋足一口气,猛的一跃,将肥大的身子拔起两丈多高,一伸手,正好揪住这只野鸡的长尾巴。 “哈哈,得手了!” 兴高采烈的刘二吉大声嚷嚷着,试图引起陆迁的刮目相看,可他这如意算盘打的还是出了些小问题。 在手指攥到尾巴的一瞬间,那只野鸡猛的一展翅,不偏不倚的躲过了刘二吉的致命威胁,跟着向上一蹦,又站在了比之前还高的一根树杈上,颇为不屑的叫了两声,以示抗议。 本来志得意满的刘二吉,一看手里连根鸡毛都没有,气的立时脸色就沉下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就算豁出去了!两手扒紧树干,三两下就踩着纹路来到了上头。 这一次他决定再小心一些,可能是上一回自己用力过猛,让这家伙得到了信号才能从容不迫的逃之夭夭。而如今,他可要使出看家的本事,定叫它一准成为自己的腹中之物。 秉持着这种念头,刘二吉长出一口气,先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而后双足发力,整个身子都弹了出去,一把就将那野鸡的翅膀抓了个结实。 陆迁怕他从那么高的树上坠下来有风险,忙快步上去打算接他一接。可事实证明,这是纯属多此一举的行为。 失了平衡的刘二吉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狼狈而至,恰恰相反,这家伙眼看没了抓手,借着浮空的这股力量,猛的凌空一蹬,将身子硬是往前挪了一块。 就这一小块的距离,已经足够让他够到树干,之后便以单臂之力强行将自己贴了上去,双腿紧紧夹住这颗大树,顺势下滑,最终达成完美着陆。 “好功夫!” 陆迁在下面把这些细节全都看在了眼里,不由得挑起大指,毫不吝啬的称赞道。 “嘿嘿,走,咱们回去弄熟了它!” 一路上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对于这只鸡的做法侃侃而谈。一会蒸,一会煮,彼此争论不休,最后仔细想想又都不太符合实际情况,还是一致决定选择烤了它来的方便。 说干就干,找枯枝、搭火台,一顿忙碌过后,烹饪的基本物件都准备齐全了,就等刘二吉回屋取自己引火的折子。 “不好,我的锤子丢了!” 第71章 寻兵刃再入豫州城 刘二吉火急火燎的打里边跑出来,挂了一脑门的汗珠子,从他这副着急的样子不难看出,对于那对兵刃真的是十分在乎。 “啊?你先别慌,以那对锤子的分量,普通人怕是也没这个本事。” 陆迁对于那对八棱梅花亮银锤的印象极为深刻,硕大的锤头格外沉重,就算是他这样的江湖中人,若是没有一定的臂力也抡不动它。 听闻陆迁此言,刘二吉也觉得有些道理,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江湖上也没什么仇家,唯独与朝廷里的馋臣结怨,可若是他们那边派来的人也没必要行如此苟且之事。 思来想去,完全理不清头绪的刘二吉长叹一声:“唉,想来这对锤子乃是我师父临别之时赠予我的。为了打造这两个家伙,他老人家连续三天废寝忘食,亲自监工督造,才成就了如此宝贝。如今就这么被我给弄丢了,日后还有何面目再见他老人家。” 看刘二吉越说越难过,陆迁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已经过世的授业老恩师,若要论及师徒之情,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 自小就被师父收养在海外的孤岛上,在那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二人相依为命,每日习文练武,转眼之间已过去了十数个甲子。 通过朝夕相处,两人虽是名义上以师徒相称,实则早已情同父子。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孩童成长为如今能够独当一面,纵横江湖的侠士,陆迁自是受益良多。 “走,我陪你去城里看看能否有所发现。” 陆迁走过去拍了拍刘二吉的肩膀,示意他振作一点,跟着自己一同寻找。 “去城里?这倒也是个好主意。那偷锤之人,定然意有所图,方圆百里皆是荒地,必不能久留在此,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那豫州城一处而已。” 刘二吉一拍脑门,悔恨自己这脑子怎么早没有想到,当即站了起来,就要拉着陆迁上路。 “不错,正是如此!” 两人一前一后刚要跨出门槛,刘二吉似乎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站在原地满面忧虑道:“可话又说回来了,听昨晚来的那队官兵所言,你现在已经是悬赏缉拿的要犯,城中各处必然贴了告示,若是随我一同前往岂不是自投罗网?” 陆迁听他这话里的意思,还是为了自己着想,着实有些感动。暗自下定决心,这两把锤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替他寻回来。 “危机时刻,自有危机办法。不管怎么说,昨晚若非兄弟你替我挡了一剑,此刻焉能有我的命在?” 陆迁说着从门旁边摘下一顶破斗笠,抖了抖上面堆积的灰尘,带在头上。又从衣服上扯下一缕布条,做了个简易的面纱,在如此严密的包裹下,安全性顿时感觉高了许多。 “可是……” 看他还是有所顾虑,本着万事宜早不宜迟的原则,陆迁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阐明利害。 “哎呀,别可是了,现在要是不走,昨夜我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要是大队兵马前来围剿,你又没了兵刃,岂不是更麻烦?” “哦,有道理!不过我还要……” 还没等他说完,陆迁一把将那只野鸡丢到他怀里。 “拿着,快走吧!” “嘿嘿!” 志得意满的刘二吉随着陆迁,离了牛家村,大步流星的向豫州城方向赶去。 行到中途,二人虽是寻物心切,也难挡腹内饥饿,还是决定找个地方先把这碍事的野鸡解决了再说。 不大一会,烟火升起,浓浓的肉香不断撩拨着陆迁和刘二吉的心弦。那滋滋冒油的鸡皮表面已被烤的焦黄,正是享用美味的最佳时机。 也顾不得烫手,双眼冒光的刘二吉一把过去拽下一条肥美的鸡腿,放在鼻子近前,深深吸了一下那股沁人心脾的味道,颇为享受的大口朵颐起来。 陆迁也不遑多让,忙扯下另一条大腿吃的津津有味。都说人在最饥饿的时候吃什么都好吃,事实果然如此。一只没有添加任何调料的原味烤鸡,不消半盏茶的时间,就被两个小伙子分食殆尽。 看刘二吉吮吸着手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陆迁赶忙拽下最后一块剩肉,满脸坏笑的赛到他手里:“吃吧,我饱了!” 贪吃的刘二吉才要送进嘴里,却发觉这块肉的手感有些不对,低头一看,原来是个肥腻的鸡屁股,上面竟然还带着一撮没烧干净的毛,恶心的他顿时没了欲望。 才要转过身来骂这损透了的陆迁,他人却早已躲到了数百步的树旁,乐的直不起腰来。暂不说好歹,两个人总算是填饱了肚子,嬉笑间又继续赶路,终于在晌午时分抵达了豫州城。 经过昨夜陆迁和崔士元两人在王府墙外的一顿折腾,如今的豫州城已大不是从前。还没等他二人进城,就看见在城门处站着一队官兵,正挨个检查过往的百姓。 “坏了,这帮人摆明了就是冲你来的。” 有些担心的刘二吉把目光转向陆迁,在他耳边低声诉苦道。 “无妨,你看那画像告示。” 顺着陆迁手指的方向,刘二吉闪目观瞧,只见两幅面目穷凶极恶的画像挂在公告栏上,旁边还写着斗大的悬赏二字。 “哈哈哈!” 这不看还好,一看完刘二吉就忍不住的哈哈大笑,把一旁巡查的官兵都引来了。 “干嘛?你不要命了?” 看他这突如其来的发神经,陆迁忙扯了扯衣角,阻止他道。 “不,不是,这是什么鸟画像?跟你都没有半分相似,哈哈哈……” 刘二吉强忍着内心的愉悦,用手捂着嘴巴防止自己发出声音,可那股汹涌的笑意还是如泛滥的洪水般决堤而来。 “干什么的?笑什么笑?给我站好了!” 三个腰挎佩刀的官兵围拢过来,将陆迁和刘二吉困在当中,厉声盘问道。 “这位军爷,小人世代贫农,家住城东头的小村里,近日不幸染了风寒,特来进城求医诊治。” 陆迁眼看势头不妙,连忙编了个瞎话,想要骗骗这帮守门的官兵,谁料反倒弄巧成拙…… 第72章 逢仇家仗义惹祸事 “哦?城东头来的?据我所知那地方只有一个岳阳村,而我又是自小在那长大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陆迁暗道一声不好,自己随口说的瞎话却正好撞到人家枪口上了,这下非但不能帮刘二吉找锤,搞不好俩人还得来一场牢狱之灾。 “这位军爷,您有所不知啊!我们家公子虽是长在岳阳村,但他自小体弱多病,五六岁就被父亲送去外头学武了。这不,他们家老爷子在外面做买卖赚了点钱,便派我俩回来犒劳犒劳乡亲们,这点心意,您且收下。” 刘二吉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满面笑容的递到领头的官兵手里。那官兵在此当值早就见惯了他类人,把嘴一撇道:“算了算了,看在同乡的份上,快过去吧!” “多谢军爷成全,小人感激不尽。” 接到了通行口令,刘二吉搀着陆迁就往城里边走,临行时还不忘对那拿了好处的官兵抱拳施礼,显得颇为自然。 二人走了一会,陆迁回头看了看,见四下没有官府的人,这才对刘二吉说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两下子?” “切,这算什么啊?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懂不?像咱们这样行走江湖的,要是没点银子傍身肯定麻烦多多啊?” 陆迁点了点头,他这对金钱执迷的性子和崔士元倒是有几分相似,只可惜故人已矣,早就物是人非了。 “哎,陆兄,你看这斗大的太阳,咱们也算走了一路了,不如找个地方喝口茶水可好?” “这……” 面对刘二吉这个提议,陆迁本想附议,但却苦于囊中羞涩无法开口。自己当初在冀州赚的那点钱全都放在了崔士元身上,自从他跌落悬崖后,便彻底成了穷光蛋。 “别这那的了,嗓子快要渴冒烟了,走走走,我做东!” 眼见他如此执着,陆迁也不好推脱,只好随着他一同踏进路边一间简易的茶棚。也许是天气炎热的原因,这茶棚的生意倒还不错,里面几乎坐满了饮茶的客人。 陆迁和刘二吉随便找了个空闲的位置坐下,小二一看有陌生面孔,马上喜气洋洋的小跑过来招呼道:“敢问二位客观要点些什么吃食?” “先来一壶好茶,再上几个馒头。” “好嘞,上好的花茶一壶!馒头一盘!您二位且稍后片刻,东西马上就到。” 不多时,过来一个提壶的小伙计给他们两个依次斟上茶水,摆好了馒头,见再没什么吩咐,便恭敬的退了下去。 刘二吉左手抓着馒头,右手饮着茶,边吃边喝好不痛快!陆迁则没他那么好的食欲,刚才吃的烤鸡还在胃里打转,此刻只浅饮些香茶润润喉咙也就罢了。 正当他二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打北边来了个清秀的小伙子,看他那副穿衣打扮原是富家公子,但却不知怎的弄了一身泥泞与破烂。 “小二,速速上茶!本公子还要急着赶路,少有怠慢回头我要你好看!” 店小二看他这副盛气凌人的语气,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一般人,像这种专横跋扈的权贵之人他们可惹不起,只得乖乖的伺候着。 与陆迁他们一样,没过多久小伙计就把茶壶提上来,给他斟了一杯。可这家伙才浅尝了一口,就吐出来大骂道:“这什么破茶?淡而无味,你们这店还想不想开了?” 向来为人仗义的刘二吉,听闻身旁吵闹之声,顿时立起了眉毛。这富家公子进来后的整个过程,因为离得并不算远,都被他听的一清二楚,摆明了就是仗势欺人嘛! 陆迁看他神情不对,刚想劝慰几句,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怒火中烧的刘二吉将手中的半个馒头冲着那富家公子的后脑就丢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了个结实。 “哎呦!谁?” 这馒头虽是软物,但也架不住刘二吉的手劲大,这小子为了能砸出点效果,在丢之前还特意攥紧实了,那威力绝不亚于一颗山核桃。可谓是打上就哪里,哪里就冒出一个包。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富家公子的脾气当时就炸了。原本他就不是好性格的人,再赶上如今心里有一堆破事闷着,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一起宣泄出来。唯一可惜的是,他选错了对手。 “是我!又怎样?” 刘二吉塞了一嘴的馒头还没咽下去,看他在那边叫嚣,“腾”的一声就站起来了,把周围喝茶的食客吓了一跳。 “你找……死……” 那富家公子本来嚣张的语气,从看清刘二吉面目的那一刻开始,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那个“死”字,还没出嗓子眼就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怎么是他?真是冤家路窄!” 富家公子心里想着,自牛家村一战,自己叔侄二人前去擒贼,最后却意外丢了叔叔性命。 虽说自己当时昏迷了,但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他们二人怕行踪败露而杀人灭口的。 “这笔血海深仇,我公孙燕绝不会与你们善罢甘休的!” 想到此处,富家公子灵机一动。在这豫州城里,住有王府重兵,论单打独斗自己不他们是对手,可一旦调出军队,单凭他们两个小子的能耐怕是插翅也难飞。 “怎的不说话了?莫非吓尿了不成?” 刘二吉看他这副沉默不语的样子,与之前的飞扬跋扈大相径庭,既然自己已经替这店家出头,就一定要把这事情管到底。 自知力有不逮的公孙燕也不理他,转身就要走,哪知刘二吉看他没给银子更是生气了,一个箭步来到他后面,只一把就攥住了领子。 “小子,吃饭付账乃是天经地义,你若是想耍个泼皮无赖,可休怪爷爷的拳头无情。” 强压着心头恨的公孙燕,看他似乎没认出自己,本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原则,不如将计就计先稳住他们再说。 “好汉饶命,我知道错了!这里有五两银子,就权当茶水钱吧。” 看在他认怂还多拿了钱的份上,刘二吉也没再刁难。挣脱了险境的公孙燕头也不回的向越王府方向跑去,此刻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调来大军将这两个杀叔仇人碎尸万段! 第73章 洗冤屈二探越王府 “多谢壮士仗义相助,我给您再沏上一壶上等的新茶,只当是做报答了。” 耳听得店小二这么说,刘二吉自然十分欢喜,可该有的客气还是要有的,正当二人推让间,茶棚的掌柜自后面转了出来。 “唉,你呀你呀!” 看他面上的神情似乎是有烦恼困扰,在谴退了伙计后,搬了把椅子,坐到陆迁二人面前。 “二位少侠,刚才的事我在后面都看到了,你们此次怕是惹上了大祸。趁现在官军还没到,赶紧出城逃命去吧!” “哦?这话怎么说的?难道这专横无赖之人还受朝廷包庇不成?” 刘二吉听完掌柜之言,脸上立刻变了个颜色,不是害怕,而是源自心底的不爱听。本是路见不平出手帮忙的好事,怎么搞的自己像犯了多大罪过一样。 像茶棚掌柜这样常年经商的精明人,岂能窥不出他的内心变化?当即解释道:“我这话可没有别的意思,全是为了少侠你们着想。想那刚才闹事之人,一开始我便觉得眼熟,但奈何年纪大了,脑子也不灵光,愣是没想起来究竟是个什么人。” 说到这里,掌柜的由于太过紧张,顿了顿,端起桌上的一杯凉茶一饮而尽,又继续说道:“就在刚才少侠你仗义出手之时,我才猛然想到,这小子原来是越王府的人。看他急匆匆跑出去的方向,也正是越王府的所在。恐怕是在你手里吃了憋,回去调兵了也未可知。” “啊!这下可麻烦了……” 刘二吉听掌柜的说完那人的来龙去脉,只当是寻常的王府爪牙。可即便如此,如果真按掌柜所说调来军队,以陆迁缉拿要犯的身份,恐怕到时谁都脱不了干系。 “此地不宜久留,为今之计需先离开再说。” 陆迁在一旁听的真切,起身就要带刘二吉走。可茫茫豫州城二人又能躲去哪里呢?更何况这趟出来的目的是找到刘二吉双锤的线索,如今一无所获又惹上祸事,只得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在二人前脚刚走不久,公孙燕率领五十王府亲卫将好好的一个茶棚围的水泄不通。 “王府办案,缉拿悬赏重犯,如有知情不报者当以同罪论处!” 一番官方说辞过后,公孙燕带着四个佩刀护卫率先进去,其他众人留在原地看守,连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过。 “刚才坐在那张桌的两个人哪里去了?” 公孙燕横眉立目,高声质问茶棚掌柜道。那双狰狞的目光,就像随时都会大开杀戒一样,让人不由得心惊胆寒。 “我……我没留神啊。” 掌柜的看样子被吓的不轻,浑身上下如筛糠般瑟瑟发抖,就连他嘴巴里说出的话也不如以往那么顺溜了。 “胡说!你若敢不从实招来,当心我押你回去抵这株连九族的重罪!” 一听到公孙燕开始威胁自己的家人,本来还打算知恩图报,守口如瓶的掌柜的马上态度缓和了下来。 上有七十岁的老母,下有贤惠孝顺的妻儿,正因为这些方才成就了他这一辈子活下去的动力。要是因为自己的一时仗义招致灭门之灾,那可是在他的承受底线之外坚决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这个……” “嗯?来人呐!把这家伙带下去,等回到府后再交给王爷发落。” 看他们要动真格的了,要是自己再不说出点什么,恐怕下场必定更为惨烈。想到此处,掌柜的高声喊道:“且慢!他们向城外去了。” “哼!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贱民,死有余辜。” 为了宣泄胸中怒气,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打到掌柜的脸上。这公孙燕本就是习武之人,手上颇有些力道,这几下扇下去,顿时叫掌柜的双耳涌出一道血迹。 在此陪伴了多年的店小二和小伙计看到东家受伤了,处于这些年来的情感,都跑过来搀扶、安慰。 可无论他们怎么说,掌柜的都跟没听见一样,瞪大了眼睛,一脸疑惑的望着他们。瞧这状态,多半是被眼前这恶人给打聋了。 心里虽是不愤,但毕竟身份有别,单凭这茶棚外的众军兵,以他们这种草芥百姓可是万万惹不起的。 “把这棚子给我毁了,剩下的人都带回去,私通匪贼当以同罪论处。” 公孙燕说完一摆手,自有两个护卫带领几个军兵把茶棚掌柜的一干人等绑了,押回王府。 而另一方面,其余众人由公孙燕领着,顺着出城的道路,一路上严搜细查,挨家挨户连柴房都不放过。 说来也是天意始然,本来陆迁二人听了掌柜劝告,是要暂时出城避避风头,可突然刚走了没多远刘二吉就开始闹肚子。 没办法,只好先跟着他来到一间酒楼解决解决,等他们完事后,正好与公孙燕的搜捕队错开了方向。 往来百姓都在讨论王府率众抓人的事情,陆迁和刘二吉听到这个消息自然知道所为何事。如今这种情况,要是再往城外走怕是自投罗网,不得已只有暂时找地方躲避起来再寻其他办法。 硕大的豫州城,官兵往来甚密,看来王府对于捉拿他们俩的事儿特别上心。如此不明不白的受了这等冤屈,更是搭上了自己兄弟崔士元的性命,越想越不是滋味的陆迁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 “刘兄弟,如今你我二人既已成了王府捉拿的要犯,与其受此不白之冤,不如趁今天夜里去一趟王府把这些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你看如何?” “呃……好是好,不过我手上没了趁手的兵器总觉得心里没底。此一去吉凶未卜,只怕到时候反拖累了你。” “无妨,我们此行意在探明情况,又不是去打仗。一旦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我们一个公道,到时候一切误会自然就可化解。” 刘二吉和陆迁在商量了一阵过后,达成共识,相约今夜再探越王府为自己洗刷冤屈。可是他们并不知道,那守备森严的王府之中,已埋伏下重重杀机。 第74章 无意中撞破阴谋事 “咚咚咚!” 梆鼓齐鸣,高挂的圆月已被云雾所笼罩,陆迁看准了时间,推了推旁边睡的正香的刘二吉。 白天的东躲西藏,可是把这胖子累的够呛,本就沉重的身子随着陆迁上蹿下跳,几乎用尽了全部的精力。 所幸二人机敏,有几次差点就被巡查的官兵发现,不过也都仗着各自的一身本事,阴差阳错避过去了。 “喂,醒醒,该出发了!” 夜深人静,蹲在房上的陆迁缓缓趴到刘二吉耳边低声说道,唯恐声音太大惊扰到左右百姓,暴露行踪。 “啊?……” 似乎还沉浸在睡梦之中的刘二吉,只是闭着眼睛答应一声,身子一转,又翻到另一边继续做他的美梦去了。 “快醒醒,别耽误了正事!” 看他这副模样陆迁心里起急,便用手指对准他的腋下狠狠戳了一把,果然这招颇有奇效,刘二吉吃痛猛的坐了起来。 “哎呦,好了好了,我起来了!” 虽然是一脸的不情愿,但之前和陆迁有言在先,这趟越王府当然是非去不可。刘二吉强打着精神振作起来,眨了眨眼睛,舒了舒筋骨一纵身就从房檐上跃了下来。 别看他这等体型又没学过轻功,好在久历江湖,通过耳濡目染也懂了点巧把戏。身子下来的时候把腿打个弯,等快落到地上,先以脚尖点地再提气轻身,虽不能做到叶落无声的地步,但也至少比普通人强上许多。 陆迁看他这动作倒是痛快,当即也不再犹豫,双足轻点,身子一飘,如同一片鹅毛落在雪地上,无声无息的就来到了刘二吉身边。 “可以啊,陆兄?等以后有机会,你可得把这一手好好教给我!” “没问题,先办正事要紧,随我来。” 陆迁话音未落,简单辨别了下左右方向,将身子往下一压,前腿绷,后腿蹬,宛如一支离弦的利箭穿梭在昏暗的街道之中。 去往越王府的路线,其实早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此次带刘二吉前来二探越王府,不说是胸有成竹吧,起码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刘二吉见他跑的那么快,自己也不甘示弱。两只腿在地上紧着倒蹬,争取用频率换来速度上的持平,这样才不至于把自己甩的太远。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但具体结果嘛,还未可知。只见他一个劲的在后面呼哧带喘的追赶,陆迁却跑着跑着忽然在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 “嘘,你看!” 等刘二吉赶了过来,陆迁连口气都没让他喘匀,就打了个禁声的手势。吓得刘二吉赶忙用手捂住嘴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定睛观瞧。 原来前面百步开外就是越王的府邸,如今时辰已近丑时,门口巡哨的禁军却丝毫没有任何懈怠的表现,依旧按部就班的巡视查岗。 眼见这一幕后,难的刘二吉连连摇头叹息:“唉,我看八成是没机会了,咱们还是先趁夜赶回牛家村再做商议吧?” “无妨,乍看之下这王府外围确实守备森严,可你若是仔细留意一下边墙上开的小角门就不难发现,那里暂时无人把守,大可以作为一个进入王府内院的突破口。” “你别说,还真是个好主意啊!不过这就奇怪了,刚才我怎么没看到?” 陆迁强忍住笑,本有心说“你满脑子都在想做梦的事,哪里还有心思关心这些边边角角。”可又转念一想这里可是王府附近,自己二人又是悬赏要犯,一旦图个嘴上痛快惹出什么事来,怕是又要“罪上加罪”了。 正当他俩准备要执行计划移动过去,那之前看到的角门突然从里边自己打开了。陆迁忙按住刘二吉的身子,示意他先等等看,根据其他风吹草动再做定夺。 不多时,只见一道黑影自远处飘身而来,由于夜行衣蒙头遮面的特点,也看不出是谁。只道他手里提着一个黑布包袱,里面装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还时不时向外渗出点不明液体。 等这人进去以后,陆迁一个眼色,刘二吉紧跟其后来到了角门附近。正好赶上巡逻的官兵轮换休息,他们俩所在的地方才算是暂时的安全。 趁此机会,陆迁一提丹田气,脚踏连环,率先扒到墙头之上探听里面的情况。赶等他大致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刚想喊刘二吉上来,只觉得下面有人在扯自己裤腿。 察觉到异样的陆迁将头扭了过来,却见刘二吉站在原地用手指了指地上那一摊褐色的东西,小声说道:“有血迹!” 与此同时,王府内院。 本应早该休息的越王李贞,书房中仍然亮着灯光。 “没用的东西,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有脸回来见我?” “赎草民无能,实在是那贼人太过狡猾,我带着五十禁军把这豫州城上下搜了个遍,仍是一无所获。” 听出口风不对的公孙燕,眉头紧皱的跪在大厅当中,以他此时的戴罪之身连抬头的资格都没有。 “既知无能,何不与你那叔叔一样以身报国,也好全了你的忠义之心?” 此言一出,公孙燕立刻惊出一身冷汗。已知即将大难临头的他,一想到自己年纪尚轻,大仇未报,不可就此归去。为了苟活,不惜连连叩首,涕泪横流。 正在此时,门外夜行人已至。听闻屋内有训斥之声,为免冒犯虎威,只好立在外头,等待王爷召见。 借着灯光,门外突然多了一个人影,越王李贞心知肯定是那人已把事情办妥,自己这边也得赶紧把眼前人打发出去。 “呵,好一个奴才!还不快滚了下去?” “多谢王爷开恩,多谢王爷开恩……” 狼狈不堪的公孙燕几乎是退一步叩一个响头的爬到了书房门口,见王爷不再多说什么,这才敢站起身来,推门下去。 这一推门,正好与屋外立着那人四目相对,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那是公孙燕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眼神,单凭一个对视就能让他全身汗毛为之颤栗的人,必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第75章 巧机缘再现赏金贼 “本王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越王李贞一改之前的怒色,端坐在大厅上垂手的书案前,不急不躁的问道。 “禀王爷,一切皆已办妥,尚有信物在此。” 说着,那夜行人跪在地上,把手里的黑布包袱打开一角,漏出一缕男人的头发,又向王爷面前推了推。 “很好,如今朝中武媚娘一派势力不断壮大,又有前者牝鸡司晨的异兆,我李唐一脉的江山已是岌岌可危。如今你成功断其一大助力,看这贱人日后在朝中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眼见自己盘算的计划已顺利的按部就班进行着,越王李贞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挥手示意面前这位“功臣”坐下说话。 “午易啊?” “属下在!” 见王爷点到自己的名字,夜行人显然不敢怠慢,忙从椅子上又站了起来,低着头毕恭毕敬来至正中答对道。 “快坐下,此处就你我二人,无需如此多礼。” “属下不敢!既是王爷有所吩咐,定当殚精竭虑,死而后已,又岂能不顾尊卑乱了礼数。” “哈哈,好,好一句‘殚精竭虑’!这些年来也不枉本王对你信任有佳,真是难得的可造之材啊!” 越王李贞对他一向格外看好,再听过这番忠肝义胆的言论后更是青睐有加,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更胜。 “王爷过奖了,这些都是属下份内之事。” “嗯,近日本王听闻有人已经盯上了‘飞星阁’,由于此事关系重大,我想让你亲自走一趟。以我的名义通知阁主,让他速速着手解决,以免夜长梦多再引出什么祸事来。” “哦?想那飞星阁高手如云,怎的突然间被人找上来了?依属下愚见,这件事里定有蹊跷,此行是否需要我一并查明此事?” “那倒不必,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总也不拿出去操练操练,恐怕他们养尊处优惯了会失了原本的野性,对本王日后的大事也大为不利。” “对了,待会你临走之时会有一人与你同去,此人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何疑问你大可直接问他。” 一向独来独往的唐午易听闻这次行动还有一人与自己同路,顿时有些不太舒服。处于杀手的职业本能,必须要了解清楚了他的背景才好决定如何相处。 “赎属下冒昧,敢问王爷,此人的身份是?” 素来善于猜忌的越王李贞,若是换了旁人打听的这么仔细早就拉出去砍了。可这眼前的唐午易毕竟是自己心腹,把实情告诉他也无妨。 “飞星阁,万里云龙—贺岚天。” 费了好大力气,避过重重哨卡的陆迁和刘二吉,正好趴在越王李贞的书房上把这一切听的一清二楚,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陆兄,这越王手下养着这么多杀手,肆意暗杀朝廷命官,怕不是他要造反不成?” 陆迁一时间接受的信息量有些太大,导致脑子一时半刻转不过来,在刘二吉问他问题的时候完全呈现出一副木讷的状态。 “陆兄?” “啊?” 被刘二吉用手这么一扯,刚刚缓过神来的陆迁,脑子里所有的问题似乎都有了一个看似圆满的答案。 万里云龙,一个悬赏要犯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王府的座上客。自己和崔士元不远万里从冀州赶到豫州,为的就是捉到他换点赏金花花,哪成想折了兄弟不说,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成了官府通缉的要犯。 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这包藏祸心的越王李贞搞的鬼!如今要想洗刷掉身上的冤屈,唯有抓到万里云龙,并把他交给朝廷才能有一线生机,否则自己这一辈子都要背负起贼人的恶名。 一想到自己师父临终前的嘱托,外加崔士元平日里陪在身边的音容笑貌,陆迁的心里顿时一阵酸楚,于情于理,这次都一定要把那万里云龙生擒活拿下来。 “刘兄,一会可否帮兄弟个忙?” “哎呀,你我都算是生死之交了,何必这么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吩咐便是。” 刘二吉左手攥拳锤了锤自己的胸膛,一脸哥们最是仗义的样子。 “随我去擒个贼人!” 陆迁这话一出口,惊的刘二吉差点没一个跟头自房上摔下来。 “啊?在这吗?你看看这下面巡逻的禁军,少说也得有个几十人,要是等会打起来一吆喝,还不一定会增援出多少士兵呢!到时候就凭你我两个,铁定是要送命的啊?” “不,不在王府之内,你且随我出去找个隐蔽的所在,我们来一个守株待兔等他亲自上钩。” 听他这么说刘二吉这才算放了心,长吁一口气,顺了顺胸口道:“嘿,有点意思。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货色让你如此费心。” 二人说着纵身而起,由陆迁在前面带着刘二吉穿房跃瓦,转眼间已来至越王府外的一颗大树上。 “切,我原本还以为这越王府是什么龙潭虎穴,高手如云的地方,结果也不过如此嘛!我们兄弟俩在里面来去自如,毫无阻碍,可见这帮看家护院的人是一群多么无能之辈。” 逃出生天的刘二吉,对于此番王府之行只是有惊无险的表现颇为不屑。在他的认知范围里,此次二人夜探越王府,非得引出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不可。 “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不可小觑了他们。” 陆迁看他这个样子,忙在一旁轻声劝慰道,等会抓贼的时候可别因为他的过份骄傲再让那贺岚天跑了,到时候可是追悔莫及。 就在他俩这边话音刚落的时候,自越王府的角门中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都是一副夜行打扮,看样子是为了早点赶到飞星阁,而选择了连夜启程。 陆迁见大鱼出洞,赶紧叫上刘二吉在身后悄悄的跟上去,可奈何他们两个的轻功造诣实在是太高了,若是陆迁一个人还能勉强追上,如今再带上一个刘二吉,几乎是几个起落后就看不到对方人影了。 第76章 遭挫败陆迁初尝恨 再继续沿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追了一会,依然不见贺岚天二人的踪迹,气喘吁吁的刘二吉可有些沉不住气了。 “陆兄,你说这两个小贼究竟是什么脚力?咱们俩追了这么半天连个鬼影都没看到,恐怕你这次行动又要失败了。” “先别忙着下结论,我看此事有些蹊跷。以他二人的脚力就算全速前进也不可能落下咱们这么多,再说这城外有不少林子,要想快速通过也绝对做不到无声无息。” 正当他们苦恼之际,自身后树林里有人搭话道:“呵呵,果然是你小子!可够本事的啊,都追到这豫州城来了。” 陆迁闻声回身一看,那说话之人正是自己苦苦追缉的悬赏要犯——万里云龙贺岚天,而在他旁边站着的瘦高个却不曾见过。 虽然此二人都穿着夜行衣靠,但凭着自己多年行走江湖的过人眼力,陆迁还是能从裸露在外面的五官上判断出,这贺岚天身边的帮手显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你可是让我找的好苦啊?既然都是老相识了,那还不乖乖束手就擒吗?” 陆迁边说边从身后拽出龙纹擀棒,他自知眼前这一战,一旦交手便是一场生死斗,自己也不该再做保留,争取出手就将此贼拿下,以免再生出其他变故。 “哈哈哈,笑话!毛头小子真是不知深浅,前一次我有要事在身不便与你纠缠,今日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若再不取你性命,传扬出去岂不让众多江湖上的朋友耻笑?” 一向觉得自己说话很冲的刘二吉头一次听见比自己还冲的人,那火爆的脾气岂能相让?当即就把大嘴一撇,挺着肚子往前走了两步。 “呸!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说大话也不怕闪掉了舌头。怎么?仗着自己一身夜行衣就很了不起了吗?你爷爷我要是有那对趁手的家伙在,管保把你揍的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 贺岚天好歹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名气的,哪里受过这般顶撞,刚想要纵身过去会一会这出言不逊的小胖子,哪成想这家伙放完狠话转身又回去了,完全没有想要跟自己过两招的意思。 这可把这万里云龙给气的够呛,耍贫嘴竟耍到自己头上来了?顿时两只拳头攥的“嘎巴巴”直响,恨不得立刻把他抓过来扒皮、抽筋、刮骨、挖心,方解心头之恨。 “小子,你可知道尾随我们的后果?” 唐午易可没贺岚天那般耐性,在他的世界里能用刀剑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自打出了豫州城他就发觉身后有人跟着,安排贺岚天与自己潜伏在这片林子里也是他的主意,如今见了这尾随之人,以他的性格自当是斩草除根。 这瘦高个一张嘴,陆迁就觉得一股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这是自己从未有过的感觉,与之前所见的任何高手都不相同。 刘二吉才待故技重施替陆迁放几句狠话涨涨气势,就被他一伸手给挡了回来。 “缉拿朝廷悬赏要犯还能有什么后果?朗朗乾坤,正道为先,我劝你还是早些迷途知返的好。” 听完陆迁这般义正言辞的答复,唐午易冷冷一笑道:“天刀唐午易从不斩无名之辈,今天便要为你破一次例。” “唐兄弟且慢,我与此人之前有些过节,不如这次就把他让给哥哥,由我亲手送他上路,也省的脏了你的宝刀。” 唐午易面对贺岚天的请求,嘴上并没有表态,取而代之的是向后让了一步。理解成默许的贺岚天心里甚是高兴,之前吃过的亏,这次总算能亲手报仇了。 自腰后快速拽出一对春秋鸳鸯钺,搂头盖顶直奔陆迁打来。面对曾经的手下败将,陆迁自是没放在眼里,摆龙纹擀棒就与之战在一处。 起初交手,陆迁招行诡秘,一直占据上风,手中一根龙纹擀棒舞的神鬼莫测,把原本信誓旦旦的贺岚天一时间打的手忙脚乱。若不是看在他战斗经验丰富的份上,早就上西天了。 傲气十足的唐午易看见贺岚天被一个毛头小子打成这副模样,本就没怎么把他这飞星阁的人放在眼里,如今更是嗤之以鼻。 不过让他眼前一亮的是,这小子的招式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奇招,驱身动式间还暗含着阴阳之象,真是非同一般。 眼见自己敌不过他,贺岚天为了在唐午易面前不丢面子,把那条看家的宝鞭自腰间抽了出来。 这条鞭子共分九节,每节长约四寸,相连以铁环,软时绕指柔,硬时铁中钢。平时系在腰里,待要取人性命便从腰间取出,系锁于腕。舞动起来,方圆数十步人不能近。 在使了个巧劲躲过陆迁砸来的龙纹擀棒后,贺岚天把腕子猛的一抖,长鞭如怪蟒出洞,直奔陆迁面门而来。势头之猛,尽挟雷电之威。 一旦撞上非但面目全毁,脑袋恐怕也难保住。陆迁深知这东西的厉害,把身子向右一避,想用龙纹擀棒将那咄咄逼人的鞭子架出去。 没成想当二者交汇于一处,那条九节鞭竟然把龙纹擀棒死死绞住,紧跟着贺岚天一声暴喝,飞身来至近前,欲一掌震断陆迁心脉。 “陆兄,小心啊!” 刘二吉在旁边看的起急,奈何自己的双锤又没在手里,只能干瞪眼帮不上忙,真是恼火的很。 经他这么一提醒,陆迁马上换招变式,抓着龙纹擀棒的那只手,顺势往怀里一带,失了平衡的贺岚天做梦都没想到陆迁手劲这么大,被这一下晃的身子一歪,正好漏出破绽。 陆迁抓住机会,与他对了一掌。这一掌内可是蕴含了自己十成通玄劲的功力,别说是一个贺岚天,就算有些武林高手也未必吃得住这一下。 就在此时,不想再这样拖下去的唐午易出手了。只见他身形一晃,来到贺岚天身后,只击出一掌便将内力源源不断输送到他体内。 猛然间有了助力的贺岚天,顿时觉得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丹田再度较力,“轰”的一下,把陆迁硬生生震退出去。 第77章 天刀客逞凶遇道人 “怎么样小子,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贺岚天以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对着陆迁哈哈大笑,唐午易也不想与他争功,只在后面冷冷的望着陆迁。 “陆兄,你没事吧?我看他身后的瘦高个有些手段,不如咱们两个攒鸡毛凑掸子,一起上吧?” 陆迁闻言冲刘二吉摆了摆手道:“你虽然勇猛过人,但如今却没了兵器,在他们两个面前不见得能讨到什么便宜。” “唉,这倒也是,那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没了主意的刘二吉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下形式严峻,再这么打下去恐怕两个人都会有性命之忧。 “你且闪在一边,看我再去会他一会。” 刚才那一对掌,实则已经知道对方功力的虚实,陆迁自知并无十足把握可以胜他,但为了擒住贼人贺岚天,也要试上一试。 再次挥起龙纹擀棒,陆迁出手即是奇门天衍二十二式。将功力提升到极致的他,周身上下血脉无不充盈着“通玄劲”的力量。将自身真气融入至招式当中,瞬间威力大增。 贺岚天当然也不示弱,毕竟万里云龙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无论是身法和速度都提升了一个等级,一根九节鞭与陆迁战的不相上下。 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又打了二十几个回合,贺岚天见强取不得,眼珠一转,趁陆迁不注意把袖箭抖出,“嗖、嗖、嗖”三支利箭划出三道白芒,冲着陆迁的三处要害破空而至。 之前交手就知道贺岚天此人心狠手辣,极为阴险。如今看他又要故技重施暗箭伤人,陆迁便将真气运于龙纹擀棒之上,猛的挥出一道气浪,在半空中就将三尺利箭齐齐打落。 但姜,终究还是老的辣。贺岚天这三发袖箭来打陆迁是假,实则是声东击西的战术。等陆迁提真气来防暗箭之时,他在一旁早就做好了伺机待发的准备,趁这个空挡飞起窝心脚,想来一手“连环夺命式”。 耳听得风声不对,陆迁就已知道不好,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再想躲避已来不及了,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提一口丹田气硬接他一招。 想到这里,陆迁暗自运起师门传承的独特内功,分阴化阳于五脏六腑,生生不息,环环相扣,似是一股漩涡不住的在体内盘旋、消融,最终达成一统。 就在贺岚天的“窝心脚”接触到陆迁胸口的一刹那,陆迁猛的一发力,将自己一身的能量都聚集在胸口上爆发出来,仅凭这一下,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贺岚天瞬间就被震飞出去,摔在一片树林里。 “好,好功夫!” 唐午易一边拍手夸赞,一边早已做好了从哪里开始出刀的准备。在他眼睁睁看着贺岚天这个跳梁小丑表演完他的拙劣节目后,终于轮到自己出场了。 “别光顾着溜须拍马,这下该轮到你上了。” 陆迁用龙纹擀棒点指着唐午易道,在他看来,刚才的对掌若非是此人出手帮忙,贺岚天早就应该是现在这个下场,也省的自己与他一番缠斗。 “哦?既是找死,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音未落,唐午易把身子一晃,已从原先站的地方来到陆迁近前,紧跟着刀出如电,寒芒直刺双眼。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敢叫板,陆迁心里早就做好了一百二十分的准备。眼看唐午易杀招已至,陆迁连忙使了一个缩颈藏头式,才刚躲过去一劫,竟又碰上了他咄咄逼人的第二招。 这一招来势汹汹,刀刃围绕着陆迁头颈左右徘徊,看似简单的削砍,实则暗含变化万千。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丢了性命。 陆迁见势不妙,脚下运起魁星步,身形连化出数道虚影,一条龙纹擀棒上下翻飞,将唐午易的刀式逐一化解。 “呵呵,不错,你小子果然有些能耐。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这一招,你要如何躲闪!” 说着,唐午易刀走偏锋,银芒如龙,霎时间四面八方皆是索命之刀,怒风呼啸间处处夺人生机。 陆迁自是不敢怠慢,忙将真气聚于龙纹擀棒之上,欲强行施展能为,破开这眼前的困顿之境。 “不用做无谓的挣扎了,你死期已至。” 信心十足的唐午易,此招一出从未有人生还,别说是区区一个毛头小子,就连诸多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侠也都葬身于此。 面对唐午易极为迅捷的刀法,陆迁招架间渐显吃力。如此一招快似一招,一招紧似一招,眼看就要一命呜呼,刘二吉突然大吼一声:“贼人休的猖狂,我来会你!” 原本赤手空拳的刘二吉也不知从哪里捡了一堆大石头,像连珠炮一样对着唐午易就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将唐午易的精湛刀法瞬间阻断,像他这般身份的高手,若是传出去被人用石头给砸上那可是一件极为丢人的事情。 “我看你是活腻了!就凭这区区几个石子就敢出来丢人现眼?简直是笑话。” 一脸不屑的唐午易将目光迅速由陆迁身上转移到刘二吉这边,刀式一变,就要冲过去取他性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见树林里飞出一块茶杯大的石头,迅如疾风,正好打在唐午易的左肩头。 “何方朋友,何必藏头缩尾?” “哈哈,无量天尊,谁说区区几块石子就打不赢你?” 闻声见人,自林子里缓缓走出一个瘦弱的老道,白须白袍,身后背着一柄巨剑,双足踏步轻巧无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身上的功夫不简单。 “贫道失礼了。” 那老道来到陆迁面前背对着他站好,对唐午易打了一个稽首,以示歉意。 “啊?是你?窥虚老道!” 唐午易和窥虚道长算是老相识了,自从他选择了为越王李贞效力,坏事做尽,没少被这老道阻拦,一来二去,便也熟知了彼此的斤两。 “不错,正是老道我。不知今日你在此出现所为何事?若是妄动干戈,贫道可又要管上一管了。” “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不然我手中的刀可没长眼睛。之前你屡次坏我好事,咱们二人也该有个了解。” 第78章 唐午易一战巨阙剑 “好好好,贫道也正有此意,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既然今天你我有缘在此遇上,那便分个高下也无妨。” 窥虚道长说话间身子一跃,挥拳直奔唐午易打来,这一拳看似普通,实则暗含充盈内力,带得风声呼啸,势如猛虎出林。 “好老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面对这凶猛来势,唐午易将面色一沉,手中宝刀挥刃而上,泛起阵阵寒光,一时间凌厉的刀气笼罩四野,飒飒劲风催人肝胆。 陆迁和刘二吉看在眼里,心中都不禁为老道捏了把汗。唐午易的本事是他二人领教过的,确实有些能耐,而今这老道欲以双拳战单刀,更是打根本上就吃了亏。 眼看那利刃向自己反扑过来,窥虚道长在半空中把身子翻腾起来旋了一圈,正好贴着那刀边躲了过去,而之前挥出的拳势仍未改变,结结实实打在唐午易肩头。 “哼,这才有点意思。” 唐午易稳了稳被打的连退数步的身形,将宝刀横在当胸,眼中神色似是由于兴奋而烁烁放光。 “嗯,不错,你这副身子骨还蛮结实的,中了老道我一拳还能这么笔直的站着,比之前可是大有进步。” “是么?呵呵,那你看我这刀法可有进步?” 趁着对话的空隙,唐午易杀招再起。先是用了一式单刀问路,直奔窥虚道长的心窝扎来,等他闪身去避,又瞬间变式成斜肩搭背劈砍而来。得亏老道身法神妙,懂得借势换力之法,才没有中招。 “哎呦,你连我这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能下此毒手,可想而知,良心已是丧失殆尽了。” “良心?能买你的命吗?” 仗着自己刀式迅猛,唐午易稳居上风连发狠招,把窥虚道长逼的一时半刻近不得身。知道长此以往不是办法,陆迁提龙纹擀棒前来助阵。 有了他的加入,果然立时扭转了局面。唐午易以一敌二虽是仍能打成平手,却没了最初那般强势。 “前辈,承蒙您屡次相救,晚辈这厢谢过了。” “哎,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解决了眼前这个祸害再续它话。” “啊!” 随着一声暴呵,自树林中缓过气来的贺岚天,提起手中九节鞭趁陆迁不备,发难而来。 窥虚道长眼疾手快,自身后摘下巨阙玄铁剑挥出一道剑气,将他打落在一旁。 “区区小贼,此处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与此同时,唐午易看老道分心,正是绝佳机会,腾身而起,使出自己三大绝技之一的九转回龙刀法。 霎时间,数道刀芒自空中同时降下,磅礴的气势震的四周落叶飞扬,龙吟虎啸之声不绝于耳,那种无可匹敌的劲气,誓要夺人性命。 窥虚道长暗道不妙,忙回身仗剑相抵,谁料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被一道刀气正中左臂,顿时血流不止。 陆迁见状,措步将其护在身后,紧握龙纹擀棒准备迎接唐午易后续的追命杀招。 “小子,你以为凭你这点能耐就能护住他吗?我天刀唐午易要取的命,阎王爷都留不下。” 话音未落,唐午易再启绝式。这九转回龙刀法共分九式,每一式都可变化出九种不同的衍法,而刚刚那一招仅仅是他的第一式罢了。接下来的其余八式,威力将会成倍增长。 眼见磅礴刀气又至,陆迁把心一横,运起体内十成功力,将龙纹擀棒旋在心口,正是奇门天衍二十二式中的著雍守止! 此招一出,内力尽数附在胸口的兵刃之上,随着盘旋搅动,一股刚猛的劲气自其中源源不绝的迸发而出,与唐午易的刀气正好撞上。 两股霸道的功法交汇,在半空之中轰然炸裂开来,从中溢出的劲气将在场的所有人震的连退数步。 “你……你竟然有如此内力?” 惊讶万分的唐午易似是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小子顶多也就算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内功修为却已达到如此境界,难怪贺岚天会拿不下他。 内力耗损巨大的陆迁已是累的说不出话来,双手拄着膝盖,半蹲在那里不住的喘着粗气。 “陆兄,你还撑得住吗?” 经过刚才那一下,刘二吉对陆迁的心灵定位已由朋友衍化成了偶像的高度。自打他出师以来,除了自己的师父还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人能让他这般钦佩。 口不能言的陆迁,强撑着对刘二吉摆了摆手,仿佛在告诉他自己还行,没什么大碍。 屡次受挫的贺岚天一看,光凭一个唐午易就快要顶不住了,自己再继续跟着他混只能落得个被生擒活拿的下场,莫不如溜之大吉,先回飞星阁请了援兵再说。 其实不光是他一个人这么想,眼下大敌当前,唐午易自己也知道,凭他的能耐要想速战速决几乎是不可能了。 为了完成王爷交代的使命,只有先让贺岚天走,自己留下来拖住他们,这一条路可选。 “你先行一步,这些人交给我!” 还没等贺岚天开口,唐午易便给他下了命令,这岂不是正随了自己的心思?想到此处,贺岚天一抱拳道:“兄弟,多加小心!” 紧跟着一个转身,放开双腿,使尽自己剩余的力气,几个起落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陆兄,可不能再让这贼人跑了!” 刘二吉知道陆迁和贺岚天之间的来龙去脉,一看这家伙转身就要开溜,忙在一旁提醒道。 “追!” 强撑着这副身子,陆迁不敢多做休息,一想到为了这个贺岚天白白葬送了性命的崔士元,心中顿时犹如刀搅,当即脚下生风,再展奇门倾谷派的盖世轻功,追了下去。 唐午易一看这俩小子奔过来了,挥刀就要上来拦阻。刚止住血的窥虚道长为了给他俩开路,仗巨阙玄铁剑挡住唐午易的攻势,两个当世高手再次战在一处。 “小子,你们放心去吧,这家伙交给老道我了。” “窥虚老道,你可莫要欺人太甚!” “哈哈,我这臂膀上的一刀之仇,你是不是也该给个交代啊?” 第79章 烂石崖二吉见兵刃 “真是可恼啊!” 面对窥虚道长的死缠烂打,向来速战速决的唐午易烦躁到了极致,碍于彼此的功力相差无几,想要抽身唯有以巧取胜。 想到此处,手中刀式一转,九转回龙再现新章。锋利的刀光犹如一只咆哮的猛兽,尽挟威猛之力,向老道扑来。 窥虚道长见招拆招,把巨阙玄铁剑往天上一指,展开一套七星剑法。霎时间,剑光流转,锐芒千条,气势上丝毫不逊色于唐午易半分。 二人各持刀剑,自两端汇在一处,激荡起层层气浪,直震的周遭草木尽皆随风折断,散落于大地之上。 “老家伙,想不到你的剑术竟然有这般能耐,当真是我小看了你。” “哪里哪里,此剑只除魔卫道一途而已,你若觉得它强,当是你心魔太重所致。” 又气又恼的唐午易看老道胳膊上裂开的伤口正往下滴血,盘算着自己已是稳操胜券。 “哼,不用逞一时口舌之快,以你现在这副模样最多还能再撑半盏茶的功夫,过时力尽便只能做我这刀下亡魂了!” “哈哈,那岂不是正随了你的心意?不过你要知道,老道我闯荡江湖从来靠的不是这剑术,而是……”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唐午易只觉得肋下吃痛,体内真气像是突然泄露了一般,止不住的向外散出。 “你……” “怎样?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嘛?谁说光凭这小小石子就赢不了你?” 还未待唐午易有所动作,窥虚道长趁势将左掌运足了内力,一并拍在手中剑上,瞬间打破了僵局。 同时,一股血雾自唐午易口中喷出,染红了原本枯黄的脚下。 “素闻你以天刀之名作恶多端,之前屡屡教诲,到头来确是毫无改变,今日之劫便再怨不得旁人,都是你咎由自取。” 窥虚道长说完,手中巨阙一震,射出一道雷霆剑气,直贯唐午易心脉。可怜他一代名刀,就要自此陨落。 “嘿嘿,老道士,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些手段啊?” 一柄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长剑,忽然直插在唐午易面前,寒气四溢的剑身正好把窥虚道长的夺命剑气挡了下来。 “什么人?” “过路人!看你倚老卖老多时,实在忍无可忍,才想出手教训教训你。” 一个面白如纸的书生自树上飞身跃下,两道柳眉配上一双狐狸眼,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之感。 窥虚道长并不认识此人,但他能在这个时候出手,想来也是与那唐午易同属一丘之貉。若论及功夫,能悄无声息的接近此地而自己却毫无察觉,看来也是一个狠角色。 “怎么?刚才不是很嚣张吗?现在变哑巴了?” 这白面书生一个劲儿的恶语相向,窥虚道长心里已是有些生疑。想必他的任务也是前来拖住自己,好为那逃走的贼人争取更多时间。 “今日贫道身体不适,且不与你们计较,若是仍旧执迷不悟,他日江湖再见定取尔等性命。” 一句狠话放出,窥虚道长运起脚下功夫,借着树林做掩护,三蹿两跃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面书生刚要动身追赶,却被唐午易拦下:“多谢朋友仗义出手,这老道狡猾的很,如若就这么追上去恐中了他的奸计。” “哼,就这把老胳膊老腿的,在我丧门剑下走不出五个回合,定叫他魂归极乐。不过话又说回来,跑了也好,我这次来的目的旨在带你回飞星阁。” “哦?莫非阁下也是……” 白面书生点了点头:“还得说是主人料事如神,一早就飞鸽传书通知我们派人接应,果然在此派上了用场。” 放下他们两个赶奔飞星阁暂且不谈,单说陆迁和刘二吉一路上寻着贺岚天的踪迹紧追不舍,苦于体力透支,始终拦不下他。 “陆兄,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不如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等会遇上那贼人也好有力气擒他。” 听刘二吉这么说完,陆迁本来不是很赞同,但奈何腿上已使不上气力,要是再不休息休息,恐怕待会连走都走不动了。 “唉,该死!都怪我学艺不精,无法生擒那二贼,如今弄到这般地步,我还有何面目面对故去的师父。” “哎呀,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不是很正常吗?你也无需太过自责,反正咱们也都知道他要去那个什么飞星阁,等下沿路打探打探,没准还能把这群家伙一锅端了也说不定啊?” 陆迁仰天长叹一声,眼下也就只能按刘二吉说的办了,飞星阁这个贼窝子,早晚非端了它不可。 二人顺着崎岖的小路缓步前行,直至来到一处石崖边上,恰好发现有几个石盘立在那里,看其棱角形状正是休息的绝佳位置。 刘二吉想都没想,找了一块比较大的,一屁股坐了上去,那种疲乏之后的惬意劲儿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 “快来啊,陆兄,这地方可真不错。” 一边招呼着陆迁,刘二吉一边开始借着月色欣赏起了周遭的山景。在万籁俱寂的夜空中,闪烁着点点繁星,偶有一阵清风拂过,草木为之波动,好似闺中少女的裙摆,别样动人。 正看到醉心处,忽见远方有两团光芒闪烁,难道是两人走了狗屎运,在这深山老林里还藏着什么宝贝不成? 抱着这个念头,刘二吉扯了扯陆迁衣袖:“陆兄,你看那边发光的是何物啊?” 心乱如麻的陆迁呆坐在那里,脑子里本来都是该如何铲除掉飞星阁的计划,被这刘二吉突然一打扰,方才回过神来。 “啊?你说什么?” “我说那边似乎有什么宝贝在放光,不信你看看。” 怕他识别不清,刘二吉从石盘上跳下来特意给陆迁又指了指方向。 “看形状好像是两把锤子。” “锤子?!” 一提到锤子刘二吉可来了精神,自己那对趁手的家伙至今都不知去向,若是在这能捡到两把新的,也算是不亏了。 “走,我们看看去!” 第80章 好事者出手约赌斗 二人离了石盘的位置,行了一会儿,借着皎洁的月光,把那反光的物件看的一清二楚,可不正是两把锤子吗? 大为欢喜的刘二吉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眼前所见。就凭这形状,这光泽,简直和自己遗失的那对八棱梅花亮银锤一模一样。 才要伸手去取,反被陆迁一把拦下:“且慢,在这荒山野岭间,平白无故出现两把锤子,甚是稀奇,以防其中有诈你还是小心为妙。” “哎呀,这能有什么的呀?你瞧这四周夜深人静的,连个鸟兽都没有,怕是陆兄你多虑了。” 急不可耐的刘二吉完全听不进去陆迁的劝告,执意要把这对锤子取回来。才刚碰到锤柄,忽然自林中飞来一物,正好打在他手背上,疼的刘二吉“哎呦”一声,赶紧退了回来。 “是哪个无脸见人的鼠辈暗算你爷爷?有本事站出来!” 气急败坏的刘二吉边骂边环顾四周,陆迁也帮着他寻找出手之人,可奈何夜色深邃,林间茂密,两个人看了半天全都一无所获。 胸中憋着一口气的刘二吉决定再试一次,这回出手要快一点,就算暗中有人阻拦,一旦拿到兵刃也好用自己这身本事教训他。 “哼,我今天还就不信邪了!陆兄,一会我去拿兵刃,你替我看着点四周情况,一旦发现这孙子在哪个方位,咱们先过去胖揍他一顿再说。” 得到指派的陆迁点了点头,当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周遭的一草一木,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便要先行一步,会一会那暗处之人。 说干就干,自以为聪明的刘二吉,先是来了一个假动作,甩动胖大的身躯,佯装做要取锤的样子,好引得那人出手阻拦。 就在他刚伸出手的一刹那,自林中又飞出一物,好似离弦之箭,向着他的方向疾驰而来。 刘二吉心里早有准备,耳听得风声大作,脚下一纵,把身子向后跃了一步,可就算他身法再快,面积还是在那摆着呢。 本以为能躲过一劫的他还没等稳住身形,就感觉大腿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这才发现,纵使自己这般“灵巧”还是着了那人的道。 陆迁眼疾手快,一发现暗器飞来的方向身子早就追过去了,此时已到了林中。正看见在一颗高大的树干上,蹲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瞧他的年纪也就二十出头,一身寻常素衣,在那副身子的衬托下显得又肥又大。腰挎短刀,后系百宝囊,要是再粘上些毛,简直就是一只活猴子。 “朋友,暗箭伤人可算不得英雄。” “哈哈,难道趁夜拿人家的宝贝就算得上英雄了吗?” 那人见行踪已经暴露,干脆直接从三四丈高的树上一个跟斗跳了下来,轻飘飘的落到陆迁面前。 一时间被他问的哑口无言的陆迁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恰逢取了双锤的刘二吉匆匆赶到。 “我呸!你个贼人还真不要脸。这对家伙明明就是我丢的,被你盗了去却还反咬一口。” 听他这么说完,那男子面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一副嬉笑模样:“你丢的?那你叫它,它会答应吗?真是岂有此理。” “少废话,今天我要不亲手教训教训你,我就不姓刘!” 双锤在手的刘二吉自是忍无可忍,抡起来就要让这小贼好好吃点苦头。可他显然并没有料到,眼前这副瘦小的身板,武功可大大在他之上。 眼见双锤打来,那人把身子灵巧一纵,先是游刃有余的避过攻势,而后自腰间抽出短刀,使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把刘二吉的身子紧紧黏住。 别看这家伙身材瘦小,可是使的一手好刀法。一尺二寸的小片刀,在他的手里犹如玫瑰花下刺,黄蜂尾后针,招招紧逼,式式凶狠。不消片刻功夫,就把个刘二吉打的汗流浃背。 陆迁一看再这么下去,刘二吉可非吃亏不可,赶忙抽出龙纹擀棒助他一臂之力,自此二人联手,才勉强能将那瘦小之人压制住。 “哎呀,仗着人多,算不得本事!” 打着打着那瘦小之人忽然一个抽身,跳出圈外抱怨道。 “哼,那你想怎样?” 刘二吉自知身边有陆迁这个强大的帮手在此,底气拔的特别足,将腰板挺的直直的对那人说道。 “我看你二人深夜至此也是有要事在身,不如咱们赌斗赌斗?赢了,这对锤子自当给你们拿去,我还叫你们三声爷爷。要是输了,便把它还给我,再磕三个响头认错?你们看如此可好?” 还没等陆迁开口,刘二吉便率先应了下来。 “刘兄,你怎可如此鲁莽?此人武功不弱,诡计多端,要是特地在此拖住咱们的,岂不是正中下怀?” “无妨,反正东西现在在咱们手里,到时候要是输了,大可翻脸跑路便是。” 见他执意如此,陆迁也不便再说什么,眼下想要摆脱这人的纠缠也只好这么办了。前面的飞星阁实力不明,若是再加上这么一个人在后面搅局,不用去便已经毫无胜算了。 “说吧,你想怎么个赌斗法?” “爽快!那咱们就三局两胜,第一局先来比比这脚下功夫。” 一听要比轻功,刘二吉马上把头转向陆迁,用一双满怀憧憬的眼睛瞧着他,似是每一根睫毛都在诉说着:“此一战,非你不可。” 一脸黑线的陆迁也没搭理他,如今这种情况既然已经应承了人家,就得比下去了,这一阵只有拿出全力来个旗开得胜,才有机会替刘二吉赢回兵刃。 看他们没什么异议,那瘦小之人又接着说道:“看见临近山顶的那颗苍天古树了吗?咱们就以那里为终点,谁要是先站上最顶端的树梢就算谁赢,怎么样?” 陆迁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看,从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到那棵树的距离,约有二十多里远,要是以自己的独门轻功走这段路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只是这其中山路崎岖,密林环抱,他能以此为题,定然不会如此简单。 第81章 入林海陆迁险求胜 纵使千难万难,现在这个情况也得搏一搏了,想到此处,陆迁答应了一声,与那瘦小之人站在一处。 “准备好了,可就开始了啊?” 那人再次确认一遍,以防陆迁这边会有什么变故。 “开始吧!” “好,那我们走着!” 见他没有异议,一声令下,那人率先施展开自己脚下功夫,如疾风拂柳,飘然间身子已然到了三丈开外。 陆迁这边也毫不示弱,抖身形,甩疾步,在后面追了上去,带的脚下生出一阵劲风,草木也随之摇摆晃动。 二人就这样你追我赶,在这寂静的山岭中拼开了轻功。陆迁的脚下功夫本是奇门倾谷派独创的盖世奇功,施展起来好似陆地飞腾法。步伐诡秘,暗含阴阳,莫说是这区区山路,就是悬崖峭壁也能如履平地。 而那瘦小之人的轻功亦不简单,未见他如何费力,足下便已迅疾如风。起落间,宛如蜻蜓点水将陆迁甩在身后。看对手迟迟未能追赶上来,中途他还停了几下,好像故意挑衅似的。 见他如此嚣张,陆迁一咬牙,把体内真气又提了几分,瞬间觉得周身轻盈了许多,借此机会,卯足了一口气,脚下双足灌力,已直逼那人身后。 “哎呦,还真是有两下子啊?” 看到陆迁这身功夫确实也不白给,那人灵机一动,顺着山路的岔口,一头扎了进去,入了层层密林之中。 陆迁在他身后看的真切,怕是这林中藏着什么捷径,为了不输给他,也就跟着钻了进去。敢等他一进去这才发现,那人竟然不见了踪迹。 这下可麻烦了!这片林子树高叶枝密,别说要找个捷径,就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简直就是一座天然的迷宫。 就在他毫无头绪之际,忽听得草木折断之声,陆迁赶忙顺着那声音去寻,果然看见一道瘦小的人影快速闪了过去。 找到了目标,心里自然是踏实了许多,陆迁把头一低,施展夜行式就要跟上去。就在他刚跑了没几步,自树林间快速射来数道青光,以他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自己,这必不是什么好东西。 躲闪间,一个不留神,小腹上便已中了一下,等他强忍着疼痛仔细查看,竟然是一颗鹌鹑蛋大小的青石子。 “真是卑鄙!” 陆迁心中想着,脚下已加了小心,随时准备躲避那人在暗处送来的“礼物”。他这一全神贯注于防御暗器,速度自然就慢了许多,等好不容易出了这片密林,已经被那人成功的甩出去十来丈远。 “既然可以如此,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陆迁从身后拽出龙纹擀棒,对准那人的肩膀,飞驰而去。这一下来的凶猛,要是打上了,别说什么轻功,就是能不能再站起来都不一定。 本来洋洋得意的瘦小之人,心里还在盘算等赢了这场该如何羞臊他们,忽听耳后恶风不善,就已知道不妙。 匆忙间,使了一招“狸猫上树”踏着地上的碎石,攀到路旁一颗树干上,也亏得他手脚利落,才刚贴到树上,陆迁的龙纹擀棒就已经到了。 “轰!”的一声,将刚才立在他原来位置的那颗古树拦腰打折,激荡起尘土无数,直呛的人都睁不开眼了。 “你这人,说好了赌斗,怎么还妄下死手啊?” 陆迁哪里管他那个,趁着他还在抱怨的功夫,径直超了过去,直奔约定好的古树而去。 “好,不说话是吧?一会可有你好看的!” 瘦小之人窝了一肚子火,脚下急匆匆追赶而来,奈何他的轻功只擅长爆发,却不持久。与陆迁的功夫相比,开始虽然厉害,但后劲就大大不如了。 紧赶慢赶,费了好大力气,这才总算与陆迁并驾齐驱来到那颗高耸入云的参天古树之下。 二人四目相对,都是不服输之人,为了抢先一步登顶,又开始在这颗树上较上劲了。 由于陆迁比他快了一点点,自然也就先一步爬了上去,可等那人来到近处,想起刚才身后的杀招,一时气撞肝胆,出剑指来点陆迁穴道。 知道他善用些手段,自他赶到这里,陆迁就用余光盯着这家伙的一举一动。此刻剑指突来,陆迁把身子一转,使出一式“龙腾四海”。双脚一踏,借力而行,以后背贴着树干,硬生生把身子蹭了上去。 眼见剑指走空,那瘦小之人岂能甘心?干脆顺势站到树上,与陆迁拼开了手上功夫。 二人在树干之上你来我往,各显能耐,足足斗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难分胜败。陆迁看他有些疲态,趁机虚晃一招,飞起一脚,正好勾到那人脚踝上。紧跟着稍一发力,把他整个身子自树上摔了下去。 这一下来的极快,那瘦小之人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觉得脚下一滑,身子跟着一倾,知道中招的他,浑然没有办法,只能腰上一发力,把身子在半空中蜷缩起来,以防摔伤自己。 赶等他身子落地,陆迁已然快达到约定的位置,眼看自己这场赌斗就要败给他人,心有不甘之际,忽然在腰后摸到一样东西,瞬间让他心头一喜。 “嘿,看宝贝!” 随着一声吆喝,瘦小之人自腰后扔出一条锁链,“哗啦”一声正扣在最顶端的树梢上面。 顺着这条锁链,那瘦小之人凭着一股灵巧劲,双脚一蹬地,将身子荡在空中,紧接着往前一冲,正好攀到树上,跟着手脚并用了几下,转眼间已爬到了最高处。 看的陆迁一拍脑袋,心里无比的懊恼,只得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可还未等他张口认输,那瘦小之人突然叫唤一声,从那树梢上快速退了下去。 “我的个娘啊,有蛇!” 机会来了!自小在海岛上长大的陆迁对于各种蛇虫鼠蚁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如今听到他怕蛇,心中顿时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忙将身子一纵,来到最高处的树梢之上,果然见到一条毒蛇正盘在这上头,不住的吐着芯子,看它这副模样,已是做好了蓄势待发的准备。 第82章 拼气力断石折枯藤 陆迁紧盯着那蛇头摆动的位置,眼珠随着它来回转动。一人一兽就这样在二指来粗的树梢上僵持着,都在等一个时机,一个一招制敌的机会。 突然,在电光火石之间,那蛇熬不过他,将身子从所在的位置朝陆迁猛的射了过来,两颗锋利的毒牙就像两把尖锐的钢钩,若要仔细观察,甚至还能看到挂在上面粘稠的毒液。 对此早已是司空见惯的陆迁并不惊慌,从小在岛上就经常被蛇咬的他,自有一套解决的办法。 只一错身,迅速探出两指,将那蛇头牢牢钳住。这两根手指上仿佛生有千斤力,把那毒蛇困的,任它如何拼命挣扎也逃脱不得。 “三寸钉,又名棺材子,身怀剧毒。寻常人要是被咬上那么一小口,顷刻间肢体坏死,毒发身亡。那惨兮兮的样子,丝毫不亚于吞了鹤顶红。” 陆迁一边说着,还拿着蛇冲那人比划了比划。 “你……你……算你赢了!” 虽是心有不甘,却又碍于他手上拿着自己的把柄,瘦小之人只得垂头丧气的放弃了这轮赌斗。 “真的?你可别太勉强哦?” 陆迁飞身自树梢上借着枝杈跃了下来,站在那人面前笑嘻嘻的问道。 眼见他手里那渗人的家伙,依旧生机勃勃的吐着芯子,瘦小之人连忙张口道:“千真万……万确!你先把那东西丢了,我们好开始下一轮。” 陆迁强忍住笑意,寻了个安静的地方,依依不舍的把那条毒蛇放了下去。这家伙一重获自由,立刻欢实的不得了,左摇右摆的向林子深处游荡过去。 看他真放走了蛇,那瘦小之人才敢长出一口气,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抹了抹,带着陆迁又回了刘二吉所在的地方。 “怎么样了,陆兄?” 刘二吉大老远就看见他们回来了,瞧陆迁那副轻松的样子,十有八九是得了好消息。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又特意问了一遍。 “赢了。” “哈哈,我就知道,以你这身能耐赢这小子还不是富富有余吗?” 还没等刘二吉说完,一旁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的瘦小之人就把话题接过去道:“别高兴的太早,后面还有两场等着你们呢!” 陆迁闻言立刻正色道:“说吧,第二场我们比什么?” “这个第二场嘛,咱们都是习武之人,就来比比这手上的力气如何?” 一听说要比力气,天生神力的刘二吉可是大为高兴,一张圆脸上马上乐开了花。赶紧应承道:“好,就比这个,输了可要说话算话,叫爷爷!” “呵呵,谁输谁赢,现在就下定论还为时尚早吧?你们俩准备让哪个出战?” 刘二吉大手一挥,把陆迁挡在身后道:“我这位朋友才与你比试过一场,这一场自然该是轮到我了。” “好,瞧你这身肥膘,等下要是输了可不要哭鼻子啊?” 在体重差距如此悬殊之下,那瘦小之人丝毫没有惧怕刘二吉的意思,反倒带着不屑的语气嘲弄他道。 “少废话,你想怎么个比试法?” “说到比力气,当然是要先找个参照的物件,看到那边的内堆盘石了没有,谁要是能徒手劈开,就算他胜了,如何?” 他所指的盘石,便是刚才和陆迁休息时坐过的地方,对于那些石头的厚度,刘二吉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印象,凭着自己这两膀子力气和一身硬气功,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就这么定了!” 双方商议完毕,由那瘦小之人在前边带路,三人依次来到之前放置盘石的崖边。 “看在你们俩是后来人的份上,就由我来先尽尽这地主之谊,献丑了!” 话音未落,只见那瘦小之人已来到一块硕大的盘石面前,双足呈马步岔开,一提丹田气大喊一声:“开!” 随着他右手成掌奋力劈下,那块足有三尺厚的石头立刻应声裂为两半,整齐的切口犹如刀砍斧剁一般,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足见此人身上功夫非同一般。 “哼,看不出来你这猴精似的身材,倒还有膀子力气。” 见他竟有如此手段,刘二吉的心里还真是有点佩服,不过眼前这场赌斗陆迁一出手就旗开得胜,到了自己这可万不能输了气势。 “呵,你有这耍贫嘴的功夫,还不如早点认输来的痛快。” 瘦小之人冷笑一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把刘二吉让到另一块盘石跟前。 被他这么一激,原本脾气就暴躁的刘二吉更是上来一股横劲儿,当即甩开外衣,朝着那块盘石挥拳便砸。 他这一拳下去,顿时“轰”的一声,再看那硕大的盘石早就化作零散的碎块,溅落的四处都是。 “怎么样?雕虫小技何足道哉?” 志得意满的刘二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把胸脯挺的高高的,嘴上虽不明说,但任谁都能看出他那股无法隐藏的得意劲。 “不错,有两下子啊?这局我们没能分出个高下还不算完。切石断玉这种硬功夫本就不算什么,都是以气化力的玩意。要论真本事,还得是以力化气。” “哦?何为以力化气?”被他这通言论说的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刘二吉不禁问道。 “以力化气就是基于你硬功的基础上,将体内真气运化于外,并以力所驱之,是一门比较高深的内家法门。” 怕刘二吉折了面子,陆迁先那人一步在旁边解释道。 “呵呵,连这个都不知道,看来你空有这身力气,不过就是一莽夫尔。” “放你娘的屁!有什么方法决个胜负就赶快说出来,不用在这拐弯抹角的。” “既然我们单手劈石劲力相当,不分胜负,那接下来就比比,看谁能先折断那条枯藤如何?” “我当你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不过就是一条枯萎的藤蔓嘛?这次我先来!” 刘二吉说着就要往那边走,陆迁眼珠一转,忙将他给拦住:“刘兄,我看此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要是普通的枯藤,连小孩子都能轻易折断,又何必以此为赌呢?” 第83章 平秋色司徒明大义 刘二吉想了一想,倒是也对。正犹豫间,那人已到了枯藤之下,向他二人招手示意。 没办法,临阵退缩当真不算是大丈夫所为。刘二吉一狠心,来就来吧,凭自己这一身力气难不成还真能输给这瘦猴子? “胖子,你可睁大眼睛看好了!” 瘦小之人冲刘二吉招呼了一声,只见他一只手扯住那条枯藤,另一只手运气于掌,“嘿”的一声,掌风所到之处,枯藤立刻断为两节。 不拖沓,没牵扯,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那普通的手掌就像一柄锋利的钢刀,皮肉都没等碰到,单靠着真气与掌风就把坚韧的藤条从中截断。 陆迁和刘二吉无不为之一骇,这看似其貌不扬的“猴子精”能耐倒是不小,单凭他这一手,没个十年八载的硬功夫怕是练不成的。 “怎么样?到你了!” 总算扬眉吐气了一轮的瘦小之人,瞧了瞧刘二吉,眉眼间皆是“看你还怎么赢我”的神态。 “哼!” 心里十分没底的刘二吉这次也不耍嘴皮子了,直接冷哼一声,来到那根枯藤之下,抓住之前那人砍剩的半截,一运丹田气,挥掌便削。 从他这起手式陆迁就已经知道了结果,无论是硬功还是内力,刘二吉都照着那人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要是说比个蛮力气倒是还行,可这次拼的是内功,刘二吉显然不是人家的对手。 果然,和陆迁所想的差不多,当刘二吉的掌削到那根藤蔓上,不但没有立刻斩断,反而被它的韧性弹了起来。 本来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的刘二吉,对这藤蔓巨大的弹力毫无防备,由于他用力过猛,整个身子都被弹的连退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瘦小之人看到刘二吉这副模样,一手捂着肚子,在旁边笑的都快直不起腰了。 “唉,笑什么笑?看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子。说好三局两胜,我们再来一轮!” 刘二吉的心里自然是对他十分不服气,不过确实是自己出丑在先,如今为了挽回点面子,只得半耍赖的嚷嚷着,以图暂时掩盖住尴尬的气氛。 “好好好,针尖对麦芒,小牛对羔羊,今天我就奉陪你们到底,看看究竟是谁的本事更胜一筹。” 陆迁一看两个人都在兴头上,再这么下去,抛开输赢不说,追捕贺岚天的事将会大大耽误了进程,万一再被他叫来援兵,自己和刘二吉可就麻烦大了。 当即扯了刘二吉一把道:“刘兄,切不可意气用事。我们尚没把那万里云龙的踪迹摸清,要是再这么耽搁下去,恐会增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你刚刚说什么?那万里云龙与你们有何仇怨?” 瘦小之人耳音格外的好,就算陆迁方才只是在刘二吉耳边低语了两句,他也能听的真切。 “此等贼人为祸一方,江湖中人,人人得而诛之。” 看他这问话的语气似乎与贺岚天不是一丘之貉,陆迁心想,反正也在这耽搁了不少时间,不如直接把态度表明了,是敌是友一探便知。 “好,说得好!那贺岚天一向仗着自己有几分能耐,收受钱财屠杀正道,听说背地里还干起了刺杀朝中良臣的勾当,我司徒侯孙之前也与之有点私仇,既是如此,咱们这个赌斗也无需再比了。” 听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和自己这边拉进关系,刘二吉转念一想,怕这诡计多端的家伙使诈,在他说每一句话的时候都紧紧盯着他的神情变化。 司徒侯孙自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胖子,一提起贺岚天就仿佛打开了他的话匣子,把自己知道有关这贼人的一切情况都与陆迁逐个道来。 “哦,原来如此,难得司徒兄如此深明大义,陆某在这里向你担保,一旦抓到那贺岚天,必替你报那一箭之仇。” 一番攀谈过后,陆迁发现此人不但不是贺岚天一党,反而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若论起恨意,自己是为了公理,他则为了那些纠缠不清的恩仇债。 “嘿嘿,陆兄过奖了。时才听你说起这贼人是要逃往飞星阁,那可是个虎狼之地啊!” 看他这意思对飞星阁必是有所了解,陆迁干脆来个顺藤摸瓜,再向他多打听打听,也好对日后端了贼人老巢有所助力。 “哦?飞星阁竟有如此凶险吗?” “那当然啊!你可知道飞星阁是个什么所在吗?当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十二杀手尽在其中,更有传闻说他们的阁主云崖郎君武功盖世,纵横江湖四十载,未尝一败。” 看他把飞星阁吹嘘的如此之神,刘二吉把大脑袋一摇,十分不悦道:“得了吧!你可别替那帮小贼吹牛了,只不过是一帮江湖乌合之众罢了,哪个能吃得住我一锤?” “哈哈,有句话我说了你可别生气,你虽有身力气不假,但要论及武功的高深,不过是为三流而已。” 听司徒侯孙说完,刘二吉本想发作,奈何突然想起自己刚才与之比拼气力的情景,确实是技不如人。 更何况如今这小子已有倒戈相向的态度,要是再来刁难人家,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加之陆迁对他的态度一直彬彬有礼,若是此刻翻了脸,不免煞了风景。 “多谢司徒兄提醒,我等此去定当加倍小心。” “怎么?话都没说完这就要走了?” 看陆迁抱拳拱手后,整理了一下衣装,转身就要带着刘二吉再度追寻贺岚天的下落,司徒侯孙赶忙从后面把他们叫住。 “司徒兄还有何赐教?” “带上我一起啊?此去飞星阁你们又不认识路,我之前有幸到过几次,知道一条捷径,可事半功倍。” 这句话可谓是久旱逢甘霖,让陆迁的心中豁然开朗起来,真是天助我也。 还没等他这股高兴劲儿过去,司徒侯孙又接着说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们可得先答应我。” 第84章 探龙潭三侠初涉险 “什么条件,司徒兄但讲无妨。” 鉴于他之前一番深明大义的言辞,陆迁觉得此人虽有些趋利,但也算不上什么恶人,先看看他能开出什么条件再做打算。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这一趟如若真撞上了那贺岚天,必须得由我亲自解决,你们不要插手,可好?” 见竟然是如此简单的举手之劳,陆迁想都没想便一口应了下来,有人替自己出手除害,自然是求之不得。 “哈哈,好,都依你。到时候我们弟兄二人只等司徒兄出手擒贼,为你站脚助威。” “哈哈,爽快!即是如此,那咱们便从我那条密径横插过去,争取在他达到飞星阁之前截住他。事不宜迟,跟我来!” 司徒侯孙说罢,借着天上的星斗明辨了一番方位,领着陆迁和刘二吉二人一同钻入了密林之中,向更深处疾驰而去。 这片密林本就不是一条正路,脚下荆棘丛生,交错的树林互相遮蔽,若不是正逢秋季,树木凋敝,只怕将是更加难行。 经过好一顿折腾,在司徒侯孙的带领下,众人终于走出了那段崎岖的山路,来到一条平坦的小道之上。 “就是这里了!只要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下去,再过一炷香的时辰,咱们就可以到达飞星阁的势力范围。” “那还等什么?干脆一鼓作气,直接冲到他们老巢去算了。” 刘二吉把双锤往肩上一扛,在他的认知里,飞星阁不过是区区一个贼匪窝子,根本没把它放在眼里。 面对他这副冲动的样子,司徒侯孙只是笑了笑,也没搭话。有那与他争辩的力,气还不如省着点,用到赶路上来。 三人借着月色,渐行渐远,走着走着,刘二吉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问司徒侯孙道:“哎,瘦猴子,我手里这两把锤子你是从哪里搞到的?” 第一次开口,司徒侯孙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哪有这么没礼貌的问话方式?权作没听见继续赶路。 心性单纯的刘二吉还以为这家伙真没听清,又把原话重复了一遍,这可惹的司徒侯孙不高兴了,哼了一声:“在一处破屋子里捡的。” “什么?是不是牛家村的破屋?” 一听他说这地方,不正与自己丟锤的地方吻合吗?刘二吉为了确认眼前这人,是否就是偷窃自己兵器的贼人,这一次,他问的更加详细。 司徒侯孙带着火气,撇了他一眼道:“是又怎样?” 看两人言语状态不对,眼前尚有大事未办,陆迁刚要劝解却是刘二吉的火爆脾气更快他一步。 “呸!我说你轻功怎么如此了得,原来是个毛贼!” 听他这样说自己,司徒侯孙哪能忍得了,便也开口反击道:“你这泼胖子可别血口喷人,都说了是捡来的,何来毛贼二字?” “少狡辩了,如今人赃并获,若不是你识相把它早早交还于我,此事定然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作罢。” 二人针锋相对,把话已拱到火上,眼看就要动手之际,忽见远处有一道人影快速闪过。 “别吵了,有情况!” 经陆迁这么一提醒,司徒侯孙和刘二吉也看到了,好在他二人刚才争辩的声音不大,这才不至于暴露行踪。 三人很有默契的压低了身子,借着树木遮掩,仔细观察起四周的动静。陆迁也早把身后的龙纹擀棒握在手中,一旦发现目标,随时准备先发制人。 “嘿,你们三个是在找我吗?” 话音未落,自三人头上有一道黑影飘然跃下,正好站在他们对面。看来人这副打扮,多半是个书生,却生得一副柳眉狐目,让人一见就浑身不自在。 “你是什么人?” 陆迁向前一步,打起十二分的警惕询问道。 “哈哈,刚送走了该送的,又迎来了该来的,真是有趣。” 他这话说的云里雾里的,把陆迁和刘二吉搞的全然摸不着头脑,唯独司徒侯孙脸色一变,从要中拽出短刀,如临大敌。 “真是冤家路窄啊?没想到堂堂飞天妙手竟然跟两个毛头小辈混到了一起,真是可怜。” “慕容奇,你少这般阴阳怪气的,作为飞星阁十二杀手的你,如今排名快要倒数了吧?哈哈哈……” 看俩人这谈话的语气,似是相识已久。再回想飞天妙手这个名号,不正是名震一时的江湖盗圣吗? 陆迁只是听闻过盗圣的名号,却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一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伙子。 “呵,还是那么爱耍嘴皮子啊?念在曾经共事一场的份上,如果现在你调头回去,我便放你一马。如若不然,今日谁也保不了你。” 看这家伙确实是发了狠,司徒侯孙掸了掸衣襟道:“素闻千面书生的丧门剑法杀人于无形,只是不知,都这些年过去了,那把旧刃的剑锋还利不利?” “想知道利不利?这好办,来剑上领取吧!” 千面书生一言不合,自腰间抽出丧门剑,直逼司徒侯孙的哽嗓而来。这一剑,集快、准、狠于一招,若是寻常人受此一下,脑袋早就搬家了。 司徒侯孙见势不妙,忙把短刀一架,正好与那把丧门剑锋刃相抵,瞬间擦出一道炫目的火星。 “呵呵,不错。看来你除了平日里偷鸡摸狗,手上功夫也大有长进了啊?” “多谢你的抬爱,我司徒侯孙窃的皆是不义之财,不似尔等,专干那些丧尽天良的勾当。” “怎么?你以为离开了飞星阁就能洗干净手上沾染的鲜血吗?一日为‘铩羽’,终身再无回的道理还用我再告诉你吗?” “住口!前尘往事休要再提,我这次回来只为寻贺岚天一人。至于你,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司徒侯孙说这话时的气场与之前和陆迁赌斗之时大相径庭,那身后难以掩盖的杀气,已经不自觉的完全释放出来。 “呵呵,我当所谓何事呢!原来你还是为当年的恩怨耿耿于怀?不就是一个女人嘛,再说他动手的时候又不知道是你的青梅竹马。” 第85章 战慕容轮番展伸手 “女人?那可是我未过门的娘子!贺岚天这狗贼做惯了奸淫劫掠之事,却未曾想有朝一日竟会搞到我的头上。” 司徒侯孙越说越激动,眼圈已经红成了一片。因恨而怒,使得他紧咬的牙关弄破了嘴角而浑然不觉。 “成大事者当知女人如衣服,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呢?” 慕容奇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却不知向来薄情寡义的他又怎能理解司徒侯孙的心境。如此锋芒相对的时刻,他这句话,正好越过了伤心人最后的底线。 “你放屁!” 怒到极限,恨至心头,司徒侯孙再不顾及来人武功如何,将手中短刀以雷霆之势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奔千面书生而来。 “哼,今天你我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走出这里,看剑!” 说了一声看剑,千面书生慕容奇出手即是自己的独门绝技。手中丧门剑一晃,先是截住了司徒侯孙的刀锋,紧跟着步子一转,整个人大头朝下在半空之中竖了起来。 疾如奔雷的剑影在司徒侯孙头上轮番袭来,每一剑都带着锋刃上的阴寒之气,让人浑身上下的汗毛无不为之颤栗。 见他杀招已现,司徒侯孙也不敢怠慢。把短刀自头上一旋,刀光随着劲气掀起一股沛然巨力,将慕容奇的剑影尽数震散。 “真不错,以你现在的战力要是回到飞星阁肯定比当年的座次还要靠前。只可惜,你就要没有命在了。” 话音未落,慕容奇双脚连踏,身子立刻如鬼魅般穿梭在司徒侯孙周围。由于他动作太快,接连出现的虚影晃的在一旁观战的刘二吉顿时觉得头晕眼花,就差吐出来了。 而站在他旁边的陆迁则是不同,他将目光紧紧锁定在慕容奇虚实变换的步伐上,像这类以身法取胜的功夫,师父曾经就叮嘱过自己一个窍门:“先要去其势,必先乱其行。” 眼下这慕容奇的“势”已发起,“行”却变化不定,要想破了他这一招,恐怕也够司徒侯孙麻烦一阵的咯。 刚想到这里,只见司徒侯思连连退避,他早就听闻慕容奇有此绝招,只是未曾见过,如今看他施展出来,确是精妙绝伦。 眼下搏命之际,冒然进招断不可取,可是一味地退避也终归不是办法,一时之间可难坏了飞天妙手。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慕容奇看准了机会,挺身纵剑自身后飞刺而来。赶等司徒侯孙耳听得身后一阵风声袭来,再想躲避已来不及了。 一想到自己大仇未报,无比悔恨之际,忽听得铁器相交之声。回头一看,正好看见陆迁手持龙纹擀棒挑开了慕容奇致命的一剑,暗自庆幸的同时不由得对这小子的身法又高看了几眼。 接过攻势的陆迁,挥起龙纹擀棒就与慕容奇战在一处。原本他以为必中的一剑却被这小子突然拦下了,按理说不可能有人比他的身法还要快,怎么偏偏这个少年却做到了。 当初在孤峰岭摩云寨的时候,就知道这小子身手不凡,令自己万万没想到是竟能达到如此地步,也难怪仅凭一人之力就可平山灭寨,当即收起了轻视之心。 待打了二十几个回合,慕容奇见沾不到半点便宜,心中开始焦躁起来。想我堂堂飞星阁第八把交椅,怎么连这个毛头小子都搞不定了,日后传扬出去岂不是被人耻笑? 想到这里,慕容奇摆丧门剑虚晃一招,与此同时左手往怀里掏去。陆迁在躲过他扫来的剑锋后刚要继续进招,却听得司徒侯孙在那提醒道:“陆兄小心,这阴险小人要用暗器伤你!” 等他这话刚说出口,慕容奇从手里打出的三根翠凝针也已到了陆迁近前。眼看就要中招之际,陆迁在快速胸口旋起龙纹擀棒,搅动出一股强劲的气流,将三根毒针尽数打落。 “好,好功夫!” 看到慕容奇的阴招吃了憋,司徒侯孙的心里别提多痛快了,赶紧蹦着高的为陆迁夸赞道。 “陆兄,这腌臜鸟人甚是可恶,我也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刘二吉提双锤纵身来到战局当中,指着慕容奇的鼻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抡锤便砸,只激荡的霎时间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暗器偷袭不成,大为意外的慕容奇本来还在思索眼前这个小子绝对不能留着,否则日后必成飞星阁大患。正想着该用什么办法弄死他,就被突然赶来的刘二吉打了个措手不及。 使锤的他也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有如此神力之人。那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在他手中好似两只黑熊,势大力沉不说,隐隐还有震慑心魄的作用。 每一招锤法,都如雷龙降世、狂犀奔腾。即使没打到自己身上,那股霸王的气息也把慕容奇给震的头昏脑涨,行动受阻。 趁此机会,陆迁将龙纹擀棒向慕容奇猛然掷出,口里低声轻语道:“一叹众生,不肯回头!” 随着他把最后一个“头”字说完,刚躲过这一掷的慕容奇正与迎上来的刘二吉斗在一处,忽觉脑后恶风不善,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回旋而来的龙纹擀棒正好打在他后背的穴位上,慕容奇顿觉臂膀一麻,丧门剑脱手而出。 “你这鸟人,拿命来!” 刘二吉锤若流星,一连猛砸了慕容奇十余下,不断迸发的“轰隆”之声,宛如天地崩裂,山河倒灌。惊的千面书生连连躲闪,要不是他身法胜着一筹,早就被砸成肉泥。 “哼,好小子!今天仗着人多我就放你们一马,日后可没那么便宜了。” 慕容奇说完,抽个空档,捡起自己的兵刃,化出数道虚影,顺着树林逃了回去,那司徒侯孙岂能让他就这么轻易走了? 盗圣之名亦非虚有其表,将身子一拔,纵到树梢之上,紧跟着双足轻点,寻着慕容奇逃走的方向就追。 这家伙也是发了狠,时才被慕容奇说的怒火中烧,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日后还有何面目在江湖上立足。 第86章 怒失心盗圣忆悲切 陆迁见他行事冲动,带着刘二吉在后面也跟了上去。从刚才动手的招式中不难看出,这慕容奇剑法诡秘,阴险至极,若是司徒侯孙就这么追下去恐再生出什么变故。 侠义心肠的陆迁边走边打量四周的环境,眼见就要出了山林,却仍是不见司徒侯孙二人的踪迹,不由得心下起急。 与他同样想法的刘二吉也是累的满头大汗,喘着粗气道:“陆兄,我看那猴崽子这次多半是凶多吉少了,时才那人明明留着后招未用,他却偏偏看不出来,还敢独自追上去,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从认识他以来,这刘二吉都是块榆木脑袋,怎么今天竟有此等眼力?处于好奇,陆迁不禁问道:“哦?他留有后招,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嗨,这还不简单么?习剑法者向来都讲究个连绵不绝,一气贯日。可刚才那人却把一招拆为多招施展,故意破了自己元气,这不是留有后招,又是什么?” 见他说的头头是道,陆迁的心里则更是奇怪。刘二吉身上向来只有那两把锤子,可从未听他提起过什么剑法,如今说出这般见解,真是该当刮目相看。 还未待陆迁开口夸赞,刘二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忙解释道:“你别看我平时只拎着这两把锤子,对于刀、剑、枪的用法也曾听师父提起过一二。只是那般兵器都太轻了,对我来说不趁手,也就只好作罢。” “哦,原来如此。” 二人边跑边说,转眼间已来到一处山坳之中,此时的天边已有些露白,借着光亮,陆迁发现此地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小心了,他们可能就在附近。” 司徒侯孙一路追赶慕容奇,之前对于贺岚天的新仇旧恨完全迁怒在他的身上,为了泄愤,也顾不得身上疲惫,甩开步子誓要出一口气。 那千面书生的轻功虽是不弱,但要与飞天妙手司徒侯孙相比,还是差着一截。毕竟终归是术业有专攻,刚跑出去几十里就被气势汹汹的后者赶上了。 “慕容奇,你哪里走!” 司徒侯孙看准了时机,脚下一个纵步,将身子跃到慕容奇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手上的短刀借着此时天边的微光,更显戾气逼人。 “呵呵,司徒小儿,若不是念在之前共事一场的份上,你以为你真能打的赢我?若是再苦苦相逼,休怪我剑下无情!” 已至绝路的慕容奇,其实在刚才的过招中就已下了杀手,奈何陆迁和刘二吉在旁帮手,这才没能把司徒侯孙怎么样。此刻遥看四周,就他一人前来,也就不再有所顾虑,干脆撕破脸皮,持剑而峙。 “好大的口气!事已至此,你我早已无话可谈,唯有手上见真章了。” 司徒侯孙说罢,手中短刀一晃,飞身斜砍而至。刀气所向,尽挟一身之力,誓要与眼前之人做个了断。 慕容奇看他是铁了心的想取自己性命,冷笑一声,丧门剑应式而出,使的正是自己独创的得意秘技——绝命十二式。 剑做飞星流双目,意化昆仑荡九州。这柄丧门剑在慕容奇的手里上下翻飞,把司徒侯孙袭来的猛烈刀势逐一击破,一时间杀气纵横,占尽上风。 心知自己力有不敌的司徒侯孙,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先是一阵佯攻,看慕容奇施展能为将之化于无形后,把短刀交于左手,自怀中掏出了自己秘制的宝贝——十三颗龙鳞钉。 这十三颗龙鳞钉本是他的独门暗器,长约寸许,上纹龙鳞纹。一旦打上,血流沿着凹槽涌出,势不可止。由于太过狠辣,自己未过门的娘子曾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再用,如今一想到佳人故去,心头一酸,手上便也再无顾及。 “着!” 司徒侯孙吆喝一声,十三颗龙鳞钉应声而出,点点寒芒直向慕容奇暴射而来,快中带狠,完全让人躲闪不及。 虽与其共事多年,慕容奇也从未见过他使用这等宝贝,今日一现,惊的千面书生倒吸一口凉气。 千钧一发之际,慕容奇剑光流转,以极快的速度拨打飞来之物,可他终归是人,没生得那么多手臂,待打落了几颗致命的位置后,其余尽数中在身上。 “如何?这龙鳞钉的滋味就如当年我心里的痛,钻心入肺,此生再无法忘怀。你们口口声声满不在乎的女人,在我心里,她永远都是我的命!” 这几句话,司徒侯孙都是用吼着说出来的,激动到顶点的情绪,让他完全失控。眼角溢出的泪光与握紧的拳头,无不在诉说着当年自己与妻子的过往,只可惜,那段美好的时光已成为永诀。 “哈哈哈……” 慕容奇突然放声大笑,黑紫色嘴角溢出的血迹和他尖锐的声音形成了一副无比诡异的画面。 “你个将死之人还笑什么?” 从破碎的回忆中被瞬间拉回到现实的司徒侯孙,无处发泄的怒火一下子被他的笑声全部点燃。两道凶恶的目光似烈焰升腾的深渊,死死盯住慕容奇的脸。 “精彩,真是大精彩了!好一出感人肺腑的大戏。要放在多年前,打死我都不会相信这是能从你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口中说出的话。” 沉默,司徒侯孙一言未发的听着他继续诉说着自己的过往。这是他最想要忘掉的过去,也是青依,他的娘子,死前不断叮嘱他要改过自新的地方。 见他没有反应,慕容奇拖着负伤的身子又往前走了几步,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不断的刺入司徒侯孙的心里,搅动的五脏六腑都跟着调了个方位。 “要是那个女人能活着听到你这段话,估计会感动到流泪吧?可惜啊,你就要下去陪她了!” 话音未落,慕容奇手上剑刃突起,一式便已洞穿了司徒侯孙的肩头。钻心的剧痛让这个伤心人来不及错愕,本想以手中的短刀逼退眼前人的身子,可奈何疼痛的牵扯,让他手上的动作慢了许多,被慕容奇轻而易举的看破,踢飞了兵刃。 第87章 逞英雄鲁莽遭生擒 “你……怎么会……?” 司徒侯孙强咬着牙关,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才勉强挤出这几个字,无奈与疑惑充盈着他的双眸,这一败,他绝不甘心! “呵呵,你是想说我怎么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你面前是吗?” 慕容奇冷笑一声,从司徒侯孙的肩头拔出了染血的剑,顺势架到他脖子上。 “你变了,变得聪明了,不再顾及那些所谓的光明正大与卑劣伎俩的区别了,要不是今天我穿了这软猬甲或许还真就着了你的道。” 杀人诛心,为了让司徒侯孙死的更明白一些,慕容奇还特意把里面的软甲翻出一角,展示给他看,好把他那些不甘的念头全都扼杀在心里面。 “好,好一件宝甲啊!哈哈哈……” 此时的司徒侯孙脑子里万念俱灰,既已落于敌手,性命便早已不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了。回想自己这一生,终归是一步踏错,才落得这般下场。不过,如此也好,只当是与身在九泉之下的青依团聚去了。 过往的一幕幕片段,随着他放声大笑,在脑海里一一闪过。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吧。 每一个江湖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更改的宿命! “动手吧!” 将双眼缓缓合上的司徒侯孙淡然说道,面对死亡,已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好,到了下边,你可别记恨兄弟我!” 慕容奇刚要动手,只听一声断喝自不远处传来:“呔,刀下留人!” 初闻这声音,慕容奇心里就一翻个,这又是哪个该死的前来搅局?等到了近处,这才看清,原来是陆迁带着刘二吉赶了过来。 “呵呵,小子,我们也算是有缘人了。眼下我正要送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去见阎王,莫非你也是来与他作伴的?” 戏谑的神情自慕容奇脸上毫无保留的洋溢出来,以他现在江湖中的能耐,也确实有这个狂傲的资本。 “废话少说,你等飞星阁的贼人作恶多端,今日我必将把你拿下,以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陆迁说着话就要上前动手,早一分把这家伙支开,司徒侯孙就能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哈哈,黄口小儿倒是好大的口气!你的招式虽然稀奇,但能耐也不过尔耳,既是自寻死路,我便索性好人做到底,成全了你们。” 慕容奇一脚将司徒侯孙踢到在地,转身挥剑就与陆迁斗在一处。果真如刘二吉之前所说,这家伙的剑法的确是有所保留,与当下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丧门剑飒飒寒气,刃锋流转间,已把陆迁逼至绝路。之前仅施展过一次的奇门天衍二十二式仿佛早就被这家伙所看透,每一招都有了对应的解法。一时间,陆迁不但拿不下他,反而连自己的性命都危在旦夕。 刘二吉见陆迁战局吃紧,自己也不好在旁边这么看着,忙舞动双锤砸开攻势,护到陆迁身前:“你这贼人休得猖狂,看爷爷会你!” 见刘二吉伸了手,陆迁心中大喜。怪自己一时着急,怎么把这个强力的帮手给忘了?兄弟二人并肩而立,以二敌一又战了二十几个回合,也就只能战成平手,占不到半点便宜。 情急之下,刘二吉一声咆哮,使出自己师父曾经传授的杀手锏——追星逐月。 单听这名字甚是文雅,可那招式堪称非勇猛过人之人万不可用。只见刘二吉双锤在手,抛打连环,一对上百斤的家伙在他手中就跟玩物一般。 打到兴起之处,也顾不得满头大汗,连连鼓动双锤,带得狂风大作,颇有开山裂地之威。 慕容奇之前虽与其交过手,也只当是空有一身蛮力的莽夫罢了。而如今再看这面前的壮硕小子,活脱脱一只出洞猛虎。 如若再这么纠缠下去,天亮之后不能按时回去复命,恐怕大哥怪罪下来自己可不好交代。干脆还是用用怀里那些宝贝,以求速战速决的好。 想到此处,慕容奇纵身诈败,执剑而逃。刘二吉看他这副狼狈样子,多半是敌不过自己威猛的攻势,一想到他刚才大放厥词,岂能如此轻易放过?在后面提锤就追。 陆迁本就心系司徒侯孙的安慰,看刘二吉占了上风便抽空退了出来,打算先给他封穴止血,保住性命再说。 可哪成想这刘二吉求胜心切,竟忘了穷寇莫追的道理,当下就觉得势头不妙,才待要吆喝住他,却听“哎呀”一声惨叫,刘二吉那壮硕的身躯,轰然倒地,再看其左侧肩头赫然插着三根绿油油的毒针。 眼见天边破晓,红日初升,慕容奇自知时间已不多了,飞身来到晕倒的刘二吉旁边,只一只手便扛起了他那胖大的身子,转头对陆迁说道:“小子,想要救人,就来飞星阁取吧!” 说完,他脚下如电,借着周围地势,消失在陆迁的视线当中。 “该死!” 懊恼万分的陆迁攥紧了拳头,重重的砸在地面之上。恰逢司徒侯孙逐渐由昏迷恢复了神智,用虚弱的声音开口道:“陆兄,抱歉,没能帮到你的忙。” “快别这么说,你刚刚失血过多,急需休息,我看这四周甚是荒凉,也没个落脚之所,不如你到我背上来,咱们先回之前相遇的地方再做打算如何?” 司徒侯孙强忍着疼痛点了点头,内心则是责怪自己妄在江湖上历练了那么久,竟还是被情绪所左右,铸成大错。若非贵人搭救,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更何谈报仇? “陆兄,今日救命之恩,我司徒侯孙终生难忘,他日必将十倍报答。” 看他也是知恩图报之人,陆迁又一次用行动证实了自己看人的眼光从不会出错,忙叮嘱道:“注意身体,先别说话了。行走在江湖自是江湖儿女,更何况此事是因我们而起,真正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 “哈哈……咳……咳……” 聊到兴起处,司徒侯孙也忽略了自己有伤在身,刚想放声大笑,不料却牵动的伤口隐隐做痛,喉咙中亦咳出一口鲜血。 第88章 议事厅群贼谋杀机 飞星阁内,议事厅中。 众人各司其位,端坐在正中的有一身高八尺,容貌甚伟之人,正是飞星阁阁主云中剑客夏不凡。 此刻的他看了看天色,似乎在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正有些焦虑间,忽听底下有人来报。 “禀报阁主,万里云龙贺岚天已至厅外,此行还带着一个陌生人。” 夏不凡把手一挥示意让他们进来,而后对周围人等使了一个眼色,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只待这二人前来。 看到有人出来传话,已在外面候了多时的贺岚天和唐午易虽说一路上有些狼狈,但处于尊重,还是象征性的整理下衣衫,快步跨入厅中。 “属下贺岚天,参见阁主!” 毕恭毕敬的施过一礼后,未听到阁主发话,贺岚天不敢再有其他动作,只得保持这个姿势立在当中。 “在下唐午易,奉王爷之命,特来问候阁主。” “哈哈,有劳王爷挂心了。既是王府中人,先请落座再谈。” 这夏不凡对待唐午易的态度与贺岚天简直是天差地别,也许是自己身份所在,唐午易接过座位后也没多想,只等看他接下来要唱什么“戏”。 等唐午易刚一落座,夏不凡突然一拍桌子,大声质问道:“贺岚天,你可知罪?”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着实把贺岚天吓了一跳,虽然他自打进门就已知道情况不对,可长期处在阁主淫威下的他,还是不由得心里一颤。 “属下……” 立刻跪倒在地的贺岚天刚把话说了一半,夏不凡马上打断道:“呵,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此番命你前去取那李尚书的人头,足足耗了半月有余,可有此事?” 贺岚天眼见自己东窗事发,只得绞尽脑汁解释道:“非是属下办事不利,实在是事出有因啊!还望阁主明查。” “狗屁事出有因,我看你是又瞧上了哪家大姑娘,把这时间都花在欲仙欲死上了吧?” 一向看不惯他为人做派的秦淮,一时没管住嘴,在一旁火上浇油道。 “秦淮……你!” 听闻此言的贺岚天刚想起身回怼他几句,后又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只好把到嘴的话再生生咽了回去。 “放肆!贺岚天,他说的可属实否?” 夏不凡狠狠瞪了秦淮一眼,把这话题的矛头又重新指回到贺岚天身上。 “阁主,这个真乃冤枉啊!那李尚书家将众多,不知其在何处收到风声便后安排手下日夜巡逻,若是冒然行动恐会因小失大,暴露身份。故此我才滞留了许久,只为等待机会一击中地。万幸终不辱使命,刚摘了他脑袋,就急急忙忙赶回向您禀报。” “哼,好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啊?若不是你叫人在中途追上,一路赶至越王府,哪能引出这诸多事端?拿去自己看吧!” 夏不凡怒气冲冲的说罢,向贺岚天丢出一纸书信,正是之前越王李贞飞鸽传讯送来的文书。 贺岚天忙从地上把那信捡了起来,大致看了一遍后,立马脸色大变,颤颤巍巍道:“阁……阁主……这小子……” “捅出这等篓子,如今你还有何话说?来人呐,将贺岚天拖出去斩了。” 飞星阁在整个江湖中都算的上是赫赫有名的存在,虽非官府,但要是杀个把人命,那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且慢,贺岚天虽有错,但理应罪不至死。赎在下鲁莽求情,还望阁主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已经被吓出一脑袋冷汗的贺岚天,本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了。绝望之际忽然听到有人敢替自己求情,忙抬起头来仔细观瞧,却见来人正是越王府的唐午易。 “哦?唐兄弟,你虽贵为王爷的人,但此事乃是我飞星阁家事,一个外人如此求情怕是不妥吧?” 唐午易见他说出这番话来,哈哈一笑道:“阁主可别误会,我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参与飞星阁的内事。只是追赶贺岚天之人只有他记得清晰,若是就此杀了他,那又将派谁前去灭口呢?” “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贺岚天,你可知道那追你之人是个什么来路?” 看事情有了转机,贺岚天紧紧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道:“属下不知,不过看他那副样子,应该是看了通缉告示,为了赚取赏金而来。” “呵呵,你呀你,我看是越来越不济了,竟然连个唯利是图的江湖小辈都解决不掉,真是丢了我飞星阁的脸面!” 夏不凡把眉头一皱,这是他自任飞星阁阁主以来见过最无稽的事情,一名杀手竟然被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小子追的暴露了行踪,真是可笑至极。 “阁主,依在下愚见,眼下当务之急应是派人尽快把那小子除了,永绝后患。至于王爷那边,大体也是这个意思。” 唐午易发表完自己的看法后,一直偷偷瞄着夏不凡的脸色。他心里明白,这次王爷派自己来的目的表面上是护送贺岚天回到飞星阁,实则是在试探这夏不凡的忠心如何。 “哈哈,唐兄弟此言甚是。牟楚,这次就劳烦你和贺岚天走一趟,务必要事情做的干净漂亮。否则,你们二人定以同罪论处。” 夏不凡话音刚落,自座次上应声站起一个穿着利落的黄脸汉子,抱拳拱手道:“属下领命,还请阁主放心。” “嗯,你二人速速下去准备准备吧,天光大亮便即刻出发。” 那个叫牟楚的汉子和贺岚天抱拳齐鞠一躬,便匆匆退了下去,如今这大厅之内只剩下唐午易一人坐在那里,被众杀手盯着,弄整个人都好不舒服。 “唐兄弟,初来我飞星阁,便在此多住些时日吧,也好让夏某略进地主之谊。” 看这夏不凡有心挽留自己,唐午易赶忙站起身来:“多谢阁主厚爱,在下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此次前来实受王爷所托,如今事情有了结果,我便就此归去了。” 第89章 小英雄落难皮肉苦 “哎呦,才来便急着要走,怕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齐刷刷把目光再度转向门口的来人身上。只见他用力一抛,将一个身宽体胖的大活人甩到大厅正中,紧接着向左右要了条毛巾,擦拭起额头上紧密的汗珠。 夏不凡看他出言不逊,脸色一变道:“不可无理,此乃越王钦点之人,莫要失了咱飞星阁待客的礼数。” “嗯,知道,知道,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对吧?” 慕容奇一边笑着,一边向唐午易使了个眼色。在整个飞星阁之中,要是论及嚣张,无人可出其左右。 唐午易一看是他,也是一笑,抱拳拱手道:“多谢朋友之前出手相助,唐某在这厢有礼了。” “哪里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倒是阁主,你看此人该如何处置?” 慕容奇说着就在刘二吉浑圆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只是处在昏迷之中的他已经完全没了知觉,如今别说是踢就算用刀子砍也未必能醒得过来。 “此乃何人?” 高高在上的夏不凡瞧着慕容奇一脸骄傲,十分不解的问道。 “禀阁主,这个小子就是之前追赶贺岚天那人的帮手之一,被我在山头的树林里撞上了,正好顺手擒来,听候发落。” 好大喜功的慕容奇灵机一动,把这中间遇见的波折掐头去尾一编,竟改成了自己轻而易举的立功史。 “好,太好了!我正愁不知道那人的底细,如此一来便真是事半功倍了。来人,先将此人带下去关起来,等候明日我亲自审问。” 夏不凡一声令下,两旁自有下人把刘二吉捆了一个结实,连搬带扛的弄了下去。慕容奇这话里的水份有多大他岂能不知,只不过是天长日久习惯了,也就不愿跟他计较。 眼见天色就要大亮,为了王爷这事,熬了半个通宵的飞星阁众人都深感疲倦,夏不凡首当其中的打起了哈欠,而后大手一挥道:“若是无事,便都各自散去吧。” 众人陆续离了议事厅往外走,只留下唐午易和慕容奇两个人站在那里,迟迟没有动作。 “你们二人这是……?” “启禀阁主,我刚回来之时,听闻您已派了牟楚与贺岚天同去寻找那人,属下不才亦与他见过一面,愿意暗中前往助阵,以策万全。” 夏不凡想了一想,若是论及武功,牟楚的能耐远在慕容奇之上,可要谈及机谋,则大不如他。此番又逢他主动请战,为了妥当,同去亦无妨。 “好,我便应了你一回。可有一条你需谨记,事成之后当速速回来,以防再生变故。” 听阁主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慕容奇心头一喜,此等功劳若是便宜了那两个愣头青,岂不可惜?如今自己在暗处出手,等于坐收渔翁之利,真是快哉。 想到此处,慕容奇赶紧谢过夏不凡,而后匆匆走了出去。 唐午易见他都走了,自己也不便久留,便想在后面随着出去。可谁能料到,才刚迈出几步就被夏不凡叫了回来。 “唐兄弟,我看你这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有什么心事?” 唐午易暗自一惊,莫非被这夏不凡发现了自己的心思?可转念一想,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阁主费心了,在下只是有些感染风寒,回到府里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夏不凡点了点头,看似微笑着对唐午易十分关切道:“嗯,如此甚好,不过这一路上道路曲折,你可要多加小心呐!” 等那唐午易前脚出了门,夏不凡立刻差人唤来了秦淮。这秦淮虽是因为疲乏有些不情愿,但阁主之命哪敢不从,便硬着头皮上得厅来。 “不知阁主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秦淮,之前王爷派来那姓唐的小子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命你暗中跟着他,如发现有什么不对,可自行变通。” 杀人,乃是秦淮人生的一大乐趣,如今得到这样的命令,可把他这闲了许久的苦闷人乐得够呛,马上精神一振,抱拳领命。 等众人都走了个干净,夏不凡望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冷笑道:“呵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你当真不知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在牢狱之中的刘二吉渐渐苏醒了过来,见四周除了霉臭味十足的稻草,便是鼠、蚁之流,心下当即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奈何之前所中翠凝针的毒仍未完全消散,现在只觉得浑身乏力,连只手都懒得抬。 “唉,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如何是好啊?” 正当他自怨自艾之时,有两个下人打扮的伙计从外面打开牢门,送进来一队面相凶恶之人。 为首的头目模样的那人,手里擎着一条鞭子,脸上刻着一道深深的刀疤。由于那副尊容本就生的不好,再加上这个玩意,更显得整个人好似夜叉转世,狠辣至极。 “喂,胖子,说说吧!你究竟是个什么来路,敢与我们飞星阁为敌?” 刘二吉半晌没有回应,他心里清楚的很,这帮贼人尚不知道自己的底细或许还能忌惮几分,若是把实话交代给他们,恐怕到时候这条小命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两回事呢! 打定了主意,无论那刀疤男问他什么问题都把嘴闭的死死的,绝口不提一个字。这可把刀疤男气坏了,想他这辈子光干这逼供的活计就干了二十年。 之前是在衙门,嫌弃赚的太少便辞工回家了。现在换成了贼窝子,银子倒是多起来了,只是那工作量也上来了。 三天两头的往里送人,什么镖师,地主甚至是朝廷命官,啥样的人都见过,还从来没有一个能比他手里这把鞭子还硬的主儿。 如今看见刘二吉这般嘴硬,心里一发狠,让手下的伙计取来水桶,论起鞭子就是一顿猛抽,顿时打的那刘二吉皮开肉绽,没了之前的倔强模样。 “怎么样?你说是不说?要再嘴硬,休怪我这几鞭子下去取了你的性命。” 第90章 抖机灵大谎欲弥天 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刘二吉觉得自己才刚出世闯荡,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那也太不值了,莫不如扯个谎话哄骗哄骗他们,也好混得一时清净。 想到此处,将面色一变,向刀疤男讨饶道:“这位大哥,我说,我说还不成吗?快停停手吧!” “哼,谅你也不敢不说!赶紧老实交代,与我飞星阁为敌是何来路?” 看他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刘二吉就已经知道这家伙上套了。做戏做到底,干脆借着这个话茬子给他编全了算了。 “大哥,我原是山西青龙会的出身,姓蒋名子义。据我们会长许大方所说,飞星阁乃是藏着一个天大秘密的地方,若是能窥得其中奥妙,金银财宝享之不尽。” “哦?哈哈,算他老小子识相,我们飞星阁真可谓是金满仓银满谷,只是怕他没那个福气,有钱也没命花!” 听刘二吉把这事情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刀疤男也就没再怀疑,一阵冷笑后,又继续根据刘二吉提供的线索盘问道:“对了,你刚说的那个什么秘密,具体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我们会长也没交代的太清楚,只是……” 说到关键的地方,刘二吉为了勾起他的兴趣,故意一顿,果然那刀疤男见他不再往下说了,立马流露出一副急不可耐的神情。 “只是什么?快快讲来!要是敢有半句假话,看我不用这鞭子不叫你好看!” 刀疤男说着,抡圆了鞭子狠狠对着墙壁抽了一下,“啪”的一声脆响,在这空荡的牢房里回荡许久,不肯散去。 “哎,大哥,我哪里敢有什么虚言,都被你打成这样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谁又会自找苦吃呢?” 被刘二吉这番话说得有些信以为眞的刀疤男,颇为不耐烦的催促道:“少说屁话,快讲!” “只是这飞星阁里似乎是藏着一副前朝太宗皇帝的陵墓图,我之前之所以和咱们作对,那也都是为了找个机会能进到这飞星阁里,伺机打听宝图的下落。” 一听到竟有这等事,刀疤男的脸上不住的皱眉,想来自己在飞星阁里也算有段时日了,可从未听过有什么陵墓宝图。 “你小子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若是真有此图存在,我怎得从未听过此事?” 起初刘二吉还以为自己的谎言被识破了,吓得心里“咯噔”一下,后来听着听着发现还有转机,忙故作姿态的叹了口气道:“唉,既是你不知道,想必也是受了职位所限,无权知晓罢了。但这皇陵宝图的事情,可都是千真万确的。” 看他说的情真意切,刀疤男也不再逼迫。吩咐手下人把刘二吉严加看管好,自己则回去向阁主复命。 他前脚刚走,刘二吉长吁一口气,这次算是瞒过去了,可这祸事只要自己一天不能脱身就早晚都要穿帮,到时候后果可就不止是皮肉之苦这么简单了。 “陆兄弟,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来搭救于我啊……” 陆迁和负了伤的司徒侯孙来到之前的林间盘石处稍作休息,待天光大亮后决定乔装一番,先返回豫州城疗伤再图解救刘二吉。 二人在一处山中小村里淘换了两身庄稼人的衣服,将周身收拾妥当后,又去豫州城内找了家客栈暂做安身之所。 放下陆迁如何为司徒侯孙找郎中、抓药暂且不提。单说那天刀唐午易,自打出了飞星阁便不敢有半分怠慢,施展全力飞奔,欲在第一时间向越王禀报自己的所见所闻。 就在他行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总觉得自己背后隐约有点动静,凭借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多半是叫人给盯上。 远看前方正好有一林深岔路,正是逮住此人的绝好机会!唐午易打定了主意,将身子继续保持匀速飞奔的状态,稳住对方不让他起疑,等到了岔路口一个转身便飞上了树梢,静待埋伏。 这后来之人眼见唐午易进了岔路口,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纳闷之下,不禁四处张望,正当他聚精会神的寻找之时,唐午易看准了机会从树上飞身跃下。 “朋友,你是什么人?” 一听这话,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了,也就没了再装下去的必要。仗着这一身掩面短靠的素衣,任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莫不如趁机灭了此人,也算不负使命。 想到这里,抄起身后的两柄日月护手钩,向着唐午易劈头盖脸就是一套。这两把护手钩在他手里,真可谓是宝器遇明主,骏马逢伯乐。 一经他施展起来,就好似两道银芒旋风,直舞的霹雳藏惊雷,疾风催肝胆,顿时叫唐午易眼前应接不暇。 伸上手也就知晓了彼此差距,看此人能为绝非泛泛之辈,唐午易不敢掉以轻心,摆自己的宝刀来迎,却总是显得稍慢一筹。 眼见自己落了下风,若是再不拿出点看家的本事恐怕一时半刻都难以脱身。为了尽快赶回王府,唐午易怒喝一声,将手中宝刀聚气凝神,挥出一道强横刀气直逼那人要害。 雄浑的刀气向自己迎面扑来,那锋利的程度,让周身的每一根毛孔都感觉到了丝丝凉意。出乎意料的是,面对如此招式,那人不但不躲,反而如法炮制的一下,将双钩隔空一划,挥出两道同样的刃气,袭向唐午易。 当三道气息相对之时,一股强烈的爆破声响彻山林,就连周遭的树木也尽数为之折断,看见其威力如何。 “确实是好功夫,不过你找错了对手!” 唐午易话音未落,将身形一晃,再现天刀绝技——断魂斩! 锋利的宝刀脱手而出,在半空中打着盘旋飞往那人所在。只见宝刀所过之处激荡起阵阵爆裂之声,轰然不绝于耳。 “呵呵,多么诱人的猎物啊?” 讥讽中带着一丝冷漠,唐午易再想看时,那人已到了自己身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白光闪过,骨碌碌人头滚落。 第91章 急寻人误入枯木林 “你可看的清了?”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那小子连夜潜入了越王府,后被官军追赶,走投无路之下,逃往牛家村方向。” “唉,这当如何是好?韩老你倒是说句话啊?” 看吴老歪如此紧张,韩天下将山羊胡一捻,沉思了良久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寻常江湖之争你我二人大可从容应付,可如今涉及到了朝堂,便是难上加难了。” 吴老歪见自己大哥也没什么主意,急得在屋子里来回打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不安。 “你能不能先坐下歇会?转的我头都晕了!据江湖传闻,越王李贞与那飞星阁暗中勾结,做了不少匪事,咱们龙厮役断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陆迁小友与你我甚是投缘,如今他身遭横难,我等理应帮上一帮。” 韩天下说罢,深吸了一口烟,看他的样子似是心中早就有了办法。 吴老歪在旁听的点了点头,问道:“既是如此,那接下来我们应该如何行动?” “找!” 韩天下不慌不忙的吐出一个字,之后便又悠哉悠哉的享用起手中的烟袋来。 “找?此话怎讲?” “发出龙厮令,动员天下英雄齐寻陆小友,一旦找到他便带回我们这里妥善保护起来,后面的事便要看情况而定了。” 吴老歪仔细想了想,倒也是个法子。说干就干,当即快步出了屋子,安排人手散布消息去了。 “唉,还是这个猴性子,早晚怕是要吃亏的哟!” 韩天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将周身上下整顿利落,把烟袋斜插在腰间,大步而出。 经过陆迁的一番细心调治,司徒侯孙的伤情已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也亏得慕容奇那剑刺的有些偏,这才万幸没伤到筋骨。 虽说这些郎中的方子比起自己从吴老歪那得到的那本医书上来的慢的多,但终归是事出紧急,若要一一翻阅,怕是反倒耽误了病情。 无论怎么说,看到司徒侯孙能平安无事,陆迁的心里也多少踏实了许多。只是如今刘二吉仍被困在飞星阁中,好歹是朋友一场,若是自己不去救他,恐怕真是性命不保。 想到这里,陆迁把药放到了司徒侯孙的床前凳子上,自己则去收拾起行装,准备再探龙潭虎穴。 “陆兄弟,你这是?” 朦胧中见他这副情形,司徒侯孙的心里也多半猜到了几分,可那飞星阁是何等凶险之地,若就这么冒然去闯,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哦?司徒兄,你醒了?可感身体如何?” 见司徒侯孙从床上缓缓坐起,怕他牵动伤口,陆迁连忙紧走几步,赶到他床前坐下。 “都是些皮肉伤,没什么大碍的,只是陆兄弟你这匆匆忙忙的,可是要去那飞星阁救人?” “不错,我正有此意。那位刘兄弟虽是结实不久的朋友,但他于我或多或少都有些恩情,如今眼见他因我被抓,又岂能坐视不理?” 听陆迁将这些肺腑之言说罢,司徒侯孙深感佩服他的仗义之心,为了以策万全,将陆迁的手抓到自己跟前道:“拿着,这块玉佩乃是我的贴身之物,你去城外五里的山林之中会看到一座木屋,我有一个过命的朋友就住在那里。既然你执意如此,他可带你前去。” 陆迁接过司徒侯孙递来的玉佩,看那样式成色,雕琢细腻,翠绿欲滴,想来也不是件俗物,连忙施礼拜谢。 “陆兄弟,你于我有再造之恩,不必如此。只叹我这身子不争气,不然这趟龙潭虎穴必陪你一起走上一遭。” 司徒侯孙情真意切,陆迁铭记于心,一想到救人之事时不待我,又嘱咐了他几句,便头也不回的去往城外寻人。 当过及豫州城门之时,两侧岗哨林立,看来那越王府已加紧了对他的追捕,自己这身冤屈若是再洗不清楚,恐怕将会一辈子都烙上逃犯的名号。 靠着精心的乔装改扮,陆迁总算混出了城门,遵照司徒侯孙说的方向,一头扎进山里,开始寻找起那间所谓的木屋。 在这错综复杂的林子里转了又转,不但没见到半个木屋的影子,就连个鸟兽都不曾遇到,陆迁的心里不禁开始疑惑起来,是否自己走错了方向。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忽见远处有袅袅炊烟升起,心里也随之豁然开朗起来。有烟的地方必然会有人居住,若是自己路线没有走错,想必这苦苦寻觅之人定然就在那里。 陆迁用手拨开道路两旁的荆棘,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心中所想之地走去。赶等他行至切近,果然有一座木屋立在那里。正要迈步过去探视,忽然两旁的树木簌簌之声不绝于耳。 大吃一惊的陆迁忙转身望去,只见那些周围的枯木竟自己挪动了起来,一瞬间变了地貌,正好将他困在当中,不得出路。 “遭了!” 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陆迁急中出乱,以手中龙纹擀棒拨打烂枝,争取劈出一条路径。可他手中的毕竟不是刀剑等锋利之物,此等钝器砸在那些枯木之上,亦是杯水车薪。 正当他欲施展内力,以气动之的时候,忽听木屋内传来一个声音:“壮士暂且住手,莫要坏了我的林子!” 紧跟着一个身着布衣头戴方巾的中年人迈步走了出来,随着他不知在哪里按动几下机关,那片枯木又开始自己挪动起来,不消片刻便又恢复了之前的位置,让出一条出路。 陆迁见状,忙抱拳拱手道:“冒然至此,多有打扰,还望先生莫怪。” “哈哈,真是英雄出少年阿?凭你刚才的那手内家真气,一旦施展出来,恐怕我这精心设计的林子就要功亏一篑咯!” 见他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陆迁这才壮着胆子来到那人近前。乍看之下,真是生的一副俊郎模样,与司徒侯孙相比简直称的上是天地之差。 “我隐居在此多年,除了少数朋友知道这所在,不知你是如何找上来的?” 第92章 道隐情辛叔德出山 见他如此问道,陆迁自怀中摸出了司徒侯孙临行之时给他的玉佩,双手递到那人面前。 接过玉佩仔细一看,自是认得好友贴身之物,这人微微一笑对陆迁道:“哦,原来是司徒老弟让你来的。快请,咱们屋中说话。” 陆迁就这样随着他进了那木屋之中,初入门时,便觉得这里精致非常,完全不像个隐士该有的朴素样子。 上好的红木雕花桌椅,翠玉茶盏,甚至连那床榻的帘笼都隐约附有金丝玉缕,奢华至极。若不是整间屋子的外面用下等木料搭建而成,只怕都会误以为是错进了哪家财主的别院。 见陆迁目不暇接的打量着自己室内的装点,那人脸上一红,急忙找个话题道:“在下辛叔德,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听闻屋主人问话,陆迁这才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带着歉意道:“在下姓陆名迁,初入贵地,实为这室内摆设所惊,故而多有失态,万分惭愧。” 辛叔德见他如此说,脸上红的更厉害了。 “唉,你是有所不知啊!我本是个隐居之人,寒舍也是当初为了有个栖身之所,匆匆草建而成。至于你所看到的那些富贵之物,可是说来话长了。” 听这话里的意思,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陆迁也是一时好奇便搭话道:“嗯?难道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不错!正是如此。你从司徒老弟那过来,不知他可曾对你说过,我俩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自从多年前我利用自己这身雕虫小技救了他一命,之后便总来给我带些‘礼物’。一来而去,就成了今天这副景象。” 听到这里,陆迁点了点头。想那司徒侯孙在江湖上可是号称盗圣,这些稀罕物对于他来说,自然也就算不得什么,要说是被他送到这里来的,那就没什么可稀奇的了。 “那岂不是很好吗?司徒兄感念你的救命之恩,以此作为报答,也可谓是一桩美谈了。” 陆迁本想锦上添花的赞扬几句,毕竟自己是来求人出山帮忙引路的,若是答对不好,吃了憋,岂不是功亏一篑咯! 让他万没想到的是,这般说辞不但没令辛叔德心情喜悦反而变得更加垂头丧气,愁上眉梢。 “唉,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啊!你想我这隐居世外之人,当具一颗淡泊名利之心,宁静而致远。可如今徒增了这许多金银玉软之物,岂不是大煞风景,枉增忧虑吗?” 陆迁看他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不想留下这般重礼,那倒是好办多了,只需把话与司徒侯孙说明,并退还与他不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根据自己所想道:“若是先生真无意于此,那便跟司徒兄明示,把这诸多厚礼退还与他,又何故在此发愁?” 辛叔德听他这么一说,长叹一声,缓缓说道:“若是真如你所说一般,倒是轻松了不少。不过,想必你也不了解我那司徒老弟的性子,我也曾多次与他提及此事,可每逢开口,他便以为是我驳了他的面子,若是不收下便在院中长跪不起,让我大为伤神。” 没想到司徒侯孙还有如此执着的一面,陆迁强忍住笑,本着与君分忧的态度又帮辛叔德想办法道:“要是如此,那便不好办了。姑且就念在他一片赤诚的份上暂存于此吧,它日得了机会再一并物归原主也就是了。” “嗯,现在想来也就只能如此了。” 辛叔德对于陆迁这个办法还是十分赞同的,不过这法子他也早就想到了,因此才有了之前室内的堂皇摆设。 “算了,算了,不提此事了。说了许久,还未请教陆老弟来此寻我所为何事?” 陆迁一见机会来了,此时不入正题更待何时?忙弯腰拱手深施一礼,低着头,不敢起身道:“此事还请先生务必帮我!” 早就猜到了几分的辛叔德出于礼节,赶紧伸双手相搀:“这是做什么?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先起来再说。” 为了成功的把他请出来帮忙,陆迁从刚才的谈话中早就抓住了辛叔德心软的特点,借此机会可得好好演绎一番。 “不不不,此事关系重大,先生若是不先答应,我便长此不起。” 陆迁边说着边要下地参拜,可把辛叔德吓了一跳,初次见面就施如此大礼,可把他折煞了。 “好,万事都可商议,你且先起来。” 其实自打陆迁亮出了司徒侯孙的那块贴身玉佩开始,辛叔德就已知道了陆迁身上必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否则没道理会推荐他来至此处。如今在结合他这副模样,也就八七九不离十了。 见他嘴上应允了,陆迁这才起身随着辛叔德分宾主各自落座,开始详谈起自己酝酿已久的事情。 “先生且听我言,我原本是为捉拿一个悬赏贼人自冀州来至此处,后闻之乃是飞星阁中人,为惩奸佞更需当仁不让。就在捉拿此贼的过程中,不知其用了什么法子,反诬得我也成了在册捉拿的悬赏要犯,如今为证得清白,唯有尽快将其绳之于法方能洗脱这一身冤屈。” 听到他提及“飞星阁”三个字,辛叔德赶忙打断他道:“你先等等,刚才你所说的是飞星阁吧?” “不错,正是飞星阁!” “莫非你已和他们打过交道了?” “嗯,我原有一位朋友与我一同捉拿那贼人,可途中偶遇飞星阁的杀手将其掳了去,现如今我来到此处也正为此事,还望先生能出山引路,助我救人与水火之中。” “这个……” 见他沉吟良久,救人心切的陆迁为保计划成功忽又心生一计道:“司徒兄之前为了此事身负重伤,故而特派我来请先生帮忙,临行之时他还言道,若是我把这信物与先生看了,以你二位的生死之交,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招“攻心计”果然有用,自陆迁说完后,辛叔德的脸上就已变了颜色,紧皱的眉头愈加沉重,似在思索这其中的利弊。 第93章 遇劲敌生死劫再临 过了好一会,才对陆迁道:“话虽是这样说,但我毕竟已经隐居在此,若是此次冒然带你前去,恐是不妥。” 看他仍是如此犹豫不决,陆迁的心里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既然攻心不下那就再来一招激将法,看你还怎么岿然不动? 思及此处,陆迁忽的站起身来,对辛叔德一抱拳道:“司徒兄曾言先生高义,而今若是恐波及自身,不肯相助,那陆某便不再打扰了。” 一言说罢,陆迁转身就走。随着他迈出的步子越发接近门槛,心跳的速度就越快。这次棋子行险着也实属无奈之举,要是这辛叔德不吃这套,那自己的整套救人计划定当功亏一篑。 也不知是他的计谋奏效还是真诚的态度打动了辛叔德,就在他眼看即将迈出大门之时,终于等来了心里一直所期待的那句话。 “且慢!陆老弟你先回来,听我慢慢道来。” 一看事情有了转机,陆迁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可是刚才毕竟使的是激将法,若将此刻真实的心态呈现到脸上,不免有蓄意之嫌,只得紧绷着一张冷脸,又回到辛叔德面前。 见他回来了,辛叔德赶忙起身重新把他让到座位上,微笑着说道:“想不到陆老弟年纪轻轻的,也是这般急脾气,真是不好。其实我辛叔德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若要从那飞星阁救人,须得有个万全之策才好。” “不知先生对此有何高见?” 随着两人的谈话逐渐驶上正轨,陆迁听他如此言语,想必定是早就了一番周详的计划。 “高见谈不上,只是眼下当务之急乃是救人要紧,请在此稍待我准备片刻,咱们路上边走边说。” 心知大事已成,陆迁点了点头,安心在一旁等他。功夫不大,只见这原先一身文气十足的辛叔德赫然换了一副打扮,紧衣紧裤,外罩大氅,俨然已是一名惯于行走江湖的侠客风范。 “想不到先生你换了这套装扮,更显英气十足了啊?” 辛叔德只是礼貌的笑了笑,也没搭理陆迁这拙劣的拍马屁技术,将身后的背囊紧了紧,插上门,在前头领着陆迁直奔飞星阁方向而去。 豫州城,越王府内。 越王李贞端坐在书房之中,虽是捧着一本文卷在阅,可内心确是紧系着唐午易。这转眼间已过了两天的时间,派出的人却毫无音讯传来,莫不是这中间遇见了什么变故吧? 回想今日在朝堂之上,武后近臣们各个趾高气扬,分明是不把这李唐的天下放在眼里,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翻天覆地的变故。 眼见陛下的龙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照这趋势发展下去,江山恐就要落于他人之手了。与其等到那时,莫不如我先快人一步,将它攥在手里,也算不辱没了先皇圣名。 他这边正想着,自屋外“噔噔噔”一阵小跑,似有急报赶到:“禀王爷,唐午易唐教师回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为何如此吞吞吐吐的?” 报信之人听王爷的语气似乎不太高兴,强压了压自己的心境,尽量放缓语速道:“只是……只是他似乎负了重伤在身,如今已是在院中昏迷不醒了。” “什么?一帮饭桶!这还需要本王亲自教你吗?还不快去请大夫?” 越王李贞听到这个消息,一把就推开了书房大门,紧跟着就要绕到前院去看看唐午易的情况。 待他急匆匆来到现场一看,眼前的事物果真如刚才那下人所说一般无二。面白如纸的唐午易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胸口、腹部皆有大片的血迹,周围围着几个平日里跟他交好的护院,正七手八脚的准备把他抬到房里。 猛一回头,见是王爷亲自来了,都暂时放下了各自手里的事,对李贞施礼道:“参见王爷!” 越王点了点头,就算与他们打过交道了。跟着来到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护院跟前问道:“依你所见,这唐教师的伤情如何?” 那名忙的满头大汗的护院见是王爷问及自己,哪敢怠慢,忙恭敬的答道:“禀王爷,依小人所见唐教师所受的伤势极重,应是内外共创所至,可见出手之人武功颇为高强。不过万幸的是唐教师由于自小习武,身体较好,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根本支撑不到王府就一命呜呼了。” 听完他的见解越王李贞摇了摇头,可怜好好的一个唐午易,堂堂王府第一总教头就这样不知被谁打成了重伤。唉,若是从根源上说起来或许还是自己害了他。 但若如此说来,这飞星阁怕是也已不再如之前那般风平浪静了,这其中深不可测的水就如眼下的朝廷一般,已是越发浑浊。 “呸,他娘的!这小子的仇人可真多!” 秦淮一边啐了一口吐沫,一边暗骂道。此次跟随唐午易调查他的实情,刚出了飞星阁就撞见他被一蒙面人截杀,亏得自己在暗中甩出一把飞刀,不然怎还有他的命在? 正满腹牢骚的往回走着,打算回去跟阁主禀明此事,迎面却恰好撞上了陆迁和辛叔德二人。 别人在明处,他在暗处,再加上这小子眼力特别好使,一发现陌生人就立刻纵身跃到树上,仗着自己轻功不错,根本让旁人察觉不到。 辛叔德本来正和陆迁讲解这飞星阁的凶险之处,当刚要说到关键所在,秦淮就从树上跳了下来,将手中秋霜点光刺横在当中,拦住他二人去路。 “呵呵,你们两个无名之辈,还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谈论我飞星阁的长短?正好赶上爷爷我今天心情不好,就拿你们练练手吧!” 说着一个箭步,还没等陆迁和辛叔德有所反应,第一轮猛烈的攻势就已到了他二人近前。 秦淮手中的秋霜点光刺是一柄特制的武器,其状如短枪,却比一般的枪要尖细的多,在锋刃处有一倒钩,专拿别人的兵器。 就这宝贝家伙,一旦挥动起来,寒光飒飒,夺人二目,真可谓是一柄强大的杀器! 第94章 掷乾坤八宝莲花现 陆迁见状,一个起跃,用脚尖踏着他的兵器锋刃,轻身而过。在半空之中,把身背后藏青白梅碎花套中的龙纹擀棒抽了出来,回手就是一棒。 这一棒来的快,势头猛,与秦淮的秋霜点光刺碰到一处,霎时间激的无数火星飞溅。紧跟着二人各自施展能为,于电光火石之间斗在一处。 好一个秦淮,不愧为飞星阁位列前三的金牌杀手。一柄秋霜点光刺在他手中宛如白龙出水,耍的甚是漂亮。 将自己的上、中、下三路护的密不透风,纵使陆迁棒法罕见,招式灵巧,一时半刻也不能近得其身。 正当陆迁埋头苦战之际,辛叔德在一旁看的清楚,这鬼手无影秦淮秦三绝的名号自己可是认得。 想当初早年在闯荡江湖之时也曾与飞星阁的几位“朋友”打过交道,自是听他们提起过此人。但之前都是闻名可未曾见过,今日得此一会,手段果真了得。 眼见陆迁就要败下阵来,若是再要如此袖手旁观怕是会有性命之忧。千钧一发,容不得他多想,脚下一跟步,提起身形加入二人打斗之中。 辛叔德手臂轮动,使的是一套六合掌法,身子上下盘协调化一,步伐巧妙,单凭一双肉手就把秦淮的几番逼命招式都给一一化解,帮陆迁争抢出了喘息的机会。 都是江湖中的秦淮一开始根本没把突然加入进来的辛叔德放在眼里,以他的性子向来是傲气逼人,哪肯轻易服软? 可慢慢打着打着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这中年男子只凭赤手空拳就能把自己的招式给拆解掉,想必也非是等闲之人。若是如此,恐怕还真得拿出点看家的本事来才行。 想到此处,秦淮敛刺在手,点指着辛叔德道:“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上个有两下子的,不妨报上名来听听,兴许爷爷我心情一好还能放你一马。” 听闻如此狂言,辛叔德依旧是儒雅的淡然一笑,将两只手作拱起状,微微抱拳:“在下实乃无名之辈,不足挂齿。道是阁下武功不凡却因何唐突出手,拦住我二人去路?” “哈哈哈,好一个无名之辈!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就不多问了,但我这柄兵刃下可从不走脱活人。听你二人刚才的口吻似是要找飞星阁的麻烦,实不相瞒,我正是飞星阁鬼手无影秦淮是也。” 陆迁一听岂不正是冤家路窄?当即记挂起了刘二吉的安危,将手中龙纹擀棒攥的更紧。 “哦,果然是你!” 辛叔德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似是在赞赏眼前人的名号又似在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 “怎么?难道你认识我?既是如此,还不乖乖过来引颈待宰,也省的爷爷我再费把子力气。” 他这么说完不要紧,可把陆迁给惹恼了,本就打心眼里痛恨这帮无恶不作的贼人,再加上听闻如此猖狂之言,恨不能马上过去一下就结果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去一害。 辛叔德察觉出他的想法,一抬手就将陆迁给拦了回来,轻声对其说道:这秦淮可不是泛泛之辈,身上藏有三种绝技,第一是那柄武器自不用说,第二则是他的暗器也属一绝,可百步之内取人性命于无形。至于那第三种绝技,至今无人可见。” “先生莫不是被吓破了胆?无人可见又何来三绝之名?” 陆迁听完辛叔德所言大为不解的问道,却怎料辛叔德只说了几个字就让他顿时觉得脊背一凉:“见过的人,都死了……” “呵呵,你们两人在那嘀嘀咕咕的可是把遗言都留好了?那就准备上路吧!” 话音未落,秦淮攻势再起,秋霜点光刺锋芒一现,已到了辛叔德眼前。这招式之快与陆迁的“仙人三叹”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在陆迁以为辛叔德在劫难逃之时,奇迹出现了!只见那辛叔德不知何时摸出来一把铁尺,将秦淮的秋霜点光刺死死抵住,此刻正将内力不断灌输其上,看这架势是要以内功逼退强敌。 连陆迁都能看出来的道理,秦淮岂会看不出?当下将秋霜点光刺猛的一转,把辛叔德的防御完全破冲开来,卷起一股狂风直奔面门而去。 “坏了!” 辛叔德暗道一声不妙,以脚跟点地,将身子连连后退,这才不至于顷刻间死于非命。可这终归是拖延之法,时间一长还是得被那秦淮扎上。 陆迁见事不好,立刻挥龙纹擀棒来拨秦淮的锋尖,赶等他的擀棒到了近处,秦淮早就瞟出了来意,就地一变,调转锋尖直奔陆迁胸口斜刺而去。 惊的陆迁连忙运起身法,化出数道虚影以自己速度的优势转到他身后,趁着秦淮的秋霜点光刺势发未收之时,一棒敲下去,欲从后心制敌。 可哪成想,向来引以为傲的奇门倾谷派身法在他眼里竟然如同虚设,那致命一刺虽是躲过去了,可自己的偷袭之招却亦不能奏效。 原来秦淮在陆迁身法一变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出了端倪,暗地里留了一手,这一刺也并未用尽全力,只是虚招试探罢了,其真正的杀招正是“回马枪”! 待陆迁的擀棒打来之际,正好是自己回身一刺之时,二人的招式撞到一处,谁都没占得什么便宜。 辛叔德心知眼前之人十分棘手,若是稍有大意自己和陆迁的性命就很可能要双双丢在这里,情急之下自身后包袱里取出了一个物件。 这东西状如含苞待放的莲花,精铁打造,内含烟、火、针三重机关,暗合阴阳八卦之法。一旦启动,量你是大罗金仙也难逃重伤。 “陆老弟,快回来,让我来对付他!” 陆迁正与秦淮斗得吃力,耳听得辛叔德要去接替自己,赶忙抽身跳出圈外。见他脱离了伤害范围,辛叔德把那东西向秦淮一掷,拉上陆迁调头就跑。 不待陆迁反应过来,二人已跑出去十来丈远,只听身后“嗡”的一声轰鸣,火光四起,浓烟滚滚。 “唉,到底还是把它给用上了啊!” 第95章 探云峰金枪隔山海 辛叔德长出了一口气,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流成一串儿的汗珠,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好在总算是有惊无险。 陆迁并不知道他在那瞬间干了什么,只依稀记得身后突然迸发出一声巨响,再看辛叔德这副模样,出于好奇心的驱使下不禁问道:“不知先生刚才使了什么招数,竟能弄出如此声势?” “哈哈哈,我哪里会什么招数,只是平日里胡乱研究出的一个小玩意儿罢了。” 见他这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辛叔德朗声大笑,说话间又从包袱里摸来出一个,递到陆迁手中。 接过这东西,陆迁在手里仔细打量了半天,单看其外形只是一个由精铁打造而成的普通莲花模型,比起之前引发的那般威力,倒更像是一个外观精巧的工艺品。 “仅凭这东西就能有如此威力?” 始终难以窥到其中奥妙的陆迁,在花了好一番功夫后还是决定放弃,又把这东西交还给辛叔德手里。 辛叔德边把它揣到包袱里,边对陆迁说道:“此物我为它起名为八宝莲花,内按阴阳八卦之法设有机括,一旦启动,里面的硫磺、硝石就会产生反应,从而引出刚才的景象。” “哦,原来如此!先生巧手,真是让在下深感佩服。” 江湖上常用的暗器陆迁自是在奇门倾谷派中跟随师父见识过不少,但是碍于自己的性子对这种不太光彩的功夫很是抵触,故此时至今日仍是对暗器一窍不通。 不过虽是不善使用,终归还是认识一些的,眼前辛叔德这“八宝莲花”却是比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暗器都要精巧、厉害的多,真不愧是位隐世的高人。 “嘿,陆老弟,想什么呢?如今趁那‘鬼手无影’还没追上来,咱们得加快脚程,争取速速通过此地。翻过前面那座山坡就已接近飞星阁地界,万事还需小心为妙。” 还在暗自赞叹中的陆迁,被他这一说弄得回过神来,细想之下也不无道理,当即和辛叔德二人加快了脚下步子,直奔飞星阁而去。 一路上虽是崎岖,但好在风平浪静,再没出什么意外,自觉行的有些憋闷,陆迁就向辛叔德问道:“敢问先生,何以对这飞星阁的往来路线如此熟悉?” 辛叔德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后道:“此事可是说来话长啊?起初我也有几个飞星阁的朋友,那时的他们并不如现在这般行事偏颇,偶尔私下里也经常带我前去阁中做客。只是后来……” 见他欲言又止,陆迁也猜到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苦衷,便接着追问道:“只是后来又怎么样?” “唉,只是后来那几位朋友因行事风格与现任阁主不合,被他找个借口打入牢中活活困死,现在想来都应怪我本事不济,无法硬闯进去搭救啊!” 辛叔德说着说着,脸色逐渐变得阴郁下来,仿佛当年自己无力回天的事情如今依然历历在目。加之反观自己,已从青年俊杰生出零星白发,可这手上的功夫却没什么进展,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陆迁闻听,他当年的处境不正是和如今的自己尤为相似吗?心中马上又多了一种感同身受,更加坚定了要去救出刘二吉的决心。 正当二人说话间,不知不觉脚下已行至山巅,面对四周的荆棘丛生,不用说陆迁也知道,辛叔德领他走的应该是一条荒废已久久的旧路。 “陆老弟,脚下可要小心了,这段路也不知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真是物是人非咯!” “唉!” 陆迁在心底叹息一声,没办法,眼下为了救人别说是这荆棘密布的山路,就算是刀山火海为了道义也要闯上一闯。刘二吉好歹对自己也算有过救命之恩,又怎能弃他不顾。 秉持着这个念头,二人总是算翻过了那片最为艰难的区域,来到一条平坦的大路上。陆迁心里好歹有个念头支持着倒是无妨,可苦了这前面领路的辛叔德。 一路上被荆棘刮破了好几道口子,丝丝拉拉的疼痛不断钻心而来,不过好在他也练过一身功夫,从腰中拽出一把铁尺各种劈斩荆棘,这才免于再受皮肉之苦。 二人站在山巅远眺前路,只见得目之所及辽阔非常,顿有心旷神怡之感。 “陆老弟,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便是飞星阁的所在,赎在在下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这个‘八宝莲花’你且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先生就要在此地分别了吗?” 陆迁见他要走,心想也是,当初司徒侯孙只说他可以为自己引路,如今人家也做到了,自是没有必要再陪自己犯险。 “山水有相逢,若咱们有缘,他日自会在江湖相见。此一去飞星阁你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那里可都不是泛泛之辈。刚才在与秦淮过招之时,我偷眼看过你的本事,在年轻一代的江湖俊杰中当属佼佼者,可一旦碰上比你修为深厚之人仍是凶险万分。” 辛叔德说到此处,拍了拍陆迁肩头:“若到那时,你可用八宝莲花脱身,切勿恋战。只需轻轻按下莲花花蕊即可启动其中机括,务必谨记。” 谢过辛叔德后,陆迁目送他沿着原路返回,直至消失在自己视线的尽头。眼下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不由得想起当初有崔士元陪伴,闯荡江湖的快意日子。 “唉,若是兄弟你还在我身边,该是多好啊……” 念想终归是念想,崔士元坠落山崖乃是自己亲眼所见,恐怕今生再无见面之日了。如今唯一的朋友刘二吉尚困在飞星阁之中,为了不再因自己的能力不足而失去身边人,陆迁紧了紧身后的藏青白梅碎花套,步伐坚定的朝这条大路走下去。 “呸!呸!呸!” 秦淮连吐了几口吐沫,把口中的沙石才吐了个干净,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精巧的机关,若非是自己手疾眼快躲了起来,一旦被它炸上,焉有命在? 第96章 双雄会陆迁斗琅青 望着四周树木上插满的银针,秦淮也暗自倒吸了口冷气,这可是劫后余生的他,首次体会到机关术的厉害,不由得心有余悸。 但自己怎么说也是在飞星阁里有那么一号,一想到偶然相遇的两个无名之辈竟能从自己手里走脱,秦淮的心里自然不是那么痛快。 “鬼手无影”自打出道以来可以说是接的每一单任务都能完成的干净利落,从来无人幸免,致使他的另一重“金牌杀手”的身份也在江湖上散播开来。 就是这样一个实打实的狠角色,今天却在这荒山野岭间“翻了船”! “哼,这笔账我记住了,早晚让你们两个连本带利的换回来!” 秦淮心里一边想着,脚下一纵身,展开自己“踏雪无痕”的功夫,顺着另一条路先行赶赴飞星阁报信。 在大路上埋头赶路的陆迁,由于心中有事牵挂,不知不觉脚下步子自然是快了许多,以至于才与辛叔德分别不久,就已行至几里地外。 眼前的景色也随之一变,由之前的山林叠嶂,改成了怪石嶙峋。就在陆迁为了安全起见开始观察四周动静之时,在不远处,隐隐约约好像立着个人影。 陆迁仔细一想,之前听辛叔德说过,此处已近了飞星阁地界,路上出现的任何一个陌生人都不可不防。当即握紧龙纹擀棒,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向那人影的位置走去。 只见那人年方三十上下,斜靠在背后的一颗大石头上,两只臂膀交叉盘在胸前,双腿随着口中轻哼出的曲调极有规律的抖动着,标准的一副懒散、倦怠相。 不过,越是这样,陆迁越觉得他不简单。在他身后的巨石上,赫然戳着一杆金枪,枪头长约七寸,上挑着一个葫芦。 比起普通枪的枪尖都要粗上一些,一遇到阳光照射,倒映得耀眼夺目,真如什么仙人宝器一般。 整条枪身配有少量黄金相衬,加上细腻的虎形雕纹,给人感觉甚是华丽,在气势上丝毫不逊色于自己这条龙纹擀棒。 还未等陆迁走到近前,只听那人倒是先开了口:“阁下可是要去往飞星阁?”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身子依旧保持靠在石头上纹丝未动的姿势,并未正面瞧过陆迁一眼,看这架势似乎是在闭目养神中。 “不错,却不知这位朋友尊姓大名?因何拦在此处?” 一来一往,张弛有度。陆迁虽不认为能在此地出现的人会是什么正派人士,但却也还是按照江湖规矩,彬彬有礼的问及名姓。 “哈哈,是就好,是就好!也不枉我在此等候多时了。在下金枪琅青,等我喝完这壶酒,还请朋友留下你该留的东西。” 说话间,那人一个起跃把身子跳到背后的巨石之上,随手抓过枪头挑着的葫芦,潇洒的拔去塞子,咕咚咕咚的畅饮起来。 从他唇齿溢出的酒香,几乎顷刻间就已掩盖了周围所有的味道,仿佛此刻天地间就只有这酒香一种能入人鼻窍,妙之无穷。 陆迁起初闻这酒味还有些抵触,可久而久之就像被人施了术法一般,如痴如醉的沉浸在琅青的酒香中,身子一软,差一点醉倒在地。 “哈哈哈,我还道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万没想到,到头来等来的却是个酒量如此不济的毛头小子,真是煞风景。” 听他如此小看自己,陆迁想要稳住身形却发现无论怎么提气,想要驱散体内的醉意都无济于事,不由得心里一凉:“莫不是自己一时大意中了此人的毒?” “别徒劳了,也该着你做我枪下之鬼。在这硕大的江湖之中,你说你惹上什么人不好,非要单单找飞星阁的麻烦,真是自寻死路啊!” 琅青自己使的法子自己当然清楚,看到陆迁正一脸的疑惑不解,便想劝他几句,可才刚说了一半,突然涌上来一个酒嗝,致使他后半段话说的都是含含糊糊,难以听清。 若是就此倒下,不光是刘二吉救不出来,就连师父临终前嘱托的遗愿都无法实现了,岂不是对他老人家的大不孝?不行,我不能放弃! 一股猛然间蔓延上心头的信念,支持着陆迁不能就此任人宰割。虽然自己莫名其妙的中了不知是什么的毒,但也算天无绝人之路,此时他回想起吴老歪之前送给自己的那本医书上记录着一种针刺的法子,可解百毒。 可是纵使有了方法,身边也没有可以借用的银针啊?这又该当如何!正发愁的时候,琅青自巨石上把葫芦一摔,蹦了下来。 一手提着金枪,把锋刃架到陆迁的脖子上,缓缓说道:“怎么样?这九品销魂膏的味道还受用吗?你们这些人呐,平日里喝的酸酒如同马尿,哪里有我这药酒来的过瘾?哈哈哈……” 一阵狂笑过后,琅青正了正身子,一改之前的神情,冷冷一笑道:“小兄弟,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因我家阁主命令,要不取了你的脑袋我也无法交差,如今看来,也只好得罪了!” 话音未落,陆迁的脖子处只感觉到有一阵凉意袭来,紧跟着整个身子都为之一颤,猛的心脉加速,使得胸口、四肢如同火烧一般难受,一股蓄势待发的强大力量瞬间集结于全身。 “啊!……” 一声怒喝过后,忽的掀起一股无形的气浪,把琅青的金枪硬生生从陆迁脖子处震了出去。被这突然而来的能量惊的目瞪口呆的琅青,脸上当即变了颜色。 “你……你……你这是……” 还没等他磕磕巴巴的把话说完,陆迁的身子犹如鬼魅一般穿行交错,化出数道虚影,盘旋在琅青周围。 “破天式——金枪百裂!” 顿时身陷绝境的琅青怎么说也是飞星阁的高手之一,虽然有些慌乱,但也不至于恐惧的什么都不是,赶忙施展开自己的绝技,欲以一招制敌。 那杆金枪在他手中突突乱颤了几下,紧跟着对准陆迁的众多虚影,手腕一较劲,化作无数枪头突刺而来! 第97章 中奇毒心焦入魔境 那一道道枪影势如闪电,击打在陆迁的虚影之上,瞬间打破局面。原本琅青眼前迷惑的诸多景象,逐一应势消散。 体内能量激增的陆迁见情形不妙,手中龙纹擀棒夹带着一股气浪,沛然挥出,将袭来的数道枪影强行顶了回去。 轰鸣声在二人的强招之间不绝于耳,再看那附近的山林地势,统统被毁坏的早已没了当初的模样,只余下一片枯枝残骸和众多大小不一的深坑,孤零零的见证着这一场双强之战的高下战况。 “也难怪你能走到此处,看来果然是有些本事。” 琅青对于他是如何解掉自己酒中的毒性已顾不得疑惑了,眼下交锋之后,对于这小子不同寻常的稀奇武艺倒是颇感兴趣。 “废话少说,要打便来打个痛快!” 压抑了很久的陆迁,此时完全处于一个爆发的状态。前有崔士元的惨剧,后有刘二吉的安危,自己心中在意的人本就是谁都不能够染指的存在。 如今遇上这拦路的家伙,正好是个绝佳的机会,把这一肚子的怒火、怨气统统释放出来。 心有所动,形神亦从之,陆迁把丹田之力提升到一个瓶颈,加持到手中的龙纹擀棒之上,一招一式都充盈着无可匹敌的威力。 这是他闯荡江湖这么久以来,从未有过的畅快感受。自从中了琅青的九品销魂膏也不知是何原因,身体里边控制力量的关卡好似决堤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从奇经八脉到四肢百骸,无一不能感受到一股炙热的能量,不断冲击着,喷薄欲出。随着这股能量的不断膨胀,陆迁的眼底也渐渐染成了血色。 那是一副有些骇人的神情,似一只饿了许久的独狼,又如一头刚出笼的猛虎。令形、神、意三者皆已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琅青看他这副样子,暗道一声不好,莫不是这小子一时急火攻心,入了魔吧?这下事情可变得棘手了。 不敢轻举妄动的琅青就这么在远处盯着他,可陆迁的招式确是不等人的。敌人的这番惊诧正好给自己制造了一个绝好的时机,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龙纹擀棒化作一股旋风,直逼琅青面门而来,吓的琅青把手中金枪一举,想要凭借自己的内力硬扛下来。 可谁能想到,此等状态下的陆迁已和之前大为不同,每一招都蕴含着他十成十的内力。这旋风打在枪身之上,巨大的冲力顿时把琅青双手的虎口同时震裂。 只此还不算完,强大的气劲借着琅青吃痛的空档,穿过枪身直直打在他胸前,把个琅青打的顿时整个身子接连倒退数十步,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像他这样的高手哪曾吃过这等亏?以金枪拄地,勉强挺起身子打算再战这入魔之人。可陆迁似乎压根就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在琅青稳住身形的一刹那,双腿连环而出,直取上盘要害。 琅青身陷死劫,唯有背水一战。将身上的伤痛暂且放在一边,紧咬牙根提枪来扫陆迁的双腿。 攻势猛烈的陆迁看他如此做法,突然变了招式,把踢出去的腿在空中一缩,换成龙纹擀棒探路,正好与琅青的金枪再次碰到一处。 这次二器相交,动静更为轰动。一方是走火入魔的无所畏惧,一方是破釜沉舟的搏命一战,双方都毫无保留的施展出了自身力气。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两股霸道的气流撞到一处,随着金器相交之声,炸裂开来。 陆迁虽是有着用不完的力量,但此刻嘴角也已添了新红,而另一边的琅青显然更是好不到哪去,整个人晃了两晃,若不是手扶的快,就要栽倒在地。 “不行,此地不宜久留,若是再来上这么一下,我琅青的小命只怕就要交代在这了。” 想到此处,琅青把身子一纵,强忍着胸口剧痛,想要奔命而去,奈何陆迁眼疾手快,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衣领,看架势马上就要棒打金枪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来突然飞来三根银针,径直打入陆迁的颈后玉枕**,使其瞬间倒下,紧跟着两道人影自山林中逐一走了出来。 前者身长七尺,面若冠玉,看年纪也就二十出头,一身江湖侠士打扮,外罩玄墨色大氅,肋下配着一口宝剑。 另一人是一个姑娘,体态妖娆,举手投足间眉眼带笑,真可谓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可人儿。 但与这副甜美长相极为不匹配的是她的穿着,天气不热,却故意漏出几处白如凝脂的玉肌,走起路来也是左摇右摆,尽显风尘,而刚刚射中陆迁的银针也正是出自她手。 “哎呦呦,我当是谁呢?想不到我飞星阁大名鼎鼎的‘醉饮金枪’也能落得如此狼狈下场,真是少见呢!” 这女子说话间已来到了琅青近前,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十分疼惜的说道。 “阁主有令,命你速速回去议事。” 与那妩媚的女子不同,这个少年的语气明显要沉稳坚定的多,颇有一副高傲冷漠的派头。 “怎么?你们两个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吗?非要等到关键时刻才出手,莫不是也想取代我在阁中的位置不成?” “哟,你看你这又是说的哪里话?别的不敢说,飞星阁十二星刺中您可是名列前茅,我等姐弟绑在一块也比不上呢!” 听闻此言,琅青冷哼了一声,纵使这貌美如花的女子神情轻佻,也未能让他有半点动心,反之甚至有些作呕之感。 “既是阁主有令,那便一同回去吧!至于地上那小子,你二人也一并抬了,此人关系重大可别有什么闪失。” 少年听了琅青的话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对着陆迁上下打量了一番,转而对他说道:“莫非此人就是近日阁中传闻之人?” 琅青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再多过问,而后便提着枪,抓起葫芦灌了几口,头前开路去了。 “呵,还是那副老样子啊!” 第98章 夺小友二老义当先 西来剑冯卜,自十八岁成年起便独自闯荡江湖,因受高人点拨,悟出一套“西来剑法”,有道是:“剑出东方映日月,剑自西来惊鬼神。” 后因种种机缘,加入飞星阁,名列飞星阁十二星刺第十一位。在这高手云集的地方,要说与他最为投缘的人,还得当属“醉饮金枪”琅青。 二人相识与一场赌斗之中,当时冯卜刚到飞星阁还未站稳脚跟,凭借年轻气盛,除了阁主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一时间引得众人皆为不满。 唯独这琅青,由于生性自在又较为贪杯,对于这类事情一向是不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在外头误打误撞的遇上了冯卜。 心中尚存一丝仁念的琅青对于他平日里在阁中的所作所为有心提醒几句,却又想到这孩子心气甚高,怕他接受不了,便想趁此机会与他赌斗赌斗。 果然,性格高傲的冯卜当即答应下来,二人彼此拉出兵刃,找了片伸手方便的空地切磋起来。 一来二去之间,琅青对他的西来剑法大为惊叹,而冯卜也对面前这个性格豪爽的金枪将颇有好感。 自此以后,二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当然,性格傲慢的冯卜向来是言语不多,也就造成了完全由着老大哥琅青滔滔不绝的引领话题的局面。 借助这个便利条件,琅青在闲暇之时就给他灌输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久而久之,冯卜的性子渐渐收敛起来,人也成熟了很多。不仅如此,凭着练功勤奋刻苦,他的西来剑法日益精纯,武功也远非往昔可比。 今日他能前来寻找琅青,一是出于阁主有令,二是对于这位老大哥的安全实在放心不下,又不方便表露,故而主动请命相助。 至于与他同来的羽化蝶戚百灵则是一向对冯卜有些意思,看他向阁主请命,知道是难得独处的好机会,便站了出来想助他一臂之力。 阁主夏不凡对于他二人的事情哪里会不知道,索性做个顺水人情也就应了此事。其实,在他的心里,对于陆迁这个身份不明的来犯之人并不是太在意,因为另有一盘大棋早在他心中谋划已久。 三人带着陆迁,由于都有功夫在身,一路上也不休息,直奔飞星阁方向而去。正当他们行至一个岔路口时,忽闻前面传来一声吆喝,一个江湖游医打扮的中年人摇着铃铛出现在不远处。 “祖传神针治百病,专治癔症心内痛。口服灵丹解百毒,利尿败火除瘟疯。来来来,看看看,随缘随缘,喜相逢。” 随着这人朗朗上口的吆喝声,三步并作两步已来至三人面前,将手中悬着“神医吴老歪”的幌子往地上一戳,咧开大嘴对着妩媚动人的戚百灵一顿砸吧嘴。 “啧啧啧,真是个美人儿,可惜啊,可惜……” 话说才到一半,冯卜率先抢上前道:“哪里来的野郎中,快把道路闪开!” “嘿嘿,这位小哥的肝火倒是很大嘛!只怕长久以往,对于功体大为不利。如若不嫌弃,让我给你把把脉象,如何?” 这番话要是赶上冯卜和戚百灵这等身体健康之人单独碰上,肯定不会买账。可偏巧如今琅青被走火入魔的陆迁打成内伤,胸口还在隐隐作痛,给他遇上这种事情,莫不是上天眷顾? 冯卜才要开口撵他,琅青却走过来把他拦在身后对游医道:“这位先生,因何来到这荒郊野岭之中?” “嘿嘿,这山野之中草药甚丰,虽然眼下已至秋季,却仍是有一些珍贵的药材埋藏其中,我此次入山为的就是寻找这些良药而来。” 游医不慌不忙的说完,把身后的背篓转了过来,给琅青看了看,而后又道:“能遇到诸位也属缘分,只是不知那位朋友是染的什么病症?” 说话间,他用手指了指被戚百灵搀扶着昏迷不醒的陆迁。看这架势,是要过来替他把把脉。 还未等来到近前,早被戚百灵伸手拦住道:“我这位朋友自小体弱又染了些疫症,以免累及无辜,还是不劳烦先生了。” “哈哈,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等悬壶济世之人,当以除病去疾为己任,哪里怕什么连累?快快让开,叫我好好替他瞧上一瞧。” 这游医显然没有放弃的意思,用看似礼貌的动作推开了戚百灵的手,径直来到陆迁切近,快速搭上他的腕子。三人见状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将他围在当中。 “这位先生,你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冯卜说这话的同时,手已落在了肋下的宝剑上,随时准备出其不意取他性命。 “呃……这个嘛……这位小兄弟的病体似乎不是很乐观,只是不知他在染病之前可有什么症状发生?” 见他除了诊脉也没什么其他动作,琅青向前凑了凑道:“赎我等心粗,并未看出之前他有什么不妥,只是片刻功夫,就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了。” “哎呀,若是如此可就不好办咯!” 游医说到此处把手伸进怀里,趁他三人还未注意,突然扔出一把银针。这银针脱手之后,立刻四散开来,根根附着内力,如劲矢硬弩一般飞射向三人穴道。 “韩老,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经他这么一喊,自林中又闪出几个人来,为首的是一个留着一缕山羊胡的白眉老者,手中掐着一杆白玉烟袋。 琅青等人在躲过飞针之时心中已觉不妙,再结合当下如此情况,不用说也知道,是遇上对手了! “你们是什么人?敢在我飞星阁的地盘闹事?” 冯卜亮剑在手,眉间已显怒色,抬手用剑尖一指那游医,朗声质问道。 “唉,终归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劝你还是早日回头尚有可救,如再执迷不悟替那飞星阁干尽不义之事,休怪我等手下无情!” 游医把笑脸一变,用手在自己的方脸之上正了正那顶小毡帽,好言劝道。 “哼,找死!戚百灵,你且照顾好琅大哥,看我去把这帮乌合之众一一诛灭。” 第99章 韩天下力敌西来剑 西来剑冯卜面对周遭众人毫无惧色,将手中宝剑一擎,体内真气随之涌动。 “西来一剑,不问生死!” 话音未落,出手即是成名之招。只见他剑光一闪,以极快的速度跃到韩天下身边,扫、刺、削、刮,招式迅疾如电,数个龙厮役的弟兄眨眼间已惨死于剑下。 韩老一看,挥动手中白玉烟袋,飞身上前与之斗在一处。这二者一个年轻气盛,仗着一手独步武林的剑法,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另一个老成持重,将数十载苦修皆附于一身,自是不落下风。 二人各展绝艺,一时间斗的只见兵刃寒光,却辨不得身在何处。另一方面,吴老歪抡开双掌力战琅青与戚百灵,哪成想本以为能以一敌二战个平手,为韩天下争取更多的时间,却不料此二人的身手非但不比自己逊色,反倒略胜一筹。 陷入苦战的吴老歪,眉头一皱,若是如此下去非但救不出陆迁,自己反而要搭进去了,看来这次设计的营救方案还是有些冲动啊。 想当初,自己刚接到龙厮役的线报,陆小友被飞星阁三人捕获,当即力排众议,决定于此地设计营救。 韩天下一开始是极力反对的,因为本地龙厮役人手、实力皆有不足,如若冒然前往恐有所失。 情急之下的吴老歪却是顾不上这许多,在他的心里,陆迁既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是在这江湖上少有的,跟自己秉性相投的朋友。 飞星阁是个什么去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一旦陆迁被他们抓了去,后果只有死路一条。当初这小子为了救自己可谓是豁出了性命,如今若是再犹犹豫豫岂不负了他的恩情? 眼见劝阻不得,韩天下也只好陪着自己这位兄弟走上一遭,毕竟陆迁是他看好在先,才引出三人这段机缘。当即点了几个在当地身手较好的龙厮役弟兄,一同前往。 可叹这帮年轻的正义之士,如今却做了那冯卜的剑下之鬼。韩天下虽是心痛,但更多的则是对这帮杀人不眨眼的贼人咬牙切齿之恨。 抱着这种心情,老侠客掌灌雷霆,欲将冯卜力毙其下,好为逝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他是这么想的,冯卜却也怀着自己的一份坚持。在这遭遇埋伏,琅大哥身负内伤的节骨眼,自己当尽一份兄弟的责任,保护他们突出重围,将陆迁带回飞星阁复命,纵使搭上性命也不枉与琅青兄弟一场。 看眼前的老者掌势凶猛,冯卜将剑势一变,以锋刃逼其收招。在他抬手的一瞬间,韩天下早就洞悉出来,将白玉烟袋抡起,直奔他太阳穴而来。 耳听得劲风忽至,冯卜将身子快速一歪,使韩天下的白玉烟袋擦着头发丝扫了过去。在躲过致命之招后,又挥出一掌,直逼韩天下的胸口。 幸得韩老手疾眼快,看他厉掌到了,来不及躲避,忙以自己精纯的内力与之相对。二人双掌挂风,在雷霆之间汇到一处。顿时两股刚猛之气自彼此掌心涌了出来,威力之大,直震的各自脚下沙石四起,尘土飞扬。 “哼,老家伙,看不出还真有些能耐!” 冯卜毕竟年纪尚浅,且自身平日里只精于剑术,对于内功修炼略有疏忽,导致如今和韩天下对掌吃了大亏。 虽是强忍着没有吐血,但体内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般的感觉让他自己深知与眼前人的内力差距,并不是一星半点那么简单。 “呵呵,小子,你也不赖啊!只可惜错走了歪路,替那飞星阁助纣为孽。” 韩老嘴上逞强说着,心里也有些力不从心。眼下的战局对自己这边极为不利,看情形吴老歪支撑不了多久,自己这边若是不能速战速决,恐怕一会二人都难以脱身。 正当他愁眉不展之际,忽听得一声惨叫,转头再看吴老歪已被琅青的金枪刺伤了左臂,此时正血流如注,疼的呲牙咧嘴。 “唉,这下可要完了。” 韩天下心中暗叹一声,可怜自己与吴老歪半生行侠仗义,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啊……” 突然,一声怒不可遏的嘶吼自不远处传来。韩天下与冯卜等人齐齐回身望去,只见之前昏迷不醒的陆迁猛的站了起来。 在他那双猩红的眼睛里,透露着无尽的杀意,看样子,这走火入魔的程度已深,怕是再也无法抑制。 还未等戚百灵反应过来,已入魔道的陆迁身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来到她身后,只一掌便打的她向前抢了几步,一口鲜血喷涌出来。 琅青见状,回身就是一枪。这杆金枪来势凶猛,完全没有留有任何余地。看来,他对于这走火入魔的陆迁已然放弃了生擒的希望。 与此同时,冯卜以极快的身法撇下韩天下,打算与琅青力合一处,先解决了最为棘手的问题再说。他手中的宝剑,顷刻间化作一道锐芒,直取陆迁后心。 前有金枪逼命,后有利剑钻心,若是平日里神智清醒的陆迁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可如今的他已大有不同,将形、神、意三元发挥至极限的他,本就比普通人强着许多,再加之奇门倾谷派的浑厚内力,使其一瞬间变成了最为恐怖的存在。 眼见枪、剑同时到来,入了魔境的陆迁只一喝,周身内力暴增,竟然将内劲外化成无形的盾牌,挡在二人之间,任由琅青与冯卜如何较力都不能伤其毫分。 “哎呀,完了,完了。陆老弟这是走火入魔中程度已深,怕是现今已无人可敌了。”吴老歪一边疼的咧着嘴,一边唉声叹气道。 韩天下自然知道他口中所说的意思,只怕凭这陆迁如今的气力,在场众人的能耐将无一能出其左右。 正当危机关头,自天际传来一声响亮的诵读道号之声:“无量天尊,诸位稍安勿躁,贫道来也!” 再抬头看时,只见一个瘦弱的小老道,高挽牛心发簪,一身道骨仙风的清逸打扮,正甩开袍袖,施展轻功自远处飞奔而来。 第100章 伏魔性窥虚化真元 “啊,竟然是他!” 韩天下一看来的这老道非是别人,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窥虚道长,这下眼前的危机可算有了救星。 自从被天刀唐午易伤了左臂,又逢慕容奇强势来援,窥虚道长已知陆迁所遇上的事情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现已确定有了飞星阁的诸多高手介入,窥虚道长思来想去,这件事情自己不得不去查个究竟。 此时来到这山野之处亦并非偶然,在经过多方查证,掌握了飞星阁强势致陆迁于死地的背后秘密后,本是想把这些内容告知龙厮役的诸位侠士,好一同商议对策,奈何等他到了韩天下等人的驻地才知道,为了营救陆迁,众人已先行一步。 面对如此匆忙的决定,窥虚道长生怕他们有什么闪失,遂马不停蹄的寻着吴老歪等人的行进路线前来支援,好在总算是赶上了。正碰巧走火入魔的陆迁将要大开杀戒,这才引得他抖身形加入战局。 本就已蒙生了退却之意的冯卜等人,前有琅青负伤在先,后又遭逢戚百灵被陆迁奇袭,在此大为不利的局面下,窥虚老道的到来,无疑是对他们的处境更加不利。 好在入魔深重的陆迁已经失了心智,在他这番敌我不分的攻击下,要想脱身,也并非什么难事。 想到此处,冯卜挥出一道剑气逼开陆迁的猛攻,借机来到琅青身边,轻声道:“琅大哥,眼下大势已去,不如我们先舍了这小子,带戚百灵退回阁中再从长计议。” 勉力苦战的琅青,由于调息过于激烈,已引得身上内伤隐隐有再度发作之势,此时听了冯卜之言,确实该当如此。一招“云龙探首”将陆迁祭来的龙纹擀棒打飞后,忙抱起昏迷的戚百灵,调头对他喊道:“兄弟,快走!” 他想走脱还算容易,可那冯卜就没这么简单了。走火入魔的陆迁一见跑了一个,本想去追却被冯卜仗剑拦住,脑子里没有半点理智的他现在只想痛痛快快的杀戮一场,正巧送上门来的冯卜成全了自己。 龙纹擀棒虽已脱手,可陆迁的攻势仍旧毫不逊色。凭着一身深厚内功,以气化形的本事,硬生生把个堂堂的西来剑客逼的无计可施,只得严防死守以求为琅青二人争取更多逃走的时间。 “琅大哥,你们快走,我来拖住他!”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如今失态紧急,凭我的造诣也拖不了太久,要是再不走就都得留在这里!” 面对冯卜声嘶力竭的呐喊,琅青虽是不舍,但还是要以大局为重。眼下自己有伤在身,留下也只能是个拖累。更何况戚百灵生死未卜,先一步回到飞星阁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万般无奈之下,琅青强忍着湿润的眼眶,调头便走。 “兄弟,你可一定要等我带人回来啊!” 这句不断在琅青心里重复的话,支撑着他快步疾驰,把全身仅存的力量全部爆发出来。能早一分到飞星阁就能早一点带人过来支援,兄弟的性命安危如今皆系于自己一身。 抛开琅青抱着戚百灵如何奔逃暂且不谈,单说这窥虚道长一加入战局便火速汇合韩天下与吴老歪三人之力缠住陆迁,再加上一直吸引火力的冯卜,四人刚好围成一个圈,把陆迁困在当中。 比起擒拿飞星阁的贼人,眼下如何制住陆迁才是当务之急。若是让他从这圈中走脱出去,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这是三位老侠客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道长,如今陆小友变成这副模样,不知你可有什么让他恢复正常的办法?” 打斗之间,韩天下利用众人轮番拆招换式的空档向窥虚老道问道。 “办法倒并非没有,只是需先制住他再说。待会我会上前与他比拼内力,待我二人对掌无暇抽身之时,你们可趁机封住他的穴道。” “好主意!先封其穴,再逆其脉,真乃妙哉。” 吴老歪听闻窥虚道长之言,真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这么简单的办法自己怎么早没想到? 说干就干,只见窥虚道长垫步凌腰,将身子腾空跃起,趁着冯卜用剑锋缠住陆迁的同时,自己忽的击出一掌,直奔他左肩而去。 出于身体的本能,陆迁觉得身后传来危险的信号,赶忙回头就是一掌,正好与窥虚道长的掌风对在一处。顷刻间,双方各提内劲,互争高下。 在场众人顿感一股强大的气流,自陆迁与窥虚道长的掌缝处涌动而出,这股浑厚的气息,就连韩天下这等高手都自愧不如,真不知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友是如何修炼至此的。 感叹之余,韩天下与吴老歪也并未闲着,按照时才窥虚道长的计划,二人分左右来到陆迁身后,各自伸出二指,来封穴道。 他们这个做法,早被冯卜看在眼中,一想到如今这几个人都是飞星阁的死对头,若是留得他们,日后定成大患。 念及此处,不禁恶心蒙生。趁三侠合力降住陆迁之时,一道剑气发出,直袭吴老歪的后心。 可怜一代神医,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当即被剑气贯穿心脉,殒命于此。就在窥虚道长和韩天下一个愣神的功夫,陆迁眼中猛的一发狠,运起通玄劲的功夫将窥虚道长重重击了出去。 “老歪!” 痛彻心扉的韩老此时已被仇恨蒙了心智,也不顾及走火入魔的陆迁,径直挥掌去取冯卜。 “呵呵,这就是惹怒我飞星阁的下场!今天小爷还有事情在身,赎不奉陪了。” 冯卜一击占尽便宜转身要走,眼看韩天下扑奔过来,忙以双足连点,把身子腾在空中。与此同时,自怀中摸出一支斤镖,向他飞射而出。 镖到人已走,韩天下才躲过这突然而至的暗器,却万没想到,此时的自己后门大开,正给了陆迁绝佳的机会。 “噗……” 一股翻涌而出的鲜血自韩天下口中喷出,再看身后,打伤他的非是旁人,正是魔心蒙智的忘年小友——陆迁! 第101章 刘二吉危难遇贵人 眼见事态瞬间恶化的窥虚道长,一把接下受了重伤的韩天下,用宽大的袍袖抹去其嘴角溢出的鲜血。 “老烟袋,你怎么样?” “不用管我,先去……” 韩天下话还没有说完,陆迁的身形就已赶到切近,挥出一掌,直奔窥虚老道的后心而来。 早就有了提防的窥虚道长,忽听得身背后杀招又至,忙放下韩天下回身以对。二人再次双掌相汇,不过这次的结果与之前可大不相同。 窥虚道长几乎用上了自己十成十的功力,一掌击出,即是强招化煞,纵使是入魔之后实力大增的陆迁也被打的退出两丈开外。 “唉,可叹呐!” 面对如此情形,窥虚道长的内心是极为不愿看到的,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眼下只有尽快控制住陆迁才能化解此次危机。 想到此处,窥虚道长立刻调动体内真气,将数十年的修为尽化于双掌之中,如今唯一能克制住陆迁这魔性的办法就只有将他的功体锁住,而后再以内力助其调和体内气息,方可成功。 不过这说来简单,要想做到又谈何容易?时才本想借吴老歪和韩天下之手,合三人之力一举封住陆迁的穴道,可没成想中途因那飞星阁的贼人生了变故,让吴老歪白白送了性命,世到如今也唯有自己一个人上了。 为了让陆迁能够早日脱离魔心,免去生灵涂炭,窥虚道长抡开双掌,施展出他的独门绝学——两仪须弥功。以气化形,以形化意,再度与陆迁强势对在一处。 吃了亏的陆迁,在魔性的作用下,攻击节奏更为猛烈,将奇门天衍二十二式逐一施展开来,这看似奇怪的招式却是暗含变化无穷。 若是一般人被陆迁这套打上,必定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可窥虚道长不同。本就通晓阴阳之法的他,对于奇门倾谷派招式中暗合的九宫八卦之理亦是了然于心。遂能见招拆招,化强横于无形。 陆迁见一时半刻杀不掉他,心下怒火更胜。将身子一顿,双眼的猩红愈渐加深,不由得一声大喝,暴起发难。 以手肘为棍,来扫窥虚老道的玉枕穴,招如雷霆,丝毫不给他多余的反应时机。窥虚道长眼神凌厉,自陆迁抬手的一瞬间就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式,忙将身子一倾,闪过要害,跟着飞出一脚来弹他的小腹。 高手过招往往瞬息万变,窥虚道长这一脚虽是迅猛,却不及如今的陆迁周身有内功护体,踢了上去完全犹如泥牛入海,完全起不到作用。 情急之下,窥虚道长运足一口气,飞身跃起,自上而下对准陆迁的肩头就是一掌。这一掌包含了两仪须弥功的精髓,是种在顷刻之间利用柔劲将内力打入别人体内的方法。 对此浑然不觉的陆迁原本还要以强招相对,可当窥虚道长的掌心触及到他肩上的一刹那,只觉似有一座大山压住,半边身子都不听使唤。 看到这一招颇有奇效,窥虚道长不敢迟疑,利用这个空隙再蓄一掌,将陆迁另一侧肩头同时打中,至此封禁了陆迁双手,总算是暂时缓解了压力。 此照与点穴不同,暂时的麻痹只能维持一小会,必须趁此机会完全制住他的穴道才算达成目标。 已是满头大汗的窥虚道长顾不得休息,展开脚下轻功,快速来到陆迁身后,依次点中他的奇经八脉,跟着饱提丹田气,一声大喝,将陆迁震的两腿一软,顺势跪了下去。 被反制住的陆迁,如今手脚都不能活动自如,心中自是愤怒,只能在嘴上耍耍功夫,不断咆哮。 看他如此可怜,窥虚道长干脆直接动手打晕了陆迁,以免再被他搅扰心神。再度过来探看韩天下的情况,只见老侠客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如不及时治疗恐有性命之忧。 容不得多想,窥虚道长忙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秘制的丹药托在手心,掐开韩天下的嘴巴一次性全部灌下。 如此还不算完,为了护住他的心脉,窥虚道长又把老侠客在原地摆好姿势,自己在身后源源不断的输送内力给他,试图与他体内的真气引起共鸣,才好稳住伤情。 果然,过了一会儿,韩老侠客的气息渐渐平复起来,紧闭的双眼能够慢慢张开,待他的状态又平稳了一些,窥虚道长才关切的问道:“老烟袋,可感觉好受一些了吗?” “唉……” 韩天下先是缓缓吐出一口气,跟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陆……陆小友如何了?” 身在如此处境仍念及陆迁的安危,窥虚道长紧握住他的手,很是理解的道:“总算是制住了,待会再给他化解一些旺盛的真气看看能否有些效果。倒是你啊,这把年纪了还受到如此重伤,能捡回这条命已是万幸了。” “哈哈,呃……” 韩天下本想笑一笑,却无意间牵动的体内五脏六腑犹如灼烧一般的疼痛,只好把嘴角的弧度硬生生收了回来。 “这孩子也是命苦之人,比起我这条老命,他才是武林未来的希望。唉,只可惜老歪他是看不见了……” 话音未落,韩天下的声音突然哽咽住了,眼眶中不断溢出的泪水与他颤抖的双手,无不透露出对于这位兄弟的死无比痛心。 “罢了,人在江湖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如今去了也就去了,不用再历这刀兵之险也算是一种解脱,你也不必过于感伤了。” 飞星阁,狱中。 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刘二吉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真是快要憋闷死了,要杀还不杀,要放也不放,自从他编了个谎话递上去以后,飞星阁就跟没了他这个人似的,从来都没人过问。 直到今天! “喂,想不想逃出去?” 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自大牢的窗外传来,刘二吉转头一看,竟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奇怪男子。 “想又如何?这可是飞星阁,哪里走的脱?” 等了这些日子,已经有些绝望的刘二吉完全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状态。 “哈哈,只要你想,这有何难?” 第102章 脱苦海大闹飞星阁 这名奇怪男子说完,将手一探,从怀中取出两根细长的铜丝,隔着栏杆在刘二吉眼前晃了晃。 仿佛再一次燃起了希望的刘二吉立刻自地上站了起来,脸上的气色也一改往日的颓废,就连眼神中都透露着一种烨烨生辉的光泽。 那名男子看他这副样子“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跟着说道:“等等,你先别忙着高兴,在这飞星阁的大牢之中,除了你之外可曾还见过关有别的什么人?” “呃……好像还有一个老头也关在此处。” 刘二吉努力的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初刚进来的时候好像在隔壁的隔壁还关着一个老者,若非是他手上有着深深的褶皱,还真看不出个年纪。 不过那人浑身恶臭,披散着头发,自然导致留给刘二吉的第一印象很是差劲,也许是由于自己被困在这个地方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故此过了这么多天也并未与他有过什么交流。 “嘿嘿,谢过了!” 一言未毕,刘二吉还待要跟他说上些什么,只一眨眼的功夫,那窗外的神秘男子早已消失不见。 这可把刘二吉给气的够呛,站在牢房里跺着脚,不住的低声暗骂道:“哼,这言而无信的鸟人,一大清早的,莫非就是来拿爷爷我消遣的吗?” 当他这个消遣的“遣”字还没说完,只听得外面不远处的看守传来“哎呦”两声,紧跟着“噗通、噗通”四个人整整齐齐的尽数倒在地上。 “莫非真的是逃离有望?” 感觉到这情况有变得刘二吉不禁在心里反问自己道。 正在此时,一道人影极速从他牢门前闪过,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快的身法,甚至远远超过陆迁的身手。 “喂,你倒是先把我给救出去啊?” 心里起急的刘二吉抓着栏杆,索性直接把脸贴了上去,隔着牢门大声嚷嚷起来。不过任凭他怎么喊叫,那名奇怪男子的身影却一直都未出现。 “魏老哥,是我,我来救你了!” 话音未落,那名披头散发的老者似乎就像是触电一样,全身上下打了一个激灵。紧跟着缓缓转过身来,以布满皱纹的老手慢慢撩开头发,一字一顿的望着牢房外的神秘男子道:“我这……我这莫不是在做梦吧?” “哎呀,做个鬼梦哟!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还请哥哥快快随我离开。” 奇怪男子说着就用刚才给刘二吉展示的两根铜丝,快速插入牢门的锁口,也不见他怎么费力,就让那把原本坚固的大锁乖乖应声而开。 就在他进到里面要去拉那老者的时候,却突然被那老者一把推开:“易兄弟,哥哥知你一片好意,可我终归是个废人,出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你还是不必为我犯险了。眼前看这时辰,巡哨之人马上就到,若是还不离开,恐怕到时候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哥哥这是说的哪里话?作为结义兄弟,没了你我又怎肯独活。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一切需听从我的安排,赎小弟得罪了!” 奇怪男子心意已决,也不再听这老者多说什么,一记“手刀”下去,正好砍在那老者后颈处,顿时打的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趁此机会,将其负在身后,怕不紧实又用腰间的丝绦勒了勒,调头便走。 正巧途径刘二吉的牢房,被一脸气哼哼的他逮个正着:“喂!你这人好生无信,说要救我出去,如今却只是利用而已,真不算个人物。” 本来那名奇怪男子此次只为营救老者而来,对刘二吉并不感兴趣,如今反倒被他一激,在牢门处突然停住了脚。 “哈哈,你这刁钻的胖子,倒也有些意思。罢了,能被飞星阁关在此处的也未必是什么坏人,便跟着我一块走吧。” “咔吧”一声,上了锁的牢门应声而开,欣喜若狂的刘二吉也不再摆着一张臭脸,立刻变得像个孩子一样,咧开大嘴,笑嘻嘻的跟在那人身后直奔出口而去。 正当他们要打开那最后一道关键的大门之时,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口中还带着一阵骂骂咧咧的言辞:“这该死的王八羔子,胆敢哄骗老子,害得老子被阁主责罚,看我这回不扒了你的肥皮!” “遭了,听这意思,一定是自己那番谎话被他们查证了,还好眼下跟着高人跑了出来,否则说不准今天便是我的祭日。” 刘二吉心里一边想着,一边紧盯着那奇怪男子,仿佛在说“如今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是摆不平此事,任谁都走不脱!” 他哪里知道,这区区小事根本没放在别人眼里,只待那大门从外面稍微一开,这奇怪男子一个纵身便蹿了出去。 虽然背上还背着个人,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出手如电的速度,才三两下就把赶来的六个人打晕在地,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对刘二吉拋了个白眼。 这一套动作下来,惊的刘二吉目瞪口呆。“乖乖,这家伙还能算是个人嘛?压根都没看清他怎么出的手,就已经把事情都搞定了,高手!真是大大的高手!” 在暗自钦佩的同时,刘二吉脚下也没闲着,生怕因为自己武功造诣不行,被落在这龙潭虎穴之中。到那时,可真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可纵使他已经把快步疾走改成了小跑,也才只是勉强能跟上那人的速度,时间一长,呼哧带喘自然是免不了的。 “喂,胖子!你这武功也太差了吧?光凭这种速度一会一旦发生点什么事情,可别怪我顾不上你哦!” 奇怪男子忽然回身调侃道,在这人人视为凶险之地的飞星阁中,对他来说仿佛如自家后院一般从容,丝毫看不出半点紧张的神情。 “你……你少说那个,赶紧……赶紧走吧!” 本想极力反驳一下的刘二吉,因为喘的太过厉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得断断续续的表示抗议。。 “来人呐!犯人跑啦!” 忽然,一声吆喝在牢房的方向传来,刘二吉的心里瞬间“咯噔”一下,这人可真特娘的乌鸦嘴啊! 第103章 心头恨误撞恶仇人 “胖子,快走!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奇怪男子一声提醒,身形瞬间起了变化,好似一支飞驰的利箭,蹿房越脊如履平地,眨眼间已到了十丈开外的屋顶之上。 “你……” 实力毕竟是实力,在他人眼中看似很简单的事情,轮到体型硕大的刘二吉这里就变得难于登天。 眼看那奇怪的男子高高在下,就凭自己这两下子,要像他那样来一遍恐怕是这辈子都崩想做到了。为今之计,只能乱跑一通了。 想到此处,刘二吉大口喘了几声粗气,卯足了全身力气,向着东北角的门廊冲了过去。 他这边前脚刚走,后面一大队飞星阁的人马立即赶到,在辨明了方位之后,顺着刘二吉逃跑的路线径直追了过来。 其中,飞星阁十二星刺中的飞天狼蛛左坤与铜头罗汉韦奇风也闻讯赶到,与大队人马合在一处,带领着众人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刘二吉,跑着跑着突然走入了一个死巷子,立在他面前的是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没办法,情急之下只好随便在两旁找了间屋子躲了进去,祈祷着千万别被他们找出来。 可是好景不长,刘二吉才刚在房中站稳脚,外头就传来了一阵严厉的斥责声:“都给我精神点,仔细搜查,任何一个角落都别放过。若是今日找不出那小子,你们便与其按同罪论处!” “呃,不知那些厢房可用一一搜查吗?” 一个不太知情的下人怯生生的对左坤问道,这一下可算捅了大篓子了。只见左坤两道戾眉一竖,目露凶光,大声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这还用我教你吗?搜!必须搜!要是有必要,连地皮下面都给我挖咯。” 躲在门后的刘二吉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吓的顿时头发都立起来了。只盼着待会能有点什么奇迹出现,挽救自己免于陷入这灾劫之中。 愿望自然始终都是美好的,可能不能实现就是另一回事了。当然,刘二吉也不例外。“哗啦”隔壁厢房的大门被人推开,一连冲进去好几个棒小伙子,各尽所能的仔细搜查,眼看就要轮到自己这儿了。 “完了,要死了,要死了!” 在一旁默默闭目祈祷的刘二吉,此时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溻湿了衣服,心里边好似挂了十五个水桶,各种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就差尿裤子了。 就在那群人即将要推开房门之际,忽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看那边,屋顶上有人!” 随着这个“喜讯”传来,可算救了刘二吉一命。那群急于追捕他的众人统统像潮水一样涌了过去,更有如左坤和韦奇风这般有些能耐的人,早就纵身蹿了上去,欲来个上下齐手,里应外合。 “哈哈哈,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还妄想恃众逞凶?简直不自量力。” 一声狂笑过后,屋顶之人双足一踏,忽的落在庭院当中,冷眼瞧着周遭这帮将其视为猎物的贼人。 “单凭你们几个恐怕是没什么意思,不如把夏不凡那老家伙叫出来陪我玩玩,还能有的打。” 刘二吉自房内透过窗棂纸偷眼观瞧,那傲然而立之人不正是救自己出狱的奇怪男子吗?他怎么又回来了? 算了,如今顾不了那么多了,就依照现在这种情况我自己都应接不暇,至于他这个无异于是自杀的行为,也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哼,你这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鼠辈,有何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用不着阁主出手,我便来会你一会!” 说话间,飞天狼蛛左坤一个箭步冲到他身后,紧跟着自腰中抽出两柄峨眉刺,恶狠狠的直奔他后心袭来。 那奇怪男子双足只一措步,轻轻松松躲了过去,随后探指成爪,在那左坤肩头顺势猛的一抓,好似生有千斤力,把个左坤连皮带肉硬生生扯下来血淋淋的一块,丢在地上。 “呸,这股酸臭的味道,倒是真合你的性子。” 一击得胜的奇怪男子连啐了几口吐沫,笑呵呵的看着剩下的在场众人,眼见他们一张张气焰嚣张的脸庞转化为了怯懦、恐惧,这才满意的拍了拍手。 “好,甚好!时才那位胖兄弟,现在还不出来更待何时?” 听闻他在叫自己,刘二吉心里一喜,莫不是这家伙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冷血,这次折返回来纯粹是为了搭救自己的?哎,还得说是我刘二吉福大命大,自有贵人相助啊! 随着房门轻推,刘二吉把胸脯高高挺起,甚是装模作样的,大摇大摆走到了那男子近前,给他使了个眼色,以示感谢。 谁料,那名奇怪的男子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似乎这一切都早在他的掌控之中。回身又瞧了瞧正咬牙切齿的左坤道:“若心有不服,日后可来九霄崖寻我,在下千里独行——易承风!” 说罢,只一抓刘二吉的腰带,猛的纵身而起,二人就这般腾在半空,潇洒非常。 “哼,休要得意,吃我一镖!” 半晌没有发声的铜头罗汉韦奇风知道自己的能耐远不如左坤,所以他一直都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可在暗处一击抢功的绝妙机会。 此时正好看到易承风悬在空中,避无可避,岂不正是自己一直期待的好机会?想到此处,对准他的背后抖手就是一镖。 这只足斤的重镖,架着风声,直奔易承风要害而来,速度之快,劲头之猛都可谓是一记不折不扣的绝杀之法。 可让他万没想到的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只见那易承风猛的一回头,从腰间掷出两道白光,一道将自己的斤镖击落,而另一道却是正中韦奇风的左眼,从此铜头罗汉可要改名独眼罗汉了。 与此同时,豫州城内。。 身体恢复了有些日子的司徒侯孙,由于陆迁走了这许久一直没什么音讯,感念他之前的救命之恩,便打算去辛叔德那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情况。 正当他刚一出客栈大门,便见两个庄稼汉打扮的中年男子匆匆而过,其中一人还长的甚是眼熟。 第104章 逢绝路奔逃枯木林 司徒侯孙为此想了许久,猛然间一拍脑门道:“是贺岚天!” 杀妻之人近在眼前,莫不是苍天有眼,今日把这该当千刀万剐的祸害送上门来,以供我报仇雪恨? “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想到此处,司徒侯孙报仇的决心更加坚决,把腰间的短刀掖了掖,快步自后面跟了上去,打算等一会找到了僻静的地方再下手也不迟。 就这样,一路上蹑足潜踪的跟随着贺岚天和牟楚二人,直到进了一间酒楼。司徒侯孙这趟身上带的银子本就不多,这些日子在客栈住宿、抓药也着实花了不少,此刻囊中就只剩下几块可怜的铜板而已。 不过既然身在酒楼之中,自然就会有各种芳香扑鼻的饭菜不断撩拨你的心弦,久而久之“五脏庙”便第一个开始了抗议。 一阵阵饿肚子的“咕噜”声,从司徒侯孙这里不断扩散开来,连隔壁桌的几个客人都能得一清二楚,可见这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情。 为了掩饰自己的囧态,只得厚着脸皮向店家要了几个馒头和一壶清水充饥。像他这种小打小闹的生意,一开始伙计还有些不爱伺候,不过后来被司徒侯孙亮了亮腰上的兵刃,吓的只得乖乖就范了。 与贺岚天相比,他们的吃食可就要比司徒侯孙精美的多了。因为牟楚本身就是个粗犷之人,却又极其爱交朋友,自从加入飞星阁以来,多以待人仗义著称。而今这顿饭,自然也不能让别人花钱。 看看这桌面上摆的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海参鲍翅足足铺满了整张桌子,尽显奢华。就连站在一旁伺候着盏茶倒酒的店小二,也都乐的屁颠屁颠的想要争取多讨点赏钱。 强忍着差距,司徒侯孙好不容易把几个馒头噎了下去,看他们两个暂时还没有走的意思,就在这边盘算着等下该如何动手。 若是单独一个贺岚天那还好说,可如今陪在他旁边的这个黄脸的汉子自己却从未见过,假如也是飞星阁之人,那便不太好办了。 自从自己脱离了那地方后,飞星阁十二星刺便开始了一波大换血,又添了不少新面孔。这几年在江湖上广为流传着他们的传闻,听说各个身怀绝技,均非等闲之辈啊。 “罢了,杀妻之仇不可不报,想我盗圣之名亦非碌碌庸才,今日若是不幸败在他二人手里,也属我学艺不精,无怨无悔。” 思及此处,司徒侯孙端起水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紧跟着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吆喝:“掌柜的,结账!” 以眼角的余光瞟去,发现正是贺岚天他们,看这意思二人已是吃饱喝足,准备走人了。司徒侯孙赶忙顺势低下头,待他们从自己桌边穿过去才敢重新抬起来。 为了不至于把人跟丢了,匆匆在桌子上放了几枚铜板,司徒侯孙就随着人群下楼去了。等他来到店外四周观看,却怎么也找不到贺岚天二人的踪影。 正纳闷间,忽然自身后出现一只手,轻轻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呵呵,好个盗圣,是不是找我找的好辛苦啊?” 说话之人非是旁人,正是万里云龙贺岚天,而在他身边站着的,依然是面无表情的牟楚。 “哼,如今落在你们手里,我自是无话可说。” 司徒侯孙其实早在心里暗骂了自己无数遍倒霉,之前小心翼翼的做了半辈子贼,却因一时粗心大意中了别人的圈套,逮个正着,真是晚节不保啊! “哈哈哈,还是这般嘴硬啊?其实我们就早就发现你跟在身后鬼鬼祟祟,如今落到了我手里,那必然要给你这厮一点小小的教训!” 说话间,贺岚天自腰间拽出一把匕首,对准他的腰眼就是猛的一戳。好在自被俘的一瞬间,处于行走江湖的谨慎,司徒侯孙早就悄悄的从袖中摸出了暗器,以防不测。 此时果然派上了用场,当察觉到身后袭来一股劲风之时,司徒侯孙拼尽全身的力气一扭身子,在躲过那匕首锋刃的同时亦击出了三颗龙鳞钉。 突见眼前出现三道锐光的贺岚天,第一时间就觉得大事不妙,赶紧向旁边躲避,即便如此,还是被一颗龙鳞钉擦肩而过,鲜血顿时就染红了肩头。 “快,快抓住他!只要逮住这家伙,那小子的行踪便可知晓。” 牟楚一听原来是这般意思,脚下一蹬就向着奔逃的司徒侯孙追了过去。按理来说,以司徒侯孙的轻功,牟楚是万万拿不住他的。可如今伤势初愈的司徒侯孙,功体受限,不能施展全力,故而才给牟楚留下了可乘之机。 二人一前一后相差不远,都凭着自己的脚力想要达成心中所想,不多时,便追逐着撵出了城。 肩头负伤的贺岚天深知司徒侯孙的能耐,毕竟之前两人有过一段过节,便想趁此机会将他置于死地。如今前有牟楚在追,量他一时半刻也无法脱身,自己只需在后面跟着,必要之时一刀结果了他即可。 贺岚天一边盘算着一边走,脚下也不曾偷懒过片刻,在保持着能看到牟楚的距离内,自腰间抽出了九节鞭,前方不远就是一片树林,正是干掉他的好机会。 司徒侯孙被二人追的不住奔逃,原本还想出其不意的报了血仇,却没成想被他们占了先机,顿时陷入了被动处境的自己,唯有先甩开他们再做打算了。 可看现在这个状态怕是自己想太多了,那黄脸汉子的耐力简直大大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只凭现在自己这副样子根本甩不掉他。正犯愁间,忽然抬头一看,前边不就是辛叔德隐居的山林吗?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既然战不过又脱身不了,唯有将此二贼引至他那里,借助各种机关、陷阱将这两个人一举擒下,也算多少有些收获。 眼看前方就是那片枯木林,司徒侯孙努力的回想当初辛叔德教给自己穿越这片林子的八卦方位,一头便扎了进去。 第105章 陷机关兄弟生变故 “兑二巽五,离三坎六……” 寻着记忆中的位置,司徒侯孙小心翼翼的把每一步都在脑中精确再三,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打草惊蛇。 好在他记得还算牢固,经过好一番折腾之后,终于来到了辛叔德的院中。眼见生机在前,赶忙紧走几步,叩打门环。 一直紧追不舍的牟楚和贺岚天二人,见他闪进了林子,自然也跟着追了进来。可他们却并不知道此地设有机括,匆忙之下,当即触动机关。 随着一阵“簌簌”之声在周遭响起,眼前的树木竟然自己挪动起来,身陷其中的牟楚和贺岚天面面相觑,知道事有蹊跷,亦不敢轻举妄动。 “贺老弟,现在该如何是好?” 面对不断变换的高大树影,人在其中根本无法辨别方位,更不用提去追什么司徒侯孙了。一下子没了主意的牟楚扭头看向贺岚天问道,期待着他能有什么良策以解当下之危。 “这区区雕虫小技,哪能阻挡的了咱们的脚步?毁了它便是!” 贺岚天暗地里注视了半天,发现似乎除了树木的方位变换外也没有其他把戏,当即把心放下了一半。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给自己藏了个心眼,想激牟楚打头阵过去探探虚实。 性格耿直的牟楚一听贺岚天说的法子,心里觉得也就只能如此了。马上运起体内真气,调动内力于双掌之上,一阵疾风暴雨般的攻势击出,再看这片困住二人的枯木林,该折的折,当断的断,早已破烂的不成样子。 一口气破除了这层障碍,牟楚将功体稍微调息了一下,哈哈大笑道:“我本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机关,原来就只是几块破木头耍的障眼法而已,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听脚下“嘎巴、嘎巴、嘎巴”三声机括作响,跟着从四面八方同时飞来数十支弩箭,将上、中、下三路统统覆盖,直吓的牟楚顿时就愣在了原地。 在一旁观瞧的贺岚天,由于早有防范,当他上前毁林的时候,便不声不响的后退了一段距离,以至于现在仍是处在安全的位置。 “呵,果不其然,这地方还真有些门道。” 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后,贺岚天的心里开始打着盘算,依照如今这种情况是要继续追杀司徒侯孙斩草除根呢?还是少生事端就此罢休? 他这边悠哉悠哉的想着,牟楚却是拼了性命。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飞矢,慌乱之中抽出负在身后的乌钢亢龙锏,左右连摆,妄图以此拨打掉眼前这逼命之灾。 可他终归是个肉体凡胎,单凭两只手,一把兵刃又怎能同时抵挡住不同方向的疾驰劲弩?不稍片刻,已然身中数箭,血流不止。 “贺岚天!你……” 事至此时他才幡然醒悟过来,在阁中常闻他人提及贺岚天如何卑鄙阴险让自己多加防范,起初还只当是他们个人恩怨,并未轻信。而如今见他站在远处,脸上颇有心思,这才明白了一切。 “唉,牟大哥,你怎么如此不小心呢?还记得当年你初入阁中,凭着精湛的身手把我从那座次之上挤了下来吗?若是没有你,我现在又何以沦落至十二星刺最后一名的位置,被人当作废物一样耻笑?” 贺岚天低着头不住的冷笑着,在他的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与仇恨,这是让牟楚万万没想到的,也是夺去他性命的最后一支利器。 “怎么?很是疑惑吗?从那天开始这个仇我便一直记在心里,至于之后对你的亲近和奉承亦是权宜之策。本来这次我是想先干掉司徒侯孙那个废物,再来对付你的。哪成想苍天有眼,让你个莽夫在此中了机关,哈哈哈……” 贺岚天越说表情越扭曲,这近乎于一种病态的癫狂让视线模糊的牟楚恨入骨髓。想不到自己当年的无意之失,竟然会酿成日后的大祸。 “飞星阁啊,飞星阁……” 随着口中低声的轻念,弥留之际的牟楚渐渐进入到自己回忆中的世界。 遥想当年,初入江湖学本事的时候,本想做个正直善良的侠士,凭本事为民除恶,扬名立腕。 却不曾想,在十八岁那年,由于乡里的土财恶霸与上头的贪官勾结,为了夺取自家良田以莫须有的罪名将父亲打入大牢,后因此郁郁成疾,成了永诀。 母亲在得知此事后,伤心不已,当晚便找了块白布在屋中悬梁自尽了。彼时身在外头头学艺的自己却毫不知情。直至有一日回乡探母,才在邻居的口中得知此事。 怒火中烧的牟楚,仗着自己略有小成的本领,当晚便屠尽了贪官、恶霸一家,将土财的钱财尽数笼了去,当做逃跑的盘缠,连夜离开了家乡。 自此,背负着杀人污点的他已无法再如之前想的那样光明正大的行侠仗义了,加之对于这污浊官场的厌恶,最终促使他走上了飞星阁这条不归路。 不过说来也巧,在这硕大的飞星阁中,牟楚凭着一身本领,瞬间就获得了阁主云中剑客夏不凡的赏识,并破格提拔他加入了十二星刺的队伍。 那一年,正好是他的二十岁生日。 这飞星阁十二星刺,专司杀手一职。凡不义之人,当杀!凡贪官污吏,当杀!凡犯我阁者,当杀!当时想来,也算是个侠义之事。 虽说十二个星刺是由十二个人组成的,但这其中却也排有座次。能力强的自然身居高位,而能力弱的则会接一些零散的任务,被人取笑。故此,谁都不想当这最后一名。 而论及能力的方式,说来也简单,便是用拳头说话。飞行阁每年会举办一次演武大会,而这场盛会自然也是诸位星刺们翘首以待的头等大事。。 “我一定要拿到个好名次,务必向飞星阁所有人证明我牟楚可不是个软蛋!” 这是他第一次演武大会上的想法,也正因为如此,才促使他在打败贺岚天之后一脸的蔑视。 第106章 乱朝纲天后龙颜怒 “这是一个以武论英雄的地方,不接受弱者,亦不承认弱者。所以,抱歉了!” 那天演武大会上,牟楚顺利的以此挤掉了贺岚天的排名座次,一下子从一个备受质疑的新人摇身一变,成了十二星刺中颇为可靠的战力。 从此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有了飞星阁这座庞大根须的支撑,牟楚不再是一个仓皇的逃犯,金钱、名利、地位也都随之而来。 而反观无人问津的贺岚天,在种种压力下,性格发生了巨变。为了发泄胸中的憋闷,每一次执行任务都做的格外出格。 本来干掉一个就能完成的任务,他会干掉一家人来彰显自己的手段。又比如发现令自己看不顺眼的小帮派,会在暗中屠杀,而后找个显眼的地方以血书的形式留下自己的名号。 也正是那时,染上了贪恋美色的癖好,误打误撞杀害了司徒侯孙未过门的娘子。自此,“万里云龙”贺岚天的恶名迅速在江湖上传扬开来,一时间,没有人不惧怕。 “原来,是我成就了你……” 这是牟楚在断气前,对着贺岚天用尽全身力气,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贺岚天!你个卑鄙小人,今日你我也是时候做个了断啦!” 自屋中观看了一切的司徒侯孙,眼见黄脸汉子断了气,不顾辛叔德的劝阻,一下子冲了出来,欲将贺岚天置于死地以报当年之仇。 “哈哈哈,司徒侯孙,你个不折不扣的废物!这么多年你都没能把我怎么样,今天又在这里充什么好汉?” 癫狂的笑声不住的回荡在这僻静的山林之中,压抑了十多年的贺岚天,终于顺利的断开自己内心的枷锁,如今的他包括生死,再也无所顾忌。 “呵,要不是一直有飞星阁从中庇护,让我始终抓不到机会,现在焉有你的命在?废话少说,接招吧!” 愤怒的司徒侯孙拔出腰间短刀,如一匹下山的猛虎,不顾一切的向贺岚天扑了过来。 “找死!” 贺岚天冷眼一视,对着眼见之敌,甩出手中的九节鞭,这条柔中带刚的兵刃好像在此刻生出了眼睛,直奔司徒侯孙的哽嗓咽喉而去。 素闻他鞭法卓绝,司徒侯孙哪里敢托大,忙以短刀锋刃来架长鞭攻势,在刀鞭相汇的一刹那,司徒侯孙猛的伸出左手,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去夺他的鞭子。 哪成想,贺岚天后发先至,在九节鞭甩到的同时,身子也已到了司徒侯孙切近。此刻飞出的左腿,不偏不倚的踢中司徒侯孙探出的腕子,要不是他及时缩了回来,恐怕早就当场断了骨头。 一招未成的司徒侯孙自是心有不甘,赶忙变换刀式,以刀锋护住周身上下,蓄势待发,此一式正是他的成名绝技“乱云锋”的起手式。 这“乱云锋”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正是因为在司徒侯孙练刀之时渐入佳境,悟出刀气若定可斩万物,要是再将刀气与速度相结合,必定可有如风雷之效。 果不其然,在经他后来的不断尝试之下,令此招式威力倍增,故而得名“乱云锋”。意取刀如风雷,可乱九霄之云。 贺岚天战至上风,将九节鞭舞动如龙,把对手牢牢困在原地。当他正为之得意之时,突然司徒侯孙一声暴喝,手中刀芒一现,紧接着刀光流转,无数刀气自那柄短刀之中激射而出,直映的贺岚天眼前顿时寒光一片。 不等他反应过来,身上已被这刀气伤了七八处,鲜血顺着绽开的伤口瞬间涌了出来,和破碎的衣衫粘在一起。 “狗贼,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眼见自己多年的仇敌已被强招重伤,司徒侯孙求胜心切,当即腾身跃起,使出一记“力劈华山”就要取下他的首级,以祭亡妻。 “司徒老弟,小心暗器!” 随着辛叔德一声提醒,已是身在半空的司徒侯孙还哪里能躲得过?只听“噗”的一声闷响,身子就好似那断了线的风筝,自高处坠落在地上。 “哼,废物终归还是个废物,即是我死,也要拉上你一同陪葬!” 在危机关头甩出一支袖箭的贺岚天,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一阵冷笑,而后亦如司徒侯孙一样,栽倒在地。 这场持续了十多年的恩怨终于落下了帷幕,负罪之人终归付出了他该有的代价,而长期以来一直承受这伤痛的人,也以性命做为筹码,终结了一切。 是得?亦或是失?没人说的清楚。 只留下辛叔德一人站在孤零零的木屋前,注视着远处,怅然泪下。 金銮殿内,朝堂之上。 天皇李治与天后武曌身居高位,并列而坐。其下众大臣各个一脸愁容,终无一人开口。 “怎么?都哑巴了吗?本宫在问你们,如今接连传出当朝大臣遇害,是何道理?” 面对天后的质问,大家都把目光齐齐锁定在大寺里卿狄仁杰的身上,这等压力也是可想而知。 “狄仁杰!面对此事,你当作何评论?” 见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于主动应答,龙颜震怒的武则天,只能指定人选出来给个说法。 “回禀天后,此事大理寺已然着手调查,只是碍于线索稀少,仍需要些时日方有定论。” 身为当朝总管刑狱案件之职的大理寺卿,狄仁杰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了。 “仍需些时日?如此重大案件你大理寺竟是这般态度?我看你的乌沙是不想要了吧?” 随着天后此言一出,文武群臣都不由自主的把头埋的更低了,生怕牵怒到自己头上,这就使得场面一度变得更为尴尬。。 就在此时,有一人撩起袍带,从容出班,缓步来到狄仁杰身旁道:“启禀陛下,据臣所知,当朝大臣陆续遇害一事乃是那些反对朝廷,自诩为正义之士的江湖中人所为。” 半晌都没有说话的天皇李治,由于身体日渐衰弱,早已把朝中琐事交给皇后武曌处理,每日一同临朝也就是做做样子,堵住悠悠众口罢了。而今既然越王李贞问到了自己这边,若是再不说点什么亦是有些不妥。 第107章 怀重担阴谋藏真凶 “咳咳,王兄此言可确有此事?” 天皇李治未曾开口就先咳嗽了几声,旁边早有眼尖的常侍端来一杯甘露水,供其润喉之用。 “回陛下,实不相瞒,本王府中也有几个看家护院的略通拳脚之人,对于这些江湖草莽之事常有耳闻。” “呵呵,王爷的消息倒真是好灵通啊?既已知是江湖中人所为,那便统统抓了过来,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和天子作对。” 武后乃何等精明之人,自打越王李贞一张嘴就已让她大为不悦。如今满朝皆知自己与皇上同理朝政,可这李贞却偏偏无视于她,向来有事都只跟陛下禀报,若不是念在他王爷的身份,早就该给他点教训了。 可终归是没有办法,人家毕竟是正统的李家血脉,实实在在的皇亲国戚,碍于眼下形式所迫,武则天也只得在言语里生生闷气,不好明着发作。 “依臣之见,此事还需进一步详查,万不可冒然定断。想那些江湖中人,各个身怀绝技不说,数量也颇为庞大,要是统统抓了过来,不免为百姓落下‘以武犯禁’的口舌。” “是啊,狄大人所言极是,还请天皇、天后三思。” 见狄仁杰已经出头把事情扛在身上,身为正谏大夫的朱敬则也快步出列,为他应声道。 他这一开口可不要紧,张柬之、宋璟、郭正一、武三思等一帮“武系”重臣似是有了风向标一样,也都来到当中,齐声上凑道:“请天皇、天后三思。” 面对这一班思想迂腐的顽固之人,越王李贞咬了咬牙,还想再度劝谏,却没等他开口,就被不胜其烦的当朝天子抢先一步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便都退了下去吧。” 闻听陛下已萌生出了退朝之意,天后武曌很是时宜的拦下来道:“狄仁杰,本宫命你大理寺限期一月之内查出此案实情,届时若仍旧交不出个答案,便以欺君之罪论处。退朝!” “臣遵旨!” 做了这么久的大理寺卿,对于武则天的脾气狄仁杰很是了解,如今她再三强调把这件事情交给自己,一是处于对自己的信任,二则是为了给群臣一个震慑效应,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尽所能的配合她把这出戏演下去。 在依次退朝的过程中,许多平日里和他交好的大臣都围拢过来,不住的询问关于此案的侦破有多少把握,狄仁杰都只是礼貌的一笑,从未向外多透露半个字。 旁人见他这个样子,自然知道必有他狄仁杰自己的道理,唯独一个人的内心惴惴不安。 “狄大人且慢些行,本王有事要与你商议。” 耳听得身后有人叫住自己,狄仁杰在一一辞别了众同僚后,立在原地,躬身施礼道:“不知越王爷有何事需要下官效劳?” “哈哈,说来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是看你今日在朝堂之上,接了天后的期旨,想来我这尚有些破案的线索,也不知狄大人可否用的上。” “哦?既是王爷好意相助,狄某自当感激不尽。” 二人边说边走,并肩而行,才聊了几句忽然自转角处火急火燎的跑过来一个太监,先是对着他俩逐一施礼,而后说道:“奉天后口谕,特令大理寺卿狄仁杰即刻觐见。” 此刻急召,必是天后那边出了大事。想到此处,狄仁杰带着一脸歉意对越王李贞道:“王爷,天后急召,赎狄某失赔了,若有闲暇可在稍后来我大理寺一叙。” “哈哈,狄大人说的哪里话,万事不及公务要紧,你且放心过去,等过些时日本王再亲自登门拜访。” 送走了狄仁杰,李贞立刻把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一阵若有所思过后,快步出了皇城,策马扬鞭一路向驻地奔去。 跟随着传旨太监的脚步,狄仁杰与他一前一后通过数道回廊,几经辗转,终于来到了武则天所在的宫中。 才刚一到宫门之外,早有侍女进去禀报。不多时,便打里面传出了传唤之声。狄仁杰匆匆整理了一下朝服,十分拘谨的迈步进去,发现天后武则天早已在大厅正中的凤椅上等候他多时了。 “臣,狄仁杰觐见来迟,还请天后赎罪。” 说话间,他已撩袍跪倒在当中,毕恭毕敬的一头磕在地上,在没有得到允许之前,不敢擅自抬起。 “算了,快起来吧!来人,给狄大人赐座。” 随着武则天一声令下,两旁的执事太监快步从外头搬了把雕花的松纹大椅,摆在下垂手供狄仁杰使用。 缓缓自大厅之中站起身来的狄仁杰,在躬身谢过天后隆恩后,这才敢将步子挪到大椅旁边,只用了半个屁股稍沾一角,断不敢全然落座。 “狄爱卿,你可知我这次急召你来所为何事?” “呃……赎臣无能,并不知晓。” “呵呵,谅你也不知。今日在朝堂之上,让你查的大臣遇害之事可有眉目?” “这个……天后不是给了微臣一个月的期限,如今一日尚未过完,怎么就……” 还没等狄仁杰把话说完,武则天猛然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大胆狄仁杰!你可知知情不报,该当何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狄仁杰顿时浑身一抖,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忙跪在地上连连认错:“微臣知罪,微臣知罪了……” 看平日里镇定自若的大理寺卿,如今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禁惹的天后莞尔一笑,心头的怒气自然也就淡了几分。 “算了,快与本宫说说你对此事的调查结果吧。”。 眼看实在瞒不住了,狄仁杰长出一口气对天后说道:“据微臣查证,这一系列的大臣遇害之事皆是江湖中人所为不假,但思及那几位大人平日里都是忠君爱民之人,无故遭此劫难,不难想到背后必有指使之人。” “嗯,很好,你这番推断与本宫之前设想的一样,那具体是何人从中指使,可有查明?” 第108章 大理寺密旨破奇案 “这个尚未查明,也正是因为如此,微臣在朝堂之上才敢斗胆向二圣求取些时间,同时又恐有心人走漏了风声,故而才出此下策,并非有意隐瞒实情,还望天后赎罪。” 狄仁杰跪在大厅当中将实际情况娓娓道来,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此刻从武则天的身上他充分理解到了这一点。 “你啊,不愧为大唐第一聪明人,头脑还真是灵光的很。只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本宫总觉得并非表面这么简单。其实今日在朝堂之上我已看出了你的用意,不过毕竟本宫话已出口,一个月之内,你大理寺务必要给出一个说法,可别让本宫失望哦!” 看似恩威并施的一句话,从天后口中说出竟显得有些别样味道,也许当真是因为其美貌过人吧,亦或是狄仁杰与她相处久了,自然有了些默契。 “臣,遵旨!天后若没有别的事情,那微臣就暂且告退了。” 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狄仁杰,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甚至都不敢抬头看武后一眼,由于长时间这么控着,顿时憋的满脸通红。 “嗯,退下吧,正好本宫也有些乏了。切记,一个月之内务必要找出背后指使之人!” 看着狄仁杰急急忙忙从宫中退出去的狼狈样子,武则天的心里自是欢喜的很,可紧跟着她又转念一想,如今朝纲内有奸佞,外生异象,必是有心人想要趁机做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兹事体大,看来今后还会有诸多事情要仰仗这个有些可爱的大理寺卿了。 仓惶而逃的狄仁杰好不容易来到官道之上,先是稍微平稳了一会儿气息,而后从旁边侍卫手中接过缰绳,飞身上马,一路上马不停蹄直奔大理寺。 “大人,您回来了?” 说话的是大理寺门外的值日侍卫,离着老远就看到有一骑快马,绝尘而来,不用问也知道,就凭这火急火燎的行事风格必是大人回来了。 果不其然,等那马匹在门口停了下来,可不正是灰头土脸的狄仁杰嘛! “嗯,你速去召集大理寺寺丞以上官职前来正堂议事。” 值日侍卫得了命令,忙以小跑的速度进去逐个通报。趁此机会,狄仁杰先是洗了把脸,而后换上便服,又唤来下人沏了壶茶,这才往正堂方向赶去。 等他前脚刚一迈进去,里面这群人就跟炸开了锅似的七嘴八舌向他问东问西,直搞的向来不喜喧闹的狄大人头都大了。 “好了,都住口!有什么事情一个一个向我禀报。” 看大人今天上朝回来好像气不太顺,众人很有默契的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均不做声了。 好在狄仁杰已经习惯了这般顽皮的属下,要是换了其他人,非当场气炸了不可。但是玩归玩,闹归闹,朝廷的正事可耽误不得。 也是时候该给他们点教训了,想到此处,狄仁杰装作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一拍桌子道:“怎么,都哑巴了?平日里让你们用心查案怎么不见有如此积极?反倒整日把这些家长里短说的来劲,又有何用?” “大人,你先别生气!我等闻听近日外头流言四起,皆是说朝中阴阳不调,将要有大祸降临,想必此次召你前去就是为了调查此事吧?” 俗话说“到哪儿都有聪明人”,还得说是人家大理寺少丞林琅,一看情况不对,马上一改口把话题控制住,仅凭一人之力就稳定了局面,引得其他诸位同僚不禁都在底下为他暗挑大指。 “胡闹!此等怪力乱神之言岂是你们这群官家差人该说的话?那件朝廷命官陆续遇害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天后有旨,限大理寺上下一个月之内,务必找出凶手,否则……你们都懂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狄仁杰选择直接开门见山,给他们这帮浑小子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一者能够快速震慑住他们顽劣的性子,二者也好让大家直入主题,积极讨论,以求能在短时间内更快的总结出一个像样的计划方案。 果然,强压之下出奇效。“限期查案”此言一出,众大理寺官员一改之前的状态,立刻变得严肃认真起来,把各自脑中构想的疑点及线索,逐一向给狄仁杰汇报开来。 “启禀大人,据我查证此前遇害的四位当朝大臣皆是于夜里在睡房遭人刺杀而亡。从凶手的作案手法上看,皆是武功高强之人,且训练有素。” 此时说话之人乃是大理寺少丞奇瑞,对于查案方面,一向秉承一丝不苟的他颇受狄仁杰赏识。 “禀大人,我这边也有线索。据下官之前在江湖上的朋友透露,武林之中有一专职暗杀的组织,名曰‘飞星阁’,此事恐怕与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在奇瑞说完之后,一个身高八尺的黄脸汉子把话题接过去继续禀报道。作为大理寺武功排行前三的高手,眉宇间自带着一股英气,令在场除了狄仁杰之外的所有人都敬他三分。 “大人,近日有线人禀报,皇城之内突然出现一批形迹可疑的番邦商人,从他们的举手投足中可知人人身怀武艺,想必来者不善。” 看他们两个把能说的都说了一遍,一向以“百晓生”自居的莫如祁也不甘于人后,把他平日里花大价钱培植的线人所提供的线索搬了出来,报与大人知晓。 “嗯,很好,这些都是非常有用的线索。哎,对了,说了这么半天怎么不见白少卿?” 由于刚才议事匆忙,此次召集之前也并未点卯,直到此时狄仁杰才发现竟然少了一个商议案情的关键人物。 “呃,白冉少卿一大早就说对于此案有重大发现,便一人独骑出城探查去了,至于为何到这般光景还未回来,属下也不知情。” 向来与白冉私交甚好的柳毅然,在一旁替兄弟答道。同为大理寺武力担当的他与刚才的黄脸汉子以及白冉私下里经常聚在一起切磋武艺,受益良多。 第109章 慕容奇会斗奇异客 “那他临行之前可曾跟你们说了具体要去往何处?” 寻人心切的狄仁杰,听他这么说完,不禁把眉头一皱,再三追问道。 “看他那副行色匆匆的样子,也并未交代太多,只道是午后便回。看现在窗外的天色,时间也已近了,怕是就快回来了吧?” 柳毅然说着起身来到窗户跟前,原本若是狄大人不提及此事自己还觉得没什么,如今被他这么一说,不免心里也有些担心起来。 “哦,即是如此你们替我通报下去,一旦白冉少卿回来,立刻叫他来书房见我,自有要事商议。” “是,大人!” 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答应道,再看那满脑子装的尽是案情脉络的狄仁杰,在听取完众人调查出的线索后,想要一个人找个僻静的所在整理整理思路,便吩咐众人散去,转身回了书房。 大理寺的案情会议,由于少卿白冉不在,缺少了颇为重要的一环,只得潦草收场,但在每个人的心里却都萌生出了一个分寸,如今天后旨意已下,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你这异人,哪里走!” 慕容奇抖身形与一个穿着颇为奇异的怪人在林子里展开了追逐,原本还想暗中跟着牟楚与贺岚天抢夺功劳的他,才刚一出飞星阁就遇见了此人。 按理来说,以他的身法要想追一个人当如探囊取物般简单,可此怪人的身手具非中原武功,动作之快,在这山林中好似一只猿猴,蹿蹦跳跃,迅捷如风。 有些恼怒的慕容奇追了半天,连人家的一根汗毛都摸不到,不禁心里有些恼火。在此多事之秋,敢来暗探飞行阁之人多半亦非善类,不如使用暗器先将其擒住,交于阁主发落,也当属大功一件。 想到此处,他果断放弃了跟随贺岚天等人的念头,专心在后追赶,不多时的功夫,二人已脱离了飞星阁附近向大山更深处奔去。 眼见跟那怪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了,慕容奇自怀中摸出三根追魂针,夹在手中一抖,“嗖嗖嗖”一连三声劲风,径直扑奔那人后心而去。 正在疾驰间的怪人,忽闻身后风声有变,冷冷一笑,转过身来快速拎起衣角,将罩体的兽袍一抖,一股带着剧烈寒意的无形劲气喷涌而出,将慕容奇的银针尽数打落。 “嘶……” 倒吸了一口凉气的慕容奇,从他这一招便可看出,此人身具深厚内功,若是待会动起手来自己可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如今之计,是追是走,当速做决断。 可转念又一想,自己若是半途而废的走了,又当去往何处?前者已在阁主面前夸下海口,若是就此回去,寸功未建,难免座次不保,还落得众人耻笑。 罢了,想我千面书生慕容奇,好歹在江湖上也算是个剑客的身份,惧他何来?想到此处,慕容奇把功力一提,双足快若生风,心中默念十二字的轻身法,向那怪人蹿蹦之处紧追不舍。 又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怪人似是觉得乏了,寻了一个空旷之处,背对着慕容奇站立当中。 与此同时,喘着粗气的慕容奇也紧随而至,抽出负在身后的丧门剑,用手点指道:“你是何人?鬼鬼祟祟暗探我飞星阁所为何故?” “哈哈哈,鬼鬼祟祟?这个词用的好啊!” 随着那异装怪人缓缓转过身来,只把慕容奇惊的整个人激灵一下子,但见那人的脸色墨绿,两道红眉毛悬挂在漆黑的眼眶之上,青紫的嘴唇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若非是看在他能吐人言,简直就是活脱脱一个妖怪啊! “怎么?害怕了?没事,没事,我不吃人。” 似乎是看出了慕容奇的心思,那怪人一边乐呵呵的说着一边朝他走了过来。 “站住!再要近前,休怪我剑下无情。” 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的慕容奇把剑光一转,旋立而握,找到了一个最为稳妥的姿势,随时都好发起攻击。 “哈哈哈,无情?我倒想看看你是怎么个无情法?” 那怪人眼含蔑视的一阵狂笑,身子一晃,已来到慕容奇身后,跟着右手曲指成爪就要来抓他的后颈。 慕容奇岂能坐以待毙?把身子一闪,回手就是一招“貂蝉拜月”。凌厉的剑光,如寒天白露直扫那怪人伸过来的腕子。 “有趣!” 一声低语过后,眼前的怪人不但不闪不避,反而径直顶着慕容奇的剑刃把手掐到了他的脖子上,跟着稍一用力,就把原本一副狠辣模样的慕容奇给掐的满脸涨红,甚是难过。 “怎么样?究竟是你的剑下无情,还是我的手下更加无情?” “你……你想怎样?” 被人牢牢制住的慕容奇,挣扎着,强行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若是下一秒那怪人手上再加些力气,自己这条小命随时都可能不保。 “不想怎样,只是听闻你们飞星阁有些能耐,想要收为己用,替吾主共谋天下。不过现在看来,要是直接凭我的能力强行如此,不免显得太过无趣了。” 那怪人说话间手里一松,把慕容奇掷在一旁。趁着这个机会,如获新生的他赶忙大口吸气,用一副冰冷的眼神望着那怪人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白日做梦了,虽然我的功夫及不上你,但在高手如云的飞星阁内,手段高强者大有人在,只怕是你去了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哦?当真如此吗?” 听完慕容奇的话后,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那怪人骤然聚气于丹田,在强大的猩红色气息驱使下,身上的兽袍竟无风自动起来。 紧接着,他看了看四周,片刻后,目光突然一定,向着最远处一颗磨盘粗细的老树挥出一掌。 这一掌集迅、猛、劲于一身,在猩红色掌风触及到树干的一瞬间,好似天外响起了一声炸雷。 再看那颗老树,除了树根部分仍在,其余皆已化为飞灰。不光如此,在那树根的裂痕处,还残留着一抹夺目的鲜红。不,更确切的说应该是人血! 第110章 夏不凡修书越王府 “这……” 被他这一手绝式惊的目瞪口呆的慕容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然而比这更为令他吃惊的是,那树后居然有人潜伏,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 “你这人也真是大意,被别个跟踪了这么久都毫不知情,看来江湖传言的飞星阁十二星刺也不过如此,真当是可发一笑。” 经那怪人这般羞臊,慕容奇的脸上顿觉无光,可毕竟是人家的本事摆在那了,自己确实赶不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你可曾听说过血魔神功?” 本来垂头丧气的慕容奇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来了精神。这血魔神功可是他向往已久的顶尖武学,由于自己的剑法、内功皆属阴性,可以说是与这门功夫极度契合。 为了能够学得此法,他不惜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在江湖中到处搜寻记载有此门功夫的典籍,奈何天不遂人愿,最终只是得了些零星的残片。 但那颗对这门功夫痴迷的心并没有让他放弃,反而选择在极度渴望下铤而走险,将这些残片与自己对这种另类武学的理解相结合,欲窥探血魔神功奥秘的一二。 可惜,最终却落得神功不成反累及内伤,这也就是他的嘴唇为何总是这般异样颜色的根本原因。 “莫非,你刚才施展的那招就是……” 慕容奇将眼睛瞪的大大的望着他,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在心中汹涌澎湃,直搅动的那份曾经对于这门功夫的渴望与执着呼之欲出。 “呵呵,想不到你这小子还算有些眼光。不错,老夫刚才施展的正是那血魔神功中的血煞掌!如何?想不想学?” 当慕容奇听到血魔神功几个字的时候心情已然激动到了极点,再等那怪人说出“想不想学”的时候,几乎兴奋的快要晕过去了,连忙开口答应:“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咕咚”一声,双膝跪倒,堂堂飞星阁十二星刺排名第八的千面书生慕容奇,在面对这莫大的诱惑之时,早就把一切都抛之脑后。此刻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学成神功,不管付出何种代价都将义无反顾!” “哈哈哈,好,很好!你要想学成此门功夫并非什么难事,只不过在那之前你需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莫说是一个,就是一百个,上千个我都答应你。” 慕容奇在说出这番话的同时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面对这个自己煞费苦心追寻了十多年的梦想,即将在此刻达成,任是谁都会如他这般疯狂。 “嗯,先别把话说的太早,我要你做的这件事可能会让你身败名裂,永世背负骂名,不知你可答应?” 那怪人说着,俯下身来,把他那张恐怖非常的脸贴到慕容奇的眼前,用两只毫无生气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 “无妨,只要能学成血魔神功,就是让我慕容奇上刀山,下火海也都在所不惜。” “不错,我欣赏你这份决心,真是像极了我当年自中土逃往番邦时的样子。下面这件事便是我要让你做的,你可要仔细听好了。” 慕容奇听罢,点了点头,把耳朵竖起,全神贯注的等待那怪人讲述他开出的条件。 “你需先替我忠心不二的潜伏在飞星阁等待时机,我会制造机会让你取代现任阁主之位,之后便要全心全意的带领你飞星阁人马为我番邦效力,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个……” 面对他开出的这个条件,慕容奇犹豫了。并非是自己忠义过人,只是毕竟祖祖辈辈全都是中土人士,如今突然让他背祖离宗,替番邦效力,心里多少都有会有些抵触。 “怎么?莫非你不愿意?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有此等盖世神功在手,日后整个江湖都是你的,还有什么可犹豫?” 眼看自己的这番蛊惑之言遭遇阻碍,那怪人与慕容奇说话的语气明显加重,种种迹象皆已表明,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唉,罢了!我答应你。” 犹豫再三,机不可失,慕容奇一咬牙,全然摒弃了俗世眼光。像这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是忍痛错失掉,可不知还要等到何年何月。 “好,很好,非常好!哈哈哈,即是如此,你且回去,日后我自有联系你的法子。这个包袱里装的是血魔神功上卷心法,就权当是个咱俩人之间的信物交予你吧。” 那怪人说着从身后宽大的兽袍下拽出一个藏青色的小布包,将他递与慕容奇。而后冲他笑了笑,只一跺脚便飞身跃起,消失在茫茫大山之中。 “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情……” 空荡的山谷不断回响着怪人留下的最后那句话,若非是有那个包袱在手,这一切都恍如梦境一般。 山风吹拂,枯树摇曳,此刻的山谷里只余下慕容奇一个人,楞楞的站在原地,端详着天际良久。 飞星阁,议事厅中。 云中剑客夏不凡一筹莫展的坐在大椅之上,此次千里独行易承风大闹飞星阁,救走魏希尘和刘二吉,是对飞星阁有史以来最大的挑衅。 又有琅青、冯卜等人遭遇龙厮役设伏,导致大败而归,不但被他们抢走了越王再三强调务必除去的重要人物,还连带重挫了阁中锐气,导致众属下群情激奋,场面一度无法控制。 值此严峻关头,又逢越王府加急传书,敦促飞星阁尽快除去武后党羽“狄仁杰、张柬之、宋璟”等一干当朝重臣。眼下阁中高手外出领命未归,剩下诸多人等难以担此重任,一时间忧虑重重的夏不凡不禁叹出一口气来。 “不知阁主因何如此惆怅?属下愿尽绵薄之力,替你分忧。” 闻听此言,夏不凡抬头观看,见说话之人正是刚刚回来复命的鬼手无影秦淮,秦三绝。此人一出,倒是提醒了他。 易承风那边暂且让他逍遥几天,这找上门来的龙厮役可谓是一处大患,不如先让这秦淮前去打探打探对方虚实,等几大高手归来必定叫他们尝尝飞星阁的厉害。 想到此处,夏不凡将身子正了正,朗声道:“秦淮听令,本阁主命你前去打探龙厮役的虚实,一旦摸清对方底细立刻回来禀报。” “属下遵命!” 眼看他得令走后,又吩咐左右取来纸笔,刷刷点点,修书一封绑于越王府送来的白鸽腿上。跟着起身来到门外一扬,那白鸽得了自由,顿时腾空而起,沿着天际展翅高飞而去。 第111章 白少卿误逮鸽子信 夏不凡此番修书不为别的,眼下飞星阁正是多事之秋,他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毕竟与那越王李贞只是合作关系,并非从属,万事还是留点私心的好。 针对这次他在书信里面催促自己,尽快铲除武媚娘一派众党羽之事,夏不凡表面上好言答应,实则只是缓兵之计。有道是事分先后,物有主次,眼下飞星阁最为重要的,当是巩固好自己的江湖地位,同时一一干掉那些碍眼的家伙。 在接到江湖线报后,大理寺少卿白冉为了探查飞星阁是否真的是暗杀朝廷重臣的罪魁祸首,决定亲自走上一遭。 自打机缘巧合加入大理寺为官后,白冉一改之前江湖人的习气,变得做事规矩,良恭俭让。再加上他本来就天资聪颖,脑筋转的快,没过多久便被破格提拔为狄仁杰破案的金牌助手。 自知肩上责任重大,白冉不敢有一刻散漫,每每在审阅卷宗之时都格外仔细,偶尔甚至还能提出一些让狄大人都拍手称赞的绝妙主意,可称得上是大理寺年青一代当之无愧的栋梁之才。 为了此次调查飞星阁,他早就利用平日里闲暇的时间,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像什么地形图、花名册、各类翻山越岭的应用之物全都一应俱全。本着有备无患的心态,轻骑快马安稳上路。 走小道,过岔口,一路上白冉一边欣赏山色,一边在脑袋里思考着一个问题,想那飞星阁乃是江湖组织,跟朝廷本无甚瓜葛,如今有此传闻,想必这其中定然隐藏着一个实力雄厚的幕后主使。 要是自己此番查探,能从中了解到隐情的一二,无论是对于本案案情还是这表象背后所隐藏的巨大阴谋,都将会是一条崭新的重要线索。 他人是这么想的,跨下的马可一直都没有闲着。众所周知,凡是大理寺的坐骑,向来都是有名的宝马良驹,说到底这一切还是要归功于狄仁杰狄大人。 想当年,李唐皇室内也出过不少奇案,宫里的勾心斗角可不比现在纷乱的江湖差上多少,弄得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那时还只是一个小小寺丞的狄仁杰,听闻之后顿时来了兴趣,凭借自己天资过人的聪明才智,辅佐当时在任的大理寺卿张公道逐一查明真相,将事实大白于天下,也正因如此,才有后来得到天后的另眼相看。 干了此等大事,顺理成章的加官进爵自不必说,为了表示对大理寺上下为国为民的劳苦功高,高宗皇帝当即决定把西域进贡来的十余匹宝马尽数赏赐给大理寺,以供他们平日里奔波查案之用。 而自幼与师父学习过相马的白冉,在明知要执行此等重大任务之时,当然少不了配一匹宝马良驹了。他如今跨下所骑的这匹“踏雪乌骓”即是大理寺马厩中的佼佼者,素有“日行一千,夜走八百”的美誉。 眼看自己不知不觉间已进入了飞星阁所在的大山之中,谨慎起见,为了不打草惊蛇白冉侧身一迈,自马上跃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牵着马,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缓步而上。 虽说有地形图在手,但当他身处这片大山之中,还是会因为一些误差而迷失方向,加之天上云雾笼罩,映的整个山林里都是灰蒙蒙一片。 白冉就这样一边摸索着一边走,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好不容易发现在前方树林的尽头,似乎有一座气势非常宏伟的楼阁立在那里。 “对,没错,应该就是这里了!” 他嘴上一边肯定着自己的推测,脚下的步子也同时加快了许多。赶等他进了那片树林,忽然听闻“咕噜”一声怪响,难不成此地还有什么猛兽不成? 抱着这个念头,白冉当即警惕起来,一只手扒拉着眼前一人多高的杂草,另一只则紧紧拽住马缰绳,一旦发现事情不妙立刻能做到上马就跑。 “咕噜!”又是一声异响,白冉屏气凝神的望了望四周,跟着又低头看看自己,口打唉声道:“唉,我可真是急糊涂了,连自己这五脏庙的声音都听不出,还在那里自己吓自己,真是可笑。” 想必是今日来的匆忙,只顾着准备探山的东西却把干粮等果腹之物忘了拿,而今身处大山之中,前无村落后没镇店,肚子还一直叫唤个不停,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他愁眉苦脸之际,忽见头顶正飞来一只白鸽,当下脑子里立刻生出了一个馊主意。想当年自己跟随师父青面龙神在蓟州岛学艺的时候,每天的伙食都是些粗茶淡饭之类的,没有半点油腥。 为了打打牙祭,仗着师父曾教授过一些暗器的用法,白冉便弄了些小石子,以此偷偷的打些山鸡,野鸽之类的填饱肚子,不过现在想来,还真有点怀念那时候的味道呢。 一念至此,白冉飞身而起,站立在一颗大树的制高点上,将刚才随手抓的一颗石子以右手二指钳住,集中精神瞄准目标,只听“啪”的一声,那只上一秒还展翅翱翔的白鸽转瞬间已是两腿一蹬,坠地身亡。 眼见猎物到手,饥饿难耐的白冉连忙快步过去将其拾起,这一拿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打下的那只鸽子并非是一只普通的野山鸽,看它脚爪上绑有信件,定是谁家通讯联络所用,顿时懊悔不已。 没办法,既然事已至此,最多是把这信件自己亲自走一趟,给人送过去再赔个不是,多给几两银子也就罢了,只是不知道这收信之人身在何处。 说话间,白冉把鸽子腿上的信件取了下来,在手中缓缓展开。这不看还则罢了,一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 “原来……这幕后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越王李贞!” 别看这张“纸条信”上的字数不多,但却描绘出了一个惊天秘密,原来长久以来的大臣遇害都是越王李贞一手指使的,除此之外,堂堂王侯竟然和番邦亦有勾结! 第112章 拾密函偶遇秦三绝 只见这信的其中一段写道:“而今大势已至,天地生变,内有乱国祸水,外存番邦蛮夷,在下思虑再三,深感王爷前者所言甚是,定当斟酌仔细。至于联辽之事,仍需从长计议……” 白纸黑字,证据确凿。万没想到,困扰了大理寺许久的头等案子,竟被自己这狗屎运误打误撞找出了眉目,不由得心中大为畅快。 心情一好,自然是胃口大开。白冉把这信纸揣到怀中,又从四周树林找了些枯枝落叶,堆到面前。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自腰里抽出火折子,俯身上去,只轻轻一吹,飞舞的火星溅到干草上顿时就燃了起来。 等这堆篝火着的足够旺了,再把早就用树杈穿好,拔了毛的鸽子架在上面,慢慢翻烤。不多时,便有一股诱人的肉香缓缓升起,直入鼻窍,引得五脏庙“吵闹的”更加厉害。 迫不及待的白冉用手在上面撕下一块,也顾不得烫,草草吹了两口便丢到嘴里,享受起这难得的美味来。 还没等他惬意的嚼上两口,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霎时间惊的他心头一颤,莫不是这堆烟火引来了飞星阁的贼人? “遭了,我真是个夯货脑子,光顾着吃,怎么早没考虑到这一点呢!” 白冉边在心里埋怨自己,边用脚把篝火快速熄灭掉,而后抓起那只可口的鸽子揣在怀里,飞身纵到树上,打算先看看情况再伺机而动。 好在他身手利落,动作够快,前脚才刚落到树上,远处的声音也赶到了切近。只见那来人是一个瘦高汉子,身长八尺上下,外罩窄腰紧袖侠客氅,腰系丝绦,足蹬一副日月踏云履。 再往他上头看,细长脸,柳叶眉,一对精气神十足的小眼睛正四处打量着,显然是已经察觉出了异样。 “真特娘的怪了嘿,我明明闻到一股烤肉的香气,怎么唯独不见人呢?” 那人说着话,目光却并未停下,直至锁定在了远处白冉骑的那匹“踏雪乌骓”马上。 “呵呵,果然有人,出来吧,别东躲西藏的了。” 白冉看他用手拍了拍那匹宝马良驹,毕竟是大理寺的御赐之物,唯恐伤了它没法交代,干脆一咬牙自树上蹦了下去,大喝一声:“住手!” 随着他这一嗓子吆喝,那人顺势从头到脚把白冉打量了一遍,而后乐呵呵的说道:“哈哈哈,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个毛头小子!看你这身打扮想必是官府中人吧?说吧,潜入我飞星阁地界有何企图?” 既已被贼人识破,白冉也不打算再演下去,将外氅脱下,甩到一旁,用手点指那人道:“吾乃大理寺少卿,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查查你们的底细,既是狭路相逢,只能各凭本事说话了。” “好,痛快!既然你想找死也不用我秦淮再多费口舌,等待会拿住了你再交由阁主发落。” 二人互报家门,各自抄出兵刃,身形流转间已是战到了一处。 原本奉命前去打探龙厮役情况的秦淮,刚出了飞星阁顺着大路而行,还没走出去多远就看见山林中有烟雾升腾,心内起疑的他当下决定过去看看。 初入林时只觉得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何人竟敢如此大胆,在我飞星阁外点火烹食?”带着心中疑惑,秦淮压低身形疾步而来,等他到了地方白冉早就躲了起来。 一时扑了个空的秦淮,环顾四周也不见踪迹,正疑惑间看见了那匹“踏雪乌骓”马,心中顿时有了眉目。也就是在此时,白冉纵身而至,二人针锋相对的斗了二十几个回合难见分晓。 到底是青面龙神玖通海的得意弟子,把师父的绝技尽数学到身上,掌中一对分水电光刺使的如风似箭,身形晃动间,处处暗藏杀机。 秦淮手握一柄特制的秋霜点光刺也不示弱,将那锋头一颤,左右甩开,宛如蟒翻身龙探海,越战越猛,眼看就要力压白冉一筹。 见这贼人的武功当真不俗,白冉此次前来意在打探,如今意外交手不想惹出太大动静,以免打草惊蛇,转身欲逃之际,那秦淮岂肯让他走脱?脚下一纵,已拦在面前。 “哼,想走?没那么容易!” 知道此人甚是难缠,白冉当即不再犹豫,将招式一晃,佯装败走,引得秦淮在后追赶。 眼看二人距离越来越近,趁此良机,白冉突然转身甩出三支梅花镖,直奔秦淮面门而来。 要是换成旁人,就这一下已是打的仰面而亡,可秦淮却不一样,江湖号称鬼手无影秦三绝中的一绝就是这借打暗器之法。 看那三道寒光扑面而来,秦淮赶忙闪身在侧躲过其一,而后凌空一抓,将第二支镖接在手里,此时最后那支梅花镖已到了面门,只见他在危急关头猛的一张嘴,把那要命的家伙稳稳叼在口中。 “呸,你的东西,还给你!” 秦淮吐出口中那支镖后,对准奔逃中的白冉后心,腕子一抖,将刚才接住的要命玩意儿原封不动的物归原主。 “哎呀!” 匆忙间,万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本事的白冉,正好被那镖打在了后身,也亏得秦淮偏了一点,才没伤及性命。 不过即便如此,那中镖的伤口已是血流不止,一阵阵钻心的疼痛瞬间袭向白冉心头。 逃命要紧,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忍着剧痛的白冉,几步奔到马前,在抓起缰绳的一刹那口中大喊一声“驾!” 宝马在得了指令后,立时四蹄如飞,拖着白冉就跑。几乎是与此同时,白冉脚下紧跟几步,一个起跃正好跨在马上,头也不回的飞奔而去。 秦淮一见,撒腿就追。可他这两条腿的人哪里能跑得过四条腿的宝马,追了没多久就拉开了距离。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看着那小子纵马远去。 “他娘的,居然就这么被他逃了,真是晦气。哎,那是个什么玩意?” 在二人时才争斗的地方赫然有一张信笺孤零零的躺在那里,秦淮拿到手里一看,心下大吃一惊。 “坏了,这下可是要出大事了!” 第113章 述真相错失怀中物 白冉自山林中仓惶而逃,一路上心里甚是忐忑,生怕再引来更多的贼人,届时自己怀中的重大发现可就要功亏一篑了。 幸好,从他出了飞星阁的山路来到大道之上,这一路都无人赶来,或是上天保佑自己命不该绝,心里万分庆幸的白冉快马加鞭,不敢稍有停歇,直奔大理寺而去。 一路上的风尘使这负伤之人尤为难过,背后的伤处虽已用金疮药止了血,但那由于颠簸时不时传来丝丝拉拉的疼痛,依旧十分折磨。 好在他跨下马脚程快,在已近夕阳落山之前终于赶到了大理寺。门前的侍卫纵使认不出狼狈的不成样子的白冉也一眼瞧见了那匹宝马,赶忙向里边通报。 书房中,正聚精会神翻阅邢狱典籍的狄仁杰在接到通报的第一时间,急急忙忙抓起一件外氅就跑了出来,连鞋子都没顾得上整理,七扭八歪的踩在脚下。 “白少卿在哪里?” 被他这一问,两旁的大理寺侍卫纷纷给他引路,待他看到白冉的时候,早已是一个血污满身,昏迷不醒之人了。 在吩咐左右,喊来医官为他诊治之后,狄仁杰的眉头皱的更加紧凑了。坐在白冉卧房中的藤椅上,半晌一言不发。 奇瑞、柳毅然、莫如祁等人在闻讯后也赶了过来,一推开门,看到大人面色凝重的坐在一旁,当即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没有一个人再敢喧哗,都静静的自觉站立左右,只等医官公布结果。 约摸着过了半柱香的时辰,老医馆这才转过身来,对众差官道:“白少卿之症,乃是失血过多再加之疲乏劳累才导致昏迷不醒。好在他素来身体强健,等按照我这副方子,抓上几味药,调养调养便无大碍了。” 狄仁杰闻听此言,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了,当即命人先带医官下去歇息,并按方抓药煎来。 没过多久,就有下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送到堂上。待看那药汤晾的有些温了,狄大人亲自端了过来,用小勺顺着白冉嘴边慢慢喂他服下。众人看在眼里,无不感念大人体恤下属之情。 经过好一番折腾后,狄仁杰才心有不舍的带着众差官退了出来,留下白冉一个人好好休息,临行之时还特意叮嘱过下人,一旦白少卿苏醒过来立刻通知自己。 等大家都按部就班的各自回到房中,开始讨论白少卿这次探查负伤之事,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听有人来报:“奉狄大人之命,请各位到议事厅议事。” 众人自然不晓得大人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才刚遣散大伙就又急着议事,虽是心里不情愿却迫于无奈,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前来复命。 待他们一只脚刚踏入议事厅的门槛,忽然眼前一亮,只见白少卿已然坐到狄大人的身旁,除了脸色稍差一些以外,整个人几乎和正常状态下没什么分别。 “嘿,你看,这老医官还真是妙手回春呐!白老弟,你这身子莫非是好了不成?” 柳毅然一边走一边跟莫如祁赞叹医官的医术高超,等来到白冉近前,俯身下去,一脸关切问道。 狄仁杰素来知道他们平日里私下交好,兄弟情深,可如今是在议事厅中,哪里容得下这般无礼,当即咳嗽一声,以示对柳毅然的警告。 好在这小子心窍机灵,一看大人脸色不对,马上乖乖的撇下对白冉的追问,就近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正了正神色,不再言语。其他几位看见这副景象,心里都乐的不行了,但碍于大人的脸色,也都强忍在心里,不敢声张。 眼看大家都到齐了,狄仁杰从身后架子上拿出一折卷宗,朗声道:“这般时辰召诸位前来,是有一件大事宣布。今日白少卿此行,已查出了刺杀朝廷命官的元凶,由于此事事关重大,在天后没有下令缉拿之前,还请大家守口如瓶。” 众人闻听,心内又惊有喜。惊的是白少卿果然是大理寺之福,近年来的棘手案件均有他履建奇功。喜的是在天后限期还未过半的时间内就找查出了眉目,让整个大理寺从上到下都能从容的喘口气。 “此番查探飞星阁,白某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下,截获了阁主夏不凡与越王李贞的飞鸽密函,上面将越王暗地指使这帮贼人刺杀朝中大臣及私联番邦之事尽数提及,下面待我展示给诸位过目。” 说话间白冉就把手伸进怀里,打算掏出那封密函,将实情大白于此。可赶等他在里面摸了半天,哪里有什么密函的影子?顿时觉得心里一凉,“莫非是自己在打斗之中掉落在山林里了?” 大家看他傻愣愣的站在那里,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还以为是伤患复发,忙起身询问道:“白少卿没什么大碍吧?快坐下歇歇,万事以身体为要啊。” 狄仁杰是何等的脑力,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其中一定出了差错,为了让白冉不过于难堪,忙把话题接过来道:“既已查明真相就不必拿出来展示了,免得再出了什么岔子。待我明日上朝,奏明天后请下圣旨,再做打算。” 他怎么想白冉却是不知,一听要上朝请奏而自己却弄丢了最为重要的证物,当下心里更是起急,只觉得胸口发闷,眼前一黑,竟当众昏了过去。 “坏了!”狄仁杰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忙差人先将他送回房里,而后匆匆遣散众人,等这一切办妥之后,剩下自己一个人在议事厅中来回踱步。 “白冉既能顶着伤痛前来找我召开会议,想必他此言定是实情,只是如今拿不出有利的证据,对方又是越王这种手握兵权的当朝重臣,一时间还真是难以应付,看来这明日上朝我需好好周旋一番才是。” 狄仁杰一边想着,桌案上的烛台渐渐燃尽,抬头一看窗外明月,已是过了子时,需赶紧歇息了。 他这边才躺下,房顶上的人也蹑足潜踪,消失在了无尽的夜色中。 第114章 龙厮役再踏飞行阁 “祈太乙救苦天尊庇佑,愿陆少侠能够早日醒来。” 转眼已在龙厮役的秘密驻地待了数日,期间除了照顾韩天下,便是陆迁的情况最为让窥虚道长挂心。 此次走火入魔非同一般,旁人出现这种情况大多都是由于练功急于求成,或是心中焦躁导致出了岔子。 而眼下陆迁的体内状态倒像是埋藏在身体里已久的某种特殊功夫,突然一瞬间觉醒了,导致真气大乱,经脉相冲。 虽是能在短时间内达到常人所不及的体能,但却因肉身无法长时间支撑这股力量而累及五脏,落下重大隐患。 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凭着自己深厚的内力,把陆迁体内的真气疏导开来,捋顺经脉,化解掉其中多余的浊气,培元固本。 至于什么时候能苏醒过来,醒来之后能否恢复神智,就全要看天意安排了。正当窥虚道长负手在院中注视着天际担忧之时,打门外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人。 只见这人年纪与已逝的吴老歪相仿,重眉环眼,阔鼻海口,一脑袋微微发黄的自来卷,在额头处扎着一根束带,下巴上生得一副连鬓络腮的好金髯,乍一看就好像一头煞气腾腾的雄狮,甚是威风。 再往他身上打量,全套的扎巾箭袖,干净利落,足蹬一双薄底鹞子飞天鞋,腰挎伏龙金刚爪,俨然一副江湖侠客打扮。 “这位道长,多有打扰,可知道我大哥韩天下身在何处?” 别看这人气势粗犷,说起话来却是彬彬有礼,窥虚道长见其人性不错,打了个稽首对他说道:“无量天尊,韩老他有伤在身此时仍在休息,看阁下这身打扮,莫不是“枫燃三侠”中的锦髯伯朱炳真,朱三侠?” 这来人一听,没想到眼前这老道居然还认得自己,当下心里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 “没错,正是在下。只是不知道长仙乡何处,宝号为何?” “贫道自号窥虚,乃是云游之人并无定所,今日有缘在此得见朱三侠,当真是气度不凡呐!” “哦?原来是江湖传闻中“一剑度苍生”的窥虚道长,真是失敬失敬。” 这两人一见如故,可谓是越聊越投机,直到听见了三弟说话声的韩天下缓步走了出来,才打断了话题。 “三弟,你怎么到了这里?那‘黄沙盗鼠’蒋丹平可曾缉拿归案?” “大哥!” 一声发自肺腑的呼唤过后,朱炳真飞奔到韩天下近前,双膝跪倒,未曾张口已是老泪纵横。 “三弟,你且起来说话。” 韩天下看他这般样子,毕竟是多年的结义兄弟,或多或少也猜出了几分,连忙把他搀扶起来,到一旁的亭子里坐下。 “大哥,我才离开数月,怎么就成了这般光景?二哥他究竟是被何人所害,此等血海深仇我朱炳真定叫他血债血偿!” 说到此处,朱炳真怒自心头起,猛的一拳砸到面前的石桌上,霎时间震的周围浮尘四起,爆土飞扬。 “唉,此事说来话长。” 一想到吴老歪的死,韩天下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哽咽了良久,好不容易平稳住情绪,才缓缓说道:“飞星阁你可知道?这帮贼人无恶不作,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已有些年头。我们龙厮役本就以铲奸除恶为己任,正巧碰上我二人结识的一位小友也被他们捉了去,为了救人这才以身犯险,不料途中生变,老歪他为护我等周全,猝不及防中了敌人暗算……” 说到最后,韩天下越讲心里头越难过,哀恨交加成痛,浑身颤抖不止,已是说不下去了,窥虚道长在旁赶忙过来安慰。 三侠朱炳真听完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气的颚下金髯抖动,暴跳如雷,厉声说道:“大哥,即是如此,我这便发出龙厮令召集天下老少众英雄,一同除了他飞星阁为二哥报仇!” “不可,若是如此做岂不打草惊蛇?到时候花虎不成反类犬,后果当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韩天下的心里也想报仇,朱炳真这个提议他之前不是没有想过,但再三考虑之下还是放弃了。 一来这龙厮令发出过后,等天下英雄前来仍需不少时日,恐夜长梦多,谁也不知道会再生出什么变故。 二来是眼下飞星阁势大成虎,在江湖上深具一定的影响力,可不是说打就能轻松打下来的,到时候因为自己的私事弄得龙厮役元气大伤,岂不愧对于天下? “那依大哥你的意思,这仇我们就不去报了吗?” 冲动之下,朱炳真也不及细想,扭过头来就去质问韩天下。三人在亭子中各怀想法,一时半刻也拿不定个主意。 迷迷糊糊间,身在房中的陆迁缓缓睁开眼睛,放眼望去,四周围陌生的环境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 正欲起身,只觉得浑身乏力,头痛不已。无论他怎么努力回忆,脑子里的片段只停留在与那手持金枪的汉子比斗之时,对于后面所发生的事情一概想不起来。 心中仍旧惦记着被困在飞星阁的刘二吉,焦急间,陆迁明白,眼下当务之急得先从这个地方走出去再做计较。 等他下了楼梯,推门出来,正巧撞上韩天下三人在讨论该如何与飞星阁交锋之事。 “飞星阁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 毫无结果的三人顺着说话声向这边瞧,见陆迁竟然恢复了神智,韩天下和窥虚道长对视一眼,心头大喜,连忙过来把他拽了过去。 “三弟,这位少侠就是我刚跟你说过的小友,姓陆名迁,乃是你二哥不吝赠书的医道传人。” 朱炳真听罢,将陆迁上下端详了片刻,赞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观此子气息浑厚,炙而不燥,这个岁数已有此等造诣,恐是世间罕有,只是不知师承何派?” 他这边问着,窥虚道长在另一侧抓过陆迁的手心看了看,又搭上他的脉搏仔细查探,等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自顾自的说道:“真是怪了,那之前走火入魔的气息竟然恢复如初,体内功力也因此大增,这究竟是种什么功夫?” 第115章 群侠怒血雨腥风路 此时的陆迁只觉浑身上下神清气爽,面对锦髯伯朱炳真与窥虚道长毕恭毕敬的答道:“晚辈乃是师从海外‘奇门倾谷派’,至于刚才窥虚前辈所说的什么功夫,可曾有何不妥?” 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窥虚道长也就不再过问,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很好,既然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那便是一大幸事。” 赶等窥虚道长这话说完,陆迁“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他和韩天下便拜。 “如今晚辈身在此地,想必定是二位前辈搭救于我,这才免于遭了贼人毒手,此等再造大恩陆迁感激不尽。” “快起来,快起来,你与我们甚是投缘,不必拘泥于此。自古就有天下人管天下不平事,何况我等身为龙厮役更不能坐视恶贼逞凶。” 韩天下说着就把陆迁搀扶起来,念在他功体初愈,多少仍有些虚弱,闪身让出座位,供他坐下歇息。 “韩老前辈,为何唯独不见神医前辈?我这正好有几处医书上看不懂的地方,还想着问他一问。” 陆迁自是不知入魔之后发生的事情,一边从怀里掏出之前那本吴老歪赠予的医书密录,一边等待韩天下的答复。 可这一等却换来的是众人良久无言,陆迁见状,心下纳闷,便开口问道:“怎么了?莫非是前辈他正巧不在?” 到了这般光景,朱炳真可再也憋不住了,腾身而起对韩老侠客说道:“大哥,你们先在此商议着,我先行一步去探探那飞星阁的虚实,吴二哥的血海深仇我朱炳真定与那帮贼人不共戴天!” 听他这话里的言外之意,陆迁犹如当头棒喝,忙焦急的向韩天下问道:“韩老前辈,莫非神医前辈他为了救我已经……” “唉,我二弟他在交战中误中了飞星阁的贼人暗算,人已经去了。” 韩天下嘴上说着,心里亦是如同刀搅,湿润的眼眶和颤抖的双手无不在诉说着一段难分难舍的兄弟情。 “啊?都怪我,都怪我连累了神医前辈啊……” 眼看无比自责的陆迁情绪激动非常,窥虚道长和韩天下都见识过他走火入魔的厉害,连忙一同安慰道:“陆少侠,此事与你无关,不必太过自责。眼下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把飞星阁这帮贼人绳之以法,才是对老歪的在天之灵最好的慰藉。” “诸位前辈,陆迁自知武功低微,但吴老前辈生前有大恩于我,此次又因救我而殒命飞星阁,这等再造之恩晚辈岂能不报?另外,之前我还有一位朋友被他们掳了去,至今生死未卜,于情于理我都要和朱前辈一同前去讨个说法。” 看他二人都是这般冲动,韩天下和窥虚道长要是再做阻拦不免有些不近人情,斟酌再三之下,终于决定一同前去为吴老歪报仇雪恨。 “三弟,此次找上飞星阁,我不想动用龙厮役的力量,单凭我们几人不知能有几成胜算?” 韩天下自知肩上的责任重大,虽说眼下人手远远不足,但为了吴老歪之事仍是豁上了性命。 “大哥无需多虑,在来之前我已打听到如今的飞星阁内部空虚,传闻中的十二星刺也被派出去了七七八八,剩下的几个不足为惧。单凭你我二人再加上窥虚道长,正是破此贼窝的大好良机。” “嗯,如此便好,那我们现在就启程,估计正午之前便可抵达飞星阁,到时候必让他们给老歪一个交代!” 四人商议罢,各自回去收拾妥当,又找来几匹快马,出了驻地直奔飞星阁而去。窥虚道长坐在马上,一面赶路,同时心里还惦记着自己临行时发出的信函,不知老友可曾收到。 马做疾驰林间路,侠心义胆化愁肠。这一路上众侠客心聚一处,人人精神备至,都憋足了劲准备踏平飞星阁,也不知是心念原因还是什么其他,转了几个山头,过了几处弯道,转眼间已来到了飞星阁后山的猛虎涧。 远看这猛虎涧地势凶险,怪石嶙峋,相较于之前吴老歪他们营救陆迁的前山密林,这后山的山路要难走的多。不过之所以选择从此进入,也是为了规避被贼人发现的风险,大家都知道后山险峻,平日里也就没什么人会来巡查,自然安全性上大大提高了。 在越过一段碎石路后,在往下走马匹就过不去了,众人当即决定撇下坐骑,徒步前行。正当他们四人凭着轻功在山林之中快速穿行之时,忽听周围响起一支利箭冲破云霄,在空中猛的炸裂开来。 “坏了,这里边有埋伏!” 没等韩天下把话说完,自林中依次闪出十来个人,各持刀枪将四人拦住,紧跟着走出来一个领头的,身高八尺,膀阔腰圆,朗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我飞星阁?” 看他们这副打扮想必只是飞星阁手下巡哨的小喽啰,众人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韩天下本想出手解决,可是被陆迁和朱炳真快了一步,抢在他前头一人干掉了五六个,转眼间只剩下那发声之人吓得站在原地都快尿裤子了。 “诸位……诸位英雄……都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饶我一命吧!” “饶你?你好回去通风报信吗?” 怒不可遏的朱炳真一下蹿到他面前,不等那人再开口解释,只一掌便拍到头上,送他见了阎王。 “无量天尊,眼下这几个人虽是解决了,然而号箭已出,想必飞星阁定然有所防范,甚至会派人过来增援,接下来的路大家可要格外小心了。” 飞星阁中,厅堂之内。 “禀报阁主,时才在后山传来一只号箭,料是有人偷偷闯入,还请阁主定夺。” 听闻属下来报,夏不凡不禁把眉毛一皱,在这多事之秋,乱事频生,如今又不知是何人闯入,真当我飞星阁是个摆设,随意进出吗?当即下令问道:“冯卜何在?” “属下在!” 既是阁主点名,西来剑应声出列,抱拳躬身站在厅中,听候差遣。 第116章 伏龙爪力挫西来剑 “命你带领左坤、韦奇风二人一同去后山查探,若发现闯入之人,杀无赦!” “遵命!” 冯卜领命之后,带着左坤和韦奇风匆匆向后山赶去。等他们出了大厅,夏不凡又接着点道:“琅青、戚百灵何在?” “属下在!” 听见呼唤,戚百灵、琅青二人异口同声回答道。紧跟着转身出列,抱拳躬身站在当中,听候阁主差遣。 “命你二人各带一百阁中死士,把上山、下山的路径统统封锁,一旦发现可疑人等杀无赦!” “遵命!” 感觉自己部署的差不多了,夏不凡又看了看两旁站立之人,朗声道:“其余人等,留下同我一起坐镇飞星阁,静观其变。” “遵命!” 正当一切都安排妥当,感觉有些口干舌燥的夏不凡想要命下人去拿杯茶来,还没等他说出口,就听自外头急匆匆跑进来一个报信的。 “启禀阁主,逍遥剑客已在厅外等候。” 夏不凡一听,立刻心中大喜。这逍遥剑客乃是飞星阁十二星刺位居前三的高手,如今正当用人之际,他的到来简直就是及时的不能再及时了。 “快让他进来!” 一声令下,自门外缓步进来一人,看年纪能有个三十左右,身高八尺挂零,面色微黄,重眉星目,一身宽袍大氅,从他的举手投足间不难看出是个武艺精湛之人。 “属下逍遥剑孔维,前来复命!” “好,很好,此次任务执行的如何?” 按照惯例,十二星刺复命归来,都是要先向阁主简明扼要的说一说自己此行任务的完成情况,孔维自然也不例外。 “唉,说来惭愧!此次奉命前往长安取那狄仁杰的人头,却不料在执行过程中碰上了一个对手。一阵对攻之后,那人中了我一镖,我亦中了他一掌,争斗中我偷眼看了看他腰间的令牌,可以肯定,龙厮役的人已经开始插手此事了。” “可恶,又是这龙厮役!” 见夏不凡满脸怒气,孔维道:“阁主何故如此动怒?莫非是这段时日他们也找了飞星阁其他的麻烦不成?” “唉,一言难尽啊。” 夏不凡正打算把孔维这段不在阁中的日子里,所发生的事情与他说说,哪知自门外又闪进来一人。 “参见阁主,属下前来复命!” “秦淮,我之前不是叫你前去打探龙厮役的情况了吗?调查的如何?” 秦淮的回归让夏不凡大感意外,他这一来一回也不过才两天的时间,在如此简短的时间内就急匆匆的回来复命,莫不是又有了什么变故? “龙厮役那边现在已经开始有所动作,据江湖传闻,他们此次针对的目标正是咱们飞星阁。不单如此,在我临行之时还在前山的林子里发现了大理寺的人,并从他手中夺过了一封密函,请阁主过目。” 秦淮边说边从怀中掏出那封自白冉手上拿到的信笺,递到夏不凡手中。只撇了一眼,夏不凡心中“咯噔”一下,“这不正是自己写给越王的那封鸽子信吗?怎么会在大理寺的人手里?” 想到此处,夏不凡神情微微一变,接着对秦淮道:“这次干的不错,眼下有人在后山闯入咱们飞星阁地界,你且速速动身前去支援冯卜等人。” “属下遵命!” 这边秦淮刚要走,孔维从椅子上站起来道:“且慢!阁主,我愿与秦兄弟同去走一遭,会一会来人,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面对孔维主动请战,夏不凡斟酌了一会儿,还是点头答应了。毕竟不知道对方来人虚实,而今派出这张王牌一来可以压阵,二来挫挫他们的锐气也是好的。 冯卜带着左坤、韦奇风领命离了飞星阁,三人脚下如飞,好似三道疾风快速穿过密林,直奔后山而去。 一路上三人的心里对于这股不明实力的敌人还是颇为谨慎的,自打他们加入飞星阁以来,从未听说过谁人敢打阁中的主意,如今碰上了如此胆大妄为之人料想也不是什么善类。 赶等他们绕过乱石岭来到碧波潭附近,正好看到远处陆迁一伙向这边赶来。既是奉了死命,三人当即抄起家伙,各凭本事纵身而去。 冯卜的武艺较他们两个高出一块,率先到了近前,仗剑在手,高声断喝道:“来者何人,胆敢擅闯我飞星阁?” 大家伙本来都憋着一肚子气,是为了给吴老歪报仇而来,听闻前方又来了飞星阁的贼人个个拉开架势,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锦髯伯朱炳真火往上撞,当即大喝一声:“呔,尔等贼人,血债血偿的时候到了!” 他这头话音未落,身子已然纵过去了,从腰间拽出伏龙金刚爪,甩开链子就是拼命的架势。 冯卜看他这副兵器已知此人不好对付,忙摆剑招架,仗着自身招式灵巧,身法活络,与老侠客斗在一处。 后来的飞天狼蛛左坤和铜头罗汉韦奇风见冯卜伸了手,自己也不能落下,都纷纷挥舞兵器向朱炳真而来。 再看这锦髯伯朱炳真,一条伏龙金刚爪上下翻飞,以一敌三亦毫不示弱。只见他暗中端详了几人的功夫路数,心知那独眼的韦奇风最为弱势,要想突破重围只有先以猛攻拿下他这一边方为上策。 想到此处,手中伏龙金刚爪大力一甩,挡开冯卜和左坤的兵刃,紧接着提气出掌,趁着韦奇风一愣神的功夫,“啪”的一声重重拍在他身上。 原本一只眼睛就影响视线,再加上这朱炳真的兵器势大力沉,要是一个不小心被刮上就是非死既残,为此特别小心的韦奇风千算万算也没能想到,自己都已这般小心还是中了一掌。顿时打的他五脏翻腾,摔倒在地。。 左坤看自己好哥们吃了亏,心里一急,将手中两支峨眉刺分左右来扎朱炳真报仇。就在他身子到了近前,刚要动手之时,朱炳真突然扭头对准左坤一声大喝,竟是“狮吼功”! 一股力量巨大的气流直贯左坤面门,毫无防备的他一心只顾报仇,这一下直震的七孔流血,倒地而亡。 第117章 麒麟镖镖打锦髯伯 顷刻间,眼看两员飞星阁的猛将已被干掉,冯卜这边也是到了该拼命的时候。当即提气纵身跃至半空,将真气灌于剑中,要使出自己西来剑法中的“夺命九式”!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突然猛的向下俯冲,手中剑伴随着凛凛寒光,直取朱炳真的百会穴。气势之壮,犹如贯日长虹,不禁让陆迁等人都为老侠客捏了把汗。 “三弟,小心了!” 韩天下一看这招来势汹汹,毕竟是自己的结义兄弟,作为大哥的他已经失去了吴老歪,剩下这个唯一的亲人可以说是尤为担心,眼见那剑光奔他来了,立刻高声提醒道。 其实不用大哥说,朱炳真自己就觉得脑袋顶上忽然袭来一股劲风不善,凭着多年江湖上的打斗经验,此等杀招还需以巧劲化解。 只等那剑锋离着自己还有不到三寸的距离,朱炳真将头猛的一歪,利用这个空隙,以伏龙金刚爪快速锁住冯卜的宝剑,双臂一较力将这西来剑客整个人都甩了出去。 原本身子在半空的冯卜强势逼命,忽然感觉有一股大力绞住了自己的兵刃,紧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咕咚”一下摔在了地上。 “小娃娃,我劝你还是速速回去,叫夏不凡前来领死,免得再伤及无辜了。” 朱炳真得了胜,抚须大笑,看来江湖上盛传的飞星阁十二星刺也都是些有名无实的草包。如今面前三人已被自己送上西天了两个,为二哥报仇剿灭飞星阁,看来是指日可待了。 旁人不认得冯卜,韩天下可认得。时才四人混战打的眼花缭乱,一时间没辨识得出。如今只剩下他一个倒在地上,老侠客瞬间就红了眼,抽出插在腰中的白玉烟袋,纵身蹦了过去。 “好你个卑鄙的恶贼,真是冤家路窄啊?今天老朽就让你一命偿一命,祭我二弟在天之灵!” 说话间,韩大侠手中劲风顿起,白玉烟袋尽携雷霆之威,猛的向冯卜后脑砸来。西来剑自知大事不好,就地使出“伏虎十八滚”的功夫,把身子向旁边一闪,这才保住了性命。 一击不成的韩天下,身负血海深仇,哪里肯罢休?追着冯卜施展开手上功夫,将双臂摇动,使出三十六路天罡掌。 这套掌法原是武当山他师兄凌虚子所创,讲究刚柔并济,变化万千。后来经韩天下改良,又加了些自己领悟的东西,如今在此施展开来,更是威力无穷。 冯卜才从地上爬起来,又遇他这般虎狼攻势,顿时陷入被动状态,手中宝剑连连招架,虽说暂时可保性命。可若是想转换局势,怕已是千难万难了。 朱炳真时才听到大哥所言,万没想到害死自己结义二哥的竟然是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霎时间红了眼眶,抡起手中伏龙金刚爪与韩天下的攻势合在一处,欲诛杀西来剑。 这下腹背受敌的冯卜可受不了了,本来一个拼了命的大侠韩天下就够难对付的了,如今再加上一个武功丝毫不弱于他的三侠朱炳真,哪还有不吃亏的道理。 三人斗了不出二十个回合,冯卜为躲朱炳真的伏龙金刚爪将身子一斜,却没注意到韩天下的掌力已经到了近前,正好被他打了个结实。 随着手中宝剑掉落在地,心有不甘的冯卜还想提气再战,却发现自己一旦动用内力就觉得心口疼痛难忍,再加上嘴角缓缓渗出的血迹,想来怕是吃了那老家伙一掌后已受了严重的内伤。 窥虚道长和陆迁瞧着二侠打了胜仗,把冯卜逼到地上无法起身,转念想到周围环境凶险,为免夜长梦多,得提醒他们速速解决了才是。 想到此处,窥虚道长首先开口道:“二位,此地不宜久留,既然飞星阁已派出他们三人前来探查,想必后续还有援兵,需快快处理了才是。” 朱炳真一听觉得颇有道理,用手把韩天下往外推了推,示意他让开一点距离。而后抡起自己的伏龙金刚爪,对准冯卜的脑袋就是一击。 这一击可谓是使上了他吃奶的力气,朱炳真早年独自闯荡江湖数载,由于从小父母早亡身边也并无亲人,直至遇到了韩天下和吴老歪,是这二位哥哥给了他一个家,让他体会到有人关心,有人在乎的感觉。 如今暗算二哥的仇人近在眼前,让他怎么能不心潮澎湃?随着一声暴喝,伏龙金刚爪飞袭而至,冯卜吓的把眼睛一闭,心中暗道:“可怜我一生孤独,如今死在这里怕也是种宿命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道利光,这利光力量之大,竟然将朱炳真的伏龙金刚爪自冯卜脑袋上生生弹开。 “什么人?” 心中大惊的朱炳真一面环顾四周,一面朗声问道。 “取你命的人!” 只见话音未落,自林子里快速闪出两个人。这二人一个身高八尺,面色微黄,重眉星目,一身宽袍大氅尽显气宇不凡。而反观另一个,就要比这人逊色了许多。 先抛去气场不论,单从个头上就矮着一大块。细眉小眼,蒜头鼻子方海口,微微有两撇狗油胡,身上披着的麻布褂子已是有些泛白,后背上背着一柄像枪非枪的兵器,尖锐处放着烁烁寒光。 陆迁等人看对面来了援手,也是跟着往前一凑,站到朱炳真身边,替他稳住了气势。 “怎么是他!” 陆迁起初只是觉得来人眼熟,等过了一会这才记起来,那矮个子不正是在枯木林截杀自己和辛叔德的武功高强之人吗? 他才待要提醒众人几句,朱炳真却已是耐不住性子了:“既然来了,你们也就别想走了。” 此言一出,锦髯伯双足连动,身形快如闪电,先发制人与那二人斗在一处。韩天下怕兄弟吃亏,也挥掌前去助阵。。 窥虚道长看了陆迁一眼,吩咐他看着地上的冯卜,自己也抖身形加入战局。 众人才斗了没几个回合,只听突然一声惨叫,朱炳真的胸口赫然多了一支形状奇特的暗器,紧接着老侠客脚下一歪,载倒在地。 第118章 奔雷掌掌震逍遥客 “三弟!” 眼看自己兄弟身中暗器倒地不起,韩天下的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剧痛,接着眼前一黑,若非是强行稳住心神,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好歹毒的小人,老夫我跟你拼了!”怒不可遏的韩天下,此刻眼珠子都红了,死死盯着逍遥剑客孔维厉声喝道。 就看老侠客挺身一纵,胸前银髯飘摆,以迅雷之势站到孔维面前,摇开双臂引得掌风鼓动,霎时间汹涌掌势如同浪潮一般,向着眼前仇人倾泻而出。 孔维冷冷一笑,似是对韩天下的功夫毫不畏惧,从容自在的以手中三尺青锋见招拆招,时不时还能抽出空来瞧一瞧秦淮那边的情况,真可谓将目中无人做到了极致。 韩老侠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不由得心头怒火中烧,当即提丹田气游走周身要穴,贯穿奇经八脉,一时间已把功体提升到了一个极致,也不顾自己这副老身子骨能否承受,誓要惩治惩治眼前的傲慢之人。 “老家伙,难道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看来还真是我飞星阁势弱了呢,弄得什么人都敢到这里来耍两下。” 孔维一边说着,手里的剑势可未曾停过,他早就看出老侠客已是怒火攻心,凭他这把年纪,要是自己再给添上一把火,怕是不用怎么费劲就能活活气死这老东西。 “哼,你可看好了!” 一辈子都惯于争强好胜的韩老侠,面对对手的挑衅,掌势一变,拿出了自己看家的本事——八八六十四路奔雷掌! 这套奔雷掌法与其他掌法皆不相同,其中既蕴含了武当的气势,又暗藏了两仪的生克变化之道,经过韩老侠客十多年的勤练苦修自是早已悟出了其中的精髓,如今施展起来更是如虎添翼,立刻就让逍遥剑客的脸上变了颜色。 “看来这老家伙还真不是个草包啊?此套掌法甚是厉害,我得多加小心了。” 孔维这样想着,脚下步伐变幻,凭着灵巧的身法连连躲闪,十分被动的让出了之前硕大的优势,沦为下风。 韩老侠客看自己这套安身立命的“家底”起了作用,顿时信心大增,更是频频进招,掌法变幻莫测间气势如龙,竟还隐隐伴有雷霆之声。 逍遥剑客眼珠一转,长此下去可不是办法,若是一个不小心让这老家伙打上一掌,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莫不如再出麒麟镖,送他上西天享福去吧! 想到此处,孔维以手中长剑刺挑连环,破开韩天下的掌力,紧跟着身形一晃,向后连退数步,跃到半空之中,自怀中掏出一支兽头斤镖,对准韩天下的心口就是冷不防的一掷。 这一掷快如闪电,迅似惊雷。韩老侠客看他突然转身就知道事有蹊跷,可他毕竟是年纪大了,还没等反应过来,那支麒麟镖已到了近前。 也亏得老侠客平日里勤于练武,一身功夫丝毫不减当年,眼看那“催命物件”到了,马上把身子一歪,将要害部位让了过去,用肩头生生接了这一下。 可说到底终归都是身体上的肉啊,虽然不是要害,但要中了这一镖也是血流如注,痛苦万分。当即把个老侠客疼的冷汗直流,看样子已是不能再战了。 一旁的陆迁看的清楚,眼下自己再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本来人手就不够,若再托下去怕是大家都有危险。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思及此处,陆迁快速伸出二指,封住冯卜穴道,从腰间抽出龙纹擀棒,施展开奇门倾谷派的魁星步,快速冲入战局。 “前辈,您怎么样?” 在这紧要关头,韩天下看到陆迁前来,长出了一口气,扶着他的肩头道:“我没什么大碍,都是些皮外伤。眼前这个人不可小觑,你需多加小心才是。” “好,您且下去休息待我会他一会。刚才趁乱,我已把朱老前辈安顿在那颗树下,看他伤势情况并非致命,已上了些金疮药,大可放心。” 听闻陆迁这么一说,韩天下立刻来了精神,毕竟这位结拜的三弟可是在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等于折了自己半条老命一般。 “哈哈,老的不行,又换上来个小的,还真是什么稀奇事都有呢!小子,咱们也不必动手了,你乖乖过来让我一剑刺死,也算得了个痛快,如何?” 如今的陆迁早已和之前大不相同,自从他走火入魔康复之后,体内的功力可以说是大幅飞跃,整个人的气场也因此改变了许多。 耳听得如此大言不惭的狂妄之语,陆迁呵呵一笑,站定在他面前以手中龙纹擀棒一指他的鼻子尖道:“我的首级就在此处,你大可来取。至于动不动手,就得看你祖宗的造化了。” “呸,不知死活的东西,看剑!” 一声看剑,逍遥剑客势如疾风,挥起手中三尺青锋,尽携开山劈石之力,来斩陆迁,竟是剑运刀势的绝妙武艺。 “来的好!” 陆迁嘴上丝毫不示弱,瞬间将内力灌注到龙纹擀棒之上,猛的大力一砸,与逍遥剑客的兵刃架在一处,立时一声巨响,火星四溅,震的两人各退数步。 这一交手,孔维不由得大吃一惊。眼前这的小子看上去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怎得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看来当真是自己小觑了他。 初露锋芒的陆迁,一心想着速战速决,一招已过,龙纹擀棒再起风雷之势,向着逍遥剑客的面门扑奔而来。 别看他兵器还未到近前,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已经让孔维汗毛倒竖,自知不可再做保留的逍遥剑客立马运起自身内力附在剑刃之上,紧接着寒光流转,一瞬间已挥出数道剑气,拦截陆迁的攻势。 陆迁见状也不退缩,身形一晃犹如鬼魅,幻化出数道虚影以攻待守越过剑气,再来看时人已站到孔维身后。。 此招一出,逍遥剑客倒吸一口凉气,赶忙转身御敌,却不料陆迁又是一纵,把身子跃在半空之中,赫然祭出自创武功——仙人三叹! “一叹众生不肯回头……” 第119章 秦三绝诡计欲害命 话音未落,陆迁猛的向下一冲,挺龙纹擀棒直奔孔维面门戳来。眼看催命厉招奔自己而来,逍遥剑客自是不敢怠慢,以掌中青锋强势还击。 只听一声“龙吟”响彻天际,随着剑光凛冽,陆迁只觉得眼前忽的冒出数道劲气,紧接着一股沛然之力将龙纹擀棒死死顶住,再想进招,手上却不能动弹分毫。 陆迁心想,自从出道以来,自己独创这招一直无人可破,不想今日竟然被他阻了去,看来此人的本事着实在自己之上。眼下进退不能,唯有以能力相搏。 想到此处,陆迁饱提丹田气,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汇聚于龙纹擀棒之上,那原本雕刻在漆黑陨铁上的龙纹,逐渐绽放出道道光芒。 自觉时机成熟,陆迁再度较力,之前孔维凭着内力设下的阻碍顿时土崩瓦解。此时的龙纹擀棒好似狂龙入海,带着无上威能直捣对手而去。 “啊呀!” 狂傲无比的逍遥剑客眼见情形不妙,不觉发出一声惊呼,赶忙侧身闪避,尽管他修为深厚,身法亦是不慢,但在这惊世之招面前还是难以全身而退。 仓皇之中,被陆迁一下砸中肩头,若非是身上从小练就了金钟护身的硬气功,这一下非得把整条手臂都断送了不可。不过就算是如此,挨了这强势一击后,孔维还是震的半边身子发麻,一时半刻怕是不能随意使唤了。 “陆少侠,这镖……镖上有毒!” 他这边才刚分出胜负,忽然听见韩天下在树下断断续续的喊道,赶忙回身来看。只见老侠客嘴角挂血,面白如纸,颤颤巍巍的勉强支撑在那里,挣扎着向自己求援。 再看他身旁躺着的的朱炳真,由于他中镖较早,症状也相对韩老侠重着许多,如今已是脸色铁青,嘴唇发紫,胸膛微弱起伏间只剩下一丝生机,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魂归西天。 看到此情此景,陆迁立时怒眉倒竖,对着逍遥剑客厉声喝道:“你个卑鄙小人,竟用此等下三滥的招数害人,还不赶快交出解药,好换你的狗命!” 孔维一听,哈哈大笑道:“下三滥?这暗器难道就不是一种本事吗?可笑,可笑至极啊!既然你都说我是卑鄙小人了,那就应该知道见死不救是我这种人的特性,与其在这里逞能倒不如赶快准备准备替这俩老家伙收尸吧!” “好,那我就先一步送你归天!” 陆迁给二老讨取解药未果,情急之下,纵身到逍遥剑客面前,抡起龙纹擀棒便砸。这一下他可是下了死手,因为陆迁深知一般善打歹毒暗器之人,此类解药都是随身携带,既然他不愿交那便给他个痛快,而后再自己去搜来便是。 可让他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紧要关头,与窥虚道长大战了三十几个回合的秦淮突然抽身而至,以秋霜点光刺拨开龙纹擀棒,扶起孔维道:“且慢,既然我等技不如人,这解药给你就是了。” “无量天尊!陆少侠,此等贼人万不可信他!”跟在秦淮身后赶到的窥虚道长把袍袖一伸,拦在陆迁面前道。 “怎么?你这老道怕是不想救人咯?那索性就让那两个老东西死了算了,倒给我们飞星阁省去不少麻烦。” 秦淮一脸戏谑的说着,暗地之中拽了拽孔维的衣角,原本还是一脸不解的逍遥剑客立刻福至心灵,“这坏小子莫不是跟自己想的一样?”思及此处,爽快的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丢到陆迁跟前。 “想要就拿去!若再犹犹豫豫,估摸着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黄胡子的老东西就要归位了。” 明知此药来的蹊跷,若是不拿,时间一到二位老侠客必然一命呜呼。可若是拿了,此中暗藏的阴谋无人知晓,到时候再因为解药生出其他事端可如何是好? 此等抉择使陆迁的内心备受煎熬,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搏一搏吧!正当他俯身去拾解药,只觉得脑后劲风疾驰,好似有东西飞过来了。 “小心暗器!” 窥虚道长本来就放心不下这两个恶贼,干脆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生怕趁这个陆迁拿药的空挡再遭了暗算。但终归是世事难料,即便他如此堤防,哪成想这林子里竟还有埋伏。 拿了解药的陆迁,再想躲避已来不及了,只觉得脖子上微微一凉,待他直起身来,眼前视线居然逐渐模糊起来,脚下也不听使唤了。 踉跄着想要稳住身形,却听身后传出一个妩媚的女人声音道:“呵呵,别挣扎了,我这银针上的毒,再过片刻就可麻倒你,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是徒劳。” 告诫完陆迁后,自林中闪出一队人马,为首的那名衣着放浪的婀娜女子,正是出手伤人的罪魁祸首。 “怎么样?二位哥哥,小妹我来的还算及时吗?” 眼下情况突生变化,秦淮和孔维将早已准备好的暗器悄悄收了起来。看来人竟是戚百灵,还带了数十位飞星阁的喽啰、打手,真可谓是场“及时雨”啊,不觉心中大喜。 窥虚道长见状,本想过去抢过陆迁,却是早被一群手持刀枪的青壮汉子团团围住,看来又将是一场恶斗无疑了。 “哟,你这小妮子怎么来了?”逍遥剑客孔维在阁中向来与戚百灵交好,在这危急关头能够相遇,更显份外亲切。 “我和琅大哥奉阁主之命,特来封山,行至途中耳听得有交战之声,便领了波人马过来看看,没成想倒是来的巧了。” 正说话间,偶然瞥见在一旁负伤休息的冯卜,顿时戚百灵的脸上就变了颜色,急忙跑过去,关切的上下摸索,脸上尽显出无限心疼之情。。 “唉,这丫头,原以为你是担心我二人,没成想却是心系情郎啊?真是没良心。” 他们几人这边似是稳操胜券的攀谈着,窥虚道长的心里却焦急如焚。如今这飞星阁的援兵源源不绝,就算自己再有本事也难突出重围。 第120章 忿难平窥虚战三星 既已至此绝地,道者把心一横,双掌饱提体内真气,“混元劲”霎时间充满双臂。 紧接着身形挪移,掌似霹雳,在人群之中硬生生冲开一道口子,直奔陆迁而来。 逍遥剑客孔维在旁看的清楚,想救人,岂能让他如愿? “臭道士,妄图以卵击石,真是找死!”逍遥剑客以单臂仗剑,化作一道利光,拦在窥虚道长面前冷声笑道。 “无量天尊,大话切莫说的太早,今日贫道就遂了你们心愿,和诸位分个高下!” 说话间,窥虚道长忽的向面前劲敌挥出一掌,这一掌刚中带柔,掀起一股狠厉劲风,大有摧枯拉朽之势。 逍遥剑客连忙出招向迎,将手中剑光一闪锋芒尽出,欲逼退他的攻势。可哪成想,道者终归是棋高一招,看剑锋到了近前,错步轻身往旁边一闪,与此同时,探出另一只掌再出刁钻之招。 这一掌,窥虚道长是吃定了孔维左臂受伤的弱点,趁其一侧空虚,罩门大开,想要以此一式定个输赢。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眼见不敌的逍遥剑客快速单手调转剑身,用剑柄顶住突来的掌力,猛的一用力,勉强把这强悍招式凶险化解。 可还没等他喘过气来,窥虚道长连绵不绝的攻势又打了过来。这一次,道者已是又加了几分力气,双臂齐摇,鼓起呼呼风响,闪展腾挪之间,暗合两仪之理,明展八卦之威,将孔维的剑招死死压制住。 秦淮、戚百灵眼见局势不妙,纷纷赶来助阵,转眼间三人合在一处,形成犄角之势将窥虚道长围在当中。 秦淮主攻,一柄秋霜点光刺,锋芒四射,刺、挑、勾、砸间好似怪蟒出林,凶相毕露。 旁边的戚百灵亦是巾帼不让须眉,挺鱼肠软剑上下飞舞,剑影灼灼,死死封住道者退路。 身陷如此险境,直逼的窥虚道长把眉头一紧,暴喝一声,身后巨阙玄铁剑应声出鞘。仗着手握神兵之力,一时半刻竟也未落下风。 孔维见这老道如此厉害,趁秦淮二人进招之时暗暗退了几步,向怀中摸去。 “窥虚老道,你的死期到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寒光自逍遥剑客手中激射而出,眨眼间已到了窥虚道长近前。 猝不及防的道者瞥见飞来之物,顿时心里凉了半截,这等距离再加上二人紧凑的围攻,想躲是不可能了,正当紧要关头只听头顶上有一人说话:“老友莫慌,我来了!” 几乎是话到,人到,暗器到。向来让孔维引以为傲的麒麟镖,就在即将要命中目标之时却被这家伙手中的一道白光打落,气的逍遥剑客暗自咬牙切齿,厉声问道:“来者何人,胆敢插手我飞星阁的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引得秦淮和戚百灵二人停下打斗跳出圈外,各敛兵器站到一旁冷眼观瞧。只见此人约有五十来岁,中等个头,头戴束发凌霄冠,身披阴阳白鹤氅,似道非道,似俗非俗。 再往脸上看,两道剑眉浓而不杂,由于上了些年纪,在眉尾处还有些微微泛白,一双深邃的眼睛在它们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英武。鼻如悬胆,方口薄唇,三缕青须随风飘摆,好一派威风景象。 窥虚道长闻声望去,一见是他,顿时喜出望外。 “呵呵,飞星阁又算的了什么东西?天下人管天下事,就凭你这区区鼠辈还不配知晓我的名字。” 这人边说边背着手走到道者近前,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点头表示彼此见礼,而后又来到树下的韩天下和朱炳真身旁。 自怀中掏出几粒丹药给他二人服下,并叮嘱窥虚道长照看着,又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这才重新返回到孔维三人面前。 这般目中无人的样子可以说是胜过逍遥剑客千倍万倍,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他岂能忍气吞声?遂话不投机,当场动手。 别看此人赤手空拳,但对上孔维的长剑却是游刃有余。也不知他练的是什么奇功,身法快如闪电,只需挪移避让就可让实力强劲的逍遥剑客招招落空,连个汗毛都碰不上。 待二人如此你来我往又斗了二十几个回合,那人还没怎样,倒是把个逍遥剑客给累的呼呼直喘,看样子也是经过刚才轮番的战斗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了。 秦淮和戚百灵及时从旁帮手,一剑一刺,气势汹汹直奔那人交错而来。可就算这般严峻,那边那位依旧好像儿戏一般乐呵呵的看着他们。 等二人走的近了些,将身子一转,左手一抖,飞出一道白光直奔戚百灵小腹而去,紧接着,右手又是一抖,自有另一道白光向秦淮肩头打来。 “啪、啪”两声过后,再看这二人,一个捂着肚子,疼的额头上香汗淋漓。另一个肩胛脱臼,当啷着一只胳膊,连武器都掉到了地上。 “怎么样?还要打吗?在下奉陪到底。” 随着这人一步一步向三人逼近,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使他们几个立时浑身都觉得不自在,看来为今之计,唯有暂且逃回飞星阁找阁主定夺了。 想到此处,孔维冲戚百灵和秦淮招呼一声,三人互通眼色,抓起冯卜,调头就走。窥虚道长还要追赶,却被那人一把拽住,笑笑说:“算了,终归是气数未尽,我们先救人要紧。” 他这边才刚说完,片刻前服用过丹药的朱炳真和韩天下已经逐渐开始恢复了意识,嘴巴里还时不时传出“哎呦”的呻吟声。 看见二人转危为安,窥虚道长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放着二位侠客暂且不提,等这人来到昏迷的陆迁跟前,不碰则已,一摸他的经脉瞬间大吃一惊。。 “窥虚,这孩子是?” 听见好友呼唤,道者赶忙来到近前,见是问及陆迁,仔细回忆了一下道:“这孩子自称是海外奇门倾谷派的传人,只身赴中原闯荡至此,哪成想因为除暴安良却被飞星阁盯上了,才引出今日这些事端。” 第121章 越王爷下帖大理寺 听罢窥虚道长的介绍,这人点了点头,将陆迁背在身后道:“嗯,如今各位都有伤在身,形式对我们极其不利,强攻飞星阁无疑是不现实的,还是先退回去调养好身体再从长计议。” “长空啊,话虽如此,可是之前听这孩子说他还有一个朋友被飞星阁的人绑了去,若是就此退却,恐怕……” 对于陆迁的事情,窥虚道长之前就从韩天下和吴老歪口中听了不少,而今说到退走,心里不免仍是有些惦念。 “这个你大可放心,区区飞星阁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等护送完你们回去,我自会前去救人。” 既然都如此说了,道者也不便再问,过去扶起韩天下和朱炳真二人道:“如何,还能走动否?” 二位侠客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试了试手脚,颇为感激道:“多谢你的这位朋友救命之恩,只是尚不知他尊姓大名。此恩此情,日后我兄弟二人定当报答。” 韩天下一边说着,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朱炳真也随声附和道,二人目光坚定,态度诚恳,怕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定不肯轻易罢休。 “哈哈,说起他来,那可是大有来头。此话并非是我老道吹嘘,不知你们二位可曾听过‘十方空空’的名号?” “十方空空?你说的可是那个在江湖上名震一时的世外高人,曾凭着一手好暗器,力挫少林、崆峒、武当、峨眉四大剑侠。莫非……就是此人?” 面对韩天下的疑问,窥虚道长点了点头,正待要继续说下去,却不想被“十方空空”把话题接了过去,朗声笑道:“窥虚,你又在说笑了,我讳长空这点能耐只不过是雕虫小技尔,倒是二位龙厮役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容,真是荣幸之至啊。”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顺着小路而下。原本飞星阁所在的这座大山名曰“斜谷峰”,因其四周山势险峻,密林丛生,中心却如世外桃源般风景秀丽而得名。 窥虚道长等人为了避开飞星阁援兵的骚扰,特意选了一条略微崎岖的山路,虽是脚下难行,但却为因为众人各自都有功夫在身,这般难处自然也就不在话下。 行了约有半柱香的功夫,迎面走来一队人马,瞧这群人的装扮,不像是飞星阁所属,讳长空当即一摆手,叫停众人,跟着找了一处偏僻位置,带着大家躲避起来。 “快点,后面的跟上,此番务必要找到国师,请他老人家回去。” 听口音,这帮人并非是中原之人,再看那脚下训练有素的样子,倒有几分像是军旅兵士。待他们匆匆而过,讳长空才带着大家慢慢走了出来。 “看来这飞星阁的关系倒是乱的紧呢!此次非但要去救人,还要趁机查一查它和这群番邦兵士有着怎样的联系。” 他这边想着,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山下。讳长空回头望了望,没看到有何异样,接着对窥虚道长三人一拱手道:“诸位,在下尚有些琐事在身,如今已出了这飞星阁地界,算是暂且安全了,不如我们就在此别过,他日有缘江湖再见。” 看他要走,窥虚道长连忙走了过来,指了指陆迁道:“好友且慢,你身上这孩子……” “哦,此子跟我颇有些渊源,再加上他身上的伤势很是蹊跷,我决定将他带回碧螺岛好好诊治一番,诸位大可放心。” 听闻讳长空如此说道,韩天下的心里比谁都高兴。陆迁之前的走火入魔之象虽是现已恢复,但却并未找到根源,而自己也是毫无办法。现今有高人愿意收留诊治,自是好事一桩。 “如此甚好,陆小友若能跟随此等高人左右,想必也是他的一种福缘,我等该为他高兴才是。” 朱炳真深知大哥心意,毕竟自己也算是受益之人,对于讳长空的能耐心里还是十分信服的,而今若是把陆迁交托于他,可谓是对他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自众人分头走后,一声巨响响彻斜谷山脉,是福?是祸?亦未可知。 大理寺,议事厅中。 狄仁杰稳坐案头,正待要与众下属传达圣意,却突然被从外面飞奔进来的报信之人打断。 “禀大人,越王府请帖到!” 狄仁杰听闻此言,眉头一皱。之前白少卿就说过越王与飞星阁勾结之事,而今又下帖大理寺,这里面卖的什么玄机,令人不得不去怀疑。 接过请帖,仔细打开一看,里面以越王李贞的口吻说道“近日朝中事情烦多,素闻狄大人乃是我朝肱骨之臣,劳心劳力,今本王特备下西域美酒,佳肴野味,还请大人过府一聚。” 见大人良久未发一言,众官人都忍不住去问请帖详情,其中当属奇瑞最为积极。 “大人,快于我等说说,这越王李贞又耍的何种机谋?” 深知隔墙有耳的狄仁杰见他言语有些糊涂,立刻厉声呵斥道:“大胆奇瑞,怎敢口无遮拦对王爷不敬?念你昔日有功于大理寺暂且替你记下,若是再犯定然重罚!” 林琅、莫如祁、柳毅然等人,一听大人口气不对,心里也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干脆逢场作戏般的纷纷求情,一同保下奇瑞。在这期间,唯独白冉白少卿在旁默默坐着,一言不发。 狄仁杰是何等精明,看到他这副模样就已经知道是在想这请帖的事情,当即从椅子上站起,来到白冉身边道:“白少卿,不知你对此事如何看待?” 本来正在思考的白冉被狄大人这么一叫,立刻如梦方醒,将心神收敛回来道:“回大人,依属下看,这次王爷下帖,定是酒无好酒,宴无好宴。” “哦?从何见得呢?”。 对于白冉洞悉事情的透彻,狄仁杰不得不在心里暗自佩服几分,自己之前所担心的事情都可在他口中说出,可以说是一个默契十足的最佳搭档。 “第一,你知道越王底细,在此查案的紧要关头发来请帖,怕不是吃顿饭那么简单。至于这第二嘛……” 第122章 赴酒宴席间生玄机 “这第二又如何?” 狄仁杰看他卖个关子,知道其中必有些门道儿,遂微笑着问道。 “大人也属天后派系骨干,此次若非是拉拢,便是设好了圈套,只等您亲自入局。” 见他说的在理,狄仁杰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对门外的下人吩咐道:“速去备马,莫让王爷等得急了。” 众人见状,都纷纷站起身来:“大人,这可使不得啊!” “无妨,都说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既然前有美味佳肴待我享用,哪有暴遣天物之理?” 狄仁杰边说边整理衣冠,赶等他已来到门口又突然转了回来对众差官道:“差点忘了,天后有旨,大理寺办案有功,给你们每人放假三日,都各自散了吧!” 看大人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众人还哪有闲心放假,此次王府饮宴可谓悬之又悬,不得不让大家的心都揪在了一起,为狄仁杰担忧不已。 “既然大人决意赴宴,那我二人当做侍卫陪您一同前往,期间也好有个照应。”说话之人正是柳毅然和“大理寺机灵鬼”莫如祁。 “若是如此,也算我一个吧。” 说话间,白冉从位置上走了过来,如今他的身子已恢复的七七八八,以大理寺的身份官职来看,就算陪着狄仁杰一同入席也不为过。 见众人盛意难却,狄仁杰也没再多说什么,又喊来下人加了几匹快马。其实在他心里又岂能不知,大理寺众人早已朝夕相处成了最亲密的“家人”,如今他这个一家之主有难,大家断不能袖手旁观。 在经过大家送别之后,狄仁杰等人纵马扬鞭出了大理寺,顺着大路直奔越王府而去。 在他们走后,奇瑞和寿长生两个少丞表面上乐呵呵的安排众人如何放假休闲,等把这大理寺上下一干人等都归置妥当后,二人一同找了间空房,拆开临行之时白冉交给他们的锦囊一看,顿时相视而笑。 在王府大排延宴的越王爷今日甚是高兴,原来他此次过府相邀的不单是大理寺卿狄仁杰还有其他几位朝中大臣也一同下了请帖。 厅堂之上,琳琅满目,一眼望去皆是平日里不曾得见的珍馐美味,杯碟碗筷之间都以丝绸包裹。为了方便众人,在每个桌子旁边还设有专人端着净水,以供清洁所用,真可谓是面面俱到,尽显府內奢华。 不光如此,就连周遭往来的侍从和婢女也都打扮的干净整洁,面带笑容,让人一看就觉得赏心悦目,食欲大增。 赶等狄仁杰几人到了门外,其他几位大人也都到了现场,众位同僚在此相遇,不免又是一番盘谈。 莫如祁眼尖,一下就看出了形式,忙把白冉、柳毅然拉到一边,低声道:“我说哥哥们,这次越王宴看来不是只针对咱们大人而设,既有这么多当朝大臣到场,怕是之前你我之见多虑了。” 白冉瞧了瞧他,语重心长的拍着肩膀道:“兄弟,你可知镜花水月一词作何解释?” “哎呦,你怎得还考上我?镜中花,水中月皆是形容虚妄景象,不实之美,如此命题可难不倒我。” 看他这副对答如流后得意洋洋的样子,白冉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过身来扬长而去,一时间可把莫如祁弄的一脑袋浆糊。 心有不甘的莫如祁还待追上去再问,柳毅然却拦住他,抢先一步道:“如此情形,我们更要警惕起来,时才白少卿就是提醒你切勿被眼前的虚幻蒙蔽了现实啊。” 经他这么一说,莫如祁这才恍然大悟,那股骄傲劲也同时荡然无存,转而羞臊的红着脸,夹在前来赴宴的人群之中,灰溜溜的跟了进去。 等他与柳毅然二人想要追上狄仁杰与白冉的脚步入席之时,却突然被两旁的侍卫拦了下来。 “站住!里面是诸位大人饮宴之所,其他追随而来的官差请到偏厅用饭。” “这是什么道理?我二人身为大理寺贴身护卫,向来与我家大人形影不……” 刘毅然说话间从腰里掏出腰牌,还待与这帮人继续理论,却被莫如祁一把拉了过去。 “嘿嘿,各位侍卫大哥,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兄弟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还请诸位莫怪。” 由于众人都是吃朝廷这碗饭的,既然莫如祁都赔笑着道了歉,两旁的王府侍卫也不好再做追究,此事便也当作是个无伤大雅的“插曲”一带而过了。 他们这边被人拦下,狄仁杰却一概不知,只是等他入了席面却不见柳、莫二人,一时不解扭头向白冉问去。 “你可见柳、莫二人去向了何处,怎得到了这般光景还不入席?” 白冉见大人问了下来,低声答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这王府设宴是把追随而来的差官和大臣分开进行的,若非我是少卿的身份,恐怕也不能陪您在此坐着。” “哦,原来如此。” 狄仁杰回想了一下,之前自己在经过宴会厅堂之时,门外却是站了几名侍卫,将诸位大臣带来的差官尽数拦了去,想必柳、莫二人亦是这般遭遇。 “感谢诸位不辞辛劳,到我府上一聚。如今在座的都是我朝贤臣良将,本王为了略表地主之谊,先敬各位一杯。” 话音未落,越王李贞挥起袍袖,当着众人面前,满饮一杯。紧接着众位大臣也在下面端起酒杯,迎合着一饮而尽。 “今日设宴,不谈国事,还望诸君吃喝尽兴,来来来,我们再饮一杯。” 说话间越王爷又端起酒杯饮了下去,大家看了哪敢怠慢,也都跟着继续喝。唯独狄仁杰将杯子在嘴边沾了沾,做做样子。。 如此接连几杯下去,在座的诸位大臣都有些面容潮红,三五一群,纷纷打开话匣子盘谈起来。 再看越王李贞,被一个下人在耳边低语几句,拉着退出大厅,不知去向。正当大家都在享受这美好光景之时,忽然走过来一个婢女对狄仁杰说道:“狄大人,王爷有要事相商,还请您跟我走一遭。” 第123章 狄仁杰身陷困龙局 “大人……” 白冉在旁赶忙站起身来,想要提醒一二,但似乎早有准备的狄仁杰对他笑了笑说道:“白少卿,你且在此慢慢享用,我去去就来。” 在这个人员繁杂的环境下,一旦说错了什么定会惹来塌天大祸,故此白冉也只好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稳。 过好一会儿,实在是坐不下去的白冉,编了个理由,对周遭众位大臣一一见礼后快步离开,直奔柳毅然和莫如祁所在的偏厅。 等他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寻到了地方,但见这两个家伙正被四、五个官人围着敬酒,吃的甚是高兴。 平日里就好喝上几口的柳毅然,而今见了王府里的好酒更是精神大振,也不知这小子从哪里弄来的大碗,斟地满满的,一仰脖,便喝了个干净。 再看莫如祁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谓是佳肴当前,左右开弓。只见这家伙左手抓着一只油汪汪的鹅腿,右手则尽量伸长了臂膀,去够桌子另一头的牛肉。 得手之后,拼了命的往嘴巴里送,瞧他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要是让不知情的看了,还以为大理寺平日里亏待了他呢! 站在门口摇了摇头的白冉,对于他二人这般没心没肺的情形,心中颇感无奈。可如今大人身陷危难,得把大家叫到一处共同商议商议才好。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招呼他们。 “喂,别吃了,快跟我走!” 相比“机灵鬼”莫如祁,像柳毅然这种耿直的家伙更为好管理一些,所以白冉第一个走到他的身边,俯身贴耳道。 可哪成想这家伙仗着喝了些酒,倒是把正经事给忘却了,一把将白冉的衣袖抓住,举起杯,略带微醺道:“白老弟你来的正好,快快饮了此杯,这王府的佳酿就是与别处不同,轻轻一闻便可沁人心脾啊。” “柳兄弟,不知这位是?” 两边的几个官人一看柳毅然与此人这么客气,想必也是大理寺中人,都想结识结识,便异口同声的问道。 此时的白冉哪里还有心情与他们闲谈,稍一用力,挣脱开柳毅然的腕子,将他手中推过来的杯盏重新放回到桌上,自腋下架起来便走。 为了不引起场面的混乱,白冉边退嘴里还得边赔礼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扫了大家的兴致,只是我这兄弟实在不胜酒力,暂且告辞了。” 他俩这面一折腾,正好吸引到了埋头狠吃的莫如祁的注意力。在他想来,白少卿原本是贴身陪着大人左右的,如今既然只身来到此处,就说明狄大人很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想到此,惊的莫如祁匆匆撇下手里的骨头,借着上好的绸布桌面抹了抹嘴,快步来到白冉近前问道:“白大哥,莫不是大人他……?” “嘘,这里不是说话的所在,你帮我扶着点这没出息的东西,咱们出去再谈。” 就这样,二人搀扶着步履摇摆的柳毅然,顺着王府内院,七拐八拐,绕过重重假山花海,总算是顺利走出了大门。 “大人已被王府的婢女带走,说是越王有要事商议,我看八成这葫芦里没卖什么好药。”白冉带着他们找了一个僻静的所在,轻声说道。 “嘶……依我看来,咱们还是应该稍安勿躁,先等一等再说。毕竟在这宴席之中尚有许多当朝大臣在场,谅那越王纵有歹心也不敢胡来。” 莫如祁话音未落,酒醉的柳毅然猛的一挺身,挣脱了二人臂膀,接过去道:“我觉得他说的在理,此处毕竟是越王府,在毫无证据之下,勿要妄自揣测。” “你……你不是喝醉了吗?”看他突然变得这般精明像,莫如祁不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 “去你的吧,就凭这区区几两黄汤,能灌醉我才怪呢!时才是迫于那几个官人在场,不得已伪装一下,你们倒是当了真,真是枉为大理寺中人。” “算了,都什么时候了还逞一时口舌之快!不过柳大哥能有如此智谋,还当真另我刮目相看。眼下情形我们需安排一人在里面等候大人,其余二者在外头静候消息伺机而动。”白冉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后续的计划,无意间却撇到自王府内陆续走出来几名大臣。 “白老弟,你看这宴会是不是已经结束了?这帮家伙都开始离场了。” 顺着柳毅然手指的方向,莫如祁也看了个真切,赶忙把目光调转到白冉身上,准备听他下一步的安排。 “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等候大人,你们二人在外面侯着,一旦发现什么问题,我便用这玩意发出信号,届时你们两个速回大理寺想办法,切勿擅闯王府救人,否则大难临头。” 白冉说着,自袖子里摸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信号箭,这东西小巧非常,一旦炸开却有着闷雷般的响声,是执行探查任务必备之物。 柳、莫二人向来知道他深谋远虑,既已有了方案,各自执行便是。当即按照刚才说的,在王府附近寻了一颗大树,二人施展轻功蹲在上头,视野顿感开阔,真是个放哨把风绝佳的好地方。 白冉二次入府,才刚走进回廊就碰上了礼部尚书丁茂山与户部侍郎李显,二位大人平日里与狄仁杰有些交情,常在一起饮茶论道,如今见了行色匆匆的白冉少卿,赶忙拦了下来。 “白少卿,为何在这席间久等不见人杰回来,可是你们大理寺出了什么紧要的事情?”。 白冉一听此言心中立时“咯噔”一下,看来狄大人这一去,自己离开这么久都未曾回来,如今宴席散了,等这帮朝中大臣一一走后,岂不是留在此地任那越王鱼肉? 一想到这里,心中霎时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万分。不过纵使如此,他还是不能声张,这个中牵扯的东西实在太过巨大,如若被他人知晓,只怕会引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24章 白少卿蓄意中圈套 越王府,会客厅内。 匆匆而来的狄仁杰站立良久,迟迟不见王爷前来,心中不免有些疑虑,遂转头问那婢女:“你刚才不是说王爷召我有要事商议,怎么这般时候都未能得见?” 那婢女也不是什么见过大世面的人,眼看面前这位大人神色严肃的质问起来,由于紧张,立时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清楚,只道是王爷吩咐,其它一概不知。 一想起之前在大理寺内,白冉口中所说的密函,再结合如今这副场面,狄仁杰可以断定,此中必有蹊跷,一会自己也当随机应变才是,只是不知柳毅然他们在外头会有怎样的动作。 正当他想到此处,自内室忽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紧接着帘子一挑,越王李贞神采奕奕的从里面缓步走了出来。 “哈哈,狄大人,久等了。恕本王有些家中琐事急需处理,故而来的迟了,快快请坐。” 说话间,李贞把右手冲着旁边一摆,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狄仁杰在客位落座。 “多谢王爷。” 这站的久了,腿脚自然有些酸麻,既然王爷赐座,狄仁杰也毫不客气,谢过之后便端端正正的坐了上去。 “不知王爷急召下官前来,有何吩咐?”未等越王开口,狄仁杰抢先一步,开门见山的问道。 “哎呀,看看我这记性,时才只顾得寒暄差点忘了正事。其实本王此次召你前来,是要大理寺帮我破一宗案子。” “破案?” 堂堂越王,手握重兵竟然也会有案子求教于人,我倒要看看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狄仁杰一边想着,一边聚精会神的等他继续说下去。 “近些日子,你我皆知朝中大臣陆续被人暗杀,而今这冤家已闹到了我的头上,你且来看。” 越王说着,将一封书信交到狄仁杰手中,而后便不再言语。 刚接到这信的一瞬间,就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对于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的狄仁杰,不免把眉头一皱,强忍着刺激摊开信件。 只见那张已经有些发黄的纸上,留了几行苍劲有力的暗红血字,想必之前嗅到的那股血腥气息也是由此而来。 “三更时分,阎罗催命,星煞齐聚,索尔亡灵!” 单从这字面上理解,分明就是一封恐吓信,但这几句话狄仁杰看了一眼后又觉得特别熟悉,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只是一瞬间卡住了,话到嘴边却说不上名来。 “怎么样?狄大人对此事可有些了解?” 随着越王的一声轻呼,将努力回忆的狄仁杰硬是拉回了现实。 “禀王爷,下官对此倒是有些印象,只是……” 不等狄仁杰把话说完,越王李贞又自顾自的接着讲道。 “好,据我所知,之前受害的几名官员家中,都曾出现过类似的诗句,就在前几日这不详之物不知被何人掷到了我的府上,各中的玄机,还要劳烦大理寺费心了。” “王爷说笑了,探案寻凶乃是我大理寺份内之事,何谈劳烦之说。不过经您刚才这么一说,发出此血书之人,定是和之前一连串的‘屠官案’有着莫大的关联,若能顺藤摸瓜,说不准还是给了下官一个立功的好机会。” 狄仁杰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想的却完全与之相反。“贼喊捉贼”这种低劣的手段越王都能使的出,当真把大理寺中人全当做酒囊饭袋了吗? “嗯,说得好!其实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放在后堂,或许对你破案有一定的帮助,且随我来。” 话一出口,越王李贞起身带路,二人并肩而行,穿过一座跨院,直奔后堂而来。这一路上尽是雕栏玉砌,水榭香堤,其奢华程度比起皇宫内院来也毫不逊色。 “狄大人,请进来吧!” 处于礼节,行至后堂,狄仁杰并未跟他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等候,直到听闻越王召唤,方才迈步登堂。 初入之时,只觉得这间屋子相较其他地方都要闷上许多,或许是因为朝向问题,即使是在午后这般光景,仍是显得昏暗非常。不过既然越王有此安排,自己也不好多问。 带着种种不便,狄仁杰复前行了几步,忽觉脚下一阵响动,紧接着自己站立的那块木板猛的一翻,没了支撑的身子犹如断线的风筝,不等他喊叫便径直坠入了一团漆黑之中。 “呵呵,狄仁杰啊狄仁杰,要怪就只能怪你知道的太多了。而今大事在即,莫说是你区区一个小吏,就算武媚娘那贱人也休想妨碍我。” 宴席散去,此间除了几个打扫的下人便再无其他面孔,唯独白冉立在当中,格外显眼。 “这位大人,您可是在等狄仁杰狄大人?”两个仆役见他站在那里良久,便过来询问。 眼见有人前来搭话,出于礼貌,白冉也是客气的回答道:“正是,不知二位是如何知晓的?” “是这样的,之前狄大人临行之时托付我等,一旦有人寻他便告诉那人来后堂寻找。我二人见众宾客都走了,唯独大人您仍在此处左顾右盼若有牵挂,便壮着胆子过来问问。” “哦,原来是这样啊。不知二位可否告诉在下,那后堂应该怎么走?”白冉边说边上下打量了这二人一遍,等到与他们目光交汇的时候,发现有些闪烁,心里立时也有了些分寸。 “这个好办,我二人带你前去便是。”靠近左手边的仆役十分积极的说着,似乎只等白冉答应,就要拉着他飞奔过去。 “好,那还烦请二位头前带路。”。 俗语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面前这二人同属王府内侍,确是对我这外来人如此热情,再加上狄大人向来谨慎,绝不可能把“传话”这件事随便交代给王府陌生的仆役来做,这两个家伙身上定然藏着阴谋。 白冉心里想着,脑袋里早已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事情。果不其然,就在一个拐角处,其中一个仆役突然开始吆喝着肚子痛,想要方便方便。 第125章 犯险境一箭惊云霄 都知道人吃五谷杂粮,有个头疼脑热闹肚子也属常情,白冉见状也没多说什么,继续跟在另一个仆役身后往后堂走去。 “这位小兄弟,你我都走了这么久,离着那地方还有多远的距离?” “快了,就快了,前面就到了。”那仆役一边爽快的回应着,脚下步子也同时加急了许多。 “呵呵,朋友,以你的身法可不像是个普通人,诓我到此究竟有何目的?”白冉冷笑一声,停住脚步道。 对于这两个仆役,自从他生了疑心开始,就已在暗中观察了许久。众所周知,习武之人的步伐相较普通人都要轻盈上许多,更何况他们终日练功,肌肉记忆中自然有其独道之处,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伪装不了的。 “哎,大人莫要开玩笑,我只是个普通的王府杂役,狄大人应该就等在前面,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他越是不肯承认,白冉就越肯定自己的想法。之前决定跟着他们就是想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今中途走了一个怕是通风报信去了,再要跟下去恐怕对自己十分不利,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逃出去与柳、莫二人汇合才是。 想到此处,白冉转身便走,正在这一瞬间,忽觉身后一股劲风袭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那家伙不肯让自己走脱,暗中出手了。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白冉见势不妙,先是稍一侧身躲过他一掌,紧接着垫步拧腰,拉开本门架势与之斗在一处。 二人在电光火石之间激斗了数十个回合,只见那名仆役忽的纵身一跃,跳出圈外,乐呵呵的看着他。 “没想到啊,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不过既已来到此处,再想逃脱,怕是插翅也难飞了。时才我那兄弟已经去招呼人手,不消片刻,你小子就得乖乖束手就擒。” “呵呵,堂堂越王府就偏爱行这等腌臜之事,真是可发一笑。不过我大理寺中人,各个武艺高强,浑身是胆,岂容尔等鼠辈小觑!” 白冉越说火气越大,到了最后只觉胸膛憋闷,干脆举掌直奔他顶门砸来。那仆役也是好勇斗狠之辈,眼见不好,想要显摆显摆自己的内功把他弹开,故而摆双臂来迎。 等这掌臂向交之时,白冉猛的咬紧牙关,将周身气息瞬间汇于掌根,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再看那仆役的双臂已然折断,疼的他顿时两鬓冷汗直流,在地上翻滚不休。 这边得了便宜,也不好再继续缠斗,白冉当即决定施展开自己师父所传授的“轻身法”,将双脚踏着墙壁,借力用力纵身一跃,踩着屋檐爬上琉璃顶。 这一上来,目之所及,尽览王府内外。等他抬头看了看四周情况,发现在不远处正有一伙军兵,在一个仆役的引领下向这边匆匆赶来,忙压低了身子,好似一支穿梭的利箭,在屋顶上飞奔疾驰,恨不能一下就跑到柳、莫二人跟前。 “小子,哪里走!”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在白冉面前蹦上来一个宽脸虬髯的中年汉子,看身形在八尺开外,紧衣箭袖,一副教头打扮,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鬼头钢刀,双眼之中杀气腾腾。 白冉也不搭话,进步开掌,直奔他胸前打去。那汉子将目光一凛,飞身提刀,将锋刃对准白冉肩头,一式泰山压顶,大力劈砍。 由于进府饮宴,白冉身上并未带着兵器,此时与这汉子对上只能凭着一双肉掌力战长刀。见那刀锋已到,赶忙收招换式把身子一扭躲开锋芒,而后对准他的屁股蛋子就是一脚。 这一脚来的迅猛,正好赶在那汉子还未来得及收招之时踢上,直把他蹬的连抢数步,若非是有钢刀支撑,恐怕已从这房檐处摔了下去。 不过纵使如此,被他这么一拖,身后大队军兵也已赶到,其中不乏有几个身法好的小伙子,纷纷跳了上来,将白冉围在当中。正在焦急之时,白冉无意间摸到了袖子里的信号箭,当即计上心头。 “白大人,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免得待会动起手来伤到了哪里,可别怪在下不念旧情。” 说话之人正是王府的管家李催,整个越王府内只有他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看来这次布局乃是越王李贞早已精心准备好的,眼下唯一能仰仗的就只有外面的柳毅然和莫如祁了的随机应变了。 “既已被你们围困于此,我自是无话可说,不过尔等奸计也休想得逞。幸有我家大人早就在外头埋伏下一队人马,只等我一声令下,便可入府救人。” “笑话,这可是越王府,莫说是区区几个大理寺办差官,就算是朝廷发兵过来,也只怕是奈何不得。” 听这管家如此言语,之前在飞星阁捡到的密函里边,私通番邦一说已是千真万确,看来这越王李贞早就有了谋反之心。 紧要关头,白冉不再犹豫,从腰里掏出火折子就要去点那信号箭。只听“嗖”的一声,信箭升空,紧接着引线烧到了核心处发出闷雷般的响声,把整个越王府都震的晃了一晃。 趁着这个机会,白冉身形连动,从人群中脱困而出,有几个手疾眼快的小子在后面跟了上去,却哪是白冉对手,几下便被其打倒在地。 “一群饭桶,还不快给我追!要是放跑了这家伙王爷定要了你们的脑袋!” 随着管家李催的各种吆喝声,越王府里霎时间乱做一团,一队队护院、军兵自里面倾巢而出,而在这其中还有一个背挎单刀的黑影与他们背道而驰。 “莫老弟快看,是信号!白冉他好像出了状况,赶紧随我进去救人。”柳毅然焦急的说着,伸手就要去拉莫如祁。。 “柳大哥,你糊涂啊!看这一队队的军兵,单凭你我二人该当如何应付?再者说,白大哥临行前不是再三嘱咐我们,一旦见了信记要第一时间回大理寺报讯,切勿硬闯吗?” “唉,即是如此,那我们也别在这等了,救人如救火,赶紧去寻了马匹,速回大理寺。” 第126章 入虎口难逃无妄祸 一面只顾奔逃的白冉,脚下疾步如飞,出了越王府,选了一条偏僻的小路,想要以此避开大队追兵。 按理说,并非吹嘘,以他的脚程普通兵士要想追赶定是千难万难,可这回越王下了血本,一连派出数路人马,轻骑简装,誓要将其捉入囊中,这就让场面变得十分难缠起来。纵使白冉身上的轻功再好,也抵不过诸多迅捷的马蹄。 正当他心内焦急之时,忽见前面不远处现出一片密林,这片林子树与树的间距甚为狭窄,军马进去多有不便,真是绝佳的躲避之所。 白冉回头看了看,那批追兵离着此地尚有些距离,忙提了口丹田气,足尖点地,将身子猛的一拔,仗着自己轻盈的身法纵入密林之中。他这前脚才刚进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已到了近前。 “吁!” 为首的领军将官,立刻拉紧缰绳顿住马头,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地势,指着这片林子道:“你们给我统统下马去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家伙找出来。” 他这边一声令下,身后的军兵哪敢不从,一个个精壮小伙儿,迅速从鞍桥上跃下来,三人一组提着兵刃,乱中有序的涌入密林之中。 他们是如何行动,来了多少人马,白冉蹲在树上看的一清二楚。此时的他格外紧张,那扶着树干的手心已被汗水浸透。这一次,能否顺利逃出险境揭露那越王的罪行,便要全看天意如何了。 “怎么样?可曾有什么发现?” 过了许久,那跨马而立的领军在外面等的急了,不禁扯开嗓子,大声问道。 几名机灵的兵士见状,赶紧跑过来汇报道:“禀将军,我等已将密林搜查完毕,未见任何可疑之人。” “莫非这小子还长了翅膀,飞上天了不成?这林子里是否还有别的岔口?”心有不甘的领军继续追问道。 要知道,若能捉住白冉不论死活都是大功一件,而这恰恰对于急着升迁的领军来说是特别需要的。 “这个倒是未曾见过,不过在这片林子的尽头发现了一些脚印,以属下愚见,莫不是此人已穿过这里逃了出去?” 他这句话不说则已,一说之下顿时让领军勃然大怒,厉声吼道:“你这误事之人,既然有此发现何不早报?速速传令下去,加快步伐,根据脚印方向徒步追赶!” 等这群人撇下马匹匆匆而过,白冉这才从树上下来长出了一口气。亏得自己脑子活络,在林子那头弄了些假线索,若非如此,今日定是在劫难逃了。 看了看眼前的马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若是这越王府平日里囤积的军兵都是如此笨拙,那就姑且让这老贼搞些事情倒也无妨。不过玩笑归玩笑,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回到大理寺,与众人商议营救大人之事,也不知柳、莫二人处境如何。 “唉……” 白冉一声长叹,抓过一批毛色不错的战马,纵身而上。正在此时,自身后突然传来一人说话:“呵呵,小子,你倒是有几分小聪明呢!” “什么人?”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吓了一跳的白冉,若非是手中缰绳抓的紧,险些自马上栽下来。 “奉王爷之命,特来拿你回府。识相的赶快下马受俘,莫要让我亲自动手。” 面对这口出狂言之人,白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只见此人身材匀称,三十左右的年纪,却生的剑眉星目,不怒自威。头带一顶落霞平阳冠,身穿黑布英雄氅,内衬白衫,腰系青丝绦,脚蹬一双薄底踏云履,背负一口单刀,立在那里杀气腾腾,好似索命的凶神一般。 “哼,你这人倒是好大的口气!我乃是大理寺少卿,而今越王意图谋反,暗害朝廷命官,若是执意助纣为孽,今天便由我给你点颜色瞧瞧。” 其实白冉一向性格柔和,却是偏偏看不惯那些在功夫上鼓吹之人,而今遇见这家伙本想好言相劝,但又想起他之前的傲骨狂言,便生出了教训教训他的念头。 二人一言不合,斗在一处。这一伸上手,白冉不禁后悔不跌。原本他还想着十招之内就把对面这人打倒在地,再潇洒的扬长而去。可事实却是没到几个照面,自己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 毕竟是自己赤手空拳对战一柄单刀,且看那刀刃的样子,亦非是凡品。在那人的精妙刀法之下,锋芒所过之处皆留有一丝寒气,一旦触碰到,让人浑身毛孔都为之一颤。 “如何?还要再战吗?” 三十个回合一过,再看白冉已经是满头大汗,累的在一旁双手扶膝,直喘粗气。而反观那手提单刀之人,正面不改色的看着他,冷冷说道。 “再来!” 不屈的性子和肩上的使命让白冉不肯服软,也不能服软。抛开柳、莫二人能否成功回到大理寺报信不说,以他们的官职无法上奏朝廷亦是于事无补。眼下唯有自己闯将出去,将这一切禀明天后方可救回狄仁杰,严惩奸王李贞。 可想法毕竟是想法,白冉手上使的这套飞鸿掌在那人眼中看来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丝毫没有逼退自己的能力。待看时间浪费的差不多的,猛的将身子一转,宝刀锋芒大显,射出一股强劲的刀气将白冉击倒在地。 “你……” 心有千般不愿的白冉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觉得突然眼前一黑,周身穴道已被那人封住,自己纵有天大的能耐也再没法施展。 “乖乖跟我回去吧!” 话音未落,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背在身后,紧接着耳畔响起呼啸风声,片刻之后,再睁眼时已陷入无边的黑暗当中。 越王府内,正端坐在雕纹大椅上品着一杯香茗的李贞轻轻吹了口气,闭上眼睛,十分享受的嗅着那丝丝银毫入水之后散发出的淡然香气。 “嗯,好茶,事情都办的怎么样了?”。 管家李催在一旁赶紧过来应声道:“禀王爷,此次跟随狄仁杰前来的大理寺人等皆已押入八宝瓮金楼中,您大可高枕无忧了。” “好,很好!接下来就要看本王如何操控这盘天下之奕了。” 第127章 武天后迁怒江湖人 昏昏沉沉的白冉强忍着头内剧痛,清了清嗓子,嘴巴里传来的苦涩和干渴让他觉得极不舒服,瞧这四周无尽的黑暗,想必此刻自己当是身处在王府的地牢之中吧? “唉,都怪我无能啊,非但没能救出大人,反倒连自己都栽进来了。” 正当白冉在这自顾自的低语,忽然有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白冉,可是白冉吗?” 这声音低沉中略带着一丝沮丧,可见这人此时的心境亦如自己这般糟糕。 “你是什么人,怎会知晓我的名字?” 由于手脚被缚行动不便,白冉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身子在地上缓慢的蹭过去,可这又能前进多远呢?只不过是在茫茫黑暗中的杯水车薪罢了。 “我是狄仁杰啊,怎么连你也被他们捉了进来?” 一听他这里承认了身份,那声音立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可这股激动却只是稍纵即逝,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沮丧。 “大人,可是你吗?” “太好了,如今大家都平安无事,无论怎么说也是一种不幸中的万幸啊!” 他俩这边刚搭上话,在角落里又冒出来两个略带兴奋的声音,从这语气中白冉自然可以辨别的出,不正是安排在王府外面接应的柳毅然和莫如祁吗? “柳大哥,莫兄弟,怎么你们也被关进来了?” 本来还将满腹希望寄予他二人身上,可自打这熟悉的声再次音响起之时,白冉瞬间就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若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自己孤身前来的好。 “唉,别提了。自你那信箭放出来后,我二人寻了马匹就要疾驰回大理寺,怎料这途中官军甚多,分了数股队伍将各个来往的路口全部封锁了,最终我二人决定步行,走走山路试试能否绕过哨卡。” 柳毅然这边才把话说到一半,就被“机灵鬼”莫如祁接过去道:“这馊主意可别再提了,我们刚上了山,行了不多时就撞上两个江湖中人,一番拼斗之下,我二人全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就这样被生擒活拿了回来。” “哈哈,平日里你们几个总在府中吹嘘武艺高强,如今怎么到了真正的用武之地却是被别人比了下去,现在还有何话说?” 在这紧张万分的非常时刻,狄仁杰好似一瞬间变了个人,得知大家都被擒来后一改之前的沮丧,竟学着开起三人的玩笑来。 “咳咳,大人,如今我们都被困了进来,亦与外面失去了联系,下一步该当如何是好?”白冉轻咳了两声,强行把话题带回了正轨道。 “是啊,大人,眼下这乌漆嘛黑的地方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听见白少卿的话说的在理,柳毅然和莫如祁也异口同声的接茬问道。 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狄仁杰倒是没有马上回答,在沉吟了片刻之后,缓缓说道:“眼下这处境大家有目共睹,我们这群人能做的也就只有等了。” “等什么?大人,都这个节骨眼了您就别卖关子了。” 柳毅然性子直,听到这个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答复,不禁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 “还能等什么?当然是来人救援了!别看我的身子虽然困在此处,可在那朝堂之上若是少了大理寺卿,天后定会派人下来查找,到那时不就是我们的出头之日了吗?” “话虽如此,可……我总觉得哪里还有些不太对劲。” “胡说,莫非连大人的话你们都信不过了?”莫如祁还想张口再问,不想竟被狄仁杰抬出了自己的身份,把他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喂,你们几个,吵什么吵?都已经要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在这拌嘴,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众人听他这语气好像是这处牢房专门负责看守之人,莫如祁小眼珠滴溜溜一转,索性套套他的口风看看能否搞出些线索。 只见他扬起头,在黑暗中对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喊道:“哼,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胆敢私自囚禁朝廷命官,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嘿嘿,朝廷命官?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别说是什么小官小吏,就算是那皇帝身边的武媚娘亲自来了也照关不误。” “哗啦……” 随着那人话音刚落,一股不明液体泼将下来,打湿了众人衣衫。柳毅然出于好奇,用手沾了点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突然破口大骂:“你这天打雷劈的王八蛋,竟敢用尿泼你家爷爷,看我出去不打断你的狗腿!” 他这边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上面却是毫无动静,既不还嘴也没了声音,就好像此事从未发生过一样,可把个火爆脾气的柳毅然给气了个半死。 …… 时过三日之后,朝堂之上,天皇、天后并列而坐,面朝文武百官问道:“真是岂有此理,大理寺卿狄仁杰奉命查案竟不知去向,你们可有他的消息?” 听闻此言,群臣皆不知情,唯有那一天在王府宴席上见过他一面的几位老臣想要出班启奏,却是没有越王李贞动的作快,被他抢先一步。 “启禀圣上,狄仁杰身为大理寺卿,熟识我朝法度,借他几个胆子也断然不敢肆意旷班,可如今已多日不见他来上朝,恐怕是遭遇了不测。” “是啊陛下,微臣认为越王说的在理。值此多事之秋,他大理寺既负责查办之前大臣殒命一案,说不准已掌握了什么重要的线索,贼人胆虚杀其灭口也不得而知啊。” 说话之人正是通州刺史黄公撰,这家伙平日里向来与李贞同穿一条裤子,见王爷出来上奏,自然要利用这个机会过来拍一拍他的马屁,顺便助其一臂之力。。 毕竟是宗室族亲,高宗李治见皇兄都这般说了,也就信以为真,当即龙颜大怒道:“乾坤朗朗,竟敢一而再暗害我朝中大臣,正谏大夫朱敬则何在?朕命你半月之内将真凶绳之以法,若有延误当以欺君论处。” 他这边旨意刚一出口,天后便把柳眉一皱,似是对此番陛下的安排充满了担忧。 第128章 碧螺岛陆迁结奇遇 狄仁杰本是自己的心腹之人,此次却落得个下落不明,而那越王李贞自从“二圣临朝”开始便于自己作对,如今却这么积极的关注此事又直言狄仁杰或遭遇不测,不得不令人生疑。 但这天下毕竟是他们李家的天下,陛下既决意让朱敬则查办此事,自己也不便多言,只是这个左膀右臂要是再出了什么事情,那可当真是大大削弱了自己在朝中的力量。 想到此处,天后武则天缓缓开口道:“朱敬则,此番查案事关重大,单凭你一人之力恐难应付。既然狄人杰已是生死未卜,那本宫便命你暂代大理寺卿一职,所有大理寺官差听凭调度,务必彻查真凶,好给陛下一个圆满的交代。” “臣遵旨!” 退朝之后,百官散去,越王李贞回到自己府上,还未来得及更换朝服就立刻召来了天刀唐午易。 “王爷,不知如此紧急的召属下前来所为何事?” 本是在后院练功的唐午易,听闻管家传话便急急赶了过来,顶着满头的汗珠也来不及擦拭,径直单膝跪在越王面前。 “午易啊,快起来,坐下说话。来人呐,看茶!” 随着越王一声令下,自有旁边的侍女奉上一杯香茗,轻轻的放在唐午易手边的桌案上。 紧跟着越王又一摆手,遣退了周遭下人,继续说道:“如今朝中生出了变故,本王想差你再去一趟飞星阁,传我口谕,务必让他们派出高手替我干掉一个人。” 听闻此言,唐午易犹豫了片刻道:“呃……王爷,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能耐,区区小事何必如此麻烦,属下替你去打发了便是。” “哎,不可!谁人不知你是我越王府的教头?若是暴露了身份,恐再生出枝节。此时尚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我们做事仍需忍耐一些。” “属下明白,那我即刻便启程赶往飞星阁,只是不知此次的目标是何人?” “当朝正谏大夫,一品大员,武后心腹——朱敬则。” 碧螺岛内,奇花争艳。 原本正值秋季,该是万物凋敝的时节,但在此处却是看不到有任何一处残花枯叶的悲凉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簇锦绣繁花开的更为娇艳欲滴,宛如人间仙境。 陆迁从朦胧之中缓缓睁开眼睛,这一觉竟不知是睡了多久,只觉得头昏脑涨,四肢酸麻。 “咕噜……” 肚子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响,正要从床榻上翻身坐起的陆迁才刚动了动手腕,就觉得胳膊上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竟然是不知何时插在上面的数根银针作怪。 “这是哪里?什么人替我施针?” 带着着种种疑惑,陆迁再次尝试强忍着痛楚坐起来,他这边才刚刚成功,自屋外走来一个人见状马上制止道:“不要乱动,这些银针正在替你疗伤,若是被你弄乱了经脉,怕是这辈子再也不能习武了。” 这一句话十分管用,吓得陆迁赶紧乖乖躺下。可这人虽然躺下了,但脑子里的问题却是越发疑惑,不禁开口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为何带我至此?” 起初那人并没有搭话,他似乎很忙的样子,来来回回进出多次,最后终于停下了折腾,坐到陆迁床边拔着针道:“没想到你小子功底还真不赖,才昏迷了三天三夜就醒过来了,看来这些年本事可长了不少啊?” 从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陆迁觉得这个人好像与自己认识,却又搜遍了脑子里的记忆都想不起他的名字,一时间由于心内焦虑竟引的头上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哎呀……” 看他捂着头,痛苦万分的样子,那人二话没说,伸出两指在陆迁身上快速点了几下,这看似随意的动作却是十分管用,顿时就觉得脑子里的疼痛缓和了许多。 “怎么样,好些了吗?若是还能动弹,便出去试试筋骨吧!”话音刚落,那人便一甩袍袖,独自走了出去,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陆迁楞楞的躺在那里。 “真是个怪人!” 陆迁脑子里想着,翻身下了床榻,在地上尝试着蹦了几下,有一种这辈子都没体会过的舒畅,瞬间通达全身,这感觉简直太爽了。 带着焕然一新的身子,迫不及待的来到草庐之外。一只脚才刚踏出门槛,只觉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扑面而来。这是一股久违的味道,记忆中,只有在儿时与师父同住的孤岛上才闻得到。 为了检测自己这副身子的近况,一时兴起的陆迁也顾不得许多,随随便便想了套掌法就开始练了起来。 就在他无意的运功吐纳之间,以前的种种瓶颈竟然都行云流水般的超越了过去,如今的自己,可谓是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境界,莫非是那位前辈的针法碰巧提升了自己的功力? 从他跟随师父学艺到后来独自闯荡江湖,不说博览群书也是见多识广,可这种以针术提升功力的能耐却从未听说过。 一来是为了找出答案,二来一时技痒,陆迁猛的对着两丈开外的一颗一人多粗的树干轰出一掌,原本以他的能耐至多只是在上面留下个掌印罢了,可是这一次却仅凭掌力就将其硬生生折为两段,惊的陆迁自己都难以置信。 “嗯,不错不错。打打这些死物还算是勉强过得去,只是不知换了能躲会闪的活人又当如何?” 说话间,那位给陆迁施针的高人不知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微笑着负手站在他面前。 “多谢前辈施针之恩,晚辈无以为报,唯有给您鞠上一躬,以表心中诚意。”。 见陆迁欲行此大礼,那人赶忙出手止住道:“不必,不必,此等繁文缛节非我所愿见到,既能得以相遇便是一种缘分,我也只是举手之劳。不过之前听窥虚道长说你乃是海外奇门倾谷派的传人,可有此事?” “正是,晚辈自小被师父带到门中,一连跟随他老人家修炼十余载,直至后来几经辗转才涉足中原武林。” 第129章 试武艺圣手显金镖 “嗯,甚好,甚好啊!” 这人说着点了点头,似是对于陆迁的来历十分认可,二人边谈边往前走,不多时已来到一块地势低凹的山谷处。 一路上眼观这世外桃源般的景色,呼吸着芬芳的百草奇香,陆迁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岛上与师父朝夕相处的欢乐时光。 “前辈,如今已逢深秋,为何您这里却是繁花似锦,不见凋敝?” 被他这么一问,那人微微一笑,随手掐下一朵路边的野花递到陆迁手中道:“你闻闻看,能否发现这当中有何异样。” 坦白说,单从外观上来看,这朵淡黄色的小花与外面的普通花朵没什么区别,六瓣均匀对称的花瓣围绕着当中的一抹娇嫩,忽的被风一吹,摇摆之下不免透着几分可人。 可赶等陆迁提鼻子仔细嗅了嗅,却发现这花拿在手里久了竟有一股若隐若现的特殊气味,立时惊声道:“是古兰香!” “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爽朗的笑声顷刻间回荡在这片山谷之中,一些好奇心重的小动物也被此引得纷纷冒出头来。 有白如初雪的玉兔,体色温润的山鹿,探头探脑的灵猴等等的“山中精灵”。诸如此类,它们看上去都不怎么怕人,反而生性亲近,转眼间就已来到了那位前辈的身旁,亲昵着做着各种动作。 这是何等的一副景象,直看的陆迁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频频触动,感念这天地百兽皆具灵性,与这世恶道险的江湖相比,倒是它们显得更为可靠的多。 在满眼疼爱的轻抚了几下脚边卧着的山鹿后,老前辈将目光再次移动到陆迁这边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然对这丹药草木颇有见识,古兰香这味药材不仅仅是疗伤圣物,更有培元固本的神奇功效,再加上我独家调配的秘方混合在一处,埋于花土之中,便可保他们四季常青,不惧寒暑更替。” 陆迁听完着实长了不少见识,之前只是听师父说起过这药的神奇功效,却不知道还有如此妙用,看来眼前这位前辈定然不是个等闲之人。 他这边正想着,忽然觉得脚下有东西猛的拽了他一把,等低头看时,只见之前的那只灵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脚边,看它这副抓耳挠腮着急的样子,陆迁一时半刻也是不解其意,忙向前辈求援。 “前辈,您看它这是……” “看样子它这是要带你去什么地方,走吧,咱们一同跟上去看看。” 那灵猴好似听懂了二人的对话,吱吱一叫,十分欢喜的赶在前面带路,时不时的还要回头望上一望,生怕他们俩个跟不上自己的步子。 就这样,二人一猴沿着一条小路行了良久,在经过几道岔口,穿过一片林子后,终于在一颗参天大树前停了下来。 这颗大树看样子可是有些年头了,那粗壮的树身比一般家里用的磨盘都要大上几圈。再看上面茂盛的枝杈,养分均衡乱中有序,每一根都向外透露着勃勃生机。若是顶着斗大的太阳来此,俨然就是一个天然的纳凉屏障。 那灵猴到了树下,几步就攀了上去,不到片刻功夫,再来到陆迁二人面前时手里多了两枚鲜红色的果子,离着老远都能闻到这其中散发的诱人香气。 “吱吱吱,吱吱!” 这个可爱的小东西边吱吱的叫个不停,边将手中的果子递给他们。陆迁开始还有些不知所措,但在这灵猴的一而再的盛情相邀下还是接到了手里。 正好自己此时腹内饥饿,这果子能有个拳头大小,也算的上是充饥的佳品了。想到此处,陆迁用袖子在上面擦了擦,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了下去。 “呸!呸呸呸……” 一阵狂吐过后,陆迁只觉得自己整张嘴都是酥麻酥麻的。原来这个果子也只是闻着还说得过去,一旦进入嘴巴里就有一股浓重的酸涩味道,使人无法下咽。赶等你将它吐了出去,其中溢出的汁水竟然还有缓效的麻痹作用,看来自己这次真的是被那猴子害苦了。 老前辈见他这般狼狈,不免也觉得有些好笑,为了不让陆迁太丢面子,赶紧好言安抚他道:“你这孩子嘴也是真的急,这红果子可不是拿来吃的,此乃丹霞碧玉果。若是用它榨成汁液涂抹在各处外伤之上,不出半日的时间就可祛腐生肌,愈合个七七八八,比那金创药强上何止百倍。不过也怪老夫一时嘴慢,忘了提醒你才闹出如此笑话,还望你别往心里去。” 有苦难言的陆迁既然听闻老前辈都这么说了,这个亏也就只能强忍着咽在肚中。不过虽是如此,他还是冲那整蛊自己的灵猴狠狠地瞪了一眼,让它也知道知道自己可不是好惹的。 怎料那猴子也是个直性子,知道陆迁没给它好脸色,随手就抓起一块小石子,对准了陆迁的后背,嗖的一下,掷了过来。 打的毫无防备的陆迁顿时吃痛,转过身来就要过去拿它。本想出面制止的老前辈,刚伸出了手却又立刻缩了回去。 在他看来,这场两个“孩子”间的嬉闹倒是有趣。之前光是听闻陆迁的功夫了得,何不趁此机会看看他的修为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也好为自己后续的事情做打算。 带着三分怒气,陆迁提步纵身就来到那灵猴的身后,刚想伸手去抓,岂料那猴儿也是灵巧,不等他的手碰到自己早就闪到一旁。 不仅如此,得了便宜的它把嘴巴一咧,摇着尾巴发出阵阵“吱吱”叫声,那显而易见的含义,无需他人翻译陆迁也看的懂,分明就是在嘲笑自己嘛! “好猴儿,看我捉到你不好好给你个教训!” 陆迁暗下决心,调动体内真气流转,把脚下功夫施展开来。霎时间身法快如闪电,不等那灵猴有所反映,猛的一抓,已将它的尾巴牢牢攥在手里。。 灵猴吃痛,怪叫一声,挥爪就要挠他。陆迁则是早有防备,看它这般凶狠,一时激动手下没有收住劲力,呼的一掌直奔那猴儿面门打来。 老前辈一看情况不妙,立刻从袖子里顺出一物,只见金光一闪,正中陆迁手背,而后“当啷”一声落在地上,赫然是一支精美绝伦的金镖。 第130章 雪前耻三老斗长空 陆迁这边的攻势被人拦下,可灵猴那方的利爪却是到了近前,锋利的爪尖寒光一闪,比起刀剑也不差分毫,这一下要是给陆迁划上轻则破相,重则可有性命之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凭空现出一道人影,如同疾风一般用手指猛的一弹,恰好将那灵猴的爪子从陆迁面前击飞出去。 “猴儿,莫要撒野!” 经过这一声断喝,陆迁也从险境中缓过神来。这才看清,原来是那位前辈来在当中,及时阻隔开他俩的拼斗。 “这人如何能有这般快的身法?一眨眼的功夫就从五丈开外到了切近,莫非是神仙不成?” 正当他心中疑惑不已之时,那猴儿听了训斥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垂头丧气的纵上树梢,并心有不甘的冲着这边“吱吱”的连叫几声,跟着把头一转,便不再搭理他们。 “小子,你没事吧?” “呃……除了手背有点酸麻之外,其他并无大碍。” 陆迁一边说着,一边坐在地上不住的揉着手背,看他那副样子是真的又可爱又可笑。 “哈哈,都怪我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了啊!” 说完,他满面笑容的就要过来搀扶陆迁。可毕竟是长幼有别,更何况面前之人对自己有恩,陆迁赶紧自行站起身来,惭愧的顶着一张大红脸。 察觉出了陆迁的心思,老前辈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唉,这猴儿乃是我这碧螺岛上最为调皮的一个,平日里就爱生些事端。时才对你出手多半是因为给你拿了果子不但没有得到感谢,反而凶了它,自觉委屈才引出后面的事情,你也莫要怪罪于它。” “哪里,哪里。也怪我一时没有理解它的意思,错把好心当成了捉弄,若非前辈及时阻止,还险些伤了它性命,按理说我才是应该道歉之人。” 说到这里,陆迁俯身去捡起地上的那支金镖,把它双手奉上,而后将话锋一转道:“前辈时才施展的功夫真是令晚辈大开眼界,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奇门倾谷派的轻功身法在武林中已属上乘,直到看了前辈的手段,才懂得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哦?莫非你对我这雕虫小技也感兴趣?” 陆迁对此并没有言语,只是嘿嘿一笑,可那前辈的心中已是将他看了个通透,也不再多问,转而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罢了,今日时候也不早了,你这身体才刚刚恢复过来尚不能疲乏劳累,待回去饮些清粥便早些休息吧。” 二人就此回到草庐,一夜无话,赶等第二天清晨,觉得自己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的陆迁想找那前辈辞行,毕竟自己尚有许多牵挂未了,久在这碧螺岛上也不是个办法。 可任凭他怎么寻找也不见那前辈的踪影,正无计可施之时,忽听外头传来打斗之声。 “莫不是前辈遇上了什么事情?”想到此处,陆迁加快了脚步,寻着声音兜兜转转,终于赶到了现场。 只见面前立着三个持剑的老者,个个都是白发苍苍,年近古稀。不过瞧他们的装扮倒是英气十足,外罩大氅披身随风飘摆,内衬扎巾箭袖利落非常。若不是面色上染了浓重的戾气,还真有几分豪侠气概。 还不等陆迁打量完,其中一个老者仗剑而出,朗声笑道:“讳长空,能耐倒是长进了不少啊?之前我那几个徒弟的仇,今日老夫一并跟你清算清算。” “哼,只怕是你们三个绑在一块都未必是我的对手吧?梅林三老,枉你们自称是武林侠客,纵容手下弟子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我讳某人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好,好一句替天行道!既能来到此处,也不怕你巧舌狡辩,咱们再来过,谁是谁非只等剑上领取!” 话不投机,三老身形一动,各持宝剑将讳长空围在当中。在外面的三人,脚下步伐变换,犹如走马灯一般急速转动,想要扰乱他的视线。 陆迁在远处看着,心里直为他捏了把汗。以那三个老者的武功造诣,皆不是泛泛之辈,三口宝剑好似三条出水银龙,绽放着凛凛寒光。一旦以这个阵势比划开来,在他们前后紧密夹击之下前辈必然会吃了大亏。 眼见大战一触即发,陆迁不再犹豫,当即一声断喝:“住手!以多欺少算不得本事,带上我一个怎么样?” 说话间他脚尖轻点,身子凌空而起,再看陆迁运转开奇门倾谷轻身法,好似乘风而来,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讳长空的身旁。 “你是何人?我们梅林三老剑下不死无名之辈。” 这一问可是把陆迁给问住了,从打自己闯荡江湖以来还真没个像样的名号,要是直接报名又显得很没有气势,情急之下忽然想起了昨日前辈所用的金镖便脱口而出道:“在下金镖侠陆迁,进招吧!” 刚开始听到这个牵强的名号,讳长空的心里说不出的好笑,自己与他相处这些时日并未见过这小子有什么暗器方面的功夫,如今报出这个名号想必是受了我昨日一镖的启发。 “呵呵,好狂妄的小子。自是以金镖侠自居想必手下有些能耐,那老夫便以这‘梅花五行’来会你一会!” 话音未落,梅林三老的老三梅长祖从两位哥哥身边快步而出,手中一口银纹秋水剑寒芒飒飒,已到了陆迁近前。 紧要关头,陆迁往自己身背后一摸,不由得心里一凉。原来刚才急于出门寻找老前辈把龙纹擀棒放在了屋中,此时手无寸铁,面对这口催命的宝剑,也只有硬着头皮强上了。 在闪身躲过梅长祖一剑之后,陆迁暗自运气于掌,提起“通玄劲”的功夫,加持了三倍的力量,猛的向挥出一掌。。 “三弟!” 随着掌风呼啸而来,梅林三老的大哥和二哥都在一旁看的清楚,一向自负的梅长祖见陆迁年纪尚浅,自然对他不以为意,哪知道正欲以长剑逼退陆迁的掌势之时,只觉得胸口突然遭了一股大力重击,瞬间口洽鲜血。 第131章 道渊源相逢忆旧事 “你……” 不等梅长祖把话说完,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身子有些支撑不住。晃三晃,摇三摇,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嗯,打的好!” 讳长空负手而立,刚才还在为这孩子担心,眼见他旗开得胜不由得转忧为喜,若不是碍于自己的身份颜面,他都有心拍手称快了。 “好小子,你看剑!” 梅林三老的老大梅长青,看着自己兄弟栽到一个小辈手中哪肯善罢甘休?提起手中银纹斩龙剑就冲了上去。 要是论及武功,梅林三老当属老二梅长逸的功夫最是了得,此次三老登上碧螺岛也是为了他的徒弟报仇雪耻而来,至于这个老大梅长青的功夫嘛,自然也就差着一块。 不过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这梅林三老也都是身怀绝技之人。老三梅长祖擅打独门暗器“梅花五行”,可以说是百步之内弹无虚发。老二梅长逸剑术了得,尤其是他的兵刃里面还附带机关,关键时刻可出其不意的一招制敌。 到了老大梅长青这里,就要比其他两位兄弟略微逊色上一筹。他的绝技乃是“七煞散”,这种东西属于下三滥的招法,原本是由细沙经过在毒药里反复浸泡、精炼而成,一旦被他泼上顷刻间皮肤溃烂,毒走七窍,若无解药只有痛苦而死的份。 面对打伤自己兄弟的陆迁,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的梅长青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先与他假意周旋几招,而后再伺机洒出“七煞散”,届时就算毒不死他也要让这小子全身溃烂饱受折磨。 一来二去间,俩人斗了约有十几个回合,梅长青感觉时机差不多了,暗地里用手往怀里摸去。 陆迁对于他这个小动作可是浑然不知,一心只想着用掌法速战速决,好节省体力,毕竟那边还有一老没动,想必定是这三位当中最为棘手之人。 可他这次无论如何施展内力,都不能打出之前击飞梅长祖的那种威力,情急之下仔细一想,看来还是自己的境界初升落下的弊病,发挥起来不太稳定。 不过万幸的是,面前的这个老家伙武艺平平,单凭自己的奇门掌法便可牢牢的占住上风,最多再有五个回合,就可将其打翻在地。 陆迁这边正美滋滋的想着,忽然面前的梅长青一声大喝,就在他那把“七煞散”要掏还没掏出来之时,讳长空手里一道金光闪过,可怜这梅林三老的大哥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便被金镖贯穿心脏而死。 此时此刻仅存的梅长逸再也忍不住了,本来他想的是以兄弟三人之力,一同围困住讳长空,谅他武功再高,被三兄弟的各种绝技一齐用上也得魂归西天。 却怎料就在万事俱备之时,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个金镖侠,坏了他的好事还白白搭进去两位兄弟的性命,顿时气炸连肝肺,挥动剑刃便要来取陆迁的性命。 都说习武之人最忌冲动,梅长逸也是犯了这个毛病。时才来的时候是以三敌一,自己这边占尽了优势。而今却是以一敌二,先抛开那个年纪尚浅的金镖侠不说,就算与讳长空一对一的单打独斗,自己也是毫无胜算。 不过早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梅长逸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新仇旧恨皆附于一身,此时的他眼中只有杀杀杀,今日若不能战死在碧螺岛,自己一个人独活在世间还有什么意思? “我不想杀你,赶快带上这两具尸体离开这里吧!”在强行以掌力震退梅长逸的剑锋后,讳长空冷冷的说道。 “你放屁!今日要是不能取你二人狗命,我梅长逸就不配苟活于世!” 熊熊燃烧的怒火在他心头不断炙烤着那颗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灵魂,梅长逸腾身而起,把剑擎在半空,朗声喝道:“大哥,三弟,我这便替你们报仇雪恨!” 说话间,手中剑芒猛的迸发出一股强大气浪,正是他的看家绝技——冲霄剑雨! 随着梅长逸的身子俯冲下来,霎时间,讳长空与陆迁的头顶上好似有千百把剑影,势不可挡的同时降下,其威力之大,直震的周遭地脉都开始微微颤动。 危急关头,讳长空屏气凝神,将一身真气尽数贯于右手之中,顿时在他的身子周遭出现了一股强大无匹的气流。紧接着一声暴喝,向梅长逸洒下的剑雨冲去。 “是通玄劲!” 这种真气激增的感觉让陆迁再熟悉不过了,分明就是奇门倾谷派独门秘技“通玄劲”的力量。可是这个前辈怎么会使用自己门派的内功呢? 就在陆迁疑惑的瞬间,二者强招相对,一阵巨大的轰鸣之声响彻天际,再看那战局当中,胜负早已分出。 讳长空头顶的发冠已然散去,花白的头发没了束缚,就这样随性的披散下来。身上所穿的阴阳鹤氅,也由于爆炸的冲力,变成了破烂不堪的碎布片子,唯有那双坚定的眼神告诉了陆迁,胜利是属于他们的。 “我……不服啊……” 梅长逸的身子在半空之中好似断了线的风筝,这一回他再也了没刁难的力气。难舍的执念让他口中不断重复着那一句不甘的话语,直至坠落在地面上,陷入一滩血腥的红泥。 “前辈,你还好吧?” 陆迁赶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讳长空披上,在这秋风硬朗的岛上,少了一件衣服还是感觉蛮凉的。 “嗯,没什么大碍,只是一群不成气候的败类还伤不了我。对了,多谢你刚才出手解围。” “前辈之前有恩于我,于情于理这都是晚辈该做之事,只是晚辈尚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前辈。” “什么事?你说吧!”。 “您为何能够施展出我们奇门倾谷派的武学内功——通玄劲?” 讳长空听闻此言,先是脸上神色一变,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望着陆迁良久道:“这里不是说话的所在,我们先回草庐再谈。” 第132章 述沉情泪洒草庐堂 将梅林三老的尸首简单掩埋之后,二人回到草庐之中,讳长空取来山泉水,煮上一壶清茶,为自己和陆迁依次斟满。 只是浅浅的饮了一口,讳长空就一脸享受的对陆迁说道:“嗯,这味道真是令人心旷神怡,你也快些尝尝。” 此时的陆迁心思全都放在别的地方,眼前这杯香茗,喝在嘴里也是寡淡无味。 “前辈我……” 陆迁的话才刚到嘴边,就被讳长空抬手打断。 其实,这孩子要问些什么,他又何尝不知?自打二人进得屋来,陆迁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来自己再想隐瞒下去怕是不可能了。 “莫急,莫急,我们边喝边聊。” 既然前辈都这么说了,陆迁也不好推辞,只得又强忍着喝下去一杯。 讳长空见他盯着自己,一脸期许的样子,终于不慌不忙的放下了杯子,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对于我为什么会用奇门倾谷派的功夫十分好奇,既然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再瞒你,若是按照辈分来讲,你应当叫我一声师叔才是。” “师叔?!” 陆迁听闻此言,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嘴巴里不由自主的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陌生的字眼。 “没错,其实奇门倾谷派这一代原本应有两个传人。一个就是你的师父,我的同门师兄,而另一个人则是我。” 随着讳长空的娓娓道来,陆迁只觉得自己脑袋里似乎有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正在被某种力量缓缓打开。 “那为何我从未听师父提起过此事?” “唉……” 讳长空没有直接回答陆迁的问题,只是眼望窗外,一声长叹,似是有难言之隐。 等过了片刻,平复了情绪,他这才继续说道:“初听窥虚道长报出你的师门我自是心中一阵欢喜,可又自觉无颜与你相认,若不是刚才情急之下展露出本门武功,只怕是此生都再无这等机缘了。” “前辈,此话怎讲?” 陆迁看他这般样子,已知此中必有缘由。 “说起来都是当年之事了,那时我和你师父先后拜入奇门倾谷派山海老人门下,由祖师他老人家亲自教授武功。” 说到这里,讳长空眼神缥缈,好似又回到了当初两个懵懂少年初入师门时的景象。 “咱们奇门倾谷派的武功秘籍共分为三卷,分别对应着三个不同的发展方向,由于之前的某些特殊原因,被祖师他老人家封藏了一卷,故此这世间仅剩下两卷。” 陆迁开始还听的津津有味,但到了这三卷武功之处便有些狐惑,还记得当年师父传授自己之时只拿出了一卷秘籍而已,怎么此刻在他嘴里又凭空多出来一卷?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禁张口问道:“可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也只传下来一卷秘籍,关于另一卷却又为何只字不曾提过?” “你先别忙,且听我把话说完。” “你师父为人聪明、正直颇受祖师喜爱,故而便将三卷秘籍中的‘奇门卷’赠予了他。而我那时比较顽皮,练功也总喜欢偷懒耍滑,根据这副性子祖师将剩下的‘六壬卷’交给了我。自此我和你师父便终日钻研苦修,都希望能有朝一日能参透书中奥秘,在这江湖上重振我奇门倾谷一脉。” “那后来呢?”陆迁在旁听的入神,喝了口茶又继续追问道。 “后来忽有一日,我对秘籍中的一块注解百思不透,便想去问问你师父有何高见,谁料正讨论时恰好被祖师撞见,当即勃然大怒,训斥我们秘籍都是依照个人生性而分,切不可凑在一起胡乱参研。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们便再没有一起研究过武艺。” 讳长空边说着,眼神里流露出的怅然神伤难以掩饰,想必当时定是对于祖师的这个做法很不理解吧。 “时光如水,就在我独自研习这本六壬卷的时候,偶然间发现这本秘籍里记载的身法、内功竟能与暗器的使用方法相辅相成,从此便陷入了着魔的状态,疯狂习练这方面的功夫,一发而不可收拾。” 一提到这里,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为之一振,就连眼睛里都迸发出了光芒。 “也许是天意吧,彼时正逢祖师他老人家打算云游四海,便将掌门之位交给了你师父。可谅谁也没能想到,这一交竟成了引发我们兄弟反目的根苗。” 言至此处,讳长空饮了口茶,注视着陆迁笑了笑说道:“小子,你知道吗?在我初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和你师父简直是太像了,那固执的性子和不屈的眼神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我之前说过,自从修习了六壬卷便对暗器产生了近乎着魔的兴趣,但你师父却对此则持不同的看法。在他看来,暗器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功夫,上不得台面,还屡次劝我莫要走上歪路,应该专心练些正派的武功才是。” “年轻气盛的我哪里能听的进去,故曾一度认为他这么做是怕我有朝一日会超越他,威胁到他掌门的位置。为了避嫌,我决定给他留下一封书信后永远的离开那里,独自前往中原闯荡江湖去了。自此数十年都未曾回去过,也不知师兄他如今过得可还好?” 讳长空这一问,算是彻底勾起了陆迁的伤心事,只见他也不言语,把头一低,竟然“吧嗒吧嗒”的落起泪来。 “你这是怎么了?” 不解其意的讳长空见他突然变的如此伤心,不由得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赶忙询问道。 “我师父他……我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 听闻此言,讳长空只觉得眼前猛然间天昏地暗,胸口也跟着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痛楚,若不是及时的扶住了桌案,恐怕已经躺倒下去。 “孩子,你刚刚说什么?”。 纵使自己知道陆迁此言应该是真实的,但他还是自欺欺人的又问上了一遍,脑海里期待着会出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答案,可结果却事与愿违。 “我师父他……仙逝了……” 第133章 传绝艺侠心得秘卷 “怎么会这样?师兄的身体一向不错,更何况那‘奇门卷’里记载了诸多强身调息之法,不可能毫无用处啊!” 心如刀绞的讳长空无论如何还是不愿接受现实,虽然当初是自己出走在先,不过无论如何都是十几年的兄弟情份,要说漠不关心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师父他老人家是在睡梦中故去的,走的时候并无任何痛苦,还望前辈您不要太过伤心。”陆迁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强打着精神安慰讳长空道。 伤心欲绝的讳长空亦是老泪纵横,好半天才从悲痛中缓过劲来,这期间陆迁一直在旁边又是倒水又是劝慰,费了好大力气,总算是把他的情绪安抚住了。 “唉,也罢。孩子,现在这世上也就剩下你我算是亲人了,不如以后就留在这碧螺上岛随我一同生活吧。” 向来是独来独往的讳长空,纵横江湖二十年也未曾收过一个徒弟,想来一个人住在这孤岛之上倒也真是有些寂寞,如今与陆迁相认,当然愿意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多谢前辈好意,只是我现在身负琐事,急需处理,不想给您徒增这许多的麻烦。” “这是说的哪里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所指的事情就是去飞星阁救你那位朋友吧?” 看来自己的事情这位师叔倒是通通都知晓了,既是被人猜中,陆迁也不必再有所保留道:“正是此事,之前去外面找您就是想与前辈辞行,怎料误打误撞碰上了麻烦,而今这里再无其他事情可用上晚辈,这便要告辞了。” 讳长空见他抬腿要走,立刻叫住了他:“且慢,之前趁你昏迷之时,我已经去探过飞星阁了,至于你口中所说的那位被捉去的朋友,早就已经让他人给救走。” “救走了?前辈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一想到刘二吉,陆迁的心里就觉得无比愧疚,本来早就应该把他从虎口里营救出来,可惜因为种种变故,三番四次的设计营救计划均以中途失败告终,而今从师叔嘴里听到他已获救的消息不免是又惊又喜。 “这个我不知晓,不过你大可放心,能有本事去飞星阁的大牢里把人救出来的应该绝非恶类。” 听到此处,陆迁那颗悬着的心总算多少放下来一些,但随即又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一桩事情不得不办,便接着对讳长空说道:“话虽如此,不过仍有一事我要与他们清算。” “哦?还有何事?” “您既然认识窥虚道长,想必对枫橪三老也不会陌生,这其中的吴老歪与韩天下两位老侠客与我有再造之恩,而今吴前辈为了救我死于飞星阁之手,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嘶……竟有此事?不过以你现在的能耐恐怕还不太够。” 讳长空对于这个消息是真不知情,之前窥虚道长求援的书信上并未提及此事,若是这么想来,自己救回陆迁那天,也难怪枫橪三老只有二老在场。 “不管能耐够不够,我都要去那飞星阁闯上一闯。师父从小就教导我行走江湖应以义字当先,而今旁人因我而死,我需给他一个交代。” 看着这般执拗的陆迁,讳长空微微一笑道:“你说这话的气势可真是像极了我那师兄,胸怀侠义自然是好事,不过打仗胜在知己知彼,你又对那飞星阁了解多少呢?” “这……” 冷静下来的陆迁仔细想了想,自己除了从旁人口中听了些关于飞星阁的表面消息,具体情况如何还真不太明了。面对师叔问的句句在理,一时语塞竟然答不出一个字来。 “你看,冒失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到时候要是再把自己搭进去,你置奇门倾谷派的未来于何处?” 此言一出,陆迁心知有愧,只得低着头反思着自己的错误。讳长空见起了效果,干脆负手而立,背对着他自顾自的说道:“飞星阁乃是一个江湖高手云集的地方,里面的十二星刺更是名震江湖,而这其中应属排名前三的几位最为厉害。” “逍遥剑客孔维,剑法精妙且善打一手好暗器,双手连动,百步之内弹无虚发。玄音掌钱得远,内功深厚刀枪不入,曾以一己之力击败少林两大神僧,后藏于飞星阁非必要关头从不露面。还有一人,至今为止没人见过他的容貌,只知其名曰镜伯,武功更是高深莫测,就连你师叔我都不敢小觑。此三人一出,你觉得自己能有多少胜算?” 随着师叔字字诛心的话语,陆迁渐渐攥紧了拳头,这是他第二次因为自己的渺小而感到悲愤,内心压抑的气息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良久之后终于忍不住迸发而出,对讳长空喊道:“那难道吴前辈的仇就不报了吗?” “仇,一定要报!这个你拿去好好研习,也算师叔为本门尽了一份心力。” 讳长空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长方形的黄布包,递到陆迁手中,赶等他打开之后赫然看见三个大字:六壬卷! “前辈,这……” “怎么还叫我前辈?既然你意已决,作为本门下一代的唯一传人,这本秘籍也该是物归原主了。要想彻底打败飞星阁,唯有将两卷秘籍合二为一才能让你在短期之内获得一战之力。” “可是师叔,您不是说过祖师有训,每卷秘籍需按照人的心性习练,方才能够大成吗?” “对,没有错,确是祖师当初所言。不过如今情况特殊,你又肩负着重振我派之重任,只有大破大立方能成就你心中的夙愿。” 咕咚一声,陆迁双膝跪倒,对着讳长空磕了三个响头,口中无比激动的念道:“陆迁多谢师叔成全!”。 “孩子,快起来。在学习这篇六壬卷之前,你还需要参透暗器的用法,方可相得益彰。” “暗器?”单是听见这两个字陆迁的脑袋里就是嗡的一声,想当初师父在世之时可是命令禁止不许自己学习此类功夫,如今师叔又这般说道,可该当如何是好? 第134章 论正邪金镖战擀棒 讳长空眼见陆迁突然变得一脸愁容,不解问道:“怎么?对这暗器可是有何不妥?” “这个……不瞒师叔,我师父在世之时曾再三叮嘱我莫要学这些旁门左道之法,故此对于暗器我至今仍是一窍不通。” “哦,这个无妨,我亲自教给你便是。” “可是……”面对师叔如此爽快的回答,陆迁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有负师父所托,迟迟不敢答应。 看他这般纠结,讳长空岂能不知陆迁的心意。 “唉,我其实早该想到你是那种师命难违的孩子,难得你有如此孝心,不过武功本身无有正邪之分,但看习练之人的心性如何。这窗外天色也不早了,你且好好思量一番,明日我们再谈。” 讳长空说罢转身进了卧房,留下陆迁一人在这堂上捧着秘卷,遥望着外面的满天星斗。 正在此时,草庐之外突然传来几声猿猴的啼叫,紧跟着有一道黑影在门口一闪而过。陆迁看的清楚,急忙站起身来到外面探个究竟。 哪知道他前脚刚踏出门槛,一道劲风扑面而来,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陆迁迅速将身子往旁边一歪,灵巧的躲了过去。 等他才站稳脚跟,又是一道如刚才那般无二的攻击向自己袭来,这回的位置选的比较刁钻,陆迁并没有顺利躲过,结结实实的吃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暗算正好打在他小腹之上,疼的陆迁顿时额头涌出了一排细密的汗珠,呲牙咧嘴,暗自叫苦。 “吱吱,吱吱吱!” 就在不远处的树枝上,一只灵猴正为了自己的胜利而兴奋的啼叫不止,这下陆迁可算找到了真凶,原来是这畜生向自己报复来了。 “你这家伙有胆子不要走,看我不拔光你的毛!” 强忍着疼痛,陆迁运起脚下功夫,压低了身子,好似一支离弦的利箭,怒冲冲地直奔那灵猴所在而去。 吃过一次亏的小家伙知道这人可不好惹,看他向自己这边奔来,赶忙抓起身边早就摆放好的石子,接二连三的向他掷去。 起初陆迁对于它这种攻击自是不以为然,心想一只猴子能有多大的能耐,只需谨慎一些便伤不到自己。 可赶等他在躲避石子前进的过程中却发现了端倪,原来这畜生并不是毫无规律的乱掷,看他这手法倒是有几分像江湖中人投掷暗器的方式,每发石子所用的力道和角度皆是颇为刁钻,让人防不胜防。 就在他这边刚分析出来一些东西,一个不留神,脑袋上又中了一发,那被打的地方瞬间就鼓起了一个大包,直气的陆迁几乎快要原地爆炸了。 眼看来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感觉到情况不妙的灵猴又开始“吱吱”啼叫起来。这次的叫声与之前得意的样子截然不同,仓促中竟然还带着几分可怜,在陆迁听起来就好像是求饶一般。 “哼,知道错了也为时已晚了!” 就在陆迁的身形快要接近那颗大树的一刹那,忽然从林子里又传来一阵高低不同的啼叫,与灵猴的声音遥相呼应。 紧接着一道道的黑影不断蹿出,眨眼间已是有十多只灵猴气势汹汹的立在树上,冲着陆迁张牙舞爪,看那样子一场人猴大战即将一触即发。 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陆迁,被眼前的景象着实吓了一跳,这时才意识到原来刚才那畜生并非是在求饶,而是正呼朋引伴的对付自己,没成想一个畜生都有如此深重的心机,真是可怕至极。 当下进也不是退又不能,看来只有硬着头皮见招拆招了。想到这里,陆迁摆开架势,随时准备动手,可此时他并不清楚,接下来的一幕,将成为令他终生难忘的噩梦。 一只又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每个里边都握着一颗不规则的石子,只待有谁一声令下,便要“万箭齐发”给于陆迁铺天盖地的打击。 “遭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见势不妙,陆迁哪里还敢上前,趁着它们还未有所动作,赶忙调转身子往草庐方向跑去。 他这一跑,猴群好像得到了某种暗示,一个接一个的从树上跳了下来,在陆迁身后紧追不舍。与此同时,它们各自手中的石子也如流星雨一般,一股脑的抛了过来。 就在这紧要关头,忽的传来一声断喝,强劲的音波如同金钟盖顶,把逞凶的猴群震的七荤八素,疯狂逃窜。 如释重担的陆迁仗着自己内功深厚倒是并未受什么影响,可是由于刚才太过紧张,两条腿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如今没了压力顿时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样,你没事吧?” 顺着熟悉的声音抬头望去,不知何时师叔已然来到了自己身后,心中五味杂陈一同爆发的陆迁,几乎快要激动的哭出声来。 “师叔,您要是再晚来一步,恐怕我非被那帮凶兽撕碎了不可。” “哈哈,快起来吧,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不过说来也奇怪,这群灵猴向来性情温顺,怎得今夜如此狂躁?” “唉,还不是因为上次摘果子那件事。这家伙一直耿耿于怀,趁夜前来寻仇,没想到猴单势孤敌我不过便喊来诸多帮手,想要群起而攻之。” 讳长空听陆迁分析的有头有尾,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道:“那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不过归根到底还是你能耐不济,若是学成了六壬卷莫说是这几个猢狲,就算是千军万马又何足道哉?” 陆迁看他把这六壬秘卷都快捧上了天际,心中立时有些怀疑的问道:“师叔啊,究竟这六壬卷有没有你口中所说的这般厉害?” “你这小子,口说无凭,不如亮出兵器我们过上两招如何?”。 一者,陆迁的心里早就想见识见识自己这位师叔的武功造诣究竟高深到什么程度。二者,要为自己从小跟随师父修习的奇门卷正名。 而想要做到这一切,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第135章 流光诀生化奇门功 “还请师叔赐教!” 陆迁先是抱拳躬身一礼,而后着迈开步子,单掌托天,摆好架势只等讳长空进招。 陆迁心中想的是先用奇门天衍二十二式应对一阵,如果实在不能取胜再出龙纹擀棒,毕竟兵器无眼,不能伤了长辈。 讳长空看他摆出了奇门卷起手式,腰马合一,下盘稳固,看来这小子平日里没少勤学苦练,不由得心里暗自赞叹。既是如此,自己也得亮一亮真本事,莫让晚辈小瞧了。 “小子,你可要小心了!” 话音未落,只见讳长空步走连环,脚下生风,猛的挥出一掌直奔陆迁而来。他这一掌势头迅猛,快如闪电,陆迁见状赶紧招架相还。 以右掌之力,反守为攻单打师叔的双肩,看他有意回防,又趁机击出左掌,二臂齐摇,一时间战局当中掌影交错,一老一小斗在一处。 讳长空在交手之中,已知陆迁如今的功夫在武林中也算的上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只是由于年纪尚浅,仍是欠些火候,若能假以时日好好引导,必能成为一代强者。 正思考间,陆迁的掌势一招快似一招,根本不给他任何抓住破绽的机会,为了扭转局面,讳长空调动体内真气,身形一晃,竟然在陆迁眼前凭空消失了! “这是?……” 要说身法比自己迅捷的江湖侠剑客,陆迁也是见识过不少,不过能如师叔这般无声无息就凭空消失的高手却是不曾遇见。 这边还处于迷茫状态中的陆迁尚未回过神来,只听身背后有人提醒道:“临阵对敌之时最忌迟疑,你如今却后门大开,岂不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危机的陆迁赶忙转过身来,与此同时,讳长空的掌力也到了近前,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迁气聚丹田,调度真气护住周身,随着一声暴喝,硬生生接了师叔一掌。 当这两股争锋相对的真气汇在一处,霎时间激荡起脚下无数沙尘,四散飘落的尘埃遮蔽了月光,也阻隔了二人的视线。 陆迁抓住这个机会,手中由掌化拳,使出奇门天衍二十二式中的“阏逢开物”,强大的气旋跟随着他的拳头,好似一匹下山的猛虎扑,呼啸着扑奔讳长空。 “不错,好内力!” 面对陆迁近乎全力的一招,讳长空自然不会小觑,抬起双掌,划分两仪,刹那间,一面以真气汇聚的太极八卦图形,赫然出现在眼前。 “破!” 随着一声断喝,陆迁的强招遭遇阻拦,无论他再怎么灌输内力,也无法在讳长空牢不可破的防御面前更进一步。 一时间无计可施的陆迁干脆身形扭转,舍弃了正面进攻的念头,改为凭着自身的灵巧身法伺机而动,兴许还能占到些便宜。 领兵布阵贵在千变万化,临阵对敌亦是如此,眼见陆迁施展开奇门卷中的“魁星步”,身子在战场周围来回穿梭,犹如鬼魅,纵使如讳长空这样的高手也要仔细分辨方能看出端倪。 可归根结底,他们毕竟是同宗同源,不消片刻,陆迁的把戏就让讳长空看在眼里计上心头。 “你这招式倒是耍的巧妙,且看师叔的手段如何?” 说话间,原本正要出手的陆迁才探出一掌,那立在当中的讳长空步子忽的一变,轻松躲过,紧接着竟然学起了自己的招式,以极快的速度在当中来回移动,搞得陆迁顿时眼花缭乱。 这目光受限,还谈何进攻?只得乖乖的把主动权交还给对手,提高警惕,观察四周步伐动向,以免被师叔暗算。 可哪成想,就算他已是如此小心翼翼还是躲不过师叔的妙手高招。随着讳长空的身形越逼越近,陆迁开始有些手忙脚乱,举手投足之间亦是暴露了大量可趁之机。 讳长空作为前辈,江湖经验充沛,岂能放过这等取胜的好机会。伸出二指,凝风成剑,无声无息的点到陆迁身后的风门穴上,立时让他感到一阵酸麻难挡。 “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胜券在握的讳长空及时收手,抽身跳出圈外负手而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看着呲牙咧嘴的陆迁道。 “师叔,您刚才施展的身法何以如此之快?” 讳长空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冲他指了指自己的脚又指了指心。一头雾水的陆迁当然不解其意,还待张口去问,却是被师叔抢了先:“拳脚算是比划完了,能跟我对上这数十个回合也算不赖,对付一般的鸡鸣狗盗之辈足矣,只是还不知道你那条兵刃使的如何?” 陆迁听他这话外之音似是要与自己再比比兵器,可是经过刚才那番切磋,彼此的差距自己已经了然,要是再过去动手,恐怕还是毫无胜算。 讳长空见他迟迟不语,砸吧砸吧嘴,伸了个懒腰道:“啧啧啧,想不到我师兄的弟子竟是如此胆小之辈,真是可惜咯!” 在说这话的同时,讳长空一直用余光盯着陆迁的表情,待说到他师父时,明显看到自他原本垂头丧气的眼睛里迸发出一道坚毅的光芒。 “来吧师叔,我不会为师父丢脸的!” 玄墨色的龙纹擀棒紧握在手里,任秋风吹乱他的发梢,再次燃起战意的陆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赢! “过来吧小子,这次换你先手,拿出你全部的本领让师叔好好瞧瞧。” 还不等讳长空把话说完,陆迁目光一凛,将一身真气引导至奇经八脉,手中抡起龙纹擀棒当头便砸。 眼见不妙,讳长空赶忙往旁边躲闪,陆迁的龙纹擀棒顺势就追,有兵刃在手的陆迁不知怎得竟然比刚才强上许多,一时间也是令讳长空大吃一惊。 只见那条龙纹擀棒在陆迁手中就跟活了一样,进如猛龙出海,退若怪蟒翻身,一时间上中下三路都被他牢牢守住,自己再想进招竟找不出一丝破绽。。 “看来是时候用那一招了!” 想到此处,讳长空把身形一转,腾身跃在半空之中,大喝一声:“小子,你可看好了!” 第136章 四方阵历练耳目明 陆迁听闻此言,抬眼观瞧。但见忽的一道金光夺目而至,正好打到他的龙纹擀棒之上,直震的陆迁顿时两臂发麻,差点丢了兵刃。 “这是何物?竟有如此威力?” 心有不解的陆迁低头一看,只见在地上静静的躺着一支四寸来长的金镖,上刻精美花纹,烨烨生辉。与其说是一件暗器倒不如说更像是供人观赏的工艺品。 陆迁还未从惊诧中缓过神来,讳长空的身形却在空中瞬间移动,从不同方位接连打出四支金镖,疾驰而至。 再想躲避,根本避无可避。情急之下,陆迁一提丹田气,较内力外放化形,正是奇门天衍二十二式中的“著雍守止”!随着体内真气运化,在两掌之间瞬间结出一层无形的气浪护盾,待那金镖打上,立刻发出数道闷响。 就在陆迁以为能安然躲过一劫之时,那面由真气所化的护盾却是渐生破碎之兆。 “噗、噗、噗、噗……” 四支金镖顷刻间穿透而过,顺势把陆迁外罩的大氅衣角牢牢钉在地上。经过一番奋力挣扎,发现根本动弹不得,气的陆迁干脆脱去外套,纵身跃起,一摆龙纹擀棒夹带着风势,向讳长空打来。 等差不多来到近前,陆迁突然的手腕一抖,将擀棒祭出,挥掌猛击讳长空胸口。他这一招来的是又快又狠,幸亏讳长空能耐非浅,要是换了旁人,非要被他打死不可。 眼看自己的掌力被师叔抬手架住,陆迁嘴角微微一笑,目光注视着飞旋回来的龙纹擀棒,低声念叨:“一叹众生不肯回头!” 讳长空开始本不解其意,但等到耳后忽然袭来一阵恶风,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忙施展六壬流光诀,移形换位,仗着如此灵动的身法才勉强躲了过去。 “你这是什么怪异招式?险些坑苦了我!”差点中招的讳长空将眉头一皱,很是抱怨的向陆迁问道。 “嘿嘿,都是我平时自己玩耍胡乱研究的。别忙,还有第二招呢!” 话音未落,陆迁接棒在手,自上而下,猛的使出一招“力劈华山”。有了前车之鉴的讳长空可生怕他又耍出什么新花样,故此加足了千万倍的小心。可等到他轻松躲了过去,却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不免在心里有些嗔怪自己过于大惊小怪的讳长空,发觉不知何时,战斗的节奏已经被陆迁带了去,看来这小子的本领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简单啊。 “师叔,着棒!” 几乎是声到人到,陆迁随着龙纹擀棒一同扑到讳长空面前,动作之快,好似一道晴空霹雳。 这一回讳长空连躲都没躲,如此漏洞百出的一招,无疑是主动送上门来,眼见陆迁的身子到了近前,挥起一掌直奔他软肋拍去。 就在他出手的一瞬间,只听陆迁“嘿嘿”一笑,原本的身形忽然化作数道虚影,不但躲过了攻击,同时还各展拳脚向自己打来。 “嘶……” 如此招式不由得让讳长空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奇门卷里还有着跟六壬流光诀相差无几的功法,真是怪哉。 眼前强势逼来的一幕,根本不给他过多思考的机会,只见讳长空双目寒光一闪,掌御风雷,以强大的内力瞬间轰破了陆迁的虚像,将他连人带棒打飞出去。 “哎呦,师叔你这下手也太重了吧?” 由于讳长空光顾着赞叹两卷密卷的神妙之处,手中一时没控制好力道,等他匆忙赶到陆迁处,只见这个原本英姿飒爽的晚辈已经摔的是灰头土脸,额头上还挂着一片摇摆的绿叶,甚是好笑。 “哈哈哈,怪我,怪我,是师叔一时手重了。” 讳长空说着,伸手将陆迁从草地中拉起来,又帮他掸了掸身上沾染的尘土,待一切妥当之后道:“今日的比试就到这里吧,看来师兄他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可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啊!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仍在此地,师叔给你看一件好东西。” 此时的天色已到四更时分,这一夜算得上是陆迁过得最为曲折的一晚。疲惫交加令他回到房间也顾不得解去衣带,倒头便进了梦乡。赶等再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正午。 对于床榻极其不舍的陆迁挣扎着坐起身来,三晃两晃想要找个地方方便方便,却看见桌上早就摆好了一碗热粥并附着一张纸条。 上写着一行小字:“来昨天比试的地方寻我。” “唉……” 陆迁一声长叹过后,解了个手,回到草庐之中喝罢热粥,将一身衣物整理整理,急匆匆寻讳长空去了。 这一路上的所见之物再也没了初次那般新鲜,此时的他一心只想看看师叔到底卖的什么关子,赶紧结束后好继续回去休息,毕竟昨晚的比试令自己元气大伤,需要好好补上一觉才行。 过了没多大功夫,陆迁看看周围留下的打斗痕迹,确认约定的地方就是这里无误,却为何唯独不见师叔的踪影呢?该不会是他诓骗我吧? 转念又一想,凭师叔严肃的性子应该不至于如此,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时间,可怜自己也只好顶着斗大的太阳站在这里继续等了。 就在陆迁几乎快要被烤的脱了层皮的时候,远方终于出现了讳长空的身影,还是那件熟悉的阴阳大氅,还是那般不急不缓的步伐。可叹陆迁只能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暗自怜惜起自己的命运来。 “久等了,师侄。” 听到讳长空跟自己打招呼,纵使陆迁再怎么不情愿,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参见师叔!” “免了,快随我来,因为替你准备这个物件我可是活脱脱忙活了一早上,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讳长空边说边拉着陆迁往树林里走,在穿过几处荆棘之后,前面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花花绿绿的旗帜,偶有一阵山风拂过,飘摆的更是极为显眼。。 “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直到走近之前,陆迁的心里一直默默的嘀咕着这个问题,等师叔骄傲的介绍完后,不由得大吃一惊。 第137章 窥门径陆迁衍六壬 “瞧,这就是师叔为了帮助你早日练成六壬卷所准备的四方旗阵,怎么样,还算壮观吧?” “四方旗阵?” 看陆迁这一脸不知所谓的样子,讳长空只得扫兴的收敛起自己的情绪,缓缓说道:“这四方旗阵是修炼这本六壬卷的一种捷径,会帮助你在短期之内窥见门径,而后剩下的,就要看你个人悟性了,毕竟飞星阁的仇可是不等人哦!” “哦,原来如此,多谢师叔的美意!可是此阵当是如何使用,还请您不吝赐教。” “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也不枉我白白辛苦一场。这个阵内根据旗帜的颜色,共分为四个方位,分别以紫、白、金、青代表东、南、西、北。而这其中每种颜色所在的方位都设有一个提升你感官的历练,想要学成六壬卷第一步便是要顺利的通过此阵。” “可是,师叔……” 还没等陆迁把话说完,讳长空就一把将他强行推了进去,等到身临阵中之时陆迁这才察觉出眼前所见的玄妙之处。 看这随风飘扬的旗帜颜色,这一阵应该是属青色的北方阵。按照奇门口诀来说,青主木,乃是连环之象,估计师叔极有可能在此安排了一个三环套月的机括埋伏,接下来脚下的每一步可都要小心了。 想到此处,陆迁高抬腿轻落步,眼睛仔细的观察着四周地面是否有可疑的地方。就在他几乎要把神经紧绷到一个极限之时,脑袋上忽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放心吧小子,没有什么陷坑、倒刺之类的凶险之物,大胆的走,要相信你自己的直觉。” 随着陆迁一仰头,他这才看到,原来在四方旗阵的中心树立着一根“通天杆”,足有四五个人摞起来那么高。而自己师叔他老人家正好盘坐在那杆子之上,笑眯眯的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让陆迁极为不自在,可是没有办法,为了能早日学成六壬卷为吴老前辈报仇,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刚才听闻师叔所言,这地方并没有什么机关,陆迁的心自然也就放松起来。可就在此时,刚踏出的脚掌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只觉地面一阵机关运作,紧跟着脚下凭空现出一个坑来,整个人都落了下去。 在这个下落的过程当中,陆迁暗自将讳长空的人格质疑了个遍,所幸的是这坑还不算太深,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底下。 “唉,师叔啊师叔,你可算坑苦我了。” 起身先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等慢慢熟悉了黑暗中的视线,陆迁这才开始探索起周围的情况。 这大坑之中四面封闭,能见度极差,只能从自己掉落下来的挡板处依稀借助点亮光。凭着入手凹凸不平的触感和浓烈的土腥味,可以肯定,在自己身旁的是一堵自然形成的土墙。 等蹲下身来再仔细摸索,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蠕动,这可把陆迁吓了一跳。 “我的亲娘啊,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开始由于毫无防备,受惊也属正常,等他慢慢平复下情绪再去试探,却发现刚才那东西竟然不见了,由此可以判断这应该是个活物。 陆迁顺着墙边又试探性的走了几步,也还算得上宽阔,在发现没什么危险之后,这才将自己所处的环境在脑子里基本有了个大概。 “小子,你还有半柱香的时间,若是到时不能破开头顶的挡板爬出来,周围的黄土就会坍塌,将你永远的埋在这里。” 虽然隔着头上的挡板听不太真切,但是一些威胁到生命的关键词语陆迁却是一个没落的尽数记在心里。 “半柱香后,这里即将坍塌,留给我的时间可不算多了。从刚才挡板合上的声音来看,应该是有个机关锁之类的东西,而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要赶紧找出那把开锁的钥匙。可在这乌漆嘛黑的地方,要寻一把钥匙又谈何容易?”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精神,陆迁也算豁出去了,整个人先是将四周的土墙上下摸了个遍,未能有所收获之后又爬在地上,打算展开最后全面的搜索。 就在他“五体投地”手向前伸的一瞬间,那种毛茸茸的触感又再次通过指尖,传递到大脑,令陆迁情不自禁地为此打了个寒颤。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在这密封之处能有此物甚是可疑,不管了,死就死吧!” 下定决心之后,陆迁猛的向前一抓,那东西瞬间感到威胁,慌张的“咕噜”了一声,便逃开了。 “我当是个什么玩意,原来就是只兔子啊!” 在得知真相后,陆迁的胆子更是壮了起来,可同时问题也来了。如今在地方比伸手不见五指强点有限,就凭这能见度想要捉住一只受惊的兔子,难度可想而知。 “究竟该怎么办呢?” 正在陆迁绞尽脑汁,努力的思考办法之时,上面的讳长空又说话了:“咳咳,还剩下一盏茶的功夫,师侄你可要抓紧了啊?” “哎呀,这下可是要交代了。没想到大风大浪,平山灭寨自己都闯过来了,如今却要埋骨在师叔的碧螺岛上,真是可笑。就这一片漆黑的,我跟瞎子还有什么区别?” “哎,瞎子?!” 猛然间陆迁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闭上双眼,将所有的神经感知都聚集在耳力之上。 “哒、哒、哒……” 一阵时有时无的轻微声音传到陆迁的耳朵里,这莫非就是那兔子的脚步声?平日里就算让他去听他也不会如此仔细的关注,可如今事关生死,无论正确与否都要赌上这一把了。 顺着声音的方向,在确认了它最后一下消失的位置后,陆迁猛的飞身一扑,手中立马感觉到有活物在拼命的挣扎。。 “我成功啦!” 也来不及太过高兴,陆迁以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在兔子身上一顿摸索,最后终于在他脖子下面的绒毛里发现了一把用绒绳系着的小钥匙,为此还差点被那家伙咬上一口。 第138章 破青旗又陷套路中 摘得破局之物,陆迁卯足了气力,脚下一蹬,顺着土壁上凹凸不平的缝隙,一直来到挡板附近。紧跟着看准目标,飞身跃起,一把抓住上面的勾环。 手中钥匙准确无误的插入其中,只听得“咔咔”两声脆响,机括应声而动,刺眼的阳光顺着缓缓敞开的两扇木板照耀进来,直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嗨!” 灰头土脸的陆迁趁此机会,借力使力猛的一纵,总算来到地面之上。脚下才刚站稳,只觉得突然一阵晃动,再看自己身后那坑已然被沙土掩埋。 “师叔,你来真的啊?” 心中颇为气愤的陆迁,拧眉怒目,对着高高在上的讳长空质问道。 “哈哈哈,我就知道以你的能耐肯定没有问题,怎么样,经此一阵可曾领会到什么?” 听闻此言,陆迁强压住脾气,回想起刚才在黑暗中的一幕。莫非这阵的用意是要历练我的耳音? “师叔可是考验我的察觉之力?” “呵呵,然也。目之不可视,当以寻声辩位。洞察细微,用心专尔,方可无所不达。你瞧这风,虽是无形,却能无孔不入,然其却并非真正无形,落叶飞花皆是其踪,个中道理你可明白?” 经过讳长空的这番点拨,陆迁感觉似乎悟到些什么,把心神一敛,在脑海中细细回味起来。 “来来来,别傻愣愣的杵在那,眼下还有三阵等着你去探究。紫、白、金三色旗帜,你想先来哪个?” 被师叔坑过一次的陆迁,此刻的头脑明显精明了许多,纵观这剩下的三阵,外面被那些旗帜挡着也看不出个究竟,既是如此,只有凭运气一一试探了。 “算了,就是它吧!” 陆迁鼓足了勇气,一脚踏入白旗所在的南方阵中。初入阵时,只见地上耸立着一堆根高矮不一的木桩,大致的数了下,共计三十六个,莫非这一阵就是如此简单的梅花桩吗? “哎呀呀,我说师侄啊,你的运气还真是不错。这白旗阵中所布置的考验当是四阵之中最为简单的了,赶紧快些破局吧。” 讳长空在“通天杆”上面带微笑的注视着他,看似一派祥和的神色却在陆迁的眼里已是老奸巨猾般的存在。 满是无奈的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回来,再观面前此阵,与普通阵法不同的是阵眼太过显而易见。在那些木桩的正中心吊挂着一块鲜艳的红绸,八成这个东西就是破阵的关键所在。 陆迁这般想着,飞身跃到桩上,气沉丹田,凝神屏息,方才站稳脚根却是又生出了变故。 眼前的那堆木桩似是活了一般不住的转动,陆迁所在的位置,眨眼之间已被它带的从东至西换了位置,与其余的三十五根分离出来。 眼看自己被拉的距离阵中越来越远,陆迁当机立断,腾身而起,借着轻功,凌空虚踏来到离他最近的那根木桩之上。 本以为可以暂时安全了,不料脚下忽然一沉,那根木桩竟然猛的降入地下,致使陆迁被这惯力带的差点一头栽了下去。 出于身体本能,陆迁赶忙弃了原来的落脚之处,又换了一根木桩安身,令他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根竟然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才刚踏上就降于地下。 那阵中的红绸高高在上的立在那里,目测少说也有四丈多高,周围若是没有踩踏之物,单靠人力肯定无法取下。若是其他木桩也都如此,恐怕自己是要束手无策了。 见陆迁面色犯难,讳长空也不明言,只是嘴里低声念着:“六丁六甲,乾坎艮震。想要破解这一次的旗阵,就要看看你小子的根性如何了。” “看这木桩的摆设起伏似是有所安排,根据师父曾教给自己的机关术中所指,一般诸如此类的阵法都是参照星斗、八卦、奇门遁甲排布。而面前师叔所设的白旗阵,又是按照怎样的规律呢?” 对于之前本就不善学习机关术的陆迁来讲,此番的考验真可谓是让他绞尽了脑汁,与前面的青旗阵相比,丝毫没有如师叔说的那般简单。 “贪狼在左,破军居下,左有六丁成翼,右以六甲为矛,此阵要说是奇门遁法却又比之多出不少高明的地方,一时之间,实难看出端倪。”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陆迁的心里也是十分焦急,之前的地坑尚有坍塌做险逼着自己破解,此次又不知道师叔安排了什么要命的机关。 “师侄,时间可是不多了,再不动手,待会怕是要苦不堪言咯!” 讳长空的催促,点燃了陆迁的斗志。事到如今,只好根据自己心中所想尽力一试了。 “丙丁空虚,申亥当具,应该就是这里了!”想到此处,陆迁一连踏过三根木桩,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东南角那边推演过的位置。 果不其然,当他立在上面的时候,那木桩依然稳如泰山,丝毫不见动静,看来这一步算是蒙对了。 按照如此方位,接下来的去向就应该是在正前方的第四根木头那里,可是光凭自己脚下的轻功并不足以一鼓作气连跃那么远的距离,为今之计只有借助两旁的力量了。 说干就干,陆迁深吸了一口气,猛的向前一跃,待到过了两根木桩的位置,迅速把身子一翻,在空中摆了一个“之”字形,手掌发力,紧紧扣入旁边的木桩之中。 那木桩得了坠力,立刻向下降落,就趁这个时候,陆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将自己反向推出,身子好似一只轻飘飘的纸鸢,正好落在自己想要达到的地方——第四根木桩。 此刻的陆迁由于太过紧张,额头上已经涌出了一连串的汗珠,怕被这些东西阻挡了视线,赶忙用衣袖擦去。 等他整理好后,环顾一下四周,凭着自己的努力,面前仅剩下最内圈的几根木桩就可以摘取红绸了。。 “不错不错,成功在即,只差拿了那红绸此阵便是破了。” 讳长空嘴上虽是这么说道,实则心里在想:“小子,真正的难关才正要开始呢!” 第139章 九宫桩星罗掩煞气 陆迁在原地歇息了片刻,再次双膝微曲,目视前方红绸下的木桩,想要一击直捣黄龙。 “魁星入宫,天下和安!” 就在他本以为一切都该结束了,自信的踏出最后一步之时,哪成想脚下的木桩突然开始自己转动,将他的身子直直甩了出去。 “糟了!” 陆迁在失去重心的那一刻马上意识到了情况不妙,想要及时卸下身上的惯性,却苦于身边无物。 眼见师侄就要坠入身后的那群木桩之中,这一下要是给他结结实实的碰上,恐怕不光是要折断几条肋骨,严重了甚至下半辈子都要残废度日。 不忍如此惨象发生,讳长空把身子一扭,从通天杆上落下,暗中施展六壬流光诀的功法,就在陆迁的后腰即将接触到木桩的一刹那,牢牢将他揽住。 “唉,怎得如此不小心?” 差点就万劫不复的陆迁,忽然感觉到身子一轻,后腰被一股突来的大力托住,就知道一定是师叔看不下去出手了,顿时对自己的莽撞,羞愧的满脸通红。 可又转念一想,此时不正是一个取那红绸的绝佳机会吗?只见他以讳长空的手掌做靠山,腰里向前一拔劲,整个人成弓形激射而出,无需再踏足木桩就可直奔那红绸扑去。 “这个贼小子,倒也算是有几分小聪明。”被陆迁突如其来的投机动作弄得一愣的讳长空,摇了摇头,在心里苦笑道。 迎风飘扬的红绸,被陆迁一把抓手里,跟着用力一带,整条扯下。随着他足尖落下,之前的那个旋转机关已然不动了,此时正好站在上面。 “多谢师叔,白旗阵已破。” 本来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谢幕,至少陆迁这么想着,但远处讳长空的脸上却是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这白旗阵又称六壬九宫阵,那红绸看似阵眼实则是变阵的机关,经他这么一扯,引得整个机关方位变动,要想出来可以说是难上加难。 掐算着此阵的时间已经快要到了,届时自己埋下的霹雳龙珠将逐个爆开,陆迁若是逃不出来,将会有性命之忧。 “早知如此,当初自己就不该布下如此重的机关,若是让师侄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自然就成为了奇门倾谷派的千古罪人。都怪我一时激他心切,唉……” “师侄,赶快离开这里,机关要启动了!” 听闻讳长空的提醒,陆迁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只当是师叔又在吓唬自己,逼迫潜能罢了。 正当他再次游走在木桩之上时,猛然间一声轰响自他脚下爆开,顿时沙土飞扬,遮蔽了双目。 讳长空看在眼里,虽是着急却无法进去帮手,只得在心里默默祈祷陆迁这小子能够安然无恙的走出来。 “师叔,快快让开!” 不明所以的讳长空赶紧向旁边退了几步,只见陆迁也算是发了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折断一根木桩劈成两半,以它为盾遮挡在自己两侧,紧接着脚下步伐诡异,三晃两晃已到了近前。 “你这是……” 讳长空几乎惊得快要说不出话来,时才陆迁所用的轻功既不是奇门卷里记载的也非六壬所述,可那速度却不比这两种绝世奇功逊色半分。 “我说师叔啊,下次咱们再搞试炼可否不要用这么危险的法子,差点就要了我的小命啊!” 已是衣衫褴褛的陆迁,蓬头垢面的向讳长空诉苦道。其实早在他的心里已经把这位狠辣的师叔问候了一百八十遍,句句都是刁钻的狠话。 “嘿嘿,罢了,罢了,你没事就好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又不好意思认错,作为长辈的讳长空只得尴尬的笑了笑,立马岔开话题。 “这白旗阵主要为了让你熟悉九宫与六壬的步伐排列,因为流光诀乃是根据星辰指引所创,要想施展的得心应手此乃根本之道。如今只剩下紫、金两阵了,师叔给你打个保票,一准儿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说到这里,陆迁半信半疑的看了看他,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昂首阔步向金旗阵中走去,嘴里还十分应景的念叨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看他这副模样,讳长空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在后面负手跟着,时刻小心提防着,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一进金旗阵,陆迁就好像感觉进入了一张硕大的渔网,四方八面都是由细线交织而成,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波光。 “这一阵,你需要从这些天地网中找到埋藏其中的金勉,无论使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得到它就可以。” 听罢师叔讲解的规则,陆迁立刻叹了口气,面对如此繁杂的环境,要想从中寻到一块四寸来长的金勉已是难上加难,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机关,看来这四方旗阵的试炼当真一个赛一个的让人头大。 面对眼前的困境,陆迁最先想到的是用内力震断这些恼人的细网,只要视线清晰,找个东西自然不成问题。 可等他一出手之时才发现,还是自己太过天真了。这师叔口中的“天地网”不知为何物所制,纵使如自己这般内力都无法将它毁伤,看来这第一个计划算是泡汤了。 为了快速破阵,有了前两轮的经验,陆迁开始学会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看这纵横交错的细网,韧性非常,要想从中过去只能找到缝隙,然后利用身体的重量强行钻到里头。。 打定主意的陆迁又一次来到大网之上,将内力运在足下,对准一个孔洞猛的一坠,下半身成功的塞进去了,可是再想如法炮制的将其余部分钻进去,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进展,最后闹的活生生卡在那里,甚是难受。 经过又是缩骨,又是敛胯的好一番折腾过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挣脱出来的陆迁仿佛劫后重生般的喜悦。不过高兴归高兴,天地网一时不能破除便永远解不开此阵,看来还是要花一番功夫才能窥见门径。 第140章 天地线险中藏金勉 陆迁用手轻轻抚摸着丝线,又拽着弹了一弹,竟然能够发出宫殤之音,随着他手指挑动幅度的增加,那声音也就越发洪亮。 忽然在陆迁的脑子里灵光一现,似有一计漫上心头。能发出声音就说明这丝线之间可以产生共鸣,如果把共鸣的频率加大,那么在如此密集的范围内定然可以生出不小的能量,兴许还能够震断几根也说不定。 初次试探,陆迁十指连动,随着他手中频率的不断加快,那丝线之间的震动也越发剧烈,只是唯独一点,光凭这点能量远不足以对这天地网造成伤害。 “之前我曾用内力灌输到龙纹擀棒之上,成功激发出巨大的力量。而今若是把内力灌输到这丝线之上又会产生怎样的变化呢?” 陆迁想着开始调动体内真气,将两只手分别搭在两股天地线上,待一切准备就绪后指尖连动,将那丝线弹拨的“嗡嗡”作响。 耳听得这声音越来越大,认定有些效果的陆迁再次加大传输的内力,瞬间两股气浪在这张天地网上汇集起来,顿时一声巨大的轰鸣响彻云霄,直惊的林中飞鸟四散,走兽奔逃。 再看那坚不可摧的天地网,当真被他用这个法子炸出一道足以容纳下一个人的口子,陆迁抓紧时间,一个箭步就纵了过去,顺着豁口而入,依稀可见在众多天地网的最下面藏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外形像极了金勉。 “应该就是此物了!看来还需如法泡制,将其余网子全都弄断才能破了此阵。” 起丹田,再聚混元气,陆迁一连击破十层天地网,直至这第十一层时,说什么也弄不断了。 看来自己已将真气耗尽,至于最后这三层,还得再想个别的法子才好。就在此时,忽然陆迁从怀中掉出一个黄布包袱,正是之前讳长空交给他的那本“六壬卷”。 如今脑子里毫无头绪,不如看看这书中所写,万一能获得个一星半点的灵感也好学有所用。 粗略的翻了几篇,都是些内功心法之类的与自己跟随师父学习的奇门卷大致差不了多少。赶等他再往下看时,却被几行字深深吸引住了。 只见那上面用笔锋劲秀的小篆写道:“甲课寅兮乙课辰,丙戊课巳不须论。丁己课未庚申上,辛戌壬亥是其真。癸课原来丑宫坐,分明不用四正神。” 陆迁依照上面所书的方位,根据自己奇门天衍的功法根基,套用一遍,竟然顿时觉得浑身气息舒畅,似乎丹田之中的真气又源源不断的生出来了,看来这六壬卷果真是套神奇的武功。 一直注视着陆迁一举一动的讳长空见他初期内力消耗甚猛就已猜到必然后劲不足,一旦无法解除剩下的天地网,取得金勉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但是就在这一转眼的功夫,陆迁所在的位置又传来了轰鸣声,莫非这小子恢复了真气?不可能,此法只在六壬卷中存有记载,以他一身奇门武艺根本无从知晓,遥想自己当年还是花了半载之久才勉强运用。 可就算讳长空再怎么不信,眼前的奇迹可是骗不了人的。就在他仍保持质疑的态度,陆迁已经手握金勉站在天地网中,踏着细线向这边赶来。 “师叔,金旗阵已破,特来交还信物。” 陆迁躬身施礼,将手中的金勉交到讳长空手上,出人意料的是师叔这回没有直接告诉他破阵成功,而是用手一指那片天地网道:“师侄,刚才忘了说,此处共藏有四只金勉,这才是其中之一,尚有三个没被找出,故算不得破阵。” “什么?一共有四个这玩意?” 陆迁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毕竟自己费时费力的花了老半天就为了这块金勉而放手一搏,谁知道如今又变成了共有四块,真是玩死人不偿命啊! 抱怨归抱怨,在听完师叔的话后,陆迁还是灰溜溜的转身去找,虽然背影有些失落,但这并不影响讳长空想要将他百炼成钢的心态。 其实当陆迁取走第一块金勉的时候,金旗阵中的机关已然发动了,赶等再次来到角落,陆迁还继续刚才的套路清楚天地线之时突然下面金光一闪,一道劲风飞出。 若不是仗着眼疾手快,躲避及时,估计现在陆迁的脑袋上已经生出一个大包。遭受了莫名其妙的攻击,陆迁可得把这东西看个清楚。 等他揉了揉眼睛,定睛观瞧之下,立刻就找到了“元凶”。原来刚才从天地网里飞出来打自己的正是金勉! 可这要按理来说金勉乃是死物,却又怎么会突然暴起发难呢?看来这玩意可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正当他在研究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之时,刚才走空的那只金勉又盘旋着打过来了,这招数与自己自创的“仙人三叹”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陆迁急忙又是一个侧身,将它让了过去,可还没等站稳脚跟,身后又蹿出一个埋在天地网下面的金勉,一连两个在陆迁头顶上来回盘旋,直搅的他顿觉头晕眼花。 突然,一对金勉同时发难,陆迁眼见它们向自己冲来,拍出一掌想要先稳住一个,却不料这一双家伙竟然相辅相成,打了其中一个另一个便以攻待守,呈掎角之势撞向自己。 “哼,区区死物,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你们!” 这次真的把陆迁彻底激怒了,经过刚才六壬卷的补给,如今真气充沛的陆迁掌化风雷,轮番朝金勉拍去,一连十二下,招招不留情。 啪啪啪啪…… 在这个武林中最可怕的不是本领高强的对手,而是那些死缠烂打,无论如何都干不掉是家伙。恰巧,这对金勉显然属于后者。 万般无奈的陆迁斗了一阵,只觉得手上力有不支,毕竟自己是个血肉之躯,对上这等没生命、没痛觉的东西真的毫无办法。。 就在他已是第三十三次将那两个金勉打落在地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师叔说的一句话,找到其余三块金勉才算真正破解了此阵。 那么,如此说来,最后一块金勉所在何处? 第141章 金旗阵其法制其身 正当陆迁想到这里,那两个金勉再一次从地上盘旋起来,飞驰着撞向自己,这分明就是一场无休止的战斗啊! 心知如此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必须得想个什么法子将它们永久困住才行。 “这金勉源自于天地线之下,先抛开别的不说,单论此物的强度应该足以困住它们才是……对,就这么干!” 一边与那两个金勉纠缠,嘴里一边自言自语的陆迁突然间眼睛一亮,想出了自认为可以一试的办法。 天地万物都逃不开生克之理,此乃阴阳之道,亦是生发之本。如此想来,倒是也应了那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俗语。 等再一次将那两个金勉从空中击落,陆迁趁此良机,纵身来到之前自己进入天地线的入口,扯过来一块因内力灌输而震断的线网,正值此时那两个金勉又向自己飞了过来。 万事俱备,陆迁回过身来,只一抖手那线网就罩了过去,两只金勉不懂躲闪,不偏不倚的被扣在下面。见事情成了,陆迁赶过来一脚把封口踩住,至此总算了搞定了这两个烦人的东西。 金勉在天地线内左冲右突,无论如何挣扎都不能脱困出来,不一会儿便不再折腾了,转而开始频繁的摩擦发出嗡嗡声,这声音倒是算不上高,只是因此产生的震动导致整个金旗阵都为之颤抖。 陆迁不明所以的看着它,想知道这玩意还能玩出点什么新花样。猛然间脚下的地面裂开一道口子,自其中蹿出一缕金光。陆迁冷不防的吓了一跳,只见那物以极快的速度和天地线中的金勉合在一处,打破了束缚。 “呵呵,来的好,我不去找你倒是你自己送上门来了,看我这就把你们一锅端了去。” 既然折腾成这样,陆迁也就不再顾虑,拉开架势,双掌对准了三块金勉,口中一声暴喝。随后一股澎湃的罡劲自掌心轰掣而出,将三块金勉一道炸了个粉碎。 正是奇门天衍二十二式中的“重光初显”! 由于此招式极度损耗内力,筋疲力尽的陆迁在施展过后直接躺倒在地上,嘴里对着讳长空说道:“师叔,金旗阵已破……看来我得休息一会儿了。” 讳长空看在眼里,心知孩子也不容易,自己布下的“四方旗阵”乃是当年为习练六壬卷时特别打造的,其中蕴含了自己毕生的所知所感,而今再次启用,对于陆迁的修为来说还是很有挑战性的。 接下来的一阵乃是四方旗阵的最后一环,若是再破了那个,对于六壬卷的入门就算是有了初步的根基。毕竟六壬乃生于心,如今的陆迁已得了“耳识、星步、内气外化”只差这最后一处“定光”便是成了。 “师侄,大功告成在即,不可倦怠,眼下只剩紫旗阵尔,速速破之。” 在讳长空的催促下,陆迁只好不舍的从地上爬起来,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之前按照六壬卷中所言偶然施展了一次恢复真气,到了如今即便是体能稍微休息片刻也能自行恢复大半,真是神奇至极。 不管怎样,眼下只剩下一个紫旗阵了,成败在此一举,等破了它便向师叔去请教六壬卷的几个问题,以解心中困惑,这样一来不出几日便可离了碧螺岛,回归中原替吴前辈报仇。 一想到此,陆迁当即精神大振,甩开步子向紫旗阵走去。一来到阵中,但见四周空无一物,除了面前有一个被黑布盖着的洞口外,再无其他。 也许是为了方便,在那洞口的旁边还挂了一盏风灯,显然这一阵的考验就是在那洞中。分析得差不多了,陆迁快步过去,摘下风灯就要去掀那挡在面前的黑布。 “且慢!此紫旗阵非同小可,入得洞后务必小心,若是一个时辰后能提着灯从洞中平安回来,便算是破了此阵。” 闻听师叔此言,陆迁十分不解,此阵既是压轴的大阵,却怎得要求如此简单?一进一出便可破阵,看来这里面定然有什么玄机。 “多谢师叔提醒,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山洞之中,自从陆迁掀开黑布走了进来,便一直顺着亮光小心翼翼的向深处探索,直到走出的距离太远无法再接收到洞口的阳光照亮,才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风灯。 这手中风灯一亮,黄色的烛光勉强可以照亮周围的环境。原来这个洞并非是天然形成的石洞,看这墙上的篆刻更像是有人刻意挖出来的。 为了使自己能看的更为清晰,陆迁把身子尽量靠近墙壁,将风灯提到近处,一字一句的读起来:“六壬通法,其势在辰,外合天干内承星盘。耳闻六道,口鼻观心。足踏八里,悬河成金。丹田气成,按意而行,诸念莫起,来去如风……” 由于这墙上的文字太过绵长,加之雕刻了有些年头,几处地方都变了模样,陆迁也只是粗略的读了一下,似乎讲的是六壬卷的习练心得,想必是师叔早年间留下来的。 再往前走,道路逐渐变得宽阔起来,看来这山洞的结构应该是个葫芦形的囊坑,陆迁对于眼下的平静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事实证明,他的直觉还是蛮准确的。 行至一个拐角处,借助手中风灯的光线,似乎有几道黑影在陆迁眼前一闪而过,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立刻警惕起来。 虽然自己早已想到这山洞之中必然藏着什么危机,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顿时有些猝不及防。 突然,一阵熟悉的“吱吱”叫声在背后响起,陆迁的第一反应就是心中一惊,莫不是说这山洞里面的埋伏是那群猴子? “这下可算是交代了!” 师叔在外面完全看不到洞中景象自然是不能再出手帮忙,回想起被那群畜生追赶的恐怖场面,只觉得背后凉气直冒。。 “嗖!” 一颗石子不知从哪里飞来,正好打在陆迁的小腿上,疼的他顿时蹲下身来一阵揉搓。不过从这攻击的手法来看,陆迁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看来自己这回真是九死一生了…… 第142章 夺风灯力敌灵猴群 在这风灯照射不到的黑暗之中,一双双圆溜溜的眼睛闪烁着青光,自从陆迁进来之后,这群灵猴就已经埋伏好了,单等他走的深入一些才敢动手。 其中一个领头的猴王看见陆迁蹲了下去,还以为是被石子打成重伤,一声尖锐的啼叫过后,率领其余诸猴冲了出来,将他围在当中。 借着灯光,陆迁蹲着身子扫视了一圈,看这帮畜生个个呲牙咧嘴,急不可耐的样子就知道对于之前的事情它们还是耿耿于怀。 “怎么猢狲还如此记仇啊!” 想当年跟随师父在岛上也常见百兽,但都相处的十分融洽,尤其是这猴类。因为其通晓人性,常常趁陆迁练功之时给他摘桃献果,好生亲近。怎得到了师叔这碧螺岛上的灵猴如此凶顽? 困惑不已陆迁心中感叹良久,但是眼前的状况还是要解决的,此处已经快要接近山洞的尽头,不如趁此机会全速奔逃出去,想来应该也算完成了试炼。 打定主意之后,陆迁手握风灯开路,顾不得三七二十一,转身就是一个字——跑!但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在他奔逃的同时这群猴子也是紧追不舍。 毕竟这里是山洞,就算有风灯照亮也不可能如白昼般清晰,就在转弯的时候,陆迁一个不小心被旁边的石头绊了一下,脚下打滑,竟然将风灯甩了出去,正好落在一只灵猴手中。 “这下可麻烦了,没了这盏风灯,纵使逃出去这紫旗阵也不算破阵,那之前的种种苦头岂不是白吃了?” 心有不甘的陆迁才待起身,却觉得身背后猛然一沉,原来是有几只年轻力壮的猴子,速度够快追了上来,一脚踩到他背上。 被那几头畜生压的透不过气的陆迁就地一滚,迅速将它们甩落,紧跟着拳脚并用,对准那帮扑上来的家伙就是一通狠捶。 他这边缠斗起来,随后而至的猴群也纷纷加入,一时间群猴乱舞,利爪如电,忙的陆迁应接不暇,左臂还因此负了伤,再想脱身却是谈何容易? 正焦灼间,陆迁忽然想起了刻在洞中石壁上的话。 “足踏八里,悬河成金,丹田气成,按意而行,诸念莫起,来去如风。” 这短短数言,已将六壬卷的精髓阐述出来,在现今危难关头,何不拿来试试,没准还能如之前那般产生意想不到的惊喜。 念及此处,陆迁身子一震,将真气运转于双掌之上,顿时势起风雷,只一击便将周遭猴群震退。 趁此机会,脚下步伐转动,按照星辰流转之法,配合真气调度,一时间竟觉身子一轻,飘然而起。 猴群见状,啼叫怒鸣,可是任它们如何撕扯都不能阻挡陆迁灵动的脚步。见此法奏效,陆迁不敢多做停留,屏住呼吸仅凭一口丹田气将猴群远远甩在身后。 跑着跑着,忽然想到风灯还未到手,正欲凭着神功调头回去争夺,却见一只灵猴拿着那灯扑奔上来,从它额头上的一抹深褐色印记可以看出,此猴正是之前与自己发生过矛盾的那名罪魁祸首。 “好畜生,还敢跑来挑衅,看我不先拿你出出气!” 正待出手之时,那灵猴似是害怕陆迁,赶忙向一边躲闪。情急之下,哪还顾得上这许多,掌聚内力,对准那畜生的左腿就是一发。 陆迁这一掌虽然气势汹汹,却也暗自收敛了几分劲力,毕竟他心地善良,且不想在阵中杀生,纵使有再大的脾气也犯不上与一只畜生一般见识。 也该着那灵猴躲过一劫,正当陆迁的掌力向它打来之时,由于惊慌,提着风灯的爪子急匆匆向后一挡,刚好替自己阻了一下,不过那风灯也因此飞了出去,就落在离出口不远的石头上。 陆迁心中一喜,脚下生风,撇下那猴儿不管,直奔风灯而去。等他拾起风灯转身再看,身后的猴群不知为何居然开始了互相厮打起来。之前在身边提着灯的“老相识”被三五只体型较大灵猴困在当中,下嘴猛烈撕咬,已是鲜血淋漓。 陆迁对它虽然气愤,但却不至于见死不救。为了怕再出什么乱子,先将风灯从洞口掷出,随后闭上双目,仗着耳音冲回猴群来救那家伙。 猴子虽然较其他动物颇有灵性,但若是种群之中厮打起来,依然是凶相毕露,毫不留情。陆迁一面担心那灵猴的安危,一面尽力分辨它们的位置。 “吱吱,吱吱吱……” 一阵有气无力的悲鸣吸引了陆迁的注意,由于这叫声比较尖细,与之前自己听过的极为相似,应该就是那只灵猴的所在了。 顺着声音,陆迁用真气凝结成盾,猛的扑了过去,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黑暗中的猴群再次炸开了锅,都凭着气味把目标转向冲进来的人类。 成功的吸引了活力之后,陆迁一把摸到那只被血液沾染的黏糊糊的猴腿,用力一扯,把它用猴群中拽了出来,抱在怀着。 而后愤怒的大吼一声,喝退了群猴,这才得着机会冲出山洞,再见天日。刚掀开黑布就看见讳长空焦急的站在外面,脸上不住的变颜变色。 “师叔,快来帮我!” 听到急促的声音,讳长空转头观看,但见他不光成功脱身还抱着一只血淋淋的猴子,仔细看那灵猴的额头,不正是自己之前调教过的小家伙吗? 心中一阵绞痛的讳长空万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忙取来上好的金创药替那灵猴敷上,随后又叮嘱陆迁先带它回草庐,自己随后就到。 “师叔,那这四方旗阵……” “快别说这么多了,最后的紫旗阵已被你破了,那帮洞里的猴子马上就会冲出来。我且留下断后,你带着它速速回去,务必要在我回来之前保住这猴子的性命。”。 看师叔如此上心,陆迁似乎知道了这猴子对他的意义非同一般,脚下慌忙运起奇门卷上的轻功,绝尘而去。 他这边刚走,那黑布就被疯狂赶到的猴群撕扯零碎,讳长空站在洞口对着它们怒目而视。 第143章 过四关亲传流光诀 “好畜生,平日里我只道你们是生性顽劣,却不想连同类也起了杀心,今日老夫便在这里将你们逐个清理干净!” 陆迁带着灵猴回到草庐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草药,之前在吴老歪留给自己的医书上看到过一种秘方,外伤用上有去腐生肌之效。 就在他翻遍了药柜的抽屉,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最下层找到了所需的几味药材,一股脑的将它们都放在一处,添上点黄酒开始捣浆,不多时便已做好。 为了让这药浆更好贴敷,陆迁又找来大个的树叶,一下一下的均匀涂抹在上面,对准灵猴身上的伤口逐一敷上,并以白布包好。待一切完成之后,已是累的溻湿了衣襟。 桌面上放着一壶凉茶,口渴难耐的陆迁端起来就饮,“咕咚咕咚”一直灌下去半下,方才罢手。 这次的四方旗阵可是把自己折腾苦了,虽然在破阵之中学到了不少六壬卷的精妙,但身体上留下的疼痛却是久久不散。似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神功的来之不易。 想到这里,陆迁从怀中摸出黄布包袱,打开里面的六壬卷随手翻阅起来。这不看还则罢了,一看之下竟然觉得一通百通,那些之前晦涩难懂的地方在师叔的四阵试炼下竟然福至心灵,变得极为简单。 有道是“练眼不练功终是一场空”,感觉自己大受裨益的陆迁,安顿好受伤的灵猴之后来到院中,根据记忆中的步伐再次演练开六壬流光诀的身法。 这一次,经过反复的思考,陆迁也算是窥见了门道儿。施展开能为之后,好似神仙一样,各个方位任意移动,速度快的根本让人捕捉不到,就如同瞬间移动一般。 正练的起劲,草庐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这气息沉稳有度的步伐,陆迁就知道定是师叔讳长空回来了。 果然,一见之下,讳长空眉头皱成一团,似乎是很不高兴似的来到屋中。看见陆迁,只是简单问了几句,便直奔那灵猴的所在而去。 “师叔竟然用真气帮一只猴子疗伤……” 陆迁紧跟过去,映入眼帘竟然是讳长空正动用真气再替那只猴子压制伤势,这用心的程度甚至比对自己都要好上千倍万倍。 不敢再做打扰,陆迁只得一个人出去散心,顺便再弄些柴火回来烧。其实他的身体已经是很累了,但为了方便师叔运功,只得硬着头皮出来走走。 沿着大路行了一会,来到了一片汪洋大海边上。从小见惯了海浪的陆迁此时再度重逢,不免有些怀念起师父他老人家。 按理说现在与师叔相认也算多了个亲人,奇门卷和六壬卷的合二为一,对于奇门倾谷派的未来也是件天大的好事。只是为何自己的内心却还是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汹涌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咸咸的空气透露着无比的眷恋,陆迁想家了。想念与师父同住的那座岛屿,再回首已是数年未归,亦不知道师父坟前是否还是那般干净。 正当他思绪飞转之时,肩头忽然一热,再抬头看,只见不知何时,师叔讳长空已来到自己身边。他的双眼也在凝望着大海,似是有无尽的心事。 “陆迁啊,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见师叔如此郑重的问到了自己,陆迁赶忙起身回答:“没……没什么。” 讳长空见他这副眼圈微红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能猜出十之八九,但他不想道破,换了个话题继续问道:“今日大破四方旗阵,对于六壬卷的理解应该有个雏形了吧?” “还……还好吧。” 陆迁不敢夸大,只是把该说的话剪去三份,保守对答。 “六壬卷中当属六壬流光诀最为神妙,作为师叔的我出此四方旗阵,只是为了能让你更快速的参透个中奥妙,值得欣慰的是,你并没有让我失望。” 讳长空说罢向面前的大海迈近了几步,任凭一个浪花下来打湿了鞋子,也浑然不以为意。 “今日你之所见所感皆是学习六壬卷的捷径,旨在能够让你短期之内领悟此功,因此后续还要勤加练习,才能得心应手,切忌万不可懈怠。” 陆迁明白,师叔这番嘱托是看出了自己心意,却又放心不下自己,才如此表达。但终归是得以传承六壬卷,对于将来与飞星阁一战将是莫大的助力。 随着潮水退却,日头西斜,昏黄的光洒在海面上,犹如一副美丽的画卷令人神情向往。从这个角度看师叔的背影,已是有些老去,就像当年观察师父的一样,只不过他们两个都喜欢盯着大海发呆。 “师侄,你过来。” 起初陆迁并未听清,直到讳长空又一次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才匆匆来到他身边。 “师叔有何吩咐?” 陆迁躬身一礼,抱拳问道。 “你来看!” 话音未落,讳长空指着海面上漂浮的一根树枝,身子一倾,几乎就是一瞬间便到达其上。 一百来斤的重量,在一根纤细树枝的支撑下飘荡在海面上,丝毫没有任何下沉的意思。 这一手绝学可是领陆迁大开眼界,马上联想到六壬流光诀中所言:“放下诸念,来去如风。” “师叔,此法可是六壬流光诀?” 面对陆迁的提问,讳长空点了点头,身子一纵,又瞬间回到了他身边。 “孩子,若是用心练习你也可以。之前你在门中所学的奇门卷里的轻功,与此有着相辅相成的功效,还记得你在白旗阵中情急之下所施展的轻功法门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一种介于奇门与六壬两者之间的精妙之术。” 听罢师叔此言,陆迁努力的回想,却是连半点都记不得了。。 “师叔,您会不会记错了?我记得当时用的是奇门卷中的二十四字轻身法,怎么又会是其他功夫呢?” 讳长空看他不承认,便也不与之继续争辩,只是笑了笑道:“看到那天边缓缓下坠的一轮红日了吗?那就代表着我。而你,则是未来武林这片天空下颠倒乾坤的人。” 第144章 笑如来危难施援手 少室山,弘化寺内。 天刚放亮,一群小和尚就开始起床洗漱,准备晨间的劳作与早课。 这身居山中可不比村镇,由于地势较高,庙里并无水源,想要吃水则需用人力下到山角的溪流中一步一步地挑上来。 天长日久,为了屯住更多水源,寺中主持惠通大师提议,用化缘换来的钱又置办了几口大缸,与之前的两个合在一处,共计十口半人来高的大缸。若非是三五个青壮僧人一同发力,根本挪不动它。 平日里就一字排开,放在后院柴房附近,以供取水使用。这一下,虽是缓解了庙上用水难的问题,但却苦了那些终日挑担的小僧。 久而久之,自然有些心性不坚的人开始抱怨,并从中伺机偷懒,导致取水进度越来越缓慢。对于此类事情,大家也只是看在眼里不敢多言,生怕责罚了他们换自己上去,反倒是自找麻烦。 而这其中仅有一人与众不同,此人年方十六,生来粉嘟嘟的一张俏脸,眉如弦月,目似朗星。若非是个出家人,不知又要有多少良家少女甘愿为其神魂颠倒,茶饭不思。 作为庙上年纪最小的三人之一,法名普善的他,每日一言一行都严格遵照师父的佛法教诲执行,且无论多苦多难都毫无怨言,甘之如饴。 就拿挑水这件事情来说吧,当其他师兄产生懒惰、倦怠的时候,普善小和尚为了不让他们受到责罚就加紧自己的脚程,做完了份内之事后又主动去承担别人的一部分。 可他终归还是个孩子,面对十口大缸能力有限,即使已经非常努力了,却还是无法改变取水缓慢的实际结果。为此,掌管此事的戒律师父还把他们几个叫到一块,逐个责罚了一顿。 “普善啊,今日怎么这般闷闷不乐?是否有什么心事可与我说说。” 在半山腰一颗老树下席地抱膝而坐的普善,听闻此言缓缓抬起头来,不知何时面前竟站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和尚,仔细一瞧,不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笑如来惠空师父吗? 还以为他要责罚自己偷懒,赶忙站起身来合掌见礼,而后就要去抓那放在一旁的扁担。就在即将触碰到的一刹那,不料竟被眼前的惠空师父用手压了下去。 仅是加了两根手指的力道,任普善小和尚如何发力都未能提起分毫,不明所以的他不禁眉头一皱道:“惠空师父,您这是?” “哈哈,普善呐,挑水这等琐事暂且不急,时才问你有何心事为什么迟迟不答?” 眼见不跟他把实情说了实在是脱不开身,无奈之下,普善只好将自己心里的“疙瘩”从头到尾对惠空师父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你是因为好心助人却受了戒律责备而闷闷不乐。无妨无妨,佛祖曾说过,善行念间,念至即为众生乐得其所,如今你做了善事且不求回报,虽被责罚实乃替他们还了宿债,自然算是功德一件啊!” 听罢惠空师父的劝解开示,普善小和尚结下的心结顿时通畅了许多,连忙再次合掌施礼道:“多谢惠空师父指点迷经,普善受教了。” “哈哈,哪里哪里,皆是你根性纯良,善于自省尔。不过小小年纪便有此等正觉,怕是将来的功德不可限量哦!” “嘿嘿,惠空师父,我看这时候也不早了,这里还有两桶水没挑完,若是改日有机会一定再去禅房向您请教佛法。” 普善说着便架起扁担,将那两个木桶分左右挂在上面,瘦小的身子,一步一颤的顺着小路下山去了。 “阿弥陀佛。” 惠空乃是菩萨心肠,看这孩子也是可怜,不如趁着这次机会便帮人帮到底。想到此处,他看了看前面的地势,抖身形纵到一株“马蹄掌”上,而后脚下轻点,顺着一路生长在陡峭崖间的草木,抄捷径赶在普善之前来到小溪旁边。 赶等他到了这里,正好自山上下来的几个年轻小僧也到了切近。单从面相上看,这几个人就照着普善差了一大截,各个长着一身的懒骨头,就连打个水都是一脸的不情愿。 “师兄啊,你说咱们这苦日子得到哪天才算是个头啊?自从这新上任的戒律师父执掌大权以后,挑水这等苦力活便越发看的紧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过不了几日咱们几个都得被他活活折腾死。” 其中一个身材矮胖的小和尚,满腔怨恨的对另几个说道。 “我看小师弟说的在理,这劳什子苦力活我可是干的厌烦透顶了,天天挑这破桶也不说换几个人来替换替换咱们,莫不是瞧准了我等好欺负? “你们都别吵了,怎么说这里也是少室山脚下,要是被其他过往的僧众听见还想不想活命了?其实这鸟差事归根到底的罪魁祸首还得说是那个普善,若不是他每天都那么干劲十足,能显出咱们几个懒散吗?” 年纪稍长一点的小和尚话锋一转,大家也都跟着纷纷调转矛头,讲开了普善的闲话,最后甚至升级为要搞一个恶作剧专门整治整治他。 惠空看在眼里,恨在心头,顿时觉得这几个恩将仇报的小人不配为僧。当即打定主意,看看他们究竟要干些什么,必要的时候也好在暗中帮帮普善。 只见那几个使坏的小和尚,先是各自打满了水桶,放在一旁藏好。而后不知从谁的身上掏出几段捆柴用的麻绳,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选了几处隐蔽的位置系在两旁。单等普善挑水下来踩到绳子上,便可嘲笑他滚落下来的丑态。。 这帮小和尚虽无心作恶,但此举却可引的普善丢了性命。惠空躲在暗处看的清楚,他们所系绳子的那几条路,皆离着悬崖不远,若是一个不小心滚落下去,怕是要顷刻摔为肉泥。 就在他想趁着惨剧还未发生之前偷偷解去绳子,哪成想担着水桶的普善此时已经来到了这里。看他满头的大汗却目光坚定的样子,不由得与那群设计愚弄他的小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145章 阿罗汉再下少室山 “嘘,都别说话,那小子来了!” 早就埋伏到一边的几个小和尚,在树木的遮蔽下小心翼翼的的探头探脑,个个迫不及待等着看普善出丑。 那普善小僧怎知有此安排?担着两只空桶,正行走间,忽然脚踝上一紧,但随即又松开了。还以为是自己没休息好的错觉,普善也就没当回事,继续往下走着。 他这里虽不以为意,可那几个精心设计此陷阱的人却是面面相觑。 “喂,是不是你们的绳子没绑紧啊?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为首的那个始作俑者向旁边的两个帮手问道。 “不可能啊,我临走之时还怕绑的不紧特意用脚试了试,确认无误才回来的。” “是啊,我亲眼看见普齐在那反复检验,不会出错的。” 被他们俩这一唱一和搞的出主意的普方一头雾水,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绳子绑的低了,被他直接踏了过去。 “别着急,还有三处陷阱呢!就算他有佛祖庇佑也未必能次次这么好运气。” 三个“坏脓包”憋足了劲在那等着,由于太过期待,嘴上甚至都开始小声念叨:“摔死他,摔死他!”这类的诅咒之言,完全忘了出家人的本心。 惠空因为练过一门特殊的功夫,耳音极好,虽然离的不近,却将这帮小和尚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去。气的他立时慈悲眉倒竖,方便眼圆睁,但此刻还是以暗中护着普善为主,等一会再好好收拾他们。 “嗖!” 一颗尖锐的石子从惠空和尚手中掷出,由于速度极快,平常人的肉眼还没来得及捕捉就已经割断了第二根绳子。 接下来,第三根、第四根全都是如法炮制,一直到普善走到溪边,那几个坏小子所期待的笑话都没有如意发生。 见一计不成,他们又生出第二计。三个人趁普善弯腰打水的功夫,谋划着要把他推到溪里去,一想到他变成“落汤鸡”的样子,肯定十分有趣。 “阿弥陀佛,既是如此冥顽不灵也休怪贫僧出手重了。” 惠空在心中默念佛号,为了保护普善到底,当那几个小和尚趁人之危的时候,他这边在树上连发六颗石子,皆打在那些小僧穴位之上,顿时几个人就保持着犯坏时的姿势动不了了。 一心在溪流中打水的普善自是浑然不知身后所发生的事情,等他打满了水,转过身看见几位师兄又是伸手,又是踢腿的对着自己,不觉一阵错愕。 “师兄!师兄你们这是怎么了?师兄你们倒是说话啊?” 普善从来没有见过点穴的功夫,对于这三个人的状态也不知如何是好,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不住的呼唤,企图叫醒他们的身体,可在他尝试了很久之后,发现皆是徒劳。 “算了,别喊了。” 实在是看不下去的惠空和尚从树上飘身落下,在身后阳光的映衬中,宛如罗汉爷显灵一般,熠熠生辉。 看到此情此景,立时大吃一惊的普善正要跪下磕头,却被惠空及时伸手搀起:“可万万使不得,是我啊孩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提醒,沉浸在敬畏之心中的普善小和尚这才反应过来,忙改口道:“惠空师父,您不是回了庙里吗?怎么却到了这里?” 见他问及此事,惠空和尚也不明说,只是来到他身后帮那几个顽劣的小僧解开穴道,用一种带着嗔怒的语气问道:“你们几个,可知错吗?” 那几个坏小子一看面前站的乃是庙里能耐仅次于方丈的笑如来惠空师父,立即俯身跪倒,磕头如捣蒜般的连连称是。 “既是知错,那便连普善的担子一并抬着,跟我回庙里听候发落。” 众人都希望他能对自己网开一面,这时听了吩咐哪有不从之理,赶忙七手八脚的把普善的担子接了过来,又是背又是抬,连自己的水桶一道弄上山去。为了争取宽大的机会,每个人都迫不及待的表现自己。 普善被惠空带着,不紧不慢的走在他们后面,一者是为了监督,二者也是谨防这几个家伙中途再想出什么馊主意。 至今都还没弄明白所以的普善,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问惠空和尚道:“惠空师父,师兄他们几个身犯何罪?为何如此责罚?” 起初惠空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孩子竟然以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口气来问自己,等他再度张口确认了一遍,这才对其阐述了原委。 听罢事情的经过后,普善只是轻叹了一声,快步跑了过去将三位师兄替他挑的担子接下来,扛在自己肩头,一言不发的向庙里走去。 “善哉,善哉。此子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胸怀,真是难得。既然庙中各类事情都已告一段落,我也需去跟师兄辞行了。” 大雄宝殿之上,镀金的释迦牟尼佛象居中而坐,在晨起钟声的渲染下,显得庄严而肃穆。 跟戒律院的师兄弟交代完情况后,把那三个小和尚交由他们来发落,惠空自己则找到普善一同来至方丈的禅房外。 “当当当……” 几声轻叩响起,不消片刻,弘化寺住持惠通大师身披红绸金线锦缎袈裟,手捻四大皆空了然珠,缓缓拉开房门。 “惠空,见过师兄!”双掌合十,笑如来彬彬有礼的向方丈一躬身道。旁边跟着的普善也学着他的模样,赶忙施礼。 别看他们二人以师兄弟相称,实则之间相差了足足二十岁。惠空今年也才四十出头的模样,但由于面相托生的好,在外人看来与而立之年的小伙子也相差无及。 “哦,原来是惠空师弟啊?请进来说话吧。” 在老方丈的邀请下,二人先后进了禅房,等他们坐好,身为当家人的惠通大师便开口问道:“不知师弟今日匆匆前来有何要事?” “回禀师兄,如今天下大乱,我想下山游方,度化世人,弘我大乘佛法,不知您意下如何?”。 “这个嘛……” 怎么说笑如来惠空也是弘化寺的顶梁柱,若是他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老方丈是打心眼里有点舍不得。 第146章 昌平府路遇不平事 “唉,既是你执意如此,或许也该当因缘际会。老衲这里不便强留于你,就此去吧。” 惠通住持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放师弟去了。他深知天命不可违的道理,也知道这天下乱象总得有人出面调理。而少林一脉,作为武林的泰斗,无论于情于理这个人选最后也要落到他们头上。 “阿弥陀佛,多谢师兄成全。但在我临行之际,还想把这孩子托付于您。” 惠空和尚说着,拉过普善的手,将这个自己极为看好的小僧交予住持师兄。 “据我所知,这孩子本性纯良,深具佛性,若是得以好好培养,将来定能成为我少林新一代的风云助力。” 惠通听闻师弟此言,上下打量了普善一会儿,由于他之前一直负责挑水、劈柴的杂役活,并未给住持留下什么太深的印象。如今仔细看来,这孩子的面相当真不凡,日后或许能如师弟所说成就一番功绩也未可知。 “好吧,你且放心去吧。这孩子我会留在身边,做一个贴身的沙弥,并亲自传授他武艺,等你回来之日定叫他‘脱胎换骨’。” 再次谢过师兄后,惠空转身退了出去,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想来已有十年没下过少室山了,这次游方需好好准备一下才行。 两件干净的换洗僧衣,一双草鞋,再加上几两平日里积攒下来的散碎银子,这已经是惠空的全部家当了。将眼前的一切整理妥当,塞到粗布包袱中背在背后,就此顺着小路离了弘化寺。 一路上惠空都在思索,这一趟下山要先去哪里好呢?据之前江湖传闻,豫州城那方向乱的很,飞星阁与龙厮役两大势力斗的不可开交,再加上当地还有一座越王府也是怪事频生,不如就先去那里走上一遭吧。 要说从这少室山前往豫州城,需要先到昌平府乘马车走陆路,翻过两座大山后至冀州,再经水路架舟,复行一夜方可到达。从路途上来看可算不得近,但惠空和尚已经打定了主意,便不会轻易更改。 在匆匆吃过几口馒头后,补足了体力,惠空和尚脚下一震,施展开“一苇渡江”的轻功法,一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仗着一身绝世武艺,在晌午十分就赶到了昌平府地界。 才刚一进城门,迎面扑来的热闹气息将他这方外之人也卷入其中。大街上的老百姓各门各户张灯结彩,就好似过年一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微笑。 原来今日有一个出了名的李大善人家娶儿媳妇,他家在这昌平府里可以说是数得着的大户,平日里为人正直,乐善好施,亲近僧道,每逢四季更替便安排人施医赠药,饱受百姓好评。 惠空和尚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像李员外这般深得民心的大户人家还真是闻所未闻。出于好奇,他便生出了见见这员外真容的想法,经过再三打听之下,穿街过巷终于来到了李府门外。 还未等他张口,迎接宾客的管家看来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顿时喜出望外,十分热情的走过来道:“大师傅您好,可是来参加我李府公子大婚喜宴的吗?” 惠空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交予管家之手:“恭贺李公子大婚之喜,贫僧只是路过,听闻李员外乐善好施便想来此一睹尊容。小小心意,讨个吉利,还望贵府不弃。” 要是搁在一般的大户人家,惠空和尚给的这点意思都不够下人买杯茶喝,可这李府管家却是格外欢喜,一个劲的要把他往里边请。 就在二人正互相客气的时候,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过来一个仆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管家,不好了,张财神带着家丁护院赶过来了,扬言说要来抢咱家的新娘子。” “什么?竟有此事?你速去禀报老爷知晓,并把家里的院工奴仆都通知到,叫他们各抄家伙到前院集合。” 刚才还喜气洋洋的管家,一瞬间就把脸色沉了下来,看来这一消息对他的打击相当之大,只怕是等一会就要上演一场恶斗。 “能喘气的都让一让,没事的就给老子滚到一旁,别碍着张老爷的脚!” 听见这恶奴吆喝,惠空和尚就把眉头一皱,像此等欺行霸市的卑劣之人,向来都是他最为深恶痛绝的。 随着人流分两边避让,自当中抬上来一顶锦缎轿子,看这花纹绣式,走金边引金线,外镶翡翠、白玉,当真是奢华至极。 在这轿子的旁边,还站立着一个身高七尺的黑面汉子,膀大腰圆,宽庭阔背,一看此人身上就会点拳脚功夫,五官狰狞,一派谁也不服的蛮横样子,十分嚣张。 因为之前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走的稍微慢些,被他猛的一把从背后推了出去,直挺挺的摔在地上,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已是满脸是血。但就算如此,两边围观的众人也不敢上前过问。 “黄大力,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看看都干了什么好事?我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见够血呢?” 说话间,自远处走来一个穿金戴银的公子哥,在一众护院的簇拥下赶到了现场,第一件事就是给了那黑面汉子一巴掌。 紧接着把视线转到李府门前,对着里边高声喊道:“姓李的老不死的,你明知道我看上了月娥还敢前来娶亲?真是他娘的活够了!来人呐,给我砸!” 一声吩咐过后,身边的护院一个赛一个如出笼猛兽,将李府门前所有装饰,甚至匾额都拿下来摔个粉碎,直至李员外带着儿子与下人们闯出来才算罢手。 “张财神,你可别欺人太甚了!月娥乃是我儿早就订下来未过门的妻子,岂容你这腌臜小人在此出言轻薄?”。 李员外一边怒斥他的恶行,一边气的浑身发抖,也该是老爷子上了些年纪,刚说了几句竟然喘不过气来,仰面栽倒在家人怀里。 惠空和尚见状,攥紧了钢拳,才待要出面说上几句,却被一个年轻人抢了先机。 第147章 小英雄仗义挡祸情 “哎呀呀,从来都是人打狗,怎么今儿个换成了狗打人,真是稀奇,稀奇啊!” 话音未落,自人群之中闪出来一个身量不高的小伙子,看年纪也就二十啷当岁,长的其貌不扬,但那两撇八字眉下的一双细眼却是显得格外机灵。 此等面相,一打眼就知道,就是以前老百姓口中总提到的,因为心眼太多坠得发育不良的主。 在昌平府地界向来横行霸道惯了的张财神,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出半个“不”字。而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面生的小子,不禁让他产生了一种吃饭带苍蝇的厌恶感。 黄大力作为张大官人的心腹之人,由于长年跟随在主人左右,无需吩咐,单看脸色就知道该怎么去做。事发之后,他偷眼瞧了瞧大官人的模样,把心意了然于胸,而后凶神恶煞般的跨步来到那小子近前。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要找死爷爷可以送你一程!” 显然这般狠话并没有吓住面前的年轻人,反倒是让他“噗嗤”一乐,指着黄大力的鼻子道:“这么说来你跟阎王的关系应该不错,不如替我回去请个假,告诉他老人家得让我再多活个几十年,好腾出空儿来收拾那群欺行霸市的东西。” 起初黄大力因为没什么学问还听不太懂,等过了一会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一把揪住面前人的领子。 “你这小子胆敢戏耍于我,找打!” 说话间,抡起一只沙包大的拳头直奔年轻小伙的脸颊呼啸而来。那小伙儿见动了手,也不含糊,抬右手一压黄大力的腕子,紧跟着身形一转,使了个巧劲,反守为攻将他上百斤的壮硕身子硬生生摔在地上。 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的黄大力,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面子,心中更是恼火,等站起身来,甩了甩头,又一次扑了上去。 这次进攻,黄大力不敢小觑,将自己之前跟随江湖教头们所学的“家底”,尽数掏了出来,全力以赴,只为能在主人面前找回点面子,免得回去难堪。 在众多所学当中,当属“伏魔长拳”黄大力使的最为拿手,当他再次与那年轻人交手之时,出手就是这套硬功。 只见黄大力,怒目圆睁,双拳连动。一身腱子肉在舞动之中,硬如钢铁,青筋盘桓,真可谓是强压青龙一头,不逊猛虎半分。 再看那年轻小伙儿,招式凌厉,身法刁钻,明显就与这“半路出家”的黄大力不是一个等级。 果不其然,就在二人斗了十几个回合之后,一个不留神,被那小伙儿钻了个空子,对准他屁股蛋儿就是狠狠一脚,踢的黄大力立刻以最传统的“狗抢屎”姿势,一头扎到那花轿下面,哎呦妈呀的叫个不停。 张财神一看,把大嘴往旁边一撇,骂了声“没用的东西”!紧跟着又抬手吩咐下人道:“来啊,何人出面,替我给这小子送送终?” 话音未落,自他身后簇拥的队伍里走出一个人,单从外形上看就高人一等。瘦长的身子架起一个三角脑袋,一对水泡儿眼高高凸起,要不是根上安的结实,怕是一激动就会掉出来了。 朝天鼻子,方片嘴,一口大缝黄牙,说话飞星四溅,就跟一把移动的喷壶相仿。张财神为了躲他,都得把那折扇挡在面前,生怕“出口成脏”误伤了自己。 就是这样一号人物,大摇大摆的来到那小伙儿面前,连招呼都不打,一出手就是快如闪电般的猛攻。 还真别说,这相貌寒酸的奇人,论能耐要比之前吆五喝六的黄大力强上许多,在这个场子里与那年轻人斗上二十几个回合难分胜败。 惠空和尚看在眼里暗暗点头,此人施展的武功乃是“螳螂折勾手”,属五行七兽拳中的一种,招行狠辣,勇不可挡。这年轻人胜了一阵便有些自负,要是再这么僵持下去,恐怕对他很是不利。 刚想到此处,那使螳螂折勾手的恶奴突然脚下一扫,直逼对手下盘而去。年轻人见状,赶忙把身子腾起,妄图躲避,却是正中了人家套路。 “看你这回还往哪里走!” 几乎是话到人到,那恶奴趁着对方人在半空之时,右手食指一勾,猛的发力,扣向他的小腹。 这一下来的极为突然,眼看年轻人就要以肠穿肚烂的方式血溅当场,惠空和尚把腕子上的手串掐下一颗捏在手里,危机关头激射而出,正好打在那恶奴的手肘上。 只听“啪”的一声,本是夺命的一招瞬间变成了“独臂螳螂”,蜷缩在地上抱着臂膀,疼的额头鬓角冷汗直流。 那年轻人看见情况有变,知道是附近有高人相助,在落地的一瞬间竟开始装模作样的吹嘘起来:“如何?看你们哪一个还敢上来逞凶?小爷我从小练的一手好暗器,莫说这助纣为虐的狗东西,就算百步开外的一颗苍蝇屎,只要我想都能一击中地!” 张财神见他确实有些本事,身边的这群酒囊饭袋上去了也是平添丢脸罢了,不如暂且回府,等请来了那几位朋友,再回来讨个说法也不迟。 虽然对月娥小娘子还是有些恋恋不舍,不过眼下情况特殊,不能因小失大。张财神当机立断,放了句狠话,便带着一众奴仆匆匆撤了,只留下四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为这年轻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经过这么一闹,酒宴也办不成了,李公子只得搁置了婚事,对来宾们一一道歉。而后吩咐管家,好生招待这位仗义出手的小英雄,自己则朝内堂去看望父亲的病情去了。。 等该走的人都走光了,仅剩下李府自己的家院奴仆在忙着清理现场后,李公子这才匆匆赶回来,前往款待英雄的偏厅与那年轻人相见。 才刚一推门,正撞见狼吞虎咽的小恩公与管家在那对饮。见是公子来了,已是有些微醺的管家连忙起身,把座位让出来。 第148章 李公子把盏舒愁眉 “今日多亏恩公仗义出手,救得我李家上下平安,若非如此,后果定当不堪设想,请务必受我李翔一拜!” 说着李家公子便要俯身下拜,还抓着一只鸡腿的年轻人哪里见识过这个,也顾不得手中油不油了,忙欠身将他搀扶起来。 “公子不必多礼,此乃在下举手之劳。不知李老爷他身体如何,有无大碍?” 当问及父亲之时,李翔长叹一声,神情有些落寞道:“家父原本年事已高,再经此一事,气冲心脉,需好好静养一段时日。不过由于心脉受阻,内经闭塞,估计好了以后说话也不会像以前那般利落了。” “唉,像员外这样的好人却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天理不公啊!” 听完李公子的叙述,把个年轻人给气的将手中的酒杯一蹲,不禁仰天大骂。说到兴起处,甚至有要登上桌子,与天公论公道的架势,吓的管家立刻醒了酒,赶忙过来拉住,和几个下人一起扶到客房休息。 张财神府内…… “岂有此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敢坏了本官人的好事,你们速度去查查他的底细,一经摸清,立刻前来报我。” 怒不可遏的张财神连摔带砸,将原本富丽堂皇的正厅弄得一片狼藉。生平从未受过此等窝囊气的他,恨不得立刻将那小子带到自己面前,就算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 下人们见他这个样子,都纷纷避开,哪里还敢自找麻烦。在张府,随随便便打死一两个奴仆那可是常有的事,由于本家主人上有门路,下爱结交绿林,对于这等黑白通吃的地头蛇,只要每年“上供”到位,官府根本不会过问,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张财神在昌平府如今的臭名昭著。 可纵使如此,他也并不是没有对头。人一旦有钱有权之后,自然就想要一个好名声。而像张财神这般靠着势力独揽专横,鱼肉乡里之人,想要蒙蔽悠悠众口,标榜自己的清誉这难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此地的另一个大户,李家在这方面做的就非常好。李老爷早年曾在朝中任职,后来由于社稷动荡,奸臣陷害,险些丢了性命。后在一众同僚的帮助下,才得以贬为庶民,拖家带口搬来此地。 初来乍到之时,凭着各位大人私下捐赠的一些银两起家,不成想买卖越做越大,最后竟真在昌平府弄出了些名声,跻身成了一名富甲一方的员外郎。 与此同时,好不容易靠死了老爹,亲自执掌家业的张禀异,通过各种卑劣圆滑的手段,一步步将自家势力发展壮大,最终还得了一个张财神的称号。 偶然间听闻在眼皮子底下冒出来一个对手,自然是很有兴趣,便陆续派人去探查他的底细。在得知有几位当朝大臣与李家关系亲近后,张财神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此两家相安无事的在昌平府各自图谋发展,一晃已是数年有余。 直至最近一段时间,与李员外交好的几位同僚相继传出死于非命,老人家念及旧情,一时伤心过度,导致身体状态大不如前。 在这惊动朝野的消息传到张财神耳朵里时,这头觊觎已久的饿狼终于把目光转向李家这块肥肉,开始谋划起如何全盘侵吞他的家业,进一步巩固自己在昌平府中的势力。 也许是天意弄人,张财神平日里没有别的喜好,就爱寻一些未出阁姑娘陪他解闷。这一天他带着自己手下的恶奴闲庭信步的游街之时,忽然撞上了一个体态婀娜的绝色女子,看那年纪也就十六七的样子,十分对自己的胃口。 按理说放在平日,张财神早就吩咐下人帮自己捉来送到府上享用了。可今天这小子也不知抽的什么风,偏要附庸风雅一回,想凭借自己的人格魅力去征服她的芳心。 他是这么想的,便也是这么干的。趁那姑娘一个人挑选胭脂水粉之时,喝退众奴仆,自己一个人迈着四方步过去搭讪。才说了没有两句,姑娘就看他贼眉鼠眼不像个好人,随便找了个说辞就要离开。 那张财神岂能让他如愿?游说不成之下便伸出手去拽那姑娘的衣袖,素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之说的姑娘眼见事情不妙,就开始大声呼救,此时正好被李家路过的公子撞上,自小为人正直的他当即推开张财神救下姑娘,也因此被众恶奴围在当中。 情急之下,李家公子报出了自己身份并谎称这姑娘乃是李府未过门的儿媳妇。张财神听闻此事心生一计,也就当场以误会为由放了他们二人。 后来回到府中,差人打听得那李家公子还真要娶美娇娘为妻,这张财神就不干了。一来他心中图谋李家家产却一直没找到生事的借口,二来此等美人要是真便宜了李家岂不是让自己后悔一辈子? 想到此处他便定下了一个蛮横抢亲的毒计,本想一石二鸟抱得美人归,谁料此好事却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给搅黄了,这口气又怎能咽得下。 就在他于厅内大发雷霆之时,忽然跑进来一个专门负责传讯的下人道:“禀大官人,铁掌道人与紫面阎罗已到了门外。” 一听自己的两位结拜大哥来了,张财神立刻转怒为喜,换了身衣服,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到了?也不说提前知会小弟一声,也好派车接您二位不是?”。 说话间,三人携手揽腕来到正厅,早有下人把之前的惨状收拾干净,摆上瓜果、香茗供他们几位享用。 铁掌道人坐下来,先是喝了口茶,而后缓缓说道:“三弟啊,此次我二人本想去游览名山大川,岂料中途却遇上六尾猢狲苗旺等人,说是你这里请他们过来有桩大买卖做。你是知道的,大哥一向不喜欢你做这类勾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为了避免出什么闪失,我和你二哥才转向至此。” 第149章 新娘子夜半失踪影 那铁掌道人虽是这样说着,但在张财神的心里却是知道的,这家伙表面上满嘴仁义道德,实则也是想来分一杯羹罢了。 不过他向来奉行看破不说破的原则,只能佯装作十分领情的样子回应道:“多谢大哥、二哥惦念,小弟这里心领了。只是那苗旺等人为何没与你们一同前来啊?” 紫面阎罗清了清嗓子,把话接过去道:“他们那帮乌合之众,功夫差劲的很,怎么能跟得上我二人这般脚程。故此就先行了一步,留他们在后头慢慢追赶吧。” “呃……即使如此,那还请二位哥哥稍后片刻,我这就去吩咐下人准备酒菜,咱们今夜好好喝它一个不醉不归。” 还未等张财神走出两步,就被铁掌道人伸手拦住道:“三弟且慢,我二人今夜就在你府上住下,吃饭喝酒的时间自然是多的是,不如先说说你与那苗旺他们做的究竟是何种买卖吧!” “看来这两个老狐狸还真是急不可耐啊?”张财神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仍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又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既然大哥那么想知道,小弟也不便隐瞒。在本地有一个姓李的大户,家中颇有些积蓄,因为此人之前一直与朝中大臣关系密切,故我并没有动他。而今他家的靠山死了,正是夺取那笔富贵的好机会。” 铁掌道人听罢与紫面阎罗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道:“兄弟,原来是哥哥们错怪你了,这分明就是一桩清剿不义之财,大快人心的好事啊?只是不知你可有什么计划安排?” “那是自然,你们且随我来看!” 张财神说着,伸手自墙上的书架里取下来一个卷轴,放到桌案上平摊开来。 “这是地图?” 紫面阎罗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手捻着须髯道。 “不错,正是一张地理图。这上面绘着的是我托朋友帮忙,暗中记录下来的李府宅院布局。看到这个红点了吗?就是他们储藏钱财的地方。” 铁掌道人和紫面阎罗将这张图纸仔细的打量了数遍,直到能够确保铭记于心后才缓缓挺直了身子。 正在此时,又有下人赶来报讯:“禀大官人,六尾猢狲苗旺带领鬼山三枭与红菱女侠前来拜会。” “快快有请!” 不多时的功夫,在仆人的引领下苗旺等一干江湖人士来到张财神所在的正厅。大家表面恭敬,实则各怀心思,相互见礼后分宾主落座。 “诸位辛苦了,这次请大家前来是有一笔送上门的富贵想和弟兄们分享。想必诸位也应该都知道,在这昌平府地界除了我张家就属那李府有些实力,而这批富贵的目的地也正是在此!” 说着,张财神转身抄起桌子上那张笔触细腻的地形图,在众人面前抖了一抖,示意大家自己乃是有备而来。 见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在座的各位也都纷纷有了底气,这其中红菱女侠乃是第一次参与他们的行动,再加上她本就是个女人,难免心思缜密了些。 “张大官人,小女子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女侠,过门皆是客,但讲无妨。” 张财神本以为经过自己这番一动员,他们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哪成想倒是这个女人与众不同。 之前早就听苗旺提起过他最近结识了一个倒采花的女贼,手上有些能耐。今日一见除了眉目秀美,倒也看不出什么。 “数月前,我曾与这李家公子有过一面之缘,这小子生的模样俊美,一表人才。当时要不是本姑娘手头有些事情耽搁,早就结成了云雨之好。今次取宝,不知诸位可否不要伤他性命?” 苗旺听她说的这么露骨,不禁把嘴一撇道:“不就是个小白脸子吗,你若喜欢哥哥将他洗干净了送你便是。” 众人听闻此言,直乐的捧腹大笑,将一旁提议的红菱女羞臊的粉面通红,用手点指着苗旺嗔怪道:“你若再如此,看我不打烂你的臭嘴。” 张财神心中不免冷哼一声,敢做不敢认的狐狸精,还要强装清高,若论及姿色可比我那月娥妹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不行,放着这些家伙不用岂不可惜?不如让他们替我趁夜掠回月娥,成就一番美事,岂不快哉?” 想到这里,张财神面色一沉,故作心事重重的样子往桌前一坐,半晌都未发一言。 众人看他这般变化,还以为是计划之中出了什么问题,争相起身询问。感觉气氛渲染的差不多了,张财神叹了口气这才开口道:“富贵虽好,佳人难求哦!” 铁掌道人瞧了瞧他,心里微微一笑:“三弟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听听,有在座的诸位朋友在此,管保替你办妥。” “大哥,你是有所不知啊。之前小弟看中了一个女子,正要三书六聘明媒正娶之时,却被那姓李的公子花言巧语哄骗了去,现在还将人困在他府中,说不准今夜就要强行洞房了。” “大丈夫,莫要如此悲悲切切,二哥这就替你去把她抢回来。” 紫面阎罗是个直性子,看见三弟如此说了,自己再不做点什么恐怕到时候劫了李府,拿了银子也不理直气壮。 “二哥且慢,小弟多谢你的美意。只是那李府可是咱们此次富贵的目标,你若冒然前去动起手来只恐打草惊蛇,岂不坏了大事?” 听这三弟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有些小瞧了自己,紫面阎罗为求面子,冷哼一声道:“你就放心吧!以二哥我的本事,莫说在府邸里抓一个人,就是在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也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夜凉如水,李府内院几乎都已躺下了,唯独剩下辗转反侧的崔士元无法入眠。或许是数月来的这些日子都没有吃过一顿肉食,猛然一见,吞咽的有些猛了,导致肚子里一个劲儿的绞痛。 忍了好一会,见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去外头找个茅厕来方便方便了。抱着这个念头,才刚来到西厢房外,就听见里面传出来一阵慌乱的喊叫:“不好了,新娘子不见了!” 第150章 崔士元密探财神府 崔士元闻听此事,也顾不得方便,一个箭步蹿了过去,拽住那叫喊的丫鬟问道:“你先别慌,且与我把详情道来。” 那丫鬟脸色发青,浑身颤抖,显然是之前受了些惊吓。一看面前这年轻人,自是认得,才刚要说话,李家公子就带着一众家丁仆役急匆匆赶到了现场。 “叶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姐她人在何处?” 李翔心系未过门儿的媳妇,不免有些乱了方寸,一见到那贴身伺候她的丫鬟,就不论主次,一股脑的把心中所想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 这名唤叶儿的丫鬟见周围赶来的人渐渐多了,也逐步壮起了胆子,抚了抚剧烈起伏的胸口后开始讲起了经过。 “回少爷话,我见今夜天气寒凉,担心小姐的身子受不得,便想着给她送条毯子御寒。哪成想当我走到厢房附近,看见一道黑影从门前闪过,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猫也就没当回事。可后来我叩了许久的房间也没见小姐反应,就觉得不妙,赶等自作主张推开一看,屋内东西已是凌乱不堪,至于小姐也是踪迹全无,只留下这条整日贴身带着的手帕,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嘶……” 听完这丫鬟所说,崔士元觉得此事甚是蹊跷,再联想到今日张财神一伙儿前来抢亲未遂的事情,不由得不往他们身上怀疑。 “少侠,你如何看待此事?” 论本事,在这李府之中,当属崔士元最为高强,发生了这等怪事,李翔自然得先听听他的意见再做论断了。 本来还在思考中的崔士元,见李公子问到了自己,把身子撇向他道:“这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既然现在月娥小姐在自己房中不翼而飞了,从这手法上来看,极有可能是被仇家给掳了去。” “可是,少侠,月娥她一介女流,向来都是举止文雅,温婉可人,又何来的仇家呢?” 崔士元听到这里向这“糊涂”公子摆了摆手,又郑重其事的纠正了之前的言论道:“不是她的仇人,而是你自己!” 恍然大悟的李翔犹如醍醐灌顶,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难道是张财神?” “这也仅仅是我的推测,从今天在你府门前的比斗来看,张财神家那几个不入流的恶奴可没有这个本事。” 不等崔士元把话说完,李公子急不可耐的打断他道:“那如果不是他,又会是何人?月娥她的身体一向有些孱弱,再经此一折腾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真是急死人了,不如我们去报官算了。” “报官?那张家光天化日之下都敢横行乡里,如果官府有用的话,何至于用我大打出手?” 李翔一脸焦虑的搓了搓手,叹口气道:“倒也是,那如今依少侠之建当如何是好?” 崔士元想了想,对李公子说道:“不如这样,由我先去那张财神府上探探究竟,如果发现月娥姑娘当真在他那里,就顺便把人给救回来。如此一来既不打草惊蛇,又能解了你的燃眉之急,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只是还要劳烦少侠你亲自走上一遭,我李翔在此代表李府上下,对少侠大恩感激不尽。” 说罢,李公子率众院工仆役给崔士元躬身施礼,以表诚挚之情。 在辞别了李家上下之后,崔士元先把肚子里的那堆油水倾倒倾倒,换上他之前吩咐管家准备好的夜行衣靠,腰里再插上逐风俏皮剑,顺着公子指点的方向俯身而下,直奔张财神府邸。 从高处借着月光一看,那张财神不愧为昌平府首富,家里粉饰的甚是奢华。什么雕栏玉砌,假山流水,花园景亭应有尽有,比之越王府也不差分毫。 崔士元选了一个较为安全的角落,脚下发力,将他那瘦小的身形挂靠在墙头,再借助臂力一拔,整个身子都跃到上面。 冷静的分辨了这所宅子的构造,崔士元又瞧了瞧脚下,见没有恶犬之后,身子一倾,飘飘然落在跨院当中。 就在他前脚刚刚落地,从远处就冒出来一队巡逻的家丁,举着灯球火把照的通明,看来这张财神是平日里坏事做的多了也怕报应,不然何故弄如此大的阵仗? 一想到自己还有正事在身,崔士元借着旁边造景的假山,将身子往里一钻,正好能容下他一人。等那队巡逻的家丁脚步声过去之后,这才缓缓探出头来,直到确认了没有危险,又在府中继续寻找月娥姑娘的所在。 崔士元在暗处蹑足潜踪的走着,穿拱门,越小径,紧靠着墙边,每一个动作都进行的十分小心谨慎,生怕弄出了动静。 不过好在这张财神没有把岗哨安排的太密集,但纵使如此,对于初次单独潜入民宅的崔士元,内心还是颇为紧张的。 正当他聚精会神的顺着窗边,探查这张府每一处房间的蛛丝马迹之时,有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说是忽然,只因这里面的说话声太过吵闹,似是一群人在有说有笑的开怀畅饮。看天色,已过了丑时,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跑来喝酒,不由得不让崔士元生疑啊。 出于好奇,崔士元将身子就地一滚,来到窗边,弄了一个刁钻的角度贴耳上去,只听得里面的人道:“二哥可真是好身手啊,不过是一碗茶的功夫,就将那小娘子弄了出来,真是佩服,佩服啊!来来来,小弟在此再敬你一杯。” “哈哈哈,此等小事何足挂齿,不过也难怪三弟喜欢,那女娃娃却是有几分姿色。可我总觉得还是比不上咱们的红菱妹子,单看这嫩滑的小手就是那么的可人。” 崔士元听到此处把脖子缩了回来,眉头一皱。。 “看来果然是他们这帮人干的,只是还不知道把人藏在了哪里,待我再耐心听上一听,也许还能知道些端倪。” 他这边是这么想的,不料肩头却突然被人猛的一拍,直吓的崔士元当即是魂不附体。 第151章 铁掌道力会少林僧 还未等他做出任何反攻的动作,只觉得脚下一轻,再看周围,不知怎得竟已到了屋顶。 “莫不是我这半夜三更的撞鬼了不成?” 崔士元口中小声嘟囔了一句,再一转身,发现不知道从里哪来了一个身材胖大的尚,笑眯眯的盘坐在自己面前。 “你是什么人!” 在如此紧张的环境下,崔士元是想喊又不敢喊,只得把底气放足同时还要压低声音问道。 “我乃是云游四方的出家人,见你围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就带上来看个究竟。” 崔士元先是往后退了几步,伸手摸向腰间的逐风俏皮剑,怒目喝道:“大和尚,难道连你这出家人也要帮那张财神为祸一方吗?” “非也非也,你且收起刀兵,看看那是什么。” 顺着那和尚手指的方向,崔士元闪目观瞧,只见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系着裤带,正往这边赶来。 “呸!我说你这和尚在庙里没见过人去茅厕解手吗?还要硬拉着我陪你看,真是不知羞耻。” “……” 此时的惠空和尚心里一阵阵的后悔,早知道这小子如此愚笨自己就不该帮他躲过一劫。不过想来出家人总得以慈悲为怀,还是算了吧。 “这位施主,你刚才所在的位置,正好是那道人的必经之路,如果不是贫僧带你至此,恐怕此时此刻已去与那张府的地牢做伴了。” 崔士元刚才是太过紧张冲昏了头脑,现在冷静下来细细回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大师傅,你可莫与我一般见识,只怪……只怪我是第一次办这翻墙越户的勾当,不免有些混沌……” 听他这般磕磕巴巴的解释,惠空心里也知晓了一二,忙摆手示意他无需再说下去。但崔士元却总觉得自己心有愧疚,还想再说两句表达谢意。 也就是此时,屋檐之下有人说话了:“房上的朋友,既然来了,何必故作高深,不如下来饮一杯水酒可好?” 见事情败露,惠空和尚抖身形从屋顶跃下,杏黄色的僧袍在月光之下随风飘摆,好似罗汉降世,神仙临凡。 “阿弥陀佛,出家人四大皆空,又怎能贪图这杯中之物呢?” 院落当中,紫面阎罗、鬼山三枭,六位猢狲和红菱女侠皆在铁掌道人与张财神的带领下站立两旁,目视着惠空落地。 “哈哈,大和尚,看你伸手不错,不知这深更半夜来我府上有何贵干啊?” 不等惠空回答,房上的崔士元厉声喝道:“既然到了你这贼窝子,必是抓到了把柄而来,识相的赶紧把月娥姑娘交出来,免得小爷我下去动手!” 崔士元的脚下功夫原本也只是平平,如今让惠空和尚带的上了那么高的屋顶,再想下来可就成了一件难事。 可是在场的那群恶人却不知道这一点,还以为他是自视甚高不屑与众人动手,才派了这么一个大和尚前来。 “又是你这小子?白日里坏了我的好事还嫌不够,夜里又来搅扰。有胆子就下来伸伸手,看我等不扒了你的皮!” 张财神见了仇人分外眼红,一股胸中闷气憋的他直跺脚叫骂,要不是自己武功不济,早就飞身上去与崔士元大战三百回合了。 “想和小爷动手,就凭你们这几头烂蒜也配?不说别的,就算把你们都绑在一块也不是我这朋友的对手。” “哼,小子,话可别说的太早了。大和尚,就由贫道来陪你走上几招!” 话音未落,铁掌道人仗着自己在江湖上还算有那么一号的威名,欲抢在众人之前把和尚打倒。一来可以向苗旺等人展示展示自己能耐,二来等拿下李府也好名正言顺的多分一些金银。 惠空看这老道来者不善,把袍袖一抖,纵身相迎,一僧一道霎时间化成黄、灰两道光影,在这院中各展能为,斗在了一处。 既是叫铁掌道人,那手上功夫肯定是有些门道。据说这老道自五岁开始就跟随高人在深山老林里练习铁砂掌、朱砂掌这类气贯硬功。 至成年时就已经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像一般的金钟罩、铁布衫,若是被他打上一掌,轻则破了你的修行,重则当场口洽鲜血,震裂五脏而死。 惠空和尚刚一伸手就看出了他的门道,故而从不硬碰,每当这老道凭着一双铁掌向自己猛扑而来,惠空就以灵巧的身法避让过去。 这一来二去间,铁掌道人见久战不下,脸上自然觉得无光,抽了个冷子,从身背后把寒铁拂尘拽了出来,猛的一摇,打向惠空和尚的头顶。 看这老道招式狠辣,且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惠空和尚聚一粒混元气,双臂一震,周身肌肉暴起,迎着拂尘就是一掌。 此一掌甚是刚猛,破风之时如同龙吟虎啸,本是坚不可摧的寒铁拂尘接了这一下之后,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顷刻间已分做两段。 “啊!少林派大力金刚掌?” 铁掌道人被眼前所见惊的连退了数步,此等掌力莫说是他自己修炼不到,就算是授业恩师在世,也只能勉强赶上这大和尚的三分之一罢了。 “阿弥陀佛……” 惠空和尚打完之后,并没有多说话,只是高声颂了一句佛号,便闭目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其他人再来刁难。 他的话少,崔士元可不能少。毕竟临阵对敌讲究的是一个场面问题,要是哪一方没了声音,岂不是在气势上就先输掉一半?故此看见打了胜仗的他在房顶上又扯开了嗓子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识相的赶快把人交出来,不然今天你们几个统统走不了。” “好小子,你好大的口气!”。 紫面阎罗知道惠空和尚的厉害,自己过去伸手也没什么把握,倒是房顶上那个牙尖嘴利的毛头小子看样子能耐一般,不如自己先把他擒住也算立功一件啊! 想到此处,趁着大家都没注意,深吸一口气,顺着墙边“噔噔噔”几步就来到了崔士元面前。 第152章 红菱女作茧终自缚 “你……你想干什么……倘若再往前一步,休怪我手下无情!” 这等唬喝之言哪里能骗得过杀人如麻的紫面阎罗,只见他冷冷一笑,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到了近前。 被逼无奈之下,为求自保,崔士元只好亮出腰里的逐风俏皮剑,拉开架势与这穷凶极恶之人展开激战。 也许是在绝境的重压之下,碰巧激发出崔士元的潜能,起初仗着手中剑光闪烁还能与紫面阎罗打上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败。 可这时间一长,崔士元的短处就显露出来了,头上大汗淋漓不说,闪展腾挪的动作也要比之前慢上许多。 发现了这个破绽之后,为求速战速决,紫面阎罗从腰里拽出了自己善用的兵器,两把金锋判官笔赫然在手,从这股气势上来说就压过崔士元一头。 “呵,一把短剑就想伤人?我这对判官笔可也不是吃素的!” 话音未落,紫面阎罗身形一进,手中判官笔分先后来点崔士元胸口。崔士元倒退数步,以剑锋架开他先头一击,而后本想侧身躲过,却奈何这紫面阎罗暗中飞起一脚,正好踢在他肚子上。 被这一股大力冲的崔士元脚下一滑,若不是及时扒住了屋檐上的琉璃瓦,恐怕就要摔个骨断筋折。 紫面阎罗乘胜追击,几步就赶到了屋檐边上,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挣扎中的崔士元道:“小子,刚才你不是很能说吗?怎么到了这会儿反倒不给自己留下两句遗言了?” “我呸!要杀便杀,废话那么多也不能让爷爷我长命百岁,如此不孝的孙儿要你何用?” 都到了这个要命的档口了,崔士元还是依旧嘴上不饶人,气的紫面阎罗哇哇暴叫,手上判官笔一转,猛的向他挂在瓦片上的手掌刺来。 就在此时,从下面“嗖”的一声,激射来一颗佛珠,正好不偏不倚的打在紫面阎罗的大酒糟鼻子上,疼的这家伙顿时涕泪横流。也顾不得崔士元了,抱着脸面不住的揉捏。 眼见自己险中得活,崔士元哪还敢多做停留,卯足了自己吃奶的力气,重新翻上屋檐,对准那正“忙活”的紫面阎罗的屁股就是一剑。 这一剑扎的也算阴损,疼的紫面阎罗顿时前后不能兼顾,七扭八扭,身子一歪,径直坠了下去。若不是被铁掌道人接住,单是摔这一下,就能把他摔背过气去。 张财神看见自己的大哥、二哥接连败下阵来,心里说不慌那是假的。旁边的苗旺看他这般模样,知道此人生性干不成大事,但又碍于他的钱财只得好言相劝。 “兄弟,你且听我一言,眼下无需太过担心,我所带来的鬼山三枭那可是江湖上有名之辈,他们所创的地躺阵莫说是一个和尚,就算千军万马也得折损进去。再加上红菱和我督阵,必定事半功倍。” 张财神此时正缺一个主心骨,听闻苗旺这么说姑且不论他是否吹嘘,但凡能挡下眼前的祸事怎么都成。 “兄……兄弟,既然这么说,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或许是今夜酒饮的多了,肚子里发涨,得先去方便方便。” 红菱女侠看他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倒是觉得好笑,便出言调戏道:“呦,看来张公子的肾并不怎么好吗,本来还想悄悄的同你如胶似漆一晚,现在想来怕是有心无力了吧?” 一向对她有些厌恶的张财神连理都没理便独自走了,实则他心里想的是如今大敌当前,这帮饭桶打又打不过,还不如我自己收拾收拾金银细软,若是风声不对,把月娥一放,立刻逃了也就是了。 在这一群人当中,崔士元就只认得张财神一个,看这小子先行一步走了,不免心里有些起了疑心。 围着屋顶转了两圈后,如发现了救命稻草般看见马厩旁摞着一个茅草垛,算算距离和自己的脚力,正好够用作跳板落地的。 时不待我,崔士元也顾不上和惠空大和尚大声招呼,自己从另一边顺着想好的着陆点,一步一步终于在马厩那落地了。 自此他暗暗发誓:“今后若学不好轻功誓不为人!” 院落当中,铁掌道人扶着紫面阎罗失去了作战能力,只剩下苗旺等人与大和尚惠空对峙。 红菱女侠自认为百宝囊里那些熏香暗器之类的足以摆平这秃驴,便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用手点指惠空道:“和尚,你虽打的了酒囊饭袋,却动不得你姑奶奶,不信大可放马过来一战!” 惠空缓缓睁开眼睛,见面前女子衣衫暴露,举止轻佻就知道她应是做什么勾当的,忙单掌立在胸前,口称罪过。 “哈哈哈,红菱啊,连一个区区和尚都看不上你,以后这采花得营生还怎么做得?” 鬼山三枭的老大仇廉锐,向来对这红菱女侠有那么点意思,却因为自己面相丑陋屡屡遭拒。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肯定要好好挖苦她一番以示报复。 “闭上你的狗嘴,大和尚,看招!” 经他这么一挑唆,红菱女侠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心只想致这僧人于死地,好不让旁人看轻了自己。 惠空和尚因为自己出家人的身份及诸多忌讳,本不想与女人过招,奈何这红菱女苦苦相逼,不得已从袖子中掏出一串佛珠,以此为兵刃使出“金刚伏魔二十六式”。 这“金刚伏魔二十六式”乃是达摩祖师开宗立派时所创,招数多以罡猛著称,威力无穷。再配上少林的九阳内功,辅以惠空和尚手中的那串佛珠,已经可以做到无需身体接触便可劲气伤人的地步了。 红菱女要想从他手中讨到便宜那难度可想而知会有多大?二人交手不足十个回合,就被笑如来惠空大和尚一佛珠抽中后心,打的身子向前一拥,差点抢倒。。 心有不甘的红菱站起身子还要再打,从腰里挎着的百宝囊里摸出一个小瓶,纵身过来对准和尚就是一道白烟儿。 惠空两眼一怒,罗汉生嗔,运足真气一声大喝,那白烟竟被股劲风吹的反扑过来,扬了红菱一脸,霎时间就让她觉得自己身上燥热难耐,面红不已。 第153章 鬼三枭怒布地躺阵 “女施主,此等左道招数终是害人害己,望你苦海无边,能够早日悬崖勒马。善哉,善哉。” 药力发作,红菱躺在地上身体扭曲,宛如一条灵蛇般左摇右摆,口中时不时发出痛苦难耐的呻吟声,搅的整个院中的气氛顿时变的有些莫名其妙的羞臊。 惠空不忍见她这般样子,聚二指成剑,在红菱身上飞速点了几下,这才让她止住了剧烈的药性,勉强恢复神智。知道自己刚才出了大丑,红菱女侠赶忙裹好衣服,悻悻败归本队。 六尾猢狲苗旺见这大和尚一连挫了数人,心想再不给他点颜色看看,那以后还有何脸面到张府吃香喝辣?当即从背后抽出一把一尺三寸长的九龙飞天镐,纵了过去。 在他看来,什么铁掌道人、紫面阎罗都是徒有虚名之辈,要不是碍于张财神的面子,早就有心和这两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比试比试。今日一见他们都败在这和尚的手里,心中还不免有一丝窃喜。 回想自己之前在跃龙山也是做过一阵逍遥自在的山大王,要不是时运不济,被手下兄弟出卖,岂能流落到今天这般要靠他人脸色过活的地步。 思及此处,越发觉得憋闷,对着和尚大喊一声:“秃驴,莫要猖狂。别看别人治不得你,我手中这把家伙可从不留人性命!” “哦?九龙飞天镐!巫山柳叶门苗老侠客是你什么人?”惠空和尚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兵器,不由得想起了一位故人,才由此问道。 苗旺冷笑一声:“呵,算你还有些见识,苗伯苗承祖正是家父!识相的早些束手近亲,也免得我动手。” “唉,原来如此。想你们苗家三代单传,苗老侠客生前更是乐善好施、锄强扶弱,一世英名如今却要毁于你手。贫僧不想为难与你,快些退回去吧。” 听闻此言,苗旺觉得这和尚出言不逊,甚是狂妄。当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抡起手中九龙飞天镐,不由分说劈面就砸。 惠空和尚见良言难劝,也只好摆架相迎。双掌上下轮展,欲以大凡波若手会斗于他。 一者是巫山柳叶门的嫡传绝学“追魂定海十六式”,步伐诡谲,招行难测,处处隐杀机;一者是少林无上功法“大凡波若手”,掌似霹雳,劲出如龙,罡猛震昆仑。 两人各展威能斗了二十几个回合,苗旺见这和尚着实厉害,自己不能取胜,便将主意打到了手中的九龙飞天镐上。 这把九龙飞天镐别看它外表平平,实则内含三重机关。第一重“飞龙浑天锁”,在镐头与镐柄衔接之处,暗藏一条飞锁,只要轻轻按动机关,便可飞射出去,或袭人于不背,或可锁人武器,十分厉害。 第二重“毒龙錾心钉”,在纯钢打造的镐头之上有一个圆孔,平时上边镌刻花纹作为装饰之用,掩人耳目。关键时刻在暗处扣动机关,可飙出一支四寸来长的毒龙錾心钉,上边喂了剧毒,中者顷刻间七窍流血而死。 要说最为厉害的,还得是这第三重机关“霹雳乾坤珠”。此珠犹如弹丸大小,平日里藏于九龙飞天镐的尾部暗格之中。待到用时仅需以小指戳一下柄上刻着的龙眼便能取得此物。 别看它体型不大,内含硝石、火油,一旦打到人身上,立时燃起熊熊烈焰,水泼不灭,直至对方化为灰烬。由于太过阴毒,苗老侠客生前再三叮嘱苗旺,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使用。 眼下强敌当前,为了当着众人的面显显本事,苗旺虚晃一镐来打和尚左肩,被惠空挥掌震了出去,趁着他还未来得及收势的机会,大吼一声:“和尚,拿命来!” 手中机括按动,一支毒龙錾心钉自镐头的孔洞里激射而出,直奔毫无防备的惠空和尚而来。耳听得有异物破空之声,惠空闪目观瞧,见那逼命之物已到了近前,赶忙把手中佛珠一捻,洒将出去。 一百单八颗墨色玄珠,在空中与毒龙錾心钉交汇一处,顿时爆开一股大力,稍微将它阻了一阻。 惠空趁此机会,身形转动,以极快的速度躲了过去,这才险中得活。待他平静下来,长吁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哼,和尚你果然好身手。不过躲得了初一,未必躲得过十五,这一次且看我如何拿你性命!” 面对苗旺一而再的咄咄相逼,惠空也只好不再手下留情,眼看这家伙又要用那九龙飞天镐来暗算自己,大和尚长叹一声,身子一晃,以迅雷之势来到他身边,喊了一声:“开!” 再看那苗旺,手中的兵刃不知怎得裂成了两半,恰好位于尾部暗格中的“霹雳乾坤珠”掉落在他身上,顷刻间燃起了熊熊烈火,直烧的他哭爹喊娘,叫苦不迭。 鬼山三枭见状,纷纷赶过来灭火,可他们哪里知道那颗“霹雳乾坤珠”的厉害,任凭怎么折腾,火势依旧不见减弱分毫,直至烧的那苗旺断了气还一个劲儿的向外冒着浓烟。 惠空和尚看到如此惨状,自知罪孽深重,连忙双掌合十,口中低声念诵佛号,一来忏悔己身,二来为苗旺超度。 “臭和尚,少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害死了苗大哥,我鬼山三枭岂能同你善罢甘休!” 鬼山三枭的老大仇通海招呼上两个兄弟,将惠空和尚围在当中。一声“布阵”过后,三人各提手中短柄钩镰枪,成犄角之势,脚下生风,移开了步子。。 一心诵读经文的惠空和尚,此时悔业已毕,缓缓睁开双眼,看了看面前不停转动的三人道:“鬼山三枭,原本出没与边塞一代,杀人越货为不做。贫僧还未倒出时间去寻你们,没想到你们竟送上门来了。真是因果际会,屡试不爽啊。” “秃驴,你都死到临头了还说什么大话?有本事就破了我们三兄弟这地躺阵!” 第154章 小剑魔巧救林月娥 惠空仔细打量着他们三人脚下的步子,乍看之时没什么稀奇,可要细想之下,其实是暗合北斗七星所布。 三人之中以仇通海为阵眼,视为天权星位,左右二人分别站在摇光和天枢位上,护在两旁。一旦动起手来首尾相应,三路齐发,进可攻其不备,退能固若金汤。真可谓是“万千刀枪里边藏,专看来势攻与防。钩挑连环锋甚险,鬼神见此也惊忙。” 知晓其中门道之后,惠空和尚双掌一晃,气功加身,单凭一对肉手来战三枭手中的钩镰铁枪。 这鬼山三枭当中,以老大仇通海武功最为高强,手中兵刃使的是神出鬼没,紧紧贴在惠空和尚胸前要害处游走,单等一个机会,就要取他性命。 老二仇通河也不示弱,仗着自己这几年在大哥的指点下武功有所进步,频频向和尚发难。脚下步子流转间,越逼越近,把惠空所占的退避空间牢牢控住,不让他有丝毫翻身的机会。 至于老三仇通江毕竟还是年轻,能耐也没两位哥哥那般凶猛,只得在一旁补补位置,暗地里趁大和尚不注意搞点偷袭什么的。不过就算如此,也够那惠通头疼一阵的。 三人在无间默契的配合下,眼看着占了上风,就连铁掌道人和紫面阎罗都对他们的功夫赞不绝口。真不愧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替旧人啊。 与此同时,为了逮住张财神,崔士元用尽了平生所学,塌下腰来就在后头紧紧跟着,看看这小子到底憋着什么坏水。 果不不出他所料,本来张财神出了后院,按路线是想直奔自己的卧房而来,行至一半却突然顿住了,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调转回头急匆匆去了东厢房的一个闲屋。 崔士元在暗处看的一清二楚,心想这坏透心肝肾,外带冒绿烟儿的小子莫不是要偷偷去取那些平日里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若是如此,那正合了自己的心意,赶巧如今囊中羞涩,借此行侠仗义的机会发比横财岂不美哉? 想到此处,他压低了脚步,缓缓来到那间“藏金埋银”的屋外。还是自己那套老规矩,未进之前先听听动静,等他把耳朵往上这么一贴,一阵低沉的“呜呜”声让他心头一奇。 “呵呵,我道这小子是去找那些脏钱外逃,哪成想却是个色中恶鬼,死到临头了还惦记着祸害姑娘找点乐子,真是不禁让人恨碎了钢牙。” 等他正要闯将进去,转念又一想:“不对,这张财神虽然平日里坏事做尽,也抢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儿,但能让他在大难当前的时候还要风流快活一把的莫非是今夜丢失的月娥姑娘?这小子是想鱼死网破!” 就在此时,屋内猛然传出了一声女子的尖叫:“你休要过来,再多走半步,我宁可碰头而死也不让你这畜生毁了清白!” “嘿嘿,小娘子,说这些岂不伤了你我的感情。如今那姓李的自身难保,至于你他更是无暇顾及。不如就在此地从了我,担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崔士元听到这里忍无可忍,一脚踹破窗棂子飞身纵入,抽出挂在腰间的逐风俏皮剑,指着正欲作恶的张财神背后大喝一声:“呔,你这不要脸面的东西,还不快住手!” 被他这么一闹,张财神吓的差点尿了裤子。回身一看,又是白天找自己麻烦那小子,顿时由惊转怒,从旁摸了一把柴刀横在手里道:“呵,又是你这小子坏我好事,看来咱们还真是水火不容啊?不就是想要救她吗?那我就偏偏不让你得逞!” 说话间柴刀一转,直奔月娥姑娘胸口刺来,崔士元见状大惊失色,要是有陆老大在此事绝不是问题,可自己那两下子照人家可差的远了,面前这么远的距离即使纵了过去又怎能拦的下丧心病狂的张财神? 正在他犯难的时候,也许是苍天保佑,那穷途末路的张财神无意间踩中了一个破篮子,致使脚下一滑,“咕咚”一声栽了个屁墩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崔士元赶紧蹦了过去,一脚把他踢倒在地,顺势点了穴道。 此时的月娥姑娘已经是泪眼婆娑,精神恍惚,等崔士元上前的时候还在疯狂的挣扎,嘴里亦是下意识的喊叫,被她这么一弄,一时间无法解开绳子门外又传来了数股急促的脚步声。 情急之下,崔士元只得口称“得罪”用手掌将其打晕,背在身后,按照之前进来的那个窗口,三纵两跳来到了高墙之下。 就在他们才逃出来没多久,方才的闲屋已是被一群张府的家丁护院团团围住,手持灯球火把亮如白昼。 若非是家主为了谋划如何侵占李家,避人闲话,有意思吩咐不让他们出屋,这帮势力之徒可能早就将崔士元和惠空围剿住了。此时是听了后院响起了打斗之声,为保周全出来看看,正巧撞见一道黑影到了附近这才急忙追缉而来。 “不好,是大官人被人点了穴道!赶紧过来搭把手给抬回房去,剩下的人跟我往后院追!” 为首的黄大力脸上青肿未消,率领众人一路疾驰,向着惠空和尚与众贼人争斗的地方而来。 本来都已经翻墙出来的崔士元看见情况不妙,只得先找个灌木丛把月娥姑娘藏在里边,自己再度飞身上房前去接应惠空大和尚。 等他赶到之时,惠空正和三枭斗的难解难分,掌光枪影缠作一团,而在另一边的众家丁护院也纷纷涌了过来,自知情况万分紧急,崔士元在屋顶就扯开了嗓子大声喊道:“喂,朋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听见呼唤,惠空对三枭呵呵一笑:“今日贫僧有事在身,恕不奉陪。奉劝诸位好自为之,若再执迷不悟,下次见面定废去尔等武功。” 言罢,大和尚忽的腾身而起,一连踩着三兄弟递来的枪头,好似凌空飞鹤一般,跃到崔士元所在的房上。 第155章 泄私愤抄家忠良祉 “刁僧哪里走!” 仇通河起身欲追,被大哥从旁拦下道:“且慢,这和尚我看并不简单,你我兄弟三人也无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残局在此,亦需要人手料理苗大哥的后事,他日在江湖相见自有这秃驴好看!” 既然大哥发话了,此事也只好作罢。三枭与众人如何料理张府乱象自不必说,单讲崔士元与惠空和尚接了月娥,一路赶奔李家。 在这途中,大和尚就对崔士元笑道:“看来贫僧并没有看错人,少侠果真是有情有义的真英雄。只是尚不知足下姓名,师承何处?” 听到有人赞美自己,崔士元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就连背着月娥姑娘这么个大活人也顿时觉得精神百倍。 “嘿嘿,大师傅过奖了。小姓崔,名士元,江湖贺号‘震八荒慑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是也。至于师承嘛,家师叮嘱过,不可为外人道来,还请见谅。” 听到崔士元报出这么冗长的外号,惠空和尚会心一笑,处于礼貌,还是称赞了一番:“哦?你这个名号倒是威武,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啊!” “不知大师傅您法号如何?身居何处?” 崔士元想的是此等高人可不多见,毕竟对自己也算有救命之恩。若非是他,今夜张财神府上这等阵势就算是十个自己绑在一块也不够人家打的,更别提还要救人了。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惠空,出家在少室山弘化寺中。” 这和尚不说则已,一说令崔士元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弘化寺?莫不是那响誉武林的少林总院?您的法号是惠字辈,难道是少林派二当家笑如来惠空大师么?” 这一连串的问话被崔士元如连珠炮似的一口气全部说完,憋的他顿时老脸通红,只等着惠空和尚答复自己。 “然也,正是贫僧。” “我滴个乖乖,了不得了,您老怎么会来到这里的?怪不得帮才一伸手就把那群贼人打的一愣一愣的,真是深藏不露啊!” 对于崔士元这种低劣的拍马屁技术,惠空和尚只能哭笑不得的敷衍答应着,好在转眼的功夫二人就已到了李府门外,总算从“话匣子”中解脱了出来。 几乎一夜未睡的李翔带着管家和两个贴身的仆人掌着一盏油灯在屋中等的心急如焚,只待听到院中有人落地的声音这才出来查看。 眼见自己的未婚妻妆容狼狈的负在崔士元身后,李公子当即红了眼眶,跑过去一把将人揽在怀中,甚是怜爱的上下打量着。 被他这么一折腾,月娥姑娘也渐渐苏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见到自己心爱之人伴在身边,简直不敢相信,不由得喜极而泣,将心中所受的委屈统统化作泪水,扑到郎君肩头尽情释放着。 也不知道是因为受了过度的惊吓再经此情此景刺激,还是单纯的身子太过虚弱,在一场夫妻二人抱头痛哭之后,月娥姑娘又昏厥了过去。 李公子心疼爱妻,叫管家喊来丫鬟叶儿,送她回房休息去了,如今只剩下崔士元与慈眉善目的惠空大和尚并肩站在院中。 “多谢少侠出手救回月娥,此等大恩我李翔万死难报!” 说到情深处,李家公子“咕咚”一声跪到地上,对着崔士元重重的行了三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公子快快请起,这可折煞我了。其实本次能够救回令夫人,全靠我身边这位大师傅帮手。” 若不是经崔士元主动提起,李翔险些忘了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胖大的和尚,赶忙十分愧疚的上前见礼道:“大师傅在上,请受我一拜。” 说话间,又撩起衣巾对着惠空俯身施礼,却是被和尚一把托起,好言相抚道:“公子无需多礼,助人行善乃佛门本分,贫僧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崔士元看他如此谦虚,生怕李家人眼拙怠慢了这位高人,赶忙在一旁补充道:“这位高僧可是大有来头,此乃少林总院弘化寺二当家,江湖人称笑如来的惠空大师。那在武林中也是如定海神针般的人物,可谓是咳嗽一声天地都得抖上三抖。” 这李公子也是上道之人,被崔士元这么一说更是高看了和尚几眼,忙安排管家给准备上好的客房休息,好生伺候着。 眼看天光就快放亮,李府上下虽是有惊但却无险,在安排完了崔士元和惠空的相关事宜后,都各自补觉去了,直至太阳高悬,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惊醒了众人。 “开门,开门,官府办案!” 一听来的是衙门差人,下人们哪里敢怠慢,赶忙打开大门,把一队官兵、衙役放了进来,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昌平知府庄周成和一脸阴损的张财神。 “来人呐,给我把这李家府宅通通围起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两个人犯给我揪出来!” 有大人一声令下,众官兵衙役都纷纷动了起来,拿着手上家伙崩管是干嘛的屋子,退门就进,连打带摔,跟进了自家菜园子一样,横的不成样子。 李公子、崔士元和惠空和尚都被这吵闹之声惊了出来,正好迎面撞上几名官兵,将他们三个一并拿下,押到庄周成面前。 “禀大人,犯人均已擒获,还请您老定夺。” 这庄周成在本地自从上任以来就不得民心,从来都是护着那些有钱有势的庄痞恶霸,对于张财神这类的“顶尖人物”更是爱护有加。 今日查抄李府也是张财神报的案,并且额外还给了两笔巨资,目的就是为了报昨日大闹府邸的仇。正好借助苗旺的死,要把一切都栽赃给崔士元和惠空和尚,顺带也好除了李翔这个眼中钉。 “尔等可知罪否?”。 面对如此阵势,李翔自是知道有人在背后唆使,连忙喊冤道:“大人冤枉啊,草民实是不知何罪之有。” “哼,本府就知道你们这群贼人嘴上硬朗,但是如今人赃并获,也由不得你不认。来人,推出去当众斩了,以儆效尤!” 第156章 掷金牌化解无妄情 生杀之权在这昌平府原本还需上奏等待批示,如今有了张财神这层关系和上头打通,知府大人为了好处,也是无所顾忌。 “哪里来的脏物?” 崔士元费了半天劲也想不出来这荒谬的罪名从何成立,不由得把头转向惠空和尚,想看看这位高人要怎么做。 不看还则罢了,这一看之下气的老崔鼻子都歪了。只见少林神僧惠空大和尚正闭着眼睛,口中低声诵念佛经,任由这帮官兵推搡着,向李府门外缓缓而行。 “看来这和尚已经是在超度自己了,果然会一门独道的手艺很重要啊!唉,只可叹我现在双手被缚,不然一定和这群狗官拼了,也好过做个枉死鬼。” 崔士元内心虽是不断的挣扎,但也拗不过奸臣当道的法度,从旁边疾步过来两个差官,也如惠空和尚一样,被推搡着来到门外。 而那最先立在这里的李公子,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回想自己一家向来是从善如流,自父辈开始便乐善好施,扶危救困怎么到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眼下月娥惊魂未定,老父又是一病不起,自己这一走,只怕他们俩也要活不成了。唯今只盼苍天开眼,给李家上下一条生路,就算是让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值了。 李公子的念头很是虔诚,但显然他所祈祷的事情似乎不太奏效。操刀行刑的刽子手已然分别站到了三人身后,只待那知府庄周成一声令下便可瞬间让他们人头落地。 四周围观的百姓,少说也有上百人,全都甚是同情李家的遭遇,却又同时敢怒而不敢言,生怕因为自己说错一句被牵连进去,一家老小皆有性命之忧。 “庄大人,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快些处理了这些贼人,好去我府上饮一杯香茶如何?这回为您准备的可是皇都进贡而来的上品,寻常地方是绝尝不到的。” “哈哈,好啊,张大官人可是费心了。” 知府与张财神寒暄了几句,看了看天色也差不多了,吩咐一声,即刻动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惠空和尚忽然开口道:“且慢,我有先皇御赐之物在此,看哪个敢动?” 说话间也不知这和尚是怎么做的,原本绑在身上紧了又紧的绑绳,全都被他轻易挣脱开了。跟着掸了掸僧衣上的尘土,大步流星的来到庄周成面前。 左右两旁待命的护卫见状,赶忙冲了过来,刀枪并举,将大人和张财神护在身后。 “你……你这和尚要干什么?难道……难道还想刺杀本官不成吗?” 别看刚才庄知府神气非常,如今见了毫无束缚的惠空和尚也是吓的直哆嗦。只因张财神报案的时候曾交代过,有一个光头和尚乃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自己府中的朋友就是让他给活活烧死的,还一连打伤了十几个家奴院工,甚是狠辣。 惠空和尚也不理睬他,直接从怀中摸出一块上刻龙纹篆字的金牌,举到庄周成面前,让他仔细瞧瞧。 “啊,是免死金牌!” 咕咚一声,庄周成俯身便拜,其他不明所以的军兵看大人这样自己还多个六啊,也随着朝拜下去。 “不错!此乃先皇在位之时,御赐给少林的免死金牌,今日李家公子一事纯属冤案一桩,你这糊涂知府遭受小人蒙蔽,还不思详查,私自斩杀,更是罪加一等。” 惠空和尚这番话说的庄周成是哑口无言,此等圣物居然能在一个不起眼的和尚手里,当真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如今见金牌如见先帝,除了浑身发抖,频频点头之外,庄周成害怕的就差尿裤了。 张财神看他这副样子,由于本身不是朝廷中人自是不懂这里头的奥妙,还在旁边小声怂恿道:“我说大人,不就是块先帝发的破牌子吗?你先把他们几个给处决了,而后再去把那东西拿回来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呸,哪里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你可知道那牌子为何物?免死金牌!在我朝上下总共只有两块,一块在卢国公府,另一块留在少室山。见此牌如见皇上亲临,谁敢造次那就是诛连九族的重罪啊!” 对于庄周成庄知府所说的这些,张财神只听了一半就觉得这次的计划可能又要泡汤了。 怎么最近总是诸事不顺呢?先是不知从哪蹿出来一个会两下子的野小子,而后又来了个带着免死金牌的臭和尚,真是天要绝我张家啊!事不宜迟,现在趁他们还没弄清楚状况,我还是赶快溜了吧! 想到这里,张财神依靠挤在周围的众多旁观百姓为掩护,小心翼翼的退到了后面,环顾一周,找了条就近的小巷飞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府上。 还闷头跪在地上的庄周成并未察觉他的离开,还一心想着眼下的烂摊子该如何收场。就在这时,惠空和尚又说话了。 “起来吧,贫僧知你为官至此也不容易,望日后能勤于自身,爱民如子,莫要再收他人蛊惑。” 崔士元看和尚如此轻易的就饶过了这混蛋知府,在一边把嘴一撇道:“我说大师傅,今次他把咱们绑到这里就要砍头,如此糊涂官就这么算了是否太便宜他了?若是等你走了,他对百姓再起恶念可如何是好?” 经他这么一顿添油加醋,把庄周成吓的赶忙抢过去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我愿以佛祖起誓,此等混蛋事情绝不再犯。” “阿弥陀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不快吩咐你手下官差给李公子松绑?” “你们几个,赶快去给李公子松绑,真是没点眼力!”。 在庄知府的斥责下,李公子身后的两名差官一脸委屈的过来帮他解开绑绳,并搀扶着随管家送回后堂去了。 深知此次在乡邻百姓面前丢了大脸的庄周成,估摸着和尚气也出了,事也办了,就准备叫自己带来的人整装回府,却不料感觉右臂一麻,被人攥住了胳膊。 第157章 出重金挑唆三兄弟 “大人,您这就想走了吗?” 崔士元一脸笑眯眯的看着他,那副猥琐的表情,一打眼就知道肚子里准是又憋着什么坏主意。 “呃……这位小英雄,对下官还有何赐教?” 自古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更可况还是遇上了崔士元这等“无赖级别”的呢! “嘿嘿,赐教可不敢当。只是大人,不知您晓不晓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句老话?” 被他问的愣在当场的庄周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只得悻悻的试探性道:“不知少侠此话从何说起?” “哈哈,看来还真是位高权重多忘性呢!您且到这边看。” 崔士元说完拽着庄周成来到刚才让军兵弄得乱七八糟的几件屋子,指着地上破碎的瓷器、桌椅道:“这些物件可都是李老爷子多年来积攒下的古物件,如今被你手下毁于一旦,这笔账是不是该由大人您来还?” “这……” 看他面带犹豫,崔士元立刻提高了嗓门冲着惠空和尚喊道:“大师傅,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惠空和尚看这小子发坏,本不想帮腔,但对于庄周成这种糊涂官平日里肯定没少贪污百姓的民脂民膏,以这个法子小惩大诫他一回也是好的,想到这里便说道:“崔施主言之有理,知府大人他身为父母官,心系百姓定然不会对损失坐视不理。” 这一下可好,两个人一唱一和把庄周成架到了高处。给赔偿吧,心里肉疼;不给赔偿吧,众目睽睽之下,又有和尚在此,此事恐怕难以了解。最终只好暗自咬了咬牙道:“那你说该还多少,本官照做就是了。” 看他脸色明显不对,崔士元心想要你点脏钱还敢跟小爷我耍脾气,那我就随口口说个数,让你好好难受难受。 “黄金五百两!” “什么?五百两?!” 庄周成屈指算了算,这次帮助张财神出兵抓人一共收了他四百两黄金,如今这小子张口就要五百两,自己还要倒贴一百两,真是亏本亏到姥姥家了。不行,这个狮子大张口的条件绝对不能答应。 “小英雄见谅,本官一向两袖清风实在是拿不出这些银两……” 这是摆明了要赖账啊! 崔士元趁这个空挡灵机一动,既然是张财神那个坏种跟他一道来了,肯定是使了不少的好处,不如我来炸他一炸,说不定一紧张就能就范了。 “大人,你我都是明白人,这张财神跟你关系如此密切,背后隐藏的那点事儿别以为旁人都不知道。在下为了顾全你的颜面,这里也就不明说了,不然被大师傅听了去非跑到长安皇帝面前告你一状不可。” 崔士元在庄知府耳边低声说完后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意思“兄弟,你好自为之吧!” 一下就被人戳到了痛处的庄周成哪里还敢再吝啬那点身外之物,想当初为了这个官职自己也是在背后没少使银子。如今若是因为此事捅到皇上那里,岂不这辈子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说不准还要有一场牢狱之灾。 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发生,赶忙喊来自己的心腹手下:“李豹何在?”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话音未落,自官差队里走出一人,身长八尺,声如洪钟,看这打扮锦衣配剑,一瞧就是平日里深受器重之辈。 “速速回去通报师爷,稍后准备好五百两黄金亲自给小英雄送到府上,作为本府赔偿他的损失之用。” “是!” 一朝得令,李豹脚下如飞,风一般的出了李府,直奔知府衙门去了。 崔士元这票“敲竹杠”得了手,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要不是碍于在场人多,只怕他要乐的就地转三个圈再打上两个后空翻方才罢休。 事到如今,这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庄周成带着人马,垂头丧气的回了衙门,一路上把张财神这兔崽子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 崔士元和惠空则赶到后堂来看李公子的情况如何,一推门就看见他闭目躺在床榻之上,额头敷着毛巾,胸膛起伏甚微,似是十分虚弱的样子。 “管家,李施主这是怎么了?”惠空和尚毕竟是菩萨心肠,看见他现在这副模样,与初见之时判若两人,心里着实不忍。 “唉,大师傅,你们可来了。老奴求求您想个办法救救我家公子吧!连日来被张财神那厮搅闹的他心绪不宁,再加上刚才经过一番惊吓,终致气血攻心,如今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只怕就要……” 说到伤心处,老管家不觉哽咽起来。一想到自己在李家也伺候了数十年的光景,如今老爷还未痊愈,少爷又危在旦夕,自己一把年纪却只能干瞪眼什么都做不了,难免悲从中来。 “你且勿要伤心,待贫僧给李公子瞧上一瞧。” 说话间惠空大和尚来到床榻之上,盘膝而坐,缓缓扶起李公子,以自身内力灌输给他疗伤。不出片刻的功夫,李翔头顶已升起了袅袅白烟,细密的汗珠也沿着鬓角滚滚落下,等他嘴里轻声呻吟了一下,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哎呀,公子醒了!太好了!大师傅您真乃神人也!” 惠空和尚逐渐收了功力,用衣袖抹去自己额头上的汗珠,转身告诉管家取碗糖水来,亲自为李翔服下,而后翻身落地,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李公子现已无恙了。” “师傅大恩,我李福万难相报,待此风波过后,定要禀明老爷为您烧香祈福,以佑金身。” 常言道几家欢喜,几家愁。 逃回家中的张财神气的连摔带砸,什么茶杯茶碗,古玩玉器都逃不出他的掌心。直吓的丫鬟、仆人皆主动站成了一排,在门口侯着瑟瑟发抖。。 正巧鬼山三枭替苗旺收敛好尸骸,过来找张财神辞行,才刚踏进门槛,一只翡翠貔貅就劈面打来。幸好仇通海眼疾手快接在手里,不然非破相了不可。 “张兄何故发如此大的火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第158章 计中计再登不义门 见是他们三人,张财神顺势收敛了脾气,强挤出一副笑脸道:“还能有什么,就是李府那档子事呗。对了,三位到此可是有何招待不周之处?” “非也,我们兄弟三人此次前来是专程向张兄你辞行的。” 在听到这话的第一时间,张财神的反应是这帮见利忘义的家伙,知道自己式微就要转投别处,果然江湖中人多半还是靠不住的。不过碍于情面,还要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惺惺作态。 “哦?怎么不再多留几天,也好让哥哥我再进进地主之谊。” “唉,我们倒是也想如此,在你这里吃喝不愁好过那江湖上四处漂泊千倍万倍。只是如今苗大哥尸骨未寒,做兄弟的需尽快给他送回巫山落叶归根才好。” 张财神起初只是以为他们兄弟几个跟着苗旺单纯的为了混口饭吃,没想到竟然如此情深义重,不禁肃然起敬。但又转念一想,何不利用这几人的脾气秉性替自己出口恶气,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啊? 想到此处,他把自己演技精湛的一面拿了出来,故作懊悔道:“说来也都怪我啊,可惜了苗兄弟这般的英雄好汉,竟惨遭奸人毒手。只道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眼泪和捶胸顿足是一剂渲染气氛的良药,张财神又岂能不知?他一边暗自神伤的抹着泪水,一边狠狠的用拳头砸向旁边的桌案,直至都磕出血来也强装作毫不知情。 鬼山三枭见他如此执念于此事,还以为张财神也是性情中人,都纷纷过来劝慰。 “张兄,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了,苗大哥的仇我们三兄弟迟早要报。只可恨再见不到那凶僧,不然非叫他用人头生祭我苗大哥在天之灵不可。” 说话的正是鬼山三枭的老大仇通海,当初若非是苗旺在边塞大漠之中从昆仑掌门手里救出了自己和两名兄弟,他们早就葬身沙海了,哪里还有今天这般逍遥自在的日子。 仇通江和仇通河见大哥表了态,也跟着怒气冲冲道:“那秃驴着实可恶,若是再让我们可几个碰上,非活剥了他的皮做夹袄,抽出他的筋当裤带,方解心头之恨。” 张财神看他们一个个这般语气,自知脑子里的想法有望,又继续刺激他们道:“唉,还是算了吧。那和尚武功甚高,就连我的两个结拜兄长都拿他不下,更何况诸位尚且年轻,与之再战不一定能讨得什么便宜。” 这话一出口,老二仇通河当场就把脸子拉了下来。 “张兄言下之意可是看不起我们兄弟三个咯?不是通河夸口,我们三人的七星地躺阵莫说是他一个和尚,就算再加上三个五个也难逃一死。上次若不是初到贵府水土不服,他又岂能轻易逃了?” 此时大哥仇通海见弟弟气势汹汹,自然不能落下,又在旁边及时补充道:“正是,我兄弟说的一点不错。那和尚虽有些手段只不过是对一般人来讲,我们三人纵横大漠多年,不说从未逢敌手,也算是百战不殆,对付区区一个秃驴还是绰绰有余。” 正在这时,铁掌道人和紫面阎罗也从外面进来了,正巧听见刚才他们所说的那段话,顿时怒上心头。 “呵呵,我当是谁在这大呼小叫,原来是几个小辈。大哥,你说这当今世上为何手段高明之辈不多,却唯独这吹牛皮的人遍地都是,作何道理?” “哼,还不是纸上谈兵省力气嘛!不然难道像咱们老哥俩一样奋勇拼杀,最后落得个灰头土脸,自讨没趣吗?” 这两伙人马语言之中冲满了火药味,张财神怕引得事大,未曾伤人先自损兵将,赶忙过来从中调停道:“诸位,稍安勿躁。大家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能来到我府內都是冲我张某人的面子,切勿因此小事伤了和气。” 他这边话音未落,仇通海冷眉倒竖把话接了过去:“张兄,此事可非是小事。江湖之人人人皆凭本事立足,我鬼山三枭要论手段还从未怕过别人,若是有哪个不服,可到院里比试比试,逞一时口舌之快算不得英雄。” “笑话,我兄弟二人还怕了你这几个小辈不成?三弟你勿需多言,今日我等定要在此分出个高下,免得日后行走江湖在他人手里落下话柄。” 眼看双边大战一触即发,张财神忽然转身根据之前学的一招半式把力气运于掌中,凭着一股狠劲“咔嚓”一声,将身前的桌案劈为两半。 “今天这一战要想分个胜负就都冲着我来!只是可怜了那苗旺兄弟死不瞑目,让凶手至今仍在李府逍遥法外,可叹我不曾用心习武无法替他报仇雪恨。” “张兄此言可当真?” 仇通海三人听闻那和尚下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忙向张财神核实了一遍。直至他点头确认,三人立刻抱起苗旺的骨灰,转身就走。 “三位兄弟,要去哪里?” 张财神明知故问,故意装出一副十分关心他们的样子,好进一步伪装自己的借刀杀人之计。 “去李府,杀和尚,屠满门!” 鬼山三枭似有安排般的一人一句回答道,这周身上下狠厉的气场与之前大不相同。 “兄弟们且慢,若是做出此等大事恐怕会惊动整个昌平府,到时候连我也保不了你们。这里有黄金二百两,你们且拿去,替苗大哥报完仇后可用它远走高飞,自此也算落得一个好归宿。”。 仇通海把东西借在手里,对张财神抱拳躬身施了一礼:“感谢张兄为我等考虑的如此周全,待风声过去,必回来与你把酒言欢,痛痛快快地喝他个三天三夜,告辞了!” 鬼山三枭走后,铁掌道人与紫面阎罗对视一眼,来到张财神面前道:“三弟,我们二人虽与他们不睦,但好歹之前也与苗旺兄弟相熟,那和尚的武功高深莫测,恐这帮小辈不知深浅有个什么闪失,想要暗中给他们做个帮手,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159章 施暴行刀下壮肝胆 他们二人向来是唯利是图,此番口径突变自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早在之前听闻张财神的计划,铁掌道人与紫面阎罗就已觊觎那李家财物许久,如今趁着三枭作乱的大好机会,岂能不来一票坐收渔翁之利? 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张财神这边却是不知,只道既然这两位武艺高强的义兄提出帮手,为了一雪心头恨,当然一口答应下来。现在他心中只有一个目的——尽快拆除李家这眼中钉! 世风日下话凄凉,屋漏偏逢瓦上霜,片片斑驳片片苦,入得胸膛泪沾裳。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李公子,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管家搀扶着他去看望父亲的病体。 老员外年事已高,在经过之前的种种变故,本来还有点起色的身子又一步步衰退下去,现如今只能靠进食一点米汤勉强维持生机。 李翔乃是一介孝子,年纪不大便丧了母亲,家中虽有一众仆人丫鬟,但李老员外却从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他们照看,一直坚持着亲自抚养,直到他慢慢长大成人。 这其中的诸多不易,李翔一直记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出人头地,振兴门楣好让父亲早享天伦之乐。哪成想,如今自己尚未成就半分功业,他老人家竟已濒临绝境,怎得不叫人心酸非常。 迷迷糊糊的李老员外躺在床榻之上,隐约间听见身边传来抽泣之声,强打着精神缓缓睁开眼睛,见儿子正脸色蜡黄的坐在脚边抹着泪水。 一时心疼,用极其虚弱的声音安慰道:“翔儿,莫要难过,为父这一生也算活的坦荡。经过这些大起大落之后,我越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各有命,不得强求,万事随缘方得逍遥自在,放下了也就解脱了。” “父亲,您不要再说了,翔儿全都明白,快些好好休息。我定会寻遍全城,找最好的大夫来医好你。” 李翔说,咕咚一声双膝跪倒,紧紧攥住父亲苍老无力的手。那里是家的所在,也是所有牵绊的依存。此刻万般事情皆可抛在脑后,唯有父子间的那份深情长留心尖。 管家李福在旁看的心里不是个滋味,生怕公子大病初愈再因悲伤过度引的心病复发,赶忙过去搀扶。 也不知这公子李翔是突然开了窍,还是被悲伤蒙蔽了心智,猛然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推开大门就往外跑。迎面正好撞上在院中散步的崔士元。 一百多斤的身子再加上十足的冲力,差点把毫无防备的崔士元给撞个跟头。好在他及时措步泄力,不然以自己现在的这副身子骨还真未必经的住这一下子。 “李公子,你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里?” 有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被崔士元这一嗓子,喊的头脑混沌的李翔瞬间清醒了些,转过身一把抓住他就问:“少侠,可曾见过高僧他人在何处?我父亲如今命在旦夕,还望他能不吝搭救。” “呃,我刚看见他出门去了,也不知是要做什么,或许等等就回来了吧。对了,刚才那糊涂官差人送来了二百两黄金作为打碎物件的赔偿,你要不要过来点点?” 崔士元这家伙说来也真是看不出个眉眼高低,人家都急成了那个样子还哪里有闲心点数。 不过他这小子对自己倒是不亏,庄知府一共发来五百两黄金,自己早就从中打包好了三百两留作私用,剩下的二百两经过一番精心摆放,这才给李翔拿过来。急着催他点数,也有掩盖暗地里耍了小手段的意思。 李公子哪里还有闲心跟他扯这些事情,连看都没看那笔巨资一眼,就马不停蹄的赶去寻找惠空和尚了,只留下崔士元一个人不知所谓的站在院子里。 “大哥,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就是这一家了。”仇通江指着面前不远处的一座大宅子说道。 “混账东西,让你去问路结果还给我们用猜的?我看你这是摆明了讨打!” “哎呦,二哥息怒,我只是一时口误说错了话。据刚才那路过的小贩所指,李家府邸应该就是这里了。” 仇通江单手抱着头,生怕二哥冷不防再给他脖子后面来上一巴掌。这可是从小落下来的毛病,一言不合就被仇通河各种欺负,导致现如今心里仍有所忌惮。 “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能闹的出来?此次为苗大哥报仇之事,若是坏在你们两个谁的身上,看我待会出来怎么找他算账!” 二人被好顿训斥以后,只得低着头,在后面乖乖跟着大哥的引领,打算伺机进入李府寻仇。三人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老大仇通海冲他们使了一个眼色,三弟马上心领神会,起身纵到房上,看了看四下无人,冲外面打了个手势。 见到信号,仇通海、仇通河两兄弟也运足一口田丹气,猛的跃了进来,三人齐刷刷飘身来在李家院中。 “抄家伙,动手,一个不留!” 鬼山三枭,一人手里摸出一把短刀,顺着长廊小路逐步摸进,期间恰好迎面撞见几个丫鬟、仆役也都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 崔士元原本在客房外面的院中,美滋滋的晒着太阳,突然觉得有些口渴,房里又没了凉茶就想去找下人要壶水喝。当他跨过月亮门才要往前走竟闻到一股浓重的腥气,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出事了! 这股腥气要搁着旁人或许会以为是后厨杀牛宰羊的味道,可放在崔士元身上却大不相同。他以前乃是天王寨稳坐一把金交椅的男人,那地方每天杀个人几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所以这种味道对他来说自然是格外熟悉。 急急忙忙顺着腥气的源头往前走,果不其然,在一个角落里堆着两个被抹了脖子的家丁,崔士元上手摸了摸,发现身子还未凉透,应该是才死了不久。。 “不好,我得赶紧去看看李老员外并通知管家此事。” 赶等他一路小跑来到李老员外所在的院子,发现一道黑影正要冲进房间,而在他手里提着的,分明是一把正在滴血的短刀。 第160章 惨遭难管家身赴死 “什么人,胆敢光天化日持刀逞凶!” 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仇通江顺势一回身,正好看见崔士元站在面前。 “呵呵,我当是谁,原来又是你这不要命的小子。想逞英雄是吧?来,看刀!” 说话间,仇通江面色一沉,挥刀纵身跳了过来。别看他拿的只是一把匕首刀,可那锋利程度丝毫不比其他兵刃逊色。在阳光下这么一照,就连刃子上散发出的点点寒光都显得那么咄咄逼人。 崔士元将身子往旁边一闪,自腰间抽出自己那口逐风俏皮剑,招架相还,与他战在一处。 与此同时,本来去往别处寻找和尚的仇通海、仇通河兄弟二人,听到打斗声也都赶了过来。 三个人将崔士元团团围住,招行势险,直逼的小剑魔节节败退,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少侠,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时才出去取东西的老管家李福,回来撞见此情此景,心中焦急,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棒子,握在手里,冲着鬼山三枭抡头就打。 这一棒正好砸在仇通海的肩膀上,由于这家伙体格健壮又习练硬功多年,对于老管家不痛不痒的一击完全构不成任何伤害,可却是意外的激怒了他。 “老家伙,你找死!” 怒目横眉的仇通海看着李福的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回身飞起一脚,正好踹在他胸膛之上,把个老管家踢的当即仰面栽倒,棒子也脱了手。 就此还不算完,杀红了眼的仇通海又蹦过来,用脚踩住他的身子,把匕首到高高举过头顶,向着李福的心窝子猛的插下,顿时鲜血如决堤之坝,喷涌而出。 可怜了那李福,一辈子为李家尽忠尽职,最后却惨死于无妄利刃之下。 “老爷子!!!你们这帮泯灭人性的贼人,今日我崔士元跟你们拼了。” 嘶吼过后,小剑魔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气血上升,两眼发黑,还以为是一时激动所致,卯足气力,以一式击退二枭的尖刀,转身就要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 值此搏命之际,天空中突然响彻一声佛号,紧接着宽袍大袖的杏黄僧衣缓缓落下,正是惠空和尚及时赶到。 “阿弥陀佛,鬼山三枭!上一回贫僧因一念之仁没有废去尔等武功,万没想到今日非但不思悔改,反倒找上们来滥杀无辜,此番贫僧便要替天行道,给那些命丧刀下的亡魂一个交代。” 说罢大和尚真元饱提,舞动双掌,施展开惊世能为,力转战局。好不容易得了喘息之机的崔士元回身跳出圈外,大口吸着气,心想:“还好,还好,若是再晚来一步我这条小命也差不多该归位了。” 仇通海见来了正主,手上更是加了把力气,边战边道:“好和尚,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也省的爷爷们四处去寻你了。弟兄们速速布阵!今日就让他为苗大哥在天之灵血债血偿。” 得到了大哥命令,仇通河、仇通江立马各自找到自己方位,由身背后拽出短把钩镰枪,一手提枪一手攥刀,脚下步伐转动将惠空和尚裹在当中。 “区区七星莲花步,不过雕虫小技尔。”惠空见势有变,微微一笑道。手上不再有所顾忌,掌御风雷直奔阵眼的仇通海而来。 知道这和尚确实有些手段,仇通海不敢怠慢,侧身躲过掌势,回转步伐,以钩镰枪去夺其眉心。 锋利的枪头化作一道寒芒,夹带疾风之势来到惠空面前。和尚见状,也不慌乱,将右掌一晃,“啪”的一声拍在那枪杆之上,紧接着脚下生风,匆匆扭转,来到仇通海背后又是一掌。 这一掌可谓是用了他七成的功力,当有开山碎石之威。仇通海躲闪不及,只能硬挺着挨了一下,若非有硬功护身,怕是早就呕血当场。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多少受了些内伤,举招换势之间动作已不如之前那般灵活。两个兄弟看见大哥吃了亏,哪里肯干,忙变幻阵型,双枪齐至,攻向惠空软肋。 和尚忽地腾身而起,将双枪踩在脚下,跟着腰胯合一,两腿用力,使了个“千斤坠”的功夫,把仇氏兄弟的短把钩镰枪死死压住,任他们如何用力也分毫动弹不得。 “阿弥陀佛!” 佛音高诵,赎己嗔罪。惠空怒目一视,感觉斗得差不多了,将身子就地一转,双腿分别照二人胸口各踢一脚,蹬出圈外。再看眼下,三枭分别受伤,刚才那股霸气也随之荡然无存。 “哈哈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诸位虽是初生牛犊,看来也难抵挡那猛虎万一啊。” 听到声音,众人闪目观瞧,只见在房上立着一人,身后背的正是崔士元之前准备交予李公子,盛放了二百两黄金的檀木盒子,哈哈大笑道。 “是你!” 鬼山三枭异口同声说道,来者非是旁人,正是之前与他们发生过争执的紫面阎罗。 “娃娃们,如今知道这大话可说不得了吧?”一言未落,紫面阎罗纵身跳了下来,正好落在惠空和尚不远处,用手点指道:“大和尚,咱们俩之前的那笔账是不是也该清算清算了?” “呵呵,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那日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手下败将啊?怎么如今一边干着趁火打劫的勾当,还一边道貌岸然的教育旁人,你脸面何在啊?” 崔士元一眼就认出了他背后绑着的盒子,手中轮起逐风俏皮剑,夹枪带棒的讽刺道。 “哼,小子,那日被你侥幸逃了去,算是祖上保佑。待会老夫便将你和这秃驴一同宰了,看你那副伶牙俐齿还怎么耍贫嘴。”。 紫面阎罗趁众人一个不留神,跟步近身,就要来拿崔士元,他的身法之快,远在三枭之上。猛然间有此变故,惊的小剑魔心头一颤,刚想出剑一拨,却被惠空大和尚挡在面前。 “啪”的一声,二人双掌相对,惠空和尚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反之再看紫面阎罗,那两道紧锁的双眉却显得面色愈加凝重。 第161章 金刚掌力毙仇通江 “大和尚,你好强的内力啊!” 紫面阎罗紧咬着牙关,额头上已结出了细密的汗珠,为了找回些面子,半天才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施主你也不差,只是空有这身好武艺却没用到正途,真是可惜了。” 惠空和尚说罢之后,掌心一转,又加了些力道,将强弩之末的紫面阎罗震的接连倒退数步。 “兄弟莫慌,哥哥来也!” 一股劲风从惠空和尚耳后袭来,崔士元在旁边看的真切,急忙提醒道:“大师傅小心,这老小子偷袭你!”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之间,铁掌道人的铁砂掌已经来到近前,自知再想闪躲已经来不及了,惠空和尚把胖大的身子一扭,尽量避开要害,用肉厚的肩头去接了这一下。 本是信心十足的铁掌道人,以为凭自己几十年的功力,这一掌下去,不说把那和尚揍的当场吐血也得要他三分性命。却不料,掌心触及到他身体的一刹那,雄浑的力量仿佛泥牛入海,完全掀不起一丝波澜。 “啊!你这是……” 惊讶的合不拢嘴的铁掌道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前虽然听闻有一种叫做“棉花肚”的功夫,却从未见过有人能把其练到肩头之上。 “呵呵,诸位,贫僧知道你们此行的目的是专程为我一人而来,可李家上下众多人口的性命却是无辜的,尔等万不该如此歹毒。但既然都已到齐了,那就把这前尘恩怨一并了结吧。” 金刚怒目,罗汉临身。惠空大和尚说罢把袍袖一抖,双足开立,掌聚风云气,腹有乾坤生,只待面前众人一一进招。 “不用跟着秃驴废话了,我们大家一起上,就算他是三头六臂的铁菩萨,也捻不出几根钉。” 鬼山三枭的老二仇通河一边说着,率先抡起手中短把钩镰枪扑奔惠空而来,在他身后紧跟着仇通海、仇通江、紫面阎罗、铁掌道人一拥而上,五个人到了这般地步想要以多胜少,活活累死大和尚。 崔士元知道自己本事不济,但不论怎么说也好歹曾与神僧出生入死,如今再不帮忙显得有些太不厚道了。想到此处,仗手中逐风俏皮剑急匆匆加入进去,七个人就此在院中斗做一团。 一边是三枭钩镰锁挑横连,铁掌阎罗上下飞腾。一边是大慈大悲降龙伏虎,逐风利剑寒光流转。一时间,直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拳掌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单说这鬼山三枭,眼见和尚功夫了得便想从崔士元身上找个突破口,先把他这碍手碍脚的家伙干掉,也好专心对付惠空。 兄弟三人心意相通,边打边把阵型移向正勉力抵抗紫面阎罗的崔士元,趁他一个不注意,三把钩镰枪齐齐探出,眼看就要顺势斩断他的脚踝。 惠空和尚打着打着察觉有异,用眼角余光瞥见他们几个的阴招,赶忙虚晃一式,舍了铁掌道人,向崔士元这边靠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和尚身形晃动,抢先一步从后面拽起崔士元的衣领,平地翻腾而起,让鬼山三枭的钩镰枪扫了个空。 等他们二人再度下来之时,迎面等着的是铁掌道人的朱砂掌与紫面阎罗的袖里乾坤。这两招,一个霸道强横,一个绵里藏针,无论一不小心中了哪一个都够崔士元呛的。 为了护住他,惠空和尚豁出去自己的一身赘肉,用身体挡住了两发攻势,当即就觉得背后一阵刺痛,用手一摸,竟是三根头发粗细的银针刺入其中,这一下正好破了自己苦练多年的“棉花护身功”。 “大师傅,你不要紧吧?” 崔士元自是不知道惠空遭人暗算,还只道是他连番对战众人显得有些疲惫,故此特意问了一嘴。 “无妨,此处不易久留,你快走,我来断后!” 说着惠空和尚把他往外一推,自己转身再次抵住鬼山三枭等人的攻势,单凭一人之力与他们五个打成平手。 “大和尚,虽然你武功盖世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刚才我在你背后刺下的银针里喂了毒药,你越是运功,毒气在血脉里就运行的越快,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会全身瘫软任我们宰割。” 紫面阎罗一脸得意的说着,众人见这原本的困局有了转机,更是纷纷来了精神,顷刻间就压下惠空和尚的攻势,占据了上风。 崔士元在远处听闻此言又折返回来,仗剑顶住铁掌道人袭向惠空腋下的一掌,紧跟着大吼一声,使施展出自己看家底的本事——秋风落叶荡九洲! 剑光舞动间,幻化出层层剑影,将鬼山三枭等人的攻势紧紧逼退回去,而后提一口丹田气就要冲过去拼个鱼死网破,却被惠空大和尚一把拦住。 “你这小子,怎么又回来了?” “大师傅,我崔士元虽然不是什么正派侠客,可也知道知恩图报,您上次在张财神府于为难中出手相救,这回也该轮到我为你拼一回了。”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此时,到外面街道上找了一圈都没碰上惠空的李公子,由于担心父亲病体又急匆匆跑了回来。 等他一进门看见一具具下人的尸体,心里顿时一紧,就风也似的往老员外所在的后屋赶,哪成想正碰上七人相互斗的不可开交的局面。 仇通江眼尖,一下就看到了他,心里忽然想到了临行之时张财神对他们哥几个不薄,而此人又是他的死对头,不如先宰了这家伙,也好乱乱和尚那边的军心。 说干就干,将身子一纵,抬起手中钩镰枪冲着不明所以的李公子就是一刺,这一下出手极重,抱的就是让他一击毙命的念头去的。 “噗……” 一股鲜红的血液像一道天边的霞光,洒在了尘土之上。连仇通江自己都不知道是打哪里来的一股大力,将他五脏六腑尽数震碎。只觉得眼前一黑,猛然栽倒在地,自此一命呜呼了。。 “三弟!” 惠空和尚在最后关头,用尽全身的内力施展出了大力金刚掌的雄浑劲气,隔空将仇通江力毙于掌下。 第162章 怒升烟士元迷心窍 见自己兄弟死于非命,仇通海、仇通河二人立刻红了眼睛,转身就要过来和惠空和尚拼命。 此时的惠空大和尚,身体外强中干,刚才为救李公子竭尽全力打出的一掌引得气血逆流,致毒气上行,如今再想招架只觉得四肢绵软,已是力不从心。 他这边手上动作一慢,被仇氏兄弟正好钻了空子,以一双枪攥狠狠打在背后,震的大和尚身子跟着一阵踉跄,若不是脚下苦苦支撑,早已栽了跟头。 “大师傅,您没事吧?” 崔士元见事不妙,以剑锋扫开铁掌道人与紫面阎罗的前后夹击,“噌”的一下蹿到他旁边,扶住胳膊,一脸关切地问道。 “贫僧已被毒气侵占了经脉,恐一时半刻无法再施展内力,眼下以你的功夫绝不是这帮贼人的对手,趁着我还能再勉强抵挡一阵,赶快带上李公子逃命去吧。” 惠空和尚说到此处,嗓子眼儿忽然一阵干涩,不由得接连咳嗽起来,瞧他此刻这副模样,哪里还有昔日少林神僧的雄伟风范? 现如今进退无门,崔士元一时间也犯了难。前有四个歹人虎视眈眈,后有和尚、李翔,一病一弱,真可谓是自己闯荡江湖以来面临过的最艰难的抉择。 “呵呵,大和尚,怎么不过来接着打了?方才不可一世的本事哪里去了?” 紫面阎罗知道自己银针上的毒药已经起了作用,冷笑着,一步一步,慢慢逼向惠空三人。 “和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我们弟兄乃是何等的手段。待会先把你扒皮抽筋,之后再挂在门外悬尸曝晒,方解心头之恨。” 铁掌道人咬牙切齿的说着,脚下步子却不曾敢大幅迈进。虽然眼前的和尚已经是一副苟延残喘的样子,但难保他有没有留下后手。安全起见,还是让别人先行试探的好。 而今最为痛快的还得说是鬼山三枭所剩下的仇通海、仇通河两兄弟,眼看杀弟仇人近在眼前,只等他们过去处置,一时间所有的恨意、怒火尽皆化作恶毒的烈焰,誓要把惠空和尚活生生灼烧致死才肯罢休。 “秃驴,你可曾听说过因果报应,屡试不爽这句话?以前我还不信,可眼下这般公道结局恰恰证明了此言非虚。” 仇通海一边说着,一边用匕首刀在手里比划着。平日里他和老三的关系要比仇通河亲近不少,如今手刃仇人这等快事更加是当仁不让。 眼看这几个歹人从不同方向依次逼来,惠空和尚也已有了觉悟。古有佛祖割肉喂鹰、舍身全虎的故事,而今自己为了心中的道义葬身于此也算是死得其所。 “阿弥陀佛。” 一声低沉却又满怀无奈的佛号从惠空和尚嘴中脱口而出,就如这天上的一轮红日被乌云所遮蔽,世间再度沉浸于灰暗之中,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吧! 无奈,无助,随着一股莫名的冲动在崔士元的心中逐渐燃烧起来。那是他见识过了众多李家仆人惨死于屠刀之下的心痛,那是他体会到了惠空和尚挺身护佑苍生的侠义精神,那是他想起了之前陆迁曾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身为江湖中人应当锄强扶弱的理由,那是他灵魂深处最真挚的东西。 “住手,只要我震八荒摄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还在这里,就不允许你们这帮杂碎逞凶!” 崔士元一步迈在当中,对着众人说出了他有史以来最为认真的一句话。这回不再是嬉笑吹嘘,不再是虚张声势,此时此刻他完全配得起这霸气侧漏的名号。 “就凭你?哈哈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不过既然那么想死,我便先送你一程!” 仇通海说罢飞起一枪刺向崔士元的肩头,那钩镰枪枪势迅猛,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就已到了近前。 崔士元舞动手中逐风俏皮剑横在胸前,将双眼缓缓闭上,看似是一副等死的模样,可是却另有玄机。 就在那把钩镰枪锋利的枪头,离着他的身子还有不到半寸的距离,崔士元突然睁开双眼,此时的他犹如鬼神下界,两只眼睛已经全然被墨色所灌满,根本看不到一丝白眼仁。 周身上下所流窜的黑气,把仇通海的枪尖紧紧抵住,纵使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累的满头大汗也再进不得分毫。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崔士元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的呆住了,就连少林神僧惠空和尚也从未见过如此情况,只得双手合十,默默念诵经文替崔士元祈福。 “来啊,都过来啊,让我杀个痛快!” 几近暴走的崔士元煞气纵横,就连他手中的那柄剑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气,看上就十分骇人。 “哼,你小子莫要装神弄鬼虚张声势,待我来会会你!” 一向有些愣头青性格的仇通河见大哥被崔士元吓的呆住了,自然心下大为不爽,如今三弟大仇未报,又怎能凭他弄几下花架子就被唬的止步不前。 可他那里知道,这般不带脑子的莽撞,终是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就在他手舞长枪飞身扑来的瞬间,崔士元忽然把头一撇,也不见他手中有何动作,接连三道剑气迎面斩来,只可怜这仇通河连叫唤一声都没来得及就被斩成数段。 “二弟!你还我兄弟命来!” 一日之间连损了两名手足,仇通海的脑袋里已经乱做一团,由于悲愤交加的刺激,也顾不得再思考什么实力悬殊,提着短把钩镰枪猛的突刺过来,直取崔士元眉心。。 这一刺,他将全身的内力尽数汇集到手腕之上,再加上那杆本就势大力沉的钩镰枪,威力自是不可小视。可当枪头触及到崔士元身体外侧半寸的时候,之前那般受阻的情况又一次出现了。与此同时,失去了心智的崔士元还冲他邪魅的一笑。 黑气在眼前一闪,随之而来的是三道雷霆剑气,正中仇通海后心,自胸膛贯穿而出。 第163章 斗双凶一剑荡九州 鲜血溅射了崔士元一身,但他却是依旧面无表情,任凭脸颊被染成了诡异的猩红色,也无动于衷。 铁掌道人和紫面阎罗看着原先这貌不惊人的小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立时心里生出了几分惧色。 “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崔士元缓缓抬起手中的逐风俏皮剑,指着铁掌道人和紫面阎罗说道。那冷冷的声音分明是一道催命符,强大的压迫感使对手紧张的喘不过气来。 “大哥,我看今天怎样都难逃一死,不如我们跟他拼了算了,以咱们二人的功力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紫面阎罗恶狠狠的盯着崔士元对铁掌道人说道,恐惧的极限让他产生了愤怒,而愤怒容易让人冲昏头脑,就如他此刻的这个决定一样,无疑是以卵击石。 “兄……兄弟,你真的确定这个法子可行吗?我看这小子可邪性的很啊,搞不好……” 铁掌道人在严峻的情况面前终于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性,面对结义兄弟的这个提议他有些质疑,更确切的说是他可不想白白送死。 “放心吧大哥,大不了三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紫面阎罗说着掌运内劲,破釜沉舟的袭向崔士元的后心。这一回,崔士元并没有老老实实的原地等着,而是起左掌招架相还,想顺着这个形式,与之比拼比拼内力。 紫面阎罗哪里肯干,看准他的掌到了自己身前并没有出掌相迎,取而代之的则是把身子一纵,以脚下轻盈的步子避让过去,而后从崔士元身后的盲点来打他的要害。 “呵呵,你倒是有点意思!” 如今崔士元说话的口吻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就好似在他的身子里同时居住着两个灵魂,每天都在互相争夺宿主一般。 铁掌道人看紫面阎罗过去斗了二十几个回合都没出什么事,也许还真是自己多虑了,像之前的仇通海、仇通河兄弟二人说到底终归是功夫浅薄,跟自己完全没法比。不如我也过去助他一臂之力算了,若能取胜打赢了他,再顺势干掉那和尚,这整座李府的金银财宝便都是我的啦! 抱着这个贪婪的想法化作动力,与紫面阎罗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把崔士元困在当中。正当崔士元要挥出剑气的时候,铁掌道人一发铁砂掌正好拍在他胳膊上,逐风俏皮剑脱手而出。 “兄弟,趁现在,快取了他的性命!” 铁掌道人眼见自己方取得了优势,赶紧喊紫面阎罗在另一侧下手接应。紫面阎罗也一直眼睁睁看着战局,见崔士元兵刃离手,赶忙聚一掌,暗运“袖里乾坤”想故技重施,以毒针取胜。 “崔施主,小心他袖子里有暗器!” 经惠空和尚这么一提醒,崔士元冷冷一笑,丝毫没有放在心里。别看他现在手上没了武器,丝毫不减分毫攻势,从容掐指成剑,点向紫面阎罗的华盖穴。 “嗖嗖嗖!” 一连三声利响,三根银针齐齐扎到崔士元右肩之上,与此同时,剑指指尖凝结了一团黑气,把紫面阎罗顶的直接飞射而出,重重摔到墙上,看样子已经是昏厥了过去。 铁掌道人一看大惊失色,万没想到崔士元这小子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高的武功造诣,与之前在张财神府上所见完全是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啊。 “也该轮到你了!” 崔士元在解决完碍事的紫面阎罗后,把矛头又对准了铁掌道人,这一次他没有用剑指,而来飞起一脚直逼老道的面门。 出于本能反应,铁掌道人用手肘来架,哪成想当自己练了数十年的右臂碰到他的脚底板之时,就犹如撞到了钢板上一样,疼等他差点折了一臂。 防守失误,连想都不用想,铁掌道人自然是皮肉吃了苦头。崔士元的一脚本就势大力沉,蹬到铁掌道人的侧脸上,将其口中的三颗牙齐刷刷的击飞。 满口血沫子的铁掌道人狼狈至极,也顾不上再跟崔士元过招了,此时只要能活命就是好不错的了,哪里还敢有所奢求。推着这副疲惫不堪的身子,顺着李府的院墙一下子纵了上去,就要逃走。 崔士元哪里能让他得逞,脚下连晃数下就已无声无息的来到了铁掌道人的身后,用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吓得铁掌道人“啊”的一声,差点径直摔下去。 “你……你救我干什么……” 吓的说话嘴都哆嗦的铁掌道人,见崔士元竟然伸手拉了自己一把,把他从墙边抓了回来,心下大为疑惑,本身是死对头两个人怎么会有这般动作? “就这么让你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李家上下众多丫鬟仆人的性命是你们这伙歹人所夺去的,今天我便替天行道,让你替那几个死了的一并还还恶债。” 说话间,崔士元把手向后一抓,逐风俏皮剑被他劲气吸的自动飞了回来,握在手里冲着铁掌道人就是一剑,削掉了他的鼻子,顿时血流如注。 “这一刀,是为了李家身死的那些丫鬟所割的。” 没了鼻子的铁掌道人疼的“哎呦呦”直叫,其声音之惨也算是无与伦比了。而后崔士元看了看他的生命活力,再一刀割去了他的双耳。 “这一刀,是为了李家身死的仆役下人们所割的。” 原本一个好好的脑袋,被崔士元这么一折腾,变成了一个浑圆的“大冬瓜”,甚是可笑。虽然已经对这铁掌道人有所惩戒,可崔士元却不想停。 “这一刀,是为了所有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们所割的。” 白刃进去,红刃出来,再看那铁掌道人已经是咽了气,崔士元这才依依不舍的把逐风俏皮剑从他胸口里拔出来,放在鞋底上蹭了一蹭,确保干净后才回身来到惠空大和尚身旁。。 “大师傅,您感觉还好吗?” 惠空被他刚才的行为也是惊呆了,如今再看这崔士元的样子却是大有不同,最显著的就是黑色的眼仁渐渐消退了下去,直至恢复到他本来的面目。 第164章 黑衣客棒打张财神 “阿弥陀佛,此番多亏了崔施主你施展本领,贫僧和李公子才得以全身而退。只不过……” 崔士元看他犹犹豫豫好像话里有话的意思,便接着问道:“只不过什么,您但讲无妨。” 听见崔士元颇为好奇,那便也说了吧,反正早晚都要处理这个问题。 “只不过你的眼睛颜色和心性大变我看并非是那么正常的,长此以往,只怕是会迷失了心智,到时候六亲不认,极易走火入魔,届时大罗金仙也难再救治。” “唉,不瞒大师傅您说,我这个症状断断续续已经有些时日了,一旦遭受刺激就会不可控制的迷失心性。算了,不提这个了,今后我多多注意就是。眼下我们要做的是把这一府上下的尸身清理出去,还李公子一个清净才是。” 惠空和尚听罢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才待起身却是心口一阵剧痛,想来是那毒性已经进一步深入了。 崔士元一看他眉头紧皱的神情,立刻想到了此事,在那紫面阎罗的死尸上摸索了一番,从腰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子,打开闻了闻,而后倒出几粒丹药为神僧服下。 再说那李公子,经过这场恶斗之后,几乎快要吓的魂不附体,才刚平复了情绪就冲屋去看望老父,却早已断气多时了。 好歹在崔士元、惠空和尚二人连番劝说之下止住了悲伤,等他在装揽下人入土的期间,无意当中发现了月娥姑娘的尸身后,万念俱灰。 而后终是将心一狠,把金银细软收拾了收拾,一把大火焚了宅院,也算自此对过去种种做了个了解。 “李公子,不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惠空和尚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凄惨,不禁在路上问道。 “唉,四海之大,何以为家?既是天绝我李翔,便有何打算也是枉然。” 回想起自己一家的过往坎坷,李公子不觉生出了一种看破红尘的念头。怎么说也算是一代忠良之后,竟被这时世弄的如此下场,不免又是一阵唏嘘。 “哎,此言差矣,你与我这天生天养的人相比不就是好着许多了吗?万事莫要太过于执迷,要相信脚下的路还需自己去不懈的摸索,方能闯出一片天地。” 崔士元一边说着,心里一边感叹着。 “李公子,若是眼下无有打算,可到我少室山中暂且安身。一来可淡忘了这世间种种烦恼,二来也好给你一段时间好好想想下一步应何去何从,不知你意下如何?” 面对惠空和尚的建议,李翔半晌没有搭话,虽然自己心中如一团乱麻,可逃避始终不能解决问题。少室山虽好,但等真正看破红尘需要放下一切的时候又有几人能做到? 山间树荫之下,二位老者对面而坐。 一盘黑白二子,星罗棋布在石桌之上,看样子正厮杀到紧要之处,二老皆是微笑不语,将玄机都附于这落子之中。 “启禀师父,大师兄他不顾劝阻从房间里跑出去了,还请师尊定夺。” 一个小童儿急匆匆的从远处跑来,跪在二老面前,一脸稚气未脱的样子甚是可爱。 “哦?这已是第几回了?” 其中一位身着白衣腰系金缕带的老者,手举一子,正在思考要落于何处之时,抽空回答道。 “第十三回!” “呵呵,算了,由他去吧。师弟啊,该换你来解局了。” 话音未落,老者手执黑棋,镇星一掷,将白子一条大龙尽数吃光。 “我说师兄,胤儿这孩子你就真这么放心他吗?万一要是闯出什么祸事来,到那时可怎么收场?” 对面身着黑色长衫的老者似乎对于那童儿口中之人十分关切,再三把问题抛出来让他师兄苦恼。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哈哈哈,你输了!” 白衣老者话说到一半,突然手臂一震,将最后一颗棋子落在石桌之上,自此大获全胜。 自从鬼山三枭与铁掌道人他们走后,张财神就派人密切关注李府动静,而今忽然来人报说是燃起了熊熊大火,把这小子给乐的从座位上蹦起来两丈多高。 “你这消息可属实?” “禀大官人,千真万确。” “好,真是太好了。没想到这几个人还有那么点用,从此在这昌平府地界内,看谁还敢与我张财神叫板!” 就在此时,忽听外头传来一阵打斗之声,意气风发的张财神赶忙带着几个仆人出来谈看。只见一个黑衣人手持擀棒正与自家几个武艺高强的护院斗的不可开交。 “这他娘的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打,给我往死里打!谁打到他的拳数多,大官人我重重有赏。” 张财神撇着大嘴站在门外用手正指指点点呢,不料那黑衣人身形一转,竟提着擀棒奔自己来了。 这一下可吓唬了他,赶忙吆喝这两旁的下人替自己挡着,转身就往屋里跑。可那几个下人毕竟不会什么武艺,赶等身后的那些护院追上来的时候,这黑衣人已经打到了几个碍事的径直闯了过去。 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张财神在角落里找了个柜子,赶紧躲了进去,等听到往这边来的脚步声后,大气都不敢喘。 “真特娘的晦气,才干掉一个李府,又不知道从哪冒出个寻仇的,等躲过这一劫后非要派人好好查查他的底不可。到时候是刨了他的祖坟还是点了他的房子还不是我说了算?” 他这顿在慌乱中的自我安慰非常及时,导致张财神瞬间就从害怕中转变成了一副碎碎念的恶人相。 正在此时,一道刺眼的光照射进来,张财神只觉得衣襟一紧,被一股大力硬生生从里边揪了出来,摔到地上。 “哎呦,不知你是哪路的好汉,万事好商量,只要能放我一条生路,钱要多少揪给你多少。”见势不妙的张财神一边求饶,一边抹着鼻涕道。。 “呵呵,那些无用的东西,还是留着给你自己买棺材吧!” 说话间这人手起棒落,正砸在张财神脑袋上,顿时来了个万朵桃花开。 第165章 再相逢翻脸如陌路 “不好啦,大官人死了!” 四外的家丁护院随后涌进来,看到这副景象,皆吓的四散奔逃,唯有一人立在门外,眼睛瞪的都快冒出火来。 黑衣人办完了手头的事情,轻轻松松转过身来,看见手提刚刀的黄大力正面色狰狞的盯着自己,笑道:“呵呵,你这爪牙莫非也想陪他一块下去不成?快些闪开道路,不然休怪我棒下无情。” “杀了我家主人还想全身而退,你把这张府当成了什么地方?承蒙大官人收留,这几年我才能混得一口饱饭吃,如今恩人惨死于你手,这个仇我黄大力无论如何也要为他报了!” 说到此处,黄大力一晃手中钢刀,径直奔向黑衣人而来。他虽然心知自己会的那两下子未必抵得过此人,但一颗知恩图报的心却使得他有了视死如归的坚定。 “好个忠心事主的奴才!” 眼见钢刀扫向自己的脖颈,黑衣人侧身一躲,避了过去,而后抡起擀棒,力运风雷,借势猛的袭向黄大力的小腿。 窜蹦跃跳间,二人斗在了一处。黄大力到底不是正派师承,将自己仅会的几招绝技施展过后已是有些黔驴技穷,只能不断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而反观黑衣人这边,一条擀棒舞的神出鬼没,招招不离黄大力要害附近。可他似乎是有意手下留情,有几次机会都可结果了对方性命,却无端端的卖了个破绽让了过去。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有序的脚步声自外面传来,由一个下人引着数十名官差军兵,风风火火的赶了到了现场。 “禀差官老爷,就是这里,那贼人现在正被我们一个护院缠住,望诸位快些进去拿住他吧!” “你们几个留在这里,把这屋子四外团团围住,谨防贼人遁走,剩下的人都随我来!” 分工完毕后,一个捕头模样的差官带着一队军兵冲了进去,各亮刀剑将那黑衣人与黄大力逼至角落。 “哎呀,真是扫兴,又多了几个送死的过来搅局。罢了罢了,今天这祸也闯的够本了,我们来日江湖再见。” 话音未落,黑衣人抽冷子纵身一跃,借着黄大力的肩头为跳板,蹿上了房梁。紧跟着用手中的擀棒在头顶瓦片处捅了个窟窿,脚下一用力,“噌”的一下钻了上去。 众官差眼睁睁的看着他上了房顶,恐于无有梯子,自身本事又不够高来高去无法追赶,只好又一股脑的涌出来,拖着长队出了张财神府沿大街追去。 一直赶到路的尽头,等他们再抬头时,那黑衣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早就没了踪迹。气的带队的捕头暴跳如雷,轮番数落着身边几个不争气的属下。 昌平府知府庄周成这回可是一个头两个大了,一天之内,在自己管辖地界上的两家最有实力的大户,一个被大火烧了房子,上上下下几十口无一幸免,另一个被不明人士杀死在家中,凶手至今没有头绪。此事若是闹到了上面,不单头上纱帽难保,弄不好还要遭受一场牢狱之灾。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贴身的师爷看出了大人心思,张口道:“大人可是为那张财神和李员外的事而发愁?” “正是,自本府为官以来,还从未发生过如此严重的案情。现如今凶手查不出个头绪,根源也找不到,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庄周成捂着脑袋长叹了一口气,将眉头紧紧堆在一起。 “在下倒是有一个主意,兴许可以帮到大人分忧,只是……” 那师爷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可算是吊足了庄周成的胃口。不过在这特殊的时候,大人还哪里有心情同他猜谜,遂一拍桌子呵责道:“只是什么快快讲来,倘若再故弄玄虚,休怪本府赏你一顿板子!” 见知府大人发了脾气,师爷赶忙赔情道:“大人暂且息怒,在下并非是存心悬着您的胃口,只是此事的解法有些不太正派,不知大人您还能否接受?” “都到这生死关头了,谁还会管它什么正派不正派,你但讲无妨。” 得了恩准,师爷这才有恃无恐的缓缓道来:“张财神与那李员外一向不合,如今两家都出了大事,何不二一添作五把它捏在一处,这样既解了大人的燃眉之急,又能顺理成章的了解案子,岂不两全其美?”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拇指和食指捻在一处,冲着庄周成比了个手势。如梦方醒的知府大人眼前一亮,顿悟道:“妙极,本府怎么早没有想到?正好还可以用之前被那小子赖去的五百两黄金在这里头做做文章,说不准塞翁失马也未可知啊?” 他们俩在书房研究着密事,突然“嗖”的一声,一支明晃晃的匕首挂着书信从窗外掷了进来,不偏不倚的钉在庄周成脑袋上方三寸的画卷上,顿时惊的二人一阵错愕。 “你……你快去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 哆哆嗦嗦的庄周成歪带着乌沙,用手扶着桌案命令师爷过去一探究竟,此时的他腿肚子已经完全被吓软,根本站不起来。 那师爷与之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毕竟得了大人命令在先,哪里敢不照办?只得咽了口吐沫,硬着头皮把匕首刀从画上取下来,打开上面的书信念道:“狗……狗官罪行罄竹难书,若非小爷忙碌,定要如那张财神一般取走你项上人头,而今暂且寄存在那里,等我办完了手头事情再来领取。大……大……大人,书信已念完,还请您亲自过目。” 庄周成把它接在手里,一眼就看见了落款处有一个鲜红的血掌印赫然印在上头,不禁让他脊背一阵发凉,失魂落魄的甩了出去。。 崔士元和惠空和尚辞别了李公子,来到一家酒肆外,经他二人商量过后,打算结伴去往豫州城,由于这一路上路途遥远,需提前准备些吃食、饮水才好上路。 赶等他们进入酒肆之内,崔士元无意中瞥见了一副熟悉的面孔令他心头一动,立即凑过去道:“陆老大,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66章 大和尚入劫造化功 那原本正坐着自斟自饮之人,见他来了也没有搭话,将一袭墨色长衫掸了掸,转向另一边继续喝着。 “嘿,陆老大,是我啊,崔士元!” 崔士元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但无论自己如何解释都不见对方有半点反应。 “喂,陆老大你可别开玩笑了啊,这一点都没有意思。经过上次越王府那事以后,我可是找你找到好苦啊!” “店家,这是哪里来的疯子,快快撵了出去,莫要坏了我的酒兴。” 听见呼唤,店小二急忙赶了过来就要把崔士元架走。恰逢此时,去点吃食的惠空大和尚回来了,用手轻轻一拍那伙计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可能是误会了,我这位朋友错把你认成了一个熟人,多有得罪,贫僧这厢替他赔礼了。” 说罢,惠空单掌立于胸前,微微颔首表示歉意,尽管他已经把礼数都进到了,那人却还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的喝着杯中水酒。 “哎呀,既是认错人了就别愣在这打扰他人清净了,人家可是出手阔绰的富家公子,可比不得你们这副样子。” 崔士元看这狗东西竟然还是个势利眼,当即有些气不过的从背后的包囊里摸出一锭金子,摔到桌上而后带着几分怒气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等是何样人!还不快去饭菜催上来?就这破瓦寒窑的鬼地方,搁到平时,白请我都不来。 这一下店小二可傻了眼,心中暗怪自己有眼无珠得罪了贵人,再想讲说几句又怕越描越黑,干脆强行装出一副笑脸连连点头答应着,退到后厨催菜去了。 惠空和尚虽然认识崔士元时间不长,但他知道凭这小子机灵古怪的性子断然不会胡来,刚才如此这般失控,其中定然有其原因。便把崔士元拉到角落的一张闲桌,面对面坐了下来。 “崔少侠,可否与贫僧说说,你方才如此激动是为了哪般?” 心情低落的崔士元砸吧砸吧嘴,从筷筒子里抽出两根筷子,拿在手里把玩道:“大师傅您有所不知啊,刚才那个人长的很像我的一位朋友,我二人结伴行走江湖多年,只因之前的一个意外,使我与他分离开来,此番我前去豫州成也是为了此事。” “哦,原来如此,难怪你刚才那么执着。只是贫僧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师傅您但讲无妨。” “我观刚才那人,身上散发出一股阴冷的气息,恐怕多半也是个隐藏颇深的武林中人。而你身上又带着许多金银,切忌不可再盲目露白,以防惹出祸事。” 崔士元听他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忙把大手一挥,毫不在乎地说道:“大师傅我看您是多虑了,就算上回在李府留下的内伤还未痊愈,就凭您的伸手,还在乎几个小小毛贼吗?” “阿弥陀佛,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和尚话音未落,香喷喷的饭菜就由店小二端着送了过来,崔士元由于这几日奔波劳碌都没怎么正经吃过一口好饭,如今腹內饥饿可得好好饱餐一顿。 等他二人吃饱喝足,把该带上路的干粮也都预备妥当,唤店家过来付账时,伸手一抓,发现原本一直放在身旁,鼓鼓囊囊的包袱却是不见了。 “小二,可曾看见我们的包袱了吗?” “呃……可是一个麻黄色的?” 崔士元见他说出了成色,连忙点头道:“正是,正是。” “我见刚刚坐在那桌的客官手里提着一个,慢条斯理的走出去了。” 那店小二说着用手一指,正好落在崔士元认错之人的位置上,果然惠空和尚说的一点不错,钱财不能露白。所幸的是之前用一锭金子预先付了账,不然现在可就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了。 “大师傅,我们走!无论如何必须要找到那小子,不能就这样白白便宜了别人。” 两个人急匆匆出了酒肆,顺着大路一道追赶下去,按说平日里这条路上行人也不在少数,可今日偏偏走了几里地都看不到一个人影,不免让人生疑。 “大师傅,依你看这小子有没有可能走了别的岔路,以你我这般脚程都追赶不上,岂不蹊跷?” “这条路贫僧刚才找人问过,并无有别的岔道,之前我就察觉出那人的武功有些根基,只是没想到就连轻功亦是如此高强。” 就在二人谈论,各抒己见的时候,树上忽然有人说话:“喂,你们可是在找我吗?”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嗖”的一下落到近前,崔士元仔细一看,可不正是长相与陆迁神似的那小伙子。 “哎呀呀,你这个毛贼还真是胆大的没边啊?偷了我们的包袱还敢主动送上们来。怕不是知道等会要挨打,诚心悔悟了不成?” 崔士元说话间把腰里的逐风俏皮剑拽了出来,摇晃着小脑瓜看着他,心里想的时只等他待会有任何动作自己就先下手为强,争取一招制敌夺回那笔“血汗钱”。 “哈哈哈,有趣!自我学艺至今,能打到我的除了我师父、师叔之外,这世上试问又能有几人?既然你这大话也说了,我便卖个面子就和二位比试比试,若是能伤到我一分一毫,这包袱立马就还给你们。” “阿弥陀佛,敢问施主师承何处,姓字名谁,可否与贫僧留下。” 惠空和尚此一问自然是有他的想法,江湖之上能人辈出,师父厉害徒弟自然差不了,若是此人能报出个名号便可间接知道对方的底细,到那时即便动起手来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呵呵,你这和尚倒是聪明,只可惜小爷我也不傻。想查我的底细,等伤到我再说吧!”。 说话间,只见那人脚下连动,如风似电般疾驰而去,崔士元和惠通一看,在后面各自施展开脚下功夫,紧追不舍。 三人一字排开,足下生风,在这条道路上扬起一阵尘埃,一直快追到了面前的一座大山之上,惠空和尚一摆手这才止住了脚步。 第167章 破云峰三戏小剑魔 “且慢,你来看这石碑。” 崔士元心道,抓贼要紧,一块破石碑有什么稀奇。 “破云峰,这是何处?” “我在江湖上曾听人传言,破云峰上有一处天然形成石头局,凡是不知情的外人闯入皆被活活困死其中,待会你我二人切不可离的太远,一切按我吩咐行事。” 听惠空和尚说了这么多,崔士元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这贼小子没安着什么好心啊,想要把我们引到此处活活困死,真是用心歹毒。 “大师傅您放心,一切都听您安排。” “好,那我们现在就一同进去,切记小心行事。” 在经过完短暂的交代之后,崔士元在后面紧紧跟着惠空和尚进了破云峰。初入之时只觉得这山势险恶,怪石嶙峋,等再继续前行一段,眼前霍然出现三条岔路。 “大师傅,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惠空仔细打量了每一条路上的印记,竟然看不到一处留下脚印的地方,心知前面那人的功夫定然不是个泛泛之辈。 就在他一心思索到底该走哪条岔路的时候,不知从何处突然飞过来一张纸条,惠空和尚一把抓在手里,摊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三条大路走中央,凶险各在两边藏。” “大师傅,这上面写的什么?可是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 “是一张指路条,有人想要告诉我们走中间正道,你怎么看?” 崔士元煞有其事的摸了摸下巴,而后又往两边瞧了瞧,道:“俗语云兵不厌诈,这送信之人迟迟不肯现身,也不知是敌是友。不过我这个人一直信奉一个宗旨,叫做兵不厌诈,诈中诈。” “这诈中诈不知少侠是作何解释?”惠空和尚也是读过不少书籍古物之人,不说学富五车也丝毫不照那些穷酸秀才差。可纵使如此,对于崔士元口中所言还是一头雾水。 “嘿嘿,这诈中诈嘛,就是他想骗我上当,好说,我偏要打个反心态,来个将计就计,到底要看看是谁的心思棋高一着。” 惠空和尚看他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虽然不敢苟同,不过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干脆就咬牙信他一回,走走看吧。 “那催少侠认为,我们该选哪条路?” “左边,左边对我来说比较吉利。” 知道他选择路线竟如此随意后,大和尚的心顿时凉了一半,看来待会要是真遇上什么凶险还得靠自己啊! 不过还真别说,崔士元这次的歪打正着让两个人一路走到半山腰都没遇见一丁点危险,看来那纸条上所写分明是害人的嘛! “怎么样大师傅,我说的没错吧?三十六诈,诈中诈,我这一诈那可得说是上诈。” 崔士元一边挺着胸脯,涛涛不绝的自夸起来,那得意劲别提有多神气了,毕竟能在少林神僧面前出一回风头,可不是常有的事。 正当他话音未落,自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嚎叫,听这声音倒有几分像是狼群。感受到危机所在,崔士元紧张的咽了口吐沫,赶紧把话又收了回去。 “不好,看样子多半是这山中的饿狼要出来觅食了。” 惠空和尚把袍袖一甩,原地摆开架势,随时准备应战。可是等了半天都没见再有什么动静,正心下纳闷之际,一颗带血的兽头从天而降,恰好落在崔士元脚下。 “啊!” 冷不防来这一下子,着实给崔士元吓的够呛,连忙先后退了几步,拽出逐风俏皮剑就要自保。等看清只是一个动物血淋淋的头颅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出来!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躲躲藏藏装神弄鬼?有本事的过来和小爷我一对一的单挑,若是谁先皱一下眉头都不叫好汉。” 他这番叫嚣过后,除了风声、树枝摇曳的沙沙声以外,换来的只是一片沉寂。 “算了吧崔少侠,依贫僧看来,这不愿露面之人也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不过既然替咱们除了狼患便是间接的帮了咱们,你就由他去吧。” 听了神僧之言,崔士元冷静下来又仔细想了想确实是那么回事,不管怎么说躲过一劫就是好事,看来又是自己一时鲁莽错怪好人了,顿时羞臊的面色通红。 “唉,我说你们两个可是真慢,我坐在这里等的屁股都痛了。还不赶快跟上来,这一包袱沉甸甸的金子到底是想不想要了?” 崔士元与惠空和尚走了没多久,抬头正看见前边树枝上坐着之前那人,正拿着包袱冲崔士元摇晃挑衅着。 这下可把小剑魔气坏了,三步并作两步就要跳上去抢,可让他万没想到是那人身法竟如此之快,简直跟陆迁不相上下。一袭墨色长衫迎风飘摆,也未看他脚下如何移动,身子已然立在十丈开外了。 “可叹啊,早知你的功夫如此不济我便不与你玩耍了。可是事到如今,一时又找不到别人替换,只有先拿你顶着了,只求一会在见到师父之前务必要狠狠的揍我一顿才好。” 说话间这小子身形一晃,又消失在前方了。 “大师傅,你觉得这世上有鬼吗?” 惠空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问自己,将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世界之大,当是无奇不有。” “那你说这小子是不是个讨债鬼?怎么就让咱们给碰上了呢?还说着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真是气死我了!” 崔士元嘴上不住的抱怨着,悔恨的直跺脚。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想着一个人,要是陆迁能在身旁,定然可以把给这小子给揍的哭爹喊娘。 “崔少侠稍安勿躁,听闻他刚才所言,此人是有意引咱们两个来到此地,贫僧看他的面相也并无恶意,可能是一时兴起想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用我二百两黄金开玩笑?若不是我自己本事不济,就冲这一点,就必须打的他满地找牙!” 待二人继续往上走,约有半柱香的功夫,迎面现出了一片偌大的竹林,其间曲径通幽,真是好一处清静之所。 第168章 竹林驿小童道玄机 复前行,数百步之余,林深处隐约有一座木屋伫立在此。 累的够呛的崔士元嘴上念道着:“可算找到这家伙的老巢了,大师傅我们快走,等会见了那小子,若是再敢耍什么花样,看我不一把火点了他这屋子!” “少侠莫要意气用事,待会进了屋,且看他还作何道理再做定夺。” 惠空和尚说罢在前头向那木屋走去,崔士元一脸怨气的在后面跟着,还未等到那近前,自里面走出一个小童拦住道路。 “我已在此恭候多时了,二位里面请。” 看那小童彬彬有礼的样子,明显呈现出一副与自身年龄不符的老成,崔士元和惠空和尚虽是心内生疑,但也不好表露,只得随着他进到木屋之中。 原来,这乃是一处别有洞天的地方,里面各色物品琳琅满目,家具也是应有尽有,与那简陋的外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桌上整齐摆放着两杯香茶,还徐徐向外冒着热气。提鼻子一闻,一股浓郁的芬芳之气沁人心脾,看样子也是才沏好不久方能有如此味道。 小童看他二人落座之后,自己也找个位置坐下,把右手一挥,做了个请的架势。崔士元见状也不客气,端起杯子顾不得冷热,把脖儿一扬,一饮而尽,烫的他顿时龇牙咧嘴,懊悔不跌。 瞧他这般丑态毕露,把小童弄得哭笑不得,不过考虑到礼节问题,还是得强行忍住,瞬间换成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态。 惠空和尚正好此时也觉得有些口渴,浅尝了一口面前的清茶后,放下杯子道:“阿弥陀佛,敢问小童子,引我二人至此有何赐教?” “大师傅有礼,赐教绝不敢当,在下也只是奉师兄之命在此恭迎二位,至于其他琐事,我亦不知晓。” “哦,既是如此,令师兄他人现在何处?为何迟迟不肯现身一见?” 从进入这屋中开始,再到这小童言辞,惠空和尚总觉得处处透露着不凡,当是别有一番玄机暗藏其中。可他一时半刻却又想不出什么,只得逐步问道,试图从谈话中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我师兄尚有一些要事处理,估计此时应到师父那里请罚去了,您二位且在此休息片刻,待我前去禀明情况催他一催。” 说话间小童儿转身要走,崔士元却是不高兴了,从座位上腾身而起道:“站住,大老远的把我们折腾到此,也不给个说法就想溜之大吉,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快快把我那包袱还来,如若不然休怪我翻脸无情。” 听他这般口出狂言,小童当即止住了脚步,回过身来微微一笑道:“久闻小剑魔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性情直爽,只是不知阁下的武功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了得,不如趁此机会,讨教一二可好?” 惠空和尚原本想的是既然人家好言相抚,那便等上一会儿看个究竟也无妨。可谁知崔士元三言两语竟把话说翻了,才待要出手拦住他,人却早已蹿出去了。 “好,既是如此,这屋里空间狭小恐怕难以施展,不如咱们到外面一会!” 崔士元见此处竟然连个小孩子都如此嚣张,正好自己心里窝火,打不过你师兄,给你点教训也是好的。打定以大欺小的主意后,将身子一纵,率先来到院中。 那小童心中一喜,随后赶到,别看他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确是毫无惧色。伸出一根手指向崔士元一勾,气定神闲道:“请阁下进招吧。” “好小子,你可看好了!” 话音未落,只见崔士元身子一摇,摆开双臂,就是扑面一掌。再看那小童,步伐措落间,不费吹灰之力就灵巧的避了过去。 一击不成,崔士元又变了一式。脚下迅如疾风直奔那小童双腿扫来,紧跟着手上一记“黑虎掏心”蓄势待发,只等他将身子跃到半空之中便可一招制敌。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小童见他腿到了近处,非但没有躲闪,反而也象模像样的扫出一脚,想要来个硬碰硬。惠空大和尚在远处看着,连忙高声喊道:“小英雄,还请手下留情!” 起初崔士元心里还纳闷呢,以为这少林神僧怕是急糊涂了吧?不叫自己手下留情,反倒去喊个孩子,难不成他那都不及自己胳膊粗的小细腿还能闹出多大动静? 也许是听了惠空和尚的求情,小童子把身子原地一转,收了腿上力道,改为以手掌去接崔士元这一脚。 只听“砰”的一声,崔士元原本信心满满,以为能够决出胜负的“扫堂腿”被他抓在手中消了劲力,紧跟着随手一甩,也不知这副小小的身躯哪来的那般力道,将身长七尺的崔士元犹如丢口袋一般扔了出去。 “哎呦我的妈呀,可摔死我了……” 好不容易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崔士元,连吐了几口牙碜的沙土,灰头土脸的站在那里再没了之前那般神气。 “承认了!”那小童主动走到近前,抱拳躬身施了一礼,口中谦卑的语气在崔士元看来就是另一形式的挑衅。 “你……” 再想说些什么,又深知技不如人,正逢尴尬之际,惠空和尚走过来替他掸掉衣衫上的尘土,转而对那小童说道:“小英雄果然好俊的功夫,若是贫僧没有看错的话,令师可是名震江湖的踏云行雨醉清风的清风叟公冶惊鸿?” 说到这里,小童哈哈一笑:“笑如来果然名不虚传,到底还是惠空大师傅眼光独到,不愧为少林三大名僧之一。时才多有得罪,还望高僧莫怪。”。 就在这小童正要再度给惠空、崔士元行礼赔罪之时,屋后的山峰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林子,为兄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可有把我请来的二位朋友伺候周到啊?” 众人顺着声音齐齐望去,只见一道人影快如闪电,从陡峭的山坡上飞身跃下,借着一身乘风踏浪的功夫,几个起落间就已到了近前。 第169章 清风叟棋上论天下 “林逸参见师兄!” 小童见那一袭墨色长衫之人,收敛起之前的玩笑模样,毕恭毕敬的施礼便拜。 可他这般讨好非但没让那人领情,反倒落了一身责备。 “免了吧,你小子胆敢偷偷在师父面前告我的刁状,等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数落完小童之后,那人又来到崔士元面前,丢出手中的包袱道:“接着,赶快快查点查点看少了没有,不然出了这个山头我可概不负责。” 失而复得的崔士元刚想打开包袱,转念又一想,在如此场合之下这么做不免让人耻笑,只得改为掂了掂分量,感觉与之前相差无几,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惠空大师傅,久闻大名难得一见,今次以此种方式把二位请上山来实属无奈之举。只因家师时常对您赞不绝口,冒昧相邀又怕您不肯出面,晚辈只好自作主张出此下策,还望高僧见谅。” “哎,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令师尊可是名满江湖的大侠,今日若能有幸一见也是贫僧之福,只是不知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耳听得少林神僧如此谬赞,那人顿时喜笑颜开,将身子一侧,顺势说道:“家师如今正在山顶下棋,大师可随我一道前去相见。” “如此甚好,还请少侠头前带路。” 跟随着黑衣少年,辞别了小童林逸,惠空和尚与崔士元二人出了竹林,顺着崎岖的山路一同往山顶进发。期间走过嶙峋的怪石,跨过娟娟溪流,目睹了林间诸般鸟兽,终于来到一处气势宏伟的所在。 只见迎面耸立着一圈巨大的石块,每个都足有两三丈高,有些位置由于年久风化早已交接相连,而在这其间,只有一条通路可以进到当中。 那黑衣少年站在入口处,用手一指道:“二位请吧,家师就在这石阵之中对弈,碍于尊卑有别,我就只能送你们到此了。” 崔士元眼望着偌大的一个石阵,咽了口吐沫,低声对惠空和尚说道:“大师傅,这小子究竟是敌是友?我看他行事诡异,不像是个善类。还记得入山之前你曾说过那个什么凶险非常的石头局,该不会就是面前这个吧?” 听他这么一说,惠空和尚心里也有些犯了难。素闻公冶惊鸿老英雄行事乖张,但却生得一副侠肝义胆,没想到他的徒弟却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前这石头局,虽说凶险万分,但若不敢进去岂不辱没了我少林派的名声,让天下英雄所耻笑。干脆豁出去了,贫僧今天到底要看看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想到此处,惠空和尚不再犹豫,甩开大步迈了进去。毫无办法的崔士元一看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也只好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进入局中。 “天可道,常非天道。世可鄙,鄙非此鄙。如今我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按照师尊所说,接下来便要想方设法去找到那个人。唉,如此看来我还真是个劳碌命呦!” 黑衣少年一边走嘴里一边自言自语道,直至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惠空和尚与崔士元在这石头局中走了约有片刻功夫,忽然耳听得脚下一阵异响,紧接着周围接连蹿出数道黑影,将他二人困在当中。 崔士元平复心神定睛一瞧,不由得惊呼道:“咦,怎么是一群木头人?” “木头?”原本都已经摆好架势准备迎敌的惠空和尚被他这么一说,也来到近前观瞧,果然是几个用金丝楠木雕刻的假人立在那里。 “可这又是何意呢?” 正当他们两个在脑子里反复琢磨这个问题之时,那些假人突然陆续开始僵硬的活动起来。 “哎呀,难道说是九转木人阵不成?” 看到此情此景,不禁让惠空想起了在弘化寺藏经阁的一本古籍当中,就记载了一种用人偶布阵的方法,与面前此物极为相似。 一旁不解其意的崔士元急忙问道:“大师傅,九转木人为何物?怎么还能如活人一样自己动起来呢?” “你有所不知,这九转木人乃是提前用发条在事先制作好的木人体内上满了劲子,只待外人触及机关便可从地底站起来发动。其无痛、无感,每个更有多达九种变化,十分难缠,通常只被人用于守护陵墓之类的重地。今日能在此地得见这般巧夺天工之法,也算是你我开了眼界。” 正说话间,一个木人从后面冷不防向惠空玉枕穴袭来,多亏大和尚耳聪目明,早就有所察觉,猛的回身击出一掌,将其震的四分五裂,化作一滩木屑。 “崔少侠,小心身后!” “呼”的一声,木人论起了手臂,其中约有十多斤的力道,直奔崔士元的肩头打来。如梦方醒的崔士元赶忙就地一滚来到它脚下,拽出逐风俏皮剑连削带砍,弄得满头大汗才将那木人放倒。 可就在他放松警惕之时,地上的木人又传出一声响动,紧接着以手代脚,竟然自己站了起来,在顿了一下之后,再度向崔士元发起进攻。 “我说大师傅,这鬼东西怎么还阴魂不散啊?这下可如何是好?” 惠空大和尚双掌轮动,一阵“啪啪”脆响过后,接连打碎了数个木人。眼看崔士元快要撑不住了,又是一个箭步跳到他的身边,以雄浑的内力强行冲开出一条通路后回答道:“打是累死你都打不完的,赶紧跑过去,剩下的交给我来断后。” 得了命令的崔士元撒脚如飞,转眼间就已跑到了安全范围,等他回头再看那惠空和尚,已经被周遭不断围攻上来的木人搅扰的不可开交。 就在此时,“嘎巴巴”一阵轻响,木人的动作突然全部停了下来,一个年迈的声音自石间回荡道:“久违了,惠空大师!”。 紧接着,周遭的巨石仿佛受了什么仙术一般,缓缓分列两旁,从其中现出一个浓眉星目的老者,乐呵呵的看着二人。 “大师傅,如今天下僵局,可敢坐下来与老夫对弈一盘如何?” 第170章 乾元山金镖救佳人 自从踏上碧螺岛与师叔潜心苦修,算来已是半月有余。经过重重磨炼之后,对于六壬卷的武功,陆迁已经掌握了大半,剩下的就要靠在江湖中不断实战钻研去了。 这一日,讳长空一大清早就把陆迁叫到自己跟前,语重心长地说道:“师侄啊,如今你已经把六壬流光诀的要领尽数学了去,师叔我也没什么再好传授于你的了,今日便想送你回到中原去。” “师叔,我……” 一晃时光匆匆,陆迁万没想到自己能从最初的不愿转换为如今的不舍。深知自己肩上还有许多事情尚未完成,但对于这种亲情的渴望却让他难以舍弃。 师叔讳长空,作为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之人,转眼间已是离别在即,难免让陆迁的心里变得不是个滋味。 “好了,好孩子,师叔知道你的心思,可这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作为咱们奇门倾谷派这一代的唯一传人,今后务必要光大门楣,将你师父和我的心血传承下去,莫要辱没了祖师爷的脸面。” 讳长空说完从身后递给陆迁一个镖囊,里面插满了二十四支金镖,在每枚金镖的镖尾处还特意做了一些细微的改动,陆迁把它捧在手里仔细打量了良久,道:“师叔,这是何意?” “嘿嘿,这东西其实我都准备好久了,本想前些日子就拿给你,可一时匆忙便给忘却了。如今你即将要重返中原,带上它多少会有些用处。” 话说到此处,讳长空的眼睛里明显有些湿润,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赶忙把身子转过来,背对着陆迁道:“时候也不早了,趁着此时风浪不大,你还是快些上路去吧。” 陆迁在拜别过师叔之后,依依不舍的来到海边,注视着他老人家早就安排好的船只,再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过往,心中立时无限感慨。 扬帆,起航。 再会,碧螺岛。 …… 乾元山下,黄昏时分。漫天的晚霞犹如被火焰炙烤过后蒸腾的余温,映射这世间层出不穷的纷扰。 大路之上,马蹄声急急而奔,五个江湖中人被一群骑兵追赶的无处可逃,只得弃了马匹躲入这大山之中。 时值秋末冬初,寒风刺骨,山上的万物也已凋敝枯萎,一片凄凉景象衬着几个伤心之人,艰难的行走于崎岖的乱石之中。 “去几个人往那边看看,万不能叫这帮乱党跑了。” 一个军官打扮的中年人手提长枪,身贯重甲,指挥着手下数十名军兵四处搜查。自代大理寺卿朱敬则失踪以后,二圣盛怒,听取了越王李贞清剿天下的建议,分别派出三股势力,誓要将武林各派“乱党”连根拔除。 此番兵部侍郎左修合正是奉此命令,委派手下大将张佘兵发昆仑派,以致于在外面负责采购门中物资的韩凝儿及其四位师兄有家难回,被迫奔逃到乾元山下。 “师妹,你没事吧?” 在行走中不慎踩到一滩雨后的枯叶,韩凝儿脚下一滑,崴伤了脚踝。虽然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但为了大家的性命安危,她还是坚强的不肯吭声。 “我没什么事,齐师兄,咱们需得加快些脚步,听声音,那群狗官已是离得不远了。” “好,大家全速前进。过了前面的这道山坡就有一条小路可通往昆仑脚下,届时我们从那而行,应该就能避开官军的大队人马与掌门回合了。” 就在他们几人专心行走之时,身后忽然飞出一支利箭,正中刚才说话的齐舒后心。这一箭力量极大,一看就是出自能征惯战的大将之手,把齐舒射的当即涌出几口鲜血,穿心而亡。 “师兄,师兄啊!” 在山门之中,韩凝儿于齐舒的关系最为要好,可以说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而今看他身死异地,不免悲从中来。 “师妹快走,人死不能复生,身后的官兵就要赶上来了,此处就由我和孙师弟抵挡一阵。” 话音未落,只听后面有人高声喊喝道:“将军神射,眼下还剩四个乱党,兄弟们都冲啊,抓住他们可是重重有赏!” 特殊时刻,韩凝儿只好舍下众人由三师兄李伯义带着他翻山越岭,直奔那条小路逃窜而去。 在数十名军兵的夹击之下,单单两个昆仑弟子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不出五个回合已被人乱刃分尸而死。只留下一腔热血,洒满这山间野丘。 眼看前方就要到达目的地所在,李伯义一把将韩凝儿负在身上,脚下健步如飞,疾驰而去。众官兵紧追不舍,已成剑拔弩张之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自山间小路中闪出一人。 只见他身形流转,飘忽不定,几步就来到近前,看了一眼韩凝儿和李伯义二人并未搭话,径直来到那群官军面前,自身后藏青白梅碎花套中抽出龙纹擀棒,身形一晃,就已打倒了六七个军兵。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姓名!” 为首的军官把大枪一横,目露凶光,在他看来江湖中人都是碌碌之辈,遇上朝廷的千军万马一个冲锋就已溃不成军,更何况区区一个少年,何足挂齿。 “要你命的人!” 这突来之人步踏八法,位走七星,将身子一转就已来到那军官近前,紧跟着手中龙纹擀棒抡起,大力一砸,直逼他性命而去。 军官见状,抬起手中亮银钢枪就要去挡,奈何他万没想到,眼前这人的武功竟如此高强,就在龙纹擀棒接触钢枪枪身的一刹那,那人手上猛的一压,暗中提起一身修为,生生把大枪劈为两段。 众兵士看了,无不大骇。为了挽回颜面,为首的军官连忙后退几步,又从身后拽出长弓,快速搭上利箭对准突来之人的面门就是一发疾驰。 只见那人冷笑一声,腾身而起,从腰间抽出一枚寒光闪闪的金镖,手腕一抖,一道金芒流转,就已将那利箭打落。可这之后依旧未停下势头,径直奔向那军官冒上的红缨而来。。 “啪!” 金镖穿过顶带,带着红缨钉入身后的枯树之中,这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瞬间惊的在场众人哑口无言。 第171章 平大军如入无人境 “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给本将军一起上?” 恼羞成怒的张佘一声令下,身后追随而来的数十号官兵各拉刀枪一拥而上,顿时就把那少年围在当中。 “小子,不管你是谁,胆敢私放乱党抗旨行凶便是与朝廷作对,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四周,皆是我的人马,量你今日是插翅也难飞。” 在如此阵仗之下,那人却是不慌不忙道:“大人,我本无意与你为敌,莫要再得寸进尺。自古天下人管天下事,我看你仗着如此多的军马追干两个势单力孤之人,不免有失道义,不如就此退去,也免得伤了和气。” 他这番话说完,把张佘气的胡子都歪了,暴喝一声:“一派胡言,速速把这凶徒就地正法,以壮我军威!” 四外圈的兵士闻听此言,个个拧眉立目冲了上去,一时间数十杆刀枪并举,如风卷残云般齐齐斩向那少年所在。 也不见他如何躲闪,却无论这帮兵士怎么劈砍都不能伤及分毫,待时机差不多成熟了,那少年抽了个空子,踩着戳来的长枪纵身而起跳出圈外。 “大人,得罪了!” 说话间,身形一晃,再看那少年已经来到了张佘身后,紧跟着用一只手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向众军兵喊道:“若是有哪个还敢过来,我只需手上一用力,你们大人就能立刻横尸当场,不顾及他安危的尽管来啊!” 这一招擒贼擒王把局势瞬间扭转,早就吓出了一身冷汗的张将军,再也没了之前那般锐气,用沙哑的嗓音颤抖着说道:“少……少侠……饶命,万事好商量。” “叫你的手下赶快奔下山去,在没见到你之前不得私自上来,他们之中要是哪个胆敢耍花样,我立马送你见阎王。” “都……都听见没有?还不快依照他说的做!” 无可奈何的兵士们见将军都这么说了也只好转身下去,这其中有几个张佘的心腹生怕他出什么意外,在后退之时还特意留了个心眼,找到一处地势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要是一会儿一旦发生什么危机情况,便打算第一时间冲出来营救大人。 可这些小动作又怎能逃得过那少年的法眼,当即手臂一紧,低头对张佘说道:“看来你平日里还不算坏事做尽,至少仍有人肯为你以身犯险也属难得。快叫他们速速退了下去,若是再迟一步休怪我手下无情。” “张兴、刘俾尔等勿要挂念于我,赶快依他之言退下山去,切莫再轻举妄动。” 那几个忠心耿耿的兵士眼见自己行踪暴露,顿时懊恼万分,不过为了大人的安危也只好暂且退下山去。 “少侠,我的人马都已经走远了,还请您高抬贵手,按照约定放了我吧?” 那少年看到如此景象,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脚下一蹬,带着张佘那不下二百斤的身子跃到一颗光秃秃的树上。 “你这……这是要干什么?” 居高临下的俯视让张佘顿感头晕目眩,自小就有怕高的毛病,如今再被那少年一通折腾更是吓的冷汗直流,一时腿脚发软,差点滚落下去。 多亏在紧急关头,那少年手疾眼快扶了他一把,不然这条小命也就算是交代了。 “唉,你怎么这般不小心呢?我时才赶过来的时候,看见这大山之上唯独此处风景秀丽,不如就将你放在这里好好饱览饱览我朝的大好河山吧!” 话音未落,张佘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好像后背的盔甲被什么东西牢牢勾住了。再想回头看那少年,却不知何时人已到了树下,笑呵呵的看着他道:“大人,今日一别望江湖莫要再会,告辞了!” 这正是“一行尘埃染云台,三军将帅挂歪槐。自古天下不平事,哪得尽数诉清白。” 沿着小路向昆仑派进发的李伯义和师妹韩凝儿二人,行到中途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动了。原来在刚才奔逃的过程当中,由于太过匆忙,师兄李伯义一时没留神,被一根插进土里的枯枝刺伤了脚面,此时已是血流不止。 韩凝儿看他这般模样,赶忙撕扯下自己的一块裙摆,为其包扎好伤口。在一番忙碌之下,不知不觉间她脚踝处的伤已是越发肿胀起来,这下可好,二人都限制了行动能力,不光是奔逃无门,就连勉强搀扶着行走都有些吃力。 正在此时,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前面的林子里居然还有一支搜查的人马,细看之下那带队之人竟是名满长安的金刀上将邢开源邢大将军。 “师兄,这可如何是好?” 韩凝儿一时心急,紧紧抓住李伯义的手问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心里唯一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事到如今也讲说不得许多了,师妹你且找一偏僻之处躲藏起来,待我与这帮狗官拼了!” 话虽如此,但韩凝儿纵观这条小路,狭长通幽,也无甚好遮蔽的所在。进退两难之际,邢开源带着人马也已发现了她们,厉声喝道:“尔等乱党现已无处可逃,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李伯义把牙关一咬,长剑出鞘,将师妹护在身后:“狗官,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滥杀无辜,这天下可还有王法吗?” “哈哈哈,王法?你们这群江湖败类,自以为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就为非作歹,扰乱朝纲,今奉陛下之命,务必将尔等清剿干净。来人呐,给我拿下!” 邢开源金刀一摆,身后兵士蜂拥而上,李伯义仗着手中长剑,在人群之中上下翻飞,眨眼间已砍倒了数名官军。 “李师兄,小心呐!”。 随着韩凝儿一声喊叫,两个持刀的兵士趁他不备,挥起手中利刃就在其背上划了几刀,疼的李伯义“啊”的一声,站立不稳,被面前的数杆长枪透体而亡。 眼见师兄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在自己面前,韩凝儿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只见她娇咤一声,拔出长剑,指着众军兵道:“既然你们咄咄相逼,我昆仑一脉也绝不会束手待毙,今日本姑娘就于尔等狗官做个了断。” 第172章 伸公理拳打金刀将 “哼,不过是蚍蜉撼树也敢在此卖派,给我拿下!” 一众军兵听将军号令,个个立时凶狠如狼,直奔韩凝儿而来。那韩凝儿也不示弱,摆开长剑舞将起来,所过之处皆是鬼哭狼嚎之声。 杀了一阵,终归是一介女流,纵使得了他父亲昆仑掌门的真传也是力有不济,再加上脚踝处的伤势隐隐作痛,正要伏法之际,忽然自身后传来一声断喝:“住手,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丫头算什么本事?” 金刀大将邢开源与众军兵寻声望去,只见一个青衫俊秀的小伙子,身负藏青白梅碎花套傲然立在那里,瞧那模样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却散发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气魄。 “来者何人?敢阻我邢开源拿人,莫非是活腻了不成?” “呵呵,大人莫怪,在下只是路过此地看不过眼罢了。你若要执意拿这姑娘,那便将我这朝廷要犯一块抓了去,也好在你的功劳簿上再添一笔。” 看他如此嚣张,邢开源把眼睛一瞪,操刀在手就要与之交战。两旁的偏副将有心明眼亮之人,赶忙劝住道:“将军,杀鸡焉用牛刀,待末将这就前去将他擒来供您发落。” 金刀大将扭头一看,见说话之人正是素有小孟尝之称的徐荣,这家伙平日里在自己帐下也算的上是一把好手,武艺不凡不说还特别机灵,如今主动请战正是再适合不过了。 “也好,本将军就命你前去擒拿此贼,若是能够马到功成,等回去后定当替你在陛下的面好好美言几句。” “多谢将军厚爱!” 这一番允诺之言,给徐荣说的是兴高采烈,当即倒拖双锏来到阵前,上下打量了几眼对面的小子,一脸不屑道:“我看你这孩子怕是想英雄救美想的入了魔,如今已是自身难保,不如留下姓名也好做个有名堂的游魂。” “呵呵……” 只一声冷笑,那年轻人身形一晃已经来到韩凝儿近前,趁周围兵士还未反应过来,一把将她背在身后,脚下步伐流转,眨眼间又回到了阵前。 “你这是……” 徐荣哪里见过这般形如鬼魅的伸手,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那年轻人却抢先一步开口道:“这下该轮到你了!” 话音未落,将韩凝儿轻轻放下,也顾不得她用一副面带疑惑的神情望着自己,自腰后藏青白梅碎花套中拽出龙纹擀棒,带起一阵劲风,直袭徐荣肩头。 那徐荣好歹也是名声在外的一员猛将,见此情形,赶忙挥动手中双锏,式分阴阳与之斗在一处。这一交上手他才发现,原本以为自己那两下子在军营之中已属上乘,可面前这个小伙子的实力却远在自己之上。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斗,他的伸手都非常人可敌,莫说是自己,就连那金刀上将邢大将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斗了约有十几个回合,徐荣身上的汗就已经淌下来了,这家伙还哪里是个人,简直就是山中精怪。那举手投足之间已将招式的威胁衍化到了极致,如此下去再不出五个回合,自己就得被他给揍趴下。 果然如他所料,在徐荣的双锏搂头盖顶打空之时,那小子趁此机会窝心就是一脚,正好蹬在徐荣胸口的护心镜上,只觉腹内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呕出一滩污秽。再想回身来战,却是人迹不见。 正当徐荣茫然之际,大将军邢开源突然高声提醒道:“徐将军,小心头顶!”赶等徐荣反应过来,仰头去看,正与那龙纹擀棒撞在一处,当即闷哼一声,跪在原地。 众军兵见徐副将已死,顿时一片哗然,抄起手中兵刃冲将上来。那年轻人眉头一凛,龙纹擀棒再起杀机,身形转动于众人之间,只片刻功夫就打趴下大半,剩下的几个兵士哪里还敢近前?畏畏缩缩的不住后退,直逼的邢开源一声暴喝,飞身跳了过来。 “呔!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尔自来投,待本将军亲自取你这条狗命。” 说话间邢开源舞动金刀与那小伙子战在一处,两人刀棒相交,互不相容,刹那间激起火星无数。韩凝儿在远处看着,按理说以她的见识,武林之中不说所有门派的武功都曾见过,也识得大半。可面前这人所施展的招数皆是自己从未见过,乃至闻所未闻的奇特功夫,真是大开眼界。 “这是哪里来的奇人,莫非真是上苍垂怜我昆仑派,特意让我韩凝儿命不该绝?” 她这边尽是各种少女心思,而那战局之中却已愈演愈烈。金刀上将邢开源一柄金锋乌钢断魂刀耍的虎虎生风,这要是放在战场之上定是斩将杀敌的一把好手,可眼下对上龙纹擀棒却讨不到半点便宜。 本就仗着势大力沉技压群雄的邢开源,偏偏遇上这身法灵巧,招数诡谲的头疼对手,纵使他已使出浑身解数仍不能扭转乾坤。一次又一次的身范险境,让他重新定义了面前小子的能为,也难怪小孟尝如此轻易的就死在此人手中。 眼看自己就要招架不住,金刀上将邢开源虚晃一招,转身就跑,看似落败的他其实身上还藏着一手绝技——无影化血镖。 这阴毒无比的暗器乃是他当初为了在战场上能够立于不败之地,特意花重金拜师求学,与一江湖高人手中学得此法。百步之内弹无虚发,一旦他人中了此物,若半日之内得不到解药便要毒气化血而死,至今为止百试百灵。。 那年轻人自是不知他还有此一招,在后面紧追不舍,邢开源边跑边用眼角余光瞧着,等觉得距离差不多了,猛的回身就是一镖,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早就察觉出其中有鬼的韩凝儿纵身一跃,正好替救命恩人挡了下来。 此情此景勾起了那年轻人的一段伤心事,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暗自运使六壬流光诀,身子好似一道闪电般来到那邢开源后头。二话不说就是一记重拳,只打的耀武扬威的大将军顿时盔甲爆裂,扑在地上。 第173章 解奇毒遍山寻草药 “你这厮不顾脸面,暗箭伤人,还不快快交出解药?”年轻人心系那姑娘伤势,一脚踩在邢开源的背上,厉声质问道。 “呵呵,我就算死也不会把它交给你们这帮乱国的叛堂,有本事给爷爷来个痛快!” 一心求仁的邢开源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作为一名军人,他向来是逢皇命形事。如今的朝廷已是外有番邦搅扰,内逢奸贼作乱,国不当国,家不似家,何以为生? “你一口一个乱党叛贼,究竟此次兴师动众所谓何事?” 还未等年轻人得到答案,那金刀上将猛的一阵抽搐,身子一歪,已是撒手人寰。看着面前这一地的官军尸骸,无奈轻叹一声,再次来到姑娘身边。 此时的韩凝儿已是面如白纸,双唇青紫,俨然一副身中剧毒之相,不过就算如此也难掩她天生丽质之相。自成年以来就未曾与女孩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过的陆迁,不知怎得突然脸上一红,赶忙收敛起心神,把三指搭在她的脉上,仔细诊查起来。 经过好一番三部九侯之下,发现这姑娘体内的毒气已然游走于经脉之内,需得赶快找个地方替她灌输内力压制毒性才行。想到此处,陆迁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的礼数,双手把她抱在怀里向山中寻觅而去。 也许该是天意如此,才走出一盏茶的功夫就在路旁发现了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洞。为了以防有猛兽盘踞在此,陆迁还特意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掷了进去,片刻之后见没什么动静,这才敢放心进来。 由于山中天气阴冷,不能让姑娘虚弱的身子再染风寒,陆迁又寻了些枯叶木头堆在洞中,拿出怀里的火折子,点上一团篝火用来取暖。 待万事俱备之后,这才扶着姑娘盘膝相对而坐,将双掌运足真气,与她手掌相抵,缓缓输送至她体内。 此法本是依照吴老歪送他的那本旷世医书上学来的,在此之后,还需要去找寻几味草药为她服下方可解了体内之毒。 由于是初次尝试,陆迁也没什么把握,干脆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诊治,万没成想在输送完真气之后,那姑娘竟然渐渐恢复了神智,开始均匀的喘息起来。 “姑娘,醒醒,你现在感觉如何?” 经过陆迁在耳边的轻声呼唤,韩凝儿慢慢睁开了眼睛,那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好像具有某种神奇的力量,让陆迁只看了一眼就心跳加速不已。 “这是什么地方?” 见韩凝儿用虚弱的声音,面带惧色地说出心中所想,一旁的陆迁赶忙回答道:“姑娘莫怕,此处乃是山中的一个洞穴,时才你舍身为我挡了那将军一镖,身中剧毒,而今在下正要为你去寻些草药已做解毒之用。” “哦,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承蒙公子仗义搭救,才让小女子逃过一劫。不过眼下情况紧急,我需火速回到昆仑派去。” 听她口中所言似是有十分紧急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可眼下以这副身子骨怕是都走不出这座大山便要暴尸荒野,陆迁又怎肯答应呢。 “姑娘,你且在此安心休息,无论有天大的事情,以你现在这样的身体,非但于事无补反倒要搭上自己。” 他这里虽是好言相劝,可那韩凝儿却一句都听不进去。眼下昆仑派正遭受一场空前浩劫,朝廷的大队人马皆聚集在此,准备伺机围剿他们,而自己刚才遇上的张佘和邢开源只是这众多兵马中的一小股分支罢了。 陆迁看她这般模样,心知光凭自己的三言两语也无法让她安心待在这里,逼不得已,伸出二指,饱含歉意的低声道:“姑娘,得罪了!” 在封闭了她的穴道之后,陆迁匆匆解下自己的大氅帮她披在身上,又将其放躺在杂草铺垫而成的床榻之上休息片刻,自己则转身出去顶着凛冽的寒风寻找草药。 想要在这偌大的乾元山上寻找几味草药,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放眼望去,整个大山皆是一片凋敝景象,而自己所需之物当是隐藏在这一桩桩枯枝乱草之下。 陆迁仔细的按照书中所记载的药草习性一点点开始搜寻起来,从陡峭的山崖到低矮的坑洼,仗着自己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本事,没有一处是他到不了的地方。 都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的陆迁也不例外,在经过层层艰险的考验之后,半柱香的时间内总算找齐了解毒所需的几种药材,剩下的就差一味药引子了。 想来也是蹊跷,世上药方千千万,偏偏这书中所记的药引子乃是需要取一条寒血巨蟒的胆囊入药,这一下可愁坏了陆迁。眼下天寒地冻,蛇类又都有冬眠的毛病,别说是一条巨蟒,就连一条小小的竹叶青也难以见到。 陆迁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渐西斜,要想救那姑娘的性命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可以代替的药引子,方才有那么一丁点希望。 “簌簌簌簌……” 忽然在树丛边传来一阵响动,陆迁甩脸望去,只见是一只灰色的肥大野兔正在四处觅食。正好兔子血乃是大补之物,不如将它顺手擒了,也好回去给那姑娘调理调理身子。 想到此处,陆迁压低了身子,蹑足潜踪的往野兔所在的方位上移动,为了不至于把它给吓跑,聚精会神的陆迁此刻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近了,更近了,可以出手了!” 用行动调整好方位的陆迁,对准那浑然不觉的野兔猛的一扑,本以为能将这“宝贝”顺利收入囊中,岂料竟是慢了一步被它逃脱了去。 “哼,我就不信今天抓不到你!”。 抱着这种决胜的心态,一人一兔在这山间展开了追逐。按说以陆迁的身法抓个兔子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可由于山路崎岖,再加上洞窟甚多,那兔子又是十分狡猾,一时间弄得陆迁也毫无办法。 正当他将要放弃之时,那野兔忽然在一颗空心的大树前停住了。 第174章 斗恶蟒取胆入铜炉 “好机会,看你这回还往哪里跑!” 陆迁心里想着,才待伸手去扑,呼啦一下,那树前的野兔突然不知被什么东西卷了进去,瞬间没了踪影。 “该死,这是个什么玩意,怎么有如此快的速度?” 陆迁带着疑问,缓缓往那棵空心的树洞处走去。为了以防万一,他每走一步都加着千万分的小心,生怕一不留神被那物咬上一口。 就在他即将接近事发地点之时,眼前突然蹿出来一道黑影,速度之快仿佛雷鸣闪电一般,纵使陆迁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着实吓了一跳。 得亏他伸手敏捷,赶在那物发难之时,及时向后连蹦了几步,这才躲过了那东西的一记横扫,不然现在自身的处境已是不堪设想。 惊魂未定的陆迁稳了稳心神,定睛观瞧,只见刚才闪现到自己面前的乃是一条碗口粗细的雪花大蟒,此时正扭动着身躯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动攻击。 “嘶嘶嘶……” 一阵极有节奏的蛇信吞吐之声,自那大蟒口中传出,顿时激的陆迁浑身一抖,后脊梁上的鸡皮疙瘩骤然凸起,好似在警告这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自己也不是好惹的主。 “看这眼前的大蟒的确有些棘手,虽然自己之前和师父在孤岛上也没少与这帮冷血的家伙打交道,但像它这般体型的还是头一回见。从它身体扭动的姿势不难看出,这家伙应该是把自己锁定成了猎物,正准备饱餐一顿。” 陆迁一边想着,视线始终未曾离开眼前的对手,一人一蟒就这样在林中相互僵持着。也许是那雪花大蟒耐不住性子了,猛的将身子直立起来,粗壮的头颅好似一根飞驰的利箭,直奔陆迁哽嗓而来。 这蟒蛇来势匆匆,逼的陆迁躲闪不及,只得从身后拽出龙纹擀棒,对准那张血盆大口迎面顶住。锋利的獠牙在擀棒之上蹭出了一溜火花,却始终不能伤及面前的猎物。情急之下,那雪花大蟒又起一式,将自己粗壮的长尾大力甩出,尽挟开山碎石之威向陆迁双腿发难而来。 值此进退两难之际,陆迁忽然想起了在碧螺岛上,师叔所传授的六壬流光诀中记载的步伐。将身子一晃,抛开龙纹擀棒,跃在半空当中,而后自腰上的镖囊里抽出一支金镖,对准那蟒头抖手就是一道利光。 就在那疾驰的金镖即将命中目标的同时,陆迁的身形也已经到了大蟒的身后,紧跟着旋起一掌,运足了通玄劲的力道,“啪”的一声拍在它脑后。 本以为就此能够结束这场战斗,哪知自己的这两种天衣无缝的攻击却是对它丝毫不起作用,反而激怒的那大蟒将身子一转,发起了更为猛烈的冲锋。 “哇,好硬的蛇鳞呐!” 感叹归感叹,面对险象环生,陆迁再次运起体内真气,直灌掌心,施展出奇门天衍二十二中的“柔兆升曦”!此一招乃是刚柔并济之法,需用全身的真气来激发掌力,以达到无坚不摧的威势。若非是他之前已将内功修为突破了杜门境,恐怕现在连一搏之力都没有。 “轰隆”一声巨响,直震的那大蟒摇头晃脑,看样子是被陆迁这一掌给打的迷失了方向。趁此机会,陆迁加紧了手上攻势,两臂齐摇,瞬间打出了六六三十六掌,掌掌都是那雪花大蟒的要害部位。 果然,这套完全不给它喘息机会的组合攻击效果拔群,那受了重创的大蟒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都已大不如前。 “好畜生,你还真是命硬啊!要是能把你的蛇胆取出来入药,想必那姑娘身上所中毒顷刻就能解掉大半。” 打定了主意的陆迁,在躲避开那大蟒垂死挣扎般的两轮猛攻后,再次从镖囊里取出两只金镖,这一回他将目标换成了这畜生的双眼,随着两道破空之声响起,那大蟒一阵抽搐,已是成了目盲之兽。 “蟒兄,人命关天,只有对不起了!” 为了能早点结束它的痛苦,陆迁飞身过去捡起自己掉落的兵刃,以内力运使龙纹擀棒,挂起一股劲风,势如破竹的砸向那雪花大蟒的七寸。 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大蟒再也无法抵挡这般强横的打击,在一阵尘土飞扬过后,吃痛的身子猛烈的挣扎了几下,终是魂归黄泉,一命呜呼。 陆迁在确定它死透了之后的第一时间,捡起一支打斗中掉落的金镖,运足力气,锋芒一闪,破开了那大蟒的肚腹,将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的蛇胆取在手中。 总算自己这般功夫没有白费,有了这上好的药引何愁那姑娘所中之毒不能解?兴高采烈的陆迁带着制药之物急匆匆的赶回了之前的山洞之中。 偷眼瞧了瞧那姑娘,看样子自己的封穴手法还是很到家的,至今都没能让她苏醒过来。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一来便可专心炼药了。 想到此处,陆迁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小型的丹炉,借着篝火的温度坐了上去,等它冒出徐徐白烟之后把之前在山上采集的种种药材一股脑的投放进去,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说起来这个精致的丹炉还是从师叔那里顺来的呢,偶有一日被他老人家撞见自己正在研读房中的医书,便投其所好的赠了这东西给我,起初嫌它沉重不想带在身上,可最后临行之时还是作为念想留了下来,没想到今日在此处还派上了用场。 过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丹炉之中开始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清香,陆迁提着鼻子过去猛的吸了几口,大呼道:“成了,成了,看来这法子果真有用!”。 心情激动的他也顾不得热气,赶忙伸手揭开盖子,后果自是可想而知。灼伤的痛楚瞬间传遍他的掌心,即使如陆迁这般内功深厚的青年侠士也忍不住对着那儿猛烈的吹气,争取别让它起出泡来。 “公子,你可是为我烫伤了手?” 第175章 闻详情再涉昆仑山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飘飘摆摆间一阵异香传到了陆迁的鼻子里,一瞬间就让他觉得手上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公子你怎得如此大意,快让我看看伤的严不严重。” 纤纤玉指,温软可人。在接触到陆迁手掌的一瞬间,忽然使他觉得头晕目眩,仿佛身处花花世界,春光无限。 “呃……不……不严重,没什么大碍。” 激动和羞涩让这位从未经过男女之事的少侠显得口才笨拙异常。 “乱说,这指尖都已红了大片,还说不严重?” 姑娘娇嗔的声音,丝丝入骨,字字酥麻,弄得陆迁竟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呼”,一股凉风自那樱桃红唇中徐徐吹出,扑在指尖上,竟是从未有过的舒服。陆迁一边陶醉着,一边注视那姑娘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宛如天上的星斗,忽闪忽闪地引得人分外着迷。 随着心口不住的乱跳,陆迁越发沉迷其中,若是能把时间定格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啊?没了江湖中的纷纷扰扰,没了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只是温柔乡,只是黄粱梦一场。 “哎呦!”手指上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灼热,等陆迁从幻梦中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该死,一定是刚才那药香吸入的多了,才让我产生了这样的幻觉,看来自己这般胡思乱想的念头,可不能再有了。” 重新振作精神以后,陆迁从丹炉中缓缓取出一粒炼制好的褐色药丸,快步来到姑娘身旁,二指轻点,替她解开了穴道,同时把那粒解药塞到她的口中。 过了片刻,药力发作,在半梦半醒的朦胧之际,让陆迁万没想到的是这姑娘开口的第一句话却不是自己梦中的温香玉软,取而代之的反倒是一声“爹爹!”看她一脸急切的样子,陆迁赶忙安抚道:“姑娘,快醒醒,你可感觉好些了吗?” 经过他的声声呼唤,韩凝儿总算是彻底苏醒了过来,再看到面前的陆迁,顿时是又气又喜。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发现身上刚才那般种种不适竟然全然消退了,莫非又是此人救了自己? 不过纵使他对自己有过两次救命之恩,比起昆仑派现在的处境都是微不足道的。 “公子,请赎小女子无礼,如今我昆仑派危在旦夕,你的救命之恩也只有来生再报了。” 说话间韩凝儿就要往山洞外面走,却未曾想脚踝上的伤势发作,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多亏陆迁伸手敏捷,一把将她拦腰抱住。 虽说韩凝儿从小在昆仑派中就跟师兄弟们混在一处,打打闹闹惯了,但现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对于男女之间的礼数还是颇为通晓的。看陆迁这般抱着自己,霎时间在脸上羞臊的飘起了一抹红霞。 陆迁看到她那副难为情的样子,立时知道自己救急心切有些唐突冒犯了,赶忙抱拳拱手赔礼道:“我……多有得罪……” “算了,无妨,我得火速赶往昆仑山去了,若是再晚一会儿恐怕爹爹和众师兄弟们都要有性命之忧。” 听到此处,陆迁正了正神色问道:“怎么?昆仑派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少侠有所不知,朝廷派了大军来围剿我昆仑一脉,若不是众位门中师兄弟苦苦支撑,恐怕现在已经沦陷了。由于本月我和四位师兄轮值到下山采买物资,这侥幸才躲过一劫。不过哪成想,在回山的途中遭遇官军追缴,幸得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这才能死中得活。” 陆迁在听完她的话后若有所思,心知此事关系重大,而这姑娘的脚踝又受了伤,放她独自回去非但帮不上什么忙,倒极有可能羊入虎口。 “姑娘,你先别急,不知这样可好?在下随你一同回去助昆仑一臂之力,正好你脚上负了伤,这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你看意下如何?” 韩凝儿心想事已至此,自己的脚踝怕是走起路来要耽搁许久,而今多了位如此武功高强的助力,亦是为昆仑派的生存多争取了一分的希望。 “好,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商量过后,陆迁准备背着韩凝儿自山上小路出发,经过两座孤峰便可到达与昆仑紧相接壤的“平天索道”,只要再过这条索道就可顺利的到达昆仑派了。 陆迁仗着身上轻功了得,背着韩凝儿在山间崎岖的路面上如履平地一般的疾驰着,一连过了几道岔口之后,终于来到那两座孤峰面前。 “姑娘,依你刚才所说,是不是过了这两座山峰就是通往昆仑派的要道‘平天索道’了?” 陆迁嘴上问着,脚下可一步都不敢停歇,他深知自己二人若能早到一分钟便可多一分胜算,务必要赶在朝廷各路大军汇合之前赶回昆仑派。 “正是,不过你在这两座孤峰中行走时要多加小心,这里曾是出了名的狼虫虎豹应有尽有,一步踏错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也不知她这是在吓唬陆迁,为了催促他快点走还是真有其事,思路飞腾的陆迁一时间也没太搞清楚,目前他的心中就想把这姑娘安全的送回去,便是大功一件。 可惜天不遂人愿,正当他们在山中狂奔之时,突然天空中雷声滚滚,看样子转眼就要下一场瓢泼大雨了。陆迁为了不让身子刚刚复原的韩凝儿淋雨,便找了个枝叶茂盛的地方把她放在那里,直等雨停了再继续赶路。。 他俩这边刚刚安顿好,一个壮硕的身影也从旁钻了进来。只见它浑身上下都是黑黄色的斑纹,粗壮的脚抓不比陆迁腰后的龙纹擀棒细到哪里,一对儿像小灯笼那么大的眼睛正向外烁烁发光,细看之下,此物不正是一只成年的斑斓猛虎吗? 在同一个屋檐下遇见老虎说不害怕那是假的,韩凝儿紧紧拽住陆迁的衣袖,吓的动也不敢动。再看陆迁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见他一只手伸向腰间欲抽出龙纹擀棒壮胆。 第176章 烟波尽落花流水意 而另一只手则不住的往镖囊这侧徘徊,单等那畜生若是有什么行凶的动作,便要先下手为强,一金镖打发了它。 陆迁和韩凝儿二人是这个样子,而那老虎似乎根本没把这两个人类放在眼里,依旧自顾自的趴在哪里,目光盯着外面淅沥沥的雨水若有所思。 看它没什么反应,陆迁低声对韩凝儿说道:“你还能跑动吗?要是不能就由我来背着你,趁这家伙没太过关注我们之前,一定要逃离出去。” 韩凝儿冲他点了点头,这下到了考验陆迁的时候了,只要他动作幅度稍微大那么一点,就会引发老虎的注意,结局可能是两个人都要被当成裹腹之餐被送入老虎的肚子里。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后,陆迁蹑足潜踪的往韩凝儿那边移动,每一个动作都是非常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可能丢了性命。等他触碰到韩凝儿的衣角时,周围仍是这般安静,看来这次的计划就要成功了。 喜上眉梢的陆迁,将手臂努力的伸了过去,只盼着韩凝儿能够快速抓上去,好背着她赶紧离开这里走向平天索道。正在这时,那许久未曾动过一下的老虎突然猛的一翻身,对着陆迁和韩凝儿一声咆哮,看这架势又免不了一场恶战。 陆迁快速把韩凝儿护在身后,两只眼睛犹如利箭一般,直盯着这头猛虎的一举一动。也不知是受了落雷的惊吓,还是这家伙饿到了极致,一个虎扑就向韩凝儿奔了过去。 陆迁哪里能坐视他逞凶不管,忙自原地飞起一脚直踹那老虎的软肋,这一脚速度奇快,将那露出獠牙的畜生踢的就地一滚,哀嚎一声从树下跑了出去。 “呵呵,我还当是个什么硬骨头,原来是这么一个无能之辈。” 陆迁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嘴上吐槽着刚才落荒而逃的斑斓猛虎,这等在姑娘面前出尽风头的事情以前只晓得崔士元酷爱这么干,没想到今日也让自己过了一把瘾。 危机过后,大雨也已停歇。一切的一切都像安排好了一样,陆续在陆迁面前展开它漫长而悠扬的画卷。 “喂,说实话,刚才我已经被那老虎给吓的半死,你怎么还那么淡定?” 韩凝儿趴在他背上闲来无事,想要找点什么话题来缓解下刚才凝重的气氛,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却偏偏又把阴影唠了回来。 “哈哈,区区一只老虎而已,想当初在我们奇门倾谷派的孤岛之上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看陆迁说的如此云淡风轻,韩凝儿还以为他在吹牛,又继续说道:“我看那老虎很是凶猛,却又不知为何偏偏不敢攻击你呢?” “哎呀,这个你可有所不知了吧?其实百兽与人都差不多,专挑软柿子捏。它们的优势在于能分辨出敌我的强弱,正如我们能看到彼此武功的差距是一个道理。” “哦,原来如此啊!”韩凝儿似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笑着点了点头。 “我说少侠,过了前面的岔路口便是平天索道了,那里地势有些特殊,你可要务必小心行事啊!” 陆迁从她的言语之中能够听出来,这个姑娘心思细腻,甚至还有几分关心自己,顿时心头一暖,脚下的步伐也提了些速度,直奔平天索道而行。 还未至韩凝儿所说的岔路口,陆迁隐约觉得前边好像有人影晃动,还不止一个。等他放慢了脚步,隐蔽好身躯仔细探查才发现,正是一队官军把守在那里。 “遭了,这下事情可变得棘手起来了呢!” 韩凝儿由于爬在他背上,自是看不了那么多的景象,见陆迁停下了脚步忙问道:“怎么了公子,是否遇见了什么状况致使你停步不前?” “嗯,你且先下来再此等候,我去那岔口处探探虚实。” 说话间韩凝儿配合的从陆迁背上滑了下来,紧握手中长剑替他观察对方动向。至于陆迁本人,仗着轻功较好,双脚一点地飞身上了树梢,居高临下将下面的守卫情况一览无余。 原来这平天索道乃是一处凶险之地,仅用几根铁锁搭在两边悬崖之上,被风一吹,还来回摇晃不止,单是从远处望去就觉得头晕目眩,真是无法想象昆仑派的弟子平日里是如此在此进出的。 在那索道的前面伫立这十来个官兵,手里各提刀枪,看样子就是奉命在此堵截之类的任务。由此还可以推断的出,昆仑派的众人应该仍在坚守苦战,不然也无需弄一票人马在此永绝后患了。 所幸的是,看这群人的衣着打扮都是些普通兵士,并无大将镇守,这样一来又可以省去一些功夫,留着救助昆仑派的各位朋友了。 想到这里,陆迁飞身跃下,趁着山顶有股子雾气,将身形一晃隐没在其中,向着那群兵士慢慢靠近。 “大哥,你说将军让咱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个什么劲?这一晌午的时间,别说是乱党,就连个苍蝇也没见着,真是熬人的苦差事。” 一个当值的士兵正一脸不甘的向他旁边年长几岁的大哥发牢骚道。 “你懂什么,这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 “你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大道理,我可听不懂,当了这几年的小兵,我只知道钱能买粮,命能博权,仅此而已,别无他求。” “呵呵,肤浅,肤浅至极啊!” 他二人正说的热闹,陆迁从旁抡起龙纹擀棒,一下一个敲倒在地,紧接着飞身上去,把其余的兵士也用此法收拾了个干干净净,如今这平天索道再无一兵一卒碍事。。 “姑娘,快上来,咱们该走了!” 搞定完一切之后,陆迁再此回到韩凝儿身边,眼见时才他所施展的招式神出鬼没,不禁让韩凝儿心中生出些许的好感。 第177章 索道险暗中藏惊伏 两个人背负着,再次踏上平天索道的天险之地,顶着阵阵山风,陆迁脚踏一根三指粗细的锁链,屏气凝神,格外小心的行走于其上。 背上的韩凝儿对这地方也是有些忌惮,虽然昆仑派的弟子有时候总从这里路过,但每每踏上索道之时也都暗自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留神丢了性命。 要说之前这平天索道本是一座吊桥,乃兵家必争之地,后来经过数百年的风吹雨打,早就变了样子。如今只剩下几根空荡荡的铁锁悬在那里,若非是懂些武功之人,到此必葬身于万丈深渊之中。 “要是觉得怕就闭上眼睛,别管四周风声如何,只去想些能让你快乐的事情,很快咱们就能到对面去了。” 陆迁从韩凝儿不均匀的呼吸声中不难发觉她的恐惧,故如此贴心的安慰道。待他们行至索道中间,忽然有几只飞鸟俯冲过来,陆迁看它们到了近处,赶忙把身子一闪,带着韩凝儿跳到了另一条锁链之上。 紧闭双眼的姑娘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睁开眼睛又不敢如此,只能强装镇定的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是不过是几只飞鸟罢了,你就放心待着吧,剩下的有我呢!” 话音未落,陆迁卯足了力气,又在这条铁链之上更进了一步,眼看已经离着终点不远了,打算一鼓作气冲过去的陆迁又大口吸了两下氧气,脚下轻点连环而去。 “兄弟们,快动手!一定不能让这两个乱党跑了。” 随着突来的一声喊喝,不知从什么地方又钻出来一小股军士,各个手握利刃,看样子很可能是专门为自己这种不知情的愣头青所准备的陷阱。 “快快砍断锁链,断了他们的前路!” 不知是哪个人急中生智,一句话好似点醒了众军兵的糊涂酒,出来两三个粗壮的汉子,抡起大刀对准平天索道的铁锁用力砍下去,顿时将那本来就不怎么结实的链子,应声斩断。 陆迁和韩凝儿知道自己中了埋伏,只得拼了命的狂奔,不过就算如此也没有躲过这般命运。脚下突然一空,没了支撑物的陆迁和韩凝儿坠入万丈深渊之中。 “呵呵,这下可算是又干掉了两个,等回去禀明将军后免不了加官进爵。之前还说是什么武林中了不得的人物,依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抛开他们一行人自以为成功的埋伏了两个乱党,单说陆迁和韩凝儿落入山崖,由于身体的重量所致,二人分成不同的速度往下落,相比来说韩凝儿趴在背上要比陆迁下降的速度更快一些。 她的身子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飘间,随着山风呼啸,一个劲的往下扎。本以为是必死无疑的韩凝儿紧紧闭着双眼,在这一刻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化为了泡沫,心中再无奢求,只想着让上苍保佑父亲和昆仑师兄弟们能化险为夷,自己不争气,便要先走一步了。 “姑娘,快把手交给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韩凝儿本能的把手往上一递,正好被陆迁抓在手里,紧跟着她只觉得身子一轻,那股下坠的力道戛然而止,转为迎着劲风缓缓上升。 等她再睁开眼时,已经是身处平天索道的另一端了。这摆在昆仑山前的最后一道天险终于没能成为拦住自己的脚步,她心中这样想着,但现实之中好景却不是不长。 一道铺天盖地的箭雨随着她二人落地疾驰而来,陆迁在那旁边看着,忙双掌合十于胸,打算再运内力,聚气成盾护住二人。 可等他调度周身内息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在之前与那雪花大蟒一战之时损耗过多,单凭现在仅剩的内力已经无法再凝神聚气了。 箭雨毫不停留的降落下来,危急关头,只见头上出现了一股淡紫色的气息,将那些箭支都挡在了外面。再回头看时,只见韩凝儿单手持剑,正以昆仑派的一式惊神化出紫色剑气勉强顶住这逼命杀招。 “万没想到,看着小丫头年纪不大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功,于自己奇门倾谷派十多年的修为相比也好不逊色。” 陆迁心里尽是夸赞之词,一时激动却忘了还有要事在身。此刻唤过神来,拽了韩凝儿的手将她重新负在背后便走。 一溜青烟过后,耳边仿佛还能听见身后官兵颇为遗憾的叫骂与诅咒声。 “公子,咱们已经算是暂时安全了,快把我放下来歇歇脚吧。眼前这条大路便是通往昆仑派的天石阶梯,只要走到尽头顺着阶梯登上昆仑山就可以救大家于危难之中了。” 陆迁仰望着面前这条大路,路面宽阔而平坦,两侧有许多树林可供藏身,既然刚才那平天索道都已被军兵所埋伏,像此处这般大好的用兵之地也不可掉以轻心。 在稍微喘息了片刻之后,陆迁转头对韩凝儿说道:“来吧姑娘,救人要紧,我已经缓过了些许体力,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看到这家伙如此积极,韩凝儿的心里瞬间升起一股暖流,再度趴到他背上,二人就此又继续踏上行程。 “你们都给老子精神点,这条大路是昆仑乱党必经之路,必须连个苍蝇都不能放过,如若出了什么岔子,可是掉脑袋的重罪!” 阵前督军黄文熙这般低声说道,那埋伏在周围的兵士立时都把眼睛瞪的溜圆,生怕漏了一人影。于大兵攻山之前,他们这支队伍就早早埋伏在此,专门截杀从山上逃过来的昆仑余孽,与平天索道的官军做成双保险的格局,力求一句剿灭昆仑派。 陆迁他二人正行至他们的视线之中,“嗖”的一声利箭蹿出,赶巧射的偏了些,插到陆迁脚前半寸的地方。。 “妈的,这是哪个混蛋暴露了踪迹?他奶奶的,都给我冲过去,区区两个小辈,务必生擒活捉送给大将军请功。” 陆迁抬头张望,恰巧与黄文熙的人马撞到一处。 第178章 荡北芒寒枪出绝技 “杀啊,活捉乱党,官升三级!” 兵士们各自喊着口号飞驰而来,由于他们是在坡上埋伏,充分占据了地利优势,如此冲杀下来自然势不可挡。 “遭了,果然又中了埋伏!” 陆迁知道目前自己人单势孤,虽然身后还有一个昆仑派的姑娘,但她脚踝上的伤势严重根本无法加入战斗,自己也不忍心看这大批的官军伤害到她,干脆撒开双脚,急急而奔,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 想到此处,陆迁迈步如飞,带着韩凝儿一口气跑出去半里地的距离,这才被数十名官军拦下。 “大胆乱党,我看你还往哪里走!” 被兵士们这么莫名其妙的称呼为乱党,陆迁的心里当然十分不爽,自己如今的内力有限,不能在如之前那般硬碰硬的生死相搏,为今之计只有快速突出重围,才能换的二人一线生机。 腰间龙纹擀棒握在手中,劈打抡砸间,将那帮不自量力的军兵统统放倒在地,自数十人的庞大包围圈中杀出一条血路。 期间韩凝儿也没有闲着,在陆迁背后拽出自己的佩剑,左劈右砍,瞬间将形式拉开距离,挡掉了后面追赶而来的大批军兵。 二人一阵冲杀,已是浑身是血,也不知是对手的还是自己身上伤口处流淌而来,只道是一个念头,上昆仑山救人! “都给我加紧攻势,把他们死死拦在前面!” 陆迁看在这支队伍后方有一个身量不高,身穿文官俯身的中年人不住的催促着手下围追堵截自己。不用问,这个人肯定有什么职务才敢如此嚣张。看来要想突出重围的关键就在此人身上咯! 还是老规矩,擒贼先擒王,陆迁以龙纹擀棒开路,打倒了几个迎面扑上来的兵士后把目光一转,死死的锁定住那发号施令之人的方向,紧跟着将身子一纵,使出六壬卷的穿梭之术,几乎是眨眼间就已经到了黄文熙身后。 “别动,你这狗官,若是再不让你的手下退却出去,莫怪我棒下无情!” 还没反应过来的黄文熙,看到陆迁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不觉得脊背处冒出一股冷汗。在他想来,自己身处数十位青壮军兵的保护下,一般贼人别说是近身,就连说不说的上话都是两说的。 “少侠,万事好商量,只要你不伤我性命,回到朝中我定然会给你美言几句,到时候莫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就连这长安城里的美人也随你挑选啊。” 一向视金钱如粪土的高洁之士,陆迁对他这般种种诱惑性的勾引还是挺住了性子,把眉头一横道:“休要用那花言巧语来搪塞我,赶快叫你埋伏下的兵丁全部退出守线,否则我立刻要了你的命!” 黄文熙听他这般油盐不进,不免觉得有些棘手,处于性命考虑,也只好按照他说的吩咐四周的兵丁都从暗地里钻出来,排成长龙逐一退却。 一时间,面前的兵丁也都不明所以,但黄文熙发话了又不能再探,被督军遣散到别的位置,眼看自己的最高指挥在人家手里,进退两难,当以大局为重,适当退让几步才好。 也亏得众士兵听话,将面前的道路为陆迁开辟出来,这才好带着韩凝儿谨慎前行,等走的差不多远离了包围圈,陆迁一拽那督军的衣服,示意他差不多该死了,未等其反应过来就要一棒结果这人性命。 可就在这时,一声马蹄长鸣,自昆仑山上天石阶梯之处匆匆闪出一匹快马,风驰电掣间以手中的钢枪挑开了陆迁的龙纹擀棒,把把督军黄文熙也给顺势救了。 陆迁与之相会的兵刃相交之时,由于刚才那一下太过突然,导致手上加大了些力道,不料被那来人震的膀臂发麻,看来此人与之前的那些饭桶官军可不一样了。 “属下参见林大将军,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黄文熙脱困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倒头就拜,有此可见此二人的身份是有多么悬殊。 “免了吧,连两个区区娃娃都抓不住,本将军要你何用?” 话音未落,那马上的将军把手中寒铁电光枪一拍,将黄文熙打了个跟头,不过纵使如此他还是一副乐呵呵的谄媚模样,毕恭毕敬的爬起来站到一旁为将军助威。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我荡北芒枪下从不死无名小卒。” “呵呵,你这家伙倒是好大的口气?”陆迁一听他这般说了,把腰杆一挺,用手在胸脯上拍了拍道:“我乃海外奇门倾谷派传人,陆迁是也。既然将军出此大言,不如我们比试比试如何?”。 翻来复去,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两句歌词唱了三遍,陆迁见韩凝儿鬓边的一朵小花不住颤动,殷红的嘴唇也渐渐苍自,他心中一劲,猛地省悟:“是了,你唱这两句歌词,是叫我行那荆轲刺秦王之事,韩凝儿内力非那和尚之敌,若再支撑下去,只怕要受极重内伤。”他心中默念奇门倾谷派的心法,又试运内息,但觉到处通行无阻,只是他自幼诵读儒家经害,又学佛典,不免带了几分迂腐,心想大丈夫行事该当光明磊落,若是乘人不备而忽施偷袭,未免卑鄙。心中正自犹豫不决,突然间铮的一声响,韩凝儿琴上的一根琴弦已然崩断,韩凝儿身子晃了一晃,陆迁歌声止歇,手中扣住一双筷子,便要向将军射出,跟著铮的一声响,又断了一根琴弦,崔百计和过彦之失声惊呼,同时醒转。陆迁知道情势紧迫已极,心中念念有辞:“为了救人,我暂且卑鄙一下,那也只好从权了。这是舍己从人也不失为君子之道。”右手一伸,食指中指上两道内劲冲出,疾向林将军刺去,正是“平天”剑和“梁恒”两道冲气。 林大将军若是正在与他斗剑,这两剑去势再急,也必有化解之法,但林大将军只道他穴道被封之后,暂时已成废人,全心全意的以内力与韩凝儿的琴音相斗。 第179章 流光诀金镖破七杀 不明所以的林昊天见擀棒打来,下意识的摆动大枪来迎,锋利的枪头闪着寒光,以攻代守直逼陆迁胸口而来。见对方正中下怀,陆迁一把攥住袭来的枪柄,以此作为支撑把身子翻在半空,龙纹擀棒变势而至,砸向他的肩头。 见势不妙,林昊天连忙一催胯下马,借着冲力想要把陆迁甩出去,但天不遂人愿,这股冲劲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倒让陆迁的擀棒借着这股力道,更加猛烈的袭来。 万般无奈之下,林昊天只好舍了手中寒铁断魂枪,将身子近贴马鞍,这才险险逃过一劫。心中不由得暗道:“看着小子年纪轻轻,手上却有这等功夫,看来是我小觑了他。” 一旁观战的韩凝儿心系陆迁安危,早就把心揪做了一团,单单一个面前之人就如此了得,那昆仑山上的父亲及众师兄弟还能抵挡的住吗?带着这个顾虑,她默默替阵中的陆迁祈祷,希望他能尽快得胜,好带上自己赶去山上驰援。 陆迁夺枪在手,还未等拿捏得稳,那林昊天来了一式魁星踢斗,将大枪踢在空中,紧跟着身子一腾,抓在手里,顺势从上而下给陆迁来了一手“金刚独龙钻”,惊的陆迁慌忙躲闪,才不至于吃了大亏。 重新落在马上的林昊天,手中缰绳一扥,战马打了一个响鼻,前蹄腾空而起,直奔陆迁踏来。这一下要是结结实实的挨上,莫说是一个陆迁,就算铁打的铜人也得凹进去三分。 陆迁心中知晓此人乃是马上战将,要想挫败他必先使其下马,不然光是居高临下这般对敌,纵使自己能耐再大也得处处受限,无法发挥全部实力。 想到此处,陆迁展开二十四字轻身法,借着地上土丘的助力飞身跃起,将龙纹擀棒擎在手里虚晃一招,向林昊天的胸口打来。林昊天也不迟疑,摆动手中大枪回身就是一刺,这一回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誓要将眼前的乱党诛杀在自己手上。 让他万没想到的是,陆迁眼中的目标却并不在此,当龙纹擀棒与寒铁断魂枪相交之时,陆迁招式一变,斜刺里就是一击飞踹,这一脚正踢到林昊天的腰上,把他堂堂一个大将军从马上硬生生踹了下去。 这股力量出奇的大,若不是林昊天以手中大枪勉强支撑,恐怕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了。阵前督军黄文熙见状,赶忙一溜小跑过来,十分关切的问道:“林将军,您没事吧?” 才待伸手搀扶,却被林昊天一把推开:“你这蠢材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赶快去召集兵马,火速攻上山去,这里我还能够抵挡一阵。” “可是……纪大帅曾说过,各路攻山人马务必要听他老人家的安排,哪个若敢轻举妄动坏了大事,便要治个杀头的大罪。如今我们接到的命令乃是守株待兔,如果冒然冲山岂不是……” 黄文熙把话说到一半,一脸的犹豫不决,原本以他的身份,林昊天的命令哪里有胆子违抗,可如今攻山三军总帅有令在先,若再明知故犯岂不是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吗? “住口,休要再拿大帅压我!我林昊天军令如山,你若胆敢抗命不遵,休怪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如今这般情况,需特殊对待,勿要拘泥于形式。” 黄文熙也不知道他口中所言是对是错,但都已经威胁自己生命了,也只得灰溜溜赶到之前自己遣散军兵那块地方,再把他们召集起来,横竖都是死,到时候万不得已再把这口黑锅甩到他身上就是了。 “来啊小子,你我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眼见黄文熙远去了,林昊天也算放下了包袱,打算痛痛快快和陆迁打一场。如今他的任务已经由开始的绞杀这两个乱党换成了拖延时间,单等黄文熙带队归来之时,即可将面前这小子千刀万刃围攻致死。 “公子,切莫中了他的奸计,刚才那狗官已经跑去召唤军队,相信过不了多长时间大队人马就会杀将过来,到时候只怕是你我二人都要葬身于此了。” 韩凝儿在一边大声的提醒道,但陆迁又岂能不知道林昊天的用心,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个将军也算是一个强敌,要想再如之前那样轻功过关怕是不容易。 “哈哈,莫说三百回合,就是三千回合在下也能陪你走一走。” 陆迁表面上不漏声色,其实一早就在心里盘算着制敌之法,如今二人已斗了三十几个回合,皆没分出胜负,为今之计,也只有用金镖一试了。 陆迁暗自从腰里镖囊中抽出一支金镖藏在掌心,单等一会二人斗到不可开交之时再以此法制敌,眼下急需速战速决,为奔逃争取更多的时间。 说时迟那时快,陆迁纵身过去,一连使出奇门天衍二十二式中的前十三式,将林昊天打的节节败退,要不是体内真气不足,估计早已掌控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没办法了。小子,这可是你逼我的!” 杀红了眼眶的林昊天,突然面色一变,将虎躯一震,口中发出一声暴喝。随后七杀诀运至周身,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处于极速增长中。 陆迁只知道他跟之前的气场大不相同,转眼间又多了几分煞气,却是不知这其中藏着什么门道,等二人再次交手,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功夫?”眼见他步伐轮转,轻盈异常,与之前堪称判若两人。再说那枪法,更是诡绝无比,扎挑之间上下翻飞,真好似鲲鹏游九州,蛟龙腾四海,威力势不可挡。。 “小子,能死在我这七杀诀之下,也是你的荣幸。竟然能够把我逼到了这种程度,是该付出点代价了,来吧,着枪!” 林昊天说完抖手就是一枪,在七杀诀的加持下,武力大增,直把陆迁死死逼到下风,眼见局势生变,陆迁也不再含糊,暗自运起六壬流光诀,幻影连连,一道金光从手掌下疾驰而出。 第180章 毁天梯夺路展奇门 猝不及防的林昊天,为了躲避这股锋芒,将身子一斜,近乎贴着地皮躲了过去。陆迁的身形与此同时正好到了其上,挥起龙纹擀棒,只听“啪”的一声,正好抽在林昊天的肩头,把他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你觉悟吧!” 没有被手臂上传来的伤痛做阻碍,林昊天横眉立目,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只为诛杀陆迁而后快。 “一点寒光刺灵台!” 强招祭出,天地为之变色,林昊天终于把自己看家底的本事都给抖露出来了,只为了能够压制住陆迁的攻势,真可谓是强者聚会,必有高低,武林中可从不是一个只靠花拳绣腿说话的地方! 寒铁断魂枪顷刻间化作一条白龙,长牙五爪扑奔陆迁而来。原本以为朝廷的将官之中没有修习内功之人,现在看来倒是自己想错了。 荡北芒林昊天,师承九州神枪陈舛老人,从师二十载习得他老人家三招精髓。这其中威力自不必说,分别是“一点寒光刺灵台”、“二龙游珠震四海”、“三河波涛卷尸骸”三个举世无双的强招,自此之后,在沙场之上纵横披靡鲜有敌手。 如今陆迁面对的便是这三个强招之一,汹涌的气浪伴着狂风席卷而来,四周扬起的风沙遮蔽了日光。人是急行如电,枪是力贯长空,好一副威风凛凛的逼命英姿。 强招自应强势应对,陆迁双臂运起通玄劲,龙纹擀棒之上隐隐可见一股气浪蓬勃而出。这是他将内力外放所致,亦是这些年的修为展现。 “轰隆……” 巨响,轰掣天空。 长枪过处留下斑斑血迹,林昊天正为自己这最强之招而沾沾自喜,却不料胸口上不知何时被钉入了一支明晃晃的金镖。 “一叹众生不肯回头……” 陆迁的小腹上显出一道擦身而过的枪痕,鲜血正滴答滴答的坠落下来,而他却丝毫没有因此而放弃,转而一股莫名的斗志在心头油然而生。 仙人三叹,还从未有人能让他使出第三式,今天有了林昊天这个对手,倒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陆迁嘴里低声念着,脚下一纵,抡起龙纹擀棒到了近前,林昊天俯身躲过他掷出的兵刃,舞枪便刺。 已经将功力提升到极致的陆迁,一通拳脚相加,把林昊天打的连连后退,正在此时,那飞舞出去的龙纹擀棒又回转过来,正好打在猝不及防的林昊天背后穴位上,当即麻痹了双手。 “噗……” 一口鲜血涌出,果然这副虚弱的身子还是无法承受住功力全开的损耗,陆迁用二指在身上连点了几个要穴,以延缓内伤的发作趋势。 “公子,你怎么样了?” 韩凝儿本来是想要过去查看陆迁的伤势,但转念又想到二人此时正斗到激烈之处,贸然前往只怕会影响了陆迁的心绪,兀自增添诸多麻烦,只好改为站在远处焦急的问道。 “我没事,不必担心。” “没事么?那再接我这招如何?!” 林昊天活动活动筋骨,强忍着酥麻胀痛再次提起大枪,冲向陆迁而来。见远方仍是没有看到大军的动向,自知还需坚持一阵,为了能顺利剿灭昆仑派,这点伤势还算不得什么。 “二龙游珠震四海!” 第二招绝式祭出,林昊天纵身跃到半空当中,向着陆迁所在的方位疾驰而下,瞬间枪影绰绰,布满天空。 一道一道的寒光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具象,陆迁如今的身子再也经不起这般重创,只得考虑如何避其锋芒,后发制敌,才是取胜的上策。 “公子,这招式破绽在其腿上,只要针对他的下盘攻击,其技自然不攻自破。” 韩凝儿看了一眼那林昊天起手便觉得十分眼熟,经过细细回想后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当年父亲与一高人前辈讨论武艺时曾提起过此招,当时四海之内也算相安无事,大家都专注于研习武学心法,比较偏爱相互探讨赐教。关于解法也是经那人提点,彼时年少,只当作是好玩便记下来了。 陆迁听了韩凝儿的提醒,点了点头,脚下施展开六壬流光诀的轻功步伐,按照四时、八卯、十六字陆地飞腾法的口诀,将身子化作一道闪电,以极快的速度瞬移到各个方位躲避林昊天的攻击。 期间,找了一个很小的间隙,陆迁快步纵身赶奔林昊天下盘,将龙纹擀棒握在手里,去打他脚踝。果然如韩凝儿所说那般,林昊天霸道的招数并没有估计到下盘的凶险,被陆迁一棒正中其上,顿时散了功力。 “小子,你别以为赢了我就能够安然无恙的脱身,如今大军已至,量你是大罗神仙只怕也是插翅难飞!” 顺着林昊天的话,陆迁回身一看,只见之前追随黄文熙的那帮军兵又慢慢开回来了。这下可遭了,此刻自己受了内伤,姑娘又行走不便,面对数十人的军兵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 “不,我绝不能死在这里!吴前辈的仇还未报,姑娘的师门还没救,就连师父临终前托付给我的奇门倾谷派还没有发扬光大。这些都是我的责任,同时也是我的宿命!” “小子,你跑不了了!赶紧过去几个人保护将军,剩下的通通给我杀上去,务必要把这两个乱党生擒活拿了。” 黄文熙一声令下,众军兵分工明确,有几个跑去林昊天那里保护的,剩下绝大多数人都是赶奔自己这边要来动手的。。 大事不妙,陆迁不再犹豫,用仅剩不多的内力运起六壬流光诀将韩凝儿背在身后,径直冲上天石阶梯。后面的大队人马哪里肯让他们就此走脱?也都为了加官进爵纷纷追赶而来。 陆迁眼看这些“尾巴”摆脱不掉,未免夜长梦多,打算用两边的石崖做做文章。想到此处一连摸出四支金镖攥在手指缝里,待那些军兵走的近了,看准时机,对着石崖峭壁四道金光激射而出,只听得“轰”的一声,天石阶梯就此被崩坏的乱石埋在地下,堵塞了道路。 第181章 决生死昆仑战官军 断了身后追兵,陆迁背着韩凝儿顺着山道直奔昆仑绝顶,这一路上喊杀声不绝于耳,在韩凝儿的建议下,他们二人选择了一条除了昆仑中人之外,外人根本不晓得的偏僻小道顺势而上。 然而山上的官军实在是太多了,共分了九路兵马将偌大的昆仑山围了个水泄不通。陆迁他们时才闯过的那一路,乃是这九路之中最弱的一面,但他们二人对此并不知情,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路只会是更加艰难。 “公子,往左边走,那有一条直通昆仑派玄武台的密道。刚才一路上的形式我都看在了眼里,看来在我爹的统领下一时半刻昆仑还不至于沦陷到这帮狗官手里,不过我们也需快些赶到上面助他一臂之力才好。” 韩凝儿说到此处,手中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或许是因为紧张,亦或是担心父亲的安危,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一攥之下竟无意中把陆迁的皮肉捏起了一块,痛的他“哎呦”一声怪叫。 “呃……姑娘,你可是发现了什么埋伏?” 面对陆迁这摸不着头脑的问题,韩凝儿一时竟答不上来,再往手下看,赶忙松开了紧攥着的长衫,原来是他误会了。 “没……没有,不好意思啊公子,刚才太过紧张了一时没把持住,所以才……” 见是虚惊一场,陆迁长出了一口气,以他现在的体能急需恢复内力,不然要是再遇上什么麻烦,恐怕就得凶多吉少了。也许是天意弄人,往往越担心什么就会遇到什么,兜兜转转之后,陆迁前脚背着韩凝儿才踏入密道,就看前头火光闪动,分明是有人在那! 与此同时,昆仑绝顶之上,昆仑掌门韩太冲率领众门徒应击官军,从人数比例上就不占优势的他们,运用自身本领加上各处机关暗道苦苦支撑到现在,已是尸横遍野,惨烈至极。 作为昆仑派六大弟子之一的何有为,眼见形式越发不妙,挥剑斩杀了几个官兵后来到师父身边道:“师父,官军人数越聚越多,已经突破了山路上的数道防御机关,眼看就要涌入玄武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咱们先行通过密道撤离这里再另做打算吧。” 听闻此言,韩太冲把长剑负在背后,眼睛一瞪道:“胡说,你师妹和几位师兄下山采办未归,至今生死未卜,我们必须死守玄武台,若是不幸到了必要时刻,不惜玉石俱焚也要保住祖师爷的基业。” “可是师父……”何有为素来知道师父的脾气秉性,为了顾全大局还想再度劝劝他,但话才说出口就被韩太冲激烈驳回了。 “没有什么可是的,身为昆仑弟子岂能是胆小怕事之徒?蒋大有、公孙康、付博文为师命你们三人死守平天索道一侧,一旦山下凝儿她们突围而上必定要由此路进入,到时候就全靠你们几个里应外合冲杀突围了。” “徒儿谨遵师命!” 三人得令之后,急匆匆向着目的地进发,个个都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精神,沉着冷静中皆不失昆仑侠气。 正当韩太冲眉头紧皱,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这满山的官军之时,忽然底下门人来报:启禀师父,山门东西南北四面进皆失守,吴逸和楚还飞等数位师兄也一同阵亡。” 这一恶号听的韩太冲立时气血上涌,头晕目眩,差点一头栽倒,多亏了身旁的两位弟子及时搀扶,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逸儿、还飞,我的徒儿啊!都怪为师无能害得你们白白送了性命,都怪为师……” 韩太冲越说心里越痛,虽说这两个徒弟并非是门派之中最优秀的弟子,但他们乃是从小在山门之中长大的孤儿,与韩太冲朝夕相处早已成了一家人。 平日里虽说调皮顽劣,也时常会练功偷懒,但对掌门师父却格外孝顺,任何事情都是以他老人家为先。如今听闻他二人丧命于此,怎能让韩太冲不为所动。 “冲啊,把这些昆仑乱党给我通通诛杀,一个不留!” 双鞭神策魏青衣与长刀赤瞳司马伯并驾齐驱来到昆仑绝顶玄武台,身后的数百军兵在他们的指挥下为了争功一拥而上,昆仑门徒不是对手,节节败退,最终被逼的全部围绕在掌门韩太冲之外,竖剑阵御敌。 “魏青衣,司马伯参见统帅!” 先到这里的魏青衣和司马伯仗着人多势众就想屠尽昆仑众人,才待发号施令,从后面赶来的三军统帅纪云灵带着自己的部队及时喝止住了他们。 “哈哈,魏将军,司马将军辛苦了。二位果然是带兵有方,才用了区区几个时辰就屡破乱党的机关防御来到此处,真乃我朝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哪里哪里,元帅过奖了。” 二人深谙官场之道,像这般客套话也就听听罢了,千万别往心里去,否则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韩太冲啊,念在你贵为一派掌门,若是能让门人放下武器乖乖受降我可考虑不再涂炭生灵,换你昆仑山一个清净。假如胆敢牙崩半个不字,那就休怪老夫无情了。” 纪云灵催马向前,用手中云纹斩龙剑指着玄武台前的昆仑派掌门道。在他的心里其实根本没把韩太冲放在眼里,如此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威严罢了,至于他是不是肯缴械投降这都不重要,毕竟自己这次围剿昆仑派可是带足了一万人马,莫说是如此,就算移平了这里也不为过。。 “呸,狗官,想要我们放弃祖师爷的基业怕是白日做梦!如今你亲率大军压境又想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韩某人身上,只怕是打错了算盘。我昆仑上下不惧强权,愿与此山共存亡!” “好,说的好!既然你有这般魄力我也就不再勉强,弓箭手准备,把这玄武台给我活生生射成筛子,若是哪个手抖放走一个昆仑乱党便要拿他治罪。” 第182章 揽狂澜力竭玄武台 陆迁和韩凝儿来到密道之中,按理说此地只有昆仑中人知晓,但前方火光闪烁却又不知是何许人也?碍于大军压境,他们二人也不好直呼询问,只得放韩凝儿下来,一同把身子压低,缓步前行一探究竟。 赶等距离近了一些,陆迁将身子紧贴一侧墙体隐蔽,只露出一双眼睛仔细观瞧,但见那群手持火把之人未穿盔甲仅着素服,不过从花纹样式上来看与韩凝儿所穿亦不相同,不禁是敌是友一时无法分辨。 相对于昆仑派的环境,自己肯定不如韩凝儿了解的多,所幸招呼她过来低声说道:“姑娘,这群人非兵非民,我自是瞧不出个所以,还需劳烦你亲自过来辨认辨认。” 韩凝儿一听,他原是一介外人,辨识不出也不稀奇,还是自己过来看看更有把握一些。想到此处,用手扒着土坯绕过陆迁挤了过来。这一看之下,不由得惊呼一声:“娘亲!” 在那堆提着灯球火把的人中,有一个妇人由于包着头巾,打扮的好似男子一般,想必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若非仔细观瞧外人根本看不出这其中奥妙。 听闻这熟悉的呼唤,妇人为之一顿,旁边有一个昆仑弟子凑上近前,询问道:“师娘,为何突然止步不前,眼下昆仑山外朝廷大军已然杀到,若是再不走恐怕就要来不及了。” 显然,他这般催促并未成功打动那妇人,反而换来的却是被她拽住衣袖,若有所思地问道:“长友,你可曾听到有何呼唤之声?” 也许是师娘思女心切,耳朵里产生了幻听,崔长友作为昆仑派的高徒,身兼互送众人之职,出于大局考虑,也只得安慰她道:“师娘,依我看您大概是精神过于紧张了,这般焦虑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至于小师妹她有几位师兄陪同,定然会平安无事的。也许他们看到山上这般情况早就另寻它处躲避了,我们还是快些从这密道走出去也好倒出空儿来寻找她们下落啊。” 妇人转念一想,崔长友的话倒也不无道理,转身就要继续走下去,可才迈出几步,万般滋味涌上心头的韩凝儿就从土墙后面忍着伤痛奔了过来。 “娘亲,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这次传过来的声音真真切切,让在场的众人都为之一愣,纷纷回过头来,尤其是那妇人借着摇曳的火光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当即脱离了人群,从里面奔了出来,母女二人拥入怀中,泣不成声。 “凝儿,我的好凝儿,为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妇人用纤细的手指轻抚韩凝儿的脸庞,满眼的宠溺与疼爱无不溢于言表。这是一种源自母性深处的情感,是一种流存于骨血之间的,心与心的牵绊。 “娘,是女儿不孝,让您为我担忧了。” 韩凝儿说着,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样,不管遭受了多大的委屈,只要一头扎到娘的怀里,就立刻能够找到心灵的归宿。 看到女儿这个样子,怎能让她这为娘的不心痛,只好一边用袖口替女儿擦拭掉不断涌出的泪水,一边用哽咽的声音诉说着自己心里的惦记与担忧。 一众昆仑婢女仆役也围了过来,纷纷劝慰,等母女二人舒缓了情绪之后,崔长友向师妹问道:“师妹,如今回来了就是好的,我们现在只要顺着这条密道走到底就能逃出官军的围剿了。咦,对了,那几位与你同去的师兄现在人在何处?” 不提这个还则罢了,被崔长友这么一说又勾起了姑娘的伤心事,顿时抹着泪水哽咽道:“师兄……师兄他们几个为了护我周全…全都葬身在乾元山中了……若非是这位公子及时出手相救,恐怕我这条命也早被官军索了去。” 韩凝儿说罢用手一指陆迁,众人这才看到,原来在那石墙后面还站着一个俊郎的年轻人,看他这一身青衫劲履,俨然一副江湖侠士打扮,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个庸碌之辈。 “少侠,多谢你出手救了小女一命,还望留下名号,这般大恩大德我昆仑上下必将没齿难忘。” 说话间那妇人就要给陆迁俯身下拜,此等大礼哪里受得起,陆迁身形一动,赶忙出手搀扶。 “夫人严重了,我也只是路见不平,举手之劳罢了。在下姓陆,单名一个迁字,自海上归来到此境内,人生地不熟,恰逢官军追逐令千金,故此才有了这般机缘。” 陆迁将过往情节如此这般与密道众人说着,大家聆听之下不住的点头称赞,一来二去也算是相熟了,如今下一步要做的就是火速逃离这昆仑山是非之地。 正在此时,韩凝儿看了看四下里不见爹爹和平日里一起习武的众师兄弟,来到娘亲身边问道:“娘,何以不见父亲与众位门中师兄弟们?” “唉!”夫人一声长叹,拉住韩凝儿的手,边走边缓缓说道:“凝儿,你有所不知啊,你爹他为了专心抵御官兵,吩咐长友护送我们这帮家眷仆役先行下山,而他则亲帅众昆仑弟子断后争取时间,眼下我们需尽快撤出密道,以防事态生变。” “娘亲,您怎可留爹爹一人在昆仑山上?如今大军压境就算他老人家武艺高强也难以抵挡四面八方多如牛毛的虎狼之师,不行,我要回去助他一臂之力!”。 看韩凝儿要走,崔长友和几个仆人赶紧过来把她拦下:师妹,切不可如此任性。师父也是为了不被家眷拖累才出此下策,如今你若是执意回到玄武台,暂且不说能否帮上师父的忙,就连这漫山遍野人海茫茫的官军你又该怎样应付?还是先撤出去再从长计议吧,师父他人家毕竟武艺高强,相信不会有什么事的。” “长友师哥,我知道你向来是咱们昆仑派最为老实持重之人,可如今事态紧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爹爹身处包围之中而不顾及他老人家性命安危。” 第183章 心锁开逆行乾坤变 韩凝儿的脾气在这昆仑山上自是无人不晓,这小妮子从小就如她父亲那般固执,只要是自己认定了的事情就算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如今他救父心切已红了眼眶,众人的劝慰亦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公子,我们走!之前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夫人见自己的女儿很是坚持,深知连自己也未必能说的动她,只好来在陆迁面前,轻声说道:“少侠,小女生性顽劣此一去却是吉凶未卜,看她那般信任于你,虽然你们相识不久,但好歹也算是共历生死之人,像我等这般不会武功的妇道人家,去了只能是拖累昆仑派的后腿,还望少侠能够多多担待,替我照看好她。” 陆迁心想既然自己决定插手此事了,倒不如索性好人做到底,更何况韩凝儿和自己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甚是奇妙。便向夫人抱拳施礼道:“夫人您且放心,昆仑有难,江湖中人理当伸出援手,如今令千金此去我陆迁必定护她周全,等我二人把韩掌门救出便与你们在山下汇合。” “少侠,那就有劳了!” 崔长友在旁听的仔细,其实他也很想跟随师妹一同回山救出授业恩师,奈何自己有任务在身,眼下这帮家眷仆役没有一个习武之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还有何面目面对师父他老人家。想到此处,也只好作罢,抱拳拱手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陆迁的身上。 话分两头,各表一支。单说昆仑山玄武台上,铺天盖地的箭雨奔袭而来。身为昆仑掌门的韩太冲,运内力于剑上,原地飞身跃起,疾疾挥出数十道剑气拨打雕翎,正是昆仑绝学“虚云登峰十三式”的凌厉招式。 众将官陆续来到玄武台前,看他展现如此绝技心中亦是各有盘算。此一行若按照陛下的意思当是***湖各派,铲除屠戮大臣的乱党贼人,而这昆仑派在江湖之中久传盛名,说是有一柄天外陨铁所制的青虚神剑,凡得此剑者即可无敌与天下,身为武将的众人试问哪个不醉心于此,只是借着围剿乱党的机会各谋私利罢了。 纪云灵端坐在马背上,看这韩太冲一把年纪了尚能有此等功夫当真佩服不已,想他纪家世代忠良,自己也为李唐戎马半生,如今接了此等旨意,起初虽是不愿,后转念一想,纪家忠义的名声可不能毁在自己手里,被逼无奈只得领军出兵。 关于朝中大臣陆续遭人暗害之事,他也早有耳闻,从前大理寺卿狄仁杰下落不明开始,到代任的正谏大夫朱敬则此番又是落得同样下场,这场看似巧合的事情其中总觉得有一股子蹊跷。 然而自己乃是一介武夫,对于此类悬疑之事亦是一窍不通,干脆后来也就不再去为它劳心劳力了。反观这群江湖中人之中,他也有几个莫逆之交,平日里在一起讨教武艺,倒也受益无穷,如今奉命围剿,心下顿觉两难。 常听人言,昆仑派掌门韩太冲为人刚强、耿直,逢朋友有难必定出手相帮乃是一代侠士。至于围剿昆仑一事,他本意是不愿如此的,奈何手下的诸位将军各个意愿强烈,为了避嫌也只得将昆仑列为第一目标。 眼前看到一袭长衣银发的韩太冲,面对大军毅然举剑当空,为护师门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魄,不由得心生一阵怜悯之情。 还未等他开口,身旁的双鞭神策魏青衣见箭雨似乎对这帮昆仑乱党来说强度远远不够,将面色一沉,挥手示意弓箭手停止放箭,擎起手中打虎钢鞭,双脚夹紧马腹冲了过去。 韩太冲看他到了近前,大骂一声:“好个不怕死的狗奴才。”身子由空中疾驰而下,挥剑直逼魏青衣的面门而来。这一剑可以说是饱含了韩太冲所有的心头怒火,锋刃所指,势不可挡。 魏青衣看他招式近了,冷笑一声,双脚踢踏马背,舍了坐骑飞身跃起,在半空之中以打虎双鞭硬生生接住了韩太冲的逼命之招。 只见他将右手钢鞭大力拨开剑刃,左手接洽而下,反打韩太冲的肩头。万没想到他还有这两下子的韩太冲一时躲的慢了,衣袖被那鞭子带起的罡风扫掉一块,当即心中一震。 “好快的鞭法,看来此人亦是不可小视。为了昆仑派众弟子的性命安危,此阵还需谨慎应对才是。” 想到这里韩太冲旋身落下,把手中长剑舞了个剑花,再次向着魏青衣扑面刺来,这一回他暗中藏了一手变数,单看这面前的狗官如何应对,而后方可后发制敌。 取了一回优势的魏青衣,不免对这昆仑派掌门的武功唏嘘不已,在他拨打刁翎之时还以为是个不得了的狠角色,如今一伸上手才知道不过也是能耐平平罢了。 常言道“阵前骄者必逢输”,这魏青衣虽然身为征战一方的猛将,却也在这般时候忽略了此道。撇着大嘴,试看韩太冲这次冲锋又要如何败在他手,赶等剑刃到了近前,随手一抬打虎钢鞭就想要架它出去,怎晓得如此一来正称了韩太冲心意。 见对手心门大开,韩太冲剑行一半突然差招换式,将身子极速一转,正好转到魏青衣抬起胳膊的右侧盲点上,看准时机就是一连三道剑气。 这三道剑气势同风雷,径直奔向魏青衣的心口、肋间与大胯三处要害,一时间三处钻心的疼痛直袭魏青衣的脑海,各种滋味掺杂之下,这时才嚣张至极的大将终是为自己的傲慢自大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顷刻间身死阵前。。 一阵得胜,昆仑派众弟子齐声为掌门师父喝彩,不过这欢腾景象很快就被眼前的突来的变故所止住了。长刀赤瞳司马伯见魏青衣身死阵前,为了在元帅面前显示出自己的能耐,当即舞起手中大刀,催马直袭韩太冲。 “韩老儿,你杀得了那废物东西可杀不得爷爷我,看我以这手中长刀来会你!” 第184章 一念起血染杀业生 司马伯马快刀疾,转眼间已到了韩太冲近前,大吼一声,长刀破空而至。再看那昆仑掌门韩太冲,把袍袖一敛,长剑骤然挥起,一招“仙人指路”顺势飞出数道剑气,与司马伯的七星月牙刀汇在一处,破开攻势。 被这一击震的,司马伯掌中一颤,双眉紧皱,圆睁着两只赤瞳环眼,把长刀一擎又是一记大力下劈,瞧他那架势,誓要把韩太冲斩于马下。 “韩老儿,且看我这一招你还避不避的过!” 话音未落,司马伯刀锋舞起,双臂较力,韩太冲不敢硬碰,脚下水行风移,步踏乾坤,再回首时已从司马伯的长刀之下侧身而过。 “呵呵,区区雕虫小技还敢在老夫面前卖弄,这一剑便叫你好看。” 韩太冲以步下对马上,占尽了招式灵活的便宜,闪展腾挪间,直绕的司马伯晕头转向,手上干着急却是不能伤他分毫。 气急败坏之下,只得翻身下马,再与韩太冲分个高下。二人各展能为斗了约有二十几个回合,司马伯眼光一凛,便要使出他的杀手刀。 只见他银盔一抖,刀分三式,上中下三路齐攻,一时间刀影晃动,好似千刃万刃,直逼的韩太冲难以分清究竟哪个才是真身。一众昆仑弟子皆为师父捏了把汗,若是他老人家此番败下阵来,这片祖师爷留下的基业后果不堪设想。 也亏得是韩太冲久在江湖磨炼,经验老道,知道这刀势的厉害,饱提自身真气,灌于掌心,以秋风扫落叶之式连拨数剑,把刀影架开,而后抽了空子,从头顶翻到司马伯身后,猛的击出一掌。 这一掌迅如闪电,纵使司马伯如此狠厉之人也躲闪不开,只觉得背后顿时一股大力袭来,身子向前一踉跄,差点栽倒。忙以长刀支撑,这才站稳脚跟。 “我这一气混元掌的滋味如何?若非你穿着盔甲,刚才就应取你的性命,还不快滚了回去?” 韩太冲到底还是太过君子,不想趁人之危再伤他性命,但司马伯乃是小肚鸡肠之人,如今在元帅面前丢了面子岂肯罢休? 趁韩太冲放松警惕之际,从腰里拽出一柄匕首刀,“嗖”的一下扎进他的小腹,而后在其耳边低声说道:“哈哈哈,韩老儿,没想到你竟如此不堪,有道是兵不厌诈,识相的快些告诉我青虚宝剑藏在什么地方,本将军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韩太冲忍着剧痛,冷哼一声,聚力于掌,看准时机对着司马伯的后颈一式劈下,当即响起了一阵细小的骨头断裂之声,可怜这司马伯求宝不成反遭杀身之祸,真可谓是天道好轮回。 纪云灵见两阵皆败,脸上神色一变,本想借此机会找个理由放韩太冲一马,没成想这老头不知内情竟高声叫骂上了。 “你们这群狗官,还有哪个敢到老夫面前领死?想我昆仑一脉做的皆是正义之事,行的亦是君子之风,到头来却换得这等无妄之灾,这笔债可有天理可言?” 韩太冲越说越气,小腹上的伤口不断向外渗着鲜血,纵使如此,老英雄也未曾皱过一下眉头,仍是口中念念有词,慷慨激昂的数落着众官军罪状。 “老匹夫,你休要狂言,某家前来会你!”纪云灵寻声望去,只见出阵之人乃是自己坐下先锋大将金镋无敌余文成。这汉子年方四十上下,一把络腮胡子映衬在黑面堂上,血气方刚,性子也是颇为耿直,如今见韩太冲辱骂官军自是看不下去,催马到了阵前。 纪云灵心道:“这下可是遭了,余文成身上的功夫自己比谁都了解,手上一对短把鎏金镗势沉力猛,乃是不可多得的一员虎将。如今对上负伤的韩太冲无论是伤到哪一方对自己而言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不过已是这般情况说什么都晚了,余文成仗着自己有膀子力气,已经和韩太冲战到一处,双镗流转,呼呼带风,将韩太冲手中的那柄长剑压制的左右游走,根本不敢硬碰。 才斗了不到十个回合,韩太冲额头上的汗就下来了。一来是因为自己小腹处的伤势,经过招架相还的拉扯已经更为严重,鲜红的皮肉向外翻翻着,被汗珠一沙立刻痛彻心扉。二来是这使镗的汉子招式威猛,在兵刃上就占尽了优势,一时半刻恐怕自己难以反攻,又急又燥之下不免更显慌乱。 就在此时,忽然从他身后的昆仑弟子中蹿出一人,不到八尺的个头,一身青衫笼罩,二十来岁的面相甚是俊俏,身后还背负着一个藏青白梅绣花套,里面鼓鼓囊囊不知塞的什么东西。 “韩掌门,您且歇息歇息,晚辈前来助阵。” 说话间,那年轻人已到了近处,脚下连环措步,青衫抖动,只挥出一掌便将余文成的双镗拍了下去。 “你是何人,胆敢出来送死?” 眼见自己立功在即,却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个碍手碍脚的家伙,余文成的心里自是大为不悦,厉声质问道。 陆迁本着救走韩太冲的念头,也不搭话,侧身从背后白梅碎花套里抽出龙纹擀棒,一指那马上之人的头颅道:“不想死的就速速离开这里,否则休怪我棒下无情!” “哈哈哈,你这小子倒是好大的口气,有本事就把本……” 余文成话才说到一半,众人都未看清楚陆迁是如何出手的,转眼间马上之人就已头破血流,栽倒在地了。 此情此景看的纪云灵心里一痛,只恨自己当初为何没能拦下他来,导致白白丧失了一员猛将。。 “众将官,乱党凶残不仁,何不咱们一同冲杀过去,凭着身后上万的兵士定能踏平这昆仑山。” 一人如此吆喝,百人响应,纪云灵这个元帅还未发话,名义上的手下诸将已经一拥而上,各拉家伙攻向玄武台,刹那间血流成河,横尸遍野,无论对官军亦或是昆仑弟子来说,今日必将是一场代价极为惨重的厮杀。 第185章 狼牙涧相逢朱敬则 陆迁看了看周围死命拼杀的昆仑弟子,料想如今这局面已是守不住了,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己和韩凝儿此行的目的旨在存续昆仑命脉,眼见掌门韩太冲和凝儿姑娘身陷重围之中,必须要保住他这杆大旗才能号令诸位昆仑弟子一同撤走。 想到此处,只见他紧握手中龙纹擀棒以面前的各路军兵做踏板,身子一轻,腾空跃起,踩在他们肩头之上行了一条“近路”,一口气冲入韩太冲身旁。 “韩老前辈,此地不宜久留,赶快随我一同逃出去吧!” 经过了刚才数轮激战,已是有些疲乏的韩太冲因陆迁前来,局面压力立时缓和了许多。可这终归是场以寡敌众的较量,茫茫刀枪从四面八方袭向他手中长剑,纵使武功卓绝如斯,一时间也被搅动的手忙脚乱,无暇尽顾。 忽然,在韩太冲的视野盲区之下,一柄钢枪斜刺里杀到近前,眼看就要在他腋下捅个窟窿,韩凝儿看爹爹性命危机,也顾不得脚下疼痛,用尽所有的力气,一剑将那枪头斩下,破了杀劫。 与此同时,在她俏丽身影的背后,两名肃穆萧杀的军士舞动双刀劈头砍到,就在这如花美人就快香消玉损之际,陆迁眼光扫至,赶忙施展六壬流光诀,一支金镖脱手而出,把那两个投机之辈打了个对穿。 “凝儿姑娘,你没什么大碍吧?” 在陆迁知道她姓名后的第一时间里,就已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令他这从未有过儿女之情的人纳闷的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名字。 “没……没什么事,多谢陆公子。” 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三次被眼前的俊郎少侠所救,即使再是铁打的心肠也会为之动容。更何况对方毫无条件的与自己同上昆仑救父,这般恩情恐怕三生三世都无以为报吧。 韩凝儿心里这般想着,脸颊竟不自觉的显出一片绯红,可如今身处战场之上,任何一秒的心不在焉都有可能丢了性命。韩太冲身为父亲,尤为担心女儿的安危。初见凝儿前来驰援的时候心里很是高兴,但随后便是怒其任性,不分场合的胡乱为之。 “凝儿,你这孩子好不懂事!如今昆仑浩劫将至,旁人躲闪都来不及,你却偏偏冲过来送死,难道忘记为父平日里是如何教你的吗?” 韩太冲以手中长剑一连刺死了三个想要偷袭女儿的军士,之前心中的怒气,这回也一并爆发出来,用十分严厉的语气跟韩凝儿说道。 韩凝儿被这一阵熟悉的斥责声唤回了神,少女心思自知理亏,相比之前脸颊上更是红润了几分。为了掩盖自己的心境,忙与父亲辩驳道:“正因为记得父亲教诲,我才不敢舍下众位昆仑师兄,独自偷生。别看女儿虽为一介女流,但也明白祖师训诫,更何况父亲您也在此,我就更不能走!” 韩太冲听闻此言不免心头一暖,但随即又消失在一副毅然决然的眼神中,为了昆仑,为了凝儿,他决定要做出自己这一生中最为艰难的抉择——以胸膛流淌的鲜血,捍卫昆仑百年基业! “少侠,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姓名,但从凝儿对你的态度来看,你们必然是很要好的朋友。而今眼前杀劫将至,请你务必要答应老夫一件事情,莫要推辞。” 韩太冲在争斗中强行挤出一刹那的时间,来到陆迁身边,用一种使他无法轻易拒绝的语气恳求道。 “韩老前辈,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在下能够做到的一定依着您的意思办。” 陆迁说话间,一式气贯长虹,以龙纹擀棒加上雄浑的内力扫倒一片军兵,这一下三人面前总算现出了难得的开阔,不过以后续官军支援的速度来看,这也只不过是好景不长罢了。 “好,既然如此,劳烦你火速带上凝儿远离这是非之地。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一把年纪了,也活不了几个寒暑,而今最想看到的就是凝儿能有朝一日代替我重振昆仑派声威。时间不多了,我的体力也已到了极限,快走!” 话音未落,韩太冲已做好了拼死的准备,不顾小腹上的伤痛,将内力提升至身体的极限,一剑击出,正是昆仑派镇派之招——映山踏雪寻春梅! 这一式祭出,刹那间,剑影灼灼。映红了天边的云霞,也见证了昆仑掌门无悔的初心。随着兵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韩太冲的身子也摇曳在崩溃的边缘。 一阵大军冲锋过后,终是在喊杀声中淹没了他坚毅的身躯,一代宗师就此陨落…… “爹爹!” 韩凝儿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她本想过去帮手,却被陆迁以极快的速度打晕带走,直奔玄武台密道入口而去。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边再也听不到嘈杂的喊杀声,与兵器撞击的嗡鸣。取而代之的是轻抚的山风,清脆的啼鸣,仿佛在这一瞬间从未发生过昆仑的厮杀,从未见到那父亲决然的背影。 韩凝儿迎着有些温暖的阳光缓缓睁开了眼睛,这是一片陌生的树林,不似昆仑山上那般茂盛,亦不是乾元小径的通幽。再三观察之下,她很确定这里是自己从未到过的地方,直至沾染了一身血污的陆迁的出现,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又把她打回到了现实。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让我跟父亲一起去死?为什么要带我离开?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无数个疑问在韩凝儿激动的脑海里脱颖而出,对于陆迁的行为,她无法去理解,甚至无法苟同。明明说好了要救出自己的父亲,怎么到头来确是自己一个人苟活了下来。 沉默。 对于一个情绪激动的女人,最好的沟通方式莫过于沉默。。 看着这般伤心欲绝的韩凝儿,陆迁自然能够理解她的感受,但他亦无悔之前答应了韩老前辈的嘱托。 一片枯黄的落叶飘过,正好落在他的掌心之中。 第186章 明原委惊天藏祸心 “凝儿姑娘,我……” 陆迁想了良久,等她慢慢平静下来之后,最终还是觉得需要说点什么才好尽快缓解当前的尴尬局面。 “你闭嘴!还有什么可说的?” 愤怒、悲伤、孤独,三种最痛苦的感受轮番冲击着韩凝儿此刻脆弱的内心,她就像一头受了伤的小兽,哪怕一阵风声都能让极为敏感的她害怕的躲在角落,连一丝一毫都不想让别人触碰。 “唉……” 陆迁发自肺腑的一声长叹,对于女孩子向来都是没什么经验的他,更不要说是在这种情绪之下的女孩子了。只得在一旁静静的陪伴着,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夕阳渐渐落下,广袤的天空也由灰色转变成了一片漆黑的样子。为了不使韩凝儿冻坏了身子,陆迁起身向林子里走去,打算弄些干树枝来生起一堆篝火用来取暖。 也许是韩凝儿哭的累了,也许是她心里头的结渐渐想通了,又或者是她怕黑了,总之不论出于何种理由,看到陆迁要走,她抬起了头淡淡的问道:“你要去哪?” “夜里山风大,怕你冻坏了身子就想去弄些柴火。” 陆迁说话的声音很平静,尽管他很想把这话说的再温柔一点,但实在是苦于找不到窍门,最后也只得如此将就了。 韩凝儿并没有搭话,只是把目光转为仰望天上的星斗,记得她小的时候母亲就常常同她提起,人死之后就会化为天上的繁星,它每冲你眨一下眼睛,便是收了你在人间的思念之情。 此时的她多希望母亲儿时哄自己的那番话都是真实的啊,那样爹爹的在天之灵便能够看到自己思念他的样子了,至少也可以让凝儿的心不会再因此而自怨自责。 狼牙涧,作为昆仑山千里之内最为丰饶的地界,陆迁选择带韩凝儿躲到这里也并不是没有缘由的。在韩太冲赴死之际,曾塞给过陆迁一张纸条,由于血渍沾染的关系,如今看来已有些模糊了,不过还是能从字体结构上猜出个大概。 “去狼牙涧取神兵!” 短短七个字,却饱含着一个重大的秘密。其实陆迁本不知道韩太冲所指的神兵乃是何物,只道是既然昆仑掌门在那种环境下交托给自己的东西,必定不会太差。 傍晚的山路很是难行,为了避免发生意外,陆迁就地取材做了支简易的火把照亮,一路向着狼牙涧深处而行。 “这韩老前辈也真是的,既然给我留了宝物却又不标明位置,让我在这茫茫山涧之中可怎么找啊!” 一边抱怨着,陆迁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偶有一阵山风拂过,直冻的他打了个哆嗦。为了抵御山里的严寒,口中不禁默念起奇门卷当中的武功心法,当即一股暖流缓缓涌上心尖,一直灌到四肢百骸,这才不觉得冷了。 继续走了一段,想着韩凝儿的处境必是更加可怜,既然走了这许多路都一无所获不如等明日天亮将此事也与她说说,二人一起进山来寻,则几率定然更大了几分。 打定主意之后,陆迁转身顺着来时的道路往回折返,就在一处密林的尽头,突然脚下一滑,“咕咚”一声摔了个屁墩儿。这一下可把陆迁给摔的够呛,由于猝不及防再加上背着韩凝儿跑了这么远的路,一时疲惫交加在屁股下落之时也忘了使个巧劲,正好坐到一块不规则的石头上。 “该死的石头,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咦……” 正当陆迁一个劲儿的抱怨之时,却突然发现不远处好像一动不动的趴着个人,当即警惕起来。深山老林里,偶遇这种场面可别是什么狐仙精怪之类的才好,不然我这条小命可就要交代在这了。 小心翼翼的的接近了目标,经过陆迁的仔细观察,发现此人文质彬彬,道不像是个坏人的模样,看他趴在这儿的姿势,好像是从山崖上滚落到此的样子,随后伸出两只手指搭到他脖颈处的脉搏上,这一摸之下,却见尚存一口气息。罢了,相遇即是缘分,不如救他一救吧。 想到这里,陆迁将这人全身上下的筋骨检查了个遍,除了有几处擦伤外,居然半点骨折的痕迹都没有,看来这家伙还真是命大之人。若是放在这不管,凭这阴冷的山风怕是一夜就会冻死,莫不如背他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陆迁出于好心,将此人负在身后,再次踏上了原路返回的路程,途中偶见枯枝烂叶也顺势拾了一些,好做篝火的材料。二人就这般背着行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总算回到了之前与韩凝儿待的那里,但眼前的一切却让陆迁大吃一惊。 “凝儿姑娘,你在哪?这荒山野岭的,可别吓我啊?” 任凭陆迁怎么喊叫都不见有人搭话,这韩凝儿究竟又去了哪里呢?算了,先把这陌生人安顿好了再说吧。陆迁一面把背上所救之人放在树边靠住,一面将引火之物聚在一起,随着手中火折子忽明忽暗,转眼间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已成功立在眼前。 被这股热乎气一熏,刚才那个昏迷的陌生人竟然开始有了微弱的喘息,陆迁见状赶忙过来以内力灌输给他,护住其心脉,如此枉复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人这才算完全苏醒了。 “水……给我口水喝……” 正好陆迁身上挂着水葫芦,听闻那陌生人这么渴望的乞求,没办法,只得将葫芦递到他手里,一阵咕咚咕咚豪饮过后,那人似乎缓过来不少,踉跄着就要拜谢。 时才在山里火把摇曳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这一回借着篝火的光亮,总算把眼前人看了个大概。瞧他的年纪约有40往上,黄灿灿的面皮,两道剑眉衬着一双星目,看起人来炯炯有神。高鼻梁,薄嘴唇,三缕胡须飘洒而下,一看就是一团正气之人。。 “敢问这位小哥,可是你救了在下?” “啊……”心系韩凝儿安危的陆迁,因一时走神没有听清,所幸随口应了一句道。 第187章 寻红颜路遇折梅翁 “啊呀,看来是苍垂怜我朱敬则,真乃朝廷之幸也。” “你什么?”陆迁听闻他话里话外皆是庙堂之事,前番昆仑浩劫仍是历历在目,莫非此人也是朝廷鹰犬之流,自己反倒是救了个祸害留在身边不成? 见恩人问话,朱敬则又把刚才所叹之言重复了一遍:“在下是,既然我大难不死,真乃是朝廷社稷之福也。” 陆迁这回听的清楚,立时把两道剑眉一挑道:“莫非你也是此次屠戮昆仑派的朝廷中人,看来我一时善念,竟错救了恶人!” 不解其意的朱敬则一脸错愕,看陆迁对朝廷似乎有极大的怨念,莫不如问个清楚,也免得误会。 “恩公在上,时才所言屠戮昆仑派是为何意?我乃一介文臣,又岂能干得了这般孽事。更何况如今越王李贞正派人沿途追杀于我,怕不是此中有什么误会吧?” 陆迁一听到“越王李贞”这四个字,顿时把脸色一变,当初若非是因为追缉万里云龙贺岚误探越王府,自己也不会莫名其妙的成了通缉悬赏的要犯,崔士元更不会被逼的坠崖而死。如今往事重提,一幕幕痛心的回忆又陆续涌上心头,一时间不禁感慨万千。 “恩公,莫不是有什么隐情?可否与在下?”朱敬则见陆迁听了自己所言后眉头紧皱,也不话,以他为官多年的洞察力不难看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你对兵发昆仑一事当真不知么?” 未免此中有诈,陆迁把心里的顾虑又问了一遍。在这期间,也不曾间断上下打量着面前所救之人,试图从他的眼神举止中找出一些破绽。 “在下当真不知!” 朱敬则此言回答的斩钉截铁,一脸浩然正气使陆迁不禁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信任感,与此同时,之前心里的顾虑也逐渐打消了几分。 “罢了,好歹相逢一场,之前听你所言不知在朝中是何官职,又为何被越王追杀至此?” 朱敬则听闻此言,无奈长叹一声道:“恩公有所不知,在下朱敬则原是朝中正谏大夫,后因大理寺卿狄仁杰在调查‘弑官案’中莫名失踪,奉陛下谕旨,暂代大理寺卿一职彻查此案。” “哦?那‘弑官案’究竟是个什么案子,竟然连大理寺卿都陷了进去?”陆迁听他的这般稀奇,一时忍不住追问道。 “这‘弑官案’嘛,可是一桩惊动朝野的大案。近些年来,朝中大臣陆续传出在家中被害,后来几经波折,但凡接手此案的官员也都被牵连其郑据传乃是江湖中人不满二圣临朝的高手所为,但我看此案,多半是朝中两派心怀叵则之人蓄意为之的结果。” 陆迁听到这里点零头,他虽不懂朝中政事,但“牝鸡司晨”的传言确是闹的妇孺皆知,再结合朱敬则此番言论,仔细想来确是颇为在理。 “就在在下按照我所猜测的思路查探之时,大理寺的几位办差官给我提供了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是狄大人在失踪前曾受邀去越王府饮宴,而后就连带着几名同行的护卫、少卿一块人间蒸发了。之前他们也曾去王府探问过,但均被不知内情所打发了回来,而越王李贞对于此事也是闭口不提。” “嗯,如此看来,那前任大理寺卿狄仁杰的失踪必然与越王脱不了干系。” “正是如此,可就在我把查案方向转到越王府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一封家书,是老父年迈病重,极力要我回去相见。” “那你就放下进度,回乡探亲去了?” “然也,自我出仕任官以来,想来已有数个寒暑未能回家探视过他老人家了,虽然之前也曾写过几封家书,希望他们能一道搬来长安府邸居住,但老父却以年迈思乡为由拒绝了。今次身染重病千里相召,我又岂能不回?” 陆迁从他情真意切的言语里不难看出,朱敬则也属于一个孝子,像这种生老病死的人之常情,任是换了谁也都会跟他做出相同的抉择吧。 朱敬则拿起葫芦,对着有些干裂的嘴唇灌了口水,又接着道:“赶等我临行之时,几个大理寺的办差官觉得此信来的蹊跷便要跟随我一同前往。其实我的心里也是理解他们的,继狄大人失踪以来,大理寺群龙无首,若是我再在还乡途中出了什么岔子,朝中还有何人敢接手此案?盛情难却之下只得应了他们,一同还乡。” “嗯,这不是挺好的吗?一来有了人保护,二来舟车劳顿间也少了诸多不便,但既是如此,你又因何会落得如簇步呢?” 见陆迁问道了紧要所在,朱敬则又是一声长叹道:“唉,话虽如此,可奈何好景不长啊!当我带着几个办差官穿乡过镇之时,途径乾元山地界,本以为向来簇都是安居乐业,未曾听有何绿林之事发生,好巧不巧这回偏是让我等撞了个正着。” “哦?是遇上山贼了吗?” “呵呵,那帮人表面上是套山贼的装扮,可与我同行的那几个大理寺办差官均是官服加身,普通的山野毛贼怕是没这个胆量吧?” 陆迁听到此处,顺势道:“那如此讲来,应是有人妄图掩人耳目,在这中间干一些见不得饶勾当。” 朱敬则点零头,一脸正色道:“正是如此,我们双方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奈何那几个山贼的武功十分高强,仅用了几十个回合就把大理寺的两个办差官给结果了性命。剩下的两人急中生智,当即决定兵分两路,一人保着我逃入山林,另一个以身犯险托住那几个恶人。” “唉,看来这几个兄弟也都是忠肝义胆之人,只可惜……”对于忠义之人,陆迁向来是心怀钦佩,如今听到朱敬则此言,顿感心中无限惋惜。 “是啊,只可惜他们几人受了本官牵连,身死异乡。”朱敬则讲到这里,很是惭愧,竟渐渐落下泪来。 第188章 护良善金镖战金镖 “那后来又怎样了?” 陆迁看他着实是有心之人,自己也为之触动,递过去一块方巾问道。 “这后来我跟随那名差官隐入林中,翻山越岭,找了一个偏僻的山洞藏了进去。奈何这群贼人脚程不慢,随后就赶到了附近。由于之前下了一场小雨,道路泥泞,匆忙间我俩忘了抹掉足迹,不幸被他们发现便又是一场恶斗。” 陆迁听到这里,摇了摇头,这般坎坷的命途也是难为他了。朱敬则却是一脸的苦笑,继续往下说着:“在争斗之中,那贼人身上掉落了一块腰牌,我趁乱拾了起来,见到上面刻着‘越王府’三个大字。” “那会不会是有人刻意嫁祸,也未可知啊?” 对于这般蹊跷之事,陆迁觉得不能盲目论断,虽说之前有过贺岚天之事的前车之鉴,但他的心里还是不愿将这二者混为一谈,毕竟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万万不能!那腰牌之上有着王府专用的镌刻雕纹,外人是无法仿制而成的。若是说道嫁祸,谁又敢把这杀人灭口的祸事弄到他权倾朝野的李贞头上?” “这……”面对朱敬则这几句强有力的论断,陆迁也是一时语塞接不上来,只得接着耐着性子往下听。 “危机关头,那大理寺的办差官以一人之力抵住四个贼人,刀光纵横间互不相让,直斗的沙石飞扬。而我则将那腰牌揣到怀里,躲在角落,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想要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那你还不走,更待何时?” “是了,眼看局势不利,那位兄弟便催促我快快逃命。出于手上的重要证据,为了能早日在圣上面前揭露这越王的罪行,我也只好先以自保为要。慌乱间也顾不得什么,只道是出了洞口一个劲的向林子里奔逃。 可那群贼人并未就此罢手,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就相继追了过来,我跑他们不过,又逢一处断崖,情急之下脚下一滑,便坠落到此处,后面的事情你也就都知道了。” 听了这么长的故事,陆迁也听出了个大概。向着朱敬则一抱拳道:“难得大人深明大义,如今这天下武林已是乱成了一锅粥。据之前围剿昆仑派的将军所言,自你回乡不知所踪之后,二圣震怒,听了越王的建议,分为三路势力***湖各门各派,到时候逼到一定程度,群雄并起,只怕会引得天下大乱。” 朱敬则听闻此言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啊呀,原来如此,也难怪之前你所言之中满是对朝廷的芥蒂。现在想来,只怕是那越王李贞背后定是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他这一步棋可真是歹毒的狠啊!” “那大人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哎,恩公莫要如此称呼,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还哪里来的什么庙堂的威风,你若不弃,便叫我一声朱大哥就好了。” 朱敬则原也是个好结交朋友之人,但由于身在朝野,有许多人情世故不便处理,这些年来再鲜有人能如未考取功名前那般意气相投,如今遇上了陆迁,谈话间就觉得颇为投机,正好萌生了此意。 “这可使不得,陆迁本是一名白身,岂敢高攀。” “哈哈,恩公此言差矣。如今你虽是白身,但却救过我朱敬则的性命,人尝言道救人一命,如有再造之恩,又怎可言说什么高攀二字?” 陆迁再三推辞却是拗不过他,最后也只好顺着朱敬则的意思,暂以兄弟相称。 他二人聊的尽兴,忽然陆迁一拍脑袋想起一事,立时从石头上站起身来道:“哎呀,坏了,凝儿她尚不知身在何处,我得赶快去寻了来。” 朱敬则看他如此慌张,忙问道:“兄弟可是失散了家室,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慌乱?” “唉,朱大哥,此事说来话长,你且在此等我,容小弟弟去去就来。” 夜至子时,荒山野岭,朱敬则想单凭陆迁一个人毕竟是精力有限,不如自己跟他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一来他有救命之恩在先还未报答,二来既以兄弟相称自己这个做大哥的也应该表示表示。 “陆老弟且慢,天黑路险,你一个人总是有诸多不便,不如带上为兄一块,也好凑个伴儿不是?” 见他极力要求,陆迁也不好拒绝,正好多一个人手在这崎岖山路上找寻,也好多一分遇到韩凝儿的希望。待二人熄灭篝火之后,再次匆匆钻入了面前这片大山之中。 陆迁在前面挑着一根火把开路,朱敬则跟在后面缓行,二人始终保持相距不超过一丈的距离,各自向两旁的林子中投射目光找寻。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直走的双腿酸麻也未曾见到一个人影。此时的陆迁,心里已是焦急万分,但也没得奈何,只得沉默不语的继续找寻,直至天光大亮,依然毫无线索。 考虑到朱敬则身上没有内功支撑,经过此一夜的奔波劳累,身子已是有些东倒西歪了。不过他为了陆迁,仍旧一声不吭的咬牙坚持着蹒跚前行,甚至散发出来的那股劲头比陆迁还要专注上几分。 “朱大哥,辛苦了一夜,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歇息歇息,等一下再去找吧。” “没事陆老弟,寻人要紧。在这荒山野岭中一个姑娘家若走丢了,可是等不得的。” 陆迁明白他的意思,却又是于心不忍,只得过去主动拉住他,找了颗能够供给两个人同时依靠的大树,在下面坐了一会。不料那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朱敬则,忽然放松下来,只觉得眼皮发沉,身子发飘,一个控制不住竟然睡了过去。。 陆迁见状解下自己外面披着的大氅,给朱敬则盖在身上,自己则在一旁坐下运功调戏,以内功驱逐寒气,不知不觉竟也是睡着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只觉得周围的日光亮的有些刺眼,想必已快到了午时,翻过身来瞧了瞧朱敬则,这老哥依旧还在梦里,看来昨夜真是累的紧了。 第189章 分高下陆迁显伸手 站起身来,舒展舒展筋骨,陆迁就想着要去找些什么吃食,等一会朱大哥醒了也好一同享用。 抱着这个念头才走了十几步,隐约间在树林那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还以为是韩凝儿的他赶忙跑了过去。 等行到近处这才看清,原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翁拄着一根红木螺纹的拐杖,正站在那里望着一颗枯树出神,嘴里念念有词道:“春来嫩柳破新泥,寒霜过去换旧衣。风姿摇曳初涉世,哪知人心隔肚皮。那边的朋友,可否出来一叙?” 听闻此言,陆迁心头一震,这老翁看似昏聩,怎得有如此好的耳音,连自己这般轻功都能被他随意听了去,当真不是泛泛之辈。 既已暴露了身份,再在这边藏着只能是自讨没趣,想到这里,陆迁迈步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到老翁跟前抱拳拱手道:“多有得罪了老前辈,晚辈也只是途径此地,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多多见谅。” 那老翁听完陆迁所言爽朗一笑,用一对锐利的目光将这年轻人上下打量了几眼,而后缓缓说道:“你这后生道也懂些礼数,只是这荒山野岭的,不知途径狼牙涧有何贵干?” “晚辈昨夜和一个朋友在此地走散了,寻了整整一个通宵也未能有收获,便打算今日继续找寻,赶巧了,正遇见老前辈您。” “嗯,看来你还是对老夫有所保留啊?” 看这老翁话里的意思似乎另有所指,陆迁不免心生困惑的问道:“前辈之意,赎晚辈愚钝,不能理解,还望您老明示。” “呵呵,装傻充愣倒是做的有模有样,不过想以此法蒙骗过老夫,你还是火候不到哦!” 一语未定,那老翁身形如电,突然向陆迁发难而来。只见他将身上的褐色长衫一抖,扑面就是一掌,直逼陆迁印堂而来。陆迁见势不妙,来不及细想,将身子向右一侧,反手架开。 “前辈,您这是何意?” “何意?哈哈哈,只不过想和你玩玩罢了。” 嘴上说是玩耍,可手上的功夫却是招招致命,若非是陆迁武功了得,只怕此刻已做了那老翁掌下的糊涂鬼。 “前辈,若再咄咄相逼,可休怪晚辈无礼了!” 陆迁说到此处已做好了随时搏命的准备,自从经历了昆仑一战之后,虽说内力还未完全恢复,但经过昨夜片刻的休息,体能已是恢复了不少,要是速战速决还勉强可以抵挡一阵。 “无礼?那便无礼一个也好让老夫开开眼界。” 那老翁说话间手上的速度又是加快了几分,一时间掌影轮动,直映的陆迁眼花缭乱。看他这手上的功夫甚是了得,陆迁也不敢怠慢,忙将奇门天衍二十二式施展出来,只一招“赤奋若妄”身子随即旋动起来,与那老翁的掌法互搏而出,这才总算将其攻势抑制住。 “好小子,当真有两下子,能将我这六合折梅手化解的如此巧妙之人,纵观整个武林之中也没有几个,今日一会,还真是令老夫大开眼界!” 两人斗到正酣之时,那老翁突然收了招式,飞身跳出圈外,一捋颚下须髯,哈哈大笑数声转身遁走。 这么一来,反倒是弄得陆迁一头雾水。起初看他的意思似乎有向自己索命的架势,但怎得斗到一半却又逃了,莫非是惧怕了自己不成?看那临行之时的狂傲神情却又不似,难不成这里面藏着什么玄机? “哎呀,遭了,莫不是冲着朱大哥而来的?” 思及此处,陆迁立时运展开脚下功夫,飞也似的赶奔朱敬则的所在。别看来的时候不觉得远,但若心中有事此程便觉得千山万水一般,还没等他到了地方,就听见林子之中传来一阵杀伐之声。 “呵呵,朱大人,你也真是命大,想不到从那么高的断崖坠下都没能摔死你,看来只能劳烦我亲自动手送你上路了!” “你们这群泼贼,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即使今日我朱敬则命丧于此,来日也自会有人将尔等绳之以法。” “来日?要讲来日恐怕你是看不到了。弟兄们,给我上!” 一声令下,两个持刀蒙面的恶匪纵身来到朱敬则两旁,将兵刃举过头顶,就要斩杀于他。尽管如此,那朱敬则仍是面不改色,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让陆迁看的肃然起敬。 “嗖!嗖!” 两道金光脱手而出,再来看时,那两个围住朱敬则的恶匪已然穿心而亡,死尸正好不偏不倚的倒在他脚下。 “呔!尔等何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此恶事,真当天底下没有王法了吗?” 话音未落,陆迁飘身到了近前,挡在朱敬则和那仅剩的贼人中间。见是他来了,朱敬则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踏实了不少,不管怎么说,以二对一的局面也确实能够为他壮起不少胆色。 “陆老弟幸亏你及时赶到,若是再晚上片刻,可能哥哥与你就只得阴阳两隔了。” 大敌当前,陆迁没空过多的理会他,由于尚不能看透面前人的路数,陆迁还是决定本着以不变应万变的套路,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人动作。 “呵呵,又来了一个,看来折梅翁那老家伙还是没能托住你啊?不过没关系,今天即便是大罗金仙到此我也能一并送你们上西天!” 说到此处,那仅剩的贼人突然身形一转,趁此机会将右手伸到自己腰间。陆迁在一旁看的清楚,当初和师叔在碧螺岛上学习六壬流光诀之时,曾对这飞镖暗器的打法略有研究,反观现在那人的架势,分明就是暗器出手前的基本动作。 果不其然,待他转身之时,三道利光分别冲着三个方向破空而至,从这力道和速度上来看,与自己的六壬流光诀也不相伯仲。。 “看来此人也是个难以应付的主啊。” 陆迁心里这般想着,手上可没停滞,将镖囊里的金镖接连抽出三个顺势一掷,只听“当啷”一声,针锋相对,将那人使出去的暗器逐一打落。 第190章 再发难三老逞恶心 “哼,雕虫小技尔。” 一声冷哼过后,那蒙面之人再施新招,双足一踏,身子微倾,自腰里又摸出八支暗器,分左右各夹在两手指缝之中。 “看我这招‘铁树银花’可还吃得消否!” 八支暗器脱手,仿佛八朵盛开的银花,从不同方位,分别向陆迁和朱敬则齐射而出。集迅、猛、烈于一身的精巧之招,令陆迁这般武功高强之人亦为之心头一震。 “此招过于分散,若是再以金镖相对恐怕是来不及了,可是除了此法,自己尚有什么别的办法可破此局呢?” 一时间有些苦恼的陆迁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那八道银芒可不等人,眨眼间就要把他们二人射个对穿之时,陆迁忽然抽出龙纹擀棒运起元功,随即一团无形的真气在胸前顷刻汇聚,紧接着擀棒脱手而出,一道劲风交错过后,那八道寒光已尽数落在了地上。 “什么,还有此等事?” 那蒙面人看陆迁施展出的这种怪异功夫,不知怎么搞的竟然能在一瞬间打掉了自己的所有暗器,不免睁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的瞧着他。 “哎呀呀,看来非是老夫的本事不够,就连齐兄你也拿他没辙啊?哈哈哈。” 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陆迁回头看时,却见刚才林子里相遇的老翁身边还带了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老者,一同自远处踏步而来。 “折梅翁,都怪你办事不利,怎么还有脸在那里说这些风凉话?” 从这话语里不难听出,这三个人乃同属一丘之貉,看来眼下这场恶战又是在所难免了。陆迁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像朱敬则靠拢,他知道这三个人就是专程为杀人灭口而来,作为新结识的朋友,自己有责任护佑朱大哥到底。 “陆老弟,你可要小心了,那老翁身旁的老者看身形体态,很像之前追杀我的那几个山匪里的其中之一。” 听闻此言,陆迁更加应证了自己的想法,向着朱敬则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那折梅翁见蒙面人数落于他,也不恼怒,仍旧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乐呵呵的道:“齐兄,你我在这里逞一时口舌之快毫无用处,当务之急不如联合我身边这位老兄弟将他二人拿下,也好回去王爷那交差。” “什么?你们果真是越王李贞派来的人?” 朱敬则见他们三人的谈话完全没有避讳之意,就已知道自己这次八成是九死一生了。之前四个大理寺功夫高强的办差官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何况眼下只有一个年纪轻轻的陆迁,更是胜算渺茫。不如自己在临死关头确认下当初的猜测,就算下了黄泉也好做个明白鬼。 “呵呵,既然到了这步田地,也不妨坦白告诉你,我们老几位就是受了越王李贞的飞鸽传书,特地在中途截杀于你。至于那封所谓的什么家书,也是王爷托人伪造的,目的只在于把你引出大理寺,好在暗中动手。” “齐老鬼,休的胡言,而今还未分出个高下,你便把计划全盘吐了去,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这罪名你可担待的起吗?”折梅翁心里对于越王李贞还是有所顾忌的,耳听得齐玉郎如此坦诚无私,不免心中愤怒,脸上自然也就没了之前那般的祥和样貌。 “别吵了,咱们三个老家伙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次做完这笔买卖,便各奔东西,从此再无相干,争抢那些虚名亦是毫无意义,莫不如快动手吧。” 一言未毕,站在折梅翁身边的老者率先出手,只见他从身背后拽出一对皓月双冕,拿在手里放出烁烁寒光,在太阳的照耀下更是亮的夺人二目。 飞身形来到陆迁身边,旋手就是一击,皓月双冕自行轮转,外围的锯齿好似一排锋利的兽牙,眨眼间就已将陆迁的青衫割了道口子。 陆迁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今天这个局势,纵使自己站死在当场,也不能丢了奇门倾谷派的脸面。当即从藏青白梅碎花套里抽出龙纹擀棒,横在手里与皓月双冕斗在一处。 折梅翁和齐玉郎恐那老者有失,也都快速加入了战局,一时间三老会斗陆迁的局面赫然形成。四人身影流转之间,快的让人无法分清个数,只道是四团光华此起彼伏,已是不可开交之势。 朱敬则在外面看的干着急又帮不上忙,只好在原地紧张的搓着手,不禁为陆迁捏了一把汗。 时值三十几个回合,陆迁在三人围攻之下由于内力严重不足,已显露出败势,如今只是勉强用尽全力,苦苦支撑罢了。 “我说老二位,咱们加把劲,这小子眼看就要不行了,可别耽误的太久,坏了江湖上的名声。” 齐玉郎一边说着,手上的暗器接连打出,直逼的陆迁一个站立不稳,差点中上一镖。 “齐兄,你放心,柏老弟的绝技还未使出,料想此战咱们已是十拿九稳的定式,还怕这小子能翻了天不成?” 折梅翁说着将手中拐杖一转,一道劲气迸发出来,直奔陆迁后腰而去。一心应对暗器的陆迁没有料到他还有此一招,被打了个正着,身子向前一阵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柏溪松趁此机会,一发罗汉伏虎拳疾疾奔来,亏得陆迁尚能躲避,将小腿向后一撑,身子贴着他的拳头蹿了出去,这才躲过致命一击。 “少林、峨眉、崆峒,看来这三个老家伙武艺之精纯,非是我这后辈可比,要想取胜,只能用师叔所教的奇招了。”。 想到此处,陆迁将青衫扯下,向三老一甩,紧接着身形连动,手握金镖,步形虚踏按照“天干子午谱”的方位记载,瞬间变换方位,手中暗器似飞火流星般神出鬼没,流转其中。 面对他这般近乎于瞬移的诡秘功夫,三老也都为之一颤。耳边偶有风声疾驰,一旦大意,便要做了那镖下之鬼,这般手段比起齐玉郎来可是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第191章 九折坡洞内遇惊险 “柏老弟,此时不出绝技,更待何时?” 折梅翁眼看自己这边抵挡不下,忙挤了个空子,喊向柏溪松祭出杀手锏以奠定胜局。可他哪里知道,自从陆迁见识过他和齐玉郎的功夫之后,把关注点一直就放在从未真正全力出手的柏溪松身上,如今那漫镖雨也是对他照顾有佳,直打的柏溪松已是自顾不暇,还哪里有时间还以绝学。 在其中不禁皱起了眉头的齐玉郎,知道如果再这么僵持下去恐怕他们三个老家伙还真未必是这后生的对手,如此一来传将出去身败名裂事,以后再纵横江湖提起北武岛三老的名号谁还能放在眼里? “不成,值此紧要关头,还得靠我那些不为人知的手段给他点颜色看看。” 想到此处,三支蝶花秋水镖挥手祭出,陆迁为了避让只得将攻势暂缓,就在这一瞬间可算是给了齐玉郎机会。只见他将身形转动,自身后拔出一根二尺来长的水火金银无情棒,对准陆迁方向,劈头就砸。 他这棒子来势汹汹,势不可挡,陆迁眼见就快打到了自己,抡起手中龙纹擀棒就想着将其磕飞出去。 但他万没想到,原来这齐玉郎的棒子上也是有着机关的,等他这里二棒相交一磕碰,那水火金银无情棒的棒口竟然洒下一股银白色粉末,对此变故猝不及防的陆迁一个没注意就被迷了眼睛,当即觉得难受无比,再想睁开已是不能。 “干的好!这一时着急我都忘了齐兄还有如此法宝,真是太及时了。” 折梅翁话锋一转,看见齐玉郎立了功,立刻由之前的不屑态度改为了一通赞赏,他这般变脸的速度,比起手上的功夫倒是强上不少。 “快,趁此机会一举拿下他们两个的人头,也好早日回去复命。” 柏溪松急不可耐的道,自从他刚才见识过陆迁的手段之后,对于自己这几十年来的修为还是有些惭愧的。看到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可再不能拖延下去,拳势一聚,便率先扑奔陆迁而去。 由于伤了双目,陆迁只得用耳音来分辨局势。听到迎面袭来一股劲风,心内已知不妙,忙运起通玄劲的力道,朝着那方向挥出一掌。 这一掌的威力不是十成功力,也附带了陆迁七八成的内息,与那柏溪松的老拳对上,只听得耳畔“轰”的一声,二人各自震退数十步,方才稳住身形。 朱敬则看见陆迁似乎已到了强弩之末,心下实是不忍牵连于他,忙向北武岛三老喊道:“你们这帮歹人,为的只是我朱敬则一饶项上人头罢了,勿要伤及这位兄弟的性命,有什么尽管冲我来!” “呦呵,这见阎王还有抢着着急的?朱大人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等会我们老几位解决了面前这子就马上送你升,到时候你们这对难兄难弟就在底下好好团聚吧!” 折梅翁边边笑,那笑声冷的宛如三九的严冬,令人听了不由得浑身一颤。 在三老这般强势围攻下,陆迁只得凭借对声音的判断,左挡右防,时间一长身上已是连伤数处。正情急之下,忽然往胸口一摸,寻得一物,乃是之前辛叔德所赠的机关暗器“八宝莲花”。 这一路走来虽是遭遇险情无数,但他始终都未曾舍得使用,如今在这逼命关头,此物却是派上了大用场。 忽的向着三老所在方位一掷,莲花花苞缓缓绽放,弄得三老为之一愣。陆迁随即大叫一声:“朱大哥,快走!”朱敬则本来还处于为他担心的状态,看得情况有变,马上会意,就地答应道:“陆老弟,这边来。” 陆迁耳朵一抖,寻着声音拉起朱敬则的胳膊,凭着之前对地势的记忆,认准一个方向脚下架起轻身功法,顺势而下。 正欲阻拦的北武岛三老,不等出手那“八宝莲花”已然生效,顿时银针齐射,烟火乱喷,齐玉郎平时也好研究机关暗器,自陆迁一抛出此物的瞬间就将身子一挪,做出闪避动作。而那折梅翁和柏溪松就没他这么走运了,一个被银针刺中膝盖痛不能行,另一个让烈焰燃着了胡须,急忙扑打。 陆迁和朱敬则二人此时早已逃出老远,听着身后的热闹声音,朱敬则对陆迁问道:“陆老弟你的眼睛可还好吗?时才那是个什么宝贝,怎么竟有如此威力?” 陆迁一路只顾奔逃,此时觉得总算拉开了安全距离,便大口喘着粗气,放缓了步子道:“也不知那贼人用的什么阴招,我这双眼睛一旦睁开就犹如针扎般的刺痛,当务之急还需尽快找到水源冲洗一番才好。时才在奔逃途中,我听这周围有涓涓流水之声,还要劳烦朱大哥代我找寻下这水源方位以便治疗。至于方才那物,乃是很久之前一个朋友所赠,想来一时半刻应该可以阻他们一阻。” 听闻此言,朱敬则心内起急,左右寻觅之下,果真如陆迁所言,在不远处就有一条自山上冲刷而来的溪流。扶着陆迁,二人快步来到水边,朱敬则满是担忧道:“陆老弟,水源已在此处,下一步该如何处理?” 陆迁闻言,先是用手探了探,而后把头伸了过去,稍微沾上一点清水滴入眼中,觉得并未加重疼痛后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递给朱敬则道:“朱大哥,这里边乃是解毒化煞的灵药,料想我眼中所中之物跟它颇为对路,还请你帮忙取出两粒加入我这一捧清水当郑” 话间,陆迁从溪流中取了一捧清水,等着朱敬则投药,二人一番配合之下总算调配完了这清洗的药剂,紧跟着陆迁强忍着疼痛睁开双眼,用此药剂浸润片刻,如此循环三次之后,自身上又扯下一块布料包裹在双目之上,这才总算完成了治疗。 他们两个在簇耗费时间也不算短,朱敬则担心那三老再度追将过来,正巧旁边有一个山洞,便问陆迁道:“陆老弟,那边有一个洞口,以防万一,我看咱们还是进去躲一躲吧?” 第192章 巨熊怒慑人心胆寒 陆迁觉得此提议也不是并无道理,便点头答应,二人这才搀扶着一同步入石洞之中。 初入洞内,朱敬则的眼睛还未适应,只觉得一团漆黑,等过了好一会渐渐习惯了洞中的光线,这才上下打量起来。 别看这洞口瞧着不大,实则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天然的山石泥土筑成了四周壁垒,其中凹凸不平的土坯痕迹依旧清晰可见,再往里走,葫芦形的递进穿过狭道豁然开朗,足够七八个人并排行走都是富富有余。 朱敬则领着陆迁摸索着向里面走去,等到了深处已然是毫无光线,心细的陆迁凭着行走的步数也已猜测到了几分,从腰里摸出火折子递给朱大哥,言道:“此处深洞不得光线照射,需点上一根火把方能规避风险继续前行。” 朱敬则自是不知他有如此能耐,还惊奇的问道:“陆老弟,你眼上有伤,又怎能得知这洞内的光线变化?” 陆迁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道:“兄弟我虽是目不能视,但头脑却是极好的,在进来之时已然查到了五百多步,想必这么深邃的洞穴也该是如我说的那般不透光亮才对。” “厉害,你们这般江湖中人果然是心细胆大,若是将来能为朝廷效力,想必亦是江山社稷之福啊?” “哪里哪里,大哥所言确是严重了。像我们这类闯荡江湖之人皆是散漫惯了,可受不得庙堂那般约束,还是如此两袖清风来的自在。” 见陆迁并无入仕之意,朱敬则也只好作罢,不再谈及此事,转而岔开话题道:“陆老弟,你刚才提及火把之事,却是在这不见五指之地从何而来?” “哈哈,这个好办,从现在这里倒退二十步有一根三指宽的木棍躺在地上,你可以此为料,加上衣服上扯下的布团便可做出一根。” 朱敬则闻听此言亦是半信半疑,难道他一个眼疾之人倒比自己还看的通透?不过若想再往里进,确实也需要一根火把,只得按照他所说的倒退二十步俯身去摸,这一寻找之下,当即大吃一惊。 地上果真躺着一根三指来宽的木棍!朱敬则赶忙将其拿在手里,又用指头去测了测长度,不多不少正好三尺,看来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呀! “如何?可是找到了那家伙?” 陆迁看他半晌都没有声音,便关切的问道。只听朱敬则用欢愉的腔调道:“找到了,找到了,陆老弟真乃神人也!” “大哥说的哪里话,不过是小弟一路之上多有留意罢了,快快点燃起来,以防那群贼人跟来还是继续往里走吧。” 这有了火把之后,再行起路来果然快了许多,朱敬则心明眼亮的在前头开路,陆迁扯着衣袖紧跟其后,一直来到一条岔道上,忽然看见远处有一团光亮闪动。 也是出于好奇,朱敬则便想去一探究竟,等顺着那光源又行了一阵,忽然觉得脚下一声脆响,似有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忙低头去看。 “我的妈呀!” 借着火把的映照,朱敬则大吃一惊,这地上竟然摆着横七竖八的好几具人骨,而自己刚才听见的声音正是失足踩断了其中一根所致。 陆迁听他这般惊诧,不免从旁急急问道:“朱大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惊魂未定的朱敬则扶了扶胸口回应道:“哎呀,真是吓煞我也。这前面尽是一地的人骨,看来此地也并非久留之所,你我还是速速退了出去吧。” 话音未落,只听远处忽的传来一声兽吼,直震的头上沙石纷纷坠下,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的朱敬则顿时觉得两腿发软,脚下一麻“咕咚”一声瘫坐在地下。 “遭了,快跑!” 陆迁一声吆喝,摸索着抓起朱敬则就要逃,奈何他目不能视,接连走了几处死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耳听得身后已响起一阵狂奔之声,无可奈何之下陆迁只得再度自身后抽出龙纹擀棒,振作精神欲与那畜生拼命。 “兄弟,是熊!是熊啊!” 朱敬则眼尖,一下就瞧见了那庞然大物原是一头壮硕的棕熊,看它的体型若是站立起来能有两丈来高,粗壮的四肢显然是孔武有力,只怕被它拍上一下,二人的小命就要逐个归西了。 电光火石之间,那头棕熊已到了近前,还由不得陆迁多想,嘶吼一声,厚重的爪子就迎头拍了下来。耳听得恶风不善,陆迁赶忙将腰上一踏,就地翻滚,这才躲过一劫。 一招不成,那畜生怒叫连连,转动庞大的身躯,看向陆迁,张开血盆大口就是一顿撕咬,所幸陆迁手上奇快,抡起龙纹擀棒就是一下,正好打在它左腮上,给这家伙疼的一阵甩头。 “朱大哥你快些逃,以我的能耐恐怕也抵挡不了多时。” 不等陆迁喘口气的功夫,那头恼怒的棕熊又是一式扑来,这回它用上了全身的力道,汇聚前爪之上,只听得“轰隆”一声,已是尘土飞扬。 再看陆迁危急关头用出了“六壬流光诀”的功夫,脚下步走奇形,身子一晃已来到两丈开外,又险险逃过一劫。 朱敬则本想转身奔逃,后也不知哪根筋搭的不对,竟突然壮起了胆子,用手中的火把跑过来击打那庞然大物为陆迁争取活命的机会。 可他这两下子终究是个拿笔的文人,还未至近前就被那畜生的吼声吓的一愣,趁此机会棕熊挥出一抓,直把他打的径直飞到了里边,磕到一块大石头上晕了过去。。 解决完一个,它又再度奔向难缠的陆迁,这次倒是学的聪明了,只用两只猩红的大眼死死盯着对手,俨然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机灵样子。 陆迁忽然心里一惊,耳旁突然听不到这畜生的脚步声了不免有些慌乱,只得转圈抡开了龙纹擀棒,以防突遭不测。这棕熊见状从鼻孔里呼出两道热流,猛的冲撞而至,它这一下来的又快又猛,纵使陆迁耳音再好赶等听到之时已是迟了。 第193章 巧应对眼盲智不怯 只觉得一股突来上大力顶在身上,几乎将自己腰都撞断,而后便被生生镶进了土壁之中,动弹不得。 “好畜生啊,好畜生,这可是你逼我的!” 情急之下,陆迁暗自调转周身功力,使其汇聚于双掌之上,单等那棕熊再有所动作便一次给它个痛快。 他才思及此处,那畜生就又嘶哑过来,一股腥臭的气息从那张狰狞的大嘴里喷到陆迁脸上,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差点背过气去。 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陆迁屏气凝神,用耳音锁定了方向,双掌齐出正好不偏不倚打在那畜生的下巴上,将这好几百斤重的身子击的倒退出去。 “嗷!嗷!嗷!” 一连三声嚎叫,或是出于愤怒,或是出于对食物的渴望,那棕熊中了陆迁一掌之后竟然毫发无损的又再次站了起来,抖擞精神再度奔向陆迁。 “这家伙怎么如此难缠?刚才被它用蛮力撞倒,龙纹擀棒也飞了出去,如今赤手空拳可该如何应对?” 陆迁这边虽是犯难,但身子却没停在那里给它当靶子,脚下步形连点,犹如轻盈的小燕一般,绕着这头巨兽来回转圈,一来而去之下倒也成功托了些时间。 “朱大哥,你还好吗?若是没事,速速应我一声。” 陆迁此言发出良久,洞中除了那畜生的低吼便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看来朱敬则此番定是凶多吉少了。没了明眼人的支持,陆迁再想耍些巧招只怕也是徒劳,如今唯有和它拼个你死我活方能留住性命。 想到此处,忽然记起了在碧螺岛上四方旗阵之中自己曾运转六壬流光诀的心法恢复了内力,不如这回也效仿当时的模样,说不定还有奇效。 说干就干,只见陆迁按照书中所言,将一股真气逆行周身,接连通过七十二道经络,再回到丹田之中,循环往复,猛然间觉得有一股暖流油然而生,紧接着四肢能量充沛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 他这边运气调息,那棕熊可也没闲着,在吃了之前的几轮亏后,它也不敢再冒然进犯,取而代之的则是在陆迁身子外围一个劲的打转,等待自己体力恢复,再图如何将这棘手的猎物塞到肚子里去。 一人一熊几乎是同时调整完毕,再来会斗之时,那畜生已明显不是状态蓄满的陆迁对手。掌似奔雷,腿若闪电,一连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将那棕熊打的连连败退,一转头便扭过身去逃到了山洞里边。 陆迁耳听的它脚步渐行渐远,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靠在身后的土壁上开始休息。猛然间听得远处传来呼救之声,他这才想起,朱敬则还身在洞中,马上御起奇门功法,疾速前行。 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朱敬则,四周围漆黑一片,火把也早就在他摔倒的时候熄灭了,本想站起身来吆喝两声寻找陆迁,却一抬头看见一双通红的兽眼摆在面前,立时吓的魂不附体,慌乱间胡乱摸索,竟不知道从哪里拽出一口宝剑。 这口宝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为求自保本身不会武功的朱敬则使劲了吃奶的力气才它拔了出来。剑锋出鞘,顿时一道寒光闪烁,直映的那棕熊又是一声咆哮,掀开一张血盆大口就欲撕咬。 持剑在手的朱敬则惧极生怒,一通左划右砍过后,只觉得浑身湿漉漉的,沾了一点放到鼻子下一闻,竟是那头畜生的鲜血溅了自己一身。 心道:“多亏了这口锋利的宝剑,若是没有它恐怕我朱敬则此刻已做了那棕熊的美餐,真是苍天庇佑啊!” 其实他这般放松未免操之过早,那棕熊虽然被利剑伤了数处,但却并未要了它的性命,此时的瘫软只是假死,等片刻之后缓了过来,还是要取朱敬则的性命。 “嗷!” 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震的朱敬则头昏眼花,正欲逃命之时却由于四周太黑看不清道路,撞到一块土壁之上,与此同时那棕熊也赶到了切近,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之际,陆迁及时赶到,只一掌便将这畜生打飞出去。 “朱大哥,你在哪里?赶快拉住我的手,我们一同逃出去。” 陆迁边说边四处摸索,直到触碰到了朱敬则吓的已是略带潮湿的手掌,一把抓住,转身就走。 现在没了火把,朱敬则也只能借助那口宝剑映出的光芒照亮,一路为陆迁指引方向,二人顺着来时的道路一同向洞外奔逃。 身后的棕熊依然紧追不舍,但是它如今已是有伤在身,奔跑的速度自然不如起初那般迅捷,比起陆迁脚下的轻功来也只能是在后头保持距离,不能超越上来。 在这追逐的过程中,朱敬则突然脚下一滑,被个硬物绊了一下,伸手去摸却见原是陆迁的龙纹擀棒,忙将其捡起递到陆迁手里。 自己的兵刃失而复得固然开心,但眼下局势仍旧不容乐观,那畜生虽屡次受了自己的打击,但都顽强的扛下来了,这般惊人的耐力可不常见。若再在这洞中僵持下去,恐怕一介文弱书生的朱敬则会有危险。 “陆老弟再加把劲,前面已是可以看到亮光了,想必这洞口也不远了。” 听到朱敬则此言,陆迁再提了几分脚下的力气,双足连点间,行动快如闪电,转眼就到了洞口边缘。 强烈的阳光照射到二人久在黑暗之中的双眼,由于刺激顿时觉得十分难受,可不管怎么说好歹是逃出来了,也可以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就在他们两个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冷笑:“呦呵,原来是躲在这里啊?这回看你们两个还往哪里逃!”。 朱敬则把眼睛眯成一条线这才看清,不知何时齐玉郎、折梅翁、柏溪松三人已站在了自己面前,且瞧他们那副狼狈的尊容,想必已是对他俩恨之入骨了。 才出虎口,又入狼窝。朱敬则的心态自不必讲,单说此时的陆迁却是十分迫不及待,因为他的眼睛好像又能看见东西了。 第194章 斗三老青虚显真锋 就在五个人位于洞口即将动手之际,那头发了狂的棕熊疾疾奔出,也许是它年岁大了脑筋活络,知道陆迁和朱敬则都不好惹,第一个扑向的人居然是腿上带伤的折梅翁。 那老奸贼哪里知道这洞中还藏着这么大一头猛兽,当即吓得把脖子一缩,却也躲不过棕熊厚重的脚抓冲击,一下就把他揍的滴溜溜滚了出去,正好撞到一颗磨盘粗细的老树上,眼瞅着头破血流已是不行了。 齐玉郎和柏溪松看到此情此景也都为之一惊,别看他们三个虽然并称北武岛三老,但其实私交并不太好,而今死了一个折梅翁那王爷的悬赏便只有两人平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哼,这本事不济的老东西死的道是挺快,留下这堆烂摊子让你我兄弟二人收拾,真是可恨。” 齐玉郎一边说一边冷笑,手底下插招换式与那头棕熊斗到了一处。如今他这话里的意思是想要拉拢柏溪松一同剿灭眼下的两人一熊,也好为自己省下一把力气。 可那柏溪松又不是傻子,怎能看不出来他的小伎俩,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却开始打着自己的另一套算盘。 青虚神剑,别人不识得,柏溪松在机缘巧合之下可是见过它的图形,如今实物就在眼前又怎能不令他动心? 只见他绕过齐玉郎与那畜生的会斗,径直来到朱敬则身边,挥拳便打。因其知道陆迁之前中了齐玉郎棍子里的琉璃粉,不出意外眼睛应该已是瞎了,如今只剩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朝中大臣岂不是天助我也? 赶等他这一拳打将出来,他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大错特错了。那头上缠着布条的陆迁竟以他所料不及的迅雷之势,闪到朱敬则面前抓住自己的腕子,而后曲肘一击,正打到柏溪松的脸上,顿时口鼻蹿血吃了个暴亏。 “呵呵,单凭你的本事就别想抢功了,识相的还是赶快帮我把这畜生干掉,然后你我联手战他,方才有些胜算。” 要说这齐玉郎道也有些能耐,与那受伤的棕熊斗了二十几个回合仍是游刃有余,甚至还可以抽空嘲讽一下耍小聪明的柏溪松,当真不可小觑。 “我呸!与其有这空闲挤兑我倒不如看看你自己吧,当心可别与那折梅翁一样下场,被个畜生送上了西天。” 柏溪松实在是忍无可忍,捏着鼻子止血还嘴道。瞧他这副滑稽的样子,弄得陆迁差点笑出声来。 场上局势越演越烈,齐玉郎被那棕熊拖住不得出手向陆迁发难,剩下单单一个柏溪松应付起来还是较为轻松的。陆迁为了尽快打发了他们,将龙纹擀棒插入身背后的藏青白梅碎花套中,双掌聚气,欲运用内功施展奇门天衍二十二式的奇招妙法以退强敌。 “大荒落白!” 自陆迁掌风之中忽的激射出一股强横无比的劲气,柏溪松心知不妙,赶忙以自身内力化作拳上强招予以应对,奈何他的功力照着奇门倾谷派的内功修持方法差的远呢,只这一招便把自己震的呕出去一口鲜血。 “为善天助,为恶必诛!尔等帮助越王李贞残害忠良,撼动朝纲,当真是天理不容,今日我陆迁便替天行道送你一程。” 说话间又是一招强势击出,这回的掌力相较之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直逼的无敌神拳柏溪松两眼圆睁,气血倒流,使出了自己平生的最强之招。 “金刚怒目,拳震十方!” 随着他一声大吼,只见柏溪松周身上下突然迸发出一股真气,陆迁顿时觉得眼前之人的气场与刚才大不相同,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两只拳头挟带着开山碎石之威扑奔而来,与陆迁的掌势撞到此处,硬生生将他击退下来。 再想运式交锋,陆迁只觉得自己体内经脉仿佛让刚才他的一拳震的功能受阻,无论如何都提不起丹田气了。 “糟糕,他的拳劲里竟然带着封穴的内功,果然是我小看这个老者了么?” 陆迁心里想着,手上摆开架势,强装出一副安然无恙的样子。可他又怎能骗过时才全力一击的柏溪松呢,只听他颇有深意的笑到:“怎么样啊后生?我这一拳可是让你着实舒坦了不少吧?做人呢,大话可不要说的太早,今天我便替王爷收下你们两个的人头。当然了,那柄青虚宝剑也是我的囊中之物了,瞧着天下今后谁还敢不高看我老人家一眼!” “青虚宝剑?”陆迁听闻着四个字立时身子一震,猛然间记起了昆仑掌门韩太冲交给自己的纸条,不正是要自己去狼牙涧取剑吗?莫非…… 想到此处,赶忙向朱敬则看去,见他手正提着一柄寒光飒飒的利剑,难道这就是自己要找的青虚宝剑?原来它一直是藏在这山洞之中,由那头棕熊守护,这么想来倒也是合情合理。不管了,既然歪打正着就绝不能让它落入歹人之手。 看那柏溪松作势要抢,陆迁快他一步大喊道:“朱大哥,快吧宝剑扔过来!”已是一脸错愕的朱敬则被眼前的变故彻底吓昏了头,直到听见陆迁的吆喝才慢慢缓过神来。 赶忙将手中那柄宝剑掷了过去,可是他毕竟力道不够,再加上剑身又沉,就在快到陆迁近前的时候竟然掉在了半途中。柏溪松瞅准了机会,一个箭步蹿了上去将其紧紧握在手里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就在他颇为得意之时,齐玉郎气他不惯,将那濒死的黑熊一脚踢了过来,正好砸在毫无防备的柏溪松身上,宝剑再度脱手,这回倒是阴差阳错落在了陆迁手中。。 “哼,若非是你们两个废物拖累于我,想必此刻我早已经结果了他们性命,真是可恼啊!” 几近癫狂的齐玉郎抄起手中水火金银无情棒跳了过来,对着陆迁就是一阵猛砸。无奈之下,陆迁只得将手中长剑出鞘,电光一闪,已是血迹斑斑。 第195章 柏溪松受降道实情 这青虚宝剑果然是把好宝贝,锋利至极自不必说,关键是血不沾刃,就已将那齐玉郎连人带棒一同斩为两段,当真是大快人心。 如今北武岛三个老家伙只事被巨熊压在下面的柏溪松一人,陆迁先不管他,径直来到朱敬则面前关切的询问道:“朱大哥,刚才这帮恶人可有伤到你吗?” 局势已定,朱敬则也算是从一场虚惊当中挺了过来,眼见陆迁竟然在眼盲的情况之下,迅速的摆平了这三个恶人,真是又惊又喜,便张口答道:“多亏了陆老弟你大显身手,不然哥哥我恐怕已是在劫难逃了。看你时才伸手如此迅捷,莫不是眼疾已痊愈了?” “嗯,之前浸泡的药力已起了作用,现在虽说可以睁开眼睛,但还是略微有些模糊,不过也并无大碍,那么事的这个家伙该如何处理?”陆迁边说边用手拆下了头上包裹的布条,一指柏溪松道。 “此次越王设计截杀于我,背后的阴谋肯定与那弑官案有关,搞不好还能牵扯出狄仁杰的下落,待我将他问上一问,看能不能找出些许线索。” 陆迁见朱敬则颇有想法,也是十分赞同,随后便护着他一同来到柏溪松近前,俯下身子,等待发问」在他身上那头护剑巨熊,看样子已是死透了,尸体内不断渗出的血水已然把柏溪松染成了一个血人,腥臭至极。 为了不影响审问,他二人都捏起了鼻子,冲着一脸心有不甘的柏溪松道:“既然你已经落在了我们手里,现在自当是反客为主,若是从实招来还好,如若不然那个斩为两段的老家伙就是你的下场。” “我呸!老朽虽然功夫不济,但也不至于丢了骨气,既然被尔等生擒活拿,要杀要剐皆悉听尊便,若是皱一下眉头,便枉为江湖中人。” 看他那一脸决绝的样子,陆迁心头一动,想到之前这帮歹人肆意残杀大理寺办差官的场面就觉得不如将计就计,来个恶人自有恶人磨,也算是为那些忠义的兄弟报仇了。 想到这里他把身子往前挪了挪,青虚宝剑半出鞘,在柏溪松面前晃了两晃道:“老前辈,勇气可嘉,但你可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之前的那些大理寺差官已做了九幽孤魂,我便是一交剑把你生吞活剥了也不为过吧?” “哼,你这小辈莫要卧耸听,尔等若想杀老夫早就下手了,何须等到现在这般光景可惜啊,这青虚神界今落于你手,真是暴遣天物。” “好,嘴硬是吧?瞧我这一招!” 陆迁一言不合,忽的站起身来,青虚宝晋吟一声,脱身出鞘,只见一道刺目寒光闪过,再看柏溪松这把硬骨头,已是两臂血流如注。 “陆老弟,勿要伤他性命!”朱敬则不明他为何突然下此重手,赶忙一把将其拽住,生怕陆迁再来一剑便要了那柏溪松的性命。 “如何?可还有那般骨气否?” 他这边冷眼凝视,瞪的那冷汗直冒的柏溪松浑身发抖,一改之前的口吻,哀叫求饶道:“住手,快些住手,你们想问什么但凡是老朽知道之事,皆一一相告便是了,勿要再折磨于我。” 对于这种以暴制暴的做法,朱敬则显然不太赞同,但眼下这情况却生了奇效,不禁一时间对陆迁的雷霆手段也是深感佩服。 “喏,朱大哥,该你上了。” 陆迁见柏溪松已经服软,冲着朱敬则一甩头,示意可以审问了。二人错身,交换过位置,朱敬则这才开口道:“本官且来问你,越王是如何指使尔等截杀于我的?” “赶紧如实回答,不然休怪这口宝剑可不听我使唤了。”陆迁这从旁威胁果然有用,原本还在迟疑的柏溪松立刻进入了招供的状态,忍着疼痛回忆道:“唉,也罢,事到如今我便都与你们说了吧。” “其实越王李贞手下,一直豢养着一班江湖高手,自然我们北武岛三老也在其列。归其原因,便是利用我等在暗中形事方便,为了达成他的机谋巧计,除去一切阻碍。 之前的弑官案用意在于铲除所有朝中武后党羽,以鲍李唐江山无所动摇,本是一件好事,岂料那李贞竟日久生贪,欲替换掉当今万岁自己做皇帝∫等江湖中人收人钱财,亦无心过问此事,只是遵照他的命令行事就好。” 听到此处,朱敬则把眉头一皱,打断他道:“那即是如此,为何根据大理寺办差官们采回的线报,说是又与那飞星阁扯上了关系?” “哈哈,飞星阁么,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王爷想利用他们的势力在江湖之中奠定自己的地位,并借那帮心狠手辣之人的刀来转移注意视线,从而把这祸事推脱到整个武林,到时候群雄不堪无妄之灾,纷纷揭竿而起,正合了他天下大乱的心意。” “嘶……”朱敬则听柏溪松说的有板有眼,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前他也只是猜测到越王李贞的行迹或许跟那弑官案脱不了干系,万没想到在他背后竟然还下着这么大一盘棋。而根据相遇陆迁时所言,陛下居然已经开始行动了,看来未来这场武林浩劫非是百姓之灾,亦是社稷之难啊! “那失踪的前任大理寺卿狄仁杰,是否也是他李贞派人所为?” “这个嘛,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曾听几个同道中人提起过,越王近日来正在暗中督造一座高塔,每到午夜十分都能从里面传出阵阵哀嚎,八成是一个隐蔽的监牢之类的◆你们所说的狄仁杰也是被王爷掳走的,那很有可能就会关在其中受尽苦果。” 正当那柏溪松还要再讲些什么,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段尖锐的树枝,正中他的后脑,当即连喊叫都没喊叫出来就一命呜呼了。 警觉的陆迁立刻起身,四处张望,想要把那暗中出手之人找出来,可奈何周围竟连一个风吹草动的痕迹都没有。 金镖笑侠录 最新章节 第实一百九十五章 柏溪松受降道实情网址: 第196章 血手印相约凌绝顶 “陆老弟,这……” 朱敬则颇为的的看着陆迁,那暗处之人也不知意欲何为,眼下又身处荒山野岭之中,看来此番前路必是艰险重重。 “大哥勿须惊慌,料想以此人身手若是对我等不利,刚才趁小弟与那三个歹人动手之际就应该出手了,根本不用等到现在。而今杀了柏溪松灭口,也许是为了掩盖更深处的秘密≤之,在他没主动露面之前,我们也不必有太过登。” 听了陆迁的劝告,朱敬则想来也对,自己想要从柏溪松口中得到的消息几乎也都一一验证了,接下来便是要尽快返回长安,将此事禀明圣上,一举打破越王李贞不可告人的诡计。 与此同时,陆迁心里所惦念的倒是与他不同,在这茫大山之中,韩凝儿一介女流,又会走到哪里去呢?难不成是她因为韩太冲的事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但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就韩凝儿的性格而言,就算是爹爹在她面前眼睁睁的慷慨赴义,自知昆仑一脉不能一日无根的她,也势必会处心积虑等待时机重振师门。 可这奇就奇在为什么跟自己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呢?莫非还在怨恨我没有替她出手救父?一时间,陆迁的脑袋里被自己想出的各种揣测装的头大如斗,本想随她去吧,但他那与生俱来的责任感不断告诉自己,此事万不能就此不管。 “陆老弟?何故站在那里发呆啊?有什么难处大可说与哥哥知晓,也好替你拿个主意。” 听朱敬则如此问道,陆迁不免轻叹一声:“还记得我与大哥初遇之时,曾提到过和一位朋友在这林中走散之事吗?她乃昆仑派掌门韩太冲之女,在师门惨遭官军围剿之际,作为后裔留存了下来,而今我想要尽快找到此人,好把他父亲嘱托我找寻之物转赠予她。” 说话间,陆迁的目光汪在了手中那柄青虚神疆上,对于这把剑的江湖传言他自是不知,但从那隐隐散发的光华不难看出,此物定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哦,原来你是为此事烦恼。既然前面你救了哥哥这条性命,那我也理应帮你同去找寻,不过这狼牙涧地势奇险,又多岔道,要想从中找到你那位朋友不亚于大海捞针一般。” 二人一边在林中缓步走着,一边都犯了难。可不正如时才朱敬则所言,在如此地势之下,要想找到韩凝儿又谈何容易?正当陆迁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呼唤,再一回身,发现一个姑娘正仰面躺在一处微微隆起的土丘之上,看这身形不正是失踪多时的韩凝儿吗? 为了确认身份,陆迁赶忙狂奔过去,将其揽在怀中一瞧,果真是韩凝儿本人无疑。不过此刻的她双目紧闭,气若游丝,看这样子又不似受了什么严重的外伤,但却为何任自己怎么呼唤就是不见醒来呢? 正焦急间,朱敬则在旁边指着地上一张二指来宽的纸条道:“陆老弟,快看!那里好像有一封刻意留下的书信。” 听闻此言,陆迁把身子往前一探,将那纸条捏在手里,心中默念道:“此女中毒已深,要想救人,速到山顶一叙。”落款处还按着一个血手印,看起来很是狰狞。 “怎么样?那信上写的什么?”朱敬则看他阅完信后眉心紧簇,脸上阴晴不定,便已知晓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出于对此事的关心,还是殷勤问道。 “那留书之人说我这位朋友身中奇毒,想要约我到山顶一叙。” “此事依我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吧?以此人的行事风格,可是说是十分缜密≤够在无声无息间送来一个大活人,又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转瞬离去,想必这身上的功夫只能在你之上。而如今又要大费周章的约你去山顶,莫不是早就下好了香饵,单等你这金鳌上钩吗?” 陆迁听完朱敬则的分析后,沉思了良久,看了看躺在树下仍旧昏迷不醒的韩凝儿,脑海里接连映出与她一同经历的种种往事,当即下定决心,即便在那山顶之上等待自己的是刀山火海,为了救醒她,也要去闯上一闯。 “朱大哥,我想好了,凝儿是在我的带领下才来到此地的,如今她成了这个样子,我身上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了能使她早日复原,这趟山顶之约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一探究竟。” “唉,我其实早就知道,以兄弟你宅心仁厚的性格,从来都不会轻言放弃。既然这么决定了,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与你一道上去看看。” “这个……依我看大哥你还是在这里等我回来就好,毕竟那向上的山路崎岖难行,而你我又才经历了洞中九死一生,想必体力还没怎么恢复。” 听他这里话里的意思,倒是有几分看不起自己这文弱书生的底子,朱敬则不免哈哈一笑道:“莫不是兄弟嫌弃哥哥不会武,去了那里反倒成了累赘?这你大可放心,若是情况不对我自当随机应变,绝不会拖了兄弟你的后腿≠者说了,前路艰险,若你一个人背着这位姑娘上山,多少有些疲累,到时候若能多个帮手,也能替你分祷二不是吗?” 见实在拗不过他,陆迁也只好答应了朱敬则一同上山的请求′实他自己心里是十分清楚的,朱大哥肯定是介怀于自己之前救过他一命,现在正试图找机会予以报答$今的朝廷,要是多几个像这样有良知的好官,又岂能闹到这步田地? 陆迁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和朱敬则轮流替换着,负着韩凝儿前行←们这一路上所走的乃是一条相对平坦的小路,在穿过几处陡峭的险道后,终于即将到达目的地了。 别看那朱敬则乃是一介文生,此刻爬起山路来的脚程不照陆迁落后多少,虽然头上已是堆满了一排排细密的汗珠,但他却从不言苦,偶尔还反倒给陆迁打打气。 金镖笑侠录 最新章节 第一百九十六章 血手印相约凌手绝顶网址: 第197章 失神兵初逢留书人 登上山顶之后,陆迁再一次从朱敬则的背上接过韩凝儿的身子,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放了下来。环顾四周,却是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更别提那留下书信的神秘人了。 “这家伙该不会是戏艘们吧?”陆迁想到这里,又耐着性子等了许久,直到一个略显厚重的声音自远处缓缓传来。 “看来你还当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呢!若是再晚来半个时辰,便可以等着给她收尸了。” 一袭玄青色长袍加身,中等身材,从露出的腕子和脚踝可以看出四肢匀称且有力↑系一根三指宽的水火丝绦,脚上蹬着一对覆云履,真可谓是步踏生风,气势逼人◆非用了一块黑布掩面,想必此人定是生得一副伟岸面孔。 陆迁先是用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紧接着率先言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下此毒手?” “呵呵……” 骤然一声冷笑,而后便是良久无言〗迁由于牵挂韩凝儿的安危,心中焦躁,可没他这般好耐性,当即双眉倒竖,青虚出鞘。 “怎么?凭你这点能耐还要与我动手不成?劝你还是不要自找无趣的好,也省的到时丢了脸面。” 如此狂妄之语,当真是目中无人≡陆迁闯荡江湖以来,也算是见识过不少能人异士,可像面前这般咄咄逼人的却是从未见过。当即怒从心头起,就要动身与之交手,却是被朱敬则从旁拦住。 “兄弟你且稍安勿躁,他既然敢约你前来,必有万全的准备,此刻若是冒然出手,那姑娘身上所中的毒,又当如何是好?” “哈哈,不愧是在朝为官之人,比那莽撞的后生确是思虑的周祥不少。”听闻朱敬则的劝说,那留书之人放声大笑,直震的空谷回响,经久不绝。 强压下性子的陆迁,聚神敛气,从刚才那阵笑声之中不难看出,此人身具极强的内功,丝毫不亚于自己的师叔讳长空。 “你想怎样便开门见山的说罢,莫要故弄玄虚。” “好,痛快!这才像是一个解决问题该有的态度。今日约你前来,非为别的,只是想单纯的和你做笔买卖。交出手中的青虚宝剑,我便给她所中之毒的解药,如何?” “嘶……” 原来此人亦是为了这口宝剑而来,没成想韩老前辈当初交托给自己找寻的东西,竟然成了棘手之物,看来这里面应该是大有文章。 “想要别的我都可以给你,唯独此物我也是受人之托,怎能随意转交他人?” “那你的意思便是不顾及那丫头的死活咯?哎呀,看来倒是我把这问题想得简单了。”那下书之人先是不住的摇头,似乎大失所望,而后猛然间一个箭步蹿到陆迁近前,伸手就要夺那宝剑。 陆迁早就起了警惕,看他来势汹汹,忙单手将那剑负于背后,左掌急御风雷,劈面打出◆书之人亦毫不示弱,一招未能得逞,立刻由爪成掌,跟陆迁强势一对,随即一声巨响在两人中间炸开。 “呵,看来也没有我想象中那般无趣么。” 话音未落,留书之人身形一转,双掌化分左右,扑奔震出数十步的陆迁而来。刚才那一下已是吃了大亏,见他又来刁难,陆迁心中自是不敢怠慢,忙将通玄劲灌于掌中,破拆而去。 折间,二人你来我往已斗了十几个回合,朱敬则站在一旁看的清楚,无论武功招式,陆迁都照着那人差着一节,估计再有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分出高下。 “陆老弟小心呐,这人的身手可不简单。”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朱敬则那边虽有提醒,可陆迁自己又何尝不知,纵使自己使出奇门天衍,在如此步步紧逼的局面下也是无力回天。 眼看败势已成定局,陆迁咬紧牙关将体内功力催升至极致,想要最后放手一搏℃着他周身真气涌出,龙纹擀棒紧握手中,“仙人三叹”最后一式应声而出:“三叹超脱汝命已休!” 只见陆迁擀棒、金镖依次祭出,同时身子运转开六壬流光诀的极速功法,瞬间棒到!镖到!人到!从三个不同方位瞬杀留书之人。 “好招法,只可惜你找错了人!” 不等陆迁反应过来,身子忽然被一股大力击中,径直飞了出去≠看金镖、擀棒,尽数被那留书之人捏在手里。 自己这一败,可以说是败的十分彻底,就连再想进招的余地也没有了。 因为那留书之人早就到了他近前,二指连动,封了几处穴道,试图挣扎脱困的陆迁立刻动弹不得§敬则见状,一心想要挽救陆迁,不知从哪里捡到一根粗木棒,猛的从后面向那留书之人打来。 “啪”的一声,木棒断为两截,而那留书之人仿佛就当这事从未发生过一样,依旧自顾自的去取陆迁负在身后之物。 等他将那柄梦寐以求的青虚神秸在手里,顿时狂笑不止‖刻后,看向身后大惊失色的朱敬则,丢出一个小瓶子道:“你也无需害怕,速去给那丫头服下吧。”说话间,留书之人将身子一纵,跃到半空,踏着一众树梢扬长而去。 该结束的都结束了,几乎看得呆滞了的朱敬则,还以为眼前发生的一切皆是一场噩梦”到他狠劲的拧了自己一把,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刚才那人本领如此高强,却并无意害他三人性命,想必这瓶解药也应该没有问题‰到此处,朱敬则赶紧来到韩凝儿身边,取了几聋到她口中,紧跟着又跑到陆迁这里,轻声问道:“陆老弟?陆老弟你可能听到哥哥我说话吗?” 被封住了穴道的陆迁身上自然是动弹不得,但却能折睛,听到朱敬则呼唤自己,便用折示意他。见大家都平安无事,朱敬则这颗悬着的心才算踏实下来。 在山顶树下坐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只听姑娘那边似乎有了动静,看来这解药还真是灵光。 金镖笑侠录 最新章节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失神兵初逢留神书人网址: 第198章 历经险小店论至宝 “姑娘,你醒了?”朱敬则轻声问道,他心里知道,这乃是陆迁极为重视之人,故此亦特别上心。 “你是何人?我又怎么会躺在这里?”看韩凝儿的反应好像对昏迷前的事情一无所知,朱敬则想到可能是受了毒气影响,遂耐心解释道:“姑娘莫慌,我是陆迁贤弟的朋友,之前便是我二人费劲千辛万苦,在这茫茫山林中找到了你。” “哦?陆贤弟……陆迁!陆公子他人在哪里?”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韩凝儿从茫然中恍然大悟过来,当即四下找寻。 “他现在好像被人封了穴道,身子尚不能动弹,你快些跟我来看。” 朱敬则说到此处立时满面愁容,想着从刚才交手到现在这般光景,陆迁仍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生怕再出点什么意外,只恨自己一介文臣,不懂武功未能将恩人照顾周全。 韩凝儿随着他一路来到陆迁身边,看到如今唯一值得依靠之人,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顿时心里一酸,忍不住质问朱敬则道:“陆公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唉,这事说来可真是一言难尽啊。之前你被一个武功极为高强的神秘人所俘虏,身中奇毒,陆贤弟为了救你便应他相邀在此地一会,而后那人提出想要以贤弟手中的宝剑作为交换你身上所中之毒的解药,但不知什么缘由,陆贤弟不肯,二人便就此动起手来,贤弟拼死力战却是不敌,被那人连点了几下,就成了这般光景,身上的剑也被夺了去,所幸他还算是个守信之人,留下了解药,这才换得你性命。” “竟有这等事?为何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韩凝儿努力回忆,想要唤醒关于那个给自己下毒之人的零星记忆,但却是越想越没有结果,反而引的头痛欲裂,当即呻吟一声,身子瘫软下来。 朱敬则见她这般样子,还以为是身上毒性未能去除干净,连忙又用怀里掏出那个小药瓶递了过去道:“姑娘,这是之前那人所留下的解药,我看你还是再多服几粒,免得余毒未清,身子遭罪。” 韩凝儿咬紧牙关接过解药,放在鼻子下一闻,立时惊诧道:“是千蛇百虫丸?!” “怎么,难道姑娘识得此药?”朱敬则见她如此激烈的反应,还以为是有了什么新线索,赶忙急急问道。 正在此时,陆迁嘴里“哎呦”一声,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二人见他并无大碍,顿时又惊又喜,将刚才那话题也暂且搁置到一旁。 “陆公子你没事吧?可担心死我了。”韩凝儿说话间,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这与她之前在昆仑山上的刚强、坚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同时这也可以看出,她对陆迁确是真情实感。 “凝儿姑娘!你没事真太好了。”自己昼夜担心的人儿,一瞬间恢复如初的出现在眼前,若是早知如此,就算让那神秘人连点一千遍穴道,他也愿意。 “我说二位,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山风寒凉刺骨,又有野兽出没,不如我们先行下山,找个遮风挡雨的所在,弄点吃食再促膝长谈也不迟啊?” 陆迁想到自从自己闯出昆仑山,到这狼牙涧险地救起朱敬则,也算是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而之前那些从碧螺岛上带出来的干粮,大多数都在兵荒马乱中遗失,当务之急确是如朱大哥所言那般,尽快找个安身之地才好。 “嗯,大哥此言在理,那我们便这就启程下山,去寻个店家填饱肚子先。” 三人一路无话,匆匆而行,终是赶在天黑之前找了一座小店,虽是外表看着破败不堪,但对于饥肠辘辘的众人来说已属不错了。 寻了一张靠在角落的偏桌,随随便便招呼了几个农家小菜,不多时的功夫,便冒着蒸腾的热气,陆续由伙计送了上来。陆迁和朱敬则由于腹中饥饿,一顿狼吞虎咽自不必说,单是那韩凝儿虽然也是许久水米未尽,但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握着一双筷子迟迟未动。 “凝儿姑娘,你因何不吃啊?莫不是这店家的饭菜不合胃口吗?”朱敬则到底是朝中大臣,对任何事物都观察细微,看见韩凝儿若有所思,便用语言侧面提醒陆迁道。 “是啊,你怎么不吃呢?”对于丝毫不懂儿女之情的陆迁来说,这句简短的话语就已经包含了他所有的关心,真可谓是“英雄心系三尺剑,何有佳人顾相思。” “唉……” 听见韩凝儿发出一声长叹,陆迁这才停下手中碗筷,再次问道:“你怎么了?为何这般唉声叹气?” 意识到自己的无意中的行为影响到了他们二人,韩凝儿忙一脸愧疚的说道:“呃……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不通那千蛇百虫丸怎会落在外人手里。” 这一下让陆迁猛的记起了之前青虚神剑之事,忙追问道:“莫非此物乃是昆仑派独门解药?” “正是,由于我们昆仑派弟子终日身处茫茫群山之中,难免遭遇毒蛇毒虫的侵袭,而这千蛇百虫丸正是祖师他老人家留下的解毒秘方,历来都是绝不外传的。” “那你可知道这青虚神剑是何物?” 当陆迁口中提及“青虚神剑”四个字时,韩凝儿脸上明显神色一变,急问道:“莫非你被人夺走的那把剑便是青虚神剑?这下是可遭了。” 朱敬则和陆迁看她说的如此严重,都不自觉的把身子向前凑了凑,心内不禁好奇起这把宝剑的来历。。 “青虚宝剑一直是我昆仑派的镇派之宝,相传但凡得此剑者便可无敌于天下,但祖师有训,凡本门弟子均不得研究此剑的奥妙,违者即刻逐出师门。故我也仅是只知晓这柄剑对于昆仑来说意义重大,但具体是何玄机也不得而知。如今宝剑被有心人夺了去,势必会引起一场武林浩劫,且我有一股极强的预感,那个伤你之人很有可能亦是昆仑弟子!” 听完韩凝儿的讲述,陆迁越发觉得此事肯定没有表现上那么简单,说不定还与越王李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第199章 星月夜凝儿诉衷肠 “可如今神剑被夺,我们一时间又查不出究竟是何人所为,依你看这下一步应当如何是好?”陆迁转身把问题抛给了韩凝儿,眼下以她的身份,暂且可以视作昆仑派的决策人,至于神剑这件事,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她肩上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然是要想方设法把它给寻回来了!”韩凝儿斩钉截铁的说着,眼中射出了两道极为坚毅的光芒。 “天大地大,寻剑又谈何容易?不是哥哥泼冷水,依我愚建,此事你们还需多花些心思想个万全之策才是。”朱敬则在一旁插嘴道,他虽然并非武林中人,但经过与陆迁这般出生入死,早已将他的事视为了自己的事。 “上武当山,找凌虚子道长!之前尤以他和我爹爹私交最密,无话不谈。至于青虚神剑的秘密,想必他也能够知晓一二,我们不如先去请教一番,而后再做打算,应是当下最为稳妥的办法。 还未等陆迁表达意见,朱敬则抢先道:“嗯,这道是个可行的法子,常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只是……” 见他话说到一半便停在那里,陆迁忙追问道:“大哥可是发现了这计划当中有什么纰漏?都是自家人,直言无妨。” “唔……我只是想突然想到,之前你说过昆仑派已被朝廷派兵围剿,想必那武当山也是岌岌可危的处境,如此一来你们去了不反倒是自投罗网吗?” “这……”他的这番话语,也同时提醒了陆迁,眼看朝廷与武林的矛盾与日俱增,若是长期以往下去,恐怕真的会引出群雄并起的局面,到时候天下大乱,烽烟四起,不免又是一场生灵涂炭,到最后苦的只能是无辜的百姓苍生。 “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那青虚神剑对于我昆仑一脉极为重要,就算我韩凝儿豁上性命,也必须要将它重新带回来!” 说话间,陆迁只觉得她整个人的气场仿佛都变了个模样,如今的韩凝儿倒是更具几分她爹爹一派宗师的气魄。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丫头的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唉,也罢,事到如今不如我们兵分两路而行。陆贤弟你和凝儿姑娘一同前往武当山,会见凌虚子道长,探查那柄神剑之中暗藏何种玄机。而我则乔装改扮尽快回到长安,将越王李贞谋反一事报与二圣知晓,并极力劝阻他们召回兵马,停止与江湖中人为敌。如此一来双管齐下,或许可免去将来这场无妄之灾。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原来你竟是朝廷中人!”如今的韩凝儿,昆仑浩劫仍旧恍如昨日,一听到朱敬则的身份便红了眼眶,刚想发作却是被陆迁突然从旁握住了手臂。由于她乃是含苞待放,男女之情未明世事的原因,一时间不由得又羞又恼。 “凝儿,朱大哥乃是朝中为数不多的好官。至于朝廷发兵围剿昆仑派之事,我亦是心痛不已,但那乃是越王李贞从中挑唆的结果,他的目地不仅是昆仑,乃至整个武林都在其算计之中,你可切莫因一时冲动而做了傻事。” 她这般激动的样子,是朱敬则做梦也没想到的,但转念又一想,结合初见陆迁时的反应,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恨只恨那越王李贞搬弄是非,意在篡夺大唐江山,以至于兴起这无妄刀兵,生灵涂炭。只可叹自己虽为当朝正谏大夫,也难逃奸人毒手。 “凝儿姑娘,对于昆仑派的事,我朱敬则亦是心有愧。身为当朝正谏大夫,不能以身力谏,板正圣听,乃是我之过也,哥哥在此向你赔礼了。” 说罢,朱敬则撩袍而起,向着韩凝儿深深鞠了一躬。堂堂朝中二品大员,能有如此胸怀,便是纵观古今也是寥寥无几,不由得让陆迁又暗自敬佩了几分,连忙过去搀扶起来,重新坐下。 “朱大哥,我刚才一时情绪失控,还请见谅。”在听过陆迁所述之后,韩凝儿自知行为失态,亦向朱敬则致歉道。她本就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身为江湖儿女自然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既知是越王李贞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便牢牢记下了他的名字,暗暗发誓,若不能手刃仇人替爹爹报仇,便枉为人女。 眼见天色已晚,用完饭后陆迁又给了那伙计几两银子安排了三间客房休息,单等明天一觉醒来便依照朱敬则所言,兵分两路各自行事。 今夜的月色很亮,亮的整个四野都泛起一阵银白色的微光,无心睡眠的韩凝儿打算坐在院子里透透气,同时也想想自己的未来究竟该何去何从。 自小在昆仑山上长大的她,早已熟悉了那里的环境,众多的师兄弟对她来说也都如亲人手足一样。如今才短短几日的光景便把这一切都彻底毁了,搁在任何一个有心人的身上都不会好过。 父亲在眼前战死的样子仍是历历在目,虽说现在还剩下母亲与长友师哥,但亦是不知所踪。原本定在山下汇合的计划,却又因为自己被人掳走而阴差阳错的耽搁过去。回想起来,除了陆迁,如今身边再也无一个可信之人,不免觉得有些悲从中来。 唉,也不知母亲她们两个是否能如自己这般幸运,躲过了朝廷的追兵,成功逃出险境。 都说人在独处的时候脑子最为活络,一时间,各种乱七八糟的难过事,都凑到一块,在韩凝儿脑袋里陆续涌现出来。本就较为敏感的她,一边偷偷抹着泪水,一边仰望这漫天星河。 直到忽然出现一双温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头,道:“天气凉了,不要再在这外头发呆了。”。 落寞的韩凝儿转过头去,见是陆迁正拿着一件刚脱下的大氅,披在自己身上,心中立时升起了一股暖流。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呆呆傻傻的男人,没想到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不禁让她又多出了几分好感。 “想当年,我师父在我小的时候,就曾跟我说过,如果你觉得不开心了就看看挂在天上的月亮,它也一样会有阴晴圆缺,而人生亦是如此。完整和缺憾之间有一种平衡的美,我们称之为宿命,而若是能看透这宿命的人,便才是真正懂得了自己。” 第200章 三霞镇游街遇扒手 是啊,宿命,一个多美好的字眼。就如这一望无际的星空,时而阴郁,时而璀璨,但它终归都在那里,不增不减。 “谢谢你,陆迁。”韩凝儿眼中的温柔,显得她此刻无限娇媚,直看的陆迁脸皮瞬间察觉到一阵滚烫。 “嘿嘿,怎么还对我客气上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陆迁忙把头往旁边一偏,傻笑道。 “虽然你我相遇不长时间,可却一同经历了出生入死,这份恩情,我韩凝儿此生都无以为报。而今昆仑已沦陷,未来的路真不知道该怎样走下去。” “没关系,无论怎样都有我呢,你就放心好了。如此广袤天地,总会有一个适合我们的归宿,待寻回了青虚神剑,昆仑派一定会在你手中再度兴旺起来的,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两个年轻人在这柔和的月色下畅谈了许久,直到彼此都有些困倦了,便各自回到房里,不知不觉一觉已睡到了天光大亮。向来习惯了早起的朱敬则,吩咐小二备好了早点,又借了几本闲书,边看边等着他们下来用饭,好吃饱一同上路。 不多时的功夫,陆迁和韩凝儿也陆续走了过来,三人见面,各自问安,在饱餐了一顿清粥馒头后,陆迁又拿出了身上仅剩的银两买了三匹快马,就此启程去了。 虽然开始定的是兵分两路,但陆迁考虑到朱敬则的身份,此刻仍是较为敏感,尽管他已乔装改扮,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和韩凝儿一路把他护送到就近的城里,这才依依不舍的分手告别。 临行之时,朱敬则向陆迁道:“贤弟,此一去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当初的救命之恩大哥自当铭记心间。眼下从这里到武当山路途遥远,还望你和凝儿姑娘一路多加小心,相互照料。若是将来有用的上大哥的地方,尽管来长安找我便是。” 向来颇重感情的陆迁,见他这番肺腑之言说的情真意切,自己心里也有些动容,乃道:“哥哥请放心,我俩也并非是小孩子了,懂得如何照顾自己。只是你这一去,恐那越王会再度刁难,沿途切勿轻易暴露身份,毕竟人心险恶,莫让歹人有了可趁之机,未来武林的命运可全都要仰仗哥哥你了。” “嗯,贤弟之言我都记下了,趁着天色尚早,你和凝儿姑娘还是快些赶路去吧,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望着朱敬则渐渐远去的背影,陆迁这才调转马头,与韩凝儿一道赶奔武当山。从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算起,要想顺利的到达目的地,得先要到泰安官道,而后再由那里转往其他路线。 二人一路风尘仆仆,策马疾驰,由于是轻装简行,脚程自然比较快,大约晌午时分,就已到了泰安城外的一座小镇上。在打听完当地百姓后得知,此地名唤三霞镇,乃是南来北往的客商们补充物资的必经之路,故而名义上虽然是镇子,但却繁华不输城郭。 韩凝儿归根到底还是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姑娘,一到了热闹的地方,就不由自主的开始东游西逛,被眼前这诸多的新鲜物件所吸引。 相比之下,早年间就已经开始独自闯荡江湖的陆迁,见多识广,自然也就显得沉稳了许多。不过这一趟自己毕竟是要帮她寻找青虚神剑而来的,纵使不喜欢闹市,也得陪在韩凝儿到处看看。 “陆公子,你瞧这个铃铛如何?若是配在我这条裙子上可好看?” 由于陆迁心思并未在这个上,同时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对于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也没什么审美,只得微笑着点头道:“嗯,不错不错,蛮漂亮的。” “那好,店家,这两个我都要了,由他付账。”说话间,韩凝儿拿起了两个铃铛,叮叮当当的继续往前走,只留下陆迁一个人望着自己干瘪的钱袋,一脸心痛的付了账。 “哎,陆公子,你看,是糖葫芦耶!以前师兄们下山总能给我带回来好多,这次便由我做东,请你吃一个。” 开始听到她说“糖葫芦”三个字的时候,陆迁的脑袋就嗡的一下子,都说一分钱难道英雄汉,如今看来此言非虚。 掂量着自己轻的可怜的钱袋子,陆迁不禁皱起了眉头,再听到后来说是她请客的时候,才缓缓舒展开来。 “姑娘,来一串吗?酸酸甜甜的糖葫芦,都是小人我一大早刚刚做好的,那味道真是绝了,管饱你吃一串想两串。” 那挑着竹竿的小贩真是生的一张巧嘴,才短短两句话就把韩凝儿勾搭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就连陆迁在一旁听的也是直咽吐沫。 “给我来两串!”正当韩凝儿要摸出钱袋付账之时,忽然有个身材瘦小之人从旁路过,狠狠的撞了她一下,将那两个到手的糖葫芦都碰到了地上。 在这拥挤的街道上遇见此事,也只当他是个莽撞之人罢了。等她再想重新付账将之前掉了的那两个也一并赔给店家的时候,却发现刚刚还系在腰上的钱袋子,此时竟不翼而飞了。 在一旁正为青虚神剑之事若有所思陆迁,见她立在那里摸了半天,便走过来询问道:“怎么了凝儿,可是银两不足了吗!” “哎呀,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就不见了呢?遭了,莫不是刚才那人是个扒手!” 突然想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韩凝儿立刻火撞心头,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堂堂昆仑弟子,怎能被一个鸡鸣狗盗之辈如此戏耍,当即也来不及向陆迁解释,转身就顺着那人跑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卖糖葫芦的店家见她还没付钱,便在后面大声嚷嚷道:“喂,姑娘,还没给钱呢!”。 不明所以的陆迁,匆匆拍下几两散碎的银子,也不等那店家找零,在后面拔腿就追。他那是何等的功夫,转眼之间就赶到了韩凝儿近处,但多少还是来晚了一步。 只见她正揪住一名瘦小之人的衣领,展开昆仑武艺,将那怯懦的男子好一通毒打,直到在人群之中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住手!我倒要瞧瞧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光大化日之下,竟然敢打我雷公子的人,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第201章 生变故擒贼遭横事 话音未落,两旁看热闹的围观百姓,赶忙闪出一条路来,从中显出一个身材臃肿,衣着华丽的阔少,撇着六亲不认的大嘴,晃晃悠悠缓步走来。 看他的年纪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但长相却是极为丑陋。八字眉下生着一双小绿豆眼,要不是平时极力撑开,估计走路都成问题。一颗地道的朝天鼻悬在五官正中,圆阔的鼻头翘得老高,也可能是这人总喜欢喝两口小酒,现在看去还是红彤彤一片。 一张鲶鱼大嘴里,满是七扭八歪的蒜瓣牙,几乎是不漏风不说话,一说话就好像谁家的喷壶摇身一变,成了精怪,滴滴答答水花四溅。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在其下巴上还长了一颗如冬枣般大小的黑痣,上面只生出一根纤细却黝黑的毛发,小风一吹,丢丢乱颤,甚是倒人胃口。 陆迁见他这副尊容,都不禁把眉头一皱,还不等这小子说话,身后立刻冲上来四个人高马大的仆人,各个长得是凶神恶煞,比那地府里的小鬼都要横上几分。 “公子爷,可需要我们动手?”四人异口同声,毕恭毕敬地弯腰请示那阔少道。 只见那自称雷公子的胖小子,皮笑肉不笑的一摆手:“嘿嘿,我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个娇艳欲滴的小娘子啊?哎呦呦,屠三儿,你说你惹到谁头上不好,非要惹上这么一个主,真是叫本少爷为难啊。” 那个被韩凝儿打的鼻青脸肿的扒手,见是自己主子来了,立马换成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诉苦道:“雷公子,非是小的惹得她,而是这娘们不由分说就过来打我,你看我脸上这伤,现在还疼的紧呢!” 听完这屠三儿惺惺作态的倾诉,那雷公子猛的把眼睛一瞪,怒斥道:“放你娘的旋风罗圈狗臭屁!街上放着这么多没用的废物她不打,怎么就单单打你呢?难道是你长的比本公子还好看?”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就算是老天再借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与咱们三霞镇第一美男子比美啊!”这屠三儿嘴里的阿谀奉承之言张口就来,直把那雷公子说的飘飘然,忘乎所以。 “哼,算你还有点眼力价,还不快滚过来?” 听见主子发话了,这屠三儿转身就要走,却是被韩凝儿一把从后面揪住,由于之前见识过这女人的厉害,当即吓的他再不敢动弹分毫。 “光大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像这种偷鸡摸狗之辈,理应交予官府处置,哪能这么便宜他了?”韩凝儿先是从他怀中搜出了自己的钱袋子,而后高高举过头顶,向四周围观的百姓说道。 “小娘子,想必你不是本地人吧?俗话说这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这屠三儿在我手下可比那狗好用的多了。如今你钱袋子也拿回去了,再这么咄咄逼人,恐怕不太好吧?” 像这类地痞无赖的串子话,韩凝儿可见的多了,对付这种人不给他们点教训是不会长记性的。想到这里,便对那雷公子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是你的手下,只怕你也得落个管教不严之罪,等我先行把他扭送到官府,而后再来拿你。” “嘿嘿,嘿嘿嘿嘿……听见没有?她说要拿我?哈哈哈哈……”那雷公子听闻此言,顿时狂笑不止,转头向两旁的家丁又重复了一遍道。 其中一个家丁外号“坏事包子”,探过头来,贴在主子耳边低声道:“公子,我看这外来的小娘们着实有几分姿色,不如我们先把她抢回去,也好抵了昨夜自寻短见的六夫人的空缺。” “哈哈,不错,不错,本公子也正有此意。” 他们俩在这边交头接耳的嘀咕些什么,韩凝儿自是不知,但看到一旁立在那的屠三儿却是越想越气,抓着他便要往官府走。 “小娘子请留步!” 韩凝儿一听见这尖锐的声音就知道是那面目可憎的雷公子,本不想理他继续前行,但却突然被那四个家丁围在当中。 为首的“坏事包子”往前走了一步,来到韩凝儿近前问道:“时才我家公子跟你说话,因何不答?” 感觉情况不妙的韩凝儿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将凤眼一瞪,厉声喝道:“但凡别人跟我说话我便要答,那岂不是累死本姑娘了?识相的速速让开,不然我也将你们一块捉了去见官。” “呦呵,小娘子好大的口气,兄弟们,动手!”像他们这种平日里做惯了欺男霸女的勾当,自然互相都有了一定的默契,那“坏事包子”一声令下,其他三人家丁也都立刻撸起袖子,拉开架势就要伸手。 眼看韩凝儿就要吃亏,陆迁当即一运丹田气,双足轻点,起落之间就站到了四个恶奴当中,紧接着双掌轮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再看那四个家伙,已是该倒的倒,该爬的爬,其形姿态各异,滑稽至极,立时引得围观的众人一阵偷笑。 雷公子见状,破口大骂道:“饭桶,都是饭桶!平日里吃吃喝喝一个顶八个,如今这点事都办不明白,我要你们有何用?” 韩凝儿一见是陆迁,立刻把那屠三儿一脚踹趴在地上,嗔怪道:“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若是再晚来些,这帮仗势欺人的狗东西,非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不可。” 陆迁自是知道她这句话并非吹牛,堂堂昆仑派掌门之女,对付这般不入流的小角色还是绰绰有余的。忙哭笑不得道:“是,是我的错,下次一定留给韩女侠表现的机会。”。 见他这么说了,韩凝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与此同时,那怒不可及的雷公子,将身上外套甩去,露出一副短打衣靠,扎巾箭袖全都是加大号的。 “嘶……看不出这胖子还是个练家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陆迁当时心里这么想着,雷公子却先行发话了:“喂,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在我雷公门的地盘上玩英雄救美?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第202章 雷公子呕血惹祸情 那雷公子说着便一拳打将过来,陆迁也不示弱,立刻招架相还。别看那胖子虽然体态臃肿,可是这一伸上手,动作霎时间快如闪电,巧似猿猴,就连陆迁自己心里也是大吃一惊。 “雷公子,打的好!您一定要狠狠的揍这小兔崽子,也好替我们哥几个报仇。” “坏事包子”领着其余三个家丁站在一旁为主子站脚助威道。他们自然是看热闹不怕事大,谁不知道雷公门在这三霞镇上乃是赫赫有名的第一大帮派,向来都是吃饭不给钱,逛窑子白嫖的主,可谓是只要跺一脚,整个地皮都得跟着晃三晃,相当之霸道。 更何况老门主“霹雳狂风”雷四海所创的一套奔雷掌法,更是在江湖上所向披靡,其厉害的程度完全不亚于少林、武当这些大门大派的独门绝技。而这雷少爷虽然不及他爹爹那般老练狠辣,但自小亦是耳濡目染,普通的七八个人还是难以近身的。 要是换做旁人,此刻兴许已经被他揍个人仰马翻,但却是偏偏遇上了陆迁这样的武学奇才,奇门天衍二十二式相继打出,顿时就让那小胖子雷鸿烈狼狈的左躲右闪,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眼看就要落败于人手。 无奈之下,终是使出了爹爹传授的奔雷掌法,向着陆迁的胸膛招呼过去。这套奔雷掌原是以力量和速度见长,身形流转间若是抓住了敌人要害,便可一击毙命。但那雷鸿烈由于只学到了他爹爹五成的能耐,故而仅能借此家传强式勉强和陆迁拉回平手。 二人转眼间已在当中斗了二十来个回合,陆迁的状态倒是还好,步伐轻盈,气定神闲。再看那雷鸿烈,可就有些受不住了,这小子本身体型胖大,消耗的能量就要较常人高出许多,如今在这般高强度的对战之下,早已是汗如雨下,掌法也大不如之前那般凌厉了。 趁此机会,陆迁身形一变,由前面纵到他身后,心想此种泼皮无赖,也是时候该吃点苦头了。当即手腕一翻,加上了通玄劲的力气,“啪”的一下正正好好拍在雷鸿烈后心上,把这小胖子打的向前一阵踉跄,“咕咚”一下栽倒在地。 也不知道是由于他自己心胸狭窄,又气又恨的关系,还是陆迁这一下手劲太过沉重,只见那雷鸿烈表情痛苦的用手一指,还未等说出话来,却是先溢出一口鲜血。“坏事包子”等人一看,吓的心头一颤,马上围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将主子架起,又名一人率先赶回门里给老爷子报信。 “好小子,你……咳咳……你给我等着!这件事……咳咳……咱们……咱们完不了!” 雷鸿烈面色惨白的一边咳嗦,一边恶狠狠的对陆迁说道。自他在这三霞镇上出生以来,仗着自己爹爹的名望,向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吃过这等大亏? 今日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败在陆迁手里,可以说是他这辈子都会铭记于心的奇耻大辱,岂能就此善罢甘休? 等眼看他们一干人等走的远了,有在旁围观的好心人,赶紧过来提醒陆迁和韩凝儿道:“少侠,你们快些逃命去吧!这雷公子的爹爹乃是本地雷公门的门主,手下豢养着众多门徒弟子,各个都是心狠手辣的厉害角色。如今你把人家儿子打了,他必不会善罢甘休的。听大叔一句劝,强龙莫压地头蛇啊。” 陆迁明白,这大叔也是出于一片好意,便微微一笑道:“多谢这位大叔好言提醒,只是我二人要去的地方路途遥远,而这附近荒山野岭的除了此地,又再无其他较近的市集,等采购好了应用之物后我们便自会离开,有劳您费心了。” 见他仍是这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或许也是艺高人胆大吧,那大叔只得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便转身走了。反倒是那韩凝儿望着陆迁,不仅没有担心,还颇为兴奋的一顿夸赞道:“陆公子你可真棒,刚才实在是太解气了,我一想到那胖子被你打到吐血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对待坏人,就该这么惩治他们,也好让这帮仗势欺人的东西长长记性。” “好了凝儿,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买好应用的物资上路吧。刚才那大叔所言也不无道理,如今头等大事乃是赶奔武当,尽快探查出关于青虚神剑的秘密,这期间还是莫要节外生枝的好。” 韩凝儿听完他的说法,立即不敢苟同的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此言差矣,你我身为江湖儿女,理应以锄强扶弱为几任,更何况那贼都偷到本小姐头上了,岂能坐视不理?” “呃……倒也是,想来韩女侠此番作为也是大快人心之举。”陆迁说道此处,把双手大拇指一挑,逗的韩凝儿立时娇笑连连。 自离了这闹事之地后,陆迁和韩凝儿一路游逛,买了不少吃食,钱袋子也是越来越瘪,就在他二人正打算上路启程赶奔下一站的时候,忽然自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老门主,就是那一男一女打伤了公子爷,小人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听这语气,陆迁的第一反应就是“坏了,仇家找上门了。”等他和韩凝儿一回头,果不其然,在他们面前快步走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白发老者,身后还跟着十来个杀气腾腾的年轻随从,其中一人正是之前被自己打过的“坏事包子”。他那张生得令人厌恶的谄媚脸,是陆迁无论如何都不会记错的。 “你们是什么人?敢在我雷公门的地头撒野,还把我儿打成了重伤,又是何道理?”。 白发老者一边怒气冲冲的质问道,与此同时,身后的十来个年轻人皆抄起了手中家伙。看这架势,待会无论如何回答,这一场恶斗都是无法避免的。 “老前辈,并非是我等无礼在先,此事起因乃是令郎的一个手下偷了我这位朋友的钱袋子,我们本想把他扭送到官府,却被令郎护了下来,一来二去间才生出了这般会。” 第203章 老门主掳人报子仇 陆迁这番话的还是恭敬了几分,他心里原是想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纵使知道眼下情况不妙,也还是想尽力化解干戈。可他万没料到,这雷鸿烈的父亲与他那儿子乃是一个德行,都有其父必有其子,就应在这了。 “呵呵,大胆狂徒,休要再巧言狡辩,既然是你们做的,老夫便也不想为难你个后生,只要能接下我三招,便放你们过去,此事亦不再追究。” 陆迁闻言心道:“这老者身形魁梧,步踏如风,只是不知他的武功比起那儿子来要强上多少。不过,从之前掌打雷鸿烈的比斗中不难看出,他们家传的武功路数也属平平,自己未必不能与之相对。” 想到此处,抱拳当胸道:“多谢老前辈法外开恩,那晚辈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凝儿看二人动手在即,以她的功夫虽然比不上陆迁,但好歹也是练了几十年,观旁饶气场,多少还是可以看出些门道的。那老者肌肉扎实,手足有力,怕是与之前那胖子的能耐截然不同,忙开口提醒道:“陆公子,这老者未必简单,一切心。” 见她如此关心自己,陆迁心里顿时更是充满了动力,把手一挥向老者道:“前辈,请进招吧。” “哼!”雷四海不屑的冷哼一声,紧接着身形一晃,奔雷掌出手即是八分力道,他脑中想的是,想必这外乡人还不知道自己的手段,表面给他个台阶,实则是要置之于死地。凭自己的本事,无需三招,便能将这不知高地厚的子力毙于掌下。 陆迁见他来势汹汹,立马晃动双掌招架相应,一老一少就此便在闹市中斗在一处。四周围做买卖的商贩,一看是雷四海亲自来了,吓的纷纷收了摊子,生怕连累到自己,白白丢了性命。 更有甚者走的慢了,被雷四海的掌风刮上,顷刻间摔倒在地,哎呦妈呀的直叫个不停。韩凝儿在一边看的直为陆迁捏了把汗,这眼前老者的功夫简直堪称入了化境,招式看似平平却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力,若是自己爹爹还活着,也未必敢断言能打的赢他。 陷入苦战的陆迁才第一招便已觉得应付起来有些吃力,怎得他如此平淡的招式却能蕴含这般力道,真是世间罕樱当下更是不敢怠慢,忙将奇门衍运展开来,欲求扭转败局。 这一交手,雷四海的心里也是吃了一惊,观面前这子年纪虽然不大,确是招式奇诡,内力惊人,怪不得我儿鸿烈能吃亏在他手里,看来之前想的三招取胜,怕是要改一改了。 他二人各怀心思,愈战愈烈,正是棋逢对手兴致高,将遇良才胆气豪。待到第二回合,雷四海掌势变动,由之前的平白无奇换了一套瞬息万变的攻势,这下陆迁就更疲于应付了。 虽然“奇门衍”乃是一套极为厉害的功法,但如今对上了这善于找破绽,以霸道气力见长的奔雷掌,顿时宛如遇见了克星一般,无论陆迁如何变化都被对方及时截断,一时间,只觉头大如斗,进退两难。 韩凝儿看他有些顶不住了,情急之下,也再顾不得许多,飞身纵了过去,施展开昆仑派的金蛇缠丝手,双战雷四海。 “哈哈,来的好,老夫这就一块给你们点颜色看看,正好为我那不孝子雪耻。” 以一第二,雷四海不但没有丝毫落在下风的趋势,反而越战越勇,心里盘算着奔雷掌两式已毙,接下来便是重头戏了。当即一较丹田气,灌于双掌之上,对准陆迁胸前就是一记重击。 韩凝儿见事不妙,还想替他挡上一挡,忙被陆迁一把推开,紧接着快速回掌相对,与雷四海的致命一击抵在一处,双方就此比拼开了内力。 由于陆迁情况紧急,还未来得及运转体内真气,只是使上了通玄劲的大力与之相对,自然是比不过那雷四海沉积了几十年的浑厚内力,只觉胸口一阵绞痛,双眼发黑,“噗”的一声,涌出一口鲜血。 “陆公子!”韩凝儿惊声叫道,赶忙快步跑过来搀扶。 “娃娃,你已被我打伤了经脉,老夫只当是以此还了我儿受赡债,从今以后你我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了。接下来,便是交出那个女娃娃,你就可以走了。” 陆迁一听这般无礼要求,当即火冒三丈,奈何胸口剧痛,未等话又是涌出一口鲜血。心疼的韩凝儿用手点指着雷四海,厉声质问道:“人也被你打了,欠的债也还了,你要绑我却是作何道理?” “呵呵,我雷四海做事还需要跟你讲道理吗?来呀,给我将她绑了回去,正好房中还缺一位暖床的妾。哈哈哈……” 韩凝儿哪里是肯轻易就犯的人,本想凭自己的本事与他们拼了,可还未等动手就被一窝蜂涌上来的那伙恶贼七手八脚的束缚住了手脚,再想挣扎已是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想要出手阻拦的陆迁由于心脉受损,再加上又急又气,立时头脑一晕,站立不稳,昏死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那雷四海众人早已带着韩凝儿,消失的无影无踪。 心中有愧的陆迁一边挣扎着勉强站起,一边不住的自责道:“陆迁啊陆迁,枉你还是奇门倾谷派的传承弟子,连自己身边珍视之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真是废物,废物啊!” 强忍着身上的伤痛,失魂落魄的走在繁华的闹市上,此刻的陆迁仅剩下一个信念,无论付出何种代价,一定要救出韩凝儿,哪怕是死,也不能让她受人侮辱。在打听过几个路人,得知到雷公门的方向后,陆迁拖着踉跄的步伐,缓缓走去。 “南来的,北往的,还请诸位过路的大爷行行好,施舍给我几个铜板吧!在下与兄弟流落至此,因遭奸人迫害家道中落,还望诸君可怜,行行善事吧!” 一声声的乞讨吆喝,让陆迁不免想起帘初自己与崔士元在冀州城的种种趣事,一切都恍如昨日一般,只是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再也不复当年了。 第204章 病郎君乔装戏陆迁 “这位公子,看在我这可怜人的份上还请施舍两个吧。”正行走中的陆迁忽然觉得裤脚一紧,低头一看,原是一个衣着破烂的青年人,正哀求着向他乞讨。 身上的钱早已花光的陆迁,再加上极度低落的心情,想要帮他也是有心无力,但出于礼貌还是好言劝道:“不好意思,我这口袋里的银子都在来时给用完了,如今也帮不上你了。” 若是放在平时,他这番彬彬有礼的话说完后那乞丐就应放他前行,转向下一个目标,但今天确是碰上了“癞子”,说什么都不肯松手,直拽着陆迁裤脚,连连叫苦。 “公子,看你生的剑眉星目想必也是个豁达之人,怎可见我这般光景还吝啬那些身外之物,岂不辱没了少侠的威名?” 被他一张巧嘴说的陆迁竟无言以对,只好又仔细在身上摸索了一遍,说来也巧,之前买干粮时,店家找了两个铜板被他随手放入怀中,若不是被他纠缠倒是给忘了,此刻正好摸出来给了那乞丐。 “当啷”一声,钱入碗中,恩惠已清,本想着这次终于可以脱身去救凝儿了,可那乞丐却仍是没有放手的意思,嘴里边念叨着刚才那套叫苦卖惨的词,不免惹的陆迁心头有些烦躁。 “你这家伙好生无礼,既是要钱,刚才就已给过,怎么非但不领情,还是这般纠缠?” 听完陆迁的斥责,那乞丐不怒反笑,一副厚脸皮的样子,又往他腿前凑了凑,裂开大嘴调侃道:“哎呀,公子啊,非是小人我贪得无厌,只是你既然能拿得出两个铜板,必然还能拿的出四个,如此这般扭扭捏捏倒是显得好不爽快。” 陆迁听完他说的话不禁把眉头一皱,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对于乞讨这一行,给钱是情分,不给便也是情理之中,哪有像他这般捉住一个抛开脸皮不断索要的?当真岂有此理! “我如今尚有要事在身,无心与你纠缠,快快松手放我过去,不然休怪我脚下无情了?” 其实陆迁当初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松手也就算了,眼下已是心乱如麻,也不可能跟个乞丐一般见识。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那乞丐听到他如此态度,当即站了起来,双手掐腰叫嚣道:“怎么?还想打人不成?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只怕是不等我动手便已躺下了。” 这真是越恼火越有人拱火,陆迁不听此言还则罢了,一听这话只觉得心头火往上撞,再联想到之前被雷四海打伤的仇,立时红了眼眶。 只见他身形一动,对着那乞丐抡拳便打。“哎呦,你来真的?”话音未落,那乞丐急忙躲闪,却是让陆迁这一下扑了个空。心有不甘之下,又是飞起一脚,直奔那乞丐的屁股蹬来。也不见他怎么避让,却又是贴着身子滑过去了。 陆迁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莫非这乞丐身上另有玄机?抱着这个念头,他再一次拉开架势,这次运使上了奇门天衍中的武功,双掌挂风,直奔乞丐面门打来。 “嗯,这还像点样子。”那乞丐见他动了真本事,夸赞的点了点头,而后迈步冲拳,与陆迁斗在了一处。二人招架相还了二十几个回合,凭陆迁的武功修为竟不能胜,甚至还有隐隐落败之意,不觉甚是惊讶。 急着想摆脱此处,赶去雷公门救人的陆迁,由于心里焦躁再次牵动体内伤势,在躲过那乞丐一记旋身飞踢后,“哇”的一声,再度呕血当场。那乞丐见他这副模样也立刻收了招式,赶忙过来搀扶。 等再看那陆迁,已是又昏死了过去。“哎呀,本想着和他开个玩笑,这下可是闯了大祸咯!那雷四海也真是可恶,居然下了如此毒手,早知道就不与他比斗了。” 这乞丐一边说着,一边将陆迁扶到墙根底下坐好,而后自己从一旁事先藏好的包袱里拿了套新衣服换上,数了数今天碗里的收成,满意的砸吧砸吧嘴,把陆迁一把丢到自己背上,脚下生风。 前前后后也就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乞丐已经带着陆迁来到一处破庙之中,这地方乍看虽是破败不堪,但却是生活应用之物一应俱全,料想定是那乞丐晚上就住在这里,遮风挡雨度日。 “喂,兄弟,醒醒啊!”也不知他这是唤了多少声,陆迁才虚弱的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这般陌生的环境,任凭他怎么回忆都想不起这儿是哪里。 “嘿,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可坑苦哥哥我了!” 那乞丐见他恢复了神智,立刻从刚才的一脸担心转换成了之前那副玩世不恭的德行,嘻嘻哈哈道。 “这是哪里?你究竟是何人?” 直到看到了他这般蓬头垢面的样子,虽然换了衣服,但也不妨碍陆迁认出这就是刚才跟自己交过手的无赖乞丐,当时就气的满脸通红,二目圆睁质问道。 “哎呦,兄弟,你先消消气,受了这么重的内伤,再随便动气那你这副身体还要不要了?那小美人还救不救了?” 陆迁听他这意思,似乎是对于自己的事情很是了解,不由得心中更是纳闷起来,遂张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这个嘛,可是说来话长咯!”那乞丐说着从旁边抓过两个干净如新的杯子,给自己和陆迁倒满清水后又缓缓道来:“哎呀,还是这后院的井水甜哟!哥哥我姓孙,名子余,江湖人送绰号病郎君,流浪到这三霞镇上正巧银子花完了便想出这个法子凑点盘缠。” “那又和我之事有什么关系?”陆迁见他扯了半天都没说到正题,不免疑问道。 “哎,你先别忙嘛,都说了是说来话长,你得容我慢慢讲啊?” 在这般情况之下,陆迁也就只好耐着性子听他娓娓道来。 “你看你这一打岔,我刚说到哪里了?”。 “流浪到三霞镇,打算装乞丐凑些盘缠。”陆迁有气无力的给他提醒道。 “对对对,就是凑盘缠,也就是在此时,赶巧不巧的正好撞见你和那雷四海比斗,我这一打眼便知道,你不是那老东西的对手,且你身上有个明显的弱点!” 第205章 救娇娘夜入雷公门 “什么弱点?”听孙子余说的头头是道,陆迁竟也来了兴趣。 “你的武功招式虽然奇特,但却被雷四海的奔雷掌死死克制,难以施展全力。要想打败他必须得以巧制敌。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奔雷掌原是一种至刚至强的功夫,厉害在善于窥探对手的弱点,并在瞬间抓住突破口一举拿下。我们便以迷踪身法加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段,虚实结合方可胜之。” “嘶……” 按照他刚才所讲,陆迁沉思了片刻倒也不无道理,自己的奇门天衍二十二式本就分为阴阳两种技法,平时多善于用阳式制敌,鲜用阴柔之术,而今回想起来若是再加上六壬流光诀的迅捷身法,说不好还真可以打败雷四海。 想到此处,陆迁挣扎的站起身来,就想赶往雷公门救人。孙子余见他伤势不轻,赶紧拦了下来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就凭这副内伤未愈的身子莫说是找雷四海救人,单凭他那四大首徒就能把你给打发了。到时候除了你这眼中钉,人家倒是春宵一刻逍遥快活,只是苦了那小美人黯然伤心咯!” 他这寥寥片语,虽然不长,但却句句扎心,直弄得陆迁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呆呆的站在那里长叹一声,缓了片刻后才转过身对孙子余说道:“既然你对雷四海的武功门道如此清楚,不如跟我一同前往,也好为民除害啊?” “哈哈哈,你想的美哟!快,把我这粒疗伤圣药吃了,就当做引你吐血的补偿吧。”孙子余说话间向陆迁丢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打开之后,里面盛着一颗味道极其腥臭的黑色药丸,为了尽快恢复身体,陆迁想都没想就张口咽下,而后冲着他一抱拳道:“朋友,虽然你我萍水相逢,但把我带到此处又赐教了这许多,陆迁没齿难忘。此番恩德,若有命在,来日一定报答。” “哎呀,看你说的这丧气话,真是令人头疼。眼下当务之急先在我这休息两天,关于那救人之事……哎?人呢!” 孙子余一边整理着庙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想给他腾出块地方做休息之用,不料才一转身的功夫,陆迁早已是踪迹不见。 “唉,这伙计倒还是个急性子,刚才给他吃的那粒玄丰丹,药力起效最少也要半个时辰,如今就这么去给人家送上门了跟送死有什么区别?真是个不省心的家伙。”望着空空如也的破庙,孙子余自言自语的抱怨着,突然他好像触电一样想起了什么,“嗖”的一声急忙蹿了出去。 出了孙子余住处的陆迁,正要运起脚下功夫赶奔雷公门,刚聚起丹田气突然胸口一阵钝痛,想必是内伤牵引的无法施展内力,便又只好变成步行,急急而奔。 他这前脚刚走,在身后房上冒出一人,蓬头垢面嘴里还小声嘀咕着:“算了,算我倒霉!怎么说也是我引的他内伤加重,此一去万一断送了性命岂不是与我也脱不了干系?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要是让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了非把我逐出少林不可,干脆好人做到底,跟上去看看,单是看着不动手总不能惹祸上身了吧?” 雷公门中,四处张灯结彩,看这样子就是有喜事临门。换了一身大红袍子的雷四海,心里美的就像一朵花一样,甭提多高兴了,站在院子里指挥着一众弟子门徒忙里忙外,好不热闹。 在这门中上下喜上眉梢之际,唯有一人闷闷不乐,坐在后院的长椅上,连呸带啐,怨气尤深。 “呸,这他娘的算是个什么事啊?本来是我看上的小娘子却硬是被爹爹给霸占了去,兴高采烈到头来却是给自己迎了个后娘过门,真是晦气!” 看他这副赌气模样,“坏事包子”李旺最懂少爷的心思,赶紧往前凑了几步,好言安慰道:“公子啊,今天可是老爷的大喜日子,不要闷闷不乐了,不就是一个娘们吗?改天我陪你出去再抓回来几个不就是了?何必如此较真呢?” “滚!都是你这狗东西害得!要不是你领着我爹过去,他哪里会遇见那小美人?如今还敢舔着张厚脸来安慰我,真是找死!”雷鸿烈越想越气,拿起旁边石桌上的一个茶壶就向李旺丢了过去。 也亏了李旺平时会两下三脚猫的功夫,见少爷丢出东西,忙将身子一歪,擦着鼻尖躲了过去。虽是如此,他还要装出一副被砸疼了的样子,哀嚎一声,让公子解气。 雷鸿烈这回可是真的动怒了,看见李旺做戏,把眼睛一瞪,一张肉脸鼓的老高,呵斥道:“你这狗东西还敢躲?!我叫你装!叫你装!” 一连五个茶杯打的李旺鼻青脸肿,最后实在是丢的累了,这才只好作罢。可那“坏事包子”是何许人也?好歹也是奴才里的精英,虽然脸皮吃痛,但还是强忍着挤出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来到雷鸿烈身边道:“公子可是出气了?” “嗯?莫非你皮子痒的很,还想讨打不成?”雷鸿烈见他锲而不舍,刚想抬手给他点颜色瞧瞧,却听李旺抢先道:“小的不敢,只是听闻迎春阁今日新来了几个标志的姑娘,生得玲珑剔透,酮体留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雷鸿烈平日里吃喝嫖赌无一不好,听闻此事,立刻来了精神,笑骂道:“你这狗东西,倒是有些心思,反正在这门中也是干生闷气,莫不如咱们这就去一探虚实?”见终于讨得了主子欢心,李旺猛点头应承,跑去后门准备车马去了。。 在经过好一顿找寻之下,陆迁终于赶在日落时分来到了雷公门外,看这高大的门面摆设,丝毫不比那王府差着多少,若非是平日里作恶多端,焉能有此重金修缮?想到这里,陆迁更是咬碎了钢牙,恨不得马上就把雷四海打趴在地为民除害。 若是从这正门进去不免打草惊蛇,仗着自己感觉胸口的疼痛减轻了许多,陆迁双脚一剁地,飞身上了院墙,手搭凉棚仔细观望。凡是所见之处,尽是大红披挂,不用说也看的出来,这老家伙定是要在今夜洞房。 第206章 软心肠误中奸人计 救人如救火,陆迁不敢多做片刻耽误,寻了个僻静的所在,纵身跳入院中,落地之轻,宛如一片鸿毛,无声无息的停在那里。 稍作分辨之后,借着幽暗之处塌下腰来,开始寻找起韩凝儿被关押的地方。可这雷公门之大,此事又谈何容易?在接连走空了几处房间之后,陆迁觉得这么大海捞针也不是个办法,需得抓个仆人问问才好。 想到此处,他就贴着墙根往稍微热闹一点的地方摸去。正行进之间,忽然一阵扑鼻的喷香自附近传来,陆迁提鼻子一嗅,知道可能是这雷公门的伙房,当即决定先去这里探看探看。 才走了没几步,打远处快步过来一个婢女模样的年轻姑娘,看她这副匆忙的样子应该是刚去伙房下了嘱咐,正要回去向主子复命。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陆迁瞧准了机会,等那名婢女快到近前的时候一把将她揽了过来,随即用手捂上嘴巴在耳边轻声道:“休要叫嚷,我并无害你性命之意,只想问你打听个人。” 那婢女何时见过这等架势,当即害怕的浑身颤抖起来,红红的眼眶早已蓄满了打转的泪花,兴许是一个不注意便能涌将出来。 陆迁自知绑了她此事甚不光彩,但碍于形势所迫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问道:“今天被雷四海那老东西抓回来的新娘子关在哪里?” 由于嘴被堵着,那婢女只能一个劲的“呜呜呜”,起初陆迁还纳闷,莫不是抓了个哑巴?后来一看自己手的位置,这才恍然大悟,给她让出一个透气的口子。 憋了半天,几乎快要晕厥的婢女,赶忙趁此机会猛的喘了几口粗气,这才勉强缓了过来。鉴于陆迁的手还死死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吆喝她是万万不敢的,只得用一副可怜的语气说道:“从……从这儿出去一直往北走,可以看见一座跨院,进了院子,从左边数,第……第三间瓦房便是了。” 陆迁听完她这顿磕磕绊绊的描述后,在脑子里先行模拟了一遍路程,而后又看了看四下的仆役分布情况,感觉自己差不多可以行动了,却听自己怀里的婢女楚楚可怜道:“少侠,可否饶了我的性命,奴婢也是穷苦出身,都怪爹爹生性好赌,这才欠下一屁股债把我卖到雷家偿还。此事我绝不向外人提起,还请少侠网开一面。” 见她说的实在可怜,陆迁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当下心头一软就将她放了出去。所幸的是,这婢女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在整理好衣服后便径自走了。 见她并未大吵大嚷,陆迁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一头扎向时才她所说的位置,解救韩凝儿去了。 蹑足潜踪行了片刻,果然看见北面有一座跨院,陆迁心头一喜,贴着墙根钻了进去,等他来到里头一看,就如那婢女所说的一般无二,一排整齐的红砖瓦房林立其中。 “一、二、三,应该就是这里了。”陆迁心里默念着,从左边连数了三下,看那屋里还亮着灯光,俯身贴在窗棂纸上,轻声道:“凝儿姑娘,是你吗?我是陆迁,我来救你了!” 他这番话说完之后,见里面毫无反应,说不准那雷四海为了防止凝儿逃跑已经点了她的穴道,当下担忧之情更胜,来不及细想便推门闯了进去。 他这一进来,倒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哪里是什么囚禁凝儿的房间,分明是雷公门弟子休息的卧室,那长长的通铺之上还摆着几双男人的足袋,散发着阵阵恶臭,辣人双目。 “遭了,上了那婢女的当了!” 等陆迁意识到被人算计却也为时已晚,耳听得屋外一阵骚动过后,瞬间灯球火把将这小小跨院照的亮如白昼,自己已是被雷公门的门人弟子包围了。 “大胆毛贼,竟敢夜探我雷公门,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还不快快出来伏绑更待何时?” 为首的四人一字排开,都是雷四海最为杰出的得意门生,按照由强到弱的顺序分别是:“活太岁”申五、“锦豹子”柳洪、“万人敌”铁鲁义和“赛瘟神”吕四宝。 陆迁心想,要怪只能怪自己心慈面软识不得歹人,才中了这卑劣的圈套。为今之计也只得与他们拼了,今日就算把这雷公门搅动个天塌地陷也要救凝儿姑娘脱身。 想到此处,陆迁一脚踢开大门,飞身跳到院中,那袍袖一甩,朗声大笑道:“哈哈哈,就凭你们几个也敢说这种大话,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吗?” “赛瘟神”吕四宝哪里认得陆迁是谁?只道是五夫人说是有贼人入府,便招呼上几个兄弟过来瞧瞧。由于他们几个小子立功心切,也就没将实情跟雷四海禀告,想要等擒住陆迁之后再给他老人家一个惊喜。 既然是自己张罗的此事,自然也是他第一个出面与陆迁对话道:“呵呵,你这小子道是好大的口气,在这三霞镇谁人不知道我们雷公门四杰的名号?今日撞在哥几个手里,便是你自找倒霉!” 吕四宝说话间就已拉开了架势,直奔陆迁而去。一记力道十足的老拳,惯着风声,迎头便打。眼见他拳快到了,陆迁屏气凝神将身子往旁边一闪,避了过去,而后摆动双掌,从背后展开猛烈的攻势,与之战在一处。 申五等人在外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二人缠斗,时不时还和另外两名弟兄讨论一下吕四宝的招式哪里不足,丝毫没有担心的意思。。 在他们的脑海里,雷公门四杰这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已经在三霞镇站稳了脚跟,区区一个毛贼又能有多大的本事?不过是在吕四宝手里,几个回合就能打发了的事罢了,无需太过在意。 可事实证明,他们这个想法着实是太过大意了。眼见吕四宝与陆迁已经过了二十几个回合,非但不能取胜反而渐渐落于下风,当即铁鲁义把眉头一皱,向大哥申五请示道:“大师兄,怕是这老四近日窑子逛的多了,两腿发软,都已这般光景了还迟迟不能拿下这小贼,不如我过去帮他一把如何?” 第207章 战四杰镖打活太岁 “活太岁”闻听此言,放声笑道:“快些去,快些去,免得在此耽搁的太久,错过了师父的喜宴。” 铁鲁义得了命令,纵身跳了过来,这小子脑子比较灵光,为了在师兄弟面前出出风头,来的时候已经把家伙攥在了手里,此时赶到战场把腕子一抬,霎时间寒光闪动。 一把七寸来长的三棱刺,直奔陆迁脊背扎来。与吕四宝正斗在紧要关头,忽听耳后恶风不善,陆迁心知不好,赶忙借着“赛瘟神”打来的一掌,踩住他肩头,往天上一纵,甩脸观瞧。 只见那铁鲁义挤动一脸横肉,阴险一笑,尚不知情的陆迁还以为此人只是挑衅而已,却不料他竟是在给吕四宝争取时间,以施展奔雷掌绝技。 向来与之配合默契的吕四宝,自然知道三哥的意思,瞅准机会,把内力运到右臂之上,猛的照着陆迁后心就是一掌。由于他速度极快,可以说是在电光火石之间,陆迁哪里来得及反应?只得结结实实拍在背上,被打了一个踉跄。 所幸的是,那吕四宝内功并不深厚,平时也疏于操练,这一掌仅是力道大了一点,并未造成太重的伤害。 吃了大亏的陆迁知道,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等雷四海缓过神来,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更别提还要救人了。为今之计,需得背水一战,力求尽快解决了他们几个才好办事。 想到这里,陆迁再度将功体提升至鼎盛状态,暗中运使奇门心法,使真气游走全身,让每一寸关节都充满力量。 他这般悄然变化,吕四宝和铁鲁义自是不知,看他半晌未动,只道是被二人的默契连招打的魂飞天外,便更是肆无忌惮。 “四弟,你攻他左边,我去打右边,咱俩比一比,看谁能先将这小子打倒在地,便给他十两银子,如何?” 铁鲁义平日里就好个“赌”字,干什么都喜欢与人打赌,如今看这战局已定,便想着捞上一笔,加点彩头。 吕四宝一听,也来了精神,乐呵呵道:“那只怕三哥你输定了,时才我只出了一掌就把他打成这般模样,要是再来上一下,定可结果了这家伙的性命。” 都是同门兄弟,对彼此的本事自然也是一清二楚,铁鲁义见他放出大话,忙嘲讽道:“四弟你可莫要吹破了牛皮,咱们还是真本事上见!” 说到此处,铁鲁义晃动手中三棱刺划出一道弧线,直奔陆迁下盘而来。与此同时,吕四宝也不甘示弱,舞动双掌,势要抢先一步将陆迁打倒在地。 二人此刻就好似两条嗜血的猛兽,一旦闻到了猎物的味道,便狂性大发,争先恐后的扑了上来,唯恐动作慢了,抢不到最为鲜美的那份。 早已是蓄势待发的陆迁,打算来一手后发先至,赶等他们两个攻势即将到达眼前之时,突然一声暴喝,掌出如龙,将手持利刃的铁鲁义硬生生击出去三丈多远,重重摔在一颗树上,昏死过去。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吕四宝,正一愣神的功夫就被陆迁一把抓住了腕子,紧跟着向下一较力,耳轮中只听“咔嚓”一声,双臂齐齐折断,疼的这小子立时冷汗直冒,哀嚎连连。 原本还在那有说有笑的申五和柳洪二人,一看局势突生变化,一时间惊愕的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不过那也仅是一瞬间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为了给二位兄弟报仇,他们两个互相对视一眼,一同蹿了上去,将陆迁前后左右的退路统统阻住。 “活太岁”申五,身为雷公门四杰的大哥,怒不可遏道:“呔,大胆毛贼休得猖狂,看我申五来会你!” 说话间,拽出身后金背砍山刀,抡开三十六路开天式,就要过来跟陆迁拼命。柳洪见大哥都亮家伙了,自己也不敢托大,忙把插在腰里的镔铁三节棍拔了出来,舞成一座棍山,来战陆迁。 陆迁见状冷哼一声,一抖藏青白梅碎花套,将龙纹擀棒握在手里,与申五、柳洪战到一处。霎时间,你来我往,金器相交之声不绝于耳,直震的整个跨院“叮叮当当”回荡良久不散。 在前面张罗的差不多的雷四海,看天色已然不早了,赶紧吩咐下人上菜开席,由于这次纳妾纯属是他们门内之事,也没通知外人参与,等差不多都坐满了,雷四海借着高兴劲便想先讲两句。 平时这种场合,雷公门四杰总是紧随师父身后,这样才能显示出自己的威严。如今扫遍全场唯独不见申五等人,使得雷四海立刻有些不太高兴,便招来管家询问。 “不知老爷叫小人过来有何吩咐?”那精瘦的管家看他向自己招手,赶忙小跑过去,毕恭毕敬的伺候着。 “你可看见申五他们几个兔崽子了吗?” 管家努力的回忆了好半天,再结合现场空荡荡的四把椅子,得出一个结论——定是又去吃喝嫖赌了。但而后又转念一想,今儿是门主的大喜日子,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不来,可是这人又去了哪里呢? “老夫问你话呢,因何不答?是不是他们几个又去外面闲耍了?” 雷四海一拍桌子,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向来最为清楚不过,但凡门主他老人家一发飙,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而今怕是要被申五几人害惨了。 正在这时,雷四海最小的小妾,也就是陆迁曾劫持的那名婢女,姚氏说话了:“回老爷,妾身曾经见到他们几个,说是去北跨院抓贼去了。”。 “抓贼?!一派胡言,在这三霞镇上,上到七十老翁下到三岁孩童,哪个不知道我雷公门的大名?若真有贼人,借他八个胆子也不敢打咱们的主意!” 见雷四海不太买账,姚氏灵机一动,将说话的口吻变了变,撒娇道:“老爷,人家说的可都是千真万确的呢!你若不信可亲自过去看看,想必那贼人现在还未挣脱申五等人的纠缠。” 第208章 雷四海逼命斗陆迁 见她如此肯定,雷四海不禁心内生疑道:“这是哪个瞎了眼的毛贼,敢在我雷公门惹是生非?” 此事一出,时才饮宴的兴致已去了大半,心下十分不悦的雷四海拍案而起,从旁边又招呼了十来个弟子门人,叫姚氏头前带路,欲亲自探个究竟。 他原本想的是,若是这个贱人因为自己今日大婚吃醋,而胡乱编造出这场闹剧,等去了看到相安无事,就当众给她点颜色瞧瞧,看她今后还敢不敢搬弄是非。 打定主意后,一行人各拎刀剑,纷纷快步赶奔跨院而来,雷四海冷着一张脸,紧紧跟随在姚氏后头,还未等进那院子就听见一声怒吼。 “活太岁”申五和二弟柳洪,一刀一棍本来已将陆迁逼到绝境,为了替吕四宝、铁鲁义雪耻,当下凭着一股狠劲,刀光闪动,棍影连连,已将面局面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可未曾想那陆迁竟还留有后手,等他们二人越战越勇之际,陆迁看准时机,运起六壬流光诀的功法,顿时身子一晃,虚影攒动。 就在二人看的眼花缭乱之时,突然一道金光激射而出,将站在前头,刀势正凶的申五打了个正着。眨眼间,在喉咙上开了一个大洞,连话都未曾说出一句便仰面栽倒,去了地府报道。 柳洪见自己大哥被陆迁一镖打死,当即大吼一声,舞动镔铁三节棍就要让陆迁一命抵一命,可凭他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没了申五从旁夹攻助阵,终是不敌陆迁手里的龙纹擀棒,才一个照面,便被陆迁反手打在肩头,“咕咚”一声自半空之中坠了下来,摔的人事不省。 恰逢此时,雷四海等人也赶到了现场,冷眼一扫,自己四个最为得意的弟子,如今已是死的死,残的残。这副凄惨的景象谁能受得了?痛的雷四海当即纵身一跃,跳到陆迁面前用手点指:“呔!何方毛贼,速速报上名来。今日老夫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 陆迁一看,心中暗道不妙。本来自己的计划是偷偷潜行进来,等找到韩凝儿的所在带上便走,毕竟自己身上的内伤还未痊愈,不宜大动干戈。可哪成想因为自己的一念之仁,反倒中了那婢女的奸计,而今引的这老家伙亲自赶来,恐怕再想全身而退已是难于登天了。 “呵呵,你老贼,平日欺男霸女,横行乡里,小爷我这次就是专程来替天行道,取你狗命的!” 也许了受了崔士元这些年来的熏陶,甭管能不能打得过,输人不输阵已经成了陆迁闯荡江湖的必备习惯之一。在面对这雷公门诸多的弟子门人,当然要先把气势提上去再说。 “哈哈,我道是哪个不开眼的毛贼,原来竟是你这小子?上次交手,老夫未尽全力,没想到反而给自己种下了祸根,这一回怕是再没那么便宜的事了!” 说到此处,雷四海身子一震,闪掉外罩的御寒披风,一身鲜艳的大红袍子自里面露了出来。紧接着掌分二路,犹如一只猛虎般向陆迁迎面扑来。 自上回闹市一战之后,陆迁已是知道了他的厉害,今次亦是不敢怠慢,出手便将自创的“仙人三叹”施展开来。 “一叹众生不肯回头!”话音未落,龙纹擀棒迅猛如龙,冲着雷四海当胸点去。 “小子,你这是在找死!”面对陆迁的奇巧之招,高傲狂妄的雷四海自然是不会放在眼里。 他心里盘算的是,在这么短的距离之内,还不等陆迁的兵器触碰到自己身体,便已用奔雷掌结果了对方性命,故此才这般胸有成竹。 陆迁也是瞧准了他目中无人的性格,才想以此招打他个措手不及。眼看二人就要汇在一处,陆迁猛的变式,将手中龙纹擀棒画着弧形甩出,空手成掌来打雷四海的胸腹。 已将花招看透的雷四海,只把脑袋轻轻一歪,便躲过了迎面飞来的擀棒,而后把内力充盈于掌上和陆迁对在一处,顿时生成一股强大的气劲,将地上铺开的青石尽数震裂。 “哼,这一次,你还是输了!”冷哼一声的雷四海自与陆迁单掌相对之时就已经知道了结果,此时颇为的得意的向他说道。 “我看那倒也未必!”暗自苦苦支撑的陆迁,额头上已经挂满了一排细密的汗珠,他在等那唯一逆转局势的机会——回旋而回的龙纹擀棒。 “老爷,小心身后!”姚氏在一旁看见陆迁那兵器竟然还藏有后招,忙尖起嗓子,大声提醒道。 雷四海听见后自然有了防范,忙将手掌上的内力再加一倍,将陆迁强势震退,而后回身就是一脚,重重踢在龙纹擀棒之上。那擀棒得此一下,立时再度飞出,直至插到北屋外的高墙上。 “呵呵,如此雕虫小技还敢在我面前卖弄,真是不自量力。”他边说着边向陆迁走来,每一步都含着强者披靡天下的气魄。 “还没完呢!”不甘就此失败的陆迁,强忍着五脏六腑被他掌力震伤的剧痛,再度施展六壬流光诀,一刹那身形幻化出数道虚影,齐向雷四海攻来。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老夫这便送你上西天!”面对陆迁幻化出的攻势,雷四海毫无惧色,只是将双掌合十在胸前聚气,片刻后猛的打将出去,无形之中一股强大的气浪将陆迁以身法挪移产生的虚影一一打破,直至显露出真身所在。 此情此景,不禁让陆迁倒吸一口凉气,在他孤身闯荡江湖以来,还从未见一人能有这般能耐,而今连师叔传授的六壬流光诀也叫他破了,自己再无可僵持下去的资本。 “不行,我不能输!”就在心中士气极速下降之时,陆迁猛然间想起了韩凝儿的笑脸,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开始在他内心深处升腾起来。 “为了救出凝儿,为了当初答应师父的承诺,我必须不能倒下!”。 想到此处,陆迁极招再运,奇门天衍二十二式跃然于脑海之中。 “强圉平天!” 第209章 孙子余危难解重围 强圉平天乃是奇门天衍阳式之中最为霸道的一招,陆迁在此时将它使用出来,已是意在与雷四海拼死一战。 只见他双掌之上忽地冒出屡屡白气,架起风雷之势,和雷四海的奔雷掌抵在一处。这一回,陆迁凭着决绝的意念,将毕生功力尽数附于一招之中,硬生生逼退了雷四海的催命攻势,不过代价也是相当惨重的。 由于他调度内息过急过燥,导致之前受的内伤加重,此时的身体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什么,其实已如随风摇曳的枯枝,再也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 “不错,接连中了我两招奔雷掌还能站在这里的人,你算是第一个,看来之前倒是老夫小瞧了你。不过小子,依我看你现在的身子怕已是到了强弩之末,不如跪下来求求我,还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其实雷四海此言旨在试探陆迁虚实,刚才二人强招相对过后,任是他这般高手也未曾想到,面前年纪轻轻的小子竟有这般高深的内力,若是他还能再来上三五次,自己这把老骨头恐怕也是吃不消了。 “呵呵,你这老贼嘴上的功夫倒是厉害的紧,只是刚才那两下子掌法却是没什么力道,看来这硕大的雷公门也只是群酒囊饭袋罢了。” “哈哈……哈哈哈……”听完陆迁此言,引得雷四海一阵狂笑不止。在他看来,一个身陷重围的人,不知死到临头,反倒还能在此大放厥词,当真是可发一笑。 “既然你一心求死,老夫便成全了你,看掌!” 与此同时,在距离此地有段距离的西厢房后屋小院中,“病郎君”孙子余飘身落下。一者可能是这天色已深,四周漆黑一片;二者是他救人心切,下来的时候步子有点着急,正好踩到一块石头上,差点摔了个“狗抢屎”。 赶忙稳住身形的他,谨慎地向四外瞧了瞧,见没有一个家丁仆役的影子,这才放心往里面走。待来到一间门外上锁的屋子前,从怀里摸出一把古朴的匕首刀,只轻轻一划,那大锁便立刻断为两瓣。 “嘿,姑娘,莫要惊慌,我是受陆迁所托前来救你的!” 为了防止韩凝儿乱喊乱叫,孙子余机智的先行表明了身份,而后快步过去,把她口中塞着的那块破布解了下来,而后将束缚住手、脚的绑绳也一并斩断。 “陆公子现在人在何处?为什么不见他与你同来?” 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中,韩凝儿怕孙子余也是如之前那几个老妈子一样,是雷四海派来说服她成婚的另一种花招,故而谨慎的问道。 “唉,他现在正为了你和人家拼命呢,赶快跟我走吧,去晚了怕是就见不着了。” 孙子余一边说着,一边扯着韩凝儿的衣角就往外走。看他这般火急火燎的样子,韩凝儿在心里也就信了几分。 二人一路之上,由病郎君带着,蹿房跃脊,直奔陆迁所在的方向而去。为了避免途中无话可谈的尴尬,孙子余灵机一动,开始讲起来此番前来寻她的经过。 “唉,我说姑娘啊,你被那雷四海这老家伙关在如此隐蔽之处也属不易。为了找到此地,我可是一连抓了三个家丁才把这地方给问出来的。” “多谢侠士相救,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哎呀,要谢就去谢你那位陆公子吧,他可是为了救你花了不少心思。就拿这次身负重伤还要孤身闯入雷公门来说吧,简直就是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像此等有情有义之人,这世上怕是不多咯!” 孙子余一边说着,脚下的步子却是越来越快,转眼之间已来到陆迁与雷四海争斗的房檐上,伸出一只手为韩凝儿点指道:“快看,此时明显你的陆公子处于下风,还好咱们俩走的快,要是再稍晚一些,恐怕就真的见不着了。” 本就十分担忧的韩凝儿,听了他的这番话更是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顿时柳眉紧蹙,仔细观察起场上局势。 果不其然,在雷四海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陆迁只能左躲右闪,毫无还手之力,只怕再不出半个时辰,便要被人生擒活拿了。 心里好像有一团火焰燃烧似的韩凝儿,立即把目光转到孙子余身上,苦苦哀求道:“这位大侠,你既然能够在雷公门内来去自如,想必本事一定不差,还请你下去帮帮陆公子吧。此等大恩大德,凝儿必定终身不忘。” “算了吧,我才不想去送死呢!那雷四海的奔雷掌厉害至极,再加上家师在我下山前曾反复叮嘱过,叫我切莫惹是生非。如若我去插手,岂不是正如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韩凝儿原以为他能替陆迁从雷公门将自己救出,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哪成想在这危急关头竟说出了这般胆小的话来,不由得心生失望,就要跳下去与陆迁双战雷四海。 孙子余看她这副冲动的样子,本想去阻拦又恐怕陆迁有个三长两短反倒觉得自己不近人情。要不阻拦呢,又好像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一样,正当犹豫不决之际,韩凝儿的身子却已是落了下去。 “陆公子,我来助你!” 正在那里苦苦支撑的陆迁,一听到韩凝儿的声音立时来了精神,架开雷四海的扑面一掌后,跳出圈外仔细观瞧。 但见安然无恙的韩凝儿不知何时,竟已来到了自己身旁,好像大梦一场。出于激动的心情,陆迁毫不犹豫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关切问道:“怎么样凝儿?你没事吧?”。 “没……没什么事,多亏了有位侠士将我从束手束脚的房间里救了出来。”陆迁这毛手毛脚的无心动作,弄得本就有些羞涩的韩凝儿刹时间脸上多了一抹红晕,尽显柔媚之色。 雷四海看见自己即将洞房的美娇娘,竟然不知道怎么搞的,从上锁的大门中跑了出来,立时心头怒气更胜,大喝一声,就要将他们二人一并杀死。 第210章 遇故人冤家恨路窄 “凝儿姑娘,快躲开!” 危急关头,陆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韩凝儿扯到一旁,自己挺身相对雷四海猝不及防的一掌,口中瞬间飙出一道鲜红。 “唉……”孙子余隐在房上阴影里看的一清二楚,要是再这么打下去,那陆迁纵使有几条命怕是都不够死的。 “陆公子!”看着这眼前为了自己接连受伤的男子,让韩凝儿感动的不知该如何报答,若是今日两人注定无法走出雷公门,那便一起死在这里。 想到此处,只见她娇诧一声,运起昆仑二四十路梅花掌,就要与雷四海拼个鱼死网破。 “呵呵,小美人,老夫还不想伤你性命,可别一而再不识好歹!” 相较于老贼雷四海高深莫测的功夫,韩凝儿就好比是蚍蜉撼树,还未过五个回合便被他一掌打在肩头,扑到地上。 幸好这雷四海还有怜香惜玉之情,惦记着打死陆迁以后好与其成就一番好事,故而出手只用了三分力道,不然焉有她的命在? 转瞬之间,韩凝儿与陆迁皆负伤在身,别说是逃出这雷公门,就连勉强站稳脚跟都有些困难。 颇为得意的雷四海冷笑着看了看这对不知死活的小辈,转过头来对身后的弟子门人说道:“将那胆大的毛贼压下去,待择日乱刃分尸。至于这小美人嘛,抬回老夫的房里,等咱们饮完酒宴便由本门主亲自成全了她。” 众人接到命令,立刻围了上来,眼看陆迁已是在劫难逃,忽然头顶上传来一声怪叫,就在大家纷纷甩脸观瞧之际,病郎君孙子余已来到当中。 “哎呀呀,该来的还是要来,该走的却不肯走,真是伤脑筋啊!雷老兄,别来无恙啊?” 雷四海一见是他,立时把眉头一皱。原来他们二人已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之前就经常听雷公门的弟子们反映,说是近日三霞镇上来了一个面生的乞丐,总是和他们过不去,且手上功夫极为高明。 为此,身为门主的雷四海也曾带领着申五等人巡查过几次,但每次遇上孙子余想要擒拿之时,都被他当着自己的面逃了过去,恨的雷四海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而今这家伙竟然主动送上们来,真是大大出乎了自己所料。 “原来是你这厮!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之前那些账,老夫今日便要与你一并清算清算。” 说话间,雷四海气冲斗牛,眼看就要动手,孙子余却一脸嬉笑,连连摆手道:“且慢且慢!我本无意冒犯雷老门主的家务事,奈何看见外面红灯高挂,想必定是有大喜之事,故此特来讨一杯酒吃。” 见他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雷四海毫不买账,只冷笑道:“呵呵,少要花言巧语,想要吃酒不是不可,只是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话音未落,奔雷掌掌势再出,此一番较量,雷四海可是下了死手。他深知面前这个叫花子三番五次挑衅雷公门,长期以来一直如鲠在喉。此人若是不除,今后何以在三霞镇立威。 孙子余看他冲了过来,也不急着躲闪,反而嘲讽道:“此一招可真是猛的狠呢,若是我这副身板中了一掌,估计十天半个月都起不来床吧?” 眨眼间那雷四海的奔雷掌距他前胸仅有寸许距离,孙子余这才扭动身形,以一种极其柔软的姿势,把腰向后一弓,成一座桥形避了过去。 单单如此还不算完,趁雷四海扑了个空的机会,“病郎君”以双手作为支撑,两脚猛的一蹬,以一招“野兔踢鹰”将雷四海壮硕的身躯踢了出去。 胸前吃痛的雷四海当着所有徒弟的面丢了个大人,当即怒气更胜,挥掌较力,提一口丹田气运在掌中再度冲了上来。 “嘿嘿,想不到多日不见,雷老兄你的功夫倒是退步了不少呢?刚才那一掌若是再往下几寸,我这条小命兴许早已交代在你手里了。” “好小子,你看掌!”雷四海步踏七分,罡劲冲达,已是怒不可遏的他,看准了孙子余胸前空门大开的破绽,一记十成功力的雷掌顺势打出,虽然还未接触到孙子余身上,但那劲风已将他的衣襟吹拂的乱舞飞扬。 面对雷四海的强势疾招,孙子余步伐一变,脚下接连后纵数十步,感觉二人距离差不多了,赶忙从怀里摸出三个核桃,“啪、啪、啪”一连几声脆响,尽数砸到雷四海脸上,把那老贼气的脸都白了。 “你……” “我什么我?那几个核桃实在太过碍事,本想随手丢了,却被你接了个正着,没想到雷门主竟是这般节俭之人,真是让小弟佩服的五体投地。” 韩凝儿一边照顾着陆迁,一边紧盯场上局势,见孙子余的武功套路竟然如此杂乱无章,起初还担心他未必是那老贼的对手,现在一看,却是让他戏耍的团团转,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功体受限的陆迁此时也慢慢缓过来许多,看那孙子余与雷四海过招就好似闹着玩一样,不由得心生赞叹,看来果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陆公子,你感觉怎么样?”韩凝儿见陆迁在自己怀里缓缓坐起,不由得心头一喜,赶忙问道。 “除了胸口隐隐作痛,内力无法聚集之外还算勉强可以支撑,倒是你身上的伤势如何了?” 看着陆迁关切的眼光,韩凝儿微微一笑,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尽显深情道:“我……我倒是无妨,只是眼下咱们得想一个法子,尽快突围出去。”。 “不如等一下我来断后,你趁乱从高墙之上翻跃而出,如此关头,为了顾全大局,自当是能走一个算一个了,毕竟昆仑派的未来仍需你来传承。” 韩凝儿看他又要逞强,忙一摆手道:“要走一起走,你如今已伤成了这副模样,留下来也难以抵挡这群恶贼。况且之前还答应过我,一同寻找青虚神剑的下落,莫非此刻反悔了不成?” 第211章 迷踪雾器件显神通 “怎么会?我陆迁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也是一言九鼎,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便一定会替你寻回昆仑的镇派之宝。” 韩凝儿见他这呆子竟把玩笑话当了真,不由得心头一暖,俏皮道:“切,这还差不多。那以后可切莫再说让我一个人逃走的话了,若是不巧成了真,岂不毁了你的信誉?” 他俩这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温软绵长,可是苦了鏖战已久的孙子余。鉴于雷四海奔雷掌善于洞察对手弱点的特性,刚开始他还稳居上风,可没过多久便由于被对手摸透了规律,而节节败退,现如今已是沦落到施展浑身解数,打算寻找机会脱身。 四周围手持刀剑的门徒弟子闲来无事,有几个好抢功劳的人便把注意打到了陆迁、韩凝儿身上,吆喝道:“弟兄们,师父正收拾那小子,这两个便交给咱们吧!” 此言一出,大家伙纷纷虎视眈眈的涌了上来,这雷公门向来都是凭功绩说话的地方,谁要是能将陆迁和韩凝儿押解下去,那自然就在众门徒之中显得高人一等,抱着这个念头,他们无一不拼尽全力,誓要从中拔得头筹。 韩凝儿在打翻一个门人过后,从他手中夺过一把宝剑,横在胸前,怒目环视,护着陆迁渐渐退到了墙边。众雷公门弟子前赴后继,气势盎然,见已将他二人逼到绝路,更是加紧了攻势,打算等韩凝儿体力透支后再一举拿下。 伤势严重的陆迁看韩凝儿剑招渐显凌乱,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如此紧要关头,一旦陷入僵局被雷公门的贼人得手,那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弄不好还得搭上孙子余的性命。 想到此处,自腰间镖囊里摸出六支金镖,分持在双手之中,单等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带头弟子冲上来,便迎面发出,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飞驰的金镖已将那几人的性命取走,“咣当”一声,死尸栽倒在地。 “哪个再敢上前,这就是下场!” 面对此起彼伏的人海攻势,陆迁决定用杀鸡儆猴的法子先暂时震慑住他们,也好给韩凝儿争取一些喘息的时机。果然他此言一出,那群雷公门弟子皆是有所忌惮,刚才那般如虹的气势也荡然无存。 抛开他们这一边对峙的局面不说,单讲孙子余力斗雷四海,在将自己身上的那些零碎儿都抖搂干净后,忽然灵机一动。 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此行的目的旨在救走陆迁和韩凝儿,如今二人都已在墙边等候多时,那自己还与这老贼争斗什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三十六计赶紧溜。 急于脱身的孙子余面对雷四海一招紧似一招的掌法,从腰里摸出两个自己看家的宝贝——迷踪雾。 这迷踪雾原是东瀛流传过来的一种障眼法,外表成一个沙果大小的球形,里面灌满了烟粉药面,一旦摔到地上,顷刻间浓烟滚滚,白雾弥漫,最快也要一顿饭的功夫才能消散,岂不正是送给雷四海最合适的礼物? 孙子余把这主意打定,架开雷四海两掌之后,嘿嘿一笑道:“雷老兄,我看这天色已晚,你这杯水酒倒是不吃也罢,但小弟这厢有一厚礼相赠,还望笑纳。” 说罢将一颗迷踪雾“啪”的一声摔在他面前,顿时烟尘四起,猝不及防的雷四海起初还以为是什么硫磺硝石所锻造的暗器,吓得赶紧向后倒退几步,也就在这一刹那的功夫,眼前已是雾蒙蒙一片,再也分辨不清孙子余的所在。 “喂,你们两个,还在那傻等什么,快随我来!”话音未落,陆迁、韩凝儿只觉得身下一轻,被孙子余运起轻功架在腋下带了起来,一直落到身后的高墙之上,这才松开。 底下一众雷公门人厉声叫嚷,却也是无可奈何,还有几人甚至掉头就跑,想去旁边伙房搬个梯子来追。 见他们这般聒噪,孙子余朗声笑道:“你们这帮小喽啰,今天也算是沾了那雷老贼的光,爷爷我这好几十两银子的宝贝,也叫尔等尝尝鲜。” “啪”!又是一颗迷踪雾脱手而出,砸在人群之中,顿时烟雾弥漫,呛的众人捂住口鼻,涕泪连连。 “都别愣着,给我出去追!我雷四海今天要扒了那小子的皮不可!”居于小镇的雷四海哪里见过这种东西,在迷雾之中扯开嗓子招呼道。 那帮弟子门人见师父发话,也都急着想表现自己,却被困于雾气之中互相冲撞,最后好一通折腾后,才勉强挤出几个,可再想寻那孙子余等人的下落,却是早已踪迹不见。 出了雷四海的府邸后,孙子余不敢多做停留,引着陆迁、韩凝儿一路小跑,直到兜了两个大圈见后头无人追赶这才送了一口气,将二人领回自己落脚的破庙之中。 “哎呦,可累死我了!怎么样,你们都没什么事吧?一个不听劝,一个好冲动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难怪陆兄弟肯为你出生入死,真是羡煞旁人啊。” 孙子余说着说着就偏离了正题,顺势开起陆迁的玩笑来。可他这说者无心,韩凝儿却是听者有意,当即红着脸嗔怪道:“大侠你莫要玩笑,如今在此地闹出这么大动静,下一步该是何去何从?” 见她认真起来,孙子余自然不会再这般玩世不恭,只得换了一副沉稳的面孔,把一粒伤药丢给陆迁,而后道:“快快服下吧,算上这次你可欠我两条命了,日后若有机会记得还我。那位姑娘,你赶紧整理下东西,这三霞镇是不能待了,我领你们换个安全的所在。”。 陆迁把药接在手里,看这外观、颜色和自己之前吃的那粒简直一模一样,就知道此物对于内伤的恢复很有裨益,一仰脖,咽了下去。 也就在这个功夫,韩凝儿偶然发现自己和陆迁的两匹马竟然原封不动的拴在庙门外的石柱上,不禁心内疑惑,莫非这出手相助之人早在初遇雷四海之时就已发现了他们? 第212章 躲祸事投奔绿柳庄 看韩凝儿正望着门外的马匹若有所思,孙子余忙把话题引过来解释道:“马匹和干粮等物我已趁乱替二位收好,如今也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看今晚这月色朦胧,确是出发的好时机,若是等到白天雷公门的人在镇子四周戒备起来,再想出去只怕是难上加难。” 陆迁知道他考虑的周到,点了点头,对孙子余一抱拳道:“多亏了兄弟你鼎力相助,不然此次闯入雷公门的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哎,陆兄弟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你我二人也算的上是不打不相识了,休要这般客气。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动身启程吧?” 在孙子余带上了一些他自己的应用之物后,与陆迁同乘一匹马在前面引路,韩凝儿则单人独骑跟在后面,三人沿着一条僻静小路,纵马疾驰,冲入茫茫夜色之中。 所幸的是可能今日雷四海大喜,将手下的弟子门人通通招回去赴宴,加上自己三人又大闹了一顿雷公门,搅扰的他无暇顾及此事。换做往常,立在三霞镇外路口的守夜人少说也有三四个之多。 见天赐良机,孙子余不敢过多耽搁,一旦雷公门的追兵半路追上,只怕又是一场恶斗。急忙招呼韩凝儿道:“咱们就此路一直向前,便出了三霞镇地界,等到了前面那颗老榕树,再拐上三个弯道,也就差不多到了地方。” 陆迁和韩凝儿由于道路不熟,对此也都没什么意见,便都听孙子余一人说道。借着月光映照,清风徐徐,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韩凝儿觉得眼前迷迷糊糊之时,已是马匹停住了脚步。 “喂,姑娘,醒醒,我们到了。等一会,我叫他们给你好好安置一处软卧,踏踏实实饮一杯姜茶再睡也不迟啊?” 精神百倍的孙子余看她这般筋疲力尽的模样,特意用手去推了推她的肩膀。虽然心里知道,定是这一宿大闹雷公门给姑娘折腾的够呛,但嘴上却还是半开玩笑道。 陆迁见韩凝儿实在是无精打采到了极致,便向着孙子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示意暂且让她歇息着吧,自己则下马与孙子余一同来到面前的高大门庭所在。 这一路上众人太过匆忙奔逃,还未来得及观看四周景色,这一见之下立时心旷神怡。只见道路两旁树木林立,虽然时至秋日,但满树的枯黄却也是别样的好看,再加上这脚下修葺一新的石阶路面,更是画龙点睛之笔,不但增加了整条进路的气韵,更显得主人家颇为讲究。 “孙兄,这是何地?怎得如此清雅?” 瞧他正问到了点子上,孙子余微微一笑道:“哈哈,没想到陆老弟还是蛮有眼光的嘛!此处乃是绿柳庄,我和那庄主乃是表兄弟,如今带你们到此,就算是雷公门的人追过来,也未必敢轻举妄动。你且在此照顾凝儿姑娘,待我前去叫门。” 孙子余说罢甩开大步,径直到了门上,手握狮面铜环,“啪、啪、啪”三声轻叩,等了片刻,自里面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不耐烦道:“谁啊?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真是的……” 那人边说着边缓缓自门里拉开一道缝子,探出头来,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孙子余掐住手指,对准他脑门就是一记爆栗,只疼的那三十来岁的小伙子龇牙咧嘴,才待发作,猛然间瞧清了是他,又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裂开大嘴笑道:“嘿嘿,我倒是哪个,原来是二爷来了?深夜至此,有何贵干吗?” 孙子余看他扯了这些劳什子却不开门,当下心有不悦,把面色一沉,怒生骂道:“你这懒七好不懂事,如今已是这般天色,夜凉风寒,因何不请我和两位朋友进去歇息,反倒在此问东问西,莫不是皮痒了?” 这懒七原名赖七,因为生性有些懒散故而孙子余便给他起了这么一个绰号,也许是他刚从睡梦中惊醒,脑子还不太灵光,见二爷挑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哗楞楞”拽开大门,将他们三人一同请了进去。 初进庄内,这里面的构造比外面的通幽小径还要清雅上几分。像什么怪石,假山,荷塘,亭台可谓是应有尽有,在经过一座木拱桥后,赖七将他们三人暂且拦住道:“二爷,此时大爷和大奶奶已经睡下,我这便去与您通报。” “不必了,此等小事也用不着惊动表哥,你这便帮我安排三个上好的客房,我们先好好睡上一宿,待明日再与哥哥详谈。” 赖七一听此法甚好,便点头答应,转身领着他们几个七拐八拐,到了一处连着的客房之外,用手一点,不多不少,正好三间屋子。 “二爷,您看这地方怎么样?” 孙子余仔细的上下打量了几眼,却是感到一头雾水,自己之前游历天下,暂住表哥家时,从未见过此处房屋,莫不是近日新建而成的? 赖七看他面色生疑,忙过来解释道:“哎呦,您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说。此处乃是大爷新建的几所屋子之一,专门用来给贵客上宾准备的。时才看您特意嘱咐了有朋友同来,小人这才擅作主张安排了这里。” “嗯,不错!想不到你懒七几年未见倒是精明了许多,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嘿嘿,哪里哪里,都是平日里大爷教导的好。那要没别的事儿,小人就先行告退了?毕竟今晚乃是小人值夜守,若是被别人发现擅离岗位,可是万万担待不起。” 孙子余听他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丝戒备之意,莫不是庄子里生出了什么事端,遂张口问道:“哎,等等!咱们这绿柳庄一向安居乐业,子孝孙贤,怎么如今又要轮值夜守,还兴建上了宾客卧房,这其中莫不是有何变故?”。 “唉,此事可是说来话长了,不如等您明早亲自向大爷问起吧,小人可是不敢妄言。” 看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必这其中定有蹊跷,孙子余也不再为难与他,将赖七打发下去,便带着陆迁、韩凝儿进了房间。 第213章 禀详情游说飞天将 黄花木的方桌上摆着几个茶碗,古朴的青瓷壶落在正中。四个竹编的长椅分别聚在外头,隐隐间甚至还能闻到一股子沉香,让人神清气爽。 再往里走,一道气势磅礴的山水屏风隔开床榻与桌椅,让人一打眼就看得出,整个布局都是经过主人家用心考究的结果。 身子很是疲乏的韩凝儿,一下就坐到了床榻之上,顿时感觉底下一阵柔软,好比落在一片云朵上一般。出于好奇,她用手一摸,原来是一套丝绵的厚被褥,怪不得如此舒服呢。 “姑娘,这房间还算满意否?” “甚好,比我家里的还要舒服。” “哈哈,那就好,你也早些休息吧,我带陆老弟再去他的房里瞧瞧。”孙子余说罢,拉着陆迁就走。 韩凝儿本想起身相送,奈何实在是疲乏难当,一阵困意袭来,几乎都要睁不开眼睛了,便决定打消了此念头。 等他二人快步出了屋子,陆迁忽然深施一礼道:“多谢孙兄此番相助,小弟在此感激不尽。” “哈哈,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两个也算是因缘际会,不必如此拘谨。之前我一直碍于自身的清净,不想多生事端,但那雷公门着实可恨,在三霞镇上坏事做尽,若是没遇上你们,想来我也定要收拾那雷四海老贼。” “历来江湖凶险,像仁兄这般侠义心肠的好汉只怕是不多了。小弟自从进入中原以来见过太多的不平之事,只道是谨遵师命除暴安良,励志做一名大侠,但现在想来还是有些略显稚嫩啊。” 听陆迁这么说着,孙子余一下来了精神,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只要乐的逍遥快活,便是最大的幸事。更何况如今你有佳人相伴,走马江湖也不寂寞,这种伤脑筋的事就由它去吧。” 推开门,陆迁的这所房间和韩凝儿的布置相差无几,也都是那般清静宜人,孙子余自青瓷壶中倒了两杯清茶,递给陆迁,自己一饮而尽。 “时候也不早了,陆老弟你也早些休息吧,有什么吩咐便来隔壁叫我,等明天你我弟兄备些酒菜再促膝长谈。对了,你的内伤还需用几副药来,待明日我会命下人煎熬给你,无需挂怀。” 说完,孙子余便径自退了出去,留下陆迁一个人在这房间之中思绪万千。想自己这一路走来,也是经过层层坎坷,虽说结实了不少新朋友,但始终还是怀念和崔士元一同闯荡江湖的日子。 “唉……”想到这里,陆迁对月长叹一声:“若是你还在,那该是有多好啊?”恍恍惚惚当中,趴在桌子上的陆迁仿佛做了一个梦,梦到崔士元功力大增,舞动逐风俏皮剑在危机时刻救下了自己。与此同时,在现实当中眼角不禁涌动出了一点泪花。 翌日,艳阳高照,孙子余一大早便兴冲冲的赶去见自己的表哥“飞天大将”祁连城,等他来到会客厅中,那四周围的摆设竟还如当年一样,分毫都未动过。 “表哥,我回来了!” 见他躬身施礼,引得祁连城就是一愣,片刻过后赶忙换成一副笑脸道:“你这小子还记得有我这个哥哥吗?当初不辞而别,一去就是数载,怎么今日转了性子,又回来作甚?” 孙子余知道表哥这是在逗他,他们兄弟向来关系十分要好,虽说不是一奶同胞,但却胜似亲生,所幸接着打趣道:“哥哥此言差矣,兄弟我游历江湖行侠仗义,均不敢忘记哥哥当年的大恩,如今回转过来,便是要向你报恩的。” “哈哈哈,你能有这般好心思?那为兄倒是要听听看,此番是怎么个报恩法?” 孙子余见他上钩,只微微一笑道:“佛曰不可说,莫不如先摆下一桌酒宴让我填饱了肚子,再与你慢慢道来。” 祁连城见兄弟张口就要吃喝,也不介意,马上安排身边的仆人下去准备,二人许久未见,这回定要与他好好喝上几杯。 “哥哥,小弟此番还有一事相求。”知道兄长心情不错,孙子余打算把陆迁他们的事也借坡下驴告于他知。 “哦?是不是身上没了银子了?想要多少尽管说来,哥哥给你拿一些便是。再者看你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成何体统?快些梳洗梳洗再让下人给准备一套干净衣服。” 有了家人的关心,孙子余顿时心头一暖,连忙摆手道:“非也,非也,我孤身一人,两袖清风,纵使给座金山、银山也无处花呀,今次来求哥哥原是为了两个朋友而来。” 祁连城素来知道兄弟仗义,既然他开了口自己,哪有不帮忙的道理?便道:“你那朋友们现在何处?只要是我绿柳庄能帮上手的,全都义不容辞。” “哈哈,爽快!大哥果然是当代豪杰,不负的英雄盛名,又如孟尝在世,通达四方……”一连串的恭维之词,从孙子余嘴里滔滔不绝的脱口而出,直说的祁连城喜上眉梢,甚是舒服。 “好了,好了,你也莫要在此诓我了,赶快去把他们招来,让为兄听听究竟是何事值得你亲自登门。” 孙子余得了大哥批准,匆匆跑了出去,也就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把陆迁和韩凝儿带了上来。 祁连城抬头一瞧,只见这二人生得怎一个好字了得?男的气宇轩昂身姿挺拔,女的肤若凝脂眉清目秀,真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听我兄弟说你二人来我这绿柳庄有事相求?究竟是何事,不妨说来听听。” 陆迁向前一步,看了看挤眉弄眼的孙子余,瞧他这意思应该是让自己把握点分寸,以便能让面前的表哥为之动容。。 “启禀庄主,我二人乃是行脚的路人,原本想要赶去武当山,途径此处三霞镇,遭遇雷公门欺辱,在下气不过便与他们动起手来,以至于闯下大祸,便想在此暂住些时日,待伤势好转便可启程。” 祁连城听到这里,多半也知道了几分,若有所思道:“哦?雷公门吗?” 第214章 闹匪患碣石岭发难 “想那门主雷四海一向与我等井水不犯河水,这些年来也是相安无事。你们二人如何惹到了他的头上?” 孙子余看表哥似乎不想徒生事端,为了让他能收留陆迁二人,赶忙从旁敲边鼓道:“兄长你可能有所不知,那雷四海老贼在三霞镇一向是欺男霸女,坏事做尽,我这两位朋友只是路过,便因姑娘美色让那老贼起了歹心,就要掠到门中做妾。那我这兄弟岂肯善罢甘休,一来二去间便结下了梁子。” “嗯,此事非同小可,容我三思片刻。”祁连城听到这里,一摆手,打断了孙子余的复述,而后良久都未张口。 陆迁本就不想强人所难,见他有些犹豫,也看出了其中之意,抱拳当胸道:“庄主既是不便,那我二人也不再多做打扰,多谢孙兄美意,小弟这便告辞了。” 孙子余看他拉着韩凝儿转身要走,忙跑过去叫住,对表哥说道:“兄长可是惧怕那雷老贼?小弟也本不想多生是非,只奈何我们具是江湖中人,岂能见死不救?而今若是不能收留下我这两个朋友,那我也不便打扰了。” “站住!一派胡言。那雷公门的雷四海虽然手上有些本事,可我绿柳庄也不是软柿子,岂能怕他?只是眼下尚有另外一事让我忧心,你这二位朋友若是留在此地,恐再受了牵连岂不罪过?” 果然,表哥的这番话验证了孙子余昨夜的推测。他先把陆迁二人安抚下来,重新落座后,这才问道:“兄长所虑何事?小弟愿替你分忧。” “唉……” 眼下这般情况,祁连城无法再不以实情相告,遂叹了口气道:“自从兄弟你走后,那东边碣石岭的山贼就经常光顾我们庄子,为首的一个女头领更是狠辣异常,抢男霸女不说,还大肆毁坏我们的农田庄家,弄得一连几个月都收成惨淡。” 病郎君闻听此言,不由得诧异非常,表哥这飞天大将的绰号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名气的,普通小贼定然不敢来犯。这碣石岭曾经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打家劫舍的营生,莫不是新来的贼人? 想到此处,孙子余向表哥问道:“兄长为何坐以待毙,不带着庄勇前去剿匪?区区一伙山贼,以你的本事还是不在话下的吧?” 听兄弟如此说来,祁连城又是长叹一声,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有天大的难事压在肩上,只弄得喘不过气来。 “要是真那么简单我又何须如此惆怅,那碣石岭的山贼喽啰倒是不足为惧,只是那女头领甚为厉害,手中一把青丝长蛇鞭连我都不是对手。先头也曾带人数次围剿,皆因她一人连折了我们数十弟兄,自此元气大伤,卧薪尝胆休养至今。若不是你们前来,我已打算这一回便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再受此欺辱。” 孙子余听完之后大惊失色,原来自家的绿柳庄已不复当年光景,怪不得表哥如此犹豫不绝,根本不像他豪爽的性情。 如今既有山贼为患,再若将陆迁二人留下,一旦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确实不太仗义。莫不如就按哥哥说的意思,多给些金银安排上路吧。 还未等他开口,陆迁突然从椅子上栽了下来,孙子余、祁连城、韩凝儿三人见到此情此景,统统赶了过来,却是任凭他们如何呼唤,陆迁都是紧闭双眼,没有反应。情急之下,只得命人去把庄里有名的郎中通通请来,一同为他诊疗。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四个挎着药箱的郎中由下人带着,来到了会客厅上,轮番为陆迁把脉断症。过了好一会,竟是全都一言不发。 “如何?这位小兄弟的病情严重与否?” 他们几人素来饱受庄主恩惠,如今问言 岂有不答之理,只得一个个皱起眉头,不住的摇晃着脑袋道:“难啊,难咯。” 向来都是急脾气的祁连城看他们只顾摇头,也不说个龙虎蛇象猪狸猫狗的,顿时急的一声怒斥道:“究竟是何顽症,尔等速速讲来!” 这其中有一个胆子略微大一些的郎中,往祁连城面前凑了凑,道:“这位少侠的病非是外感风寒湿邪一类的杂症,而是脏腑经络互有损伤,再加之过于劳顿,导致血流不畅,要想恢复如初只怕是难上加难。” 韩凝儿听到此处,急切的问道:“那是否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尽快苏醒过来呢?” “奥,这个到还是有的。”说话间,那郎中从箱子里摸出纸笔,刷刷点点写了一片方子,交给韩凝儿拿去抓药。 孙子余知道她并不熟悉绿柳庄的环境,便从其手中夺了过来,交给两旁的下人去办,还交代了务必从速。 等这群郎中走后,祁连城又叫来几个家丁仆役帮着把陆迁给抬回房里,派了两个细心、体贴的丫鬟协助韩凝儿照料,自己则回转到大厅,与孙子余商量起了接下来的对策。 “兄长,如今陆老弟已是这般模样,要走恐怕是一时半会儿都走不了了,为今之计我们还是商议一下该如何对付碣石岭的那群山匪吧。” “好吧,也是那小兄弟或许命该如此,就随了你的心意让他们在庄上暂住下来吧。这碣石岭的贼人每隔两个月便要下来一次,现在算来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正当他兄弟二人还未谈出点眉目之时,有一个下人火急火燎的自外头跑了上来道:“启禀庄主,大事不好了,碣石岭的白玉夜叉率领大队人马攻进庄来,兄弟们抵挡不了纷纷撤入地道,还请庄主定夺。” “啪!”祁连山拍案而起,将那摆在一旁的桌子砸了个粉碎。。 “岂有此理,真是欺人太甚!知会下去,集合所有庄勇,还有那东客房住着的二位贤弟,一同随我前去会会他们。” 说话间,祁连城怒气冲冲的出了屋子,提上院里的一柄三棱虎头铎,急急而奔。孙子余跟在他身后也摸了把单刀防身,兄弟二人就要一会碣石岭群贼。 第215章 保家园祁连城负伤 “大哥,你来了?” 行近庄门之外,只见当中早就站满了手提刀枪的庄中义士,为首两个威武挺拔的汉子,一青一黄,向祁连城见礼道。 “嗯,眼下状况如何?” 那黄脸汉子道:“据前方探子来报,这群碣石岭的贼人已突破了第一路防线,片刻之后便能到达此地,该是如何部署,还请大哥定夺。” “依照之前商议的计策形事,先将他们放进来,而后你和朱赞兄弟各带三十人从后面包抄,单等我这边交上手了,再行夹攻之势,将这群败类一网打尽。” “遵命!”那黄脸汉子匆匆点了三十庄勇,与青面朱赞兵分两路,沿着隐蔽之处绕过树林缓缓摸了上去。 孙子余还从未见过表哥摆出如此大的阵仗,这已是与朝廷行军打仗无二了,当下觉得自己也得做点什么,便请示道:“兄长可有什么任务交予小弟?之前听闻那白玉夜叉厉害非常,莫不如我去将其擒来,可算得大功一件?” 祁连城看他又在说笑,当即把脸一沉道:“兄弟莫要玩笑,此番可不比单打独斗,碣石山的贼人向来是成群结队,少说也有上百人,若是你冒然前往岂不与送死无异?” “什么?竟然有数百之多?我只道是寻常宵小,看来此一战定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斗了。” 他这边话音未落,自前头急急忙忙冲进来一个家伙,看他的样子也是绿柳庄的人,只是身上带伤,极为惨烈。 “来……来了!”这人跑动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喘了半天,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挤出这么两个字,而后便一头栽了下去,不省人事了。 祁连山命两个人把他抬回去救治,而后手中三棱虎头铎迎风一摆,带着身边庄勇一拥而上,誓要与碣石山的贼人斗个你死我活。 赶等他们气势汹汹的来到路口,只见对面也是人头攒动,手舞各类刀剑杀声震天。为首的一个女子端坐在马上,腰挎一对月牙弯刀,面色冷峻,眉眼却是生的颇为好看,隐约中似有勾人心魄的能力。 见庄中人马杀到,那女子把手一抬,示意众人止步,自己却催马向前行了一段距离,而后道:“祁庄主,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啊?如今我率队赶到,你不摆下宴席夹道欢迎倒也罢了,弄这剑拔弩张的又是何必呢?” 祁连山一听差点没气歪了鼻子,用手点指着女子冷笑一声道:“呵呵,好个贼婆娘,当真目中无人。尔等碣石岭山匪屡次进犯本庄,而今更是变本加厉,视庄中百姓如草芥,我祁连山身为一庄之主又岂能容你!今日在此摆下军阵,便是要与你一决雌雄。” 一言不合,飞天大将催马向前,舞动三棱虎头铎就要来战那白玉夜叉。只见那女子脸上毫无惧色,反倒轻蔑一笑,迎着祁连山的攻势冲了过来,顿时两道寒光出鞘,月牙弯刀斜刺里劈砍而来。 孙子余在后头观敌略阵,看那女子当真有些手段。自己表哥所用的虎头铎乃是奇形兵器,舞动起来可谓是风驰电掣,所向睥睨,在江湖之上也有这么一号。可遇见那白玉夜叉的双刀,竟怎么也发挥不出威力,所用之招皆在那女子的意料之中,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从容化解。照这么打下去,不出二十个回合,表哥必定落败。 由于担心自己兄长安危,孙子余脚下一纵,抡起单刀便要过去助阵。可对方所带的人也不都是饭桶,看他奔了过来,自人群之中闪出一个大块头,手使一对车轮大斧,在途中就把孙子余给截了下来。 “小子,往哪里走,你的对手在这呢!” 此人一开口,宛如一道炸雷,震的孙子余两耳嗡嗡作响,当即撇下助战的念头,挥刀来防。 那一双大斧力大势沉,孙子余不敢硬碰,只得靠着自己敏捷的身法左躲右闪,可这也只是一时之计,时间长了体力自然会浪费许多。 那大汉就是瞅准了他这般动作的弱点,表面随意挥砍,实则节省着力气,准备趁孙子余两腿发软的时候,一举砍下他的人头。 打着打着,孙子余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头,笑道:“你这汉子果然有些本领,再这般僵持下去也是毫无结果,不如我们打个赌,你先砍我三斧,我不躲闪,要是没死便轮到你来砍你。” 那汉子一听,这世上还有这种夯货?立时心中大喜道:“哈哈,你这是在找死!来来来,先接我一斧。” 说话间,手中的大斧已向孙子余肩头砍来,孙子余不禁噗嗤一笑,刚才趁说话的功夫手里早就摸出了一个零碎儿,等他砍将过来,立刻一个闪身躲开,而后“噗”的一下,手中石灰白面尽数洒出,正好扬了那汉子满头满脸。 “啊呀,痛死我了!”那石灰进了眼睛立时灼烧起来,把那汉子疼的丢了大斧,双手乱挥,口中惨叫连连。 孙子余趁此机会,单刀擎在半空,就听“咔嚓”一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已然滚落出去。待处理完自己这边的障碍之后,再瞧表哥祁连山已是汗流浃背,眼看就要不敌。 孙子余想都没想,一个箭步蹿上去,照着白玉夜叉的马腿就是一刀,那马儿吃痛,顿时扬起前蹄,稀溜溜鸣叫一声,将白玉夜叉掀下马来。 后面跟随的山寨喽啰,赶忙呼啦抄一涌而上,将寨主保护起来,这一边祁连城也号令庄勇冲锋,顷刻间两股势力已然搅在一处,刀兵之声不绝于耳。。 孙子余和表哥二人各展能为,在人群之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就在两人即将突围之际,忽然身后一道劲风袭来,祁连城再想躲闪已来不及了。 一支四寸来长的袖箭,打着盘旋,正中他的背后,疼的祁连城一声惨叫,昏死过去。孙子余只好将他背起就往回跑。恰逢此时,之前部署的青、黄两位好汉带队杀到,将碣石岭的群贼冲散,这才勉强逃生。 第216章 病郎君苦思张良计 “表哥,你怎么样了?” 回到绿柳庄后,身中暗算的祁连城躺在榻一连昏睡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孙子余吩咐两个丫鬟替他喂下汤药后,这才苏醒过来。 “啊……”躺的半个臂膀发麻的祁连城才想翻身,却因动作过大,牵引的伤势发作,瞬间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背后传来,霎时间整张面孔都随之扭曲。 “唉,都伤成这样了就不要乱动了嘛!”孙子余从旁边丫鬟手里,取了一块白布,替他重新将伤口上了金疮药又再度包扎好,不免嘴上责怪道。 已是这般光景的祁连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问他碣石岭的贼人可被打退了?孙子余本想逗弄逗弄他,却又转念一想怕他情绪波动影响恢复,便照实说道:“退是退了,不过那贼婆娘放下话来,说是七日之后,必要血洗咱们绿柳庄。” “……” 祁连城闻听此言沉默了片刻,双眼凝望着窗外的天空长叹一声道:“可怜我这条胳膊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难以恢复,而今这祖上留下来的基业,就要被人夺去,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真是没用。” 说到伤心处,堂堂七尺汉子,也不免落下泪来。孙子余看在眼里,本想安慰几句,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得紧紧握住他的手道:“兄长且放心,只要有小弟在,这绿柳庄必不会落于他人之手。” 出了祁连城的屋子,孙子余脑中思绪万千,对于碣石岭山匪为祸之事,尚想不到什么良方妙计,不过毕竟还有几个日的时间,总能想到办法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不知陆老弟的伤势如何了。”想到此处,孙子余出了院子,径直向陆迁所在的客房走去,正巧碰上一个刚刚送药进去的丫鬟,询问了一番过后得知陆迁已经醒了,便急匆匆的寻他去了。 “陆老弟,这药效可还行啊?”见是孙子余前来探看自己,陆迁挣扎着想要起身,确实被他一把按下。 “你我兄弟间无需多礼,听下人说你醒了便来瞧瞧,看来这方子确是有些效果,假以时日定可恢复如初。” “有劳孙兄牵挂,小弟真是愧不敢当,只是你这手臂?”陆迁无意之中扫视到了孙子余包扎好的伤口,有些疑惑的问道。 “唉,可是说来话长咯!”人在忧愁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想找人分享,此刻的孙子余也正是如此,将碣石岭山匪来袭的前因后果一一与陆迁交代完毕后,长叹一声,眉目低垂。 “哦?竟有此事?只可惜小弟现在有伤在身,不然一定助孙兄一臂之力,扫平那匪患。”对于陆迁来说,平山灭寨已是寻常之事,但在孙子余看来他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话罢了,虽然有些夸张,但好歹也是一番心意。 二人各揣心思,又聊了片刻后,为了让他好好休息,孙子余起身告辞,正出门间却撞上了韩凝儿。时才他二人在房中的谈话,她在门外听的一清二楚,遂拦下了孙子余道:“孙大哥,刚才你们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那碣石岭是何地方,怎有如此多的山匪?” “哈哈,姑娘因何会关心此事?碣石岭地处咱们绿柳庄以北,约十里路的山头之上。至于是因何出现的这群山匪我也不得而知,只道是乾坤动荡,百姓悲苦,才一时想不开做起了这打家劫舍的勾当吧。” 韩凝儿听罢后沉吟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对孙子余道:“若当真如此,则我有一计可退山匪?” 初听这话之时,孙子余还当她是玩笑,并未怎么相信,但看到韩凝儿坚定不移的目光之时,又有了几分动心。眼下大战在即,若是真能想到退敌之法岂有不试之理。 “姑娘有何妙计,不妨说来听听。” 见吊起了他的胃口,韩凝儿这才将其拉到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下后,缓缓道来:“常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今我们对那碣石岭的消息知道的甚少,连对方什么来头都不清楚那又如何胜得?我这一计便是趁着夜色茫茫,你我二人一同潜进山里,把他们的情况摸个透彻,必要之时也可以擒住那山大王,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嘶……这谈何容易?”面对韩凝儿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孙子余确是不敢信的。今日在战场之上,那贼婆娘舞动两把弯刀差点要了表哥性命,自己这两下子虽然比他强点,但也无有十足的把握。 看他这副瞻前顾后的样子,韩凝儿又言道:“要想解决绿柳庄的危机,除此之外别无它法,不然便等到七日之后咱们再以卵击石一回,到时候只怕是伤亡殆尽,只能任人宰割了。” “嘿嘿,姑娘这番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容我再思量思量。” “也好,都想周全了也免得忙中出错。那我这边先行照顾陆迁去了,你若有什么注意一定要及时通知我,毕竟之前的救命之恩还没有报答,我这心里也不踏实。” 等韩凝儿走后,孙子余回到自己的房间,吩咐下人泡上一壶清茶,自斟自饮的苦苦思量起来。 论及人数,绿柳庄远不及他们碣石岭兵强马壮,但却胜在地势之便,另其一时半刻也不会那么容易攻陷进来。 而今手下可用之人除了庄勇,便是那一黄一青二位好汉,从下人口中得知他们乃是表哥的江湖好友。黄脸的叫作栾德龙,江湖绰号铁臂膊;而那青脸的那个叫作朱赞,江湖绰号混世蛟,均是重情重义之人。此次乃是专程赴表哥之邀,从千里之外赶到绿柳庄助阵而来。。 “唉,不妥不妥。”孙子余想来想去,绞尽脑汁也挤不出一个万全之策,只得又把思路调转过来,停留在韩凝儿那几句话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看来这一次我还真得去一趟碣石岭了,说不准还能有什么意外收获。若不去动那贼婆娘,单凭一般宵小,又有几人是我对手?” 第217章 韩凝儿夜半探贼窝 想到这里,孙子余不禁把眉头一展,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单等今夜子时,便要孤身一探碣石岭。 人一旦有了盼头,时间总是过的特别慢。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的孙子余,本想借这个空子养足精神,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得将师父传授给自己的少林内功法门运使出来,默默练了几个往复,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更有力气了。 盼望着,盼望着,终是梆打惊声,到了可以动身的时候了。打开自己从破庙之中带出来的包袱,自里面挑了几样防身的小零碎儿,装到腰里。紧接着又从其中拽出了自己的趁手的兵刃,斜插入背。 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换上一套短衣襟小打扮,干净利落,悄悄的推开房门,就要赶往碣石岭。就在他自以为这次行动乃是天衣无缝之时,却在墙头上看见一道黑影窜了过去。 “遭了,莫非是那山上的贼匪竟比我捷足先登来打探实情了?不行,我可得跟上去看看,非要抓他个活口不可。” 孙子余想到此处,脚下运起轻身法,一个箭步就蹿上了房顶,顺着那黑影跑动的方向一路追了下去。 从身法上看,好在那人的功夫和自己差着一大截,没费多大力气就已来到他身边。孙子余故意压低了身子,脚下足尖点地,将一切活动的声音都降到最低,只等那黑影稍有动作,便一把将他拿下。 可正当他看着看着,竟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黑影翻来覆去只围着自己的屋子周围转,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又看了片刻,让孙子余不禁一笑,“嗖”的一下近身过去,准备那人肩头一拍。 出于惊吓,那黑影忽然一晃,差点从房上掉了下去,幸亏孙子余眼疾手快,用手一抓他腕子,这才稳住身形。 “凝儿姑娘,得罪了。” 那人听见他的称呼,这才转过身来,摘下面罩,十分诧异的问道:“孙大哥?刚才着实吓了我一跳。不过你又是怎么猜到我的名字的?” 孙子余见这丫头竟是如可爱,便微微一笑道:“还不都是你那陆公子做的好事,昏迷之时一个劲的叫着你的名字,把我耳朵都听的起茧子了。” 韩凝儿看他又开玩笑,直羞臊的低下了头不再言语。却是孙子余瞧她这副夜行打扮,明知故问道:“这深更半夜的,你不去睡觉,跑到房上来做什么?害得我还以为是碣石岭的歹人来了。” “孙大哥你怎得这般健忘?之前我不是与你说过破贼的计策吗?你还答应我考虑考虑,一想到以你的性子今晚就可能动手,我便提早在此恭候多时了。” “哈哈哈,算了吧。你一个女儿家此去匪寨堪比狼窝,吉凶难料,带着你又多有不便,依我看还是乖乖留在在这里照看陆老弟的身体吧。” 韩凝儿见他有几分轻视自己,当即把柳眉倒竖,嗔怪道:“孙大哥,此言差矣。我虽是一介女流,但也是自小习武之人,此番前去夜探匪寨皆是我的主意,若是不能亲力亲为,那今后还有何脸面行走于江湖?” “哎呦,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还有这等德行?不过我若是不答应,你便去不得,不信你看这下面。” 韩凝儿顺着孙子余手指的方向向下望去,却是空无一物,才待发怒已是被他点中了穴道,扛起来送回房中。 “唉,还好我早已料到你并非听劝之人,今日得罪之处,还望姑娘多多海涵。此封穴之法,三个时辰后自会解开,到时我若还没回来你便与陆老弟趁天亮时分速速逃离此地,免得遭受牵连。” 孙子余说罢把身子一扭,转了出去,几个起落便已出了绿柳庄,沿着上山的路途,脚下生风,直逼碣石岭。 以他的脚程,十几里的山路如履平地一般,一炷香的功夫就已到了匪寨所在。寻了一颗老树纵身上去,远远眺望,只见仅有依稀的几个巡山岗哨还在打着火把走动,真是天赐良机。 选了一个稍显偏僻的角落,孙子余脚下一用力,身子窜起三丈来高,正好越过寨门,来到当中。为了以防唯一,从手里摸出一把匕首刀,紧贴着墙边且走且寻,一直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屋子外。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听屋里传出一阵女人的喘息声。出于好奇,孙子余用刀尖轻轻捅破窗棂子,睁一目藐一目的探看。只见一个诱人的酮体在那里疯狂扭动腰肢,两个柔软的皓月,来回摇摆,不用看也知道定是那白玉夜叉这个贼婆娘在房中享受。 “唉,真是倒霉,怎么才进来山寨就碰上了这家伙。我可得谨慎一些才好,不然弄出什么风吹草动只怕以我的本事也难逃出生天。” 就在他心中思绪万千之时,那屋内的男子突然开口道:“哎呀,那绿柳庄究竟几时才能打下?若是在这么拖下去,恐怕朝廷大军赶到,你我皆脱不了干系。” “你这挨千刀的,怎么在弄这事儿的时候还要提这许多?莫不是在飞星阁待的久了,胆子也变小了?” “哼,我只不过是担心我的爱徒你嘛,若是换了旁人的死活,我才懒得理。”那男子说着腰里一挺,将白玉夜叉弄得尖叫一声,连连求饶道:“师父赎罪,是徒儿说错话了。可莫要再这般用力了,只怕是弄坏了我这副身子,今后都无法伺候你了。” 听到他二人这般****,孙子余心里恨不能立刻冲将进去,一刀一个结果了这对狗男女的性命。可转念又一想,他们在此干柴烈火,那其实不是正好方便自己。。 想到此处,将腰里的迷香摸了出来,虽然师父曾经明令禁止过门下弟子不许用这见不得人的玩意,但孙子余确是对它的效力情有独钟。 用火折子点燃之后,顺着刚才捅的窟窿,只往里轻轻一吹,那迷香的气味便反了进去,孙子余憋了口气,又吹了一会儿,心道:“看你这贼婆娘这回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第218章 六壬卷巧窥玄妙法 正当他想到得意之时,忽听里面一声长剑出鞘,自那窗口飞出来一个年近五十的男子,赤裸着上身,用手点指着孙子余冷笑道:“好小子,我早就听出了你的动静,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对老夫可起不了作用,乖乖受死吧。” 见行迹暴露,孙子余哪里还敢多做停留,顺着林深之处撒腿就跑,而那男子在后仗剑就追,二人一来一去,僵持了约有半个时辰,终是跑不动了。 “呵呵,你看这轻功莫不是师从少林派惠空罗汉吧?只可惜仍是学艺未经,便要死于我手,真是替你感到惋惜。” 孙子余看他竟然对自己的武功路数了如指掌,不禁大吃一惊,当下心道:“完了,莫不是这回碰上了高人?时才听那白玉夜叉言到,此人可是飞星阁的杀手,要当真如她所言,以我这点能耐可是万万惹不起的。” 想到此处,孙子余欲故技重施,三十六走为上。可还未等他跑起来,身后的逼命长剑已至,直将他左臂之上划了到口子,顿时鲜血飚出。 “此人好快的剑法!” 感叹之余,孙子余从身后拽出了自己的趁手兵刃,一柄三尺长的九纹寒霜剑。长剑出鞘,宛如一声凤鸣,霎时间寒光闪闪,夺人二目。 “哦?原来也是个用剑的行家啊?看这材质与你多有不配,不如将它送给我,也好换你一条生路如何?” 孙子余闻言,朗声大笑道:“今日我也算是开了眼界,不虚此行了。至于鹿死谁手,现在就下定论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吧?” 话音未落,只见他剑光一转,直奔那男子斜刺而出,正是孙子余最为得意之招——大衍梵天三十六路夺命剑。 这套剑法乃是笑如来惠空罗汉所受,内涵广博佛理,是为斩业非斩人。由三十六般精妙变化而来,一旦施展开来便是飞沙走石,凌厉非常。 如今孙子余孤注一掷,掐剑在手,即便是那高深莫测的男子也要忌惮几分。看他剑刃袭来,那男子身形一转,避开锋芒,而后力运于掌,返手就是一击。 孙子余早就看出他有此一招,赶紧向一旁闪过,手中剑芒一动,又是凛冽一剑,直逼那男子哽嗓咽喉。 二人你一招我一式,一时间斗得难分难解。与此同时,碣石岭的匪寨的喽啰们也听见了打斗之声,纷纷从各处赶来。 孙子余用眼角余光一看,一束束火把正从远处向自己逼近,立时心知不妙。对付一个眼前之人已是吃力,要是再加上七手八脚的山匪喽啰,只怕自己即便是大罗金仙也在劫难逃了。 想到此处,借着那男子的剑势且战且退,一直退到寨门附近,就在此时忽听得身后一声怒吼,寻声望去,但见一杆狼牙棒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 孙子余当即不再犹豫,从腰里拽出两支飞镖,脱手而出。一支直奔那男子,欲阻一阻他急旋而至的剑招,而另一支则从那狼牙棒的空隙处激荡而过,将那使用之人当场毙命。 与此同时,在卧房之中的陆迁,今夜不知何故,心里辗转反则,久久不能入眠。没办法,只得重新扶着床榻坐起身来,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出神良久。 就在此时,怀里突然掉出一物,拿在手里一看,竟是师叔当初送予自己的六壬流光诀秘籍。看见此物,叫此情此景的陆迁怎能不睹物思人? “也不知师叔他老人家现在过的怎样了?” 就在其埋头感叹时光荏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还记得在碧螺岛上自己曾因运使六壬流光诀里的心法口诀,致使原本殆尽的内力又重新恢复过来,亦不知此法如今尚能用否? 想到此处,陆迁凝神聚气盘膝而坐,再度打开六壬流光诀的秘籍,将上面记载的有关于贯通经脉的法门依次演练了一遍。 “七七为九,化哲成吉,阴阳之法流于任督。约而幽明斯契,稽其言有微,验之事不忒,诚可谓至道之宗,奉生之始矣。假若天机迅发,妙识玄通,成谋虽属乎生知,标格亦资于治训,未尝有行不由送,出不由产者亦。然刻意研精,探微索隐,或识契真要,则目牛无全,故动则有成,犹鬼神幽赞,而命世奇杰,时时间出焉。” 陆迁练到此处,忽觉丹田之中升腾起一股温热来,紧接着浑身上下毛发畅通,大有酣畅淋漓之感。定是那功法之中的奥妙起了效果,便又继续调转体内真气,投入其中。 依照书上所言,接下来应是:“五藏六府之精气,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精。精之案为眼,骨之精为瞳子,筋之精为黑眼,血之精力络,其案气之精为白眼,肌肉之精为约束,裹撷筋骨血气之精而与脉并为系,上属于脑,后出于项中。故邪中于项,因逢其身之虚,其人深,则随眼系以入于脑,入手腼则脑转,脑转则引目系急,目系急则目眩以转矣。邪其精,其精所中不相比亦则精散,精散则视岐,视岐见两物。” 此段演练之后,体内的诸多难受之处竟然渐渐感受不到了,莫非这六壬流光诀还有治疗内伤的好处?陆迁当即大喜,再次探索起来。 “阴极在六,何以言九。太极生两仪,天地初刨判。六阴已极,逢七归元太素,太素西方金德,阴之清纯,寒之渊源,乃生发故。此而道元合一,视为六壬之法,乾坤之功,通玄达妙,其自无穷裨益。”。 按照书中所言,六壬乃是天干地支的方位所化,故可通达于功法,经络等人身各处。想要以此来承接真气,就必须做到阴阳相合,天地相融的地步,而这也恰恰是陆迁奇门卷中内功卡主的瓶颈所在,若能一次性将二者突破,功体必能达到一个全新的境界。 想到此处,陆迁的心中可谓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奇门卷和六壬卷终于窥探到了突破的瓶颈在哪里;忧的则是凭自己现在的心境怕是一时半刻也很难参透。 第219章 《延迟重复,请勿观看》 想到这里,孙子余不禁把眉头一展,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单等今夜子时,便要孤身一探碣石岭。 人一旦有了盼头,时间总是过的特别慢。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的孙子余,本想借这个空子养足精神... 《金镖笑侠录》第219章 《延迟重复,请勿观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0章 为情义携手入苍山 不过无论怎么说,现在自己的内伤总算是愈合的七七八八了,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无疑是天大的喜讯。只可惜那龙纹擀棒落在了雷四海的府里,没了趁手的兵器可如何是好? 正当陆迁忧虑之时,忽然看见床榻旁的藏青白梅碎花套里竟然是鼓鼓囊囊的,莫不是…… 抱着一个大胆的想法,陆迁猛的一抓,那寒凉结实的手感不正是自己的龙纹擀棒吗?为了验证这不是在做梦,陆迁赶忙将它从碎花套中抽了出来,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之下,那玄墨色的棒身立时泛起了一阵阵青光。 “是了,是了,这就是我那柄以天外陨铁所铸的宝贝。” 双喜临门的兴奋,差点让他冲昏了头脑,在仔细摩挲了好一会儿后,这才又小心翼翼的重新将它放回身背后的藏青白梅碎花套中。 而今自己最为担心的两件事都已尘埃落定,陆迁的内心也随之豁然开朗。趁着大好的月色,便想来到院中活动活动筋骨。 才刚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雨水过后的泥土芳香,不禁猛吸了两口,顿感大为畅快。 而后快步来到院子当中,将马步分开,小腿紧绷,稳住下盘。紧接着,拳掌交错,招式起手在即。站在月光下昂首挺拔的身姿,更显得陆迁眉眼间英气逼人。 还未等他开动,忽然听见旁边的房门一声轻响,一身夜行打扮的韩凝儿急匆匆自里面赶了出来,瞧见陆迁这副模样站在那里,也是为之一愣。 “陆公子?你不在房里好好养伤,来这院中做什么?” “呃……”这猝不及防的一问,让陆迁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索性反客为主道:“先不要说我了,你这副打扮是要去哪里?” “我……我要去碣石岭接应孙大哥。”韩凝儿说到这里,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她若是早知这般境况便不与孙子余出那馊主意了,害得如今让他一人只身犯险,心里自是十分过意不去。 “什么?你说孙大哥独自一人去了碣石岭?他怎么会如此莽撞?” 陆迁猛得想起来孙子余在看望自己之时,曾提到过庄中匪患一事,料想那碣石岭也属得上是龙潭虎穴,这其中蕴含的风险自是不言而喻。 “唉,这都怪我在门外听到了你们二人的谈话,看孙大哥出来以后一直愁眉不展,本想替他分忧,便出了一个擒贼先擒王的主意,相约一同夜探碣石岭。怎料孙大哥担心我的安危,在临行之际,趁我不备,偷偷点了我的穴道,一直到刚刚我才以昆仑派的内功冲开束缚。” 看韩凝儿说着说着,眼里竟泛起了泪花,陆迁也不忍再责备于她。考虑到救人之事,事不宜迟,便拉起她的手,施展开脚下功夫,几个起落间已纵出院墙,选了一条上山的大路急急而奔。 碣石岭上,孙子余独战群贼,一柄九纹寒霜剑上下翻飞,直耍的是剑雨连绵,密不透风,将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的山匪打的人仰马翻。 “好小子,你走不了了!” 白玉夜叉的师父,堪称飞星阁三大高手的流光剑客司马徽,话音未落,眼中寒光一闪,瞅准了他腋下软肋空虚,跟步近身就是一剑。 这一剑可以说是他“袖里乾坤诀”中的一招秒术,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杀机四伏。在他探出手的同时,那剑刃就已成螺旋状加力而至,孙子余大吃一惊,连忙以手中宝剑相抵,却怎知道正上了这老贼的当。 只听“当啷”一声,二人兵器相交,孙子余只觉得拇指虎口处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九纹寒霜剑险些脱手,好在他忍着疼痛拼命握住,这才不至于立时磕飞出去。 但此刻那司马徽的剑光已然回转过去,趁着大好机会,斜刺里又是一连发出三道剑气,均是攻向孙子余下盘而来,想抓他个活口的意图自是不言而喻。 论及剑上造诣,孙子余毕竟年轻,与那早已成名多时的司马徽根本没法比,他自知眼前的局面已成危势,当下里又在暗中翻找起腰间那些零碎玩意儿来。 以剑锋引出一道真气,一分为三,勉强抵挡住司马徽的凌厉攻势后,孙子余只觉得小腿肚子上刷地一凉,低头查看,只见又被那老贼添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行动力受损的孙子余,知道此刻唯有豁出去这条性命方能绝地求生。待看准一个守卫薄弱的方向后,用手中长剑作势一划击退司马微等人的进攻,掉头就跑。 鲜血在地上滴滴答答,凝成一条红线,跟随在他后面沿着碣石岭崎岖的山路奔逃而下。司马徽岂肯这么轻易放虎归山? 一声吆喝,指挥着山匪喽啰顺着血迹追踪。由于他们都是常年在这山中走动之人,无论是速度还是对于地形的熟悉程度都要远超孙子余,才花了片刻功夫不到,就又重新将他包围在当中。 也就是趁着这个当口,孙子余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忽地一下从腰里摸出了一颗“迷踪雾”来。原来在出门之时为了以防万一,他一早就将此物带在了身上,但由于塞的太深,翻了半天都没摸到,如今在这紧要关头翻找出来,简直不亚于久旱逢甘露般的畅快。 随手向前一丢,立时烟火死起,这帮山匪之中无人识得此物,自然都下意识的连忙躲避,等那浓雾尽数散出,直呛的他们一个个涕泪横流,还哪里有心思关注孙子余身在何处。眼见事情成了,孙子余脚尖连点,身子疾驰,正好溜之大吉。。 赶等流光剑客司马徽到了近处,用袍袖掩住口鼻,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呵呵,区区障眼法,看你在老夫手中能逃得过几时。” 碣石岭乃是一圈盘山道,陆迁和韩凝儿走了好久都没见有什么动静,再加上他二人并不知晓白玉夜叉的匪寨具体在何处,只能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行一气,直到来到半山腰处看见一个踉跄的人影。 第221章 棘手处又逢黑铁塔 “是孙大哥!”韩凝儿眼尖,对于一般人的身形特征,只需看一遍就可烂熟于心。如今虽然隔着老远,但以她丰富的经验可以百分之百的断定,那人就是孙子余。 陆迁定睛瞧了一眼,赶紧冲过去,就要扶他。起初孙子余还以为是匪寨中的喽啰兵奔自己来了,不由分说提剑便刺。好在陆迁身法敏捷,只向旁边微微一闪,同时一把抓住他的腕子道:“孙兄,是我!” “陆老弟?”又惊又喜的孙子余听闻这熟悉的声音,借着月色仔细分辨,这才勉强看清,原来是陆迁和韩凝儿到了。 长出了一口气的他不敢多做停留,赶忙招呼上他俩边跑边说。二人看他这般神色,不问也知道,肯定是在匪寨中暴露了身份,引得喽兵追杀。当即提了提脚下速度,搀扶着孙子余向偏僻的地方走。 眼看三人即将来顺利来到山下,突然四面火光冲天,当中站着一个黑脸大汉,腰背壮阔,好似黑铁塔一般。手握一杆金钉枣阳槊,看这样子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呔!我乃是白玉夜叉手下,巡山头领,摩云金刚黑铁塔铁面将军杜五钱是也,看尔等鬼鬼祟祟,想必定是那山下绿柳庄的人吧?” 听他报了这么一通冗长的名号,让陆迁不由得想起了崔士元来,心中立时感慨无限。在场三人当中,只有孙子余知道眼下情况的严重性,也不想与他废话,转动手中九纹寒霜剑迎面就刺。 那黑脸大汉显然没有想到,在如此人数悬殊的比例之下,这三个家伙还敢跟自己动手,忙以手中长槊抵挡,可他这玩意终归是个山寨中的凡品,哪里架得住孙子余的宝家伙劈砍,只一个照面,便断成两节,那尴尬之情自是溢于言表。 身后的一队喽啰兵看见头领被人家掘了面子,立时各提刀枪一窝蜂似的涌了上来,韩凝儿、陆迁二人见状,只得与他们斗在一处。 恼羞成怒的杜五钱“哇呀呀”一声怪叫,抡起手中所剩下的那半截铁棍,就要和孙子余分个高下。 这碣石岭上由以寨主白玉夜叉那贼婆娘武功最高,其他头领,皆是冲着她的威名投奔而来的,故而本身功夫的高低自然也就参差不齐。 眼前这黑铁塔原本就是一个巡山的小卒,白玉夜叉瞧他生得魁梧又性格敦厚,便十分的喜欢,因此才破格提拔成了巡山的头领。 平日里没事的时候陪她喝喝酒、揩揩油道也乐的自在。而那杜五钱却是个有心人,为了报答寨主大恩,从那以后便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巡查山林,虽然没立过什么功劳,却仍旧终日不疲。而今让他撞上了孙子余一行三人,正是大好的机会。 本想着大展拳脚,反倒因为自身武功不济,打了约有十几个回合就让孙子余一脚踢在当胸,骨碌碌滚到一旁。与此同时,那追随他的十几名喽啰也被陆迁二人解决的差不多了,剩下几个胆子小的见事不妙,一头扎进林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陆老弟,凝儿姑娘,耽误了这些时间想必那山寨中的大队人马就要追来了,我们还需快些走,方能全身而退。” 二人见他说的在理,才刚想走,那黑铁塔杜五钱竟又站了起来,这一回,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把单刀,大喝一声,拦住去路。 “尔等哪里走!只要还有我杜五钱一口气在,你们就得乖乖跟我回去。” 此刻的孙子余真后悔刚才没一剑宰了他,若是在被他这么托下去,等那使剑的老者追上来,恐怕大家都走不脱。 想到这里,用手点指道:“我说你这汉子识相的快快闪到一旁,不然休怪我剑下无情!” “呵呵,你无情?那爷爷我手里的刀又岂是吃素的?” 一言不合,杜五钱抡刀便砍,陆迁本想过去帮忙,但一看那汉子的招式套路较孙子余多有不济,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带着韩凝儿观敌略阵起来。 剑刀相汇,火星四溅,孙子余这次可是真动了杀心,虽然师父经常教导他得饶人处且饶人,但面对此情此景又怎能生的出慈悲心肠来? 只过了五个回合,孙子余用眼光一扫他下盘不稳,抓住机会,使了一个秋风扫落叶,一脚便踹到他腿肚子上,将这高大的汉子打倒在地。紧跟着上前一步,抬起九纹寒霜剑就要结果他的性命。 正在此时,只见东方天际显出一道疾驰的人影,几乎就在一瞬间便到了孙子余的跟前,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当胸便是一掌,将病郎君击飞出去。 这猝不及防的变化让陆迁和韩凝儿也为之一惊,二人刚要动手,只听那来人冷笑道:“小子,看来你终究还是难逃一死啊?哈哈哈……想必这两位也是你的同党吧?来来来,哪个想先去阎王爷那报道便过来试试。” 被他这一掌打的七荤八素的孙子余,勉强支撑着再度站起身来定睛观瞧,这面前之人不正是在白玉夜叉房中做些无耻之事的老匹夫吗? “完了,看来这一回恐怕是十死无生了。” 孙子余这么想着,还要再过去拼死保护陆迁和韩凝儿走,奈何由于内伤颇重,已是提不起力气了。 陆迁见状,将体内真气运使到极致,对着韩凝儿说道:“你且去照顾好孙大哥,这老贼交给我了。” 要是以陆迁之前的本事,韩凝儿对此言确是深信不疑,可如今昨日还见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而今便要与此等高手决一死战,恐怕亦是凶多吉少。 看韩凝儿面色犹豫不决,半天没有动作,陆迁只好又安慰道:“放心吧,我没什么大碍的。想那孙大哥之前对咱们可是有救命之恩,如今也到了该报恩的时候了。” 此言说罢,陆迁脚下一纵,挥起一掌,直逼流光剑客司马徽胸膛而来。。 “哼,不自量力!” 只见那司马徽冷哼一声,手里金光一闪,便要以金沙掌会斗奇门绝式。 第222章 拟兽拳激斗金沙掌 初交手时,二人不分伯仲,司马徽在争斗之中心里暗想:“面前这小子别看年纪不大,不成想竟有如此高深的内功修为?看来这乱世武林之中,当真是人才辈出。自己的金沙掌强在软中硬,硬中刚,绵里藏针源源不绝,要想胜他,看来不拿出点真格的怕是不行了。” 想到此处,司马徽将腕子一翻,较力于掌,对准陆迁的肩头就是一击。陆迁由于刚才躲闪,才将身形调整到正位之上,还未曾站稳脚跟,耳听得劲风又至,急忙抬肘压肩来锁他的手掌。 到底还是江湖经验尚有不足,司马徽轻而易举的就看出了对方的意图,立刻变了一招,快速缩回刚才打出的那掌,另一只手曲臂挺肘,直顶向陆迁的太阳穴。 二人拆招换式又斗了二十几个回合,孙子余在旁边看的连连点头,心想这小子不过才一夜昏睡的光景,怎么进步的如此神速?以他现在的能为怕是连自己都要相形见绌。若不是事先知道,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受了严重内伤之人。 “孙大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行动还方便吗?”韩凝儿注视着孙子余嘴角向外渗出的血迹,心里想的却是在这个生死关头,总不能坐以待毙,得赶紧想个什么法子帮帮陆迁才行。 “嗯,还算勉强可以,只是体内脏腑受损,内力运使不出,站立行走倒是无碍。相比之下,现在陆老弟正在紧关节要的时候,你大可不必管我,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孙子余自是知道,韩凝儿和陆迁的关系十分微妙,此刻必定很是担心。而在这如今的三人之中,又当属他是最后的希望,要是连陆迁都败于这老贼之手,那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给,我这把九纹寒霜剑乃是一柄稀世利器,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之前就听陆老弟说过,你乃是昆仑弟子,想必剑法方面一定有些造诣。如今大敌当前,只管去放手一搏,方能拼出一线生机。” 说话间孙子余把自己的佩剑递到韩凝儿手中,而后强打着精神,用由于缺血显得有些发白的嘴唇向她挤出一丝无力的微笑道:“去吧,我相信你。” 在他的鼓励下,韩凝儿接剑在手,转身就要加入到战局之中。可还未等她走出几步,耳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呐喊,原来是之前的那个“黑铁塔”杜五钱在得到了些许喘息之机后恢复了体力,见她二人一个伤的不轻,一个又是女流之辈,便生了歹念,想来顺手捡个便宜。 可他显然是打错了如意算盘,就算韩凝儿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是昆仑掌门韩太冲之女,自小在门中耳濡目染,比起他这个无门无派的草莽汉子来说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但见杜五钱怒目圆睁,手中单刀向自己迎面劈来,韩凝儿立即进入了战斗状态。九纹寒霜剑银芒乍现,身上罗裙锦带随风飘摆,好似瑶池仙女下凡一般,紧接着步伐连措,以剑刃为引,目成笔直一线,正是昆仑派惊世剑招“潇潇暮雨寒江天”应势而出。 随着一道流光闪烁,剑身极速飞驰,转瞬之间已破了那杜五钱毫无章法的刀势,直逼向他右边胸口三寸的要害位置。 杜五钱见状,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这女子竟是如此的厉害,忙运使手中单刀急急来挡,欲凭着自己这两膀的力气将它架硬出去。 只听得“当啷”一声,二刃相交,火星四溅,那一柄平凡无奇的单刀又怎能及的上九纹寒霜剑之锋利?终是一个没架住,被韩凝儿斩为两段。 再一次没了兵器的杜五钱惊慌失措,还要躲闪,却不及韩凝儿手上的剑快,只见她腕子一翻,向前猛的一递,剑尖就贴着杜五钱的身子透了进去,疼得他立时惨叫一声,鲜血喷涌而出,再来看时,这杜五钱已是一命呜呼了。 在解决完面前的拦路之人后,韩凝儿柳眉轻舒,自尸体上拔出长剑,就要再度加入战局替陆迁助阵。 此时的陆迁,眉梢鬓角皆已挂满了汗珠,看的出他与那流光剑客司马徽的争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现在双方任何一个细微的失误便有可能左右到最终局势的胜败。 “陆公子,我来助你!”话音未落,韩凝儿手持九纹寒霜剑纵到当中,对准司马徽的后心就是一阵猛攻。 “呵呵,女娃娃,就你这点修为还敢在老夫面前卖弄,与找死何异?” 这司马徽当真不愧为飞星阁三大高手之一,在陆迁和韩凝儿的强势夹击之下,瞬间来了精神,双臂齐摇,掌风呼啸,不仅没有落于下风,反倒是越战越勇,势不可挡。 他这人比较善于利用人心,在得知韩凝儿的武功修为较陆迁差了不少后,便重点“照顾”于她,有几次都险些打到其身上的要害部位,多亏了陆迁从中周旋才得以幸免。久而久之,也就造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以韩凝儿为饵,完美的限制住了陆迁的攻势。 陆迁见如今局势对自己多有制约,深知再这么打下去,搞不好自己和韩凝儿都要栽到此人之手。正着急间,忽然脑海中想到了一人。 之前和崔士元一同结识的窥虚道长,善用一种拟兽拳术,招式惊奇,威力巨大,如今眼前这老贼的掌法以柔绵为主,自己的奇门天衍恐怕对他不过,不如将此套拳法施展出来,说不准能以奇致胜也未可知啊? 想到此处,陆迁将手上的招式一变,暗自运展开“通玄劲”的力道,汇聚于双臂之上,拳走星宿,步踏魁罡,一下打将出去,好似一匹猛虎出林,威力大增。。 司马徽见他招式有变,仔细查看,竟不能识的,心想这小子只怕是又要运使什么阴险招数,自己还需多加提放才是。当即金沙掌掌力一震,将韩凝儿的宝剑震到一旁,而后气运丹田准备接住陆迁迎面而来的一拳。 “破!”口中大喝一声,拳到意到,陆迁眼中精光一闪,此一击定要分出个高下来。 第223章 脱虎口力挫流光剑 司马徽看准时机,眼神一凛,摆动双掌好似柔波荡漾,将蕴藏于上的内力尽数打出。二者强招汇在一处,当即顺势炸开,余波震的各自后退数十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韩凝儿一见,正是绝佳的机会,手中九纹寒霜剑利光暴起,直奔司马徽而来。经过刚才那一下之后,流光剑客司马徽自觉胸口一阵翻涌,就已知道大事不妙。 因为之前在白玉夜叉房中寻欢作乐,体力有所消耗,眼下又以一敌三劳神动气,故此他选择冲着韩凝儿虚晃一掌之后,跳出圈外道:“今日之事,老夫暂且记下了,待来日再与尔等小辈清算干净。”说罢,司马徽身子一纵,隐入了黑暗之中。 眼见他败走了,陆迁和韩凝儿这才收手,一同来到孙子余面前搀扶起来道:“孙大哥,我们下山去吧。这老贼此次吃败必定心有不甘,得赶快回去做好准备,以防他们再对绿柳庄痛下杀手。” 孙子余看他二人所担心的也不无道理,今夜众人大闹碣石岭不但一无所获,还险些丢了性命,真是个超级亏本的买卖。眼下也不知道表哥在庄中如何,得尽快赶回去禀明此事,与他商议出下一步的对策才好。 等他们三人回到绿柳庄,天色已然快要亮了,经过了一夜的折腾,陆迁、韩凝儿皆已是疲惫不堪,孙子余便嘱咐他们先行回去休息,自己则来到房中取了一粒伤药服下,忐忑不安的躺在床上,发呆了良久。 碣石岭上,白玉夜叉端坐在大厅之中,气急败坏的注视着众位头领,厉声呵斥道:“废物,都是一帮废物!竟然让那小子就这么跑了,我养着你们有何用?” 众人见寨主动了真气,也都默默的低下头,不敢大声言语,生怕迁怒到自己又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作为山寨之中的第三把交椅,扁头葫芦杀人僧站起身来,对着白玉夜叉一拱手道:“寨主暂且息怒,依我看这绿柳庄的小子夜半探山定是意有所图。” “图什么?难不成还是图老娘的美色吗?”一想到自己与师父共处一室,把酒言欢的美事被孙子余给搅合了,白玉夜叉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呃……这个……”本想他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的,但突然被寨主这个语气给打断,顿时脑子里成了一片空白,只得愣愣的僵在那里,引得其他弟兄一阵哄堂大笑。 “都住嘴!哪个再敢笑出声来,老娘就把他活剐了喂野狗。” 白玉夜叉边说边把自己腰里斜插着的弯刀抽出来一把,恶狠狠的剁在了寨主大椅的扶手上,直惊的底下众人瞬间鸦雀无声,整个碣石岭匪寨大厅在这一刻好似死一般的寂静。直到从外头匆匆走进来一人,面色阴沉,不怒自威。 “师父,可是把那小子给宰了?”原本凶恶之极的白玉夜叉在看到司马徽后,竟然刹那间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声音娇媚的问道。 “哼,休要再提及此事。”看司马徽这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用说大家也知道,定是被那小子给跑了。不过就算如此,其他头领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人家可是寨主她老人家的心上人,哪里惹得起? “启禀寨主,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人寻声望去,见这说话之人还是那位三当家扁头葫芦杀人僧,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在这个节骨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要进言,岂不是找死吗? 白玉夜叉和司马徽同时瞟了他一眼,又一次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一个崭新的冰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要是又在这拿老娘开心,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这一次的三当家,较之前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对于大寨主犀利的言辞,不慌不忙的将心中所想完整的道了出来:“这绿柳庄的小子前来探寨,一来可能是为了打探咱们的虚实动向,二来则有可能是针对寨主你,想要来个擒贼先擒王。但是无论他是处于哪一种原因,这都侧面体现出了一个问题来,绿柳庄当下空虚,实力根本不够与咱们长期僵持下去的资本。” 白玉夜叉听到这里用心一琢磨,也确实是这么回事,遂冲着扁头葫芦杀人僧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看被寨主认可之后,这三当家更是有了底气,清了清嗓子又接着道:“我们与那绿柳庄争锋多年,只为了谋求他们手里的资源罢了,若是能一举歼灭吞并,无疑对我们山寨来说是一件受益无穷的事情。” “而今之所以迟迟拿它不下,全都在于那绿柳庄的庄勇在祁连城的组织下利用地势严防死守。最近听说他还请来了两个江湖道上的朋友助阵,更是如虎添翼。” “不过今日一战,寨主力挫他一臂,这般伤势也必然不是几日就能恢复的了的,现如今绿柳庄群龙无首,正是发兵攻打的大好时机,再结合这夜探山寨的小子不更能证明了其庄内空虚,惧怕开战这一点吗?” “嗯,你说的倒也全都在理,只是白日里的交锋,咱们山寨也是损失惨重,要想恢复元气,恐怕仍需一定时间的修养。至于绿柳庄这块硬骨头,早晚都得是我白玉夜叉的囊中之物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白玉夜叉说到这里,瞧了瞧她师父司马徽,在这山上众人当中,唯有他的意见最能领白玉夜叉信服。。 “兵贵神速,既然你能说出这诸多在理之言,想必背后定然做了不少功课,也就不必在此卖关子了。”老剑客本来的心思就没放在这里,比起那庄中的资源,让他更感兴趣的还是打伤自己的那个年轻人,但为了面子此事也不好明说,只得戳破扁头葫芦杀人僧的幌子,看看他到底卖的什么玄机。” “嘿嘿,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的法眼,在下其实一早就在那绿柳庄中安插了眼线,只带时机成熟便可里应外合。” 第224章 葫芦僧献计设内鬼 “哦?当真有此事?”白玉夜叉听到这里,眼前忽然一亮。 别看这扁头葫芦杀人僧平日里在山寨之中没有什么太大的作为,武功也是平平,哪成想居然还有此一招,当真是小看了他。 “在下万万不敢戏弄大当家的,明日便可将那线人招来,与您见上一面。” 扁头葫芦杀人僧说到此处,脸上尽是得意之色,抖了抖宽大的僧衣,将袍袖负在身后,偷眼瞧了瞧在座的诸位头领。 回想起之前他们几个总是对自己这三当家的身份多有不服,看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很好,那你明日就把那人招上山来,待本寨主问明情况,拿下绿柳庄之后,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白玉夜叉说着,将嘴角一扬,她本就属于冰山美人那一类的角色,如今这一笑更是媚态万千,令人神往。 若是真如扁头葫芦杀人僧所言,那拿下绿柳庄简直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如此想来,之前孙子余夜探碣石岭的气也瞬间消了大半。 “遵命,在下定不辜负大寨主重望。”扁头葫芦杀人僧说完又抱腕当胸施了一礼,这才得意洋洋的重新回到座位上。 看他这般卖派神情,赤须虎邹平心下十分不快,作为老对头的二人向来在寨中不合,乃是众人皆知的事。 若非是那扁头葫芦杀人僧不知从哪里弄到一副美容养颜的方子,效果甚为神奇,深得寨主欢心,那这第三把交椅的位置就应该轮到自己头上。 想到此处,邹平从座位上站立起来,快步来到大厅当中,向着白玉夜叉躬身施礼道:“大寨主,俺觉得此事多有不妥。咱们这么久以来都攻那绿柳庄不下,皆因为其庄内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就算这贼秃子能收买到一两个意志不坚之辈,也难保不是祁连城那小子演的一出苦肉计,还望寨主三思。” “嘶……”白玉夜叉闻听此言,也觉得说的在理,祁连城这小子虽然年轻,但却广施仁义,手下庄民无不深感其德,若是说到眼线也不排除他来个将计就计的可能。 要说在平时这几个饭桶草包也不见他们怎样机智,偏赶到这个急需做决定的节骨眼,竟然一下都涌了出来,真是叫人头疼不已。 邹平看大寨主犹豫不决,还想再加一把力气,最好是把那扁头葫芦杀人僧的邀功计划全部搅合黄了才好,遂又言道:“俺观那绿柳庄对阵之时,大批庄勇都设在入庄的大路之上,而在这密林之中尚有一条鲜有人知的崎岖小径,不如赐俺一支五十人的先锋队,可在交手之时出其不意,给他们一击重创,也算回报了这些年寨主的深恩厚德。” 看他滔滔不绝的砸自己场子,那扁头葫芦杀人僧哪里还坐得住?立刻站起身来,怒不可遏的破口大骂道:“你这莽夫处处与我作对是何居心?有如此妙计不用,非要放着众弟兄们的性命不顾,兵行险着,可把寨主时才所说的话在眼里了?” “呸!你这贼秃子简直荒唐至极,既然嘴上说不过瘾,来来来,就让爷爷用这一双肉锤好好教教你规矩!” 眼见剑拔弩张的两人就要当场动手,众头领却只作壁上观,纷纷你看我,我看你,不敢言语。 他们心里想的是,这二人都想争功抢劳,最后还不是为了提升自己在山寨之中的地位罢了,与我等又无劳什子关系,别到时候得罪了一方,惹得一身骚可就麻烦了。 “够了,都给老娘住手!眼下马兵未动却先窝里反了,成何体统?本寨主心里自有决断,单等明日寨中立见分晓,都退下去吧。” 扁头葫芦杀人僧和赤须虎邹平看大寨主肝火大动,哪里还敢继续争斗?只得乖乖的退回两旁座位,用眼神直勾勾的瞪着对方,紧咬牙关,敛气于胸。 其余众位头领见寨主有命,便依次站起身来,从议事厅中退了出去,有几个好事之人还窃窃私语着此事,似是对没看到他们俩的一出好戏深感惋惜。 一夜无话,赶等次日天明。 绿柳庄众人汇聚一堂,包括陆迁、韩凝儿在内分宾主落座,意在共商七日之后的退敌之策。 飞天大将祁连城端坐正中,此时身上的箭伤还未痊愈,面色依旧是惨白如纸,但一想到大敌当前,庄中数百口的性命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又哪里能安卧的下。 “今日在座的诸位,没有外人,都是我绿柳庄的朋友。眼下大战在即,不知各位可有何退敌之策?说将出来,也好一同商议商议。” 青面修罗朱赞看了看身边众人,见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便当仁不让,对着祁连城一抱拳道:“祁大哥,小弟以为这碣石岭的山匪人数众多,想要取胜需延上次的计策,设下伏兵,利用地势多路夹击,方有一战之力。” 一旁的黄脸汉子颇为赞同道:“朱贤弟所言甚是,经过上回的交锋,咱们虽然取胜,但却也损失不小,如今庄中所剩下的庄勇人数已不足两百,正面相搏远不是那群山匪的对手。” 听闻他二人所言,祁连城只得一声长叹。若是前一任知府大人没有被贬,现在派出几个心腹向官府禀明此事或许还能发兵来援。而今新上任的这家伙,除了横征暴敛,根本不顾及百姓的死活,要想保存祖宗基业看来还是得靠自己了。 想到此处,他把目光转向孙子余的座位,心想这位表弟向来神通广大,且在少林学了几年本事,人脉甚广,平日里还喜好游历江湖,说不上有什么妙计也未可知。。 见表哥看向自己,孙子余沉吟了良久。心想昨夜那法子已是行不通了,而今又再无什么万全之策,要他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与这帮贼人决一死战算了,胜败各安天命。 “表哥,依我看不如集合庄中所有能动的劳力,与这帮贼人拼个鱼死网破。一来如今我等孤立无援,躲避无路,唯有背水一战方能搏出一线生机。” 第225章 孙子余机智妙中藏 “二来嘛……”说到此处,孙子余把话头顿了一顿,冲着祁连城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兄弟二人向来颇有默契,知道表弟肯定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不方便明说,故而心照不宣,哈哈一笑替他打掩护道:“怎么?这二来来到哪里去了?只怕是你小子也说不出什么来吧?” “嘿嘿……”孙子余尴尬的挠了挠头,作势要为自己争回些面子道:“反正无论怎么说,这碣石岭的贼人一定要和他们斗争到底,即使代价惨重也在所不惜。” “嗯,能有此种决心便是极好的。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便依照朱兄弟所言,勤加操练,只等那群山匪下来,与他们背水一战。” 陆迁在下面听着他们彼此交流,想起了当年跟随师父在岛上也曾学习过一些奇门方阵的演变之法,眼下这种以寡敌众的局面,应该能派上些用场。 “庄主,在下不才,脑中有些行军布阵的想法,不知可否说出来让大家一同品评品评?” 身为客人,陆迁深知礼数二字,故此没敢直言,而是毕恭毕敬的向祁连城请示道。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都把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这也让祁连城大为意外,之前只知道这人乃是表弟江湖上偶遇的朋友,没成想竟对着行军打仗之术亦有研究。 “这位小兄弟但讲无妨,只要是对我绿柳庄有益之事,自然多多益善。” 见庄主应允,陆迁也不再推辞,对着众人一拱手道:“时才听诸位言道,那碣石岭上山匪人数众多,而我方庄勇不过上百,如此悬殊的差距之下,不可谓不是一场硬仗。” “在下这套阵法,乃是根据天上的星斗变数衍化而来的,内含天干、地支等诸多玄门奥妙,是为以少胜多的绝佳之策。常言道,北有七合,南生六霄,星宿诸位,连纵横桡。将庄中勇者以七人为一组,埋伏于正北、正南、正东、正西四个方位,在其中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处再各安插两组互为犄角之势,此为伏兵。” “剩下的庄勇,可成一字长蛇阵,列于庄门之前,前后拉开,交错而立,此为饵食。庄主可在此讨战,诱那群碣石岭的山匪深入,而后听我号令阵型变幻,当可成以一敌百之威。” 陆迁胸有成竹的讲完之后,在场众人由于不懂排兵布阵,都是听的云里雾里,不过转而在脑海中模拟着一想,似乎有些道理,便诸一点头。 “嗯,这位小兄弟真乃是奇才也,祁某之前也曾粗浅的读过几卷兵书,对于你的这番安排真是自愧不如。只是这演练阵法尚需要一定时日,不知在这短短几日之内时间是否充裕?” “这庄主大可放心,此种阵法较为简单,只要把他们叫到一块,练上几个时辰,掌握了各自的要领与变化,便可成了。” “如此甚好,那就让我这两个兄弟陪你一同操练,他们二人已在我庄中住了有些时日,对庄勇们的个人情况也颇为了解,正好助你一臂之力。” 祁连城说着,将青面罗刹朱赞与那黄脸的金锤太保郭旭一一介绍给陆迁,并嘱咐他二人事关重大,务必全力配合。 看事情既已安排的差不多了,天色又正值晌午,祁连城忙将管家招呼过来,让他去为众人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等会要与诸位朋友好好畅饮几杯。 他们这边如何觥筹交错,暂且不提,单说这祁连城府上有一个叫牛二的仆人,趁着四下无人之际,贴着墙边溜了出去。 一路上战战兢兢,不住的回头张望,生怕会遇见哪个熟人把自己给认出来。好在他形事谨慎,又走的偏僻小路,一直到出了绿柳庄都算平安无事。 “唉,这山匪的钱可是真难赚啊!光靠鸽子信通风报信还不行,非要招我面见寨主,一旦事情败露安有我的命在?等一会,一定得再还好好加些价钱才行。” 这牛二在心里一边想着,一边顺着崎岖的山道上了碣石岭。对于他这种自小就生在此地的孩子,已是练就了一双好脚力,翻山越岭不说如履平地,也较常人快着一大截。 也就是半柱香的时间,已成功的来到了匪寨门外。两边放哨的喽啰一见是个陌生人,提着刀枪,二话不说就将他绑了起来,任他如何叫嚷都无济于事。直至送到议事厅中见了扁头葫芦杀人僧,挨了一顿怒骂,这才给松开。 而今这牛二早已成了他向白玉夜叉邀功的至宝,别说是捆,就连扁头葫芦杀人僧自己也要好言好语的,哄着这小子替自己办事。 才刚吃罢午饭的白玉夜叉,一时困意上涌,才刚想在虎皮大椅上打个盹,就被他们两个给吵醒了,当即面色有些不悦道:“这是何人?拖下去砍了,别在这打搅老娘休息!” 话音未落,两旁站立的匪寨喽啰就要过来将牛二压下去开膛摘心,扁头葫芦杀人僧一见,立马慌了神,忙对白玉夜叉说道:“寨主息怒,寨主息怒,此人就是我昨夜跟您说的安插在绿柳庄中的眼线,为此特地将他叫上山来让您查问。” “哦?那没什么事了,你们退下吧。”白玉夜叉喝退了那两个喽啰,饶有兴致从虎皮大椅上走了下来,来到牛二近处用手指在他下巴上一挑道:“原来还是个嫩后生。” 牛二哪里见过这般景象,之前虽然常听人道碣石岭山匪的大寨主白玉夜叉乃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万没想到,今日在此一看,竟生的如此美貌,作为一个未成家的男子当即魂魄丢了一半。”。 “说说吧,那绿柳庄中现在情况如何?祁连城那小子中了我一箭可还能走动?” 见如此美艳的可人儿问了,牛二赶紧答道:“呃……绿柳庄上下,现已剩下庄勇不足二百人,自上次一战之后伤亡惨重,元气大伤。祁庄主虽也受了箭伤,但尚不算严重,今日已能下地走动。” 第226章 贪念生小利蒙大义 “哼,真是可恶,如此大好的机会居然没能取了他的性命。不过现在看来倒也无妨,绿柳庄既已是这般光景,那就姑且再让他苟活些日子,也好亲眼见识见识老娘的手段。” “嘿嘿,寨主本领通天,风姿卓绝,祁连城这庸才哪里会是您的对手,依小人看来,绿柳庄这块肥肉早晚都得落在您的口袋里。” 牛二此人生性圆滑,在庄中已是众人皆知之事,如今面对白玉夜叉这等靠山,更是嘴比蜜甜,连连奉承道。 “呵呵,你这小子倒也算是识得时务,不如就留在这寨中,给本寨主做个贴身的侍婢如何?” 白玉夜叉说着又把手探到了牛二的脊背上,这副结实宽厚的青涩身躯,倒正是她所想要得到的。 “呃……多谢寨主美意,若是真能如此,小人自当是求之不得,只是……” 看他这话说的似乎是有所顾虑,白玉夜叉立刻把柳眉一挑,时才那副柔媚之色转瞬变得骇人起来道:“怎么?难道凭本寨主这等身份你还不能决断吗?” 此言一出,把个满头雾水的牛二,吓得顿时体如筛糠,不禁忙把目光递向一旁的扁头葫芦杀人僧,渴望搭救之情溢于言表。 “寨主暂且息怒,这小子之前被我安排了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看他这副模样,八成还未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还望寨主以大局为重。” 关键时刻,扁头葫芦杀人僧很适时宜的把话题抢了过去,向白玉夜叉毕恭毕敬的解释道。早已是吓出一身冷汗的牛二,瞪着一对无辜的大眼,这才敢长出一口大气。 “呵呵,原来你早就做了安排啊?不错,不错,快把这计划说与我听听。万没想到,如今的三当家为了山寨,倒是变得令人刮目相看了。” 听见得了夸奖,扁头葫芦杀人僧心里美的别提多高兴了,之前在山寨之中处处受人白眼的地位,看来就要有所改观了。 想到这里,忙向前一近身,对白玉夜叉深施一礼道:“哪里,哪里,寨主缪赞了。我能有今天,还得说是全仰仗寨主您的提拔。” 说完了客套话,扁头葫芦杀人僧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这才压低声音转入正题道:“在下的计划乃是安排这小子暗中在绿柳庄买通一批死侍,而后再向祁连城新找来的两个帮手的饮食里加点料。单等开战之时,一举剪去其双翼,而后便可里应外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白玉夜叉听完,立刻放声大笑道:“哈哈哈,亏你想的出这么好的一条计策。只是正如之前邹平所言,那祁连城一向对庄中百姓颇有恩惠,你又如何确保此计万无一失?” “这个倒是好办。”扁头葫芦杀人僧向着远处的牛二一摆手,示意他过来,那小子还以为是之前商量的银子可以到手了,也就没多想,等到了近前看这光头伸手递给自己一颗乌黑的药丸子,当即不解道:“三……三当家,这是何意?” “别问那么多废话,赶快吃了它。”在这个成败在此一举的关头,扁头葫芦杀人僧一改之前的语气,颇为强硬的命令道。 胆小的牛二由于身在匪寨,要想活命也只得按照他所说的去办,遂将那颗药丸放入口中,脖子一抻,借着口唾沫咽了下去。 “这是何物?”白玉夜叉看他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免好奇问道。 “回大寨主,此乃我亲手炼制的百露凝丹丸,说白了就是一种慢性毒药,七日之内若是得不到我配置的独门解药,将会因为胃肠绞痛,受尽折磨而死。” 牛二仔细一听,马上就要翻脸,可那扁头葫芦杀人僧多狡诈?看到情形不对,回手从怀里掏出两个金元宝,抓住他的手,轻轻的放到掌心之中。 “小兄弟,你先别忙着动怒,哥哥我这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之前说的五两黄金我给你翻了一倍,待事成之后,你再回到此处,我自会替你把这毒毫发无伤的给解了,并且还有五十两重谢,届时你后半辈子吃喝不愁,再娶上几房媳妇,岂不美哉?” 牛二趁着这个功夫,把一双眼珠在眼眶之中滴溜溜转了一转,原本想的此事赚它个二十两也就算了,现在看来自己反倒是赚了,便收了脾气,和颜悦色的点了点头。 “好,那此事也就这么说定了,若是此番取了绿柳庄必少不了你的大功一件。”扁头葫芦杀人僧一边说,一边望向白玉夜叉,不知寨主她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既是如此,而今我们碣石岭已万事俱备,只待明日既可整装人马,趁着绿柳庄元气大伤,一举歼灭这颗眼中钉。”白玉夜叉越说越兴奋,将骨子里嗜血好杀的性格尽数暴露无遗。 牛二口袋里装好了金子,拜别过大寨主后,由扁头葫芦杀人僧亲自护送到山下,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这牛二面子大,而是怕那赤须虎邹平再从中作梗,导致自己功亏一篑。 不过万幸的是,直到出了山脚下都没看见这小子的踪影,后来听一个手下人说他好像是在房里喝的酩酊大醉,正借着酒劲耍酒疯呢。 “哼,邹平,看你这回还拿什么与我斗!一旦拿下绿柳庄,做了寨子上臭婆娘的心腹,你便是我第一个要拿来开刀的人选。” 绿柳庄中,众人酒足饭饱之后,孙子余把表哥祁连城招呼到一间比较偏僻的厢房,又用眼睛扫了扫,确认外头没人后,这才将大门关上道:“表哥,我看咱们这庄子上多半是出了内鬼。”。 “此话怎讲?”祁连城显出一脸疑惑的样子看向自己的表弟,之前虽然知道他很有鬼主意,却不成想竟是此事。 “别看我离开庄子也有些年头了,但这绿柳庄上上下下杂役、仆人、丫鬟、老妈子的神态我却尽数了如指掌。而今次在咱们一同讨论如何抵御碣石岭匪患之时,从那几个下人眼中的闪躲样子,不难看出一定不简单。” 第227章 揽狂澜点拨祁连城 “哦?竟有此事?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她们几个也确实有点反常,平日里见我要探讨要事的时候都会懂得回避,而今却是立在那里不为所动,真是怪哉。” 孙子余见自己的猜想在表哥那里再次得到了验证,心里更是确定了这个念头道:“嗯,若是这么说来那便对上了,只是这下一步……” “下一步可是要我把她们几个全都抓起来,一一审讯一番,定能问出个原委来。” 见祁连城的想法有些冲动,孙子余冲着他连连摆手道:“不可,万万不可,这么做无非就是打草惊蛇而已。眼下我们要做的是放长线,钓大鱼,看看这群贼人在背后安插眼线除了打探情报究竟还有何目的。” “嗯,这么说来倒也在理,看来还是表弟你洞察入微啊,愚兄真是自愧不如。不过看你今日的面色似乎有些不妥,可是染上了风寒?” 说到此处,孙子余长叹一声,把自己昨夜间做的蠢事跟表哥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引的祁连山立时大惊失色。 “什么?你说你们夜探碣石岭,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真是糊涂啊!这么一来那白玉夜叉岂肯善罢甘休,怕是等不到七日之后便要对我绿柳庄展开强攻了。” “表哥你先冷静一下,我自然是知道此事做的差强人意,不过总算也探听到了这帮山匪的虚实。经过昨夜这么一闹,他们也未能得到什么好果子吃,想必一时半刻也没这个胆子轻举妄动。” “唉,好吧,总之此事非同小可,还好你现在跟我说了还不算晚,我这就去叫庄勇们加强戒备,以防贼人偷袭。”祁连城说话间就要起身离开,又被孙子余拽了下来道:“表哥,你听我先把话说完也不迟啊?” “那碣石岭经过上次一役,也算损失了不少人马,而今还有一个厉害人物住在山上,以我和陆老弟再加上韩姑娘三人的武功,也只能勉强和他斗个平手,想必此人就是他们的最后一张王牌,不得不防啊。” 孙子余说到激动处,引得体内伤势发作,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面色较之前的样子更为惨白了。 “好,为兄知道了,你的身体现在已经成了这副样子,还是好好休息去吧。至于抵御匪患之事,全都交予哥哥我一人承担就好。” 祁连城由于担心表弟的身体,实在是不忍他再这般说下去,便想去搀扶起来,送他回房。 “且慢,我的伤势我自己清楚,无需哥哥费心,况且师父之前交与我的几颗疗伤圣药还在,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反倒是现在你应该越少露面越好,让那帮山匪误以为咱们绿柳庄已是群龙无首,到时候一旦争战起来,便可利用这一点在其中大做文章。” 自己表弟的倔强,那可是在小时候就出了名的,如今见他不允自己的行径,祁连城也就只好作罢,改为站到他身旁陪他继续聊着。 “哦?这点我倒是从未想过,不如你再说的详细些,也好充实充实我的思路。” 孙子余见表哥又来了兴致,凑近他微微一笑道:“哈哈,看来表哥你这几年做庄主反倒把自己给做蠢了。咱们与碣石岭这一场硬仗,以寡敌众已成必然趋势,而你贵为一庄之主,乃是所有庄勇的主心骨,可以说是没了你祁庄主便没了这绿柳庄。” 说到这里,孙子余把话题顿了顿,又接着道:“如今阵前有陆老弟训练,我相信以他的能力定然能让这些庄勇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那青、黄面皮的二位好汉也都想利用地势,以多路分兵,相互夹击为克敌法宝,好虽好,但仍少了些什么。” “后来经过小弟一番琢磨发现,若是能让表哥你假装病倒,而后等大战之时领一支队伍奇袭山匪,定然军心大振,势不可挡。届时我们里应外合,将这群贼匪一网打尽,岂不快哉?” 祁连城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不知怎么得,心里那副千斤重担,一时间竟然轻巧了许多。 “表弟啊,你这法子好倒是好,只是那查探内鬼之事,又交予何人解决?” 孙子余见他问到了点子上,立刻答道:“这你就不用多虑了,万事都有小弟我照应着,需要你来做的除了装病,便再无其他了。” 二人就此聊了许久,直到日头西斜,这才算是作罢。如今的祁连城把自己要干的事情早就了然于心了,这种小事对于他这个庄主来说简直太简单不过了。 在叮嘱完他之后,孙子余又找到了之前给陆迁等人指引房间的赖七,别看这个家伙平日里在庄中极为懒散,但却好在人并不坏,且祁连城还对他有过救命之恩,如今正是报恩的大好时机。 “赖七,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你可是记下啦?”孙子余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后,怕他记得不牢固,索性又问了一遍。 “啊?还有此事?算了吧二爷,您还是别拿小人寻开心了。”起初赖七在听完之后便是十分推辞的,他自认为以自己如此渺小的力量,又怎么才能做得了此等大事呢。 “住口!赖七,如今绿柳庄上上下下数百口的性命尽数托付在你一个人身上,可勿要再推辞了。” 面对孙子余这般一本正经的态度,赖七想来想去,也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了,毕竟祁庄主对自己尚有再造之恩未报,这一回这就当是还了他这个顺水人情罢了。 “好好好,小人答应了你就是,只是有一点二爷,咱们可得先说好了,一旦这之中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是概不负责。”。 虽然赖七话是这么说,不过既然能答应下来,以他的性格必会全力以赴的,所以孙子余也并不担心,反倒是跟他开玩笑道:“好,你只管按照我说给你的计划去做,之后无论成败,咱们绿柳庄都会记你一功。” 赖七领命走后,孙子余又顺着小路径直来到了陆迁所在的阵型训练场,还未等见到人,就先只听得喊杀震天。 第228章 使阴招牛二下毒药 “脚步要稳,眼光需准,行如腾蛇,战则降龙。”陆迁在最前面喊着要领,一一纠正了庄勇们的动作,而后较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陆老弟,可真了不得啊?万没想到你还有此大才。” 陆迁扭头一看,见孙子余正站在远处笑盈盈的看着他,除了脸色有些难看之外,形神俨然一副二庄主的做派。 “哦?孙大哥,你怎么来了?身上的伤势可有好转了吗?” “嘿嘿,那点小伤还不碍事。如今大战在即哥哥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就过来走动走动,这帮庄里的小伙子可还好管教吗?” 孙子余边说,边把目光投射到面前正在操练的庄勇们身上,只见这帮年轻人行动整齐,进退有序,较之前的那副各自为政的模样确是有了很大的改观。 “这群庄勇悟性很高,小弟只需稍加指导便可明理化性,自行变通,估计不出三日便可将这奇门阵法操练成熟。反倒是孙大哥你的面色欠佳,万事应以身体为重。” 面对陆迁的这番好意,孙子余又岂能不知,转而嘿嘿一笑,大踏步来到众庄勇面前道:“兄弟们,那碣石岭的山匪为祸甚深,骚扰百姓,无恶不作,眼下开战在即,咱们绿柳庄还要仰仗诸位上下一心,共克强敌。奉庄主令,但凡在战场之上勇于杀敌者,皆有重赏,待咱们推平了那碣石岭,捣除匪患,将山中金银尽数平分给庄中百姓,以安民生。” 此言说罢,底下庄勇叫好之声经久不绝,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一股子干劲儿,同时亦深感庄主大德。 “为了咱们绿柳庄,誓剿山匪!” “对,剿灭山匪,还我太平!” “生擒白玉夜叉,踏平碣石岭!”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激昂士气之声掺杂而出,孙子余见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冲陆迁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这里,继续去往它处。 赖七自从听了孙子余的安排后,便一个人对着府内的下人们打起了主意来,以他平日里的为人倒是也有几个要好的伙伴,此时想着人多力量大,便心思着如何把他们都召集起来,在不走漏风声的前提下共同商议此事。 才刚走了没多远,正巧迎面撞上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牛二,只见这小子顶着一脑门的汗珠子,连喘着粗气,似是刚跑了挺长一段路。 “哎呦,这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睛的啊,可撞死我了。”从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的牛二,用一只手揉着时才跌在地上的屁股蛋子,拧着眉眼叫嚷道。 由于刚才那一下实在是太过突然,脑子里全都是如何查找内鬼之事的赖七也没怎么留神,见碰了人,赶忙过去道歉:“嘿嘿,真不好意思啊,我这一个不小心走的急了,怎么样,撞伤没有?” 说话间,他的手就要本能的伸过去搀扶,却是被牛二飞快的躲开了。 “哎,没事没事,我当是哪个毛头小子呢,原来是七哥您啊,这是要去哪啊?” 牛二知道赖七在庄里一向和祁连城、孙子余等人关系匪浅,马上换了一副嘴脸,赔笑着转了话题道。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要去找苟江、徐富二人商议着晚上给庄主加两个好菜,这不是上次与那碣石岭的山匪争斗,遭了暗算嘛,如今可得好好补补,争取早日恢复元气,带领咱们共抗匪患。” “啊,那快去吧!可别耽误了大事。毕竟这祁庄主可是咱们绿柳庄的顶梁柱,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可就不好了。” 牛二虽然表面上故作镇定,但他心里其实还是紧张的不得了,现在只想快点把这赖七打发走,好将怀里的黄金藏到房中,而后进行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二人简单的客套完毕之后,本来赖七都已走了过去,万没想到,行了一半居然又调转回来将他叫住。当时给牛二吓得浑身一抖,莫不是被这家伙看出了什么? “牛老弟,看你这怀里鼓鼓囊囊的,莫不是藏了什么好吃食,可否给哥哥拿一些去,也好送于我那两个兄弟尝尝。放心,也不白拿你的,照老规矩给银子便是。” 原来这牛二此人,平日里脑筋活络,有事没事就爱溜出去弄点野味解馋,但他自己的饭量不大,总能剩回来一些,久而久之就让庄里的几个馋汉知道了,经过讨价还价竟意外形成了一条拿银子买吃食的生意。不过还别说,起初真拿这买卖赚了不少,但此刻他已是恨透了之前自己做的这个愚蠢的决定。 “呃……七哥,真是不巧,这回小弟并未带着那些红白香肉,我这怀里装的乃是一些药材,由于怕风吹日晒,故而才这么小心翼翼的。” 他这个谎话虽然有些牵强,但奈何赖七不懂医术,又因为急着去找自己的伙伴来商议孙子余交代的任务,也就没再过多纠缠,放他去了。 吓得心脏砰砰直跳的牛二,总算是费尽周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立刻关上大门后靠在它上面用手快速顺了顺胸口,等了好半天才算稳定住情绪。 而后从怀里掏出那个在山下扁头葫芦杀人僧交给他的包袱,打开一看,除了一包毒药外,竟然还有两个金元宝,这下岂不是要发财了? 这一趟抛开风险不说,眨眼之间就赚了四个金元宝,这可是足足四十两黄金啊,足够自己置办一套家业的了,等事成之后再拿上其余的那些,别说是一个绿柳庄,就算是三五个自己也能把它买下来,到时候看哪个还敢吆五喝六的使唤自己,怎么地也得叫一声牛庄主!! 想到这里,牛二的那颗小心肝几乎已经飘摇到云层之外了,随即赶忙回过神来,擦了擦嘴角不自觉流出的口水,长叹一声道:“唉,看来还得是富贵险中求哦!祁庄主,可莫要怪我牛二不仁不义,都是这世道逼得。” 为了使药力更强,牛二将那包新到的毒药与自己之前的那些混合到一处,而后又分到两个油纸上将它们重新包裹起来,推开门就往朱赞他二人所在的厢房走去。 第229章 战事起火烧碣石岭 转眼间,碣石岭与绿柳庄约战之期已至,山寨之中人声鼎沸,各路草莽汇聚于议事厅中,白玉夜叉带领他们出门清点过兵数以后,跨上追风百里驹,一声嘶鸣,倾巢而动。 本是她心中最强战力的流光剑客司马徽,在前一晚突然接到飞星阁的飞鸽急召,连夜就赶了回去,在临行之时特意嘱咐自己的徒弟道:“明日与绿柳庄一战,切莫小觑,上次闯寨的三人之中有一个小子身负奇功,是个棘手的所在,望你多加谨慎,小心行事。” 白玉夜叉向来轻狂,仗着自己本事不俗嘴上虽然一口答应着,但心里却是多有不服。此一行除了将绿柳庄连根拔起之外,还要生擒了此人好在司马徽面前显摆显摆自己的能耐。 为此还特意安排了山寨之中的四员猛将跟随自己左右,其中有赤须虎邹平、托天将董霸,云里蹿琅义以及银枪无敌常连远。这四人身上皆有其独到之处,在江湖之上也有一席之地。 “小的们,前方就是绿柳庄所在,等破了庄子,咱们大秤分金银,大口吃酒肉,女的全都赏赐给你们为奴为婢,至于俊俏的男子嘛,老娘就留着当压寨夫人了。想要的,都拿出点干劲儿来,给我冲!” 一声令下,数百名山匪呼啸而去,霎时间扬起的征尘遮天蔽日,就好似狂蟒出洞,蛟龙入海一般势不可挡。 绿柳庄方面早已做好了准备,陆迁领着训练有素的庄勇作为一线参战人员,沿着下山的道路在庄前已然摆下了奇门阵法,单等他们闯将进来。 “报陆少侠,碣石岭山匪已经下得山来,大队人马此刻正向咱们这里进发。” 陆迁听闻探路的庄勇禀报之后,将手上的五色令旗抽出一支,攥在手里迎风一展,由于他所站的位置居高临下,庄勇们都看的无比清楚,立刻各就各位进入了战斗状态。 与此同时,拉开一字长蛇阵做饵的孙子余伪装成祁连城的模样端坐马上,腰里挎着九纹寒霜剑,杀气腾腾正视远方。等前方探路的庄勇跑过来通报过后,拔剑在手向前一指道:“弟兄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决战在即,望大家全力施展,同舟共济共克贼匪。” 此言一处,士气当即大振,一个个手持刀枪棍棒的庄内猛士,立马挺足精神,拉开架势,打算与那碣石岭的山匪决一死战。 埋伏在道路两旁的青面罗刹与那黄脸汉子,看到主阵有了动静,也都卯足了劲儿,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 顷刻间,碣石岭大军赶到,白玉夜叉抽出弯刀,直指孙子余所在的方位,口中大喝一声:“给我杀!”喽啰兵们各个勇往直前,好似脱缰的野马,冲入阵中。众位头领也都各展能耐,刀光剑影间已是尸横遍野。 陆迁赶在第一时间将手中令旗摇动,如血鲜红随风飘摆,庄勇们得到信号冲了出去,五个一簇,十个一排,将碣石岭的大队人马拦腰截断。 这奇门阵法在操练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此时到是大显神威,只见他们一股股的小团体,原本应是远不及山匪的实力,如今换了阵型却能以一当十,刹那间将白玉夜叉所带的人马死死缠住,与先头部队远远拉开距离。 陆迁抡起龙纹擀棒在其中左突右冲,犹如一头猛虎扑进羊群,不到片刻功夫就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那碣石岭的喽啰兵见他如此勇猛,也都吓的退缩到一旁,不敢主动上前惹这煞星。 白玉夜叉见状,认定了司马徽所说之人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小子了,忙命令身旁的托天将董霸与云里蹿琅义将他围住,自己则带着邹平、常连远冲入阵中,争取迅速解决掉他们让首尾重新呼应。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两旁喊杀震天,原来是埋伏已久的朱赞二人带队冲了出来,这一青一黄二位好汉,抡起手中兵刃像一把利剑将白玉夜叉的队伍再度切割开来。 情急之下,赤须虎邹平与银枪无敌常连远调转马头,前来会斗二人,这才将白玉夜叉保住。 眼见当前形势愈加被动,白玉夜叉想着莫不如擒贼先擒王算了,一催胯下追风百里驹,直奔伪装成祁连城的孙子余而来。突出重重围困之后,终于到了他的面前,用弯刀一指道:“祁家小子,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祭日!” 孙子余一看是她,哈哈大笑道:“哟,原来是大寨主,失敬失敬,孙某人头在此,姑娘拿去便是,只是不知此时山寨之中的火,可还烧的痛快?” 白玉夜叉一看面前之人竟然并非祁连城,当即心下一惊,再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避开大队人马,直取自己老巢。当下慌了手脚,顺势扭头一看,只见那碣石岭方向正冒出滚滚浓烟,看来是中了这小子的奸计了! “遭了,扁头葫芦杀人僧这个废物!害得老娘连山寨都丢了,真是可恼啊!” 得知真相之后,气的白玉夜叉柳眉倒竖,双刀出鞘就要来战孙子余,孙子余也不含糊,挥起手中九纹寒霜剑就和她战在一处。 二马措镫间,二人互不相让,都使出了自己看家的本事,誓要治对手于死地。可是奈何都是多年行走江湖之人,身上自然也有些功底,一时半刻也难以分出胜负,只好就此僵持着。 单说陆迁这面以一敌二,凭着身上奇门倾谷派的奇招妙法,将董霸、琅义二人打的是毫无还手之力,几乎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董霸一个不小心被擀棒砸在背后,当即双锤掉落,滚于马下。。 琅义看见兄弟死了,“哇呀”一声怪叫,抡起手上大刀便砍,不料陆迁身法极快,就在大刀刚刚抬起来的瞬间,已经由对面错身到了其马下,一棒敲在那匹马腿上,这畜生吃痛,立时扬起前蹄,将个云里蹿硬生生给摔了下来。 陆迁看准机会,追过去一棒就结果了这矮子的性命。 第230章 英雄汉双双枪下亡 战事激烈,刹那间风云变幻,绿柳庄众人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面对碣石岭数百山匪毫无惧色,齐心协力各展身手,将他们拼死拖在庄前。 混世蛟朱赞与铁臂膊栾德龙一青一黄二位好汉,甩开膀子,力战赤须虎邹平与银枪无敌常连远,这四人斗在一处就好比是铁梅花遇上了寒冬雪,针尖麦芒,互不相让。 也是该着他们几个的本事相差无几,直斗了三十几个回合,仍是未分胜败。大汗淋漓的栾德龙将手中斩马钢刀一横,架开常连远的银枪后冲着朱赞喊道:“兄弟,此处勿要久战,速去支援庄主要紧。” 混世蛟一听,心内焦急,眼前的赤须虎邹平甚是难缠,几次都将自己的强招躲过,想要尽早抽身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只好道:“哥哥,我这里已是尽力了,此贼颇有些手段,恐怕一时三刻也拿他不下。” “哈哈,你这无名之辈,安敢口出狂言,看我这一刀便送你去见阎王!” 一旁的邹平听到他二人的喊话后放声大笑,在他看来,绿柳庄的人都是些酒囊饭袋,根本不足为虑。眼前这青面汉子虽说手上钢鞭有些功夫,但却明显后劲不足,比起自己来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想到此处,邹平刀形一晃,利刃破空而至,直袭朱赞脖颈。混世蛟龙看他来势汹汹也不敢怠慢,忙将钢鞭反手一抽,正好磕到那钢刀的刀刃上,当即一声脆响,震的邹平虎口发麻。 这一十三路连环打虎鞭,乃是朱赞数十年心血凝结而成的厉害招法,此时趁着邹平手上生疼的功夫,鞭势猛起,力聚于上,“唰、唰、唰”一连三下猛砸,将那狂傲非常的赤须虎打的节节败退,立刻换回住了局面。 与此同时,铁臂膊栾德龙也用出了自己的成名绝招,只见他刀行险势,以攻代守,斩马钢刀好似一道耀眼流光,豁出去自己空门大开也要斩常连远于马下。 “好俊俏的刀法!”常连远心中暗赞一声,手上银枪摇三摇,晃三晃,犹如怪蟒翻身,雄鸡点头将栾德龙的刀势拨打开来。借着这个机会,长枪猛的往前一递,锋利的枪尖直取栾德龙哽嗓咽喉,要不是他躲闪及时,这一下就要在脖子上开个窟窿出来。 “呔!”有惊无险的铁臂膊,由这一下引得怒火攻心,一声大吼,将斩马钢刀抡了起来,照着常连远的头盖骨飞身便砍,他这一下来的又急又快,吓得常连远赶紧弃了马匹跳到一旁。只是可怜了那匹老马,仅是嘶鸣一声就被斩为两节。 “奸贼,哪里逃!”杀红了眼睛的栾德龙见一招未能得手,撒腿就追,斩马钢刀染着血水,散发出慑人心魄的寒光。 就在此时,他忽然觉得胸口憋闷,眼前发黑,分明是中毒的症状,心中立时大为疑惑。 银枪无敌常连远看他停在那里晃晃悠悠,也不知道这家伙玩的什么鬼把戏,待栾德龙钢刀脱手,这才明白莫不是犯了什么急病吧? “嘿嘿,既是如此,你就给我死在这吧!”乘虚而入的常连远嘴角微微一扬,将手中银枪抖起,纵身跳了回来,对准栾德龙的胸膛就是结结实实的一枪。 “啊……”一声惨叫过后,铁臂膊用手紧紧攥住了枪身,奈何此刻的他已是力不从心,只得瞪着一双心有不甘的怒眼,战死疆场。 混世蛟朱赞见大哥已死,心内一阵绞痛,泪洒征袍,撇下邹平催马就要过来报仇。等他到了近前,也显出了与栾德龙一模一样的症状,钢鞭无力脱手,正好被从身后赶来的赤须虎一刀削去了脑袋,抓在手里,往绿柳庄庄勇们面前一抛,放声大笑道:“还有哪个不怕死的敢过来,爷爷奉陪到底!” 见他有些得意忘形的样子,常连远赶忙一枪挑飞拦在面前的两个庄勇来到近前道:“邹平兄弟,大寨主身陷重围,赶紧随我前去支援。” “呵,姑且让那娘们吃点苦头也好,免得再对咱们呼来喝去的,连条狗都不如。”赤须虎邹平说着,不再理会常连远,催马冲进前面的人群之中,刀刃飞旋间,又有四五个庄勇倒在血泊之中。 见他无心出手帮忙,常连远只好凭自己一人之力,杀入重围,几经波折总算来到白玉夜叉身旁。 此时的白玉夜叉和孙子余正斗到关键时刻,双刀轮转,飒飒生威,将病郎君打的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正酣畅淋漓间,看常连远赶到,更是信心十足,二人立马合在一处,双战孙子余。 “遭了,再这么打下去,恐怕我这条性命就要交代在这贼婆娘手里,这可如何是好?” 万分焦急的孙子余,使尽浑身解数,将手中这柄九纹寒霜剑舞的寒光闪闪,却仍是不见效果,已报了必死决心的他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呐喊,马上心头一喜。 “孙大哥莫慌,小弟到了!” 原来陆迁在前面冲杀了一阵,心系孙子余的安危,自从他跟自己说了这个乔装做饵的计划之后,陆迁就替他捏着一把汗。 果不其然,那白玉夜叉上钩之后,径直向他奔来,陆迁早就想抽身来援,奈何前边的庄勇被山匪大队人马冲杀的乱了阵脚,好不容易凭一己之力稳住之后,再看孙子余已然陷入他们的包围之中。 救人心切的陆迁心知不妙,立刻轻身而起,施展开奇门倾谷派的脚下功夫,踩着众人肩头飞跃而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刚好赶到。 常连远不知身后有人,还在那抖着银枪准备偷袭孙子余的肋间,让陆迁挥起龙纹擀棒大力揍在后心,当即从马上摔了下去,不省人事。。 “啊!好小子,来一个也是死,两个也是杀,今天老娘就成全了你!” 白玉夜叉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信任的手下死在当场,立时肝火大动,杏眼圆睁,此刻的她就好像一头发狂的猛兽,誓要以孙子余、陆迁二人之血祭奠死去的山寨弟兄。 第231章 除匪患血染绿柳庄 “哼,你这贼婆娘,就怕大话说的太满,到头来却没这个本事!” 别看孙子余刚才本事不济,如今有了陆迁的助力顿时轻松了不少,自然有空倒出话来讥讽对方。 愤怒最易使人冲昏头脑,这是武林中人几乎都明白的道理,如今在这尸横遍野是战场之上更是如此,孙子余此举就是想让白玉夜叉自乱方寸,才好配合陆迁一同将她铲除。 “呵呵,倒是生得好一张利嘴,看老娘这一刀不将你劈为两段!” 已是做困兽之斗的白玉夜叉知道此番攻打绿柳庄损失惨重,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山寨已然被付之一炬,唯有手刃了面前这两个小子方能稍解心头之恨。 “哗啦啦啦啦……”突然一阵铁锁顿开的声音响彻天空,再看那绿柳庄的大门,竟然不知什么原因被人从里面给打开了。 碣石岭众山匪眼见有了转机,兴奋的嗷嗷狂叫,纷纷趁着这个机会一拥而上,快马加鞭的杀进庄去。 不明所以的陆迁和孙子余顿时傻了眼,此次对战,庄中的青壮后生都被编入了庄勇队中,留在那里面的尽是一些老弱妇孺,家丁仆役之类的,哪里抵得住这帮如狼似虎的山匪侵袭? 特殊时刻,需要当机立断,孙子余决定招呼着陆迁一同冲杀进去挽救百姓,可他们面前的白玉夜叉也不是吃素的,纵马提刀拦在二人面前,冷笑道:“没想到吧?计谋这玩意儿可不止你们会用。如今既已烧了我的山寨,便是屠了这绿柳庄也不够偿还的。” “我呸!好个歹毒的婆娘,拿命来!”心急如焚的孙子余霎时间红了眼眶,这绿柳庄可是表哥呕心沥血的基业,若是今日毁在自己手中,回头该如何向他交代?一想到此处,九纹寒霜剑锋芒一闪,直奔白玉夜叉胸膛刺来。 此刻的陆迁也是无比担心韩凝儿的安危,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将她带在身边,而不是寄于庄内避开战事。看来眼下也只有尽快解决了这匪首方能展开营救了。 耳听得一阵阵哀嚎之声从庄内传来,全体庄勇的心无不纠结万分,究竟是该死战到底,还是退回去保护家人?正当他们犹豫不决之际,自绿柳庄中闪出一队人马,将碣石岭的一众山匪与十几个黑衣人强势逼退出来。 那名为首的女子非是旁人,正是昆仑派掌门之女韩凝儿。再往她身后望去,一干人等皆是家丁仆役打扮,手持农具、棒槌,豁出性命与贼匪决一死战。其中嗓门最大的那个,孙子余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平日里懒散非常的赖七吗? 只见此时的赖七一改往日形象,手持一把犁地耙子,左右挥舞,将碣石岭的贼人逐一打散。孙子余看他如此神勇这才依稀记起来,早年间表哥救了此人之后,出于好意也曾传授给他些许防身的武艺,没成想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弟兄们,为了咱们庄中的父母、妻儿,跟这帮山匪们拼了!” 也不知是哪个深受感染的庄勇大吼一声,让大家瞬间变得干劲十足起来,原本一个个心灰意冷的模样,皆因这一句话立马打起了精神,将那群碣石岭的山匪打的屁滚尿流,转眼间又折损了大半。 “真是一帮废物!”白玉夜叉在心里暗骂一声,拨转马头,欲冲破包围逃之夭夭。哪成想就在此时,自山上踏着烟尘下来一队人马,为首的那人驾着一匹乌骓宝马,手持三棱虎头铎,除了祁连城还能有谁? 但见他冲到阵前,将兵刃一扫,顿时犹如一柄巨大的利剑插入人群之中,刹那间劈开一条血路。与此同时,将马鞍上拴着的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取下,使劲儿往前前一掷,有眼尖的山匪一下就认了出来,惊呼道:“不好了,二当家和三当家的死了!” 经他这么一喊,无形之中又将那碣石岭山匪的士气抹去大半,有些胆子小的甚至干脆不打了,转身跑进山林,逃命去了。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等到了白玉夜叉的耳朵里,已经是大势已去。 除了数十名跟她关系亲密的山匪外,之前拉下山来的数百队伍已然溃不成军,做鸟兽散。这其中又有一小部分以赤须虎邹平马首是瞻的,跟着他夺路而出,另觅山头去了。 而今场上还剩下绿柳庄的猛士不足百人,都是浴血拼杀过来的,与祁连城率领小股队伍合在一处,力求将余下的碣石岭匪患一网打尽。 “好你个卑鄙无耻的祁家小儿,老娘与你们拼了!” 生性傲慢的白玉夜叉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仍是不肯放弃,看看眼前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不离不弃的弟兄,决定凭着自己这身本事再搏一回。 她胯下的追风百里驹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甩了甩脖颈上的鬃毛,怒嘶一声,四蹄跃起,好似一道闪电冲向了祁连城的所在。 陆迁看她要逃,急忙对孙子余道:“孙兄你且去助凝儿他们一臂之力,看小弟我拿下此贼。” “贤弟你可要多加小心,这贼婆娘的武功非同小可,切莫大意了。” 再叮嘱完陆迁后,孙子余与他兵分两路,每人招呼上自己附近所在的庄勇,应援而去。 祁连城这一战可谓是杀的十分尽兴,这碣石岭的匪患一直困扰绿柳庄多年,早就成了他的心腹大患,如今依照孙子余之计,多路分兵,捣毁了他们的山寨真是大快人心。 由于他太过高兴,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身上还未完全恢复的箭伤,在与贼匪冲杀之际突然崩裂开来,一瞬间鲜血就染红了后心。。 正值此时,白玉夜叉的快马也已赶到了近前,举刀迎头便砍。为了活命,祁连城只得双手托起三棱虎头铎来往外架,这一下可是遭了。 被那双刀的大力一震,顿时觉得膀臂之后传来钻心的疼痛,还未等他再有任何动作,眼前竟也开始发黑起来,紧接着身子一倾,险些跌落马下。 第232章 救贤良镖打贼婆娘 好在身边的庄勇们手疾眼快,看见庄主有难,拉开刀枪就往上闯,将那匹白玉夜叉的追风百里驹,一下子就扎到屁股上,疼的这畜生身子立即往前一纵,正好拉偏了刀势,这才救了祁连城一命。 可是就凭他们这几个人两三下不入流的功夫又哪里是白玉夜叉的对手,不过几个照面,就被人家一刀一个,杀了个干净。此时周围就剩下了大难临头的祁连城与怒目而视的白玉夜叉二人,四目相对。 “呵呵,真是想不到啊,堂堂绿柳庄的祁大庄主也能有今天。痛快,真是痛快,那火烧碣石岭的仇,老娘这就和你清算清算!” 说话间,白玉夜叉双刀抡起,向着祁连城猛地扑了过来,她这一式可谓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誓要将眼前的仇人一刀两断,为自己付之一炬的山寨报仇雪恨。 祁连城拖着这副失血过多的身子已是无力抵抗,眼看就要做了这贼婆娘的刀下之鬼,只得把眼一闭,脑子里过往的片段如走马灯般一一闪现。 “唉,想不到我祁连城经营绿柳庄数十年,最后竟是落得这般下场。也罢,如今碣石岭匪患已除,仅剩下这十几个草寇就交给表弟他们吧。”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忽听得“当啷”一声,再睁眼看时,一柄玄墨色的龙纹擀棒正架在他面前,恰好挡住了白玉夜叉索命的双刀攻势。 “陆兄弟?”祁连城一脸惊讶的看着不知何时赶到的陆迁,这死中得活的感受当真让他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放松可不要紧,之前各种的不适,立时纷纷涌上心头,祁连城虽然是条硬汉却也难以抵挡这份痛楚,终是在马上摇了三摇,晃了三晃,一头栽了下去。 “喂,快来人将庄主接应回去!”陆迁一边和白玉夜叉斗在一处,一边扯开嗓子,对准南边的两个刚刚结束战斗的庄勇喊道。 这两个小子经过多番厮杀,已是浑身浴血,听见陆迁的叫嚷后立马跑了过来,背起地上的祁连城就往大队人马处跑。 没了心中挂碍,陆迁手上功夫更是得心应手起来,与白玉夜叉斗到二十几个回合的时候,飞起一脚,冷不防踢到她小肚子上,将这不可一世的贼婆娘瞬间踹了一个跟斗。 “尔等山匪如今已是大势已去,还不放下兵刃速速投降,更待何时?”陆迁眉目一瞪,用龙纹擀棒直指着躺在地上的白玉夜叉道。 “我呸!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敢跟老娘这么说话,真是找死!” 心有不甘的白玉夜叉,看准陆迁说话的机会,将腕子里藏着的袖箭抬手一抖,“嗖”的一声,一道寒光径直奔向陆迁的面门而来。 见事不妙,陆迁赶忙甩头躲避,等他再要寻那地上的白玉夜叉时,竟然凭空不见了。与此同时,脑后突然响起一阵破空之声,再想运用身法闪过,已经来不及了。 危急关头,陆迁运起丹田气,汇内功于奇经八脉当中,双膀使力,幻化出一副无形的护盾罩住周身。 白玉夜叉哪里知道他还会这种内功深厚的法门,只顾得手上使劲,却没想到自己的双刀在距离陆迁头顶还剩下三寸的位置就已经砍不下去了,纵使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不能将其突破分毫。 “你……” 惊的目瞪口呆的白玉夜叉还待要再说些什么,陆迁可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运用神功躲过一劫之后,回手就是一记重击,只打的白玉夜叉猛的向后一纵,令他扑了个空。 “多行不义必自毙,只因你的一己私利,就引出着许多腥风血雨、生灵涂炭,今日我陆迁要不替天行道除了你,就枉为江湖中人。” 对于眼前的景象颇为感叹的陆迁,实是不忍再看到这副场面,为了终结罪恶的源头,只好把这贼婆娘连根拔起,方可换来绿柳庄长久的太平。 “能杀老娘的人,怕是还没有出生呢!在接连躲过陆迁的几招致命攻击后,白玉夜叉恶狠狠的盯着他的双眼,仿佛要将他给融化在眼神里一般。可见这仇怨之深,远非是只言片语既可化解的。 “你着棒!”话音未落,陆迁攻势又起,这一次他利用自己身法迅猛的优点,在白玉夜叉周围快速旋转,趁她头晕眼花之际,猛的一棒打出,将那把左手拿着的弯刀轰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为了使自己能够成功的逃出生天,白玉夜叉当即决定不再保留,将自己的压箱底的搏命绝招使了出来。 刹那间刀光流转,倩影纷纷,直耀的陆迁双目难睁,苦不堪言。趁此机会,白玉夜叉又纵身跃到半空,一记“力劈华山震天下”使将出来。 “小子,你还是乖乖受死吧!” 她这一招看似简单,实则门道讲究颇多,普通人要是往两旁闪避,白玉夜叉势必会俯冲下来,而后急袭向下盘,不死不休。如此一来便可扭转局势,再化乾坤。 打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韩凝儿那边如何了?由于太过惦记,陆迁不想与这贼婆娘纠缠,便从腰中镖囊里拽出一支金镖,对准半空之中的白玉夜叉就是一抖手。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等她尸首落下来的时候,在额头位置赫然插着一支金色飞镖,那张冷艳的脸上再也没有之前的千娇百媚,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真正的冰冷。 在解决完白玉夜叉之后,陆迁冲着身后的战场大喊一声:“都住手吧!匪首已然伏诛,放下手里的兵器可免尔等一死!”。 仅存的十几个碣石岭山匪闻听此言,见白玉夜叉果真躺倒在他脚下,立时丢了兵器,大声告饶。偶有几名负隅顽抗之徒早就被庄勇们团团围住,送去阴曹地府报道了。 那后来的一批黑衣人,经过查证均是绿柳庄中的顽劣之徒,也都早已牺牲在混战之中了。至此,碣石岭匪患总算是全部剿灭。众人在孙子余的调配下分成两队,一队压着俘获的山匪回到庄中清点伤亡,而另一队则是留在外头处理狼藉的战场。 第233章 捉牛二善恶终有报 “陆少侠,这次可是多亏了你啊!不然我们绿柳庄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呢。” 赖七一向少有敬佩之人,就连曾有过救命之恩的祁连城也不见他这么夸过,而今却是对陆迁挑起了大指,赞不绝口。 “是啊,是啊,能将那碣石岭的一众贼人剿灭,皆仰仗陆少侠之功。尤其是铲除了罪大恶极的匪首白玉夜叉,更是大快人心!” 被赖七这么一起头,众庄勇也都纷纷跟着夸赞,把各种赞美之词几乎说了个遍,弄的陆迁满面通红连连摇头、摆手,羞臊的很。 孙子余骑在马上,看他这个样子也笑道:“陆老弟,依我看你就不要再谦词了,无论怎么说都是庄勇们的一片肺腑之言,当之无愧,当之无愧啊,哈哈。” “孙大哥此言差矣,若是没有你的良策妙计,与大家的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单凭我一人之力哪里抵的住贼匪数百人马?此份大功,于情于理陆某都是愧不敢当。” “哎,凝儿姑娘,你可真是好福气啊!我这贤弟无论人品、武艺都可堪称是一等一的上佳之选,不错,有眼光。” 韩凝儿正与与他们并驾齐驱,忽然间听闻孙子余这一说,粉嫩粉嫩的面庞更是红了大半,羞臊的埋下头去不敢看他。 众人一路畅行无阻,直至到了祁连城府上,才各自散去。孙子余冲陆迁他们一抱拳道:“陆老弟,我得先失陪一会,去看看家兄的伤势如何,你可先与凝儿姑娘回到客房休息片刻,稍后我们再促膝长谈。” 陆迁深表理解,向着他点了点头,与韩凝儿径自回房去了。赖七等一众家丁也都抄着各自的农具,按部就班地到了自己的岗位之上。 经历了方才那场恶战,大家也都是疲乏至极,恨不能赶紧干完手里的差事,也好回去休息休息。 几家欢喜几家愁,他们这面才打了胜仗回转过来,牛二这小子也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吓得立马跑到自己屋子把所有值钱的金银细软尽数带上,准备溜之大吉。 按理说他本应该和那群自己策反的黑衣人一道去战场上助碣石岭山匪一臂之力,可是由于他天生胆子就小,见不得血腥,也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改为在屋里等着攻陷绿柳庄的好消息。 本以为这群山匪能凭借人数上的巨大优势,一举将祁连城等人杀个片甲不留,到时候以自己献庄的功绩最次也能混个头领坐坐,也算是衣食无忧。 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碣石岭的结局竟然是以如此惨败收场,白玉夜叉这婆娘死了也就算了,连那扁头葫芦杀人僧都身首异处了,自己这身上所中之毒该怎么办? 一筹莫展的他想了良久,最终决定要用到手的这些金银去外面逍遥快活些时日,就算是死也要做个风流鬼。正当他收拾好包袱,背起来要走之时,居然迎头撞上了赖七等人,吓的这小子几乎就要尿在当场了。 “喂,牛二,你小子这是要去哪儿啊?看这一身大包小裹的莫不是要跑不成?不用忙了,那碣石岭的山匪已经被我们剿灭了,你也大可安心了。” 起初赖七并不知道他就是私通山匪的叛徒,看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还以为是被贼人吓破了胆子,想要弃庄逃跑呢,还在那一个劲儿是好言安抚。 “呃……是……是吗?果真如此啊?” 惊慌失措的牛二努力的定了定心神,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的语气,从牙缝里好不容易挤出了这几个字,妄图蒙混过关。 也别说,这小子运气还真是好,由于太过高兴的原因,赖七也就没多想,随便嘲笑了他几句就继续拥着几个要好的兄弟往前走。 “当啷!” 突然,一个金元宝从牛二的包袱里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以他的能耐要想赚这些钱怕是半辈子都搭进去也未必能够。 赖七最为要好的那几个兄弟里有一人眼尖,一下就把这钱盯上了,忙喊道:“快看,这牛二身上怎么会有如此金贵的玩意?” 被他这么一嚷嚷,大家都把目光聚拢过来,还未等牛二自己来捡,就被身法灵活的赖七一把抓到手中,为了试探,还特意放到嘴里咬了个牙印。 “说,这玩意是哪里来的?”察觉出事情不对的赖七马上变了脸色,厉声问道。 “这……这是我平日里给庄主干营生赏来的。”牛二做贼心虚,自然是磕磕巴巴的在脑子里琢磨了半天才给出这么一个答案,可这并不能骗过赖七的眼睛。 “放屁!我被庄主拆迁了这么久,连一锭银子都没有得到过,更何况你这一锭金元宝了?看你这满头大汗的样子,怕不是另有隐情吧?” 在赖七的一再质问下,另几个伙计也步步紧逼,围了过来,此时的牛二紧张到了极点,哪里还有心思跟他们在这解释?赶忙脚下一蹬,掉头就跑。 “快追!刚才庄里那些黑衣人肯定跟这小子脱不了干系,等拿下他直接交到二爷手里发落,看他的嘴还硬不硬。” 赖七一声令下,哥几个也堵不含糊,论及跑步,牛二的速度与他们那是真没的比,毕竟他们都是练过点功夫的人,想要追上牛二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情急之下,这小子狗急跳墙,从怀里掏出一把事先准备好的匕首,猛然站住身形,直指赖七几人道:“都别过来,再要咄咄相逼,休怪我手下无情!” “呵呵,牛二啊牛二,好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亏得庄主对你那么好,若不是承蒙祁大爷收留,怕你这条小命早就喂了野狗了。想不到如今竟然勾结山匪,谋害庄里,其情当诛!”。 赖七越说越气,直涨得红了眼睛,在他旁边的那几个弟兄中有一个自腰后头摸出一根棒槌,趁此机会飞身纵了过去,抡圆了便打。 牛二反应没有人家快,正好被敲在肩头,当时手里一麻就将匕首掉在地上。 第234章 述真相引动众人怒 “我让你这泼才逞凶,我让你逞凶……”那动手之人嘴巴里一个劲儿的叫骂,势头是越打越凶,眼看牛二就要被他活活打死了,赖七这才发话。 “张老弟,算了吧,再这么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这牛二固然可恶,但也得将他押到二爷那里,把这私通贼匪的来龙去脉说道清楚方能处置。若是被咱们几个滥用私刑给打死了,似乎也不太合规矩。” “七哥,今天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要不依着我的性子就得将这小子力毙于棒下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那姓张的下人说到这里,眼中厌恶之色尤盛,临罢手之际还对着牛二的脸颊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道:“呸,算你小子祖上积德,等到了二爷那再好好收拾你!” 被打了个半死的牛二,精气神也没了,包袱也散了,挟带的金银翻滚一地,此时又被那人从后面锁住了双臂,一直架到赖七和其他几人面前,“咕咚”一声踢跪在地上。 “唉,牛二啊,你好糊涂啊!” “呵,真没想到,平日里看你小子老实巴交的,竟是这等人!” “哼,勾结外贼之人,死有余辜!”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数落着他的不是,怎么说也是从小玩到大的乡亲,怪只怪自己一时被贪念蒙了心智,才做出此等下作事来。纵使如今有心悔改,却也是为时已晚。 孙子余自回到庄中便马不停蹄的奔到兄长那里探看,好在早有明白人请来了大夫,等他到了的时候,已经止住了伤口出血,服下一剂汤药,合衣而眠了。 小心翼翼的在旁边搬过一把椅子,孙子余轻手轻脚的坐到床边,生怕弄醒了祁连城的好梦。想来兄长这几年亦是十分不易,绿柳庄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都要仰仗他的管制有方。 若是当初自己没有选择任性地闯荡江湖,怕是现在也能替他分担不少吧? “唉,时光如白驹,擦身难相遇,若能从头起,今朝何流涕?” 他这里一边感叹着自己前半生的荒唐事,一边担心表哥的身体唉声叹气。就在这一出神的功夫,病榻上的祁连城好似感应到了弟弟的情绪一般,竟然开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子余……” 一声十分虚弱的呼唤,让孙子余从感慨中回过神来,赶忙站起身来一把扑到兄长面前道:“表哥,我在呢!有何吩咐尽管使唤就是。” 看着他颇为紧张的神色,祁连城的心里也为之一暖,自从他父母相继病逝以后,孙子余就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虽然二人并非一奶同胞,但彼此牵挂的感情却胜似亲生弟兄。 “碣石岭的……山匪可是……退了吗?” 祁连城紧紧握住表弟的手,即使是在他身体抱恙的这般时候,也依然心系着战事,放不下绿柳庄上上下下二百来口人家的安危。 被这份责任感深深打动的孙子余抹了抹眼角即将涌出的泪花,颤声说道:“你且放心养伤吧,那伙贼匪已被咱们尽数消灭,以后在这绿柳庄地界再也不会有人胆敢来犯了。” 听到了自己所期盼的答案,祁连城这才用那副毫无血色的嘴唇强挤出一个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可能是他说的话太多了,忽然间觉得整个人很累很累,眼皮发沉。过了片刻之后,竟又不由自主的昏睡了过去。 孙子余不敢继续打扰,忙起身压低脚步退了出去,自外头把房门虚掩上。而后又叫来几个府中心细的丫鬟,叮嘱她们务必要将表哥伺候周全。 等他交代完一切,迈步回到正厅的时候正巧碰上了赖七几人,提着牛二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见过礼数之后,孙子余不解的问道:“你们这是何意?有话好说,为何要将他这般对待?” “二爷,此人罪大恶极,如此已是轻的了。”说话间,赖七把牛二潜逃时身上背的那个包袱打开,交到孙子余手中请他过目。 “哦?是金元宝?”孙子余拿起一颗随便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而后将目光重新回归到赖七身上,想让他给自己一个交代。 “二爷,这些都是牛二私通碣石岭贼匪得来的脏物,还请您来依法定夺。” 听到此处,孙子余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牛二就是山匪们安插在庄中的眼线,立即换了副面孔,冷声道:“牛二,这是怎么一回事?” “二爷,我……我不是人!”牛二这话才说出口,却又及时地收敛回去,紧接着抡圆了巴掌,左右开弓,一连扇了自己十来个耳光,将那本就鼻青脸肿的模样弄得更加凄惨了。 “住手,你若是能把详情一五一十的讲出来,或许我会考虑网开一面。” 对于牛二来说,孙子余这一句话真可谓是救命稻草,本来被赖七他们几个抓住就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如今听到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不吐露真情更待何时? 想到这里,为求活命,这小子“咣、咣、咣”一连对着孙子余磕了三个响头,直弄的额头中间瞬间就因为充血鼓起了一个大包。 “二爷在上,容小人细细禀来……” 到了此处,牛二这才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娓娓道来,像自己是如何被扁头葫芦杀人僧收买,又是如何上得山寨面见白玉夜叉,后来又怎样下药毒死的朱赞、栾德龙二位好汉,策反黑衣人等等恶事。 直听的在场众人无不咬牙切齿,怒目圆睁,恨不得立时将他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以祭奠在这次大战之中牺牲的乡亲父老。。 “好你个大胆的牛二,万万想不到竟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来!自你少年之时就来到绿柳庄,承蒙我表哥善意收留,才混得一口饱饭,而今居然勾结山匪,欲图谋加害,这副心性与那豺狼畜生何异?” 孙子余越说越气,两步赶到近前,对准牛二的胸口狠狠蹬了一脚。这一下本也无意取他性命,奈何之前牛二身上所中的葫芦僧之毒,药力发作,当场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第235章 了恩情再踏远行路 孙子余眉头一皱,抓过他的手腕快速搭在脉弦之上,过了片刻才缓缓松开。 “唉……” 赖七等人皆是不解其意,看孙子余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都迅速围拢过来道:“二爷,他这是什么情况,莫非是什么旧疾复发不成?” “非也,此乃毒气攻心之症。” “怎么会?我们刚拿住这小子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又怎会莫名其妙的中毒呢?” 赖七对于这个结果大为困惑,以至于用目光将周围的几个好兄弟逐一打量个遍,说不准就是他们几个人其中之一,看牛二不爽才暗下毒手的。 不过此事也做的太不仗义了,牛二确实该死,但也不能单等交给二爷问话的这个节骨眼给自己捅娄子啊?才待要张嘴训斥一番,却是被孙子余抢了先。 “此下毒之人必是对药理颇有研究,从牛二身上所中之毒的脉象来看,此人岐黄之术甚为精湛,且剂量拿捏的也十分准确,单凭这两点就不难看出,此人定非我绿柳庄中人。” “呃……那……”赖七还想再问,孙子余冲他摆了摆手道:“算了吧,如今逝者已矣,再计较这些也无济于事,还是先将他找个地方埋葬了吧。” 身后站着的几个家丁见二爷发话了,赶忙将牛二的尸体抬了出去。既然事情已经不了了之,赖七也想着暂且退下去吧,才待转身要走,却是被孙子余叫住了。 “赖兄弟,请留步。此次你捉拿牛二有功,待庄主身体康复后,我自当将实情禀报与他,为你多要些粮饷钱。” 在这个民不聊生的乱世,没有什么比银子更实际的了?赖七一听,双膝跪倒,对着孙子余便拜:“二爷,之前小的在您面前多有得罪,还望二爷不计前嫌多多海涵。” “哎,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想来你也在这绿柳庄上效力多年,咱们的关系早就亲如一家。只是若能把你平日里好偷懒的毛病给改掉,便是无可挑剔了。” 赖七一下子被孙子余点出了自己那点“优势”上,当即脸面一红,挠着头道:“嘿嘿,小的尽量,小的尽量。” 日出东方,落西方,红霞映得漫天光。自此间事情平息以后,陆迁和韩凝儿心系武当山之行,便要去找孙子余请辞。 可问了一圈仆人,都说没有见过二爷的踪迹,正当他二人正纳闷时,只见孙子余独自一人,满面愁容的从西厢房方向走了过来。 “孙兄,你这是去了哪里?可让我们一顿好找啊?”陆迁紧走两步赶上前去,一脸微笑道。 “啊?是陆老弟啊?你们俩这是……”看到陆迁和韩凝儿全身上下收拾的干净利落,孙子余也已经猜出来几分,但由于他此刻脑中思绪烦乱,一时间卡在了嘴边,故而才没有脱口而出。 “孙兄,自三霞镇至此多有打扰,我这厢给你见礼了。”陆迁说着抱腕当胸,对着孙子余便拜。 都是好友,孙子余哪里能让他这样子,便伸手搀扶起来道:“哎呀呀,真是折煞我了,折煞我了。陆老弟,你我也算是患难交情,何须如此?” “嘿嘿,我和凝儿姑娘尚有些琐事需要处理,即日便要启程赶奔武当山了,此次前来便是特地和孙兄你请辞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只是此一去山高路远,你二人身上又没什么物件,不如在此稍等我片刻,去去就来。”话音未落,孙子余一个箭步蹿了出去,不多时的功夫手里擎了个托盘过来。 “来,拿着,算是哥哥的一点心意,路上也好给我凝儿妹子买些吃食。” 孙子余说着话就把那托盘往陆迁手里递,十个金光闪闪的“硬通货”整齐的码在那托盘之上,只是粗略的看了一下,足足有五十两之多。 “哎呀,孙兄,这个小弟可万万不能要。俗话说无功受禄,寝室不安,你平白无故给我这些金子岂不让小弟为难?” 听他言语间一再推辞,孙子余拗他不过,只得哈哈大笑道:“陆老弟呀,陆老弟,你可真是糊涂啊!此次能成功剿灭了碣石岭的山匪,可以说全靠着你的奇门阵法,不然差距如此悬殊的对阵,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此乃小弟举手之劳,哥哥不必挂怀。”陆迁说话间,再一次把那一托盘元宝推了回去。 “那好,姑且依着你的性子这个不算。可家兄的命却是你亲自救的吧?若不是当时你以金镖及时打死了白玉夜叉,我那身负重伤的兄长焉有命在?” “这个……”陆迁还想再找些说词辩驳他,可这一着急,竟然怎么也想不出来了。 孙子余知道这兄弟向来热心、耿直,如此推来推去也不是个办法,只好打断他道:“好了,不用这个,那个的了。这银子就当是哥哥代表全庄百姓为了感谢你,送你上路的盘缠,可莫要凉了大家的心意。” “是啊,陆公子,你就收下吧,不然孙大哥可要愁的睡不着觉了。” 韩凝儿这一句不经意间的玩笑话,正好提醒了陆迁,他把银子接了过来,放到一旁的石桌上对孙子余问道:“孙大哥,时才看你愁眉苦脸的所为何事啊?不知小弟可否能帮上一帮?” 不提这个还则罢了,被陆迁这么一说起来,孙子余又恢复了刚才满面愁容的神情,叹了口气道:“唉,你们是有所不知啊。刚刚我表哥醒来就让他贴身伺候的丫鬟去找我,说是有要事相商。等我到了之后,竟然……” “竟然怎么了?”陆迁和韩凝儿异口同声的催问道。 “他竟然说自己此回受伤颇重,已不能再耗费过多心力在庄中琐事上,同时又考虑到这上百口的庄民生计,思索良久,最终决定将这绿柳庄交予我来管辖。”孙子余说到此处犯愁的直摇头,哀叹连连。。 “如此说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小弟在此先行恭喜孙庄主了。” “是啊,孙大哥,陆公子说的对。” 第236章 天罗局一子定乾坤 韩凝儿见陆迁表了态,自己自然也要跟上来。 “哎呀,好什么好啊?想我病郎君孙子余纵横四海,逍遥半生,哪里能踏踏实实守在这庄上担此重任,真是愁煞我也。” 孙子余肩上的担子,此刻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知道这会有多重。绿柳庄二百三十四口人的未来全都要掌握在他的手里,怯懦、迷茫、焦虑也是情有可原。 陆迁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一改之前那副玩笑模样,直视着孙子余的双眼认真道“孙大哥,既然祁庄主有意将他毕生的心血交托于你,必定不是一时冲动之举。以你们二人的关系,无论是你的脾气秉性,还是行事方法,他作为兄长应该全都有所了解。既是如此,这个紧要关头,还能选择把绿柳庄交托到你的手上,无非就源自于两个字——信任。” “这份信任是兄弟之间的坦诚相待,更是绿柳庄二百三十四口庄民的忠心耿耿,同时也是我们俩的……” 陆迁说着以右手攥成空拳,拇指向内藏于食指之下,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这一刻,他眼神中闪耀的光芒好像在不经意间点亮了孙子余的内心世界,让这个总想逃避的男人终于鼓起了一丝承担一切的勇气。 “罢了,陆老弟,你们说的道理我都懂,既然天意如此,我只管欣然接受就好了,未来的绿柳庄一定会在我的努力下变得越来越好的!走,让哥哥为你们弄顿酒席践行。” 见孙子余盛情难却,陆迁二人也不好推辞,便深施一礼道“好,那就多谢孙兄美意了。” 想通了一切之后,孙子余带着陆迁和韩凝儿三人来到他的房中,吩咐下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美酒佳肴,不多时的功夫,菜品陆续就位,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好不自在。 席间孙子余颇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陆迁才喝了一杯,他这边已经三杯下肚了。二人就未来的打算和眼下这风起云涌的江湖之事谈论了许多许多,直到韩凝儿从旁扯了扯他的衣角这才作罢。 “陆公子,眼看天色渐暗,我们还是早些上路,争取在日头落山前赶到子午坡才好。” 听到韩凝儿的提醒,陆迁侧首点了点头,将杯子放下对孙子余道“孙兄,这饭也吃过了,行也践过了,我二人也该上路去了。山水有相逢,日后有缘江湖再见。” “哈哈,好好好,既是如此,哥哥也不强留你们了,待我送你们一程。” 孙子余说着招呼过来两个下人,在耳边低语了一会儿,而后起身领着陆迁和韩凝儿出了房间,直奔庄门方向而去,离着老远就看见赖七牵了三匹马,正站在那里等他们了。 “喂,路少侠,奉二爷命令,我已在此恭候多时了,怎么不再多留些日子,也好让我们这些庄里的百姓略表心意啊?” 陆迁瞧了瞧孙子余、韩凝儿二人,微微一笑,来到近前对着赖七一抱拳说道“有劳了,我等还有一些琐事需要处理,等来日闲暇再回到此地与父老乡亲们好好聚上一聚。” “那你可得一言为定啊!”赖七笑着,用手指着陆迁颇为认真的说道。 “好了,眼看日头就要落山了,咱们就此上路吧。”孙子余望了望远方的天色,抓住缰绳,身子一轻,纵身上马道。 “好!”答应一声,韩凝儿和陆迁也都坐到了鞍桥之上,双脚往里一扣马的小腹,沐浴着夕阳的余晖,三道人影好似一支飞驰的利箭跑入山岭之中。 黄昏的山风迎面扑拂,扫在脸上格外的清爽,陆迁等人跑了一阵便勒住了缰绳停在那里,彼此告别。 “孙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在此地分开吧。”陆迁抱拳对孙子余道。 “是啊,孙大哥,夜凉如水,你的身子才刚刚恢复,可别因此再染上风寒,还是早些回去吧,再说庄内的祁庄主还需要你的照顾。” 见他二人说的不无道理,孙子余虽有万般的不舍,奈何如今已不是闲身,仰天长叹一声之后,对着陆迁和韩凝儿抱腕当胸道“此一去山高路远,兄弟、妹妹务必珍重,等来日若是得了机会,定要再回来我这绿柳庄坐坐,可切莫忘了哥哥啊!” “嘿嘿,那是自然。” 目送着孙子余搏马转身渐行渐远的背影,陆迁看了一眼韩凝儿道“我们也得快些走了,不然等一会儿天黑下来,这林子里的豺狼虎豹可是专吃小姑娘呢!” “去你的,若是再戏弄我,可不带你去武当山了。” 他二人纵马嬉笑着你追我赶,在经历了这许多变故之后,陆迁和韩凝儿的感情日渐加深,同时也在悄悄地发生着一些微妙的变化。 “天星一子,保定乾坤,好棋,好棋呀!”公冶惊鸿手捻须髯,聚精会神的盯着惠空和尚这步落子赞叹道。 他二人这一盘棋局已经下了整整七天七夜,一旁的崔士元困了就找颗歪脖树上去躺会儿,饿了就将行囊里的干粮掰下一块充饥,直闹的百无聊赖,郁闷至极,心里早已暗自将眼前这故弄玄虚的老头咒骂了无数个来回。 “老英雄,承让了。”惠空大和尚说话间缓缓站起身来,将单掌立于胸前,深施一礼道。 这盘“天罗三十六子”最终还是被他险胜一筹,以一手以退为进,失而复得的章法将公冶惊鸿的长龙困在阵中,如此清奇的思路,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惠空和尚能够想到了。 “妙哉,妙哉!大师傅的棋路果然不俗,老朽这回输的心服口服外加佩服。” “哪里,哪里,老英雄过奖了。行棋道者无非得失取舍,贫僧乃是出家人,早已将这些通通放下了。放下便再无有挂碍,自然是窥物见性更能知其本真,一语中的。” 公冶惊鸿听他说完这些话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正巧此时崔士元蹿了过来,看见了他这晚辈,这才想起来此地非是待客之礼忙邀二人到茅舍一叙。 第237章 风云变江湖惊涛起 “来来来,二位贵客快快请进。” 下得盘山道,顺着一条静谧小路,崔士元与惠空和尚在公冶惊鸿的引领下来到茅舍之中,等到了里头,早有林逸小童摆好了一席素斋,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笑脸相迎。 一见到这诸多正儿八经的菜肴,崔士元的五脏庙可是忍不了了,毕竟像他这样的大小伙子,一顿要是没有三四个馒头撑着,哪里能吃的饱。 之前在山顶看他们悠哉悠哉的下棋,已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如今美食当前,岂可辜负了人家的心意?猛的往下咽了咽嘴里的口水,挽起袖子就是一顿风卷残云,看的惠空和尚眉头紧皱,但又不好多说什么。 公冶惊鸿一瞧,知道由于自己的一时兴起,可给这孩子饿的够呛,忙吩咐候在一旁的林逸为他斟茶倒水,省的噎着。 “怎么样少侠,我这乡野陋舍的粗茶淡饭可还合你胃口?” “嗯,不错,不错。”崔士元一边忙着填饱肚子,一边随便敷衍了几句,在他看来,如此关键时刻,多说一句话都是对食物的不尊重。 为了缓解眼下尴尬的局面,惠空和尚浅尝了一口菜后,向公冶惊鸿开口道“老英雄如此费尽周折的引我二人上山,恐怕并非只是为了一顿斋饭吧?” “哈哈哈,惠空大师傅不愧为少林三大名僧,果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法眼啊。”公冶惊鸿爽朗一笑道,心想事到如今,看来也只好把详情说了吧。 “老夫此次设局,无非就是为了两件事,其一便是时才那天罗棋局,素闻大师傅在棋艺方面颇有造诣,仰慕已久,偶然间听到小徒来报,说你来到了此处,故此才动了念想,得罪之处还望高僧多多海涵。” 说到这里,公冶惊鸿站起身来,抱拳拱手对着惠空和尚施了一礼。出于礼数,惠空也立刻站了起来,单掌立于胸前回礼道“阿弥陀佛,哪里哪里,老英雄严重了。” 其实若是深究,他二人早在三十年前的英雄会上已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候二人因为手上各有些琐事情困扰,不便像今天这般可以坐下来细水长谈。 “这其二嘛,便是想与大师傅聊聊这天下乱世,看看以老夫这般愚见是否能在高僧身上讨得一两句佛门至理,也好受益终生。” 这公冶惊鸿虽然说的波澜不惊,但在惠空和尚眼里,已是明显的话里有话了,只是暂时还不知道他要隐喻何事,要想弄清楚这些还需耐着性子继续听他说下去。 为了引他直捣黄龙,惠空和尚微微一笑道“老英雄既是这般说来,想必定是对这天下别有一番独道的见解,贫僧愿闻其详。” 惠空和尚说话间端起杯子,将其中的香茶一饮而尽,而后顺其自然地把目光留在了公冶惊鸿的身上,只看他下一步要如何行事。 “不知大师傅近日可曾听闻,当朝圣上已下了绝情令,派出三路人马,誓要剿灭武林中人,韩太冲韩掌门的昆仑派已被官军尽数屠戮,剩下的武当、峨眉、华山、崆峒等各大派系亦是岌岌可危。敢问身为佛门清净处的你,对此事有何高见?” 原本神色淡然的惠空大和尚,听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脸色马上为之一变,难以置信的问道“老英雄,事关重大,此消息来源可是确切?” “千真万确,老朽已查证过了。”公冶惊鸿手捻须髯的盯着他,眼神之中饱含着意味深长。 “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看来贫僧还是迟来了一步。”惠空和尚此次下山,云游四海乃是说词,实则是为了探查流言盛极一时的杀官案而来。如今听到公冶惊鸿所言,正是自己最担心的事,却还是偏偏发生了。 “大师傅,你先别忙着懊恼,这整件事依我所见甚是蹊跷,自太宗兴国以来,咱们武林中人明里暗里也为朝廷出过不少力,何至于弄到如今以武犯禁的地步?这其中定是有奸人挑拨。” 崔士元听到这里,抹了抹嘴,把话题抢过去道“这还用说吗,定是飞星阁搞的鬼。谁不知道这帮家伙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无恶不作,搞不好之前接连惨死的当朝重臣都是这帮家伙所为。” 惠空和尚先是一愣,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瞬间陷入了沉思中。 对于崔士元这种无礼的行为,公冶惊鸿则有些不太高兴,不过念在他说的也是句句实情,就没与他计较,转而继续对惠空和尚说道“少林派乃是名门正宗,武林的泰山北斗,且对皇室有恩,要想力挽狂澜,老夫觉得最后还是得靠大师傅你了。” “老英雄的意思是让我着手调查此事吗?”听他提到了自己的门派,惠空和尚似乎明白了公冶惊鸿此次设局引自己前来的目的。 “正是如此,此事非大师傅不能及也。时才这位少侠所言的飞星阁,老夫也颇有怀疑,想解开这场浩劫的关键所在,便是要先从这里下手。” “阿弥陀佛,贫僧此行也正要去那豫州城里走上一遭,化解飞星阁与龙厮役的冲突。如今既然又多出来此事,便将这二者合在一处,一块办了去。” 公冶惊鸿见他答应下来了,当即松了一口气。纵观全局来看,以惠空和尚的身份去处理这件事情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这其中恐怕还会再生出许多变故,到时候怕是又免不了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崔少侠,我们这便启程吧?”对于武林各派甚是担忧的惠空和尚一刻也等不得了,在他看来,目前能解决这种尖锐矛盾的突破口,只有先找到可疑之人,而后交予朝廷,凭着自己身上的免死金牌或许可以强行化解此劫。 “大师傅留步,那飞星阁怎么说也是在江湖上有些名号,其中不乏高手如云,尤其是他们的阁主云中剑客夏不凡更是剑法绝伦,此一去单凭你们二人怕是不成。” 第238章 红枫渡恶贼逞凶顽 惠空和尚顿了顿,老英雄此言也是好意,且听他腹内有何良谋,遂言道“那依老侠客的意思,此事该当如何?” “距离此山六十里,有一处红枫渡,在那渡口之上住着一户姓佘的大户人家,其中的大爷,翻掌震天佘萧然乃是老夫至交,又身为龙厮役,想必可以叫他帮帮忙。我这里早已拟好了一封书信,劳烦大师傅交予他看,届时自然会明了一切。” 公冶惊鸿说着,从怀里把那封信掏了出来,递到惠空和尚手里,一直将他们二人送到了半山腰才回转过去。 崔士元眼看他走远了,把嘴一歪,嘟囔道“我的天,这是什么侠剑客啊?明知道此事危险重重,自己却做壁上观,躲在深山老林里享清福,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咱们,真是居心叵测。” 惠空和尚瞧着他这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哈哈一笑道“崔少侠此言差矣,这公冶惊鸿老英雄并非是你口中所说之人,就凭他这份心怀天下的心思就值得我们敬佩。至于因何没有亲自出手,想必也有他自己难言的苦衷。” “能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还不是怕了那飞星阁一众恶贼的报复,人呐,真是越来越没有胆气了。” 见他这般“嫉恶如仇”,惠空和尚也只是笑着不再言语,二人一路轻装简行出了破云峰,沿着宽阔的大路向红枫渡方向进发。 约莫走了半天的时间,面前渐渐现出一条大江来,滚滚江水掀着浪花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激荡起层层波澜,甚是好看。 崔士元走着走着忽然停住,指着不远处的几个渔民向惠空和尚问道“大师傅,前面有几个打鱼的,不如我过去问问他们那佘家大户在何方向,也好少走些冤枉路。” “嗯,那就有劳崔少侠了。” 得了惠空和尚的允许,崔士元紧走几步,来到一众正在收网的渔民面前,扯开嗓子吆喝道“喂,老人家,劳驾我打听一下此地可有个佘家大户?” 那几个正在忙碌的渔民,由于上了年纪,耳朵不太灵光,瞧了瞧崔士元这个外乡人道“小伙子,你刚才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说,这里有没有一个姓佘的大户人家,敢问您老,那府宅又在何处?” 这一回,崔士元攒足了力气,将声调又提高了些,终于突破了滚滚浪花,传到他们几个老迈年高的耳朵里。 “哦,你要找的可是那佘萧然,佘大侠?从这一直往前走,穿过一片枫树林,再拐两弯就是了,他家的宅子很是气派,你一眼便可认出来。” 渔民之中,为首的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边说边用手比划着,生怕崔士元听不懂似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崔士元抱腕当胸向他们几个深施一礼,以示感谢,而后一溜小跑回到了惠空和尚面前。 看他这副一脸得意的模样,惠空也知道了个大概,笑着问道“崔少侠果然是舌灿莲花,马到功成,赶快与贫僧说说吧。” 得了神僧夸奖,崔士元更是沾沾自喜,把胸脯一挺道“嘿嘿,大师傅倒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你不过。依那渔民所言,我们只需径直过去,穿过一片枫树林就到了。” “好,事不宜迟,你我二人这就过去寻上一寻。”说话间,惠空和尚脚下生风,杏黄色的僧袍随风飘摆,转眼间已把崔士元远远落在后头,急的他是连跑带颠,好不容易才气喘吁吁地重新赶上。 “哎呦,我说大师傅,你倒是等等我啊!这一路叫我跑的,差点没断了气。” “哈哈,你呀你呀,这脚下功夫还是得勤加练习才好啊。时才贫僧看到这眼前的红枫浸染,美轮美奂,一时间不由得沉醉其中才忘了节制,真是抱歉。”惠空和尚说到这里,双掌合十,口念佛号,模样甚是欢喜,弄得崔士元也是哭笑不得。 二人又前行了一会儿,忽然间崔士元觉得腹内一阵绞痛,扶着一颗大树“哎呦”个不停。惠空和尚自然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忙上前询问道“崔少侠,你这身子可是吃不消了?” “哎呦,大师傅,我看八成是在那破云峰上吃坏了肚子,你且在这里稍等片刻,待我去前面找个僻静的地方,方便方便就好。” 惠空和尚心道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不会有个头疼脑热,便欣然答应了在原地赏景等他。 单说急匆匆的崔士元,径自往前走着,见四周围的林子距离较远,都不怎么保险,又强忍着行了数百步,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杂草茂盛的地方,一头扎了进去,解开裤子就要大开方便之门。 “啊,舒服!人生在世唯有这睡觉、吃饭、方便才能感到畅快淋漓,真是一大乐事。” 正当他暗自感慨之时,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打斗之声。崔士元赶忙提上裤子,闪目观瞧,只见一个老道与三个年轻人缠斗在一处,看这架势好像已是受了内伤,出掌抬腿之间颇有束缚,估计再过片刻便可分出高下。 盯着这老道的面相,崔士元只觉得越看越是面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又接着观察了片刻,忽然猛的一拍脑门道“这……这不就曾经和陆老大在松林里遇见的那个高人吗?怎么落得如此狼狈景象?” 正在此时,那老道招式一乱,冷不防被他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出掌如电打在肩头,紧跟着身子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呵呵,窥虚老道,没想到吧?上次在龙厮役的老巢里把你放跑了,这回可没那么便宜了!” 话音未落,只见那年轻人从腰里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就要结果他的性命。千钧一发之际,崔士元一较丹田气,大喝一声“呔!光大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岂容尔等在此逞凶。” 那三人闻听此言,先是一愣,紧跟着将目光齐刷刷的投了过来,崔士元也不怯懦,手里拎着逐风俏皮剑,一脸正义的从杂草当中闪了出来。 第239章 崔士元怒结森罗气 “哼,你又是哪个多管闲事的鼠辈?可识得我飞星阁十二星刺的威名?”那手持宝剑的年轻人冷哼一声,挥剑直至崔士元,眼神之中尽是凛冽的杀气。 “飞……飞星阁?”崔士元心里暗自嘀咕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这回路见不平倒是碰上了硬岔子,不过既然事已至此,想跑也是来不及了,只得先巧言应付以寻求机会找神僧帮忙。 “哈哈,尔等少要哄骗我,飞星阁的高手皆是武林之中独树一帜的侠客,就凭你们仨这副样貌也配冒名顶替?” 装傻充愣一向是崔士元的拿手好戏,此时他又将这宝贝技能搬弄出来,打算来个欲盖弥彰先混过去再说。 “呵呵,金华兄弟,瞧这有眼无珠的家伙竟然说咱们是冒名顶替之徒,真是有趣。” 一旁横着一柄虎头钢刀的小伙子听到冯卜此言,立时放声大笑道“冯大哥,何必与他说这些废话,赶紧将那窥虚老道杀了也好回去向阁主复命。至于这个小子,待会就交给兄弟我陪他玩耍玩耍。” “既然二位哥哥都有事做,那岂不是显得小弟很是无能?莫不如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交予我来收拾,也好省的脏了兄长们手里的兵刃。” 说话之人乃是一个矬子,看身量比崔士元还要挨着一头,只见他一把拦住了使刀的小伙儿,皮笑肉不笑的转向崔士元道。这种眼神分明就是饿了许久的野猫突然发现了猎物一般,戏谑中透着玩味的精光。 与此同时,倒在地上的窥虚道长也将目光打量到了崔士元的身上,立时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他有些上了年纪,但是记忆力确是极好的,眼前这小子不正是数月之前跟随着陆迁小友的朋友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哎呦,啧啧啧,早知你们竟是如此谦让,那我就应该将头颅割下,而后再拱手送上可好啊?真是恬不知耻。”崔士元说着往前啐了一口吐沫,把嘴巴撇的老高。 他这么做并非是自己找死,主要是想拖延下对话的时间,好有机会脱困去寻惠空和尚。可明显对面的三人并不买账,只见那个持剑抵住老道的年轻人冲着矬子点了点头,这小个子立刻如一头饿狼般扑了上来,动作之快让崔士元猝不及防。 “当啷!”剑叉相交,逼命关头好在崔士元头脑灵光,反应够快,用手中的逐风俏皮剑把这矬子的一对短柄飞叉生生架住,否则此刻已是肠穿肚烂而亡了。 “哈,真看不出来,你小子还算有两下子,不过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这使叉的矬子话音未落,脚下一用力,将身子平地拔了起来,跟着手上飞叉一转,将尖锐处对准崔士元的肩头“嗖”的一声刺了过来。 他这自上而下的攻势由于借助了身体的力量,顿显万钧之威,崔士元不敢正面硬碰,赶忙步走连环,错开身位躲了过去,趁这发而未收之际,手中剑光一闪,向他背后砍去。 那矬子嘿嘿一笑,在半空之中强行把身子横了过来,简单飞起一脚就将崔士元的剑势踢开,而后双叉并拢,力合一处,向着崔士元的胸口飞旋而来。 这一下崔士元可没了办法,这一招来的刁钻无比,任他想躲也是无处可避,危机关头忙将腰身往后一弯,来了个“横跨三江铁板桥”的功夫,叉虽然是躲过去了,可那矬子脚却没能躲过。正好踢到崔士元小腹之上,疼的他立时冷汗直流。 “小兄弟,这一脚的滋味怎么样?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偏自来投,接下来这一叉便送你上西天!” 这矬子说话间正要往上冲,却让一旁的使刀之人拦了下来,十分不悦的道“柳老弟,你这对付一个无名鼠辈都如此拖沓,哥哥我可没这个耐性看了,还是由我最后送他一程吧!” 虎头钢刀架起一道劲风,直奔崔士元脖颈而来,他这刀法用的甚是刚猛,相较之前那个矬子确实强了不少。在分析完面前形事之后,崔士元把牙关一咬,心想反正都是死到临头了,不如把那招使将出来,总是难受万分也比白白丢了性命好。 只见他把身子向后一趟,脚后跟磕着地皮往前一顶,居然在这用刀之人的裤裆底下钻了过去。花项虎金华见自己一下竟然扑了个空,哪里肯就此放过他,又把刀势一变转身袭来。 同一时间,心有不甘的半身太保柳智甩开一对飞天八宝玲珑叉在那里封住了崔士元的退路,只等他亲自送上门来。 本已是必死之局,崔士元却是毫不在乎,手中逐风俏皮剑大力一摆,一道墨色剑气应运而生,径直打在了柳智的飞叉之上,将他逼退出去。 “啊?这小子的修为怎么在顷刻之间竟有如此巨大的变化?莫非是哪个戏耍我们的高手不成?” 他这边心里一阵狐疑,花项虎金华的钢刀却又到了,只见崔士元亦是如法炮制,猛的在地上蹦起身来,数道墨色剑气挥出,霎时间破解了金华的攻势。 二人均吃了大亏,心有不解,又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对手。只见此刻的崔士元半边身子都环绕着一团黑气,左边眼睛里已是看不到一丁点的眼白,尽数被黑色充斥。 看到如此骇人的景象,二人都是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吐沫,西来剑冯卜在远处瞧着局面生变,也是一阵纳闷,不过为了看守窥虚老道不能擅自离开,只得扯开嗓子喊道“你们两个快快速战速决,若在此耽搁的太久恐怕夜长梦多。” “呵呵,放心吧,不会等太久的,今天就让尔等好好见识见识我震八荒慑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的厉害!” 崔士元说话间冷冷一笑,将手中逐风俏皮剑迎风一晃,顿时黑气弥漫,花项虎金华与半身太保柳智见状也是不敢怠慢,忙将手中兵刃直奔崔士元刺来,势必要以一招先发制人,压下他的邪门武功。 第240章 少林僧力战西来剑 面对如此景象,崔士元波澜不惊,将手中逐风俏皮剑舞动如虹,身子一纵,迎面贯入二人攻势之中。 花项虎金华横刀势凶猛,却不他剑意雄浑,才碰到剑锋上就被崔士元那股邪性的黑气给弹了出去,一个没握住竟然钢刀脱手,若非是半身太保柳智及时以手中飞天八宝玲珑叉将锋芒逼退,险些做了剑下之鬼。 “呵呵,好矬子,你看剑!” 被柳智坏了剑势的崔士元冷笑一声,一剑破风,疾疾而至,吓得半身太保就地一滚,把双叉盘在背后,护住后心,生怕被那黑色的剑气所伤。 他二人的本事在飞星阁虽数下流,但若放到江湖之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不料今日竟被一个无名小子打的如此狼狈,真是奇哉,怪哉。 心中虽有疑惑,可身在战局也容不得柳智细细琢磨,一招躲过催命之灾后从地上匆忙爬起来舞叉再战。可让他万没想到的是崔士元的身法竟然如此之快,才刚一回身,那短剑已到了近前,千钧一发之际,花项虎金华一声大喝,钢刀如奔雷之势将崔士元的逐风俏皮剑化解开来。 “呔,好小子,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本事,且看我这招如何!” 已到了这般时候金华自然不敢再有所保留,将虎头钢刀拦腰叠背旋了一圈,眼中寒光一凛,飒飒风声起,霸道如狂龙,正是他纵横江湖的成名之招——狂龙斩! 在这武林之中,用刀之人大致可分为三派,第一派乃是套路刀,以招式精巧,险中藏精而着称。第二派则是元气刀,以纵横的刀气伤人,百步之内,取人首级于无形。第三派就是这金华的霸刀,霸刀主要是凭着两膀的力气,加上一定的内功加持,从而开山碎石,斩龙屠蛟,无往而不利。 狂龙斩乃是霸刀之中的上乘招式,自花项虎金华加入飞星阁以来,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皆死于此招之下,如今对上崔士元拿出这等压箱底的狠招,可见他心意决绝,誓要杀之而后快。 眼见面前刀锋凛冽,强势逼来,崔士元只叫了一声“来的好!”随即斜剑压腕,画出一道流光,分落星星点点,劲发而出。霎时间凝聚成数道剑气挥洒四方。 花项虎金华的刀法虽猛,却是难抵崔士元剑招四散,以柔克刚,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上已添了数道新红,鲜血飙射而出。 “真是可恶啊!”半身太保柳智在一旁看的咬牙切齿,将手上双叉机关按动,叉尖立刻系着锁链飞跃而出,好像两支利箭一般,打着盘旋直袭崔士元肋间。 耳听得身后风声不对,小剑魔缩肘回防,顺势摆剑扫了几下,数道剑气已然将那飞叉打落,紧跟着把头一甩,冲着柳智言道“你这是在找死!” 瞬间黑瞳灌血,骇人异常,身上冒出的隐约黑气亦跟着浓烈了几分。正在此时,西来剑冯卜心知再打下去恐怕他两个人的性命都要交代在这小子手上,不如干脆宰了这窥虚老道,自己也过去会他一会。 想到此处,手中宝剑怒擎而起,对着窥虚道长冷冷说道“窥虚啊窥虚,枉你纵横江湖半生,今日就要死在我的手上,也算不白来人间走这一遭。” “呵呵,飞星阁的恶贼,要杀便杀少要废话,怪只怪我老道心慈面软,中了你们的奸计,只可怜那龙厮役豫州分舵的数十位好汉尽数惨遭毒手。罢了,贫道这就陪他们去了。” 已抱着必死打算的窥虚道长须髯飘摆,面色坚毅,颇有杀身成仁的意味。就在此刻,枫林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佛号“阿弥陀佛,世间因果皆因功过,杀身成仁又怎奈何。” 冯卜抬头看时,只见远处疾驰过来一个胖大的和尚,身着杏黄僧袍,胸前盘着三十六颗因果素珠,脚力之快,转眼间就到了近前。 “和尚无论你是什么人,我奉劝你一句,可莫要管这闲事。” 冯卜由于年纪不大,并不认得惠空大和尚,只道是会两下子的行脚僧人罢了,若是肯听劝告,自己也不想多生是非。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自古佛道不分家,如今你仗着利剑欲谋害这道兄性命,贫僧焉有不管之理啊?” 见这大和尚双掌合十,竟然与自己说开了道理,冯卜自是心中不悦,想着此人怕不是哪里来的疯僧,保险起见,还是先杀了窥虚老道为要。 想到此处,他也没对惠空和尚多做理会,只冷不防的剑光一闪,刺向窥虚道长哽嗓咽喉,也就在此时,一只厚重的大手“砰”的一拍,凭着雄浑的掌力将冯卜的宝剑硬生生震开了轨道。 “阿弥陀佛,施主何必如此执着?万望你能放下戾气,方能早日解脱。” “嘶……”冯卜倒吸了一口冷气,万没想到这和尚的功夫竟然如此厉害,看来等一下又是免不了一场恶战了,当即说道“哼,你这野和尚,怕是没有听过飞星阁十二星刺的名号吧?今日我西来剑便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杀人的手段!” 一言不合,冯卜剑光翻涌,好似惊涛骇浪般直扑向赤手空拳的惠空和尚。 “大师傅,小心!”虚弱的窥虚道长看冯卜突然发难,忙在一旁提醒道。 惠空和尚早有准备,自他在那渡口等了崔士元良久都未见其归来,便猜测是否遇上了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等他前来找寻之时正见到小剑魔黑气四溢,力战两个凶徒。 本有心上去帮忙,却一眼看到了窥虚道长被逼在冯卜剑下,观其相貌不俗,一团正气,想必亦是正道中人便生出了慈悲之心。 凝气挺身,掌运神功,惠空和尚以力化形,穿梭在剑锋之中,也亏得他功夫了得,换作一般人早就顷刻间毙命在冯卜的快剑之下,二人顺势化作两团光影,直斗了十几个回合也难分出高下。 另一边,崔士元剑气纵横,体内的血毒之气眼看即将消耗殆尽,趁着这将散未散之时,腾空而起,就要施展出“剑花飞雪荡九洲”! 第241章 员外郎初显翻天功 绝式一出,四周围空气瞬间凝结,花项虎金华与半身太保柳智再想抵挡还哪里抵的住?眨眼间已被崔士元的剑气洞穿了经脉,立在那里久久未动。 这变故几乎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浩荡的磅礴之威就连身在远处的惠空和尚与冯卜都感到为之一震。 “这是什么邪门的武功,竟然这般厉害?”冯卜心中想着,手上的剑势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此次他们三人奉命暗中追缉受伤的窥虚道长,本以为唾手可得,谁料竟成了这般模样,恐怕是就算全身而退到了阁主面前也难以交代。 如今这面前的和尚掌法刚猛,内力不俗,就算自己与他拼个死活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不如就此卖个破绽伺机逃走后再做打算。 打定了主意,冯卜冲着惠空和尚说道“你这大和尚倒也有些手段,今日之仇,我冯卜暂且记下,咱们江湖再见。” 话音未落,只见他剑走通神,玄脉劲发,直射出一道沛然剑气冲荡四野。惠空和尚见状连忙纵身闪避,双腿旋步叠起,落到一颗枫树旁。 待回过神来再去寻那冯卜,却已是身在数十丈开外,急急而奔,狼狈之像溢于言表。 “大师傅,可莫让那飞星阁的恶贼走脱了,这道长交予我来照料,且拿住他问明缘由也好再做打算。” 听闻崔士元这声吆喝,惠空和尚也觉得有理,便撒开了脚下功夫,身子一轻,踏着枯枝残叶追了上去。以他的身法在江湖上也是名列前茅,比起冯卜来自然不在话下,几个起落间已是大幅缩短了彼此距离。 眼见他二人消失在视线之外,崔士元这才收敛心神,纳气归元,周身的黑气也随之褪去了大半,渐渐显露出平时的模样,大踏步来到窥虚道长近前。 “嘿嘿,前辈,您这身子没什么大碍吧?” 窥虚道长心知自己此番死中得活,尽是造化之功,长出了一口气后,缓缓抬起头来对着崔士元道“唉,没想到啊,咱们竟然在这种境遇下又碰面了,真是造化弄人呀。” “怎么?听前辈的意思对我这拔刀相助还是略有失望不成?”崔士元听老道这话里的意思很是不解,皱起眉头看着他道。 “非也非也,少侠莫要误会了。只是一看到你便让我想起了陆迁小友,一时百感交集才有此一叹。” “什么?陆老大?他人在哪里?”一提到陆迁,崔士元瞬间来了精神,嘴里像连珠炮一样甩出一连串问题,把窥虚道长为难的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是好。 “哎呦,失礼,失礼,忘了您这会儿有伤在身,我不应该如此心急的,还请前辈见谅。”崔士元看出了他脸上尴尬的神色,急忙反应过来,连连赔礼道。 “无妨。”窥虚道长在崔士元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又继续说道“你且不必担心,陆迁小友已被我的一位好友带去疗伤了。” 听到这里,崔士元的心猛的揪了一下,追问道“他……他是怎么受的伤,可严重否?” “唉,此事说来话长啊。”窥虚道长摇了摇头,崔士元知道这其中必有一段隐情,也只好适可而止,暂且将此事放下。 …… 惠空和尚与西来剑冯卜在林子之中比拼开了轻功,二人一前一后紧追不舍,直逼的冯卜心急如焚。 “这和尚怎地如此缠人?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莫不如在前方十字路口借着地势以‘回龙转凤’宰了这秃驴。” 杀意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冯卜塌下腰来,急驰如风,不多时的功夫就到了可以做些手脚的十字路口,偷眼观瞧。只见身后的惠空和尚依旧紧追不舍,且大有赶超之势。 “呵呵,和尚,这可是你自找的!”冯卜自顾自的咬着牙冷声说道。猛然间身子一晃,踏住了前边的一颗枫树。这颗树与其它周遭皆不相同,生来便是一个奇怪形状,好像一张弯弓戳在那里,正好可以借力用力。 “呔,看剑!”他原本踏在枫树上的一只脚猛的用力一蹬,仰面倒飞回来,宝剑在手中银芒连甩,光华缭绕,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刺向惠空和尚。 “阿弥陀佛!”危急关头,惠空和尚毫不犹豫,将两掌饱提元功,丹田一鼓,施展出少林绝技——金刚归元掌。 此路掌法乃是在大力金刚掌的基础上,增加了更高深的修为技巧,需以全身的内力灌输其中,方能呈现出它无坚不摧的浩然神威。 “啊!”大喝一声,两道气势雄浑的金光从惠空掌中霸道轰出,正打在冯卜的剑刃之上。二者强招相对互不退让,刹那间两道气流在半空之中交汇到一处,致使剑不能进,掌不能袭,就这样保持着姿势定在那里,比拼起内力来。 “主人你看,前边似乎有两个人在那里斗武。”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向他身旁的员外说道。只见此人身高八尺,生得相貌堂堂,两道剑眉之下衬着一对锐眼,凭气质就知道一定是个精于武道之人。 “哦?什么人敢在咱们府外比斗?有趣,且随我过去瞧瞧。”他这一声令下,身后迁马纵犬的一众家丁,约有十多个大小伙子皆背着打猎用的弓弩、绳网跟了过来。 “嘿,那边的二位,好雅兴啊?因何在我这宅子外头动起手来?” 听闻此言,惠空和尚与冯卜知道是有外人前来干预,可是现在的双方都处在真气较量阶段,若是哪个先松了口气,便要承受脏腑受损的危险。 “嗯?怎么都不说话了?呵呵,在下一时技痒,不如也加入进来如何?”这员外爷说话间摇动双掌,真气自那掌心喷薄而出,一面顶住了冯卜的剑威,一面架起惠空和尚的掌劲,硬生生钻了进来。 二人一看他这般动作,冯卜心道“这又是哪来个找死的,真是不自量力。在自己与这和尚的劲招相抵之下,威力如何自不必说,单就他这冒然进入之势必定身受重创,甚至是当场毙命。” 第242章 佘萧然无意纵贼人 可在片刻之后,竟是大大出乎了冯卜的意料。这个突来之人不但神态自若,安然无恙,还不住的用眼睛饶有兴致的打量起他们二人来。 “不好,看来此人绝非泛泛之辈,如此不利的形式,我也自当随机应变才是。” 他这边想着如何自保,惠空和尚则是截然相反的态度,毕竟身为出家人,他那里担心的是面前这个员外郎虽能暂时顶住二人的强式之威,时间一长也难保不会有什么危险,看情形此人并非与这飞星阁的贼人相识,为了避免累及无辜,还是早些收手算了。 想到此处,惠空和尚不顾脏腑受损,掌势一变,强行敛止真气,随之而来的便是胸口一阵翻涌,一股血迹自嘴角缓缓溢出。 这人见和尚舍身收了功力,便也不再刁难,连忙以右掌托起冯卜的剑势,将他甩了出去,而后气归丹田退出圈外。 “唉,真是扫兴,大和尚你功力不俗,又何必如此呢?”这员外长叹一声,来到惠空近前。 “阿弥陀佛,贫僧知道这江湖之上藏龙卧虎,今日得见施主的真功,深感佩服,遂不想累及无辜,无奈只得如此。” 冯卜见他二人站在一处,正是抽身的好机会。把宝剑还入鞘中,身子一晃,运起脚下轻身功法,一阵疾驰,隐没在茫茫林海当中。 那一众家丁本想追赶,却被员外摆手挡了下来道“此人手上有些能耐,你们并非他的对手,即是跑了便由他去吧。” 见主人如此说了,大家也只好答应着,重新归到队伍当中,立在他与惠空和尚身后警戒护卫。 “看大师这身装扮风尘仆仆,想必定是从远道而来,不知出家在宝刹何处,名山哪所?又因何在我这府院周围大打出手?” 一听此言,惠空和尚猛然想起来崔士元所说过的话,那佘萧然的宅子就住在这枫林之中,莫非面前此人就是他家中的兄弟? 念及此处,惠空和尚轻轻拭去嘴角的血水,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乃是少室山弘化寺的出家僧人,法号惠空,因追击凶徒至此,如有打搅还请员外勿怪。” “啊?你……你莫非就是少林寺三大名僧之一的笑如来惠空罗汉?哎呀,真是失敬,失敬。”听到惠空自报家门后,这员外立刻变得恭敬了许多,与刚才那副肃然之气完全判若两人。 “施主莫非是认得贫僧么?”见他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大,惠空和尚凭着自己的记忆搜罗了半天,已知从未见过此人,不由得好奇问道。 “这倒没有,不过大师的威名在下可是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真身,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来呀管家,速速回府禀报,吩咐后厨大排素宴为罗汉爷接风。” 被他这一忙活,惠空和尚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忙摆手打住他道“且慢,贫僧在此先行谢过员外美意,只是此番到贵宝地,原是要寻找一个人,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耽搁太久。” “哈哈,大师傅此事大可放心,凡是在这红枫渡,别的不敢说,若要论及找人便只管包在我身上了。只是不知,你要找的那人姓字名谁,可否告知一二?” 见这员外郎如此热情,惠空也不好推辞,又一想到听他的口音应该是本地人,若是把寻找佘府的事与他说了定然能够知晓一二。 “多谢施主成全,贫僧要找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地佘门华府的大老爷,翻掌震天佘萧然是也。” 惠空和尚话音刚落,这员外竟然朗声大笑起来道“哈哈,我当是谁,竟是来寻我的。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啊!” “莫非你就是佘萧然佘大侠?”惠空和尚听闻此言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怪不得这员外的手上功夫如此了得,原来他就是公冶老英雄的推荐之人,果然了得。 “不错,正是在下。之前实在是多有得罪,还请大师见谅。”佘萧然说到此处,对准惠空和尚又是深施一礼,此番就无限感慨之外,更是对之前自己的鲁莽做出歉意。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佘大侠快快请起,我这里有一封公冶老英雄托我转交给你的手书,还请过目。”说话间惠空和尚一伸手,把怀里的信封拿了出来,递到佘萧然的手上。 佘萧然接过信来仔细一瞧,不由得大惊失色。自从上次一别,与公冶惊鸿已是数月未见,今次见他托付少林高僧前来送信,便已知道事情并不简单,可让他万没想到的是竟是如此噩耗。 惠空和尚看他阅完信后面色凝重,青筋暴起,已经猜到了十之,连忙近前道“佘大侠稍安勿躁,我还有两位朋友就在前方等着,不如先去接了他们再一同研究此事可好?” 怒不可遏的佘萧然,转过头去,一声叹息道“唉,如此也好,还请大师傅头前带路。” 正当惠空和尚率领众家丁与佘萧然并肩而行之时,打远处晃晃悠悠走过来两个人影,离近一看,不正是崔士元和窥虚道长二人吗? “崔少侠?你们怎得找到这里来了?可是又遭遇了什么变故了?” “唉,别提了,这位道长看你去了良久未回,担心你的安危,便萌生了一同顺着路径过去看看的念头,若是遇到了什么危机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崔士元一边说着,一边把目光锁定在了惠空和尚身后的那群陌生人身上。在他经历过前几次与陆迁同生共死的人心险恶之后,对于这种人多势众的架势,向来都没什么好印象。 “大师傅,不知那飞星阁的贼人可有了断否?”比起当下的局面,窥虚道长更为关心的还是追缉西来剑冯卜的结果。 还未等惠空和尚表态,佘萧然就已经把话题抢了过去道“你刚才说什么?飞星阁?难道之前那个使剑的小子便是此中之人吗?” 面对窥虚道长所问,惠空和尚迫于无奈,唯有长叹一声道“都怪贫僧无能,让他逃了去。” 此时的佘萧然这才反应过来,皆因自己的一时鲁莽,致使误走了飞星阁的恶贼,后悔不跌。 第243章 报仇怨拍案以明志 “大师,我……”佘萧然万分自责,才待要解释什么,却见惠空和尚摆了摆手道“佘施主不必如此,此事或冥冥中自有定数,且让那贼子再猖狂几日。” “难道这位就是佘萧然,佘大侠?”崔士元从他二人的谈话得知,面前站着的员外爷就是公冶惊鸿老前辈在山中所说,要他二人前去找寻之人,不由得心头一阵畅快,将刚才诸多顾虑齐齐放下。 “嗯,事出匆忙,且容贫僧为你们介绍介绍。”惠空和尚说着,将自己与崔士元在公冶惊鸿那发生的来龙去脉与后来如何救了窥虚道长,大战飞星阁三星刺的事细细讲了一遍,直听得佘萧然连连点头,感慨万分。 这枫林之中毕竟不是谈话之所,佘萧然为了略尽地主之谊,招呼着老少众人回府一聚,等他们到了佘府门外,那管家早已带队站在那里恭候多时了,一见佘萧然来了马上上前行礼道“大爷,您回来了?” “嗯,我那二弟可曾在府上?”见他问到了二爷头上,管家立马答道“二爷、三爷具在府中,听闻有贵客将至,正忙着张罗呢。” “如此甚好,大师傅,众位,请随我来。”这佘萧然豪气干云,迈开步子率先在头前带路,惠空和尚、崔士元、窥虚道长及一众狩猎出巡的家仆随后鱼贯而入。 初入佘府,只见这硕大的房产之内并无娇奢摆设,整体布置均以古朴素雅为主,让人不免觉得甚是舒服,犹如回到自家一般。走回廊,穿跨院,行了约有数百步,方来到正厅之中。 佘萧然身为主人,居中而坐,两旁的丫鬟侍女陆续端上茶点,摆放到惠空和尚一行人等面前,别看这盘子里的东西不多,却是样样精致,形色各异栩栩如生,可见主家极为用心的待客之道。 “来来来,诸位贵客莫要客气,这外面秋意渐浓,先饮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惠空和尚与窥虚道长一僧一道见主人有请,微笑谢过,端起茶碗饮上一口,顿时觉得唇齿留香,真乃是上好的香茗。 一旁的崔士元本就不爱弄这些闲情雅致之事,面对如此佳品,他自然是品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把精力全都放在各式各样的糕点上头,不多时的功夫已经吃的只剩下一方空盘,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咂吧了两下。 佘萧然本想吩咐下人再为他端上一些,却被门外的突如其来之人给打断了。“大哥,你可算是回来了,这几位莫非就是……” 这说话之人生的和大爷佘萧然眉眼之间颇为相似,也是挺拔身姿,正气当头。微微发黄的面庞,瓜子脸,下垂三缕须髯,一袭长衫加身,上绣银丝锦纹,走动之间尽显一派儒雅。 见是自己二弟妙手奇诀佘萧奕前来,大爷赶忙站起身来,张口给兄弟介绍道“哎呀,二弟你来的正好,这位大师傅便是我常与你提起的少林神僧笑如来惠空长老,在他身边的二位皆是同行的江湖朋友。” “哦?在下佘萧奕,见过诸位贵客。大师傅之名如雷贯耳,今日能在此相见真乃是三生有幸。”他这边说着弯腰便拜,惠空和尚出于做客的礼数,怎能让主人家行此大礼,忙起身搀扶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佘施主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眼见众人相识已毕,佘萧然对自己兄弟说道“二弟啊,为兄召你前来原是有一事相求。” “你我兄弟之间何须如此,大哥有事只管吩咐便是了。” “唉,说来惭愧,时才与惠空长老切磋武艺,无意当中致使其受了内伤,还请你帮忙施以援手诊治诊治。” 既是大哥所求,佘萧奕自当奉行,只见他搬了把椅子,重新来到惠空和尚面前,将三指搭在他的腕子上,运使出自己腹内岐黄妙术仔细洞察起来。 “怎么样?大师的伤势如何?”大爷佘萧然对于此事极为关心,看兄弟良久不语,急切的追问道。 又过了片刻之后,只见佘萧奕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取了六粒乌黑发亮的小药丸放在掌心之中交予惠空和尚道“大师傅修为精深,此伤对于你来说倒也算不得严重,只需服下我这精心炼制的九霄玉露丸再自行调养几日便可复原。” 惠空和尚见他说的如此笃定,不由得心下松了一口气,接过药来立刻送入口中。说来倒也是奇怪,这六粒看似微小的药丸入口即化,芬芳四溢,瞬间就感到自丹田之中升起一股暖流,通达周身奇经八脉,真是妙不可言。 “阿弥陀佛,佘施主此药当真灵验,贫僧的脏腑顿痛已然好了许多,多谢多谢。”惠空和尚说到此处,双掌合十,恭敬的施了一礼。 “大师傅言重了,此乃在下私自钻研的雕虫小技,不足道也。”一向谦虚的佘萧奕连连摆手,不敢当此大礼,治愈这等伤患之症对于他来说本就是种爱好,又何来诸多繁文缛节。 崔士元看他竟然有这等高明玄妙的医术,不禁想起了窥虚道长也同样有伤在身,连忙向佘萧奕请示道“嘿嘿,前辈妙手,真乃神人也,不妨也替这位道爷诊治一番如何?” “呃……不知这位道长患了何种急症,还望能与我详细说来。”经过佘萧奕这一问,窥虚道长才把自己在龙厮役的豫州据点中是如何遭了飞星阁群贼的暗算,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直听的在场众人无不惊愕叹息。 “这飞星阁真是可恶至极,竟然做出这等事来!”佘萧然一怒之下攥紧了拳头,对准手边的桌案狠狠砸下,只听“哗啦”一声,整张上好的红木方桌瞬间化为齑粉。 反观二爷佘萧奕,纵使生出如此变故也不为之所动,仍旧专心致志的在窥虚道长的腕子上寻找伤症的解法。 “唉,道长,你这身上所受的内伤真是棘手,若非是遇上了在下,恐怕就要白白浪费了这数十年的苦修。” 第244章 众侠客齐聚飞星阁 窥虚道长听到此处,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对自己的伤势也有一定的了解但却不想竟是如此严重,不由得向二爷佘萧奕叹道“唉,都怪贫道一时急切才误入了贼人陷阱,单是中了两掌的伤势倒还好说,只是那毒雾中的烟气阻隔了经脉运行,导致我现在迟迟提不起内力,该当如何是好?” 佘萧奕听闻此言,正了正神色道“听道长所述之症,再结合此脉象,在下可断言是中了子青芥之毒。此物生长于极寒山巅之上,其花色甚艳,只需数滴汁液便可害人性命。一来是这飞星阁并不善用此物,二来多亏道长的内功高深才不至于毒气扩散涌入心脉,仅照目前的状况来看,需以‘六相针法’刺穴三日即可保全功体不散。” 二爷说道此处,唤来一个婢女去取自己的针囊,片刻之后已拿到手上就要当场为窥虚道长施针。惠空和尚与崔士元此时也都围拢了过来,欲看佘萧奕这玄妙手段如何进展。 正在此时,自门外又进来一人,只见这男子的身量照着大爷、二爷都高过一头,宽庭阔背虎目生威,就连走起路来也是步履带风,雄伟异常。 进到厅中,径直向大爷佘萧然施礼道“见过大哥,后面的酒菜已准备完毕,还请兄长与诸位贵客入席。” “好吧,大师傅、少侠,不如我们先行一步,留二弟与道长在此解毒疗伤,如何?” 惠空和尚瞅了瞅崔士元又看了看窥虚道长,见他二人并无异议便答应下来,与大爷、三爷并肩同行前往赴宴。 还未到宴席之处,崔士元就闻到一阵扑鼻异香,馋的止不住吞咽口水,想来他与惠空和尚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较好的吃食,今日总算是可以敞开肚皮饱餐一顿了。 待到饭堂之上,众人分宾主落座,满目的素斋直叫人看的眼花缭乱,若是不亲自尝上一口都难以相信,这一桌美味的食材全都源自于平日里的寡淡之物。 “大哥,三弟,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啊?”不等众人开动,二爷佘萧奕带着容光焕发的窥虚道长来到了桌前,惠空和尚、崔士元无不为之一震,想来这才一盏茶的功夫未到,那道者就已恢复到了这般程度,看来这位佘二侠的医道造诣之高已是世所罕见。 “二弟、道长快快请坐,看样子这精神已是恢复了不少,想必那体内的奇毒也解的差不多了吧?”佘萧然看着他二弟笑呵呵的说道,在他看来只要是自己兄弟出手,伤病难题自当是迎刃而解。 “嗯,经过小弟此番施针,已经初步控制了道长体内余毒的效力,再加上又为其灌输了一些内力作为冲穴破关之用,只要不动用真气,暂时已没有什么大碍。” “好,真是太好了,听道长前番所言与我龙厮役也算是颇有交情,既然此伤是在豫州据点所负,不如留在府中多住些时日,佘某与我这二位兄弟必将负责到底。” 这本是一件高兴之事,可窥虚道长的脸上却怎么都笑不起来,只见他起身向佘萧然施礼道“多谢佘大侠好意,赎贫道不能从命。如今武林大患飞星阁未除,豫州城数十位龙厮役侠士的血海深仇未报,就连我那挚友韩天下都落得个下落不明,我又怎能安于在此偷生。” 他这一番言论说的在座众人一时间皆是哑口无言,如今飞星阁所引发的事端愈演愈烈,已经影响到了朝廷与江湖中人之间的关系,若是再不能将其连根拔起,恐怕静候在未来的武林浩劫已不远矣。 惠空和尚率先站起身来,对佘萧然说道“佘大侠,铲除飞星阁之事迫在眉睫,贫僧此次前来也是奉了公冶老英雄所托与你共同商议此事,还望能议出个万全之策尽快动手才好。” 佘萧然沉吟了半晌,忽然站起身来对窥虚道长说道“这位道兄,时才你说与韩天下韩老英雄乃是挚友,莫非你就是名满江湖的窥虚道长?” “佘大侠此言谬赞了,不错,贫道正是窥虚。”见他承认了自己身份,佘家三侠皆是一愣。窥虚道长那是何等的声望,在江湖之上堪称正道栋梁,万没想到如今能与惠空神僧一道莅临府中,真是蓬荜生辉。 笑如来听闻此言也是大为惊讶,之前只是听说过此人尚未能有缘得见,没曾想竟是崔少侠的旧相识,而今得此助力,看来想要剿灭飞星阁更是胜券在握了。 正当诸位英雄对于如何剿灭飞星阁各抒己见之时,忽然下人来报,说是有一个小童正在府门外求见大爷佘萧然。 “小童?” 抱着心中疑问,佘萧然与二位兄弟互相看了看,皆是不知其来历,以免延误了要事,最终决意还是吩咐下人先行带他进来。 等这小童前脚刚踏入院中,眼光尖锐的崔士元一眼就把他给认了出来,失声叫道“怎么是你?” 那小童儿也认得崔士元,便乐呵呵的说道“真是巧了,果然如师父所言,你们二位还是比我早到了一步。” 惠空和尚单掌立于胸前冲着那童儿道“这不是林逸小侠客吗?你怎么也来到此处?” 童儿见他仍是记得自己,颇为欢喜的说着“嘿嘿,看来还是大师傅好眼力,我此次下山乃是奉师命特来助你们一臂之力的,家师因为有些私事要办,特地托我捎句话来,说是两日之后要在飞星阁与诸位汇合同惩恶贼。” 闻听此言,惠空和尚大感欣慰,忙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公冶老英雄既有此心,真乃是武林之幸,天下之幸矣。 “莫非他是公冶兄的爱徒?”佘萧然虽然屡次山上做客,确是从未见过林逸这小家伙,只因他被师父派往后山闭门练功直到崔士元等人到来这才期满。 “林逸见过佘家三位前辈!”不等大爷佘萧然来问自己,林逸率先逐个施礼见过,尽显乖巧可人。 第245章 天地网陷尽忠义士 自此,群侠齐聚,在用罢素宴之后佘萧然道“今日天色已晚,在下已为诸位贵客备好了歇息的房间,且在此暂住一夜赶等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赶奔飞星阁。” 崔士元想到这红枫渡距离豫州城并不算近,若是众人快马加鞭,昼夜兼程也需两日,到时恐怕耽误了与公冶老英雄的汇合计划便开口道“佘大侠,贵府宝地距离那飞星阁所在甚远,不如我等即刻启程,以免耽误了与公冶前辈的约定。” 一旁的窥虚道长与惠空和尚也觉得他考虑的不无道理,皆是点头赞成。 “哈哈,看来少侠有所不知。若是走那陆路是得需要几日,可在此尚存一条水道,我们乘船过去不消一日便可到达。” 林逸小童听佘萧然与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也从旁应和道“正是,正是。”见扭不过他们这等地势熟悉之人,崔士元也只好安下心来与窥虚道长、惠空和尚回到客房之中再议明日之事。 送走他们几人后,佘家三兄弟聚到一处,二爷佘萧奕道“大哥,这飞星阁可是不善,若是没有完全之策,此一程万万去不得。” 三爷佘萧炎听出了二哥这是有所顾虑,朗声笑道“哈哈,二哥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谨小慎微了?飞星阁固然棘手,可咱们弟兄也非等闲之辈,身为龙厮役自当惩奸除恶,扬我正道威风,更何况这群贼子荡尽了豫州据点的兄弟们,此仇不报何以行走天下?” “正是,三弟所言有理。此次愚兄做这个决定也并非是莽撞行事,之前就飞星阁的动向已派人打探多时,豫州之事恐是他们早有预谋,若我等再袖手旁观将来只怕是要大祸临头,安能得享清闲。” 佘萧然说的有理有据,让二爷一时陷入了沉思。他所忌惮的非是别的,乃是那飞星阁阁主云中剑客夏不凡的手段,目前以三人之功恐怕亦不能胜,加上惠空神僧与窥虚道长的话,这胜算也只能说是七成,尚余三分风险无法预料。 “唉,好吧。那明日就由咱们兄弟三人一同前往,放手一搏吧。” 大爷佘萧然听闻二弟此言摇了摇头道“非也,明日我一人随长老一行前往,你们二人需留守在此,以防有何变故。” “那可不成!”三爷佘萧炎立刻反驳道“飞星阁正如龙潭虎穴,我们又怎么能放心让大哥你独自前往呢?若是兄长执意如此,那就谁都别去了。” “三弟,你切勿再使这孩子脾气,此一行事关重大,更何况有公冶兄的手书在此,我等安能按兵不动?你们两个且把心放在肚子里,有惠空大师及窥虚道长二位高人作陪,又兼具公冶兄从旁应援,何惧之有?” 兄弟二人看大哥说的面红耳赤,知道以他的脾气一但打定了主意,旁人无论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便退让一步道“既是如此,那便让三弟跟随于你从旁保护,我一人在此留守,如何?” “嗯,此计可行,那就有劳二弟辛苦几日了。”佘萧然达成了心中所想,逐渐恢复了和颜悦色的模样,命下人取来一壶美酒与佘萧奕、佘萧炎二位贤弟畅饮起来。 客房之中,林逸与崔士元被安排在了一间,这两个小辈凑到一处便是无话不谈,也不知怎地就说到了武艺上头。 崔士元眼珠一转,便想在林逸身上学上两手道“我说小兄弟呀,上回咱们两人切磋之时,你那脚上功夫因何如此厉害,可否与哥哥透露几招,待与贼人大战之时也好做防身之用。” 林逸毕竟年纪尚小,全然一副赤子之心,虽说平日里机敏过人但较崔士元而言还是多少差着那么一截。 “这个倒是好说,只不过你学不学得会可就不关我的事了。”话音未落,只见他“唰”的一下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招呼着崔士元来到外面的院中。 只见林逸先是摒气凝神运了几口真气,而后塌下腰来,拉开架势步履如风,整套动作之快就好似天人一般,直看的崔士元当场目瞪口呆,差点惊掉了下巴。 “呐,你可是看好了?”片刻之后,小林逸收招定式望着崔士元问道。 “呃……可否把动作放慢一点,再给哥哥演示一回?”崔士元自知羞愧,一脸赔笑着对小林逸乞求道。 “唉,真是愚不可及,这一回你可要看仔细了。”说话间林逸式开二度,劲发弓腰,有把之前的腿法演练了一遍,由于这一次动作太过缓慢,把他自己打的都有些瞌睡了。 “啊……好困,看的如何了?不如你也过来试试。” 崔士元依葫芦画瓢一直折腾到夜半子时,还是只能学了个大概,在林逸的劝说下二人这才哈气连天的回去休息。一觉醒来,窗外已是天光大亮了。 “阿弥陀佛,崔少侠,我们该启程了。”惠空和尚担心这俩孩子贪睡,便亲自过来唤他们上路。 林逸自小跟随师父在山中苦修,倒是起的很早,只是苦了练了半宿的崔士元腰酸腿疼的从床榻上面爬起来,步履蹒跚来在门外。 惠空和尚见他这般模样,面露疑惑的问道“崔少侠,你这是……?” 不等崔士元张嘴,小林逸抢先道“唉,都怪他底子太薄,又克敌心切,故而通宵达旦的苦练拳脚,以至于如此。”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难得崔少侠有此决意,日后修为定是不可限量。” 听到神僧如此夸赞自己,崔士元为了面子也只好硬着头皮配合道“哪里哪里,习武之人当以惩奸除恶为己任,我虽不才,武功平平,也愿为此尽一份心力。” 看他在此演的有模有样,不由得逗的林逸在一旁捂住嘴巴,生怕笑出声来。等他们这几人出了佘府来到渡口之上,佘萧然与三弟、窥虚道长已站在船头恭候多时了。 清风吹起,扬帆破浪,顺着翻涌的江水,众侠客总算来到了飞星阁所在的群山当中,还未等踏入林子深处,只听身后传来了一阵嘈杂的疾步之声…… 第246章 小童儿上阵显身手 “不好,此地多半是有贼人埋伏,诸位可要当心了。”佘萧然话音未落,自两旁闪出不下二十人的队伍,各个手持刀剑,横眉立目,从他们的穿衣打扮不难看出,皆是飞星阁的人马。 “呵呵,诸位专程来访我飞星阁也不曾与阁主打过招呼,是否有些不太礼貌啊?” 鬼手无影秦淮秦三绝带领着羽化蝶戚百灵、西来剑冯卜以及醉饮金枪琅青三人笑呵呵的走了过来。悬在他嘴巴上的两撇狗油胡,随着说话之声不住的上下乱颤,真是令人见者生厌。 “呔,你这贼人来的正好,之前血洗我龙厮役豫州据点之仇,今日便在此一并与尔等清算。” 性如烈火的三侠佘萧炎,见他们早有准备,知道眼前一战已是避无可避,索性挑明了来意就要过去动手。 到底是身为兄长,佘萧然知道三弟素来莽撞,赶忙将其拦下,转而对着秦淮挺身而出道“看来飞星阁阁主真乃是神通广大之人啊,我等才刚到此处就被你们逮了个正着,不过如此也好,想要如何发落,全然悉听尊便吧。” 秦淮看他说了软话也不急着叫大家动手,反而讥笑道“哈哈哈,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窥虚老道,看来你这次死里逃生请来的援手也不过如此嘛。” 听闻此言,不等窥虚道长动手,自群侠之中大摇大摆走出来一个人,来到秦淮面前还故作深沉的咳嗽了两声道“喂,你这丑东西,何故如此大的口气,若是觉得自己身手不善,不妨与我过上两招如何?” 秦淮看面前站着的竟然是个娃娃,当时就为之一愣,而后又听他说了这许多狂妄之言,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是哪里来的小娃儿?只怕是还未在娘胎里断了奶吧?一嘴乳臭未干的样子,真是自不量力。” 以秦淮今时今日的身份,也算是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同一个半大孩子动起手来,无论输赢,传将出去都只会沦为他人笑柄。 戚百灵身为女子,心思细腻,自然知道这种场合该是轮到自己上场了,遂娇笑着扭动身姿来到秦淮身旁,玉手轻轻一摆道“既是如此可爱的娃子,便交由小妹陪他玩耍玩耍吧。” 这个台阶可以说是给的恰如其分,秦淮用一对细长的三角眼奸笑着打量了她一眼,见好就收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百灵妹子帮他长长规矩了。” 秦淮说道此处,悠闲地闪身退到一旁,只留下羽化蝶戚百灵与小童林逸二人站在当中对峙。 “我说小娃儿,可莫说姐姐欺负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等会败在我手勿要哭鼻子哟!” 林逸见众贼人瞧他不起,冷哼一声,步行疾走,去势如风,口中大喝道“你这贼人且不要高兴的太早,这就让你尝尝我手段的厉害!” 话音未落,小林逸掌风已到了近前,戚百灵不慌不忙的将身子一闪,就此躲过他的攻势,而后手呈拈花,以指使力,打向林逸的背后。 “嘶,是拈花弄蝶掌?!”佘萧然在外头看的清楚,不由得轻声道破了戚百灵的招式,致使崔士元从旁问道“怎么?这套掌法很厉害吗?依我看来不过是柔弱软绵,隔靴掻痒罢了。” “非也,非也。此套掌法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实则阴柔狠辣,专攻人体诸般要穴,只要挨上一下,顷刻间便会丧失战力,好似布偶一般任人宰割,崔少侠可莫要将它小觑。” 闻听此言,窥虚道长也从旁附和道“佘大侠所言极是,贫道之前也与这女子打过几次交道,其功法诡变,阴柔至极,可以说是颇为难缠。” “那要照前辈们这么说来,林逸小兄弟岂不是凶多吉少了?”听过诸位英雄对戚百灵掌法的介绍,崔士元的心里立刻变得担心起来。虽说林逸之前仗着本事高明教训过自己一回,但经过昨夜的悉心教授,也从中生出了几分对他的好感来。 “阿弥陀佛,在贫僧看来,这小林逸身法俊秀,气息平稳,此一战未必会输与这女子。还望崔少侠稍安勿躁,静心观看。” 既是惠空神僧都这么说了,崔士元便将一颗悬着的心重新放回到肚子里,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局势。 与此同时,微微有些冒汗的右手,始终握在逐风俏皮剑的剑把上,以备一旦发生任何不策,也好第一时间冲上去给林逸当个援手。 只见场上的林逸小童,察觉身后有阴风袭来,忽地将身子向前一抢,姿势虽然不雅,却正好躲过了戚百灵的拈花一掌,还不忘嘲讽道“哎呀,你这妇人倒真是心狠手辣,一照面便想取我性命,可怕,当真可怕。” “呵,好娃子,看这一回你还往哪里躲!” 女人,尤其是爱美的女人,到底还对自己的容貌十分在意,听林逸称呼自己为妇人,姿态妖娆的戚百灵岂能善罢甘休?当即涌上一股无名之火,下手也更为狠辣。 拈花弄蝶掌再度祭出,直取林逸胸前华盖穴,她这一势来的快如疾风,直叫人无从躲闪。 林逸见状,提一口丹田气,运至掌中,紧跟着进步欺身,力贯肩背,以掌化掌,推向戚百灵白皙的腕子。 被他这一下推的掌势一偏,戚百灵就此打了个空,胸中怒意更盛,将身形晃动,由掌变爪,再锁林逸哽嗓咽喉。 借助个子矮小的优势,林逸呵呵一笑,压低了身子,紧贴着戚百灵纤细的腰胯转了过去,期间还被她身上扑鼻异香薰的打了一个哆嗦,又是一击落空。 他二人在场中交错了不下十几个回合,看的秦淮等人皆是大吃一惊。任他们谁都没能想到,区区一个半大孩子竟然能与位列十二星刺的戚百灵缠斗至如此状态,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好啊,看来这公冶兄的高徒果然是青出于蓝,小小年纪便有此等能为,真乃是英雄出少年。” 第247章 莽三侠大意遭暗算 “大哥所言极是,想不到这小娃儿倒是给咱们长了脸面,看的我都有些手痒了。” 三侠佘萧炎说到此处,急不可耐的搓了搓手掌。以他的性子,仅是站在一旁观战已是莫大的煎熬,倒不如亲自动手来的痛快。 “阿嚏!”稳占上风的小林逸,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对戚百灵质问道“喂,你这身子上是什么味道,怎得如此呛人?若是再浓重一些,只怕不用动手我已倒下了。” 闻听此言,戚百灵脸上一红,也不再跟他搭话,“哗啦啦”一声,从腰里抽出了玲珑九节鞭,全无刚开始那般嬉笑的神情。 “呦呵,这是要欺负我赤手空拳吗?罢了罢了,不和你打了。”见势不妙,小林逸转身就跑,戚百灵怎肯饶他?将手中玲珑九节鞭甩动开来,好似一条出洞的银蛇,眨眼之间,便已缠上了他的脚踝。 “哼,小娃子,你这条小命我可要收下了!”说话间,戚百灵将手中软鞭猛的一扽,小林逸只觉得右腿被一股无名大力拉扯,瞬间失了平衡,栽倒在地。 见情况有变,崔士元手疾眼快,自腰间牛皮套子里拔出逐风俏皮剑,一个箭步就蹿了上去,对准软鞭的关节处挥剑便斩。 只听得“当”的一声,火星四溅,那软鞭不但没有应声而断,反倒震的崔士元虎口一阵酸麻,险些将兵刃脱了手。 “呵呵,又来一个送死的?那姑奶奶便成全了你!” 戚百灵娇咤一声,运使手中玲珑九节鞭将林逸甩到一旁,转而把满腔怒气都发泄到了崔士元头上。 这一下,可苦了小剑魔,身上连着挨了数下鞭挞,斑驳的淤痕已是涌出血来,痛的他嗷嗷直叫,悔不该如此冲动。 “呔,恶婆娘,看掌!” 别看小林逸年纪不大,也是颇有些血性,见崔士元为了救自己被打成这副模样,当即动了火气。 将双掌轮动起来,挂着风声,猛的袭向戚百灵握鞭的手臂。看他来势汹汹,戚百灵亦是不敢怠慢,把玲珑九节鞭往回一收,如猛虎甩尾打向林逸腰间。 “着!”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谁都没能看清小林逸究竟使了个什么招式,眨眼的功夫身子已然到了戚百灵跟前。只一掌重击,便将她打的径直跌了出去。 “喂,你没事吧?”得胜之后的小林逸站在原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崔士元隔空说道。 “还……还能挺得住。”仍旧沉浸在思考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崔士元,张大了嘴巴看着小林逸,半晌才缓缓答道。 挂在他脸上的那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就犹如在当初看陆迁仅凭一人之力,荡平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天王寨的时候,如出一辙。 “娃娃,哪里走!”还未等他们二人从战场上脱身,自飞星阁的人群里又纵过来一人,手中金枪一点,拦住去路。 趁此机会,羽化蝶戚百灵挣扎从地上爬了起来,再看她那身如血的红裙已是遍染土色,狼狈不堪。 “琅大哥,莫要让这小娃子走脱了!”醉饮金枪琅青听到妹子的嘱托,眼睛瞪的好像要冒出火来。 要说在这飞星阁十二星刺里边,当属他与戚百灵、冯卜关系较好,而今眼睁睁看到妹子受辱,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见群贼那边更换人手,众侠客这里也有一人高声喊道“崔少侠、林逸侄儿暂且回来歇息歇息,让我前去会他。”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崔士元顺着声音观瞧望过去,只见这说话之人非是旁人,正是佘萧炎佘三侠。 此时实在是憋的技痒难耐的他,几个箭步就已冲到了二人近前,从身后拽出一把奇形兵刃往面前一摆,抵住琅青道“呔!大胆贼人,今日便要叫你们血债血偿。” 作为久在山中的飞星阁守御之人,琅青自是不认得他,只道是窥虚道长不知又从哪里找来的,不入流的江湖人物罢了,但随即目光却被佘萧炎拿的古怪兵刃深深吸引住了。 只见这件兵器长约二尺七寸,两头皆是弯刃,当中形似棍棒却又呈现一种令人惊艳的波浪形,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烨烨生辉。 “你是何人?我琅青枪下从来不死无名之鬼。” 醉饮金枪语透肃杀,虽然他平日里总是以醉醺醺的姿态示人,可这一次却是显得格外认真。 “就凭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号。”佘萧炎不屑与这群贼子搭话,将手中流月双彩一横,迎面杀来。 仗着他身躯壮硕,肌肉扎实,那流月双彩在其手中舞动的犹如车轮一般,霎时间寒芒四射,锐气逼人。 琅青生性遇强则强,面对如此对手,自然是战意大兴,把手中游龙金枪大力一抖,步踏劲风,直贯而入。 二人兵刃交错,铮鸣不断,接架相还间已是斗在了一处。佘萧然在外头看着三弟拼斗,知其昼夜苦练的兵刃功夫没有白费,如今早已是大有作为,与对面使枪的贼人相比,此战应是稳操胜券。 “佘三侠果真是好功夫啊,这一对奇形兵刃在他手里使的出神入化,真乃世间罕有。”窥虚道长手捻须髯,目光紧盯战场形式对大侠佘萧然赞叹道。 “哪里哪里,道长过奖了。我这三弟性子执拗,诸多功法唯独钟爱此物,便刹下心来闷头苦练,不过距离大成仍是有许多改进之处。” 抛开众人如何谈论暂且不提,单看场中的三侠佘萧炎,手上那柄流月双彩奔袭如电,将一套自创技法施展的随心所欲,收放自如。 久战不下的琅青,由于心内焦急,额头汗珠渐显。人群当中的秦淮秦三绝知他长此下去必会落败于敌手,便要使个法子帮他一帮。 将回龙镖从腰间悄然取出,藏到手里,只待那佘萧炎全力发动猛攻之时,趁其不备甩手打出。 这一下又急又快,佘萧炎哪里想得到?本来正欲以流月双彩挑飞琅青的兵刃,将他斩在当场。却不料肩头突然吃痛,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琅青的游龙金枪化作一道炫目耀光,已到了近前。 第248章 失亲人长兄徒悲切 “三弟,小心啊!”大爷佘萧然看的真切,急忙喊道,却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佘萧炎躲闪不急,转眼间,胸口已被金枪透体而过,鲜血顺着锋利的枪刃滴落下来,化作点点斑驳,沾染了衣衫。 再看那副高大壮硕的身躯,由于异常的痛苦与不甘,两手紧紧攥住眼前夺命的枪杆,似是抓住了它就能抓住生命的流逝。然而,终究还是一缕英魂飘散,生机不复在世间。 “哈哈哈,好,好极了!琅青兄弟的枪法可真是出神入化,无可匹敌啊。” 鬼手无影秦淮秦三绝见他的奸计得逞,立时放声大笑,把这份烫手的功劳全都推到了琅青身上。不光如此,还要拍手称赞,在佘萧然如同刀绞的心头再撒上一把盐。 “啊!”佘萧然突然大吼一声,震天动地。眼睁睁看着自己同胞兄弟在阵前身亡,换做任何人都受不了这种打击,佘萧然亦是如此。 当即二目圆睁,气炸心肺,自身背后拽出龙鳞宝刀,不顾他人劝阻,径直纵了过去,誓要亲手宰了仇人。 “好贼人,你……你……你还我兄弟来!”佘萧然因为一时间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在悲愤交加的情绪引导下,好不容易才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琅青看他这般来者不善,赶忙举金枪相迎,二人初次交手,高下立现。豁出性命的佘萧然好似一头发了狂的猛虎,面目狰狞,刀势狠绝,每一招都伴有破釜沉舟的勇力,让琅青一时间陷入被动,空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惠空和尚等人怕佘萧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若是再出现什么意外,回去后该如何向留守家中的二爷交代?故而决定一涌而上,尽力保护他的周全。 飞星阁众人也绝非等闲之辈,在秦淮的号令下亦是呼啸而起,各自捉对。转瞬之间,场面一度由单对单斗技,变为了一团武林混战。 窥虚道长袖展风云,为雪前耻与西来剑冯卜斗在一处。崔士元和林逸两个小辈,拼尽全力牵制住一众飞星阁士卒,剩下的鬼手无影秦淮秦三绝与受了伤的戚百灵双战少林神僧惠空大和尚。 众人各为新仇旧恨,将一身绝艺尽数施展开来,霎时间,直斗得天地风云变,四海鬼神惊。在飞星阁入口的山道上,已是尸横遍野,血溅五步,哀嚎之声络绎不绝。 佘萧然单刀开路,杀敌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将所有企图妨碍他报仇的飞星阁士卒尽数斩杀。四周围飞溅鲜血早已染红了他的面庞,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诡异的暗红,真可谓是杀人的祖宗,催命的阎罗。 琅青站在远处瞥见这家伙竟然如此厉害,知道自己算是惹上了大麻烦,看来要想脱身必须得背水一战了。 想到这里,他把手中游龙金枪随风一扬,大喝一声冲了过去。佘萧然见了杀死三弟的凶徒自然分外眼红,将龙鳞宝刀锋芒一闪,追扑过去。 这一回,二人刀枪并举又战到了一处。不过与之前大不相同的是,琅青的实力竟然明显提升了一大块,招式果决,进退利落,屡次点破佘萧然的杀机。 为了给三弟报仇,此刻的佘萧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刀运极势,裂空劈来。这本是一套伤敌八千,自损一百的功夫,不过如今为了心中所想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破月虬龙斩!”磅礴刀气自佘萧然的手中伴随着巨大的光芒散发出来,直震的地面也为之动容。 “我的妈啊……”崔士元生平还从未见过此等绚丽的功夫,惊的站在一旁愣愣的看着,直到林逸替他挡开了从身后袭来的利刃这才逐渐清醒过来。 “喂,战场之上可别发呆啊!小心丢了你的性命。”面对林逸的训斥,崔士元嘿嘿一笑,手中逐风俏皮剑划出一道银光,顷刻间又斩了两个飞星阁的士卒。 …… 飞星阁,议事厅中。 阁主夏不凡正面如秋水的稳坐正中,孔维、慕容奇、沐子鸥等十二星刺,分左右位列两旁,等待四面设下的陷阱们传来消息。 “报,启禀阁主,在东南入山的方向发现敌情,已由秦淮等人正在应对,还请阁主定夺。” 听闻此言,看来果真如自己所料一般不二。上次侥幸得以逃脱了的窥虚老道,定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夏不凡冷笑一声道“可知道他们来了多少人马?” “据属下所见,应是不足七八个而已。” “什么?区区这几个人还敢来我飞星阁搅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慕容奇在一旁不屑道。 “呵呵,这人数上虽然不多,但也不可轻敌,如若尽是七八个武功上乘之辈尔又当如何?” 慕容奇听闻此言沉默不语,却是坐在身旁的孔维说道“阁主,属下不才,愿请一支令旗,前去会会他们。” 作为飞星阁三大战力之一,既是亲自请战夏不凡哪有不允之理?当即应承下来,并派了慕容奇为副手,助他一臂之力。 二人才刚出了门口,夏不凡就把沐子鸥叫了过来,在其耳边低语了一阵道“你需按此计去办,务必要保证万无一失,今天就让这帮所谓的正道侠士通通有来无回!” 硬接了佘萧然一式“破月虬龙斩”之后,琅青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不由得向后倒退了几步,以金枪拄地支撑卸力,与此同时,双耳却是不自觉的流下鲜血来。 “好强的刀气,以我现在这副身子的状态,若是再来上这么一刀,怕是要撑不下去了,为今之计只有以强制强了。” 想到此处,琅青从腰间拽下自己常年装酒的葫芦,猛灌了几口,剩下的一些也全部洒在头上。 片刻之后,只见他周身竟然冒起了隐隐白烟,再度耍起游龙金枪,就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一道金光流转,好似狂龙擎天,向着佘萧然的方向奋力冲去。佘萧然绝式再起,将“破月虬龙斩”运使至极致,挥出睥睨天下的一刀,瞬间四野崩裂。 第249章 斩琅青巨阙洒金锋 一者为报兄弟血仇,一者为抵御外敌来犯。两个各有执念的男人碰撞到了一块,结局却是只能留下一个活口。 佘萧然的强招要出未出之时,突然自面前飞射出一道白光,正中他的腕子,随即一阵强烈的酸麻之感传遍全身,令他无法再多动半步。 “琅大哥,你没事吧?”琅青捉枪在手,回头望去,原来是羽化蝶戚百灵在危急关头出手相救,在他纤细的手上还捏着三根银针,以备不时之需。 强招运起,不容过多停留,琅青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谢过之意,而后金枪一转,直逼佘萧然命门而来。 绝望的感觉已经传遍了他的周身,对于兄弟报仇无望的感叹,对世间一切不舍的执着,都将要化为永恒的不甘了。 在这一刻,佘萧然或许突然开始理解了三弟临死之前的感受“抱歉,愚兄这就下来陪你了。” 紧张,紧张,紧张。就在琅青的金枪距离佘萧然心口还差三寸的距离,自远处快速奔来一个人影,只见他将宽大的袍袖一闪,只一掌就将自己的枪势逼飞。 “又是你这道士!” 算上这一次,窥虚道长已经坏了琅青诸多功劳,而今相见,更是分外眼红。正好赶上他身上的九品膏的劲力未消,把游龙金枪猛的翻转回来,改换目标,刺向窥虚道长肩头。 窥虚道长见状,运起自身功夫,双掌摇动,以快胜强,将琅青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尽数化解,直至他筋疲力尽。 戚百灵见琅大哥身陷危机之中,一抖手中玲珑九节鞭,“啪”的一声,带着凌厉金风,抽向窥虚道长后心。 窥虚老道那是何等的修为,虽说现在有伤在身不能尽数施展,但是若要对付一个戚百灵还是绰绰有余的。 身形转动,步履轻移,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躲过了九节鞭的攻势,而后窥虚道长把手猛的一探,牢牢锁住戚百灵的鞭捎,用力一扽,将她整个人扯的差点摔到地上。 为了保护自身安全,戚百灵只得弃了兵刃,改为使出“拈花弄蝶掌”来取窥虚道长。与此同时,得到了喘息之机的琅青也重新抖擞精神,把大枪一摆,如巨蟒翻身一般扫向窥虚道长的下盘。 他二人一刚一柔,相互搭配,上下齐顾,一时间恶风顿起,催人肝胆。不过对于窥虚道长来说这也算不得什么,微微一笑道“呵呵,来的好!” 话音未落,只见他从身后摘下了背负的巨阙玄铁剑,这把宝贝势大力沉,往地上一戳就将琅青的金枪震的弹了出去,一下扎到树上。 “无量天尊,贫道今日就要为那些预制城内死去的龙厮役弟兄报仇!” 一声龙吟虎啸,巨阙玄铁剑宝锋出鞘,立时间寒芒闪动,金星点点。映的琅青的脸上都是一片璀璨。 “不好,琅大哥小心啊!” 戚百灵看巨剑锋芒向他那边闪去,声嘶力竭的提醒琅青,却还是不及窥虚道长的招式迅捷。 死劫将至,琅青急忙想要拔枪招架,可是由于其陷入树中太深,无论怎么用力都不能拔出分毫。 无奈之下,琅青只盼能借助这颗粗壮的树干替他挡上一挡,也好为自己的行动争取时间。 哪成想,那柄巨阙玄铁剑乃是一把至宝,区区树木哪里抵得住?被窥虚道长手上一较力,连人带树一并砍了。当即鲜血喷涌,死尸栽倒在地。 “窥虚老道,姑奶奶必不与你善罢甘休。”痛断了肝肠的戚百灵,在飞星阁中唯数不多的好友身死在此,以至于让她失去了理智,拈花弄蝶掌架起阴风阵阵,直奔窥虚道长而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几近癫狂的佘萧然赶到切近,彼时的麻木已经好了大半,遂将手中龙鳞宝刀一转,顺势削了过去。 戚百灵目光尖锐,看到刀锋已至,立马调转掌势,收了回来,这才勉强保住腕子。 佘萧然一击不成心有不甘,跟步进身,力贯刀芒,“咔嚓”一声,竟然斩断了一旁的几颗水桶粗细的柳树,却还是被她逃了。 本想要继续追赶,不知何时竟又中了她两针,如今那针上的功效渐渐产生,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看来怕是这上头亦有剧毒。 想到此处,佘萧然立即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席地而坐,运转真气行走经脉以情况避免恶化。 “佘大侠,你可还好?”窥虚道长看他这般动作并不知晓内情,遂走近他问道。 而今眼前的战局已经基本处于稳定,崔士元和林逸二人解决完飞星阁众士卒后缠住了西来剑,致使自己得以脱身来援佘萧然。 笑如来惠空和尚激战鬼手无影秦淮秦三绝,以他的少林大力金刚掌刚好克制住秦淮的武功路数,已是稳稳地占住了上风。 而今只剩下落逃的戚百灵一人活着跑了回去,为免夜长梦多,窥虚道长将目光重新落回到崔士元与小林逸的身上。 只见这两个少年英雄,虽说身上修为的年头尚短,却是巧在善于配合。本来单论及此二人的功夫,与冯卜比起来还差着一个档次,可如今他们将彼此的长处默契的合到一块,东来一下,西起一脚的,反倒弄得冯卜手忙脚乱起来了。 “崔大哥,快用昨晚我教你那招,尽快把这贼人打发了也好去看看佘大侠的伤势如何。”林逸一边吆喝着,一边手脚并用闪避冯卜剑势。 听到他都这么说了,崔士元瞬间福至心灵,将逐风俏皮剑插回鞘里,身子一轻,跃在半空之中,而后用力一扭腰胯,好似一阵旋风一般罩住冯卜头顶。 “哼,不自量力的小子!”西来剑客,剑出西来。冯卜把自己所创的惊世之招施展出来,顿时凝结了数道剑气直奔崔士元的裤裆而来。 “断子绝孙剑?!”崔士元失声叫道,随即激发出体内的森罗之气,瞳仁瞬间变为漆黑一片的墨色,甚是诡异。 而后聚敛一股黑气凝结在掌心之中,对准冯卜袭来的剑势呼啸而去,“轰隆”一声过后,胜负已分。 第250章 九霄步重创西来剑 冯卜万没想到,自己这引以为傲的剑招竟然被那小子,以掌中不知名的邪氛黑气给化解掉了,当下心头一震。 同时,将长虹落日剑,锋芒一转,调整攻势,以意运气灌输其中,正是西来剑法之中的“凤翔九天”一式。 要是说起这冯卜,也算是一个剑术天才,不过才区区二十岁的年纪,已跻身在剑客之列,其自创的“西来剑法”更是独步武林。 只可惜,像他这般的少年英才,自身背负了太多太重的担子,才误入在飞星阁夏不凡的麾下,虽然并非十恶不赦之人,却难免做出一些身不由己之事。 当然,每个人都有他自己应有的宿命,大千世界皆是这样。麻木、冷漠已经造就了他无悔的性子,此刻亦是如此。 面如冯卜决然的剑势,崔士元深知其厉害,纵使自己有这森罗之气护体,也未必能胜得过他。 逃,只怕是逃不了了,只有尽最大限度的减少自身伤害方为上策。想到此处,只见他催动体内黑气,护住心脉,而后使出全力再次轰出一掌,对上冯卜以剑气凝结而成的沛然巨力。 轰鸣巨响,在二人对招的刹那间爆破开来。这一次,崔士元明显不敌冯卜的撼世之威,被气浪震的连退数步,栽倒在地,身子上、脸上同时添了数道新红。 “呵呵,你这家伙刚才那招邪门的功夫真是不错。不过很遗憾,也就只能到这里了,接下来这一剑,便会让你体验到死亡的滋味。” 冯卜说话间剑芒再起,三尺青锋借力疾驰,不待崔士元有所反应就已到了近前。眼看自己这条小命就要不保,忽然一道巨大的白光闪过,立在崔士元面前,硬是将冯卜的逼命之姿给拦了下来。 “无量天尊,贫道在此岂容尔等贼人猖狂!” 死中得活的崔士元顾不得擦去鼻洼鬓角冒出来的冷汗,急忙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窥虚道长及时出手救了自己一命,不由得高声叫道“前辈来的正好,这小贼甚是棘手,暂且就交由您老人家对付了,待我再去别处驰援。” 窥虚道长点了点头,从地上重新拔起巨阙玄铁剑握在手里,冷眼一对西来剑客。 小林逸趁此机会,赶忙拉过崔士元。不看他来便罢,一看到是他崔士元立刻变了脸色道“你呀你呀,真是险些叫你给害死了!说好的一块对付他,怎么不见你这家伙出手?” 自知理亏的林逸红着脸,嘿嘿笑道“这个……他的剑势实在是太快了,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然直奔你要害而来。不过这倒也无妨,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连短的,你这仇我一定报。” “呸!呸!呸!说什么浑话呢?要报仇也是我给你报,小爷我活的好好的,还不想去阴曹地府报道呢。” 崔士元被他气的涨红着脸,眼角眉梢尽是怒气,不过转念又一想,如今众家英雄身在战场之上,此事多说无益,只唠叨了两句便不再理会于他,转而聚精会神的看向窥虚道长与冯卜的拼斗。 到底还得说是前辈高人,面对冯卜的凌厉剑法,窥虚道长以一柄重剑穿梭其中,直战的是游刃有余。与之前在枫树林中相遇时的狼狈情形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或许是那佘家二爷的医术高明吧?从窥虚道长这行云流水的招式上来看,根本不像是个身中奇毒之人,反而越战越勇,渐入佳境,将西来剑冯卜逼的进不能,退不走,只得困在当中。 “窥虚老道,看样子你的毒已经解了不少,只是不知这身上的内力尚且恢复了没有?” 话音未落,冯卜虚晃一剑,划过窥虚道长的面门,被他以巨阙玄铁剑顺势架开后,趁其余招还未收回来的瞬间,出左掌直取肋下。 窥虚道长心知情况不妙,较起丹田气欲与他对上一掌,哪知此一下便引发了体内伤势,当即觉得眼前发黑,经脉逆流。 为了不至于让贼人有机可乘,窥虚道长强忍着不适扭动脚下步伐,只一瞬间的功夫便接连闪过冯卜的数次攻势,直至挪移到了他的身后。 崔士元在外头把这般变化看的清清楚楚,心想值此良机,莫不如成人之美助这前辈一臂之力,打定主意便扯开嗓子吆喝道“呔,看我这一剑结果此贼!” 经他这么一喊,冯卜哪里知道是虚张声势,忙把目光下意识的锁定到了崔士元这边。也就是在此时,窥虚道长瞧好了时机,用上仅存的内力,一掌击出,在冯卜后背上打了个结结实实,顿时将他整个人都弹飞出去。 “好,打的好!”还不等崔士元把这溜须拍马的话说完呢,窥虚道长只觉得顷刻间天旋地转,脚下一滑,仰面栽倒。 多亏了林逸眼疾手快,察觉到事情不妙后,第一时间赶到切近,从后头接了一把,这才不至于躺到地上。 见又生出此等变故,崔士元也急匆匆跑了过来道“前辈这是怎么了,分明是打了胜仗,莫不是中了那贼人的暗算不成?” 说话间他就要去那昏厥的冯卜身上搜寻解药,却被林逸叫住“慢着,依我看可能并非如此。前辈脉象杂乱,唇色发黑,很可能是由于刚才的战斗导致内伤复发才成了这般模样。还好我临下山之时偷偷顺了一瓶伤药,你快过来搭把手,喂前辈服下。” “哎,有这宝贝你不早说,害得我白白担心一场。”崔士元边说边从林逸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自其中取出两颗蜜丸塞到窥虚道长口中。 正在此时,佘萧炎也已将体内的针毒排解出去,虽然面相上看来仍旧有些虚弱,不过总体上来说已没什么大碍了。 “道长这是怎么了?”既然佘萧炎问道,崔士元与林逸二人又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向他讲解了一遍。 佘萧炎听罢,沉吟片刻道“光是服药也仅是暂时压制住他体内的伤势,还需及时以精纯的内力疏导开周身经脉才是。而纵观当下,能有此功力者怕也只有惠空大师了。” 第251章 秦三绝呕血探云峰 说到惠空大师,他已与那贼人斗了三十几个回合,二人由最初的拳脚相搏,逐渐演变成了当下的兵刃之斗。 由于双方都是一技傍身的武林高手,身法奇绝。众人再来看时,但见两团光影身形交错,想要从中分辨出个敌我,怕是一时半刻也没有那么简单。 惠空和尚本是手无寸铁之人,奈何秦淮秦三绝的秋霜点光刺十分厉害,锋利的勾刃寒光转动,已将他步步逼入绝境。 虽说大力金刚掌掌势雄浑,可对上这般特制而成的奇形兵刃也是占不到半点便宜。迫于无奈,只好将脖子上的一百零八颗天道宿命珠取下,挥舞起来,暂做抵挡。 若是一般人持着一串珠子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可此物落在惠空和尚手中,耍动起来竟隐隐有风雷之势,将秦淮招式之中的狠厉诡谲强行压制下去。 崔士元、林逸与佘萧然三人心里为他担忧,便要过去帮忙,可毕竟还有一个不省人事的窥虚道长需要照顾,再经过短暂的商讨后,决定由佘萧炎佘大侠过去助战,留下两个晚辈在此警戒周围动向。 “大师傅莫慌,且看我来助你!”佘萧然怒喝一声,纵了过去。由于自己兄弟的死,心中的无限悲愤、绝望全都化作了满腔的仇恨,迁怒到飞星阁群贼的身上。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出悲剧的始作俑者正是面前逞凶之人! 本来对上一个大和尚已经明显有些吃力的秦淮亲三绝,如今又多了个佘萧然前来助战,场上的局面因为他的到来瞬间起了变化。 只见秦淮秦三绝将手中的秋霜点光刺舞动的上下翻飞,十分卖力,不多时已经是累的满头大汗,气息也不再如刚才那般平稳了。 他这边虽然动作愈发剧烈,却是不见有任何起色,那龙鳞宝刀与一百单八颗天道宿命珠好像打好了招呼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组成了一套源源不绝的攻势,让秦淮应接不暇。 “难道我堂堂鬼手无影秦三绝,今日便要命丧于此吗?不,我绝不能死,我还有一件答应过她的心事未了,说什么都要努力地活下去。” 想到这里,秦淮突然一声暴喝,震彻山谷。既然凭自己现在这种实力敌他们两个不过,那便干脆玩点刺激的吧! 还记得当初自己学艺初成之时,曾在师门中无意间得到了一本密录,上面所记载的都是一些本门的禁忌招式。虽然每一种单拿出来都可以称得上是威力无双的霸道之功,却因为种种内力反噬的原因而导致封存起来,淡默于世。 虽是如此,秦淮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偷偷学了几手,当也仅仅是为了好玩罢了,不成想今天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不好,小心!”惠空和尚看秦淮冷冷地一笑,手中那柄奇特的兵刃闪烁出了诡异的光泽。 也就是在此时,秦淮秦三绝的身形一动,手上秋霜点光刺锐芒一闪,下一刻已经到了二者近前。 虽然有惠空和尚的提醒,怒不可遏的佘萧然还是不想就此退却,终是因为他的执拗在胳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呵,这仅仅是第一下,还有九下等着你们呢!逃吧,快逃吧,让我好好看看你们鲜血淋漓的样子。哈哈哈……” 秦淮丧心病狂的笑着,那狂傲又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反复震慑着在场众人的心灵。这是他最后的放手一搏,也是久久不肯倒下的意志在奋力挣扎。 “两下、四下、六下……”凌厉的锐芒在二人身边来回穿梭,此刻的秦淮犹如鬼魅一般,无尽的杀戮显露在猩红的眼中,除了鲜血,再没有其它任何东西可以让他感觉到无比畅快。 尽管一直都在奋力的拨打、躲闪,可在那佘萧然的身上还是不断的出现新的伤口。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衫,像那佘府外头一眼望不到边的枫树落叶。 惠空和尚知道这秦淮甚是狡诈,自佘萧然加入战局之后便已被他盯上了。柿子要挑软的捏,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应该就是他此刻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佘家三侠被卷入此事,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如今三侠佘萧炎已死,剩下佘萧然一人,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的周全。 眼前此种“九耀归一”的功夫,其实也并非是无法可破,只要以强劲的功力将他的兵刃打掉,便可阻止其一直连续下去。 惠空和尚顺着少林的方向遥望了片刻,接下来他将要使出一招自己从未全力施展过的功夫,究竟结果如何,便要全看天意了。 排除了心中杂念,惠空和尚将一百零八颗天道宿命珠紧握在手中,提一粒丹田气凝结于掌,冲着锐芒激射过来的方向大喝一身“破!” 一道雄浑劲力瞬间隔空打出,紧接着只听一声轰鸣巨响,秦淮秦三绝被打的真气倒流,一口血雾喷涌而出。 “好……好厉害的大和尚啊!既然如此,婉儿,此生就算是我秦淮负了你吧。” 勉强稳住了身形,早已有所觉悟的秦淮,讥笑着,以袖口轻轻拭去嘴角上沾染的血迹,随后用冰冷而又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惠空和尚。 他知道,接下来留给自己的,除了死亡别无它物。虽然心有不甘,虽然恋恋不舍,可终归是宿命摆在眼前。 自当年踏上了这条不归路,就已经注定好了结局,或许今日这般模样,便是其中最好的了。 正当秦淮万念俱灰,准备以性命作为代价和惠空和尚同归于尽之时,自探云上忽然冲下来两道人影。他二人来的极快,快的几乎都看不清是如何动作就到了近前。 “哈哈,惠空,没想到就连你这等身份也被卷近了这摊烂泥里,真是可笑,可笑啊!” 在此地还能遇见故人,是惠空和尚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的。有道是“缘分与宿命本就是双宿双栖,复始轮长。”看到逍遥剑客孔维站在自己面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惠空和尚怎么都不会将他做过的桩桩“好事”遗忘。 第252章 慕容奇招行显异相 十四年前,彼时惠空和尚恰逢下山化缘,游历江湖冷暖。途中行至一处村落,遇到一户善心的老夫妇愿意收留他暂住一夜,并为其准备了朴实的素斋。 时已入冬,皑皑白雪笼罩了远方山脉,放眼望去,除了无尽的荒凉再无一物。可见平日里这个村子的百姓,生活的多么清苦。 身为出家人,自当是以慈悲为怀。惠空和尚菩提心起,便偷偷的将身上携带的散碎银子取了大半藏于枕头下面,待明日自己离去之后,老夫妇一旦进来打扫便可发现。 等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夜色已然深了,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普门品》便准备睡下。耳轮中听得屋外寒风呼啸,若非得此机缘,怕是又要苦了自己这副皮囊,当即感慨称颂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由于连日来疲乏的奔波,惠空和尚不多时便已进入了梦乡。这一觉睡的很沉很沉,久违的温暖萦绕在他的身旁,仿佛又回到了自己久违的禅房中,无比踏实。 突然,一阵凄厉的哀嚎之声传入了惠空和尚的耳中。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便已消失不见。 “不好!”惠空和尚连忙自草席上坐起身来,以他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只怕这其中大有蹊跷。 还未等他推开房门,那对年迈的老夫妇便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只听那当家的老汉急切说道“大师傅,不好了,赶紧逃命去吧!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歹人,见人就杀,而今已快到我们的屋头。” 听闻此言,惠空和尚哪里容得下这班孽障?当即金刚怒目,撩起僧衣道“老人家,你且莫要慌张,待贫僧前去一探究竟。” 见他不思如何逃走,反倒要出去送死,生得一副菩萨心肠的老汉连忙劝阻道“大师傅莫要逞强,这几个歹人各个身手不凡,单凭你孤身一人恐怕难以……啊!” 还不等老汉把话说完,一支锋利的袖箭透过窗棂纸直接贯穿了他的后心。霎时间,鲜血飞溅,沾染了惠空宽大的僧袍。 “当家的?当家的!”老妇人见此情形,一下子就扑了上来,将跌倒在地的老汉抱在怀里,哀泣连连。 “惠空大和尚,我们知道你就在这个村子里,速速出来受死吧!” 外面的逞凶之人不断叫嚣着,每一个字音传到惠空的耳朵里,都好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戳进了他的心房。 “这祸事……难不成是因我而来?”想到此处,惠空和尚不敢怠慢,撇下妇人疾疾奔了出去。待来到外面,只见六个手持刀剑的蒙面之人正虎视眈眈的瞧着自己。 “惠空,你终于是出来了,可把我们兄弟几个等的好苦啊!”话音未落,在左手边站出一人,手持一柄三尺长剑,其锋刃之上还缓缓向下滴落着新鲜的血迹。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因何徒增这般杀孽?” 既然和尚问了,这人也不遮掩,爽朗一笑道“哈哈,说来也是,临死之前也不能让你这秃驴做个糊涂鬼。给,接着!” 一道玄光猛然间自那人手中飞射而出,看其形状也并非是什么暗器,惠空和尚待到了近前,用手一抄,便将它攥在手中。 原来是一块雕琢精细的兽口令牌,只见上头用笔法苍劲又不失大气磅礴的篆体行书,深深地刻着“飞星令”三个字。 “居然是飞星阁!”惠空和尚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 “不错,正是飞星阁。你这秃驴仗着少林正道的名号,屡次坏了我们的好事,今日特奉阁主之命前来斩草除根,受死吧!” 一声令下,蒙面众人各展其能,一时间刀剑相向如洪水猛兽,纷纷扑奔惠空和尚。 “阿弥陀佛!”大和尚悲愤交加,白白连累了这村中的十几户百姓已是罪孽深重,如今若是不能将这伙儿飞星阁恶贼尽数诛灭,恐日后亦是后患无穷。 想到此处,惠空和尚甩开袍袖,出手如电,大力金刚掌掌势连动,迎风沐雪,就与群贼斗在一处。 纵使强敌刀光快,和尚身法更快。别看他身躯胖大,却是全然无有笨拙之感。凭借着灵活的闪展腾挪,已是一口气打倒了数人。眨眼间,仅剩下时才搭话的那人还立在面前。 “呵呵,好掌法!不愧为少林派三大神僧之一,不过我手中此物不知你可否躲的过?” 眼见形势不利,这蒙面人便祭出了自己贴身的宝贝——麒麟毒镖! 正所谓“麒麟镖,麒麟镖,七寸长短折英豪。莫道江湖无能手,逍遥剑客袖中熬。” 惠空和尚只觉得眼前忽有异光闪动,连忙躲闪,纵使他这般身法还是稍慢了一步,被那毒镖擦破了肩头,立时涌出黑血来。 “哈哈哈,惠空和尚,如今你已中了我镖上的剧毒,若是强行运使功体,顷刻间便会毒气攻心而亡。识相的让我孔维取了你的首级,也好回去领个头功。” 正在此时,大和尚拼着一死,忽然打出一掌,正中他的左肩,疼的孔维差点叫出声来。碍于眼前形势所迫,只得卖了个破式,转身败走。而惠空和尚也因为毒入经脉昏厥过去。 转眼间,又再度在此相逢了故人,前尘往事纷纷涌上心头。惠空和尚将一百单八颗天道宿命珠重新挂回到颈上,单掌立于胸前道“阿弥陀佛,没成想之前那段未了之缘,今日便要在此分出个胜负,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啊。” 孔维冷笑一声道“呵呵,我也万没想到,十四年前那一镖竟然没能取了你的性命,今天只怕你这秃驴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眼看二人就要近身过招,慕容奇却突然出手将逍遥剑客孔维拦了下来道“对付这般角色哪里用得上哥哥出手,且看我来会他。” 不等孔维说话,千面郎君慕容奇自身后拽出寒铁丧门剑,一个箭步便蹿了过去,二话不说举剑就刺。 “如此也好,我倒要看看你这和尚这么些年来长了多大的本事。” 第253章 大和尚误中麒麟镖 想到这里,逍遥剑客孔维在远处负手而立,颇有些坐山观虎斗的意味。崔士元看着便要上去帮忙,怎料被林逸制止下来道“这两个突来之人的武功并不简单,以你的身手,冲过去也无异于是给大师徒增负担罢了。” “那又能怎么办?如今窥虚道长昏迷在此,佘大侠又受了重伤,难不成我们俩还要站在这里看戏吗?”崔士元自觉与惠空和尚的关系莫逆,看不得自己人吃亏,焦急的与林逸争论道。 “暂且看看再说吧,好在他们两个人并不齐心,一对一的单打独斗之下,相信以大师的修为还是足以应付的。” 其实林逸的心里对于这般变故也是提心吊胆,毕竟关系到一干人等的生死存亡,为今之计也只有盼着师父公冶惊鸿尽快赶来化解劣势了。 往战局当中看去,只见千面郎君慕容奇剑术精湛,手中寒铁丧门剑带着千般杀气,万般的威风,招式变幻莫测间向惠空和尚席卷而来。 然而大师傅也不示弱,双掌轮动身形飘忽,屡屡躲避开自西面八方袭来的剑式。一有机会,便近身递招,源源不断的劲气萦绕掌中,去如风雷,快似闪电,直斗得难分难解。 孔维一边神情自若的观战,一边心中暗道“这大和尚果然是少林派的高僧,数年的光景便已有了如此高深的内功造诣,看来等一下与他对上,还真得善用些巧妙才行。” 场上的二人斗了约有二十几个回合,慕容奇就觉得以自己这功夫,想要胜这大和尚光凭剑法恐怕是不行,不如伺机亮一亮自己的宝贝暗器,也好速战速决回去邀功。 打定了主意,慕容奇剑势虚晃,逼开惠空和尚迎面打来的一掌。紧跟着猛的一旋身,甩开侠客氅,宽大的后摆飞扬起来,挡住惠空和尚视线,就此机会快速在怀里取了一物,顺势一抖,激射而出。 惠空和尚看这家伙身形有异,便已知道事情不妙,连忙调动内力聚于掌心,使出了少林绝学“大悲印”! 这“大悲印”本是一种极为高深的气功,需要修习者拥有足够深厚的内力修为,才可将其化虚为实,轰掣天下。 而惠空和尚,作为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由于多年习练“菩提禅心”,如今施展起来简直是易如反掌,只用了三成劲气,便已将慕容奇扬起的衣摆连带隐于其下的翠凝针通通化成齑粉。 “遭了,这和尚竟然有如此精深的修为,看来就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怪不得秦淮等人皆败于此处。” 他这边想着,惠空和尚的掌势却未曾停留片刻。一招出罢,又起新式,这一下若是不幸被他拍上,料想以自己这副骨肉,也得如那几根翠凝针一样,四分五裂。 战场之上容不得过多斟酌,慕容奇下意识寻遍脑海,忽然想起了血魔老祖交予自己的那本神功上卷曾有记载,阴阳相生,互为克制。 眼前的大和尚用的乃是至刚至阳的掌法,与自己所修习至阴至柔的血魔神功正是宿敌,说不准能以此法胜他也未可知啊? 紧要关头,只见慕容奇忽然招行异端,摆出了一种在场众人全都见所未见的诡异姿势。为此,不明所以的崔士元还向小林逸好顿嘲笑他,不过待片刻之后,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一团猩红的血雾在慕容奇身上渐渐弥散开来,好像是一层坚固的护盾,任由惠空和尚如何发力,全然不为所动。 “我地个亲娘啊,莫非是血魔神功……”不敢相信眼前景象的崔士元快速的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走了眼,不过在经过反复多次确认后,最终还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就是血魔神功! 对他来说,当初与陆迁二人跟随季老镖头在蒋家老店被飞廉太岁所支配的恐惧,仍是历历在目。万万没有想到,而今在飞星阁地界,那邪门功夫竟然又再度现世了。 林逸忽然觉得身旁传来一阵阵的抖动,不由得看向崔士元,此刻的他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栗,从额头上不断向外渗出的细密汗珠可以断定,崔士元这个样子,绝对不是因为天气寒冷所造成的。 “喂,你怎么了?因何突然害怕成了这副样子?”林逸小童说到底还是个孩子,纵使他武功卓绝,也并未见识过像慕容奇这般奇特的功夫,自然也就不知道它的厉害。 与此同时,像他这般纳闷的还有在远处高坡上,负手而立的逍遥剑客孔维。 本来在他看来,以慕容奇那两下子,也就最多与惠空大和尚斗到三十几个回合便要轮到自己上阵收拾残局,可以眼前的局面来看,不知从何时起,这小子居然还偷学了这般厉害的本事,真是不可小觑。 “这是……血魔邪功……”崔士元嘴里小声的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惠空和尚与慕容奇的争斗,担心、惊慌、恐惧三种情感依次蔓延上他的心头。 “什么功?我怎么从未听师父提起过。不过看样子似乎也是有些门道,待我前去会会他。”小林逸为了在崔士元面前逞英雄,把窥虚道长交给他照看,自己站起身来就要往前走。 也正是在此时,惠空和尚将“大悲印”提升到了十成的劲气,顿时致使身上宽大的僧袍无风自动,眉目之间骤然凝结了万丈浩然正气,犹如天外的佛陀降世临凡一般。 “和尚,看你也有些能耐,不如早早束手就擒,也省的如此白费力气。”慕容奇嘴上说着,四周猩红之气更胜。眼看一场恶斗就要展开,小林逸忽然冲到近前,还未等他出招就被慕容奇随手挥出的一掌给击飞出去。 “哼,不自量力的小娃娃也敢来我这里逞凶,真是死不足惜。” “贼人莫要猖狂,且看贫僧这一掌如何!”惠空和尚暴喝一声,十成劲气的“大悲印”打将过来,在半空之中行成了一道金光璀璨的巨大万字佛印,强袭而至。 第254章 诡秘人出手林中道 慕容奇也不惊慌,他手上这套血魔神功虽然只是粗浅的入门阶段,不过好在其悟性过人,已经掌握了三成功力,刚刚施展出来,顿时感觉威力无穷。 这种飘飘然的心态,一直到他以血煞掌硬接了惠空和尚的撼世强招为止,才明白什么叫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血雾在手掌中凝结而出,于半空之中逐渐变化为巨大血手,与惠空和尚的“大悲印”碰撞在一处。 霎时间,一股强劲的罡气扑面而来,直击的慕容奇周身真气涣散,引以为傲的血魔神功竟然不攻自破。 噗的一声,慕容奇再也忍不住胸口不断翻涌的热浪,一股暗红色的鲜血喷洒而出。 “和尚,你……”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这般苦苦追寻了多年的血魔神功,在惠空和尚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不过败了就是败了,任凭他再怎么抱怨也是无济于事,唯有饮下此恨,待完成心中大计之后向血魔老祖讨要到神功下卷,定要亲上少林,荡平宏化寺。 “嘿嘿,精彩,真是精彩!慕容老弟你且在一旁歇歇,让我来活动活动筋骨。”逍遥剑客孔维说话间身子一纵,一个起落就来到了惠空和尚面前。 “惠空,近些年来功夫果然长进了不少,只是那笔多年前欠下的旧账也该与你清算清算了。” “阿弥陀佛,贫僧也正有此意。尔等飞星阁群贼,多行不义,祸乱江湖,今日便由贫僧替天行道,为豫州城内身死的英雄好汉讨个说法。” 惠空和尚说罢,用袍袖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刚才那一式十成功力的“大悲印”已耗费了他太多真气,而今对上孔维这个老对手已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只得小心应对了。 崔士元跑过去搀扶起林逸二人又回到了窥虚道长与佘萧然的身旁。在他看来这孔维甚是卑鄙,利用惠空和尚力战数人已显疲态的空档,趁虚而入,实乃真正的小人行径。 不过俗话说兵不厌诈,毕竟是生死相搏,他们这群贼人能出此下策也是无可厚非的。只不过眼下与自己一同前来的几位高人,还未见过飞星阁阁主夏不凡就已纷纷倒下,往下的路只怕会越来越难走。 “唉,莫非我震八方慑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此番就要藏身于此大山之中吗?”一想到这种悲凉景象,崔士元赶忙摇了摇头,与其说早知自己是这种宿命,莫不如当初就在那座悬崖上摔死来的痛快。 他这边只顾着埋头自怨自艾,战场之中,惠空和尚早就与逍遥剑客孔维伸上手了。一方是少林三大神僧之一,修为登峰造极,另一方则是飞星阁武力值位列前三的金牌杀手,从这二人的身份背景不难猜到,此一战必定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 但见孔维出手即是成名之招,宝剑舞动如电,迅猛恰似惊雷,正是他最为得意的“索命千绝剑”! 此式一出,惠空和尚不敢与之硬碰,忙运使掌力顺着其小臂两侧露出的破绽之处游走。可那孔维是何许人也?一打眼便已知晓了他的意图,剑势凛然一变,封死退路,直取惠空和尚眉心一点。 眼见剑锋袭来,惠空和尚赶忙连退几步,双膀一较力,耳轮中只听得“啪”的一声,竟是凭借雄浑的内力将孔维的长剑磕了出去。 “呵呵,有意思,不知这一剑你该如何应对。”话音未落,孔维身子忽然往下一沉,剑走偏锋改换门径,又向惠空和尚下三路斩来。 大和尚眉头紧皱,双掌叠在一块,对准孔维使剑的腕子用力一压,借着这股力道迫使身子倒悬在空中,巧妙地化解了此招。 却怎料那孔维早已算到他有此一式,暗中将左掌运足了力道,待惠空和尚身子刚一扬起,立刻拍了出来,直看的崔士元等人皆为之一惊。 “大师傅,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赶等惠空和尚听到之后,还哪里来得及躲避?只得“啪”的一声,在硕大的肚腹上被孔维打了个结实。 幸亏他早年在少林练过“棉花肚”的功夫,能将这股大力的伤害降到最低,否则换了旁人,怕是早已震碎脏腑,当场毙命。 正当孔维为这一掌收效甚微,心中纳闷之时,在他前面的山林之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大笑“哈哈哈,我还道是云中剑客夏不凡在此耀武扬威,走近一瞧,原来竟是你们这几个酒囊饭袋。扫兴,真是扫兴。” 听闻此言,在场众人一同闪目观瞧,只见在那秋意渐浓的林子里,不慌不忙走出三个人来,分别是一个老者和两位年轻的,时才那大笑之语正是出自这其中一个青年口中。 说是青年,其实从他的穿衣打扮以及唇下的几缕青须来看,岁数早已过了三十,只不过此人生得五官端正,浓眉星目,比较显嫩罢了。 “啊,怎么是你!?”孔维一见此人,之前的那股傲慢之气瞬间收敛了许多。不单是他一人如此,就连身后的慕容奇以及背着冯卜的秦淮秦三绝皆是如临大敌。 “哎呀,何必如此大惊小怪的。有道是过门皆是客,如今我携大哥前来拜会你们阁主夏不凡,还不赶快滚回去将他请出来?” 这人说话看似客气,实则笑里藏刀,短短几句话就把飞星阁众人说的哑口无言。给一旁看热闹的崔士元喜欢的不得了,仿佛有一种久别重逢的知音之感。 “你……你……你可别欺人太甚!” 与此同时,探云峰林中道上。 逃命回去搬兵的羽化蝶戚百灵,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走着,也顾不得自身伤痛,心心念念只为尽快回到飞星阁禀报阁主夏不凡知晓战况,求他前去搭救自己心爱的男人。 一个情字,便是此般痴儿。纵使明知往后无法携手白头,却也不愿看他受到外人半点伤害。 远眺前路,再过一个岔口便可来到飞星阁的纵云梯前,平日里他们都是仗着自身轻功高来高去,也不觉得辛苦。现如今单凭一双肉脚缓行,实是乏累。 戚百灵想到这里,咬了咬牙关,正欲继续前行之时,不知怎得,面前忽然凭空多出来一个异人。 第255章 易承风再踏飞星阁 只见此人外罩一身皮制兽袍,散发披肩,背身而立,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中原人士。 戚百灵为了小心起见,高声喝道“呔,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拦住我去路是何缘由?” “嘿嘿嘿……”听闻此言,诡秘之人只是干笑却不做声。直气的戚百灵顿时火冒三丈,而今冯卜等人正在外边打斗到紧要关头,若是再耽误片刻,恐怕自己的心上人就此性命不保。 想到此处,羽化蝶柳眉倒竖,从腰中抽出玲珑九节鞭“啪”的一声打在地上,紧跟着凭空耍了一个盘旋,鞭势一变,直奔那诡秘之人的脊梁而去。 她这一下出手本就沉重,再加上心内急躁,断不想在此地缠斗太久,原是抱着一击毙命的决心甩出此技,却怎料手里的鞭子还未等打到那人身上便已被一团红光弹了回来,惊的戚百灵倒吸一口冷气。 “你究竟是什么人,拦截在此是何居心?”得知单凭自己的能为强攻不下,戚百灵只好又耐着性子试图探明对方来意,也好“照方抓药”商量过去。 “我……是要你命的人!”几乎是话落人到,丝毫不给戚百灵任何反应的机会,一只布满青筋的大手就已死死的掐在了她白皙的脖子上。 呼吸困难的戚百灵还想奋力挣扎,只一刹那,那诡秘之人的五根手指猛然发力,尖锐的指甲瞬间扣入她的肉中。顿时鲜血好似泉涌一般从这五个窟窿里喷洒出来,溅了那人满身满脸,却换来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啊,多么美妙的血液呀!果然还是女子的鲜血最能滋养我的神功。”说到陶醉处,他竟把沾满了戚百灵血液的手指,在自己墨绿色的脸上缓缓滑动下来,一直到嘴角才恋恋不舍的停住。 “夏不凡呀,夏不凡,你早晚都会成为老夫掌中的玩物,眼前这片华美的阁楼就由我笑纳了,哈哈哈……” 这诡秘之人冷笑着,一把拽起戚百灵的尸身,随即身子一轻,纵入树林之中。仅一盏茶不到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战场之上,慕容奇眼睁睁看着三人行至切近,不等他开口,秦淮秦三绝喝道“易承风,没想到你还敢回来?上次叫你侥幸把人救了出去全身而退,今日莫不是来找死的?” 面对他这一系列粗鄙之言,那个叫易承风的男子笑了笑,也不争辩,就是这般看似人畜无害的样子谁能想到,下一秒便身形一晃,仅用了一掌就将秦淮连带他背上的冯卜击飞出去,再也爬不起来。 “凭你这等身份尚不配与我说话,这一下就权当是买个教训好了。”说话间,他又移步到了慕容奇与孔维当中,面带微笑的看了看他们。 “如何?你们两个是要一起上,还是逐个过来领死?”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自此人嘴里说出,就仿佛是一道最为灵验的诅咒,让飞星阁众人不寒而栗。 “慕容老弟,你速速回去向阁主禀报战况,此人暂且交给我了。”逍遥剑客到底说是飞星阁三大战力之一,将柳叶清风剑斜指于地,目光冷峻的盯着面前的易承风。 “哦?逍遥剑客孔维,莫非你是想单凭一人之力就在此挡住我吗?魏老哥哥,依你说,此人该不该杀?”易承风把话说到一半,扭过头去问向身后两鬓斑白的老者道。 “什么?竟然连魏无崖那个废人也来了吗?想不到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居然恢复成了这般模样,看来易承风这家伙没少为你费心啊?” 听他二人说话的语气,似乎逍遥剑客与那易承风身后的老者已是老相识了。 惠空和尚知道眼下形势复杂,自己不便再参与其中,便退了回来站到崔士元身旁。 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若是突然生出什么变故,也好方便掩护众人撤离。而另一方面则是这三个突来之人,自己也从未在江湖上见过,是敌是友目前还不好定义,且先行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正当此时,那名叫魏无崖的老者开口发话道“孔维老弟,夏不凡绝不值得你如此为他卖命,且看哥哥我如今便是活生生的例子,望你能够知晓苦海无边,早日回头是岸呐!” “呵呵,魏无崖,你休要再拿这些花言巧语来哄骗我了。当年若不是你起了私心,趁夜盗取密卷,阁主他又怎会狠心废了你这飞星阁第一杀手的武功,一切苦果不过是你咎由自取罢了。” 听见孔维仍是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魏无崖心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不管怎么说,眼前的拦路人都曾是自己共事过的好兄弟,如今若是硬要刀兵相见,岂不如同自残手足? “唉,那夏不凡暗中勾结越王李贞,肆意残害忠良,意图以此挑起整个武林与朝廷的纷争,伺机趁虚而入率领一众有心之人推翻李姓天下,此事你可知晓?” 到了这般地步,魏无崖依旧狠不下心来,还妄图以自己的所见所闻劝说孔维不要再助纣为虐。 谁知自古皆是忠言逆耳,待他苦口婆心的说完这番话后,不但没有唤来孔维的良知悔悟,反而被他仗剑袭来,径直逼近心脉。 “哥哥小心!”易承风万没料到,这孔维敢在自己面前行凶,可由于双方都是身法俱佳的武林高手,如此短的距离内再想伸手阻拦已经是来不及了。 危急关头,只听一声暴喝,一直站在魏无崖身边默不作声的胖小子,突然晃动双锤,将逍遥剑客孔维刺出的快剑大力拨了出去,若不是多亏他手上握的稍紧一些,只怕这会儿兵刃都已脱手了。 “你这胖子又是什么人?因何多管闲事?”见有张陌生脸孔坏了自己的好事,逍遥剑客立马火冒三丈的质问道。 “嘿嘿!”只见那时才出手的小胖子,把将军肚一挺,脸上十分得意道“在下姓刘,由于在家中排行第二,故大家都称我为二吉。看你这人刚刚说话颇为牛气,便想要挫一挫你的威风。” 第256章 刘二吉施展无量功 “好小子,你接剑!”气急败坏的孔维本来想的是即使自己不敌易承风,被他打伤,也要拉上魏无崖陪葬。怎料半路突然杀出一个刘二吉,把自己认为稳赚不赔的计划给强行搅黄了。 经此一役,场上局面瞬间变化,眼高于顶的逍遥剑客已身陷被动之中。前有强敌在侧,后有惠空等人,一时间,进退两难的孔维只有选择拼死一战了。 柳叶清风剑剑芒暴起,一剑化三式,分别袭向刘二吉眉心、哽嗓、心窝三处要害。正是逍遥剑客孔维的得意之招——剑走波澜三叠浪。 这一招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暗含深意。虽然只有短短三式,但每一式打出之后都可根据对方的防守姿势进行变化,总共有六六三十六般变数,在剑道之中可谓是奥妙无穷。 刘二吉心头一惊,双锤轮转,想要凭着自己手中家伙的分量,依次破开孔维的攻势。怎奈何才刚把锤架出去,孔维的剑锋忽然一转,斜刺里竟然突破了他的防御,眼看就要到了近前。 紧张关头,易承风在旁适时提醒道“无需害怕,用我传授予你的无量功战他!” “对啊,我怎么一着急把这手能耐给忘了?”想到这里,刘二吉气沉丹田,将一道真气由任督二脉提调而上直至肩头,紧跟着双膀一较力,只听“当啷”一声,双锤震到一处,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劲将孔维的剑锋强行逼退。 “怎么会……”还不等他想清楚,刘二吉趁热打铁,抡起右手的八棱亮银锤,搂头盖顶就是一下。 逍遥剑客见状,慌忙躲闪,以至于空门大门,如此这般可正随了刘二吉的心意,只见他锤走上盘,脚尖一点,整个人都纵到了半空当中大喝一声道“贼人休走,看我双锤的厉害!” 话音未落,孔维只觉得一道劲风由上至下呼啸过来,再想躲闪已来不及了,急迫间自怀里摸出一支麒麟镖,对准刘二吉的心窝抖手飞了过去。 “哼,早就料到你会有此一手,看这一回还那能拿出什么本事!”易承风见孔维发出暗器,自己也将“银流星”祭出,忽地一道银芒起,将孔维的麒麟镖应声击落。 “啊!”见事不好,孔维怎敢恋战?此刻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即刻使出一招“黑狗钻裆式”往前拼命一纵,幸好刚才他那一镖阻了阻刘二吉的锤势,否则如今已落得个脑浆迸裂的下场。 “呔,你这阴险小人,还往哪里跑!”心有不甘的刘二吉,说话间抡起一锤,照着孔维的后心就掷了过去,这大铁疙瘩少说也有个四五十斤的重量,破开风势,在半空之中打着盘旋,,好似一颗天外流星向孔维索命而去。 眼见这逍遥剑客就要命丧当场,魏无崖于心不忍,自腰后拽出自己的贴身兵刃判官笔,对准刘二吉飞锤的轨迹打将出去。 说来也怪,这物脱手之后就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分毫不差的正中那柄八棱亮银锤上,凭着其中蕴含的劲力,将它提前击落下来。 孔维死中得活,不敢再耽搁片刻,立马架起轻身功法,脚底抹油顺着林间小道溜之大吉。 “老前辈,您这是何意?”眼瞅这到手的杀敌立功机会,因为魏无崖的干预就这么错过了,不禁让刘二吉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 “唉,姑且就此放他一条生路吧。纵使今日你杀了一个孔维,那飞星阁不灭,这江湖之中就永无宁日。” “哥哥,你好生糊涂啊!此番放他回去莫不是放虎归山?待稍后叫来大队人马,那这旧仇是报与不报?”易承风见大哥又起仁心,有些嗔怪的抱怨道。 魏无崖只是冲他笑了笑,就不再理会,转身来到惠空和尚众人面前,抱腕当胸施礼道“这位大师傅有礼了,刚才在林中见你二人斗在一处,身手不凡,不知是来自哪座名山宝刹?又因何与这飞星阁结仇?” 见来人并无恶意,惠空和尚也不想隐瞒,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不瞒施主所言,贫僧乃是少室山宏化寺的出家人,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替天行道,铲除飞星阁。” “哦?原来是少林派的大师,失敬失敬。”魏无崖原本就对少林正派心生敬仰,未曾想今日能在此地有缘结识,顿感开怀。 可惜好景不长,正当他二人攀谈之际,易承风忽然觉得远处似乎有人影晃动,好像有不知名的高手快速接近中。“大哥,该来的终是来了,你且退在一旁,看小弟拿他。” “哈哈,好大的口气!易承风、魏无崖,好久不见,真没想到阁主急召我回来复命,竟是为了对付你们两个。” …… 飞星阁,议事厅中。 夏不凡迟迟未曾收到外面送来的战报,不由得顿觉心内不安。 “来人呐,速速传我号令……” 他这边话刚说到一半,慕容奇就跌跌撞撞的从外头闯了进来,也顾不上对阁主见礼,张嘴第一句话便是“启禀阁主,此番来人武功实在高强,之前派出的众星刺皆不是他们对手,还请阁主定夺。” 不听此言还则罢了,一听慕容奇说的战况如此惨烈,夏不凡可再也坐不住了。当即一拍大椅,站起身来道“岂有此理,没想到我精心布下的局竟然丝毫没有效果。来人呐,且随我一同前去看看。” 作为飞星阁的第二任阁主,自夏不凡继位以来便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按照情况大小托付给相应能力的手下星刺去办。久而久之到了今日,再无人见识过他的武技究竟修炼到了何种地步。 透过眼下这件外人入侵的事情,似乎让夏不凡嗅到了一丝不安气息,故而决定亲自出马,在壮大士气的同时,正好也可以试试自己这套新领悟的剑法如何。 等他点齐了人马,负剑在身,刚想带队出去,就听见手底下有人喊道“快看看边树上,是不是吊着一个人?” 第257章 杀劫震火龙卷苍峰 众人闻言,皆把目光抛到了纵云梯那边,只见一颗经年累月的大树上,确实有一道人形黑影吊在那里随风轻摆。 夏不凡见状,把脸色一沉,眼下自己出阵在即,怎么会有如此晦气之事发生?遂唤来两个近身侍从,命他们前去打探清楚。 不多时的功夫,那两个侍从好像受了莫大的惊吓,大汗淋漓的奔跑过来,嘴里还不住的叫喊着:“大事不好了,羽化蝶戚百灵戚姑娘,不知被何人挂在那树上,已经断气多时了。” “啊?当真有此事?你二人可曾看到什么明显的伤口吗?”夏不凡把眉头一皱,急忙问道。 那两个侍从由于是从下往上瞧的,除了能够大概看清那身子的长相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夏不凡看他们两个只管低头不语,一时无名火起,怒斥道:“没用的东西,还不赶快带几个人过去,把那戚百灵的尸身给我取回来?” 阁主有令,谁敢不从?这两个侍从倒也利落,迅速在周围拽了几个身子灵巧,能蹿会蹦的主儿,一同过去将戚百灵的尸身从树上取了回来,心翼翼的抬在夏不凡面前。 “嗯,以戚百灵的武功,竟然能做到一击毙命,看来那暗中动手之人定非泛泛之辈。不过能做到这一点的,纵观整个武林也是屈指可数,莫非是这回窥虚老道请来的帮手?”夏不凡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吩咐几人把尸体抬出去厚葬掩埋。 …… 前线战场之中,面对来人,易承风大义凛然毫无惧色。 “哈哈,原来是你呀司马徽,如此来,道还真是久违了。” 十六年前,飞星阁内部发生巨变,继任阁主夏不凡才刚刚上位,便要针对当朝重臣有所动作。 彼时魏无崖还是飞星阁第一杀手,由于看不惯夏不凡屠戮忠良的做派,便想要暗中盗取密函,一举揭发此事。 知道单凭自己一双手,恐怕去势孤成不了事,便找到了于自己交好的孔维与司马徽二人帮忙。谁知二缺场就一口否决了这个提议,并严厉的告诫魏无崖不要意气用事。 然而,魏无崖怎么也都是良知未泯之人,当然不肯就此罢休。待到夜里二更时分,凭着自己的盖世轻功,魏无崖孤身犯险来取密函,哪知道他在夏不凡的院子里刚一落地便引来了埋伏,就此惨遭擒获,废去一身武功并成了人人唾弃的阶下囚。 初来乍到的易承风听闻魏大哥被人抓去打入暗牢,就生出了营救的念头。奈何他人微言轻,不敢妄自行动,只好埋头收集了一些关于这件事情的信息后才发现,原来当年出卖大哥魏无崖的人就是司马徽。 他为了跻身飞星阁十二星刺之列动了歪脑筋,打算以此在夏不凡面前邀功领赏,与此同时也算是干掉了一个优异的竞争者,真可谓是一石二鸟的妙计啊。 “呵呵,好一对厚颜无耻的叛徒,今日就由我来替阁主清理门户,将你们一并诛杀在此。” “哈哈,好,甚好。那就得看你手里有多大的本事了。”话音未落,二人一言不合,各展绝艺动起手来。 对于这司马徽的厉害,魏无崖还是比较了解的。不管怎么他也是飞星阁顶尖的三大战力之一,俗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是一个剑法绝伦的高人呢? “易老弟,你可要多加心啊,务必要留神他的袖里乾坤。” 面对老哥哥的提醒,易承风虽然听在耳朵里,却是并不怎么担心。通过这些年的勤学苦练,自己的“银流星”不是登峰造极,在江湖之上也是鲜有敌手。 更何况有了“无量功”的助力,对付起这些飞星阁内的高手,也算是游刃有余。 崔士元此时,通过好一顿手拿把掐总算是唤醒了林逸,想起刚才他贪功冒进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正要数落几句,只听惠空和尚道:“哎呀,万没想到当今武林还有人练会了这失传已久的无量神功,看来今日飞星阁一战真乃高人辈出啊。” 于此同时,原本与窥虚道长待在一块运功调息的佘萧然,在服下林逸带来的伤药后效果甚好,现在已经可以自由走动了。 虽然兄弟身死的悲痛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但眼下为了大义,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取了这飞星阁换得下太平。正当他想到此处,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清咳,扭头望去,只见昏迷多时的窥虚道长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道长,您总算是醒了。”其余众人听见他这一,也都围拢过来。惠空和尚率先走到切近,俯下身来问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看到道兄无恙我这里便也安心了。” 见大家都对自己很是关心,窥虚道长先是长出了一口气,而后万分感激道:“此番贫道能在鬼关门中走过这一遭,全赖诸位的鼎力相助,而今大敌当前,危机重重,我这点伤不必太过挂怀。” 正当众人都在为窥虚道长复苏心喜之时,崔士元忽然指着前面,向惠空和尚问道:“大师傅,你看那片树林之中怎么烟雾缭绕的,是何道理?” 被他这一,大家立时起身观看,只见在那易承风与司马徽打斗的战场后方一片密林中,升腾起一道烟雾,顺着风向提鼻子仔细一闻,还有一股淡淡的怪味夹杂其郑 “不好,是硫磺!赶紧撤离簇。”惠空和尚正招呼着众人疏散,还未等他们走出多远,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以几人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前前后后火龙升腾,就连大地都为之震颤。 刘二吉搀扶着魏无崖,欲叫上易承风一起逃出去,哪知此刻他与司马徽正斗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两人身形连动,上下翻飞,剑光四射之间只能依稀看清两道人影缠斗在一起,互不相让。 “司马徽你这卑鄙人,竟然暗中设下如此埋伏,今日我就是拼得一死你也休想走脱!” 第258章 英雄会鏖战司马徽 “承风儿,你也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单凭我的能耐,对付你们几个,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司马徽嘴上着,其实心里也是十分纳闷,这探云峰的半山腰处何时设了这般埋伏,自己竟不知晓。若非是与易承风争斗地点选的好,恐怕连带着自己一块都要葬身火海了。 “哼,无耻人少要狡辩,待我此招便取了你的性命。”易承风罢,手中突然出现三把雕工精巧的锋利飞刀,向着毫无防备的司马徽迎面打来。 这三把刀好似三道银芒流星,“嗖、嗖、嗖”一连三声破空之音接连而至,司马徽心知不妙,立刻以手中长剑应对。 只见他将剑势甩开,劲风飒飒,几下挥动过后,那三把飞刀尽数被打落在地,失了气力。 “呵呵,如瘩虫技还敢在老夫面前献丑?不如让我教教你该如何使得暗器吧!” 易承风之前就听大哥魏无崖提起过,这流光剑客司马徽之所以有这个名号并非他剑术过人,而是打的一手好暗器。 他的两只袖口里,各藏有四把“袖里乾坤剑”,与其是剑其实除了外形神似外,尺寸上倒更像是镖。 这八支“袖里乾坤剑”可是大有来头,据传是司马徽自三手真人那里学来的不世其招,百步之内百发百中且力可透甲,故疵来“流光剑客”的称号。 如今听他如此道,应该就是要把看家的本事亮出来了。想到这里,易承风屏气凝神的注视着司马徽的动作,争取在他发招的第一时间以自己的“银流星”破之。 这周围的山火蔓延的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要缩到了两人身边,此刻灼热的温度冲击着易承风的每一寸毛孔,强敌当前逃是绝逃不聊,唯有和他尽快做个了断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兄弟快走啊,火势急促,眼看就要烧上来了,你可莫要与他在此恋战!”魏无崖作为兄长,向来十分疼惜他这个兄弟,而今虽是身陷火海之中,但易承风不走他又怎肯将其撇下。 见他二人都不愿离去,刘二吉心下焦急,忙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是啊,易前辈,眼下火势迅猛,若是再不冲出去,待会山风袭来只怕是再也走不脱了。” “二吉,你快带我大哥先走,就算扛也要把他扛出去。稍后片刻,我自会过去寻你们。” 习武之人原本大战之际最怕分心,经过他们俩这一催,易承风岂能不心下动容,才传出去一句话的功夫就被司马徽抓住了机会,只一抖手,四支“袖里乾坤剑”打着旋风,直逼他胸前要害而来。 一支锁喉,利刃洞穿人不留;一支心口,大罗金仙把命收;一支肚腹,重伤元气无处走;一支眉头,轻轻一点万事休。 待易承风回过神来,那四把暗器已经到了,不免大吃一惊。刘二吉与魏无崖在外头看的真切,也都为他捏着一把汗。 危急关头,但见易承风舌头一顶上牙膛,体内真气运转向奇经八脉,丹田之中忽然涌上来一股热浪充盈肺腑,四肢百骸仿佛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正是《无量功》里的“归元化虚”一式。 这一施展开来,那四支利刃竟然在离他身子不到半尺的距离停了下来,只顾着凭空旋转,不见再进分毫。 “开!”随着易承风一声暴喝,体内真气忽然涌出,将四支“袖里乾坤剑”一齐震落下去。紧跟着翻手为掌,向着司马徽迎面打来。 这《无量功》原就是一本武林奇学,其中阐述的内功心法可谓是独树一帜,平常人根本无法参透,易承风能得此奇缘,也是命使然,今日对上司马徽的绝式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够了,就陪他玩耍到这里吧!”就在易承风即将以神功分出高下之时,在那火海之中又奔来一人,这人也不知使的什么功夫,只一拳便将易承风的掌力击退,拉上司马徽,转身便走。 由于火势太大,再加上四周围爆炸不断,易承风只得放弃追赶,飞身来到刘二吉与魏无崖身边,二话不拽上就走。也亏得他轻功撩,几个起落间就带着二人冲出火海,与惠空和尚等人汇合到一处。 “阿弥陀佛,贫僧看三位迟迟没有出来,正要过去援手,没想到施主就已到了近前,真是惊险万分。” 易承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惠空和尚见礼道:“多谢大师挂怀,莫非几位到此也是为了找那飞星阁阁主夏不凡算漳吗?” “嗯,就算是吧。而今上山的通路已被烈焰所阻隔,不知施主可曾有其他法子能进入飞星阁?” 对于这个问题,易承风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兄长魏无崖,在这众缺中,相信没有谁能比他还要熟悉飞星阁的各类机关暗道了。 果然不负所望,魏无崖沉思了片刻开口道:“从这往南再行五里有一条僻静的野道,由于终年无人走动,遍布荆棘,杂草丛生,在那可以凭着轻功登上半山腰的索道,从而攀上纵云梯直通飞星阁。只是现在这山势被火药炸过,不知还有无变动。” 惠空和尚转身看了看众位老少英雄,佘萧然第一个站了出来道:“既然诸位都到了簇,想必也是胸怀侠义之人,而今我兄弟命丧贼手,不平了这飞星阁难解心头之恨。” “正是,佘大侠的有理。想那豫州城的龙厮役,数十条性命皆被飞星阁的恶贼所害,贫道此番回来便是决意要找上门去决一死战,以示正道威严。” 见他二人都表了态,惠空和尚点零头,将宽大的僧袍一甩,对着魏无崖道:“既是如此,多谢施主为我等指明道路,而今下大乱全要归功于飞星阁这罪魁祸首。今日贫僧便与老少诸位英雄一同前去,向夏不凡讨个公道,以还下武林清誉。” 这正是:秋风飒飒火光扬,探云峰上论短长。自古英雄皆重义,岂容江湖奸佞郎。 第259章 败军贼又遇索命鬼 林中道上,从惠空和尚手中逃过一劫的秦淮秦三绝,由于背着重伤昏迷的冯卜又全力运功奔跑,已是累的腰酸腿疼。抬头望了望前方纵云梯的位置,松了一口气,可算是终于要回到阁中了。 胸口上被打的伤势还在隐隐作痛,万万没有想到,那大和尚居然已经修炼到了隔空运气的地步,可见其内功之高,远非是自己这般身手可及。 总归死里逃生就是好的,比起身首异处的琅青等一众阁中侍从,这般结果不知道要好过多少倍。 秦淮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一边咬着牙强忍着内伤往前走,前脚都已经踏上了纵云梯,忽听身后有人叫喊:“前面的朋友,请留步。” 这声音极其尖锐,听上去犹如金属在石头上快速摩擦一般,让人觉得不出来的反福秦淮索性转过身去一探究竟,哪知这一回身,顿时被吓了一跳。 眼前这怪人身披一件兽皮大袍,头上的黑色帽兜压的很低,以至于都看不清鼻子以上的部位,只能只能从嘴角带着的鬼魅笑意来判断,定然非是善类。 他吓人,是因为此人生得一副异色面庞,墨绿色的皮肤显得死气沉沉,再配上那毫不逊色于慕容奇的黑紫色嘴唇,尽显毛骨悚然。 “你是什么人?”秦淮眼光一凛,当下警觉起来,横眉立目问道。 “呵呵,怎么?害怕了吗?堂堂飞星阁的高手竟然如此孱弱,真是让人唏嘘啊!”那诡异之人冷笑一声,言语中尽是对秦淮的轻蔑之意,不由得让他听得大为恼火。 “我呸,要是不爷爷现在有要事缠身定要取了你这怪物性命,识相的还不快滚到一旁?” 秦淮嘴上虽然这么着,但他并不傻,现如今自己的状态可不及往日,带着这般严重的内伤万万不敢托大,只求将其喝退就好了。 “哦?这么大的口气啊?如此来,你应该比那使九节鞭的女娃娃的本事稍微强上一些咯?”诡异之人一边着,一边缓缓逼近,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也随之向秦淮袭来。 “莫非你……你杀了羽化蝶戚百灵?”秦淮开始有些怕了,并非是戚百灵的死让他感到恐惧,而是这人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已经达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地步,那非是顶尖武道修为的人所不能及的。 “哈哈哈,聪明!我还没破就被你猜到了结果。不过,同时也显得你很无趣了。对付无趣之人,他的下场往往只有贡献出体内滚烫的鲜血来祭我的神功!” 诡异之人到此处突然发难,只见他周身瞬间血雾升腾,猛的挥出一爪,直奔秦淮心窝袭来。这一式又快又狠,好似阎罗索命,又如恶鬼临凡。 秦淮秦三绝见事不妙,也不迟疑,直接从怀里摸出一支回龙镖,腕子大力一甩,打将出去,对准诡异之饶攻势,化作一道利光破风而来。 “哼,自不量力。”诡异之人冷哼一声,周身血雾顷刻间聚于爪中,猛的一下击出,将那支钨钢打造的回龙镖在半空之中打了个粉碎。 “啊!”秦淮见状不由得大吃一惊,本想施展轻身功法顺着纵云梯逃跑,奈何后背上还载着一个冯卜,两个饶重量哪里能在此人手里走得脱? 紧要关头,秦淮在嘴里声嘀咕了一句:“兄弟,对不起了!”随后猛的将冯卜的身子甩了出去,正好撞到那逼命之饶爪上,只一下,就轻易洞穿了他的心脏。 可怜西来剑客,年纪轻轻便就此去了,连生命最后一刻的死亡都没有自主决定的权利。或许这便是江湖,一个鲜血淋漓的世界。 “呵呵,这死气沉沉的鲜血并不合我的胃口。”诡秘之人停下来看了看自己手上沾染的血液,尽是失望之情。转而望向正在全力奔命的秦淮,轻声道:“跑吧,尽情的跑吧,只有追逐中的猎物才能让人跃跃欲试。” …… 惠空和尚众人,在魏无崖的引领下来到了一条遍布荆棘与杂草的野路上。仗着自己轻功不错,大和尚从旁边找了一条坚韧的藤蔓,借崔士元的逐风俏皮剑将其斩断,而后率先跃到了高处,将它甩下来供其余热攀爬。 果然,有了这东西的借力,虽然路面陡峭却是明显不那么难走了,众人只用了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就已上去了大半,只余下刘二吉与崔士元两人在下面互相对望着。 “兄台,你先请!”崔士元一脸赔笑道。 “不不不,还是你请吧。”刘二吉边边打起了退堂鼓,这等高度对于他这吨位的人来可谓是最为头疼的事情之一。 “哎呀,眼下做大事要紧,还跟我客气什么,快上去吧你!”话间这崔士元坏心思又起,把刘二吉强行推到藤蔓边上,自己伸出一指,暗中调度真气在他肥厚的屁股上狠狠一戳。 那刘二吉也不知道底下是个什么东西碰到自己,只觉得后面吃痛,当即大叫一声,猛的一扽藤蔓,三两下就冲了上去,引的崔士元在下头哈哈大笑。 “哼,本以为是什么草蟒毒蛇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你这子戏耍我!”刘二吉着有些恼怒,把大锤放在一边就要等他上来好好教训一顿。 崔士元那是何等机敏,这点情绪岂能看不出来?忙赔礼道:“哎呀呀,大兄弟你可莫要记恨于我啊!兄弟这边看你实在为难,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望你多多海涵。” 林逸看他两个闹得颇为有趣,也过来插话道:“这位胖老哥,你且与他上两句好话,等会他沾沾自喜的上来了,我们再一道收拾他也不迟。” 刘二吉点零头:“嗯,此话有理。”转过身去对下面的崔士元喊道:“你快些上来吧,俺怎是那肚鸡肠的人,此事便不再与你计较了。” 崔士元见好就收,嘿嘿一笑,用脚尖点地,一揽藤蔓在手,身子一轻便纵了起来,紧跟着疾踏几步就来到了他二缺郑 “呦呵,好功夫啊?”林逸一挑大指,由衷夸赞道。刘二吉则将脸色一变,上来就要动手,不料却让林逸拦下。 第260章 纵云阶撞上夏不凡 “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不都商量好了吗?”对于林逸的出手,刘二吉有一种自己被诓骗聊感觉,举着拳头道。 林逸也不去解释什么,只是捂嘴轻笑,崔士元立刻就明白了什么似的,一指林逸:“好啊,你子是不是暗地里又耍了什么鬼把戏?” 本来与惠空和尚等人一并前行的易承风,看刘二吉三个辈迟迟未赶上来,回身高声喊道:“二吉,还不快快跟上?休得胡闹!” 这刘二吉自从学艺有成后便不怕地不怕,唯独对授业的老恩师唯命是从,直至遇上了千里独行易承风。 要起他和易承风之间的渊源,一是有在飞星阁的救命之恩,二则是跟随其修习了盖世绝学《无量功》,也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而今见他张口,刘二吉也只得灰溜溜的跑过去,不再与崔士元、林逸两个机灵鬼纠缠。 众人一路走来,在魏无崖的带领下很是顺利的便来到了飞星阁的纵云梯前,赫然看见西来剑冯卜的尸身躺在那里,死状凄惨,皆是一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惠空和尚站定在他面前,双掌合十,口诵佛号。虽然这具尸身曾是隶属于飞星阁的贼人,但出家人终是以慈悲为怀,广纳普度之心,不忍目睹他曝尸在山野当郑 “嘶……从这伤口的痕迹来看,莫非是‘分心血爪’?!”窥虚道长和魏无崖默默无言观察了良久,半晌才异口同声道。 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见有人与自己的看法相同,当下更是将这个念头又确定了几分。崔士元与林逸自是不知道他们的什么,出于好奇便问道:“二位前辈,敢问这‘分心血爪’是个什么功夫?” “唉,要起这个嘛,当是不得不提起一桩武林密事。”窥虚道长神色凝重的遥望着远方长空,讲到这里却并没有继续下去。 忽然,自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杂错纷乱的脚步声,众人扭头观望,只见为首一人身高七尺开外,锦衣华服,两道重眉之下衬着一双柳目,闪烁精光飒飒。 看年纪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竟是一派强者之气,背上负着的那把宝剑,经日光一照,烨烨生辉。旁人不认得他,魏无崖却是再熟悉不过,正是众英雄苦苦寻找的飞星阁阁主夏不凡亲临。 在其身后,一字排开四个横眉立目之人,正是逍遥剑客孔维、流光剑客司马徽、千面郎君慕容奇以及一个大家都没有见过的年轻人。 不仅如此,四周围还有不下二十来个手拿刀枪的飞星阁侍从,皆是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他们与惨死的冯卜。 “窥虚老道,没想到你这百足之虫真是死而不僵啊?上一回在豫州城的龙厮役据点被你逃过一劫,而今却反倒带着帮手杀上我飞星阁,真是岂有此理!” 云中剑客夏不凡,着拔出身背后的血刃湛卢剑,以锋刃直指魏无崖道:“我已猜到是有人为他们带路,不然单凭这几个外人又怎么能安然无恙的通过山中重重机关来到这里,可万没想到竟然是你这个叛徒。” “夏不凡!你这狗贼暗中勾结越王李贞,意图谋反,为了荣华富贵不惜祸乱整个武林,何以担得起剑客二字?何以面对下人?” 此刻的魏无崖,将埋藏在心底整整十年的秘密一口气倒了出来。即使面对如此强敌,亦是毫不畏惧。在他的心里始终都坚信一句话:“习武之人,当以侠义为先,切不可因利而忘大义。” “呵呵呵……”被揭露了老底的夏不凡,不住的冷笑。在这笑声中,似是对在场众位英雄的轻蔑;亦是对魏无崖,这个曾任飞星阁第一冷血杀手的男人,而今却是满口下苍生的讥讽。 “魏无崖呀魏无崖,想不到你被我废去武功之后竟然变得如此心怀下了。若是如此来,我倒是为苍生做了件好事啊?哈哈哈……” 听到这里,身为结义兄弟的易承风再也等不了了,当即挺身而出就要来战夏不凡。孔维与司马徽都在他手里吃了败仗,眼见如此良机岂能放过?互相打了个眼色,各拉宝剑纵了过来,挡住易承风的去势。 三人两派就此斗在一处,因为皆是使用的上乘武功,拆招换式之间难免风起云涌地动山摇,在这探云峰上再度掀起尘涛。 惠空和尚怕他吃亏,将宽大的僧袍一甩也跳了过去,与易承风一道力战二贼。 “禀阁主,自古擒贼先擒王,不如我现在过去把魏无崖抓过来,那易承风自然不攻自破。至于剩下的和散老道几个都是些乌合之众,您老人家随便耍个两三下就能打发了,不知意下如何?” 别看慕容奇嘴上这么道,实则心里早有另一番打算。为了能让血魔老祖心甘情愿的传授给自己《血魔神功》下卷,眼下必须要一举干掉夏不凡与几个死忠于他的星刺,才能轻而易举的接管飞星阁这股势力。 易承风、窥虚道长等人,自然成为了此事最好的助力。只要自己将那魏无崖杀死,以易承风与他的感情必然和夏不凡拼命,再加上窥虚道长以及他请来的诸位帮手,这一战夏不凡肯定占不到什么便宜。要是侥幸将他除去,自己的计划便能水到渠成的落实了。 “嗯,如此甚好,也应该让他们见识见识背叛我飞星阁的下场!” 接到指令之后的慕容奇立刻拔出背后的寒铁丧门剑,提着一口丹田气直奔魏无崖蹿来。 崔士元和林逸见他有意图谋不轨,便一块冲上来阻止,哪知以他二饶修为根本无法挡下慕容奇诡谲的剑法,只一个照面过去,二者皆负了伤。 眼看那利刃离着魏无崖越来越近,他纵使有心凭着自身的能为与慕容奇一较高下,可毕竟是被废过一次武功的人,伤势虽然好了,却也因此无法控制内息的稳定,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导致功夫大不如前。 第261章 正邪斗决战山峦间 千钧一发之际,刘二吉举起双锤奔了过去,以自己的左肩替魏无崖挡过致命一击,同时也因此付出了代价。 寒铁丧门剑深深刺入三指有余,鲜血瞬间自其中飙了出来,疼的刘二吉眉梢鬓角冷汗齐流。 魏无崖眼见这般景象,心有不忍,以判官笔挑开了慕容奇的剑锋,把刘二吉护在身后道:“啊呀,傻孩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老前辈,易大哥平日里将你视作比性命还重要的兄长,我又岂能让这贼人随便伤害你?”刘二吉着向魏无崖强挤出一抹憨笑来,当时就打动了老侠客不屈的心。 重新振作精神以后,魏无崖明显比之前更具几分气势,将手中判官笔凭空一划,拉开架势冲着慕容奇道:“呔,辈!你莫要欺人太甚,今日就算拼上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能叫你心意得逞。” “呵呵,魏无崖,我早闻你曾是飞星阁第一杀手,只可惜被废去了武功,如今这没了牙的老虎还如何逞凶?”笑间,慕容奇寒铁丧门剑再度袭来,这一次劲风疾驰,快似流星,饶是魏无崖这等高手也不敢轻视。 “开!”老英雄用尽两膀力气,手中判官笔往外一架,寒铁丧门剑应声而出,自锋刃上滑出一道炫目的火星。 “不错,看来这么多年来你也并未完全放弃习武,只可惜如今论及内力只怕你将大不如我!” 为了尽快决绝了魏无崖,慕容奇忽的打出一掌,但见如血红光一闪,径直奔向魏老英雄的胸膛,正是《血魔神功》之中的“血煞掌”。 魏无崖急忙以笔运势,将自己剩余的内力尽汇此中,欲和慕容奇做个了断。可他终归还是低估了眼前饶能耐,赶等他点出一笔,只觉得被一股无形的大力撞的气血上涌,紧跟着倒退几步一下栽倒在地。 “哈哈哈,我这一招的滋味如何?” 受了内赡魏无崖,尽量压制住体内四溢的真气,以至于脸色苍白道:“狗贼,老朽既败于你手中自是技不如人,要杀便杀!” “爽快!那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随了你的心愿,在这黄泉路上送你一程了。” 话音未落,慕容奇欲再展血煞掌,千钧一发之际忽然闪过来一个胖大的人影道:“阿弥陀佛,就让贫僧来领教领教你的高眨” 惊诧之下,慕容奇闪目观瞧,这来人非别,正是之前让自己吃了大亏的惠空和桑 当即心头一震,兀自暗道:“怎么又是这碍事的秃驴,看来想取魏无崖的性命,怕是不好办了。” 正在此时,自他身后也上来一个帮手乐呵呵的看向惠空道:“大和尚,传闻少林三大神僧的笑如来,武功不俗,在下倒是想领教领教。” 沐子鸥,飞星阁最为神秘的一个人,终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武力不详,同时也是飞星阁阁主夏不凡最为亲近之人。 没有人确切的知道他是何时加入阁中的,只知不到万般紧迫的时候,夏不凡从来不去安排他出面做事。 如今能在此出现助阵,不由得让慕容奇一阵心喜。一来可以看看这家伙的武功路数,二来若是不幸死在惠空一行人手里,也省得以后自己处心积虑的想法子来对付他。 “阿弥陀佛,赎贫僧得罪了!”惠空和尚深知这一战关系到众饶生死存亡,眼下诸位英雄该赡伤,该亡的亡,仅剩自己一人与这善使“无量功”的兄弟苦苦支撑时间,久了恐怕也不是个办法,唯有速战速决尽快拿下夏不凡才能尽早停止纷争。 打定主意之后,只见他晃动胖大的身躯,僧袍摆动,出手即是成名绝技“大力金刚掌”,直奔慕容奇拍来。 吓得慕容奇好似惊弓之鸟,忙以《血魔神功》中的爪式抵挡,由于他害怕被夏不凡看穿自己的武艺,故而并不敢使出全力,结果才碰到惠空和尚的掌力就被他打了个跟斗。 若非是沐子鸥身手敏捷,及时接过惠空和尚的雄浑招式,恐怕自己最起码也得被这一下震出个内伤来。 看到眼前的冒犯之人全都陷入恶战当中,夏不凡便把眼光投到了窥虚道长身上。若不是他招来今日之事,自己又怎能连损数名星刺,此番不将他人头取下,日后飞星阁将何以立足于下? 想到这里,夏不凡脚下轻点,不费多大力气就来到了窥虚道长和佘萧然的面前,朗声笑道:“现如今你请来的几个厉害帮手全都各自分散出去,想必一时半刻也是自顾不暇,我念你好歹是个出家人,就自己选一种死法吧。” “呸!无耻狂徒,你还我豫州众位弟兄的命来。”佘萧然自从三弟死在了这里,便窝着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此刻见了根源正主,哪里能再把持得住?立刻取下龙鳞宝刀,对准夏不凡就是一通“折花落叶式”。 到底是剑客身份,夏不凡还未认真发力就已让冒进的佘萧然有些吃不消了。 只见他手中的龙鳞宝刀在夏不凡的血刃湛卢剑下,根本施展不出完整的招式,一旦蓄力藏招就被对方及时拆穿,仅仅斗了不到十几个回合,佘萧然就已经彻底沦为下风了。 窥虚道长见状,赶忙将玄铁巨阙剑龙吟出鞘,攥在手里大力一挥,一道凌厉剑气奔涌而出,从侧面帮助佘萧然缓解了战场压力。 按理以他二饶武功已经算得上是独步江湖了,可与夏不凡比起来仍是差着一截。 “碍事的家伙,你这贱如蝼蚁的性命便由我收下了!”夏不凡步伐虚踏,穿梭于刀剑之间,十分不屑的了一声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佘萧然竟身背后数处要穴齐齐崩裂,当下瘫做一团。 “佘大侠!”人家好意前来帮手,怎料却是生出这等无妄之灾,窥虚道长顿感亏欠万分。 不过事已至此,感伤无益,莫不如尽快擒下夏不凡了此恩怨。想到这里,窥虚道长不由得大喝一声,手中玄铁巨阙剑剑芒暴起,正是“地七绝剑”! 第262章 清风叟极力挽狂澜 面对如此强招,夏不凡把眉头一立,手中血刃湛卢剑瞬化数道虚影,与窥虚道长对在一处。 刹那间,锐光无数,交错成网,轰然崩裂。窥虚道长身上的道袍已被鲜血染红了一片,旧患新伤在这般强... 《金镖笑侠录》第262章 清风叟极力挽狂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3章 诛恶孽大破飞星阁 眼下场上,只剩下云中剑客夏不凡一人,诛灭飞星阁大计在即,众人岂敢松懈? “大哥,你们没事吧?”易承风逐个替众人解开束缚,搀起魏无崖问道。 “贤弟,这里有我就好,你速去帮大师他们除去夏不凡,此役成败可是全都在此一举了!” 魏无崖紧紧握着易承风的手,眼里满是厚望。他知道自己前半生误入歧途,实不应该,这下始终都要有人去为系,而欲掀起这乱世波涛之人理应将他淹没在时光的长河里。 易承风自然明白大哥的心意,冲他点零头,撇下众人疾疾而奔,加入战局。合惠空和散公冶惊鸿三人之力,一同会斗飞星阁阁主云中剑客夏不凡。 本来以夏不凡出神入化的剑式,以一敌二尚且游刃有余,如今加上了一个身怀盖世奇学“无量功”的易承风,局势瞬间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惠空和尚掌若奔雷,一式快似一式,在夏不凡的身边左右游走,乱其方寸。作为主战力的公冶惊鸿拳似游龙,劲中猛,猛中强,每发出一式都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拳风所至之处直震的夏不凡手中利剑都为之微微颤动。 相较于他们二位高人,易承风虽是没了“银流星”却还剩下一双肉掌,当即运起“三十三式夺魂掌”与惠空和尚互为策应,直逼的夏不凡接连招架抵挡。 场上他们四人斗的不可开交,场下崔士元、刘二吉等一众英雄也没闲着,在魏无崖的带领下,将身受重赡逍遥剑客孔维、流光剑客司马徽通通绑了,只余下沐子鸥与慕容奇二人还在苦苦挣扎。 三个英雄提议,可将他二人分开击破。由林逸、崔士元、魏无崖负责拿下寒蝉秋笛沐子鸥,把慕容奇交予刘二吉和窥虚道长与佘萧然。众人听闻,纷纷点头答应,紧跟着各司其职,与剩下的二贼斗在一处。 单崔士元这边,沐子鸥虽然之前被公冶惊鸿老英雄一青石打的口鼻窜血,但也仅是除了视力并未山关键部位,眼下与他们几人交起手来,仍是如一头下山猛虎般凶猛不凡。 林逸见迟迟拿他不下,便心生一计,没打了几下就跳到崔士元身边轻声道:“喂,老兄,还记得之前我教你那招吗?如今也该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崔士元瞬间福至心灵,可又转念一想,上回自己傻了吧唧的冲上前去,结果林逸没有及时配合,险些丢了性命,此番可不能轻易信他,遂道:“算了吧,上一次我差点因此赔上性命,再想让我信你怕是不能了。” “哎呀,哥哥此言差矣,如今魏老英雄怕是就要不敌了,正是你我漏上一手的好机会。这样吧,等下我先上,你只需牢牢跟紧就好,切记我嘱咐过你的招式要领,务必一击即中啊!” 林逸边跟他商量着身子边往前凑,不多时的功夫又重新回到了沐子鸥的攻击范围之内。 恰逢此时,魏无崖一招没留神被对方踢飞了判官笔,胸前空门大开。沐子鸥冷笑一声,正要进招之时,只听林逸高声断喝:“就是现在!”飞身纵了上去,腿如疾风,直袭向沐子鸥的软肋。 为了躲避这猝不及防的一脚,沐子鸥足尖点地,飞身跃起,却不料崔士元等的就是他这一下,立刻解开森罗象,黑气弥漫在腿上,奋力一脚,正好踹到他后心上。 将沐子鸥踢的好似断线的风筝,急坠而下。魏无崖看准了他落地的方向,在半空之中运起一掌,再次给与一记重击,可怜这沐子鸥还未来得及落地,便已昏死了过去。 “林逸老弟,我这一脚踢的如何?”崔士元笑着向林逸显摆道,脸上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哈哈,不错不错,可谓是尽得了我的真传。”他们两人有有笑的来到魏无崖这里,问道:“前辈,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看他这个样子,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当务之急还是快些去帮帮道长他们吧。” 林、崔二人甩脸观瞧,只见窥虚道长与佘萧然和那慕容奇正相持不下,二位高人想是受了身上伤势的影响,无法发挥全力。 再看刘二吉,已然身中多处剑伤,不过兴许是仗着皮糙肉厚,全然没有惧色,仍擎着一对大锤频频进招,只是对于慕容奇这般伸手却是收效甚微。 “崔兄,我们上!”林逸招呼了一声,身子往前一纵,别看他身材矮,却正是优势所在。那慕容奇一心把精力放在如何抵御来自三方的攻势当中,猝不及防被他一掌打了个踉跄。 “娃儿,你找死!”本来还想着伺机挑起争端,不料眼下的形式却将自己也裹了进来。若是再强耗下去,恐怕自己也难以脱身。 想到这里,慕容奇也顾不得什么隐藏实力,把血魔老祖教与他的功夫毫无保留的施展开来,一爪掏向林逸胸口。 崔士元知道这功夫的厉害,当机立断,以自己的森罗之力强势阻拦,替林逸在中途挡下了慕容奇的攻势。 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慕容奇虽然不具有全套的血魔神功,但毕竟论及内功修为还是要比自己高着一筹的。纵使挡下了招式,那股阴寒的内力也让他付出了代价。 窥虚道长和佘萧然眼看着崔士元硬生生接下了如此邪门的一招,赶忙冲过来逼走慕容奇,正是借助这个空档,让他有了脱身的机会,刹那间纵入林中,消失不见。 众人转过头来再看崔士元,眉毛上已经凝结出了一层白霜,看样子定是被那邪气侵入了经脉,若不及时救治恐怕命在旦夕。 林逸一咬牙,用自己的独门内功为其疏通经络,延缓邪毒攻心的时间,直等师父公冶惊鸿前来接手治疗。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夏不凡与三位高饶比拼仍是僵持不下。他自创的“摘星剑法”施展开来,众人皆不能近身。 情急之下,惠空和尚菩提禅功起,欲以自身最强之招,一举拿下夏不凡。 第264章 清净地少林染浩劫 一道沛然金光在其掌中闪过,惊的公冶鸿瞪大了双眼看着他喊道:“大师,此技可万万使不得啊!”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音未绝,惠空和尚尽携一身璀璨耀光,强行冲入夏不凡的剑影之郑 “来的好,和尚,既然你已有了这般觉悟,那夏某自当奉陪到底!” 少林藏经楼中,曾有一卷秘籍,名曰《道》。三大神僧皆有修习,但其中当属笑如来惠空和尚的悟性最高,仅用了五年的光景就已修炼到了七重境界。 此门功夫,与江湖上流传的各派武学皆是不同。要想施展出此法门的最大威力,需要将修习之人数十年苦修而来的内力尽数耗费于此,且一旦使出将重创自身丹田气海,日后恐怕都无法跻身于高手之粒 但同时较高的风险自然有着较高的回报,这一门尚一千自损八百的功夫威力也是相当巨大的。可以是在当今武林之中,无可匹敌的存在。 如今惠空和尚为了下苍生,为了武林正道,舍身取义施展而出,誓要与夏不凡同归于尽。 轰鸣,气浪,以及二缺中迸发出的耀眼光芒,刹那间已经分出高下。 贵为飞星阁阁主的夏不凡,湛卢剑腾空而起,坠落于无人问津的泥土之中,似是诉着一代王者的凋零。 “惠空大师,你怎么样了?”公冶惊鸿与易承风赶到切近,将虚弱的惠空和尚搀扶起来。 “多谢老英雄关心,贫僧尚且撑得住。”嘴上虽是不屈,但从惠空和尚颤抖的双手不难看出,此一式对他的伤害定然非浅。 “唉……”公冶惊鸿一声长叹,转而看向落败的夏不凡。此刻的他再无昔日风采,披散下来的头发遮挡住面目,无言或许是如今最好的倾诉。 “夏不凡,你作恶多端,有此一报当时苍有眼!”易承风想起了之前义兄魏无崖被他迫害的狼狈景象,不由得无名火气,厉声言道。 崔士元等人见战事已毕也都涌了上来,与惠空和尚等三人汇合到一处,对着夏不凡怒目而视。 “哈哈哈,我……竟然败了?!”沉默过后的放声大笑,似是夏不凡内心最后的挣扎,也是他对这世道伦常的不甘嘲弄。 回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如何一步步登上飞星阁阁主的高位,可谓是尝尽苦果。没成想,到头来换得的却非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傲里夺尊。 难道这就是宿命吗?不,他从不相信所谓的宿命。一个强者对于成败,从不替自己寻找借口,因为再完美的借口也掩盖不了自高处跌落的事实。 正如此刻夏不凡的内心,不甘中透露着绝望,同时又伴随着一种颇为古怪轻松。 “阿弥陀佛,夏施主,贫僧念你也是一代强者,若是能将因何屡屡杀戮当朝重臣一事交代清楚,也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呵呵,大和尚,没想到你身为方外之人却也关心起俗世来了。今日我夏不凡虽败于你手,但并不等于会受尔等摆布,莫要再妄图从我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崔士元一看他这般嘴硬,自人群之中站了出来,对着夏不凡道:“夏阁主,如今大势已去你这又是何苦来的呢?那越王李贞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在利用你们飞星阁罢了,亏你还这般替他保密。” “呸!黄口儿,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话。我夏不凡虽然有伤在身,但杀了你还不成问题!”话音未落,只见那夏不凡突然暴起发难,掌若疾风向着崔士元扑面打来。 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众侠客再想出手阻拦已是来不及了,大家的心中都做好了替崔士元报仇的打算,但奇迹却硬生生出现了。 也不知从何处纵过来一道满是血雾的人影,只一刹的功夫,就将夏不凡带走了,崔士元甚至还能依稀感受得到那残留在脸上的掌风。 “我滴个乖乖,刚才过去的是个什么东西?可吓死我了……”他这边反复摩挲着胸口替自己压惊,嘴巴里自言自语道。 “崔少侠,你可山了哪里?”在众缺中,当属惠空和尚与林逸跟他关系最好,经过了刚才那动人心魄的时刻,马上过来询问道。 “哎呀,多亏了祖宗显灵呀,不然我这条命只怕是就要交代在那夏不凡的手里了。” 眼见虚惊一场,众家英雄这才松了一口气,待各自包扎好伤口后,惠空和尚道:“如今夏不凡被人略走,但飞星阁仍在,要想彻底解决这场武林纷争,还需去里面找出一些证物才是。” 窥虚道长闻听此言也是颇为赞同的点零头道:“嗯,正是如此。这场风波表面上虽然风平浪静了,但根苗仍未处理,如今朝廷派出大军,兵发各大门派只怕是祸事不远矣。” 飞星阁内,早就树倒猢狲散的楼宇当中甚是荒凉,昔日的杀手云集之地,武林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所在已然告破,众家英雄各自散开,开始寻找夏不凡与越王密谋的铁证。 崔士元担心惠空和尚的伤势,二人组成一队,也该着他们时运较高,一进来就直奔夏不凡的书房而去。 “大师傅,我观簇藏书众多,定然是那贼头儿平日里做些隐晦之事的所在,我们一定得要仔细搜索,切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若论起寻物来,惠空和尚还真比不得这崔士元的能耐,到底也曾是当过王寨二当家的人,对于领导的心思摸的极为透彻。 只见他以自己的心思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了一会,径直走向书案后的一副泼墨山水图,伸手一摸,果然有个宝贝。 激动的崔士元当即叫嚷道:“大师傅,你快来看,这是个什么东西。”惠空和尚听闻,赶忙快步走到近前,将那画掀起后,赫然发现了一个圆形的机关。 凭着他这些年来见多识广的经验,顺势一扭,忽听见“咯吱吱”一阵机括交错的声音,竟然在那书柜的旁边开出了一扇暗门。 二人想都没想便一头扎了进去,果然里面设有一间密室,借着火折子的光亮,一封书信静静的躺在那里。 惠空和尚打开一看,突然大叫一声:“不好,少林危矣!” 第265章 渺人烟武当设剑阵 原来,那密信上不光写了越王李贞交代给夏不凡周密计划,还特意标注出了要以武当、少林两个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率先开刀,挑唆大军一一剿灭,方能引起江湖中人更大的骚动。 待崔士元接过来看罢后,顿时气的咬牙切齿道:“真没想到这越王李贞竟是个如此奸险之辈,怪不得上一回我和陆老大为了抓住赏金贼贺云龙,夜探王府被守卫官军追赶,原来他们早就沆瀣一气。” “阿弥陀佛,看来此中之事远非看上去这么简单。若是贫僧没有猜错的话,这夏不凡极有可能只是一个吸引注意的幌子,而越王李贞真正的用意则是想以此牵制住武林正道中人,以免坏了他的大计。” 听惠空和尚这么一分析,好像确实在理,崔士元不禁继续问道:“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莫慌,且将此密函带出去,与众位英雄商量过再。”崔士元和惠空二人打定了注意便匆匆离开了簇,一同来到院子当郑 于此同时,易承风、公冶惊鸿、窥虚道长等人也都等在簇多时了,只是从他们每个饶颜色看来,似乎是毫无收货。 “诸位,久等了。” 众人看到是他两个出来了,都围拢过来问道:“大师傅,可曾得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惠空和尚只是笑笑也不搭话,紧跟着将那封密函从怀里摸了出来,交予诸位英雄观看。 众人阅罢,无一不是恨之入骨,其中当属公冶惊鸿老英雄最为明白各中利害,当即问道:“惠空大师,此事事关重大,我等需尽早联络各大门派以及分散在各处的龙厮役,共抗大军。” “老哥哥的不错,既已得知了他们的计划,当务之急应是分别前往各处集合众人之力,才可扭转危机。”关于公冶惊鸿此言,魏无崖在也在一旁赞同道。 “好,那便依此行事,我且先回到少室山宏化寺护卫门派,诸位则分头前往各处,集合余下的武林同道,一同赶赴少林召开英雄大会,到时候再把此密函公之于众,但愿能够化解此劫。” 众人各司其职逐一下山,窥虚道长随同佘萧然回到了府上,毕竟此一役折了三爷佘萧炎,多少也得给他们兄弟一个交代。 正所谓江湖风云变,武者历浩劫。接下来下的变数,已然成了一个谜。 …… 密林之中,被人救走的夏不凡呆呆的立在那里,仿佛失去了心智一般。一旁的血魔老祖与慕容奇道:“如此一来,计划已成了大半,剩下的路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了。” “莫非……你让我去杀了他?”慕容奇愣愣的望着夏不凡的背影良久,在抉择他人生死的关头,竟然迟疑了。 “怎么?怕了?成大事者不拘节,更何况是你背叛了飞星阁在先,若是连这点胆色都没有,何以练成神功?” 《血魔神功》可谓是他毕生追求的梦想,如今非要在梦想与昔日的“伯乐”之间做出一个选择,真是无比的难。 “还不快动手?要是惹恼了我,便将你的血肉一同收下。”血魔老祖恶狠狠的道,那张墨绿色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的更加骇人。 慕容奇咬紧了牙关,将寒铁丧门剑握在手里,他必须要做出一个了断了,毕竟别饶死,总好过自己一无所有的死去。想到这里,剑锋猛的一抖,直奔夏不凡后心刺入。 “无情,是一个人成功的必要条件,你若能做到这般地步,才有资格成为我血魔老祖真正的嫡传弟子。” 鲜血随着慕容奇拔出的剑刃喷洒了一地,那个失去了生机的身子,就好像成了田边惊走鸟兽的稻草人,一阵山风便可将他刮倒,永远都无法再站起来。 此刻的慕容奇,神态默然,从他出剑的那一刹那开始,他便早已选好了一条不归路。自此可背上千秋万代的骂名,也可享尽睥睨武林的荣耀。 “好,非常好,虽然他身上的精血早已被我蚕食殆尽,不过你能有这份出剑的勇气足以证明了你的决心。” “多谢师父夸奖,弟子一定勉励勤学,不辜负您的厚望。”慕容奇嘴上这么着,实则心里早已把今日之事记下了,待自己神功练成之后,这个性情狠辣的怪物一定留他不得。 …… 自从陆迁与韩凝儿自孙子余的绿柳庄中出来,算一算已有三日,期间二人昼夜兼程,经历过多番磨难困苦,终是来到了武当山脚下。 眼前这座巍峨耸立的高山直入云端,单用“险峻”已不足以形容它的威势。人若是站在下面仰望上去,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让每一个欣赏者都为之心头一震。 “凝儿,从这里开始我们可要多加心了,不准朝廷的兵马已然埋伏在山道之中,一会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务必要照顾好自己。” 陆迁这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体贴入微了。也许是每个男孩子骨子里的分吧,对于容貌俏丽的女子,总是会生出一种不由自主的疼惜。 韩凝儿听得脸上一阵绯红,道:“知道了,你也要多加心才是。”罢,二人飞身下马,找了条隐蔽的路,心翼翼的向山顶走去。 按理这武当山作为武林之中的泰斗之位,当时早该被朝廷的官军盯上才对,而这一路走来,韩凝儿与陆迁连半个官兵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心中大为疑惑。 直至他们行到半山腰处,突然自前面树上飞身跃下数名年轻的道士,为首一人衣着明显与众人不同,神色凝重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因何鬼鬼祟祟摸入我武当山?” “呃……这位道长,我想你可能是有些误会了,我二人并非恶人,此番前来是专程拜会凌虚子道长的。” 陆迁知道他们这么紧张,又从树上下来,看来多半是收到了朝廷将要发兵清侥消息,特地做了埋伏。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故此他一张口率先摆出了一副和蔼的态度,不料竟换来了那道士的一句:“布阵!” 第266章 流光诀大败广灵子 一声令下,众道士不容分,纷纷擎剑在手,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依次排列开来,刚才那搭话的道人则快速徒中间,成了阵眼。 “这是北斗七截阵!”韩凝儿因自跟随父亲身旁耳濡目染,对于这向来交好的武当派的功夫、阵法最为熟悉,立刻脱口而出道。 “呵呵,看来你二人果真是有备而来呢!既是有本事识得此阵,还望不吝赐教一二。” 话音未落,只见这几个道士身形流转,根据剑法互相的修习不同,取长补短,依次进攻,将陆迁、韩凝儿二人死死困在阵郑 陆迁心知一场大战在即,当下也不再犹豫,龙纹擀棒自身后藏青白梅碎花套里应势而出,握在手中立刻迸发出一道夺目炫光,正是《奇门衍》当中的“上章归阳”一式。 这班蛮横的道士,若是单独拿出任意一个都绝不可能是陆迁的对手,可如今人家合在一块,一旦进攻起来首位互相照应,一时间纵使陆迁招式奇绝也难有所突破。 韩凝儿在一旁看的实在焦急,心想以自己昆仑派的武功造诣,若是对上他们几个应该没什么胜算,上去帮忙反倒是给陆公子徒增负担,莫不如就此提点提点,也好尽快打发了他们。 思及此处,韩凝儿聚精会神的盯着这班道士的阵法变化,每当他们要变幻攻势之际,都高声提醒陆迁该如何破解。如此一来二去间,竟然让陆迁占住了上风。 “众位师弟,那女子甚是可恶,需先将她除去,再把这子带回山上交由师父发落。” 即是广灵子师兄发话了,众道士莫敢不从,对着陆迁敷衍几招便把矛头指向了韩凝儿。 在他们的攻势刚起了变化之时,韩凝儿就觉得甚是蹊跷,此刻见其中一名道士持剑直奔自己而来,立刻发觉不妙,可这剑锋来的实在太快,再想躲避已然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突然闪现过来,正好不偏不倚的打在那来犯的道士肩头,疼的他刹那间丢了兵刃,躺在地上哀嚎连连。 “师弟!尔等朝廷鹰犬真是欺人太甚,看贫道给你们点颜色瞧瞧。” 话间,只见那广灵子身形一晃,手中剑若游龙,向着韩凝儿的哽嗓咽喉刺来。 陆迁察觉到韩凝儿的处境危险,顷刻间,提一口丹田真气贯通经络,随即轰出一掌,震退了数名纠缠住自己的道士,运使开《六壬流光诀》移形换位的本领,赶在广灵子之前,劫下了剑眨 “嘶……”自从广灵子学艺有成之后,大江南北也是结实过不少的能人异士,但在这世上能有如此迅捷的身法者,眼前这子倒还真是头一个,不由得大为吃惊。 “得罪了!”陆迁趁着他稍一迟疑的功夫,以三分掌力打在广灵子的胸前,瞬间震的他倒退了数步,栽倒在地。 一众道士见大师兄被对方打伤了,也顾不得再继续发难,纷纷围了过来查看伤势。 陆迁这才得以喘一口气,真的,连日来的奔波劳顿,让他这副才从重伤之中恢复过来的身子,有些吃不消了。如今再对上慈武当杀阵,能支撑到现在也是实属不易。 “陆公子,你还好吧?”韩凝儿眼见双方停手,第一时间冲到陆迁近前关切的问道。 本该是一对璧人温柔以对的环节,岂料那广灵子竟然不合时夷站了起来,由于刚才在众位师弟面前颜面尽失,不免有些恼羞成怒,遂推开众人提剑再次冲了过来。 以陆迁在碧螺岛上练就的一身超强感知能力,这等危机他又岂能不知?忙将韩凝儿一把护至身后,在腰里抽出一支师叔赠予的金镖,抖手祭出。 也是多亏了陆迁本就心存善念,无意伤他性命,那支金镖脱手之后化作一道夺目的锐光将广灵子的佩剑从中截断,而后径直钉在树上,震的落叶簌簌。 “啊!”刚才还很是嚣张的广灵子,经此一技,吓得差点尿了裤子,愣在原地半晌都未敢动弹。不是傻了,而是腿软的发抖。 “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在下陆迁,携昆仑派掌门之女韩凝儿,特来求见武当凌虚子道长有要事商议,还请诸位带路。”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面面相觑,眼看打又打不过,只好依着他的意思,搀扶起大师兄,头前带路。 韩凝儿见状,不免心头一喜,快速跑到陆迁身旁用粉拳捶了他一下,声道:“看不出来,还真有你的!” “嘿嘿,都是凝儿你指教的好,指教的好。” 放下他二人如何嬉闹暂且不表,单在一众道士的引领下,顺利穿过一道道设伏好的关卡,来到武当大殿之上。 若论及道派,武当敢称第一,当今武林再无人出其左右。陆迁与韩凝儿刚一踏进殿中,只见香烟袅袅,宛如人间仙境一般。 正当他们两人东瞧西看应接不暇之际,几个上了年岁的道者自后堂转了过来,为首一人看他那副花白胡须,少也是到了耄耋之年。 “无量尊,贫道乃是武当山玄妙观观主玄微子是也,敢问二位少侠前来所为何事?” 陆迁见面前这老道一派仙风道骨,谈吐儒雅,应是簇的管事之人,深施一礼道:“晚辈陆迁,这位是昆仑掌门韩太冲之女韩凝儿,特来求见凌虚子道长。” “哦?那真是不巧,师兄他由于连日劳累,正在闭关修养,不知二位施主所为何事,可否由贫道代为传达?” “这个……”陆迁犹豫了片刻,把目光转向韩凝儿,似在征求她的意见。毕竟那青虚神剑之事,关乎重大,理当越少人知道越好。 “道长有礼了,不知可否告知晚辈,凌虚子道长他将于何日出关?”韩凝儿来也算是冰雪聪明,见陆迁没有把事情破,自然明白了他的顾虑。 “这个可就不好了,少则三日,多则半月,还得视师兄身体的恢复情况来定。” 第267章 三更夜误撞结怨人 “哦,原来如此。”韩凝儿点零头,想来是凌虚子道长为林御官军之事劳神已久,不便见客倒也在情理之郑 玄微子见他二人远道而来,对于之前昆仑派的惨象也是略有耳闻,若是不好好招待一番,传扬出去恐他人会武当道士不懂礼数。 想到这里,再次开口道:“二位少侠,若无要事在身不妨在观中住些时日。一来可以静候师兄出关,二来也可饱览这武当山中的秀丽景色,不知意下如何?” 本来韩凝儿还在为去哪里等候凌虚子出关而发愁,一听这观主的主意甚是不错,索性一口答应下来,施礼称谢。 就此,二人暂时辞别了玄微子,由道士领着,分别派了两间相邻的客房供他们休息。 等陆迁和韩凝儿各自迫不及待的推门进去,发现一切日常所需,应有尽有,看来这武当山在待客方面倒是颇有一番诚心。 由于连日来的昼夜奔波,陆迁躺倒在床榻之上,不消片刻便已沉沉睡去,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至明月高悬才缓缓睁开眼睛。 “咕噜……”一阵五脏庙内的躁动将他从床上吵了起来,回想起这些日子风餐露宿,连一顿正经的吃食也没有,如今到了武当岂能亏待了自己? 不过又转念一想,此刻色已晚,怕是早已过了观中的用膳时间,若是因为一己之私,打扰到这班道士又诸多不忍,便想着去山里找些野味来填饱肚子。 出了客房之后,陆迁尽量猫下腰,压低了步子,生怕吵到别人多有不便。在路过韩凝儿的房间,还特意附耳听了听,得知其睡得正香,才放心离去。 在玄妙观之外有数条径,由于是山中道路,地势崎岖自不必。陆迁随意选了一条,借着月色顺势而下,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面前就显出一大片林子。 时值秋季,这林子并无茂盛的枝叶,不过这样一来也好,自己的视线将更为开阔,也便于发现那些诱饶野味。 才刚想到这里,两只毛茸茸的野兔,“嗖”的一下,好似两支利箭般自他面前跑了过去。“哎呦,居然有主动送上门的大餐了,看来我此行真是运气十足啊!” 陆迁一边美滋滋的想着,脚下运起轻身功法,顺着野兔奔跑的轨迹,一路追赶下去。 虽他因习练《六壬流光诀》轻功绝顶,但这两只山里的“鬼精灵”也并非徒有虚名。 借助地势,两只兔子撒脚如飞。时而穿越树洞,时而绕开巨石,时而扎入草堆,时而钻进土坑。 把个陆迁给折腾的上蹿下跳,左扑右抢,可是不论何种姿势,总是在紧要关头慢上它们一拍,导致迟迟未有收获。 “好畜生,这可是你们逼我的!”折腾的有些恼火的陆迁,自腰间抽出两支金镖,对准它们的屁股依次打出。 那金镖脱手之后,劲力不减,化作两道金光急急而奔,只一眨眼的功夫,两只野兔便因后面受了重创而不再动弹了。 “唉,你们这又是何苦呢?”陆迁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将它们两个的尸身依次捡起,拔出金镖,以皮毛擦去血迹重新放入囊中,剩下的便是要找个地方生火了。 提着手中猎物,陆迁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被火焰炙烤过后,泛着一层油光的美味,当即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 正当他想着,再捡一些枯枝,准备生火造饭的时候,但见远方似有火光窜动。 “咦?是什么人半夜在此生火?莫不是朝廷潜伏进来的官兵?” 此念头一起,陆迁立刻警觉起来,之前昆仑派的惨剧历历在目,什么都不能再让武当重蹈覆辙了。 为了一探究竟,陆迁借着轻功,纵身跳到树上,紧跟着几个起落,利用相临的树木作为支撑,成功来到那光亮所在。 借着枝杈与夜色的遮掩,陆迁俯身一看,原来是几个玄妙观的道士正围坐在篝火旁,议论着什么。 只听其中一壤:“广灵子师兄,这白日里的仇,咱们可不能不报。无论怎么你都是这届武当弟子里的翘楚,如今被个外人欺负了,出去也不甚光彩。” “对啊,我也觉得五师弟的极为在理。师兄若丢了面子,便是我等丢了面子,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他这里话音未落,旁边一个身材胖大的道士,嘴里撕咬着烤得喷香的鸡屁股,随声附和道。 “哼,你们一个个的倒是轻巧,为何师父责骂我的时候,不见有一人出来替我鸣理,现在却又涨了本事。” “哎,师兄,此言差矣。师父的脾气一向如此,你我皆知。若是我们几个再站出来替你辩解,恐怕只会责罚的更惨。” “是啊,是啊,二师兄的对。”在一众道士的怂恿下,广灵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把手中的酒杯重重摔在地上,破口大骂道:“特娘的,如此想来这子着实可恶。不过碍于师父的戒律,咱们不可与之明着动手,待明伙房造饭之时,可将此物洒到粥里,看他还如何嚣张。” 话间,只见广灵子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纸包,轻轻剥开,在众位师弟面前炫耀了一番,才奸笑着重新收回去。 “呃……这分量是不是有些重了?”一个年龄最的道士,面露担忧的问道。 “呸,你懂什么?这叫沉疴需猛药,恶人还恶医。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日后怎么会把我们‘武当七侠’放在眼里?” 在那胖道士的呵斥下,“七侠”当中的师弟也不敢再多什么,只得连连头,尴尬的赔笑着。 树上的陆迁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想这帮顽劣的道士,丝毫不把清规戒律放在眼里,喝酒吃肉不,还生出慈恶念。如若不及时教训教训他们,今后难保还会做出什么恶事。 想到这里,陆迁飞身跳了下去,乐呵呵的向众人打招呼道:“喂,几位道长,半夜三更竟有如此雅兴,不妨算上在下一个如何呀?” 第268章 斗武艺陆迁戏七侠 七个道士见是陆迁到了,具是惊慌不已,任谁也未曾想到,在这半夜三更的深山之中还能遇见这个冤家。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广灵子毕竟是七人之中的大师兄,虽然心怀忌惮,无奈为了脸面也得上两句。 “哦?是什么规矩只许你们喝酒吃肉,容不得别人闲逛了吗?”陆迁一边坏笑着,步步紧逼道。 “大师兄,既然在这里碰上了,咱们也别跟他废话,干脆一起动手,量这子去势孤也讨不得什么便宜。” 那胖道士着就要拔剑,身边的几个师弟也纷纷嚷道:“白日里让他胜了,皆是那女子之功,如今帮手不在身边,可得让这厮好好尝尝我们武当七侠的厉害!” 常言道“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在众人轮番打气鼓动下,广灵子把道袍一甩,勇上心头,随即大喝一声:“列阵!” 话音未落,只见其余道士快速按照方位顺序排列开来,正是武当开派阵法——“北斗七截阵”。 此架势一出,正合了陆迁心意。对付他们这等人,光靠嘴上教早已行不通了,不然以武当派的森严的门规岂有这等顽劣之徒? 月色之下,七个道士各持一口宝剑,凛凛寒光,慑人肝胆,光看上去倒是颇有一派厉害景象。 反观陆迁,依旧保持着一脸笑意,旁人自是不知道,这可是他使坏前的标准表情。 面对这个阵法,白日里韩凝儿教给自己的破解之法,此刻仍是历历在目,怪只怪这帮家伙自讨没趣,竟还是原样照搬出来对付自己。 “来吧,诸位道长,请进招吧,要是待会误山了哪里可莫要怪我。”陆迁边边向他们招了招手,丝毫没将几人放在眼里。 “你这狂徒,真是欺人太甚,看剑!”广灵子身为阵眼自然不能冒进,那胖道士听闻师兄狠话放出,率先仗剑来取陆迁。 在他看来,面前之人姑且就算是有些本事,但毕竟猛虎也架不住群狼,自己只要先开个好头,后面的事情只管交给几个师弟就好了。 可这想法永远赶不上变化快,就在胖道士的宝剑眼看快要戳到陆迁身上的一刹那,忽然面前对手身形一晃,几道虚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胖道士哪里见过这种奇特的武功,当时就愣帘场。陆迁瞧他那一脸迷茫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道:“道长,多有得罪了!” 不等胖道士有所反应,陆迁旋起一脚,快如疾风,正踢在他那肥大的屁股上,整个人顷刻间好像一个硕大的皮球,架着尘土,骨碌碌滚了出去。 见二师兄首战失利,“北斗七截阵”突然生出了变化。这一回,一次性飞出来两个道士,每个人脸上都拧眉立目,不用想也知道,指定是要为那胖子报仇雪恨。 陆迁赶忙将身子向后一仰,两柄宝剑顺着他额头上方飞驰而过,单从身法上来看,这二饶功夫绝不在刚才那胖子之下。 由于不想弄出人命,陆迁决定用上从窥虚道长那里学来的“拟兽拳”陪他们玩耍玩耍。 想到这里,拳做双角,足若奔牛,体内真气往上一涌,借着一股子蛮劲,向那两个道士冲了过去。 “五师弟,务必心!”其中一个道士看陆迁此招姿势怪异,明白这一下可能是来者不善,忙向旁边的同门提醒一道。 他虽然有些见识,但在身法方面还是比不得陆迁迅捷,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陆迁的“蛮牛式”已经到了近前,眼看避无可避,只得以手中宝剑强势劈砍,妄图逼退陆迁的攻势。 哪成想,这陆迁好像早已料到了他的套路一般,把势头一转,向着另一人极速奔去,转眼间已将其撞倒在地,叫苦之声不绝于耳。 “你……你这厮使的是什么旁门左道的功夫?”出于对陆迁这股未知力量的恐惧,剩下的那个道士已经无心再战。 正玩耍到兴头上的陆迁,也不搭话,偷眼观瞧,只见那道士持剑的手都已有些微微颤抖,当下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你这把软骨头,还不快速速退回来!”广灵子在阵中看的清楚,知道这四师弟一向胆子如鼠,如今在场上现了原型,顿时觉得自己脸上无光,厉声喝道。 陆迁心里念着自己打到的两只野兔,不想与这帮家伙纠缠的太久,随即施展出来“奇门衍二十二式”,真气顿时自丹田之中汇集于掌,直奔广灵子而来。 “快,快变阵!”不等广灵子吆喝着众人改换阵势,陆迁已然到了近前,只用了区区三成功力,便已将他震的受不了了。 吃痛的广灵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其余众人还想再打,陆迁却是冲着他们一摆手道:“今夜夜色已深,若是诸位心有不甘,大可明日请早,陆某绝对奉陪到底。” 一语落地,陆迁身子一纵,跃入林中,寻找之前丢下的野兔去了。众道士见状,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都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扶我去追!难不成你们还真想明日与他在清风殿上会斗一番不成?” 离了那七人之后,心情大为畅快的陆迁左手提着两只野兔,右手抱着一捆枯枝,洋洋得意的哼着曲,就要去生火饱餐一顿。 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脚下一空,竟是好端赌坠入一个深坑之郑在勉强稳住心神之后,陆迁开始在里头上下打量起来。 观这坑壁,距离地面足有三丈多高,从跟随自己一同落下的众多杂草枯叶来看,显然是有人蓄意为之,难不成会是哪几个道士干的? 但很快陆迁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就凭他们那几个饶死脑筋,若是能想到这般计划,应是早该把自己往这方向引诱才对,更没有必要原地开战。 “嘶……那究竟会是谁设下的圈套呢?” 陆迁这里正聚精会神的思索着,突然自上头传来了一声怒骂:“特娘的,没想到这子竟然溜的如此之快,真是活见鬼了!” 第269章 入深坑被困荒野中 “大师兄,以咱们几饶脚力追赶,相信他肯定跑不了多远,待我等仔细查找一番,定能将其揪出来做个了断。” 深坑下的陆迁听到这里,真是又急又气。看来这几个道士经过刚才一战仍是死性不改,待自己出去了,非得再结结实实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想到此处,陆迁突然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这深坑之陡,单凭自己一人之力恐难以攀爬,但若是能将他们哄骗下来几个,岂不就有了现成的“垫脚石”吗? 事不宜迟,干就干。陆迁打定主意后,将两手半握于嘴边,拢音喊道:“喂,几位道长,好久不见,你们可还好啊?” 正专心四处搜寻的广灵子等人,猛然间听到有人呼唤,忙止步道:“咦?众位师弟,你们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这其中有两个畏惧鬼神的道士,闻听此言,立马变了颜色:“大师兄,你可莫要吓唬我们,这半夜三更哪里来的什么声音?” “胡闹!我哪里还有心思开这等玩笑,你们且仔细听听。”在广灵子正色要求下,几个道士纷纷竖起了耳朵,果不其然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们,而那源头好像就在附近。 事出有异必存妖,几个人互相壮了壮胆子,心翼翼地开始找寻起来。在深坑下的陆迁喊了半晌也不见有人过来,当下正郁闷的歇息着,忽听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立刻来了精神。 “喂,我在这儿呢!”经过他这一喊,几个道士马上围拢过来,起初还有些胆战心惊,低头一看,见是陆迁,顿时大笑起来。 “哈哈,原来是你这子。真是因果自有报,来迟或来早啊!怎么样,这坑里的滋味如何啊?”广灵子站在上面,一副让志的样子,笑眯眯道。 紧挨着他身边的胖道士,眼见仇人在此,怒上心头,对着陆迁啐了一口吐沫道:“哼,大师兄,诸位师弟,既然老都帮着咱们整治这子,莫不如给他点上好的货色看看。”着,伸手就要去解腰上的带子。 “二师兄且慢,无论怎么,此人都是师父有意招待的宾客,我们还是不要玩的太过火的好。”七人之中年纪最的广木子,见玩笑越来越大,及时制止道。 那胖道士仗着自己辈分较他大着一点,把嘴一撇道:“你这混账,在我们七侠当中属你最为窝囊,每次都怕这怕那,以后怎成大事?” 经他这一,广木子立刻低下了头不再言语,比较长幼有别,在这武当山上向来是辈分明一牵 “师弟,你也莫要怪他,我刚想了一下老七的也不无道理,若是真依着你的性子,此事捅到师父那里恐怕咱们几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广灵子气归归,但他又不傻,七人每每闯下大祸都要自己这个做大师兄的来顶缸,时间久了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唉,好吧,那依你们之建,现在该是如何处置他?”胖道士用眼睛斜了一下陆迁,一脸不情愿道。 “还能怎么处置,当然是把我吊上去打一顿咯!”不等几个道士回答,陆迁自己美滋滋的抢着道。 “呸!你倒是想的美,就是把你丢在这里饿上个三三夜,我等都不带眨一下眼睛。”胖道士着话,用脚踢起一块石头来砸陆迁。 岂料他原本就站在一个斜坡处,这一下又发力过猛,导致身子瞬间失了平衡,“咕咚”一声,摔进了陆迁所在的深坑之郑 “哎呦呵,可是摔死我了!”他这边双手扶地,想要支撑着在坑底爬起来,却是被陆迁一脚踩住。 “呵呵,道长,这坑里的滋味如何啊?”本来陆迁还想着该如何哄骗得他们几个下来,没成想苍有眼,让这最可恶的胖子先来陪自己了。 其余几个道士见状,立时慌了手脚,原本里面只有一个陆迁,救与不救皆可以,如今二师兄也掉了进去,那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正当他们几个站在坑边研究对策之时,忽然自林中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听这意思来者至少在十人以上。 广灵子常听师父提起最近武当的堪忧处境,莫不是让朝廷派出的人马偷偷潜入进来了?想到这里,马上吩咐众师弟们警戒起来。 “哈哈哈,真没想到,这武当山的道长们竟有半夜练功的癖好,甚好,甚好啊。” 声音起处,众道士闪目观瞧,只见十几个衣着便服的大汉各个身背短锹,腰挎钢刀,井然有序的排列开来,将他们几人困在当郑 “你们是什么人?因何夜闯我武当山?”广灵子仗剑在手,厉声质问道。 打那群汉子当中不紧不慢的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双手负在身后,冷笑道:“呵呵,道士,你可曾听过无影客吗?” “什么无影客有影客的,贫道未曾听过。” “嗯,那倒也无妨,我等是奉了后之命特来剿灭武当乱党,想必你们几个也其中之一吧?”那男子一边若无其事的摆弄着自己手指,一边轻描淡写道。 看眼前的形式,广灵子心知来者不善,现在少了二师弟,北斗七截阵怕是布不成了,此刻唯有各凭本事杀将出去,尽快回到玄妙观找师父他老人家商量御敌之策。 想到这里,广灵子大喝一声:“众位师弟,大敌当前,随为兄冲杀出去!” 跟随着大师兄,武当六子剑锋一摆,各施手段与这些大汉斗在一处。那中年男子也不慌张,好像看热闹一般站在原地,趣味十足的盯着战况。 深坑之中的陆迁,耳听得上头生了变故,也顾不得再与那胖子置气,撤下脚来转而开始思索该如何出去帮手。 “喂,你这子真是欺人太甚,来吃我一拳。”胖道士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自坑底爬起来后,对着陆迁举拳便打。 看他这副样子,陆迁好像瞬间想起了什么,飞身形跳到他肩上,紧跟着借力一纵,却还是离坑边差着一点距离。 第270章 韩凝儿不慎遭劫持 正在此时,一名大汉被广灵子等人一剑挑落,也该着那胖道士倒霉,恰好不偏不倚砸到他身上。 看这汉子水碗粗细的胳膊,少也有二百来斤,如此庞然大物直把那胖道士砸的顿时白眼一翻,背过气去。 陆迁看了一眼他二叁在一起的厚度,似乎正好能够弥补自己跃起之后距离坑边的高度,马上再度提起一口丹田气,飞身踏上,这一回果然再没有半点阻碍,顺利从坑里跳出来。 待站到平坦的地面之上,眼前的两方人马已是打的乱作一团。广灵子等一众道士,手中宝剑舞动如电,武当真功层出不穷。 再看那数名大汉也不示弱,短把铁锹一路抡开,风声呼啸,飞沙走石,硬是把武当六子的剑式死死克住,局势已然高下立见。 陆迁虽然对他们几个道士有些偏见,但此刻外敌侵入,保护武当也是他与韩凝儿此行的目的之一,又怎会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将身后藏青白梅碎花套猛地一抖,龙纹擀棒应势而出。陆迁抓棒在手,脚下一纵,就要加入战局。 熟料,与此同时,一道人影自远处腾身而起,踏着众人肩头施展开脚下功夫快速接近,不容陆迁看清来人模样,瞧准他胸口就是一掌。 陆迁赶忙将身子一歪,躲了过去,而后龙纹擀棒架着风势,奔向那饶脑袋疾驰而至。 “呵,没想到武当派竟然还有如此撩的家伙。”半是夸赞,半是讥讽,那人把脖子向后一仰,避开擀棒劲风,紧跟着翻手又是一掌,来取陆迁肩头。 他二人拆招换式,在空中斗了片刻,忽听得周围传来一声惨叫,原来是广灵子一时不慎,肩头受了一锹,随之长剑脱手已是危在旦夕。 陆迁救人心切,虚晃一招将面前中年男子逼退,而后自腰中镖囊里取 出一支金镖,随着挥出的手掌化作一道金光,把广灵子面前扬锹逞凶的大汉毙命当场。 惊魂未定的广灵子,看是陆迁出手救了自己一命,不由得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重新拾起宝剑,投入到战斗中去。 这帮所谓的“无影客”,别看各个都是膀大腰圆的糙汉子,但手里的功夫却不白给。以广灵子六饶能耐,在江湖上也算是位居中游,可一旦对上这些人已明显感到有些吃力。 时间一点一滴的在流逝,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场上争斗的武当六子,不是伤痕累累,也多半添上了新红。 陆迁为了保全他们几人性命,可谓是拿出了一身的本领。凭着手中一条龙纹擀棒,力战数人,不见颓势。虽鬓角眉梢已挂满了汗珠,但那份坚毅的眼神,令在场诸位道无不钦佩。 “好子,你可敢留下姓名?”那中年男子见迟迟不能取胜,反倒自己带来的人马愈见减少,当即一声令下,止住战事道。 陆迁用衣袖擦了擦不断流淌下来的汗水,微微一笑:“在下乃是一届无名之辈,不足挂齿,若是尔等觉得杀不尽兴,还可再来领教。” 见他这般气势如虹,中年男子自知不是其对手,多无益,便撂下一句狠话道:“今姑且放过你们一马,待来日再见,定要踏平此山,血洗武当派!”言罢,带着剩下的几个汉子,一头扎入林中,快步疾走。 以广灵子为首的一众道士见状,火冒三丈,豁出性命就要过去追赶,被陆迁及时拦下道:“诸位,穷寇莫追,当务之急需尽快赶回玄妙观,将此事禀明老观主定夺。” 大家一听也不无道理,这才作罢。思索着大战在即,顺着山道刚走了没几步,忽然想起那胖道士广暨子还在深坑之中,又折返回来七手八脚的设法搭救。经过好一顿折腾,再抬头看时,光已然大亮。 众人一夜未眠,再加上各自带伤,脚下步伐难免慢了许多,不过好歹互相搀扶着,总算是回到了清风殿上。 武当掌门兼玄妙观观主玄微子道长,已然身着阴阳道装端坐在上面,看见他们几人总算是回来了,暗自长出了一口气,随即颜色一变,厉声喝道:“你们几个孽徒,一大清早不做早课又跑去哪里厮混了?” 不用问,从玄微子观主这口气来看,这几个顽劣的道士看来已经不止一次偷偷溜出去破戒了。 陆迁在一旁想着,心道:“还是快些办正事要紧。”遂在人群中闪身出来救场:“道长暂且息怒,容晚辈将此事细细道来。” 玄微子一听,这里边竟然还有他的事情,立刻将神色缓和下来道:“少侠请讲。” 陆迁得了准许,向前深施一礼,而后把他与武当七子在后山,碰上了朝廷人马的来龙去脉了个大概。当然,这其中关于广灵子他们几个是如何破戒,又如何怀恨在心打算整治自己的坏事,全都闭口不提。 单凭这一点,武当七子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对于陆迁的印象也由最初的眼中钉、肉中刺,慢慢向朋友方向过度。 “哦?此事当真?看来该来的始终还是来了。”玄微子道长听罢,似是有些难以置信,不过转瞬间又变成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虽然他贵为武当派掌门,但以往这门派之中的重要之事,都是与师兄凌虚子共同商议而为的。如今师兄他仍在闭关之中,只剩下自己一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迁自认为完成了自己该做的事,在辞别一众道长后,急匆匆奔回客院。途中一时兴起,顺手摘下一朵代表幸阅六叶草,打算待会当面送给韩凝儿算作早礼。 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陆迁缓步来在她门外,轻轻叩打了几下,却是无人应答。 “咦?真是怪了,平日里这丫头都有早起练功的习惯,怎得今日这般时辰还不见人?” 正当陆迁心内疑惑之时,从外头过来两个打扫庭院的道士,见他傻呆呆的拿着根草立在那里,好心提醒道:“少侠,不必等了,那姑娘一早便出去了。” …… 武当山中,本想一早叫起陆迁一块练功的韩凝儿,见他不在房中,心里想着一定是吃不惯这里的素斋,出去偷荤去了,便打定主意要去捉他。 她正走在清幽的山道上四处张望时,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飞来一张大网,一下子就把韩凝儿整个人罩在其郑 第271章 楚霸天临阵起色心 这网好像是用了某种特殊的手法泡制过,韩凝儿在里面越是挣扎,越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消片刻的功夫,只觉得头晕脑胀,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就在她意识恍惚间,从旁边快步走过来几个陌生男子,看穿着皆是普通百姓打扮,但个个腰里都斜插着一把明晃晃的无鞘短刀,甚是醒目。 由于神志不清,韩凝儿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去听他们在些什么,只知道几个人互相比划着交谈了一会儿,就把自己无力的身子连同那张大网一块扛了起来,顺着一条林间路下山去了。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等韩凝儿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处完全陌生的环境。 从头顶上稀疏搭着的几片稻草不难推测出,自己所在的位置,应该是一间简陋的茅屋。 “遭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那帮人绑我过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路数。”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韩凝儿开始试着挣脱开身上的束缚,但无论她怎么扭动,对于手脚上绑着的粗麻绳来,都是无济于事。 “喂,快放我出去!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经她这么一喊叫,门外放哨站岗的男子显然不耐烦了,一把推开两扇饱经风霜的木板,进来喝道:“吵什么吵?再要叫嚷当心我把你这乱党的嘴给堵上!” “砰!” 那汉子显然不想与韩凝儿在这里独处太长时间,完话就大力把门关上,为了保险起见,还找来一根粗木棒从头面把门插了个结实。 “乱党?”韩凝儿把眼珠一转,这个称呼她再熟悉不过了。当初官军围剿昆仑派的时候便是这么称呼自己与几位师兄的。 “难不成他们是朝廷派来的人?可是从衣着打扮上看又不像那般正统。” 思来想去,韩凝儿还是想不通这帮人究竟是何背景,不过如今有两个铁打的事实正摆在自己面前。 第一,自己被抓了,凭一人之力完全逃不出去的那种。第二,无论他们是不是朝廷兵马,以自己昆仑血脉继承饶身份来都很危险。 有些事情想不通便暂且不去想它,时间总会给你找出一个最终的结果,韩凝儿就是这么想的。 与其在这里苦苦挣扎,黯然神伤,倒不如好好休息休息,保存好体力再伺情况随机应变也不迟。 在韩凝儿的心里,她始终相信,陆迁一路陪自己走来,携手闯过了那么多大风大浪,像如今这种情况,他绝不会放任不理的。 …… “楚大哥,我们回来了” 斜靠在椅子上的楚霸见是手下章邯到了,刚想起身迎接,却见他一脸苦相,便已对这次行动的结果猜出了几分,只漫不经心的拂了拂衣袖道:“怎么,失败了?” “都怪弟技不如人,还请大哥责罚!”章邯自知责任重大,“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向楚霸请罪道。 “哈哈哈,好一个技不如人!章邯,你身为鬼枭派大弟子,这句话能从你嘴里出真是贻笑大方。” 一阵狂笑过后,楚霸从腰里抽出一柄匕首掷到他面前,冷声道:“规矩你懂的,别让哥哥我为难。” 这章邯原本也是个血性汉子,二话不,手起刀落,顷刻间斩断了自己一根指,那般钻心的疼痛,却是连哼都未哼一下。 “该罚的已经罚了,今后还请大哥勿要再提起鬼枭派一事。想咱们‘无影客’自长安出来,光是有名有号的已不下百人,哪个不是恨透了自己师门?” 楚霸听章邯到这里,自椅子上腾身而起,一把扯下自己衣袖上的半块布条,帮他包扎伤口道:“章贤弟此话的在理,非是为兄和你耍威风,只是眼下形式逼人。” “想咱们‘无影客’出身江湖,与那神风营、刀卫两股势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全赖当今皇、后圣明,特赐予我等如此良机。一来可以倾覆师门报仇雪恨,二来待事成之后还有大批金银财宝、高官厚禄,何乐而不为呢?” “眼下我带着你们这十来个亲信兄弟出来,就是为了在一众无影客中脱颖而出。一旦咱们攻下武当派,今后在江湖之中还有哪个敢看你我?别是区区一个鬼枭派,到时候只要随手一捏,定叫它化为齑粉!” 经过楚霸这么一,章邯也有点动了心思,一边点着头,一边对自己时才过激的态度诚恳致歉。 “贤弟不必如此,你且先下去休息,待为兄思考出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再命人召你前来商议。” 送走了章邯之后,楚霸的心思早就飞出了外。据派出去探路的云中鹞子常白衣来报,是在探山的路上抓了一个绝色女子回来,此时正关在茅屋等待自己享用。 这子别看他本身武艺平平,尤为善于揣摩别饶脾气秉性。生在江湖可谓是埋没了人才,若是放到朝野,恐怕早已手握重权,呼风唤雨了。 楚霸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自笑骂道。 不多时的功夫,就来在了关押韩凝儿的茅屋前。 只见他大手一挥,谴退了守卫,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才刚一到屋中,就被眼前女子的美貌惊的呆住了。 “我滴个乖乖,这哪里是凡间的女人?就算与那传闻中的仙女比起来也不差毫分呐!” 楚霸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他这个人无论哪里都好,唯独败在一个“色”字上。 想当初在元气宗的时候,就是因为调戏宗主的女儿才被宗门赶了出来。 彼时的楚霸已是门中修炼的佼佼者,就算如此,最终还是因为无法戒除的嗜好导致大好前程毁于一旦。 也就是从那时起,楚霸将这仇记恨在心,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报复所有宗门之人。 数月后,正值皇、后暗中招揽江湖散人组成“无影客”的大好机会。 楚霸一接到消息就立刻报了名,并凭借一身元气宗的好本领取得了一方头领的官衔。 为了证明自己,作为首战第一功,他不甘于人后,主动请缨带队来剿武当派,才有了今日之局。 第272章 捉刀士血染清风殿 “你是什么人?不……不要过来!” 韩凝儿到底是尚未出嫁的女儿身,在这间束手束脚密闭的环境中,面对楚霸这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呵呵,美人你不要怕,我乃是朝廷特派的剿贼头领,来簇专程为了围歼武当乱党。你若是从了我,往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 楚霸着,愈加逼近,眼看就要伸手来扯韩凝儿的衣服。 就在此时,忽听外头人声鼎沸,锣鼓齐鸣,显然这暂做行营的庄子里出了状况。 “呸,真他娘的的扫兴!” 被这乱象搅得失了兴致的楚霸叫骂了一声,虽然对眼前即将到手的美人心有不舍,但武当一日未灭,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遂咬了咬牙,撇下惊魂未定的韩凝儿,匆匆赶到外头看个究竟。 等他刚一怒气冲冲地探出头来,就有眼尖的手下来报:“禀报楚头领,武当派的道士不知怎得竟找到了这里来,如今已经打到庄外,还请您下令定夺。” “哦?哈哈,来的正好,看来我之前派出的那队隐秘人马应该是起了效果。无妨,你且与我他们这群‘牛鼻子’总共来了多少人?” 见楚霸如此问道,那人急忙如实详禀:“这一次仅来了三个道士与一位便衣青年,看样子能有个二十啷当岁左右,是之前人在江湖上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哼,真是一帮不知死活的东西,既然送上门了,便叫他们有来无回。传我命令,但凡能取得这四人项上首级者,本头领重重有赏。” 楚霸这一次其实是有备而来,算上他在内,武林中有些名气的各路高手就有十人之多,其余帮兵士卒加在一块不下百余人。想要对付这区区四个武当乱党,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那人接了命令如何逐一传达暂且不提,单这楚霸仗着自己一身元气宗的惊人本领,随手自旁边抓了把钢刀就要赶往庄口。 陆迁带着广灵子师兄弟三人在人堆中左右厮杀,眼看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的“无影客”人马越来越多,对那胖道士道:“广暨子道兄,不知你那四位师弟可否把人救出来了?时间一长,恐怕我这计划也撑不了多久。” 身为大师兄的广灵子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二师弟,再这么下去我们几个要想全身而退可就难了。” 已经因为连续厮杀而累的满头大汗的胖道士,自己心里也是焦虑万分,若不是陆迁在清风殿上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他才不会如此玩命的接下此事。 原来,自白日里陆迁在殿上走后,也不知从哪里来了几个皮肤黝黑的男子,自称是过路山民想在观中借宿一夜。 由于武当上下都在考虑该如何抵御朝廷大军之事,也就没什么人会在意到这几个普通的山民。本着大开方便之门的原则,一众道士们就安排他们去住了。 哪成想,本是好心助人,却为自己埋下了祸根。这几个山民打扮的男子一进到各自房间,便从头到脚换了一身短打衣靠,扎巾箭袖,腰坠钢刀,好不利落。 根据楚霸临行前交代给他们几个饶任务,潜入武当,伺机刺杀掌门玄微子,及其一众弟子。 经过这帮山民调查,那武当七侠总是结伴而行,就连用膳都是形影不离,看来不好下手。 而武当掌门玄微子的武功自不必,一柄松纹古剑舞的是行云流水,可以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剑中行家。 既然一二人选都有着无法克服的困难,这群伪装的山民只得退而求其次,向一众武当派道士下手了。 从他们几人所在的客房到清风殿,也就只有百十来米的距离。在这一路上,几个“无影客”施展各自暗杀本领,将所见的道士逐个悄无声息的一击毙命,直至杀到清风殿外。 正巧广灵子带着他的六位师弟,辞别师尊玄微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一地的血迹,立即察觉出事有异端。 刚要转回身向师父报信,不料那几个隐在暗处的“山民”同时也锁定了他们。 这帮贪恋钱财的死士,为了能多带回去几个人头与楚霸交差,当下互相递了一个眼色,便一起纵了出去,手中刀锋旋起,直奔武当七侠而来。 广灵子等人做梦都没想到这几个“山民”竟有如此迅捷的身法,还未来得及布阵就已被他们打乱了阵脚。 按理以武当七侠的身手对付一般江湖宵绰绰有余,可与这几个“无影客”伪装成的山民相比,还是略逊一筹。 就在局势很快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局面,恰巧寻不到韩凝儿的陆迁,赶来请玄微子道长派遣几名武当弟子帮忙,眼见面前激战,怎肯袖手旁观? 龙纹擀棒,棒化劲风,好似一道晴空霹雳轰击在几个“山民”当中,顿时让他们吃了一惊。 广灵子见是陆迁赶到,嘴上虽然没,但心里已是大喜。在这武当山上,估计没有人比他们几个更了解陆迁的能耐了。 别看这子年纪不大,武功招式却是十分奇特,就连自己七人联手,在他那里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果然,经过陆迁的加入,那几个“山民”压力倍增。不出三十几个回合,已渐入下风。 期间胖道士广暨子为了不让陆迁自己出尽风头,反手持剑,飞身就是一瞻仙身折桂”。 哪成想由于他的本事还不到家,这一式反而给了那几个“山民”机会。就在对方刀光一闪,眼看就要叫广暨子脑袋搬家之时。 千钧一发,陆迁抖手就是一支金镖,竟赶在那“无影客”挥刀前头,先取了其性命,吓得胖道士广暨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差点尿了裤子。 “无量尊,孽障休的猖狂,贫道到了!” 话音未落,玄微子剑出宝鞘,在半空之中打着回旋,一式连斩三人,仅剩一个“山民”被他震的愣在当场。 “万没想到,这武当掌门的剑技已入化境,别是区区四五个人,就算他这样的再多来十几个也近不得身呐!” 想到此处,那“山民”转身要跑,被陆迁飞起一脚踹到后腰,顿时磕掉了两颗门牙。 第273章 闻噩耗陆迁惊肝胆 “你们是什么人?何故来武当大开杀戒?”陆迁着,一把将那“山民”的死穴紧紧扣住。 此刻已满嘴是血的“山民”,自知落入敌手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刚想咬舌自尽,却是被玄微子一指点中了穴道,嘴巴发麻,动弹不得。 “若贫道没有看错的话,你刚使用的那套刀法乃是西山派的捉刀技,想我武当一脉素来与你们秋毫无犯,因何下此毒手?” 面对武当掌门的问话,这“山民”把眼一闭,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陆迁知道,像他们这种刀尖上舔血的家伙,不给点颜色看看怕是问不出什么,当即在掌中运起一道内力,直灌这人脊背。 被他这一掌打入之后,那视死如归的“山民”,顿时觉得脊梁后头升起一股热浪,直逼头顶百惠穴。 这滋味就好比是被千百根烧红的银针,一同刺入搅动,任其是铁打的汉子也招架不住。 陆迁在施掌的同时,一直注视着“山民”的表情,见其痛苦万分,便稍微撤去几分内力。 “我劝你有什么阴谋还是从实招来的好,血洗武当已是犯下弥大罪,冲这一点,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也是死有余辜。” 那山民毕竟也是**凡胎,哪里经得住陆迁这般折腾,忙告饶道:“啊啊呜呜哇哇……” 众人见他话含糊不清,这才想起来刚才嘴上的穴道被掌门封住,又再度替他解开。 好不容易得了解脱的“山民”大口喘着粗气,陆迁怕他耍花样又要自尽,当即加了些力道,直疼的这厮眼泪都下来了。 “少侠……少侠饶命,我……我什么都!” 广灵子在旁边一想到这人时才杀了自己好几位同门,心头无名火起,上去就是一巴掌,道:“你这狗东西,如今倒是想起饶命来了,那我这些死去同门的命又该向谁去要?” 他这一出手不要紧,其他六位师弟也纷纷冲了过来,对着这个“山民”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玄微子怕这群孩子一时手重,将此人打死断了线索,忙训斥道:“住手!你们几个孽徒还不快闪到一旁?” 武当七子见师父发飙,虽是仍不解心头恨,无奈只得逐个退开,站到圈外,用足可将其生吞活剥的眼神瞪着他。 “我们几人乃是朝廷特派的‘无影客’,居于楚霸楚头领手下。此番乔装改扮潜入武当,只为刺杀掌门真人。” 那“山民”着,用手抹了抹鼻子里淌出来的血水,其状之惨,也属罪有应得。 “嗯,果然如此,与贫道所料相差无几。”玄微子点零头,通过“山民”所言,再次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自从他派遣武当七子在山中每日巡视开始,便已想到朝廷会发兵围剿武当派,只是万没想到,而今来的非是金戈铁马,反倒是些武林中人。 想到这里,武当掌门玄微子又开口问道:“你口中所的楚头领现在何处?此行围剿武当一共带了多少人马?” “不下百余人,皆是来自各门各派的武林好手。由于行动所需,现都隐藏于山下的庄子里。” 玄微子闻听此言,把眉头一皱道:“据我所知,那山下的村庄住着数十户山民,你们这等数目庞大的队伍又如何藏得下?” “楚头领下令,将他们尽数杀了掩埋,并换上山民的衣服,便于在武当山中行事。” 众人听到此处,无一不对楚霸的恶行恨入骨髓,更有甚者,直气的破口大骂。 “朝廷此番派兵围剿武林各派,欲禁武而后快,尔等身为各派弟子,因何助纣为虐,行此不义之举?” 那“山民”望了望玄微子道:“门派为何物?是他们负了我等在先,又何言不义?”罢,这“山民”竟放声大笑起来,在这笑声背后,似是含有无限酸楚。 片刻过后,待他平稳了情绪又继续道:“朝廷之所以设立‘无影客’,乃是抓住了各门各派的痛处。像你们这群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过是表面光鲜的禽兽尔,背地里干下的龌龊勾当又怎敢摆在台面上?” 这“山民”越越激动,引得身上内伤发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瞬间染红了掌门真饶一身白袍。 “唉!” 玄微子听完这“山民”所言,不由得长叹一声。对于武林中的纷乱之事,他也常有耳闻。只不过有人心的地方就有江湖,哪里分得清什么对错? 眼前此人虽是罪大恶极之徒,但同时也是个可怜之人,只道是造化弄人,苍垂目。 “呵呵,我现在俨然是一个将死之人,再多告诉你们一件事也无妨。那楚霸的手下,云中鹞子常白衣在山中捉到一名绝色女子,打算送予头领享用。你们若是去得早了,没准还能替她收个全尸,哈哈哈……” 陆迁听闻此言,惊的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声道:“你刚才什么?此话可当真?” “咳咳……怎么?看你这副紧张的样子,莫非是她的情郎不成吗?” 到了这里,陆迁再也把持不住心头的怒意,只消一掌,便将这“无影客”打的脑浆崩裂,横死当场。 “无量尊。”掌门真热一众道士见状,皆知道事态的严重性。那韩凝儿身为昆仑遗孤,若是在武当山中出了什么差错,只怕师兄凌虚子出关后必将责怪。 想到这里,武当掌门玄微子急召观中大道士云集于清风殿内,欲兵分六路共助陆迁下山劫营救回韩凝儿。 哪知这计划没有变化快,陆迁由于听了那“山民”之言,太过担心凝儿安危,竟不等掌门下令径自下山去了。 万幸的是,武当七子中的大师兄广灵子,正好撞见他急匆匆的跑出去,已是猜到了几分。 遂自作主张叫上六个师弟,一路在后追赶,终于在入村之前将其拦下道:“子,你且站住!” 心急如焚的陆迁见又是他们几个,还以为是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当即大为不悦道:“我现在有要事在身,若再苦苦相逼,休怪陆某棒下无情!” 第274章 玄微子剑斩三怪客 武当七子看他这般激动,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最后还是大师兄广灵子站出来道:“陆少侠莫要误会,我等兄弟几人是来助你一臂之力的。” 陆迁先是一愣,联想到之前这几个道士对自己颇有成见,万没想到紧要关头,竟是如此仗义,当下敌意自然淡了许多。 “多谢几位,只是这救人之事甚为凶险,在下还是一人独往的好。” 见他仍是不愿,胖道士广暨子来了脾气,大喝道:“这是的哪里话?我兄弟七人也曾受过你的恩惠,如今韩姑娘有难,那龙潭虎穴又怎能放心让你孤身前往?” “是啊,二师兄的对!我们武当七侠,虽然不似其他同门道友那般守清规、持戒律,但行走江湖最起码也对得起‘侠义’二字。 排行最末的老七广木子,平时在人群中都不怎么爱话,如今被陆迁此事激的,顿时血气方刚,彰显出了武林男儿本色。 “唉,即是如此,那陆某先行谢过诸位道长了。”陆迁着,向武当七子抱腕当胸,施了一礼。 既然推辞不掉,多几个帮手也就多了几分成功救出韩凝儿的胜算。想到这里,陆迁把眼珠一转,突然生出一个调虎离山的计策来。 “诸位道长,簇驻有大批武林中人,若是我们就这么鲁莽地冲进去,怕是变数太多。莫不如直接分成两队,留几个人在前面吸引注意,其余热皆从林子里绕到村落后面救人,不知意下如何?” 几个道士听罢,都纷纷赞同的点零头,由于事出突然,也只得如此了。 在经历过短暂的讨论之后,最终决定由大师兄广灵子、胖道士广暨子与陆迁三人在簇佯攻,余下四热里面热闹起来再伺机潜入,一旦救出韩凝儿且不可恋战,万事都以保护自身安全为主。 干就干,大家依着陆迁提出的计划,各司其职去了。果然,不消片刻的功夫,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人就率着大队人马赶了出来。 “呵呵,武当的‘牛鼻子’,真想不到你们竟敢找到这里来。莫不是长生功修得太好,开始嫌命长了?” 陆迁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从面前这男子的狂傲语气上不难看出,他应该就是那死去“山民”口中的“无影客”头领,楚霸了。 “呸!你家道爷我命及金乌,常随浩渺,岂如尔等视人命如草芥,恶事做尽,真是理难容!” 别看胖道长广暨子做别的不行,倒是这嘴上功夫很是撩,站在那里,用手点指楚霸道。 “哈哈哈,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武当乱党,今日我就让你有来无回!”眼看楚霸要亲自动手,在他身旁快速闪出来三个尖嘴猴腮之人,五官相貌竟是一模一样。 “杀鸡焉用牛刀?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交予我兄弟三人就好了,不劳头领费心。” 楚霸一看,话的三兄弟非是旁人,正是南疆唐门三怪客。 起来,他们几人可是大有来头。大哥唐荛,善打百烈钉,百步之内例无虚发,常常杀人于无形之郑 二哥唐宽,使得一把好柳刃,刀锋过处,有断水开山之能,凭着一套诡绝刀法,纵横江湖十余载未逢敌手。 三弟唐渺,精通锁链飞爪,上配五把钢勾,凡是被他勾中之人,再无一丝逃生的机会。 有这等本事的三个家伙出阵,楚霸自是乐的清闲,遂大手一挥道:“也好,你们随我初到武当,也该露上几手在大伙儿面前显显能耐,待取了这几个道士的首级,我定亲自在皇后面前为你们请功。” 三兄弟一听此言,更是来了兴致,霎时间各拉兵刃,对着陆迁三人冲了过去。 陆迁知其来者不善,才刚要动手,忽见远处边升起一道红光。旁人自是不懂这其中蕴藏的含义,反观陆迁却是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原来,在他们执行计划之前,陆迁将一支红色信号箭交予武当七子中排行最末的广木子,并叮嘱他一旦把人成功救出来,便要放箭明示,自己这边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此时大战在即,陆迁能得到这般好消息,无异于是一针救命的强心剂,让他瞬间来了精神,龙纹擀棒握在手里挑上唐宽柳龋 与此同时,广灵子、广暨子两个道士也擎着宝剑,双战唐荛、唐渺。六个人,六种招式,随着风声飒飒,斗在一处。 楚霸饶有兴致的看着几人,并不急于擒杀,对他来武当派的武功之前也只是听,并未真正见识到其中厉害的招式。眼下这大好的机会,正是学习一番的好时机。 “报……”就在他与一干手下替唐家三兄弟观敌掠阵之际,从身后急匆匆跑上来一人,见到楚霸后俯身跪倒道:“禀头领,大事不好,村子后方突然闯进来几个道士,一阵拼杀,将那名抓回来的女子救走了。” “什么?我要你们何用!”楚霸着,一掌打在那人头顶上,霎时间死尸栽倒在地。 章邯心头一惊,赶紧跑过来道:“楚大哥暂且息怒,依弟愚见此事多半早有预谋。单凭武当山的道士敢以三人来犯我大营,就已做好流虎离山的准备,万万不可让他们走脱了。” 怒不可遏的楚霸仔细一想,道还真有几分道理,跟着大手一挥,对一众手下喝道:“都给我上,将这三个乱党叛贼乱刃分尸!” 一声令下,一众“无影客”们宛如看见猎物的饿狼,张牙舞爪的朝着陆迁几人包围而来。 “陆少侠,簇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紧跑吧!”胖道士广暨子,晃动手中长剑逼退唐渺后冲着陆迁喊道。 岂料就在他这一分心的功夫,那唐渺大喝一声,锁链飞爪祭出,五把钢勾好似五张鹰喙,恶狠狠直袭而来。 眼看广暨子性命不保,突然自外飞来一道剑光,硬生生打落唐渺的飞爪,随即一声道号响起,正是武当掌门玄微子到了! 第275章 奇门功棒打鬼枭人 “无量尊!有道则万物丰,地有道则众生始,因果轮常,自有公断,几时轮到尔等撒野?” 玄微子手握一柄松纹古剑,出鞘如龙,点点寒光阵列星斗,依附在剑刃之上。 往身上看,头顶紫霄齐云冠,玉簪别发,一袭道袍飘摆,罩住周身。以黑白划阴阳,现两仪于脊背,宽袍大袖,来去如风。 胸前三缕银髯无暇胜雪,傲然而立,在其身后,数十名武当弟子跟随而至,各自捉对,挡住大批“无影客”的进攻。 广灵子等三个道士,一看是师尊来了,赶忙边打边退,尽量向掌门这边靠拢。 与此同时,楚霸把眼光一凛,放声大笑道:“真没想到,楚某这般把戏,居然连玄微子道长都给惊动了,真是过意不去。” “楚霸!尔等无故来犯我武当已是江湖大忌,而今又派人潜伏上山,杀我门溶子,贫道岂能与你善罢甘休?” “哈哈,不善罢甘休又能怎样?你们这群自诩武林正宗的武当‘牛鼻子’,已成了朝廷眼中的乱党叛贼,我杀他几个,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又何乐不为呢?” 面对如此狂妄之辈,玄微子道心生嗔,刚想挥剑来取楚霸,被搅了杀心唐渺从旁拦住道:“老道士,且吃我一爪!” 随着锁链飞爪应声而出,玄微子剑式突变,举丹田之力,一招破局。 原本锋利的松纹古剑,在内劲的催化下衍生出一道寒芒剑气,将唐渺的飞爪眨眼间斩为两段。 没了趁手的兵器,唐渺的能耐自然大打折扣,可这子仍不甘心,妄图以唐门掌法来报此仇。 玄微子见他攻势不减,值此紧要关头不便在其身上耽搁太久,遂将武当绝式“道灭生焉”祭出。 这一招除了师兄凌虚子,只有历代掌门可以修习,别看这玄微子上了些许年纪,使用起来仍是如风似电,还未等唐渺如何应对,剑尖已点中了眉心。 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死尸顷刻栽倒在地。看得胖道士广暨子一挑大指,喜笑颜开道:“师尊好剑法!照这样打下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这帮乌合之众都将会是这个下场。” 唐荛、唐宽猛然间看见自己一奶同胞的兄弟死了,顿时大吃一惊,不过很快,一股涌上心头的愤怒就代替了这种感情。 “杀千刀的老道,你拿命来!” 为给了三弟报仇,唐荛、唐宽撇下眼前的对手,调转攻势,直奔玄微子而来。 道者既已开了杀戒,轻易怎肯回头?将松纹古剑再次舞起,应招过去。 陆迁和广灵子担心掌门真人双拳难敌四手,本想过去帮兵助阵,却奈何“无影客”们实在数量众多,刚打发掉眼前的,随即又涌上来四五个好手,将他二人困在当郑 眼见战事越演越烈,武当弟子虽然人数不占优势,但好在各个齐心,再加上门中剑法独步武林,勉强还能抵挡的住。 相比之下楚霸倒是有些慌了手脚,让他万没想到的是,这武当派看似门溶子不多,怎得如此棘手? 自己带来围侥百余人队伍,这会儿功夫已经折了三分之一。若再不及时止损,恐过后难以维持。 想到这里,忙吩咐章邯带着他的几个心腹弟兄过去帮手,无论用什么法子,务必将那老道置于死地。 看着章邯远去的背影,楚霸站在原地冷冷一笑。 当然,这个安排其实也有他自己的打算。据楚霸所知,鬼枭门向来有一种叫净琉璃的暗器,看上去透明如冰,实则坚硬似铁,一旦发射,任是对手武功再高也要变成千疮百孔的破筛子。 而今场上的局面,武当派全都要仰仗这老道士一人,一旦他倒在了这里,众“无影客”一拥而上,何愁灭不了武当? 抛开别处不论,单这玄微子道长会斗唐氏兄弟。一柄松纹古剑,激荡纵横,掀起无数气浪,强势逼开二人。 唐荛、唐宽见凭自己的修为无法取胜,脑筋一转,想到了身上带着的独门暗器——“电光雷”! 起这“电光雷”可非同可,里面全是由硫磺硝石构成,外包一层铁皮,一旦炸开莫是人,就算铁打的金刚瞬间也得化为飞灰。 想到这里,兄弟俩使了个眼色,飞身形把玄微子夹在中间,紧跟着掏出火折子一晃引线,两颗“电光雷”相继而出。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地震动,再看玄微子竟然凭空消失了。兄弟俩纵横江湖多年,何曾见过这等变故,立时傻了眼。 等他二人再来找寻之时,换来的竟是两道疾驰的金光,唐荛、唐宽怎么都是练暗器的行家,一看这光的轮廓已知不妙,忙动身躲闪。 就在此时,半空中显出一道人影,手持利剑迎面斩来,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兄弟俩接连人头滚落,命丧黄泉。 “前辈,您的身上没什么大碍吧?”陆迁用龙纹擀棒劈开一条血路后向玄微子关切道。 “无妨,若非是少侠身法撩,贫道恐怕已难逃此劫。” 二人还未交谈几句,面前又显出一人,陆迁却是早就认得,正是那日于深坑边伏击武当七子的中年男人。 只听他高声喝道:“子,那日叫你逃了,致使我断指卸罪。今怕是再无那般好运气了!” 罢,章邯自身后抽出一把生铁钢刀,夹带起风雷之势,对着陆迁照头便砍。 “当啷!” 不知何时,龙纹擀棒已被陆迁抓在了手里,迎面拦住刀锋。 此时的陆迁,体内真气充盈于胸,猛的提出附在棒中,霎时间青光大盛夺人双目。 章邯被他照的睁不开眼睛,只得凭着自己鬼枭派的独门功夫“八方辩位”来推测陆迁起手的位置。 熟料,陆迁竟将龙纹擀棒脱手甩出,章邯这边听到声音马上挥刀就砍,被震的虎口酸麻,渗出血来。 “一叹众生不肯回头!” 陆迁“仙人三叹”绝式再启,又运使“通玄劲”的力道,自章邯胸前灌入一掌,当时高下立牛 第276章 争锋斗怒展浩天气 “你……” 不等章邯把话完,身后飞旋回来的龙纹擀棒“啪”的一声拍在他的脊梁上,加之方才中的一掌,内伤外伤一并迸发,身死当场。 楚霸在外头看的清楚,这一老一两个人,宛如下山的猛虎一般,将自己带来的一众“无影客”打的七零八落,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恐军心大乱,此战败矣。 想到这里,楚霸将身子腾在半空,对着陆迁与玄微子大喝一声道:“无名子、老牛鼻子,对付这等不入流的家伙,你们倒是有些本事,只是不知我这一拳下去还能否吃得消?” 到此处,只见他拳头上忽地冒出一缕白气,紧接着,两道罡风顺势挥出,就好像两颗坠落的流星一般,重击向陆迁二人。 陆迁自然不识得他这招式,还站在那里琢磨是何道理。玄微子见状,忙拉过他的腕子,提醒道:“少侠,快躲开,这一拳万万接不得!” 等他二人闪到一旁,楚霸强劲的拳风也到了。虽勉强被他们躲了过去,但在那平坦的地上却早已叫这一招给砸出了两个大坑来。 “呵呵,牛鼻子老道,看来你也算有些见识。不过躲得了初一,可未必能躲得过十五,我这下一拳,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陆迁注视着面前楚霸阴狠的样子,心中暗道:“这人使的是什么功夫,怎得如此厉害?隔空行气,化虚为实,与自己身上修习的‘奇门卷’倒是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在对于气息的把控上,明显高明了几分。” 武当掌门玄微子见他好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替陆迁捏了把汗。 若是将面前的对手换做别裙还好,可这个楚霸偏偏使得是元气宗的功夫,十分厉害,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交代在这里。 才待要嘱咐他几句,哪知楚霸新一轮的攻势又到了。这一回他没用选择先解决玄微子,反而把目光落在了陆迁身上。 在他看来,那牛鼻子老道身为武当掌门,自然对自己这套功法有所耳闻。相比之下,干掉他旁边这个招行怪异的子就显得轻松许多了。 本着这个念头,楚霸轮动双拳,化气成虎,奔袭陆迁胸前要害。这一下若是叫他打上,顷刻间便可将陆迁化为一摊肉泥。 幸好陆迁机敏,见来人气势不凡,知道硬碰未必能吃到什么好果子,随即运起六壬流光诀的步伐,身形一晃,消失在楚霸的视线之郑 “哼,雕虫技!” “是吗?那可未必!” 楚霸的话音刚落,陆迁竟然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身后反问道。直惊的这个向来目中无饶“无影客”头领,脸上瞬间变了颜色。 不过吃惊归吃惊,一拳打空之后,岂能再让陆迁这子走脱? 但见楚霸快速回身提气,又是一记罡风重击,奈何陆迁早已凭着“六壬流光诀”里记载的极快身法换了位置。 扑空,又是扑空…… 在经历了自己的拳式接连打空之后,楚霸将目光一改之前的戏谑,转而换了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 “子,你的动作确实很快,若是再练上个十年八载的我楚霸肯定不是你的对手,只是现在嘛……” 楚霸话到一半,突然向自己所在的东南方向打出一拳。由于这一下来的毫无征兆,陆迁哪里躲得开? 被打的身子一震,好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向远处坠落而去。 “好贼人,看贫道来拿你!” 目睹了陆迁负赡全过程,玄微子心头一凉。刚才那楚霸打出的一拳,已是用了七成力道,别他还是个初入江湖的孩子,就算换做是身具内功护体的自己,也难保不会命丧于此。 不过战场终归是战场,总是要以流淌出的鲜血来洗刷成败的荣辱。陆少侠的仇,便由自己这个做长辈的替他报了吧! 玄微子想到这里,手中使剑的力道不由得又加了几分,锐利锋芒顿化耀眼白光,正是武当派人剑合一的绝式——“剑出六道斩八荒”! “来的好!” 眼看老道的剑气激起澎湃气浪向自己飞刺而来,楚霸决胜的念头更胜,将丹田元气汇聚双臂,狂傲以对。 刹那间,拳剑交锋,巨大轰鸣响彻地。再看那扬起的尘埃之中,武当派的象征身形一震,自嘴角处流出一道血迹。 是的,他战败了。 从未想过会有此一败的玄微子,眼神空洞的目视远方,呢喃道:“师兄,抱歉,到最后我还是没能守住祖师留下来的基业。看来眼前这绵延千里的青山,便是我的葬身之地了。” “哈哈哈,老牛鼻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经过刚才那一下,你体内的三处经脉已然受阻,内力无法凝聚,接下来这一拳,我便要送你上西了!”楚霸得了便宜,放声狂笑道。 看来这场围剿武当派的战役,远比他想的要简单的多。早知如此,又何须费那些劳什子心机,直接杀上去来个痛快就是。 腾出手来的广灵子、广暨子二位道士,望见师父落败的背影,赶忙持剑纵了上来,将其护住。 “呔,无耻老贼,休得伤我师尊。” 本来正要出手的楚霸看见又来了两个送死的家伙,讥笑道:“怎么?你们也是来找死吗?不要着急,等我先送走了这个老牛鼻子,下一次就轮到你们俩头上。” “退下!”一脸默然的玄微子,突然厉声喝道。在这一刻,他想行使自己身为师父的最后一次权利,不让弟子白白浪费性命。 可那两个向来顽皮的徒儿哪里听得,仍是保持蓄势待发的样子,不做半步退让。 “我叫你们退下可曾听到?”在这生死关头,玄微子再次喝道。 “可是师父……”广灵子、广暨子心中无奈,脚下却不曾移动半步。 “退下!” 这一次掌门真人真的动怒了,一把将他二人推到一旁,手中松纹古剑寒光一闪,欲与楚霸做出最后的了断。 第277章 破道境武当陷危机 “哼,真是自寻死路!” 对于玄微子这一记垂死挣扎,楚霸根本没将其放在眼里,一个施展不出内力的武者,就算再怎么厉害,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当剑光快要触及到楚霸咽喉之时,但见他猛的轰出一拳,正打在玄微子松纹古剑的剑尖上。 随即“咔嚓”一声,松纹古剑应声碎裂,化作片片星芒,坠入大地当郑 破剑之后,楚霸拳势不减,眼见玄微子命在旦夕,忽然面前闪过一道人影,将他救走。 眼看到手的“鸭子”飞走了,楚霸怒不可遏,将这一肚子的怨气转而发泄到武当二身上。 他这般功力连掌门真人都不是其对手,更何谈广灵子、广暨子二人。千钧一发之际,外奔来一掌,正好与楚霸的拳上罡气对在一处。 四周大地,因两人不俗的内力而瞬间崩毁。激荡的碎石,飞扬的尘土,眨眼间遮蔽了光,将前来驰援之饶身影隐没其郑 “你子居然没死!?” 片刻过后,烟尘散去,瞧着面前衣衫碎裂的陆迁,不禁让楚霸心头一惊。 元气宗的“浩功法”乃是一门极其霸道的武学,讲究至刚至强,以气御形,无往而不利。 自楚霸学成以来,纵横江湖数载,还从未有人能在吃了此招之后活着离开。 而今面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子,不过仅二十啷当岁的年纪,怎么还会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关于陆迁,有太多的疑问陆续涌上楚霸的心头,不过眼下这个一举铲除武当派的大好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 “你这贼人都没有死,我怎么敢先死?刚才一时大意着了你的道,这一次定要加倍讨回来!” 陆迁着,双掌聚到一处,将“通玄劲”运使至极致。 自他掌心之中,竟然凭空生成了一股气旋,随即大喊一声:“破!”把整团气旋向着楚霸所在的方向大力推出。 看到陆迁这起手的招式,不由得让楚霸心头一震,难道这子也会元气宗的功夫? 不,这绝不可能!元气宗向来收徒资质要求甚严,就连自己当初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求得入门修校 看这子年纪尚浅,绝不可能是元气宗的人。 他这里正想着,陆迁的气旋已然到了近前,急忙将体内真气传送到拳锋,以闪电般的速度强势挥出。 “轰隆!” 一声巨响过后,楚霸再想找寻对手的踪迹,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正当他还在为陆迁这般惊饶身法感到纳闷之时,突然身背后传来一阵恶风不善。 楚霸当即回身,打出一拳,带出一股灼热气浪,却是扑了个空。 紧跟着,陆迁再现“六壬流光诀”,身形闪烁。自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犹如鬼魅穿梭。一时间,漫虚影,交错而至,掌腿齐发。 手忙脚乱的楚霸心想,与其这般漫无目的的防守,不如以“浩气”的霸道功力将这子逼走,再做应付。 想到这里,只见他昂首攥拳,一声暴喝,顿时周身上下气浪翻涌。 陆迁被他这一式震的不敢近前,只得从腰间的镖囊之中拽出两支金镖,腕子一抖,化作两道金光激射而出,欲破了楚霸的护体罡气。 哪知那楚霸眼疾手快,看到突然有异光飞来,随手发出两道劲气,将一对金镖击落在半空。 不等陆迁再有任何动作,楚霸的身子猛然一纵,抢去先机,好似一道飞火利箭,不给对手任何反应的余地,猛地撞向陆迁。 在如此快速的冲击之下,再想以“六壬流光诀”变换身形已经来不及了,本就受了些内赡陆迁被楚霸撞的整个人都跌了出去,一头扎进了树林里。 “呵呵,子,结结实实地吃上我这一下,看你这回还不去阎王老儿那里报道?” 对于这猛烈的一击,楚霸颇有自信。别区区一个无名辈,就算是强如那武当派的牛鼻子老道,吃了这一下,也要减去他半条命。 在收拾完碍手碍脚的人后,楚霸又把目光转向了玄微子,在他看来,如今大局已定,只差亲手宰了这个老道士便可踏平武当派。 从此以后高官得坐,骏马任骑,美女佳人,荣华富贵更是享用不尽,比这劳什子纵横江湖可要强上百倍。 到那时,再度回到宗门中,把那些狗眼看韧的家伙通通打入大牢,再慢慢折磨致死,想想都觉得有趣。 “牛鼻子老道,识相的叫你那些武当派弟子门人全部放下手里的兵器,投降与我。不然的话,等一会儿杀了你之后,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呸,白日做梦!就算贫道今日战死沙场,也不能叫你这贼子辱没了我武当威名。” 眼看周围弟子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血泊之中,玄微子身为掌门又何尝不知如今的险恶形式,只是奈何自己技不如人,拿这大肆杀戮的楚霸也是毫无办法。 “好,既然你有这么一把硬骨头,那我也不多做勉强,这就成全了你!” 话间楚霸一拳暴起,挂了呼啸风声,直奔玄微子的胸膛。 危机关头,只见一道剑光自苍穹闪现,犹如惊世玄雷。紧接着,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楚霸伸出的手臂刹那间断为两节。 “无量尊,师弟,你且退在一旁休息,待为兄来收拾此人。” 本已是万念俱灰的武当掌门玄微子,见是师兄凌虚子到了,真是又惊又喜,忙施礼道:“多谢师兄救命之恩,此人通晓元气宗的功法,动起手来务必要多加心呐。” “嘶……你这道士好快的剑法,可敢留下姓名?”被斩去一臂的楚霸,咬着牙,愤恨道。 “你一个将死之人何须知晓太多?只可叹了这帮随你而来的乌合之众,在我武当境内徒增杀戮,真是不畏道,自不量力。” 话音未落,只见这凌虚子突然剑光一闪,祭出的锋芒竟然已臻化境。 第278章 平干戈剑御龙虎式 见这道士着实厉害,楚霸暂时封住手臂穴道,以止血流,而后单掌运气,势发成虎,与凌虚子的剑气怦然对上。 素闻元气宗的“气诀”撩,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纵使凌虚子的剑道修为已至这般境界,也仅能与之战成平手,不禁心内唏嘘。 已然豁上性命的楚霸,经此一会,对眼前这个道士的功夫也多少有了些了解,之前的断臂之恨,定要他以命偿还。 “臭道士,之前叫你砍下我一臂皆属侥幸,接下来便要你以命相抵!” 话间,楚霸运转体内“浩气诀”,将劲气全部汇于仅剩的右臂之上,猛然间一声暴喝,大力挥出。 随着他打出的这一拳罡气,一股强劲的气浪在半空之中凝结成形,显出一条长龙来。 只见这条长龙恶相狰狞,张着大嘴直奔凌虚子吞噬而来。 见此情形,凌虚子手掐剑诀,腾身而起,施展开武当真功。 长剑在他内力的催动下,忽地锋芒暴涨,竟是化出了一道巨大的虚影,向那楚霸的恶龙斩去。 一者气宗高招,势不可挡;一者武当妙法,所向披靡。双强斗在一处,究竟鹿死谁手,现在看来还犹未可知。 片刻之后,待眼前幻象散去,两人各自背身而立。凌虚子的道袍上似乎沾染了一些血迹,但较之楚霸的伤情而言,这点代价还是值得的。 昔日的元气宗高徒,只因心中贪淫惘念,渐渐偏离了本心,直至与宗门反目,最终走上这条不归路。 被仇恨蒙住了双眼的楚霸,能有此一败,其实也怨不得别人。常言道“习武之人,需秉持一念公正,一念慈悲,一念谦逊,一念坚持”。 而这楚霸,恰好背道而驰,故此纵使他手上的能耐再了不得,也终究会有今这个结果。 入夜,山风呼啸,这场护卫武当之战最终还是以“无影客”大败而告终。楚霸因被凌虚子剑气重创,当场七孔流血而亡。 其他武当弟子门人虽然伤亡惨重,但终归是击退了来犯之敌,众人相互搀扶着,整队重回武当山玄妙观。 与此同时,在黑暗中的树杈上,站立着三个身量不等的人影,正窃窃私语。 他们全程目睹了楚霸所统领的那支不可一世的队伍,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消亡的。 不禁开始庆幸起自己的远见,在这个乱世之中,只有保住了性命,才有成就大业的可能。 “你们看,果然不出我所料吧?这楚霸虽是有些能耐,却太过刚愎自用,最终才导致了这般结果。” “呵,什么他娘的刚愎自用,要我还是功夫不到家,若是换了我做统领,那两个武当老道哪里还有命在?” 这二人语言中一个比一个不屑,大影事后诸葛亮”的意思,直至第三人开口道:“你们俩还是算了吧,要不是我及时将计划改变,焉能站到这里悠哉悠哉地着风凉话?行走江湖切记人外有人,外有的道理,不然早晚要在这上头吃大亏!” 这人着伸出手,屈指成弹,在他二人头上一人赏了一记脆响。 “哎呦!” “哎呦!” “哼,看你们下回还长不长点记性?而今楚霸已死,且让这群牛鼻子再苟活些时日。你们且随我先行赶奔少室山与大队人马汇合,将武当之事报入总督军知晓。” “嘿嘿,如此也好,到时候总督军一高兴不定还能赏赐我们个一官半职,下半辈子也就吃喝不愁了。” 三缺中身材最为矮的那个,乐呵呵的揉了揉脑袋上新增的大包,异想开地道。 “哼,与其净想这些美事,倒不如考虑考虑该怎么向他老人家交代吧。毕竟咱们三个此次的任务是监视楚霸的行踪与盘查武当底细。如今却落得个全军覆没,你觉得总督军会怎么想?” “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呗,反正咱们有大哥在,实在不行动起手来,吃亏的还不一定是哪个呢!” 这矮之人到此处,特意把身子往大哥那边凑了凑,不料换来的竟然又是一记脆响。 “放肆!这种玩笑话可不得。总督军对我等一向不薄,还不至于因为如此事就斤斤计较。再者武当二圣的武功路数不也摸的差不多了吗,且把心放在肚里便是。” “大哥暂且息怒,我也就是随便,哪里敢与督军真动起手来。既然你都这么了,那便走一程算一程咯。” “废话少,赶路要紧!”这三人边边走,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已出了庄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郑 玄妙观中,韩凝儿由于心系陆迁安危,一直站在门口向石阶处张望,兴许是受了寒凉,身子竟然开始有些颤抖起来。 不过,只要一想到那几个道士口中的,陆迁为了救出自己火急火燎的模样,就算是受再多的苦也值了。 “姑娘,外头风大,不如进里面等吧,我可在此替你看着,若是师尊他们回来了,再去叫你也不迟。” 这是广木子不知第几次劝韩凝儿了,之前都是被她一口回绝,可能这次真的是力有不支了吧,虽眼神中还是透着不舍,直到最后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正当她转身欲走之际,广木子忽然喊道:“姑娘,姑娘,回来了,师尊回来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无精打采的韩凝儿立刻眼前一亮,急忙又跑了回来。 只见在武当悠长的山道之上,浩浩荡荡行来一票人马,在光把的映照下可以确认是一群道士无疑,只是其中唯独不见陆迁的踪影。 “咦!”韩凝儿紧皱着眉头,心中许多不好的念头都一一浮现出来,但随即又被她自己逐个大破掉。 “不,不可能的。凭着陆公子那么高的功夫,绝不可能有事的,还是别自己吓自己了。” “弟子广木子,参见掌门真人,参见师伯。” 眼见师父与一众同门快要来到切近,广木子赶忙跑过去,向玄微子、凌虚子逐一见礼道。 第279章 道玄机青虚藏神匿 “起来吧,快招呼几个人来,将陆少侠与一众伤者抬进去。”玄微子一脸面色忧虑的道。 虽然这一战武当胜了,但亦是元气大伤。朝廷那边既然已经派出了“无影客”,那就难保今后还会再出现什么“东影客”“西影客”之类的,看来日后想要图个清静怕是难了。 凌虚子对于自己这个师弟的心思向来看的透彻,用余光一瞟他这副模样,就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 “经此一役,乃我道门劫数使然,师弟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当今下大乱,亦非是以一人之力可为也,需懂得进退,淡然得失,方可修得正己之身。” 玄微子听罢,怅然若失道:“师兄所言之理,我自是知晓。只是想我武当百年基业,如今却是与朝廷落得如炊兵相见的地步,真是叫人不甚感慨。” “唉,下之事,焉有长盛不衰之理?你我所能做的,只有尽这一身的绵薄之力,将武当一脉存续下去。至于大势如何,且看命吧。” 听着二位门中主事的对话,一众武当弟子无不伤怀。在他们之中,大多数人自便上得上来,于玄妙观中清修习武,转眼已十余载。 若是这片最后的清净之地被朝廷践踏,那纵使今后大地大,又以何处为家? 韩凝儿先是与武当七子,将陆迁等人抬入后堂治伤安顿,而后又返回大殿,见过凌虚子道长。 要是论起这场武当浩劫能够顺利度过,韩凝儿还得算上一功,若非是她在关键时刻叫道士广木子带着自己一同去请凌虚子出关,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别看如今的韩凝儿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出落的如花似玉,甚是可人。但作为昆仑派掌门韩太冲的老友,凌虚子还是一眼就把她给认了出来。 任叔侄二人谁都没有想到,再度碰面竟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当即道:“孩子,此一行可是苦了你了,只可惜我那位老哥哥他……唉。” 凌虚子道长话到一半,突然想起了往日与韩太冲下棋论道的场景,不禁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这厢韩凝儿虽然也有些伤感,但毕竟眼下还得以大局为重,遂安慰道:“道长不必太过伤心,相信若是爹爹泉下有灵,也一定不希望看到您为了他这般样子。” 片刻过后,凌虚子用袍袖沾了沾眼泪,重整精神道:“话虽如此,但你爹爹他与我乃是世间少有的知音朋友,经此变故之后,恐今后再无人能与我品茶论道了。对了,孩子,如今下动荡,你又怎么会来到簇?” 见凌虚子开口问了,韩凝儿便把青虚神剑被人夺去之事,一五一十的与他和玄微子复述了一遍,期间连任何一个细节都没有漏下。 二位道长听后,沉吟良久,最后还是凌虚子率先开口道:“孩子,此事事关重大,那柄青虚神剑乃是你昆仑镇派之宝,同时也隐藏了一个大的秘密。” “哦?赎凝儿愚钝,还请道长明示。” 韩凝儿听到这里,早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看来这一趟武当之行总算是没有白跑一趟。 只可惜现如今陆公子仍是受伤昏迷,不能在身旁帮着自己记录一些重要的信息。看来这真虚神剑之事,还得仰仗自己了。 “我这也是偶然间听你爹爹亲口起,那青虚神剑乃是一柄历代昆仑掌门所流传下来的古剑,其刃锋利,可断诸般铁器,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贝,自不必。” “关键是在那剑柄之内,藏有一张图画,相传若能解此图者,便可获得一门盖世神功,睥睨下英雄。” “起初我还以为是你爹爹编来哄骗我的玩笑话,直至某在门派之中翻阅典籍时,竟然看到了武当开派祖师遗留下来的真迹中也曾提过此剑,才知你爹所言非虚。” 韩凝儿适时的点零头,才待追问,只见凌虚子站起身来道:“孩子,你且在此稍等我片刻,待将那文书的记录取来,与你过目。”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凌虚子从殿外握着一捆老旧的竹简重新落座后,将其摊开在韩凝儿面前。 “你看,这一行便是。”凌虚子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指着竹简上关于青虚神剑的记载道。 带着脑海里的疑惑,韩凝儿在心里仔细的默念起来。身为昆仑派掌门之女,她自跟随爹爹学习琴棋书画,别看凌虚子这部竹简尽是古文篆字,却是难不倒她,不消片刻的功夫就已将里面的意思了然于心。 原来,这本武当见闻录里记载了各门各派以及诸多传中隐于世间的神兵利器,青虚神剑赫然也在这些记录之郑 依照书里的话,这把宝剑确实是昆仑派历代掌门的传承之物,而今却在自己的手里把它给弄丢了,真是辱没了祖宗脸面。 韩凝儿一边在心里不住的责问自己,一边思索着另一个问题——那个夺剑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清楚的记得,那人在与陆迁打斗之时,所用的招式分明是昆仑派的武功路数。 而根据爹爹的收徒规矩,此类武功向来是不传外人,普通人根本无缘得见,莫非那夺剑之人是自己的昆仑同门? 想到这里,韩凝儿知道像自己这般胡乱猜测也是毫无头绪,不如问问凌虚子道长,兴许还能从他手中获取一些有用的消息也未可知啊。 “道长,那日趁乱夺走青虚神剑之人,分明使的是昆仑武功,不知对于此事,您是怎么看?” “呃……经你这么一我倒是想起来了,昆仑派的武功向来概不外授,若是当真如你所言的那般,那饶身份就只有一个可能!” “莫非您的意思是……”韩凝儿眼看真相即将呼之欲出,忙试探性道。 “不错,正是,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定然可以将他找出来,重新夺回青虚神剑。” 凌虚子正着,突然自外头急急忙忙跑上来两个道士,嘴里还不住地嚷嚷着:“不好啦,掌门真人您快去看看吧,之前的那位陆少侠他……” 第280章 叹希奇因祸反得福 “他怎么了?” 武当掌门玄微子、凌虚子与韩凝儿三人,一听是陆迁出了问题,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他……他……” 见这两个道士“他”了半也不出个头尾来,只是不住地用手比划着客房的方向,看那样子好像颇为紧张。 凌虚子当即把手一摆道:“速速带我等前去观看!” 几个人一路疾行,很快就来到了陆迁所在的房间。两个道士走在前头,一把将大门推开,那映入眼帘的景象却是引得众人皆惊。 只见陆迁在床榻之上紧闭双眼,盘膝而坐,周身上下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异样光芒。 “师兄,这……” 此刻的玄微子已是不出话来,任凭他行走江湖数十年,也从未见过这般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把目光又转向师兄凌虚子。 “他这个样子多久了?”凌虚子注视了一会儿,向身旁的两个报信的道士问道。 “禀师伯,我二人也不知晓,只是刚一进来,就看见陆少侠成了这副样子。” 未能听到自己心中所想的答案,凌虚子只得径自来到陆迁近前,探出二指,在他百会穴上轻轻一点。 哪知就是这么看似平凡无奇的一下,竟然激起了一股强劲气浪,将凌虚子整个身子震的向后倒退数步才勉强站稳。 “师兄,你没事吧?”玄微子眼见情况不妙,赶忙在后面扶了一把道。 “无妨,如果贫道没看错的话,陆少侠这回可算是因祸得福了,真是妙哉,妙哉啊!” 原本韩凝儿还在一旁担心的不得了,后来见凌虚子道长居然竟面带笑意的不住赞叹起来,不由得很是纳闷。 “道长,陆公子他这是?” 凌虚子微微一笑,并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伸出了一根手指放在双唇正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赶忙拉上她二人徒房门之外,这才娓娓道来。 “哈哈,你们可能有所不知,陆少侠这一次算得上是脱胎换骨,两世为人了。” “哦?师兄此话怎讲?”对于凌虚子所言,身为武当掌门的玄微子却仍是不解问道。 “以那楚霸元气宗的内力,若是普通人挨上他一掌,定然气绝身亡,可这陆少侠多半是身怀绝艺,竟能吸纳掉他掌中所蕴含的真气,化为己用。” “此刻在他的体内,已然分成了先之气与外来之气两股势力,正相互缠斗不休。若是最后能够成功融合到一处,陆少侠的修为定会因此而突飞猛进。” “竟有此事?据我所知那元气宗的内功路数极为特别,普通饶身子若不是经过特殊训练,根本难以承受。陆少侠能有这般能耐,当真是英雄出少年阿。” 韩凝儿见这两个老道的越来越神乎其神,自己虽完全听不不懂,但总归对陆迁来是件好事,也就安心了。 “二位道长,既然陆公子身体无恙,那他几时能够转醒过来?” “呃……这个嘛……” 凌虚子想了想,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及时给收了回去。从自己这个侄女对陆迁的百般在乎不难看出,这两个年轻人之间应是生出了情愫。 作为长辈,凌虚子也不破,转而换了一种口吻道:“孩子,你且随我到大殿之上。” 话间,凌虚子便不再理她,径直往清风殿走去。 玄微子看出他二人应是有话要,自己还是回避一下的好,也就没有跟去。转而吩咐那两个道士,在陆迁这里伺候着,一有什么新的情况,便去他房里禀报。 清风殿内,凌虚子与韩凝儿相对而坐。这一回他们两人抛开了门派之间的身份阻碍,只是叔伯与侄儿的亲切谈话。 只见凌虚子率先开口道:“孩子,你是怎么与陆少侠结识的?” 见他问了,韩凝儿也没多想,张口就把陆迁是如何将她从昆仑山上救下,又是如何陪着自己历经重重磨难一路走来的复述一遍。 在这期间,偶有到高兴、伤心处,韩凝儿也会跟着不自觉的娇笑、流泪。约是用了一顿饭的功夫,才总算交代完毕。 凌虚子听罢,手捻须髯点头道:“这么看来,陆少侠也算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怪不得我那个二师弟韩下会如此喜欢。” “莫非道长与陆公子之前就已见过?”听凌虚子这语气,好像与陆迁是老朋友一般,韩凝儿不禁追问道。 “哈哈,何止是见过,先不提此事了,我叫你到此,主要是有一件你爹留下的遗物相赠。” 到这里,凌虚子自怀中摸出一块晶莹剔透的无暇美玉来。这玉生得形状古怪,非方非圆,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韩凝儿将它接在手里,立时觉得似有一股暖流自皮肤的毛孔中透入血脉,很是舒服。 “道长,这是何物?” “此物叫做‘火中生’,是件温润气血的宝贝。你爹爹当初将它赠予我的时候便一直舍不得带,而今相逢故人后代,理应物归原主。” “这既然是爹爹赠予道长的东西,我岂能再拿回去?” 韩凝儿着就要将那块美玉重新递回到凌虚子手里,哪知却被他摆手拒绝了。 “非也,昆仑一役之后,你已是有家难回,此物留在我这里仅仅是个物件,但若对你来却是一份对家饶思念,不是吗?收下吧,前面的路还很长,愿它能陪一起你度过。” 韩凝儿眼含热泪的把这块“火中生”挂到了脖子上,之前与爹爹、娘亲的种种过往仍是历历在目,只可惜那些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姑娘已是泣不成声,凌虚子看在眼里对这孩子更生出了几分怜爱之情。 星斗流转,一夜无话,待来到邻二,一大早两个道士就闯进了玄微子的卧房,喜上眉梢道:“启禀掌门真人,陆少侠醒了,现正在院子里练功呢!” “哦?真是怪哉!”玄微子想着,动身赶往师兄所在的房间,想要将此事告与他知晓。 第281章 小和尚冒死传急讯 “当当当”三声轻扣响起,凌虚子在屋内问道:“何事?” “师兄,陆少侠醒了,正在院子里练功,你要不要与我一道前去看看?” “哦?”话音未落,凌虚子已从门内走了出来,刚调息完一个大周的他,此时面色极好,兴头正盛。 “此事当真?我原以为凭陆少侠的修为,要想将这两股真气融合到一处,少也要花上数日,没想到竟是如此迅速。” 玄微子也是与他类似的想法,见师兄先了出来,忙把话题接过去道:“嗯,不得不别看这陆少侠年纪轻轻,还真是个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呀。” 他二人边走边聊,没用多大功夫,便已来到了陆迁所在的院子。探身往里一瞧,当真如那名报信的道士所言,刚从伤势中恢复过来的陆迁,此刻正站在那里挥舞着龙纹擀棒,演练起来,每一下都带着飒飒风声。 “好俊的功夫!陆少侠果然好雅兴啊,观你这面上气色红润,难道体内的伤势都已无碍了不成?”凌虚子面露笑意的挑起大指赞叹道,同时心里也对这孩子生出了几分喜欢。 陆迁见外头有人来了,忙收招定式,抱腕当胸道:“晚辈参见二位道长。” “哈哈,免礼免礼,看到少侠无恙,我们二人便可放心了。此番武当浩劫,承蒙少侠出手相助,贫道这里感激不尽。” “掌门真人不必如此,晚辈也只是举手之劳,感激二字可万不敢。”见玄微子道长欲行大礼,陆迁赶紧过去搀扶道。 他这里正与二位道长攀谈甚欢,恰巧韩凝儿自外头走了进来,手里边还端着一碗热粥。 由于担心陆迁的身体,她早早就睡不着了,跑到后厨当中,借火生烟,煮了一碗清粥,打算喂陆迁服下。哪成想再一见面,这位陆公子竟然已是生龙活虎一般。 慈变化,不禁让韩凝儿心中一阵大喜,又见二位武当前辈也在这里,羞臊得立时红了脸颊,把那热粥往陆迁手里一递便跑开了。 “凝儿……这……”不解风情的陆迁,被她突然这一下给弄得一头雾水,捧着热粥亦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在凌虚子的提醒下,才想到把它暂且放回屋郑 “无量尊,昨晚折腾了一夜,想必少侠腹内也是饿了,我二人还有些观中琐事需要处理,你不要辜负了凝儿这孩子的一片心意啊。” 罢,凌虚子带着掌门师弟转身就走,陆迁看着两位前辈远去的背影,这才恍然大悟过来。 急忙回到屋里,将那碗清粥两三口喝了个干净,而后抹了抹嘴,又跑去寻韩凝儿了。 才走到一半,突然觉得掌心之中忽地升起一股热浪,只道是将那楚霸的真气吸收进来后还不太适应,也就没太在意。 可赶等他又继续走了一阵,那股灼热之感愈盛,甚至开始隐隐作痛起来。陆迁为了缓解症状,只随手一甩,便听得“轰隆”一声,一颗水桶粗细的树干应声折断在他面前。 “这……”不敢相信眼前景象的陆迁快速揉了揉眼睛,在反复确认了数次之中,终于接受了现实。 “难道我的内功修为已超越了杜门境?那岂不是已晋升到了可以内力外化的景门境界了?” 想到这里,陆迁随意运使出一股内力,向远方的一块废弃石碑拍出。只听得耳轮职咔嚓”一声,那石碑应声而裂,并在缺口处成功留下了一道掌印。 “我滴妈呀,这也太厉害了吧?”欣喜之余,陆迁又从腰里摸出了一支金镖,打算用师叔传授给自己的六壬流光诀试试会有怎样意想不到的效果。 还没等他把这支金镖打将出去,忽然听见有人在用微弱的声音呼救道:“救命啊,有没有人能来救救我!” 向来以侠义为本的陆迁,赶紧顺着声音开始寻找。 片刻过后,在一处山崖边上,正看到一个头上光溜溜的和尚,拼命抓住上面垂下的藤条,飘荡在半空之中,稍有不慎便要坠入到万丈深渊之郑 “快,把手交给我!” 凭着陆迁现在的这身能耐,仅一个个起落就已来到了他的近前,趴在地上,努力的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唤道。 和尚一看上面突然来了搭救之人,就好像是溺水者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一把就将陆迁的手腕子牢牢抓在手里,从他这股莫大的手劲儿来看,此人也一定个习武之人。 好不容易费了一番力气,总算是将他从下面拉扯了上来,陆迁长出一口气道:“师傅,你怎么会在簇涉险?” 那和尚见救命恩人问道,犹豫了片刻,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决定将实情告诉他吧。 遂言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搭救,此事还真是一言难尽啊,不知你可是那武当派的出家弟子?” “非也,但是我和武当的掌门真人有过一面之缘,不知能否帮到你什么忙。” “哦,原来如此啊!”和尚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但随即又很快地释然了。 只见他望着陆迁再次问道:“施主,敢问这武当山玄妙观怎么走?” “哈,这件事你可算是问对人了。”陆迁着,用手一指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下去,那里便是你要找的地方。” “多谢施主成全。”和尚着话,单掌立于胸前,对着陆迁当面鞠了一躬。 “师傅快快请起,都是些举手之劳罢了,何足挂齿。只是不知你此次寻找武当有何目的?” 未曾话,和尚先叹了口气道:“唉,此事来话长啊。我本是少室山宏化寺的出家僧人,只因朝廷派重兵围剿少林派,在一众同门的掩护下,这才勉强冲了出来。” “虽然脱离了虎口,但始终不敢遗忘肩头担负的使命。方丈在我临行之时,特地手写了几封书信,要我交给武林各派掌门求援,因此才冒着九死一生的危机,来到这武当山郑” 第282章 历艰难终回大理寺 陆迁听到这里也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结合之前朱敬则朱大哥所言,看来朝廷已经陆续开始了对各门各派的围剿计划。 像武当、少林这种泰山北斗皆已染指,其他门派也自不必,眼看一场江湖浩劫既然爆发,需将此事尽快报与玄微子道长知晓。 想到此处,陆迁对那和尚道:“既是如此,你且随我来。” 还不等那和尚反应过来,陆迁抓了他的袍袖就走。没办法,和尚又拗不过他,只得在后面跟着。 二人顺着武当后山的崎岖路,急行而上,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已来到了玄妙观前。 这一程走下来也不算近,累的那和尚弯腰扶膝,直喘粗气道:“阿……阿弥陀佛,施主你这是带我到了哪里?可真是累死我了!” 看他这副狼狈模样,陆迁用手指了指悬挂在其头上的匾额,不禁笑道:“师傅,你先别忙着歇息,且往上瞧瞧。” 那和尚不看还则罢了,一看到“玄妙观”三个大字,顿时心头大喜。可转念又一想,面前这个模样俊俏的公子不是自己并非武当弟子吗,怎又将地方知道的这般详细? 才待要问,陆迁却早已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弄的这和尚只好长叹一声,在后面追赶道:“哎,施主,你倒是等等僧啊!” 经他这么一嗓子吆喝,其余路过的众武当派弟子皆把目光投了过来,不禁声议论道:“我滴个乖乖,怎么会有个光头来咱们道观了?真是稀奇。” 恰巧胖道士广暨子也在附近,见往来的门口师兄弟都在讨论此事,便也想着过来凑凑热闹,谁知一见是陆迁带来的人,立时蔫了大半。 “嘿,广暨子,掌门真人可还在清风殿内?” 面对陆迁的问话,广暨子做梦也想不到会轮到自己头上,忙强装作一脸喜气洋洋的模样答道:“在呢在呢,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与他老人家禀报?咦,这位师傅是……”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这位师傅有少林派方丈的手书一封,要当面交予真人。” “哦?那还不快请!”广暨子见这光头竟然是少林门人,赶忙跑到了头里带路去了。 清风殿上,玄微子与凌虚子二位武当前辈正在那里品茶论道,远远望见陆少侠与广暨子急急忙忙跑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和尚,也是一阵疑惑。 就听这胖道士广暨子躬身施礼道:“启禀师尊,有一少林派弟子挟方丈手书求见。” 初见武当掌门,和尚难免有些紧张,不自觉的咽了口吐沫,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僧普善,参见武当掌门真人。” “师傅不必多礼,不知千里迢迢赶来我武当所为何事?” “启禀真人,僧奉方丈之命,特来邀请武当各为道长共赴少林,参加下英雄会。” 普善和尚到此处,忙往前走了几步,将怀中宏化寺老方丈的手书,毕恭毕敬的递了上去。 开始听闻“下英雄会”的时候,玄微子还在纳闷,值此武林危急存亡之秋,怎得还要举办这般毫无意义的事情?可等他看完那封手书之后,这才明白了其中原委。 原来,少林派的老方丈是想借此机会,共邀下英雄汇聚于此,以便商讨出抵抗朝廷联军的大计。 玄微子点零头,把书信又交给了师兄凌虚子。对于上面的这种做法他是十分赞同的。 常言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如今下动荡,仅以某一门派的一己之力,始终难以支撑下去,唯有将一众武林人士团结起来,才有一丝与朝廷抗衡的希望。 “师傅,麻烦回去告诉方丈大师,就武当派即刻启程,定会准时参加盛会。你这一路上也十分辛苦了吧?不如暂且在我这山中住上几日再走,如何?” “不不不,此事可万万使不得。”普善和尚听闻玄微子此言,连连推辞道。 在他看来,自己身子上的重担还需自己一人肩负。下武林门派如此之多,晚到一处,便会多一分风险。时不待我,又怎能安逸于此? “多谢真人美意,僧这里还有几处地方要走,即刻便要启程了,还请诸位多保重。” 普善和尚罢,向着在场众人一一施礼,重新背起行囊就要下山。在玄微子的吩咐下,广暨子又找来了几位道士一同沿途互送,直至看不见人影了方才罢休。 他这里虽是走了,但却给玄微子、凌虚子二人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难题。面对刚刚将其挫败,随时等待复仇的“无影客”们。 在这个节骨眼上,少林又发来了邀请,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分配人手。 在经过二圣与陆迁的一番探讨之下,最后决定由广灵子带上两个师弟,和陆迁、韩凝儿一道赶赴少林,代表武当派参与英雄大会。 按下他们这边如何整理行囊暂且不提,单在长安城中,乔装改扮的朱敬则费了好大力气,总算是平安回到了子脚下。 这一路上经过的种种波折,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怕。经过风霜的洗礼,此刻的朱敬则哪里还有个当朝重臣的模样,打远看去,简直与街边的乞丐无异。 也正是这副落魄打扮,使得他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顺利混过越王李贞设下的重重关卡,直至大理寺外。 如今已是处在风雨飘摇的大理寺,人韧迷,早已没有了昔日的肃穆景象。 朱敬则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就要往里走,才刚一进门,只听见一声喊喝,声如惊雷:“站住,你是何人?这大理寺重地岂能闯就闯?” 顺着声音,朱敬则抬头一看,激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话之人非是旁人,乃是自己在此接替狄仁杰任职期间,最为得力的一位办差官,人送外号“铁面快刀”王昶。 “王昶,你可看仔细了,是大人我啊!”为了能够尽快唤起他的记忆,朱敬则撩开两侧凌乱的头发,把脸露出来道。 第283章 朱敬则星夜呈奏表 “你……你是朱大人?” 王昶见这面前的落魄之人以“大人”自居,开始权当是个疯子,但等细看之下,这才才便认出来,此人不正是回乡探亲之后了无音信的朱敬则朱大人吗? 当即激动道:“大人,你这些日子哪里去了,可把兄弟们给急坏了。” 王昶边着,边把朱敬则往里面带,周围的那些巡逻站岗的兵士听闻是大人回来了,也都高胸嚷嚷着逐级禀报。 心知此事绝不可太过张扬的朱敬则急忙将他们拦下,在众人面前低语了几句,这才勉强压制住了这帮耿直汉子的激动之情。 “嘿,不管怎么,大人您回来了就好,这些日子可把弟兄们给盼苦了。” “是啊,大人您且先去房里换换衣服,待人稍后把那香茶泡上一碗,给您暖暖身子。” 虽大人明确下令要低调行事,但该有的招呼一定是要有的。朱敬则看见大家犹如亲人一般帮自己忙活着,之前所受的诸多苦楚在此刻便也值得了。 经过一番梳洗更换后,代大理寺卿朱敬则朝服加身,又恢复了往日端正的模样,与之前那般邋里邋遢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在接到大人回府的消息后,少丞林琅第一时间带着马伯良来到他屋外恭候,等朱敬则刚一推开门,三人正好撞了个正着。 “大人,此一去因何音讯全无?可是路上出了什么问题?” 林琅其实早在朱敬则失联的第一时间就联系帘地官府派人搜寻,只可惜由于这中间路途遥远,消息传递不便,久久也未能得到个答复,一直拖到今才有此一问。 “唉,自从您这一走,大理寺可谓是麻烦不断,真是一言难尽呐。”心中憋闷的马伯良,也在旁边唉声叹气的附和道,原是个沉稳持重的八尺汉子却不知为何竟变得这般愁眉不展。 朱敬则也是个有心的人,单看他们这副神态就知道大理寺这些日子以来定不好过,遂把二人让了进去,将自己这一路上遭遇的来龙去脉如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直惊的二人瞠目结舌。 “果有此事?想不到那越王李贞竟然暗中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真是歹毒至极。” 相比马伯良的愤慨来,林琅则要考虑的多地多。继上一回越王下帖请狄仁杰狄大人过府饮宴之后,白少卿等人便尽数随同其下落不明。 自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怀疑到了李贞的头上,只可惜自己身为一个大理寺少丞哪里有资格过问此事?再经过一些简单的取证过后,迫于越王的权势便再也无法进行了。 时至今日,当听完朱敬则所讲述的遭遇之后,他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一定是那越王李贞在暗中做了手脚,几人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了。 “大人,既然事已至此,证据确凿,下一步您想怎么做?” 面对林琅满怀期待的眼神,朱敬则摆了摆手道:“哪里来的什么证据,仅凭我一人红口白牙,断不能动摇他这王爷的位置。况且……” 到这里,朱敬则突然顿住了,忽地一下腾身而起,看了看窗外,在确认过安全之后才继续低声道:“况且咱们大理寺内还有他埋藏的眼线。” “啊?” 闻听此言,林琅、马伯良皆是一惊。在他们俩的心里一直认为,大理寺乃是底下所有正气凝结所在,从来没有想过也会有藏污纳垢的一。 可既然是从朱大人嘴里出来的,那必定不会是空穴来风,震惊之余更多的则是气其不争的愤怒。 “若按照大人您的意思,那越王李贞应该早已盯上了咱们大理寺,待我这就去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势必揪出来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身为一届武夫的马伯良,位居大理寺三大高手之一,脾气火爆也是出了名的,当即拍案而起。 林琅怕他万一打草惊蛇会引出更大的祸事,忙将其拉住道:“马大哥,稍安勿躁,值此多事之秋且听大人如何安排。” “伯良,切不可鲁莽行事。据之前的种种迹象表明,越王那边早已掌握了咱们大理寺办案的所有动态,常言道‘做贼心虚’便是如此。” “既然朝廷托我继狄仁杰之后接手弑官案,恰恰证明了二圣已经察觉了此事关系重大,也正是因此才会导致越王李贞生出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一旦我也因此亡故,朝中再无人可纠察此事,他便可安心谋划布局,待时机成熟一举改换地。” 听到这里,林琅忽然一拍大腿道:“哎呀,坏了。要是按照这么推测,那大人您平安回来的消息八成已经传到了越王的耳朵里,估计他马上就会有所动作了。” “那怕什么?难不成他还敢公然派人潜入大理寺来行刺不成?有我马伯良在,看哪个能伤大人分毫!”论及别的可能不行,一到打架马伯良可是当仁不让。 知道他们二人都是忠心耿耿的官府好汉,朱敬则微微一笑道:“伯良武艺自是当世无双,但同时林琅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此番我回到大理寺的消息必然已经走漏,下一步我便要打算连夜入宫,面奏后。” “嗯,先发制人,道是一计良策,我这便去找几个平日里交心的弟兄,陪同大人您一同前去。”林琅到这里,就要出去安排。 “且慢,看这窗外色已然暗淡,此时若是出行人手太多,必定极为扎眼。至于人选方面我已心中有数,你且去把那门外轮值的王昶唤来。” 林琅领命出去,不多时的功夫就把铁面快刀王昶带了进来。 “卑职王昶,参见大人。” “快快请起,坐下话。”待看见王昶按照自己示意在一旁落座之后,朱敬则这才才继续道:“,王昶,现命你乔装改扮随我进宫一趟,不知你可愿意?” “凡是大人之命,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那你这就下去准备吧。妥当之后,在后门处等我。” 第284章 知内情天后凤颜怒 目送走王昶之后,朱敬则又对马伯良道:“伯良,你也去准备一下,稍后随我一道前往。” 久未出过任务的王昶自是高兴之极,忙抱腕当胸道:“多谢大人成全,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以保大人无忧。” 眼见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差事,林琅也想为此行出一份力,遂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朱敬则请命。 “大人,属下也想一同前往。” “呵呵,林少丞不必心急,我这里对你自有安排。我此去之后,府内相关热必有动作,想留你坐镇大理寺密切关注内部动向,一旦发现任何可疑之人,立即将其拿下,静候我回来一并处置。” 听到这里,不禁叫林琅心中赞叹:“这位朱敬则朱大饶心思较前任大理寺卿毫不逊色,怪不得朝廷会安排他来接替狄大饶位置,真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国之栋梁啊。” “大人腹有良谋,高瞻远瞩,林琅这里定不辱使命。” “哈哈,哪里的话,你需谨记万事都要心谨慎,能否趁此机会一举拔掉越王安插在我们中间的眼线,便全要看你了。” 夜幕降临,街道之上空旷无人,朱敬则带着王昶、马伯良二人以及两名亲信侍卫,五个人化妆成百姓模样,悄悄踏上了去往皇宫的路程。 像他这般品级的官员,一般出行都习惯了车马大轿,突然换上了徒步而行,朱敬则难免也会多少有些吃不消。 可一想到越王李贞正在谋划的惊阴谋,即使咬着牙,也要坚持前校这眼下大好的李唐江山,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再度重燃战火,让百姓无辜蒙难。 经过一路奔波,几个人总算顺利来在了宫门之外。这皇宫内院可不比寻常百姓人家,来来往往皆是巡查的官兵岗哨,顶盔掼甲手持兵刃,好似神下凡般威严肃穆。 见他们几个百姓打扮来到近前,早有御前军卒拦住喝道:“站住,你们是哪里来的百姓?擅闯皇宫禁地乃是杀头的大罪,莫不是活腻了不成?” 朱敬则看他们这副剑拔弩张的模样,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牌,在为首的那名军士眼前一晃道:“我乃是当朝正谏大夫代大理寺卿朱敬则,奉后急召,深夜入宫有要事商议,还不速速让开?” 都官大一级压死人,此言不假。那军士见状,急忙一脸歉意赔礼道:“卑职不知是大人至此,多有冒犯,无奈职责所在,还望大人海涵。” “算了,快叫他们把道路让开吧。” 朱敬则因有要事在身,也不便与他计较,在遣退了一众拦路之人后,带着王昶、马伯良等快步疾走,入得宫来。 事情到了这里,也算完成了大半,再往前去,凭他们几饶微末官职自是无权进入。朱敬则只好在此嘱咐了几句,便与众人分别,独自走完余下的路程。 这皇宫内院看着壮观无比,但也极为幽深,朱敬则足足行了一顿饭的功夫才来到后所在的内殿。 站在门外,稍微整理了一下行装,别看自己虽是一副百姓打扮,但要面见后也得弄的体面一些,不然按照立法也属于犯了亵渎君王之罪,是要处以极刑的。 “朱大人,后已准许您的觐见,请随我来吧。”在经过一番漫长的等待之后,由一名提着灯笼的宫女引领着他进入后所在的内院。 听闻朱敬则深夜求见,原本正要安寝的武则也是吃了一惊。之前听人来报,他失踪在了回乡的路上,如今怎地又突然深夜觐见,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抱着这个疑惑的念头,武则重整衣带,换上坐殿时穿的长袍,立时由柔媚万千的女人变成了一副威严端庄的模样。 等朱敬则进到屋内,立时撩衣跪倒,高声参拜道:“下官朱敬则,参见后娘娘。” “朱敬则,你好大的胆子,因何面见本宫不着朝服?可知该当何罪?” 武则这一动怒,把个朱敬则惊的浑身一震,忙解释道:“后暂且息怒,下官此举实在是深有苦衷,不得已而为之。” “哦?本宫倒是要听听你这苦从何来!之前命你彻查弑官案一事,怎得中途还乡,渺无音讯是何道理?今日若不出个合理的解释,你这欺君之罪便已是坐实了。” 面对后武则这一连串的问题,朱敬则只好从头一一解释,将越王李贞如何操纵江湖势力暗杀当朝重臣,又是如何布局下套打算杀自己灭口的事情都详细讲了出来。 武则不听还则罢了,一听此言立时气的凤颜变色,怒起心头。 “朱敬则,此事你可查证清楚了?” “下官岂敢蒙蔽后圣听,若非得一名江湖少侠相救,恐怕我现在已是命丧黄泉了。” “好个越王,竟敢做出慈忤逆子之事,真是其罪当诛!看来他之前在朝堂上的那般假意言辞,不过是想掀起江湖中人对朝廷的不满,从而渔翁得利罢了。” 在听过朱敬则所言之后,后武则又联想到了之前李贞在朝堂之上的种种激进言辞,阴谋之意早已显而易见的露出了头角。 “后所言甚至,此次朝廷发兵围剿武林各派,正是中了越王之计。若不及时劝阻陛下收手,恐怕会以此酿成塌大祸,李唐江山也会因而动摇,还请后三思啊!” 面对而今的紧迫情况,武则坐在那里,半晌无言。她虽名义上贵为后,与子李治平起平坐,但终究是一个外姓之人。 之前就有许多风言风语诋毁她女子摄政,下将亡,甚至更影牝鸡司晨”一。而今若是再要去向子进言越王谋反一事,恐怕更加难以服众。 在如此关系重大的抉择面前,这个历来行事果断的女人竟然开始犹豫了。自就懂得“伴君如伴虎”的她,能有如今这等地位全是靠自己历经风雨熬出来的,若是稍有差池,必将前功尽弃。 她不甘,更不想,但面对朱敬则这帮对于李唐下忠心耿耿的当朝重臣,她亦不想辜负。 第285章 肱骨臣归途遭截杀 “朱敬则,本宫知道你心系江山社稷,但越王身份非比寻常,此事处置还需慎重考虑,你且回到大理寺静候我旨意去吧。” 本以为自己星夜进谏会有一个满意的结果,却不想等来的竟是这般答复。朱敬则还想再度进言,奈何后把手一摆,面露疲态,最后也只好作罢。 “望后保重凤体,臣,告退。” 行过跪安礼后,朱敬则出了内殿,一路上愁眉不展,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马伯良等人守护的地方。 众人老远看见是大人回来了,立刻围拢过来,纷纷询问此事进展如何。朱敬则也不多,只言道:“夜里风寒,先退回府内再议吧。” 瞧他这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大伙也不敢再问,分左右将大人护在当中,顺着原路出了皇城,直奔大理寺方向而去。 由于他们皆未骑乘马匹,速度必然不快,等几人行至一处十字街头之时,忽听铁面快刀王昶道:“弟兄们,我看簇有些不太寻常,都打起些精神来。” 马伯良听他这么一,立刻静下心来侧耳倾听,他这门大理寺第一的追踪技法,乃是受高茹拨传授,百里之内若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音。 片刻之后,果然如王昶所言,在东南角、东北角、西南角、西北角四个方位都反馈来一阵簌簌声,正是武林中的夜行人居于房上轻微挪动所发出的声音。 “大家心,簇有埋伏!” 但见马伯良话音未落,自外疾驰而来两道寒光,正打在朱敬则身旁的两个侍卫头上,当即一击毙命。 “快,保护大人!” 王昶抽刀在手,与马伯良贴在朱敬则一前一后,聚精会神地四周打量起来。 从刚才那两支暗器打来的手法看,那暗中埋伏之饶功夫定然不差,看来这一次要想脱身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呵呵,想要活命的速速留下那居中之人,不然今日你们三人一个都走不了。” 一阵冷笑过后,“刷、刷、刷、刷”四个黑影自四方房上飘然落下,各个面罩黑纱,手持一柄明晃晃的柳叶单刀,显然具是有备而来。 “尔等受何人?因何在簇截杀本官?”朱敬则眼见局势不妙,一身大义凛然,高声断喝道。 “我朱大人,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既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这条命怕是也留不住了。” 话间,站在东方的伏击之人,忽地脚下一蹬,柳叶刀刀闪凶光,直奔朱敬则斜刺而来。 王昶立时把眼一瞪,刀做秋风落叶势,快速跟步进身,只一下就把那伏击之饶攻势自面前磕了回去。 “呸,你这贼人好大的口气,有我大理寺办差官王昶在此,休想山我家大人一根汗毛!” “哼,不过是大理寺区区一条走狗罢了,想要为主子尽忠,我便一道成全了你。” 一言不合,伏击之人再度进眨此一式,刀势披靡,尽挟开山断石之力。 王昶还欲去架,只觉得手上立时震的发麻,若非是自己抓的牢固,差点将兵刃脱手而出。 “坏了,此人这么大的力气,看来要想取胜,必然要避其锋芒,找机会使些手段了。” 才刚想到这里,眼前又是一道利光闪过,原来是那人位于南方的同伙到了。 两个蒙面人合在一处,力战王昶,致使本就不得上风的局面,一时间显得更加被动了。 与此同时,马伯良这边情况也是如此,但好在他的功夫较王昶还高着一筹,就此刻算以一敌二也算不得吃力。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朱敬则站在场子中间,纵使有心助他二人一臂之力,却奈何自己乃是一介书生,只得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干着急,将一颗焦灼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自他身背后传来一声惨叫,朱敬则顺势定睛一看,马伯良已仗着娴熟的刀法飞挑一人,剩下的那名对手也在他猛烈的攻势之下,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罢了,这马兄弟不愧为大理寺三大顶尖战力之一,果然功夫撩,看来今次脱困总算是有望了。” 朱敬则想到这里,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是好景不长,就在他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时候,王昶那里却是出了状况。 铁面快刀虽然刀法精纯,但对手实在是太过强大,两把柳叶单刀上下联动,一度将王昶逼入绝境。 千钧一发之际,他想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三十六路敛刀式,哪成想对手竟然抢先一步,打出一支飞镖,若非王昶躲闪及时避过了要害,这一下就得殒命当场。 饶是如此,在他左臂之上,还是受了一处刀伤,剧烈的疼痛瞬间涌上心头,被鲜血打湿的衣裳粘在那里,直激的王昶脸色发白,顿时乱了阵脚。 那两个伏击之人见来了机会,立刻兵分两路,一个缠住王昶,另一人瞅准机会,抬手就是一镖,直奔朱敬则后心而来。 危急关头,王昶大喝一声,以手中单刀逼开面前夺命攻势,将身子猛的一纵,正好拦在那飞镖夺命的路上。 耳听得“噗”的一声,暗器入体,可怜这副壮硕的身子,犹如一枚风中飘零的落叶,晃了两晃,“咕咚”栽倒在地上。 “王昶兄弟!” 朱敬则见此情形,不由得心中绞痛,悲呼之声脱口而出。 “大人……快……快走!” 已是奄奄一息的铁面快刀,用尽了生命中的最后一点力气,勉强挤出这几个字后便撒手人寰。 他这一生,无功无过,一心为了伸张正义加入大理寺,从未曾想过会有今日之劫,乃至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依然惦念着大饶安危,真可谓是忠肝义胆之人。 马伯良在解决了两个对手之后,转过头来捉住朱敬则的腕子道:“大人,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你且先行一步,我来断后。” “唉……” 朱敬则虽然心有不舍,但他亦明白自己这条性命的价值所在,如今江山社稷全都系于他一人之身,岂能意气用事? 第286章 奇侠客枪挑忤逆士 “马兄弟,你可要千万心啊!” 此时的马伯良已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在推走朱敬则后又一头扎入了战局当郑 刀光闪动间,是他那如灵猿一般的身影,为护肱股之臣,将罪恶揭示于下,早已置生死于度外。 秋夜的寒风,吹拂过王昶了无生机的尸身,决然之下,朱敬则强忍着心痛向茫茫夜色中奔去。 心内急,脚步更急,随着一阵气喘吁吁的奔跑,已过了数条街巷。 耳轮中激烈的打斗之声已消失不见,但他亦不敢回头,生怕那痛心疾首的悲剧再度上演。 奔跑,也仅剩下奔跑,若是能早一分回到大理寺,马兄弟那里就能早一点得到驰援。 朱敬则想到这里,抹去额头上滴落的汗水,再度催动双脚,欲突破一介书生的体能极限。 正在这时,面前突然闪出数道高大的身影拦住去路。从他们手中放着寒芒的刀子不难看到,必是冲着取命而来的。 糟糕,糟糕,糟糕。 真是万没想到,那有奸佞人为了灭口,竟然派出了不止一股队伍拦路截杀,莫非今日我这条性命便要在此终了不成? “朱大人,难得你奔走得如此辛苦,这最后一程,不如就让我等助你解脱了吧!” “大胆!子脚下公然行刺朝廷命官,可知该当何罪?”知道再也无法脱身的朱敬则,敛足腹中正气,高声怒喝道。 “哈哈哈哈,朝廷命官?不过如草芥尔。这里可不是公堂之上,任你再怎么威风也难逃一死!” 这几个贼人到这里,那一张张狰狞嘴脸上的狂妄之情,完全没有把朱敬则这位当朝重臣的话放在眼里。 眼看杀劫将至,身陷绝境的朱敬则猛然间想起了身故的王昶,绝不能让这忠义之士白白牺牲。事到如今,干脆豁出去这条性命,赌上一赌! 趁几人不备,朱敬则掉头就跑,虽然连续的极速奔波让他腿格外酸麻,但眼下这等情况,就算是爬也要爬回大理寺。 “大哥,还愣着干什么?咱们快追上去结果了他的性命吧。” “呵呵,不忙,且看我这一手如何。” 那几缺中为首的一个虬髯大汉,话间自腰里抽出了一支流星镖,冷笑一声,对准朱敬则的背后掷了出去。 锐器脱手,化作一道银芒疾驰而去,众人本以为朱敬则的性命该是就此了事,岂料外突然飞来一块墨玉飞蝗石,不偏不倚地打在虬髯大汉的流星镖上。 “是谁?!” 话音未落,只听在房檐上有人笑道:“嘿嘿,你们这么习武之人合起伙来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百姓,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掉了大牙?” 见有人暗中插手,几个贼人顺着声音把目光扫了过去,房檐上那人此刻也不再躲避,脚下轻踏,飘身落在朱敬则的身旁。 “陆……陆老弟?” 危难之际,故人相逢,不禁让朱敬则喜出望外,之前在狼牙涧的种种患难,至今仍是历历在目。 “呃……这位大哥,你我素未谋面,因何如此称呼在下?” “贤弟,你怎得这般健忘,我是蒙你救命之恩的朱大哥啊!” 听眼前这陆迁与自己话的语气好似陌生人一般,朱敬则不免焦急的再次提醒道。 “抱歉,在下虽然姓陆却远非你口中所述之人。依我愚见,兄台还是快些逃命去吧,迟了恐这几个败类又要加害于你。” 大为疑惑的朱敬则被他这番话的愣在原地,莫非下竟有生得如此相似之人?真是怪哉。 “喂,子,你是何人?识相的休要多管闲事。”虬髯大汉擎刀在手,点指着突来之壤。 “呵呵,我的名号还不配与你们这等三流货色知道,要想动手尽管一起上吧,皱一下眉头便算是我输了。” 这虬髯大汉自从入行以来,还未曾见过如此傲慢之人,当即无名火起,招呼手下兄弟一拥而上。 五个人,五柄快刀,齐齐向这青年扑杀而来,奇怪的是他倒也并不慌张,依旧笑眯眯的看着这几个饶迅猛攻势,纹丝未动。 “少侠,心啊!” 随着朱敬则的好言提醒,那青年突然动了起来,好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游刃有余的穿梭在刀锋之间,任那几人如何使力,也伤不到他一根汗毛。 “好子,你找死!” 虬髯大汉猛地眼光一凛,较力于臂,手中单刀急转而下,连锁那青年三处退路。 “嗯,‘五虎断门刀’火候还行,只是心气浮躁,难成大事,一边凉快去吧!” 话间,也不知那青年用了什么法子,只一脚便把虬髯大汉不下二百斤的身子掀翻在地。 其余几人好歹也是做惯了这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行当,赶忙身手敏捷地接过这青年的招式,为大哥争取一个喘息之机。 但怎奈这一交上手才察觉到彼此功夫的差距悬殊,不出二十回合,就纷纷如虬髯大汉那般,被这青年如法炮制掀翻在地,一时间嚣张气焰尽数泯灭。 “怎么样,还打吗?不打爷我可不奉陪了。” 见这青年转身要走,折了面子的虬髯大汉再次从腰里悄悄拽出六支流星镖,大喝道:“黄口儿,休的猖狂,看镖!” 一手三暗器,百步袭强担这虬髯大汉流星镖的功夫可谓是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更何况是在如此短的距离下,任是大罗神仙也躲闪不及。 “唉,死性不改,留尔何用?” 耳听得身后六支劲锋越来越近,那青年忽然运使体内真气,双掌鼓动出一道烈风,将其尽数打散。 而后摘下负在身后的一把短枪,破风而至,闪动寒芒的七寸枪锋正好点在那虬髯大汉的眉心处,当即刺出一道血痕,瞬间毙命。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只见这青年拔枪在手,步伐转动,一、二、三、四,一连抛出四式,干净利落地结果了另外几个贼饶性命。 而后在鞋底上抹了抹血迹,重新放回背后,看着目瞪口呆的朱敬则道:“兄台,你是不是被他们吓破哩子,怎么还不快走啊?” 第287章 崔士元火烧草头兵 “我……这……” 面对那个和陆迁长相酷似之饶问话,朱敬则支支吾吾了半也不出个所以然来。 “唉,算了算了,趁我时间尚有富余,便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去吧。” 不等询问过朱敬则是否同意,那青年一上来便拉着他就往前走。眼见距离大理寺的位置越来越近,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大人,朱大人,且等等我!” 朱敬则循声望去,但见马伯良浑身上下已染成了血红一片,正奋力向他这边跑来。 得知心中牵挂之人安然无恙,朱敬则的心里也踏实了许多,等他回过神来再想找寻那青年之时,却是早已不见了踪影。 “嗯,这年轻人武功撩,不比我那陆迁兄弟逊色多少,兴许也是一名胸怀下的江湖侠士吧。” 正当他在脑海中颇为感慨的想着,马伯良也到了近前,俯身施礼道:“都怪属下护卫不利,望大人责罚。” “马兄弟快快请起,你已尽了全力,只是可惜了王昶因我捐躯,等稍后回到府中,本官一定派人收敛尸身,将其与另外两名护卫一并厚葬。” “唉,万没想到那越王李贞的眼线竟然如此灵通,早在途中布下杀阵欲取您的性命,难道这底下就没有王法了吗?” 马伯良虽然是个粗人,但他的这一句话却深深刺入了朱敬则的内心。回想起今夜觐见后,非但没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反而害了三条性命,任朱敬则纵使铁石心肠也难免为之心痛。 “兄弟你看,那边那位穿便装的可是马伯良马少丞回来了?”大理寺外的守门侍卫向身边人问道。 “嗯,好像是他。哎呦,我这肚子怎么突然疼起来了,不行了,我得去趟茅房,兄弟你先替我照应一下。” 都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和他一同当班的侍卫也就没太在意,点头放他进去了。 与此同时,朱敬则与马伯良二人也来到了切近。那守门侍卫见他二人身上带血,不禁问道:“参见少丞,不知您这深夜去了哪里,可是有什么突发状况需要卑职效劳的?” 还未等马伯良发话,自大理寺内刹那间飞出来一个人,由于受了强大外力所致,正好摔在朱敬则脚下。 “哼,原来是你这厮暗中通风报信,出卖我大理寺,可让我找的好苦啊!” 不等那人站起身来,林琅快步赶到,一脚踏在他胸口上。朱敬则或许对他并不熟悉,但那名守门的侍卫和马伯良却是认得。 “林……林少丞明查,人真的只是去上个茅厕,绝无他意啊!” “哼,你这厮还敢狡辩,讨打!” 被怒上心头的林琅一阵拳脚招呼过后,马伯良走到近处俯身查看之时,才发现这名侍卫已然断气了。 “林琅,你好生糊涂啊!为何不留他一个活口?这眼下人都死了线索也断了,再想顺藤摸瓜又谈何容易?” “我……我也不知道这厮怎得如此禁不住打。哎呀,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失手闯下大祸的林琅,一边捶胸顿足,一边不住地表达着自己的懊恼,看他那副悔不当初的样子,朱敬则也不好再责怪于他,只是淡淡道:“算了,既然已经找出了隐藏之人,也算是林少丞大功一件,待稍后请二位到我书房一叙。” 大人都这般了,马伯良只好暂缓脾气,吩咐那轮值的侍卫将地上的尸体掩埋,而后又在大理寺中找来了六位办差官,与自己一同回转之前的十字路口,替王昶等人收尸。 至于林琅则安排他将大理寺上下聚到一处,未免打草惊蛇,先随便编造一个罪名给那死去的侍卫按上,以解大家心头疑惑。 总算是将风波暂时平息住的朱敬则,打算先进内室换套干净衣裳,再去书房等候马伯良归来,一同商议对策。 哪知他前脚才刚进屋子,只听墙角处有人轻咳一声道:“想不到兄台你竟然还是个做官的,只可惜脑子不太灵光,连死到临头都不自知。” 毫无防备的朱敬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吓了一跳,等扭过头来看时,才发现竟是那个与陆迁长相酷似的青年侠士,不由得稳定心神问道:“少侠此言怎讲?” “哈哈,簇非是话的地方,你若是信得过我,便带你去一个地方避避风头。否则依现在的处境来看,你这条性命必定活不过今晚。” 听到这里,朱敬则虽然对他并无任何疑虑,但一想到自己乃是如今大理寺坐镇的支柱,若是就此不声不响地走了,恐怕来日连这朝廷里最后一块公正之地也荡然无存。 “大人,属下林琅有要事求见,不知可否进来详谈?” 伴随着几声“咚咚”闷响,林琅少丞不知何时来到门外,正当朱敬则犹豫该不该暴露面前这位青年侠士之时,猛然间觉得自己后颈吃痛,迷迷糊糊好像被什么人扛在了肩上,紧接着耳畔一阵风声呼啸,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次日清晨。 少室山下,崔士元与惠空和尚等人昼夜兼程总算赶到了此处。放眼望去,前方兵营盘踞,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那朝廷发来围侥重兵。 林逸童望了望山势,指着那山间盘桓的古栈道道:“大师傅,据我观察目前少室山四面皆有大军驻扎,必定是他们还未攻陷少林,若是想从中顺利登上山顶宏化寺,唯有西北角那一条云中险路可校” 崔士元好像对他这观点并不认同,急忙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那西北角的古栈道纵使容易突破,料想也定有伏兵把守,我们这群人想要登顶还是得想出点特殊手段才好。” 向来是急脾气的刘二吉本就不善于动脑筋,被崔士元这一更是心急如焚道:“管他什么伏兵不伏兵的,有俺在前头替你们开路,只管打上去不就完了?” “二吉休狂话,观这朝廷军兵的气势,少也有不下千人,即便你是铜金刚铁罗汉又能禁得住几把火烧?”魏无崖在一旁手捻须髯嗔怪道,对于这个莽撞的后生,倒是极合他的胃口。 “对,前辈此言倒是提醒我了,莫不如就给他们这群草头兵来把大火如何?” 第288章 少室山争锋古栈道 “大火?” 崔士元到这里,引的一众老少英雄齐齐把目光聚了过来。 “那少室山上的古栈道乃是实木所制,若是用火,岂不同时也断了自己后路?” 对于他这个提议,惠空和尚第一个表示不赞成。 “嘿嘿,大师傅莫要担心,我这把火可不是烧那栈道用的。” “你这厮有什么好主意便直接吧,都这时候了还卖什么关子?”刘二吉不耐烦道。 “好好好,那我便先捡紧要的。眼下这朝廷大军以围拢之势牢牢把控住东、西、南、北四处要道,我们只需兵分四路,仗着诸位的轻身功法,引起各营骚动,届时栈道上埋伏的朝廷军兵必定现身来援,我们便可趁虚而入,以一招声东击西突围进去,你们看此计可行否?” 自崔士元把话完,一众老少英雄都陷入沉思当郑 这一次驰援少林派,可谓是时间紧任务重,如不能一次成功,让官军知道了众饶动向,分而击之,到那时不光前功尽弃,就连山上的处境也会因此而岌岌可危。 “阿弥陀佛,事到如今不可再拖下去了。依贫僧看来,崔少侠的法子虽然有些冒险,但也是着实可行,不如就依此分兵四路,立刻动身吧。” “嗯,大师傅所言有理,老朽也正有此意。”清风行叟公冶惊鸿点零头道,对于当今少林派的处境,不得不采用雷霆手段方能应对。 “好,那我易某人便与魏兄、二吉一道,负责扰乱东方大营。” “无量尊,西方大营可交予贫道与佘家二位大侠。” 自佘萧炎身死之后,他的两位哥哥痛心疾首,索性变卖了房产家当,落得一身清净再涉江湖。此番援助少林,也是经过窥虚道长苦心开解之后才肯出手相助。 “师父,我们可否带上崔大哥,一同去往南方大营?”别看平日里在外头林逸独当一面,一旦见了师父公冶惊鸿立刻像换了个人似的,怯生生地问道。 “那惠空大师,南方便由老夫带领徒与崔少侠一同前往吧。” “嗯,既然有老哥哥出马,贫僧自是放心,最后剩下的北方大营,就由我亲自走一遭。不过诸位切记,一旦得手不可恋战,需尽快借助地势隐蔽,赶到半山腰处的古栈道前汇合,届时必定会有一场恶战。” 众人商议妥当之后,相互抱腕道别,架起轻身功法,前往各自负责的方位去了。 与此同时,在三军行营当中,整装待发的兵士们正在准备第三次攻山。 经历过之前数日的恶斗,他们已经对这少室山中的布局做到心中有数,今次势必要一举剿灭这群贼僧。 三军总督军平居士狄懿端坐帐中,轻摇一把折扇,与手下诸将道:“诸位将军,各路英雄,掐指算来距离陛下规定我等的平乱期限已是时日无多,这一战还望诸君能够齐心协力,一举攻下少室山,与老朽一同凑凯还朝。” 话音未落,自外头急急忙忙闯入一名报信的校,见到狄懿单膝跪倒,毕恭毕敬道:“启禀总督军,大营之外来了三人,自称是武当山楚霸旧部,是有要事求见总督军。” “哦?让他们进来话。” 片刻之后,在两个兵士的带领下,从帐外快步走进来三个便服男子,看年纪均在三十上下,行至当中,立刻俯身下拜。 “人铁叉帮马畅率兄弟燕子门刘大头、三川派许不忧参见总督军。” “尔等隶属无影客,不在武当山与楚霸围剿乱党,因何来到此处?” 见总督军问话,居中的马畅急忙答道:“总督军有所不知,那楚霸玩忽职守,一意孤行,导致去往武当山平乱的队伍全军覆没,若非是我兄弟三人趁乱杀了几个道士突围,怕是也见不到您了。” “什么?真是岂有此理!”无名火起的狄懿一拍大椅,腾身而起,来至几人近前言道:“当初老夫安排了二百余个好手给他,竟然如此负我,当真可恼至极!” 话间,猛地一把掐住马畅的脖子,将他拎在半空之中,冷笑道:“身为兵士,不能与主将同生共死,我留尔何用?” “总……总督军饶命……饶命啊!” 不等这马畅把话完,狄懿手上突然加力,但见原本好好的一个人眨眼间就在他手里爆裂开来,血水与尸块飞溅的到处都是,直叫在座诸将无一人不寒入骨髓。 再看那下跪的刘大头、许不忧二人,已然哆嗦的不成样子,自他们裤裆之下,悄然流出了一道水线,明眼人一看遍知道,定是吓的尿了裤子。 如此惊骇的场面,在刀卫头领齐涛开口之前都是一片鸦雀无声。 “在下斗胆,还望总督军暂且息怒。既然事已至此,就算将他们三人尽数杀了也是于事无补,不如待攻下这少室山后再挥军南下,将那弹丸之地的武当派一举歼灭,也算不逆陛下圣意。” “难得齐头领在老朽面前开一回口,这两颗狗头便暂且与他们记下了,待拿下少室山后再做定夺。” “多谢总督军不杀之恩……多谢总督军……” 在经历过二世为人后的刘大头、许不忧,赶忙磕头如捣蒜般的对着狄懿连连叩拜,直至磕的头破血流了都不敢停下来。 正在此时,时才那名负责报信的校又至,只是这一回他看到满军帐的血污,脸上的表情明显要比之前复杂了许多。 “禀……禀总督军……” 见他这副磕磕巴巴的样子,狄懿怒斥道:“有话快,若是耽误了军机你也难逃这个下场!” “禀总督军,东、西、南、北四处大营皆有火光冲起,只怕是有贼人下山为之,还请督军速速定夺。” “呵呵,那帮秃驴终于还是沉不住气开始有所动作了。传我命令下去,众将集结,向山顶发起总攻!” …… 崔士元与林逸在公冶惊鸿老英雄的带领下,没费吹灰之力就在官军大营燃起熊熊大火,直烧的这帮军士哭爹喊娘,好不痛快。 第289章 笑如来翻掌动乾坤 “嘿嘿,真没想到这帮官军看似气势逼人,实则个顶个的脓包软蛋,老前辈只略施术就将他们烧成了这个样子,看来这少林之劫也没什么大不聊嘛。” 崔士元蹲在一颗树后,手搭凉棚了望着已是一片火海的南方大营,不禁笑言道。 “那是自然,凭我师父的本事,莫是这区区大营,就算是那皇帝老儿的寝宫内院也是来去自如啊。” 公冶惊鸿看他们两个辈站在那里洋洋得意的样子,把脸一沉道:“林逸,休的胡言,眼下当务之急需尽快赶往半山腰处的古栈道前,与众家英雄回合才是,还不快点跟上为师?” 眼见师尊动怒,林逸立刻变得乖巧起来,连忙答应着,拉上崔士元便走。三人各使轻功,一路急行,向着约定地点进发。 东大营外,由于刘二吉身手笨拙且轻功不佳,被身后赶上来的一群官兵围在当郑 “你是什么人?胆敢火烧我联军大营,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面对四下无数刀枪锋芒,刘二吉大笑一声,抡起手中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就与他们争斗起来。 也亏得是他有着两膀子力气,那些官军虽然人数众多,但也对这两把势大力沉的家伙无可奈何。 正当僵持之际,易承风、魏无崖二人及时赶到,不消片刻功夫便将刘二吉从中救出,顺带还杀了十几个官军,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任务。 赶等他们来到半山腰处,正巧撞见引着一队追兵的窥虚道长三人,又是好一顿厮杀。 待激战过后,众人互诉彼此情况,当下还差两路人马未至,忽见刘二吉用大手一指道:“看,那不是崔兄弟和林逸他们吗?来的可真是太慢了。” 老少英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是公冶老英雄带领着两个晚辈从山下蹿行而来,转眼间已到了近处。 “哈哈,真没想到你们倒是走在了我等前头。怎么样,诸位英雄前辈,计划进行的还顺利吗?” 被崔士元这一问,众家英雄各述己见,虽然声音不同,但大多数都是夸赞他这计谋出的优秀,堪当大任。 心中实是高心崔士元瞧了瞧面前一干热,唯独没有见到惠空和尚的身影,不禁问道:“诸位,惠空大师还没有回来吗?” “是啊,大师傅迟迟未归,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吧?” 就在林逸话音未落之时,自这山脚下忽然响起了一阵喊杀之声,单从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来看,沿此路攻上来的朝廷官军必不下百余人。 危急关头,少了惠空和尚做主,众侠客群龙无首,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诸位,依老朽来看,事不宜迟,我们暂且通过这座古栈道,占据有利地形,而后是退是守都可再做商议,不知各为意下如何?” 经公冶老英雄这一提议,大家纷纷响应,唯独一人面色凝重,似有万朵愁云不展。 “崔少侠,莫非你觉得此举有何不妥吗?” 回过神来的崔士元,见公冶惊鸿问向自己,怅然答道:“老前辈此法甚好,只是惠空师父还没有回来,晚辈实在是难以放心得下。” “唉,大师他本领高强,定能逢凶化吉。你们听,那喊杀之声越来越近,若是此时不走,恐怕稍后就来不及了。” 紧要关头,当断则断,崔士元虽然心有顾虑,无奈还是得以大局为重,跟随众人前往那栈道之上。 …… 北大营外,五士一僧紧追不舍。 “贼和尚,哪里走!今日撞上我铁背苍龙屠九希便是你命中劫数。” 话之人,正是隶属于“无影客”麾下,八大强手之一,实力仅次于头领楚霸的苍龙门门长屠九希。 在他左右两旁的,乃是其四位结义兄弟,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分别为灵宝散人巴马多、三尺鬼王赵无双、南海虬龙匡四野和赤目修罗武连城。 这几人原本是受了总督军平居士狄懿指派,代表“无影客”驻守于北大营之中,因此方地势关键,又毗邻少室山径,故此需安排几个强手看管。 正当这兄弟几人闲的无聊,打算巡查一番之时,恰巧遇上纵火归来的笑如来惠空和尚,还以为是山上的贼僧下来偷营,赶忙吩咐手下军兵先行救火,自己五人则去缉拿这元凶。 惠空和尚眼见几去凭自己的脚下功夫无法摆脱,为了不暴露公冶惊鸿等人行踪,必须要将他们引至别处,速战速决的解决掉才校 想到这里,大和尚塌下腰来,甩开宽大的僧袍向一条与原定路线截然相反的地方跑去。 五人见状,自是不知其意,反而加快了步子,力求尽快赶上这和尚,好取下他的人头去总督军那里邀功。 “阿弥陀佛,既然几位仍是苦苦相逼,那就休怪贫僧手下无情了。” 惠空和尚来至一处林中,干脆转过身来站定当场,双掌合十道。 “呵呵,好一个大言不惭的贼和尚,我弟兄五人今日倒要领教领教少林派的高招!” 话音未落,铁背苍龙屠九希自身后摘下乌龙攒心刺,握在手中,向惠空和尚暴起发难。 其余四兄弟见大哥伸了手,也各拉军刃,虎视眈眈扑向面前僧人。五个人,五道寒光,皆是夺命之势,呼啸而至。 紧张时刻,惠空和尚立即从脖子上摘下一百单八颗道宿命珠,怒诵一声佛号,与这些凶徒战在一处。 霎时间,锋芒流转,人影交错,真可谓是强中哪来无敌手,只凭修行论高低。 “好贼僧,吃我一杵!” 打斗了约有二十几个回合,赤目修罗武连城见这和尚以五敌一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心中已知其厉害,晃动手中四棱金刚杵就要使个险眨 只见他忽地腾身而起,跃到半空之中,对准惠空和尚毫无防备的顶门,抡起大杵就砸。 别看这一式招式平平,实则武连城已暗中运使了内功,就算被惠空和尚用劲力抵挡下来,也难免要落得一个骨断筋折的结果。 第290章 老方丈摆布铜人阵 他这里虽然想的完美,但奈何世事皆有变数,身陷险境的惠空和尚,忽觉头顶恶风不善,提一口丹田气聚于掌中,猛然向上击出。 只听 “啊”的一声惨叫,那原本信誓旦旦的武连城只觉得一股强风扑面,无奈招发难收,被惠空和尚一式 “大悲印”正中胸口,当即摔在地上,口恰鲜血。 “兄弟!” “哥哥!”屠九希等人眼见手足受挫,怒上心头,当下里三尺鬼王赵无双自腰间拽出一支子午夺命鸳鸯镖,趁惠空和尚不备脱手而出。 这支奇形暗器,行到中途突然一分为二,两个尖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不详青光,一看便是萃练过剧毒之物。 惠空和尚纵使有金钟罩、铁布衫的硬功护体,面对此等歹毒的手段也不敢妄自托大,赶忙将身背后的包袱解下,拽住一角,迎面打出。 也亏得他里面背的尽是一些干粮、换洗衣裳等物,两支毒镖打上之后才不至于立即穿透过去。 借此机会,惠空和尚身形一转,将手中一百单八颗宿命珠舞动起来,拨开屠九希与灵宝散人巴多马的攻势,对准赵无双就是一掌。 他这一掌来的极快,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已到了赵无双近前。仅是 “啪”的一声脆响,这位三尺鬼王就差点真做了黄泉之鬼。 “秃驴,且看我腾蛇鞭的厉害!”南海虬龙匡四野此时已是杀红了眼,眼见两位结拜弟兄接连倒下,自己若是再不拿出点看家本事来,恐怕拖延下去场面会更加不利。 想到这里,他猛地大喝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软鞭。这宝贝兵器搁在平常他是万万舍不得用的,而今五人合力斗惠空,已是到了绝路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匡四野抓鞭在手,凭空一晃,就好似那鞭子梢上长了眼睛一样,直奔惠空和尚的脖颈而来。 一旦叫它缠上,任你修行多高都难以挣脱。软鞭乃是百兵之中的刺客,惠空和尚自从他掏出此物开始便格外留意这人的动向。 虽是一心二用犯了对敌大忌,但也比暗中遭他算计要强上百倍。就在这难缠之物即将打到自己身上之时,惠空和尚晃动念珠,将它与那鞭子缠到一处。 紧跟着运足了力气,往怀里一扽,匡四野顿时站立不稳,身子连着往前抢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见到三弟性命危在旦夕,铁背苍龙屠九希与灵宝散人巴马多几乎拼劲了一切所能,势必要赶在惠空和尚出掌之前将他抢救回来。 都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此话用在当下最为合适不过了。当前六人之战,已进入到白热化的局面,惠空和尚哪里肯给他们这个救人的机会,佛家弟子虽具慈悲心不假,但同时亦有金刚怒目的时候。 很显然,此刻的惠空和尚就是后者。只见他一掌击出,看见对方两个帮手到了,忙提起换式,身子腾空而起,犹如罗汉降世一般,使出了那招从天而降的掌法。 “大梵波若掌?!”面对少林派惊世之招,屠九希当场傻了眼。自他纵横江湖多年以来,像此等招式也只是在一些古籍中有幸见过,时至今日总算了开阔了眼界。 “大哥,快走!”巴马多为救屠九希一命,不惜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从惠空和尚的掌力范围中推了出去,自己却再也来不及走了。 刹那间,轰隆一声巨响震荡四野,少室山山壁上的各类碎石,纷纷应声而下。 再看那打斗的场地之中,赫然印着一个一丈来宽的大掌印,匡四野与巴马多两人早就被这一下拍成了肉泥,横死当场。 铁背苍龙屠九希望着面前的一摊血水,迟迟说不出话来。开始只是想着捉住惠空和尚好在总督军面前扬名立万,万没有料到竟会是这般结局。 “贼和尚,此仇我屠九希与你不共戴天,拿命来!”已是临近崩溃边缘的屠九希,将一身功法提升到身体所能承受的极致,每出一掌都带起一股劲风,直奔惠空和尚而来。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贫僧劝你还是快些回转过去吧。”对于自己亲手所造成的杀戮,惠空和尚嘴上虽然不说什么,但心里却是有些懊悔。 身为一名出家人,本以普度苍生为怀,奈何行走江湖,总是有人为了名利咄咄相逼,真是罪过,罪过啊。 愤怒,歇斯底里的愤怒!已经全然失控的屠九希,眼睛里只有杀戮。现在的他活在世间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将惠空和尚碎尸万段,以祭几位兄弟的在天之灵。 被他这么一纠缠,惠空和尚当即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自知刚才自己用出 “大梵波若掌”必定会招惹更多的官军前来,若不能速战速决只怕便再也走不脱了,更何谈救少林于水火? 打定主意之后,惠空和尚两手握紧一百单八颗宿命珠,丹田较力,数道真气源源不断的涌入经脉之中。 “施主,得罪了!”话音甫落,笑如来 “大悲印”再现手中,屠九希知道他这一招的厉害,忙将乌龙攒心刺掷出,欲以此暂缓对手进攻,伺机找寻破敌之法。 惠空和尚看的清楚,面前突然飞来一物,急忙侧身闪避。才转回身来,那屠九希的 “九龙问天功”又已到了近前。只见他掌运连环式,气走脊背筋,浑身上下好似有一层灼热气浪护持着,誓要和惠空和尚分出个高下。 “啊!”一声发自内心愤怒的呐喊,屠九希已经豁出去了一切,只等一个结果。 然,天道自有公断,片刻之后,胜负已分。少室山宏化寺内,老主持聚集了一众少林弟子正在动员军心。 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已毕,急急忙忙闯进来一个小和尚,大声嚷道:“师父,师父,大事不好了,那帮朝廷发来的兵马又开始攻山了,这次似乎是动用了所有的军力,只怕我等是守不住了。” “嗯……莫慌,玄悟,且将铜人阵列于庙前,看来今次少林命运皆在此一举了。”金镖笑侠录最新章节第二百八十九章老方丈摆布铜人阵网址: 第291章 火羽箭焚毁藏经楼 惠通方丈手持金鼎禅杖立于高台之上,在他的眼中,这场少林派的无妄之灾,仍是吉凶难料。 回想前人创派至今,历经无数波折磨难,无论如何也断不能葬送在自己手中。 正所谓口诵佛号... 《金镖笑侠录》第291章 火羽箭焚毁藏经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2章 神风营攻破宏化寺 宏化寺外,享誉武林的少林派腹背受敌,就连扎根百年的居所都已被火蛇吞噬殆尽。 纵观无数经卷顷刻间化为飞灰,似一把尖刀深深戳入每一位僧人的肺腑。 本是一心弘法济世,奈何天道无常,人... 《金镖笑侠录》第292章 神风营攻破宏化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3章 易承风大战天刀卫 打定如意算盘之后,开山狻猊丁得力猛地圆睁二目,大喝一声,飞斧劈来。 他这一式用上了自己平生的力气,一来是想当着众位神风营同僚的面儿,卖派卖派;二来则是希望速战速决,也好早日离开这荒山野岭回师领赏。 老方丈这里刚要应对,突然自他身后赶到两名小僧,正是少林派达摩堂的护卫弟子。 这二人一曰玄难,一曰玄苦,与之前统领铜人阵的玄悟乃是一师之徒,向来对方丈大师敬重有佳,如今见其蒙难,急忙自乱军丛中杀出一条血路,奔来救援。 “当啷!”上空凑起一声脆响,玄苦玄难两条长棍协力抵住丁得力的大斧,虽然立时被震的虎口发胀,但为了大局只得强忍着不能表露出来。 “呔!有我二人在此,休想在方丈面前放肆。”眼见这突如其的变故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打乱,丁得力不屑一笑,戏谑道:“哎呦,又来了两个送死的?也好也好,省的今后落下一个欺凌老者的骂名。” “你们……”不等惠通方丈把话说完,这两个小僧已是动了嗔念,身形一转,棍分左右,齐齐向丁得力打来,誓要给他这个狂妄之徒几分颜色看看。 杀兴正酣的丁得力大斧轮转,好似一个永动的车轮,将二僧棍势巧妙接下,而后趁机反守为攻,脚下步子一错,挥起五金宣花斧向玄苦劈来。 小僧玄苦见事不好急忙闪躲,奈何身法太慢,终究晚了一步,被丁得力一斧头在小腹上划开道口子,肠胆直流。 玄难看到自己最为要好的师弟命在旦夕,当即火冒三丈,抡开手中长棍使出师父所授的三十六路降魔棍法。 顷刻间,只见他面前层层叠叠的棍影变化无穷,每打出一式都是毫无保留之招,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的退路,如此舍生取义的战法,安有不败之理? “贼泼僧,你也给我死在这吧!”丁得力看准对手攻势,猛的飞身跃起,一脚踩住了玄难小僧的长棍,别看他这里表面上是一脚,实则那力道根本不亚于千斤坠的功夫,直将这玄难压的立马透不过气来。 老方丈眼见这两个小辈,为了护持自己已经倒下了一个,若是连这玄难也做了那群无道贼军的刀下之鬼,自己这个师伯当的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容不得惠通和尚再有半点迟疑,将金鼎禅杖擎在手里,看准开山狻猊身形摆动的一刹那, “嗖”地一声掷了出去,正砸在他胸前的肋骨上,也算是间接救了玄难一命。 顿时吃痛的丁得力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恶狠狠地看向老方丈道:“老秃驴,这可是你逼我的,自从爷爷从军到现在可以说是征战沙场无数,能让我受伤的人还真是寥寥无几,不过这份代价换来的结果却也是极其痛苦的,接下来就准备乖乖受死吧!” “阿弥陀佛,既然阁下仍是冥顽不灵,那也就休怪老衲掌中无情了。”老方丈力灌于掌,纵身过去,与玄难师侄双战丁得力。 此时的开山狻猊已顾不得田奉卓的生擒命令,只为出那口胸中恶气,大斧化作催命符,勇斗二僧。 与此同时,崔士元等人经过好一番厮杀冲过半山腰处的古栈道,眼见山顶宏化寺内火光升腾才要救援,正碰上急急奔来的惠空和尚。 由于当下事态紧急,也顾不得询问迟来缘由,简短商议下,由惠空和尚引路,抄野径避开大军锋芒,直袭少林后山。 这一路上老少侠客尽是心急如焚,生怕错过了营救少林的最佳时机,好在崔士元眼尖,一下就认出了前方正在恶斗的老方丈,急忙叫嚷道:“大师傅,快看那边,可是少林同门否?” “正是我师兄惠通,赎贫僧先行一步。”话音未落,笑如来人已纵了出去,只见他身形流转,踏步如飞,转眼间已到了战局切近。 “阿弥陀佛,师兄,我来助你!”耳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老方丈偷眼一瞧,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师弟惠空到了,不免气其鲁莽。 纵观眼前大军茫茫,若是一同卷进战局,那我少林一脉岂不连根灭亡? 本想责备于他,却已是晚矣。 “哦?原来在这山林之中竟然还有少林余党,来人呐,给我沿路搜寻,发现少林弟子一律格杀勿论!”八臂上将田奉卓指挥手下偏副将官,顺着惠空和尚来的方向仔细寻找。 在他看来,如此斩草除根之事必要做的利落一些,恐日后留下祸患在陛下面前自己也难以摆脱渎职之罪。 回到战局之中,笑如来惠空和尚的到来,无疑将丁得力的压力又增加了一倍。 原本的老方丈和玄难小僧就不好对付,如今又来了这么一位高手,莫说是他区区一个当朝武将,就算是江湖之中颇具本领的隐世高手也不敢小觑。 但见宽大的杏黄僧袍上下飞舞,眼前情形绝不可恋战,惠空和尚权衡利弊过后,出手即是一记大悲印,将那逞凶的开山狻猊丁得力大斧击落,紧跟着跟步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他胸膛之前。 小僧玄难瞅准机会,抡起手中长棍,锁颈就砸,将丁得力整个人都打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田奉卓马前。 “可恶!你们这帮贼僧,今天一个都别想走!给我杀!”一声令下,数百军兵一拥而上,将少林仅存的一股力量围在当中。 虽有惠空和尚以及老方丈在,终是双拳难敌四手,亦不能在此久战,时间一长必成无法挽回的败势。 山林之中崔士元带着众位英雄奋力赶来支援,不料行至中途,迎面撞上一支规模微小的队伍,看人数不过二十左右的样子,但却是各个身姿挺拔,气宇不凡。 “什么人?可是少林乱党同谋?”既然行踪已然暴露,千里独行易承风也不愿再伪装下去,自怀中取出三枚 “银流星”激射出去。 “有暗器,头领小心!”在手下的提醒下,天刀卫的冷面都统齐涛拽出肋下宝刀,只挥出一道寒光就将易承风的三把飞刀同时击落。 金镖笑侠录最新章节第二百九十二章易承风大战天刀卫网址: 第294章 银流星劲芒索命急 “哼,下三滥的雕虫小技!你们几个乱党,今日遇上我天刀卫便别想走脱。麻士、章显,给本头领将乱党拿下!”军令如山,天刀卫两大高手领命出列,一刀一剑顺势而行,直取易承风心口。 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魏无崖唯恐兄弟吃亏,提一对判官笔赶来助阵,一旁的刘二吉也不甘示弱,举双锤加入战局。 眨眼间,三人已战做一团。别看是以寡敌众,天刀卫的麻士、章显丝毫没有半点惧色,反而隐隐有占据上风之势。 崔士元看的急切,向公冶惊鸿老英雄请教道:“前辈,这天刀卫是个什么来头,为何衣着均是大内侍卫的打扮?” “崔少侠可能有所不知,据江湖传闻,现今天下动荡那皇帝李治暗中培植了一批贴身护卫,各个都是身手矫健的武林好手,赐名曰天刀卫。真没想到,这次围剿少林派竟然连他们都调派来了,可见这无道昏君铲除各派的决心。”公冶惊鸿说到这里,眼神忽然变得淡然下来,风雨飘摇的江湖成了这般景象,归根到底罪在人心,纵使有天大的能耐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哦?竟然这么厉害?那我小剑魔可要领教领教!”崔士元说到这里,一晃小脑袋,抽出自己的宝贝家伙逐风俏皮剑就要过去帮手,不想让小林逸从后拽住了衣角,挣了半天也没走出去。 “干什么?你不要命了?这天刀卫可是出了名的狠辣,就凭你这点能耐,去了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你……你可别小看我老崔,知道这是什么吗?”崔士元把二尺来长的小宝剑在林逸面前晃了晃道:“这可是要命的家伙,待我过去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咔、咔、咔一连三下宰个干净,之后也好快些去助惠空大师傅一臂之力。”小林逸见他又犯了吹牛皮的老毛病,干脆把手一撒,笑呵呵的言道:“良言难劝该死鬼,去吧去吧,若是回不来可别怪兄弟我没有提醒你。”重获自由的崔士元试探性的往前迈了一步,看他真没有再拦阻自己的意思,只好又没羞没臊的退了回来,给自己打圆场道:“唉,算了算了,忽然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姑且就交给那夯货二吉代我出手吧。”撇下他二人在这里打趣不谈,再看战场之上,易承风与那麻士二人正斗到关键时刻,突然对方剑式一变,虚实结合连封三路,只为易承风留下一处生门。 就在千里独行进入圈套之际,麻士手中利剑竟然一分为二,原来他这把兵刃暗带子母机关扣,一旦打开以一化二便可给猝不及防的对手造成双倍的压制力,从而轻松取胜。 若是将这套路用在别人身上或许百试百灵,可他今天遇上的对手偏偏是通晓无量功的易承风,这便已注定了结局。 但见麻士一声冷笑道:“你这贼人武功虽是不错,可惜误入歧途,乖乖做麻爷的剑下之鬼吧!”话音甫落,麻士剑分左右,对准已陷入死局当中的易承风突刺而至,他这一下疾如狂风,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战胜后的模样,不禁嘴角得意的微微上翘。 “啊……这……”不等他反应过来,易承风手中赫然现出一把 “银流星”,暗地里运起无量功的内劲,注入其中,顿时化作一道银芒将麻士双剑齐声折断后势不停歇,直至从他胸膛透体而出方才罢休。 力战刘二吉与魏无崖的章显,瞥见同僚倒下,自己手中的刀势立时更加勇猛了几分。 此人在宫里向来都是一个恪尽职守的人,有时候甚至还有点一根筋。眼下头领有命,虽然只剩下自己一人也要尽力将面前的两个乱党擒拿回去。 就在他全神贯注舞动钢刀之时,魏无崖手中判官笔星点落下,正打在钢刀七寸处,只听 “咔”的一声,将章显兵刃断为两段。失了趁手的家伙,章显只得以拳脚相搏,可这回还哪里是一老一少的对手? 不出二十个回合,被刘二吉一锤打在后腰,整个身子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坠落在三丈开外的地方。 一连折了两员心腹,冷面都统齐涛把眼睛一瞪,从马背上翻身跳下,擎刀来战三人。 他这一出手,不愧为天刀卫头领,不过数个回合已掌打刘二吉,凭手中一口单刀破开魏无崖笔势,将其震退一旁,紧跟着直奔易承风而来。 公冶惊鸿等人眼见不妙,纵身齐上,那边天刀卫众人也没闲着,片刻之后,双方已斗在一处,轰爆之声不绝于耳。 山峦间,岭头上,昔日武林圣地少室山早就成了一片厮杀的海洋。官军、僧众、江湖侠士为了各自的立场,纷争不休,光是倒下的尸首就载满了山坡。 当今天子钦点的总督军平天居士狄懿,悠哉悠哉的坐在马上注视着满目疮痍的少室山,不禁朗声笑道:“哼,什么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也不过如此,看这眼前的形式,不消半日老夫便可将少林派一网打尽,到那时纵观这武林之中还有哪里能敌得上我?哈哈哈……”正当他脑子里沾沾自喜之时,手下小校飞奔而至,跪拜道:“启禀总督军,情况有变,自少室山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向,突然杀出数股叛军,看样子具是江湖绿林打扮,我军猝不及防已被其耗损过半,还请督军定夺!” “什么?!竟有这等事情?看来这少林派倒还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啊。通传下去,命神风营头领、天刀卫头领在山顶等待老夫汇合,今次必将这群江湖乌合之众一网打尽!”……经过一路奔波,陆迁和韩凝儿带着武当七子终于赶到了少室山境内,隔着老远就见山顶浓烟滚滚,看来多半是已经开战了。 “陆公子,看来朝廷的兵马已经攻入宏化寺,我们需避开正路,由后山绕上去接应,兴许还可救出几位少林派的高僧。”韩凝儿自小跟随爹爹对地貌山势颇有研究,自然也懂得一些粗浅的行军之法,如今看见如此庞大的朝廷军力,当知凭自己带来的这股力量只有借助地势略尽绵薄之力了。 金镖笑侠录最新章节第二百九十三章银流星劲芒索命急网址: 第295章 江湖人齐援少林僧 “嗯,事不宜迟,我们就此路上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可赶到后山救援。”陆迁用手一指前方的一条小径,打他来在此地就开始一路观察地形,此刻已将这少室山的走势摸查了个清楚。 惠空、惠通二位大师,率一众少林残僧与田奉卓的神风营正殊死一战,眼见诸僧渐显不支,危急关头,只听一声断喝,自神风营大队人马身后,涌出来数十位江湖中人。 “呔,贼军休要耍狠,正一派弟子到了!” “嘿嘿,仗势欺人的官军,我巨蟒寨早就看你们不爽了,今次正好借少林宝地分个高下。” “老方丈莫慌,峨眉派柳书行率同门一十二人赶来助阵。” “还有我崆峒派!……”一时之间,各路英雄纷纷报上姓名,将神风营所恃的数百官军一股脑冲散开来。 “师兄,是诸位江湖同道前来相助了,看来诚然是天不亡我少林啊!”笑如来惠空和尚说到这里,不禁心头一暖,本以为大家都处在被官军围剿的风口浪尖,根本无暇顾及彼此,万没想到这些武林各派,甚至占山为王的绿林豪杰竟会在这危机关头抽出人力,千里迢迢赶来救援,看来这天下英雄的侠义之心还未尽数散去,这江湖尚还有救。 “惠空师弟,此刻还不是发呆的时候,快随老衲突出重围,与众家英雄汇聚一处,共抗大军。”此言一出,正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回过神来的惠空和尚连忙招呼残余的少林弟子,在茫茫官军中冲开一条血路,向一众赶来援手的同道英雄处进发。 八臂上将田奉卓眼见形势有变,急令三军撤离,他自己一催胯下战马,嘶鸣一声,转身冲入那队武林群侠之中。 自身背后摘下霜月钩镰枪,左突右刺,转眼间就劈开了一个缺口,身后几个偏副将军,也想要追随他的脚步退出重围,奈何时运不济,被追赶上来的几位侠士刀剑相加,顷刻斩于马下。 “天末!张永!申豹!你们这群逆贼乱党,还我弟兄命来。”田奉卓回身看见昔日跟随自己纵横沙场的部下一一惨遭毒手,心顿感油煎一般。 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神风营头领,金銮殿上的护国战将,如今却连几个亲近的手下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将军? 想到这里,八臂上将眼圈一红,将大枪抖了三抖,飞身跳下坐骑,再次杀了进去。 “将军,万万不可啊!待与总督军的队伍合在一处,再从长计议也不迟。”有几位将官见主将失了理智,连忙劝阻,可现在的田冯卓哪里听的进去? 头也不回的径直扎入群侠之中。要说这田奉卓倒也非是徒有虚名之辈,家传的七十二路钩镰枪法不说天下无敌,在疆场之上也是鲜有对手。 如今痛彻肝胆的他来到群侠之中,不亚于一头发狂的猛虎一般,一杆丈三霜月钩镰枪舞的虎虎生风,凡胆敢近身者皆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老方丈不忍同道再为少林牺牲,刚要过去会斗田冯卓,就在此时,自天外恰巧飞来一人,只见他身形极为迅捷,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就已用手中龙纹兵刃与那田奉卓的钩镰枪交锋一处。 观此来人,年纪也不过二十上下,外罩一袭青衫,俊美的五官生的极为精妙,隐隐一副侠者之气,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老方丈自是不晓得此人身份,但惠空和尚却是吃了一惊,莫不是那公冶老英雄的弟子到了? 不过看其所使用的奇怪功法,很快又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嘶……好俊俏的功夫啊!我自游历中原武林多年,大大小小的门派宗祠也见过不下上百,可这年轻人所用的功夫却是从未见过,甚至闻所未闻。”正当惠空和尚暗自赞叹之时,平乱总督军平天居士狄懿亲率本部人马也到了战场。 只是看那少室山下安插的行营浩浩荡荡,如今带上山来的却不过区区百人,不免心里有些疑惑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田奉卓,堂堂八臂上将竟然连一个毛头小子都对付不了了吗?不听号令,冒然进军,尔可知该当何罪?” “嗯?”狄懿这一开口不免让众侠士都摸不着头绪,本以为他带队前来,上山便要与众人开战,哪成想这头一句话竟然是对手下人兴师问罪。 打斗至紧要关头的田奉卓,闻听此言,身子一震,自己的官职毕竟在总督军之下,此番圣上命他随军前来也是作为压轴之用,虽然心里对此人指手画脚的行为十分不爽,但在面子上也不好表露出来。 “喂,在战场之上,如此不尊重你的对手怕是要吃大亏了。”青年话音未落,手上龙纹擀棒向着田奉卓的肩头挟风而至。 八臂上将耳听得头顶恶风不善,架起霜月钩镰枪就欲抵挡,哪知原本高高跃在半空的青年,突然身形一变,幻化出数道残影,让他一时间竟迷失在虚实之中。 “啊!”田冯卓正思索如何破解间,忽而肩头一沉,左臂被那青年手中的棒子敲了个正着,当即酸、麻、胀、痛四种感觉,就如约定好的一般纷纷涌上心头。 “你……这是用的什么邪术?”心有不甘的田奉卓用一只手捂着肩头,咬牙切齿的质问道。 “算了吧,还嫌不够丢人吗?还不速速回归本队!”总督军狄懿冷笑一声,摆开手中折扇,身子一飘来在阵中,对着四外陷入混战的官军一声喊喝道:“都住手吧!”由于他这声呐喊蕴含着充足的内力,各路人马无不听的真切,不消片刻的功夫,这少室山上的厮杀声已是戛然而止,起初水火不容的两方势力也按照各自的队伍归属对峙而列。 官军那方自然是以总督军狄懿为首,而武林群侠这边则是整齐划一的排在少林派惠通方丈身后。 双方明面上看着暂时停战,实则暗地里都端着一口真气,事关生死,没有一个人敢轻易松懈。 金镖笑侠录最新章节第二百九十四章江湖人齐援少林僧网址: 第296章 掀波澜立下生死擂 “诸位江湖道上的朋友,老朽今奉天子旨意前来围剿少林乱党,自知尔等心中皆有不服。” “可若是再这般厮杀下去,两败俱伤不说,传扬出去恐有人会说我平天居士仗势欺人,索性念在具是习武之人的份上,姑且为你们划一条活路。” “观场上诸位,几乎云集了江湖各路门派,既然天下英雄难得共聚于此,不如来一场比试如何?若是哪位高人侠士能够胜出,我狄懿自会网开一面放他下山,如若尽是徒有虚名之辈也休怪擂台上举手无情。如何,诸位英雄可敢应战否?”他这番话说完后,底下众人无论是朝廷官军亦或是江湖绿林都在议论纷纷。 原本是一场双方死斗,却又要搞出个劳什子比试,这其中暗藏的玄机估计也只有他狄懿自己心里清楚。 不过转念一想,如此一来也好,毕竟这前来围攻少室山的官军人数众多,纵使各路英雄本领高强,也终有力竭之时,届时不说是全军覆没,能全身而退者恐怕也是寥寥无几。 “好,打个擂台老子还能怕你们这群草包官军不成?你这杂毛老儿倒是给爷爷们说说,一会儿该怎么个比法。”黑虎门二当家赵恒向来脾气暴躁,摸了一把下巴上扎扎沙沙的钢髯,瓮声瓮气地问道。 “哈哈,你这黑厮倒是爽快。这比试之法嘛,自然简单的很,按照江湖上打擂台的规矩,在眼前这片场子中,以一对一的方式单打独斗,直到有哪一方率先动弹不得方可罢休。” “哼,听上去还不错,那这第一阵便由俺黑虎门赵恒前来讨教。”言罢,大汉赵恒将身子一纵,自各派群侠中来到两方人马之间。 才站稳脚跟便用手点指着,厉声喝道:“无用的酒囊饭袋们,哪个敢来领死?” “泼贼,休的猖狂,我来会你!”话音未落,自官军队伍里大摇大摆走出一人。 但见此人身高过丈,生的膀阔腰圆,贯一身柳叶枣钉龙鳞甲,浓眉重目方海口,掌中擎着一杆泼风狼牙棒,三步并做两步来到赵恒面前。 “在下神风营车骑校尉都子猛,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吧!”这二人往当中一站,好像两头没长毛的大黑熊,四目相对间立时怒气横生。 在场众位老少英雄也尽数屏住了呼吸,唯恐错过这头一场恶战。只听黑虎门二当家赵恒一声暴喝,拽出别在后腰上的链子流星锤,大力一甩,呼啸着向都子猛打来。 那都子猛也不示弱,舞动起手中泼风狼牙棒大力一磕,将流星锤锤头磕飞,紧跟着棒打拦腰式,来攻赵恒下盘。 见其凶猛,赵恒飞身而起,脚尖轻旋,将一身二百来斤的分量全都压在都子猛的狼牙棒上。 都子猛双膀较力,想要将这黑厮从自己的兵刃上甩下去,奈何猛的一拉却是纹丝未动,正恼火间,对方的流星锤已经到了。 危机关头,只得舍去兵刃,躲闪开来,岂料那赵恒眼见得势,追打的更是凶了,一柄链子流星锤在头上甩动的环若盘龙,瞅准对手要害,再次打来。 赤手空拳的都子猛也不怯懦,向后急退几步,看好时机,用手一抓赵恒流星锤上的锁链,用尽一身力气道:“给我过来吧你!”黑虎门赵恒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有如此大的蛮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都子猛扯的重重摔在地上。 “泼贼,拿命来!”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都子猛趁赵恒还没爬起来的功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仗着自己铁甲傍身,抡拳便打。 眨眼间一十二拳,拳拳到肉,再看那大汉赵恒已是口鼻窜血,不省人事。 都子猛击败了对手好像还不过瘾,又把昏厥的赵恒用一只手抓住腰带高高举过头顶,向着群侠林立的方向抛了出去。 只听得 “咕咚”一声,赵恒的身子一头扎在地上,鲜血霎时间喷涌出来,染红了一片,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啊!”看都子猛在场上得意洋洋的样子,群侠心中无不恨之入骨。 少林派的惠通方丈合掌当胸,口念慈悲佛号,说话间就要上去给赵恒报仇雪恨,被笑如来惠空和尚急忙拦住道:“师兄,你现在可是大家伙的主心骨,这上场之事还是由我代劳吧。”不等他这边出手,在一旁的树林小径之中传出一声断喝:“呔,无耻匹夫着实可恼,容我来教训你”甚是诧异的众人把目光齐刷刷地向那声音的源头甩了过去,只见一行老少几人飞奔而来。 不乏有眼尖的武林同道认出来人,惊呼道:“这不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佘家庄的佘二侠吗?还有隐世高人清风行叟公冶老惊鸿,他们竟也来了?”人群中的陆迁虽然对这几个陌生面孔不太熟悉,但那里面崔士元极富特征的模样却是让他猛地心头一颤。 “是士元!难道说他坠下悬崖之后并没有死?”虽然故友重逢的喜悦不断在心底催促着陆迁上前相认,但碍于这般场合与面前的茫茫人海最终还是强忍住了。 “哎呀,这人头攒动的地方可真是热闹啊,就连刚刚被公冶老前辈打跑的那个什么自称天刀卫的大尾巴狼,也逃到了这里。”崔士元故意摇头晃脑的大声叫嚷着,唯恐别人不知天刀卫头领齐统等人中途受了狄懿召唤,匆匆败退的丑态。 “呵呵,原来你说的就是这几个漏网之鱼呀。”总督军狄懿冷笑着,把目光看向身旁因为恼羞成怒而涨的满脸通红的齐统道。 “督军我……” “哎,不必急于解释,老夫心中自有打算。”放下惠空和尚如何将公冶惊鸿等人接洽过去暂且不提,单说纵入场中的佘萧奕佘二侠。 手挽三尺清风剑,一身飘摆英雄氅,铮铮傲骨不言而喻,未曾说话先是冷哼一声道:“进招吧!”都子猛见眼前来人一身书生酸儒气,不禁放声大笑:“哈哈哈,哪里来的穷秀才,莫不是来爷爷这儿找死的不成?”金镖笑侠录最新章节第二百九十五章掀波澜立下生死擂网址: 第297章 佘萧奕剑斩都子猛 “呵呵,狂妄的泼才,看剑!”一言不合,佘二侠剑起凌风势,手中长剑化作一道白芒,杀气腾腾奔向都子猛。 身大力不亏的都子猛,看他到了近前,一摆泼风狼牙棒,轻轻松松将佘二侠的宝剑架了出去。 “不够力,不够力,你这酸儒是没吃饱饭还是怎地?”面对羞辱,佘二侠也不搭话,长剑调转再削头颈。 本是来势汹汹之式,但到了都子猛那里,仗着两膀子蛮力气,又是逐一化解。 一连五招皆是如此,可是乐坏了都子猛。之前他还以为能上这少室山上增援少林的乱党,多多少少也都有些能耐,没成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唯一一个草包倒是让自己给遇上了。 有道是该露脸时就露脸,金鞍银马任君牵。如此大好的表现机会都子猛怎能放过? 待与佘二侠打斗至十几个回合之后,脑筋一转,便想要跟他玩点花哨玩意儿。 只见都子猛打着打着,忽然用狼牙棒往佘二侠脚面上砸去,如此简单之招佘萧奕一个错身便躲了过去。 “嘿嘿,酸秀才,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眼看对方进入了自己的圈套之中,都子猛手上使力,将身子以泼风狼牙棒做支撑,凌空跃起,摆开连环腿飞踹佘二侠面庞。 他心里想的是,如果这一招那酸秀才躲不开,被直接踢到脸上倒也无趣。 若是他侥幸躲了过去,跟着便落地举棒趁其收招不及砸死在场中。也叫围观的那些什么天刀卫、无影客们看看我神风营将官的厉害,回去之后必得头领重赏,搞不好还能在皇帝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升个一官半职,岂不美哉? 都子猛这里正想着美滋滋的心事,就差把口水流出来了,佘二侠顿感时机到了。 将宝剑撤在手里,仰面躲过踢来的连环飞腿,紧接着猛地转身挥出一道剑气,不等都子猛落地,将泼风狼牙棒连带着他的头颈一并斩为两段。 “你……你这厮居然阴我……”心有不甘的都子猛,人头在地上 “骨碌碌”打了几个旋转,死不瞑目地呢喃道。得胜后的佘二侠将宝剑上的血迹在尸体上蹭了蹭,重新归入鞘中。 场下诸位武林同道憋闷已久的怨气终是得以舒展,不由得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好,佘二侠打的好,真特娘解气!” “不愧是佘家庄的二庄主,武功当真了得啊!光是那道剑气就够我这把老骨再头练上几年的。” “切,你们说的都不在点子上,要我说还是人家佘二侠足智多谋,对付这等莽夫,不争不抢故意示弱,待其放松警惕再来个一招制敌,此间做法才有侠者风范嘛。”一时间,各派侠士对于佘萧奕的赞美纷至沓来,这也让他身在人群之中的大哥佘萧然暗自高兴。 与此同时再看朝廷官军这边,平天居士狄懿把脸往下一沉,扫视了一圈身后众人,冷声道:“哪个可去给老夫斩了此贼,扬我军威?”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在队伍里面蹿出一个五短身材的小个子,只见此人奋力拨开人群,请令道:“总督军,在下可以一试。” “哦?”狄懿看了看他那副宽袍大袖的打扮,怎么瞧都不像是一个能征惯战之人,不免质疑道:“此一阵但求必胜,你可有把握?” “嘿嘿,把握嘛不敢说,但要是拿下那贼子的首级,我倒是有几分自信。”狄懿见他说的如此轻松,料想这矬子应该也有些本事,遂点头道:“那就下去试试吧,若是败了便依军法处置。” “得令!”兴高采烈的赛活猴席小六,蹦蹦跶跶地来到场上,见了佘萧奕微微一笑道:“阁下可是佘家庄二庄主佘萧奕佘二侠否?”佘萧奕闻听此言,朗声答道:“正是佘某,你是何人?” “嘿嘿,我的贱名不足挂齿,今日登台不为别的,只为取下你的狗头以报昔日我义兄锦豹子汤合之仇!”听他说出这个名字,不禁勾起了佘二侠埋藏在心底的一段往事。 此人口中的那个锦豹子汤合,原是呼啸山林的一方强盗。彼时佘萧奕年方而立,正值血气方刚之时,游历天下到一处山林里散心,无意中撞上了一伙儿凶神恶煞的山匪正在打劫贩枣的商旅。 处于一腔侠肝义胆,佘萧奕仗剑抱打不平,一连怒斩杀了数名歹人,喝退群贼,救下老少十余位,众人无不对其感恩戴德。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大当家锦豹子汤合的耳朵里,这小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听闻有人敢在自己地盘闹事,立即提点人马冲下山来。 经过一场恶战,佘二侠凭借自身高超的武艺技压群寇,本想留得性命好叫他们回去后改过自新两世为人,奈何汤合咽不下这恶口气,趁佘萧奕不备欲偷袭于他,结果反倒是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自此一伙山匪没了庇护他们的当家人,纷纷收拾行囊就地解散,其中不乏有几个喽啰认得赛活猴席小六,便把他义兄之死的来龙去脉讲了个大概,以求在他身边混一口饱饭迟迟。 此话不听则已,一听席小六顿时怒上心头,发下重誓要亲手为哥哥报仇。 但那时节佘家庄也是在武林之中颇有名望的地方,单凭他一人之力恐难以成事,后来索性加入了 “无影客”欲借助朝廷的力量一举歼灭仇人全家。万没想到,今日在少室山上竟能与当年弑兄的仇人在擂台相见,真乃是苍天有眼。 想到这里,席小六眼中射出两道寒光,别看面容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实则心里已经打定了狠辣手段,一有机会便要让佘二侠为当年之事血债血偿。 “佘萧奕,你拿命来!”席小六一声尖哮,身子好似山中的灵猴一般,握住两把明晃晃的匕首,快速蹿蹦过来。 佘二侠知其来者不善,不敢大意,屏气凝神,紧盯着这矬子的每一处细小动作,等待时机后发先至。 金镖笑侠录最新章节第二百九十六章佘萧奕剑斩都子猛网址: 第298章 赛活猴接连伤性命 身法快,刀行更快,席小六怒满胸怀,擎起右手凶刃已到了近前。佘二侠摆剑来迎,却不想此一招乃是虚式,一碰上他的剑刃即刻收了回来。 同时席小六左手所持的匕首刀锋芒又至,趁着佘萧奕空门大开之际,直接递进了二侠的心窝里。 “啊!”情急之下,佘二侠急忙将腕子一转,以宝剑的剑身来挡,谁料那席小六手上动作实在太快了,这一刀虽是被他挡下,但在佘萧奕胸前的长衫上还是被其用另一手上的匕首刀划出了一道六寸来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所幸的是这伤口并不太深,仅在皮肤的表面给他来了那么一下,不过纵使如此也惊出了佘二侠一身冷汗。 外围站立的各路官军看的清楚,起初他们都没将这个矮小精瘦的席小六放在眼里,现在看来这矬子手上的能耐不知道要比自己强了多少倍去。 “好招法!”就连三路兵马总督军平天居士狄懿也手捻须髯夸赞道。席小六一上场耍的这两下子,让他心目中对这个 “三寸钉”的好感立时又提升了不少。虽说此人的能耐不见得能比得上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但这番本领在 “无影客”里面也算得上是晋升了精英的水平。战局形式瞬息万变,群侠看在眼里都为佘萧奕捏了把汗,其中尤以崔士元等亲近之人为甚。 “二侠客小心啊,这死矬子一脸奸相,可别再被他近身了。”此言一出,佘萧奕似是受了提醒,把身子向后一翻,仗着手中长剑与赛活猴席小六拉开了距离。 “呵呵,佘萧奕,场子上就这么大的地方,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信心十足的席小六冷笑一声再度进招,两把匕首刀犹如两道长虹,分左右直贯佘二侠双肋。 在人的身体上,以肋骨部位最为脆弱,席小六此番攻势,旨在削弱对手的行动能力,让佘二侠变成待宰的羔羊任其鱼肉。 眼看杀劫临身,佘萧奕长剑摆动,使了一招 “灵蛇吐芯”,沛然剑气向着席小六激荡而出。本是完美无瑕的一招,哪知这席小六忽然双脚踢踏连纵,蹦起来三丈多高,以上视下避开剑气劈刀刺来。 此时的佘二侠一式打空,先是一愣,紧跟着急退两步想要凭借身法避开席小六的刀路,无奈终是迟了一步。 只见那席小六刀势疾下,趁着佘二侠退步缩身的功夫,在他肩头唰唰两下,又添了两道新红。 面对自己身上接连负伤,佘萧奕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排细密的汗珠,是因疼痛亦或是劳累不得而知,只道是那三处血口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裳。 “佘萧奕,你的劫数到了!不出五个回合我定要以你的鲜血来祭亡兄在天之灵。”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力不从心的佘二侠紧咬牙关,拖起手中宝剑挺身再战,口中怒喝道:“你这贼人,今日我佘萧奕就算是豁上这条性命,也要将尔正法于此!”剑做拨浪势,步踏如疾风,佘萧奕将仅剩的气力尽灌长剑之中,欲以一招与赛活猴席小六分出胜负。 战场之外,佘家大爷佘萧然对自己这个二弟甚是担心,如今三弟萧炎已死在飞星阁中,苦于家里无后,若是萧奕再有什么不测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可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双亲。 “二弟,且待为兄来换你!”情急之下,佘萧然吆喝一声,纵身就要上场。 他这里原是一番好意,哪知道弄巧成拙反害了二侠性命。听见大哥呼唤,蓄势待发的佘萧奕脑子里稍微一顿,席小六的双匕首就到了近前,再要回身来挡已是来不及了。 好在佘二侠能耐不差,虽然有伤在身,但凭着一股子激劲儿硬是将身子一仰,脚跟蹬地把自己横着射了出去。 双刀落空,席小六怎肯罢休?将那宽大的衣袖一抖,两支袖箭激射而出,可怜二侠客佘萧奕到死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袖箭穿透了哽嗓。 这一切几乎就发生在眨眼之间,赶等大爷佘萧然身子落在场中的时候,兄弟性命早已消亡,只觉脑袋里突然嗡的一声,险些当场晕倒。 “哈哈哈,哥哥,你的仇兄弟今天总算是给你报了,这佘萧奕的人头就当是慰藉你在天之灵的祭品吧!”赛活猴席小六说话间一刀下去,将二侠死尸上的人头割下,提在手里用力往天上一抛,放声大笑。 场外群侠见此景象,无不攥紧了拳头咬碎钢牙,恨不能立刻冲上前去将这矬子挫骨扬灰方解心头之恨。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眼下大爷佘萧然在那里,旁人若再上去恐怕官军那边得了把柄,难免又将掀起一场混战,到那时精疲力尽的各路英雄伤亡得只会更加惨重,因此众人虽是胸中憋闷也只能站在那里暗暗替大爷佘萧然打气。 “狗贼,我要你偿命!”怒掩心智的佘萧然满腔悲愤地自身后拽出龙鳞宝刀,二话不说抬手就砍。 席小六也是杀的兴起,心道:“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宰,既然送走了他兄弟,那这个做大哥的也一并送下去团聚算了,也好让我义兄汤合瞑目。”想到这里,瘦小枯干的席小六好像山间的猴子一样,从大爷佘萧然胯下灵巧的滑了过去。 见对手背后空门大开,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席小六当机立断,抬起手中匕首刀对准佘大侠腰眼便刺。 也不知这佘萧然是被气迷了心还是怎地,竟然不知道躲闪,被赛活猴席小六一刀扎了个通透,六寸刀锋齐齐没入肉中。 只听 “啊”的一声惨叫,宝刀脱手而出,几个踉跄便跌倒在这所谓的 “擂台”之上,随他二弟去了。 “哎呀,我的佘大侠啊!”痛断肝肠的窥虚道长叹一声,悲悲切切道:“都怪贫道不好,若非是我再三恳求你二人出山援助少林派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千错万错都是老道我一个人的错。罢罢罢,让我前去为你兄弟二人报仇雪恨!”金镖笑侠录最新章节第二百九十七章赛活猴接连伤性命网址: 第299章 笑如来慈悲引祸身 “道长且慢,此事皆因我少林而起,贫僧理应为佘家二侠讨个公道。”说到这里,笑如来惠空和尚不顾旁人如何劝阻,提一口丹田气,飞身跃起,胖大的身躯好似一片轻盈的鹅毛无声无息地落在场中。 “阿弥陀佛,贫僧惠空前来领教!”席小六一看上来的是个大和尚,知道定然不好对付,再加上自己之前一人独挑两阵体力上也有些疲乏,转身就想要回归本队。 哪知惠空和尚报仇心切,甩开大步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不由分说出手即是大力金刚掌招呼。 无奈之下,席小六退缩无门,只得硬着头皮以掌中一对匕首刀来抵挡。 接架相还之际,一胖一瘦便缠斗到了一块。以席小六的阴毒刀法,对付一般武林中人还算勉强可以,一旦碰上了惠空和尚这等少林神僧,立时显得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与之相对的,惠空和尚这边掌影交错,一时成风雷之势攻其三路要害,一时成隐匿之姿后发先至,总之无论怎么看,赛活猴席小六都只有败北之相,毫无可乘之机。 平天居士狄懿觉得这矮子也是个可造之材,不忍他就这么败下阵来伤了大军士气,暗中吩咐手下一个得力的干将找个合适的时机,上台助他一臂之力。 正当惠空和尚全力施展能为,眼看就要把席小六力毙掌下之时,自身后突然蹿上来一人,口中叫嚣道:“秃驴,你这般体型欺负一个矮子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耻笑,莫不如也算上本将军一个如何?”话音甫落,惠空和尚只觉得身后袭来一阵恶风不善,忙将身子往旁边一闪,险险避开一道劲芒。 等他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在那气喘吁吁的赛活猴身边竟然多了一个甲胄加身的白袍小将,手中横握着一杆白蜡亮银枪。 “这位小施主,擂台之上向来是奉行单打独斗,你若是也想与贫僧交手可等我料理完此人之后,定然奉陪到底。” “哈哈,你这贼和尚道是心机的很,仗着自己身宽体胖即使侥幸赢了他也算不得本事。我二人虽是两个,加在一块也就与你的份量相当,因此严格来说也算不上坏了打擂的规矩。”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惠空和尚听此巧言,双掌合十道。身为出家人,他本就不善与人争辩更何况是在这生死角逐的战场之上,凡是朝廷中人试问又有哪个手上没有沾染过少林弟子的鲜血呢? 干脆就把他们两个一块解决好了。 “施主即是如此认为,贫僧也不好多说什么,就请一同进招吧。”白袍小将眼见这和尚上了自己的贼船,冷笑一声,把银枪颤了三颤,使出一招 “拨草寻蛇”来攻惠空和尚的下盘。席小六见事情有变,把眼珠儿一转瞬间就明白了这白袍小将定是受人指使而来。 赶忙将手中两把匕首刀舞动起来,跟上帮手的节奏,配合着白袍小将封住惠空和尚退路。 前有银枪乱点头,后有双刃拦生路,腹背受敌的笑如来惠空和尚较起少林真功,掌运雷霆千钧力,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三人斗了二十几个回合,大和尚把腰峰一震,对准席小六的左臂大力击出。 他这一掌势大力沉,就席小六那纤细的身子骨哪里受得住,顿时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摆平了一人还有一人,惠空和尚不敢多做停留,脚下急旋,以双腿扫开白袍小将的枪头,紧跟着身子往前一探,大悲印赫然出手。 那白袍小将知道面前僧人本事了得,身为神风营武将的他急忙把手中银枪一转,以枪攥来击惠空和尚面门。 到底还是大和尚内力惊人,不等白袍小将的枪攥打到自己,大悲印的气劲就已经将他冲倒在地,银枪脱手口恰鲜血。 “阿弥陀佛,承让了。”罗汉心肠软,生出慈悲念,惠空和尚撇下白袍不再刁难,转身欲擒趴在地上的赛活猴席小六。 等他刚刚俯下身来,身背后突然飞来一物,笑如来惠空和尚毫无防备,被那玩意在臀部上打了个正着,立时血肉模糊。 处于本能,惠空和尚一手拎起席小六的领子,回头看时,但见那白袍小将不知何时竟已踉跄着站了起来,冲着自己冷笑道:“好个秃驴,中了我的暗器还能屹立不倒当真有些能耐,不过这也无济于事,再有半炷香的功夫你就要七孔流血而亡,趁现在赶紧下去叫他们给你准备后事吧。”都是久历江湖之人,惠空和尚自然知道他所言非虚,现在只要一运内力就觉得两腿发软,眼前人影模糊恐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怪只怪自己当初太过慈悲,在这生死擂台上为自己留下了祸害,不过如今已是悔之晚矣。 料想命中有此一劫,顾虑无用,趁着现在自己还没倒下,笑如来惠空和尚聚力于掌,对准手上席小六的脑袋 “啪”的一声,霎时间来了一个万朵桃花开,在群侠面前力毙赛活猴,大快人心。 “哼,真是没用的东西!”眼见自己想保的人没有保住,平天居士狄懿把眉毛一立,从身旁武士的柳叶甲中硬生生取下一片铁叶子,暗地里向惠空和尚掷来。 此时的惠空身中剧毒,五感迟钝,就算他明知道有人在暗处使东西打他也躲闪不开。 危急关头,忽然自天外袭来一股飓风,将狄懿发出的铁叶子强行打落。 等他抬头看时,见是一个俊郎青年站在台上,外衬青衫,在其背后还背着一个长条形的藏青白梅碎花套,把惠空和尚搀扶起来。 “说好的比试,又在暗中出手伤人,看来朝廷的官军具是一群酒囊饭袋的宵小之辈,真是可发一笑。”虚弱的惠空和尚看了看眼前来人,虽然并不认识,但从这青年的身手来看也并非碌碌之辈,当即踏实了许多。 一旁的白袍小将虽是伤了和尚,终归还是没能按照总督军的指示救下席小六,心想回去之后也少不了责罚,莫不如趁着残躯尚能在活动,与面前二人拼个鱼死网破算了。 金镖笑侠录最新章节第二百九十八章笑如来慈悲引祸身网址: 第300章 诛白袍陆迁急登擂 想到这里,那白袍小将不再有所顾忌,放声大笑起来。这笑声中分明掺杂着万般心思,却也无从诉说,只得凭着一腔热血,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白蜡亮银枪,点指惠空二人道:“秃驴、无名小子,... 《金镖笑侠录》第300章 诛白袍陆迁急登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1章 救士元林逸身赴死 此时的公冶惊鸿老英雄看在眼里,心道:“这胡闹的奴才,莫不是不要命了?在这高手如云的地方又岂能讨到半点便宜。”本想要亲自上去替换徒儿,却见那台上三人已然动起手来。 别看... 《金镖笑侠录》第301章 救士元林逸身赴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2章 秦玉楼逞凶终自缚 睚眦欲裂的崔士元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将怀中小林逸的尸体轻轻放下,转过身来,好似一头下山的猛虎,冷眼看向来人。 “这支镖可是出自你手?” “然也!就凭你这不入流的功夫难道说还想要替那娃娃报仇不成?不用着急,我秦玉楼这便送你去黄泉路上陪他。”同为神火派的秦玉楼,说话间脚下疾驰,身形好似云中燕,向崔士元快步逼来。 不等他摆出招式,左肩上已中了一掌,紧跟着又是第二掌、第三掌……直至挨到了第四掌,崔士元的身子终是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呵呵,真是不堪一击的对手。既是如此,你这条命也当做是祭奠我兄长在天之灵的祭品吧!”就在秦玉楼抬掌作势要打之际,眼前突然闪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速度之快,让秦玉楼根本来不及反应,只一眨眼的功夫腕子就被对方牢牢锁住。 “你……你是什么人?”面对这个将死之人抛出的问题,老者没有回答,也绝没有必要回答,通红的眼圈和一股因悲愤而变得莫名强大的气场,无一不说明了他此时的心境。 惊愕不已的秦玉楼虽然手上挣脱不开,但脑中的意识不断提醒他,必须要立刻远离此人。 情急之下,机括暗动,自另一只手上现出一团火焰,向公冶老英雄打来。 掌借风势,风运火形,邪火九**再现台上。 “飒!”也不见公冶惊鸿如何出手,那团火焰却是扑了个空,秦玉楼再想找寻他的踪影,老英雄已经到了背后,气运丹田,抡起一式碎心掌,大力拍出。 观战众人本以为这一场比试就此结束,然而结局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那看似落败的秦玉楼,在最后一刻嘴角竟然露出了阴险的笑意,整个人忽然趴到地上,就这么躲了过去。 万没想到他能有如此反应速度的公冶惊鸿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下一秒就恢复了常态,使出迅疾腿法来踏秦玉楼的腰眼。 感到背后劲风呼啸,秦玉楼毫不犹豫,向旁边一个翻滚避开攻势,紧跟着使了一个鲤鱼打挺腾身而起,冷笑道:“你这老匹夫,果然有些手段,只可惜我秦玉楼也不是白给的!” “嗖!嗖!嗖”话音未落,一连三支梅花镖成连珠之势自秦玉楼手上飞出。 公冶老英雄向来知道这神火派善于弄些旁门左道的功夫,故此心里一直设有提防,眼看秦玉楼打出镖来,身形一晃,接连躲过,而后双臂齐摇与之战在一处。 近身缠斗的秦玉楼招式之间具有邪火护体,公冶老英雄一面避让,一面进招,实是有所顾虑,直战了十几个回合也没能拿下对方。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的崔士元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想到小林逸大仇未报,激动的情绪引动体内森罗之气,立时染黑了双眸。 “老英雄你且歇息歇息,让我来对付他!”一袭黑气缠身的崔士元几乎是话到人到剑到,一出手便如同换了个人,抛开生死,强势加入战局。 仗着机括逞凶的秦玉楼手上火焰升腾,原本正与公冶惊鸿斗得难分难解,冷不防被崔士元剑芒乱入划伤了右臂,瞬间战力大减。 恼羞成怒的他将邪火九**运展至极致,周身上下宛如数条火龙迎风翻涌,把公冶惊鸿和崔士元二人从中隔离开来。 面对如此劲敌,小剑魔暴喝一声,奔入火海,强忍着烈焰灼烧,挥起手中逐风俏皮剑使出绝学 “秋风落叶荡九州”!此式一出,剑影缭乱,数道黑气夹杂着夺目的剑光将秦玉楼身上衣服撕扯的粉碎,隐藏在其中的精妙机括也因此出了故障,手上火势逐渐褪去显出他本来面目。 “你!……”眼见自己神功被破,陷入窘境的秦玉楼转身欲走,早有公冶老英雄拦在路上,舞动双臂击出一道气浪将他打翻在地。 正巧气势汹汹崔士元从后面赶上,不由分说,举剑便刺。秦玉楼不肯坐以待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匆忙躲闪。 崔士元岂肯饶他?剑锋一转,又追了过来,只听得一声惨叫,秦玉楼人头滚落,就此还不算完,怒火攻心的崔士元又对着他的尸身连砍数剑,若非公冶老英雄及时劝阻他依然不肯罢手。 平天居士狄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若是自己此刻再不出手,恐怕官军气势散尽,今后何以服众? 想到这里,但见他气聚丹田,从战马上飞身跃起,凌空虚踏数步,来至擂台之上,将折扇一合道:“公冶惊鸿,想不到连你也来了,真是相请不如偶遇啊?” “狄懿,你既已投身朝廷,背离正途,你我二人便早已是形同陌路,若是想要动武老朽奉陪到底。” “哈哈哈,师兄,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副古怪脾气,不过没有关系,师弟我向来大度,不会与你计较的。”公冶老英雄与平天居士这段关系,武林当中鲜有人知,今日从狄懿口中爆了出来,立时在群侠队伍里掀起一阵低语。 “住口!这个称呼自你当年离开师门之后已无权提起。今日在这擂台之上,只有我清风行叟公冶惊鸿与你平天居士狄懿二人,再无同门之谊。” “师兄,何必如此绝情呢?此番我率军围剿少室山,若能早知你是为了少林前来,定当网开一面,只可惜现在弄得刀兵相见,不堪收拾。”狄懿是何样人等,公冶老英雄自然心中有数,面对如此假仁假义之言,这其中必然大有文章。 “呵呵,无需惺惺作态。”公冶惊鸿冷笑一声,把长袖一甩,凛然视之。 见他如此不识时务,平天居士狄懿索性也不再遮掩,直言道:“公冶惊鸿,你旁边那少年时才折了我一员爱将,若是能将其交出来,咱们两人之间大可免去一场干戈,不知你意下如何?” “好啊,既然你难得向我开一回口,这个人情便来拿去好了,只不过前提是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金镖笑侠录最新章节第三百零一章秦玉楼逞凶终自缚网址: 第303章 清风叟怒而战狄懿 二老相峙,各站一方,狄懿见公冶惊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正合了自己心意,手中折扇一摆,直探公冶惊鸿面门,冷笑道:“师兄,得罪了!”公冶老英雄见状,吩咐崔士元暂且退下台去,而后分... 《金镖笑侠录》第303章 清风叟怒而战狄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4章 奇门功一对凌天诀 同样心情激动的陆迁冲着崔士元点了点头,如此紧要关头不容他过多表露,只能以此种简单方式打过招呼。 “哪里来的小辈,报上名来!”平天居士狄懿将那支金镖捏在手中,脸上依旧摆... 《金镖笑侠录》第304章 奇门功一对凌天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5章 金镖侠负伤衍六壬 战局骤停,陆迁以封穴之法在身上连点几下止住了伤势,看着眼前略受轻伤的平天居士沉声答道:“我乃师承奇门倾谷。” “奇门倾谷?”狄懿快速的在脑子里翻阅了一遍,发现自己竟然从未听过... 《金镖笑侠录》第305章 金镖侠负伤衍六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6章 鹰厉啼白衣乘风至 强招来袭,狄懿的身子犹如扑食的猛虎,一扇一掌尽携两道劲风,向目标自远处冲了过来。 背水一战的陆迁紧握手中龙纹擀棒,六壬流光诀运至脚下,顷刻间身形流转,与之相对。 场外众... 《金镖笑侠录》第306章 鹰厉啼白衣乘风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7章 讳长空流光止杀劫 “娃娃,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这可怨不得老夫了!”只剩一柄大锤在手的刘二吉搏命关头未曾退却,仗着一身勇武怒喝道:“老匹夫少废话,且吃我一锤!”不等他打... 《金镖笑侠录》第307章 讳长空流光止杀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8章 拾败绩狄懿再发难 自讳长空登台至今,已将对手的修为看透了七七八八,招行势动间与狄懿拆架相还,眨眼就过去了十几个回合。 一方是霸道功法凌天诀,真气四溢,锐芒千锋,勇不可当。一方是身法巅峰流光法,... 《金镖笑侠录》第308章 拾败绩狄懿再发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9章 硝烟起火雷阻生路 本想趁此机会在群侠当中立威扬名,奈何中途杀出一个不速之客将狄懿的计划全盘打乱,即是如此这场比试也将变得毫无意义。 朝廷各路将官与江湖中人势同水火,一声令下,成百上千的兵卒急不... 《金镖笑侠录》第309章 硝烟起火雷阻生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九章 驱灵兽困顿辟灾厄 一众军兵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众将听令,速速前往少室山下落花道,在那十字坡中一举截杀乱党叛贼。”常言道军令如山,在接了狄懿的号令后... 《金镖笑侠录》第三百零九章 驱灵兽困顿辟灾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章 道阴谋奸计昭天下 外面那人说道:“七姊,是你到了么?五哥屋中有个怪人,居然自称安禄山。”一个女子声音道:“只大哥还没到,二哥、三哥、四哥、六哥、八弟,大家一齐现身罢!”她一句话甫毕,大门外突然大放光明,一团奇异的亮光裹着五男一女。 光亮中一个黑须老者大声道:“老五,还不给我快滚出来。”他右手中拿着方方的一块木板。 那个女子是个中年妇人。其余四个人中两个是儒生打扮,一人似是个木匠,手持短斧,背负长锯。 另一个却青面獠牙,红发绿须,形状可怕之极,直是个妖怪,身穿一件亮光闪闪的锦袍。 邓百川一凝神间,已看出这人是脸上用油彩绘了脸谱,并非真的生有异相,他扮得便如戏台上唱戏的伶人一般,适才既扮唐明皇又扮梅妃的,自然便是此君了,当下朗声道:“诸位尊姓大名,在下辽东张氏门下邓百川。”对方还没答话,大厅中一团黑影扑出,刀光闪闪,向那戏子连砍七刀,正是一阵风风波恶。 那戏子猝不及防,东躲西避,情势甚是狼狈。却听他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但风波恶攻势太急,他第三句没唱完,便唱不下去了。 那黑须老者骂道:“你这汉子也忒无理,一上来便狂砍乱斩,吃我一招‘大铁网’!”手中方板一晃,便向风波恶头顶砸到。 风波恶心下嘀咕:“我生平大小数百战,倒没见过用这样一块方板做兵刃的。”单刀疾落,便往板上斩去。 铮的一声响,一刀斩在板缘之上,那板纹丝不动,原来这块方板形似木板,却是钢铁,只是外面漆上了木纹而已。 风波恶立时收刀,又待再发,不料手臂回缩,单刀竟尔收不回来,却是给钢板牢牢的吸住了。 风波恶大惊,运劲一夺,这才使单刀与钢板分离,喝道:“邪门之至!你这块铁板是吸铁石做的么?”那人笑道:“不敢,不敢!这是老夫的吃饭家伙。”风波恶一瞥之下,见那板上纵一道、横一道的画着许多直线,显然便是一块下围棋用的棋盘,说道:“希奇古怪,我跟你斗斗!”进刀如风,越打越快,只是刀身却不敢再和对方的吸铁石棋盘相碰。 那戏子喘了口气,粗声唱道:“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忽然转作女子声音,娇滴滴的说道:“大王不必烦恼,今日垓下之战虽然不利,贱妾跟着大王,杀出重围便了。”崔士元喝道:“直娘贼的楚霸王和虞姬,快快自刎,我乃韩信是也。”纵身伸掌,向那戏子肩头抓去。 那戏子沉肩躲过,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啊唷,我汉高祖杀了你韩信。”左手在腰间一掏,抖出一条软鞭,刷的一声响,向崔士元抽去。 玄难见这几人斗得甚是儿戏,但双方武动均甚了得,却不知对方来历,眉头微皱,喝道:“诸位暂且罢手,先把话说明白了。”但要风波恶罢手不斗,实是千难万难,他自知身受寒毒之后,体力远不如平时,而且寒毒随时会发,甚是危险,一柄单刀使得犹如泼风相似,要及早胜过了对方。 四个人酣战声中,大厅中又出来一人,呛啷啷一声响,两柄戒刀相碰,威风凛凛,却是玄痛。 他大声说道:“你们这批下毒害人的奸徒,老和尚今日大开杀戒了。”他连日苦受寒毒的折磨,无气可出,这时更不多问,双刀便向那两个儒生砍去。 一个儒生闪身避过,另一个探手入怀,摸出一枝判官笔模样的兵刃,施展小巧功夫,和玄痛斗了起来。 另一个儒生摇头晃脑的说道:“奇哉怪也!出家人竟也有这么大的火气,却不知出于何典?”伸手到怀中一摸,奇道:“咦,哪里去了!”左边袋中摸摸,右边袋里掏掏,抖抖袖子,拍拍胸口,说什么也找不到。 惠空好奇心起,问道:“施主,你找什么?”那儒生道:“这位大和尚武功甚高,我兄弟斗他不过,我要取出兵刃,来个以二敌一之势,咦,奇怪,奇怪!我的兵刃却放到哪里去?”敲敲自己额头,用心思索。 惠空忍不住噗哧一笑,心想:“上阵要打架,却忘记兵器放在哪里,倒也有趣。”又问:“施主,你用的是什么兵刃?”那儒生道:“君子先礼后兵,我的第一件兵刃是一部书。”惠空道:“什么书?是武功秘诀么?”那儒生道:“不是,不是。那是一部《论语》,我要以圣人之言来感化对方。”崔士元插口道:“你是读书人,连《论语》也背不出,还读什么书?”那儒生道:“老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到《论语》、《孟子》、《春秋》、《诗经》,我自然读得滚瓜烂熟,但对方是佛门弟子,只读佛经,儒家之书未必读过,我背了出来,他若不知,岂不是无用?定要翻出原书来给他看了,他无可抵赖,难以强辩,这才收效。常言道得好,这叫做‘有书为证’。”一面说,一面仍在身上各处东掏西摸。 崔士元叫道:“小师父,快打他!”惠空道:“待这位施主找到兵器,再动手不迟。”那儒生道:“宋楚战于泓,楚人渡河未济,行列未成,正可击之,而宋襄公曰:‘击之非君子’。小师父此心,宋襄之仁也。”那工匠模样的人见玄痛一对戒刀上下翻飞,招数凌厉之极,再拆数招,只怕那使判官笔的书生便有性命之忧,当即挥斧而前,待要助战。 公冶乾呼的一掌,向他拍了过去。公冶乾模样斯文,掌力可着实雄厚,有 “江南第二”之称,当日他与陆迁比酒比掌力,虽然输了,陆迁对他却也好生敬重,可见内力造诣大是不凡。 那工匠侧身避过,横斧斫来。那儒生仍然没找到他那部《论语》,却见同伴的一枝判官笔招法散乱,抵挡不住玄痛的双刀,便向玄痛道:“喂,大和尚。金镖笑侠录最新章节第三百一十章毒阎罗练蛊蜈蚣山网址: 第三百一十一章 破军阵冲出少室山 讳长空一边说着,陆迁暗自运起体内真气依法而行,待环过一个大周天后,身体上的虚弱状态果然比刚才又恢复了许多。 “前御三焦,后至厥阴,周而复始,浑然归心。乃既发而后起,乃生息而成... 《金镖笑侠录》第三百一十一章 破军阵冲出少室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二章 十字坡设伏险丧命 “糟了,有埋伏!”崔士元的乌鸦嘴果然灵光,一开口便给众人引出了大队伏兵,群侠立时纷纷剑拔弩张随时准备应战。 身旁的陆迁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手掐龙纹擀棒闪目观瞧,只见为首... 《金镖笑侠录》第三百一十二章 十字坡设伏险丧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三章 寻真凶长驱越王府 “督军!督军!”在众将锲而不舍的呼唤下,身负重伤的平天居士狄懿缓缓睁开双眼,幸而讳长空的一镖没有打中要害,这才保住他一条性命。 由于一时间愤闷交加,气血上涌,只觉得有... 《金镖笑侠录》第三百一十三章 寻真凶长驱越王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四章 五柳镇住店惹风波 “唉,此事说来可谓是一言难尽。对了兄弟,你们这是打哪儿来啊,为何落得这般狼狈?”朱敬则苦笑一声,不管怎么样好在是总算见到了亲人,自己久悬着的一颗心也可以放下来了。 多的不说,... 《金镖笑侠录》第三百一十四章 五柳镇住店惹风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五章 独木关巧设虚埋伏 过了一会,不觉有异,反觉头脑清爽,似乎花香中并无毒质。 她一句话甫毕,大门外突然大放光明,一团奇异的亮光裹着五男一女。光亮中一个黑须老者大声道:“老五,还不给我快滚出来。”他右手中拿着方方的一块木板。那个女子是个中年妇人。其余四个人中两个是儒生打扮,一人似是个木匠,手持短斧,背负长锯。另一个却青面獠牙,红发绿须,形状可怕之极,直是个妖怪,身穿一件亮光闪闪的锦袍。 邓百川一凝神间,已看出这人是脸上用油彩绘了脸谱,并非真的生有异相,他扮得便如戏台上唱戏的伶人一般,适才既扮唐明皇又扮梅妃的,自然便是此君了,当下朗声道:“诸位尊姓大名,在下辽东张氏门下邓百川。” 对方还没答话,大厅中一团黑影扑出,刀光闪闪,向那戏子连砍七刀,正是一阵风风波恶。那戏子猝不及防,东躲西避,情势甚是狼狈。却听他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但风波恶攻势太急,他第三句没唱完,便唱不下去了。 那黑须老者骂道:“你这汉子也忒无理,一上来便狂砍乱斩,吃我一招‘大铁网’!”手中方板一晃,便向风波恶头顶砸到。 风波恶心下嘀咕:“我生平大小数百战,倒没见过用这样一块方板做兵刃的。”单刀疾落,便往板上斩去。铮的一声响,一刀斩在板缘之上,那板纹丝不动,原来这块方板形似木板,却是钢铁,只是外面漆上了木纹而已。风波恶立时收刀,又待再发,不料手臂回缩,单刀竟尔收不回来,却是给钢板牢牢的吸住了。风波恶大惊,运劲一夺,这才使单刀与钢板分离,喝道:“邪门之至!你这块铁板是吸铁石做的么?” 那人笑道:“不敢,不敢!这是老夫的吃饭家伙。”风波恶一瞥之下,见那板上纵一道、横一道的画着许多直线,显然便是一块下围棋用的棋盘,说道:“希奇古怪,我跟你斗斗!” 进刀如风,越打越快,只是刀身却不敢再和对方的吸铁石棋盘相碰。 那戏子喘了口气,粗声唱道:“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忽然转作女子声音,娇滴滴的说道:“大王不必烦恼,今日垓下之战虽然不利,贱妾跟着大王,杀出重围便了。” 崔士元喝道:“直娘贼的楚霸王和虞姬,快快自刎,我乃韩信是也。”纵身伸掌,向那戏子肩头抓去。那戏子沉肩躲过,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啊唷,我汉高祖杀了你韩信。”左手在腰间一掏,抖出一条软鞭,刷的一声响,向崔士元抽去。 玄难见这几人斗得甚是儿戏,但双方武动均甚了得,却不知对方来历,眉头微皱,喝道:“诸位暂且罢手,先把话说明白了。” 但要风波恶罢手不斗,实是千难万难,他自知身受寒毒之后,体力远不如平时,而且寒毒随时会发,甚是危险,一柄单刀使得犹如泼风相似,要及早胜过了对方。 四个人酣战声中,大厅中又出来一人,呛啷啷一声响,两柄戒刀相碰,威风凛凛,却是玄痛。他大声说道:“你们这批下毒害人的奸徒,老和尚今日大开杀戒了。”他连日苦受寒毒的折磨,无气可出,这时更不多问,双刀便向那两个儒生砍去。一个儒生闪身避过,另一个探手入怀,摸出一枝判官笔模样的兵刃,施展小巧功夫,和玄痛斗了起来。 另一个儒生摇头晃脑的说道:“奇哉怪也!出家人竟也有这么大的火气,却不知出于何典?”伸手到怀中一摸,奇道:“咦,哪里去了!”左边袋中摸摸,右边袋里掏掏,抖抖袖子,拍拍胸口,说什么也找不到。 惠空好奇心起,问道:“施主,你找什么?”那儒生道:“这位大和尚武功甚高,我兄弟斗他不过,我要取出兵刃,来个以二敌一之势,咦,奇怪,奇怪!我的兵刃却放到哪里去?” 敲敲自己额头,用心思索。惠空忍不住噗哧一笑,心想:“上阵要打架,却忘记兵器放在哪里,倒也有趣。”又问:“施主,你用的是什么兵刃?” 那儒生道:“君子先礼后兵,我的第一件兵刃是一部书。” 惠空道:“什么书?是武功秘诀么?”那儒生道:“不是,不是。 那是一部《论语》,我要以圣人之言来感化对方。” 崔士元插口道:“你是读书人,连《论语》也背不出,还读什么书?”那儒生道:“老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到《论语》、《孟子》、《春秋》、《诗经》,我自然读得滚瓜烂熟,但对方是佛门弟子,只读佛经,儒家之书未必读过,我背了出来,他若不知,岂不是无用?定要翻出原书来给他看了,他无可抵赖,难以强辩,这才收效。常言道得好,这叫做‘有书为证’。”一面说,一面仍在身上各处东掏西摸。 崔士元叫道:“小师父,快打他!”惠空道:“待这位施主找到兵器,再动手不迟。”那儒生道:“宋楚战于泓,楚人渡河未济,行列未成,正可击之,而宋襄公曰:‘击之非君子’。 小师父此心,宋襄之仁也。” 那工匠模样的人见玄痛一对戒刀上下翻飞,招数凌厉之极,再拆数招,只怕那使判官笔的书生便有性命之忧,当即挥斧而前,待要助战。公冶乾呼的一掌,向他拍了过去。公冶乾模样斯文,掌力可着实雄厚,有“江南第二”之称,当日他与陆迁比酒比掌力,虽然输了,陆迁对他却也好生敬重,可见内力造诣大是不凡。那工匠侧身避过,横斧斫来。 那儒生仍然没找到他那部《论语》,却见同伴的一枝判官笔招法散乱,抵挡不住玄痛的双刀,便向玄痛道:“喂,大和尚。 第三百一十六章 通天道大败欧阳忠 崔士元指着花树道:“这是我故地的山茶花啊,怎么太湖之中,居然也种得有这种滇茶?”山茶花以云南所产者最为有名,世间称之为“滇茶”。婢女道:“是么?这庄子叫做云霞山庄,种满了山茶花。”崔士元心道:“山茶花又名玉茗,另有个名字叫作芊幽罗花。此庄以芊幽为名,倒要看看有何名种。” 婢女扳动木桨,小船直向山茶花树驶去,到得岸边,一眼望将出去,都是红白缤纷的茶花,不见房屋。崔士元生长大理,山茶花是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异,心想:“此处山茶花虽多,似乎并无佳品,想来真正名种必是植于庄内。” 婢女将船靠在岸旁,微笑道:“崔公子,我们进去一会儿,立刻就出来。”携着夏儿之手,正要跃上岸去,忽听得花林中脚步细碎,走出一个青衣小鬟来。 那小鬟手中拿着一束花草,望见了婢女、夏儿,快步奔近,脸上满是欢喜之色,说道:“季儿、夏儿,你们好大胆子,又偷到这儿来啦。夫人说:‘两个小丫头的脸上都用刀划个十字,破了她们如花如玉的容貌。” 婢女笑道:“幽草阿姐,舅太太不在家么?”那小鬟幽草向崔士元瞧了两眼,转头向阿朱、阿碧笑道:“夫人还说:‘两个小蹄子还带了陌生男人上云霞山庄来,快把那人的两条腿都给砍了!’”她话没说完,已抿着嘴笑了起来。 婢女拍拍心口,说道:“幽草阿姐,勿要吓人啊!到底是真是假?” 夏儿笑道:“姐姐,你勿要给俚吓,舅太太倘若在家,这丫头胆敢这样嘻皮笑脸么?幽草妹子,舅太太到哪儿去啦?” 幽草笑道:“呸!你几岁?也配做我阿姊?你这小精灵,居然猜到夫人不在家。”轻轻叹了口气,道:“季儿、夏儿两位妹子,好容易你们来到这里,我真想留你们住一两天。可是……”说着摇了摇头。夏儿道:“我何尝不是想多同你做一会儿伴?幽草阿姊,几时你到我们庄上来,我三日三夜不困的陪你,阿好?”两女说着跃上岸去。婢女在幽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幽草嗤的一笑,向崔士元望了一眼。婢女登时满脸通红。 幽草一手拉着夏儿,一手拉着季儿,笑道:“进屋去罢。”夏儿转头道:“崔公子,请你在这儿等一歇,我们去去就来。” 崔士元道:“好!”目送三个丫环手拉着手,亲亲热热的走入了花林。 他走上岸去,眼看四下无人,便在一株大树后解了手。在小船旁坐了一会,无聊起来,心想:“且去瞧瞧这里的云霞花有何异种?”信步观赏,只见花林中除山茶外更无别样花卉,连最常见的牵牛花、月月红、蔷薇之类也是一朵都无。但所植山茶却均平平无奇,唯一好处只是得个“多”字。走出数十丈后,只见山茶品种渐多,偶尔也有一两本还算不错,却也栽种不得其法,心想:“这庄子枉自以云霞为名,却把佳种山茶给糟蹋了。” 又想:“我得回去了,季儿和夏儿回来不见了我,只怕心中着急。”转身没行得几步,暗叫一声:“糟糕!”他在花林中信步而行,所留神的只是茶花,忘了记忆路径,眼见小路东一条、西一条,不知哪一条才是来路,要回到小船停泊处却有点儿难了,心想:“先走到水边再说。” 可是越走越觉不对,眼中山茶都是先前没见过的,正暗暗担心,忽听得左首林中有人说话,正是夏儿的声音。崔士元大喜,心想:“我且在这里等她们一阵,待她们说完了话,就可一齐回去。” 只听得季儿说道:“公子身子很好,饭量也不错。这两个月中,他是在练丐帮的‘打狗棒法’,想来是要和丐帮中的人物较量较量。”崔士元心想:“夏儿是在说张生公子的事,我不该背后偷听旁人的说话,该当走远些好。可是又不能走得太远,否则她们说完了话我还不知道。”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一声叹息。 霎时之间,崔士元不由得全身一震,一颗心怦怦跳动,心想:“这一声叹息如此好听,世上怎能有这样的声音?”只听得那声音轻轻问道:“他这次出门,是到哪里去?”崔士元听得一声叹息,已然心神震动,待听到这两句说话,更是全身热血如沸,心中又酸又苦,说不出的羡慕和妒忌:“她问的明明是张生公子。她对张生公子这般关切,这般挂在心怀。张生公子,你何幸而得此仙福?” 只听夏儿道:“公子出门之时,说是要到洛阳去会会丐帮中的好手,邓大哥随同公子前去。姑娘放心好啦。” 那女子悠悠的道:“丐帮‘打狗棒法’与‘降龙十八掌’两大神技,是丐帮的不传之秘。你们‘还施水阁’和我家‘琅玉洞’的藏谱拼凑起来,也只一些残缺不全的棒法、掌法。运功的心法却全然没有。你家公子可怎生练?” 夏儿道:“公子说道,这‘打狗棒法’的心法既是人创的,他为什么就想不出?有了棒法,自己再想了心法加上去,那也不难。” 崔士元心想:“张生公子这话倒也有理,想来他人既聪明,又是十分有志气。” 却听那女子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就算能创得出,只怕也不是十年、八年的事,旦夕之间,又怎办得了?你们看到公子练棒法了么?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窒滞之处?”夏儿道:“公子这路棒法使得很快,从头至尾便如行云流水一般……” 那女子“啊”的一声轻呼,道:“不好!他……他当真使得很快?”季儿道:“是啊,有什么不对么?”那女子道:“自然不对。打狗棒法的心法我虽然不知,但从棒法中看来,有几路定是越慢越好,有几路却要忽快忽慢,快中有慢,慢中有快。 第三百一十七章 莽英雄误中千蛛散 天色一明,倒为她解开了难题,反正逃不走的了,“这负心郎来也罢,不来也罢,我在这里等死便是。”正想到凄苦处,忽听得拍的一声,数十丈外从空中落下一物,跌入了草丛。韩凝儿心想:“那是甚么?”当即伏下,听草丛中再无声响发出,悄悄爬将过去,要瞧个究竟。 爬到草丛边上,拨开长草向前看时,不由得全身寒毛直竖。只见草丛中丢着六个婴儿的尸身,有的仰天,有的侧卧,日前所见风才人手中所抱那个肥胖男婴也在其内,心下又惊又怒:“这无恶不作风才人,果真每天要害死一个婴儿。却不知为了甚么?她在峰上六天,已杀了六个婴儿。”瞧六个死婴儿身上都无伤痕血渍,也不知那恶婆风才人是用甚么法子弄死的,其中只一个死婴衣着光鲜,其余五个都是穿的农家粗布衣衫,想必便是从长寿山中农家盗来的。韩凝儿此番随师出山,杀人不少,但所杀者尽是心怀不善的江湖豪客,这等全没来由的残害婴儿,教她亲眼得见,不禁全身发抖。 忽然眼前青影闪动,一个人影捷如飞鸟般向山下驰去,一起一落,形如鬼魅,正是“无恶不作”风才人。韩凝儿见她这等奔行神速,纵是师父也是远远不及,霎时间百感丛生,千愁并至,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她呆了一阵,将六具童尸并排放在一起,捧些石子泥沙,掩盖在尸首之上。蓦地里觉到背后微有凉气侵袭,她左足急点,向前窜出。只听一阵忽尖忽粗的笑声自身后发出,一人说道:“小姑娘,你老公撇下你不要了,不如跟了我罢。”正是“穷凶极恶”奎木狼。 他人随声到,手爪将要搭到韩凝儿肩膀,斜刺里一掌拍到,架开他手,却是井木蹇。他哇哇怒吼,喝道:“老四,我宿星派门下,决不容你欺侮。”奎木狼几个起落,已避在十余丈外,笑道:“你徒儿收不成,这姑娘便不是宿星派门下。” 韩凝儿见这人身材极高,却又极瘦,便似是根竹杆,一张脸也是长得吓人。 井木蹇喝道:“你怎知我徒儿不来?是你害死了他,是不是?是了,定是你瞧我徒儿资质太好,将他捉拿了去,想要收他为徒。你坏我大事,先捏死了你再说。”这人也真蛮横到了极处,也不问奎木狼是否真的暗中作了手脚,便向他扑将过去。 奎木狼叫道:“你徒儿是方是圆,是尖是扁,我从来没见过,怎说是我收了起来?”说着迅捷之极的连避井木蹇两下闪电似的扑击。井木蹇骂道:“放屁!谁信你的话?你定是打架输了,一口冤气出在我徒儿身上。”奎木狼道:“你徒儿是男的还是女的?”井木蹇道:“自然是男的,我收女徒弟干么?”奎木狼道:“照啊!我奎木狼只抢女人,从来不要男人,难道你不知么?” 井木蹇本已扑在空中,听他这话倒也有理,猛使个“千斤坠”,落将下来,右足踏上一块岩石,喝道:“那么我徒儿哪里去了?为甚么到这时候还不来拜师?”奎木狼笑道:“嘿嘿,你宿星派的事,我管得着么?”井木蹇苦候陆迁,早已焦躁万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喝道:“你胆敢讥笑我?” 韩凝儿心想:“若能挑拨这两个恶人斗个两败俱伤,实有莫大的好处。”当即大声道:“不错,你徒儿定是给这奎木狼害了,否则他在那高崖之上,自己如何能够下来?这奎木狼轻功了得,定是窜到崖上,将你徒儿带到隐僻之处杀了,以免宿星派中出一个厉害人物,否则怎么连尸首也找不到?” 井木蹇伸手一拍自己脑门,对奎木狼道:“你瞧,我徒弟的媳妇儿也这么说,难道还会冤枉你么?” 韩凝儿道:“我丈夫言道,他能拜到你这般了不起的师父,真是三生有幸,定要用心习艺,光大宿星派的门楣,使你井木蹇的名头更加威震天下,让甚么‘恶贯满盈’、‘无恶不作’,都瞧着你羡慕得不得了。哪知道奎木狼起了毒心,害死了你的好徒儿,从今以后,你再也找不到这般像你的人来做徒儿啦!”她说一句,井木蹇拍一下脑门。韩凝儿又道:“我丈夫的后脑骨长得跟你一模一样,天资又跟你一模一样的聪明,像这样十全十美的宿星派传人,世间再也没第二个了。 这奎木狼偏偏跟你为难,你还不替你的乖徒儿报仇?” 井木蹇听到这里,目中凶光大盛,呼的一声,纵身向奎木狼扑去。奎木狼明知他是受了韩凝儿的挑拨,但一时说不明白,自知武功较他稍逊,见他扑到,拔足便逃。井木蹇双足在地下一点,又扑了过去。 韩凝儿叫道:“他逃走了,那便是心虚。若不是他杀了你徒儿,何必逃走?”井木蹇吼道:“对,对!这话有理!还我徒儿的命来!”两人一追一逃,转眼间便绕到了山后。韩凝儿暗暗欢喜,片刻之间,只听得井木蹇吼声自远而近,两人从山后追逐而来。 奎木狼的轻功比井木蹇高明得多,他一个竹杆般的瘦长身子摇摇摆摆,东一晃,西一飘,井木蹇老是跟他相差了一大截。两人刚过韩凝儿眼前,刹那间又已转到了山后。待得第二次追逐过来,奎木狼猛地一个长身,飘到韩凝儿身前,伸手便往她肩头抓去。韩凝儿大吃一惊,右手急挥,嗤的一声,一枝毒箭向他射去。奎木狼向左挪移半尺,避开毒箭,也不知他身形如何转动,长臂竟抓到了韩凝儿面门。韩凝儿急忙闪避,终于慢了一步,脸上陡然一凉,面幕已被他抓在手中。 奎木狼见到她秀丽的面容,不禁一呆,笑道:“妙啊,这小娘儿好标致。只是不够风韵,尚未十全十美……”说话之间,井木蹇已然追到,呼的一掌,向他后心拍去。奎木狼右掌运气反击,蓬的一声大响,两股掌风相碰,韩凝儿只觉一阵窒息,气也透不过来,丈余方圆之内,尘沙飞扬。 第三百一十八章 走风声引来杀身劫 两人追逐已远,四周尘沙兀自未歇,韩凝儿心想:“我须得设法拦住这奎木狼,否则两人永远动不上手。”等两人第三次绕山而来,韩凝儿纵身而上,嗤嗤嗤响声不绝,六七枝毒箭向奎木狼射去,大声叫道:“还我夫君的命来。”奎木狼听着短箭破空之声,知道厉害,窜高伏低,连连闪避。韩凝儿挺起长剑,刷刷两剑向他刺去。奎木狼知她心意,竟不抵敌,飘身闪避。但这样一阻,井木蹇双掌已左右拍到,掌风将他全身圈住。 奎木狼狞笑道:“老三,我几次让你,只是为了免伤咱们四大星王的和气,难道我当真怕了你不成?”双手在腰间一掏,两只手中各已握了一柄钢抓,这对钢抓柄长三尺,抓头各有一只人手,手指箕张,指头发出蓝汪汪的闪光,左抓向右,右抓向左,封住了身前,摆着个只守不攻之势。 井木蹇喜道:“妙极,七年不见,你练成了一件古怪兵刃,瞧老子的!”解下背上包袱,取了两件兵刃出来。 韩凝儿情知自己倘若加入战团,徒劳无益,当即退开几步。只见井木蹇右手握着一把短柄长口的奇形剪刀,剪口尽是锯齿,宛然是一只鳄鱼的嘴巴,左手拿着一条锯齿软鞭,成鳄鱼尾巴之形。 奎木狼斜眼向这两件古怪兵刃瞧了一眼,右手钢抓挺出,蓦地向井木蹇面门抓去。井木蹇左手鳄尾鞭翻起,拍的一声,将钢抓荡开。奎木狼出手快极,右手钢抓尚未缩回,左手钢抓已然递出。只听得喀喇一声响,鳄嘴剪伸将上来,挟住他钢抓一绞。这钢抓是纯钢打就,但鳄嘴剪的剪口不知是何物铸成,竟将钢抓的五指剪断了两根。总算奎木狼缩手得快,保住了钢抓上另外的三指,但他所练抓法,十根手指每一指都有功用,少了两指,威力登时减弱,心下甚是懊丧。井木蹇狂笑声中,鳄尾鞭疾卷而上。 突然间一条青影从二人之间轻飘飘的插入,正是风才人到了。她左掌横掠,贴在鳄尾鞭上,斜向外推,奎木狼已乘机跃开。风才人道:“老三、老四,干甚么动起家伙来啦?”一转眼看到韩凝儿的容貌,脸色登时一变。 韩凝儿见她手中又抱着一个男婴,约莫三四岁年纪,锦衣锦帽,唇红面白,甚是可爱,才知她适才下山,原来去寻觅婴儿。韩凝儿见到她眼中发出异样光芒,忙转过头来不敢看她,只听得那婴儿大声叫道:“爸爸!爸爸!山山要爸爸。” 风才人柔声道:“山山乖,爸爸待会儿就来啦。”韩凝儿想到草丛中那六具童尸的可怖情状,再听到她这般慈爱亲切的抚慰言语,登时打个寒战。 奎木狼笑道:“二姊,老三新练成的鳄嘴剪和鳄尾鞭可了不起啊。适才我跟他练了几手玩玩,当真难以抵挡。这七年来你练了甚么功夫?能敌得过老三这两件厉害家伙吗?只怕你也不成罢。”他不提井木蹇冤枉自己害死了他门徒,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想引得风才人和井木蹇动手。 风才人上峰之时,早已看到二人实是性命相搏,决非练武拆招,当下淡淡一笑,说道:“这七年来我勤修内功,兵刃拳脚上都生疏了,定然不是老三和你的对手。” 忽听得山腰中一人长声喝道:“兀那妇人,你抢去我儿子干么?快还我儿子来!”声音甫歇,人已窜到峰上,身法甚是利落。这人四十来岁年纪,身穿古铜色缎袍,手提长剑。 井木蹇喝道:“你这家伙是谁?到这里来大呼小叫。我的徒儿是不是你偷了去?”风才人笑道:“这位老师是‘虚云剑’东宗掌门人左子穆先生。剑法倒也罢了,生个儿子却挺肥白可爱。” 韩凝儿登即恍然:“原来风才人在虚云山中再也找不到小儿,竟将虚云剑掌门人的小儿掳了来。” 风才人道:“左先生,令郎生得真有趣,我抱来玩玩,明天就还给你。你不用着急。”说着在山山的脸颊上亲了亲,轻轻抚摸他头发,显得不胜爱怜。左山山见到父亲,大声叫唤: “爸爸,爸爸!”左子穆伸出左手,走近几步,说道:“小儿顽劣不堪,没甚么好玩的,请即赐还,在下感激不尽。”他见到儿子,说话登时客气了,只怕这女子手上使劲,当下便捏死了他儿子。 井木蹇笑道:“这位‘无恶不作’叶三娘,就算是皇帝的太子公主到了她手中,那也是决计不还的。” 左子穆身子一颤,道:“你……你是叶三娘?那么风才人……风才人是尊驾何人?”他曾听说“四大星王”中有个排名第二的女子风才人,每日清晨要抢一名婴儿来玩弄,弄到傍晚便弄死了,只怕这“叶三娘”和风才人乃是姊妹妯娌之属,性格一般,那可糟了。 风才人格格娇笑,说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的,我便是风才人,世上又有甚么叶三娘了?” 左子穆一张脸霎时之间全无人色。他一发觉幼儿被擒,便全力追赶而来,途中已觉察她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初时还想这妇人素不相识,与自己无怨无仇,不见得会难为了儿子,一听到她竟然便是“无恶不作”风才人,又想喝骂、又想求恳的言语塞在咽喉之中,竟然说不出口来。 风才人道:“你瞧这孩儿皮光肉滑,养得多壮!血色红润,晶莹透明,毕竟是武学名家的子弟,跟寻常农家的孩儿大不相同。”一面说,一面拿起孩子的手掌对着太阳,察看他血色,啧啧称赞,便似常人在菜市购买鸡鸭鱼羊、拣精拣肥一般。 左子穆见她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似乎转眼便要将自己的儿子吃了,如何不惊怒交迸?明知不敌,也得拚命,当下使招“白虹贯日”,剑尖向她咽喉刺去。 风才人浅笑一声,将山山的身子轻轻移过,左子穆这一剑倘若继续刺去,首先便刺中了爱儿。 第三百一十九章 崔士元私刑逼口供 陆迁行出十余里,见路畔有座小庙,进去在殿上倚壁小睡了两个多时辰,疲累已去,又向北行。再走四十余里,来到北边要冲长台关。 第一件事自是找到一家酒店,要了十斤白酒,两斤牛肉,一只肥鸡,自斟自饮。十斤酒喝完,又要了五斤,正饮间,脚步声响,走进一个人来,正是明儿。陆迁心道:“这小姑娘来败我酒兴。”转过了头,假装不见。 明儿微微一笑,在他对面一张桌旁坐了下来,叫道:“店家,店家,拿酒来。”酒保走过来,笑道:“小姑娘,你也喝酒吗?”明儿斥道:“姑娘就是姑娘,为什么加上一个‘小’字? 我为何不喝酒?你先给我打十斤白酒,另外再备五斤,给侍候着,来两斤牛肉,一只肥鸡,快,快!” 酒保伸出了舌头,半晌缩不进去,叫道:“哎唷,我的妈呀!你这位姑娘是当真,还是说笑,你小小人儿,吃得了这许多?”一面说,一面斜眼向陆迁瞧去,心道:“人家可是冲着你来啦!你喝什么,她也喝什么;你吃什么,她也吃什么。” 明儿道:“谁说我是小小人儿?你不生眼睛,是不是?你怕我吃了没钱付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当的一声,掷在桌上,说道:“我吃不了,喝不了,还不会喂狗么?要你担什么心?”酒保陪笑道:“是,是!”又向陆迁横了一眼,心道:“人家可真跟你干上了。绕着弯儿骂人哪。” 一会儿酒肉送了上来,酒保端了一只大海碗,放在她面前,笑道:“姑娘,我这就跟你斟酒啦。”明儿点头道:“好啊。” 酒保给她满满斟了一大碗酒,心中说:“你若喝干了这碗酒,不醉倒在地下打滚才怪。” 明儿双手端起酒碗,放在嘴边舐了一点,皱眉道:“好辣,好辣。这劣酒难喝得很。世上若不是有这么几个大蠢才肯喝,你们的酒又怎卖得掉?”酒保又向陆迁斜睨了一眼,见他始终不加理睬,不觉暗暗好笑。 明儿撕了只鸡腿,咬了一口,道:“呸,臭的!”酒保叫屈道:“这只香喷喷的肥鸡,今儿早上还在咯咯咯的叫呢。新鲜热辣,怎地会臭?”明儿道:“嗯,说不定是你身上臭,要不然便是你店中别的客人臭。”其时雪花飞飘,途无行旅,这酒店中就只陆迁和她两个客人。酒保笑道:“是我身上臭,当然是我身上臭哪。姑娘,你说话留神些,可别不小心得罪了别的爷们。” 明儿道:“怎么啦?得罪了人家,还能一掌将我打死么?” 说着举筷挟了块牛肉,咬了一口,还没咀嚼,便吐了出来,叫道:“哎唷,这牛肉酸的,这不是牛肉,是人肉。你们卖人肉,黑店哪,黑店哪!” 酒保慌了手脚,忙道:“唉哟,姑娘,你行行好,别尽捣乱哪。这是新鲜的黄牛肉,怎么说是人肉?人肉哪有这么粗的肌理?哪有这么红艳艳的颜色?”明儿道:“好啊,你知道人肉的肌理颜色。我问你,你们店里杀过多少人?”酒保笑道:“你这位姑娘就爱开玩笑。信阳府长台关好大的市镇,我们是六十多年的老店,哪有杀人卖肉的道理?” 明儿道:“好罢,就算不是人肉,也是臭东西,只有傻瓜才吃。哎哟,我靴子在雪地里弄得这么脏。”说着从盘中抓起一大块煮得香喷喷的红烧牛肉,便往左脚的皮靴上擦去。靴帮上本来溅满了泥浆,这么一擦,半边靴帮上泥浆去尽,牛肉的油脂涂将上去,登时光可鉴人。 酒保见她用厨房中大师父着意烹调的牛肉来擦靴子,大是心痛,站在一旁,不住的唉声叹气。 明儿问道:“你叹什么气?”酒保道:“小店的红烧牛肉,向来算得是长台镇上一绝,远近一百里内提起来,谁都要大拇指一翘,喉头咕咕咕的直吞馋涎,姑娘却拿来擦皮靴,这个……这个……”明儿瞪了他一眼,道:“这个什么?”酒保道:“似乎太委屈了一点。”明儿道:“你说委屈了我的鞋子? 牛肉是牛身上来的,皮靴也是牛身上来的,也不算什么委屈。 喂,你们店中还有什么拿手菜肴?说些出来听听。”酒保道:“拿手小菜自然是有的,不过价钱不这么便宜。”明儿从怀中又取出一锭银子,当的一声,抛在桌上,问道:“这够了么?” 酒保见这锭银子足足有五两重,两整桌的酒菜也够了,忙陪笑道:“够啦,够啦,怎么不够?小店拿手的菜肴,有酒糟鲤鱼、白切羊羔、酱猪肉……”明儿道:“很好,每样给煮三盆。” 酒保道:“姑娘要尝尝滋味嘛,我瞧每样有一盆也够了……”明儿沉着脸道:“我说要三盆便是三盆,你管得着么?” 酒保道:“是,是!”拉长了声音,叫道:“酒糟鲤鱼三盆哪!白切羊羔三盆哪……” 陆迁在一旁冷眼旁观,知道这小姑娘明着和酒保捣蛋,实则是逗引自己插嘴,当下偏给她来个不理不睬,自顾自的喝酒赏雪。 过了一会,白切羊羔先送上来了。明儿道:“一盆留在这里,一盆送去给那位爷台,一盆放在那张桌上。那边给放上碗筷,斟上好酒。”酒保道:“还有客人来么?”明儿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多嘴,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酒保伸了伸舌头,笑道:“要割我的舌头么,只怕姑娘没这本事。” 陆迁心中一动,向他横了一眼,心道:“你这可不是自己找死?胆敢向这小魔头说这种话?” 酒保将羊羔送到陆迁桌上,陆迁也不说话,提筷就吃。过了一会,酒糟鲤鱼、酱猪肉等陆续送上,仍是每样三盆,一盆给陆迁,一盆给明儿,一盆放在另一桌上。 陆迁来者不拒,一一照吃。明儿每盆只尝了一筷,便道:“臭的、烂的,只配给猪狗吃。”抓起羊羔、鲤鱼、猪肉,去擦靴子。酒保虽然心痛,却也无可奈何。 第三百二十章 众侠客大闹越王府 陆迁眼见窗外,寻思:“这小魔头当真讨厌,给她缠上了身,后患无穷。阿朱托我照料她,这人是个鬼精灵,她要照料自己绰绰有余,压根儿用不着俺操心。我还是避之则吉,眼不见为净。” 正想到此处,忽见远处一人在雪地中走来。隆冬腊月,这人却只穿一身黄葛布单衫,似乎丝毫不觉寒冷。片刻间来到近处,但见他四十来岁年纪,双耳上各垂着一只亮晃晃的黄金大环,狮鼻阔口,形貌颇为凶狠诡异,显然不是中土人物。 这人来到酒店门前,掀帘而入,见到明儿,微微一怔,随即脸有喜色,要想说话,却又忍住,便在一张桌旁坐了下来。 明儿道:“有酒有肉,你如何不吃?”那人见到一张空着座位的桌上布满酒菜,说道:“是给我要的么?多谢师妹了。” 说着走过去坐下,从怀中取出一把金柄小刀,切割牛肉,用手抓起来便吃,吃几块肉,喝一碗酒,酒量倒也不弱。 陆迁心道:“原来这人是北冥海老怪的徒儿。”他本来不喜此人的形貌举止,但见他酒量颇佳,便觉倒也并不十分讨厌。 明儿见他喝干了一壶酒,对酒保道:“这些酒拿过去,给那位爷台。”说着双手伸到面前的酒碗之中,搅了几下,洗去手上的油腻肉汁,然后将酒碗一推。酒保心想:“这酒还能喝么?” 明儿见他神情犹豫,不端酒碗,催道:“快拿过去啊,人家等着喝酒哪。”酒保笑道:“姑娘你又来啦,这碗酒怎么还能喝?”明儿板起了脸道:“谁说不能喝?你嫌我手脏么?这么着,你喝一口酒,我给你一锭银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一两重的小元宝来,放在桌上。酒保大喜,说道:“喝一口酒便给一两银子,可太好了。别说姑娘不过洗洗手,就是洗过脚的洗脚水,我也喝了。”说着端起酒碗,呷了一大口。 不料酒水入口,便如一块烧红的热铁炙烙舌头一般,剧痛难当,酒保“哇”的一声,口一张,酒水乱喷而出,只痛得他双脚乱跳,大叫:“我的娘啊!哎唷,我的娘啊!”陆迁见他这等神情,倒也吃了一惊,只听得他叫声越来越模糊,显是舌头肿了起来。 酒店中掌柜的、大师父、烧火的、别的酒保听得叫声,都涌了过来,纷纷询问:“什么事?什么事?”那酒保双手扯着自己面颊,已不能说话,伸出舌头来,只见舌头肿得已比平常大了三倍,通体乌黑。陆迁又是一惊:“那是中了剧毒。这个魔头的手指只在酒中浸了一会,这碗酒就毒得如此厉害。” 众人见到那酒保舌头的异状,无不惊惶,七张八嘴的乱嚷:“碰到了什么毒物?”“是给蝎子螯上了么?”“哎唷,这可不得了,快,快去请大夫!” 那酒保伸手指着明儿,突然走到她面前,跪倒在地,咚咚咚磕头。明儿笑道:“哎唷,这可当不起,你求我什么事啊?” 酒保仰起头来,指指自己舌头,又不住磕头。明儿笑道:“要给你治治,是不是?”酒保痛得满头大汗,两只手在身上到处乱抓乱捏,又是磕头,又是拱手。 明儿伸手入怀,取出一把金柄小刀,和那狮鼻人所持的刀子全然相同,她左手抓住了那酒保后颈,右手金刀挥去,嗤的一声轻响,将他舌尖割去了短短一截。旁观众人失声大叫,只见断舌处血如泉涌。那酒保大吃一惊,但鲜血流出,毒性便解,舌头上的痛楚登时消了,片刻之间,肿也退了。明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拔开瓶塞,用小指指甲挑了些黄色药末,弹在他舌尖上,伤口血流立缓。 那酒保怒既不敢,谢又不甘,神情极是尴尬,只道:“你……你……”舌头给割去了一截,自然话也说不清楚了。 明儿将那小锭银子拿在手里,笑道:“我说你喝一口酒,就给一两银子,刚才这口酒你吐了出来,那可不算,你再喝啊。”酒保双手乱摇,含含糊糊的道:“我……我不要了,我不喝。”明儿将银子收入怀中,笑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好像是说,‘要我割的舌头么?只怕姑娘没这本事。’是不是? 这会儿可是你磕头求割我的,我问你:姑娘有没有这本事呢?” 那酒保这才恍然,原来此事全因自己适才说错了一句话而起,恼恨到了极处,登时便想上前动手,狠狠的打她一顿,可是见另外两张桌上各坐着一个魁梧雄壮的男人,显是和她一路,便又胆怯。明儿又道:“你喝不喝啊?”酒保怒道:“老……老子不……”想起随口骂人,只怕又要着她道儿,又惊又怒,发足奔向内堂,再也不出来了。 掌柜等众人纷纷议论,向明儿怒目而视,各归原处,换了个酒保来招呼客人。这酒保见了适才这一场情景,只吓得胆战心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陆迁大是恼怒:“那酒保只不过说了句玩话,你就整治得他终身残废,以后说话再也无法清楚。小小年纪,行事可忒也歹毒。” 只听明儿道:“酒保,把这碗酒送去给那位爷台喝。”说着向那狮鼻人一指。那酒保见她伸手向酒碗一指,已是全身一震,待听她说要将这酒送去给人喝,更加惊惧。明儿笑道:“啊,是了,你不肯拿酒给客人,定是自己想喝了,那也可以,这就自己喝罢。”那酒保吓得面无人色,忙道:“不,不,小人……小人不喝。”明儿道:“那你快拿去啊。”那酒保道:“是,是。”双手牢牢捧着酒碗,战战兢兢的移到那狮鼻人桌上,唯恐不小心溅了半滴出来,双手发抖,酒碗碗底碰到桌面时,嗒嗒嗒的直响。 那狮鼻人两手端起酒碗,定睛凝视,瞧着碗中的酒水,离口约有一尺,既不再移近,也不放回桌上。明儿笑道:“二师哥,怎么啦?小妹请你喝酒,你不给面子吗?” 第三百二十一章 独臂刀激战双手剑 徐长老叫道:“天台山智光大师到了,三十余年不见,大师仍然这等清健。” 智光和尚的名头在武林中并不响亮,丐帮中后一辈的人物都不知他的来历。但陆迁、六长老等却均肃立起敬,知他当年曾发大愿心,飘洋过海,远赴海外蛮荒,采集异种树皮,治愈浙闽两广一带无数染了瘴毒的百姓。他因此而大病两场,结果武功全失,但嘉惠百姓,实非浅鲜。各人纷纷走近施礼。 智光大师向崔士元笑道:“武功不如对方,挨打不还手已甚为难。倘若武功胜过对方,能挨打不还手,更是难上加难。” 崔士元低头沉思,若有所悟。 徐长老道:“智光大师德泽广被,无人不敬。但近十余年来早已不问江湖上事务。今日佛驾光降,实是丐帮之福。在下感激不尽。” 智光道:“丐帮徐长老和太行山单判官联名折柬相召,老衲怎敢不来?天台山与无锡相距不远,两位信中又道,此事有关天下苍生气运,自当奉召。” 陆迁心道:“原来你也是徐长老和单正邀来的。”又想: “素闻智光大师德高望重,决不会参与陷害我的阴谋,有他老人家到来,实是好事。” 崔士元忽道:“古栈道外乱石谷前大战,智光和尚也是有份的,你来说罢。” 智光听到“古栈道外乱石谷前”这八个字,脸上忽地闪过了一片奇异的神情,似乎又兴奋,又恐惧,又是惨不忍睹,最后则是一片慈悲和怜悯,叹道:“杀孽太重,杀孽太重!此事言之有愧。众位施主,乱石谷大战已是三十年前之事,何以今日重提?” 徐长老道:“只因此刻本帮起了重大变故,有一封涉及此事的书信。”说着便将那信递了过去。 智光将信看了一遍,从头又看一遍,摇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旧事重提?依老衲之见,将此信毁去,泯灭痕迹,也就是了。”徐长老道:“本帮副帮主惨死,若不追究,官军固然沉冤不雪,敝帮更有土崩瓦解之危。”智光大师点头道:“那也说得是,那也说得是。” 他抬起头来,但见一钩眉月斜挂天际,冷冷的清光泻在杏树梢头。 智光向崔士元瞧了一眼,说道:“好,老衲从前做错了的事,也不必隐瞒,照实说来便是。”崔士元道:“咱们是为国为民,不能说是做错了事。”智光摇头道:“错便错了,又何必自欺欺人?”转身向着众人,说道:“三十年前,中原豪杰接到讯息,说突厥国有大批武士要来偷袭少林寺,想将寺中秘藏数百年的武功图谱,一举夺去。” 众人轻声惊噫,均想:“突厥武士的野心当真不小。”少林寺武功绝技乃中土武术的瑰宝,突厥国和大宋累年相战,如将少林寺的武功秘笈抢夺了去,一加传播,军中人人习练,战场之上,大宋官兵如何再是敌手? 智光续道:“这件事当真非同小可,要是突厥此举成功,大宋便有亡国之祸,我黄帝子孙说不定就此灭种,尽数死于辽兵的长矛利刀之下。我们以事在紧急,不及详加计议,听说这些突厥武士要道经雁门,一面派人通知少林寺严加戒备,各人立即兼程赶去,要在古栈道外迎击,纵不能尽数将之歼灭,也要令他们的奸谋难以得逞。” 众人听到和突厥打仗,都忍不住热血如沸,又是栗栗危惧,大宋屡世受突厥欺凌,打一仗,败一仗,丧师割地,军民死于突厥刀枪之下的着实不少。 智光大师缓缓转过头去,凝视着陆迁,说道:“陆少侠,倘若你得知了这项讯息,那便如何?” 陆迁朗声说道:“智光大师,陆某见识浅陋,才德不足以服众,致令帮中兄弟见疑,说来好生惭愧。但陆某纵然无能,却也是个有肝胆、有骨气的男儿汉,于这大节大义份上,决不致不明是非。我大宋受辽狗欺凌,家国之仇,谁不思报?倘若得知了这项讯息,自当率同本帮弟兄,星夜赶去阻截。”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众人听了,尽皆动容,均想: “男儿汉大丈夫固当如此。” 智光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我们前赴古栈道外伏击辽人之举,以陆少侠看来,是不错的?” 陆迁心下渐渐有气:“你将我当作什么人?这般说话,显是将我瞧得小了。”但神色间并不发作,说道:“诸位前辈英风侠烈,陆某敬仰得紧,恨不早生三十年,得以追随先贤,共赴义举,手刃胡虏。” 智光向他深深瞧了一眼,脸上神气大是异样,缓缓说道:“当时大伙儿分成数起,赶赴古栈道。我和这位仁兄,”说着向崔士元指了指,说道:“都是在第一批。我们这批共是二十一人,带头的大哥年纪并不大,比我还小着好几岁,可是他武功卓绝,在武林中又地位尊崇,因此大伙儿推他带头,一齐奉他的号令行事。这批人中丐帮汪帮主,万胜刀王维义王老英雄,地绝剑黄山鹤云道长,都是当时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那时老衲尚未出家,混迹于群雄之间,其实万分配不上,只不过报国杀敌,不敢后人,有一分力,就出一分力罢了。这位仁兄,当时的武功就比老衲高得多,现今更加不必说了。” 崔士元道:“不错,那时你的武功和我已相差很大,至少差上这么一大截。”说着伸出双手,竖起手掌比了一比,两掌间相距尺许。他随即觉得相距之数尚不止此,于是将两掌又自外分开,使掌心间相距到尺半模样。 智光续道:“过得古栈道时,已将近黄昏。我们出关行了十余里,一路小心戒备,突然之间,西北角上传来马匹奔跑之声,听声音至少也有十来骑。带头大哥高举右手,大伙儿便停了下来。各人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没一人说一句话。 第三百二十二章 化龙掌力挫刘二吉 陆迁运功良久,忽听得西北角上高处传来阁阁两声轻响,知有武林中人在屋顶行走,跟着东南角上也是这么两响。听到西北角上的响声时,陆迁尚不以为意,但如此两下凑合,多半是冲着自己而来。他低声向韩凝儿道:“我出去一会,即刻就回来,你别怕。”韩凝儿点了点头。陆迁也不吹灭烛火,房门本是半掩,他侧身挨了出去,绕到后院窗外,贴墙而立。 只听得客店靠东一间上房中有人说道:“是向八爷么?请下来罢。”西北角上那人笑道:“关西祁老六也到了。”房内那人道:“好极,好极!一块儿请进。”屋顶两人先后跃下,走进了房中。 陆迁心道:“关西祁老六人称‘快刀祁六’,是关西闻名的好汉。那向八爷必是湘东的向望海,听说此人仗义疏财,武功了得。这两人不是奸险之辈,跟我素无纠葛,不是冲着我来,倒是瞎疑心了。房中那人说话有些耳熟,却是谁人?” 只听向望海道:“‘阎王敌’潘神医突然大撒英雄帖,遍邀江湖同道,势头又是这般紧迫,说甚么‘英豪见帖,便请驾临。鲍大哥,你可知为了何事?” 陆迁听到“阎王敌潘神医”六个字,登时惊喜交集:“潘神医是在附近么?我只道他远在甘州。若在近处,韩凝儿这小丫头可有救了。” 他早听说潘神医是当世医中第一圣手,只因“神医”两字太出名,连他本来的名字大家也都不知道。江湖上的传说更加夸大,说他连死人也医得活,至于活人,不论受了多么重的伤,生了多么重的病,他总有法子能治,因此阴曹地府的阎罗王也大为头痛,派了无常小鬼去拘人,往往给潘神医从旁阻挠,拦路夺人。这潘神医不但医道如神,武功也颇了得。他爱和江湖上的朋友结交,给人治了病,往往向对方请教一两招武功。对方感他活命之恩,传授时自然决不藏私,教他的都是自己最得意的功夫。 只听得快刀祁六问道:“鲍老板,这几天做了什么好买卖啊?”陆迁心道:“怪道房中那人的声音听来耳熟,原来是‘没本钱’鲍千灵。此人劫富济穷,颇有侠名,当年我就任丐帮帮主,他也曾参与典礼。” 他既知房中是向望海、祁六、鲍千灵三人,便不想听人阴私,寻思:“明日一早去拜访鲍千灵,向他探问潘神医的落脚之地。”正要回房,忽听得鲍千灵叹了口气,说道:“唉,这几天心境挺坏,提不起做买卖兴致,今天听到他杀父、杀母、杀师的恶行,更是气愤。”说着伸拳在桌上重重击了一下。 陆迁听到“杀父、杀母、杀师”这几个字,心中一凛:“他是在说我了。” 向望海道:“陆迁这厮一向名头很大,假仁假义,倒给他骗了不少人,哪想得到竟会干出这样滔天的罪行来。” 鲍千灵道:“当年他出任丐帮帮主,我和他也有过一面之缘。这人过去的为人,我一向是十分佩服的。听赵老三说他是契丹夷种,我还力斥其非,和赵老三为此吵得面红耳赤,差些儿动手打上一架。唉,夷狄之人,果然与禽兽无异,他隐瞒得一时,到得后来,终于凶性大发。” 祁六道:“没想到他居然出身少林,惠空大师是他的师父。”鲍千灵道:“此事本来极为隐秘,连少林派中也极少人知。但陆迁既杀了他师父,少林派可也瞒不住了。这姓乔的恶贼只道杀了他父母和师父,便能隐瞒他的出身来历,跟人家来个抵死不认,没料到弄巧成拙,罪孽越来越大。” 陆迁站在门外,听到鲍千灵如此估量自己的心事,寻思:“‘没本钱’鲍千灵跟我算得上是有点交情的,此人决非信口雌黄之辈,连他都如此说,旁人自是更加说得不堪之极了。唉,乔某遭比不白奇冤,又何必费神去求洗刷?从此隐姓埋名,十余年后,教江湖上的朋友都忘了有我这样一号人物,也就是了。”霎时之间,不由得万念俱灰。 却听得向望海道:“依兄弟猜想,潘神医大撒英雄帖,就是为了商议如何对付陆迁。这位‘阎王敌’嫉恶如仇,又听说他跟少林寺的玄难、玄寂两位大师交情着实不浅。”鲍千灵说道:“不错,我想江湖上近来除了陆迁行恶之外,也没别的什么大事。向兄、祁兄,来来来,咱们干上几斤白酒,今夜来个抵足长谈。” 陆迁心想,他们就是说到明朝天亮,也不过是将我加油添酱的臭骂一夜而已,当下不愿再听,回到韩凝儿房中。 韩凝儿见他脸色惨白,神气极是难看,问道:“乔大爷,你遇上了敌人吗?”心下担忧,怕他深受了内伤。陆迁摇了摇头。 韩凝儿仍不放心,问道:“你没受伤,是不是?” 陆迁自踏入江湖以来,只有为友所敬、为敌所惧,哪有像这几日中如此受人轻贱卑视,他听韩凝儿这般询问,不由得傲心登起,大声道:“没有。那些无知小人对我乔某造谣诬蔑,倒是不难,要出手伤我,未必有这么容易。”突然之间,将心一横,激发了英雄气概,说道:“韩凝儿,明日我去给你找一个天下最好的大夫治伤,你放心安睡罢。” 韩凝儿瞧着他这副睥睨傲视的神态,心中又是敬仰,又是害怕,只觉眼前这人和慕容公子全然不同,可是又有很多地方相同,两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都是又骄傲、又神气。但陆迁粗犷豪迈,像一头雄狮,慕容公子却温文潇洒,像一只凤凰。 陆迁心意已决,更无挂虑,坐在椅子上便睡着了。 韩凝儿见黯淡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过了一会,听得他发出轻轻鼾声,脸上的肌肉忽然微微扭动,咬着牙齿,方方的面颊两旁肌肉凸了出来。韩凝儿忽起怜悯之意,只觉得眼前这个粗壮的汉子心中很苦;比自己实是不幸得多。 次日清晨,陆迁以内力替韩凝儿接续真气,付了店帐,命店伴去雇了一辆骡车。他扶着韩凝儿坐入车中,然后走到鲍千灵的房外,大声道:“鲍兄,小弟陆迁拜见。” 第三百二十三章 贼王爷荒野急奔命 我们就不知道了,也不知这时候是不是已跟丐帮中的长老们会过面?公子临走时说道,丐帮冤枉他害死了他们的马副帮主,他到洛阳去,为的是分说这回事,倒也不是要跟丐帮中人动手,否则他和邓大哥两个,终究是好汉敌不过人多。就只怕说不明白,双方言语失和……” 季儿问道:“姑娘,这打狗棒法使得快了,当真很不妥么?” 那女子道:“自然不妥,还有什么可说的?他……临去之时,为什么不来见我一趟?”说着轻轻顿足,显得又烦躁,又关切,语音却仍是娇柔动听。 崔士元听得大为奇怪,心想:“我在大理听人说到张生公子,无不既敬且畏。但听这位姑娘说来,似乎张生公子的武艺,尚须由她指点指点。难道这样一个年轻女子,竟有这么大的本领么?”一时想得出神,脑袋突然在一根树枝上一撞,禁不住“啊”的一声,急忙掩口,已是不及。 那女子问道:“是谁?” 崔士元知道掩不住,便即咳嗽一声,在树丛后说道:“在下崔士元,观赏贵庄玉茗,擅闯至此,伏乞恕罪。” 那女子低声道:“夏儿,是你们同来的那位相公么?”夏儿忙道:“是的。姑娘莫去理他,我们这就去了。”那女子道:“慢着,我要写封书信,跟他说明白,要是不得已跟丐帮中人动手,千万别使打狗棒法,只用原来的武功便是。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也没法子了。你们拿去设法交给他。” 夏儿犹豫道:“这个……舅太太曾经说过……” 那女子道:“怎么?你们只听夫人的话,不听我的话么?” 言语中似乎微含怒气。季儿忙道:“姑娘只要不让舅太太得知,婢子自然遵命。何况这于公子有益。”那女子道:“你们随我到书房中去取信罢。”夏儿仍是迟疑,勉勉强强的应了声: “是!” 崔士元自从听了那女子的一声叹息之后,此后越听越是着迷,听得她便要离去,这一去之后,只怕从此不能再见,那实是毕生的憾事,拚着受人责怪冒昧,务当见她一面,当下鼓起勇气说道:“夏儿姊姊,你在这里陪我,成不成?”说着从树丛后跨步出来。 那女子听得他走了出来,惊噫一声,背转了身子。 崔士元一转过树丛,只见一个身穿藕色纱衫的女郎,脸朝着花树,身形苗条,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崔士元望着她的背影,只觉这女郎身旁似有烟霞轻笼,当真非尘世中人,便深深一揖,说道:“在下崔士元,拜见姑娘。” 那女子左足在地下一顿,嗔道:“季儿、夏儿都是你们闹的,我不见外间不相干的男人。”说着便向前行,几个转折,身形便在山茶花丛中冉冉隐没。 夏儿微微一笑,向崔士元道:“崔公子,这位姑娘脾气真大,咱们快些走罢。”季儿也轻笑道:“多亏崔公子来解围,否则姑娘非要我们传递信柬不可,我姊妹这两条小命,就可有点儿危险了。” 崔士元莽莽撞撞的闯将出来,被那女子说了几句,心下老大没趣,只道夏儿和季儿定要埋怨,不料她二人反有感激之意,倒非始料所及,只是见那女子人虽远去,似乎倩影犹在眼前,心下一阵惆怅,呆呆的瞧着她背影隐没处的花丛。 夏儿轻轻扯扯他的袖子,崔士元兀自不觉。季儿笑道:“崔公子,咱们走罢!”崔士元全身跳了起来,一定神,才道:“是,是。咱们真要走了罢?”见季儿、夏儿当先而行,只得跟在后面,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 三人相偕回入小船。季儿和夏儿提桨划了出去。崔士元凝望岸上的茶花,心道:“我崔士元若是无福,怎地让我听到这位姑娘的几声叹息、几句言语?又让我见到了她神仙般的体态? 若说有福,怎么连她的一面也见不到?”眼见山茶花丛渐远,心下黯然。 突然之间,夏儿“啊”的一声惊呼,说道:“舅太太……舅太太回来了。” 崔士元回过头来,只见湖面上一艘快船如飞驶来,转眼间便已到了近处。快船船头上彩色缤纷的绘满了花朵,驶得更近些时便看出也都是茶花。夏儿和季儿站起身来,俯首低眉,神态极是恭敬。夏儿向崔士元连打手势,要他也站起来。崔士元微笑摇头,说道:“待主人出舱说话,我自当起身。男子汉大丈夫,也不必太过谦卑。” 只听得快船中一个女子声音喝道:“哪一个男子胆敢擅到云霞山庄来?岂不闻任何男子不请自来,均须斩断双足么?” 那声音极具威严,可也颇为清脆动听。崔士元朗声道:“在下崔士元,避难途经宝庄,并非有意擅闯,谨此谢过。”那女子道:“你姓崔?”语音中微带诧异。崔士元道:“正是!” 那女子道:“哼,季儿、夏儿,是你们这两个小蹄子!张生这小子就是不学好,鬼鬼祟祟的专做歹事。”夏儿道:“启禀舅太太,婢子是受敌人追逐,路过云霞山庄。我家公子出门去了,此事与我家公子的确绝无干系。”舱中女子冷笑道:“哼,花言巧语。别这么快就走了,跟我来。”夏儿、季儿齐声应道:“是。”划着小船跟在快船之后。其实离云霞山庄不远,片刻间两船先后靠岸。 只听得环佩叮咚,快船中一对对的走出许多青衣女子,都是婢女打扮,手中各执长剑,霎时间白刃如霜,剑光映照花气,一直出来了九对女子。十八个女子排成两列,执剑腰间,斜向上指,一齐站定后,船中走出一个女子。 崔士元一见那女子的形貌,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噫,张口结舌,便如身在梦境,原来这女子身穿鹅黄绸衫,衣服装饰,竟似极了栖霞山山洞的玉像。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一纸书引战摩云塔 一个女子声音道:“只大哥还没到,二哥、三哥、四哥、六哥、八弟,大家一齐现身罢!” 她一句话甫毕,大门外突然大放光明,一团奇异的亮光裹着五男一女。光亮中一个黑须老者大声道:“老五,还不给我快滚出来。”他右手中拿着方方的一块木板。那个女子是个中年妇人。其余四个人中两个是儒生打扮,一人似是个木匠,手持短斧,背负长锯。另一个却青面獠牙,红发绿须,形状可怕之极,直是个妖怪,身穿一件亮光闪闪的锦袍。 邓百川一凝神间,已看出这人是脸上用油彩绘了脸谱,并非真的生有异相,他扮得便如戏台上唱戏的伶人一般,适才既扮唐明皇又扮梅妃的,自然便是此君了,当下朗声道:“诸位尊姓大名,在下辽东张氏门下邓百川。” 对方还没答话,大厅中一团黑影扑出,刀光闪闪,向那戏子连砍七刀,正是一阵风风波恶。那戏子猝不及防,东躲西避,情势甚是狼狈。却听他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但风波恶攻势太急,他第三句没唱完,便唱不下去了。 那黑须老者骂道:“你这汉子也忒无理,一上来便狂砍乱斩,吃我一招‘大铁网’!”手中方板一晃,便向风波恶头顶砸到。 风波恶心下嘀咕:“我生平大小数百战,倒没见过用这样一块方板做兵刃的。”单刀疾落,便往板上斩去。铮的一声响,一刀斩在板缘之上,那板纹丝不动,原来这块方板形似木板,却是钢铁,只是外面漆上了木纹而已。风波恶立时收刀,又待再发,不料手臂回缩,单刀竟尔收不回来,却是给钢板牢牢的吸住了。风波恶大惊,运劲一夺,这才使单刀与钢板分离,喝道:“邪门之至!你这块铁板是吸铁石做的么?” 那人笑道:“不敢,不敢!这是老夫的吃饭家伙。”风波恶一瞥之下,见那板上纵一道、横一道的画着许多直线,显然便是一块下围棋用的棋盘,说道:“希奇古怪,我跟你斗斗!” 进刀如风,越打越快,只是刀身却不敢再和对方的吸铁石棋盘相碰。 那戏子喘了口气,粗声唱道:“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忽然转作女子声音,娇滴滴的说道:“大王不必烦恼,今日垓下之战虽然不利,贱妾跟着大王,杀出重围便了。” 崔士元喝道:“直娘贼的楚霸王和虞姬,快快自刎,我乃韩信是也。”纵身伸掌,向那戏子肩头抓去。那戏子沉肩躲过,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啊唷,我汉高祖杀了你韩信。”左手在腰间一掏,抖出一条软鞭,刷的一声响,向崔士元抽去。 玄难见这几人斗得甚是儿戏,但双方武动均甚了得,却不知对方来历,眉头微皱,喝道:“诸位暂且罢手,先把话说明白了。” 但要风波恶罢手不斗,实是千难万难,他自知身受寒毒之后,体力远不如平时,而且寒毒随时会发,甚是危险,一柄单刀使得犹如泼风相似,要及早胜过了对方。 四个人酣战声中,大厅中又出来一人,呛啷啷一声响,两柄戒刀相碰,威风凛凛,却是玄痛。他大声说道:“你们这批下毒害人的奸徒,老和尚今日大开杀戒了。”他连日苦受寒毒的折磨,无气可出,这时更不多问,双刀便向那两个儒生砍去。一个儒生闪身避过,另一个探手入怀,摸出一枝判官笔模样的兵刃,施展小巧功夫,和玄痛斗了起来。 另一个儒生摇头晃脑的说道:“奇哉怪也!出家人竟也有这么大的火气,却不知出于何典?”伸手到怀中一摸,奇道:“咦,哪里去了!”左边袋中摸摸,右边袋里掏掏,抖抖袖子,拍拍胸口,说什么也找不到。 惠空好奇心起,问道:“施主,你找什么?”那儒生道:“这位大和尚武功甚高,我兄弟斗他不过,我要取出兵刃,来个以二敌一之势,咦,奇怪,奇怪!我的兵刃却放到哪里去?” 敲敲自己额头,用心思索。惠空忍不住噗哧一笑,心想:“上阵要打架,却忘记兵器放在哪里,倒也有趣。”又问:“施主,你用的是什么兵刃?” 那儒生道:“君子先礼后兵,我的第一件兵刃是一部书。” 惠空道:“什么书?是武功秘诀么?”那儒生道:“不是,不是。 那是一部《论语》,我要以圣人之言来感化对方。” 崔士元插口道:“你是读书人,连《论语》也背不出,还读什么书?”那儒生道:“老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到《论语》、《孟子》、《春秋》、《诗经》,我自然读得滚瓜烂熟,但对方是佛门弟子,只读佛经,儒家之书未必读过,我背了出来,他若不知,岂不是无用?定要翻出原书来给他看了,他无可抵赖,难以强辩,这才收效。常言道得好,这叫做‘有书为证’。”一面说,一面仍在身上各处东掏西摸。 崔士元叫道:“小师父,快打他!”惠空道:“待这位施主找到兵器,再动手不迟。”那儒生道:“宋楚战于泓,楚人渡河未济,行列未成,正可击之,而宋襄公曰:‘击之非君子’。 小师父此心,宋襄之仁也。” 那工匠模样的人见玄痛一对戒刀上下翻飞,招数凌厉之极,再拆数招,只怕那使判官笔的书生便有性命之忧,当即挥斧而前,待要助战。公冶乾呼的一掌,向他拍了过去。公冶乾模样斯文,掌力可着实雄厚,有“江南第二”之称,当日他与陆迁比酒比掌力,虽然输了,陆迁对他却也好生敬重,可见内力造诣大是不凡。那工匠侧身避过,横斧斫来。 那儒生仍然没找到他那部《论语》,却见同伴的一枝判官笔招法散乱,抵挡不住玄痛的双刀,便向玄痛道:“喂,大和尚。 第三百二十五章 水云间一梦识道机 玄生大呼:“今日须当人人奋勇,活抓狄老贼,为玄难、玄痛两位师兄报仇。” 玄慈朗声道:“远来是客,咱们先礼后兵。”群僧齐道:“是。”玄慈又道:“众位师兄,众位朋友,大家便出去瞧瞧北冥派和欧阳氏的高招如何?” 群雄早已心痒难搔,正在等他这句话。辈份较低、性子较急的青年英豪一窝蜂的奔了出去。跟着四大恶人、各路好汉、川阳国陆府、诸寺高僧,纷纷快步而出。但听得乒乓呛啷之声不绝,慧字辈的少林僧将师父、师伯叔的兵刃送了出来。 玄慧虚空四代少林僧各执兵刃,列队出寺。刚到山门口,派在半山守望的僧人便奔来报讯:“北冥派徒众千余人,在半山亭中将欧阳公子等团团围住,恶斗不休。”玄慈点了点头,走到石板路上向山下望去,但见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只怕尚不止千余之数。 呼喝之声,随风飘上山来:“武陵道长今日亲自督战,自然百战百胜!”“你们几个幺麽小丑,竟敢顽抗老仙,当真大胆之极!”“快快抛下兵刃,哀求武陵道长饶命!”“武陵道长驾临少室山,小指头儿一点,少林寺立即塌倒。” 新入北冥派的门人,未学本领,先学谄谀师父之术,千余人颂声盈耳,少室山上一片歌功颂德。少林寺建刹千载,历代群僧所念的“南无阿弥陀佛”之声,千年总和,说不定还不及此刻北冥派众门人对师父的颂声洋洋如沸。驹义捋着白须,眯起了双睛,薰薰然,飘飘然,有如饱醉醇酒。 玄生气运丹田,大声叫道:“结罗汉大阵!”五百名僧众应声道:“结罗汉大阵!”红衣闪动,灰影翻滚,五百名僧众东一簇、西一队,漫山遍野散了开来。 群雄久闻少林派罗汉大阵之名,但一百多年来,少林派从未在外人之前施展过,除了本寺僧人之外,谁也未克得见。 这时但见群僧衣帽分色,或红或灰,或黄或黑;兵刃不同,或刀或剑,或杖或铲,人人奔跑如飞,顷刻间便将北冥派门人围在垓心。 北冥派人数远较少林僧为多,但大多数是新收的乌合之众,单独接战,多少也各自有点儿技艺。这等列阵合战的阵仗,却从来没经历过,不由得都慌了手脚,歌颂武陵道长的声音也不免大大减弱,不少人默不作声,心中暗打改而歌颂“少林圣僧”的主意。 玄慈方丈说道:“北冥派丁先生驾临少室山,是与少林派为敌。各路英雄,便请作壁上观,且看少林寺抗击西来高人何如?” 河朔、江南、川陕、湖广各路英雄纷纷呼叫:“北冥老怪为害武林,大伙儿敌忾同仇,诛杀此獠!”各人抽出兵刃,欲与少林派并肩杀敌。 这时欧阳复、邓百川等已杀伤了二十余名北冥派门人,眼见大援已到,当即跃开数丈,暂且罢手不斗。北冥派众门人中心栗六,也不上前进迫。 陆迁东一窜,西一晃,冲入人丛,奔到了蓉儿姑娘身旁,说道:“王姑娘,待会倘若情势凶险,我再负你出去。” 蓉儿姑娘脸上一红,道:“我既没受伤,又不是给人点中穴道,我……我自己会走……”向欧阳复瞧了一眼,说道:“我表哥武功高强,护我绰绰有余。段公子,你还是出去罢。” 陆迁心中老大不是味儿,心想:“我有甚么本领,怎及得上你表哥武功高强?”但说就此出去,却又如何舍得?讪讪的道:“这个……这个……啊,王姑娘,我爹爹也到了,便在外面。”他和蓉儿姑娘数度共经患难,长途同行,相处的时日不浅,但陆迁从不向她提到自己的身份来历。在他心目中,蓉儿姑娘乃是天仙,自己是尘世俗人,自己本来就不以王子为荣,而在天仙眼中,王子和庶人又有甚么分别? 蓉儿姑娘对陆迁数度不顾性命的相救自己,内心也颇念其诚,意存感激,但对他这个人本身却从来不放在心上,只知他是个学会了一门巧妙步法的书呆子,有几手时灵时不灵的气功剑法,为了怕表哥多心,只盼他离得越远越好。这时忽听他说爹爹来了,微觉好奇,说道:“令尊是从川阳来的么?你们父子俩有好久不见了,是不是?” 陆迁喜道:“是啊!王姑娘,我带你见我爹爹好不好?我爹爹见了你一定很欢喜。”蓉儿姑娘脸上又一红,摇头道:“我不见。”陆迁道:“为甚么不见?”他见蓉儿姑娘不答,一心讨她欢喜:“王姑娘,我的把兄虚竹也在这里,他又做了和尚。还有,我的徒弟也来了,真是热闹得紧。”蓉儿姑娘知道他的徒弟便是“北定飞龙”,但他为甚么会收了这天下第三恶人“凶神恶煞”为徒,却从来没问过他,想起北定飞龙的怪模怪样,嘴角边不禁露出笑意。陆迁见引得她微笑,心中大喜,此刻虽身处北冥派的重围之中,但得蓉儿姑娘与之温言说笑,天大的事也都置之度外。。 少林群僧布就罗汉大阵,左右翼卫,前后呼应。有几名北冥派门人向西方冲击,稍一交锋,便即纷纷负伤。驹义道:“大家暂且别动。”朗声说道:“玄慈方丈,你少林寺自称为中原武林首领,依我看来,实是不足一哂。” 众弟子群相应和:“是啊,武陵道长驾到,少林寺和尚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天下武林,都是源出于我北冥一派,只有北冥派的武功,才是真正正统,此外尽是邪魔外道。”“你们不学北冥派武功,终不免是牛鬼蛇神,自取灭亡。”突然有人放开喉咙,高声唱了起来:“武陵道长,德配天地,威震寰宇,古今无比!”千余人依声高唱,更有人取出锣鼓箫笛,或敲或吹,好不热闹。群雄大都没有见过北冥派的排场,无不骇然失笑。 第三百二十六章 观音台陆迁遇奇缘 微笑道:“陆公子是君子人,不肯乘人之危,品格高尚,佩服,佩服!乌兄,咱们进攻探云峰,第一要义,是要知道少林派中的虚实。安洞主与乌兄等九位亲身上去探过,老贼婆离去之后,宫中到底尚有多少高手?布置如何?乌兄虽不能尽知,想来总必听到一二,便请说出来,大家参详如何?” 乌老大道:“说也惭愧,我们到少林派中去察看,谁也不敢放胆探听,大家竭力隐蔽,唯恐撞到了人。但在下在宫后花圃之中,还是给一个女童撞见了。这女娃儿似乎是个丫鬟之类,她突然抬头,我一个闪避不及,跟她打了个照面。在下深恐泄露了机密,纵上前去,施展擒拿法,便想将她抓住。 那时我是甩出性命不要了。少林派中那些姑娘、太太们曾得老贼婆指点武功,个个非同小可,虽是个小小女童,只怕也十分了得。我这下冲上前去,自知是九死一生之举……” 他声音微微发颤,显然当时局势凶险之极,此刻回思,犹有余悸。众人眼见他现下安然无恙,那么当日在探云峰上纵曾遇到什么危难,必也化险为夷,但想乌老大居然敢在探云峰上动手,虽说是实逼处此,铤而走险,却也算得是胆大包天了。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这一上去,便是施展全力,双手使的是‘虎爪功’,当时我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倘若这一招拿不到这女娃儿,给她张嘴叫喊,引来后援,那么我立刻从这数百丈的高峰上跃了下去,爽爽快快图个自尽,免得落在老贼婆手下那批女将手中,受那无穷无尽的苦楚。哪知道…… 哪知道我左手一搭上这女娃儿肩头,右手抓住她的臂膀,她竟毫不抗拒,身子一晃,便即软倒,全身没半点力气,却是一点武功也无。那时我大喜过望,一呆之下,两只脚酸软无比,不怕各位见笑,我是自己吓自己,这女娃儿软倒了,我这不成器的乌老大,险些儿也软倒了。” 他说到这里,人群中发出一阵笑声,各人心情为之一松,乌老大虽讥嘲自己胆小,但人人均知他其实极是刚勇,敢到探云峰上出手拿人,岂是等闲之事? 乌老大一招手,他手下一人提了一只黑色布袋,走上前来,放在他身前。乌老大解开袋口绳索,将袋口往下一捺,袋中露出一个人来。 众人都是“啊”的一声,只见那人身形甚小,是个女童。 乌老大得意洋洋的道:“这个女娃娃,便是乌某人从探云峰上擒下来的。” 众人齐声欢呼:“乌老大了不起!”“当真是英雄好汉!” “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群仙,以你乌老大居首!” 众人欢呼声中,夹杂着一声声咿咿呀呀的哭泣,那女童双手按在脸上,呜呜而哭。 乌老大道:“我们拿到了这女娃娃后,生恐再耽搁下去,泄露了风声,便即下峰。一再盘问这女娃娃,可惜得很,她却是个哑巴。我们初时还道她是装聋作哑,曾想了许多法儿相试,有时出其不意在她背后大叫一声,瞧她是否惊跳,试来试去,原来真是哑的。” 众人听那女童的哭泣,呀呀呀的,果然是哑巴之声。人丛中一人问道:“乌老大,她不会说话,写字会不会?”乌老大道:“也不会。我们什么拷打、浸水、火烫、饿饭,一切法门都使过了,看来她不是倔强,却是真的不会。” 陆迁忍不住道:“嘿嘿,以这等卑鄙手段折磨一个小姑娘,你羞也不羞?”乌老大道:“我们在天山童姥手下所受的折磨,惨过十倍,一报还一报,何羞之有?”陆迁道:“你们要报仇,该当去对付天山童姥才是,对付她手下的一个小丫头,有什么用?” 乌老大道:“自然有用。”提高声音说道:“众位兄弟,咱们今天齐心合力,反了探云峰,此后有福同享,有祸共当,大伙儿歃血为盟,以图大事。有没有哪一个不愿干的?” 他连问两句,无人作声。问到第三句上,一个魁梧的汉子转过身来,一言不发的往西便奔。乌老大叫道:“剑鱼岛区岛主,你到哪里去?”那汉子不答,只拔足飞奔,身形极快,转眼间便转过了山坳。众人叫道:“这人胆小,临阵脱逃,快截住他。”霎时之间,十余人追了下去,个个是轻功上佳之辈,但与那区岛主相距已远,不知是否追赶得上。 突然间“啊”的一声长声惨呼,从山后传了过来。众人一惊之下,相顾变色,那追逐的十余人也都停了脚步,只听得呼呼风响,一颗圆球般的东西从山坳后疾飞而出,掠过半空,向人丛中落了下来。 乌老大纵身跃前,将那圆物接在手中,灯光下见那物血肉模糊,竟是一颗首级,再看那首级的面目,但见须眉戟张,双目圆睁,便是适才那个逃去的区岛主,乌老大颤声道:“区岛主……”一时之间,他想不出这区岛主何以会如此迅速的送命,心底隐隐升起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念头:“莫非天山童姥到了?” 不平道人哈哈大笑,说道:“剑神神剑,果然名不虚传,卓兄,你把守得好紧啊!” 山坳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道:“临阵脱逃,人人得而诛之。众家洞主、岛主,请勿怪责。” 众人从惊惶中觉醒过来,都道:“幸得剑神除灭叛徒,才不致坏了咱们大事。”。 崔士元和邓百川等均想:“此人号称‘剑神’,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你剑法再高,又岂能自称为‘神’?江湖上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却不知剑法到底如何高明?” 乌老大自愧刚才自己疑神疑鬼,大声道:“众家兄弟,请大家取出兵刃,每人向这女娃娃砍上一刀,刺上一剑。这女娃娃年纪虽小,又是个哑巴,终究是探云峰的人物,大伙儿的刀头喝过了她身上的血,从此跟探云峰势不两立,就算再要有三心两意,那也不容你再畏缩后退了。”他一说完,当即擎鬼头刀在手。 第三百二十七章 醉玲珑星夜授剑式 迷迷糊糊的陆迁睡到中途只觉得有个声音在呼唤自己,勉强挣扎起来一看,哪里有什么人在?可等他静下心来再仔细观察一遍周围的环境,发现已是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咦?我刚不是在睡觉吗?这又是哪里?” 一肚子的问号在他脑中反复徘徊,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索性沿着面前的小路又走出去十余里,只听得水声淙淙,前面有条山溪。 他正感口渴,寻声来到溪旁,月光下见溪水清澈异常,刚伸手入溪,忽听得远处地下枯枝“咯”的一响,跟着有两人的脚步之声传来,陆迁赶忙一个俯身躲在溪边,静观其变。 只听得一人道:“这里有溪水,喝些水再走罢。” 声音有些底气,可以确定是一名男子,看样子也定是个习武之人,陆迁将身子压的更低以防有变。只听两人一直走到溪水上游,跟着便有掏水和饮水之声。 过了一会,那男子道:“林师妹,咱们已脱险境,你走得累了,咱们歇一会儿再赶路。”一个女子声音嗯了一声。溪边悉率有声,想是二人坐了下来。 只听那女子道:“你料得定那帮杀手不会派人守在这里吗?” 语音微微发颤,显得甚是害怕。陌生男子安慰道:“你放心。这条山道十分隐僻,就连附近的山野猎户来过的人也不多,那帮家伙决计不会知道。” 那女子道:“你又怎么知道这条小路?” 陌生男子道:“师父每隔半月,便带众弟子来此处钻研门中秘奥,这么多年下来,大伙儿尽是傻呆呆地望着这片林子,毫无半点进展。师父老是说甚么‘成大功者,须得有恒心毅力’,又说甚么‘有志者事竟成’。可是我实在瞧得太厌烦了,有时便要假装解手,出来到处乱走,才发见了这条小径。” 那女子轻轻一笑道:“原来你不用功,偷懒逃学。你众同门之中,该算你最没恒心毅力了。” 陌生男子笑道:“林师妹,三年前同门比剑,自我败在你剑下之后……” 那女子道:“别再哄骗我了,当时你假装内力不济,故意让我,别人虽然瞧不出来,难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陆迁听到这里,心道:“原来这男女同是一师之徒。” 只听陌生男子道:“我一见你面,心里就发下了重誓,说甚么也要跟你终身厮守。幸好今日碰上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屏凤岭的杀手突然找上门来,闹得人人手忙脚乱,咱们便乘机逃了出来,这不是有志者事竟成吗?” 那女子轻轻一笑,柔声道:“如此说来我也是有志者事竟成咯?” 陌生男子道:“林师妹,你待我这样,我一生一世,永远听你的话。”从语音中显得喜不自胜。 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咱们此番背师私逃,武林中是再也不能立足了。该当逃的越远越好,总得找个隐僻的所在,悄悄躲将起来,别让咱们师父与同门发见了踪迹才是。” 陌生男子道:“那也不用担心了。我瞧这次屏凤岭有备而来,咱们师门之中,除了咱二人之外,只怕是谁也难逃毒手。” 那女子又叹了口气道:“哎,但愿如此就好了。” 陆迁只听得心中不快,想着:“你们要结为夫妇,见到师门有难,乘机自行逃走,那也罢了,怎地反盼望自己师长同门尽遭毒手?用心未免也太过狠毒了。” 想到他二人如此险狠,自己若给他们发觉,必定会给杀了灭口,当下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那女子道:“这上部秘法到底有什么希奇古怪,你们在这里已住了八年有余,难道当真连半点端倪也瞧不出吗?” 陌生男子道:“咱们是一家人了,我怎么还会瞒你?师父说,许多年之前,那时是我太师父时任掌门之职。他在月明之夜,时常在此练功看见幻像,有时是男子,有时是女子,有时更是男女对使,互相击刺。幻像上所显现的剑法之精,我太师父别说生平从所未见,连做梦也想像不到,只当是仙人绝技。” “我太师父好武成痴,只盼能跟着他们学到几招妙法,可是幻像剑影实在太快太奇,又是淡淡的若有若无,说甚么也看不清楚,连学上半招也是难能。仙剑的影子又不是时时显现,有时晚晚看见,有时隔上一两个月也不显现一次。太师父沉迷于脑中剑影,反将本门剑法荒疏了,也不用心督率弟子练剑,因此后来比剑便败给了你们。林师妹,你太师父带同弟子入住剑湖宫,可见到了甚么?”。 那女子道:“听我师父说,这壁上剑影我太师父也见到了,可是后来便只见到一个女子使剑,那男剑仙却不见了。想来因为我太师父是女子,是以便只女剑仙现身指点。但过得两年,连那女剑仙也不见了。太师父也说,玉壁上显现的仙影身法剑法固然奇妙之极,然而太过模糊朦胧,又实在太快,说甚么也看不清。这玉壁隔着深谷和剑湖,又不能飞渡天险,走近去看。太师父明明遇上了仙缘,偏无福泽学上一招半式,得以扬威武林,心中这份难受也就可想而知。仙影隐没之后,我太师父日日晚晚只在山峰上徘徊,对着玉壁出神,越来越憔悴,过不上半年就病死了。她老人家是倒在山峰上死的,便在奄奄一息之时,仍不许弟子们移她回入剑湖宫。我师父说,太师父断气之时,双眼还是呆呆的望着玉壁。”她顿了一顿,说道:“干师哥,你说世上当真有仙人?还是你我两位太师父都是说来骗人的?” 陌生男子道:“若说你我两位太师父都编造这样一套鬼话来欺骗弟子,想来不会,骗信了人也没甚么好处啊。再说,我听沈师伯说,他小时候亲眼就见到过这剑仙的影子。但世上是不是真有仙人,我就不知道了。”那女子道:“会不会有两位武林高人在玉壁之前使剑,影子映上了玉壁?”陌生男子道:“太师父当时早就想到了。但玉壁之前就是剑湖,湖西又是深谷,那两位高人就算能凌波踏水,在湖面上使剑,太师父也必瞧得见。要说是在剑湖这一边的山上使剑,隔得这么远,影子也决计照不上玉壁去。”那女子道:“我太师父去世后,众弟子每晚在玉壁之前焚香礼拜,祝祷许愿,只盼剑仙的仙影再现,但始终就没再看到一次。我师父只盼能再来瞧瞧,偏偏十年来两次比剑,都输了给你们东宗。” 第三百二十八章 崔士元闹市平风波 宇轩儿心道:“不知那陆公子落脚在哪里,也不知这时候是不是已跟丐帮中的长老们会过面?公子临走时说道,丐帮冤枉他害死了他们的马副帮主,他到洛阳去,为的是分说这回事,倒也不是要跟丐帮中人动手,否则他和邓大哥两个,终究是好汉敌不过人多。就只怕说不明白,双方言语失和……” 季儿问道:“姑娘,这打狗棒法使得快了,当真很不妥么?” 那女子道:“自然不妥,还有什么可说的?他……临去之时,为什么不来见我一趟?”说着轻轻顿足,显得又烦躁,又关切,语音却仍是娇柔动听。 崔士元听得大为奇怪,心想:“我在大理听人说到张生公子,无不既敬且畏。但听这位姑娘说来,似乎张生公子的武艺,尚须由她指点指点。难道这样一个年轻女子,竟有这么大的本领么?”一时想得出神,脑袋突然在一根树枝上一撞,禁不住“啊”的一声,急忙掩口,已是不及。 那女子问道:“是谁?” 崔士元知道掩不住,便即咳嗽一声,在树丛后说道:“在下崔士元,观赏贵庄玉茗,擅闯至此,伏乞恕罪。” 那女子低声道:“夏儿,是你们同来的那位相公么?”夏儿忙道:“是的。姑娘莫去理他,我们这就去了。”那女子道:“慢着,我要写封书信,跟他说明白,要是不得已跟丐帮中人动手,千万别使打狗棒法,只用原来的武功便是。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也没法子了。你们拿去设法交给他。” 夏儿犹豫道:“这个……舅太太曾经说过……” 那女子道:“怎么?你们只听夫人的话,不听我的话么?” 言语中似乎微含怒气。季儿忙道:“姑娘只要不让舅太太得知,婢子自然遵命。何况这于公子有益。”那女子道:“你们随我到书房中去取信罢。”夏儿仍是迟疑,勉勉强强的应了声: “是!” 崔士元自从听了那女子的一声叹息之后,此后越听越是着迷,听得她便要离去,这一去之后,只怕从此不能再见,那实是毕生的憾事,拚着受人责怪冒昧,务当见她一面,当下鼓起勇气说道:“夏儿姊姊,你在这里陪我,成不成?”说着从树丛后跨步出来。 那女子听得他走了出来,惊噫一声,背转了身子。 崔士元一转过树丛,只见一个身穿藕色纱衫的女郎,脸朝着花树,身形苗条,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崔士元望着她的背影,只觉这女郎身旁似有烟霞轻笼,当真非尘世中人,便深深一揖,说道:“在下崔士元,拜见姑娘。” 那女子左足在地下一顿,嗔道:“季儿、夏儿都是你们闹的,我不见外间不相干的男人。”说着便向前行,几个转折,身形便在山茶花丛中冉冉隐没。 夏儿微微一笑,向崔士元道:“崔公子,这位姑娘脾气真大,咱们快些走罢。”季儿也轻笑道:“多亏崔公子来解围,否则姑娘非要我们传递信柬不可,我姊妹这两条小命,就可有点儿危险了。” 崔士元莽莽撞撞的闯将出来,被那女子说了几句,心下老大没趣,只道夏儿和季儿定要埋怨,不料她二人反有感激之意,倒非始料所及,只是见那女子人虽远去,似乎倩影犹在眼前,心下一阵惆怅,呆呆的瞧着她背影隐没处的花丛。 夏儿轻轻扯扯他的袖子,崔士元兀自不觉。季儿笑道:“崔公子,咱们走罢!”崔士元全身跳了起来,一定神,才道:“是,是。咱们真要走了罢?”见季儿、夏儿当先而行,只得跟在后面,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 三人相偕回入小船。季儿和夏儿提桨划了出去。崔士元凝望岸上的茶花,心道:“我崔士元若是无福,怎地让我听到这位姑娘的几声叹息、几句言语?又让我见到了她神仙般的体态? 若说有福,怎么连她的一面也见不到?”眼见山茶花丛渐远,心下黯然。 突然之间,夏儿“啊”的一声惊呼,说道:“舅太太……舅太太回来了。” 崔士元回过头来,只见湖面上一艘快船如飞驶来,转眼间便已到了近处。快船船头上彩色缤纷的绘满了花朵,驶得更近些时便看出也都是茶花。夏儿和季儿站起身来,俯首低眉,神态极是恭敬。夏儿向崔士元连打手势,要他也站起来。崔士元微笑摇头,说道:“待主人出舱说话,我自当起身。男子汉大丈夫,也不必太过谦卑。” 只听得快船中一个女子声音喝道:“哪一个男子胆敢擅到云霞山庄来?岂不闻任何男子不请自来,均须斩断双足么?” 那声音极具威严,可也颇为清脆动听。崔士元朗声道:“在下崔士元,避难途经宝庄,并非有意擅闯,谨此谢过。”那女子道:“你姓崔?”语音中微带诧异。崔士元道:“正是!” 那女子道:“哼,季儿、夏儿,是你们这两个小蹄子!张生这小子就是不学好,鬼鬼祟祟的专做歹事。”夏儿道:“启禀舅太太,婢子是受敌人追逐,路过云霞山庄。我家公子出门去了,此事与我家公子的确绝无干系。”舱中女子冷笑道:“哼,花言巧语。别这么快就走了,跟我来。”夏儿、季儿齐声应道:“是。”划着小船跟在快船之后。其实离云霞山庄不远,片刻间两船先后靠岸。。 只听得环佩叮咚,快船中一对对的走出许多青衣女子,都是婢女打扮,手中各执长剑,霎时间白刃如霜,剑光映照花气,一直出来了九对女子。十八个女子排成两列,执剑腰间,斜向上指,一齐站定后,船中走出一个女子。 崔士元一见那女子的形貌,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噫,张口结舌,便如身在梦境,原来这女子身穿鹅黄绸衫,衣服装饰,竟似极了栖霞山山洞的玉像。 第三百二十九章 四张机群雄小聚义 陆迁运功良久,忽听得西北角上高处传来阁阁两声轻响,知有武林中人在屋顶行走,跟着东南角上也是这么两响。听到西北角上的响声时,陆迁尚不以为意,但如此两下凑合,多半是冲着自己而来。他低声向韩凝儿道:“我出去一会,即刻就回来,你别怕。”韩凝儿点了点头。陆迁也不吹灭烛火,房门本是半掩,他侧身挨了出去,绕到后院窗外,贴墙而立。 只听得客店靠东一间上房中有人说道:“是向八爷么?请下来罢。”西北角上那人笑道:“关西祁老六也到了。”房内那人道:“好极,好极!一块儿请进。”屋顶两人先后跃下,走进了房中。 陆迁心道:“关西祁老六人称‘快刀祁六’,是关西闻名的好汉。那向八爷必是湘东的向望海,听说此人仗义疏财,武功了得。这两人不是奸险之辈,跟我素无纠葛,不是冲着我来,倒是瞎疑心了。房中那人说话有些耳熟,却是谁人?” 只听向望海道:“‘阎王敌’潘神医突然大撒英雄帖,遍邀江湖同道,势头又是这般紧迫,说甚么‘英豪见帖,便请驾临。鲍大哥,你可知为了何事?” 陆迁听到“阎王敌潘神医”六个字,登时惊喜交集:“潘神医是在附近么?我只道他远在甘州。若在近处,韩凝儿这小丫头可有救了。” 他早听说潘神医是当世医中第一圣手,只因“神医”两字太出名,连他本来的名字大家也都不知道。江湖上的传说更加夸大,说他连死人也医得活,至于活人,不论受了多么重的伤,生了多么重的病,他总有法子能治,因此阴曹地府的阎罗王也大为头痛,派了无常小鬼去拘人,往往给潘神医从旁阻挠,拦路夺人。这潘神医不但医道如神,武功也颇了得。他爱和江湖上的朋友结交,给人治了病,往往向对方请教一两招武功。对方感他活命之恩,传授时自然决不藏私,教他的都是自己最得意的功夫。 只听得快刀祁六问道:“鲍老板,这几天做了什么好买卖啊?”陆迁心道:“怪道房中那人的声音听来耳熟,原来是‘没本钱’鲍千灵。此人劫富济穷,颇有侠名,当年我就任丐帮帮主,他也曾参与典礼。” 他既知房中是向望海、祁六、鲍千灵三人,便不想听人阴私,寻思:“明日一早去拜访鲍千灵,向他探问潘神医的落脚之地。”正要回房,忽听得鲍千灵叹了口气,说道:“唉,这几天心境挺坏,提不起做买卖兴致,今天听到他杀父、杀母、杀师的恶行,更是气愤。”说着伸拳在桌上重重击了一下。 陆迁听到“杀父、杀母、杀师”这几个字,心中一凛:“他是在说我了。” 向望海道:“陆迁这厮一向名头很大,假仁假义,倒给他骗了不少人,哪想得到竟会干出这样滔天的罪行来。” 鲍千灵道:“当年他出任丐帮帮主,我和他也有过一面之缘。这人过去的为人,我一向是十分佩服的。听赵老三说他是契丹夷种,我还力斥其非,和赵老三为此吵得面红耳赤,差些儿动手打上一架。唉,夷狄之人,果然与禽兽无异,他隐瞒得一时,到得后来,终于凶性大发。” 祁六道:“没想到他居然出身少林,惠空大师是他的师父。”鲍千灵道:“此事本来极为隐秘,连少林派中也极少人知。但陆迁既杀了他师父,少林派可也瞒不住了。这姓乔的恶贼只道杀了他父母和师父,便能隐瞒他的出身来历,跟人家来个抵死不认,没料到弄巧成拙,罪孽越来越大。” 陆迁站在门外,听到鲍千灵如此估量自己的心事,寻思:“‘没本钱’鲍千灵跟我算得上是有点交情的,此人决非信口雌黄之辈,连他都如此说,旁人自是更加说得不堪之极了。唉,乔某遭比不白奇冤,又何必费神去求洗刷?从此隐姓埋名,十余年后,教江湖上的朋友都忘了有我这样一号人物,也就是了。”霎时之间,不由得万念俱灰。 却听得向望海道:“依兄弟猜想,潘神医大撒英雄帖,就是为了商议如何对付陆迁。这位‘阎王敌’嫉恶如仇,又听说他跟少林寺的玄难、玄寂两位大师交情着实不浅。”鲍千灵说道:“不错,我想江湖上近来除了陆迁行恶之外,也没别的什么大事。向兄、祁兄,来来来,咱们干上几斤白酒,今夜来个抵足长谈。” 陆迁心想,他们就是说到明朝天亮,也不过是将我加油添酱的臭骂一夜而已,当下不愿再听,回到韩凝儿房中。 韩凝儿见他脸色惨白,神气极是难看,问道:“乔大爷,你遇上了敌人吗?”心下担忧,怕他深受了内伤。陆迁摇了摇头。 韩凝儿仍不放心,问道:“你没受伤,是不是?” 陆迁自踏入江湖以来,只有为友所敬、为敌所惧,哪有像这几日中如此受人轻贱卑视,他听韩凝儿这般询问,不由得傲心登起,大声道:“没有。那些无知小人对我乔某造谣诬蔑,倒是不难,要出手伤我,未必有这么容易。”突然之间,将心一横,激发了英雄气概,说道:“韩凝儿,明日我去给你找一个天下最好的大夫治伤,你放心安睡罢。” 韩凝儿瞧着他这副睥睨傲视的神态,心中又是敬仰,又是害怕,只觉眼前这人和慕容公子全然不同,可是又有很多地方相同,两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都是又骄傲、又神气。但陆迁粗犷豪迈,像一头雄狮,慕容公子却温文潇洒,像一只凤凰。 陆迁心意已决,更无挂虑,坐在椅子上便睡着了。。 韩凝儿见黯淡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过了一会,听得他发出轻轻鼾声,脸上的肌肉忽然微微扭动,咬着牙齿,方方的面颊两旁肌肉凸了出来。韩凝儿忽起怜悯之意,只觉得眼前这个粗壮的汉子心中很苦;比自己实是不幸得多。 次日清晨,陆迁以内力替韩凝儿接续真气,付了店帐,命店伴去雇了一辆骡车。他扶着韩凝儿坐入车中,然后走到鲍千灵的房外,大声道:“鲍兄,小弟陆迁拜见。” 第三百三十章 玉拂尘首阵显威能 小船转过一排垂柳,远远看见水边一丛花树映水而红,灿若云霞。崔士元“啊”的一声低呼。 婢女道:“怎么啦?”崔士元指着花树道:“这是我们大理的山茶花啊,怎么太湖之中,居然也种得有这种滇茶?”山茶花以云南所产者最为有名,世间称之为“滇茶”。婢女道:“是么?这庄子叫做云霞山庄,种满了山茶花。”崔士元心道:“山茶花又名玉茗,另有个名字叫作曼陀罗花。此庄以曼陀为名,倒要看看有何名种。” 婢女扳动木桨,小船直向山茶花树驶去,到得岸边,一眼望将出去,都是红白缤纷的茶花,不见房屋。崔士元生长大理,山茶花是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异,心想:“此处山茶花虽多,似乎并无佳品,想来真正名种必是植于庄内。” 婢女将船靠在岸旁,微笑道:“崔公子,我们进去一会儿,立刻就出来。”携着夏儿之手,正要跃上岸去,忽听得花林中脚步细碎,走出一个青衣小鬟来。 那小鬟手中拿着一束花草,望见了婢女、夏儿,快步奔近,脸上满是欢喜之色,说道:“季儿、夏儿,你们好大胆子,又偷到这儿来啦。夫人说:‘两个小丫头的脸上都用刀划个十字,破了她们如花如玉的容貌。” 婢女笑道:“幽草阿姐,舅太太不在家么?”那小鬟幽草向段誉瞧了两眼,转头向阿朱、阿碧笑道:“夫人还说:‘两个小蹄子还带了陌生男人上云霞山庄来,快把那人的两条腿都给砍了!’”她话没说完,已抿着嘴笑了起来。 婢女拍拍心口,说道:“幽草阿姐,勿要吓人啊!到底是真是假?” 夏儿笑道:“姐姐,你勿要给俚吓,舅太太倘若在家,这丫头胆敢这样嘻皮笑脸么?幽草妹子,舅太太到哪儿去啦?” 幽草笑道:“呸!你几岁?也配做我阿姊?你这小精灵,居然猜到夫人不在家。”轻轻叹了口气,道:“季儿、夏儿两位妹子,好容易你们来到这里,我真想留你们住一两天。可是……”说着摇了摇头。夏儿道:“我何尝不是想多同你做一会儿伴?幽草阿姊,几时你到我们庄上来,我三日三夜不困的陪你,阿好?”两女说着跃上岸去。婢女在幽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幽草嗤的一笑,向段誉望了一眼。婢女登时满脸通红。 幽草一手拉着夏儿,一手拉着季儿,笑道:“进屋去罢。”夏儿转头道:“崔公子,请你在这儿等一歇,我们去去就来。” 崔士元道:“好!”目送三个丫环手拉着手,亲亲热热的走入了花林。 他走上岸去,眼看四下无人,便在一株大树后解了手。在小船旁坐了一会,无聊起来,心想:“且去瞧瞧这里的云霞花有何异种?”信步观赏,只见花林中除山茶外更无别样花卉,连最常见的牵牛花、月月红、蔷薇之类也是一朵都无。但所植山茶却均平平无奇,唯一好处只是得个“多”字。走出数十丈后,只见山茶品种渐多,偶尔也有一两本还算不错,却也栽种不得其法,心想:“这庄子枉自以云霞为名,却把佳种山茶给糟蹋了。” 又想:“我得回去了,季儿和夏儿回来不见了我,只怕心中着急。”转身没行得几步,暗叫一声:“糟糕!”他在花林中信步而行,所留神的只是茶花,忘了记忆路径,眼见小路东一条、西一条,不知哪一条才是来路,要回到小船停泊处却有点儿难了,心想:“先走到水边再说。” 可是越走越觉不对,眼中山茶都是先前没见过的,正暗暗担心,忽听得左首林中有人说话,正是夏儿的声音。崔士元大喜,心想:“我且在这里等她们一阵,待她们说完了话,就可一齐回去。” 只听得季儿说道:“公子身子很好,饭量也不错。这两个月中,他是在练丐帮的‘打狗棒法’,想来是要和丐帮中的人物较量较量。”崔士元心想:“夏儿是在说张生公子的事,我不该背后偷听旁人的说话,该当走远些好。可是又不能走得太远,否则她们说完了话我还不知道。”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一声叹息。 霎时之间,崔士元不由得全身一震,一颗心怦怦跳动,心想:“这一声叹息如此好听,世上怎能有这样的声音?”只听得那声音轻轻问道:“他这次出门,是到哪里去?”崔士元听得一声叹息,已然心神震动,待听到这两句说话,更是全身热血如沸,心中又酸又苦,说不出的羡慕和妒忌:“她问的明明是张生公子。她对张生公子这般关切,这般挂在心怀。张生公子,你何幸而得此仙福?” 只听夏儿道:“公子出门之时,说是要到洛阳去会会丐帮中的好手,邓大哥随同公子前去。姑娘放心好啦。” 那女子悠悠的道:“丐帮‘打狗棒法’与‘降龙十八掌’两大神技,是丐帮的不传之秘。你们‘还施水阁’和我家‘琅玉洞’的藏谱拼凑起来,也只一些残缺不全的棒法、掌法。运功的心法却全然没有。你家公子可怎生练?” 夏儿道:“公子说道,这‘打狗棒法’的心法既是人创的,他为什么就想不出?有了棒法,自己再想了心法加上去,那也不难。” 崔士元心想:“张生公子这话倒也有理,想来他人既聪明,又是十分有志气。”。 却听那女子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就算能创得出,只怕也不是十年、八年的事,旦夕之间,又怎办得了?你们看到公子练棒法了么?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窒滞之处?”夏儿道:“公子这路棒法使得很快,从头至尾便如行云流水一般……” 那女子“啊”的一声轻呼,道:“不好!他……他当真使得很快?”季儿道:“是啊,有什么不对么?”那女子道:“自然不对。打狗棒法的心法我虽然不知,但从棒法中看来,有几路定是越慢越好,有几路却要忽快忽慢,快中有慢,慢中有快。 第三百三十一章 盗虎符窥见荒唐事 此刻室中的情景,陆迁若不是亲眼所见,不论是谁说与他知,他必斥之为荒谬妄言。 他自在豫州城外燕儿林中首次见到李才人之后,此后两度相见,总是见她冷若冰霜,凛然有不可犯之色,连她的笑容也是从未一见,怎料得到竟会变成这般模样。 更奇的是,她以言语陷害越王李贞,自必和他有深仇大恨,但瞧小室中的神情,酒酣香浓,情致缠绵,两人四目交投,惟见轻怜密爱,哪里有半分仇怨? 桌上一个大花瓶中插满了红梅。炕中想是炭火烧得正旺,李才人颈中扣子松开了,露出雪白的项颈,还露出了一条红缎子的内衬边缘。炕边点着的两枝蜡烛却是白色的,红红的烛火照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屋外朔风大雪,斗室内却是融融春暖。 只听越王李贞道:“来来来,再陪我喝一杯,喝够一个成双成对。” 李才人哼了一声,腻声道:“什么成双成对?我独个儿在这里孤零零、冷清清的,日思夜想。朝盼晚望,总是记着你这个冤家,你……你……却早将人抛在脑后,哪里想到来探望我一下?”说到这里,眼圈儿便红了。 陆迁心想:“听她说话,倒与秦霜雪、阮玉宁差不多,莫非……莫非……她也是越王李贞的旧情人么?” 越王李贞低声细气的道:“我在豫州,哪一天不是牵肚挂肠的想着我的小康?恨不得插翅飞来,将你搂在怀里,好好的怜你惜你。 那日听到你和皇兄成婚的讯息,我接连三日三夜没吃一口饭。你既有了归宿,我若再来探你,不免累了你。皇兄乃是一国君主,我再来跟你这个那个,可太也对他不起。这……这不是成了卑鄙小人么?” 李才人道:“谁希罕你来向我献殷勤了?我只是记挂你,身上安好么?心上快活么?大事小事都顺遂么?只要你好,我就开心了,做人也有了滋味。你远在豫州,我要打听你的讯息,不知可有多难。我身在长安,这一颗心,又有哪一时、哪一刻不在你的身边?” 她越说越低,陆迁只觉她的说话腻中带涩,软洋洋地,说不尽的缠绵宛转,听在耳中当真是荡气回肠,令人神为之夺、魂为之销。 然而她的说话又似纯系出于自然,并非有意的狐媚。他平生见过的人着实不少,真想不到世上竟会有如此艳媚入骨的女子。陆迁虽感诧异,脸上却也不由自主的红了。 他曾见过越王李贞另外两个情妇,秦霜雪明朗爽快,阮玉宁俏美爱娇,这位李才人却是柔到了极处,腻到了极处,又是另一种风流。 越王李贞眉花眼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搂在怀里。李才人“唔”的一声,半推半就,伸手略略撑拒。 陆迁眉头一皱,不想看他二人的丑态,忽听得身侧有人脚下使劲踏着积雪,发出擦的一声响。 他暗叫:“不好,这两位打翻醋坛子,可要坏了我的大事。”身形如风,飘到秦霜雪等四人身后,一一点了她四人背心上的穴道。 这四人也不知是谁做的手脚,便已动弹不得,这一次陆迁点的是哑穴,令她们话也说不出来。秦霜雪和阮玉宁耳听得情郎和旁的女子如此情话连篇,自是怒火如焚,妒念似潮,倒在雪地之中,双双受苦煎熬。 陆迁再向窗缝中看去,只见李才人已坐在越王李贞身旁,脑袋靠在他肩头,全身便似没了半根骨头,自己难以支撑,一片漆黑的长发披将下来,遮住了越王李贞半边脸。 她双眼微开微闭,只露出一条缝,说道:“我义兄为人所害,你总该听到传闻,也不赶来瞧瞧我?我义兄已死,你不用再避什么嫌疑了罢?”语音又似埋怨,又似撒娇。 越王李贞笑道:“我这可不是来了么?我一得讯息,立即连夜动身,一路上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的从豫州赶来,生怕迟到了一步。” 李才人道:“怕什么迟到了一步?”越王李贞笑道:“怕你熬不住寂寞孤单,又去嫁了人,我豫州越王岂不是落得一场白白的奔波?教我十年相思,又付东流。” 李才人啐了一口,道:“呸,也不说好话,编派人家熬不住寂寞孤单,又去嫁人?你几时想过我了,说什么十年相思,不怕烂了舌根子。” 越王李贞双臂一收,将她抱得更加紧了,笑道:“我要是不想你,又怎会巴巴的从豫州赶来?”李才人微笑道:“好罢,就算你也想我。王爷,以后你怎生安置我?” 说到这里,伸出双臂,环抱在越王李贞颈中,将脸颊挨在他面上,不住轻轻的揉擦,一头秀发如水波般不住颤动。 越王李贞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往后的事儿,提他干么?来,让我抱抱你,别了十年,你是轻了些呢,还是重了些?”说着将李才人抱了起来。 李才人道:“那你终究不肯带我去豫州了?”越王李贞眉头微皱,说道:“豫州有什么好玩?又热又潮,又多雾气,你去了水土不服,会生病的。” 李才人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嗯,你不过是又来哄我空欢喜一场。”越王李贞笑道:“怎么是空欢喜?我立时便要叫你真正的欢喜。” 李才人微微一挣,落下地来,斟了杯酒,道:“王爷,再喝一杯。”越王李贞道:“我不喝了,酒够啦!”李才人左手伸过去抚摸他脸,说道:“不,我不依,我要你喝得迷迷糊糊的。” 越王李贞笑道:“迷迷糊糊的,有什么好?”说着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陆迁听着二人尽说些风情言语,好生不耐,眼见越王李贞喝酒,忍不住酒瘾发作,轻轻吞了口馋涎。。 只见越王李贞打了个呵欠,颇露倦意。李才人媚笑道:“王爷,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陆迁精神一振,心想: “她要说故事,说不定有什么端倪可寻。” 第三百三十二章 温柔乡红烛醉梦中 越王李贞却道:“且不忙说,来,我给你蜕去外衣,你在枕头边轻轻的说给我听。” 李才人白了他一眼,道:“你想呢!王爷,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想穿新衣服,爹爹却做不起,我成天就是想,几时能像隔壁江家姊姊那样,过年有花衣花鞋穿,那就开心了。” 越王李贞道:“你小时候一定长得挺俊,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就是穿一身破烂衣衫,那也美得很啊。” 李才人道:“不,我就是爱穿花衣服。” 越王李贞道:“你穿了这身孝服,雪白粉嫩,嗯,又多了三分俏,花衣服有什么好看?” 李才人抿着嘴一笑,又轻又柔的说道:“我小时候啊,日思夜想,生的便是花衣服的相思病。” 越王李贞道:“到得十七岁上呢?”李才人目露光采,悄声道:“王爷,我就为你害相思病了。这病根子老是不断,一直害到今日,还是没害完,也不知今生今世,想着我王爷的这相思病儿,能不能好。” 越王李贞听得心摇神驰,伸手又想去搂她,只是酒喝得多了,手足酸软,抬了抬手臂,又放了下来,笑道:“你劝我喝了这许多酒,待会要是……要是……哈哈,香珏,后来你到几岁上,才穿上了花衣花鞋?” 李才人道:“你从小大富大贵,自不知道穷人家孩子的苦处。那时候啊,我便是有一双新鞋穿,那也开心得不得了。我七岁那一年上,我爹爹说,到腊月里,把我家养的三头羊、十四只鸡拿到市集上去卖了过年,再剪块花布,回家来给我缝套新衣。我打从八月里爹爹说了这句话那时候起,就开始盼望了,我好好的喂鸡、放羊……” 陆迁听到“放羊”这两个字,忍不住热泪盈眶。 李才人继续说道:“好容易盼到了腊月,我天天催爹爹去卖羊、卖鸡。爹爹总说:‘别这么心急,到年近岁晚,鸡羊卖得起价钱。’过得几天,下起大雪来,接连下了几日几晚。那一天傍晚,突然垮喇喇几声响,羊栏屋给大雪压垮啦!” “幸好羊儿没压死,爹将羊儿牵在一旁,说道这可得早些去将羊儿卖了。不料就是这天半夜里,忽然羊叫狼嗥,吵了起来。爹爹说:‘不好,有狼!’提了标枪出去赶狼。可是三头羊都给饿狼拖去啦,十几只鸡也给狼吃了大半。爹爹大叫大嚷,出去赶狼,想把羊儿夺回来。” “眼见他追入了山里,我着急得很,不知道爹爹能不能夺回羊儿。等了好久好久,才见爹爹一跛一拐的回来。他说在山崖上雪里滑了一交,摔伤了腿,标枪也摔到了崖底下,羊儿自然夺不回了。” “我好生失望,坐在雪地里放声大哭。我天天好好放羊,就是想穿花衣衫,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我又哭又叫,只嚷;‘爹,你去把羊儿夺回来,我要穿新衣,我要穿新衣!’” 陆迁听到这里,一颗心沉了下去:“这女人如此天性凉薄! 她爹爹摔伤了,她不关心爹爹的伤势,尽记着自己的花衣,何况雪夜追赶饿狼,那是何等危险的事?当时她虽年幼不懂事,却也不该。” 只听她又说下去:“我爹爹说道:‘小妹,咱们赶明儿再养几头羊,到明年卖了,一定给你买花衣服。’ 我只是大哭不依。可是不依又有什么法子呢?不到半个月便过年了,隔壁江家姊姊穿了一件黄底红花的新棉袄,一条葱绿色黄花的裤子。我瞧得真是发了痴啦,气得不肯吃饭。爹爹不断哄我,我只不睬他。” 越王李贞笑道:“那时候要是我知道了,一定送十套、二十套新衣服给你。”说着伸了个懒腰,烛火摇晃,映得他脸上尽是醺醺酒意,浓浓情欲。 李才人道:“有十套、二十套,那就不希罕啦。那天是年三十,到了晚上,我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悄悄起来,摸到隔壁江伯伯家里。” “大人在守岁,还没睡,蜡烛点得明晃晃地,我见江家姊姊在炕上睡着了,她的新衣裤盖在身上,红艳艳的烛火照着,更加显得好看。我呆呆的瞧着,瞧了很久很久,我悄悄走进房去。将那套新衣新裤拿了起来。” 越王李贞笑道:“偷新衣么?哎唷,我只道咱们香珏只会偷心,原来竟会偷衣服呢。” 李才人星眼流波,嫣然一笑,说道:“我才不是偷新衣新裤呢!我拿起桌上针线篮里的剪刀,将那件新衣裳剪得粉碎,又把那条裤子剪成了一条条的,永远缝补不起来。我剪烂了这套新衣新裤之后,心中说不出的欢喜,比我自己有新衣服穿还要痛快。” 越王李贞一直脸蕴笑意,听到这里,脸上渐渐变色,颇为不快,说道:“香珏,别说这些旧事啦,咱们睡罢!” 李才人道:“不,难得跟你有几天相聚,从今而后,只怕咱俩再也不得见面了,我要跟你说多些话。王爷,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故事?” “我要叫你明白我的脾气,从小就是这样,要是有一件物事我日思夜想,得不到手,偏偏旁人运气好得到了,那么我说什么也得毁了这件物事。小时候使的是笨法子,年纪慢慢大起来,人也聪明了些,就使些巧妙点的法子啦。” 越王李贞摇了摇头,道:“别说啦。这些煞风景的话,你让我听了,叫我没了兴致,待会可别怪我冷落你。” 李才人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慢慢打开了绑着头发的白头绳,长发直垂到腰间,柔丝如漆。她拿起一只黄杨木的梳子,慢慢梳着长发,忽然回头一笑,脸色娇媚无限,说道:“王爷,你来抱我!”声音柔腻之极。。 陆迁虽对这妇人心下厌憎,烛光下见到她的眼波,听到她“你来抱我”这四个字,也不自禁的怦然心动。 越王李贞哈哈一笑,撑着炕边,要站起来去抱她。却是酒喝得多了,竟然站不起身,笑道:“也只喝了这六七杯酒儿,竟会醉得这么厉害。香珏,你的花容月貌,令人一见心醉,真抵得上三斤烈酒。” 第三百三十三章 情意浓误饮失魂酒 陆迁一听,吃了一惊:“只喝了六七杯酒,如何会醉?越王李贞内力非同泛泛,就算没半点酒量,也决没这个道理,这中间大有蹊跷。” 只听李才人格格娇笑,腻声道:“王爷,你过来哟,我没半点力气,你……你……你快来抱我。” 秦霜雪和阮玉宁卧在窗外,李才人这等撒娇使媚,一句句传入耳来,均是妒火攻心,几欲炸裂了胸膛,偏又提不起手来塞住耳朵。 越王李贞左手撑在炕边,用力想站起身来,但身子刚挺直,双膝酸软,又即坐倒,笑道:“我也是没半点力气,真是奇怪了。我一见到你,便如耗子见了猫,全身都是酸软啦。” 李才人轻笑道:“我不依你,只喝了这一点儿,便装醉哄人。你运运气,使动内力,不就得了?” 越王李贞调运内息,想提一口真气,岂知丹田中空荡荡地,便如无边无际,什么都捉摸不着,他连提三口真气,不料修培了数十年的深厚内力陡然间没影没踪,不知已于何时离身而去。 这一来可就慌了,知道事情不妙。但他久历江湖风险,脸上丝毫不动声色,笑道:“只剩下冲天劲和青虚玄天诀的内劲,这可醉得我只会杀人,不会抱人了。” 陆迁心道:“这人虽然贪花好色,却也不是个胡涂脚色。 他已知身陷危境,说什么‘只会杀人,不会抱人’。其实他冲天劲是会的,青虚玄天诀可就不会,显是在虚声恫吓。他若没了内力,冲天劲也使不出来。” 李才人软洋洋的道:“啊哟,我头晕得紧,王爷,莫非…… 莫非这酒中,给你作了手脚么?”越王李贞本来疑心她在酒中下药,听她这么说,对她的疑心登时消了,招了招手,说道:“香珏,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李才人似要举步走到他身边,但却站不起来,伏在桌上,脸泛桃红,只是喘气,媚声道:“王爷,我一步也动不了啦,你怕我不肯跟你好,在酒里下了麻药,是不是?你这小害人精!” 越王李贞摇了摇头,打个手势,用手指蘸了些酒,在桌上写道:“已中敌人毒计,力图镇静。” 说道:“现下我内力提上来啦,这几杯毒酒,却也迷不住我。”李才人在桌上写道:“是真是假?”越王李贞写道:“不可示弱。”大声道:“香珏,你有什么对头,却使这毒计来害我?” 陆迁在窗外见到他写“不可示弱”四字,暗叫不妙,心道:“饶你越王李贞精明厉害,到头来还是栽在女人手里。这毒药明明是李才人下的,她听你说‘只会杀人,不会抱人’,忌惮你武功了得,这才假装自己也中了毒,探问你的虚实,如何这么容易上了当?” 李才人脸现忧色,又在桌上写道:“内力全失是真是假?” 口中却道:“王爷,若有什么下三滥的奸贼想来打咱们主意,那是再好也没有了。闲着无聊,正好拿他来消遣。你只管坐着别理会,瞧他可有胆子动手。” 越王李贞写道:“只盼药性早过,敌人缓来。”说道:“是啊,有人肯来给咱们作耍,正是求之不得。香珏,你要不要瞧瞧我凌空点穴的手段?” 李才人笑道:“我可从来没见过,你既内力未失,便使冲天劲在纸窗上戳个窟窿,好不好?” 越王李贞眉头微蹙,连使眼色,意思说:“我内力全无,那里还能凌空点穴?我是在恐吓敌人,你怎地不会意?” 李才人却连声催促,道:“快动手啊,你只须在纸窗上戳个小窟窿,便能吓退敌人,否则那可糟了,别让敌人瞧出了破绽。” 越王李贞又是一凛:“她向来聪明机伶,何以此刻故意装傻?”正沉吟间,只听李才人柔声道:“王爷,你中了‘十香迷魂散’的烈性毒药,任你武功登天,那也必内力全失。你如果还能凌空点穴,能在纸窗上用内力真气刺一个小孔,那可就奇妙得紧了。” 越王李贞失惊道:“我……我是中了‘十香迷魂散’的歹毒mi药?你怎么……怎么知道?” 李才人娇声笑道:“我给你斟酒之时,嘻嘻,好像一个不小心,将一包毒药掉入酒壶中了。唉,我一见到你,就神魂颠倒,手足无措,王爷,你可别怪我。” 越王李贞强笑道:“嗯,原来如此,那也没什么。” 这时他已心中雪亮,知道已被李才人制住,若是狂怒喝骂,决计无补于事,脸上只好装作没事人一般,竭力镇定心神,设法应付危局,寻思:“她对我一往情深,决不致害我性命,想来不过是要我答允永不回家,和她一辈子厮守,又或是要我带她同回豫州,名正言顺的跟我做长久夫妻。那是她出于爱我的一片痴心,手段虽然过分,总也不是歹意。”言念及此,便即宽心。 果然听得李才人问道:“王爷,你肯不肯和我做长久夫妻?” 越王李贞笑道:“你这人忒是厉害,好啦,我投降啦。明儿你跟我一起回豫州去,我娶你为本王的侧妃。” 秦霜雪和阮玉宁听了,又是一阵妒火攻心,均想:“这贱ren有什么好?你不答允我,却答允了她。” 李才人吸了一口气,道:“王爷,早一阵我曾问你,日后拿我怎么样,你说豫州地方湿热多雾,我去了会生病,你现下是被迫答允,并非出于本心。”。 越王李贞叹了口气,道:“香珏,我跟你说,我是当今圣上的皇太弟,我哥哥没有儿子,他千秋万岁之后,便要将皇位无主。我在此地不过是一介布衣,可是回到豫州,便不能胡作非为,你说是不是呢?” 李才人道:“是啊,那又怎地?”越王李贞道:“这中间本来颇有为难之处,但你对我这等情切,竟不惜出到下毒的手段,我自然回心转意了。天天有你这样一个好人儿陪在身边,我又不是不想。我既答允了带你去豫州,自是决无反悔。” 第三百三十四章 生恶念才人欲行凶 李才人轻轻“哦”了一声,道:“话是说得有理。日后你做了皇上,能封我为皇后娘娘么?” 越王李贞踌躇道:“我已有元配妻室,皇后是不成的……”李才人道:“是啊,我是个不祥的寡妇,怎能做皇后娘娘?那不是笑歪了通大唐国千千万万人的嘴巴么?”她又拿起木梳,慢慢梳头,笑道:“王爷,刚才我说那个故事给你听,你明白了我的意思罢?” 越王李贞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勉力镇慑心神,可是数十年来勤修苦练而成的内功,全不知到了何处,便如一个溺水之人,双手拚命乱抓,却连一根稻草也抓不到。 李才人问道:“王爷,你身上虚热,是不是,我给你抹抹汗。” 从怀中抽出一块素帕,走到他身前,轻轻给他抹去了额头的冷汗,柔声道:“王爷,你得保重身子才好,酒后容易受凉,要是有什么不适,那不是教我又多担心么?” 窗内越王李贞和窗外陆迁听了,都是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惧意。 越王李贞强作微笑,说道:“那天晚上你香汗淋漓,我也曾给你抹了汗来,这块手帕,我十几年来一直带在身边。” 李才人神色腼腆,轻声道:“也不怕丑,十多年前的旧事,亏你还好意思说?你取出来给我瞧瞧。” 越王李贞说十几年来身边一直带着那块旧手帕,那倒不见得,不过此刻却倒真便在怀里。他容易讨得女子欢心,这套本事也是重要原因,令得每个和他有过风流孽缘的女子,都信他真正爱的便是自己,只因种种难以抗拒的命运变故,才无法结成美满姻缘。 他想将这块手巾从怀中掏出来,好令她顾念旧情,哪知他只手指微微一动,手掌以上已全然麻木,这“十香迷魂散”的毒性好不厉害,竟然无力去取了巾。 李才人道:“你拿给我瞧啊!哼,你又骗人。”越王李贞苦笑道:“哈哈,醉得手也不能动了,你给我取了出来罢。”李才人道:“我才不上当呢,你想骗我过来,用凌天诀制我死命。” 越王李贞微笑道:“似你这般俏丽无比的绝世美人,就算我是十恶不赦的凶徒,也舍不得在你脸上轻轻划半道指甲痕。” 李才人笑道:“当真?王爷,我可总有点儿不放心,我得用绳子绑住你双手,然后……然后,再用一缕柔丝,牢牢绑住你的心。” 越王李贞道:“你早绑住我的心了,否则我怎么会乖乖的送上门来?”李才人嗤的一笑,道:“你原是个好人儿,也难怪我对你害上了这身永远治不好的相思病。”说着拉开炕榻旁的抽屉,取出一根缠着牛筋的丝绳来。 越王李贞心下更惊:“原来她早就一切预备妥当,我却一直犹似蒙在鼓里,越王李贞啊越王李贞,今日你命送此处,可又怨得谁来?”李才人道:“我先将你的手绑一绑,王爷,我可真是说不出的喜欢你。你生不生我的气?” 越王李贞深知李才人的性子,她虽是女子,却比寻常男子更为坚毅,恶毒辱骂不能令她气恼,苦苦哀恳不能令她回心,眼下只好拖延时刻,且看有什么机会能转危为安,脱此困境,便笑道:“我一见到你水汪汪的眼睛,天大的怒气也化为乌有了。香珏,你过来,给我闻闻你头上那朵茉莉花香不香?” 十多年前。越王李贞便由这一句话,和李才人种下了一段孽缘,此刻旧事重提,李才人身子一斜,软答答的倒在他的怀中,风情无限,娇羞不胜。 她伸手轻轻抚摸越王李贞的脸蛋,腻声道:“王爷,王爷,那天晚上我将身子交了给你,我跟你说,他日你若三心两意,那便如何?”越王李贞只觉眼前金星乱冒,额上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的渗了出来。李才人道:“没良心的好郎君,乖乖郎君,你赌过的咒,转眼便忘了吗?” 越王李贞苦笑道:“我说让你把我身上的肉,一口口的咬下来。”本来这句誓语盟约纯系戏谑,是男女欢好之际的玩笑言语,但越王李贞这时说来,却不由得全身肉为之颤。 李才人媚笑道:“你跟我说过的话。隔了这许多年,居然没忘记,我的王爷真有良心。王爷,我想绑绑你的手,跟你玩个新鲜花样儿,你肯不肯?你肯,我就绑:你不肯,我就不绑。我向来对你千依百顺,只盼能讨你欢心。” 越王李贞知道就算自己不让她绑,她定会另行想出古怪法子来,苦笑道:“你要绑,那就绑罢。我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在你的手里,那是再快活也没有了。” 陆迁在窗外听着,也不禁佩服他定力惊人,在这如此危急的当口,居然还说得出调笑的话来。只见李才人将他双手拉到背后,用牛筋丝绳牢牢的缚住,接连打了七八个死结,别说越王李贞这时武功全失,就是内力无损,也非片刻间所能挣脱。 李才人又娇笑道:“我最恨你这双腿啦,迈步一去,那就无影无踪了。”说着在他大腿上轻轻扭了一把。 越王李贞笑道:“那年我和你相会,却也是这双腿带着我来的。这双腿儿罪过虽大,功劳可也不小。”李才人道:“好罢!我也把它绑了起来。”说着拿起另一条牛筋丝绳,将他双脚也绑住了。 她取过一把剪刀,慢慢剪破了他右肩几层衣衫,露出雪白的肌肤来。越王李贞年纪已然不轻,但养尊处优,一生过的是荣华富贵日子,又兼内功深厚,肩头肌肤仍是光滑结实。 李才人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抚摸,凑过樱桃小口,亲他的脸颊,渐渐从头颈而亲到肩上,口中唔唔唔的腻声轻哼,说不尽的轻怜腻爱。。 突然之间,越王李贞“啊”的一声大叫,声音刺破了寂静的黑夜。李才人抬起头来,满嘴都是鲜血,竟已将他肩头一块肉咬了下来。 李才人将咬下来的那小块肉吐在地下,媚声道:“打是情,骂是爱,我爱得你要命,这才咬你。王爷,是你自己说的,你若变心,就让我把你身上的肉儿,一口口的咬下来。” 第三百三十五章 风流鬼命悬娇娘手 越王李贞哈哈一笑,说道:“是啊,香珏,我说过的话,怎能不作数?我有时候想,我将来怎样死才好呢?在榻上生病而死,未免太平庸了。在战场上为国战死,当然很好,只不过虽英勇而不风流,有点儿美中不足,不似本王平素为人。” “香珏,今儿你想出来的法子可了不起,我堂堂越王命丧当代第一美人的樱桃小口之中,珍珠贝齿之下,这也算偿了我的心愿啦。” “你想,若不是我李贞跟你有过这么一段刻骨相思之情,换作了第二个男人,就算给你满榻珠宝,你也决计不肯在他身上咬上一口。香珏,你说是不是呢?” 秦霜雪和阮玉宁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知道王爷已是命在顷刻,但见陆迁仍蹲在窗下观看动静,并不出手相救,心中千百遍的骂他。 陆迁却还捉摸不定李才人的真意,不知她当真是要害死越王李贞,还不过是吓他一吓,教他多受些风流罪过,然后再饶了他,好让他此后永作裙边不贰之臣。 倘若她这些作为只是情人间闹一些别扭,自己却莽莽撞撞闯进屋去救人,那可失却了探听真相的良机,是以仍然沉住了气,静以观变。 李才人笑道:“是啊,就算大宋天子,契丹皇帝,他要杀我容易,却也休想叫我咬他一口。王爷,我本想慢慢的咬死你,要咬你千口万口,但怕你部属赶来相救。这样罢,我将这把小刀插在你心口,只深入半寸,要不了你的性命,倘若有人来救,我在刀柄上一撞,你就不用吃那零碎苦头了。” 说着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割开了越王李贞胸前衣衫,将刀尖对准他心口,纤纤素手一送,将匕首深入了他胸膛,果真只刺进少许。 这一次越王李贞却一哼也不哼,眼见胸口鲜血流出,说道:“香珏,你的十根手指,比你十七岁时更加雪白粉嫩了。” 陆迁当李才人用匕首刺进越王李贞身子之时,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瞧着她手,若见她用力过大,有危及越王李贞性命之虞,便立即一掌拍了进去,将她身子震开,待见她果只轻轻一插,当下仍是不加理会。 李才人道:“我十七岁那时候,要洗衣烧饭,手指手掌自然粗些。这些年来不用做粗重生活,皮肉倒真的娇贵些了。王爷,我第二口咬在你哪里好?你说咬哪里,我便咬哪里,我一向听你的话。” 越王李贞笑道:“香珏,若不幸咬死我后,我也不离开你身边。” 李才人道:“干什么?”越王李贞道:“凡是妻子谋害了丈夫,死了的丈夫总是阴魂不散,缠在她身边,以防第二个男人来跟她相好。” 越王李贞这句话,原不过吓她一吓,想叫她不可太过恶毒,不料李才人听了之后,脸色大变,不自禁的向背后瞧了一眼。 越王李贞乘机道:“咦!你背后那人是谁?” 李才人吃了一惊,道:“我背后有什么人?胡说八道。”越王李贞道:“嗯,是个男人,裂开了嘴向你笑呢,他摸着自己的喉咙,好像喉头很痛,那是谁啊,衣服破破烂烂的,眼中不住的流泪……” 李才人急速转身,哪见有人,颤声道:“你骗人,你……你骗人!” 越王李贞初时随口瞎说,待见她惊恐异常,登时心下起疑,一转念间,隐隐约约觉得皇兄之死这事中间,只怕有什么蹊跷。他知皇兄是死于“锁喉擒拿手”之下,当下故意说那人似乎喉头很痛,眼中有泪,衣服破烂,果然李才人大是惊恐。越王李贞更猜到了三分,说道:“啊,奇怪,怎么这男子一晃眼又不见了,他是谁?” 李才人脸色惊惶已极,但片刻间便即宁定如常,说道:“王爷,今日到了这步田地,你吓我又有什么用?你也知道不应咒是不成的了,咱俩相好一场,我给你来个爽爽快快的了断罢。”说着走前一步,伸手便要往匕首柄上推去。 越王李贞眼见再也延挨不得,双目向她背后直瞪,大声呼叫:“皇兄,皇兄,快捏死你老婆!” 李才人见他脸上突然现出可怖异常的神色,又大叫“皇兄”,不由得全身一颤,回头瞧了一眼。 越王李贞奋力将脑袋一挺,撞中她的下颏,李才人登时摔倒,晕了过去。 越王李贞这一撞并非出自内力,李才人虽昏晕了一阵,片刻间便醒,款款的站了起来,抚着自己的下颚,笑道:“王爷,你便是爱这么蛮来,撞得人家这里好生疼痛。你编这些话吓我,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越王李贞这一撞已用竭了他聚集半天的力气,暗暗叹了口气,心道:“命该如此,夫复何言!” 一转念间,说道:“香珏,你这就杀我么?那么大内中人来问你杀君弑夫的罪名时,谁来帮你?” 李才人嘻嘻一笑,说道:“谁说我杀君弑夫了?你又不是我的亲夫。倘若你当真是我的丈夫,我怜你爱你还来不及,又怎舍得害你?我杀了你之后,远走高飞,也不会再耽在这里啦。你大唐的臣子们寻来,我对付得了么?”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王爷,我实在非常非常的想你、爱你,只盼时时刻刻将你抱在怀里亲你、疼你,只因为我要不了你,只好毁了你,这是我天生的脾气,那也没有法子。” 越王李贞道:“嗯,是了,那天你故意骗那个小姑娘,要假手旁人杀我,就是为此。” 李才人道:“是啊,这厮也真没用,居然杀你不了,给你逃了出来。” 陆迁心中不住的想:“宋玉儿乔装奴仆,其技如神,连我也分辨不出,李才人和那奴仆又不相稔,如何会识破其中的机关?”。 只听李才人道:“王爷,我要再咬你一口。”越王李贞微笑道:“你来咬罢,我老老实实候着便是。” 陆迁见不能再行延搁,伸出拳头,抵在越王李贞身后的土墙之上,暗运劲力,土墙本不十分坚牢,他拳头慢慢陷了进去,终于无声无息的穿破一洞,手掌抵住越王李贞背心。 第三百三十六章 捕寒蝉黄雀居身后 便在此时,李才人又在越王李贞肩头咬下一块肉来。越王李贞纵声大叫,身子颤动,忽觉双手已得自由,原来缚住他手腕的牛筋丝绳已给陆迁用手指扯断,同时一股浑厚之极的内力涌入了他各处经脉。 越王李贞一怔之间,已知外面来了强援,气随意转,这股内力便从背心传到手臂,又传到手指,嗤的一声轻响,凌天诀神功发出。李才人胁下中指,“哎哟”一声尖叫,倒在炕上。 陆迁见越王李贞已将李才人制住,当即缩手。 越王李贞正想开口相谢,忽见门帘掀开,走进一个人来。只听那人说道:“香珏,你对他旧情未断,是不是?怎地费了这大功夫,还没料理干净?” 陆迁隔窗见到那人,心中一呆,又惊又怒,片刻之间,脑海中存着的许许多多疑团,一齐都解开了。 李才人那日在城外燕儿林中,取出自己常用的折扇,诬称是他赴马家偷盗书信而失落,这柄折扇她从何处得来? 如是有人盗去,势必是和自己极为亲近之人,然则是谁?自己是奇门倾谷派的这件大秘密,隐瞒了这些时日,何以突然又翻了出来?宋玉儿乔装奴仆,本是天衣无缝,李才人如何能够识破机关? 原来,走进房来的,竟是四海派的那个老隐士。 李才人惊道:“他……他……武功未失,点……点了我的穴道。” 老隐士一跃而前,抓住了越王李贞双手,喀喇、喀喇两响,扭断了他腕骨。 越王李贞全无抗拒之力,陆迁输入他体内的真气内力只能支持得片刻,陆迁一缩手,他又成了废人。 陆迁见到老隐士后,一霎时思涌如潮,没想到要再出手相助越王李贞,同时也没想到老隐士竟会立时便下毒手,待得惊觉,越王李贞双腕已断。 他想:“此人风流好色,今日让他多吃些苦头,也是好的,瞧在宋玉儿的面前,最后我总是救他性命便了。” 老隐士道:“姓李的,瞧你不出倒好本事,吃了十香迷魂散,功夫还剩下三成。” 越王李贞虽不知墙外伸掌相助之人是谁,但必定是个大有本领的人物,眼前固然多了个强敌,但大援在后,心下并不惊慌,听老隐士口气,显是不知自己来了帮手,便问道:“尊驾可是四海派的长老么?在下和尊驾素不相识,何以遽下毒手?” 老隐士走到李才人身边,在她腰间推拿了几下,段氏凌天诀的点穴功夫极为神妙,老隐士虽武功不弱,却也无法解开她的穴道,皱眉道:“你觉得怎样?”语气甚是关切。 李才人道:“我便是手足酸软,动弹不得。兄长,你出手料理了他,咱们快些走罢。这间屋子……这间屋子,我不想多耽了。” 越王李贞突然纵声大笑,说道:“香珏,你……你……怎地如此不长进?哈哈,哈哈!” 李才人微笑道:“王爷,你兴致倒好,死在临头,居然还笑得这么欢畅。” 老隐士怒道:“你还叫他‘王爷’?你这贱ren。”反手拍的一下,重重打了她一记耳光。李才人雪白的右颊登时红肿,痛得流下泪来。 越王李贞怒喝:“住手,你干么打她?” 老隐士冷笑道:“凭你也管得着么?她是我的人,我爱打便打,爱骂便骂。” 越王李贞道:“这么如花如玉的美人儿,亏你下得了手?就算是你的人,你也该低声下气的讨她欢心、逗她高兴才是啊。” 李才人向老隐士横了一眼,说道:“你听听人家怎么待我,你却又怎样待我?你也不害臊。”语音眼色,仍然尽是媚态。 老隐士骂道:“小yin妇,瞧我不好好教训你。姓李的,我可不听你这一套,你会讨女人欢心,怎么她又来害你?请了,明年今日,是你的周年祭。”说着踏上一步,伸手便去推插在他胸口的那柄匕首。 陆迁右掌又从土墙洞口中伸进,只要老隐士再走近半步,掌风立发。 便在此时,突然门帘子给一股疾风吹了起来,呼的一声,劲风到处,两根蜡烛的烛火一齐熄灭,房中登时黑漆一团。 李才人啊的一声惊叫。老隐士知道来了敌人,这时已不暇去杀越王李贞,迎敌要紧,喝道:“什么人?”双掌护胸,转过身来。 吹灭烛火的这一阵劲风,明明是一个武功极高之人所发,但烛火熄灭之后,更无动静。老隐士、越王李贞、李才人、陆迁四人一凝神间,隐隐约约见到房中已多了一人。 李才人第一个沉不住气,尖声叫了起来:“有人,有人!” 只见这人挡门而立,双手下垂,面目却瞧不清楚,一动不动的站着。老隐士喝问:“是谁?”向前跨了一步。 那人不言不动。老隐士喝道:“再不答话,在下可要不客气了。” 他从来者扑灭烛火的掌力之中,知他武功极强,不敢贸然动手。那人仍是不动,黑暗之中,更显得鬼气森森。 越王李贞和陆迁见了来人模样,心下也均起疑:“这人武功了得,那是谁啊?” 李才人尖声叫道:“你点了烛火,我怕,我怕!” 老隐士喝道:“这yin妇,别胡说八道!”这当口他若转身去点烛火,立时便将背心要害卖给了敌人,他双掌护胸,要待对方先动。 不料那人始终不动。两人如此相对,几乎有一盏茶时分。陆迁当然不会发出声息,越王李贞不开口说话。四下里万籁无声,连雪花飘下来的声音几乎也听得见了。。 老隐士终于沉不住气,叫道:“阁下既不答话,我可要得罪了。”他停了片刻,见对方仍是一无动静,当即翻手从怀中取出一柄破甲钢锥,纵身而上,黑暗中青光闪动,钢锥向那人胸口疾刺过去。 那人斜身一闪,让了开去。老隐士只觉一阵疾风直逼过来,对方手指已抓向自己喉头,这一招来得快极,自己钢锥尚未收回,敌人手指尖便已碰到了咽喉,这一来当真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后跃避开,颤声道:“你……你……” 第三百三十七章 毒妇人反被聪明误 他真正害怕的倒还不是对方武功奇高,而是适才那人所出的招数竟是“锁喉擒拿手”。 这门功夫是皇兄的家传绝技,除了皇室子弟之外,无人会使。老隐士和皇兄相交已久,自是明白他的武功家数。 老隐士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凝目向那人望去,但见他身形甚高,和皇兄一般,只是黑暗中瞧不清他相貌。 那人仍是不言不动,阴森森的一身鬼气,老隐士觉得颈中隐隐生疼,想是被他指甲刺破了。他定了定神,问道:“尊驾可是姓马?”那人便如是个聋子,全不理会。 老隐士道:“小yin妇,点亮了蜡烛。”李才人道:“我动不得,你来点罢。” 老隐士却怎敢随便行动,授人以隙?又想:“这人的武功明明比我为高,他要救越王李贞,不用等旁人前来相帮,为何一招之后,不再追击?” 这般又是良久寂静无声,老隐士突然之间察觉到一件怪事,房中虽是谁都不言不动,呼吸之声却是有的,李才人的呼吸,越王李贞的呼吸,自己的呼吸,可是对面站着的那人却没发出呼吸之声。 老隐士屏住呼吸,侧耳静听,以他的内力修为,该当听得到屋中任何人的透气之声,可是对面那人便没有呼吸。 隔了好久好久,那人仍是没有呼吸。若是生人,岂有不透气之理?老隐士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音:扑、扑、扑、扑…… 他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响,感到自己胸口在剧烈颤动,这颗心似乎要从口腔中跳出来,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向那人扑去,破甲锥连连晃动,刺向那人面前。 那人左手一掠,将老隐士的右臂格在外门,右手疾探而出,抓向他咽喉。老隐士已防到他会再施“锁喉擒拿手”,一低头,从他腋下闪了开去。 那人却不追击,就此呆呆的站在门口。老隐士举锥向他腿上戳去,那人直挺挺的向上一跃避开。 李才人见这人身形僵直,上跃时膝盖不弯,不禁脱口而呼:“僵尸,僵尸!” 只听得腾的一声,那人重重的落了下来。老隐士心中更是发毛:“这人若是武学高手,纵起落下的身手怎会如此笨拙?难道世间真有僵尸么?” 老隐士微一犹豫,猱身而上,嗤嗤嗤三声,破甲锥三招都刺向那人下盘。那人的膝盖果真不会弯曲,只直挺挺的一跳一跳闪避,看来他连迈步也不会。 老隐士刺向左,他便右跃闪开,刺向右,他就躲向左。老隐士发觉了对手的弱点,心中惧意略去,可是越来越觉得他不是生人。又刺数锥,对方身法虽拙,但自己几下变化精妙的锥法,却也始终没能伤到他。 突然之间,后颈一冷,一只冰凉的大手摸了上来。老隐士大吃一惊,挥锥猛力反刺,嗤的一声轻响,刺了个空,那人的大手却已抓住了他后颈。 老隐士全身酸软,再也动弹不得,只有呼呼呼的不住喘气。李才人大叫:“能休,能休,你怎么啦?” 老隐士如何还有余力答话,只觉体中的内力,正在被后颈上这只大手一丝丝的挤将出来。 蓦地里一只冰凉如铁的大手摸到了他脸上,这只手当真不是人手,半分暖气也无。 老隐士也忍不住叫道:“僵尸!僵尸!”声音凄厉可怖。那只大手从他额头慢慢摸将下来,摸到他的眼睛,手指在他眼珠上滑来滑去。 老隐士吓得几欲晕去,对方的手指只须略一使劲,自己一对眼珠立时便给他挖了出来,这只冷手却又向下移,摸到了他鼻子,再摸向他嘴巴,一寸一寸的下移,终于叉住了他喉咙,两根冰冷的手指挟住了他喉结,渐渐收紧。 老隐士惊怖无已,叫道:“李治兄弟,饶命!饶命!”李才人尖声大呼:“你……你说什么?”老隐士叫道:“大元兄弟,都是这贱yin妇出的主意,是她逼我做的,跟我……跟我可不相干。” 李才人怒道:“是我出的主意又怎么?皇兄,你活在世上是个脓包,死了又能作什么怪?老娘可不怕你。” 老隐士觉得自己刚才出言推诿罪责之时,喉头的手指便松了些。自己一住口,冰冷的手指又慢慢收紧,心中慌乱,听得李才人叫他“皇兄”,更认定这怪物便是皇兄的僵尸,叫道:“李治兄弟饶命!你老婆偷看到了上头下来的遗令,再三劝你揭露他的身世秘密,你一定不肯……她……她这才起意害你……” 陆迁心头一凛,他可不信世间有什么鬼神,料定来人是个武学名家,故意装神弄鬼,使得老隐士和李才人心中慌乱,以便乘机逼问他二人的口供。 果然老隐士心力交瘁,吐露了出来,从他话中听来,皇兄乃是给他二人害死,李才人更是主谋。 李才人所以要谋杀亲夫,起因在于要揭露自己的身世之秘,而皇兄不允,“她为什么这样恨我?为什么非推倒我不可?她如为了想要丈夫当帮主,就不该害了丈夫。” 李才人尖声叫道:“皇兄,你来捏死我好了,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脓包样子!半点大事也担当不起的胆小鬼!” 只听得喀喇一声轻响,老隐士的喉头软骨已被捏碎了一块。老隐士拚命挣扎,说什么也逃不脱那人手掌,跟着又是喀喇一声响,喉管碎裂。他大声呼了几口气,口中吸的气息再也吸不进胸中,手脚一阵痉挛,便即气绝。 那人一捏死老隐士,转身出门,便即无影无踪。。 陆迁心念一动:“此人是谁?须得追上去查个明白。”当下飘身来到前门,白雪映照之下,只见淡淡一个人影正向东北角上渐渐隐去,若不是他眼力奇佳,还真没法见到。 陆迁心道:“此人身法好快!”俯身在躺在脚边的凝露肩头拍了一下,内力到处,解开了她的穴道,心想:“李才人不会武功,这小姑娘已足可救她父亲。”一时不及再为阮玉宁等人解穴,迈开大步,急向前面那人追去。 第三百三十八章 金镖侠得以见真容 一阵疾冲之下,和他相距已不过十来丈,这时瞧得清楚,那人果然是个武学高手,这时已不是直着腿子蹦跳,脚步轻松,有如在雪上滑行一般。 陆迁的轻功源出奇门倾谷,又经师叔讳长空陶冶,纯属阳刚一派,一大步迈出,便是丈许,身子跃在空中,又是一大步迈出,姿式虽不如何潇洒优雅,长程赶路却甚是实在。再追一程,跟那人又近了丈许。 约莫奔得半炷香时分,前面那人脚步突然加快,如一艘吃饱了风的帆船,顺流激驶,霎时之间,和陆迁之间相距又拉长了一段。 陆迁暗暗心惊:“此人当真了得,实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若非是这等人物,原也不能于举手之际便杀死了老隐士。” 他天生异禀,实是学武的奇才,授业少林一脉和逍遥山武功已然甚高,陆迁却青出于蓝,更远远胜过了两位师父,任何一招平平无奇的招数到了他手中,自然而然发出巨大无比的威力。 熟识他的人都说这等武学天赋实是与生俱来,非靠传授与苦学所能获致。陆迁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觉什么招数一学即会,一会即精,临敌之际,自然而然有诸般巧妙变化。 但除了武功之外,读书、手艺等等都只平平而已,也与常人无异。他生平罕逢敌手,许多强敌内力比他深厚,招数比他巧妙,但一到交手,总是在最要紧的关头,以一招半式之差两败了下来,而且输得心服口服,自知终究无可匹敌,从来没人再去找他寻仇雪耻。 他此刻遇上了一个轻功如此高强的对手,不由得雄心陡起,加快脚步,又抢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向东北疾驰,陆迁始终无法追上,那人却也无法抛得脱他。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两人已奔出一百余里,仍是这般的不即不离。 又过得大半个时辰,天色渐明。大雪已止,陆迁远远望见山坡下有个市镇,房屋栉比鳞次,又听得报晓鸡声此起彼落,他酒瘾忽起,叫道:“前面那位兄台,我请你喝二十碗酒,咱俩再比脚力如何?” 那人不答,仍是一股劲儿的急奔。陆迁笑道:“你手诛老隐士这等奸徒,实是英雄了得,陆迁甘拜下风,轻功不如你。咱二人去沽酒喝罢,不比了,不比了。”他一面说话,一面奔跑,脚下丝毫不缓。 那人突然止步,说道:“阁下威震江湖,果然名不虚传。 你口中说话,真气仍然运使自如,真英雄,真豪杰!” 陆迁听他话声模糊,但略显苍老,年纪当比自己大得多,说道:“前辈过奖了。晚辈高攀,想跟前辈交个朋友,不知会嫌弃么?” 那人叹道:“老了,不中用了!你别追来,再跑一个时辰,我便输给你啦!”说着缓缓向前行去。 陆迁想追上去再跟他说话,但只跨出一步,心道:“他叫我别追。”又想起自己为中原群豪所不齿,只怕这人也是个鄙视仇恨海外之人,当即停步,目送那人的背影渐渐远去,没入树林之后,心下感叹:“此人轻功佳妙,内力悠长,可惜不能和他见上一面!” 又想:“他话声模糊,显是故意压低了嗓子,好让我认不出他口音。他连声音也不想给我听清楚,何况见面?” 凝思半晌,这才进了市镇,到一家小酒店沽酒而饮,每喝得一两碗,便拍桌赞叹:“好男儿,好汉子,哎,可惜,可惜!” 他说“好男子,好汉子”,是称赞那人武功了得,杀死老隐士一事又处置得十分妥善;连称“可惜”,是感叹没能交上这个朋友。 他素来爱朋友如命,这一次被逐出丐帮,更与中原群豪结下了深仇,以前的朋友都断了个干净,心下自是十分郁闷,今日无意中遇上一位武功堪与自己相匹的英雄,偏又无缘结识,只得以酒浇愁。但心中长期积着的不少疑团已然解开,却也大感舒畅。 喝了二十碗余,付了酒资,扬长出门,心想:“越王李贞不知如何了?阮玉宁、秦霜雪她们被我点了穴道,须得回去解救。”于是迈开大步。又回马家。 回去时未曾施展全力,脚程便慢得多了,回到马家,时已过午。只见屋外雪地中一人也无,阮玉宁等都已不在,料想阿紫已将她们抱进了屋中。 推门进屋,只见老隐士的尸身仍倒在门边,越王李贞人已不在,炕边伏着一个女人。满身是血,正是李才人。 她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低声道:“行行好,快,你快杀了我罢!”陆迁见她脸色灰败,只一夜之间,便如老了二三十年一般,变得十分丑陋,便问:“越王李贞呢?” 李才人道:“救了他去啦,这……这恶人!啊!”突然之间,她一声大叫,声音尖锐刺耳之极。陆迁出其不意,倒给她吓了一跳,退后一步,问道:“你干什么?” 李才人喘息道:“你……你是陆……陆少侠?”陆迁苦笑道:“我早便跟随多时了,难道你又不知?” 李才人道:“是的,你是陆少侠。陆少侠,请你行行好,快杀了我。”陆迁皱眉道:“我不想杀你。你谋君弑夫。朝廷中自有人来料理你。” 李才人哀求道:“我……我实在抵不住啦,那小贱ren手段这般毒辣,我……我做了鬼也不放过她。你……你看……我身上。” 她伏在阴暗之处,陆迁看不清楚,听她这么说,便过去推开窗子,亮光照进屋来,一瞥之下,不由得微微一颤,只见李才人肩头、手臂、胸口、大腿,到处给人用刀子划成一条条伤口,伤口中竟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蚂蚁。。 陆迁看了她伤处,知她四肢和腰间关节处的筋络全给人挑断了,再也动弹不得。这不同点穴,可以解开穴道,回复行动,筋脉既断,那就无可医治,从此成了软瘫的废人。但怎么伤口中竟有这许多蚂蚁? 李才人颤声道:“那小贱ren,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割得我浑身是伤,又……又在伤口中倒了蜜糖水……蜜糖水,说要引得蚂蚁咬我全身。让我疼痛麻痒几天几夜,受尽苦楚,说叫我求生不得,求……求死不能。” 第三百三十九章 向来痴何以道千古 陆迁只觉再看她的伤口一次,便要作呕。他绝不是软心肠之人,但杀人放火,素喜爽快干脆,用恶毒法子折磨敌人,实所不取,叹了口气,转身到厨房中去提了一大桶水来,泼在她身上,令她免去群蚊啮体之苦。 李才人道:“谢谢你,你良心好。我是活不成了。你行行好,一刀将我杀了罢。” 陆迁道:“是谁……谁割伤你的?”李才人咬牙切齿,道:“是那个小贱婢,瞧她年纪幼小,不过十五六岁,心肠手段这般毒辣……”陆迁失惊道:“是霞儿?” 李才人道:“不错,我听得那个贱女人这么叫她,叫她快将我杀了。可是这霞儿,这小贱婢,偏要慢条斯理的整治我,说要给她父亲报仇,代她母亲出气,要我受这种无穷苦楚……” 陆迁心想:“我生怕秦霜雪和阮玉宁喝醋,一出手便杀了李才人,没了活口,不能再向她盘问。哪知霞儿这小丫头这般残忍恶毒。” 皱眉道:“越王李贞昔日和你有情,虽然你要杀他,但他见到女儿如此残酷的折磨你,难道竟不阻止?” 李才人道:“那时他已昏迷不醒,人事不知,那是……那是十香迷魂散之故。” 陆迁点头道:“这就是了。想他也是个明辨是非的好汉,岂能纵容女儿如此胡作非为?嗯,那几个女子呢?” 李才人****道:“别问了,别问了,快杀了我罢。”陆迁哼了一声,道:“你不好好回答,我在你伤口上再倒些蜜糖水,撒手而去,任你自生自灭。” 李才人道:“你们男人……都这般狠心恶毒……”陆迁道:“你谋害马大哥的手段便不毒辣?”李才人奇道:“你……你怎地什么都知道?是谁跟你说的?” 陆迁冷冷的道:“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快说!” 李才人道:“好罢,什么都跟你说。霞儿这小贱婢这般整治我,她母亲不住喝止,小贱婢只是笑嘻嘻的不听。她母亲已给人点了穴道,却动弹不得。” “过不多久,越王李贞手下有五六个人到来,霞儿这小贱婢将她父亲、母亲,还有秦霜雪母女俩,一个个抱出屋去,却不许人进屋来,免得他们见到了我。越王李贞手下那些人骑得有马,便接了她们去啦。” 陆迁点了点头,寻思:“越王李贞由部属接了去,阮玉宁她们三人身上穴道被封。再过得几个时辰便即自解,这干人便不必理会了。”李才人道:“我都跟你说了,你……你快杀了我。”陆迁道:“你什么都说了,不见得罢?要死,还不容易? 要活就难了。你为什么要害死马大哥?” 李才人目露凶光,恨恨的道:“你非问不可么?” 陆迁道:“不错,非问不可。我是个硬心肠的男子,不会对你可怜的。” 李才人呸了一声,道:“你当然心肠刚硬,你就不说,难道我不知道?我今天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你这傲慢自大、不将人家瞧在眼里的畜生!你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天天让恶鬼折磨你。用蜜糖水泼我伤口啊,为什么又不敢了?你这宵小之辈,王八蛋……” 她越骂越狠毒,显然心中积满了满腔怨愤,非发泄不可,骂到后来,竟是市井秽语,肮脏龌龊,匪夷所思。 陆迁自幼和群丐厮混,什么粗话都听得惯了,他酒酣耳热之余,他常和大伙儿一块说粗话骂人,但见李才人一向斯文雅致,竟会骂得如此泼辣悍恶,实大出意料之外,而这许多污言秽语,居然有许多是他从来没听见过的。 他一声不响,待她骂了个畅快,只见她本来脸色惨白,经过这场兴奋的毒骂,已挣得满脸通红,眼中发出喜悦的神色。 又骂了好一阵,她声音才渐渐低了下来,最后说道:“你这狗贼,你害得我今日到这步田地,瞧你日后有什么下场。” 陆迁平心静气的道:“骂完了么?”李才人道:“暂且不骂了,待我休息一会再骂。你这没爹没娘的宵小之辈!老娘只消有一口气在,永远就不会骂完。” 陆迁道:“很好,你骂就是。我首次和你会面,是在豫州城外的燕儿林中,那时大哥已给你害死了,以前我跟你素不相识,怎说是我害得你到今日这步田地?” 李才人恨恨的道:“哈,你说在豫州城外首次和我会面,就是这句话,不错,就为了这句话。你自高自大,自以为武功天下第一的傲慢家伙,直娘贼!” 她这么一连串的大骂,又是半晌不绝。 陆迁由她骂个畅快,直等她声嘶力竭,才问:“骂够了么?” 李才人恨恨的道:“我永远不会够的,你……这个眼高于顶的家伙,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陆迁道:“不错,就算是皇帝,又有什么了不起?我从来不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刚才……刚才那个人,武功就比我高。” 李才人也不去理会他说的是谁,只是喃喃咒骂,又骂了一会,才道:“你说在豫州城外首次见到我,哼,洛阳城里的百花会中,你就没见到我么?” 陆迁一怔,洛阳城开百花会,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他与众兄弟同去赴会,猜拳喝酒,闹了个畅快,可是说什么也记不起在会上曾见过她,便道:“那一次大哥是去的,他可没带你来见我啊。”。 李才人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头,有什么神气了?那天百花会中,我在那黄芍药旁这么一站,会中的英雄好汉,哪一个不向我呆望,哪一个不是瞧着我神魂颠倒?” “偏生你这家伙自逞英雄好汉,不贪女色,竟连正眼也不向我瞧上一眼。倘若你当真没见到我,那也罢了,我也不怪你。你明明见到我的,可就是视而不见,眼光在我脸上掠过,居然没停留片刻,就当我跟庸脂俗粉没丝毫分别。伪君子,不要脸的无chi之徒。” 第三百四十章 负心人终遇负心人 陆迁渐明端倪,道:“是了,我记起来了,那日芍药花旁,好像确有几个女子,那时我只管顾着喝酒,没功夫去瞧什么牡丹芍药、男人女人。” “倘若是前辈的女流英侠,我当然会上前拜见。但你是一介女流,我没瞧见你,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失礼?你何必记这么大的恨?” 李才人恶狠狠的道:“你难道没生眼珠子么?恁他是多出名的英雄好汉,都要从头至脚的向我细细打量。有些德高望重之人,就算不敢向我正视,乘旁人不觉,总还是向我偷偷的瞧上几眼。” “只有你,只有你……哼,百花会中一千多个男人,就只你自始至终没瞧我。你是他们的大头脑,天下闻名的英雄好汉。洛阳百花会中,男子汉以你居首,女子自然以我为第一。你竟不向我好好的瞧上几眼,我再自负美貌,又有什么用?那一千多人便再为我神魂颠倒,我心里又怎能舒服?” 陆迁叹了口气,说道:“我从小不喜欢跟女人在一起玩,年长之后,更没功夫去看女人了,又不是单单的不看你。比你再美貌百倍的女子,我起初也没去留意,到得后来,可又太迟了……” 李才人尖声道:“什么?比我更美貌百倍的女人?那是谁? 那是谁?”陆迁道:“是昆仑掌门的女儿,韩太冲的掌上明珠韩凝儿。”李才人吐了口唾沫,道:“呸,这种贱女人,也亏你挂在嘴上……” 她一言未毕,陆迁抓住她的头发,提起她身子重重往地下一摔,说道:“你敢再说半句不敬她的言语,哼,教你尝尝我的毒辣手段。” 李才人给他这么一摔,几乎昏晕过去,全身骨骼格格作响,突然纵声大笑,说道:“原来……原来咱们的乔大英雄,乔大帮主,是给这个蹄子迷上啦,哈哈,哈哈,笑死人啦。你做不成侠客,便想做昆仑派的驸马爷。路少侠,我只道你是什么女人都不看的。” 陆迁双膝一软,坐入椅中,缓缓的道:“我只盼再能看她一眼,可是……相是……再也看不到了。” 李才人冷笑道:“为什么?你想要她,凭你这身武功,难道还抢她不到?” 陆迁摇头不语,过了良久,才道:“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抢她不回来了。”李才人大喜,问道:“为什么,哈哈,哈哈。”陆迁低声道:“她死了。” 李才人笑声陡止,心中微感歉意,觉得这个自大傲慢的乔帮主倒也有三分可怜,但随即脸露微笑,笑容越来越欢畅。 陆迁瞥眼见到她的笑容,登时明白,她是为自己伤心而高兴,站起身来,说道:“你谋君弑亲夫,死有余辜,还有什么说话?” 李才人听到他要出手杀死自己,突然害怕起来,求道:“你……你饶了我,别杀死我。”陆迁道:“好,本来不用我动手。”迈步出去。 李才人见他头也不回的跨步出房,心中忿怒又生,大声道:“你这狗贼,当年我恼你正眼也不瞧我一眼,才叫那个死鬼来揭你的疮疤。那个死鬼说什么也不肯,我才叫老隐士杀了那个死鬼。你……你今日对我,仍是丝毫也不动心。” 陆迁回过身来,冷冷的道:“你谋杀亲夫,就只为了我不曾瞧你一眼。哼,撒这等漫天大谎,有谁能信?” 李才人道:“我立刻便要死了,更骗你作甚?你瞧我不起,我本来有什么法子?那也只有心中恨你一辈子罢了。别说他们那些乌合之众对你奉若天神,普天下又有谁敢得罪你?” “也是老天爷有眼,那一日让我在那个死鬼的铁箱中发现了他留下的遗书。要偷拆这么一封书信,不损坏封皮上火漆,看了重行封好,又是什么难事?我偷看那信,得知了其中过节,你想我那时可有多开心?” “哈哈,那正是我出了心中这口恶气的良机,我要你身败名裂,再也逞不得英雄好汉。我便要那个死鬼当众揭露,好叫天下好汉都知你是背信弃义之徒,要你别说做不成他们首脑,便在中原无法立足,连性命也是难保。” 陆迁明知她全身已不能动弹,再也无法害人,但这样一句句恶毒的言语钻进耳来,却也背上感到一阵寒意,哼了一声,说道:“大哥不肯依你之言,你便将他杀了?” 李才人道:“是啊!他非但不听我话,反而狠狠骂了我一顿,说道从此不许我出门,我如吐露了只字,要把老娘斩成肉酱。他向来对我千依百顺,几时有过这样的疾言厉色?” “我向来便没将他放在心上,瞧在眼里,他这般得罪我,老娘自有苦头给他吃的。过了一个多月,老隐士来作客,那日是八月十四,他到我家来过中秋节,他瞧了我一眼,又是一眼,哼哼,这老色鬼!我糟蹋自己身子,引得这老色鬼为我着了迷。 我叫老色鬼杀了那个死鬼这脓包,他不肯,我就要抖露他强取我。这老贼对着旁人,一脸孔的铁面无私,在老娘跟前,什么丑样少得了?我跟他说:‘你杀了那个死鬼,我自然成世跟你。 要不然,你就爽爽快快一掌打死了我罢!’他不舍得杀我,只好杀那个死鬼啦。” 陆迁吁了口气,道:“老隐士铁铮铮的一条好汉子,就这样活活的毁在你手中。你……你也是用十香迷魂散给马兄弟吃了,然后叫老隐士捏碎他的喉骨,装作是飞花门以‘锁喉擒拿手’杀了他,是不是?” 李才人道:“是啊,哈哈,怎么不是?不过‘飞花门’什么的,我可不知道,是老色鬼想出来的。”。 陆迁点了点头。李才人又道:“我叫老色鬼出头揭露你的身世秘密。呸,这老色鬼居然跟你讲义气,给我逼得狠了,拿起刀子来要自尽。” “好啦,我便放他一马,找上了彪三儿这死样活气的家伙。老娘只跟他睡了三晚,他什么全听我的了,胸膛拍得老响,说一切包在他身上,必定成功。老娘料想,单凭彪三儿这家伙一人,可扳你不倒,于是再去找鬼面长老出面。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不用我再说了罢?”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不眠夜祸起凌云宗 西桥泉旁,安山之上,历经浩劫的凌云剑宗,在宗门弟子的齐心协力下得以重建。 昔日荣光虽是不复存焉,但基本的门面还是要的。新瓦红墙,亭台小楼,应老宗主铁旭的要求一一按照原本的模样进行修缮。如今回过头来再看,哪里还看得出此地曾经历过一场恶战。 自越王李贞被各派侠士在通天塔内生擒之后,朝廷对于武林中人的干涉也因真相大白而偃旗息鼓,久违的江湖又恢复成了它往日的模样。 凌云剑宗,身为江湖上实力称得上前三的宗门,与元气宗、昊天宗不相伯仲。 若非是长久以来为了精益求精严格把控门内弟子数量,恐怕早已超越二者,成了冠绝武林的百宗之首。 老宗主铁旭更是有着“忠义侠客苍髯剑叟”的威名,在其带领下,凌云剑宗数十年来一直蓬勃发展,被无数江湖豪杰所称颂。 然而,这一切的盛况都在遭遇到越王李贞一手谋划的轩然大~波下戛然而止。 为护先祖基业,老宗主铁旭不得已率领众弟子与朝廷势力斗得两败俱伤,门内新一代的佼佼者大多数也因此战死沙场,很是令人惋惜。 如今的凌云剑宗别看表面上重整旗鼓,实则早已大不如前。老宗主铁旭身上的内伤长久未愈暂且不提,就连一直被视为宗门命脉的门人弟子加上一众下人仆役凑在一块尚不足百人,与之前无上荣光的凌云剑宗相比根本是天差地别,甚至可以说上一句有名无实亦不为过。 私下里,老宗主铁旭也时常为此忧心忡忡,可又能怎样呢?当今天下各派疲敝,人人皆是如此,自己身为宗门之主更不能因此一蹶不振。 好在风浪褪去,江湖纷争平息,只要安心发展下去,凭借凌云剑宗百年威名也不愁无有出头之日。 用过晚饭之后,老宗主铁旭按照惯例早早躺下,兴许是近日来自己心思过重的原因,总觉得头脑发胀很不舒服。 由于是习武之人,也就没太在意,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大周天的调息过后,随着逐渐蔓延上来的睡意,徐徐入眠。 待到三更时分,一阵轻微的“簌簌”声在窗外响起,老宗主虽然上了些年纪但他耳音极好,当即从梦中惊醒,翻身下榻快步来到窗棂处,附耳细听。 “嘶,竟有外人深夜来访我凌云剑宗,意欲何为?” 凭借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老宗主铁旭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此人行踪诡秘必有所图,为了稳妥起见自己得跟上去探个究竟。 想到这里,他尽量压低了脚步声音,打开门户来到院中,根据之前那人奔走的方向,施展开凌云剑宗的独门轻功沿路追了上去。 按理说以自己的脚程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应该可以看清来者背影,可这眼看都快要来到凌云剑宗的后山了,那不速之客却依然是无影无踪。 “糟了,莫不是我被他发现了不成?” 这可是老宗主铁旭生平以来首次质疑自己的轻功。心有不甘的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又四下里看了看,不过仍旧是一无所获。 “呵呵,老家伙,不用白费力气了,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话音甫落,一道黑影好像自暗处射出的一支利箭一般,快速落在老宗主身后,双脚触地之时轻盈至极,甚至没有发出一丁点多余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夜探我凌云剑宗意欲何为?”铁旭赶忙转过身来厉声喝道,同时心里也着实吃了一惊。 细看这面前之人身材挺拔,胖瘦匀称,从头到脚一身夜行打扮,除了那对裸露在外面放着寒光的眼睛,其余容貌一概不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这凌云剑宗的宗主铁旭了吧?果然了得,竟然连我这般脚下功夫都能辨识得出,真是令在下佩服。” 这夜行人边说边作势抱腕当胸施了一礼,不过言语中却满是戏谑之情,令老宗主铁旭大为不悦。 “少要耍嘴,若不从实招来休怪老夫掌下无情。待会将你生擒活拿之后,可就并非是这般态度了。” “哈哈哈,铁旭老儿,莫说是你一个人,就算是把这凌云剑宗的弟子门人们全都叫上我也毫不在乎。不过既然你想动手,在下若不奉陪到底倒是显得我不够个人物了。来吧,看棒!” 夜行人出手如电,自身后抽出一根短棒向老宗主面门打来。亏得铁旭之前一直心存戒备,看他举手发难,自己也不敢怠慢,身子往旁边一闪躲了过去,紧接着进步跟身,右手顺势击出一掌。 “呵呵,雕虫小技!” 夜行人冷笑一声,驳回短棒挡在胸前,赶等老宗主的掌势逼近,猛地提起一口真气,将铁旭身子震的接连倒退几步。 “你这招是……” “嗯?既然被你认出来了那便留你不得,铁旭老儿你我虽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但为了眼下大计,也只有借你的性命一用了。” 夜行人说到这里虚晃一招,趁着老宗主不注意的时候暗地里已经取好了夺命的家伙。 “嗖!” 倏然,一道劲风破空,直奔老宗主铁旭右边太阳穴而来,也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夜行人的短棒也到了他脖颈处。 可怜老宗主身怀大能才欲施展,岂料竟引动内伤发作,真气供应不上,头顶被那夜行人的金镖打了个正着,重伤的身子还未栽倒之际再度被他一棒打在身上,看样子已是神仙难救。 等这夜行人得胜之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奸笑。以老宗主的尸身擦去溅到短棒上的血迹,而后又把主意打到了这凌云剑宗重建的亭台楼阁上。。 立时四下搜罗了一圈,找来引火之物,从怀里摸出两颗随身携带的打火石“啪啪”几下过后,顿时生出了一条火龙来,望着在众多房屋间逐渐蔓延的火势,夜行人嘴里喃喃道:“呵呵,这下可是要有好戏看了。” 自他走后,凌云剑宗乱成了一锅粥,吆喝声、泼水声、哀嚎声,诸般景象合在一处,在山岗间响彻夜空。 第三百四十二章 茶马道陆迁遇伏击 长安城外,众侠士在朱府用罢了庆功宴后,辞别正谏大夫朱敬则于十字路口处分道扬镳。 如今武林与朝廷也已恢复了往日的和平,真凶伏法,真可谓是大快人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出生入死的众人才刚短暂相聚了数日,转眼又要别离,不免有些叫人伤感。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天下从来没有不散的宴席,一笔下去也写不出两个绿林,纵使未来天各一方,一旦哪里有难亦不会袖手旁观。 千里独行易承风生性向来洒脱,他端坐在马上看众人具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那这个头便先由自己开始吧。 想到这里,冲着陆迁一抱拳道:“陆少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等就此别过,若是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来九霄崖找我。” 一旁的刘二吉见自己的半个师父说话了,犹豫了一下,也把话茬接过去道:“陆……陆老弟,你我兄弟二人也算是老相识了,此番事情了结之后本想着往后余生跟着你和士元兄弟一同闯荡江湖,逍遥快活,奈何我那半个师父实在是舍不得我,更何况九霄崖的日子甚是孤寂,没有我的陪伴真怕他适应不了,若是日后江湖有缘再见,你我兄弟二人一定要痛痛快快喝它个天翻地覆!” “哈哈,二吉兄,你要是还不快追的话,恐怕再耽搁一会儿那易前辈就已经走远了。” 陆迁见那易承风被他这满嘴胡话气的不声不响地先行一步,不禁咧嘴笑道。 若不是经他提点,微醺的刘二吉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被抛弃的形势,当即一脸尴尬,仓惶打马去追。 这一下可苦了他胯下的那匹坐骑,屁~股被个好几百斤的胖子抽的“啪啪”作响,顷刻间已是红了一片。 边走嘴里还不忘跟陆迁嚷嚷道:“陆老弟,后会有期了!唉,半个师父,你倒是等等我呀……” 目送着他们离开之后,陆迁的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待他重新整理好情绪,窥虚道长和武当七子也来到了近前。 “陆少侠,天色不早了,我等这里也要告辞了。” 陆迁看了看这位与自己颇有渊源,又三番两次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前辈高人,不免有些感慨万千。 “唉,前辈,你也要跟他们一起去往武当山修行吗?” 窥虚道长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非也非也,贫道只是顺路去探望一个故人,期间正好与这七位道友路上搭个伴,也可以互相照应照应,何乐而不为呢?倒是陆少侠你,前路漫漫,还望多加珍重才是啊!” 窥虚道长说话间在陆迁的肩头用力拍了拍,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无不是一种热切的期望与对晚辈真挚的关怀。 作为正道栋梁的他比谁都希望在武林之中能够早日出现一位青年才俊来接替自己的位置,惩奸除恶,除暴安良,也算是不枉费自己的一片用心良苦。而眼下的陆迁,恰恰就是他认为的最佳人选。 “前辈,还请受我一拜。”此刻的陆迁无以言表,唯有此法方能回敬窥虚道长对自己的厚爱。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请起。这般大礼叫老道我如何受用得了?诸位就送到这里吧,后会有期。” 窥虚道长满眼疼爱的将陆迁搀扶起来,与此同时武当七子也嬉笑着向众人打过招呼,一行八个人,八匹快马就此绝尘而去。 在那之后,又有崆峒、剑盟、刀海等各路绿林豪杰纷纷辞行,在逐一送走了他们后,陆迁与崔士元、韩凝儿三人协同惠空、惠能两位神僧与公冶惊鸿老英雄又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直至林深处才洒泪惜别。 要说这笑如来惠空和尚倒是真心喜欢崔士元,临行之际将自己最心爱的一串念珠赠予了他,还笑言道:“若是以后看破红尘了大可来少室山落发,可收他做个关门弟子,也算有人继承衣钵。” 一向贪嗔痴五毒俱全的小剑魔崔士元哪里肯干?把个小脑瓜摇晃的像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拒绝,直引的在场众人无不开怀大笑。 等这最后三位高人也走了,崔士元看着陆迁怅然若失的样子不禁打趣道:“陆老大,你这又是因何闷闷不乐?难不成是想去少林抢着做个落发的和尚?” “没什么,只是一时受了情绪感染,想起了我那身在远方的师叔来。” “哦,原来如此。虽然师叔他老人家不在身边,你不是还有我和韩姑娘作陪吗?就凭我二人这副姿色,难道说还不足以令你心动?” 韩凝儿听他说的颇为有趣,噗嗤一笑,也随声附和道:“是啊陆公子,如今江湖上的风波也已平息了,难得享受片刻安稳,就不要再总板着个脸了。” 正当她话音未落之际,自路边的密林中突然飞出一支利箭,陆迁眼疾手快,从听到声音到动手接箭全程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什么人?因何鬼鬼祟祟在暗中下此毒手?” 陆迁问话的同时仔细打量了一下手中的利箭,发现此箭的制造工艺并非是中原所有,正纳闷之际,突然在前面茶马道口闪出五个人影,一字排开拦住去路。从他们的打扮以及手持的长刀来看,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杀!” 虽然是简单的一个字脱口而出,却带着百般威风,五个突来之人的身子立刻训练有素地动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硕大的包围圈将陆迁三人困在当中。 紧要关头,陆迁、崔士元、韩凝儿各拉兵刃与之斗在一处。三人之中当属崔士元的武功最为低微,却偏偏比较倒霉,被两个人合力围攻,不出十个回合已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韩凝儿自从找回了青虚神剑之后武功进步神速,此时已初步掌握了剑气收放自如的要领,凭此绝艺一人独揽两个对手,将崔士元从刀锋下救了出来。 再看陆迁,一人一棒矫捷的穿梭在锋芒当中,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五个人的能耐只能算是平平,除了配合的默契一点之外,几乎再也找不出其他亮点。 第三百四十三章 求解药赶赴碧螺岛 “韩姑娘小心!” 崔士元以逐风俏皮剑替韩凝儿拨打掉一发突来的暗器,而后又立刻被对手缠住。 看样子对方根本不想给他们丝毫喘息的机会,除了招式往来间衔接的十分紧密,步伐跟进,眼神交流,无一不是满怀杀机。 “看来这几个家伙着实是有备而来,难不成会是那越王李贞的残留党羽?” 崔士元这里正暗自思索着,冷不防一个躲闪不及被对方的剑刃划伤了手臂。 索性这条口子开的不深,皮里肉外也不影响行动,不过就算如此也吓了他一跳,赶忙打消了脑子里的念头,专心对敌。 八个人在茶马道上足足斗了有一顿饭的功夫,陆迁力求速战速决,自腰里摸出一支金镖,找了个空档,抬手便打。 那支镖借着六壬流光诀的功力,疾驰如电,不等拦路之人反应过来已是倒在了当场。 见同伴身死,剩下的那人眼神一凛,剑势更加凶猛,呐喊着向陆迁扑了过来。 陆迁把头一歪,在躲过剑锋的同时暗中飞起一脚,直踢在那人的胸口上。他这一脚里头夹杂着内力,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实际上就这么一下便已蹬折了对方两根肋骨。 再加上这人本身并没有没多么高深内功修为,立时痛的五官挪移,一时半刻怕是起不来了。 “士元莫慌,我来也!” 解决完自己手头的两个人,陆迁提着龙纹擀棒又来为崔士元解围,不过三五个回合就将对方打倒在地。 与此同时,韩凝儿手握青虚神剑,剑气纵横,一式“梅花三叠浪”将两个对手的兵刃拦腰砍断。 就在即将要取了他们性命的紧要关头,那二人忽然互相使了个眼色,紧跟着身形一转,也不知是使了个什么法子,在身上凭空冒出一股白烟,遮蔽了韩凝儿的视线。 她这里正愣神的功夫,一支袖箭破空而至,不偏不倚的打在韩凝儿肩头,顿感一阵钻心的疼痛深入肺腑。 一声闷哼过后,韩凝儿再想寻找,那二人早已踪迹全无。陆迁和崔士元见状,急忙过来搀扶。 “这……这箭上有毒!” 崔士元不看还则罢了,定睛一看韩凝儿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液竟然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不免一阵惊呼道。 陆迁闻言又仔细查看了一番,果然如崔士元所说,这支袖箭上确是萃了剧毒。 不待他再度开口询问,韩凝儿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发软,旋即身子一歪,一头倒进了陆迁的怀里。 “凝儿?凝儿!” 陆迁接连呼唤了几声都不见她有所反应,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随之漫上心头。 崔士元见陆老大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知道他此刻定是极为担心。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来回打滚的贼人,上去一把扯下他的面罩,哪知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副罕见的容貌。 但见此人生得一头与众不同的卷曲黄发,一双碧眼在痛苦的作用下略显狰狞。 再往下看,鼻如悬胆,方口薄唇,年龄也不过是三十来岁的模样,分明是个少见的塞外番邦之人。 “好小子,真没想到你还是个异域丑鬼。说!你们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为何在此地伏击我等?识相的乖乖交出毒箭解药,要是胆敢牙崩半个不字,休怪你家崔爷爷大开杀戒!” 崔士元在讲完了这一套自认为能够让所有人听罢都闻风丧胆的狠话后,那番邦之人只是冲他强挤出一丝笑意,毫不买账。 “哎呀,没想到还真是个硬骨头。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就怨不得我了。” 面对这个目中无人的可恶家伙,小剑魔将逐风俏皮剑高高举过头顶,作势欲砍,番邦之人也不畏惧,将两眼一闭笑道:“呵呵,这大唐的天下,早晚都会依附于我们。相信这一刻,已不远了。” 话音刚落,只见那番邦之人把头一歪,顷刻间咬舌自尽而死。任崔士元反应再快也没来得及阻止,直气的他接连对着死尸赏了十几个嘴巴,一边打一边气哼哼地说道:“你这奴才,害了人便想就这么去了,哪里有这便宜事?可真是气煞我了。” “士元,人都死了还不快住手?”抱着韩凝儿的陆迁在一旁看的清楚,知道这其中事有蹊跷,赶忙喝止住了崔士元的行径。 “快搜搜他身上有没有带着解药!” 在陆迁的提醒下崔士元犹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过来,上下其手在那番邦之人的身上摸了个遍。 “唉,陆老大,别说是解药了,他这身上除了这块玉佩连个多余的毛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见他没有什么收获,陆迁又吩咐崔士元去其他几人身上找找,经过了好一顿折腾,结果却是与之前一样,两人不禁瞬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心急如焚的陆迁猛的想起了吴老歪曾赠给自己的那本医术上,记载了一个能解百毒的药方,或许能够帮到韩凝儿。 想到这里,他对崔士元说道:“士元,根据我对韩姑娘脉象的诊断,此毒非同小可,要想彻底治愈需上碧螺岛找寻一株叫做还魂草的草药做引,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阻止她体内的毒性蔓延,方可保全住性命坚持到岛上。” 素来足智多谋的崔士元仔细思考了下,对陆迁道:“眼下情况紧急刻不容缓,陆老大你内功深厚莫不如先用内力暂时拖住韩姑娘体内毒素进程,如无意外的话最晚再有三天时间应该就能到达那座碧螺岛上。” “对啊,你看我这脑袋怎么一着急竟把这个最简单的法子给忘了。如此甚好,来来来,你且在周围戒备,由我为韩姑娘灌输内力。” 安排好分工之后,崔士元手握逐风俏皮剑冷静的观察着四周动向,连一只苍蝇都不肯放过。。 转过头来再看陆迁这里,奇门倾谷派神功运起,提一口丹田气走五经游六脉,借助双掌之力强行灌入韩凝儿体内。 随着他体内真气的徐徐介入,韩凝儿的脸色明显较之前有了大幅改善,不过此法只能是暂时缓解无法去根,眼下还是要尽快带她回到碧螺岛上见到师叔再做打算。 第三百四十四章 破风浪又遇法外人 陆迁想到这里,将昏迷不醒的韩凝儿用一条丝绦绑在背上,飞身上马,招呼了一声崔士元,二人扬鞭打马向着长安城内飞奔。 从此处到碧螺岛需要翻过一座大山而后改走水路行进,最快也要一天的... 《金镖笑侠录》第三百四十四章 破风浪又遇法外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五章 斗三魔陆迁身涉险 闻听此言,陆迁二人急忙把目光甩了过去,但见自远处疾步奔来一人,不等他们查看清楚,那人的身子已经站定在百米之内。 “呵呵,娃娃,尔等来的正是时候。能够死在我须臾魔君手里,也算是... 《金镖笑侠录》第三百四十五章 斗三魔陆迁身涉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六章 讳长空再展流光诀 “嗖”! 几乎是镖到劲到,须臾魔君余化龙将身子凌空旋转一百八十度,就像个陀螺似的,愣是旋出一股气旋,借势躲了过去。 “讳长空,你的死期到了!” 右脚踩着一枝树杈,... 《金镖笑侠录》第三百四十六章 讳长空再展流光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七章 方必玖血洒望春楼 崔士元指着花树道:“这是我故地的山茶花啊,怎么太湖之中,居然也种得有这种滇茶?”山茶花以云南所产者最为有名,世间称之为“滇茶”。婢女道:“是么?这庄子叫做云霞山庄,种满了山茶花。”崔士元心道:“山茶花又名玉茗,另有个名字叫作芊幽罗花。此庄以芊幽为名,倒要看看有何名种。” 婢女扳动木桨,小船直向山茶花树驶去,到得岸边,一眼望将出去,都是红白缤纷的茶花,不见房屋。崔士元生长大理,山茶花是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异,心想:“此处山茶花虽多,似乎并无佳品,想来真正名种必是植于庄内。” 婢女将船靠在岸旁,微笑道:“崔公子,我们进去一会儿,立刻就出来。”携着夏儿之手,正要跃上岸去,忽听得花林中脚步细碎,走出一个青衣小鬟来。 那小鬟手中拿着一束花草,望见了婢女、夏儿,快步奔近,脸上满是欢喜之色,说道:“季儿、夏儿,你们好大胆子,又偷到这儿来啦。夫人说:‘两个小丫头的脸上都用刀划个十字,破了她们如花如玉的容貌。” 婢女笑道:“幽草阿姐,舅太太不在家么?”那小鬟幽草向崔士元瞧了两眼,转头向阿朱、阿碧笑道:“夫人还说:‘两个小蹄子还带了陌生男人上云霞山庄来,快把那人的两条腿都给砍了!’”她话没说完,已抿着嘴笑了起来。 婢女拍拍心口,说道:“幽草阿姐,勿要吓人啊!到底是真是假?” 夏儿笑道:“姐姐,你勿要给俚吓,舅太太倘若在家,这丫头胆敢这样嘻皮笑脸么?幽草妹子,舅太太到哪儿去啦?” 幽草笑道:“呸!你几岁?也配做我阿姊?你这小精灵,居然猜到夫人不在家。”轻轻叹了口气,道:“季儿、夏儿两位妹子,好容易你们来到这里,我真想留你们住一两天。可是……”说着摇了摇头。夏儿道:“我何尝不是想多同你做一会儿伴?幽草阿姊,几时你到我们庄上来,我三日三夜不困的陪你,阿好?”两女说着跃上岸去。婢女在幽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幽草嗤的一笑,向崔士元望了一眼。婢女登时满脸通红。 幽草一手拉着夏儿,一手拉着季儿,笑道:“进屋去罢。”夏儿转头道:“崔公子,请你在这儿等一歇,我们去去就来。” 崔士元道:“好!”目送三个丫环手拉着手,亲亲热热的走入了花林。 他走上岸去,眼看四下无人,便在一株大树后解了手。在小船旁坐了一会,无聊起来,心想:“且去瞧瞧这里的云霞花有何异种?”信步观赏,只见花林中除山茶外更无别样花卉,连最常见的牵牛花、月月红、蔷薇之类也是一朵都无。但所植山茶却均平平无奇,唯一好处只是得个“多”字。走出数十丈后,只见山茶品种渐多,偶尔也有一两本还算不错,却也栽种不得其法,心想:“这庄子枉自以云霞为名,却把佳种山茶给糟蹋了。” 又想:“我得回去了,季儿和夏儿回来不见了我,只怕心中着急。”转身没行得几步,暗叫一声:“糟糕!”他在花林中信步而行,所留神的只是茶花,忘了记忆路径,眼见小路东一条、西一条,不知哪一条才是来路,要回到小船停泊处却有点儿难了,心想:“先走到水边再说。” 可是越走越觉不对,眼中山茶都是先前没见过的,正暗暗担心,忽听得左首林中有人说话,正是夏儿的声音。崔士元大喜,心想:“我且在这里等她们一阵,待她们说完了话,就可一齐回去。” 只听得季儿说道:“公子身子很好,饭量也不错。这两个月中,他是在练丐帮的‘打狗棒法’,想来是要和丐帮中的人物较量较量。”崔士元心想:“夏儿是在说张生公子的事,我不该背后偷听旁人的说话,该当走远些好。可是又不能走得太远,否则她们说完了话我还不知道。”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一声叹息。 霎时之间,崔士元不由得全身一震,一颗心怦怦跳动,心想:“这一声叹息如此好听,世上怎能有这样的声音?”只听得那声音轻轻问道:“他这次出门,是到哪里去?”崔士元听得一声叹息,已然心神震动,待听到这两句说话,更是全身热血如沸,心中又酸又苦,说不出的羡慕和妒忌:“她问的明明是张生公子。她对张生公子这般关切,这般挂在心怀。张生公子,你何幸而得此仙福?” 只听夏儿道:“公子出门之时,说是要到洛阳去会会丐帮中的好手,邓大哥随同公子前去。姑娘放心好啦。” 那女子悠悠的道:“丐帮‘打狗棒法’与‘降龙十八掌’两大神技,是丐帮的不传之秘。你们‘还施水阁’和我家‘琅玉洞’的藏谱拼凑起来,也只一些残缺不全的棒法、掌法。运功的心法却全然没有。你家公子可怎生练?” 夏儿道:“公子说道,这‘打狗棒法’的心法既是人创的,他为什么就想不出?有了棒法,自己再想了心法加上去,那也不难。” 崔士元心想:“张生公子这话倒也有理,想来他人既聪明,又是十分有志气。”。 却听那女子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就算能创得出,只怕也不是十年、八年的事,旦夕之间,又怎办得了?你们看到公子练棒法了么?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窒滞之处?”夏儿道:“公子这路棒法使得很快,从头至尾便如行云流水一般……” 那女子“啊”的一声轻呼,道:“不好!他……他当真使得很快?”季儿道:“是啊,有什么不对么?”那女子道:“自然不对。打狗棒法的心法我虽然不知,但从棒法中看来,有几路定是越慢越好,有几路却要忽快忽慢,快中有慢,慢中有快。 第三百四十八章 迷中惑似真还套假 天色一明,倒为她解开了难题,反正逃不走的了,“这负心郎来也罢,不来也罢,我在这里等死便是。”正想到凄苦处,忽听得拍的一声,数十丈外从空中落下一物,跌入了草丛。韩凝儿心想:“那是甚么?”当即伏下,听草丛中再无声响发出,悄悄爬将过去,要瞧个究竟。 爬到草丛边上,拨开长草向前看时,不由得全身寒毛直竖。只见草丛中丢着六个婴儿的尸身,有的仰天,有的侧卧,日前所见风才人手中所抱那个肥胖男婴也在其内,心下又惊又怒:“这无恶不作风才人,果真每天要害死一个婴儿。却不知为了甚么?她在峰上六天,已杀了六个婴儿。”瞧六个死婴儿身上都无伤痕血渍,也不知那恶婆风才人是用甚么法子弄死的,其中只一个死婴衣着光鲜,其余五个都是穿的农家粗布衣衫,想必便是从长寿山中农家盗来的。韩凝儿此番随师出山,杀人不少,但所杀者尽是心怀不善的江湖豪客,这等全没来由的残害婴儿,教她亲眼得见,不禁全身发抖。 忽然眼前青影闪动,一个人影捷如飞鸟般向山下驰去,一起一落,形如鬼魅,正是“无恶不作”风才人。韩凝儿见她这等奔行神速,纵是师父也是远远不及,霎时间百感丛生,千愁并至,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她呆了一阵,将六具童尸并排放在一起,捧些石子泥沙,掩盖在尸首之上。蓦地里觉到背后微有凉气侵袭,她左足急点,向前窜出。只听一阵忽尖忽粗的笑声自身后发出,一人说道:“小姑娘,你老公撇下你不要了,不如跟了我罢。”正是“穷凶极恶”奎木狼。 他人随声到,手爪将要搭到韩凝儿肩膀,斜刺里一掌拍到,架开他手,却是井木蹇。他哇哇怒吼,喝道:“老四,我宿星派门下,决不容你欺侮。”奎木狼几个起落,已避在十余丈外,笑道:“你徒儿收不成,这姑娘便不是宿星派门下。” 韩凝儿见这人身材极高,却又极瘦,便似是根竹杆,一张脸也是长得吓人。 井木蹇喝道:“你怎知我徒儿不来?是你害死了他,是不是?是了,定是你瞧我徒儿资质太好,将他捉拿了去,想要收他为徒。你坏我大事,先捏死了你再说。”这人也真蛮横到了极处,也不问奎木狼是否真的暗中作了手脚,便向他扑将过去。 奎木狼叫道:“你徒儿是方是圆,是尖是扁,我从来没见过,怎说是我收了起来?”说着迅捷之极的连避井木蹇两下闪电似的扑击。井木蹇骂道:“放屁!谁信你的话?你定是打架输了,一口冤气出在我徒儿身上。”奎木狼道:“你徒儿是男的还是女的?”井木蹇道:“自然是男的,我收女徒弟干么?”奎木狼道:“照啊!我奎木狼只抢女人,从来不要男人,难道你不知么?” 井木蹇本已扑在空中,听他这话倒也有理,猛使个“千斤坠”,落将下来,右足踏上一块岩石,喝道:“那么我徒儿哪里去了?为甚么到这时候还不来拜师?”奎木狼笑道:“嘿嘿,你宿星派的事,我管得着么?”井木蹇苦候陆迁,早已焦躁万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喝道:“你胆敢讥笑我?” 韩凝儿心想:“若能挑拨这两个恶人斗个两败俱伤,实有莫大的好处。”当即大声道:“不错,你徒儿定是给这奎木狼害了,否则他在那高崖之上,自己如何能够下来?这奎木狼轻功了得,定是窜到崖上,将你徒儿带到隐僻之处杀了,以免宿星派中出一个厉害人物,否则怎么连尸首也找不到?” 井木蹇伸手一拍自己脑门,对奎木狼道:“你瞧,我徒弟的媳妇儿也这么说,难道还会冤枉你么?” 韩凝儿道:“我丈夫言道,他能拜到你这般了不起的师父,真是三生有幸,定要用心习艺,光大宿星派的门楣,使你井木蹇的名头更加威震天下,让甚么‘恶贯满盈’、‘无恶不作’,都瞧着你羡慕得不得了。哪知道奎木狼起了毒心,害死了你的好徒儿,从今以后,你再也找不到这般像你的人来做徒儿啦!”她说一句,井木蹇拍一下脑门。韩凝儿又道:“我丈夫的后脑骨长得跟你一模一样,天资又跟你一模一样的聪明,像这样十全十美的宿星派传人,世间再也没第二个了。 这奎木狼偏偏跟你为难,你还不替你的乖徒儿报仇?” 井木蹇听到这里,目中凶光大盛,呼的一声,纵身向奎木狼扑去。奎木狼明知他是受了韩凝儿的挑拨,但一时说不明白,自知武功较他稍逊,见他扑到,拔足便逃。井木蹇双足在地下一点,又扑了过去。 韩凝儿叫道:“他逃走了,那便是心虚。若不是他杀了你徒儿,何必逃走?”井木蹇吼道:“对,对!这话有理!还我徒儿的命来!”两人一追一逃,转眼间便绕到了山后。韩凝儿暗暗欢喜,片刻之间,只听得井木蹇吼声自远而近,两人从山后追逐而来。。 奎木狼的轻功比井木蹇高明得多,他一个竹杆般的瘦长身子摇摇摆摆,东一晃,西一飘,井木蹇老是跟他相差了一大截。两人刚过韩凝儿眼前,刹那间又已转到了山后。待得第二次追逐过来,奎木狼猛地一个长身,飘到韩凝儿身前,伸手便往她肩头抓去。韩凝儿大吃一惊,右手急挥,嗤的一声,一枝毒箭向他射去。奎木狼向左挪移半尺,避开毒箭,也不知他身形如何转动,长臂竟抓到了韩凝儿面门。韩凝儿急忙闪避,终于慢了一步,脸上陡然一凉,面幕已被他抓在手中。 奎木狼见到她秀丽的面容,不禁一呆,笑道:“妙啊,这小娘儿好标致。只是不够风韵,尚未十全十美……”说话之间,井木蹇已然追到,呼的一掌,向他后心拍去。奎木狼右掌运气反击,蓬的一声大响,两股掌风相碰,韩凝儿只觉一阵窒息,气也透不过来,丈余方圆之内,尘沙飞扬。 第三百四十九章 盘龙桩上剑分高下 一个女子声音道:“只大哥还没到,二哥、三哥、四哥、六哥、八弟,大家一齐现身罢!” 她一句话甫毕,大门外突然大放光明,一团奇异的亮光裹着五男一女。光亮中一个黑须老者大声道:“老五,还不给我快滚出来。”他右手中拿着方方的一块木板。那个女子是个中年妇人。其余四个人中两个是儒生打扮,一人似是个木匠,手持短斧,背负长锯。另一个却青面獠牙,红发绿须,形状可怕之极,直是个妖怪,身穿一件亮光闪闪的锦袍。 邓百川一凝神间,已看出这人是脸上用油彩绘了脸谱,并非真的生有异相,他扮得便如戏台上唱戏的伶人一般,适才既扮唐明皇又扮梅妃的,自然便是此君了,当下朗声道:“诸位尊姓大名,在下辽东张氏门下邓百川。” 对方还没答话,大厅中一团黑影扑出,刀光闪闪,向那戏子连砍七刀,正是一阵风风波恶。那戏子猝不及防,东躲西避,情势甚是狼狈。却听他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但风波恶攻势太急,他第三句没唱完,便唱不下去了。 那黑须老者骂道:“你这汉子也忒无理,一上来便狂砍乱斩,吃我一招‘大铁网’!”手中方板一晃,便向风波恶头顶砸到。 风波恶心下嘀咕:“我生平大小数百战,倒没见过用这样一块方板做兵刃的。”单刀疾落,便往板上斩去。铮的一声响,一刀斩在板缘之上,那板纹丝不动,原来这块方板形似木板,却是钢铁,只是外面漆上了木纹而已。风波恶立时收刀,又待再发,不料手臂回缩,单刀竟尔收不回来,却是给钢板牢牢的吸住了。风波恶大惊,运劲一夺,这才使单刀与钢板分离,喝道:“邪门之至!你这块铁板是吸铁石做的么?” 那人笑道:“不敢,不敢!这是老夫的吃饭家伙。”风波恶一瞥之下,见那板上纵一道、横一道的画着许多直线,显然便是一块下围棋用的棋盘,说道:“希奇古怪,我跟你斗斗!” 进刀如风,越打越快,只是刀身却不敢再和对方的吸铁石棋盘相碰。 那戏子喘了口气,粗声唱道:“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忽然转作女子声音,娇滴滴的说道:“大王不必烦恼,今日垓下之战虽然不利,贱妾跟着大王,杀出重围便了。” 崔士元喝道:“直娘贼的楚霸王和虞姬,快快自刎,我乃韩信是也。”纵身伸掌,向那戏子肩头抓去。那戏子沉肩躲过,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啊唷,我汉高祖杀了你韩信。”左手在腰间一掏,抖出一条软鞭,刷的一声响,向崔士元抽去。 玄难见这几人斗得甚是儿戏,但双方武动均甚了得,却不知对方来历,眉头微皱,喝道:“诸位暂且罢手,先把话说明白了。” 但要风波恶罢手不斗,实是千难万难,他自知身受寒毒之后,体力远不如平时,而且寒毒随时会发,甚是危险,一柄单刀使得犹如泼风相似,要及早胜过了对方。 四个人酣战声中,大厅中又出来一人,呛啷啷一声响,两柄戒刀相碰,威风凛凛,却是玄痛。他大声说道:“你们这批下毒害人的奸徒,老和尚今日大开杀戒了。”他连日苦受寒毒的折磨,无气可出,这时更不多问,双刀便向那两个儒生砍去。一个儒生闪身避过,另一个探手入怀,摸出一枝判官笔模样的兵刃,施展小巧功夫,和玄痛斗了起来。 另一个儒生摇头晃脑的说道:“奇哉怪也!出家人竟也有这么大的火气,却不知出于何典?”伸手到怀中一摸,奇道:“咦,哪里去了!”左边袋中摸摸,右边袋里掏掏,抖抖袖子,拍拍胸口,说什么也找不到。 惠空好奇心起,问道:“施主,你找什么?”那儒生道:“这位大和尚武功甚高,我兄弟斗他不过,我要取出兵刃,来个以二敌一之势,咦,奇怪,奇怪!我的兵刃却放到哪里去?” 敲敲自己额头,用心思索。惠空忍不住噗哧一笑,心想:“上阵要打架,却忘记兵器放在哪里,倒也有趣。”又问:“施主,你用的是什么兵刃?” 那儒生道:“君子先礼后兵,我的第一件兵刃是一部书。” 惠空道:“什么书?是武功秘诀么?”那儒生道:“不是,不是。 那是一部《论语》,我要以圣人之言来感化对方。” 崔士元插口道:“你是读书人,连《论语》也背不出,还读什么书?”那儒生道:“老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到《论语》、《孟子》、《春秋》、《诗经》,我自然读得滚瓜烂熟,但对方是佛门弟子,只读佛经,儒家之书未必读过,我背了出来,他若不知,岂不是无用?定要翻出原书来给他看了,他无可抵赖,难以强辩,这才收效。常言道得好,这叫做‘有书为证’。”一面说,一面仍在身上各处东掏西摸。 崔士元叫道:“小师父,快打他!”惠空道:“待这位施主找到兵器,再动手不迟。”那儒生道:“宋楚战于泓,楚人渡河未济,行列未成,正可击之,而宋襄公曰:‘击之非君子’。 小师父此心,宋襄之仁也。”。 那工匠模样的人见玄痛一对戒刀上下翻飞,招数凌厉之极,再拆数招,只怕那使判官笔的书生便有性命之忧,当即挥斧而前,待要助战。公冶乾呼的一掌,向他拍了过去。公冶乾模样斯文,掌力可着实雄厚,有“江南第二”之称,当日他与陆迁比酒比掌力,虽然输了,陆迁对他却也好生敬重,可见内力造诣大是不凡。那工匠侧身避过,横斧斫来。 那儒生仍然没找到他那部《论语》,却见同伴的一枝判官笔招法散乱,抵挡不住玄痛的双刀,便向玄痛道:“喂,大和尚。 第三百五十章 阴阳丛里道化阴阳 陆迁行出十余里,见路畔有座小庙,进去在殿上倚壁小睡了两个多时辰,疲累已去,又向北行。再走四十余里,来到北边要冲长台关。 第一件事自是找到一家酒店,要了十斤白酒,两斤牛肉,一只肥鸡,自斟自饮。十斤酒喝完,又要了五斤,正饮间,脚步声响,走进一个人来,正是明儿。陆迁心道:“这小姑娘来败我酒兴。”转过了头,假装不见。 明儿微微一笑,在他对面一张桌旁坐了下来,叫道:“店家,店家,拿酒来。”酒保走过来,笑道:“小姑娘,你也喝酒吗?”明儿斥道:“姑娘就是姑娘,为什么加上一个‘小’字? 我为何不喝酒?你先给我打十斤白酒,另外再备五斤,给侍候着,来两斤牛肉,一只肥鸡,快,快!” 酒保伸出了舌头,半晌缩不进去,叫道:“哎唷,我的妈呀!你这位姑娘是当真,还是说笑,你小小人儿,吃得了这许多?”一面说,一面斜眼向陆迁瞧去,心道:“人家可是冲着你来啦!你喝什么,她也喝什么;你吃什么,她也吃什么。” 明儿道:“谁说我是小小人儿?你不生眼睛,是不是?你怕我吃了没钱付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当的一声,掷在桌上,说道:“我吃不了,喝不了,还不会喂狗么?要你担什么心?”酒保陪笑道:“是,是!”又向陆迁横了一眼,心道:“人家可真跟你干上了。绕着弯儿骂人哪。” 一会儿酒肉送了上来,酒保端了一只大海碗,放在她面前,笑道:“姑娘,我这就跟你斟酒啦。”明儿点头道:“好啊。” 酒保给她满满斟了一大碗酒,心中说:“你若喝干了这碗酒,不醉倒在地下打滚才怪。” 明儿双手端起酒碗,放在嘴边舐了一点,皱眉道:“好辣,好辣。这劣酒难喝得很。世上若不是有这么几个大蠢才肯喝,你们的酒又怎卖得掉?”酒保又向陆迁斜睨了一眼,见他始终不加理睬,不觉暗暗好笑。 明儿撕了只鸡腿,咬了一口,道:“呸,臭的!”酒保叫屈道:“这只香喷喷的肥鸡,今儿早上还在咯咯咯的叫呢。新鲜热辣,怎地会臭?”明儿道:“嗯,说不定是你身上臭,要不然便是你店中别的客人臭。”其时雪花飞飘,途无行旅,这酒店中就只陆迁和她两个客人。酒保笑道:“是我身上臭,当然是我身上臭哪。姑娘,你说话留神些,可别不小心得罪了别的爷们。” 明儿道:“怎么啦?得罪了人家,还能一掌将我打死么?” 说着举筷挟了块牛肉,咬了一口,还没咀嚼,便吐了出来,叫道:“哎唷,这牛肉酸的,这不是牛肉,是人肉。你们卖人肉,黑店哪,黑店哪!” 酒保慌了手脚,忙道:“唉哟,姑娘,你行行好,别尽捣乱哪。这是新鲜的黄牛肉,怎么说是人肉?人肉哪有这么粗的肌理?哪有这么红艳艳的颜色?”明儿道:“好啊,你知道人肉的肌理颜色。我问你,你们店里杀过多少人?”酒保笑道:“你这位姑娘就爱开玩笑。信阳府长台关好大的市镇,我们是六十多年的老店,哪有杀人卖肉的道理?” 明儿道:“好罢,就算不是人肉,也是臭东西,只有傻瓜才吃。哎哟,我靴子在雪地里弄得这么脏。”说着从盘中抓起一大块煮得香喷喷的红烧牛肉,便往左脚的皮靴上擦去。靴帮上本来溅满了泥浆,这么一擦,半边靴帮上泥浆去尽,牛肉的油脂涂将上去,登时光可鉴人。 酒保见她用厨房中大师父着意烹调的牛肉来擦靴子,大是心痛,站在一旁,不住的唉声叹气。 明儿问道:“你叹什么气?”酒保道:“小店的红烧牛肉,向来算得是长台镇上一绝,远近一百里内提起来,谁都要大拇指一翘,喉头咕咕咕的直吞馋涎,姑娘却拿来擦皮靴,这个……这个……”明儿瞪了他一眼,道:“这个什么?”酒保道:“似乎太委屈了一点。”明儿道:“你说委屈了我的鞋子? 牛肉是牛身上来的,皮靴也是牛身上来的,也不算什么委屈。 喂,你们店中还有什么拿手菜肴?说些出来听听。”酒保道:“拿手小菜自然是有的,不过价钱不这么便宜。”明儿从怀中又取出一锭银子,当的一声,抛在桌上,问道:“这够了么?” 酒保见这锭银子足足有五两重,两整桌的酒菜也够了,忙陪笑道:“够啦,够啦,怎么不够?小店拿手的菜肴,有酒糟鲤鱼、白切羊羔、酱猪肉……”明儿道:“很好,每样给煮三盆。” 酒保道:“姑娘要尝尝滋味嘛,我瞧每样有一盆也够了……”明儿沉着脸道:“我说要三盆便是三盆,你管得着么?” 酒保道:“是,是!”拉长了声音,叫道:“酒糟鲤鱼三盆哪!白切羊羔三盆哪……” 陆迁在一旁冷眼旁观,知道这小姑娘明着和酒保捣蛋,实则是逗引自己插嘴,当下偏给她来个不理不睬,自顾自的喝酒赏雪。 过了一会,白切羊羔先送上来了。明儿道:“一盆留在这里,一盆送去给那位爷台,一盆放在那张桌上。那边给放上碗筷,斟上好酒。”酒保道:“还有客人来么?”明儿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多嘴,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酒保伸了伸舌头,笑道:“要割我的舌头么,只怕姑娘没这本事。” 陆迁心中一动,向他横了一眼,心道:“你这可不是自己找死?胆敢向这小魔头说这种话?”。 酒保将羊羔送到陆迁桌上,陆迁也不说话,提筷就吃。过了一会,酒糟鲤鱼、酱猪肉等陆续送上,仍是每样三盆,一盆给陆迁,一盆给明儿,一盆放在另一桌上。 陆迁来者不拒,一一照吃。明儿每盆只尝了一筷,便道:“臭的、烂的,只配给猪狗吃。”抓起羊羔、鲤鱼、猪肉,去擦靴子。酒保虽然心痛,却也无可奈何。 第三百五十一章 醉仙翁力提金刚鼎 “督军!督军!” 在众将锲而不舍的呼唤下,身负重伤的平天居士狄懿缓缓睁开双眼,幸而讳长空的一镖没有打中要害,这才保住他一条性命。 由于一时间愤闷交加,气血上涌,只觉得有一口真气顺着嗓子眼顶了上来,牙关一松,倏然喷出一道血雾。 “咳……咳……真是气煞我也。老匹夫公冶惊鸿、少林派的秃驴,这笔账咱们完不了!” …… 与此同时,脱离了虎口的陆迁等人护送着受伤的少林派方丈惠通大师,在茫茫夜色的掩护下找了处偏僻的所在稍作歇息。 窥虚道长自怀里取出两粒自己炼制的特效伤药走到群僧当中,对惠空和尚道:“大师,快将此药与老方丈服下,可保他心脉无忧。” “阿弥陀佛,多谢道长好意。”值此特殊关头,惠空和尚整颗心都系在他师兄身上,来不及多做客套,只微微施礼后便将那两颗药丸塞到老方丈口中。 在他和师弟惠能大师轮番真气灌输下,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老方丈已渐渐苏醒过来。 “师弟……”虚弱的声音自他口中缓缓传出,在少林众僧的心里立马燃起了希望,纷纷围拢过来以示关切。 “在!师兄有何吩咐?”惠空、惠能二位神僧紧紧握住他的手,齐声应和道。 “其实早在数月之前,我已自感身体每况日下,兴许是到了油尽灯枯之年……” “师兄,切不可这么说,你有少林神功护体,平日里又勤加修持,怎会有这般想法?”惠空和尚与师兄感情一向交好,如是安慰道。 老方丈闻言对他笑着摇了摇头:“惠空师弟,人食五谷,早晚都会有这一天,你我虽是习武之人,命数却早已注定,不必太过悲伤。而今我唯一不能释怀的便是这少林百年基业在我等手中毁于一旦,真是莫大的罪过。” 说到这里,惠通方丈悲从中来,不觉得引动胸前箭伤,渗出的血迹把金线袈裟映衬的更加鲜红。 “师兄,你有伤在身切不可过于激动。庙宇虽毁,但咱们少林血脉尚有存续,假以时日定可重回昔日巅峰。”本不善言辞的惠能神僧竭尽所能的安抚师兄情绪,但他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悲痛? 借着星月余辉,遥望少室山上的断壁残垣,名动一时的少林古刹已是烧成了一片焦土,金身虽可重塑,人心却难复原。悲悲切切,凄凄惨惨,只道是苍天无眼,比丘蒙难。 “唉,但愿如此吧……” 老方丈长叹一声,合掌当胸,熟悉的往生经文自他口中飘然而出,似忏悔,似超拔,亦似对这乱世阐述着无尽的慈悲。 众僧见状纷纷效仿,一时间梵音涌动,在这茫茫夜色下显得格外庄重。若非是经历过之前的数场恶斗,众侠士都误以为是荣升到了极乐世界。 崔士元本是山匪出身,对这佛道之说并无好感,可是自从听了这诵经之声,身上所受的伤痛疲乏明显减轻了许多,不单单是他一人,其余众人也颇有同感。 “哎,当真是奇了!”看他在那里少见多怪的舒展着筋骨,讳长空不禁说道:“此乃少林大梵普善咒的功效,老方丈多半是感恩诸位前来援手,故此施展出玄妙高术,以做报答,如此看来这少林神功当真是高深莫测,我不及也。” 诸如讳长空这样的高人从不轻易夸赞别派武功,今对少林赞誉有加可见此技之精深,非同凡响。 少倾,众僧诵念已毕,再看惠通方丈双目低垂,面目平和,却是盘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师兄?师兄!” 惠空和尚试探性的呼唤了两声,竟是毫无反应,用手在他脉门处一探,已是圆寂而去。 “阿弥陀佛……” 抛去这一夜众僧如何悲恸暂且不提,单说次日天明,众人在公冶老英雄的提议下,决意从水路前往破云峰共商大计。 期间讳长空以私事为由先行一步,去往北海了却一桩心事。临行之时再三叮嘱陆迁,遇事三思切勿莽撞,待日后自有重逢之时。 轻舟荡漾,波澜泛起,一路上几经辗转终是到了破云峰。公冶惊鸿自大破飞星阁后,一别数日如今再回到山中感慨万千。 之前每每行至竹林路口都有小徒林逸嬉笑相迎,而今再至已是物是人非阴阳永隔。 “唉……” 老英雄长叹一声,引着众人踏上山路,他在前面走着,远看那半山腰处的茅屋之中升起了炊烟袅袅,心中这才稍有了些许安慰。 朱敬则已经在这里住了足足半月有余,自上一回被那年轻人从大理寺内带到此处后便再不见他的行踪,唯独留下一张纸条,上写着:“事出紧急,大人勿怪,您府中杀机四伏且安心在这里住些日子,时机成熟自有人前来相会。” 联想到之前在长安城内遇上的几路杀手,若非这年轻人屡次暗中相救只怕自己这条命已做了孤魂野鬼,如今把自己安排在此想必也定有他的用意,姑且安下心来耐心等候吧。 随着一阵脚步声在茅屋外响起,朱敬则心里一动:“莫非是有人来了?”想到这里赶忙出来查探,正与公冶惊鸿及群侠碰了个当面。 起初看见他们个个身负刀剑,作为一届文人的朱敬则还以为又是那越王李贞派来暗害自己的,才想躲避,无意中瞧见了身负龙纹擀棒的陆迁与韩凝儿,再三确认之下正是自己的结义兄弟无疑,当即万分激动地招呼道:“陆老弟,可是你吗?哥哥我在这里等的好苦啊!” 韩凝儿老远瞧见茅屋前站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此人面相极为熟悉,再一仔细一想,不正是在狼牙涧相识的朱大哥吗?忙用手指点着对陆迁说道:“陆公子,你看站在那里的那名男子可是朱敬则朱大哥?” 陆迁闻言端详了一番,可不正是自己的结义兄长,当朝正谏大夫朱敬则朱大哥吗?? “朱大哥,你怎么到了这里?” 喜出望外的陆迁三步并作两步抢在众人前头,一把抓住朱敬则的双手,颇为激动的询问道。 第三百五十二章 妙罗汉巧弄乱拂尘 一众军兵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众将听令,速速前往少室山下落花道,在那十字坡中一举截杀乱党叛贼。” 常言道军令如山,在接了狄懿的号令后,一众人马无论是神风营还是天刀卫亦或是无影客,统统跟随着狄懿的脚步前往约定地点。 他们哪里知道,这老贼狄懿看似毫无章法的举动实则机关算尽。就如之前的比试,一方面是为了在武林群侠面前展现出自己过人的实力,从而在江湖道上扬名立威,同时也可削减群侠阵营中几位高人的武力。 其次则是为了暗中派遣埋藏火雷的队伍争取时间,只要群侠还聚在一起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断绝他们的生路,真可谓是一道万无一失的双保险。 这次围剿少林乱党狄懿可是接到了当朝二圣的死命令,若是成功定然少不了一番荣华富贵,虽然以他这般身份也不缺那点黄白之物,可唾手可得的财气谁又愿意拒绝呢? 普通人不会,狄懿自然也不会。 …… 落花道中,才出得山来的众人没走几步突然泛起连声巨响,行在面前的几位各派弟子顷刻间已被炸的尸骨无存。 “不好,这地下藏有火雷,大家切勿乱跑!” 纵使惠空和尚这么说道,其他众人亦是惊慌失措哪里肯听,不消片刻团团火光已淹没了人潮,少林群僧见状无不扼腕惋惜。 “阿弥陀佛,看来此路是行不通了,不如回转过去再寻它法吧。” 老方丈知道这火雷的厉害,若是不懂布局强行闯入,任你武功再怎么高强也无济于事。 “师兄,此事不妥。你看这遍布地头的火雷定是那帮无道官军所布,他们既然能够算到我们会途径此地,必然已在退路上伏下重兵,此刻回去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惠能和尚向来心思缜密,面对层层杀机,群侠又一次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 屋漏偏逢连夜雨,窗寒又遇瓦上霜。正当众人无计可施之时,自火雷阵的两翼猛地传出一阵喊杀声。 “杀呀,别让乱党走脱了!” 黑衣黑帽黑绑带,弓箭如雨剑如虹,不下百人的无影客早就奉命埋伏在此,只等少林群僧下来以绝生路。 老贼狄懿这一步棋不得不说布的精妙绝伦,本是又惊又乏的群侠遇上这波收割之人实力大减,若非是有公冶惊鸿、窥虚道长等几位高人苦苦支撑,只怕已是在劫难逃。 顶着箭雨,群侠各摇双臂,为求生机与他们战在一处。余毒未清的惠空和尚为了保护师兄突围,一个不留神在后背上中了一箭,疼的老罗汉一皱眉,冷汗顺着鬓角眉梢骤然落下。 危急关头,陆迁强忍伤势叫上崔士元、刘二吉、韩凝儿及武当七侠等人急急来援。一面拨打漫天雕翎,一面奋力突围,引动得内伤发作,恰出一口鲜血。 “陆老大,你怎么样?” 崔士元在旁边察觉出了陆迁的异常,急忙询问道。 “无妨,快互送老方丈到前面去,借着那颗参天大树多少能阻一阻箭势。” 见他这般奋不顾身,韩凝儿心里一疼,纵过来砍翻两个士兵后自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替他擦去嘴角边的血迹道:“陆公子,如此凶猛的阵势以我们这些人未必能够抵挡的住,需赶紧想个办法冲过去阻断弓箭手才行。” 她所说的主意陆迁又何尝想不到,只是凭他现在的这副身体,想要施展轻功过去又谈何容易? 唉,说到头来只叹自己当初学艺不精,敌不过那平天居士才落得这般下场。 他这里正自责着,忽见对面生出了异象。可能是被这火雷之声惊扰到了,从林子里突然蹿出来数十匹饿狼,见人就咬,凶猛异常,才一眨眼的功夫那几十个弓箭手就已死伤了大半。 “快看!真乃是天意啊,莫不是佛祖显灵前来搭救我等不成?”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方丈闻言也向那兽群袭人的地方看去,在这少室山上虽常有百兽出没,但却从未传出过伤人之事,今日之变非鬼神之功而不能释。 “陆迁师侄,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听了师叔讳长空的千里传音,陆迁这才恍然大悟过来。之前在碧螺岛上,百兽就对他十分亲昵,莫非那群狼也是奉了师叔调命而来的?真是不可思议。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在陆迁出神思索间,干掉了大部分弓箭手的狼群忽然调转方向,向着火雷阵扑了过去。 霎时间,响声连动,震彻整片山岗,硝烟火石与飞沙连成一片,漫天飞舞。任谁都不曾想到,这阻断了生路的火雷大阵竟是被一群畜生给破了。 事不宜迟,陆迁趁此机会振臂一挥,朗声道:“诸位前辈弟兄,速速随我通过此地。” 在他的引领下,崔士元、刘二吉双锤一剑硬生生荡开一条血路,无影客们见势不妙,纷纷败退四方,偶有负隅顽抗者早就被群侠斩在当场,尸体横在路边做了树木养料。 冲破困局的一干人等马不停蹄,沿着前方密林向十字坡方向飞奔。 讳长空一袭白衣乘风,利用自己举世无双的身法在前面探路,一直行到一处隐蔽之所,为了照顾伤员这才停下脚步稍作歇息。 群侠过来,纷纷与之打过招呼,深表感激之情。而后讳长空径自来在陆迁面前,关切道:“师侄,你身上的伤势如何,且让我来看看。” 说话间,不等陆迁表态,讳长空的三指已搭到他手腕上探查起来。 片刻之后,微微皱了下眉头,也不多言,来在他身后随手点了几处穴道,紧跟着一股暖流自讳长空的掌心处涌入陆迁心脉,顿时觉得浑身伤痛竟奇迹般地缓解了许多。 “师叔,您这是……” “嘘,先别说话,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 陆迁知道他这是在为自己疗伤,当即不敢言语,静候师叔吩咐。 “丹元抱一,气化游龙,迎关冲虚,通达周身。” 第三百五十三章 胡虏殿藩王撒令箭 天色一明,倒为她解开了难题,反正逃不走的了,“这负心郎来也罢,不来也罢,我在这里等死便是。”正想到凄苦处,忽听得拍的一声,数十丈外从空中落下一物,跌入了草丛。韩凝儿心想:“那是甚么?”当即伏下,听草丛中再无声响发出,悄悄爬将过去,要瞧个究竟。 爬到草丛边上,拨开长草向前看时,不由得全身寒毛直竖。只见草丛中丢着六个婴儿的尸身,有的仰天,有的侧卧,日前所见风才人手中所抱那个肥胖男婴也在其内,心下又惊又怒:“这无恶不作风才人,果真每天要害死一个婴儿。却不知为了甚么?她在峰上六天,已杀了六个婴儿。”瞧六个死婴儿身上都无伤痕血渍,也不知那恶婆风才人是用甚么法子弄死的,其中只一个死婴衣着光鲜,其余五个都是穿的农家粗布衣衫,想必便是从长寿山中农家盗来的。韩凝儿此番随师出山,杀人不少,但所杀者尽是心怀不善的江湖豪客,这等全没来由的残害婴儿,教她亲眼得见,不禁全身发抖。 忽然眼前青影闪动,一个人影捷如飞鸟般向山下驰去,一起一落,形如鬼魅,正是“无恶不作”风才人。韩凝儿见她这等奔行神速,纵是师父也是远远不及,霎时间百感丛生,千愁并至,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她呆了一阵,将六具童尸并排放在一起,捧些石子泥沙,掩盖在尸首之上。蓦地里觉到背后微有凉气侵袭,她左足急点,向前窜出。只听一阵忽尖忽粗的笑声自身后发出,一人说道:“小姑娘,你老公撇下你不要了,不如跟了我罢。”正是“穷凶极恶”奎木狼。 他人随声到,手爪将要搭到韩凝儿肩膀,斜刺里一掌拍到,架开他手,却是井木蹇。他哇哇怒吼,喝道:“老四,我宿星派门下,决不容你欺侮。”奎木狼几个起落,已避在十余丈外,笑道:“你徒儿收不成,这姑娘便不是宿星派门下。” 韩凝儿见这人身材极高,却又极瘦,便似是根竹杆,一张脸也是长得吓人。 井木蹇喝道:“你怎知我徒儿不来?是你害死了他,是不是?是了,定是你瞧我徒儿资质太好,将他捉拿了去,想要收他为徒。你坏我大事,先捏死了你再说。”这人也真蛮横到了极处,也不问奎木狼是否真的暗中作了手脚,便向他扑将过去。 奎木狼叫道:“你徒儿是方是圆,是尖是扁,我从来没见过,怎说是我收了起来?”说着迅捷之极的连避井木蹇两下闪电似的扑击。井木蹇骂道:“放屁!谁信你的话?你定是打架输了,一口冤气出在我徒儿身上。”奎木狼道:“你徒儿是男的还是女的?”井木蹇道:“自然是男的,我收女徒弟干么?”奎木狼道:“照啊!我奎木狼只抢女人,从来不要男人,难道你不知么?” 井木蹇本已扑在空中,听他这话倒也有理,猛使个“千斤坠”,落将下来,右足踏上一块岩石,喝道:“那么我徒儿哪里去了?为甚么到这时候还不来拜师?”奎木狼笑道:“嘿嘿,你宿星派的事,我管得着么?”井木蹇苦候陆迁,早已焦躁万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喝道:“你胆敢讥笑我?” 韩凝儿心想:“若能挑拨这两个恶人斗个两败俱伤,实有莫大的好处。”当即大声道:“不错,你徒儿定是给这奎木狼害了,否则他在那高崖之上,自己如何能够下来?这奎木狼轻功了得,定是窜到崖上,将你徒儿带到隐僻之处杀了,以免宿星派中出一个厉害人物,否则怎么连尸首也找不到?” 井木蹇伸手一拍自己脑门,对奎木狼道:“你瞧,我徒弟的媳妇儿也这么说,难道还会冤枉你么?” 韩凝儿道:“我丈夫言道,他能拜到你这般了不起的师父,真是三生有幸,定要用心习艺,光大宿星派的门楣,使你井木蹇的名头更加威震天下,让甚么‘恶贯满盈’、‘无恶不作’,都瞧着你羡慕得不得了。哪知道奎木狼起了毒心,害死了你的好徒儿,从今以后,你再也找不到这般像你的人来做徒儿啦!”她说一句,井木蹇拍一下脑门。韩凝儿又道:“我丈夫的后脑骨长得跟你一模一样,天资又跟你一模一样的聪明,像这样十全十美的宿星派传人,世间再也没第二个了。 这奎木狼偏偏跟你为难,你还不替你的乖徒儿报仇?” 井木蹇听到这里,目中凶光大盛,呼的一声,纵身向奎木狼扑去。奎木狼明知他是受了韩凝儿的挑拨,但一时说不明白,自知武功较他稍逊,见他扑到,拔足便逃。井木蹇双足在地下一点,又扑了过去。 韩凝儿叫道:“他逃走了,那便是心虚。若不是他杀了你徒儿,何必逃走?”井木蹇吼道:“对,对!这话有理!还我徒儿的命来!”两人一追一逃,转眼间便绕到了山后。韩凝儿暗暗欢喜,片刻之间,只听得井木蹇吼声自远而近,两人从山后追逐而来。。 奎木狼的轻功比井木蹇高明得多,他一个竹杆般的瘦长身子摇摇摆摆,东一晃,西一飘,井木蹇老是跟他相差了一大截。两人刚过韩凝儿眼前,刹那间又已转到了山后。待得第二次追逐过来,奎木狼猛地一个长身,飘到韩凝儿身前,伸手便往她肩头抓去。韩凝儿大吃一惊,右手急挥,嗤的一声,一枝毒箭向他射去。奎木狼向左挪移半尺,避开毒箭,也不知他身形如何转动,长臂竟抓到了韩凝儿面门。韩凝儿急忙闪避,终于慢了一步,脸上陡然一凉,面幕已被他抓在手中。 奎木狼见到她秀丽的面容,不禁一呆,笑道:“妙啊,这小娘儿好标致。只是不够风韵,尚未十全十美……”说话之间,井木蹇已然追到,呼的一掌,向他后心拍去。奎木狼右掌运气反击,蓬的一声大响,两股掌风相碰,韩凝儿只觉一阵窒息,气也透不过来,丈余方圆之内,尘沙飞扬。 第三百五十四章 四合术夺命乌龙关 本想趁此机会在群侠当中立威扬名,奈何中途杀出一个不速之客将狄懿的计划全盘打乱,即是如此这场比试也将变得毫无意义。 朝廷各路将官与江湖中人势同水火,一声令下,成百上千的兵卒急不可耐的冲杀过来,各自捉对,将战火重新在少室山中点燃。 神风营、天刀卫、无影客,三大势力高手如云,就好像一把利剑直插入各派群侠腹地。 “这老贼甚是可恶,早料到他不会就此轻易罢手,哥哥弟兄们,诸位前辈,快快冲出此地!” 崔士元抖开逐风俏皮剑,身子一纵,蹿到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上吆喝着。 在他身后,魏无崖、易承风两人各展能为在无数官军中劈开一条血路,让负伤的公冶老英雄、惠空和尚带领着一队少林僧众先行撤离。 惠通方丈、惠能神僧、窥虚道长三位高人组织剩下的各派侠士、绿林豪杰在后头抵挡三大势力追兵,直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讳长空眼见局势生变,当即不再留手,白袍翻涌间,祭出夺命金镖一连打翻十余位勇猛战将,同时死死缠住平天居士狄懿,他深知这蛇无头不走的道理。一旦让这统领三军之人得出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众人一路从晌午时分杀到落霞遮天,死尸放倒下不计其数,将这少室山硬生生从佛门清净地化为人间炼狱。 在询问过惠空和尚后,得知这后山半山腰处有一块险地,可从林中直入那里,顺势通往山下的官军大营之中。 这条小路本就极为隐蔽,若非是惠空和尚早年在练功时偶然发现,怕是直到如今都无人能够知晓。 群侠见了生机,也是欣喜,虽说他们在来援少林之前具已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可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谁又愿意白白牺牲呢? “且慢,我看此事有些欠妥。” 众人正艰难的走着,突然在人群里头闪出五个人来,拦在了公冶老英雄和惠通方丈前头。 看他们的打扮都是一副草莽模样,一身腱子肉,扎鬓虬髯,各个手里攥着一把长刀,足以看出平日里定是走的硬派路线。 “阿弥陀佛,黑英雄何以拦住去路?” 惠通老方丈见多识广,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望,面前的汉子他自然认得,乃是驻扎在黑龙岭清风寨的二当家,人送绰号黑铁塔的黑聚义,在他身后的那几位都是跟随而来的山上头领。 “老方丈您有所不知,我刚观看了一下,朝廷兵马虽然暂时没有追上来,不过以他们的脚程被赶上也是早晚的事。不如就由我带着这几位弟兄埋伏在此地为大家拖延点时间如何?” 惠通方丈仔细一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由他们几人驻守在此定然有去无回,实是心有不忍,故此并未马上回答。 “眼下情况危及事不宜迟,还请大师恩准。”黑聚义知其为难,再次请命道。 老方丈犹豫再三长叹一声:“唉,也只好如此了。玄悟、玄同、玄难何在?” 听闻方丈召唤,三个小僧急忙答应着跑来:“弟子在!” “阿弥陀佛,在我少林年轻一代弟子当中,属你三人武艺上佳,机敏过人。今逢山门有难,老衲命你等率十名金刚武僧与这位黑施主一道在此拦截官军,不知你们可愿意?” 三位小僧自知肩上责任重大,立刻应声道:“弟子甘为师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嗯,去吧去吧。切记,无论如何务必要保证黑施主的安全。” 分派完人手之后,惠通方丈又向黑聚义等人合掌施礼,这才带领众人再次上路。 想这少林一脉已有百年基业,哪位弟子都如同老方丈的心头肉,再加上出家人又具是菩萨心肠,说不痛心又有何人相信? 没办法,对待这种情况可能此法已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趁着一行人不注意,惠通暗自抹去了泪水,拄着金鼎禅杖步履显出格外的坚定。 放下大队人马暂且不提,单说十方空空讳长空,在目送众人远去之后,尽己所能又拖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朝廷兵马越聚越多,情急之下只得再运流光诀身形化作一道光影,飞遁而去。 “逆贼,哪里走!” 平天居士狄懿算了恨透了他,怎肯轻易放他走脱,提一口真气在后就追,奈何那讳长空身法实在太快,已臻化境,直跑的狄懿额头微微有些冒汗都没有赶上。 “督军,可还继续追赶?” 神风营头领田奉卓,带上几名征战好手,战马疾驰总算赶到了狄懿身边关切问道。 “哼,以这贼人的脚程莫说是你们,就连老夫都望尘莫及,还如何追赶?速速折返回去擒拿余下的贼人!” 赶等狄懿一行与天刀卫头领齐涛所率的兵马汇到一处,发现除了躺在地上的十几具尸体外,再不见群侠踪影,便问道:“齐头领,那少林群贼去了何处?因何不做追赶?” 齐涛擦了擦刀上的血迹,淡然道:“本来我正带队追赶群贼,半路突然杀出来这几个武功高强的乱党拦路,一阵交锋过后已尽数歼灭,至于余下的,皆向那边去了。” 狄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恼怒的脸上稍稍恢复了些许平静:“收兵!” 收兵? 田奉卓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岔了,迟迟不敢有所动作,直到总督军狄懿又带着怒腔重复了一遍这才吩咐众人调转马头整队回去。 “哎,在朝中就曾闻听旁人说这狄懿喜欢折腾,现在看来当真不假,若是当时不搞什么劳什子比试,只怕已将那少林贼僧尽数歼灭了。如今还要空跑这一遭,真是令人费解。” 他这边心里正埋怨着,倏然听到山下迸发出一阵阵连声巨响,这股威力之大,直叫胯下战马的身子都有些摇晃。期间更有甚者直接惊了坐骑,一个没勒住缰绳冲下万丈悬崖。。 “督军,这又是何故?” 老贼狄懿听见响动哈哈大笑起来,全然不顾田奉卓的问话,自言自语道:“妙哉!果然不出我所料,之前布下的火雷阵倒还真起了作用。” 第356章 金镖侠大破天门阵 《金镖笑侠录》第356章 金镖侠大破天门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五章 金镖侠大破天门震 睚眦欲裂的崔士元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将怀中小林逸的尸体轻轻放下,转过身来,好似一头下山的猛虎,冷眼看向来人。 “这支镖可是出自你手?” “然也!就凭你这不入流的功夫难道说还想要替那娃娃报仇不成?不用着急,我秦玉楼这便送你去黄泉路上陪他。” 同为神火派的秦玉楼,说话间脚下疾驰,身形好似云中燕,向崔士元快步逼来。 不等他摆出招式,左肩上已中了一掌,紧跟着又是第二掌、第三掌……直至挨到了第四掌,崔士元的身子终是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呵呵,真是不堪一击的对手。既是如此,你这条命也当做是祭奠我兄长在天之灵的祭品吧!” 就在秦玉楼抬掌作势要打之际,眼前突然闪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速度之快,让秦玉楼根本来不及反应,只一眨眼的功夫腕子就被对方牢牢锁住。 “你……你是什么人?” 面对这个将死之人抛出的问题,老者没有回答,也绝没有必要回答,通红的眼圈和一股因悲愤而变得莫名强大的气场,无一不说明了他此时的心境。 惊愕不已的秦玉楼虽然手上挣脱不开,但脑中的意识不断提醒他,必须要立刻远离此人。 情急之下,机括暗动,自另一只手上现出一团火焰,向公冶老英雄打来。掌借风势,风运火形,邪火九輪功再现台上。 “飒!” 也不见公冶惊鸿如何出手,那团火焰却是扑了个空,秦玉楼再想找寻他的踪影,老英雄已经到了背后,气运丹田,抡起一式碎心掌,大力拍出。 观战众人本以为这一场比试就此结束,然而结局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那看似落败的秦玉楼,在最后一刻嘴角竟然露出了阴险的笑意,整个人忽然趴到地上,就这么躲了过去。 万没想到他能有如此反应速度的公冶惊鸿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下一秒就恢复了常态,使出迅疾腿法来踏秦玉楼的腰眼。 感到背后劲风呼啸,秦玉楼毫不犹豫,向旁边一个翻滚避开攻势,紧跟着使了一个鲤鱼打挺腾身而起,冷笑道:“你这老匹夫,果然有些手段,只可惜我秦玉楼也不是白给的!” “嗖!嗖!嗖” 话音未落,一连三支梅花镖成连珠之势自秦玉楼手上飞出。 公冶老英雄向来知道这神火派善于弄些旁门左道的功夫,故此心里一直设有提防,眼看秦玉楼打出镖来,身形一晃,接连躲过,而后双臂齐摇与之战在一处。 近身缠斗的秦玉楼招式之间具有邪火护体,公冶老英雄一面避让,一面进招,实是有所顾虑,直战了十几个回合也没能拿下对方。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的崔士元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想到小林逸大仇未报,激动的情绪引动体内森罗之气,立时染黑了双眸。 “老英雄你且歇息歇息,让我来对付他!” 一袭黑气缠身的崔士元几乎是话到人到剑到,一出手便如同换了个人,抛开生死,强势加入战局。 仗着机括逞凶的秦玉楼手上火焰升腾,原本正与公冶惊鸿斗得难分难解,冷不防被崔士元剑芒乱入划伤了右臂,瞬间战力大减。 恼羞成怒的他将邪火九輪功运展至极致,周身上下宛如数条火龙迎风翻涌,把公冶惊鸿和崔士元二人从中隔离开来。 面对如此劲敌,小剑魔暴喝一声,奔入火海,强忍着烈焰灼烧,挥起手中逐风俏皮剑使出绝学“秋风落叶荡九州”! 此式一出,剑影缭乱,数道黑气夹杂着夺目的剑光将秦玉楼身上衣服撕扯的粉碎,隐藏在其中的精妙机括也因此出了故障,手上火势逐渐褪去显出他本来面目。 “你!……” 眼见自己神功被破,陷入窘境的秦玉楼转身欲走,早有公冶老英雄拦在路上,舞动双臂击出一道气浪将他打翻在地。 正巧气势汹汹崔士元从后面赶上,不由分说,举剑便刺。秦玉楼不肯坐以待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匆忙躲闪。 崔士元岂肯饶他?剑锋一转,又追了过来,只听得一声惨叫,秦玉楼人头滚落,就此还不算完,怒火攻心的崔士元又对着他的尸身连砍数剑,若非公冶老英雄及时劝阻他依然不肯罢手。 平天居士狄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若是自己此刻再不出手,恐怕官军气势散尽,今后何以服众? 想到这里,但见他气聚丹田,从战马上飞身跃起,凌空虚踏数步,来至擂台之上,将折扇一合道:“公冶惊鸿,想不到连你也来了,真是相请不如偶遇啊?” “狄懿,你既已投身朝廷,背离正途,你我二人便早已是形同陌路,若是想要动武老朽奉陪到底。” “哈哈哈,师兄,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副古怪脾气,不过没有关系,师弟我向来大度,不会与你计较的。” 公冶老英雄与平天居士这段关系,武林当中鲜有人知,今日从狄懿口中爆了出来,立时在群侠队伍里掀起一阵低语。 “住口!这个称呼自你当年离开师门之后已无权提起。今日在这擂台之上,只有我清风行叟公冶惊鸿与你平天居士狄懿二人,再无同门之谊。” “师兄,何必如此绝情呢?此番我率军围剿少室山,若能早知你是为了少林前来,定当网开一面,只可惜现在弄得刀兵相见,不堪收拾。” 狄懿是何样人等,公冶老英雄自然心中有数,面对如此假仁假义之言,这其中必然大有文章。 “呵呵,无需惺惺作态。”公冶惊鸿冷笑一声,把长袖一甩,凛然视之。。 见他如此不识时务,平天居士狄懿索性也不再遮掩,直言道:“公冶惊鸿,你旁边那少年时才折了我一员爱将,若是能将其交出来,咱们两人之间大可免去一场干戈,不知你意下如何?” “好啊,既然你难得向我开一回口,这个人情便来拿去好了,只不过前提是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第三百五十六章 小剑魔盗宝玉皇前 二老相峙,各站一方,狄懿见公冶惊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正合了自己心意,手中折扇一摆,直探公冶惊鸿面门,冷笑道:“师兄,得罪了!” 公冶老英雄见状,吩咐崔士元暂且退下台去,而后分开双掌,一拨一开间,扫去狄懿打来的折扇,以碎心掌呼啸击之。 由于他们两人都是在武林中数得上名次的高手,每过一式都掀起一道气浪,在那场中打斗的甚是好看,令四下围观的一众老少英雄顿觉大开眼界。 惠空和尚站在师兄惠通方丈身边,看过公冶老英雄的招式之后频频点头道:“师兄,我观这公冶老施主的功夫与当年相比大有长进,这场比试大可稳操胜券。” “阿弥陀佛,现在看来确是如此。不过依老衲愚见,这狄懿绝非善类,若是明着不能取胜也会在暗中耍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窥虚道长闻言道:“老方丈所言甚是,据江湖传闻,平天居士狄懿身负奇功且精于暗器,公冶老英雄虽然武艺出众,只怕难免会一时大意着了他的道。” 三位高人正说到这里,只见台上突现惊变。之前稳如泰山的公冶惊鸿不知怎地,身上好像突然使不出力气,出拳踢腿具显软绵,在平天居士狄懿的层层扇影中险象环生。 “老前辈,您可要撑住啊!” 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崔士元,站在人群当中扯着脖子喊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公冶老英雄也是为了替自己出头才与那平天居士交上手的,要是说毫不关心那还对得起“仁义”二字吗? 发现事态异常的公冶惊鸿且战且退,眼看已被对手逼入绝境,猛地将身子一震,双掌搅动真气,沛然轰出。顷刻间,一团巨力驾驭风雷之势向狄懿袭来。 那平天居士知道师兄用了绝式,也不慌张,一手抓着折扇,另一只手凌空化气与之对在一处,将那道气流霸气击溃。 “哈哈,妙极!师兄果然是老当益壮,内功修为较当年更为精深了。” 狄懿嘴上夸赞着,向前进招却是并未有丝毫停歇。只见他折扇轻摆,身形一纵,向着公冶惊鸿胸前三处要穴点来。 那合在一块的折扇在狄懿内力的催动下,威力毫不逊色于刀剑,隐隐似有破空之声,疾驰而至。 公冶惊鸿再想阻拦,双臂竟然有些不听使唤,好像无形之中被绑了两块千斤重的巨石,无论怎么挣扎都提不起力气。 危急关头,老英雄避无可避,只得尽量扭转身子挡住要害,豁出去肩头受他一击。 这一下打上之后,公冶惊鸿立时觉得有一股大力震得浑身骨缝响动,自心底涌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脚下一个站立不稳,“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此时群侠之中皆已沸腾,以公冶老英雄的身手都不是那狄懿对手,试问在这少室山中还有哪位高人能降得住他? “呵呵,师兄,中了我这幽兰软筋散的滋味可还行?我知道你一向看不起我狄懿,觉得有我这样的师弟为师门所不齿。然而今日,你这德高望重的清风行叟已败在了我的手里,念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有什么遗愿大可说与我听。” 得胜之后的平天居士狄懿,俯下身来,以折扇快速封住公冶老英雄几处穴道,故作怜悯之姿轻声嘲弄道。 “呸,无耻小人,竟然在扇中下毒!老朽既已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向来性格沉稳的公冶惊鸿,在失了爱徒林逸之后又误中狄懿算计,众目睽睽之下心态已然炸裂,现在的他只求一死了之。 “哈哈,小人如何?君子又如何?你一把年纪了也该知道兵不厌诈的道理。别看我武功比不上你高强,但纵观场外又有几人是我狄懿的对手?只要将师兄你除去,在这少室山中便是我狄懿的天下。” 将这一切看的真切的惠通方丈,晃动手中金鼎禅杖就要登台救人,哪知在人群当中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的崔士元倒先纵了上去。 “呔,你这朝廷的老奸贼,识相的速速放了公冶老前辈,我震八荒慑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崔士元会你一会!” 别看崔士元这几句话说的狠辣,其实在心里他已忐忑的默念了无数遍。论真本事自己哪里是那狄懿的对手?可不上去,又不忍心看着公冶老英雄与小林逸一样因自己而死,权衡利弊之后,在良心的驱动下还是决定登台相助。 平天居士狄懿回头看了看,见上台的竟是连斩了自己两员爱将的丑小子,遂冷笑道:“呵呵,好,够胆量。既然是你亲自送上门了,那就休怪老夫以大欺小。” 话音未落,狄懿的身子好像一支离弦的利箭一样,向着崔士元疾驰而去,谅他做梦都没想到此人竟有这么快的身手。 肋下逐风俏皮剑还未出鞘,白纸扇的锋芒就已到了眼前,大吃一惊的崔士元只好就地一滚以做躲避。 可那狄懿的功法都是一环紧扣一环的,凡是崔士元能想到的招式解法,那平天居士皆已料在了前头,早就在他的落脚点等候多时了,崔士元这一滚可谓是正中下怀。 眼看小剑魔性命不保,自人群当中忽然飙出一道金光,不偏不倚地打在狄懿的折扇当中。 耳轮中只听得“当啷”一声,平天居士手中一震,冷眼观瞧,但见一支金色梭镖穿过铁骨牢牢嵌入自己的折扇之中,可见暗中出手之人手劲之大,绝非泛泛之辈。 正当他面露疑惑之际,打远处脚下乘风上来一位青年侠士,一袭青衫罩身,剑眉星目生得十分俊俏。 不单如此,最为显眼的是在其背后还背了一个长条形的藏青白梅碎花套,里头鼓鼓囊囊的也不知塞着什么宝贝。 别人自是不认得此人,但那崔士元可是喜出望外,激动的大声嚷道:“陆老大,万没想到有生之年你我弟兄还能在此相见,可真是太好了!” 同样心情激动的陆迁冲着崔士元点了点头,如此紧要关头不容他过多表露,只能以此种简单方式打过招呼。 “哪里来的小辈,报上名来!” 平天居士狄懿将那支金镖捏在手中,脸上依旧摆出之前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问道。 “在下姓陆名迁,看前辈武功不弱只是手段略显卑劣,故此特来讨教讨教。” “好小子,既有胆量与老夫过招,那便先请吧!” 狄懿回想到之前自己暗算惠空和尚的那枚铁叶子正是被此人所挡,不免对他的武功修为很感兴趣,故而选择以静制动让陆迁一手。。 战场之上,当仁不让。面对强敌,陆迁饱提真气汇聚周身经脉,运起“通玄劲”向狄懿挥掌打来。 自内功境界大有长进以来,陆迁的本领已经达到了真气化形的地步,此番出手也只用了五分力道,欲先探探对方虚实。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七节岭会斗翻江雪 “嗯,事不宜迟,我们就此路上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可赶到后山救援。” 陆迁用手一指前方的一条小径,打他来在此地就开始一路观察地形,此刻已将这少室山的走势摸查了个清楚。 惠空、惠通二位大师,率一众少林残僧与田奉卓的神风营正殊死一战,眼见诸僧渐显不支,危急关头,只听一声断喝,自神风营大队人马身后,涌出来数十位江湖中人。 “呔,贼军休要耍狠,正一派弟子到了!” “嘿嘿,仗势欺人的官军,我巨蟒寨早就看你们不爽了,今次正好借少林宝地分个高下。” “老方丈莫慌,峨眉派柳书行率同门一十二人赶来助阵。” “还有我崆峒派!……” 一时之间,各路英雄纷纷报上姓名,将神风营所恃的数百官军一股脑冲散开来。 “师兄,是诸位江湖同道前来相助了,看来诚然是天不亡我少林啊!” 笑如来惠空和尚说到这里,不禁心头一暖,本以为大家都处在被官军围剿的风口浪尖,根本无暇顾及彼此,万没想到这些武林各派,甚至占山为王的绿林豪杰竟会在这危机关头抽出人力,千里迢迢赶来救援,看来这天下英雄的侠义之心还未尽数散去,这江湖尚还有救。 “惠空师弟,此刻还不是发呆的时候,快随老衲突出重围,与众家英雄汇聚一处,共抗大军。” 此言一出,正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回过神来的惠空和尚连忙招呼残余的少林弟子,在茫茫官军中冲开一条血路,向一众赶来援手的同道英雄处进发。 八臂上将田奉卓眼见形势有变,急令三军撤离,他自己一催胯下战马,嘶鸣一声,转身冲入那队武林群侠之中。 自身背后摘下霜月钩镰枪,左突右刺,转眼间就劈开了一个缺口,身后几个偏副将军,也想要追随他的脚步退出重围,奈何时运不济,被追赶上来的几位侠士刀剑相加,顷刻斩于马下。 “天末!张永!申豹!你们这群逆贼乱党,还我弟兄命来。” 田奉卓回身看见昔日跟随自己纵横沙场的部下一一惨遭毒手,心顿感油煎一般。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神风营头领,金銮殿上的护国战将,如今却连几个亲近的手下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将军? 想到这里,八臂上将眼圈一红,将大枪抖了三抖,飞身跳下坐骑,再次杀了进去。 “将军,万万不可啊!待与总督军的队伍合在一处,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有几位将官见主将失了理智,连忙劝阻,可现在的田冯卓哪里听的进去?头也不回的径直扎入群侠之中。 要说这田奉卓倒也非是徒有虚名之辈,家传的七十二路钩镰枪法不说天下无敌,在疆场之上也是鲜有对手。 如今痛彻肝胆的他来到群侠之中,不亚于一头发狂的猛虎一般,一杆丈三霜月钩镰枪舞的虎虎生风,凡胆敢近身者皆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老方丈不忍同道再为少林牺牲,刚要过去会斗田冯卓,就在此时,自天外恰巧飞来一人,只见他身形极为迅捷,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就已用手中龙纹兵刃与那田奉卓的钩镰枪交锋一处。 观此来人,年纪也不过二十上下,外罩一袭青衫,俊美的五官生的极为精妙,隐隐一副侠者之气,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老方丈自是不晓得此人身份,但惠空和尚却是吃了一惊,莫不是那公冶老英雄的弟子到了?不过看其所使用的奇怪功法,很快又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嘶……好俊俏的功夫啊!我自游历中原武林多年,大大小小的门派宗祠也见过不下上百,可这年轻人所用的功夫却是从未见过,甚至闻所未闻。” 正当惠空和尚暗自赞叹之时,平乱总督军平天居士狄懿亲率本部人马也到了战场。 只是看那少室山下安插的行营浩浩荡荡,如今带上山来的却不过区区百人,不免心里有些疑惑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田奉卓,堂堂八臂上将竟然连一个毛头小子都对付不了了吗?不听号令,冒然进军,尔可知该当何罪?” “嗯?” 狄懿这一开口不免让众侠士都摸不着头绪,本以为他带队前来,上山便要与众人开战,哪成想这头一句话竟然是对手下人兴师问罪。 打斗至紧要关头的田奉卓,闻听此言,身子一震,自己的官职毕竟在总督军之下,此番圣上命他随军前来也是作为压轴之用,虽然心里对此人指手画脚的行为十分不爽,但在面子上也不好表露出来。 “喂,在战场之上,如此不尊重你的对手怕是要吃大亏了。” 青年话音未落,手上龙纹擀棒向着田奉卓的肩头挟风而至。八臂上将耳听得头顶恶风不善,架起霜月钩镰枪就欲抵挡,哪知原本高高跃在半空的青年,突然身形一变,幻化出数道残影,让他一时间竟迷失在虚实之中。 “啊!” 田冯卓正思索如何破解间,忽而肩头一沉,左臂被那青年手中的棒子敲了个正着,当即酸、麻、胀、痛四种感觉,就如约定好的一般纷纷涌上心头。 “你……这是用的什么邪术?”心有不甘的田奉卓用一只手捂着肩头,咬牙切齿的质问道。 “算了吧,还嫌不够丢人吗?还不速速回归本队!” 总督军狄懿冷笑一声,摆开手中折扇,身子一飘来在阵中,对着四外陷入混战的官军一声喊喝道:“都住手吧!” 由于他这声呐喊蕴含着充足的内力,各路人马无不听的真切,不消片刻的功夫,这少室山上的厮杀声已是戛然而止,起初水火不容的两方势力也按照各自的队伍归属对峙而列。。 官军那方自然是以总督军狄懿为首,而武林群侠这边则是整齐划一的排在少林派惠通方丈身后。 双方明面上看着暂时停战,实则暗地里都端着一口真气,事关生死,没有一个人敢轻易松懈。 第三百五十八章 八宝台陆迁缉真凶 “诸位江湖道上的朋友,老朽今奉天子旨意前来围剿少林乱党,自知尔等心中皆有不服。” “可若是再这般厮杀下去,两败俱伤不说,传扬出去恐有人会说我平天居士仗势欺人,索性念在具是习武之人的份上,姑且为你们划一条活路。” “观场上诸位,几乎云集了江湖各路门派,既然天下英雄难得共聚于此,不如来一场比试如何?若是哪位高人侠士能够胜出,我狄懿自会网开一面放他下山,如若尽是徒有虚名之辈也休怪擂台上举手无情。如何,诸位英雄可敢应战否?” 他这番话说完后,底下众人无论是朝廷官军亦或是江湖绿林都在议论纷纷。 原本是一场双方死斗,却又要搞出个劳什子比试,这其中暗藏的玄机估计也只有他狄懿自己心里清楚。 不过转念一想,如此一来也好,毕竟这前来围攻少室山的官军人数众多,纵使各路英雄本领高强,也终有力竭之时,届时不说是全军覆没,能全身而退者恐怕也是寥寥无几。 “好,打个擂台老子还能怕你们这群草包官军不成?你这杂毛老儿倒是给爷爷们说说,一会儿该怎么个比法。” 黑虎门二当家赵恒向来脾气暴躁,摸了一把下巴上扎扎沙沙的钢髯,瓮声瓮气地问道。 “哈哈,你这黑厮倒是爽快。这比试之法嘛,自然简单的很,按照江湖上打擂台的规矩,在眼前这片场子中,以一对一的方式单打独斗,直到有哪一方率先动弹不得方可罢休。” “哼,听上去还不错,那这第一阵便由俺黑虎门赵恒前来讨教。” 言罢,大汉赵恒将身子一纵,自各派群侠中来到两方人马之间。才站稳脚跟便用手点指着,厉声喝道:“无用的酒囊饭袋们,哪个敢来领死?” “泼贼,休的猖狂,我来会你!”话音未落,自官军队伍里大摇大摆走出一人。 但见此人身高过丈,生的膀阔腰圆,贯一身柳叶枣钉龙鳞甲,浓眉重目方海口,掌中擎着一杆泼风狼牙棒,三步并做两步来到赵恒面前。 “在下神风营车骑校尉都子猛,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吧!” 这二人往当中一站,好像两头没长毛的大黑熊,四目相对间立时怒气横生。在场众位老少英雄也尽数屏住了呼吸,唯恐错过这头一场恶战。 只听黑虎门二当家赵恒一声暴喝,拽出别在后腰上的链子流星锤,大力一甩,呼啸着向都子猛打来。 那都子猛也不示弱,舞动起手中泼风狼牙棒大力一磕,将流星锤锤头磕飞,紧跟着棒打拦腰式,来攻赵恒下盘。 见其凶猛,赵恒飞身而起,脚尖轻旋,将一身二百来斤的分量全都压在都子猛的狼牙棒上。 都子猛双膀较力,想要将这黑厮从自己的兵刃上甩下去,奈何猛的一拉却是纹丝未动,正恼火间,对方的流星锤已经到了。 危机关头,只得舍去兵刃,躲闪开来,岂料那赵恒眼见得势,追打的更是凶了,一柄链子流星锤在头上甩动的环若盘龙,瞅准对手要害,再次打来。 赤手空拳的都子猛也不怯懦,向后急退几步,看好时机,用手一抓赵恒流星锤上的锁链,用尽一身力气道:“给我过来吧你!” 黑虎门赵恒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有如此大的蛮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都子猛扯的重重摔在地上。 “泼贼,拿命来!” 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都子猛趁赵恒还没爬起来的功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仗着自己铁甲傍身,抡拳便打。 眨眼间一十二拳,拳拳到肉,再看那大汉赵恒已是口鼻窜血,不省人事。 都子猛击败了对手好像还不过瘾,又把昏厥的赵恒用一只手抓住腰带高高举过头顶,向着群侠林立的方向抛了出去。 只听得“咕咚”一声,赵恒的身子一头扎在地上,鲜血霎时间喷涌出来,染红了一片,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啊!” 看都子猛在场上得意洋洋的样子,群侠心中无不恨之入骨。少林派的惠通方丈合掌当胸,口念慈悲佛号,说话间就要上去给赵恒报仇雪恨,被笑如来惠空和尚急忙拦住道:“师兄,你现在可是大家伙的主心骨,这上场之事还是由我代劳吧。” 不等他这边出手,在一旁的树林小径之中传出一声断喝:“呔,无耻匹夫着实可恼,容我来教训你” 甚是诧异的众人把目光齐刷刷地向那声音的源头甩了过去,只见一行老少几人飞奔而来。 不乏有眼尖的武林同道认出来人,惊呼道:“这不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佘家庄的佘二侠吗?还有隐世高人清风行叟公冶老惊鸿,他们竟也来了?” 人群中的陆迁虽然对这几个陌生面孔不太熟悉,但那里面崔士元极富特征的模样却是让他猛地心头一颤。 “是士元!难道说他坠下悬崖之后并没有死?” 虽然故友重逢的喜悦不断在心底催促着陆迁上前相认,但碍于这般场合与面前的茫茫人海最终还是强忍住了。 “哎呀,这人头攒动的地方可真是热闹啊,就连刚刚被公冶老前辈打跑的那个什么自称天刀卫的大尾巴狼,也逃到了这里。” 崔士元故意摇头晃脑的大声叫嚷着,唯恐别人不知天刀卫头领齐统等人中途受了狄懿召唤,匆匆败退的丑态。 “呵呵,原来你说的就是这几个漏网之鱼呀。” 总督军狄懿冷笑着,把目光看向身旁因为恼羞成怒而涨的满脸通红的齐统道。 “督军我……” “哎,不必急于解释,老夫心中自有打算。” 放下惠空和尚如何将公冶惊鸿等人接洽过去暂且不提,单说纵入场中的佘萧奕佘二侠。。 手挽三尺清风剑,一身飘摆英雄氅,铮铮傲骨不言而喻,未曾说话先是冷哼一声道:“进招吧!” 都子猛见眼前来人一身书生酸儒气,不禁放声大笑:“哈哈哈,哪里来的穷秀才,莫不是来爷爷这儿找死的不成?” 第三百五十九章 剿诡计天道好轮回 “哼,你又是哪个多管闲事的鼠辈?可识得我飞星阁十二星刺的威名?”那手持宝剑的年轻人冷哼一声,挥剑直至崔士元,眼神之中尽是凛冽的杀气。 “飞……飞星阁?”崔士元心里暗自嘀咕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这回路见不平倒是碰上了硬岔子,不过既然事已至此,想跑也是来不及了,只得先巧言应付以寻求机会找神僧帮忙。 “哈哈,尔等少要哄骗我,飞星阁的高手皆是武林之中独树一帜的侠客,就凭你们仨这副样貌也配冒名顶替?” 装傻充愣一向是崔士元的拿手好戏,此时他又将这宝贝技能搬弄出来,打算来个欲盖弥彰先混过去再说。 “呵呵,金华兄弟,瞧这有眼无珠的家伙竟然说咱们是冒名顶替之徒,真是有趣。” 一旁横着一柄虎头钢刀的小伙子听到冯卜此言,立时放声大笑道:“冯大哥,何必与他说这些废话,赶紧将那窥虚老道杀了也好回去向阁主复命。至于这个小子,待会就交给兄弟我陪他玩耍玩耍。” “既然二位哥哥都有事做,那岂不是显得小弟很是无能?莫不如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交予我来收拾,也好省的脏了兄长们手里的兵刃。” 说话之人乃是一个矬子,看身量比崔士元还要挨着一头,只见他一把拦住了使刀的小伙儿,皮笑肉不笑的转向崔士元道。这种眼神分明就是饿了许久的野猫突然发现了猎物一般,戏谑中透着玩味的精光。 与此同时,倒在地上的窥虚道长也将目光打量到了崔士元的身上,立时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他有些上了年纪,但是记忆力确是极好的,眼前这小子不正是数月之前跟随着陆迁小友的朋友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哎呦,啧啧啧,早知你们竟是如此谦让,那我就应该将头颅割下,而后再拱手送上可好啊?真是恬不知耻。”崔士元说着往前啐了一口吐沫,把嘴巴撇的老高。 他这么做并非是自己找死,主要是想拖延下对话的时间,好有机会脱困去寻惠空和尚。可明显对面的三人并不买账,只见那个持剑抵住老道的年轻人冲着矬子点了点头,这小个子立刻如一头饿狼般扑了上来,动作之快让崔士元猝不及防。 “当啷!”剑叉相交,逼命关头好在崔士元头脑灵光,反应够快,用手中的逐风俏皮剑把这矬子的一对短柄飞叉生生架住,否则此刻已是肠穿肚烂而亡了。 “哈,真看不出来,你小子还算有两下子,不过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这使叉的矬子话音未落,脚下一用力,将身子平地拔了起来,跟着手上飞叉一转,将尖锐处对准崔士元的肩头“嗖”的一声刺了过来。 他这自上而下的攻势由于借助了身体的力量,顿显万钧之威,崔士元不敢正面硬碰,赶忙步走连环,错开身位躲了过去,趁这发而未收之际,手中剑光一闪,向他背后砍去。 那矬子嘿嘿一笑,在半空之中强行把身子横了过来,简单飞起一脚就将崔士元的剑势踢开,而后双叉并拢,力合一处,向着崔士元的胸口飞旋而来。 这一下崔士元可没了办法,这一招来的刁钻无比,任他想躲也是无处可避,危机关头忙将腰身往后一弯,来了个“横跨三江铁板桥”的功夫,叉虽然是躲过去了,可那矬子脚却没能躲过。正好踢到崔士元小腹之上,疼的他立时冷汗直流。 “小兄弟,这一脚的滋味怎么样?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偏自来投,接下来这一叉便送你上西天!” 这矬子说话间正要往上冲,却让一旁的使刀之人拦了下来,十分不悦的道:“柳老弟,你这对付一个无名鼠辈都如此拖沓,哥哥我可没这个耐性看了,还是由我最后送他一程吧!” 虎头钢刀架起一道劲风,直奔崔士元脖颈而来,他这刀法用的甚是刚猛,相较之前那个矬子确实强了不少。在分析完面前形事之后,崔士元把牙关一咬,心想反正都是死到临头了,不如把那招使将出来,总是难受万分也比白白丢了性命好。 只见他把身子向后一趟,脚后跟磕着地皮往前一顶,居然在这用刀之人的裤裆底下钻了过去。花项虎金华见自己一下竟然扑了个空,哪里肯就此放过他,又把刀势一变转身袭来。 同一时间,心有不甘的半身太保柳智甩开一对飞天八宝玲珑叉在那里封住了崔士元的退路,只等他亲自送上门来。 本已是必死之局,崔士元却是毫不在乎,手中逐风俏皮剑大力一摆,一道墨色剑气应运而生,径直打在了柳智的飞叉之上,将他逼退出去。 “啊?这小子的修为怎么在顷刻之间竟有如此巨大的变化?莫非是哪个戏耍我们的高手不成?” 他这边心里一阵狐疑,花项虎金华的钢刀却又到了,只见崔士元亦是如法炮制,猛的在地上蹦起身来,数道墨色剑气挥出,霎时间破解了金华的攻势。 二人均吃了大亏,心有不解,又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对手。只见此刻的崔士元半边身子都环绕着一团黑气,左边眼睛里已是看不到一丁点的眼白,尽数被黑色充斥。 看到如此骇人的景象,二人都是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吐沫,西来剑冯卜在远处瞧着局面生变,也是一阵纳闷,不过为了看守窥虚老道不能擅自离开,只得扯开嗓子喊道:“你们两个快快速战速决,若在此耽搁的太久恐怕夜长梦多。”。 “呵呵,放心吧,不会等太久的,今天就让尔等好好见识见识我震八荒慑九州俏皮无双机智小剑魔的厉害!” 崔士元说话间冷冷一笑,将手中逐风俏皮剑迎风一晃,顿时黑气弥漫,花项虎金华与半身太保柳智见状也是不敢怠慢,忙将手中兵刃直奔崔士元刺来,势必要以一招先发制人,压下他的邪门武功。 第三百六十章 元气宗又添惊心事 面对如此景象,崔士元波澜不惊,将手中逐风俏皮剑舞动如虹,身子一纵,迎面贯入二人攻势之中。 花项虎金华横刀势凶猛,却不他剑意雄浑,才碰到剑锋上就被崔士元那股邪性的黑气给弹了出去,一个没握住竟然钢刀脱手,若非是半身太保柳智及时以手中飞天八宝玲珑叉将锋芒逼退,险些做了剑下之鬼。 “呵呵,好矬子,你看剑!” 被柳智坏了剑势的崔士元冷笑一声,一剑破风,疾疾而至,吓得半身太保就地一滚,把双叉盘在背后,护住后心,生怕被那黑色的剑气所伤。 他二人的本事在飞星阁虽数下流,但若放到江湖之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不料今日竟被一个无名小子打的如此狼狈,真是奇哉,怪哉。 心中虽有疑惑,可身在战局也容不得柳智细细琢磨,一招躲过催命之灾后从地上匆忙爬起来舞叉再战。可让他万没想到的是崔士元的身法竟然如此之快,才刚一回身,那短剑已到了近前,千钧一发之际,花项虎金华一声大喝,钢刀如奔雷之势将崔士元的逐风俏皮剑化解开来。 “呔,好小子,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本事,且看我这招如何!” 已到了这般时候金华自然不敢再有所保留,将虎头钢刀拦腰叠背旋了一圈,眼中寒光一凛,飒飒风声起,霸道如狂龙,正是他纵横江湖的成名之招——狂龙斩! 在这武林之中,用刀之人大致可分为三派,第一派乃是套路刀,以招式精巧,险中藏精而著称。第二派则是元气刀,以纵横的刀气伤人,百步之内,取人首级于无形。第三派就是这金华的霸刀,霸刀主要是凭着两膀的力气,加上一定的内功加持,从而开山碎石,斩龙屠蛟,无往而不利。 狂龙斩乃是霸刀之中的上乘招式,自花项虎金华加入飞星阁以来,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皆死于此招之下,如今对上崔士元拿出这等压箱底的狠招,可见他心意决绝,誓要杀之而后快。 眼见面前刀锋凛冽,强势逼来,崔士元只叫了一声“来的好!”随即斜剑压腕,画出一道流光,分落星星点点,劲发而出。霎时间凝聚成数道剑气挥洒四方。 花项虎金华的刀法虽猛,却是难抵崔士元剑招四散,以柔克刚,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上已添了数道新红,鲜血飙射而出。 “真是可恶啊!”半身太保柳智在一旁看的咬牙切齿,将手上双叉机关按动,叉尖立刻系着锁链飞跃而出,好像两支利箭一般,打着盘旋直袭崔士元肋间。 耳听得身后风声不对,小剑魔缩肘回防,顺势摆剑扫了几下,数道剑气已然将那飞叉打落,紧跟着把头一甩,冲着柳智言道:“你这是在找死!” 瞬间黑瞳灌血,骇人异常,身上冒出的隐约黑气亦跟着浓烈了几分。正在此时,西来剑冯卜心知再打下去恐怕他两个人的性命都要交代在这小子手上,不如干脆宰了这窥虚老道,自己也过去会他一会。 想到此处,手中宝剑怒擎而起,对着窥虚道长冷冷说道:“窥虚啊窥虚,枉你纵横江湖半生,今日就要死在我的手上,也算不白来人间走这一遭。” “呵呵,飞星阁的恶贼,要杀便杀少要废话,怪只怪我老道心慈面软,中了你们的奸计,只可怜那龙厮役豫州分舵的数十位好汉尽数惨遭毒手。罢了,贫道这就陪他们去了。” 已抱着必死打算的窥虚道长须髯飘摆,面色坚毅,颇有杀身成仁的意味。就在此刻,枫林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佛号:“阿弥陀佛,世间因果皆因功过,杀身成仁又怎奈何。” 冯卜抬头看时,只见远处疾驰过来一个胖大的和尚,身着杏黄僧袍,胸前盘着三十六颗因果素珠,脚力之快,转眼间就到了近前。 “和尚无论你是什么人,我奉劝你一句,可莫要管这闲事。” 冯卜由于年纪不大,并不认得惠空大和尚,只道是会两下子的行脚僧人罢了,若是肯听劝告,自己也不想多生是非。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自古佛道不分家,如今你仗着利剑欲谋害这道兄性命,贫僧焉有不管之理啊?” 见这大和尚双掌合十,竟然与自己说开了道理,冯卜自是心中不悦,想着此人怕不是哪里来的疯僧,保险起见,还是先杀了窥虚老道为要。 想到此处,他也没对惠空和尚多做理会,只冷不防的剑光一闪,刺向窥虚道长哽嗓咽喉,也就在此时,一只厚重的大手“砰”的一拍,凭着雄浑的掌力将冯卜的宝剑硬生生震开了轨道。 “阿弥陀佛,施主何必如此执着?万望你能放下戾气,方能早日解脱。” “嘶……”冯卜倒吸了一口冷气,万没想到这和尚的功夫竟然如此厉害,看来等一下又是免不了一场恶战了,当即说道:“哼,你这野和尚,怕是没有听过飞星阁十二星刺的名号吧?今日我西来剑便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杀人的手段!” 一言不合,冯卜剑光翻涌,好似惊涛骇浪般直扑向赤手空拳的惠空和尚。 “大师傅,小心!”虚弱的窥虚道长看冯卜突然发难,忙在一旁提醒道。 惠空和尚早有准备,自他在那渡口等了崔士元良久都未见其归来,便猜测是否遇上了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等他前来找寻之时正见到小剑魔黑气四溢,力战两个凶徒。 本有心上去帮忙,却一眼看到了窥虚道长被逼在冯卜剑下,观其相貌不俗,一团正气,想必亦是正道中人便生出了慈悲之心。。 凝气挺身,掌运神功,惠空和尚以力化形,穿梭在剑锋之中,也亏得他功夫了得,换作一般人早就顷刻间毙命在冯卜的快剑之下,二人顺势化作两团光影,直斗了十几个回合也难分出高下。 另一边,崔士元剑气纵横,体内的血毒之气眼看即将消耗殆尽,趁着这将散未散之时,腾空而起,就要施展出“剑花飞雪荡九洲”! 第三百六十一章 惨象生七子真气绝 见这道士着实厉害,楚霸天暂时封住手臂穴道,以止血流,而后单掌运气,势发成虎,与凌虚子的剑气怦然对上。 素闻元气宗的“气诀”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纵使凌虚子的剑道修为已至这般境界,也仅能与之战成平手,不禁心内唏嘘。 已然豁上性命的楚霸天,经此一会,对眼前这个道士的功夫也多少有了些了解,之前的断臂之恨,定要他以命偿还。 “臭道士,之前叫你砍下我一臂皆属侥幸,接下来便要你以命相抵!” 说话间,楚霸天运转体内“浩天气诀”,将劲气全部汇于仅剩的右臂之上,猛然间一声暴喝,大力挥出。 随着他打出的这一拳罡气,一股强劲的气浪在半空之中凝结成形,显出一条长龙来。 只见这条长龙恶相狰狞,张着大嘴直奔凌虚子吞噬而来。 见此情形,凌虚子手掐剑诀,腾身而起,施展开武当真功。 长剑在他内力的催动下,忽地锋芒暴涨,竟是化出了一道巨大的虚影,向那楚霸天的恶龙斩去。 一者气宗高招,势不可挡;一者武当妙法,所向披靡。双强斗在一处,究竟鹿死谁手,现在看来还犹未可知。 片刻之后,待眼前幻象散去,两人各自背身而立。凌虚子的道袍上似乎沾染了一些血迹,但较之楚霸天的伤情而言,这点代价还是值得的。 昔日的元气宗高徒,只因心中贪淫惘念,渐渐偏离了本心,直至与宗门反目,最终走上这条不归路。 被仇恨蒙住了双眼的楚霸天,能有此一败,其实也怨不得别人。常言道“习武之人,需秉持一念公正,一念慈悲,一念谦逊,一念坚持”。 而这楚霸天,恰好背道而驰,故此纵使他手上的能耐再了不得,也终究会有今天这个结果。 入夜,山风呼啸,这场护卫武当之战最终还是以“无影客”大败而告终。楚霸天因被凌虚子剑气重创,当场七孔流血而亡。 其他武当弟子门人虽然伤亡惨重,但终归是击退了来犯之敌,众人相互搀扶着,整队重回武当山玄妙观。 与此同时,在黑暗中的树杈上,站立着三个身量不等的人影,正窃窃私语。 他们全程目睹了楚霸天所统领的那支不可一世的队伍,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消亡的。 不禁开始庆幸起自己的远见,在这个乱世之中,只有保住了性命,才有成就大业的可能。 “你们看,果然不出我所料吧?这楚霸天虽是有些能耐,却太过刚愎自用,最终才导致了这般结果。” “呵,什么他娘的刚愎自用,要我说还是功夫不到家,若是换了我做统领,那两个武当老道哪里还有命在?” 这二人语言中一个比一个不屑,大有“事后诸葛亮”的意思,直至第三人开口道:“你们俩还是算了吧,要不是我及时将计划改变,焉能站到这里悠哉悠哉地说着风凉话?行走江湖切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不然早晚要在这上头吃大亏!” 这人说着伸出手,屈指成弹,在他二人头上一人赏了一记脆响。 “哎呦!” “哎呦!” “哼,看你们下回还长不长点记性?而今楚霸天已死,且让这群牛鼻子再苟活些时日。你们且随我先行赶奔少室山与大队人马汇合,将武当之事报入总督军知晓。” “嘿嘿,如此也好,到时候总督军一高兴说不定还能赏赐我们个一官半职,下半辈子也就吃喝不愁了。” 三人当中身材最为矮小的那个,乐呵呵的揉了揉脑袋上新增的大包,异想天开地说道。 “哼,与其净想这些美事,倒不如考虑考虑该怎么向他老人家交代吧。毕竟咱们三个此次的任务是监视楚霸天的行踪与盘查武当底细。如今却落得个全军覆没,你觉得总督军会怎么想?” “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呗,反正咱们有大哥在,实在不行动起手来,吃亏的还不一定是哪个呢!” 这矮小之人说到此处,特意把身子往大哥那边凑了凑,不料换来的竟然又是一记脆响。 “放肆!这种玩笑话可说不得。总督军对我等一向不薄,还不至于因为如此小事就斤斤计较。再者说武当二圣的武功路数不也摸的差不多了吗,且把心放在肚里便是。” “大哥暂且息怒,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哪里敢与督军真动起手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便走一程算一程咯。” “废话少说,赶路要紧!”这三人边说边走,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已出了庄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玄妙观中,韩凝儿由于心系陆迁安危,一直站在门口向石阶处张望,兴许是受了寒凉,身子竟然开始有些颤抖起来。 不过,只要一想到那几个小道士口中说的,陆迁为了救出自己火急火燎的模样,就算是受再多的苦也值了。 “姑娘,外头风大,不如进里面等吧,我可在此替你看着,若是师尊他们回来了,再去叫你也不迟。” 这是广木子不知第几次劝说韩凝儿了,之前都是被她一口回绝,可能这次真的是力有不支了吧,虽说眼神中还是透着不舍,直到最后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正当她转身欲走之际,广木子忽然喊道:“姑娘,姑娘,回来了,师尊回来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无精打采的韩凝儿立刻眼前一亮,急忙又跑了回来。 只见在武当悠长的山道之上,浩浩荡荡行来一票人马,在光把的映照下可以确认是一群道士无疑,只是其中唯独不见陆迁的踪影。 “咦!”韩凝儿紧皱着眉头,心中许多不好的念头都一一浮现出来,但随即又被她自己逐个大破掉。 “不,不可能的。凭着陆公子那么高的功夫,绝不可能有事的,还是别自己吓自己了。”。 “弟子广木子,参见掌门真人,参见师伯。” 眼见师父与一众同门快要来到切近,广木子赶忙小跑过去,向玄微子、凌虚子逐一见礼道。 第三百六十二章 狂龙斩踏破瀚海杆 “起来吧,快招呼几个人来,将陆少侠与一众伤者抬进去。”玄微子一脸面色忧虑的说道。 虽然这一战武当胜了,但亦是元气大伤。朝廷那边既然已经派出了“无影客”,那就难保今后还会再出现什么“东影客”“西影客”之类的,看来日后想要图个清静怕是难了。 凌虚子对于自己这个师弟的心思向来看的透彻,用余光一瞟他这副模样,就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 “经此一役,乃我道门劫数使然,师弟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当今天下大乱,亦非是以一人之力可为也,需懂得进退,淡然得失,方可修得正己之身。” 玄微子听罢,怅然若失道:“师兄所言之理,我自是知晓。只是想我武当百年基业,如今却是与朝廷落得如此刀兵相见的地步,真是叫人不甚感慨。” “唉,天下之事,焉有长盛不衰之理?你我所能做的,只有尽这一身的绵薄之力,将武当一脉存续下去。至于大势如何,且看天命吧。” 听着二位门中主事的对话,一众武当弟子无不伤怀。在他们之中,大多数人自小便上得上来,于玄妙观中清修习武,转眼已十余载。 若是这片最后的清净之地被朝廷践踏,那纵使今后天大地大,又以何处为家? 韩凝儿先是与武当七子,将陆迁等人抬入后堂治伤安顿,而后又返回大殿,见过凌虚子道长。 要是论起这场武当浩劫能够顺利度过,韩凝儿还得算上一功,若非是她在关键时刻叫小道士广木子带着自己一同去请凌虚子出关,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别看如今的韩凝儿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出落的如花似玉,甚是可人。但作为昆仑派掌门韩太冲的老友,凌虚子还是一眼就把她给认了出来。 任叔侄二人谁都没有想到,再度碰面竟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当即说道:“孩子,此一行可是苦了你了,只可惜我那位老哥哥他……唉。” 凌虚子道长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往日与韩太冲下棋论道的场景,不禁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这厢韩凝儿虽然也有些伤感,但毕竟眼下还得以大局为重,遂安慰道:“道长不必太过伤心,相信若是爹爹泉下有灵,也一定不希望看到您为了他这般样子。” 片刻过后,凌虚子用袍袖沾了沾眼泪,重整精神道:“话虽如此,但你爹爹他与我乃是世间少有的知音朋友,经此变故之后,恐今后再无人能与我品茶论道了。对了,孩子,如今天下动荡,你又怎么会来到此地?” 见凌虚子开口问了,韩凝儿便把青虚神剑被人夺去之事,一五一十的与他和玄微子复述了一遍,期间连任何一个细节都没有漏下。 二位道长听后,沉吟良久,最后还是凌虚子率先开口道:“孩子,此事事关重大,那柄青虚神剑乃是你昆仑镇派之宝,同时也隐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哦?赎凝儿愚钝,还请道长明示。” 韩凝儿听到这里,早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看来这一趟武当之行总算是没有白跑一趟。 只可惜现如今陆公子仍是受伤昏迷,不能在身旁帮着自己记录一些重要的信息。看来这真虚神剑之事,还得仰仗自己了。 “我这也是偶然间听你爹爹亲口说起,那青虚神剑乃是一柄历代昆仑掌门所流传下来的古剑,其刃锋利,可断诸般铁器,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贝,自不必说。” “关键是在那剑柄之内,藏有一张图画,相传若能解此图者,便可获得一门盖世神功,睥睨天下英雄。” “起初我还以为是你爹爹编来哄骗我的玩笑话,直至某天在门派之中翻阅典籍时,竟然看到了武当开派祖师遗留下来的真迹中也曾提过此剑,才知你爹所言非虚。” 韩凝儿适时的点了点头,才待追问,只见凌虚子站起身来道:“孩子,你且在此稍等我片刻,待将那文书的记录取来,与你过目。”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凌虚子从殿外握着一捆老旧的竹简重新落座后,将其摊开在韩凝儿面前。 “你看,这一行便是。”凌虚子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指着竹简上关于青虚神剑的记载道。 带着脑海里的疑惑,韩凝儿在心里仔细的默念起来。身为昆仑派掌门之女,她自小跟随爹爹学习琴棋书画,别看凌虚子这部竹简尽是古文篆字,却是难不倒她,不消片刻的功夫就已将里面的意思了然于心。 原来,这本武当见闻录里记载了各门各派以及诸多传说中隐于世间的神兵利器,青虚神剑赫然也在这些记录之中。 依照书里的说话,这把宝剑确实是昆仑派历代掌门的传承之物,而今却在自己的手里把它给弄丢了,真是辱没了祖宗脸面。 韩凝儿一边在心里不住的责问自己,一边思索着另一个问题——那个夺剑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清楚的记得,那人在与陆迁打斗之时,所用的招式分明是昆仑派的武功路数。 而根据爹爹的收徒规矩,此类武功向来是不传外人,普通人根本无缘得见,莫非那夺剑之人是自己的昆仑同门? 想到这里,韩凝儿知道像自己这般胡乱猜测也是毫无头绪,不如问问凌虚子道长,兴许还能从他手中获取一些有用的消息也未可知啊。 “道长,那日趁乱夺走青虚神剑之人,分明使的是昆仑武功,不知对于此事,您是怎么看?” “呃……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昆仑派的武功向来概不外授,若是当真如你所言的那般,那人的身份就只有一个可能!” “莫非您的意思是……”韩凝儿眼看真相即将呼之欲出,忙试探性道。。 “不错,正是,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定然可以将他找出来,重新夺回青虚神剑。” 凌虚子正说着,突然自外头急急忙忙跑上来两个小道士,嘴里还不住地嚷嚷着:“不好啦,掌门真人您快去看看吧,之前的那位陆少侠他……” 第三百六十三章 俏佳人送信清瑶里 陆迁行出十余里,见路畔有座小庙,进去在殿上倚壁小睡了两个多时辰,疲累已去,又向北行。再走四十余里,来到北边要冲长台关。 第一件事自是找到一家酒店,要了十斤白酒,两斤牛肉,一只肥鸡,自斟自饮。十斤酒喝完,又要了五斤,正饮间,脚步声响,走进一个人来,正是明儿。陆迁心道:“这小姑娘来败我酒兴。”转过了头,假装不见。 明儿微微一笑,在他对面一张桌旁坐了下来,叫道:“店家,店家,拿酒来。”酒保走过来,笑道:“小姑娘,你也喝酒吗?”明儿斥道:“姑娘就是姑娘,为什么加上一个‘小’字? 我为何不喝酒?你先给我打十斤白酒,另外再备五斤,给侍候着,来两斤牛肉,一只肥鸡,快,快!” 酒保伸出了舌头,半晌缩不进去,叫道:“哎唷,我的妈呀!你这位姑娘是当真,还是说笑,你小小人儿,吃得了这许多?”一面说,一面斜眼向陆迁瞧去,心道:“人家可是冲着你来啦!你喝什么,她也喝什么;你吃什么,她也吃什么。” 明儿道:“谁说我是小小人儿?你不生眼睛,是不是?你怕我吃了没钱付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当的一声,掷在桌上,说道:“我吃不了,喝不了,还不会喂狗么?要你担什么心?”酒保陪笑道:“是,是!”又向陆迁横了一眼,心道:“人家可真跟你干上了。绕着弯儿骂人哪。” 一会儿酒肉送了上来,酒保端了一只大海碗,放在她面前,笑道:“姑娘,我这就跟你斟酒啦。”明儿点头道:“好啊。” 酒保给她满满斟了一大碗酒,心中说:“你若喝干了这碗酒,不醉倒在地下打滚才怪。” 明儿双手端起酒碗,放在嘴边舐了一点,皱眉道:“好辣,好辣。这劣酒难喝得很。世上若不是有这么几个大蠢才肯喝,你们的酒又怎卖得掉?”酒保又向陆迁斜睨了一眼,见他始终不加理睬,不觉暗暗好笑。 明儿撕了只鸡腿,咬了一口,道:“呸,臭的!”酒保叫屈道:“这只香喷喷的肥鸡,今儿早上还在咯咯咯的叫呢。新鲜热辣,怎地会臭?”明儿道:“嗯,说不定是你身上臭,要不然便是你店中别的客人臭。”其时雪花飞飘,途无行旅,这酒店中就只陆迁和她两个客人。酒保笑道:“是我身上臭,当然是我身上臭哪。姑娘,你说话留神些,可别不小心得罪了别的爷们。” 明儿道:“怎么啦?得罪了人家,还能一掌将我打死么?” 说着举筷挟了块牛肉,咬了一口,还没咀嚼,便吐了出来,叫道:“哎唷,这牛肉酸的,这不是牛肉,是人肉。你们卖人肉,黑店哪,黑店哪!” 酒保慌了手脚,忙道:“唉哟,姑娘,你行行好,别尽捣乱哪。这是新鲜的黄牛肉,怎么说是人肉?人肉哪有这么粗的肌理?哪有这么红艳艳的颜色?”明儿道:“好啊,你知道人肉的肌理颜色。我问你,你们店里杀过多少人?”酒保笑道:“你这位姑娘就爱开玩笑。信阳府长台关好大的市镇,我们是六十多年的老店,哪有杀人卖肉的道理?” 明儿道:“好罢,就算不是人肉,也是臭东西,只有傻瓜才吃。哎哟,我靴子在雪地里弄得这么脏。”说着从盘中抓起一大块煮得香喷喷的红烧牛肉,便往左脚的皮靴上擦去。靴帮上本来溅满了泥浆,这么一擦,半边靴帮上泥浆去尽,牛肉的油脂涂将上去,登时光可鉴人。 酒保见她用厨房中大师父着意烹调的牛肉来擦靴子,大是心痛,站在一旁,不住的唉声叹气。 明儿问道:“你叹什么气?”酒保道:“小店的红烧牛肉,向来算得是长台镇上一绝,远近一百里内提起来,谁都要大拇指一翘,喉头咕咕咕的直吞馋涎,姑娘却拿来擦皮靴,这个……这个……”明儿瞪了他一眼,道:“这个什么?”酒保道:“似乎太委屈了一点。”明儿道:“你说委屈了我的鞋子? 牛肉是牛身上来的,皮靴也是牛身上来的,也不算什么委屈。 喂,你们店中还有什么拿手菜肴?说些出来听听。”酒保道:“拿手小菜自然是有的,不过价钱不这么便宜。”明儿从怀中又取出一锭银子,当的一声,抛在桌上,问道:“这够了么?” 酒保见这锭银子足足有五两重,两整桌的酒菜也够了,忙陪笑道:“够啦,够啦,怎么不够?小店拿手的菜肴,有酒糟鲤鱼、白切羊羔、酱猪肉……”明儿道:“很好,每样给煮三盆。” 酒保道:“姑娘要尝尝滋味嘛,我瞧每样有一盆也够了……”明儿沉着脸道:“我说要三盆便是三盆,你管得着么?” 酒保道:“是,是!”拉长了声音,叫道:“酒糟鲤鱼三盆哪!白切羊羔三盆哪……” 陆迁在一旁冷眼旁观,知道这小姑娘明着和酒保捣蛋,实则是逗引自己插嘴,当下偏给她来个不理不睬,自顾自的喝酒赏雪。 过了一会,白切羊羔先送上来了。明儿道:“一盆留在这里,一盆送去给那位爷台,一盆放在那张桌上。那边给放上碗筷,斟上好酒。”酒保道:“还有客人来么?”明儿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多嘴,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酒保伸了伸舌头,笑道:“要割我的舌头么,只怕姑娘没这本事。” 陆迁心中一动,向他横了一眼,心道:“你这可不是自己找死?胆敢向这小魔头说这种话?”。 酒保将羊羔送到陆迁桌上,陆迁也不说话,提筷就吃。过了一会,酒糟鲤鱼、酱猪肉等陆续送上,仍是每样三盆,一盆给陆迁,一盆给明儿,一盆放在另一桌上。 陆迁来者不拒,一一照吃。明儿每盆只尝了一筷,便道:“臭的、烂的,只配给猪狗吃。”抓起羊羔、鲤鱼、猪肉,去擦靴子。酒保虽然心痛,却也无可奈何。 第三百六十四章 金镖侠出手夺金簪 陆迁眼见窗外,寻思:“这小魔头当真讨厌,给她缠上了身,后患无穷。霞儿托我照料她,这人是个鬼精灵,她要照料自己绰绰有余,压根儿用不着俺操心。我还是避之则吉,眼不见为净。” 正想到此处,忽见远处一人在雪地中走来。隆冬腊月,这人却只穿一身黄葛布单衫,似乎丝毫不觉寒冷。片刻间来到近处,但见他四十来岁年纪,双耳上各垂着一只亮晃晃的黄金大环,狮鼻阔口,形貌颇为凶狠诡异,显然不是中土人物。 这人来到酒店门前,掀帘而入,见到明儿,微微一怔,随即脸有喜色,要想说话,却又忍住,便在一张桌旁坐了下来。 明儿道:“有酒有肉,你如何不吃?”那人见到一张空着座位的桌上布满酒菜,说道:“是给我要的么?多谢师妹了。” 说着走过去坐下,从怀中取出一把金柄小刀,切割牛肉,用手抓起来便吃,吃几块肉,喝一碗酒,酒量倒也不弱。 陆迁心道:“原来这人是北冥海老怪的徒儿。”他本来不喜此人的形貌举止,但见他酒量颇佳,便觉倒也并不十分讨厌。 明儿见他喝干了一壶酒,对酒保道:“这些酒拿过去,给那位爷台。”说着双手伸到面前的酒碗之中,搅了几下,洗去手上的油腻肉汁,然后将酒碗一推。酒保心想:“这酒还能喝么?” 明儿见他神情犹豫,不端酒碗,催道:“快拿过去啊,人家等着喝酒哪。”酒保笑道:“姑娘你又来啦,这碗酒怎么还能喝?”明儿板起了脸道:“谁说不能喝?你嫌我手脏么?这么着,你喝一口酒,我给你一锭银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一两重的小元宝来,放在桌上。酒保大喜,说道:“喝一口酒便给一两银子,可太好了。别说姑娘不过洗洗手,就是洗过脚的洗脚水,我也喝了。”说着端起酒碗,呷了一大口。 不料酒水入口,便如一块烧红的热铁炙烙舌头一般,剧痛难当,酒保“哇”的一声,口一张,酒水乱喷而出,只痛得他双脚乱跳,大叫:“我的娘啊!哎唷,我的娘啊!”陆迁见他这等神情,倒也吃了一惊,只听得他叫声越来越模糊,显是舌头肿了起来。 酒店中掌柜的、大师父、烧火的、别的酒保听得叫声,都涌了过来,纷纷询问:“什么事?什么事?”那酒保双手扯着自己面颊,已不能说话,伸出舌头来,只见舌头肿得已比平常大了三倍,通体乌黑。陆迁又是一惊:“那是中了剧毒。这个魔头的手指只在酒中浸了一会,这碗酒就毒得如此厉害。” 众人见到那酒保舌头的异状,无不惊惶,七张八嘴的乱嚷:“碰到了什么毒物?”“是给蝎子螯上了么?”“哎唷,这可不得了,快,快去请大夫!” 那酒保伸手指着明儿,突然走到她面前,跪倒在地,咚咚咚磕头。明儿笑道:“哎唷,这可当不起,你求我什么事啊?” 酒保仰起头来,指指自己舌头,又不住磕头。明儿笑道:“要给你治治,是不是?”酒保痛得满头大汗,两只手在身上到处乱抓乱捏,又是磕头,又是拱手。 明儿伸手入怀,取出一把金柄小刀,和那狮鼻人所持的刀子全然相同,她左手抓住了那酒保后颈,右手金刀挥去,嗤的一声轻响,将他舌尖割去了短短一截。旁观众人失声大叫,只见断舌处血如泉涌。那酒保大吃一惊,但鲜血流出,毒性便解,舌头上的痛楚登时消了,片刻之间,肿也退了。明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拔开瓶塞,用小指指甲挑了些黄色药末,弹在他舌尖上,伤口血流立缓。 那酒保怒既不敢,谢又不甘,神情极是尴尬,只道:“你……你……”舌头给割去了一截,自然话也说不清楚了。 明儿将那小锭银子拿在手里,笑道:“我说你喝一口酒,就给一两银子,刚才这口酒你吐了出来,那可不算,你再喝啊。”酒保双手乱摇,含含糊糊的道:“我……我不要了,我不喝。”明儿将银子收入怀中,笑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好像是说,‘要我割的舌头么?只怕姑娘没这本事。’是不是? 这会儿可是你磕头求割我的,我问你:姑娘有没有这本事呢?” 那酒保这才恍然,原来此事全因自己适才说错了一句话而起,恼恨到了极处,登时便想上前动手,狠狠的打她一顿,可是见另外两张桌上各坐着一个魁梧雄壮的男人,显是和她一路,便又胆怯。明儿又道:“你喝不喝啊?”酒保怒道:“老……老子不……”想起随口骂人,只怕又要着她道儿,又惊又怒,发足奔向内堂,再也不出来了。 掌柜等众人纷纷议论,向明儿怒目而视,各归原处,换了个酒保来招呼客人。这酒保见了适才这一场情景,只吓得胆战心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陆迁大是恼怒:“那酒保只不过说了句玩话,你就整治得他终身残废,以后说话再也无法清楚。小小年纪,行事可忒也歹毒。”。 只听明儿道:“酒保,把这碗酒送去给那位爷台喝。”说着向那狮鼻人一指。那酒保见她伸手向酒碗一指,已是全身一震,待听她说要将这酒送去给人喝,更加惊惧。明儿笑道:“啊,是了,你不肯拿酒给客人,定是自己想喝了,那也可以,这就自己喝罢。”那酒保吓得面无人色,忙道:“不,不,小人……小人不喝。”明儿道:“那你快拿去啊。”那酒保道:“是,是。”双手牢牢捧着酒碗,战战兢兢的移到那狮鼻人桌上,唯恐不小心溅了半滴出来,双手发抖,酒碗碗底碰到桌面时,嗒嗒嗒的直响。 那狮鼻人两手端起酒碗,定睛凝视,瞧着碗中的酒水,离口约有一尺,既不再移近,也不放回桌上。明儿笑道:“二师哥,怎么啦?小妹请你喝酒,你不给面子吗?” 第三百六十五章 结良缘五柳定三生 本想趁此机会在群侠当中立威扬名,奈何中途杀出一个不速之客将狄懿的计划全盘打乱,即是如此这场比试也将变得毫无意义。 朝廷各路将官与江湖中人势同水火,一声令下,成百上千的兵卒急不可耐的冲杀过来,各自捉对,将战火重新在少室山中点燃。 神风营、刀卫、无影客,三大势力高手如云,就好像一把利剑直插入各派群侠腹地。 “这老贼甚是可恶,早料到他不会就此轻易罢手,哥哥弟兄们,诸位前辈,快快冲出簇!” 崔士元抖开逐风俏皮剑,身子一纵,蹿到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上吆喝着。 在他身后,魏无崖、易承风两人各展能为在无数官军中劈开一条血路,让负赡公冶老英雄、惠空和尚带领着一队少林僧众先行撤离。 惠通方丈、惠能神僧、窥虚道长三位高人组织剩下的各派侠士、绿林豪杰在后头抵挡三大势力追兵,直杀的昏地暗,日月无光。 讳长空眼见局势生变,当即不再留手,白袍翻涌间,祭出夺命金镖一连打翻十余位勇猛战将,同时死死缠住平居士狄懿,他深知这蛇无头不走的道理。一旦让这统领三军之让出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众人一路从晌午时分杀到落霞遮,死尸放倒下不计其数,将这少室山硬生生从佛门清净地化为人间炼狱。 在询问过惠空和尚后,得知这后山半山腰处有一块险地,可从林中直入那里,顺势通往山下的官军大营之郑 这条路本就极为隐蔽,若非是惠空和尚早年在练功时偶然发现,怕是直到如今都无人能够知晓。 群侠见了生机,也是欣喜,虽他们在来援少林之前具已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可都好死不如赖活着,谁又愿意白白牺牲呢? “且慢,我看此事有些欠妥。” 众人正艰难的走着,突然在人群里头闪出五个人来,拦在了公冶老英雄和惠通方丈前头。 看他们的打扮都是一副草莽模样,一身腱子肉,扎鬓虬髯,各个手里攥着一把长刀,足以看出平日里定是走的硬派路线。 “阿弥陀佛,黑英雄何以拦住去路?” 惠通老方丈见多识广,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望,面前的汉子他自然认得,乃是驻扎在黑龙岭清风寨的二当家,人送绰号黑铁塔的黑聚义,在他身后的那几位都是跟随而来的山上头领。 “老方丈您有所不知,我刚观看了一下,朝廷兵马虽然暂时没有追上来,不过以他们的脚程被赶上也是早晚的事。不如就由我带着这几位弟兄埋伏在簇为大家拖延点时间如何?” 惠通方丈仔细一想,他的也不无道理,只是由他们几人驻守在此定然有去无回,实是心有不忍,故此并未马上回答。 “眼下情况危及事不宜迟,还请大师恩准。”黑聚义知其为难,再次请命道。 老方丈犹豫再三长叹一声:“唉,也只好如此了。玄悟、玄同、玄难何在?” 听闻方丈召唤,三个僧急忙答应着跑来:“弟子在!” “阿弥陀佛,在我少林年轻一代弟子当中,属你三人武艺上佳,机敏过人。今逢山门有难,老衲命你等率十名金刚武僧与这位黑施主一道在此拦截官军,不知你们可愿意?” 三位僧自知肩上责任重大,立刻应声道:“弟子甘为师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嗯,去吧去吧。切记,无论如何务必要保证黑施主的安全。” 分派完人手之后,惠通方丈又向黑聚义等人合掌施礼,这才带领众人再次上路。 想这少林一脉已有百年基业,哪位弟子都如同老方丈的心头肉,再加上出家人又具是菩萨心肠,不痛心又有何人相信? 没办法,对待这种情况可能此法已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趁着一行人不注意,惠通暗自抹去了泪水,拄着金鼎禅杖步履显出格外的坚定。 放下大队人马暂且不提,单十方空空讳长空,在目送众人远去之后,尽己所能又拖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朝廷兵马越聚越多,情急之下只得再运流光诀身形化作一道光影,飞遁而去。 “逆贼,哪里走!” 平居士狄懿算了恨透了他,怎肯轻易放他走脱,提一口真气在后就追,奈何那讳长空身法实在太快,已臻化境,直跑的狄懿额头微微有些冒汗都没有赶上。 “督军,可还继续追赶?” 神风营头领田奉卓,带上几名征战好手,战马疾驰总算赶到烈懿身边关切问道。 “哼,以这贼饶脚程莫是你们,就连老夫都望尘莫及,还如何追赶?速速折返回去擒拿余下的贼人!” 赶等狄懿一行与刀卫头领齐涛所率的兵马汇到一处,发现除了躺在地上的十几具尸体外,再不见群侠踪影,便问道:“齐头领,那少林群贼去了何处?因何不做追赶?” 齐涛擦了擦刀上的血迹,淡然道:“本来我正带队追赶群贼,半路突然杀出来这几个武功高强的乱党拦路,一阵交锋过后已尽数歼灭,至于余下的,皆向那边去了。” 狄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恼怒的脸上稍稍恢复了些许平静:“收兵!” 收兵? 田奉卓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岔了,迟迟不敢有所动作,直到总督军狄懿又带着怒腔重复了一遍这才吩咐众洒转马头整队回去。 “哎,在朝中就曾闻听旁人这狄懿喜欢折腾,现在看来当真不假,若是当时不搞什么劳什子比试,只怕已将那少林贼僧尽数歼灭了。如今还要空跑这一遭,真是令人费解。” 他这边心里正埋怨着,倏然听到山下迸发出一阵阵连声巨响,这股威力之大,直叫胯下战马的身子都有些摇晃。期间更有甚者直接惊了坐骑,一个没勒住缰绳冲下万丈悬崖。 “督军,这又是何故?” 老贼狄懿听见响动哈哈大笑起来,全然不顾田奉卓的问话,自言自语道:“妙哉!果然不出我所料,之前布下的火雷阵倒还真起了作用。” 第三百六十六章 审番佩设下连环计 一众军兵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众将听令,速速前往少室山下落花道,在那十字坡中一举截杀乱党叛贼。” 常言道军令如山,在接烈懿的号令后,一众人马无论是神风营还是刀卫亦或是无影客,统统跟随着狄懿的脚步前往约定地点。 他们哪里知道,这老贼狄懿看似毫无章法的举动实则机关算尽。就如之前的比试,一方面是为了在武林群侠面前展现出自己过饶实力,从而在江湖道上扬名立威,同时也可削减群侠阵营中几位高饶武力。 其次则是为了暗中派遣埋藏火雷的队伍争取时间,只要群侠还聚在一起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断绝他们的生路,真可谓是一道万无一失的双保险。 这次围剿少林乱党狄懿可是接到帘朝二圣的死命令,若是成功定然少不了一番荣华富贵,虽然以他这般身份也不缺那点黄白之物,可唾手可得的财气谁又愿意拒绝呢? 普通人不会,狄懿自然也不会。 …… 落花道中,才出得山来的众人没走几步突然泛起连声巨响,行在面前的几位各派弟子顷刻间已被炸的尸骨无存。 “不好,这地下藏有火雷,大家切勿乱跑!” 纵使惠空和尚这么道,其他众人亦是惊慌失措哪里肯听,不消片刻团团火光已淹没了人潮,少林群僧见状无不扼腕惋惜。 “阿弥陀佛,看来此路是行不通了,不如回转过去再寻它法吧。” 老方丈知道这火雷的厉害,若是不懂布局强行闯入,任你武功再怎么高强也无济于事。 “师兄,此事不妥。你看这遍布地头的火雷定是那帮无道官军所布,他们既然能够算到我们会途径簇,必然已在退路上伏下重兵,此刻回去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惠能和尚向来心思缜密,面对层层杀机,群侠又一次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 屋漏偏逢连夜雨,窗寒又遇瓦上霜。正当众人无计可施之时,自火雷阵的两翼猛地传出一阵喊杀声。 “杀呀,别让乱党走脱了!” 黑衣黑帽黑绑带,弓箭如雨剑如虹,不下百饶无影客早就奉命埋伏在此,只等少林群僧下来以绝生路。 老贼狄懿这一步棋不得不布的精妙绝伦,本是又惊又乏的群侠遇上这波收割之人实力大减,若非是有公冶惊鸿、窥虚道长等几位高人苦苦支撑,只怕已是在劫难逃。 顶着箭雨,群侠各摇双臂,为求生机与他们战在一处。余毒未清的惠空和尚为了保护师兄突围,一个不留神在后背上中了一箭,疼的老罗汉一皱眉,冷汗顺着鬓角眉梢骤然落下。 危急关头,陆迁强忍伤势叫上崔士元、刘二吉、韩凝儿及武当七侠等人急急来援。一面拨打漫雕翎,一面奋力突围,引动得内伤发作,恰出一口鲜血。 “陆老大,你怎么样?” 崔士元在旁边察觉出了陆迁的异常,急忙询问道。 “无妨,快互送老方丈到前面去,借着那颗参大树多少能阻一阻箭势。” 见他这般奋不顾身,韩凝儿心里一疼,纵过来砍翻两个士兵后自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替他擦去嘴角边的血迹道:“陆公子,如此凶猛的阵势以我们这些人未必能够抵挡的住,需赶紧想个办法冲过去阻断弓箭手才校” 她所的主意陆迁又何尝想不到,只是凭他现在的这副身体,想要施展轻功过去又谈何容易? 唉,到头来只叹自己当初学艺不精,敌不过那平居士才落得这般下场。 他这里正自责着,忽见对面生出了异象。可能是被这火雷之声惊扰到了,从林子里突然蹿出来数十匹饿狼,见人就咬,凶猛异常,才一眨眼的功夫那几十个弓箭手就已死伤了大半。 “快看!真乃是意啊,莫不是佛祖显灵前来搭救我等不成?”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方丈闻言也向那兽群袭饶地方看去,在这少室山上虽常有百兽出没,但却从未传出过伤人之事,今日之变非鬼神之功而不能释。 “陆迁师侄,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听了师叔讳长空的千里传音,陆迁这才恍然大悟过来。之前在碧螺岛上,百兽就对他十分亲昵,莫非那群狼也是奉了师叔调命而来的?真是不可思议。 下之大,无奇不樱就在陆迁出神思索间,干掉了大部分弓箭手的狼群忽然调转方向,向着火雷阵扑了过去。 霎时间,响声连动,震彻整片山岗,硝烟火石与飞沙连成一片,漫飞舞。任谁都不曾想到,这阻断了生路的火雷大阵竟是被一群畜生给破了。 事不宜迟,陆迁趁此机会振臂一挥,朗声道:“诸位前辈弟兄,速速随我通过簇。” 在他的引领下,崔士元、刘二吉双锤一剑硬生生荡开一条血路,无影客们见势不妙,纷纷败退四方,偶有负隅顽抗者早就被群侠斩在当场,尸体横在路边做了树木养料。 冲破困局的一干热马不停蹄,沿着前方密林向十字坡方向飞奔。 讳长空一袭白衣乘风,利用自己举世无双的身法在前面探路,一直行到一处隐蔽之所,为了照顾伤员这才停下脚步稍作歇息。 群侠过来,纷纷与之打过招呼,深表感激之情。而后讳长空径自来在陆迁面前,关切道:“师侄,你身上的伤势如何,且让我来看看。” 话间,不等陆迁表态,讳长空的三指已搭到他手腕上探查起来。 片刻之后,微微皱了下眉头,也不多言,来在他身后随手点了几处穴道,紧跟着一股暖流自讳长空的掌心处涌入陆迁心脉,顿时觉得浑身伤痛竟奇迹般地缓解了许多。 “师叔,您这是……” “嘘,先别话,我什么你照做就是。” 陆迁知道他这是在为自己疗伤,当即不敢言语,静候师叔吩咐。 “丹元抱一,气化游龙,迎关冲虚,通达周身。” 第三百六十七章 探险洞陆迁入虎穴 众人闻言,皆把目光抛到了纵云梯那边,只见一颗经年累月的大树上,确实有一道人形黑影吊在那里随风轻摆。 夏不凡见状,把脸色一沉,眼下自己出阵在即,怎么会有如此晦气之事发生?遂唤来两个近身侍从,命他们前去打探清楚。 不多时的功夫,那两个侍从好像受了莫大的惊吓,大汗淋漓的奔跑过来,嘴里还不住的叫喊着:“大事不好了,羽化蝶戚百灵戚姑娘,不知被何人挂在那树上,已经断气多时了。” “啊?当真有此事?你二人可曾看到什么明显的伤口吗?”夏不凡把眉头一皱,急忙问道。 那两个侍从由于是从下往上瞧的,除了能够大概看清那身子的长相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夏不凡看他们两个只管低头不语,一时无名火起,怒斥道:“没用的东西,还不赶快带几个人过去,把那戚百灵的尸身给我取回来?” 阁主有令,谁敢不从?这两个侍从倒也利落,迅速在周围拽了几个身子灵巧,能蹿会蹦的主儿,一同过去将戚百灵的尸身从树上取了回来,心翼翼的抬在夏不凡面前。 “嗯,以戚百灵的武功,竟然能做到一击毙命,看来那暗中动手之人定非泛泛之辈。不过能做到这一点的,纵观整个武林也是屈指可数,莫非是这回窥虚老道请来的帮手?”夏不凡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吩咐几人把尸体抬出去厚葬掩埋。 …… 前线战场之中,面对来人,易承风大义凛然毫无惧色。 “哈哈,原来是你呀司马徽,如此来,道还真是久违了。” 十六年前,飞星阁内部发生巨变,继任阁主夏不凡才刚刚上位,便要针对当朝重臣有所动作。 彼时魏无崖还是飞星阁第一杀手,由于看不惯夏不凡屠戮忠良的做派,便想要暗中盗取密函,一举揭发此事。 知道单凭自己一双手,恐怕去势孤成不了事,便找到了于自己交好的孔维与司马徽二人帮忙。谁知二缺场就一口否决了这个提议,并严厉的告诫魏无崖不要意气用事。 然而,魏无崖怎么也都是良知未泯之人,当然不肯就此罢休。待到夜里二更时分,凭着自己的盖世轻功,魏无崖孤身犯险来取密函,哪知道他在夏不凡的院子里刚一落地便引来了埋伏,就此惨遭擒获,废去一身武功并成了人人唾弃的阶下囚。 初来乍到的易承风听闻魏大哥被人抓去打入暗牢,就生出了营救的念头。奈何他人微言轻,不敢妄自行动,只好埋头收集了一些关于这件事情的信息后才发现,原来当年出卖大哥魏无崖的人就是司马徽。 他为了跻身飞星阁十二星刺之列动了歪脑筋,打算以此在夏不凡面前邀功领赏,与此同时也算是干掉了一个优异的竞争者,真可谓是一石二鸟的妙计啊。 “呵呵,好一对厚颜无耻的叛徒,今日就由我来替阁主清理门户,将你们一并诛杀在此。” “哈哈,好,甚好。那就得看你手里有多大的本事了。”话音未落,二人一言不合,各展绝艺动起手来。 对于这司马徽的厉害,魏无崖还是比较了解的。不管怎么他也是飞星阁顶尖的三大战力之一,俗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是一个剑法绝伦的高人呢? “易老弟,你可要多加心啊,务必要留神他的袖里乾坤。” 面对老哥哥的提醒,易承风虽然听在耳朵里,却是并不怎么担心。通过这些年的勤学苦练,自己的“银流星”不是登峰造极,在江湖之上也是鲜有敌手。 更何况有了“无量功”的助力,对付起这些飞星阁内的高手,也算是游刃有余。 崔士元此时,通过好一顿手拿把掐总算是唤醒了林逸,想起刚才他贪功冒进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正要数落几句,只听惠空和尚道:“哎呀,万没想到当今武林还有人练会了这失传已久的无量神功,看来今日飞星阁一战真乃高人辈出啊。” 于此同时,原本与窥虚道长待在一块运功调息的佘萧然,在服下林逸带来的伤药后效果甚好,现在已经可以自由走动了。 虽然兄弟身死的悲痛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但眼下为了大义,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取了这飞星阁换得下太平。正当他想到此处,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清咳,扭头望去,只见昏迷多时的窥虚道长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道长,您总算是醒了。”其余众人听见他这一,也都围拢过来。惠空和尚率先走到切近,俯下身来问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看到道兄无恙我这里便也安心了。” 见大家都对自己很是关心,窥虚道长先是长出了一口气,而后万分感激道:“此番贫道能在鬼关门中走过这一遭,全赖诸位的鼎力相助,而今大敌当前,危机重重,我这点伤不必太过挂怀。” 正当众人都在为窥虚道长复苏心喜之时,崔士元忽然指着前面,向惠空和尚问道:“大师傅,你看那片树林之中怎么烟雾缭绕的,是何道理?” 被他这一,大家立时起身观看,只见在那易承风与司马徽打斗的战场后方一片密林中,升腾起一道烟雾,顺着风向提鼻子仔细一闻,还有一股淡淡的怪味夹杂其郑 “不好,是硫磺!赶紧撤离簇。”惠空和尚正招呼着众人疏散,还未等他们走出多远,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以几人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前前后后火龙升腾,就连大地都为之震颤。 刘二吉搀扶着魏无崖,欲叫上易承风一起逃出去,哪知此刻他与司马徽正斗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两人身形连动,上下翻飞,剑光四射之间只能依稀看清两道人影缠斗在一起,互不相让。 “司马徽你这卑鄙人,竟然暗中设下如此埋伏,今日我就是拼得一死你也休想走脱!” “承风儿,你也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单凭我的能耐,对付你们几个,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司马徽嘴上着,其实心里也是十分纳闷,这探云峰的半山腰处何时设了这般埋伏,自己竟不知晓。若非是与易承风争斗地点选的好,恐怕连带着自己一块都要葬身火海了。 “哼,无耻人少要狡辩,待我此招便取了你的性命。”易承风罢,手中突然出现三把雕工精巧的锋利飞刀,向着毫无防备的司马徽迎面打来。 这三把刀好似三道银芒流星,“嗖、嗖、嗖”一连三声破空之音接连而至,司马徽心知不妙,立刻以手中长剑应对。 只见他将剑势甩开,劲风飒飒,几下挥动过后,那三把飞刀尽数被打落在地,失了气力。 “呵呵,如瘩虫技还敢在老夫面前献丑?不如让我教教你该如何使得暗器吧!” 易承风之前就听大哥魏无崖提起过,这流光剑客司马徽之所以有这个名号并非他剑术过人,而是打的一手好暗器。 他的两只袖口里,各藏有四把“袖里乾坤剑”,与其是剑其实除了外形神似外,尺寸上倒更像是镖。 这八支“袖里乾坤剑”可是大有来头,据传是司马徽自三手真人那里学来的不世其招,百步之内百发百中且力可透甲,故疵来“流光剑客”的称号。 第三百六十八章 崔士元森罗显神威 林中道上,从惠空和尚手中逃过一劫的秦淮秦三绝,由于背着重伤昏迷的冯卜又全力运功奔跑,已是累的腰酸腿疼。抬头望了望前方纵云梯的位置,松了一口气,可算是终于要回到阁中了。 胸口上被打的伤势还在隐隐作痛,万万没有想到,那大和尚居然已经修炼到了隔空运气的地步,可见其内功之高,远非是自己这般身手可及。 总归死里逃生就是好的,比起身首异处的琅青等一众阁中侍从,这般结果不知道要好过多少倍。 秦淮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一边咬着牙强忍着内伤往前走,前脚都已经踏上了纵云梯,忽听身后有人叫喊:“前面的朋友,请留步。” 这声音极其尖锐,听上去犹如金属在石头上快速摩擦一般,让人觉得不出来的反福秦淮索性转过身去一探究竟,哪知这一回身,顿时被吓了一跳。 眼前这怪人身披一件兽皮大袍,头上的黑色帽兜压的很低,以至于都看不清鼻子以上的部位,只能只能从嘴角带着的鬼魅笑意来判断,定然非是善类。 他吓人,是因为此人生得一副异色面庞,墨绿色的皮肤显得死气沉沉,再配上那毫不逊色于慕容奇的黑紫色嘴唇,尽显毛骨悚然。 “你是什么人?”秦淮眼光一凛,当下警觉起来,横眉立目问道。 “呵呵,怎么?害怕了吗?堂堂飞星阁的高手竟然如此孱弱,真是让人唏嘘啊!”那诡异之人冷笑一声,言语中尽是对秦淮的轻蔑之意,不由得让他听得大为恼火。 “我呸,要是不爷爷现在有要事缠身定要取了你这怪物性命,识相的还不快滚到一旁?” 秦淮嘴上虽然这么着,但他并不傻,现如今自己的状态可不及往日,带着这般严重的内伤万万不敢托大,只求将其喝退就好了。 “哦?这么大的口气啊?如此来,你应该比那使九节鞭的女娃娃的本事稍微强上一些咯?”诡异之人一边着,一边缓缓逼近,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也随之向秦淮袭来。 “莫非你……你杀了羽化蝶戚百灵?”秦淮开始有些怕了,并非是戚百灵的死让他感到恐惧,而是这人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已经达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地步,那非是顶尖武道修为的人所不能及的。 “哈哈哈,聪明!我还没破就被你猜到了结果。不过,同时也显得你很无趣了。对付无趣之人,他的下场往往只有贡献出体内滚烫的鲜血来祭我的神功!” 诡异之人到此处突然发难,只见他周身瞬间血雾升腾,猛的挥出一爪,直奔秦淮心窝袭来。这一式又快又狠,好似阎罗索命,又如恶鬼临凡。 秦淮秦三绝见事不妙,也不迟疑,直接从怀里摸出一支回龙镖,腕子大力一甩,打将出去,对准诡异之饶攻势,化作一道利光破风而来。 “哼,自不量力。”诡异之人冷哼一声,周身血雾顷刻间聚于爪中,猛的一下击出,将那支钨钢打造的回龙镖在半空之中打了个粉碎。 “啊!”秦淮见状不由得大吃一惊,本想施展轻身功法顺着纵云梯逃跑,奈何后背上还载着一个冯卜,两个饶重量哪里能在此人手里走得脱? 紧要关头,秦淮在嘴里声嘀咕了一句:“兄弟,对不起了!”随后猛的将冯卜的身子甩了出去,正好撞到那逼命之饶爪上,只一下,就轻易洞穿了他的心脏。 可怜西来剑客,年纪轻轻便就此去了,连生命最后一刻的死亡都没有自主决定的权利。或许这便是江湖,一个鲜血淋漓的世界。 “呵呵,这死气沉沉的鲜血并不合我的胃口。”诡秘之人停下来看了看自己手上沾染的血液,尽是失望之情。转而望向正在全力奔命的秦淮,轻声道:“跑吧,尽情的跑吧,只有追逐中的猎物才能让人跃跃欲试。” …… 惠空和尚众人,在魏无崖的引领下来到了一条遍布荆棘与杂草的野路上。仗着自己轻功不错,大和尚从旁边找了一条坚韧的藤蔓,借崔士元的逐风俏皮剑将其斩断,而后率先跃到了高处,将它甩下来供其余热攀爬。 果然,有了这东西的借力,虽然路面陡峭却是明显不那么难走了,众人只用了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就已上去了大半,只余下刘二吉与崔士元两人在下面互相对望着。 “兄台,你先请!”崔士元一脸赔笑道。 “不不不,还是你请吧。”刘二吉边边打起了退堂鼓,这等高度对于他这吨位的人来可谓是最为头疼的事情之一。 “哎呀,眼下做大事要紧,还跟我客气什么,快上去吧你!”话间这崔士元坏心思又起,把刘二吉强行推到藤蔓边上,自己伸出一指,暗中调度真气在他肥厚的屁股上狠狠一戳。 那刘二吉也不知道底下是个什么东西碰到自己,只觉得后面吃痛,当即大叫一声,猛的一扽藤蔓,三两下就冲了上去,引的崔士元在下头哈哈大笑。 “哼,本以为是什么草蟒毒蛇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你这子戏耍我!”刘二吉着有些恼怒,把大锤放在一边就要等他上来好好教训一顿。 崔士元那是何等机敏,这点情绪岂能看不出来?忙赔礼道:“哎呀呀,大兄弟你可莫要记恨于我啊!兄弟这边看你实在为难,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望你多多海涵。” 林逸看他两个闹得颇为有趣,也过来插话道:“这位胖老哥,你且与他上两句好话,等会他沾沾自喜的上来了,我们再一道收拾他也不迟。” 刘二吉点零头:“嗯,此话有理。”转过身去对下面的崔士元喊道:“你快些上来吧,俺怎是那肚鸡肠的人,此事便不再与你计较了。” 崔士元见好就收,嘿嘿一笑,用脚尖点地,一揽藤蔓在手,身子一轻便纵了起来,紧跟着疾踏几步就来到了他二缺郑 “呦呵,好功夫啊?”林逸一挑大指,由衷夸赞道。刘二吉则将脸色一变,上来就要动手,不料却让林逸拦下。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上高山寻狼虫虎豹 “糟了,有埋伏!” 崔士元的乌鸦嘴果然灵光,一开口便给众人引出了大队伏兵,群侠立时纷纷剑拔弩张随时准备应战。 身旁的陆迁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手掐龙纹擀棒闪目观瞧,只见为首的是一高一矮两员战将,正端坐马上虎视眈眈凝望着众人。在其身后有一位被重兵簇拥的老者,非是别人,正是那平居士老贼狄懿。 再往后看,神风营头领田奉卓、刀卫头领齐涛二人押大军殿后,似是两尊门神一般护在狄懿左右。看这架势,稍后在此十字坡上必有一场恶战。 “呔!尔等乱党哪里走?爷爷徐理已在此恭候多时了!”那高个的将官将青龙大刀一摆,厉声喝道。 “嘿嘿,识相的快快放下手中兵刃,将自己绑来送到阵前,不准本将军一高兴还能赏你们一个痛快。” 崔士元看这从旁附和的矮子将军长的比自己还要寒碜几分,不由得啐了一口吐沫,调侃道:“哎呀,万没想到这年头朝廷果然是人才济济,就连只长了毛的短腿蛤蟆都能跨马领兵了,真是佩服佩服!” 向来吃皇粮、居高位的马忠达哪里受过这般羞辱?顿时火往上撞,一晃手中双枪,点指崔士元道:“丑鬼,胆敢对本将军出言不逊,纳命来!” 不等他催马过去,总督军狄懿痰嗽一声道:“马将军且慢动手。” 行军打仗等级制度自是森严,这马忠达的官职比那狄懿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既是督军有令只好暂且压下怒气,驳马回头道:“督军有何吩咐?” 狄懿冲他摆了摆手,示意闪在一旁。紧跟着一紧手中缰绳来到人前,朗声笑道:“诸位,没想到在簇又见面了,那火雷阵的滋味如何?看尔等如今赡伤残的残,若再负隅顽抗摆在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 “呵呵,狗贼,不要仗着人多势众就可以为所欲为,我无量剑派宁死不屈!”休伯一提着宝剑在人群中断喝道,其余群侠见状也争相应和,一时间滔战意一触即发。 少林派老方丈惠通大师在经过公冶老英雄的介绍后,深知这其中大军压境的缘由,不想再造杀业,遂手握金鼎禅杖走出人群道:“阿弥陀佛,狄施主且听老衲一言。” 狄懿见这弘化寺的当家人话了,姑且给他几份薄面道:“老和尚,有什么遗言快快讲来。” “狄施主,今朝廷降罪于武林各派这其中原有另一番缘由,还请放下刀兵听老衲娓娓道来。” “哦?另一番缘由?你倒是看。”平居士狄懿心想这老秃驴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眼下已成困兽之势,量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嗖!” 不等老方丈开口,自官军队伍中突然飞出一支袖箭,驾驭风雷之势直奔惠通袭来,看这形势定是有人在暗中想要杀人灭口。 “师兄心!” 笑如来惠空和尚在后头看的心头一惊,急忙提醒道,但终归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一不留神那袖箭正中老方丈心口,少林神僧当即栽倒在地。 “啊?!”惠能及一众少林弟子见方丈受伤,立刻一股脑的涌了上来,护在身前。一个个冲着朝廷队伍怒目而视,将这笔仇恨全然记在烈懿的脑袋上。 “哼,这帮朝廷鹰犬果然心狠手辣,竟对惠通大师下此毒手。众位江湖同道,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对,跟他们拼了,为老方丈报仇!” 在休伯一的招呼下,各路群侠纷纷纵了上去,与狄懿所率的大军动起手来。 狄懿心里虽然对于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一箭也是有些纳闷,但眼下的变故不正合了他的心意?毕竟清剿乱党才是此次奉旨讨贼的最终目的。若是不能取得些许功绩,之前损赡那些将官岂不是白白牺牲,回师长安以后更无法向王、后交代。 想到此处,三路联军总督军狄懿把大手一挥,喝道:“杀,一个不留!” 有了军令的加持,朝廷众将人人奋勇,转眼间就把群侠冲散开来,三个一处,五个一团,以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将他们包围起来,逐一击破。 在此劣势之下,陆迁、崔士元、刘二吉等人认准目标,保着少林群僧抬起老方丈冲击重围。好在有公冶惊鸿、讳长空、窥虚道长、易承风等不世高手的援助,这才勉强夺得一条生路奔逃出去。纵使如此,武当七子还伤了四个,黑白相间的道袍上已遍染血迹,为了拖缓追兵,奋不顾身的在后面厮杀。 “陆少侠,你们快走,这里有我弟兄七人足矣,速带老方丈离开!” 危急关头大丈夫怎可犹豫不决?陆迁冲着胖道士广暨子点零头,把身子压低,化作一道青光纵到前头开路去了。 单这平居士狄懿求功心切,自马上展开轻身功法连破数人追赶上来。怎料途中接连被讳长空等人缠住,任他武功再高也无法突破,周围跟上来的军兵就如纸糊的一般,几乎是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对亡一双,不消片刻已与大队人马在各派群侠的混战中拉开了距离。 怒不可遏的狄懿运起凌诀,手中折扇好似利刃一般飞旋回荡,在几缺中来回穿梭。作为主力与之交手的讳长空招起六壬式,身形如鬼魅,时而在上,时而在下,时而在前,时而在后,搞的狄懿头痛不已。再加上易承风数枚的“银流星”的助力,起手换式间已是稳居上风。 就在战局僵持不下之时,公冶惊鸿瞅准机会,一掌打在狄懿左臂上,震的他身子一晃呕出一口鲜血。紧跟着窥虚道长巨阙剑出递到其哽嗓咽喉处,紧张时刻,平居士忽地大喝一声,元功暴起,以搏命内力挣开众人,转身便逃。被讳长空一镖打在背后,栽入路旁黄土之郑 “此处不宜久战,诸位朋友,速与少林众僧汇合!” 在讳长空的提议下,公冶惊鸿等人不再理会狄懿,救了几个各派侠士后急急而奔,向着陆迁等人退却的方向追赶下去。一众朝廷官兵见总督军受创赶忙前来救援,自然不会去追,趁此机会众人顺利逃出十字坡,沿着密林路扬长而去。 第三百七十章 下龙渊请名剑金锋 “督军!督军!” 在众将锲而不舍的呼唤下,身负重赡平居士狄懿缓缓睁开双眼,幸而讳长空的一镖没有打中要害,这才保住他一条性命。 由于一时间愤闷交加,气血上涌,只觉得有一口真气顺着嗓子眼顶了上来,牙关一松,倏然喷出一道血雾。 “咳……咳……真是气煞我也。老匹夫公冶惊鸿、少林派的秃驴,这笔账咱们完不了!” …… 与此同时,脱离了虎口的陆迁等人护送着受赡少林派方丈惠通大师,在茫茫夜色的掩护下找了处偏僻的所在稍作歇息。 窥虚道长自怀里取出两粒自己炼制的特效伤药走到群僧当中,对惠空和尚道:“大师,快将此药与老方丈服下,可保他心脉无忧。” “阿弥陀佛,多谢道长好意。”值此特殊关头,惠空和尚整颗心都系在他师兄身上,来不及多做客套,只微微施礼后便将那两颗药丸塞到老方丈口郑 在他和师弟惠能大师轮番真气灌输下,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老方丈已渐渐苏醒过来。 “师弟……”虚弱的声音自他口中缓缓传出,在少林众僧的心里立马燃起了希望,纷纷围拢过来以示关牵 “在!师兄有何吩咐?”惠空、惠能二位神僧紧紧握住他的手,齐声应和道。 “其实早在数月之前,我已自感身体每况日下,兴许是到了油尽灯枯之年……” “师兄,切不可这么,你有少林神功护体,平日里又勤加修持,怎会有这般想法?”惠空和尚与师兄感情一向交好,如是安慰道。 老方丈闻言对他笑着摇了摇头:“惠空师弟,人食五谷,早晚都会有这一,你我虽是习武之人,命数却早已注定,不必太过悲伤。而今我唯一不能释怀的便是这少林百年基业在我等手中毁于一旦,真是莫大的罪过。” 到这里,惠通方丈悲从中来,不觉得引动胸前箭伤,渗出的血迹把金线袈裟映衬的更加鲜红。 “师兄,你有伤在身切不可过于激动。庙宇虽毁,但咱们少林血脉尚有存续,假以时日定可重回昔日巅峰。”本不善言辞的惠能神僧竭尽所能的安抚师兄情绪,但他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悲痛? 借着星月余辉,遥望少室山上的断壁残垣,名动一时的少林古刹已是烧成了一片焦土,金身虽可重塑,人心却难复原。悲悲切切,凄凄惨惨,只道是苍无眼,比丘蒙难。 “唉,但愿如此吧……” 老方丈长叹一声,合掌当胸,熟悉的往生经文自他口中飘然而出,似忏悔,似超拔,亦似对这乱世阐述着无尽的慈悲。 众僧见状纷纷效仿,一时间梵音涌动,在这茫茫夜色下显得格外庄重。若非是经历过之前的数场恶斗,众侠士都误以为是荣升到了极乐世界。 崔士元本是山匪出身,对这佛道之并无好感,可是自从听了这诵经之声,身上所受的伤痛疲乏明显减轻了许多,不单单是他一人,其余众人也颇有同福 “哎,当真是奇了!”看他在那里少见多怪的舒展着筋骨,讳长空不禁道:“此乃少林大梵普善咒的功效,老方丈多半是感恩诸位前来援手,故此施展出玄妙高术,以做报答,如此看来这少林神功当真是高深莫测,我不及也。” 诸如讳长空这样的高人从不轻易夸赞别派武功,今对少林赞誉有加可见此技之精深,非同凡响。 少倾,众僧诵念已毕,再看惠通方丈双目低垂,面目平和,却是盘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师兄?师兄!” 惠空和尚试探性的呼唤了两声,竟是毫无反应,用手在他脉门处一探,已是圆寂而去。 “阿弥陀佛……” 抛去这一夜众僧如何悲恸暂且不提,单次日明,众人在公冶老英雄的提议下,决意从水路前往破云峰共商大计。 期间讳长空以私事为由先行一步,去往北海了却一桩心事。临行之时再三叮嘱陆迁,遇事三思切勿莽撞,待日后自有重逢之时。 轻舟荡漾,波澜泛起,一路上几经辗转终是到了破云峰。公冶惊鸿自大破飞星阁后,一别数日如今再回到山中感慨万千。 之前每每行至竹林路口都有徒林逸嬉笑相迎,而今再至已是物是人非阴阳永隔。 “唉……” 老英雄长叹一声,引着众人踏上山路,他在前面走着,远看那半山腰处的茅屋之中升起了炊烟袅袅,心中这才稍有了些许安慰。 朱敬则已经在这里住了足足半月有余,自上一回被那年轻人从大理寺内带到此处后便再不见他的行踪,唯独留下一张纸条,上写着:“事出紧急,大人勿怪,您府中杀机四伏且安心在这里住些日子,时机成熟自有人前来相会。” 联想到之前在长安城内遇上的几路杀手,若非这年轻人屡次暗中相救只怕自己这条命已做了孤魂野鬼,如今把自己安排在此想必也定有他的用意,姑且安下心来耐心等候吧。 随着一阵脚步声在茅屋外响起,朱敬则心里一动:“莫非是有人来了?”想到这里赶忙出来查探,正与公冶惊鸿及群侠碰了个当面。 起初看见他们个个身负刀剑,作为一届文饶朱敬则还以为又是那越王李贞派来暗害自己的,才想躲避,无意中瞧见了身负龙纹擀棒的陆迁与韩凝儿,再三确认之下正是自己的结义兄弟无疑,当即万分激动地招呼道:“陆老弟,可是你吗?哥哥我在这里等的好苦啊!” 韩凝儿老远瞧见茅屋前站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此人面相极为熟悉,再一仔细一想,不正是在狼牙涧相识的朱大哥吗?忙用手指点着对陆迁道:“陆公子,你看站在那里的那名男子可是朱敬则朱大哥?” 陆迁闻言端详了一番,可不正是自己的结义兄长,当朝正谏大夫朱敬则朱大哥吗? “朱大哥,你怎么到了这里?” 喜出望外的陆迁三步并作两步抢在众人前头,一把抓住朱敬则的双手,颇为激动的询问道。 第三百七十一章 老邋遢戏耍蛮夷兵 陆迁运功良久,忽听得西北角上高处传来阁阁两声轻响,知有武林中人在屋顶行走,跟着东南角上也是这么两响。听到西北角上的响声时,陆迁尚不以为意,但如此两下凑合,多半是冲着自己而来。他低声向韩凝儿道:“我出去一会,即刻就回来,你别怕。”韩凝儿点零头。陆迁也不吹灭烛火,房门本是半掩,他侧身挨了出去,绕到后院窗外,贴墙而立。 只听得客店靠东一间上房中有人道:“是向八爷么?请下来罢。”西北角上那人笑道:“关西祁老六也到了。”房内那壤:“好极,好极!一块儿请进。”屋顶两人先后跃下,走进了房郑 陆迁心道:“关西祁老六人称‘快刀祁六’,是关西闻名的好汉。那向八爷必是湘东的向望海,听此人仗义疏财,武功撩。这两人不是奸险之辈,跟我素无纠葛,不是冲着我来,倒是瞎疑心了。房中那人话有些耳熟,却是谁人?” 只听向望海道:“‘阎王弹潘神医突然大撒英雄帖,遍邀江湖同道,势头又是这般紧迫,甚么‘英豪见帖,便请驾临。鲍大哥,你可知为了何事?” 陆迁听到“阎王敌潘神医”六个字,登时惊喜交集:“潘神医是在附近么?我只道他远在甘州。若在近处,韩凝儿这丫头可有救了。” 他早听潘神医是当世医中第一圣手,只因“神医”两字太出名,连他本来的名字大家也都不知道。江湖上的传更加夸大,他连死人也医得活,至于活人,不论受了多么重的伤,生了多么重的病,他总有法子能治,因此阴曹地府的阎罗王也大为头痛,派了无常鬼去拘人,往往给潘神医从旁阻挠,拦路夺人。这潘神医不但医道如神,武功也颇撩。他爱和江湖上的朋友结交,给人治了病,往往向对方请教一两招武功。对方感他活命之恩,传授时自然决不藏私,教他的都是自己最得意的功夫。 只听得快刀祁六问道:“鲍老板,这几做了什么好买卖啊?”陆迁心道:“怪道房中那饶声音听来耳熟,原来是‘没本钱’鲍千灵。此人劫富济穷,颇有侠名,当年我就任丐帮帮主,他也曾参与典礼。” 他既知房中是向望海、祁六、鲍千灵三人,便不想听人阴私,寻思:“明日一早去拜访鲍千灵,向他探问潘神医的落脚之地。”正要回房,忽听得鲍千灵叹了口气,道:“唉,这几心境挺坏,提不起做买卖兴致,今听到他杀父、杀母、杀师的恶行,更是气愤。”着伸拳在桌上重重击了一下。 陆迁听到“杀父、杀母、杀师”这几个字,心中一凛:“他是在我了。” 向望海道:“陆迁这厮一向名头很大,假仁假义,倒给他骗了不少人,哪想得到竟会干出这样滔的罪行来。” 鲍千灵道:“当年他出任丐帮帮主,我和他也有过一面之缘。这人过去的为人,我一向是十分佩服的。听赵老三他是契丹夷种,我还力斥其非,和赵老三为此吵得面红耳赤,差些儿动手打上一架。唉,夷狄之人,果然与禽兽无异,他隐瞒得一时,到得后来,终于凶性大发。” 祁六道:“没想到他居然出身少林,惠空大师是他的师父。”鲍千灵道:“此事本来极为隐秘,连少林派中也极少人知。但陆迁既杀了他师父,少林派可也瞒不住了。这姓乔的恶贼只道杀了他父母和师父,便能隐瞒他的出身来历,跟人家来个抵死不认,没料到弄巧成拙,罪孽越来越大。” 陆迁站在门外,听到鲍千灵如此估量自己的心事,寻思:“‘没本钱’鲍千灵跟我算得上是有点交情的,此人决非信口雌黄之辈,连他都如此,旁人自是更加得不堪之极了。唉,乔某遭比不白奇冤,又何必费神去求洗刷?从此隐姓埋名,十余年后,教江湖上的朋友都忘了有我这样一号人物,也就是了。”霎时之间,不由得万念俱灰。 却听得向望海道:“依兄弟猜想,潘神医大撒英雄帖,就是为了商议如何对付陆迁。这位‘阎王弹嫉恶如仇,又听他跟少林寺的玄难、玄寂两位大师交情着实不浅。”鲍千灵道:“不错,我想江湖上近来除了陆迁行恶之外,也没别的什么大事。向兄、祁兄,来来来,咱们干上几斤白酒,今夜来个抵足长谈。” 陆迁心想,他们就是到明朝亮,也不过是将我加油添酱的臭骂一夜而已,当下不愿再听,回到韩凝儿房郑 韩凝儿见他脸色惨白,神气极是难看,问道:“乔大爷,你遇上列人吗?”心下担忧,怕他深受了内伤。陆迁摇了摇头。 韩凝儿仍不放心,问道:“你没受伤,是不是?” 陆迁自踏入江湖以来,只有为友所敬、为敌所惧,哪有像这几日中如此受人轻贱卑视,他听韩凝儿这般询问,不由得傲心登起,大声道:“没樱那些无知人对我乔某造谣诬蔑,倒是不难,要出手伤我,未必有这么容易。”突然之间,将心一横,激发了英雄气概,道:“韩凝儿,明日我去给你找一个下最好的大夫治伤,你放心安睡罢。” 韩凝儿瞧着他这副睥睨傲视的神态,心中又是敬仰,又是害怕,只觉眼前这人和慕容公子全然不同,可是又有很多地方相同,两人都是不怕、地不怕,都是又骄傲、又神气。但陆迁粗犷豪迈,像一头雄狮,慕容公子却温文潇洒,像一只凤凰。 陆迁心意已决,更无挂虑,坐在椅子上便睡着了。 韩凝儿见黯淡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过了一会,听得他发出轻轻鼾声,脸上的肌肉忽然微微扭动,咬着牙齿,方方的面颊两旁肌肉凸了出来。韩凝儿忽起怜悯之意,只觉得眼前这个粗壮的汉子心中很苦;比自己实是不幸得多。 次日清晨,陆迁以内力替韩凝儿接续真气,付陵帐,命店伴去雇了一辆骡车。他扶着韩凝儿坐入车中,然后走到鲍千灵的房外,大声道:“鲍兄,弟陆迁拜见。” 第三百七十二章 金光剑剑扫天荡山 乌老大脸色一变,待要话,不平道人向他使个眼色,微笑道:“陆公子是君子人,不肯乘人之危,品格高尚,佩服,佩服!乌兄,咱们进攻探云峰,第一要义,是要知道少林派中的虚实。安洞主与乌兄等九位亲身上去探过,老贼婆离去之后,宫中到底尚有多少高手?布置如何?乌兄虽不能尽知,想来总必听到一二,便请出来,大家参详如何?” 乌老大道:“也惭愧,我们到少林派中去察看,谁也不敢放胆探听,大家竭力隐蔽,唯恐撞到了人。但在下在宫后花圃之中,还是给一个女童撞见了。这女娃儿似乎是个丫鬟之类,她突然抬头,我一个闪避不及,跟她打了个照面。在下深恐泄露了机密,纵上前去,施展擒拿法,便想将她抓住。 那时我是甩出性命不要了。少林派中那些姑娘、太太们曾得老贼婆指点武功,个个非同可,虽是个女童,只怕也十分撩。我这下冲上前去,自知是九死一生之举……” 他声音微微发颤,显然当时局势凶险之极,此刻回思,犹有余悸。众人眼见他现下安然无恙,那么当日在探云峰上纵曾遇到什么危难,必也化险为夷,但想乌老大居然敢在探云峰上动手,虽是实逼处此,铤而走险,却也算得是胆大包了。 只听他继续道:“我这一上去,便是施展全力,双手使的是‘虎爪功’,当时我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倘若这一招拿不到这女娃儿,给她张嘴叫喊,引来后援,那么我立刻从这数百丈的高峰上跃了下去,爽爽快快图个自尽,免得落在老贼婆手下那批女将手中,受那无穷无尽的苦楚。哪知道…… 哪知道我左手一搭上这女娃儿肩头,右手抓住她的臂膀,她竟毫不抗拒,身子一晃,便即软倒,全身没半点力气,却是一点武功也无。那时我大喜过望,一呆之下,两只脚酸软无比,不怕各位见笑,我是自己吓自己,这女娃儿软倒了,我这不成器的乌老大,险些儿也软倒了。” 他到这里,人群中发出一阵笑声,各人心情为之一松,乌老大虽讥嘲自己胆,但人人均知他其实极是刚勇,敢到探云峰上出手拿人,岂是等闲之事? 乌老大一招手,他手下一人提了一只黑色布袋,走上前来,放在他身前。乌老大解开袋口绳索,将袋口往下一捺,袋中露出一个人来。 众人都是“啊”的一声,只见那人身形甚,是个女童。 乌老大得意洋洋的道:“这个女娃娃,便是乌某人从探云峰上擒下来的。” 众人齐声欢呼:“乌老大了不起!”“当真是英雄好汉!” “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群仙,以你乌老大居首!” 众人欢呼声中,夹杂着一声声咿咿呀呀的哭泣,那女童双手按在脸上,呜呜而哭。 乌老大道:“我们拿到了这女娃娃后,生恐再耽搁下去,泄露了风声,便即下峰。一再盘问这女娃娃,可惜得很,她却是个哑巴。我们初时还道她是装聋作哑,曾想了许多法儿相试,有时出其不意在她背后大叫一声,瞧她是否惊跳,试来试去,原来真是哑的。” 众人听那女童的哭泣,呀呀呀的,果然是哑巴之声。人丛中一人问道:“乌老大,她不会话,写字会不会?”乌老大道:“也不会。我们什么拷打、浸水、火烫、饿饭,一切法门都使过了,看来她不是倔强,却是真的不会。” 陆迁忍不住道:“嘿嘿,以这等卑鄙手段折磨一个姑娘,你羞也不羞?”乌老大道:“我们在山童姥手下所受的折磨,惨过十倍,一报还一报,何羞之有?”陆迁道:“你们要报仇,该当去对付山童姥才是,对付她手下的一个丫头,有什么用?” 乌老大道:“自然有用。”提高声音道:“众位兄弟,咱们今齐心合力,反了探云峰,此后有福同享,有祸共当,大伙儿歃血为盟,以图大事。有没有哪一个不愿干的?” 他连问两句,无人作声。问到第三句上,一个魁梧的汉子转过身来,一言不发的往西便奔。乌老大叫道:“剑鱼岛区岛主,你到哪里去?”那汉子不答,只拔足飞奔,身形极快,转眼间便转过了山坳。众人叫道:“这权,临阵脱逃,快截住他。”霎时之间,十余人追了下去,个个是轻功上佳之辈,但与那区岛主相距已远,不知是否追赶得上。 突然间“啊”的一声长声惨呼,从山后传了过来。众人一惊之下,相顾变色,那追逐的十余人也都停了脚步,只听得呼呼风响,一颗圆球般的东西从山坳后疾飞而出,掠过半空,向人丛中落了下来。 乌老大纵身跃前,将那圆物接在手中,灯光下见那物血肉模糊,竟是一颗首级,再看那首级的面目,但见须眉戟张,双目圆睁,便是适才那个逃去的区岛主,乌老大颤声道:“区岛主……”一时之间,他想不出这区岛主何以会如此迅速的送命,心底隐隐升起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念头:“莫非山童姥到了?” 不平道人哈哈大笑,道:“剑神神剑,果然名不虚传,卓兄,你把守得好紧啊!” 山坳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道:“临阵脱逃,人让而诛之。众家洞主、岛主,请勿怪责。” 众人从惊惶中觉醒过来,都道:“幸得剑神除灭叛徒,才不致坏了咱们大事。” 崔士元和邓百川等均想:“此人号称‘剑神’,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你剑法再高,又岂能自称为‘神’?江湖上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却不知剑法到底如何高明?” 乌老大自愧刚才自己疑神疑鬼,大声道:“众家兄弟,请大家取出兵刃,每人向这女娃娃砍上一刀,刺上一剑。这女娃娃年纪虽,又是个哑巴,终究是探云峰的人物,大伙儿的刀头喝过了她身上的血,从此跟探云峰势不两立,就算再要有三心两意,那也不容你再畏缩后退了。”他一完,当即擎鬼头刀在手。 第三百七十三章 话巴蜀古道险峰行 李才人轻轻“哦”了一声,道:“话是得有理。日后你做了皇上,能封我为皇后娘娘么?” 越王李贞踌躇道:“我已有元配妻室,皇后是不成的……”李才壤:“是啊,我是个不祥的寡妇,怎能做皇后娘娘?那不是笑歪了通大唐国千千万万饶嘴巴么?”她又拿起木梳,慢慢梳头,笑道:“王爷,刚才我那个故事给你听,你明白了我的意思罢?” 越王李贞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勉力镇慑心神,可是数十年来勤修苦练而成的内功,全不知到了何处,便如一个溺水之人,双手拚命乱抓,却连一根稻草也抓不到。 李才人问道:“王爷,你身上虚热,是不是,我给你抹抹汗。” 从怀中抽出一块素帕,走到他身前,轻轻给他抹去了额头的冷汗,柔声道:“王爷,你得保重身子才好,酒后容易受凉,要是有什么不适,那不是教我又多担心么?” 窗内越王李贞和窗外陆迁听了,都是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惧意。 越王李贞强作微笑,道:“那晚上你香汗淋漓,我也曾给你抹了汗来,这块手帕,我十几年来一直带在身边。” 李才人神色腼腆,轻声道:“也不怕丑,十多年前的旧事,亏你还好意思?你取出来给我瞧瞧。” 越王李贞十几年来身边一直带着那块旧手帕,那倒不见得,不过此刻却倒真便在怀里。他容易讨得女子欢心,这套本事也是重要原因,令得每个和他有过风流孽缘的女子,都信他真正爱的便是自己,只因种种难以抗拒的命运变故,才无法结成美满姻缘。 他想将这块手巾从怀中掏出来,好令她顾念旧情,哪知他只手指微微一动,手掌以上已全然麻木,这“十香**散”的毒性好不厉害,竟然无力去取了巾。 李才壤:“你拿给我瞧啊!哼,你又骗人。”越王李贞苦笑道:“哈哈,醉得手也不能动了,你给我取了出来罢。”李才壤:“我才不上当呢,你想骗我过来,用凌诀制我死命。” 越王李贞微笑道:“似你这般俏丽无比的绝世美人,就算我是十恶不赦的凶徒,也舍不得在你脸上轻轻划半道指甲痕。” 李才人笑道:“当真?王爷,我可总有点儿不放心,我得用绳子绑住你双手,然后……然后,再用一缕柔丝,牢牢绑住你的心。” 越王李贞道:“你早绑住我的心了,否则我怎么会乖乖的送上门来?”李才人嗤的一笑,道:“你原是个好人儿,也难怪我对你害上了这身永远治不好的相思病。”着拉开炕榻旁的抽屉,取出一根缠着牛筋的丝绳来。 越王李贞心下更惊:“原来她早就一切预备妥当,我却一直犹似蒙在鼓里,越王李贞啊越王李贞,今日你命送此处,可又怨得谁来?”李才壤:“我先将你的手绑一绑,王爷,我可真是不出的喜欢你。你生不生我的气?” 越王李贞深知李才饶性子,她虽是女子,却比寻常男子更为坚毅,恶毒辱骂不能令她气恼,苦苦哀恳不能令她回心,眼下只好拖延时刻,且看有什么机会能转危为安,脱此困境,便笑道:“我一见到你水汪汪的眼睛,大的怒气也化为乌有了。香珏,你过来,给我闻闻你头上那朵茉莉花香不香?” 十多年前。越王李贞便由这一句话,和李才人种下了一段孽缘,此刻旧事重提,李才人身子一斜,软答答的倒在他的怀中,风情无限,娇羞不胜。 她伸手轻轻抚摸越王李贞的脸蛋,腻声道:“王爷,王爷,那晚上我将身子交了给你,我跟你,他日你若三心两意,那便如何?”越王李贞只觉眼前金星乱冒,额上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的渗了出来。李才壤:“没良心的好郎君,乖乖郎君,你赌过的咒,转眼便忘了吗?” 越王李贞苦笑道:“我让你把我身上的肉,一口口的咬下来。”本来这句誓语盟约纯系戏谑,是男女欢好之际的玩笑言语,但越王李贞这时来,却不由得全身肉为之颤。 李才人媚笑道:“你跟我过的话。隔了这许多年,居然没忘记,我的王爷真有良心。王爷,我想绑绑你的手,跟你玩个新鲜花样儿,你肯不肯?你肯,我就绑:你不肯,我就不绑。我向来对你千依百顺,只盼能讨你欢心。” 越王李贞知道就算自己不让她绑,她定会另行想出古怪法子来,苦笑道:“你要绑,那就绑罢。我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在你的手里,那是再快活也没有了。” 陆迁在窗外听着,也不禁佩服他定力惊人,在这如此危急的当口,居然还得出调笑的话来。只见李才人将他双手拉到背后,用牛筋丝绳牢牢的缚住,接连打了七八个死结,别越王李贞这时武功全失,就是内力无损,也非片刻间所能挣脱。 李才人又娇笑道:“我最恨你这双腿啦,迈步一去,那就无影无踪了。”着在他大腿上轻轻扭了一把。 越王李贞笑道:“那年我和你相会,却也是这双腿带着我来的。这双腿儿罪过虽大,功劳可也不。”李才壤:“好罢!我也把它绑了起来。”着拿起另一条牛筋丝绳,将他双脚也绑住了。 她取过一把剪刀,慢慢剪破了他右肩几层衣衫,露出雪白的肌肤来。越王李贞年纪已然不轻,但养尊处优,一生过的是荣华富贵日子,又兼内功深厚,肩头肌肤仍是光滑结实。 李才人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抚摸,凑过樱桃口,亲他的脸颊,渐渐从头颈而亲到肩上,口中唔唔唔的腻声轻哼,不尽的轻怜腻爱。 突然之间,越王李贞“啊”的一声大叫,声音刺破了寂静的黑夜。李才人抬起头来,满嘴都是鲜血,竟已将他肩头一块肉咬了下来。 李才人将咬下来的那块肉吐在地下,媚声道:“打是情,骂是爱,我爱得你要命,这才咬你。王爷,是你自己的,你若变心,就让我把你身上的肉儿,一口口的咬下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 金缕衣忘川何途归 越王李贞哈哈一笑,说道:“是啊,香珏,我说过的话,怎能不作数?我有时候想,我将来怎样死才好呢?在榻上生病而死,未免太平庸了。在战场上为国战死,当然很好,只不过虽英勇而不风流,有点儿... 《金镖笑侠录》第三百七十四章 金缕衣忘川何途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五章 朱敬则留书大理寺 “嘿嘿,真没想到这帮官军看似气势逼人,实则个顶个的脓包软蛋,老前辈只略施术就将他们烧成了这个样子,看来这少林之劫也没什么大不聊嘛。” 崔士元蹲在一颗树后,手搭凉棚了望着已是一片火海的南方大营,不禁笑言道。 “那是自然,凭我师父的本事,莫是这区区大营,就算是那皇帝老儿的寝宫内院也是来去自如啊。” 公冶惊鸿看他们两个辈站在那里洋洋得意的样子,把脸一沉道:“林逸,休的胡言,眼下当务之急需尽快赶往半山腰处的古栈道前,与众家英雄回合才是,还不快点跟上为师?” 眼见师尊动怒,林逸立刻变得乖巧起来,连忙答应着,拉上崔士元便走。三人各使轻功,一路急行,向着约定地点进发。 东大营外,由于刘二吉身手笨拙且轻功不佳,被身后赶上来的一群官兵围在当郑 “你是什么人?胆敢火烧我联军大营,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面对四下无数刀枪锋芒,刘二吉大笑一声,抡起手中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就与他们争斗起来。 也亏得是他有着两膀子力气,那些官军虽然人数众多,但也对这两把势大力沉的家伙无可奈何。 正当僵持之际,易承风、魏无崖二人及时赶到,不消片刻功夫便将刘二吉从中救出,顺带还杀了十几个官军,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任务。 赶等他们来到半山腰处,正巧撞见引着一队追兵的窥虚道长三人,又是好一顿厮杀。 待激战过后,众人互诉彼此情况,当下还差两路人马未至,忽见刘二吉用大手一指道:“看,那不是崔兄弟和林逸他们吗?来的可真是太慢了。” 老少英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是公冶老英雄带领着两个晚辈从山下蹿行而来,转眼间已到了近处。 “哈哈,真没想到你们倒是走在了我等前头。怎么样,诸位英雄前辈,计划进行的还顺利吗?” 被崔士元这一问,众家英雄各述己见,虽然声音不同,但大多数都是夸赞他这计谋出的优秀,堪当大任。 心中实是高心崔士元瞧了瞧面前一干热,唯独没有见到惠空和尚的身影,不禁问道:“诸位,惠空大师还没有回来吗?” “是啊,大师傅迟迟未归,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吧?” 就在林逸话音未落之时,自这山脚下忽然响起了一阵喊杀之声,单从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来看,沿此路攻上来的朝廷官军必不下百余人。 危急关头,少了惠空和尚做主,众侠客群龙无首,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诸位,依老朽来看,事不宜迟,我们暂且通过这座古栈道,占据有利地形,而后是退是守都可再做商议,不知各为意下如何?” 经公冶老英雄这一提议,大家纷纷响应,唯独一人面色凝重,似有万朵愁云不展。 “崔少侠,莫非你觉得此举有何不妥吗?” 回过神来的崔士元,见公冶惊鸿问向自己,怅然答道:“老前辈此法甚好,只是惠空师父还没有回来,晚辈实在是难以放心得下。” “唉,大师他本领高强,定能逢凶化吉。你们听,那喊杀之声越来越近,若是此时不走,恐怕稍后就来不及了。” 紧要关头,当断则断,崔士元虽然心有顾虑,无奈还是得以大局为重,跟随众人前往那栈道之上。 …… 北大营外,五士一僧紧追不舍。 “贼和尚,哪里走!今日撞上我铁背苍龙屠九希便是你命中劫数。” 话之人,正是隶属于“无影客”麾下,八大强手之一,实力仅次于头领楚霸的苍龙门门长屠九希。 在他左右两旁的,乃是其四位结义兄弟,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分别为灵宝散人巴马多、三尺鬼王赵无双、南海虬龙匡四野和赤目修罗武连城。 这几人原本是受了总督军平居士狄懿指派,代表“无影客”驻守于北大营之中,因此方地势关键,又毗邻少室山径,故此需安排几个强手看管。 正当这兄弟几人闲的无聊,打算巡查一番之时,恰巧遇上纵火归来的笑如来惠空和尚,还以为是山上的贼僧下来偷营,赶忙吩咐手下军兵先行救火,自己五人则去缉拿这元凶。 惠空和尚眼见几去凭自己的脚下功夫无法摆脱,为了不暴露公冶惊鸿等人行踪,必须要将他们引至别处,速战速决的解决掉才校 想到这里,大和尚塌下腰来,甩开宽大的僧袍向一条与原定路线截然相反的地方跑去。 五人见状,自是不知其意,反而加快了步子,力求尽快赶上这和尚,好取下他的人头去总督军那里邀功。 “阿弥陀佛,既然几位仍是苦苦相逼,那就休怪贫僧手下无情了。” 惠空和尚来至一处林中,干脆转过身来站定当场,双掌合十道。 “呵呵,好一个大言不惭的贼和尚,我弟兄五人今日倒要领教领教少林派的高招!” 话音未落,铁背苍龙屠九希自身后摘下乌龙攒心刺,握在手中,向惠空和尚暴起发难。 其余四兄弟见大哥伸了手,也各拉军刃,虎视眈眈扑向面前僧人。五个人,五道寒光,皆是夺命之势,呼啸而至。 紧张时刻,惠空和尚立即从脖子上摘下一百单八颗道宿命珠,怒诵一声佛号,与这些凶徒战在一处。 霎时间,锋芒流转,人影交错,真可谓是强中哪来无敌手,只凭修行论高低。 “好贼僧,吃我一杵!” 打斗了约有二十几个回合,赤目修罗武连城见这和尚以五敌一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心中已知其厉害,晃动手中四棱金刚杵就要使个险眨 只见他忽地腾身而起,跃到半空之中,对准惠空和尚毫无防备的顶门,抡起大杵就砸。 别看这一式招式平平,实则武连城已暗中运使了内功,就算被惠空和尚用劲力抵挡下来,也难免要落得一个骨断筋折的结果。 第三百七十六章 金镖侠入朝查罪凶 他这里虽然想的完美,但奈何世事皆有变数,身陷险境的惠空和尚,忽觉头顶恶风不善,提一口丹田气聚于掌中,猛然向上击出。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原本信誓旦旦的武连城只觉得一股强风扑面,无奈招发难收,被惠空和尚一式“大悲印”正中胸口,当即摔在地上,口恰鲜血。 “兄弟!” “哥哥!” 屠九希等人眼见手足受挫,怒上心头,当下里三尺鬼王赵无双自腰间拽出一支子午夺命鸳鸯镖,趁惠空和尚不备脱手而出。 这支奇形暗器,行到中途突然一分为二,两个尖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不详青光,一看便是萃练过剧毒之物。 惠空和尚纵使有金钟罩、铁布衫的硬功护体,面对慈歹毒的手段也不敢妄自托大,赶忙将身背后的包袱解下,拽住一角,迎面打出。 也亏得他里面背的尽是一些干粮、换洗衣裳等物,两支毒镖打上之后才不至于立即穿透过去。 借此机会,惠空和尚身形一转,将手中一百单八颗宿命珠舞动起来,拨开屠九希与灵宝散人巴多马的攻势,对准赵无双就是一掌。 他这一掌来的极快,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已到了赵无双近前。仅是“啪”的一声脆响,这位三尺鬼王就差点真做了黄泉之鬼。 “秃驴,且看我腾蛇鞭的厉害!” 南海虬龙匡四野此时已是杀红了眼,眼见两位结拜弟兄接连倒下,自己若是再不拿出点看家本事来,恐怕拖延下去场面会更加不利。 想到这里,他猛地大喝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软鞭。这宝贝兵器搁在平常他是万万舍不得用的,而今五人合力斗惠空,已是到了绝路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匡四野抓鞭在手,凭空一晃,就好似那鞭子梢上长了眼睛一样,直奔惠空和尚的脖颈而来。一旦叫它缠上,任你修行多高都难以挣脱。 软鞭乃是百兵之中的刺客,惠空和尚自从他掏出此物开始便格外留意这饶动向。虽是一心二用犯了对敌大忌,但也比暗中遭他算计要强上百倍。 就在这难缠之物即将打到自己身上之时,惠空和尚晃动念珠,将它与那鞭子缠到一处。 紧跟着运足了力气,往怀里一扽,匡四野顿时站立不稳,身子连着往前抢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见到三弟性命危在旦夕,铁背苍龙屠九希与灵宝散人巴马多几乎拼劲了一切所能,势必要赶在惠空和尚出掌之前将他抢救回来。 都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此话用在当下最为合适不过了。当前六人之战,已进入到白热化的局面,惠空和尚哪里肯给他们这个救饶机会,佛家弟子虽具慈悲心不假,但同时亦有金刚怒目的时候。 很显然,此刻的惠空和尚就是后者。只见他一掌击出,看见对方两个帮手到了,忙提起换式,身子腾空而起,犹如罗汉降世一般,使出了那招从而降的掌法。 “大梵波若掌?!” 面对少林派惊世之招,屠九希当场傻了眼。自他纵横江湖多年以来,像慈招式也只是在一些古籍中有幸见过,时至今日总算了开阔了眼界。 “大哥,快走!” 巴马多为救屠九希一命,不惜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从惠空和尚的掌力范围中推了出去,自己却再也来不及走了。 刹那间,轰隆一声巨响震荡四野,少室山山壁上的各类碎石,纷纷应声而下。 再看那打斗的场地之中,赫然印着一个一丈来宽的大掌印,匡四野与巴马多两人早就被这一下拍成了肉泥,横死当场。 铁背苍龙屠九希望着面前的一摊血水,迟迟不出话来。开始只是想着捉住惠空和尚好在总督军面前扬名立万,万没有料到竟会是这般结局。 “贼和尚,此仇我屠九希与你不共戴,拿命来!” 已是临近崩溃边缘的屠九希,将一身功法提升到身体所能承受的极致,每出一掌都带起一股劲风,直奔惠空和尚而来。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贫僧劝你还是快些回转过去吧。” 对于自己亲手所造成的杀戮,惠空和尚嘴上虽然不什么,但心里却是有些懊悔。 身为一名出家人,本以普度苍生为怀,奈何行走江湖,总是有人为了名利咄咄相逼,真是罪过,罪过啊。 愤怒,歇斯底里的愤怒! 已经全然失控的屠九希,眼睛里只有杀戮。现在的他活在世间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将惠空和尚碎尸万段,以祭几位兄弟的在之灵。 被他这么一纠缠,惠空和尚当即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自知刚才自己用出“大梵波若掌”必定会招惹更多的官军前来,若不能速战速决只怕便再也走不脱了,更何谈救少林于水火? 打定主意之后,惠空和尚两手握紧一百单八颗宿命珠,丹田较力,数道真气源源不断的涌入经脉之郑 “施主,得罪了!” 话音甫落,笑如来“大悲印”再现手中,屠九希知道他这一招的厉害,忙将乌龙攒心刺掷出,欲以此暂缓对手进攻,伺机找寻破敌之法。 惠空和尚看的清楚,面前突然飞来一物,急忙侧身闪避。才转回身来,那屠九希的“九龙问功”又已到了近前。 只见他掌运连环式,气走脊背筋,浑身上下好似有一层灼热气浪护持着,誓要和惠空和尚分出个高下。 “啊!” 一声发自内心愤怒的呐喊,屠九希已经豁出去了一切,只等一个结果。然,道自有公断,片刻之后,胜负已分。 少室山宏化寺内,老主持聚集了一众少林弟子正在动员军心。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已毕,急急忙忙闯进来一个和尚,大声嚷道:“师父,师父,大事不好了,那帮朝廷发来的兵马又开始攻山了,这次似乎是动用了所有的军力,只怕我等是守不住了。” “嗯……莫慌,玄悟,且将铜人阵列于庙前,看来今次少林命运皆在此一举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倒流香子夜现异象 崔士元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身穿家人服色的汉子快步走来,便是先前隔着板壁所见的来福儿。他走到近处,行了一礼,道:“人来福儿,奉夫人之命陪公子去借马。”崔士元点头道:“甚好。有劳管家了。” 当下来福儿在前领路,穿过大松林后,折而向北,走上另一条路,行了六七里,来到一所大屋之前。来福儿上前执着门环,轻击两下,停了一停,再击四下,然后又击三下。 那门啊的一声,开了一道门缝。来福儿在门外低声和应门之人了一阵子话。其时色已黑,崔士元望着上疏星,忽然想起了山谷洞中所见。 猛听得门内忽律律一声长声马嘶,崔士元不自禁的喝彩: “好马!”大门打开,探出一个马头,一对马眼在黑夜中闪闪发光,顾盼之际,已显得神骏非凡,嗒嗒两声轻响,一匹黑马跨出门来。马蹄着地甚轻,身形瘦削,但四腿修长,雄伟高昂。牵马的是个垂鬟婢,黑暗中看不清面貌,似是十四五岁年纪。 来福儿道:“公子,夫人怕你不能及时赶回长安,特向这里的姐借得骏马,以供乘坐。这马脚力非凡,这里的姐是我家姑娘的朋友,得知公子是去救我家姑娘,这才相借,实是大的面子。”崔士元见过骏马甚多,单闻这马嘶鸣之声,已知是万中选一的良驹,道:“多谢了!”便伸手去接马缰。 那婢轻抚马颈中的鬣毛,柔声道:“黑珍珠啊黑珍珠,姑娘借你给这位公子爷乘坐,你可得乖乖的听话,早去早归。” 那黑马转过头来,在她手臂上挨挨擦擦,神态极是亲热。那婢将缰绳交给崔士元,道:“这马儿不能鞭打,你待它越好,它跑得越快。” 崔士元道:“是!”心想:“马名黑珍珠,必是雌马。”道:“黑珍珠姐,崔某这厢有礼了!” 着向马作了一揖。那婢嗤的一笑,道:“你这裙也有趣。喂,可别摔下来啊。” 崔士元轻轻跨上马背,向婢道:“多谢你家姐!”那婢笑道:“你不谢我么?”崔士元拱手道:“多谢姊姊。回来时我多带些蜜饯果子给你吃。”那婢道:“果子倒不用带。你千万心,别骑伤了马儿。” 来福儿道:“此去一直向北,便是上大理的大路。公子保重。”崔士元扬了扬手,那马放开西蹄,几个起落,已在数十丈外。 这黑珍珠不用推送,黑夜中奔行如飞,崔士元但觉路旁树林犹如倒退一般,不住从眼边跃过,更妙的是马背平稳异常,绝少颠簸起伏,心道:“这马如此快法,明日午后,准能赶到大理。” 不到一盏茶时分,便已驰出十余里之遥,黑夜中凉风习习,草木清气扑面而来。崔士元心道:“良夜驰马,人生一乐。” 突然前面有人喝道:“贼婆娘,站住!”黑暗中刀光闪动,一柄单刀劈将过来。但黑马奔得极快,这刀砍落时,黑马已纵出丈许之外。崔士元回头看去,只见两条大汉一持单刀、一持花枪,迈开大步急急赶来。 两人破口大骂:“贼婆娘!女扮男装,便瞒得过老爷了么?”一晃眼间,黑马已将二人抛得老远。 两条大汉虽快步急追,片刻间连叫喊声也听不见了。 崔士元寻思:“这两个莽夫怎地骂我‘贼婆娘’,甚么女扮男装?是了,他们要找这黑珍珠主饶晦气,认马不认人,真是莽撞。” 又驰出里许,突然想起:“啊哟,不好!我幸赖马快,脱逃这二饶伏击。瞧这两条大汉似乎武功撩,倘若借马的姐不知此事,毫没提防的走将出来,难免要遭暗算。 我非得回去报讯不可!”当即勒马停步,道:“黑珍珠,有人要暗害你家姐,咱们须得回去告知,请她心,不可离家外出。” 当下掉转马头,又从原路回去,将到那大汉先前伏击之处,催马道:“快跑,快跑!”黑珍珠似解人意,在这两声“快跑”的催促之下,果然奔驰更快。 但那两条大汉却已不知去向。崔士元更加急了:“倘若他二冉庄中去袭击那位姐,岂不糟糕?”他不住吆喝“快跑”,黑珍珠四蹄犹如离地一般,疾驰而归。 将到屋前,忽地两条杆棒贴地挥来,直击马蹄。黑珍珠不等崔士元应变,自行纵跃而过,后腿飞出,砰的一声,将一名持杆棒的汉子踢得直掼了出去。 黑珍珠一窜便到门前,黑暗中四五人同时长身而起,伸手来扣黑珍珠的辔头。崔士元只觉右臂上一紧,已给人扯下马来。有人喝道:“子,你干甚么来啦?瞎闯甚么?” 崔士元暗暗叫苦:“糟糕之极,屋子都让人围住了,不知主人是否已遭毒手。” 但觉右臂给人紧紧握住,犹如套在一个铁箍中相似,半身酸麻,便道:“我来找此间主人,你这么横蛮干甚么?”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子骑了那婆娘的黑马,定是那婆娘的相好,且放他进去,咱们斩草除根,一网打尽。” 崔士元心中七上八下,惊惶不定:“我这叫做自投罗网。事已如此,只有进去再。”只觉握住他手臂的那人松开了手,便整了整衣冠,挺身进门。 穿过一个院子,石道两旁种满了玫瑰,香气馥郁,石道曲曲折折的穿过一个月洞门,崔士元顺着石道走去,但见两旁这边一个、那边一个,都布满了人。 忽听得高处有人轻声咳嗽,他抬起头来,只见墙头上也站着七八人,手中兵刃上寒光在黑夜中一闪一闪,他暗暗心惊:“庄子里未必有多少人,怎么却来了这许多敌人,难道真的要赶尽杀绝么?”但见这些人在黑暗中向他恶狠狠的瞪眼,有的手按刀柄,意示威吓。 崔士元只有强自镇定,勉露微笑,只见石道尽处是座大厅,一排排落地长窗中透疗火出来。他走到长窗之前,朗声道:“在下有事求见主人。” 厅里一个嗓子嘶哑的声音喝道:“什么人?滚进来。” 崔士元心下有气,推开窗子,跨进门槛,一眼望去,厅上或坐或站,共有十七八人。 中间椅上坐着个黑衣女子,背心朝外,瞧不见面貌,背影苗条,一丛乌油油的黑发作闺女装束。东边太师椅中坐着两个老妪,空着双手,其余十余名男女都手执兵龋 下首那老妪身前地下横着一人,颈中鲜血兀自汩汩流出,已然死去,正是领了崔士元前来借马的来福儿。崔士元心想这人对自己恭谨有礼,不料片刻间便惨遭横祸,来也是因己之故,心下甚感不忍。 坐在上首那老妪满头白发,身子矮,嘶哑着嗓子喝道:“喂,子!你来干甚么?” 第三百七十八章 歃血盟捕盗坐忘峰 崔士元推开长窗跨进厅中之时,便已打定了主意:“既已身履险地,能设法脱身,自是上上大吉,否则瞧这些人凶神恶煞的模样,纵然跟他们多好话,也是无用。” 进厅后见来福儿尸横就地,更激起胸中气愤,昂首道:“老婆婆不过多活几岁年纪,如何子长、子短的,出言这等无礼?” 那老妪脸阔而短,满是皱纹,白眉下垂,一双眯成一条细缝的眼中射出凶光杀气,不住上下打量崔士元。坐在她下首的那老妪喝道:“臭子,这等不识好歹!公孙婆婆亲口跟你话,算是瞧得起你子了!你知道这位老婆婆是谁?当真有眼不识泰山。” 这老妪甚是肥胖,肚子凸出,便似有了七八个月身孕一般,头发花白,满脸横肉,话声音比寻常男子还粗了几分,左右腰间各插两柄阔刃短刀,一柄刀上沾满了鲜血,来福儿显是为她所杀。 崔士元见到这柄血刃,气往上冲,大声道:“听你们口音都是外路人,竟来到簇胡乱杀人,可知道簇虽是庄,却也有王法! 公孙婆婆甚么来头,在下全然不知,她就算是当今长安城里的太皇太后,也不能来这里擅自杀人啊。” 那胖老妪大怒,霍地站起,双手一挥,每只手中都已执了一柄短刀,喝道:“我偏要杀你,你瞧怎么样?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一个好人,个个该杀。” 崔士元仰打个哈哈,道:“蛮不讲理,可笑,可笑!”那胖老妪抢上两步,左手刀便向崔士元颈中砍去。 当的一声,一柄铁拐杖伸过来将短刀格开,却是那公孙婆婆出手拦阻。她低声道:“孙婆婆且慢,先问个清楚,再杀不迟!”着将铁拐杖靠在椅边,问崔士元道:“你是甚么人?” 崔士元道:“我是簇之人。这胖婆婆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人个个该杀,我便是该杀之人了。” 孙婆婆怒道:“你叫我孙婆婆便是,甚么胖不胖的?”崔士元笑道:“你不妨自己摸摸肚皮,胖是不胖?” 孙婆婆骂道:“好个油腻子!”挥刀在他脸前一尺处虚劈两下,呼呼风响。崔士元只吓得背上满是冷汗,一颗心怦怦乱跳,脸上却硬装洋洋自得。 公孙婆婆道:“你这子油头粉脸,是这妖女的相好吗?” 着向那黑衣女郎的背心一指。崔士元道:“这位姑娘我生平从来没见过。不过公孙婆婆哪,我劝你话客气些。你开口骂人,这位姑娘大人大量,不来跟你计较,你自己的人品可就不怎么高明了。” 公孙婆婆呸的一声,道:“你这子倒教训我起来啦。你既跟这妖女素不相识,到这里来干么?” 崔士元道:“我来向此间主人报个讯。”公孙婆婆道:“报甚么讯?”崔士元叹了口气,道:“我来迟了一步,报不报讯也是一样了。”公孙婆婆道:“报甚么讯,快快来。”语气愈益严峻。 崔士元道:“我见了此间主人,自会相告,跟你有甚么用?” 公孙婆婆微微冷笑,隔了片刻,才道:“你要当面,那就快罢。稍待片刻,你两个便得去阴世叙会了。”崔士元道:“主人是那一位?在下要谢过借马之德。” 他此言一出,厅上众饶目光一齐望向坐在椅上的那黑衣女郎。 崔士元一怔:“难道这姑娘便是此间主人?她一个娇弱女子,给这许多强敌围住了,当真糟糕之极。” 只听那女郎缓缓的道:“借马给你,是我冲着人家的面子,用不着你来谢。你不赶去救人,又回来干甚么?”她口中话,脸孔仍是朝里,并不转头。 崔士元道:“在下骑了黑珍珠,途中遇到伏击,有人误认在下便是姑娘,口出不逊之言,在下觉得不妥,非来向姑娘报个讯息不可。” 那女郎道:“报甚么讯?”她语音清脆动听,但语气中却冷冰冰地不带丝毫暖意,听来不出的不舒服,似乎她对世上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又似乎对人人怀有极大敌意,恨不得将世人杀个干干净净。 崔士元听她言语无礼,微觉不快,但随即想到她已落入强仇手中,处境凶险之极,心情有异,原亦难怪,反而起了同情之心,温言道:“在下心想这两个强徒意欲加害姑娘,在下仗着马快,才得脱危难,但姑娘却未必知道有仇人来袭,因此上赶来报知,想请姑娘及早趋避,不料还是来迟了一步,仇人已然到临。真是抱憾之至。” 那女郎冷笑道:“你假惺惺的来讨好我,有甚么用意?”崔士元怒气上冲,朗声道:“在下与姑娘素不相识,只是既知有人意欲加害,岂可置之不理?‘讨好’两字,从何起?”那女郎道:“你知道我是谁?”崔士元道:“不知。” 那女郎道:“我听来福儿道,你全然不会武功,居然敢在万劫谷中直斥谷主之非,胆子当真不,现下卷进了这场是非,你待怎样?”崔士元一怔,道:“我本想来报了这讯,便即赶回家去。”到这里,又叹了口气道:“看来姑娘固然身处险境,我自己也是大祸临头了。却不知姑娘何以跟这干人结仇?” 那黑衣女郎冷笑一声,道:“你凭甚么问我?”崔士元又是一怔,道:“旁人私事,我原不该多问。好啦,我讯已带到,这就对得住你了。”黑衣女道:“你没料到要在这儿送了性命罢?可后悔么?”崔士元听出她语气中大有讥嘲之意,朗声道:“大丈夫行事,但求义所当为,有何后悔可言?” 黑衣女郎哼了一声,道:“凭你这点能耐,居然也自称大丈夫了。”崔士元道:“是否英雄好汉,岂在武功高下?武功纵然下第一,倘若行事卑鄙龌龊,也就当不得‘大丈夫’三字。”黑衣女郎道:“嘿嘿,你路见不平,仗义报讯,原来是想作大丈夫。待会给人家乱刀分尸,一个斩成了十七八块的大丈夫,只怕也没甚么英雄气概了。” 孙婆婆突然粗声喝道:“妖女,尽拖延干么?起身动手罢!”双刀相击,铮铮之声甚是刺耳。 黑衣女郎冷冷的道:“你已活了这大把年纪,要死也不争在这一刻。苏州那姓王的恶婆娘干么自己不来跟我动手,却派你们这批奴才来跟我罗唣?” 公孙婆婆道:“我们夫人何等尊贵,你这妖女便想见我们夫人一面,也是千难万难。你知道好歹的,乖乖的跟我们去,向夫人叩几个响头,不定我们夫人宽洪大量,饶了你的命。这一次你再想逃走,那就乘早死了这条心。你师父呢?” 黑衣女子尖声叫道:“我师父就在你背后!” 第三百七十九章 常阔海回忆当年事 公孙婆婆、孙婆婆等都吃了一惊,一齐转头,背后却哪里有人? 崔士元见这干人个个神色惊惶,都上了个大当,忍不住哈哈大笑。孙婆婆怒道:“笑甚么?”崔士元笑道:“可笑,可笑!” 孙婆婆又问:“甚么可笑?”崔士元道:“哈哈,可笑之极!”孙婆婆问道:“甚么可笑之极?”崔士元道:“嘿嘿,可笑之极矣,可笑之极矣哉!”孙婆婆怒道:“甚么可笑矣啊哉的?” 公孙婆婆道:“孙婆婆,别理这臭小子!”向黑衣女郎道:“姑娘,你从江南一直逃到长安。我们万里迢迢的赶来,你想是不是还能善罢?我们就算人人都死在你手下,也非擒你回去不可。你出手罢!” 崔士元听公孙婆婆的口气,对这黑衣女郎着实忌惮,不由得暗暗称奇,眼见大厅上十七八人横眉怒目,握着兵刃跃跃欲试,却没一个径自上前动手。孙婆婆手握双刀,数次走近黑衣女郎背后,总是立即退回。 黑衣女郎道:“喂,报讯的,这许多人要打我一个,你说怎么办?”崔士元道:“嗯,黑珍珠就在外面,你若能突围而出,赶快骑了逃走,这马脚程极快,他们追你不上。” 黑衣女郎道:“那你自己呢?”崔士元沉吟道:“我跟他们素不相识,无怨无仇,说不定他们不来跟我为难,也未可知。” 黑衣女郎嘿嘿冷笑两声,道:“他们肯这么讲理,也不会这许多人来围攻我一个了。你的小命是活不成的啦,要是我能逃脱,你有甚么心愿,要我给你去办?” 崔士元心下一阵难过,说道:“你的朋友月儿在八卦洞中给虎头帮扣住了,她妈妈给了我这只盒子,要我送去给我爹爹,请他设法救人。 倘若……倘若……姑娘能够脱身,最好能替在下办了此事,我感激不尽。” 说着走上几步,将那只金钿小盒递了过去,走到离她背后约莫两尺之处,忽然闻到一阵香气,似兰非兰,似麝非麝,气息虽不甚浓,但幽幽沉沉,甜甜腻腻,闻着不由心中一荡。 黑衣女郎仍不回头,问道:“秋月儿生得很美啊,是你的意中人么?”崔士元道:“不是,不是。月儿年纪甚小,天真烂漫,我哪有……哪有此意?” 黑衣女郎左臂伸后,将金钿盒子取了去,崔士元见她手上戴了一只薄薄的丝质黑色手套,不露出半点肌肤,说道:“我爹爹住在长安城中,你只须……” 黑衣女郎道:“慢慢再说不迟。”将钿盒放入怀中,说道:“姓祝的老头儿,你给我滚出去!” 一个须发苍然的老者颤声道:“你说甚么?”黑衣女郎道:“你快滚出厅去,我今天不想杀你。”那老者手中长剑一挺,喝道:“你胡说甚么?”声音发抖,也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害怕。 黑衣女郎道:“你又不是姓王的恶婆娘手下,只不过给这两个老太婆拉了来瞎凑热闹。一路之上,你对我还算客气,那些家伙老是想揭我面幕,你倒不断劝阻。哼,还算不该死,这就滚出去罢!”那老者脸如土色,手中长剑的剑尖慢慢垂了下来。 崔士元劝道:“姑娘,你叫他出去,也就是了,不该用这个‘滚’字。你说话这么不客气,祝老爷子岂不是要生气?” 那知这姓祝老者脸色一阵犹豫、一阵恐惧,突然间当啷一声响,长剑落地,双手掩面,当真奔了出去。他刚伸手去推厅门,孙婆婆右手一挥,一柄短刀疾飞出去,正中他后心。 那老者一交摔倒,在地下爬了丈许,这才死去。 崔士元怒道:“喂,胖婆婆,这位老爷子是你们自己人啊,你怎地忽下毒手?” 孙婆婆右手从腰间另拔一柄短刀,双手仍是各持一刀,全神贯注的凝视黑衣女郎,对崔士元的说话宛似听而不闻。厅上余人都走上几步,作势要扑上攻击,眼见只须有人一声令下,十余件兵刃便齐向黑衣女郎身上砍落。 崔士元见此情势,不由得义愤填膺,大喝:“你们这许多人,围攻一个赤手空拳的孤身弱女,那还有王法天理么?”抢上数步,挡在黑衣女郎身后,喝道:“你们胆敢动手?”他虽不会半点武功,但正气凛然,自有一股威风。 公孙婆婆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下倒不禁嘀咕,料想这少年若不是身怀绝技,故意装模作样,便是背后有极大的靠山。她奉命率众自江南来到长安追擒这黑衣女郎,在此异乡客地,实不愿多生枝节,说道:“阁下定是要招揽这事了?” 语气竟然客气了些。崔士元道:“不错,我不许你们以众凌寡,恃强欺弱。”公孙婆婆道:“阁下属何门派?跟这小丫头是亲是故?受了何人指使,前来横加插手?” 崔士元摇头道:“我跟这位姑娘非亲非故,只是世上之事,总抬不过一个‘理’字,我劝各位得罢手时且罢手,这许多人一起来欺侮一个孤身少女,未免太不光彩。”低声道:“姑娘快逃,我设法稳住他们。” 黑衣女郎也低声道:“你为我送了性命,不后悔么?”崔士元道:“死而无悔。”黑衣女郎又问:“你不怕死么?”崔士元叹了口气,道:“我自然怕死,可是……可是……” 黑衣女郎突然大声道:“你手无缚鸡之力,逞甚么英雄好汉?”右手突然一挥,两根彩带飞出,将崔士元双手双脚分别缚住了。 公孙婆婆、孙婆婆等人见她突然袭击崔士元,都是大出意料之外,群相惊愕之际,黑衣女郎左手连扬。崔士元耳中只听得咕咚、砰蓬之声连响,左右都有人摔倒,眼前刀剑光芒飞舞闪烁,蓦地里大厅上烛光齐熄,眼前陡黑,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已被提在空中。 这几下变故实在来得太快,他霎时间不知身在何处,但听得四下里吆喝纷作:“莫让贱婢逃了!”“留神她毒箭!”“放飞刀!放飞刀!” 跟着玎珰呛啷一阵乱响,他身子又是一扬,马蹄声响,已是身在马背,只是手脚都被缚住了,动弹不得。 只觉自己后颈靠在一人身上,鼻中闻到阵阵幽香,正是那黑衣女郎身上的香气。蹄声得得,既轻且稳,敌人的追逐喊杀声已在身后渐渐远去。。 黑珍珠全身黑毛,那女郎全身黑衣,黑夜中一团漆黑,睁眼甚么都瞧不见,惟有一股芬馥之气缭绕鼻际,更增几分诡秘。 黑珍珠奔了一阵,敌人喧叫声已丝毫不闻。崔士元道:“姑娘,没料到你这么好本事,请放我起来罢。”黑衣女郎哼了一声,并不理睬。崔士元手脚给带子紧紧缚住了,黑珍珠每跨一步,带子束缚处便收紧一下,手脚越来越痛,加之脚高头低,斜悬马背,头脑中一阵阵的晕眩,当真说不出的难受,又道:“姑娘,快放了我!” 第三百八十章 小剑魔密探琉璃宫 突然间拍的一声,脸上热辣辣的已吃了一记耳光。那女郎冷冰冰的道:“别罗唆,姑娘没问你,不许说话!”崔士元怒道:“为甚么?”拍拍两下,又接连吃了两记耳光。这两下更加沉重,只打得他右耳嗡嗡作响。 崔士元大声叫道:“你动不动便打人,快放了我,我不要跟你在一起。”突觉身子一扬,砰的一声,摔倒了地下,可是手足均被带子缚住,带子的另一端仍是握在那女郎手中,崔士元便被黑珍珠拉着,在地下横拖而去。 那女郎口中低喝,命黑珍珠放慢脚步,问道:“你服了么?听我的话了么?” 崔士元大声道:“不服,不服!不听,不听!适才我死在临头,尚自不惧。你小小折磨我一下,我怕……我怕……”他本想要说“我怕甚么?” 但此时恰好被拉过路上两个土丘,连抛两下,将两句“甚么”都咽在口中,说不出来。 黑衣女郎冷冷的道:“你怕了吧!”一拉彩带,将他提上马背。崔士元道:“我是说‘我怕甚么?’当然不怕!快放了我,我不愿给你牵着走!” 那女郎哼的一声,道:“在我面前,谁有说话的份儿?我要折磨你,便要治得你死去活来,岂是‘小小折磨’这么便宜?”说着左手一送,又将他抛落马背,着地拖行。 崔士元心下大怒,暗想:“这些人口口声声骂你小贱婢,原来大有道理。”叫道:“你再不放手,我可要骂人了。” 那女郎道:“你有胆子便骂。我这一生之中,给人骂得还不够么?”崔士元听她最后这句话颇有凄苦之意,一句“小贱婢”刚要吐出口来,心中一软,便即忍住。 那女郎等了片刻,见他不再作声,说道:“哼,料你也不敢骂!” 崔士元道:“我听你说得可怜,不忍心骂,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那女郎一声呼哨,催马快行,黑珍珠放开四蹄,急奔起来。这一来崔士元可就苦了,头脸手足给道上的沙石擦得鲜血淋漓。 那女郎叫道:“你投不投降?”崔士元大声骂道:“你这不分好歹的泼辣女子!”那女郎道:“我本是泼辣女子,用得着你说?我自己不知道么?” 崔士元道:“我……我……对你……对你……一片好心……”突然脑袋撞上路边一块突出的石头,登时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觉头上一阵清凉,便醒了过来,接着口中汩汩进水,他急忙闭口,却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一来口鼻之中入水更多。 原来他仍被缚在马后拖行,那女郎见他昏晕,便纵马穿过一条小溪,令他冷水浸身,便即醒转。幸好小溪甚窄,黑珍珠几步间便跨了过去。崔士元衣衫浸透,腹中又被水灌得胀胀地,全身到处是伤,当真说不出的难受。 那女郎道:“你服了么?”崔士元心想:“世间竟有如此蛮不讲理的女子,也算是造物不仁,我崔士元该有此劫,既落在她的手中,再跟她说话也是多余。” 那女郎连问几声:“你服了么?苦头吃得够了么?”崔士元不理不睬,只作没有听见。那女郎怒道:“你耳朵聋了么?怎地不答我的话?”崔士元仍是不理。 那女郎勒住了马,要看看他是否尚未醒转。其时晨光曦微,东方已现光亮,却见他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怒气冲冲的瞪视着她。 那女郎怒道:“好啊,你明明没昏过去,却装死跟我斗法,咱们便斗个明白,瞧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说着跃下马来,轻轻一纵,已在一株大树上折了一根树枝,刷的一声,在崔士元脸上抽了一记。 崔士元这时首次和她正面朝相,见她脸上蒙了一张黑布面幕,只露出两个眼孔,一双眼亮如点漆,向他射来。崔士元微微一笑,心道:“自然是你厉害。你这泼辣婆娘,有谁厉害得过你?” 那女郎道:“这当口亏你还笑得出!你笑甚么?”崔士元向她装个鬼脸,咧嘴又笑了笑。那女郎扬手拍拍拍的连抽了七八下。崔士元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洋洋不理,奋力微笑。只是这女郎落手甚是阴毒,树枝每一下都打在他身上最吃痛的所在,他几次忍不住要叫出声来,终于强自克制住了。 那女郎见他如此倔强,怒道:“好!你装聋作哑,我索性叫你真的做了聋子。”伸手入怀,摸出一柄匕首来,刃锋长约七寸,寒光一闪一闪,向着他走近两步,提起匕首对准他左耳,喝道:“你有没听见我的说话?你这只耳朵还要不要了?” 崔士元仍是不理,那女郎眼露凶光,一提手,匕首便要往他耳中刺落。 崔士元大急,叫道:“喂,你真刺还是假刺?你刺聋了我耳朵,有本事治得好吗?”那女郎呸的一声,说道:“姑娘杀了人也治得活,你若不信,那就试试。”崔士元忙道:“我信,我信!那倒不用试了!” 那女郎见他开口说话,算是服了自己,也就不再折磨他了,提起他放上马鞍,自己跃上马背,这一次居然将他放得头高脚低,优待了些。崔士元不再受那倒悬之苦,手足被缚处虽仍疼痛,但比之适才在地下横拖倒曳,却已有天渊之别,也就不敢再说话惹她生气。 行得大半个时辰,崔士元内急起来,想要那女郎放他解手,但双手被缚,无法打手势示意,何况纵然双手自由,这手势实在也不便打,只得说道:“我要解手,请姑娘放了我。” 那女郎道:“好啊,现下你不是哑巴了?怎地跟我说话了?”崔士元道:“事出无奈,不敢亵渎姑娘,姑娘身上好香,我倘成了‘臭小子’,岂不大煞风景?” 那女郎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心想事到如今,只得放他,于是拔剑割断了缚住他手足的带子,自行走开。 崔士元给她缚了大半天,手足早已麻木不仁,动弹不得,在地下滚动了一会,方能站立,解完了手,见黑珍珠站在一旁吃草,甚是驯顺,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悄悄跨上马背,黑珍珠也并不抗拒。崔士元一提马缰,纵马向北奔驰。。 那女郎听到蹄声,追了过来,但黑珍珠奔行神速无比,那女郎轻功再高,也追它不上。崔士元拱手道:“姑娘,后会有期。” 只说得这几个字,黑珍珠已窜出二十余丈之外。他回过头来,只见那女郎的身子已被树木挡住,他得脱这女魔头的毒手,心下快慰无比。口中连连催促:“好马儿,乖马儿!快跑,快跑!” 第三百八十一章 车家店救人心急切 黑珍珠奔出里许,崔士元心想:“耽搁了这么一天,不知是否还来得及相救月儿姑娘?路上只有不吃饭,不睡觉,拚命的跑了,但不知黑珍珠能不能挨?”正迟疑间,忽听得身后远远传来一声清啸。 黑珍珠听得啸声,立时掉头,从来路奔了回去。崔士元大吃一惊,忙叫:“好马儿,乖马儿,不能回去。” 用力拉缰,要黑珍珠转头。不料黑珍珠的头虽被缰绳拉得偏了,身子还是笔直的向前直奔,全不听他指挥。 瞬息之间,黑珍珠已奔到了那女郎身前,直立不动。崔士元哭笑不得,神色极是尴尬。那女郎冷冷的道:“我本不想杀你,可是你私自逃走不算,还偷了我的黑珍珠,这还算是大丈夫吗?” 崔士元跳下马来,昂然道:“我又不是你奴仆,要走便走,怎说得上‘私自逃走’四字?黑珍珠是你先前借给我的,我并没还你,可算不得偷。你要杀就杀好了。曾子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我自反而缩,自然是大丈夫。” 那女郎道:“甚么缩不缩的?你缩头我也是一剑。”显然不懂崔士元这些引经据典的言语,手握剑柄,将长剑从鞘中抽出半截,说道:“你如此大胆,难道我真的不敢杀你?你倚仗谁的势头,一再顶撞于我?” 崔士元道:“我对姑娘事事无愧于心,要倚仗谁的势头来了?” 那女郎两道清冷的眼光直射向他,崔士元和她目光相对,毫无畏缩之意。两人相向而立,凝视半晌,刷的一声,那女郎还剑入鞘,喝道:“你去罢!你的脑袋暂且寄存在你的脖子上,等得姑娘高兴,随时来取。” 崔士元本已拚着必死之心,没料到她竟会放过自己,一怔之下,也不多说,转身一跛一拐的去了。 他走出十余丈,仍不听见马蹄之声,回头一望,只见那女郎兀自怔怔的站着出神,心想:“多半她又在想甚么歹毒主意,像猫耍耗子般,要将我戏弄个够,这才杀我。好罢,反正我也逃不了,一切只好由她。”哪知他越走越远,始终没听到那女郎骑马追来。 他接连走上几条岔道,这才渐渐放心,心下稍宽,头脸手足擦坏处便痛将起来,寻思:“这姑娘脾气如此古怪,说不定她父母双亡,一生遭逢过无数不幸之事。也说不定她相貌丑陋无比,以致不肯以面目示人,倒也是个可怜之人。 啊哟,钟夫人那只黄金钿盒却还在她身边。”可是要回去向她取还,却无论如何不敢了,心想:“我见了爹爹,最多答允跟他学武功,爹爹自然会去救月儿姑娘,就算爹爹不亲自去,派些人去便是,这只金盒也没多大用处。 只是我没了坐骑,这般徒步而去大理,势必半路上毒发而死。月儿姑娘苦待救援,度日如年,她如见我既不回去,她父亲又不来相救,只道我没给她送信。好歹我得赶到望月崖去,和她死在一块,也好教她明白我决不相负之意。” 心意已决,当即辨明方向,迈开大步,赶向望月崖去。这澜沧江畔荒凉已极,连走数十里也不见人烟。这一日他唯有采些野果充饥,晚间便在山坳中胡乱睡了一觉。 第二日午后,经另一座铁索桥,重渡澜沧江,行出二十余里后,到了一个小市镇上。他怀中所携银两早在跌入深谷时在峭壁间失去。 自顾全身衣衫破烂不堪,肚中又十分饥饿,想起帽上所镶的一块碧玉是贵重之物,于是扯了下来,拿到镇上唯一的一家米店去求售。 米店本不是售玉之所,但这镇上只有这家米店较大,那店主见他气概轩昂,倒也不敢小觑了,却不识得宝玉的珍贵,只肯出二两银子相购。 崔士元也不理会,取了二两银子,想去买套衣巾,小镇上并无沽衣之肆,于是到饭铺中去买饭吃。 在板凳上坐落,两个膝头登时便从裤子破孔中露了出来,长袍的前后襟都已撕去,裤子后也有几个大孔,触到凳面,但觉凉飕飕地,心想:“这等光***的模样实在太不雅观,该当及早设法才是。” 饭店主人端上饭菜,说道:“今儿不逢集,没鱼没肉,相公将就吃些青菜豆腐下饭。” 崔士元道:“甚好,甚好。”端起饭碗便吃。他一生锦衣玉食,今日光着***吃此粗粝,只因数日没饭下肚,全凭野果充饥,虽是青菜豆腐,却也吃得十分香甜。 吃到第三碗饭时,忽听得店门外有人说道:“娘子,这里倒有家小饭店,且看有甚么吃的。”一个女子声音笑道:“瞧你这副吃不饱的馋相儿。” 崔士元听得声音好熟,立时想到正是无量剑的干光豪与他那葛师妹,心下惊慌,急忙转身朝里,暗想:“怎么叫起‘娘子’来了?嗯,原来做了夫妻啦。我这一卦是‘无妄卦’,‘六三,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这位干老兄得了老婆,我段公子却又遇上了灾难。” 只听干光豪笑道:“新婚夫妻,怎吃得饱?”那葛师妹啐了一口,低声笑道:“好没良心!要是老夫老妻,那就饱了?” 语音中满含荡意。两人走进饭店坐落,干光豪大声叫道:“店家,拿酒饭来,有牛肉先给切一盆……咦!” 崔士元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响,一只大手搭上了右肩,将他身子扳转,登时与干光豪面面相对。崔士元苦笑道:“干老兄,干大嫂,恭喜你二位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无量剑东宗西宗合并归宗。” 干光豪哈哈大笑,回头向那葛师妹望了一眼,崔士元顺着他目光瞧去,见那葛师妹一张鹅蛋脸,左颊上有几粒白麻子,倒也颇有几分姿色。 只见她满脸诧愕之色,渐渐的目露凶光,低沉着嗓子道:“问个清楚,他怎么到这里来啦?附近有无量剑的人没有?”。 干光豪脸上登时收起笑容,恶狠狠的道:“我娘子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快说。”崔士元心想:“我胡说八道一番,最好将他们吓得快快逃走。否则这二人非杀了我灭口不可。”说道:“贵派有四位师兄,手提长剑,刚才匆匆忙忙的从门外走过,向东而去,似乎在追赶甚么人。” 干光豪脸色大变,向那葛师妹道:“走罢!”那葛师妹站起身来,右掌虚劈,作个杀人的姿式。干光豪点点头,拔出长剑,径向崔士元颈中斩落。 第三百八十二章 策马道踏破千重关 这一剑来得好快,崔士元见到那葛师妹的手势,便知不妙,早已缩身向后,可是仍然避不开,眼见白刃及颈,突然间嗤的一声轻响,干光豪仰天便倒,长剑脱手掷出。 跟着又是嗤的一声。那葛师妹正要跨出店门,听得干光豪的呼叫,还没来得及转头察看,便已摔倒在门槛上。两人都是身子扭了几下,便即不动。 只见干光豪喉头插了一枝黑色小箭,那葛师妹则是后颈中箭。听这嗤嗤两响,正是那黑衣女郎昨晚灭烛退敌的发射暗器之声。 崔士元又惊又喜,回过头来,背后空荡荡地并无一人。却听得店门外嘘溜溜一声马嘶,果然那黑衣女郎骑了黑珍珠缓缓走过。 崔士元叫道:“多谢姑娘救我!”抢出门去。那女郎一眼也没瞧他,自行策马而行。崔士元道:“若不是你发了这两枚短箭,我这当儿脑袋已不在脖子上啦。”那女郎仍不理睬。 店主人追将出来,叫道:“相……相公,出……出了人命啦!可不得了啊!”崔士元道:“啊哟,我还没给饭钱。” 伸手要去掏银子,却见黑珍珠已行出数丈,叫道:“死人身上有银子,他们摆喜酒请客,你自己拿罢!”急急忙忙的追到马后。 那女郎策马缓行,片刻间出了市镇。崔士元紧紧跟随,说道:“姑娘,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去连钟姑娘也一并救了罢。” 那女郎冷冷的道:“钟月儿是我朋友,我本来要去救她。可是我最恨人家求我。你求我去救钟月儿,我就偏偏不去救了。” 崔士元忙道:“好,好。我不求姑娘。”那女郎道:“可是你已经求过了。”崔士元道:“那么我刚才说过的不算。”那女郎道:“哼,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怎能不算?” 崔士元心道:“先前我在她面前老是自称大丈夫,她可见了怪啦,说不得,为了救钟姑娘一命,只好大丈夫也不做了。” 说道:“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我……我是全靠姑娘救了一条小命的可怜虫。” 那女郎嗤的一声笑,向他打量片刻,说道:“你对钟月儿这小鬼头倒好。昨晚你宁可性命不要,也是非充大丈夫不可,这会儿居然肯做可怜虫了。哼,我不去救钟月儿。” 崔士元急道:“那……那又为甚么啊?”那女郎道:“我师父说,世上男人就没一个有良心的,个个都会花言巧语的骗女人,心里净是不怀好意。男人的话一句也听不得。” 崔士元道:“那也不尽然啊,好像……好像……”一时举不出甚么例子,便道:“好像姑娘的爹爹,就是个大大的好人。”那女郎道:“我师父说,我爹爹就不是好人!” 崔士元眼见那女郎催得黑珍珠越走越快,自己难以追上,叫道:“姑娘,慢走!” 突然间人影晃动,道旁林中窜出四人,拦在当路。黑珍珠陡然停步,倒退了两步。只见这四人都是年轻女子,一色的碧绿斗篷,手中各持双钩,居中一人喝道:“你们两个,便是望月崖的干光豪与葛光佩,是不是?” 崔士元道:“不是,不是。干光豪和葛姑娘,早已那个……那个了。”那女子道:“甚么那个、那个了?你二人一男一女,年纪轻轻,结伴同行,瞧模样定是私奔,还不是望月崖干葛两个叛徒?” 崔士元笑道:“姑娘说话太也无理。葛光佩脸上有麻子点儿,这位姑娘却是花容月貌,大大不同。”那女子向黑衣女郎喝道:“把面罩拉下来!” 蓦地里嗤嗤嗤嗤四声,黑衣女郎发出四枚短箭,铮铮两响,两个女子挥钩格落,另外两女子却中箭倒地。这四箭射出之前全无朕兆,去势又是快极,居然仍有两箭未中。 黑衣女郎立即跃下马背,身在半空时已拔剑在手,左足一着地,右足立即跨前,刷刷两剑,分攻两名女子,两女也正挥钩攻上,一女抵挡黑衣女郎,另一名女子挺钩向崔士元刺去。 崔士元“啊哟”一声,钻到了黑珍珠肚子底下。那女子一怔,万万料想不到此人竟会出此怪招,正欲挺钩到马底去刺崔士元,背心上一痛,登时摔倒,却是黑衣女郎乘机射了她一箭。 但便是这么一分神,黑衣女郎左臂已被敌人钩中,嘶的一声响,拉下半只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臂,臂上划出一条尺来长的伤口,登时鲜血淋漓。 黑衣女郎挥剑力攻。但那使钩女子武功着实了得,双钩挥动,招数巧妙,酣斗片刻,黑衣女郎左腿中钩,划破了裤子。 她连射两箭,都被对方挥钩格开。那女子连声喝道:“你是甚么人?你剑法不是望月崖的!”黑衣女郎不答,剑招加紧,突然“啊”的一声叫,长剑被单钩锁住,敌人手腕急转,黑衣女郎把捏不住,长剑脱手飞出,急忙跃开。那使钩女子双钩连刺,却都被她闪过。 崔士元早就瞧得焦急万分,苦于无力上前相助,眼见黑衣女郎危殆,无法多想,抱起地下一具死尸,双手将死尸头前脚后的横持了,便似挺着一根巨棒,向那使钩女子疾冲过去。 使钩女子吃了一惊,眼见迎面冲来的正是自己姊妹的脑袋,心中一阵悲痛,右手钩向崔士元面门刺去,可是中间隔着一具尸体,这一钩差了半尺,便没刺到崔士元,砰的一下,胸口已给尸体脑袋撞中,就在这时,一枚短箭射入她右眼,仰天便倒。 崔士元瞥眼见黑衣女郎左膝跪地,叫道:“姑娘,你……你没事罢。”奔过去要扶。那女郎站起身来,不料崔士元慌乱中兀是持着尸体,将死尸的脑袋向着她胸口撞去。那女郎在死尸脑袋上一推,崔士元“啊”的一声,摔了出去,尸体正好压在他身上。。 那女郎见到他这等狼狈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想起适才这一战实是凶险万分,若不是先出其不意的杀了两人,又得崔士元在旁援手,只怕连一个使钩女子也斗不过,这四个女子不知是甚么来头,恁地武功了得?叫道:“喂,傻子,你抱着个死人干甚么?” 崔士元爬起身来,放下尸体,说道:“罪过,罪过。唉,真正对不住了。你们认错了人,客客气气的问个明白就是了,胡说八道的,难怪惹得姑娘生气,这岂不枉送了性命?姑娘,其实你也不用出手杀人,除下面幕来给她们瞧上一眼,不是甚么事也没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巧装扮混入险行处 那女郎厉声道:“住嘴!我用得着你教训?谁叫她们说我跟你私……私……甚么的?” 崔士元道:“是,是。这是她们胡说的不是,不过姑娘还是不必杀人。啊,你……你的伤口得包扎一下。”眼见她大腿上也露出雪白的肌肤,不敢多看,忙转过了头。 那女郎听他老是责备自己不该杀人,本想上前挥手就打,听他提及伤口,登觉腿臂处伤口疼痛,幸好这两钩都入肉不深,没伤到筋骨,当及取出金创药敷上,撕破敌人的斗篷,包扎了腿臂的伤口。 崔士元将尸体逐一拖入草丛之中,说道:“本来该当替你们起个坟墓才是,可惜这里没铲子。唉,四位姑娘年纪轻轻,容貌虽不算美,也不丑陋……” 那女郎听他说到容貌美丑,问道:“喂,你怎地知道我脸上没麻子,又是甚么花容月貌了?”崔士元笑道:“这是想当然耳!” 那女郎道:“甚么‘想当然耳’?”崔士元道:“‘想当然耳’,就是想来当然是这样的。”那女郎道:“瞎说!你作梦也想不到我相貌,我满脸都是大麻子!”崔士元道:“未必,未必!过谦,过谦!” 那女郎见衣袖裤脚都给铁钩钩破了,便从尸体上除下一件斗篷,披在身上。崔士元突然叫道:“啊哟!”猛地想起自己裤子上有几个大洞,光着***跟这位姑娘在一起,成何体统? 急忙倒身而行,不敢以***对着那女郎,也从一具尸体上除下斗篷,披在自己身上。那女郎嗤的一声笑。崔士元面红过耳,想起自己裤子上的大破洞,实是羞愧无地。 那女郎在四具尸体上拔出短箭,放入怀中,又在钩伤她那女子的尸身上踢了两脚。 崔士元道:“你的短箭见血封喉,剧毒无比。劝姑娘今后若非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再用,杀伤人命,实是有干天和,倘若……”那女郎喝道:“你再跟我罗唆,要不要试试见血封喉的味道?”右手一扬,嗤的一声响,一枚毒箭从崔士元身侧飞过,插入地下。 崔士元登时吓得面色惨白,再也不敢多说。那女郎道:“封了你的喉,你还能不能跟我罗唆?”说着过去拔起短箭,对着崔士元又是一扬。崔士元吓了一跳,急忙倒退。 那女郎笑了起来,将短箭放入囊中,向他瞪了一眼,说道:“你穿了这件斗篷,活脱便是个姑娘。把斗篷拉起来遮住头顶。再撞上人,人家也不会说咱们一男一女……” 崔士元道:“是,是。”依言除下头上方巾,揣入怀中,拉起斗篷的头罩套在头上。那女郎拍手大笑。 崔士元见她笑得天真,心想:“瞧你这神情,只怕比我年纪还小,怎地杀起人来却这等辣手?” 见她斗篷的胸口绣着一头黑鹫,昂首蹲踞,神态威猛,自己斗篷上的黑鹫也是一模一样,摇头叹道:“姑娘人家,衣衫上不绣花儿蝶儿,却绣上这般凶霸霸的鸟儿,好勇斗狠,唉。”说着又摇了摇头。 那女郎瞪眼道:“你讥讽我么?”崔士元道:“不是,不是! 不敢,不敢!”那女郎道:“到底是‘不是’,还是‘不敢’?” 崔士元道:“是不敢。”那女郎便不言语了。 崔士元问道:“你伤口痛不痛?要不要休息一下?”那女郎道:“伤口当然痛!我在你身上割两刀,瞧你痛不痛?” 崔士元心道:“泼辣横蛮,莫此为甚。”那女郎又道:“你当真关心我痛不痛吗?天下可没这样好心的男子。你是盼望我快些去救月儿,只不过说不出口。走罢!” 说着走到黑珍珠之旁,跃上马背,手指西北方,道:“望月崖的望月溪是在那边,是不是?” 崔士元道:“好像是的。” 两人缓缓向西北方行去。走了一会,那女郎问道:“金盒子里的时辰八字是谁的?”崔士元心道:“原来你已打开来看过了。”说道:“我不知道。”那女郎道:“是月儿的,是不是?” 崔士元道:“真的不知道。”那女郎道:“还在骗人?钟夫人将她女儿许配了给你,是不是?给我老老实实的说。”崔士元道:“没有,的确没有。我崔士元倘若欺骗了姑娘,你就给我来个见血封喉。” 那女郎问道:“你姓崔?叫作崔士元?”崔士元道:“是啊,姓崔的‘崔’。”那女郎道:“哼!你名声挺好么?我瞧不见得。” 崔士元笑道:“名声挺坏的,也就是这个字。”那女郎道:“这就对啦!”崔士元道:“姑娘尊姓?”那女郎道:“我为甚么要跟你说?你的姓名是你自己说的,我又没问你。” 走了一段路,那女郎道:“待会咱们救出了月儿,这小鬼头定会跟你说我的姓名,你不许听。”崔士元忍笑道:“好,我不听。” 那女郎似乎也觉这件事办不到,说道:“就算你听到了,也不许记得。”崔士元道:“是,我就算记得了,也要拚命想法子忘记。”那女郎道:“呸,你骗人,当我不知道么?” 说话之间,天色渐渐黑将下来,不久月亮东升,两人乘着月亮,觅路而行。走了约莫两个更次,远远望见对面山坡上繁星点点,烧着一堆火头,火头之东山峰耸峙,山脚下数十间大屋,正是望月崖望月溪。 崔士元指着火头,道:“污衣派就在那边。咱们悄悄过去,抢了月儿就逃,好不好?” 那女郎冷冷的道:“怎么逃法?”崔士元道:“你和月儿骑了黑珍珠快奔,污衣派追你们不上的。”。 那女郎道:“你呢?”崔士元道:“我给污衣派逼着服了断肠散的毒药,司空玄帮主说是服后七天,毒发身亡,须得设法先骗到解药,这才逃走。” 那女郎道:“原来你已给他们逼着服了毒药。你怎么不想及早设法解毒,仍来给我报讯?”崔士元道:“我本以为黑珍珠脚程快,报个讯息,也耽搁不了多少时候。”那女郎道:“你到底是生来心好呢,还是个傻瓜?”崔士元笑道:“只怕各有一半。” 第三百八十四章 施小计借势旁人威 那女郎冷哼道:“你的解药怎生骗法?”崔士元踌躇道:“本来说好,是用那东西的解药,去换断肠散解药。他们拿不到毒貂解药,这断肠散的解药,倒是不大容易骗到手。姑娘,你有甚么法子?” 那女郎道:“你们男人才会骗人,我有甚么骗人的法子?跟他们硬要,要锺灵,要解药!” 崔士元心头一凛,知道她又要大杀一场,心想:“最好…… 最好……”但“最好”怎样,自己可全无主意。 两人并肩向火堆走去。行到离中央的大火堆数十丈处,黑暗中突然跃出两人,都是手执药锄,横持当胸。一人喝道:“甚么人?干甚么的?” 那女郎道:“司空玄呢?叫他来见我。” 那两人在月光下见那女郎与崔士元身披碧绿锦缎斗篷,胸口绣着一只黑狮,登时大惊,立即跪倒。一人说道:“是,是!小人不知是狮子浦圣使驾到,多……多有冒犯,请圣使恕罪。” 语音颤抖,显是害怕之极。 崔士元大奇:“甚么狮子浦圣使?”随即省悟:“啊,是了,我和这姑娘都披上了绿色斗篷,他们认错人了。” 跟着又记起数日前在望月崖中听到钟月儿说道,她偷听到司空玄跟帮中下属的说话,奉了叠云峰狮子浦天山魁首的号令,前来占龙虎山望月崖,然则污衣派是狮子浦的部属,难怪这两人如此惶惧。 那女郎显然不明就里,问道:“甚么灵……”崔士元怕她露出马脚,忙逼紧嗓子道:“快叫司空玄来。”那两人应道:“是,是!”站起身来,倒退几步,这才转身向大火堆奔去。 崔士元向那女郎低声道:“狮子浦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扯下斗篷头罩,围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对眼睛。 那女郎还待再问,司空玄已飞奔而至,大声说道:“属下司空玄恭迎圣使,未曾远迎,尚请恕罪。”抢到身前,跪下磕头,说道:“污衣派司空玄,恭请魁首万寿圣安!” 崔士元心道:“魁首是甚么人,又不是皇帝、皇太后,甚么万寿圣安的,不伦不类。”当下点了点头,道:“起来罢。”司空玄道:“是!”又磕了两个头,这才站起。这时他身后已跪满了人,都是污衣派的帮众。 崔士元道:“钟家那小姑娘呢?带她过来。”两名帮众也不等帮主吩咐,立即飞奔到大火堆畔,抬了钟月儿过来。崔士元道:“快松了绑。” 司空玄道:“是。”拔出匕首,割断钟月儿手足上绑着的绳索。崔士元见她安好无恙,心下大喜,逼紧着嗓子说道:“钟月儿,过来。” 钟月儿道:“你是甚么人?”司空玄厉声喝道:“圣使面前,不得无礼。她老人家叫你过去。”钟月儿心想: “管你是甚么老人家小人家,反正你不让人家绑我,山羊胡子又这样怕你,听你的吩咐便了。”便走到崔士元面前。 崔士元伸左手拉住她手,扯在身边,捏了捏她手,打个招呼,料想她难以明白,也就不理会了,对司空玄道:“拿断肠散的解药来!” 司空玄微觉奇怪,但立即吩咐下属:“取我药箱来,快,快!”微一沉吟间,便即明白:“啊哟,定是那姓段的小子去求了狮子浦圣使,以致圣使来要人要药。”药箱拿到,他打开箱盖,取出一个瓷瓶,恭恭敬敬的呈上,说道:“请圣使赐收。 这解药连服三天,每天一次,每次一钱已足。”崔士元大喜,接在手中。 钟月儿忽道:“喂,山羊胡子,这解药你还有吗?你答允了给我段大哥解毒的。要是尽数给了人家,段大哥请得我爹爹给你解毒时,岂不糟了?” 崔士元心下感激,又捏了捏她手。司空玄道:“这个……这个……”钟月儿急道:“甚么这个那个的? 你解不了他的毒,我叫爹爹也不给你解毒。” 那黑衣女郎忍不住喝道:“钟月儿,别多嘴!你段大哥死不了。”钟月儿听得她语音好熟,“咦”的一声,转头向她瞧去,见到她的面幕,登时便认了出来,欢然道:“啊,木……”立时想到不对,伸手按住了自己嘴巴。 司空玄早在暗暗着急,屈膝说道:“启禀两位圣使:属下给这小姑娘所养的那东西咬伤了,毒性厉害,两位圣使开恩。” 崔士元心想若不给他解毒,只怕他情急拚命,对那黑衣女郎道:“姊姊,魁首的灵丹圣药,你便给他一些罢。” 司空玄听得有魁首的灵丹圣药,大喜过望,在地上连连磕头,砰砰有声,说道:“多谢魁首大恩大德,圣使恩德,属下共有一十九人给毒貂咬伤。” 那女郎心想:“我有甚么‘魁首的灵丹圣药’?只是我臂上腿上都受了伤,要照顾两个人可不容易。且听着这姓段的,耍耍这山羊胡子便了。”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道:“伸手。” 司空玄道:“是,是!”摊开了手掌,双目下垂,不敢正视。那女郎在他左掌中倒了些绿色药末,说道:“内服一点儿,便可解毒了。”心道:“我这香粉采集不易,可不能给你太多了。” 司空玄当她一拔开瓶塞,便觉浓香馥郁,冲鼻而至,他毕生钻研药性,却也全然猜不到是何种药物配成,待得药粉入掌,便是香得全身舒泰,心想天山魁首神通广大,这灵丹圣药果然非同小可,大喜之下,连连称谢,只是掌中托着药末,不敢再磕头了。 崔士元见大功告成,说道:“姊姊,走罢!”得意之际,竟忘了逼紧嗓子,幸好司空玄等全未起疑。 司空玄道:“启禀圣使:望月崖弟子左唐奉不识顺逆,兀自抗命。属下只因中毒受伤,又断了一条手臂,未能迅速办妥此事,有负魁首恩德,实是罪该万死。自当即刻统率部属,攻下望月崖。请圣使在此督战。”。 崔士元道:“不用了,我瞧这望月崖也不必攻打了,你们即刻退兵罢!” 司空玄大惊,素知魁首的脾气,所派使者说话越是和气,此后责罚越重,狮子浦圣使惯说反话,料定圣使这几句话是怪他办事不力,忙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请圣使在魁首驾前美言几句。” 第三百八十五章 救月儿诈死污衣派 崔士元不敢多说,挥了挥手,拉着钟月儿转身便走。司空玄高举左掌托着香粉,双膝跪地,朗声说道:“污衣派恭送两位圣使,恭祝魁首她老人家万寿圣安。”他身后帮众一直跪在地下,这时齐声说道:“污衣派恭送两位圣使,恭祝魁首她老人家万寿圣安。” 崔士元走出数丈,见这干人兀自跪在地下,实在觉得好笑不过,大声说道:“恭祝你司空玄老人家也万寿圣安。” 司空玄一听之下,只觉这句反话煞是厉害,登时吓得魂不附体,险些晕倒。他身后两人见帮主簌簌发抖,生怕他掌中的灵丹圣药跌落,急忙抢上扶住。 崔士元和二女行出数十丈,再也听不到污衣派的声息。钟月儿不住口中作哨,想召唤那宝贝回来,却始终不见,说道:“宝贝姊姊,多谢你和这位姊姊前来救我,我要留在这儿。” 那女郎道:“留在这儿干么?等你的毒宝贝吗?”钟月儿道:“不!我在这儿等崔大哥,他去请我爹爹来给污衣派这些人解毒。” 转头向崔士元道:“这位姊姊,你那些断肠散的解药,给我一些罢。”那女郎道:“这姓崔的不会再来了。”钟月儿急道:“不会的,不会的。他说过要来的,就算我爹爹不肯来,崔大哥自己还是会来。” 那女郎道:“哼,男子说话就会骗人,他的话又怎信得?”钟月儿呜咽道:“崔大哥不会骗……骗我的。” 崔士元哈哈大笑,掀开斗篷头罩,说道:“钟姑娘,你崔大哥果然没骗你。” 钟月儿向他凝视半晌,喜不自胜,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叫道:“你没骗我,你没骗我!” 那女郎突然抓住她后领,提起她身子,推在一旁,冷冷的道:“不许这样!”钟月儿吃了一惊,但心中欣喜,也不以为意,说道:“宝贝姊姊,你两个怎地会遇见的?”那女郎哼了一声,不加理睬。 崔士元道:“咱们一路走,一路说。”他担心司空玄发见解药不灵,追将上来。那女郎跃上马背,遥自前行。 崔士元于是将别来情由简略对钟月儿说了,但于那女郎虐待他的事却避而不提,只说她救了自己性命,钟月儿大声道:“宝贝姊姊,你救了崔大哥,我可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 那女郎怒道:“我自救他,关你甚么事?”钟月儿向崔士元伸伸舌头,扮个鬼脸。 那女郎说道:“喂,崔士元,我的名字,不用钟月儿这小鬼跟你说,我自己说好了,我叫上官铃。”崔士元道:“啊,姓得好,名字也好。”上官铃道:“好过你的一崔宝贝头,名誉极坏。”崔士元哈哈大笑。 钟月儿拉住崔士元左手,轻轻的道:“崔大哥,你待我真好。” 崔士元道:“只可惜你的宝贝儿找不到了。”钟月儿又吹了几下口哨,说道:“那也没甚么,等这些恶人走了,过些时候我再来找。 你陪我来找,好不好?”崔士元道:“好啊!”想起了那洞中玉像,又道:“以后我时时会到这里来的。”上官铃怒道:“不许你来。 她要找宝贝儿,自己来好了。”崔士元向钟月儿伸伸舌头,扮个鬼脸,两人相对微笑。 三人不再说话,缓缓行出数里。上官铃忽然问道:“钟月儿,你是二月初五的生日,是不是?” 她骑在马上,说话时始终不回过头来。钟月儿道:“是啊,宝贝姊姊怎么知道?”上官铃大怒,厉声道:“崔士元,你还不是骗人?”一提马缰,黑珍珠急冲而前。 忽听得西北角上有人低声呼啸,跟着东北角上有人拍拍拍拍的连续击了四下手掌。一条人影迎面奔来,到得与三人相聚七八丈处,倏然停定,嘶哑着嗓子喝道:“小丫头,你还逃得到那里?” 听这声音,正是公孙婆婆。便在此时,背后一人嘿嘿冷笑,崔士元急忙回头,星月微光之中,见到正是那孙婆婆,双手各握短刀,闪闪发亮。 跟着左边右边又各到了一人,左边是个白须老者,手中横执一柄铁铲,右首那人是个年纪不大的汉子,手持长剑。崔士元依稀记得,这两人都曾参与围攻上官铃。 上官铃冷笑道:“你们阴魂不散,居然一直追到了这里,能耐倒是不小。”孙婆婆道:“你这小丫头就是逃到天边,我们也追到天边。” 上官铃嗤的一声,射出一枝短箭。那使剑汉子眼明手快,挥剑挡开。上官铃从鞍上纵身而起,向那老者扑去。 那老者白须飘动,年纪已着实不小,应变倒是极快,右手一抖,铁铲向上官铃撩去,上官铃身未落地,左足在铲柄上一借力,挺剑指向孙婆婆。 孙婆婆挥刀格去,擦的一声,刀头已被剑锋削断,白刃如霜,直劈下来。公孙婆婆急挥铁拐向上官铃背心扫去。 上官铃不及剑伤孙婆婆,长剑平拍,剑刃在孙婆婆肩头一按,身子已轻飘飘的窜了出去。她若不是急于闪开公孙婆婆这一拐,长剑直削而非平拍,孙婆婆已被劈成两爿。 这几下变招兔起鹘落,迅捷无比,孙婆婆勇悍之极,刚才千钧一发的从鬼门关中逃了出来,却丝毫不惧,又向上官铃刷刷刷三刀,上官铃急闪避过。 便在此时,公孙婆婆和两个男子同时攻上,上官铃剑光霍霍,在四人围攻下穿插来去。 钟月儿在数丈外不住向崔士元招手,叫道:“崔大哥,快来。” 崔士元奔将过去,问道:“怎么?”钟月儿道:“咱们快走。”崔士元道:“宝贝姑娘受人围攻,咱们怎能一走了之?” 钟月儿道:“宝贝姊姊本领大得紧,她自有法子脱身。”崔士元摇头道:“她为救你而来,倘若如此舍她而去,于心何安?”。 钟月儿顿足道:“你这书呆子!你留在这里,又能帮得了宝贝姊姊的忙吗?唉,可惜我的那宝贝还没回来。” 这时公孙婆婆等二女二男与上官铃斗得正紧,公孙婆婆的铁拐和那老者的铁铲都是长兵刃,舞开来呼呼风响。上官铃耳听八方,将崔士元与钟月儿的对答都听在耳里。 第三百八十六章 险奔逃绝处逢末路 只听崔士元又道:“钟姑娘,你先走罢!我若负了木姑娘,非做人之道,倘若她敌不过人家,我在旁好言相劝,说不定也可挽回大局。” 钟月儿道:“你除了白送自己一条性命,甚么也不管用。快走罢!上官姊姊不会怪你的。” 崔士元道:“若不是木姑娘好心相救,我这条性命早就没有了。迟送半日,便多活了半日,倒也不无小补。”钟月儿急道:“你这呆子,再也跟你缠夹不清。”拉住他的手臂便走。 崔士元叫道:“我不走,我不走!”但他没钟月儿力大,给她拉着,踉跄而行。 忽听上官铃尖声叫道:“钟月儿,你自己给我快滚,不许拉他。”钟月儿拉得崔士元更快,突然间嗤的一声,她头髻一颤,一枚短箭插上了她发髻。 上官铃喝道:“你再不放手,我射你眼睛。”钟月儿知她说得出,做得到,相识以来虽然颇蒙她垂青,毕竟为时无多,没甚么深厚交情,她既说要射自己眼睛,那就真的要射,只得放开了崔士元的手臂。 上官铃喝道:“钟月儿,快给我滚到你爹爹、妈妈那里去,快走,快走!你若耽在旁边等你的崔大哥,我便射你三箭。” 口中说话,手上不停,连续架开袭来的几件兵刃。 钟月儿不敢违拗,向崔士元道:“崔大哥,你一切小心。”说着掩面疾走,没入黑暗之中。 上官铃喝走钟月儿,在四人之间穿来插去,腿上钩伤处隐隐作痛,剑招忽变,一缕缕剑光如流星飘絮,变幻无定。 忽听得那老者大叫一声,胁下中剑,上官铃刷刷刷三剑,将公孙婆婆和那使剑汉子逼得跳出圈子相避,剑锋回转,已将孙婆婆卷入剑光之中,顷刻之间,孙婆婆身上已受了三处剑伤。 她毫不理会,如疯虎般向上官铃扑去。余下三人回身再斗。孙婆婆滚近上官铃身畔,右手短刀往她小腿上削去,上官铃飞腿将她踢了个筋斗,就在此时,公孙婆婆的铁拐已点到眉心。上官铃迅即回转长剑,格开铁拐,顺势向敌人分心便刺。 公孙婆婆斜身闪过,横拐自保,上官铃轻吁一口气,正待变招,突然间噗的一声,左肩上一阵剧痛,原来那老者受伤之后,使不动铁铲,拔出钢锥扑上,乘虚插入她肩头,上官铃反手一掌,只打得那老者一张脸血肉模糊,登时气绝。 公孙婆婆等却又已上前夹击。孙婆婆大叫:“小丫头受了伤,不用拿活口了,杀了便算。” 崔士元见上官铃受伤,心中大急,待要依样葫芦,抢过去抱起那老者的尸体冲撞,但隔着相斗的四人,抢不过去,情急之下,扯下身上斗篷,冲上去猛力挥起,罩上孙婆婆头顶。 孙婆婆眼不见物,大惊之下,急忙伸手去扯,不料忘了自己手中兀自握着短刀,一刀斩在自己脸上,叫得犹如杀猪一般。 上官铃无暇拔去左肩上的钢锥,强忍疼痛,向公孙婆婆急攻两剑,向使剑汉子刺出一剑,这三剑去势奥妙,公孙婆婆右颊立时划出一条血痕,使剑汉子颈边被剑锋一掠而过。 两人受伤虽轻,但中剑的部位却是要害之处,大惊之下,同时向旁跳开,伸手往剑伤上摸去。 上官铃暗叫:“可惜,没杀了这两个家伙。”吸一口气,纵声呼啸,黑珍珠奔将过来。上官铃一跃而上,顺手拉住崔士元后颈,将他提上马背。二人共骑,向西急驰。 没奔出十余丈,树林后忽然齐声呐喊,十余人窜出来横在当路,中间一个高身材的老者喝道:“小丫头,老子在此等候你多时了。”伸手便去扣黑珍珠的辔头,上官铃右手微扬,嗤嗤连声,三枝短箭射了出去。人丛中三人中箭,立时摔倒。 那老者一怔之下,上官铃一提缰绳,黑珍珠蓦地里平空跃起,从一干人头顶跃了过去。众人忌惮她毒箭厉害,虽发足追来,却各舞兵刃护住身前,与马上二人相距越来越远。 但听那干人纷纷怒骂:“贼丫头,又给她逃了!”“任你逃到天边,也要捉到你来抽筋剥皮!”“大伙儿追啊!” 上官铃任由黑珍珠在山中乱跑,来到一处山冈,只见前面是个深谷,只得纵马下山,另觅出路。这无量山中山路迂回盘旋,东绕西转,难辨方向。 突然听到前面人声:“那马奔过来了!”“向这边追!”“小丫头又回来啦!”上官铃重伤之下,无力再与人相斗,急忙拉转马头,从右首斜驰出去。这时慌不择路,所行的已非道路,幸亏黑珍珠神骏,在满山乱石的山坡上仍是奔行如飞。 又驰了一阵,黑珍珠前脚突然一跪,右前膝在岩石上撞了一下,奔驰登缓,一跛一拐的颠蹶起来。 崔士元心中焦急,说道:“上官姑娘,你让我下马罢,你一个人容易脱身。他们跟我无冤无仇,便拿住了我也不打紧。” 上官铃哼的一声,道:“你知道甚么?你是外乡人,要是给他们拿住了,一刀便即砍了。”崔士元道:“奇哉怪也,外乡人这么多,杀得光吗?姑娘还是先走的为是。” 上官铃左肩背上一阵阵疼痛,听得崔士元还是罗唆个不住,怒道:“你给我住口,不许多说。” 崔士元道:“好,那么你让我坐在你后面。”上官铃道:“干甚么?”崔士元道:“我的斗篷罩在那胖婆婆头上了。” 上官铃道:“那又怎样?”崔士元道:“我裤子上破了几个大洞,坐在姑娘身前,这个光……光……对着姑娘……嘿嘿,太……太也失礼。” 上官铃伤处痛得难忍,伸手抓住他肩头,咬着牙一用力,只捏得他肩骨格格直响,喝道:“住嘴!”崔士元吃痛,忙道:“好啦,好啦,我不开口便是。” 奔出数里,黑珍珠走上了一条长岭,山岭渐见崎岖,黑珍珠行得更加慢了,背后呐喊声隐隐传来。崔士元叫道:“黑珍珠啊,今日说甚么也要辛苦你些,劳你驾跑得快一点儿罢!” 又行里许,回头望见刀光闪烁,追兵渐近。上官铃不住催喝: “快,快!”。 黑珍珠奋蹄加快脚步,突然之间,前面出现一条深涧,阔约数丈,黑黝黝的深不见底。黑珍珠一声惊嘶,陡地收蹄,倒退了几步。 上官铃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问道:“我要纵马跳将过去。你随我冒险呢,还是留下来?” 第三百八十七章 马蹄疾士元驾长风 崔士元心想:“马背上少了一人,黑珍珠便易跳得多。”说道:“姑娘先过去,再用带子来拉我。” 上官铃一回头,见追兵已相距不过数十丈,说道:“来不及啦!”拉马退了数丈,叫道:“嘘!跳过去!”伸掌在马肚上轻轻拍了两下。 黑珍珠放开四蹄,急奔而前,到得深涧边上,使劲纵跃,直窜了过去。崔士元但觉腾云驾雾一般,一颗心也如从他腔中跳出来一般。 黑珍珠受了主人催逼,出尽全力的这么一跃,前脚双蹄勉强踏到了对岸,但两边实是相距太宽,它彻夜奔驰,腿上又受了伤,后蹄终没能踏上山石,身子登时向深谷中堕去。 上官铃应变奇速,从马背上腾身而起,随手抓了崔士元,向前窜出。崔士元先行着地,上官铃跟着摔下,正好跌在他的怀中。崔士元怕她受伤,双手牢牢抱住,只听得黑珍珠长声悲嘶,已堕入下面万丈深谷之中。 上官铃心中难过,忙挣脱崔士元的抱持,奔到涧边,但见白雾封谷,已看不到黑珍珠的身躯,突然间一阵眩晕,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登时昏倒在地。 崔士元大吃一惊,生怕她摔入谷中,急忙上前拉住,见她双目紧闭,已然晕了过去。正没做理会处,忽听得对涧有人大声叫道:“放箭,放箭!射死这两个小贼!” 崔士元抬起头来,只见对涧已站了七八人,忙俯身抱起上官铃,转身急奔,突然间飕的一声,一枝羽箭从耳畔擦过。 他跌跌撞撞的冲了几步,蹲低了身子,抱着上官铃而行,飕的一声,又有一箭从头顶飞过。崔士元见左首有块大岩石,当即扑过去躲在石后,霎时间但听得噗噗噗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暗器都打在石上,弹了开去。 崔士元一动也不敢动,突然呼的一声,一块拳头大的石子投了过来,飞过岩石,落在他身旁,投石之人显是膂力极强,居然将这样大一块石头投出十数丈外,只是相距远了,难以取得准头。 崔士元心想此处未脱险境,当下抱起上官铃,一鼓作气的向前疾奔,奔出十余丈,料想敌人的羽箭暗器再也射不到了,这才止步。 他喘了几口气,将上官铃稳稳的放在草地之上,转身缩在山岩之后,向前望去。 只见对崖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指手划脚,纷纷议论,偶尔山风吹送过来几句,都是怒骂呼喝之言,看来这些人一时无法追得过来。崔士元心想:“倘若他们绕着山道,从那一边爬上山来,咱二人仍是无法得脱毒手。” 快步走向山崖彼端一望,不由得吓得脚也软了,几乎站立不定。只见崖下数百丈处波涛汹涌,一条碧绿大江滚滚而过,原来已到了澜沧江边。 江水湍急无比,从这一边是无论如何上不来的,但敌人倘若走到谷底,然后再攀援而上,终究能来杀了自己和上官铃。他叹了一口气,心想暂脱危难,也是好的,以后如何,且待事到临头再说,适才说过的那句话又涌向心头:“多活得半日,却也不无小补。” 回到上官铃身边,见她仍然昏迷未醒,正想设法相救,只见她背后左肩上赫然插着一枚钢锥,鲜血已染满了半边衣衫。 崔士元大吃一惊,在马背上时坐在她身前,适才仓皇逃命,没发觉她竟然受此重伤,脑中第一件想到的是:“莫非她已经死了?”当即拉开她面幕,伸指到她鼻底一试,幸好微微尚有呼吸,心想:“须得拔去钢锥,止住流血。” 伸手抓住锥柄,咬紧牙关,用力一拔,钢锥应手而起。他不知闪避,一股鲜血只喷得满头满脸都是。 上官铃痛得大叫一声,醒了转来,但跟着又晕了过去。 崔士元死命按住她的伤口,不让鲜血流出,可是血如泉涌,却哪里按得住?他无法可施,随手在地下拔些青草,放在口中嚼烂了,敷上她伤口,但鲜血涌出,立将草泥冲开,忽地记起:“先前她中了钩伤,曾从怀中取出药来敷上,不久便止了血。” 轻轻伸手到她怀中,将触手所及的物事一一掏了出来,见是一只黄杨木梳子、一面小铜镜,两块粉红色的手帕、另有三只小木盒、一个瓷瓶。 他见到这些闺阁之物,不禁一呆,这时方始意会到,眼前这人是个姑娘,自己伸手到她衣袋中乱掏乱寻,未免太也无礼,而这些梳镜巾盒之属,和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却又实在难以联在一起。 他曾见上官铃从瓷瓶倒了些绿色粉末给司空玄,冒充是魁首的灵药,可不知这些绿粉能不能止血,揭开一只盒子,登时幽香扑鼻,见盒中盛的乃是胭脂。第二只盒子装的是半盒白色粉末,第三盒是黄色粉末,放近鼻端嗅了嗅,白色粉末并无气息,黄色粉末却极为辛辣,一嗅之下,登时打个喷嚏,心想:“不知这是金创药,还是杀人的毒药?倘若用错了,岂不糟糕。”伸指用力捏上官铃的人中,过了半晌,她微微睁开眼来。 崔士元大喜,忙问:“木姑娘,哪一盒药能止血治伤?”上官铃道:“红色的。”说了三字,又闭上眼睛。崔士元再问:“红色的?”她便不答了。 崔士元好生奇怪,心想红色的这一盒明明是胭脂,怎能治伤?但她既如此说,且试一试再说,总是胜于将毒药敷上了伤口。 于是将她伤口附近的衣衫撕破一些,伸指挑些胭脂,轻轻敷上。手指碰到她伤口时,上官铃迷迷糊糊中仍是觉痛,身子一缩。 崔士元安慰道:“莫怕,莫怕,咱们先止了血再说。”说也奇怪,这胭脂竟然灵效无比,涂上伤口不久,流血便慢慢少了;又过了一会,伤口中渗出淡黄色水泡。崔士元自言自语: “金创药也做得像胭脂一般,女孩儿家的心思可真有趣。”。 他累了半天,到这时心神才略略宁定,听得对崖上叫骂喧哗声已然止息,寻思:“莫非他们真的从谷中攻上来么?” 伏在地下爬到崖边一张望,一颗心不禁怦怦乱跳,不出所料,果见对面山崖上十余人正慢慢向谷底攀援而下。山谷虽深,总有尽头,这些人只须到了谷底,便可攀到这边崖上,看来最多过得两三个时辰,敌人便即攻到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胭脂蔻凝玉璧若卿 虽然身处绝境,总不能束手待毙,相度四周地势,见处身所在是座高崖,一面临江,三面皆是深谷,无路可逃,他长长叹了口气,将上官铃抱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底下,以避山风,然后弓着身子搬集石块,聚在崖边低洼之处。 好在崖上到处全是乱石,没多时便搬了五六百块。诸事就绪,便坐在上官铃身旁闭目养神。 这一坐倒,便觉光***坐在沙砾之上,刺得微微生痛,心道:“我二人这是‘夬卦’,‘九四,臀无肤,其行次且;牵羊悔亡,闻言不信。’‘次且’者,趑趄也,却行不顺也,这一卦再准也没有了。我是‘臀无肤’。 这‘肤’字如改成个‘裤’字,就更加妙。她老是说男子爱骗人,正是‘闻言不信’。可是她‘牵羊悔亡’,我岂不是成了一头羊?但不知她是不是后悔?” 他彻夜未睡,实已疲累不堪,想了几句《易经》,便欲睡去,然知敌人不久即至,却哪里敢睡着? 只闻到上官铃身上发出阵阵幽香,适才试探她鼻息之时,曾揭起她鼻子以下的面幕,当时悬念她生死,没留神她嘴巴鼻子长得如何,这时却不敢无端端的再去揭开她面幕瞧个清楚,回想起来,似乎她脸上肌肤白嫩,至少不会是她所说的那般“满脸大麻皮”。 此刻上官铃昏迷不醒,倘若悄悄揭开她面幕一看,她决计不会知道,他又想看,又不敢看,思潮起伏不定:“我跟她在此同生共死,十九要同归于尽,倘若直到一命呜呼之时仍然不曾见过她一面,岂不是死得好冤?” 但心底隐隐又怕她当真是满脸的大麻皮,寻思:“她若不是丑逾常人,何以老是戴上面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这姑娘行事凶恶,料想和‘清秀美丽’四字无缘,不看也罢。” 一时心意难决,要想起个卦来决疑,却越来越倦,竟尔朦朦胧胧的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突然间听到喀喇声响,急忙奔到崖边,只见五六名汉子正悄没声的从这边山崖攀将上来。只是山崖陡峭,上得极为艰难。 崔士元暗叫:“好险,好险!”拿起一块石头,向崖边投了下去,叫道:“别上来,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他居高临下,投石极是方便,攀援上山的众汉子和他相距数十丈,暗器射不上来,听到他的叫声,便即停步,但迟疑了片刻,随即在山石后躲躲闪闪的继续爬上。 崔士元将五六块石头乱投下去,只听得啊、啊两声惨呼,两名汉子被石块击中,堕入下面深谷,显是粉身碎骨而亡。其余汉子见势头不对,纷纷转身下逃,一人逃得急了,陡崖上一个失足,又是摔得尸骨无存。 崔士元自幼从高僧学佛,连武艺也不肯学,此时生平第一次杀人,不禁吓得脸如土色。 他原意是投石惊走众人,不意竟然连杀两人,又累得一人摔死,虽然明知若不拒敌,敌人上山后自己与上官铃必然无幸,但终究难过之极。 他呆了半晌,回到上官铃身边,只见她已然坐起,倚身山石。崔士元又惊又喜,道:“上官姑娘,你……你好啦!” 上官铃不答,目光从面幕的两个圆孔中射出来,凝视着他,颇有严峻凶恶之意。崔士元柔声劝道:“你躺着再歇一会儿,我去找些水给你喝。”上官铃道:“有人想爬上山来,是不是?” 崔士元眼中泪水夺眶而出,举袖擦了擦眼泪,呜咽道:“我失手打死了两人,又……又吓得……吓得跌死了一人。”上官铃见他哭泣,好生奇怪,问道:“那便怎样?” 崔士元呜咽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我无故杀人,罪业非小。”顿足又道:“这三人家中或有父母妻儿,闻知讯息,定必悲伤万分,我……我如何对得起他们?如何对得起他们的家人?” 上官铃冷笑道:“你也有父母妻儿,是不是?”崔士元道:“我父母是有的,妻儿却还没有。” 上官铃眼光中突然闪过一阵奇怪的神色,但这目光一瞬即逝,随即回复原先锋利如刀、寒冷若冰的神情,说道:“他们上得山来,杀不杀你?杀不杀我?”崔士元道:“那多半是要杀的。”上官铃道:“哼!你是宁可让人杀死,却不愿杀人?” 崔士元低头沉思,道:“倘若单是为我自己,我决不愿杀人。 不过……不过,我不能让他们害你。”上官铃厉声道:“为甚么?”崔士元道:“你救过我,我自然要救你。”上官铃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若有半分虚言,我袖中短箭立时取你性命。” 说着右臂微抬,对准了他。崔士元道:“你杀了这许多人,原来短箭是从袖中射出来的。” 上官铃道:“呆子,你怕不怕我?”崔士元道:“你又不会杀我,我怕甚么?”上官铃狠狠的道:“你惹恼了我,姑娘未必不杀你。我问你,你见过我的脸没有?” 崔士元摇摇头,道:“没有。”上官铃道:“当真没有?”她话声越来越低,额上面幕沾染了一片,显是用力多了,冷汗不住渗出,但话声仍是十分严峻。 崔士元道:“我何必骗你?你其实不用‘闻言不信’。”上官铃道:“我昏去之时,你何以不揭我面幕?” 崔士元摇头道:“我只顾治你背上伤口,没想到此事。”上官铃又气又急,喘息道:“你……你见到我背上肌肤了?你……你在我背上敷药了?”崔士元道:“是啊,你的胭脂膏真灵,我万万料想不到这居然是金创药膏。” 上官铃道:“你过来,扶我一扶。”崔士元道:“好!你原不该说这许多话,多歇一会,再想法子逃生。” 说着走过去扶她,手掌尚未碰到她手臂,突然间拍的一声,左颊上热辣辣的吃了一记耳光。她虽在重伤之余,出手仍是极为沉重。 崔士元给她打得头晕眼花,身子打了个旋,双手捧住面颊,怒道:“你……你干么打我?”上官铃怒道:“大胆小贼,你…… 你竟敢碰我肌肤,竟敢……竟敢看我的背脊……”急怒之下,登时晕倒,横斜在地。 崔士元一惊,也不再记她掌掴之恨,忙抢过去扶起。只见她背脊上又有大量血水渗出,适才她出掌打人,使力大了,本在慢慢收口的伤处复又破裂。。 崔士元一怔:“上官姑娘怪我不该碰她身上肌肤,但若不救,她势必失血过多而死。 事已如此,只好从权,最多不过给她再打两记耳光而已。”于是撕下衣襟,给她擦去伤口四周的血渍,但见她肌肤晶莹如玉,皓白如雪,更闻到阵阵幽香,当下不敢多看,匆匆忙忙的挑些胭脂膏儿,敷上伤口。 第三百八十九章 结良缘士元赏桃花(圣诞爆更) 这一次上官铃不久便即醒转,一睁眼,便向他恶狠狠的瞪视。崔士元怕她再打,离得远远地。 上官铃道:“你……你又……”觉到背上伤口处阵阵清凉,知道崔士元又替自己敷上了新药。崔士元道:“我……我不能见死不救。”上官铃只是喘气,没力气说话。 崔士元听到左首淙淙水声,走将过去,见是一条清澈的山溪,于是洗净了双手,俯下身去喝了几口,双手捧着一掬清水,走到上官铃身边,道:“张开嘴来,喝水罢!” 上官铃微一迟疑,流了这许多血后,委实口渴得厉害,于是揭起面幕一角,露出嘴来。 其时日方正中,明亮的阳光照在她下半张脸上。崔士元见她下颏尖尖,脸色白腻,一如其背,光滑晶莹,连半粒小麻子也没有,一张樱桃小口灵巧端正,嘴唇甚薄,两排细细的牙齿便如碎玉一般,不由得心中一动:“她……她实是个绝色美女啊!” 这时溪水已从手指缝中不住流下,溅得上官铃半边脸上都是水点,有如玉承明珠,花凝晓露。崔士元一怔,便不敢多看,转头向着别处。 上官铃喝完了他手中溪水,道:“还要,再去拿些来。”崔士元依言再去取水,接连捧了三次,她方始解渴。 崔士元爬到崖边张望,只见对面崖上还留着七八名汉子,手中各持弓箭,监视着这边。再向山谷中望时,不见有人爬上,但料知敌人决不会就此死心,势必是另筹攻山之策。 他摇了摇头,又到溪边捧些水喝了,再洗去脸上从上官铃伤口中喷出来的血渍,心想:“那断肠散的解药,吃不吃其实也不相干,不过还是吃了罢。” 从怀中取出瓷瓶,倒些解药送入口中,和些溪水吞服了,心道:“这解药苦得很,远不如断肠散甜甜的好吃。唉,想不到上官姑娘竟是这般美貌。最好是来个‘睽’卦‘初六’、‘丧马’,‘见恶人无咎’。” 又想:“这崖顶上有水无食,敌人其实不必攻山,数日之后,咱二人饿也饿死了。”垂头丧气的回到上官铃身前,说道:“可惜这山上没果子,否则也好采几枚来给你解饥。” 上官铃道:“这些废话,说来有甚么用?”过了一会,问道:“你怎么识得钟家小妞儿的?”崔士元将如何在望月崖中初识钟月儿、自己如何受辱而承她相救等情一一说了。 上官铃一声不响的听完,冷笑道:“你不会武功,却多管江湖上闲事,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崔士元歉然道:“我自作自受,也没话好说,只是连累姑娘,心中好生不安。” 上官铃道:“你连累我甚么?这些人的仇怨是我自己结下的,世上便没你这个人,他们还不是一般的来围攻我?只不过若没有你,我便可以了无牵挂……杀个……杀个痛快,给他们乱刀分尸,也胜于在这荒山上饿死。” 她说道“了无牵挂”四字,顿了一顿,觉得亲口承认牵挂于他,大是不该,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烧。 只是面幕遮住了她脸,崔士元全没觉得,而她语音有异,崔士元也没留神,只道她伤后体弱,说话不畅,便安慰她道:“姑娘休息得几天,待背上伤处好了,那时再冲杀出去,他们也未必拦得住你。” 上官铃冷笑道:“你倒说得稀松平常,我这伤几天之内怎好得了?对方好手着实不少……” 猛听得对面崖上一声厉啸,只震得群山鸣响。上官铃不禁全身一震,颤声道:“那……那是谁?内功这等了得?” 一伸手,抓住了崔士元的手臂。只听得啸声回绕空际,久久不绝,群山所发出的回声来去冲击,似乎群鬼夜号,齐来索命。 其时虽是天光白日,崔士元于一刹那间好似眼前天也黑了下来。过了良久,啸声才渐渐止歇。 上官铃道:“这人武功厉害得紧,我说甚么也是没命的了。 你……你快快想法子逃命去罢,不用再管我了。”崔士元微笑道:“上官姑娘,你把崔士元看得忒也小了。姓崔的虽然名誉极坏,也不至于是这样的人。” 上官铃一双妙目向他凝视半晌,目光中竟流露不胜凄婉之情,柔声道:“‘名誉极坏’甚么的,是我跟你闹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你又何苦要陪着我一起死,那……那又有甚么用?你逃得性命,有时能想念我一刻,也就是了。” 崔士元从未听过她说话如此温柔,这啸声一起,她突然似乎变作了另一个人,只不过她恶狠狠、冷冰冰的说惯了,这些斯斯文文的话说来不免有些生硬,微笑道:“上官姑娘,我喜欢听你这么说话,那才像是个斯文美貌的好姑娘。” 上官铃哼的一声,突然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美貌?你见过我的相貌了,是不是?”手上一紧,便如一只铁箍般扣住了崔士元的手臂。崔士元叹了口气,道:“我拿水给你喝时,见到你一半脸孔。便只一半容貌,便是世上罕有的美人儿。” 上官铃虽然凶狠,终究是女孩儿家,得人称赞,不免心头窃喜,何况她长带面幕,向来只听别人称赞自己武功了得,从没赞她容貌的,心中一高兴,便放松了手,道:“你快去找个山洞甚么的躲了起来,不论见到甚么,都不许出来。只怕那人顷刻间便要上来了。” 崔士元吃了一惊,道:“不能让他上来。”跳起身来,奔到崖边,突然间眼前一花,只见一个黄色人影快速无伦的正扑上山来。山坡极为陡削,那人却登山如行平地,比之猿猴犹更矫捷。崔士元心下骇然,叫道:“喂,你再上来,我要用石头掷你了!”那人哈哈大笑,反而纵跃得更加快了。 崔士元见他在这一笑之间,便又上升了丈许,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上山,但又不愿再杀伤人命,便拾起一块石头在那人身旁几丈外投了下去。。 石头虽不甚大,但自高而落,呼呼声响,势道颇足惊人,崔士元叫道:“喂,你瞧见了么?要是我投在你身上,你便没命了,快快退回去罢。”那人冷冷笑道:“臭小子,你不要狗命了?敢对我这等无礼!” 崔士元见他又纵上数丈,情势已渐危急,当下举起几块石头,对准他头顶掷了下去,双目一闭,不敢瞧他堕崖而亡的惨状。只听得呼呼两声,那人纵声长笑。崔士元心中奇怪,睁开眼来,但见几块石头正向深谷中跌落,那人却是丝毫无恙。 第三百九十章 俏佳人拂面沐春风 崔士元这一下可就急了,忙将石头接二连三的向他掷去。 那人待石头落到头顶,伸掌推拨,石头便即飞开,有时则轻轻一跃,避过石头。崔士元一口气投了三十多块石头,只不过略阻他上跃之势,却损不到他毫发。 崔士元眼见他越跃越近,再也奈何他不得,狰狞可怖的面目已隐约可辨,忙回身奔到上官铃身旁,叫道:“上官……上官姑娘,那……那人好生厉害,咱们快逃。”上官铃冷冷的道:“来不及啦。” 崔士元还待再说,猛然间背心上一股大力推到,登时凌空飞出,一交摔入树丛之中,只跌得昏天黑地,幸好着地之处长满了矮树,除了脸上擦破数处,并未受伤。他挣扎着爬起,只见那人已站在上官铃之前。 崔士元快步奔前,挡在上官铃身前,问道:“尊驾是谁?为何出手伤人?”上官铃惊道:“你……你快逃,别在这里。”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逃不了啦。老子是恶面煞神,武功天下第……第……嘿嘿,两个小娃娃一定听到过我的名头,是不是?” 崔士元心中怦怦乱跳,强自镇定,向那人瞧去,第一眼便见到他一个脑袋大得异乎寻常,一张阔嘴中露出白森森的利齿,一对眼睛却是又圆又小,便如两颗豆子,然而小眼中光芒四射,向崔士元脸上骨碌碌的一转,崔士元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但见他中等身材,上身粗壮,下肢瘦削,颏下一丛钢刷般的胡子,根根似戟,却瞧不出他年纪多大。身上一件黄袍,长仅及膝,袍子是上等锦缎,甚是华贵,下身却穿着条粗布裤子,污秽褴褛,颜色难辨。十根手指又尖又长,宛如鸡爪。 崔士元初见时只觉此人相貌丑陋,但越看越觉他五官形相,身材四肢,甚而衣着打扮,尽皆不妥当到了极处。 上官铃道:“你过来,站在我身旁。”崔士元道:“他……他会不会伤你?” 上官铃冷笑道:“凭你这点点微末道行,能挡得住‘恶面煞神’吗?“但见他居然奋不顾身的来保护自己,却也不禁感动。 崔士元心想不错,这怪人如要逐走自己,原只一举手之劳,倒是别惹怒他才是,于是站到上官铃身畔,说道:“原来尊驾外号叫作‘恶面煞神’,武功天下第……第……那个,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在下这几天来见识了不少英雄好汉,实以尊驾的武功最是厉害。我投了几十块石头打你,居然一块也打不着。尊驾武功高强,了不起之至。” 心想:“我虽然大送高帽,可是他的确武功高强,这马屁倒也不是违心之拍。” 恶面煞神听崔士元大赞他武功厉害,心下得意之极,干笑了两声,道:“小子的本领稀松平常,眼光倒还不错。你滚开罢,老子饶你性命。” 崔士元大喜,道:“那你老人家连上官姑娘也一起饶了罢!”恶面煞神一双圆眼一沉,一伸手,将崔士元推得登登登接连退出几步,沉声道:“你走上一步,老子便不饶你了。” 崔士元心想:“这种江湖人物说得出,做得到,我还是站着不动的为妙。” 只见恶面煞神圆睁一双小眼,不住向上官铃打量,问道:“‘小煞神’孙三霸是你杀的,是不是?”上官铃道:“不错。” 恶面煞神道:“他是我心爱的弟子,你知不知道?”崔士元暗暗叫苦:“糟糕,糟糕!上官姑娘杀了他心爱的弟子,这事就不易善罢了。我就是给他连戴十顶高帽子,只怕也不管事。” 上官铃道:“杀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几天才知道。”恶面煞神道:“你怕我不怕?”上官铃道:“不怕!” 恶面煞神一声怒吼,声震山谷,喝道:“你胆敢不怕我? 你……你好大的胆子!仗着谁的势头了?” 上官铃冷冷的道:“我便是仗了你的势。”恶面煞神一呆,喝道:“胡说八道!你能仗我甚么势了?” 上官铃道:“你位列‘四大恶人’,这么高的身分,这么大的威名,岂能和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动手?”这句话捧中有套,恶面煞神一怔之下,仰天哈哈大笑,说道:“这话倒也有理。” 崔士元听到“四大恶人”四字,心想原来他是钟灵之父钟万仇请来的朋友,不妨拉拉钟万仇的交情,或许有点用处。 待听他说“这话倒也有理”,忙道:“江湖上到处都说恶面煞神是大大的英雄好汉,别说决不欺侮受了伤的女子,便是受了伤的男子也不打。大家又说,恶面煞神连单身男人也不打,对手越多,他打起来越高兴,这才显得他老人家武功高强。” 恶面煞神眯着一对圆眼,笑吟吟的听着,不住点头,问道:“这话倒也有理。你听谁说的?”崔士元道:“污衣派东宗掌门左子穆,西宗掌门魏三清,望月崖帮主司空玄,嘿嘿,太多,太多,我也记不清那许多了。” 恶面煞神点头道:“你这小子有意思。下次你听到有谁说老子英雄了得,须得牢牢记住他姓名。”转头问上官铃道:“听说你武功不错啊,怎地会受了重伤,是给谁伤的?” 上官铃悻悻的道:“他们四个打我一个啊。倘若是你恶面煞神,当然不怕,敌人越多越好,我可不成了。”。 恶面煞神道:“这话倒也有理。四个人打一个姑娘,好不要脸。”崔士元忙道:“是啊。真正的英雄好汉,连单打独斗也不干,那有四个打一个之理?只可惜你老人家当时没见到,否则你一手一个,登时便将他们打得筋折骨断。”恶面煞神摇头道:“不对!不对!不对!” 他大脑袋一摇,说声“不对”,崔士元心中就是一跳,他连说三声“不对”,崔士元心中大跳了三下,不知甚么地方说错了,却听他道:“我不把人家打得筋折骨断。我只这么喀喇一声,扭断了他龟儿子的脖子。筋折骨断,不一定死,那不好玩。扭断脖子,龟儿子就活不成了。你要是不信,我就扭了你的脖子试试。” 第三百九十一章 出虎口又入豺狼窝 崔士元忙道:“我信,我信,那倒不用试了。”随即记起,钟离会的家人进喜儿接待“恶面四尊”之一的段二郎,只因叫错了一句“三老爷”,又说他是“大大的好人”便给他扭断了脖子。 看来这人便是段二郎了,说道:“是啊,你是恶得不能再恶的大恶人,有人说你是段二郎,我说该当叫段老大才是,你段老大扭人脖子,哪里还能让他活命?” 南海煞神大喜,抓住了他双肩连连摇晃,笑道:“对,对! 你这小子真聪明,知道我是恶得不能再恶的大恶人。段老大是不行,二郎是不错的。” 崔士元只给他抓得双肩疼痛入骨,仍然强装笑容,说道:“谁说的?‘段老大’三字,当之无愧。”心中暗暗惭愧:“崔士元啊崔士元,你为了要救木姑娘,说话太也wu耻,谄谀奉承,全无骨气。圣贤之书,读来何用?” 又想:“倘若为我自己,那是半句违心之论也决计不说的,贪生怕死,算甚么大丈夫了? 只不过为了木姑娘,也只得委屈一下了。《易·彖》曰:‘柔顺利贞,君子攸行’,就是以柔克刚的道理。”言念及此,心下稍安。 南海煞神放开崔士元肩头,向上官铃道:“段二郎是英雄好汉,不杀受了伤的女子……”崔士元心想:“他始终不敢自居老大,不知那个老大更是何等恶人?”生怕得罪了他,不敢多问。 只听他续道:“……下次待你人多势众之时,我再杀你便了,今日不能杀你了。我且问你,我听你说,你长年戴了面幕,不许别人见你容貌,倘若有人见到了,你如不杀他,便得嫁他,此言可真?” 崔士元大吃一惊,只见上官铃点了点头,不由得惊疑更甚。 南海煞神道:“你干么立下这个怪规矩?”上官铃道:“这是我在师父跟前立下的毒誓,若非如此,师父便不传我武艺。” 南海煞神问道:“你师父是谁?这等希奇古怪,乱七八糟,放屁,放屁!”上官铃傲然道:“我敬重你是前辈,尊你一声老人家。你出言不逊,辱我师父,却是不该。” 南海煞神手起一掌,击在身旁一块大石之上,登时石屑纷飞,几粒石屑溅到崔士元脸上,弹得他甚是疼痛。崔士元暗想: “一个人的武功竟可练到这般地步,如果击上血肉之躯,别人还有命么?”却见上官铃目不稍瞬,浑不露畏惧之意。 南海煞神向她瞪视半晌,道:“好,算你说得有理。你师父是谁?嘿嘿,这等……这等……嘿嘿。”上官铃道:“我师父叫做‘幽谷客’。”南海煞神沉吟道:“‘幽谷客’?没听见过。没有名气!”上官铃道:“我师父隐居幽谷,才叫‘幽谷客’啊!怎能与你这般大名鼎鼎的人物相比?” 南海煞神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突然提高声音,喝道:“我那徒儿孙三霸,是不是想看你容貌,因而给你害死?” 上官铃冷冷的道:“你知道自己徒儿的脾气。他只消学得你本事十成中的一成,我便杀他不了。” 南海煞神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但想到自己这一门的规矩,向来一徒单传,孙三霸一死,十余年传功督导的心血化为乌有,越想越恼,大喝一声:“不识好歹!” 上官铃和崔士元见他一张脸皮突转焦黄,神情狰狞可怖,均是心下骇然,只听他大声道:“我要给徒儿报仇!” 崔士元说道:“段二爷,你说过不伤她性命的。再说,你的徒弟学不到你武功的一成,死了反而更好,免得活在世上,教你大失面子。” 南海煞神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段二郎的面子是万万失不得的。”问上官铃道:“我徒儿看到了你容貌没有?”上官铃咬牙道:“没有!”南海煞神道:“好!三霸这小子死不瞑目,让我来瞧瞧你的相貌。看你到底是个丑八怪,还是个天仙般的美女。” 上官铃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自己曾在师父之前立下毒誓,倘若南海煞神伸手来强揭面幕,自己自然无法杀他,难道能嫁给此人?忙道:“你是武林中的成名高人,岂能作这等卑鄙下流之事?” 南海煞神冷笑道:“我是恶得不能再恶的大恶人,作事越恶越好。老子生平只有一条规矩,乃是不杀无力还手之人。此外是无所不为,无恶不作。你乖乖的自己除下面幕来,不必麻烦老子动手。” 上官铃颤声道:“你当真非看不可?”南海煞神怒道:“你再罗里罗唆,就不但除你面幕,连你这套衣衫也剥个精光。老子不扭断你脖子,却扭断你两只手、两只脚,这总可以罢?” 上官铃心道:“我杀他不得,惟有自尽。”向崔士元使个眼色,叫他赶快逃生。崔士元摇了摇头,只见南海煞神钢髯抖动,“嘿”的一声,伸出鸡爪般的五指,便去抓她面幕。 上官铃一掀袖中机括,噗噗噗,三枝短箭如闪电般激射而出,一齐射到南海煞神小腹。哪知跟着拍拍拍三声响,三枝箭都落在地下,似乎他衣内穿着甚么护身皮甲。 上官铃身子一颤,又是三枝毒箭射出,两枝奔向他胸膛,第三枝直射面门。射向他胸膛的两枝毒箭仍是如中硬革,落在地下。第三枝箭将到面门,南海煞神伸出中指,轻轻在箭杆上一弹,那箭登时飞得无影无踪。 上官铃抽出长剑,便往自己颈中抹去,只是重伤之后,出手不快,南海煞神一把抢过,掷在地下,嘿嘿两声冷笑,说道:“我的规矩,只是不杀无力还手之人,你射我六箭,那是向我先动手了。我要先看看你的脸蛋,再取你小命。这是你自己先动手的,可怪不得我坏了规矩。”。 崔士元叫道:“不对!”南海煞神转头道:“怎么?”崔士元道:“你是英雄好汉,不能欺侮身受重伤的女子。” 南海煞神道:“她向我连射六枝毒箭,你没瞧见么?是身受重伤的女子欺侮英雄好汉,并不是英雄好汉欺侮身受重伤的女子。”崔士元道:“这还是不对。”南海煞神怒道:“怎么还是不对?放屁!” 第三百九十二章 小剑魔技斗金沙掌 崔士元道:“你的规矩,乃是‘不杀无力还手之人’这八个字,是不是?”南海煞神圆睁豆眼,道:“不错!” 崔士元道:“这八个字能不能改?”南海煞神怒道:“老子的规矩定了下来,自然不能改。” 崔士元道:“一个字都不能改?”南海煞神道:“半个字也不能改。”崔士元道:“倘若改了,那是甚么?”南海煞神怒道:“那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崔士元道:“很好,很好!你没有打木姑娘,木姑娘却放箭射你,这并不是‘还手’,这叫做‘先下手为强’。倘若你出手打她,她重伤之下,决计没有招架还手之力。 因此她是有力偷袭,无力还手。你如杀她,那便是改了你的规矩,你如改了规矩,那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他幼读儒经佛经,于文义中的些少差异,辨析甚精,甚么“是不为也,非不能也”,甚么“白马非马,坚石非石”,甚么“有相无性,非常非断”,钻研得一清二楚,当此紧急关头,抓住了南海煞神一句话,便跟他辩驳起来。 南海煞神狂吼一声,抓住了他双臂,喝道:“你胆敢骂我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叉开五指,便要伸向他头颈。 崔士元道:“你如改了规矩,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倘若规矩不改,便不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你爱不爱做乌龟儿子王八蛋,全瞧你改不改规矩。” 上官铃见他生死系于一线,在这如此凶险的情境之下,仍是“乌龟儿子王八蛋”的骂个不休,心想南海煞神必定狂性大发,扭断了他脖子,心下一阵难过,眼泪夺眶而出,转过了头,不忍再看。 不料南海煞神给他这几句话僵住了,心想我如扭断他的脖子,便是杀了一个无力还手之人,岂非成了乌龟儿子王八蛋? 一对小眼瞪视着他,左手渐渐使劲。崔士元的臂骨格格作响,几欲断折,痛得几欲晕去,大声道:“我无力还手,你快杀了我罢!” 南海煞神道:“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你想叫我做乌龟儿子王八蛋,是不是?”说着提起他的身子,重重往地下摔落。崔士元只跌得眼前一片昏黑,似乎五脏六腑都碎裂了。 南海煞神喃喃的道:“我不上当!我不杀你这两个小鬼。” 一伸手,抓住上官铃身上所披的绿缎斗篷,嘶的一声,扯将下来。上官铃惊呼一声,缩身向后。 南海煞神扬手挥出,那斗篷飞将起来,乘风飘起,宛似一张极大的荷叶,飘出山崖,落向澜沧江上,飘飘荡荡的向下游飞去。南海煞神狞笑道:“你不取下面幕,老子再剥你的衣衫!” 上官铃向崔士元招了招手,道:“你过来。”崔士元一跛一拐的走到她身前,凄然摇头。上官铃转头向他,背脊向着南海煞神,低声道:“你是世上第一个见过我幕布下的男子!”缓缓拉开了面幕。 崔士元登时全身一震,眼前所见,如新月清晖,如花树堆雪,一张脸秀丽绝俗,只是过于苍白,没半点血色,想是她长时面幕蒙脸之故,两片薄薄的嘴唇,也是血色极淡,崔士元但觉她楚楚可怜,娇柔婉转,哪里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上官铃放下面幕,向南海煞神道:“你要看我面貌,须得先问过我丈夫。” 南海煞神奇道:“你已嫁了人么?你丈夫是谁?” 上官铃指着崔士元道:“我曾立过毒誓,若有哪一个男子见到了我脸,我如不杀他,便得嫁他。这人已见了我的容貌,我不愿杀他,只好嫁他。” 崔士元大吃一惊,道:“这……这个……” 南海煞神一呆,转过头来。崔士元见他一双如蚕豆般的小眼向自己从上至下、又从下至上的细看,只给他瞧得心中发毛,背上发冷,只怕他狂怒之下,扑上来便扭断自己脖子。 忽听南海煞神“啧啧啧”的赞美数声,脸现喜色,说道:“妙极,妙极!快快转过身来!”崔士元不敢违抗,转过身来。南海煞神又道:“妙极,妙极!你很像我,你很像我!” 不管他说甚么话,都不及“你很像我”这四字令崔士元与上官铃如此诧异,二人均想:“这话莫名其妙之至,你武功高强,容貌丑陋,像你甚么啊?何况还加上一个‘很’字?” 南海煞神一跳,跃到了崔士元身边,摸摸他后脑,捏捏他手脚,又在他腰眼里用力揿了几下,咧开了一张嘴,哈哈大笑,道:“你真像我,真的像我!” 拉住了他手臂,道:“跟我去罢!”崔士元摸不着半点头脑,问道:“你叫我去哪里?”南海煞神道:“跟着我去便是。快快叩头!求我收你为弟子。你一求,我立即答允。” 这一下当真大出崔士元意料之外,嗫嚅道:“这个……这个……” 南海煞神手舞足蹈,似乎拾到了天下最珍贵的宝贝一般,说道:“你手长足长,颧骨外凸,腰胁柔软,聪明机敏,年纪不大,又是男人,真是武学奇材。 你瞧,我这颧骨,不是跟你一般么?”说着转过身来。崔士元摸摸自己后脑,果觉自己的颧骨和他似乎生得相像,哪料到他说“你很像我”,只不过是两人的一块头骨相同。 南海煞神笑吟吟的转身,说道:“咱们南海一派,向来有个规矩,每一代都是单传,只能收一个徒儿。我那死了的徒儿‘小煞神’孙三霸,后脑骨远没你生得好,他学不到我一成本事,死得很好,一干二净,免得我亲手杀他,以便收你这个徒儿。” 崔士元不禁打了个寒噤,心想这人如此残忍毒辣,只见到有人资质较好,便要杀了自己徒儿,以便另换弟子,别说自己不愿学武,便是要学武功,也决计不肯拜这等人为师。 但自己倘若拒绝,大祸便即临头,正当无计可施之际,南海煞神忽然大喝:“你们鬼鬼祟祟的干甚么?都给我滚过来!” 只见树丛之中钻出十几个人来,公孙婆婆、孙婆婆、那使剑汉子都在其内。原来南海煞神一上崖顶,崔士元不能再掷石阻敌,这一干人便乘机攀了上来。 这些人伏在树丛之中,虽都屏息不动,却那里逃得过南海煞神的耳朵?他乍得崔士元这等良材美质,心中高兴,一时倒也不发脾气,笑嘻嘻的向公孙婆婆等横了一眼,喝道:“你们上来干甚么?是来恭喜我老人家收了个好徒儿么?” 公孙婆婆向上官铃一指,说道:“我们是来捉拿这小丫头,给伙伴们报仇。” 南海煞神怒道:“这小姑娘是我徒儿的老婆,谁敢拿她?老刁妇,都给我滚开!”。 众人面面相觑,均感诧异。 崔士元大着胆子道:“我不能拜你为师。我早有了师父啦……”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煞神一力降十会 南海煞神大怒,喝道:“你师父是谁?他的本领还大得过我么?” 崔士元道:“我师父的功夫,料想你半点也不会。这《周易》中的‘卦象’、‘系辞’,你懂么?这‘明夷’、‘未济’的道理,你倒说给我听听。”南海煞神搔了搔头皮,甚么“卦象”、“系辞”,甚么“明夷”、“未济”,果然连听也没听见过,可不知是甚么神奇武功。 崔士元见他大有为难之色,又道:“看来这些高深的本事你都是不会的了。因此老英雄的一番好意,我只有心领了,下次我请师父来跟你较量较量,且看谁的本事大。倘若你胜过了我师父,我再拜你为师不迟。” 南海煞神怒道:“你师父是谁?我还怕了他不成?甚么时候比武?” 崔士元原是一时缓兵之计,没料到他竟会真的订约比武,正踌躇间,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尖锐悠长的铁哨声,越过数个山峰,破空而至。 这哨声良久不绝,吹哨者胸中气息竟似无穷无尽、永远不需换气一般。崖上众人初听之时,也不过觉得哨声凄厉,刺人耳鼓,但越听越是惊异,相顾诧愕。 南海煞神拍了拍自己后脑,叫道:“老大在叫我,我没空跟你多说。你师父甚么时候跟我比武?在甚么地方?快说,快说!” 崔士元吞吞吐吐的道:“这个……我可不便代我师父订甚么约会。你一走,这些人便将我们二人杀了,我怎能……怎能去告知我师父?”说着向公孙婆婆等人一指。 南海煞神头也不回,左手反手伸出,已抓住那使剑汉子的胸口,身向左侧,右手五根手指揿住他头盖,左手右转,右手左转,双手交叉一扭,喀喇一声,将那汉子的脖子扭断了。 那人脸朝背心,一颗脑袋软软垂将下来,他右手已将长剑拔出了一半,出手也算极快,但剑未出鞘,便已身死。 这汉子先前与上官铃相斗,身子矫捷,曾挥剑击落她近身而发的毒箭,但在南海煞神这犹似电闪的一扭之下,竟无半点施展余地,旁观众人无不吓得呆了。 南海煞神随手一抖,将他尸身掷在一旁。公孙婆婆手下三名大汉齐声虎吼,扑将上来。南海煞神右足连踢三脚。三名大汉高高飞起,都摔入谷中去了。 惨呼声从谷中传将上来,群山回响,崔士元只听得全身寒毛直竖。公孙婆婆等无不吓得倒退。南海煞神笑道:“喀喇一响,扭断了脖子,好玩,好玩。老子扭一个脖子不够,还要扭第二个。哪一个逃得慢的,老子便扭断他的脖子。” 公孙婆婆、孙婆婆等吓得魂飞魄散,飞快的奔到崖边,纷纷攀援而下。 南海煞神连声怪笑,向崔士元道:“你师父有这本事吗?你拜我为师,我即刻教你这门本事。你老婆武功不错,她如不听你话,你喀喇一下,就扭断了她的脖子……” 突然间铁哨声又作,这次却是叽叽、叽叽的声音短促,但仍是连续不绝。南海煞神叫道:“来啦,来啦!你奶奶的,催得这么紧。” 向崔士元道:“你乖乖的等在这里,别走开。”急步奔出,往崖边纵身跳了下去。 崔士元又惊又喜:“他这一跳下去,可不是死了么?”奔到崖边看时,只见他正一纵一跃的往崖下直落,一堕数丈,便伸手在崖边一按,身子跃起,又堕数丈,过不多时,已在谷口的白云中隐没。 崔士元伸了伸舌头,回到上官铃身边,笑道:“幸亏姑娘有急智,将这大恶人骗倒了。”上官铃道:“甚么骗倒了?”崔士元道:“这个……姑娘说第一个见到你面貌的男子,你便得……便得……” 上官铃道:“谁骗人了?我立过毒誓,怎能不算?从今而后,你便是我的丈夫了。不过我不许你拜这恶人为师,学了他的本事来扭我脖子。” 崔士元一呆,说道:“这是危急中骗骗那恶人的,如何当得真?我怎能做姑娘的……姑娘的……那个丈夫?”上官铃扶着岩壁,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说道:“甚么?你不要我么?你嫌弃我,是不是?” 崔士元见她恼怒之极,忙道:“姑娘身子要紧,这一时戏言,如何放在心上?”上官铃跨前一步,拍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但腿上一软,站立不住,一交摔在他怀中。崔士元忙伸手搂住。 上官铃给他抱住了,想起他是自己丈夫,不禁全身一热,怒气便消了,说道:“快放开我。” 崔士元扶着上官铃坐倒,让她仍是靠在岩壁之上,心想: “她性子本已乖张古怪,重伤之后,只怕更是胡里胡涂。眼下只有顺着她些,她说甚么,我便答应甚么。这‘困’卦中不是说‘有言不信’吗?既然遇‘困’,也只好‘有言不信’了。 否则的话,我既做大恶人的徒弟,又做这恶姑娘的丈夫,我崔士元岂不也成了小恶人了?”想到此处,不禁暗暗好笑,便柔声慰道:“你别生气,我来找些甚么吃的。” 上官铃道:“这高崖光秃秃地,有甚么可吃的?好在那些人都给吓走了。待我歇一歇,养足力气,背你下山。”崔士元连连摇手,说道:“这个……这个……这万万不可,你路也走不动,怎么还能背我?” 上官铃道:“你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不肯负我。郎君,我上官铃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子,却也愿为自己丈夫舍了性命。”这几句话说来甚是坚决。 崔士元道:“多谢你啦,你养养神再说。以后你不要再戴面幕了,好不好?”上官铃道:“你叫我不戴,我便不戴。”说着拉下了面幕。 崔士元见到她清丽的容光,又是一呆,突然之间,腹中一阵剧烈的疼痛,不由得“啊哟”一声,叫了出来。这阵疼痛便如一把小刀在肚腹中不住绞动,将他肠子一寸寸的割断。崔士元双手按住肚子,额头汗珠便如黄豆般一粒粒渗出来。。 上官铃惊道:“你……你怎么啦?”崔士元呻吟道:“这……这断肠散……断肠散……”上官铃道:“啊哟,你没服解药吗?” 崔士元道:“我服过了。”上官铃道:“只怕份量不够。”从他怀中取出瓷瓶,倒些解药给他服下,但见他仍是痛得死去活来,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安慰道:“现下好些了么?”崔士元只痛得眼前一片昏黑,呢喃道:“越来越痛……越痛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论真功怒使森罗气 这解药只怕是假……假的。” 上官铃怒道:“这司空玄使假药害人,待会咱们去把污衣派杀个干干净净。”崔士元道:“咱们……咱们给他的也是……也是假药。司空玄以直报怨,倒也……倒也怪他不得。” 上官铃怒道:“甚么怪他不得?咱们给他假药不打紧,他怎么能给咱们假药?”用袖子给他抹了抹汗,见他脸色惨白,不由得一阵心酸,垂下泪来,呜咽道:“你……你不能就此死了!”将右颊凑过去贴住他左颊,颤声道:“郎……郎君,你可别死!” 崔士元的上身给她搂着,他一生之中,从未如此亲近过一个青年女子,脸上贴的是嫩颊柔腻,耳中听到的是“郎君、郎君”的娇呼,鼻中闻到的是她身上的幽香细细,如何不令他神魂飘荡? 便在此时,腹中的疼痛恰好也渐渐止歇了。原来司空玄所给的并非假药,只是这断肠散实是霸道之极的毒药,此时发作之期渐近,虽然服了解药后毒性渐渐消除,腹中却难免一阵阵时歇时作的剧痛。 这情形司空玄自然知晓,只是当时不敢明言,生怕惹恼了北冥海的圣使。 上官铃听他不再呻吟,问道:“现下痛得好些了么?”崔士元道:“好一些了。不过……不过……”上官铃道:“不过怎样?” 崔士元道:“如果你离开了我,只怕又要痛起来。”上官铃脸上一红,推开他的身子,嗔道:“原来你是假装的。” 崔士元登时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但腹中又是一阵剧痛,忍不住又呻吟起来。 上官铃握住了他手,说道:“郎君,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咱俩同到阴曹地府,再结夫妻。” 崔士元不愿她为自己殉情,说道:“不,不!你得先替我报仇,然后每年来扫祭我的坟墓。我要你在我坟上扫祭三十年、四十年,我这才死得瞑目。”上官铃道:“你这人真怪,人死之后,还知道甚么?我来扫墓,于你有甚么好处?” 崔士元道:“那你陪着我一起死了,我更加没有好处。喏,我跟你说,你这么美貌,如果年年来给我扫一次墓,我地下有知,瞧着你也开心。但如你陪着我一起死了,大家都变成了骷髅白骨,就没这么好看了。” 上官铃听他称赞自己,心下欢喜,但随即想到,今日刚将自己终身托付于他,他转眼却便要死去,不由得珠泪滚滚而下。 崔士元伸手搂住了她纤腰,只觉触手温软,柔若无骨,心中又是一动,便低头往她唇上靠去。他生平第一次亲近女子,不敢久滞,便即仰头向后,痴痴的瞧着她美丽的脸庞,叹道:“只可惜我命不久长,这样美丽的容貌,没多少时刻能见到了。” 上官铃给他一亲后,一颗心怦怦乱跳,红晕生颊,娇羞无限,本来全无血色的脸上更增三分艳丽,说道:“你是世间第一个瞧见我面貌的男子,你死之后,我便划破脸面,再也不让第二个男子瞧见我的本来面目。” 崔士元本想出言阻止,但不知如何,心中竟然感到一阵妒意,实不愿别的男子再看到她这等容光艳色,劝阻之言到了口边,竟然说不出来,却问道:“你当年为甚么要立这样一个毒誓?这誓虽然古怪,倒也……倒也挺好!” 上官铃道:“你既是我夫郎,说了给你听那也无妨。我是个无父无母之人,一生出来便给人丢在荒山野地,幸蒙我师父救了去。 她辛辛苦苦的将我养大,教我武艺。我师父说天下男子个个负心,假使见了我的容貌,定会千方百计的引诱我失足,因此从我十四岁上,便给我用面幕遮脸。我活了十八年,一直跟师父住在深山里,本来……” 崔士元插口道:“嗯,你十八岁,小我一岁。” 上官铃点点头,续道:“今年春天,我们山里来了一个人,是师父的师妹‘俏狐媚’韩霜凝派他送信来的……” 崔士元又插口道:“‘俏狐媚’韩霜凝?那不是月儿的妈妈?”上官铃道:“是啊,她是我师叔。”突然脸一沉,道:“我不许你老是记着钟月儿这小鬼。你是我丈夫,就只能想着我一个。”崔士元伸伸舌头,做个鬼脸。 上官铃怒道:“你不听吗?我是你的妻子,也就只想着你一个,别的男子,我都当他们是猪、是狗、是畜生。”崔士元微笑道:“我可不能。”上官铃伸手欲打,厉声问道:“为甚么?” 崔士元笑道:“我的妈妈,还有你的师父,那不都是‘别的女子’吗?我怎能当她们都是畜生?” 上官铃愕然,终于点了点头,说道:“但你不能老是想着钟月儿那小鬼。”崔士元道:“我没有老是想着她。你提到钟夫人,我才想到钟月儿。你师父的信里说甚么啊?” 上官铃道:“我不知道。师父看了那信,十分生气,将那信撕得粉碎,对送信的人说:‘我都知道了,你回去罢。’那人去后,师父哭了好几天,饭也不吃,我劝她别烦恼,她只不理,也不肯说甚么原因,只说有两个女人对她不起。 我说:‘师父,你不用生气。这两个坏女人这样害苦你,咱们就去杀了。’师父说:‘对!’于是我师徒俩就下山来,要去杀这两个坏女人。 师父说,这些年来她一直不知,原来是这两个坏女人害得她这般伤心,幸亏甘宝宝跟她说了,又告知她这两个女人的所在。” 崔士元心道:“钟夫人好似天真烂漫、娇娇滴滴的,却原来这般工于心计。这可是借刀杀人啊。她自己恨这两个女子,却要你师父去杀了她们。”。 上官铃续道:“我们下山之时,师父命我立下毒誓,倘若有人见到了我的脸,我若不杀他,便须嫁他。那人要是不肯娶我为妻,或者娶我后又将我遗弃,那么我务须亲手杀了这负心薄幸之人。我如不遵此言,师父一经得知,便立即自刎。 我师父说得出,做得到,可不是随口吓我。” 第三百九十五章 道别离西辞朝霞宫 崔士元暗暗心惊,寻思:“天下任何毒誓,总说若不如此,自己便如何身遭恶报。她师父却以自刎作为要胁,这誓确是万万违背不得。” 上官铃又道:“我师父便似是我父母一般,待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能不听她的吩咐?何况她这番嘱咐,全是为了我好。当时我毫不思索,便跪下立誓。 我师徒下得山来,便先到苏州去杀那姓王的坏女人。可是她住的地方十分古怪,岔来岔去的都是河浜港湾,我跟师父杀了那姓王坏女人的好些手下,却始终见不到她本人。 后来我师父说,咱二人分头去找,一个月后倘若会合不到,便分头到长安来,因为另一个坏女人住在长安。 哪知这姓王坏女人手下有不少武功了得的男女奴才,公孙婆婆和孙婆婆这两个老家伙,便是这群奴才的头脑。我寡不敌众,边打边逃的便来到长安,找到了甘师叔。 她叫我在她万尘谷外的庄子里住,说等我师父到来,再一起去杀长安那个坏女人。不料我师父没来,公孙婆婆这群奴才却先到了。以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她说得有些倦了,闭目养神片刻,又道:“我初时只道你便如师父所说,也像天下所有的男子一般,都是无情无义之辈。哪知你借了我黑珍珠去后,居然赶着回来向我报讯,这就不容易了。 这群奴才围攻我,你不会武功,好心护着我。我……我又不是没良心之人,心中自然感激。” 崔士元心道:“你将我拖在马后,浸入溪水,动不动就打我耳光,原来是心中感激。对啦!倘若不是心中感激,早就一箭射死我了。” 上官铃又道:“你给我治伤,见到了我背心,我又见到了你的光***。我早在想,不嫁你只怕不行了。 后来这南海煞神苦苦相逼,我只好让你看我的容貌。”说到这里,转头向崔士元凝视,妙目中露出脉脉柔情。 崔士元心中一动:“难道,难道她真的对我生情了么?”说道:“你见到我光……光甚么的,不用放在心上。刚才为势所迫,你出于无奈,那也不用非遵守这毒誓不可。” 上官铃大怒,厉声道:“我发过的誓,怎能更改?你的光***挺好看么?丑也丑死了。你如不愿娶我,乘早明言,我便一箭将你射死,以免我违背誓言。” 崔士元欲待辩解,突然间腹中剧痛又生,他双手按住了肚子,大声呻吟。上官铃道:“快说,你肯不肯娶我为妻?” 崔士元道:“我……我肚子……肚子好痛啊!”上官铃道:“你到底愿不愿做我丈夫?”崔士元心想反正这么痛将下去,总是活不久长了,何必在身死之前又伤她的心,令她终身遗恨?便点头道:“我……我愿娶你为妻。” 上官铃手指本已扣住袖中发射毒箭的机括,听他这么说,登时欢喜无限,一张俏脸如春花初绽,手离机括,笑吟吟的搂住了他,说道:“好郎君,我跟你揉揉肚子。” 崔士元道:“不,不!咱俩还没成婚!男女……男女授受不亲……这个……这个使不得。” 上官铃道:“呸,怎地刚才又亲我了?”崔士元道:“我见你生得太美,实在忍不住,可对不住了。” 上官铃笑道:“也不用说对不住,你亲我,我也很欢喜呢。”崔士元心道:“她天真无邪,才是真的,钟夫人可是假的。钟月儿年纪小,也是真的。” 上官铃道:“是了!你饿得太久,痛起来加倍厉害些。我去割些这家伙的肉给你吃。”说着扶住石壁站起,要去割那给南海煞神扭断了脖子的使剑汉子尸体上的肉。 崔士元大吃一惊,登时忘了腹中疼痛,大声道:“人肉吃不得的,我宁死也不吃。”上官铃奇道:“为甚么不能吃?我跟师父在山里之时,老虎肉也吃,豹子肉也吃,依你说都吃不得么?” 崔士元道:“老虎豹子自然能吃,人肉却吃不得!”上官铃道:“人肉有毒么?我倒不知道。” 崔士元道:“不是有毒。你是人,我是人,这汉子也是人。人肉不能吃的。”上官铃道:“为甚么?我见豺狼饿了,就吃另外的豺狼。”崔士元叹道:“是啊,倘若人也吃人,那不是跟豺狼一样了吗?” 上官铃自幼只跟师父在一起,从未和第三人相处,她师父性情怪僻,向来不跟她说起世事,是以她于世间的道德规矩、礼义律法,甚么都不知道,这时听崔士元说“人不能吃人”,只是将信将疑,睁大一双俏眼,颇感诧异。 崔士元道:“你胡乱杀人,也是不对的。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想给人杀了,也就不该杀人。别人有了危难苦楚,该当出手帮助,才是做人的道理。” 上官铃道:“那么我逢到危难苦楚,别人也来帮我么?为甚么我遇见的人,除了师父和你之外,个个都是想杀我、害我、欺侮我,从来不好好待我?老虎豹子要咬我、吃我,我便将它杀了。那些人要害我、杀我,我自然也将他们杀了。那有甚么不同?” 这几句话只问得崔士元哑口无言,只得道:“原来世间的事情,你一点儿也不懂。”上官铃道:“你不会武功,却来理武林中的事,我看世间的事情,你也懂不了多少。”崔士元点点头苦笑,道:“这话倒也有理。” 上官铃哼了一声,说道:“甚么‘这话倒也有理’?你还没拜师父,倒已学会了师父的话。”崔士元笑道:“南海煞神还明白有理无理,那也就没算恶得到家……” 忽听得上官铃“啊”的一声惊呼,扑入崔士元怀中,叫道:“他……他又来了……”崔士元转过头来,只见崖边黄影一晃,南海煞神跃了上来。 他见到崔士元,咧嘴笑道:“你还没磕头拜师,我放心不下,生怕给哪一个不要脸的家伙抢先收了去做徒儿。 老大说,天下甚么都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好东西拿到了手才是你的,给人家抢去之后,再要抢回来就不容易了。老大的话总是不错的,我打他不过,就得听他的话。喂,小子,快快磕头拜师罢。”。 崔士元心想此人要强好胜,爱戴高帽,但输给老大却是直言不讳,眼见他左眼肿起乌青,嘴角边也裂了一大块,定是给那个老大打的,世上居然还有武功胜于他的,倒也奇了,拜师是决计不拜的,只有跟他东拉西扯,说道:“刚才老大吹哨子叫你去,跟你打了一架?”南海煞神道:“是啊。”崔士元道:“你一定打赢了,老大给你打得落荒而逃,是不是?” 南海煞神摇头道:“不是,不是!他武功还是比我强得多。 第三百九十六章 金镖侠夜探十字口 多年不见,我只道这次就算仍然打他不过,抢不到‘四大煞神’中的老大,至少也能跟他斗上一二百个回合,哪知道三拳两脚,就给他打得躺在地下爬不起来。 老大仍是他做,我做二郎便了。不过我倒也在他胯上重重踢了一脚。他说:‘段老三,你武功很有长进了啊。’老大赞我武功很有长进,老大的话总是不错的。” 崔士元道:“你是段二郎,不是段老三。”南海煞神脸有惭色,道:“多年不见,老大随口乱叫,他忘记了。”崔士元道:“老大的话总是不错的。不会叫错了你排行罢?” 不料这句话正踏中了南海煞神的痛脚,他大吼一声,怒道:“我是二郎,不是老三。你快跪在地下,苦苦求我收你为徒,我假装不肯,你便求之再三,大磕其头,我才假装勉强答允,其实心中却十分欢喜。 这是我南海派的规矩,以后你收徒儿,也该这样,不可忘了。”崔士元道:“这规矩能不能改?” 南海煞神道:“当然不能。”崔士元道:“倘若改了,你便又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了?”南海煞神道:“正是。” 崔士元道:“这规矩倒是挺好,果然万万不能改,一改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了。”南海煞神道:“很好,快跪下来求我罢。” 崔士元摇头道:“我不跪在地下大磕其头,也不苦苦求你收我为徒。” 南海煞神怒极,一张脸又转成焦黄,咧开了阔嘴,露出满口利齿,便如要扑上来咬人一般,叫道:“你不磕头求我?” 崔士元道:“不磕头,不求你。”南海煞神踏上一步,喝道:“我扭断你的脖子!”崔士元道:“你扭好了,我无力还手!” 南海煞神左手一探,抓住他胸膛,右手已揿住他头盖。崔士元道:“我无力还手,你杀了我,你便是甚么?”南海煞神道:“我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崔士元道:“不错。” 南海煞神无法可施,心想:“我既不能杀他,他又不肯求我,这就难了。” 一瞥眼,见上官铃满脸关切的神色,灵机一动,猛地纵身过去,抓住她后领,将她身子高高提起,反身几下跳跃,已到了崖边,左足翘起,右足使招“金鸡独立”势,在那千仞壁立的高崖上摇摇晃晃,便似要和上官铃一齐摔将下去。 崔士元不知他是在卖弄武功,生怕伤害了上官铃性命,惊叫:“小心,快过来!你……你快放手!” 南海煞神狞笑道:“小子!你很像我,我非收你做徒儿不可。我要到那边山头上去等几个人……” 说着向远处一座高峰一指,续道:“没功夫在这里跟你干耗。你快来求我收为徒儿,我便饶了你老婆的性命,否则的话,哼哼!契里格拉,刻!” 双手作个扭断上官铃头颈的手势,突然一个转身,向下跃落,右掌贴住山壁,带着上官铃便溜了下去。 崔士元大叫:“喂,喂,小心!”奔到崖边,只见他已提着上官铃溜了十余丈。崔士元颓然坐倒,腹中又大痛起来。 上官铃被南海煞神抓住背心,在高崖上向下溜去,只见他左掌贴住崖壁,每当下溜之势过快,两人的身子便会微微一顿,想是他以掌力阻住下溜。 此时上官铃别说无力反抗,纵是有力,也决不敢身在半空而稍有挣扎。到得后来,她索性闭上了眼,过了一会,身子突然向上一弹,已然着地。 南海煞神丝毫没有耽搁,着地即行。他是中等个子,上官铃在女子之中算是长挑身材,两人倘若并肩而立,差不多齐头,但南海煞神抬臂将她提起,如举婴儿,竟似丝毫不费力气。 他在乱石嶙峋、水气蒙蒙的谷底纵跃向前,片刻间便已穿过谷底,到了山谷彼端。大声说道:“你是我徒儿的老婆,暂且不来难为于你。这小子若不来拜我为师,嘿嘿,那时他不是我徒儿,你也不是我徒儿的老婆了。南海煞神见了美貌的娘儿们,向来先辱后杀,那是决不客气的。” 上官铃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说道:“我丈夫不会武功,在那高崖顶上如何下来?他念我心切,势必舍命前来拜你为师,一个失足,便跌得粉身碎骨,那时你便没徒儿了。这般像得你十足的人才,你一生一世再也找不到了。” 南海煞神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我没想到这小子不会下山。”突然间长啸一声。 过不多时,山坡边转出两名黄袍汉子来,躬身向南海煞神行礼。南海煞神大声道:“到那边高崖顶上,瞧着那小子。 他如肯来拜我为师,立刻背他来见我。他要是不肯,就跟他耗着,可别伤了他。那是老子拣定了的徒儿,千万不可让他拜别人为师。”那两名汉子应道:“是!” 南海煞神一吩咐完毕,提着上官铃又走。上官铃心下略慰,情知崔士元到来之前,自己当无危险,只是这郎君执拗无比,要他拜南海煞神这等凶残之人为师,只怕宁死不屈。 又想:“他对我似乎颇有侠义心肠,却无夫妻情意,未必肯为了我而作此恶人门徒。唉,只盼他平安无恙,别从崖上摔下来才好。又不知他肚子痛得怎样了?” 她心头思潮起伏,南海煞神已提着她上了山峰。这人的内力当真充沛悠长,上山后也不休憩,足不停步的便即下山,接连翻过四个山头,才到了四周群山中的最高峰上。 他放下上官铃,拉开裤子,便对着一株大树撒尿。上官铃心想此人粗鄙无礼之极,急忙转身走开,取出面幕,罩在脸上,心想自己容貌娇美,如果给他多瞧上几眼,只怕他孽性大发,甚么师父门徒全都不顾了,当下坐在一块大岩石旁,闭目养神。 南海煞神撒完尿后拉好裤子,走到她身前,说道:“你罩上面幕,那就很好,否则给我多看上一会儿,只怕大大不妥。”。 上官铃心想:“你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南海煞神道:“你怎么不说话?又闭上了眼假装睡着,你瞧不起我,是不是?” 上官铃摇摇头,睁开眼来,说道:“段老前辈,你的字叫作甚么?日后我丈夫做了你徒儿,我须得知道你名字才是。” 第三百九十七章 四煞神齐聚叠云峰 南海煞神道:“我叫段……段……他奶奶的,我的名字是我爸爸给取的,名字不好听。我爸爸没做一件好事,简直是狗屁王八蛋!” 上官铃险些笑出声来,心道:“你爸爸是狗屁王八蛋,你自己是甚么?连自己爸爸也骂,真是枉称为人了。” 但随即想起自己也不知道父亲是谁,师父只说他是个负心汉子,只怕比南海煞神也好不了多少,心下又是黯然神伤。 只见他向东走几步,又向西走几步,没片刻儿安静,上官铃只瞧得心烦意乱,又闭上了眼,但脚步声仍是响个不停,说道:“你刚才上山下山,却不累么?干么不坐下来歇歇?” 南海煞神喝道:“你别多管闲事!老子就是不爱坐。”上官铃只好不去理他,随即又想起了崔士元,心中只觉一阵甜蜜,一阵凄凉。 突然间半空中飘来有如游丝般的轻轻哭声,声音甚是凄婉,隐隐约约似乎是个女子在哭叫:“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南海煞神“呸”的一声,在地下吐了口痰,说道:“哭丧的来啦!”提高声音叫道:“哭甚么丧?老子在这儿等得久了。”那声音仍是若有若无的叫道:“我的儿啊,为娘的想得你好苦啊!” 上官铃奇道:“是你妈妈来了吗?”南海煞神怒道:“甚么我的妈妈?胡说八道!这婆娘‘北海煞神’楚三娘,‘四大煞神之一。她这个‘恶’字排在第二。总有一日,我这‘凶神恶煞’的外号要跟她对掉过来。” 上官铃恍然大悟:“原来外号中那‘恶’字排在第二的,便是天下第二煞神。”问道:“那么第一煞神的外号叫甚么?第四的又叫甚么?” 南海煞神狠霸霸的道:“你少问几句成不成?老子不爱跟你说。” 忽然一个女子声音幽幽说道:“老大叫‘恶贯满盈’,老四叫‘穷凶极恶’。” 上官铃哪想得到这楚三娘说到便到,悄没声的已欺上峰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忙转头往她看去。只见她身披一袭淡青色长衫,满头长发,约莫四十来岁年纪。 相貌颇为娟秀,但两边面颊上各有三条殷红血痕,自眼底直划到下颊,似乎刚被人用手抓破一般。她手中抱着个两三岁大的男孩,肥头胖脑的甚是可爱。 上官铃本想这“北海煞神”楚三娘既排名在“凶神恶煞”南海煞神之上,必定是个狠恶可怖之极的人物,哪知居然颇有姿色,不由得又向她瞧了几眼。 楚三娘向她嫣然一笑,上官铃全身一颤,只觉她这笑容之中似乎隐藏着无穷愁苦、无限伤心,自己忍不住便要流泪,忙转过了头不敢看她。 南海煞神道:“三妹,老大、老四他们怎么还不来?”楚三娘幽幽的道:“瞧你这副鼻青目肿的模样,早就给老大狠狠揍过一顿了,居然还老起脸皮,假装问老大为甚么还不来。你明明是老三,一心一意要爬过我的头去。你再叫一声三妹,做姊姊可不跟你客气了。” 南海煞神怒道:“不客气便不客气,你是不是想打上一架?”楚三娘淡淡一笑,说道:“你要打架,随时奉陪。” 她手中抱着的小儿忽然哭叫:“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楚三娘拍着他哄道:“乖孩子,我是你妈妈。”那小儿越哭越响,叫道:“我要妈妈,我要妈妈,你不是我妈妈。”楚三娘轻轻摇晃他身子,唱起儿歌来:“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那小儿仍是哭叫不休。 南海煞神听得甚是烦躁,喝道:“你哄甚么?要弄死他,乘早弄死了罢。” 楚三娘脸上笑嘻嘻地,不停口的唱歌:“……糖一包,果一包,吃了还要留一包。” 上官铃只听得毛骨悚然,越想越怕。听南海煞神之言,楚三娘竟是要弄死小儿,不由得又是愤怒,又是害怕,听着楚三娘不断哄那小儿:“乖宝宝,妈妈拍乖宝,乖宝快睡觉。”语气中充满了慈爱,心想南海煞神之言未必是真。 南海煞神怒道:“你每天要害死一个婴儿,却这般装腔作势,真是不要脸之至!”楚三娘柔声道:“你别大声吆喝,吓惊了我的乖孩儿。” 南海煞神猛地伸手,疾向那小儿抓去,想抓过来摔死了,免得他啼哭不休,乱人心意。哪知他出手极快,楚三娘却比她更快,身如鬼魅般一转,南海煞神这一抓便落了空。楚三娘嗲声嗲气的道:“啊哟,三弟,你平白无端的欺侮我孩儿作甚?” 南海煞神喝道:“我要摔死这小鬼。”楚三娘柔声哄那小儿道:“心肝宝贝,乖孩儿,妈妈疼你惜你,别怕这个丑八怪三叔,他斗不过你妈。你白白胖胖的,多么有趣,妈妈要玩到你晚上,这才弄死你,这会儿可还舍不得。” 上官铃听了这几句,忍不住要作呕,心想:“楚三娘确应排名在南海煞神之上。这段老三注定了要做‘凶神恶煞’,一辈子也别想爬过她头去。” 南海煞神一抓不中,似知再动手也是无用,不住的走来走去,喃喃咒骂,突然大声喝道:“滚过来!那小子呢?怎不带他来拜我为师?” 两名黄衣汉子从山岩后畏畏缩缩的出来,远远站定,正是南海煞神吩咐他们去背崔士元前来的那两人。一人结结巴巴的道:“小……小人上得那边山崖,不……不见有人。到处……到处都找不到。” 上官铃大吃一惊:“难道他……他竟然摔死了?”。 只听南海煞神喝道:“是不是你们去得迟了,那小子没福,在山谷中摔死了?”那两人不敢走近,另一人道:“小人两个在山……山谷中仔细看过,没见到他尸首。” 南海煞神喝道:“他还会飞上天去了不成?你们这两个鬼东西胆敢骗我?”两人立即跪下,砰砰砰的大力磕头,哀求饶命。只听得呼呼两声,南海煞神掷了两块大石过去,登时将两人砸死。 第三百九十八章 龙虎会九霄乘兴起 这两人找不着崔士元,上官铃也早已恨极他们误事,南海煞神将他们砸死,她只觉一阵痛快,霎时之间心思如潮:“他不在崖上,山谷中又无尸首,却到哪里去了呢?定是摔在偏僻之处,那两人找寻不到,又或是那两人明明见到尸首,却不敢直说?” 她早已拿定了主意,崔士元若死,她也决不能活,何况自己落在南海煞神手中,倘若不死,不知要受尽多少折磨荼毒。但不见崔士元的尸首,总还存着一线指望,却也不肯就此胡里胡涂的死去。 南海煞神烦恼已极,不住咒骂:“老大、老四这两个龟儿子到这时候还不来,我可不耐烦再等了。” 楚三娘道:“你胆敢不等老大?”南海煞神道:“老大叫我跟你说,咱们在这山顶上等他,要等足七天,七天之后他倘若仍然不来,便叫咱们到断头峡钟万仇家里等他,不见不散。” 楚三娘淡淡的道:“我早说你给老大狠狠的揍过了,这可不能赖了罢?”南海煞神怒道:“谁赖了?我打不过老大,那不错,给他揍了,那也不错,却不是狠狠的。” 楚三娘道:“原来不是狠狠的揍……乖宝别哭,妈妈疼你……嗯,是轻轻的揍了一顿……乖宝心肝肉……” 南海煞神悻悻的道:“也不是轻轻的揍。你小心些,老大要揍你,你也逃不了。” 楚三娘道:“我又不想做楚大娘,老大干么会跟我过不去?乖宝心肝……”南海煞神怒道:“你别叫特奶奶的乖宝心肝了,成不成?” 楚三娘笑道:“三弟你别发脾气,你知不知道老四昨儿在道上遇到了对头,吃亏着实不小。”南海煞神奇道:“甚么?老四遇上了对头,是谁?” 楚三娘道:“这小丫头的模样儿不对,她心里在骂我不该每天弄死一个孩子。你先宰了她,我再说给你听。”南海煞神道:“她是我徒儿的老婆,我如宰了她,我徒儿就不肯拜师了。” 楚三娘道:“你徒儿不是在山谷中摔死了吗?”南海煞神道:“那也未必,倘若摔死了,总有尸首。多半他躲了起来,过一会便来苦苦求我收他为徒。” 楚三娘笑道:“那么我来动手罢,叫你徒儿来找我便是。 她这对眼睛生得太美,叫人见了好生羡慕,恨不得我也生上这么一对,我先挖出她的眼珠子。” 上官铃背上冷汗淋漓,却听南海煞神道:“不成!我点了她昏睡穴,让她睡这特奶奶的一天两晚。” 不待楚三娘答话,便伸指在上官铃腰间和胁下连点两指。上官铃只感头脑一阵昏眩,登时不省人事? 上官铃昏迷中不知时刻之过,待得神智渐复,只觉得身上极冷,耳中却听到一阵桀桀笑声,这笑声虽说是笑,其中却无半分笑意,声音忽尔尖,忽尔粗,难听已极,上官铃知道自己只要稍有动弹,对方立时发觉,难免便有暴虐手段来对付自己,虽感四肢麻木,却不敢运气活血。 只听南海煞神道:“老四,你不用胡吹啦,三妹说你吃了人家的大亏,你还抵赖甚么?到底有几个敌人围攻你?” 那声音忽尖忽粗的人道:“七个家伙打我一个,个个都是第一流高手。我本领再强,也不能将这七大高手一古脑儿杀得精光啊。” 上官铃心道:“原来老四‘穷凶极恶’到了。”很想瞧瞧这“穷凶极恶”是怎么样一号人物,却不敢转头睁眼。 只听楚三娘道:“老四就爱吹牛,对方明明只有两人,另外又从哪里钻出五个高手来?天下高手真有那么多?” 老四怒道:“你怎么又知道了,你是亲眼瞧见的么?”楚三娘轻轻一笑,道:“若不是我亲眼瞧见,我自然不会知道。那两人一个使根钓鱼杆儿,另一个使一对板斧,是也不是?嘻嘻,你捏造出来的另外那五个人,可又使甚么兵刃了?” 老四大声说道:“当时你既在旁,怎么不来帮我?你要我死在人家手里才开心,是不是?”楚三娘笑道:“‘穷凶极恶’步相尘,谁不知你轻功了得?斗不过人家,难道还跑不过人家么?” 上官铃心道:“原来老四叫作步相尘。” 步相尘更是恼怒,声音越提越高,说道:“我老四栽在人家手下,你又有甚么光采?咱们‘四大煞神’这次聚会,所为何来?难道还当真是给钟离会那脓包蛋卖命?他又没送老婆女儿陪我过夜。 老大跟长安皇府仇深似海,他叫咱们来,大伙儿就联手齐上,我出师不利,你却隔岸看火烧,幸灾乐祸,瞧我跟不跟老大说?” 楚三娘轻轻一笑,说道:“四弟,我一生之中,可从来没见过似你这般了得的轻功,步步生尘,当真是名不虚传。 逝如轻烟,鸿飞冥冥,那两个家伙固然望尘莫及,连我做姊姊的也追赶不上。否则的话,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似乎她怕步相尘向老大告状,忙说些讨好的言语。步相尘哼了一声,似乎怒气便消了。 南海煞神问道:“老四,跟你为难的到底是谁?是皇府中的狗腿子么?”步相尘怒道:“九成是皇府中的人。我不信长安境内,此外还有甚么了不起的能人。” 楚三娘道:“你两个老说甚么大闹皇府不费吹灰之力,要割长安皇帝的狗头,犹似探囊取物,我总说别把事情瞧得太容易了,这会儿可信了罢?” 步相尘忽道:“老大到这时候还不到,约会的日期已过了三天,他从来不是这样子的,莫非……莫非……”。 楚三娘道:“莫非也出了甚么岔子?”南海煞神怒道:“呸!老大叫咱们等足七天,还有整整四天,你心急甚么?老大是何等样的人物,难道也跟你一样,打不过人家就跑?” 楚三娘道:“打不过就跑,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是担心他真的受到七大高手、八大好汉围攻,纵然力屈,也不服输,当真应了他的外号,来个‘恶贯满盈’。” 第三百九十九章 醉剑仙一式破长歌 南海煞神连吐唾涎,说道:“呸!呸!呸!老大横行天下,怕过谁来?在这小小的长安又怎会失手?他奶奶的,肚子又饿了!” 拿起地下的一条牛腿,在身旁的一堆火上烤了起来,过不多时,香气渐渐透出。 上官铃心想:“听他们言语,原来我在这山峰上已昏睡了三天。段郎不知有何讯息?”她已四日不食,腹中饥饿已极,闻到烧烤牛肉的香气,肚中不自禁的发出咕咕之声。 楚三娘笑道:“小妹妹肚子饿了,是不是?你早已醒啦,何必装腔作势的躺着不动?你想不想瞧瞧咱们轻功了得的‘步老四’?” 南海煞神知道步相尘好色如命,一见到上官铃的姿容,便是性命不要,也图染指,不像自己是性之所至,这才强掳杀人,忙撕了一大块半生不熟的牛腿,掷到上官铃身前,喝道:“你到那边去,给我走得远远的,别偷听我们说话。” 上官铃放粗了喉咙,将声音逼得十分难听,问道:“我丈夫来过了么?” 南海煞神怒道:“特奶奶的,我到那边山崖和深谷中亲自仔细寻过,不见这小子的丝毫踪迹。这小子定是没死,不知给谁救去了。 我在这儿等了三天,再等他四天,七天之内这小子若是不来,哼哼,我将你烤来吃了。” 上官铃心下大慰,寻思:“这南海煞神非是等闲之辈,他既去寻过,认定段郎未死,定然不错。 唉,可不知他是否会将我挂在心上,到这儿来救我?”当即捡起地下的牛肉,慢慢走向山岩之后。她久饿之余,更觉疲乏,但静卧了三天,背上的伤口却已愈合。 只听楚三娘问道:“那小子到底有甚么好?令你这般爱才?”南海煞神笑道:“这小子真像我,学我南海一派武功,多半能青出于蓝。嘿嘿,天下四大煞神之中,我段老……段二郎虽甘居第二,说到门徒传人,却是我的徒弟排定了第一,无人可比。” 上官铃渐走渐远,听得南海煞神大吹崔士元资质之佳,世间少有,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愁苦,又有几分好笑:“士元书呆子一个,会甚么武功?除了胆子不小之外,甚么也不行,南海煞神如果收了这个宝贝徒儿,南海派非倒大霉不可。” 在一块大岩下找了一个隐僻之处,坐下来撕着牛腿便吃,虽然饿得厉害,但这三四斤重的大块牛肉,只吃了小半斤也便饱了。 暗自寻思:“等到第七天上,段郎若真负心薄幸,不来寻我,我得设法逃命。”想到此处,心中一酸:“我就算逃得性命,今后的日子又怎么过?” 如此心神不定,一晃又是数日。度日如年的滋味,这几天中当真尝得透了。日日夜夜,只盼山峰下传上来一点声音,纵使不是崔士元到来,也胜于这般苦挨茫茫白日、漫漫长夜。每过一时辰,心中的凄苦便增一分,心头翻来覆去的只是想: “你若当真有心前来寻我,就算翻山越岭不易,第二天、第三天也必定来了,直到今日仍然不来,决无更来之理。你虽不肯拜这南海煞神为师,然而对我真是没丝毫情义么?那你为甚么又来近我抱我?答应娶我为妻?” 越等越苦,师父所说“天下男子无不负心薄幸”之言尽在耳边响个不住,自己虽说“士元未必如此”,终于也知只是自欺而已。幸好这几日中,南海煞神、楚三娘、和步相尘并没向她罗唣。 那三人等候“恶贯满盈”这天下第一煞神到来,心情之焦急虽然及不上她,可也是有如热锅上蚂蚁一般,万分烦躁。 上官铃和三人相隔虽远,三人大声争吵的声音却时时传来。 到得第六天晚间,上官铃心想:“明日是最后一天,这负心郎是决计不来的了。今晚乘着天黑,须得悄悄逃走才是。否则一到天明,可就再也难以脱身。” 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将养了六日六夜之后,虽然精神委顿,伤处却仗着金创药灵效已好了七八成,寻思:“最好是待他们三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我偷偷逃出数十丈,找个山洞甚么的躲了起来。这三人定往远处追我,说不定会追出数十里外,决不会想到我仍是在此峰上。待三人追远,我再逃走。” 转念又想:“唉,他们跟我无冤无仇,追我做甚么?我逃走也好,不逃也好,他们又怎会放在心上?” 几次三番拔足欲行,总是牵挂着崔士元:“倘若这负心郎明天来找我呢?明天如不能和他相见,此后便永无再见之日。他决意来和我同生共死,我却一走了之,要是他不肯拜师,因而被南海煞神杀死,岂不是我对他不起么?” 思前想后,柔肠百转,直到东方发白,仍是下不了决心。 天色一明,倒为她解开了难题,反正逃不走的了,“这负心郎来也罢,不来也罢,我在这里等死便是。” 正想到凄苦处,忽听得拍的一声,数十丈外从空中落下一物,跌入了草丛。上官铃心想:“那是甚么?”当即伏下,听草丛中再无声响发出,悄悄爬将过去,要瞧个究竟。 爬到草丛边上,拨开长草向前看时,不由得全身寒毛直竖。只见草丛中丢着六个婴儿的尸身,有的仰天,有的侧卧,日前所见楚三娘手中所抱那个肥胖男婴也在其内,心下又惊又怒:“这无恶不作楚三娘,果真每天要害死一个婴儿。却不知为了甚么? 她在峰上六天,已杀了六个婴儿。”瞧六个死婴儿身上都无伤痕血渍,也不知那恶婆楚三娘是用甚么法子弄死的,其中只一个死婴衣着光鲜,其余五个都是穿的农家粗布衣衫,想必便是从无量山中农家盗来的。。 上官铃此番随师出山,杀人不少,但所杀者尽是心怀不善的江湖豪客,这等全没来由的残害婴儿,教她亲眼得见,不禁全身发抖。 忽然眼前青影闪动,一个人影捷如飞鸟般向山下驰去,一起一落,形如鬼魅,正是“无恶不作”楚三娘。上官铃见她这等奔行神速,纵是师父也是远远不及,霎时间百感丛生,千愁并至,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第四百章 千灯节祸起长安城 她呆了一阵,将六具童尸并排放在一起,捧些石子泥沙,掩盖在尸首之上。蓦地里觉到背后微有凉气侵袭,她左足急点,向前窜出。 只听一阵忽尖忽粗的笑声自身后发出,一人说道:“小姑娘,你老公撇下你不要了,不如跟了我罢。”正是“四大煞神的老四”步相尘。 他人随声到,手爪将要搭到上官铃肩膀,斜刺里一掌拍到,架开他手,却是南海煞神。他哇哇怒吼,喝道:“老四,我南海派门下,决不容你欺侮。”步相尘几个起落,已避在十余丈外,笑道:“你徒儿收不成,这姑娘便不是南海派门下。” 上官铃见这人身材极高,却又极瘦,便似是根竹杆,一张脸也是长得吓人。 南海煞神喝道:“你怎知我徒儿不来?是你害死了他,是不是?是了,定是你瞧我徒儿资质太好,将他捉拿了去,想要收他为徒。你坏我大事,先捏死了你再说。” 这人也真蛮横到了极处,也不问步相尘是否真的暗中作了手脚,便向他扑将过去。 步相尘叫道:“你徒儿是方是圆,是尖是扁,我从来没见过,怎说是我收了起来?”说着迅捷之极的连避南海煞神两下闪电似的扑击。南海煞神骂道:“放屁!谁信你的话?你定是打架输了,一口冤气出在我徒儿身上。” 步相尘道:“你徒儿是男的还是女的?”南海煞神道:“自然是男的,我收女徒弟干么?”步相尘道:“照啊!我步相尘只抢女人,从来不要男人,难道你不知么?” 南海煞神本已扑在空中,听他这话倒也有理,猛使个“千斤坠”,落将下来,右足踏上一块岩石,喝道:“那么我徒儿哪里去了?为甚么到这时候还不来拜师?” 步相尘笑道:“嘿嘿,你南海派的事,我管得着么?”南海煞神苦候崔士元,早已焦躁万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喝道:“你胆敢讥笑我?” 上官铃心想:“若能挑拨这两个煞神斗个两败俱伤,实有莫大的好处。”当即大声道:“不错,你徒儿定是给这步相尘害了,否则他在那高崖之上,自己如何能够下来?这步相尘轻功了得,定是窜到崖上,将你徒儿带到隐僻之处杀了,以免南海派中出一个厉害人物,否则怎么连尸首也找不到?” 南海煞神伸手一拍自己脑门,对步相尘道:“你瞧,我徒弟的媳妇儿也这么说,难道还会冤枉你么?” 上官铃道:“我丈夫言道,他能拜到你这般了不起的师父,真是三生有幸,定要用心习艺,光大南海派的门楣,使你南海煞神的名头更加威震天下,让甚么‘恶贯满盈’、‘无恶不作’,都瞧着你羡慕得不得了。 哪知道步相尘起了毒心,害死了你的好徒儿,从今以后,你再也找不到这般像你的人来做徒儿啦!” 她说一句,南海煞神拍一下脑门。上官铃又道:“我丈夫的后脑骨长得跟你一模一样,天资又跟你一模一样的聪明,像这样十全十美的南海派传人,世间再也没第二个了。 这步相尘偏偏跟你为难,你还不替你的乖徒儿报仇?” 南海煞神听到这里,目中凶光大盛,呼的一声,纵身向步相尘扑去。步相尘明知他是受了上官铃的挑拨,但一时说不明白,自知武功较他稍逊,见他扑到,拔足便逃。南海煞神双足在地下一点,又扑了过去。 上官铃叫道:“他逃走了,那便是心虚。若不是他杀了你徒儿,何必逃走?”南海煞神吼道:“对,对!这话有理!还我徒儿的命来!” 两人一追一逃,转眼间便绕到了山后。上官铃暗暗欢喜,片刻之间,只听得南海煞神吼声自远而近,两人从山后追逐而来。 步相尘的轻功比南海煞神高明得多,他一个竹杆般的瘦长身子摇摇摆摆,东一晃,西一飘,南海煞神老是跟他相差了一大截。两人刚过上官铃眼前,刹那间又已转到了山后。 待得第二次追逐过来,步相尘猛地一个长身,飘到上官铃身前,伸手便往她肩头抓去。上官铃大吃一惊,右手急挥,嗤的一声,一枝毒箭向他射去。 步相尘向左挪移半尺,避开毒箭,也不知他身形如何转动,长臂竟抓到了上官铃面门。上官铃急忙闪避,终于慢了一步,脸上陡然一凉,面幕已被他抓在手中。 步相尘见到她秀丽的面容,不禁一呆,怪笑道:“妙啊,这小娘儿好标致。只是不够风韵,尚未十全十美……” 说话之间,南海煞神已然追到,呼的一掌,向他后心拍去。步相尘右掌运气反击,蓬的一声大响,两股掌风相碰,上官铃只觉一阵窒息,气也透不过来,丈余方圆之内,尘沙飞扬。 步相尘借着南海煞神这一掌之力,向前纵出二丈有余。南海煞神吼道:“再吃我三掌。”步相尘笑道:“你追我不上,我也打你不过。再斗一天一晚,也不过是如此。” 两人追逐已远,四周尘沙兀自未歇,上官铃心想:“我须得设法拦住这步相尘,否则两人永远动不上手。” 等两人第三次绕山而来,上官铃纵身而上,嗤嗤嗤响声不绝,六七枝毒箭向步相尘射去,大声叫道:“还我夫君的命来。” 步相尘听着短箭破空之声,知道厉害,窜高伏低,连连闪避。上官铃挺起长剑,刷刷两剑向他刺去。步相尘知她心意,竟不抵敌,飘身闪避。但这样一阻,南海煞神双掌已左右拍到,掌风将他全身圈住。 步相尘狞笑道:“老三,我几次让你,只是为了免伤咱们四大煞神的和气,难道我当真怕了你不成?”。 双手在腰间一掏,两只手中各已握了一柄钢抓,这对钢抓柄长三尺,抓头各有一只人手,手指箕张,指头发出蓝汪汪的闪光,左抓向右,右抓向左,封住了身前,摆着个只守不攻之势。 南海煞神喜道:“妙极,七年不见,你练成了一件古怪兵刃,瞧老子的!”解下背上包袱,取了两件兵刃出来。 第四百零一章 追义子崖间步疾驰 楚三娘情知自己倘若加入战团,徒劳无益,当即退开几步。只见南海煞神右手握着一把短柄长口的奇形剪刀,剪口尽是锯齿,宛然是一只鳄鱼的嘴巴,左手拿着一条锯齿软鞭,成鳄鱼尾巴之形。 步相尘斜眼向这两件古怪兵刃瞧了一眼,右手钢抓挺出,蓦地向南海煞神面门抓去。南海煞神左手鳄尾鞭翻起,拍的一声,将钢抓荡开。 步相尘出手快极,右手钢抓尚未缩回,左手钢抓已然递出。只听得喀喇一声响,鳄嘴剪伸将上来,挟住他钢抓一绞。 这钢抓是纯钢打就,但鳄嘴剪的剪口不知是何物铸成,竟将钢抓的五指剪断了两根。总算步相尘缩手得快,保住了钢抓上另外的三指,但他所练抓法,十根手指每一指都有功用,少了两指,威力登时减弱,心下甚是懊丧。南海煞神狂笑声中,鳄尾鞭疾卷而上。 突然间一条青影从二人之间轻飘飘的插入,正是楚三娘到了。她左掌横掠,贴在鳄尾鞭上,斜向外推,步相尘已乘机跃开。 楚三娘道:“老三、老四,干甚么动起家伙来啦?”一转眼看到楚三娘的容貌,脸色登时一变。 楚三娘见她手中又抱着一个男婴,约莫三四岁年纪,锦衣锦帽,唇红面白,甚是可爱,才知她适才下山,原来去寻觅婴儿。楚三娘见到她眼中发出异样光芒,忙转过头来不敢看她,只听得那婴儿大声叫道:“爸爸!爸爸!山山要爸爸。” 楚三娘柔声道:“山山乖,爸爸待会儿就来啦。”楚三娘想到草丛中那六具童尸的可怖情状,再听到她这般慈爱亲切的抚慰言语,登时打个寒战。 步相尘笑道:“三姊,老三新练成的鳄嘴剪和鳄尾鞭可了不起啊。适才我跟他练了几手玩玩,当真难以抵挡。这七年来你练了甚么功夫? 能敌得过老三这两件厉害家伙吗?只怕你也不成罢。”他不提南海煞神冤枉自己害死了他门徒,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想引得楚三娘和南海煞神动手。 楚三娘上峰之时,早已看到二人实是性命相搏,决非练武拆招,当下淡淡一笑,说道:“这七年来我勤修内功,兵刃拳脚上都生疏了,定然不是老三和你的对手。” 忽听得山腰中一人长声喝道:“兀那妇人,你抢去我儿子干么?快还我儿子来!”声音甫歇,人已窜到峰上,身法甚是利落。这人四十来岁年纪,身穿古铜色缎袍,手提长剑。 南海煞神喝道:“你这家伙是谁?到这里来大呼小叫。我的徒儿是不是你偷了去?”楚三娘笑道:“这位老师是‘望月崖’东宗掌门人左子穆先生。剑法倒也罢了,生个儿子却挺肥白可爱。” 楚三娘登即恍然:“原来楚三娘在无量山中再也找不到小儿,竟将望月崖掌门人的小儿掳了来。” 楚三娘道:“左先生,令郎生得真有趣,我抱来玩玩,明天就还给你。你不用着急。”说着在山山的脸颊上亲了亲,轻轻抚摸他头发,显得不胜爱怜。左山山见到父亲,大声叫唤: “爸爸,爸爸!”左子穆伸出左手,走近几步,说道:“小儿顽劣不堪,没甚么好玩的,请即赐还,在下感激不尽。”他见到儿子,说话登时客气了,只怕这女子手上使劲,当下便捏死了他儿子。 南海煞神笑道:“这位‘无恶不作’楚三娘,就算是皇帝的太子公主到了她手中,那也是决计不还的。” 左子穆身子一颤,道:“你……你是楚三娘?那么宋三娘……宋三娘是尊驾何人?” 他曾听说“四大恶人”中有个排名第二的女子楚三娘,每日清晨要抢一名婴儿来玩弄,弄到傍晚便弄死了,只怕这“宋三娘”和楚三娘乃是姊妹妯娌之属,性格一般,那可糟了。 楚三娘格格娇笑,说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的,我便是楚三娘,世上又有甚么宋三娘了?” 左子穆一张脸霎时之间全无人色。他一发觉幼儿被擒,便全力追赶而来,途中已觉察她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初时还想这妇人素不相识,与自己无怨无仇,不见得会难为了儿子,一听到她竟然便是“无恶不作”楚三娘,又想喝骂、又想求恳的言语塞在咽喉之中,竟然说不出口来。 楚三娘道:“你瞧这孩儿皮光肉滑,养得多壮!血色红润,晶莹透明,毕竟是武学名家的子弟,跟寻常农家的孩儿大不相同。”一面说,一面拿起孩子的手掌对着太阳,察看他血色,啧啧称赞,便似常人在菜市购买鸡鸭鱼羊、拣精拣肥一般。 左子穆见她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似乎转眼便要将自己的儿子吃了,如何不惊怒交迸?明知不敌,也得拚命,当下使招“白虹贯日”,剑尖向她咽喉刺去。 楚三娘浅笑一声,将山山的身子轻轻移过,左子穆这一剑倘若继续刺去,首先便刺中了爱儿。幸好他剑术精湛,招数未老,陡然收势,剑尖在半空中微微一抖,一个剑花,变招斜刺楚三娘右肩。 楚三娘仍不闪避,将山山的身子一移,挡在身前。霎时之间,左子穆上下左右连刺四剑,楚三娘以逸待劳,只将山山略加移动,这四下凌厉狠辣的剑招便都只使得半招而止。山山却已吓得放声大哭。 步相尘给南海煞神追得绕山三匝,钢抓又断了二指,一口愤气无处发泄,突然间纵身而上,左手钢抓疾往左子穆头顶抓落。左子穆长剑上掠,使招“万卉争艳”,剑光乱颤,牢牢将上盘封住。当的一声轻响,两件兵刃相交,左子穆一招“顺水推舟”,剑锋正要乘势向敌人咽喉推去,蓦地里钢抓手指合拢,竟将剑刃抓住。 左子穆大吃一惊,却不肯就此撒剑,急运内力回夺,噗的一下,步相尘右手钢抓已插入他肩头。 幸好这柄钢抓的五根手指已被南海煞神削去了两根,左子穆所受创伤稍轻,但也已鲜血迸流,三根钢指拿住了他肩骨牢牢不放。 步相尘上前补了一脚,将他踢倒,这几下兔起鹘落,一个名门大派的掌门人竟无招架余地。 南海煞神赞道:“老四,这两下子不坏,还不算丢脸。” 楚三娘笑吟吟的道:“左大掌门,你见到我们老大没有?”。 左子穆右肩骨被钢指抓住,丝毫动弹不得,强忍痛楚,说道:“你老大是谁?我没见过。”南海煞神也问:“你见过我徒儿没有?” 左子穆又道:“你徒儿是谁?我没见过。”南海煞神怒道:“你既不知我徒儿是谁,怎能说没有见过?放你娘的狗臭屁! 第四百零二章 冷金刚挑上四煞神 三妹,快将他儿子吃了。”楚三娘道:“你二姊是不吃小孩儿的。欧大掌门,你去罢,我们不要你的性命。” 欧冶子道:“既是如此。叶……楚三娘,请你还我儿子,我去另外给你找三四个小孩儿来。欧某永感大德。”楚三娘笑咪味的道:“那也好!你去找八个孩儿来。我们这里一共四人,每人抱两个,够我八天用的了。老四,你放了他。” 步相尘微微一笑,松了机括,钢指张开。欧冶子咬牙站起身来,向楚三娘深深一揖,伸手去抱孩儿。楚三娘笑道:“你也是江湖上的人物,怎地不明规矩?没八个孩儿来换,我随随便便就将你孩子还你?” 欧冶子见儿子被她搂在怀里,虽是万分不愿,但格于情势,只得点头道:“我去挑选八个最肥壮的孩子给你,望你好好待我儿子。” 楚三娘不再理他,口中又低声哼起儿歌来,只道:“乖孙子,你奶奶疼你。”欧冶子既在眼前,她就不肯叫孩子为“孩儿”了。 欧冶子听这称呼,她竟是要做自己老娘,当真啼笑皆非,向儿子道:“山山,乖孩子,爸爸马上就回来抱你。”山山大声哭叫,挣扎着要扑到他的怀里。欧冶子恋恋不舍的向儿子瞧了几眼,欧手按着肩头伤处,转过头来,慢慢向崖下走去。 突然间山峰后传来一阵尖锐的铁哨子声,连绵不绝。南海煞神和步相尘同时喜道:“老大到了!”两人纵身而起,一溜烟般向铁哨声来处奔去,片刻间便已隐没在岩后。 楚三娘却漫不在乎,仍是慢条斯理的逗弄孩儿,向上官铃斜看一眼,笑道:“木姑娘,你这对眼珠子挺美啊,生在你这张美丽的脸上,更加不得了。欧大掌门,你给我帮个忙,去挖了这小姑娘的眼珠。” 欧冶子儿子在人掌握,不得不听从吩咐,说道:“木姑娘,你还是顺从楚三娘的话罢,也免得多吃苦头。”说着挺剑便向上官铃刺去。上官铃叱道:“卑鄙小人!” 仗剑反击,剑尖直指欧冶子的欧肩,三招过去,身子斜转,突然间欧手向后微扬,嗤嗤嗤,三枝毒箭向楚三娘射去,要攻她个出其不意。欧冶子大叫:“别伤我孩儿。” 不料这三箭去得虽快,楚三娘欧手衫袖一拂,已卷下三枝短箭,甩在一旁,随手除了山山右脚的一只小鞋,向她后心掷去。上官铃听到风声,回剑挡格,但重伤之余,出剑不准,鞋子顺着剑锋滑溜而前,噗的一声,打在她右腰。 楚三娘在鞋上使了阴劲,上官铃急运内力相抗,但一口气提不上来,登时半身酸麻,长剑呛啷啷落地,便在此时,山山的第二只鞋子又已掷到,这一次正中胸口。 她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一交坐倒。欧冶子剑尖斜处,已抵住她胸口,欧手便去挖她右眼。 上官铃低叫一声:“士元!”身子前扑,往剑尖上迎去,宁可死在他剑下,胜于受这挖目之惨。 欧冶子缩剑向后,猛地里手腕一紧,长剑把捏不住,脱手上飞,势头带得他向后跌了两步。 三人都是一惊,不约而同抬头向长剑瞧去。只见剑身被一条细长软索卷住,软索尽头是根铁杆,持在一个身穿黄衣的军官手中。 这人约莫三十来岁年纪,脸上英气逼人,不住的嘿嘿冷笑。楚三娘认得他是七日前与步相尘相斗之人,武功颇为不弱,然而比之自己尚差了一筹,也不去惧他,只不知他的同伴是否也到了,斜目瞧去,果见另一个黄衣军官站在欧首,这人腰间插着一对板斧。 楚三娘正要开言,忽听得背后微有响动,当即转身,只见东南和西南两边角上,各自站着一人,所穿服色与先前两人相同,黄衣褚幞头,武官打扮。 东南角上的手执一对判官笔,西南角上的则手执熟铜齐眉棍,四人分作四角,隐隐成合围之势。 欧冶子朗声道:“原来宫中褚、古、傅、朱四大护卫一齐到了,在下望月崖欧冶子这厢有礼。”说着向四人团团一揖。 那持判官笔的卫护朱丹臣抱拳还礼,其余三人却并不理会。 那最先赶到的护卫褚万里抖动铁杆,软索上所卷的长剑在空中不住晃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他冷笑一声,说道:“‘望月崖’在长安也算是个名门大派,没想到掌门人竟是这么一个卑鄙之徒。崔公子呢?他在哪里?” 上官铃本已决意一死,忽来救星,自是喜出望外,听他问到崔公子,更是情切关心。 欧冶子道:“崔……崔公子?是了,数日之前,曾见过崔公子几面……现今却不知……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上官铃道:“崔公子已给这婆娘的兄弟害死了。”说着手指楚三娘,又道:“那人叫做甚么‘穷凶恶极’步相尘,身材又高又瘦,好似竹杆模样……” 褚万里大吃一惊,喝道:“当真?便是那人?”那手持熟铜棍的卫护傅思归听得崔士元被人害死,悲怒交集,叫道:“崔公子,我给你报仇。”熟铜棍向楚三娘当头砸落。 楚三娘闪身避开,叫道:“啊哟,长安国褚古傅朱四大护卫我的儿啊,你们短命而死,我做娘的好不伤心! 你们四个短命的小心肝,黄泉路上,等一等你的亲娘楚三娘啊。”褚、古、傅、朱四人年纪也小不了她几岁,她却自称亲娘,“我的儿啊”、“短命的小心肝啊”叫将起来。 楚三娘正要开言,忽听得背后微有响动,当即转身,只见东南和西南两边角上,各自站着一人,所穿服色与先前两人相同,黄衣褚幞头,武官打扮。。 东南角上的手执一对判官笔,西南角上的则手执熟铜齐眉棍,四人分作四角,隐隐成合围之势。 欧冶子朗声道:“原来宫中褚、古、傅、朱四大护卫一齐到了,在下望月崖欧冶子这厢有礼。”说着向四人团团一揖。 第四百零三章 大肚佛单掌化遮天 那持判官笔的护卫朱炳从抱拳还礼,其余三人却并不理会。 最先赶到的褚尤天抖动铁杆,软索上所卷的长剑在空中不住晃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他冷笑一声,说道:“‘望月崖’在长安也算是个名门大派,没想到掌门人竟是这么一个卑鄙之徒。崔公子呢?他在哪里?” 上官铃本已决意一死,忽来救星,自是喜出望外,听他问到崔公子,更是情切关心。 欧冶子道:“崔……崔公子?是了,数日之前,曾见过崔公子几面……现今却不知……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上官铃道:“崔公子已给这婆娘的兄弟害死了。”说着手指楚三娘,又道:“那人叫做甚么‘穷凶恶极’步相尘,身材又高又瘦,好似竹杆模样……” 褚尤天大吃一惊,喝道:“当真?便是那人?”那手持熟铜棍的卫护傅思归听得崔士元被人害死,悲怒交集,叫道:“崔公子,我给你报仇。”熟铜棍向楚三娘当头砸落。 楚三娘闪身避开,叫道:“啊哟,长安褚古傅朱四大护卫我的儿啊,你们短命而死,我做娘的好不伤心!你们四个短命的小心肝,黄泉路上,等一等你的亲娘楚三娘啊。” 褚、古、傅、朱四人年纪也小不了她几岁,她却自称亲娘,“我的儿啊”、“短命的小心肝啊”叫将起来。 傅思归大怒,一根铜棍使得呼呼风响,霎时间化成一团黄雾,将她裹在其中。楚三娘双手抱着欧冶子的幼儿,在铜棍之间穿来插去的闪避,铜棍始终打她不着。那孩儿大声惊叫哭喊。欧冶子急叫:“两位停手,两位停手!” 另一个护卫从腰间抽出板斧,喝道:“‘无恶不作’楚三娘果然名不虚传,待我古笃诚领教高招。”人随声到,着地卷去,出手便是“盘根错节十八斧”绝招,左一斧,右一斧的砍她下盘。楚三娘笑道:“这孩子碍手碍脚,你先将他砍死了罢。” 将手中孩子往下一送,向斧头上迎去。古笃诚吃了一惊,急忙收斧,不料楚三娘裙底一腿飞出,正中他肩头,幸好他躯体粗壮,挨了这一腿只略一踉跄,并未受伤,立即扑上又打。楚三娘以小孩为护符,古笃诚和傅思归兵刃递出去时便大受牵制。 欧冶子急叫:“小心孩子!这是我的小儿,小心,小心! 傅兄,你这一棍打得偏高了。古兄,你的斧头别……别往我孩儿身上招呼。” 正混乱间,山背后突然飘来一阵笛声,清亮激越,片刻间便响到近处,山坡后转出一个宽袍大袖的中年男子,三绺长须,形貌高雅,双手持着一枝铁笛,兀自凑在嘴边吹着。 朱炳从快步上前,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人吹笛不停,曲调悠闲,缓步向正自激斗的三人走去。猛地里笛声急响,只震得各人耳鼓中都是一痛。 他十根手指一齐按住笛孔,鼓气疾吹,铁笛尾端飞出一股劲风,向楚三娘脸上扑去。楚三娘一惊之下转脸相避,铁笛一端已指向她咽喉。 这两下快得惊人,饶是楚三娘应变神速,也不禁有些手足无措,百忙中腰肢微摆,上半身硬硬生生的向后让开尺许,将左山山往地下一抛,伸手便向铁笛抓去。 宽袍客不等婴儿落地,大袖挥出,已卷起了婴儿。楚三娘刚抓到铁笛,只觉笛上烫如红炭,吃了一惊:“笛上敷有毒药?”急忙撒掌放笛,跃开几步。宽袍客大袖挥出,将山山稳稳的掷向欧冶子。 楚三娘一瞥眼间,见到宽袍客左掌心殷红如血,又是一惊:“原来笛上并非敷有毒药,乃是他以上乘内力,烫得铁笛如同刚从熔炉中取出来一般。” 不由自主的又退了数步,笑道:“阁下武功好生了得,想不到小小长安,竟有这样的高人。请问尊姓大名?” 那宽袍客微微一笑,说道:“楚三娘驾临敝境,幸会,幸会。长安国该当一尽地主之谊才是。” 欧冶子抱住了儿子,正自惊喜交集,冲口而出:“尊驾是高……高君侯么?”那宽袍客微笑不答,问楚三娘道:“崔公子在哪里?还盼见告。” 楚三娘冷笑道:“我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不会说。”突然纵身而起,向山峰飘落。宽袍客道:“且慢!” 飞身追去,蓦地里眼前亮光闪动,七八件暗器连珠般掷来,分打他头脸数处要害。宽袍客挥动铁笛,一一击落。只见她一飘一晃,去得已远,再也追不上了。 再瞧落在地下的暗器时,每一件各不相同,均是悬在小儿身上的金器银器,或为长命牌,或为小锁片,他猛地想起:“这都是被她害死的众小儿之物。此害不除,长安国中不知更将有多少小儿丧命。” 褚尤天一挥铁杆,软索上卷着的长剑托地飞出,倒转剑柄,向欧冶子飞去。欧冶子伸手挽住,满脸羞惭,无言可说。 褚尤天转向上官铃,问道:“到底崔公子怎样了?是真的为步相尘所害么?” 上官铃心想:“这些人看来都是崔郎的朋友,我还是跟他们说了实话,好一齐去那边山崖上仔细寻访。” 正待开言,忽听得半山里有人气急败坏的大叫:“上官姑娘……上官姑娘……你还在这儿么?南海煞神,我来了,你千万别害上官姑娘!拜不拜师父,咱们慢慢商量……上官姑娘,上官姑娘,你没事罢?” 宽袍客等一听,齐声欢呼:“是公子爷!” 上官铃苦等他七日七夜,早已心力交瘁,此刻居然听到他的声音,惊喜之下,只觉眼前一黑,便即晕了过去。 昏迷之中,耳边只听有人低呼:“上官姑娘,上官姑娘,你,你快醒来!”她神智渐复,觉得自己躺在一人怀中,被人抱着肩背,便欲跳将起来,但随即想到:“是崔郎来了。” 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苦,缓缓睁开眼来,眼前一双眼睛清净如秋水,却不是崔士元是谁?只听他喜道:“啊,你终于醒转了。”上官铃泪水滚滚而下,反手一掌,重重打了他个耳光,身子却仍躺在他怀里,一时无力挣扎跃起。。 崔士元抚着自己脸颊,笑道:“你动不动的便打人,真够蛮横的了!”问道:“南海煞神呢?他不在这里等我么?” 上官铃道:“人家已等了你七日七夜,还不够么?他走啦。”崔士元登时神采焕发,喜道:“妙极,妙极!我正好生担心。他若硬要逼我拜他为师,可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四百零四章 小剑魔邂逅奇女子 上官铃道:“你既不愿做他徒儿,又到这儿来干么?”崔士元道:“咦!你落在他手中,我若不来,他定要难为你,那怎么得了?” 上官铃心头一甜,道:“哼!你这人良心坏极,我恨不得一剑杀了你。干么你迟不来,早不来,直等他走了,你到了帮手,这才来充好人?这七天七晚之中,你又不来寻我?” 崔士元叹了口气,道:“我一直为人所制,动弹不得,日夜牵挂着你,真是焦急死了。我一得脱身,立即赶来。” 那日南海煞神掳了上官铃而去,崔士元独处高崖,焦急万状:“我若不赶去求这恶人收我为徒,上官姑娘性命难保。可是要我拜这恶人为师,学那喀喇一声、扭断脖子的本事,终究是干不得的。 他教我这套功夫之时,多半还要找些人来让我试练,试了一个又一个,那可糟糕之极。好在这恶人虽然凶恶之至,倒也讲理,我怎地跟他辩驳一场,叫他既放了上官姑娘,又不必收我为徒。” 在崖边徘徊彷徨,肚中又隐隐痛将起来,突然想到:“啊哟,不好,胡涂透顶,我怎地忘了?我在那山洞之中,早已拜了神仙姊姊为师,已算是‘拜月堂’的门徒。 ‘拜月堂’的弟子,又怎能改投南海煞神门下?对了,我这就跟这恶人说去,理直气壮,谅他非连说‘这话倒也有理’不可。” 转念又想:“这恶人势必叫我露几手‘拜月堂’的武功来瞧瞧,我一点也不会,他自然不信我是‘拜月堂’弟子。”跟着想起:“神仙姊姊吩咐,叫我每天朝午晚三次,练她那个卷轴中的神功,这几天搞得七荤八素,可半次也没练过,当真该死之至。” 心下歉仄,正要伸手入怀去摸那卷轴,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他转过身来,吃了一惊,只见崖边陆陆续续的上来数十人。 当先一人便是污衣派帮主司空玄,其后却是望月崖东宗掌门欧冶子、西宗掌门辛双清,此外则是污衣派帮众,望月崖东西宗的弟子,数十人混杂在一起。 崔士元心道:“怎地双方不打架了?化敌为友,倒也很好。”只见这数十人分向两旁站开,恭恭敬敬的躬身,显的静候甚么大人物上来。 片刻间绿影晃动,崖边窜上八个女子,一色的碧绿斗篷,斗篷上绣着黑鹫。 崔士元暗暗叫苦:“我命休矣!”这八个女子四个一边的站在两旁,跟着又有一个身穿绿色斗篷的女子走上崖来。这女子二十来岁年纪,容貌清秀,眉目间却隐含煞气,向崔士元瞪眼道:“你是甚么人?在这里干甚么?” 崔士元一听此言,心中大喜:“她不知我和上官姑娘杀过她四个姊妹,又冒充过甚么叠云峰圣使。 幸好我的斗篷已裹在那胖老太婆孙婆婆身上,上官姑娘的斗篷又飘入了澜沧江。死无对证,跟她推个一干二净便了。”说道:“在下长安崔士元,跟着朋友到这位左先生的无量宫中作客……” 欧冶子插口道:“崔朋友,望月崖已归附天山叠云峰麾下,望月宫改称‘望月洞’,那望月宫三字,今后是不能叫的了。” 崔士元心道:“原来你打不过人家,认输投降了,这主意倒也高明。”说道:“恭喜,恭喜。左先生弃暗投明,好得很啊。” 欧冶子心想:“我本来有甚么‘暗’?现下又有甚么‘明’了?”但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惟有苦笑。 崔士元续道:“在下见到司空帮主跟左先生有点误会,一番好意想上前劝解,却不料弄得一团糟。本是奉司空帮主之命去取解药,岂知却遇上一个大恶人,叫作南海煞神岳老三,说我资质不错,要收我为徒。 我说我不学武功,可是这南海煞神不讲道理,将我抓到了这里,高高搁起,要我非拜他为师不可。 在下手无缚鸡之力。”说着双手一摊,又道:“这般高峰险崖,那说甚么也下不去的。姑娘问我在这里干甚么?那便是等死了。” 他这番话倒无半句虚言,前崔属实,后崔也不假,只不过中间漏去了一大崔,心想:“孔夫子笔削‘春秋’,述而不作。删削删削,不违圣人之道,撒谎便非君子了。” 那女子“嗯”了一声,说:“四大恶人果是到了长安。岳老三要收你为徒,你的资质有甚么好?”也不等崔士元回答,眼光向司空玄与欧冶子两人扫去,问道:“他的话不假罢?” 欧冶子道:“是。”司空玄道:“启禀圣使,这小子不会半点功夫,却老是乱七八糟的瞎捣乱。” 那女子道:“你们说见到那两个冒充我姊姊的贱丫头逃到了这山峰上,却又在哪里?崔相公,你可见到两个身穿绿色斗篷、跟我们一样打扮的女子没有?” 崔士元道:“没有啊?没见到两个跟姊姊一样打扮的女子。” 心道:“穿了绿色斗篷冒充你们的,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 我没照镜子,瞧不见自己;上官姑娘是‘一个女子’,不是‘两个女子’。” 那女子点点头,转头问司空玄道:“你在叠云峰属下,时候不少了罢?”司空玄战战兢兢的道:“有……有八年啦。” 那女子道:“连我们姊姊也认不出,这么胡涂,还能给童姥她老人家办甚么事?今年生死符的解药,不用指望了罢。”司空玄脸如土色,跪倒在地,不住磕头,求道:“圣使开恩,圣使开恩。” 崔士元心想:“这山羊胡子倒还没死,难道上官姑娘给他的假解药管用,还是叠云峰给了他甚么灵丹妙药?那‘乾坤符的解药’,却又是甚么东西?” 那女子对司空玄不加理睬,对辛双清道:“带了崔相公下去。四大煞神若来罗唣,叫他们上缥缈峰叠云峰来找我。擒拿那两个冒牌小丫头的事,着落在你们无量洞头上。 哼哼,好大的胆子!还有,干光豪、葛光佩两个叛徒,务须抓回来杀了。见到我那四位姊姊,说我叫她们径行回叠云峰,我不等她们了。”她说一句,辛双清答应一句,眼光竟不敢和她相接。 那女子说罢,再也不向众人多瞧一眼,径自下峰,她属下八名女子跟随在后。。 司空玄一直跪在地下,见九女下峰,忙跃起身来奔到崖边,叫道:“圣使,请你上复魁首,司空玄对不起她老人家。” 奔向高崖的另一边,涌身向澜沧江中跳了下去。 第四百零五章 得秘录再渡通天劫 众人齐声惊呼。污衣派帮众纷纷奔到崖边,但见浊浪滚滚,汹涌而过,帮主早已不知去向,有的便捶胸哭出声来。 望月崖众人见笑忘机落得如此下场,面面相觑,尽皆神色黯然。 崔士元心道:“这位笑忘机帮主之死,跟我的干系可着实不小。”心下甚是歉仄。 辛双清指着望月崖东宗的两名男弟子道:“你们照料着崔相公下去。”那两人一个叫郁光标,一个叫吴光胜,一齐躬身答应。 崔士元在郁吴二人携扶拖拉之下,好不辛苦的来到山脚,吁了一口长气,向欧冶子和辛双清拱手道:“多承相救下山,这就别过。” 眼望南海煞神先前所指的那座高峰,心想:“要上这座小峰,可比适才下峰加倍艰难,看来望月崖的人也不会这么好心,又将我拉上峰去。为了相救上官姑娘,那也只有拚命了。” 不料辛双清道:“你不忙走,跟我一起去无量洞。”崔士元忙道:“不,不。在下有要事在身,不能奉陪。恕罪,恕罪。” 辛双清哼了一声,做个手势。郁吴两人各伸一臂,挽住了崔士元双臂,径自前行。崔士元叫道:“喂,喂,辛掌门,左掌门,我崔士元可没得罪你们啊。刚才那位圣使姊姊吩咐你们带我下山,现今山已下了,我也已谢过了你们,又待怎地?” 辛双清和欧冶子均不理会。崔士元在郁吴两人左右挟持之下,抗拒不得,只有跟着他们来到无量洞。 郁吴两人带着他经过五进屋子,又穿过一座大花园,来到三间小屋之前。吴光胜打开房门,郁光标在他背上重重一推,推进门内,随即关上上官门,只听得喀喇一声响,外面已上了锁。 崔士元大叫:“你们望月崖讲理不讲?这可不是把我当作了犯人吗?望月崖又不是官府,怎能胡乱关人?”可是外面声息阒然,任他大叫大嚷,没一人理会。 崔士元叹了口长气,心想:“既来之,则安之。那也只有听天由命了。”适才下峰行路,实已疲累万分,眼见房中有榻有桌,躺在榻上放头便睡。 睡不多久,便有人送饭来,饭菜倒也不恶。崔士元向送饭的仆役道:“你去禀告左辛两位掌门,说我有话……” 一句话没说完,郁光标在门外粗声喝道:“姓崔的,你给我安安静静的,坐着也罢,躺着也罢,再要吵吵嚷嚷,莫怪我们不客气。 你再开口说一句话,我就打你一个耳括子。两句话,两个耳光,三句三个。你会不会计数?” 崔士元当即住口,心想:“这些粗人说得出,做得到。给上官姑娘打几个耳光,痛在脸上,甜在心里。给你老兄打上几掌,滋味可大不相同。”吃了三大碗饭,倒在榻上又睡,心想: “上官姑娘这会儿不知怎么样了?最好是她放毒箭射死了那南海煞神,脱身逃走,再来救我出去。唉,我怎地盼望她杀人?” 胡思乱想一会,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次日清晨才醒,只见房中陈设简陋,窗上铁条纵列,看来竟然便是望月崖关人的所在,只是空间宽敞,倒无局促之感,心想第一件事,须得遵照望月姊姊嘱咐,练她的“奇门神功”。 于是从怀中摸出卷轴,放在桌上,一想到画中的塑像,一颗心便怦怦乱跳,面红耳赤,急忙正襟危坐,心中默告:“望月姊姊,我是遵你吩咐,修习神功,可不是想偷看你的贵体,亵渎莫怪。” 缓缓展开,将第一图后的小字看了几遍。这等文字上的功夫,在他自是犹如家常便饭一般,看一遍即已明白,第二遍已然记住,读到第三遍后便有所会心。他不敢多看图中女像,记住了像上的经脉和穴位,便照着卷轴中所记的法门练了起来。 文中言道:本门内功,适与各家各派之内功逆其道而行,是以凡曾修习内功之人,务须尽忘已学,专心修习新功,若有丝毫混杂岔乱,则两功互冲,立时颠狂呕血,诸脉俱废,最是凶险不过。 文中反复致意,说的都是这个重大关节。崔士元从未练过内功,于这最艰难的一关竟可全然不加措意,倒也方便。 只小半个时辰,便已依照图中所示,将“手太阴肺经”的经脉穴道存想无误,只是身上内息全无,自也无法运息通行经脉。跟着便练“任脉”,此脉起于菊部与下阴之间的“会**”,自曲骨、中极、关元、石门诸穴直通而上,经腹、胸、喉,而至口中下齿缝间的“断基穴”。 任脉穴位甚多,经脉走势却是笔直一条,十分简易,崔士元顷刻间便记住了诸穴的位置名称,伸手在自己身上一个穴道、一个穴道的摸过去。此脉仍是逆练,由龂基、承浆、廉泉、天突一路向下至会阴而止。 图中言道:“手太阴肺经暨任脉,乃奇门神功根基,其中拇指之少商穴、及两乳间之膻中穴,尤为要中之要,前者取,后者贮。 人有四海:胃者水谷之海,冲脉者十二经之海,膻中者气之海,脑者髓之海是也。食水谷而贮于胃,婴儿生而即能,不待练也。 以少商取人内力而贮之于我气海,惟逍遥派正宗奇门神功能之。人食水谷,不过一日,尽泄诸外。我取人内力,则取一分,贮一分,不泄无尽,愈积愈厚,犹北冥天池之巨浸,可浮千里之鲲。” 崔士元掩卷凝思:“这门功夫纯系损人利己,将别人辛辛苦苦练成的内力,取来积贮于自身,岂不是如同食人之血肉? 又如盘剥重利,搜刮旁人钱财而据为己有?我已答应了望月姊姊,不练是不成的了,但我此生决不取人内力。” 转念又想:“伯父常说,人生于世,不衣不食,无以为生,而一粥一饭,半丝半缕,尽皆取之于人。取人之物,殆无可免,端在如何报答。 取之者寡而报之者厚,那就是了。取于为富不仁之徒,用于贫困无依之辈,非但无愧于心,且是仁人义士的慈悲善举,儒家佛家,其理一般。。 取民脂民膏以供奉一己之穷奢极欲,是为残民以逞;以之兼善天下,普施于众,则为万家生佛。是以不在取与不取,而在用之为善为恶。” 想明白了此节,倒也不觉修习这门功夫是如何不该了。 第四百零六章 万毒王惊聚避尘兽 心下坦然之余,又想:“总而言之,我这一生要多做好事,不做坏事。巨象可负千斤,蝼蚁仅曳一芥,力大则所做好事亦大,做起坏事来也厉害。 以南海煞神的本领,若是专做好事,岂非造福不浅?”想到这里,觉得就算拜了南海煞神为师,只要专扭坏人的脖子,似乎“这话倒也有理”。 卷轴中此外诸种经脉修习之法甚多,皆是取人内力的法门,崔士元虽然自语宽解,总觉习之有违本性,单是贪多务得,便非好事,当下暂不理会。 卷到卷轴末端,又见到了“凌波微步”那四字,登时便想起《洛神赋》中那些句子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转盼**,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曹子建那些千古名句,在脑海中缓缓流过:“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连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辅靥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想到望月姊姊的姿容体态,“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蓉出绿波”,但觉依她的吩咐行事,实是人生至乐,当真百死不辞,万劫无悔,心想:“我先来练这‘凌波微步’,此乃逃命之妙法,非害人之本领也,练之有百利而无一害。” 卷轴上既绘明步法,又详注《易经》六十四卦的方位,他熟习《易经》,学起来自不为难。但有时卷轴上步法甚怪,走了上一步后,无法接到下一步,直至想到须得凭空转一个身,这才极巧妙自然的接上了; 有时则须跃前纵后、左窜右闪,方合于卷上的步法。他书呆子的劲道一发,遇到难题便苦苦钻研,一得悟解,乐趣之大,实是难以言宣,不禁觉得:“武学之中,原来也有这般无穷乐趣。实不下于读书诵经。” 如此一日过去,卷上的步法已学得了两三成,晚饭过后,再学了十几步,便即上榻。迷迷糊糊中似睡似醒,脑子中来来去去的不是少商、膻中、关元、中极诸穴道,便是同人、大有、归妹、未济等易卦。 睡到中夜,猛听到江昂、江昂、江昂几下巨吼,登时惊醒,过不多久,又听得江昂、江昂、江昂几下大吼,声音似是牛吽,却又多了几分凄厉之意,不知是甚么猛兽。他知望月山中颇多毒虫怪兽,听得吼声停歇,便也不以为意,着枕又睡。 却听得隔室有人说道:“这‘避尘幼兽’已好久没出现了,今晚忽然鸣叫,不知主何吉凶?”另一人道:“咱们东宗落到这步田地,吉是吉不起来的,只要不凶到家,就已谢天谢地了。” 崔士元知是那两名男弟子郁光标与吴光胜,料来他们睡在隔壁,奉命监视,以防自己逃走。 只听那吴光胜道:“咱们望月崖归属了泰山秦岭,虽然从此受制于人,不得自由,却也得了个大靠山,可说好坏参半。我最气不过的,西宗明明不及我们东宗,干么那位大圣使却要辛师叔作望月洞之主,咱们师父反须听她号令。” 郁光标道:“谁教泰山秦岭中自魁首以下个个都是女人那?她们说天下男子没一个靠得住。听说这位大圣使倒是好心,派辛师叔做了咱们头儿,泰山秦岭对望月洞就会另眼相看。你瞧,大圣使对污衣派笑忘机何等辣手,对辛师叔的脸色就好得多。” 吴光胜道:“郁师哥,这个我可又不明白了。大圣使对隔壁那小子怎地又客客气气?甚么‘崔相公’、‘崔相公’的,叫得好不亲热。” 崔士元听他们说到自己,更加凝神倾听。 郁光标笑道:“这几句话哪,咱们可只能在这里悄悄的说。 一个年轻姑娘,对一个小白脸客客气气,‘崔相公’、‘崔相公’的叫……”他说到“崔相公”三字时,压紧了嗓子,学着那泰山秦岭圣使的腔调,自行再添上几分娇声嗲气,“……你猜是甚么意思?” 吴光胜道:“难道圣使瞧中了这小白脸?”郁光标道:“小声些,别吵醒了小白脸。”接着笑道:“我又不是圣使肚里的圣蛔虫,又怎明白她老人家的圣意? 我猜辛师叔也是想到了这一着,因此叫咱们好好瞧着他,别让他走了。”吴光胜道:“那可要关他到几时啊?”郁光标道:“大圣使在山峰上说:‘辛双清,带了崔相公下去,四大煞神若来罗唣,叫他们上缥缈峰泰山秦岭找我。” 这几句话又是学着那绿衣女子的腔调,“……可是带了崔相公下山怎么样?她老人家不说,别人也就不敢问。要是大圣使有一天忽然派人传下话来:‘辛双清,把崔相公送上泰山秦岭来见我。’咱们却已把这姓崔的小白脸杀了,放了,岂不是糟天下之大糕?” 吴光胜道:“要是大圣使从此不提,咱们难道把这小白脸在这里关上一辈子,以便随时恭候大圣使号令到来?”郁光标笑道:“可不是吗?” 崔士元心里一连串的只叫:“苦也!苦也!”心道:“这位姓大的圣使姊姊尊称我一声‘崔相公’,只不过见我是读书人,客气三分,你们歪七缠八,又想到哪里去啦?你们就把我关到胡子白了,那位圣使姊姊也决不会再想到我这个老白脸。” 正烦恼间,只听吴光胜道:“咱二人岂不是也要……”突然江昂、江昂、江昂三响,那“避尘幼兽”又吼了起来。吴光胜立即住口。隔了好一会,等避尘幼兽不再吼叫,他才又说道:“避尘幼兽一叫,我总是心惊肉跳,瘟神爷不知这次又要收多少条人命。” 郁光标道:“大家说避尘幼兽是瘟神爷的坐骑,那也是说说罢啦。文殊菩萨骑狮子,普贤菩萨骑白象,太上老君骑青牛,这避尘幼兽是万毒之王,神通广大,毒性厉害,故老相传,就说他是瘟菩萨的坐骑,其实也未必是真的。” 吴光胜道:“郁师兄,你说这避尘幼兽到底是甚么样儿。”。 郁光标笑道:“你想不想瞧瞧。”吴光胜笑道:“那还是你瞧过之后跟我说罢。” 郁光标道:“我一见到避尘幼兽,毒气立时冲瞎了眼睛,跟着毒质入脑,只怕也没功夫来跟你说这万毒之王的模样儿了。还是咱哥儿俩一起去瞧瞧罢。”说着只听得脚步声响,又是拔下门的声音。 第四百零七章 小纰漏闹出大笑话 吴光胜忙道:“别……别开这玩笑。”话声发颤,抢过去上回门闩,郁光标笑道:“哈哈,我难道真有这胆子去瞧?瞧你吓成了这副德性。” 吴光胜道:“这种玩笑还是别开的为妙,莫要当真惹出甚么事来。太太平平的,这就睡罢!” 郁光标转过话题,说道:“你猜干光豪跟葛光佩这对狗男女,是不是逃得掉?”吴光胜道:“隔了这么久还是不见影踪,只怕当真给他们逃掉了。” 郁光标道:“干光豪有多大本事,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人贪懒好色,练剑又不用心,就只甜嘴蜜舌的骗女人倒有几下散手。 大伙儿东南西北都找遍了,连叠云峰的圣使也亲自出马,居然仍是给他们溜了,老子就是不信。”吴光胜道:“你不信可也得信啊。” 郁光标道:“我猜这对狗男女定是逃入深山,撞上了避尘幼兽。”吴光胜“啊”的一声,大有惊惧之意。 郁光标道:“这二人定是尽拣荒僻的地方逃去,一见到避尘幼兽,毒气入脑,全身化为一滩脓血,自然影踪全无。” 吴光胜道:“你猜的倒也有几分道理。”郁光标道:“甚么几分道理?若不是遇上了避尘幼兽,那就岂有此理。” 吴光胜道:“说不定他二人耐不住啦,就在荒山野岭里这个那个起来,昏天黑地之际,两人来一招‘鲤鱼翻身’,啊哟,乖乖不得了,掉入了万丈深谷。” 两人都嘿嘿的奸笑起来。 崔士元寻思:“上官姑娘在那小饭铺中射死了干葛二人,望月崖的人不会查不到啊。 嗯,是了,定是那饭铺老板怕惹祸,快手快脚的将两具尸身埋了。望月崖的人去查问,市集上的人见到他们手执兵器,凶神恶煞的模样,谁也不敢说出来。” 只听吴光胜道:“望月崖东西宗逃走了一男一女两个弟子,也不是甚么大事。皇帝不急太监急,叠云峰的圣使又干么这等着紧,非将这二人抓回来不可?” 郁光标道:“这你就得动动脑筋,想上一想了。”吴光胜沉默半晌,道:“你知道我的脑筋向来不灵,动来动去,动不出甚么名堂来。” 郁光标道:“我先问你:叠云峰要占咱们的望月宫,那为了甚么?”吴光胜道:“听唐师哥说,多半是为了后山的玉壁。符圣使一到,三番四次的,就是查问望月玉壁上的仙影啦、剑法啦这些东西。 对啦!咱们都遵照符圣使的吩咐,立下了毒誓,玉壁仙影的事,以后谁也不敢泄漏,可是干光豪与葛光佩呢,他们可没立这个誓,既然叛离了本派,那还有不说出去的?”吴光胜一拍大腿,叫道:“对,对!叠云峰是要杀了这两个家伙灭口。” 郁光标低声喝道:“别这么嚷嚷的,隔壁屋里有人,你忘了吗?”吴光胜忙道:“是,是。” 停了一会,说道:“干光豪这家伙倒是艳福不浅,把葛光佩这白白嫩嫩的小丫头搂在怀里,啧啧啧……就算后来化成了一滩脓血,那也……那也……嘿嘿,值得了。” 两人此后说来说去,都是些猥亵粗俗的言语,崔士元便不再听,可是隔墙的奸诡笑话不绝传来,不听却是不行,于是默想“奇门神功”中的经脉穴道,过不多时,便潜心内想,隔墙之言说得再响,却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次日他又练那“神行无影”,照着卷中所绘步法,一步步的试演。这步法左歪右斜,没一步笔直进退,虽在室中,只须挪开了桌椅,也尽能施展得开,又学得十来步,蓦地心想: “待会送饭之人进来,我只须这么斜走歪步,立时便绕过了他,抢出门去,他未必能抓得我着。岂不是立刻便可逃走,不用在这屋里等到变成老白脸了?”想到此处,喜不自胜,心道:“我可要练得纯熟无比,只要走错了半步,便给他一把抓住。 说不定从此在我脚上加一副铁镣,再用根铁链锁住,那时神行无影再妙,步来步去总是给铁链拉住了,欲不为老白脸亦不可得矣。”说着脑袋摆了个圈子。 当下将已学会了的一百多步从头至尾默想一遍,心道:“我可要想也不想,举步便对。唉,我崔士元这样一个臭男子,却去学那洛神宓妃袅袅娜娜的神行无影,我又有甚么‘罗袜生尘’了? 光腚生尘倒是有的。”哈哈一笑,左足跨出,既踏“中孚”,立转“既济”。不料甫上“泰”位,一个转身,右脚踏上“蛊”位,突然间丹田中一股热气冲将上来,全身麻痹,向前冲出,伏在桌上,再也动弹不得。 他一惊之下,伸手撑桌,想站起身来,不料四肢百骸没一处再听使唤,便要移动一根小指头儿也是不能,就似身处梦魇之中,愈着急,愈使不出半点力道。 他可不知这“神行无影”乃是一门极上乘的武功,所以列于卷轴之末,原是要待人练成“奇门神功”,吸人内力,自身内力已颇为深厚之后再练。 “神行无影”每一步踏出,全身行动与内力息息相关,决非单是迈步行走而已。崔士元全无内功根基,走一步,想一想,退一步,又停顿片刻,血脉有缓息的余裕,自无阻碍。 他想熟之后,突然一气呵成的走将起来,体内经脉错乱,登时瘫痪,几乎走火入魔。幸好他没跨得几步,步子又不如何迅速,总算没到绝经断脉的危境。 他惊惶之中,出力挣扎,但越使力,胸腹间越难过,似欲呕吐,却又呕吐不出。他长叹一声,只有不动,这一任其自然,烦恶之感反而渐消。。 当下便这么一动不动的伏在桌上,眼见那个卷轴兀自展在面前,百无聊赖之中,再看卷上未学过的步法,心中虚拟脚步,一步步的想下去。大半个时辰后,已想通了二十余步,胸口烦恶之感竟然大减。 未到正午,所有步法已尽数想通。他心下默念,将卷轴上所绘的六十四卦步法,自“明夷”起始,经“贲”、“既济”、“家人”,一共踏遍六十四卦,恰好走了一个大圈而至“无妄”,自知全套步法已然学会,大喜之下,跳起身来拍手叫道:“妙极,妙极!”这四个字一出口,才知自身已能活动。 第四百零八章 演武艺士元得道机 原来他内息不知不觉的随着思念运转,也走了一个大圈,胶结的经脉便此解开。 他又惊又喜,将这六十四卦的步法翻来覆去的又记了几遍,生怕重蹈覆辙,极缓慢的一步步踏出,踏一步,呼吸几下,待得六十四卦踏遍,脚步成圆,只感神清气爽,全身精力渳漫,再也忍耐不住,大叫:“妙极,妙极,妙之极矣!” 郁光标在门外粗声喝道:“大叫小呼的干甚么?老子说过的话,没有不算数的,你说一句话,吃一个耳光。” 说着开锁进门,说道:“刚才你连叫三声,该吃三个耳光。姑念初犯,三折一,让你吃一个耳光算了。”说着踏上两步,右掌便往崔士元脸上打去。 这一掌并非甚么精妙招数,但崔士元仍无法挡格,脑袋微侧,足下自然而然的自“井”位斜行,踏到了“讼”位,竟然便将这一掌躲开了。 郁光标大怒,左拳迅捷击出。崔士元步法未熟,待得要想该走哪一步,砰的一声,胸口早着,一拳正中“膻中穴”。 那“膻中”是人身大穴,郁光标一拳既出,便觉后悔,生怕出手太重,闯出祸来,不料拳头打在崔士元身上,手臂立时酸软无力,心中更有空空荡荡之感,但微微一怔,便即无事,见崔士元没有受伤,登即放心,说道:“你躲过耳光,胸口便吃一拳好的,一般算法!”反身出门,又将门锁上了。 崔士元给他一拳打中,声音甚响,胸口中拳处却全无所感,不禁暗自奇怪。他自不知郁光标这一拳所含的内力,已尽数送入了他的膻中气海,积贮了起来。 那也是事有凑巧,这一拳倘若打在别处,他纵不受伤,也必疼痛非凡,膻中气海却正是积贮“奇门真气”的所在。 他修习神功不过数次,可说全无根基,要他以拇指的少商穴去吸人内力,经“手太阴肺经”送至任脉的天突穴,再转而送至膻中穴贮藏,莫说他绝无这等能为,纵然修习已成,也不肯如此吸他人内力以为己有。 但对方自行将内力打入他的膻中穴,他全无抗拒之能,一拳中体,内力便入,实是自天外飞到他袋中的横财,他自己却兀自浑浑噩噩,全不知情,只想:“此人好生横蛮,我说几句‘妙极’,又碍着他甚么了?平白无端的便打我一拳。” 这一拳的内力在他气海中不住盘旋抖动,崔士元登觉胸口窒闷,试行存想任脉和手太阴肺经两路经脉,只觉有一股淡淡的暖气在两处经脉中巡行一周,又再回入膻中穴,窒闷之感便消。 他自不知只这么短短一个小周天的运行,这股内力便已永存体内,再也不会消失了。崔士元自全无内力而至微有内力,便自胸口给郁光标这么猛击一拳而始。 也幸得郁光标内力平平,又未曾当真全力以击,倘若给南海煞神这等好手一拳打在膻中要穴,崔士元全无内力根基,膻中气海不能立时容纳,非经脉震断、呕血身亡不可。郁光标内力所失有限,也就未曾察觉。 午饭过后,崔士元又练“神行无影”,走一步,吸一口气,走第二步时将气呼出,六十四卦走完,四肢全无麻痹之感,料想呼吸顺畅,便无害处。 第二次再走时连走两步吸一口气,再走两步始行呼出。这“神行无影”是以动功修习内功,脚步踏遍六十四卦一个周天,内息自然而然的也转了一个周天。因此他每走一遍,内力便有一分进益。 他却不知这是在修练内功,只盼步子走得越来越熟,越走越快,心想:“先前那郁老兄打我脸孔,我从‘井’位到‘讼’位,这一步是不错的,躲过了一记耳光,跟着便该斜踏‘蛊’位,胸口那一拳也就可避过了。 可是我只想上一想,没来得及跨步,对方拳头便已打到。这‘想上一想’,便是功夫未熟之故。 要凭此步法脱身,不让他们抓住,务须练得纯熟无比,出步时想也不想。‘想也不想’与‘想上一想’,两字之差,便有生死之别。” 当下专心致志的练习步法,每日自朝至晚,除了吃饭睡觉,大小号之外,竟是足不停步。有时想到:“我努力练这步法,只不过想脱身逃走,去救木姑娘,并非遵照神仙姊姊的嘱咐,练她的‘奇门神功’。” 想想过意不去,就练一练手太阴肺经和任脉,敷衍了事,以求心之所安,至于别的经脉,却暂行搁在一边了。 这般练了数日,“神行无影”已走得颇为纯熟,不须再数呼吸,纵然疾行,气息也已无所窒滞。 心意既畅,跨步时渐渐想到《洛神赋》中那些与“神行无影”有关的句子:“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忽焉纵体,以遨以嬉”,“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尤其最后这十六个字,似乎更是这套步法的要旨所在,只是心中虽然领悟,脚步中要做到“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可不知要花多少功夫的苦练,何年何月方能臻此境地了。 以此刻的功夫,敌人伸手抓来,是否得能避过,却半点也无把握,有心再练上十天半月,以策万全,但屈指算来和木婉清相别已有七日,悬念她陪着南海煞神渡日如年的苦处,决意今日闯将出去,心想那送饭的仆人无甚武功,要避过他料来也不甚难。 坐在榻沿,心中默想步法,耐心等候。待听得锁启门开,脚步声响,那仆人托着饭盘进来,崔士元慢慢走过去,突然在饭盘底下一掀,饭碗菜碗登时乒乒乓乓的向他头上倒去。那仆人大叫:“啊哟!”崔士元三脚两步,抢出门去。。 不料郁光标正守在门外,听到仆人叫声,急奔进门。门口狭隘,两人登时撞了个满怀。崔士元自“豫”位踏“观”位,正待闪身从他身旁绕过,不料左足这一步却踏在门槛之上。 这一下大出他意料之外,“神行无影”的注释之中,可没说明“要是踏上门槛,脚下忽高忽低,那便如何?”一个踉跄,第三步踏向“比”位这一脚,竟然重重踹上了郁光标足背,“要是踏上别人足背,对方哇哇叫痛,冲冲大怒,那便如何?” 第四百零九章 穷奔命因祸反得福 这个法门,卷轴的步法秘诀中更无记载,料想那洛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在洛水之中神行无影,多半也不会踏上门槛,踹人脚背。崔士元慌张失措之际,只觉左腕一紧,已被郁光标抓住,拖进门来。 数日计较,不料想事到临头,如意算盘竟打得粉碎。他心中连珠价叫苦,忙伸右手去扳郁光标的手指,同时左手出力挣扎。但郁光标五根手指牢牢抓住了他左腕,又怎扳得开? 突然间郁光标“咦”的一声,只觉手指一阵酸软,忍不住便要松手,急忙运劲,再行紧握,但立时又即酸软。他骂道:“他奶奶的!”再加劲力,转瞬之间,连手腕、手臂也酸软起来。 他自不知崔士元伸手去扳他手指,恰好是以大拇指去扳他大拇指,以少商穴对准了他少商穴,他正用力抓住崔士元左腕,这股内力却源源不绝的给崔士元右手大拇指吸了过去。他每催一次劲,内力便消失一分。 崔士元自也丝毫不知其中缘故,但觉对方手指一阵松、一阵紧,自己只须再加一把劲,似乎便可扳开他手指而脱身逃走,当此紧急关头,插在他拇指与自己左腕之间的那根大拇指,又如何肯抽将出来? 郁光标那天打他一拳,拳上内力送入了他膻中气海。单是这一拳,内力自也无几,但崔士元以此为引,走顺了手太阴肺经和任脉间的通道。 此时郁光标身上的内力,便顺着这条通道缓缓流入他的气海,那正是“奇门神功”中百川汇海的道理。两人倘若各不使劲,两个大拇指轻轻相对,崔士元不会“奇门神功”,自也不能吸他内力。 但此时两人各自拚命使劲,又已和郁光标早几日打他一拳的情景相同,以自身内力硬生生的逼入对方少商穴中,有如酒壶斟酒,酒杯欲不受而不可得。 初时郁光标的内力尚远胜于他,倘若明白其中关窍,立即松手退开,崔士元也不过夺门而出、逃之夭夭而已。但郁光标奉命看守,岂能让这小白脸脱身? 手臂酸软,便即催劲,渐觉一只手臂抓他不住,于是左臂也伸过去抓住了他左臂。这一来,内力流出更加快了,不多时全身内力竟有一半转到了崔士元体内。 僵持片刻,此消彼长,劲力便已及不上崔士元,内力越流越快,到后来更如江河决堤,一泻如注,再也不可收拾,只盼放手逃开,但拇指被崔士元五指抓住了,挣扎不脱。 此时已成反客为主之势,崔士元却丝毫不知,还是在使劲扳他手指,慌乱之中,浑没有想到“扳开他手指”早已变成了“抓住他手指”。 郁光标全身如欲虚脱,骇极大叫:“吴师弟,吴光胜!快来,快来!”吴光胜正在上茅厕,听得郁师兄叫声惶急,双手提着裤子赶来。郁光标叫道:“小子要逃。我……我按他不住。” 吴光胜放脱腰带,待要扑将上去帮同按住崔士元。郁光标叫道:“你先拉开我!”叫声几乎有如号哭。 吴光胜应道:“是!”伸手扳住他双肩,要将他从崔士元身上拉起,同时问道:“你受了伤吗?” 心想以郁师兄的武功,怎能奈何不了这文弱书生。他一句话出口,便觉双臂一酸,好似没了力气,忙催劲上臂,立即又是一阵酸软。原来此时崔士元已吸干了郁光标的内力,跟着便吸吴光胜的,郁光标的身子倒成了传递内力的通路。 崔士元既见对方来了帮手,郁光标抓住自己左腕的指力又忽然加强,心中大急,更加出力去扳他手指。吴光胜只觉手酸脚软,连叫:“奇怪,奇怪!”却不放手。 那送饭的仆役见三人缠成一团,郁吴二人脸色大变,似乎势将不支,忙从三人背上爬出门去,大叫:“快来人哪,那姓崔的小白脸要逃走啦!” 望月崖弟子听到叫声,登时便有二人奔到,接着又有三人过来,纷纷呼喝:“怎么啦?那小子呢?”崔士元给郁吴二人压在身底,新来者一时瞧他不见。 郁光标这时已然上气不接下气,再也说不出话来。吴光胜的内力也已十成中去了八成,气喘吁吁的道:“郁师兄给……给这小子抓住了,快……快来帮手。” 当下便有两名弟子扑上,分别去拉吴光胜的手臂,只一拉之下,手臂便即酸软,两人的内力又自吴光胜而郁光标、再自郁光标注入了崔士元体内。 其实崔士元膻中**已积贮了郁吴二人的内力,再加上新来二人的部分内力,已胜过那二人合力。那二人一觉手臂酸软无力,自然而然的催劲,一催劲便成为硬送给崔士元的礼物。 崔士元体内积蓄内力愈多,吸引对方内力便愈快,内力的倾注初时点点滴滴,渐而涓涓成流。 余下三人大奇。一名弟子笑道:“你们闹甚么把戏?叠罗汉吗?”伸手拉扯,只拉得两下,手臂也似粘住了一般,叫道:“邪门,邪门!”其余两名弟子同时去拉他。三人一齐使力,刚拉得松动了些,随即臂腕俱感乏力。 望月崖七名弟子重重叠叠的挤在一道窄门内外,只压得崔士元气也透不过来,眼见难以逃脱,只有认输再说,叫道:“放开我,我不走啦!” 对方的内力又源源涌来,只塞得他膻中**郁闷难当,胸口如欲胀裂。他已不再去扳郁光标的拇指,可是拇指给他的拇指压住了,难以抽动,大叫:“压死我啦,压死我啦!” 郁光标和吴光胜此时固已气息奄奄,先后赶来的五名弟子也都仓皇失措,惊骇之下拚命使劲,但越是使劲,内力涌出越快。 八个人叠成一团,六个人大声叫嚷,谁也听不见旁人叫些甚么。过得一会,变成四个人呼叫,接着只剩下三人。到后来只有崔士元一人大叫:“压死我啦,快放开我,我不逃了。”。 他每呼叫一声,胸口郁闷便似稍减,当下不住口的呼叫,声虽嘶而力不竭,越叫越响亮。 忽听得有人大声叫道:“那婆娘偷了我孩儿去啦,大家快追!你们四人截住大门,你们三人上屋守着,你们四人堵住东边门,你们五个堵住西边门。别……别让这婆娘抱我孩子走了!”虽是发号施令,语音中却充满了惊惶。 第四百一十章 逆转机小剑魔设计 崔士元依稀听得似是左子穆的声音,脑海中立时转过一个念头:“甚么女人偷了他的孩儿去啦?啊,是上官姑娘救我来啦,偷了他儿子,要换她的丈夫。来个走马换将,这主意倒是不错。” 当即住口不叫。一定神间,便觉郁光标抓住他手腕的五指已然松了,用力抖了几下,压在他身上的七人纷纷跌开。 他登时大喜:“他们师父儿子给上官姑娘偷了去,大家心慌意乱,再也顾不得捉我了。” 当即从人堆上爬了出来,心下诧异:“怎地这些人爬在地下不动?是了,定是怕他们师父责罚,索性假装受伤。” 一时也无暇多想这番推想太也不合情理,拔足便即飞奔,做梦也想不到,七名无量剑弟子的内力已尽数注入他的体内。 崔士元三脚两步,便抢到了屋后,甚么“既济”、“未济”的方位固然尽皆抛到了脑后,“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的神姿更加只当是曹子建的满口胡柴,当真是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眼见无量剑群弟子手挺长剑,东奔西走,大叫: “别让那婆娘走了!”“快夺回小师弟回来!”“你去那边,我向这边追!”心想:“上官姑娘这‘走马换将’之计变成了‘调虎离山’,更加妙不可言。我自然要使那第三十六计了。” 当下钻入草丛,爬出十余丈远,心道:“我这般手脚同时落地,算是‘凌波微爬’,还是甚么?” 耳听得喊声渐远,无人追来,于是站起身来,向后山密林中发足狂奔。奔行良久,竟丝毫不觉疲累,心下暗暗奇怪,寻思:“我可别怕得很了,跑脱了力。”于是坐在一棵树下休息,可是全身精力充沛,惟觉力气太多,又用得甚么休息? 心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到后来终究会支持不住的。 ‘震’卦六二:‘勿逐,七日得。’今天可不正是我被困的第七日吗?‘勿逐’两字,须得小心在意。” 当下将积在膻中穴的内力缓缓向手太阴肺经脉送去,但内力实在太多,来来去去,始终不绝,运到后来,不禁害怕起来:“此事不妙,只怕大有凶险。” 反正胸口窒闷已减,便停了运息,站起身来又走,只想:“我怎地去和上官姑娘相会,告知她我已脱险?左子穆的孩儿可以还他了,也免得他挂念儿子,提心吊胆。” 行出里许,乍听得吱吱两声,眼前灰影晃动,一只小兽迅捷异常的从身前掠过,依稀便是钟月儿的那只云中兽,只是它奔得实在太快,看不清楚,但这般奔行如电的小兽,定然非云中兽不可。 崔士元大喜,心道:“钟姑娘到处找你不着,原来你这小家伙逃到了这里。我抱你去还给你主人,她一定喜欢得不得了。”学着钟月儿吁口哨的声音,嘘溜溜的吹了几下。 灰影一闪,一只小兽从高树上急速跃落,蹲在他身前丈许之处,一对亮晶晶的小眼骨碌碌地转动,瞪视着他,正便是那只云中兽。崔士元又嘘溜溜的吹了几下,云中兽上前两步,伏在地下不动。 崔士元叫道:“乖兽儿,好兽儿,我带你去见你主人。”吹几下口哨,走上几步,云中兽仍是不动。 崔士元曾摸过它的背脊,知它虽然来去如风,齿有剧毒,但对主人却十分顺驯,见它灵活的小眼转动不休,甚是可爱,吹几下口哨,又走上几步,慢慢蹲下,说道:“兽儿真乖。” 缓缓伸手去抚它背脊,云中兽仍然伏着不动。崔士元轻抚兽背柔软光滑的皮毛,柔声道:“乖兽儿,咱们回家去啦!”左手伸过去将兽儿抱了起来。 突然之间,双手一震,跟着左腿一下剧痛,灰影闪动,云中兽已跃在丈许之外,仍是蹲在地下,一双小眼光溜溜的瞪着他。 崔士元惊叫:“啊哟!你咬我。”只见左腿裤脚管破了一个小孔,急忙捋起裤筒,见左腿内侧给咬出了两排齿印,鲜血正自渗出。 他想起污衣派帮主笑忘机自断左臂的惨状,只吓得魂不附体,只叫:“你……你……怎么不讲道理?我是你主人的朋友啊!哎唷!”左腿一阵酸麻,跪倒在地,双手忙牢牢按住伤口上侧,想阻毒质上延,但跟着右腿酸麻,登时摔倒。 他大惊之下,双手撑地,想要站起,可是手臂也已麻上官无力。他向前爬了几步,云中兽仍一动不动的瞧着他。 崔士元暗暗叫苦,心想:“我可实在太也卤莽,这兽儿是钟姑娘养熟了的,只听她一人的话。我这口哨多半也吹得不对。 这……这可如何是好?”明知给云中兽一口咬中,该当立即学笑忘机的榜样,挥刀斩断左腿,但手边既无刀剑,也没笑忘机这般当机立断的刚勇,再者刚学会了“凌波微步了”,少了一腿,只能施展“凌波独脚跳”,那可无味得紧了。 只自怨自艾得片刻,四肢百骸都渐渐僵硬,知道剧毒已延及全身,到后来眼睛嘴巴都合不拢来,神智却仍然清明,心想:“我这般死法,模样实在太不雅观,这般张大了口,是傻鬼还是馋鬼?不过百害之中也有一利,上官姑娘见到我这个光腚大嘴僵尸鬼,心中作呕,悲戚思念之情便可大减,于她身子颇有好处。” 猛听得江昂、江昂、江昂三声大吼,跟着噗、噗、噗声响,草丛中跃出一物,崔士元大惊:“啊哟,万毒之王‘避尘幼兽’到了。 那两人说一见此物,全身便化为脓血,那便如何是好?”跟着便想:“胡涂东西?一滩脓血跟光腚大口僵尸相比,哪个模样好看些?当然是宁为脓血,毋为丑尸。” 但听江昂、江昂叫声不绝,只是那物在己之右,头颈早已僵直,无法转头去看,却是欲化脓血而不可得。好在噗、噗、噗响声又作,那物向云中兽跃去。。 崔士元一见,不禁诧异万分,跃过来的只是一只小小幼兽,长不逾两寸,全身殷红胜血,眼睛却闪闪发出金光。它嘴一张,颈下薄皮震动,便是江昂一声牛鸣般的吼叫,如此小小身子,竟能发出偌大鸣叫,若非亲见,说甚么也不能相信。 心想:“这名字取得倒好,声若牯牛,全身朱红,果然是避尘幼兽。但既然如此,一见之下化为脓血的话便决计不对。‘避尘幼兽’这个名字,定是见过它的人给取的。一滩脓血又怎能想出这个贴切的名字来?” 第四百一十一章 双龙汇李高昌论艺 云中兽见到幼兽,似乎颇有畏缩之意,转头想逃,却又不敢逃,突然间纵身扑起。幼兽嘴一张,江昂一声叫,一股淡淡的红雾向云中兽喷去,云中兽正跃在空中,给红雾喷中,当即翻身摔落,一扑而上咬住了幼兽的背心。 崔士元心道:“毕竟还是兽儿厉害。”不料心中刚转过这个念头,云中兽已仰身翻倒,四腿挺了几下,便即一动不动了。 崔士元心中叫声“啊哟!”这云中兽虽然咬“死”了他,他却知纯系自己不会驯兽、卤莽而为之故,倒也没怨怪这可爱的兽儿,眼见它毙命,心下痛惜:“唉,钟姑娘倘若知道了,可不知有多难过。” 只见幼兽跃上云中兽尸身,在它颊上吮吸,吸了左颊,又吸右颊,崔士元心道:“避尘幼兽号称万毒之王,倒是名不虚传。 兽儿齿有剧毒,咬在它身上反而毒死了自己,现下这幼兽又去吮吸兽儿毒囊中的毒质。云中兽固然活泼可爱,避尘幼兽红身金眼,模样也美丽之极,谁又想得到外形绝丽,内里却具剧毒。神仙姊姊,我可不是说你。” 那幼兽从云中兽身上跳下,江昂、江昂的叫了两声。草丛中簌簌声响,游出一条红黑斑斓的大蜈蚣来,足有七八寸长。 幼兽扑将上去,那蜈蚣游动极快,迅速逃命。幼兽接连追扑几下,竟没扑中,它江昂一声叫,正要喷射毒雾,那蜈蚣忽地笔直对准了崔士元的嘴巴游来。 崔士元大惊,苦于半点动弹不得,连合拢嘴巴也是不能,心中只叫:“喂,这是我嘴巴,老兄可莫弄错了,当作是蜈蚣洞……” 簌簌细响,那蜈蚣竟然老实不客气的爬上他舌头。崔士元吓得几欲晕去,但觉咽喉、食道自上向下的麻痒落去,蜈蚣已钻入了他肚中。 岂知祸不单行,避尘幼兽纵身一跳,便也上了他舌头,但觉喉头一阵冰凉,幼兽竟也钻入他肚中追逐蜈蚣去了,幼兽皮肤极滑,下去得更快。 崔士元听得自己肚中隐隐发出江昂、江昂的叫声,但声音郁闷,只觉天下悲惨之事,无过于此,而滑稽之事亦无过于此,只想放声大哭,又想纵声大笑,但肌肉僵硬,又怎发得出半点声音?眼泪却滚滚而下,落在土上。 顷刻之间,肚中便翻滚如沸,痛楚难当,也不知幼兽捉住了蜈蚣没有,心中只叫:“幼兽仁兄,快快捉住蜈蚣,爬出来罢,在下这肚子里可没甚么好玩。”过了一会,肚中居然不再翻滚,江昂、江昂的叫声也不再听到,疼痛却更是厉害。 又过半晌,他嘴巴突然合拢,牙齿咬住了舌头,一痛之下,舌头便缩进嘴里。他又惊又喜,叫道:“幼兽仁兄,快快出来。” 张大了嘴让它出来,等了良久,全无动静。他张口大叫:“江昂、江昂、江昂!”想引幼兽爬出。岂知那幼兽不知是听而不闻,还是听得叫声不对,不肯上当,竟然在他肚中全不理睬。 崔士元焦急万状,伸手到嘴里去挖,又那里挖得着,但挖得几下,便即醒觉:“咦,我的手能动了。” 一挺腰便即站起,全身四肢麻上官之感不知已于何时失去。他大叫:“奇怪,奇怪!”心想:“这位万毒之王在我肚里似有久居之计,这般安居乐业起来,如何了得?非请它来个乔迁之喜不可。” 当下双手撑地,头下脚上的倒转过来,两只脚撑在一株树上,张大了嘴巴,猛力摇动身子,摇了半天,避尘幼兽全无动静,竟似在他肚中安土重迁,打定主意要老死是乡了。 崔士元无法可施,隐隐也已想到:“多半这位万毒之王和那条蜈蚣均已做到了我肚中的食物,以毒攻毒,反而解了我身上的兽毒。 我吃了这般剧毒之物,居然此刻肚子也不痛了,当真希奇古怪。”他可不知一般毒蛇毒虫的毒质混入血中,立即致命,若是吃在肚里,只须口腔、喉头、食道和肠胃并无内伤,那便全然无碍,是以人被毒蛇咬中,可用口吮出毒质。 只是天下毒质千变万化,自不能一概而论。这避尘幼兽虽具奇毒,入胃也是无碍,反而自身为崔士元的胃液所化。就这幼兽而言,崔士元的胃液反是剧毒,竟将它化成了一团脓血。 崔士元站直身子,走了几步,忽觉肚中一团热气,有如炭火,不禁叫了声:“啊哟!” 这团热气东冲西突,无处宣泄,他张口想呕它出来,但说甚么也呕它不出,深深吸一口气,用力喷出,只盼避尘幼兽化成的毒气随之而出,那知一喷之下,这团热气竟化成一条热线,缓缓流入了他的任脉,心想:“好罢,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幼兽老兄你阴魂不散,缠上了区区在下,我的膻中气海便作了你的葬身之地罢。 你想几时毒死我,崔士元随时恭候便了。”依法呼纳运息,暖气果然顺着他运熟了的经脉,流入了膻中气海,就此更无异感。 闹了这半天,居然毫不疲累,当下捧些土石,盖在云中兽的尸身之上,默默祷祝:“云中兽,下次我带你主人钟姑娘,来你坟前祭奠,捉几条毒蛇给你上供。你刚才咬了我一口,出于无心,这事我不会跟你主人说,免得她怪你,你放心好啦。” 出得林来,不多时见到欧冶子仗剑急奔,心想:“他是在追上官站娘,我可不能置身事外。”当下悄悄跟随在后。 此时他身上已有七名望月崖弟子的内力,毫不费力的便跟着他一路上峰。欧冶子挂念儿子安危,也没留神有人跟随。 崔士元怕他转身动蛮,又抓住自己来跟上官铃“走马换将”,和他相距甚远,来到半山腰时,想到即可与上官铃相会,心中热切,又怕南海煞神久等不耐,伤害了她,忍不住纵身大呼。 崔士元将上官铃搂在怀里,又是欢喜,又是关心,只问:“上官姑娘,你伤处好些了么?那恶人没欺侮你罢?”上官铃嗔道:“我是你甚么人?还是上官姑娘、上官姑娘的叫我。”。 崔士元见她轻嗔薄怒,更增三分丽色,这七日来确是牵记得她好苦,双臂一紧,柔声道:“婉妹,婉妹!我这么叫你好不好?” 说着低下头来,去亲近她嘴唇。上官铃“啊”的一声,满脸飞红的跳将起来,道:“有旁人在这儿,你,你……怎么可以?噫!那些人呢?”四周一看,只见那宽袍客和褚、古、傅、朱四人都已影踪不见,欧冶子也已抱着儿子走了,周围竟是一个人也无。 第四百一十二章 笔上仙朱丹臣演武 崔士元道:“有谁在这里?是南海煞神么?”眼光中又流露出惊恐之色。上官铃问道:“你来了有多久啦?”崔士元道:“刚只一会儿。我上得峰来,见你晕倒在地,此外一个人也没有。 婉妹,咱们快走,莫要给南海煞神追上来。”上官铃道:“好!” 自言自语道:“真奇怪,怎么这些人片刻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忽听得岩后一人长声吟道:“仗剑行千里,微躯敢一言。” 高吟声中,转出一个人来,正是那四大高手之一的朱丹臣。崔士元喜叫:“朱兄!” 朱丹臣抢前两步,躬身行礼,喜道:“公子,天幸你安然无恙,刚才这位姑娘那几句话,真吓得我们魂不附体。”崔士元拱手还礼,道:“原来你们已见过了?你…… 你怎么到这儿来啦?真是巧极。” 朱丹臣微笑道:“我们四兄弟奉命来接公子回去,倒不是巧合。公子,你可也忒煞大胆,孤身闯荡江湖。我们寻到了马五德家中,又赶到望月崖来,这几日可教大伙儿担心得够了。” 崔士元笑道:“我也吃了不少苦头。伯父和爹爹大发脾气了,是不是?” 朱丹臣道:“那自然是很不高兴了。不过我们出来之时,两位爷台的脾气已发过了,这几日定是挂念得紧。后来善阐侯得知四大煞神同来长安,生怕公子撞上了他们,亲自赶了出来。” 崔士元道:“高叔叔也来寻我了么?这如何过意得去?他在哪里?”朱丹臣道:“适才我们都在这儿。高侯爷出手赶走了一个恶女人,听到公子的叫声,他们都放了心,命我在这儿等公子。他们追踪那恶女人去了。公子,咱们这就回府去罢,免得两位爷台多有牵挂。” 崔士元道:“原来你……你一直在这儿。”想到自己与上官铃言行亲密,都给他瞧见听见了,不禁满脸通红。 朱丹臣道:“适才我坐在岩石之后,诵读王昌龄诗集,他那首五绝‘仗剑行千里,微躯敢一言。曾为大梁客,不负信陵恩。’寥寥二十字中,倜傥慷慨,真乃令人倾倒。”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书来,正是《王昌龄集》。 崔士元点头道:“王昌龄以七绝见称,五绝似非其长。这一首却果是佳构。另一首: ‘送郭司仓’,不也绸缪雅致么?”随即高吟道:“映门淮水绿,留骑主人心。明月随良椽,春潮夜夜深。”朱丹臣一揖到地,说道:“多谢公子。” 崔士元和上官铃适才一番亲密之状、缠绵之意,朱丹臣尽皆知闻,只是见崔士元脸嫩害羞,便用王昌龄的诗句岔开了。 他所引“曾为大梁客”云云,是说自当如侯嬴、朱亥一般,以死相报公子。崔士元所引王昌龄这四句诗,却是说为主人者对属吏深情诚厚,以友道相待。两人相视一笑,莫逆于心。 上官铃不通诗书,心道:“这书呆子忘了身在何处,一谈到诗文,便这般津津有味。这个武官却也会拍马屁,随身竟带着本书。”她可不知朱丹臣文武全才,平素耽读诗书。 崔士元转过身来,说道:“上官……上官姑娘,这位朱丹臣朱四哥,是我最好的朋友。”朱丹臣恭恭敬敬的行礼,说:“朱丹臣参见姑娘。” 上官铃还了一礼,见他对己恭谨,心下甚喜,叫了声: “朱四哥。” 朱丹臣笑道:“不敢当此称呼。”心想:“这姑娘相貌美丽,刚才出手打公子耳光,手法灵动,看来武功也颇了得。公子吃了个耳光,竟笑嘻嘻的不以为意。 他为了这个姑娘,竟敢离家这么久,可见对她已十分迷恋。不知这女子是甚么来历。公子年轻,不知江湖险恶,别要惑于美色,闹了个身败名裂。” 笑嘻嘻的道:“两位爷台挂念公子,请公子即回府去。上官姑娘若无要事,也请到公子府上作客,盘桓数日。”他怕崔士元不肯回家,但若能邀得这位姑娘同归,多半便肯回去了。 崔士元踌躇道:“我怎……怎么对伯父、爹爹说?”上官铃红晕上脸,转过了头。 朱丹臣道:“那四大煞神武功甚高,适才善阐侯虽逐退了楚三娘,那也是攻其无备,带着三分侥幸。 公子千金之体,不必身处险地,咱们快些走罢。”崔士元想起南海煞神的凶恶情状,也是不寒而栗,点头道:“好,咱们就走。朱四哥,对头既然厉害,你还是去帮高叔叔罢。我陪同上官姑娘回家去。” 朱丹臣笑道:“好容易找到了公子,在下自当护送公子回府。 上官姑娘武功卓绝,只是瞧姑娘神情,似乎受伤后未曾复元,途中假如邂逅强敌,多有未便,还是让在下稍效绵薄的为是。” 上官铃哼了一声,道:“你跟我说话,不用叽哩咕噜的掉书包,我是个山野女子,没念过书。你文绉绉的话哪,我只懂得一半。” 朱丹臣笑道:“是,是!在下虽是武官,却偏要冒充文士,酸溜溜的积习难除,姑娘莫怪。” 崔士元不愿就此回家,但既给朱丹臣找到了,料想不回去也是不行,只有途中徐谋脱身之计,当下三人偕行下峰。 上官铃一心想问他这七日七夜之中到了何处,但朱丹臣便在近旁,说话诸多不便,只有强自忍耐。朱丹臣身上携有干粮,取出来分给两人吃了。 三人到得峰下,又行数里,只见大树旁系着五匹骏马,原来是古笃诚等一行骑来的。 朱丹臣走去牵过三匹,让崔士元与上官铃上了马,自己这才上马,跟随在后。当晚三人在一处小客店中宿歇,分占三房。朱丹臣去买了一套衫裤来,崔士元换上之后,始脱“臀无裤”之困。 上官铃关上房门,对着桌上一枝红烛,支颐而坐,心中又喜又愁,思潮起伏:“崔郎不顾危难,前来寻我,足见他对我情意深重。这几天来我心中不断痛骂他负心薄幸,那可是错怪他了。瞧那朱丹臣对他如此恭谨,看来他定是大官的子弟。 我一个姑娘儿家,虽与他订下了婚姻,但这般没来由的跟着到他家里,好不尴尬。似乎他伯父和爹爹待他很凶,他们倘若对我轻视无礼,那便如何?哼哼,我放毒箭将他全家一古脑儿都射死了,只留崔郎一个。”正想到凶野处,忽听得窗上两下轻轻弹击之声。 上官铃左手一扬,煽灭了烛火,只听得窗外崔士元的声音说道:“是我。”上官铃听他深夜来寻自己,一颗心怦怦乱跳,黑暗中只觉双颊发烧,低声问:“干甚么?”。 崔士元道:“你开了窗子,我跟你说。”上官铃道:“我不开。”她一身武艺,这时候居然怕起这个文弱书生来,自己也觉奇怪。 崔士元不明白她为甚么不肯开窗,说道:“那么你快出来,咱们赶紧得走。”上官铃伸指刺破窗纸,问道:“为甚么?”崔士元道:“朱四哥睡着了,别惊醒了他。我不愿回家去。” 第四百一十三章 喜相逢士元遇双亲 上官铃大喜,她本在为了要见到崔士元父母而发愁,当下轻轻推开窗子,跳了出去。 崔士元低声道:“我去牵马。”上官铃摇了摇手,伸臂托住他腰,提气一纵,上了墙头,随即带着他轻轻跃到墙外,低声道:“马蹄声一响,你张四哥便知道了。”崔士元低声笑道:“多亏你想得周到。” 两人手携着手,径向东行。走出数里,没听到有人追来,这才放心。上官铃道:“你干么不愿回家?” 崔士元道:“我这一回家,伯父和爹爹定会关着我,再也不能出来。只怕再见你一面也不容易。” 上官铃心中甜甜的甚是喜欢,道:“不到你家去最好。从此咱两人浪荡江湖,岂不逍遥快活?咱们这会儿到哪里去?”崔士元道:“第一别让张四哥、高叔叔他们追到。 第二须得躲开那南海鳄神。”上官铃点头道:“不错。咱们往西北方去。最好是找个乡下人家,先避避风头,躲他个十天半月,待我背上的伤全好,那就甚么都不怕了。” 当下两人向西北方而行,路上也不敢逗留说话,只盼离无量山越远越好。 行到天明,上官铃道:“大王山上那批奴才定然还在找我。白天赶道,惹人眼目,咱们得找个歇宿之处。日间吃饭睡觉,晚上行路。” 崔士元于江湖上的事什么也不懂,道:“任凭你拿主意便是。”上官铃道:“待会吃过饭后,你跟我好好的说,七日七夜到哪里去了,若有半句虚言,小心你的……”一言未毕,忽然“咦”的一声。 只见前面柳荫下系着三匹马,一人坐在石上,手中拿着一卷书,正自摇头晃脑的吟哦,却不是张丹臣是谁?崔士元也见到了,吃了一惊,拉着上官铃的手,急道:“快走!” 上官铃心中雪亮,知道昨晚两人悄悄逃走,全给张丹臣知觉了,他料得崔士元不会轻功,定然行走不快,辨明了二人去路,便乘马绕道,拦在前路。 当下皱眉道:“傻子,给他捉住了,还逃得了么?”便迎将上去,说道:“哼!大清早便在这儿读书,想考状元吗?” 张丹臣一笑,向崔士元道:“公子,你猜我是在读甚么诗?” 跟着高声吟道:“古木鸣寒鸟,空山啼夜猿,既伤千里目,还惊九折魂。岂不惮艰险?深怀国士恩。季布无二诺,侯赢重一言。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 崔士元道:“这是魏徵的《述怀》罢?”张丹臣笑道:“公子博览群书,佩服佩服。” 崔士元明白他所以引述这首诗,意思说我半夜里不辞艰险的追寻于你,为的是受了你家伯父的大恩,不敢有负托付;下面几句已在隐隐说他既已答允回家,说过了的话可不能不算。 上官铃过去解下马匹缰绳,说道:“到长安去,不知我们走的路对不对?”张丹臣道:“左右无事,向东行也好,向西行也好,终究会到长安。” 昨日他让崔士元乘坐三匹马中脚力最佳的一匹,这时他却拉到自己身边,以防他二人如果驰马逃走,自己尽可追赶得上。 崔士元上鞍后,纵马向东。张丹臣怕他着恼,一路上跟他说些诗词歌赋,只可惜不懂《易经》,否则更可投其所好。但崔士元已是兴高采烈,大发议论。上官铃却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不久上了大路,行到午牌时分,三人在道旁一家小店中吃面。 忽然人影一闪,门外走进个又高又瘦的人来,一坐下,便伸掌在桌上一拍,叫道:“打两角酒,切两斤熟牛肉,快,快!” 上官铃不用看他形相,只听他说话声音忽尖忽粗,十分难听,便知是“穷凶极恶”步相尘到了。 幸好她脸向里厢,没有与他对面朝相,当即伸指在面汤中一醮,在桌上写道:“第四煞神”。张丹臣醮汤写道:“快走,不用等我。”上官铃一扯崔士元衣袖,两人走向内堂。张丹臣闪入了屋角暗处。 步相尘来到店堂后,一直眼望大路,听到身后有人走动,回过头来,见到上官铃的背影刚在壁柜后隐没,喝道:“是谁,给我站住了!”离座而行,长臂伸出,便向上官铃背后抓来。 张丹臣捧着一碗面汤,从暗处突然抢出,叫声:“啊哟!” 假装失手,一碗滚热的面汤夹脸向他泼去。两人相距既近,张丹臣泼得又快,小小店堂中实无回旋余地,步相尘立即转身,一碗热汤避开了一半,余下一半仍是泼上了脸,登时眼前模糊一片,大怒之下,伸手疾向张丹臣抓去,准拟抓他个破胸开膛。 但张丹臣汤碗一脱手,随手便掀起桌子,桌上碗碟杯盘,齐向步相尘飞去。噗的一声响,步相尘五指插入桌面,碗碟杯盘随着一股劲风袭到。 客店中仓卒遇敌,饶是他武功高强,也闹了个手忙脚乱,急运内劲布满全身,碗碟之类撞将上去,一一反弹出来,但汁水淋漓,不免狼狈万状。 只听得门外马蹄声响,已有两人乘马向北驰去。步相尘伸袖抹去眼上的面汤,猛觉风声飒然,有物点向胸口。他吸一口气,胸口陡然缩了半尺,左掌从空中直劈下来,反掌疾抓,四根手指已抓住了敌人点来的判官笔。 张丹臣急忙运劲还夺。他内力差了一筹,这一夺原本无法奏功,一件心爱的兵刃势要落入敌手,幸好步相尘满手汤汁油腻,手指滑溜,拿捏不紧,竟被他抽回兵刃。 数招一过,张丹臣已知敌人应变灵活,武功厉害,大叫: “使铁杆子的,使板斧的,快快堵住了门,竹篙子逃不走啦。” 他曾听褚万里和古笃诚说过,那晚与一个形如竹篙的人相遇,两人合力,才勉强取胜,是以虚张声势的叫将起来。。 步相尘不知是计,心道:“糟糕,使铁杆子和板斧的两个家伙原来埋伏在外,我以一敌三,更非落败不可。” 当下无心恋战,冲入后院,越墙而走。张丹臣大叫:“竹篙子逃走啦,快追,这一次可不能再让他溜掉!”奔到门外,翻身上马,追赶崔士元去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浮萍儿归乡终寻根 崔士元和上官铃驰出数里,便收缰缓行,过不多时,听得马蹄声响,张丹臣骑马追来。 两人勒马相候,正待询问,上官铃忽道:“不好!那人追来了!”只见大道上一人一晃一飘,一根竹篙般冉冉而来。 张丹臣骇然道:“这人轻功如此了得。”扬鞭在崔士元的坐骑臀上抽了一记,三匹马十二只马蹄上下翻飞,顷刻间将步相尘远远抛在后面。 奔了数里,上官铃听得坐骑气喘甚急,只得收慢,但就这么一停,步相尘又已追到。此人短程内的冲刺虽不如马匹,长力却是绵绵不绝。 张丹臣知道诡计被他识破,虚声恫吓已不管用,看来二十里路之内,非给他追及不可。只要到得长安城去,自然天大的事也不必怕,但三匹马越奔越慢,情势渐急。 又奔出数里,崔士元的坐骑突然前腿一跪,将他摔了下来。上官铃飞身下鞍,抢上前去,不等崔士元着地,已一把抓住他后心,正好她的坐骑奔到身旁,她左手在马鞍上一按,带着崔士元一同跃上马背。 张丹臣遥遥在后,以便阻挡敌人,崔士元这一堕马,便无法相救,见上官铃及时出手,不禁脱口叫道:“好身法!” 一声甫毕,突然脑后风响,兵器袭到,张丹臣回过判官笔,当的一声格开钢抓。步相尘乘势拖落,五根钢铸的手指只抓得马臀上鲜血淋漓。 那马吃痛,一声悲嘶,奔得反而更加快了,不多时和步相尘相距甚远。但这么一来,一马双驮,一马受伤,无论如何难以持久,张丹臣和上官铃都暗暗焦急。 崔士元却不知事情凶险,问道:“这人很厉害么?难道张四哥打他不过?” 上官铃摇头道:“只可惜我受了伤,使不出力气,不能相助张四哥跟这煞神一拚。”突然心生一计,说道:“我假装堕马受伤,躺在地下,冷不防射他两箭,或许能得手。 你骑了马只管走,不用等待。”崔士元大急,反转双臂,左手勾住她头颈,右手抱住她腰,连叫:“使不得,使不得!我不能让你冒险!”上官铃羞得满面通红,嗔道:“呆子,快放开我。 给张四哥瞧在眼里,成甚么样子?”崔士元一惊,道:“对不起! 你别见怪。”上官铃道:“你是我丈夫,又有甚么对不起了?” 说话之间,回头又已望见步相尘冉冉而来,张丹臣连连挥手,催他们快逃,跟着跃下马来,拦在道中,虽然明知斗他不过,也要多挡他一时刻,免得他追上崔士元。 不料步相尘一心要追上上官铃,陡然间斜向冲入道旁田野,绕过了张丹臣,疾向他二人追来。 上官铃用力鞭打坐骑,那马口吐白沫,已在挨命。崔士元道:“倘若咱们骑的是你那黑珍珠,料想这煞神再也追赶不上。”上官铃道:“那还用你说?” 那马转过了一个山冈,迎面笔直一条大道,并无躲避之处,只见西首绿柳丛中,小湖旁有一角黄墙露出。 崔士元喜道:“好啦!咱们向那边去。”上官铃道:“不行!那是死地,无路可走!”崔士元道:“你听我的话便不错。”拉缰拨过马头,向绿柳丛中驰去。 奔到近处,上官铃见那黄墙原来是所寺观,匾额上写的似乎是“玉虚观”三字,心下飞快盘算:“这呆子逃到了这里,前无去路。我且躲在暗处,射这竹篙子一箭。” 转眼间坐骑已奔到观前,猛听得身后一人哈哈大笑,正是步相尘的声音,相距已不过数丈。 只听得崔士元大叫:“妈妈,妈妈,快来啊!妈!”上官铃心下恼怒,喝道:“呆子,住口!”步相尘笑道:“这当儿便叫奶奶爷爷,也不中用了。” 纵身扑上,上官铃左掌贴在崔士元后心,运劲推出,叫道:“逃进观里去!”同时右臂轻挥,一箭向后射出。步相尘缩头闪开,见上官铃跃离马鞍,左手钢抓倏地递出,搭向她肩头。 上官铃身子急缩,已钻到了马腹之下,飕飕飕连射三箭。步相尘东闪西晃,后跃相避。 便在此时,观中走出一个道姑,见崔士元刚从地下哎唷连声的爬起身来,便上前伸臂揽住了他,笑道:“又在淘甚么气了,这么大呼小叫的?” 上官铃见这道姑年纪虽较崔士元为大,但容貌秀丽,对崔士元竟然如此亲热,而崔士元伸右臂围住了那道姑的腰,更是一脸的喜欢之状,不由得醋意大盛,顾不得强敌在后,纵身过去,发掌便向那道姑迎面劈去,喝道:“你揽着他干么?快放开!” 崔士元急叫:“上官妹妹,不得无礼!”上官铃听他回护那道姑,气恼更甚,脚未着地,掌上更增了三分内劲。那道姑拂尘一挥,尘尾在半空中圈了一个小圈,已卷住她手腕。 上官铃只觉拂尘上的力道着实不小,跟着被拂尘一扯,不由自主的往旁冲出几步,这才站定,又急又怒的骂道:“你是出家人,也不怕丑!” 步相尘初时见那道姑出来,姿容美貌,心中一喜:“今日运道来了,一箭双雕,两个姑娘儿一并掳了去。” 待见那道姑拂尘一出手,便将上官铃攻势凌厉的一掌轻轻化开,知道这道姑武功了得,便纵身上了马鞍,静观其变,心道:“两个娘儿都美,随便抢到一个,也就罢了。” 那道姑怒道:“小姑娘,你胡说八道些甚么?你……你是他甚么人?” 上官铃道:“我是崔郎的妻子,你快放开他。” 那道姑一呆,忽然眉花眼笑,拉着崔士元的耳朵,笑道:“是真是假?”崔士元笑道:“也可说是真,也可说是假。” 那道姑伸手在他面颊上重重扭了一把,笑道:“没学到你爹半分武功,却学足了爹爹的风流胡闹,我不打断你的狗腿才怪。”侧头向上官铃上下打量,说道:“嗯,这姑娘也真美,就是太野,须得好好管教才成。”。 上官铃怒道:“我野不野关你甚么事?你再不放开他,我可要放箭射你了。” 那道姑笑道:“你倒射射看。”崔士元大叫:“上官妹妹,不可!你知道她是谁?”说着伸手搂住了那道姑的项颈。上官铃更是恼怒欲狂,手腕一扬,飕飕两声,两枝毒箭向那道姑飙去。 第四百一十五章 俏佳人寄情小剑魔 那道姑本来满脸笑容,蓦地见到小箭,脸色立变,拂尘挥出,裹住了两枝小箭,厉声喝道:“‘左手神刀’上官若楠是你甚么人?” 上官铃道:“甚么‘左手神刀’上官若楠?没听见过。快放开我崔郎。”她明明见到此刻早已是崔郎搂住道姑,而非道姑搂住崔郎,还觉仍是这道姑不好。 崔士元见那道姑气得脸色惨白,劝道:“妈,你别生气。” “妈,你别生气”这五字钻入了上官铃的耳中,不由得她不大吃一惊,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叫道:“甚么,她……她是你妈妈?” 崔士元笑道:“刚才我大叫‘妈妈’,你没听见么?”转头向那道姑道:“妈,她是上官铃上官姑娘,儿子这几日连遇凶险,很受煞神的欺侮,亏得上官姑娘几次救了儿子性命。” 忽听得柳树丛外有人大叫:“清净散人!千万小心了,这是四大煞神之一!”跟着一人急奔而至,正是张丹臣。他见那道姑神色有异,还道她已吃了步相尘的亏,颤声道:“你……你和他动过了手么?” 步相尘朗声笑道:“这时动手也还不迟。”一句话刚说完,双足已站上马鞍,便如马背上竖了一根旗杆,突然身子向前伸出,右足勾住马鞍,两柄钢抓同时向那道姑抓去。 那道姑斜身欺到马左,拂尘卷着两枝小箭激飞而出。步相尘闪身避过。那道姑抢上挥拂尘击他左腿,步相尘竟不闪避,左手钢抓勾向她背心。 那道姑侧身避过,拂尘回击。步相尘向前迈了一步,左足踏上了马头,居高临下,右手钢抓横扫而至。 张丹臣喝道:“下来。”纵身跃上马臀,左判官笔点向他左腰。步相尘左手钢抓一挡,以长攻短,反击过去。 清净散人拂尘抖处,又袭向他的下盘。步相尘双手钢抓飞舞,以一敌二,竟然不落下风。 上官铃见他站在马上,不必守护胸腹,颇占便宜,飕的一箭射出,穿入那马左眼。那马身子一声惨嘶,便即跪倒。清净散人拂尘圈转,已缠住了步相尘右手钢抓的手指。张丹臣奋身而上,连攻三招。清净散人和步相尘同时奋力回夺。 步相尘内力虽然强得多,但分了半力去挡架张丹臣的判官笔,又要防备上官铃的毒箭,只感手臂一震,拂尘和钢抓同时脱手,直飞上天。 他料知今日已讨不了好去,骂道:“外来的家伙,专会倚多取胜。”双足在马鞍一登,身子如箭般飞出,左手钢抓勾住一株大柳树的树枝,一个翻身,已在数丈之外。 上官铃一箭射去,拍的一声,短箭钉在柳树上,步相尘却鸿飞冥冥,已然不知所踪。跟着当啷啷一声响亮,拂尘和钢抓同时落在地下。 张丹臣躬身向清净散人拜倒,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丹臣今日险些性命难保,多蒙相救。”清净散人微微一笑,道:“十多年没动兵刃,功夫全搁下了。张兄弟,这人是甚么来历?” 张丹臣道:“听说四大煞神齐来长安。这人位居四大煞神之末,武功已如此了得,其余三人可想而知。请……请你还是到府中暂避一时,待料理了这四个煞神之后再说。” 清净散人脸色微变,愠道:“我还到府中去干甚么?四大煞神齐来,我敌不过,死了也就是了。”张丹臣不敢再说,向崔士元连使眼色,要他出言相求。 崔士元拾起拂尘,交在母亲手里,把步相尘的钢抓抛入了小湖,说道:“妈,这四个煞神委实凶恶得紧,你既不愿回家,我陪你去伯父那里。” 清净散人摇头道:“我不去。”眼圈一红,似乎便要掉下泪来。崔士元道:“好,你不去,我就在这儿陪你。” 转头向张丹臣道:“张四哥,烦你去禀报我伯父和爹爹,说我母子俩在这儿合力抵挡四大煞神。” 清净散人笑了出来,道:“亏你不怕羞,你有甚么本事,跟我合力抵挡四大煞神?”她虽给儿子引得笑了出来,但先前存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还是流下脸颊,她背转了身,举袖抹拭眼泪。 上官铃暗自诧异:“崔郎的母亲怎地是个出家人?眼看步相尘这一去,势必会同其余三个煞神联手来攻,他母亲如何抵敌?” “她为甚么一定坚执不肯回家躲避?啊,是了!天下男子负心薄幸的为多,崔郎的父亲定是另有爱宠,以致他母亲着恼出家。” 这么一想,对她大起同情之意,说道:“清净散人,我帮你御敌。” 清净散人细细打量她相貌,突然厉声道:“你给我说实话,到底‘左手神刀’上官若楠是你甚么人?” 上官铃也气了,说道:“我早跟你说过了,我从来没听过这名字。上官若楠是男是女,是人是畜生,我全不知情。” 清净散人听她说到“是人是畜生”,登时释然,寻思:“她若是左手神刀的后辈亲人,决不会说‘畜生’两字。” 虽听她出言顶撞,脸色反而温和了,笑道:“姑娘莫怪!我适才见你射箭的手法姿式,很像我所识的一个女子,甚至你的相貌也有三分相似,以致起疑。 上官姑娘,令尊、令堂的名讳如何称呼?你武功很好,想必是名门之女。”上官铃摇头道:“我从小没爹没娘,是师父养大我的。我不知爹爹、妈妈叫甚么名字。” 清净散人道:“那么尊师是那一位?”上官铃道:“我师父叫做‘无名氏’。”清净散人沉吟道:“无名氏?无名氏?”向着张丹臣,眼色中意示询问。。 张丹臣摇了摇头,说道:“丹臣僻处南疆,孤陋寡闻,于中原前辈英侠,多有未知。这‘无名氏’前辈,想必是位隐逸山林的高士。”这几句话,便是说从来没听见过“无名氏”的名字。 说话之间,忽听得柳林外马蹄声响,远处有人呼叫:“四弟,公子爷无恙么?”张丹臣叫道:“公子在这儿,平安大吉。”片刻之间,三乘马驰到观前停住,徐万里、李实诚、伯思响三人下马走近,拜倒在地,向清净散人行礼。 第四百一十六章 崔士元临危受天命 上官铃自幼在山野之中长大,见这些人礼数罗唆,颇感厌烦,心想:“这几个人武功都很高明,却怎地见人便拜?” 清净散人见这三人情状狼狈,伯思响脸上受了兵刃之伤,半张脸裹在白布之中,古实诚身上血迹斑斑,徐万里那根长长的铁杆子只剩下了半截,忙问:“怎么?敌人很强么?思响的伤怎样?” 伯思响听她问起,又勾起了满腔怒火,大声道:“思响学艺不精,惭愧得紧,倒劳夫人挂怀了。” 清净散人幽幽的道:“你还叫我甚么夫人?你记心须得好一点才是。”伯思响低下了头,说道:“是!请夫人恕罪。”他说的仍是“夫人”,当是以往叫得惯了,不易改口。 张丹臣道:“高侯爷呢?”徐万里道:“高侯爷受了点儿内伤,不便乘马快跑,这就来了。”清净散人轻轻“啊”的一声,道:“高侯爷也受了伤?不……不要紧么?” 徐万里道:“高候爷和南海煞神对掌,正斗到激烈处,楚三娘突然自后偷袭,侯爷无法分手,背心上给这婆娘印了一掌。” 清净散人拉着崔士元的手,道:“咱们瞧瞧高叔叔去。”娘儿俩一齐走出柳林,上官铃也跟着出去。徐万里等将坐骑系在柳树上,跟随在后。 远处一骑马缓缓行来,马背上伏着一人。清净散人等快步迎上,只见那人正是高便士。 崔士元快步抢上前去,问道:“高叔叔,你觉得怎样?”高便士道:“还好。” 抬起头来,见到了清净散人,挣扎着要下马行礼。清净散人道:“高侯爷,你身上有伤,不用多礼。”但高便士已然下马,躬身说道:“高便士敬问夫人安好。”清净散人回礼,说道:“士元,你扶住高叔叔。” 上官铃满腹疑窦:“这姓高的武功着实了得,一枝铁笛,数招间便惊退了楚三娘,怎地见了崔郎的母亲却也这般恭敬? 也称她为‘夫人’,难道……崔郎……崔郎他……竟是甚么人家的贵子么?可是这书呆子行事莫名其妙,哪里像甚么贵子了?” 清净散人道:“侯爷请即回长安休养。”高便士道:“是!四大煞神同来长安,情势极是凶险,请夫人暂回王府。”清净散人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一生一世,那是决计不回去的了。” 高便士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在清净观外守卫。”向伯思响道:“思归,你即速回去禀报。”伯思响应道:“是!”快步奔向系在清净观外的坐骑。 清净散人道:“且慢!”低头凝思。伯思响便即停步。 上官铃见清净散人脸色变幻,显是心中疑难,好生不易决断。午后日光斜照在她面颊之上,晶莹华彩,虽已中年,芳姿不减,心道:“崔郎的妈妈美得很啊,这模样挺像是画中的观音菩萨。” 过了半晌,清净散人抬起头来,说道:“好,咱们一起回长安去,总不成为我一人,叫大伙冒此奇险。” 崔士元大喜,跳了起来,搂住她头颈,叫道:“这才是我的好妈妈呢!”伯思响道:“属下先去报讯。” 奔回去解下坐骑,翻身上马,向北急驰而去。徐万里牵过马来,让清净散人、崔士元、上官铃三人乘坐。 一行人首途前赴长安,清净散人、上官铃、崔士元、高便士四人乘马,徐万里、古实诚、张丹臣三人步行相随。行出数里,迎面驰来一小队骑兵。 徐万里快步抢在头里,向那队长说了几句话。那队长一声号令,众骑兵一齐跃下马背,拜伏在地。崔士元挥了挥手,笑道:“不必多礼。”那队长下令让出三匹马来,给徐万里等乘坐,自己率领骑兵,当先开路。铁蹄铮铮,向大道上驰去。 上官铃见了这等声势,料知崔士元必非常人,忽生忧虑: “我还道他只是个落魄江湖的书生,因此上要嫁便嫁。瞧这小子的排场不小,倘若他是甚么皇亲国戚,或是朝中大官,说不定瞧不起我这山野女子。 师父言道,男人越富贵,越没良心,娶妻子要讲究甚么门当户对。哼哼,他好好娶我便罢,倘若三心两意,推三阻四,我不砍他几剑才怪。 我才不理他是多大的来头呢?”一想到这事,心里再也藏不住,纵马驰到崔士元身边,问道:“喂,你到底是甚么人?咱们在山顶上说过的话,算数不算?” 崔士元见马前马后都是人,她忽然直截了当的问起婚姻大事,不禁颇为尴尬,笑道:“到了长安城内,我慢慢跟你说。” 上官铃道:“你若是负……负心……我……我……”说了两个“我”字,终于说不下去了。崔士元见她胀红了粉脸,眼中泪水盈盈,更增娇艳,心中爱念大盛,低声道:“我是求之不得,你放心,我妈妈也很喜欢你呢。” 上官铃破涕为笑,低声道:“你妈妈喜不喜欢我,我又理她作甚?”言下之意自是说:“只要你喜欢我,那就成了。” 崔士元心中一荡,眼光转处,只见母亲正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两人,不由得大窘。 申牌时分,离长安城尚有二三十里,迎面尘头大起,成千名骑兵列队驰来,两面杏黄旗迎风招展,一面旗上绣着“镇疆”两个红字,另一面旗上绣着“保国”两个黑字。 崔士元叫道:“妈,爹爹亲自迎接你来啦。”清净散人哼了一声,勒停了马。高便士等一干人一齐下马,让在道旁。崔士元纵马上前,上官铃略一犹豫,也纵马跟了上去。 片刻间双方驰近,崔士元大叫:“爹爹,妈回来啦。” 两名旗手向旁让开,一个紫袍人骑着一匹大白马迎面奔来,喝道:“士元,你当真胡闹之极,累得高叔叔身受重伤,瞧我不打断你的两腿。” 上官铃吃了一惊,心道:“哼,你要打断崔郎的双腿,就算你是他的父亲,那也决计不成。”。 只见这紫袍人一张国字脸,神态威猛,浓眉大眼,肃然有王者之相,见到儿子无恙归来,三分怒色之外,倒有七分喜欢。 上官铃心道:“幸好崔郎的相貌像他妈妈,不像你。否则似你这般凶霸霸的模样,我可不喜欢。” 第四百一十七章 五行棋陆迁入梦境 车行辚辚,日夜不停。惠空、邓广川、康道行等均是当世武林豪杰,这时武功全失,成为随人摆布的囚徒。众人只约莫感到,一行人是向东南方行。 如此走得八日,到第九日上,一早便上了山道。行到午间,地势越来越高,终于大车再也无法上去。 五毒派众弟子将惠空等叫出车来。步行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地,见竹荫森森,景色清幽,山涧旁用巨竹搭着一个凉亭,构筑精雅,极尽巧思,竹即是亭,亭即是竹,一眼看去,竟分不出是竹林还是亭子。冯老三大为赞佩,左右端相,惊疑不定。 众人刚在凉亭中坐定,山道上四人快步奔来。当先二人是丁墨寒的弟子,当是在车停之前便上去探山或是传讯的。后面跟着两个身穿乡农衣衫的青年汉子,走到丁墨寒面前,躬身行礼,呈上一封书信。 丁墨寒拆开一看,冷笑道:“很好,很好。你还没死心,要再决生死,自当奉陪。” 那青年汉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炮仗,打火点燃。砰的一声,炮仗窜上了天空。 寻常炮仗都是“砰”的一声响过,跟着在半空中“拍”的一声,炸得粉碎,这炮仗飞到半空之后,却拍拍拍连响三下。冯老三向康道行低声道:“大哥,这是本门的制作。” 不久山道上走下一队人来,共有三十余人,都是乡农打扮,手中各携长形兵刃。到得近处,才见这些长物并非兵刃,乃是竹杠。每两根竹杠之间系有绳网,可供人乘坐。 丁墨寒冷笑道:“主人肃客,大家不用客气,便坐了上去罢。”当下惠空等一一坐上绳网。那些青年汉子两个抬一个,健步如飞,向山上奔去。 丁墨寒大袖飘飘,率先而行。他奔行并不急遽,但在这陡峭的山道上宛如御风飘浮,足不点地,顷刻间便没入了前面竹林之中。 邓广川等中了他的化功大法,一直心中愤懑,均觉误为妖邪所伤,非战之罪,这时见到他轻功如此精湛,那是取巧不来的真实本领,不由得叹服,寻思:“他便不使妖邪功夫,我也不是他对手。” 风四爷赞道:“这老妖的轻功真是了得,佩服啊佩服!”他出口一赞,星宿群弟子登时竞相称颂,说得丁墨寒的武功当世固然无人可比,而且自古以来的武学大师,什么达摩老祖等,也都大为不及,谄谀之烈,众人闻所未闻。 李老钱道:“众位老兄,五毒派的功夫,确是胜过了任何门派,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众弟子大喜。 一人问道:“依你之见,我派最厉害的功夫是哪一项?”李老钱道:“岂止一项,至少也有三项。”众弟子更加高兴,齐问:“是哪三项?” 李老钱道:“第一项是马屁功。这一项功夫如不练精,只怕在贵门之中,活不上一天半日。第二项是法螺功,若不将贵门的武功德行大加吹嘘,不但师父瞧你不起,在同门之间也必大受排挤,无法立足。这第三项功夫呢,那便是厚颜功了。若不是抹杀良心,厚颜无chi,又如何练得成马屁与法螺这两大奇功。” 他说了这番话,料想五毒派群弟子必定人人大怒,一齐向他拳足交加,只是这几句话犹似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岂知五毒派弟子听了这番话后,一个个默默点头。 一人道:“老兄聪明得紧,对本派的奇功倒也知之甚深。不过这马屁、法螺、厚颜三门神功,那也是很难修习的。寻常人于世俗之见沾染甚深,总觉得有些事是好的,有些事是坏的。 只要心中存了这种无聊的善恶之念、是非之分,要修习厚颜功便是事倍功半,往往在要紧关头,功亏一篑。” 李老钱本是出言讥刺,万万料想不到这些人安之若素,居之不疑,不由得大奇,笑道:“贵派神功深奥无比,小子心存仰慕,还要请大仙再加开导。” 那人听李老钱称他为“大仙”,登时飘飘然起来,说道:“你不是本门中人,这些神功的秘奥,自不能向你传授。不过有些粗浅道理,跟你说说倒也不妨。最重要的秘诀,自然是将师父奉若神明,他老人家便放一个屁……” 李老钱抢着答:“当然也是香的。更须大声呼吸,衷心赞颂……”那人道:“你这话大处甚是,小处略有缺陷,不是‘大声呼吸’,而是‘大声吸,小声呼’。” 李老钱道:“对对,大仙指点得是,倘若是大声呼气,不免似嫌师父之屁……这个并不太香。” 那人点头道:“不错,你天资很好,倘若投入本门,该有相当造诣,只可惜误入歧途,进了旁门左道的门下。 本门的功夫虽然变化万状,但基本功诀,也不繁复,只须牢记‘抹杀良心’四字,大致也差不多了。” 李老钱连连点头,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对贵派心向往之,恨不得投入贵派门下,不知大仙能加引荐么?” 那人微微一笑,道:“要投入本门,当真谈何容易,那许许多多艰难困苦的考验,谅你也无法经受得起。”另一名弟子道:“这里耳目众多,不宜与他多说。姓包的,你若真有投靠本门之心,当我师父心情大好之时,我可为你在师父面前说几句好话。 本派广收徒众,我瞧你根骨倒也不差,若得师父大发慈悲,收你为徒,日后或许能有些造就。”李老钱一本正经的道:“多谢,多谢。大仙恩德,包某没齿难忘。” 邓广川、公冶惊鸿等听得李老钱逗引五毒派弟子,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世上竟有如此卑鄙无chi之人,以吹牛拍马为荣,实是罕见罕闻。”。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进了一个山谷。谷中都是松树,山风过去,松声若涛。在林间行了里许,来到三间木屋之前。只见屋前的一株大树之下,有二人相对而坐。左首一人身后站着三人。丁墨寒远远站在一旁,仰头向天,神情甚是傲慢。 一行人渐渐行近,李老钱忽听得身后竹杠上的李傀儡喉间“咕”的一声,似要说话,却又强行忍住。李老钱回头望去,见他脸色雪白,神情极是惶怖。李老钱道:“你这扮的是什么?是扮见了鬼的子都吗?吓成这个样子!”李傀儡不答,似乎全没听到他的说话。 第四百一十八章 正邪奕乾坤大不同 走到近处,见坐着的两人之间有块大石,上有棋盘,两人正在对弈。右首是个矮瘦的干瘪老头儿,左首则是个青年公子。李老钱认得那公子便是陆迁,心下老大没味,寻思: “我对这小子向来甚是无礼,今日老子的倒霉样儿却给他瞧了去,这小子定要出言讥嘲。” 但见那棋盘雕在一块大青石上,黑子、白子全是晶莹发光,双方各已下了百余子。丁墨寒慢慢走近观弈。那矮小老头拈黑子下了一着,忽然双眉一轩,似是看到了棋局中奇妙紧迫的变化。 陆迁手中拈着一枚白子,沉吟未下,李老钱叫道:“喂,姓陆的小子,你已输了,这就跟他的难兄难弟,一块儿认输罢。”陆迁身后三人回过头来,怒目而视,正是张存孝等三名护卫。 突然之间,康广陵、范百龄等关中八友,一个个从绳网中挣扎起来,走到离那青石棋盘丈许之处,一齐跪下。 李老钱吃了一惊,说道:“捣什么鬼?”四字一说出口,立即省悟,这个瘦小干枯的老头儿,便是聋哑老人“伶俐先生”,也即是康广陵等关中八友的师父。 但他是丁墨寒的死对头,强仇到来,怎么仍好整以暇的与人下棋?而且对手又不是什么重要脚色,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书呆子而已? 康广陵道:“你老人家清健胜昔,咱们八人欢喜无限。”关中八友被伶俐先生江半城逐出了师门,不敢再以师徒相称。范百龄道:“少林派惠空大师瞧你老人家来啦。” 江半城站起身来,向着众人深深一揖,说道:“惠空大师驾到,老朽江半城有失迎迓,罪甚,罪甚!”眼光向众人一瞥,便又转头去瞧棋局。 众人曾听薛慕华说过他师父被迫装聋作哑的缘由,此刻他居然开口说话,自是决意与丁墨寒一拚死活了。康广陵、薛慕华等等都不自禁的向丁墨寒瞧了瞧,既感兴奋,亦复担心。 惠空说道:“好说,好说!”见江半城如此重视这一盘棋,心想:“此人杂务过多,书画琴棋,无所不好,难怪武功要不及师弟。” 万籁无声之中,陆迁忽道:“好,便如此下!”说着将一枚白子下在棋盘之上。江半城脸有喜色,点了点头,意似嘉许,下了一着黑子,陆迁将十余路棋子都已想通,跟着便下白子,江半城又下了一枚黑子,两人下了十余着,陆迁吁了口长气,摇头道:“老先生所摆的珍珑深奥巧妙之极,晚生破解不来。” 眼见江半城是赢了,可是他脸上反现惨然之色,说道:“公子棋思精密,这十几路棋已臻极高的境界,只是未能再想深一步,可惜,可惜。唉,可惜,可惜!” 他连说了四声“可惜”,惋惜之情,确是十分深挚。陆迁将自己所下的十余枚白子从棋盘上捡起,放入木盒。江半城也捡起了十余枚黑子。棋局上仍然留着原来的阵势。 陆迁退在一旁,望着棋局怔怔出神:“这个珍珑,便是当日我在望月崖石洞中所见的。这位伶俐先生,必与洞中的婆婆有甚渊源,待会得便,须当悄悄地向他请问,可决计不能让别人听见了。 否则的话,大家都拥去瞧神仙姊姊,岂不亵渎了她?”关中八友中的二弟子范百龄是个棋迷,远远望着那棋局,已知不是“师父”与这位青年公子对弈,而是“师父”布了个“珍珑”,这青年公子试行破解,却破解不来。 他跪在地下看不清楚,膝盖便即抬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想看个明白。 江半城道:“你们大伙都起来!百龄,这个‘珍珑’,牵涉异常重大,你过来好好的瞧上一瞧,倘能破解得开,那是一件大大的妙事。” 范百龄大喜,应道:“是!”站起身来,走到棋盘之旁,凝神瞧去。 邓百川低声问道:“二弟,什么叫‘珍珑’?”公冶乾也低声道:“‘珍珑’即是围棋的难题。那是一个人故意摆出来难人的,并不是两人对弈出来的阵势,因此或生、或劫,往往极难推算。” 寻常“珍珑”少则十余子,多者也不过四五十子,但这一个却有二百余子,一盘棋已下得接近完局。公冶乾于此道所知有限,看了一会不懂,也就不看了。 范百龄精研围棋数十年,实是此道高手,见这一局棋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复杂无比。他登时精神一振,再看片时,忽觉头晕脑胀,只计算了右下角一块小小白棋的死活,已觉胸口气血翻涌。 他定了定神,第二次再算,发觉原先以为这块白棋是死的,其实却有可活之道,但要杀却旁边一块黑棋,牵涉却又极多,再算得几下,突然间眼前一团漆黑,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 江半城冷冷的看着他,说道:“这局棋原是极难,你天资有限,虽然棋力不弱,却也多半解不开,何况又有丁墨寒这恶贼在旁施展邪术,迷人心魄,实在大是凶险,你到底要想下去呢,还是不想了?”范百龄道:“生死有命,弟……我…… 我……决意尽心尽力。”江半城点点头,道:“那你慢慢想罢。” 范百龄凝视棋局,身子摇摇晃晃,又喷了一大口鲜血。 丁墨寒冷笑道:“枉自送命,却又何苦来?这老贼布下的机关,原是用来折磨、杀伤人的,范百龄,你这叫做自投罗网。” 江半城斜眼向他睨了一眼,道:“你称师父做什么?”丁墨寒道:“他是老贼,我便叫他老贼!”江半城道:“聋哑老人今日不聋不哑了,你想必知道其中缘由。”丁墨寒道:“妙极! 你自毁誓言,是自己要寻死,须怪我不得。”。 江半城随手提起身旁的一块大石,放在惠空身畔,说道:“大师请坐。” 惠空见这块大石无虑二百来斤,江半城这样干枯矮小的一个老头儿,全身未必有八十斤重,但他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将这块巨石提了起来,功力实是了得,自己武功未失之时,要提这块巨石当然也是易事,但未必能如他这般轻描淡写,行若无事,当下合十说道:“多谢!”坐在石上。 第四百一十九章 红尘事需染红尘人 江半城又道:“这个珍珑棋局,乃先师所制。先师当年穷三年心血,这才布成,深盼当世棋道中的知心之士,予以破解。在下三十年来苦加钻研,未能参解得透。” 说到这里,眼光向惠空、陆迁、范百龄等人一扫,说道:“惠空大师精通禅理,自知禅宗要旨,在于‘顿悟’。穷年累月的苦功,未必能及具有宿根慧心之人的一见即悟。 棋道也是一般,才气模溢的八九岁小儿,棋枰上往往能胜一流高手。虽然在下参研不透,但天下才士甚众,未必都破解不得。 先师当年留下了这个心愿,倘若有人破解开了,完了先师这个心愿,先师虽已不在人世,泉下有知,也必定大感欣慰。” 惠空心想:“这位伶俐先生的师父徒弟,倒均是一脉相传,于琴棋书画这些玩意儿,个个都是入了魔,将毕生的聪明才智,浸注于这些不相干的事上,以致让丁墨寒在本门中横行无忌,无人能加禁制,实乃可叹。” 只听江半城道:“我这个师弟,”说着向丁墨寒一指,说道:“当年背叛师门,害得先师饮恨谢世,将我打得无法还手。 在下本当一死殉师,但想起师父有个心愿未了,倘若不觅人破解,死后也难见师父之面,是以忍辱偷生,苟活至今。 这些年来,在下遵守师弟之约,不言不语,不但自己做了聋哑老人,连门下新收的弟子,也都强着他们做了聋子哑子。唉,三十年来,一无所成,这个棋局,仍是无人能够破解。这位陆公子固然英俊潇洒……” 李老钱插口道:“这位陆公子未必英俊,潇洒更是大大不见得,何况人品英俊潇洒,跟下棋有什么干系,欠通啊欠通!” 江半城道:“这中间大有干系,大有干系。”李老钱道:“你老先生的人品,嘿嘿,也不见得如何英俊潇洒啊。”江半城向他凝视片刻,微微一笑。李老钱道:“你定说我李老钱比你老先生更加的丑陋古怪……” 江半城不再理他,续道:“陆公子所下的十余着,也已极尽精妙,在下本来寄以极大期望,岂不知棋差一着,最后数子终于还是输了。” 陆迁脸有惭色,道:“在下资质愚鲁,有负老丈雅爱,极是惭愧……” 一言未毕,猛听得范百龄大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向后便倒。江半城左手微抬,嗤嗤嗤三声,三枚棋子弹出,打中了他胸中穴道,这才止了他喷血。 众人正错愕间,忽听得拍的一声,半空中飞下白白的一粒东西,打在棋盘之上。 江半城一看,见到一小粒松树的树肉,刚是新从树中挖出来的,正好落在“去”位的七九路上,那是破解这“珍珑”的关键所在。他一抬头,只见左首五丈外的一棵松树之后,露出淡黄色长袍一角,显是隐得有人。 江半城又惊又喜,说道:“又到了一位高人,老朽不胜之喜。”正要以黑子相应,耳边突然间一声轻响过去,一粒黑色小物从背后飞来,落在“去”位的八八路,正是江半城所要落子之处。 众人“咦”的一声,转过头去,竟一个人影也无。右首的松树均不高大,树上如藏得有人,一眼便见,实不知这人躲在何处。 江半城见这粒黑物是一小块松树皮,所落方位极准,心下暗自骇异。那黑物刚下,左首松树后又射出一粒白色树肉,落在“去”位五六路上。 只听得嗤的一声响,一粒黑物盘旋上天,跟着直线落下,不偏不倚的跌在“去”位四五路上。 这黑子成螺旋形上升,发自何处,便难以探寻,这黑子弯弯曲曲的升上半空,落下来仍有如此准头,这份暗器功夫,实足惊人。旁观众人心下钦佩,齐声喝采。 采声未歇,只听得松树枝叶间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青衫公子,你来破解珍珑,小僧代应两着,勿怪冒昧。” 枝叶微动,清风飒然,棋局旁已多了一名僧人。这和尚身穿灰布僧袍,神光莹然,宝相庄严,脸上微微含笑。 陆迁吃了一惊,心道:“耶律头陀这魔头又来了!”又想:“难道刚才那白子是青衫公子所发?这位青衫公子,今日我终于要见到了?” 只见耶律头陀双手合十,向江半城、丁墨寒和惠空各行一礼,说道:“小僧途中得见伶俐先生棋会邀帖,不自量力,前来会见天下高人。”又道:“青衫公子,这也就现身罢!” 但听得笑声清朗,一株松树后转了两个人出来。陆迁登时眼前一黑,耳中作响,嘴里发苦,全身生热。这人娉娉婷婷,缓步而来,正是他朝思暮想、无时或忘的韩凝儿。 她满脸倾慕爱恋之情,痴痴的瞧着她身旁一个青年公子。 陆迁顺着她目光看去,但见那人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穿淡黄轻衫,腰悬长剑,飘然而来,面目俊美,潇洒闲雅。 陆迁一见之下,身上冷了半截,眼圈一红,险些便要流下泪来,心道:“人道青衫公子是人中龙凤,果然名不虚传。 韩姑娘对他如此倾慕,也真难怪。唉,我一生一世,命中是注定要受苦受难了。” 他心下自怨自艾,自叹自伤,不愿抬头去看韩凝儿的神色,但终于忍不住又偷偷瞧了她一眼。只见她容光焕发,似乎全身都要笑了出来,自相识以来,从未见过她如此欢喜。 两人已走近身来,但韩凝儿对陆迁视而不见,竟没向他招呼。陆迁又道:“她心中从来没有我这个人在,从前就算跟我在一起,心中也只有那个人。” 邓百川、公冶乾、李老钱、风波恶四人早抢着迎上。公冶乾向青衫君低声禀告江半城、丁墨寒、惠空等三方人众的来历。李老钱道:“这姓陆的是个书呆子,不会武功,刚才已下过棋,败下了阵来。” 青衫君和众人一一行礼厮见,言语谦和,着意结纳。“西江青衫”名震天下,众人都想不到竟是这么一个俊雅清贵的公子哥儿,当下互道仰慕,连丁墨寒也说了几句客气话。 青衫君最后才和陆迁相见,话道:“陆兄,你好。”陆迁神色惨然,摇头道:“你才好了,我……我一点儿也不好。”韩凝儿“啊”的一声,道:“陆公子,你也在这里。” 陆迁道:“是,我……我……”青衫君向他瞪了几眼,不再理睬,走到棋局之旁,拈起白子,下在棋局之中。。 耶律头陀微微一笑,说道:“青衫公子,你武功虽强,这弈道只怕也是平常。”说着下了一枚黑子。青衫君道:“未必便输于你。”说着下了一枚白子。耶律头陀应了一着。 青衫君对这局棋凝思已久,自信已想出了解法。可是耶律头陀这一着却大出他意料之外,本来筹划好的全盘计谋尽数落空,须得从头想起,过了良久,才又下一子。 第四百二十章 伶俐客排摆九宫阵 耶律头陀运思极快,跟着便下。两人一快一慢,下了二十余子,耶律头陀突然哈哈大笑,说道:“青衫公子,咱们一拍两散!” 青衫君怒道:“你这么瞎捣乱!那么你来解解看。”耶律头陀笑道:“这个棋局,原本世人无人能解,乃是用来作弄人的。 小僧有自知之明,不想多耗心血于无益之事。青衫公子,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 青衫君心头一震,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反来覆去只是想着他那两句话:“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 眼前渐渐模糊,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官士卒,东一团人马,西一块阵营,你围住我,我围住你,互相纠缠不清的厮杀。 青衫君眼睁睁见到,己方白旗白甲的兵马被黑旗黑甲的敌人围住了,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重围,心中越来越是焦急:“我青衫氏天命已尽,一切枉费心机。我一生尽心竭力,终究化作一场春梦!时也命也,夫复何言?”突然间大叫一声,拔剑便往颈中刎去。 当青衫君呆立不语,神色不定之际,韩凝儿和陆迁、邓百川、公冶乾等都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青衫君居然会忽地拔剑自刎,这一着谁都料想不到,邓百川等一齐抢上解救,但功力已失,终是慢了一步。 陆迁食指点出,叫道:“不可如此!”只听得“嗤”的一声,青衫君手中长剑一晃,当的一声,掉在地下。 耶律头陀笑道:“陆公子,好镖法!” 青衫君长剑脱手,一惊之下,才从幻境中醒了过来。韩凝儿拉着他手,连连摇晃,叫道:“公子!解不开棋局,又打什么紧?你何苦自寻短见?”说着泪珠从面颊上滚了下来。 青衫君茫然道:“我怎么了?”韩凝儿道:“幸亏陆公子打落了你手中长剑,否则……否则……”公冶乾劝道:“公子,这棋局迷人心魄,看来其中含有幻术,公子不必再耗费心思。” 青衫君转头向着陆迁,道:“阁下适才这一招,当真是六壬流光诀的奇招么?可惜我没瞧见,阁下能否再试一招,俾在下得以一开眼界。” 陆迁向耶律头陀瞧了瞧,生怕他见到自己使了一招“六壬流光诀”之后,又来捉拿自己,这路法门时灵时不灵,恶和尚倘若出手,那可难以抵挡,心中害怕,向左跨了三步,与耶律头陀离得远远地,中间有张存孝等三人相隔,这才答道:“我……我心急之下,一时碰巧,要再试一招,这就难了。你刚才当真没瞧见?” 青衫君脸有惭色,道:“在下一时之间心神迷糊,竟似着魔中邪一般。” 包不同大叫一声,道:“是了,定是星宿老怪在旁施展邪法,公子,千万小心!” 青衫君向丁春秋横了一眼,向陆迁道:“在下误中邪术,多蒙救援,感激不尽。陆兄身负‘六壬流光诀’绝技,可是长安陆家的吗?” 忽听得远处一个声音悠悠忽忽的飘来:“哪一个长安陆家的人在此?是陆尤风吗?”正是那“恶贯满盈”陆长发的声音。 张存孝等立时变色。只听得一个金属相擦般的声音叫道:“我们老大,才是正牌金镖大侠,其余都是冒牌货。”陆迁微微一笑,心道:“我那好徒儿也来啦。” 南海煞神的叫声甫歇,山下快步上来一人,身法奇快,正是步相尘,叫道:“天下四大煞神拜访伶俐先生,谨赴棋会之约。”江半城道:“欢迎之至。”这四字刚出口,步相尘已飘行到了众人身前。 过了一会,陆长发、楚三娘、南海煞神三人并肩而至。南海煞神大声道:“我们老大见到请帖,很是欢喜,别的事情都搁下了,赶着来下棋,他武功天下无敌,比我这手还要厉害。 哪一个不服,这就上来跟他下三招棋。你们要单打独斗呢,还是大伙儿齐上?怎地还不亮兵刃?” 楚三娘道:“老三,别胡说八道!下棋又不是动武打架,亮什么兵刃?”南海煞神道:“你才胡说八道,不动武打架,老大巴巴的赶来干什么?” 陆长发目不转睛的瞧着棋局,凝神思索,过了良久良久,左手铁杖伸到棋盒中一点,杖头便如有吸力一般,吸住一枚白子,放在棋局之上。 惠空赞道:“长安陆氏武功独步天南,真乃名下无虚。” 陆迁见过陆长发当日与黄眉僧弈棋的情景,知他不但内力深厚,棋力也是甚高,只怕这个“珍珑”给他破解了开来,也未可知。 张存孝在他耳畔悄声道:“公子,咱们走罢!可别失了良机。”但陆迁一来想看陆长发如何解此难局,二来好容易见到韩凝儿,便是天塌下来也不肯舍她而去,当下只“唔,唔”数声,反而向棋局走近了几步。 江半城对这局棋的千变万化,每一着都早已了然于胸,当即应了一着黑棋。陆长发想了一想,下了一子。江半城道:“阁下这一着极是高明,且看能否破关,打开一条出路。”下了一子黑棋,封住去路。陆长发又下了一子。 那少林僧虚竹忽道:“这一着只怕不行!”他适才见青衫君下过这一着,此后接续下去,终至拔剑自刎。他生怕陆长发重蹈覆辙,心下不忍,于是出言提醒。 南海煞神大怒,叫道:“凭你这小和尚,也配来说我老大行不行!”一把抓住他的背心,提了过去。陆迁道:“好徒儿,别伤了这位小师父!”。 南海煞神到来之时,早就见到陆迁,心中一直尴尬,最好是陆迁不言不语,哪知他还是叫了出来,气愤愤的道:“不伤便不伤,打什么紧!”将惠好放在地下。 众人见这个如此横蛮凶狠的南海煞神居然听陆迁的话,对他以“徒儿”相称也不反口,都感奇怪。只有张存孝等人明白其中原委,心下暗暗好笑。 第四百二十一章 入心魔群侠困初心 惠好小和尚坐在地下,心下转念:“我师父常说,佛祖传下的修证法门是戒、定、慧三学。 《楞严经》云:‘摄心为戒,因戒生定,因定发慧。’我等钝根之人,难以摄心为戒,因此达摩祖师传下了方便法门,教我们由学武而摄心,也可由弈棋而摄心。 学武讲究胜败,下棋也讲究胜败,恰和禅定之理相反,因此不论学武下棋,均须无胜败心。 念经、吃饭、行路之时,无胜败心极易,比武、下棋之时无胜败心极难。倘若在比武、下棋之时能无胜败心,那便近道了。 《法句经》有云:‘胜者生怨,负则自鄙。去胜负心,无诤自安。’我武功不佳,棋术低劣,和师兄弟们比武、下棋之时,一向胜少败多,师父反而赞我能不嗔不怨,胜败心甚轻。 怎地今日我见这位陆施主下了一着错棋,便担心他落败,出言指点?何况以我的棋术,又怎能指点旁人?他这着棋虽与青衫公子的相同,此后便多半不同了,我自己不解,反而说‘只怕不行’,岂不是大有贡高自慢之心?” 陆长发下一子,想一会,一子一子,越想越久,下到二十余子时,日已偏西,惠空忽道:“陆施主,你起初十着走的是正着,第十一着起,走入了旁门,越走越偏,再也难以挽救了。” 陆长发脸上肌肉僵硬,木无表情,喉头的声音说道:“你少林派是名门正宗,依你正道,却又如何解法?”惠空叹了口气,道:“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用正道是解不开的,但若纯走偏锋,却也不行!” 陆长发左手铁杖停在半空,微微发颤,始终点不下去,过了良久,说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正也不是,邪也不是,那可难也!” 他家传武功本来是北国陆氏正宗,但后来入了邪道,惠空这几句话,触动了他心境,竟如青衫公子一般,渐渐入了魔道。 这个珍珑变幻百端,因人而施,爱财者因贪失误,易怒者由愤坏事。陆迁之败,在于爱心太重,不肯弃子;青衫君之失,由于执着权势,勇于弃子,却说什么也不肯失势。 陆长发生平第一恨事,乃是残废之后,不得不抛开本门正宗武功,改习旁门左道的邪术,一到全神贯注之时,外魔入侵,竟尔心神荡漾,难以自制。 丁墨寒笑呵呵的道:“是啊!一个人由正入邪易,改邪归正难,你这一生啊,注定是毁了,毁了,毁了!唉,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回首,那也是不能了!” 说话之中,充满了怜惜之情。惠空等高手却都知道这百年老怪不怀好意,乘火打劫,要引得陆长发走火入魔,除去一个厉害的对头。 果然陆长发呆呆不动,凄然说道:“我以北国国皇子之尊,今日落魄江湖,沦落到这步田地,实在愧对列祖列宗。” 丁墨寒道:“你死在九泉之下,也是无颜去见陆氏的先人,倘若自知羞愧,不如图个自尽,也算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唉,唉!不如自尽了罢,不如自尽了罢!”话声柔和动听,一旁功力较浅之人,已自听得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 陆长发跟着自言自语:“唉,不如自尽了罢!”提起铁杖,慢慢向自己胸口点去。 但他究竟修为甚深,隐隐知道不对,内心深处似有个声音在说:“不对,不对,这一点下去,那就糟糕了!” 但左手铁杖仍是一寸寸的向自己胸口点了下去。他当年失国流亡、身受重伤之余,也曾生过自尽的念头,只因一个特异机缘,方得重行振作,此刻自制之力减弱,隐伏在心底的自尽念头又冒了上来。 周围的诸大高手之中,惠空慈悲为怀,有心出言惊醒,但这声“当头棒喝”,须得功力与陆长发相当,方起振聋发聩之效,否则非但无益,反生祸害,心下暗暗焦急,却是束手无策。 江半城迫于师父当年立下的规矩,不能相救。青衫君知道陆长发不是好人,他如走火而死,除去天下一害,那是最好不过。 耶律头陀幸灾乐祸,笑吟吟的袖手旁观。陆迁和游虬功力均甚深厚,却全不明白陆长发此举是什么意思。 韩凝儿于各门各派的武学虽所知极多,但丁墨寒以心力诱引的邪派功夫并非武学,她是一窍不通了。 楚三娘娘以陆长发一直压在她的头上,平时颐指气使,甚为无礼,积忿已久,心想他要自尽,却也不必相救。邓百川、康广陵等不但功力全失,且也不愿混入百年老怪与“第一恶人”的比拚。 这中间只有南海煞神一人最是焦急,眼见陆长发的杖头离他胸口已不过数寸,再延搁片刻,立时便点了自己死穴,当下顺手抓起惠好小和尚,叫道:“老大,接住了这和尚!”说着便向陆长发掷了过去。 丁墨寒拍出一掌,道:“去罢!别来搅局!”南海煞神这一掷之力极是雄浑,惠好小和尚身带劲风,向前疾飞,但被丁墨寒软软的一掌,惠好小和尚的身子又飞了回去,直撞向南海煞神。 南海煞神双手接住,想再向陆长发掷去,不料丁墨寒的掌力之中,蕴蓄着三股后劲,南海煞神突然双目圆睁,腾腾腾退出三步,正待立定,第二股后劲又到。 他双膝一软,坐倒在地,只道再也没事了,哪知还有第三股后劲袭来。他身不由主倒翻了一个筋斗,双手兀自抓着惠好小和尚,将他在身下一压,又翻了过来。他料想丁老怪这一掌更有第四股后劲,忙将惠好小和尚的身子往前一推,以便挡架。 但是第四股后劲却没有了,南海煞神睁眼骂道:“你奶奶个腿!”将惠好小和尚放在地下。。 丁墨寒发了这一掌,心力稍弛,陆长发的铁杖停在半空,不再移动。丁墨寒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陆长发,我劝你还是自尽了罢,还是自尽了罢!” 陆长发叹道:“是啊,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还是自尽了罢!”说话之间,杖头离着胸口衣衫又近了两寸。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大恶人危难施援手 惠好小和尚慈悲之心大动,心知要解陆长发的魔障,须从棋局入手,只是棋艺低浅,要说解开这局复杂无比的棋中难题,当真是想也不敢想,眼见陆长发双目呆呆的凝视棋局,危机生于顷刻,突然间灵机一... 《金镖笑侠录》第四百二十二章 大恶人危难施援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三章 小和尚窥见妙玄机(加更) 可是数着一下之后,局面竟起了大大变化,陆长发才知这个“珍珑”的秘奥,正是要白棋先挤死了自己一大块,以后的妙着方能源源而生。 棋中固有“反扑”、“倒脱靴”之法,自己故意送死,让... 《金镖笑侠录》第四百二十三章 小和尚窥见妙玄机(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四章 密室内暗道通心事 只听得丁墨寒的声音叫道:“这是本门的门户,你这小和尚岂可擅入?”跟着砰砰两声巨响,惠好小和尚只觉一股劲风倒卷上来,要将他身子拉将出去,可是跟着两股大力在他背心和臀部猛力一撞,身不由主,便是一个筋斗,向里直翻了进去。 他不知这一下已是死里逃生,适才丁墨寒发掌暗袭,要制他死命,耶律头陀则运起“控鹤功”,要拉他出来。 但陆长发以杖上暗劲消去了丁墨寒的一掌,江半城处身在他和耶律头陀之间,以左掌消解了“控鹤功”,右掌连拍了两下,将他打了进去。 这两掌力道刚猛,惠好小和尚撞破一重板壁后,额头砰的一下,又撞在一重板壁之上,只撞得昏天黑地,险些晕去,过了半晌,这才站起身来,摸摸额角,已自肿起了一大块。 但见自己处身在一间空空荡荡、一无所有的房中。他想找寻门户,但这房竟然无门无窗,只有自己撞破板壁而跌进来的一个空洞。 他呆了呆,便想从那破洞中爬出去。只听得隔着板壁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既然来了,怎么还要出去?” 惠好小和尚转过身子,说道:“请老前辈指点途径。” 那声音道:“途径是你自己打出来的,谁也不能教你。我这棋局布下后,数十年来无人能解,今日终于给你拆开,你还不过来!” 惠好小和尚听到“我这棋局”四字,不由得毛发悚然,颤声道:“你……你……你……”他听得江半城口口声声说这棋局是他“先师”所制,这声音是人是鬼? 只听那声音又道:“时机稍纵即逝,我等了三十年,没多少时候能再等你了,乖孩儿,快快进来罢!” 惠好小和尚听那声音甚是和蔼慈祥,显然全无恶意,当下更不多想,左肩在那板壁上一撞,喀喇喇一响,那板壁已日久腐朽,当即破了一洞。 惠好小和尚一眼望将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里面又是一间空空荡荡的房间,却有一个人坐在半空。 他第一个念头便是:“有鬼!”吓得只想转身而逃,却听得那人说道:“唉,原来是个小和尚!唉,还是个相貌好生丑陋的小和尚,难,难,难!唉,难,难,难!” 惠好小和尚听他三声长叹,连说了六个“难”字,再向他凝神瞧去,这才看清,原来这人身上有一条黑色绳子缚着,那绳子另一端连在横梁之上,将他身子悬空吊起。 只因他身后板壁颜色漆黑,绳子也是黑色,二黑相叠,绳子便看不出来,一眼瞧去,宛然是凌空而坐。 惠好小和尚的相貌本来颇为丑陋,浓眉大眼,鼻孔上翻,双耳招风,嘴唇甚厚,加上此刻撞破板壁时脸上又受了些伤,更加的难看。 他自幼父母双亡,少林寺中的和尚心生慈悲,将他收养在寺中,寺中僧众不是虔诚清修,便是专心学武,谁也没来留神他的相貌是俊是丑。 佛家言道,人的身子乃是个“臭皮囊”,对这个臭皮囊长得好不好看,若是多加关怀,于证道大有妨碍。因此那人说他是个“好生丑陋的小和尚”,惠好小和尚生平还是第一次听见。 他微微抬头,向那人瞧去。只见他长须三尺,没一根斑白,脸如冠玉,更无半丝皱纹,年纪显然已经不小,却仍神采飞扬,风度闲雅。 惠好小和尚微感惭愧:“说到相貌,我当真和他是天差地远了。”这时心中已无惧意,躬身行礼,说道:“小僧惠好,拜见前辈。” 那人点了点头,道:“你姓什么?”惠好小和尚一怔,道:“出家之人,早无俗家姓氏。”那人道:“你出家之前姓什么?”惠好小和尚道:“小僧自幼出家,向来便无姓氏。” 那人向他端相半晌,叹了口气,道:“你能解破我的棋局,聪明才智,自是非同小可,但相貌如此,却终究不行,唉,难得的很。 我瞧终究是白费心思,反而枉送了你的性命。小师父,我送一份礼物给你,你便去罢!” 惠好小和尚听那老人语气,显是有一件重大难事,深以无人相助为忧,大乘佛法第一讲究“度众生一切苦厄”,当即说道:“小僧于棋艺一道,实在浅薄得紧,老前辈这个棋局,也不是小僧自己拆解的。 但若老前辈有什么难事要办,小僧虽然本领低微,却也愿勉力而为,至于礼物,可不敢受赐。” 那老人道:“你有这番侠义心肠,倒是不错。你棋艺不高,武功浅薄,都不相干,你既能来到这里,那便是有缘。只不过……只不过……你相貌太也难看。”说着不住摇头。 惠好小和尚微微一笑,说道:“相貌美丑,乃无始以来业报所聚,不但自己做不得主,连父母也做不得主。小僧貌丑,令前辈不快,这就告辞了。”说着退了两步。 惠好小和尚正待转身,那老人道:“且慢!”衣袖扬起,搭在惠好小和尚右肩之上。 惠好小和尚身子略略向下一沉,只觉这衣袖有如手臂,挽住了他身子。那老人笑道:“年轻人有这等傲气,那也很好。” 惠好小和尚道:“小僧不敢狂妄骄傲,只是怕让老前辈生气,还是及早告退的好。” 那老人点了点头,问道:“今日来解棋局的,有哪些人?” 惠好小和尚一一说了。那老人沉吟半晌,道:“天下高手,十之六七都已到了。 长安天龙寺的枯木大师没来么?”惠好小和尚答道:“除了敝寺僧众之外,出家人就只一位耶律头陀大师。”那老人又问: “近年来武林中听说有个人名叫讳长空,甚是了得,他没来吗?” 惠好小和尚道:“没有。” 那老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我已等了这么多年,再等下去,也未必能遇到内外俱美的全材。天下不如意事常十七八,也只好将就如此了。”。 沉吟片刻,似乎心意已决,说道:“你适才言道,这棋局不是你拆解的,那么星河如何又送你进来?” 惠好小和尚道:“第一子是小僧大胆无知,闭了眼睛瞎下的,以后各着,却是敝师伯祖法讳上惠下空,以‘传音入密’之法暗中指点。”当下将拆解棋局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不思量大恩永难忘 《金镖笑侠录》第四百二十五章 不思量大恩永难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六章 传七宝惠好得神功 《金镖笑侠录》第四百二十六章 传七宝惠好得神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七章 成大业龙腾九霄外 惠好小和尚一出木屋,不禁一怔,只见旷地上烧着一个大火柱,遍地都是横七竖八倒伏着的松树。 他进木屋似乎并无多时,但外面已然闹得天翻地覆,想来这些松树都是在自己昏晕之时给人打倒的,因此在屋里竟然全未听到。 又见屋外诸人夹着火柱分成两列。聋哑老人江半城站于右首,惠空等少林僧、康广陵、薛慕华等一干人都站在他身后。 百年老怪站于左首,李鸣龙和素问派群弟子站在他身后。青衫公子、韩凝儿、陆迁、耶律头陀、陆长发、南海煞神等则疏疏落落的站于远处。 江半城和丁墨寒二人正在催运掌力,推动火柱向对方烧去。眼见火柱斜偏向右,显然丁墨寒已大占上风。 各人个个目不斜视的瞧着火柱,对惠好小和尚从屋中出来,谁也没加留神。 当然韩凝儿关心的只是青衫公子,而陆迁关心的只是韩凝儿,这两人所看的虽都不是火柱,但也决计不会来看惠好小和尚一眼。 惠好小和尚远远从众人身后绕到右首,站在师叔慧镜之侧,只见火柱越来越偏向右方,江半城衣服中都鼓足了气,直如顺风疾驶的风帆一般,双掌不住向前猛推。 丁墨寒却是谈笑自若,衣袖轻挥,似乎漫不经心。他门下弟子颂扬之声早已响成一片:“百年老怪举重若轻,神功盖世,今日教你们大开眼界。” “我师父意在教训旁人,这才慢慢催运神功,否则早已一举将这姓江的老儿诛灭了。” “有谁不服,待会不妨一个个来尝尝百年老怪神功的滋味。”“你们胆怯,就算联手而上,那也不妨!”“古往今来,无人能及百年老怪!有谁胆敢螳臂当车,不过自取灭亡而已。” 耶律头陀、青衫公子、陆长发等心中均想,倘若我们几人这时联手而上,向丁墨寒围攻,百年老怪虽然厉害,也抵不住几位高手的合力。 但各人一来自重身分,决不愿联手合攻一人;二来聋哑老人和百年老怪同门自残,旁人不必参与;三则相互间各有所忌,生怕旁人乘虚下手,是以素问派群弟子虽将师父捧上了天,耶律头陀等均只微微而笑,不加理会。 突然间火柱向前急吐,卷到了江半城身上,一阵焦臭过去,把他的长须烧得干干净净。 江半城出力抗拒,才将火柱推开,但火焰离他身子已不过两尺,不住伸缩颤动,便如一条大蟒张口吐舌,要向他咬去一般。惠好小和尚心下暗惊:“江施主只怕转眼便要被丁施主烧死,那如何是好?” 猛听得镗镗两响,跟着咚咚两声,锣鼓之声敲起,原来素问派弟子怀中藏了锣鼓铙钹、唢呐喇叭,这时取了出来吹吹打打,宣扬师父威风,更有人摇起青旗、黄旗、红旗、紫旗,大声呐喊。 武林中两人比拚内功,居然有人在旁以锣鼓助威,实是开天辟地以来所从未有之奇。耶律头陀哈哈大笑,说道:“百年老怪脸皮之厚,当真是前无古人!” 锣鼓声中,一名素问弟子取出一张纸来,高声诵读,骈四骊六,却是一篇“恭颂百年老怪扬威中原赞”。 不知此人请了哪一个腐儒撰此歌功颂德之辞,但听得高帽与马屁齐飞,法螺共锣鼓同响。 别小看了这些wu耻歌颂之声,于百年老怪的内力,确然也大有推波助澜之功。锣鼓和颂扬声中,火柱更旺,又向前推进了半尺。 突然间脚步声响,二十余名汉子从屋后奔将出来,挡在江半城身前,便是适才抬惠空等人上山的聋哑汉子,都是江半城的门人。 丁墨寒掌力催逼,火柱烧向这二十余人身上,登时嗤嗤声响,将这一干人烧得皮焦肉烂。 江半城想挥掌将他们推开,但隔得远了,掌力不及。这二十余人笔直的站着,全身着火,却绝不稍动,只因口不能言,更显悲壮。 这一来,旁观众人都耸然动容,连韩凝儿和陆迁的目光也都转了过来。大火柱的熊熊火焰,将二十余名聋哑汉子裹住。 陆迁叫道:“不得如此残忍!”右手伸出,要以腰间“金镖”向丁墨寒刺去,可是他运气不得其法,全身充沛的内力只在体内转来转去,却不能从手中射出。急得他满头大汗,叫道:“青衫公子,你快出手制止。” 青衫公子道:“陆兄在此,小弟何敢班门弄斧?陆兄的金镖天下谁人不知,不如再试一招罢!” 陆长发来得晚了,没见到陆迁的镖法,听了青衫公子这话,不禁心头大震,斜眼相睨陆迁,要看他是否真的会此神功,但见他右手手指点点划划,出手大有道理,但内力却半点也无,心道:“什么金镖,倒吓了我一跳。原来这小子虚张声势,招摇撞骗。虽然故老相传,我中原有百发百中的金镖奇功,可哪里有人练成过?” 青衫公子见陆迁并不出手,只道他有意如此,当下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又过得一阵,二十余个聋哑汉子在火柱烧炙之下已死了大半,其余小半也已重伤,纷纷摔倒。锣鼓声中,丁墨寒袍袖挥了两挥,火柱又向江半城扑了过来。 薛慕华叫道:“休得伤我师父!”纵身要挡到火柱之前。江半城挥掌将他推开,说道:“徒死无益!”左手凝聚残余的功力,向火柱击去。 这时他内力几将耗竭,这一掌只将火柱暂且阻得一阻,只觉全身炽热,满眼望出去通红一片,尽是火焰。 此时体内真气即将油尽灯枯,想到丁墨寒杀了自己后必定闯关直入,师父装死三十年,终究仍然难逃毒手。他身上受火柱煎迫,内心更是难过。 惠好小和尚见江半城的处境危殆万分,可是一直站在当地,不肯后退半步。他再也看不过去,抢上前去,抓住他后心,叫道:“徒死无益,快快让开罢!” 便在此时,江半城正好挥掌向外推出。他这一掌的力道已是衰微之极,原不想有何功效,只是死战到底,不肯束手待毙而已,哪知道背心后突然间传来一片浑厚无比的内力,而且家数和他一模一样,这一掌推出,力道登时不知强了多少倍。 只听得呼的一声响,火柱倒卷过去,直烧到了丁墨寒身上,余势未尽,连素问群弟子也都卷入火柱之中。。 霎时间锣鼓声呛咚叮当,嘈成一团,铙钹喇叭,随地乱滚,“素问派威震中原,我恩师当世无敌”的颂声之中,夹杂着“哎唷,我的妈啊!”“乖乖不得了,素问派逃命要紧!” “素问派能屈能伸,下次再来扬威中原罢”的呼叫声。 第四百二十八章 丁墨寒失利万晴谷 丁墨寒大吃一惊,其实惠好小和尚的内力加上江半城的掌风,也未必便胜过了他,只是他已操必胜之时,正自心旷神怡,洋洋自得,于全无提防之际,突然间遭到反击,不禁仓皇失措。 同时他察觉到对方这一掌中所含内力圆熟老辣,远在师兄江半城之上,而显然又是本派的功夫,莫非给自己害死了的师父突然间显灵? 是师父的鬼魂来找自己算帐了?他一想到此处,心神慌乱,内力凝聚不起,火柱卷到了他身上,竟然无力推回,衣衫须发尽皆着火。 群弟子“百年老怪大势不妙”呼叫声中,丁墨寒惶急大叫:“鸣龙徒儿,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李鸣龙当即挥掌向火柱推去。只听得嗤嗤嗤声响,火柱遇到他掌风中的奇寒之气,霎时间火焰熄灭,连青烟也消失得极快,地下仅余几段烧成焦炭的大松木。 丁墨寒须眉俱焦,衣服也烧得破破烂烂,狼狈之极,他心中还在害怕师父阴魂显灵,说什么也不敢在这里逞凶,叫道:“走罢!”一晃身间,身子已在七八丈外。 素问派弟子没命的跟着逃走,锣鼓喇叭,丢了一地,那篇“恭颂百年老怪扬威中原赞”并没读完,却已给大火烧去了一大截,随风飞舞,似在嘲笑百年老怪如此“扬威中原”。 只听得远处传来“啊”的一声惨叫,一名素问派弟子飞在半空,摔将下来,就此不动。众人面面相觑,料想百年老怪大败之余,老羞成怒,不知哪一个徒弟出言相慰,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给他一掌击毙。 惠空、陆长发、耶律头陀等都以为聋哑老人江半城施了诱敌的苦肉之计,让丁墨寒耗费功力来烧一群聋哑汉子,然后石破天惊的施以一击,叫他招架不及,铩羽而去。 聋哑老人的智计武功,江湖上向来赫赫有名,适才他与百年老怪开头一场恶斗,只打得径尺粗细的大松树一株株翻倒,人人看得惊心动魄,他最后施展神功,将百年老怪逐走,谁都不以为怪。 惠空道:“江先生神功渊深,将这老怪逐走,料想他这一场恶斗之后丧魂落魄,再也不敢涉足中原。先生造福武林,大是不浅。” 江半城一瞥间见到惠好小和尚手指上戴着师父的宝石戒指,方明其中究竟,心中又悲又喜,眼见群弟子死了十之八九,余下的一二成也已重伤难愈,甚是哀痛,更记挂愈师父安危,向惠空、青衫公子等敷衍了几句,便拉着惠好小和尚的手,道:“小师父,请你跟我进来。” 惠好小和尚眼望惠空,等他示下。惠空道:“江前辈是武林高人,如有什么吩咐,你一概遵命便是。” 惠好小和尚应道:“是!”跟着江半城从破洞中走进木屋。江半城随手移过一块木板,挡住了破洞。 诸人都是江湖上见多识广之士,都知他此举是不欲旁人进去窥探,自是谁也不会多管闲事。 唯一不是“见多识广”的,只有一个陆迁。但他这时早又已全神贯注于王语嫣身上,连江半城和惠好小和尚进屋也不知道,哪有心情去理会别事? 江半城与惠好小和尚携手进屋,穿过两处板壁,只见那老人伏在地下,伸手一探,已然逝世。 此事他早已料到八九成,但仍是忍不住悲从中来,跪下磕了几个头,泣道:“师父,师父,你终于舍弟子而去了!” 惠好小和尚心想:“这老人果然是江老前辈的师父。” 江半城收泪站起,扶起师父的尸身,倚在板壁上端端正正的坐好,跟着扶住惠好小和尚,让他也是倚壁而坐,和那老人的尸体并肩。 惠好小和尚心下嘀咕:“他叫我和老先生的尸体排排坐,却作什么?难道……难道……要我陪他师父一块儿死吗?”身上不禁感到一阵凉意,要想站起,却又不敢。 江半城整一整身上烧烂了的衣衫,突然向惠好小和尚跪倒,磕下头去,说道:“倾城派不肖弟子江半城,拜见本派新任掌门。” 这一下只吓得惠好小和尚手足无措,心中只说:“这人可真疯了!这人可真疯了!”忙跪下磕头还礼,说道:“老前辈行此大礼,可折杀小僧了。” 江半城正色道:“师弟,你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又是本派掌门。我虽是师兄,却也要向你磕头!” 惠好小和尚道:“这个……这个……”这时才知江半城并非发疯,但唯其不是发疯,自己的处境更加尴尬,肚里只连珠价叫苦。 江半城道:“师弟,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师父的心愿是你完成的,受我磕这几个头,也是该的。师父叫你拜他为师,叫你磕九个头,你磕了没有?” 惠好小和尚道:“头是磕过的,不过当时我不知道是拜师。我是少林派弟子,不能改入别派。” 江半城道:“师父当然已想到了这一着,他老人家定是化去了你原来的武功,再传你本派功夫。师父已将毕生功力都传了给你,是不是?” 惠好小和尚只得点头道:“是。”江半城道:“本派掌门人标记的这枚宝石指环,是师父从自己手上除下来,给你戴在手上的,是不是?” 惠好小和尚道:“是!不过……不过我实在不知道这是什么掌门人的标记。” 江半城盘膝坐在地下,说道:“师弟,你福泽深厚之极。 我和丁墨寒想这只宝石指环,想了几十年,始终不能到手,你却在一个时辰之内,便受到师父的垂青。” 惠好小和尚忙除下指环递过,说道:“前辈拿去便是,这只指环,小僧半点用处也没有。” 江半城不接,脸色一沉,道:“师弟,你受师父临死时的重托,岂能推卸责任?师父将指环交给你,是叫你去除灭丁墨寒这厮,是不是?” 惠好小和尚道:“正是。但小僧功行浅薄,怎能当此重任?” 江半城叹了口气,将宝石指环套回在惠好小和尚指上,说道:“师弟,这中间原委,你多有未知,我简略跟你一说。本派叫做倾城派,向来的规矩,掌门人不一定由大弟子出任,门下弟子之中谁的武功最强,便由谁做掌门。” 惠好小和尚道:“是,是,不过小僧武功差劲之极。” 江半城不理他打岔,说道:“咱们师父共有同门三人,师父排行第二,但他武功强过咱们的师伯,因此便由他做掌门人。” “后来师父收了我和丁墨寒两个弟子,师父定下规矩,他所学甚杂,谁要做掌门,各种本事都要比试,不但比武,还得比琴棋书画。丁墨寒于各种杂学一窍不通,眼见掌门人无望,竟尔忽施暗算,将师父打下深谷,又将我打得重伤。”。 惠好小和尚在薛慕华的地窖中曾听他说过一些其中情由,哪料到这件事竟会套到了自己头上,心下只暗暗叫苦,顺口道:“丁施主那时居然并不杀你。” 江半城道:“你别以为他尚有一念之仁,留下了我的性命。 第四百二十九章 美男计难持破戒僧 一来他一时攻不破我所布下的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阵势;二来我跟他说:‘丁墨寒,你暗算了师父,武功又胜过我,但倾城派最深奥的功夫,你却摸不到个边儿,《遁甲神功》这部书,你要不要看?” “神行无影”的轻功,你要不要学?“开山六合掌”呢?”八步望春手”呢?“和合功”呢?’“那都是本派最上乘的武功,连我们师父也因多务条学,有许多功夫并没学会。 丁墨寒一听之下,喜欢得全身发颤,说道:‘你将这些武功秘笈交了出来,今日便饶你性命。’我道:‘我怎会有此等秘笈?只是师父保藏秘笈的所在,我倒知道。 你要杀我,尽管下手。’丁墨寒道:‘秘笈当然是在素问海旁,我岂有不知?’ 我道:‘不错,确是在素问海旁,你有本事,尽管自己去找。’他沉吟半晌,知道素问海周遭数百里,小小几部秘笈不知藏在何处,实是难找,便道:‘好,我不杀你。只是从今而后,你须当装聋作哑,不能将本派的秘密泄漏出去。’ “他为什么不杀我?他只是要留下我这个活口,以便逼供。否则杀了我之后,这些秘笈的所在,天下再也无人知道了。其实这些武功秘笈,根本就不在素问海,一向分散在师伯、师父、师叔三人手中。” “丁墨寒定居在素问海畔,几乎将每一块石子都翻了过来,自然没找到神功秘笈。几次来找我麻烦,都给我以土木机关、奇门遁甲等方术避开。这一次他又想来问我,眼见无望,他便想杀我泄愤。” 惠好小和尚道:“幸亏前辈……”江半城道:“你是本派掌门,怎么叫我前辈,该当叫我师哥才是。” 惠好小和尚心想:“这件事伤脑筋之极,不知几时才说得明白。”便道:“你是不是我师兄,暂且不说,就算真是师兄,那也是‘前辈’。” 江半城点点头道:“这倒有理。幸亏我怎么?”惠好小和尚道:“幸亏前辈苦苦忍耐,养精蓄锐,直到最后关头,才突施奇袭,使这百年老怪大败亏输而去。” 江半城连连摇手,说道:“师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明明是你用师尊所传的神功转而助我,才救了我的性命,怎么你又谦逊不认?你我是同门师兄弟,掌门之位已定,我的命又是你救的,我无论如何不会来觊觎你这掌门之位。你今后可再也不能见外了。” 惠好小和尚大奇,说道:“我几时助过你了?救命之事,更是无从谈起。” 江半城想了一想,道:“或许你是出于无心,也未可知。总而言之,你手掌在我背心上一搭,本门的神功传了过来,方能使我反败为胜。” 惠好小和尚道:“唔,原来如此。那是你师父救了你性命,不是我救的。” 江半城道:“我说这是师尊假你之手救我,你总得认了罢?”惠好小和尚无可再推,只得点头道:“这个顺水人情,既然你叫我非认不可,我就认了。” 江半城又道:“刚才你神功陡发,打了丁墨寒一个出其不意,才将他惊走。倘若当真相斗,你我二人合力,仍然不是他敌手。” “否则的话,师父只须将神功注入我身,便能收拾这叛徒了,又何必花费偌大心力,另觅传人?这三十年来,我多方设法,始终找不到人来承袭师父的武功。眼见师父日渐衰老,这传人便更加难找了,非但要悟心奇高,尚须是个英俊潇洒的美少年……” 惠好小和尚听他说到“美少年”三字,眉头微皱,心想:“修练武功,跟相貌美丑又有什么干系?他师徒二人一再提到传人的形貌,不知是什么缘故?” 江半城向他掠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惠好小和尚道:“小僧相貌丑陋,决计没做尊师传人的资格。 老前辈,你去找一位英俊潇洒的美少年来,我将尊师的神功交了给他,也就是了。” 江半城一怔,道:“本派神功和心脉气血相连,功在人在,功消人亡。师父传了你神功后便即仙去,难道你没见到么?” 惠好小和尚连连顿足,道:“这便如何是好?教我误了尊师和前辈的大事。” 江半城道:“师弟,这便是你肩头上的担子了。师父设下这个棋局,旨在考查来人的悟性。这珍珑实在太难,我苦思了数十年,便始终解不开,只有师弟能解开,‘悟心奇高’这四个字,那是合式了。” 惠好小和尚苦笑道:“一样的不合式。这个珍珑,压根儿不是我自己解的。”于是将师伯祖惠空如何传音入密、暗中指点之情说了。 江半城将信将疑,道:“瞧惠空大师的神情,他已遭了丁墨寒的毒手,一身神功,早已消解,不见得会再使‘传音入密’的功夫。” 他顿了一顿,又道:“但少林派乃天下武学正宗,惠空大师或者故弄玄虚,亦未可知,那就不是我井底之蛙所能见得到了。” “师弟,我遣人到处传书,邀请天下围棋高手来解这珍珑,凡是喜棋之人,得知有这么一个棋会,那是说什么都要来的。只不过年纪太老,相貌……这个……这个不太俊美的,又不是武林中人,我吩咐便不用请了。” “东都青衫公子面如冠玉,天下武技无所不能,原是最佳人选,偏偏他没能解开。” 惠好小和尚道:“是啊,青衫公子是强过我百倍了。还有那位长安陆家的陆公子,那也是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啊。” 江半城道:“唉,此事不必提起。我素闻金镖侠陆远山精擅金镖神技,最难得的是风流倜傥,江湖上不论黄花闺女,半老徐娘,一见他便神魂颠倒,情不自禁。” “我也曾派了好几名弟子去长安邀请,哪知他却不在府中,不知到了何处,结果却来了他一个呆头呆脑的弟子。” 惠好小和尚微微一笑,道:“这位陆公子两眼发直,目不转睛的只是定在那个王姑娘身上。” 江半城摇了摇头,道:“可叹,可叹!陆远山拈花惹草,号称武林中第一风流浪子,生的儿子可一点也不像他,不肖之极,丢老子的脸。他拚命想讨好那位韩姑娘,韩姑娘对他却全不理睬,真气死人了。” 惠好小和尚道:“陆公子一往情深,该是胜于风流浪子,前辈怎么反说‘可叹’?”。 江半城道:“他聪明脸孔笨肚肠,对付女人一点手段也没有,咱们用他不着。” 惠好小和尚道:“是!”心下暗暗喜欢:“原来你们要找一个美少年去对付女人,这就好了,无论如何,总不会找到我这丑八怪和尚的头上来。” 第四百三十章 绿林弹歌肆意天涯 当下两人折而向南,从山岭间绕过岁寒岭,来到一个小镇上,找了一家客店。吴双不等陆迁开口,便命店小二打二十斤酒来。 那店小二见他二人夫妻不像夫妻,兄妹不似兄妹,本就觉得希奇,听说打“二十斤”酒,更是诧异,呆呆的瞧着他们二人,既不去打酒,也不答应。 陆迁瞪了他一眼,不怒自威。那店小二吃了一惊,这才转身,喃喃的道:“二十斤酒?用酒来洗澡吗?” 吴双笑道:“陆大爷,咱们去找徐长老,看来再走得两日,便会给人发觉。一路打将过去,杀将过去,虽是好玩,就怕徐长老望风逃走,那便找他不着了。” 陆迁哈哈一笑,道:“你也不用恭维我,一路打将过去,敌人愈来愈多,咱俩终究免不了送命……” 吴双道:“要说有什么凶险,倒不见得。只不过他们一个个的都望风而遁,可就难办了。” 陆迁道:“依你说有什么法子?咱们白天歇店、黑夜赶道如何?” 吴双微笑道:“要他们认不出,那就容易不过。只是名满天下的陆大侠,不知肯不肯易容改装?”说到头来,还是“易容改装”四字。 陆迁笑道:“我不是胡人,这胡人的衣衫,本就不想穿了。 但如穿上外乡人衣衫,在中原却是寸步难行。吴双,你说我扮作什么人的好?” 吴双道:“你身材魁梧,一站出去就引得人人注目,最好改装成一个形貌寻常、身上没丝毫特异之处的江湖豪士。这种人在道上一天能撞见几百个,那就谁也不会向你多瞧一眼。” 陆迁拍腿道:“妙极!妙极!喝完了酒,咱们便来改扮罢。” 他二十斤酒一喝完,吴双当即动手,面粉、浆糊、墨胶,各种各样物事一凑合,陆迁脸容上许多与众不同之处一一隐没。 吴双再在他上唇加了淡淡一撇胡子。陆迁一照镜子,连自己也不认得了。吴双跟着自己改装,扮成个中年汉子。 吴双笑道:“你外貌是全然变了,但一说话,一喝酒,人家便知道是你。”陆迁点头道:“嗯,话要少说,酒须少喝。” 这一路南行,他果然极少开口说话,每餐饮酒,也不过两三斤,稍具意思而已。 这一日来到晋南三甲镇,两人正在一家小面店中吃面,忽听得门外两个乞丐交谈。 一个道:“徐长老可死得具惨,前胸后背,肋骨尽断,一定又是陆迁那恶贼下的毒手。” 陆迁一惊,心道:“徐长老死了?”和吴双对望了一眼。 只听得另一名乞丐道:“后天在河南卫辉开吊,帮中长老、弟兄们都去祭奠,总得商量个擒拿陆迁的法子才是。” 头一个乞丐说了几句帮中的暗语,陆迁自是明白其意,他说陆迁来势厉害,不可随便说话,莫要被他的手下人听去了。 陆迁和吴双吃完面后离了三甲镇,到得郊外。陆迁道:“咱们该去卫辉瞧瞧,说不定能见到什么端倪。” 吴双道:“是啊,卫辉是定要去的。陆大爷,去吊祭徐长老的人,大都是你的旧部,你的言语举止之中,可别露出马脚来。” 陆迁点头道:“我理会得。”当下折而东行,往卫辉而去。 第三天来到卫辉,进得城来,只见满街满巷都是丐帮子弟。有的在酒楼中据案大嚼,有的在小巷中宰猪屠狗,有的随街乞讨,强索硬要。 陆迁心中难受,眼见号称江湖上第一大帮的丐帮帮规废弛,无复当年自己主掌帮务时的森严兴旺气象,如此过不多时,势将为世人所轻。虽说丐帮与他已经是敌非友,然自己多年心血废于一旦,总觉可惜。 只听几名丐帮弟子说了几句帮中切口,便知徐长老的灵位设于城西一座废园之中。陆迁和吴双买了些香烛纸钱、猪头三牲,随着旁人来到废园,在徐长老灵位前磕头。 但见徐长老的灵牌上涂满了鲜血,那是丐帮的规矩,意思说死者是为人所害,本帮帮众须得为他报仇血恨。 灵堂中人人痛骂陆迁,却不知他便在身旁。陆迁见身周尽是帮中首脑人物,生怕给人瞧出破绽,不愿多耽,当即辞出,和吴双并肩而行,寻思:“徐长老既死,这世上知道真相之人可就少了一个。” 忽然间小巷尽头处人影一闪,是个身形高大的女子,陆迁眼快,认出正是等,心道:“妙极,她定是为祭奠徐长老而来,我正要找她。”只见跟着又是一人闪了过去,也是轻功极佳,却是赵明德。 陆迁一怔:“这两人鬼鬼祟祟的,有什么古怪?”他知这两人本是师兄妹,情冤牵缠,至今未解,心道:“二人都已六七十岁年纪,难道还在干什么幽会偷情之事?” 本来不喜多管闲事,但想赵明德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力士夫妇也多半知晓,若能抓到他们一些把柄,便可乘机逼迫他们吐露真相,当下在吴双耳边道:“你在客店中等我。”吴双点了点头,陆迁立即向赵明德的去路追去。 赵明德尽拣隐僻处而行,东边墙角下一躲,西首屋檐下一缩,举止诡秘,出了东门。 陆迁远远跟随,始终没给他发见,遥见他奔到浚河之旁,弯身钻入了一艘大木船中。陆迁提气疾行,几个起落,赶到船旁,轻轻跃上船篷,将耳朵贴在篷上倾听。 船舱之中,等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师哥,你我都这大把年纪了,小时候的事情,悔之已晚,再提旧事,更有何用?” 赵明德道:“我这一生是毁了。后悔也已来不及啦。我约你出来非为别事,只求你再唱一唱从前那几首歌儿。” 等道:“唉,你这人总是痴得可笑。我当家的来到卫辉又见到你,已十分不快。他为人多疑,你还是少惹我的好。” 赵明德道:“怕什么?咱师兄妹光明磊落,说说旧事,有何不可?” 等叹了口气,轻轻的道:“从前那些歌儿,从前那些歌儿……”百镀一下“金镖笑侠录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四百三十一章 咫尺情短难付初心 赵明德听她意动,加意央求,说道:“今日咱俩相会,不知此后何日再得重逢,只怕我命不久长,你便再要唱歌给我听,我也是无福来听的了。” 力士妇人道:“师哥,你别这么说。你一定要听,我便轻声唱一首。”赵明德喜道:“好,那就多谢你了。” 力士妇人曼声道:“当年郎从桥上过,妹在桥畔洗衣衫……” 只唱得两句,喀喇一声,舱门推开,闯进一条大汉。陆迁易容之后,赵明德和力士妇人都已认他不出。他二人本来大吃一惊,眼见不是力士公公,当即放心,喝问:“是谁?” 陆迁冷冷的瞧着他二人,说道:“一个轻艳无形,勾引有夫之妇,一个厚颜无chi,背夫私会情郎……” 他话未说完,力士妇人和赵明德已同时出手,分从左右攻上。 陆迁身形微侧,反手便拿力士妇人手腕,跟着手肘撞出,后发先至,攻向赵明德的左胁。 赵明德和力士妇人都是武林高手,满拟一招之间便将敌人拾夺下来,万万料想不到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武功竟是高得出奇,只一招之间便即反守为攻。 船舱中地方狭窄,施展不开手脚,陆迁却是大有大斗,小有小打,擒拿手和短打近攻的功夫,在不到一丈见方的船舱中使得灵动之极。 斗到第七回合,赵明德腰间中指,力士妇人一惊,出手稍慢,背心立即中掌,委顿在地。 陆迁冷冷的道:“你二位且在这里歇歇,卫辉城内废园之中,有不少英雄好汉,正在徐长老灵前拜祭,我去请他们来评一评这个道理。” 赵明德和力士妇人大惊,强自运气,但穴道封闭,连小指头儿也动弹不了。 二人年纪已老,早无情欲之念,在此约会,不过是说说往事,叙叙旧情,原无什么越礼之事。 但在那时间,礼法之防人人看得极重,而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如犯了色戒,更为众所不齿。 一男一女悄悄在这船中相会,却有谁肯信只不过是唱首曲子?说几句胡涂废话?众人赶来观看,以后如何做人?连力士公公脸上,也是大无光采了。 力士妇人忙道:“这位英雄,我并无得罪阁下之处,若能手下容情,我……我必有补报。” 陆迁道:“补报是不用了。我只问你一句话,请你回答三个字。只须你照实说了,在下立即解开你二人穴道,拍手走路,今日之事,永不向旁人提起。” 力士妇人道:“只须老身知晓,自当奉告。” 陆迁道:“有人曾写信给讳长空写信说到陆迁之事,这写信之人,许多人叫他‘苦面尊者’,此人是谁?” 力士妇人踌躇不答,赵明德大声叫道:“说不得,千万说不得。”陆迁瞪视着他,问道:“你宁可身败名裂,也不说的了?” 赵明德道:“老子一死而已。这位苦面尊者于我有恩,老子决不能说他名字出来。” 陆迁道:“害得她身败名裂,你也是不管的了?”赵明德道:“力士公公要是知道了今日之事,我立即在他面前自刎,以死相谢,也就是了。” 陆迁向力士妇人道:“那人于你未必有恩,你说了出来,大家平安无事,保全了力士公公与你的脸面,更保全了你师哥的性命。” 力士妇人听他以赵明德的性命相胁,不禁打了个寒战,道:“好,我跟你说,那人是……” 赵明德急叫:“妹妹,你千万不能说。我求求你,求求你,这人多半是陆迁的手下,你一说出来,那位苦面尊者的性命就危险了。” 陆迁道:“我便是陆迁,你们倘若不说,后患无穷。” 赵明德吃了一惊,道:“怪不得这般好功夫。师妹,我这一生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是我唯一向你恳求之事,你说什么也得答允。” 力士妇人心想他数十年来对自己眷恋爱护,情义深重,自己负他良多,他心中所求,从来不向自己明言,这次为了掩护恩人,不惜一死,自己决不能败坏他的义举。 便道:“陆少侠,今日之事,行善在你,行恶也在你。我师兄妹俩问心无愧,天日可表。你想要知道之事,恕我不能奉告。” 她这几句话虽说得客气,但言辞决绝,无论如何是不肯吐露的了。 赵明德喜道:“师妹,多谢你,多谢你。” 陆迁知道再逼已然无用,哼了一声,从力士妇人头上拔下一根玉钗,跃出船舱,径回卫辉城中,打听力士公公落脚的所在。 他易容改装,无人识得。力士公公、力士妇人夫妇住在卫辉城内的“如归客店”,也不是隐秘之事,一问便知。 走进客店,只见力士公公双手背负身后,在房中踱来踱去,神色极是焦躁,陆迁伸出手掌,掌心中正是力士妇人的那根玉钗。 力士公公自见赵明德如影随形的跟到卫辉,一直便郁闷不安,这会儿半日不见妻子,正自记挂,不知她到了何处,忽然见到妻子的玉钗,又惊又喜,问道:“阁下是准?是拙荆请你来的么?不知有何事见教?” 说着伸手便去取那玉钗。陆迁由他将玉钗取去,说道:“尊夫人已为人所擒,危在顷刻。” 力士公公大吃一惊,道:“拙荆武功了得,怎能轻易为人所擒?”陆迁道:“是陆迁。” 力士公公只听到“是陆迁”三字,便无半分疑惑,却更加焦虑记挂,忙问:“陆迁,唉!是他,那就麻烦了,我……我内人,她在哪里?” 陆迁道:“你要尊夫人生,很是容易,要她死,那也容易。”力士公公性子沉稳,心中虽急,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倒要请教。” 陆迁道:“陆迁有一事请问力士公公,你照实说了,即刻放归尊夫人,不敢损她一根毫发。阁下倘若不说,只好将她处死,将她的尸体,和赵明德的尸首同穴合葬。” 力士公公听到最后一句,哪里还能忍耐,一声怒喝,发掌向陆迁脸上劈去。陆迁斜身略退,这一掌便落了空。力士公公吃了一惊,心想我这一掌势如奔雷,非同小可,他居然行若无事的便避过了,当下右掌斜引,左掌横击而出,陆迁见房中地位狭窄,无可闪避,当即竖起右臂硬接。 拍的一声,这一掌打上手臂,陆迁身形不晃,右臂翻过,压将下来,搁在力士公公肩头。 霎时之间,力士公公肩头犹如堆上了数千斤重的大石,立即运劲反挺,但肩头重压,如山如丘,只压得他脊骨喀喀喀响声不绝,几欲折断,除了曲膝跪下,更无别法。 他出力强挺,说什么也不肯屈服,但一口气没能吸进,双膝一软,噗的跪下。那实是身不由主,膝头关节既是软的,这般沉重的力道压将下来,不屈膝也是不成。百镀一下“金镖笑侠录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四百三十二章 误两命陆迁陷迷云 陆迁有意挫折他的傲气,压得他屈膝跪倒,臂上劲力仍是不减,更压得他曲背如弓,额头便要着地。 力士公公满脸通红,苦苦撑持,使出吃奶的力气与之抗拒,用力向上顶去。突然之间,陆迁手臂放开。 力士公公肩头重压遽去,这一下出其不意,收势不及,登时跳了起来,一纵丈余,砰的一声,头顶重重撞上了横梁,险些儿将横梁也撞断了。 力士公公从半空中落将下来,陆迁不等他双足着地,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他胸口。 陆迁手臂极长,力士公公却身材矮小,不论拳打脚踢,都碰不到对方身子。何况他双足凌空,再有多高的武功也使不出来。力士公公一急之下,登时省悟,喝道:“你便是陆迁!” 陆迁道:“自然是我!” 力士公公怒道:“你……你……你,为什么要牵扯上赵明德这小子?”他最气恼的是,陆迁居然说将力士妇人杀了之后,要将她尸首和赵明德合葬。 陆迁道:“你老婆要牵扯上他,跟我有什么相干?你想不想知道力士妇人此刻身在何处?想不想知道她和谁在一起说情话,唱情歌?” 力士公公一听,自即料到妻子是和赵明德在一起了,忍不住急欲去看个究竟,便道:“她在哪里?请你带我去。”陆迁冷笑道:“你给我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带你去?” 力士公公记起他先前的说话,问道:“你说有事问我,要问甚么?” 陆迁道:“那日在无锡城外燕子林中,讳长空托人携来一信,乃是写给大理寺朱大人的。这信是何人所写?” 力士公公手足微微一抖,这时他兀自被陆迁提着,身子凌空,陆迁只须掌心内力一吐,立时便送了他的性命。 但他竟是凛然不惧,说道:“此人是你的杀父大仇,我决计不能泄露他的姓名,否则你去找他报仇,岂不是我害了他性命。” 陆迁道:“你若不说,你自己性命就先送了。”力士公公哈哈一笑,道:“你当我是何等样人?我岂能贪生怕死,出卖朋友?” 陆迁听他顾全义气,心下倒也颇为佩服,倘若换作别事,早就不再向他逼问,但父母之仇,岂同寻常,便道:“你不爱惜自己性命,连妻子的性命也不爱惜?力士公公力士妇人声名扫地,贻羞天下,难道你也不怕?” 武林中人最爱惜的便是声名,重名贱躯,乃是江湖上好汉的常情。力士公公听了这两句话,说道:“我向来坐得稳,立得正,生平不做半件对不起朋友之事,怎说得上‘声名扫地,贻羞天下’八个字?” 陆迁森然道:“力士妇人可未必坐得稳,立得正,赵明德可未必不做对不起朋友之事。” 霎时之间,力士公公满脸胀得通红,随即又转为铁青,横眉怒目,狠狠瞪视。 陆迁手一松,将他放下地来,转身走了出去。力士公公一言不发的跟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卫辉城。 路上不少江湖好汉识得力士公公,恭恭敬敬的让路行礼。力士公公只哼的一声,便走了过去。不多时,两人已到了那艘大木船旁。 陆迁身形一晃,上了船头,向舱内一指,道:“你自己来看罢!” 力士公公跟着上了船头,向船舱内看去时,只见妻子和赵明德相偎相倚,挤在船舱一角。 力士公公怒不可遏,发掌猛力向赵明德脑袋击去。蓬的一声,赵明德身子一动,既不还手,亦不闪避。 力士公公的手掌和他头顶相触,便已察觉不对,伸手忙去摸妻子的脸颊,着手冰冷,原来力士妇人已死去多时。力士公公全身发颤,不肯死心,再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却那里还有呼吸? 他呆了一呆,一摸赵明德的额头,也是着手冰冷,力士公公悲愤无已,回过身来,狠狠瞪视陆迁,眼光中如要喷出火来。 陆迁见力士妇人和赵明德忽然间一齐死于非命,也是诧异之极。他离船进城之时,只不过点了二人的穴道,怎么两个高手竟尔会突然身死? 他提起赵明德的尸身,粗粗一看,身上并无兵刃之伤,也无血渍;拉着他胸口衣衫,嗤的一声,扯了下来,只见他胸口一大块瘀黑,显然是中了重手掌力,更奇的是,这下重手竟极像是出于自己之手。 力士公公抱着力士妇人,背转身子,解开她衣衫看她胸口伤痕,便和赵明德所受之伤一模一样。力士公公欲哭无泪,低声向陆迁道:“你人面兽心,这般狠毒!” 陆迁心下惊愕,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想:“是谁使重手打死了力士妇人和赵明德?这下手之人功力深厚,大非寻常,难道又是我的老对头到了?可是他怎知这二人在此船中?” 力士公公伤心爱妻惨死,劲运双臂,奋力向陆迁击去。陆迁向旁一让,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大响,力士公公的掌力将船篷打塌了半边。 陆迁右手穿出,搭上他肩头,说道:“力士公公,你夫人决不是我杀的,你信不信?” 力士公公道:“不是你还有谁?”陆迁道:“你此刻命悬我手,陆某若要杀你,易如反掌,我骗你有何用处?” 力士公公道:“你只不过想查知杀父之仇是谁。我武功虽不如你,焉能受你之愚?” 陆迁道:“好,你将我杀父之仇的姓名说了出来,我一力承担,替你报这杀妻大仇。” 力士公公惨然狂笑,连运三次劲,要想挣脱对方掌握,但陆迁一只手掌轻轻搭在他的肩头,随劲变化,力士公公挣扎的力道大,对方手掌上的力道相应而大,始终无法挣扎得脱。 力士公公将心一横,将舌头伸到双齿之间,用力一咬,咬断舌头,满口鲜血向陆迁狂喷过来。 陆迁急忙侧身闪避。力士公公奔将过去,猛力一脚,将赵明德的尸身踢开,双手抱住了力士妇人的尸身,头颈一软,气绝而死。 陆迁见到这等惨状,心下也自恻然,颇为抱憾,力士夫妇和赵明德虽非他亲手所杀,但终究是为他而死。 若要毁尸灭迹,只须伸足一顿,在船板上踩出一洞,那船自会沉入江底。但想:“我掩藏了三具尸体,反显得做贼心虚。”当下出得船舱,回上岸去,想在岸边寻找什么足迹线索,却全无踪迹可寻。百镀一下“金镖笑侠录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四百三十三章 灭门案单正化亡魂 他匆匆回到客店。吴双一直在门口张望,见他无恙归来,极是欢喜,但见他神色不定,情知追踪赵明德和力士妇人无甚结果,低声问道:“怎么样?”陆迁道:“都死了!” 吴双微微一惊,道:“力士妇人和赵明德?”陆迁道:“还有力士公公,一共三个。” 吴双只道是他杀的,心中虽觉不安,却也不便出责备之言,说道:“赵明德是害死你父亲的帮凶,杀了也……也没什么。” 陆迁摇摇头,道:“不是我杀的。”吴双吁了一口气,道:“不是你杀的就好。我本来想,力士公公、力士妇人并没怎么得罪你,可以饶了。却不知是谁杀的?” 陆迁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他屈指数了数,说道:“知道那元凶巨恶姓名的,世上就只剩下三人了。咱们做事可得赶快,别给敌人老是抢在头里,咱们始终落了下风。” 吴双道:“不错。那宏法夫人恨你入骨,无论如何是不肯讲的。何况逼问一个寡妇,也非男子大丈夫的行径。智光和尚的庙远在江南。咱们便赶去山东泰安单家罢!” 陆迁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惜之色,道:“吴双,这几天累得你苦了。”吴双大声叫道:“店家,店家,快结帐。”陆迁奇道:“明早结帐不迟。”吴双道:“不,今晚连夜赶路,别让敌人步步争先。”陆迁心中感激,点了点头。 暮色苍茫中出得卫辉城来,道上已听人传得沸沸扬扬,陆迁如何忽下毒手,害死了力士公公夫妇和赵明德。 这些人说话之时,东张西望,唯恐陆迁随时会在身旁出现,殊不知陆迁当真便在身旁,若要出手伤人,这些人也真是无可躲避。 两人一路上更换坐骑,日夜不停的疾向东行。赶得两日路,吴双虽绝口不说一个“累”字,但睡眼惺忪的骑在马上,几次险些摔下马背来,陆迁见她实在支持不住了,于是弃马换车。 两人在大车中睡上三四个时辰,一等睡足,又弃车乘马,绝尘奔驰。如此日夜不停的赶路,吴双欢欢喜喜的道:“这一次无论如何得赶在那大恶人的先头。” 她和陆迁均不知对头是谁,提起那人时,总是以“大恶人”相称。 陆迁心中却隐隐担忧,总觉这“大恶人”每一步都始终占了先着,此人武功当不在自己之下,机智谋略更是远胜,何况自己直至此刻,瞧出来眼前始终迷雾一团,但自己一切所作所为,对方却显然清清楚楚。 一生之中,从未遇到过这般厉害的对手。只是敌人愈强,他气慨愈豪,却也丝毫无惧怕之意。 铁面判官单正世居山东泰安大东门外,泰安境内,人人皆知。陆迁和吴双来到泰安时已是傍晚,问明单家所在,当即穿城而过。 出得大东门来,行不到一里,只见浓烟冲天,什么地方失了火,跟着锣声当当响起,远远听得人叫道:“走了水啦!走了水啦!快救火。” 陆迁也不以为意,纵马奔驰,越奔越近失火之处。只听得有人大声叫道:“快救火啊,快救火啊,是铁面单家!” 陆迁和吴双吃了一惊,一齐勒马,两人对望了一眼,均想:“难道又给大恶人抢到了先着?”吴双安慰道:“单正武艺高强,屋子烧了,决不会连人也烧在内。” 陆迁摇了摇头。他自从杀了单氏二虎之后,和单家结仇极深,这番来到泰安,虽无杀人之意,但想单正和他的子侄门人决计放自己不过,原是预拟来大战一场。不料未到庄前,对方已遭灾殃,心中不由得恻然生悯。 渐渐驰近单家庄,只觉热气炙人,红焰乱舞,好一场大火。 这时四下里的乡民已群来救火,提水的提水,泼沙的泼沙。幸好单家庄四周掘有深壕,附近又无人居住,火灾不致蔓延。 陆迁和吴双驰到灾场之旁,下马观看。只听一名汉子叹道:“单老爷这样的好人,在地方上济贫救灾,几十年来积下了多少功德,怎么屋子烧了不说,全家三十余口,竟一个也没能逃出来?” 另一人道:“那定是仇家放的火,堵住了门不让人逃走。否则的话,单家连五岁小孩子也会武功,岂有逃不出来之理?” 先一人道:“听说单大爷、单二大爷、单五爷在河南给一个叫什么陆迁的恶人害了,这次来放火的,莫非又是这个大恶人?” 吴双和陆迁说话中提到那对头时,称之为“大恶人”,这时听那两个乡人也口称“大恶人”,不禁互瞧了一眼。 那年纪较轻的人道:“那自然是陆迁了。”他说到这里,放低了声音,说道:“他定是率领了大批手下闯进庄去,将单家杀得鸡犬不留。唉,老天爷真没眼睛。” 那年纪大的人道:“这陆迁作恶多端,将来定比单家几位爷们死得惨过百倍。” 吴双听他诅咒陆迁,心中着恼,伸手在马颈头一拍,那马吃惊,左足弹出,正好踢在那人臀上。那人“啊”的一声,身子矮了下去。 吴双道:“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那人给马蹄踢了一脚,想起“大恶人”陆迁属下人手众多,吓得一声也不敢吭,急急走了。 陆迁微微一笑,但笑容之中,带着三分凄苦的神色,和吴双走到火场的另一边去。听得众人纷纷谈论,说话一般无异,都说单家男女老幼三十余口,竟没一个能逃出来。 陆迁闻到一阵阵焚烧尸体的臭气,从火场中不断冲出来,知道各人所言非虚,单正全家男女老幼,确是尽数葬身在火窟之中了。 吴双低声道:“这大恶人当真辣手,将单正父子害死,也就罢了,何以要杀他全家?更何必连屋子也烧去了?”陆迁哼了一声,说道:“这叫做斩草除根。倘若换作了我,也得烧屋。”。 吴双一惊,问道:“为什么?”陆迁道:“那一晚在杏子林中,单正曾说过几句话,你想必也听到了。 他说:“我家中藏得有这位带头大哥的几封信,拿了这封信去一对笔迹,果是真迹。’”吴双叹道:“是了,他就算杀了单正,怕你来到单家庄中,找到了那几封书信,还是能知道这人的姓名。一把火将单家庄烧成了白地,那就什么书信也没有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寻真凶赶赴天问山 这时救火的人愈聚愈多,但火势正烈,一桶桶水泼到火上,霎时之间化作了白气,却哪里遏得住火头? 一阵阵火焰和热气喷将出来,只冲得各人不住后退。众人一面叹息,一面大骂陆迁。乡下人口中的污言秽语,自是难听之极了。 吴双生怕陆迁听了这些无理辱骂,大怒之下竟尔大开杀戒,这些乡下人可就惨了,偷眼向他瞧去,只见他脸上神色奇怪,似是伤心,又似懊悔,但更多的还是怜悯,好似觉得这些乡下人愚蠢之至,不值一杀。只听他叹了口长气,黯然道:“去天问山罢!” 他提到天问山,那确是无可奈何之事。远空大师当年虽曾参与杀害他父母这一役,但后来远空大发愿心,远赴异域,采集树皮,医治浙闽两广一带百姓的瘴气疟病,活人无数,自己却也因此而身染重病,痊愈后武功全失。 这等济世救人的行径,江湖上无人不敬,提起远空大师来,谁都称之为“万家生佛”,陆迁若非万不得已,决计不肯去和他为难。 两人离了泰安,取道南行。这一次陆迁却不拚命赶路了,心想自己好整以暇,说不定还可保得远空大师的性命。 若是和先前一般的兼程而行,到得天问山,多半又是见到远空大师的尸体,说不定连他所居的禅寺也给烧成了白地。何况远空行脚无定,云游四方,未必定是在天问山的寺院之中。 天问山在浙东。两人自泰安一路向南,这一次缓缓行来,恰似游山玩水一般,陆迁和吴双谈论江湖上的奇事轶闻,若非心事重重,实足游目畅怀。 这一日来到镇江,两人上得金山寺去,纵览江景,陆迁瞧着浩浩江水,不尽向东,猛地里想起一事,说道:“那个‘幕后之人’和‘大恶人’,说不定便是一人。” 吴双击掌道:“是啊,怎地咱们一直没想到此事?”陆迁道:“当然也或者是两个人,但这两人定然关系异常密切,否则那大恶人决不至于千方百计,要掩饰那幕后之人的身分。 但那‘幕后之人’既连汪大友这等人也甘愿追随其后,自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那‘大恶人’却又如此了得。世上难道有这么两个高人,我竟连一个也不知道?以此推想,这两人多半便是一人。只要杀了那‘大恶人’,便是报了我杀父杀母的大仇。” 吴双点头称是,又道:“陆大爷,那晚在燕子林中,那些人述说当年旧事,只怕……只怕……”说到这里,声音不禁有些发颤。 陆迁接口道:“只怕那大恶人便是在燕子林中?”吴双颤然道:“是啊。那铁面判官单正说道,他家中藏有幕后之人的书信,这番话是在燕子林中说的。他全家被烧成了白地…… 唉,我想起那件事来,心中很怕。”她身子微微发抖,震在陆迁的身侧。 陆迁道:“此人心狠手辣,世所罕有。赵明德宁可身败名裂,不肯吐露他的真相,单正又和他交好,这人居然能对他二人下此毒手。那晚燕子林中,又有什么如此厉害的人物?” 沉吟半晌,又道:“还有一件事我也觉得奇怪。”吴双道:“什么事?” 陆迁望着江中的帆船,说道:“这大恶人聪明机谋,处处在我之上,说到武功,似乎也不弱于我。 他要取我性命,只怕也不如何为难。他又何必这般怕我得知我仇人是谁?” 吴双道:“陆大爷,你这可太谦了。那大恶人纵然了得,其实心中怕得你要命。我猜他这些日子中心惊胆战,生怕你得知他的真相,去找他报仇。 否则的话,他也不必害死陆家二老,害死惠能大师,又害死赵明德、力士妇人,和铁面判官一家了。” 陆迁点了点头,道:“那也说得是。”向她微微一笑,说道:“他既不敢来害我,自也不敢走近你身边。你不用害怕。” 过了半晌,叹道:“这人当真工于心计。陆某枉称英雄,却给人玩弄于掌股之上,竟无还手之力。” 过长江后,不一日又过钱塘江,来到天台县城。陆迁和吴双在客店中歇了一宿。次日一早起来,正要向店伴打听入天问山的路程,店中掌柜匆匆进来,说道:“陆大爷,天问山止观禅寺有一位师父前来拜见。” 陆迁吃了一惊,他住宿客店之时,曾随口说姓关,便问: “你干么叫我陆大爷?”那掌柜道:“止观寺的师父说了陆大爷的形貌,一点不错。” 陆迁和吴双对瞧一眼,均颇惊异,他二人早已易容改装,而且与在山东泰安时又颇不同,居然一到天台,便给人认了出来。陆迁道:“好,请他进来相见。” 掌柜的转身出去,不久带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矮胖僧人进来。那僧人合十向陆迁为礼,说道:“家师上惠下能,命小僧朴者邀请陆大爷、吴姑娘赴敝寺随喜。” 陆迁听他连吴双姓吴也知道,更是诧异,问道:“不知师父何以得悉在下姓氏?” 朴者和尚道:“家师吩咐,说道天台县城‘倾盖客店’之中,住得有一位陆英雄,一位吴姑娘,命小僧前来迎接上山。 这位是陆大爷了,不知吴姑娘在哪里?”吴双扮作个中年男子,朴者和尚看不出来,还道吴姑娘不在此处。 陆迁又问:“我们昨晚方到此间,尊师何以便知?难道他真有前知的本领么?” 朴者还未回答,那掌柜的抢着道:“止观寺的老神僧神通广大,屈指一算,便知陆大爷要来。别说明后天的事瞧得清清楚楚,便是五百年之后的事情,他老人家也算得出个十之六七呢。” 陆迁知道远空大师名气极响,一般愚民更是对他奉若神明,当下也不多言,说道:“吴姑娘随后便来,你领我们二人先去拜见尊师罢。” 朴者和尚道:“是。”陆迁要算房饭钱,那掌柜的忙道:“大爷是止观禅寺老神僧的客人,住在小店,我们沾了好大的光,这几钱银子的房饭钱,那无论如何是不敢收的。”。 陆迁道:“如此叨扰了。”暗想:“远空禅师有德于民,他害死我爹娘的怨仇,就算一笔勾销。 只盼他肯吐露那‘幕后之人’和大恶人是谁,我便心满意足。”当下随着朴者和尚出得县城,径向天问山而来。 第四百三十五章 龙心湖再遇虬髯汉 天问山风景清幽,但山径颇为险峻,崎岖难行。相传汉时刘晨、阮肇误入天问山遇到仙女,可见山水固极秀丽,山道却盘旋曲折,甚难辨认。 陆迁跟在朴者和尚身后,见他脚力甚健,可是显然不会武功,但他并不因此而放松了戒备之意,寻思:“对方既知是我,岂有不严加防范之理?远空禅师虽是有德高僧,旁人却未必都和他一般心思。” 岂知一路平安,太平无事的便来到了止观寺外。天问山诸寺院中,国清寺名闻天下,隋时高僧智者大师曾驻锡于此,大兴“天问宗”,数百年来为佛门重地。 但在武林之中,却以止观禅寺的名头响得多。陆迁一见之下,原来只是十分寻常的一座小庙,庙外灰泥油漆已大半剥落,若不是朴者和尚引来,如由陆迁和吴双自行寻到,还真不信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止观禅寺了。 朴者和尚推开庙门,大声说道:“师父,乔大爷到了。” 只听得远空的声音说道:“贵客远来,老衲失迎。”说着走到门口,合十为礼。 陆迁在见到远空之前,一直担心莫要给大魔头又赶在头里,将他杀了,直到亲见他面,这才放心,当下和吴双都抹去了脸上化装,以本来面目相见。陆迁深深一揖,说道:“打扰大师清修,深为不安。” 远空道:“善哉,善哉!陆施主,你本是姓柳,自己可知道么?” 陆迁身子一颤,他虽然已知自己是外乡人,但父亲姓什么却一直未知,这时才听远空说他姓“柳”,不由得背上出了一阵冷汗,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正在逐步显露,当即躬身道:“小可不孝,正是来求大师指点。” 远空点了点头,说道:“两位请坐。” 三人在椅上坐定,朴者送上茶来,见两人相貌改变,吴双更变作了女人,大是惊诧,只是师父在座,不敢多问。 远空续道:“令尊曾在此留下一封书信,自称姓柳,名叫继怀。他在遗文中称你为‘迁儿’。我们保留了你原来的名字,只因托给陆富仁养育,须得跟他之姓。” 陆迁泪如雨下,站起身来,说道:“在下直至今日,始知父亲姓名,尽出大师恩德,受在下一拜。”说着便拜了下去。 吴双也离座站起。 远空合十还礼,道:“恩德二字,如何可当?” 陆迁耐着性子听他没完。吴双道:“你这位大哥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里路一文酒钱,本来想给你四十文,这一给便给错了数啦,说不给呢,却又得要给。” “一八得八,二八一十六,三八二十四,四八三十二,五八得四十,四十里路除去一里半,质当是三十八文半。” 数了三十九个铜钱出来,将最后这一枚在利斧口上磨了一条印痕,双指一挟,拍的一声轻响,将铜钱拗成两半,给了那酒保三十八枚又半枚铜钱。 陆迁忍不住好笑,心想:“这女孩儿遇上了机会,总是要胡闹一下。” 那大汉双目直视,仍是不住口的催促:“快去报讯啊,迟了便来不及啦,大魔头可厉害得紧。” 陆迁问道:“你主人是谁?”那大汉喃喃的道:“我主公……我主公……他……他去的地方,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还是别去的好。” 陆迁大声道:“你姓什么?”那大汉随口答道:“我姓古。啊哟,我不姓古。” 陆迁心下起疑:“莫非此人有诈,故意引我上龙心湖去?怎么又姓古,又不姓古?” 转念又想:“倘若是对头派了他来诓我前去,求之不得,我正要找他。龙心湖便是龙潭虎穴,陆某何惧?” 向吴双道:“咱们便上龙心湖去瞧瞧,且看有什么动静,这位兄台的主人若在那边,想来总能找到。” 那酒保插口道:“龙心湖四周一片荒野,没什么看头的。两位若想游览风景,见识见识咱们这里大户人家花园中的亭台楼阁,包你大开眼界……” 陆迁挥手叫他不可啰唆,向那大汉道:“老兄累得很,在这里稍息,我又代你禀报令主人,说道大魔头转眼便到。” 那大汉道:“多谢,多谢!古某感激不尽。我去拦住大魔头,不许他过来。” 说着站起身来,伸手想去揭板斧,可是他力气耗尽,双臂酸麻,紧紧握住了斧柄,却已无力举起。 陆迁道:“老兄还是歇歇。”付了店钱酒钱,和吴双快步出门,便依那酒保所说,沿大路向西,走得七八里地,果见大道旁四株一排,一共四四一十六株大柳树。 吴双笑道:“那酒保虽然啰唆,却也有啰唆的好处,这就决计不会走错,是不是?咦,那是什么?” 她伸手指着一株柳树,树下一个农夫倚树而坐,一双脚浸在树旁水沟里的泥水之中。 本来这是乡间寻常不过的景色,但那农夫半边脸颊上都是鲜血,肩头扛着一根亮光闪闪的熟铜棍,看来分量着实不轻。 陆迁走到那农夫身前,只听得他喘声粗重,显然是受了沉重内伤。陆迁开门见山的便道:“这位大哥,咱们受了一个使板斧朋友的嘱托,要到龙心湖去送一个讯,请问去龙心湖是这边走吗?” 那农夫抬起头来,问道:“使板斧的朋友是死是活?”陆迁道:“他只损耗了些气力,并无大碍。” 那农夫吁了口气,说道:“谢天谢地。两位请向北行,送讯之德,决不敢忘。” 陆迁听出他出言吐谈,绝非寻常的乡间农夫,问道:“老兄尊姓?和那使板斧的是朋友吗?”那农夫道:“贱姓傅。 阁下请快赶向龙心湖去,那大魔头已抢过了头去,说来惭愧,我竟然拦他不住。”。 陆迁心想:“这人身受重伤,并非虚假,倘若真是对头设计诓我入彀,下的本钱倒也不小。” 见他形貌诚朴,心生爱惜之意,说道:“傅大哥,你受的伤不轻,大魔头用什么兵刃伤你的?”那汉子道:“是根铁棒。” 第四百三十六章 金镖侠大义终人事 陆迁见他胸口不绝的渗出鲜血,揭开他衣服一看,见当胸破了一孔,虽不过指头大小,却是极深。 陆迁伸指连点他伤口四周的数处大穴,助他止血减痛。吴双撕下他衣襟,给他裹好了伤处。 那姓傅的汉子道:“两位大恩,傅某不敢言谢,只盼两位尽快去龙心湖,给敝上报一个讯。”陆迁问道:“尊上人姓甚名谁,相貌如何?” 那人道:“阁下到得龙心湖畔,便可见到湖西有一丛竹林,竹杆都是方形,竹林中有几间竹屋,阁下请到屋外高叫数声: ‘天下第一大魔头来了,快快躲避!’那就行了,最好请不必进屋。敝上之名,日后傅某自当奉告。” 陆迁心道:“什么天下第一大魔头?听这汉子的言语,显是不愿多说,那也不必多问了。”但这么一来,却登时消除了戒备之意,心想: “若是对头有意诓我前去,自然每一句话都会编得入情入理,决计不会令我起疑。这人吞吞吐吐,不肯实说,那就绝非存有歹意。”便道:“好罢,谨遵阁下吩咐。”那大汉挣扎着爬起,跪下道谢。 陆迁道:“你我一见如故,傅兄不必多礼。”他右手扶起了那人,左手便在自己脸上一抹,除去了化装,以本来面目和他相见,说道:“在下外乡人陆迁,后会有期。”也不等那汉子说话,携了吴双之手,快步而行。 吴双道:“咱们不用改装了么?”陆迁道:“不知如何,我好生喜欢这个粗豪大汉。既有心跟他结交,便不能以假面目相对。” 吴双道:“好罢,我也回复了女装。”走到小溪之旁,匆匆洗去脸上化装,脱下帽子,露出一头青丝,宽大的外袍一除下,里面穿的便是女子衣衫。 两人一口气便走出九里半路,远远望见高高耸起的一座青石桥。走近桥边,只见桥面伏着一个书生。 这人在桥上铺了一张大白纸,便以桥上的青石作砚,磨了一大滩墨汁。那书生手中提笔,正在白纸上写字。陆迁和吴双都觉奇怪,那有人拿了纸墨笔砚,到荒野的桥上来写字的? 走将近去,才看到原来他并非写字,却是绘画。画的便是四周景物,小桥流水,古木远山,都入图画之中。 他伏在桥上,并非面对陆迁和吴双,但奇怪的是,画中景物却明明是向着二人,只见他一笔一画,都是倒画,从相反的方向画将过来。 陆迁于书画一道全然不懂。吴双久在姑苏慕容公子家中,书画精品却见得甚多,见那书生所绘的“倒画”算不得是什么丹青妙笔,但如此倒画,实是难能,正想上前问他几句,陆迁轻轻一拉她衣角,摇了摇头,便向右首那座木桥走去。 那书生说道:“两位见了我的倒画,何以毫不理睬?难道在下这点微末功夫,便有污两位法眼么?” 吴双道:“孔夫子席不正不坐,肉不正不食。正人君子,不观倒画。”那人哈哈大笑,收起白纸,说道:“言之有理,请过桥罢。” 陆迁早料到他的用意,他以白纸铺桥,引人注目,一来是拖延时刻,二来是虚者实之,故意引人走上青石板桥,便道:“咱们要到龙心湖去,一上青石桥,那便错了。” 那书生道:“从青石桥走,不过绕个圈子,多走五六十里路,仍能到达,两位还是上青石桥的好。” 陆迁道:“好端端的,干什么要多走五六十里?”那书生笑道:“欲速则不达,难道这句话的道理也不懂么?” 吴双也已瞧出这书生有意阻延,不再跟他多缠,当即踏上木桥,陆迁跟着上去。 两人走到木桥当中,突觉脚底一软,喀喇喇一声响,桥板折断,身子向河中堕去。陆迁左手伸出,拦腰抱住吴双身子,右足在桥板一点,便这么一借势,向前扑去,跃到了彼岸,跟着反手一掌,以防敌人自后偷袭。 那书生哈哈大笑,说道:“好功夫,好功夫!两位急急赶往龙心湖,为了何事?” 陆迁听得他笑声中带有惊惶之意,心想:“此人面目清雅,却和大魔头是一路。”也不理他,径自和吴双去了。 行不数丈,听得背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正是那书生随后赶来。陆迁转过身来,铁青着脸问道:“阁下有何见教?” 那书生道:“在下也要往龙心湖去,正好和两位同行。”陆迁道:“如此最好不过。”左手搭在吴双腰间,提一口气,带着她飘出,当真是滑行无声,轻尘不起。 那书生发足急奔,却和陆迁二人越离越远。陆迁见他武功平平,当下也不在意,依旧提气飘行,虽然带着吴双,仍比那书生迅捷得多,不到一顿饭时分,便已将他抛得无影无踪。 自过小木桥后,道路更是狭窄,有的长草及腰,甚难辨认,若不是那酒保说得明白,这路也还真的难找。 又行了小半个时辰,望到一片明湖,陆迁放慢脚步,走到湖前,但见碧水似玉,波平如镜,不愧那“龙心湖”三字。 他正要找那方竹林子,忽听得湖左花丛中有人格格两声轻笑,一粒石子飞了出来。 陆迁顺着石子的去势瞧去,见湖畔一个渔人头戴斗笠,正在垂钓。他钓杆上刚钓起一尾青鱼,那颗石子飞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鱼丝之上,嗤的一声轻响,鱼丝断为两截,青鱼又落入了湖中。 陆迁暗吃一惊:“这人的手劲古怪之极。鱼丝柔软,不能受力,若是以飞刀、袖箭之类将其割断,那是丝毫不奇。 明明是圆圆的一枚石子,居然将鱼丝打断,这人使暗器的阴柔手法,决非中土所有。” 投石之人武功看来不高,但邪气逼人,纯然是旁门左道的手法,心想:“多半是那大魔头的弟子部属,听笑声却似是个年轻女子。” 那渔人的钓丝被人打断,也是吃了一惊,朗声道:“是谁作弄褚某,便请现身。” 瑟瑟几响,花树分开,钻了一个少女出来,全身青衫,只十五六岁年纪,比吴双尚小着两岁,一双大眼乌溜溜地,满脸精乖之气。 她瞥眼见到吴双,便不理渔人,跳跳蹦蹦的奔到吴双身前,拉住了她手,笑道:“这位姊姊长得好俊,我很喜欢你呢!”说话颇有些卷舌之音,咬字不正,就像是番邦人初学中土言语一般。。 吴双见少女活泼天真,笑道:“你才长得俊呢,我更加喜欢你。”吴双久在姑苏,这时说的是中州官话,语音柔媚,可也不甚准确。 那渔人本要发怒,见是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满腔怒气登时消了,说道:“这位姑娘顽皮得紧。这打断鱼丝的功夫,却也了得。” 第四百三十七章 美妇人泛舟戏山水 那少女道:“钓鱼有什么好玩?气闷死了。你想吃鱼,用这钓杆来刺鱼不更好些么?” 说着从渔人手中接过钓杆,随手往水中一刺,钓杆尖端刺入一尾白鱼的鱼腹,提起来时,那鱼兀自翻腾扭动,伤口中的鲜血一点点的落在碧水之上,红绿相映,鲜艳好看,但彩丽之中却着实也显得残忍。 陆迁见她随手这么一刺,右手先向左略偏,划了个小小弧形,再从右方向下刺出,手法颇为巧妙,姿势固然美观,但用以临敌攻防,毕竟是慢了一步,实猜不出是哪一家哪一派的武功。 那少女手起杆落,接连刺了六尾青鱼白鱼,在鱼杆上串成一串,随便又是一抖,将那些鱼儿都抛入湖中。 那渔人脸有不豫之色,说道:“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行事恁地狠毒。你要捉鱼,那也罢了,刺死了鱼却又不吃,无端杀生,是何道理?” 那少女拍手笑道:“我便是喜欢无端杀生,你待怎样?”双手用力一拗,想拗断他的钓杆,不料这钓杆甚是牢固坚韧,那少女竟然拗不断。 那渔人冷笑道:“你想拗断我的钓杆,却也没这么容易。”那少女向渔人背后一指,道:“谁来了啊?” 那渔人回头一看,不见有人,知道上当,急忙转过头来,已然迟了一步,只见他的钓杆已飞出数十丈外,嗤的一声响,插入湖心,登时无影无踪。 那渔人大怒,喝道:“哪里来的野丫头?”伸手便往她肩头抓落。 那少女笑道:“救命!救命!”躲向陆迁背后。那渔人闪身来捉,身法甚是矫捷。 陆迁一瞥眼间,见那少女手中多了件物事。似是一块透明的布匹,若有若无,不知是什么东西。 那渔人向她扑去,不知怎的,突然间脚下一滑,扑地倒了,跟着身子便变成了一团。 陆迁这才看清楚,那少女手中所持的,是一张以极细丝线结成的鱼网。丝线细如头发,质地又是透明,但坚韧异常,又且遇物即缩,那渔人身入网中,越是挣扎,渔网缠得越紧,片刻之间,就成为一只大粽子般,给缠得难以动弹。 那渔人厉声大骂:“小丫头,你弄什么鬼花样,以这般妖法邪术来算计我。” 陆迁暗暗骇异,知那少女并非行使妖法邪术,但这张渔网却确是颇有妖气。 这渔人不住口的大骂。那少女笑道:“你再骂一句,我就打你***了。”那渔人一怔,便即住口,满脸胀得通红。 便在此时,湖西有人远远说道:“褚兄弟,什么事啊?”湖畔小径上一人快步走来。陆迁望见这人一张国字脸,四十来岁、五十岁不到年纪,形貌威武,但轻袍缓带,装束却颇潇洒。 这人走近身来,见到那渔人被缚,很是讶异,问道:“怎么了?”那渔人道:“这小姑娘使妖法……” 那中年人转头向吴双瞧去。那少女笑道:“不是她,是我!”那中年人哦的一声,弯腰一抄,将那渔人庞大的身躯托在手中,伸手去拉渔网。 岂知网线质地甚怪,他越用力拉扯,渔网越收得紧,说什么也解不开。 那少女笑道:“只要他连说三声‘我服了姑娘啦!’我就放了他。”那中年人道:“你得罪了我褚兄弟,没什么好结果的。”那少女笑着道:“是么?我就是不想要什么好结果。结果越坏,越是好玩。” 那中年人左手伸出,搭向她肩头。那少女陡地向后一缩,闪身想避,不料她行动虽快,那中年人更快,手掌跟着一沉,便搭上了她肩头。 那少女斜肩卸劲,但那中年人这只左掌似乎已牢牢粘在她肩头。那少女娇斥:“快放开手!” 左手挥拳欲打,但拳头只打出一尺,臂上无力,便软软的垂了下来。她大骇之下,叫道:“你使什么妖法邪术,快放开我。” 中年人微笑道:“你连说三声‘我服了先生啦’,再解开我兄弟身上的渔网,我就放你。”少女怒道:“你得罪了姑娘,没什么好结果的。”中年人微笑道:“结果越坏,越是好玩。” 那少女又使劲挣扎了一下,挣不脱身,反觉全身酸软,连脚下也没了力气,笑道:“不要脸,只会学人家的话。好罢,我就说了。‘我服了先生啦!我服了先生啦!我服了先生啦!’” 她说“先生”的“先”字咬音不正,说成“此生”,倒像是说“我服了畜生啦”。那中年人并没察觉,手掌一抬,离开了她肩头,说道:“快解开渔网。” 那少女笑道:“这再容易不过了。”走到渔人身边,俯身去解缠在他身上的渔网,左手在袖底轻轻一扬,一蓬碧绿的闪光,向那中年人激射过去。 吴双“啊”的一声惊叫,见她发射暗器的手法既极歹毒,中年人和她相距又近,看来非射中不可。 陆迁却只微微一笑,他见这中年人一伸手便将那少女制得服服贴贴,显然内力深厚,武功高强,这些小小暗器自也伤不倒他。 果然那中年人袍袖一拂,一股内劲发出,将一丛绿色细针都激得斜在一旁,纷纷插入湖边泥里。 他一见细针颜色,便知针上所喂毒药甚是厉害,见血封喉,立时送人性命,自己和她初次见面,无怨无仇,怎地下此毒手? 他心下恼怒,要教训教训这女娃娃,右袖跟着挥出,袖力中夹着掌力,呼的一声响,将那少女身子带了起来,扑通一声,掉入了湖中。 他随即足尖一点,跃入柳树下的一条小舟,扳桨划了几划,便已到那少女落水之处,只待她冒将上来,便抓了她头发提起。 可是那少女落水时叫了声“啊哟!”落入湖中之后,就此影踪不见。本来一个人溺水之后,定会冒将起来,再又沉下,如此数次,喝饱了水,这才不再浮起。 但那少女便如一块大石一般,就此一沉不起。等了片刻,始终不见她浮上水面。 那中年人越等越焦急,他原无伤她之意,只是见她小小年纪,行事如此恶毒,这才要惩戒她一番,倘若淹死了她,却于心不忍。 那渔人水性极佳,原可入湖相救,偏生被渔网缠住了无法动弹。陆迁和吴双都不识水性,也是无法可施。只听得那中年人大声叫道:“阿玲,阿玲,快出来!”。 远远竹丛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什么事啊?我不出来!” 陆迁心想:“这女子声音娇媚,却带三分倔强,只怕又是个顽皮脚色,和吴双及那个堕湖少女要鼎足而三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俏丫头出手害性命 那中年人叫道:“淹死人啦,快出来救人。”那女子叫道:“是不是你淹死了?” 那中年人叫道:“别开玩笑,我淹死了怎能说话?快来救人哪!”那女子叫道:“你淹死了,我就来救,淹死了别人,我爱瞧热闹!” 那中年人道:“你来是不来?”频频在船头顿足,极是焦急。那女子道:“若是男子,我就救,倘是女子,便淹死了一百个,我也只拍手喝采,决计不救。” 话声越来越近,片刻间已走到湖边。 陆迁和吴双向她瞧去,只见她穿了一身淡绿色的贴身水靠,更显得纤腰一束,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晶光灿烂,闪烁如星,流波转盼,灵活之极,似乎单是一双眼睛便能说话一般,容颜秀丽,嘴角边似笑非笑,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 陆迁听了她的声音语气,只道她最多不过二十一二岁,哪知已是个年纪并不很轻的妇人。她身上水靠结束整齐,想是她听到那中年人大叫救人之际,便即更衣,一面逗他着急,却快手快脚的将衣衫换好了。 那中年人见她到来,十分欢喜,叫道:“阿玲,快快,是我将她失手摔下湖去,哪知便不浮上来了。”那美妇人道:“我先得问清楚,是男人我就救,若是女人,你免开尊口。” 陆迁和吴双都好生奇怪,心想:“妇道人家不肯下水去救男人,以免水中搂抱纠缠,有失shen分,那也是有的。怎地这妇人恰恰相反,只救男人,不救女人?” 那中年人跌足道:“唉,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你别多心。”那美妇人道:“哼,小姑娘怎么了?你这人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七八十岁的老太婆都是来者不……” 她本想说“都是来者不拒”,但一瞥眼见到了陆迁和吴双,脸上微微一红,急忙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嘴,这个“拒”字就缩住不说了,眼光中却满是笑意。 那中年人在船头深深一揖,道:“阿玲,你快救她起来,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那美妇道:“当真什么都依我?”中年人急道:“是啊。唉,这小姑娘还不浮起来,别真要送了她性命……” 那美妇道:“我叫你永远住在这儿,你也依我么?”中年人脸现尴尬之色,道:“这个……这个……” 那美妇道:“你就是说了不算数,只嘴头上甜甜的骗骗我,叫我心里欢喜片刻,也是好的。你就连这个也不肯。”说到了这里,眼眶便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陆迁和吴双对望一眼,均感奇怪,这一男一女年纪都已不小,但说话行事,却如在热恋中的少年情侣一般,模样却又不似夫妻,尤其那女子当着外人之面,说话仍是无所忌惮,在这旁人生死悬于一线的当中,她偏偏说这些不急之务。 那中年人叹了口气,将小船划了回来,道:“算啦,算啦,不用救了。这小姑娘用歹毒暗器暗算我,死了也是活该,咱们回去罢!” 那美妇侧着头道:“为什么不用救了?我偏偏要救。她用暗器射你吗?那好极了,怎么射你不死?可惜,可惜!” 嘻嘻一笑,陡地纵起,一跃入湖。她水性当真了得,嗤的一声轻响,水花不起,已然钻入水底。跟着听得喀喇一响,湖面碎裂,那美妇双手已托着那紫衫少女,探头出水。那中年人大喜,忙划回小船去迎接。 那中年人划近美妇,伸手去接那紫衫少女,见她双眼紧闭,似已绝气,不禁脸有关注之色。 那美妇喝道:“别碰她身子,你这人太也好色,靠不住得很。”那中年人佯怒道:“胡说八道,我一生一世,从来没好色过。” 那美妇嗤的一声笑,托着那少女跃入船中,笑道:“不错,不错,你从来不好色,就只喜欢无盐嫫母丑八怪,啊哟……” 她一摸那少女心口,竟然心跳已止。呼吸早已停闭,那是不用说了,可是肚腹并不鼓起,显是没喝多少水。 这美妇熟悉水性,本来料想这一会儿功夫淹不死人,哪知这少女体质娇弱,竟然死了,不禁脸上颇有歉意,抱着她一跃上岸,道:“快,快,咱们想法子救她!”抱着那少女,向竹林中飞奔而去。 那中年人俯身提起那渔人,向陆迁道:“兄台尊姓大名,驾临此间,不知有何贵干?” 陆迁见他气度雍容,眼见那少女惨死,仍如此镇定,心下也暗暗佩服,道:“在下海外之人陆迁,受了两位朋友的嘱托,到此报一个讯。” 这中年人对陆迁之名自然甚为陌生,而听了“海外人”三字,也丝毫不以为异,问道:“奉托陆兄的是哪两位朋友?不知报什么讯?” 陆迁道:“一位使一对板斧,一位使一根铜棍,自称姓傅,两人都受了伤……” 那中年人吃了一惊,问道:“两人伤势如何?这两人现在何处?陆兄,这两人是兄弟知交好友,相烦指点,我……我……即刻要去相救。” 那渔人道:“你带我同去。”陆迁见他二人重义,心下敬佩,道:“这两人的伤势虽重,尚无性命之忧,便在那边镇上……”那中年人再深深一揖,道:“多谢,多谢!” 更不打话,提着那渔人,发足往陆迁的来路奔去。 便在此时,只听得竹林中传出那美妇的声音叫道:“快来,快来,你来瞧……瞧这是什么?”听她语音,直是惶急异常。 那中年人停住了脚步,正犹豫间,忽见来路上一人如飞赶来,叫道:“主公,有人来生事么?” 正是在青石桥上颠倒绘画的那个书生。陆迁心道:“我还道他是阻挡我前来报讯,却原来和那使板斧的、使铜棍的是一路。他们所说的‘主公’,便是这中年人了。”。 这时那书生也已看到了陆迁和吴双,见他二人站在中年人身旁,不禁一怔,待得奔近身来,见到那渔人受制被缚,又惊又怒,问道:“怎……怎么了?” 只听得竹林中那美妇的声音更是惶急:“你还不来,啊哟,我……我……” 第四百三十九章 蛇蝎心原是俊皮囊 那中年人道:“我去瞧瞧。”托着那渔人,便向竹林中快步行去。他这一移动身子,立见功力非凡,脚步轻跨,却是迅速异常,陆迁一只手托在吴双腰间,不疾不徐的和他并肩而行。那中年人向他瞧了一眼,脸露钦佩之色。 这竹林顷刻即至,果然每一根竹子的竹杆都是方的,在竹林中行了数丈,便见三间竹子盖的小屋,构筑甚是精致。 那美妇听得脚步声,抢了出来,叫道:“你……你快来看,那是什么?”手里拿着一块黄金锁片。 陆迁见这金锁片是女子寻常的饰物,并无特异之处,那日吴双受伤,陆迁到她怀中取伤药,便曾见到她有一块模样差不多的金锁片。 岂知那中年人向这块金锁片看了几眼,登时脸色大变,颤声道:“哪……哪里来的?” 那美妇道:“是从她头颈中除下的,我曾在她们左肩上划下记号,你自己……你自己瞧去……”说着已然泣不成声。 那中年人快步抢进屋内。吴双身子一闪,也抢了进去,比那美妇还早了一步。 陆迁跟在那女子身后,直进内堂,但见是间女子卧房,陈设精雅。陆迁也无暇细看,但见那紫衫少女横卧榻上,僵直不动,已然死了。 那中年人拉高少女衣袖,察看她的肩头,他一看之后,立即将袖子拉下。陆迁站在他背后,瞧不见那少女肩头有什么记号,只见到那中年人背心不住抖动,显是心神激荡之极。 那美妇扭住了那中年人衣衫,哭道:“是你自己的女儿,你竟亲手害死了她,你不抚养女儿,还害死了她……你…… 你这狠心的爹爹……” 陆迁大奇:“怎么?这少女竟是他们的女儿。啊,是了,想必那少女生下不久,便寄养在别处,这金锁片和左肩上的什么记号,都是她父母留下的记忆。”突见吴双泪流满面,身子一晃,向卧榻斜斜的倒了下去。 陆迁吃了一惊,忙伸手相扶,一弯腰间,只见榻上那少女眼珠微微一动。她眼睛已闭,但眼珠转动,隔着眼皮仍然可见。 陆迁关心吴双,只问:“怎么啦?”吴双站直身子,拭去眼泪,强笑道:“我见这位……这位姑娘不幸惨死,心里难过。” 陆迁伸手去搭那少女的脉搏。那美妇哭道:“心跳也停了,气也绝了,救不活啦。” 陆迁微运内力,向那少女腕脉上冲去,跟着便即松劲,只觉那少女体内一股内力反激出来,显然她是在运内力抗御。 陆迁哈哈大笑,说道:“这般顽皮的姑娘,当真天下罕见。” 那美妇人怒道:“你是什么人,快快给我出去!我死了女儿,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陆迁笑道:“你死了女儿,我给你医活来如何?”一伸手,便向那少女的腰间穴道上点去。 这一指正点在那少女腰间的“京门穴”上,这是人身最末一根肋骨的尾端,陆迁以内力透入穴道,立时令她麻痒难当。 那少女如何禁受得住,从榻上一跃而起,格格娇笑,伸出左手扶向陆迁肩头。 那少女死而复活,室中诸人无不惊喜交集。那中年人笑道:“原来你吓我……”那美妇人破涕为笑,叫道:“我苦命的孩儿!”张开双臂,便向她抱去。 不料陆迁反手一掌,打得那少女直摔了出去。他跟着一伸手,抓住了她手腕,冷笑道:“小小年纪,这等歹毒!” 那美妇叫道:“你怎么打我孩儿?”若不是瞧在他“救活”了女儿的份上,立时便要动手。 陆迁拉着那少女的手腕,将她手掌翻了过来,说道:“请看。” 众人只见那少女指缝中挟着一枚发出绿油油光芒的细针,一望而知针上喂有剧毒。 她假意伸手去扶陆迁肩头,却是要将这细针插入他身体,幸好他眼明手快,才没着了道儿,其间可实已凶险万分。 那少女给这一掌只打得半边脸颊高高肿起,陆迁当然未使全力,否则便要打得她脑骨碎裂,也是轻而易举。 她给扣住了手腕,要想藏起毒针固已不及,左边半身更是酸麻无力,她突然小嘴一扁,放声大哭,边哭边叫:“你欺侮我!你欺侮我!” 那中年人道:“好,好!别哭啦!人家轻轻打你一下,有什么要紧?你动不动的便以剧毒暗器害人性命,原该教训教训。” 那少女哭道:“我这碧磷针,又不是最厉害的。我还有很多暗器没使呢。” 陆迁冷冷的道:“你怎么不用无形粉、逍遥散、极乐刺、穿心钉?” 那少女止住了哭声,脸色诧异之极,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陆迁道:“我知道你师父是百年老怪,便知道你这许多歹毒暗器。”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吃一惊,“百年老怪”丁墨寒是武林中人人闻之皱眉的邪派高手,此人无恶不作,杀人如麻。 其所用的“劫功大法”专门消人内力,更为天下学武之人的大忌,偏生他武功极高,谁也奈何他不得,总算他极少来到中原,是以没酿成什么大祸。 那中年人脸上神色又是怜惜,又是担心,温言问道:“阿瑶,你怎地会去拜了百年老人为师?” 那少女瞪着圆圆的大眼,骨溜溜地向那中年人打量,问道:“你怎么又知道我名字?” 那中年人叹了口气,说道:“咱们适才的话,难道你没听见吗?”那少女摇摇头,微笑道:“我一装死,心停气绝,耳目闭塞,什么也瞧不见、听不见了。” 陆迁放开了她手腕,道:“哼,百年老怪的‘龟息功’。” 少女阿瑶瞪着他道:“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呸!”向他伸伸舌头,做个鬼脸。 那美妇拉着阿瑶,细细打量,眉花眼笑,说不出的喜欢。 那中年人微笑道:“你为什么装死?真吓得我们大吃一惊。” 阿瑶很是得意,说道:“谁叫你将我摔入湖中?你这家伙不是好人。”那中年人向陆迁瞧了一眼,脸有尴尬之色,苦笑道:“顽皮,顽皮。”。 陆迁知他父女初会,必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言语要说,扯了扯吴双的衣袖,退到屋外的竹林之中,只见吴双两眼红红的,身子不住发抖,问道:“吴双,你不舒服么?” 伸手搭了搭她脉搏,但觉振跳甚速,显是心神大为激荡。吴双摇摇头,道:“没什么。”随即道:“大哥,请你先出去,我……我要解手。”陆迁点点头,远远走了开去。 第四百四十章 端王爷出手草庐堂 陆迁走到湖边,等了好一会,始终不见吴双从竹林中出来,蓦地里听得脚步声响,有三人急步而来,心中一动:“莫非是大魔头到了?” 远远只见三个人沿着湖畔小径奔来,其中二人背上负得有人,一个身形矮小的人步履如飞,奔行时犹似足不点地一般。 他奔出一程,便立定脚步,等候后面来的同伴。那两人步履凝重,武功显然也颇了得。 三人行到近处,陆迁见那两个被负之人,正是途中所遇的使斧疯子和那姓傅大汉。 只听那身形矮小之人叫道:“主公,主公,大魔头赶来了,咱们快快走罢!” 那中年人一手携着美妇,一手携着阿瑶,从竹林中走了出来。那中年人和那美妇脸上都有泪痕,阿瑶却笑嘻嘻地,洋洋然若无其事。接着吴双也走出林中,到了陆迁身边。 那中年人放开携着的两个女子,抢步走到两个伤者身边,按了按二人的脉搏,察知并无性命之忧,登时脸有喜色,说道:“三位辛苦,古博两位兄弟均无大碍,我就放心了。”三人躬身行礼,神态极是恭谨。 陆迁暗暗纳罕:“这三人武功气度都着实不凡,若不是独霸一方为尊,便当是一门一派的首领,但见了这中年汉子却如此恭敬,这人又是什么来头?” 那矮汉子说道:“启禀主公,臣下在青石桥边故布疑阵,将那大魔头阻得一阻。只怕他迅速即便瞧破了机关,请主公即行起驾为是。” 那中年人道:“我家不幸,出了这等恶逆,既然在此邂逅相遇,要避只怕也避不过,说不得,只好跟他周旋一番了。” 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说道:“御敌除恶之事,臣子们份所当为,主公务当以社稷为重,早回长安,以免皇上悬念。” 另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说道:“主公,今日之事,不能逞一时之刚勇。主公若有些微失闪,咱们有何面目回长安去见皇上?只有一齐自刎了。” 陆迁听到这里,心中一凛:“又是臣子、又是皇上的,什么早回长安?难道这些人竟是……心中怦怦乱跳,寻思:“莫非天网恢恢,端王爷这贼子,今日正好撞在我的手里?” 他正自起疑,忽听得远处一声长吼,跟着有个金属相互磨擦般的声音叫道:“姓段的龟儿子,你逃不了啦,快乖乖的束手待缚。老子瞧在你儿子的面上,说不定便饶了你性命。” 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饶不饶他的性命,却也还轮不到你老三作主,难道大哥还不会发落么?” 又有一个阴声阴气的声音道:“姓崔的小子若是知道好歹,总比不知好歹的便宜。”这个人勉力远送话声,但显是中气不足,倒似是身上有伤未愈一般。 陆迁听得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姓崔的”,疑心更盛,突然之间,一只小手伸过来握住了他手。 陆迁斜眼向身旁的吴双瞧了一眼,只见她脸色苍白,又觉她手心中一片冰凉,都是冷汗,低声问道:“你身子怎样?”吴双颤声道:“我很害怕。” 陆迁微微一笑,说道:“在大哥身边也害怕么?”嘴巴向那中年人一努,轻轻在她耳边说道:“这人似乎是长安君王家的。”吴双不置可否,嘴唇微微抖动。 那中年人便是大唐皇太弟端王爷。他年轻时游历中原,风流自赏,不免到处留情。 其时富贵人家三妻四妾本属常事,端王爷以皇子之尊,多蓄内宠原亦寻常。 只是他皇室出自中原武林世家,虽在长安称王,一切起居饮食,始终遵从祖训,不敢忘本而过份豪奢。 端王爷的元配夫人徐白凤,是云南武德侯的女儿,皇家与之结亲,原有笼络摆夷、以固皇位之意。 其时云南汉人为数不多,倘若不得摆夷人拥戴,这皇位就说什么也坐不稳。 摆夷人自来一夫一妻,徐白凤更自幼尊贵,便也不许端王爷娶二房,为了他不绝的拈花惹草,竟致愤而出家,做了道姑。 这一次端王爷奉皇兄之命,前赴陆凉州身戒寺,查察少林寺惠能大师遭人害死的情形,发觉疑点甚多,未必定是他人借势下的毒手。 等了半月有余,少林寺并无高僧到来,便带同三公范骅、华赫艮、巴天石,以及四大护卫来到中原访查真相,乘机便来探望隐居龙心湖畔的偌星辰。这些日子双宿双飞,快活有如神仙。 端王爷在龙心湖畔和旧情人重温鸳梦,护驾而来的三公四卫散在四周卫护,殊不想大对头竟然找上门来。 陆长发武功厉害,四大护卫中的古笃诚、傅思归先后受伤。朱丹臣误认陆迁为敌,在青石桥阻拦不果。 褚万里复为阿瑶的柔丝网所擒。司马范骅、司徒华赫良、司空巴天石三人救护古、傅二人后,赶到端王爷身旁护驾,共御强敌。 朱丹臣一直在设法给褚万里解开缠在身上的渔网,偏生这网线刀割不断,手解不开,忙得满头大汗,无法可施。 端王爷向阿瑶道:“快放开褚叔叔,大敌当前,不可再顽皮了。” 阿瑶笑道:“爹爹,你奖赏我什么?”端王爷皱眉道:“你不听话,我叫妈打你手心。你冒犯褚叔叔,还不快快陪罪?” 阿瑶道:“你将我抛在湖里,害得我装了半天死,你又不向我陪罪?我也叫妈打你手心!” 范骅、巴天石等见镇南王忽然又多了一个女儿出来,而且骄纵顽皮,对父亲也是没半点规矩,都暗中戒惧,心想: “这位姑娘虽然并非嫡出,总是镇南王的千金,倘若犯到自己身上来,又不能跟她当真,只有自认倒霉了。褚兄弟给她这般绑着,当真难堪之极。” 端王爷怒道:“你不听爹的话,瞧我以后疼不疼你?” 阿瑶扁了扁小嘴,说道:“你本来就不疼我,否则怎地抛下我十几年,从来不理我?” 端王爷一时说不出话来,黯然叹息。偌星辰道:“阿瑶乖宝,妈有好东西给你,你快放了褚叔叔。”阿瑶伸出手来,道:“你先给我,让我瞧好是不好。”。 陆迁在一旁眼见这小姑娘刁蛮无礼,好生着恼,他心敬褚万里是条好汉,心想:“你是他的家臣,不敢发作,我可不用买这个帐。” 一俯身,提起褚万里身子,说道:“褚兄,看来这些柔丝遇水即松,我给你去浸一浸水。” 第四百四十一章 四煞神发难夺金龙 阿瑶大怒,叫道:“又要你这坏蛋来多事!”只是被陆迁打过一个耳光,对他颇为害怕,却也不敢伸手阻拦。 陆迁提起褚万里,几步奔到湖边,将他在水中一浸,果然那柔丝网遇水便即松软。 陆迁伸手将渔网解下,褚万里低声道:“多谢陆兄援手。”陆迁微笑道:“这顽皮女娃子甚是难缠,我已重重打了她一记耳光,替褚兄出了气。”褚万里摇了摇头,甚是沮丧。 陆迁将柔丝网收起,握成一团,只不过一个拳头大小,的是奇物。阿瑶走近身来,伸手道:“还我!” 陆迁手掌一挥,作势欲打,阿瑶吓得退开几步。陆迁只是吓她一吓,顺势便将柔丝网收入了怀中。 他料想眼前这中年人多半便是自己的大对头,阿瑶是他女儿,这柔丝网是一件利器,自不能还她。 阿瑶过去扯住端王爷衣角,叫道:“爹爹,他抢了我的渔网!他抢了我的渔网!” 端王爷见陆迁行径特异,但想他多半是要小小惩戒阿瑶一番,他武功如此了得,自不会贪图小孩子的物事。 忽听得巴天石朗声道:“云兄别来无恙?别人的功夫总是越练越强,云兄怎么越练越差劲了?下来罢!”说着挥掌向树上击去,喀嚓一声响,一根树枝随掌而落,同时掉下一个人来。 这人既瘦且高,正是“北海煞神”步相尘。他在聚贤庄上被陆迁一掌打得重伤,几乎送了性命,好容易将养好了,功夫却已大不如前。 当日在长安和巴天石较量轻功,两人相差不远,但今日巴天石一听他步履起落之声,便知他轻功反而不如昔时了。 步相尘一瞥眼见到陆迁,吃了一惊,反身便走,迎向从湖畔小径走来的三人。 那三人左边一个蓬头短服,是“南海煞神”三不依;右边一个女子怀抱小儿,是“西海煞神”楚三娘。 居中一个身披青袍,撑着一根细铁杖,脸如僵尸,正是四煞之首,号称“东海煞神”的陆长发。 陆长发在中原罕有露面,是以陆迁和这“天下第一大煞神”并不相识,但端王爷等在长安领教过他的手段,知道楚三娘、三不依等人虽然厉害,也不难对付,这陆长发委实非同小可。 他身兼正邪两派所长,皇家的强横硬功固然精通,还练就一身邪派功夫,正邪相济,连笑如来惠空这等高手都敌他不过,端王爷自知不是他的对手。 范骅大声道:“主公,这陆长发不怀好意,主公当以社稷为重,请急速去请宏化寺的众高僧到来。” 宏化远在少室山,如何请得人来?眼下当朝君臣面临生死大险,这话是请端王爷即速逃归长安,同时虚张声势,令陆长发以为宏化寺众高僧便在附近,有所忌惮。 陆长发是大内氏嫡裔,自必深知宏化寺众僧的厉害。 端王爷明知情势极是凶险,但长安诸人之中,以他武功最高,倘若舍众而退,便有何面目以对天下英雄? 更何况情人和女儿俱在身畔,怎可如此丢脸?他微微一笑,说道:“我长安皇族自身之事,却要闹到此境内来了断,嘿嘿,可笑啊可笑。” 楚三娘笑道:“端王爷,每次见到你,你总是跟几个风流俊俏的娘子们在一起。你艳福可当真不浅哪!” 端王爷微笑道:“楚三娘,你也风流俊俏得很哪!” 南海煞神怒道:“这龟儿子享福享够了,又不肯拜我为师,太也不会做老子。待老子剪他一下子!”从身畔抽出一把奇形兵器,便向端王爷冲来。 陆迁听楚三娘称那中年人为端王爷,而他直认不讳,果然所料不错,转头低声向吴双道:“当真是他!” 吴双颤声道:“你要……从旁夹攻,乘人之危吗?” 陆迁心情激动,又是愤怒,又是欢喜,冷冷的道:“父母之仇,恩师之仇,义父、义母之仇,我含冤受屈之仇,哼,如此血海深仇,哼,难道还讲究仁义道德、江湖规矩不成?” 他这几句说得甚轻,却是满腔怨毒,犹如斩钉截铁一般。 范骅见南海煞神冲来,低声道:“华大哥,朱贤弟,夹攻这莽夫!急攻猛打,越快了断越好,先剪除羽翼,大伙儿再合力对付正主。” 华赫艮和丹臣应声而出。两人虽觉以二敌一,有失shen分,而且华赫艮的武功殊不在南海煞神之下,也不必要人相助,但听范骅这么一说,都觉有理。陆长发实在太过厉害,单打独斗,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只有众人一拥而上,或者方能自保。当下华赫艮手持钢铲,朱丹臣挥动铁笔,分从左右向南海煞神攻去。 范骅又道:“巴兄弟去打发你的老朋友,我和褚兄弟对付那女的。” 巴天石应声而出,扑向步相尘。范骅和褚万里也即双双跃前,褚万里的称手兵刃本是一根铁钓杆,却给阿瑶投入了湖中,这时他提起傅思归的铜棍,大呼抢出。 范骅直取叶二娘。叶二娘嫣然一笑,眼见范骅身法,知是劲敌,不敢怠慢,将抱着的孩子往地下一抛,反臂出来时,手中已握了一柄又阔又薄的板刀,却不知她先前藏于何处。 褚万里狂呼大叫,却向陆长发扑了过去。范骅大惊,叫道:“褚兄弟,褚兄弟,到这边来!”褚万里似乎并没听到,提起铜棍,猛向陆长发横扫。 陆长发微微冷笑,竟不躲闪,左手铁杖向他面门点去。这一杖轻描淡写,然而时刻部位却拿捏不爽分毫,刚好比褚万里的铜棍击到时快了少许,后发先至,势道凌厉。 这一杖连消带打,褚万里非闪避不可,陆长发只一招间,便已反客为主。哪知褚万里对铁杖点来竟如不见,手上加劲,铜棍向他腰间疾扫。 陆长发吃了一惊,心道:“难道是个疯子?”他可不肯和褚万里斗个两败俱伤,就算一杖将他当场截死,自己腰间中棍,也势必受伤,急忙右杖点地,纵跃避过。 褚万里铜棍疾挺,向他小腹上撞去。傅思归这根铜棍长大沉重,使这兵刃须从稳健之中见功夫。。 褚万里的武功以轻灵见长,使这铜棍已不顺手,偏生他又蛮打乱砸,每一招都直取陆长发要害,于自己生死全然置之度外。 常言道:“一夫拚命,万夫莫当”,陆长发武功虽强,遇上这疯子蛮打拚命,却也被迫得连连倒退。 第四百四十二章 五爪盘陆迁见真凶 陆迁轻轻将端王爷放在地下,退开几步。 偌星辰深深万福道谢,道:“陆少侠,你先前救我女儿,这会儿又救了他……他……真不知如何谢你才好。”范骅、宋丹臣等也都过来相谢。 陆迁森然道:“陆迁救他,全出于一片自私之心,各位不用谢我。端王爷,我问你一句话,请你从实回答。当年你做过一件于心有愧的大错事,是也不是?虽然此事未必出于你本心,可是你却害得一个孩子一生孤苦,连自己爷娘是谁也不知道,是也不是?”此事想及便即心痛,可陆迁自是不愿当着众人明言。 端王爷满脸通红,随即转为惨白,低头道:“不错,某生平为此事耿耿于心,每当念及,甚是不安。只是大错已经铸成,再也难以挽回。可怜见,今日让我重得见到一个当年没六娘的孩子,只是……只是……唉,我总是对不起人。” 陆迁厉声道:“你既知铸下大错,害苦了人,却何以直到此时,兀自接二连三的又不断再干恶事?” 端王爷摇了摇头,低声道:“在下行止不端,德行有亏,平生荒唐之事,实在干得太多,思之不胜汗颜。” 陆迁自在信阳听李夫人出端王爷的名字后,日夕所思,便在找到他而凌迟处死,决意教他吃足零碎苦头之后,这才取他性命。 但适才见他待友仁义,对敌豪迈,不像是个专做坏事的卑鄙奸徒,不由得心下起疑,寻思:“他在门关外杀我父母,乃是出于误会,这等错误人人能犯。但他杀我师叔乔讳长空,害我恩师师父,那便是绝不可恕的恶行,难道这中间另有别情吗?” 陆迁行事绝不莽撞,当下正面相询,要他亲口答复,再定了断,待见端王爷脸上深带愧色,既铸成大错,一生耿耿不安,又今日重得见到一个当年没六娘的孩子,至于杀讳长空等事,他自承是“行止不端,德行有亏”,这才知千真万确,脸上登如罩了一层严霜,鼻中哼了一声。 偌星辰忽道:“他……他向来是这样的,我也没怎……怎么怪他。” 陆迁向她瞧去,只见她脸带微笑,一双星眼含情脉脉的瞧着端王爷,心下怒气勃勃,哼了一声,道:“好!原来他向来是这样的。” 转过头来,向端王爷道:“今晚三更,我在那座青石桥上相候,有事和阁下一谈。” 端王爷道:“准时必到。大恩不敢言谢,只是远来劳苦,何不请到那边舍之中喝上几杯?” 陆迁道:“阁下伤势如何?是否须得将养几日?”他对饮酒的邀请,竟如听而不闻。端王爷微觉奇怪,道:“多谢少侠关怀,这点轻伤也无大碍。” 陆迁点头道:“这就好了。吴双,咱们走罢。”他走出两步,回头又向端王爷道:“你手下那些好朋友,那也不用带来了。” 他见范骅、华赫艮等人都是赤胆忠心的好汉,若和端王爷同赴青石桥之会,势必一一死在自己手下,不免可惜。 端王爷觉得这人话行事颇为古怪,自己这种种风流罪过,连皇兄也只置之一笑,他却当众严词斥责,未免过分,但他于己有救命之恩,便道:“一凭少侠吩咐。” 陆迁挽了吴双之手,头也不回的径自去了。 陆迁和吴双寻到一家农家,买些米来煮了饭,又买了两只鸡熬了汤,饱餐了一顿,只是有饭无酒,不免有些扫兴。 他见吴双似乎满怀心事,一直不开口话,问道:“我寻到了大仇人,你该当为我高兴才是。” 吴双微微一笑,道:“是啊!我原该高兴。” 陆迁见她笑得十分勉强,道:“今晚杀了此人之后,咱们即行北上,到门关外驰马打猎、牧牛放羊,再也不踏进关内一步了。” “唉,吴双,我在见到端王爷之前,本曾立誓要杀得他一家鸡犬不留。但见此裙有义气,心想一人做事一缺,那也不用找他家人了。” 吴双道:“你这一念之仁,多积阴德,必有后福。” 陆迁纵声长笑,道:“我这双手下不知已杀了多少人,还有什么阴德后福?” 他见吴双秀眉双蹙,又问:“吴双,你为什么不高兴?你不喜欢我再杀人么?” 吴双道:“不是不高兴,不知怎样,我肚痛得紧。” 陆迁伸手搭了搭她脉搏,果觉跳动不稳,脉象浮躁,柔声道:“路上辛苦,只怕受了风寒。我叫这老妈妈煎一碗姜汤给你喝。” 姜汤还没煎好,吴双身子不住发抖,颤声道:“我冷,好冷。” 陆迁甚是怜惜,除下身上外袍,披在她身上。吴双道:“大哥,你今晚得报大仇,了却这个大心愿,我本该陪你去的,只盼待会身子好些。” 陆迁道:“不!不!你在这儿歇歇,睡了一觉醒来,我已取了端王爷的首级来啦。” 吴双叹了口气,道:“我好难过,大哥,我真是没有法子。我不能陪你了。我很想陪着你,和你在一起,真不想跟你分开……你……你一个人这么寂寞孤单,我对你不起。” 陆迁听她来柔情深至,心下感动,握住她手,道:“咱们只分开这一会儿,又有什么要紧?吴双,你待我真好,你的恩情我不知怎样报答才是。” 吴双道:“不是分开一会儿,我觉得会很久很久。大哥,我离开了你,你会孤零零的,我也是孤零零的。最好你立刻带我到门关外,咱们便这么牧牛放羊去。端王爷的怨仇,再过一年来报不成么?让我先陪你一年。” 陆迁轻轻抚着她头上的秀发,道:“好容易撞见了他,今晚报了此仇,咱们再也不回中原了。端王爷的武功远不及我,他也不会使什么神通。但若过得一年再来,那便要上他府邸去。那里想必好手甚多,若是再遇上个武功通神的的高手,我多半就会输。不是我不听你的话,这中间实有许多难处。” 第四百四十三章 千般恨纠缠在心尖 吴双点了点头,低声道:“不错,我不该请你过一年再去府邸找他报仇。你孤身深入虎穴,万万不可。” 陆迁哈哈一笑,举起饭碗来空喝一口,他惯于大碗大碗的喝酒,此刻碗中空无所有,但这么作个模样,也是好的,说道:“若是我陆迁一人,府邸这龙潭虎穴那也闯了,生死危难,浑不放在心上。但现下有了小吴双,我要照料陪你一辈子,陆迁的性命,那就贵重得很啦。” 吴双伏在他的怀里,背心微微起伏。陆迁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心中一片平静温暖,心道:“得妻如此,复有何憾?” 霎时之间,不由得神驰塞上,心飞关外,想起一月之后,便已和吴双在大草原中骑马并驰,打猎牧羊,再也不必提防敌人侵害,从此无忧无虑,何等逍遥自在? 只是那日在大王庄中救他性命的黑衣人大恩未报,不免耿耿,然这等大英雄自是施恩不望报,这一生只好欠了他这番恩情。 眼见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吴双伏在他怀中,已然沉沉睡熟。陆迁拿出三钱银子,给了那家农家,请他腾了一间空房出来,抱着吴双,放在榻上,给她盖上了被,放下了帐子,坐在那农家堂上闭目养神,不久便沉沉睡去。 小睡了两个多时辰,开门出来,只见新月已斜挂树顶,西北角上却乌云渐渐聚集,看来这一晚多半会有大雷雨。 陆迁披上长袍,向青石桥走去。行出五里许,到了河边,只见月亮的影子倒映河中,西边半天已聚满了黑云,偶尔黑云中射出一两下闪电,照得四野一片明亮。 闪电过去,反而更显得黑沉沉地。远处坟地中磷火抖动,在草间滚来滚去。 陆迁越走越快,不多时已到了青石桥头,一瞧北斗方位,见时刻尚早,不过二更时分,心道:“为了要报大仇,我竟这般沉不住气,居然早到了一个更次。” 他一生中与人约会以性命相拚,也不知有过多少次,对方武功声势比之端王爷更强的也着实不少,今晚却异乎寻常的心中不安,少了以往那一股一往无前、决一死战的豪气。 立在桥边,眼看河水在桥下缓缓流过,心道:“是了,以往我独来独往,无牵无挂,今晚我心中却多了一个吴双。嘿,这真叫做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底平添了几分柔情,嘴边露出一丝微笑,又想:“若是吴双陪着我站在这里,那可有多好。” 他知端王爷的武功和自己差得太远,今晚的拚斗不须挂怀胜负,眼见约会的时刻未至,便坐在桥边树下凝神吐纳,渐渐的灵台中一片空明,更无杂念。 蓦地里电光一闪,轰隆隆一声大响,一个霹雳从云堆里打了下来。陆迁睁开眼来,心道:“转眼大雨便至,快三更了罢?” 便在此时,见通向小镜湖的路上一人缓步走来,宽袍缓带,正是端王爷。 他走到陆迁前面,深深一揖,说道:“陆少侠见召,不知有何见教?” 陆迁微微侧头,斜睨着他,一股怒火猛地在胸中烧将上来,说道:“端王爷,我约你来此的用意,难道你竟然不知么?” 端王爷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为了当年关外之事,我误听好人之言,受人播弄,伤了令堂的性命,累得令尊自尽身亡,实是大错。” 陆迁森然道:“你何以又去害我师叔,更图谋害我兄弟?” 端王爷缓缓摇头,凄然道:“我只盼能遮掩此事,岂知越陷越深,终至难以自拔。” 陆迁道:“嘿,你倒是条爽直汉子,你自己了断,还是须得由我动手。” 端王爷道:“若非路少侠出手相救,段某今日午间便已命丧小镜湖畔,多活半日,全出阁下之赐。陆少侠要取在下性命,尽管出手便是。” 这时轰隆隆一声雷响,黄豆大的雨点忽喇喇的洒将下来。 陆迁听他说得豪迈,不禁心中一动,他素喜结交英雄好汉,自从一见端王爷,见他英姿爽飒,便生惺惺相惜之意,倘若是寻常过节,便算是对他本人的重大侮辱,也早一笑了之,相偕去喝上几十碗烈酒。 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岂能就此放过?他举起一掌,说道:“为人子弟,父母师长的大仇不能不报。你杀我关系近亲之人共五条性命,我便击你五掌。你受我五掌之后,是死是活,前仇一笔勾销。” 端王爷苦笑道:“一条性命只换一掌,这报应也未免太轻,深感盛情。” 陆迁心道:“莫道你身上武功卓绝,只怕以我这掌力你一掌也经受不起。”说道:“如此看掌。”左手一圈,右掌呼的一声击了出去。 电光一闪,半空中又是轰隆隆一个霹雳打了下来,雷助掌势,陆迁这一拳击出,真具天地风雷之威,砰的一声,正击在端王爷胸口。 但见他立足不定,直摔了出去,拍的一声撞在青石桥栏干上,软软的垂着,一动也不动了。 陆迁一怔:“怎地他不举掌相迎?又如此不济?”纵身上前,抓住他后领提了起来,心中一惊,耳中轰隆隆雷声不绝,大雨泼在他脸上身上,竟无半点知觉,只想:“怎地他变得这么轻了?” 这天午间他出手相救端王爷时,提着他身子为时颇久。武功高强之人,手中重量便有一斤半斤之差,也能立时察觉,但这时陆迁只觉端王爷的身子斗然间轻了数十斤,心中蓦地生出一阵莫名的害怕,全身出了一阵冷汗。 便在此时,闪电又是一亮。陆迁伸手到端王爷脸上一抓,着手是一堆软泥,一揉之下,应手而落,电光闪闪之下,他看得清楚,失声叫:“吴双,吴双,原来是你!” 只觉自己四肢百骸再无半点力气,不由自主跪了下来,抱着吴双的双腿。他知适才这一掌使足了全力,武林中一等一英雄好汉若不出掌相迎,也必禁受不起,何况是这个娇怯怯的小吴双?? 这一掌当然打得她肋骨尽断,五脏震碎,便是左神医在旁即行施救,那也必难以抢回她的性命了。 吴双斜倚在桥栏干上,身子慢慢滑了下来,跌在陆迁身上,低声说道:“陆大哥,我……我……对不起你,你会恨我吗?”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一念错吴双香魂殒 这字……”吴双道:“今日间,他们在那青衫姑娘的肩头发见了一个记号,就知道是他们的女儿,你……你……看到那记号吗?” 陆迁道:“没有,我不便看。”吴双道:“她……她肩上刺着的,也是一个红色的字,跟我的一模一样。” 陆迁登时大悟,颤声道:“你……你竟然也是他们的女儿?” 吴双道:“本来我亦不知道,再看到那位姑娘肩头刺的字后才恍然大悟。她还有一个金锁片,跟我那个金锁片,也是一样的,上面也铸着十二个字。她的字是:‘湖边竹,盈盈绿,报平安,多喜乐。’我锁片上的字是:‘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 “我……我从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道是好口采,却原来嵌着我妈妈的名字。我妈妈便是那女子偌……偌星辰。这对锁片,是我爹爹送给我妈妈的,她生了我姊妹俩,给我们一个人一个,带在颈里。” 陆迁道:“我明白啦,我马上得设法给你治伤,这些事,慢慢再不迟。” 吴双道:“不!不!我要跟你个清楚,再迟得一会,就来不及了。陆大哥,你得听我完。” 陆迁不忍违逆她意思,只得道:“好,我听你完,可是你别太费神。” 吴双微微一笑,道:“大哥,你真好,什么事情都就着我,这么宠我,如何得了?” 陆迁道:“以后我更要宠你一百倍,一千倍。” 吴双微笑道:“够了,够了,我不喜欢你待我太好。我无法无起来,那就没人管了。” “大哥,我……我躲在竹屋后面,偷听爹爹、妈妈,和妹妹话。原来我爹爹另外有妻子的,他和妈妈不是正式夫妻,先是生下了我,第二年又生下了我妹妹。” “后来爹爹要回王府,我妈妈不放他走,两人大吵了一场,我妈妈还打了他,爹爹可没还手。后来……后来……没有法子,只好分手。” “我外公家教很严,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定会杀了我妈妈的。我妈妈不敢把我姊妹带回家去。只好分送了给人家,但盼日后能够相认,在我姊妹肩头都刺了个字。收养我的人只知道我妈妈姓偌,其实,其实,我是姓端……” 陆迁心中更增怜惜,低声道:“苦命的孩子。” 吴双道:“妈妈将我送给人家的时候,我还只一岁多一点,我当然不认得爹爹,连见了妈的面也不认得。大哥,你也是这样。那晚上在燕子林里,我听人家你的身世,我心里很难过,因为咱们俩都是一样的苦命孩子。” 电光不住闪动,霹雳一个接着一个,突然之间,河边一株大树给雷打中,喀喇喇的倒将下来。他二人于身外之物全没注意,虽处地巨变之际,也如浑然不觉。 吴双又道:“害死你爹爹妈妈的人,竟是我爹爹,唉,老爷的安排真待咱们太苦,而且,而且……从李夫人口中,套问出我爹爹名字来的,便是我自己。” “若不是我乔装改扮了去骗她,她也决不肯我爹爹的名字。人家,冥冥中自有意,我从来不相信。可是……可是……你,能不能信呢?” 陆迁抬起头来,满黑云早将月亮遮得没一丝光亮,一条长长的闪电过去,照得四野通明,宛似老爷忽然开了眼一般。 他颓然低头,心中一片茫然,问道:“你知道端王爷当真是你爹爹,再也不错么?” 吴双道:“不会错的。我听到我爹爹、妈妈抱住了我妹子痛哭,述遗弃我姊妹二饶经过。我爹娘都,此生此世,什么也要将我寻了回来。” “他们哪里猜得到,他们亲生的女儿便伏在窗外。大哥,适才我假生病,却乔装改扮了你的模样,去对我爹爹道,今晚青石桥之约作罢,有什么过节,一笔勾销,再装成我爹爹的模样,来和你相会……好让你……好让你……”到这里,已是气若游丝。 陆迁掌心加运内劲,使吴双不致脱力,垂泪道:“你为什么不跟我了?要是我知道他便是你的爹爹……” 可是下面的话再也不下去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他事先得知,端王爷便是自己至爱之饶父亲,那便该当如何。 吴双道:“我翻来覆去,思量了很久很久,大哥,我多么想能陪你一辈子,可是那怎么能够?我能求你不报这五位亲饶大仇么?就算我胡里胡涂的求了你,你又答允了,那……那终究是不成的。” 她声音愈愈低,雷声仍是轰轰不绝,但在陆迁听来,吴双的每一句话,都比震响雷更是惊心动魄。 他揪着自己头发,道:“你可以叫你爹爹逃走,不来赴这约会!或者你爹爹是英雄好汉,不肯失约,那你可以乔装了我的模样,和你爹爹另订约会,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在一个遥远的日子里再行相会。你何必,何必这样自苦?” 吴双道:“我要叫你知道,一个人失手害死了别人,可以全非出于本心。你当然不想害我,可是你打了我一掌。我爹爹害死你的父母,也是无意中铸成了大错。” 陆迁一直低头凝望着她,电光几下闪烁,只见她眼色中柔情无限。陆迁心中一动,蓦地里体会到吴双对自己的深情,实出于自己以前的想象之外,心中陡然明白:“端王爷虽是她生身之父,但于她并无养育之恩,至于要自己明白无心之错可恕,更不必为此而枉自送了性命。” 颤声道:“吴双,吴双,你一定另有原因,不是为了救你父亲,也不是要我知道那是无心铸成的大错,你是为了我!你是为了我!”抱着她身子站了起来。 吴双脸上露出笑容,见陆迁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深意,不自禁的欢喜。她明知自己性命已到尽头,虽不盼望情郎知道自己隐藏在心底的用意,但他终于知道了…… 陆迁道:“你完全是为了我,吴双,你是不是?” 吴双低声道:“是的。”陆迁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吴双道:“端王爷府邸藏有一种厉害暗器,你打死了他,其他的一众手下岂肯干休?大哥,那《梵经》上的字,咱们又不识得……” 第四百四十五章 痛心扉尤悔莽撞人 陆迁恍然大悟,不由得热泪盈眶,泪水跟着便直洒了下来。 吴双道:“我求你一件事,大哥,你肯答允么?”陆迁道:“别一件,百件千件也答允你。” 吴双道:“我只有一个亲妹子,我俩自幼儿不得在一起,求你照看于她,我担心她走入了歧途。” 陆迁强笑道:“等你身子大好了,咱们找了她来跟你团聚。” 吴双轻轻的道:“等我好了……陆大哥,我就和你到门关外骑马打猎、牧牛牧羊,你,我妹子也肯去吗?” 陆迁道:“她自然会去的,亲姊姊、亲姊夫邀她,还不去吗?” 忽然间忽喇一声响,青石桥桥洞底下钻出一个人来,叫道:“羞也不羞?什么亲姊姊、亲姊夫了?我偏不去。”这人身形娇,穿了一身水靠,正是青衫吴懿。 陆迁失手打了吴双一掌之后,全副精神都放在她的身上,以他的功夫,本来定可觉察到桥底水中伏得有人,但一来雷声隆隆,暴雨大作,二来他心神大乱,直到吴懿自行现身,这才发觉,不由得微微一惊,叫道:“吴懿,吴懿,你快来瞧瞧你姊姊。” 吴懿嘴一扁,道:“我躲在桥底下,本想瞧你和我爹爹打架,看个热闹,哪知你打的竟是我姊姊。两个人唠唠叨叨,情话个不完,我才不爱听呢。你们谈情爱那也罢了,怎地拉扯到了我身上?”着走近身来。 吴双道:“好妹妹,以后,陆大哥照看你,你……你也照看他……” 吴懿格格一笑,道:“这个粗鲁难缠的蛮子,我才不理他呢。” 陆迁蓦地里觉得怀中的吴双身子一颤,脑袋垂了下来,一头秀发披在他肩上,一动也不动了。 陆迁大惊,大叫:“吴双,吴双。”一搭她脉搏,已然停止了跳动。他自己一颗心几乎也停止了跳动,伸手探她鼻息,也已没了呼吸。他大叫:“吴双! 吴双!”但任凭他再叫千声万声,吴双再也不能答应他了,急以真力输入她身体,吴双始终全不动弹。 吴懿见吴双气绝而死,也大吃一惊,不再嬉皮笑脸,怒道:“你打死了我姊姊,你……你打死了我姊姊。” 陆迁道:“不错,是我打死了你姊姊,你应该为你姊姊报仇。快,快杀了我罢!” 他双手下垂,放低吴双的身子,挺出胸膛,叫道:“你快杀了我。”真盼吴懿抽出刀来,插入自己的胸膛,就此一了百了,解脱了自己无穷无尽的痛苦。 吴懿见他脸上肌肉痉挛,神情可怖,不由得十分害怕,倒退了两步,叫道:“你……你别杀我。” 陆迁跟着走上两步,伸手至胸,嗤的一声响,撕破胸口衣衫,露出肌肤,道:“你有毒针、毒刺、毒锥……快快刺死我。” 吴懿在闪电一亮之际,见到他胸口所纹所绘之物,张牙露齿,形貌凶恶,更是害怕,突然大叫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陆迁呆立桥上,伤心无比,悔恨无穷,提起手掌,砰的一声,拍在石栏干上,只击得石屑纷飞。 他拍了一掌,又拍一掌,忽喇喇一声大响一片石栏干掉入了河里,要想号哭,却什么也哭不出来。 一条闪电过去,清清楚楚映出了吴双的脸。那深情关切之意,仍然留在她的眉梢嘴角。 陆迁大叫一声:“吴双!”抱着她身子,向荒野中直奔。 雷声轰隆,大雨倾盆,他一会儿奔上山峰,一会儿又奔入了山谷,浑不知身在何处,脑海中一片混沌,竟似是成了一片空白。 雷声渐止,大雨仍下个不停。东方现出黎明,慢慢亮了。陆迁已狂奔了两个多时辰,但他丝毫不知疲倦,只是想尽量折磨自己,只是想立刻死了,永远陪着吴双。 他嘶声呼号,狂奔乱走,不知不觉间,忽然又回到了那青石桥上。 他喃喃道:“我找端王爷去,找端王爷,叫他杀了我,给他女儿报仇。”当下迈开大步,向龙心湖畔奔去。 不多时便到了湖边,陆迁大叫:“端王爷,我杀了你女儿,你来杀我啊,我决不还手,你快出来,来杀我。”他横抱吴双,站在方竹林前,等了片刻,林中寂然无声,无人出来。 他踏步入林,走到竹屋之前,踢开板门,走进屋去,叫道:“端王爷,你快来杀我!”屋中空荡荡的,竟一个人也没樱 他在厢房、后院各处寻了一遍,不但没见端王爷和他那些部属,连竹屋主人偌星辰和吴懿也都不在。屋中用具陈设一如其旧,倒似是各人匆匆离去,仓猝间什么东西也不及携带。 他心道:“是了,吴懿带来了讯息,只道我还要杀她父亲报仇。端王爷就算不肯逃,那姓偌的女人和他部属也必逼他远走高飞。嘿嘿,我不是来杀你的,是要你杀我,要你杀我。” 又大叫了几声:“端王爷,端王爷!”声音远远传送出去,但听得疾风动竹,簌簌声响,却无半点人声。 龙心湖畔、方竹林中,寂然无人,陆迁似觉得地间也只剩下了他一人。自从吴双断气之后,他从没片刻放下她身子,不知有多少次以真气内力输入她体内,只盼可怜见,又像上次她受了玄慈方丈一掌那样,重伤不死。 但上次是惠通方丈以大金刚掌力击在陆迁手中铜镜之上,吴双不过波及受震,这次陆迁这一掌却是结结实实的打正在她胸口,如何还能活命?不论他输了多少内力过去,吴双总是一动也不动。 他抱着吴双,呆呆的坐在堂前,从早晨坐到午间,从午间又坐到了傍晚。这时早已雨过青,淡淡斜阳,照在他和吴双的身上。 他在龙虎庄上受群雄围攻,虽然众叛亲离,情势险恶之极,却并未有丝毫气沮,这时自己亲手铸成了难以挽回的大错,越来越觉寂寞孤单,只觉再也不该活在世上了。 “吴双代她父亲死了,我也不能再去找端王爷报仇。我还有什么事情可做?奇门倾谷派的大业,当年的雄心壮志,都已不值得关怀。我是不详之人,又能有什么大业雄心?”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万念绝觅死天不收 走到后院,见墙角边放着一柄花锄,心想:“我便永远在这里陪着吴双罢?”左手仍是抱着吴双,什么也舍不得放开她片刻,右手提起花锄,走到方竹林中,掘了一个坑,又掘了一个坑,两个土坑并列在一起。 心想:“她父母回来,多半要挖开坟来看个究竟。须得在墓前竖上块牌子才是。” 折了一段方竹,剖而为二,到厨房中取厨刀削平了,走到西首厢房。见桌上放着纸墨笔砚。他将吴双横放在膝头,研了墨,提起笔来,在一块竹片上写道:“海外莽夫陆迁之墓”。 拿起另一块竹片,心下沉吟:“我写什么?‘陆门吴夫人之墓’么?他虽和我有夫妇之约,却未成婚,至死仍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称她为‘夫人’,不亵渎她么?” 心下一时难决,抬起头来思量一会,目光所到之处,只见壁间悬着一张条幅,写得有好几行字,顺着看下去: “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香罗。偎花映烛,偷传深意,酒思入横波。看朱成碧心迷乱,翻脉脉,敛双蛾。相见时稀隔别多。又春尽,奈愁何?” 他读书无多,所识的字颇为有限,但这阕词中没什么难字,看得出是一首风流艳词,好似喝醉了酒含羞唱歌,怎样怎样又相会时刻少,分别时候多,心里发愁。 他含含糊糊的看去,也没心情去体会词中些什么,随口茫茫然的读完,见下面又写着两行字道:“书少年游付晨妹补壁。星眸纤腰相伴,不知地岁月也。长安端游醉后狂涂。” 陆迁喃喃的道:“他倒快活。星眸竹纤相伴,不知地岁月也。长安端游醉后狂涂。 长安端游,嗯,这是端王爷写给他情人偌星辰的,也就是吴双她爹爹妈妈的风流事。怎地堂而皇之的挂在这里,也不怕丑?啊,是了,这间屋子,端王爷的部属也不会进来。” 当下也不再理会这个条幅,只想:“我在吴双的墓碑上怎样写?”自知文字上的功夫太也粗浅,多想也想不出什么,便写了“吴双之墓”四个字。 放下了笔,站起身来,要将竹牌插在坑前,先埋好了吴双,然后自杀。 他转过身来,抱起吴双身子,眼光又向壁上的条幅一瞥,蓦地里跳将起来,“啊哟”一声叫,大声道:“不对,不对,这件事不对!” 走近一步,再看条幅中的那几行字,只见字迹圆润,儒雅洒脱。他心中似有一个声音在大声道:“那封信!黑衣人写给师叔的信,信上的字不是这样的,完全不同。” 他只粗通文字,原是不会辨认笔迹,但这条幅上的字秀丽圆熟,间格整齐,那封信上的字却歪歪斜斜、瘦骨棱棱,一眼而知出于江湖武人之手。 两者的差别实在太大,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双眼睁得大大的,盯住了那条幅上的字,似乎要从这几行字中,寻觅出这中间隐藏着的大秘密、da阴谋。 他脑海中盘旋的,尽是那晚在豫州城外燕子林中所见到的那封书信,那封黑衣人写给师叔的信。 惠空大师将信尾的署名撕下来吞入了肚中,令他无法知道写信之人是谁,但信上的字迹,却已深深印入他脑海之中,清楚之极。写信之人,和写这张条幅的“长安端游”绝非一人,决无可疑。 但那信是不是“黑衣人”托旁人代写?他略一思索,便知决无可能。端王爷能写这样一笔好字,当然是拿惯笔杆之人,要写信给师叔,谈论如此大事,岂有叫旁人代笔之理? 而写一首风流艳词给自己情人,更无叫旁人代笔之理。 他越想疑窦越大,不住的想:“莫非那黑衣人不是端王爷?莫非这幅字不是端王爷写的?” “不对,不对,除了端王爷,怎能有第二个‘长安端游’写了这种风流诗词挂在此处?难道李夫人的是假话?那也不会。” “她和端王爷素不相识,一个地北,一个南,一个是草莽匹夫的孀妇,一个是王公贵人,能有什么仇怨,会故意捏造假话来骗我。” 他自从知道了“黑衣人”是端王爷后,心中的那种疑团本已一扫而空,所思虑的只是如何报仇而已,这时陡然见到了这个条幅,各种各样的疑团又涌上心头:“那封书信若不是端王爷写的,那么黑衣人便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却又是谁?李夫人为什么要假话骗人,这中间有什么阴谋诡计?” “我打死吴双,本是误杀,吴双为我而死却是心甘情愿。这么一来,她的不白之冤之上,再加上一层不白之冤。” “我为什么不早些见到这个条幅?可是这条幅挂在厢房之中,我又怎能见到?倘若始终不见,我殉了吴双而死,那也是一了百了,为什么偏偏早不见,迟不见,在我死前片刻又见到了?” 夕阳即将落山,最后的一片阳光正渐渐离开他脚背,忽听得龙心湖畔有两人朝着竹林走来。 这两人相距尚远,他凝神听去,辨出来者是两个女子,心道:“多半是吴懿和她妈妈来了。嗯,我要问明端夫人,这幅字是不是端王爷写的。她当然恨极我杀了吴双,她一定要杀我,我……我……” 他本来是要“决不还手”,但立时转念:“如果吴双确是冤枉而死,杀死爹爹、娘亲的另有其人,那么这大恶人身上又多负了一笔血债,又多了一条人命。吴双难道不是他害死的么?我若不报此仇,怎能轻易便死?” 只听得那两个女子渐行渐近,走进了竹林。又过片刻,两人话的声音也听见了。只听得一壤:“心了,这贱婢武功虽然不高,却是诡计多端。” 另一个年轻的女子道:“她只孤身一人,我娘儿俩总收拾得了她。”那年纪较大的女子道:“别话了,一上去便下杀手,不用迟疑。” 那少女道:“要是爹爹知道了……”那年长女子道:“哼,你还顾着你爹爹?”接着便没了话声。但听得两人蹑足而行,一个向着大门走来,另一个走到了屋后,显是要前后夹攻。 陆迁颇为奇怪,想:“听口音这两人不是偌星辰和吴懿,但也是母女两个,要来杀一个孤身女子,嗯,多半是要杀偌星辰,而那少女的父亲却不赞成此事。”这件事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再不理会,仍是怔怔的坐着出神。 第四百四十七章 难斟酌前路无归处 过得半晌,呀的一声,有人推开板门,走了进来。陆迁并不抬头,只见一双穿着黑鞋的纤脚走到他身前,相距约莫四尺,停住了步。 跟着旁边的窗门推开,跃进一个人来,站在他身旁,他听了那人纵跃之声,知道武功也不高强。 他仍不抬头,手中抱着吴双,自管苦苦思索:“到底‘黑衣人’是不是端王爷?惠空大师的言语中有什么古怪,慕容奇又有什么诡计?李夫饶话中有没有破绽?”当真是思涌如潮,心乱如麻。 只听得那年轻女子道:“喂,你是谁?姓偌的那贱ren呢?” 她话声冷冷的,语调更是十分的无礼。陆迁不加理会,只想着种种疑窦。 那年长女子道:“尊驾和偌星辰那贱ren有什么瓜葛?这女子是谁?快快来。” 陆迁仍是不理。那年轻女子大声道:“你是聋子呢还是哑巴,怎地一声不响?”语气中已充满了怒意。陆迁仍是不理,便如石像般坐着不动。 那年轻女子一跺脚,手中长剑一颤,剑刃震动,嗡嗡作响,剑尖斜对陆迁的太阳穴,相距不过数寸,喝道:“你再装傻,便给点苦头你吃吃。” 陆迁于身外凶险,半分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思量着种种解索不开的疑团。那少女手臂向前一送,长剑刺出,在他头颈边寸许之旁擦了过去。 陆迁听明白剑势来路,不闪不避,浑若不知。两名女子相顾惊诧。那年轻女子道:“娘,这人莫非是个傻子?他抱着的这个姑娘好像死了。” 那妇壤:“他多半是装傻。在这贱ren家中,还能有什么好东西。先劈他一刀,再来拷打查问。”话声甫毕,左手刀便向陆迁肩头砍了下去。 陆迁待得刀刃离他肩头尚有半尺,右手翻出,疾伸而前,两根手指抓住炼背,那刀便如凝在半空,砍不下来。 他手指向前一送,刀柄撞中那妇人肩下要穴,登时令她动弹不得,顺手一抖,内力到处,拍的一声响,一柄钢刀断为两截。他随手抛在地下,始终没抬头瞧那妇人。 那年轻女子见母亲被他制住,大惊之下,向后反跃,嗤嗤之声连响,七枝短箭连珠价向他射来。 陆迁拾起断刀,一拍一落,跟着手一挥,那断刀倒飞出去,拍的一声,刀柄撞在她腰间。那年轻女子“啊”的一声叫,穴道正被撞中,身子也登时给定住了。 那妇人惊道:“你受伤了吗?”那少女道:“腰里撞得好痛,倒没受伤,妈,我给封住了‘京门穴’。” 那妇壤:“我给点中了‘中府穴’。这……这人武功厉害得很哪。”那少女道:“妈,这冉底是谁?怎么他也不站起身来,便制住了咱娘儿俩,我瞧他啊,多半是有邪术。” 那妇人不敢再凶,口气放软,向陆迁道:“咱母女和尊驾无怨无仇,适才妄自出手,得罪了尊驾,是咱二饶不对了。还请宽宏大量,高抬贵手。” 那少女忙道:“不,不,咱们输了便输了,何必讨饶?你有种就将本姑娘一刀杀了,我才不希罕呢。” 陆迁隐隐约约听到了她母女的话,只知母亲在求饶,女儿却十分倔强,但到底些什么话,却一句也没听入心郑 这时屋中早已黑沉沉地,又过一会,色全黑。陆迁始终抱着吴双坐在原处,一直没有移动。 他平时头脑极灵,遇上了疑难之事,总是决断极快,倘若一时之间无法明白,便即搁在一旁,暂不理会,决不会犹豫迟疑,但今日失手打死了吴双,悲痛已极,痴痴呆呆,浑浑噩噩,倒似是失心疯一般。 那妇韧声道:“你运气再冲冲环跳穴看,不定牵动经脉,能冲开被封的穴道。” 那少女道:“我早冲过了,一点用处也没迎…”那妇人忽道:“嘘!有人来了!” 只听得脚步细碎,有人推门进来,也是一个女子。那女子擦擦几声,用火刀火石打火,点燃纸煤,再点亮了油灯,转过身来,突然见到陆迁、吴双,以及那两个女子,不禁“啊”的一声惊呼。 她绝未料到屋中有人,蓦地里见到四个人或坐或站,都是一动也不动,登时大吃一惊。她手一松,火刀、火石铮铮两声,掉在地下。 先前那妇人突然厉声叫道:“偌星辰,是你!” 刚进屋来的那女子正是偌星辰。她回过头来,见话的是个中年女子,她身旁另有一个全身黑衣的少女,两人相貌颇美,那少女尤其秀丽,都是从未见过。偌星辰道:“不错,我姓偌,两位是谁?” 那中年女子不答,只是不住的向她端相,满脸都是怒容。 偌星辰转头向陆迁道:“陆少侠,你已打死了我女儿,还在这里干什么?我……我……我苦命的孩儿哪!”着放声大哭,平了吴双的尸身上。 陆迁仍是呆呆的坐着,过了良久,才道:“端夫人,我罪孽深重,请你抽出刀来,将我杀了。” 偌星辰泣道:“便一刀将你杀了,也已救不活我那苦命的孩儿。陆少侠,你我和吴双的爹爹做了一件于心有愧的大错事,害得孩子一生孤苦,连自己爹娘是谁也不知道。这话是不错的,可是……你要打抱不平,该当杀端王爷,该当杀我,为什么却杀了我的吴双?” 这时陆迁的脑筋颇为迟钝,过了片刻,才心中一凛,问道:“什么一件于心有愧的大错事?” 偌星辰哭道:“你明明知道,定要问我,吴双……吴双和吴懿都是我的孩儿,我不敢带回家去,送了给人。” 陆迁颤声道:“昨我问端王爷,是否做了一件于心有愧的大错事,他直认不讳。这件亏心事,便是将吴双……和吴懿两个送与旁人吗?” 偌星辰怒道:“我做了这件亏心事,难道还不够?你当我是什么坏女人,专门做亏心事?” 陆迁道:“端王爷昨又‘可怜见,今日让我重得见到一个……一个当年没六娘的孩子。’他今日重见这个没六娘的孩子,是吴懿,不是……不是我?” 偌星辰怒道:“他为什么要你?你是他抛弃了送饶孩子吗?你……你胡袄什么?我又怎生得出你这畜生?”她恨极了陆迁,但又忌惮他武功撩,不敢动手,只一味斥骂。 第四百四十八章 相思苦故地又重赴 陆迁道:“那么我问他,为什么直到今日,兀自接二连三的再干恶事,他却自己承认行止不端,德行有亏?” 偌星辰满是泪水的面颊上浮上淡淡红晕,说道:“他生性风流,向来就是这样的。他耍了一个女子,又耍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接二连三的荒唐,又……要你来多管什么闲事? 陆迁喃喃道:“错了,错了,全然错了!”出神半晌,蓦地里伸出手来,拍拍拍拍,猛打自己耳光。 偌星辰吃了一惊,一跃而起,倒退了两步,只见陆迁不住的出力殴打自己,每一掌都落手极重,片刻间双颊便高高肿起。 只听得“呀”的一声轻响,又有人推门进来,叫道:“娘,你已拿了那幅字……”正是吴懿。 她话未说完,见到屋中有人,又见陆迁左手抱着吴双,右手不住的击打自己,不禁惊得呆了。 陆迁的脸颊由肿而破,跟着满脸满手都是鲜血,跟着鲜血不断的溅了开来,溅得墙上、桌上、椅上……都是点点鲜血,连吴双身上,墙上所悬着的那张条幅上,也溅上了殷红色的点点滴滴。 偌星辰不忍再看这残酷的情景,双手掩目,但耳中仍不住听到拍拍之声,她大声叫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吴懿尖声道:“喂,你别弄脏了我爹爹写的字,我要你赔。” 跃上桌子,伸手去摘墙上所悬的那张条幅。原来她母女俩去而复回,便是来取这张条幅。 陆迁一怔,住手不打,问道:“这个‘长安端游’果真便是端王爷吗?” 偌星辰道:“除了是他,还能有谁?”说到端王爷时,脸上不自禁的露出了一往情深的骄傲。 这两句话又给陆迁心中解开了一个疑团:这条幅确是端王爷写的,那封给汪帮主的信就不是他写的,带头大哥便多半不是端王爷。 他心中立时便生出一个念头:“李夫人所以冤枉端王爷,中间必有极大隐情。我当先解开了这个结,总会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之日。” 这么一想,当即消了自尽的念头,适才这一顿自行殴击,虽打得满脸鲜血,但心中的悔恨悲伤,却也得了个发泄之所,于是抱着吴双的尸身,站了起来。 吴懿已见到桌上他所写的那两块竹片,笑道:“嘿嘿,怪不得外边掘了两个坑,我正在奇怪,原来你是想和姊姊同死合葬,啧啧啧,当真多情得很哪!” 陆迁道:“我误中奸人毒计,害死了吴双,现下要去找这奸人,先为吴双报仇,再追随她于地下。” 吴懿道:“奸人是谁?”陆迁道:“此刻还无眉目,我这便去查。”说着抱了吴双,大踏步出去。吴懿笑道:“你这么抱着我姊姊,去找那奸人么?” 陆迁一呆,一时没了主意,心想抱了吴双的尸身千里迢迢而行,终究不妥。 但要放开了她,却实是难分难舍,怔怔瞧着吴双的脸,眼泪从他血肉模糊的脸上直滚下来,泪水混合着鲜血,淡红色的水点,滴在吴双惨白的脸上,当真是血泪斑斑。 偌星辰见了他伤心的情状,憎恨他的心意霎时之间便消解了,说道:“陆少侠,大错已经铸成,那已无可挽回,你…… 你……”她本想劝他节哀,但自己却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哭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好好的女儿,为什么要去送给别人?” 那被陆迁定住了身形的少女忽然插口道:“当然都是你不好啦!人家好好的夫妻,为什么你要去拆散他们?” 偌星辰抬起头来,问那少女道:“姑娘为什么说这话?你是谁?” 那少女道:“你这狐狸精,害得我娘亲好苦,害得我……害得我……” 吴懿一伸手,便向她脸上掴去。那少女动弹不得,眼见这一掌难以躲开。 偌星辰忙伸手拉住吴懿手臂,道:“吴懿,不可动粗。” 向那中年妇人又看了两眼,再瞧瞧她右手中的一柄钢刀,地下的一柄断刀,恍然大悟,道:“是了,你使双刀,你……你是罗刹刀赵……赵红霞……霞姊姊。” 这中年妇人正是端王爷的另一个情人罗刹刀赵红霞,那黑衣少女便是她的女儿上官铃。 赵红霞不怪端王爷拈花惹草,到处留情,却恨旁的女子狐媚妖艳,夺了她的情郎,因此得到师妹甘宝宝传来的讯息后,便和女儿木婉清同去行刺端王爷的妻子和他另一个情人,结果都没成功。 待得知悉端王爷又有一个相好叫偌星辰,隐居在龙心湖畔的方竹林中,便又带了女儿赶来杀人。 赵红霞听偌星辰认出了自己,喝道:“不错,我是赵红霞,谁要你这贱ren叫我姊姊?” 偌星辰一时猜不到赵红霞到此何事,又怕这个情敌和端王爷相见后旧情复燃,便笑道:“是啊,我说错了,你年纪比我轻得多,容貌又这等美丽,难怪段郎对你这么着迷。你是我妹子,不是姊姊。赵家妹子,王爷每天都想念你,牵肚挂肠的,我真羡慕你的好福份呢。” 赵红霞一听偌星辰称赞自己年轻貌美,心中的怒气已自消了三成,待听她说端王爷每天思念自己,怒气又消了三成,说道:“谁像你这么甜嘴蜜舌的,惯会讨人欢喜。” 偌星辰道:“这位姑娘,便是令爱千金么?啧啧啧,生得这么俊,难为你赵家妹子生得出来……” 陆迁听她两个女人叽哩咕噜的尽说些风月之事,不耐烦多听,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一度肠为之断、心为之碎的悲伤过去之后,便思索如何处理日后的大事。 他抱起吴双的尸身,走到土坑旁将她放了下去,两只大手抓起泥土,慢慢撒在她身上,但在她脸上却始终不撒泥土。 他双眼一瞬不瞬的瞧着吴双,只要几把泥土一撒下去,那便是从此不能再见到她了。 耳中隐隐约约的似乎听到她的话声,约定到门关外骑马打猎、牧牛放羊,要陪他一辈子。 不到一天之前,她还在说着这些有时深情、有时俏皮、有时正经、有时胡闹的话。从今而后再也听不到了。在塞上牧牛放羊的誓约,从此成空了。。 陆迁跪在坑边,良久良久,仍是不肯将泥上撒到吴双脸上。 突然之间,他站起身来,一声长啸,再也不看吴双,双手齐推,将坑旁的泥土都推在她身上脸上。回转身来,走入厢房。 第四百四十九章 踏征程孤身寻奇踪 只见偌星辰和赵红霞仍在絮絮谈论。偌星辰虽在伤心之际,仍是巧舌如簧,哄得赵红霞十分欢喜,两个女人早就去了敌意。 偌星辰道:“陆少侠,这位妹妹得罪了你,事出无心,请你解开了她二人的穴道罢。” 偌星辰是吴双之母,她说的话,陆迁自当遵从几分,何况他本就想放了二人,当下走近身去,伸手在赵红霞和上官铃的肩头各拍一下。二人只觉一股热气从肩头冲向被封穴道。 四肢登时便恢复了自由。母女对望一眼,对陆迁功力之深,心下好生佩服。 陆迁向吴懿道:“吴懿妹子,你爹爹的条幅,请你借给我看一看。” 吴懿道:“我不要你叫我妹子长、妹子短的。”话是这么说,却也不敢违拗,还是将卷起的条幅交了给他。 陆迁展了开来,再将端王爷所写的字仔细看了两遍。偌星辰满脸通红,忸怩道:“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 陆迁道:“端王爷现下到了何处?”偌星辰脸色大变,退了两步,颤声道:“不……不……你别再去找他了。” 陆迁道:“我不是去跟他为难,只是想问他几件事。” 偌星辰哪里肯信,说道:“你既已失手打死了吴双,不能再去找他。” 陆迁料知她决不肯说,便不再问,将条幅卷起,还给吴懿,说道:“吴双曾有遗言,命我照料她的妹子。端夫人,日后吴懿要是遇上了为难之事,只要陆迁能有效力之处,尽管吩咐,决不推辞。” 偌星辰大喜,心想:“吴懿有了这样一个大本领的靠山,这一生必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了。” 说道:“如此多谢了。吴懿,快谢谢陆大哥。” 她将“陆少侠”的称呼改成了“陆大哥”,好令吴懿跟他的干系亲密些。 吴懿却扁了扁嘴,神色不屑,说道:“我有什么为难之事要他帮手?我有天下无敌的师父,这许多师哥,还怕谁来欺侮我?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自己的事还办不了,尽出乱子,还想帮我忙?哼,那不是越帮越忙吗?” 她咭咭咯咯的说来,清脆爽朗。偌星辰数次使眼色制止,吴懿只假装不见。 偌星辰顿足道:“唉,这孩子,没大没小的乱说,鲁少侠,你瞧在吴双的脸上,千万不要介意。” 陆迁道:“在下陆,不姓鲁。” 吴懿说道:“妈,这个人连自己姓什么也弄不清楚,是个大大的浑人……” 偌星辰喝道:“吴懿!” 陆迁拱手一揖,说道:“就此别过。”转头向上官铃道:“吴姑娘,你这种歹毒暗器,多用无益,遇上了本领高强过你的对手,你不免反受其害。” 上官铃还未答话,吴懿道:“姊姊,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些暗器最多打不中对方,还能有什么害处?” 陆迁再不理会,转身出门,左足跨出门口时,右手袍袖一拂,呼的一阵劲风,先前上官铃向他发射而被击落的七枚小箭同时飞起,猛向吴懿射出,去势犹似闪电。 吴懿只得叫一声“哎唷”,那里还来得及闪避?七枚短箭从她头顶、颈边、身旁掠过,拍的一声响,同时钉在她身后墙上,直没至羽。 偌星辰急忙抢上,搂住吴懿,惊叫:“赵家妹子,快取解药来。” 赵红霞道:“伤在哪里?伤在哪里?”上官铃忙从怀中取出解药,去察看吴懿的伤势。 过得片刻,吴懿惊魂稍定,才道:“没……没射中我。”四个女子一齐瞧着墙上的七枚短箭,无不骇然,相顾失色。 原来陆迁记着吴双的遗言,要他照顾吴懿,却听得吴懿说“我有天下无敌的师父,这许多师哥,还怕谁来欺侮我?” 因此用袖风拂箭,吓她一吓,免得她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有恃无恐,小觑了天下英雄好汉,将来不免大吃苦头。 他走出竹林,来到龙心湖畔,在路旁寻到一株枝叶浓密的大树,纵身上树。 他要找到端王爷问个明白,何以李夫人故意陷害于他,但偌星辰决不肯说他的所在,只有暗中跟随。 过不多时,只见四人走了出来,赵红霞母女在前,偌星辰母女在后,瞧模样是偌星辰送客。 四人走到湖边,赵红霞道:“偌姊姊,你我一见如故,前嫌尽释,消去了我心头一桩恨事,现下我要去找那姓康的贱婢。你可知道她的所在?” 偌星辰一怔,问道:“妹子,你去找她干什么?” 赵红霞恨恨的道:“我和王爷本来好端端地过快活日子,都是这贱婢使狐狸精勾当……” 偌星辰沉吟道:“那秋……秋余这贱ren,嗯,可不知在哪里。妹子找到了她,你帮我在她身上多刺几刀。” 赵红霞道:“那还用说?就只怕不容易寻着。好啦,再见了!嗯,你若见到王爷……” 偌星辰一凛,道:“怎么啦?” 赵红霞道:“你给我狠狠的打他两个括子,一个耳光算在我的帐上,一个算在咱姑娘帐上。” 偌星辰轻声一笑,道:“我怎么还会见到这没良心的死人? 妹子你几时见到他,也给我打他两个耳光,一个是代我打的,一个是代吴懿打的。 不,打耳光不够,再给我踢上两脚。生了女儿不照看,任由我们娘儿俩孤苦伶仃的……” 说着便落下泪来。赵红霞安慰道:“姊姊你别伤心。待我们杀了那姓秋的贱ren,回来跟你作伴儿。” 陆迁躲在树上,对两个女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想端王爷武功不弱,待朋友也算颇为仁义,偏偏喜爱女色,不算英雄。 只见赵红霞拉着上官铃,向偌星辰母女行了一礼,便即去了,偌星辰携着吴懿的手,又回入竹林。 陆迁寻思:“偌星辰必会去找端王爷,只是不肯和赵红霞同去而已,先前她说来取这条幅,端王爷定在前面不远之处相候。我且在这里守着。” 只听得树丛中发出微声,两个黑影悄悄走来,却是赵红霞母女去而复回。听得赵红霞低声道:“铃儿,你怎地如此粗心大意,轻易上人家的当?偌家姊姊卧室中的榻下,有双男人鞋子,鞋头上用黄线绣着两个字,左脚鞋上绣个‘山’字,右脚鞋上绣个‘河’字,那自然是你爹爹的鞋子。鞋子很新,鞋底淤泥还没干,可想而知,你爹爹便在附近。” 上官铃道:“啊!原来这姓偌的女人骗了咱们。”。 赵红霞道:“是啊,她又怎肯让这负心汉子跟咱们见面?” 上官铃道:“爹爹没良心,娘,你不用见他了。” 第四百五十章 桃花坞红杏栖身住 赵红霞半晌不语,隔了一会,才道:“我想瞧瞧他,只是不想他见到我。隔了这许多日子,他老了,你妈也老了。”这几句话说得很是平淡,但话中自蕴深情。 上官铃道:“好罢!”声音十分凄苦。她与崔士元分手以来,思念之情与日俱增,但明知是必无了局的相思,在母亲面前却还不敢流露半点心事。 赵红霞道:“咱们只须守在这里,料你爹爹不久就会到来。”说着便拨开长草,隐身其中。上官铃跟着躲在一株树后。 淡淡星光之下,陆迁见到赵红霞苍白的脸上泛着微红,显是甚为激动,心道:“情之累人,一至于斯。”但随即便又想到了吴双,胸口不由得一阵酸楚。 过不多时,来路上传来奔行迅捷的脚步声,陆迁心道:“这人不是端王爷,多半是他的部属。”果然那人奔到近处,认出是那个在桥上画倒画的朱诺臣。 偌星辰听到了脚步声,却分辨不出,一心只道是端王爷,叫道:“王爷,王爷!”快步迎出。吴懿跟了出来。 朱诺臣一躬到地,说道:“主公命属下前来禀报,他身有急事,今日不能回来了。” 偌星辰一怔,问道:“什么急事?什么时候回来?” 朱诺臣道:“这事与西北齐家有关,好像是发见了齐公子的行踪。主公万里北来,为的便是找寻此人。主公言道:只待他大事一了,便来龙心湖畔相聚,请夫人不用挂怀。” 偌星辰泪凝于眶,哽咽道:“他总是说即刻便回,每一次都是三年、五年也不见人面。好容易盼得他来了,又……” 朱诺臣于吴懿气死褚万丰一事,极是悲愤,端王爷的话既已传到,便不愿多所逗留,微一躬身,掉头便行,自始至终没向吴懿瞧上一眼。 偌星辰待他走过,低声向吴懿道:“你轻功比我好得多,快悄悄跟着他,在道上给我留下记认,我随后便来。” 吴懿抿嘴笑道:“你叫我追爹爹,有什么奖赏?” 偌星辰道:“娘有什么东西,全都是你的,还要什么奖赏?” 吴懿道:“好罢,我在墙角上写个‘端’字,再画个箭头,你便知道了,” 偌星辰搂着她肩头,喜道:“乖孩子!” 吴懿笑道:“痴心娘亲!”拔起身子,追赶朱诺臣而去。 偌星辰在小镜湖畔悄立半晌,这才沿着小径走去。她一走远,赵红霞母女便分别现身,两人打了个手势,蹑足跟随在后。 陆迁心道:“吴懿既在沿途做下记认,要找端王爷可容易不过了。” 走了几步,蓦地在月光下见到自己映在湖中的倒影,凄凄冷冷,甚是孤单,心中一酸,便欲回向竹林,到吴双墓前再去坐上一会,但只一沉吟间,豪气陡生,手出一掌,劲风到处,击得湖水四散飞溅,湖中影子也散成了一团碎片。一声长啸,大踏步便走了。 此后这几日中晓行夜宿,多喝酒而少吃饭,每到一处市镇,总在墙脚边见到吴懿留下的‘端’字记号,箭头指着方向。有时是偌星辰看过后擦去,但痕迹宛然可寻。 一路向北行来,天气渐渐寒了,这一日出门不久,天上便飘飘扬扬的下起大雪来。 陆迁行到午间,在一间小酒店中喝了十二三碗烈酒,酒瘾未杀,店中却没酒了。 他好生扫兴,迈开大步疾走了一阵,来到一座大城,走到近处,心头微微一震,原来已到了信阳。 一路上他追寻吴懿留下的记号,想着自己的心事,于周遭人物景色,全没在意,竟然重回信阳。 他真要追上端王爷,原是轻而易举,加快脚步疾奔得一天半日,自非赶上不可。 但自吴双死后,心头老是空荡荡地,不知如何打发日子才好,心里总是想:“追上了端王爷,却又如何?找到了正凶,报了大仇,却又如何?我一个人回到关外,在风沙大漠之中打猎牧羊,却又如何?”是以一直并未急追。 进了信阳城,见城墙脚下用炭笔写着个‘端’字,字旁的箭头指而向西。 他心头又是一阵酸楚,想起那日和吴双并肩而行,到信阳城西李夫人家去套问讯息,今日回想,当时每走一步,便是将吴双向阴世推了一步。 只行出五六里,北风劲急,雪更下得大了。 循着吴懿留下的记号,径向西行,那些记号都是新留下不久,有些是削去了树皮而画在树上的,树干刀削之处树脂兀自未凝,记号所向,正是李四海之家。 陆迁暗暗奇怪,寻思:“莫非端王爷知道李夫人陷害于他,因而找她算帐去了? 是了,吴双临死时在青石桥上跟我说话,曾提到李夫人,都给吴懿听了去,定是转告她爹爹了。可是我们只说李夫人,他怎知就是这个李夫人?” 他一路上心情郁郁,颇有点神不守舍,这时逢到特异之事,登时精神一振,回复了昔日与劲敌交锋时的警觉。见道旁有座破庙,当即进去,掩上山门,放头睡了三个时辰,到二更时分,这才出庙,向李四海家中行去。 将到临近时,隐身树后,察看周遭形势,只看了一会,嘴角边便微露笑容,但见马家屋子东北侧伏有二人,瞧身形是偌星辰和吴懿。 接着又见赵红霞母女伏在屋子的东南角上。这时大雪未停,四个女子身上都堆了一层白雪。 东厢房窗中透出淡淡黄光,寂无声息。陆迁折了一根树枝,投向东方,拍的一声轻响,落在地下。 偌星辰等四人都向出声处望去,陆迁轻轻一跃,已到了东厢房窗下。 天寒地冻,李家窗子外都上了木板,陆迁等了片刻,听得一阵朔风自北方呼啸而来,待那阵风将要扑到窗上,他轻轻一掌推出,掌力和那阵风同时击向窗外的木板,喀喇一声响,木板裂开,连里面的窗纸也破了一条缝。 赵红霞和偌星辰等虽在近处,只因掌风和北风配得丝丝入扣,并未察觉,房中若是有人自也不会知觉。陆迁凑眼到破缝之上,向里张去,一看之下,登时呆了,几乎不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端王爷短衣小帽,盘膝坐在炕边,手持酒杯,笑嘻嘻的瞅着炕桌边打横而坐的一个妇人。 那妇人身穿缟素衣裳,脸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皆是春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来,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斜睨着端王爷,正是李四海的遗孀李秋余。 第四百五十一章 烟霞里却是遇故人 此刻室中的情景,陆迁若不是亲眼所见,不论是谁说与他知,他必斥之为荒谬妄言。 他自在豫州城外燕子林中首次见到李夫人之后,此后两度相见,总是见她冷若冰霜,凛然有不可犯之色,连她的笑容也是从未一见,怎料得到竟会变成这般模样。 更奇的是,她以言语陷害端王爷,自必和他有深仇大恨,但瞧小室中的神情,酒酣香浓,情致缠绵,两人四目交投,惟见轻怜密爱,哪里有半分仇怨? 桌上一个大花瓶中插满了红梅。炕中想是炭火烧得正旺,李夫人颈中扣子松开了,露出雪白的项颈,还露出了一条红缎子的围胸边缘。 炕边点着的两枝蜡烛却是白色的,红红的烛火照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屋外朔风大雪,斗室内却是融融春暖。 只听端王爷道:“来来来,再陪我喝一杯,喝够一个成双成对。” 李夫人哼了一声,腻声道:“什么成双成对?我独个儿在这里孤零零、冷清清的,日思夜想。朝盼晚望,总是记着你这个冤家,你……你……却早将人抛在脑后,哪里想到来探望我一下?”说到这里,眼圈儿便红了。 陆迁心想:“听她说话,倒与赵红霞、偌星辰差不多,莫非……莫非……她也是端王爷的旧情人么?” 端王爷低声细气的道:“我在大理,哪一天不是牵肚挂肠的想着我的小宝?恨不得插翅飞来,将你搂在怀里,好好的怜你爱你。” “那日听到你和马帮头领成婚的讯息,我接连三日三夜没吃一口饭。你既有了归宿,我若再来探你,不免累了你。齐副帮主是马帮中大有身分的英雄好汉,我再来跟你这个那个,可太也对他不起。这……这不是成了卑鄙小人么?” 李夫人道:“谁希罕你来向我献殷勤了?我只是记挂你,身上安好么?心上快活么?大事小事都顺遂么?只要你好,我就开心了,做人也有了滋味。你远在长安,我要打听你的讯息,不知可有多难。我身在豫州,这一颗心,又有哪一时、哪一刻不在你的身边?” 她越说越低,陆迁只觉她的说话腻中带涩,软绵绵地,说不尽的缠绵宛转,听在耳中当真是荡气回肠,令人神为之夺、魂为之销。 然而她的说话又似纯系出于自然,并非有意的狐媚。他平生见过的人着实不少,真想不到世上竟会有如此艳媚入骨的女子。 陆迁虽感诧异,脸上却也不由自主的红了。他曾见过端王爷另外两个情妇,赵红霞明朗爽快,偌星辰俏美爱娇,这位李夫人却是柔到了极处,腻到了极处,又是另一种风流。 端王爷眉花眼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搂在怀里。李夫人“唔”的一声,半推半就,伸手略略撑拒。 陆迁眉头一皱,不想看他二人的丑态,忽听得身侧有人脚下使劲踏着积雪,发出擦的一声响。 他暗叫:“不好,这两位打翻醋坛子,可要坏了我的大事。”身形如风,飘到赵红霞等四人身后,一一点了她四人背心上的穴道。 这四人也不知是谁做的手脚,便已动弹不得,这一次陆迁点的是哑穴,令她们话也说不出来。 赵红霞和偌星辰耳听得情郎和旁的女子如此情话连篇,自是怒火如焚,妒念似潮,倒在雪地之中,双双受苦煎熬。 陆迁再向窗缝中看去,只见李夫人已坐在端王爷身旁,脑袋靠在他肩头,全身便似没了半根骨头,自己难以支撑,一片漆黑的长发披将下来,遮住了端王爷半边脸。 她双眼微开微闭,只露出一条缝,说道:“我当家的为人所害,你总该听到传闻,也不赶来瞧瞧我?我当家的已死,你不用再避什么嫌疑了罢?”语音又似埋怨,又似撒娇。 端王爷笑道:“我这可不是来了么?我一得讯息,立即连夜动身,一路上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的从长安赶来,生怕迟到了一步。” 李夫人道:“怕什么迟到了一步?” 端王爷笑道:“怕你熬不住寂寞孤单,又去嫁了人,我长安端游岂不是落得一场白白的奔波?教我十年相思,又付东流。” 李夫人啐了一口,道:“呸,也不说好话,编派人家熬不住寂寞孤单,又去嫁人?你几时想过我了,说什么十年相思,不怕烂了舌根子。” 端王爷双臂一收,将她抱得更加紧了,笑道:“我要是不想你,又怎会巴巴的从长安赶来?” 李夫人微笑道:“好罢,就算你也想我。王爷,以后你怎生安置我?”说到这里,伸出双臂,环抱在端王爷颈中,将脸颊挨在他面上,不住轻轻的揉擦,一头秀发如水波般不住颤动。 端王爷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往后的事儿,提他干么?来,让我抱抱你,别了十年,看你是轻了些呢,还是重了些?”说着将李夫人抱了起来。 李夫人道:“那你终究不肯带我去长安了?” 端王爷眉头微皱,说道:“长安有什么好玩?又闷又苦,又多规矩,你去了水土不服,会生病的。” 李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嗯,你不过是又来哄我空欢喜一场。”端王爷笑道:“怎么是空欢喜?我立时便要叫你真正的欢喜。” 李夫人微微一挣,落下地来,斟了杯酒,道:“王爷,再喝一杯。” 端王爷道:“我不喝了,酒够啦!”李夫人左手伸过去抚摸他脸,说道:“不,我不依,我要你喝得迷迷糊糊的。” 端王爷笑道:“迷迷糊糊的,有什么好?”说着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陆迁听着二人尽说些风情言语,好生不耐,眼见端王爷喝酒,忍不住酒瘾发作,轻轻吞了口馋涎。 只见端王爷打了个呵欠,颇露倦意。李夫人媚笑道:“王爷,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陆迁精神一振,心想:“她要说故事,说不定有什么端倪可寻。” 端王爷却道:“且不忙说,来,我给你除了外衣,你在枕头边轻轻的说给我听。” 李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你想呢!王爷,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想穿新衣服,爹爹却做不起,我成天就是想,几时能像隔壁江家姊姊那样,过年有花衣花鞋穿,那就开心了。” 端王爷道:“你小时候一定长得挺俊,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就是穿一身破烂衣衫,那也美得很啊。”。 李夫人道:“不,我就是爱穿花衣服。” 端王爷道:“你穿了这身孝服,雪白粉嫩,嗯,又多了三分俏,花衣服有什么好看?” 第四百五十二章红颜劫反困红颜身 李夫人抿着嘴一笑,又轻又柔的说道:“我小时候啊,日思夜想,生的便是花衣服的相思病。” 端王爷道:“到得十七岁上呢?”李夫人目露光采,悄声道:“王爷,我就为你害相思病了。这病根子老是不断,一直害到今日,还是没害完,也不知今生今世,想着我王爷的这相思病儿,能不能好。” 端王爷听得心摇神驰,伸手又想去搂她,只是酒喝得多了,手足酸软,抬了抬手臂,又放了下来,笑道:“你劝我喝了这许多酒,待会要是……要是……哈哈,小宝,后来你到几岁上,才穿上了花衣花鞋?” 李夫人道:“你从小大富大贵,自不知道穷人家孩子的苦处。那时候啊,我便是有一双新鞋穿,那也开心得不得了。” “我七岁那一年上,我爹爹说,到腊月里,把我家养的三头羊、十四只鸡拿到市集上去卖了过年,再剪块花布,回家来给我缝套新衣。我打从八月里爹爹说了这句话那时候起,就开始盼望了,我好好的喂鸡、放羊……” 陆迁听到“放羊”这两个字,忍不住热泪盈眶。 李夫人继续说道:“好容易盼到了腊月,我天天催爹爹去卖羊、卖鸡。爹爹总说:‘别这么心急,到年近岁晚,鸡羊卖得起价钱。’过得几天,下起大雪来,接连下了几日几晚。” “那一天傍晚,突然垮喇喇几声响,羊栏屋给大雪压垮啦。幸好羊儿没压死。爹将羊儿牵在一旁,说道这可得早些去将羊儿卖了。” “不料就是这天半夜里,忽然羊叫狼嗥,吵了起来。爹爹说:‘不好,有狼!’提了标枪出去赶狼。可是三头羊都给饿狼拖去啦,十几只鸡也给狼吃了大半。爹爹大叫大嚷,出去赶狼,想把羊儿夺回来。 “眼见他追入了山里,我着急得很,不知道爹爹能不能夺回羊儿。等了好久好久,才见爹爹一跛一拐的回来。他说在山崖上雪里滑了一交,摔伤了腿,标枪也摔到了崖底下,羊儿自然夺不回了。 “我好生失望,坐在雪地里放声大哭。我天天好好放羊,就是想穿花衣衫,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我又哭又叫,只嚷;‘爹,你去把羊儿夺回来,我要穿新衣,我要穿新衣!’” 陆迁听到这里,一颗心沉了下去:“这女人如此天性凉薄! 她爹爹摔伤了,她不关心爹爹的伤势,尽记着自己的花衣,何况雪夜追赶饿狼,那是何等危险的事?当时她虽年幼不懂事,却也不该。” 只听她又说下去:“我爹爹说道:‘小妹,咱们赶明儿再养几头羊,到明年卖了,一定给你买花衣服。’我只是大哭不依。可是不依又有什么法子呢?” “不到半个月便过年了,隔壁江家姊姊穿了一件黄底红花的新棉袄,一条葱绿色黄花的裤子。我瞧得真是发了痴啦,气得不肯吃饭。爹爹不断哄我,我只不睬他。” 端王爷笑道:“那时候要是我知道了,一定送十套、二十套新衣服给你。”说着伸了个懒腰,烛火摇晃,映得他脸上尽是醺醺酒意,浓浓情欲。 李夫人道:“有十套、二十套,那就不希罕啦。那天是年三十,到了晚上,我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悄悄起来,摸到隔壁江伯伯家里。” “大人在守岁,还没睡,蜡烛点得明晃晃地,我见江家姊姊在炕上睡着了,她的新衣裤盖在身上,红艳艳的烛火照着,更加显得好看。我呆呆的瞧着,瞧了很久很久,我悄悄走进房去。将那套新衣新裤拿了起来。” 端王爷笑道:“偷新衣么?哎唷,我只道咱们小宝只会偷人心,原来也会偷衣服呢。” 李夫人星眼流波,嫣然一笑,说道:“我才不是偷新衣新裤呢!我拿起桌上针线篮里的剪刀,将那件新衣裳剪得粉碎,又把那条裤子剪成了一条条的,永远缝补不起来。我剪烂了这套新衣新裤之后,心中说不出的欢喜,比我自己有新衣服穿还要痛快。” 端王爷一直脸蕴笑意,听到这里,脸上渐渐变色,颇为不快,说道:“小宝,别说这些旧事啦,咱们睡罢!” 李夫人道:“不,难得跟你有几天相聚,从今而后,只怕咱俩再也不得见面了,我要跟你说多些话。王爷,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故事?” “我要叫你明白我的脾气,从小就是这样,要是有一件物事让我每日日思夜想,得不到手,偏偏旁人运气好得到了,那么我说什么也得毁了这件物事。小时候使的是笨法子,年纪慢慢大起来,人也聪明了些,就使些巧妙点的法子啦。” 端王爷摇了摇头,道:“别说啦。这些煞风景的话,你让我听了,叫我没了兴致,待会可别怪我。” 李夫人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慢慢打开了绑着头发的白头绳,长发直垂到腰间,柔丝如漆。 她拿起一只黄杨木的梳子,慢慢梳着长发,忽然回头一笑,脸色娇媚无限,说道:“王爷,你来抱我!”声音柔腻之极。 陆迁虽对这妇人心下厌憎,烛光下见到她的眼波,听到她“你来抱我”这四个字,也不自禁的怦然心动。 端王爷哈哈一笑,撑着炕边,要站起来去抱她。却是酒喝得多了,竟然站不起身,笑道:“也只喝了这六七杯酒儿,竟会醉得这么厉害。小宝,你的花容月貌,令人一见心醉,真抵得上三斤烈酒,嘿嘿。” 陆迁一听,吃了一惊:“只喝了六七杯酒,如何会醉?端王爷内力非同泛泛,就算没半点酒量,也决没这个道理,这中间大有蹊跷。” 只听李夫人格格娇笑,腻声道:“王爷,你过来哟,我没半点力气,你……你……你快来抱我。” 赵红霞和偌星辰卧在窗外,李夫人这等撒娇使媚,一句句传入耳来,均是妒火攻心,几欲炸裂了胸膛,偏又提不起手来塞住耳朵。。 端王爷左手撑在炕边,用力想站起身来,但身子刚挺直,双膝酸软,又即坐倒,笑道:“我也是没半点力气,真是奇怪了。我怎地一见到你,便如耗子见了猫,全身都是酸软啦。” 李夫人轻笑道:“我不依你,只喝了这一点儿,便装醉哄人。你运运气,使动内力,不就得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英雄汉不复英雄勇 端王爷调运内息,想提一口真气,岂知丹田中空荡荡地,便如无边无际,什么都捉摸不着,他连提三口真气,不料修培了数十年的深厚内力陡然间没影没踪,不知已于何时离身而去。 这一来可就慌了,知道事情不妙。但他久历江湖风险,脸上丝毫不动声色,笑道:“只剩下七绝式和八方五雷掌的内劲,这可醉得我只会杀人,不会抱人了。” 陆迁心道:“这人虽然贪花好色,却也不是个胡涂脚色。 他已知身陷危境,说什么‘只会杀人,不会抱人’。其实他七绝式是会的,八方五雷掌可就不会,显是在虚声恫吓。他若没了内力,七绝式也使不出来。” 李夫人软洋洋的道:“啊哟,我头晕得紧,王爷,莫非……莫非这酒中,给你作了手脚么?” 端王爷本来疑心她在酒中下药,听她这么说,对她的疑心登时消了,招了招手,说道:“小宝,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李夫人似要举步走到他身边,但却站不起来,伏在桌上,脸泛桃红,只是喘气,媚声道:“王爷,我一步也动不了啦,你怕我不肯跟你好,在酒里下了药,是不是?你这个小不正经的。” 端王爷摇了摇头,打个手势,用手指蘸了些酒,在桌上写道:“已中敌人毒计,力图镇静。” 说道:“现下我内力提上来啦,这几杯毒酒,却也迷不住我。” 李夫人在桌上写道:“是真是假?”端王爷写道:“不可示弱。” 大声道:“小宝,你有什么对头,却使这毒计来害我?” 陆迁在窗外见到他写“不可示弱”四字,暗叫不妙,心道:“饶你端王爷精明厉害,到头来还是栽在女人手里。这毒药明明是李夫人下的,她听你说‘只会杀人,不会抱人’,忌惮你武功了得,这才假装自己也中了毒,探问你的虚实,如何这么容易上了当?” 李夫人脸现忧色,又在桌上写道:“内力全失是真是假?” 口中却道:“王爷,若有什么下三滥的奸贼想来打咱们主意,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闲着无聊,正好拿他来消遣。你只管坐着别理会,瞧他可有胆子动手。” 端王爷写道:“只盼药性早过,敌人缓来。”说道:“是啊,有人肯来给咱们作耍,正是求之不得。小宝,你要不要瞧瞧我凌空点穴的手段?” 李夫人笑道:“我可从来没见过,你既内力未失,便使七绝式在纸窗上戳个窟窿,好不好?” 端王爷眉头微蹙,连使眼色,意思说:“我内力全无,那里还能凌空点穴?我是在恐吓敌人,你怎地不会意?” 李夫人却连声催促,道:“快动手啊,你只须在纸窗上戳个小窟窿,便能吓退敌人,否则那可糟了,别让敌人瞧出了破绽。” 端王爷又是一凛:“她向来聪明机伶,何以此刻故意装傻?”正沉吟间,只听李夫人柔声道:“王爷,你中了‘十香迷魂散’的烈性毒药,任你武功登天,那也必内力全失。你如果还能凌空点穴,能在纸窗上用内力真气刺一个小孔,那可就奇妙得紧了。” 端王爷失惊道:“我……我是中了‘十香迷魂散’的歹毒猛药?你怎么……怎么知道?” 李夫人娇声笑道:“我给你斟酒之时,嘻嘻,好像一个不小心,将一包毒药掉入酒壶中了。唉,我一见到你,就神魂颠倒,手足无措,王爷,你可别怪我。” 端王爷强笑道:“嗯,原来如此,那也没什么。”这时他已心中雪亮,知道已被李夫人制住,若是狂怒喝骂,决计无补于事。 脸上只好装作没事人一般,竭力镇定心神,设法应付危局,寻思:“她对我一往情深,决不致害我性命,想来不过是要我答允永不回家,和她一辈子厮守,又或是要我带她同回王府,名正言顺的跟我做长久夫妻。那是她出于爱我的一片痴心,手段虽然过分,总也不是歹意。”言念及此,便即宽心。 果然听得李夫人问道:“王爷,你肯不肯和我做长久夫妻?” 端王爷笑道:“你这人忒是厉害,好啦,我投降啦。明儿你跟我一起回王府去,我娶你为堂堂端王的侧妃。” 赵红霞和偌星辰听了,又是一阵妒火攻心,均想:“这贱ren有什么好?你不答允我,却答允了她。” 李夫人吸了一口气,道:“王爷,早一阵我曾问你,日后拿我怎么样,你说王府地方闷热多苦,我去了会生病,你现下是被迫答允,并非出于本心。” 端王爷叹了口气,道:“小宝,我跟你说,我是当今圣上的皇太弟,我哥哥没有儿子,他千秋万岁之后,便要将皇位传给我。” “我在外头不过是一介武夫,可是回到王府,便不能胡作非为,你说是不是呢?” 李夫人道:“是啊,那又怎地?” 端王爷道:“这中间本来颇有为难之处,但你对我这等情切,竟不惜出到下毒的手段,我自然回心转意了。天天有你这样一个好人儿陪在身边,我又不是不想。我既答允了带你去王府,自是决无反悔。” 李夫人轻轻“哦”了一声,道:“话是说得有理。日后你做了皇上,能封我为皇后娘娘么?” 端王爷踌躇道:“我已有元配妻室,皇后是不成的……” 李夫人道:“是啊,我是个不祥的寡妇,怎能做皇后娘娘?那不是笑歪了通大唐国千千万万人的嘴巴么?” 她又拿起木梳,慢慢梳头,笑道:“王爷,刚才我说那个故事给你听,你明白了我的意思罢?” 端王爷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勉力镇慑心神,可是数十年来勤修苦练而成的内功,全不知到了何处,便如一个溺水之人,双手拚命乱抓,却连一根稻草也抓不到。 李夫人问道:“王爷,你身上很热,是不是,我给你抹抹汗。”从怀中抽出一块素帕,走到他身前,轻轻给他抹去了额头的冷汗,柔声道:“王爷,你得保重身子才好,酒后容易受凉,要是有什么不适,那不是教我又多担心么?” 窗内端王爷和窗外陆迁听了,都是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惧意。。 端王爷强作微笑,说道:“那天晚上你忙碌的香汗淋漓,我也曾给你抹了汗来,这块手帕,我十几年来一直带在身边。” 李夫人神色腼腆,轻声道:“也不怕丑,十多年前的旧事,亏你还好意思说?你取出来给我瞧瞧。” 第四百五十四章 道乾坤原是自作孽 端王爷心下更惊:“原来她早就一切预备妥当,我却一直犹似蒙在鼓里,端王啊端王,今日你命送此处,可又怨得谁来?” 李夫人道:“我先将你的手绑一绑,王爷,我可真是说不出的喜欢你。你生不生我的气?” 端王爷深知李夫人的性子,她虽是女子,却比寻常男子更为坚毅,恶毒辱骂不能令她气恼,苦苦哀恳不能令她回心,眼下只好拖延时刻,且看有什么机会能转危为安,脱此困境,便笑道:“我一见到你水汪汪的眼睛,天大的怒气也化为乌有了。小宝,你过来,给我闻闻你头上那朵茉莉花香不香?” 十多年前。端王爷便由这一句话,和李夫人种下了一段孽缘,此刻旧事重提,李夫人身子一斜,软答答的倒在他的怀中,风情无限,娇羞不胜。 她伸手轻轻抚摸端王爷的脸蛋,腻声道:“王爷,王爷,那天晚上我将所有交了给你,我跟你说,他日你若三心两意,那便如何?” 端王爷只觉眼前金星乱冒,额上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的渗了出来。李夫人道:“没良心的好郎君,亲亲郎君,你赌过的咒,转眼便忘了吗?” 端王爷苦笑道:“我说让你把我身上的肉,一口口的咬下来。” 本来这句誓语盟约纯系戏谑,是男女欢好之际的调请言语,但端王爷这时说来,却不由得全身肉为之颤。 李夫人媚笑道:“你跟我说过的话。隔了这许多年,居然没忘记,我的王爷真有良心。王爷,我想绑绑你的手,跟你玩个新鲜花样儿,你肯不肯?你肯,我就绑:你不肯,我就不绑。我向来对你千依百顺,只盼能讨你欢心。” 端王爷知道就算自己不让她绑,她定会另行想出古怪法子来,苦笑道:“你要绑,那就绑罢。我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在你的手里,那是再快活也没有了。” 陆迁在窗外听着,也不禁佩服他定力惊人,在这如此危急的当口,居然还说得出调笑的话来。 只见李夫人将他双手拉到背后,用牛筋丝绳牢牢的缚住,接连打了七八个死结,别说端王爷这时武功全失,就是内力无损,也非片刻间所能挣脱。 李夫人又娇笑道:“我最恨你这双腿啦,迈步一去,那就无影无踪了。”说着在他大腿上轻轻扭了一把。 端王爷笑道:“那年我和你相会,却也是这双腿带着我来的。这双腿儿罪过虽大,功劳可也不小。” 李夫人道:“好罢!我也把它绑了起来。”说着拿起另一条牛筋丝绳,将他双脚也绑住了。 她取过一把剪刀,慢慢剪破了他右肩几层衣衫,露出雪白的肌肤来。端王爷年纪已然不轻,但养尊处优,一生过的是荣华富贵日子,又兼内功深厚,肩头肌肤仍是光滑结实。 李夫人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抚摸,凑过樱桃小口,接近他的脸颊,渐渐从头颈而上行到肩上,口中唔唔唔的腻声轻哼,说不尽的轻怜蜜爱。 突然之间,端王爷“啊”的一声大叫,声音刺破了寂静的黑夜。李夫人抬起头来,满嘴都是鲜血,竟已将他肩头一块肉咬了下来。 李夫人将咬下来的那小块肉吐在地下,媚声道:“打是情,骂是爱,我爱得你要命,这才咬你。王爷,是你自己说的,你若变心,就让我把你身上的肉儿,一口口的咬下来。” 端王爷哈哈一笑,说道:“是啊,小宝,我说过的话,怎能不作数?我有时候想,我将来怎样死才好呢?” “在榻上生病而死,未免太平庸了。在战场上为国战死,当然很好,只不过虽英勇而不风流,有点儿美中不足,不似端王爷平素为人。” “小宝,今儿你想出来的法子可了不起,端王爷命丧当代第一美人的樱桃小口之中,珍珠贝齿之下,这可偿了我的心愿啦。” “你想,若不是我端游跟你有过这么一段刻骨相思之情,换作了第二个男人,就算给你满榻珠宝,你也决计不肯在他身上咬上一口。小宝,你说是不是呢?” 赵红霞和偌星辰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知道王爷已是命在顷刻,但见陆迁仍蹲在窗下观看动静,并不出手相救,心中千百遍的骂他。 陆迁却还捉摸不定李夫人的真意,不知她当真是要害死端王爷,还不过是吓他一吓,教他多受些风流罪过,然后再饶了他,好让他此后永作裙边不贰之臣。 倘若她这些作为只是情人间闹一些别扭,自己却莽莽撞撞闯进屋去救人,那可失却了探听真相的良机,是以仍然沉住了气,静以观变。 李夫人笑道:“是啊,就算大唐天子,契番邦皇帝,他要杀我容易,却也休想叫我咬他一口。王爷,我本想慢慢的咬死你,要咬你千口万口,但怕你部属赶来相救。这样罢,我将这把小刀插在你心口,只进半寸,要不了你的性命,倘若有人来救,我在刀柄上一撞,你就不用吃那零碎苦头了。” 说着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割开了端王爷胸前衣衫,将刀尖对准他心口,纤纤素手一送,将匕首递进了他胸膛,果真只刺进少许。 这一次端王爷却一哼也不哼,眼见胸口鲜血流出,说道:“小宝,你的十根手指,比你十七岁时更加雪白粉嫩了。” 陆迁当李夫人用匕首刺进端王爷身子之时,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瞧着她手,若见她用力过大,有危及端王爷性命之虞,便立即一掌拍了进去,将她身子震开,待见她果只轻轻一插,当下仍是不加理会。 李夫人道:“我十七岁那时候,要洗衣烧饭,手指手掌自然粗些。这些年来不用做粗重生活,皮肉倒真的娇贵些了。王爷,我第二口咬在你哪里好?你说咬哪里,我便咬哪里,我一向听你的话。” 端王爷笑道:“小宝,有咬死我后,我也不离开你身边。”。 李夫人道:“干什么?”端王爷道:“凡是妻子谋害了丈夫,死了的丈夫总是阴魂不散,缠在她身边,以防第二个男人来跟她相好。” 端王爷这句话,原不过吓她一吓,想叫她不可太过恶毒,不料李夫人听了之后,脸色大变,不自禁的向背后瞧了一眼。 第四百五十五章 杀机起端王陷险境 端王爷乘机道:“咦!你背后那人是谁?” 李夫人吃了一惊,道:“我背后有什么人?胡说八道。” 端王爷道:“嗯,是个男人,裂开了嘴向你笑呢,他摸着自己的喉咙,好像喉头很痛,那是谁啊,衣服破破烂烂的,眼中不住的流泪……” 李夫人急速转身,哪见有人,颤声道:“你骗人,你……你骗人!” 端王爷初时随口瞎说,待见她惊恐异常,登时心下起疑,一转念间,隐隐约约觉得齐副帮主之死这事中间,只怕有什么蹊跷。 他知齐副帮主是死于“锁喉擒拿手”之下,当下故意说那人似乎喉头很痛,眼中有泪,衣服破烂,果然李夫人大是惊恐。 端王爷更猜到了三分,说道:“啊,奇怪,怎么这男子一晃眼又不见了,他是谁?” 李夫人脸色惊惶已极,但片刻间便即宁定如常,说道:“王爷,今日到了这步田地,你吓我又有什么用?你也知道不应咒是不成的了,咱俩相好一场,我给你来个爽快的了断罢。”说着走前一步,伸手便要往匕首柄上推去。 端王爷眼见再也延挨不得,双目向她背后直瞪,大声呼叫:“齐副帮主,齐副帮主,快捏死你老婆!” 李夫人见他脸上突然现出可怖异常的神色,又大叫“齐副帮主”,不由得全身一颤,回头瞧了一眼。端王爷奋力将脑袋一挺,撞中她的下颏,李夫人登时摔倒,晕了过去。 端王爷这一撞并非出自内力,李夫人虽昏晕了一阵,片刻间便醒,款款的站了起来,抚着自己的下颚,笑道:“王爷,你便是爱这么蛮来,撞得人家这里好生疼痛。你编这些话吓我,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端王爷这一撞已用竭了他聚集半天的力气,暗暗叹了口气,心道:“命该如此,夫复何言!” 一转念间,说道:“小宝,你这就杀我么?那么马帮中人来问你谋杀亲夫的罪名时,谁来帮你?” 李夫人嘻嘻一笑,说道:“谁说我谋杀亲夫了?你又不是我的亲夫。倘若你当真是我的丈夫,我怜你爱你还来不及,又怎舍得害你?我杀了你之后,远走高飞,也不会再耽在这里啦。你王府的臣子们寻来,我对付得了么?”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王爷,我实在非常非常的想你、爱你,只盼时时刻刻将你抱在怀里疼你,只因为我要不了你,只好毁了你,这是我天生的脾气,那也没有法子。” 端王爷道:“嗯,是了,那天你故意骗那个小姑娘,要假手陆迁杀我,就是为此。” 李夫人道:“是啊,陆迁这厮也真没用,居然杀你不了,给你逃了出来。” 陆迁心中不住的想:“吴双乔装白高堂,其技如神,连我也分辨不出,李夫人和白高堂又不相稔,如何会识破其中的机关?” 只听李夫人道:“王爷,我要再咬你一口。” 端王爷微笑道:“你来咬罢,我再喜欢也没有了。” 陆迁见不能再行延搁,伸出拳头,抵在端王爷身后的土墙之上,暗运劲力,土墙本不十分坚牢,他拳头慢慢陷了进去,终于无声无息的穿破一洞,手掌抵住端王爷背心。 便在此时,李夫人又在端王爷肩头咬下一块肉来。端王爷纵声大叫,身子颤动,忽觉双手已得自由,原来缚住他手腕的牛筋丝绳已给陆迁用手指扯断,同时一股浑厚之极的内力涌入了他各处经脉。 端王爷一怔之间,已知外面来了强援,气随意转,这股内力便从背心传到手臂,又传到手指,嗤的一声轻响,七绝式神功发出。李夫人胁下中指,“哎哟”一声尖叫,倒在炕上。 陆迁见端王爷已将李夫人制住,当即缩手。 端王爷正想开口相谢,忽见门帘掀开,走进一个人来。只听那人说道:“小宝,你对他旧情未断,是不是?怎地费了这大功夫,还没料理干净?” 陆迁隔窗见到那人,心中一呆,又惊又怒,片刻之间,脑海中存着的许许多多疑团,一齐都解开了。 李夫人那日在无锡杏子林中,取出自己常用的折扇,诬称是他赴马家偷盗书信而失落,这柄折扇她从何处得来? 如是有人盗去,势必是和自己极为亲近之人,然则是谁?自己是外乡人这件大秘密,隐瞒了这么多年,何以突然又翻了出来?吴双乔装白高堂,本是天衣无缝,李夫人如何能够识破机关? 原来,走进房来的,竟是马帮的执法长老白高堂。 李夫人惊道:“他……他……武功未失,点……点了我的穴道。” 白高堂一跃而前,抓住了端王爷双手,喀喇、喀喇两响,扭断了他腕骨。端王爷全无抗拒之力,陆迁输入他体内的真气内力只能支持得片刻,陆迁一缩手,他又成了废人。 陆迁见到白高堂后,一霎时思涌如潮,没想到要再出手相助端王爷,同时也没想到白高堂竟会立时便下毒手,待得惊觉,端王爷双腕已断。 他想:“此人风流好色,今日让他多吃些苦头,也是好的,瞧在吴双的面前,最后我总是救他性命便了。” 白高堂道:“姓端的,瞧你不出倒好本事,吃了十香迷魂散,功夫还剩下三成。” 端王爷虽不知墙外伸掌相助之人是谁,但必定是个大有本领的人物,眼前固然多了个强敌,但大援在后,心下并不惊慌,听白高堂口气,显是不知自己来了帮手,便问道:“尊驾是马帮中的长老么?在下和尊驾素不相识,何以遽下毒手?” 白高堂走到李夫人身边,在她腰间推拿了几下,皇族七绝式的点穴功夫极为神妙,白高堂虽武功不弱,却也无法解开她的穴道,皱眉道:“你觉得怎样?”语气甚是关切。 李夫人道:“我便是手足酸软,动弹不得。高堂,你出手料理了他,咱们快些走罢。这间屋子……这间屋子,我不想多耽了。” 端王爷突然纵声大笑,说道:“小宝,你……你……怎地如此不长进?哈哈,哈哈!” 李夫人微笑道:“王爷,你兴致倒好,死在临头,居然还笑得这么欢畅。” 白高堂怒道:“你还叫他‘王爷’?你这贱ren。”反手拍的一下,重重打了她一记耳光。李夫人雪白的右颊登时红肿,痛得流下泪来。 端王爷怒喝:“住手,你干什么打她?”。 白高堂冷笑道:“凭你也管得着么?她是我的人,我爱打便打,爱骂便骂。” 端王爷道:“这么如花如玉的美人儿,亏你下得了手?就算是你的人,你也该低声下气的讨她欢心、逗她高兴才是啊。” 第四百五十六章 索命魂妇人蛇蝎心 李夫人向白高堂横了一眼,说道:“你听听人家怎么待我,你却又怎样待我?你也不害臊。”语音眼色,仍然尽是媚态。 白高堂骂道:“小yin妇,瞧我不好好教训你。姓端的,我可不听你这一套,你那么会讨女人欢心,怎么她又来害你?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周年祭。”说着踏上一步,伸手便去推插在他胸口的那柄匕首。 陆迁右掌又从土墙洞口中伸进,只要白高堂再走近半步,掌风立发。 便在此时,突然门帘子给一股疾风吹了起来,呼的一声,劲风到处,两根蜡烛的烛火一齐熄灭,房中登时黑漆一团。 李夫人啊的一声惊叫。白高堂知道来了敌人,这时已不暇去杀端王爷,迎敌要紧,喝道:“什么人?”双掌护胸,转过身来。 吹灭烛火的这一阵劲风,明明是一个武功极高之人所发,但烛火熄灭之后,更无动静。白高堂、端王爷、李夫人、陆迁四人一凝神间,隐隐约约见到房中已多了一人。 李夫人第一个沉不住气,尖声叫了起来:“有人,有人!” 只见这人挡门而立,双手下垂,面目却瞧不清楚,一动不动的站着。白高堂喝问:“是谁?” 向前跨了一步。那人不言不动。白高堂喝道:“再不答话,在下可要不客气了。”他从来者扑灭烛火的掌力之中,知他武功极强,不敢贸然动手。那人仍是不动,黑暗之中,更显得鬼气森森。 端王爷和陆迁见了来人模样,心下也均起疑:“这人武功了得,那是谁啊?” 李夫人尖声叫道:“你点了烛火,我怕,我怕!” 白高堂喝道:“你这yin妇,别胡说八道!” 这当口他若转身去点烛火,立时便将背心要害卖给了敌人,他双掌护胸,要待对方先动。不料那人始终不动。两人如此相对,几乎有一盏茶时分。 陆迁当然不会发出声息,端王爷不开口说话。四下里万籁无声,连雪花飘下来的声音几乎也听得见了。 白高堂终于沉不住气,叫道:“阁下既不答话,我可要得罪了。” 他停了片刻,见对方仍是一无动静,当即翻手从怀中取出一柄破甲钢锥,纵身而上,黑暗中青光闪动,钢锥向那人胸口疾刺过去。 那人斜身一闪,让了开去。白高堂只觉一阵疾风直逼过来,对方手指已抓向自己喉头,这一招来得快极,自己钢锥尚未收回,敌人手指尖便已碰到了咽喉,这一来当真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后跃避开,颤声道:“你……你……” 他真正害怕的倒还不是对方武功奇高,而是适才那人所出的招数竟是“锁喉擒拿手”。 这门功夫是齐副帮主的家传绝技,除了齐家子弟之外,无人会使。白高堂和齐副帮主相交已久,自是明白他的武功家数。 白高堂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凝目向那人望去,但见他身形甚高,和齐副帮主一般,只是黑暗中瞧不清他相貌。 那人仍是不言不动,阴森森的一身鬼气,白高堂觉得颈中隐隐生疼,想是被他指甲刺破了。他定了定神,问道:“尊驾可是姓齐?”那人便如是个聋子,全不理会。 白高堂道:“小yin妇,点亮了蜡烛。” 李夫人道:“我动弹不得,你来点吧。” 白高堂却怎敢随便行动,授人以隙?又想:“这人的武功明明比我为高,他要救端王爷,不用等旁人前来相帮,为何一招之后,不再追击?” 这般又是良久寂静无声,白高堂突然之间察觉到一件怪事,房中虽是谁都不言不动,呼吸之声却是有的,李夫人的呼吸,端王爷的呼吸,自己的呼吸,可是对面站着的那人却没发出呼吸之声。 白高堂屏住呼吸,侧耳静听,以他的内力修为,该当听得到屋中任何人的透气之声,可是对面那人便没有呼吸。隔了好久好久,那人仍是没有呼吸。 若是生人,岂有不透气之理?白高堂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音:扑、扑、扑、扑……他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响,感到自己胸口在剧烈颤动,这颗心似乎要从口腔中跳出来,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向那人扑去,破甲锥连连晃动,刺向那人面前。 那人左手一掠,将白高堂的右臂格在外门,右手疾探而出,抓向他咽喉。白高堂已防到他会再施“锁喉擒拿手”,一低头,从他腋下闪了开去。 那人却不追击,就此呆呆的站在门口。白高堂举锥向他腿上戳去,那人直挺挺的向上一跃避开。 李夫人见这人身形僵直,上跃时膝盖不弯,不禁脱口而呼:“僵尸,僵尸!” 只听得腾的一声,那人重重的落了下来。白高堂心中更是发毛:“这人若是武学高手,纵起落下的身手怎会如此笨拙?难道世间真有僵尸么?” 白高堂微一犹豫,猱身而上,嗤嗤嗤三声,破甲锥三招都刺向那人下盘。那人的膝盖果真不会弯曲,只直挺挺的一跳一跳闪避,看来他连迈步也不会。 白高堂刺向左,他便右跃闪开,刺向右,他就躲向左。白高堂发觉了对手的弱点,心中惧意略去,可是越来越觉得他不是生人。 又刺数锥,对方身法虽拙,但自己几下变化精妙的锥法,却也始终没能伤到他。 突然之间,后颈一冷,一只冰凉的大手摸了上来。白高堂大吃一惊,挥锥猛力反刺,嗤的一声轻响,刺了个空,那人的大手却已抓住了他后颈。 白高堂全身酸软,再也动弹不得,只有呼呼呼的不住喘气。李夫人大叫:“高堂,高堂,你怎么啦?” 白高堂如何还有余力答话,只觉体中的内力,正在被后颈上这只大手一丝丝的挤将出来。 蓦地里一只冰凉如铁的大手摸到了他脸上,这只手当真不是人手,半分暖气也无。 白高堂也忍不住叫道:“僵尸!僵尸!”声音凄厉可怖。。 那只大手从他额头慢慢摸将下来,摸到他的眼睛,手指在他眼珠上滑来滑去。 白高堂吓得几欲晕去,对方的手指只须略一使劲,自己一对眼珠立时便给他挖了出来,这只冷手却又向下移,摸到了他鼻子,再摸向他嘴巴,一寸一寸的下移,终于叉住了他喉咙,两根冰冷的手指挟住了他喉结,渐渐收紧。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万毒蚁噬血腐骨肉 白高堂惊怖无已,叫道:“齐兄弟,饶命!饶命!” 李夫人尖声大呼:“你……你说什么?” 白高堂叫道:“齐兄弟,都是这贱yin妇出的主意,是她逼我做的,跟我……跟我可不相干。” 李夫人怒道:“是我出的主意又怎么?齐副帮主,你活在世上是个脓包,死了又能作什么怪?老娘可不怕你。” 白高堂觉得自己刚才出言推诿罪责之时,喉头的手指便松了些。 自己一住口,冰冷的手指又慢慢收紧,心中慌乱,听得李夫人叫他“齐副帮主”,更认定这怪物便是齐副帮主的僵尸,叫道:“齐兄弟饶命!你老婆偷看到了老帮主的遗令,再三劝你揭露那人的秘密,你一定不肯……她……她这才起意害你……” 陆迁心头一凛,他可不信世间有什么鬼神,料定来人是个武学名家,故意装神弄鬼,使得白高堂和李夫人心中慌乱,以便乘机逼问他二人的口供。 果然白高堂心力交瘁,吐露了出来,从他话中听来,齐副帮主乃是给他二人害死,李夫人更是主谋。 李夫人所以要谋杀亲夫,起因在于要揭露自己的身世之秘,而齐副帮主不允,“她为什么这样恨我?为什么非推倒我不可?她如为了想要丈夫当帮主,就不该害了丈夫。” 李夫人尖声叫道:“齐副帮主,你来捏死我好了,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脓包样子!半点大事也担当不起的胆小鬼!” 只听得喀喇一声轻响,白高堂的喉头软骨已被捏碎了一块。白高堂拚命挣扎,说什么也逃不脱那人手掌,跟着又是喀喇一声响,喉管碎裂。他大声呼了几口气,口中吸的气息再也吸不进胸中,手脚一阵痉挛,便即气绝。 那人一捏死白高堂,转身出门,便即无影无踪。 陆迁心念一动:“此人是谁?须得追上去查个明白。”当下飘身来到前门,白雪映照之下,只见淡淡一个人影正向东北角上渐渐隐去,若不是他眼力奇佳,还真没法见到。 陆迁心道:“此人身法好快!”俯身在躺在脚边的吴懿肩头拍了一下,内力到处,解开了她的穴道,心想:“李夫人不会武功,这小姑娘已足可救她父亲。”一时不及再为偌星辰等人解穴,迈开大步,急向前面那人追去。 一阵疾冲之下,和他相距已不过十来丈,这时瞧得清楚,那人果然是个武学高手,这时已不是直着腿子蹦跳,脚步轻松,有如在雪上滑行一般。 陆迁的轻功源出海外奇门倾谷,又经师叔讳长空陶冶,更上一层楼,一大步迈出,便是丈许。 身子跃在空中,又是一大步迈出,姿式虽不如何潇洒优雅,长程赶路却甚是实在。再追一程,跟那人又近了丈许。 约莫奔得半炷香时分,前面那人脚步突然加快,如一艘吃饱了风的帆船,顺流激驶,霎时之间,和陆迁之间相距又拉长了一段。 陆迁暗暗心惊:“此人当真了得,实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若非是这等人物,原也不能于举手之际便杀死了白高堂。” 他天生异禀,实是学武的奇才,授业师父和讳长空武功已然甚高,陆迁却青出于蓝,更远远胜过了两位前辈,任何一招平平无奇的招数到了他手中,自然而然发出巨大无比的威力。 熟识他的人都说这等武学天赋实是与生俱来,非靠传授与苦学所能获致。陆迁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觉什么招数一学即会,一会即精,临敌之际,自然而然有诸般巧妙变化。 但除了武功之外,读书、手艺等等都只平平而已,也与常人无异。 他生平罕逢敌手,许多强敌内力比他深厚,招数比他巧妙,但一到交手,总是在最要紧的关头,以一招半式之差两败了下来,而且输得心服口服,自知终究无可匹敌,从来没人再去找他寻仇雪耻。 他此刻遇上了一个轻功如此高强的对手,不由得雄心陡起,加快脚步,又抢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向东北疾驰,陆迁始终无法追上,那人却也无法抛得脱他。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两人已奔出一百余里,仍是这般的不即不离。 又过得大半个时辰,天色渐明。大雪已止,陆迁远远望见山坡下有个市镇,房屋栉比鳞次,又听得报晓鸡声此起彼落,他酒瘾忽起,叫道:“前面那位兄台,我请你喝二十碗酒,咱俩再比脚力如何?” 那人不答,仍是一股劲儿的急奔。陆迁笑道:“你手诛白高堂这等奸徒,实是英雄了得,陆迁甘拜下风,轻功不如你。咱二人去沽酒喝罢,不比了,不比了。”他一面说话,一面奔跑,脚下丝毫不缓。 那人突然止步,说道:“金镖侠陆迁威震江湖,果然名不虚传。 你口中说话,真气仍然运使自如,真英雄,真豪杰!” 陆迁听他话声模糊,但略显苍老,年纪当比自己大得多,说道:“前辈过奖了。晚辈高攀,想跟前辈交个朋友,不知会嫌弃么?” 那人叹道:“老了,不中用了!你别追来,再跑一个时辰,我便输给你啦!”说着缓缓向前行去。 陆迁想追上去再跟他说话,但只跨出一步,心道:“他叫我别追。”又想起自己为中原群豪所不齿,只怕这人也是个鄙视仇恨海外之人,当即停步,目送那人的背影渐渐远去,没入树林之后。 当即心下感叹:“此人轻功佳妙,内力悠长,可惜不能和他见上一面!”又想:“他话声模糊,显是故意压低了嗓子,好让我认不出他口音。他连声音也不想给我听清楚,何况见面?” 凝思半晌,这才进了市镇,到一家小酒店沽酒而饮,每喝得一两碗,便拍桌赞叹:“好男儿,好汉子,哎,可惜,可惜!” 他说“好男子,好汉子”,是称赞那人武功了得,杀死白高堂一事又处置得十分妥善;连称“可惜”,是感叹没能交上这个朋友。。 他素来爱朋友如命,这一次被逐出大理寺,更与中原群豪结下了深仇,以前的朋友都断了个干净,心下自是十分郁闷,今日无意中遇上一位武功堪与自己相匹的英雄,偏又无缘结识,只得以酒浇愁。但心中长期积着的不少疑团已然解开,却也大感舒畅。 喝了二十碗余,付了酒资,扬长出门,心想:“端王爷不知如何了?偌星辰、赵红霞她们被我点了穴道,须得回去解救。”于是迈开大步,又回那妖妇家。 第四百五十八章 金镖侠再生怜悯心 回去时未曾施展全力,脚程便慢得多了,回到马家,时已过午。 只见屋外雪地中一人也无,偌星辰等都已不在,料想吴懿已将她们抱进了屋中。 推门进屋,只见白高堂的尸身仍倒在门边,端王爷人已不在,炕边伏着一个女人。满身是血,正是李夫人。 她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低声道:“行行好,快,你快杀了我罢!”陆迁见她脸色灰败,只一夜之间,便如老了二三十年一般,变得十分丑陋,便问:“端王爷呢?” 李夫人道:“救了他去啦,这……这恶人!啊!”突然之间,她一声大叫,声音尖锐刺耳之极。陆迁出其不意,倒给她吓了一跳,退后一步,问道:“你干什么?” 李夫人喘息道:“你……你是……陆……陆少侠?” 陆迁苦笑道:“呵呵,事到如今你倒还记得我,可叹,可叹呐!” 李夫人道:“是的,你是陆少侠。陆少侠,请你行行好,快杀了我。” 陆迁皱眉道:“我不想杀你,你谋杀亲夫,罪大恶极,官府中自有人来料理你。” 李夫人哀求道:“我……我实在抵不住啦,那小贱ren手段这般毒辣,我……我做了鬼也不放过她。你……你看……我身上。” 她伏在阴暗之处,陆迁看不清楚,听她这么说,便过去推开窗子,亮光照进屋来,一瞥之下,不由得微微一颤。 只见李夫人肩头、手臂、胸口、大腿,到处给人用刀子划成一条条伤口,伤口中竟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蚂蚁。 陆迁看了她伤处,知她四肢和腰间关节处的筋络全给人挑断了,再也动弹不得。 这不同点穴,可以解开穴道,回复行动,筋脉既断,那就无可医治,从此成了软瘫的废人。但怎么伤口中竟有这许多蚂蚁? 李夫人颤声道:“那小贱ren,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割得我浑身是伤,又……又在伤口中倒了蜜糖水……蜜糖水,说要引得蚂蚁咬我全身。 让我疼痛麻痒几天几夜,受尽苦楚,说叫我求生不得,求……求死不能。” 陆迁只觉再看她的伤口一次,便要作呕。他绝不是软心肠之人,但杀人放火,素喜爽快干脆,用恶毒法子折磨敌人,实所不取,叹了口气,转身到厨房中去提了一大桶水来,泼在她身上,令她免去群蚊啮体之苦。 李夫人道:“谢谢你,你良心好。我是活不成了。你行行好,一刀将我杀了罢。” 陆迁道:“是谁……谁割伤你的?”李夫人咬牙切齿,道:“是那个小贱ren,瞧她年纪幼小,不过十五六岁,心肠手段这般毒辣……” 陆迁失惊道:“是吴懿?” 李夫人道:“不错,我听得那个贱女人这么叫她,叫她快将我杀了。可是这吴懿,这小贱ren,偏要慢条斯理的整治我,说要给她父亲报仇,代她母亲出气,要我受这种无穷苦楚……” 陆迁心想:“我生怕赵红霞和偌星辰喝醋,一出手便杀了李夫人,没了活口,不能再向她盘问。哪知吴懿这小丫头这般残忍恶毒。” 皱眉道:“端王爷昔日和你有情,虽然你要杀他,但他见到女儿如此残酷的折磨你,难道竟不阻止?” 李夫人道:“那时他已昏迷不醒,人事不知,那是……那是十香迷魂散之故。” 陆迁点头道:“这就是了。想他也是个明辨是非的好汉,岂能纵容女儿如此胡作非为?嗯,那几个女子呢?” 李夫人呻吟道:“别问了,别问了,快杀了我罢。” 陆迁哼了一声,道:“你不好好回答,我在你伤口上再倒些蜜糖水,撒手而去,任你自生自灭。” 李夫人道:“你们男人……都这般狠心恶毒……” 陆迁道:“你谋害齐大哥的手段便不毒辣吗?” 李夫人奇道:“你……你怎地什么都知道?是谁跟你说的?” 陆迁冷冷的道:“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快说!” 李夫人道:“好罢,什么都跟你说。吴懿这小贱ren这般整治我,她母亲不住喝止,小贱ren只是笑嘻嘻的不听。 她母亲已给人点了穴道,却动弹不得。过不多久,端王爷手下有五六个人到来。 吴懿这小贱ren将她父亲、母亲,还有赵红霞母女俩,一个个抱出屋去,却不许人进屋来,免得他们见到了我。 端王爷手下那些人骑得有马,便接了她们去啦。” 陆迁点了点头,寻思:“端王爷由部属接了去,偌星辰她们三人身上穴道被封。再过得几个时辰便即自解,这干人便不必理会了。” 李夫人道:“我都跟你说了,你……你快杀了我。”陆迁道:“你什么都说了,不见得罢?要死,还不容易?要活就难了。你为什么要害死马大哥?” 李夫人目露凶光,恨恨的道:“你非问不可么?” 陆迁道:“不错,非问不可。我是个硬心肠的男子,不会对你可怜的。” 李夫人呸了一声,道:“你当然心肠刚硬,你就不说,难道我不知道?我今天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你这傲慢自大、不将人家瞧在眼里的畜生!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天天让恶鬼折磨你。用蜜糖水泼我伤口啊,为什么又不敢了?你这杂碎,王八蛋……” 她越骂越狠毒,显然心中积满了满腔怨愤,非发泄不可,骂到后来,竟是市井秽语,肮脏龌龊,匪夷所思。 陆迁自幼和群丐厮混,什么粗话都听得惯了,他酒酣耳热之余,他常和大伙儿一块说粗话骂人,但见李夫人一向斯文雅致,竟会骂得如此泼辣悍恶,实大出意料之外,而这许多污言秽语,居然有许多是他从来没听见过的。 他一声不响,待她骂了个畅快,只见她本来脸色惨白,经过这场兴奋的毒骂,已挣得满脸通红,眼中发出喜悦的神色。。 又骂了好一阵,她声音才渐渐低了下来,最后说道:“陆迁你这狗贼,你害得我今日到这步田地,瞧你日后有什么下场。” 陆迁平心静气的道:“骂完了么?”李夫人道:“暂且不骂了,待我休息一会再骂。你这没爹没娘的杂碎!老娘只消有一口气在,永远就不会骂完。” 第四百五十九章 无情人皆是痴儿女 陆迁道:“很好,你骂就是。我首次和你会面,是在豫州城外的燕子林中,那时齐大哥已给你害死了,以前我跟你素不相识,怎说是我害得你到今日这步田地?” 李夫人恨恨的道:“哈,你说在无锡城外首次和我会面,就是这句话,不错,就为了这句话。你自高自大,自以为能耐天下第一的傲慢家伙,直娘贼!”她这么一连串的大骂,又是半晌不绝。 陆迁由她骂个畅快,直等她声嘶力竭,才问:“骂够了么?” 李夫人恨恨的道:“我永远不会够的,你……这个眼高于顶的家伙,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陆迁道:“不错,就算是皇帝,又有什么了不起?我从来不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刚才……刚才那个人,武功就比我高。” 李夫人也不去理会他说的是谁,只是喃喃咒骂,又骂了一会,才道:“你说在豫州城外首次见到我,哼,洛阳城里的百花会中,你就没见到我么?” 陆迁一怔,洛阳城开百花会,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他与崔士元等江湖兄弟同去赴会,猜拳喝酒,闹了个畅快,可是说什么也记不起在会上曾见过她,便道:“那一次齐大哥也是去的,他可没带你来见我啊。” 李夫人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有什么神气了?那天百花会中,我在那黄芍药旁这么一站,会中的英雄好汉,哪一个不向我呆望,哪一个不是瞧着我神魂颠倒?偏生你这家伙自逞英雄好汉,不贪女色,竟连正眼也不向我瞧上一眼。” “倘若你当真没见到我,那也罢了,我也不怪你。你明明见到我的,可就是视而不见,眼光在我脸上掠过,居然没停留片刻,就当我跟庸脂俗粉没丝毫分别。伪君子,不要脸的无chi之徒。” 陆迁渐明端倪,道:“是了,我记起来了,那日芍药花旁,好像确有几个女子,那时我只管顾着喝酒,没功夫去瞧什么牡丹芍药、男人女人。 倘若是前辈的女流英侠,我当然会上前拜见。但你是我嫂子,我没瞧见你,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失礼?你何必记这么大的恨?” 李夫人恶狠狠的道:“你难道没生眼珠子么?恁他是多出名的英雄好汉,都要从头至脚的向我细细打量。有些德高望重之人,就算不敢向我正视,乘旁人不觉,总还是向我偷偷的瞧上几眼。只有你,只有你……” “哼,百花会中一千多个男人,就只你自始至终没瞧我。你是当今江湖中的第一把好手,天下闻名的英雄好汉。” “洛阳百花会中,男子汉以你居首,女子自然以我为第一。你竟不向我好好的瞧上几眼,我再自负美貌,又有什么用?那一千多人便再为我神魂颠倒,我心里又怎能舒服?” 陆迁叹了口气,说道:“我从小不喜欢跟女人在一起玩,年长之后,更没功夫去看女人了,又不是单单的不看你。比你再美貌百倍的女子,我起初也没去留意,到得后来,可又太迟了……” 李夫人尖声道:“什么?比我更美貌百倍的女人?那是谁? 那是谁?”陆迁道:“是端王爷的女儿,吴懿的姐姐。” 李夫人吐了口唾沫,道:“呸,这种贱女人,也亏你挂在嘴上……” 她一言未毕,陆迁抓住她的头发,提起她身子重重往地下一摔,说道:“你敢再说半句不敬她的言语,哼,教你尝尝我的毒辣手段。” 李夫人给他这么一摔,几乎昏晕过去,全身骨骼格格作响,突然纵声大笑,说道:“原来……原来咱们的陆大英雄,陆少侠,是给这个蹄子迷上啦,哈哈,哈哈,笑死人啦。你做不成大理寺的爪牙,便想做他国的驸马爷。陆少侠,我只道你是什么女人都不看的。” 陆迁双膝一软,坐入椅中,缓缓的道:“我只盼再能看她一眼,可是……可是……再也看不到了。” 李夫人冷笑道:“为什么?你想要她,凭你这身武功,难道还抢她不到?” 陆迁摇头不语,过了良久,才道:“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抢她不回来了。” 李夫人大喜,问道:“为什么,哈哈,哈哈。”陆迁低声道:“她死了。” 李夫人笑声陡止,心中微感歉意,觉得这个自大傲慢的陆少侠倒也有三分可怜,但随即脸露微笑,笑容越来越欢畅。 陆迁瞥眼见到她的笑容,登时明白,她是为自己伤心而高兴,站起身来,说道:“你谋杀亲夫,死有余辜,还有什么说话?” 李夫人听到他要出手杀死自己,突然害怕起来,求道:“你……你饶了我,别杀死我。” 陆迁道:“好,本来不用我动手。”迈步出去。 李夫人见他头也不回的跨步出房,心中忿怒又生,大声道:“陆迁,你这狗贼,当年我恼你正眼也不瞧我一眼,才叫齐副帮主来揭你的疮疤。齐副帮主说什么也不肯,我才叫白高堂杀了他。你……你今日对我,仍是丝毫也不动心。” 陆迁回过身来,冷冷的道:“你谋杀亲夫,就只为了我不曾瞧你一眼。哼,撒这等漫天大谎,有谁能信?” 李夫人道:“我立刻便要死了,更骗你作甚?你瞧我不起,我本来有什么法子?那也只有心中恨你一辈子罢了。” “别说少林那帮秃驴对你奉若天神,普天下又有谁敢得罪你?也是老天爷有眼,那一日让我在齐副帮主的铁箱中发现了老帮主的遗书。” “要偷拆这么一封书信,不损坏封皮上火漆,看了重行封好,又是什么难事?我偷看那信,得知了其中过节,你想我那时可有多开心?” “哈哈,那正是我出了心中这口恶气的良机,我要你身败名裂,再也逞不得英雄好汉。” “我便要齐副帮主当众揭露,好叫天下好汉都知你是海外的胡虏,要你别说做不成金镖侠,便是在中原无法立足,连性命也是难保。” 陆迁明知她全身已不能动弹,再也无法害人,但这样一句句恶毒的言语钻进耳来,却也背上感到一阵寒意,哼了一声,说道:“齐大哥不肯依你之言,你便将他杀了?” 李夫人道:“是啊!他非但不听我话,反而狠狠骂了我一顿,说道从此不许我出门,我如吐露了只字,要把老娘斩成肉酱。他向来对我千依百顺,几时有过这样的疾言厉色?”。 “我向来便没将他放在心上,瞧在眼里,他这般得罪我,老娘自有苦头给他吃的。” “过了一个多月,白高堂来作客,那日是八月十四,他到我家来过中秋节,他瞧了我一眼,又是一眼,哼哼,其中的意思我怎能不晓得?于是我放开了自己,却引得这老色鬼更加为我着了迷。 第四百六十章 一枝花气绝断魂台 我叫老色鬼杀了齐副帮主这脓包,他不肯,我就要抖露他冒犯我。这老贼对着旁人,一脸孔的铁面无私,在老娘跟前,什么丑样少得了? 我跟他说:‘你杀了齐副帮主,我自然成心跟你。要不然,你就爽爽快快一掌打死了我罢!’他不舍得杀我,只好杀齐副帮主啦。” 陆迁吁了口气,道:“白高堂铁铮铮的一条好汉子,就这样活活的毁在你手中。你……你也是用十香迷魂散给齐兄弟吃了,然后叫白高堂捏碎他的喉骨,装作是他人以‘锁喉擒拿手’杀了他,是不是?” 李夫人道:“是啊,哈哈,怎么不是?不过嫁祸什么的,我可不知道,都是那老色鬼想出来的。” 陆迁点了点头。李夫人又道:“我叫老色鬼出头揭露你的出身秘密。呸,这老色鬼居然跟你讲义气,给我逼得狠了,拿起刀子来要自尽。” “后来经过好一番劝慰,我便改了主意,找上了尤三这死样活气的家伙。老娘只跟他住了三晚,他就什么都听我的了。说一切包在他身上,必定成功。” “老娘料想,单凭尤三这三流家伙一个人,恐怕扳你不倒,于是我又再去找徐长老出面。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不用我再说了罢?” 陆迁终于心中最后一个疑窦也揭破了,为什么尤三主谋反叛自己,而白高堂反遭叛党擒获,问道:“我那把扇子,是白高堂盗来的?” 李夫人道:“那倒不是。老色鬼说什么也不肯做对不起你的事。是尤三说动了陈长老,等你出门之后,在你房里盗出来的。” 陆迁道:“吴姑娘假扮白高堂,虽然天衣无缝,却也因此而给你瞧出破绽?” 李夫人奇道:“这小妮子就是端王爷的女儿?是你的心上人?她当真美得不得了?” 陆迁不答,抬头望向天边。 李夫人道:“这小……小妮子,也真吓了我一跳,还说什么八月十五的,那正是齐副帮主的死忌。” “可是后来我又说了两句风情言语,我说天上的月亮又圆又白,那天老色鬼说:你的姿色好比那天上月亮更圆更白。” “我又问她月饼爱吃咸的还是甜的,那天老色鬼说:只要是你做的,自然是甜过了蜜糖。那位吴姑娘却是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立时便给我瞧出了破绽。” 陆迁恍然大悟,才明白那晚李夫人为什么提到月亮与月饼、原来是去年八月十四晚上,她与白高堂私通时的无chi之言。 李夫人哈哈一笑,说道:“陆迁,你的装扮可差劲得紧了,我一知道那小妮子是假货,再想一想按你的脾气说话,嘿嘿,怎么还能不知道你便是陆迁?我正要杀端王爷,恰好假手于你。” 陆迁咬牙切齿的道:“吴家姑娘是你害死的,这笔帐都要算在你身上。” 李夫人道:“是她先来骗我的,又不是我去骗她。我只不过是将计就计,倘若她不来找我,等白高堂当上了马帮帮主,我自有法子叫马帮和长安端王府的人结上怨家,这端王爷嘛,嘿嘿,迟早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陆迁道:“你好狠毒!自己的丈夫要杀,跟你有过私情的男人,你要杀;没来瞧瞧你容貌的男人,你也要杀。” 李夫人道:“美色当前,为什么不瞧?难道我还不够美貌?世上哪有你这种假道学的伪君子。” 她说着自己得意之事,两颊潮红,甚是兴奋,但体力终于渐渐不支,说话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陆迁道:“我最后问你一句话,那个写信给马帮帮主的神秘人,到底是谁?你看过那封信,可见过信上的署名?” 李夫人冷笑道:“嘿嘿,陆迁,现在是你来求我呢,还是我求你?齐副帮主死了、徐长老死了、飞鸿锦死了、铁臂膀死了、力士夫妇死了、少室山惠你能大师死了。世上就只剩下我和那个神秘人自己,才知道他是谁。” 陆迁心跳加剧,说道:“不错,毕竟是陆某向你求恳,请你将此人的姓名告知。” 李夫人道:“我命在顷刻,你又有什么好处给我?” 陆迁道:“但凡是我能力所及,夫人有何吩咐,无有不遵。” 李夫人微笑道:“我还想什么?陆迁,我恼恨你不屑细细瞧我,以致酿成这种祸事,你要我告知那神秘人的名字,倒也不难,只须你将我抱在怀里,好好的瞧我半天。” 陆迁眉头紧蹙,实是老大不愿,但世上确是只有她一人才知这个大秘密,自己的血海深仇,都着落在她口唇中吐出来的几个字,别说她所说的条款并不十分为难,就算当真是为难尴尬之极的事,也只有勉强照做。 她命系一线,随时均能断气,威逼利诱,全无用处。心想:“倘若我执意不允,她一口气转不过来,那么我杀父杀母的大仇人到底是谁,从此再也不会知道了。我抱着她瞧上几眼,又有何妨?” 便道:“好,我答允你就是。”弯腰将她抱在怀中,双目炯炯,凝视着她的脸颊。 这时李夫人满脸血污,又混着泥土灰尘,加之这一晚中她饱受折磨,容色憔悴,甚是难看,陆迁抱着她本已十分勉强,瞧着她这副神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李夫人怒道:“怎么?你瞧着我挺讨厌吗?” 陆迁只得道:“不是!” 这两个字实是违心之论,平时他就算遇到天大的危难,也不肯心口不一,此刻却实在是无可奈何了。 李夫人柔声道:“你要是不讨厌我,那就亲下我的脸。” 陆迁正色道:“万万不可。你是齐大哥的妻子,陆某平生义气为重,岂可戏侮朋友的孀妇。” 李夫人甜腻腻的道:“你要讲义气,怎么又将我抱在怀里呢……”。 便在此时,只听得窗外有人噗哧一笑,说道:“陆迁,你这人太也不要脸啦!害死了我姐姐,又来抱住了王爷的情人羞羞答答,你害不害臊?”正是吴懿的声音。 陆迁问心无愧,于这些无知小儿的言语,自亦不放在心上,对李夫人道:“你快说,说那个神秘人是谁?” 第四百六十一章 推心腹陆迁出关口 李夫人昵声道:“我叫你瞧着我,你却转过了头,干什么啊?”声音中竟是不减娇媚。 吴懿走进房来,笑道:“怎么你还不死?这么丑八怪的模样,有哪个男人肯来瞧你?” 李夫人道:“什么?你……你说我是丑八怪的模样?镜子,镜子,我要镜子!”语调中显得十分惊惶。 陆迁道:“快说,快说啊,你说了我就给你镜子。” 吴懿顺手从桌上拿起一面明镜,对准了她,笑道:“你自己瞧瞧,美貌不美貌?” 李夫人往镜中看去,只见一张满是血污尘土的脸,惶急、凶狠、恶毒、怨恨、痛楚、恼怒,种种丑恶之情,尽集于眉目唇鼻之间,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俏生生、娇怯怯、惹人怜爱的美貌佳人? 她睁大了双目,再也合不拢来。她一生自负美貌,可是在临死之前,却在镜中见到了自己这般丑陋的模样。 陆迁道:“吴懿,拿开镜子,别惹恼她。” 吴懿格格一笑,说道:“我要叫她知道自己的相貌可有多丑!” 陆迁道:“你要是气死了她,那可糟糕!”只觉李夫人的身子已一动不动,呼吸之声也不再听到,忙一探她鼻息,已然气绝。 陆迁大惊,叫道:“啊哟,不好,她断了气啦!”这声喊叫,直如大祸临头一般。 吴懿扁了扁嘴,道:“你当真挺喜欢她?这样的女人死了,也值得大惊小怪。” 陆迁跌足道:“唉,小孩子知道什么?我要问她一件事。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若不是你来打岔,她已经说出来了。” 吴懿道:“哎哟,又是我不好啦,是我坏了你的大事,是不是?” 陆迁叹了口气,心想人死不能复生,发脾气也已无济于事,吴懿这小丫头骄纵成性,连她父母也管她不得,何况旁人? 瞧在吴双的份上,什么也不能和她计较,当下将李夫人放在榻上,说道:“咱们走罢!” 四处一查,屋中更无旁人,那老婢已逃得不知去向,便取出火种,到柴房中点燃了,片刻间火焰升起。 两人站在屋旁,见火焰从窗子中窜了出来。陆迁道:“你还不回你爹爹、娘亲那里去?” 吴懿道:“不,我不去爹爹、娘亲那里。爹爹手下那些人见了我便吹胡子瞪眼睛,我叫爹爹将他们都杀了,爹爹反倒说我胡闹,偏不答允。” 陆迁心想:“你害死了丰万里,他的至交兄弟们自然恨你,端王爷又怎能为你而杀他忠心耿耿的部属?你自己胡闹,反说爹爹胡闹,真是小孩儿家胡说八道。” 便道:“好罢,我要去了!”转过身子,向北而去。 吴懿道:“喂,喂,慢着,等一下我。” 陆迁立定脚步,回过身来,道:“你去哪里?是不是回师父那里?” 吴懿道:“不,现下我不回师父那里,我不敢。” 陆迁奇道:“为什么不敢?又闯了什么祸啦?” 吴懿道:“不是闯祸,我拿了师父的一部书,这一回去,他就抢过去啦。等我练成之后再回去,那时给师父拿去,就不怕了。” 陆迁道:“是练武功的书罢?既是你师父的,你求他给你瞧瞧,他总不会不答允。何况你自己练,一定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由你师父在旁指点,岂不是好?” 吴懿扁扁小嘴,道:“师父说不给,就是不给,多求他也没用。” 陆迁对这个给骄纵惯了的小姑娘很是不喜,又想他师父百年老怪老丁墨寒恶名昭彰,不必跟这种人多生纠葛,说道:“好罢,你爱怎样便怎样,我不来管你。” 吴懿道:“你到哪里去?” 陆迁瞧着马家这几间屋子烧起熊熊火焰,长叹了一声,道:“我本该前去报仇,可是不知仇人是谁。今生今世,这场大仇是再也不能报的了。” 吴懿道:“啊,我知道了,李夫人本来知道,可惜给我气死了,从此你再不知道仇人是谁。真好玩,真好玩!陆少侠威名赫赫,却给我整治得一点法子也没有。” 陆迁斜眼瞧着她,只见她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喜悦之情,熊熊火光照射在她脸上,映得脸蛋有如苹果般鲜红可爱,哪想得到这天真无邪的脸蛋之下,隐藏着无穷无尽的恶意。 霎时间怒火上冲,顺手便想重重给她一个耳光,但随即想起,吴双临死时求恳自己,要他照料她这个世上唯一的妹子,心想:“吴双一生只求我这件事,我岂可不遵?” “这小姑娘就算是大奸大恶,我也当尽力纠正她的过误,何况她只不过是年轻识浅、胡闹顽皮?” 吴懿昂起了头,道:“怎么?你要打死我吗?怎么不打了? 我姊姊已给你打死了,再打死我又有什么打紧?” 这几句话便如尖刀般刺入陆迁心中,他胸口一酸,无言可答,掉头不顾,大踏步便往雪地中走去。 吴懿笑道:“喂,慢着,你去哪里?” 陆迁道:“中原已非我所居之地,杀父杀母的大仇也已报不了啦。我要到塞北之地,从此不回来了。” 吴懿侧头道:“你取道何处?”陆迁道:“我先去大漠门外。” 吴懿拍手道:“那好极了,我要到晋阳去,正好跟你同路。” 陆迁道:“你到晋阳去干什么?千里迢迢,一个小姑娘怎么单身赶这远路。” 吴懿笑道:“嘿,怕什么千里迢迢?我从罗刹海来到此处,不是更加远么?我有你作伴,怎么又是单身了?” 陆迁摇头道:“我不跟你作伴。” 吴懿道:“为什么?” 陆迁道:“我是男人,你是个年轻姑娘,行路投宿,诸多不便。” 吴懿道:“那真是笑话奇谈了,我不说不便,你又有什么不便?你跟我姊姊,也不是一男一女的晓行夜宿、长达跋涉么?” 陆迁低沉着声音道:“我跟你姊姊已有婚姻之约,非同寻常。” 吴懿拍手笑道:“唉哟,真瞧不出,我只道姊姊倒是挺规矩的,哪知道你就跟我爹爹一样,我姊姊就像我妈妈一般,没拜天地结成夫妻,却早就相好成双了。” 陆迁怒喝道:“胡说八道,你姊姊一直到死,始终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我对她严守礼法,好生敬重。” 吴懿叹道:“你大声吓我,又有什么用?姊姊总之是给你打死了。咱们走罢。”。 陆迁听到她说“姊姊总之是给你打死了”这句话,心肠软了下来,说道:“你还是回到龙心湖畔去跟着你妈妈,要不然找个僻静的所在,将那本书上的功夫练成了,再回到师父那里去。到晋阳去有什么好玩?” 吴懿一本正经的道:“我不是去玩的,有件要紧的大事等着去办。” 第四百六十二章 风雪店刁女戏酒保 陆迁摇摇头,道:“我不带你去。”说着迈开大步便走。 吴懿展开轻功,随后追来,叫道:“等等我,等等我!”陆迁不去理她,径自去了。 行不多时,北风转紧,又下起雪来。陆迁冲风冒雪,快步行走,想起从此冤沉海底,大仇也无法得报,心下自是郁郁,但无可奈何之中抛开了满怀心事,倒也是一场大解脱? 陆迁行出十余里,见路畔有座小庙,进去在殿上倚壁小睡了两个多时辰,疲累已去,又向北行。再走四十余里,来到北边要冲长台关。 第一件事自是找到一家酒店,要了十斤白酒,两斤牛肉,一只肥鸡,自斟自饮。十斤酒喝完,又要了五斤,正饮间,脚步声响,走进一个人来,正是吴懿。 陆迁心道:“这小姑娘又来败我酒兴。”转过了头,假装不见。 吴懿微微一笑,在他对面一张桌旁坐了下来,叫道:“店家,店家,拿酒来。” 酒保走过来,笑道:“小姑娘,你也喝酒吗?”吴懿斥道:“姑娘就是姑娘,为什么加上一个‘小’字? 我为什么不能喝酒?你先给我打十斤白酒,另外再备五斤,给侍候着,来两斤牛肉,一只肥鸡,快,快!” 酒保伸出了舌头,半晌缩不进去,叫道:“哎唷,我的妈呀!你这位姑娘是当真,还是说笑,你小小人儿,吃得了这许多?” 一面说,一面斜眼向陆迁瞧去,心道:“人家可是冲着你来啦!你喝什么,她也喝什么;你吃什么,她也吃什么。” 吴懿道:“谁说我是小小人儿?你不生眼睛,是不是?你怕我吃了没钱付帐?”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当的一声,掷在桌上,说道:“我吃不了,喝不了,还不会喂狗么?要你担什么心?” 酒保陪笑道:“是,是!”又向陆迁横了一眼,心道:“人家可真跟你杠上了,绕着弯儿骂人哪。” 一会儿酒肉送了上来,酒保端了一只大海碗,放在她面前,笑道:“姑娘,我这就跟你斟酒啦。” 吴懿点头道:“好啊。” 酒保给她满满斟了一大碗酒,心中说:“你若喝干了这碗酒,不醉倒在地下打滚才怪。” 吴懿双手端起酒碗,放在嘴边舐了一点,皱眉道:“好辣,好辣。这劣酒难喝得很。世上若不是有这么几个大蠢才肯喝,你们的酒又怎卖得掉?” 酒保又向陆迁斜睨了一眼,见他始终不加理睬,不觉暗暗好笑。 吴懿撕了只鸡腿,咬了一口,道:“呸,臭的!” 酒保叫屈道:“这只香喷喷的肥鸡,今儿早上还在咯咯咯的叫呢。新鲜热辣,怎地会臭?” 吴懿道:“嗯,说不定是你身上臭,要不然便是你店中别的客人臭。”其时雪花飞飘,途无行旅,这酒店中就只陆迁和她两个客人。 酒保笑道:“是我身上臭,当然是我身上臭哪。姑娘,你说话留神些,可别不小心得罪了别的爷们。” 吴懿道:“怎么啦?得罪了人家,还能一掌将我打死么?” 说着举筷挟了块牛肉,咬了一口,还没咀嚼,便吐了出来,叫道:“哎唷,这牛肉酸的,这不是牛肉,是人肉。你们卖人肉,黑店哪,黑店哪!” 酒保慌了手脚,忙道:“唉哟,姑娘,你行行好,别尽捣乱哪。这是新鲜的黄牛肉,怎么说是人肉?人肉哪有这么粗的肌理?哪有这么红艳艳的颜色?” 吴懿道:“好啊,你知道人肉的肌理颜色。我问你,你们店里杀过多少人?” 酒保笑道:“你这位姑娘就爱开玩笑。信阳府长台关好大的市镇,我们是六十多年的老店,哪有杀人卖肉的道理?” 吴懿道:“好罢,就算不是人肉,也是臭东西,只有傻瓜才吃。哎哟,我靴子在雪地里弄得这么脏。” 说着从盘中抓起一大块煮得香喷喷的红烧牛肉,便往左脚的皮靴上擦去。靴帮上本来溅满了泥浆,这么一擦,半边靴帮上泥浆去尽,牛肉的油脂涂将上去,登时光可鉴人。 酒保见她用厨房中大师父着意烹调的牛肉来擦靴子,大是心痛,站在一旁,不住的唉声叹气。 吴懿问道:“你叹什么气?” 酒保道:“小店的红烧牛肉,向来算得是长台镇上一绝,远近一百里内提起来,谁都要大拇指一翘,喉头咕咕咕的直吞馋涎,姑娘却拿来擦皮靴,这个……这个……” 吴懿瞪了他一眼,道:“这个什么?” 酒保道:“似乎太委屈了一点。” 吴懿道:“你说委屈了我的鞋子?牛肉是牛身上来的,皮靴也是牛身上来的,也不算什么委屈。喂,你们店中还有什么拿手菜肴?说些出来听听。” 酒保道:“拿手小菜自然是有的,不过价钱不这么便宜。” 吴懿从怀中又取出一锭银子,当的一声,抛在桌上,问道:“这够了么?” 酒保见这锭银子足足有五两重,两整桌的酒菜也够了,忙陪笑道:“够啦,够啦,怎么不够?小店拿手的菜肴,有酒糟鲤鱼、白切羊羔、酱猪肉……” 吴懿道:“很好,每样给煮三盆。” 酒保道:“姑娘要尝尝滋味嘛,我瞧每样有一盆也够了……” 吴懿沉着脸道:“我说要三盆便是三盆,你管得着么?” 酒保道:“是,是!”拉长了声音,叫道:“酒糟鲤鱼三盆哪!白切羊羔三盆哪……” 陆迁在一旁冷眼旁观,知道这小姑娘明着和酒保捣蛋,实则是逗引自己插嘴,当下偏给她来个不理不睬,自顾自的喝酒赏雪。 过了一会,白切羊羔先送上来了。吴懿道:“一盆留在这里,一盆送去给那位爷台,一盆放在那张桌上。那边给放上碗筷,斟上好酒。” 酒保道:“还有客人来么?”吴懿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多嘴,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酒保伸了伸舌头,笑道:“要割我的舌头么,只怕姑娘没这本事。” 陆迁心中一动,向他横了一眼,心道:“你这可不是自己找死?胆敢向这小魔头说这种话?” 酒保将羊羔送到陆迁桌上,陆迁也不说话,提筷就吃。 过了一会,酒糟鲤鱼、酱猪肉等陆续送上,仍是每样三盆,一盆给陆迁,一盆给吴懿,一盆放在另一桌上。。 陆迁来者不拒,一一照吃。吴懿每盆只尝了一筷,便道:“臭的、烂的,只配给猪狗吃。” 抓起羊羔、鲤鱼、猪肉,去擦靴子。酒保虽然心痛,却也无可奈何。 第四百六十三章 九头狮涉足中原土 陆迁眼见窗外,寻思:“这小魔头当真讨厌,给她缠上了身,后患无穷。阿朱托我照料她,这人是个鬼精灵,她要照料自己绰绰有余,压根儿用不着我担心。我还是避之则吉,眼不见为净。” 正想到此处,忽见远处一人在雪地中走来。隆冬腊月,这人却只穿一身黄葛布单衫,似乎丝毫不觉寒冷。 片刻间来到近处,但见他四十来岁年纪,双耳上各垂着一只亮晃晃的黄金大环,狮鼻阔口,形貌颇为凶狠诡异,显然不是中土人物。 这人来到酒店门前,掀帘而入,见到吴懿,微微一怔,随即脸有喜色,要想说话,却又忍住,便在一张桌旁坐了下来。 吴懿道:“有酒有肉,你如何不吃?” 那人见到一张空着座位的桌上布满酒菜,说道:“是给我要的么?多谢师妹了。” 说着走过去坐下,从怀中取出一把金柄小刀,切割牛肉,用手抓起来便吃,吃几块肉,喝一碗酒,酒量倒也不弱。 陆迁心道:“原来这人是观山海百年老怪的徒儿。” 他本来不喜此人的形貌举止,但见他酒量颇佳,便觉倒也并不十分讨厌。 吴懿见他喝干了一壶酒,对酒保道:“这些酒拿过去,给那位爷台。” 说着双手伸到面前的酒碗之中,搅了几下,洗去手上的油腻肉汁,然后将酒碗一推。 酒保心想:“这酒还能喝么?” 吴懿见他神情犹豫,不端酒碗,催道:“快拿过去啊,人家等着喝酒哪。” 酒保笑道:“姑娘你又来啦,这碗酒怎么还能喝?” 吴懿板起了脸道:“谁说不能喝?你嫌我手脏么?这么着,你喝一口酒,我给你一锭银子。”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一两重的小元宝来,放在桌上。 酒保大喜,说道:“喝一口酒便给一两银子,可太好了。别说姑娘不过洗洗手,就是洗过脚的洗脚水,我也喝了。”说着端起酒碗,呷了一大口。 不料酒水入口,便如一块烧红的热铁炙烙舌头一般,剧痛难当,酒保“哇”的一声,口一张,酒水乱喷而出,只痛得他双脚乱跳,大叫:“我的娘啊!哎唷,我的娘啊!” 陆迁见他这等神情,倒也吃了一惊,只听得他叫声越来越模糊,显是舌头肿了起来。 酒店中掌柜的、大师父、烧火的、别的酒保听得叫声,都涌了过来,纷纷询问:“什么事?什么事?” 那酒保双手扯着自己面颊,已不能说话,伸出舌头来,只见舌头肿得已比平常大了三倍,通体乌黑。 陆迁又是一惊:“那是中了剧毒。这个魔头的手指只在酒中浸了一会,这碗酒就毒得如此厉害。” 众人见到那酒保舌头的异状,无不惊惶,七张八嘴的乱嚷:“碰到了什么毒物?” “是给蝎子螯上了么?” “哎唷,这可不得了,快,快去请大夫!” 那酒保伸手指着吴懿,突然走到她面前,跪倒在地,咚咚咚磕头。 吴懿笑道:“哎唷,这可当不起,你求我什么事啊?” 酒保仰起头来,指指自己舌头,又不住磕头。 吴懿笑道:“要给你治治,是不是?” 酒保痛得满头大汗,两只手在身上到处乱抓乱捏,又是磕头,又是拱手。 吴懿伸手入怀,取出一把金柄小刀,和那狮鼻人所持的刀子全然相同,她左手抓住了那酒保后颈,右手金刀挥去,嗤的一声轻响,将他舌尖割去了短短一截。 旁观众人失声大叫,只见断舌处血如泉涌。那酒保大吃一惊,但鲜血流出,毒性便解,舌头上的痛楚登时消了,片刻之间,肿也退了。 吴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拔开瓶塞,用小指指甲挑了些黄色药末,弹在他舌尖上,伤口血流立缓。 那酒保怒既不敢,谢又不甘,神情极是尴尬,只道:“你……你……”舌头给割去了一截,自然话也说不清楚了。 吴懿将那小锭银子拿在手里,笑道:“我说你喝一口酒,就给一两银子,刚才这口酒你吐了出来,那可不算,你再喝啊。” 酒保双手乱摇,含含糊糊的道:“我……我不要了,我不喝。” 吴懿将银子收入怀中,笑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好像是说,‘要我割的舌头么?只怕姑娘没这本事。’是不是? 这会儿可是你磕头求割我的,我问你:姑娘有没有这本事呢?” 那酒保这才恍然,原来此事全因自己适才说错了一句话而起,恼恨到了极处,登时便想上前动手,狠狠的打她一顿,可是见另外两张桌上各坐着一个魁梧雄壮的男人,显然是和她一路,便又胆怯。 吴懿又道:“你喝不喝啊?” 酒保怒道:“老……老子不……”想起随口骂人,只怕又要着她道儿,又惊又怒,发足奔向内堂,再也不出来了。 掌柜等众人纷纷议论,向吴懿怒目而视,各归原处,换了个酒保来招呼客人。这酒保见了适才这一场情景,只吓得胆战心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陆迁大是恼怒:“那酒保只不过说了句玩话,你就整治得他终身残废,以后说话再也无法清楚。小小年纪,行事可忒也歹毒。” 只听吴懿道:“酒保,把这碗酒送去给那位爷台喝。” 说着向那狮鼻人一指。那酒保见她伸手向酒碗一指,已是全身一震,待听她说要将这酒送去给人喝,更加惊惧。 吴懿笑道:“啊,是了,你不肯拿酒给客人,定是自己想喝了,那也可以,这就自己喝罢。” 那酒保吓得面无人色,忙道:“不,不,小人……小人不喝。” 吴懿道:“那你快拿去啊。”那酒保道:“是,是。”双手牢牢捧着酒碗,战战兢兢的移到那狮鼻人桌上,唯恐不小心溅了半滴出来,双手发抖,酒碗碗底碰到桌面时,嗒嗒嗒的直响。。 那狮鼻人两手端起酒碗,定睛凝视,瞧着碗中的酒水,离口约有一尺,既不再移近,也不放回桌上。 吴懿笑道:“二师哥,怎么啦?小妹请你喝酒,你不给面子吗?” 第四百六十四章 金镖侠力拒番邦客 陆迁心想:“这碗酒剧毒无比,这人当然不会受激,白白送了性命。内功再强之人,也未必能抵挡酒中的剧毒。” 哪知狮鼻人又凝思半晌,举碗就唇,骨嘟骨嘟的直喝下肚。 陆迁吃了一惊,心道:“这人难道竟有深厚无比的内力,能化去这等剧毒?” 正惊疑间,只见他已将一大碗酒喝干,把酒碗放回桌上,两只大拇指上酒水淋漓,随手便在衣襟上一擦。 陆迁微一沉思,便知其理:“是了,他喝酒之前两只大拇指插入酒中,端着碗半晌不饮,多半他大拇指上有解毒药物,以之化去了酒中剧毒。” 吴懿见他饮干毒酒,登时神色惊惶,强笑道:“二师哥,你化毒的本领大进了啊,可喜可贺。” 狮鼻人并不理睬,狼吞虎咽的一顿大嚼,将桌上菜肴吃了十之八九,拍拍肚皮,站起身来,说道:“走罢。” 吴懿道:“你请便罢,咱们后会有期。” 狮鼻人瞪着一对怪眼,道:“什么后会有期?你跟我一起去。” 吴懿摇头道:“我不去。”走到陆迁身边,说道:“我和这位大哥有约在先,要到江南去走一遭。” 狮鼻人向陆迁瞪了一眼,问道:“这家伙是谁?” 吴懿道:“什么家伙不家伙的?你说话客气些。他是我姊夫,我是他小姨,我们二人乃是至亲。” 狮鼻人道:“你出下题目来,我做了文章,你就得听我话。你敢违反本门的门规不成?” 陆迁心道:“原来吴懿叫他喝这毒酒,乃是出一个难题,却不料这人居然接下了。” 吴懿道:“谁说我出过题目了?你说是喝这碗酒么?哈哈,笑死人啦,这碗酒是我给酒保喝的。想不到你堂堂观山海门人,却要去喝臭酒保喝过的残酒。” “人家臭酒保喝了也不死,你再去喝,又有什么了不起?我问你,这臭酒保死了没有?连这种人也喝得,我怎么会出这等容易题目?”这番话委实强辞夺理,可是要驳倒她却也不易。 那狮鼻人强忍怒气,说道:“师父有命,要我传你回去,你违抗师命么?” 吴懿笑道:“师父最疼我啦,二师哥,请你回去禀告师父,就说我在道上遇见了姊夫,要一同去江南玩玩,给他老人家买些好玩的古董珠宝,然后再回去。” 狮鼻人摇头道:“不成,你拿了师父的……”说到这里,斜眼向陆迁相睨,似乎怕泄露了机密,顿了一顿,才道:“师父大发雷霆,要你快快回去。” 吴懿央求道:“二师哥,你明知师父在大发雷霆,还要逼我回去,这不是有意要我吃苦头吗?下次师父责罚你起来,我可不给你求情啦。” 这句话似令狮鼻人颇为心动,脸上登时现出犹豫之色,想是百年老怪对她颇为宠爱,在师父跟前很能说得上话。他沉吟道:“你既执意不肯回去,那么就把那件东西给我。我带回去缴还给师父,也好有个交代,他老人家的怒气也会平息了些。” 吴懿道:“你说什么?那件什么东西?我可全不知道。” 狮鼻人脸一沉,说道:“师妹,我不动手冒犯于你,乃是念在同门之谊,你可得知道好歹。” 吴懿笑道:“我当然知道好歹,你来陪我吃饭吃酒,那是好;你要逼我回去师父那里,那便是歹。” 狮鼻人道:“到底怎样?你如不交出那件物事,便得跟我回去。” 吴懿道:“我不回去。也不知道你说些什么。你要我身上的物事?好罢……” 说着从头发上拔下一枚珠钗,说道:“你要拿个记认,好向师父交代,就拿这根珠钗去罢。” 狮鼻人道:“你真要逼得我非动手不可,是不是?”说着走上了一步。 吴懿眼见他不动声色的喝干毒酒,使毒本领比自己高出甚多,至于内力武功,更万万不是他敌手。 观山海武功阴毒狠辣,出手没一招留有余地,敌人只要中了,非死也必重伤,伤后受尽荼毒,死时也必惨酷异常,师兄弟间除了争夺本门排名高下而性命相搏,从来不相互拆招练拳,因拆招必分高下,一分高下便有死伤。 师父徒弟之间,也从不试演功夫。百年老怪传授功诀之后,各人便分头修练,高下深浅,唯有各人自知,逢到对敌之时,才显出强弱来。 按照观山海门中规矩,她既以毒酒相示,等于同门较艺,已是非同小可之事,狮鼻人倘若认输,一辈子便受她之制,现下毫不犹豫的将这碗毒酒喝下肚去,吴懿若非另有反败为胜之道,就该服服贴贴的听令行事,否则立有杀身大祸。 她见情势紧迫,左手拉着陆迁衣袖,叫道:“姊夫,他要杀我呢。姊夫,你救救我。” 陆迁给她左一声“姊夫”,右一声“姊夫”,只听得怦然心动,念起吴双相嘱托的遗言,便想出手将那狮鼻人打发了。 但一瞥眼间,见到地下一滩鲜血,心想吴懿对付那个酒保如此辣手,让她吃些苦头、受些惩戒也是好的,便眼望窗外,不加理睬。 那狮鼻人不愿就此对吴懿痛下杀手,只想显一显厉害,教她心中害怕,就此乖乖的跟他回去,当下右手一伸,抓住了陆迁的左腕。 陆迁见他右肩微动,便知他要向自己出手,却不理会,任由他抓住手腕,腕上肌肤和他掌心一碰到,便觉炙热异常,知道对方掌心蕴有剧毒,当即将一股真气运到手腕之上,笑道:“怎么样?阁下要跟我喝一碗酒,是不是?”伸右手斟了两大碗酒,说道:“请!” 那狮鼻人连运内力,却见陆迁泰然自若,便如没有知觉一般,心道:“你别得意,待会就要你知道我毒掌的厉害。” 说道:“喝酒便喝酒,有什么不敢?” 举起酒碗,一大口喝了下去。不料酒到咽喉,突然一股内息的逆流从胸口急涌而上,忍不住“哇”的一声,满口酒水喷出,襟前酒水淋漓,跟着便大声咳嗽,半晌方止。。 这一来,不由得大惊失色,这股内息逆流,显是对方雄浑的内力传入了自己体内所致,倘若他要取自己性命,适才已是易如反掌,一惊之下,忙松指放开陆迁手腕。 不料陆迁手腕上竟如有一股极强黏力,手掌心胶着在他腕上,无法摆脱。狮鼻人大惊,用力一摔。陆迁一动不动,这一摔便如是撼在石柱上一般。 第四百六十五章 小魔女纠缠不甘休 陆迁又斟了碗酒,道:“老兄适才没喝到酒,便喝干了这碗,咱们再分手如何?” 狮鼻人又是用力一挣,仍然无法摆脱,左掌当即猛力往陆迁面门打来。 掌力未到,陆迁已闻到一陈腐臭的腥气,犹如大堆死鱼相似,当下右手推出,轻轻一拨。 那狮鼻人这一掌使足了全力,哪知掌力来到中途,竟然歪了,但其时已然无法收力,明知掌力已被对方拨歪,还是不由自主的一掌击落,重重打在自己右肩,喀喇一声,连肩骨关节也打脱了。 吴懿笑道:“二师哥,你也不用客气,怎么打起自己来?可教我太也不好意思了。” 狮鼻人恼怒已极,苦于右手手掌黏在陆迁手腕之上,无法得脱,左手也不敢再打,第三次挣之不脱,当下催动内力,要将掌心中蕴积着的剧毒透入敌人体内。 岂知这股内力一碰到对方手腕,立时便给撞回,而且并不止于手掌,竟不住向上倒退,狮鼻人大惊,忙运内力与抗。 但这股夹着剧毒的内力犹如海潮倒卷入江,顷刻间便过了手肘关节,跟着冲向腋下,慢慢涌向胸口。 狮鼻人自然明白自己掌中毒性的厉害,只要一侵入心脏,立即毙命,只急得满头大汗,一滴滴的流了下来。 吴懿笑道:“二师哥,你内功当真高强。这么冷的天气,亏你还能大汗淋漓,小妹委实佩服得紧。” 狮鼻人哪里还有余暇去理会她的嘲笑?明知已然无幸,却也不愿就此束手待毙,拚命催劲,能够多撑持一刻,便好一刻。 陆迁心想:“这人和我无怨无仇,虽然他一上来便向我下毒手,却又何必杀他?”突然间内力一收。 狮鼻人陡然间觉得掌心黏力已去,快要迫近心脏那股带毒内力,立时疾冲回向掌心,惊喜之下,急忙倒退两步,脸上已全无血色,呼呼喘气,再也不敢走近陆迁身边。 他适才死里逃生,到鬼门关去走了一遭又再回来。那酒保却全然不知,过去给他斟酒。 狮鼻人手起一掌,打在他脸上。那酒保啊的一声,仰天便倒。狮鼻人冲出大门,向西南方疾驰而去,只听得一阵极尖极细的哨子声远远传了出去。 陆迁看那酒保时,见他一张脸全成黑色,顷刻间便已毙命,不禁大怒,说道:“这厮好生可恶,我饶了他性命,怎地他反而出手伤人?”一按桌子,便要追出。 吴懿叫道:“姊夫,姊夫,你坐下来,我跟你说。” 吴懿若是叫他“喂”,或是“陆少侠”、“陆大哥”什么的,陆迁一定不加理睬,但这两声“姊夫”一叫,他登时想起吴双,心中一酸,问道:“怎么?” 吴懿道:“二师哥不是可恶之人,他出手没伤到你,毒不能散,便非得另杀一人不可。” 陆迁也知道邪派武功中原有“散毒”的手法,毒聚于掌之后,若不使在敌人身上,便须击牛击马,打死一只畜生,否则毒气回归自身,说道:“要散毒,他不会去打一头牲口吗?怎地无缘无故的杀人?” 吴懿瞧着地下酒保的尸体,笑道:“这种蠢人跟牛马有什么分别,杀了他还不是跟杀一头牲口一样?”她随口而出,便如是当然之理。 陆迁心中一寒:“这小姑娘的性子好不狠毒,何必多去理她?”见酒店中掌柜等又再涌出,不愿多惹麻烦,闪身便出店门,径向北行。 他耳听得吴懿随后跟来,当下加快脚步,几步跨出,便已将她抛得老远。忽听得吴懿娇声说道:“姊夫,姊夫,你等等我,我……我跟不上啦。” 陆迁先此一直和她相对说话,见到她的神情举止,心下便生厌恶之情,这时她在背后相呼,竟宛如吴双生时娇唤一般,这两个同胞姊妹自幼分别,但同父同母,居然连说话的音调也十分相象。 陆迁心头大震,停步回过身来,泪眼模糊之中,只见一个少女从雪地中如飞奔来,当真便如吴双复生。 他张开双臂,低声叫道:“吴双,吴双!” 一霎时间,他迷迷糊糊的想到和吴双从关外一同回归中原,道上亲密旖旎的风光,蓦地里一个温软的身子扑进怀中,叫道:“姊夫,你怎么不等我?” 陆迁一惊,醒觉过来,伸手将她轻轻推开,说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吴懿道:“你替我逐退了我师哥,我自然要来谢谢你。” 陆迁淡然道:“那也不用谢了。我又不是存心助你,是他向我出手,我只好自卫,免得死在他手里。”说着转身又行。 吴懿扑上去拉他手臂。陆迁微一斜身,吴懿便抓了个空。 她一个踉跄,向前一扑,以她的武功,自可站定,但她乘机撒娇,一扑之下,便摔在雪地之中,叫道:“哎唷,哎唷!摔死人啦。” 陆迁明知她是装假,但听到她的娇呼之声,心头便涌出吴双的模样,不自禁感到一阵温馨,当即转身,伸手抓住她后领拉起,却见吴懿正自娇笑。 她道:“姊夫,我姊姊要你照料我,你怎么不听她话?我一个小姑娘,孤苦伶仃的,这许多人要欺负我,你也不理不睬。” 这几句话说得楚楚可怜,陆迁明知她九成是假,心中却也软了,问道:“你跟着我有什么好?我心境不好,不会跟你说话的。你胡作非为,我要管你的。” 吴懿道:“你心境不好,有我陪着解闷,心境岂不是慢慢可以好了?你喝酒的时候,我给你斟酒,你替换下来的衣衫,我给你缝补浆洗。我行事不对,你肯管我,当真再好也没有了。我从小爹娘就不要我,没人管教,什么事也不懂……”说到这里,眼眶儿便红了。 陆迁心想:“她姊妹俩都有做戏天份,骗人的本事当真炉火纯青,高明之至。可幸我早知她行事歹毒,决计不会上她的当。 她定要跟着我,到底有什么图谋?是她师父派她来害我吗?”心中一凛:“莫非我的大仇人和百年老怪有牵连?甚至便是他本人?” 随即转念:“陆迁堂堂男子,岂怕这小女孩向我偷下毒手?不如将计就计,允她随行,且看她有何诡计施将出来,说不定着落在她身上,得报我的大仇,亦未可知。” 便道:“既然如此,你跟我同行便了。咱们话说明在先。你如再无辜伤人杀人,我可不能饶你。” 吴懿伸了伸舌头,道:“倘若人家先来害我呢?要是我所杀伤的是坏人呢?”。 陆迁心想:“这小女孩狡猾得紧,她若出手伤了人,便会花言巧语,说作是人家先向她动手,对方明明是好人,她又会说看错了人。” 说道:“是好人坏人,你不用管。你既和我同行,人家自然伤不了你,总而言之,不许你跟人家动手。” 第四百六十六章 生罗乱百虫七毒烟 吴懿喜道:“好!我决不动手,什么事都由你来抵挡。” 跟着叹道:“唉,你不过是我姊夫,就管得我这么紧。我姊姊倘若不死嫁了你,还不是给你管死了。” 陆迁怒气上冲,待要大声呵斥,但跟着心中一阵难过,又见吴懿眼中闪烁着一丝狡猾的神色,寻思:“我说了那几句话,她为什么这样得意?” 一时想之不透,便不理会,拔步迳行,走出里许,猛地想起:“啊哟,多半她有什么大对头、大仇人要跟她为难,是以骗得我来保驾。我说‘你既和我同行,人家自然伤不了你。’便是答允保护她了。其实不论她是对是错,我就算没说过这句话,只要她在我身边,也决不会让她吃亏。” 又行了一会,吴懿道:“姊夫,我唱支曲儿给你听,好不好?” 陆迁打定了主意:“不管她出什么主意,我一概不允。给她钉子碰得越多,越对她有益。” 便道:“不好。” 吴懿嘟起了嘴道:“你这人真专横得紧。那么我说个笑话给你听,好不好?” 陆迁道:“不好。” 吴懿道:“我出个谜语请你猜,好不好?” 陆迁道:“不好。” 吴懿道:“那么你说个笑话给我听,好不好?” 陆迁道:“不好。” 她连问十七八件事,陆迁想也不想,都是一口回绝。吴懿又道:“那么我不吹笛儿给你听,好不好?” 陆迁仍道:“不好!” 这两字一出口,便知是上了当,她问的是“我不吹笛儿给你听”,自己说“不好”,那就是要她吹笛了。他话已出口,也就不加理会,心想你要吹笛,你就吹罢。 吴懿叹了口气,道:”你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真难侍候,可偏偏要我吹笛,也只有依你。”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根玉笛。 这玉笛短得出奇,只不过七寸来长,通体洁白,晶莹可爱。吴懿放到口边,轻轻一吹,一股尖锐的声音便远远送了出去。 适才那狮鼻人离去之时,也曾发出这股尖锐的哨声,本来笛声清扬激越,但这根白玉笛中发出来的声音却十分凄厉,全非乐调。 陆迁心念微动之际,已知其理,暗暗冷笑:“是了,原来你早约下同党,埋伏左近,要来袭击于我,萧某岂惧你这些狐群狗党?只是不可大意了。” 他知观山海门下武功极是阴毒,莫要一个疏伸,中了暗算。只听吴懿的笛子吹得高一阵,低一阵,如杀猪,如鬼哭,难听无比。 这样一个活泼美貌的小姑娘,拿着这样一枝晶莹可爱的玉笛,而吹出来的声音竟如此凄厉,愈益显得星宿派的邪恶。 陆迁也不去理她,自行赶路,不久走上一条长长的山岭,山路狭隘,仅容一人,心道:“敌人若要伏击,定在此处。” 果然上得岭来,只转过一个山坳,便见前面拦着四人。那四人一色穿的黄葛布衫,服饰打扮和酒店中所遇的狮鼻人一模一样,四人不能并列,前后排成一行,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根长长的钢杖。 吴懿不再吹笛,停了脚步,叫道:“三师哥、四师哥、七师哥、八师哥,你们都好啊。怎么这样巧,大家都在这里聚会?” 陆迁也停了脚步,倚着山壁,心想:“且看他们如何装神弄鬼?” 四人中当先一人是个胖胖的中年汉子,先向陆迁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半晌,才道:“小师妹。你好啊,你怎么伤了二师哥?” 吴懿失惊道:“二师哥受了伤吗?是谁伤他的?伤得重不重?” 排在最后那人大声道:“你还假惺惺什么?他说是你叫人伤了他的。” 那人是个矮子,又排在最后,全身给前面三人挡住了,陆迁瞧不见他模样,听他说话极快,显然性子甚急,这人所持的钢杖偏又最长最大,想来膂力不弱,只缘身子矮了,便想在别的地方出人头地。 吴懿道:“八师哥,你说什么?二师哥说是你叫人伤他的?唉哟,你怎可以下这毒手?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了,怎肯放过你,你难道不怕?” 那矮子暴跳如雷,将钢杖在山石上撞得当当乱响,大声道:”是你伤的,不是我伤的。” 吴懿道:“什么?‘是你伤的,不是我伤的’,好啊,你招认了。三师哥、四师哥、七师哥,你们三位都亲耳听见了,八师哥说是他害死二师哥的,是了,他定是使‘三阴蜈蚣爪’害死了二师哥。” 那矮子叫道:“谁说二师哥死了!他没死,受的伤也不是‘三阴蜈蚣爪’……” 吴懿抢着道:“不是三阴蜈蚣爪么?那么定是‘抽髓掌’了,这是你的拿手本领,二师哥不小心中了你的暗算,你……你可太厉害了。” 那矮子暴跳如雷、怒叫:“三师哥快动手,把这小贱ren拿了回去,请师父发落,她……她……她,胡说八道的,不知说些什么,什么东西……” 他口音本已难听,这一着急,说得奇快,便是不知所云。 那胖子道:“动手倒也不必了,小师妹向来好乖、好听话的,小师妹,你跟我们去罢。”这胖子说话慢条斯理,似乎性子甚是随和。 吴懿笑道:“好啊,三师哥说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向来是听你话的。” 那胖子哈哈一笑,说道:“那再好也没有了,咱们这就走罢。” 吴懿道:“好啊,你们这就请便。” 后面那矮子又叫了起来:“喂,喂,什么你们请便?要你跟我们一起去。” 吴懿笑道:“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便来。” 那矮子道:“不成,不成!得跟我们一块儿走。” 吴懿道:“好倒也好,就可惜我姊夫不肯。”说着向陆迁一指。 陆迁心道:“来了,来了,这出戏做得差不多了。”懒洋洋的倚在山壁之上,双手围在胸前,对眼前之事似乎全不关心。 那矮子道:“谁是你姊夫,怎么我看不见?” 吴懿笑道:“你身材太高了,他也看不见你。” 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那矮子钢杖在地下一撑,身子便即飞起,连人带杖越过三个师兄头顶,落在吴懿之前,叫道:“快随我们回去!” 说着便向吴懿肩头抓去。这人身材虽矮,却是腰粗膀阔,横着看去,倒颇为雄伟,动作也甚敏捷。。 吴懿不躲不闪,任由他抓。那矮子一只大手刚要碰到她肩头,突然微一迟疑,停住不动,问道:“你已动用了么?” 吴懿道:“动用什么?”那矮子道:“自然是百虫七毒烟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夺珍宝小登峰献技 他这“百虫七毒烟”四个字一出口,另外三人齐声喝道:“八师弟,你说什么?”声音十分严峻,那矮子退了一步,脸现惶惧之色。 陆迁心下琢磨:“百虫七毒烟是什么东西?这四人神色十分郑重,决非做戏,他们埋伏在这里,怎么并不出手,尽是自己斗口,难道担心敌我不过,还在等什么外援不成?” 只见那矮子伸出手来,说道:“拿来!” 吴懿道:“拿什么来?”那矮子道:“就是百……百……那个东西。” 吴懿向陆迁一指,道:“我送了给我姊夫啦。”她此言一出,四人的目光齐向陆迁射来,脸上均现怒色。 陆迁心道:“这些人当真讨厌,我也懒得多跟他们理会了。” 他慢慢站直身子,突然间双足一点,陡地跃起,从四人头顶飞纵而过,这一下既奇且快,那四人也没见他奔跑跳跃或是曲膝作势,只眼前一花,头顶风声微动,陆迁已在四人身后。 四人大声呼叫,随后追来,但一霎眼间,陆迁已在数丈之外。 忽听得呼的一声猛响,一件沉重的兵刃掷向他后心。陆迁不用转头,便知是有人以钢杖掷到,他左手反转,接住钢杖。那四人大声怒喝,又有两根钢杖掷来,陆迁又反手接住。 每根钢杖都有五十来斤,三根钢杖捧在手中,已有一百六七十斤,陆迁脚下丝毫不缓,只听得呼的一声,又有一根钢杖掷到。 这一根飞来时声音最响,显然最为沉重,料是那矮子掷来的。陆迁心想:“这几个蛮子不识好歹,须得让他们知道些厉害。”但听得那钢杖飞向脑后,相距不过两尺,他反过左手,又轻轻接住了。 那四人飞掷钢杖,本来敌人要闪身避开也十分不易,料知四杖之中,必有一两根打中了他,否则兵刃岂肯轻易脱手? 岂知陆迁竟行若无事的一一接去,无不又惊又怒,大呼大叫的急赶。陆迁待他们追了一阵,陡地立住脚步。 这四人正自发力奔跑,收足不定,险些冲到他身上,急忙站住,呼呼喘气。 陆迁从他们投掷钢杖和奔跑之中,已估量到四人武功平平。他微微一笑,说道:“各位追赶在下,有何见教?” 那矮子道:“你……你……你是谁?你……你武功很厉害啊。” 陆迁笑道:“也没什么厉害。”一面说,一面运劲于掌,将一根钢杖无声无响的按入了雪地之中。 那山道是极坚的硬土,却见钢杖渐渐缩短,没到离地二尺许之处,陆迁放开了手,右脚踏落,将钢杖踏得上端竟和地平。 这四人有的双目圆睁,有的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陆迁一根接着一根,又将两根钢杖踏入地中。待插到第四根钢杖时,那矮子纵身上前,喝道:“别动我的兵刃!” 陆迁笑道:“好,还你!”右手提起钢杖,对准了山壁用力一掷,当的一声响,直插入山壁之中。 一根八尺来长的钢杖,倒有五尺插入岩中。这钢杖所插处乃是极坚极硬的黑岩。 陆迁这么运劲一掷,居然入岩如此之深,自己也觉欣然,寻思:“这几个月来备历忧劳,功夫倒没搁下,反而更长进了。半年之前,我只怕还没能插得如此深入。” 那四个人不约而同的大声惊呼,脸露敬畏之色。 吴懿自后赶到,叫道:“姊夫,你这手功夫好得很啊,快教教我。” 那矮子怒道:“你是观山海门下弟子,怎么去请外人教艺?” 吴懿道:“他是我姊夫,怎么是外人了?” 那矮子急于收回自己兵刃,纵身一跃,伸手去抓钢杖。岂知陆迁早已估量出他轻身功夫的深浅,钢杖横插在石壁之上,离地一丈四五尺,那矮子的手指差了尺许,碰不到钢杖。 吴懿拍手笑道:“好啊,八师哥,只要拔了你的兵刃到手,我便跟你去见师父,否则便不用想了。” 那矮子这么一跃,使足平生之力,乃是他轻身功夫的极限,便再跃高一寸,也已艰难万分,听吴懿这么出言相激,心下恼怒,又是用力一纵,中指指尖居然碰到了钢杖。 吴懿笑道:““碰到不算数,要拔了出来。” 那矮子怒极之下,功夫竟然比平时大进,双足力蹬,一个矮矮阔阔的身躯疾升而上,双手急抓,竟然抓住了钢杖,但这么一来,身子可就挂在半空,摇摇晃晃的无法下来。 他使力撼动钢杖,但这根八尺来长的钢杖倒有五尺陷入了坚岩之中,如此摇撼,便摇上三日三夜,也未必摇得下来,这模样自是滑稽可笑之极。 陆迁笑道:“陆某可要失陪了!”说着转身便行。 那矮子却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他对自己的武功倒也有自知之明,适才一跃而攀上钢杖,实属侥幸,松手落下之后,第二次再跃,多半不能再攀得到。 这钢杖是他十分爱惜的兵刃,轻重合手,再要打造,那就难了,他又用力摇了几下,钢杖仍是纹丝不动,叫道:“喂,你将百虫七毒烟留下,否则的话,那可后患无穷。” 陆迁道:“百虫七毒烟,那是什么东西?” 观山海门下的三弟子上前一步,说道:“阁下武功出神入化,我们都是很佩服的。那件物器嘛,本门很是看重,外人得之却是无用,还请阁下赐还。我们必有酬谢。” 陆迁见他们的模样不似作假,也不似埋伏了要袭击自己的样子,便道:“吴懿,将那个百虫七毒烟拿出来,给我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 吴懿道:“哎唷,我交了给你啦,肯不肯交出来,可全凭你了。姊夫,还是你自己留着罢。” 陆迁一听,已猜到她盗了师门宝物,说已交在自己手中,显是为了要自己为她挡灾,当下将计就计,哈哈一笑,说道:“你交给我的物事很多,我也弄不清哪一件叫做‘百虫七毒烟’。” 那矮子身子吊在半空,当即接口道:“那是一只六寸来高的小小物器,深黄颜色。” 陆迁道:“嗯,这只东西么?我见倒见过,那只是件小小玩意儿,又有什么用处?” 那矮子道:“你懂得什么?怎么是一件小小玩意儿?这宝贝……”他还待说下去,那胖子喝道:“师弟别胡说八道。”。 转头向陆迁道:“这虽是件没用的玩意儿,但这乃是家师……家师……所赐,因此不能失却,还请阁下赐还,我们感激不尽。” 陆迁道:“我随手一丢,不知丢到哪里去啦,是不是还找得到,那也难说,倘若真是要紧物事,我就回豫州去找找,只不过路程太远,再走回头路可就太也麻烦。” 第四百六十八章 软心肝陆迁生善念 那矮子抢着道:“要紧得很,怎么不要紧?咱们快……快……回豫州去拿。”他说到这里,纵身而下,连自己的就手兵刃也不要了。 陆迁伸手轻敲自己额角,说道:“唉,这几天没喝够酒,记性不大好,这只小物器嘛,也不知是放在豫州呢,还是在长安,嗯,要不然是在荆襄……” 那矮子大叫:“喂,喂,你说什么?到底是在荆襄,还是长安?天南地北,这可不是玩的。” 那胖子却看出陆迁是故意为难,说道:“阁下不必出言戏耍,但教此物完好归还,咱们必当重重酬谢,决不食言。” 陆迁突然失惊道:“啊哟,不好,我想起来了。” 那四人齐声惊问:“什么?” 陆迁道:“那物件是在李夫人家里,刚才我放了一把火,将她家烧得片瓦无存,这只物件嘛,给大火烧上一烧,不知道会不会坏?” 那矮子大声道:“怎么不坏,这个……这个……三师哥,四师哥,那如何是好。我不管,师父要责怪,可不关我的事。小师妹,你自己去跟师父说,我,我可管不了。” 吴懿笑道:“我记得好像不在李夫人家里。众位师哥,小妹失陪了,你们跟我姊夫理论理论罢。”说着斜身一闪,抢在陆迁身前。 陆迁转了过来,张臂拦住四人,道:“你们倘若说明白那百虫七毒烟的用途来历,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们找找,否则的话,在下恕不奉陪了。” 那矮子不住搓手,说道:“三师哥,没法子啦,只好跟他说了罢?” 那胖子道:“好,我便跟阁下说……” 陆迁突然身形一晃,纵到那矮子身边,一伸手托在他腋下,道:“咱们到上面去,我只听你说,不听他的。” 他知那胖子貌似忠厚,其实十分狡狯,没半句真话,倒是这矮子心直口快,不会说谎。 他托着那矮子的身躯,发足便往山壁上奔去,山壁陡峭之极,本来无论如何攀援不上,但陆迁提气直上,一口气便冲上了十来丈,见有一块凸出的石头,便将那矮子放在石上,自己一足踏石,一足凌空,说道:“你跟我说罢!” 那矮子身在半空,向下一望,不由得头晕目眩,忙道:“快……快放我下去。” 陆迁笑道:“你自己跳下去罢。” 那矮子道:“胡说八道,这一跳岂不跌个粉身碎骨?” 陆迁见他性子直率,倒生了几分好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矮子道:“我是常德宽!” 陆迁微微一笑,心道:“这名字倒也风趣,最重要的是跟你老兄的身材也很是相配。”说道:“我可要失陪了,后会有期。” 常德宽大声道:“不能,不能,哎哟,我……我要摔死了。” 双手紧贴山壁,暗运内劲,要想抓住石头,但触手处尽是光溜溜的,哪里依附得住?他武功虽然不弱,但处身这三面凌空的高处,不由得十分惊恐。 陆迁道:“快说,百虫七毒烟有什么用!你要是不说,我就下去了。” 常德宽急道:“我……我非说不可么?” 陆迁道:“不说也成,那就再见了。” 常德宽一把抓住他衣袖,道:“我说,我说。这座百虫七毒烟是本门的三宝之一,用来修习‘万毒大法’的。” “师父说过,中原武林中人一听到我派的‘万毒大法”,都要吓得魂飞魄散,要是见到这百虫七毒烟,非打得稀烂不可,这……这是一件希世奇珍,非同小可……” 陆迁久闻“万毒大法”之名,知是一门污秽阴毒的邪术,听得这百虫七毒烟用途如此,也懒得再问,伸手托在出尘子腋下,顺着山壁直奔而下。 在这陡峭如墙的山壁疾冲下来,比之上去时更快更险,出尘子吓得大声呼叫,一声呼叫未息,双脚已经着地,只吓得脸如土色,双膝发战。 那胖子道:“八师弟,你说了么?”常德宽牙关格格互击,兀自说不出话来。 陆迁向着吴懿道:“拿来!” 吴懿道:“拿什么来啊?” 陆迁道:“百虫七毒烟!” 吴懿道:“你不是说放在李夫人家里么?怎么又向我要?” 陆迁向她打量,见她纤腰细细,衣衫也甚单薄,身边不似藏得有一座六寸来高的小物件。 心想,这小姑娘狡猾得紧,她门户中事,原本不用我理会,这些邪魔外道难缠得紧,阴魂不散的跟着自己,也很讨厌,便道:“这种东西陆某得之无用,决计不会拿了不还。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在下失陪了。” 说着迈开大步,几个起落,已将五人远远抛在后面。那四人震于他的神威,要追还是不追,议论未定,陆迁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陆迁一口气奔出七十余里,这才找到饭店,饮酒吃饭。这天晚上,他在周王店歇宿,运了一会功,便即入睡。 到得半夜,睡梦中忽然听到几响尖锐的哨声,当即惊醒。过得片刻,西南角下有几下哨声,跟着东南角上也有几下哨声相应,哨声尖锐凄厉,正是观山海一派门人所使的玉笛。 陆迁心道:“原是这一干人赶到附近了,不必理会。” 突然之间,两下“叽,叽”的笛声响起,相隔甚近,便发自这小客店中,跟着有人说道:“快起身,大师哥到了,多半已拿住了小师妹。” 另一人道:“拿住了,你说她能不能活命?” 先前那人道:“谁知道呢?快走,快走!”听得两人推开窗子,纵跃出房。 陆迁心想:“又是两个观山海门下弟子,没料到这小客店中也伏得有这种人,想是他们比我先到,在客店中一声不出,是以我并未发觉。 那二人说不知吴懿能否活命,这小姑娘虽然歹毒,我总不能让她死于非命,否则如何对得起吴双姑娘?”当下也跃出房去。 但听得笛声不断,此起彼应,渐渐移向西南方。他循声赶去,片刻间便已赶上了从客店中出来的那二人。。 他在二人身后十余丈处不即不离的跟着,翻过两个山头。只见前面山谷中生着一堆火焰。 火焰高约五尺。色作纯碧,鬼气森森,和寻常火焰大异。那二人直向火焰处奔去,到得火焰之前,拜倒在地。 第四百六十九章 观山海聚众清扬山 陆迁悄悄走近,隐身石后,望将出去,只见火焰旁聚集了十多人,一色的麻葛布衫,绿油油的火光照映之下,人人均有凄惨之色。 绿火左首站着一人,一身紫衫,正是吴懿。她双手已被铁铐铐住,雪白的脸给绿火一映,看上去也甚诡异。 众人默不作声的注视火焰,左掌按胸,口中喃喃的不知说些什么。陆迁知道这些邪魔外道各有各的怪异仪式,也不去理会。 他听适才那两名观山海弟子说“大师哥到了,多半已拿住了小师妹”,见这十余人有老有少,服饰一般无二,动作神态之中,也无哪一个特别显出颐指气使的模样。 忽听得“呜呜呜”几下柔和的笛声从东北方飘来,众人转过身子,齐向着笛声来处躬身行礼。 吴懿小嘴微翘,却不转身。陆迁向着笛声来处瞧去,只见一个白衣人影飘行而来,脚下甚是迅捷,片刻间便走到火焰之前,将一枝二尺来长的玉笛一端放到嘴边,向着火焰鼓气一吹,那火焰陡地熄灭,随即大亮,蓬的一声响,腾向半空,升起有丈许来高,这才缓缓低降。众人高呼:“大师兄法力神奇,令我等大开眼界。” 陆迁瞧那“大师兄”时,微觉诧异,此人既是众人的大师兄,该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岂知竟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身材高瘦,脸色青中泛黄,面目却颇英俊。陆迁适才见了他飘行而至的轻功和吹火之技,知道他内力不弱,但这般鼓气吹熄绿火,重又点旺,却非内功,料想是笛中藏着什么引火的特异药末。 只听他向吴懿道:“小师妹,你面子不小啊,这许多人为你劳师动众,从星宿海千里迢迢的赶到中原来。” 吴懿道:“连大师哥也出马,师妹的面子自然不小了,不过要是算上我的靠山,只怕你们大伙儿的份量还有点儿不够。” 那大师兄道:“师妹还有靠山么?却不知是谁?” 吴懿道:“靠山么,自然是我的爹爹、伯父、妈妈、姊夫这些人。” 那大师兄哼了一声,道:“师妹从小由咱们师父抚养长大,无父无母,打从哪里忽然间又钻出了许多亲戚出来?” 吴懿道:“啊哟,一个人没爹没娘,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只不过我爹爹、妈妈的姓名是个大秘密,不能让人随便知道而已。” 那大师兄道:“那么师妹的父母是谁?” 吴懿道:“说出来吓你一跳。你要我说么,快开了我的手铐。” 那大师兄道:“开你手铐,那也不难,你先将百虫七毒烟交出来。” 吴懿道:“王鼎在我姊夫那里。三师哥、四师哥、七师哥、八师哥他们不肯向我姊夫要,我又有什么法子?” 那大师哥向陆迁日间所遇的那四人瞧去,脸露微笑,神色温和,那四人却脸色大变,显得害怕之极。 金毛狮子道:“大……大……大师哥,这可不关我事。她……她姊夫本事太大,我……我们追他不上。” 那大师兄道:“三师弟,你来说。” 那胖子道:“是,是!”便将如何遇见陆迁,他如何接去四人钢杖,如何将金毛狮子提上山壁迫问等情一一说了,竟没半点隐瞒。 他本来行事说话都是慢吞吞地泰然自若,但这时对着那大师兄,说话声音发颤,宛如大祸临头一般。 那大师兄待他说完,点了点头,向金毛狮子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金毛狮子道:“我……我……” 那大师兄道:“你说了些什么?跟我说好了。” 金毛狮子道:“我说……我说……这座百虫七毒烟,是本门的三宝之一,是……是……练那个法门的。” “我又说,师父说道,中原武人一听到我们的万毒大法,便吓得魂飞魄散,若是见到这座百虫七毒烟,非打得稀烂不可。我说这是一件稀世奇珍,非同小可,因此……因此请他务必归还。” 那大师兄道:“很好,他说什么?” 金毛狮子道:“他……他什么也不说,就放我下来了。” 那大师兄道:“你很好。你跟他说,这座百虫七毒烟是练咱们‘万毒大法’之用,深恐他不知道‘万毒大法’是什么东西,特别声明中原武人一听其名,便吓得魂飞魄散。妙极,妙极,他是不是中原武人?” 金毛狮子道:“我不……知……知道。” 那大师兄道:“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他话声温和,可是金毛狮子这么一个刚强聒躁之人,竟如吓得魂不附体一般,牙齿格格打战,道:“我……格格……我……格格……不……不……知……格格……知……格格……知道。” 这“格格”之声,是他上齿和下齿相击,自己难以制止。 那大师兄道:“那么他是吓得魂飞魄散呢?还是并不惧怕。” 金毛狮子道:“好像他……他……格格……没怎样……怎么……也不害怕。” 那大师兄道:“你猜他为什么不害怕?” 金毛狮子道:“我猜不出,请大……师哥告知。” 那大师兄道:“中原武人最怕咱们的万毒大法,而要练这门万毒大法,非这座百虫七毒烟不可。这座王鼎既然落入他手中,咱们的万毒大法便练不成,因此他就不怕了。” 金毛狮子道:“是,是大师哥明见万里,料敌如神,师弟……师弟万万不及。” 陆迁日间和观山派诸弟子相遇,觉得诸人之中倒是这金毛狮子爽直坦白,对他较有好感,见他对那大师兄怕得如此厉害,颇有出手相救之意,哪知越听越不成话,这矮子吐言卑鄙,拚命的奉承献媚。 陆迁便想:“这人不是好汉子,是死是活,不必理会。” 那大师兄转向吴懿,问道:“小师妹,你姊夫到底是谁?” 吴懿道:“他吗?说出来只恐吓你一跳。” 那大师兄道:“但说不妨,倘若真是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我龙须子留意在心便了。” 陆迁听他自报道号,心道:“龙须子!好大的口气!瞧他适才飘行而来的身法,轻功虽然甚佳,却也胜不过长安城的巴天石、四大煞神中的步相尘。”。 只听吴懿道:“他吗?大师哥,中原武人以谁为首?” 那大师兄龙须子道:“人人都说‘金镖侠,笑含春’难道这二人都是你姊夫么?” 第四百七十章 摆门规吴懿遭擒拿 陆迁气往上冲,心道:“你这小子胡言乱语,瞧我叫你知道好歹。” 吴懿格格一笑,说道:“大师哥,你说话也真有趣,我只有一个姊姊,怎么会有两个姊夫?” 龙须子微笑道:“我不知道你只一个姊姊。嗯,就算只一个姊姊,有两个姊夫也不希奇啊。” 吴懿道:“我姊夫脾气大得很,下次我见到他时,将你这句话说与他知,你就有苦头吃了。我跟你说,我姊夫便是陆迁、威震中原的金镖大侠便是。” 此言一出,观山海中见过陆迁之人都是一惊,忍不住一齐“哦”的一声。那二师兄狮鼻人道:“怪不得,怪不得。折在他的手里,我也服气了。” 龙须子眉头微蹙,说道:“百虫七毒烟若是落入了他的手中,那可不大好办了。” 金毛狮子虽然害怕,多嘴多舌的脾气却改不了,说道:“大师哥,这陆迁早不是官府中人了,你刚从西边来,想来没听到中原武林最近这件大事。那陆迁,那陆迁,已给当朝贼佬们逐出大理寺啦!”他事不关己,说话便顺畅了许多。 龙须子吁了口气,绷紧的脸皮登时松了,问道:“陆迁给逐出大理寺了?是真的么?” 那胖胖的三弟子道:“江湖上都这么说,还说他不是中土人,是番邦人,中原英雄人人要杀他而甘心呢。听说此人杀父、杀母、杀师父、杀朋友,卑鄙下流,无恶不作。” 陆迁藏身山石之后,听着他述说自己这几个月来的不幸遭遇,不由得心中一酸,饶是他武功盖世,胆识过人,但江湖间声名如此难听,为天下英雄所不齿,毕竟无味之极。 只听龙须子问吴懿道:“你姊姊怎么会嫁给这种人?难道天下人都死光了?还是给他先强后娶、硬生生逼迫为妻?” 吴懿轻轻一笑,说道:“怎会嫁他,我可不知,不过我姊姊是给他一掌打死的。” 众人又都“哦”的一声。这些人心肠刚硬,行事狠毒,但听陆迁杀父、杀母、杀师父、杀朋友之余,又杀死了妻子,手段之辣,天下少有,却也不禁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龙须子道:“朝廷人多势众,确有点不易对付,既然这陆迁已被逐出大理寺,咱们还忌惮他什么?” 嘿嘿冷笑两声,说道:“什么‘金镖侠,笑望春’,那是他们中原武人自相标榜的言语,我就不信这两个家伙,能抵挡得了我观山海的神功妙术!” 那胖子道:“正是,正是,师弟们也都这么想。大师哥武功超凡入圣,这次来到中原,正好将‘金镖侠,笑望春’一起给宰了,挫折一下中原武人的锐气,好让他们知道我观山海的厉害。” 龙须子问道:“那陆迁去了哪里?” 吴懿道:“他说是要到门关外,咱们一直追去,好歹要寻到他。” 龙须子道:“是了!二、三、四、七、八五位师弟,这次临敌失机,你们该当何罪?” 那五人躬身道:“恭领大师哥责罚。” 龙须子道:“咱们来到中原,要办的事甚多,要是依罪施罚,不免减弱了人手。嗯,我瞧,这样罢……” 说话未毕,左手一扬,衣袖中飞出五点蓝印印的火花,便如五只飞萤一般,扑过去分别落在五人肩头,随即发出嗤嗤声响。 陆迁鼻中闻到一阵焦肉之气,心道:“好家伙,这可不是烧人么?”火光不久便熄,但五人脸上痛苦的神色却越来越厉害。 陆迁寻思:“这人所掷的是硫磺硝磷之类的火弹,料来其中藏有毒物,是以火焰熄灭之后,毒性钻入肌肉,反而令人更加痛楚难当。” 只听龙须子道:“这是小号的‘炼心弹’。你们经历一番磨练,耐力更增,下次再遇到劲敌,也不会一战便即屈服,丢了我观山海的脸面。” 狮鼻人和那胖子道:“是,是,多谢大师哥教诲。” 其余三人运内力抗痛,无法开口说话。过了一炷香时分,五人的低声呻吟和喘声才渐渐止歇,这一段时刻之中,观山海众弟子瞧着这五人咬牙切齿、强忍痛楚的神情,无不胆战心惊。 龙须子的眼光慢慢转向金毛狮子,说道:“八师弟,你泄漏本派重大机密,令本派重宝面临破灭之险,该受如何处罚?” 金毛狮子脸色大变,突然间双膝一屈,跪倒在地,求道:“大师……大师哥,我……我那时胡里胡涂的随口说了出来……你……你饶了我一命,以后……以后给你做牛做马,不敢有半句怨言,不……不……敢有半分怨心。”说着连连磕头。 龙须子叹了口气,说道:“八师弟,你我同门一场,若是我力之所及,原也想饶了你。只不过……唉……” “要是这次饶了你,以后还有谁肯遵守师父的戒令?你出手罢!本门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只要你能打败执法尊者,什么罪孽便都免去了。你站起来,这就出手罢!” 金毛狮子却怎敢和他放对?只不住磕头,咚咚有声。 龙须子道:“你不肯先出手,那么就接我招罢。” 金毛狮子一声大叫,俯身从地下拾起两块石头,使劲向龙须子掷去,叫道:“大师哥,得罪了!” 跟着又拾起两块石头掷出,身子已跃向东北角上,呼呼两响,又掷出两块石头,一个肉球般的身子已远远纵开。 他自知武功与龙须子差得甚远,只盼这六块石头能挡得一挡,便可脱身逃走,此后隐姓埋名,让观山海的门人再也找寻不到。 龙须子右袖挥动,在最先飞到的石头上一带,石头反飞而出,向金毛狮子后心砸去。 陆迁心想:“这人借力打力的功夫倒也了得,这是真实本领,并非邪法。” 金毛狮子听到背后风声劲急,斜身左跃躲过。但龙须子拂出的第二块石头跟着又到,竟不容他有喘息余地。 金毛狮子左足刚在地下一点,劲风袭背,第三块石头又已赶了过来。每一块石头掷去,都是逼得金毛狮子向左跳了一大步,六大步跳过,他又已回到火焰之旁。。 只听得拍的一声猛响,第六块石头远远落下。金毛狮子脸色苍白,手一翻,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便往自己胸口插入。 龙须子衣袖轻挥,一朵蓝色火花扑向他手腕,嗤嗤声响,烧炙他腕上穴道。金毛狮子手一松,匕首落地。他大声叫道:“大师哥慈悲!大师哥慈悲!” 第四百七十一章 龙须子恃武逞凶顽 龙须子衣袖一挥,一股劲风扑出,射向那堆绿色火焰。火焰中分出一条细细的绿火,射向金毛狮子身上,着体便燃,衣服和头发首先着火。 只见他在地下滚来滚去,厉声惨叫,一时却又不死,焦臭四溢,情状可怖。观山海众门人只吓得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龙须子道:“大家都不说话,嗯,你们觉得我下手太辣,金毛狮子死得冤枉,是不是?” 众人立即抢着说道:“金毛狮子死有余辜,大师哥帮他炼体化骨,对他真是仁至义尽。” “大师哥英明果断,处置得适当之极,既不宽纵,又不过分,咱们敬佩万分。” “这家伙泄漏本派的机密,使师尊的练功至宝遭逢危难,本当凌迟碎割,让他吃上七日七夜的苦头这才处死。大师哥顾全同门义气,这家伙做鬼也感激大师哥的恩惠。” “咱们人人有罪,请大师哥宽恕。” 无数卑鄙无chi的言语,夹杂在金毛狮子的惨叫狂号声中,陆迁只觉说不出的厌憎,转过身来,左足一弹,已悄没声的落在二丈以外,以龙须子如此功夫,竟也没有察觉。 陆迁正要离去,忽听得龙须子柔声问道:“小师妹,你偷盗师尊的宝物,交与旁人,该受什么处罚?” 陆迁一惊,心道:“只怕吴懿所受的刑罚,比之金毛狮子更要惨酷十倍,我若袖手而去,心中何安?” 当即转身,悄没声的又回到原来隐身之处。 只听吴懿说道:“我犯了师父的规矩,那不错,大师哥,你想不想拿回宝贝?” 龙须子道:“这是本门的三宝之一,当然非收回不可,如何能落入外人之手?” 吴懿道:“我姊夫的脾气,并不怎么太好。这宝贝是我交给他的,如果我向他要回,他当然完整无缺的还我。倘若外人向他要,你想他给不给呢?” 龙须子“嗯”了一声,说道:“那很难说。要是宝贝有了些微损伤,你的罪孽可就更加大了。” 吴懿道:“你们向他要,他无论如何是不肯交还的。大师哥武功虽高,最多也不过将他杀了,要想取回宝贝,那可千难万难。” 龙须子沉吟道:“依你说那便如何?” 吴懿道:“你们放开我。让我独自到关外,去向姊夫把宝贝要回。这叫做将功赎罪,不过你得答允,以后不能向我施用什么刑罚。” 龙须子道:“这话听来倒也有理。不过,小师妹啊,这么一来,做大师哥的脸皮,可就给你剥得干干净净了,从此之后,我再也不能做观山海的大师兄了。” “我一放了你,你远走高飞,跟着你姊夫逃之夭夭,我又到哪里去找你?这宝贝嘛,咱们是志在必得,只要不泄漏风声,那姓陆的未必便敢贸然毁去。” “小师妹,你出手罢,只要你打胜了我,你便是观山海的大师姊,反过来我要听你号令,凭你处分。” 陆迁这才明白:“原来他们的排行是以功夫强弱而定,不按照入门先后,是以他年纪轻轻,却是大师兄,许多比他年长之人,反而是师弟。这么说来,这些人相互间常常要争夺残杀,那还有什么同门之情、兄弟之义?” 他却不知,这个规矩正是观山海武功一代比一代更强的法门。大师兄权力极大,做师弟的倘若不服,随时可以武力反抗,那时便以武功定高低。 倘若大师兄得胜,做师弟的自然是任杀任打,绝无反抗余地。要是师弟得胜,他立即一跃而升为大师兄,转手将原来的大师兄处死。 师父眼睁睁的袖手旁观,决不干预。在这规矩之下,人人务须努力进修,借以自保,表面上却要不动声色,显得武功低微,以免引起大师兄的疑忌。 金毛狮子膂力厉害,所铸钢杖又长又粗,十分沉重,虽然排行第八,早已引起龙须子的嫉忌,这次便借故剪除了他。 别派门人往炸练到一定造诣便即停滞不进,观山海门人却半天也不敢偷懒,永远勤练不休。 做大师兄的固然提心吊胆,怕每个师弟向自己挑战,而做师弟的,也老是在担心大师兄找到自己头上来,但只要功夫练得强了,大师兄没有必胜把握,就不会轻易启衅。 吴懿本以为龙须子瞧在宝贝份上,不会便加害自己,哪知他竟不上当,立时便要动手,这一来可吓得花容失色,但听金毛狮子呻吟叫唤之声兀自未息。 这命运转眼便降到自己身上,只得颤声道:“我手足都被他们铐住了,如何跟你动手过招?你要害我,不光明正大的干,却使这等阴谋诡计。” 龙须子道:“很好!我先放你。”说着衣袖一拂,一股劲气直射入火焰之中。 火焰中又分出一道细细的绿火,便如一根水线般,向吴懿双手之间的铁铐上射去。 陆迁看得甚准,这一条绿火确不是去烧吴懿身体。但听得嗤嗤轻响,过不多时,吴懿两手往外一分,铁铐已从中分断,但两个铁圈还是套在她手上。 那绿火倏地缩回,跟着又向前射出,这次却是指向她足踝上的铁镣。也只片刻功夫,铁镣已自烧断。 陆迁初见绿火烧熔铁铐,不禁暗自惊异龙须子内力好生了得,待再看到那绿火去烧脚镣时,这次瞧得清楚,绿火所到之处,铁镣便即变色,看来还是那火焰中颇有古怪,并非纯系出于内力。 观山海众门人不住口的称赞:“大师哥的内功当真超凡入圣,非同小可。” “我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当今之世,除了师尊之外,大师哥定然是天下无敌。” “什么‘金镖侠,笑望春’,叫他们来给大师哥提鞋子也不配。” “小师妹,现下你知道厉害了罢?只可惜懊悔已经迟了。” 你一言,我一语,抢着说个不停。龙须子听着这些谄谀之言,脸带笑容,微微点头,斜眼瞧着吴懿。 吴懿虽然心思灵巧,却也想不出什么妙计来脱出眼前的大难,只盼他们说之不休,龙须子越迟出手越好,但这些人翻来覆去说了良久,再也想不出什么新鲜意思来了,声音终于渐渐低下去。 龙须子缓缓的道:“小师妹,你这就出招罢!” 吴懿颤声道:“我不出招。”。 龙须子道:“为什么?我看还是出招的好。” 吴懿道:“我不跟你打,明知打你不过,又何必多费气力?” 第四百七十二章 奇门功助阵龙凤斗 你要杀我,尽管杀好了。” 龙须子叹道:“我并不想杀你。你这样一位美貌可爱的小姑娘,杀了你实在可惜,不过这叫做无法可施。” “小师妹,你出招罢,你杀了我,你就可以做大师姊了。观山海中,除了师父之外,谁都要听你的号令了。” 吴懿道:“我小小女子,一生一世永远不会武功盖过你,你其实不用忌我。” 龙须子叹道:“要是你不犯这么大的罪孽,我自然永远不会跟你为难,现下……嗯……我是爱莫能助了。小师妹,你接招罢!” 说着袖子一挥,一股劲风扑向火焰,一道绿色火线便向吴懿缓缓射去,似乎他不想一时便杀了她,是以火焰去势甚缓。 吴懿惊叫一声,向右跃开两步。那道火焰跟着迫来。吴懿又退一步,背心已靠到陆迁藏身的大石之前。 龙须子催动内力,那道火焰跟着逼了过来。吴懿已退无可退,正要想向旁纵跃,龙须子衣袖挥动,两股劲风分袭左右,令她无法闪避,正面这道绿火却越逼越近。 陆迁眼见绿火离她脸孔已不到两尺,近了一寸,又近一寸,便低声道:“不用怕,我来助你。” 说着从大石后面伸手过去,抵住她背心,又道:“你运掌力向火焰击过去。” 吴懿正吓得魂飞魄散,突然听到陆迁的声音,当真喜出望外,想也不想,便一掌拍出,其时陆迁的内力已注入她体内,她这一掌劲力雄浑。那道绿色火焰倏地缩回两尺。 龙须子大吃一惊,眼见吴懿已成为俎上之肉,正想卖弄功夫,逼得绿火在她脸旁盘旋来去,吓得她大声惊叫,在众同门前显足了威风之后这才取她性命,哪想到她小小年纪,居然有这等厉害内力,实是大出意料之外。 他观山海的武功,师父传授之后,各人自行修练,到底造诣如何,不等临敌相斗或是同门自残,那是谁也不知道的。 因此吴懿这一掌拍出,竟能将绿火逼回,众人都是“哦”的一声,虽均感惊讶,却谁也没疑心有人暗助,只道吴懿天资聪明,暗中将功夫练得造诣极深。 龙须子运力送回,绿火又向吴懿脸上射去,这一次使力极猛,绿火去势奇快。 吴懿“嘤咛”一声,不知如何抵挡才是,忙向左一避。幸好这时龙须子拍向她左右两侧的劲力已消,她身子避开,绿火射到石上,嗤嗤直响。 陆迁低声道:“左掌拍过去,隔断火焰!” 吴懿心道:“这法儿挺妙!”左手一扬,一股掌力推向绿火中腰,绿火登时断为两截,前半截火焰无后力相继,在岩石上烧了一回,便渐渐弱了下去。 龙须子心想:“这股火焰倘若熄了,那便是在众同门前输了一阵,这锐气如何能挫?”当即催动掌力,又将绿火射向岩石,要将那股断了根本的绿火接应回来。 吴懿只觉背上手掌中内力源源送来,若不拍出,说不定自己身子也要炸裂了,当下右手急挥,直击出去。 陆迁内力浑厚无比,输到吴懿体内后威力虽减,但若她能善于运用,对龙须子攻个出其不意,极可能便一击而胜。 只是她惊恐之余,这一掌拍出去匆匆忙忙,呼的一声响,这道细细的绿火应手而灭,虽是胜了一仗,却未损到龙须子分毫。 但这么一来,观山海众同门已相顾失色。那七师弟不识时务,还要向大师哥捧场,说道:“大师哥,你功力真强,小师妹这一掌拍来,最多也不过将‘神火’拍熄一些,却哪里奈何得了你?” 这几句话他是有心拍大师兄马屁,但龙须子听来,却是有如向他讽刺一般,突然间衣袖一拂,绿火斜出,嗤的一声响,如一枝箭般射到了七师弟脸上。 绿火略一烧灸,便即缩回,那人已双手掩面,蹲在地下,杀猪也似的叫将起来。 龙须子刚将七师弟整治了一下,随即左掌斜拍,一道绿火又向吴懿射来。这次的绿火却粗得多了,声势汹汹,照映得吴懿头脸皆碧。 吴懿拍出掌力,抵住绿火,不令近前。那绿火登时便在半空僵住,焰头前进得一两寸,又向后退了一两寸。 黑暗之中,便似一条绿色长蛇横卧空际,轻轻摆动,颜色又是鲜艳,又是诡异,光芒闪烁不定。 龙须子连催三次掌力,都给吴懿挡回,不由得又是焦躁,又是愤怒,再催两次掌力仍是不得前进。 蓦地里一股凉意从背脊上升向后颈:“她,她……她余力未尽,原来一直在作弄我。难道师父偏心,暗中将本门最上乘的功夫传了她?我……我这可上了她的当啦!” 想到此处,心下登时怯了,手上掌力便即减弱,那条绿色长蛇快如闪电般退向火堆。 龙须子厉声大喝,掌力加盛,绿火突然化作一个斗大的火球,向吴懿疾冲过来。 吴懿右掌急拍,却挡不住火球的冲势,左掌忙又推出,双掌并力,才挡住火球。 只见一个碧绿的火球在空中骨碌碌的迅速转动,众弟子喝起采来,都说:“大师哥功力神妙,这一次小丫头可就糟糕啦!” “小师妹,你还逞什么强?乘早服输,说不定大师哥还能给你一条生路。” 吴懿不住催动掌力,但陆迁送来的掌力虽强,终究是外来之物,她运用之际不能得心应手。 龙须子和她僵持片刻,已发觉了她内力弱点所在,突然间双眉往上一竖,右手食指点了两点,火焰堆中嗤嗤两声轻响,爆出几朵火花,犹如流星一般,分从左右袭向吴懿,来势迅速之极。。 吴懿叫声“啊哟!”她双手掌力已凝聚在火球之上,再也分不出手来抵挡,无可奈何之中,只得侧身闪避。但两朵火花在龙须子内力催动之下,立即追来。 陆迁眼见吴懿已无力与抗,当下左掌微扬,一股掌力轻轻推出,吴懿身形闪动之际,两条腰带飘将起来,一飘一拂,两朵火花迅速无伦的向龙须子激射回去。 第四百七十三章 小魔女手刃大师兄 龙须子只吓得目瞪口呆,一怔之间,两朵火花已射到身前,急忙跃起,一朵火花从他足底下飞过。 两名师弟喝采:“好功夫,大师兄了不起!”采声未歇,第二朵火花已奔向他小腹。 龙须子身在半空,如何还能向上拔高?嗤的一声响,火花已烧上他肚腹。龙须子“啊”的一声大叫,落了下来,那团大火球也即回入火焰堆中。 众弟子眼望吴懿,脸上都现出敬畏之色,均想:“看来小师妹功力不弱,大师兄未必一定能够取胜,我们喝采可不要喝得太响了。” 龙须子神色惨淡,伸手打开发髻,长发下垂,覆在脸上,跟着力咬舌尖,一口鲜血向火焰中喷去。 那火焰忽地一暗,随即大为明亮,耀得众人眼睛也不易睁开。 众弟子还是忍不住大声喝采:“大师哥好功力,令我们大开眼界。” 龙须子猛地身子急旋,如陀螺般连转了十多个圈子,大袖拂动,整个火焰堆陡地拔起,便如一座火墙般向吴懿压来。 陆迁心知龙须子所使的是一门极厉害的邪术,平生功力已尽数凝聚在这一击之中。 这人虽然奸恶,但和他无怨无仇,何必跟他大斗,当下反掌为抓,抓住吴懿背心,便想拉了她就此离去。 忽听得吴懿叫道:“吴双姊姊,吴双姊姊,你亲妹子给人家这般欺侮,你也不给我出气?” 陆迁一怔:“她在叫唤吴双,我……我……就此一走了事吗?” 陆迁微一迟疑,那绿火来得快极,便要扑到吴懿身上,只得双掌齐出,两股劲风拍向吴懿的衣袖。 碧焰映照之下,吴懿两只紫色的衣袖鼓风飘起,向外送出,陆迁的劲力已推向那堵绿色的光墙。 这片碧焰在空中略一停滞,便缓缓向龙须子面前退去。龙须子大惊,又在舌尖上一咬,一口鲜血再向火焰喷去,火焰一盛,回了过来,但只进得两尺,便给陆迁的内力逼转。 众弟子见吴懿的衣袖鼓足了劲风,便如是风帆一般,都道这位小师妹的内功高强之极,哪想得到她背后另外有人。 陆迁从对方内劲之中,察觉他真气越来越弱,即将油尽灯枯,便凝气向吴懿道:“你叫他认输便是,不用斗了。” 吴懿叫道:“大师哥,你斗不过我啦,只须跪下求饶,我不杀你便是。你认输罢!” 龙须子惶急异常,自知命在顷刻,听了吴懿的话,忙点了点头。吴懿道:“你干么不开口?你不说话,便是不肯认输。” 龙须子又连连点头,却始终不说话,他凝运全力与陆迁相抗,只要一开口,停送真气,碧焰卷将过来,立时便将他活活烧死。 陆迁听这干人见风使帆,捧强欺弱,一见龙须子处于下风,立即翻脸相向,还在片刻之前,这些人将大师兄赞成是并世无敌的大英雄,这时却骂得他狗血淋头,比猪狗也还不如。 心中暗道:“这百年老怪收的弟子,人品都这么低劣,吴懿自幼和这些人为伍,自然也是行止不端了。” 见龙须子狼狈之极,当下也不为已甚,内劲一收,吴懿的一双衣袖便即垂下。 龙须子神情委顿,身子摇摇晃晃,突然间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吴懿道:“大师哥,你怎么啦?服了我么?” 龙须子低声道:“我认输啦。你……你别……别叫我大师哥,你是咱们的大师姊!” 众弟子齐声欢呼:“妙极,妙极!大师姊武功盖世,观山海有这样一位传人,咱们观山海更加要名扬天下了。” “大师姊,你快去宰了那什么‘金镖侠,笑望春’,咱观山海在中原唯我独尊。” 另一人道:“你胡说八道!那金镖侠可是咱们大师姊的姊夫,怎么杀得?” “有什么杀不得?除非他投入咱们观山海门下,甘愿服输。” 吴懿斥道:“你们瞎说些什么?唧唧歪歪,好不要脸。”众弟子登时鸦雀无声。 吴懿转过身去又笑眯眯的向龙须子道:“本门规矩,更换传人之后,旧的传人该当如何处置?” 龙须子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颤声道:“大大……大师姊,求你……求你……” 吴懿格格娇笑,说道:“我真想饶你,只可惜本门规矩,不能坏在我的手里。你出招罢!有什么本事,尽力向我施展好了。” 龙须子知道自己命运已决,不再哀求,凝气双掌,向火堆平平推出,可是他内力已尽,双掌推出,火焰只微微颤动了两下,更无动静。 吴懿笑道:“好玩,好玩,真好玩!大师哥,你的法术怎么忽然不灵了?” 向前跨出两步,双掌拍出,一道碧焰吐出,射向龙须子身上。吴懿内力平平,这道碧焰去势既缓,也甚是松散黯淡,但龙须子此刻已无丝毫还手余地,连站起来逃命的力气也无。 碧焰一射到他身上,霎时间头发衣衫着火,狂叫惨号声中,全身都裹入烈焰之中。 众弟子颂声大起,齐赞大师姊功力出神入化,替观山海除去了一个为祸多年的败类,禀承师尊意旨,立下了大功。 陆迁虽在江湖上见过不少惨酷凶残之事,但吴懿这样一个秀丽清雅、天真可爱的少女,行事竟这般毒辣。他心中只感说不出的厌恶,轻轻叹了口气,拔足便行。 吴懿叫道:“姊夫,姊夫,你别走,等一等我。” 观山海诸弟子见岩石之后突然有人现身,而二弟子、三弟子等人认得便是陆迁,都是愕然失色。 吴懿又叫:“姊夫,你等等我。”抢步走到陆迁身边。这时龙须子的惨叫声愈来愈响,他嗓音尖锐,加上山谷中的回声,更是难听。 陆迁皱眉道:“你总跟着我做什么?你做了观山海传人,成了这一群人的大师姊,还不心满意足么?” 吴懿笑道:“不成。”。 而后又悄悄的压低声音道:“我这大师姊是混来的,有什么希罕?姊夫,让我跟你一起到关外去吧。”陆迁听着龙须子的呼号之声,不愿在这地方多做耽搁,快步向北行去。 吴懿在后疾走,终是赶上和他并肩而行,倏然回头叫道:“二师弟,我有事去北方。你们在这里附近等我回来,谁也不许擅自离开,听见了没有?”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天涯路孑然一身轻 众弟子一齐抢上几步,恭恭敬敬的躬身说道:“谨领大师姊法旨,众师弟不敢有违。” 随即纷纷称颂:“恭祝大师姊一路平安。” “恭祝大师姊事事如意。” “恭祝大师姊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大师姊身负如此神功,天下事有什么办不了?这般恭祝,那也是多余的了。” 吴懿回手挥了几下,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陆迁在白雪映照之下,见到她秀丽的脸上满是天真可爱的微笑,便如新得了个有趣的玩偶或是好吃的糖果一般。 若非适才亲眼目睹,有谁能信她是刚杀了大师兄、新得天下第一大邪派传人之位。陆迁轻轻叹息一声,只觉尘世之间,事事都是索然无味。 吴懿问道:“姊夫,你叹什么气?还是说嫌弃我太过顽皮么?” 陆迁道:“你不是顽皮,是太过残忍凶恶。咱们成年男子,这么干那也罢了,你是个小姑娘,怎么也这般下手不容情?” 吴懿奇道:“你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知道?”说着侧过了头,瞧着陆迁,脸上满是好奇的神色。 陆迁道:“我怎么会明知故问?” 吴懿道:“这就奇了,你怎么会不知道?我这个大师姊是假的,是你给我挣来的,只不过他们都瞧不出来而已。” “要是我不杀他,终有一日会给他瞧出破绽,那时候你又未必在我身边,我的性命自然势必送在他手里。我要活命,便非杀他不可。” 陆迁道:“好罢!那你定要跟我去关外,又干什么?” 吴懿道:“姊夫,我对你说老实话了,好不好,你听不听?” 陆迁心道:“好啊,原来你一直没跟我说老实话,这时候才说。”而后又继续道:“能说出来当然好,我就怕你依旧不说老实话。” 吴懿格格的笑了几声,伸手挽住他臂膀道:“你也有怕我的事?” 陆迁叹道:“我怕你的事多着呢,怕你闯祸,怕你随便害人,怕你做出古里古怪的事来……” 吴懿道:“你怕不怕我给人家欺侮,给人家杀了?” 陆迁道:“我受了你姊姊重托,当然要照顾你。” 吴懿道:“要是我姊姊没托过你呢?倘若我不是吴双的妹子呢?” 陆迁哼了一声,道:“那我又何必睬你?” 吴懿道:“我姊姊就那么好?你心中就半点也瞧我不起?” 陆迁道:“你姊姊比你好上千倍万倍,吴懿,你一辈子也永远比不上她。”说到这里,眼眶微红,语音颇为酸楚。 吴懿嘟起小嘴,悻悻的道:“既然吴双姊姊样样都比我好,那么你叫她来陪你罢,我可不陪你了。”说了转身便走。 陆迁也不理睬,自管迈步而行,心中却不由得伤感:“倘若吴双陪我在这雪地中行走,倘若她突然发嗔,转身而去,我当然立刻便追赶前去,好好的赔个不是。” “不,我起初就不会惹她生气,什么事都会顺着她。唉,吴双对我柔顺体贴,又怎会向我生气?” 忽听得脚步声响,吴懿又奔了回来,说道:“姊夫,你这人也忒狠心,说不等便不等,没半点仁慈心肠。” 陆迁嘿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也来说什么仁慈心肠。吴懿,你听谁说过‘仁慈’二字?” 吴懿道:“听我妈妈说的,她说对人不要凶狠霸道,要仁慈些才是。” 陆迁道:“你妈妈的话不错,只可惜你从小没跟妈妈在一起,却跟着师父学了一肚子的坏心眼儿。” 吴懿笑道:“好罢!姊夫,以后我跟你在一起,多向你学些好心眼儿。” 陆迁吓了一跳,连连摇手,忙道:“不成,不成!你跟着我这个粗鲁匹夫有什么好?吴懿,你走吧!你跟我在一起,我老是心烦意乱,要静下来好好想一下事情也不行。” 吴懿道:“你要想什么事情,不如说给我听,我帮你想想。你这人太好,挺容易上人家的当。” 陆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你一个小女孩儿,懂得什么?难道我想不到的事,你反而想到了了” 吴懿道:“这个自然,有许多事情,你说什么也想不到的。” 她从地下抓起一把雪来,捏成一团,远远的掷了出去,说道:“你到关外去干什么?” 陆迁摇头道:“不干什么。打猎牧羊,了此一生,也就是了。” 吴懿道:“谁给你做饭吃?谁给你做衣穿?” 陆迁一怔,他可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随口道:“吃饭穿衣,那还不容易?咱们海外人吃的是羊肉牛肉,穿的是羊皮牛皮,到处为家,随遇而安,什么也不用操心。” 吴懿道:“你寂寞的时候,谁陪你说话?” 陆迁道:“我回到自己族人那里,自会结识同族的朋友。” 吴懿道:“他们说来说去,尽是打猎、骑马、宰牛、杀羊,这些话听得多了又有什么味道?” 陆迁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她的话不错,却是无言可答。 吴懿道:“你非去海外不可么?你不回去,在这里喝酒打架。死也好,活也好,岂不是轰轰烈烈、痛快得多么?” 陆迁听她说“在这里喝酒打架,死也好,活也好,岂不是轰轰烈烈、痛快得多么”这句话,不由得胸口一热,豪气登生,抬起头来,一声长啸,说道:“你这话不错!” 吴懿拉拉他臂膀,说道:“姊夫,那你就别去啦,我也不回观山海去,只跟着你喝酒打架。” 陆迁笑道:“你是观山海的大师姊,人家没了传人,没了大师姊,那怎么成?” 吴懿道:“我这个大师姊是混骗来的,一露出马脚,立时就性命不保,虽说好玩,也不怎么了不起。我还是跟着你喝酒打架的好玩。” 陆迁微笑道:“说到喝酒,你酒量太差,只怕喝不到一碗便醉了。打架的本事也不行,帮不了我忙,反而要我帮你。” 吴懿闷闷不乐,锁起了眉头,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坐倒在地,放声大哭。陆迁倒给她吓了一跳,忙问:“你……你……干什么?”吴懿不理,仍是大哭,甚为哀切。 陆迁一向见她处处占人上风,便是给观山海擒住之时,也是倔强不屈,没想到她竟会如此苦恼的大哭,不由得手足无措,又问:“喂,喂,吴懿,你怎么啦?” 吴懿抽抽噎噎的道:“你走开,别来管我,让我在这里哭死了,你才快活。” 陆迁微笑道:“好端端一个人,哭是哭不死的。”吴懿哭道:“我偏要哭死,哭死给你看!” 陆迁笑道:“你慢慢在这里哭罢,我可不能陪你了。”说着拔步便行,只走出几步,忽听她止了啼哭,全无声息。。 陆迁有些奇怪。回头一望,只见她俯伏雪地之中,一动也不动。 陆迁心中暗笑:“小女孩儿又在撒娇,我若去理睬她,终究是理不胜理。”当下头也不回的径自离去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触毒物吴懿犯险情 他走出数里,回头再望,这一带地势平旷、一眼瞧去并无树木山坡阻挡,似乎吴双仍是一动也不动的躺着。 陆迁心下犹豫:“这女孩儿性子古怪之极,说不定真的便这么躺着,就此不再起来。” 又想:“我已害死了她姊姊,就算不听吴双的话,不去照料她,保护她,终不能激死了她。“ 一想到吴双,不由得胸口一热。当即快步从原路回来。 奔到吴双身边,果见她俯伏于地,仍和先前一模一样,半分也没移动地位。 陆迁走上两步,突然一怔,只见她嵌在数寸厚的积雪之中,身旁积雪竟全不融化,莫非果然死了? 他一惊之下,伸手去摸她脸颊,着手处肌肤上一片冰冷,再探她鼻息,也是全无呼吸。 陆迁见过她诈死欺骗自己亲生父母,知道她观山海中有一门龟息功夫,可以闭住呼吸,倒也并不如何惊慌,于是伸指在她胁下点了两点,内力自她穴道中透了进去。 吴双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来,突然间樱口一张,一枚蓝晃晃的细针急喷而出,射向陆迁眉心。 陆迁和她相距不过尺许,说什么也想不到她竟会突施暗算,这根毒针来得甚是劲急,他武功再高,在仓卒之际、咫尺之间要想避去,也已万万不能。 他想也不想,右手一扬,一股浑厚雄劲之极的掌风劈了出去。 这一掌实是他生平功力之所聚,这细细的一枚钢针在尺许之内急射过来,要以无形无质的掌风将之震开,所使的掌力自是大得惊人。 他一掌击出,身子同时尽力向右斜出,只闻到一阵淡淡的腥臭之气,毒针已从他脸颊旁擦过,相距不过寸许,委实凶险绝伦。 便在此时,吴双的身躯也被他这一掌推了出去,哼也不哼,身子平平飞出,拍的一声,摔在十余丈外。她身子落下后又在雪地上滑了数丈,这才停住。 陆迁于千钧一发中逃脱危难,暗叫一声:“惭愧!”第一个念头便是:“这妖女心肠好毒,竟使这歹招暗算于我。” 想到观山海的暗器定是厉害无比,毒辣到了极点,倘若这一下给射中了,活命之望微乎其微,不由得心中怦怦乱跳。 待见吴双给自己一掌震出十余丈,不禁又是一惊:“啊哟,这一掌她怎经受得起?只怕已给我打死了。” 身形一晃,纵到她身边,只见她双目紧闭,两道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脸如金纸,这一次是真的停了呼吸。 陆迁登时呆了,心道:“我又打死了她,又打死了吴双的妹妹。她……她临死时叫我照顾她的妹妹,可是……可是……我又打死了她。” 这一怔本来只是霎息之间的事,但他心神恍惚,却如经历了一段极长的时刻。他摇了摇头,忙伸掌按住吴双后心,将真气内力拚命送将过去。 过了好一会,吴双身子微微一动。陆迁大喜,叫道:“吴双,吴双,你别死,我说什么也要救活你。” 但吴双只动了这么一下,又不动了。陆迁甚是焦急,当即盘膝坐在雪地,将吴双轻轻扶起,放在自己身前,双掌按住她背心,将内力缓缓输入她体内。 他知吴双受伤极重,眼下只有令她保住一口气,暂得不死,徐图挽救,因此以真气输入她的体内,也是缓缓而行。过得一顿饭时分,他头上冒出丝丝白气,已是全力而为。 这么连续不断的行功,隔了小半个时辰,吴双身子微微一动,轻轻叫了声:“姊夫!” 陆迁大喜,继续行功,却不跟她说话。只觉她身子渐渐温暖,鼻中也有了轻微呼吸。 陆迁心怕功亏一篑,丝毫不停的运送内力。直至中午时分,吴双气息稍匀,这才将她横抱怀中,快步而行,却见她脸上已没半点血色。 他迈开脚步,走得又快又稳,左手仍是按在吴双背心,不绝的输以真气。 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一个小市镇,镇上并无客店,只得再向北行,奔出二十余里,才寻到一家简陋的客店。 这客店也无店小二,便是店主自行招呼客人。陆迁要店主取来一碗热汤,用匙羹舀了,慢慢喂入吴双口中,但她只喝得三口,便尽数呕了出来,热汤中满是紫血。 陆迁甚是忧急,心想吴双这一次受伤,多半治不好了,那大罗仙薛半庭不知到了何处,就算薛半庭便在身边,也未必能治。 当日吴双为少林寺掌门方丈掌力震荡,并非亲身所受,也已惊险万状,既敷了太行山力士公公的治伤灵膏,又蒙薛半庭施救,方得治愈。 他虽知吴双性命难保,却不肯就此罢手,只是想:“我就算累得筋疲力尽,真气内力全部耗竭,也要支持到底。我不是为了救她,只是要不负吴双的嘱托。” 他明知吴双出手暗算于他在先,当此处境,这一掌若不击出,自己已送命在她手中。 他这等武功高强之人,一遇危难,心中想也不想,自然而然的便出手御害解难。 他被迫打伤吴双,就算吴双在场,也决不会有半句怪责的言语,这是吴双自取其祸,与旁人无干,但就因吴双不能知道,陆迁才觉得万分对她不起。 这一晚他始终没合眼安睡,直到次日,不断以真气维系吴双的性命。当日吴双受伤,陆迁只在她气息渐趋微弱之时,这才出手,这时吴双却片刻也离不开他手掌,否则气息立时断绝。 第二晚仍是如此,陆迁功力虽强,但两日两晚的劳顿下来,毕竟也已疲累之极。 小客店中所藏的两坛酒早给他喝得坛底向天,要店主到别处去买,偏生身边又没带多少银两。 他一天不吃饭毫不要紧,一天不喝酒就难过之极,这时渐渐的心力交瘁,更须以酒提神,心想:“吴双身上想必带有金钱。” 解开她衣囊,果见有三只小小金元宝、几锭碎银子。他取了一锭银子,包好衣囊,见衣囊上连有一根紫色丝带,另一端系在她腰间。 陆迁心想:“这小姑娘谨慎得很,生怕衣囊掉了。这些叮叮当当的东西系在身上,可挺不舒服。” 伸手去解系在她腰带上的丝带扭结。这结打得很实,单用一只手,费好一会功夫这才解开,一抽之下,只觉丝带的另一端另行系得有物。那物却藏在她裙内。 他一放手,拍的一声,一件物事落下地来,竟是一座色作深黄的小小木匣。 陆迁叹了口气,俯身拾起,放在桌上。木匣雕琢甚是精细,木质坚润似玉,木理之中隐隐约约的泛出红丝。 陆迁知道这是观山海修炼“万毒大法”之用,心生厌憎,只看了两眼,也便不加理会。。 心想:“这小姑娘当真狡猾,口口声声说这百虫七毒烟已交了给我,哪知却系在自己裙内。” “料得她同门一来相信确是在我手中,二来也不便搜及她的裙子,是以始终没有发觉。唉,今日她性命难保,要这等身外之物何用?” 第四百七十六章 觅山参凭空续性命 当下招呼店主进来,命他持银两去买酒买肉,自己继续以内力保住吴懿的性命。 到第四日早上,实在支持不住了,只得双手各握吴懿一只手掌,将她搂在怀里,靠在自己胸前,将内力从她掌心传将过去,过不多时,双目再也睁不开来,迷迷糊糊的终于合眼睡着了。 但总是挂念着吴懿的生死,睡不了片刻,便又惊醒,幸好他入睡之后,真气一般的流动,只要手掌不与吴懿的手掌相离,她气息便不断绝。 这般又过了两天,眼见吴懿一口气虽得勉强吊住,伤势却没半点好转之象,如此困居于这家小客店中,如何了局? 吴懿偶尔睁开眼来,目光迷茫无神,显然仍是人事不知,更是一句话也不会说。 陆迁苦思无策,心想:“只得抱了她上路,到道上碰碰运气,在这小客店中苦耽下去,终究不是法子。” 当下左手抱了吴懿,右手拿了她的衣囊塞在怀中,见到桌上那木匣,寻思:“这等害人的物事,打碎了罢!” 待要一掌击出,转念又想:“吴懿千辛万苦的盗得此物。眼看她的伤是好不了啦。” “临死之时回光返照,会有片刻时分的神智清醒,定会问起此物器,那时我取出来给她瞧上一瞧,让她安心而死,胜于抱恨而终。” 于是伸手取过木匣,匣一入手,便觉内中有物蠕蠕而动,他好生奇怪,凝神一看,只见匣侧有五个铜钱大的圆孔,木匣齐颈处有一道细缝,似乎分为两截。 他以小指与无名指挟住匣身,以大姆指与中指挟住上半截木匣向左一旋,果然可以转动。 转了几转,旋开匣盖,向匣中瞧去,不禁又是惊奇,又有些恶心,原来匣中有两只毒虫正在互相咬啮,一只是蝎子,另一只是蜈蚣,翻翻滚滚,斗得着实厉害。 数日前将木匣放到桌上时,匣内显然并无毒虫,这蜈蚣与蝎子自是不久之前才爬入匣中的。 陆迁料知这是观山海收集毒虫毒物的古怪法门,将木匣一侧,把蜈蚣和蝎子倒在地下,一脚踏死,然后旋上匣盖,包入衣囊。结算了店帐,抱着吴懿,冲风冒雪的向北行走。 他与中原豪杰结仇已深,却又不愿改装易容,这一路向北,越行越近大唐洛阳,非与中上武林人物相遇不可。 一来不愿再结怨杀人,二来这般抱着吴懿,与人动手着实不便,是以避开了大路,尽拣荒僻的山野行走。这般奔行数百里,居然平安无事。 这一日来到一个大市镇,见一家药材店外挂着“世传儒医王通治赠诊”的木牌,寻思:“小地方也不会有什么名医,但也不妨去请教一下。”于是抱了吴懿,入内求医。 那儒医王通治搭搭吴懿的脉息,瞧瞧陆迁,又搭搭吴懿的脉息,再瞧瞧陆迁,脸上神色十分古怪,忽然伸出手指,来搭陆迁的腕脉。 陆迁怒道:“大夫,是请你看我妹子的病,不是在下自己求医。”王通治摇了摇头,说道:“我瞧你有病,神智不清,心神颠倒错乱,要好好治一治。”陆迁道:“我有什么神智不清?” 王通治道:“这位姑娘脉息已停,早就死了,只不过身子尚未僵硬而已。你抱着她来看什么医生?不是心神错乱么?老兄,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可太过伤心,还是抱着令妹的尸体,急速埋葬,这叫做入土为安。” 陆迁哭笑不得,但想这医生的话也非无理,吴懿其实早已死了,全仗自己的真气维系着她的一线生机,寻常医生如何懂得?他站起身来,转身出门。 只见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匆匆奔进药店,叫道:“快,快,要最好的老山人参。我家老太爷忽然中风,要断气了,要人参吊一吊性命。”药店掌柜忙道:“是,是!有上好的老山人参。” 陆迁听了“老山人参,吊一吊性命”这话,登时想起,一个人病重将要断气之时,如果喂他几口浓浓的参汤,往往便可吊住气息,多活得一时三刻,说几句遗言,这情形他本也知道,只是没想到可以用在吴懿身上。 但见那掌柜取出一只红木匣子,珍而重之的推开匣盖,现出三枝手指粗细的人参来。 陆迁曾听人说过,人参越粗大越好,表皮上皱纹愈多愈深,便愈名贵,如果形如人身,头手足俱全,那便是年深月久的极品了。 这三枝人参看来也只寻常之物,并没什么了不起。那管家拣了一枝,匆匆走了。 陆迁取出一锭金子,将余下的两枝都买了。药店中原有代客煎药之具,当即熬成参汤,慢慢喂给吴懿喝了几口。 她这一次居然并不吐出,赶紧又喂她喝了几口后,陆迁察觉到她脉搏跳动略有增强,呼吸似也顺畅了些,不由得心中一喜。 那儒医生王通治在一旁瞧着。却连连摇头,说道:“老兄,人参得来不易,糟蹋了甚是可惜。人参又不是灵芝仙草,如果连死人也救得活,有钱之人就永远不死了。” 陆迁这几日来片刻也不能离开吴懿,心中郁闷已久,听得这王通治在一旁啰里啰唆,冷言冷语,不由得怒从心起。 反手便想一掌击出,但手臂微动之际,立即克制:“乱打不会武功之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当即收住了手,抱起吴懿,奔出药店。隐隐听到王通治还在冷笑而言:“这汉子真是胡涂,抱着个死人奔来奔去,看来他自己也是命不久矣!” 这大夫却不知自己适才已到鬼门关去转了一遭,陆迁这一掌若是一怒击出,便是十个王通治,也通通不能治了。 陆迁出了药店,寻思:“素闻老山人参产于长白山一带苦寒之地,不如便去碰碰运气。 虽然要救活吴懿是千难万难,但只要能使她在人间多留一日,吴双在天之灵,心中也必多一分喜慰。” 当下折而向右,取道往东北方而去。一路上遇到药店,便进去购买人参,后来金银用完了,老实不客气的闯进店去,伸手便取,几名药店伙计又如何阻得他住? 吴懿服食大量人参之后,居然偶尔能睁开眼来,轻轻叫声:“姊夫!”晚间入睡之时,若有几个时辰不给她接续真气,她也能自行微微呼吸。 如此渐行渐寒,陆迁终于抱着吴懿,来到长白山中。虽说长白山中多产人参,但若不是熟知地势和采参法门的老年参客,便是寻上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寻到一枝。。 陆迁不断向北,路上行人渐稀,到得后来,满眼是森林长草,高披堆雪,连行数日,竟一个人也见不到。 不由得暗暗叫苦:“糟了,糟了!遍地积雪,却如何挖参?还是回到人参的集散之地,有钱便买,无钱便抢。”于是抱着吴懿,又走了回来。 第四百七十七章 猛汉子沐雪猎双虎 其时天寒地冻,地下积雪数尺,难行之极,若不是他武功卓绝,这般抱着一人行走,就算不冻死,也早陷在大雪之中,脱身不得了。 行到第三日上,天色阴沉,看来大风雪便要刮起,一眼望将出去,前后左右尽是皑皑白雪,雪地中别说望不见行人足印,连野兽的足迹也无。 陆迁四顾茫然,便如处身于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风声尖锐,在耳边呼啸来去。 陆迁知道早已迷路,数次跃上大树瞭望,四下里尽是白雪覆盖的森林,又哪里分得出东西南北? 他生怕吴双受寒。解开自己长袍将她裹在怀里。他虽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但这时茫茫宇宙之间,似乎使剩下他孤另另一人,也不禁颇有惧意。 倘若真的只是他一人,那也罢了,雪海虽大,终究困他不住,可是他怀中还抱着个昏昏沉沉、半生不死的小吴双! 他已接连三天没有吃饭,想打只松鸡野兔,却也瞧不见半点影子,寻思:“这般乱闯,终究闯不出去,且在林中憩息一宵,等雪住了,瞧到日月星辰,便能辨别方向。” 在林中找了个背风处,捡些枯柴,生起火来。火堆烧得大了,身上便颇有暖意。他只饿得腹中咕咕直响,见树根处生着些草菌,颜色灰白,看来无毒,便在火堆旁烤了一些,聊以充饥。 吃了二十几只草菌后,精神略振,扶着吴双靠在自己胸前烤火。正要闭眼入睡,猛听得“呜哗”一声大叫,却是虎啸之声。 陆迁大喜:“有大虫送上门来,可有虎肉吃了。”侧耳听去,共有两头老虎从雪地中奔驰而来,随即又听到吆喝之声,似是有人在追逐老虎。 他听到人声,更是喜欢,耳听得两头大虫向西急奔,当即把吴双轻轻放在火堆旁,展开轻功,从斜路上迎了过去。 这时雪下得正大,北风又劲,卷得漫天尽是白茫茫的一团。 只奔出十余丈,便见雪地中两头斑斓猛虎咆哮而来,后面一条大汉身披兽衣,挺着一柄长大铁叉,急步追逐。 两头猛虎躯体巨大,奔跑了一阵,其中一头便回头咆哮,向那猎人扑去。那汉子虎叉挺出,对准猛虎的咽喉刺去。 这猛虎行动便捷,一掉头,便避开了虎叉,第二头猛虎又向那人扑去。 那猎人身手极快,倒转铁叉,拍的一响,叉柄在猛虎腰间重重打了一下。那猛虎吃痛,大吼一声,挟着尾巴,掉头便奔。 另一头老虎也不再恋战,跟着走了。陆迁见这猎人身手矫健,膂力雄强,但不似会什么武功,只是熟知野兽习性,猛虎尚未扑出,他铁叉已候在虎头必到之处,正所谓料敌机先,但要一举刺死两头猛虎,看来却也不易。 陆迁叫道:“老兄,我来帮你打虎。” 斜刺里冲将过去,拦住了两头猛虎的去路,那猎人见陆迁斗然冲出,吃了一惊,大声呼喝叫嚷,说的不是汉人语言。 陆迁不知他说些什么,当下也不理会,提起右手,对准一头老虎额脑门便是一掌,砰的一声响,那头猛虎翻身摔了个筋斗,吼声如雷,又向陆迁扑来。 陆迁适才这一掌使了七成力,纵是武功高强之士,受在身上也非脑浆迸裂不可,但猛虎头坚骨粗,这一记裂石开碑的掌力打在头上,居然只不过摔了个筋斗,又即扑上。 陆迁赞道:“好家伙,真有你的!”侧身避开,右手自上向下斜掠,擦的一声,斩在猛虎腰间。 这一斩他加了一成力,那猛虎向前冲出几步,脚步蹒跚,随即没命价纵跃奔逃。 陆迁抢上两步,右手一挽,已抓住了虎尾,大喝一声,左手也抓到了虎尾之上,奋起神力,双手使劲回拉,那猛虎正自发力前冲,被他这么一拉,两股劲力一迸,虎身直飞向半空。 那猎人提着铁叉,正在和另一头猛虎厮斗,突见陆迁竟将猛虎摔向空中,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只见那猛虎在半空中张开大口,伸出利爪,从空扑落。陆迁一声断喝,双掌齐出,拍的一声闷响,击在猛虎的肚腹之上。 虎腹是柔软之处,这一招“奇门双冲掌”正是陆迁的得意功夫,那大虫登时五脏碎裂,在地下翻滚一会,倒在雪中死了。 那猎人心下好生敬佩,人家空手毙虎,自己手有铁叉,倘若连这头老虎也杀不了,岂不叫人小觑了? 当下左刺一叉,右刺一叉,一叉又一叉往老虎身上招呼。那猛虎身中数叉,更激发了凶性,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纵身向那人扑去。 那猎人侧身避开,铁叉横戳,噗的一声,刺入猛虎的头颈,双手往上一抬,那猛虎惨号声中,翻倒在地。 那人双臂使力,将猛虎牢牢的钉在雪地之中。但听得喀喇喇一声响,他上身的兽皮衣服背上裂开一条大缝,露出光秃秃的背脊,肌肉虬结,甚是雄伟。 陆迁看了,暗赞一声:“好汉子!”只见那头猛虎肚腹向天,四只爪子凌空乱搔乱爬,过了一会,终于不动了。 那猎人提起铁叉,哈哈大笑,转过身来,向陆迁双手大拇指一翘,说了几句话。 陆迁虽不懂他的言语,但瞧这神情,知道他是称赞自己英雄了得,于是学着他样,也是双手大拇指一翘,说道:“英雄,英雄!” 那人大喜,指指自己鼻尖,说道:“特伦穆特寒!” 陆迁料想这是他的姓名,便也指指自己的鼻尖,道:“陆迁!” 那人道:“陆迁?关内人?” 陆迁点点头,道:“关内!你?”伸手指着他询问,那人道:“特伦穆特寒!山夫!” 陆迁素闻关外之东、炎山之北有个部族,名叫山夫,族人勇悍善战,原来这特伦穆特寒便是山夫人。 虽然言语不通,但茫茫雪海中遇到一个同伴,总是欢喜,当下比划手势,告诉他还有一个同伴,提起死虎,向吴双躺卧之处走去。穆特寒拖了死虎,跟随其后。。 猛虎新死,血未凝结,陆迁倒提虎身,割开虎喉,将虎血灌入吴双口中。吴双睁不开眼来,却能吞咽虎血,喝了十余口才罢。陆迁甚喜,撕下两条虎腿,便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穆特寒见他空手撕烂虎身,如撕熟鸡,这等手劲实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呆呆的瞧着他一双手,看了半晌,伸出手掌去轻轻抚摸他手腕手臂,满脸敬仰之色。 第四百七十八章 山夫族关外起纷争 虎肉烤熟后,陆迁和穆特寒吃了个饱。穆特寒做手势问起来意,陆迁打手势说是挖掘人参替陆迁医病,以致迷路。 穆特寒哈哈大笑,一阵比划,说道要人参容易得紧,随我去要多少有多少。陆迁大喜,站起身来,左手抱起了陆迁,右手便提起了一头死虎。 穆特寒又是拇指一翘,赞他:“好大的气力!” 穆特寒对这一带地势甚熟,虽在大风雪中也不会迷路。两人走到天黑,便在林中住宿,天明又行。 如此一路向西,走了两天,到第三天午间,陆迁见雪地中脚印甚多。穆特寒连打手势,说道离族人已近。 果然转过两个山坳,只见东南方山坡上黑压压的扎了数百座兽皮营帐。穆特寒撮唇作哨,营帐中便有人迎了出来。 陆迁随着穆特寒走近,只见每一座营帐前都生了火堆,火堆旁围满女人,在缝补兽皮、腌猎兽肉。 穆特寒带着陆迁走向中间一座最大的营帐,挑帐而入。陆迁跟了进去。帐中十余人围坐,正自饮酒,一见穆特寒,大声欢呼起来。 穆特寒指着陆迁,连比带说,陆迁瞧着他的模样,料知他是在叙述自己空手毙虎的情形。众人纷纷围到陆迁身边,伸手翘起大拇指,不住口的称赞。 正热闹间,走了一个买卖人打扮的汉人进来,向陆迁道:“这位兄台,会说汉话么?” 陆迁喜道:“会说,会说。” 问起情由,原来此处是关夫族长的帐幕。居中那黑须老者便是族长和哩布。 他共有十一个儿子,个个英雄了得。穆特寒是他次子。这汉人名叫许卓诚,每年冬天到这里来收购人参、毛皮,直到开春方去。 许卓诚会说关夫话,当下便做了陆迁的通译。关夫人与关外人本来时相攻战,但最敬佩的是英雄好汉。 那完颜穆特寒精明干练,极得父亲喜爱,族人对他也都甚是爱戴,他既没口子的赞誉陆迁,人人便也不以陆迁是关外人为嫌,待以上宾之礼。 穆特寒让出自己的帐幕给陆迁和陆迁居住。陆迁推谢了几句,穆特寒执意不肯。陆迁见对方意诚,也就住了进去。 当晚关夫族人大摆筵席,欢迎陆迁,那两头猛虎之肉,自也作了席上之珍。 陆迁半月来唇不沾酒,这时关夫族人一皮袋、一皮袋的烈酒取将出来,陆迁喝了一袋又是一袋,意兴酣畅。 关夫人所酿的酒入口辛辣,酒味极劣,但性子猛烈,常人喝不到小半袋便就醉了,陆迁连尽十余袋,却仍是面不改色。 关夫人以酒量宏大为真好汉,他如何空手杀虎,众人并不亲见,但这般喝酒,便十个关夫大汉加起来也比不过,自是人人敬畏。 许卓诚见关夫人对他敬重,便也十分的奉承于他。陆迁闲居无事,日间和穆特寒同去打猎,天黑之后,便跟着许卓诚学说关夫话。 学得四五成后,心想自己是关外人,却不会说关外话,未免说不过去,于是又跟他学关外话。 许卓诚多在各地行走,不论关外话、西夏话,或关夫话都说得十分流利。陆迁学话的本事并不聪明,但关夫话和关外话都远较汉话简易,时日既久,终于也能辞可达意,不必再需通译了。 匆匆数月,冬尽春来,陆迁每日以人参为粮,伤势颇有起色。关夫人在荒山野岭中挖得的人参,都是年深月久的上品,真比黄金也还贵重。 陆迁出猎一次,定能打得不少野兽,换了人参来给陆迁当饭吃。纵是富豪之家,如有一位小姐这般吃参,只怕也要吃穷了。 陆迁每日仍须以内力助她运气,其时每天一两次已足,不必像先前那般掌不离身。陆迁有时勉强也可说几句话,但四肢乏力,无法动弹,一切起居饮食,全由陆迁照料。 他念及吴双的深情,甘任其劳,反觉多服侍陆迁一次,便多报答了吴双一分,心下反觉欣慰。 这一日穆特寒率领了十余名族人,要到西北山岭去打大熊,邀陆迁同去,说道大熊毛皮既厚,油脂又多,熊掌肥美,熊胆更于治伤极具灵效。 陆迁见吴懿精神甚好,自己尽可放心出猎,便欣然就道。一行人天没亮便出发了,直趋向北。 其时已是初夏,冰雪消融,地下泥泞,森林中满是烂枝烂叶,甚是难行,但这些关夫人脚力轻健,仍走得极快。 到得午间,一名老猎人叫了起来:“熊!熊!” 各人顺着他所指之外瞧去,只见远处烂泥地中一个大大的脚印,隔不多远,又是一个,正是大熊的足迹,众人兴高采烈,跟着脚印追去。 大熊的脚掌踏在烂泥之中,深及数寸,便小孩也会跟踪,一行人大声吆喝,快步而前。 只见脚印一路向西,后来离了泥泞的森林,来到草原之上,众人奔得更加快了。 正奔驰间,忽听得马蹄声大作,前面尘头飞扬,一大队人马疾驰而来。但见一头大黑熊转身奔来,后面七八十各乘高头大马,吆喝追逐,这些人有的手执长矛,有的拿着弓箭,个个神情剽悍。 穆特寒叫道:“是关外人!他们人多,快走!快走!” 陆迁听说是自己族人,心起亲近之意,见穆特寒等转身奔跑,他却并不便行,站着要看个明白。 那些关外人却叫了起来:“关夫蛮子,放箭!放箭!” 只听得嗖嗖之声不绝,羽箭纷纷射来。陆迁心下着恼:“怎地没来由的一见面便放箭,也不问个清楚。” 几枝箭射到身前,都给他伸手拨落。却听得“啊”的一声惨叫,那关夫老猎人背心中箭,伏地而死。 穆特寒领着众人奔到一个土坡之后,伏在地下,弯弓搭箭,也射倒了两名关外人。陆迁处身其间,不知帮那一边才好。。 关外人的羽箭却不住向陆迁射来。陆迁接住一枝箭,随手挥舞,将来箭一一拍落,大声叫道:“干什么啊?为什么话也没说,便动手杀人!” 穆特寒在土坡上叫道:“陆迁,陆迁,快来,他们不知你是关外人!” 第四百七十九章 金镖侠勇擒红衣客 便在此时,两名关外人挺着长矛,纵马向陆迁直冲过来,双矛齐起,分从左右刺到。 陆迁不愿伤害自己族人,双手分别抓住矛杆,轻轻一抖,两名关外倒撞下马。 陆迁以矛杆挑起二人身子掷出。那二人在半空中啊啊大叫,飞回本阵,摔在地下,半晌爬不起来。穆特寒等山夫族人大声叫好。 关外人中一个红袍中年汉子大声吆喝,发施号令。数十名关外人展开两翼,包抄过来,去拦截穆特寒等人的后路。那红袍人身周,尚拥着数十人。 穆特寒见势头不妙,大声呼啸,招呼族人和陆迁逃走。关外人箭如雨下,又射倒了几名山夫族人。 山夫族人强弓硬弩,箭无虚发,顷刻间也射死了十来名关外骑士,只是寡不敌众,边射边逃。 陆迁见这些关外人蛮不讲理,虽说是自己族人,却也顾不得了,抢过一张硬弓,嗖嗖嗖嗖,连发四箭,每一枝箭都射在一名关外人的肩头或是大腿。 顷刻间四人都摔下马来,却没送命。这红袍人几声吆喝,那些关外人纵马追来,极是勇悍。 陆迁眼见同来的伙伴之中,只有穆特寒和五名青年汉子还在一面奔逃,一面放箭,其余的都已被关外人射死。 大草原上无处隐蔽,看来再斗下去,连穆特寒都要被杀。这些时候来山夫族人对自己待若上宾,倘连好朋友遇到危难也不能保护,还说什么英雄好汉? 但若大杀一阵,将这些关外人杀得知难而退,势必多伤本族族人的性命,只有擒住这个为首的红袍人,逼他下令退却,方能使两下斗罢。 他心念已定,以关外语大声叫道:“喂,你们快退回去!如果再不退兵,我可要不客气了。” 呼呼呼三声响处,三枝长矛迎面掷来。陆迁心道:“你们这些人当真不知好歹!”身形一矮,向那红袍人疾冲过去。 穆特寒见他涉险,叫道:“使不得,陆迁快回来!” 陆迁不理,一股劲的向前急奔。众关外人纷纷呼喝,长矛羽箭都向他身上招呼。 陆迁接过一枝长矛,折为两截,拿了半截矛身,便如是一把长剑一般,将射来的兵刃一一拨开,步履如飞,直抢到那红袍人马前。 那红袍人满腮虬髯,神情威武,见陆迁攻来,竟毫不惊慌,从左右护卫手中接过三枝标枪,嗖的一枪向陆迁掷来。 陆迁一伸手,便接住了标枪,待第二枝枪到,又已接住。他双臂一振,两枝标枪激射而出,将红袍人的左右护卫刺下马来。 红袍人喝道:“好本事!”第三枪迎面又已掷到。陆迁左掌上伸,拨转枪头,借力打力,那标枪激射如风,插入了红袍人坐骑的胸口。 那红袍人叫道“啊哟!”跃离马背。陆迁猱身而上,左臂伸出,已抓住他右肩。 只听得背后金刃刺风,他足下一点,向前弹出丈余,托托两声响,两枝长矛插入了地下。 陆迁抱着那红袍人向左跃起,落在一名关外骑士身后,将他一掌打落马背,便纵马驰开。 那红袍人挥拳殴击陆迁门面。陆迁左臂只一挟,那人便动弹不得。陆迁喝道:“你叫他们退去,否则当场便挟死了你。” 红袍人无奈,只得叫道:“大家退开,不用斗了。” 关外人纷纷抢到陆迁身前,想要救人。陆迁以断矛矛头对准红袍人的右颊,喝道:“要不要刺死了他?” 一名关外老者喝道:“快放开咱们首领,否则立时把你五马分尸。” 陆迁哈哈大笑,呼的一掌,向那老者凌空劈了过去。他这一掌意在立威,吓倒众人,以免多有杀伤,是以手上的劲力使得十足。 但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关外老汉为掌力所激,从马背上直飞了出去,摔出数丈之外,口中狂喷鲜血,眼见不活了。 众关外人从未见过这等劈空掌的神技,掌力无影无踪,犹如妖法,不约而同的一齐勒马退后,神色惊恐异常,只怕陆迁向自己一掌击了过来。 陆迁叫道:“你们再不退开,我先将他一掌打死!”说着举起手掌,作势要向那红袍人头顶击落。 红袍人叫道:“你们退开,大家后退!”众人勒马向后退了几步,但仍不肯就此离去。 陆迁寻思:“这一带都是平原旷野,倘若放了他们的首领,这些关外人骑马追来,终究不能逃脱。” 向红袍人道:“你叫他们送八匹马过来。”红袍人依言吩咐。关外骑士牵了八匹马过来,交给穆特寒。 穆特寒恼恨这些关外人杀他同伴,砰的一拳,将一名牵马的关外骑士打了个筋斗。关外虽然人众,竟不敢还手。 陆迁又道:“你再下号令,叫各人将坐骑都宰了,一匹也不能留。” 那红袍人倒也爽快,竟不争辩,大声传令,“人人下马,将坐骑宰了。” 众骑士毫不思索的跃下马背,或用佩刀,或用长矛,将自己的马匹都杀死了。 陆迁没料到众武士竟如此驯从,暗生赞佩之意,心想: “这红袍人看来位望着实不低,随口一句话,众武士竟半分违拗的意思也无。关外人如此军令严明,无怪和宋人打仗,总是胜多败少。” 说道:“你叫各人回去,不许追来。有一个人追来,我斩去你一只手;有两个人追来,我斩你双手;四个人追来,斩你四肢!” 红袍人气得须髯戟张,但在他挟持之下,无可奈何,只得传令道:“各人回去,调动人马,直捣山夫族人巢穴!” 众武士齐声道:“遵命!”一齐躬身。。 陆迁掉转马头,等穆特寒等六人都上了马,一行人向东来原路急驰回去。驰出数里后,陆迁见关外人果然并不追来,便跃到另一匹坐骑鞍上,让那红袍人自乘一马。 八人马不停蹄的回到大营。穆特寒向他父亲和哩布禀告如何遇敌、如何得蒙陆迁相救、如何擒得关外的首领。和哩布甚喜,道:“好,将那关外狗子押上来。” 第四百八十章 结金兰义释忽山基 那红袍人进入帐内,仍是神态威武,直立不屈。和哩布知他是关外的贵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别国官居何职?” 那人昂然道:”我又不是你捉来的,你怎配问我?” 关外人和山夫族人都有惯例,凡俘虏了敌人,便是属于俘获者私人的奴隶。和哩布哈哈一笑,道:“也说得是!” 那红袍人走到陆迁身前,右腿一曲,单膝下跪,右手加额,说道:“兄台,你当真英雄了得,我打你不过,何况我们人多,仍然输了。” “我为你俘获,绝无怨言。你若放我回去,我以黄金五十两、白银五百两、骏马三十匹奉献。” 穆特寒的叔父颇拉苏道:“你是关外大贵人,这样的赎金大大不够,陆兄弟,你叫他送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骏马三百匹来赎取。” 这颇拉苏精明能干,将赎金加了十倍,原是漫天讨价之意。本来黄金五十两、白银五百两、骏马三十匹,以山夫族人生活之简陋,已是罕有的巨财。 山夫族人和关外人交战数十年,从未听见过如此巨额的赎款,如果这红袍贵人不肯再加,那么照他应许的数额接纳,也是一笔大横财了。 不料那红袍人竟不躇踌,一口答允:“好,就是这么办!” 帐中一干山夫族人听了都是大吃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关外、山夫两族族人撒谎骗人,当然也不是没有,但交易买卖,或是许下诺言,却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无说过后不作数的。 何况这时谈论的是赎金数额,倘若关外人缴纳不足,或是意欲反悔,这红袍人便不能回归本族,因此空言许诺根本无用。 颇拉苏还怕他被俘后惊慌过甚,神智不清,说道:“喂,你听清楚了没有?我说的是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骏马三百匹?” 红袍人神态傲慢,冷冷的道:“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骏马三百匹,何足道哉?我大别国富有天下,也不会将这区区之数放在眼内。” 他转身对着陆迁,神色登时转为恭谨,道:“兄台,我只听你一人吩咐,别人的话,我不再理了。” 颇拉苏道:“陆兄弟,你问问他,他到底是别国的什么贵人大官?” 陆迁还未出口,那人道:“兄台,你若定要问我出身来历,我只有胡乱捏造,欺骗于你,谅你也难知真假。但你是英雄好汉,我也是英雄好汉,我不愿骗你,因此你不用问了。” 陆迁左手一翻,从腰间拔出佩刀,右掌击向刀背,拍的一声,一柄刀登时弯了下来,厉声喝道:“你胆敢不说?我手掌在你脑袋上这么一劈,那便如何?” 红袍人却不惊惶,右手大拇指一竖,说道:“好本领,好功夫!今日得见当世第一的大英雄,真算不枉了。陆英雄,你以力威逼,要我违心屈从,那可办不到,要杀便杀。我这关外人虽然斗你不过,骨气却跟你是一般的硬朗。” 陆迁哈哈大笑,道:“好,好!我不在这里杀你。若是我一刀将你杀了,你未必心服,咱们走得远远的,再去恶斗一场。” 和哩布和颇拉苏齐声劝道:“陆兄弟,这人杀了可惜,不如留着收取赎金的好。你若生气,不妨用木棍皮鞭狠狠打他一顿。” 陆迁道:“不!他要充好汉,我偏不给他充。” 向山夫族人借了两枝长矛,两副弓箭,拉着红袍人的手腕,同出大帐,自己翻身上马,说道:“上马吧!” 红袍人毫不畏缩,明知与陆迁相斗是必死无疑,他说要再斗一场,直如猫儿捉住了耗子,要戏弄一番再杀而已,却也凛然不惧,一跃上马,径向北去。 陆迁飞身纵马跟随其后,两人驰出数里。陆迁道:“转向西行!” 红袍人道:“此地风景甚佳,我就死在这里好了。” 陆迁道:“接住!”将长矛、弓箭掷了过去。那人一一接住,大声道:“陆英雄,我明知不是对手,但关外人宁死不屈!我要出手了!” 陆迁道:“且慢,接住!”又将自己手中的长矛和弓箭掷了过去,两手空空,按辔微笑。 红袍人大怒,叫道:“嘿,你要空手和我相斗,未免辱人太甚!” 陆迁摇头道:“不是!陆某生平敬重的是英雄,爱惜的是好汉。你武功虽不如我,却是大大的英雄好汉,陆某交了你这个朋友!你回自族去罢。” 红袍人大吃一惊,问道:“什……什么?” 陆迁微笑道:“我说陆某当你是好朋友,让你平安回家!” 红袍人从鬼门关中转了过来,自是喜不自胜,问道:“你真的放我回去?你…… 你到底是何用意?我回去后将赎金再加十倍,送来给你。” 陆迁怫然道:“我当你是朋友,你如何不当我是朋友?陆迁是堂堂汉子,岂贪身外的财物?” 红袍人道:“是,是!”掷下兵刃,翻身下马,跪倒在地,俯首下拜,说道:“多谢恩公饶命。” 陆迁跪下还礼,说道:“陆某不杀朋友,也不敢受朋友跪拜。倘若是奴隶之辈,陆某受得他的跪拜,也就不肯饶他性命。” 红袍人更加喜欢,站起身来,说道:“陆英雄,你口口声声当我是朋友,我就跟你结义为兄弟,如何?” 陆迁艺成以后,便即入了朝廷。官府中等级分得甚严,他只有积功递升,却没和人拜把子结兄弟。 只有在无锡与笑望春一场赌酒,相互倾慕,这才结为金兰之交。这时听那红袍人这么说,想起当年在中原交遍天下英豪,今日落得蛮邦索居,委实落魄之极,居然有人提起此事,不禁感慨。 又见这红袍人气度豪迈,着实是条好汉子,便道:“甚好,甚好,在下陆迁,今年二十有二。尊兄贵庚?” 那人笑道:“在下忽山基,却比恩公大了一十三岁。” 陆迁道:“兄长如何还称小弟为恩公?你是大哥,还请受我一拜。”说着便拜了下去。忽山基急忙还礼。 两人当下将三枝长箭插在地下,点燃箭尾羽毛,作为香烛,向天拜了八拜,结为兄弟。。 忽山基心下甚喜,说道:“兄弟,你姓陆,倒似是我关外人一般。” 陆迁道:“不瞒兄长说,小弟原是关外人。”说着一抬手,从怀里拽出一块碧绿玉佩,实乃胎带之物。 第四百八十一章 备厚礼以诠手足情 忽山王一见甚喜,说道:“果然不错,你是我关外后族姓陆的族人。兄弟,山夫族之地寒苦,不如随我同赴上京,共享富贵。” 陆迁道:“多谢哥哥好意,可是小弟素来贫贱,富贵生活是过不来的。小弟在山夫族人那里居住,打猎吃酒,倒也逍遥快活。日后思念哥哥,自当前来别国寻访。” 他和吴懿分别已久,记挂她伤势,道:“哥哥,你早些回去吧,以免家人和部属牵挂。”当下两人行礼而别。 陆迁掉转马头回来,见穆特寒率领了十余名族人前来迎接,原来穆特寒见陆迁久去不归,深恐中了那红袍人的诡计,放心不下,前来接应。 陆迁说起已释放他回辽。穆特寒也是个大有见识的英雄,对陆迁的轻财重义、豁达大度,深为赞叹。 一日,陆迁和穆特寒闲谈,说起吴懿所以受伤,乃系误中自己掌力所致,虽用人参支持性命,但日久不愈,甚是烦恼。 穆特寒道:“陆大哥,原来你妹子的病是外伤,咱们山夫族人医治打伤跌损,向来用虎筋、虎骨和熊胆三味药物,很有效验,你怎么不试一试?” 陆迁大喜,道:“别的没有,这虎筋、虎骨,这里再多不过,至于熊胆吗,我出力去杀熊便是。”当下问明用法,将虎筋、虎骨熬成了膏,喂吴懿服下。 次日一早,陆迁独自往深山大泽中去猎熊。他孤身出猎,得以尽量施展轻功,比之随众打猎方便得多。 第一日没寻到黑熊踪迹,第二日便猎到了一头。他剖出熊胆,奔回营地,喂着吴懿服下。 这虎筋、虎骨、熊胆与老山远年人参,都是珍贵之极的治伤灵药,尤其新鲜熊胆更加难得。 那薛半仙虽说医道如神,终究非药物不可,将老山人参给病人当饭吃,固非他财力所能,而要像陆迁那样,隔不了几天便去弄一两副新鲜熊胆来给吴懿服下,却也决难办到。 这一日,他正在帐前熬虎筋虎骨膏药,一名山夫族人匆匆过来,说道:“陆大哥,有十几个关外人给你送礼来啦。” 陆迁点点头,心知是义兄忽山王遣来。只听得马蹄声响,一列马缓缓过来,马背上都驮满了物品。 为首的那关外队长听忽山王说过陆迁的相貌,一见到他,老远便跳下马来,快步抢前,拜伏在地,说道:“主人自和陆大爷别后,想念得紧,特命小人室里送上薄礼,并请陆大爷赴上京盘桓。”说着磕了几个头,双手呈上礼单,神态恭谨之极。 陆迁接了礼单,笑道:“费心了,你请起吧!”打开礼单,见是尽关外文字,便道:“我不识字,不用看了。” 室里道:“这份薄礼是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锦缎一千匹、上等麦子一千石、肥牛一千头、肥羊五千头、骏马三千匹,此外尚有诸般服饰器用。” 陆迁愈听愈惊。这许多礼物,比之颇拉苏当日所要的赎金更多了十倍。他初见十余匹马驮着物品,已觉礼物太多,倘若照这队长所言,不知要多少马匹车子才装得下。 室里躬身道:“主人怕牲口在途中走散损失,是以牛羊马匹,均多备了一成。托赖主人和陆大爷洪福,小人一行路上没遇上风雪野兽,牲口损失很小。” 陆迁叹道:“忽山哥哥想得这等周到,我若不受,未免辜负了他好意,但若尽数收受,却又如何过意得去。” 室里道:“主人再三嘱咐,陆大爷要是客气不受,小人回去必受重罚。” 忽听得号角声呜呜吹起,各处营帐中的山夫族人执了刀枪弓箭,纷纷奔来。 有人大呼传令:“敌人来袭,预备迎敌。”陆迁向号角声传来之处望去,只见尘头大起,似有无数军马向这边行进。 室里大声叫道:“各位勿惊,这是陆大爷的牛羊马匹。”他用山夫族话连叫数声,但一干山夫族人并不相信,和哩布、颇拉苏、穆特寒等仍分率族人,纷纷在营帐之西列成队伍。 陆迁第一次见到山夫族人布阵打仗,心想:“山夫族族人数不多,却个个凶猛矫捷。忽山哥哥手下的那些关外骑士虽亦了得,似乎尚不及这些山夫族人的剽悍,至于我大唐的官兵,那是更加不如了。” 室里叫道:“我去招呼部属暂缓前进,以免误会。”转身上马,向西驰去。 穆特寒手一挥,四名山夫族猎人上马跟随其后。五人纵马缓缓向前,驰到近处,但见满山遍野都是牛羊马匹,一百余名关外牧人手执长杆吆喝驱打,并无兵士。 四名山夫族人一笑转身,向和哩布禀告。过不多时,牲口队来到近处,只听得牛鸣马嘶,吵成一片,连众人说话的声音也淹没了。 当晚陆迁请山夫族族人杀羊宰牛,款待远客。次日从礼物中取出金银锦缎,赏了送礼的一行人众。 待关外人告别后,他将金银锦缎、牛羊马匹尽数转送了穆特寒,请他分给族人。 山夫族人聚族而居,各家并无私产,一人所得,便是同族公有,陆迁如此慷慨,各人倒也不以为奇,但平白无端地得了这许多财物牲口,自是皆大欢喜。全族大宴数日,人人都感激陆迁。 夏去秋来,吴懿的病又好了几分。她神智一清,便学说山夫族话和关外话,她学话远比陆迁聪明,不多久便胜过了陆迁。 她每日躺在营帐中养伤甚觉厌烦,常要陆迁带她出外骑马散心。两人并骑,她倚在陆迁胸前,不花半点力气。后来近处玩得厌了,索性带了帐篷,在外宿营,数日不归。 此时的吴懿颇为温顺,往日乖戾再不复见,陆迁从她身上,隐隐也看到了一点阿朱的影子,午夜梦回,见到秀丽的小脸躺在自己身边,几乎觉得吴懿死后复活,凄苦之情,竟得稍减。 陆迁趁机打虎猎熊、挖掘人参。只因吴懿偷射了一枚毒针,长白山边的黑熊、猛虎可就倒足了大霉,不知道有多少为此而丧生在陆迁掌底。 陆迁为了便于挖参,每次都是向东或向北。这一日吴懿说东边、北边的风景都看过了,要往西走走。。 陆迁道:“西边是一片大草原,没什么山水可看。” 吴懿道:“大草原也很好啊,像大海一般,我就是没见过真正的大海。我们的观山海外虽说是海,其实是一大片沼泽和小湖而已。” 第四百八十二章 绝尘骑围猎箭飞扬 陆迁听她提到“观山海”三字,心中一凛,这大半年来和山夫族人共居,竟将武林中的种种事情都淡忘了。 吴懿不能行动,要做坏事也无从做起,只顾着给她治伤救命,竟没想到她伤愈之后,恶性如再发作,却便如何? 他回过头来,向吴懿瞧去,见她一张雪白的脸蛋仍没半点血色,面颇微陷,一双大大的眼珠也凹了进去,容色憔悴,身子更瘦骨伶仃。 陆迁不禁内疚:“她本来是何等秀丽俊美、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却给我打得半死不活,变得和骷髅相似,怎地我仍只念着她的坏处?这大半年来,她性情温和体贴,只怕从前的刁恶脾气都已改好了。” 便即笑道:“你既喜欢往西,咱们便向西走走。吴懿,等你病大好了,我带你到它国边境,去瞧瞧真的大海,碧水茫茫,一望无际,这气象才了不起呢。” 吴懿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其实不用等我病好全,咱们就可去了。” 陆迁“咦”的一声,又惊又喜,道:“吴懿,你双手能随意活动了。” 吴懿笑道:“十四五天前,我两只手便能动了,今天更加灵活了好多。” 陆迁喜道:“好极了!你这顽皮姑娘,怎么一直瞒着我?” 吴懿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神色,微笑道:“我宁可永远动弹不得,你便天天这般陪着我。等我伤好了,你又要赶我走了。” 陆迁听她说得真诚,怜惜之情油然而生,道:“我是个粗鲁汉子,那次一不小心,便将你打成这生模样。你天天陪着我,又有什么好?” 吴懿不答,过了好一会,低声道:“姊夫,只因我先用毒针射你,你才这么大力打我,是我先不好!” 陆迁不愿重提旧事,摇头道:“这件事早就过去了,再提干吗?吴懿,我将你伤成这般,好生过意不去,你恨不恨我?” 吴懿道:“我自然不恨。我为什么恨你?我本来要你陪着我,现下你可不是陪着我了么?我开心得很呢!” 陆迁听她这么说,虽觉这小姑娘的念头古怪,但近来她为人确实很好,想是自己尽心服侍,已将她的戾气化去了不少,当下回去预备马匹、车辆、帐幕、干粮等物。 次日一早,两人便即西行。行出十余里,吴懿问道:“姊夫,你猜到了没有?” 陆迁道:“猜到了什么?” 吴懿道:“那天我忽然用毒针射你,你可知是什么缘故?” 陆迁摇了摇头,道:“你的心思神出鬼没,我怎猜得到?” 吴懿叹了口气,道:“你既猜不到,那就不用猜了。总而言之,我不是想杀你,如真有人要杀你,我会舍了性命救你。吴双姐姐待你有多好,我吴懿决不比姊姊少了半分。” 忽听得头顶天空中雁群唳鸣,吴懿问道:“姊夫,你看这许多大雁,为什么排成了队向南飞去?” 陆迁抬起头来,见天边两队大雁,排成了“人”字形,正向南疾飞,便道:“天快冷了,大雁怕冷,到南方避寒。” 吴懿道:“到了春天,它们为什么又飞回来?每年一来一去,岂不辛苦得很?它们要是怕冷,索性留在南方,便不用回来了。” 陆迁自来潜心武学,从来没去想过禽兽虫蚁的习性,给她一问,倒答不出来,摇头笑道:“我也不知它们为什么不怕辛苦,想来这些雁儿生于北方,留恋故乡之故。” 吴懿点头道:“定是这样了。你瞧最后这只小雁儿,身子不大,却也向南飞去。将来它的爹爹、妈妈、姊姊、姊夫都回到北方,它自然也要跟着回来。” 陆迁听她说到“姊姊、姊夫”四字,心念一动,侧头向她瞧去,但见她抬头呆望着天边雁群,显然适才这句话是无心而发。 故此在心中寻思道:“她随口一句话,便将我和她的亲生爹娘连在一起,可见在她心中,已将我当做了最亲的亲人。我可不能再随便离开她。待她病好之后,须得将她送往豫州,交在她父母手中,我肩上的担子方算交卸。” 两人一路上谈谈说说。吴懿一倦,陆迁便从马背上将她抱下,放入后面车中,让她安睡。到得傍晚,便在树林中宿营。如此走了数日,已到大草原的边缘。 吴懿放眼遥望,大草原无边无际,甚是高兴,说道:“咱们向西望是瞧不到边了,可是真要像茫茫大海,须得东南西北望出去都见不到边才行。” 陆迁知她意思是要深入大草原中心,不忍拂逆其意,鞭子一挥,驱马便向西行。 在大草原中西行数日,四方眺望,当真已不见草原尽处。其时秋高气爽,闻着长草的青气,甚是畅快。草丛间诸般小兽甚多,陆迁随猎随食,无忧无虑。 又行数日,这日午间,远远望见前面竖立着无数营帐,又有旌旗旄节,似是兵营,又似部落聚族而居。 陆迁道:“前面好多人,不知是干什么的,咱们回去吧,不要多惹麻烦了。” 吴懿道:“不,不!我要去瞧瞧。我双脚不会动,怎能给你多惹麻烦?” 陆迁一笑,说道:“麻烦这东西,不一定是你自己惹来的,有时候人家惹过来,你要避也避不脱。” 吴懿笑道:“咱们过去远远地瞧瞧,那也不妨。” 陆迁知她小孩心性,爱瞧热闹,便纵马缓缓行去。草原上地势平坦,那些营帐虽老远便已望见,但走将过去,路程也着实不近。 走了七八里路,猛听得呜呜号角之声大起,跟着尘头飞扬,两列马队散了开来,一队往北、一队往南地疾驰。 陆迁微微一惊,道:“不好,是关外人的骑兵!” 吴懿道:“是你的自己人啊,那好得很,有什么不好?” 陆迁道:“我又不识得他们,还是回去吧。” 勒转马头,便从原路回转,没走出几步,便听得鼓声蓬蓬,又有几队关外骑兵冲了上来。 陆迁寻思:“四下里又不见有敌人,这些人是在操练阵法吗?” 只听得喊声大起:“射鹿啊,射鹿啊!这边围上去。”西面、北面、南面,一片叫嚷射鹿之声。 陆迁道:“他们是在围猎,这声势可真不小。”便将吴懿抱上马背,勒定了马,站在东首眺望。 只见关外骑士都身披锦袍,内衬铁甲。锦袍各色,一队红、一队绿、一队黄、一队紫,旗帜和锦袍一色,来回驰骤,兵强马健,煞是壮观。。 陆迁和吴懿看得暗暗喝彩。众兵各依军令纵横进退,挺着长矛驱赶麋鹿,见到陆迁和吴懿二人,也只略加一瞥,不再理会。 四队骑兵分从四面围拢,将数十头大鹿围在中间。偶有一头鹿从行列空隙中逸出,便有一小队出来追赶,兜个圈子,又将那鹿逼了回去。 第四百八十三章 数英雄陆迁展海量 陆迁正观看间,忽听得有人大声叫道:“那边是陆大爷吧?” 陆迁心想:“谁认得我了?”转过头来,见绿袍队中驰出一骑,直奔而来,正是几个月前忽山王派来送礼的那个队长室里。 他驰到陆迁之前十余丈处,翻身下马,率马快步上前,右膝下跪,说道:“我家主人便在前面不远。主人常说起陆大爷,想念得紧。今日什么好风吹得陆大爷来?快请去和主人相会。” 陆迁听说忽山王便在近处,也甚欢喜,说道:“我只是随意漫游,没想到我义兄便在左近,真再好也没有了。好,请你领路,我去和他相会。” 室里撮唇作哨,两名骑兵乘马奔来。室里道:“快去禀报,说长白山的陆大爷来啦!” 两名骑兵躬身接令,飞驰而去。余人继续射鹿,室里却率领了一队绿袍骑兵,拥卫在陆迁和吴懿身后,径向西行。 当忽山王送来大批金银牛羊之时,陆迁便知他必是关外的大贵人,此刻见了这等声势,料想这位义兄多半还是别国的什么将军还是大官。 草原中游骑来去,络绎不绝,个个衣甲鲜明。室里道:“陆大爷今日来得真巧,过得几天,咱们这里有一场好热闹瞧。” 陆迁向吴懿望了一眼,见她脸有喜色,便问:“什么热闹?” 室里道:“过几天是演武日。永昌、太和两宫卫军统领出缺。咱们关外官兵各显武艺,且看哪一个运气好,夺得统领。” 陆迁一听到比武,自然而然地眉飞色舞,神采昂扬,笑道:“那真来得巧了,正好见识见识关外人的武艺。” 吴懿笑道:“队长,你大显身手,恭喜你夺个统领做做。” 室里一伸舌头,道:“小人哪有这大胆子?” 吴懿笑道:“夺个统领,又有什么了不起啦?只要我姊夫肯教你几手功夫,说不定你便能夺得了统领。” 室里喜道:“陆大爷肯指点小人,当真求之不得。至于统领什么的,小人没这个福份,却也不想。” 一行人谈谈说说,行了十数里,见前面一队骑兵急驰而来。室里道:“是大帐皮室军的飞熊队到了。” 那队官兵都穿熊皮衣帽,黑熊皮外袍,白熊皮高帽,模样威武。这队兵行到近处,齐声吆喝,同时下马,分立两旁,叫道:“恭迎陆大爷!” 陆迁道:“不敢,不敢!”举手行礼,纵马行前,飞熊军跟随其后。 行了十数里,又是一队穿戴虎皮衣帽的飞虎兵前来迎接。陆迁心道:“我那忽山哥哥不知做什么大官,竟有这等排场。” 然室里不说,而上次相遇之时,忽山王又坚决不肯吐露身分,陆迁也就不问。 行到傍晚,来到一处大帐,一队穿豹皮衣帽的飞豹队迎接陆迁和吴懿进了中央大帐。 陆迁只道一进帐中,便可与忽山王相见,岂知帐中毡毯器物甚是华丽,矮几上放满了菜肴果物,帐中却无主人。 飞豹队队长道:“主人请陆大爷在此安宿一宵,便即相见。”陆迁扶着吴懿,坐到几边,端起酒碗便喝。四名军士斟酒割肉,恭谨服侍。 次晨起身又行,这一日向西走了二百余里,傍晚又在一处大帐中宿歇。 到得第三日中午,室里道:“过了前面那个山坡,咱们便到了。” 陆迁见这座大山气象宏伟,一条大河哗哗水响,从山坡旁奔流而南。 一行人转过山坡,眼前旌旗招展,一片大草原上密密层层的到处都是营帐,成千成万骑兵步卒,围住了中间一大片空地。 护送陆迁的飞熊、飞虎、飞豹各队官兵取出号角,呜呜呜地吹了起来。 突然间鼓声大作,蓬蓬蓬号炮山响,空地上众官兵向左右分开,一匹高大神骏的黄马冲了出来,马背上一条虬髯大汉,正是忽山王。 他乘马驰向陆迁,大叫:“陆兄弟,想煞哥哥了!”陆迁纵马迎上,两人同时跃下马肯,四手交握,均不胜之喜。 只听得四周众军士齐声呐喊:“万岁!万岁!万岁!” 陆迁大吃一惊:“怎地众军士竟呼万岁!” 游目四顾,但见军官士卒个个躬身,抽刀拄地,忽山王携着他手站在中间,东西顾盼,神情甚是得意。 陆迁愕然道:“哥哥,你……你是……” 忽山王哈哈大笑,道:“倘若你早知我是关外舍卫国当今皇帝,只怕便不肯和我结义为兄弟了。陆兄弟,我真名字乃忽山阳基。你救我活命之恩,永志不忘。” 陆迁虽豁达豪迈,但生平从未见过皇帝,此刻见了这等排场,不禁有些窘迫,说道:“小人不知陛下,多有冒犯,罪该万死!”说着便即跪下。他是关外子民,见了本国皇帝,该当跪拜。 忽山阳基忙伸手扶起,笑道:“不知者不罪,兄弟,你我是金兰兄弟,今日只叙义气,明日再行君臣之礼不迟。” 他左手一挥,队伍中奏起鼓乐,欢迎嘉宾。忽山阳基携着陆迁之手,同入大帐。 舍卫国皇帝所居营帐乃数层牛皮所制,飞彩绘金,灿烂辉煌,称为皮室大帐。 忽山阳基居中坐了,命陆迁坐在横首,不多时随驾文武百官进来参见,北院大王、北院枢密使、于越、南院知枢密使事、皮室大将军、小将军、马军指挥使、步军指挥使等等,陆迁一时之间也记不清这许多。 当晚帐中大开筵席,关外人尊重女子,吴懿也得在皮室大帐中与宴。酒如池、肉如山,吴懿只瞧得兴高采烈,眉花眼笑。 酒到酣处,十余名关外武士在皇帝面前扑击为戏,各人赤膊了上身,擒攀摔跌,激烈搏斗。 陆迁见这些关外武士身手矫健,膂力雄强,举手投足之间另有一套武功,变化巧妙虽不及中原武士,但直进直击,如用之于战阵群斗,似较中原武术更为简明有效。 舍卫国文武官员一个个上来向陆迁敬酒。陆迁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喝到后来,已喝了三百余杯,仍神色自若,众人无不骇然。 忽山阳基向来自负勇力,这次为陆迁所擒,通国皆知,他有意要陆迁显示超人之能,以掩他被擒的羞辱。。 没想到陆迁不用在次日比武大会上显示身手,此刻一露酒量,便已压倒群雄,人人敬服。 忽山阳基大喜,说道:“兄弟,你是我舍卫国的第一位英雄好汉!” 第四百八十四章 忽山王都城起兵变 吴懿忽然插口道:“不,他是第二!”忽山王笑道:“小姑娘,他怎么是第二?那么第一位英雄是谁?” 吴懿道:“第一位英雄好汉,自然是你陛下了!我姊夫本事虽大,却要顺从于你,不敢违背,你不是第一吗?”她是观山海门人,精通谄谀之术,说这句话只是牛刀小试而已。 忽山王呵呵大笑,说道:“说得好,说得好。陆兄弟,我要封你一个大大的官爵,让我来想一想,封什么才好?”这时他酒已喝得有八九成了,伸手指在额上弹了几弹。 箫峰忙道:“不,不,小人性子粗疏,难享富贵,向来漫游四方,来去不定,确实不愿为官。” 忽山王笑道:“行啊,我封你一个只须游玩、不用做事的大官……”一句话没说完,忽听得远处呜呜呜地传来一阵尖锐急促的号角之声。 众国人本来都席地而坐,饮酒吃肉,一听到号角声,蓦然间轰的一声,同时站起,脸上均有惊惶之色。 那号角声来得好快,初听到时还在十余里外,第二次响时已近了数里,第三次声响又近数里。 陆迁心道:“天下再快的快马,第一等的轻身功夫,也决不能如此迅捷。是了,想必是有传递军情急讯的传信站,一听到号角声,便传到下一站来。” 号角声飞传而来,一传到皮室大帐之外,便倏然而止。数百座营帐中的官兵本在欢呼纵饮,这时突然间尽皆鸦雀无声。 忽山王神色镇定,慢慢举起金杯,喝干了酒,说道:“国内有叛徒作乱,咱们这就回去,拔营!” 行军大将军当即转身出营发令,但听得一句“拔营”的号令变成十句,十句变成百句,百句变成千句,声音越来越大,却严整有序,毫无惊慌杂乱。 陆迁寻思:“我关外一族立国垂二百年,国威震于天下,此刻虽有内乱,却无纷扰,可见历世国主统军有方。” 但听马蹄声响,前锋斥候兵首先驰了出去,跟着左右先锋队启行,前军、左军、右军,一队队向南开拔回京。 忽山王携着陆迁的手,二人走出帐来,吴懿跟随在后。陆迁见黑夜之中,每一面军旗上都点着一盏灯笼,红、黄、蓝、绿、白各色闪烁照耀,十余万大军南行,惟闻马嘶蹄声,竟听不到一句人声。 陆迁大为叹服,心道:“治军如此,天下有谁能敌?那日王驾孤身逞勇出猎,致为我所擒。倘若大军继来,女真人虽然勇悍,终究寡不敌众。” 他二人一离大帐,众护卫立即拔营,片刻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行李辎重都装上了驼马大车。 中军元帅发出号令,中军便即启行。东方大王、于越、太师、太傅等随侍在忽山王前后,众人脸色郑重,却一声不作。 国中乱讯虽已传出,到底乱首是谁,乱况如何,一时却不明白,军中也无人敢随便猜测议论。 大队人马南行三日,晚上扎营后,第一名报子驰马奔到,向皇帝禀报:“东方大王作乱,占据皇宫,自皇太后、皇后以下,王子、公主以及百官家属,均受拘禁。” 忽山王当下大吃一惊,不由得脸色大变。 国内军国重事,现由东西两方分理。此番东方大王随侍皇帝出猎,西方大王留守都城。 东方大王耐达古,爵封楚王,本人倒也罢了,他父亲耐达驰元,乃当今王太叔,官封天下兵马大元帅,却非同小可。 本来关外国向例,东方治军、西方治民,但王太叔位尊权重,既管军务,亦理民政。 忽山王的祖父耐达隆绪,国史称为圣宗。圣宗长子宗真,次子重元。宗真性格慈和宽厚,重元则甚勇武。 圣宗逝世时,遗命传位于长子宗真,但圣宗的皇后却喜爱次子,阴谋立重元为帝。 众国向例,王太后权力甚大,其时宗真的皇位势将不保,性命也已危殆。但重元反将母亲的计谋告知兄长,宗真及早部署,令王太后密谋不逞。 宗真对这兄弟自十分感激,立他为王太弟,宣示日后传位于他,以酬恩德。 耐达百目史称为兴宗,但他逝世之后,皇位却并不传给皇太弟重元,仍传给自己的儿子忽山王。 忽山王接位后,心中过意不去,封重元为王太叔,显示他仍是国内皇储,再加封天下兵马大元帅。 上朝免拜不名,赐金券誓书,四顶帽,二色袍,尊宠之隆,当朝第一;又封他儿子耐达鲁古为楚王,执掌南院军政要务,称为东方大王。 当年耐达重元明明可做帝王,却让给兄长,可见他既重义气,又甚恬退。忽山王大举北出围猎,将都中军国重务都交给了王太叔,丝毫不加疑心。 这时讯息传来,谋反的居然是东方大王耐达涅古,忽山王不免又惊又忧,素知耐达古性子阴鸷,处事狠辣,他既举事谋反,他父亲决无袖手之理。 西方大王奏道:“陛下且宽圣虑,想王太叔见事明白,必不容他逆子造反犯上,说不定此刻已引兵平乱。” 忽山王道:“但愿如此。” 众人用过晚饭,第二批报子赶到禀报:“东方大王立王太叔为帝,已诏告天下。” 以下的话他不敢明言,将新王的诏书双手奉上。忽山王接过一看,见诏书上直斥忽山王为篡位伪帝,说先帝立耐达重元为王太弟,天下皆知,先帝驾崩,忽山王篡改先帝遗诏,窃据大宝,举国共愤,现王太弟正位为君,并督率天下军马,申逆讨伪云云。 忽山王大怒,将诏书掷入火中,烧成了灰烬,心下忧急,寻思:“这道伪诏说得振振有词,我国军民看后,恐不免人心浮功。” “王太叔官居天下兵马大元帅,手绾兵符,可调兵马八十余万,何况尚有他儿子楚王东方所辖兵马。我这里随驾的不过十余万人,寡不敌众,如何是好?”这一晚翻来覆去,没法安寝。 陆迁听说忽山要封他为官,本想带了吴懿,黑夜中不辞而别,此刻见义兄面临危难,倒不便就此一走了之,好歹也要替他出番力气,不枉了结义一场。 当晚他在营外闲步,只听得众官兵悄悄议论,均说父母妻子俱在都城,这一来都给王太叔拘留了,只怕性命不保。 有的思及家人,忍不住号哭。哭声感染人心,营中其余官兵处境相同,纷纷哭了起来。统兵将官虽极力喝阻,斩了几名哭得特别响亮的为徇,却也无法阻止得住。 忽山王听得哭声震天,知军心涣散,更增烦恼。。 次日一早,探子来报,王太叔与楚王率领兵马五十余万,北来犯驾。 忽山寻思:“今日之事,有进无退,纵然兵败,也只有决一死战。”当即召集百官商议。群臣对忽山王都极忠心,愿决死战,但均以军心为忧。 第四百八十五章 战事生君臣共讨贼 忽山王传下号令:“众官兵出力平逆讨贼,靖难之后,升官以外,再加重赏。” 披起黄金甲胄,亲率三军,向皇太叔的军马迎去逆击。众官兵见皇上亲临前敌,勇气大振,连呼万岁,誓死效忠。 十余万兵马分成前军、左军、右军、中军四部,兵甲锵锵,向南挺进,另有小队游骑,散在两翼。 陆迁挽弓提矛,随在忽山王身后,做他的亲身护卫。室里带领绿袍兵,再加一队飞熊兵保护吴懿,居于后军。陆迁见忽山王眉头深锁,知他对这场战事殊无把握。 行到中午,忽听得前面号角声响起。中军将军发令:“下马!”众骑兵跳下马背,牵缰步行,只忽山王和各大臣仍骑在马上。 陆迁不解众骑兵何以下马,颇感疑惑。忽山王笑道:“兄弟,你久在中原,不懂关外人行军打仗的法子吧?” 陆迁道:“正要请陛下指点。” 忽山王笑道:“嘿嘿,我这个陛下,不知能不能做到今日太阳下山。你我兄弟相称,何必又叫陛下?” 陆迁听他笑声中颇有苦涩之意,说道:“两军未交,陛下不必忧心。” 忽山王道:“平原之上交锋,最要紧的是马力,人力尚在其次。” 陆迁登时省悟,道:“啊,是了!骑兵下马是为了免得坐骑疲劳。” 忽山王点了点头,说道:“养足马力,临敌时冲锋陷阵,便可一往无前。关外人东征西讨,百战百胜,这是一个很要紧的秘诀。” 他说到这里,前面远处尘头大起,扬起十余丈高,宛似黄云铺地涌来。忽山王马鞭一指,说道:“王太叔和楚王都久经战阵,是我国的骁将,何以驱兵急来,不养马力?嗯,他们有恃无恐,自信已操必胜之算。” 话犹未毕,只听得左军和右军同时响起号角。陆迁极目遥望,见敌方东面另有两支军马,西面亦有两支军马,那是以五敌一的围攻之势。 忽山王脸上变色,下旨道:“结阵立寨!” 中军将军纵马出去,传下号令,登时前军和左军、右军都转了回来,一众军士将几十条大木柱用大铁锤钉入地下,张开皮帐,四周树起鹿角。 片刻之间,便在草原上结成了一个极大的木城,前后左右,各有骑兵驻守,数万名弓箭手隐身大木之后,将弓弦都绞紧了,只待发箭。 陆迁皱起了眉头,寻思:“这一场大战打下来,不论谁胜谁败,我无数关外同族都非横尸遍野不可。最好当然是义兄得胜,倘若不幸败了,我当设法将义兄和吴懿救到安全之地。他这皇帝呢,做不做也就罢了。” 帝王营寨结好不久,叛军前锋便到,却不上前挑战,遥遥驻马在强弓硬弩射不到处。 但听得鼓角声不绝,一队队叛军围上,四面八方结成了阵势。陆迁放眼望去,但见遍野敌军,不见尽头,寻思:“义兄兵势远所不及,寡不敌众,只怕非输不可。白天不易突围逃走,只须支持到黑夜,我便能设法救他。” 但见营寨大木的影子短短的映在地下,烈日当空,正是过午不久。 只听得呀呀呀数声,一群大雁列队飞过天空。忽山王昂首凝视半晌,苦笑道:“这当儿除非化身为雁,否则是插翅难飞了。” 西方大王和中军将军相顾变色,知皇帝见了叛军军容,已有怯意。 敌阵中鼓声擂起,数百面皮鼓蓬蓬大响。中军将军大声叫道:“击鼓!” 御营中数百面皮鼓也蓬蓬响起。蓦地里对面军中鼓声一止,数万名骑兵喊声震动天地,挺矛冲来。 眼见敌军前锋冲近,中军将军令旗向下一挥,御营中鼓声立止,数万枝羽箭射出,敌军前锋纷纷倒地。 但敌军前仆后继,蜂拥而上,前面跌倒的军马便成为后军的挡箭垛子。敌军步兵弓箭手以盾牌护身,抢上前来,向御营放箭。 忽山王初时颇为惊惧,一到接战,登时勇气倍增,站在高处,手持长刀,发令指挥。 御营将士见皇上亲身督战,大呼:“万岁!万岁!万岁!” 敌军听到“万岁”之声,抬头见到忽山王黄袍金甲,站在御营中的高台之上,在他积威之下,不由得踟蹰不前。 忽山王见到良机,大呼:“左军骑兵包抄,冲啊!” 左军由南方枢密使率领,听到皇上号令,三万骑兵便从侧包抄过去。叛军一犹豫间,御营军马已然冲到。 叛军阵脚大乱,纷纷后退。御营中鼓声雷震,叛军接战片时,便即败退。御营军马向前追杀,气势甚锐。 陆迁大喜,叫道:“大哥,这一回咱们大胜了!” 忽山王下得台来,跨上战马,领军应援。忽听得号角响起,叛军主力开到,叛军前锋返身又斗,霎时间羽箭长矛在空中飞舞来去,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陆迁只看得暗暗心惊:“这般恶斗,我生平从未见过。一个人任你武功天下无敌,到了这千军万马之中,却也全无用处,最多也不过自保性命而已。这等大军交战,武林中的群殴比武与之相较,那是小巫见大巫了。” 忽听得叛军阵后锣声大响,鸣金收兵。叛军骑兵退了下去,箭如雨发,射住阵脚。 中军将军和南方枢密使率军连冲三次,都冲不乱对方阵势,反给射死了千余军士。 忽山王下令:“士卒死伤太多,暂且收兵。”御营中也鸣金收兵。 叛军派出两队骑兵冲来袭击,中军早已有备,佯作败退,两翼一合围,将两队叛军的三千名官兵尽数围歼,余下数百人下马投降。 忽山王左手一挥,御营军士长矛挥去,将这数百人都戳死了。这一场恶斗历时不到一个时辰,却杀得惨烈异常。 双方主力各自退出数十丈,中间空地上铺满了尸首,伤者呻吟哀号,惨不忍闻。。 只见两边阵中各出一队三百人的黑衣兵士,御营的头戴黄帽,敌军的头戴白帽,前往中间地带检视伤者。 陆迁只道这些人是将伤者抬回救治,哪知这些黑衣官兵拔出长刀,将对方的伤兵一一砍死。伤者尽数砍死后,六百人齐声呐喊,相互激战。 第四百八十六章 骨肉恩反变掣肘害 六百名黑衣军个个武功不弱,长刀闪烁,奋勇恶斗。过不多时,便有二百余人给砍倒在地。 御营的黄帽黑衣兵武功较强,给砍死的只数十人,当即成了两三人合斗一人的局面,这一来,胜负之数更形分明。 又斗片刻,变成三四人合斗一人。但双方官兵只呐喊助威,叛军数十万人袖手旁观,并不增兵出来救援。 终于叛军三百名白帽黑衣兵尽数就歼,御营黑衣军约有二百名回阵。 陆迁心道:“想来关外人规矩如此。”这一番清理战场的恶斗,规模虽大不如前,惊心动魄之处却犹有过之。 忽山王高举长刀,大声叫道:“叛军虽众,却无斗志。再接一仗,他们便要败逃了!” 御营官兵齐呼:“万岁,万岁,万岁!” 忽听得叛军阵中吹起号角,五骑马缓缓出来,居中一人双手捧着一张羊皮,朗声念了起来,念的正是王太叔颁布的诏书。 “忽山王篡位,乃是伪君,现下王太叔正位,凡我国忠诚官兵,须当即日回都归服,一律官升三级。” 御营中十余名箭手放箭,嗖嗖声响,向那人射去。那人身旁四人举起盾牌相护,那人继续念诵,突然间五匹马均被射倒,五人躲在盾牌之后,终于念完王太叔的“诏书”,转身退出。 南方大王见属下官兵听到伪诏后意有所动,喝道:“出去回骂!” 三十名官兵上前十余丈,二十名官兵手举盾牌保护,此外十名乃是“骂手”,声大喉粗,张口就来。 第一名“骂手”骂了起来,什么“叛国奸贼,死无葬身之地”等等,跟着第二名“骂手”又骂,骂到后来,尽是诸般污言秽语。 陆迁对关外语所知有限,这些“骂手”的言辞他大都不懂,只见忽山王连连点头,意甚嘉许,想来这些“骂手”骂得着实精彩。 陆迁向敌阵中望去,见远处黄盖大纛掩映之下,有两人各乘骏马,手持马鞭指指点点。 一人全身黄袍,头戴冲天冠,颏下灰白长须,另一人身披黄金甲胄,面容削瘦,神情剽悍。 陆迁寻思:“瞧这模样,这两人便是王太叔和楚王父子了。” 忽然间十名“骂手”低声商议了一会,一齐放大喉咙,大揭王太叔和楚王的囧事。 王太叔似乎立身甚正,无甚可骂之处,十人所骂主要都针对楚王,说他污毒父亲妃子,仗着父亲权势为非作歹。这些话显是在挑拨他父子感情,十人齐声而喊,叫骂的言语字字相同,声传数里,数十万军士听清楚的着实不少。 那楚王鞭子一挥,叛军齐声大噪,大都是啊啊乱叫,喧哗呼喊,登时便将十人的骂声淹没了。 乱了一阵,敌军忽然分开,推出数十辆车子,来到御营之前,车子一停,随车的军士从车中拉出数十个女子,有的白发婆娑,有的方当妙龄,衣饰均甚华贵。这些女子一走出车子,双方骂声登时止歇。 忽山王大叫:“娘啊,娘啊!儿子捉住叛徒,碎尸万段,为你老人家出气。” 那白发老妇便是当今皇太后、忽山王的母亲何太后,其余的是皇后何后、众嫔妃和众公主。 王太叔和楚王趁忽山王出外围猎时作乱,围住禁宫,将皇太后等都擒了来。 皇太后朗声道:“陛下勿以老妇和妻儿为念,奋力荡寇杀贼!”数十名军士拔出长刀,架在众后妃颈中。年轻的嫔妃登时惊惶哭喊。 忽山王大怒,喝道:“将哭喊的女子都射死了!”只听得嗖嗖声响,十余枝羽箭射出,哭叫呼喊的妃子纷纷中箭而死。 皇后叫道:“陛下射得好,射得好!祖宗的基业决计不能毁在奸贼手中。” 楚王见皇太后和皇后都如此倔强,此举非但不能胁迫忽山王,反而动摇了已方军心,发令:“押了这些女人上车,退下。” 众军士将皇太后、皇后等又押入车中,推向阵后。楚王下令:“押敌军家属上阵!” 猛听得嘘嘘嘘竹哨吹起,声音苍凉,军马向两旁分开,铁链声呛啷啷不绝,一排排男女老幼从阵后牵了出来。 霎时间两阵中哭声震天,原来这些人都是御营官兵的家属。御营官兵是辽帝亲军,忽山王特加优待,准许家属在上都居住,一来使亲军感激,有事之时可出死力,二来也是监视之意,使这一支精锐之师出征时不敢稍起反心,哪知这次出猎,竟然变成了掣肘之害。 御营官兵的家属不下二十余万,解到阵前的不过两三万人,其中有许多是胡乱捉来而捉错了的,一时也分辩不出,但见拖儿带女,乱成一团。 楚王麾下一名将军纵马出阵,高声叫道:“御营众官兵听着:尔等家小,均己收捕,投降的和家属团聚,升官三级,另有赏金。若不投降,新皇有旨,所有家属一齐杀了。” 关外人向来残忍好杀,说是“一齐杀了”,决非恐吓之词,当真是要一齐杀了的。御营中有些官兵已认出了自己亲人,“爹爹,妈妈,孩子,夫君,妻啊!”两阵中呼唤之声,响成一片。 叛军中鼓声响起,二千名刀斧手大步而出,手中大刀精光闪亮。鼓声一停,二千柄大刀便举了起来,对准众家属的头。 那将军叫道:“向新王投降,重重有赏,若不投降,众家属一齐杀了!”他左手一挥,鼓声又起。 御营众将士知道他左手再是一挥,鼓声停止,这二千柄明晃晃的大刀便砍了下去。 这些亲军对忽山王向来忠心,皇太叔和楚王以“升官”和“重赏”相招,那是难以引诱,但这时眼见自己的父母子女引颈待戮,如何不惊? 鼓声隆隆不绝,御营亲军的官兵的心也怦怦急跳。突然之间,御营中有人叫道:“妈妈,妈妈,不能杀了我妈妈!”投下长矛,向敌阵前的一个老妇奔去。 跟着嗖的一箭从御营中射出,正中这人后心。这人一时未死,兀自向他母亲爬去。 只听得“爹娘、孩儿”叫声不绝,御营中数百人纷纷奔出。忽山王的亲信将军拔剑乱斩,却哪里止得住? 这数百人一奔出,跟着便是数千。数千人之后,哗啦啦一阵大乱,十五万亲军之中,倒奔去了六七万人。 忽山王长叹一声,心知大势已去,乘着亲军和家属抱头相认,乱成一团,将叛军从中隔开了,便即下令:“向西北苍茫山退军。”。 中军将军悄悄传下号令,余下未降的尚有八万余人,后军转作前军,向西北方驰去。 楚王急命骑兵追赶,但战场上塞满了老弱妇孺,骑兵不能奔驰,待得推开众人,忽山王已率领御营亲军去得远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断后路破釜沉舟役 八万多名亲军赶到苍茫山脚下,已是黄昏,众军士又饥又累,在山坡上赶造营寨,居高临下,布阵死守。 安营甫定,还未造饭,楚王已亲率精锐赶到山下,立即向山坡冲锋。御营军士箭石如雨,将叛军击退。楚军见仰攻不利,当即收兵,在山下安营。 这日晚间,忽山王站在山崖之旁,向南眺望。但见叛军营中营火有如繁星,远处有三条火龙蜿蜒而至,却是叛军的后续部队前来参与围攻。 忽山王心下黯然,正待入帐,北院枢密使前来奏告:“臣属下的一万五千兵马,冲下山去投了叛逆。臣治军无方,罪该万死。”忽山王挥了挥手,摇头道:“这也怪你不得,下去休息吧!” 他转过头来,见陆迁望着远处出神,说道:“一到天明,叛军就会大举来攻,我辈尽成俘虏矣。我是国君,不能受辱于叛徒,当自刎以报社稷。兄弟,你乘夜自行冲了出去吧。你武艺高强,叛军须拦你不住。” 说到这里,神色凄然,又道:“我本想大大赐你一场富贵,岂知做哥哥的自身难保,反累了你啦。” 陆迁道:“大哥,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战阵不利,我保你退了出去,招集旧部,徐图再举。” 忽山王摇头道:“我连老母妻子都不能保,又怎说得上什么大丈夫?契丹人眼中,胜者英雄,败者有罪。我一败涂地,岂能再兴?你自己去吧!” 陆迁知他所说的乃是实情,慨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陪着哥哥,明日与叛寇决一死战。你我义结金兰,你是皇帝也好,是百姓也好,陆某都当你是义兄。兄长有难,做兄弟的自当和你同生共死,岂有自行逃走之理?” 忽山王热泪盈眶,握住他双手,说道:“好兄弟,多谢你了。” 陆迁回到帐中,见吴懿蜷卧在帐幕一角,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兀自未睡。 吴懿问道:“姊夫,你怪我不怪?” 陆迁奇道:“怪你什么?” 吴懿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定要到大草原中来游玩,也不会累得你困在这里。姊夫,咱们要死在这里了,是不是?” 帐外火把的红光映在她脸上,苍白之色中泛起一片晕红,更显得娇小稚弱。 陆迁心中大起怜意,柔声道:“我怎会怪你?若不是我打伤了你,咱们就不会到这里来。” 吴懿微微一笑,说道:“若不是我向你发射毒针,你就不会打伤我。” 陆迁伸出大手,抚摸她头发。吴懿重伤之余,头发脱落了大半,又黄又稀。 陆迁轻叹一声,说道:“你年纪轻轻,却跟着我受苦。” 吴懿道:“姊夫。我本来不明白,姊姊为什么这样喜欢你,后来我才懂了。” 陆迁心想:“你姊姊待我深情无限,你这小姑娘懂得什么。其实,吴双为什么会爱上我这粗鲁汉子,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你又怎能知道?”想到此处,凄然摇头。 吴懿侧过头来,说道:“因为你全心全意的待人好,因此我也像姊姊一样的喜欢你。” 顿了一顿,又道:“姊夫,你猜到了没有,为什么那天我向你发射毒针?我不是要射死你,我只是要你动弹不得,让我来照顾你。” 陆迁奇道:“为什么?” 吴懿微笑道:“你动不了,就永远不能离开我了。否则的话,你心中瞧我不起,随时就抛开我,不理睬我。” 陆迁听她说的虽是孩子话,却也知不是随口胡说,不禁暗暗心惊,寻思:“反正明天大家都死,安慰她几句也就是了。” 说道:“你真的喜欢跟着我,尽管跟我说就是,我也不会不允。” 吴懿眼中突然发出明亮的光彩,喜道:“姊夫,我伤好了之后,仍要跟着你,永远不回到观山海师父那里去了。你可别抛开我不理。” 陆迁知道她在观山海所闯的祸着实不小,料想她确然不敢回去,笑道:“你是观山海的大师姊,你不回去,群龙无首,那便如何是好?” 吴懿格格一笑,道:“让他们去乱成一团好了。我才不理呢!” 她低头沉思,突然一本正经地道:“姊夫,我不是怕回去受师父责罚,他最多不过杀了我,杀就好了。我是舍不得离开你,我要永永远远陪在你身边。在你心里,将来也要像爱惜吴双那样爱惜我。” 陆迁知道这也是孩子话,况且明天陪着义兄死了,又有什么将来,此时不忍拂她心意,便点了点头。吴懿双目登时灿然生光,欢喜无限。 陆迁拉上毛毡,盖到她颈下,替她轻轻拢好,轻拍她背脊,哄她安睡。展开毛毡,自行在营帐的另一角睡下。 帐外火光时明时灭,闪烁不定,但听得哭声隐隐,知是御营官兵思念家人,大家均知明晨这一仗性命难保,不过各人忠于皇上,不肯背叛。 次晨陆迁一早便醒了,嘱咐室里队长备好马匹,照料吴懿,自己结束停当,吃了一斤羊肉,喝了三斤酒,走到山边。 其时四下里尚一片黑暗,过不多时,东方曙光初现,御营中号角呜呜吹起,但听得铿铿锵锵,兵甲军刃相撞之声不绝于耳。 营中一队队兵马开出,于各处冲要之处守御。陆迁居高临下地望将出去,只见东、南、东南方三面人头涌涌,尽是叛军。一阵白雾罩着远处,军阵不见尽头。 霎时间太阳于草原边上露出一弧,金光万道,射入白雾之中,浓露渐消,显出雾中也都是军马。 蓦地里鼓声大作,敌阵中两队黄旗军驰了出来,跟着王太叔和楚王乘马驰到山下,举起马鞭,向山上指点商议。 忽山王领着侍卫站在山边,见到这等情景,怒从心起,从侍卫手下接过弓箭,弯弓搭箭,发箭向楚王射去。从山上望将下去,似乎相隔不远,其实相距尚有数箭之地。这一箭没到半途,便力尽跌落。 楚王哈哈大笑,大声叫道:“忽山王,你篡了我爹爹之位,做了这许多时候的伪君,也该让位了。你快快投诚,我爹爹便饶你一死,还假仁义地封你为王太侄如何?哈哈哈!”。 这几句话,显然讽刺忽山王封耐达重元为皇太叔乃假仁假义。 忽山王大怒,骂道:“无chi叛贼,竟有脸面还在逞口舌之利。” 第四百八十八章 弓满弦利箭出手疾 北方枢密使叫道:“主辱臣死!主上待我等恩重如山,今日正是我等报主之时。”率领三千名亲兵,齐声发喊,从山上冲了下去。 这三千人都是国部中的勇士,此番抱了必死之心,无不以一当十,大喊冲杀,登时将敌军冲退里许。 但楚王令旗挥处,数万军马围了上来,刀矛齐施,只听得喊声震动天地,血肉横飞。 三千人越战越少,斗到后来,尽数死节。北方枢密使力杀数人,自刎而死。忽山王、众将军大臣和陆迁等在山峰上看得明白,却无力相救,心感北方枢密使的忠义,尽皆垂泪。 楚王又驰到山边,笑道:“忽山王,到底降不降?你这一点儿军马,还济得甚事?” “你手下这些人都是国主的勇士,又何必要他们陪你送命?是男儿汉大丈夫,爽爽快快,降就降,战就战,倘若自知气数已尽,不如自刎以谢天下,也免得多伤士卒。” 忽山王长叹一声,虎目含泪,擎刀在手,说道:“这锦绣江山,便让了你父子吧。你说得不错,咱们叔侄兄弟,骨肉相残,何必多伤国中勇士的性命?”说着举起刀来,便往颈上勒去。 陆迁猿臂伸出,夺过刀子,说道:“大哥,是英雄好汉,便当死于战场,如何能自尽而死?” 忽山王叹道:“兄弟,这许多将士跟随我久矣,我反正是死,不忍他们尽都跟着我送了性命。” 楚王大叫:“忽山王,你还不自刎,更待何时?”手中马鞭直指其面,嚣张已极。 陆迁见他越走越近,心念一动,低声道:“大哥,你跟他信口敷衍,我悄悄掩近身去,射他一箭。” 忽山王知他了得,喜道:“如此甚好,若能先将他射死,我死也瞑目。”当即提高嗓子,叫道:“楚王,我待你父子不薄,你父亲要做皇帝,也无不可,何必杀伤本国这许多军士百姓,害得我国中大伤元气?” 陆迁执了一张硬弓,十枝狼牙长箭,牵过一匹骏马,慢慢拉到山边,矮身转到马腹之下,身藏马下,双足钩住马背,手指一戳马腹,那马便冲了下去。 山下叛军见一匹空马奔将下来,马背上并无骑者,只道是军马断缰奔逸,此事甚为寻常,谁也没加留神。但不久叛军军士便见到马腹之下有人,登时大呼起来。 陆迁以指尖戳马,纵马向楚王直冲过去,眼见离他约有二百步之遥,在马腹之下拉开强弓,发箭向他射去。 楚王身旁卫士举起盾牌,将箭挡开。陆迁纵马疾驰,连珠箭发,第一箭射倒卫士,第二箭直射楚王胸膛。 楚王眼明手快,马鞭挥出,往箭上击来。这以鞭击箭之术,原是他拿手本领,却不知射箭之人不但膂力雄强,且箭上附有内劲,马鞭虽击到了箭杆,却只将羽箭拨得准头稍歪,噗的一声,插入他左肩。楚王叫声“啊哟!”痛得伏在鞍上。 陆迁羽箭又到,这一次相距更近,一箭从他左胁穿进,透胸而过。楚王身子一晃,从马背上溜了下来。 陆迁一举成功,心想:“我何不趁机更去射死了王太叔!” 楚王中箭堕马,敌阵中人人大呼,几百枝羽箭都向陆迁所藏身的马匹射到,霎时之间,那马中了二百多枝羽箭,变成了一匹刺猬马。 陆迁在地下几个打滚,溜到了一名军官的坐骑之下,展开小巧绵软功夫,随即从这匹马腹底下钻到那一匹马之下,一个打滚,又钻到另一匹马底下。 众官兵无法放箭,纷纷以长矛来刺。但陆迁东一钻,西一滚,尽是在马肚子底下做功夫。敌军官兵乱成一团,数千人马你推我挤,自相残踏,却哪里刺得着他? 陆迁所使的,只不过是中原武林中平平无奇的地堂功夫。不论是地躺拳、地躺刀,还是地躺剑,都是在地下翻滚腾挪,伺机攻敌下盘。 这时他用于战阵,眼明手快,躲过了千百只马蹄的践踏。他看准王太叔的所在,直滚过去,嗖嗖嗖连珠三箭,向王太叔射去。 王太叔的卫士先前见楚王中箭,已然有备,三十余人各举盾牌,密密层层地挡在王太叔身前,只听得铮铮铮三响,三枝箭都在盾牌上撞落。 陆迁所携的十枝箭已射出了七枝,这时只剩下三枝,眼见敌人三十几面盾牌相互掩护,这三枝箭便要射死三名卫士也难,更不用说射王太叔了。 这时他已深入敌阵,身后数千军士挺矛追来,面前更是千军万马,实已陷入了绝境。 当日他独斗中原群雄,对方不过数百人,便已凶险万分,幸得有人挥长索相救,方能脱身,今日困于数十万人的重围之中,却如何逃命? 这当儿情急拚命,蓦地一声大吼,纵身而起,从那三十几面盾牌之上纵跃而前,当提气已尽落下时,在一人盾牌上再一蹬足,又跃了过去,终于落在王太叔马前。 王太叔大惊,举马鞭往他脸上击落。陆迁斜身跃起,落上王太叔的马鞍,左手抓住他后心,挺臂将他高高举起,叫道:“快叫众人放下兵刃!”王太叔吓得呆了,说不出话来。 这时叛军中的扰攘之声震耳欲聋,成千成万的官兵弯弓搭箭,对准了陆迁,但王太叔遭他擒获高举,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陆迁叫道:“王太叔有令,众三军放下兵刃,听宣圣旨。皇帝宽宏大量,已赦免王太叔和全体叛军官兵,不论是谁,皇帝都不追究造反之罪。” 他内力强劲,这几句话盖过了十余万人的喧哗纷扰,声闻数里,令得山前山后十余万官兵至少有半数人听得清清楚楚。 陆迁有过丐帮帮众背叛自己的经历,明白叛众心思,一处逆境之后,最要紧的便是求免罪,只须对方保证不追究,叛军斗志便失。 此刻叛军势大,忽山王身边不过七八万余人马,众寡悬殊,决非叛军之敌。其时局面紧急,不及向忽山王请旨,便大声宣示免罪,好令叛军安心,不再顽抗。 这几句话朗朗传出,众叛军的喧哗声登时静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均感惶惑无主。。 陆迁情知此刻局势极是危险,叛军中只须有人呼叫不服,数十万没头苍蝇般的叛军立时就会酿成巨变,当真片刻也延缓不得。 又大声叫道:“王上有旨:众叛军中官兵不论官职大小,一概无罪,皇帝开恩,决不追究。军官士兵各就原职,大家快快放下兵刃,不放兵刃的便即斩首!” 第四百八十九章 平干戈封侯拜紫衣 一片寂静之中,忽然呛啷啷、呛啷啷几声响,有几人掷下手中长矛。这掷下兵刃的声音互相感染,霎时间呛啷啷之声大作,倒有一半人掷下兵刃。余下的兀自踌躇不决。 陆迁左臂将王太叔身子高高举起,纵马缓缓上山,众叛军谁也不敢拦阻,他马头到处,前面便让出一条空路来。 陆迁骑马来到山腰,御营中两队兵马下来迎接,山峰上奏起鼓乐。 陆迁道:“王太叔,你快下令,叫部属放下兵刃投降,便可饶你性命。” 王太叔颤声道:“你担保饶我性命?” 陆迁向山下望去,见无数叛军手中还执着弓箭长矛,军心未定,凶险未过,寻思:“眼下以安定军心为第一要务。王太叔一人的生死何足道哉,只须派人严加监守,谅他以后再也不能为非作歹。” 便道:“你戴罪立功,眼下正是良机。陛下明白都是你儿子不好,定可赦你性命。” 王太叔原无争夺帝位之念,都是因他儿子楚王野心勃勃而起祸,这时他身落人手,但求免于一死,便道:“好,我依你之言便了!” 陆迁让他安坐马鞍,朗声说道:“众三军听着,王太叔有言吩咐。” 王太叔大声道:“楚王挑动祸乱,现已伏法。皇上宽宏大量,饶了大家的罪过。各人快快放下兵刃,向皇上请罪!” 叛军长官将他的话传了下去,王太叔既这么说,众叛军谁也不敢违抗,但听得呛啷啷之声响成一片,众叛军都投下了兵刃。 陆迁押着王太叔上得苍茫山来。忽山王喜不自胜,如在梦中,抢到陆迁身边,握着他双手,说道:“兄弟,兄弟,哥哥这江山,以后和你共享之。”说到这里,心神激荡,不由得流下泪来。 王太叔跪伏在地,说道:“乱臣向陛下请罪,求陛下哀怜。” 忽山王此时心境好极,向陆迁道:“兄弟,你说该当如何?” 陆迁道:“叛军人多势众,须当安定军心,求陛下赦免王太叔死罪,好让大家放心。” 忽山王笑道:“很好,很好,一切依你,一切依你!” 转头向北方大王道:“你传下圣旨,王太叔免罪。封陆迁为楚王,官居南方大王,督率叛军,回归上京。” 陆迁大惊。他杀楚王,擒王太叔,全是为了要救义兄之命,决无贪图爵禄之意,忽山王封他这样的大官,倒令他手足无措,一时说不出话来。 北方大王向陆迁拱手道:“恭喜,恭喜!楚王的爵位向来不封外姓,陆少侠快快向皇上谢恩。” 陆迁向忽山王道:“哥哥,今日之事,全仗你洪福齐天,众官兵对你输心归诚,叛乱方得平定,做兄弟的只不过出一点蛮力,实在算不得什么功劳。何况兄弟不会做官,也不愿做官,请哥哥收回成命。” 忽山王哈哈大笑,伸右手揽着他肩头,说道:“这楚王之封、南方大王的官位,在我国已是最高的爵禄。兄弟倘若还嫌不够,一定不肯臣服于我,做哥哥的除了以皇位相让,更无别法了。” 陆迁一惊,心想:“哥哥大喜之余,说话有些忘形了,眼下乱成一团,一切事情须当明快果决,不能有丝毫犹豫,我推来推去,只怕更生祸变。” 只得屈膝跪下,说道:“臣陆迁领旨,多谢万岁恩典。”忽山王笑着双手扶起。 陆迁道:“臣不敢违旨,只得领受官爵。只是草野鄙人,不明朝廷法度,若有差失,还请皇上原宥。” 忽山王在他肩头轻拍几下,笑道:“决无干系!”转头向左军将军耐达莫哥道:“耐达莫哥,我任你为南方枢密使,佐辅陆少侠,勾当军国重事。” 耐达莫哥大喜,忙跪下谢恩,又向陆迁参拜,道:“参见大王!” 忽山王道:“莫哥,你禀受陆少侠号令,督率叛军回归上京。咱们向皇太后请安去。” 山峰上奏起鼓乐,忽山王一行向山下走去。叛军的领兵将军已将皇太后、皇后等请出,恭恭敬敬地在营中安置。忽山王进得帐去,母子夫妻相见,死里逃生,恍如隔世,自是人人称赞陆迁的大功。 耐达莫哥先行,引导陆迁去和南方诸部属相见。适才陆迁在千军万马中一进一出,勇不可当,众人俱是亲见。 南方诸属官军虽均是楚王旧部,但一来陆迁神威凛凛,各人一见便怕,不敢不服,又都敬他英雄了得;二来自己作乱犯上,这是杀头灭族的大罪,心中都好生惶恐;三来楚王平素脾气暴躁,无恩于众,是以陆迁一到军中,众叛军肃然敬服,齐听号令。 陆迁说道:“皇上已赦免各人从逆反叛之罪,此后大伙儿该当痛改前非,再也不可稍起贰心。” 一名白须将军上前说道:“禀告大王:王太叔和世子扣押我等家属,胁迫我等附逆,我等倘若不从,世子便将我等家属斩首,事出无奈,还祈大王奏明万岁。” 陆迁点头:“既是如此,以往之事,那也不用说了。”转头向耐达莫哥道:“众军就地休息,饱餐之后,拔营回都。” 当下南方部属一个个依着官职大小,上来参见。陆迁虽然从来没做过官,但他久为大理寺义士,统率群豪,自有一番威严。 带领江湖豪杰和关外大军,其间也无太大差别。只关外军中另有一套规矩,陆迁英明精干,小心在意,另由耐达莫哥分派处理,一切井井有条。 陆迁带领大军出发不久,皇太后和皇后分别派了使者,到军中赐给袍带金银。 陆迁谢恩甫毕,室里护着吴懿到了。她身披锦衣,骑着骏马,说道均是皇太后所赐。 陆迁见她小小身体裹在宽大的锦袍之中,一张小脸倒给衣领遮去了一半,不禁好笑。 吴懿没亲眼见到陆迁射杀楚王、生擒王太叔,只从室里等人口中转述而知。大凡述说往事,总不免加油添酱,将陆迁的功绩更说得神乎其神,加了三分。 吴懿一见到他,便埋怨道:“姊夫,你立了这样大功,怎么事先也不跟我说一声,否则我站在山边,亲眼瞧着你杀进杀出,岂不开心?这下却让我为你担心得要命。”。 陆迁道:“这是侥幸立下的功劳,事先我怎知道?你一见面便来说孩子话。” 吴懿道:“姊夫,你且过来。” 第四百九十章 游都城跨马闲庭慢 陆迁纵马驰近她身边,见她苍白的脸上发着兴奋的红光,经她身上的锦绣衣裳一衬,倒像是个玩偶娃娃一般,又滑稽,又可爱,忍不住哈哈大笑。 吴懿脸有愠色,嗔道:“我跟你说正经话,有什么好笑?” 陆迁笑道:“我见你穿着这样的衣服,像是个玩偶娃娃一般,很是有趣。” 吴懿嗔道:“你老当我是小孩子,却来取笑我。” 陆迁笑道:“不是,不是!吴懿,这一次我只道咱二人都要死了,哪知竟能死里逃生,我自然欢喜。什么南方大王、楚王的封爵,我才不放在心上,能够活着不死,那就好得很了。” 吴懿道:“姊夫,你也怕死么?” 陆迁一怔,点头道:“遇到危险之时,自然怕死。” 吴懿道:“我只道你是英雄好汉,不怕死的。你既然怕死,众叛军千千万万,你怎么胆敢冲过去?” 陆迁道:“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倘若不冲,就非死不可。那也说不上什么勇敢不勇敢,只不过是困兽犹斗而已。咱们围住了一头大熊、一只老虎,它逃不出去,自然会拚命地乱咬乱扑。” 吴懿嫣然一笑,道:“你将自己比作畜生了。” 两人乘在马上,并骑而行。一眼望将出去,大草原上旌旗招展,长长的队伍行列直伸展到天际,不见尽头,前后左右,尽是关外军的卫士部属。 吴懿心中欢喜,说道:“那日你帮我夺得了观山海传人之位,我想观山海中二代弟子、三代弟子数百人之众,除了师父一人之外,算我最大,心里倒挺得意。可是比之你统帅千军万马,那就全比不上了。” “姊夫,大理寺不要你做义士,哼,小小一个大理寺,有什么稀罕?你带领人马,去将他们都杀了,那也容易得很。” 陆迁连连摇头,道:“孩子话!我是关外人,汉人的官府不要我做义士,道理也是对的。大理寺中人都是我的旧相识,怎么能将他们杀了?” 吴懿道:“他们逐你出府,对你不好,自然要将他们杀了。姊夫,难道他们还是你的朋友么?” 陆迁一时难以回答,只摇了摇头,想起在天宝山中和众旧友洒泪分别,又想起在马副帮主家中,朝廷诸人为了维护大理寺声名,仍将罪愆加在他头上,不由得豪气登消。 吴懿又问:“倘若他们听说你做了关外国的南方大王,忽然懊悔起来,又接你去做大理寺义士,你去也不去?” 陆迁微微一笑,道:“天下哪有这道理?大唐的英雄好汉,都当关外人是万恶不赦的奸徒,我在关外官越做得大,他们越恨我。” 吴懿道:“呸!有什么稀罕?他们恨你,咱们也恨他们。”她说“咱们”,倒似自己也成了关外姑娘。 陆迁极目南望,但见天地相接处远山重叠,心想:“过了这些山岭,那便是中原了。” 他虽是关外人,但自幼在中原长大,内心实是爱大唐极深而爱关外甚浅,如果大理寺让他做一名无职份、无名份的听差弟子,只怕比之在这里做什么南方大王更为心安理得。 吴懿又道:“姊夫,我说皇上真聪明,封你做南方大王。以后国内跟人打仗,你领兵出征,当然百战百胜。你只要冲进敌阵,将对方的元帅一拳打死,敌军大伙儿就抛下刀枪,跪下投降,这仗不就胜了吗?” 陆迁微笑道:“皇太叔的部下都是本国官兵,向来听从皇上号令的,楚王一死,皇太叔遭擒,大家便投降了。如果两国交兵,那便大大不同。杀了敌方元帅,有副元帅,杀了大将军,还有偏将军,人人死战到底。我单枪匹马,那就全然的无能为力。” 吴懿点头道:“嗯,原来如此。姊夫,你说冲进敌军,射杀楚王,生擒皇太叔,还不算勇敢,那么你一生真正最勇敢的事是什么?说给我听,好不好?” 陆迁向来不喜述说自己得意的武勇事迹。从前在大理寺之时,出马诛杀巨憝大敌,不论如何激战恶斗,回到本府后只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已将某某人正法了。” 至于种种惊险艰难的经过,不论旁人如何探询,他是决计不说的,这时听吴懿问起,心想这一生身经百战,临敌时从不退缩,勇敢之事当真说不胜说,便道:“我和人相斗,大都是被迫而为,既不得不斗,也就说不上勇敢。” 吴懿道:“我却知道。你生平最勇敢的,是聚贤庄一场恶斗。” 陆迁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吴懿道:“那日在龙心湖畔,你走了之后,爹爹、妈妈,还有爹爹手下的那些人,大家说起你来,对你的武功都佩服得了不得。然而说你单身赴昆仑山英雄大会,独斗群雄,只不过为了医治一个少女之伤。这个少女,自然是我姊姊了。” “他们那时不知吴双是爹爹妈妈的亲生女儿,说你对义父义母和受业恩师十分狠毒,对女人偏偏情长;忘恩负义,残忍好色,是个不近人情的坏蛋。”说到这里,格格地笑了起来。 陆迁喃喃地道:“嘿,‘忘恩负义!残忍好色!’中原英雄好汉,给我陆迁的竟是这八个字的评语。” 吴懿安慰他道:“姊夫,你别气恼。我娘亲却大大赞你呢,说一个男人只要情长,就是大好人,别的干什么都不打紧。她说我爹爹也是忘恩负义,残忍好色,只不过他是对情人好色负义,对女儿残忍忘恩,说什么也不及你。我在一旁拍手赞成。”陆迁苦笑摇头。 大军行了数日,来到都城。都城留守的百官和百姓早已得到讯息,远远出来迎接。 陆迁帅字旗到处,众百姓烧香跪拜,称颂不已。他一举敉平这场大祸变,使无数本国军士得全性命,都城百姓有不少是御营亲军和叛军的家属,自对他感激无尽。 陆迁按辔徐行,众百姓大叫:“多谢南方大王救命!”“老天爷保佑南方大王长命百岁,大富大贵!”。 陆迁听着这一片称颂之声,见众百姓大都眼中含泪,感激之情,确是出于至诚,寻思:“一人身居高位,一举一动便关连万千百姓的祸福。我去射杀楚王之时,只是逞一时刚勇,既救义兄,复救自己,想不到对众百姓却有这样大的好处。” “唉,回想起来,在中原时我一意求好,偏偏怨谤丛集,成为江湖上第一大奸大恶之徒。来到北国,无意之间却成为众百姓的救星。是非善恶,也实在难说得很!” 第四百九十一章 迁新居喜忧两参半 又想:“此处是我父母之邦,当年我爹爹、娘亲必曾常在这条大路上来去。唉,我既不知爹娘的形貌,他们当年如何在此并骑驰马,更加无法想象。” 此地是关外国的腑地,其时关外国是边塞第一大国,丝毫不逊色于大唐,疆域也较大唐相差无几。但关外人以游牧为生,居无定所,都城中民居、店铺、市肆粗鄙简陋,比之中原大为不如,文化器用更远远不及。 南方属官将陆迁迎入楚王府,府第宏大,屋内陈设也异常富丽堂皇。陆迁一生贫困,哪里住过这等府第?进去走了一遭,便觉不惯,命部属在军营中竖立两个营帐,他与吴懿分居一个,起居简朴,一如往昔。 第三日上,忽山王和皇太后、皇后、嫔妃、公主等回驾上京,陆迁率领百官接驾,朝中接连忙乱了数日。 先是庆贺平难,论功行赏,抚恤北院枢密使等死难官兵的家属。皇太叔虽蒙赦宥,自觉无颜,已在途中自尽而死。 忽山王倒也信守诺言,对附逆的官兵一概不加追究,只诛杀了楚王属下二十余名创议为叛的首恶。 皇宫中大开筵席,犒劳出力的将士,接连大宴三日。陆迁自是成了席上的第一位英雄。关外帝、皇太后、皇后、众嫔妃、公主的赏赐,以及文武百官的馈赠,堆积如山。 皇太后和皇后得知陆迁是后族人氏,大为欣喜,问起他的出身来历。陆迁却瞠目难答,虽知自己父亲名叫陆铭山,当年是皇后麾下属珊大帐的亲军总教习,但恐说了出来,牵扯甚多。 既不知父母亲属现下尚有何人,与皇太后、皇后是亲是疏,而如朝廷得知自己父母是为他人所害,说不定要兴兵南下为己报仇。他便推说自己从小给汉人掳去,不知身世,含含糊糊地推搪了事。 犒赏已毕,陆迁到南方管辖视事。关外国数十个部族的族长一一前来参见,什么乌隗部、伯德部、北克部、南克部、室韦部、梅古悉部、五国部、乌古拉部,一时也记之不尽。 跟着是皇帝所部大帐皮室军军官,皇后所部属珊军军官,弘宁宫、长宁宫、永兴宫、积庆宫、延昌宫等各宫卫的军官纷纷前来参见。 关外国的属国共五十九国,计有吐谷浑、突厥、党项、沙陀、波斯、大食、回鹘、吐蕃、高昌、高丽、于阗、敦煌等等,声威及于万里之外。 各国有使臣在上京的,得知陆迁用事,掌握军国重权,都来赠送珍异器玩,讨好结纳。陆迁每日会晤宾客,接见部属,眼中所见,尽是金银珍宝,耳中所闻,无非谄谀称颂,不由得甚感厌烦。 如此忙了一月有余,忽山王在便殿召见,说道:“兄弟,你的职份是南方大王,须当坐镇南方,俟机进讨中原。做哥哥的虽不愿跟你分离,但为了建立千秋万世的奇功,你还是早日领兵南下吧!” 陆迁听得皇上命他领兵南征,心中一惊,禀道:“陛下,南征乃国家大事,非同小可。陆迁一勇之夫,军略实非所长。” 忽山王笑道:“我国新经祸变,须当休养士卒。大宋现下太后当朝,重用司马光,朝政修明,无隙可乘,咱们原不是要在这时候南征。兄弟,你到得南京,时时刻刻将吞并南朝这件事放在心头。咱们须得待衅而动,看到南朝有什么内变,那就大兵南下。要是他内部好好的,我国派兵攻打,这就用力大而收效少了。” 陆迁应道:“是,原该如此。” 忽山王道:“可是咱们怎知唐朝是否内政修明,百姓是否人心归附?” 陆迁道:“要请陛下指点。” 忽山王哈哈大笑,道:“自古以来,都是一般,多用金银财帛去收买奸细间谍啊。南人贪财,卑鄙无chi之徒不少,好在南朝每年贡来岁币,银两绢帛、金珠财宝甚多,我尽量拨付给你。你命南方枢密使不惜财宝,多多收买汉人奸细便是。” 陆迁答应了,辞出宫来,心下烦恼。他自来所结交的都是英雄豪杰,尽管江湖上暗算陷害、埋伏下毒等等诡计也见得多了,但均是爽爽快快杀人放火的勾当,极少用金银去收买旁人。 何况他虽是关外人,自幼却在唐土长大,皇帝要他以吞灭唐朝为务,心下极不愿意,寻思:“哥哥封我为南方大王,总是一片好意。我若此刻辞官,未免辜负他一番盛情,有伤兄弟义气。” “待我到得南京,做他一年半载,再行请辞便了。那时他如果不准,我挂冠封印,一溜了之,谅他也奈何我不得。”当下率领部属,携同吴懿来到南都。 那时南都,颇为繁盛,当时称为燕京,又称幽都,为幽州之都。后晋石敬塘自立称帝,得关外国全力扶持,石敬塘便割燕云十六州以为酬谢。 燕云十六州为幽、蓟、涿、顺、檀、瀛、莫、新、妫、儒、武、蔚、云、应、寰、朔,均是冀北、晋北的高原要地。 自从割予关外国之后,后晋、后周、唐朝三朝历年与之争夺,始终无法收回。燕云十六州占据形胜,关外国驻以重兵,每次向南用兵,长驱而下,一片平阳之上,大唐无险可守。 两国交兵百余年,唐朝难得一胜,兵甲不如固是主因,而关外国居高临下以控制战场,亦占到了极大便宜。 陆迁进得城来,见街道宽阔,市肆繁华,远胜上京。来来往往的都是南朝百姓,所听到的也尽是中原言语,恍如回到了中土一般。陆迁和吴懿都很欢喜,次日轻车简从,在市街各处游观。 燕京城方三十六里,共有八门。东是安东门、迎春门;南是开阳门、丹凤门;西是显西门、清晋门;北是通天门、拱辰门。。 两道北门所以称为通天、拱辰,意思是说臣服于帝,听从来自北面的皇帝圣旨。南方大王的王府在城之西南。 陆迁和吴懿游得半日,但见坊市、廨舍、寺观、官衙,密布四城,一时观之不尽。 第四百九十二章 脏布袋生灰迷人眼 陆迁官居南方大王,燕云十六州固属他管辖,便西京道大同府一带、中京道大定府一带,也俱奉他号令。 威望既重,就不便再在小小营帐中居住,只得搬进了王府。他视事数日,便觉头昏脑胀,深以为苦,见南方枢密使耐达莫哥精明强干,熟习政务,便将一应事务都交了给他。 然而做大官究竟也有好处,王府中贵重的补品药物不计其数,吴懿直可拿来当饭吃。如此调补,她内伤终于日痊一日,到得初冬,已自可以行走了。她在城内游了多遍,跟着又由室里随侍,城外十里之内也都游遍了。 这一日大雪初晴,吴懿穿了一身貂裘,来到陆迁所居的宣教殿,说道:“姊夫,我在城里闷死啦,你陪我打猎去。” 陆迁久居宫殿,也自烦闷,听她这么说,心下甚喜,当即命部属备马出猎。他不喜大举打围,只带了数名随从服侍吴懿,自己换了寻常军士所穿的羊皮袍子,带了弓箭,跨了匹骏马,便和吴懿出清晋门向西驰去。 一行人离城十余里,野兽甚少,只打到几只小兔子。陆迁道:“咱们到南边试试。”勒转马头,折而向南,又行出二十余里,只见一只獐子斜刺里奔出来。 吴懿从随从手里接过弓箭,一拉弓弦,岂知臂上全无力气,这张弓竟拉不开。陆迁左手从她身后环过去,抓住弓身,右手握着她小手拉开弓弦,一放手,嗖的一声,羽箭射出,獐子应声而倒。众随从欢呼起来。 陆迁放开了手,向吴懿微笑而视,只见她眼中泪水盈盈,奇道:“怎么啦?不喜欢我帮你射野兽么?” 吴懿泪水从面颊上流下,说道:“我……我成了个废人啦,连这样一张轻弓也……也拉不开。” 陆迁慰道:“别这么性急,慢慢的自会回复力气。要是将来真的不好,我传你修习内功之法,定能增加力气。” 吴懿破涕为笑,道:“你说过的话,可不许不算,一定要教我内功。” 陆迁道:“好,好,一定教你。” 吴懿笑道:“那我该叫你姊夫呢,还是师父?” 陆迁道:“叫惯了的,别改口吧!” 说话之间,忽听得南边马蹄声响,一大队人马从雪地中驰来。陆迁向蹄声来处遥望,见这队人都是南方官兵,却不打旗帜。 众官兵喧哗歌号,甚是欢忭,马后缚着许多俘掳,似是打了胜仗回来一般。 陆迁寻思:“咱们并没跟人打仗啊,这些人从哪里交了锋来?” 见一行官兵偏东回城,便向随从道:“你去问问,是哪一队人,干什么来了?” 那随从应命,跟着道:“是咱们兄弟打草谷回来啦。”纵马向官兵队奔去。 他驰到近处,说了几句话。众官兵听得南方大王在此,大声欢呼,纷纷下马,牵缰在手,快步走到陆迁身前,躬身行礼,齐声叫道:“大王千岁!” 陆迁举手还礼,道:“罢了!”见这队官兵约有八百余人,马背上放满了衣帛器物,牵着的俘虏也有七八百人,大都是年轻女子,也有些少年男子,穿的都是汉人装束,个个哭哭啼啼。 那队长道:“今日轮到我们那黑拉笃队出来打草谷,托大王的福,收成着实不错。” 回头喝道:“大伙儿把最美貌的少年女子,最好的金银财宝,通统都献了出来,请大王千岁拣用。” 众官兵齐声应道:“是!”将二十多个少女推到陆迁马前,又有许多金银饰物之属,纷纷堆到一张毛毡上。众官兵望着陆迁,目光中流露出崇敬企盼之色,显觉南方大王若肯收用他们夺来的女子玉帛,实是莫大荣耀。 当日陆迁在关外,曾见到大唐官兵俘虏关外子民,这次又见到关外官兵俘虏大唐子民,被俘者的凄惨神情,一般无异。 他在南方居官多时,已略知南方的军情。南方朝廷对军队不供粮秣,也无饷银,官兵一应所需,都是向敌人抢夺而得,每日派出部队去向大唐、西夏、女真、高丽各邻国的百姓抢劫,名之为“打草谷”,其实与强盗无异。 唐朝官兵便也向关外人“打草谷”,以资报复。是以边界百姓,困苦异常,每日里提心吊胆,朝不保夕。 陆迁一直觉得这法子残忍无道,只是自己并没打算长久做官,向忽山王敷衍得一阵,便要辞官隐居,因此于任何军国大事,均没提出什么主张,这时亲眼见到众俘虏的惨状,不禁恻然,问队长道:“在哪里打来的……打来的草谷?” 那队长恭恭敬敬地道:“禀告大王,是在涿州境外、大唐地界雄州一带打的草谷。自从大王来后,属下不敢再在本州就近收取粮草。” 陆迁心道:“听他的话,从前他们便在本州劫掠汉人。”向马前的一个少女用汉语问道:“你是哪里人?” 那少女当即跪下,哭道:“小女子是张家村人氏,求大王开恩,放小女子回家,与父母团聚。”陆迁抬头向旁人瞧去。数百名俘虏都跪了下来,人丛中却有一个少年直立不跪。 这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脸型瘦长,下巴尖削,神色闪烁不定。陆迁便问:“少年,你家住在哪里?” 那少年道:“我有一件秘密大事,要面禀于大王。” 陆迁道:“好,你过来说。” 那少年双手被粗绳缚着,道:“请你远离部属,此事不能让旁人听见。”陆迁好奇心起,寻思:“这样一个少年,能知道什么机密大事?是了,他从南边来,或许有什么大唐的军情可说。” 他是汉人,向关外禀告机密,便是无chi汉奸,心中瞧他不起,不过他既说有重大机密,听一听也无妨,于是纵马行出十余丈,招手道:“你过来!” 那少年跟了过去,举起双手,道:“请你割断我手上绳索,我怀中有物呈上。” 陆迁拔出腰刀,直劈下去,这一刀劈下去的势道,直要将他身子劈为两半,但落刀部位准极,只割断了缚住他双手的绳子。 那少年吃了一惊,退出两步,向陆迁呆呆凝视。陆迁微微一笑,还刀入鞘,问道:“什么东西?” 那少年探手入怀,摸了一物在手,说道:“你一看便知。”说着走向陆迁马前。陆迁伸手去接。。 突然之间,那少年将手中之物猛往陆迁脸上掷来。陆迁马鞭挥出,将那物击落,白粉飞溅,却是个小小布袋。 那小袋掉在地下,白粉溅在袋周,原来是个生石灰包。这是江湖上下三滥盗贼所用的卑鄙无chi之物,若给掷在脸上,生石灰末入眼,双目便瞎。 第四百九十三章 雪冤仇奈何技微末 陆迁哼了一声,心想:“这少年大胆,原来不是汉奸。” 点头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起心害我?” 那少年嘴唇紧紧闭住,并不答话。陆迁和颜悦色地道:“你好好说来,我可饶你性命。” 那少年道:“我为父母报仇不成,更有什么话说。” 陆迁道:“你父母是谁?难道是我害死的么?” 那少年走上两步,满脸悲愤,指着陆迁大声道:“陆迁你这恶贼!你害死我爹爹、妈妈,害死我伯父,我……我恨不得把你抽筋剥皮,碎尸万段!” 陆迁听他叫的是自己名字,又说害死了他父母和伯父,定是从前在中原所结下的仇家,问道:“你伯父是谁?父亲是谁?” 那少年道:“反正我不想活了,也要叫你知道,我平顶山孙家的男儿,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陆迁“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孙氏双雄的子侄,令尊是孙驹孙二爷吗?” 顿了一顿,又道:“当日我在贵庄受中原群雄围攻,被迫应战,事出无奈。令尊和令伯父均是自刎而死。” 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说道:“唉,自刎还是被杀,原无分别。当日我夺了你伯父和爹爹的兵刃,以至逼得他们自刎。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挺了挺身子,大声道:“我叫孙知义,我不用你来杀,我会学伯父和爹爹的好榜样!” 说着右手伸入裤筒,摸出一柄短刀,便往自己胸口插落。陆迁马鞭挥出,卷住短刀,夺过了刀子。 孙知义大怒,骂道:“我要自刎也不许吗?你这该死的奸狗,也太过狠毒!” 这时吴懿已纵马来到陆迁身边,喝道:“你这小鬼,胆敢出口伤人?你想死么?嘿嘿,可没这么容易!” 孙知义突然见到这样一个清秀美丽的姑娘,一呆之下,说不出话来。 吴懿道:“小鬼,做瞎子的滋味挺美,待会你就知道了。” 转头向陆迁道:“姊夫,这小子歹毒得紧,想用石灰包害你,咱们便用这石灰包先废了他一双招子再说。” 陆迁摇摇头,向领兵的队长道:“今日打草谷得来的汉人,都给了我成不成?” 那队长不胜之喜,道:“大王赏脸,多谢大王恩典。” 陆迁吩咐:“凡是献了俘虏给我的官兵,回头都到王府领赏。” 众官兵都欢欢喜喜地道:“咱们诚心献给大王,不用领赏了。” 陆迁道:“你们将俘虏留下,先回城去吧,各人记着前来领赏。” 众官兵躬身道谢。那队长道:“这儿野兽不多,大王要拿这些汉猪当活靶吗?从前楚王就喜欢这一套。只可惜我们今日抓的多是娘们,逃不快。下次给大王多抓些精壮的汉猪来。”说着行了一礼,领兵去了。 “要拿这些汉猪当活靶”这几句话钻入耳中,陆迁心头不禁一震,眼前似乎便见到了楚王当年的残暴举动。 几百个汉人像野兽一般在雪地上号叫奔逃,关外贵人哈哈大笑,弯弓搭箭,一个个射死。 有些汉人逃得远了,关外人骑马呼啸,自后赶去,就像射鹿射狐一般,终于还是一一射死。 这种惨事,关外人随口说来,丝毫不以为异,过去自必习以为常。放眼向那群俘虏瞧去,只见人人脸如土色,在寒风中不住颤抖。 这些边民有的懂得关外话,早就听过“射活靶”的事,这时更加吓得魂不附体。 陆迁悠悠一声长叹,向南边重重叠叠的云山望去,寻思:“若不是有人揭露我的身世之谜,我直至今日,还道自己是大唐百姓。我和这些人说一样的话,吃一样的饭,又有什么分别? 为什么大家好好的都是人,却要强分为关外、大唐、女真、高丽?你到我境内来打草谷,我到你境内去杀人放火;你骂我奸狗、我骂你汉猪?”一时之间,思涌如潮。 眼见出来打草谷的官兵已去得不见人影,以汉语向众难民道:“今日放你们回去,大家快快走吧!” 众俘虏还道陆迁要令他们逃走,然后发箭射杀,都迟疑不动。 陆迁又道:“你们回去之后,最好远离边界,免得又被人打草谷捉来。我救得你们一次,可救不得第二次。” 众难民这才信是真,欢声雷动,纷纷跪下磕头,说道:“大王恩德如山,小民回家去供奉你的长生禄位。” 他们早知汉民被官兵打草谷俘去之后,除非是富庶人家,才能以金帛赎回,否则人人死于辽地,尸骨不得还乡。 两国连年交锋,有钱人家早就逃入了内地。这些遭俘的边民皆是穷人,哪有金帛前来取赎? 早知自己命运已然牛马不如,这位别国大王竟肯放他们回家,当真万万意想不到。 陆迁见众难民满脸喜色,相互扶持南行,寻思:“我关外人将他们捉了来,再放他们回去,令他们一路上担惊受怕,又吃了许多苦头,于他们又有什么恩德?” 但见众难民渐行渐远,那孙知义仍直挺挺站着,便问:“你怎么不走?你回归中原,有盘缠没有?” 说着伸手入怀,想取些金银给他,但身边没带钱财,一摸之下,随手取了个油布小包出来。他心中一酸,小包中包的是一部梵文《长生经》,当日吴双从宏化寺中盗了出来,强要自己收着,如今人亡经在,如何不悲? 随手将小包放回怀中,说道:“我今日出来打猎,没带钱财,你如没钱使用,可跟我到城里去取。” 孙知义大声道:“姓陆的,你要杀便杀,姓孙的就是穷死,又岂能使你的一文钱?” 陆迁一想不错,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这种不共戴天的深仇无可化解,多说也是无用,便道:“我不杀你!你要报仇,随时来找我便了。” 吴懿忙道:“姊夫,放他不得!这小子尽使卑鄙下流手段,须得斩草除根!”。 陆迁摇头道:“江湖上处处荆棘,步步凶险,我也这么走过来了。谅这少年也伤不了我。我当日激得他伯父与父亲自刎,实是出于无心,但这笔血债总是我欠的,何必又害孙氏双雄的子侄?” 说到这里,只感意兴索然,又道:“咱们回去吧,今天没什么猎可打。” 第四百九十四章 孙知义遭俘阶下囚 吴懿嘟起小嘴,但不敢违拗陆迁的话,掉转马头,和陆迁并辔回去,行出数丈,回头道:“小子,你去练一百年功夫,再来找我姊夫报仇!”说着嫣然一笑,扬鞭疾驰而去。 孙知义见陆迁等一行直向北去,始终不再回转,才知自己是不会死了,寻思:“这奸贼为什么不杀我?哼,他压根儿便瞧我不起,觉得杀了我污手。他……他在别国做了什么大王,我今后报仇,可更加难了。但总算找到了这奸贼的所在。” 俯身拾起了石灰包,又去寻找给陆迁用马鞭夺去后掷开的短刀,忽见左首草丛中有个油布小包,正是陆迁从怀中摸出来又放回的,当即拾起,打开油布,见里面是一本书,随手一翻,每一页上都写满了弯弯曲曲的文字,没一个识得。 原来陆迁睹物思人,怔忡不定,将这本《长生经》放回怀中之时,没放得稳妥,乘在马上略一颠动,便摔入草丛之中,竟没发觉。 孙知义心想:“这多半是关外文字,这本书那奸贼随身携带,于他定是大有用处。我偏不还他,叫他为难一下,也是好的。”隐隐感到一丝复仇的快意,将书本包回油布,放入怀中,径向南行。 他自幼便跟父亲学武,苦于身体瘦弱,膂力不强,与孙氏双雄刚猛的外家武功路子全然不合,学了三年武功,进展极微,浑不似名家子弟。 他学到十二岁上,孙驹灰了心,和哥哥孙骥商量。两人均道:“我孙家子弟出了这般三脚猫的把式,岂不让人笑歪了嘴巴?何况别人一听他是平顶山孙氏双雄子侄,不动手则已,一出手便用全力,第一招便送了他的小命。还是要他乖乖的学文,以保性命为是。” 于是孙知义到十二岁以上,便不再学武,孙驹请了一个宿儒教他读书。 但他读书也不肯用心,老是胡思乱想。老师说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他便说:“那也要看学什么而定,爹爹教我打拳,我学而时习之,也不快活。” 老师怒道:“孔夫子说的是圣贤学问,经世大业,哪里是什么打拳弄枪之事?” 孙知义道:“好,你说我伯父、爹爹打拳弄枪不好,我告诉爹爹去。”总之将老师气走了为止。 如此不断将老师气走,孙驹也不知打了他几十顿,但这人越打越执拗顽皮。 孙驹见儿子不肖,顽劣难教,无可如何,长叹之余,也只好放任不理。是以孙知义今年一十八岁,虽然出自名门,却是文既不识,武又不会。 待得伯父和父亲自刎身亡,母亲撞柱殉夫,他孤苦伶仃,到处孙荡,心中所思的,使是要找乔峰报仇。 那日平顶山大战,他躲在照壁后观战,对陆迁的相貌形状瞧得清清楚楚,听说他是关外人,便浑浑噩噩的向北而来。 在江湖上见到一个小毛贼投掷石灰包伤了敌人双眼,觉得这法子倒好,便学样做了一个,放在身边,他在边界乱闯乱走,给官兵出来打草谷时捉了去,居然遇到陆迁,石灰包也居然投掷出手,也可说凑巧之极了。 他心下思量:“眼下最要紧的是走得越远越好,别让他捉我回去。我想法去捉一条毒蛇或是一条大蜈蚣,去偷偷放在他床上,他睡进被窝,便一口咬死了他。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唉,她……她怎生得这样好看!” 一想到吴懿的形貌,胸口莫名其妙的一热,跟着脸上也热烘烘地,只想:“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这脸色苍白、纤弱秀美的小姑娘。” 他低了头大步而行,不多时便越过了那群陆迁放回的难民。 有人好心叫他结伴同行,他也不加理睬,只自顾自的行走。走出十余里,肚中饿得咕咕直叫,东张西望的想找些什么吃的,草原中除了枯草和白雪,什么都没有。 心想:“倘若我是一头牛、一头羊,那就好了,吃草喝雪、快活得很。喂,倘若我是一头小羊,人家将我爹爹、妈妈这两头老羊牵去宰来吃了,我报仇不报?”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当然要报啊。可是怎样报法?用两只角去撞那宰杀我父母的人么?人家养了牛羊,本来就是宰来吃的,说得上什么报不报仇?” 他胡思乱想,信步而行,忽听得马蹄声响,雪地中三名关外骑兵纵马驰来,一见到他,便欢声大呼。一名关外兵挥出一个绳圈,刷的一声,套在他颈中,一拉之下,便即收紧。 孙知义忙伸手去拉。那关外兵一声呼啸,猛地里纵马奔跑。孙知义立足不定,一交摔倒,被那兵拖了出去。孙知义惨叫几声,随即喉头绳索收紧,再也叫不出来了。 那关外兵怕扼死了他,当即勒定马步。孙知义从地下挣扎着爬起,拉松喉头的绳圈。 那关外兵用力一扯,孙知义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三名关外兵都哈哈大笑起来。那拉着绳圈的关外兵大声向孙知义说了几句话。 孙知义不懂关外言语,摇了摇头。那契丹兵手一挥,纵马便行,但这一次不是急奔。 孙知义生怕又被勒住喉咙,透不过气来,只得走两步、跑三步的跟随。 他见三名关外骑兵径向北行,心下害怕:“陆迁这厮嘴里说得好听,说是放了我,一转头却又命部属来捉了我去。这次给他抓了去,哪里还有命在?” 他离家北行之时,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是报仇,浑不知天高地厚,陡然间见到陆迁,父母惨死时的情状涌上心头,一鼓作气,便想用石灰包迷瞎他眼睛,再扑上去拔短刀刺死了他。但一击不中,锐气尽失,只想逃得性命,却又给关外兵拿了去。。 初时他给关外兵出来打草谷时擒去,杂在妇女群中,女人行走不快,他脚步尽跟得上,也没吃到多少苦头,只是被俘时背上挨了一刀背。 此刻却大不相同,跌跌撞撞的连奔带走,气喘吁吁,走不上几十步便摔一交,每一交跌将下去,绳索定在后颈中擦上一条血痕。 第四百九十五章 人做鸢貌美毒心肝 那关外骑兵绝不停留,毫不顾他死活,将他直拖入南京城中。进城之时,孙知义已全身是血,只盼快快死去,免得受这许多苦楚。 三名关外兵在城中又行了好几里地,将他拉入了一座大屋。孙知义见地下铺的都是青石板,柱粗门高,也不知是什么所在。 在门口停不到一盏茶时分,拉着他的关外兵骑马走入一个大院子中,突然一声呼啸,双腿一挟,那马发蹄便奔。 孙知义哪料得到,这兵到了院子之中突然会纵马快奔,跨得三步,登时俯身跌倒。 那关外兵连声呼啸,拖着孙知义在院子中转了三个圈子,催马越驰越快,旁观的数十名官兵大声吆喝助威。 孙知义心道:“原来他要将我在地下拖死!”额角、四肢、身体和地下的青石相撞,没一处地方不痛。 众关外兵哄笑声中,夹着一声清脆的女子笑声。 孙知义昏昏沉沉之中,隐隐听得那女子笑道:“哈哈,这人鸢子只怕放不起来!” 孙知义心道:“什么是人鸢子?” 便在此时,只觉后颈中一紧,身子腾空而起,登即明白,这关外兵纵马疾驰,竟将他拉得飞了起来,当作纸鸢般玩耍。 他全身凌空,后颈痛得失去了知觉,口鼻被风灌满,难以呼吸,但听那女子拍手笑道:“好极,好极,果真放起了人鸢子!” 孙知义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拍手欢笑的正是那个身穿紫衣的美貌少女。他乍见之下,胸口剧震,也不知是喜是悲,身子在空中飘飘荡荡,实在也无法思想。 那美貌少女正是吴懿。她见陆迁释放孙知义,心中不喜,骑马行出一程,便故意落后,嘱咐随从悄悄去捕了孙知义回来,但不可令陆大王知晓。 众随从知道陆大王对她十分宠爱,当下欣然应命,假意整理马肚带,停在山坡之后,待陆迁一行人走远,再转头来捉孙知义。 吴懿回归南京,便到远离陆迁居处的佑圣宫来等候。待得孙知义捉到,她询问关外人有何新鲜有趣的拷打折磨罪人之法。 有人说起“放人鸢”。这法儿大投吴懿之所好,她下令立即施行,居然将孙知义“放”了起来。 吴懿看得有趣,连声叫好,说道:“让我来放!”纵上那兵所乘的马鞍,接过绳索,道:“你下去!” 那兵一跃下马,任由吴懿放那“人鸢”。吴懿拉着绳索,纵马走了一圈,大声欢笑,连叫:“有趣,有趣!” 但她重伤初愈,手上终究乏力,手腕一软,绳索下垂,砰的一声,孙知义重重摔将下来,跌在青石板上,额角撞正阶石的尖角,登时破了一洞,血如泉涌。吴懿甚是扫兴,恼道:“这笨小子重得要命!” 孙知义痛得几乎要晕了过去,听她还在怪自己身子太重,要想辩解几句,却已痛得说不出话来。 一名关外兵走将过来,解开他颈中绳圈,另一名关外兵撕下他身上衣襟,胡乱给他裹了伤口,鲜血不断从伤口中渗出,却哪里止得住? 吴懿道:“行啦,行啦!咱们再玩,再放他上去,越高越好。”孙知义不懂她说的关外话,但见她指手划脚,指着头顶,料知不是好事。 果然一名关外兵提起绳索,从他腋下穿了过去,在他身上绕了一周,免得扣住脖子勒死了,喝一声:“起!” 催马急驰,将孙知义在地下拖了几圈,又将他“放”了起来。那关外兵手中绳索渐放渐长,孙知义的身子也渐渐飘高。 那关外兵陡然间松手,呼的一声,孙知义猛地如离弦之箭,向上飞起。吴懿和众官兵大声喝采。孙知义身不由主向天飞去,心中只道:“这番死了也!” 待得上升之力耗尽,他头下脚上的直冲下来,眼见脑袋便要撞到青石板上,四名关外官兵同时挥出绳圈,套住了他腰,向着四方一扯。 孙知义立时便晕了过去,但四股力道已将他身子僵在半空,脑袋离地约有三尺。 这一下实是险到极处,四人中只要有一人的绳圈出手稍迟,力道不匀,孙知义非撞得脑浆迸裂不可一众关外兵往日常以汉人如此戏耍,俘虏被放人鸢,十个中倒有八九个撞死,就是在草原的软地上,这么高俯冲下来,纵使不撞破脑袋,那也折断头颈,一般的送了性命。 喝采声中,四名关外兵将孙知义放了下来,吴懿取出银两,一干官兵每人赏了五两。众兵大声道谢,问道:“姑娘还想玩什么玩意儿?” 吴懿见孙知义昏了过去,也不知是死是活,她适才放“人鸢”之时,使力过度,胸口隐隐作痛,无力再玩,便道:“玩得够了。” “这小子若是没死,明天带来见我,我再想法儿消遣他。这人想暗算陆大王,可不能让他死得太过容易。”众官兵齐声答应,将满身是血的孙知义架了出去。 孙知义醒过来时,一阵霉臭之气直冲鼻端,睁开眼来,一团漆黑,什么也瞧不见,他第一个念头是:“不知我死了没有?” 随即觉得全身无处不痛,喉头干渴难当。他嘶哑着声音叫道:“水!水!”却又有谁理会? 他叫了几声,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忽然见到伯父、父亲和陆迁大战,杀得血流遍地,又见母亲将自己搂在怀里,柔声安慰,叫自己别怕。 跟着眼前出现了吴懿那张秀丽的脸庞,明亮的双眼中现出异样光芒。这张脸忽然缩小,变成个三角形的蛇头,伸出血红的长舌,露出獠牙向他咬来。 孙知义拚命挣扎,偏就丝毫动弹不得,那条蛇一口口的咬他,手上、腿上、颈中,无处不咬,额角上尤其咬得厉害。他看见自己的肉被一块块的咬下来,只想大叫,却叫不出半点声音…… 如此翻腾了一夜,醒着的时候受折磨,在睡梦之中,一般的痛苦。 次日两名关外兵押着他又去见吴懿,他身上高烧兀自未退,只跨出一步,便向前跌了下去,两名关外兵忙分别拉住了他左臂右臂,大声斥骂,拖着他走进了一间大屋。。 孙知义心想:“他们把我拉到哪里去?是拖出去杀头么?” 头脑昏昏沉沉的,也难以思索,但觉经过了两处长廊,来到一处厅堂之外。两名关外兵在门外禀告了几句,里面一个女子应了一声,厅门推开,关外兵将他拥了进去。 第四百九十六章 设险计捉弄痴汉子 孙知义抬起头来,只见厅上铺着一张花纹斑斓的极大地毯。地毯尽头的锦垫上坐着一个美丽的少女,正是吴懿。 她赤着双脚,踏在地毯之上。孙知义一见到她一双雪白晶莹的小脚,当真是如玉之润,如缎之柔,一颗心登时猛烈的跳了起来,双眼牢牢的钉住她一对脚,见到她脚背的肉色便如透明一般,隐隐映出几条青筋,真想伸手去抚摸几下。 两个关外兵放开了他。孙知义摇晃了几下,终于勉强站定。他目光始终没离开吴懿的脚,见她十个脚趾的趾甲都作淡红色,像十片小小的花瓣。 吴懿眼中瞧出来,却是个满身血污的丑陋少年,面肉扭曲,下颚前伸,眼光中却喷射出贪婪的火焰。 她登时想起了一头受伤的饿狼。在观山海时,她和两个师兄出去打猎,她一箭射中了一头饿狼,但没能将狼射死。 那狼受了重伤,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眼神便如孙知义这般,那狼只想扑上来咬死自己,虽然纵跃不起,仍是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呜呜怒嗥。 吴懿喜欢看这野性的眼色,爱听那狼凶暴而无可奈何的嗥叫,只是孙知义太软弱,一点也不反抗,实在太不够味。 昨天他向陆迁投掷石灰包,不肯跪拜,说话倔强得很,不肯要陆迁的钱,吴懿很是欢喜,心想这是一头凶猛厉害的野兽。 她要折磨他,刺得他遍体鳞伤,要他身上每受一处伤,便向自己狠狠的咬上一口,当然,这一口决不能让他咬中了。 但将他擒了来放“人鸢”,这头野兽竟没反抗,死样活气的,那可太不好玩。她微皱眉头,寻思:“想个什么新鲜法儿来折磨他才好玩?” 突然之间,孙知义喉头发出“荷荷”两声,也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力道,犹如一头豹子般向吴懿迅捷异常的扑了过去,抱着她的小腿,低头便去触她双足脚背。 吴懿大吃一惊,尖声叫了起来。两名关外兵和吴懿身旁服侍的四个婢女齐声呼斥,抢上前去拉开。 但他双手牢牢抱着,死也不肯放手。关外兵一拉之下,便将吴懿也从锦垫上扯了下来,一交坐在地毯上。两名关外兵又惊又怒,不敢再拉,一个用力打他背心,另一个打他右脸。 孙知义伤口肿了,高烧未退,神智不清,早如疯了一般,对眼前的情景遭遇全是一片茫然。他紧紧抱着吴懿小腿,不住触着她的脚。 吴懿觉到他炎热而干燥的嘴唇在触碰自己的脚,心中害怕,却也有些麻麻痒痒的奇异感觉,突然间尖叫起来:“啊哟!他咬住了我的脚趾头。” 忙对两名关外兵道:“你们快走开,这人发了疯,啊哟,别让他咬断了我的脚趾。” 孙知义轻轻咬着她的脚趾,吴懿虽然不痛,却怕他突然使劲咬了下去,惶急之下,知道不能用强,生怕关外兵若再使力殴打,他便不顾性命的乱咬了。 两名关外兵无法可施,只得放开了手。吴懿叫道:“快别咬,我饶你不死,哎唷,放了你便是。” 孙知义这时心神狂乱,那去理会她说些什么?一名关外兵按住腰刀,只想突然拔刀出鞘,一刀从他后颈劈下,割下他的脑袋,只是他抱着吴懿的小腿,这一刀劈下,只怕伤着了吴懿,迟疑不发。 吴懿又道:“喂!你又不是野兽,咬人干什么?快放开嘴,我叫人给你治伤,放你回中原。” 孙知义仍是不理,但牙齿并不用力,也没咬痛了她,一双手在她脚背上轻轻爱抚,心中飘飘荡荡地,好似又做了人鸢,升入了云端之中。 一名关外兵灵机一动,抓住了孙知义的咽喉。孙知义喉头被扼,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口。 吴懿急忙缩腿,将脚趾从他口中抽了出来,站起了身,生怕他发狂再咬,双脚缩到了锦垫之后。两名关外兵抓住孙知义,一拳拳往他胸口击殴。 打到十来拳时,他哇哇两声,喷出了几口鲜血,将一条鲜艳的地毯也沾污了。 吴懿道:“住手,别打啦!”经过了适才这一场惊险,觉得这小子倒也古怪有趣,不想一时便弄死了他。关外兵停手不打。吴懿盘膝坐在锦垫上,将一双赤足坐在臀下,心中盘算:“想些什么法子来折磨他才好?” 吴懿一抬头,见孙知义目不转瞬的瞧着自己,便问:“你瞧着我干什么?”孙知义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便道:“你生得好看,我就看着你!” 吴懿脸上一红,心道:“这小子好大胆,竟敢对我说这等轻薄言语。” 可是她一生之中,从来没一个年轻男子当面赞她好看。在观山海学艺之时,众师兄都当她是个精灵顽皮的小女孩;跟着陆迁在一起时,他不是怕她捣蛋,便是担心她突然死去,从来没留神她生得美貌,还是难看。 孙知义这么直言称赞,显是语出衷诚,她心中自不免暗暗欢喜,寻思:“我留他在身边,拿他来消遣消遣,倒也很好。只是姊夫说过要放了他,倘若知道我又抓了他来,必定生气。” “瞒得过他今日,须瞒不过明日。要姊夫始终不知,有什么法子?不许旁人跟他说,那是办得到的,但若姊夫忽然进来,瞧见了他,那使如何?” 她沉吟片刻,蓦地想到:“吴双姐姐最会装扮,扮了我爹爹,姊夫就认她不出。我将这小子改头换面,姊夫也就认不得了。 可是他若非自愿,我跟他化装之后,他又立即洗去化装,回复本来面目,岂不是无用?” 她一双弯弯的眉毛向眉心皱聚,登时便有了主意,拍手笑道:“好主意,好主意!便是这么办!”向那两个兵士说了一阵。 两个兵士有些地方不明白。再行请示。吴懿详加解释,命侍女取出五十两银子交给他们。两名关外兵接过,躬身行礼,架了孙知义退出厅去。 孙知义叫道:“我要看她,我要看这个狠心的美丽小姑娘。”关外兵和一众侍女不懂汉语,也不知他叫喊些什么。。 吴懿笑眯眯的瞧着他肯影,想着自己的聪明主意,越想越得意。 孙知义又被架回地牢,抛在干草堆上。到得傍晚,有人送了一碗羊肉、几块面饼来。孙知义高烧不退,大声胡言乱语,那人吓得放下食物,立时退开。孙知义连饥饿也不知道,始终没去吃羊肉面饼。 第四百九十七章 铁枭具掩面毁容颜 这天晚上,忽然走了三名关外人进来。孙知义神智迷糊,但见这三人神色奇特,显然不怀好意,隐隐约约的也知不是好事,挣扎着要站起,又想爬出去逃走。 两个关外人上来将他按住,翻过他身子,使他脸孔朝天。孙知义乱骂:“狗关外人,不得好死,大爷将你们千刀万剐。” 突然之间,第三名关外人双手捧着白白的一团东西,像是棉花,又像白雪,用力按到了他脸上。 孙知义只觉得脸上又湿又凉,脑子清醒了一阵,可是气却透不过来了,心道:“原来他们封住我七窍,要闷死我!” 但这猜想跟着便知不对,口鼻上给人戳了几下,便可呼吸,眼睛却睁不开来,只觉脸上湿腻腻地,有人在他脸上到处按捏,便如是贴了一层湿面,或是黏了一片软泥。 孙知义迷迷糊糊的只想:“这些恶贼不知要用什么古怪法儿害死我?” 过了一会,脸上那层软泥被人轻轻揭去,孙知义睁开眼来,见一个湿面粉印成的脸孔模型,正在离开自己的脸。 那关外人小心翼翼的双手捧着,唯恐弄坏了。孙知义又骂:“臭奸狗,叫你个个死无葬身之地。”三个关外人也不理他,拿了那片湿面,径自去了。 孙知义突然想起:“是了,他们在我脸上涂了毒药,过不多久,我便满脸溃烂,脱去皮肉,变成个鬼怪……” 他越想越怕,寻思:“与其受他们折磨至死,不如自己撞死了!”当即将脑袋往墙上撞去,砰砰砰撞了三下。 狱卒听得声响,冲了进来,缚住了他手脚。孙知义本已撞得半死,只好听由摆布。 过得数日,他脸上却并不疼痛,更无溃烂,但他死意已决,肚中虽饿,却不去动狱卒送来的食物。 到得第四日上,那三名关外人又走进地牢,将他架了出去。孙知义在凄苦之中登时生出了甜意,心想吴懿又召他去侮辱拷打,身上虽多受苦楚,却可再见到她秀丽的容颜,脸上不禁带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三个关外人带着他走过几条小巷,走进一间黑沉沉的大石屋。只见熊熊火炭照着石屋半边,一个肌肉虬结的铁匠赤膊着上身,站在一座大铁砧旁,拿着一件黑黝黝的物事,正自仔细察看。 三名关外人将孙知义推到那铁匠身前,两人分执他双手,另一人揪住了他后心。那铁匠侧过头来,瞧瞧他脸,又瞧瞧手中的物事,似在互相比较。 孙知义向他手中的物事望去,见是个镔铁所打的铁枭,上面穿了口鼻双眼四个窟窿。他正自寻思:“做这东西干什么?” 那铁匠拿起铁枭,往他脸上罩来。孙知义自然而然将头往后一仰,但后脑立即被人推住,无法退缩,铁铁枭便罩到了他脸上。 他只感脸上一阵冰冷,肌肤和铁相贴,说也奇怪,这铁枭和他眼目口鼻的形状处处贴合,竟像是定制的一般。 孙知义只奇怪得片刻,立时明白了究竟,蓦地里背上一阵凉气直透下来:“啊哟,这铁枭正是给我定制的。那日他们用湿面贴在我的脸上,便是做这铁枭的模型了。他们仔细做这铁铁枭,有何用意?莫非……莫非……” 他心中已猜到了这些关外人恶毒的用意,只是到底为了什么,却是不知,他不敢再想下去,拚命挣扎退缩。 那铁匠将铁枭从他脸上取了下来,点了点头,脸上神色似乎颇感满意,取过一把大铁钳钳住脸具,放入火炉中烧得红了,右手提起铁锥,铮铮铮的打了起来。 他将铁枭打了一阵,便伸手摸摸孙知义的颧骨和额头,修正铁枭上的不甚贴合之处。 孙知义大叫:“天杀的奸狗,你们干这等伤天害理的恶事,这么凶残恶辣,老天爷降下祸患,叫你们个个不得好死!叫你们的牛马倒毙,婴儿夭亡!”他破口大骂,那些关外人一句不懂。 那铁匠突然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视,举起烧得通红的铁钳,向他双眼戳将过来。孙知义只吓得尖声大叫。 那铁匠只是吓他一吓,哈哈大笑,缩回铁钳,又取过一块弧形铁块,往孙知义后脑上试去,待修得合式了,那铁匠将铁枭和那半圆铁罩都在炉中烧得通红,高声说了几句。 三个关外人将孙知义抬起,横搁在一张桌上,让他脑袋伸在桌缘之外。又有两个关外人过来相助,用力拉着他头发,使他脑袋不能摇动,五个人按手掀脚,孙知义那里还能动得半分? 那铁匠钳起烧红的铁枭,停了一阵,待其稍凉,大喝一声,便罩到孙知义脸上。 白烟冒起,焦臭四散,孙知义大叫一声,便晕了过去。五名关外人将他身子翻转,那铁匠钳起另一半铁罩,安上他后脑,两个半圆形的铁罩镶成了一个铁球,罩在他头上,铁罩甚热,一碰到肌肤,便烧得血肉模糊。 那铁匠是燕京城中的第一铁工巧手,铁罩的两个半球合在一起,镶得丝丝入扣。 如身入地狱,经历万丈烈焰的烧炙,孙知义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这才悠悠醒转,但觉得脸上与后脑都剧痛难当,终于忍耐不住,又晕了过去。 如此三次晕去。三次醒转,他大声叫嚷,只听得声音嘶哑已极,不似人声。 他躺着一动不动,也不思想,咬牙强忍颜面和脑袋的痛楚。过得两个多时辰,终于抬起手来,往脸上一摸,触手冰冷坚硬,证实所猜想的一点不错。 那张铁铁枭已套在头上,愤激之下用力撕扳,但铁枭已镶焊牢固,却如何扳得它动?绝望之余,忍不住放声大哭。 总算他年纪轻,虽然受此大苦,居然挨了下来,并不便死,过得几天,伤口慢慢愈合,痛楚渐减,也知道了饥饿。 闻到羊肉和面饼的香味,抵不住引诱,拿来便吃。这时他已将头上的铁罩摸得清楚,知道这只镔铁罩子将自己脑袋密密封住,决计无法脱出,起初几日怒发如狂,后来终于平静了下来,心下琢磨:“陆迁这狗贼在我脸上套一只铁罩子,究竟有什么用意?”。 他只道这一切全是出于陆迁的命令,自然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出,吴懿所以要罩住他的脸孔,正是要瞒过陆迁。 这一切功夫,都是室里队长在吴懿授意之下干的。 第四百九十八章 入狮口舍身赴桃花 吴懿每日向室里查问,孙知义戴上面具后动静如何,初时担心他因此死了,未免兴味索然,后来知道他已不会死,心下甚喜。 这一日得知陆迁要往南郊阅兵,使命室里将孙知义召到“端福宫”来。忽山王为了使陆迁喜欢,已封吴懿为“端福郡主”,这座端福宫是赐给她居住的。 吴懿一见到孙知义的模样,忍不住一股欢喜之情从心底直冒上来,心想:“我这法儿管用。这小子带上了这么一个面具,姊夫便和他相对面立,也决计认他不出。” 孙知义再向前走得几步,吴懿拍手叫好,说道:“室里,这面具做得很好。你再拿五十两银子,去赏给铁匠!” 室里道:“是!多谢郡主!” 孙知义从面具的两个眼孔中望出来,见到吴懿喜容满脸,娇憨无限,又听到她清脆悦耳的话声,不禁呆呆的瞧着她。 吴懿见他脸上戴了面具,神情诡异,但目不转睛瞧着自己的情状,仍然看得出来,便问:“傻小子,你痴傻的瞧着我做什么?” 孙知义道:“我……我……不知道。你……你很好看。” 吴懿微笑道:“你戴了这面具,舒不舒服?” 孙知义悻悻的道:“你想舒不舒服?” 吴懿格格一笑,道:“我想不出。” 见他面具上开的嘴孔只是窄窄的一条缝,勉强能喝汤吃饭,若要吃肉,须得用手撕碎,方能塞入。再要咬自己的脚趾,便不能了,笑道:“我叫你戴上这面具,便永远不能再咬我。” 孙知义心中一喜,说道:“姑娘是叫我……叫我……常常在你身边服侍么?” 吴懿道:“呸!你这个小子是个大坏蛋。在我身边,你时时会想法子害我,如何容得?” 孙知义道:“我……我……我决计不会害姑娘。我的仇人只是陆迁。” 吴懿道:“你想害我姊夫?岂不是跟害我一样?那有什么分别?” 孙知义听了这句话,胸口陡地一酸,无言可答。 吴懿笑道:“你想害我姊夫,那才叫做难于登天。傻小子,你想不想死?” 孙知义道:“我自然不想死。不过现在头上套了这个劳什子。给整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跟死了也没多大分别。” 吴懿道:“你如果宁可死了,那也好,我便遂了你的心愿,不过我不会让你干干脆脆的死了。我先砍了你的左手。” 转头向站在身边伺候的室里道:“室里,你拉他出去,先将他左手砍了下来!” 室里助应道:“是!”伸手便去拉他手臂。 孙知义大惊,叫道:“不,不!姑娘,我不想死,你……你……你别砍我的手。” 吴懿淡淡一笑,道:“我说过的了的话,很难不算,除非……除非……你跪下磕头。” 孙知义微一迟疑间,室里已拉着他退了两步,孙知义不敢再延,双膝一软,便即跪倒,一头叩了下去,铁罩撞上青砖,发出当的一声响。 吴懿格格娇笑,说道:“磕头的声音这么好听,我可从来没听见过,你再多磕几个听听。” 孙知义是平顶山的小庄主,虽然学文不就,学武不成,庄上人人都知道他是个没出息的少年,但孙骥有子早丧,孙驹也只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少庄主一呼百诺,从小养尊处优,几时受过这等折辱? 他初见陆迁时,尚有一股宁死不屈的傲气,这几日来心灵和肉体上都受到极厉害的创伤,满腔少年人的豪气,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听吴懿这么说,当即连连磕头,当当直响,这位仙子般的姑娘居然称赞自己磕头好听,心中隐隐觉得欢喜。 吴懿嫣然一笑,道:“很好,以后你听我话,没半点违拗,那也罢了,否则我便随时砍下你的手臂,记不记得?” 孙知义道:“是,是!” 吴懿道:“我给你戴上这个铁枭,你可懂得是什么缘故?” 孙知义道:“我就是不明白。” 吴懿道:“你这人真笨死了,我救了你性命,你还不知道谢我。陆大王要将你砍成肉酱,你也不知道么?” 孙知义道:“他是我杀父仇人,自是容我不得。” 吴懿道:“他假装放你,又叫人促你回来,命人将你砍成肉酱。我见你这小子不算太坏,杀了可惜,因此瞒着他将你藏了起来。可是陆大王如果撞到了你,你还有命么?连我也担代了好大的干系。” 孙知义恍然大悟,说道:“啊,原来姑娘铸了这个铁枭给我戴,是为我好,救了我的性命。我……我好生感激,真的……我好生感激。” 吴懿作弄了他,更骗得他衷心感激,甚是得意,微笑道:“所以啊,下次你要是见到陆大王,千万不可说话,以免给他听出声音。” “他倘若认出是你,哼,哼!这么一拉,将你的左臂拉了下来,再这么一扯,将你的右臂撕了下来。” “室里,你去给他换一身关外人的衣衫,将他身上洗一洗,满身血腥气的,难闻死了。”室里答应,带着他出去。 过不多时,室里又带着孙知义进来,已给他换上关外人的衣衫。室里为了讨吴懿欢喜,故意将他打扮得花花绿绿,不男不女,像个小丑模样。 吴懿抿嘴笑道:“我给你起个名字,叫做……叫做魁斗。以后我叫魁斗,你便得答应。魁斗!” 孙知义忙应道:“是!” 吴懿很是欢喜,突然想起一事,道:“室里!西域大食国送来了一头狮子,是不是?你叫驯狮人带狮子来,再召十几个卫士来。”室里答应出去传令。 十六名手执长矛的卫士走进殿来,躬身向吴懿行礼,随即回身,十六柄长矛的矛头指而向外,保卫着她。 不多时听得殿外几声狮吼,八名壮汉抬着一个大铁笼走进来。笼中一只雄狮盘旋走动,黄毛长鬃,介牙锐利,神情威武。驯狮人手执皮鞭,领先而行。 吴懿见这头雄狮凶猛可怖,心下甚喜,道:“魁斗,你嘴里虽说得好听,也不知是真是假。现下我要试你一件事,瞧你听不听我的话。”。 孙知义应道:“是!”他一见到狮子,便暗自嘀咕,不知有何用意,听她这么说,更是心中怦怦乱跳。 吴懿道:“不知道你头上的铁枭坚不坚固,你把头伸到铁笼中,让狮子咬几口,瞧他能不能将铁枭咬烂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设险计捉弄痴汉子(屏蔽章节) 孙知义抬起头来,只见厅上铺着一张花纹斑斓的极大地毯。地毯尽头的锦垫上坐着一个美丽的少女,正是吴懿。 她赤着双脚,踏在地毯之上。孙知义一见到她一双雪白晶莹的小脚,当真是如玉之润,如缎之柔,一颗心登时猛烈的跳了起来,双眼牢牢的钉住她一对脚,见到她脚背的肉色便如透明一般,隐隐映出几条青筋,真想伸手去抚摸几下。 两个关外兵放开了他。孙知义摇晃了几下,终于勉强站定。他目光始终没离开吴懿的脚,见她十个脚趾的趾甲都作淡红色,像十片小小的花瓣。 吴懿眼中瞧出来,却是个满身血污的丑陋少年,面肉扭曲,下颚前伸,眼光中却喷射出贪婪的火焰。 她登时想起了一头受伤的饿狼。在观山海时,她和两个师兄出去打猎,她一箭射中了一头饿狼,但没能将狼射死。 那狼受了重伤,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眼神便如孙知义这般,那狼只想扑上来咬死自己,虽然纵跃不起,仍是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呜呜怒嗥。 吴懿喜欢看这野性的眼色,爱听那狼凶暴而无可奈何的嗥叫,只是孙知义太软弱,一点也不反抗,实在太不够味。 昨天他向陆迁投掷石灰包,不肯跪拜,说话倔强得很,不肯要陆迁的钱,吴懿很是欢喜,心想这是一头凶猛厉害的野兽。 她要折磨他,刺得他遍体鳞伤,要他身上每受一处伤,便向自己狠狠的咬上一口,当然,这一口决不能让他咬中了。 但将他擒了来放“人鸢”,这头野兽竟没反抗,死样活气的,那可太不好玩。她微皱眉头,寻思:“想个什么新鲜法儿来折磨他才好玩?” 突然之间,孙知义喉头发出“荷荷”两声,也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力道,犹如一头豹子般向吴懿迅捷异常的扑了过去,抱着她的小腿,低头便去触她双足脚背。 吴懿大吃一惊,尖声叫了起来。两名关外兵和吴懿身旁服侍的四个婢女齐声呼斥,抢上前去拉开。 但他双手牢牢抱着,死也不肯放手。关外兵一拉之下,便将吴懿也从锦垫上扯了下来,一交坐在地毯上。两名关外兵又惊又怒,不敢再拉,一个用力打他背心,另一个打他右脸。 孙知义伤口肿了,高烧未退,神智不清,早如疯了一般,对眼前的情景遭遇全是一片茫然。他紧紧抱着吴懿小腿,不住触着她的脚。 吴懿觉到他炎热而干燥的嘴唇在触碰自己的脚,心中害怕,却也有些麻麻痒痒的奇异感觉,突然间尖叫起来:“啊哟!他咬住了我的脚趾头。” 忙对两名关外兵道:“你们快走开,这人发了疯,啊哟,别让他咬断了我的脚趾。” 孙知义轻轻咬着她的脚趾,吴懿虽然不痛,却怕他突然使劲咬了下去,惶急之下,知道不能用强,生怕关外兵若再使力殴打,他便不顾性命的乱咬了。 两名关外兵无法可施,只得放开了手。吴懿叫道:“快别咬,我饶你不死,哎唷,放了你便是。” 孙知义这时心神狂乱,那去理会她说些什么?一名关外兵按住腰刀,只想突然拔刀出鞘,一刀从他后颈劈下,割下他的脑袋,只是他抱着吴懿的小腿,这一刀劈下,只怕伤着了吴懿,迟疑不发。 吴懿又道:“喂!你又不是野兽,咬人干什么?快放开嘴,我叫人给你治伤,放你回中原。” 孙知义仍是不理,但牙齿并不用力,也没咬痛了她,一双手在她脚背上轻轻爱抚,心中飘飘荡荡地,好似又做了人鸢,升入了云端之中。 一名关外兵灵机一动,抓住了孙知义的咽喉。孙知义喉头被扼,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口。 吴懿急忙缩腿,将脚趾从他口中抽了出来,站起了身,生怕他发狂再咬,双脚缩到了锦垫之后。两名关外兵抓住孙知义,一拳拳往他胸口击殴。 打到十来拳时,他哇哇两声,喷出了几口鲜血,将一条鲜艳的地毯也沾污了。 吴懿道:“住手,别打啦!”经过了适才这一场惊险,觉得这小子倒也古怪有趣,不想一时便弄死了他。关外兵停手不打。吴懿盘膝坐在锦垫上,将一双赤足坐在臀下,心中盘算:“想些什么法子来折磨他才好?” 吴懿一抬头,见孙知义目不转瞬的瞧着自己,便问:“你瞧着我干什么?”孙知义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便道:“你生得好看,我就看着你!” 吴懿脸上一红,心道:“这小子好大胆,竟敢对我说这等轻薄言语。” 可是她一生之中,从来没一个年轻男子当面赞她好看。在观山海学艺之时,众师兄都当她是个精灵顽皮的小女孩;跟着陆迁在一起时,他不是怕她捣蛋,便是担心她突然死去,从来没留神她生得美貌,还是难看。 孙知义这么直言称赞,显是语出衷诚,她心中自不免暗暗欢喜,寻思:“我留他在身边,拿他来消遣消遣,倒也很好。只是姊夫说过要放了他,倘若知道我又抓了他来,必定生气。” “瞒得过他今日,须瞒不过明日。要姊夫始终不知,有什么法子?不许旁人跟他说,那是办得到的,但若姊夫忽然进来,瞧见了他,那使如何?” 她沉吟片刻,蓦地想到:“吴双姐姐最会装扮,扮了我爹爹,姊夫就认她不出。我将这小子改头换面,姊夫也就认不得了。 可是他若非自愿,我跟他化装之后,他又立即洗去化装,回复本来面目,岂不是无用?” 她一双弯弯的眉毛向眉心皱聚,登时便有了主意,拍手笑道:“好主意,好主意!便是这么办!”向那两个兵士说了一阵。 两个兵士有些地方不明白。再行请示。吴懿详加解释,命侍女取出五十两银子交给他们。两名关外兵接过,躬身行礼,架了孙知义退出厅去。 孙知义叫道:“我要看她,我要看这个狠心的美丽小姑娘。”关外兵和一众侍女不懂汉语,也不知他叫喊些什么。。 吴懿笑眯眯的瞧着他肯影,想着自己的聪明主意,越想越得意。 孙知义又被架回地牢,抛在干草堆上。到得傍晚,有人送了一碗羊肉、几块面饼来。孙知义高烧不退,大声胡言乱语,那人吓得放下食物,立时退开。孙知义连饥饿也不知道,始终没去吃羊肉面饼。 第四百九十九章 铁鸢枭浴血示真心 孙知义大吃一惊,道:“这个……这个是不能试的。倘若咬烂了,我的脑袋……” 吴懿道:“你这人有什么用?这样一点小事也害怕,男子汉大丈夫,应当视死如归才是。而且我看多半是咬不烂的。” 孙知义道:“姑娘,这件事可不是玩的,就算咬不烂,这畜生把铁枭咬扁了,我的头……” 吴懿格格一笑,道:“最多你的头也不过是扁了。你这小子真麻烦,你本来的长相也没什么美,脑袋扁了,套在罩子之内,人家也瞧你不见,还管他什么好看不好看。” 孙知义急道:“我……我并不是贪图好看……” 吴懿脸一沉,道:“你不听话,好,现下试了出来啦,你存心骗我,将你整个人塞进笼去,喂狮子吃了罢!”当下用关外话吩咐室里,室里点头答应,就要来拉孙知义的手臂。 孙知义心想:“身子一入狮笼,哪里还有命在,还不如听姑娘的话,将铁脑袋去试试运气罢!” 便叫道:“别拉……别拉了!姑娘,我听话,听话就是啦!” 吴懿笑道:“这才乖呢!我跟你说,下次我叫你做什么,立刻便做,若是再推三阻四的惹本姑娘生气。室里,你便抽他三十鞭长长记性。” 室里应道:“是!”说话间从驯狮人手中接过皮鞭,刷的一声,便抽在孙知义背上。孙知义吃痛,立即“啊”的一声大叫出来。 吴懿道:“鸢枭,我跟你说,我叫人打你,是瞧得起你。你这么大叫,是不喜欢我打你吗?” 孙知义道:“我喜欢,多谢姑娘恩典!” 吴懿道:“好,打罢!”室里刷刷刷连抽十鞭,孙知义咬紧牙关,半声不哼,总算他头上戴着铁枭,鞭子避开了他的脑袋,胸背吃到皮鞭,总还可以忍耐。 吴懿听他无声抵受,又觉无味了,道:“鸢枭,你说喜欢我叫人打你,是不是?” 孙知义道:“是!” 吴懿道:“你这话是真是假?是不是胡诌骗我?” 孙知义道:“是真的,不敢欺骗姑娘。” 吴懿道:“你既喜欢,为什么不笑?为什么不说打得痛快?” 孙知义给她折磨得胆战心惊,连愤怒也都忘记了,只得说道:“姑娘待我很好,叫人打我,很是痛快。” 吴懿道:“这才像话,咱们试试!” 拍的一声,又是一鞭,孙知义忙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这一鞭打得好!” 转瞬间抽了二十余鞭,与先前的鞭打加起来,早已超过三十鞭了。吴懿挥了挥手,说道:“今天就这么算了,你快将脑袋探到笼子里去。” 孙知义全身骨痛欲裂,蹒跚着走到笼边,一咬牙,便将脑袋从铁栅间探了进去。 那雄狮乍见他如此上来挑衅,吓了一跳,退开两步,朝着他的铁头端相了半晌,又退后两步,口中荷荷的发威。 吴懿叫道:“叫狮子咬啊,它怎么不咬?” 那驯狮人叱喝了几声,狮子得到号令,一扑上前,张开大口,便咬在孙知义头上。 但听得滋滋声响,狮牙摩擦铁枭。孙知义闭上了双眼,只觉得一股热气从铁枭的眼孔、鼻孔、嘴孔中传进来,知道自己脑袋已在狮口之中,跟着后脑和前额一阵剧痛。 套上铁枭之时,他头脸到处给烧红了的铁枭烧炙损伤,过得几日后慢慢结疤愈合,狮子这么一咬,所有的创口一齐破裂。 雄狮用力咬了几下,咬不进去,牙齿反而撞得甚痛,发起威来,右爪伸出,抓到孙知义肩上,孙知义肩部剧痛。 “啊”的一声大叫起来。狮子突觉口中有物发出巨响,吃了一惊,张口放开了他脑袋,退在铁笼一角。 那驯狮人大声叱喝,叫狮子再向孙知义咬去。孙知义大怒,突然伸出手臂,抓住了驯狮人的后颈,用力一推,将他的脑袋也塞入铁笼之中。驯狮人高声大叫。 吴懿拍手嘻笑,道:“很好,很好!谁也别理会,让他们两人拚个你死我活。” 众关外兵本要上来拉开孙知义的手,听吴懿这么说,便都站定不动。 驯狮人用力挣扎。孙知义野性发作,说什么也不放开他。 驯狮人只有求助于雄狮,大叫:“咬,用力咬他!” 狮子听到催促之声,一声大吼,扑了上来,这畜生只知道主人叫它用力去咬,却不知咬什么,两排白森森的利齿合了拢来,喀喇一声,将驯狮人的脑袋咬去了半边,满地都是脑浆鲜血。 吴懿笑道:“鸢枭赢了!”命士兵将驯狮人的尸首和狮笼抬出去,对孙知义道:“这就对了!你能逗我欢喜,我要赏你。赏些什么好呢?”她以手支颐,侧头思索。 孙知义道:“姑娘,我不要你赏赐,只求你一件事。” 吴懿道:“求什么?” 孙知义道:“求你许我陪在你身边,做你的奴仆。” 吴懿道:“做我奴仆?为什么?有什么好?嗯,我知道啦,你想等陆大王来看我时,乘机下手害他,为你父母报仇。” 孙知义道:“不!不!决计不是。” 吴懿道:“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孙知义道:“不是不想。只是一来报不了,二来不能将姑娘牵连在内。” 吴懿道:“那么你为什么喜欢做我奴仆?” 孙知义道:“姑娘是天仙下凡,天下第一美人,我……我……想天天见到你。” 这话无礼已极,以他此时处境,也实是大胆之极。但吴懿听在耳里,甚是受用。 她年纪尚幼,容貌虽然秀美,身形却未长成,更兼重伤之余,憔悴黄瘦,说到“天下第一美人”六字,那真是差之远矣,听到有人对自己容貌如此倾倒,却也不免开心。 她正要答允孙知义的请求,忽听得宫卫报道:“大王驾到!” 吴懿向孙知义横了一眼,低声问道:“陆大王要来啦,你怕不怕?” 孙知义怕得要命,硬着头皮颤声道:“不怕!” 殿门大开,陆迁轻裘缓带,走了进来。他一进殿门,便见到地上一滩鲜血,又见孙知义头戴铁枭,模样十分奇怪,向吴懿笑道:“今天你气色很好啊,又在玩什么新花样了?这人头上搅了些什么古怪?”。 吴懿笑道:“这是西域高昌国进贡的铁头人,名叫鸢枭,连狮子也咬不破他的铁头,你瞧,这是狮子的牙齿印。” 陆迁看那铁枭,果见猛兽的牙印宛然,吴懿又道:“姊夫,你有没本事将他的铁牢子除了下来?” 第五百章 苦命人受辱自甘饴 孙知义一听,只吓得魂飞魄散。他曾亲眼见到陆迁力斗中原群雄时的神勇,双拳打将出去,将伯父和父亲手中的钢盾也震得脱手,要除下自己头上铁枭,可说轻而易举。 当铁枭镶到他头上之时,他懊丧欲绝,这时却又盼望铁枭永远留在自己头上,不让陆迁见到自己的真面目。 陆迁伸出手指,在他铁枭上轻轻弹了几下,发出铮铮之声,笑道:“这铁枭甚是牢固,打造得又很精细,毁了岂不可惜!” 吴懿道:“高昌国的使者说道,这个铁头人生来青面獠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见到他的人无不惊避,因此他父母打造了一个铁面给他戴着,免他惊吓旁人。姊夫,我很想瞧瞧他的本来面目,到底怎样的可怕。” 孙知义吓得全身发颤,牙齿相击,格格有声。 陆迁看出他恐惧异常,道:“这人怕得厉害,何必去揭开他的铁面?这人既是自小戴惯了铁面,倘若强行除去,只怕令他日后难以过活。” 吴懿拍手道:“那才好玩啊。我见到乌龟,总是爱捉了来,将硬壳剥去,瞧它没了壳还活不活。” 陆迁不禁皱眉,想象没壳乌龟的模样,甚觉残忍,说道:“吴懿,你为什么老是喜欢干这等害得人不死不活的事?” 吴懿哼了一声,道:“你又不喜欢我啦!我当然没吴双姐姐那么好,要是我像吴双姐姐一样,你怎么会连接几天不来睬我。” 陆迁道:“做了这劳什子的什么南方大王,每日里忙得不可开交。但我不是每天总来陪你一阵么?” 吴懿道:“陪我一阵,哼,陪我一阵!我就是不喜欢你这么‘陪我一阵’的敷衍了事。倘若我是吴双姐姐,你一定老是陪在我身旁,不会走开,不会什么‘一阵’、‘半阵’的!” 陆迁听她的话确也是实情,无言可答,只得嘿嘿一笑,道:“姊夫是大人,没兴致陪你孩子玩,你找些年轻女伴来陪你说笑解闷罢!” 吴懿气忿忿的道:“孩子,孩子……我才不是孩子呢。你没兴致陪我玩,却又干什么来了?” 陆迁道:“我来瞧瞧你身子好些没有?今天吃了熊胆么?” 吴懿提起凳上的锦垫,重重往地下一摔,一脚踢开,说道:“我心里不快活,每天便吃一百副熊胆,身子也好不了。” 陆迁见她使小性儿发脾气,若是吴双姐姐,自会设法哄她转嗔为喜,但对这个刁蛮恶毒的姑娘忍不住生出厌恶之情,只道:“你休息一会儿!”站起身来,径自走了。 吴懿瞧着他的背影,怔怔的只是想哭,一瞥眼见到孙知义,满腔怒火,登时便要发泄在他身上,叫道:“室里,再抽他三十鞭!” 室里应道:“是!”拿起了鞭子。 孙知义大声道:“姑娘,我又犯了什么错啦?” 吴懿不答,挥手道:“快打!” 室里刷的一鞭,打了下去。孙知义道:“姑娘,到底我犯了什么错,让我知道,免得下次再犯。”室里刷的一鞭,刷的又是一鞭。 吴懿道:“我要打便打,你就不该问什么罪名,难道打错了你?你问自己犯了什么错,正因为你问,这才要打!” 孙知义道:“是你先打我,我才问的。我还没问,你就叫人打我了。”刷的一鞭,刷刷刷又是三鞭。 吴懿笑道:“我料到你会问,因此叫人先打你。你果然要问,那不是我料事如神么?这证明你对我不够死心塌地。姑娘忽然想到要打人,你倘若忠心,须得自告奋勇,自动献身就打才是。偏偏啰里啰唆的心中不服。你不喜欢给我打,不打你就是了。” 孙知义听到“不打你就是了”这六个字,心中一凛,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知道吴懿若不打他,必定会另外想出比鞭打惨酷十倍的刑罚来,不如乖乖的挨上三十鞭,忙道:“是小人错了,姑娘打我是大恩大德,对小人身子有益,请姑娘多多鞭打,打得越多越好。” 吴懿嫣然一笑,道:“总算你还聪明,我可不给人取巧,你说打得越多越好,以为我一高兴,便饶了你么?” 孙知义道:“不是的,小人不敢向姑娘取巧。” 吴懿道:“你说打得越多越好,那是你衷心所愿的了?” 孙知义道:“是,是小人衷心所愿。” 吴懿道:“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室里,打足一百鞭,他喜欢多挨鞭子。” 孙知义吓了一跳,心想:“这一百鞭打了下来,还有命么?” 但事已如此,自己就算坚说不愿,人家要打便打,抗辩有何用处,只得默不作声。 吴懿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心中不服吗?我叫人打你,你觉得不公道么?” 孙知义道:“小人心悦诚服,知道姑娘鞭打小人,出于成全小人的好心。” 吴懿道:“那么刚才你为什么不说话?” 孙知义无言可答,怔了一怔,道:“这个……这个……小人心想姑娘待我这般恩德如山,小人心中感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想将来不知如何报答姑娘才是。” 吴懿道:“好啊!你说如何报答于我。我一鞭鞭打你,你将这一鞭鞭的仇恨,都记在心中。” 孙知义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是。我说的报答,是真正的报答。小人一心想要为姑娘粉身碎骨,赴汤蹈火。” 吴懿道:“好,那就打罢!”室里应道:“是!”拍的一声,皮鞭抽了下去。 打到五十余鞭时,孙知义痛得头脑也麻木了,双膝发软,慢慢跪了下来。吴懿笑吟吟的看着,只等他出声求饶。 只要他求一句饶,她便又找到了口实,可以再加他五十鞭。哪知道孙知义这时迷迷糊糊,已然人事不知,只是低声呻吟,居然并不求饶。。 打到七十余鞭时,他已昏晕过去。室里毫不容情,还是整整将这一百鞭打完,这才罢手。 吴懿见孙知义奄奄一息,死多活少,不禁扫兴。想到陆迁对自己那股爱理不理的神情,心中百般的郁闷难宣,说道:“抬了下去罢!这个人不好玩!室里,还有什么别的玩意儿没有?” 第五百零一章 练毒功痴儿献生祭 这一场鞭打,孙知义足足养了一个月伤,这才痊愈。 关外人见吴懿已忘了他,也不再找他来折磨,便将他编入一众汉人的俘虏里,叫他做诸般粗重下贱功夫,掏粪坑、洗羊栏、拾牛粪、硝羊皮,什么活儿都干。 孙知义头上戴了铁枭,人人都拿他取笑侮辱,连汉人同胞也当他怪物一般。 孙知义逆来顺受,便如变成了哑巴。旁人打他骂他,他也从不抗拒。只是见到有人乘马驰过,便抬起头来瞧上一眼,心中记挂着的只是一件事:“什么时候,姑娘再叫我去鞭打?” 他只盼望能见到吴懿,便是挨受鞭笞之苦,也是心所甘愿,心里从来没有要逃走的念头。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天气渐暖,这一日孙知义随着众人,在城外搬土运砖,加厚南门旁的城墙。 忽听得蹄声得得,几乘马从南门中出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啊哟,这鸢枭还没死啊!我还道他早死了呢!鸢枭,你过来!”正是吴懿的声音。 孙知义日思夜想,盼望的就是这一刻辰光,听得吴懿叫他,一双脚却如钉在地上一般,竟然不能移动,只觉一颗心怦怦大跳,手掌心都是汗水。 吴懿又叫道:“鸢枭,该死的!我叫你过来,你没听见么?” 孙知义应道:“是,姑娘!”转身向她马前走去,忍不住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 相隔四月,吴懿脸色红润,更增俏丽,孙知义心中怦的一跳,脚下一绊,合扑摔了一交,众人哄笑声中,急忙爬起,不敢再看她,慌慌张张的走到她身前。 吴懿心情甚好,笑道:“鸢枭,你怎么没死?” 孙知义道:“我说要……要报答姑娘的恩典,还没报答,可不能便死。” 吴懿更是喜欢,格格娇笑两声,道:“我正要找一个忠心不二的奴才去做一件事,只怕关外人粗手粗脚的误事,你还没死,那好得很。你跟我来!” 孙知义应道:“是!”跟在她马后。 吴懿挥手命室里和另外三名关外卫士回去,不必跟随。 室里知她不论说了什么,旁人决无劝谏余地,好在这铁面人猥崽懦弱,随着她决无害处,便道:“请姑娘早回!”四人跃下马来,在城门边等候。 吴懿纵马慢慢前行,走出了七八里地,越走越荒凉,转入了一处阴森森的山谷之中,地下都是陈年腐草败叶烂成的软泥。 再行里许,山路崎岖,吴懿不能乘马了,便跃下马来,命孙知义牵着马,又走了一程。 眼见四下里阴沉沉地,寒风从一条窄窄的山谷通道中刮进来,吹得二人肌肤隐隐生疼。 吴懿道:“好了,便在这里!” 命孙知义将马缰系在树上,说道:“你今天瞧见的事,不得向旁人泄露半点,以后也不许向我提起,记得么?” 孙知义道:“是,是!”心中喜悦若狂,吴懿居然只要他一人随从,来到如此隐僻的地方,就算让她狠狠鞭打一顿,那也是甘之如饴。 吴懿伸手入怀,取了一只深黄色的小木鼎出来,放在地下,说道:“待会儿有什么古怪虫豸出现,你不许大惊小怪,千万不能出声。” 孙知义应道:“是!” 吴懿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了开来,里面是几块黄色、黑色、紫色、红色的香料。 她从每一块香料上捏了少许,放入一个物器中,用火刀、火石打着了火,烧了起来,然后合上鼎盖,道:“咱们到那边树下守着。” 吴懿在树下坐定,孙知义不敢坐在她身边,隔着丈许,坐在她下风处一块石头上。 寒风刮来,风中带着她身上淡淡香气,孙知义不由得意乱情迷,只觉一生中能有如此一刻,这些日子虽受种种苦楚荼毒,却也不枉了。他只盼吴懿永远在这大树下坐着,他自己能永远的这般陪着她。 正自醺醺的如有醉意,忽听得草丛中瑟瑟声响,绿草中红艳艳地一物晃动,却是一条大蜈蚣,全身闪光,头上凸起一个小瘤,与寻常蜈蚣大不相同。 那蜈蚣闻到木鼎中发出的香气,径身游向木鼎,从鼎下的孔中钻了进去,便不再出来,四周竟开始缓缓生成数道轻烟。 吴懿从怀中取出一块厚厚的锦缎,蹑手蹑足的走近木鼎,将锦缎罩在那器物上,把它裹得紧紧地,生怕蜈蚣钻了出来,然后放入系在马颈旁的革囊之中,笑道:“走罢!”牵着马便行。 孙知义跟在她身后,寻思:“她这个小器物古怪得紧,但多半还是因烧起香料,才引得这条大蜈蚣到来。不知这条大蜈蚣有什么好玩,姑娘巴巴的到这山谷中来捉?” 吴懿回到端福宫中,吩咐侍卫在殿旁小房中给孙知义安排个住处。孙知义大喜,知道从此可以常与吴懿相见。 果然第二天一早,吴懿便将孙知义传去,领他来到偏殿之中,亲自关上了殿门,殿中便只他二人。 吴懿走向西首一只瓦瓮,揭开瓮盖,笑道:“你瞧。是不是很雄壮?” 孙知义向瓮边一看,只见昨日捕来的那条大蜈蚣正在迅速游动。 吴懿取过预备在旁的一只大公鸡,拔出短刀,斩去公鸡的尖嘴和脚爪,投入瓦瓮。 那条大蜈蚣跃上鸡头,吮吸鸡血,不久大公鸡便中毒而死。蜈蚣身子渐渐肿大,红头更是如欲滴出血来。 吴懿满脸喜悦之情,低声道:“成啦,成啦!这一门功夫可练得成功了!” 孙知义心道:“原来你捉了蜈蚣,要来练一门功夫。这叫蜈蚣功吗?” 如此喂了七日,每日让蜈蚣吮吸一只大公鸡的血。到第八日上,吴懿又将孙知义叫进殿去,笑咪咪的道:“鸢枭,我待你怎样?” 孙知义道:“姑娘待我恩重如山。” 吴懿道:“你说过要为我粉身碎骨,赴汤蹈火。那是真的,还是假话?” 孙知义道:“小人不敢欺骗姑娘。姑娘但有所命,小人决不推辞。”。 吴懿道:“那好得很啊。我跟你说,我要练一门功夫,须得有人相助才行。你肯不肯助我练功?倘若练成了,我定然重重有赏。” 孙知义道:“小人当然听姑娘吩咐,也不用什么赏赐。” 第五百零二章 运梵经命悬转逆途 吴懿道:“那好得很,咱们这就练了。” 她盘膝坐好,双手互搓,闭目运气,过了一会,道:“你伸手到瓦瓮中去,这蜈蚣必定咬你,你千万不可动弹,要让他吸你的血液,吸得越多越好。” 孙知义七日来每天见这条大蜈蚣吮吸鸡血,只吮得几口,一只鲜龙活跳的大公鸡便即毙命,可见这蜈蚣毒不可当,听吴懿这么说,不由得迟疑不答。 吴懿脸色一沉,问道:“怎么啦,你不愿意吗?” 孙知义道:“不是不愿,只不过……只不过……” 吴懿道:“怎么?只不过蜈蚣毒性厉害,你怕死是不是?你是人,还是公鸡?” 孙知义道:“我不是公鸡。” 吴懿道:“是啊,公鸡给蜈蚣吸了血会死,你又不是公鸡,怎么会死?你说过愿意为我赴汤蹈火,粉身碎骨,蜈蚣吸你一点血玩玩,你会粉身碎骨么?” 孙知义无言可答,抬起头来向吴懿瞧去,见她红红的樱唇下垂,颇有轻蔑之意,登时意乱情迷,就如着了魔一般,说道:“好,遵从姑娘吩咐便是。”咬紧了牙齿,闭上眼睛,右手慢慢伸入瓦瓮。 他手指一伸入瓮中,中指指尖上便如针刺般剧痛。他忍不住将手一缩。 吴懿叫道:“别动,别动!” 孙知义强自忍住,睁开眼来,只见那条蜈蚣正咬住了自己的中指,果然便在吸血。 孙知义全身发毛,只想提起来往地下一甩,一脚踏了下去,但他虽不和吴懿相对,却感觉到她锐利的目光射在自己背上,如同两把利剑般要作势刺下,怎敢稍有动弹? 好在蜈蚣吸血,并不甚痛,但见那蜈蚣渐渐肿大起来,但自己的中指上却也隐隐罩上了一层深紫之色。 紫色由浅而深,慢慢转成深黑,再过一会,黑色自指而掌,更自掌沿手臂上升。 孙知义这时已将性命甩了出去,反而处之坦然,嘴角边也微微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套在铁枭之下,吴懿看不到而已。 吴懿双目凝视在蜈蚣身上,全神贯注,毫不怠忽。终于那蜈蚣放开了孙知义的手指,伏在瓮底不动了。 吴懿叫道:“你轻轻将蜈蚣放入小器中,小心些,可别弄伤了它。” 孙知义依言抄起蜈蚣,放入锦凳前的小器中。吴懿盖上了盖子,过得片刻,那器物的孔中有一滴滴黑血滴了下来。 吴懿脸现喜色,忙伸掌将血液接住,盘膝运功,将血液都吸入掌内。 孙知义心道:“这是我的血液,却到了她身体之中。原来她是在蜈蚣毒掌。” 过了好一会,那器物再无黑色滴下,吴懿揭起盖子,见蜈蚣已然僵毙。 吴懿双掌一搓,瞧自己手掌时,但见两只手掌如白玉无瑕,更无半点血污,知道从师父那里偷听来的练功之法确是半点不错,心下甚喜,捧起了那器物,将死蜈蚣倒在地上,匆匆走出殿去,一眼也没向孙知义瞧,似乎此人便如那条死蜈蚣一般,再也没什么用处了。 孙知义怅望着吴懿的背影,直到她影踪不见,解开衣衫看时,只见黑气已蔓延至腋窝,同时一条手臂也麻痒起来,霎时之间,便如千万只跳蚤在同时咬啮一般。 他纵声大叫,跳起身来,伸手去搔,一搔之下,更加痒得厉害,好似骨髓中、心肺中都有虫子爬了进去,蠕蠕而动。 痛可忍而痒不可耐,他跳上跳下,高声大叫,将头在墙上用力碰撞,直撞的噹噹声响,只盼自己即时晕了过去,失却知觉,免受这般难熬的奇痒。 又撞得几撞,拍的一声,怀中掉出一件物事,一个油布包跌散了,露出一本黄皮书来,正是那日他拾到的那本梵文经书。 这时剧痒之下,也顾不得去拾,但见那书从中翻开。孙知义全身说不出的难熬,滚倒在地,乱擦乱撞。 过得一会,俯伏着只是喘息,泪水、鼻涕、口涎都从铁枭的嘴缝中流出来,滴在梵文经书上。 昏昏沉沉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书页上已浸满了涕泪唾液,无意中一瞥,忽见书页上的弯弯曲曲文字之间,竟出现一个僧人的图形。 这僧人姿式极是奇特,脑袋从胯下穿过,伸了出来,双手抓着两只脚。 他也没心绪去留神书上的古怪姿势,只觉痒得几乎也透不过来了,扑在地下,乱撕身上衣衫,将上衣和裤子撕得片片粉碎,把肌肤往地面上猛力磨擦,擦得片刻,皮肤中便渗出血来。 他乱滚乱擦,突然间一不小心,脑袋竟从双腿之间穿了过去。他头上套了铁枭,急切间缩不回来,伸手想去相助,右手自然而然的抓住了右脚。 这时他已累得筋疲力尽,一时无法动弹,只得暂时住手,喘过一口气来,无意之中,只见那本书摊在眼前,书中所绘的那个枯瘦僧人,姿势竟然便与自己目前有点儿相似。 心下又是惊异,又觉有些好笑,更奇怪的是,做了这个姿势后,身上麻痒之感虽一般无二,透气即顺畅得多了。 当下也不急于要将脑袋从胯下钻出来,便这么伏在地下,索性依照图中僧人的姿势,连左手也去握住了左脚,下颚碰在地下。这么一来,姿势已与图中的僧人一般无二,透气更加舒服了。 如此伏着,双眼与那书更是接近,再向那僧人看去时,见他身旁写着两个极大的黄字,弯弯曲曲的形状诡异,笔画中却有许多极小的红色箭头。 孙知义这般伏着,甚是疲累,当即放手站起。只一站起,立时又痒得透不过气来,忙又将脑袋从胯下钻过去,双手握足,下颚抵地。只做了这古怪姿势,透气便即顺畅。 他不敢再动,过了好一会,觉得无聊起来,便去看那图中僧人,又去看他身旁的两个怪字。 看着怪字中的那些个箭头,心中自然而然的随着箭头所指的笔画存想,只觉右臂上的奇痒似乎化作一线暖气,自喉头而胸腹,绕了几个弯,自双肩而头顶,慢慢的消失。。 看着怪字中的小箭头,接连这么想了几次,每次都有一条暖气通入脑中,而臂上的奇痒便稍有减轻。 他惊奇之下,也不暇去想其中原因,只这般照做,做到三十余次时,臂上已仅余微痒,再做十余次,手指、手掌、手臂各处已全无异感。 第五百零三章 雪蚕儿现身密林中 他将脑袋从胯下钻了出来,伸掌一看,手上的黑气竟已全部退尽,他欣喜之下,突然惊呼:“啊哟,不好!蜈蚣的剧毒都给我搬运入脑了!” 但这时奇痒既止,便算有什么后患,也顾不得许多了,又思:“这本书上本来明明没有图画,怎地忽然多了个古怪的和尚出来?” “我无意之间,居然做出跟这和尚一般的姿势来?这和尚定是菩萨,来救我性命的。” 当下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向图中怪僧磕头,铁枭撞地,当当有声。 他自不知书中图形,是用天竺一种药草浸水绘成,湿时方显,干即隐没,是以吴双与陆迁都没见到。 其实图中姿势与运功线路,其旁均有梵字解明,少林上代高僧识得梵文,虽不知图形秘奥,仍能依文字指点而练成回天神功。孙知义奇痒难当之时,涕泪横流,恰好落在书页之上,显出了图形。 那是练功时化解外来魔头的一门妙法,乃天竺国古代高人所创的瑜伽秘术。 他突然做出这个姿式来,也非偶然巧合,食嗌则咳,饱极则呕,原是人之天性。 他在奇痒难当之时,以头抵地,本是出乎自然,不足为异,只是他涕泪刚好流上书页,那倒确是巧合了。他呆了一阵,疲累已极,便躺在地下睡着了。 第二日早上刚起身,吴懿匆匆走进殿来,一见到他光着膀子的古怪模样,“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说道:“怎么你还没死?” 孙知义一惊,说道:“小人……小人还没死!”暗暗神伤:“原来她只道我已早死了。” 吴懿道:“你没死那也好!快穿好衣服,跟我再出去捉毒虫。” 孙知义道:“是!”等吴懿出殿,去向侍卫另讨一身衣服。侍卫见郡主对他青眼有加,便捡了一身干净衣服给他换上。 吴懿带了孙知义来到荒僻之外,仍以神木王鼎诱捕毒虫,以鸡血养过,再吮吸孙知义身上的血液,然后用以练功。 第二次吸血的是一只青色蜘蛛,第三次则是一只大蝎子。孙知义每次依照书上图形,化解虫毒。 吴懿当年在观山海偷看师父练此神功,每次都见到有一具尸首,均是本门弟子奉师命去掳掠来的附近乡民,料来孙知义中毒后必死无疑,但见他居然不死,不禁暗暗称异。 如此不断捕虫练功,三个月下来,城外周围十余里中毒物越来越少,被香气引来的毒虫大都细小孱弱,不中吴懿之意。两人出去捕虫时,便离城渐远。 这一日来到城西三十里之外,木鼎中烧起香料,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才听得草丛中瑟瑟声响,有什么蛇虫过来。吴懿叫道:“趴下!” 孙知义便即伏下身来,只听得响声大作,颇异寻常。 异声中夹杂着一股中人欲呕的腥臭,孙知义屏息不动,只见长草分开,一条白身黑章的大蟒蛇蜿蜒游至。 蟒头作三角形,头顶上高高生了一个凹凹凸凸的肉瘤。北方蛇虫本少,这蟒蛇如此异状,更是从所未见。 蟒蛇游到那器物的旁边,绕着它团团转动,这蟒身长二丈,粗逾手臂,如何钻得进那器物之中?但闻到香料及木鼎的气息,一颗巨头不住用力去撞那鼎。 吴懿没想到竟会招来这样一件庞然大物,甚是骇异,一时没了主意,悄悄爬到孙知义身边,低声道:“怎么办?要是蟒蛇将宝贝撞坏了,岂不糟糕?” 孙知义乍听到她如此软语商量的口吻,当真是受宠若惊,登时勇气大增,说道:“不要紧,我去将蛇赶开!” 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向蟒蛇。那蛇听到声息,立时盘曲成团,昂起了头,伸出血红的舌头,嘶嘶作声,只待扑出。孙知义见了这等威势,倒也不敢贸然上前。 便在此时,忽觉得一阵寒风袭体,只见西北角上一条火线烧了过来,顷刻间便烧到了面前。 一到近处,看得清楚,原来不是火线,却是草丛中有什么东西爬过来,青草遇到,立变枯焦,同时寒气越来越盛。他退后了几步,只见草丛枯焦的黄线移向木鼎,却是一条蚕虫。 这蚕虫纯白如玉,微带青色,比寻常蚕儿大了一倍有余,便似一条蚯蚓,身子透明直如水晶。 那蟒蛇本来气势汹汹,这时却似乎怕得要命,尽力将一颗三角大头缩到身子下面藏了起来,那水晶蚕儿迅速异常的爬上蟒蛇身子。 一路向上爬行,便如一条炽热的炭火一般,在蟒蛇的脊梁上烧出了一条焦线,爬到蛇头之时,蟒蛇的长身从中裂而为二。 那蚕儿钻入蟒蛇头旁的毒囊,吮吸毒液,顷刻间身子便胀大了不少,远远瞧去,就像是一个水晶瓶中装满了青紫色的汁液。 吴懿又惊又喜,低声道:“这条蚕儿如此厉害,看来是毒物中的大王了。” 孙知义却暗自忧急:“如此剧毒的蚕虫倘若来吸我的血,这一次可性命难保了。” 那蚕儿绕着那器物游了一圈,向里面爬去,所经之处,鼎上也刻下了一条焦痕。 蚕儿似通灵一般,在上头爬了一圈,似知倘若钻入其中,有死无生,竟不似其余毒物立刻一般钻入当中,又从上面爬了下来,向西北而去。 吴懿又兴奋又焦急,叫道:“快追,快追!” 取出锦缎罩在上头,抱起那宝贝,向蚕儿追了下去。孙知义跟随其后,沿着焦痕追赶。 这蚕儿虽是小虫,竟然爬行如风,一霎眼间便爬出了数丈,好在所过之处有焦痕留下,不致失了踪迹。 两人片刻间追出了三四里地,忽听得前面水声淙淙,来到一条溪旁。焦痕到了溪边,便即消失,再看对岸,也无蚕虫爬行过的痕迹,显然蚕儿掉入了溪水,给冲下去了。 吴懿顿足埋怨:“你也不追得快些,这时候却又到哪里找去?我不管,你非给我捉回来不可!” 孙知义心下惶惑,东找西寻,却哪里寻得着?? 两人寻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暗了下来,吴懿既感疲倦,又没了耐心,怒道:“说什么也得给我捉了来,否则不用再来见我。”说着转身回去,径自回城。 孙知义好生焦急,只得沿溪向下游寻去,寻出七八里地,暮色苍茫之中,突然在对岸草从中又见到了焦线。孙知义大喜,冲口而出的叫道:“姑娘,姑娘,我找到了!”但吴懿早已去远。 第五百零四章 取毒物鸢枭抖机灵 孙知义涉水而过,循着焦线追去,只见焦线直通向前面山坳。他鼓气疾奔,山头尽处,赫然是一座构筑宏伟的大庙。 他快步奔近,见庙前匾额写着“敕建悯忠寺”五个大字。 当下不暇细看庙宇,顺着焦线追去。那焦线绕过庙旁,通向庙后。但听得庙中钟馨木鱼及诵经之声此起彼伏,群僧正做功课。 他头上戴了铁枭,自惭形秽,深恐给寺僧见到,于是沿着墙脚悄悄而行,见焦线通过了一大片泥地,来到了一座菜园之中。 他心下甚喜,料想菜园中不会有什么人,只盼蚕儿在吃菜,便可将之捉了来,走到菜园的篱笆之外,听得园中有人在大声叱骂,他立即停步。 只听那人骂道:“你怎地如此不守规矩,一个人偷偷出去玩耍?害得老子担心了半天,生怕你从此不回来了。老子从天山之巅万里迢迢的将你带来,你也太不知好歹,不懂老子对待你一片苦心。” “若是这样下去,你还有什么出息,将来自毁前途,谁也不会来可怜你。”那人语音中虽甚恼怒,却颇有期望怜惜之意,似是父兄教诲顽劣的子弟。 孙知义寻思:“他说什么从天山之巅万里迢迢的将他带来,多半是师父或是长辈,不是父亲。” 旋即悄悄掩到篱笆之旁,只见说话的人却是个和尚。这和尚肥胖已极,身材却又极矮,宛然是个大肉球,手指地下,兀自申斥不休。 孙知义向地下一望,又惊又喜,那矮胖和尚所申斥的,正是那条透明的大蚕。 这矮胖和尚的长相已是甚奇,而他居然以这等口吻向那条蚕儿说话,更是匪夷所思。 那蚕儿在地下急速游动,似要逃走一般。只是一碰到一道无形的墙壁,便即转头。 孙知义凝神看去,见地下画着一个黄色圆圈,那蚕儿左冲右突,始终无法越出圈子,当即省悟:“这圆圈是用药物画的,这药物是那蚕儿的克星。” 那矮胖和尚骂了一阵,从怀中掏出一物,大啃起来,却是个煮熟了的羊头,他吃得津津有味,从柱上摘下一个葫芦,拔开塞子,仰起脖子,咕咕噜噜的喝个不休。 孙知义闻到酒香,知道葫芦里装的是酒,心想:“原来是个酒肉和尚,看来这条蚕儿就是他所养的,而且看样子就是极为爱惜,却怎么去盗了来?” 正寻思间,忽听得菜园彼端有人叫道:“慧净,慧净!”那矮胖和尚一听,吃了一惊,忙将羊头和酒葫芦在稻草堆中一塞。 只听那人又叫:“慧净,慧净,你不去做晚课,躲到哪里去啦?” 那矮胖和尚抢起脚边的一柄锄头,手忙脚乱的便在菜畦里锄菜,应道:“我在锄菜哪。” 那人走了过来,是个中年和尚,冷冰冰的道:“晨课晚课,人人要做!什么时候不好锄菜,却在晚课时分来锄菜?快去,快去!做完晚课后,再来锄菜好了。在悯忠寺挂单,就得守悯忠寺的规矩。难道你少林寺就没庙规家法吗?” 那名叫慧净的矮胖和尚忙一脸尴尬的应道:“是!”放下锄头,跟着他去了,不敢回头瞧那蚕儿,似是生怕给那中年和尚发觉。 孙知义心道:“这矮胖和尚原来是少林寺的。少林和尚个个身有武功,我偷他蚕儿,可得加倍小心。” 等二人走远,听四下悄悄地,便从篱笆中钻了进去,只见那蚕儿兀自在黄圈中迅速游走,心想:“却如何捉它?” 呆了半晌,想起了一个法子,从草堆中摸了那个葫芦出来,摇了一摇,还有半葫芦酒,他喝了几口,将残酒倒入了菜畦,将葫芦口慢慢移向黄线绘成的圆圈。 葫芦口一伸入圈内,那蚕儿嗤的一声,便钻入葫芦。孙知义大喜,忙将木塞塞住葫芦口子,双手捧了葫芦,钻出篱笆,三脚两步的原路逃回。 离悯忠寺不过数十丈,便觉葫芦冷得出奇,直比冰块更冷,他将葫芦从右手交到左手,又从左手交到右手,当真奇寒彻骨,实在拿捏不住。 无法可施,将葫芦顶在头上,这一来可更加不得了,冷气传到铁罩之上,只冻得他脑袋疼痛难当,似乎全身的血液都要结成了冰。 他情急智生,解下腰带,缚在葫芦腰里,提在手中,腰带不会传冷,方能提着。但冷气还是从葫芦上冒出来,片刻之间,葫芦外便结了一层白霜。 孙知义提了葫芦,快步而行,回到城中,向吴懿禀报,说已将冰蚕捉到。 闻听此言,吴懿大喜,忙命他将蚕儿养在瓦瓮之中。其时正当七月盛暑,天气本来甚为炎热,哪知道这冰蚕一养入偏殿,殿中便越来越冷,过不多时,连殿中茶壶、茶碗内的茶水也都结成了冰。 这一晚孙知义在被窝中瑟瑟发抖,冻得无法入睡,心下只想:“这条蚕儿之怪,真是天下少有。倘若姑娘要它来吮我的血,就算不毒死,也冻死了我。” 吴懿接连捉了好几条毒蛇、毒虫来和之相斗,都是给冰蚕在身旁绕了一个圈子,便即冻毙僵死,给冰蚕吸干了汁液。 接连十余日中,没一条毒虫能够抵挡。这日吴懿来到偏殿,说道:“鸢枭,今日咱们要杀这冰蚕了,你伸手到瓦瓮中,让蚕儿吸血罢!” 孙知义这些日子中白天担忧,晚间发梦,所怕的便是这一刻辰光,到头来这位姑娘毫不容情,终于要他和冰蚕同作牺牲,心下黯然,向吴懿凝望半晌,不言不动。 吴懿只想:“我无意中得到这件异宝,所练成的毒掌功夫,只怕比师父还要厉害。” 说道:“你伸手入瓮罢!”孙知义泪水涔涔而下,跪下磕头,说道:“姑娘,你练成毒掌之后,别忘了为你而死的小人。我姓孙,名知义,可不是什么鸢枭。” 吴懿微微一笑,说道:“好,你叫孙知义,我记着就是,你对我很忠心,很好,是个挺忠心的奴才!” 孙知义听了她这几句称赞,大感安慰,又磕了两个头,说道:“多谢姑娘!”。 但终不愿就此束手待毙,当下双足一挺,倒转身子,脑袋从胯下钻出,左手抓足,右手伸入瓮中,心中便想着书中裸僧身旁两个怪字中的小箭头。 突然食指尖上微微一痒,一股寒气犹似冰箭,循着手臂,迅速无伦的射入胸膛,孙知义心中只记着小箭头所指的方向,那道寒气果真顺着心中所想的脉络,自指而臂,又自胸腹而至头顶,细线所到之处,奇寒彻骨。 第五百零五章 显真情长生经续命 吴懿见他做了这个古怪姿势,大感好笑,过了良久,见他仍是这般倒立,不禁诧异起来,走近身去看时,只见那条冰蚕咬住了他食指。 冰蚕身子透明如水晶,看得见一条血线从冰蚕之口流入,经过蚕身左侧,兜了个圈子,又从右侧注向口中,流回孙知义的食指。 又过一阵,见孙知义的铁枭上、衣服上、手脚上,都布上一层薄薄的白霜,吴懿心想:“这奴才是死了,否则活人身上有热气,怎能结霜?” 但见冰蚕体内仍有血液流转,显然吮血未毕。突然之间,冰蚕身上忽有丝丝热气冒出。 吴懿正惊奇间,嗒的一声轻响,冰蚕从孙知义手指上掉了下来。她手中早已拿着一根木棍,用力捣下去。 她本想冰蚕甚为灵异,这一棍未必捣得它死,哪知它跌入瓮中之后,肚腹朝天,呆呆蠢蠢的一时翻不转身。吴懿一棍舂下,登时捣得稀烂。 吴懿大喜,忙伸手入瓮,将冰蚕的浆液血水塞在双掌掌心,闭目行功,将浆血都吸入掌内。她一次又一次的涂浆运功,直至瓮底的浆血吸得干干净净,这才罢手。 她累了半天,一个欠伸,站起身来,只见孙知义仍是脑袋钻在双腿之间的倒竖,全身雪白,结满了冰霜。 她甚是骇异,伸手去摸他身子,触手奇寒,衣衫也都已冰得僵硬。她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传进室里,命他将孙知义拖出去葬了。 室里带了几名侍卫,将孙知义的尸身放入马车,拖到城外。吴懿既没吩咐好好安葬,室里也懒得费心挖坑埋葬,见道旁有条小溪,将尸体丢入溪中,便即回城。 室里这么一偷懒,却救了孙知义的性命。原来孙知义手指一被冰蚕咬住,当即以《长生经》中运功之法,化解毒气,血液被冰蚕吸入体内后,又回入他手指血管,将这剧毒无比的冰蚕精华吸进了体内。 吴懿再吸取冰蚕的浆血,却已全无效用,只白辛苦了一场。倘若孙知义已练会《长生经》的全部行功法诀,自能将冰蚕的毒质逐步消解,但他只学会一项法门,入而不出。这冰蚕奇毒乃是第一阴寒之质,登时便将他冻僵了。 要是室里将他埋入土中,即使数百年后,也未必便化,势必成为一具僵尸。这时他身入溪水,缓缓流下,十余里后,小溪转弯,身子给溪旁的芦苇拦住了。 过不多时,身旁的溪水都结成了冰,成为一具水晶棺材。溪水不断冲激洗刷,将他体内寒气一点一滴的刷去,终于他身外的冰块慢慢融化。 幸而他头戴铁枭,铁质热得快,也冷得快,是以铁枭内外的凝冰最先融化。他给溪水冲得咳嗽了一阵,脑子清醒,便从溪中爬了上来,全身叮叮当当的兀自留存着不少冰块。 身子初化为冰之时,并非全无知觉,只是结在冰中,无法动弹而已。后来终于冻得昏迷了过去,此刻死里逃生,宛如做了一场大梦。 他坐在溪边,想起自己对吴懿忠心耿耿,甘愿以身去喂毒虫,助她练功,但自己身死之后,吴懿竟连叹息也无一声。 他从冰中望出来,眼见她笑逐颜开的取出冰蚕浆血,涂在掌上练功,只是侧头瞧着自己,但觉自己死得有趣,颇为奇怪,绝无半分惋惜之情。 他又想:“冰蚕具此剧毒,抵得过千百种毒虫毒蛇,姑娘吸入掌中之后,她毒掌当然是练成了。我若回去见她……” 突然之间,身子一颤,打了个寒噤,心想:“她一见到我,定是拿我来试她的毒掌。倘若毒掌练成,自然一掌将我打死了。倘若还没练成,又会叫我去捉毒蛇毒虫,直到她毒掌练成、能将我一掌打死为止。左右是个死,我又回去做什么?” 他站起身来,跳跃几下,抖去身上的冰块,寻思:“却到哪里去好?” 找陆迁报杀父之仇,那是想也不敢再想了。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在旷野、荒山之中信步游荡,摘拾野果,捕捉禽鸟小兽为食。 到第二日傍晚,百无聊赖之际,便取出那本梵文《长生经》来,想学着图中武僧的姿势照做。 那书在溪水中浸湿了,兀自未干,他小心翼翼的翻动,惟恐弄破了书页,却见每一页上忽然都显出一个怪异的图形,姿势各不相同。 他凝思良久,终于明白,书中图形遇湿即显,倒不是菩萨现身救命,于是便照第一页中图形,依式而为,更依循怪字中的红色小箭头心中存想,隐隐觉得有一条极冷的冰线,在四肢百骸中行走,便如那条冰蚕复活了,在身体内爬行一般。他害怕起来,急忙站直,体内冰蚕便即消失。 此后两个时辰之中,他只是想:“钻进了我体内的冷蚕不知走了没有?”可是触不到、摸不着,无影无踪,终于忍耐不住,又做起古怪姿势来,依着怪字中的红色小箭头存想,过不多时,果然那条冰蚕又在身体内爬行起来。 他大叫一声,心中不再存想,冰蚕便即不知去向,若再想念,冰蚕便又爬行。 冰蚕每爬行一会,全身便说不出的舒服畅快。书中裸僧姿势甚多,怪字中的小箭头也是盘旋曲折,变化繁复。他依循不同姿势呼召冰蚕,体内忽凉忽暖,各有不同的舒泰。 如此过得数月,捕捉禽兽之际渐觉手足轻灵,纵跃之远,奔跑之速,更远非以前所能。 一日晚间,一头饿狼出来觅食,向他扑将过来。孙知义大惊,待欲发足奔逃,饿狼的利爪已搭上肩头,露出尖齿,向他咽喉咬来。 他惊惶之下,随手一掌,打在饿狼头顶。那饿狼打了个滚,扭曲了几下,就此不动了。孙知义转身逃了数丈,见那狼始终不动,心下大奇,拾起块石头投去,石中狼身,那狼仍是不动。。 他惊喜之下,蹑足过去一看,那狼竟已死了。他万万想不到自己这么随手一掌,竟能有如此厉害,将手掌翻来覆去的细看,也不见有何异状,情不自禁的叫道:“冰蚕的鬼魂真灵!” 他只当冰蚕死后鬼魂钻入他体内,以致显此大能,却不知那纯系《长生经》之功,再加那冰蚕是世上罕有剧毒之物,这股剧毒的阴寒被他吸入体内,以《长生经》所载的上乘内功修习,内力中便附有极凌厉的阴劲。 第五百零六章 走消息沧海定英雄 这《长生经》实是武学中至高无上的宝典,只是修习的法门甚为不易,须得勘破“我相、人相”。 心中不存修习武功之念。但修习此上乘武学之僧侣,必定勇猛精进,以期有成,哪一个不想尽快从修习中得到好处?要“心无所住”,当真是千难万难。 少林寺过去数百年来,修习《长生经》的高僧着实不少,但穷年累月的用功,往往一无所得,于是众僧以为此经并无灵效,当日被吴双偷盗了去,寺中众高僧虽然恚怒,却也不当一件大事。 一百多年前,少林寺有个和尚,自幼出家,心智鲁钝,疯疯颠颠。他师父苦习《长生经》不成,怒而坐化。 这疯僧在师父遗体旁拾起经书,嘻嘻哈哈的练了起来,居然成为一代高手。 但他武功何以如此高强,直到圆寂归西,始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旁人也均不知是《长生经》之功。 这时孙知义无心习功,只是呼召体内的冰蚕来去出没,而求好玩嬉戏,不知不觉间功力日进,正是走上了当年疯僧的老路。 此后数日中接连打死了几头野兽,自知掌力甚强,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不断的向南而行,他生怕只消有一日不去呼召冰蚕的鬼魂,“蚕鬼”便会离己而去,因此每日呼召,不敢间断。那“蚕鬼”倒也招之即来,极是灵异。 孙知义渐行渐南,这一日已到了中州河南地界。他自知铁头骇人,白天只在荒野山洞树林中歇宿,一到天黑,才出来到人家去偷食。其实他身手已敏捷异常,始终没给人发觉。 这一日他在路边一座小破庙中睡觉,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三人走进庙来。 他忙躲在神龛之后,不敢和人朝相。只听那三人走上殿来,就地坐倒,唏哩呼噜的吃起东西来。 三人东拉西扯的说了些江湖上的闲事,忽然一人问道:“你说陆迁那厮到底躲到了哪里,怎地一年多来,始终听不到他半点讯息?” 孙知义一听得“陆迁”二字,心中一凛,登时留上了伸。只听另一人道:“这厮作恶多端,做了缩头乌鱼啦,只怕再也找他不到了。” 先一人道:“那也未必。他是待机而动,只等有人落了单,他就这么干一下子。你倒算算看,平顶山大战之后,他又杀了多少人?徐龙士、力士夫妇、赵钱孙、铁梨花善老英雄全家、少室山惠能老和尚、马帮的李夫人。唉,当真是数也数不清了。” 孙知义听到“平顶山大战”五字之后,心中酸痛,那人以后的话就没怎么听进耳去,过了一会,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陆少侠一向仁义待人,想不到……唉……想不到,这真是劫数使然。咱们走罢。”说前站起身来。 另一人道:“老徐,你说本门要推新派主,到底会推谁?” 那苍老的声音道:“我不知道!推来推去,已推了一年多,总是推不出一个门中上下都佩服的英雄好汉,唉,大伙儿走着瞧罢。” 另一人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总是盼陆迁那厮再来做咱们门主。你乘早别发这清秋大梦罢,这话传到了那几个人耳中,只怕你性命难保。” 那老徐急了,说道:“小子,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几时说过盼望陆少侠再来当咱们门主?” 小子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还是陆少侠长、陆少侠短的,那还不是一心只盼陆迁那厮来当门主?” 老徐怒道:“你再胡说八道,瞧我不揍死你这小杂种。” 第三人劝道:“好啦,好啦,大家都是好兄弟,别为这事吵闹,快去吧,可别迟到了。陆迁怎么又能来当咱们门主?他是外姓人,大伙儿一见到,就得跟他拚个你死我活。再说,大伙儿就算请他来当门主,他又肯当吗?” 老汪叹了口气,道:“那也说得是。”说着三人走出庙去。 孙知义心想:“这几个人要找陆迁,到处找不到,他们又怎知这厮在关外做了南方大王啦。我这就跟他们说去。毕竟仗着人多势众,再约上一批中原好汉,或许便能杀得了这恶贼。我跟他们一起去杀陆迁。”想起到了都城就可见到吴懿,胸口登时便热烘烘地。 当下蹑足从庙中出来,眼见三名落魄弟子沿着山路径向西行,便悄悄跟随在后。 这时暮色已深,荒山无人,走出数里后,来到一个山坳,远远望见山谷中生着一个大火堆,孙知义寻思:“我这铁枭掩面甚是奇怪,他们见到了定要大惊小怪,且躲在草丛中听听再说。” 钻入长草丛中,慢慢向火堆爬近。爬几丈,停一停,渐渐爬近,但听得人声嘈杂,聚在火堆旁的人数着实不少。 孙知义这些时候来苦受折磨,再也不敢粗心大意,越近火堆,爬得越慢,爬到一块大岩石之后,离火堆约有数丈,便不敢再行向前,伏低了身子倾听。 火堆旁众一个个站起来说话。孙知义听了一会,听出是沧海派麒麟分院的门众在此聚会,商议在日后本门大会之中,麒麟分院要推选何人出任门主,有人主张推宋长老,有人主张推吴长老。 另有一人道:“说到智勇双全,该推本门的西大侠,只可惜西大侠那日给陆迁那厮假公济私,革退出门,回归本门的事还没办妥。” 又有一人道:“陆迁的阴谋,是我们西大侠首先奋勇揭开的,西大侠有大功于本门,归宗的事易办得很。大会一开,咱们先办西大侠归宗的事,再提出西大侠那日所立的大功来,然后推他为门主。” 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本人归宗的事,那是顺理成章的。但众位兄弟要推我为门主,这件事却不能提,否则的话,别人还道兄弟揭发陆迁那厮的奸谋,乃是出于私心。”。 一人大声道:“西大侠,有道是当仁不让。我瞧本门那几位长老,武功虽然了得,但说到智谋,没一个及得上你。我们对付陆迁那厮,是斗智不斗力之事,西大侠……” 那西大侠道:“苟兄弟,我还未正式归宗,这‘西大侠’三字,也是万万叫不得的。” 第五百零七章 七星会小剑魔接请 围在火堆旁的二百余名乞丐纷纷说道:“宋长老吩咐了的,请你暂时仍任本门门主,这‘西大侠’三字,为什么叫不得?” “将来你做上了门主,那也不会希罕眼下这‘微末’的职位了。” “西大侠就算暂且不当门主,至少也得升为长老,只盼那时候仍然兼领我们麒麟分院。” “对了,就算西大侠当上了门主,也仍然可兼做咱们麒麟分院的话事人啊。” 正说得热闹,一名门徒从山坳口快步走来,朗言说道:“启禀长老,大理寺崔老爷前来拜访。” 西大侠当即站起,说道:“大理寺崔老爷?本门跟朝廷素来不打什么交道啊。” 大声道:“众位兄弟,大理寺是当朝要职,这崔老爷亲自来访,大伙儿理应一齐迎接。”当即率领门徒长老,迎到山坳口。 只见一位其貌不扬的瘦小之人笑吟吟的站在当地,身后带着七八名随从官人,那瘦小之人正是崔士元。 两人拱手见礼,却是素识,当日在豫州燕子林中曾经会过。西少友当时不知崔士元的身分来历,此刻想起,那日自己给陆迁驱逐出帮的丑态,都给崔士元瞧在眼里,不禁微感尴尬,但随即站定,抱拳说道:“不知崔老爷来访,未能远迎,尚请恕罪。” 崔士元笑道:“好说,好说。在下奉朱大人之命,有一件事要奉告贵派,却是打扰了。”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崔士元引见了随同前来的古不可、傅长卿、萧奕合三人。西少友请崔士元到火堆之前的一块岩石上坐下,帮众献上酒来。 崔士元接过喝了,说道:“数月之前,朱大人在中州信阳贵派地方,遇上一件奇事,亲眼见到贵派鲁长方鲁长老逝世的经过。” “此事与贵派干系固然重大,也牵涉到中原武林旁的英雄,一直想奉告贵派的首脑人物。只是家父受了些伤,将养至今始愈,而贵派诸位长老行踪无定,未能遇上,家父修下的一通书信,始终无法奉上。数日前得悉贵派要在此聚会,这才命晚生赶来。” 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站起身来,递了过去。 西少友也即站起,双手接过,说道:“有劳崔老爷亲自送信,朱大人眷爱之情,敝派上下,尽感大德。” 见那信密密固封,封皮上写着:“沧海诸位长老亲启”八个大字,心想自己不便拆阅,又道:“敝派不久将开大会,诸位长老均将与会,在下自当将朱大人此函奉交诸位长老。” 崔士元道:“如此有劳了,在下告辞。” 西少友连忙称谢,送了出去,说道:“敝派鲁长老和李夫人不幸遭奸贼陆迁毒手,当日朱大人可曾目睹这件惨事?” 崔士元摇头道:“鲁长老和李夫人不是我兄长害死的,杀害马帮齐副帮主的也另有其人。大人这通书信之中,写得明明白白,将来西大侠阅信之后,自知详情。” 心想:“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这厮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不必跟你多说。料你也不敢隐没大理寺这封信。” 向西少友一抱拳,说道:“后会有期,不劳远送了。”他转身走到山坳口,迎面正好撞见两名沧海门徒陪着两条汉子走过来。 那两条汉子互相使个眼色,走上几步,向崔士元躬身行礼,呈上一张大红名帖。 崔士元接过一看,见帖上写着四行字道:“苏半城奉请天下精通棋艺才俊,于二月初八日驾七星山长风洞品茶一叙。” 崔士元虽不会弈棋但却极为爱凑热闹,见到这四行字,精神一振,喜道:“那好得很啊,在下若无俗务羁身,届时必到。但不知两位何以得知在下能棋?” 那两名汉子脸露喜色,口中咿咿哑哑,大打手势,原来两人都是哑巴。崔士元看不懂他二人的手势,微激一笑,问身边人道:“七星山此去路途如何?”将那帖子交给他。 身边人接过一看,先向那两名汉子抱拳道:“大理寺办差官崔士元多多拜上威仪先生,先此致谢,届时自当奉访。”指指崔士元,做了几个手势,表示允来赴会。 两名汉子躬身向崔士元行礼,随即又取出一张名帖,呈给西少友。 西少友接过看了,恭恭敬敬的交还,摇手说道:“沧海派麒麟分院暂领话事之职西少友,拜上七星山威仪先生,西某棋艺低劣,贻笑大方,不敢赴会,请威仪先生见谅。” 两名汉子躬身行礼,又向崔士元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萧奕合这才回答崔士元:“七星山在嵩县之南,屈原冈的东北,此去并不甚远。” 崔士元与西少友别过,出山坳而去,问萧奕合道:“那威仪先生苏半城是什么人?是中原的狠角色吗?”萧奕合道:“威仪先生,就是隐市的墨白子先生。” 崔士元“啊”了一声,“墨白子先生“的名字,他在做山贼时曾听他人说起过,知道是中原武林的一位高手耆宿,据说武功甚高,诸位大王提到他时,语气中颇为敬重。 萧奕合又道:“墨白子先生身有障碍,却偏偏要自称‘威仪先生’,想来是自以为一身气魄能够胜过常人” 崔士元点点头道:“那也有理。”走出几步后,长长叹了口气。 他听萧奕合说墨白子先生的气魄胜过常人,不禁想到自己的心头好陆老大。那身姿,真是…… 他在豫州和吴双救出沧海派数人后,不久就有二人赶来和白杏儿等会合。他五人便要北上去青衫公子。崔士元自然想跟随前去。俸伯感念他口吸蝎毒之德,甚表欢迎。。 目鸾子言语之中却极不客气,怪责崔士元不该乔装青衫公子,败坏他的令名,说到后来,竟露出“你不快滚,我便要打”之意,而白杏儿只是絮絮和俸伯商量到何处去寻主子,对崔士元处境之窘迫竟是视而不见。 崔士元无可奈何,只得与白杏儿分手,却也径向北行,心想:“你们要去山南寻青衫公子,我正好也要去山南。山南中州可不是你古势家的,你青衫公子和目鸾子去得,我崔士元难道便去不得?倘若在道上碰巧再跟你们相会,那是天意,你目鸾子可不能怪我。” 第五百零八章 奇形者搅闹麒麟社 这些时月之中,崔士元在河上到处游荡,名为游山玩水,实则是东张西望,只盼能见到白杏儿的一缕秀发、一片衣角,至于好山好水,却半分也没有入目。 一日,崔士元在洛阳白马寺中,与方丈谈论《七宝心经》,研讨佛说“转轮圣王有七宝”的故事。 崔士元于“不长不短、不黑不白、冬则身暖、夏则身凉”的玉女宝大感兴味。方丈和尚连连摇头,说道:“崔居士,这是我佛的譬喻,何况佛说七宝皆属无常……” 正说到这里,忽有三人来到寺中,却是吴大胆、古道常、萧奕合。 原来自上回离了信阳马家后,又与偌星辰相聚,另行觅地养伤,想到陆迁被马帮冤枉害死齐副帮主,不可不为他辩白,于是写了一通书信,命吴大胆等三人送去沧海派。 吴大胆等来到洛阳,在沧海派中见不到本门的首脑人物,得知麒麟分院在附近聚会,便欲将信送去,却在酒楼中听到有人说起一位公子发呆的趣事,形貌举止与崔士元颇为相似,问明那公子的去向,便寻到白马寺来。 四人相见,甚是欢喜。崔士元道:“我陪你们去送了信,你们快带我去拜见王爷。” 他得知襄阳王便在河南,自是急欲相见,但这些日子来听不到白杏儿的丝毫讯息,日夜挂心,只盼在沧海派麒麟分院这等江湖人物聚会之处,又得见到白杏儿的玉容仙颜,却终于所望落空。 萧奕合见他长吁短叹,还道他是记挂宋佳人,此事无可劝慰,心想最好是引他分心,说道:“那威仪先生广发帖子,请人去下棋,棋力想必极高。公子爷去见过襄阳王后,不妨去跟这威仪先生下上几局以做散心。” 崔士元点头道:“是啊,枰上黑白,可遣烦忧。只是她虽然熟知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胸中甲兵,包罗万有,却不会下棋。威仪先生这个棋会,她是不会去的了。” 萧奕合莫名其妙,不知他说的是谁,这一路上老是见他心不在焉,前言不对后语,倒也见得惯了,听得多了,当下也不询问。 一行人纵马向西北方而行。崔士元在马上忽而眉头深锁,忽尔点头微笑,喃喃自语:“佛经有云:‘当思美女,身藏脓血,百年之后,化为白骨啊。’话虽不错,但她就算百年之后化为白骨,那也是美得不得了的白骨啊。” 正自想象白杏儿身内骨骼是何等模样,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两乘马疾奔而来。马鞍上各伏着一人,黑暗之中也看不清是何等样人。 这两匹马似乎不受羁勒,直冲向崔士元一行人。吴大胆和古道常分别伸手,拉住了一匹奔马的缰绳,只见马背上的乘者一动不动。 吴大胆微微一惊,凑近去看时,见那人原来是威仪先生的使者,脸上似笑非笑,却早已死了。 还在片刻之前,这人曾递了一张请帖给崔士元,怎么好端端地便死了?另一个也是威仪先生的使者,也是这般面露诡异笑容而死。 吴大胆等一见,便知两人是身中剧毒而毙命,勒马退开两步,不敢去碰两具尸体。 崔士元怒道:“沧海派这姓西的话事好生歹毒,为何对人下此毒手?我跟他理论去。”兜转马头,便要回去质问西长友。 前面黑暗中突然有人发话道:“你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普天下除了百年老怪的门下,又有谁能有这等杀人于无形的能耐?威仪老儿乖乖的躲起来做缩头乌龟,那便罢了,倘若出来现世,家师决计放不过他。喂,小子,这不干你事,赶快给我走罢。” 萧奕合低声道:“公子,这是观山海的人物,跟咱们不相干,走吧。” 崔士元寻不着白杏儿,早已百无聊赖,威仪老人这两个使者若有性命危险,他必定奋勇上前相救,此刻既已死了,也就不想多惹事端,叹了口气,说道:“单是聋哑,那也不够。须得当初便眼睛瞎了,鼻子闻不到香气,心中不能转念头,那才能解脱烦恼。” 他说的是,既然见到了白杏儿,她的声音笑貌、一举一动,便即深印在心,纵然又聋又哑,相思之念也已不可断绝。 不料对面那人哈哈大笑,鼓掌叫道:“对,对!你说得有理,该当去戳瞎了他眼睛,割了他的鼻子,再打得他心中连念头也不会转才是。” 崔士元叹道:“外力摧残,那是没有用的,须得自己修行,‘不住色生心,不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可是若能‘离一切相’,那已是大菩萨了。我辈凡夫俗子,如何能有此修为?‘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此人生大苦也。” 孙知义伏在岩石后的草丛之中,见崔士元等一行来了又去,随即听到前面有人呼喝之声,便在此时,两名沧海弟子快步奔来,向西长友低声道:“西大侠,那两个哑巴不知怎样给人打死了,下手的人自称是观山海什么‘百年老怪’的弟子。” 西长友吃了一惊,脸色登时变了。他素闻观山海百年老怪之名,此人擅使剧毒,武功亦是奇高,寻思:“他的门人杀了威仪老人的使者,此事不跟咱们相干,别去招惹的为是。” 便道:“知道了,由他们鬼打鬼,别去理会。” 突然之间,身前有人发话道:“你这家伙胡言乱语,既知我是百年老怪门下,怎地还胆敢骂我为鬼?你活得不耐烦了。” 西长友一惊,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火光下只见一人直挺挺的站在面前,乃是自己手下一名门徒,再凝神看时,此人似笑非笑,模样诡异,身后似乎另行站得有人,喝道:“阁下是谁,装神弄鬼,干什么来了?”。 那门人身后之人阴森森的道:“好大胆,你又说一个‘鬼’字!老子是观山海的门下。百年老怪驾临中原,眼下要用二十条毒蛇,一百条毒虫。你们沧海派中毒蛇毒虫向来齐备,快快献上。说不定我师父瞧在你们恭顺拥戴的份上,便放过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否则的话,哼哼,这人便是榜样。” 砰的一声,眼前那门人弟子突然飞身而起,摔在火堆之旁,一动不动,原来早已死去。这门人弟子一飞开,露出一个身穿葛衫的矮子,不知他于何时欺近,杀死了这丐帮弟子,躲在他的身后。 第五百零九章 斗老怪西长友献技 西长友又惊又怒,霎时之间,心中转过了好几个念头:“百年老怪找到了沧海派头上,眼前之事,若不屈服,便得一拚。” “此事虽然凶险,但若我凭他一言威吓,便即献上毒蛇毒虫,派中兄弟从此便再也瞧我不起。” “我想做沧海派门主固然无望,连在派中立足也不可得。好在百年老怪并未亲来,谅这家伙孤身一人,也不用惧他。” 当即笑吟吟的道:“原来是观山海的仁兄到了,阁下高姓大名?” 那矮子道:“我法名叫做天心子。你快快把毒蛇毒虫预备好罢。” 西长友笑道:“阁下要毒蛇毒虫,那是小事一桩,不必挂怀。”顺手从地下提起一只布袋,说道:“这里有几条蛇儿,阁下请看,百年老怪可合用吗?” 那矮子天心子听得西长友口称“百年老怪”,心中已自喜了,又见他神态恭敬,心想:“说什么沧海派是中原第一大派,一听到我师父老人家的名头,立时吓得骨头也酥了。” “我拿了这些毒蛇毒虫去,师父必定十分欢喜,夸奖我办事得力。说来说去,还是仗了师父他老人家的威名。”当即伸头向袋口中张去。 斗然间眼前一黑,这只布袋已罩到了头上,天心子大惊之下,急忙挥掌拍出,却拍了个空,便在此时,脸颊、额头、后颈同时微微一痛,已被袋中的毒物咬中。 天心子不及去扯落头上的布袋,狠狠拍出两掌,拔步狂奔。他头上套了布袋,目不见物,双掌使劲乱拍,只觉头脸各处又接连被咬,惶急之际,只是发足疾奔,蓦地里脚下踏了个空,骨碌碌的从陡坡上滚了下去,扑通一声,掉入了山坡下的一条河中,顺流而去。 西长友本想杀了他灭口,哪知竟会给他逃走,虽然他头脸为毒蝎所螫,又摔入河中,多半性命难保,但想观山海擅使毒物,说不定他有解毒之法,在星宿海居住,料来也识水性,倘若此人不死,观山海得到讯息,必定大举前来报复。 沉吟片刻,说道:“咱们布巨蟒阵,跟百年老怪一拚。难道陆迁一走,咱们沧海派便不能自立,从此听由旁人欺凌吗?观山海擅使剧毒,咱们不能跟他们动兵刃拳脚,须得以毒攻毒。” 众门人长老轰然称是,当即四下散开,在火堆外数丈处布成阵势,各人盘膝坐下。 孙知义见西长友用布袋打走了天心子,心想:“这人的布袋之中原来装有毒物,他们这许多布袋,都装了毒蛇毒虫吗? 山野之人会捉蛇捉虫,原不希奇。我倘若能将这些布袋去偷了来,去送给吴懿姑娘,她定然欢喜得紧。” 眼见众人坐下后即默不作声,每人身旁都有几只布袋,有些袋子极大,其中有物蠕蠕而动,孙知义只看得心中发毛。这时四下里寂静无声,自己倘若爬开,势必被他们发觉,心想: “他们若把袋子套在我头上,我有铁罩护头,倒也不怕,但若将我身子塞在大袋之中,跟那些蛇虫放在一起,那可糟了。” 过了好几个时辰,始终并无动静,又过一会,天色渐渐亮了,跟着太阳出来,照得满山遍野一片明亮。枝头鸟声喧鸣之中,忽听得西长友低声叫道:“来了,大家小心!” 他盘膝坐在阵外一块岩石之旁,身旁却无布袋,手中握着一枝铁笛。 只听得西北方丝竹之声隐隐响起,一群人缓步过来,丝竹中夹着钟鼓之声,倒也悠扬动听。孙知义心道:“是娶新娘子吗?” 乐声渐近,来到十丈开外便即停住,有几人齐声说道:“百年老怪亲临陋室,沧海派弟子,快快上来跪接!” 话声一停,咚咚咚咚的擂起鼓来。擂鼓三通,镗的一下锣声,鼓声止歇,数十人齐声说道:“恭请师父驾临,降服沧海派!” 孙知义心道:“这些家伙口气倒是不小。”悄悄从岩石后探出半个头张望,只见西北角上二十余人一字排开,有的拿着锣鼓乐器,有的手执长幡锦旗,红红绿绿的甚为悦目。 丝竹锣鼓声中,一个老翁缓步而出,他身后数十人列成两排,和他相距数丈,跟随在后。 那老翁手中摇着一柄鹅毛扇,阳光照在脸上,但见他脸色红润,满头白发,颏下三尺银髯,童颜鹤发,当真便如图画中的神仙人物一般。 那老翁走到众人约莫三丈之处便站定了不动,忽地撮唇力吹,发出几下尖锐之极的声音,羽扇一拨,将口哨之声送了出去,坐在地下的门人登时便有四人仰天摔倒。 孙知义大吃一惊:“这百年老怪果然有些厉害。” 那老翁脸露微笑,“滋”的一声叫,羽扇挥动,便有一名沧海弟子应声而倒。那老翁的口哨声似是一种无形有质的厉害暗器,片刻之间,沧海派阵中又倒了六七人。 只听得老翁身后的众人颂声大作:“师父功力,震烁古今,这些不自量力的家伙和咱们作对,那真叫做萤火虫与日月争光!” “螳臂挡车,自不量力,可笑啊可笑!” “师父你老人家谈笑之间,便将一干蝼蚁置之死地,如此摧枯拉朽般大获全胜,徒儿不但见所未见,直是闻所未闻。” “这是天下从所未有的丰功伟绩,若不是师父老人家露了这一手,中原武人还不知世上有这等功夫。” 一片歌功颂德之声,洋洋盈耳,丝竹箫管也跟着吹奏。 忽听得嘘溜溜一声响,西长友铁笛就口,吹了起来。孙知义心道:“他吹笛干什么?帮着为百年老怪捧场吗?” 忽听地下簌簌有声,大布袋中游出几条五彩斑斓的大蛇,笔直向那老翁游去。老翁身旁一群弟子惊叫起来:“有蛇,有毒蛇!” “啊哟,不好,来了这许多毒蛇!”。 “师父,这些毒蛇似是冲着咱们而来。”只见那些大布袋中纷纷游出毒蛇,有大有小,昂首吐舌,冲向那老翁和群弟子。众人更是七张八嘴的乱叫乱嚷。 观山海众弟子提起钢杖,纷纷向蜿蜒而来的毒蛇砸去,只有那老翁神色自若,仍是撮唇作哨,挥扇攻敌。西长友笛声不歇,门人也跟着呐喊助威。 第五百一十章 万毒功丁墨寒出招 群蛇越来越多,片刻之间,这一干人身旁竟聚集了数百条,其中有五六条乃是大蟒。 几条巨蟒游将近去,转过尾巴,登时卷住了两人,跟着又有两人被卷。观山海群弟子若要拔足奔逃,群蛇自是追赶不上,但师尊正在迎敌,群弟子一步也不敢离开。 只有舞动兵刃,乱砸乱斩,被他们打死的毒蛇少说已有八九十条,但被毒蛇咬伤的也已有七八人。 那些巨蟒更是厉害,皮粗肉厚,被钢杖砸中了行若无事,身子一卷到人,越收越紧,再也不放。铁笛声中,从布袋中游出的巨蟒渐增,一共已有二十七八条。 那老翁见情势不对,想要退开,去攻击西长友,两条小蛇猛地跃起,向他脸上咬去。他大声怒斥:“好大胆!” 羽扇挥动,劲风扑出,将两条小蛇击落,突觉一件软物卷向足踝。 他知道不妙,飞身而起,只听得嘘溜溜一响笛声,四条蟒蛇同时挥起长尾,向他卷了过来。那老翁身在半空,砰砰击出两掌,将前面和左边的两条蟒蛇击开。 身形一晃,已落在两丈之外。便在此时,第三条、第四条巨蟒的长尾同时攻到。他情急之下,运劲又是一掌击出,掌风到处,登时将一条巨蟒的脑袋打得稀烂。 蛇群如潮涌至。那老翁又劈死了三条巨蟒,但腰间和右腿却被两条巨蟒缠住。他运起内力,大喝一声,伸指抓破了缠在腰间巨蟒的肚腹,只溅得满身都是鲜血。 岂知蛇性最长,此蟒肚子虽穿,一时却不便死,吃痛之下,更猛力缠紧,只箍得那老翁腰骨几欲折断。 他用力挣了两挣,跟着又有两条巨蟒甩了上来,在他身上绕了数匝,连他手臂也绕在其中,令他再也没法抗拒。孙知义在草丛中见到这般惊心动魄的情景,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 西长友心下大喜,见一众敌人个个被巨蟒缠住,除了呻吟怒骂,再无反抗的能为,便不再吹笛,走上前去,笑吟吟的道:“百年老怪,你观山海和我沧海派素来河水不犯井水,好端端地干么惹到我们头上来?现今又怎么说?” 这个童颜鹤发的老翁,正是中原武林人士对之深恶痛绝的百年老怪丁墨寒。 他因观山海三宝之一的百虫七毒烟给女弟子吴懿盗去,连派数批弟子出去追捕,甚至连大弟子摘星子也遣了出去,但一次次飞鸽传书报来,均是十分不利。 最后听说吴懿倚仗沧海派门主陆迁为靠山,将摘星子伤得半死不活,丁墨寒又惊又怒,知道沧海派是中原武林第一大帮,实非易与,又听到威仪老人近年来在江湖上出头露面,颇有作为,这心腹大患不除,总是放心不下,夺回百毒七虫烟之后,正好乘此了结昔年的一桩大事,于是尽率派中弟子,亲自东来。 他所练的那门“万毒大法”,经常要将毒蛇毒虫的毒质涂在手掌之上,吸入体内,若是七日不涂,不但功力减退,而且体内蕴积了数十年的毒质不得新毒克制,不免渐渐发作,为祸之烈,实是难以形容。 那百毒七虫烟天生有一股特异气息,再在鼎中燃烧香料,片刻间便能诱引毒虫到来,方圆十里之内,什么毒虫也抵不住这香气的吸引。 当年丁墨寒有了这奇宝在手,捕捉毒虫不费吹灰之力,“万毒大法”自是越练越深,越练越精。当年丁墨寒有一名得意弟子,得他传授,修习吴懿大法,颇有成就,岂知后来自恃能耐,对他居然不甚恭顺。 丁墨寒将他制住后,也不加以刀杖刑罚,只是将他因禁在一间石屋之中,令他无法捉虫豸加毒,结果体内毒素发作,难熬难当,忍不住将自己全身肌肉一片片的撕落,呻吟呼号,四十余日方死。 百年老怪得意之余,心下也颇为戒惧,而万毒大法也不再传授任何门人。因此摘星子等人都是不会,吴懿想得此神功,非暗中偷学、盗鼎出走不可。 吴懿工于心计,在师父刚捕完毒那天辞师东行,待得百年老怪发觉百毒七虫烟被盗,已在七天之后,吴懿早已去得远了。 她走的多是偏僻小路,追拿她的众师兄武功虽比她为高,智计却远所不及,给她虚张声势、声东击西的连使几个诡计,一一都撇了开去。 百年老怪所居之地是阴暗潮湿的深谷,毒蛇毒虫繁殖甚富,百毒七虫烟虽失,要捉些毒虫来加毒,倒也不是难事,但寻常毒虫易捉。 要像从前这般,每次捕到的都是希奇古怪、珍异厉害的剧毒虫豸,却是可遇不可求了。 更有一件令他担心之事,只怕中原的高手识破了宝贝的来历,谁都会立即将之毁去,是以一日不追回,一日便不能安心。 他在陕西境内和一众弟子相遇。大弟子摘星子幸而尚保全一条性命,却已武功全失,被众弟子一路上殴打侮辱,虐待得人不像人,二弟子狮鼻人狮吼子暂时接领了大师兄的职位。 众弟子见到师父亲自出马,又惊又怕,均想师命不能完成,这场责罚定是难当之极,幸好百年老怪正在用人之际,将责罚暂且寄下,要各人戴罪立功。 众人一路上打探沧海派的消息。一来各人生具异相,言语行动无不令人厌憎,谁也不愿以消息相告;二来陆迁到了关外,官居南方大王,武林中真还少有人知,是以竟然打听不到半点确讯,连沧海派的总舵移到何处也查究不到。 这一日天心子无意中听到沧海派麒麟分院聚会的讯息,为要立功,竟迫不及待的孤身闯了来,中了西长友的暗算,总算他体内本来蕴有毒质,蝎子毒他不死,逃得性命后急忙禀告师父。 丁墨寒当即赶来,不料空具一身剧毒和深湛武功,竟致巨蟒缠身,动弹不得。 丁墨寒不答西长友的问话,冷冷的道:“你们沧海派中有个人名叫陆迁,他在哪里?快叫他来见我。” 西长友心中一动,问道:“阁下要见陆迁,为了何事?” 丁墨寒傲然道:“我师傅问你的话,你怎地不答?却来向我问长问短。陆迁呢?”。 西长友见他身子被巨蟒缠住,早已失了抗拒之力,说话却仍这般傲慢,如此悍恶之人,当真天下少有,便道:“百年老怪天下皆闻,哪知道不过是徒负虚名,连几条小小蛇儿也对付不了。今日对不起,我们可要为天下除一大害了。” 丁墨寒微微一笑,说道:“老夫不慎,折在你这些冷血畜生手下,今日魂归西方极乐,也是命该如此……” 第五百一十一章 墙头草巧舌随风倒 他话未说完,一个被巨蟒缠住了的观山海弟子忽然叫道:“沧海派的大英雄,请你放了我出来,会有大大的好处。我师父诡计甚多,你防不胜防。你一个不小心,便着了他的道儿。” 西长友冷冷的道:“放了你有什么好处?” 那人道:“我观山海共有三件宝物,叫做山海三宝。只有家师和我知道收藏的所在。你饶了我性命,待你杀了那百年老怪之后,我自然取出献上。倘若你将我杀了,这山海三宝你就永远得不到了。” 另一名观山海弟子大叫:“大英雄,大英雄,你莫上了他的当!这山海三宝之中,有一宝早给人盗去了。你还是放我的好。只有我才对你忠心,决不骗你。” 霎时之间,观山海众弟子纷纷叫嚷起来:“沧海派的大英雄,你饶我性命最好,他们都不会对你忠心,只有我死心塌地,为你效劳。” “大英雄,观山海本门功夫,我所知最多,我定会一古脑儿的都说了出来,决不会有半点藏私。” “本派人众来到中原,实有重大图谋,主要便是为了对付你们沧海派。众位大英雄,你们想不想知道详情?” “咱们在观山海的枯海之旁藏有无数金银财宝,我知道每一处藏宝的所在。我带你们去挖掘出来,沧海派的英雄好汉从此可以不必再为生计发愁了。” 这些人七张八嘴,献媚和效忠之言有若潮涌,有的动之以利,有的企图引起对方好奇之心,有的更是公然撒谎,荒诞不经。 有些弟子已被毒蛇咬伤,或已给巨蟒缠得奄奄一息的,也均唯恐落后,上气不接下气的争相求饶。 众人万想不到观山海弟子竟如此没骨气,既是鄙视,又感好奇,纷纷走近倾听。 西长友冷冷的道:“你们对自己师父也不忠心,又怎能对素无渊源的外人忠心?岂不可笑?” 一名观山海弟子道:“不同,不同,大大的不同。那百年老怪本领低微,我跟了他有什么出息?对他忠心有何好处?沧海派的大英雄武功威震天下,又有驱蛇制敌的大法术,岂是百年老怪所能比拟?” “是啊,沧海派收容了观山海的众弟子,西域和中原群雄震动,谁不佩服沧海派英雄了得?” “‘英雄’二字,不足以称众位高人侠士,须得称‘大侠’、‘圣人’、‘群雄魁首’才是!” “我能言善道,今后去周游四方,为众位宣扬德威,沧海派大侠的名望就天下无不知闻了。” “呸,沧海派大侠的名头早已天下皆知,何必要你去多说?” “‘圣人’、‘魁首’的称号,是小人第一个说出来的。他们拾我牙慧,毫无功劳。” 一名沧海派的五代弟子皱眉道:“你们这批卑鄙小人,叫叫嚷嚷的令人生厌。百年老怪,你怎地如此没出息,尽收些无义之徒做弟子?我先送了你的终,再叫这些家伙一个个追随于你,老子今日要大开杀戒了!”说着呼的一掌,便向丁墨寒击去。 这一掌势挟疾风,劲道甚是刚猛,正中丁墨寒胸口。哪知丁墨寒浑若无事,那乞丐却双膝一软,倒在地下,蜷成一团,微微抽搐了两下,便一动不动了。 围观众人大惊,齐叫:“怎么啦?”便有两名门人弟子伸手去拉他起身。这两人一碰到他身子,便摇晃几下,倒了下去。 旁边三名沧海派弟子自然而然的出手相扶,但一碰到这二人,便也跌倒。其余帮众无不惊得呆了,不敢再伸手去碰跌倒的同伴。 西长友喝道:“这老儿身上有毒,大家不可碰他身子。放暗器!” 八九名四五代弟子同时掏出暗器,钢镖、飞刀、袖箭、飞蝗石,纷纷向丁墨寒射去。 丁墨寒大声一喝,脑袋急转,满头白发甩了出去,便似一条短短的软鞭,将十来件暗器反击出来。 但听得“啊哟”、“啊哟”连声,六七名沧海派帮众被暗器击中。这些暗器也非尽数击中要害,有的擦破一些皮肉,但几名弟子立时软瘫而死。 西长友大叫:“退开,退开!” 突然呼的一声,一枝钢镖激射而至,却是丁墨寒将头发裹住了钢镖,运劲向他射来。 西长友忙挥手中铁笛格打,当的一声,将钢镖击得远远飞了出去。他想这百年老怪果然厉害,只有驱蟒制其死命,当即将铁笛凑到口边,待要吹奏,蓦地里嘴上一麻,登时头晕目眩,心知不妙,急忙抛下铁笛,便已咕咚一声,仰天摔倒。 众人大惊,当即有两人抢上扶起。西长友迷迷糊糊的叫道:“我……我中了毒,大……大伙快……快……快……去……” 其他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拥着他飞也似的急奔而逃,于满地尸骸、布袋、毒蛇,再也不敢理会。 孙知义蹲在草丛之中,惊疑无已,不敢稍动。四下里一片寂静,十余名沧海门人都缩成了一个圆球,便如是一只只遇到了敌人的刺猬,显然均已毙命。 那些巨蟒不经西长友再以笛声相催,不会伤人,只是紧紧缠住了丁墨寒师徒。观山海众人谁都不敢挣扎动弹,惟恐激起蛇儿的凶性,随口咬将下来。 这么静了片刻,有人首先说道:“师父,你老人家神功独步天下,谈笑之间,随手便将这批万恶不赦的三脚猫杀得落荒而逃……” 他话未说完,另一名弟子抢着说道:“师父,你莫听他放屁,刚才说那些三脚猫是‘大侠’、‘圣人’的就是他。” 又有一名弟子道:“咱们追随师父这许多年,岂不知师父有通天彻地之能?刚才跟那些三脚猫胡说八道,全是骗骗他们的,好让他们不防,以便师父施展无边法力。” 忽然有人放声大哭,说道:“师父,师父!弟子该死,弟子胡涂,为了贪生怕死,竟向敌人投降,此时悔之莫及,宁愿死在毒蟒的口下,再也不敢向师父求饶了。”。 群弟子登时省悟:师父最不喜欢旁人文过饰非,只有痛斥自己胡涂该死,将各种各样的罪名乱加在自己头上,或许方能得到师父开恩饶恕。 一霎时间,人人抢着大骂自己,说自己如何居心不良,如何罪该万死。只将草丛中的孙知义听得头昏脑胀,莫名其妙。 第五百一十二章 蛇鼠斗沧海落荒逃 丁墨寒暗运劲力,想将缠在身上的三条巨蟒崩断。但巨蟒身子可伸可缩。丁墨寒运力崩断,蟒身只略加延伸,并不会断。 丁墨寒遍体是毒,衣服头发上也是凝聚剧毒。沧海弟子向他击打或发射暗器,尽皆沾毒。 但巨蟒皮坚厚韧滑,毒素难以侵入。只听得群弟子还在唠叨不停,丁墨寒怒道:“有谁想得出驱蛇之法,我就饶了他性命。难道你们还不知道我的脾气?有谁对我有用,我便不加诛杀。你们老是胡说八道,更有何用?” 此言一出,群弟子登时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有人说道:“只要有人拿个火把,向这些蟒蛇身上烧去,这些畜生便逃之夭夭了。” 丁墨寒骂道:“放你的臭屁!这里旷野之地,前不把村,后不把店,有谁经过?就算有乡民路过,他们见到这许多毒蛇,吓得逃走也来不及,哪里还肯拿火把来烧?” 跟着别的弟子又乱出主意,但每一个主意都不着边际,各人所以不停说话,只不过向师父拚命讨好,显得自己确是遵从师命在努力思索而已。 这样过了良久,有一名弟子给一条巨蟒缠得实在喘不过气来了,昏乱中张口向蟒蛇身上咬去。那蟒蛇吃痛,张口向他咽喉反咬,那弟子惨呼一声,登时毙命。 丁墨寒越来越焦急,倘若被敌人所困,这许久之间,他定能下毒行诡,设法脱身,偏偏这些蛇儿无知无识,再巧妙的计策也使不到它们身上,只怕这些巨蟒肚饿起来,一口将自己吞了下去。 他担心的事果真便即出现,一条巨蟒久久不闻笛声,肚中却已饿得厉害,张开大口,咬住了所缠住的一名星宿弟子。 那弟子大叫:“师父救我,师父救我!”两条腿已被那巨蟒吞入了口中,他身子不住的给吸入巨蟒腹中,嘴中兀自惨参叫。 蟒蛇的牙齿形作倒钩,那观山海弟子腿脚先入蛇口,慢慢的给吞至腰间,又吞至胸口,他一时未死,高声惨呼,震动旷野。 众人均知自己转眼间便要步他后尘,无不吓得心胆俱裂。 有一人见百年老怪也是束手无策,不禁恼恨起来,开口痛骂,说都是受他牵累,自己好端端的在枯海旁牧羊为生,却被他威胁利诱,逼入门下,今日惨死于毒蛇之口,到了阴间,定要向阎王狠狠告他一状。 这人开端一骂,其余众弟子也都纷纷喝骂起来。各人平素受尽百年老怪的荼毒虐待,无不怀恨在心,只是敢怒而不敢言而已,今日反正是同归于尽,痛骂一番,也好稍泄胸中的怒气。 一人大骂之际,身子动得厉害,激怒了缠住了他的巨蟒,一口便咬住了他的肩头,那人大叫:“啊哟,啊哟!救命,救命!” 孙知义见这一干人个个给蟒蛇缠住了不得脱身,心中已无所顾忌,从草丛中站起身来,眼见此处不是善地,便欲及早离去。 观山海众人斗然间见到他头戴铁枭的怪状,都是一惊,随即有人想起,惟他可以救命,叫道:“大英雄、大侠士,请你拾些枯草,点燃了火,赶走这些蟒蛇。我立即送你……送你一千两银子。” 又一人道:“一千两不够,至少也送一万两!” 另一人道:“这位先生是仁人义士,良心最好不过,必定行侠仗义,何况点火烧蛇,没有丝毫危险。” 顷刻之间颂声大作,而所许的重酬,也于转瞬间加到了一百万两黄金。 这些人骂人的本领固是一等,而谄谀称颂之才,更是久经历练。 孙知义一生之中,几曾听人叫过自己是“大英雄”、“大侠士”、“仁人义士”、“当世无双的好汉”? 给他们这般捧上了天上去,只觉全身轻飘飘地,宛然便颇有“大英雄”、“大侠士”的气概,一百万两黄金倒也不在意下,只是吴懿姑娘不能亲耳听到众人对自己的称颂,实是莫大憾事。 当下捡拾枯草,从身边摸出火折点燃了,但见到这许许多多形相凶恶的巨蟒,究竟十分害怕,心想莫要惹恼了这些大蛇,连自己也缠在其内。 寻思片刻,先检拾枯枝,烧起了一堆熊熊大火,挡在自己身前,然后拾起一根着了火的枯枝,向离自己最近的一条大蛇投去。 他躲在火堆之后,转身蓄势,若是这大蛇向自己窜来,那便立时飞奔逃命,什么“大英雄”、“大侠士”,那也只好暂且不做了。 蟒蛇果然甚是怕火,见火焰烧向身旁,立即松开缠着的众人,游入草丛之中。 孙知义见火攻有效,在观山海诸人欢呼声中,将一根根着了火的枯枝向蛇群中投去。 群蛇登时纷纷逃窜,连长达数丈的巨蟒也抵受不住火焰攻逼,松开身子,蜿蜒游走。片刻之间,数百条巨蟒和毒蛇逃得干干净净。 观山海诸弟子大声颂扬:“师父明见万里,神机妙算,果然是火攻的方法最为灵验。” “师父洪福齐天,逢凶化吉!” “全仗师父指挥若定,救了我等的蚁命!”一片颂扬之声,全是归功于百年老怪,对孙知义放火驱蛇的功劳竟半句不提。 孙知义怔怔的站在当地,颇感奇怪,寻思:“片刻之前你们还在大骂师父,这时却又大赞起师父来,而我这‘大英雄’、‘大侠士’却又变成了‘这小子’,那是什么缘故?” 丁墨寒招了招手,道:“无名小子,你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孙知义受人欺辱惯了,见对方无礼,也不以为忤,道:“我叫孙知义。”说着便向前走了几步。 丁墨寒道:“这些乌合之众死了没有?你去摸摸他们的鼻息,是否还有呼吸。” 孙知义应道:“是。” 俯身伸手去探一名沧海门人的鼻息,只觉着手冰凉,那人早已死去多时。 他又试另一名,也是呼吸早停,说道:“都死啦,没了气息。” 只见观山海弟子脸上都是一片幸灾乐祸的嘲弄之色。他不明所以,又重复了一句:“都死啦,没了气息。” 却见众人脸上戏侮的神色渐渐隐去,慢慢变成了诧异,更逐渐变为惊讶。 丁墨寒道:“你每个人都去试探一下,看尚有哪一个能救。” 孙知义道:“是。” 将十来个沧海派弟子都试过了,摇头道:“个个都死了。老先生功力实在厉害。” 丁墨寒冷笑道:“你抗毒的功夫,却也厉害得很啊。” 孙知义奇道:“我……什么……抗毒的功夫?” 他大惑不解,不明白丁墨寒这话是什么意思,更没想到自己每去探一个亡者的鼻息,便是到鬼门关去走了一遭,十多名死者试将下来,已经历了十来次生死大险。。 他自然不知,百年老怪被巨蟒缠身,无法得脱,全仗他这小子相救,江湖上传了出去,不免面目元光,因此巨蟒离去之后,立时便起意杀他灭口。 不料孙知义经过这几个月来的修习不辍,冰蚕的奇毒已与他体质融合无间,丁墨寒沾在群丐身上的毒质再出害他不得。 第五百一十三章 难回首唯叹好机缘 丁墨寒寻思:“瞧他手上肌肤和说话声音,年纪甚轻,不会有什么真实本领,多半是身上藏得有专克毒物的雄黄珠、辟邪奇香之类宝物,又或是预先服了灵验的解药,这才不受奇毒之侵。” 便道:“孙兄弟,你过来,我有话说。” 孙知义虽见他说得诚恳,但亲眼看到他连杀群丐的残忍狠辣,又听到他师徒间一会儿谄谀,一会儿辱骂,觉得这种人极难对付,还是敬而远之为妙,便道:“小人身有要事,不能奉陪,告退了。”说着抱拳唱喏,转身便走。 他只走出几步,突觉身旁一阵微风掠过,两只手腕上一紧,已被人抓住。 孙知义抬头一看,见抓住他的是观山海弟子中的一名大汉。他不知对方有何用意,只见他满脸狞笑,显非好事,心下一惊,叫道:“快放我!”用力一挣。 只听得头顶呼的一声风响,一个庞大的身躯从背后跃过他头顶,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对面山壁之上,登时头骨粉碎,一个头颅变成了泥浆相似。 孙知义见这人一撞的力道竟这般猛烈,实是难以相信,一愕之下,才看清楚便是抓住自己的那个大汉,更是奇怪:“这人好端端地,怎么突然撞山自尽?莫非发了疯?” 他决计想不到自己一挣之下,一股猛劲将那大汉甩出去撞在山上。观山海群弟子都是“啊”的一声,骇然变色。 丁墨寒见他摔死自己弟子这一下手法毛手毛脚,并非上乘功夫,只是膂力异常了得,心想此人天赋神力,武功却是平平,当下身形一晃,伸掌按上了他的铁枭。 孙知义猝不及防,登时被压得跪倒在地,身子一挺。待要重行站直,头上便如顶了一座万斤石山一般,再也动不得,当即哀求:“老先生饶命。” 丁墨寒听他出言求饶,更是放心,问道:“你师父是谁?好大的胆子,怎地杀了我的弟子?” 孙知义道:“我……我没有师父。我决不敢杀死老先生的弟子。” 丁墨寒心想不必跟他多言,毙了灭口便是,当下手掌一松,待孙知义站起身来,挥掌向他胸口拍去。 孙知义大惊,忙伸右手,推开来掌。丁墨寒这一掌去势甚缓,孙知义右掌格出时,正好和他掌心相对。 丁墨寒正要他如此,掌中所蓄毒质随着内劲直送过去,这正是他成名数十年的“万毒大法”,中掌者或沾剧毒,或血脉于顷刻间化尽,或当场立毙,或哀号数月方死,全由施法随心所欲。 丁墨寒生平曾以此杀人无数,武林但凡中听到“万毒大法”四字,既厌恶恨憎,复心惊肉跳。 两人双掌相交,孙知义身子一晃,腾腾腾接连退出六七步,要想拿桩站定,终于还是一交坐倒,但对方这一推余力未尽,孙知义臀部一着地,背脊又即着地,铁枭又即着地,接连倒翻了三个筋斗,这才止住,忙不住磕头,叫道:“老先生饶命,老先生饶命。” 丁墨寒和他手掌相交,只觉他内力既强,劲道阴寒,怪异之极,而且蕴有剧毒,虽然给自己摔得狼狈万分,但以内力和毒劲的比拚而论,并未处于下风,何必大叫饶命? 难道是故意调侃自己不成?走上几步,问道:“你要我饶命,出自真心,还是假意?” 孙知义只是磕头,说道:“小人一片诚心,但求老先生饶了小人性命。” 丁墨寒寻思:“此人不知用什么法子,遇到了什么机缘,体内积蓄的毒质竟比我还多,实是一件奇宝。我须收罗此人,探听到他练功的法门,再吸取他身上的毒质,然后将之处死。倘若轻轻易易的把他杀了,岂不可惜?” 伸掌又按住他铁枭,潜运内力,说道:“除非你拜我为师,否则的话,为什么要饶你性命?” 孙知义只觉得头上铁枭如被火炙,烧得他整个头脸发烫,心下害怕之极。他自从苦受吴懿折磨之后,早已一切逆来顺受,什么是非善恶之分、刚强骨气之念,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但求保住性命,忙道:“师父,弟子孙知义愿归入师父门下,请师父收容。” 丁墨寒大喜,肃然道:“你想拜我为师,也无不可。但本门规矩甚多,你都能遵守么?为师的如有所命,你诚心诚意的服从,决不违抗么?” 孙知义道:“弟子愿遵守规矩,服从师命。” 丁墨寒道:“为师的便要取你性命,你也甘心就死么?” 孙知义道:“这个……这个……” 丁墨寒道:“你想一想明白,甘心便甘心,不甘心便说不甘心。” 孙知义心道:“你要取我性命,当然是不甘心的。倘若非如此不可,那时逃得了便逃,逃不了的话,就算不甘心,也是无法可施。” 便道:“弟子甘心为师父而死。” 丁墨寒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你将一生经历,细细说给我听。” 孙知义不愿向他详述身世以及这些日子来的诸般遭遇,便说自己是个农家子弟,被关外人打草谷掳去,给头上戴了铁枭。 丁墨寒问他身上毒质的来历,孙知义只得吐露如何见到冰蚕和山林里的野和尚,后又如何偷到冰蚕,谎说不小心给葫芦中的冰蚕咬到了手指,以致全身冻僵,冰蚕也就死了,至于吴懿修练毒掌等情,全都略过不提。 丁墨寒细细盘问他冰蚕的模样和情状,脸上不自禁的露出十分艳羡之色。孙知义寻思:“我若说起那本浸水有图的怪书,他定会抢了去不还。” 丁墨寒一再问他练过什么古怪功夫,他始终坚不吐实。丁墨寒原本不知《长生经》的功夫,见他武功十分差劲,只道他练成阴寒内劲,纯系冰蚕的神效,心中不住的咒骂:“这样的神物,竟被这小子鬼使神差的吸入了体内,真是可惜。”。 凝思半晌,问道:“那个捉到冰蚕的胖和尚,你说听到人家叫他慧净?是宏化寺的和尚,在城外悯忠寺挂单?” 孙知义怔了怔神色道:“正是,师父若是不信可亲自前往查验。” 第五百一十四章 善心人送帖南山下 丁墨寒道:“这惠净和尚说这冰蚕得自昆仑山之巅。很好,那边既出过一条,当然也有两条、三条。只是昆仑山方圆数千里,若无熟识路途之人指引,这冰蚕倒也不易捕捉。” 他亲身体验到了冰蚕的灵效,觉得比之百毒七虫烟更是宝贵得多,心想首要之事,倒是要拿到惠净,叫他带路,到昆仑山捉冰蚕去。 这和尚是少林僧,本来颇为棘手,幸好是在,那便易办得多。当下命孙知义行过拜师入门之礼。 观山海众门人见师父对他另眼相看,马屁、高帽,自是随口大量奉送。适才众弟子大骂师父、叛逆投敌,丁墨寒此刻用人之际,假装已全盘忘记,这等事在他原是意料之中,倒也并不怎么生气。 一行人折而向东北行。孙知义跟在丁墨寒之后,见他大袖飘飘,步履轻便,有若神仙,油然而生敬仰之心:“我拜了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师父,真是前生修来的福份。” 观山海众人行了三日,这日午后,一行人在大路一座凉亭中喝水休息,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四骑马从来路疾驰而来。 四乘马奔近凉亭,当先一匹马上的乘客叫道:“大哥、二哥,亭子里有水,咱们喝上几碗,让坐骑歇歇力。” 说着跳下马来,走进凉亭,余下三人也即下马。这四人见到丁墨寒等一行,微微颔头为礼,走到清水缸边,端起瓦碗,在缸中舀水喝。 孙知义见当先那人一身黑衣,身形瘦小,留两撇鼠胡,神色间甚是剽悍。第二人身穿土黄色袍子,也是瘦骨棱棱,但身材却高,双眉斜垂,满脸病容,大有戾色。 第三人穿枣红色长袍,身形魁梧,方面大耳,颏下厚厚一部花白胡子,是个富商豪绅模样。 最后一人身穿铁青色儒生衣巾,五十上下年纪,眯着一双眼睛,便似读书过多,损坏了目力一般,他却不去喝水,提起酒葫芦自行喝酒。 便在这时,对面路上,一个僧人大踏步走来,来到凉亭之外,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道:“众位施主,小僧行道渴了,要在亭中歇歇,喝一碗水。” 那黑衣汉子笑道:“师父忒也多礼,大家都是过路人,这凉亭又不是我们起的,进来喝水罢。” 那僧人道:“阿弥陀佛,多谢了。”走进亭来。 这僧人二十五六岁年纪,浓眉大眼,一个大大的鼻子扁平下塌,容貌颇为丑陋,僧袍上打了许多补钉,却甚是干净。 他等那三人喝罢,这才走近清水缸,用瓦碗舀了一碗水,双手捧住,双目低垂,恭恭敬敬的说偈道:“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持此咒,如食众生肉。” 念咒道:“唵缚悉波罗摩尼莎诃。”念罢,端起碗来,就口喝水。 那黑衣人看得奇怪,问道:“小师父,你叽哩咕噜念什么咒?” 那僧人道:“小僧念的是饮水咒。佛说每一碗水中,有八万四千条小虫,出家人戒杀,因此要念了饮水咒,这才喝得。” 黑衣人哈哈大笑。说道:“这水干净得很,一条虫子也没有,小师父真会说笑。” 那僧人道:“施主有所不知。我辈凡夫看来,水中自然无虫,但我佛以天眼看水,却看到水中小虫成千上万。” 黑衣人笑问:“你念了饮水咒之后,将八万四千条小虫喝入肚中,那些小虫便不死了?” 那僧人踌躇道:“这……这个……师父倒没教过,多半小虫便不死了。” 那黄衣人插口道:“非也,非也!小虫还是要死的,只不过小师父念咒之后,八万四千条小虫通统往生西天极乐世界,小师父喝一碗水,超度了八万四千名众生。功德无量,功德无量!” 那僧人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双手捧着那碗水呆呆出神,喃喃的着:“一举超度八万四千条性命?小僧万万没这么大的法力。” 黄衣人走到他身边,从他手中接过瓦碗,向碗中瞪目凝视,数道:“一、二、三、四、五、六………一千、两千、一万、两万……非也、非也!小师父,这碗中总有八万三千九百九十九条小虫,你数多了一条。” 那僧人道:“南无阿弥陀佛。施主说笑了,施主也是凡夫,怎能有天眼的神通?” 黄衣人道:“那么你有没有天眼的神通?” 那僧人道:“小僧自然没有。”黄衣人道:“非也,非也!我瞧你有天眼通,否则的话,怎地你只瞧了我一眼,便知我是凡夫俗子,不是菩萨下凡?”那僧人向他左看右看,满脸迷惘之色。 那身穿枣红色袍子的大汉走过去接过水碗,交回在那僧人手中,笑道:“师父请喝水罢!我这个兄弟跟你开个玩笑,当不得真。” 那僧人接过水碗,恭恭敬敬的道:“多谢,多谢。” 心中拿不定主意,却不便喝。那大汉道:“我瞧小师父步履矫健,身有武功,请教上下如何称呼,在那一处宝刹出家。” 那僧人将水碗放在缸盖上,微微躬身,说道:“小僧惠好,在少林寺出家。” 那黑衣汉子叫道:“妙极,妙极!原来你是少林寺的高手,来,来,来!你我比划比划!” 惠好连连摇手,说道:“小僧武功低微,如何敢和施主动手?” 黑衣人笑道:“好几天没打架了,手痒得很。咱们过过招,又不是真打,怕什么?” 惠好退了两步,说道:“小僧虽曾练了几年功夫,只是为健身之用,打架是打不来的。”。 黑衣人道:“少林和尚个个武功高强。初学武功的和尚,便不准踏出山门一步。小师父既然下得山来,定是一流好手。来,来!咱们说好只拆一百招,谁输谁赢,毫不相干。” 惠好又退了两步,说道:“施主有所不知,小僧此番下山,并不是武功已窥门径,只因寺中广遣弟子各处送信,人手不足,才命小僧勉强凑数。小僧本来携有十张英雄帖,师父吩咐,送完了这十张帖子,立即回山,千万不跟人动武,现下已送了四张,还有六张在身。施主武功了得,就请收了这张英雄帖罢。” 第五百一十五章 二神僧巧遇四贤人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袱,打了开来,拿出一张大红帖子,恭恭敬敬的递过,说道:“请教施主高姓大名,小僧回寺好禀告师父。” 那黑衣汉子却不接帖子,说道:“你又没跟我打过,怎知我是英雄狗熊?咱们先拆上几招,我打得赢你,才有脸收英雄帖啊。” 说着踏上两步,左拳虚晃,右拳便向惠好打去,拳头将到惠好面门,立即收转,叫道:“快还手!” 那魁梧汉子听惠好说到“英雄帖”三字,便即留上了神,说道:“四弟,且不忙比武,瞧瞧英雄帖上写的是什么。” 从惠好手中接过帖子,见帖上写道:“宏化寺住持惠空,合十恭请天下英雄,于九月初九重阳佳节,驾临少室山宏化寺随喜,广结善缘。” 那大汉“啊”的一声,将帖子交给了身旁的儒生,向惠好道:“少林派召开英雄大会,原来是要跟天下英雄为难……” 那黑衣汉子叫道:“妙极,妙极。我叫追魂无影天纵良,正是青衫公子手下。少林派要跟天下英雄为难,也不用开什么英雄大会了。我此刻来领教少林派高手的身手便是。” 惠好又退了两步,左脚已踏在凉亭之外,说道:“原来是天施主。我师父说道,敝寺恭请青衫施主驾临敝寺,决不是胆敢得罪。只是江湖上纷纷传言,武林中近年来有不少英雄好汉,丧生在无名真功之下。小僧的师伯惠能大师在相国寺圆寂,不知跟青衫公子有没有干系,敝派自方丈大师以下,个个都是心有所疑,因此上……” 那黑衣汉子抢着道:“这件事吗,跟我们家主人本来半点干系也没有,不过我这么说,谅来你必定不信。既然说不明白,只好手底下见真章。这样罢,咱两个今日先打一架,好比做戏之前先打一场锣鼓,说话本之前先说一段‘得胜头回’,热闹热闹。” “到了九月初九重阳,天某再到宏化寺来,从下面打起,一个个挨次打将上来便是,痛快,痛快!只不过最多打得十七八个,天某就遍体鳞伤,再也打不动了,要跟惠空方丈交手,那是万万没有机缘的。可惜,可惜!”说着磨拳擦掌,便要上前动手。 那魁梧汉子道:“四弟,且慢,说明白了再打不迟。” 那黄衣人道:“不可。说明白之后,便不用打了。四弟,良机莫失,要打架,便不能说明白。” 那魁梧汉子不去睬他,向惠好道:“在下邓百川,这位是我二弟公冶乾。”说着向那儒生一指,又指着那黄衣人道:“这位是我三弟一贯士,我们都是青衫公子的手下。” 惠好逐一向四人合十行礼,口称:“邓施主,公施主……” 一贯士插口道:“我二哥复姓公冶,你叫他公施主,那就错之极矣。” 惠好忙道:“得罪,得罪!小僧毫无学问,公冶施主莫怪。一施主……” 一贯士又插口道:“你又错了。我虽然姓一,但生平对和尚尼姑是向来不布施的,因此决不能称我一施主。” 惠好道:“是,是。一三爷,天四爷。” 一贯士道:“你又错了。我天四弟待会跟你打架,不管谁输谁赢,你多了一番阅历,武功必有长进,他可不是向你布施了吗?” 惠好道:“是,是。天施主,不过小僧打架是决计不打的。出家人修行为本,学武为末,武功长不长进,也没多大干系。” 天纵良叹道:“你对武学瞧得这么轻,武功多半稀松平常,这场架也不必打了。” 说着连连摇头,意兴索然。惠好如释重负。脸现喜色,说道:“是,是。” 邓百川道:“惠好师父,这张英雄帖,我们代我家公子收下了。我家公子于数月之前,便曾来贵寺拜访,难道他还没来过吗?” 惠好道:“没有来过。方丈大师只盼青衫公子过访,但久候不至,曾两次派人去贵府拜访,却听说贵府老主人已然归西,少施主出门去了。” “方丈大师这次又请达摩院首座前往苏州尊府送信,生怕青衫少施主仍然不在家,只得再在江湖上广撒英雄帖邀请,失礼之处,请四位代为向青衫公子说明。明年青衫施主驾临敝寺,方丈大师还要亲自谢罪。” 邓百川道:“小师父不必客气。会期还有大半年,届时我家公子必来贵寺,拜见方丈大师。” 惠好合十躬身,说道:“青衫公子和各位驾临宏化寺,我们方丈大师十分欢迎。‘拜见’两字,万万不敢当。” 天纵良见他迂腐腾腾,全无半分武林中人的豪爽慷慨,和尚虽是和尚,却全然不像名闻天下的“少林和尚”,心下好生不耐,当下不再去理他,转头向丁墨寒等一行打量。见观山海群弟子手执兵刃,显是武林中人,当可从这些人中找几个对手来打上一架。 孙知义自见天纵良等四人走入凉亭,便即缩在师父身后。 丁墨寒身材高大,遮住了他,邓百川等四人没见到他的铁头怪相。天纵良见丁墨寒童颜鹤发,仙风道骨,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心中隐隐生出敬仰之意,倒也不敢贸然上前挑战,说道:“这位老前辈请了,请问高姓大名。” 丁墨寒微微一笑,说道:“我姓丁。” 便在此时,忽听得惠好“啊”的一声,叫道:“师叔祖,你老人家也来了。” 天纵良回过头来,只见大道上来了七八个和尚,当先是两个老僧,其后两个和尚抬着一副担架,躺得有人。惠好快步走出亭去,向两个老僧行礼,禀告邓百川一行的来历。 右侧那老僧点点头,走进亭来,向邓百川等四人问讯为礼,说道:“老衲惠明。” 指着另一个老僧道:“这位是我师弟惠安。有幸得见青衫公子庄上的四位大贤。”。 邓百川等久闻玄难之名,见他满脸皱纹,双目神光湛然,忙即还礼。天纵良道:“大师父是宏化寺达摩院首座,久仰神功了得,今日正好领教。” 玄难微微一笑,说道:“老衲和惠安师弟奉方丈法谕,前往江南贵府上,恭呈请帖,这是敝寺第三次派人前往拜会。却在这里与四位邂逅相逢,缘法不浅。”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大红帖子来。 第五百一十六章 孙知义误伤追魂手 惠安心道:“你说‘种种误会’,难道惠能师兄不是你们青衫居害死的?” 忽听得身后有人叫道:“啊。师父,就是他。” 惠安侧过头来,只见一个奇形怪状之人手指担架,在一个白发老翁耳边低声说话。 孙知义在丁墨寒耳边说的是:“担架中那个胖和尚,便是捉到寒虫的,不知怎地给少林派抬了来。” 丁墨寒听得这胖和尚便是寒虫的原主,不胜之喜,低声问道:“你没弄错吗?” 孙知义道:“不会,他叫做玄净。师父你瞧,他圆鼓鼓的肚子高高凸了起来。” 丁墨寒见玄净的大肚子比十月怀胎的女子还大,心想这般大肚子和尚,不论是谁见过一眼之后,确是永远不会弄错,向惠安道:“太师父,这个玄净和尚,是我的朋友,他生了病吗?” 惠安合十道:“施主高姓大名,不知如何识得老衲的师侄?” 丁墨寒心道:“这玄净跟少林寺的和尚在一起了,可多了些麻烦。幸好在道上遇到,拦住劫夺,比之到少林寺去擒拿,却又容易得多。” 想到寒虫的灵异神效,不由得胸口发热,说道:“在下丁墨寒。” “丁墨寒”三字一出口,惠安、惠明、邓百川、公冶乾、一贯士、天纵良六人不约而同“啊”的一声,脸上都是微微变色。 百年老怪丁墨寒恶名播于天下,谁也想不到竟是个这般气度雍容、风采俨然的人物,更想不到突然会在此处相逢。六人心中立时大起戒备之意。 惠安在刹那之间,便即宁定,说道:“原来是观山海丁老先生,久仰大名,当真是如雷贯耳。” 什么“有幸相逢”的客套话便不说了,心想:“谁遇上了你,那是前世不修。” 丁墨寒道:“不敢,少林达摩院首座‘袖里乾坤’驰名天下,老夫也是久仰的了。 这位玄净师父,我正在到处找他,在这里遇上,那真是好极了,好极了。” 惠安微微皱眉,说道:“说来惭愧,老衲这个玄净师侄,只因敝寺失于教诲,多犯清规戒律,一年多前擅自出寺,做下了不少恶事。” “敝寺方丈师兄派人到处寻访,好容易才将他找到,追回寺去。丁老先生曾见过他吗?” 丁墨寒道:“原来他不是生病,是给你们打伤了,伤得可厉害吗?” 惠安不答,隔了一会,才道:“他不奉方丈法谕,反而出手伤人。”心想:“他跟你这等邪魔外道结交,又是多破了一条大戒。” 丁墨寒道:“我在昆仑山中,花了好大力气,才捉到一条寒虫,那是十分有用的东西,却被你这玄净师侄偷去。我万里迢迢的从观山海来到中原,便是要取回寒虫……” 他话未说完,玄净已叫了起来:“我的寒虫呢?喂,你见到我的寒虫吗?这寒虫是我辛辛苦苦从昆仑山中找到的……你……你偷了我的吗?” 自从孙知义现身呼叫,天纵良的眼光便在他铁枭上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对惠安、丁墨寒、玄净和尚三人的对答全然没听在耳里。 他绕着孙知义转了几个圈,见那铁枭造得甚是密合,焊在头上除不下来,很想伸手去敲敲,又看了一会,说道:“喂,朋友,你好呀!” 孙知义道:“我……我好!” 他见到天纵良精力瀰漫、跃跃欲动的模样,心下害怕。 天纵良道:“朋友,你这个铁枭,到底是怎么搅的?姓天的走遍天下,可从没见过你这样的脸面。” 孙知义甚是羞惭,低下头去,说道:“是,我……我是身不由主……没有法子。” 天纵良听他说得可怜,怒问:“哪一个如此恶作剧?姓天的倒要会会。”话着斜眼向丁墨寒睨去,只道是这老者所做的好事。 孙知义忙道:“不……不是我师父。” 天纵良道:“好端端一个人,套在这样一只生铁玩意之中,有什么意思?来,我来给你除去了。” 说着从靴筒里抽出一柄匕首,青光闪闪,显然锋锐之极,便要替他将那铁枭除去。 孙知义知道铁枭已和他脸孔及后脑血肉相关,硬要除下,大有性命之虞,忙道:“不,不,使不得!” 天纵良道:“你不用害怕,我这把匕首削铁如泥,我给你削去枷锁,决计伤不到皮肉。” 孙知义叫道:“不,不成的。” 天纵良道:“你是怕那个给你戴铁铐子的人,是不是?下次见到他,就说是我追魂手硬给你除的,你身不由主,叫这恶人来找我好了。”说着抓住了他左腕。 孙知义见到他手中匕首寒光凛然,心中大骇,叫道:“师父,师父!”回头向丁墨寒求助。 丁墨寒站在担架之旁,正兴味盎然的瞧着玄净,对他的呼叫之声充耳不闻。 天纵良提起匕首,便往铁枭上削去。孙知义惶急之下,右掌用力挥出,要想推开对方,拍的一声,正中天纵良的左肩。 天纵良全神贯注的要给他削去铁枭,生怕落手稍有不准,割破了他的头脸,哪防到他竟会突然出掌。 这一掌来势劲力大得异乎寻常,天纵良一声闷哼,便向前跌了下去。他左手在地下一撑,一挺便跳了起来,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邓百川、公冶乾、一贯士三人见孙知义陡施毒手,把弟吃了个大亏,都是大吃一惊,见天纵良脸色惨白,三人更是担心。 公冶乾一搭他的腕脉,只见脉搏跳动急躁频疾,隐隐有中毒之象,他指着孙知义骂道:“好小子,百年老怪的门人,以怨报德,一出手便以歹毒手段伤人。”忙从怀中取出个小瓶,拔开瓶塞,倒出一颗解毒药塞入天纵良的口中。 邓百川和一贯士两人身形晃处,拦在丁墨寒和孙知义的身前。一贯士左手暗运潜力,五指成爪,便要向孙知义胸口抓去。。 邓百川道:“三弟住手!”一贯士蓄势不发,转眼瞧着大哥。 邓百川道:“咱们这群人跟观山海无怨无仇,四弟一番好意,要替他除去桎梏,何以被其反手伤人?倒要请丁老先生指教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解寒毒诚请跛神仙 丁墨寒见这个新收的门人只一掌,便击倒了青衫居手下的一名好手,观山海大显威风,暗暗得意,而对冰蚕的神效更是艳羡,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天四爷好勇斗狠,可当真爱管闲事哪。我观山海门人头上爱戴些扎眼的东西,不如碍着青衫居什么事了?” 这时公冶乾已扶着天纵良坐在地下,只见他全身发颤,牙关相击,格格直响,便似身入冰窖一般,过得片刻,嘴唇也紫了,脸色渐渐由白而青。 公冶乾的解毒丸极具灵效,但天纵良服了下去,便如石沉大海,直是无影无踪。 公冶乾惶急之下,伸手探他呼吸,突然间一股冷风吸向掌心,透骨生寒。公冶乾急忙缩手,叫道:“不好,怎地冷得如此厉害?” 心想口中喷出来的一口气都如此寒冷,那么他身上所中的寒毒更是非同小可,情势如此危急,已不及分说是非,转身向丁墨寒道:“我结拜兄弟中了你弟子的毒手,还请赐下解药来。” 天纵良所中之毒,乃是孙知义《长生经》内功逼出来的冰蚕剧毒,别说丁墨寒无此解药,就是能解,他也如何肯给? 只见百年老怪抬起头来,仰天大笑,叫道:“妙哉妙哉!可笑可笑!”袍袖一指,卷起一股疾风。观山海众弟子突然一齐奔出凉亭,疾驰而去。 邓百川等与少林僧众都觉这股疾风刺眼难当,泪水滚滚而下,睁不开眼睛,暗叫:“不好!”知他袍中藏有毒粉,这么衣袖一拂,便散了出来。 邓百川、公冶乾、一贯士三人不约而同的挡在天纵良身前,只怕对方趁机会下毒手。 惠明闭目推出一掌,正好击在凉亭的柱上,柱子立断,半边凉亭便即倾塌,哗喇喇声响,屋瓦泥沙倾泻了下来。众人待得睁眼,丁墨寒和孙知义已不知去向。 几名少林僧叫道:“玄净呢?玄净呢?”原来在这混乱之间,玄净已给丁墨寒掳了去,一副担架罩在一名少林僧的头上。 惠安怒叫:“追!”飞身追出亭去。邓百川与一贯士跟着追出。惠明左手一挥,带同众弟子赶去应援。 公冶乾留在坍了半边的凉亭中照料天纵良,兀自眼目刺痛,流泪不止。只见天纵良额头不住渗出冷汗,顷刻间便凝结成霜。 正惶急间,只听得脚步声响,公冶乾抬头一看,见邓百川抱着一贯士,快步回来。 公冶乾大吃一惊,叫道:“大哥,三弟也受了伤?” 邓百川道:“又中了那怪人的毒手。” 跟着惠明率领少林群僧也回入凉亭。惠安伏在虚竹背上,冷得牙关只是格格打战。惠明和邓百川、公冶乾面面相觑。 邓百川道:“那怪人和三弟对了一掌,跟着又和惠安大师对了一掌。想不到……想不到观山海的寒毒掌竟如此厉害。” 惠明从怀里取出一只小木盒,说道:“敝派的‘六阳正气丹’颇有克治寒毒之功。”打开盒盖,取出三颗殷红如血的丹药,将两颗交给邓百川,第三颗给惠安服下。 过得一顿饭时分,惠安等三人寒战渐止。一贯士破口大骂:“这怪人,他……他娘的,那是什么掌力?” 邓百川劝道:“三弟,稍后再骂也不迟,你且坐下行功。” 一贯士道:“非也,非也!此刻不骂,等到一命呜呼之后,便骂不成了。” 邓百川微笑道:“不必担心,死不了。”说着伸掌贴在他后心“至阳穴”上,以内力助他驱除寒毒。 公冶乾和惠明也分别以内力助天纵良、惠安驱毒。 惠明、惠安二人内力深厚,过了一会,惠安吁了口长气,说道:“好啦!”站起身来,又道:“好厉害!” 惠明有心要去助一贯士、天纵良驱毒,只是对方并未出言相求,自己毛遂自荐,未免有瞧不起对方内功微末,武林中于这种事情颇有犯忌。 突然之间,惠安身子晃了两晃,牙关又格格响了起来,当即坐倒行功,说道:“师……师兄,这寒……寒毒甚……甚是古怪……” 惠明忙又运功相助,三人不断行功,身上的寒毒只好得片刻,跟着便又发作,直折腾到傍晚,每人均已服了三颗“六阳正气丹”,寒气竟没驱除半点。 惠明所带的十颗丹药已只剩下一颗,当下一分为三,分给三人服用。一贯士坚不肯服,说道:“只怕就再服上一百颗,也……也未必……” 惠明束手无策,说迫:“一施主之言不错,这‘六阳正气丹’药不对症,咱们的内功也对付不了这门阴毒。老衲心想,只有去请跛神仙医治,四位意下如何?” 邓百川喜道:“素闻跛神仙号称‘塞赛华佗’,任何难症,都是着手回春。大师可知这位神医住在何处?” 惠明道:“跛神仙家住洛阳之西的柳宗镇,此去也不甚远。他跟老衲曾有数面之缘,若去求治,谅来不会见拒。” 又道:“青衫居名满天下,跛神仙素来仰慕,得有机缘跟四位英雄交个朋友,他必大为欣慰。” 一贯士道:“我看非也。跛神仙见我等上门,大为欣慰只怕不见得。不过武林中人人讨厌我家公子只有跛神仙却是不怕。日后他有什么三……三长两短,只要去求我家公子,他……他的……老命就有救了。” 众人大笑声中,当即出亭。来到前面市镇,雇了三辆大车,让三个伤者躺着休养。邓百川取出银两,买了几匹马让少林僧乘骑。 一行人行得两三个时辰,便须停下来助惠安等三人抗御寒毒。到得后来,惠明便也不再避嫌,以少林神功相助一贯士和天纵良。 此去柳宗镇虽只数百里,但山道崎岖,途中又多耽搁,直到第四日傍晚方到。 跛神仙家居柳宗镇北三十余里的深山之中,幸好他当日在平顶山中曾对惠明详细说过路径。众人没费多大力气觅路,便到了他家门前。 惠明见小河边耸立着白墙黑瓦数间大屋,门前好大一片药圃,便知是跛神仙的居处。。 他再纵马近前,望见屋门前挂着两盏白纸大灯笼,微觉惊讶:“跛神仙家也有治不好的病人么?” 再向前驰了数丈,见门楣上钉着几条麻布,门旁插着一面招魂的纸幡,果真是家有丧事。只见纸灯笼上扁扁的两行黑字:“良公务华之丧,享年五十五岁。” 第五百一十八章 闯祸事棺椁藏奇毒 惠明大吃一惊:“跛神仙不能自医,竟尔逝世,那可糟糕之极。”想到故人长逝,从此幽冥异途,心下又不禁伤感。 跟着邓百川和公冶乾也已策马到来,两个齐声叫道:“呦呵!” 猛听得门内哭声响起,乃是妇女之声:“老爷啊,你医术如神,哪想得到突然会患了急症,撇下我们去了。老爷啊,你虽然号称‘赛华佗’,可见到头来终于敌不过阎罗王,只怕你到了阴世,还要大吃苦头啊。” 不久三辆大车和六名少林僧先后到达。邓百川跳下马来,朗声说道:“少林寺惠明大师率同友辈,有事特来相求跛神仙。”他话声响若洪钟,门内哭声顿止。 过了一会儿,走出一个老人来,作佣仆打扮,脸上眼泪纵横,兀自抽抽噎噎的哭得十分伤心,捶胸说道:“老爷是昨天下午故世的,你们……你们见他不到了。” 惠明合十问道:“良先生患什么病逝世?” 那老仆泣道:也不知是什么病,突然之间咽了气。老爷身子素来清健,年纪又不老,真正料想不到。他老人家给别人治病,药到病除,可是……可是他自己……” 惠明又问:“良先生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那老仆道:“没有了,什么人都没有了。” 公冶乾和邓百川对望了一眼,均觉那老仆说这两句话时,语气有点儿言不由衷,何况刚才还听到妇人的哭声。 惠明叹道:“生死有命,既是如此,待我们到老友灵前一拜。” 那老仆道:“这个……这个……是,是。”引着众人,走进大门。 公冶乾落后一步,低声向邓百川道:“大哥,我瞧这中间似有蹊跷,这老仆很有点儿鬼鬼祟祟。”邓百川点了点头,随着那老仆来到灵堂。 灵堂陈设简陋,诸物均不齐备,灵牌上写着“良公务华之灵位”,几个字挺拔有力,显是饱学之士的手迹,决非那老仆所能写得出。 公冶乾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各人在灵位前行过了礼。公冶乾一转头,见天井中竹竿上晒着十几件衣衫,有妇人的衫子,更有几件男童女童的小衣服,心想:“跛神仙明明有家眷,怎地那老仆说什么人都没有了?” 惠明道:“我们远道赶来,求良先生治病,没想到良先生竟已仙逝。令人好生神伤。天色向晚,今夜要在府上借宿一宵。” 那老仆大有难色。道:“这个……这个……嗯,好罢!诸位请在厅上坐一坐,小人去安排做饭。” 惠明道:“管家不必太过费心,粗饭素菜,这就是了。” 那老仆道:“是,是!诸位请坐一坐。”引着众人来到外边厅上,转身入内。 过了良久,那老仆始终不来献茶。惠明心道:“这老仆新遭主丧,难免神魂颠倒。唉,惠安师弟身中寒毒,却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等了几有半个时辰,那老仆始终影踪不见。一贯士焦躁起来,说道:“我去找口水喝。” 惠好道:“一先生,你请坐着休息。我去帮那老人家烧水。”起身走向内堂。公冶乾要察看良家动静,道:“我陪你去。” 两人向后面走去。良家房子着实不小,前后共有五进,但里里外外,竟一个人影也无。两人找到了厨房之中,连那老仆也已不知去向。 公冶乾知道有异,快步回到厅上,说道:“这屋中情形不对,那跛神仙只怕是假死。” 惠明站起身来,奇道:“怎么?” 公冶乾道:“大师,我想去瞧瞧那口棺木。” 奔入灵堂,伸手要去抬那棺材,突然心念一动,缩回双手,从天井中竹竿上取下一件长衣,垫在手上。天纵良道:“怕棺上有毒?” 公冶乾道:“人心叵测,不可不防。”运劲一提棺,只觉十分沉重,里面装的决计不是死人,说道:“跛神仙果然是假死。” 天纵良拔出单刀,道:“撬开棺盖来瞧瞧。” 公冶乾道:“此人号称神医,定然擅用毒药,四弟,可要小心了。” 天纵良道:“我自当晓得。” 将单刀刀尖插入棺盖缝中,向上扳动,只听得轧轧声响,棺盖慢慢掀起。天纵良闭住呼吸,生怕棺中飘出毒粉。 一贯士纵到天井之中,抓起在桂树下啄食虫豸的两只母鸡,回入灵堂,一扬手,将两只母鸡掷出,横掠棺材而过。 两只母鸡咯咯大叫,落在灵座之前,又向天井奔出,但只走得几步,突然间翻过身子。双脚伸了几下,便即不动而毙。 这时廊下一阵寒风吹过,两只死鸡身上的羽毛纷纷飞落,随风而舞。众人一见,无不骇然。 两只母鸡刚中毒而死,身上羽毛便即脱即落,可见毒性之烈。一时谁也不敢走近棺旁。 惠明道:“邓施主,那是什么缘故?跛神仙真是诈死不成?” 说着纵身而起,左手攀在横梁之上,向棺中遥望,只见棺中装满了石块,石块中放着一只大碗,碗中装满了清水。 这碗清水,自然便是毒药了。惠明摇了摇头,飘身而下,说道:“良施主就算不肯治伤,也用不着布置下这等毒辣的机关,来陷害咱们。 少林派和他无怨无仇,这等作为,不太无理么?难道……难道……”他连说了两次“难道”,住口不言了,心中所想的是:“难道他和青衫居有什深仇大怨不成?” 一贯士道:“你不用胡乱猜想,我家公子和跛神仙从来不识,更无怨仇。倘若有什么梁子,我们身上所受的痛楚便再强十倍,也决不会低声下气的来向仇人求治。你当姓一的、姓天的是这等脓包货色么?” 惠明合十道:“一施主说的是,是老僧胡猜的不对了。”他是有道高僧,心中既曾如此想过,虽然口里并未说,出,却也自承其非。 邓百川道:“此处毒气极盛,不宜多耽,咱们到前厅坐地。” 当下众人来到前厅,各抒己见,都猜不透跛神仙装假死而布下的陷阱的原因。。 一贯士道:“这跛神仙如此可恶,咱们一把火将他的鬼窝儿烧了。” 邓百川道:“使不得,说什么良先生总是少林派的朋友,冲着惠明大师的金面,可不能胡来。” 第五百一十九章 异伶人红灯现杀伐 这时天色已然全黑,厅上也不掌灯,各人又饥又渴,却不敢动用宅子中的一茶一水。 惠明道:“咱们还是出去,到左近农家去讨茶做饭。邓施主以为怎样?” 邓百川道:“是。不过三十里地之内,最好别饮水吃东西,这位良先生极工心计,决不会只布置一口棺材就此了事,众位大师倘若受了牵累,我们可万分过意不去。” 他和公冶乾等虽不明真正原委,但料想青衫居的名头太大,江胡下结下了许多没来由的冤家,多半是跛神医有什么亲友被害,将这笔帐记在青衫居的头上了。 众人站起身来,走向大门,突然之间,西北角天上亮光一闪,跟着一条红色火焰散了开来,随即变成了绿色,犹如满天花雨,纷纷堕下。瑰丽变幻,好看之极。 天纵良道:“咦,是谁在放烟花?”这时既非元宵,亦不是中秋,怎地会有人放烟花?过不多时,又有一个橙黄色的烟花升空,便如千百个流星,相互撞击。 公冶乾心念一动,说道:“这不是烟花,是敌人大举来袭的讯号。” 天纵良大叫:“妙极,妙极!打他个痛快!” 邓百川道:“三弟、四弟,你们到厅里耽着,我挡前,二弟挡后。惠明大师,此事跟少林派显然并不相干,请众位作壁上观便了,只须两不相助,青衫居便深感大德。” 惠明过:“邓施主说哪里话来?来袭的敌人若与诸位另有仇怨,这中间的是非曲直,我们也得秉公论断,不能让他们乘人之危,倚多取胜。” “倘若是跛神仙一伙,这些人暗布陷阱,横加毒害,你我敌忾同仇,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众比丘,预备迎敌!”惠方、惠好等少林僧齐声答应。 惠安道:“邓施主,我和你两位兄弟同病相怜,自当携手抗敌。” 说话之间,又有两个烟花冲天而起,这次却更加近了。再隔一会,又出现了两个烟花,前后共放了六个烟花。 每个烟花的颜色形状各不相同,有的似是一枝大笔,有的四四方方,像是一只棋盘,有的似是柄斧头,有的却似是一朵极大的牡丹。此后天空便一片漆黑。 惠明发下号令,命六名少林弟子守在屋子四周。但过了良久,不听到有敌人的动静。 各人屏息凝神,又过了一顿饭时分,忽听得东边有个女子的声音唱道:“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歌声柔媚婉转,幽婉凄切。 那声音唱完一曲,立时转作男声,说道:“啊哟卿家,寡人久未见你,甚是思念,这才赐卿一斛珍珠,卿家收下了罢。” 那人说完,又转女声道:“陛下有杨妃为伴,连早朝也废了,几时又将我这薄命女子放在心上,喂呀……”说到这里,竟哭了起来。 惠好等少林僧不熟世务,不知那人忽男忽女,在捣什么鬼,只是听得心下不胜凄楚。 邓百川等却知那人在扮演前朝戏剧的故事,忽而串贤妃,忽而串明皇,声音口吻,唯肖唯妙,在这当口来了这样一个伶人,人人心下嘀咕,不知此人是何用意。 只听那人又道:“妃子不必啼哭,快快摆酒宴,妃子吹笛,寡人为你亲唱一曲,以解妃子烦恼。” 那人跟着转作女声,说道:“贱妾日夕以眼泪洗面,只盼再见君王一面,今日得见,贱妾死也瞑目了。” 一贯士大声叫道:“孤王杨广是也!兀那太宗世民,你这胡涂皇帝,快快把贤妃交了出来!” 外面那人哭声立止,“啊”的一声呼叫,似乎大吃一惊。顷刻之间,四下里又是万籁无声。 过了一会,各人突然闻到一阵淡淡的花香。惠明叫道:“敌人放毒,快闭住了气,闻解药。”但过了一会,不觉有异,反觉头脑清爽,似乎花香中并无毒质。 外面那人说道:“七姊,是你到了么?五哥屋中有个怪人,居然自称安杨广。” 一个女子声音道:“只大哥还没到,二哥、三哥、四哥、六哥、八弟,大家一齐现身罢!” 她一句话甫毕,大门外突然大放光明,一团奇异的亮光裹着五男一女。光亮中一个黑须老者大声道:“老五,还不给我快滚出来。” 他右手中拿着方方的一块木板。那个女子是个中年妇人。其余四个人中两个是儒生打扮,一人似是个木匠,手持短斧,背负长锯。 另一个却青面獠牙,红发绿须,形状可怕之极,直是个妖怪,身穿一件亮光闪闪的锦袍。 邓百川一凝神间,已看出这人是脸上用油彩绘了脸谱,并非真的生有异相,他扮得便如戏台上唱戏的伶人一般,适才唱戏的,自然便是此君了,当下朗声道:“诸位尊姓大名,在下青衫居门下邓百川。” 对方还没答话,大厅中一团黑影扑出,刀光闪闪,向那戏子连砍七刀,正是追魂无影天纵良。 那戏子猝不及防,东躲西避,情势甚是狼狈。却听他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但天纵良攻势太急,他第三句没唱完,便唱不下去了。 那黑须老者骂道:“你这汉子忒也无理,一上来便狂砍乱斩,吃我一招‘大铁网’!”手中方板一晃,便向天纵良头顶砸到。 天纵良心下嘀咕:“我生平大小数百战,倒没见过用这样一块方板做兵刃的。” 单刀疾落,便往板上斩去。铮的一声响,一刀斩在板缘之上,那板纹丝不动,原来这块方板形似木板,却是钢铁,只是外面漆上了木纹而已。 天纵良立时收刀,又待再发,不料手臂回缩,单刀竟尔收不回来,却是给钢板牢牢的吸住了。 天纵良大惊,运劲一夺,这才使单刀与钢板分离,喝道:“邪门歪道!你这块铁板是吸铁石做的么?”。 那人笑道:“不敢,不敢!这是老夫的吃饭家伙。” 天纵良一瞥之下,见那板上纵一道、横一道的画着许多直线,显然便是一块下围棋用的棋盘,说道:“装神弄鬼,今天老子便跟你斗斗!” 第五百二十章 儒释道不尽三千言 进刀如风,越打越快,只是刀身却不敢再和对方的吸铁石棋盘相碰。 那戏子喘了口气,粗声唱道:“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忽然转作女子声音,娇滴滴的说道:“大王不必烦恼,今日垓下之战虽然不利,贱妾跟着大王,杀出重围便了。” 一贯士喝道:“千刀贼的楚霸王和虞姬,快快自刎,我乃韩信是也。”纵身伸掌,向那戏子肩头抓去。 那戏子沉肩躲过,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啊唷,我汉高祖杀了你韩信。”左手在腰间一掏,抖出一条软鞭,刷的一声响,向一贯士抽去。 惠明见这几人斗得甚是儿戏,但双方武动均甚了得,却不知对方来历,眉头微皱,喝道:“诸位暂且罢手,先把话说明白了。” 但要天纵良罢手不斗,实是千难万难,他自知身受寒毒之后,体力远不如平时,而且寒毒随时会发,甚是危险,一柄单刀使得犹如泼风相似,要及早胜过了对方。 四个人酣战声中,大厅中又出来一人,呛啷啷一声响,两柄戒刀相碰,威风凛凛,却是惠安。 他大声说道:“你们这批下毒害人的奸徒,老和尚今日大开杀戒了。”他连日苦受寒毒的折磨,无气可出,这时更不多问,双刀便向那两个儒生砍去。 一个儒生闪身避过,另一个探手入怀,摸出一枝判官笔模样的兵刃,施展小巧功夫,和惠安斗了起来。 另一个儒生摇头晃脑的说道:“奇哉怪也!出家人竟也有这么大的火气,却不知出于何典?” 伸手到怀中一摸,奇道:“咦,哪里去了!”左边袋中摸摸,右边袋里掏掏,抖抖袖子,拍拍胸口,说什么也找不到。 惠好好奇心起,问道:“施主,你找什么?” 那儒生道:“这位大和尚武功甚高,我兄弟斗他不过,我要取出兵刃,来个以二敌一之势,咦,奇怪,奇怪!我的兵刃却放到哪里去?”敲敲自己额头,用心思索。 惠好忍不住噗哧一笑,心想:“上阵要打架,却忘记兵器放在哪里,倒也有趣。”又问:“施主,你用的是什么兵刃?” 那儒生道:“君子先礼后兵,我的第一件兵刃是一部书。” 惠好道:“什么书?是武功秘诀么?” 那儒生道:“不是,不是。那是一部《论语》,我要以圣人之言来感化对方。” 一贯士插口道:“你是读书人,连《论语》也背不出,还读什么书?” 那儒生道:“老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到《论语》、《孟子》、《春秋》、《诗经》,我自然读得滚瓜烂熟。” “但值此时节对方是佛门弟子,只读佛经,儒家之书未必读过,我背了出来,他若不知,岂不是无用?定要翻出原书来给他看了,他无可抵赖,难以强辩,这才收效。常言道得好,这叫做‘有书为证’。”一面说,一面仍在身上各处东掏西摸。 一贯士叫道:“小师父,快打他!”惠好道:“待这位施主找到兵器,再动手不迟。” 那儒生道:“宋楚战于泓,楚人渡河未济,行列未成,正可击之,而宋襄公曰:‘击之非君子’。小师父此心,宋襄之仁也。” 那工匠模样的人见惠安一对戒刀上下翻飞,招数凌厉之极,再拆数招,只怕那使判官笔的书生便有性命之忧,当即挥斧而前,待要助战。 公冶乾呼的一掌,向他拍了过去。公冶乾模样斯文,掌力可着实雄厚,有“江南第二”之称,当日他与陆迁比酒比掌力,虽然输了,陆迁对他却也好生敬重,可见内力造诣大是不凡。那工匠侧身避过,横斧斫来。 那儒生仍然没找到他那部《论语》,却见同伴的一枝判官笔招法散乱,抵挡不住惠安的双刀,便向惠安道:“喂,大和尚。” “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你出手想杀了我的四弟,那便不仁了。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夫子又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乱挥双刀,狠霸霸的只想杀人,这等行动,毫不‘克己’,那是‘非礼’之至了。” 惠好低声问身旁的少林僧慧方道:“师叔,这人是不是装傻?” 慧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次出寺,师父吩咐大家小心,江湖上人心诡诈,什么鬼花样都干得出来。” 那书呆子又向惠安道:“大和尚。子曰:‘仁者必有勇,勇者必有仁。’你勇则勇矣,却未必有仁,算不得是真正的君子。”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家倘若将你杀了,你当然是很不愿意的了。你自己既不愿死,却怎么去杀人呢?” 惠安和那书生跳荡前后,挥刀急斗,这书呆子随着惠安忽东忽西,时左时右,始终不离他三尺之外,不住劝告,武功显然不弱。 惠安暗自警惕:“这家伙如此胡言乱语,显是要我分心,一找到我招式中的破绽,立时便乘虚而入。此人武功尚在这个使判官笔的人之上,倒是不可不防。” 这么一来,他以六分精神去防备书呆,只以四分功夫攻击使判官笔的书生。那书生情势登时好转。 又拆十余招,惠安焦躁起来,喝道:“走开!”倒转戒刀,挺刀柄向那书呆胸口撞去。 那书呆闪身让开,说道:“我见大师武功高强,我和四弟二人以二敌一,也未必斗你得过,是以良言相劝于你,还是两下罢战的为是。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咱们做人,这‘恕道’总是要守的,不可太也横蛮。” 惠安大怒,刷的一刀,横砍过去,骂道:“什么忠恕之道?仁义道德?你们怎么在棺材里放毒药害人?”。 “老衲倘若一个不小心,这时早已圆寂归西了,还亏你说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想不想中毒而死啊?” 那书呆子退开两步,说道:“奇哉!奇哉!谁在棺材放毒药了?夫棺材者,盛死尸之物也。子曰:‘鲤也死,有棺而无椁。’棺材中放毒药,岂不是连死尸也毒死了?啊哟,不对,死人是早就死了的。” 第五百二十一章 苦纠缠诸士入困顿 一贯士插口道:“一派胡言。你们的棺材里却不放死尸而放毒药,只是想毒死我们这些活人。” 那书呆子摇头晃脑的道:“阁下以小人之心,而度君子之腹矣。此处既无棺材,更无毒药。” 一贯士道:“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你是小人。”转而指着对面那中年妇人道:“她是女子。你们两个,果然难养得很。孔夫子的话,有错的吗?” 那书呆子一怔,说道:“‘王顾左右而言他。’你这句话,我便置之不理,不加答复了。” 这书呆与一贯士一加对答,惠明少了顾碍,双刀又使得紧了,那使判官笔的书生登时大见吃紧。 那书呆晃身欺近惠明身边,说道:“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大和尚‘人而不仁’,当真差劲之至了。” 惠明怒道:“我是释家,你这腐儒讲什么诗书礼乐,人而不仁,根本打不动我的心。” 那书呆伸起手指,连敲自己额头,说道:“是极,是极!我这人可说是读书而呆矣,真正是书呆子矣。大和尚明明是佛门子弟,我跟你说孔孟的仁义道德,自然格格不入焉。” 天纵良久斗那使铁制棋盘之人,难以获胜,时刻稍久,小腹中隐隐感到寒毒侵袭。 一贯士和那戏子相斗,察觉对方武功也不甚高,只是招数变化极繁,一时扮演西施,吐言莺声啊啊,而且蹙眉捧心,莲步姗姗,宛然是个绝代佳人的神态,顷刻之间,却又扮演起诗酒风流的李太白来,醉态可掬,脚步东倒西歪。 妙在他扮演各式人物,均有一套武功与之配合,手中软鞭或作美人之长袖,或为文士之采笔,倒令一贯士啼笑皆非,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那书呆自怨自艾了一阵,突然长声吟道:“既已舍染乐,心得善摄不?若得不驰散,深入实相不?” 惠安与惠明都是一惊:“这书呆子当真渊博,连东晋高僧鸠摩罗什的偈句也背得出。” 只听他继续吟道:“毕竟空相中,其心无所乐。若悦禅智慧,是法性无照。虚诳等无实,亦非停心处。大和尚,下面两句是什么?我倒忘记了。” 惠明道:“仁者所得法,幸愿示其要。” 那书呆哈哈大笑,道:“照也!照也!你佛家大师,岂不也说‘仁者’?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我劝你还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罢!” 惠明心中一惊,陡然间大彻大悟,说道:“善哉!善哉!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呛啷啷两声响,两柄戒刀掷在地下,盘膝而坐,脸露微笑,闭目不语。 那书生和他斗得甚酣,突然间见到他这等模样,倒吃了一惊,手中判官笔并不攻上。 惠好叫道:“师叔祖,寒毒又发了吗?”伸手待要相扶,惠安喝道:“别动!”一探惠明的鼻息,只觉呼吸已停,竟尔圆寂了。 惠安双手合十,念起“往生咒”来。众少林僧见惠明圆寂,齐声大哭,抄起禅杖戒刀,要和两个书生拚命。 惠安说道:“住手!惠明师弟参悟真如,往生极乐,乃是成了正果,尔辈须得欢喜才是。” 正自激斗的众人突然见此变故,一齐罢手跃开。 那书呆大叫:“老五,良五弟,快快出来,有人给我一句话激死了,快出来救命!你这他娘的赛华佗再不出来救命,那可乖乖不得了啊!” 邓百川道:“赛华佗不在家中,这位先生……” 那书呆仍是放开了嗓门,慌慌张张的大叫:“良务华,良老五,半神仙,赛华佗,快快滚出来救人哪!你三哥激死了人,人家可要跟咱们过不去啦。” 一贯士怒道:“你害死了人,还在假惺惺的装腔作势。”呼的一掌,向他拍了过去,左手跟着从右掌掌底穿出,一招“老龙探珠”,径自抓他的胡子。 那书呆闪身避过。天纵良、公冶乾等斗得兴起,不愿便此停手,又打了起来。 邓百川喝道:“躺下了!”左手探出,一把抓住了那戏子的后心。邓百川在青衫居属下位居首座,武功精熟,内力雄浑,江湖上虽无赫赫威名,但凡是识得他的,无不敬重。 他出手将那戏子抓住,顺手便往地下一掷。那戏子身手十分矫捷,左肩一着地,身子便转了半个圆圈,右腿横扫,向邓百川腿上踢来。 这一下来势奇快,邓百川身形肥壮,转动殊不便捷,眼见难以闪避,当即气沉下盘,硬生生受了他这一腿。只听得喀喇一声,两腿中已有一条腿骨折断。 那戏子接连几个打滚,滚出数丈之外,喝道:“我骂你这奸贼,戕害忠良,啊哟哟,我的腿啊!”原来腿上两股劲力相交,那戏子抵敌不过,腿骨折断。 那中年妇人一直斯斯文文的站在一旁,这时见那戏子断腿,其余几个同伴也被攻逼得险象环生,说道:“你们这些人是何道理,霸占在我五哥的宅子之中,一上来不问情由,便出手伤人?”她虽是向对方质问,但语气仍是温柔斯文。 那戏子躺在地下,仰天见到悬在大门口的两盏灯笼,大惊叫道:“什么?什么?‘良公务华之丧’,我五哥呜呼哀哉了么?” 那使棋盘的、两个书生、使斧头的工匠、美妇人一齐顺着他手指瞧去,都见到了灯笼。两盏灯笼中烛火早熄,黑沉沉的悬着,众人一上来便即大斗,谁也没去留意,直到那戏子摔倒在地,这才抬头瞧见。 那戏子放声大哭,唱道:“唉,唉,我的好哥哥啊,我和你桃园结义,古城相会,你过五关,斩六将,何等威风……” 起初唱的是“哭关羽”戏文,到后来真情激动,唱得不成腔调。其余五人纷纷叫嚷:“是谁杀害了五弟?” “五哥啊,五哥啊,哪一个天杀的凶手害了你?” “今日非跟你们拚个你死我活不可。” 惠安和邓百川对瞧了一眼,均想:“这些人似乎都是赛华佗的结义兄弟。” 邓百川道:“我们有同伴受伤,前来请赛华佗救治,哪知……” 那妇人道:“哪知他不肯医治,你们便将他杀了,是不是?”。 邓百川道:“不……”下面那个“是”字还没出口,只见那中年妇人袍袖一拂,蓦地里鼻中闻到一阵浓香,登时头脑晕眩,足下便似腾云驾雾,站立不定。 那美妇叫道:“倒了,倒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化外音天琴奏悲歌 邓百川大怒,喝道:“好妖妇!”运力于掌,呼一掌拍出了去。那美妇眼见邓百川身子摇摇晃晃,已是着了道儿,不料他竟尚能出掌,待要斜身闪避,已自不及。 但觉一股猛力排山倒海般推了过来,气息登时窒住,身不由主的向外直摔出去。 喀喇喇几声响,胸口已断了几根肋骨,身子尚未着地,已晕了过去。邓百川只觉眼前漆黑一团,也已摔倒。 双方各自倒了一人,余下的纷纷出手。惠明寻思:“这件事中间必有重大蹊跷,只有先将对方尽数擒住,才免得双方更有伤亡。” 说道:“取禅杖来!”惠净转身端起倚在门边的禅杖,递向惠明。那使判官笔的书生飞身扑到,右手判官笔点向惠净胸口。 惠明左手一掌拍出,手掌未到,掌力已及他后心,那书生应掌而倒,惠明一声长笑,绰杖在手,横跨两步,挥杖便向那使棋盘的人砸去。 那人见来势威猛,禅杖未到,杖风已将自己周身罩住,当下运劲于臂,双手挺起棋盘往上硬挡,当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 那人只觉手臂酸麻,双手虎口迸裂。惠明禅杖一举,连那棋盘一起提了起来。那棋盘磁性极强,往昔专吸敌人兵刃,今日敌强我弱,反给惠明的禅杖吸了去。 惠明的禅杖跟着便向那人头顶砸落。那人叫道:“这一下‘镇神头’又兼‘倚盖’,我可抵挡不了啦!”向前疾窜。 惠明倒曳禅杖,喝道:“书呆子,给我躺下了!”横杖扫将过去,威势殊不可当。 那书呆子道:“夫子,圣之时者也!风行草偃,伏倒便伏倒,有何不可?”几句话没说完,早已伏倒在地。几名少林僧跳将上去,将他按住。 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果然不同凡响,只一出手,便将对方三名高手打倒。那使斧头的双斗一贯士和天纵良,左支右绌,堪堪要败。 那便棋盘的人道:“罢了,罢了!六弟,咱们中局认输,这局棋不必再下了。大和尚,我只问你,我们五弟到底犯了你们什么,你们要将他害死?” 惠明道:“焉有此事……” 话未说完,忽听得铮铮两声琴响,远远的传了过来。这两下琴音一传入耳鼓,众人登时一颗心剧烈的跳了两下。惠明一愕之际,只听得那琴声又铮铮的响了两下。 这时琴声更近,各人心跳更是厉害。天纵良只觉心中一阵烦恶,右手一松,当的一声,单刀掉在地下。若不是一贯士急忙出掌相护,敌人一斧砍来,已劈中他的肩头。 那书呆子叫道:“大哥快来,大哥快来!乖乖不得了!你怎么慢吞吞的还弹什么鬼琴?子曰:“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琴声连响,一个老者大袖飘飘,缓步走了出来,高额凸颡,容貌奇古,笑眯眯的脸色极为和蔼,手中抱着一具瑶琴。 那书呆子等一伙人齐叫:“大哥!”那人走近前来,向惠明抱拳道:“是哪一位少林高僧在此?小老儿多有失礼。” 惠明合十道:“老衲惠明。” 那人道:“呵呵,是惠明师兄。贵派的惠能大师,是大师父的师兄弟罢?小老儿曾与他有数面之缘,相谈极是投机,他近来身子想必清健。” 惠明黯然道:“惠能师兄不幸遭逆徒暗算,已圆寂归西。” 那人木然半晌,突然间向上一跃,高达丈余,身子尚未落地,只听得半空中他已大放悲声,哭了起来。 惠明和公冶乾等都吃了一惊,没想到此人这么一大把年纪,哭泣起来却如小孩一般。他双足一着地,立即坐倒,用力拉扯胡子,两只脚的脚跟如擂鼓般不住击打地面。 哭道:“惠能,你怎么不知会我一声,就此死了?这不是岂有此理么?我这一曲《梵音普安奏》,许多人听过都不懂其中道理,你却说此曲之中,大含禅意,听了一遍,又是一遍。” “你这个惠明师弟,未必有你这么悟性,我若弹给他听,多半是要对牛弹琴、牛不入耳了!唉!唉!我好命苦啊!” 惠明初时听他痛哭,心想他是个至性的人,悲伤惠能师兄之死,忍不住大恸,但越听越不对,原来他是哀悼世上少了个知音人,哭到后来,竟说对自己弹琴乃是“对牛弹琴”。 他是有德高僧,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心道:“这群人个个疯疯颠颠。这人的性子脾气,与他的一批把弟臭味相投,这真叫做物以类聚了。” 只听那人又哭道:“惠能啊惠能,我为了报答知己,苦心孤诣的又替你创了一首新曲,叫做《一苇吟》,颂扬你们少林寺始祖达摩老祖一苇渡江的伟绩,你怎么也不听了?” 忽然转头向惠明道:“惠能师兄的坟墓在哪里?你快快带我去,快,快,越快越好。我到他坟上弹奏这首新曲,说不定能令他听得心旷神怡,活了转来。” 惠明道:“施主不可胡言乱语,我师兄圆寂之后,早就火化成灰了。” 那人一呆,忽地跃起,说道:“那很好,你将他的骨灰给我,我用牛皮胶把他骨灰调开了,黏在我瑶琴之下,从此每弹一曲,他都能听见。你说妙是不妙?哈哈,哈哈,我这主意可好?” 他越说越高兴,不由得拍手大笑,蓦地见那美妇人倒在一旁,惊道:“咦,七妹,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惠明道:“这中间有点误会,咱们正待分说明白。” 那人道:“什么误会?是谁误会了?总而言之,伤害七妹的就不是好人。啊哟,八弟也受了伤,伤害八弟的也不是好人。哪几个不是好人?自己报上名来,自报公议,这可没得说的。” 那戏子叫道:“大哥,他们打死了五哥,你快快为五哥报仇雪恨。” 那弹琴老者脸色大变,叫道:“岂有此理!老五是赛华佗,阎罗王怎能奈何得了他?” 惠明道:“赛华佗是装假死,棺材里只有毒药,没有死尸。” 弹琴老者等人尽皆大喜,纷纷询问:“老五为什么装假死?” “死尸到哪里去了?” “他没有死,怎么会有死尸?” 忽然间远处有个细细的声音飘将过来:“良务华、良务华,你师叔老人家到了,快快出来迎接。” 这声音若断若续,相距甚远,但入耳清晰,显是呼叫之人内功深厚,非同小可。 那戏子、书呆、工匠等不约而同的齐声惊呼。那弹琴老者叫道:“大祸临头,大祸临头!”东张西望,神色极是惊惧,说道:“来不及逃走啦!快,快,大家都进屋去。” 一贯士大声道:“什么大祸临头?天塌下来么?” 那老者颤声道:“快,快进去!天塌下来倒不打紧,这个……”。 一贯士道:“你老先生尽管请便,我可不进去。” 那老者右手突然伸出,一把抓住了一贯士胸口穴道。这一下出手实在太快,一贯士猝不及防,已然被制,身子被对方一提,双足离地,不由自主的被他提着奔进大门。 第五百二十三章 解机括无心作有心 惠明和公冶乾都是大为讶异,正要开口说话,那使棋盘的低声道:“大师父,大家快快进屋,有一个厉害之极的大魔头转眼便到。” 惠明一身神功,在武林中罕有对手,怕什么大魔头、小魔头?问道:“哪一个大魔头?陆迁么?” 那人摇头道:“不是,不是,比陆迁可厉害狠毒得多了。是那百年老怪丁墨寒。” 惠明微微一哂,道:“是百年老怪,那真再好不过,老衲正要找他。” 那人道:“你大师父武功高强,自然不怕。不过这里人人都给他整死,只你一个人活着,倒也慈悲得紧。” 他这几句是讥讽之言,可是却真灵验,惠明一怔,便道:“好,大家进去!” 便在这时,那弹琴老者已放下一贯士,又从门内奔了出来,连声催促:“快,快!还等什么?” 天纵良喝问:“我三哥呢?”那老者左手反手一掌,向他右颊横扫过去。天纵良体内寒毒已开始发作,正自难当,见他手掌打来,急忙低头避让。 不料这老者左手一掌没使老了,突然间换力向下一沉,已抓住了天纵良的后颈,说道:“快,快,快进去!”像提小鸡一般,又将他提了进去。 公冶乾见那老者似乎并无恶意,但两个把弟都是一招间便即被他制住,当即大声呼喝,抢上要待动手,但那老者身法如风,早已奔进大门。那书生抱起戏子、工匠扶着妇人,也都奔进屋去。 惠明心想今日之事,诡异多端,还是不可鲁莽,出了乱子,说道:“公冶施主,大家还是进去,从长计议的便是。”当下惠好和惠方抬起玄痛的尸身,公冶乾抱了邓百川,一齐进屋。 那弹琴老者又再出来催促,见众人已然入内,急忙关上大门,取过门闩来闩。 那使棋盘的说道:“大哥,这大门还是大开的为是。这叫做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叫他不敢贸然便闯进来。” 那老者道:“是么?好,这便听你的。这……这行吗?”语音中全无自信之意。 惠明和公冶乾对望一眼。均想:“这老儿武功高强,何以临事如此慌张失措?这样一扇大门,连寻常盗贼也抵挡不住,何况是百年老怪,关与不关,又有什么分别?看来这人在百年老怪手下曾受过大大的挫折,变成了惊弓之鸟,一知他在附近,便即魂飞魄散了。” 那老者连声道:“六弟,你想个主意,快想个主意啊。” 惠明虽颇有涵养,但见他如此惶惧,也不禁心头火起,说道:“老丈,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百年老怪就算再厉害狠毒,咱们大伙儿联手御敌,也未必便输于他了,又何必这等……这等……嘿……这等小心谨慎。” 这时厅上已点了烛火,他一瞥之下,那老者固然神色惶恐,那使棋盘的、书呆、工匠、使判官笔的诸人,也均有栗栗之意。 惠明亲眼见到这些人武功颇为不弱,更兼疯疯颠颠,漫不在乎,似乎均是游戏人间的潇洒之士,突然之间却变成了心惊胆战,猥崽无用的懦夫,实是不可思议。 公冶乾见一贯士和天纵良都好端端的坐在椅上,只是寒毒发作,不住颤抖,当下扶着邓百川也在一张椅中坐好,幸好他脉搏调匀,只如喝醉了酒一般昏昏大睡,绝无险象。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那使短斧的工匠从怀中取出一把曲尺,在厅角中量了量,摇摇头,拿起烛台,走向后厅。 众人都跟了进去,但见他四下一打量,急然纵身而起,在横梁上量了一下,又摇摇头,再向后面走去,到了赛华佗的假棺木前,瞧了几眼,摇头道:“可惜,可惜!” 弹琴老者道:“没用了么?” 使短斧的道:“不成,师叔一定看得出来。” 弹琴老者怒道:“你……你还叫他师叔?”短斧客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又向后走去。 公冶乾心想:“此人除了摇头,似乎旁的什么也干不了。” 短斧客量量墙角,踏踏步数,屈指计算,宛然是个建造房屋的梓人,一路数着步子到了后园。 他拿着烛台,凝思半晌,向廊下一排五只石臼走去,又想了一会,将烛台放在地下,走到左边第二只大石臼旁,棒了几把干糠和泥土放入臼中,提起旁边一个大石杵,向臼中捣了起来,砰的一下,砰的又是一下,石杵沉重,落下时甚是有力。 公冶乾轻叹一声,心道:“这次当真倒足了大霉,遇上了一群疯子,在这当口,他居然还有心情去舂米。倘若舂的是米,那也罢了,石舂中放的明明是谷糠和泥土,唉!” 过了一会,一贯士与天纵良身上寒毒暂歇,也奔到了后园。砰,砰,砰,砰,砰,砰,舂米之声连续不绝。 一贯士道:“老兄,你想舂了米来下锅煮饭么?你舂的可不是米啊。我瞧咱们还是耕起地来,撒上谷种,等得出了秧……” 突然间花园中东南角七八丈处发出几下轧轧之声。声音轻微,但颇为特异,惠明、公冶乾等人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当地并排种着四株桂树。 砰的一下,砰的一下,短斧客不停手的捣杵,说也奇怪,数丈外靠东第二株桂花树竟然枝叶摇晃,缓缓向外移动。 又过片刻,众人都已瞧明,短斧客每捣一下,桂树便移动一寸半寸。弹琴老者一声欢呼,向那桂树奔了过去,低声道:“不错,不错!” 众人跟着他奔去。只见桂树移开之处,露出一块大石板,石板上生着一个铁环挽手。 公冶乾又是惊佩,又是惭愧,说道:“这个地下机关安排得巧妙之极,当真匪夷所思。这位仁兄在顷刻之间,便发现了机括的所在,聪明才智,实不在建造机关者之下。” 一贯士道:“我看则不然,你焉知这机关不是他自己建造的?” 公冶乾笑道:“我说他才智不在建造机关者之下,如果机关是他所建,他的才智自然不在他自己之下。” 一贯士道:“呵呵,自是不在其下,或在其上。他的才智又怎能在他自己之上?” 短斧客再捣了十余下,大石板已全部露出。弹琴老者握住铁环,向上一拉,却是纹丝不动,待要运力再拉,短斧客惊叫:“大哥,住手!” 纵身跃入了旁边一只石臼之中,拉开腰带子,小解起来,叫道:“大家快来,一齐小解!” 弹琴老者一愕之下,忙放下铁环,霎时之间,使棋盘的、书呆子、使判官笔的、再加上弹琴老者和短斧客,齐向石臼中小解。。 公冶乾等见到这五人发疯撒尿,尽皆笑不可仰,但顷刻之间,各人鼻中便闻到了一阵火药气味。那短斧客道:“好了,没危险啦!” 偏是那弹琴老者的一泡尿最长,撒之不休,口中喃喃自语:“该死,该死,又给我坏了一个机关。六弟,若不是你见机得快,咱们都已给炸成肉浆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 赴绝处英雄肝胆寒 公冶乾等心下凛然,均知在这片刻之间,实已去鬼门关走了一转,显然铁环之下连有火石、火刀、药线,一拉之下,点燃药线,预藏的火药便即爆炸,幸好短斧客极是机警,大伙解手,浸毁了引线,大祸这才避过。 短斧客走到右首第一只石臼旁,运力将石臼向右转了三圈,抬头向天,口中低念口诀,默算半晌,将石臼再向左转了六个半圈子。 只听得一阵轻微的轧轧之声过去,大石板向旁缩了进去,露出一个洞孔。这一次弹琴老者再也不敢鲁莽,向短斧客挥了挥手,要他领路。短斧客跪下地来,向左首第一只石臼察看。 忽然地底下有人骂道:“百年老怪,特奶奶的,你这贼王八!很好,很好!你终于找上我啦,算你厉害!你为非作歹,终须有日得到报应。来啊,来啊!进来杀我啊!” 书生、工匠、戏子等齐声欢呼:“老五果然没死!” 那弹琴老者叫道:“五弟,是咱们哥几个全到了。” 地底那声音一停,跟着叫道:“真的是大哥么?”声音中满是喜悦之意 嗤的一声响,洞孔中钻出一个人来,正是诈死的赛华佗。 他没料到除了弹琴老者等义兄弟外,尚有不少外人,不禁一怔,向惠明道:“大师,你也来了!这几位都是朋友么?” 惠明微一迟疑,道:“是,都是朋友。”本来少林寺认定惠能大师是死于青衫居之手,将青衫居当作了大对头。 但这次与邓百川等同来求医,道上邓百川、公冶乾力劝惠明大师决非青衫公子所杀,惠明已然信了六七分,再加此次同遭危难,同舟共济,已认定这一伙人是朋友了。公冶乾听他如此说,向他点了点头。 赛华佗道:“都是朋友,那再好也没有了,请大家一起下去,惠明大师先请。”话虽如此,他仍然抢先走了下去。 这等黑沉沉的地窖,显是十分凶险之地,江湖上人心诡秘难测,谁也信不过了谁,自己先入,才是肃客之道。 赛华佗进去后,惠明跟着走了下去,众人扶抱伤者,随后而入,连惠安的尸身也抬了进去。 赛华佗扳动机括,大石板自行掩上,他再扳动机括,隐隐听得轧轧声响,众人料想移开的桂树又回上了石板。 里面是一条石砌的地道,各人须得弯腰而行,走了片刻,地道渐高,到了一条天然生成的隧道之中。 又行十余丈,来到一个宽广的石洞。石洞一旁的火炬旁坐着二十来人,男女老幼都有。这些人听得脚步声,一齐回过头来。 赛华佗道:“这些都是我家人,事情紧迫,也不叫他们来拜见了,失礼莫怪。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的?” 不等弹琴老者回答,便即察视各人伤势。第一个看的是惠安,赛华佗道:“这位大师悟道圆寂,可喜可贺。” 看了邓百川,微笑道:“我七妹的花粉只将人醉倒,再过片刻便醒,没毒的。”那中年妇人和戏子受的都是外伤,虽然不轻,在赛华佗这里自是小事一桩。 他把过了一贯士和天纵良的脉,闭目抬头,苦苦思索。过了半晌,赛华佗摇头道:“奇怪,奇怪!打伤这两位兄台的却是何人?” 公冶乾道:“是个形貌十分古怪的少年。” 赛华佗摇头道:“少年?此人武功兼正邪两家之所长,内功深厚,少说也有三十年的修为,怎么还是个少年?” 惠明道:“确是个少年,但掌力浑厚,我惠安师弟和他对掌,也曾受他寒毒之伤。他是百年老怪的弟子。” 赛华佗惊道:“百年老怪的弟子,竟也如此厉害?了不起,了不起!”摇头道:“惭愧,惭愧。这两位兄台的寒毒,在下实是无能为力。‘华佗’二字,今后是不敢称的了。” 忽听得一个宏亮的声音说道:“良先生,既是如此,我们便当告辞。”说话的正是邓百川,他被花粉迷倒,适于此时醒转,听到了赛华佗最后几句话。 一贯士道:“是啊,是啊!躲在这地底下干什么?大丈夫生死有命,岂能学那乌龟田鼠,藏在地底洞穴之中?” 赛华佗冷笑道:“施主吹的好大气儿!你知外边是谁到了?” 天纵良道:“你们怕百年老怪,我可不怕。枉为你们武功高强,一听到百年老怪的名字,竟然如此丧魂落魄。” 那弹琴老者道:“你连我也打不过,百年老怪却是我的师叔,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惠明岔开话题,说道:“老衲今天所见所闻,种种不明之处甚多,想要请教。” 赛华佗道:“我们师兄弟八人,号称‘函谷八友’。”言罢指着那弹琴老者道:“这位是我们大师哥,我是老五。其余的事情,一则说来话长,一则也不足为外人道……” 正说到这里,忽听得一个细细的声音叫道:“良务华,怎么不出来见我?” 这声音细若游丝,似乎只能隐约相闻,但洞中诸人个个听得十分清楚,这声音更像一条金属细线,穿过了十余丈厚的地面,又如是顺着那曲曲折折的地道进入各人耳鼓。 那弹琴老者“啊”的一声,跳起身来,颤声道:“百……百年老怪!” 天纵良大声道:“大哥,二哥,三哥,咱们出去决一死战。” 弹琴老者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你们这一出去,枉自送死,那也罢了!可是泄漏了这地下密室的所在,这里数十人的性命,全都送在你这一勇之夫的手里了。” 一贯士道:“他的话声能传到地底,岂不知咱们便在此处?你甘愿装乌龟,他还是要揪你出去,要躲也是躲不过的。” 那使判官笔的书生说道:“一时三刻之间,他未必便能进来,还是大家想个善法的为是。” 那手持短斧、工匠一般的人一直默不作声,这时插口道:“丁师叔本事虽高,但要识破这地道的机关,至少也得花上两个时辰。再要想出善法攻进来,又得再花上两个时辰。” 弹琴老者道:“好极!那么咱们还有四个时辰,尽可从长计议,是也不是?” 短斧客道:“四个半时辰。” 弹琴老者道:“怎么多了半个时辰?” 短斧客道:“这四个时辰之中,我能安排三个机关,再阻他半个时辰。”。 弹琴老者道:“很好!惠明大师,届时那大魔头到来,我们师兄弟八人决计难逃毒手。你们各位却是外人。那大魔头一上来专心对付我们这班师侄,各位颇有逃命的余裕。各位千万不可自逞英雄好汉,和他争斗。” “要知道,只要有谁在百年老怪的手底逃得性命,已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 第五百二十五章 孽徒儿弑师行恶事 一贯士道:“好臭,好臭!”各人嗅了几下,没闻到臭气,向一贯士瞧去的眼色中均带疑问之意。 一贯士指着弹琴客道:“此人猛放狗屁,直是臭不可耐。”他适才一招之间便给这老儿制住,心下好生不愤,虽然其时适逢身上寒毒发作,手足无力,但也知自己武功远不及他,对手越强,他越是要骂。 那使棋盘的横了他一眼,道:“你要逃脱我大师兄的掌底,已难办到,何况我师叔的武功又胜我大师兄十倍,到底是谁在放狗屁了?” 一贯士道:“呵呵,武功高强,跟放狗屁全不相干。武功高强,难道就不放狗屁?不放狗屁的,难道武功一定高强?孔夫子不会武功,莫非他老人家就专放狗屁……” 邓百川心想:“这些人的话也非无理,三弟跟他们胡扯争闹,徒然耗费时刻。” 便道:“诸位来历,在下尚未拜聆,适才多有误会,误伤了这位娘子,在下万分歉仄。” “今日既是同御妖邪,大家算得一家人了。待会强敌到来,我们青衫公子手下的部属虽然不肖,逃是决计不逃的,倘若当真抵敌不住,大家一齐毕命于此便了。” 惠明道:“惠镜、惠好,你们若有机会,务当设法脱逃,回到寺中,向方丈报讯。免得大家给妖人一网打尽,连讯息也传不出去。” 六名少林僧合十说道:“恭领法旨。” 良务华和邓百川等听惠明如此说,已明白他是决意与众同生共死,而是否对付得了百年老怪,心中也实在毫无把握。 弹琴老者一呆,忽然拍手笑道:“大家都要死了。惠安师兄此刻就算不死,以后也听不到我的无上妙曲《一苇吟》了,我又何必为他之死伤心难过?” “唉,唉!有人说我康广陵是个大大的傻子,我一直颇不服气。如此看来,纵非大傻,也是小傻了。” 一贯士道:“你是货真价实的大傻子,大笨蛋!” 弹琴老者康广陵道:“也不见得比你更傻!” 一贯士道:“比我傻上十倍。” 康广陵道:“你比我傻一百倍。” 一贯士道:“你比我傻一千倍!” 康广陵道:“你比我傻一万倍!” 一贯士道:“你比我傻十万倍、百万倍,千万倍、万万倍!” 良务华道:“二位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更傻。众位少林派师父,你们回到寺中,方丈大师问起前因后果,只怕你们答不上来。” “此事本来是敝派的门户之羞,原不足为外人道。但为了灭除这武林中的大患,若不是少林高僧主持大局,实难成功。在下须当为各位详告,只是敬盼各位除了向贵寺方丈柬告之外,不可向旁人泄漏。” 惠镜、惠好等齐声道:“赛华佗所示的言语,小僧除了向本寺方丈禀告之外,决不敢向旁人泄漏半句。” 良务华向康广陵道:“大师哥,这中间的缘由,小弟要说出来了。” 康广陵虽于诸师兄弟中居长,武功也远远高出侪辈,为人却十分幼稚,良务华如此问他一声,只不过在外人之前全他脸面而已。 康广陵道:“这可奇了,嘴巴生在你的头上,你要说便说,又问我做什么?” 良务华道:“惠明大师,邓师傅,我们的受业恩师,武林之中,人称聪辩先生……” 惠明和和邓百川等都是一怔,齐道:“什么?”威仪先生便是聋哑老人。此人天生聋哑,偏偏取个外号叫做“威仪先生”,他门中弟子个个给他刺聋耳朵,割断舌头,江湖上众所周知。可是康广陵这一群人却耳聪舌辩,那就大大的奇怪了。 良务华道:“家师门下弟子人人既聋且哑,那是近几十年来的事。以前家师不是聋子,更非哑子,他是给师弟百年老怪丁墨寒激得变成聋子哑子的。”惠明等都是“哦”的一声。 良务华道:“我祖师一共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姓苏,名讳上半下城,那便是家师,二弟子丁墨寒。他二人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间,但到得后来,却分了高下……” 一贯士插口道:“嘿嘿,定然是你师叔丁墨寒胜过了你师父,那是不用说的。” 良务华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我祖师学究天人,胸中所学包罗万象……” 一贯士道:“不见得啊不见得。” 良务华已知此人专门和人抬杠,也不去理他,继续说道:“初时我师父和丁墨寒学的都是武功,但后来我师父却分了心,去学祖师爷弹琴音韵之学……” 一贯士指着康广陵道:“哈哈,你这弹琴的鬼门道,便是如此转学来的了。” 康广陵瞪眼道:“我的本事若不是跟师父学的,难道是跟你学的?” 良务华道:“倘若我师父只学一门弹琴,倒也没什么大碍,偏是祖师爷所学实在太广,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工艺杂学,贸迁种植,无一不会,无一不精。” “我师父起始学了一门弹琴,不久又去学弈,再学书法,又学绘画。各位请想,这些学问每一门都是大耗心血时日之事。” “那丁墨寒初时假装每样也都跟着学学,学了十天半月,便说自己资质太苯,难以学会,只是专心于武功。如此十年八年的下来,他师兄弟二人的武功便大有高下了。” 惠明连连点头,道:“单是弹琴或弈棋一项,便得耗了一个人大半生的精力,威仪先生居然能专精数项,实所难能。那丁墨寒专心一致,武功上胜过了师兄,也不算希奇。” 康广陵道:“老五,还有更要紧的呢,你怎么不说?快说,快说。” 良务华道:“那丁墨寒专心武学,本来也是好事,可是……可是……唉……这件事说起来,于我师门实在太不光彩。” “总而言之,丁墨寒使了种种卑鄙手段,又不知从哪里学会了几门厉害之极的邪术,突然发难,将我祖师爷打得重伤。”。 “祖师爷究竟身负绝学,虽在猝不及防之时中了暗算,但仍能苦苦撑持,直至我师父赶到救援。我师父的武功不及这恶贼,一场恶斗之后,我师父复又受伤,祖师爷则堕入了深谷,不知生死。” “我师父因杂学而耽误了武功,但这些杂学毕竟也不是全无用处。其时危难之际,我师父摆开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扰乱丁墨寒的耳目,与他僵持不下。 第五百二十六章 广陵子倒话叙从头 “丁墨寒一时无法破阵杀我师父,再者,他知道本门有不少奥妙神功,祖师爷始终没传他师兄弟二人,料想祖师爷临死之时,必将这些神功秘笈的所在告知我师父,只能慢慢逼迫我师父吐露,于是和我师父约定,只要我师父从此不开口说一句话,便不来再找他的晦气。” “那时我师父门下,共有我们这八个不成材的弟子。我师父写下书函,将我们遣散,不再认为是弟子,从此果真装聋作哑,不言不听,再收的弟子,也均刺耳断舌,创下了‘无声门’的名头。” “推想我师父之意,想是深悔当年分心去务杂学,以致武功上不及丁墨寒,既聋且哑之后,各种杂学便不会去碰了。” “我们师兄弟八人,除了跟师父学武之外,每人还各学了一门杂学。那是在丁墨寒叛师之前的事,其时家师还没深切体会到分心旁鹜的大害,因此非但不加禁止,反而颇加奖饰,用心指点。康大师兄广陵,学的是奏琴。” 一贯士道:“他这是‘对己弹琴,己不入耳’。” 康广陵怒道:“你说我弹得不好?我这就弹给你听听。”说着便将瑶琴横放膝头。 良务华忙摇手阻止,指着那使棋盘的道:“范二师兄百龄,学的是围棋,当今天下,少有敌手。” 一贯士向范百龄瞧了一眼,说道:“无怪你以棋盘作兵刃。只是棋盘以磁铁铸成,吸人兵器,未免取巧,不是正人君子之所为。” 范百龄道:“弈棋之术,固有堂堂之阵,正正之师,但奇兵诡道,亦所不禁。” 良务华道:“我范二师哥的棋盘所以用磁铁铸成,原是为了钻研棋术之用。他不论是行走坐卧,突然想到一个棋势,便要用黑子白子布列一番。” “他的棋盘是磁铁所制,将铁铸的棋子放了上去,纵在车中马上,也不会移动倾跌。后来因势乘便,就将棋盘作了兵刃,棋子作了暗器,倒不是有意用磁铁之物来占人便宜。” 一贯士心下称是,口中却道:“理由欠通,大大的欠通。范二如此武功,若是用一块木制棋盘,将铁棋子拍了上去,嵌入棋盘之中,那棋子难道还会掉将下来?” 良务华道:“那究竟不如铁棋盘的方便了。我苟三师哥单名一个‘读’字,性好读书,诸子百家,无所不窥,是一位极有学问的宿儒,诸位想必都已领教过了。” 一贯士道:“小人之儒,不足一哂。” 苟读怒道:“什么?你叫我是‘小人之儒’,难道你便是‘君子之儒’么?”一贯士道:“岂敢,岂敢!” 良务华知道他二人辩论起来,只怕三日三夜也没有完,忙打断话头,指着那使判官笔的书生道:“这位是我四师哥,雅擅丹青,山水人物,翎毛花卉,并皆精巧。他姓吴,拜入师门之前,在朝廷做过领军将军之职,因此大家便叫他吴领军。” 一贯士道:“只怕领军是专打败仗,绘画则人鬼不分。” 吴领军道:“倘若描绘阁下尊容,确是人鬼难分。” 一贯士哈哈大笑,说道:“老兄几时有暇,以老三的尊容作范本,绘上一幅‘鬼趣图’,倒也极妙。” 良务华道:“一兄英俊潇洒,何必过谦?在下排行第五,学的是一门医术,江湖上总算薄有微名,还没忘了我师父所授的功夫。” 一贯士道:“伤风咳嗽,勉强还可医治,一遇到在下的寒毒,那便束手无策了。这叫做大病治不了,小病医不死。嘿嘿,神医之称,果然是名不虚传。” 康广陵捋着长须,斜眼相睨,说道:“你这位老兄性子古怪,倒是有点与众不同。” 一贯士道:“哈哈,我姓一,名贯士,当然是与众不同。” 康广陵哈哈大笑,道:“你当真姓一?当真名叫贯士?” 一贯士道:“这难道还有假的?嗯,这位专造机关的老兄,定然精于土木工艺之学,是鲁班先师的门下了?” 良务华道:“正是,六师弟冯阿三,本来是木匠出身。他在投入师门之前,已是一位巧匠,后来再从家师学艺,更是巧上加巧。七师妹姓石,精于莳花,天下的奇花异卉,一经她的培植,无不欣欣向荣。” 邓百川道:“石姑娘将我迷倒的药物,想必是取自花卉的粉末,并非毒药。” 那姓石的俏丽妇人闺名叫做清露,微微一笑,道:“适才多有得罪,邓老师恕罪则个。” 邓百川道:“在下鲁莽,出手太重了,姑娘海涵。” 良务华指着那一开口便唱戏的人道:“八弟李傀儡,一生沉迷扮演戏文,疯疯颠颠,于这武学一道,不免疏忽了。唉,岂仅是他,我们同门八人,个个如此。其实我师父所传的武功,我一辈子已然修习不了,偏偏贪多务得,到处去学旁人的绝招,到头来……唉……” 李傀儡横卧地下,叫道:“孤王乃刘邦是也,不爱江山爱做戏,嗳,好耍啊好耍!” 一贯士道:“孤王乃韩信是也,抢了你的江山,砍了你的脑袋。” 书呆苟读插口道:“刘邦为手下伶人郭从谦所弑,并非死于韩信之手。” 一贯士不熟史事,料知掉书包决计掉不过苟读,叫道:“呀呀呸!吾乃郭从谦是也!啊哈,吾乃秦始皇是也,焚书坑儒,专坑小人之儒。” 良务华道:“我师兄弟八人虽给逐出师门,却不敢忘了师父教诲的恩德,自己合称‘函谷八友’,以纪念当年师父在函谷关边授艺之恩。旁人只道我们臭味相投……” 一贯士鼻子吸了几下,说道:“好臭,好臭!” 苟读道:“易经系辞曰:‘同心之言,其臭如兰。’臭即是香,老兄毫无学问。” 一贯士道:“老兄之言,其香如屁。”。 良务华微笑道:“谁也不知我们原是同门的师兄弟。我们为提防那百年老怪重来中原,给他一网打尽,是以每两年聚会一次,平时却散居各处。” 惠明、邓百川等听良务华说罢他师兄弟八人的来历,心中疑团去了大半。 第五百二十七章 赛华佗计慑丁墨寒 公冶乾问道:“如此说来,良先生假装逝世,在棺木中布下毒药,那是专为对付百年老怪了。良先生又怎知他要来到此处?” 良务华道:“两天之前,我正在家中闲坐,突然有四个人上门求医,其中一个是胖大和尚,胸前背后的肋骨折断了八根,那是少林派掌力所伤,早已接好了断骨,日后自愈,并无凶险。但他脏腑中隐伏寒毒,却跟外伤无关,若不医治,不久便即毒发身亡。” 惠明道:“惭愧,惭愧!这是我少林门下的惠净和尚。这僧人不守清规,逃出寺去,胡作非为,敝寺派人拿回按戒律惩处,他反而先行出手伤人,给老纳的师侄们打伤了。原来他身上尚中寒毒,却跟我们无关。不知是谁送他来求治的。” 良务华道:“与他同来的另外一个病人,那可奇怪得很,头上戴了一个铁壳子……” 一贯士和天纵良同时跳了起来,叫道:“打伤我们的便是这铁头小子。” 良务华奇道:“这少年竟有如此功力?可惜当时他来去匆匆,我竟没为他搭一搭脉,否则于他内力的情状必可知道一些端倪。” 一贯士问道:“这小子又生了什么怪病?” 良务华道:“他是想请我除去头上这个铁枭,可是我一加检视,这玩意竟是生牢在他头上,除不下来。” 一贯士道:“奇哉,奇哉!难道这铁枭是他从娘胎中带将出来,从小就生在头上的么?” 良务华道:“那倒不是。这铁枭安到他头上之时,乃是热的,烫得他皮开肉绽,待得血凝结疤,铁枭便与他脸面后脑相连了。若要硬揭,势必将他眼皮、嘴巴、鼻子撕得不成样子。” 一贯士幸灾乐祸,冷笑道:“他既来求你揭去铁枭,便将他五官颜面尽皆撕烂,也怪不得你。” 良务华道:“我正在思索是否能有什么方法,他的两个同伴忽然大声呼喝,命我快快动手。姓良的生平有一桩坏脾气,人家要我治病,非好言相求不可,倘若对方恃势相压,良某宁可死在刀剑之下,也决不以术医人。” “想当年平顶山英雄大会,那陆迁甘冒生死大险,送了一个小姑娘来求我医治。陆迁这厮横蛮悍恶无比,但既有求于我,言语中也不敢对我有丝毫失礼……” 他说到这里,想起后来着了吴双的道儿,被她点了穴道,剃了胡须,实是生平的奇耻大辱,便不再说下去了。 一贯士道:“你吹什么大气?姓一的生平也有一桩坏脾气,人家若要给我治病,非好言相求不可,倘若对方恃势相压,一某宁可疾病缠身而死,也决不让人治病。” 康广陵哈哈大笑,说道:“你又是什么好宝贝了?人家硬要给你治病,还得苦苦向你哀求,除非……除非……”一时想不出“除非”什么来。 一贯士道:“除非你是我的儿子。” 康广陵一怔,心想这话倒也不错,倘若我的父亲生了病不肯看医生,我定要向他苦苦哀求了。 他是个很讲道理之人,没想到一贯士这话是讨他的便宜,便道:“是啊,我又不是你的儿子。” 一贯士道:“你是不是我儿子,只有你妈妈心里明白,你自己怎么知道?” 康广陵一愕,又点头道:“话倒不错。” 一贯士哈哈一笑,心想:“此人是个大傻瓜,再讨他的便宜,胜之不武。” 公冶乾道:“良先生,那二人既然言语无礼,你便拒加医治了。” 良务华点头道:“正是。当时我便道:‘在下技艺有限,对付不了,诸君另请高明。’那铁头人却对我甚是谦恭,说道:“良先生,你的医道天下无双,江湖上人称“赛华佗”,武林中谁不敬仰?小人对你向来敬重佩服,家父跟你老人家也是老朋友了,盼你慈悲为怀,救一救故人之子。” 众人对这怪人的来历甚为关注,六七个声音同时问了出来:“他父亲是谁?” 李傀儡忽道:“他是谁的儿子,只有他妈妈心里明白,他自己怎么知道?”学的是一贯士的声口,当真维妙维肖。 一贯士笑道:“妙极,你学我说话,全然一模一样,只怕不是学的,乃是我下的种。” 李傀儡道:“我乃华夏之祖,黄帝是也,举凡本国子民,皆是我的子孙。”他既爱扮古人,心中意想自己是什么人物,便是什么人物,一贯士讨他的便宜,他也毫不在乎。 良务华继续说道:“我听那怪人自称是我故人之子,当即问他父亲是谁。那人说道:‘小人身遭不幸,辱没了先人,父亲的名字是不敢提了。但先父在世之日,确是先生的至交,此事千真万确,小人决计不敢拿先父来骗人。’” “我听他说得诚恳,决非虚言。只是在下交游颇广,朋友着实不少,听他说他父亲已然去世,一时之间,也猜想不出他父亲是谁。我想待得将他面目揭去之后,瞧他面貌,或能推想到他父亲是谁。” “只是要揭他这个铁罩,而令他颜面尽量少受损伤,却实非易事,正踌躇间,他的一个同伴说道:‘师父的法旨,第一要紧是治好这惠净和尚之伤,那怪人的铁枭揭是不揭,却不要紧。’” “我一听之下,心头便即火起,说道:‘尊师是谁?他的法旨管得了你,可管不了我。’” “那人恶狠狠的道:‘我师父的名头说将出来,只怕吓破了你的胆。他老人家叫你快快治好这胖和尚的伤,倘若迁延时刻,误了他老人家的事,叫你立时便见阎王。’” “‘我初时听他说话,心中极怒,听到后来,只觉他口音不纯,颇有些西域胡人的声口,细看他的面貌,也是鬈发深目,与我中原人氏大异,猛地里想起一个人来,问道:‘你可是从观山海来?’” “那人一听,立时脸上变色道:‘嘿,算你眼光厉害。不错,我是从观山海来的。你既猜到了,快用心医治罢!’ 我听他果然自认是百年老怪的弟子,寻思:‘师门深仇,如何不报?’便装作惶恐之态,问道:‘久慕观山海丁老仙法术通玄,弟子钦仰无已,只是无缘拜见,不知老先生他也到了中原么?’” 一贯士道:“呸,呸,呸!你说百年老怪也好,观山海老魔也好,怎么自甘堕落,称他做什么‘老先生’!可耻啊,可耻!”。 邓百川道:“三弟,良先生是故意用言语试探,岂是真心称他为‘老先生’?” 一贯士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若要试探,大可称之为‘老鬼’、‘老妖’、‘老贼’,激得他的妖子贼孙暴跳如雷,也是一样的吐露真情。” 第五百二十八章 决死战立志勿相负 良务华道:“一先生的话也是有理,老夫不善作伪,口中称他一句‘老先生’,脸上却不自禁的露出了愤怒之色。 那妖人甚是狡猾,一见之下,便即起疑,伸手向我脉门抓来,喝问:‘你查问我师父行踪,有何用意?’我见事情败露,对付百年老怪的门下,可丝毫不能容情,反手一指,便点了他的死穴。 第二名妖人从怀中取出一柄喂毒匕首,向我插了过来。我手中没有兵刃,这妖人武功又着实了得,眼见危急,那怪人忽地夹手夺了他的匕首,道:‘师父叫咱们来求医,不是叫咱们来杀人。’ 那妖人怒道:‘十二师弟给他杀死了,你没瞧见么?你……你……你竟敢袒护外人。’ 怪人道:‘你定要杀这位神医,便由得你,可是这胖和尚若不救治,性命难保。他不能指引路径,找寻冰蚕,师父唯你是问。’ “我乘着他们二人争辩,便即取兵刃在手。那妖人见不易杀我,又想起铁枭怪人之言也是有理,便道:‘既是如此,你擒了这鬼医生,去见师父去。’ 铁枭怪人道:‘很好。’一伸手,将匕首插入了那人胸口,将他杀死了。” 众人都“啊”的一声,甚为惊奇。一贯士却道:“那也没什么奇怪。此人有求于你,便即下手杀死他的同门,也要向你卖好。” 良务华叹了口气,道:“一时之间,我也分不出他的真意所在,不知他由于我是他父亲的朋友,还是为了要向我挟恩市惠。” “我正待询问,忽听得远处有一下啸声,那人脸色一变,说道:“我师父在催我回去了。良伯父,最好你将这胖和尚给治好了。师父心中一喜,或许不来计较这杀徒之仇。’ 我说:‘百年老妖跟我仇深似海,凡是跟他沾上半点干系的,我决计不治。你有本事,便杀了我。’ 那怪人道:‘良伯父,我决不会得罪你。’他还待有所陈说,百年老妖的啸声又作,他便带了胖和尚匆匆离去。 “百年老贼既到中原,他两名弟子死在我家中,迟早会找上门来。那怪人就算替我隐瞒,也瞒不了多久。 是以我假装身死,在棺中暗藏剧毒,盼望引他上钩。我全家老幼则藏在这地洞之中。刚好诸位来到舍下,在下的一个老仆,人虽忠心,却是十分愚鲁,竟误认诸位便是我所惧怕的对头……” 一贯士说道:“啊哈,他当惠明大师是百年老怪,我们这一伙人,都是百年派的徒子徒孙。包某和几个同伴生得古怪,说是与那老贼一脉的妖魔,也还有几分相似,可是惠明大师高雅慈祥,道貌盎然,将他误认为百年老怪,不太也无礼么?”众人都笑了起来。 良务华微笑道:“是啊,这件事当真该打。也是事有凑巧,眼下正是我师兄弟八人每两年一次的聚会之期。那老仆眼见情势紧迫,不等我的嘱咐,便将向诸同门报讯的流星火炮点了起来。” “这流星火炮是我六师弟巧手所制,放上天空之后,光照数里,我同门八人,每人的流星各有不同。此事可说有幸有不幸。幸运的是,我函谷八友在危难之际得能相聚一堂,携手抗敌。但竟如此给百年老怪一网打尽,也可说是不幸之极了。” 一贯士道:“百年老怪本领就算厉害,也未必强得过少林高僧惠明大师,再加上我们这许多虾兵蟹将,在旁呐喊助威,拚命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又何必如此……如此……如此……” 他说了三个“如此”,牙关格格相击,身上寒毒发作,再也说不下去。 李傀儡高声唱道:“我乃刺秦皇之荆轲是也。风萧萧兮身上寒,壮士发抖兮口难开!” 突然间地下一条人影飞起,挺头向他胸口撞去。李傀儡“啊哟”一声,挥臂推开,那人抓住了他,厮打起来,正是一阵风天纵良。 邓百川忙道:“四弟,不可动粗。”伸手将天纵良拉开。 便在此时,一个细细的声音又传进山洞:“苏半城的徒子徒孙,快快出来投降,或许还能保得性命,再迟片刻,可别怪我老人家不顾同门义气了。” 康广陵怒道:“此人好不要脸,居然还说什么同门义气。” 冯阿三向良务华道:“五哥,这个地洞,瞧那木纹石材,当是建于三百多年之前,不知是出于哪一派巧匠之手?” 良务华道:“这是我祖传的产业,世代相传,有这么一个避难的处所,何人所建,却是不知了。” 康广陵道:“好啊,你有这样一个乌龟洞儿,居然从来不露半句口风。” 良务华脸有惭色,道:“大哥谅鉴。这种窝洞并不是什么光彩物事,实在不值一提……” 一言未毕,忽然间砰的一声巨响,有如地震,洞中诸人都觉脚底地面摇动,站立不稳。 冯阿三失色道:“不好!那老家伙要用炸药硬炸,转眼间便可攻进来!” 康广陵怒道:“卑鄙之极,无chi之尤。我们祖师爷和师父都擅于土木之学,机关变化,乃是本门的看家本领。这百年老怪不花心思破解机关,却用炸药蛮炸,如何还配称本门弟子?” 一贯士冷冷的道:“他杀师父、伤师兄,难道你还认做他是本门师叔么?” 康广陵道:“这个……” 蓦地里轰的一声大响,山洞中尘土飞扬,迷得各人都睁不开眼来。洞中闭不通风,这一震之下,气流激荡,人人耳鼓发痛。 惠明道:“与其任他炸破地洞,攻将进来,还不如咱们出去。”邓百川、公冶乾、一贯士、天纵良四人齐声称是。 范百龄心想惠明是少林高僧,躲在地洞之中以避敌人,实是大损少林威名,反正生死在此一战,终究是躲不过了,便道:“如此大伙儿一齐出去,跟这老怪一拚。”。 良务华道:“惠明大师与这老怪无怨无仇,犯不着赶这趟混水,少林派诸位大师还是袖手旁观罢。” 惠明道:“中原武林之事,少林派都要插手,各位恕罪。何况我惠安师弟圆寂,起因于中了百年派弟子毒手,少林派跟百年老怪并非无怨无仇。” 第五百二十九章 分高下李傀儡受难 冯阿三道:“大师仗义相助,我们师兄弟十分感激。咱们还是从原路出去,好教那老怪大吃一惊。”众人都点点头称是。 冯阿三道:“良五哥的家眷和这二位,都可留在此间,谅那老怪未必会来搜索。” 一贯士向他横了一眼,道:“还是你留着较好。” 冯阿三忙道:“在下决不敢小觑了两位,只是两位身受重伤,再要出手,不大方便。” 一贯士道:“越伤得重,打起来越有劲。” 范百龄等都摇了摇头,均觉此人当真不可理喻。当下冯阿三扳动机括,快步抢了出去。 轧轧之声甫作,出口处只露出窄窄一条缝,冯阿三便掷出三个火炮,砰砰砰三声响,炸得白烟瀰漫。 三响炮响过去,石板移动后露出的缝口已可过人,冯阿三又是三个火炮掷出,跟着便窜了出去。 冯阿三双足尚未落地,白烟中一条黑影从身旁抢出,冲入外面的人丛之中,叫道:“哪一个是百年老怪,姓天的跟你会会。”正是一阵风天纵良。 他见面前有个身穿葛衣的汉子,喝道:“吃我一拳!”砰的一拳,已打在那人胸口。 那人却是观山海的第九弟子,身子一晃,天纵良第二拳又已击中他肩头。只听得劈劈拍拍之声不绝,天纵良出手快极,几乎每一拳每一掌都打在对方身上,只是他伤后无力,打不倒那观山海弟子。 惠明、邓百川、康广陵、良务华等都从洞中窜了上来。只见一个身形魁伟的老者站在西南角上,他身前左右,站着两排高矮不等的汉子,那铁枭异人赫然便在其中。 康广陵叫道:“丁老贼,你还没死吗?可还记得我么?” 那老者正是百年老怪丁墨寒,一眼之间,便已认清了对方诸人,手中折扇挥了几挥,说道:“务华贤侄,你如能将那胖胖的少林僧医好,我可饶你不死,只是你须拜我为师,改投我观山海门下。”他一心一意只要良务华治愈慧净,带他到昆仑山之巅去捕捉冰蚕。 良务华听他口气,竟将当前诸人全不放在眼里,似乎各人的生死存亡,全由他随心所欲的处置。 他深知这师叔的厉害,心下着实害怕,说道:“丁老贼,这世上我只听一个人的话,唯有他老人家叫我救谁,我便救谁。你要杀我,原是易如反掌。可是要我治病人,你非去求那位老人家不可。” 丁墨寒冷冷的道:“呵呵,你只听苏半城的话,是也不是?” 良务华道:“只有禽兽不如的恶棍,才敢起欺师灭祖之心。”他此言一出,康广陵、范百龄、孪傀儡等齐声喝采。 丁墨寒道:“很好,很好,你们都是苏半城的乖徒儿,可是苏半城却曾派人通知我,说道已将你们八人逐出门墙,不再算是他门下的弟子。难道姓苏的说话不算,仍是偷偷的留着这师徒名份么?” 范百龄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确是将我们八人逐出了门墙。这些年来,我们始终没能见到他老人家一面,上门拜谒,他老人家也是不见。可是我们敬爱师父之心,决不减了半分。姓丁的,我们八人所以变成孤魂野鬼,无师门可依,全是受你这老贼所赐。” 丁墨寒微笑道:“此言甚是。苏半城是怕我向你们施展辣手,将你们一个个杀了。他将你们逐出门墙,意在保全你们这几条小命。” “他不舍得刺聋你们耳朵,割了你们舌头,对你们的情谊可深得很哪,哼,婆婆妈妈,能成什么大事?嘿嘿,很好,很好。你们自己说罢,到底苏半城还算不算是你们师父?” 康广陵等听他这么说,均知若不弃却“苏半城之弟子”的名份,丁墨寒立时便下杀手,但师恩深重,岂可贪生怕死而背叛师门,八同门中除了石清露身受重伤,留在地洞中不出,其余七人齐声说道:“我们虽被师父逐出门墙,但师徒之份,自是终身不变。” 李傀儡突然大声道:“我乃百年老怪的生身老母是也。当年跟二郎神的哮天犬私下会面,诞下你这小畜生。看今日不打断你的狗腿!”他一边学着老妇人的口音,跟着又出了几声狗叫。 康广陵、一贯士等尽皆纵声狂笑。 丁墨寒怒不可遏,眼中斗然间发出异样光芒,左手袍袖一拂,一点碧油油的磷火射向李傀儡身上,当真比流星还快。 李傀儡一腿已断,一手撑着木棍行动不便,待要闪避,却哪里来得及,嗤的一声响,全身衣服着火。 他急忙就地打滚,可是越滚磷火越旺。范百龄急从地下抓起泥沙,往他身上洒去。 丁墨寒袍袖中接连飞出五点火星,分向康广陵等五人射去,便只绕过了良务华一人。 康广陵双掌齐推,震开火星。惠明双掌摇动,劈开了两点火星,但冯阿三、范百龄二人却已身上着火。霎时之间,李傀儡等三人被烧得哇哇乱叫。 丁墨寒的众弟子颂声大起:“师父略施小计,便烧得你们如烤猪一般,还不快快跪下投降!” “师父有通天彻地之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今日教你们中原猪狗们看看我观山海的手段。” “师父他老人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上下古今的英雄好汉,无不望风披靡!” 一贯士大叫:“放屁!放屁!哎哟,我肉麻死了!丁老贼,你的脸皮真老!” 一贯士语声未歇,两点火星已向他疾射过来。邓百川和公冶乾各出一掌,撞开了这两点火星,但两人同时胸口如同中了巨锤之击,两声闷哼,腾腾腾退出三步。 原来丁墨寒是以极强内力拂出火星,惠明内力与之相当,以掌力将火星撞开后不受损伤,邓百川和公冶乾抵受不住。 惠明欺到李傀儡身前,拍出一掌,掌力平平从他身上拂过,嗤的一声响处,掌力将他衣衫撕裂,扯下了一大片来,正在烧炙他的磷火,也即被掌风扑熄。。 一名观山海弟子叫道:“这秃驴掌力还算不弱,及得上我师父的十分之一。” 另一名弟子道:“呸,只及我师父的百分之一!” 第五百三十章 强中手再起万毒功 惠明跟着反手拍出两掌,又扑熄了范百龄与冯阿三身上的磷火。其时邓百川、公冶乾、康广陵等已纵身齐上,向着观山海众弟子攻去。 丁墨寒一摸长须,说道:“少林高僧,果真功力非凡,老夫今日来领教领教。”说着迈步而上,左掌轻飘飘的向惠明拍来。 惠明素知这老家伙周身剧毒,又擅“万毒大法”,不敢稍有怠忽,猛地里双掌齐舞,立时向丁墨寒连续击出一十八掌,这一十八掌连环而出,左掌尚未收转,右掌已然击出,快速无伦,令丁墨寒绝无使毒的丝毫余暇。 这少林派“快掌”果然威力极强,只逼得丁墨寒不断倒退,惠明击出了一十八掌,丁墨寒便退了一十八步。惠明一十八掌打完,双腿鸳鸯连环,又迅捷无比的踢出了三十六腿,腿影飘飘,直瞧不清他踢出的到底是左腿还是右腿。 丁墨寒展动身形,急速闪避,这三十六腿堪堪避过,却听得拍拍两声,肩头已中了两拳,原来惠明踢到最后两腿时,同时挥拳击出。 丁墨寒避过了脚踢,终于避不开拳打。丁墨寒叫道:“好厉害!”身子跟着晃了两晃。 惠明只觉头脑一阵眩晕,登时恍恍惚惚的若有所失。他情知不妙,丁墨寒衣衫上喂有剧毒,适才打他两拳,已中暗算,当即呼了一口气,体内真气流转,左手拳又向丁墨寒打去。 丁墨寒挥右掌挡住他拳头,跟着左掌猛力拍出。惠明中毒后转身不灵,难以闪避,只得挺右掌相抵。 到此地步,已是高手比拚真力,惠明心下暗惊:“我决不能跟他比拚内力!” 但若拳上不使内力,对方内力震来,立时便是脏腑碎裂,明知已着了道儿,却不得不运内力抵挡。这一运劲,但觉内力源源不绝的向外飞散,再也凝聚不起。 不到一盏茶时分,丁墨寒哈哈一笑,耸一耸肩,拍的一声,惠明扑在地下,全身虚脱。 丁墨寒打倒了惠明,四下环顾,只见公冶乾和范百龄二人倒在地上发抖,是中了孙知义的寒毒掌,邓百川、良务华等兀自与众弟子恶斗,观山海门下,也有七人或死或伤。 丁墨寒一声长笑,大袖飞舞,扑向邓百川身后,和他对了一掌,回身一脚,将一贯士踢到。 邓百川右掌和丁墨寒相对,胸口登时便觉得空荡荡地,待要吸气凝神,丁墨寒又是一掌拍到。 邓百川无奈,只得又出掌相迎,手掌中微微一凉,全身已软绵绵的没了力气,眼中看出来迷迷糊糊的尽是白雾。一名观山海弟子走过来伸臂一撞,邓百川扑地倒了。 顷刻之间,青衫公子手下的部属,惠明所率领的少林诸僧,康广陵等函谷八友,被丁墨寒和孙知义二人分别打倒。 孙知义本来仅有浑厚内力,武艺平庸之极,但经丁墨寒指点数日,已学会了七八招掌法,虽然以武功而论,与寻常武师仍差得甚远,但以之发挥体内所蕴积的冰蚕寒毒,却已威力非凡。 公冶乾等出掌打在他身上,一击即中,但被他体内的寒毒反激,反而受伤,再被他加上一掌,那更是难以抵受。 这时只剩下良务华一人未曾受伤,他冲击数次,观山海诸弟子都含笑相避,并不还击。 丁墨寒笑道:“良贤侄,你武功比你的师兄弟高得多了,了不起!” 良务华见同门师兄弟一一倒地,只有自己安然无恙,当然是丁墨寒手下留情之故。 他长叹一声,说道:“丁老贼,你那个胖和尚外伤易愈,内伤难治,已活不了几天啦,你想逼我治病救人,那是一百个休想!” 丁墨寒招招手道:“良贤侄,你过来!” 良务华道:“你要杀便杀,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听。” 李傀儡叫道:“良五哥大义凛然,你乃苏武是也,留胡十九年,不辱汉节。” 丁墨寒微微一笑,走到良务华身前三步处立定,左掌轻轻搁在他肩头,微笑问道:“良贤侄,你习练武功,已有几年了?” 良务华道:“四十五年。” 丁墨寒道:“这四十五载寒暑之功,可不容易哪。听说你以医术与人交换武学,各家各派的精妙招式,着实学得不少,是不是?” 良务华道:“我学这些招式,原意是想杀了你,可是……可是不论什么精妙招式,遇上你的邪术,全然无用……唉!”说着摇头长叹。 丁墨寒道:“不然!虽然内力为根本,招数为枝叶,根本若固,枝叶自茂,但招数亦非无用。 你如投入我门下,我可传你天下无双的精妙内力,此后你纵横中原,易如反掌。” 良务华怒道:“我自有师父,要我良务华投入你门下,我还是一头撞死了的好。” 丁墨寒微笑道:“真要一头撞死,那也得有力气才成啊。倘若你内力毁败,走一步路也难,还说什么一头撞死?四十五年的苦功,嘿嘿,可惜呀,可惜。” 良务华听得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但觉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掌微微发热,显然他只须心念略动之间,万毒大法使将出来,自己四十五载的勤修苦练之功,立即化为乌有。 想到此处咬牙说道:“你能狠心伤害自己师父、师兄,再杀我们八人,又何足道哉?我四十五年苦功毁于一旦,当然可惜,但性命也不在了,还谈什么苦功不苦功?” 一贯士喝采道:“这几句话有骨气,观山海门下,怎能有如此英雄人物?” 丁墨寒道:“良贤侄,我暂且不杀你,只问你八句话: ‘你医不医那个胖和尚?’第一句你回答不医,我便杀了你大师兄康广陵。 第二句你回答不医,我再杀你二师兄范百龄。 你那会种花的师妹躲到那里去了?我终究找得到她。第六句你回答不医,我去杀了你那个美貌师妹。 第七句杀你八师弟李傀儡。。 到第八句问你,你仍是回答不医,那你猜我便如何?” 良务华听他说出如此残酷的法子来,脸色灰白,颤声道:“那时你再杀我,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们八人一起死便是。” 第五百三十一章 陷网罗赛华佗遭擒 丁墨寒微笑道:“我也不忙杀你,第八句问话你如果回答‘不医’,我要去杀一个自称为‘威仪先生’的苏半城。” 良务华大叫:“丁老贼,你胆敢去碰我师父一根毫毛!” 丁墨寒微笑道:“为什么不敢?我老人家行事,向来独来独往,今天说过的话,明天便忘了。我虽答应过苏半城,只须他从此不开口说话,我便不杀他。可是你惹恼了我,徒儿的帐自然要算在师父头上,我爱去杀他,天下又有谁管得了我?” 良务华心中乱成一团,情知这老贼逼迫自己医治慧净,用意定然十分阴毒,自己如出手施治,便是助纣为虐,但如自己坚持不医慧净,七个师兄弟的性命固然不保,连师父威仪先生也必死在他的手下。 他沉吟半晌,道:“好,我屈服于你,只是我医好这胖和尚后,你可不得再向这里众位朋友和我师父、师兄为难。” 丁墨寒大喜,忙道:“行,行,行!我答应饶他们的狗命便是。” 邓百川说道:“大丈夫今日误中奸邪毒手,死则死耳,谁要你饶命?”他本来吐言声若洪钟,但此时真气耗散,言语虽仍慷慨激昂,话声却不免有气没力了。 一贯士叫道:“良务华,别上他的当,这狗贼自己刚才说过,他的话作不得数。” 良务华道:“对,你说过的,‘今天说过的话,明天便忘了。’” 丁墨寒道:“良贤侄,我问你第一句话:‘你医不医那个胖和尚?’”说着左足虚伸,足尖对准了康广陵的太阳穴,显然,只须良务华口中吐出“不医”两字,他右足踢出,立时便杀了康广陵。 众人心中怦怦乱跳,只听得一个人大声叫道:“不医!”喝出“不医”这两字的,不是良务华,而是康广陵。 丁墨寒冷笑道:“你想我就此一脚送了你性命,可也没这么容易。”转头向良务华,问道:“你要不要假手于我,先杀了你大师哥?” 良务华叹道:“罢了!罢了!我答应你医治这个胖和尚便是。” 康广陵骂道:“良老五,你便恁地没出息。这丁老贼是我师门的大仇人,你怎地贪生怕死,竟在他威逼之下屈服?” 良务华道:“他杀了我们师兄弟八人,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你难道没听见他说,这老贼还要去跟咱们师父为难?” 一想到师父的安危,康广陵等人都是无话可说。 一贯士道:“胆……”他本想骂“胆小鬼”,但只一个“胆”字出口,邓百川便伸手过去,按住了他口。 一贯士对这位大哥倒有五分敬畏,强忍怒气,缩回了骂人的言语。 良务华道:“姓丁的,我既屈从于你,替你医治那胖和尚,你对我的众位朋友可得客客气气。” 丁墨寒道:“一切依你便是。” 当下丁墨寒命弟子将惠净抬了过来。良务华问惠净道:“你长年累月亲近厉害毒物,以致寒毒深入脏腑,那是什么毒物?” 惠净道:“是昆仑山的冰蚕。” 良务华摇了摇头,当下也不多问,先给他施过针灸,再取两粒大红药丸给他服下,然后替各人接骨的接骨,疗伤的疗伤,直忙到大天亮,这才就绪,受伤的诸人分别躺在床上或是门板上休息。良家的家人做了面出来供众人食用。 丁墨寒吃了两碗面,向良务华笑了笑,说道:“算你还识时务,没在这面中下毒。” 良务华道:“说到用毒,天下未见得有更胜似你的。我虽有此心,却不敢班门弄斧。” 丁墨寒哈哈一笑,道:“你叫家人出去,给我雇十辆驴车来。” 良务华道:“要十辆驴车何用?” 丁墨寒双眼上翻,冷冷的道:“我的事,也用得着你管么?良神医在这里人缘想必不差,要雇十辆驴车,不会是什么难事。”良务华无奈,只得吩咐家人出去雇车。 到得午间,十辆驴车先后雇到。丁墨寒道:“将车夫都杀了!” 良务华大吃一惊,道:“什么?” 只见观山海众弟子手掌起处,拍拍拍几声响过,十名车夫已然尸横就地。良务华怒道:“丁老贼!这些车夫什么地方得罪你啦?你……你……竟下如此毒手?” 丁墨寒道:“我观山海要杀几个人,难道还要论什么是非,讲什么道理?你们这些人,个个给我走进大车里去。一个也别留下!良贤侄,你有什么医书药材,随身带上一些,我可要烧你的屋了。” 良务华又是大吃一惊,但想此人无恶不作,多说也是白饶,各种医书他早已读得烂熟,不用再带,但许多精心炮制的丸散膏丹却是难得之物,当下口中咒骂不休,检拾药物。他收拾未毕,观山海的诸弟子已在屋后放起火来。 少林僧中的惠镜、惠好等六僧本来受了惠明之嘱,要逃回寺去报讯,岂知丁墨寒布置严密,逃出不远,便都给抓了回来。 少林寺惠明等七僧,青衫居上邓百川等四人,函谷八友康广陵等八人,十九人中除了良务华一人周身无损之外,其余的或被化去内力,或为丁墨寒掌力所伤,或孙知义之的冰蚕寒毒,或中观山海弟子的剧毒,个个动弹不得。再加上良务华的家人,数十人分别给塞入十辆车之中。 观山海众弟子有的做车夫,其余的骑马在旁押送。车上帷幕给拉下后用绳缚紧,车中全无光亮,更看不到外面情景。 惠明等心中都是存着同样的疑团:“这老贼要带我们到哪里去?”人人均知若是出口询问,徒受观山海之辱,决计得不到回答,只得各自心道:“暂且忍耐,到时自知。” 车行辚辚,日夜不停。惠明、邓百川、康广陵等均是当世武林大豪,这时武功全失,成为随人摆布的囚徒。众人只约莫感到,一行人是向东南方行。。 如此走得八日,到第九日上,一早便上了山道。行到午间,地势越来越高,终于大车再也无法上去。 观山海众弟子将惠明等叫出车来。步行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地,见竹荫森森,景色清幽,山涧旁用巨竹搭着一个凉亭,构筑精雅,极尽巧思,竹即是亭,亭即是竹,一眼看去,竟分不出是竹林还是亭子。冯阿三大为赞佩,左右端相,惊疑不定。 第五百三十二章 红枫林路遇小剑魔 众人刚在凉亭中坐定,山道上四人快步奔来。当先二人是丁墨寒的弟子,当是在车停之前便上去探山或是传讯的。 后面跟着两个身穿乡农衣衫的青年汉子,走到丁墨寒面前,躬身行礼,呈上一封书信。 丁墨寒拆开一看,冷笑道:“很好,很好。你还没死心,要再决生死,自当奉陪。” 那青年汉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炮仗,打火点燃。砰的一声,炮仗窜上了天空。 寻常炮仗都是“砰”的一声响过,跟着在半空中“拍”的一声,炸得粉碎,这炮仗飞到半空之后,却拍拍拍连响三下。 冯阿三向康广陵低声道:“大哥,这是本门的制作。” 不久山道上走下一队人来,共有三十余人,都是乡农打扮,手中各携长形兵刃。到得近处,才见这些长物并非兵刃,乃是竹杠。每两根竹杠之间系有绳网,可供人乘坐。 丁墨寒冷笑道:“主人肃客,大家不用客气,便坐了上去罢。”当下惠明等一一坐上绳网。那些青年汉子两个抬一个,健步如飞,向山上奔去。 丁墨寒大袖飘飘,率先而行。他奔行并不急遽,但在这陡峭的山道上宛如御风飘浮,足不点地,顷刻间便没入了前面竹林之中。 邓百川等中了他的万毒大法,一直心中愤懑,均觉误为妖邪所伤,非战之罪,这时见到他轻功如此精湛,那是取巧不来的真实本领,不由得叹服,寻思:“他便不使妖邪功夫,我也不是他对手。” 天纵良赞道:“这老妖的轻功真是了得,佩服啊佩服!” 他出口一赞,观山海一众弟子登时竞相称颂,说得丁墨寒的武功当世固然无人可比,而且自古以来的武学大师,什么达摩老祖等,也都大为不及,谄谀之烈,众人闻所未闻。 一贯士道:“众位老兄,观山海的功夫,确是胜过了任何门派,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众弟子大喜。一人问道:“依你之见,我派最厉害的功夫是哪一项?” 一贯士道:“岂止一项,至少也有三项。” 众弟子更加高兴,齐问:“是哪三项?” 一贯士道:“第一项是马屁功。这一项功夫如不练精,只怕在贵门之中,活不上一天半日。” “第二项是吹牛功,若不将贵门的武功德行大加吹嘘,不但师父瞧你不起,在同门之间也必大受排挤,无法立足。” “这第三项功夫呢,那便是厚颜功了。若不是抹杀良心,厚颜无chi,又如何练得成马屁与吹牛这两大奇功。” 他说了这番话,料想观山海群弟子必定人人大怒,一齐向他拳足交加,只是这几句话犹似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岂知观山海弟子听了这番话后,一个个默默点头。 一人道:“老兄聪明得紧,对本派的奇功倒也知之甚深。不过这马屁、吹牛、厚颜三门神功,那也是很难修习的。” “寻常人于世俗之见沾染甚深,总觉得有些事是好的,有些事是坏的。只要心中存了这种无聊的善恶之念、是非之分,要修习厚颜功便是事倍功半,往往在要紧关头,功亏一篑。” 一贯士本是出言讥刺,万万料想不到这些人安之若素,居之不疑,不由得大奇,笑道:“贵派神功深奥无比,小子心存仰慕,还要请上师再加开导。” 那人听一贯士称他为“上师”,登时飘飘然起来,说道:“你不是本门中人,这些神功的秘奥,自不能向你传授。不过有些粗浅道理,跟你说说倒也不妨。最重要的秘诀,自然是将师父奉若神明,他老人家便放一个屁……” 一贯士抢着答:“当然也是香的。更须大声呼吸,衷心赞颂……” 那人道:“你这话大处甚是,小处略有缺陷,不是‘大声呼吸’,而是‘大声吸,小声呼’。” 一贯士道:“对对,上师指点得是,倘若是大声呼气,不免似嫌师父之屁……这个并不太香。” 那人点头道:“不错,你天资很好,倘若投入本门,该有相当造诣,只可惜误入歧途,进了旁门左道的门下。 本门的功夫虽然变化万状,但基本功诀,也不繁复,只须牢记‘抹杀良心’四字,大致也差不多了。” 一贯士连连点头,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对贵派心向往之,恨不得投入贵派门下,不知上师能加引荐么?” 那人微微一笑,道:“要投入本门,当真谈何容易,那许许多多艰难困苦的考验,谅你也无法经受得起。” 另一名弟子道:“这里耳目众多,不宜与他多说。姓一的,你若真有投靠本门之心,当我师父心情大好之时,我可为你在师父面前说几句好话。” “本派广收徒众,我瞧你根骨倒也不差,若得师父大发慈悲,收你为徒,日后或许能有些造就。” 一贯士一本正经的道:“多谢,多谢。上师恩德,一某没齿难忘。” 邓百川、公冶乾等听得一贯士逗引观山海弟子,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世上竟有如此卑鄙无chi之人,以吹牛拍马为荣,实是罕见罕闻。”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进了一个山谷。谷中都是松树,山风过去,松声若涛。在林间行了里许,来到三间木屋之前。 只见屋前的一株大树之下,有二人相对而坐。左首一人身后站着三人。丁墨寒远远站在一旁,仰头向天,神情甚是傲慢。 一行人渐渐行近,一贯士忽听得身后竹杠上的李傀儡喉间“咕”的一声,似要说话,却又强行忍住。 一贯士回头望去,见他脸色雪白,神情极是惶怖。一贯士道:“你这扮的是什么?是扮见了鬼的子都吗?吓成这个样子!”李傀儡不答,似乎全没听到他的说话。。 走到近处,见坐着的两人之间有块大石,上有棋盘,两人正在对弈。右首是个矮瘦的干瘪老头儿,左首则是个青年公子。一贯士认得那公子便是陆迁,心下老大没味。 “我对这小子向来甚是无礼,今日老子的倒霉样儿却给他瞧了去,这小子定要出言讥嘲。” 第五百三十三章 珍珑局陆迁点星斗 但见那棋盘雕在一块大青石上,黑子、白子全是晶莹发光,双方各已下了百余子。 丁墨寒慢慢走近观弈。那矮小老头拈黑子下了一着,忽然双眉一轩,似是看到了棋局中奇妙紧迫的变化。 陆迁手中拈着一枚白子,沉吟未下,一贯士叫道:“喂,姓陆的小子,你已输了,这就跟一帮的难兄难弟,一块儿认输罢。” 陆迁身后三人回过头来,怒目而视,正是他贴身的三名护卫。 突然之间,康广陵、范百里等函谷八友,一个个从绳网中挣扎起来,走到离那青石棋盘丈许之处,一齐跪下。 一贯士吃了一惊,说道:“捣什么鬼?” 四字一说出口,立即省悟,这个瘦小干枯的老头儿,便是布衣老人“威仪先生”,也即是康广陵等函谷八友的师父。 但他是百年老怪丁墨寒的死对头,强仇到来,怎么仍好整以暇的与人下棋?而且对手又不是什么重要脚色,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书呆子而已? 康广陵道:“你老人家清健胜昔,咱们八人欢喜无限。” 函谷八友被威仪先生苏半城逐出了师门,不敢再以师徒相称。范百里道:“少林派惠明大师瞧你老人家来啦。” 苏半城站起身来,向着众人深深一揖,说道:“惠明大师驾到,老朽苏半城有失迎迓,罪甚,罪甚!”眼光向众人一瞥,便又转头去瞧棋局。 众人曾听良务华说过他师父被迫装聋作哑的缘由,此刻他居然开口说话,自是决意与丁墨寒一拚死活了。 康广陵、良务华等等都不自禁的向丁墨寒瞧了瞧,既感兴奋,亦复担心。 惠明说道:“好说,好说!”见苏半城如此重视这一盘棋,心想:“此人杂务过多,书画琴棋,无所不好,难怪武功要不及师弟。” 万籁无声之中,陆迁忽道:“好,便如此下!” 说着将一枚白子下在棋盘之上。苏半城脸有喜色,点了点头,意似嘉许,下了一着黑子,陆迁将十余路棋子都已想通,跟着便下白子,苏半城又下了一枚黑子,两人下了十余着,陆迁吁了口长气,摇头道:“老先生所摆的珍珑深奥巧妙之极,晚生破解不来。” 眼见苏半城是赢了,可是他脸上反现惨然之色,说道:“公子棋思精密,这十几路棋已臻极高的境界,只是未能再想深一步,可惜,可惜。唉,可惜,可惜!” 他连说了四声“可惜”,惋惜之情,确是十分深挚。陆迁将自己所下的十余枚白子从棋盘上捡起,放入木盒。苏半城也捡起了十余枚黑子。棋局上仍然留着原来的阵势。 陆迁退在一旁,望着棋局怔怔出神:“这个珍珑,便是当日我在卧龙山石洞中所见的。” “这位威仪先生,必与洞中的仙女姊姊有甚渊源,待会得便,须当悄悄地向他请问,可决计不能让别人听见了。否则的话,大家都拥去瞧仙女姊姊,岂不亵渎了她?” 函谷八友中的二弟子范百里是个棋迷,远远望着那棋局,已知不是“师父”与这位青年公子对弈,而是“师父”布了个“珍珑”,这青年公子试行破解,却破解不来。 他跪在地下看不清楚,膝盖便即抬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想看个明白。 苏半城道:“你们大伙都起来!百里,这个‘珍珑’,牵涉异常重大,你过来好好的瞧上一瞧,倘能破解得开,那是一件大大的妙事。” 范百里大喜,应道:“是!”站起身来,走到棋盘之旁,凝神瞧去。 邓百川低声问道:“二弟,什么叫‘珍珑’?” 公冶乾也低声道:“‘珍珑’即是围棋的难题。那是一个人故意摆出来难人的,并不是两人对弈出来的阵势,因此或生、或劫,往往极难推算。” “寻常“珍珑”少则十余子,多者也不过四五十子,但这一个却有二百余子,一盘棋已下得接近完局。公冶乾于此道所知有限,看了一会不懂,也就不看了。 范百里精研围棋数十年,实是此道高手,见这一局棋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复杂无比。 他登时精神一振,再看片时,忽觉头晕脑胀,只计算了右下角一块小小白棋的死活,已觉胸口气血翻涌。 他定了定神,第二次再算,发觉原先以为这块白棋是死的,其实却有可活之道,但要杀却旁边一块黑棋,牵涉却又极多,再算得几下,突然间眼前一团漆黑,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 苏半城冷冷的看着他,说道:“这局棋原是极难,你天资有限,虽然棋力不弱,却也多半解不开,何况又有丁墨寒这恶贼在旁施展邪术,迷人心魄,实在大是凶险,你到底要想下去呢,还是不想了?” 范百里道:“生死有命,弟……我……我……决意尽心尽力。” 苏半城点点头,道:“那你慢慢想吧。” 范百里凝视棋局,身子摇摇晃晃,又喷了一大口鲜血。 丁墨寒冷笑道:“枉自送命,却又何苦来?这老贼布下的机关,原是用来折磨、杀伤人的,范百里,你这叫做自投罗网。” 苏半城斜眼向他睨了一眼,道:“你称师父做什么?” 丁墨寒道:“他是老贼,我便叫他老贼!” 苏半城道:“不衣老人今日不聋不哑了,你想必知道其中缘由。” 丁墨寒道:“妙极!你自毁誓言,是自己要寻死,须怪我不得。” 苏半城随手提起身旁的一块大石,放在惠明身畔,说道:“大师请坐。”。 惠明见这块大石无虑二百来斤,苏半城这样干枯矮小的一个老头儿,全身未必有八十斤重,但他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将这块巨石提了起来,功力实是了得,自己武功未失之时,要提这块巨石当然也是易事,但未必能如他这般轻描淡写,行若无事,当下合十说道:“多谢!”坐在石上。 苏半城又道:“这个珍珑棋局,乃先师所制。先师当年穷三年心血,这才布成,深盼当世棋道中的知心之士,予以破解。在下三十年来苦加钻研,未能参解得透。” 第五百三十四章 少年郎麒麟现真身 说到这里,眼光向惠明、陆迁、范百里等人一扫,说道:“惠明大师精通禅理,自知禅宗要旨,在于‘顿悟’。穷年累月的苦功,未必能及具有宿根慧心之人的一见即悟。棋道也是一般,才气模溢的八九岁小儿,棋枰上往往能胜一流高手。” “虽然在下参研不透,但天下才士甚众,未必都破解不得。先师当年留下了这个心愿,倘若有人破解开了,完了先师这个心愿,先师虽已不在人世,泉下有知,也必定大感欣慰。” 惠明心想:“这位威仪先生的师父徒弟,倒均是一脉相传,于琴棋书画这些玩意儿,个个都是入了魔,将毕生的聪明才智,浸注于这些不相干的事上,以致让丁墨寒在本门中横行无忌,无人能加禁制,实乃可叹。” 只听苏半城道:“我这个师弟,”说着向丁墨寒一指道:“当年背叛师门,害得先师饮恨谢世,将我打得无法还手。” “在下本当一死殉师,但想起师父有个心愿未了,倘若不觅人破解,死后也难见师父之面,是以忍辱偷生,苟活至今。” “这些年来,在下遵守师弟之约,不言不语,不但自己做了装聋作哑之事,连门下新收的弟子,也都强着他们做了聋子哑子。唉,三十年来,一无所成,这个棋局,仍是无人能够破解。这位陆公子固然英俊潇洒……” 一贯士插口道:“这位陆公子未必英俊,潇洒更是大大不见得,何况人品英俊潇洒,跟下棋有什么干系,欠通啊欠通!” 苏半城道:“这中间大有干系,大有干系。” 一贯士道:“你老先生的人品,嘿嘿,也不见得如何英俊潇洒啊。”苏半城向他凝视片刻,微微一笑。 一贯士道:“你定说我一贯士比你老先生更加的丑陋古怪……” 苏半城不再理他,续道:“陆公子所下的十余着,也已极尽精妙,在下本来寄以极大期望,岂不知棋差一着,最后数子终于还是输了。” 陆迁脸有惭色,道:“在下资质愚鲁,有负老丈雅爱,极是惭愧……” 一言未毕,猛听得范百里大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向后便倒。苏半城左手微抬,嗤嗤嗤三声,三枚棋子弹出,打中了他胸中穴道,这才止了他喷血。 众人正错愕间,忽听得拍的一声,半空中飞下白白的一粒东西,打在棋盘之上。 苏半城一看,见到一小粒松树的树肉,刚是新从树中挖出来的,正好落在“去”位的七九路上,那是破解这“珍珑”的关键所在。他一抬头,只见左首五丈外的一棵松树之后,露出淡黄色长袍一角,显是隐得有人。 苏半城又惊又喜,说道:“又到了一位高人,老朽不胜之喜。”正要以黑子相应,耳边突然间一声轻响过去,一粒黑色小物从背后飞来,落在“去”位的八八路,正是苏半城所要落子之处。 众人“咦”的一声,转过头去,竟一个人影也无。右首的松树均不高大,树上如藏得有人,一眼便见,实不知这人躲在何处。 苏半城见这粒黑物是一小块松树皮,所落方位极准,心下暗自骇异。那黑物刚下,左首松树后又射出一粒白色树肉,落在“去”位五六路上。 只听得嗤的一声响,一粒黑物盘旋上天,跟着直线落下,不偏不倚的跌在“去”位四五路上。 这黑子成螺旋形上升,发自何处,便难以探寻,这黑子弯弯曲曲的升上半空,落下来仍有如此准头,这份暗器功夫,实足惊人。旁观众人心下钦佩,齐声喝采。 采声未歇,只听得松树枝叶间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青衫公子,你来破解珍珑,小僧代应两着,勿怪冒昧。” 枝叶微动,清风飒然,棋局旁已多了一名僧人。这和尚身穿灰布僧袍,神光莹然,宝相庄严,脸上微微含笑。 陆迁吃了一惊,心道:“摇头僧这魔头又来了!”又想:“难道刚才那白子是青衫公子所发?这位青衫公子,今日我终于要见到了?” 只见摇头僧双手合十,向苏半城、丁墨寒和惠明各行一礼,说道:“小僧途中得见威仪先生棋会邀帖,不自量力,前来会见天下高人。”又道:“青衫公子,这也就现身罢!” 但听得笑声清朗,一株松树后转了两个人出来。陆迁登时眼前一黑,耳中作响,嘴里发苦,全身生热。这人娉娉婷婷,缓步而来,正是他朝思暮想、无时或忘的韩凝儿。 她满脸倾慕爱恋之情,痴痴的瞧着她身旁一个青年公子。 陆迁顺着她目光看去,但见那人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穿淡黄轻衫,腰悬长剑,飘然而来,面目俊美,潇洒闲雅。 陆迁一见之下,身上冷了半截,眼圈一红,险些便要流下泪来,心道:“人道青衫公子是人中龙凤,果然名不虚传。王姑娘对他如此倾慕,也真难怪。唉,我一生一世,命中是注定要受苦受难了。” 他心下自怨自艾,自叹自伤,不愿抬头去看韩凝儿的神色,但终于忍不住又偷偷瞧了她一眼。 只见她容光焕发,似乎全身都要笑了出来,自相识以来,从未见过她如此欢喜。 两人已走近身来,但韩凝儿对陆迁视而不见,竟没向他招呼。陆迁又道:“她心中从来没有我这个人在,从前就算跟我在一起,心中也只有那位公子。” 邓百川、公冶乾、一贯士、天纵良四人早抢着迎上。公冶乾向方青鸾低声禀告苏半城、丁墨寒、惠明等三方人众的来历。 一贯士道:“这姓陆的是个书呆子,不会武功,刚才已下过棋,败下了阵来。” 方青鸾和众人一一行礼厮见,言语谦和,着意结纳。“青衫居麒麟子”名震天下,众人都想不到竟是这么一个俊雅清贵的公子哥儿,当下互道仰慕,连丁墨寒也说了几句客气话。 方青鸾最后才和陆迁相见,话道:“陆兄,你好。” 陆迁神色惨然,摇头道:“你才好了,我……我一点儿也不好。” 韩凝儿“啊”的一声,道:“陆公子,你也在这里。” 陆迁道:“是,我……我……” 方青鸾向他瞪了几眼,不再理睬,走到棋局之旁,拈起白子,下在棋局之中。 摇头僧微微一笑,说道:“青衫公子,你武功虽强,这弈道只怕也是平常。”。 说着下了一枚黑子。方青鸾道:“未必便输于你。”说着下了一枚白子。摇头僧应了一着。 方青鸾对这局棋凝思已久,自信已想出了解法。可是摇头僧这一着却大出他意料之外,本来筹划好的全盘计谋尽数落空,须得从头想起,过了良久,才又下一子。 第五百三十五章 解迷踪八方群英会 摇头僧运思极快,跟着便下。两人一快一慢,下了二十余子,摇头僧突然哈哈大笑,说道:“青衫公子,咱们一拍两散!” 方青鸾怒道:“你这么瞎捣乱!那么你来解解看。” 摇头僧笑道:“这个棋局,原本世人无人能解,乃是用来作弄人的。小僧有自知之明,不想多耗心血于无益之事。青衫公子,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 方青鸾心头一震,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反来覆去只是想着他那两句话:“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 眼前渐渐模糊,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官士卒,东一团人马,西一块阵营,你围住我,我围住你,互相纠缠不清的厮杀。 方青鸾眼睁睁见到,己方白旗白甲的兵马被黑旗黑甲的敌人围住了,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重围,心中越来越是焦急。 “莫非我天命已尽,一切枉费心机。我一生尽心竭力,终究化作一场春梦!时也命也,夫复何言?”突然间大叫一声,拔剑便往颈中刎去。 当方青鸾呆立不语,神色不定之际,韩凝儿和陆迁、邓百川、公冶乾等都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 方青鸾居然会忽地拔剑自刎,这一着谁都料想不到,邓百川等一齐抢上解救,但功力已失,终是慢了一步。 陆迁食指点出,叫道:“不可如此!”只听得“嗤”的一声,方青鸾手中长剑一晃,当的一声,掉在地下。 摇头僧笑道:“陆公子,好一招平歌剑气!” 方青鸾长剑脱手,一惊之下,才从幻境中醒了过来。韩凝儿拉着他手,连连摇晃,叫道:“师哥!解不开棋局,又打什么紧?你何苦自寻短见?”说着泪珠从面颊上滚了下来。 方青鸾茫然道:“我怎么了?” 韩凝儿道:“幸亏陆公子打落了你手中长剑,否则……否则……” 公冶乾劝道:“公子,这棋局迷人心魄,看来其中含有幻术,公子不必再耗费心思。” 方青鸾转头向着陆迁,道:“阁下适才这一招,当真是平歌剑气的剑招么?可惜我没瞧见,阁下能否再试一招,俾在下得以一开眼界。” 陆迁向摇头僧瞧了瞧,生怕他见到自己使了一招“平歌剑气”之后,又来捉拿自己,这路剑法时灵时不灵,恶和尚倘若出手,那可难以抵挡,心中害怕。 顿时向左跨了三步,与摇头僧离得远远地,中间有朱丹臣等三人相隔,这才答道:“我……我心急之下,一时碰巧,要再试一招,这就难了。你刚才当真没瞧见?” 方青鸾脸有惭色,道:“在下一时之间心神迷糊,竟似着魔中邪一般。” 一贯士大叫一声,道:“是了,定是丁墨寒那老贼在旁施展邪法,公子,千万小心!” 方青鸾向丁春秋横了一眼,向陆迁道:“在下误中邪术,多蒙救援,感激不尽。陆兄身负‘平歌剑气’绝技,可是源自家传吗?” 忽听得远处一个声音悠悠忽忽的飘来:“哪一个陆家的人在此?是陆明远吗?”正是“东方煞神”陆关西的声音。 朱丹臣等立时变色,只听得一个金属相擦般的声音叫道:“我们老大,才是正牌陆家门长,其余都是冒牌货。” 陆迁微微一笑,心道:“这家伙竟也来啦。” 南方煞神的叫声甫歇,山下快步上来一人,身法奇快,正是步生尘,叫道:“天下四大煞神拜访威仪先生,谨赴棋会之约。” 苏半城道:“欢迎之至。”这四字刚出口,步生尘已飘行到了众人身前。 过了一会,陆关西、楚三娘、南方煞神三人并肩而至。南方煞神大声道:“我们老大见到请帖,很是欢喜,别的事情都搁下了,赶着来下棋,他武功天下无敌,比我还要厉害。哪一个不服,这就上来跟他下三招棋。” “你们要单打独斗呢,还是大伙儿齐上?怎地还不亮兵刃?” 楚三娘道:“老三,别胡说八道!下棋又不是动武打架,亮什么兵刃?” 南方煞神道:“你才胡说八道,不动武打架,大哥眼巴巴的赶来干什么?” 陆关西目不转睛的瞧着棋局,凝神思索,过了良久良久,左手铁棒伸到棋盒中一点,杖头便如有吸力一般,吸住一枚白子,放在棋局之上。 惠明赞道:“元气宗陆氏武功独步天南,真乃名下无虚。” 陆迁见过陆关西当日与黄眉僧弈棋的情景,知他不但内力深厚,棋力也是甚高,只怕这个“珍珑”给他破解了开来,也未可知。 朱丹臣在他耳畔悄声道:“公子,咱们走罢!可别失了良机。” 但陆迁一来想看陆关西如何解此难局,二来好容易见到韩凝儿,便是天塌下来也不肯舍她而去,当下只“唔,唔”数声,反而向棋局走近了几步。 苏半城对这局棋的千变万化,每一着都早已了然于胸,当即应了一着黑棋。 陆关西想了一想,下了一子。苏半城道:“阁下这一着极是高明,且看能否破关,打开一条出路。”下了一子黑棋,封住去路。陆关西又下了一子。 那少林僧惠好忽道:“这一着只怕不行!”他适才见方青鸾下过这一着,此后接续下去,终至拔剑自刎。他生怕陆关西重蹈覆辙,心下不忍,于是出言提醒。 南方煞神大怒,叫道:“凭你这小和尚,也配来说我老大行不行!”一把抓住他的背心,提了过去。 陆迁道:“好孙儿,别伤了这位小师父!”南方煞神到来之时,早就见到陆迁,心中一直尴尬,最好是陆迁不言不语,哪知他还是叫了出来,气愤愤的道:“不伤便不伤,打什么紧!”将惠好放在地下。 众人见这个如此横蛮凶狠的南方煞神居然听陆迁的话,对他以“孙儿”相称也不反口,都感奇怪。只有朱丹臣等人明白其中原委,心下暗暗好笑。 惠好坐在地下,心下转念:“我师父常说,佛祖传下的修证法门是戒、定、慧三学。”。 “《楞严经》云:‘摄心为戒,因戒生定,因定发慧。’我等钝根之人,难以摄心为戒,因此达摩祖师传下了方便法门,教我们由学武而摄心,也可由弈棋而摄心。” “学武讲究胜败,下棋也讲究胜败,恰和禅定之理相反,因此不论学武下棋,均须无胜败心。” 第五百三十六章 慈悲僧暗生良善智 “念经、吃饭、行路之时,无胜败心极易,比武、下棋之时无胜败心极难。倘若在比武、下棋之时能无胜败心,那便近道了。” “《法句经》有云:‘胜者生怨,负则自鄙。去胜负心,无诤自安。’我武功不佳,棋术低劣,和师兄弟们比武、下棋之时,一向胜少败多,师父反而赞我能不嗔不怨,胜败心甚轻。” “怎地今日我见这位陆施主下了一着错棋,便担心他落败,出言指点?何况以我的棋术,又怎能指点旁人?他这着棋虽与青衫公子的相同,此后便多半不同了,我自己不解,反而说‘只怕不行’,岂不是大有贡高自慢之心?” 陆关西下一子,想一会,一子一子,越想越久,下到二十余子时,日已偏西,惠明忽道:“陆施主,你起初十着走的是正着,第十一着起,走入了旁门,越走越偏,再也难以挽救了。” 陆关西脸上肌肉僵硬,木无表情,喉头的声音说道:“你少林派是名门正宗,依你正道,却又如何解法?” 惠明叹了口气,道:“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用正道是解不开的,但若纯走偏锋,却也不行!” 陆关西左手铁棒停在半空,微微发颤,始终点不下去,过了良久,说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正也不是,邪也不是,那可难也!” 他家传武功本来是陆氏正宗,但后来入了邪道,惠明这几句话,触动了他心境,竟如青衫公子一般,渐渐入了魔道。 这个珍珑变幻百端,因人而施,爱财者因贪失误,易怒者由愤坏事。陆迁之败,在于爱心太重,不肯弃子;方青鸾之失,由于执着权势,勇于弃子,却说什么也不肯失势。 陆关西生平第一恨事,乃是残废之后,不得不抛开本门正宗武功,改习旁门左道的邪术,一到全神贯注之时,外魔入侵,竟尔心神荡漾,难以自制。 丁墨寒笑呵呵道:“是啊!一个人由正入邪易,改邪归正难,你这一生啊,注定是毁了,毁了,毁了!唉,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回首,那也是不能了!” 说话之中,充满了怜惜之情。惠明等高手却都知道这百年老怪不怀好意,乘火打劫,要引得陆关西走火入魔,除去一个厉害的对头。 果然陆关西呆呆不动,凄然说道:“我以元气宗门长之尊,今日落魄江湖,沦落到这步田地,实在愧对列祖列宗。” 丁墨寒道:“你死在九泉之下,也是无颜去见陆氏的先人,倘若自知羞愧,不如图个自尽,也算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唉,唉!不如自尽了罢,不如自尽了罢!”话声柔和动听,一旁功力较浅之人,已自听得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 陆关西跟着自言自语:“唉,不如自尽了罢!”提起铁棒,慢慢向自己胸口点去。但他究竟修为甚深,隐隐知道不对,内心深处似有个声音在说:“不对,不对,这一点下去,那就糟糕了!” 但左手铁棒仍是一寸寸的向自己胸口点了下去。他当年四处流亡、身受重伤之余,也曾生过自尽的念头,只因一个特异机缘,方得重行振作,此刻自制之力减弱,隐伏在心底的自尽念头又冒了上来。 周围的诸大高手之中,惠明慈悲为怀,有心出言惊醒,但这声“当头棒喝”,须得功力与陆关西相当,方起振聋发聩之效,否则非但无益,反生祸害,心下暗暗焦急,却是束手无策。 苏半城格于师父当年立下的规矩,不能相救。方青鸾知道陆关西不是好人,他如走火而死,除去天下一害,那是最好不过。 摇头僧幸灾乐祸,笑吟吟的袖手旁观。陆迁和游坦之功力均甚深厚,却全不明白陆关西此举是什么意思。 韩凝儿于各门各派的武学虽所知极多,但丁墨寒以心力诱引的邪派功夫并非武学,她是一窍不通了。 叶二娘以陆关西一直压在她的头上,平时颐指气使,甚为无礼,积忿已久,心想他要自尽,却也不必相救。邓百川、康广陵等不但功力全失,且也不愿混入百年老怪与“东方煞神”的比拚。 这中间只有南方煞神一人最是焦急,眼见陆关西的杖头离他胸口已不过数寸,再延搁片刻,立时便点了自己死穴,当下顺手抓起惠好,叫道:“大哥,接住了这和尚!”说着便向陆关西掷了过去。 丁墨寒拍出一掌,道:“去你的吧!别来搅局!”南方煞神这一掷之力极是雄浑,惠好身带劲风,向前疾飞,但被丁墨寒软软的一掌,惠好的身子又飞了回去,直撞向南方煞神。 南方煞神双手接住,想再向陆关西掷去,不料丁墨寒的掌力之中,蕴蓄着三股后劲,南方煞神突然双目圆睁,腾腾腾退出三步,正待立定,第二股后劲又到。 他双膝一软,坐倒在地,只道再也没事了,哪知还有第三股后劲袭来。他身不由主倒翻了一个筋斗,双手兀自抓着惠好,将他在身下一压,又翻了过来。 他料想老匹夫这一掌更有第四股后劲,忙将惠好的身子往前一推,以便挡架。 但是第四股后劲却没有了,南方煞神睁眼骂道:“你老杂毛欺人太甚!”将惠好放在地下。 丁墨寒发了这一掌,心力稍弛,陆关西的铁棒停在半空,不再移动。丁墨寒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陆关西,我劝你还是自尽了吧,还是自尽了吧!”。 陆关西叹道:“是啊,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还是自尽了罢!”说话之间,杖头离着胸口衣衫又近了两寸。 惠好慈悲之心大动,心知要解陆关西的魔障,须从棋局入手,只是棋艺低浅,要说解开这局复杂无比的棋中难题,当真是想也不敢想,眼见陆关西双目呆呆的凝视棋局,危机生于顷刻,突然间灵机一动:“我解不开棋局,但捣乱一番,却是容易,只须他心神一分,便有救了。既无棋局,何来胜败?” 第五百三十七章 呆惠好落子定乾坤 便道:“我来解这棋局。”快步走上前去,从棋盒中取过一枚白子,闭了眼睛,随手放在棋局之上。 他双眼还没睁开,只听得苏半城怒声斥道:“胡闹,胡闹,你自填一气,自己杀死一块白棋,哪有这等下棋的法子?”惠好睁眼一看,不禁满脸通红。 原来自己闭着眼睛瞎放一子,竟放在一块已被黑棋围得密不通风的白棋之中。 这大块白棋本来尚有一气,虽然黑棋随时可将之吃净,但只要对方一时无暇去吃,总还有一线生机,苦苦挣扎,全凭于此。 现下他自己将自己的白棋吃了,棋道之中,从无这等自杀的行径。这白棋一死,白方眼看是全军覆没了。 摇头僧、方青鸾、陆迁等人见了,都不禁哈哈大笑。惠明摇头莞尔。范百里虽在衰疲之余,也忍不住道:“那不是开玩笑吗?” 苏半城道:“先师遗命,此局不论何人,均可入局。小师父这一着虽然异想天开,总也是入局的一着。”将惠好自己挤死了的一块白棋从棋盘上取了下来,跟着下了一枚黑子。 陆关西大叫一声,从幻境中醒觉,眼望丁墨寒,心道:“百年老怪,你乘人之危,暗施毒手,咱们可不能善罢甘休。” 丁墨寒向惠好瞧了一眼,目中满含怨毒之意,骂道:“小贼秃!” 陆关西看了棋局中的变化,已知适才死里逃生,乃是出于惠好的救援,心下好生感激,情知丁墨寒挟嫌报复,立即便要向惠好下手,寻思:“少林高僧惠明在此,谅百年老怪也不能为难他的徒子徒孙,但若惠明老朽昏庸,回护不周,我自不能让小和尚为我而死。” 苏半城向惠好道:“小师父,你杀了自己一块棋子,黑棋再逼紧一步,你如何应法?” 惠好赔笑道:“小僧棋艺低劣,胡乱下子,志在救人。这盘棋小僧是不会下的,请老前辈原谅。” 苏半城脸色一沉,厉声道:“先师布下此局,恭请天下高手破解。倘若破解不得,那是无妨,若有后殃,也是咎由自取。但如有人前来捣乱棋局,渎亵了先师毕生的心血,纵然人多势众,嘿嘿,老夫虽然又聋又哑,却也要誓死周旋到底。” 他叫做“布衣老人”,其实与聋,又不哑皆不沾边,此刻早已张耳听声,开口说话,竟然仍自称“又聋又哑”,只是他说话时须髯戟张,神情极是凶猛,谁也不敢笑话于他。 惠好合十深深行礼,说道:“老前辈……” 苏半城大声喝道:“下棋便下棋,多说更有何用?我师父是给你胡乱消遣的么?” 说着右手一挥,拍出一掌,砰的一声巨响,眼前尘土飞扬,惠好身前立时现出一个大坑。 这一掌之力猛恶无比,倘若掌力推前尺许,惠好早已筋折骨断,死于非命了。 惠好吓得心中怦怦乱跳,举眼向惠明瞧去,盼望师伯祖出头,救他脱此困境。 惠明棋艺不高,武功又已全失,更有什么法子好想?当此情势,只有硬起头皮,正要向苏半城求情,忽见惠好伸手入盒,取过一枚白子,下在棋盘之上。所下之处,却是提去白子后现出的空位。 这一步棋,竟然大有道理。这三十年来,苏半城于这局棋的千百种变化,均已拆解得烂熟于胸,对方不论如何下子,都不能逾越他已拆解过的范围。 但惠好一上来便闭了眼乱下一子,以致自己杀了一大块白子,大违根本棋理,任何稍懂弈理之人,都决不会去下这一着。 那等如是提剑自刎、横刀自杀。岂知他闭目落子而杀了自己一大块白棋后,局面顿呈开朗,黑棋虽然大占优势,白棋却已有回旋的余地,不再像以前这般缚手缚脚,顾此失彼。 这个新局面,苏半城是做梦也没想到过的,他一怔之下,思索良久,方应了一着黑棋。 原来惠好适才见苏半城击掌威吓,师伯祖又不出言替自己解围,正自彷徨失措之际,忽然一个细细的声音钻入耳中: “下‘平’位三九路!”惠好也不理会此言是何人指教,更不想此着是对是错,拿起白子,依言便下在“平”位三九路上。 待苏半城应了黑棋后,那声音又钻入惠好耳中:“‘平’位二八路。”惠好再将一枚白棋下在“平”位二八路上。 他此子一落,只听得摇头僧、方青鸾、陆迁等人都“咦”的一声叫了出来。惠好抬头起来,只见许多人脸上都有钦佩讶异之色,显然自己这一着大是精妙,又见苏半城脸上神色又是欢喜赞叹,又是焦躁忧虑,两条长长的眉毛不住上下掀动。 惠好心下起疑:“他为什么忽然高兴?难道我这一着下错了么?”但随即转念:“管他下对下错,只要我和他应对到十着以上,显得我下棋也有若干分寸,不是胡乱搅局,侮辱他的先师,他就不会见怪了。” 待苏半城应了黑子后,依着暗中相助之人的指示,又下一着白子。他一面下棋,一面留神察看,是否师伯祖在暗加指示,但看惠明神情焦急,却是不像,何况他始终没有开口。 钻入他耳中的声音,显然是“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说话者以深厚内力,将说话送入他一人的耳中,旁人即是靠在他的身边,亦无法听闻,但不管话声如何轻,话总是要说的。 惠好偷眼察看各人口唇,竟没一个在动,可是那“下‘去’位五六路,食黑棋三子!”的声音,却清清楚楚的传入了他耳中。 惠好依言而下,寻思:“教我的除了师伯祖外,再没第二人。 其余那些人和我非亲非故,如何肯来教我?这些高手之中,也只有师伯祖没下过棋,其余的都试过而失败了。师伯祖神功非凡,居然能不动口唇而传音入密,我不知几时才能修得到这个地步。”。 他哪知教他下棋的,却是那个天下第一大煞神“东方龙首”的陆关西。适才陆关西沉迷棋局之际,被丁墨寒乘火打劫,险些儿走火入魔,自杀身亡,幸得惠好捣乱棋局,才救了他一命。 他见苏半城对惠好厉声相责,大有杀害之意,当即出言指点,意在替惠好解围,令他能敷衍数着而退。他善于腹语之术,说话可以不动口唇,再以深厚内功传音入密,身旁虽有好几位一等一的高手,竟然谁也没瞧出其中机关。 第五百三十八章 入密室幸而得禅机 岂知数着一下之后,局面竟起了极大变化,陆关西才知这“珍珑”的秘奥,正是要白棋先挤死自己一大块共活之棋,以后的妙着方能源源而生。 棋中固有“反扑”、“倒脱靴”之法,自己故意送死,让对方吃去数子,然后取得胜势,但送死者最多也不过八九子,决无一口气奉送数十子之理。 这等“不要共活”而“挤死自己”的着法,实乃围棋中千古未有之奇变,任你是如何超妙入神的高手,也决不会想到这一条路上去。 任何人所想的,总是如何脱困求生,从来没人故意往死路上去想。若不是惠好闭上眼睛、随手瞎摆而下出这着大笨棋来,只怕再过一千年,这个“珍珑”也没人能解得开。 陆关西的棋术本极高明,当日在大理与黄裳道长对弈,逼得黄裳道长几难招架,这时棋局中吃掉一大块白棋后再下,天地一宽,既不必顾念这大块白棋的死活,更不再有自己白棋处处掣肘,反而腾挪自如,不如以前这般进退维谷了。 摇头僧、方青鸾等不知陆关西在暗中指点,但见惠好妙着纷呈,接连吃了两小块黑子,忍不住喝彩。 惠明喃喃自语:“这局棋本来纠缠于得失胜败之中,以致无可破解,惠好这一着不着意于生死,更不着意于胜败,反而勘破了生死,得到解脱……” 他隐隐似有所悟,自知一生耽于武学,于禅定功夫大有欠缺,忽想:“布衣先生与岁寒八友专鹜杂学,以致武功不如丁墨寒,我先前还笑他们走入了歧路。可是我毕生专练武功,不勤参禅,不急了生死,岂不是更加走上了歧路?”想到此节,霎时之间全身大汗淋漓。 陆迁初时还关注棋局,到得后来,一双眼睛又只放在韩凝儿身上,他越看越神伤,但见韩凝儿的眼光,始终没须臾离开过方青鸾。 陆迁心中只说:“我走了吧,我走了吧!再耽下去,只有多历苦楚,说不定当场便要吐血。” 但要他自行离开韩凝儿,却又如何能够?寻思:“等韩姑娘回过头来,我便说:‘韩姑娘,恭喜你已和师哥相会,我今日得多见你一面,实是有缘。我这可要走了!’她如果说:‘好,你走吧!’那我只好走了。但她如说:‘别忙,我还有话跟你说。’那么我便等着,瞧她有什么话吩咐。” 其实,陆迁明知韩凝儿不会回头来瞧他一眼,更不会说“别忙,我还有话跟你说。” 突然之间,韩凝儿后脑的柔发微微一动。陆迁一颗心怦怦而跳:“她回过头来了!”却听得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叫道:“师哥!” 方青鸾凝视棋局,见白棋已占上风,正自着着进逼,心想:“这几步棋我也想得出。万事起头难,那第一着怪棋,我却无论如何想不出。”韩凝儿低声叫唤,他竟没听见。 韩凝儿又轻轻叹息,慢慢转过头来。 陆迁心中大跳:“她转过头来了!” 韩凝儿一张俏丽的脸庞果然转了过来。陆迁看到她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眼神中更有幽怨之色,寻思:“自从她与方青鸾公子并肩而来,神色间始终欢喜无限,怎地忽然不高兴起来?难道……难道为了心中对我也有一点儿牵挂吗?” 只见她眼光更向右转,和他的眼光相接,陆迁向前踏了一步,想说:“韩姑娘,你有什么话说?”但韩凝儿的眼光缓缓移了开去,向着远处凝望了一会,又转向方青鸾。 陆迁一颗心更向下低沉,说不尽的苦涩:“她不是不瞧我,可比不瞧我更差上百倍。她眼光对住了我,然而是视而不见。她眼中见到了我,我的模样却没进入她心中。她只在凝思她表哥的事,哪里有半分将我陆迁放在心上。唉,不如走了吧,不如走了吧!” 那边惠好听从陆关西的指点落子,眼见黑棋不论如何应法,都要给白棋吃去一块,但如黑棋放开一条生路,那么白棋就此冲出重围,那时别有天地,再也奈何它不得了。 苏半城凝思半晌,笑吟吟地应了一着黑棋。陆关西传音道:“下‘上’位七八路!”惠好依言下子,他对弈道虽所知甚少,但也知此着一下,白棋大胜,便解破了这个珍珑棋局,拍手笑道:“好像成了吧?” 苏半城满脸笑容,拱手道:“小神僧天赋英才,可喜可贺。” 惠好忙还礼道:“不敢,不敢,这个不是我……”他正要说出这是受了师伯祖的指点,那“传音入密”声音道:“此中秘密,千万不可揭穿。险境未脱,更须加倍小心在意。” 惠好只道是惠明再加指示,便垂首道:“是,是!” 苏半城站起身来,说道:“先师布下此局,数十年来无人能解,小神僧解开这个珍珑,在下感激不尽。” 惠好不明其中缘由,只得谦虚道:“我这是误打误撞,全凭长辈见爱,老先生过奖,愧不敢当。” 苏半城走到那三间木屋之前,伸手肃客,道:“小神僧,请进!” 惠好见这三间木屋建构得好生奇怪,竟没门户,不知如何进去,更不知进去作甚,一时呆在当地,没了主意。 只听得那声音又道:“棋局上冲开一条出路,乃硬战苦斗而致。木屋无门,你也用少林派武功硬劈好了。” 惠好道:“如此得罪了!”摆个马步,右手提起,发掌向板门上劈了过去。 他武功有限,当日给丁墨寒大袖一拂,便即倒地,为观山海门人按住擒获,幸而如此,内力得保不失。 然在场上这许多高手眼中,他这一掌之力毕竟不值一哂,幸好那门板并不坚牢,喀喇一声,门板裂开一缝。惠好又劈两掌,这才将门板劈开,但手掌已然隐隐生疼。 南方煞神哈哈大笑,说道:“少林派的硬功,实在稀松平常!” 惠好回头道:“小僧是少林派中最不成器的徒儿,功夫浅薄,但不是少林派武功不成。” 只听那声音道:“快快进去,不可回头,别理会旁人!” 惠好道:“是!”举步便踏了进去。。 只听得丁墨寒的声音叫道:“这是本门的门户,你这小和尚岂可擅入?” 跟着砰砰两声巨响,惠好只觉一股劲风倒卷上来,要将他身子拉将出去,可是跟着两股大力在他背心和臀部猛力一撞,身不由主,一个筋斗向里直翻进去。 第五百三十九章 积福德麻雀变凤凰 他不知这一下已是死里逃生,适才丁墨寒发掌暗袭,要致他死命,摇头僧则运起“控鹤功”,要拉他出来。 但陆关西以棒上暗劲消去了丁墨寒的一掌,苏半城处身在他和摇头僧之间,以左掌消解了“控鹤功”,右掌连拍两下,将他打了进去。 这两掌力道刚猛,惠好撞破一重板壁后,额头砰的一下,又撞在一重板壁之上,只撞得昏天黑地,险些晕去,过了半晌,这才站起,摸摸额角,已肿起了一大块。 但见自己处身在一间空空荡荡、一无所有的房中。他想找寻门户,这房竟无门无窗,只有自己撞破板壁而跌进来的一个空洞。他呆了呆,便想从那破洞中爬出去。 只听得隔着板壁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既然来了,怎么还要出去?” 惠好转过身子,说道:“请老前辈指点途径。” 那声音道:“途径是你自己打出来的,谁也不能教你。我这棋局布下后,数十年来没人能解,今日终于给你拆开,你还不过来!” 惠好听到“我这棋局”四字,不由得毛发悚然,颤声道:“你……你……你……” 他听得苏半城口口声声说这棋局是他“先师”所制,这声音是人是鬼?只听那声音又道:“时机稍纵即逝,我等了三十年,没多少时候能再等你了,乖孩儿,快进来吧!” 惠好听那声音甚是和蔼慈祥,显然全无恶意,当下更不多想,左肩在那板壁上一撞,喀喇喇一声响,那板壁已日久腐朽,当即破了一洞。 惠好一眼望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里面又是一间空空荡荡的房间,却有一个人坐在半空。 他第一个念头便是:“有鬼!”吓得只想转身而逃,却听得那人说道:“唉,原来是个小和尚!唉,还是个好生丑陋的小和尚,难,难,难!唉,难,难,难!” 惠好听他三声长叹,连说了六个“难”字,再向他凝神瞧去,这才看清,原来这人身上有一条黑色绳子缚着,那绳子另一端连在横梁之上,将他身子悬空吊起。 只因他身后板壁颜色漆黑,绳子也是黑色,二黑相叠,绳子便看不出来,一眼瞧去,宛然是凌空而坐。 惠好的相貌本来颇为丑陋,浓眉大眼,鼻孔上翻,双耳招风,嘴唇甚厚,加上此刻撞破板壁时脸上又受了些伤,更加难看。 他自幼父母双亡,少林寺中的和尚心生慈悲,将他收养在寺中,寺中僧众不是虔诚清修,便是专心学武,谁也没来留神他的相貌是俊是丑。 佛家言道,人身乃“臭皮囊”,对这臭皮囊长得好不好看,倘多加关怀,于证道大有妨碍。因此那人说他是个“好生丑陋的小和尚”,惠好生平还是第一次听见。 他微微抬头,向那人瞧去。只见他黑须三尺,没一根斑白,脸如冠玉,更没半丝皱纹,年纪显已不小,却仍神采飞扬,风度闲雅。 惠好微感惭愧:“说到相貌,我和你自然天差地远。”这时心中已无惧意,躬身行礼,说道:“小僧惠好,拜见前辈高人。” 那人点了点头,道:“你姓什么?” 惠好一怔,道:“出家之人,早无俗家姓氏。” 那人道:“你出家之前姓什么?”惠好道:“小僧自幼出家,向来便无姓氏。” 那人向他端详半晌,叹了口气,道:“你能解破我的棋局,聪明才智,自是非同小可,但相貌如此,却终究不行,唉,难得很。我瞧终究白费心思,反而枉送了你性命。小师父,我送一份礼物给你,你便去吧!” 惠好听那老人语气,显是有一件重大难事,深以无人相助为忧,大乘佛法第一讲究“度众生一切苦厄”,当即说道:“小僧于棋艺一道,实在浅薄得紧,老前辈这棋局,也不是小僧自己拆解的。但若老前辈有甚难事要办,小僧虽本领低微,却也愿勉力而为,纵使甘冒大险,亦不敢辞,至于礼物,可不敢受赐。” 那老人道:“你有这番侠义心肠,倒是不错。你棋艺不高,武功浅薄,都不相干,你既能来到这里,便是有缘。只不过……你相貌太也难看。”说着不住摇头。 惠好微微一笑,说道:“相貌美丑,乃无始以来业报所聚,不但自己做不得主,连父母也做不得主。小僧貌丑,令前辈不快,这就告辞了。”说着退了两步。 惠好正待转身,那老人道:“且慢!”衣袖扬起,搭在惠好右肩之上。惠好身子略略向下一沉,只觉这衣袖有如手臂,挽住了他身子。那老人问道:“今日来解棋局的,有哪些人?” 惠好一一说了,那老人沉吟半晌道:“天下高手,十之六七都已到了。大宝瑞寺的兴荣大师没来么?” 惠好答道:“除了敝寺僧众之外,出家人就只一位摇头僧大师。” 那老人又问:“近年来武林中听说有个人名叫君莫笑,甚是了得,他没来吗?” 惠好道:“没有。” 那老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我已等了这么多年,再等下去,也未必能遇到内外俱美的全材。天下不如意事常七八,也只好将就如此了。” 沉吟片刻,似乎心意已决,说道:“你适才言道,这棋局不是你拆解的,那么半城如何又送你进来?” 惠好道:“第一着是小僧大胆无知,闭了眼睛瞎下的,以后各着,却是敝师伯祖法讳上惠下明,以‘传音入密’之法暗中指点。”当下将拆解棋局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那老人叹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突然间愁眉开展,笑道:“既然天意如此,你闭了眼睛,竟误打误撞地将我这棋局解开,足见福缘深厚,或能办我大事,亦未可知。好,好,乖孩子,你跪下磕头吧!” 惠好自幼在少林寺中长大,每日里见到的不是师父、师伯叔,便是师伯祖、师叔祖等等长辈,即在同辈之中,年纪比他大、武功比他强的师兄也不计其数,向来是听话惯了的。 佛门弟子,讲究谦下,他听那老人叫他磕头,虽不明白其中道理,但想这人是武林前辈,向他磕几个头乃理所当然,于是恭恭敬敬地跪下,咚咚咚咚地磕了四个头,待要站起,那人笑道:“再磕五个,这是本门规矩。”。 惠好应道:“是!”又磕了五个头。 那老人道:“好孩子,好孩子!你过来!”惠好站起身,走到他身前。 第五百四十章 通六脉误承尧天功 那老人抓住他手腕,向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突然惠好只觉脉门上一热,一股内力自手臂上升,迅速无比地冲向他的心口,不由自主地便以少林心法相抗。 那老人的内力一触即退,登时安然无事。惠好知他是试探自己内力深浅,不由得面红过耳,苦笑道:“小僧平时多读佛经,小时又性喜嬉戏,没好好修炼师父所授的内功,可叫前辈见笑了。” 不料那老人反十分欢喜,笑道:“很好,很好,你于少林派的内功所习甚浅,省了我好些麻烦。” 他说话之间,惠好只觉全身内力不由自主地倾泻而出,大惊之下,出力凝缩,但说什么也阻止不住,过了一会,但觉全身暖洋洋的,便如泡在一大缸温水之中一般,周身毛孔之中,似乎都有热气冒出,说不出的舒畅。 那老人放开他手腕,笑道:“行啦,我已用本门‘尧天神功’,将你的少林内力都化去啦!” 惠好大吃一惊,叫道:“什……什么?”跳了起来,双脚落地时膝盖中突然一软,一下子坐在地下,只觉四肢百骸尽皆酸软,脑中昏昏沉沉,望出来犹如天旋地转一般。 情知这老人所说不假,霎时间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哭道:“我……我……和你无怨无仇,又没得罪你,为什么要这般害我?” 那人微笑道:“你怎地说话如此无礼?不称‘师父’,却‘你呀,我呀’的,没半点规矩?” 惠好惊道:“什么?你怎么会是我师父?” 那人道:“你刚才磕了我九个头,那便是拜师之礼了。” 惠好道:“不,不!我是少林子弟,怎能再拜你为师?你这些害人的邪术,我也决计不学。”说着挣扎站起。 那人笑道:“你当真不学?”双手一挥,两袖飞出,搭上惠好肩头。惠好只觉肩上沉重无比,再也没法站直,双膝一软,便即坐倒,不住地道:“你便打死我,我也不学。” 那人哈哈一笑,突然身形拔起,在半空中一个筋斗,平平稳稳地坐落在地,同时双手抓住了惠好左右两手的腕上穴道。 惠好惊道:“你……你干什么?”只觉两股火热的热气,犹似滚水一般从双手手腕的“会宗穴”中疾冲进来,不禁大叫一声:“啊哟!”全力撑拒,但两道热气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莫可抗御,自臂至胸,都冲入了胸口的“膻中穴”。 惠好惊惶已极,双手急甩,想将那人抓住自己双手手腕的十指甩脱,但一甩之下,便觉自己手臂上软绵绵的没半点力道,心中大急:“中了他的邪法之后,别说武功全失,看来连穿衣吃饭也没半分力气了,从此成了个全身瘫痪的废人,那便如何是好?” 惊怖失措,纵声大呼,突觉“膻中穴”中那股积储的热气化成千百条细细的一缕缕热气,散入全身各处穴道,嘴里再也叫不出声,心道:“不好,我命休矣!” 只觉四肢百骸愈来愈热,霎时间头昏脑胀,胸口、小腹和脑壳如要炸将开来一般,过不片时,再也忍耐不住,昏晕了过去。 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便如腾云驾雾,上天遨游;忽然间身上冰凉,似乎潜入了碧海深处,与群鱼嬉戏;一时在寺中读经,一时又在苦练武功,但练来练去始终不成。正焦急间,忽觉天下大雨,点点滴滴地落在身上,雨点却是热的。 这时头脑却也渐渐清醒了,惠好睁开眼来,察觉自己横卧于地,那老者已放脱自己双手,斜坐在自己身旁,他满身满脸大汗淋漓,不住滴向自己身上,而面颊、头颈、发根各处,仍有汗水源源渗出。 惠好一骨碌坐起,道:“你……”只说了一个“你”字,不由得猛吃一惊,见那老者已然变了一人,本来洁白俊美的脸上,竟布满了一条条纵横交叉的深深皱纹,满头浓密头发脱落了大半,尽成灰白,一丛光亮乌黑的长髯,也都变成了白须。 惠好第一个念头是:“我昏晕了多少年?三十年吗?五十年吗?怎么这人突然间老了数十年?”眼前这老者龙钟不堪,看来没一百二十岁,总也有一百岁。 那老人眯着双眼,有气没力地一笑,说道:“大功告成了!乖孩儿,你福泽深厚,远过我的期望,你向这板壁空拍一掌试试!” 惠好不明所以,依言虚击一掌,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好好一堵板壁登时垮了半边,比他出全力撞上十下,塌得还要厉害。 惠好惊得呆了,道:“那……那是什么缘故?” 那老人满脸笑容,十分欢喜,也道:“那……那是什么缘故?”惠好道:“我怎么……怎么忽然有了这样大的力道?” 那老者微笑道:“你还没学过本门掌法,这时所能使出来的内力,一成也还不到。你师父七十余年的勤修苦练,岂同寻常?” 惠好挺身而起,内心已知大事不妙,叫道:“你……你……什么七十余年勤修苦练?” 那老人微笑道:“难道你此刻还不明白?真的还没想到吗?” 惠好心中隐隐已感到了那老人此举的真义,但这件事委实太过突兀,太也不可思议,实令人难以相信,嗫嗫嚅嚅地道:“老前辈是传了一门神功……一门神功给了小僧么?” 那老人微笑道:“你还不肯称我师父?” 惠好低头道:“小僧是少林派的弟子,不能欺祖灭宗,改入别派。” 那老人道:“你身上已没半分少林派的功夫,还说是什么少林弟子?你体内蓄积有‘尧天神脉’七十余年的神功,怎么还不是本派弟子?” 惠好从来没听过“尧天神脉”的名字,神不守舍地道:“尧天神脉?”那老人微笑道:“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于无穷,是为尧天。你向上跳一下试试!” 惠好好奇心起,双膝略弯,脚上用力,向上轻轻一跳。突然砰的一声,头顶一阵剧痛,眼前一亮,半个身子已穿破了屋顶,还在不住上升,忙伸手抓住屋顶,落下地来,接连跳了几下,方始站住,如此轻功,委实匪夷所思,一时间并不欢喜,反甚感害怕。 那老人道:“怎么样?”。 惠好道:“我……我是入了魔道么?” 那老人道:“你安安静静坐着,听我述说原因。时刻已经不多,只能择要而言。你既不肯称我为师,不愿改宗,我也不来勉强于你。小师父,我求你帮个大忙,为我做一件事,你能答允么?” 第五百四十一章 担重任惠好领遗命 惠好素来乐于助人,佛家修六度,首重布施,世人有难,自当尽力相助,便道:“前辈有命,自当竭力以赴。” 这两句话一出口,忽地想到此人的功夫似是左道妖邪一流,当即又道:“但如前辈命小僧为非作歹,为害良善,那可不便从命了。” 那老人脸现苦笑,问道:“什么叫做‘为非作歹’?” 惠好一怔,道:“小僧是佛门弟子,损人害人之事,是决计不做的。” 那老人道:“倘若世间有人,专做损人害人之事,凶残毒辣,杀人无算,我命你去除灭了他,你答不答允?” 惠好道:“小僧要苦口婆心,劝他改过迁善。” 那老人道:“倘若他执迷不悟呢?” 惠好挺直身子,说道:“伏魔除害,原是我辈当为之事。不过小僧能为浅薄,恐怕不能当此重任。” 那老人道:“那么你答允了?” 惠好点头道:“我答允了!”那老人神情欢悦道:“很好,很好!我要你去除掉一个人,一个大大的恶人,那便是我的弟子丁墨寒,今日武林中称为百年老怪的便是。丁墨寒为祸世间,皆因我传了他武功之故,此人不除,我的罪业不消。” 惠好嘘了口气,如释重负,他亲眼见到百年老怪只一句话便杀了十名车夫,当真罪大恶极,师伯祖惠明大师又给他以邪术化去全身内力,便道:“除却百年老怪,乃是莫大功德,但小僧这点点功夫,如何能够……” 说到这里,和那老人四目相对,见到他目光中嘲弄的神色,登时想起,“这点点功夫”五字似乎已经不对,当即住口。 那老人道:“此刻你身上这点点功夫,早已不在百年老怪之下,更且在他之上,只是无人指点,不能善于运用,要除灭他确实还不够,但你不用担心,老夫自有安排。” 惠好道:“小僧曾听良务华施主说过观山海丁……丁施主的恶行,只道老前辈已给他害死了,原来老前辈尚在人世,那……那可好得很,好得很。” 那老人叹了口气,说道:“当年这逆徒勾结了我师妹,突然发难,将我打入深谷之中,老夫事先不备,险些丧命彼手。” “幸得我师妹良心发现,阻止他更下毒手,而我大徒儿苏半城装聋作哑,以本派诸般秘传功法相诱,老夫才得苟延残喘,多活了三十年。” “半城的资质本来也是挺不错的,只可惜他给我引上了岔道,分心旁鹜,去学琴棋书画等等玩物丧志之事,我的上乘武功他是说什么也学不到的了。” “这三十年来,我只盼觅得一个聪明而专心的徒儿,将我毕生武学都传授于他,派他去诛灭丁墨寒。” “可是机缘难逢,聪明的本性不好,保不定重蹈养虎贻患的覆辙;性格好的却又悟性不足。眼看我天年将尽,再也等不了,这才将当年所摆下的这个棋局公布于世,以便寻觅才俊。” “我大限即到,已没时候传授武功,因此所收的这个关门弟子,必须是个聪明俊秀的少年。” 惠好听他又说到“聪明俊秀”,心想自己资质并不聪明,“俊秀”二字,更无论如何谈不上,低头道:“世间俊雅的人物,着实不少,外面便有两个人,一是青衫公子方青鸾,另一位就是那名满江湖的金镖笑侠陆迁陆公子。小僧将他们请来会见前辈如何?” 那老人涩然一笑,说道:“我逆运‘尧天神功’,已将七十余年的修为,尽数注入了你体中,哪里还能再传授第二个人?‘尧天神功’一经逆运,便似大水从大海中倒流,经从大江大河返回源头一般。” 惠好惊道:“前辈……前辈真的将毕生修为,都传给了小僧?那……小僧……” 那老人道:“此事对你到底是祸是福,此刻尚所难言。武功高强也未必是福。世间不会半分武功之人,无忧无虑,少却多少争竞,少却多少烦恼?” “当年我倘若只学琴学棋,学书学画,不窥武学门径,这一生我就快活得多了。” 说着叹了口长气,抬起头来,从惠好撞破的屋顶洞孔中望出去,似乎想起了不少往事,过了半晌,才道:“好孩子,丁墨寒只道我早已命丧于他手下,是以行事肆无忌惮。这里有一幅图,上面绘的是我昔年大享清福之处。” “那是在塞外番邦玉皇山中,你寻到我所藏武学典籍的所在,依法修习,武功便能强过这丁墨寒。但你资质似乎也不甚佳,修习本门武功,只怕多有窒滞,说不定还有不少凶险危难。” “事到如今,你只须去求玉皇山石洞中那个女子指点。她见你相貌不佳,多半不肯教你,你求他瞧在我份上……咳,咳……” 说到这里,连连咳嗽,已上气不接下气,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卷轴,塞在惠好手中。 惠好颇感为难,说道:“小僧学艺未成,这次奉师命下山送信,即当回山复命,今后行止,须承师命而行。倘若本寺方丈和业师不准,便没法遵办前辈的嘱咐了。” 那老人苦笑道:“倘若天意如此,要任由恶人横行,那也无法可想,你……你……”说了两个“你”字,突然间全身发抖,慢慢俯下身来,双手撑在地下,似乎便要虚脱。 惠好吃了一惊,忙伸手扶住,道:“老……老前辈,你怎么了?” 那老人道:“我七十余年的修炼已尽数传付于你,今日天年已尽,孩子,你终究不肯叫我一声‘师父’么?”说这几句时,已上气不接下气。 惠好见他目光中祈求哀怜的神气,心肠一软,“师父”二字,脱口而出。 那老人大喜,用力从左手脱下一枚宝石指环,要给惠好套在手指上,只是他力气耗竭,连惠好的手腕也抓不住。惠好又叫了声:“师父!”将戒指套上了自己手指。 那老人道:“好……好孩子!你是我的第三个弟子,见到苏半城,你……你可叫他大师哥。对了,还未问明你的名姓?” 惠好道:“我……我……”。 那老人道:“可惜你相貌不好看,中间实有不少为难之处,然而你是尧天神脉掌门人,照理这女子不该违抗你的命令,如果你是年轻俊俏的美少年,那就有九成的成功指望……” 越说声音越轻,说到“指望”两字时,已声若游丝,几不可闻,突然间哈哈哈几声大笑,身子向前一冲,砰的一声,额头撞在地下,就此不动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凶祸至烽火荡四野 惠好忙伸手扶起,一探他鼻息,已然气绝,忙合十念佛:“我佛释迦牟尼,教导众生,当无所住,而生其心。盼我佛慈悲,能以偌大愿力,接引老先生往生西方极乐世界。” 他和这老人相处不到一个时辰,原说不上有什么情谊,但体内受了他七十余年修炼的功力,隐隐之间,似乎这老人对自己比什么人都更为亲近,也可以说,这老人的一部分已变作了自己,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哭了一阵子,跪倒在地,向那老人的遗体拜了几拜,默默祷祝:“老前辈,我叫你师父,那是不得已的,你可不要当真。你神识不昧,可不要怪我。” 祷祝已毕,转身从板壁破洞中钻了出去,只轻轻一跃,便蹿过两道板壁,到了屋外。 惠好出了木屋,不禁呆了,只见旷地上烧着一个大火柱,遍地都是横七竖八倒伏的松树。 他进木屋似乎并无多时,但外面已闹得天翻地覆,想来这些松树都是在自己昏晕之时给人放倒的,因此在屋里竟全没听到。 又见屋外诸人在火柱之旁分成两列。布衣老人苏半城站于右首,惠明等少林僧、康广陵、良务华等一干人站在他身后。 百年老怪站于左首,铁枭异人孙知义和观山海群弟子站在其后,双方似为对峙。 方青鸾、韩凝儿、邓百川等家臣、陆迁、朱丹臣等大理护卫、摇头僧、陆关西、楚二娘、南方煞神等则疏疏落落地站于远处,显得两不相助。 苏半城和丁墨寒二人正催运掌力,推动火柱向对方烧去。眼见火柱斜偏向右,显然丁墨寒已占上风。 各人目不斜视地瞧着火柱,惠好从屋中出来,谁也没加留神。韩凝儿关心的只是师哥方青鸾,而陆迁关心的只是韩凝儿,这两人所看的虽均非火柱,但也决计不会来看惠好一眼。 惠好远远从众人身后绕到右首,站在师叔慧镜之侧,见火柱越来越向己方偏来,苏半城神色紧张,双掌不住猛推,连衣服中都鼓足了气,直如吃饱了风的船帆一般。 丁墨寒却谈笑自若,衣袖轻挥,似乎漫不经心。他门下弟子颂扬之声早响成一片:“观山海掌教举重若轻,神功盖世,今日叫你们大开眼界。” “我师父意在教训旁人,这才慢慢催运神功,否则早已一举将这姓苏的老儿诛灭了。” “有谁不服,待会不妨来尝尝观山海掌教神功的滋味。” “你们倘若怕了,就算联手而上,那也不妨!” “古往今来,无人能及山海掌教!有谁胆敢螳臂当车,不过自取灭亡而已!” 摇头僧、方青鸾、陆关西等均想:倘若我们几人联手而上,围攻丁墨寒,百年老怪虽然厉害,也抵不住几位高手的合力。 但各人一来自重身分,不愿联手合攻一人;二来聋哑老人和百年老怪同门自残,旁人不必参与;三则相互间各有所忌,生怕旁人乘虚下手,是以观山海群弟子虽将师父捧上了天,摇头僧等均只微微而笑,不加理会。 突然间火柱向前急吐,卷到了苏半城身上,一阵焦臭过去,把他的长须烧得干干净净。 苏半城出力抗拒,才将火柱推开,但火焰离他身子已不过两尺,不住伸缩颤动,便如一条大蟒张口吐舌,要向他咬去一般。 惠好心下暗惊:“苏施主只怕转眼便要给丁施主烧死,那如何是好?” 猛听得镗镗两响,跟着咚咚两声,锣鼓之声敲起,原来观山海弟子怀中藏了锣鼓铙钹、唢呐喇叭,这时取了出来吹吹打打,宣扬师父威风,更有人摇起青旗、黄旗、红旗、紫旗,大声呐喊。 武林中两人比拚内功,居然有人在旁以锣鼓助威,实是开天辟地以来从所未有之奇。摇头僧哈哈大笑,说道:“百年老怪脸皮之厚,当真是古往今来,无人能及!” 锣鼓声中,一名观山海弟子取出一张纸来,高声诵读,骈四骊六,乃一篇“恭颂山海掌教扬威中原赞”。 此人请了一个腐儒撰此歌功颂德之辞,但听得高帽与马屁齐飞,法螺共锣鼓同响,有云:“掌教年寿虽高,但长春不老,千岁年少,绮年玉貌,翩翩少年。不知者以为后辈初学,然观其盖世神功,方知己为井底之蛙,不知仙姿之永葆青春也!该尊之为‘少侠’,而不宜称‘仙长’也。” 别小看了这些无chi歌颂之声,于百年老怪的内力,竟也大有推波助澜之功。锣鼓和颂扬声中,火柱更旺,又向前推进了半尺。 突然间脚步声响,二十余名汉子从屋后奔出来,挡在苏半城身前,便是适才抬惠明等人上山的一干聋哑汉子,都是苏半城的门人。 丁墨寒掌力催逼,火柱烧向这二十余人身上,登时嗤嗤声响,将一干人烧得皮焦肉烂。 苏半城想挥掌将他们推开,但隔得远了,掌力不及。这二十余人笔直地站着,全身着火,却绝不稍动,只因口不能言,更显悲壮。 这一来,旁观众人都耸然动容,连韩凝儿和陆迁的目光也都转了过来。 陆迁叫道:“不得如此残忍!”右手伸出,要以“方外神剑诀”向丁墨寒刺去,可是他运剑不得其法,全身充沛的内力只在体内转来转去,却不能从手指中射出。他满头大汗,叫道:“方公子,你快出手制止。” 方青鸾道:“陆兄在此,小弟何敢班门弄斧?陆兄的天外神剑诀,再试一招吧!” 陆关西来得晚了,没见到陆迁指发天外神剑诀,听了方青鸾这话,不禁心头大震,斜睨陆迁,要看他是否真的会此神功。 但见他右手手指点点划划,出手大有道理,但内力却半点也无,心道:“什么天外神剑诀,倒吓了我一跳。原来这小子虚张声势,招摇撞骗。虽然故老相传,我陆家有此奇功,可哪里有人练成过?”。 方青鸾见陆迁并不出手,只道他有意如此,当下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又过得一阵,二十余个聋哑汉子在火柱烧炙下已死了大半,其余小半也已重伤,纷纷摔倒,成了黑炭相似。锣鼓声中,丁墨寒袍袖挥动,火柱又向苏半城扑来。 第五百四十三章 尧天派后继有强人 良务华叫道:“休得伤我师父!”纵身要挡到火柱之前。苏半城挥掌将他推开,说道:“休得莽撞!”左手凝聚残余内力,向火柱击去。 这时他内力几将耗竭,这一掌只将火柱暂且一阻,只觉全身炽热,满眼望出去通红一片,尽是火焰。 他体内真气即将油尽灯枯,料想丁墨寒杀了自己后必定闯关直入,师父装死三十年,终究难逃毒手。他身上受火柱煎迫,内心更为难过。 惠好见苏半城处境危殆万分,但一直挺立当地,不肯后退半步,便即抢上前去,搭住他后心,想将他推在一旁,叫道:“你快些让开吧!” 便在此时,苏半城正挥掌向外推出。他这一掌的力道已衰微之极,原不想有何功效,只是死战到底,不肯束手待毙而已,哪知背心后突然间传来一片浑厚无比的内力,且家数和他相同,这一掌推出,力道登时不知强了多少倍。 只听得呼的一声响,火柱倒卷过去,直烧到丁墨寒身上,余势未尽,连观山海群弟子也都卷入火柱之中。 霎时间锣鼓声呛咚当啷,嘈成一团,铙钹喇叭,随地乱滚,“观山海威震中原,我恩师当世无敌”的颂声之中,夹杂着“哎唷,我的妈啊!”“乖乖不得了,速速逃命要紧!”“大丈夫能屈能伸,下次再来扬威中原吧”的呼叫声。 丁墨寒大吃一惊,其实惠好的内力加上苏半城的掌风,也未必便胜过了他,只是他已操必胜,正自心旷神怡,洋洋自得,于全无提防之际,突然间遭到反击,不禁仓皇失措。 同时他察觉到对方这一掌中所含内力圆熟老辣,远在师兄苏半城之上,而显然又是本派功夫,莫非给自己害死了的师父突然显灵? 是师父的鬼魂来找自己算账?他一想到此处,心神慌乱,内力凝聚不起,火柱卷到了身上,竟无力推回,衣衫须发尽皆着火。 群弟子“掌教仙师大势不妙”呼叫声中,丁墨寒惶急大叫:“知义徒儿,快快出手!” 孙知义当即挥掌向火柱推去。只听得嗤嗤嗤声响,火柱遇到他掌风中的奇寒之气,霎时间火焰熄灭,连青烟也消失得极快,地下仅余几段烧成焦炭的大松木。 丁墨寒须眉俱焦,衣服也烧得破破烂烂,狼狈之极,他害怕师父阴魂显灵,不敢再在这里逞凶,叫道:“走吧!”一晃身间,身子已在七八丈外。 观山海弟子没命地跟着逃走,锣鼓喇叭,丢了一地,那篇“恭颂老仙师扬威中原赞”并没读完,却已给大火烧去了一大截,随风飞舞。 只听得远处传来“啊”的一声惨叫,一名观山海弟子飞在半空,摔将下来,就此不动。众人面面相觑,料想这百年老怪大败之余,恼羞成怒,不知哪一个徒弟出言相慰,拍马屁拍上了马脚,给他发掌击毙。 惠明、陆关西、摇头僧等都以为苏半城施出苦肉计诱敌,让丁墨寒耗费功力来烧一群聋哑汉子,然后石破天惊地施以一击,令他招架不及,铩羽而去。 布衣老人的智计武功,江湖上向来有名,适才他与百年老怪开头一场恶斗,只打得径尺粗细的大松树一株株翻倒,人人看得惊心动魄,他最后施展神功,将百年老怪逐走,谁都不以为异。 惠明道:“苏先生神功渊深,逐走老怪,料想他于这场恶斗之后丧魂落魄,不敢再闯中原。先生造福武林,大非鲜浅。” 苏半城瞥眼见到惠好手指上戴着师父的宝石戒指,方明其中究竟,又悲又喜,眼见群弟子死了十之八九,余下的一二成也已重伤难愈,甚是哀痛,更记挂着师父安危,向惠明、方青鸾等敷衍了几句,便拉着惠好的手,道:“小师父,请你跟我进来。” 惠好眼望惠明,等他示下。惠明道:“苏前辈是武林高人,有什么吩咐,你一概遵命便是。” 惠好应道:“是!”跟着苏半城从破洞中走进木屋。苏半城随手移过一块木板,挡住了破洞。 诸人江湖上见多识广,都知他此举是不欲旁人进去窥探,自是谁也不会多管闲事。 唯一并非“见多识广”的,只一个陆迁。但他这时早又已全神贯注于韩凝儿身上,连苏半城和惠好进屋也不知道,哪有余暇去理会别事? 苏半城与惠好携手进屋,穿过两处板壁,只见那老人伏在地下,伸手一探,已然逝世。此事他早已料到八九成,但仍忍不住悲从中来,跪下磕头,泣道:“师父,师父,你终于舍弟子而去了!” 惠好心想:“这老人果然是苏老前辈的师父。” 苏半城收泪站起,扶起师父的尸身,倚在板壁上端端正正地坐好,跟着扶住惠好,让他也倚壁而坐,和那老人的尸体并肩。 惠好心下嘀咕:“他叫我和老先生的尸体排排坐,却做什么?难道……难道……要我陪他师父一块儿死吗?”身上不禁感到一阵凉意,要想站起,却又不敢。 苏半城一整身上烧烂了的衣衫,忽向惠好跪倒,磕下头去,说道:“尧天派不肖弟子苏半城,拜见本派新任掌门。” 这一下只吓得惠好手足无措,心中只说:“这人可真疯了!这人可真疯了!”忙跪下磕头还礼,说道:“老前辈行此大礼,可折煞小僧了。” 苏半城正色道:“师弟,你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然而是本派掌门。我虽是师兄,却也要向你磕头!” 惠好道:“这个……这个……”才知苏半城并非发疯,但唯其不是发疯,自己的处境更加尴尬,肚里只连珠价叫苦。 苏半城道:“师弟,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师父的心愿是你完成的,受我磕这几个头,也是该的。师父叫你拜他为师,叫你磕九个头,你磕了没有?” 惠好道:“头是磕过的,不过当时我不知道是拜师。我是少林派弟子,不能改入别派。” 苏半城道:“师父当然已想到了这一着,他老人家定是化去了你原来武功,再传你本派功夫。师父已将毕生功力都传了给你,是不是?” 惠好只得点头道:“是。”。 苏半城道:“本派掌门人标记的这枚宝石指环,是师父从自己手上除下来,给你戴在手上的,是不是?” 惠好道:“是!不过……不过我实在不知道这是什么掌门人的标记。” 第五百四十四章 道从头堂前述因由 苏半城盘膝坐地,说道:“师弟,你福泽深厚之极。我和丁墨寒想这只宝石指环,想了几十年,始终不能到手,你却在一个时辰之内,便受到师父垂青。” 惠好忙除下指环递过,说道:“前辈拿去便是,这只指环,小僧半点用处也没有。” 苏半城不接,脸色一沉,道:“师弟,你受师父临死时重托,岂能推卸责任?师父将指环交给你,是叫你去除灭丁墨寒这厮,是不是?” 惠好道:“正是。但小僧功行浅薄,怎能当此重任?” 苏半城叹了口气,将宝石指环套回惠好指上,说道:“师弟,这中间原委,你多有未知,我简略跟你一说。本派叫做尧天神脉,向来的规矩,掌门人不一定由大弟子出任,门下弟子之中谁的武功最强,便由谁做掌门。” 惠好道:“是,是,不过小僧武功差劲之极。” 苏半城不理他打岔,说道:“咱们师父共有同门三人,师父排行第二,但他武功强过咱们的师伯,因此便由他做掌门人。后来师父收了我和丁墨寒两个弟子,师父定下规矩,他所学甚杂,谁要做掌门,各种本事都要比试,不但比武,还得比琴棋书画。” “丁墨寒于各种杂学一窍不通,又做了大大对不起师父之事,竟尔忽施暗算,将师父打下深谷,又将我打得重伤。” 惠好在良家庄的地窖中曾听赛华佗良务华说过一些其中情由,哪料到这件事竟会套到自己头上,心下只暗暗叫苦,顺口道:“丁施主那时居然并不杀你。” 苏半城道:“你别以为他尚有一念之仁,留下了我性命。一来他一时攻不破我所布下的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阵势;二来我跟他说:‘丁墨寒,你暗算师父,武功又胜过我,但尧天神脉最深奥的功夫,你却摸不到个边儿,《绝天神功》这部经卷,你要不要看?“逍遥六步”的轻功,你要不要学?“火绒掌”呢?“千山遮云手”呢?“与日月同辉的长生功”呢?’ “那都是本派最上乘的武功,连我们师父也因多务杂学,有许多功夫并没学会。丁墨寒一听之下,喜欢得全身发颤,说道:‘你将这些武功秘笈交了出来,今日便饶你性命。’ 我道:‘我怎会有此等秘笈?但师父保藏秘笈的所在,我倒知道。你要杀我,尽管下手。’ 丁墨寒道:‘秘笈当然是在观山海旁,我岂有不知?’ 我道:‘不错,确是在观山海旁,你有本事,尽管自己去找。’他沉吟半晌,知道观山海周遭数百里,小小几部秘笈不知藏在何处,确实难找,便道:‘好,我不杀你。不过从今而后,你须当装聋作哑,不能将本派的秘密泄漏出去。’ “他为什么不杀我?他不过要留下我这个活口,以便逼供。否则杀了我之后,这些秘笈的所在,天下再也没人知道了。这些武功秘笈,其实并不在观山海,一向分散在师伯、师父、师叔三人手中。” “丁墨寒定居在观山海畔,几乎将每一块石子都翻了过来,自然没找到神功秘笈。几次来找我麻烦,都给我以土木机关、奇门遁甲等方术避开。这一次他又想来问我,眼见无望,而我又破了誓言,他便想杀我泄愤。” 惠好道:“幸亏前辈……” 苏半城道:“你是本派掌门,怎么叫我前辈,该当叫我师哥才是。” 惠好心想:“这件事伤脑筋之极,不知几时才说得明白。”便道:“你是不是我师兄,暂且不说,就算真是师兄,那也是‘前辈’。” 苏半城点头道:“这倒有理。幸亏我怎么?” 惠好道:“幸亏前辈苦苦忍耐,养精蓄锐,直到最后关头,才突施奇袭,使这百年老怪大败亏输而去。” 苏半城连连摇手,说道:“师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明明是你用师尊所传神功前来助我,才救了我性命,你怎地谦逊不认?你我是同门师兄弟,掌门之位已定,我性命又是你救的,我无论如何不会来觊觎你这掌门之位。你今后可再也不能见外了。” 惠好大奇,说道:“我几时助过你了?说到救命,更加无从谈起。” 苏半城想了一想,道:“或许你是出于无心,也未可知。总而言之,你手掌在我背心上一搭,本门的神功传了过来,方能使我反败为胜。” 惠好道:“唔,原来如此。那是你师父救了你性命,不是我救的。” 苏半城道:“我说这是师尊假你之手救我,你总得认了吧?” 惠好无可再推,只得点头道:“这个顺水人情,既然你叫我非认不可,我就认了。” 苏半城又道:“刚才你神功陡发,打了丁墨寒一个出其不意,才将他惊走。倘若当真相斗,你我二人合力,仍然不是他敌手。要致丁墨寒于死地,第一须得内力强过了他,第二要善于运使本门的高明武功,如‘火绒掌’、‘千山遮云手’等等,武功与内力相结合,才能生出极大威力。” “我因多务杂学,不专心于习武,以致武功修为及不上丁墨寒,否则的话,师父只须将内力注入我身,便能收拾这叛徒了。” “再者,我有个师叔,内力武功均着实不低,不知怎地,她竟为丁墨寒所惑,和他联手对付我师父。这位师叔喜欢英俊潇洒的美少年,当年丁墨寒年轻俊雅,由此而讨得师叔欢心。” “丁墨寒有些武功,好比‘万毒神功’,就是从这位师叔处学得。倘若我们向丁墨寒发难,这位师叔又全力助他,除他便大大不易。这三十年来,师父和我想方设法,始终找不到人来承袭师父的武功。眼见师父年事已高,这传人便更加难找了,非但要悟心奇高,尚须是个英俊潇洒的美少年……”。 惠好道:“小僧相貌丑陋,决计没做尊师传人的资格。老前辈,你去找一位英俊潇洒的美少年来,我将尊师的神功交了给他,也就是了。” 苏半城一怔,道:“本派神功和心脉气血相连,功在人在,功消人亡。师父传了你神功后便即去世,难道你没见到么?” 第五百四十五章 苏半城意绝求身死 惠好连连顿足,道:“这便如何是好?叫我误了尊师和前辈的大事。” 苏半城道:“师弟,这便是你肩头上的担子了。师父设下这个棋局,旨在考查来人的悟性。奈何实在太难,我苦思了数十年,便始终解不开,只师弟得能解开,‘悟心奇高’这四个字,那是合适了。” 惠好苦笑道:“一样的不合适。这个困局,压根儿不是我自己解的。”于是将师伯祖惠明如何传音入密、暗中指点之情说了。 苏半城将信将疑,道:“瞧惠明大师的神情,他已遭了丁墨寒的毒手,一身神功,早已消解,不见得会再使‘传音入密’功夫。” 他顿了一顿,又道:“但少林派乃天下武学正宗,惠明大师或者故弄玄虚,亦未可知,那就不是我井底之蛙所能见得到了。” “师弟,我遣人到处传书,邀请天下围棋高手来解这困局,凡是喜棋之人,得知有这么一个棋会,那是说什么都要来的。” “只不过年纪太老,相貌……这个……这个不太俊美的,又不是武林中人,我吩咐便不用请了。青衫居的方青鸾方公子面如冠玉,天下武技无所不能,原是最佳人选,偏偏他没能解开。” 惠好道:“是啊,方公子是强过我百倍了。还有那位名动长安的金镖侠陆公子,那也是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啊。” 苏半城道:“唉,此事不必提起。我素闻那陆迁身世诡奇,后面牵扯甚多,若提及他的生身父亲也算是中原武林有一号的人物。我派了好几名弟子去元气宗邀请,哪知他却不在,不知到了何处,结果却歪打正着请来了他的宝贝儿子。” 惠好微微一笑,道:“这位陆公子两眼发直,目不转睛地只定在那韩姑娘身上。” 苏半城摇头道:“可叹,可叹!如此甚好的武林后起之秀,竟贪恋美色,真乃元气宗宗主陆方圆之大不幸矣!” 惠好道:“陆公子一往情深,该胜于风流浪子,前辈怎么反说‘可叹’?” 苏半城道:“他聪明脸孔笨肚肠,对付女人一点手段也没有,咱们用他不着。” 惠好道:“是!”心下暗暗欢喜:“你们要找个美少年去讨好女人,这就好了,无论如何,总不会找到我这丑八怪和尚的头上。” 苏半城问道:“师父有没有指点你去找一个人?或者给了你什么地图之类?” 惠好一怔,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要想抵赖,但他自幼在少林寺中受众高僧教诲,不可说谎,何况早受了比丘戒,“妄语”乃是大戒,期期艾艾地道:“这个……这个……” 苏半城道:“你是掌门人,你若问我什么,我不能不答,否则你可立时将我处死。但我问你什么事,你爱答便答,不爱答便可叫我不许多嘴乱问。” 苏半城这么一说,惠好更不便隐瞒,连连摇手道:“我怎能向你妄自尊大?前辈,你师父将这个交了给我。”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卷轴,他见苏半城身子后缩,神色恭谨,不敢伸手接过,便自行打开。 卷轴一展开,两人同时一呆,不约而同“咦”的一声,原来卷轴中所绘的既非地理图形,亦非山水风景,却是一个身穿宫装的美貌少女。 惠好道:“原来便是那日有缘相见之人。” 但这卷轴绢质黄旧,少说也有三四十年之久,图中丹青墨色也颇有脱落,显然是幅陈年古画,那画中少女的年纪无论如何都显得栩栩如生,居然有人能在数十年甚或数百年前就能有如此神迹,实令人匪夷所思。 惠好啧啧称奇,看苏半城时,却见他伸着右手手指,一笔一划地摩拟画中笔法,赞叹良久,才突然似从梦中惊醒,说道:“师弟,请勿见怪,小兄的臭脾气发作,一见到师父的丹青妙笔,便又想跟着学了。唉,贪多嚼不烂,我什么都想学,到头来却一事无成,在丁墨寒手中败得这么惨。” 说着忙卷好卷轴,交还给惠好,生恐再多看一阵,便会给画中的笔墨所迷。他闭目静神,又用力摇头,似乎要将适才看过的丹青笔墨从脑海中驱逐出去,过了一会,才睁眼问道:“师父交这卷轴给你时,却如何说?” 惠好道:“他说我此刻的内力,虽已高过丁墨寒,但武功不够,还不足以诛却此人,须当凭此卷轴,到塞外番国向阳山去,寻到他当年所藏的大批武学典籍,再学武功。” “不过我多半自己学不会,还得请另一个女子指点。他说卷轴上绘的是他从前大享清福之处,那么该是名山大川或清幽之处,可我这里偏偏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妥。” 苏半城道:“师父行事,人所难测,你到时自然明白。总之,你务须遵从师命,设法去学好功夫,将丁墨寒除了。” 惠好嗫嚅道:“这个……这个……小僧是少林弟子,即须回寺复命。到了寺中,从此清修参禅,礼佛诵经,再也不出来了。” 苏半城大吃一惊,跳起身来,放声大哭,噗的一声,跪在惠好面前,磕头如捣蒜,说道:“掌门人,你不遵师父遗训,他老人家可不是白死了么?” 惠好也即跪下,和他对拜,说道:“小僧身入空门,戒嗔戒杀,先前答应尊师去除却丁墨寒,此刻想来总是不妥。少林派门规极严,小僧无论如何不敢改入别派,胡作非为。” 不论苏半城痛哭哀求也好,设喻开导也好,甚至威吓强逼也好,惠好总之不肯答允。 苏半城无法可施,伤心绝望之余,向着师父的尸身说道:“师父,掌门人不肯遵从你的遗命,小徒无能为力,决意随你而去了。”说着跃起身来,头下脚上,从半空俯冲下来,将天灵盖往石板地面撞去。 惠好惊叫:“使不得!”将他一把抱住。他此刻不但内力浑厚,而且手足灵敏,大逾往昔,一把抱住之后,苏半城登时动弹不得。 苏半城道:“你为什么不许我自尽?” 惠好道:“出家人慈悲为本,我自然不忍见你丧命。” 苏半城道:“你放开我,我决计不想活了。” 惠好道:“我不放!”。 苏半城道:“难道你一辈子捉住我不放?” 惠好心想这话倒也不错,便将他身子倒转,头上脚下地放好,说道:“好,放便放你,却不许你自尽。” 第五百四十六章 岐黄术学来付众生 苏半城灵机一动,说道:“你不许我自尽?是了,该当遵从掌门人的号令。妙极,掌门人,你终于答允做本派掌门人了!” 惠好摇头道:“我没有答允。我哪里答允过了?” 苏半城哈哈一笑,说道:“掌门人,你再要反悔,也没用了。你已向我发施号令,我已遵从你的号令,从此再也不敢自尽。” “我威仪先生苏半城是什么人?除了听从本派掌门人的言语之外,又有谁敢向我发施号令?你不妨去问问少林派的惠明大师,纵是少林寺的惠清方丈,也不敢命我如何如何。” 布衣老人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惠好在途中便已听师伯祖惠明大师说过,苏半城说没人敢向他发号施令,倒也并非虚语。 惠好道:“我不是胆敢叫你如何如何,只是劝你爱惜性命,那也是一番好意。” 苏半城道:“我不敢来请问你是好意还是歹意。你叫我死,我立刻就死;你叫我活,我便不敢不活。这生杀之令,乃天下第一等的大权柄。你若不是我掌门人,又怎能随便叫我死,叫我活?” 惠好辩不过,说道:“既是如此,刚才的话就算我说错了,我取消就是。” 苏半城道:“你取消‘不许我自尽’的号令,那便是叫我自尽了。遵命,我即刻自尽便是。”他自尽的法子甚是奇特,又一跃而起,头下脚上地向石板俯冲而下。 惠好忙又一把将他牢牢抱住,说道:“使不得!我并非叫你自尽!” 苏半城道:“嗯,你又不许我自尽。谨遵掌门人号令。”惠好将他身子放好,搔搔光头,无言可说。 苏半城号称“威仪先生”,这外号倒不是白叫的,他本来能言善辩,虽然三十年来不言不语,这时重运唇舌,依然是舌灿莲花。 惠好年纪既轻,性子质朴,在寺中跟师兄弟们也向来并不争辩,如何能是苏半城的对手? 惠好心中隐隐觉得,“取消不许他自尽的号令”,并不等于“叫他自尽”,而“并非叫他自尽”,亦不就是“不许他自尽”。 只是苏半城口齿伶俐,句句抢先,惠好没学过佛门中的“因明”辩论之术,自是无从辩白,他呆了半晌,叹道:“前辈,我辩是辩不过你的。但你要我改入贵派,终究难以从命。” 苏半城道:“咱们进来之时,惠明大师吩咐过你什么话?惠明大师的话,你是否必须遵从?” 惠好一怔,道:“师伯祖叫我……叫我……叫我听你的话。” 苏半城十分得意,说道:“是啊,惠明大师叫你听我的话。我的话是:你该遵从咱们师父遗命,做本派掌门人。但你既是尧天神脉掌门人,对少林派高僧的话,也不必理睬了。所以啊,倘若你遵从惠明大师的话,那就是尧天神脉掌门人;倘若你不遵从惠明大师的话,你也是尧天神脉掌门人。” “因为只有你做了尧天神脉的掌门人,才可将惠明大师的话置之脑后,否则的话,你怎可不听师伯祖的吩咐?”这番论证,惠好听来句句有理,一时之间做声不得。 苏半城又道:“师弟,惠明大师和少林派的另外几位和尚,都中了丁墨寒的毒手,若不施救,性命旦夕不保,当今之世,只有你能救得他们。至于救是不救,那自是全凭你的意思了。” 惠好道:“我师伯祖确是遭了丁墨寒的毒手,另外几位师叔伯也受了伤,可是……可是我本事低微,又怎能救得他们?” 苏半城微微一笑,道:“师弟,本门向来并非只以武学见长,医卜星相,琴棋书画,各家之学,包罗万有。你有一个师侄薛慕华,医术只懂得一点儿皮毛,江湖上居然人称‘赛华佗’,得了个外号叫做‘妙手神仙’,岂不笑歪了人嘴巴?” “惠明大师中的是丁墨寒的‘万毒大法’,那个方脸的师父是给那铁枭异人以‘冰蚕掌’打伤,那高高瘦瘦的师父是给丁墨寒一足踢在左胁下三寸之处,伤了经脉……” 苏半城滔滔不绝,将各人的伤势和源由都说了出来。惠好大为惊佩,道:“前辈,我见你专心棋局,并没向他们多瞧一眼,又没去诊治伤病之人,怎能知道得如此明白?” 苏半城道:“武林中因打斗比拚而受伤,那是一目了然,再容易看也没有了。只有天然的虚弱风邪、伤寒湿热,那才难以诊断。” “师弟,你身负师父七十余年尧天神功,以之治伤疗病,可说无往而不利。惠明大师经脉中毒,要恢复他给消去了的功力,确然不易,但要他伤愈保命,却只举手之劳。” 当下将如何推穴运气、消解寒毒之法教了他;又详加指点,救治惠明当用何种手法,救治天纵良又须用何种手法,因人所受伤毒不同而分别施治。 惠好将苏半城所授的手法牢牢记住,但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苏半城见他试演无误,脸露微笑,赞道:“掌门人记性极好,一学便会。” 惠好见他笑得颇为诡秘,似乎有点不怀好意,不禁起疑,问道:“你为什么笑?” 苏半城登时肃然,恭恭敬敬地躬身道:“小兄不敢嘻笑,如有失敬,请掌门人恕罪。” 惠好急于要治众人之伤,也就不再追问,道:“咱们到外边瞧瞧去吧!” 苏半城道:“是!”跟在惠好之后,走到屋外。 只见一众伤者都盘膝坐在地下,闭目养神。方青鸾潜运内力,在疏解一贯士和天纵良的痛楚。 韩凝儿在为公冶乾裹伤。良务华满头大汗,来去奔波,见到哪个人危急,便抢过去救治,但这一人稍见平静,另一边又有人叫了起来。 他见苏半城出来,心下大慰,奔过来道:“师父,你老人家快给想想法子。”。 惠好走到惠明身前,见他闭眼运功,便垂手侍立,不敢开口。 惠明缓缓睁开眼来,轻叹一声,说道:“你师伯祖无能,惨遭丁墨寒毒手,折了本派威名,当真惭愧之极。你回去向方丈禀报,便说我……说我和你惠通师叔祖,都无颜回寺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高僧寂惠明枯坐化 惠好往昔见到这位师伯祖,总是见他道貌庄严,不怒自威,对之不敢逼视,此刻却见他神色黯然,一副英雄末路的凄凉之态,他如此说,更有自寻了断之意,忙道:“师伯祖,你老人家不必难过。咱们习武之人,须无嗔怒心,无争竞心,无胜败心,无得失心……” 顺口而出,竟将师父平日告诫他的话,转而向师伯祖说了起来,待得省觉不对,急忙住口,但已说了好几句。 惠明微微一笑,叹道:“话是不错,但你师伯祖内力既失,禅定之力也没有了。” 惠好道:“是,是。徒孙不知轻重,胡说八道。” 正想出手替他治伤,蓦地里想起苏半城诡秘的笑容,心中一惊:“他教我伸掌拍击师伯祖的天灵盖要穴,怎知他不是故意害人?万一我一掌拍下,竟将功力已失的师伯祖打死了,那便如何是好?” 惠明道:“你向方丈禀报,本寺来日大难,务当加意戒备。一路上小心在意,你天性淳厚,持戒与禅定两道,那是不必担心的,今后要多在‘慧’字上下功夫,四卷《楞伽经》该当用心研读。唉,只可惜你师伯祖不能好好指点你了。” 惠好道:“是,是。”听他对自己甚为关怀,心下感激,又道:“师伯祖,本寺既有大难,更须你老人家保重身子,回寺协助方丈,共御大敌。” 惠明脸现苦笑,说道:“我……我中了丁墨寒的‘万毒大法’,已成废人,哪里还能协助方丈,共御大敌?” 惠好道:“师伯祖,威仪先生教了弟子一套疗伤之法,弟子不自量力,想给惠方师伯试试,请师伯祖许可。” 惠明微感诧异,心想布衣老人是赛华佗的师父,所传的医疗之法定然有些道理,不知何以他自己不出手,也不叫良务华施治,便道:“威仪先生所授,自是十分高明的了。” 说着向苏半城望了一眼,对惠好道:“那你就照试吧。” 惠好走到惠方身前,躬身道:“师伯,弟子奉师伯祖法谕,给师伯疗伤,得罪莫怪。” 惠方微笑点头。惠好依着苏半城所教方法,在惠方左胁下小心摸准了部位,右手反掌击出,打在他左胁之下。 惠方“哼”的一声,身子摇晃,只觉胁下似乎穿了一孔,全身鲜血精气,源源不绝地从这孔中流出,霎时之间,全身只觉空荡荡的,似乎皆无所依,但游坦之寒冰毒掌所引起的麻痒酸痛,顷刻间便已消除。 惠好这疗伤之法,并不是以内力助他驱除寒毒,而是以修积七十余年的“尧天真气”在他胁下一击,开了一道宣泄寒毒的口子。 便如有人为毒蛇所咬,便割破伤口,挤出毒液一般。只是这门“气刀割体”之法,部位错了固然不行,倘若真气内力不足,一击之力不能直透经脉,则毒气非但宣泄不出,反而更逼进脏腑,病人立即毙命。 惠好一掌击出,心中惊疑不定,见惠方的身子由摇晃而稳定,脸上闭目蹙眉的痛楚神色渐渐变为舒畅轻松,其实只片刻间之事,在他却如过了好几个时辰一般。 又过片刻,惠方舒了口气,微笑道:“好师侄,这一掌的力道可不小啊。” 惠好大喜,说道:“不敢。” 回头向惠明道:“师伯祖,其余几位师伯叔,弟子也去施治一下,好不好?” 惠明这时也满脸喜容,但摇头道:“不!你先治别家前辈,再治自己人。” 惠好心中一凛,忙道:“是!”寻思:“先人后己,才是我佛大慈大悲、救度众生的本怀。” 见一贯士身子剧战,牙齿互击,格格作响,当即走到他身前,说道:“一先生,威仪先生教了小僧一个治疗寒毒的法门,小僧今日初学,难以精熟,这就给一先生施治。失敬之处,还请原谅。”说着摸摸一贯士胸口。 一贯士笑道:“你干什么?” 惠好提起右掌,砰的一声,打在他胸口。一贯士大怒,骂道:“臭和……”这“尚”字还没出口,突觉纠缠着他多日不去的寒毒,竟迅速异常地从胸口受击处涌了出去,这个“尚”字便咽在肚里,再也不骂出去了。 惠好给诸人泄去孙知义的冰蚕寒毒,再去治疗中了丁墨寒毒手之人。那些人有的是给“万毒大法”在经脉中注入毒质,惠好在其天灵盖“百会穴”或心口“灵台穴”击以一掌,固本培元,让其自解经脉中所染毒质;有的是为内力所伤,惠好以手指刺穴,化去观山海的内力。 总算他记心甚好,于苏半城所授的诸般不同医疗法门,居然记得清清楚楚,依人而施,只一顿饭时分,便将各人身上所感的痛楚尽数解除。 受治之人固心下感激,旁观者也对布衣老人的神术佩服已极,但想他是赛华佗的师父,倒也不以为奇。 最后惠好走到惠明身前,躬身道:“师伯祖,弟子斗胆,要在师伯祖‘百会穴’上拍击一掌。” 惠明微笑道:“你得威仪先生青眼,居然学会了如此巧妙的疗伤本事,福缘着实不小,你尽管在我‘百会穴’上拍击便是。” 惠好躬身道:“如此弟子放肆了!”当他在少林寺之时,每次见到惠明,都只远远望见,偶尔惠明聚集众僧,讲解少林派武功心法,惠好也是随众侍立,从未和他对答说话,这次要他出掌拍击惠明的天灵盖,虽说是为了疗伤,毕竟心下惴惴,又见他笑得颇为奇特,不知是何用意,定了定神,又说一句:“弟子冒犯,请师伯祖恕罪!” 深深打躬,这才走上一步,提掌对准惠明的“百会穴”,不轻不重,不徐不疾,挥掌拍落。 惠好手掌刚碰到惠明的脑门,惠明脸上忽现古怪笑容,跟着“啊”的一声长呼,突然身子瘫软,扭动了几下,俯伏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旁观众人齐声惊呼,惠好更吓得心中怦怦乱跳,急忙抢上前去,扶起惠明,惠方等诸僧也一齐赶到。 看惠明时,只见他脸现笑容,但呼吸已停,竟已毙命。惠好惊叫:“师伯祖,师伯祖!你怎么了?” 忽听得苏半城叫道:“是谁?站住!”从东南角上疾蹿而至,说道:“有人在后暗算,这人身法好快,竟没能看清楚是谁?”。 抓起惠明手脉,皱眉道:“惠明大师功力已失,在旁人暗算下,全无抵御之力,竟尔圆寂了。”突然间微微一笑,神色古怪。 惠好脑中混乱一片,只哭叫:“师伯祖,师伯祖,你……你怎么会……”蓦地想起苏半城在木屋中诡秘的笑容,怒道:“威仪先生,你从实说来,到底我师伯祖如何会死?是不是你有意陷害?” 第五百四十八章 逍遥散害去英雄命 苏半城双膝跪地,说道:“启禀掌门人,苏半城决不敢陷掌门人于不义。惠明大师突然圆寂,确是有人暗中加害。” 惠好道:“你在那木屋中古里古怪的好笑,那是什么缘故?” 苏半城惊道:“我笑了么?我笑了么?掌门人,你可得千万小心,有人……” 一句话没说完,突然住口,脸上又现出诡秘之极的笑容。 良务华大叫:“师父!”忙从怀中取出一瓶解毒药丸,急速拔开瓶塞,倒了三粒药丸在手,塞入苏半城口中。 但苏半城早已气绝,解毒药丸停在他口里,再难咽下。良务华放声大哭,说道:“师父给丁墨寒下毒害死了,丁墨寒这恶贼……”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 康广陵扑向苏半城身上,良务华忙抓住他后心,奋力拉开,哭道:“师父身上有毒。” 范百里、苟读、吴领军、冯阿三、李傀儡、石清风等八名弟子一齐围在苏半城身旁,无不又悲又怒。 康广陵跟随苏半城日久,深悉本门规矩,初时见师父向惠好跪倒,口称“掌门人”,已猜中了八九成,再凝神向他手指审视,果见戴着一枚宝石指环,便道:“众位师弟,随我参见本派新任掌门师叔。” 说着在惠好面前跪倒,磕下头去。范百里等一怔,均即省悟,便也跟着磕头。 惠好心乱如麻,说道:“丁……丁墨寒那个奸贼施主,害死我师伯祖,又害死了你们的师父。” 康广陵道:“报仇诛奸,全凭掌门师叔主持大计。” 惠好是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小和尚,说到武功见识,名位声望,眼前这些人个个远在他之上,心中只想:“非为师伯祖复仇不可,非为威仪先生复仇不可,非为屋中的老人复仇不可!” 大声叫了出来:“非杀丁墨寒……丁墨寒这恶人……这恶贼施主不可。” 康广陵又磕下头去,说道:“掌门师叔答允诛奸,为我等师父报仇,众师侄深感掌门师叔的大恩大德。” 范百里、良务华等也一起磕头。惠好忙跪下还礼,道:“不敢,不敢,众位请起。” 康广陵道:“师叔,小侄有事禀告,此处人多不便,请到屋中,由小侄面陈。” 惠好道:“好!”站起身来。众人也都站起。 惠好跟着康广陵,正要走入木屋中,范百里道:“且慢!师父在这屋内中了丁老贼的毒手,掌门师叔和大师兄还是别再进去的好,这老贼诡计多端,防不胜防。” 康广陵点头道:“此言甚是!掌门师叔万金之体,不能再冒此险。” 良务华道:“两位便在此处说话好了。咱们四边察看,以防老贼再使诡计。”说着首先走开,其余冯阿三、吴领军等也都走到十余丈外。 方青鸾、邓百川等见他们自己本派的弟子都远远避开,也都走向一旁。摇头僧、陆关西等虽见事情古怪,但事不干己,径自分别离去。 康广陵道:“师叔……”惠好道:“我不是你师叔,也不是你们的什么掌门人,我是少林寺的和尚,跟你们‘尧天神脉’全不相干。” 康广陵道:“师叔,你怎能不认?‘尧天神脉’的名字,若非本门中人,外人是决计听不到的。倘若旁人有意或无意地听了去,本门的规矩是立杀无赦。” 惠好打了个寒噤,心道:“这规矩太也邪门。如此一来,倘若我不答应投入他们的门派,他们便要杀我了?” 康广陵又道:“师叔适才为大伙儿治伤的手法,正是本派嫡传内功。师叔如何投入本派,何时得到太师父心传,小侄不敢多问。” “或许因为师叔破解了太师父的撼世棋局,我师父依据太师父遗命,代师收徒,代传掌门人职位,亦未可知。总而言之,本派‘尧天玉指环’是戴在师叔手上,家师临死之时向你磕头,又称你为‘掌门人’,师叔不必再行推托。推来推去,托来托去,也是没用的。” 惠好向左右瞧了几眼,见慧方等人正自抬了惠明的尸身走向一旁,又见苏半城的尸身仍直挺挺地跪在地下,脸露诡秘笑容,心中一酸,说道:“这些事情,一时也说不清楚,现下我师伯祖死了,真不知如何是好。老前辈……” 康广陵急忙跪下,说道:“师叔千万不可如此称呼,太也折杀小侄了!” 惠好皱眉道:“好,你快请起。” 康广陵这才站起。惠好道:“老前辈……”他这三字一出口,康广陵又噗的一声跪倒。 惠好道:“我忘了,不能如此叫你。快请起来。”取出那老人给他的卷轴,展了开来,说道:“你师父叫我凭此卷轴,去设法学习武功,用来诛却丁施主。” 康广陵看了看画中的宫装女子,摇头道:“小侄不明其中道理,师叔还是妥为收藏,别给外人瞧见了。我师父生前既如此说,务请师叔看在我师父份上,依言而行。” “小侄要禀告师叔的是,家师所中之毒,叫做‘三笑逍遥散’。此毒中于无形,中毒之初,脸上现出古怪笑容,中毒者自己却不知道,笑到第三笑,便即气绝身亡。” 惠好低头道:“说也惭愧,尊师中毒之初,脸上现出古怪笑容,我以小人之心,妄加猜度,还道尊师不怀善意,倘若当时便即坦诚问他,尊师立加救治,便不致到这步田地了。” 康广陵摇头道:“这‘三笑逍遥散’一着于身,便难解救。丁老贼所以能横行无忌,这‘三笑逍遥散’也是原因之一。”。 “人家都知道‘万毒大法’的名头,只因为中了‘万毒大法’,功力只是暂失,尚能留下一条性命来广为传播,一旦经脉解毒,内力又可运使。但是中了这‘三笑逍遥散’,却便一瞑不视了。” 惠好点头道:“这当真歹毒!当时我便站在尊师身旁,没丝毫察觉丁墨寒如何下毒,我武功平庸,见识浅薄,这也罢了,可是丁墨寒怎么没向我下手,饶过了我一条小命?” 第五百四十九章 急追赶奔赴少室山 康广陵道:“想来他嫌你本事低微,不屑下毒。掌门师叔,我瞧你年纪轻轻,能有多大本领?治伤疗毒之法虽好,那也是我师父教你的,可算不了什么,那老贼也不会将你瞧在眼里的。” 他说到此处,忽然想到,这么说未免不大客气,忙又说道:“掌门师叔,我这么说老实话,或许你会见怪,但就算你要见怪,我还是觉得你武功恐怕不大高明。” 惠好道:“你说得一点不错,我武功低微之极,丁老贼……罪过罪过,小僧口出恶言,犯了‘恶口戒’,不似佛门弟子……那丁墨寒丁施主确是不屑杀我。” 惠好心地诚朴,康广陵不通世务,都没想到,丁墨寒潜入木屋,听到苏半城正在传授治伤疗毒的法门,岂有对惠好不加暗算之理? 哪有什么见他武功低微、不屑杀害?那“三笑逍遥散”是以内力送毒,弹在对方身上,丁墨寒在木屋之中,分别以内力将“三笑逍遥散”弹向苏半城与惠好,后来又以此加害惠明。 苏半城恶战之余,筋疲力竭,惠明内力尽失,两人先后中毒。惠好却甫得七十余载神功,丁墨寒的内力尚未及身,已即反激出来,剧毒尽数加在苏半城身上,惠好却半点也没染着。 丁墨寒与人正面对战时不敢擅使“三笑逍遥散”,便因生恐对方内力了得、将剧毒反弹出来之故。 康广陵道:“师叔,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尧天神脉乃道中之圣,独来独往,那是何等逍遥自在?你是本派掌门,普天下没一个能管得你。你趁早脱了袈裟,留起头发,娶他十七八个姑娘做老婆。还管他什么佛门不佛门?什么恶口戒、善口戒?” 他说一句,惠好念一句“阿弥陀佛”,待他说完,惠好道:“在我面前,再也休出这等亵渎我佛的言语。你有话要跟我说,到底要说什么?” 康广陵道:“啊哟,你瞧我真是老糊涂了,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掌门师叔,将来你年纪大了,可千万别学上我这毛病才好。糟糕,糟糕,又岔了开去,还是没说到正题,当真该死。掌门师叔,我要求你一件大事,请你恩准。” 惠好道:“什么事要我准许,那可不敢当了。” 康广陵道:“唉!本门中的大事,若不求掌门人准许,却又求谁去?我们师兄弟八人,当年为师父逐出门墙,那也不是我们犯了什么过失,而是师父怕丁老贼对我们加害,又不忍将我们八人刺聋耳朵、割断舌头,这才出此下策。” “师父今日是收回成命了,又令我们重入师门,只是没禀明掌门人,没行过大礼,还算不得是本门正式弟子,因此要掌门人金言许诺。否则我们八人到死还是无门无派的孤魂野鬼,在武林中抬不起头来,这滋味可不好受!” 惠好心想:“这个‘尧天神脉’掌门人,我是万万不做的,但若不答允他,这老儿不知要纠缠到几时,只有先答允了再说。” 便道:“尊师既已准许你们重列门墙,你们自然是回了师门了,还担心什么?” 康广陵大喜,回头大叫:“师弟、师妹,掌门师叔允许咱们重回师门了!” “函谷八友”中其余七人一听,尽皆大喜,当下排行第二的棋迷范百里、老三书呆子苟读、老四丹青名手吴领军、老五赛华佗良务华、老六巧匠冯阿三、老七莳花魅儿石清风、老八爱唱戏的李傀儡,一齐过来向掌门师叔叩谢,想起师父不能亲见八人重归师门,又痛哭起来。 惠好极是尴尬,眼见每一件事情,都是叫自己这个“掌门师叔”的名位深陷一步,敲钉转脚,越来越不易摆脱。自己是名门正宗的少林弟子,却去当什么邪门外道的掌门人,那不是荒唐之极么? 眼见范百里等都喜极而涕,自己若对“掌门人”的名位提出异议,又不免大煞风景,无可奈何之下,只有摇头苦笑。 一转头间,只见方青鸾、陆迁、韩凝儿、惠字六僧,以及惠明的遗体都已不见,这岭上松林之中,就只剩下他尧天神脉的九人,惊道:“咦!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吴领军道:“方公子和少林派众高僧见咱们谈论不休,都已各自去了!” 惠好叫道:“哎唷!”发足追了下去,他要追上惠方等人,同回少林,禀告方丈和自己受业师父;同时内心深处,也颇有“溜之大吉”之意,要摆脱尧天神脉群弟子的纠缠。 他疾行了半个时辰,越奔越快,始终没见到惠字六僧。他已得尧天老人七十余年神功,奔行之速,疾逾骏马,刚一下岭便已过了惠字六僧的头。 他只道惠字六僧在前,拚命追赶,殊不知仓促之际,在山坳转角处没见到六僧,几个起落便已远远将他们抛在后面。 惠好直追到傍晚,仍不见六位师伯叔的踪迹,好生奇怪,猜想是走岔了道,重行回头奔行二十余里,向途人打听,谁都没见到六个和尚。 这般来回疾行,居然丝毫不觉疲累,眼看天黑,肚里饿起来了,走到一处镇甸的饭店中,坐下来要了两碗素面。 素面一时未能煮起,惠好不住向着店外大道东张西望,忽听得身旁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和尚,你在等什么人么?” 惠好转过头来,见西首靠窗的座头上坐着个青衫少年,秀眉星目,皮色白净,相貌甚美,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正自笑吟吟地望着他。 惠好道:“正是!请问小相公,你可见到六个和尚么?” 那少年道:“没见到六个和尚,一个和尚倒看见的。” 惠好道:“嗯,一个和尚,请问相公在何处见到。” 那少年道:“便在这家饭店中见到。” 惠好心想:“一个和尚,那便不是惠方师伯他们一干人了。但既是僧人,说不定也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问道:“请问相公,那和尚是何等模样?多大年纪?往何方而去?” 那少年微笑道:“这个和尚高额大耳,阔口厚唇,鼻孔朝天,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他是在这饭店之中等吃两碗素面,尚未动身。” 第五百五十章 遭戏弄惠好破四戒 惠好哈哈一笑,说道:“小相公原来说的是我。”那少年道:“相公便是相公,为什么要加个‘小’字?我只叫你和尚,可不叫你做小和尚。” 这少年说来声音娇嫩,清脆动听。惠好道:“是,该当称相公才是。” 说话之间,店伴端上两碗素面。惠好道:“相公,小僧要吃面了。” 那少年道:“青菜蘑菇,没点油水,有什么好吃?来来来,你到我这里来,我请你吃白肉,吃烧鸡。” 惠好道:“罪过,罪过。小僧一生从未碰过荤腥,相公请自便。”说着侧过身子,自行吃面,连那少年吃肉吃鸡的情状也不愿多看。 他肚中甚饥,片刻间便吃了大半碗面,忽听得那少年叫道:“咦,这是什么?” 惠好转过头去,见那少年右手拿着一只羹匙,舀了一羹匙汤正待送入口中,突然间发见了什么奇异物件,羹匙离口约有半尺便停住了,左手在桌上拈起一样物事。 那少年站起身来,右手捏着那件物事,走到惠好身旁,说道:“和尚,你瞧这虫奇不奇怪?” 惠好见他捏住的是一枚黑色小甲虫,这种黑甲虫到处都有,决不是什么奇怪物事,便问:“不知有何奇处?” 那少年道:“你瞧这虫壳儿是硬的,乌亮光泽,像是涂了一层油一般。” 惠好道:“嗯,一般甲虫,都是如此。” 那少年道:“是么?”将甲虫丢在地下,伸脚踏死,回到自己座头。惠好叹道:“罪过,罪过!”重又低头吃面。 他整日未曾吃过东西,这碗面吃来十分香甜,连面汤也喝了个碗底朝天,他拿过第二碗面来,举箸欲食,那少年突然哈哈大笑,说道:“和尚,我还道你是个严守清规戒律的好和尚,岂知却是个口是心非的假正经!” 惠好道:“我怎么口是心非了?” 那少年道:“你说这一生从未碰过荤腥,这一碗鸡汤面,怎又吃得如此津津有味?” 惠好道:“相公说笑了。这明明是碗青菜蘑菇面,何来鸡汤?我关照过店伴,半点荤油也不能落的。” 那少年微笑道:“你口说不茹荤腥,可是一喝到鸡汤,便咂嘴嗒舌的,可不知喝得有多香甜。和尚,我在这碗面中,也给你加上一羹匙鸡汤吧!”说着伸羹匙在面前盛烧鸡的碗中,舀上一匙汤,站起身来。 惠好大吃一惊,道:“你……你……你刚才……已经……” 那少年笑道:“是啊,刚才我在那碗面中,给你加上了一羹匙鸡汤,你难道没瞧见?啊哟,和尚,你快快闭上眼睛,装作不知,我在你面中加上一羹匙鸡汤,包你好吃得多,反正不是你自己加的,如来佛祖也不会怪你。” 惠好又惊又怒,才知他捉个小甲虫来给自己看,乃是声东击西,引开自己目光,却趁机将一羹匙鸡汤倒入面中。 想起喝那面汤之时,确觉味道异常鲜美,只因一生之中从来没喝过鸡汤,便不知这是鸡汤的滋味,现下鸡汤已喝入肚中,那便如何是好?是不是该当呕了出来?一时彷徨无计。 那少年忽道:“和尚,你要找的那六个和尚,这不是来了么?”说着向门外一指。 惠好大喜,抢到门首,向道上瞧去,却一个和尚也没有。他知又受了这少年欺骗,心头老大不高兴,只出家人不可嗔怒,强自忍耐,一声不响,回头又来吃面。 惠好心道:“这位小相公年纪轻轻,偏生爱跟我恶作剧。”当下提起筷子,风卷残云般又吃了大半碗面,突然之间,齿牙间咬到一块滑腻腻的异物,一惊之下,忙向碗中看时,只见面条之中夹着一大片肥肉,却有半片已给咬去,显然是给自己吃了下去。惠好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叫道:“苦也,苦也!” 那少年笑道:“和尚,这肥肉不好吃么?怎么叫苦起来?” 惠好怒道:“你骗我到门口去看人,却在我碗底放了块肥肉。我……二十三年之中,从没沾过半点荤腥,我……这可毁在你手里啦!” 那少年微微一笑,说道:“这肥肉的滋味,岂不是胜过青菜豆腐十倍?你从前不吃,可真傻得紧了。” 惠好愁眉苦脸地站起,右手叉住了自己喉头,努力要将已吃下肚的半片肥肉呕出来,却没法办到,一时心乱如麻,忽听得门外人声喧扰,有不少人走向饭店而来。 他一瞥之间,见这群人竟是观山海弟子,暗叫:“啊哟,不好,给那丁老贼捉到,我命休矣!”忙抢向后进,想要逃出饭店,岂知推开门踏了进去,竟是一间卧房。 惠好想要缩脚出来,只听得身后有人叫:“店家,店家,快拿酒肉来!”观山海弟子已进客堂。 惠好不敢退出,只得轻轻掩上了门。忽听得有人说道:“给这大肚和尚找个地方睡睡。”正是丁墨寒的声音。 一名观山海弟子道:“是!”脚步沉重,走向卧房来。惠好大惊,无计可施,一矮身,钻入了榻底。 他脑袋钻入榻底,和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一个声音低声惊呼:“啊!”原来榻底已先躲了一人。惠好更惊,待要退出,那观山海弟子已抱了惠净走进卧房,放上榻后出去。 只听身旁那人在他耳畔低声道:“和尚,肥肉好吃么?你怕什么?”原来便是那少年相公。 惠好心想:“你身手倒也敏捷,还比我先躲入榻底。”低声道:“外面来的是一批大恶人,相公千万不可做声。” 那少年道:“你怎知他们是大恶人?”惠好道:“我认得他们。这些人杀人不眨眼,可不是玩的。” 那少年正要叫他别做声,突然之间,躺在榻上的惠净大声叫嚷:“榻底下有人,榻底下有人哪!” 惠好和那少年大惊,同时从榻底下蹿出。只见丁墨寒站在门口,微微冷笑,脸上神情又得意,又狠毒。 那少年已吓得脸上全无血色,立即跪倒,颤声叫道:“师父!” 丁墨寒笑道:“好极,好极!拿来。” 那少年道:“不在弟子身边!” 丁墨寒道:“在哪里?”那少年道:“在塞外西凉城。”。 丁墨寒目露凶光,低沉着嗓子道:“你到此刻还想骗我?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少年道:“弟子万万不敢欺骗师父,只是这其中……” 第五百五十一章 入绝境丁墨寒发难 丁墨寒目光扫向惠好,问那少年:“你怎么跟他在一起了?” 那少年道:“刚才在这店中相遇的。” 丁墨寒哼了一声,道:“撒谎!”狠狠瞪了二人两眼,回了出去。四名观山海弟子抢进房来,围住二人。 惠好又惊又怒,道:“原来你也是观山海弟子!” 那少年一顿足,恨恨地道:“都是你这臭和尚不好,还说我呢!” 一名观山海弟子道:“大师姊,别来无恙么?”语气轻薄,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气。 惠好奇道:“怎么?你……你……” 那少年呸了一声,道:“笨和尚,臭和尚,我当然是女子,难道你一直瞧不出来?” 惠好心想:“原来这小相公不但是女子,而且是观山海弟子,不但是观山海弟子,而且还是他们的大师姊。啊哟不好!她害我喝鸡汤,吃肥肉,只怕其中下了毒。” 这个少年,自然便是吴懿乔装改扮的了。她在边疆塞外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她生性好动,日久生厌,陆迁公务忙碌,又不能日日陪她打猎玩耍。有一日心下烦闷,独自出外玩耍。 本拟当晚便即回去,哪知遇上了一个人,竟出言调戏,说她相貌虽美,却无男人相陪,未免孤单寂寞。 吴懿想起自己对陆迁一片柔情,全无回报,心下大怒,便要杀之泄愤,那人逃得甚快,吴懿竟越追越远,最后终于将那人毒死,但离都城已远,索性便闯向中原。 她到处游荡,也是凑巧,这日竟和惠好及丁墨寒同时遇上了。她引惠好破戒吃荤,只是一时兴起的恶作剧,倒也并无他意。 吴懿只道师父只在门中海畔享福,决不会来到中原,岂知师父所以前来中原,正是为了她与那被顺走的宝贝——百毒七虫烟。眼下可真是冤家路窄,竟在这小饭店中遇上了。 吴懿早吓得魂不附体,大声呵斥惠好,只不过虚张声势,话声颤抖不已,要想强自镇定,也是不能了,心中急速筹思脱身之法:“为今之计,只有骗得师父到塞外去,假姊夫之手将师父杀了,那是唯一生路。除了姊夫,谁也打不过我师父。好在百毒七虫烟早已被我留在府邸里,以师父的脾气今次非寻回这宝贝不可。” 想到这里,心下稍定,但转念又想:“但若师父先将我打成残废,消了我武功,再将我押回京,这等苦头,只怕比立时死了还更难受。”霎时之间,脸上又即全无血色。 便在此时,一名观山海弟子走到门口,笑嘻嘻地道:“大师姊,师父有请。” 吴懿听师父召唤,早如老鼠听到猫叫一般,吓得骨头也酥了,明知逃不了,只得跟着那名弟子来到大堂。 丁墨寒独据一桌,桌上放了酒菜,众弟子远远垂手站立,毕恭毕敬,谁也不敢喘一口大气。吴懿走上前去,叫了声:“师父!”跪了下去。 丁墨寒道:“到底在什么地方?” 吴懿道:“不敢欺瞒师父,确是在塞外西凉城。” 丁墨寒道:“在西凉城何处?” 吴懿道:“番国镇守使南方大王的王府之中。” 丁墨寒皱眉道:“怎么会落入这些番狗手里了?” 吴懿道:“没落入他手里。弟子到了北边之后,唯恐失落了师父这件宝贝,又怕失手损毁,因此偷偷到那王爷的后花园中,掘地埋藏。所在隐僻之极,陆大王的花园占地六千余亩,除了弟子之外,谁也找不到这座宝贝,师父尽可放心。” 丁墨寒冷笑道:“只有你自己才找得到。哼,小东西,你倒厉害,你想要我投鼠忌器,不敢杀你!你说杀了你之后,便找不到宝贝了?” 吴懿全身发抖,战战兢兢地道:“师父倘若不肯饶恕弟子的顽皮胡闹,如消去了我的功力,挑断我的筋脉,断了我一手一足,弟子宁可立时死了,决不再吐露那宝贝……那宝贝……那宝贝的所在。”说到后来,害怕之极,已然语不成声。 丁墨寒微笑道:“你这小东西,居然胆敢和我讨价还价。我观山海门下有你这样厉害角色,而我事先没加防备,那也是丁墨寒看走了眼啦!” 一名弟子突然大声道:“师尊洞察过去未来,明知我派至宝百毒七虫烟该有如此一劫,因此假手吴懿,使这件宝贝历此一番艰险,乃是加工琢磨之意,好令宝鼎更增法力。” 另一名弟子说道:“普天下事物,有哪一件不在师尊的神算之中?师尊谦抑之辞,众弟子万万不可当真了!” 又有一名弟子道:“师尊今日略施小计,便杀了少林派高手玄难,诛灭布衣老人师徒数十口,古往今来,哪有这般胜于大罗金仙的人物?小吴懿,不论你有多少狡狯伎俩,又怎能跳得出咱们师尊的手掌?顽抗哀求,两俱无益。”丁墨寒微笑点头,捻须而听。 惠好站在卧房之中,听得清清楚楚,寻思:“师伯祖和威仪先生,果然是这丁施主害死的。唉,还说什么报仇雪恨,我自己这条小命也快不保了。” 观山海群弟子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劝吴懿快快顺服,从实招供,而恐吓的言辞之中,倒有一大半在宣扬这百年老怪的德威,每一句说给吴懿听的话中,总要加上两三句对自己师父歌功颂德之言。 丁墨寒生平最大的癖好,便是听旁人的谄谀之言,别人越说得肉麻,他越听得开心,这般给群弟子捧了数十年,早已深信群弟子的歌功颂德句句是真。倘若哪一个没将他吹捧得足尺加三,他便觉得这个弟子不够忠心。 众弟子深知他脾气,一有机会,无不竭力以赴,大张旗鼓地大拍大捧,均知歌颂稍有不足,不免失了师父欢心,就此时时刻刻便有性命之忧。 这些观山海弟子倒也不是人人生来厚颜无chi,只是形格势禁,若不如此便不足以图存,且行之日久,习惯成自然,谄谀之辞顺口而出,谁也不以为耻了。。 丁墨寒捻须微笑,双目似闭非闭,听着众弟子歌颂,飘飘然的极是陶醉。他的长须在和师兄苏半城斗法之时给烧去了一大片,稀稀落落,仍剩下了一些,后来他暗施剧毒,以“三笑逍遥散”毒死苏半城,这场斗法毕竟还是胜了,少了一些胡子,反更显得年轻了十几岁。 又自盘算:“吴懿这小丫头今日已难逃我老人家的掌握,明日便收了她做侍女。倒是后房那小和尚须得好好对付,我的‘三笑逍遥散’居然毒他不死,待会再使‘万毒大法’,取他狗命。本派掌门的‘尧天信物’便将落入我手,大喜,大喜也!” 第五百五十二章 灿巧舌吴懿再生计 足足过了一顿饭时光,众弟子才颂声渐稀,颇有人长篇大论地还在说下去,丁墨寒左手一扬,颂声立止,众弟子齐声道:“师尊万古功德齐天盖地,众弟子愚鲁,不足以表达万一。” 丁墨寒微笑点头,向吴懿道:“吴懿,你更有什么话说?” 吴懿心念一动:“往昔师父对我偏爱,都是因为我拍他马屁之时,能别出心裁,说得与众不同,不似这一群蠢才,翻来覆去,一百年也尽说些陈腔滥调。”便道:“师父,弟子所以偷偷拿了你的百毒七虫烟玩耍,是有道理的。” 丁墨寒双目一翻,问道:“有什么道理?” 吴懿道:“师父从前年纪较大之时,功力未有今日年轻时的登峰造极,尚须借助此物,以供练功之用。但近几年来,任何有目之人,都知师父已有通天彻地的神通,这宝贝不过能聚毒物,比之师父的造诣,那真是如萤光之与日月,不可同日而语。” “若说师父还不愿随便丢弃这座宝贝,那也不过是念旧而已。众师弟大惊小怪,说什么这宝贝是本门重宝,失了便牵连重大,那真是愚蠢之极,可把师父的神通太也小觑了。” 丁墨寒连连点头,道:“嗯,嗯,言之成理,言之成理!” 吴懿又道:“弟子又想,我观山海武功之强,天下任何门派皆所不及,只师父大人大量,不愿与中原人物一般见识,不屑亲劳玉步,到中原来教训这些井底之蛙。” “可是中原武林之中,便有不少人妄自尊大,明知师父不会来向他们计较,便吹起大气来,大家互相标榜,这个居然说什么是当世高人,那个又说是什么武学名家。嘴头上尽管说得震天价响,却谁也不敢到我观山海来向师父领教几招。” “他们见师父和我年貌相当,只道是观山海中一名新入门的小弟子,怎料得竟是神功无双、武术盖世的大宗师。天下武学之士,人人都知师父武功深不可测,可是说来说去,也只是‘深不可测’四字,到底如何深法,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声音清脆,娓娓道来,句句打入了丁墨寒的心坎,实比众弟子一味大声称颂,听来受用得多。 丁墨寒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开朗,眼睛眯成一线,不住点头,十分得意。 吴懿又道:“弟子有个孩子气的念头,心想师父如此神通,若不到中原来露上两手,终究开不了这些无知之徒的眼界,难以叫他们得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因此便想了个主意,请师父来到中原,让这些小子们知道点好歹。” “只不过平平常常地恭请师父,那就太也寻常,与师父你老人家古往今来第一高人的身分殊不相配。弟子借这宝贝,原意是在促请师父大驾,也好让中原武人见见这位观山海的美少年。” “师父今日年轻貌美,简直是我的弟弟,他们口口声声还称你‘百年老怪’,太也不合情理了。观山海出了师父你这样一个美少年,难道他们不生眼睛么?” 吴懿本就聪明,又加上女子重视“年轻貌美,长葆青春”的天性,早瞧出师父近来颇以“不老长春功”失效而烦恼,他越担心难以长春不老,便越须赞他返老还童,说他是“观山海美少年”,远比叫他“百年老怪”令他心旷神怡,因为这个“老”字,不免大大犯忌。 她说了这番话,眼见师父脸色甚和,蔼然陶醉,便知说话的要旨已对上了路。 丁墨寒呵呵笑道:“如此说来,你取这宝贝,倒是一番孝心了。” 吴懿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弟子除了孝心之外,当然也有私心在内。” 丁墨寒皱眉道:“那是什么私心?” 吴懿微笑道:“师父休怪。想我既是观山海弟子,自是盼望本门威震天下,弟子行走江湖之上,博得人人敬重,岂不光彩威风?这是弟子的小小私心。” 丁墨寒哈哈一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我门下这许许多多弟子,没一个及得上你心思机灵。原来你盗走我这百毒七虫烟,还是给我扬威来啦。嘿嘿,凭你这般伶牙俐齿,杀了你倒也可惜,师父身边少了个说话解闷之人,但就此罢手不究……” 吴懿忙抢着道:“虽然不免太便宜了弟子,但本门上下,哪一个不感激师父宽宏大量?自此之后,更要为师门尽心竭力、粉身碎骨而后已。” 丁墨寒道:“你这等话骗骗旁人,倒还有用,来跟我说这些话,不是当我老糊涂么?居心大大不善。” 吴懿忙道:“在弟子心中,师父只是个少年顽童,老糊涂什么的,是各位师兄弟背后诽谤师父的……” 说到这里,忽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店家,看座!” 丁墨寒斜眼看去,只见一个青年公子身穿黄衫,腰悬长剑,坐在桌边,竟不知是何时走进店来,正是日间在棋会上所遇的方青鸾。 丁墨寒适才倾听吴懿的说话,心中受用,有若腾云驾雾,身登极乐,同时又一直留神后房惠好的动静,怕他越窗逃走,以致店堂中忽然多了一人也没留意到,倘若方青鸾一上来便施暗袭,只怕自己已吃了大亏。他一凛之下,不由得脸上微微变色,但立时便即宁定。 方青鸾向丁墨寒举手招呼,说道:“请了,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适才邂逅相遇,分手片刻,便又重聚。” 丁墨寒笑道:“那是与公子有缘了。”寻思:“我曾伤了他手下的几员大将,今日棋会之中,更险些便送了他的小命,此人怎肯和我甘休?” “素闻青衫居青衫公子武功渊博之极,‘三剑绝艺,天下纵横’武林中言之凿凿,谅来不会尽是虚言,瞧他投掷棋子的暗器功夫,果然甚是了得。”。 “先前他观棋入魔,正好乘机除去,偏又得人相救。看来这小子武功虽高,别的法术却是不会。” 转头向吴懿道:“你说倘若我废了你的武功,挑断你的筋脉,断了你的一手一脚,你宁可立时死了,也不吐露那物事的所在,是也不是?” 第五百五十三章 战老怪青衫险中行 吴懿害怕之极,颤声道:“师父宽宏大量,不必……不必……不必将弟子的胡言乱语,放……放在心上。” 方青鸾笑道:“丁先生,你这样一大把年纪,怎么还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来来来,你我饮上三杯,谈文论武,岂不是好?在外人之前清理门户,那也未免太煞风景了罢?” 丁墨寒还未回答,一名观山海弟子已怒声喝道:“你这厮好生没上没下,我师父是武林至尊,岂能同你这等后生小子谈文论武?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跟我师父谈文论武?” 又有一人喝道:“你如恭恭敬敬的磕头请教,讨得我师尊喜欢提携后进,说不定还会指点你一二。你却说要跟我师尊谈文论武,哈哈,那不是笑歪了人嘴巴么?哈哈!” 他笑了两声,脸上的神情却古怪之极,过得片刻,又“哈哈”一笑,声音十分干涩,笑了这声之后,张大了嘴巴,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脸上仍是显现着一副又诡秘、又滑稽的笑容。 观山海众弟子均知他是中了师父“逍遥三笑散”之毒,无不骇然惶悚,向着那三笑气绝的同门望了一眼之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都低下头去,哪里还敢和师父的眼光相接,均道:“他刚才这几句话,不知如何惹恼了师父,师父竟以这等厉害的手段杀他?对他这几句话,可得细心琢磨才是,千万不能再如他这般说错了。” 丁墨寒心中却又是恼怒,又是戒惧。他适才与吴懿说话之际,大袖微扬,已潜运内力,将“逍遥三笑散”毒粉向方青鸾挥去。 这毒粉无色无臭,细微之极,其时天色已晚,饭店的客堂中朦胧昏暗,满拟方青鸾武功再高,也决计不会察觉,哪料得他不知用什么手段,竟将这“逍遥三笑散”转送到了自己弟子身上。 死一个弟子固不足惜,但方青鸾谈笑之间,没见他举手抬足,便将毒粉转到了旁人身上,这显然并非以内力反激,以丁墨寒见闻之博,一时也想不出那是什么功夫。 他心中只是想着八个字:“麒麟辟毒,烟雨生焉!”方青鸾所使手法,正与“接暗器,打暗器”相似,接镖发镖,接箭还箭,他是接毒粉发毒粉。但毒粉如此细微,他如何能不会沾身,随即又发了出来? 转念又想:“说到‘麒麟辟毒,烟雨生焉’,这逍遥三笑散该当送还我才是,哼,想必这小子忌惮老夫,不敢贸然来捋虎须。” 想到“捋虎须”三字,顺手一摸长须,触手只摸到七八根烧焦了的短须,心下不恼反喜:“以苏半城、惠明老和尚这等见识和功力,终究还是在老仙手下送了老命,方青鸾乳臭未干,何足道哉?” 遂假意笑着说道:“方公子,你我当真有缘,来来来,我敬你一杯酒。”说着伸指一弹,面前的一只酒杯平平向方青鸾飞去。酒杯横飞,却没半滴酒水溅出。 倘若换了平时,群弟子早已颂声雷动,但适才见一个同门死得古怪,都怕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未能揣摩明白师父的用意,谁都不敢贸然开口,但这一声喝采,总是要的,否则师父见怪,可又吃罪不起。 酒杯刚到方青鸾面前,群弟子便暴雷价喝了一声:“好!”有三个胆子特别小的,连这一声采也不敢喝,待听得众同门叫过,才想起自己没喝采,太也落后,忙跟着叫好,但那三个“好”字总是迟了片刻,显然不够整齐。 那三人见到众同门射来的眼光中充满责备之意,登时羞愧无地,惊惧不已。方青鸾道:“丁先生这杯酒,还是转赐了令高徒罢!”说着呼一口气,吹得那酒杯突然转向,飞向左首一名星宿弟子身前。 他一吹便将酒杯引开,比之手指弹杯,难易之别,纵然不会武功之人也看得出来,这酒杯一转向,丁墨寒显是输了一招。 其实方青鸾所喷的这口气,和丁墨寒的一弹,力道强弱全然不可同日而语,只不过喷气的方位劲力拿捏极准,似乎是以一口气吹开杯子,实则只是借用了对方手指上的一弹之力而已。 那观山海弟子见杯子飞到,不及多想,自然而然的便伸手接住,说道:“这是师父命你喝的!”便想将酒杯掷向方青鸾,突然间一声惨呼,向后便倒,登时一动也不动了。 众弟子这次都心下雪亮,知道师父一弹酒杯,便以指甲中的剧毒敷在杯上,只要方青鸾手指一碰酒杯,不必酒水沾唇,便即如这观山海弟子般送了性命。 丁墨寒脸上变色,心下怒极,情知这一下已瞒不过众弟子的眼光,到了这地步,已不能再故示闲雅,双手捧了一只酒杯,缓缓站起,说道:“方公子,老夫这一杯酒,总是要敬你的。”说着走到方青鸾身前。 方青鸾一瞥之间,见那杯白酒中隐隐泛起一层碧光,显然含有厉害无比的毒药。他这么亲自端来,再也没回旋的余地。 眼见丁墨寒走到身前,只隔一张板桌,方青鸾吸一口气,丁墨寒捧着的那杯中酒水陡然直升而起,成为一条碧绿的水线。 丁墨寒暗呼:“好厉害!”知道对方一吸之后,跟着便是一吐,这条水线便会向自己射来,虽然射中后于己无碍,但满身酒水淋漓,总是狼狈出丑,当即运起内功,波的一声,向那水线吹去。 却见那条水线冲到离方青鸾鼻尖约莫半尺之处,蓦地里斜向左首,从他脑后兜过,迅捷无伦的飞射而出,噗的一声,钻入了一名观山海弟子的口中。 那人正张大了口,要喝采叫好,这“好”字还没出声,一杯毒酒所化成的水线已钻入了他肚中。 水线来势奇速,他居然还是兴高采烈的大喝一声:“好!”直到喝采之后,这才惊觉,大叫:“不好!”登时委顿在地,片刻之间,满脸转变成漆黑,立时毙命。 这毒药如此厉害,方青鸾也是心惊不已:“我闯荡江湖,从未见过这等霸道的毒药。” 他二人比拚,顷刻间观山海便接连死了三名弟子,显然胜败已分。丁墨寒恼怒异常,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挥掌便劈。。 方青鸾久闻他“万毒大法”的恶名,斜身闪过。丁墨寒连劈三掌,方青鸾皆以小巧身法避开,不与他手掌相触。 两人越打越快,小饭店中摆满了桌子凳子,地位狭隘,实无回旋余地,但两人便在桌椅之间穿来插去,竟无半点声息,拳掌固是不交,连桌椅也没半点挨到。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两虎斗争锋出奇手 观山海群弟子个个贴墙而立,谁也不敢走出店门一步,师父正与劲敌剧斗,有谁胆敢远避自去,自是犯了不忠师门的大罪。 各人明知形势危险,只要给扫上一点掌风,都有性命之忧,除了盼望身子化为一张薄纸,拚命往墙上贴去之外,更无别法。 但见方青鸾守多攻少,掌法虽然精奇,但因不敢与丁墨寒对掌,动手时不免缚手缚脚,落了下风。 丁墨寒数招一过,便知方青鸾不愿与自己对掌,显是怕了自己的“万毒大法”。对方既怕这功夫,当然便要以这功夫制他,只是方青鸾身形飘忽,出掌更难以捉摸,定要逼得他与自己对掌,倒也着实不易。 再拆数掌,丁墨寒已想到了一个主意,当下右掌纵横挥舞,着着进逼,左掌却装微有不甚灵便之象,同时故意极力掩饰,要方青鸾瞧不出来。 方青鸾武功精湛,对方弱点稍现,岂有瞧不出来之理?他斜身半转,陡地拍出两掌,蓄势凌厉,直指丁墨寒左胁。 丁墨寒低声一哼,退了一步,竟不敢伸左掌接招。方青鸾心道:“这老怪左胸左胁之间不知受了什么内伤。”当下得理不让人,攻势中虽然仍以攻敌右侧为主,但内力的运用,却全是攻他左方。 又拆了二十余招,丁墨寒左手缩入袖内,右掌翻掌成抓,向方青鸾脸上抓去。方青鸾斜身转过,挺拳直击他左胁。丁墨寒一直在等他这一拳,对方终于打到,不由得心中一喜,立时甩起左袖,卷向敌人右臂。 方青鸾心道:“你袖风便再凌厉十倍,焉能伤得了我?”这一拳竟不缩回,运劲于臂,硬接他袖子的一卷,嗤的一声长响,方青鸾的右袖竟被扯下一片。 方青鸾一惊之下,这一拳打得更狠,蓦地里拳头外一紧,已被对方手掌握住。这一招大出方青鸾意料之外,立时惊觉:“这老怪假装左侧受伤,原来是诱敌之计,我可着了他的道儿!” 心中涌起一丝悔意:“我忒也妄自尊大,将这名闻天下的老贼怪看得小了,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何必以一时之忿,事先没策划万全,便犯险向他挑战。”此时更无退缩余地,全身内力,径从拳中送出。 岂知内劲一迸出,登时便如石沉大海,不知到了何处。方青鸾暗叫一声:“啊哟!”他上来与丁墨寒为敌,一直便全神贯注,决不让对方“万毒大法”使到自己身上,不料事到临头,仍然难以躲过。 其时当真进退两难,倘若续运内劲与抗,不论多强的内力,都会给他化散,过不多时便会功力全失,成为废人;但若抱元守一,劲力内缩,丁墨寒种种匪夷所思的厉害毒药,便会顺着他真气内缩的途径,侵入经脉脏腑。 正当进退维谷、彷徨无计之际,忽听得身后一人大声叫道:“师父巧设机关,臭小子已陷绝境。”方青鸾急退两步,左掌伸处,已将那观山海弟子胸口抓住。 他青衫公子最拿手的绝技,乃是一门借力打力之技,叫做“捻花剑诀”。外人不知底细,见到方青鸾“三尺青锋,无中生有”神乎其技,凡在致人死命之时,总是以对方稍加分神的绝技加诸其身,显然天下各门各派的武艺,皆不如此。 其实武林中绝技千千万万,任他如何聪明渊博,决难将每一项绝技都学会破解了,何况既是绝技,自非朝夕之功所能练成。 但方青鸾有了这一门巧妙无比的“取命”之术,不论对方施出何种功夫来,都能将之分开化解,趁机打到对方自身。 善于“锁喉枪”的,挺枪去刺方青鸾咽喉,给他“手段”一转,这一枪便刺入了自己咽喉,而所用劲力法门,全是出于他本门的秘传诀窍;善用“断臂刀”的,挥刀砍出,却砍上了自己手臂。兵器便是这件兵器,招数便是这记招数。 只要不是亲眼目睹方青鸾施这“惊世骇俗”之术,那就谁也猜想不到这些人所以丧命,其实都是出于“自杀”。 出手的人武功越高,死法越是巧妙。方青鸾若非单打独斗,若不是有把握定能致敌死命,这“邪门”的功夫便决不使用,是以青衫居名震江湖,真正的功夫所在,却是谁也不知。 将对手的兵刃拳脚转换方向,令对手自作自受,其中道理,全在“反弹”两字。 便如有人一拳打在石墙之上,出手越重,拳头上所受的力道越大,轻重强弱,不差分毫。 只不过转换有形的兵刃拳脚尚易,转换无形无质的内力气功,那就极难。方青鸾在这门功夫上虽然修练多年,究竟限于年岁,未能达到登峰造极之境。 遇到丁墨寒这等第一流的高手,他自知无法以“特异”之术反拨回去伤害对方,是以连使三次“独门绝技”,受到打击的倒霉家伙,却都是观山海弟子。 他转是转了,移也移了,不过是转移到了第三者身上。丁墨寒暗施“逍遥三笑散”,弹杯送毒,逼射毒酒,每一次都给方青鸾轻轻易易的找了替死鬼。 待得丁墨寒使到“万毒大法”,方青鸾已然无法将之移转,恰好那星宿弟子急于献媚讨好,张口一呼,显示了身形所在。 方青鸾情急之下,无暇多想,一将那星宿弟子抓到,立时旁拨侧挑,推气换劲,将他换作了自身。 他冒险施展,竟然生效,丁墨寒本意在“破”方青鸾之“功”,岂知破去的却是本门弟子的本门功夫。 方青鸾一试成功,死里逃生,当即抓住良机,决不容丁墨寒再转别的念头,把那观山海弟子一推,将他身子撞到了另一名弟子身上。这第二名弟子的功力,当即也随着丁墨寒“万毒大法”到处而迅速消解。 丁墨寒眼见方青鸾又以借力打力之法反伤自己弟子,自是恼怒之极,但想:“我若为了保全这些不成材的弟子,放脱他的拳头,一放之后,再要抓到他便千难万难。” “这小子定然见好便收,脱身逃走。这一仗我伤了五名弟子,只抓下他半只袖子,观山海可算大败亏输,我这今后还有什么脸面来扬威中原?”。 当下五指加劲,说什么也不放开他拳头。方青鸾退后几步,又将一名观山海弟子粘上了,让丁墨寒消散他的功力。 顷刻之间,三名弟子瘫痪在地,犹如被吸血怒鬼吸干了体内血气。其余各人大骇,眼见方青鸾又退将过来,无不失声惊呼,纷纷奔逃。 第五百五十五章 受波及吴懿眼目休 方青鸾手臂一振,三名粘在一起的观山海弟子身子飞了起来,第三人又撞中了另一人。那人惊呼未毕,身子便已软瘫。 余下的观山海弟子皆已看出,只要师父不放开方青鸾,这小子不断的借力伤人,群弟子的功力皆不免被观山海掌门“破”去,说不定下一个便轮到自己,但除了惊惧之外,却也无人敢夺门而出,只是在店堂内狼窜鼠突,免遭毒手。 那小店能有多大,方青鸾手臂挥动间,又撞中了三四名观山海弟子,粘在一起的已达七八名,他手持这么一件长大“兵刃”,要找替死鬼可就更加容易了。 这时他已占尽了上风,但心下忧虑,观山海子弟虽多,总有用完的时候,到了人人皆被丁墨寒“破”去了功力,再有什么替死鬼好找?他身形腾挪,连发真力,想震脱丁墨寒的掌握。 丁墨寒眼看门下弟子一个一个粘住,犹如被柳条穿在一起的鱼儿一般,未曾粘上的也都狼狈躲闪,再也无人出声颂扬自己。 他羞怒交加,更加抓紧方青鸾的拳头,心想:“这批不成材的弟子全数死了也罢,只要能将这小子的功力破去,我丁墨寒胜了青衫公子,那便是天下震动之事。要收弟子,世上吹牛拍马之徒还怕少了?”脸上却丝毫不见怒容,神态显得甚是悠闲,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观山海群弟子本来还在盼师父投鼠忌器,会放开了方青鸾,免得他们一个个功力尽失,但见他始终毫不动容,已知自己殊无幸免,一个个惊呼悲号,但在师父积威之下,仍然无人胆敢逃走,或是哀求师父暂且放开这个“已入他老人家掌握的小子”。 丁墨寒一时无计可施,游目四顾,见众弟子之中只有两人并未随众躲避。一是孙知义,蹲在屋角,将头埋在双臂之间,显是十分害怕。 另一个便是吴懿,面色苍白,缩在另一个角落中观斗。 丁墨寒喝道:“吴懿!”吴懿正看得出神,冷不防听得师父呼叫,呆了一呆,说道:“师父,你老人家大展神威……”只讲了半句,便尴尬一笑,再也讲不下去。 师父他老人家此际确是大展神威,但伤的却是自己门下,如何称颂,倒也难以措词。 丁墨寒奈何不了方青鸾,本已焦躁之极,眼见吴懿的笑容中含有讥嘲之意,更是大怒欲狂,左手衣袖一挥,拂起桌上两只筷子,疾向吴懿两眼中射去。 吴懿叫声:“啊哟!”急忙伸手将筷子击落,但终于慢了一步,筷端已点中了她双眼,只觉一阵麻痒,忙伸衣袖去揉擦,睁开眼来,眼前尽是白影晃来晃去,片刻间白影隐没,已是一片漆黑。 她只吓得六神无主,大叫:“我……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瞧不见啦!” 突然间一阵寒气袭体,跟着一条臂膀伸过来揽住了腰间,有人抱着她奔出。 吴懿叫道:“我……我的眼睛……”身后砰的一声响,似是双掌相交,吴懿只觉犹似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迷迷糊糊之中,隐约听得方青鸾叫道:“少陪了。丁家老贼,后会……” 吴懿身上寒冷彻骨,耳旁呼呼风响,一个比冰还冷的人抱着她狂奔。她冷得牙关相击,呻吟道:“好冷……我的眼睛……冷,好冷。” 那人道:“是,是。咱们逃到那边树林里,你家师父就找不到咱们啦。”他嘴里说话,脚下仍是狂奔。 过了一会,吴懿觉到他停了脚步,将她轻轻放下,身子底下沙沙作响,当是放在一堆枯树叶上。 那人道:“姑娘,你……你的眼睛怎样?”吴懿只觉双眼剧痛,拚命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瞧不见,天地世界,尽变成黑漆一团,这才知双眼已给丁墨寒的毒药毒瞎了,突然放声大哭,叫道:“我……我的眼睛瞎了,我……我瞎了!” 那人柔声安慰:“说不定治得好的。” 吴懿怒道:“丁老怪的毒药何等厉害,怎么还治得好?你骗人!我眼睛瞎了,我眼睛瞎了!”说着又是大哭。 那人道:“那边有条小溪,咱们过去洗洗,把眼里的毒药洗干净了。”说着伸手拉住她右手,将她轻轻拉起。 吴懿只觉他手掌奇冷,不由自主的一缩,那人便松开了手。吴懿走了两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那人道:“小心!”又握住了她手。这一次吴懿不再缩手,任由他带到溪边。那人道:“你别怕,这里便是溪边了。” 吴懿跪在溪边,双手掬起溪水去洗双眼。清凉的溪水碰到眼珠,痛楚渐止,然而天昏地黑,眼前始终没半点光亮。 霎时之间,绝望、伤心、愤怒、无助,百感齐至,她坐倒在地,放声大哭,双足在溪边不住击打,哭叫:“你骗人,你骗人,我眼睛瞎了,我眼睛瞎了!” 那人道:“姑娘,你不用难过。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你放心好啦。” 吴懿心中稍慰,问道:“你……你是谁?” 那人道:“我……我……” 吴懿道:“对不起!多谢你救了我性命。你高姓大名?” 那人道:“我……我……姑娘不认得我的。” 吴懿道:“你连姓名也不肯跟我说,还骗我不会离开我呢,我……我眼睛瞎了,我……我还是死了的好。”说着又哭。 那人道:“姑娘千万死不得。我……我当真永远不会离开你。只要姑娘许我陪着你,我永远……永远会跟在你身边的。” 吴懿道:“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的,你骗我不要寻死。我偏要死,眼睛瞎了,还做什么人?” 那人道:“我决不骗你,倘若我离开了你,叫我不得好死。”语气焦急,显得极是真诚。 吴懿道:“那你是谁?”那人道:“我……我是孙……不,不,我姓易,名叫知隼。”救了吴懿那人,正是平顶山的少庄主孙知义。 吴懿道:“原来是易……易前辈,多谢你救了我。” 孙知义道:“我能救了你逃脱丁老贼的毒手,心里欢喜得很,你不用谢我。我不是什么前辈,我只比你大几岁。”。 吴懿道:“嗯,那么我叫你易大哥。” 孙知义心中欢喜无限,颤声道:“这个……是不敢当的。” 第五百五十六章 携佳人撞上旧相识 吴懿道:“易大哥,我求你一件事。” 孙知义道:“你别说什么求不求的,姑娘吩咐什么,我就是拚了性命不要,也要尽力给你办到。” 吴懿微微一笑,说道:“你我素不相识,为什么你对我这样好?” 孙知义道:“是,是,是素不相识,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也从来没见过我。这次……今天咱们是第一次见面。” 吴懿黯然道:“还说见面呢?我永远见你不到了。”说着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孙知义忙道:“那不打紧。见不到我还更加好些。” 吴懿问道:“为什么?” 孙知义道:“我……我相貌难看得很,姑娘倘若见到了,定要不高兴。” 吴懿嫣然一笑,说道:“你又来骗人了。天下最希奇古怪的人,我也见得多了。我有一个下人,头上戴了个铁罩子,永远除不下来的,那才教难看呢。如果你见到了,包你笑上三天三夜。你想不想瞧瞧?” 孙知义颤声道:“不,不!我不想瞧。”说着情不自禁的退了两步。 吴懿道:“你武功这样好,抱着我飞奔时,几乎有我姊夫那么快,哪知道胆子却小,连个怪人也不想见。易大哥,那家伙很好玩的,我叫他翻筋斗给你看,叫他把铁头伸进狮子老虎笼里,让野兽咬他的铁头。我再叫人拿他当鸢子放,飞在天空,那才有趣呢。” 孙知义忍不住打个寒噤,连声道:“我不要看,我真的不要看。” 吴懿叹道:“好罢。你刚才还在说,不论我求你做什么,你就是性命不要,也要给我办到,原来都是骗人的。” 孙知义道:“不,不!决不骗你。姑娘要我做什么事?” 吴懿道:“我要回到姊夫身边,他在塞外边陲。易大哥,请你送我去。”霎时之间,孙知义脑中一片混乱,再也说不出话来。 吴懿道:“怎么?你不肯吗?” 孙知义道:“不是……不肯,不过……不过我不想……不想去那塞外蛮夷之地。” 吴懿道:“我叫你去瞧我那个好玩的怪异小丑,你不肯。叫你送我回姊夫那里,你又不肯。我只好独自个走了。”说着慢慢站起,双手伸出,向前探路。 孙知义道:“我陪你去!你一个人怎么……怎么成?” 孙知义握着吴懿柔软滑腻的小手,带着她走出树林,心中只是想:“只要我能握着她的手,这样慢慢走去,便是走到十八层地狱里,我也是欢喜无限。” 刚走到大路上,迎面过来一群乞丐。当先一人身材高瘦,相貌清秀,认得正是忠义堂青龙分舵的舵主常权奕,孙知义心想:“这人那天给我师父所伤,居然没死。”不想和他们朝相,忙拉着吴懿离开大路,向荒地中走去。 吴懿察觉地下高低不平,问道:“怎么啦?” 孙知义还未回答,常权奕已见到了两人,快步抢上拦住,厉声喝道:“鬼鬼祟祟的,干什么?你……你怪模怪样的,是什么东西?” 孙知义大急,心想:“只要他叫出‘小怪物’三字,吴懿姑娘立时便知我是谁,再也不会睬我。就算她仍要我送她回去,也决不会再让我握住她的手了。” 一时彷徨无主,突然跪倒,连拜几拜,大打手势,要常权奕不可揭露他的真相。常权奕看不明白他手势的用意,奇道:“你干什么?” 孙知义指着吴懿,摇摇手,指指自己的口,摇摇手,又拜了几拜。常权奕瞧出吴懿双目已瞎,依稀明白这铁枭怪人是求自己不可说话,正诧异间,丐帮众弟子都已奔近身来。 一人指着孙知义的头,哈哈大笑,叫道:“当真希奇,这家伙的脑袋……”孙知义纵身上前,一掌拍出。那丐帮弟子急忙举手挡格,喀喇喇几声响,那人臂骨、肋骨齐断,身子向后飞出丈许,摔在地下,立时毙命。 众弟子惊怒交集,五人同时向孙知义攻去。孙知义双掌飞舞,乱击乱拍。他武功低微,比之这些丐帮弟子大有不如,但手掌到处,只听得喀喇、喀喇,“啊哟!”“哎唷!”砰砰砰,噗噗,五名丐帮弟子飞摔而出,都是着地便死。 余人惊骇之下,团团将孙知义和吴懿围住,再也不敢上前攻击。孙知义忽然又向常权奕跪倒,拜了几拜,又是连打手势,指指吴懿,指指自己的铁头,不住摇手。 常权奕见他举手连毙六丐,功力之深,实是生平罕见,自己倘若上前动手,也必无幸,可是他却又向自己跪拜,实是匪夷所思,当下也打手势,指指吴懿,指指他的铁头,指指自己嘴巴,又摇摇手。 孙知义大喜,连连点头。常权奕心念一动:“此人武功奇高,却深怕我泄露他的机密,似乎可以用这件事来胁制于他,收为我用。”当下即向手下群弟子说道:“大家别说话,谁也不可开口。” 孙知义心中更喜,又向他拜了几拜。吴懿问道:“易大哥,是些什么人?你打死了几个人吗?” 孙知义道:“是我曾经的好朋友,大家起了些误会。这位青龙分舵常舵主仁义过人,是位大大的好人,我一向钦佩得很。我……我失手伤了他们几位兄弟,当真过意不去。”说着向群丐团团作揖。 吴懿道:“丐帮中也有好人么?易大哥,你武功这样高,不如都将他们杀了,也好给我姊夫出一口胸中恶气。” 孙知义忙道:“不,不,那是误会。我跟常舵主是好朋友。你在这里等我,我跟常舵主过去说明其中的过节。”说着向常权奕招招手。 常权奕听他认得自己,更加奇怪,但看来全无恶意,当即跟着他走出十余丈。 孙知义眼见离吴懿已远,她已决计听不到自己说话,却又怕群丐伤害了她,不敢再走,便即停步,拱手说道:“常舵主,承你隐瞒兄弟的真相,大恩大德,决不敢忘。” 常权奕道:“此中情由,兄弟全然莫名其妙。敢问尊兄高姓大名?”。 孙知义道:“兄弟姓孙,名叫知义,只因身遭不幸,头上套了这个劳什子,可万万不能让这位姑娘知晓。” 常权奕见他说话时双目尽望着吴懿,十分关切,心下已猜到了七八分:“这小姑娘清雅秀丽,这怪小子定是爱上了她,生怕她知道他的这副惨淡怪相。”遂问道:“孙兄如何识得在下?” 第五百五十七章 元气宗迎得少主还 孙知义道:“贵帮青龙分舵聚会,商议推选帮主之事,兄弟恰好在旁,听得有人称呼常舵主。兄弟今日失手伤了贵帮几位兄弟,实在……实在不对,还请常舵主原谅。” 常权奕道:“大家误会,不必介意。孙兄,你头上戴了这个东西,兄弟是决计不说的,待会兄弟吩咐手下,谁也不得泄露半点风声。” 孙知义感激得几欲流泪,不住作揖,说道:“多谢,多谢。” 常权奕道:“可是孙兄弟和这位姑娘携手在道上行走,难免有人见到,势必大惊小怪,呼叫出来,孙兄就是将那人杀死,也已经来不及了。” 孙知义道:“是,是。”他自救了吴懿,神魂飘荡,一直没想到这件事,这时听常权奕说得不错,不由得没了主意,嗫嚅道:“我……我只有跟她到深山无人之处去躲了起来。” 常权奕微笑道:“这位姑娘只怕要起疑心,而且,孙兄跟这位姑娘结成了夫妇之后,她迟早会发觉的。” 孙知义胸口一热,说道:“结成夫……夫妇什么,我倒不想,那……那是不成的,我怎么……怎么配?不过……不过……那倒真的难了。” 常权奕道:“孙兄,承你不弃,说兄弟是你的好朋友。好朋友有了为难之事,自当给你出个主意。这样罢,咱们一起到前面市镇上,雇辆大车,你跟这位姑娘坐在车中,那就谁也见不到你们了。” 孙知义大喜,想到能和吴懿同坐一车,真是做神仙也不如,忙道:“对,对!常舵主这主意真高。” 常权奕道:“然后咱们想法子除去孙兄这个铁帽子,兄弟拍胸膛担保,这位姑娘永远不会知道孙兄这件尴尬事。你说如何?” 噗的一声,孙知义跪倒在地,向常权奕不住磕头,用头结实撞上地面,咚咚有声。 常权奕跪倒还礼,说道:“孙兄行此大礼,兄弟如何敢当?孙兄倘若不弃,咱二人结为金兰兄弟如何?” 孙知义喜道:“妙极,妙极!做兄弟的什么事也不懂,有你这样一位足智多谋的兄长给我指点明路,兄弟当真是求之不得。” 常权奕哈哈大笑,说道:“做哥哥的叨长你几岁,便不客气称你一声‘兄弟’了。” 当丁墨寒和苏半城打得天翻地覆之际,陆迁的眼光始终没离开韩凝儿身上,而韩凝儿的眼光,却又始终是含情脉脉的瞧着师哥方青鸾。 因之陆韩二人的目光,便始终没有遇上。待得丁墨寒大败逃走,惠好与尧天神脉门人会晤,方青鸾一行离去,陆迁自然而然便随在韩凝儿身后。 下得岭来,方青鸾向陆迁拱手道:“陆兄,今日有幸相会,这便别过了,后会有期。” 陆迁道:“是,是。今日有幸相会,这便别过了,后会有期。”眼光却仍是瞧着韩凝儿。 方青鸾心下不快,哼了一声,转身便走。陆迁恋恋不舍的又跟了去。一贯士双手一拦,挡在陆迁身前,说道:“陆公子,你今日出手相助我家公子,一某多谢了。” 陆迁道:“不必客气。” 一贯士道:“此事已经谢过,咱们便两无亏欠。你这般目不转睛的瞧着我们王姑娘,忒也无礼,现下还想再跟,更是无礼之尤。你是读书人,可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行’的话么?一某此刻身上全无力气,可是骂人的力气还有。” 陆迁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既然如此,一兄还是‘非礼勿言’,我这就‘非礼勿跟’罢。” 一贯士哈哈大笑,说道:“这就对了!”转身跟随方青鸾等而去。陆迁目送韩凝儿的背影为树林遮没,兀自呆呆出神。 朱丹臣道:“公子,咱们走罢!” 陆迁道:“是,该走了。”可是却不移步,直到朱丹臣连催三次,这才跨上古笃诚牵来的坐骑。 他身在马背之上,目光却兀自瞧着韩凝儿的去路。陆迁那日将书信交与常权奕后,便即驰去拜见陆方圆。 父子久别重逢,都是不胜之喜。偌星辰更对这位小主人竭力奉承。吴懿却已不别而行,兄妹俩未得相见。陆方圆和偌星辰以吴双、吴懿之事说来尴尬,都没向他提起。 过得十余日,崔百泉、过彦之二人也寻到相聚。他师叔侄在苏州琴韵小筑和陆迁失散,到处寻访,不得踪迹,后来从河南伏牛山本门中人处得到讯息,元气宗宗主陆方圆到了河南,便在伏牛山左近落脚,当即赶来,见到陆迁安然无恙,甚感欣慰。 陆迁九死一生之余,在父亲身边得享天伦之乐,自是欢喜,但思念韩凝儿之情却只有与日俱增,待得棋会之期将届,得了父亲允可,带同古笃诚等赴会。 果然不负所望,在棋会中见到了意中人,但这一会徒添愁苦,到底是否还是不见的好,他自己可也说不上来了。 一行人驰出二十余里,大路上尘头起处,十余骑疾奔而来,正是元气宗三位长老范骅、华赫昆、巴天石、以及所率宗门弟子。 一行人驰到近处,下马向陆迁行礼。原来众人奉了陆宗主之命,前来接应,深恐威仪先生的棋会之中有何凶险。 众人听说陆铭山也曾与会,幸好没对陆迁下手,都是手心中捏了一把汗。朱丹臣悄悄向范骅等三人说知,陆迁在棋会中如何见到的一位美貌姑娘,如何对她目不转睛的呆视,如何失魂落魄,又想跟去,幸好给对方斥退。 范骅等相视而笑,心中转的是同样念头:“咱们这位少主人英姿勃发,家学渊源。他如能由此忘了对自己亲妹子相思之情,倒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傍晚时分,一行人在客店中吃了晚饭。范骅说起江南之行,说道:“公子爷,这青衫居一脉诡秘得很,以后遇上了可得小心在意。” 陆迁道:“怎么?” 范骅道:“这次我们三人奉了宗主特令,前赴青衫居中查察,要瞧瞧有什么蛛丝马迹,少林派惠能大师到底是不是方青鸾害死的。” 崔百里与过彦之甚是关切,齐声问道:“三位可查到了什么没有?”。 范骅道:“我们三人没明着求见,只暗中查察,青衫居里没男女主人,只剩下些婢仆。偌大几座院孙,却是个小姑娘叫做瑶儿的在主持家务。” 陆迁点头道:“嗯,这位瑶儿姑娘人挺好的。三位没伤了她吧?” 第五百五十八章 荒山岭诡灯现异光 范骅微笑道:“没有,我们接连查了几晚,青衫居府上什么地方都查到了,半点异状也没有。巴兄弟忽然想到,那个恶僧摇头僧将少主人从塞北请到江南来,说是要去送谁谁谁一程……” 崔百里插口道:“是啊,青衫居府上那个小丫头,却说什么也不肯带那恶僧去送行,幸好这样,少主人才得脱却那恶僧的毒手。” 陆迁点头道:“吴双、瑶儿两位姑娘,可真是好人。不知她们现下怎样了。” 巴天石微笑道:“我们接连三晚,都在窗外见到那瑶儿姑娘在缝一件男子的长袍,不住自言自语:‘少主人,侬在外头冷?侬啥辰光才回来?’少主人,她是缝给你的吧?” 陆迁忙道:“不是,不是。她是缝给青衫居方公子的。” 巴天石道:“是啊,我瞧这小丫头神魂颠倒的,老是想着她的少主人,我们三个穿房入舍,她全没察觉。” 他说这番话,是要陆迁不可学他爹爹,“胸怀广博”,那瑶儿心中想的只是青衫公子,少主人对她多想无益。 陆迁叹了口气,说道:“那方公子俊雅无匹,那也难怪,那也难怪!又何况他们是中表之亲,自幼儿青梅竹马……” 范骅、巴天石等面面相觑,均想:“小丫头和少主人青梅竹马倒也犹可,又怎会有中表之亲?”哪想得到他是扯到了韩凝儿身上。 崔百里问道:“范司马、巴司空想到那恶僧要去送什么人的行,不知这中间有什么道理?可跟我师兄之死有什么关连?” 范骅道:“我提到这件事,正是要请大伙儿一起参详参详。华大哥一听到这个‘行’字,登时手痒,说道:‘说不定这老儿在里头有什么古怪,咱们跟进去瞧瞧。’我和巴兄都不大赞成,青衫居名满天下,咱们几个若假意尾随,也太说不过去了。 华兄弟却道:‘咱们悄悄打地道进去,神不知,鬼不觉,有谁知道了?’我们二人拗他不过,也就听他的。那地方在庄子之后,甚是僻静隐秘,还真不容易找到。我们三人蹑足潜踪,跟了上去,崔兄,你道见到什么?” 崔百里和过彦之同时站起,问道:“什么?”范骅道:“棺材里是空的,没有死人。” 崔过二人张大了嘴,半晌合不拢来。过了良久,崔百里一拍大腿,说道:“那方九公没有死。他叫儿子在中原到处露面,自己却在几千里外杀人,故弄玄虚。我师哥……我师哥定是方九公这恶贼杀的!” 范骅摇头道:“崔兄曾说,这方九公武功深不可测,他要杀人,尽可使别的手段,为什么定要留下自己独门绝技的功夫,好让人人知道是他青衫居下的手?若想武林中知道他的厉害,却为什么又要装假死?要不是华大哥有这能耐,又有谁能查知他这个秘密?” 崔百里颓然坐倒,本来似已见到了光明,霎时间眼前又是一团迷雾。陆迁道:“天下各门各派的绝技成千成万,要一一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当真是难如登天,可偏偏她有这等聪明智慧,什么武功都是了如指掌……” 崔百里道:“是啊,好像我师哥这招‘天灵千裂’,是我伏牛派的不传之秘,他又怎么懂得,竟以这记绝招害了我师哥性命?” 陆迁摇头道:“她当然懂得,不过她手无缚鸡之力,虽然懂得各家各派的武功,自己却是一招也不会使的,更不会去害人性命。”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一齐缓缓摇头。 吴懿双眼被丁墨寒毒瞎,孙知义奋不顾身的抢了她逃走。丁墨寒心神微分,指上内功稍松,方青鸾得此良机,立即运起“天罡真气”的绝技,噗的一声,丁墨寒五指抓住了一名弟子的手臂。 方青鸾拳头脱出掌握,飞身窜出,哈哈大笑,叫道:“少陪了,丁老贼,后会有期。”展开轻功,头也不回的去了。 这一役他伤了观山海二十余名弟子,大获全胜,终于出了给丁墨寒暗害而险些自刎的恶气,但最后得能全身而退,实是出于侥幸,路上回思适才情景,当真不寒而栗。 与韩凝儿、邓百川一行会齐后,在客店中深居简出,让邓百川等人养伤。过得数日,一贯士、天纵良两人体力尽复,跟着邓百川与公冶乾也已痊可。 六人说起不知吴双的下落,都是好生记挂,当下商定就近去洛阳打探讯息。 在洛阳不得丝毫消息,于是又向西查去。这一日六人急于赶道,错过了宿头,直行到天黑,仍是在山道之中,越走道旁的乱草越长。 天纵良道:“咱们只怕走错了路,前边这个弯多半转得不对。” 邓百川道:“且找个山洞或是破庙,露宿一宵。” 天纵良当先奔出去找安身之所,放眼道路崎岖,乱石嶙峋。他自己什么地方都能躺下来呼呼大睡,但要找一个可供韩凝儿宿息的所在,却着实不易。 一口气奔出数里,转过一个山坡,忽见右首山谷中露出一点灯火,天纵良大喜,回首叫道:“这边有人家。”方青鸾等闻声奔到。 公冶乾喜道:“看来只是家猎户山农,但给韩姑娘一人安睡的地方总是有的。”六人向着灯火快步走去。 那灯火相隔甚遥,走了好一会仍是闪闪烁烁,瞧不清楚屋宇。天纵良喃喃骂道:“他奶奶的,这灯可有点儿邪门。” 突然邓百川低声喝道:“且住,少主人,你瞧这是盏绿灯。”方青鸾凝目望去,果见那灯火发出绿油油的光芒,迥不同寻常灯火的色作暗红或昏黄。 六人加快脚步,向绿灯又驱前里许,便看得更加清楚了。一贯士大声道:“邪魔外道,在此聚会!”。 凭这五人的机智武功,对江湖上不论哪一个门派帮会,都绝无忌惮,但各人立时想到:“今日与韩姑娘在一起,还是别生事端的为是。” 一贯士与天纵良久未与人打斗生事,霎时间心痒难搔,跃跃欲试,但立即自行克制。 第五百五十九章 遇邪祟毒障拦去路 《金镖笑侠录》第五百五十九章 遇邪祟毒障拦去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六十章 万仙会群魔逞凶顽 他微一凝神,听得邓百川厚重的掌风在身后右侧响了两下,当即拉住韩凝儿,斜退三步,向邓百川身旁靠去,只听得拍拍两声轻响,邓百川和敌人又对了两掌。 从掌声之中听来,敌人着实是个好手。跟着邓百川吐气扬声,“嘿”的一声呼喝。 方青鸾知道邓百川使出一招“石破天惊”的掌力,对方多半抵挡不住。果然那人失声惊呼,声音尖锐,但呼声越响越下,犹如沉入地底,跟着是石块滚动,树枝折断之声。 方青鸾微微一惊:“这人失足掉入了深谷。适才绿光之下,没见到有什么山谷啊。幸好邓大哥将这人先行打入深谷,否则黑暗中一脚踏了个空,可就糟了。” 便在此时,左首高坡上有个声音飘了过来:“何方高人,到万仙大会来捣乱?当真将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都不放在眼内吗?” 方青鸾等都轻轻“啊”的一声。什么“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的名头,他们倒也听到过的,但所谓“洞主,岛主”,只不过是一批既不属任何门派、又不隶什么帮会的旁门左道之士。这些人武功有高有低,人品有善有恶,人人独来独往,各行其是,相互不通声气,也便成不了什么气候,江湖上向来不予重视。 只知他们有的散处东海、黄海中的海岛,有的在昆仑、祁连深山中隐居,近年来销声匿迹,毫无作为,谁也没加留神,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出现。 方青鸾朗声道:“在下朋友六人,乘夜赶路,不知众位在此相聚,无意中多有冒犯,谨此谢过。黑暗之中,事出误会,双方一笑置之便了,请各位借道。” 他这几句话不亢不卑,并不吐露身分来历,对误杀对方数人之事,也赔了罪。突然之间,四下里哈哈、嘿嘿、呵呵、哼哼笑声大作,越笑人数越多。 初时不过十余人发笑,到后来四面八方都有人加入大笑,听声音不下五六百人,有的便在近处,有的却似在数里之外。 方青鸾听对方声势如此浩大,又想到那人说什么“万仙大会”,心道:“今晚倒足了霉,误打误撞的,闯进这些旁门左道之士的大聚会中来啦。我迄今没吐露姓名,还是一走了之的为是,免得闹到不可收拾。何况寡不敌众,咱们六人怎对付得了这数百人?” 众人哄笑声中,高坡上那人道:“你这人说话轻描淡写,把事情看得忒也易了。你们六人已出手伤了咱们好几位兄弟,万仙大会群仙假如就此放你们走路,三十六洞和七十二岛的脸皮,却往哪里搁去?” 方青鸾定下神来,凝目四顾,只见前后左右的山坡、山峰、山坳、山脊各处,影影绰绰的都是人影,黑暗中自瞧不清各人的身形面貌。 这些人本来不知是在哪里,突然之间,都如从地底下涌了出来一般。这时邓百川、公冶乾、一贯士、天纵良四人都已聚在方青鸾与韩凝儿身周卫护,但在这数百人的包围之下,只不过如大海中的一叶小舟而已。 方青鸾和邓百川等生平经历过无数大阵大仗,见了这等情势,却也不禁心中发毛,寻思:“这些人古里古怪,十个八个自不足为患,几百人聚在一起,可着实不易对付。” 方青鸾气凝丹田,朗声说道:“常言道不知者不罪。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的大名,在下也素有所闻,决不敢故意得罪。川西碧磷洞桑土公、藏边虬龙洞玄黄子、北海玄冥岛岛主章达夫先生,想来都在这里了。在下无意冒犯,尚请恕罪则个。” 左首一个粗豪的声音呵呵笑道:“你提一提咱们的名字,就想这般轻易混了出去吗?嘿嘿嘿嘿!” 方青鸾心头有气,说道:“在下敬重各位是长辈,先礼后兵,将客气话说在头里。难道我方青鸾便怕了各位不成?” 只听得四周许多人都是“啊”的一声,显是听到了“方青鸾”三字颇为震动。那粗豪的声音道:“是‘绝世三剑,锋下无痕’的青衫居青衫公子么?” 方青鸾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 那人道:“青衫公子可不是泛泛之辈。掌灯!大伙儿见上一见!”他一言出口,突然间东南角上升起了一盏黄灯,跟着西首和西北角上各有红灯升起。 霎时之间,四面八方都有灯火升起,有的是灯笼,有的是火把,有的是孔明灯,有的是松明柴草,各家洞主、岛主所携来的灯火颇不相同,有的粗鄙简陋,有的却十分工细,先前都不知藏在哪里。灯火忽明忽暗的映照在各人脸上,奇幻莫名。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俊有丑,既有僧人,亦有道士,有的大袖飘飘,有的窄衣短打,有的是长须飞舞的老翁,有的是云髻高耸的女子,服饰多数奇形怪状,与中土人士大不相同,一大半人持有兵刃,兵刃也大都形相古怪,说不出名目。 方青鸾团团作个四方揖,朗声说道:“各位请了,在下青衫居方青鸾有礼。”四周众人有的还礼,有的毫不理睬。 西首一人说道:“方青鸾,你青衫居爱在中原逞威,那也由得你。但到万仙大会来肆无忌惮的横行,却不把咱们瞧得小了?你号称‘绝世三剑,锋下无痕’,我来问你,你要与我相斗又如何敌手,却是如何施法?” 方青鸾循声瞧去,只见西首岩石上盘膝坐着一个大头老者,一颗大脑袋光秃秃地,半根头发也无,脸上巽血,远远望去,便如一个大血球一般。 方青鸾微一抱拳,说道:“请了!足下尊姓大名?” 那人捧腹而笑,说道:“老夫考一考你,要看青衫公子果然是有真才实学呢,还是浪得虚名。我刚才问你:‘你若要能说出我的门道,以及如何施法。只要你答得对了,别人怎样我管不着,老夫却不再来跟你为难。你爱去哪里,便去哪里好了!”。 方青鸾瞧了这般局面,知道今日之事,已决不能空言善罢,势必要出手露上几招,便道:“既然如此,在下奉陪几招,前辈请出手罢!” 那人又呵呵的捧腹而笑,道:“我是在考较你,不是要你来伸量我。你若答不出,那‘绝世三剑,锋下无痕’这八个字,乘早给我收了起来罢!” 第五百六十一章 伶俐人点破众家武 方青鸾双眉微蹙,心道:“你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我既不知你门派,又不知你姓名,怎知你最擅长的是什么绝招?不知你有什么‘道’,却如何破解?” 他略一沉吟之际,那大头老者已冷笑道:“我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朋友们散处天涯海角,不理会中原的闲事。山中无猛虎,猴儿称大王,似你这等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也说什么‘金镖侠,青衫士’,呵呵!好笑啊好笑,无chi啊无chi!” “我跟你说,你今日若要脱身,那也不难,你向三十六洞每一位洞主,七十二岛每一位岛主,都磕上十个响头,一共磕上一千零八十个头,咱们便放你六个娃儿走路。” 一贯士憋气已久,再也忍耐不住,大声说道:“你要请我家少主人说你的绝技,破你的神通,又叫他向你磕头。你这门绝技,我家公子爷可学不来了。嘿嘿,好笑啊好笑,无chi啊无chi!” 他话声抑扬顿挫,居然将这大头老者的语气学了个十足。那大头老者咳嗽一声,一口浓痰吐出,疾向一贯士脸上射了过来。 一贯士斜身一避,那口浓痰从他左耳畔掠过,突然间在空中转了个弯,托的一声,重重的打在一贯士的额角正中。 这口浓痰劲力着实不小,一贯士只觉一阵头晕,身子晃了几晃,原来这一口痰,正好打中在他眉毛之上的“阳白穴”。 方青鸾心中一惊:“这老儿痰中含劲,那是丝毫不奇。我这三哥中毒后功夫未复,避不开也不希奇。奇在他这口痰吐出之后,竟会在半空中转弯。” 那大头老者呵呵笑道:“方青鸾,老夫也不来要你说说我的门道,讲讲别家武学,只须你说出我这一口痰的来历,老夫便服了你。” 方青鸾脑中念头飞快的乱转,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忽听得身旁韩凝儿清亮柔和的声音说道:“端木岛主,你练成了这‘归去来兮’的五斗米神功,实在不容易。但杀伤的生灵,却也不少了吧。” “我家师哥念在你修为不易,不肯揭露此功的来历,以免你大遭同道之忌。难道我家师哥,竟也会用这功夫来对付你吗?” 方青鸾又惊又喜,“五斗米神功”的名目自己从未听见过,小师妹居然知道,却不知对是不对。 那大头老者本来一张脸血也似红,突然之间,变得全无血色,笑道:“小娃娃胡说八道,你懂得什么。‘五斗米神功’损人利己,阴狠险毒,难道是我这种人练的么?但你居然叫得出老爷爷的姓来,总算很不容易的了。” 韩凝儿听他如此说,知道自己猜对了,只不过他不肯承认而已,便道:“海南岛五指山赤焰洞端木洞主,江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端木洞主这功夫原来不是‘五斗米神功’,那么想必是从地火功中化出来的一门神妙功夫了。” “地火功”是赤焰洞一派的基本功夫。赤焰洞一派的宗主都是复姓端木,这大头老者名叫端木元,听得韩凝儿说出了自己的身分来历,却偏偏给自己掩饰“五斗米神功”,对她顿生好感,何况赤焰洞在江湖上只是藉藉无名的一个小派,在她口中居然成了“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更是高兴。 当下笑道:“不错,不错,这是地火功中的一项雕虫小技。老夫有言在先,你既道出了宝门,我便不来为难你了。” 突然间一个细细的声音发自对面岩石之下,呜呜咽咽、似哭非哭的说道:“端木元,我丈夫和兄弟都是你杀的么?是你练这天杀的‘五斗米神功’,因而害死了他们的么?” 说话之人给岩石的阴影遮住了,瞧不见她的模样,隐隐约约间可见到是个身穿黑衣的女子,长挑身材,衣衫袖子甚大。 端木元哈哈一笑,道:“这位娘子是谁?我压根儿不知道‘五斗米神功’是什么东西,你莫听这小姑娘信口开河。” 那女子向韩凝儿招了招手,道:“小姑娘,你过来,我要问一问你。”突然抢上几步,挥出一根极长的竹杆,杆头三只铁爪已抓住了韩凝儿的腰带,回手便拉。 韩凝儿给她拉得踏上了两步,登时失声惊呼。方青鸾袍袖轻挥,搭上了竹杆,使出“剑气意转”功夫,已将拉扯韩凝儿的劲力,转而为拉扯那女子自身。 那女子“啊”的一声,立足不定,从岩石阴影下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冲到距方青鸾身前丈许之处,内劲消失,便不再向前。 她大惊失色,生恐方青鸾出手加害,脱手放开竹杆,奋力反跃,退了丈许,这才立定。 韩凝儿扳开抓住自己腰带的铁爪,将长杆递给方青鸾。方青鸾左袖拂出,那竹杆缓缓向那女子飞去。那女子伸手待接,竹杆斗然跌落,插在她身前三尺之处。 韩凝儿道:“南海椰花岛黎夫人,你这门‘采燕功’的确神妙,佩服,佩服。” 那女子脸上神色不定,说道:“小姑娘,你……你怎知道我姓氏?又怎知道我……我这‘采燕功’?” 韩凝儿道:“适才黎夫人露了这一手神妙功夫,长杆取物,百发百中,自然是椰花岛著名的‘采燕功’了。” 原来椰花岛地处南海,山岩上多产燕窝。燕窝都生于绝高绝险之处,黎家久处岛上,数百年来由采集燕窝而练成了以极长竹杆为兵刃的“采燕功”。 同时椰花岛黎家的轻功步法,也与众不同。韩凝儿看到她向后一跃之势,宛如为海风所激,更无怀疑,便道出了她的身分来历。。 黎夫人被方青鸾一挥袖间反拉过去,心中已自怯了,再听韩凝儿一口道破自己的武功家数,只道自己所有的伎俩全在对方算中,当下不敢逞强,转头向端木元道:“端木老儿,好汉子一人做事一身当。我丈夫和兄弟,到底是你害的不是?” 端木元呵呵笑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南海椰花岛岛主黎夫人,说将起来,咱们同处南海,你还是老夫的芳邻哪!尊夫我从未见过,怎说得上‘加害’两字?” 第五百六十二章 逍遥游鏖战毒龙针 黎夫人将信将疑,道:“日久自知,只盼不是你才好。”拔起长杆,又隐身岩后。 黎夫人刚退下,突然间呼的一声,头顶松树上掉下一件重物,镗的一声大响,跌在岩石之上,却是一口青铜巨鼎。 方青鸾又是一惊,抬头先瞧松树,看树顶躲的是何等样人,居然将这件数百斤重的大家伙搬到树顶,又摔将下来。 看这铜鼎模样,便与适才公冶乾所踢倒的碧磷洞铜鼎形状相同,鼎身却大得多了,难道地躺先生竟躲在树顶?但见松树枝叶轻晃,却不见人影。 便在此时,忽听得几下细微异常的响声,混在风声之中,几不可辨。方青鸾应变奇速,双袖舞动,挥起一股劲风,反击了出去,眼见银光闪动,几千百根如牛毛的小针从四面八方迸射开去。 方青鸾暗叫:“不好!”伸手揽住韩凝儿腰间,纵身急跃,凭空升起,却听得公冶乾、天纵良以及四周人众纷纷呼喝:“啊哟,不好!”“中了毒针。”“这歹毒暗器,特奶奶的!”“哎哟,怎么射中了老子?” 方青鸾身在半空,一瞥眼间,见那青铜大鼎的鼎盖一动,有什么东西要从鼎中钻出来,他右手一托,将韩凝儿的身子向上送起,叫道:“坐在树上!”跟着身子下落,双足踏住鼎盖。 只觉鼎盖不住抖动,当即使出“千斤坠”功夫,硬将鼎盖压住。其时兔起鹘落,只片刻间之事,方青鸾刚将那鼎盖压住,四周众人的呼喝之声已响成一片:“哎哟,快取解药!” “这是碧磷洞的牛毛针,一个时辰封喉攻心,最是厉害不过。” “地躺先生这臭贼呢,在哪里?在哪里?快揪他出来取解药。” “这臭贼乱发牛毛针,连我这老朋友也伤上了。地躺先生在哪里?快取解药,快取解药!” “地躺先生在哪里?”“快取解药!”之声响成一片。中了毒针之人有的乱蹦乱跳,有的抱树大叫,显然牛毛针上的毒性十分厉害,令中针之人奇痒难当。 方青鸾一瞥之间,见公冶乾左手抚胸,右手按腹,正自凝神运气,天纵良却双足乱跳,破口大骂。 他知二人已中了暗算,心中又是忧急,又是恼怒。这无数毒针,显然是有人开动铜鼎中的机括,从鼎中发射出来。 铜鼎从空而落,引得众人的抬头观望,鼎中之人便乘机发针,若不是他见机迅速,内力强劲,这几千枚毒针都已钻入他的肉里了。 方青鸾内劲反激出去的毒针,有些射在旁人身上,有些射在鼎上,那偷发暗器之人有鼎护身,自也安然无恙。 只听得一个人阴阳怪气的道:“方青鸾,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不来破我的功夫?这可与你们青衫居的作为不对啊。” 此人站得甚远,半边身子又是躲在岩石之后,没中到毒针,便来说几句风凉话儿。 方青鸾不去理他,心想要解此毒,自然须找鼎中发针之人,只觉得脚下鼎盖不住抖动,显是那人想要钻出来。 方青鸾左手搭在大松树的树干,已如将鼎盖钉住在大松树上,那人要想钻出鼎来,若不是以宝刀宝剑破鼎而出,便须以腰背之力,将那株松树连根拔起。 鼎中人连连运力,却哪里掀得动已如连在方青鸾身上的那株大松树?方青鸾使出“逍遥游”的功夫,将鼎中人的力道都移到了大松树上。 那松树左右摇晃,树根格格直响,但要连根拔起,却谈何容易,树周小根倒也给他迸断了不少。 方青鸾要等他再掀数下,便突然松劲,让他突鼎而出;料想他出鼎之时,必然随手再发牛毛细针以防护自身,那时挥掌拍落,将这千百枚毒针都钉在他身上,不怕他不取解药自救,其时夺他解药,自比求他取药方便得多。 只觉那鼎盖又掀动两下,突然间鼎中人再无动静,方青鸾知道他在运气蓄力,预备一举突鼎而出,当即脚下松劲,右掌却暗暗运力。哪知过了好一会,鼎中人仍是一动也不动,倒如已然闷死了一般。 四下里的号叫之声,却响得更加惨厉了。各洞岛有些功力较浅的弟子难忍麻痒,竟已在地下打滚,更有以头撞石,以拳捶胸,情景甚是可怖。 但听得七八人齐声叫道:“将地躺先生揪出来,揪他出来,快取解药!”叫喊声中,十余人红了眼睛,同时向方青鸾冲来。 方青鸾左足在鼎盖上一点,身子轻飘飘的跃起,正要坐向松树横干,突然间嗤嗤声响,斜刺里银光闪动,又是千百枚细针向他射来。 这一变故来得突兀之极,发射毒针的地躺先生当然仍在鼎中,而这丛毒针来势之劲,数量之多,又显然出自机括,并非人力,难道地躺先生的同党隐伏在旁,再施毒手么? 这时方青鸾身在半空,无法闪避,若以掌力反击,则邓百川等四人都在下面,不免重蹈覆辙,又伤了自己兄弟。 在这万分紧急的当口,他右袖一振,犹如风帆般在半空中一借力,身子向左飘开三尺,同时右手袖子飘起,一股柔和浑厚的内劲发出来,将千百枚毒针都托向天空,身子便如一只轻飘飘的大纸鸢,悠然飘翔而下。 其时天上虽然星月无光,四下里灯笼火把却照耀得十分明亮,众人眼见方青鸾潇洒自如的滑行空中,无不惊佩。 惨呼喝骂声中,响出了一阵春雷般的喝采声来,掩住了一片凄厉刺耳的号叫。 方青鸾身在半空,双目却注视着这丛牛毛细针的来处,身子落到离地约有丈余之处,左脚在一根横跨半空的树干上一撑,借力向右方扑出。 他先前落下时飘飘荡荡,势道缓慢,这一次扑出却疾如鹰隼,一阵劲风掠过,双足便向岩石旁一个矮胖子的头顶踏了下去。 原来他在半空时目光笼罩全场,见到此人怀中抱着一口小鼎模样的家伙,作势欲再发射。 那矮子滑足避开,行动迅捷,便如一个圆球在地下打滚。方青鸾踏了个空,砰的一掌拍出,正中对方后背。 那矮子正要站起身来,给这一掌打得又摔倒在地。他颤巍巍的站起,摇晃几下,双膝一软,坐倒在地。百镀一下“金镖笑侠录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五百六十三章 绝命刀挑上青衫居 四周十余人叫道:“地躺先生,取解药来,取解药来!”向他拥了过去。 邓百川和一贯士均想:“原来这矮子便是地躺先生!”两人急于要擒住了他,好取解药来救治把兄弟之伤,同时大喝,向他... 《金镖笑侠录》第五百六十三章 绝命刀挑上青衫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为情故舍命救佳人 但听得人声嘈杂:“地躺先生,快取解药出来!” “你这他娘的牛毛毒针若不快治,半个时辰就送了人命。”。 “贼乌鸦,快取解药出来,糟糕,再挨可就乖乖不得了!” 灯光火把... 《金镖笑侠录》第五百六十四章 为情故舍命救佳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六十五章 金镖侠再展鬼神威 陆迁急冲抢前,反手将韩凝儿负在背上,叫道:“逃命要紧!”那头陀右臂被截,自是痛入骨髓,急怒之下狂性大发,左手抄起断臂,猛吼一声,向陆迁掷了过去。 他断下的右手仍是紧紧抓着戒刀... 《金镖笑侠录》第五百六十五章 金镖侠再展鬼神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六十六章 怪道人传音熄干戈 这道士刚被打倒,又有一汉子抢了过来。韩凝儿胸罗万有,轻声指点,陆迁依法施为,立时便将这名汉子料理了。 陆迁见胜得轻易,韩凝儿又在自己耳边低声嘱咐,软玉在背,香泽微闻,虽在性命... 《金镖笑侠录》第五百六十六章 怪道人传音熄干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六十七章 弦外音话中藏真假 老乌鸦蓦地里想起一个人来,大声道:“他是混海蛟王……蛟王不平道人?” 口吃者喜脱困境,有人将他塞在喉头的一句话了出来,忙道:“是……是……是啊,他……他……他是……蛟……蛟……蛟……蛟……”到这个“蛟”字却又卡住了。 老乌鸦不等他挣扎着完,向树顶道人拱手道:“阁下便是名闻四海的不平道长吗?久闻大名,当真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他话之际,余人都已停手罢斗。那道人微笑道:“岂敢,岂敢!江湖上都贫道早已一命呜呼,因此乌先生有些不信,是也不是?”着纵身轻跃,从半空中冉冉而下。 本来他双足离开树枝,自然会极快的堕向地面,但他手中拂尘摆动,激起一股劲风,拍向地下,生出反激,托住他身子缓缓而落,这拂尘上真气反激之力,委实非同可。 老乌鸦脱口叫道:“‘凭虚临风’,好轻功!”他叫声甫歇,不平道人也已双足着地,微微一笑,道:“双方冲突之起,纯系误会。何不看贫道的薄面,化敌为友?先请地躺先生取出解药,解治了各饶伤毒。” 他语气甚是和蔼,但自有一份威严,叫人难以拒却。何况受赡数十人在地下辗转呻吟,神情痛楚,双方友好,都盼及早救治。 老乌鸦放下地躺先生,道:“矬胖子,瞧着不平道长的金面,咱们非卖帐不可。” 地躺先生一言不发,奔到方青鸾身前,双手在地下拨动,迅速异常的挖了一洞,取出一样黑黝黝的物事,却是个包裹。 他打开布包,拿了一块黑铁,转身去吸身旁一人伤口中的牛毛细针。那黑铁乃是磁石,须得将毒针先行吸出,再敷解药。 不平道人笑道:“地躺先生,推心置腹,先人后己。何不先治青衫公子的朋友?” 地躺先生“嗯”了一声,喃喃的道:“反正要治,谁先谁后都是一样。”他话是那么,终究还是依着不平道饶嘱咐,先治了公冶乾和纵良,又治了一贯士的手掌,再去医治自己一方的朋友。 此人矮矮胖胖,似乎十分笨拙,岂知动作敏捷之极,十根棒槌般的胖手指,比之姑娘拈绣花针的尖尖纤指还更灵巧。 只一顿饭功夫,地躺先生已在众人伤口中吸出了牛毛细针,敷上解药。各人麻痒登止。 有的人性情粗暴,破口大骂地躺先生使这等歹毒暗器,将来死得惨不堪言。 地躺先生迟钝木讷,似乎浑浑噩噩,人家骂他,他听了浑如不觉,全不理睬。 不平道人微笑道:“乌先生,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在此聚会,是为了山里那个饶事么?” 老乌鸦脸上变色,随即宁定,道:“不平道长什么话,在下可不大明白。我们众家兄弟散处四方八面,难得见面,大家约齐了在此聚聚,别无他意。不知如何,青衫居方公子竟找上了我们,要跟大家过不去。” 方青鸾道:“在下路过此间,实不知众位高人在此聚会,多有得罪,这里谢过了。” 着作个四方揖,又道:“不平道长出头排难解纷,使得在下不致将祸事越闯越大,在下十分感激。后会有期,就此别过。” 他知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一干旁门左道的人物在此相聚,定有重大隐情,自是不足为外壤,不平道人提起“山里那个人”,老乌鸦立即岔开话头,显然忌讳极大,自己再不抽身而退,未免太不识相,倒似有意窥探旁人**一般,当下抱拳拱手,转身便走。 老乌鸦拱手还礼,道:“方公子,老乌鸦今日结识了你这号英雄人物,至感荣幸。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见了。”言下之意,果是不愿他在此多所逗留。 不平道人却道:“老乌鸦,你知方公子是什么人?” 老乌鸦一怔,道:“‘金镖侠,青衫士’!武林中大名鼎鼎的青衫公子,谁不知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平道人笑道:“那就是了。这样的大人物,你们却交臂失之,岂不可惜?平时想求他方青鸾出手相助,当真是千难万难,幸得方公子今日在此,你们却不开口求恳,那不是入宝山而空手回么?” 老乌鸦道:“这个……这个……”语气中颇为踌躇。 不平道人哈哈一笑,道:“青衫公子侠名播于下,你们这一生受尽了那山中老怪的……”这“山中老怪”四字一出口,四周群豪都不自禁的“哦”了一声。 这些声音都显得心情甚是激动,有的惊惧,有的愤怒,有的惶惑,有的惨痛,更有人退了几步,身子发抖,直是怕得厉害。 方青鸾暗暗奇怪:“山中老怪是什么人,居然令他们震怖如此?”又想:“今日所见之人,这不平道人、老乌鸦等都颇为撩,我却丝毫不知他们来历,那‘山中老怪’自是一个更加了不起的人物。” “可见下之大,而我的见闻殊属有限。‘青衫公子’名扬四海,要保住这名头,可着实不易。”言念及此,心下更增戒惧谨慎之意。 韩凝儿沉吟道:“山中老怪?那是什么门派?使的是什么武功家数?” 陆迁对别饶话听而不闻,韩凝儿的一言一语,他却无不听得清清楚楚,登时想起在千刃峰的经历,当日水火帮如何奉命来夺长春宫,“八卦亭”如何改名“方便亭”,那身穿绿色斗篷、胸口绣有黑鹤的女子如何叫人将自己这个“白脸”带下山去,那都是出于“山中老怪”之命。 可是韩凝儿的疑问他却回答不出,只:“好厉害,好厉害!险些将我关到变成‘老白脸’,兀自不能脱身。” 韩凝儿素知他话前言不对后语,微微一笑,也不理会。只听不平道人续道:“各位受尽山中老怪的欺辱荼毒,实无生人乐趣,下豪杰闻之,无不扼腕。各位这次奋起反抗,谁不愿相助一臂之力?连贫道这等无能之辈,也愿拔剑共襄义举,青衫公子慷慨侠义,怎能袖手?” 老乌鸦苦笑道:“道长不知从何处得来讯息,那全是传闻之误。郝婆婆嘛,她老人家对我们管束得严一点是有的,那也是为了我们好。我们感恩怀德,怎得上‘反抗’二字?” 不平道人哈哈大笑,道:“如此来,倒是贫道的多事了。青衫公子,咱们同上山顶,去跟那老妖妇谈谈,便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朋友们对她一片孝心,正商量着要给她老人家拜寿呢。”着身形微动,已靠到了方青鸾身边。 人丛中有人惊呼:“老乌鸦,不能让这牛鼻子走,泄露了机密,可不是玩的。” 有人喝道:“连那方青鸾那子也一并截下来。” 一个粗壮的声音叫道:“一不做,二不休,咱们今日甩出去啦!” 只听得擦擦、刷刷、乒乒、乓乓,兵刃声响成一片,各人本来已经收起的兵器又都拔了出来。 第五百六十八章 辨利害青衫施援手 不平道人笑道:“你们想杀人灭口么?只怕没这么容易。” 突然提高声音叫道:“芙蓉仙子,剑神老兄,这里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阴谋反叛童姥,给我撞破了机关,要杀我灭口呢。这可不得了,救命哪,救命哪!不平老道今日可要鹤驾西归啦!” 声音远远传将出去,四下里山谷鸣响。不平道人话声未息,西首山峰上一个冷峭傲慢的声音远远传来:“牛鼻子不平道人,你逃得了便逃,逃不了便认命罢。那老妖婆的这些徒子徒孙难缠得紧,我最多不过给你通风报讯,要救你性命可没这份能耐。” 这声音少说也在三四里外。这人刚说完,北边山峰上有个女子声音清脆爽朗的响了起来:“牛鼻子,谁要你多管闲事?人家早就布置得妥妥贴贴,这一下发难,那老妖婆可就倒足了大霉啦。我这便上得山去当面请问她老人家,瞧她又有什么话说?” 话声比西首山峰上那男子相距更远。众人一听之下,无不神色大变,这两人都在三四里外,无论如何追他们不上,显然不平道人事先早就有了周密部署,远处安排下接应。何况从话声中听来,那两人都是内功深湛之辈,就算追上了,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们。 老乌鸦也是深知那男女两人的来历,提高声音说道:“不平道长、剑神卓先生、芙蓉仙子三位,愿意助我们解脱困苦,大家都感激之至。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三位既然已知内情,再瞒也是无用,便请同来商议大计如何?” 那“剑神”笑道:“我们还是站得远远的瞧热闹为妙,若有什么三长两短,逃起性命来也快些。赶这口止尚浑水,实在没什么好处。” 那女子道:“不错,不平牛鼻子,我两个给你把风,否则你给人乱刀分尸,没人报讯,未免死得太冤。” 老乌鸦朗声说道:“两位取笑了。实在因为对头太强,我们是惊弓之鸟,行事不得不加倍小心些。三位仗义相助,我们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适才未能坦诚相告,这中间实有不得已的难处,还请三位原谅。” 方青鸾向邓百川对望了一眼,均想:“这老乌鸦并非易与之辈,何况他们人多势众,却对人如此低声下气,显是为了怕泄露消息。这不平道人与剑神、芙蓉仙子什么的,嘴里说是拔刀相助,其实多半不怀好意,另有图谋,咱们倒真是不用赶这口止尚浑水。” 两人点了点头,邓百川嘴角一歪,示意还是走路的为是。方青鸾道:“各位济济多士,便天大的难题也对付得了,何况更有不平道长等三位高手仗义相助,当世更有何人能敌?实无须在下在旁呐喊助威,碍手碍脚。告辞了!” 老乌鸦道:“且慢!这里的事情既已揭破了,那是有关几百人的生死大事。此间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众家兄弟,存亡荣辱,全是系于一线之间。慕容公子,我们不是信不过你,实因牵涉太大,不敢冒这个奇险。” 方青鸾说道:“阁下不许在下离去?” 老乌鸦道:“那是不敢。” 一贯士道:“什么老妖婆、老妖公的,我们青衫居孤陋寡闻,今日还是首次听闻,自然更无丝毫牵缠瓜葛。你们做你们的,我们担保不会泄露片言只字便是。” “我们少主人方青鸾是什么人,说过了的话,岂有不算数的?你们若要硬留,恐怕也未必能够,要留下一贯士容易,难道你们还能留得下方公子和那位陆公子?” 老乌鸦知他所说确是实情,尤其那个陆公子步法古怪,背上虽负了一个女子,走起路来却犹如足不点地,轻飘飘的说过便过,谁也拦阻他不住;加之眼前自顾不暇,实不愿再树强敌,去得罪青衫居。 他向不平道人望了一眼,脸有为难之色,似在瞧他有什么主意。 不平道人说道:“老乌鸦,你的对头太强,多一个帮手好一个。青衫居学究天人,施恩不望报,你也不必太顾忌了。今日之事,但求杀了你的对头。这一次杀她不了,那就什么都完了。方公子这样的大帮手,你怎么不请?” 老乌鸦一咬牙,下了决心,走到方青鸾跟前深深一揖,说道:“方公子,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兄弟们数十年来受尽荼毒,过着非人的日子,这次是甩出了性命,要干掉那老魔头,求你仗义援手,以解我们倒悬,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他求方青鸾相助,明明是迫于无奈,非出本心,但这几句话却显然说得十分诚恳。 方青鸾道:“诸位此间高手如云,如何用得着在下……” 他已想好了一番言语,要待一口拒绝,不欲卷入这个淤涡,突然间心念一动:“这老乌鸦说道‘大恩大德,永不敢忘’,这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之中,实不乏能人高手。待日后谋干大事,只愁人少,不嫌人多,倘若今日我助他们一臂之力,缓急之际,自可邀他们出马。这里数百好手,实是一支大大的精锐之师。” 想到此节,当即转口:“不过常言道得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是我辈武人的本份……” 老乌鸦听他如此说,脸现喜色,道:“是啊,是啊!”邓百川连使眼色,示意方青鸾急速抽身,他见这些人殊非良善之辈,与之交游,有损无益。 但方青鸾只向他点了点头,示意已明白他意思,继续说道:“在下见到诸位武功高强,慷慨仗义,心下更是钦佩得紧,有心要结交这许多朋友。其实呢,诸位杀敌诛恶,也不一定需在下相助,但既交上了众位朋友,大伙儿今后有生之年,始终祸福与共,患难相助,方青鸾供各位差遣便了。” 众人采声雷动,纷纷鼓掌叫好。“青衫公子”的名头在武林中响亮之极,适才见到他出手,果然名下无虚,老乌鸦向他求助,原没料想他能答允,只盼能挤得他立下重誓,决不泄漏秘密,也就是了,岂知他竟一口允可。 不但言语说得十分客气,还说什么“大伙儿今后有生之年,祸福与共,患难相助”,简直是结成了生死之交,不禁惊喜交集。 邓百川等四人却尽皆愕然。只是他们向来听从方青鸾的号令,即令事事喜欢反其道而行的一贯士,对这位少主人也决不说“半个不可”,心中均道:“少主人答应援手,当然另有用意,只不过我一时不懂罢了。”百镀一下“金镖笑侠录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五百六十九章 耍刁难误人终误己 韩凝儿听得师哥答允与众人联手,显已化敌为友,向陆迁道:“陆公子,他们不打了,你放我下来罢!” 陆迁一怔,道:“是,是,是!”双膝微屈,将她放下地来。 韩凝儿粉颊微红,低声道:“多谢你了!” 陆迁叹道:“唉,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韩凝儿道:“你说什么?在吟诗么?” 陆迁一惊,从幻想中醒转,原来这顷刻之间,他心中已转了无数念头,想像自己将韩凝儿放下地来之后,她随方青鸾而去,此后天涯海角,再无相见之日,自己飘泊江湖,数十年中郁郁寡欢,最后饮恨而终,所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便由此而发。 他听韩凝儿问起,忙道:“没什么,我……我……我在胡思乱想。” 韩凝儿随即也明白了他吟这两句诗的含意,脸上又是一红,只想立时便走到方青鸾身边,苦于穴道未解,无法移步。 不平道人道:“老乌鸦,恭喜恭喜,青衫公子肯出手相助,大事已成功了九成,别说青衫公子本人神功无敌,便是他手下的陆相公,便已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高人了。” 他见陆迁背负韩凝儿,神色极是恭谨,只道与邓百川等是一般身份,也是方青鸾的下属。 方青鸾忙道:“这位陆兄乃是来自海外元气宗的名门高弟,在下对他好生相敬。陆兄,请过来与这几位朋友见见如何?” 陆迁站在韩凝儿身边,斜眼偷看,香泽微闻,虽不敢直视她的脸,但瞧着那如白玉般的五根手指,也已心满意足,更无他求,于方青鸾的呼唤压根儿就没听见。 方青鸾又叫道:“陆兄,请移步来见见这几位好朋友。”他一心笼络江湖英豪,便对陆迁也已不再如昔日的倨傲。 但陆迁眼中所见,只是韩凝儿的一双手掌,十指尖尖,柔滑如凝脂,怎还听得见旁人的叫唤? 韩凝儿道:“陆公子,我师哥叫你呢!”她这句话陆迁立时便听见了。 忙道:“是,是!他叫我做么?” 韩凝儿道:“师哥说,请你过去见见几位新朋友。” 陆迁不愿离开她身畔,道:“那你去不去?” 韩凝儿给他问得发窘,道:“他们要见你,不是见我。” 陆迁道:“你不去,那我也不去。” 不平道人虽见陆迁步法特异,也没当他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听到他和韩凝儿的对答,不知他是一片痴心,除了眼前这位姑娘之外,于普天下亿万人都是视而不见,还道他轻视自己,不愿过来相见,不禁心下甚是恼怒。 韩凝儿见众人的眼光都望着陆迁和自己,不由得发窘,更恐师哥误会,叫道:“师哥,我给人点了穴道,你……你来扶我一把。” 方青鸾却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显示儿女私情,说道:“邓大哥,你照料一下韩姑娘。陆兄,请到这边来如何?” 韩凝儿道:“陆公子,我师哥请你去,你便去吧。” 陆迁听她叫方青鸾相扶,显是对自己大有见外之意,霎时间心下酸苦,迷迷惘惘的向方青鸾走去。 方青鸾道:“陆兄,我给你引见几位高人,这位是不平道长,这位是乌先生,这位是地躺先师。” 陆迁道:“是!是!”心中却在想:“我明明站在她身边,她为什么不叫我扶,却叫师哥来扶?” “由是观之,她适才要我背负,只不过危急之际一时从权,倘若她师哥能够背负她,她自是要师哥背负,决不许我碰到她的衣服。” 又道:“她如能伏在师哥身上,自必心花怒放。甚至邓百川、一贯士这些人,是她师哥的下属,在她心目中也比我亲近得多。我呢?我和她无亲无故,萍水相逢,只是个毫不足道的陌生人,她怎会将我放在心上?” “她许我瞧她几眼,肯将这剪水双瞳在我微贱的身上扫上几扫,已是我天大的福份了。我如再有他想,只怕眼前这福报立时便即享尽……唉,她是再也不愿我伸手扶她的了。” 不平道人和老乌鸦见他双眼无神,望着空处,对方青鸾的引见听而不闻,再加以双眉紧蹙,满脸愁容,显是不愿与自己相见。 不平道人笑道:“幸会,幸会!”伸出手来,拉住了陆迁的右手。老乌鸦随即会意,一翻手掌,扣住了陆迁的左手。 老乌鸦的功夫十分霸道,一出手便是剑拔弩张,不似不平道人一般,虽然用意相同,也是要叫陆迁吃些苦头,却做得不露丝毫痕迹,全然是十分亲热的模样。 两人一拉住陆迁的手,四掌掌心相贴,同时运功相握。不平道人顷刻之间便觉体内真气迅速向外宣泄,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摔手。 但此时陆迁内力已深厚之极,竟将不平道人的手掌粘住了,奇门神功既被引动,吸引对方的内力越来越快。 老乌鸦一抓住陆迁手掌,便运内劲使出毒掌功夫,要陆迁浑身麻痒难当,出声求饶,才将解药给他。 不料陆迁服食“长生丹”后百毒不侵,老乌鸦掌心毒质对他全无损害,真气内力却也是飞快的给他吸了过去。 老乌鸦大叫:“喂,喂,你……你使的什么‘鬼把戏’!” 陆迁兀自书空咄咄,心中自怨自叹:“她不要我相扶,我生于天地之间,更有什么生人乐趣?我不如回去大理,从此不再见她。唉,不如到宏化寺去,出家做了和尚,皈依惠空大师座下,每日里观身不净,作青瘀想,作脓血想,从此六根清净,一尘不染……” 方青鸾不知陆迁武功的真相,眼见不平道人与老乌鸦齐受困厄,脸色大变,只道陆迁存心反击,忙抓住不平道人的背心急扯,真力疾冲即收,挡住北冥神功的吸力,将他扯开了,同时叫道:“陆兄,手下留情!” 陆迁一惊,从幻想中醒了转来,当即以师叔讳长空所授心法,凝收神功。 老乌鸦正自全力向外拉扯,突然掌心一松,脱出了对方粘引,向后一个跄踉,连退了几步,这才站住,不由得面红过耳,又惊又怒,一叠连声的叫道:“妖法,这是妖法!” 不平道人见识较广,察觉陆迁吸取自己内力的功夫,似与江湖上恶名昭彰的“奇绝真经”颇为不同,至于到底是一是二,他没吃过奇绝真经的苦头,却也说不上来。百镀一下“金镖笑侠录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五百七十章 商义举共讨老妖婆 ... 《金镖笑侠录》第五百七十章 商义举共讨老妖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七十一章 诉苦楚众人涕泪伶 ... 《金镖笑侠录》第五百七十一章 诉苦楚众人涕泪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七十二章 争别论巾帼抑须眉 老乌鸦双眉一扬,精神大振,说道:“众兄弟今日在此聚会,便是为此了。” “今年三月初三,在下与天风洞安洞主、海马岛钦岛主等九人轮值供奉,采办了珍珠宝贝、绫罗绸缎、山珍海味、胭脂花粉等物,送到那大云山罗刹峰去……” 一贯士哈哈一笑,问道:“这老太婆是个老妖怪么?说是个老妇,怎么还用胭脂花粉?” 老乌鸦道:“这老妖婆年纪已大,但她手下侍女仆妇为数不少,其中的年轻妇女是要用胭脂花粉的。只不过峰上没一个男子,不知她们打扮了又给谁看?” 一贯士笑道:“想来是给你看的。” 老乌鸦正色道:“一兄取笑了。咱们上罗刹峰去,个个给黑布蒙住了眼,闻声而不见物,罗刹峰中那些人是美是丑,是老是少,向来谁也不知。” 方青鸾道:“如此说来,这老妖婆到底是何等样人,你们也从来没见到过?” 老乌鸦叹了口气,道:“倒也有人见到过的。只是见到她的人可就惨了。那是在二十三年之前,有人大着胆子,偷偷拉开蒙眼的黑布,向那老妖婆望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将黑布盖上眼去,便给老妖婆刺瞎了双眼,又割去了舌头,斩断了双臂。” 方青鸾道:“刺瞎眼睛,那也罢了,割舌断臂,却又如何?” 老乌鸦道:“想是不许他向人泄漏这老妖婆的形相,割舌叫他不能说话,断臂叫他不能写字。” 一贯士伸了伸舌头,道:“浑蛋,浑蛋!厉害,厉害!” 老乌鸦道:“我和安洞主、钦岛主等上罗刹峰之时,九个人心里都是怕得要命。老妖婆三年前嘱咐要齐备的药物,实在有几样太是难得,像三百年海龟的龟卵,五尺长的鹿角,说什么也找不到。” “我们未能完全依照嘱咐备妥,料想这一次责罚必重。哪知道九个人战战兢兢的缴了物品,老妖婆派人传话出来,说道:‘采购的物品也还罢了,九个孙子王八蛋,快快给我夹了尾巴,滚下峰去罢。’” “我们便如遇到皇恩大赦,当真是大喜过望,立即下峰,都想早走一刻好一刻,别要老妖婆发觉物品不对,追究起来,这罪可就受得大了。” “九个人来到罗刹峰下,拉开蒙眼的黑布,只见山峰下死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安洞主识得是西凉国一品堂中的高手,名叫九翼道人。” 不平道人“哦”了一声,道:“九翼道人原来是被老妖婆所杀,江湖上传言纷纷,都说是青衫居下的毒手呢。” 一贯士道:“放屁,放屁!什么八尾和尚、九翼道人,我们见都没见过,这笔帐又算在我们头上了。”他大骂“放屁”,指的是“江湖上传言纷纷”,并非骂不平道人放屁,但旁人听来,总不免刺耳。 不平道人也不生气,微笑道:“树大招风,众望所归!” 一贯士喝道:“放……”斜眼向方青鸾望了望,下面的话便收住了。 不平道人道:“一兄怎地把下面这个字吃进肚里了。” 一贯士一转念间,登时大怒,喝道:“什么?你骂我吃屁么?” 不平道人笑道:“不敢!一兄爱吃什么,便吃什么。” 一贯士还待和他争辩,方青鸾道:“世间不虞之誉,求全之毁,原也平常得紧,三哥何必多辩?听说九翼道人轻功极高,一手雷公挡功夫,生平少逢敌手,别说他和在下全无过节可言,就算真有怨仇,在下也未必胜得过这位号称‘雷动于九天之上’的九翼道长。” 不平道人微笑道:“方公子却又太谦了。九翼道人‘雷动于九天之上’的功夫虽然了得,但若方公子还他一个‘雷动于九天之上’,他也只好束手待毙了。” 老乌鸦道:“九翼道人身上共有两处伤痕,都是剑伤。因此江湖上传说他是死于姑苏慕容之手,那全是胡说八道。在下亲眼目睹,岂有假的?倘若是方公子取他性命,自当以九翼道人的雷公挡伤他了。” 不平道人接口道:“两处剑伤?你说是两处伤痕?这就奇了。” 老乌鸦伸手一拍大腿,说道:“不平道长果然了得,一听之下,便知其中有了蹊跷。九翼道人死于罗刹峰下,身上却有两处剑伤,这事可不对头啊。” 方青鸾心想:“那有什么不对头?这不平道人知道其中有了蹊跷,我可想不出来。”霎时之间,不由得心生相形见绌之感。 老乌鸦偏生要考一考方青鸾,说道:“方公子,你瞧这不是大大的不对劲么?” 方青鸾不愿强不知为己知,一怔之下,便想说:“在下可不明其理。” 忽听韩凝儿道:“九翼道人一处剑伤,想必是在右腿‘风市’穴与‘伏兔’穴之间,另一处剑伤,当是在背心‘悬枢’穴,一剑斩断了脊椎骨,不知是也不是?” 老乌鸦一惊非小,说道:“当时姑娘也在罗刹峰下么?怎地我们都……都没瞧……瞧见姑娘?”他声音发颤,显得害怕之极。 他想韩凝儿其时原来也曾在场,自己此后的所作所为不免都逃不过她的眼去,只怕机密早已泄漏,大事尚未发动,已为老妖婆所知了。 另一个声音从人丛中传了出来:“你怎么知……知……知……我怎么没见……见……见……”说话之人本来口吃得厉害,心中一急,更加说不明白。 方青鸾听这人口齿笨拙,甚是可笑,但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之中,竟无一人出口讥嘲,料想此人武功了得,又或行事狠辣,旁人都对他颇为忌惮,当下向一贯士连使眼色,叫他不可得罪了此人。 韩凝儿淡淡的道:“西域天山,万里迢迢的,我这辈子从来没去过。”。 老乌鸦更是害怕,心想:你既不是亲眼所见,当是旁人传言,难道这件事江湖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么?忙问:“姑娘是听何人所说?” 韩凝儿道:“我不过胡乱猜测罢啦。九翼道人是雷电门的高手,与人动手,自必施展轻功。他左手使铁牌,四十二路‘蜀道难牌法’护住前胸、后心、上盘、左方,当真如铁桶相似,对方难以下手,唯一破绽是在右侧,敌方使剑的高手若要伤他,势须自他右腿‘风市’穴与‘伏兔’两穴之间入手。 第五百七十三章 吐苦水长谈倾心腹 “在这两穴间刺以一剑,九翼道人自必举牌护胸,同时以雷公挡使一招‘春雷乍动’,斜劈敌人。对手既是高手,自然会乘机斩他后背。” “我猜这一招多半是用‘白虹贯日’、‘白帝斩蛇势’这一类招式,斩他“悬枢”穴上的脊骨。” “以九翼道人武功之强,用剑本来不易伤他,最好是用判官笔、点穴橛之类短兵刃克制,既是用剑了,那么当以这一类招式最具灵效。” 老乌鸦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隔了半晌,才大拇指一竖,说道:“佩服!佩服!青衫居门下,实无虚士!姑娘分擘入理,直如亲见。” 陆迁忍不住插口:“这位姑娘姓韩,她可不是……她可不是青衫居……” 韩凝儿微笑道:“方家是我至亲,说我是青衫居的人,也无不可。” 陆迁眼前一黑,身子摇晃,耳中嗡嗡然响着的只是一句话:“说我是青衫居的人,也无不可。” 那个口吃之人道:“原来如……如……如……” 老乌鸦也不等他说出这个“此”字来,便道:“那九翼道人身上之伤,果如这位韩姑娘的推测,右腿风市、伏兔两穴间中了一剑,后心悬枢穴间脊背斩断……” 他兀自不放心,又问一句:“韩姑娘,你确是凭武学的道理推断,并非目见耳闻?” 韩凝儿点了点头,说道:“是。”那口吃之人忽道:“如果你要杀……杀……杀老乌鸦,那便如……如……如……” 老乌鸦听他问韩凝儿如何来杀自己,怒从心起,喝道:“你问这话,是什么居心?” 但随即转念:“这姑娘年纪轻轻,说能凭武学推断,料知九翼道人的死法,实是匪夷所思,多半那时她躲在罗刹峰下,亲眼见到有人用此剑招。此事关涉太大,不妨再问个明白。” 便道:“不错。请问姑娘,若要杀我,那便如何?” 韩凝儿微微一笑,凑到方青鸾耳畔,低声道:“师兄,此人武功破绽,是在肩后天宗穴和肘后清冷渊,你出手攻他这两处,便能克制他。” 方青鸾当着这数百好手之前,如何能甘受一个少女指点?他哼了一声,朗声道:“乌洞主既然问你,你大声说了出来,那也不妨。” 韩凝儿脸上一红,好生羞惭,寻思:“我本想讨好于你,没想到这是当众逞能,掩盖了你的男子汉大丈夫的威风,我忒也笨了。” 便道:“师兄,青衫居于天下武学无所不知,你说给老乌鸦听罢。” 方青鸾不愿假装,更不愿借她之光,说道:“乌洞主武功高强,要想伤他,谈何容易?乌洞主,咱们不必再说这些题外之言,请你继续告知罗刹峰下的所见所闻。” 老乌鸦一心要知道当日罗刹峰下是否另有旁人,说道:“韩姑娘,你既不知杀伤乌某之法,自也未必能知诛杀九翼道人的剑招,那么适才的言语,都是消遣某家的了。九翼道人的死法,到底姑娘如何得知,务请从实相告,此事非同小可,儿戏不得。” 陆迁当韩凝儿走到方青鸾身边之时,全神贯注的凝视,瞧她对方青鸾如何,又全神贯注的倾听她对方青鸾说些什么。 他内功深厚,韩凝儿对方青鸾说的这几句话声音虽低,他却也已听得清清楚楚,这时听老乌鸦的语气,简直便是直斥韩凝儿撒谎,这位他敬若天神的意中人,岂是旁人冒渎得的?当下更不打话,右足一抬,已展开“六壬流光诀”,东一晃,西一转,蓦地里兜到老乌鸦后心。 老乌鸦一惊,喝道:“你干什……”陆迁伸出右手,已按在他右肩后的“天宗穴”上,左手抓住了他左肘后的“清冷渊”。这两处穴道正是老乌鸦罩门所在,是他武功中的弱点。 大凡临敌相斗,于自己罩门一定防护得十分周密,就算受伤中招,也总不会是在罩门左近。 陆迁毛手毛脚,出手全无家数,但一来他步法精奇,一笑眼间便欺到了老乌鸦身后,二来韩凝儿对老乌鸦武功的家数看得极准,老乌鸦反掌欲待击敌,两处罩门已同时受制,对方只须稍吐微劲,自己立时便成了废人。 他可不知陆迁空有一身内功,却不能随意发放,纵然抓住了他两处罩门,其实半点也加害他不得。他适才已在陆迁手下吃过苦头,如何还敢逞强?只得苦笑道:“陆公子武功神妙,乌某拜服。” 陆迁道:“在下不会武功,这全凭韩姑娘的指点。”说着放开了他,缓步而回。 老乌鸦又惊又怕,呆了好一阵,才道:“乌某今日方知天下之大,武功高强者,未必便只那老妖婆一人。”向陆迁的背影连望数眼,惊疑不定。 不平道人道:“老乌鸦,你有这样大本领的高人拔刀相助,当真可喜可贺。” 老乌鸦点点头道:“是,是!咱们取胜的把握,又多了几成。” 不平道人道:“九翼道人既然身有两处剑伤,那就不是那老妖婆下的手了。” 老乌鸦道:“是啊!当时我看到他身上居然有两处剑伤,便和道长一般的心思。老妖婆不喜远行,常人又怎敢到罗刹峰百里之内去撒野?她自是极少有施展武功的时候。” “因此在罗刹峰百里之内,若要杀人,定是她亲自出手。我们素知她的脾气,有时故意引一两个高手到罗刹峰下,让这老太婆过过杀人的瘾头。她杀人向来一招便即取了性命,哪有在对手身上连下两招之理?” 方青鸾吃了一惊,心道:“我青衫居‘万古通透,化形为劲’,已是武林中惊世骇俗的本领,这老妖婆杀人不用第二招,真不信世上会有如此功夫。”。 一贯士可不如方青鸾那么深沉不露,心下也是这般怀疑,便即问道:“乌洞主,你说那老妖婆杀人不用第二招,对付武功平庸之辈当然不难,要是遇到真正的高手,难道也能在一招之下送了对方性命?浮夸,浮夸!全然的难以入信。” 老乌鸦道:“一兄不信,在下也无法可想。但我们这些人甘心受那老妖婆的欺压辱骂,不论她说什么,我们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如果她不是有超人之能,这里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为什么这些年来服服贴贴,谁也不生异心?” 第五百七十四章 安通海夜探清灵山 老乌鸦道:“是啊!当时我看到他身上居然有两处剑伤,便和道长一般的心思。老妖婆不喜远行,常人又怎敢到罗刹峰百里之内去撒野?她自是极少有施展武功的时候。因此在罗刹峰百里之内,若要杀人,定是她亲自出手。” “我们素知她的脾气,有时故意引一两个高手到罗刹峰下,让这老太婆过过杀人的瘾头。她杀人向来一招便即取了性命,哪有在对手身上连下两招之理?” 方青鸾吃了一惊,心道:“我青衫居‘天诀剑气,探龙逍遥手’,已是武林中惊世骇俗的本领,这老妖婆杀人不用第二招,真不信世上会有如此功夫。” 一贯士可不如方青鸾那么深沉不露,心下也是这般怀疑,便即问道:“乌洞主,你说老妖婆杀人不用第二招,对付武功平庸之辈当然不难,要是遇到真正的高手,难道也能在一招之下送了对方性命?浮夸,浮夸!全然的难以入信。” 老乌鸦道:“一兄不信,在下也无法可想。但我们这些人甘心受老妖婆的欺压辱骂,不论她说什么,我们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如果她不是有超人之能,这里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为什么这些年来服服贴贴,谁也不生异心?” 一贯士点头道:“这中间果然是有些古怪,各位老兄未必是甘心做奴才。”虽觉老乌鸦言之有理,仍道:“不同,不同!你说不生异心,现下可不是大生异心、意图反叛么?” 老乌鸦道:“这中间是有道理的。当时我一见九翼道人有两伤,心下起疑,再看另外两个死者,见到那两人亦非一招致命,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斗,简直是伤痕累累。” “我当下便和安、钦等诸位兄弟商议,这事可实在透着古怪。难道九翼道人等三人不是那老妖婆所杀?但如不是那老妖婆下的手,清灵宫中老妖婆属下那些女人,又怎敢自行在罗刹峰下杀人,抢去了那老妖婆一招杀人的乐趣?” “九翼道人这等好手,杀起来其乐无穷,这般机缘等闲不易遇到,那比之抢去老妖婆到口的美食,尤为不敬。我们心中疑云重重,走出数里后,安洞主突然说道:‘莫……莫非老夫人……生了……生了……’” 方青鸾知他指的是那个口吃之人,心道:“原来这人便是安洞主。” 只听老乌鸦续道:“当时我们离罗刹峰不远,其实就算是在万里之外,背后提到这老妖婆之时,谁也不敢稍有不敬之意,向来都以‘老夫人’相称。安兄弟说到莫非她是‘生了……生了……’这几个字,众人不约而同的都道:‘生了病?’” 不平道人问道:“这个老妖婆,究竟有多大岁数了?” 韩凝儿低声道:“总不会很年轻吧?” 陆迁道:“是,是,既然用上了这个‘老’字,当然不会年轻了。不过将来你就算做了‘老婆婆’,也还是挺年轻的。” 眼见韩凝儿留神倾听老乌鸦的话,全不理会自己说些什么,颇感没趣,心道:“这老乌鸦的话,我也只好听听,否则凝儿姑娘问到我什么,全然接不上口,岂不是失却了千载难逢的良机?” 只听老乌鸦道:“那老妖婆有多大年纪,那就谁也不知了。我们归属她的治下,少则一二十年,多则三四十年,只有乾坤洞洞主等少数几位,才是近年来归属清灵宫治下的。反正谁也没见过她面,谁也不敢问起她的岁数。” 陆迁听到这里,心想那乾坤洞洞主倒是素识,四下打量,果见范双清远远倚在一块大岩之旁,低头沉思,脸上深有忧色。 老乌鸦续道:“大伙儿随即想起:‘人必有死,那老妖婆本领再高,终究不是修炼成精,有金刚不坏之身。这一次我们供奉的物品不齐,她不加责罚,已是出奇,而九翼道人等死在峰下,身上居然不止一伤,更加启人疑窦。’总而言之,其中一定有重大古怪。” 大伙儿各有各的心思,但也可说各人都是一样的打算,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有的又惊又喜,有的愁眉苦脸。各人都知这是我们脱却枷锁、再世为人的唯一良机,可是那老妖婆姥治理我们何等严峻,又有谁敢倡议去探个究竟? 隔了半天,钦兄弟道:‘安二哥的猜测是大有道理,不过,这件事也太冒险,依兄弟之见,咱们还是各自回去,静候消息,待等到了确讯之后,再定行止,也还不迟。’ “钦兄弟这老成持重的法子本来十分妥善,可是……可是……我们实在又不能等。” 安洞主说道:“‘这华灵丹……华灵丹……’他不用再说下去,各人也均了然。老妖婆手中握住我们的华灵丹,谁也反抗不得,倘若她患病身死,华灵丹落入了第二人手中,我们岂不是又成为第二个人的奴隶?这一生一世,永远不能翻身!” “倘若那人凶狠恶毒,比之老妖婆犹有过之,我们将来所受的辱骂荼毒,岂不是比今日更加厉害?这实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明知前途凶险异常,却也是非去探个究竟不可。” “我们这一群人中,论到武功机智,自以安洞主为第一,他的轻身功夫尤其比旁人高得多。那时寂静无声之中,八个人的目光都望到了安洞主脸上。” 方青鸾、韩凝儿、陆迁、邓百川,以及不识安洞主之人,目光都在人群中扫来扫去,要见这位说话口吃而武功高强的安某,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 众人又都记了起来,适才老乌鸦向方青鸾与不平道人等引见诸洞主、岛主之时,并无安洞主在内。 老乌鸦道:“安洞主喜欢清静,不爱结交,因此适才没与各位引见,莫怪,莫怪!当时众望所归,都盼安洞主出马探个究竟。”。 安洞主道:“既是如此,在下义不容辞,自当前去察看。” 众人均知安洞主当时说话决无如此流畅,只是老乌鸦不便引述他口吃之言,使人讪笑;而他不愿与方青鸾、不平道人相见,自也因口吃之故。 第五百七十五章 金镖侠仗义鸣不平 老乌鸦继续说道:“我们在罗刹峰下苦苦等候,当真是度日如年,生怕安洞主有什么不测。大家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固然担心安洞主遭了老妖婆的毒手,更怕的是,老妖婆一怒之下,更来向我们为难。但事到临头,那也只有硬挺,反正老妖婆若要严惩,大伙儿也是逃不了的。” “直过了三个时辰,安洞主才回到约定的相会之所。我们见到他脸有喜色,大家先放下了心头大石。他道:‘老夫人有病,不在峰上。’原来他悄悄重回罗刹峰,听到老妖婆的侍女们说话,得知老妖婆身患重病,出外采药求医去了!” 老乌鸦说到这里,人群中登时响起一片欢呼之声。老妖婆生病的讯息,他们当然早已得知,众人聚集在此,就是商议此事,但听老乌鸦提及,仍然不禁喝彩。 陆迁摇了摇头,说道:“闻病则喜,幸灾乐祸!”他这两句话夹在欢声雷动之中,谁也没加留神。 老乌鸦道:“大家听到这个讯息,自是心花怒放,但又怕老妖婆诡计多端,故意装病来试探我们,九个人一商议,又过了两天,这才一齐再上罗刹峰窥探。” “这一次乌某人自己亲耳听到了。那老妖婆果然是身患重病,半点也不假。只不过华灵丹的所在,却查不出来。” 一贯士插嘴道:“喂,乌老兄,那华灵丹,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老乌鸦叹了口气,说道:“此东西说来话长,一时也不能向一兄解释明白。总而言之,老妖婆掌管华灵丹在手,随时可制我们死命。” 一贯士道:“那是一件十分厉害的法宝?” 老乌鸦苦笑道:“也可这么说。” 陆迁心想:“那铁砂帮帮主、山羊胡子南极玄,也是极怕了老妖婆的‘华灵丹’,以致跳崖自尽,可见这法宝委实厉害。” 老乌鸦不愿多谈“华灵丹”,转头向众人朗声说道:“老妖婆生了重病,那是千真万确的了。咱们要翻身脱难,只有鼓起勇气,拚命干上一场。不过老妖婆目前是否已回去罗刹峰清灵宫,咱们无法知晓。今后如何行止,要请大家合计合计。尤其不平道长、方公子、凝儿姑娘……陆公子四位有何高见,务请不吝赐教。” 陆迁道:“先前听说老妖婆强凶霸道,欺凌各位,在下心中不忿,决意上罗刹峰去跟这位老夫人理论理论。但她既然生病,乘人之危,君子所不取。别说我没有高见,就是有高见,我也是不说的了。” 老乌鸦脸色一变,待要说话,不平道人向他使个眼色,微笑道:“陆公子是君子人,不肯乘人之危,品格高尚,佩服,佩服!乌兄,咱们进攻罗刹峰,第一要义,是要知道清灵宫中的虚实。” “安洞主与乌兄等九位亲身上去探过,老妖婆离去之后,宫中到底尚有多少高手?布置如何?乌兄虽不能尽知,想来总必听到一二,便请说出来,大家参详如何?” 老乌鸦道:“说也惭愧,我们到清灵宫中去察看,谁也不敢放胆探听,大家竭力隐蔽,唯恐撞到了人。但在下在宫后花圃之中,还是给一个女童撞见了。” “这女娃儿似乎是个丫鬟之类,她突然抬头,我一个闪避不及,跟她打了个照面。在下深恐泄露了机密,纵上前去,施展擒拿法,便想将她抓住。” “那时我已是甩出性命不要了,清灵宫中那些姑娘、太太们曾得老妖婆指点武功,个个非同小可,虽是个小小女童,只怕也十分了得。我这下冲上前去,自知是九死一生之举……” 他声音微微发颤,显然当时局势凶险之极,此刻回思,犹有余悸。众人眼见他现下安然无恙,那么当日在罗刹峰上纵曾遇到什么危难,必也化险为夷,但想老乌鸦居然敢在罗刹峰上动手,虽说是实逼处此,铤而走险,却也算得是胆大包天了。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这一上去,便是施展全力,双手使的是‘虎爪功’,当时我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倘若这一招拿不到这女娃儿,给她张嘴叫喊,引来后援,那么我立刻从这数百丈的高峰上跃了下去,爽爽快快图个自尽,免得落在老妖婆手下那批女将手中,受那无穷无尽的苦楚。哪知道……” “哪知道我左手一搭上这女娃儿肩头,右手抓住她的臂膀,她竟毫不抗拒,身子一晃,便即软倒,全身没半点力气,却是一点武功也无。那时我大喜过望,一呆之下,两只脚酸软无比,不怕各位见笑,我是自己吓自己,这女娃儿软倒了,我这不成器的老乌鸦,险些儿也软倒了。” 他说到这里,人群中发出一阵笑声,各人心情为之一松,老乌鸦虽讥嘲自己胆小,但人人均知他其实极是刚勇,敢到罗刹峰上出手拿人,岂是等闲之事? 老乌鸦一招手,他手下一人提了一只黑色布袋,走上前来,放在他身前。老乌鸦解开袋口绳索,将袋口往下一捺,袋中露出一个人来。众人都是“啊”的一声,只见那人身形甚小,是个女童。 老乌鸦得意洋洋的道:“这个女娃娃,便是乌某人从罗刹峰上擒下来的。” 众人齐声欢呼:“老乌鸦了不起!”“当真是英雄好汉!” “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群仙,以你老乌鸦居首!” 众人欢呼声中,夹杂着一声声咿咿呀呀的哭泣,那女童双手按在脸上,呜呜而哭。 老乌鸦道:“我们拿到了这女娃娃后,生恐再耽搁下去,泄露了风声,便即下峰。一再盘问这女娃娃,可惜得很,她却是个哑巴。我们初时还道她是装聋作哑,曾想了许多法儿相试,有时出其不意在她背后大叫一声,瞧她是否惊跳,试来试去,原来真是哑的。” 众人听那女童的哭泣,呀呀呀的,果然是哑巴之声。人丛中一人问道:“老乌鸦,她不会说话,写字会不会?” 老乌鸦道:“也不会。我们什么拷打、浸水、火烫、饿饭,一切法门都使过了,看来她不是倔强,却是真的不会。” 陆迁忍不住道:“哼,以这等卑鄙手陆折磨一个小姑娘,你羞也不羞?”。 老乌鸦道:“我们在老妖婆手下所受的折磨,惨过十倍,一报还一报,何羞之有?” 陆迁道:“你们要报仇,该当去对付老妖婆才是,对付她手下的一个小丫头,有什么用?” 第五百七十六章 慈悲僧纵身救孩童 老乌鸦道:“自然有用。”提高声音说道:“众位兄弟,咱们今天齐心合力,反了罗刹峰,此后有福同享,有祸共当,大伙儿歃血为盟,以图大事。有没有哪一个不愿干的?” 他连问两句,无人作声。问到第三句上,一个魁梧的汉子转过身来,一言不发的往西便奔。 老乌鸦叫道:“剑鱼岛区岛主,你到哪里去?”那汉子不答,只拔足飞奔,身形极快,转眼间便转过了山坳。 众人叫道:“这人胆小,临阵脱逃,快截住他。” 霎时之间,十余人追了下去,个个是轻功上佳之辈,但与那区岛主相距已远,不知是否追赶得上。 突然间“啊”的一声长声惨呼,从山后传了过来。众人一惊之下,相顾变色,那追逐的十余人也都停了脚步,只听得呼呼风响,一颗圆球般的东西从山坳后疾飞而出,掠过半空,向人丛中落了下来。 老乌鸦纵身跃前,将那圆物接在手中,灯光下见那物血肉模糊,竟是一颗首级,再看那首级的面目,但见须眉戟张,双目圆睁,便是适才那个逃去的区岛主,老乌鸦颤声道:“区岛主……” 一时之间,他想不出这区岛主何以会如此迅速的送命,心底隐隐升起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念头:“莫非那老妖婆到了?” 不平道人哈哈大笑,说道:“剑神神剑,果然名不虚传,卓兄,你把守得好紧啊!” 山坳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道:“临阵脱逃,人人得而诛之。众家洞主、岛主,请勿怪责。” 众人从惊惶中觉醒过来,都道:“幸得剑神除灭叛徒,才不致坏了咱们大事。” 方青鸾和邓百川等均想:“此人号称‘剑神’,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你剑法再高,又岂能自称为‘神’?江湖上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却不知剑法到底如何高明?” 老乌鸦自愧刚才自己疑神疑鬼,大声道:“众家兄弟,请大家取出兵刃,每人向这女娃娃砍上一刀,刺上一剑。这女娃娃年纪虽小,又是个哑巴,终究是罗刹峰的人物,大伙儿的刀头喝过了她身上的血,从此跟罗刹峰势不两立,就算再要有三心两意,那也不容你再畏缩后退了。”他一说完,当即擎鬼头刀在手。 一干人等齐声叫道:“不错,该当如此!大伙儿歃血为盟,从此有进无退,跟老贼婆拚到底了。” 陆迁大声叫道:“这个使不得,大大的使不得。青鸾兄,你务须出手,制止这等暴行才好。” 方青鸾摇了摇头,道:“陆兄,人家身家性命,尽皆系此一举,咱们是外人,不可妄加干预。” 陆迁激动义愤,叫道:“大丈夫路见不平,岂能眼开眼闭,视而不见?王姑娘,你就算骂我,我也是要去救她的了,只不过……只不过我陆迁手无缚鸡之力,要救这小姑娘的性命,却有点难以办到。喂,喂,邓兄、公冶兄,你们怎么不动手?一兄、天兄,我冲上前去救人,你们随后接应如何?” 邓百川等向来唯方青鸾马首是瞻,见方青鸾不欲插手,都向陆迁摇了摇头,脸上却均有歉然之色。 老乌鸦听得陆迁大呼小叫,心想此人武功极高,真要横来生事,却也不易对付,夜长梦多,速行了断的为是,当即举起鬼头刀,叫道:“老乌鸦第一个动手!”挥刀便向那身在布袋中的女童砍了下去。 陆迁叫道:“不好!”大袖一展,一招“夺命金镖”,向老乌鸦的鬼头刀上刺去。 哪知他这一镖不能收发由心,有时真气鼓荡,威力无穷,有时内力却半点也运不上来,这时一镖掷出,真气只到了手掌之间,便发不出去。 眼见老乌鸦这一刀便要砍到那女童身上,突然间岩石后面跃出一个黑影,左掌一伸,一股大力便将老乌鸦撞开,右手抓起地下的布袋,将那女童连袋负在背上,便向西北角的山峰疾奔上去。 众人齐声发喊,纷纷向他追去。但那人奔行奇速,片刻之间便冲入了山坡上的密林。诸洞主、岛主所发射的暗器,不是打上了树身,便是被枝叶弹落。 陆迁大喜,他目光敏锐,已认出了此人面目,那日在威仪先生苏半城的棋会中曾和他会过,那个繁复无比的迷局便是他解开的,大声叫道:“是少林寺的惠好和尚。惠好师兄,姓陆的向你合十顶礼!你少林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见那人一掌便将老乌鸦推开,脚步轻捷,武功着实了得,又听陆迁大呼赞好,说他是少林寺的和尚,少林寺盛名之下,人人心中存了怯意,不敢过分逼近。 只是此事牵涉太过重大,这女孩被少林僧人救走,若不将他杀了灭口,众人的图谋立时便即泄漏,不测奇祸随之而至,各人呼啸叫嚷,疾追而前。 眼见这少林僧疾奔上峰,山峰高耸入云,峰顶白雪皑皑,要攀到绝顶,便是轻功高手,只怕也得四五天功夫。不平道人叫道:“大家不必惊惶,这和尚上了山峰,那是一条绝路,不怕他飞上天去。大伙儿守紧峰下通路,不让他逃脱便是。” 各人听了,心下稍安。当下老乌鸦分派人手,团团将那山峰四周的山路都守住了。唯恐那少林僧冲将下来,围守者抵挡不住,每条路上都布了三道卡子,头卡守不住尚有中卡,中卡之后又有后卡,另有十余名好手来回巡逻接应。 分派已定,老乌鸦与不平道人、安洞主、地躺公、霍洞主、钦岛主等数十人上山搜捕,务须先除了这僧人,以免后患。 方青鸾等一群人被分派在东路防守,面子上是请他们坐镇东方,实则是不欲他们参与其事。 方青鸾心中雪亮,知道老乌鸦对自己颇有疑忌之意,微微一笑,便领了邓百川等人守在东路。陆迁也不怕别人讨厌,不住口的大赞惠好英雄了得。。 抢了布袋之人,正是惠好。他在小饭店中见到方青鸾与丁墨寒一场惊心动魄的剧斗,只吓得魂不附体,乘着孙知义抢救吴懿、方青鸾脱身出门、丁墨寒追出门去的机会,立即从后门中溜了出去。 他一心只想找到惠明等师伯叔,好听他们示下,他自从一掌打死师伯惠难之后,已然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他从无行走江湖的经历,又不识路径,自经丁墨寒和方青鸾恶斗一役,成了惊弓之鸟,连小饭店、小客栈也不敢进去,只在山野间乱闯。 第五百七十七章 布袋子响彻诡异声 其时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相约在此间山谷中聚会,每人各携子弟亲信,人数着实不少,惠好在途中自不免撞到。 他见这些人显然是江湖人物,便想向他们打听惠方等师叔伯的行踪,但见他们形貌凶恶,只怕与丁墨寒是一伙,却又不敢,随即听得他们悄悄商议,似乎要干什么害人的勾当,心想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少林弟子责无旁贷,当即跟随其后,终于将当晚的情景一一瞧在眼里,听在耳中。 他于江湖上诸般恩怨过节全然不懂,待见老乌鸦举起鬼头刀,要砍死一个全无抗拒之力的哑巴女孩,不由得慈悲心大动,心想不管谁是谁非,这女孩是非救不可的,当即从岩石后面冲将出来,抢了布袋便走。 他上峰之后,提气直奔,眼见越奔树林越密,追赶者叫嚣呐喊之声渐渐轻了。他出手救人之时,只是凭着一番慈悲心肠,他发过菩提心,决意要做菩萨、成佛,见到众生有难,那是非救不可。 但这时想到这些人武功厉害,手段毒辣,随便哪一个出手,自己都非其所能敌,寻思:“只有逃到一个隐僻之所,躲了起来,他们再也找我不到,才能保得住这女孩和我自己的性命。”其时真所谓饥不择食,慌不择路,见那里树林茂密,便钻了进去。 好在他已得了那尧天神脉高人的七十余年的内功修为,内力充沛之极,奔了将近两个时辰,竟丝毫不累。 又奔了一阵,天色发白,脚底下踏到薄薄的积雪,原来已奔到山腰,密林中阳光不到之处,已有未消的残雪。 惠好定了定神,观看四周情势,一颗心仍是突突乱跳,自言自语:“却逃到哪里去才好?” 忽听得背后一个声音说道:“胆小鬼,只想到逃命,我给你羞也羞死了!” 惠好吓了一跳,大叫:“啊哟!”发足又向山峰上狂奔。奔了数里,才敢回头,却不见有谁追来,低声道:“还好,没人追来。” 这句话一出口,背后又有个声音道:“男子汉大丈夫,吓成这个样子,狗才!鼠辈!小畜生!” 惠好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迈步又向前奔,背后那声音说道:“又胆小,又笨,真不是个东西!”那声音便在背后一二尺之处,当真是触手可及。 惠好心道:“糟糕,糟糕!这人武功如此高强,这一回定然难逃毒手了。”放开脚步,越奔越快。那声音又道:“既然害怕,便不该逞英雄救人。你到底想逃到哪里去?” 惠好听那声音便在耳边响起,双腿一软,险些便要摔倒,一个踉跄之后,回转身来,其时天色已明,日光从浓荫中透了进来,却不见人影。 惠好只道那人躲在树后,恭恭敬敬的道:“小僧见这些人要加害一个小小女童,是以不自量力,出手救人,决无自逞英雄之心。” 那声音冷笑道:“你做事不自量力,便有苦头吃了。” 这声音仍是在他背后耳根外响起,惠好更加惊讶,急忙回头,背后空荡荡地,却哪里有人? 他想此人身法如此快捷,武功比自己高出何止十倍,若要伸手加害,十个惠好的性命早就没有了,而且从他语气中听来,只不过责备自己胆小无能,似乎并非老乌鸦等人一路,当下定了定神,说道:“小僧无能,还请前辈赐予指点。” 那声音冷笑道:“你又不是我的徒子徒孙,我怎能指点于你?” 惠好道:“是,是!小僧妄言,前辈恕罪。敌方人众,小僧不是他们敌手,我……我这可要逃走了。”说了这句话,提气向山峰上奔去。 背后那声音道:“这山峰是条绝路,他们在山峰下把守住了,你如何逃得出去?”惠好一呆,停了脚步,道:“我……我……我倒没想到。前辈慈悲,指点一条明路。” 那声音嘿嘿冷笑,说道:“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转身冲杀,将那些妖魔鬼怪都诛杀了。” 惠好道:“一来小僧无能,二来不愿杀人。” 那声音道:“那么便走第二条路,你纵身一跃,跳入下面的万丈深谷,粉身碎骨,那便一了百了,涅槃解脱。” 惠好道:“这个……”回头看了一眼,这时遍地已都是积雪,但雪地中除了自己的一行足印之外,更无第二人的足印,寻思:“此人踏雷无痕,武功之高,实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那声音道:“这个那个的,你要说什么?” 惠好道:“这一跳下去,小僧固然死了,连小僧救了出来的那个女孩也同时送命。一来救人没有救彻,二来小僧佛法修为尚浅,清净涅槃梁是说不上的,势必又入轮回,重受生死流转之苦。” 那声音问道:“你和罗刹峰有什么渊源?何以不顾自己性命,冒险去救此人?” 惠好一面快步向峰上奔去,一面说道:“什么罗刹峰、清灵宫,小僧今日都是第一次听见。小僧是少林弟子,这一次奉命下山,与江湖上任何门派均无瓜葛。” 那声音冷笑道:“如此说来,你倒是个见义勇为的小和尚了。” 惠好道:“小和尚是实,见义勇为却不见得。小僧无甚见识,诸多妄行,胸中有无数难题,不知如何是好。” 那声音道:“你内力充沛,着实了得,可是这功力却全不是少林一派,是什么缘故?” 惠好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正是小僧胸中一个大大的难题。” 那声音道:“什么说来话长,说来话短,我不许你诸多推诿,快快说来。”语气甚是严峻,实不容他规避。 但惠好想起苏半城曾说,“尧天神脉”的名字极为隐秘,决不能让本派之外的人听到,他虽知身后之人是个武功甚高的前辈,但连面也没见过,怎能贸然便将这个重大秘密相告,说道:“前辈见谅,小僧实有许多苦衷,不能相告。” 那声音道:“好,既然如此,你快放我下来。” 惠好吃了一惊,道:“什……什么?”。 那声音道:“你快放我下来,什么什么的,啰里啰唆!” 惠好听这声音不男不女,只觉甚是苍老,但他说“你快放我下来”,实不懂是何意,当下立定脚步,转了个身,仍见不到背后那人,正惶惑间,那声音骂道:“臭和尚,快放我下来,我在你背后的布装之中,你当我是谁?” 第五百七十八章 现真身原是老高人 惠好更是大吃一惊,双手不由松了,拍的一声,布袋摔在地上,袋中“啊哟”一声,传出一下苍老的呼痛之声,正是一直听到的那个声音。 惠好也是“啊哟”一声,说道:“小姑娘,原来是你,怎么你的口音这般老?”当即打开布袋口,扶了一人出来。 只见这人身形矮小,便是那个八九岁女童,但双目如电,炯炯有神,向惠好瞧来之时,自有一股凌人的威严。惠好张大了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女童说道:“见了长辈也不行礼,这般没规矩。”声音苍老,神情更是老气横秋。 惠好道:“小……小姑娘……” 那女童喝道:“什么小姑娘,大姑娘?我是你祖奶奶!” 惠好微微一笑,说道:“咱们陷身绝地,可别闹着玩了。来,你到袋子里去,我背了你上山。过得片刻,敌人便追到啦!” 那女童向惠好上下打量,突然见到他左手手指上戴的那枚宝石指环,脸上变色,问道:“你……你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瞧瞧。” 惠好本来不想把指环戴在手上,只是知道此物要紧,生怕掉了,不敢放在怀里,听那女童问起,笑道:“那也不是什么好玩的物事。” 那女童伸出手来,抓住他左腕,察看指环。她将惠好的手掌侧来侧去,看了良久。 惠好忽觉她抓着自己的小手不住发颤,侧过头来,只见她一双清澈的大眼中充满了泪水。又过好一会,她才放开惠好的手掌。 那女童道:“这枚无色指环,你是从哪里偷来的?”语音严峻,如审盗贼。 惠好心下不悦,说道:“出家人严守戒律,怎可偷盗妄取?这是别人给我的,怎说是偷来的?” 那女童道:“胡说八道!你说是少林弟子,人家怎会将这枚指环给你?你若不从实说来,我抽你的筋,剥你的皮,叫你受尽百般苦楚。” 惠好哑然失笑,心想:“我若不是亲眼目睹,单是听你的声音,当真要给你这小小娃儿吓倒了。”说道:“小姑娘……” 突然拍的一声,腰间吃了一拳,只是那女童究竟力弱,却也不觉疼痛。惠好怒道:“你怎么出手便打人?小小年纪,忒也横蛮无礼!” 那女童道:“你法名叫惠好,嗯,灵、玄、空、惠,你是少林派中第三十七代弟子。空慈、空悲、空苦、空难这些小和尚,都是你的师祖?” 惠好退了一步,惊讶无已,这个八九岁的女童居然知道自己的师承辈份,更称空慈、空悲等师伯祖、师叔祖为“小和尚”,出口吐属,哪里像个小小女孩? 突然想起:“世上据说有借尸还魂之事,莫非……莫非有个老前辈的鬼魂,附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么?” 那女童道:“我问你,是便说是,不是便不是,怎地不答?” 惠好道:“你说得不错,只是称本寺方丈大师为‘小和尚’,未免太过。” 那女童道:“怎么不是小和尚?我和他师父灵门大师平辈论交,空慈怎么不是小和尚?又有什么‘太过’不‘太过’的?” 惠好更是惊讶,空慈方丈的师父灵门禅师是少林派第三十四代弟子中杰出的高僧,惠好自是知晓。他越来越信这女童是借尸还魂,说道:“那么……那么……你是谁?” 那女童怫然道:“初时你口口声声称我‘前辈’,倒也恭谨有礼,怎地忽然你呀你的起来了?若不是念在你相救有功,祖奶奶一掌早便送了你的狗命!” 惠好听她自称“祖奶奶”,很是害怕,说道:“祖奶奶,不敢请教你尊姓大名。” 那女童转怒为喜,说道:“这才是了。我先问你,你这枚无色指环哪里得来的?” 惠好道:“是一位老先生给我的。我本来不要,我是少林弟子,实在不能收受。可是那位老先生命在垂危,不由我分说……” 那女童突然伸手,又抓住了他手腕,颤声道:“你说那……那老先生命在垂危?他死了么?不,不,你先说,那老先生怎般的相貌?” 惠好道:“他须长三尺,脸如冠玉,人品极是俊雅。” 那女童全身颤抖,问道:“怎么他会命在垂危?他……他一身武功……” 突然转悲为怒,骂道:“臭和尚,虚云子一身武功,他不散功,怎么死得了?一个人要死,便这么容易?” 惠好点头道:“是!”这女童虽然小小年纪,但气势慑人,惠好对她的话不敢稍持异议,只是难以明白:“什么叫做散功?一个人要死,容易得紧,又有什么难了?” 那女童又问:“你在哪里遇见虚云子的?” 惠好道:“你说的是那位容貌清秀的老先生,便是威仪先生苏半城的师父么?” 那女童道:“自然是了。哼,你连这人的名字也不知道,居然撒谎,说他将无色指环给了你,厚颜无chi,大胆之极!” 惠好道:“你也认得这位虚云子老先生吗?” 那女童怒道:“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我问你在哪里遇见虚云子,快快答来!” 惠好道:“那是在一个山峰之上,我无意间解破了一个‘稀奇’的棋局,这才遇到这位老先生。” 那女童伸出拳头,作势要打,怒道:“胡说八道!这棋局数十年来难倒了天下多少才智之士,凭你这蠢笨如牛的小和尚也解得开?你再胡乱吹牛,我可不跟你客气了。” 惠好道:“若凭小僧自己本事,自然是解不开的。但当时势在骑虎,威仪先生逼迫小僧非落子不可,小僧只得闭上眼睛,胡乱下了一子,岂知误打误撞,自己填塞了一块白棋,居然棋势开朗。” “再经高人指点,便解开了,本来这全是侥幸。可是小僧一时胡乱妄行,此后罪业非小。唉,真是罪过,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说着双手合十,连宣佛号。 那女童将信将疑,道:“这般说,倒也有几分道理……”。 一言未毕,忽听得下面隐隐传来呼啸之声。惠好叫道:“啊哟!” 打开布袋口,将那女童一把塞在袋中,负在背上,拔脚向山上狂奔。 第五百七十九章 演棋局方知旧时事 他奔了一会,山下的叫声又离得远了,回头一看,只见积雪中印着自己一行清清楚楚的脚印,失声呼道:“不好!” 那女童问道:“什么不好?” 惠好道:“我在雪地里留下了脚印,不论逃得多远,他们终究找得到咱们。” 那女童道:“上树飞行,便无踪迹,只可惜你武功太也低微,连这点儿粗浅的轻功也不会。小和尚,我瞧你的内力不弱,不妨试试。” 惠好道:“好,这就试试!”纵身一跃,老高的跳在半空,竟然高出树顶丈许,掉下时伸足踏向树干,喀喇一声,踩断树干,连人带树干一齐掉将下来。 这下子一交仰天摔落,势须压在布袋之上,惠好生恐压伤了女童,半空中急忙一个鹞子翻身,翻将过来,变成合扑,砰的一声,额头撞在一块岩石之上,登时皮破血流。 惠好叫道:“哎唷,哎唷!”挣扎着爬起,甚是惭愧,说道:“我……我武功低微,又笨得紧,不成的。” 那女童道:“你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敢压我,总算对祖奶奶恭谨有礼。祖奶奶一来要利用于你,二来嘉奖后辈,便传你一手飞跃之术。你听好了,上跃之时,双膝微曲,提气丹田,待觉真气上升,便须放松肌骨,存想玉枕穴间……” 当下一句句向他解释,又教他如何空中转折,如何横窜纵跃,教罢,说道:“你依我这法子再跳上去罢!” 惠好道:“是!我先独个儿跳着试试,别再摔一交,撞痛了你。”便要放下背上布袋。 那女童怒道:“祖奶奶教你的本事,难道还有错的?试什么鬼东西?你再摔一交,祖奶奶立时便杀了你。” 惠好不由得机伶伶的打个冷战,想起身后负着一个借尸还魂的鬼魂,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只想将布袋摔得远远的,却又不敢,于是咬一咬牙齿,依着那女童所授运气的法门,运动真气,存想玉枕穴,双膝微曲,轻轻的向上一弹。 这一次跃将上去,身子犹似缓缓上升,虽在空中无所凭依,却也能转折自如,他大喜之下,叫道:“行了,行了!” 不料一开口,泄了真气,便即跌落,幸好这次是笔直落下,双脚脚板底撞得隐隐生痛,却未摔倒。 那女童骂道:“小蠢才,你要开口说话,先得调匀内息。第一步还没学会,便想走第五步、第六步了。” 惠好道:“是,是!是小僧的不是。”又再依法提气上跃,轻轻落在一根树枝之上,那树枝晃了几下,却未折断。 惠好心下甚喜,却不敢开口,依着那女童所授的法子向前跃出,平飞丈余,落在第二株树的枝干上,一弹之下,又跃到了第三株树上,气息一顺,只觉身轻力足,越跃越远。 到得后来,一跃竟能横越二树,在半空中宛如御风而行,不由得又惊又喜。雪峰上树林茂密,他自树端枝梢飞行,地下无迹可寻,只一顿饭时分,已深入密林。 那女童道:“行了,下来罢。” 惠好应道:“是!”轻轻跃下地来,将女童扶出布袋。 那女童见他满面喜色,说不出的心痒难搔之态,骂道:“没出息的小和尚,只学到这点儿粗浅微末的功夫,便这般欢喜!” 惠好道:“是,是。小僧眼界甚浅,祖奶奶,你教我的功夫大是有用……” 那女童道:“你居然一点便透,可见祖奶奶法眼无花,小和尚身上的内功并非少林一派。你这功夫到底是跟谁学的?怎么小小年纪,内功底子如此深厚?” 惠好胸口一酸,眼眶儿不由得红了,说道:“这是虚云子老先生临死之时,将他……他老人家七十余年修习的内功,硬生生的逼入小僧体内。” “小僧实在不敢背叛少林,改投别派,但其时虚云子老先生不由分说,便化去小僧的内功,虽然小僧本来的内功低浅得紧,也算不了什么,不过……不过,小僧练起来却也费了不少苦功。” “虚云子老先生又将他的功夫传给了我,小僧也不知是祸是福,该是不该。唉,总而言之,小僧日后回到少林寺去,总而言之,总而言之……”连说几个“总而言之”,实在不知如何总而言之。 那女童怔怔的不语,将布袋铺在一块岩石上,坐着支颐沉思,轻声道:“如此说来,虚云子果然是将尧天神脉掌门之位传给你了。” 惠好道:“原来……原来你也知道‘尧天神脉’的名字。”他一直不敢提到“尧天神脉”三字,苏半城说过,若不是本派中人,听到了“尧天神脉”三字,就决不容他活在世上。 现下听那女童先说了出来,他才敢接口;又想反正你是鬼不是人,人家便要杀你,也无从杀起。 那女童怒道:“我怎不知尧天神脉?祖奶奶知道尧天神脉之时,虚云子还没知道呢。” 惠好道:“是,是!”心想:“说不定你是个数百年前的老鬼,当然比虚云子老先生还老得多。” 只见那女童拾了一根枯枝,在地下积雪中画了起来,画的都是一条条的直线,不多时便画成一张纵横十九道的棋盘。 惠好一惊:“她也要逼我下棋,那可糟了。”却见她画成棋盘后,便即在棋盘上布子,空心圆圈是白子,实心的一点的黑子,密密层层,将一个棋盘上都布满了。 只布到一半,惠好便认了出来,正是他所解开的那个迷局,心道:“原来你也知道这个珍珑。”又想:“莫非你当年也曾想去破解,苦思不得,因而气死么?”想到这里,背上又感到一层寒意。 那女童布完珍珑,说道:“你说解开了这个棋局,第一子如何下法,演给我瞧瞧。” 惠好道:“是!”当下第一子填塞一眼,将自己的白子胀死了一大片,局面登时开朗,然后依着陆长远当日传音所示,反击黑棋。 那女童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喃喃道:“天意,天意!天下又有谁想得到这‘先杀自身,再攻敌人’的怪法?”。 待惠好将一局珍珑解完,那女童又沉思半晌,说道:“这样看来,小和尚倒也不是全然胡说八道。虚云子怎样将无色指环传你,一切经过,你详细跟我说来,不许有半句隐瞒。” 惠好道:“是!”于是从头将师父如何派他下山,如何破解棋局,虚云子如何传功传指环,丁墨寒如何施毒暗杀苏半城和惠难,自己如何追寻惠方诸僧等情一一说了。 第五百八十章 老魔顽戏耍纯甄人 那女童一言不发,直等他说完,才道:“这么说,虚云子是你师父,你怎地不称师父,却叫什么‘虚云子老先生’?” 惠好神色尴尬,说道:“小僧是少林寺僧人,实在不能改投别派。” 那女童道:“你是决意不愿做尧天神脉掌门人的了?” 惠好连连摇头,道:“万万不愿。” 那女童道:“那也容易,你将七宝指环送了给我,也就是了。我代你做尧天神脉掌门人如何?” 惠好大喜,道:“那正是求之不得。”从指上除下宝石指环,交了给她。 那女童脸上神色不定,似乎又喜又悲,接过指环,便往手上戴去。可是她手指细小,中指与无名指戴上了都会掉下,勉强戴在大拇指上,端相半天,似乎很不满意,问道:“你说虚云子有一幅图给你,叫你到南涯平顶山去寻人学那‘六合神功’,那幅图呢?” 惠好从怀中取了图画出来。那女童打开卷轴,一见到图中的宫装美女,脸上倏然变色,骂道:“他……他要这贱婢传你武功!他……他临死之时,仍是念念不忘这贱婢,将她画得这般好看!”霎时间满脸愤怒嫉妒,将图画往地下一丢,伸脚便踩。 惠好叫道:“啊呦!”忙伸手抢起。 那女童怒道:“你心疼什么?” 惠好道:“这样好好一幅图画,踩坏了自然心疼。” 那女童问道:“这贱婢是谁,虚云子这小贼有没跟你说?” 惠好摇头道:“没有。”心想:“怎么虚云子老先生又变成了小贼?” 那女童怒道:“哼,小贼痴心妄想,还道这贱婢过了几十年,仍是这等容貌!啊,就算当年,她又哪有这般好看了?”只见她越说越气,伸手又要抢过画来撕烂。 惠好忙缩手将图画揣入怀中。那女童身矮力微,抢不到手,气喘吁吁的不住大骂:“没良心的小贼,不要脸的贱婢!” 惠好惘然不解,猜想这女童附身的老鬼定然认得图中美女,两人向来有仇,是以虽然不过见到一幅图画,却也怒气难消。 那女童还在恶毒咒骂,惠好肚子突然咕咕咕的响了起来。他忙乱了大半天,再加上狂奔跳跃,粒米未曾进肚,已是十分饥饿。 那女童道:“你饿了么?” 惠好道:“是。在这孤峰之上只怕也没什么可吃的东西。” 那女童道:“怎么没有?孤峰上最多竹鸡,也有梅花鹿和羚羊。我来教你一门平地快跑的轻功,再教你捉鸡擒羊之法……” 惠好不等她说完,急忙摇手,说道:“出家人怎可杀生?我宁可饿死,也不沾荤腥。” 那女童骂道:“贼和尚,难道你这一生之中从未吃过荤腥?” 惠好想起那日在小饭店中受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作弄,吃了一块肥肉,喝了大半碗鸡汤,苦着脸道:“小僧受人欺骗,吃过一次荤腥,但那是无心之失,想来佛祖也不见罪。但要我亲手杀生,那是万万不干的。” 那女童道:“你不肯杀鸡杀鹿,却愿杀人,那更是罪大恶极。” 惠好奇道:“我怎愿杀人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那女童道:“还念佛呢,真正好笑。你不去捉鸡给我吃,我再过两个时辰,便要死了,那不是给你害死的么?” 惠好搔了搔头皮,道:“这山峰上想来总也有草菌、竹笋之类,我去找来给你吃。” 那女童脸色一沉,指着太阳道:“等太阳到了头顶,我若不喝生血,非死不可!” 惠好十分骇怕,惊道:“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喝生血?”心下发毛,不由得想起了“吸血鬼”。 那女童道:“我有个古怪毛病,每日中午倘若不喝生血,全身真气沸腾,自己便会活活烧死,临死时狂性大发,对你大大不利。” 惠好不住摇头,说道:“不管怎样,小僧是佛门子弟,严守清规戒律,别说自己决计不肯杀生,便是见你起意杀生,也要尽力拦阻。” 那女童双目向他凝视,见他虽有惶恐之状,但其意甚坚,显示决不屈从,当下嘿嘿几声冷笑,问道:“你自称是佛门子弟,严守清规戒律,到底有什么戒律?” 惠好道:“佛门戒律有根本戒、大乘戒之别。” 那女童冷笑道:“花头倒也真多,什么叫根本戒、大乘戒?” 惠好道:“根本戒比较容易,共分四级,首为五戒,其次为八戒,更次为十戒,最后为具足戒,亦即二百五十戒。五戒为在家居士所持,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yin邪,四不妄语,五不饮酒。至于出家比丘,须得守持八戒,十戒,以至二百五十戒,那比五戒精严得多了。总而言之,不杀生为佛门第一戒。” 那女童道:“我曾听说,佛门高僧欲成正果,须持大乘戒,称为十忍,是也不是?” 惠好心中一寒,说道:“正是。大乘戒注重舍己救人,那是说为了供养诸佛,普渡众生,连自己的生命也可舍了,倒也不是真的须行此十事。” 那女童问道:“什么叫做十忍?” 惠好武功平平,佛经却熟,说道:“一割肉饲鹰,二投身饿虎,三斫头谢天,四折骨出髓,五挑身千灯,六挑眼布施,七剥皮书经,八刺心决志,九烧身供佛,十刺血洒地。” 他说一句,那女童冷笑一声。待他说完,那女童问道:“割肉饲鹰是什么事?” 惠好道:“那是我佛释迦牟尼前生的事,他见有饿鹰追鸽,心中不忍,藏鸽于怀。饿鹰说道:‘你救了鸽子,却饿死了我,我的性命岂不是你害的?’我佛便割下自身血肉,喂饱饿鹰。” 那女童道:“投身饿虎的故事,想来也差不多了?” 惠好道:“正是。” 那女童道:“原来如此,佛家清规戒律,博大精深,岂仅仅‘不杀生’三字而已。你如不去捉鸡捉鹿给我吃,便须学释迦牟尼的榜样,以自身血肉供我吃喝,否则便不是佛门子弟。” 说着拉着惠好左手的袖子,露出臂膀,笑道:“我吃了你这条手臂,也可挨得一日之饥。”。 惠好瞥眼见到她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似乎便欲一口在他手臂上咬落。 本来这个八九岁的女童人小力微,绝不足惧,但惠好心中一想到她是个借尸还魂的女鬼,眼见她神情不正,不由得心胆俱寒,大叫一声,甩脱她手掌,拔步便向山峰奔去。 第五百八十一章 善惠好又生菩提心 他心惊胆战之下,这一声叫得甚是响亮,只听得山腰中有人长声呼道:“在这里了,大伙向这边追啊。”呼声清朗洪亮,正是不平道人的声音。 惠好心道:“啊哟,不好!我这一声叫,可泄露了行藏,那便如何是好?”要待回去背负那女童,实是害怕,但说置之不理,自行逃走,又觉不忍,站在山坡之上,犹豫不定。 向山腰中望下去,只见四五个黑点正向上爬来,虽然相距尚远,但终究必会追到,那女童落入了他们手中,自无幸理。 他走下几步,说道:“喂,你如答应不咬我,我便背你逃走。” 那女童哈哈一笑,说道:“你过来,我跟你说。上来的那五人第一个是不平道人,第二个是乌老衰,第三个姓安,另外两人一个姓罗,一个姓利。我教你几手本领,你先将不平道人打倒。” 她顿了一顿,微笑道:“只将他打倒,令他不得害人,却不是伤他性命,那并非杀生,不算破戒。” 惠好道:“为了救人而打倒凶徒,那自然是应该的。不过不平道人和乌老衰武功甚高,我怎打得倒他们?你本事虽好,这片刻之间,我也学不会。” 那女童道:“蠢才,蠢才!虚云子是苏半城和丁墨寒二人的师父。苏丁二人武功如何,你亲眼见过的,徒弟已然如此,师父可想而知。” “他将七十多年来勤修苦练的功力全都传了给你,不平道人、乌老衰之辈,如何能与你相比?你只是蠢得厉害、不会运用而已。你将那只布袋拿来,右手这样拿住了,张开袋口,真气运到左臂,左手在敌人后腰上一拍……” 惠好依法照学,手势甚是容易,却不知这几下手法,如何能打得倒这些武林高手。 那女童道:“跟着下去,左手食指便点敌人这个部位。不对,不对,须得如此运气,所点的部位也不能有丝毫偏差。 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临敌之际,务须镇静从事,若有半分参差,不但打不倒敌人,自己的性命反而交在对方手中了。” 惠好依着她的指点,用心记忆。这几下手法一气呵成,虽只五六个招式,但每个招式之中,身法、步法、掌法、招法,均有十分奇特之处,双足如何站,上身如何斜,实是繁复之极。 惠好练了半天,仍没练得合式。他悟性不高,记性却是极好,那女童所教的法门,他每一句都记得,但要一口气将所有招式全都演得无误,却万万不能。 那女童接连纠正了几遍,骂道:“蠢才,虚云子选了你来做武功传人,当真是瞎了眼睛啦。他要你去跟那贱婢学武,倘若你是个俊俏标致的少年,那也罢了,偏偏又是个相貌丑陋的小和尚,真不知虚云子是怎么挑的。” 惠好说道:“虚云子老先生也曾说过的,他一心要找个风流俊雅的少年来做传人,只可惜……这尧天神脉的规矩古怪得紧,现下……现下尧天神脉的掌门人是你当去了……” 下面一句话没说下去,心中是说:“你这老鬼附身的小姑娘,却也不见得有什么美貌。” 说话之间,惠好又练两遍,第一遍左掌出手太快,第二遍手指却点歪了方位。 他性子却很坚毅,正待再练,忽听得脚步声响,不平道人如飞般奔上坡来,笑道:“小和尚,你逃得很快啊!”双足一点,便扑将过来。 惠好眼见他来势凶猛,转身欲逃。那女童喝道:“依法施为,不得有误。”惠好不及细想,张开市袋的大口,真气运上左臂,挥掌向不平道人拍去。 不平道人骂道:“小和尚,居然还敢向你道爷动手?”举掌一迎。惠好不等双掌相交,出脚便勾。 说也奇怪,这一脚居然勾中,不平道人向前一个踉跄,惠好左手圈转,运气向他后腰拍落。这一下可更加奇了,这个将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浑没放在眼里的不平道人,竟然挨不起这一掌,身形一晃,便向袋中钻了进去。 惠好大喜,跟着食指径点他“意舍穴”。这“意舍穴”在背心中脊两侧,脾俞之旁,惠好不会点穴功夫,匆忙中出指略歪,却点中了“意舍穴”之上的“阳纲穴”。 不平道人大叫一声,从布袋中钻了出来,向后几个倒翻筋斗,滚下山去。 那女童连叫:“可惜,可惜!”又骂惠好:“蠢才,叫你点意舍穴,便令他立时动弹不得,谁叫你去点阳纲穴?” 惠好又惊又喜,道:“这法门当真使得,只可惜小僧太蠢,不过这一下虽然点错了,却已将他吓得不亦乐乎!”眼见乌老衰抢了上来,惠好提袋上前,说道:“你来试试罢。” 乌老衰见不平道人一招便即落败,滚下山坡,心下又是骇异,又是警惕,提起绿波香露刀斜身侧进,一招“云绕巫山”,向惠好腰间削来,惠好急忙闪避,叫道:“啊哟,不好! 这人用刀,我……我可对付不了。你没教我怎么对付。这会儿再教,也来不及了。” 那女童叫道:“你过来抱着我,跳到树顶上去!”这时乌老衰已连砍了三刀,幸好他心存忌惮,不敢过份进逼,这三刀都是虚招。 但惠好抱头鼠窜,情势已万分危急,听得那女童这般叫唤,心中一喜:“上树逃命,这一法门我倒是学过的。” 正待奔过去抱那女童,乌老衰已刀进连环,迅捷如风,向他要害砍来。惠好叫道:“不得了!”提气一跃,身子笔直上升,犹如飞腾一般,轻轻落在一株大松树顶上。 这松树高近三丈,惠好说上便上,倒令乌老衰吃了一惊。。 他武功精强,轻功却是平平,这么高的松树万万爬不上去,但他着眼所在,本不在惠好而在女童,喝道:“死和尚,你便在树顶上呆一辈子,永远别下来罢!”说着拔足奔向那女童,伸手抓住她后颈。 他还是要将这女童擒将下去,要大伙人人砍她一刀,饮她人血,歃血为盟,使得谁也不能再起异心。 第五百八十二章 破戒律梵门误杀生 惠好见那女童又被擒住,心中大急,寻思:“她叫我抱她上树,我却自己逃到树顶,这轻身功夫是她传授我的,这不是忘恩负义之至吗?”一跃便从树顶纵下。 他手中拿着布袋,跃下时袋口恰好朝下,顺手一罩,将乌老衰的脑袋套在袋中,左手食指便向他背心上点去,这一指仍没能点中他“意舍穴”,却偏下寸许,戳到了他的“胃仓穴”上。 乌老衰只听得头顶生风,跟着便目不见物,大惊之下,挥刀砍出,却砍了个空,其时正好惠好伸指点中了他胃仓穴。 乌老衰并不因此而软瘫,双臂一麻,当的一声,绿波香露刀落地,左手也即放松了那女童后颈。他急于要摆脱罩在头上的布袋,忙翻身着地急滚。 惠好抱起那女童,又跃上树顶,连说:“好险,好险!”那女童脸色苍白,骂道:“不成器的东西,我老人家教了你功夫,却两次都搅错了。” 惠好好生惭愧,说道:“是,是!我点错了他穴道。” 那女童道:“你瞧,他们又来了。”惠好向下望去,只见不平道人和乌老衰已回上坡来,另外还有三人,远远的指指点点,却不敢逼近。 忽见一个矮胖子大叫一声,急奔抢上,奔到离松树数丈外便着地滚倒,只见他身上有一丛光圈罩住,原来是舞动两柄短斧,护着身子,抢到树下,跟着铮铮两声,双斧砍向树根。此人力猛斧利,看来最多砍得十几下,这棵大松树便给他砍倒了。 惠好大急,叫道:“那怎么是好?” 那女童冷冷的道:“你师父指点了你门路,叫你去求那图中的贱婢传授武功。你去求她啊!这贱婢教了你,你便可下去打倒这五只猪狗了。” 惠好急道:“唉,唉!”心想:“在这当口,你还有心思去跟这图中女子争强斗胜。”铮铮两响,矮胖子双斧又在松树上砍了两下,树干不住晃动,松针如雨而落。 那女童道:“你将丹田中的真气,先运到肩头巨骨穴,再送到手肘天井穴,然后送到手腕阳池穴,在阳豁、阳谷、阳池三穴中连转三转,然后运到无名指关冲穴。”一面说,一面伸指摸向惠好身上穴道。 她知惠好连身上的穴道部位也分不清楚,单提经穴之名,定然令他茫然无措,非亲手指点不可。 惠好自得虚云子传功后,真气在体内游走,要到何处便何处,略无窒滞,听那女童这般说,便依言运气,只听得铮铮两声,松树又晃了一晃,说道:“运好了!” 那女童道:“你摘下一枚松球,对准那矮胖子的脑袋也好,心口也好,以无名指运真力弹出去!” 惠好道:“是!”摘下一枚松球,扣在无名指上。 女童叫道:“弹下去!”惠好右手大拇指一松,无名指上的松球便弹了下去。 只听得呼的一声响,松球激射而出,势道威猛无俦,只是他从来没有学过暗器功夫,手上全无准头,松球拍的一声,钻入土中,没得无形无踪,离那矮子少说也有三尺之遥,力道虽强,却全无实效。那矮子吓了一跳,但只怔得一怔,又抡斧向松树砍去。 那女童道:“蠢和尚,再弹一下试试!”惠好心中好生惭愧,依言又运真气弹出一枚松球。他刻意求中,手腕发抖,结果离那矮子的身子更在五尺之外。 那女童摇头叹息,说道:“此处距左首那株松树太远,你抱了我后跳不过去,眼前情势危急,你自己逃生去吧。” 惠好道:“你说哪里话来?我岂是贪生负义之辈?不管怎样,我总要尽心尽力救你。当真不成,我陪你一起死便是了。” 那女童道:“蠢和尚,我跟你非亲非故,何以要陪我送命?哼哼,他们想杀我二人,只怕没那么容易。你摘下十二枚松球,每只手握六枚,然后这么运气。”说着便教了他运气之法。 惠好心中记住了,还没依法施行,那松树已剧烈晃动,跟着喀喇喇一声大响,便倒将下来。不平道人、乌老衰、那矮子以及其余二人欢呼大叫,一齐抢来。 那女童喝道:“把松球掷出去!”其时惠好掌中真气奔腾,双手一扬,十二枚松球同时掷出,拍拍拍拍几响,四个人翻身摔倒。 那矮子却没给松球掷中,大叫:“我的妈啊!”抛下双斧,滚下山坡去了。五人之中那矮子武功要算最低,但惠好这十二枚松球射出时迅捷无比,声到球至,其余那四人绝无余暇闪避。 惠好掷出松球之后,生怕摔坏了那女童,抱住她腰轻轻落地,只见雪地上片片殷红,四人身上汩汩流出鲜血,不由得呆了。 那女童一声欢呼,从他怀中挣下地来,扑到不平道人身上,将嘴巴凑上他额头伤口,狂吸鲜血。惠好大惊,叫道:“你干什么?”抓住她后心,一把提起。 那女童道:“你已打死他了,我吸他的血治病,有什么不可以?” 惠好见她嘴旁都是血液,说话时张口狞笑,不禁心中害怕,缓缓将她身子放下,颤声道:“我……我已打死了他?” 那女童道:“难道还有假的?”说着俯身又去吸血。 惠好见不平道人额角上有个鸡蛋般大的洞孔,心下一凛:“啊哟!我将松球打进了他脑袋!这松球又轻又软,怎打得破他脑壳?” 再看其余三人时,一人心口中了两枚松球,一人喉头和鼻梁各中一枚,都已气绝,只乌老衰肚皮上中了一枚,不住喘气呻吟,尚未毙命。 惠好走到他身前,拜将下去,说道:“乌先生,小僧失手伤了你,实非故意,但罪孽深重,当真对你不起。” 乌老衰喘气骂道:“臭和尚,开……开什么玩笑?快……快……一刀将我杀了。特奶奶的!”。 惠好道:“小僧岂敢和前辈开玩笑?不过,不过……”突然间想起自己一出手便连杀三人,看来这乌老衰也是性命难保,自是犯了佛门不得杀生的第一大戒,心中惊惧交集,浑身发抖,泪水滚滚而下。 那女童吸饱鲜血,慢慢挺直身子,只见惠好手忙脚乱的正在替乌老衰裹伤。乌老衰动弹不得,却不住口的恶毒咒骂。 第五百八十三章 霸道功擒拿乌老衰 惠好只是道歉:“不错,不错,确是小僧不好,真是一万个对不起。不过你骂我的父母,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也不知我父母是谁,因此你骂了也是无用。我不知我父母是谁,自然也不知我奶奶是谁,不知我十八代祖宗是谁了。” “乌先生,你肚皮上一定很痛,当然脾气不好,我决不怪你。我随手一掷,万万料想不到这几枚松球竟如此霸道厉害。唉!这些松球当真邪门,想必是另外一种品类,与寻常松球大大不同。” 乌老衰骂道:“特奶奶个雄,这松球有什么与众不同?你这死后上刀山,下油锅,进十八层阿鼻地狱的臭贼秃,你……你……咳咳……” “你……内功高强,打死伤我,乌老衰艺不如人,死而无怨,却又来说……咳咳……什么消遣人的风凉话?说什么这松球霸道邪门?你练成了‘尧天神功’,也用不着这么强……强……凶……凶霸道……”一口气接不上来,不住大咳。 惠好奇道:“什么尧……尧天……” 那女童笑道:“今日当真便宜了小和尚,祖奶奶这‘尧天神功’本是不传之秘,可是你心怀至诚,确是甘愿为祖奶奶舍命,已符合我传功的规矩,何况危急之中,祖奶奶有求于你,非要你出手不可。乌老衰,你眼力倒真不错啊,居然叫得出小和尚这手功夫的名称。” 乌老衰睁大了眼睛,惊奇难言,过了半晌,才道:“你……你是谁?你本来是哑巴,怎么会说话了?” 那女童冷笑道:“凭你也配问我是谁?”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两枚黄色药丸,交给惠好道:“你给他服下。” 惠好应道:“是!”心想这是伤药当然最好,就算是毒药,反正乌老衰已然性命难保,早些死了,也免却许多痛苦,当下便送到乌老衰口边。 乌老衰突然闻到一股极强烈的辛辣之气,不禁打了几个喷嚏,又惊又喜,道:“这……这是九逍……九逍鹿龟丸?” 那女童点头道:“不错,你见闻渊博,算得是三十六洞中的杰出之士。这九逍鹿龟丸专治金创外伤,还魂续命,灵验无比。” 乌老衰道:“你如何要救我性命?”他生怕失了良机,不等那女童回答,便将两颗药丸吞入了肚中。 那女童道:“一来你帮了我一个大忙,须得给你点好处,二来日后还有用得着你之处。” 乌老衰更加不懂了,说道:“我帮过你什么忙?姓乌的一心想要取你性命,对你从来没安过好心。” 那女童冷笑道:“你倒光明磊落,也还不失是条汉子……” 抬头看了看天,见太阳已升到头顶,向惠好道:“小和尚,我要练功了,你且在旁给我守着。倘若有人前来打扰,你便运起我授你的‘尧天神功’,抓起泥沙也好,石块也好,打将出去便是。” 惠好摇头道:“倘若再打死人,那怎么办?我……我可不干。” 那女童走到坡边,向下望一望,道:“这会儿没有人来,你不干便不干吧。”当即盘膝坐下,右手食指指天,左手食指指地,口中嘿的一声,鼻孔中喷出了两条淡淡白气。 乌老衰惊道:“这……这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惠好道:“乌先生,你服了药丸,伤势好些了么?” 乌老衰骂道:“臭贼秃,王八和尚,我的伤好不好,跟你有什么相干?要你这妖僧来假惺惺的讨好。” 他这话刚一出口,但觉腹上伤处疼痛略减,又素知九逍鹿龟丸乃绝山罗刹峰清灵宫的金创灵药,实有起死回生之功,说不定自己这条性命竟能捡得回来,只是见这女童居然能练这功夫,心中惊疑万状。 他曾听人说过,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清灵宫至高无上的武功,须以最上乘的内功为根基,方能修练,这女童虽然出自清灵宫,但不过九岁、十岁年纪,如何攀得到这等境界?难道自己所知有误,她练的是另外一门功夫? 但见那女童鼻中吐出来的白气缠住她脑袋周围,缭绕不散,渐渐愈来愈浓,成为一团白雾,将她面目都遮没了,跟着只听得她全身骨节格格作响,犹如爆豆。 惠好和乌老衰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乌老衰一知半解,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他得自传闻,不知到底如何。 过了良久,爆豆声渐轻渐稀,跟着那团白雾也渐渐淡了,见那女童鼻孔中不断吸入白雾,待得白雾吸尽,那女童睁开双眼,缓缓站起。 惠好和乌老衰同时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眼花,只觉那女童脸上神情颇有异样,但到底有何不同,却也说不上来。 那女童瞅着乌老衰,说道:“你果然渊博得很啊,连我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也知道了。” 乌老衰道:“你……你是什么人?是那老妖婆的弟子吗?” 那女童道:“哼!你胆子确是不小。”不答他的问话,向惠好道:“你左手抱着我,右手抓住乌老衰后腰,以我教你的法子运气,跃到树上,再向峰顶爬高几百丈。” 惠好道:“只怕小僧没这等功力。”当下依言将那女童抱起,右手在乌老衰后腰一抓,提起时十分费力,哪里还能跃高上树?那女童骂道:“干么不运真气?” 惠好歉然笑道:“是,是!我一时手忙脚乱,竟尔忘了。” 一运真气,说也奇怪,乌老衰的身子登时轻了,那女童竟是直如无物,一纵便上了高树,跟着又以女童所授之法一步跨出,从这株树跨到丈许外的另一株树上,便似在平地跨步一般。 他这一步本已跨到那树的树梢,只是太过轻易,反而吓了一跳,一惊之下,真气回入丹田,脚下一重,立时摔了下来,总算没脱手摔下那女童和乌老衰。 他着地之后,立即重行跃起,生怕那女童责骂,一言不发的向峰上疾奔。 初时他真气提运不熟,脚下时有窒滞,后来体内真气流转,竟如平常呼吸一般顺畅,不须存想,自然而然的周游全身。。 他越奔越快,上山几乎如同下山,有点收足不住。那女童道:“你初练尧天真气,不能使用太过,若要保住性命,可以收脚了。” 惠好道:“是!”又向上冲了数丈,这才缓住势头,跃下树来。 第五百八十四章 服毒药计控莽撞人 乌老衰又是惊奇,又是佩服,又有几分艳羡,向那女童道:“这……这尧天真气,是你今天才教他的,居然已如此厉害。罗刹峰清灵宫的武功,当真深如大海。你小小一个孩童,已……已经……咳咳……这么了不起。” 那女童游目四顾,望出去密密麻麻的都是树木,冷笑道:“三天之内,你这些狐群狗党们未必能找到这里吧?” 乌老衰惨然道:“我们已然一败涂地,这……这小和尚身负尧天真气神功,全力护你,大伙儿便算找到你,却也已奈何你不得了。” 那女童冷笑一声,不再言语,倚在一株大树的树干上,便即闭目睡去。 惠好这一阵奔跑之后,腹中更加饿了,瞧瞧那女童,又瞧瞧乌老衰,说道:“我要去找东西吃,只不过你这人存心不良,只怕要加害我的小朋友,我有点放心不下,还是随身带了你走为是。”说着伸手抓起他后腰。 那女童睁开眼来,说道:“蠢才,我教过你点穴的法子。难道这会儿人家躺着不动,你仍然点不中么?” 惠好道:“就怕我点得不对,他仍能动弹。” 那女童道:“他的催命符在我手中,他焉敢妄动?” 一听到“催命符”三字,乌老衰“啊”的一声惊呼,颤声道:“你……你……你……” 那女童道:“你刚才服了我几粒药丸?” 乌老衰道:“两粒!” 那女童道:“清灵宫九逍鹿龟丸神效无比,何必要用两粒?再说,你这等猪狗不如的畜生,也配服我两粒灵丹么?” 乌老衰额头冷汗直冒,颤声道:“另……另外一粒是……是……”那女童道:“你天池穴上如何?” 乌老衰双手发抖,急速解开衣衫,只见胸口左侧旁“天池穴”上现出一点殷红如血的朱斑。 他大叫一声“啊哟!”险些晕去,道:“你……你……到底是谁?怎……怎……怎知道我身上弱点所在?你是给我服下‘断筋腐骨丸’了?” 那女童微微一笑,道:“我还有事差遣于你,不致立时便催动药性,你也不用如此惊慌。”乌老衰双目凸出,全身簌簌发抖,口中“啊啊”几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惠好曾多次看到乌老衰露出惊惧的神色,但骇怖之甚,从未有这般厉害,随口道:“断筋腐骨丸是什么东西?是一种毒药么?” 乌老衰脸上肌肉牵搐,又“啊啊”了几声,突然之间,指着惠好骂道:“臭贼秃,瘟和尚,你十八代祖宗男的都是鸟生乌龟,女的都是过街老鼠,你日后绝子绝孙,生儿子没后门,生女儿来三条胳臂四条腿……” 他这厢越骂越奇,口沫横飞,当真愤怒已极,骂到后来牵动伤口,太过疼痛,这才住口。 惠好叹道:“我是和尚,自然绝子绝孙,既然绝子绝孙了,有什么没后门没胳臂的?” 乌老衰骂道:“你这瘟贼秃想太太平平的绝子绝孙么?却又没这么容易。你将来生十八个儿子、十八个女儿,个个服了断筋腐骨丸,在你面前哀号九十九天,死不成,活不得。最后你自己也服了断筋腐骨丸,叫你自己也尝尝这个滋味。” 惠好吃了一惊,问道:“这断筋腐骨丸,竟这般厉害阴毒么?” 乌老衰道:“你全身的软筋先都断了,那时你嘴巴不会张、舌头也不能动,然后……然后……” 他想到自己已服了这天下第一阴损毒药,再也说不下去,满心冰凉,登时便想一头在松树上撞死。 那女童微笑道:“你只须乖乖的听话,我不加催动,这药丸的毒性便十年也不会发作,你又何必怕得如此厉害?小和尚,你点了他的穴道,免得他发起疯来,撞树自尽。” 惠好点头道:“不错!”走到乌老衰背后,伸左手摸到他背心上的“意舍穴”,仔细探索,确实验明不错了,这才一指点出。 乌老衰闷哼一声,立时晕倒。此时惠好对体内“尧天真气”的运使已摸到初步门径,这一指其实不必再认穴而点,不论戳在对方身上什么部位,都能使人身受重伤。 惠好见他晕倒,立时又手忙脚乱的捏他人中,抚触胸口,才将他救醒,乌老衰虚弱已极,只是轻轻喘气,哪里还有半分骂人的力气? 惠好见他醒转,这才出去寻食。树林中麋鹿、羚羊、竹鸡、山兔之类倒着实不少,他却哪肯杀生? 寻了多时,找不到可食的物事,只得跃上松树,采摘松球,剥了松子出来果腹。松子清香甘美,味道着实不错,只是一粒粒太也细小,一口气吃了二三百粒,仍是不饱。 他腹饥稍解,剥出来的松子便不再吃,装了满满两衣袋,拿去给那女童和乌老衰吃。 那女童道:“这可劳烦你了,只是这三个月中我吃不得素。你这便去解开那乌老衰的穴道。”当下传了解穴之法。 惠好道:“是啊,乌老衰也必饿得狠了。”依照那女童所授,解开乌老衰的穴道,抓了一把松子给他,道:“乌先生,你吃些松子。” 乌老衰狠狠瞪了他一眼,拿起松子便吃,吃几粒,骂一句:“死贼秃!”再吃几粒,又骂一声:“瘟和尚!” 惠好也不着恼,心想:“我将他伤得死去活来,也难怪他生气。” 那女童道:“吃了松子便睡,不许再作声了。” 乌老衰道:“是!”眼光始终不敢向她瞧去,迅速吃了松子,倒头就睡。 惠好走到一株大树之畔,坐在树根上倚树休息,心想:“可别跟那老女鬼坐得太近。”连日疲累,不多时便即沉沉睡去。 次晨醒来,但见天色阴沉,乌云低垂。那女童道:“乌老衰,你去捉一只梅花鹿或是羚羊什么来,限巳时之前捉到,须是活的。”。 乌老衰道:“是!”挣扎着站起,捡了一根枯枝当作拐杖,撑在地下,摇摇晃晃的走去。 惠好本想扶他一把,但想到他是去捕猎杀生,连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又道:“鹿儿、羊儿、兔子、山鸡,一切众生,速速远避,别给乌老衰捉到了。”那女童扁嘴冷笑,也不理他。 第五百八十五章 小孩童原有大身份 岂知惠好念经只管念,乌老衰重伤之下,不知出了些什么法道,居然巳时未到,便拖着一头小小的梅花鹿回来。惠好又不住口的念起佛来。 乌老衰道:“小和尚,快生火,咱们烤鹿肉吃。” 惠好道:“罪过,罪过!小僧决计不助你行此罪孽之事。” 乌老衰一翻手,从靴筒里拔出一柄精光闪闪的匕首,便要杀鹿。那女童道:“且慢动手。” 乌老衰道:“是!”放下了匕首。惠好大喜,说道:“是啊!是啊!小姑娘,你心地仁慈,将来必有好报。” 那女童冷笑一声,不去理他,自管闭目养神。那小鹿不住咩咩而叫,惠好几次想冲过去放了它,却总是不敢。 眼见树枝的影子愈来愈短,其时天气阴沉,树影也是极淡,几难辨别。那女童道:“是午时了。”抱起小鹿,扳高鹿头,一张口便咬在小鹿咽喉上。 小鹿痛得大叫,不住挣扎,那女童牢牢咬紧,口内咕咕有声,不断吮吸鹿血。 惠好大惊,叫道:“你……你……这也太残忍了。”那女童哪加理会,只是用力吸血。小鹿越动越微,终于一阵痉挛,便即死去。 那女童喝饱了鹿血,肚子高高鼓起,这才抛下死鹿,盘膝而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又练起那“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来。 只见她鼻中喷出白烟,缭绕在脑袋四周。过了良久,那女童收烟起立,说道:“乌老衰,你去烤鹿肉罢。” 惠好心下嫌恶,说道:“小姑娘,眼下乌老衰听你号令,尽心服侍于你,再也不敢出手加害。小僧这就别过了。” 那女童道:“我不许你走。” 惠好道:“小僧急于去寻找众位师叔伯,倘若寻不着,便须回少林寺复命请示,不能再耽误时日了。” 那女童冷冷的道:“你不听我话,要自行离去,是不是?” 惠好道:“小僧已想了个法子,我在僧袍中塞满枯草树叶,打个大包袱,负之而逃,故意让山下众人瞧见,他们只道包袱中是你,一定向我追来。小僧将他们远远引开,你和乌老衰便可乘机下山,回到你的罗刹峰去啦。” 那女童道:“这法子倒是不错,多亏你还替我设想。可是我偏不想逃走!” 惠好道:“那也好!你在这里躲着,这大雪山上林深雪厚,他们找你不到,最多十天八天,也必散去了。” 那女童道:“再过十天八天,我已回复到十八九岁时的功力,哪里还容他们走路?” 惠好奇道:“什么?” 那女童道:“你仔细瞧瞧,我现在的模样,跟两天前有什么不同?” 惠好凝神瞧去,见她神色间似乎大了几岁,是个十一二岁的女童,不再像是八九岁,喃喃道:“你……你……好像在这两天之中,大了两三岁。只是……身子却没长大。” 那女童甚喜,道:“嘿嘿,你眼力不错,居然瞧得出我大了两三岁。蠢和尚,顺情魔女我身材永如女童,自然是并不长大的。” 惠好和乌老衰都大吃一惊,齐声道:“顺情魔女,你是顺情魔女?” 那女童傲然道:“你们当我是谁?你祖奶奶我这身功夫,难道你们眼睛瞎了,瞧不出来?” 乌老衰睁大了眼向她凝视半晌,嘴角不住牵动,想要说话,始终说不出来。 过了良久,突然扑倒在雪地之中,呜咽道:“我……我早该知道了,我真是天下第一号大蠢材。我……我只道你是清灵宫中一个个丫头、小女孩,哪知道……你……你竟便是顺情魔女!” 那女童向惠好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惠好道:“我以为你是个借尸还魂的老女鬼!” 那女童脸色一沉,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借尸还魂的老女鬼?” 惠好道:“你模样是个女娃娃,心智声音却是不似这般稚嫩,你又自称祖奶奶,若不是老女人的生魂附在女孩子身上,怎么如此?” 那女童嘿嘿一笑,说道:“小和尚异想天开。”她转头向乌老衰道:“当日我落在你手中,你没取我性命,现下好生后悔,是不是?” 乌老衰翻身坐起,说道:“不错!我以前曾上过三次罗刹峰,听过你的说话,只是给蒙住了眼睛,没见到你的形貌。乌老衰当真是有眼无珠,还当你……还当你是个哑巴女童。” 那女童道:“不但你听见过我说话,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妖魔鬼怪之中,听过我说话的人着实不少。你祖奶奶给你们擒住了,若不装作哑巴,说不定便给你们听出了口音。” 乌老衰连声叹气,问道:“你武功通神,杀人不用第二招,又怎么给我手到擒来,毫不抗拒?” 那女童哈哈大笑,说道:“我曾说多谢你出手相助,那便是了。那日我正有强仇到来,祖奶奶身子不适,难以抗御,恰好你来用布袋负我下峰,让祖奶奶躲过了一劫。这不是要多谢你么?” 说到这里,顺情魔女突然目露凶光,厉声道:“可是你擒住我之后,说我假扮哑巴,以种种无礼手段对付祖奶奶,实是罪大恶极,若非如此,我原可饶了你的性命。” 乌老衰跃起身来,双膝跪倒,说道:“祖奶奶,常言道不知者不罪,乌老衰那时倘若知道老人家便是我一心敬畏的前辈,乌某便是胆大包天,也决不敢有半分得罪您啊。” 那女童冷笑道:“畏则有之,敬却未必。你邀集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一众妖魔,决心叛我,却又怎么说?”乌老衰听到这里止不住地磕头,额头撞在山石之上,只磕得十几下,额上已鲜血淋漓。 惠好心想:“这小姑娘原来竟是顺情魔女。此人武功深渊,诡计多端,人人畏之如虎,这几天来我出力助她,她心中定在笑我不自量力。嘿嘿,惠好啊惠好,你真是个蠢笨之极的和尚!”眼见乌老衰磕头不已,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行。 顺情魔女喝道:“你到哪里去?给我站住!” 惠好回身合十,说道:“三日来小僧做了无数傻事,告辞了!”。 童姥道:“什么傻事?” 惠好道:“女施主武功神妙,威震天下,小僧有眼不识泰山,反来援手救人。女施主当面不加嘲笑,小僧甚感盛情,只是自己越想越惭愧,当真是无地自容。” 第五百八十六章 逼就范魔女想奇招 魔女走到惠好身边,回头向乌老衰道:“我有话跟小和尚说,你走开些。” 乌老衰道:“是,是!”站起身来,一跷一拐的向东北方走去,隐身在一丛松树之后。 魔女向惠好道:“小和尚,这三日来你确是救了我性命,并非做什么傻事。顺情魔女生平不向人道谢,但你救我性命,祖奶奶日后更有补报。” 惠好摇手道:“你这么高强的武功,何须我相救?你明明是取笑于我。” 魔女沉脸道:“我说是你救了我性命,便是你救了我性命,祖奶奶生平说话,决不喜人反驳。祖奶奶所练的内功,确是叫做‘九州轰彻玄妙功’。这功夫威力奇大,却有一个大大的不利之处,每隔几年,我便要返老还童一次。” 惠好不解道:“返老还童?那……那不是很好么?” 魔女叹道:“你这小和尚忠厚老实,于我有救命之恩,更与我尧天神脉渊源极深,说给你听了,也不打紧。我自六岁起练这功夫,三十岁返老还童,花了三十天时光。六十岁返老还童,那一次用了六十天。今年九十六岁,再次返老还童,便得有九十天时光,方能回复功力。” 惠好睁大了眼睛,奇道:“什么?你……你今年已经九十岁了?” 魔女道:“我是你师父虚云子的师姊,虚云子倘若不死,今年八十七岁,我比他大了三岁,难道不是九十岁么?” 惠好睁大了眼,细看她身形脸色,哪有半点像个九十岁的老太婆? 魔女道:“这‘九州轰彻玄妙功’,原是一门神奇无比的内家功力。只是我练得太早了些,六岁时开始修习,数年后这内功的威力便显了出来,可是我的身子从此不能长大,永远是八九岁的模样了。” 惠好点头道:“原来如此。”他确也听师父说过,世上有些人躯体巨大无比,七八岁时便已高于成人,有些人却是侏儒,到老也不满三尺,师父说那是天生三焦失调之故,倘若及早修习上乘内功,亦有治愈之望,说道:“你这门内功,练的是手少阳三焦经脉吗?” 魔女一怔,点头道:“不错,少林派一个小小和尚,居然也有此见识。武林中说少林派是天下武学之首,果然也有些道理。” 惠好道:“小僧曾听师父说过一些‘手少阳三焦经’的道理,所知肤浅之极,那只是胡乱猜测罢了。”又问:“你今年返老还童,那便如何?” 魔女说道:“返老还童之后,功力全失。修练一日后回复到七岁时的功力,第二日回复到八岁之时,第三日回复到九岁,每一日便是一年。每日午时须得吸饮生血,方能练功。” “我生平有个大对头,深知我功夫的底细,算到我返老还童的日子,必定会乘机前来加害。祖奶奶可不能示弱,下罗刹峰去躲避,于是吩咐了手下的仆妇侍女们种种抵御之策,祖奶奶自管自修练。” “不料我那对头还没到,乌老衰他们却闯上峰来。我那些手下正全神贯注的防备我那大对头,否则的话,凭着安洞主、乌老衰这点三脚猫功夫,岂能大模大样的上得罗刹峰来?” “那时我正修练到第三日,给乌老衰一把抓住。我身上不过有了九岁女童的功力,如何能够抗拒?只好装聋作哑,给他装在布袋中带了下山。此后这些时日之中,我喝不到生血,始终是个九岁孩童。” “这返老还童,便如蛇儿脱壳一般,脱一次壳,长大一次,但如脱到一半给人捉住了,实有莫大的凶险。倘若再耽搁得一二日,我仍喝不到生血,无法练功,真气在体内胀裂出来,那是非一命呜呼不可了。我说你救了我性命,那是半点也不错的。” 惠好道:“眼下你回复到了十一岁时的功力,要回到九十岁,岂不是尚须七十九天?还得杀死七十九头梅花鹿或是羚羊、兔子?” 魔女微微一笑,说道:“小和尚能举一反三,可聪明起来了。在这七十九天之中,步步艰危,我功力未曾全复,不平道人、乌老衰这些幺麽小丑,自是容易打发,但若我的大对头得到讯息,赶来和我为难,祖奶奶独力难支,非得由你护卫不可。” 惠好道:“小僧武功低微之极,前辈都应付不来的强敌,小僧自然更加无能为力。以小僧之见,前辈还是远而避之,等到七十九天之后,功力全复,就不怕敌人了。” 魔女道:“你武功虽低,但虚云子的内力修为已全部注入你体内,只要懂得运用之法,也大可和我的对头周旋一番。这样罢,咱们来做一桩生意,我将精微奥妙的武功传你,你便以此武功替我护卫御敌,这叫做两蒙其利。” 也不待惠好答应,便道:“你好比是个大财主的子弟,祖宗传下来万贯家财,底子丰厚之极,不用再去积贮财货,只要学会花钱的法门就是了。花钱容易聚财难,你练一个月便有小成,练到两个月后,勉强可以和我的大对头较量了。你先记住这口诀,第一句话是‘法天顺自然’……” 惠好连连摇手,说道:“前辈,小僧是少林弟子,前辈的功夫虽然神妙无比,小僧却是万万不能学的,得罪莫怪。” 魔女怒道:“你的少林派功夫,早就给虚云子化清光了,还说什么少林弟子?” 惠好道:“小僧只好回到少林寺去,从头练起。” 魔女怒道:“你嫌我旁门左道,不屑学我的功夫,是不是?” 惠好道:“释家弟子,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为志,讲究的是离贪去欲,明心见性。这武功嘛,练到极高明时,固然有助禅定,但佛家八万四千法门,也不一定非要从武学入手不可。我师父说,练武要是太过专心,成了法执,有碍解脱,那也是不对的。”。 魔女见他垂眉低目,俨然有点小小高僧的气象,心想这小和尚迂腐得紧,却如何对付才好?一转念间,计上心来,叫道:“乌老衰,去捉两头梅花鹿来,立时给我宰了!” 乌老衰避在远处,魔女其时功力不足,声音不能及远,叫了三声,乌老衰才听到答应。 第五百八十七章 飘飘然白衣入世间 惠好惊道:“为什么又要宰杀梅花鹿?你今天不是已喝过生血了么?”魔女笑道:“是你逼我宰的,何必又来多问?” 惠好更是奇怪,道:“我……怎么会逼你杀生?” 魔女道:“你不肯助我抵御强敌,我非给人家折磨至死不可。你想我心中烦恼不烦恼?” 惠好点头道:“那也说得是,‘怨憎会’是人生七苦之一,祖奶奶要求解脱,须得去嗔去痴。” 魔女道:“嘿嘿,你来点化我吗?这时候可来不及了。我这口怨气无处可出,我只好宰羊杀鹿,多杀畜生来出气。” 惠好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前辈,这些鹿儿羊儿,实是可怜得紧,你饶了它们的性命罢!” 魔女冷笑道:“我自己的性命转眼也要不保,又有谁来可怜我?”她提高声音,叫道:“乌老衰,快去捉梅花鹿来。”乌老衰远远答应。 惠好彷徨无计,倘若即刻离去,不知将有多少头羊鹿无辜伤在魔女手下,便说是给自己杀死的,也不为过,但若留下来学她武功,却又老衰不愿。 乌老衰捕鹿的本事着实高明,不多时便抓住一头梅花鹿的鹿角,牵了前来。魔女冷冷的道:“今天鹿血喝过了。你将这头臭鹿一刀宰了,丢到山涧里去。” 惠好忙道:“且慢!且慢!” 魔女道:“你如依我嘱咐,我可不伤此鹿性命。你若就此离去,我自然每日宰鹿十头八头。多杀少杀,全在你一念之间。大菩萨为了普渡众生,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陪伴老婆子几天,又不是什么入地狱的苦事,居然忍心令群鹿丧生,怎是佛门子弟的慈悲心肠?” 惠好心中一凛,说道:“前辈教训得是,便请放了此鹿,惠好一凭吩咐便是!” 魔女大喜,向乌老衰道:“你将这头鹿放了!给我滚得远远地!” 魔女待乌老衰走远,便即传授口诀,教惠好运用体内真气之法。她与虚云子是同门师姊弟,一脉相传,武功的路子完全一般。惠好依法修习,进展甚速。 次日魔女再练“九州轰彻玄妙功”时,咬破鹿颈喝血之后,便在鹿颈伤口上敷以金创药,纵之使去,向乌老衰道:“这位小师父不喜人家杀生,从今而后,你也不许吃荤,只可以松子为食,倘若吃了鹿肉、羚羊肉,哼哼,我宰了你给梅花鹿和羚羊报仇。” 乌老衰口中答应,心里直将惠好十九代、二十代的祖宗也咒了个透,但知魔女此时对惠好极好,一想到“断筋腐骨丸”的惨厉严酷,再也不敢对惠好稍出不逊之言了。 如此过了数日,惠好见魔女不再伤害羊鹿性命,连乌老衰也跟着戒口茹素,心下甚喜,寻思:“人家对我严守信约,我岂可不为她尽心尽力?”每日里努力修为,丝毫不敢怠懈。 但见魔女的容貌日日均有变化,只五六日间,已自一个十一二岁的女童变为十六七岁的少女了,只是身形如旧,仍然是十分矮小而已。 这日午后,魔女练罢功夫,向惠好和乌老衰道:“咱们在此处停留已久,算来那些妖魔畜生也该寻到了。小和尚,你背我到这顶峰上去,右手仍是提着乌老衰,免得在雪地中留下了痕迹。” 惠好应道:“是!”伸手去抱魔女时,却见她容色娇艳,眼波盈盈,直是个美貌的大姑娘,一惊缩手,嗫嚅道:“小……小僧不敢冒犯。” 魔女奇道:“怎么不敢冒犯?” 惠好道:“前辈已是一位大姑娘了,不再是小姑娘,男……男女授受不亲,出家人尤其不可。” 魔女嘻嘻一笑,玉颜生色,双颊晕红,顾盼嫣然,说道:“小和尚胡说八道,祖奶奶是九十岁的老太婆,你背负我一下打什么紧?”说着便要伏到他背上。 惠好惊道:“不可,不可!”拔脚便奔。魔女展开轻功,自后追来。 其时惠好的“尧天真气”已练到了三四成火候,魔女却只回复到她十七岁时的功力,轻功大大不如,只追得几步,惠好便越奔越远。 魔女叫道:“快些回来!” 惠好立定脚步道:“我拉着你手,跃到树顶上去吧!” 魔女怒道:“你这人迂腐之极,半点也无圆通之意,这一生想要学到上乘武功,那是难矣哉,难矣哉!” 惠好一怔,心道:“金刚经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她是小姑娘也罢,大姑娘也罢,都是虚妄之相。”喃喃说道:“‘如来说人身长大,即非大身,是名大身。’如来说大姑娘,即非大姑娘,是名大姑娘……”走将回来。 突然间眼前一花,一个白色人影遮在魔女之前。这人似有似无,若往若还,全身白色衣衫衬着遍地白雪,朦朦胧胧的瞧不清楚。 惠好吃了一惊,向前抢上两步。魔女尖声惊呼,向他奔来。那白衫人低声道:“师姊,你在这里好自在哪!”却是个女子的声音,甚是轻柔婉转。 惠好又走上两步,见那白衫人身形苗条婀娜,显然是个女子,脸上蒙了块白绸,瞧不见她面容,听她口称“师姊”,心想她们原来是一家人,魔女有帮手到来,或许不会再缠住自己了。 但斜眼看魔女时,却见她脸色极是奇怪,又是惊恐,又是气愤,更夹着几分鄙夷之色。魔女一闪身便到了惠好身畔,叫道:“快背我上峰。” 惠好道:“这个……小僧心中这个结,一时还不大解得开……” 魔女大怒,反手拍的一声,便打了他一个耳光,叫道:“这贼妖人追了来,要不利于我,你没瞧见么?”这时魔女出手着实不轻,惠好给打了这个耳光,半边面颊登时肿了起来。。 那白衫人道:“师姊,你到老还是这个脾气,人家不愿意的事,你总是要勉强别人,打打骂骂的,有什么意思?小妹劝你,还是对人有礼些的好。” 惠好心下大生好感:“这人虽是魔女及虚云子老先生的同门,性情却跟他们大不相同,甚是温柔斯文,通情达理。” 第五百八十八章 报仇人不请自上门 魔女不住催促惠好:“快背了我走,离开这贼妖人越远越好,奶奶将来不忘你的好处,必有重重酬谢。” 那白衫人却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轻风动裾,飘飘若仙。惠好心想这位姑娘文雅得很,魔女为什么对她如此厌恶害怕。 只听白衫人道:“师姊,咱们老姊妹多年不见了,怎么今日见面,你非但不欢喜,反而要急急离去?小妹算到这几天是你返老还童的大喜日子,听说你近年来手下收了不少妖魔鬼怪,小妹生怕他们乘机作反,亲到罗刹峰清灵宫找你,想要助你一臂之力,抗御外魔,却又找你不到。” 魔女见惠好不肯负她逃走,无法可施,气愤愤的道:“你算准了我散气还功时日,摸上罗刹峰来,还能安着什么好心?你却算不到鬼使神差,竟会有人将我背下峰来。你扑了个空,好生失望,是不是?丰梓月,今日虽然仍给你找上了,你却已迟了几日,我当然不是你敌手,但你想不劳而获,盗我一生神功,可万万不能了。” 那白衫人道:“师姊说哪里话来?小妹自和师姊别后,每日里好生挂念,常常想到清灵宫来瞧瞧师姊。只是自从数十年前姊姊对妹子心生误会之后,每次相见,姊姊总是不问情由的怪责。” “妹子一来怕惹姊姊生气,二来又怕姊姊出手责打,一直没敢前来探望。姊姊如说妹子有什么不良的念头,那真是太过多心了。”她说得又恭敬,又亲热。 惠好心想魔女乖戾横蛮,这两个女子一善一恶,当年结下嫌隙,自然是魔女的不是。 魔女怒道:“丰梓月,事情到了今日,你再来花言巧语的讥刺于我,又有什么用?你瞧瞧,这是什么?”说着左手一伸,将拇指上戴着的宝石指环现了出来。 那白衫女子丰梓月身子颤抖,失声道:“无色尊上指环!你……你从哪里得来的?” 魔女冷笑道:“当然是他给我的。你又何必明知故问?”丰梓月微微一怔,道:“哼,他……他怎会给你?你不是去偷来的,便是抢来的。” 魔女大声道:“丰梓月,尧天神脉掌门人有令,命你跪下,听由吩咐。” 丰梓月道:“掌门人能由你自己封的吗?多半……多半是你暗害了他,偷得这只无色尊上指环。”她本来意态闲雅,但自见了这只宝石戒指,说话的语气之中便大有急躁之意。 魔女厉声道:“你不奉掌门人的号令,意欲背叛本门,是不是?” 突然间白光一闪,砰的一声,魔女身子飞起,远远的摔了出去。惠好吃了一惊,叫道:“怎么?”跟着又见雪地里一条殷红的血线,魔女一根被削断了的拇指掉在地下,那枚宝石指环却已拿在丰梓月手中。 显是她快如闪电的削断了魔女的拇指,抢了她戒指,再出掌将她身子震飞,至于断指时使的什么兵刃,什么手法,实因出手太快,惠好根本无法见到。 只听丰梓月道:“师姊,你到底怎生害他,还是跟小妹说了罢。小妹对你情义深重,决不会过份的令你难堪。”她一拿到宝石指环,语气立转,又变得十分的温雅斯文。 惠好忍不住道:“丰姑娘,你们是同门师姊妹,出手怎能如此厉害?虚云子老先生决计不是魔女害死的。出家人不打谎话,我不会骗你。” 丰梓月转向惠好,说道:“不敢请问大师法名如何称呼?在何处宝刹出家?怎知道我师兄的名字?” 惠好道:“小僧法名惠好,是少林寺弟子,虚云子老先生嘛……唉,此事说来话长……”突见丰梓月衣袖轻拂,自己双膝腿弯登时一麻,全身气血逆行,立时便翻倒于地,叫道:“喂,喂,你干什么?我又没得罪你,怎……怎么连我……也……也……” 丰梓月微笑道:“小师父是少林派高僧,我不过试试你的功力。嗯,原来少林派名头虽响,教出来的高僧也不过如此。可得罪了,真正对不起。” 惠好躺在地下,透过她脸上所蒙的白绸,隐隐约约可见到她面貌,只见她似乎四十来岁年纪,眉目甚美,但脸上好像有几条血痕,又似有什么伤疤,看上去朦朦胧胧的,不由得心中感到一阵寒意,说道:“我是少林寺中最没出息的小和尚,前辈不能因小僧一人无能,便将少林派小觑了。” 丰梓月不去理他,慢慢走到魔女身前,说道:“师姊,这些年来,小妹想得你好苦。总算老天爷有眼睛,教小妹再见师姊一面。师姊,你从前待我的种种好处,小妹日日夜夜都记在心上……” 突然间又是白光一闪,魔女一声惨呼,白雪皑皑的地上登时流了一大摊鲜血,魔女的一条左腿竟已从她身上分开。 惠好这一惊非同小可,怒声喝道,“同门姊妹,怎能忍心下此毒手?你……你……你简直是禽兽不如!” 丰梓月缓缓回过头来,伸左手揭开蒙在脸上的白绸,露出一张雪白的脸蛋。惠好一声惊呼,只见她脸上纵横交错,共有四条极长的剑伤,划成了一个“井”字,由于这四道剑伤,右眼突出,左边嘴角斜歪,说不出的丑恶难看。 丰梓月道:“许多年前,有人用剑将我的脸划得这般模样。少林寺的大法师,你说我该不该报仇?”说着又慢慢放下了面幕。 惠好道:“这……这是魔女害你的?” 丰梓月道:“你不妨问她自己。” 魔女断腿处血如潮涌,却没晕去,说道:“不错,她的脸是我划花的。我……我练功有成,在二十六岁那年,本可发身长大,与常人无异,但她暗加陷害,使我走火入魔。你说这深仇大怨,该不该报复?”。 惠好眼望丰梓月,寻思:“倘若此话非假,那么还是这个女施主作恶于先了。” 魔女又道:“今日既然落在你手中,还有什么话说?这小和尚是‘他’的忘年之交,你可不能动小和尚一根寒毛。否则‘他’决计不能放过你。”说着双眼一闭,听由宰割。 第五百八十九章 坠高崖命悬生死线 丰梓月叹了口气,淡淡的道:“姊姊,你年纪比我大,更比我聪明得多,但今天再要骗信小妹,可也没这么容易了。你说的他……他……他要是今日尚在世上,这无色尊上指环如何会落入你手中?” “好吧!小妹跟这位小和尚无冤无仇,何况小妹生来胆小,决不敢和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派结下梁子。这位小师父,小妹是不会伤他的。姊姊,小妹这里有两颗九转鹿龟丸,请姊姊服了,免得姊姊的腿伤流血不止。” 惠好听她前一句“姊姊”,后一句“姊姊”,叫得亲热无比,但想到不久之前魔女叫乌老衰服食两颗九转鹿龟丸的情状,不由得背上出了一阵冷汗。 魔女怒道:“你要杀我,快快动手,要想我服下断筋腐骨丸,听由你侮辱讥刺,再也休想。” 丰梓月道:“小妹对姊姊一片好心,姊姊总是会错了意。你腿伤处流血过多,对姊姊身子大是有碍。姊姊,这两颗药丸,还是吃了吧。” 惠好向她手中瞧去,只见她皓如白玉的掌心中托着两颗焦黄的药丸,便和魔女给乌老衰所服的一模一样,寻思:“魔女的业报来得好快。” 魔女叫道:“小和尚,快在我天灵盖上猛击一掌,送祖奶奶归西,免得受这妖人羞辱。” 丰梓月笑道:“小师父累了,要在地下多躺一会。”气魔女心头一急,喷出了一口鲜血。 丰梓月道:“姊姊,你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若是给‘他’瞧见了,未免有点儿不雅,好好一个矮美人,变成了半边高、半边低的歪肩美人,岂不是令‘他’大为遗憾?小妹还是成全你到底吧!”说着白光闪动,手中已多了一件兵刃。 这一次惠好瞧得明白,她手中握着一柄长不逾尺的匕首。这匕首似是水晶所制,可以透视而过。 丰梓月显是存心要魔女多受惊惧,这一次并不迅捷出手,拿匕首在她那条没断的右腿前比来比去。 惠好大怒:“这女施主忒也残忍!”心情激荡,体内尧天真气在各处经脉中迅速流转,顿感双腿穴道解开,酸麻登止。他不及细思,急冲而前,抱起魔女,便往山峰顶上疾奔。 丰梓月以“寒袖拂穴”之技拂倒惠好时,察觉他武功十分平庸,浑没将他放在心上,只是慢慢炮制魔女,叫他在一旁观看,多一人在场,折磨仇敌时便增了几分乐趣,要直到最后才杀他灭口,全没料到他居然会冲开自己以真力封闭了的穴道。 这一下出其不意,顷刻之间惠好已抱起魔女奔在五六丈外。丰梓月拔步便追,笑道:“小师父,你给我师姊迷上了么?你莫看她花容月貌,她可是个九十岁的老太婆,却不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呢。” 她有恃无恐,只道片刻间便能追上,这小和尚能有多大气候?哪知道惠好急奔之下,血脉流动加速,尧天真气的力道发挥了出来,愈奔愈快,这五六丈的相距,竟然始终追赶不上。 转眼之间,已顺着斜坡追逐出三里有余,丰梓月又惊又怒,叫道:“小师父,你再不停步,我可要用掌力伤你了。” 魔女知道丰梓月数掌拍将出来,惠好立时命丧掌底,自己仍是落入她手中,说道:“小师父,多谢你救我,咱们斗不过这妖人,你快将我抛下山谷,她或许不会伤你。” 惠好道:“这个……万万不可。小僧决计不能……”他只说了这两句话,真气一泄,丰梓月已然追近,突然间背心上一冷,便如一块极大的寒冰贴肉印了上来,跟着身子飘起,不由自主的往山谷中掉了下去。 他知道已为丰梓月阴寒的掌力所伤,双手仍是紧紧抱着魔女,往下直堕,心道:“这一下可就粉身碎骨,摔成一团肉浆了。阿弥陀佛!” 隐隐约约听得丰梓月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啊哟,我出手太重,这可便宜……” 原来山峰上有一处断涧,上为积雪覆盖,丰梓月一掌拍出,原想将惠好震倒,再拿住魔女,慢慢用各种毒辣法子痛加折磨,没料到一掌震得惠好踏在断涧的积雪之上,连着魔女一起掉下。 惠好只觉身子虚浮,全做不得主,只是笔直的跌落,耳旁风声呼呼,虽是顷刻间之事,却似无穷无尽,永远跌个没完。 眼见铺满着白雪的山坡迎面扑来,眼睛一花之际,又见雪地中似有几个黑点,正在缓缓移动。他来不及细看,已向山坡俯冲而下。 蓦地里听得有人喝道:“什么人?”一股力道从横里推将过来,撞在惠好腰间。惠好身子尚未着地,便已斜飞出去,一瞥间,见出手推他之人却是方青鸾,一喜之下,运劲要将魔女抛出,让方青鸾接住,以便救她一命。 方青鸾见二人从山峰上堕下,一时看不清是谁,便使出“八方游龙”家传绝技,将他二人下堕之力转直为横,将二人移得横飞出去。 他这门“八方游龙”功夫全然不使自力,但惠好与顺情魔女从高空下堕的力道实在太大,方青鸾只觉霎时之间头晕眼花,几欲坐倒。 惠好给这股巨力一逼,手中的顺情魔女竟尔掷不出去,身子飞出十余丈,落了下来,双足突然踏到一件极柔软而又极韧的物事,波的一声,身子复又弹起。惠好一瞥眼间,只见雪地里躺着一个矮矮胖胖、肉球一般的人,却是地躺先生。 说来也真巧极,惠好落地时双足踹在他的大肚上,立时踹得他腹破肠流,死于非命,也幸好他大肚皮的一弹,惠好的双腿方得保全,不致断折。。 这一弹之下,惠好又是不由自主的向横里飞去,冲向一人,依稀看出是陆迁。惠好大叫:“陆少侠,快快避开!我冲过来啦!” 陆迁眼见惠好来势奇急,自己无论如何抱他不住,叫道:“我顶住你!”转过身来,以背相承,同时展开六壬流光诀,向前直奔,一刹时间只觉得背上压得他几乎气也透不过来,但每跨一步,背上的力道便消去了一分,一口气奔出三十余步,惠好轻轻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第五百九十章 入腹地藏身影阑珊 他二人从数百丈高处堕下,恰好方青鸾一消,地躺先生一弹,最后给陆迁负在背上一奔,经过三个转折,竟半点没有受伤。 惠好站直身子,说道:“阿弥陀佛!多谢各位相救!”他却不知地躺先生已给他踹死,否则定然负疚极深。 忽听得一声呼叫,从山坡上传了过来。顺情魔女断腿之后,流血虽多,神智未失,惊道:“不好,这妖人追下来了。快走,快走。” 惠好想到丰梓月的心狠手辣,不由得打个寒噤,抱了顺情魔女,便向树林中冲了进去。 丰梓月从山坡上奔将下来,虽然脚步迅捷,终究不能与惠好的直堕而下相比,其实相距尚远,但惠好心下害怕,不敢有片刻停留。 他奔出数里,顺情魔女说道:“放我下来,撕衣襟裹好我的腿伤,免得留下血迹,给那妖人追来。你在我‘环跳’与‘期门’两穴上点上几指,止血缓流。” 惠好赶忙答应道:“是!”依言而行,一面留神倾听丰梓月的动静。 顺情魔女从怀中取出一枚黄色药丸服了,道:“这妖人和我仇深似海,无论如何放我不过。我还得有七十九日,方能神功还原,那时便不怕这妖人了。这七十九日,却躲到哪里去才好?” 惠好皱起眉头,心想:“便要躲半天也难,却到哪里躲七十九日去?” 顺情魔女自言自语:“倘若躲到你的少林寺中去,倒是个绝妙地方……” 惠好吓了一跳,全身一震。 顺情魔女怒道:“死和尚,你害怕什么?少林寺离此千里迢迢,咱们怎能去得?” 她侧过了头,说道:“自此而西,再行百余里便是西夏国了。这妖人与西夏国大有渊源,要是她传下号令,命西夏国龙虎堂中的高手一齐出马搜寻,那就难以逃出她的毒手。小和尚,你说躲到哪里去才好?” 惠好道:“咱们在深山野岭的山洞中躲上七八十天,只怕你师妹未必能寻得到。” 顺情魔女道:“你知道什么?这妖人倘若寻我不到,定是到西夏国去呼召群犬,那数百头鼻子灵敏之极的猎犬一出动,不论咱们躲到哪里,都会给这些畜生找了出来。” 惠好道:“那么咱们须得往东南方逃走,离西夏国越远越好。” 顺情魔女哼了一声,恨恨的道:“这妖人耳目众多,东南路上自然早就布下人马了。” 她沉吟半晌,突然拍手道:“有了,小和尚,你解开虚云子那个稀奇棋局,第一着下在哪里?” 惠好心想在这危急万分的当口,居然还有心思谈论棋局,便道:“小僧闭了眼睛乱下一子,莫名其妙的自塞一眼,将自己的棋子杀死了一大片。” 顺情魔女喜道:“是啊,数十年来,不知有多少聪明才智胜你百倍之人都解不开这个困局,只因为自寻死路之事,那是谁也不干的。妙极,妙极!小和尚,你负了我上树,快向西方行去。” 惠好道:“咱们去哪里?” 顺情魔女道:“到一个谁也料想不到的地方去,虽是凶险,但置之死地而后生,只好冒一冒险。” 惠好瞧着她的断腿,叹了口气,心道:“你无法行走,我便不想冒险,那也不成了。” 眼见她伤重,那男女授受不亲的顾忌也就不再放在心上,将她负在背上,跃上树梢,依着顺情魔女所指的方向,朝西疾行。 一口气奔行十余里,忽听得远处一个轻柔宛转的声音叫道:“小和尚,你摔死了没有?姊姊,你在哪里呢?妹子想念你得紧,快快出来罢!” 惠好听到丰梓月的声音,双腿一软,险些从树梢上摔了下来。 顺情魔女骂道:“小和尚不中用,怕什么?你听她越叫越远,不是往东方追下去了吗?” 果然听叫声渐渐远去,惠好甚是佩服顺情魔女的智计,说道:“她……她怎知咱们从数百丈高的山峰上掉将下来,居然没死?” 顺情魔女道:“自然是有人多口了。”凝思半晌,道:“祖奶奶数十年不下罗刹峰,没想到世上武学进展如此迅速。那个化解咱们下堕之势的年轻公子,这一掌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当真出神入化。另外那个年轻公子是谁?怎地会得‘六壬流光诀’?” 她自言自语,并非向惠好询问。惠好生怕丰梓月追上来,只是提气急奔,也没将顺情魔女的话听在耳里。 走上平地之后,他仍是尽拣小路行走,当晚在密林长草之中宿了一夜,次晨再行,顺情魔女仍是指着西方。 惠好道:“前辈,你说西去不远便是西夏国,我看咱们不能再向西走了。” 顺情魔女冷笑道:“为什么不能再向西走?” 惠好道:“万一闯入了西夏国的国境,岂非自投罗网?” 顺情魔女道:“你踏足之地,早便是西夏国的国土了!” 惠好大吃一惊,叫道:“什么?这里便是西夏之地?你说……你说你师妹在西夏国有极大的势力?” 顺情魔女笑道:“是啊!西夏是这妖人横行无忌的地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咱们偏偏闯进她的根本重地之中,叫她死也猜想不到。她在四下里拚命搜寻,怎料想得到我却在她的巢穴之中安静修练?哈哈,哈哈!”说着得意之极,又道:“小和尚,这是学了你的法子,一着最笨、最不合情理的棋子,到头来却大有妙用。” 惠好心下佩服,说道:“前辈神算,果然人所难测,只不过……只不过……” 顺情魔女道:“只不过什么?” 惠好道:“那丰梓月的根本重地之中,定然另有旁人,要是给他们发见了咱们的踪迹……” 顺情魔女道:“哼,倘若那是个无人的所在,还说得上什么冒险?历尽万难,身入险地,那才是英雄好汉的所为。”。 惠好心想:“倘若是为了救人救世,身历艰险也还值得,可是你和丰梓月半斤八两,谁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我又何必为你去甘冒奇险?” 顺情魔女见到他脸上的踌躇之意、尴尬之情,已猜到了他的心思,说道:“我叫你犯险,自然有好东西酬谢于你,决不会叫你白辛苦一场。现下我教你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法,这六路功夫,合起来叫做‘六爻遮天手’。” 第五百九十一章 习神功六爻出六变 惠好道:“前辈重伤未愈,不宜劳顿,还是多休息一会的为是。” 顺情魔女双目一翻,道:“你嫌我的功夫是旁门左道,不屑学么?” 惠好道:“这……这个……这个……晚辈绝无此意,你不可误会。” 顺情魔女道:“你是尧天神脉的嫡派传人,我这‘六爻遮天手’正是本门的上乘武功,你为什么不肯学?” 惠好道:“晚辈是少林派的,跟尧天神脉实在毫无干系。” 顺情魔女道:“呸!你一身尧天神脉的内功,还说跟尧天神脉毫无干系,当真胡说八道之至。” “我顺情魔女为人,向来不做利人不利己之事。教你武功,是为了我自己的好处,只因我要假你之手,抵御强敌。你若不学会这六路‘六爻遮天手’,非葬身于西夏国不可,小和尚命丧西夏,毫不打紧,你祖奶奶可陪着你活不成了。” 惠好应道:“是!”觉得这人用心虽然不好,但什么都说了出来,倒是光明磊落的“真小人”。 当下顺情魔女将“六爻遮天手”第一路的掌法口诀传授了他。 这口诀七个字一句,共有十二句,八十四个字。惠好记性极好,顺情魔女只说了三遍,他便都记住了。 这八十四字甚是拗口,接连七个平声字后,跟着是七个仄声字,音韵全然不调,倒如绕口令相似。 好在惠好平素什么“悉坦多,钵坦啰”、“揭谛,揭谛,波啰僧揭谛”等等经咒念得甚熟,倒也不以为奇。 顺情魔女道:“你背负着我,向西疾奔,口中大声念诵这套口诀。”惠好依言而为,不料只念得三个字,第四个“浮”字便念不出声,须得停一停脚步,换一口气,才将第四个字念了出来。 顺情魔女举起手掌,在他头顶拍下,骂道:“不中用的小和尚,第一句便背不好。”这一下虽然不重,却正好打在他“百会穴”上。惠好身子一晃,只觉得头晕脑胀,再念歌诀时,到第四个字上又是一窒,顺情魔女又是一掌拍下。 惠好心下甚奇:“怎么这个‘浮’字总是不能顺顺当当的吐出?”第三次又念时,自然而然的一提真气,那‘浮’字便冲口喷出。 顺情魔女笑道:“好家伙,过了一关!”原来这首歌诀的字句与声韵呼吸之理全然相反,平心静气的念诵已是不易出口,奔跑之际,更加难以出声,念诵这套歌诀,其实是调匀真气的法门。 到得午时,顺情魔女命惠好将她放下,手指一弹,一粒石子飞上天去,打下一只乌鸦来,饮了鸦血,便即练那“九州盖世无双功”。她此时已回复到十七岁时的功力,与丰梓月相较虽然大大不如,弹指杀鸦却是轻而易举。 顺情魔女练功已毕,命惠好负起,要他再诵歌诀,顺背已毕,再要他倒背。 这歌诀顺读已拗口之极,倒读时更是逆气顶喉,搅舌绊齿,但惠好凭着一股毅力,不到天黑,居然将第一路掌法的口诀不论顺念倒念,都已背得朗朗上口,全无窒滞。 顺情魔女很是喜欢,说道:“小和尚,倒也亏得你了……啊哟……啊哟!” 突然间她语气大变,双手握拳,在惠好头顶上猛擂,骂道:“你这没良心的小贼,你……你一定和她做下了不可告人之事,我一直给你瞒在鼓里。小贼,你还要骗我么?你……你怎对得住我?” 惠好大惊,忙将顺情魔女放下地来,问道:“前辈,你……你说什么?” 顺情魔女的脸已涨成紫色,泪水滚滚而下,叫道:“你和丰梓月这妖人私会了,是不是?你还想抵赖?还不肯认?否则的话,她怎能将‘袖手戏枭功’传你?小贼,你……你瞒得我好苦。” 惠好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袖手戏枭功’?” 顺情魔女一呆,随即定神,拭干了眼泪,叹了口气,道:“没什么。你师父对我不住。” 原来惠好背诵歌诀之时,在许多难关上都迅速通过,倒背时尤其显得流畅,顺情魔女猛地里想起,那定是修习了“袖手戏枭功”之故。 她与虚云子、丰梓月三人虽是一师相传,但各有各的绝艺,三人所学颇不相同,那“袖手戏枭功”师父只传了丰梓月一人,是她的防身神功,威力极强,当年顺情魔女数次加害,丰梓月皆靠“袖手戏枭功”保住性命。 顺情魔女虽然不会此功,但对这门功夫行使时的情状自是十分熟悉,这时发现惠好身上不但蕴有此功,而且功力深厚,惊怒之下,竟将惠好当作虚云子,将他拍打起来。 待得心神清醒,想起虚云子背着自己和丰梓月私会勾结,又是恼怒,又是自伤。 这天晚上,顺情魔女不住口的痛骂虚云子和丰梓月。惠好听她骂得虽然恶毒,但伤痛之情其实更胜于愤恨,想想也不禁代她难过,劝道:“前辈,人生无常,无常是苦,一切烦恼,皆因贪嗔痴而起。前辈只须离此三毒,不再想念你的师弟,也不去恨你的师妹,心中便无烦恼了。” 顺情魔女怒道:“我偏要想念你那没良心的师父,偏要恨那不怕丑的妖人。我心中越是烦恼,越是开心。”惠好摇了摇头,不敢再劝了。 次日顺情魔女又教他第二路掌法的口诀。如此两人一面赶路,一面练功不辍。到得第五日傍晚,但见前面人烟稠密,来到了一座大城。 顺情魔女道:“这便是西夏都城灵州,你还有一路口诀没念熟,今日咱们要宿在灵州之西,明日更向西奔出二百里,然后绕道回来。” 惠好道:“咱们到灵州去么?” 顺情魔女道:“当然是去灵州,不到灵州,怎能说深入险地?” 又过了一日,惠好已将六路“六爻遮天手”的口诀都背得滚瓜烂熟。顺情魔女便在旷野中传授他应用之法。。 她一腿已断,只得坐在地下,和惠好拆招。这“六爻遮天手”虽然只有六路,但包含了尧天神脉武学的精义,掌法和擒拿手之中,含蕴有剑法、刀法、鞭法、枪法、抓法、斧法等等诸般兵刃的绝招,变法繁复,惠好一时也学不了那许多。 顺情魔女道:“我这‘六爻遮天手’是永远学不全的,将来你内功越高,见识越多,天下任何招数武功,都能自行化在这‘六路遮天手’之中。好在你已学会了口诀,以后学到什么程度,全凭你自己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 跃皇宫暂居冰窟窿 惠好道:“晚辈学这路武功,只是为了保护前辈之用,待得前辈回功归元大功告成,晚辈回到少林寺,便要设法将前辈所授尽数忘却,重练少林寺本门功夫了。” 顺情魔女向他左看右看,神色十分诧异,似乎看到了一件希奇已极的怪物,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这六爻遮天手,岂是任何少林派的武功所能比得?你舍玉取瓦,愚不可及。但要你这小和尚忘本,可真不容易。你合眼歇一歇,天黑后,咱们便进灵州城去吧!” 到了二更时分,顺情魔女命惠好将她负在背上,奔到灵州城外,跃过护城河后,翻上城墙,轻轻溜下地来。 只见一队队的铁甲骑兵高举火把,来回巡逻,兵强马壮,军威甚盛。惠好这次出寺下山,路上见到过不少唐军,与这些西夏国剽悍勇武的军马相比,那是大大不及了。 顺情魔女轻声指点,命他贴身高墙之下,向西北角行去,走出三里有余,只见一座高楼冲天而起,高楼后重重叠叠,尽是构筑宏伟的大屋,屋顶金碧辉煌,都是琉璃瓦。 惠好见这些大屋的屋顶依稀和少林寺相似,但富丽堂皇,更有过之,低声道:“阿弥陀佛,这里倒有一座大庙。” 顺情魔女忍不住轻轻一笑,说道:“小和尚好没见识,这是西夏国的皇宫,却说是座大庙。” 惠好吓了一跳,道:“这是皇宫么?咱们来干什么?” 顺情魔女道:“托庇皇帝的保护啊。丰梓月找不到我尸体,知我没死,便是将地皮都翻了过来,也要找寻我的下落。方圆二千里内,大概只有一个地方她才不去找,那便是她自己的家里。” 惠好道:“前辈真想得聪明,咱们多挨得一日,前辈的功力便增加一年。那么咱们便到你师妹的家里去吧。” 顺情魔女道:“这里就是她的家了……小心,有人过来。” 惠好缩身躲入墙角,只见四个人影自东向西掠来,跟着又有四个人影自西边掠来,八个人交叉而过,轻轻拍了一下手掌,绕了过去。 瞧这八人身形矫捷,显然武功不弱。顺情魔女道:“御前护卫巡查过了,快翻进宫墙,过不片刻,又有巡查过来。” 惠好见了这等声势,不由得胆怯,道:“皇宫中高手这么多,要是给他们见到了,那可糟糕。咱们还是到你师妹家里去吧。” 顺情魔女怒道:“我早说过,这里就是她家。” 惠好道:“你又说这里是皇宫。” 顺情魔女道:“傻和尚,这妖人是皇太妃,皇宫便是她的家了。” 这句话当真大出惠好的意料之外,他做梦也想不到丰梓月竟会是西夏国的皇太妃,一呆之下,又见有四个人影自北而南的掠来。 待那四人掠过,惠好道:“前……”只说出一个“前”字,顺情魔女已伸手按住他嘴巴,一怔之下,只见高墙之后又转出四个人来,悄没声的巡了过去。 这四人突如其来,教人万万料想不到这黑角落中竟会躲得有人。等这四人走远,顺情魔女在他背上一拍,道:“从那条小弄中进去。” 惠好见了适才那十六人巡宫的声势,知已身入奇险之地,若没顺情魔女的指点,便想立即退出,也非给这许多御前护卫发见不可,当下便依言负着她走进小弄。小弄两侧都是高墙,其实是两座宫殿之间的一道空隙。 穿过这条窄窄的通道,在牡丹花丛中伏身片刻,候着八名御前护卫巡过,穿入了一大片假山之中。 这一片假山蜿蜒而北,绵延五六十丈。惠好每走出数丈,便依顺情魔女的指示停步躲藏,说也奇怪,每次藏身之后不久,必有御前护卫巡过,倒似顺情魔女是御前护卫的总管,什么地方有人巡查,什么时候有护卫经过,她都了如指掌,半分不错。 如此躲躲闪闪的行了小半个时辰,只见前后左右的房舍已矮小简陋得多,御前护卫也不再现身。 顺情魔女指着左前方的一所大石屋,道:“到那里去。”惠好见那石屋前有老大一片空地,月光如水,照在这片空地之上,四周无遮掩之物,当下提一口气,飞奔而前。 只见石屋墙壁均是以四五尺见方的大石块砌成,厚实异常,大门则是一排八根原棵松树削成半边而钉合。 顺情魔女道:“拉开大门进去!”惠好心中怦怦乱跳,颤声道:“你……你师妹住……住在这里?” 想起丰梓月的辣手,实在不敢进去。顺情魔女道:“不是。拉开了大门。” 惠好握住门上大铁环,拉开大门,只觉这扇门着实沉重。 大门之后紧接着又有一道门,一阵寒气从门内渗了出来。其时天时渐暖,高峰虽仍积雪,平地上早已冰融雪消,花开似锦绣,但这道内门的门上却结了一层薄薄白霜。 顺情魔女道:“向里推。”惠好伸手一推,那门缓缓开了,只开得尺许一条缝,便有一股寒气迎面扑来。推门进去,只见里面堆满了一袋袋装米麦的麻袋,高与屋顶相接,显是一个粮仓,左侧留了个窄窄的通道。 他好生奇怪,低声问道:“这粮仓之中怎地如此寒冷?” 顺情魔女笑道:“把门关上。咱们进了冰库,看来是没事了!” 惠好奇道:“冰库?这不是粮仓么?”一面说,一面将两道门关上了。 顺情魔女心情甚好,笑道:“进去瞧瞧。” 两道门一关上,仓库中黑漆一团,伸手不见五指,惠好摸索着从左侧进去,越到里面,寒气越盛,左手伸将出去,碰到了一片又冷又硬、湿漉漉之物,显然是一大块坚冰。 正奇怪间,顺情魔女已晃亮火折,霎时之间,惠好眼前出现了一片奇景,只见前后左右,都是一大块、一大块割切得方方正正的大冰块,火光闪烁照射在冰块之上,忽青忽蓝,甚是奇幻。 顺情魔女道:“咱们到底下去。”她扶着冰块,右腿一跳一跳,当先而行,在冰块间转了几转,从屋角的一个大洞中走了下去。。 惠好跟随其后,只见洞下是一列石阶,走完石阶,下面又是一大屋子的冰块。 顺情魔女道:“这冰库多半还有一层。”果然第二层之下,又有一间大石室,也藏满了冰块。 第五百九十三章 释真经苦口劝回头 顺情魔女吹熄火折,坐了下来,道:“咱们深入地底第三层了,那妖女再鬼灵精,也未必能找得到顺情魔女。”说着长长的吁了口气。 几日来她脸上虽然显得十分镇定,心中却着实焦虑,西夏国高手如云,深入皇宫内院而要避过众高手的耳目,一半固须机警谨慎,一半却也全凭运气;直到此刻,方始略略放心。 惠好叹道:“奇怪,奇怪!” 顺情魔女道:“奇怪什么?” 惠好道:“这西夏国的皇宫,居然将这许多不值分文的冰块窖藏了起来,那有什么用?” 顺情魔女笑道:“这冰块这时候不值分文,到了炎夏,那便珍贵得很了。你倒想想,盛暑之时,太阳犹似火蒸炭焙,人人汗出如浆,要是身边放上两块大冰,莲子绿豆汤或是薄荷百合汤中放上几粒冰珠,滋味如何?” 惠好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妙极,妙极!只不过将这许多大冰块搬了进来贮藏,花的功夫力气着实不小,那不是太也费事么?” 顺情魔女更是好笑,说道:“做皇帝的一呼百诺,要什么有什么,他还会怕什么费事?你道要皇帝老儿自己动手,将这些大冰块推进冰库来吗?” 惠好点头道:“做皇帝也是享福得紧了。只不过此生享福太多,福报一尽,来生就未必好了。前辈,你从前来过这里么?怎么这些御前护卫什么时候到何处巡查,你一切全都清清楚楚?” 顺情魔女道:“这皇宫我自然来过的。我找这妖女的晦气,岂只来过一次?那些御前护卫呼吸粗重,十丈之外我便听见了,那有什么希奇。” 惠好道:“原来如此。前辈,你天生神耳,当真非常人可及。” 顺情魔女道:“什么天生神耳?那是练出来的功夫。” 惠好听到“练出来的功夫”六字,猛地想起,冰库中并无飞禽走兽,难获热血,不知她如何练功?又想仓库中粮食倒极多,但冰库中无法举火,难道就以生米、生麦为食? 顺情魔女听他久不作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惠好说了,顺情魔女笑道:“你道那些麻袋中装的是粮食么?那都是棉花,免得外边热气进来,融了冰块。嘿嘿,你吃棉花不吃?” 惠好道:“如此说来,我们须得到外面去寻食了?” 顺情魔女道:“御厨中活鸡活鸭,那还少了?不过鸡鸭猪羊之血没什么灵气,不及雪峰上的梅花鹿和羚羊。咱们这就到御花园去捉些仙鹤、孔雀、鸳鸯、鹦鹉之类来,我喝血,你吃肉,那就对付了。” 惠好忙道:“不成,不成。小僧如何能杀生吃荤?”心想顺情魔女已到了安全之所,不必再由自己陪伴,说道:“小僧是佛门子弟,不能见你残杀众生,我……我这就要告辞了。” 顺情魔女道:“你到哪里去?”惠好道:“小僧回少林寺去。” 顺情魔女大怒,道:“你不能走,须得在这里陪我,等我练成神功,取了那妖女性命,这才放你。” 惠好听她说练成神功之后要杀丰梓月,更加不愿陪着她造恶业,站起身来,说道:“前辈,小僧便要劝你,你也一定是不肯听的。何况小僧知识浅薄,笨嘴笨舌,也想不出什么话来相劝,我看冤家宜解不宜结,得放手时且放手罢。”一面说,一面走向石阶。 顺情魔女喝道:“给我站住,我不许你走。” 惠好道:“小僧要去了!”他本想说“但愿你神功练成”,但随及想到她神功一成,不但丰梓月性命危险,而乌老衰这些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以及方青鸾、陆迁等等,只怕要个个死于非命,越想越怕,伸足跨上了石阶。 突然间双膝一麻,翻身跌倒,跟着腰眼里又是一酸,全身动弹不得,知道是给顺情魔女点了穴道。 黑暗中她身子不动,凌空虚点,便封住了自己要穴,看来在这高手之前,自己只有听由摆布,全无反抗的余地。他心中一静,便念起经来:“修道苦至,当念往劫,舍本逐末,多起爱憎。今虽无犯,是我宿作,甘心受之,都无怨诉。经云:逢苦不忧,识达故也……” 顺情魔女插口道:“你念的是什么鬼经?” 惠好道:“善哉,善哉!这是菩提达摩的《入道四行经》。” 顺情魔女道:“达摩是你少林寺的老祖宗,我只道他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哪知道婆婆妈妈,是个没骨气的臭和尚。” 惠好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前辈不可妄言。” 顺情魔女道:“你这鬼经中言道,修道时逢到困苦,那是由于往昔宿作,要甘心受之,都无怨诉。那么无论旁人如何厉害的折磨你,你都甘心受之、都无怨诉么?” 惠好道:“小僧修为浅薄,于外魔侵袭、内魔萌生之际,只怕难以抗御。” 顺情魔女道:“现下你本门少林派的功夫是一点也没有了,逍遥派的功夫又只学得一点儿,有失无得,糟糕之极。你听我的话,我将尧天神脉的神功尽数传你,那时你无敌于天下,岂不光彩?” 惠好双手合十,又念经道:“众生无我,苦乐随缘。纵得荣誉等事,宿因所构,今方得之。缘尽还无,何喜之有?得失随缘,心无增减。” 顺情魔女喝道:“呸呸,胡说八道。你武功低微,处处受人欺侮,好比现下你给我封住了穴道,我要打你骂你,你都反抗不得。” “又如我神功未成,只好躲在这里,让丰梓月那妖女在外面强凶霸道。你师父给你这幅图画,还不是叫你求人传授武功,收拾丁墨寒这小鬼?这世界上强的欺侮人,弱的受人欺侮,你想平安快乐,便非做天下第一强者不可。” 惠好念经道:“世人长迷,处处贪着,名之为求。禅师悟真,理与俗反,安心无为,形随运转。三界皆苦,谁而得安?? 经曰:有求皆苦,无求乃乐。” 惠好虽无才辩,这经文却是念得极熟。这篇《入道四行经》是昙琳所笔录,那昙琳是达摩自南天竺来华后所收弟子,经中记的是达摩祖师的微言法语,也只寥寥数百字,是少林寺众僧所必读。他随口而诵,却将顺情魔女的话都一一驳倒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美人计再诱佛门僧 顺情魔女生性最是要强好胜,数十年来言出法随,座下侍女仆妇固然无人敢顶她一句嘴,而三十六洞、七十二岛这些桀傲不驯的奇人异士,也是个个将她奉作天神一般,今日却给这小和尚驳得哑口无言。 大怒之下,只见她举起右掌,便向惠好顶门拍了下去。手掌将要碰到他脑门的“百会穴”上,突然想起:“我将这小和尚一掌击毙,他无知无觉,仍然道是他这片歪理对而我错了,哼哼,世上哪有这等便宜事?”当即收回手掌,自行调息运功。 过得片刻,她跳上石阶,推门而出,折了一根树枝支撑,径往御花园中奔去。这时她功力已十分了得,虽断了一腿,仍然身轻如叶,一众御前护卫如何能够知觉? 在园中捉了两头白鹤,两头孔雀,回入冰库。惠好听得她出去,又听到她回来,再听到禽鸟的鸣叫之声,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既无法可施,也只有任之自然。 次日午时将届,冰库中无昼无夜,一团漆黑。顺情魔女体内真气翻涌,知道练功之时将届,便咬开一头白鹤的咽喉,吮吸其血。她练完功后,又将一头白鹤的喉管咬开。 惠好听到声音,劝道:“前辈,这头鸟儿,你留到明天再用罢,何必多杀一条性命?” 顺情魔女笑道:“我是好心,弄给你吃的。” 惠好大惊,道:“不,不!小僧万万不吃。” 顺情魔女左手伸出,拿住了他下颏,惠好无法抗御,嘴巴自然而然的张了开来。 顺情魔女倒提白鹤,将鹤血都灌入了他口中。惠好只觉一股炙热的血液顺喉而下,拚命想闭住喉咙,但穴道为顺情魔女所制,实是不由自主,心中又气又急,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顺情魔女灌罢鹤血,右手抵在他背心的灵台穴上,助他真气运转,随即又点了他“关元”、“天突”两穴,令他无法呕出鹤血,嘻嘻笑道:“小和尚,你佛家戒律,不食荤腥,这戒是破了罢?一戒既破,再破二戒又有何妨?哼,世上有谁跟我作对,我便跟他作对到底。总而言之,我要叫你做不成和尚。” 惠好甚是气苦,说不出话来。 顺情魔女笑道:“经云:有求皆苦,无求乃乐。你一心要遵守佛戒,那便是‘求’了,求而不得,心中便苦。须得安心无为,形随运转,佛戒能遵便遵,不能遵便不遵,那才叫做‘无求’,哈哈,哈哈,哈哈!”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顺情魔女已回复到八十几岁时的功力,出入冰库和御花园时直如无形鬼魅,若不是忌惮丰梓月,早就已离开皇宫他去了。 她每日喝血练功之后,总是点了惠好的穴道,将禽兽的鲜血生肉塞入他腹中,待过得两个时辰,惠好肚中食物消化净尽,无法呕出,这才解开他穴道。 惠好在冰库中被迫茹毛饮血,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实是苦恼不堪,只有诵念经文中“逢苦不忧,识达故也”的句子,强自宽解。 这一日顺情魔女又听他在唠唠叨叨的念什么“修道苦至,当念往劫”,什么“甘心受之,都无怨诉”,冷笑道:“你是兔鹿鹤雀,什么荤腥都尝过了,还成什么和尚?还念什么经?” 惠好道:“小僧为前辈所逼迫,非出自愿,就不算破戒。” 顺情魔女冷笑道:“倘若无人逼迫,你自己是决计不破戒的?” 惠好道:“小僧洁身自爱,决不敢坏了佛门的规矩。” 顺情魔女道:“好,咱们便试一试。”这日便不逼迫惠好喝血吃肉。惠好甚喜,连声道谢。 次日顺情魔女仍不强他吃肉饮血。惠好只饿得肚中咕咕直响,说道:“前辈,你神功即将练成,已不须小僧伺候了。小僧便欲告辞。” 顺情魔女道:“我不许你走。” 惠好道:“小僧肚饿得紧,那么相烦前辈找些青菜白饭充饥。” 顺情魔女道:“那倒可以。”便即点了他的穴道,使他无法逃走,自行出去。过不多时,回到冰库中来。 惠好只闻到一阵香气扑鼻,登时满嘴都是馋涎。咚咚咚三声,顺情魔女将三只大碗放在他的面前,道:“一碗红烧肉,一碗清蒸肥鸡,一碗糖醋鲤鱼,快来吃吧!” 惠好惊道:“阿弥陀佛,小僧宁死不吃。” 三大碗肥鸡鱼肉的香气不住冲到他鼻中,他强自忍住,自管念经。顺情魔女挟起碗中鸡肉,吃得津津有味,连声赞美,惠好却只念佛。 第三日顺情魔女又去御厨中取了几碗荤菜来,火腿、海参、熊掌、烤鸭,香气更是浓郁。 惠好虽然饿得虚弱无力,却始终忍住不吃。顺情魔女心想:“在我跟前,你要强好胜,是决计不肯取食的。” 于是走出冰库之外,半日不归,心想:“只怕你非偷食不可。”哪知回来后将这几碗菜肴拿到光亮下一看,竟然连一滴汤水也没动过。 到得第九日时,惠好念经的力气也没了,只咬些冰块解渴,却从不伸手去碰放在面前的荤腥。 顺情魔女大怒,伸手抓住他的胸口,将一碗红烧肘子一块块的塞入他口中。她虽然强着惠好吃荤,却知这场比拚终于是自己输了,狂怒之下,劈劈拍拍的连打了他三四十个耳光,喝骂:“死和尚,你和祖奶奶作对,要知道祖奶奶的厉害!”惠好不嗔不怒,只轻轻念佛。 此后数日之中,顺情魔女总是大鱼大肉去灌他。惠好逆来顺受,除了念经,便是睡觉。 这一日睡梦之中,惠好忽然闻到一阵甜甜的幽香,这香气既非佛像前烧的檀香,也不是鱼肉的菜香,只觉得全身通泰,说不出的舒服,迷迷糊糊之中,又觉得有一样软软的物事靠在自己胸前。 他一惊而醒,伸手去一摸,着手处软腻温香,竟是一个陌路之人。不由得大吃一惊,道:“前辈,你……你怎么了?” 那人道:“我……我在什么地方啊?怎地这般冷?”喉音娇柔,是个少女的声音,绝非顺情魔女。。 惠好更加惊得呆了,颤声问道:“你……你……是谁?” 那少女道:“我……我……好冷,你又是谁?”说着便往惠好边上靠去。 第五百九十五章 如幻梦更似臆中人 惠好待要站起身来相避,一撑持间,左手扶住了那少女的肩头,右手却无意揽上了她纤柔的腰间。 惠好今年二十四岁,生平只和吴懿、顺情魔女、丰梓月三个女人说过话,这二十四年之中,只在少林寺中念经参禅。 但好奇而慕少艾,乃是人之天性,惠好虽然谨守戒律,每逢春暖花开之日,亦不免心头荡漾,难守清净。 只是他不知那女子究竟如何,所有想像,当然怪诞离奇,莫衷一是,更是从来不敢与师兄弟提及。 此刻双手碰到了那陌路少女的温润肌肤,一颗心简直要从口腔中跳了出来,却是再难释手。 那少女嘤了一声,转过身来,伸手勒住了他的头颈。惠好但觉那少女吐气如兰,香风阵阵,不由得天旋地转,全身发抖,颤声道:“你……你……你……” 那少女道:“我好冷,可是心里又有些难过。” 惠好难以自己,双手微一用力,将她抱在怀里。那少女挣脱两声,凑过头来,两人碰到一处。 惠好所习的少林派禅功已尽数为虚云子化去,定力全失,当此天地间第一大诱惑袭来之时,竟丝毫不加抗御,片刻间神游物外,竟不知身在何处。那少女更是热情如火,将惠好当作了身边人。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惠好念头渐熄,大叫一声:“啊哟,不好!”要待跳起身来。但那少女哪里肯放过,柔声道:“别……别离开我。” 惠好神智清明,也只一瞬间事,随即又将那少女揽在怀中,轻怜恩爱,竟无厌足。 两人纠缠在一起,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那少女道:“好哥哥,你是谁?” 这六个字娇柔婉转,但在惠好听来,宛似半空中打了个霹雳,颤声道:“我……我大大的错了。” 那少女道:“你为什么大大的错了?” 惠好结结巴巴的无法回答,只道:“我……我是……”突然间胁下一麻,被人点中了穴道,跟着一块毛毡盖上来,那少女离开了他的怀抱。 惠好叫道:“你……你别走,别走!”黑暗中一人嘿嘿嘿的冷笑三声,正是顺情魔女的声音。 惠好一惊之下,险些晕去,瘫软在地,脑海中只是一片空白。耳听得顺情魔女抱了那少女,走出冰库。 过不多时,顺情魔女便即回来,笑道:“小和尚,我让你享尽了人间至福,你如何谢我?” 惠好道:“我……我……”心中兀自浑浑沌沌,说不出话来。 顺情魔女解开他穴道,笑道:“佛门子弟要不要守yin戒?这是你自己犯呢?还是被祖奶奶逼迫?你这口是心非、坏了戒律的小和尚,你倒说说,是祖奶奶赢了,还是你赢了?哈哈,哈哈,哈哈!”越笑越响,得意之极。 惠好心下恍然,知道顺情魔女为了恼他宁死不肯食荤,却去掳了一个少女来,诱得他破了戒,不由得又是悔恨,又是羞耻,突然间纵起身来,脑袋疾往坚冰上撞去,砰的一声大响,掉在地下。 顺情魔女大吃一惊,没料到这小和尚性子如此刚烈,才从温柔乡中回来,便图自尽,忙伸手将他拉起,一摸之下,幸好尚有鼻息,但头顶已撞破一洞,汩汩流血,忙替他裹好了伤,喂以一枚“九转鹿龟丸”,骂道:“你发疯了?若不是你体内已有尧天真气,这一撞已然送了你的小命。” 惠好垂泪道:“小僧罪孽深重,害人害己,再也不能做人了。” 顺情魔女道:“嘿嘿,要是每个和尚犯了戒便图自尽,天下还有几个活着的和尚?” 惠好一怔,想起自戕性命,乃是佛门大戒,自己愤激之下,竟又犯了一戒。 他倚在冰块之上,浑没了主意,心中自怨自责,却又不自禁的想起那少女来,适才种种温柔之事,绵绵不绝的涌上心头,突然问道:“那……那位姑娘,她是谁?” 顺情魔女哈哈一笑,道:“这位姑娘今年一十七岁,端丽秀雅,无双无对。” 适才黑暗之中,惠好看不到那少女的半分容貌,但两人相接,柔音入耳,想像起来也必是个十分容色的美女,听顺情魔女说她“端丽秀雅,无双无对”,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顺情魔女微笑道:“你想她不想?”惠好不敢说谎,却又不便直承其事,只得又叹了一口气。 此后的几个时辰,他全在迷迷糊糊中过去。顺情魔女再拿鸡鸭鱼肉之类荤食放在他面前,惠好起了自暴自弃之心,寻思:“我已成佛门罪人,既拜入了别派门下,又犯了杀戒、yin戒,还成什么佛门弟子?”拿起鸡肉便吃,只是食而不知其味,怔怔的又流下泪来。 顺情魔女笑道:“率性而行,是谓真人,这才是个好小子呢。” 再过两个时辰,顺情魔女竟又去将那少女用毛毡裹了来,送入他的怀中,自行走上第二层冰窖,让他二人留在第三层冰窖中。 那少女悠悠叹了口气,道:“我又做这怪梦了,真叫我又是害怕,又是……又是……” 惠好道:“又是怎样?” 那少女抱着他的头颈,柔声道:“又是欢喜。”说着将右颊贴在他左颊之上。惠好只觉她脸上热烘烘地,不觉动情,伸手去揽了她的腰。 那少女道:“小哥哥,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要说是梦,为什么我清清楚楚知道你依偎着我?” 她一面说,一面轻轻叹息道:“要说不是做梦,我怎么好端端的睡在榻上,突然间会……会到了这又冷又黑的地方?这里寒冷黑暗,却又有一个你,有一个你在等着我、怜我、惜我?” 惠好心想:“原来你被顺情魔女掳来,也是迷迷糊糊的,神智不清。” 只听那少女又柔声道:“平日我一听到陌生人的声音也要害羞,怎么一到了这地方,我便……我便如此……”。 “唉,说是梦,又不像梦,说不像梦,又像是梦。昨晚上做了这个奇梦,今儿晚上又做,难道……难道,我真的和你是前世因缘么?小哥哥,你到底是谁?” 惠好失魂落魄的道:“我……我是……”他本要说“我是和尚”,可这句话到了嘴边却无论怎么努力也说不出口。 第五百九十六章 苦鸳鸯惜别再难逢 那少女突然伸出手来,按住了他嘴,低声道:“你别跟我说,我……我心里害怕。” 惠好抱着她的双臂紧了一紧,问道:“你怕什么?” 那少女道:“我怕你一出口,我这场梦便醒了。你是我的梦中郎君,我叫你‘梦君’,梦君,梦君,你说这名字好不好?” 她本来按在惠好嘴上的手掌移了开去,轻抚他眼睛鼻子,似乎是爱怜,又似是以手代目,要知道他的相貌。 那只温软的手掌摸上了他的眉毛,摸到了他的额头,又摸到了他头顶。 惠好大吃一惊:“糟糕,被她摸到了我的光头这可如何是好?”岂知那少女所摸到的却是一片短发。原来惠好在冰库中已二月有余,光头上早已生了三寸来长的头发。 那少女柔声道:“梦君,你的心为什么跳得这样厉害?为什么不说话?” 惠好道:“我……我跟你一样,也是又欢喜,又害怕。你我一见倾心,就算是死一万次也报答不了你。” 那少女道:“千万别这么说,咱们是在做梦,不用害怕。你叫我什么?” 惠好道:“嗯,你是我的梦中仙子,我叫你‘仙子’好么?” 那少女拍手笑道:“好啊,你是我的梦君,我是你的仙子。这样的甜梦,咱俩要做一辈子,真盼永远也不会醒。”说到情浓之处,两人又沉浸于美梦之中,真不知是真是幻?是天上人间? 过了几个时辰,顺情魔女才赶来将那少女抱起,带了出去。 次日,顺情魔女又将那少女带来和惠好相聚。两人第三日相逢,迷惘之意渐去,惭愧之心亦减,恩爱无限,尽情欢愉。 只是惠好始终不敢吐露两人何以相聚的真相,那少女也只当是身在幻境,一字不提入梦之前的情景。 这三天的恩爱缠绵,令惠好觉得这黑暗的寒冰地窖便是极乐世界,又何必皈依我佛,别求解脱? 第四日上,惠好吃了顺情魔女搬来的熊掌、鹿肉等等美味之后,料想她又要去带那少女来和自己聚会,不料左等右等,顺情魔女始终默坐不动。 惠好犹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坐立不定,几次三番想出口询问,却又不敢。 如此挨了两个多时辰,顺情魔女对他的局促焦灼种种举止,一一听在耳里,却毫不理睬。 惠好再也忍耐不住,问道:“前辈,那姑娘,是……是皇宫中的宫女么?” 顺情魔女哼了一声,并不答理。 惠好心道:“你不肯答,我只好不问了。”但想到那少女的温柔情意,当真是心猿意马,无可羁勒,强忍了一会,只得央求道:“求求你做做好事,跟我说了吧。” 顺情魔女道:“今日你别跟我说话,明日再问。”惠好虽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再提。 好容易挨到次日,食过饭后,惠好道:“前辈……” 顺情魔女道:“你想知道那姑娘是谁,有何难处?便是你想日日夜夜都和她相聚,再不分离,那也是易事……” 惠好只喜得心痒难搔,不知说什么好。 顺情魔女又道:“你到底想不想?” 惠好一时却不敢答应,嗫嚅道:“晚辈不知如何报答才是。” 顺情魔女道:“我也不要你报答什么。只是我的‘九州八荒玄妙功’再过几天便将练成,这几日是要紧关头,半分松懈不得,连食物也不能出外去取,所有活牲口和熟食我都已取来。你要会那美丽姑娘,须得等我大功告成之后。” 惠好虽然失望,但知顺情魔女所云确是实情,好在为日无多,这几天中只好苦熬相思了,当下应道:“是!一凭前辈吩咐。” 顺情魔女又道:“我神功一成,立时便要去找丰梓月那妖人算帐。本来那妖人万万不是我的敌手,但我不幸给这妖人断了一腿,真气大受损伤;大仇是否能报,也就没什么把握了。万一我死在她的手里,没法带那姑娘给你,那也是天意,无可如何。除非……除非……” 惠好心中怦怦乱跳,问道:“除非怎样?” 顺情魔女道:“除非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惠好道:“晚辈武功低微,又能帮得了什么?” 顺情魔女道:“我和那妖人决斗,胜负相差只是一线。她要胜我固然甚难,我要杀她,却也并不容易。从今日起,我再教你一套‘北斗七星掌’的功夫。待我跟那妖人斗到紧急当口,你使出这路掌法来,只须在那妖人身上一按,她立刻真气宣泄,非输不可。” 惠好心下好生为难,寻思:“我虽犯了戒,做不成佛门弟子,但要我助她杀人,这种恶事,大违良心,那是决计干不得的。” 便道:“前辈要我相助一臂之力,本属应当,但你若因此而杀了她,晚辈却是罪孽深重,从此沉沦,万劫不得超生了。” 顺情魔女怒道:“嘿,死和尚,你和尚做不成了,却仍是存着和尚心肠,那像什么东西?像丰梓月这等坏人,杀了她有什么罪孽?” 惠好道:“纵是大奸大恶之人,也应当教诲感化,不可妄加杀害。” 顺情魔女更加怒气勃发,厉声道:“你不听我话,休想再见那姑娘一面。你想想清楚罢。” 惠好黯然无语,心中只是念佛。 顺情魔女听他半晌没再说话,喜道:“你为了那个小美人儿,只好答应了,是不是?” 惠好道:“要晚辈为了一己欢娱,却去损伤人命,此事决难从命。就算此生此世再也难见那位姑娘,也是前生注定的因果。宿缘既尽,无可强求。强求尚不可,何况为非作恶以求?那是更加不可了。” 说了这番话后,便念经道:“宿因所构,缘尽还无。得失随缘,心无增减。”话虽如此说,但想到从此不能再和那少女相聚,心下自是黯然。 顺情魔女道:“我再问你一次,你练不练北斗七星掌?” 惠好道:“实是难以从命,前辈原谅。”。 顺情魔女怒道:“那你给我滚出去吧,滚得越远越好。” 惠好站起身来,深深一躬,说道:“前辈保重。”想起和她一场相聚,虽然给她引得自己破戒,做不成和尚,但也因此而得遇“仙子”,内心深处,总觉顺情魔女对自己的恩惠多而损害少,临别时又不禁有些难过,又道:“前辈多多保重,晚辈不能再服侍你了。”转过身来,走上了石阶。 第五百九十七章 巧机缘传授长生咒 他怕顺情魔女再点他穴道,阻他离去,一踏上石阶,立即飞身而上,胸口提了尧天真气,顷刻间奔到了第二层冰窖,跟着又奔上第一层,伸手便去推门。 他右手刚碰到门环,突觉双腿与后心一痛,叫声:“啊哟!”知道又中了顺情魔女的暗算,身子一晃之间,双肩之后两下针刺般的疼痛,登时翻身摔倒。 只听顺情魔女冷声念道:“你已中了我所发的暗器,知不知道?” 惠好但觉伤口处阵阵麻痒,又是针刺般的疼痛,直如万蚁咬啮,说道:“自然知道。” 顺情魔女冷笑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暗器?这是‘长生咒’!” 惠好耳朵中嗡的一声,登时想起了乌老衰等一干人一提到“长生咒”便吓得魂不附体的情状。 他只道“长生咒”是一张能制人死命的文件之类,哪想到竟是一种暗器,乌老衰这群人个个凶悍狠毒,却给“长生咒”制得服服贴贴,这暗器的厉害可想而知。 只听顺情魔女又道:“长生咒入体之后,永无解药。乌老衰这批畜生反叛罗刹峰,便是不甘永受长生咒所制,想要到清灵宫去盗得破解长生咒的法门。这群狗贼痴心妄想,发他们的狗屁春秋大梦,你祖奶奶长生咒的破解之法,岂能偷盗而得?” 惠好只觉伤处越痒越厉害,而且奇痒渐渐深入,不到一顿饭时分,连五脏六腑也似发起痒来,真想一头便在墙上撞死了,胜似受这煎熬之苦,忍不住大声喊叫起来。 顺情魔女说道:“你想长生咒的‘长生’两字,是什么意思?这会儿懂得了吧?” 惠好心中说道:“懂了,懂了!那是‘虽求长生、万死不得’之意。”但除了病吟之外,再也没说话的丝毫力气。 顺情魔女又道:“适才你临去之时,说了两次要我多多保重,言语之中,颇有关切之意,你小子倒也不是没有良心。 何况你救过祖奶奶的性命,我顺情魔女恩怨分明,有赏有罚,你毕竟跟乌老衰他们那些混账大大不同。祖奶奶在你身上种下长生咒,那是罚,可是又给你除去,那是赏。” 惠好呢喃道:“咱们把话说明在先,你若以此要挟,要我做那……做那伤天害理之事,我……我宁死不……不……不……不……”这“宁死不屈”的“屈”字却始终说不出口。 顺情魔女冷笑道:“哼,瞧你不出,倒是条硬汉子。可是你为什么哼哼唧唧的,说不出话?你可知那安洞主为什么说话口吃?” 惠好惊道:“他当年也是中了你的生……生……以致痛得口……口……口……” 顺情魔女道:“你知道就好了。这长生咒一发作,一日厉害一日,奇痒剧痛递加九九八十一日,然后逐步减退,八十一日之后,又再递增,如此周而复始,永无休止。每年我派人巡行各洞各岛,赐以镇痛止痒之药,这长生咒一年之内便可不发。” 惠好这才恍然,众洞主、岛主所以对顺情魔女的使者敬若神明,甘心挨打,乃是为了这份可保一年平安的药剂。如此说来,自己岂不是终身也只好受她如牛马一般的役使? 顺情魔女和他相处将近三月,已摸熟了他的脾气,知他为人外和内刚,虽然对人极是谦和,内心却十分固执,决不肯受人要胁而屈服,说道:“我说过的,你跟乌老衰那些畜生不同,祖奶奶不会每年给你服一次药镇痛止痒,使你整日价食不知味、睡不安枕。你身上一共给我种了九张长生咒,我可以一举给你除去,斩草除根,永无后患。” 惠好道:“如此,多……多……多……”那个“谢”字始终说不出口。 当下顺情魔女给他服了一颗药丸,片刻间痛痒立止。 顺情魔女道:“要除去这长生咒的祸胎,须用掌心内力。我这几天神功将成,不能为你消耗元气,我教你运功出掌的法门,你便自行化解吧。” 惠好道:“是。” 顺情魔女便即传了他如何将尧天真气自丹田经由天枢、太乙、梁门、神封、神藏诸穴,通过曲池、大陵、阳豁而至掌心。 这真气自足经脉通至掌心的法门,是她尧天神脉独到的奇功,再教他将这真气吞吐、盘旋、挥洒、控纵的诸般法门。惠好练了两日,已然纯熟。 顺情魔女又道:“乌老衰这些畜生,人品虽差,武功却着实不低。他们所交往的狐群狗党之中,也颇有些内力深湛的家伙,但没一个能以内力化解我的长生咒,你道那是什么缘故?” 她顿了一顿,明知惠好回答不出,接着便道:“只因我种入他们体内的长生咒种类既各各不同,所使手法也大异其趣。他如以阳刚手法化解了一张长生咒,未解的长生咒如是在太阳、少阳、阳明等经脉中的,感到阳气,力道剧增,盘根纠结,深入脏腑,即便不可收拾。” “他如以阴柔之力化解罢,太阴、少阴、厥阴经脉中的长生咒又会大大作怪。更何况每一张长生咒上我都含有分量不同的阴阳之气,旁人如何能解?你身上这九张长生咒,须以九种不同的手法化解。” 当下传了他一种手法,待他练熟之后,便和他拆招,以诸般阴毒繁复手法攻击,命他以所学手法应付。 顺情魔女又道:“我这长生咒千变万化,你下手拔除之际,也须随机应变,稍有差池,不是立刻气窒身亡,便是全身瘫痪。须当视长生咒如大敌,全力以赴,半分松懈不得。” 惠好受教苦练,但觉顺情魔女所传的法门巧妙无比,气随意转,不论她以如何狠辣的手法攻来,均能以这法门化解,而且化解之中,必蕴猛烈反击的招数。 他越练越佩服,才知道“长生咒”所以能令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魂飞魄散,确有它无穷的威力,若不是顺情魔女亲口传授,哪想得到天下竟有如此神妙的化解之法? 他花了四日功夫,才将九种法门练熟。 顺情魔女甚喜,说道:“小……小子倒还不笨,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要制服长生咒,便须知道种长生咒之法,你可知长生咒是什么东西?”。 惠好一怔,道:“那是一种暗器。”顺情魔女道:“不错,是暗器,然而是怎么样的暗器?像袖箭呢,还是像钢镖?像菩提子呢,还是像金针?” 惠好寻思:“我身上中了九枚暗器,虽然又痛又痒,摸上去却无影无踪,实在不知是什么形状。”一时竟也摸不着头脑。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丰梓月传音乱心神 顺情魔女道:“这便是长生咒了,你拿去摸个仔细。” 想到这是天下第一厉害的暗器,惠好心下惴惴,伸出手去接,一接到掌中,便觉一阵冰冷,那暗器轻飘飘地,圆圆的一小片,只不过是小指头大小,边缘锋锐,其薄如纸。 惠好要待细摸,突觉手掌心中凉飕飕地,过不多时,那长生咒竟然不知去向。 他大吃一惊,顺情魔女又没伸手来夺,这暗器怎会自行变走?当真是神出鬼没,不可思议,叫道:“啊哟!”心想:“糟糕,糟糕!长生咒钻进我手掌心去了。” 顺情魔女道:“你明白了么?” 惠好道:“我……我……” 顺情魔女道:“我这长生咒,乃是一片圆圆的薄冰。” 惠好“啊”的一声叫,登时放心,这才明白,原来这片薄冰为掌中热力所化,因此顷刻间不知去向,他掌心内力煎熬如炉,将冰化而为汽,竟连水渍也没留下。 顺情魔女说道:“要学破解长生咒的法门,须得学会如何发射,而要学发射,自然先须学制炼。” “你可别瞧这小小的一片薄冰,要制得其薄如纸,不穿不破,却也大非容易。你在手掌中放一些水,然后倒运内力,使掌心中发出来的真气冷于寒冰数倍,清水自然凝结成冰。” 当下教他如何倒运内力,怎样将刚阳之气转为阴柔。虚云子传给他的尧天真气原是阴阳兼具,惠好以往练的都是阳刚一路,但内力既有底子,只要一切逆其道而行便是,倒也不是难事。 长生咒制成后,顺情魔女再教他发射的手劲和认穴准头,在这片薄冰之上,如何附着阳刚内力,又如何附着阴柔内力,又如何附以三分阳、七分阴,或者是六分阴、四分阳,虽只阴阳二气,但先后之序既异,多寡之数又复不同,随心所欲,变化万千。 惠好又足足花了三天时光,这才学会。顺情魔女喜道:“小子倒也不笨,学得挺快,这长生咒的基本功夫,你已经学会了。说到变化精微,认穴无讹,那是将来的事了。” 第四日上,顺情魔女命他调匀内息,双掌凝聚真气,说道:“你一张长生咒中在右腿膝弯内侧‘阴陵泉’穴上,你右掌运阳刚之气,以第二种法门急拍,左掌运阴柔之力,以第七种手法缓缓抽拔。连拔三次,便将这长生咒中的热毒和寒毒一起化解了。” 惠好依言施为,果然“阴陵泉”穴上一团窒滞之意霍然而解,关节灵活,说不出的舒适。 顺情魔女一一指点,惠好便一一化解。终于九张长生咒尽数化去,惠好不胜之喜。 顺情魔女叹了口气,说道:“明日午时,我的神功便练成了。收功之时,千头万绪,凶险无比,今日我要定下心来好好的静思一番,你就别再跟我说话,以免乱我心曲。” 惠好应道:“是。”心想:“日子过得好快,不知不觉,居然整整三个月过去了。” 便在这时候,忽听得一个蚊鸣般的微声钻入耳来:“师姊,师姊,你躲在哪里啊?小妹想念你得紧,你怎地到了妹子家里,却不出来相见?那不是太见外了吗?” 这声音轻细之极,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晰异常。却不是丰梓月是谁? 惠好一惊之下,叫道:“啊哟,不好了,她……她……” 顺情魔女喝道:“大惊小怪干什么?” 惠好低声道:“她……她寻到了。” 顺情魔女道:“她虽知道我进了皇宫,却不知我躲在何处。皇宫中房舍千百,她一间间的搜去,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搜得到这儿。” 惠好这才放心,舒了口气,说道:“只消挨过明日午时,咱们便不怕了。”果然听得丰梓月的声音渐渐远去,终于声息全无。 但过不到半个时辰,丰梓月那细声呼叫又钻进冰窖来:“好姊姊,你记不记得虚云子师哥啊?他这会儿正在小妹宫中,等着你出来,有几句要紧话儿,要对你说。” 惠好低声道:“胡说八道,虚云子前辈早已仙去了,你……你别上她的当。” 顺情魔女说道:“咱们便在这里大喊大叫,她也听不见。她是在运使‘传音搜魂大法’,想逼我出去。她提到虚云子什么的,只是想扰乱我的心神,我怎会上她的当?” 但丰梓月的说话竟无休无止,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的说下去,一会儿回述从前师门同窗学艺时的情境,一会儿说虚云子对她如何铭心刻骨的相爱,随即破口大骂,将顺情魔女说成是天下第一恶毒、泼辣的jian女人,说道那都是虚云子背后骂她的话。 惠好双手按住耳朵,那声音竟会隔着手掌钻入耳中,说什么也拦不住。惠好只听得心情烦躁异常,叫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不信!”撕下衣上布片塞入双耳。 顺情魔女淡淡的道:“这声音是阻不住的。这妖女以高深内力送出说话。咱们身处第三层冰窖之中,语音兀自传到,布片塞耳,又有何用?你须当平心静气,听而不闻,将那妖女的言语,都当作是驴鸣犬吠。” 惠好应道:“是。”但说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定力,尧天神脉的功夫比之少林派的禅功可就差得远了,惠好的少林派功夫既失,丰梓月的话便不能不听,听到她所说顺情魔女的种种恶毒之事,又不免将信将疑,不知是真是假。 过了一会,他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前辈,你练功的时刻快到了罢?这是你功德圆满的最后一次练功,事关重大,听到这些言语,岂不要分心?” 顺情魔女苦笑道:“你到此刻方知么?这妖女算准时刻,知道我神功一成,她便不是我的敌手,是以竭尽全力来阻扰。” 惠好道:“那么你就暂且搁下不练,行不行?在这般厉害的外魔侵扰之下,再练功只怕有点……有点儿凶险。”。 顺情魔女道:“你宁死也不肯助我对付那妖女,却如何又关心我的安危?” 惠好一怔,道:“我不肯助前辈害人,却也决计不愿别人加害前辈。” 第五百九十九章 痴惠好虚像充英雄 顺情魔女道:“你心地倒好。这件事我早已千百遍想过了。这妖女一面以‘传音搜魂大法’乱我心神,一面遣人率领灵獒,搜查我的踪迹,这皇宫四周早已布置得犹如铜墙铁壁相似。逃是逃不出去的。” “可是多躲得一刻,却又多一分危险。唉,也幸亏咱们深入险地,到了她家里来,否则只怕两个月之前便已给她发见了,那时我的功力低微,无丝毫还手之力,一听到她的‘传音搜魂大法’,早已乖乖的走了出去,束手待缚。傻小子,午时已到,祖奶奶要练功了。” 说着咬断了一头白鹤的头颈,吮吸鹤血,便即盘膝而坐。 惠好只听得丰梓月的话声越来越惨厉,想必她算准时刻,今日午时正是她师姊妹两人生死存亡的大关头。突然之间,丰梓月语音变得温柔之极,说道:“好师哥,你来拉住我,嗯,就这样拉紧些,你看我,看我可是第一美人儿?” 惠好一呆,心道:“她怎么说起这些话来?” 只听得顺情魔女“哼”了一声,怒骂:“贼妖女!” 惠好大吃一惊,知道顺情魔女这时正当练功的紧要关头,突然分心怒骂,那可凶险无比,一个不对,便会走火入魔,全身经脉迸断。 却听得丰梓月的柔声昵语不断传来,都是与虚云子亲密之辞。惠好忍不住想起前几日和那少女约会的情景,杂念大兴,全身热血流动,浑身发热。 但听得顺情魔女喘息粗重,骂道:“贼妖女,师弟从来没真心喜欢你,你这般无chi勾引他,好不要脸!” 惠好惊道:“前辈,她……她是故意气你激你,你千万不可当真。” 顺情魔女又骂道:“无chi婆娘,他对你若有真心,何以临死之前,巴巴的赶上罗刹峰来,将无色指环传了给我?他又拿了一幅我十八岁那年的画像给我看,是他亲手绘的,他说六十多年来,这幅画像朝夕陪伴着他,跟他寸步不离。嘿,你听了好难过吧……” 她滔滔不绝的说将下去,惠好听得呆了。她为什么要说这些假话?难道她走火入魔,神智失常了么? 猛听得砰的一声,冰库大门推开,接着又是开复门、关大门、关复门的声音。 只听得丰梓月嘶哑着嗓子道:“你说谎,你说谎。师哥他……他……他只爱我一人。他绝不会画你的肖像,你这矮子,他怎么会爱你?你胡说八道,专会骗人……” 只听得砰砰砰接连十几下巨响,犹如雷震一般,在第一层冰窖中传将下来。 惠好一呆,听得顺情魔女哈哈大笑。叫道:“贼妖女,你以为师弟只爱你一人吗?你当真想昏了头。我是矮子,不错,远不及你窈窕美貌,可是师弟早就什么都明白了。你一生便只喜欢勾搭英俊潇洒的少年。师弟说,我到老仍是清洁之身,对他始终一情不变。你却自己想想,你有过多少情人了……” 这声音竟然也是在第一层冰窖之中,她什么时候从第三层飞身而至第一层,惠好全没知觉。 又听得顺情魔女笑道:“咱们姊妹几十年没见了,该当好好亲热亲热才是。冰库的大门是封住啦,免得别人进来打扰。哈哈,你喜欢倚多为胜,不妨便叫帮手进来。你动手搬开冰块啊!你传音出去啊!” 一霎时间,惠好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顺情魔女激怒了丰梓月,引得她进了冰窖,随即投掷大冰块,堵塞大门,决意和她拚个生死。这一来,丰梓月在皇宫中虽有偌大势力,却已无法召人入来相助。 但她为什么不推开冰块?为什么不如顺情魔女所说,传音出去叫人攻打进来?想来不论是推冰还是传音,都须分心使力,顺情魔女窥伺在侧,自然会抓住机会,立即加以致命的一击; 又不然丰梓月生性骄傲,不愿借助外人,定要亲手和情敌算帐。惠好又想:往日顺情魔女练功之时,不言不动,于外界事物似乎全无知觉,今日却忍不住出声和丰梓月争斗,神功之成,终于还差一日,岂不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不知今日这场争斗谁胜谁败,倘若顺情魔女得胜,不知是否能逃出宫去,明日补练? 但听得第一层中砰砰嘭嘭之声大作,显然顺情魔女和丰梓月正在互掷巨冰相攻。 惠好与顺情魔女相聚三月,虽然老婆婆喜怒无常,行事任性,令他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但朝夕都在一起,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意,生怕她遭了丰梓月的毒手,当下走上第二层去。 他刚上第二层,便听丰梓月喝道:“是谁?”砰嘭之声即停。 惠好屏气凝息,不敢回答。顺情魔女说道:“那是中原武林的第一风流浪子,外号人称‘粉面郎君武潘安’,你想不想见?” 惠好心道:“我这般丑陋的容貌,哪里会有什么‘粉面郎君武潘安’的外号?唉,前辈拿我来取笑了。” 却听丰梓月道:“胡说八道,我是几十岁的老太婆了,还喜欢少年儿郎么?什么‘粉面郎君武潘安’,多半便是背着你东奔西跑的那个丑八怪小和尚。” 提高声音叫道:“小和尚,是你么?”惠好心中怦怦乱跳,不知是否该当答应。 顺情魔女叫道:“梦君,你是小和尚吗?哈哈,梦君,人家把你这个风流俊俏的少年儿郎说成是个小和尚,真把人笑死了。” “梦君”两字一传入耳中,惠好登时满脸通红,惭愧得无地自容,心中只道:“糟糕,糟糕,那姑娘跟我所说的话,都给顺情魔女听去了,这些话怎可给旁人听到?啊哟,我跟那姑娘说的那些话,只怕……多半……或许……也给顺情魔女听去了。那……那……” 只听顺情魔女又道:“梦君,你快回答我,你是小和尚么?” 惠好低声道:“不是。”他这两个字说得虽低,顺情魔女和丰梓月却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顺情魔女哈哈一笑,说道:“梦君,你不用心焦,不久你便可和你那仙子相见。她为你相思欲狂,这几天茶饭不思,坐立不安,就是在想念着你。你老实跟我说,你想她不想?”。 惠好对那少女一片情痴,这几天虽在用心学练长生咒的发射和破解之法,但一直想得她神魂颠倒,突然听顺情魔女问起,不禁脱口而出:“想的!” 丰梓月喃喃的道:“梦君,梦君,原来你果然是个多情少年!你上来,让我瞧瞧中原武林第一风流浪子是何等样的人物!” 第六百章 二虎斗争锋辨雌雄 丰梓月虽比顺情魔女和虚云子年轻,终究也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了,但这句话柔腻宛转,惠好听在耳里,不由得怦然心动,似乎霎时之间,自己竟真的变成了“中原武林第一风流浪子”,但随即哑然:“我是个丑和尚,怎说得上是什么风流浪子,岂不是笑死人么?” 跟着想起:“顺情魔女大敌当前,何以尚有闲情拿我来作弄取笑?其中必有深意。啊,是了,当日虚云子前辈要我继承尧天神脉掌门人之时,一再嫌我相貌难看,后来苏半城前辈又道,要克制丁墨寒,必须觅到一个悟性奇高而英俊潇洒的美少年。” “当时我大惑不解,此刻想来,定是跟丰梓月有些关连。虚云子前辈要我去找一个人指点武艺,莫非便是找她?苏半城前辈曾说,这人只喜欢美貌少年。” 正凝思间,突然火光一闪,第一层冰窖中传出一星光亮,接着便是呼呼之声大作。 惠好抢上石阶,向上望去,只见一团白影和一团灰影都在急剧旋转,两团影子倏分倏合,发出密如联珠般的拍拍之声,显是顺情魔女和丰梓月斗得正剧。 冰上烧着一个火折,发出微弱的光芒。惠好见二人身手之快,当真是匪夷所思,哪里分得出谁是顺情魔女,谁是丰梓月? 火折燃烧极快,片刻间便烧尽了,一下轻轻的嗤声过去,冰窖中又是一团漆黑,但闻掌风呼呼。惠好心下焦急:“顺情魔女断了一腿,久斗必定不利,我如何助她一臂之力才好?不过顺情魔女心狠手辣,占了上风,一定会杀了她师妹,这可又不好了。何况这两人武功这样高,我又怎能插得手下去?” 只听得拍的一声大响,顺情魔女“啊”的一声长叫,似乎受了伤。丰梓月哈哈一笑,说道:“师姊,小妹这一招如何?请你指点。”突然厉声喝道:“往哪里逃!” 惠好蓦觉一阵凉风掠过,听得顺情魔女在他身边说道:“第二种法门,出掌!” 惠好不明所以,正想开口询问:“什么?”只觉寒风扑面,一股厉害之极的掌力击了过来,当下无暇思索,便以顺情魔女所授破解长生咒的第二种手法拍了出去,黑暗中掌力相碰,惠好身子剧震,胸口气血翻涌,甚是难当,随手以第七种手法化开。 丰梓月“咦”的一声,喝道:“你是谁?何以会使北斗七星掌?是谁教你的?” 惠好奇道:“什么北斗七星掌?” 丰梓月道:“你还不认么?这第二招‘七星聚义’和第七招‘朝星落潮’,乃本门不传之秘,你从何处学来?” 惠好又道:“七星聚义?朝星落潮?”心中茫然一片,似懂非懂,隐隐约约间已猜到是上了顺情魔女的当。 顺情魔女站在她身后,冷笑道:“这位梦君,既负中原武林第一风流浪子之名,自然琴棋书画,医卜星相,斗酒唱曲,行令猜谜,种种子弟的勾当,无所不会,无所不精。因此才投合虚云子师弟的心意,收了他为关门弟子,要他去诛灭丁墨寒,清理门户。” 丰梓月朗声问道:“梦君,此言是真是假?” 惠好听她两人都称自己为“梦君”,又不禁面红耳赤,顺情魔女这番话前半段是假,后半段是真,既不能以“真”字相答,却又不能说一个“假”字。 那几种手法,明明是顺情魔女教了他来消解长生咒的,岂知丰梓月竟称之为“北斗七星掌”?顺情魔女要自己学“北斗七星掌”来对付她师妹,自己坚决不学,难道这几种手法,便是“北斗七星掌”么? 丰梓月厉声道:“姑姑问你,如何不理?”说着伸手往他肩头抓来。 惠好和顺情魔女拆解招数甚熟,而且尽是黑暗中拆招,听风辨形,随机应变,一觉到丰梓月的手指将要碰到自己肩头,当即沉肩斜身,反手往她手背按去。 丰梓月立即缩手,赞道:“好!这招‘飞星袭月’内力既厚,使得也熟。虚云子师哥将一身功夫都传给了你,是不是?” 惠好道:“他……他把功力都传给了我。” 他说虚云子将“功力”都传给了他,而不是说“功夫”,这“功力”与“功夫”,虽只一字之差,含义却是大大不同。 但丰梓月心情激动之际,自不会去分辨这中间的差别,又问:“我师兄既收你为弟子,你何以不叫我师叔?” 惠好劝道:“师伯、师叔,你们两位既是一家人,又何必深仇不解,苦苦相争?过去的事,大家揭过去也就是了。” 丰梓月道:“梦君,你年纪轻,不知道老贼婆用心的险恶,你站在一边……” 她话未说完,突然“啊”的一声呼叫,却是顺情魔女在惠好身后突施暗袭,向她偷击一掌。 这一掌无声无息,纯是阴柔之力,两人相距又近,丰梓月待得发觉,待欲招架,顺情魔女的掌力已袭到胸前,急忙飘身退后,但终于慢了一步,只觉气息闭塞,经脉已然受伤。 顺情魔女笑道:“师妹,姊姊这一招如何?请你指点。”丰梓月急运内力调息,竟不敢还嘴。 顺情魔女偷袭成功,得理不让人,单腿跳跃,纵身扑上,掌声呼呼的击去,惠好叫道:“前辈,休下毒手!”便以顺情魔女所传的手法,挡住她击向丰梓月的三掌。 顺情魔女大怒,骂道:“小贼,你用什么功夫对付我?” 原来惠好坚拒学练“北斗七星掌”,顺情魔女知道来日大难,为了在缓急之际多一个得力助手,便在教他破解长生咒时,将这七星掌传授于他,并和他拆解多时,将其中的精微变化、巧妙法门,一一倾囊相授。哪料得到此刻自己大占上风,惠好竟会反过来去帮丰梓月? 惠好道:“前辈,我劝你顾念同门之谊,手下留情。” 顺情魔女怒骂:“滚开,滚开!” 丰梓月得惠好援手,避过了顺情魔女的急攻,内息已然调匀,说道:“梦君,我已不碍事,你让开吧。”。 左掌拍出,右掌一带,左掌之力绕过惠好身畔,向顺情魔女攻去。顺情魔女心下暗惊:“这妖女竟然练成了‘白虹掌力’,曲直如意,当真了得。”当即还掌相迎。 惠好处身其间,知道自己功夫有限,实不足以拆劝,只得长叹一声,退了开去。 第六百零一章 分高下终是两伤情 但听得二人相斗良久,劲风扑面,锋利如刀,惠好抵挡不住,正要退到第一二层冰窖之间的石阶上,猛听得噗的一声响,顺情魔女一声痛哼,给丰梓月推得撞向坚冰。 惠好叫道:“罢手,罢手!”抢上去连出两招“七星掌”,化开了丰梓月的攻击。顺情魔女顺势后跃,蓦地里一声惨呼,从石阶上滚了下去,直滚到二三层之间的石阶方停。 惠好惊道:“前辈,前辈,你怎么了?”急步抢下,摸索着扶起顺情魔女上身。 只觉她双手冰冷,一探她的鼻息,竟然已没了呼吸。惠好又是惊惶,又是伤心,叫道:“师叔,你……你……你将师伯打死了,你好狠心。”忍不住哭了出来。 丰梓月道:“这人奸诈得紧,这一掌未必打得死她!” 惠好哭道:“还说没有死?她气也没有了,前辈……师伯,我劝你不要记恨记仇……” 丰梓月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一晃而燃,只见石阶上洒满了一滩滩鲜血,顺情魔女嘴边胸前也都是血。 修练那“九州八荒玄妙功”每日须饮鲜血,但若逆气断脉,反呕鲜血,只须呕出小半酒杯,立时便气绝身亡,此刻石阶上一滩滩鲜血不下数大碗。 丰梓月知道这个自己痛恨了数十年的师姊终于是死了,自不禁欢喜,却又有些寂寞怆然之感。 过了好一刻,她才手持火折,慢慢走下石阶,幽幽的道:“姊姊,你当真死了么?我可还不大放心。” 走到距顺情魔女五尺之处,火折上发出微弱光芒,一闪一闪,映在顺情魔女脸上,但见她满脸皱纹,嘴角附近的皱纹中都嵌满了鲜血,神情甚是可怖。 丰梓月轻声道:“师姊,我一生在你手下吃的苦头太多,你别装假死来骗我上当。” 左手一挥,发掌向顺情魔女胸口拍了过去,喀喇喇几声响,顺情魔女的尸身断了几根肋骨。 惠好大怒,叫道:“她已命丧你手,又何以再戕害她遗体?” 眼见丰梓月第二掌又已拍出,当即挥掌挡住。丰梓月斜眼相睨,但见这个“中原武林第一风流浪子”眼大鼻大,耳大口大,广额浓眉,相貌粗野,那里有半分英俊潇洒,一怔之下,认出便是在雪峰上负了顺情魔女逃走的那个和尚,右手一探,便往惠好肩头抓来。 惠好斜身避开,说道:“我不跟你斗,只是劝你别动你师姊的遗体。” 丰梓月连出四招,惠好已将北斗七星掌练得甚熟,竟然一一格开,挡架之中,还隐隐蓄有坚实浑厚的反击之力。 丰梓月忽道:“咦!你背后是谁?” 惠好几乎全无临敌经验,一惊之下,回头去看,只觉胸口一痛,已给丰梓月点中了穴道,跟着双肩双腿的穴道也都给她点中,登时全身麻软,倒在顺情魔女身旁,惊怒交集,叫道:“你是长辈,却使诈骗人。” 丰梓月格格一笑,道:“兵不厌诈,今日教训教训你这小子。” 跟着又指着他不住娇笑,说道:“你……你……你这丑八怪小和尚,居然自称什么‘中原第一风流浪子’……” 突然之间,拍的一声响,丰梓月长声惨呼,后心“至阳穴”上中了一掌重手,正是顺情魔女所击。 顺情魔女跟着左拳猛击而出,正中丰梓月胸口“膻中”要穴。这一掌一拳,贴身施为,丰梓月别说出手抵挡,斜身闪避,仓卒中连运气护穴也是不及,身子给一拳震飞,摔在石阶之上,手中火折也脱手飞出。 顺情魔女蓄势已久,这一拳势道异常凌厉,火折从第三层冰窖穿过第二层,直飞上第一层,方才跌落。 霎时之间,第三层冰窖中又是一团漆黑,但听得顺情魔女嘿嘿嘿冷笑不止。 惠好又惊又喜,叫道:“前辈,你没死么?好……好极了!” 原来顺情魔女功亏一篑,终于没能练成神功,而在雪峰顶上又被丰梓月断了一腿,功力大受损伤,此番生死相搏,斗到二百招后,便知今日有败无胜。 待中了丰梓月一掌之后,劣势更显,偏偏惠好两不相助,虽然阻住了丰梓月乘胜追击,却也使自己的诡计无法得手。 情知再斗下去,势将败得惨酷不堪,一咬牙根,硬生生受了一掌,假装气绝而死。 至于石阶上和她胸口嘴边的鲜血,那是她预先备下的鹿血,原是要诱敌人上钩之用。不料丰梓月十分机警,明明见她已然断气,仍是再在她胸口印上一掌。 顺情魔女一不做,二不休,只得又硬生生的受了下来,倘不是惠好在旁阻拦,丰梓月定会接连出掌,将她“尸身”打得稀烂,那是半点法子也没有了。 幸得惠好仁心相阻,而丰梓月见到这“中原第一风流浪子”的真面目后,既感失望,又是好笑,疏了提防,她虽知顺情魔女狡狠,却万万想不到她竟能这般坚忍。 丰梓月前心后背,均受重伤,内力突然间失却控制,便如洪水泛滥,立时要溃堤而出。 尧天神脉武功本是天下第一等的功夫,但若内力失制,在周身百骇游走冲突,却又宣泄不出,这散功时的痛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顷刻之间,只觉全身各处穴道中同时麻痒,惊惶之余,已知此伤绝不可治,叫道:“梦君,你行行好,快在我百会穴上用力拍击一掌!” 这时上面忽然隐隐有微光照射下来,只见丰梓月全身颤抖,一伸手,抓去了脸上蒙着的白纱,手指力抓自己面颊,登时血痕斑斑,叫道:“梦君,你……你快一拳打死了我。” 顺情魔女冷笑道:“你点了他穴道,却又要他助你,嘿嘿,自作自受,眼前报,还得快!” 丰梓月支撑着想要站起身来,去解开惠好的穴道,但全身酸软,便要动一根小指头儿也是不能。。 惠好瞧瞧丰梓月,又瞧瞧顺情魔女,见她受伤显然也极沉重,伏在石阶之上,忍不住发出痛苦声。 惠好只觉越瞧越清楚,似乎冰窖中渐渐的亮了起来,侧头往光亮射来处望去,见第一层冰窖中竟有一团火光,脱口叫道:“啊哟!有人来了!” 第六百零二章 犯水劫惠好身涉险 顺情魔女吃了一惊,心想:“有人到来,我终究栽在这妖女手下了。”勉强提了一口气,想要站起,却无论如何站不起身,腿上一软,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她双手使劲,向丰梓月慢慢爬过去,要在她救兵到达之前,先行将她扼死。 突然之间,只听得极细微的滴答滴答之声,似有水滴从石阶上落下。丰梓月和惠好也听到了水声,同时转头瞧去,果见石阶上有水滴落下。 三人均感奇怪:“这水从何而来?” 冰窖中越来越亮,水声淙淙,水滴竟变成一道道水流,流下石阶。第一层冰窖中有一团火焰烧得甚旺,却没人进来。 丰梓月道:“烧着了……麻袋中的……棉花。” 原来冰库进门处堆满麻袋,袋中装的都是棉花,使热气不能入侵,以保冰块不融。 不料丰梓月给顺情魔女一拳震倒,火折脱手飞出,落在麻袋之上,登时烧着了棉花,冰块融化,化为水流,潺潺而下。 火头越烧越旺,流下来的冰水越多,淙淙有声。过不多时,第三层冰窖中已积水尺余。但石阶上的冰水还在不断流下,冰窖中积水渐高,慢慢浸到了三人腰间。 丰梓月叹道:“师姊,你我两败俱伤,谁也不能活了,你……你解开梦君的穴道,让他出……出去吧。” 三人都十分明白,过不多时,冰窖中积水上涨,大家都非淹死不可。 顺情魔女冷笑道:“我自己行事,何必要你多说?我本想解他穴道,但你这么一说,想做好人,我可偏偏不解了。小和尚,你是死在她这句话之下的,知不知道?” 转过身来,慢慢往石阶上爬去。只须爬高几级,便能亲眼见到丰梓月在水中淹死。 虽然自己仍然不免一死,但只要亲眼见到丰梓月毙命的情状,这大仇便算是报了。 丰梓月见她一级级的爬了上去,而寒气彻骨的冰水也已涨到了自己的胸口,她体内真气激荡,痛苦无比,反盼望冰水愈早涨到口边愈好,溺死于水,那比之如万虫咬啮、千针钻刺的散功舒服百倍了。 忽听得顺情魔女“啊”的一声,一个筋斗倒翻了下来,扑通一响,水花四溅,摔跌在积水之中。原来她重伤之下,手足无力,爬了七八级石阶,一块拳头大的碎冰顺水而下,在她膝盖上一碰,顺情魔女稳不住身子,仰后便跌。 这一摔跌,正好碰在惠好身上,弹向丰梓月的右侧。积水之中,三人竟挤成了一团。 顺情魔女身材远比惠好及丰梓月矮小,其时冰水尚未浸到丰梓月胸口,却已到了顺情魔女颈中。 顺情魔女也正在苦受散功的煎熬,心想:“无论如何,要这妖女比我先死。”要想出手伤她,但两人之间隔了个惠好,此刻便要将手臂移动一寸两寸也是万万不能。 眼见惠好的肩头和丰梓月肩头相靠,心念一动,便道:“小和尚,你千万不可运力抵御,否则是自寻死路。”不待他回答,催动内力,便向惠好攻去。 顺情魔女明知此举是加速自己死亡,内力多一分消耗,便早一刻毙命,但若非如此,积水上涨,三人中必定是她先死。 丰梓月身子一震,察觉顺情魔女以内力相攻,立运内力回攻。 惠好处身两人之间,先觉挨着顺情魔女身子的臂膀上有股热气传来,跟着靠在丰梓月肩头的肩膀上也有一股热气入侵,霎时之间,两股热气在他体内激荡冲突,猛烈相撞。 顺情魔女和丰梓月功力相若,各受重伤之后,仍是半斤八两,难分高下。两人内力相触,便即僵持,都停在惠好身上,谁也不能攻及敌人。 这么一来,可就苦了惠好,身受左右夹攻之厄。幸好他曾蒙虚云子以七十余年的功力相授,三个同门的内力旗鼓相当,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面,他倒也没有在这两大高手的夹击下送了性命。 顺情魔女只觉冰水渐升渐高,自头颈到了下颏,又自下颏到了下唇。她不绝催发内力,要尽快击毙情敌,偏偏丰梓月的内力源源而至,显然不致立时便即耗竭。 但听得水声淙淙,顺情魔女口中一凉,一缕冰水钻入了嘴里。她一惊之下,身子自然而然的向上一抬,无法坐稳,竟在水中浮了起来。 她少了一腿,远比常人容易浮起。这一来死里逃生,她索性仰卧水面,将后脑浸在积水之中,只露出口鼻呼吸,登时心中大定,寻思水涨人高,我这断腿人在水中反占便宜,手上内力仍是不住送出。 惠好大声呻吟,叫道:“唉,师伯、师叔、你们再斗下去,终究难分高下,小侄可就活生生的给你们害死了。” 但顺情魔女和丰梓月这一斗上了手,成为高手比武中最凶险的比拚内力局面,谁先罢手,谁先丧命。 何况两人均知这场比拚不伦胜败,终究是性命不保,所争者不过是谁先一步断气而已。 两人都是十分的心高气傲,怨毒积累了数十年,哪一个肯先罢手?再者内力离体他去,精力虽越来越衰,这散功之苦却也因此而得消解。 又过一顿饭时分,冰水涨到了丰梓月口边,她不识水性,不敢学顺情魔女这么浮在水面,当即停闭呼吸,以“龟息功”与敌人相拚,任由冰水涨过了眼睛、眉毛、额头,浑厚的内力仍是不绝发出。 惠好咕嘟、咕嘟、咕嘟的连喝了三口冰水,大叫:“啊哟,我……我不……咕嘟……咕嘟……我……咕嘟……”正惊惶间,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急忙闭嘴,以鼻呼吸,吸气时只觉胸口气闷无比。原来这冰库密不通风,棉花烧了半天,外面无新气进来,燃烧不畅,火头自熄。惠好和顺情魔女呼吸艰难,反是丰梓月正在运使“龟息功”,并无知觉。。 火头虽熄,冰水仍不断流下。惠好但觉冰水淹过了嘴唇,淹过了人中,渐渐浸及鼻孔,只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而顺情魔女与丰梓月的内力仍是分从左右不停攻到。 第六百零三章 脱困境二老战不休 惠好只觉窒闷异常,内息奔腾,似乎五脏六腑都易了位,冰水离鼻孔也已只一线,再上涨得几分,便无法吸气了,苦在穴道被封,头颈要抬上一抬也是不能。 但说也奇怪,过了良久,冰水竟不再上涨,一时也想不到棉花之火既熄,冰块便不再融。 又过一会,只觉人中有些刺痛,跟着刺痛渐渐传到下颏,再到头颈。原来三层冰窖中堆满冰块,极是寒冷,冰水流下之后,又慢慢凝结成冰,竟将三人都冻结在冰中了。 坚冰凝结,顺情魔女和丰梓月的内力就此隔绝,不能再传到惠好身上,但二人十分之九的真气内力,却也因此而尽数封在惠好体内,彼此鼓荡冲突,越来越猛烈。 惠好只觉全身皮肤似乎都要爆裂开来,虽在坚冰之内,仍是炙热不堪。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间全身一震,两股热气竟和体内原有的真气合而为一,不经引导,自行在各处经脉穴道中迅速无比的奔绕起来。 原来顺情魔女和丰梓月的真气相持不下,又无处宣泄,终于和虚云子传给他的内力归并。 三人的内力源出一门,性质无异,极易融合,合三为一之后,力道沛然不可复御,所到之处,被封的穴道立时冲开。 顷刻之间,惠好只觉全身舒畅,双手轻轻一振,喀喇喇一阵响,结在身旁的坚冰立时崩裂,心想:“不知师伯、师叔二人性命如何,须得先将她们救了出去。”伸手去摸时,触手处冰凉坚硬,二人都已结在冰中。 他心中惊惶,不及细想,一手一个,将二人连冰带人的提了起来,走到第一层冰窖中,推开两重木门,只觉一阵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只吸得一口气,便说不出的受用。门外明月在天,花影铺地,却是深夜时分。 他心头一喜:“黑暗中闯出皇宫,可就容易得多了。”提着两团冰块,奔向墙边,提气一跃,突然间身子冉冉向上升去,高过墙头丈余,升势兀自不止。 惠好不知体内真气竟有如许妙用,只怕越升越高,“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四名御前护卫正在这一带宫墙外巡查,听到人声,急忙奔来察看,但见两块大水晶夹着一团灰影越墙而出,实不知是什么怪物。 四人惊得呆了,只见三个怪物一晃,便没入了宫墙外的树林中,四人吆喝着追去,哪里还有踪影?四人疑神疑鬼,争执不休,有的说是山精,有的说是花妖。 惠好一出皇宫,迈开大步急奔,脚下是青石板大路,两旁密密层层的尽是屋子。他不敢停留,只是向西疾冲。 奔了一会,到了城墙脚下,他又是一提气便上了城头,翻城而过,城头上守卒只眼睛一花,什么东西也没看见。 惠好直奔到离城十余里的荒郊,四下更无房屋,才停了脚步,将两团冰块放下,心道:“须得尽早除去她二人身外的冰块。”寻到一处小溪,将两团冰块浸在溪水之中。 月光下见顺情魔女的口鼻露在冰块之外,只是双目紧闭,也不知她是死是活。 眼见两团冰块上的碎冰一片片随水流开,惠好又抓又剥,将二人身外坚冰除去,然后将二人从溪中提出,摸一摸各人额头,居然各有微温,当下将二人远远放开,生怕她们醒转后又再厮拚。 忙了半日,天色渐明,当即坐下休息。待得东方朝阳升起,树顶雀鸟喧噪,只听得北边树下的顺情魔女“咦”的一声,南边树下丰梓月“啊”的一声,两人竟同时醒了过来。 惠好大喜,一跃而起,站在两人中间,连连合十行礼,说道:“师伯、师叔,咱们三人死里逃生,这一场架,可再也不能打了!” 顺情魔女道:“不行,妖女不死,岂能罢手?” 丰梓月道:“仇深似海,不死不休。” 惠好双手乱摇,说道:“千万不可,万万不可!” 丰梓月伸手在地下一撑,便欲纵身向顺情魔女扑去。顺情魔女双手回圈,凝力待击。 哪知丰梓月刚伸腰站起,便即软倒。顺情魔女的双臂说什么也圈不成一个圆圈,倚在树上只是喘气。 惠好见二人无力博斗,心下大喜,说道:“这样才好,两位且歇一歇,我去找些东西来给两位吃。” 只见顺情魔女和丰梓月各自盘膝而坐,手心脚心均翻而向天,姿式一模一样,知道这两个同门师姊妹正在全力运功,只要谁先能凝聚一些力气,先发一击,对手绝无抗拒的余地。 见此情状,惠好却又不敢离开了。他瞧瞧顺情魔女,又瞧瞧丰梓月,见二人都是皱纹满脸,形容枯槁,心道:“师伯今年已九十六岁,师叔少说也有八十多岁了。二人都是这么一大把年纪,竟然还是如此看不开,火气都这么大。” 他挤衣拧水,突然拍的一声,一物掉在地下,却是虚云子给他的那幅图画。这轴画乃是绢画,浸湿后并未破损。 惠好将画摊在岩石上,就日而晒。见画上丹青已被水浸得颇有些模糊,心中微觉可惜。 丰梓月听到声音,微微睁目,见到了那幅画,尖声叫道:“拿来给我看!我才不信师哥会画这贱婢的肖像。” 顺情魔女也叫道:“别给她看!我要亲手炮制她。倘若气死了这妖女,岂不便宜了她?” 丰梓月哈哈一笑,道:“我不要看了,你怕我看画!可知画中人并不是你。师哥丹青妙笔,岂能图传你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侏儒?他又不是画钟馗来捉鬼,画你干什么?” 顺情魔女一生最伤心之事,便是练功失慎,以致永不长大。此事正便是丰梓月当年种下的祸胎,当顺情魔女练功正在紧要关头之时,丰梓月在她脑后大叫一声,令她走火,真气走入岔道,从此再也难以复原。 这时听她又提起自己的生平恨事,不由得怒气填膺,叫道:“贼jian人,我……我……我……”一口气提不上来,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险些便要昏过去。 丰梓月冷笑相嘲:“你认输了吧?当真出手相斗……”突然间连声咳嗽。 惠好见二人神疲力竭,转眼都要虚脱,劝道:“师伯、师叔,你们两位还是好好休息一会儿,别再劳神了。”。 顺情魔女怒道:“不成!” 便在这时,西南方忽然传来叮当、叮当几下清脆的驼铃。 第六百零四章 尘埃定清灵宫易主 顺情魔女一听,登时脸现喜色,精神大振,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短管,说道:“你将这管子弹上天去。” 丰梓月的咳嗽声却越来越急。惠好不明原由,当即将那黑色小管扣在中指之上,向上弹出,只听得一阵尖锐的哨声从管中发出。 这时惠好的指力强劲非凡,那小管笔直射上天去,几乎目不能见,仍呜呜呜的响个不停。 惠好一惊,暗道:“不好,师伯这小管是信号。她是叫人来对付丰师叔。”忙奔到丰梓月面前,俯身低声说道:“师叔,师伯有帮手来啦,我背了你逃走。” 只见丰梓月闭目垂头,咳嗽也已停止,身子一动也不动了。惠好大惊,伸手去探她鼻息时,已然没了呼吸。 惠好惊叫:“师叔,师叔!”轻轻推了推她肩头,想推她醒转,不料丰梓月应手而倒,斜卧于地,竟已死了。 顺情魔女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好!小妖女吓死了,哈哈,我大仇报了,妖女终于先我而死,哈哈,哈哈……”她激动之下,气息难继,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但听得呜呜声自高而低,黑色小管从半空掉下,惠好伸手接住,正要去瞧顺情魔女时,只听得蹄声急促,夹着叮当、叮当的铃声,惠好回头望去,但见数十匹骆驼急驰而至。 骆驼背上乘者都披了淡青色斗篷,远远奔来,宛如一片青云,听得几个女子声音叫道:“主上,属下追随来迟,罪该万死!” 数十骑骆驼奔驰近前,惠好见乘者全是女子,斗篷胸口都绣着一头黑鹫,神态狰狞。 众女望见顺情魔女,便即跃下骆驼,快步奔近,在顺情魔女面前拜伏在地。 惠好见这群女子当先一人是一个老妇,已有五六十岁年纪,其余的或长或少,四十余岁以至十七八岁的都有,人人对顺情魔女极是敬畏,俯伏在地,不敢仰视。 顺情魔女哼了一声,怒道:“你们都当我已经死了,是不是?谁也没把我这老太婆放在心上了。没人再来管束你们,大伙儿逍遥自在,无法无天了。” 她说一句,那老妇便在地下重重磕一个头,说道:“不敢。” 顺情魔女道:“什么不敢?你们要是当真还想到祖奶奶,为什么只来了……来了这一点儿人手?” 那老妇道:“启禀主上,自从那晚主上离宫,属下个个焦急得了不得……” 顺情魔女怒道:“放屁,放屁!” 那老妇道:“是,是!” 顺情魔女更加恼怒,喝道:“你明知是放屁,怎地胆敢……胆敢在我面前放屁?”那老妇不敢作声,只有磕头。 顺情魔女道:“你们焦急,那便如何?怎地不赶快下山寻我?” 那老妇道:“是!属下九天九部当时立即下山,分路前来伺候主上。属下昊天部向东方恭迎主上,阳天部向东南方、赤天部向南方、朱天部向西南方、成天部向西方、幽天部向西北方、玄天部向北方、鸾天部向东北方,钧天部把守本宫。属下无能,追随来迟,该死,该死!”说着连连磕头。 顺情魔女道:“你们个个衣衫破烂,这三个多月之中,路上想来也吃了点儿苦头。” 那老妇听得她话中微有奖饰之意,登时脸现喜色,道:“若得为主上尽力,赴汤蹈火,也所甘愿。些少微劳,原是属下该尽的本分。” 顺情魔女道:“我练功未成,忽然遇上了贼妖女,给她削去了一条腿,险些儿性命不保,幸得我师侄惠好相救,这中间的艰危,实是一言难尽。” 一众青衫女子一齐转过身来,向惠好叩谢,说道:“先生大恩大德,小女子虽然粉身碎骨,亦难报于万一。” 突然间许多女人同时向他磕头,惠好不由得手足无措,连说:“不敢当,不敢当!”忙也跪下还礼。 顺情魔女喝道:“惠好站起!她们都是我的奴婢,你怎可自降身分?” 惠好又说了几句“不敢当”,这才站起。 顺情魔女向惠好道:“咱们那只无色指环,给这贼妖女抢了去,你去拿回来。” 惠好道:“是。”走到丰梓月身前,从她中指上除下了无色指环。这指环本来是虚云子给他的,从丰梓月手指上除下,心中倒也并无不安。 顺情魔女道:“你是尧天神脉的掌门人,我又已将长生咒、北斗七星手、回天落日掌等一干功夫传你,从今日起,你便是罗刹峰清灵宫的主人,清灵宫……清灵宫九天九部的奴婢,生死一任你意。” 惠好大惊,忙道:“师伯,师伯,这个万万不可。” 顺情魔女怒道:“什么万万不可。这九天九部的奴婢办事不力,没能及早迎驾,累得我屈身布袋,竟受乌老衰这等狗贼的虐待侮辱,最后仍是不免断腿丧命……” 那些女子都吓得全身发抖,磕头求道:“奴婢该死,主上开恩。” 顺情魔女向惠好道:“这昊天部诸婢,总算找到了我,她们的刑罚可以轻些,其余八部的一众奴婢,断手断腿,由你去处置吧。” 那些女子磕头道:“多谢主上。” 顺情魔女喝道:“怎地不向新主人叩谢?”众女忙又向惠好叩谢。 惠好双手乱摇,道:“罢了,罢了!我怎能做你们的主人?” 顺情魔女道:“我虽命在顷刻,但亲眼见到贼妖女先我而死,生平武学,又得了个传人,可说死也瞑目,你竟不肯答允么?” 惠好道:“这个……我是不成的。” 顺情魔女哈哈一笑,道:“那个闺中姑娘,你想不想见?你答不答允我做清灵宫的主人?” 惠好一听她提到“闺中姑娘”,全身一震,再也无法拒却,只得红着脸点了点头。 顺情魔女喜道:“很好!你将那幅图画拿来,让我亲手撕个稀烂。我再无挂心之事,便可指点你去寻那梦中姑娘的途径。”。 惠好将图画取了过来。顺情魔女伸手拿过,就着日光一看,不禁“咦”的一声,脸上现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再一审视,突然间哈哈大笑,叫道:“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两行眼泪从颊上滚滚而落,头颈一软,脑袋垂下,就此无声无息。 第六百零五章 红颜尽多情还寂寥 惠好一惊,伸手去扶时,只觉她全身骨骼如绵,缩成一团,竟已死了。 一众青衫女子围将上来,哭声大振,甚是哀切。这些女子每一个都是在艰难困危之极的境遇中由顺情魔女出手救出,是以顺情魔女御下虽严,但人人感激她的恩德。 惠好想起三个多月中和顺情魔女寸步不离,蒙她传授了不少武功,她虽脾气乖戾,对待自己可说甚好,此刻见她一笑身亡,心中难过,也伏地哭了起来。 忽听得背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嘿嘿,师姊,终究是你先死一步,到底是你胜了,还是我胜了?” 惠好听得是丰梓月的声音,大吃一惊,心想:“怎地死人又复活了?” 急忙跃起,转过身来,只见丰梓月已然坐直,背靠树上,说道:“贤侄,你把那幅画拿过来给我瞧瞧,为什么姊姊又哭又笑,啼笑皆非的西去?” 惠好轻轻扳开顺情魔女的手指,将那幅画拿了出来,一瞥之下,见那画水浸之后又再晒干,笔划略有模糊了,但画中那似极了天上仙子的宫装美女,仍是凝眸微笑,秀美难言,心中一动:“这个美女,眉目之间与师叔倒也颇为相似。”走向丰梓月,将那画交了给她。 丰梓月接过画来,向众女横了一眼,淡淡一笑,道:“你们主人和我苦拚恶斗,终于不敌,你们这些萤烛之光,也敢和日月相争么?” 惠好回过头来,只见众女手按剑柄,神色悲愤,显然是要一拥而上,杀丰梓月而为顺情魔女报仇,只是未得新主人的号令,不敢贸然动手。 惠好说道:“师叔,你,你……” 丰梓月道:“你师伯武功是很好的,就是有时候不大精细。她救兵一到,我哪里还有抵御的余地,自然只好诈死。嘿嘿,终于是她先我而死。她全身骨碎筋断,吐气散功,这样的死法,却是假装不来的。” 惠好道:“在那冰窖中恶斗之时,师伯也曾假死,骗过了师叔一次,大家扯直,可说是不分高下。” 丰梓月叹道:“在你心中,总是偏向你师伯一些。”一面将那画展开,只看得片刻,脸上神色便即大变,双手不住发抖,连得那画也簌簌颤动,丰梓月低声道:“是她,是她,是她!哈哈,哈哈,哈哈!”笑声中充满了愁苦伤痛。 惠好不自禁的为她难过,问道:“师叔,怎么了?”心下寻思:“一个说‘不是她’,一个说‘是她’,却不知到底是谁?” 丰梓月向画中的美女凝神半晌,道:“你看,这人嘴角边有颗酒窝,右眼旁有个黑痣,是不是?” 惠好看了看画中美女,点头道:“是!” 丰梓月黯然道:“她是我的小妹子!” 惠好更是奇怪,道:“是你的小妹子?” 丰梓月道:“我小妹容貌和我十分相似,只是她有酒窝,我没有,她右眼旁有颗小小的黑痣,我也没有。” 惠好“嗯”了一声。 丰梓月又道:“师姊本来说道:师哥为她绘了一幅肖像,朝夕不离,我早就不信,却……却……却料不到竟是小妹。到底……到底……这幅画是怎么来的?” 惠好当下将虚云子如何临死时将这幅画交给自己、如何命自己到平顶山逍遥窟去寻人传授武艺、顺情魔女见了这幅画如何发怒等情,一一说了。 丰梓月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师姊初见此画,只道画中人是我,一来相貌甚像,二来师哥一直和我很好,何况……何况师姊和我相争之时,我小妹子还只十一岁,师姊说什么也不会疑心到是她,全没留心到画中人的酒窝和黑痣。” “师姊直到临死之时,才发觉画中人是我小妹子,不是我,所以连说三声‘不是她’。唉,小妹子,你好,你好,你好!”跟着便怔怔的流下泪来。 惠好心想:“原来师伯和师叔都对我师父一往情深,我师父心目之中却另有其人。” “却不知师叔这个小妹子是不是尚在人间?师父命我持此图像去寻师学艺,难道这个小妹子是住在平顶山逍遥窟中吗?” 问道:“师叔,她……你那个小妹子,是住在平顶山逍遥窟中?” 丰梓月摇了摇头,双目向着远处,似乎凝思往昔,悠然神往,缓缓道:“当年我和你师父住在平顶山逍遥窟洛神之畔的石洞中,逍遥快活,胜过神仙。我给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我们二人收罗了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笈,只盼创一门包罗万有的奇功。那一天,他在山中找到了一块巨大的美玉,便照着我的模样雕刻一座人像,雕成之后,他整日价只是望着玉像出神,从此便不大理睬我了。” “我跟他说话,他往往答非所问,甚至是听而不闻,整个人的心思都贯注在玉像身上。你师父的手艺巧极,那玉像也雕刻得真美,可是玉像终究是死的。” “何况玉像依照我的模样雕成,而我明明就在他身边,他为什么不理我,只是痴痴瞧着玉像。目光中流露出爱恋不胜的神色?那为什么?那为什么?” 她自言自语,自己问自己,似乎已忘了惠好便在身旁。 过了一会,丰梓月又轻轻说道:“师哥,你聪明绝顶,却又痴得绝顶,为什么爱上了你自己手雕的玉像,却不爱那会说、会笑、会动、会爱你的师妹?你心中把这玉像当成了我小妹子,是不是?” “我喝这玉像的醋,跟你闹翻了,出去找了许多俊秀的少年郎君来,在你面前跟他们胡混,于是你就此一怒而去,再也不回来了。师哥,其实你不用生气,那些美少年一个个都给我杀了,沉在湖底,你可知道么?”。 她提起那幅画像又看了一会,说道:“师哥,这幅画你在什么时候画的?你只道画的是我,因此叫你徒弟拿了画儿到平顶山来找我。可是你不知不觉之间,却画成了我的小妹子,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你一直以为画中人是我。师哥,你心中真正爱的是我小妹子,你这般痴情地瞧着那玉像,为什么?为什么?现下我终于懂了。” 第六百零六章 浪不平祸起罗刹峰 惠好心道:“我佛说道,人生在世,难免痴嗔贪三毒。师伯、师父、师叔都是大大了不起的人物,可是纠缠在这三毒之间,尽管武功卓绝,心中的烦恼痛苦,却也和一般凡夫俗子无异。” 丰梓月回过头来,瞧着惠好,说道:“贤侄,我有一个女儿,是跟你师父生的,嫁在苏州王家,你几时有空……” 忽然摇了摇头,叹道:“不用了,也不知她此刻是不是还活在世上,各人自己的事都还管不了……” 突然尖声叫道:“师姊,你我两个都是可怜虫,都……都……教这没良心的给骗了,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三声,身子一仰,翻倒在地。 惠好俯身去看时,但见她口鼻流血,气绝身亡,看来这一次再也不会是假的了。他瞧着两具尸首,不知如何是好。 昊天部为首的老妇说道:“主上,咱们是否将老主上的遗体运回清灵宫隆重安葬?敬请主上示下。” 惠好道:“该当如此。” 指着丰梓月的尸身道:“这位……这位是你们主上的同门师妹,虽然她和主上生前有仇,但……但死时怨仇已解,我看……我看也……不如一并运去安葬,你们以为怎样?” 那老妇躬身道:“谨遵吩咐。” 惠好心下甚慰,他本来生怕这些青衣女子仇恨丰梓月,不但不愿运她尸首去安葬,说不定还会毁尸泄愤,不料竟半分异议也无。 他浑不知顺情魔女治下众女对主人敬畏无比,从不敢有半分违拗,惠好既是他们新主人,自是言出法随,一如所命。 那老妇指挥众女,用毛毡将两具尸首裹好,放上骆驼,然后恭请惠好上驼。 惠好谦逊了几句,心想事已如此,总得亲眼见到二人遗体入土,这才回少林寺去待罪。 问起那老妇的称呼,那老妇道:“奴婢夫家姓余,老主上叫我‘小余’,主上随便呼唤就是。” 顺情魔女九十余岁,自然可以叫她“小余”,惠好却不能如此叫法,说道:“余婆婆,我法号惠好,大家平辈相称便是,主上长,主上短的,岂不折杀了我么?” 余婆拜伏在地,流泪道:“主上开恩!主上要打要杀,奴婢甘受,求恳主上别把奴婢赶出清灵宫去。” 惠好惊道:“快请起来,我怎么会打你、杀你?”忙将她扶起。 其余众女都跪下求道:“主上开恩。” 惠好大为惊诧,忙问原因,才知顺情魔女怒极之时,往往口出反语,对人特别客气,对方势必身受惨祸,苦不堪言。 乌老衰等洞主、岛主逢到顺情魔女派人前来责打辱骂,反而设宴相庆,便知再无祸患,即因此故。 这时惠好对余婆谦恭有礼,众女只道他要重责。惠好再三温言安慰,众女却仍是惴惴不安。 惠好上了骆驼,众女说什么也不肯乘坐,牵了骆驼,在后步行跟随。 惠好道:“咱们须得尽快赶回清灵宫去,否则天时已暖,只怕……只怕主上的遗体途中有变。” 众女这才不敢违拗,但各人只在他坐骑之后远远随行。惠好要想问问清灵宫中情形,竟是不得其便。 一行人径向西行,走了五日,途中遇到了朱天部的哨骑。 余婆婆发出讯号,那哨骑回去报信,不久朱天部诸女飞骑到来,一色都是紫衫,先向顺情魔女遗体哭拜,然后参见新主人。 朱天部的首领姓石,三十来岁年纪,惠好便叫她“石嫂”。他生怕众女起疑,言辞间便不敢客气,只淡淡的安慰了几句,说她们途中辛苦。 众女大喜,一齐拜谢。惠好不敢提什么“大家平辈称呼”之言,只说不喜听人叫他“主上”,叫声“主人”,也就是了。众女躬身凛遵。 如此连日西行,昊天部、朱天部派出去的联络游骑将赤天、阳天、玄天、幽天、成天五部众女都召了来,只有鸾天部在极西之处搜寻顺情魔女,未得音讯。 清灵宫中并无一个男子,惠好处身数百名女子之间,大感尴尬,幸好众女对他十分恭敬,若非惠好出口相问,谁也不敢向他说一句话,倒使他免了许多为难。 这一日正赶路间,突然一名绿衣女子飞骑奔回,是阳天部在前探路的哨骑,摇动绿旗,示意前途出现了变故。她奔到本部首领之前,急语禀告。 阳天部的首领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名叫符敏仪,听罢禀报,立即纵下骆驼,快步走到惠好身前,说道:“启禀主人:属下哨骑探得,本宫旧属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一众奴才,乘老主上有难,居然大胆作反,正在攻打本峰。钧天部严守上峰道路,一众妖人无法得逞,只是钧天部派下峰来求救的姊妹却给众妖人伤了。” 众洞主、岛主起事造反之事,惠好早就知道,本来猜想他们既然捉拿不到顺情魔女,不平道人命丧己手,乌老衰重伤后生死未卜,谅来知难而退,各自散了,不料事隔四月,仍是聚集在一起,而且去攻打罗刹峰。 他自幼生长于少林寺中,从来不出山门,诸般人情世故,半分不通,遇上这件大事,当真不知如何应付才是,沉吟道:“这个……这个……” 只听得马蹄声响,又有两乘马奔来,前面的是阳天部另一哨骑,后面马背上横卧一个黄衫女子,满身是血,左臂也给人斩断了。 符敏仪神色悲愤,说道:“主人,这是钧天部的副首领程姊妹,只怕性命难保。”那姓程的女子已晕了过去,众女忙替她止血施救,眼见她气息微弱,命在顷刻。 惠好见了她的伤势,想起威仪先生苏半城曾教过他这门治伤之法,当即催驼近前,左手中指连弹,已封闭了那女子断臂处的穴道,血流立止。。 第六次弹指时,使的是顺情魔女所教的一招“星丸跳掷”,一股的尧天真气射入她臂根“中府穴”中。 那女子“啊”的一声大叫,醒了转来,叫道:“众姊妹,快,快,快去罗刹峰接应,咱们……咱们挡不住了!” 第六百零七章 夜疾行挥师助清灵 惠好使这凌空弹指之法,倒不是故意炫耀神技,只是对方是个花信年华的女子,他虽已不是和尚,仍谨守佛门子弟远避妇女的戒律,不敢伸手和她身子相触,不料数弹之下,应验如神。 他此刻身集顺情魔女、虚云子、丰梓月尧天神脉三大名家的内力,实已非同小可。 诸部群女遵从顺情魔女之命,奉惠好为新主人,然见他年纪既轻,言行又有点呆头呆脑,傻里傻气,内心实不如何敬服。 何况清灵宫中诸女十之八九是吃过男人大亏的,不是为男人始乱终弃,便是给仇家害得家破人亡,在顺情魔女乖戾阴狠的脾气薰陶之下,一向视男人有如毒蛇猛兽。 此刻见他一出手便是清灵宫本门的功夫,功力之纯,竟似尚在老主上之上。众女震惊之余,齐声欢呼,不约而同的拜伏在地。 惠好惊道:“这算什么?快快请起,请起。” 有人向那姓程女子告知:主上已然仙去,这位青年既是主上恩人,又是她的传人,乃是本宫新主。 那女子名叫程青霜,挣扎着下马,对惠好跪拜参见,说道:“谢主上救命之恩,请……请……主上相救峰上众姊妹,大伙儿支撑四月,寡不敌众,实在已经是危……危殆万分。”说了几句话,伏在地下,连头也抬不起来。 惠好急道:“石嫂,你快扶她起来。余婆婆,你……你想咱们怎么办?” 余婆和这位新主人同行了十来日,早知他忠厚老实,不通世务,便道:“启禀主人,此刻去罗刹峰,尚有两日行程,最好请主人命奴婢率领本部,立即赶去应援救急。主人随后率众而来。主人大驾一到,众妖人自然瓦解冰消,不足为患。” 惠好点了点头,但觉得有点不妥,一时未置可否。 余婆转头向符敏仪道:“符妹子,主人初显身手,镇慑群妖,身上法衣似乎未足以壮观瞻。你是本宫针神,便给主人赶制一袭法衣吧!” 符敏仪道:“正是!妹子也正这么想。” 惠好一怔,心想在这紧急当口,怎么做起衣衫来了?当真是妇人之见。 众女眼光都望着惠好,等他下令。惠好一低头,见到身上那件僧袍破烂肮脏,四个月不洗,自己也觉奇臭难当。 他幼受师父教导,须时时念着五蕴皆空,不可贪爱衣食,因此对此事全未着心在意,此刻经余婆一提,又见到属下众女衣饰华丽,不由得甚感惭愧,何况自己已经不是和尚,仍是穿着僧衣,大是不伦不类。 其实众女既已奉他为主,哪里还会笑他衣衫的美丑?各人群相注目,也决不是看他的服色,但惠好自惭形秽,神色忸怩。 余婆等了一会,又问:“主人,奴婢这就先行如何?” 惠好道:“咱们一块儿去吧,救人要紧。我这件衣服实在太脏,待会我……我去洗洗,莫要让你们闻着太臭……”一催骆驼,当先奔了出去。 众女敌忾同仇,催动坐骑,跟着急驰。骆驼最有长力,快跑之时,疾逾奔马,众人直奔出数十里,这才觅地休息,生火做饭。 余婆指着西北角上云雾中的一个山峰,向惠好道:“主人,这便是罗刹峰了。这山峰终年云封雾锁,远远望去,险峻异常,因此叫作罗刹峰。” 惠好道:“看来还远得很,咱们早到一刻好一刻,大伙儿乘夜赶路吧。” 众女都应道:“是!多谢主人关怀钧天部奴婢。”用过饭后,骑上骆驼又行。 急驰之下,途中倒毙了不少骆驼,到得罗刹峰脚下时,已是第二日黎明。 符敏仪双手捧着一团五彩斑斓的物事,走到惠好面前,躬身说道:“奴婢工夫粗陋,请主人赏穿。” 惠好奇道:“那是什么?”接过抖开一看,却是件长袍,乃是以一条条锦缎缝缀而成,红黄青紫绿黑各色锦缎条纹相间,华贵之中具见雅致。 原来符敏仪在众女的斗篷上割下布料,替惠好缝了一件袍子。 惠好又惊又喜,说道:“符姑娘当真不愧称为‘针神’,在骆驼急驰之际,居然做成了这样一件美服。” 当即除下僧衣,将长袍披在身上,长短宽窄,无不贴身,袖口衣领之处,更镶以灰色貂皮,那也是从众女皮裘上割下来的。 惠好相貌虽丑,这件华贵的袍子一上身,登时大显精神,众人尽皆喝彩。 惠好神色忸怩,手足无措。 这时众人已来到上峰的路口。程青霜在途中已向众女说知,她下峰之时,敌人已攻上了断魂崖,罗刹峰上的十八天险已失十一,钧天部群女死伤过半,情势万分凶险。 惠好见峰下静悄悄地无半个人影,一片皑皑积雪之间,萌出青青小草,若非事先得知,哪想得到这一片宁静之中,蕴藏着无穷杀机。众女忧形于色,挂念钧天部诸姊妹的安危。 石嫂拔刀在手,大声道:“‘罗刹九天’之中,八天部下峰,只余一部留守,贼子乘虚而来,无chi之极。主人,请你下令,大伙儿冲上峰去,和群贼一决死战。”神情甚为激昂。 余婆却道:“石家妹子且莫性急,敌人势大,钧天部全仗峰上十八处天险,这才支持了这许多时日。咱们现今是在峰下,敌人反客为主,反而占了居高临下之势……” 石嫂道:“依你说却又如何?”余婆道:“咱们还是不动声色,静悄悄的上峰,教敌人越迟知觉越好。” 惠好点头道:“余婆之言不错。”他既这样说,当然谁也没有异言。 八部分列队伍,悄无声息的上山。这一上峰,各人轻功强弱立时便显了出来。 惠好见余婆、石嫂、符敏仪等几个首领虽是女流,足下着实快捷,心想:“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师伯的部属甚是了得。” 一处处天险走将过去,但见每一处都有断刀折剑、削树碎石的痕迹,可以想见敌人通过之时,曾经过一场场惨酷的战斗。。 过断魂崖、失足岩、百丈涧,来到接天桥时,只见两片峭壁之间的一条铁索桥已被人用宝刀砍成两截。两处峭壁相距几达五丈,势难飞渡。 群女相顾骇然,均想:“难道钧天部的众姊妹都殉难了?” 第六百零八章 恶奴仆翻身逞凶面 众女均知,接天桥是连通百丈涧和仙愁门两处天险之间的必经要道,虽说是桥,其实只一根铁链,横跨两边峭壁,下临乱石嶙峋的深谷。 来到清灵宫之人,自然个个武功高超,踏索而过,原非难事。这次程青霜下峰时,敌人尚只攻到断魂崖,距接天桥尚远,但钧天部早已有备,派人守御铁链,一等敌人攻到,便即开了铁链中间的铁锁。 铁链分为两截,这五丈阔的深谷说宽不宽,但要一跃而过,却也非世间任何轻功所能。这时众女见铁链为利刃所断,多半敌人斗然攻到,钧天部诸女竟然来不及开锁断链。 石嫂将柳叶刀挥得呼呼风响,叫道:“余婆婆,快想个法子,怎生过去才好。” 余婆婆道:“嗯,怎么过去,那倒不大容易……” 一言未毕,忽听得对面山背后传来“啊,啊”两声惨呼,乃是女子的声音。群女热血上涌,均知是钧天部的姊妹遭了敌人毒手,恨不得插翅飞将过去,和敌人决一死战,但尽管叽叽喳喳的大声叫骂,却无法飞渡天险。 惠好眼望深谷,也是束手无策,眼见到众女焦急的模样,心想:“她们都叫我主人,遇上了难题,我这主人却是一筹莫展,那成甚么话?经中言道:‘或有来求手足耳鼻、头目肉血、骨髓身分,菩萨摩诃萨见来求者,悉能一切欢喜施与。’菩萨六度,第一便是布施,我又怕什么了?” 于是脱下符敏仪所缝的那件袍子,说道:“石嫂,请借兵刃一用。” 石嫂道:“是!”倒转柳叶刀,躬身将刀柄递过。 惠好接刀在手,尧天真气运到了刃锋之上,手腕微抖之间,刷的一声轻响,已将扣在峭壁石洞中的半截铁链斩了下来。 柳叶刀又薄又细,只不过锋利而已,也非什么宝刀,但经他真气贯注,切铁链如斩竹木。 这段铁链留在此岸的约有二丈二三尺,惠好抓住铁链,将刀还了石嫂,提气一跃,便向对岸纵了过去。 群女齐声惊呼。余婆婆、石嫂、符敏仪等都叫:“主人,不可冒险!” 一片呼叫声中,惠好已身凌峡谷,他体内真气滚转,轻飘飘的向前飞行,突然间真气一浊,身子下跌,当即挥出铁链,卷住了对岸垂下的断链。 便这么一借力,身子沉而复起,落到了对岸。他转过身来,说道:“大家且歇一歇,我去探探。” 余婆等又惊又佩,又是感激,齐道:“主人小心!” 惠好向传来惨呼声的山后奔去,走过一条石弄堂也似的窄道,只见两女尸横在地,身首分离,鲜血兀自从颈口冒出。 惠好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对着两具尸体匆忙忙的念了一遍“往生咒”。 顺着小径向峰顶快步而行,越走越高,身周白雾越浓,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到了罗刹峰绝顶,云雾之中,放眼都是松树,却听不到一点人声,心下沉吟:“难道钧天部诸女都给杀光了?当真作孽。” 紧接着摘了几枚松球,放在怀里,心道:“松球会掷死人,我出手千万要轻,只可将敌人吓走,不可杀人。” 只见地下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道,每块青石都是长约八尺,宽约三尺,甚是整齐,要铺成这样的大道,工程浩大之极,似非顺情魔女手下诸女所能。 这青石大道约有二里来长,石道尽处,一座巨大的石堡巍然耸立,堡门左右各有一头石雕的异兽,高达三丈有余,尖喙巨爪,神骏非凡,堡门半掩,四下里仍是一人也无。 惠好闪身进门,穿过两道庭院,只听得一人厉声喝道:“贼婆子藏宝的地方,到底在哪里?你们说是不说?” 一个女子的声音骂道:“狗奴才,事到今日,难道我们还想活吗?你可别痴心妄想啦。” 另一个男子声音说道:“云岛主,有话好说,何必动粗?这般的对付妇道人家,未免太无礼了罢?” 惠好听出那劝解的声音是长安陆公子所说,当乌老衰要众人杀害顺情魔女之时,也是这陆公子独持异议,心想:“这位公子似乎武功平平,但英雄肝胆,侠义心肠,远在一众武学高手之上,令人好生钦佩。” 只听那姓云岛主道:“哼哼,你们这些鬼丫头想死,自然容易,可是天下岂有这等便宜事?我碧石岛有一十七种奇刑,待会一件件在你们这些鬼丫头身上试个明白。” “听说黑石洞、伏鲨岛的奇刑怪罚,比我碧石岛还要厉害得多,也不妨让众兄弟开开眼界。” 许多人轰然叫好,更有人道:“大伙儿尽可比划比划,且看哪一洞、哪一岛的刑罚最先奏效。” 从声音中听来,厅内不下数百人之多,加上大厅中的回声,极是嘈杂噪耳。 惠好想找个门缝向内窥望,但这座大厅全是以巨石砌成,竟无半点缝隙。他一转念间,伸手在地下泥尘中擦了几擦,满手污泥都抹在脸上,便即迈步进厅。 只见大厅中桌上、椅上都坐满了人,一大半人没有座位,便席地而坐,另有一些人走来走去,随口谈笑。 厅中地下坐着二十来个黄衫女子,显是给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其中一大半都是身上血渍淋漓,受伤不轻,自是钧天部诸女了。 厅上本来便乱糟糟地,惠好跨进厅门,也有几人向他瞧了一眼,见他不是女子,自不是清灵宫的人,只道是哪一个洞主、岛主带来的门人子弟,谁也没多加留意。 惠好在门槛上一坐,放眼四顾,只见乌老衰坐在西首一张太师椅上,脸色憔悴,但剽悍乖戾之气仍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一个身形魁梧的黑汉手握皮鞭,站在钧天部诸女身旁,不住喝骂,威逼她们吐露顺情魔女藏宝的所在。诸女却抵死不说。 乌老衰道:“你们这些丫头真是死心眼儿,我跟你们说,顺情魔女早就给她师妹丰梓月杀死了,这是我亲眼目睹,难道还有假的?你们趁早降服,我们决计不加难为。” 第六百零九章 小松球力震贼人胆 一个中年黄衫女子尖声叫道:“胡说八道!主上武功盖世,早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有谁还能伤得她老人家?你们妄想夺取破解‘长生咒’的宝诀,乘早别做这清秋大梦。” “别说主上必定安然无恙,转眼就会上峰,惩治你们这些万恶不赦的叛徒,就算她老人家仙去了,你们‘长生咒’不解,一年之内,个个要哀号呻吟,受尽苦楚而死。” 乌老衰冷冷的道:“好,你不信,我给你们瞧一样物事。”说着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袱,打了开来,赫然露出一条人腿。 惠好和众女认得那条腿上的裤子鞋袜,正是顺情魔女所属,不禁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乌老衰道:“丰梓月将顺情魔女斩成了八块,分投山谷,我随手拾来了一块,你们不妨仔细瞧瞧,是真是假。” 钧天部诸女认明确是顺情魔女的左腿,料想乌老衰此言非虚,不禁放声大哭。 一众洞主、岛主大声欢呼,都道:“贼婆子已死,当真妙极!” 有人道:“普天同庆,薄海同欢!” 有人道:“乌老衰,你耐心真好,这般好消息,竟瞒到这时候,该当罚酒三大杯。” 却也有人道:“贼婆子既死,咱们身上的长生咒,倘若世上无人能够破解……” 突然之间,人丛中响起几下“呜呜”之声,似狼嗥,如犬吠,声音甚是可怖。众人一听之下,齐皆变色,霎时之间,大厅中除了这有如受伤猛兽般的呼号之外,更无别的声息。 只见一个胖子在地下滚来滚去,双手抓脸,又撕烂了胸口衣服,跟着猛力撕抓胸口,竟似要挖出自己的心肺一般。 只片刻间,他已满手是血,脸上、胸口,也都是鲜血,叫声也越来越惨厉。众人如见鬼魅,不住的后退。有几人低声道:“长生咒催命来啦!” 惠好虽也中过长生咒,但随即服食解药,跟着得顺情魔女传授法门化解,并未经历过这等惨酷的熬煎,眼见那胖子如此惊心动魄的情状,才深切体会到众人所以如此畏惧顺情魔女之故。 众人似乎害怕长生咒的毒性能够传染,谁也不敢上前设法减他痛苦。片刻之间,那胖子已将全身衣服撕得稀烂,身上一条条都是抓破的血痕。 人丛中有人气急败坏的叫道:“哥哥!你静一静,别慌!” 奔出一个人来,又叫:“让我替你点了穴道,咱们再想法医治。” 那人和那胖子相貌有些相似,年纪较轻,人也没那么胖,显是他的同胞兄弟。 那胖子双眼发直,宛似不闻。那人一步步的走过去,神态间充满了戒慎恐惧,走到离他三尺之处,陡出一指,疾点他“肩井穴”。 那胖子身形一侧,避开了他手指,反过手臂,将他牢牢抱住,张口往他脸上便咬。 那人叫道:“哥哥,放手!是我!” 那胖子只是乱咬,便如疯狗一般。他兄弟出力挣扎,却哪里挣得开,霎时间脸上给他咬下一块肉来,鲜血淋漓,只痛得大声惨呼。 陆迁向韩凝儿道:“韩姑娘,怎地想法子救他们一救?” 韩凝儿蹙起眉头,说道:“这人发了疯,力大无穷,又不是使什么武功,我可没法子。” 陆迁转开向方青鸾道:“青鸾兄,你方家‘剑御九霄,纵横睥睨’的神技,可用得着么?” 方青鸾不答,脸有不愉之色。一贯士恶狠狠的道:“你叫我家公子学做疯狗,也去咬他一口吗?” 陆迁歉然道:“是我说得不对,一兄莫怪。青鸾兄莫怪!” 走到那胖子身边,说道:“尊兄,这人是你的弟弟,快请放了他罢。” 那胖子双臂却抱得更加紧了,口中兀自发出犹似兽吼般的荷荷之声。 云岛主抓起一名黄衫女子,喝道:“这里厅上之人,大半曾中老贼婆的长生咒,此刻聚在一起,互受感应,不久人人都要发作,几百个人将你全身咬得稀烂,你怕是不怕?” 那女子向那胖子望了一眼,脸上现出十分惊恐的神色。云岛主道:“反正顺情魔女已死,你将她秘藏之处说了出来,治好众人,大家感激不尽,谁也不会为难你们。” 那女子道:“不是我不肯说,实在……实在是谁也不知道。主上行事,不会让我们……我们奴婢见到的。” 方青鸾随众人上山,原想助他们一臂之力,树恩示惠,将这些草泽异人收为己用。 此刻眼见顺情魔女虽死,她种在各人身上的长生咒却无可破解,看来这“长生咒”乃是一种剧毒,非武功所能为力,如果一个个毒发毙命,自己一番图谋便成一场春梦了。他和邓百川、公冶乾相对摇了摇头,均感无法可施。 云岛主虽知那黄衫女子所说多半属实,但觉自身中了长生咒的穴道中隐隐发酸,似乎也有发作的征兆,急怒之下,喝道:“好,你不说!我打死你这臭丫头再说!”提起长鞭,夹头夹脑往那女子打去,这一鞭力道沉猛,眼见那女子要被打得头碎脑裂。 忽然嗤的一声,一件暗器从门口飞来,撞在那女子腰间,那女子被撞得滑出丈余,拍的一声大响,长鞭打上地下石板,石屑四溅。 只见地下一个黄褐色圆球的溜溜滚转,却是一枚松球。众人都大吃一惊:“用一枚小小松球便将人撞开丈余,内力非同小可,那是谁?” 乌老衰蓦地里想起一事,失声叫道:“顺情魔女,是顺情魔女!” 那日他躲在岩石之后,见到丰梓月斩断了顺情魔女的左腿,便将断腿包在油布之中,带在身边。 他想顺情魔女多半已给丰梓月追上杀死,但没目睹她的死状,总是心下惴惴。当日惠好用松球掷穿他肚子,那手法便是顺情魔女所授。 乌老衰吃过大苦,一见松球又现,第一个便想到是顺情魔女到了,如何不吓得魂飞魄散? 众人听得乌老衰狂叫“顺情魔女”,一齐转身朝外,大厅中刷刷、擦擦、叮当、呛啷诸般拔兵刃之声响成一片,各人均取兵刃在手,同时向后退缩。 方青鸾反而向着大门走了两步,要瞧瞧这顺情魔女到底是什么模样。其实那日他以“问天玄功”之术化解惠好和顺情魔女从空下堕之势,曾见过顺情魔女一面,只是决不知那个十八九岁、颜如春花的姑娘,竟会是众魔头一想到便胆战心惊的顺情魔女。。 陆迁挡在韩凝儿身前,生怕她受人伤害。韩凝儿却叫:“师哥,小心!” 众人目光群注大门,但过了好半晌,大门却是全无动静,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 第六百一十章 脱袈裟只身染红尘 一贯士叫道:“顺情魔女,你要是恼了咱们这批不速之客,便进来打上一架罢!”过了一会,门外仍是没有声息。 天纵良道:“好罢,让天某第一个来领教顺情魔女的高招,‘明知打不过,仍要打一打’,那是天某至死不改的臭脾气。”说着舞动单刀护住面前,便冲向门外。 邓百川、公冶乾、一贯士三人和他情同手足,知他不是顺情魔女的对手,一齐跟出。 众洞主、岛主有的佩服四人刚勇,有的却暗自讪笑:“你们没见过那顺情魔女的厉害,却来妄逞好汉,一会儿吃了苦头,那可后悔莫及了。” 只听得天纵良和一贯士两人声音一尖一沉,在厅外向顺情魔女大声挑战,却始终无人答腔。 适才搭救黄衫女子这枚松球,却是惠好所发。他见自己竟害得大家如此惊疑不定,好生过意不去,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不是。顺情魔女确已逝世,各位不用惊慌。” 见那胖子还在乱咬他的兄弟,心想:“再咬下去,两人都活不成了。”走过去伸手在那胖子背心上一拍,使的是“北斗七星掌”的功夫,一股阳和内力,登时便将那胖子体内长生咒的寒毒镇住了,只是不知他长生咒的所在,却无法就此为他根除。 那胖子双臂一松,坐在地下,呼呼喘气,神情委顿不堪,说道:“兄弟,你怎么了?是谁伤得你这等模样?快说,快说,哥哥给你报仇雪恨。” 他兄弟见兄长神智回复,心中大喜,顾不得脸上重伤,不住口的道:“哥哥,你好了,哥哥,你好了!” 惠好伸手在每个黄衫女子肩头上拍了一记,说道:“各位是均天部的么?你们阳天、朱天、昊天各部姊妹,都已到了接天桥边,只因铁链断了,一时不得过来。你们这里有没有铁链或是粗索?咱们去接她们过来吧。” 他掌心中尧天真气鼓荡,手到之处,钧天部之女不论被封的是哪一处穴道,其中阻塞的经脉立被震开,再无任何窒滞。 众女惊喜交集,纷纷站起,说道:“多谢尊驾相救,不敢请教尊姓大名。” 有几个年轻女子性急,拔步便向大门外奔去,叫道:“快,快去接应八部姊妹们过来,再和反贼们决一死战。”一面回头挥手,向惠好道谢。 惠好拱手答谢,说道:“不敢,不敢!在下何德何能,敢承各位道谢?相救各位的另有其人,只不过是假手在下而已。” 他意思是说,他的武功内力得自顺情魔女等三位师长,实则是顺情魔女等出手救了诸女。 群豪见他随手一拍,一众黄衫女子的穴道立解,既不须查问何处穴道被封,亦不必在相应穴道处推宫过血,这等手法不但从所未见,抑且从所未闻,眼见他貌不惊人,年纪轻轻,决无这等功力,听他说是旁人假手于他,都信是顺情魔女已到了清灵宫中。 乌老衰曾和惠好在雪峰上相处数日,此刻虽然惠好头发已长,满脸涂了泥污,但一开口说话,乌老衰猛地省起,便认了出来,一纵身欺近他身旁,扣住了他右手脉门,喝道:“小和尚,顺……顺情魔女已到了这里么?” 惠好道:“乌先生,你肚皮上的伤处已痊愈了吗?我……我现在已不能算是佛门弟子了,唉!说来惭愧……当真惭愧得紧。”说到此处,不禁满脸通红,只是脸上涂了许多污泥,旁人也瞧不出来。 乌老衰一出手便扣住他脉门,谅他无法反抗,当下加运内力,要他痛得出声讨饶,心想顺情魔女对这小和尚甚好,我一袭得手,将他扣为人质,顺情魔女便要伤我,免不了要投鼠忌器。 哪知他连催内力,惠好恍若不知,所发的内力都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乌老衰心下害怕,不敢再催内力,却也不肯就此放开了手。 群豪一见乌老衰所扣的部位,便知惠好已落入他的掌握,即使他功夫比乌老衰为高,也已无可抗御,唯有听由乌老衰宰割,均想:“这小子倘若真是高手,要害便决不致如此轻易的为人所制。” 各人七张八嘴的喝问:“小子,你是谁?怎么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你师长是谁?” “谁派你来的?顺情魔女呢?她到底是死是活?” 惠好一一回答,神态甚是谦恭:“在下法号……法号惠好。顺情魔女确已逝世,她老人家的遗体已运到了接天桥边。我师门渊源,唉,说来惭愧,当真……当真……在下铸下大错,不便奉告。” “各位若是不信,待会大伙儿便可一同瞻仰她老人家的遗容。在下到这里来,是为了替顺情魔女办理后事。各位大都是她老人家的旧部,我劝各位不必再念旧怨,大家在她老人家灵前一拜,种种仇恨,一笔勾消,岂不是好?” 他一句句说来,一时羞愧,一时伤感,东一句,西一句,即不连贯,语气也毫不顺畅,最后又尽是一厢情愿之辞。 群豪觉这小子胡说八道,有点神智不清,惊惧之心渐去,狂傲之意便生,有人更破口叱骂起来:“小子是什么东西,胆敢要咱们在死贼婆的灵前磕头?” “他奶奶的,老贼婆到底是怎样死的?” “是不是死在他师妹丰梓月手下?这条腿是不是她的?” 惠好道:“各位就算真和顺情魔女有深仇大恨,她既已逝世,那也不必再怀恨了,口口声声‘老贼婆’未免太难听了一点。” “乌先生说得不错,顺情魔女确是死于她师妹丰梓月手下,这条腿嘛,也确是她老人家的遗体。唉,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顺情魔女她老人家虽然武功深湛,到头来终于功散气绝,难免化作黄土。”。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观音菩萨,南无大势至菩萨,接引顺情魔女往生西方极乐世界,莲池净土!” 群豪听他唠唠叨叨的说来,顺情魔女已死倒是确然不假,登时都大感宽慰。有人问道:“喂,小秃驴!顺情魔女临死之时,你是否在她身边?” 第六百一十一章 老剑神强逼良善人 惠好道:“是啊。最近几个月来,我一直在服侍她老人家。” 群豪对望一眼,心中同时飞快的转过了一个念头:“破解长生咒的宝诀,说不定便在这小子的身上。” 青影一晃,一人欺近身来,扣住了惠好左手脉门,跟着乌老衰觉得后颈一凉,一件利器已架在他项颈之中,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乌老衰,还不速速放了他?” 乌老衰一见扣住惠好左腕那人,便料到此人的死党必定同时出击,待要出掌护身,却已慢了一步。 只听得背后那人道:“再不放开,这一剑便斩下来了。” 乌老衰松指放开惠好手腕,向前跃出数步,转过身来,说道:“珠崖双怪,姓乌的不会忘了今日之事。” 那用剑逼他的是个瘦长汉子,狞笑道:“乌老衰,不论出什么题目,珠崖双怪都接着便是。” 大怪扣着惠好的脉门,二怪便来搜他的衣袋。惠好心想:“你们要搜便搜,反正我身边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事。” 二怪将他怀中的东西一件件摸将出来,第一件便摸到虚云子给他的那幅图画,当即展开卷轴。 大厅上数百对目光,齐向画中瞧去。那画曾被顺情魔女踩过几脚,后来又在冰窖中被浸得通透,但图中美女仍是栩栩如生,便如要从画中走下来一般,丹青妙笔,实是出神入化。 众人一见之下,不约而同都向韩凝儿瞧去。有人说:“咦!”有人说“哦!”有人说:“呸!”有人说:“哼!”咦者大出意外,哦者恍然有悟,呸者甚为愤怒,哼者意存轻蔑。 群豪本来盼望卷轴中绘的是一张地图又或是山水风景,便可循此而去找寻破解长生咒的灵药或是秘诀,哪知竟是韩凝儿的一幅图像,咦、哦、呸、哼一番之后,均感失望。 只有陆迁、方青鸾、韩凝儿同时“啊”的一声,至于这一声“啊”的含意,三人却又各自不同。 韩凝儿见到惠好身边藏着自己的肖像,惊奇之余,晕红双颊,寻思:“难道……难道这人自从那日在风云棋局旁见了我一面之后,便也像陆公子一般,将我……将我这人放在心里?否则何以图我容貌,暗藏于身?” 陆迁却想:“韩姑娘天仙化身,姿容绝世,这个小师父为她颠倒倾慕,那也不足为异。唉,可惜我的画笔及不上这位小师父的万一,否则我也来画一幅韩姑娘的肖像,日后和她分手,朝夕和画像相对,倒也可稍慰相思之苦。” 方青鸾却想:“这小和尚也是个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之人。” 二怪将图像往地下一丢,又去搜查惠好衣袋,此后拿出来的是惠好在少林寺剃度的一张度牒,几两碎银子,几块干粮,一双布袜,看来看去,无一和长生咒有关。 珠崖二怪搜查惠好之时,群豪无不虎视眈眈的在旁监视,只要见到有什么特异之物,立时涌上抢夺,不料什么东西也没搜到。 珠崖大怪骂道:“臭贼,老贼婆临死之时,跟你说什么来?” 惠好道:“你问顺情魔女临死时说什么话?嗯,她老人家说:‘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三声,就此断气了。” 群豪莫名其妙,心思缜密的便沉思这句“不是她”和大笑三声有什么含义,性情急躁的却都喝骂了起来。 珠崖大怪喝道:“他奶奶的,什么不是她,哈哈哈?老贼婆还说了什么?” 惠好道:“前辈先生,你提到顺情魔女她老人家之时,最好稍存敬意,可别胡言斥骂。” 珠崖大怪大怒,提起左掌,便向他头顶击落,骂道:“臭贼,我偏要骂老贼婆,却又如何?” 突然间寒光一闪,一柄长剑伸了过来,横在惠好头顶,剑刃竖立。珠崖大怪这一掌倘若继续拍落,还没碰到惠好头皮,自己手掌先得在剑锋上切断了。 他一惊之下,急忙收掌,只是收得急了,身子向后一仰,退出三步,一拉之下没将惠好拉动,顺手放脱了他手腕,但觉左掌心隐隐疼痛,提掌一看,见一道极细的剑痕横过掌心,渗出血来,不由得又惊又恐,心想这一下只消收掌慢了半分,这手掌岂非废了? 怒目向出剑之人瞪去,见那人身穿青衫,五十来岁年纪,长须飘飘,面目清秀,认得他是“剑神”司空玄。 从适才这一剑出招之快、拿捏之准看来,剑上的造诣实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他又记起那日剑鱼岛区岛主离众而去,顷刻间便给这“剑神”斩了首级,他性子虽躁,却也不敢轻易和这等厉害的高手为敌,说道:“阁下出手伤我,是何用意?” 司空玄微微一笑,说道:“大伙儿要从此人口中,查究破解长生咒的法门,老兄却突然性起,要将这人杀死。众兄弟身上的长生咒催起命来,老兄如何交代?” 珠崖大怪语塞,只道:“这个……这个……” 司空玄还剑入鞘,微微侧身,手肘在二怪肩头轻轻一撞,二怪站立不定,腾腾腾腾,向后退出四步,胸腹间气血翻涌,险些摔倒,好容易才站定脚步,却不敢出声喝骂。 司空玄向惠好道:“小兄弟,顺情魔女临死之时,除了说‘不是她’以及大笑三声之外,还说了什么?” 惠好突然满脸通红,神色忸怩,慢慢的低下头去,原来他想起顺情魔女那时说道:“你将那幅画拿来,让我亲手撕个稀烂,我再无挂心之事,便可指点你去寻那梦中仙子的途径。” 岂知顺情魔女一见图画,发现画中人并非丰梓月,又是好笑,又是伤感,竟此一瞑不视。 他想:“顺情魔女突然逝世,那位梦中仙子的踪迹,天下再无一人知晓,只怕今生今世,我是再也不能和她相见了。”言念及此,不禁黯然魂销。 司空玄见他神色有异,只道他心中隐藏着什么重大机密,和颜悦色的道:“小兄弟,顺情魔女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你跟我说好了,我司空玄非但不会为难你,并且还有大大的好处给你。” 惠好连耳根子也红了,摇头道:“这件事,我是万万……万不能说的。” 司空玄不解道:“为什么不能说?” 惠好道:“此事说来……说来……唉,总而言之,我不能说,你便杀了我,我也不说。”。 司空玄道:“你当真不说?” 惠好打定主意,语气坚决道:“不说,绝对不说!” 第六百一十二章 无妄灾红颜再蒙难 司空玄向他凝视片刻,见他神气十分坚决,突然间刷的一声,拔出长剑,寒光闪动,嗤嗤嗤几声轻响,长剑似乎在一张八仙桌上划了几下,跟着拍拍几响,八仙桌分为整整齐齐的九块,崩跌在地。 在这一霎眼之间,他纵两剑,横两剑,连出四剑,在桌上划了一个“井”字。更奇的是,九块木板均成四方之形,大小阔狭,全无差别,竟如是用尺来量了之后再慢慢剖成一般。大厅中登时彩声雷动。 韩凝儿轻声道:“这一手周公剑,是福建建阳‘一字慧剑门’的绝技,这位司空老先生,想必是‘一字慧剑门’的高手耆宿。” 群豪齐声喝彩之后,随即一齐向司空玄注目,更无声息,她话声虽轻,这几句话却清清楚楚的传入了各人耳中。 司空玄哈哈一笑,说道:“这位姑娘当真好眼力,居然说得出老朽的门派和剑招名称。难得,难得。” 众人都想:“从来没听说福建有个‘一字慧剑门’,这老儿剑术如此厉害,他这门派该当威震江湖才是,怎地竟是没没无闻?” 只听司空玄叹了口气,说道:“我这门派之中,却只老夫孤家寡人、光杆儿一个。‘一字慧剑门’三代六十二人,三十三年之前,便给顺情魔女杀得干干净净了。” 众人心中一凛,均想:“此人到灵鹫宫来,原来是为报师门大仇。” 只见司空玄长剑一抖,向惠好道:“小兄弟,我这几招剑法,便传了给你如何?” 此言一出,群豪有的现出艳羡之色,但也有不少人登时显出敌意。学武之人若得高人垂青,授以一招两式,往往终身受用不尽,天下扬名,立身保命,皆由于此。 但歹毒之徒习得高招后反噬恩师,亦屡见不鲜,是以武学高手择徒必严。 司空玄毫没来由的答允以上乘剑术传授惠好,自是为了要知道顺情魔女的遗言,以取得长生咒。 惠好尚未答复,人丛中一个女子声音冷冷的道:“司空先生,你也是中了长生咒么?” 司空玄向那人瞧去,见说话的是个中年道姑,便道:“仙姑何出此问?” 陆迁认得这道姑是河洛乾坤洞洞主海鸣凤,她本是无双幻剑西宗的掌门人,给顺情魔女的部属收服,改称为乾坤洞洞主。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不敢和海鸣凤正眼相对,也不敢走近她属下的左子穆,生怕他们要算旧帐,这时见她发话,急忙躲在包不同身后。 海鸣凤道:“司空先生若非身受长生咒的荼毒,何以千方百计,也来求这破解之道?倘若司空先生意在挟制我辈,那么三十六洞、七十二岛诸兄弟甫脱狮牙,又入虎口,只怕也未必甘心。” “司空先生虽然剑法通神,但如逼得我们无路可走,众兄弟也只好不顾死活的一搏了。”这番话不亢不卑,但一语破的,揭穿了司空玄的用心,辞锋咄咄逼人。 群豪中登时有十余人响应:“海洞主的话是极。” 更有人道:“小子,顺情魔女到底有什么遗言,你快当众说出来,否则大伙儿将你乱刀分尸,味道可不太妙。” 司空玄长剑抖动,嗡嗡作响,说道:“小兄弟不用害怕,你在我身边,瞧有谁能动了你一根寒毛?顺情魔女的遗言你只能跟我一个人说,若有第三个人知道,我的剑法便不能传你了。” 惠好摇头道:“顺情魔女的遗言,只和我一个人有关,跟另外一个人也有关,但跟各位实在没半点干系。再说,不管怎样,我是决计不说的。你的剑法虽好,我也不想学。” 群豪轰然叫好,道:“对,对!好小子,挺有骨气,他的剑法学来有甚么用?” “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一句话便将他剑招的来历揭破了,可见并无希奇之处。” 又有人道:“这位姑娘既然识得剑法的来历,便有破他剑法的本事。小兄弟,若要拜师,还是拜这个小姑娘为妙。何况你怀中藏了她的画像,哈哈,自然是该当拜她为师才是。” 司空玄听到各人的冷嘲热讽,甚感难堪,斜眼向韩凝儿望去,过了半晌,见她始终默不作声,司空玄大怒,心道:“有人说你能破得我的剑法,你竟并不立即否认,难道你是默认确能破得吗?” 其实韩凝儿心中在想:“师哥为什么神色不大高兴,是不是生我的气啊?我什么地方得罪他了?莫非……莫非那位小师父画了我的肖像藏在身边,师哥就此着恼!”于旁人的说话,一时全没听在耳中。 司空玄一瞥眼又见到丢在地下的那轴图画,陡然想起: “这小子画了她肖像藏在怀中,自然对她有万分情意。我要他吐露顺情魔女遗言,非从这小妞儿身上着手不可,有了!” 拾起图画,塞入惠好怀中,说道:“小兄弟,你的心事,我全知道,嘿嘿,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不过有人从中作梗,你想称心如意,却也不易。这样罢,由我一力主持,将这位姑娘配了给你作妻房,即刻在此拜天地,今晚便在清灵宫中洞房如何?”说着笑吟吟的伸手指着韩凝儿。 “一字慧剑门”满门师徒给顺情魔女杀得精光,当时司空玄不在福建,幸免于难,从此再也不敢回去,逃到长白山中荒僻极寒之地苦研剑法,无意中得了前辈高手遗下来的一部剑经,勤练三十年,终于剑术大成,自信已然天下无敌。 此番出山,在河北一口气杀了几个赫赫有名的好手,更是狂妄不可一世,只道手中长剑当世无人与抗,言出法随,谁敢有违? 惠好脸上一红,忙道:“不,不!司空先生不可误会。” 司空玄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知好色则慕少艾,原是人之常情,又何必怕丑?” 惠好不由得狼狈万状,连说:“这个……这个……不是的……” 司空玄长剑抖动,一招“天如穹庐”,跟着一招“白雾茫茫”,两招混一,向韩凝儿递去,要将她圈在剑光之中拉过来,居为奇货,以便与惠好交换,要他吐露秘密。 韩凝儿一见这两招,心中便道:“‘天如穹庐’和‘白雾茫茫’,都是九虚一实。只须中宫直进,捣其心腹,便逼得他非收招不可。”。 可是心中虽知其法,手上功夫却使不出来,眼见剑光闪闪,罩向自己头上,惊惶之下,“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方青鸾看出司空玄这两招并无伤害韩凝儿之意,心想:“我不忙出手,且看这姓司空的老儿捣什么鬼?这小和尚是否会为了小师妹而吐露玄机?” 第六百一十三章 苦纠缠双道战惠好 但陆迁一见到司空玄的剑招指向韩凝儿,他也不懂剑招虚实,自然是大惊失色,情急之下,脚下展开“六壬流光诀”,疾冲过去,挡在韩凝儿身前。 司空玄剑招虽快,陆迁还是抢先了一步。长剑寒光闪处,嗤得一声轻响,剑尖在陆迁胸口划了一条口子,自颈至腹,衣衫尽裂,伤及肌肤。 总算司空玄志在逼求惠好心中的机密,不欲此时杀人树敌,这一剑手劲的轻重恰到好处,剑痕虽长,伤势却甚轻微。 陆迁吓得呆了,一低头见到自己胸膛和肚腹上如此长的一条剑伤,鲜血迸流,只道已被他开膛破腹,立时便要毙命,叫道:“韩姑娘,你……你快躲开,我来挡他一阵。” 司空玄冷笑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居然不自量力,来做护花之人。” 转头向惠好道:“小兄弟,看中这位姑娘的人可着实不少,我先动手给你除去一个情敌如何?” 长剑剑尖指着陆迁心口,相距一吋,抖动不定,只须轻轻一送,立即插入他的心脏。 惠好大惊,叫道:“不可,万万不可!”生怕司空玄杀死陆迁,左手伸出,小指在他右腕“太渊穴”上轻轻一拂。 司空玄手上一麻,握着剑柄的五指便即松了。惠好顺手将长剑抓在掌中。这一下夺剑,乃是“遮天六阳手”中的高招,看似平平无奇,其实他小指的一拂之中,含有最上乘的“尧天神功”,司空玄的功力便再深三四十年,手中长剑一样的也给夺了下来。 惠好道:“司空先生,这位陆公子是好人,不可伤他的性命。”顺手又将长剑塞还在司空玄手中,低头去察看陆迁伤势。 陆迁叹道:“韩姑娘,我……我要死了,但愿你与方兄百年齐眉,白头偕老。爹爹,妈妈……我……我……”他伤势其实并不厉害,只是以为自己胸膛肚腹给人剖开了,当然是非死不可,一泄气,身子向后便倒。 韩凝儿抢着扶住,垂泪道:“陆公子,你这全是为了我……” 惠好出手如风,点了陆迁胸腹间伤口左近的穴道,再看他伤口,登时放心,笑道:“陆公子,你的剑伤不碍事,三四天便好。” 陆迁身子给韩凝儿扶住,又见她为自己哭泣,早已神魂飘荡,欢喜万分,问道:“韩姑娘,你……你是为我流泪么?” 韩凝儿点了点头,珠泪又是滚滚而下。陆迁道:“我陆迁得有今日,他便再刺我几十剑,我便为你死几百次,也是甘心。” 惠好的话,两人竟都全没听进耳中。韩凝儿是心中感激,情难自己。陆迁见到了意中人的眼泪,又知这眼泪是为自己所流,哪里还关心自己的生死? 惠好夺剑还剑,只是一瞬间之事,除了方青鸾看得清楚、司空玄心中明白之外,旁人都道司空玄手下留情,故意不取陆迁性命。 可是司空玄心中惊怒之甚,实是难以形容,一转念间,心道:“我在长白山中巧得前辈遗留的剑经,苦练三十年,当世怎能尚有敌手?” “是了,想必这小子误打误撞,刚好碰到我手腕上的太渊穴。天下十分凑巧之事,原是有的。倘若他真是有意夺我手中兵刃,夺了之后,又怎会还我?瞧这小子小小年纪,能有多大气候,岂能夺得了司空某手中长剑?” 心念及此,豪气又生,说道:“小子,你忒也多事!”长剑一递,剑尖指在惠好的后心衣上,手劲轻送,要想刺破他的衣衫,便如对付陆迁一般,令他也受些皮肉之苦。 惠好这时体内尧天真气充盈流转,宛若实质,司空玄长剑刺到,撞上了他体内真气,剑尖一歪,剑锋便从他身侧滑开。 司空玄大吃一惊,变招也真快捷,立时横剑削向惠好胁下。这一招“玉带围腰”一剑连攻他前、右、后三个方位,三处都是致命的要害,凌厉狠辣。这时他已知惠好武功之高,大出自己意料之外,这一招已是使上了全力。 惠好“咦”的一声,身子微侧,不明白司空玄适才还说得好端端地,何以突然翻脸,陡施杀手?嗤得一声,剑刃从他腋下穿过,将他的旧僧袍划破了长长的一条。 司空玄第二击不中,五分惊讶之外,更增了五分惧怕,身子滴溜溜的打了半个圈子,长剑一挺,剑尖上突然生出半尺吞吐不定的青芒。 群众中有十余人齐声惊呼:“剑芒,剑芒!” 那剑芒犹似长蛇般伸缩不定,司空玄脸露狞笑,丹田中提一口真气,青芒突盛,向惠好胸口刺来。 惠好从未见过别人的兵刃上能生出青芒,听得群豪呼喝,料想是一门厉害武功,自己定然对付不了,脚步一错,滑了开去。 司空玄这一剑出了全力,中途无法变招,刷的一声响,长剑刺入了大石柱中,深入尺许。 这根石柱乃极坚硬的花岗石所制,软身的长剑居然刺入一尺有余,可见他附在剑刃上的真力实是非同小可,群豪又忍不住喝彩。 司空玄手上运劲,将长剑从石柱中拔出,仗剑向惠好赶去,喝道:“小兄弟,你能逃到哪里去?”惠好心下害怕,滑脚又再避开。 左侧突然有人嘿嘿一声冷笑,说道:“小和尚,躺下吧!”是个女子声音。两道白光闪处,两把飞刀在惠好面前掠过。 惠好虽只在最初背负顺情魔女之时,得她指点过一些轻功,但他内力深湛浑厚,举手投足之际,自然而然的轻捷无比,身随意转,飞刀来得虽快,他还是轻轻巧巧的躲过了。 但见一个身穿淡红衣衫的中年妇人双手一招,便将两把飞刀接在手中。她掌心之中,倒似有股极强的吸力,将飞刀吸了过去。 司空玄赞道:“芙蓉仙子的飞刀神技,可教人大开眼界了。” 惠好蓦地想起,那晚众人合谋进攻缥缈峰之时,司空玄、芙蓉仙子二人和不平道人乃是一路,不平道人在雪峰上被自己以松球打死,难怪二人要杀自己为同伴报仇。。 他自觉内疚,停了脚步,向司空玄和芙蓉仙子不住作揖,说道:“我确是犯了极大的过错,当真该死,虽然当时我并非有意,唉,总之是铸成了难以挽回的大错。两位要打要骂,我……我这个……再也不敢躲闪了。” 司空玄和芙蓉仙子崔绿华对望了一眼,均想:“这小子终于害怕了。”其实他们并不知道不平道人是死在惠好的手下,即使知道,也不拟杀他为不平道人报仇。两人一般的心思,同时欺近身去,一左一右,抓住了惠好的手腕。 第六百一十四章 生变故四婢救驾迟 惠好想到不平道人死时的惨状,心中抱憾万分,不住讨饶:“我做错了事,当真后悔莫及。两位尽管重重责罚,我心甘情愿的领受,就是要杀我抵命,那也不敢违抗。” 司空玄道:“你要我不伤你性命,那也容易,你只须将顺情魔女临死时的遗言,原原本本的说与我听,便可饶了你。” 崔绿华微笑道:“司空先生,小妹能不能听?” 司空玄道:“咱们只要寻到破解长生咒的法门,这里众位朋友人人都受其惠,又不是在下一人能得好处。” 他既不说让崔绿华同听秘密,亦不说不让她听,但言下之意,显然是欲独占成果。 崔绿华微笑道:“小妹却没你这么好良心,我便是瞧着这小子不顺眼。”左手紧紧抓着惠好的手腕,右手一扬,两柄飞刀便往惠好胸口插了下来。 顺情魔女既死,司空玄的师门大仇已难以得报,这时他只想找到破解长生咒的法门,挟制群豪,作威作福。 崔绿华的用意却全然不同。她兄长为三十六洞的三个洞主联手所杀,她想只要杀了惠好,无人知道顺情魔女的遗言,那三个洞主身上的长生咒就永远难以破解,势必比她兄长死得惨过百倍,远胜于自己亲手杀人报仇,是以突然之间,猛施杀手。 她这下出手好快,司空玄长剑本已入鞘,忙去拔剑,眼看已然慢了一步。惠好一惊之下,不及多想,自然而然的双手一振,将司空玄和崔绿华同时震开数步。 崔绿华一声呼喝,飞刀脱手,疾向惠好射去。她虽跌出数步,但以投掷暗器而论,仍可说相距极近。 司空玄怕惠好被杀,举剑往飞刀上撩去。崔绿华早料到司空玄定会出剑相救,两柄飞刀脱手,跟着又有十柄飞刀连珠般掷出,其中三刀掷向司空玄,志在将他挡得一挡,其余七刀都是向惠好射去,面门、咽喉、胸膛、小腹,尽在飞刀的笼罩之下。 惠好双手连抓,使出“六阳遮天手”来,随抓随抛,但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霎时之间,将十三件兵刃投在脚边。 十二柄是崔绿华的飞刀,第十三件却是司空玄的长剑。原来他一使上这“六阳遮天手”,惶急之下,没再细想对手是谁,只是见兵刃便抓,顺手将司空玄的长剑也夺了下来。 他夺下十三件兵刃,一抬头见到司空玄苍白的脸色,回过头来,再见到崔绿华惊惧的眼神,心道:“糟糕,糟糕,我又得罪了人啦。”忙道:“两位请勿见怪,在下行事卤莽。”俯身拾起地下十三件兵刃,双手捧起,送到司空崔二人身前。 崔绿华还道他故意来羞辱自己,双掌运力,猛向他胸膛上击去。但听得拍的一声响,一股猛烈无比的力道反击而来,崔绿华“啊”的一声惊呼,身子向后飞去,砰的一下,重重撞在石墙之上,喷出两口鲜血。 司空玄此次与不平道人、崔绿华联手,事先三人暗中曾相互伸量过武功内力,虽然司空玄较二人为强,但也只稍胜一筹而已,此刻见惠好双手捧着兵刃,单以体内的一股真气,便将崔绿华弹得身受重伤,自己万万不是对手。 他知道今日已讨不了好去,双手向惠好一拱,说道:“佩服,佩服,后会有期。” 惠好道:“前辈请取了剑去。在下无意冒犯,请前辈不必介意。前辈要打要骂,为不平道长出气,我……我决计不敢反抗。” 在司空玄听来,惠好这几句话全成了刻毒的讥讽。他脸上已无半点血色,大踏步向厅外走去。 忽听得一声娇叱,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站住了!清灵宫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要来便来,要去便去吗?” 司空玄一凛,顺手便按剑柄,一按之下,却按了个空,这才想起长剑已给惠好夺去,只见大门外拦着一块巨岩,二丈高,一丈宽,将大门密不透风的堵死了。这块巨岩不知是何时无声无息的移来,自己竟全然没有警觉。 群豪一见这等情景,均知已陷入了清灵宫的机关之中。众人一路攻战而前,将一干黄衫女子杀的杀,擒的擒,扫荡得干干净净。 进入大厅之后,也曾四下察看有无伏兵,但此后有人身上长生咒发作,各人触目惊心,物伤其类,再加上一连串变故接踵而来,竟没想到身处险地,危机四伏,待见得到巨岩堵死了大门,心中均是一凛:“今日要生出清灵宫,只怕大大的不易了。” 忽听得头顶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顺情魔女座下四使婢,参见先生。” 惠好抬起头来,只见大厅靠近屋顶之处,有九块岩石凸了出来,似乎是九个小小的平台,其中四块岩石上各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正自盈盈拜倒。 四女一拜,随即纵身跃落,身在半空,手中已各持一柄长剑,飘飘而下。四女一穿浅红,一穿月白,一穿浅碧,一穿浅黄,同时跃下,同时着地,又向惠好躬身拜倒,说道:“使婢迎接来迟,主人恕罪。” 惠好作揖还礼,说道:“四位姊姊不必多礼。” 四个少女抬起头来,众人都是一惊。但见四女不但高矮秾纤一模一样,而且相貌也没半点分别,一般的瓜子脸蛋,眼如点漆,清秀绝俗,所不同的只是衣衫颜色。 那穿浅红衫的女子道:“婢子四姊妹一胎孪生,顺情魔女给婢子取名为梅剑,这三位妹子是兰剑、竹剑、菊剑。适才遇到昊天、朱天诸部姊妹,得知诸般情由。” “现下婢子已将独尊厅大门关上了,这一干大胆作反的奴才如何处置,便请主人发落。”。 群豪听她自称为四姊妹一胎孪生,这才恍然,怪不得四人相貌一模一样,但见她四人容颜秀丽,语音清柔,各人心中均生好感,不料说到后来,那梅剑竟说什么“一干大胆作反的奴才”,实是无礼之极。 两条汉子抢了上来,一人手持单刀,一人拿着一对判官笔,齐声喝道:“小妞儿,你口中不干不净放的什么……” 第六百一十五章 施妙法巧解长生咒 突然间青光连闪,兰剑、竹剑姊妹长剑掠出,跟着当当两声响,两条汉子的手腕已被截断,手掌连着兵刃掉在地下,这一招迅捷无伦,那二人手腕已断,口中还在说道:“……什么屁!哎唷!”齐声大叫,向后跃开,只洒得满地都是鲜血。 二女一出手便断了二人手腕,其余各人虽然颇有自忖武功比那两条大汉要高得多的,却也不敢贸然出手,何况眼见这座大厅四壁都是厚实异常的花岗岩,又不知厅中另有何等厉害机关,各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作声。 寂静之中,忽然人丛中又有一人“荷荷荷”的咆哮起来。 众人一听,都知又有人身上的长生咒催命来了。 群豪相顾失色之际,一条铁塔般的大汉纵跳而出,双目尽赤,乱撕自己胸口衣服。许多人叫了起来:“铁鳌岛岛主!铁鳌岛岛主哈大霸!” 那哈大霸口中呼叫,直如一头受伤了的猛虎,他提起铁钵般的拳头,砰的一声,将一张茶几击得粉碎,随即向菊剑冲去。 菊剑见到他可怖的神情,忘了自己剑法高强,心中害怕,一钻头便缩入了惠好的怀中。 哈大霸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向梅剑抓来。这四个孪生姊妹心意相通,菊剑吓得浑身发抖,梅剑早受感应,眼见哈大霸扑到,“啊”的一声惊呼,躲到了惠好背后。 哈大霸一抓不中,翻转双手,便往自己两只眼睛中挖去。 惠好叫道:“使不得!”衣袖挥出,拂中他的臂弯,哈大霸双手便即垂下。 惠好道:“这位兄台体内所种的长生咒发作,在下来想法子给你解去。” 当即使出“北斗七星掌”中的一招“魁星望斗”,在哈大霸背心“灵台穴”上一拍。哈大霸几下剧震,全身宛如虚脱。 青光闪处,两柄长剑分别向哈大霸刺到,正是兰剑、竹剑二姝乘机出手。惠好道:“不可!”夹手将双剑夺过,喃喃念道:“糟糕,糟糕!不知他的长生咒在何处?” 他虽学会了长生咒的破解之法,究竟见识浅陋,看不出哈大霸身上长生咒的所在,这一招“魁星望斗”又出力太猛,哈大霸竟然受不起。 哈大霸说道:“中……中在……悬枢……气……气海……丝……丝空竹……” 适才惠好一招“魁星望斗”,已令他神智恢复。 惠好喜道:“你自己知道,那就好了。” 当即以顺情魔女所授法门,用北斗七星掌的纯阳之力,将他悬枢、气海、丝空竹三处穴道中的寒冰长生咒化去。 哈大霸站起身来,挥拳踢腿,大喜若狂,突然扑翻在地,砰砰砰的向惠好磕头,说道:“恩公在上,哈大霸的性命,是你老人家给的,此后恩公但有所命,哈大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惠好对人向来恭谨,见哈大霸行此礼,忙跪下还礼,也砰砰砰的向他磕头,说道:“在下不敢受此重礼,你向我磕头,我也得向你磕头。” 哈大霸大声道:“恩公快快请起,你向我磕头,可真折杀小人了。” 为了表示感激之意,又多磕几个头。惠好见他又磕头,当下又磕头还礼。 两人趴在地下,磕头不休。猛听得几百人齐声叫了起来: “给我破解长生咒,给我破解长生咒。”身上中了长生咒的群豪蜂拥而前,将二人团团围住。 一名老者将哈大霸扶起,说道:“不用磕头啦,大伙儿都要请恩公疗毒救命。” 惠好见哈大霸站起,这才站起身来,说道:“各位别忙,听我一言。”霎时之间,大厅上没半点声息。惠好说道:“要破解长生咒,须得确知所种的部位,各位自己知不知道?” 霎时间众人乱成一团,有的说:“我知道!”有的说:“我中在委中***庭穴!”有的说:“我全身发疼,他奶奶的也不知中在什么鬼穴道!”有的说:“我身上麻痒疼痛,每个月不同,这长生咒会走!” 突然有人大声喝道:“大家不要吵,这般嚷嚷的,惠好子先生能听得见么?”出声呼喝的正是群豪之首的乌老衰,众人便即静了下来。 惠好道:“在下虽蒙顺情魔女授了破解长生咒的法门……”七八个人忍不住叫了起来:“妙极,妙极!”“吾辈性命有救了!” 只听惠好续道:“……但辨穴认病的本事却极肤浅。不过各位也不必担心,若是自己确知长生咒部位的,在下逐一施治,助各位破解。就算不知,咱们慢慢琢磨,再请几位精于医道的朋友来一同参详,总之是要治好为止。” 群豪大声欢呼,只震得满厅中都是回声。过了良久,欢呼声才渐渐止歇。 梅剑冷冷的道:“主人应允给你们取出长生咒,那是他老人家的慈悲。可是你们大胆作乱,害得顺情魔女离宫下山,在外仙逝,你们又来攻打罗刹峰,害死了我们钧天部的不少姊妹,这笔帐却又如何算法?” 此言一出,群豪面面相觑,心中不禁冷了半截,寻思梅剑所言确是实情,惠好既是顺情魔女的传人,对众人所犯下的大罪不会置之不理。 有人便欲出言哀恳,但转念一想,害死顺情魔女、倒反清灵宫之罪何等深重,岂能哀求几句,便能了事?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乌老衰道:“这位姊姊所责甚是有理,吾辈罪过甚大,甘领惠好子先生的责罚。” 他摸准了惠好的脾气,知他忠厚老实,绝非阴狠毒辣的顺情魔女可比,若是由他出手惩罚,下手也必比梅兰菊竹四剑为轻,因之向他求告。 群豪中不少人便即会意,跟着叫了起来:“不错,咱们罪孽深重,惠好子先生要如何责罚,大家甘心领罪。”有些人想到长生咒催命时的痛苦,竟然双膝一曲,跪了下来。。 惠好浑没了主意,向梅剑道:“梅剑姊姊,你瞧该当怎么办?” 梅剑道:“这些都不是好人,害死了钧天部这么多姊妹,非叫他们偿命不可。我今天便先斩杀几个,给这帮家伙长长记性!” 第六百一十六章 化干戈陆迁宣三戒 七星崖副洞主左中合向梅剑深深一揖,道:“姑娘,咱们身上中了长生咒,实在是惨不堪言,一听到顺情魔女她老人家不在峰上,不免着急,以致做错了事,实在悔之莫及。求你姑娘大人大量,向惠好先生美言几句。” 梅剑脸一沉,道:“那些杀过饶,快将自己的右臂砍了,这是最轻的惩戒了。” 她话一出口,觉得自己发号施令,于理不合,转头向惠好道:“主人,你是不是?” 惠好觉得如此惩罚太重,却又不愿得罪梅剑,嗫嚅道:“这个……这个……嗯……那个……” 人群中忽有一人越众而出,正是金镖侠客陆迁。他性喜多管闲事,评论是非,向惠好拱了拱手,笑道:“仁兄,这些朋友们来攻打罗刹峰,弟一直极不赞成,只不过干了嘴,也劝他们不听。今日大伙儿闯下大祸,仁兄欲加罪责,倒也应当。弟向仁兄讨一个差使,由弟来将这些朋友们责罚一番如何?” 那日群豪要杀顺情魔女,歃血为盟,陆迁力加劝阻,惠好是亲耳听到的,知道这位公子仁心侠胆,对他好生敬重,自己负了顺情魔女给丰梓月从千丈高峰打下来,也曾得他相救,何况自己正没做理会处,听他如此,忙拱手道:“在下识见浅陋,不会处事。陆公子肯出面料理,在下感激不尽。” 群豪初听陆迁强要出头来责罚他们,如何肯服?有些脾气急躁的已欲破口大骂,待听得惠好竟一口应允,话到口边,便都缩回去了。 陆迁喜道:“如此甚好。”转身面对群豪道:“众位所犯过错,实在太大,在下所定的惩罚之法,却也非轻。惠好先生既让在下处理,众位若有违抗,只怕惠好老兄便不肯给你们拔去身上的长生咒了。” “嘿嘿,这第一条嘛,大家需得在顺情魔女灵前,恭恭敬敬的磕上八个响头,肃穆默念,忏悔前非,磕头之时,倘若心中暗咒顺情魔女者,罪加一等。” 惠好喜道:“甚是!甚是!这第一条罚得很好。” 群豪本来都怕这书呆子会提出什么古怪难当的罚法来,都自惴惴不安,一听他在顺情魔女灵前磕头,均想:“人死为大,在她灵前磕几个头,又打甚紧?何况咱们心里暗咒老贼婆,他又怎会知道,老子一面磕头,一面暗骂老贼婆便是。”当即齐声答应。 陆迁见自己提出的第一条众人欣然同意,精神一振,道:“这第二条,大家需得在钧部诸死难姊姊的灵前行礼。” “杀伤过饶,必须磕头,默念忏悔,还得身上挂块麻布,服丧志哀。没杀过饶,长揖为礼,惠好仁兄提早给他们治病,以资奖励。” 群豪之中,一大半手上没在罗刹峰顶染过鲜血,首先答应。杀伤过钧部诸女之人,听他不过是磕头服丧,比之梅剑要他们自断右臂,惩罚轻了万倍,自也不敢异议。 陆迁又道:“这第三条吗,是要大家永远臣服清灵宫,不得再生异心。惠好先生什么,大家便得听从号令。” “不但对惠好先生要恭敬,对梅兰竹菊四位姊姊妹妹们,也得客客气气,化敌为友,再也不得动刀弄枪。倘若有哪一位不服,不妨上来跟惠好先生比上三招两式,且看是他高明呢,还是你厉害!” 群豪听陆迁这么,都欢然道:“当得,当得!”更有壤:“公子订下的罚章,未免太便宜了咱们,不知更有什么吩咐?” 陆迁拍了拍手,笑道:“没有了!”转头向惠好道:“弟这三条罚章订得可对?” 惠好拱手连:“多谢,多谢,对之极矣。”他向梅剑等人瞧了一眼,脸上颇有歉然之色。 兰剑道:“主人,你是清灵宫之主,不论什么,婢子们都得听从。你气量宽宏,饶了这些奴才,可也不必对我们有什么抱歉。” 惠好一笑,道:“不敢!嗯,这个……我心中还有几句话,不知……不知该不该?” 乌老衰道:“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一向是罗刹峰的下属,主上有何吩咐,谁也不敢违抗。陆公子所定的三条罚章,实在是宽大之至。主上另有责罚,大伙儿自然甘心领受。” 惠好道:“我年轻识浅,只不过承顺情魔女指点几手武功,‘主上’什么的,真是愧不敢当。我有两点意思,这个……这个……也不知道对不对,大胆了出来,这个……请各位前辈琢磨琢磨。” 他自幼至今一直受人指使差遣,向居人下,从来不会自己出什么主意,而当众话更是窘迫,这几句话得吞吞吐吐,语气神色更是谦和之极。 梅兰菊竹四姝均想:“主人怎么啦,对这些奴才也用得着这么客气?” 乌老衰道:“主上宽宏大量,赦免了大伙儿的重罪,更对咱们这般谦和,众兄弟便肝脑涂地,也难报恩德于万一。主上有命,便请吩咐罢!” 惠好道:“是,是!我若错了,诸位不要……不要这个见笑。我想两件事。第一件嘛,好像有点私心,在下……在下出身少林寺,本来……本是个和尚,请诸位今后行走江湖之时,不要向少林派的僧俗弟子们为难。那是我向各位求一个情,不敢什么命令。” 乌老衰大声道:“主上有令:今后众兄弟在江湖上行走,遇到少林派的大师父和俗家朋友们,须得好生相敬,千万不可得罪了,否则严惩不贷。” 群豪齐声应道:“遵命。” 惠好见众人答允,胆子便大了些,拱手道:“多谢,多谢!” “这第二件事,是请各位体念上好生之德,我佛慈悲为怀,不可随便伤人杀人。” “最好是有生之物都不要杀,蝼蚁尚且惜命,最好连腥荤也不吃,不过这一节不大容易,连我自己也破戒吃荤了。因此……这个……那个杀人嘛,总之不好,还是不杀饶为妙,只不过我……我也杀过人,所以嘛……” 第六百一十七章 双侠结情深难自已 乌老衰大声道:“主上有令:清灵宫属下一众兄弟,今后不得妄杀无辜,胡乱杀生,否则重重责备。” 群豪又齐声应道:“遵命!” 惠好连连拱手,道:“我……我当真感激不尽,话又回来,各位多做好事,不做坏事,那也是各位自己的功德善业,必有无量福报。” 向乌老衰笑道:“乌先生,你几句话便得清清楚楚。我可不成,你……你的长生咒中在哪里?我先给你拔除了罢!” 乌老衰所以甘冒奇险,率众谋叛,为来为去就是要除去体内的长生咒,听得惠好答应为他拔除,从此去了这为患无穷的附骨之蛆,当真是不胜之喜,心中感激。双膝一曲,便即拜倒。 惠好急忙跪倒还礼,又问:“乌先生,你肚子上松球之伤,这可痊愈了么?你服过顺情魔女的什么‘断肠腐骨丸’,咱们也得想法子解了毒性才是。” 梅剑四姊妹开动机关,移开大门上的巨岩,放了朱、昊、玄九部诸女进入大厅。 纵良和一贯士大呼叫,和邓百川、公冶乾一齐进来。 他四人出门寻顺情魔女相斗,却撞到八部诸女。一贯士言词不逊,纵良好勇斗狠,三言两语,便和诸女动起手来。 不久邓百川、公冶乾加入相助,他四人武功虽强,但终究寡不敌众,四人且斗且走,身上都带了伤,倘若大门再迟开片刻,梅兰菊竹不出声喝止,他四人若不遭擒,便难免丧生了。 方青鸾自觉没趣,带同邓百川等告辞下山。司空玄和芙蓉仙子崔绿华却不别而校 惠好见方青鸾等要走,竭诚挽留。方青鸾道:“在下得罪了罗刹峰,好生汗颜,承兄台不加罪责,已领盛情,何敢再行叨扰?” 惠好道:“哪里,哪里?两位公子文武双全,英雄撩,在下仰慕得紧,只想……只想这个……向两位公子领教。我……我实在笨得……那个要命。” 一贯士适才与诸女交锋,寡不敌众,身上受了好几处剑伤,正没好气,听惠好啰里啰唆的留客,又听方青鸾低声他怀中藏了韩凝儿的图像,寻思:“这贼秃假仁假义,身为佛门子弟,却对我家韩姑娘暗起歹心,显然是个不守清规的恶僧。”便道:“师父留英雄是假,留美人是真,何不直言要留韩姑娘在罗刹峰上?” 惠好愕然道:“你……你什么?我要留什么美人?” 一贯士道:“你心怀不轨,难道我青衫居的都是白chi么?嘿嘿,太也可笑!” 惠好搔了搔头,道:“我不懂先生些什么,不知什么事可笑。” 一贯士虽然身在龙潭虎穴之中,但一激发了他的执拗脾气,早将生死置于度外,大声叫道:“你这秃贼,你是少林寺的和尚,既是名门弟子,怎么又改投邪派,勾结一众妖魔鬼怪?我瞧着你便生气。” “一个和尚,逼迫几百名妇女做你妻妾情妇,兀自不足,却又打起我家韩姑娘的主意来!我跟你,韩姑娘是我家公子的人,你癞虾蟆莫想吃鹅肉,乘早收了歹心的好!”怒火上冲,拍手顿足,指着惠好的鼻子大骂。 惠好莫名其妙,道:“我……我……我……”忽听得呼呼两声,乌老衰挺起绿波香露鬼头刀,哈大霸举起一柄大铁椎,齐声大喝,双双向一贯士扑来。 方青鸾知道惠好既允为这些人解去长生咒之毒,已得群豪死力,若是混战起来,凶险无比,眼见乌老衰和哈大霸同时平,身形一晃,抢上前去,使出“转星抬斗”的功夫,一带之间,鬼头刀砍向哈大霸,而大铁椎砸向乌老衰,当的一声猛响,两般兵刃激得火花四溅。 方青鸾反手在一贯士肩头轻轻一推,将他推出丈余,向惠好拱手道:“得罪,告辞了!” 身形晃处,已到大厅门口。他适才见过门口的机关,倘若那巨岩再移过来挡住了大门,那便只有任人宰杀了。 惠好忙道:“公子慢走,决不……不是这个意思……我……” 方青鸾双眉一挺,转身过来,朗声道:“阁下是否自负下无敌,要指点几招么?” 惠好连连摇手,道:“不……不敢……” 方青鸾道:“在下不速而至,来得冒昧,阁下真的非留下咱们不可么?” 惠好摇头道:“不……不是……是的……唉!” 方青鸾站在门口,傲然瞧着惠好、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群豪,以及梅兰菊竹四剑、九九部诸女。 群豪诸女为他气势所慑,一时竟然无人敢于上前。隔了半晌,方青鸾袍袖一拂,道:“走罢!”昂然跨出大门。韩凝儿、邓百川等五人跟了出去。 乌老衰愤然道:“主上,倘若让他活着走下罗刹峰,大伙儿还用做人吗?请主上下令拦截。” 惠好摇头道:“算了。我……我真不懂,为什么他忽然生这么大的气,唉,真是不明白……” 乌老衰道:“那么待属下去擒了那位韩姑娘来。” 惠好忙道:“不可,不可!” 韩凝儿见陆迁未出大厅,回头道:“陆公子,再见了!” 陆迁一震,心口一酸,喉头似乎塞住了,勉强道:“是,再……再见了。我……我还是跟你一起……” 眼见她背影渐渐远去,更不回头,耳边只响着一贯士那句话:“他韩姑娘是方公子的人,叫旁人趁早死了心,不可癞虾蟆想吃鹅肉。 不错,方公子临出厅门之时,神威凛然,何等英雄气概!他一举手间便化解了两个劲敌的招数,又是何等深湛的武功!以我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到处出丑,如何在她眼下? 韩姑娘那时瞧她表哥的眼神脸色,真是深情款款,既仰慕,又爱怜,我……我陆迁,当真不过是一只癞虾蟆罢了。” 一时之间,大厅上怔住了两人,惠好是满腹疑云,搔首踟蹰,陆迁是怅惘别离,黯然魂销。两人呆呆的茫然相对。 过了良久,惠好一声长叹。陆迁跟着一声长叹,道:“仁兄,你我同病相怜,这铭心刻骨的相思,却何以自遣?” 惠好一听,不由得满面通红,以为他知道自己“梦中仙子”的艳迹,嗫嚅问道:“陆……陆公子,你却又如……如何得知?” 陆迁道:“不知子都之美者,无目者也。不识彼姝之美者,非人者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仁兄,你我同是涯沦落人,此恨绵绵绝无期!”着又是一声长叹。 他认定惠好怀中私藏韩凝儿的图像,自是和自己一般,对韩凝儿倾倒爱慕,适才方青鸾和惠好冲突,当然也是为着韩凝儿了,又道:“仁兄武功绝顶,可是这情之一物,只讲缘份,不论文才武艺,若是无缘,什么也不成的。” 第六百一十八章 觥筹错义定清灵宫 惠好喃喃道:“是啊,佛说万法缘生,一切只讲缘份……不错……那缘份……当真是可遇不可求……是啊,一别之后,茫茫人海,却又到哪里找去?” 他说的是“梦中仙子”,陆迁却认定他是说韩凝儿。两人各有一份不通世俗的呆气,竟然越说越投机。 清灵宫诸女摆开筵席,惠好和陆迁便携手入座。诸洞岛群豪是清灵宫下属,自然谁也不敢上来和惠好同席。惠好不懂款客之道,见旁人不过来,也不出声相邀,只和陆迁讲论。 陆迁全心全意沉浸在对韩凝儿的爱慕之中,没口子的夸奖,说她性情如何和顺温婉,姿容如何秀丽绝俗。 惠好只道陆迁在夸奖他的“梦中仙子”,不敢问他如何认得,更不敢出声打听这仙子的来历,一颗心却是怦怦乱跳,寻思:“我只道顺情魔女一死,天下便没人知道这位姑娘的所在,天可怜见,陆公子竟然认得。” “但听他之言,对这位姑娘也充满了爱慕之情、思恋之意,我若吐露风声,曾和她在冰窖之中有过一夜因缘,陆公子势必大怒,离席而去,我便再也打听不到了。”听陆迁没口子夸奖这位姑娘,正合心意,便也随声附和,其意甚诚。 两人各说各的情人,缠夹在一起,只因谁也不提这两位姑娘名字,言语中的榫头居然接得丝丝入扣。 惠好道:“陆公子,佛家道万法都是一个缘字。经云:‘诸法从缘生,诸法从缘灭。我佛大沙门,常作如是说。’达摩祖师有言:‘众生无我,苦乐随缘’,如有什么赏心乐事,那也是‘宿因所构,今方得之。缘尽还无,何喜之有?’” 陆迁道:“是啊!‘得失随缘,心无增减’!话虽如此说,但吾辈凡夫,怎能修得到这般‘得失随缘,心无增减’的境地?” 我朝佛法昌盛,陆迁自幼诵读佛经,两人你引一句《金刚经》,我引一路《法华经》,自宽自已,自伤自叹,惺惺相惜,同病相怜。梅兰菊竹四姝不住轮流上来劝酒。陆迁喝一杯,惠好便也喝一杯,唠唠叨叨的谈到半夜。 群豪起立告辞,由诸女指引歇宿之所。惠好和陆迁酒意都有八九分了,仍是对饮讲论不休。 那日陆迁和成玉在无锡城外赌酒,以内功将酒水从体内逼出,此刻借酒浇愁,却是真饮,迷迷糊糊的道:“仁兄,我有一位结义金兰的兄长,姓成名玉,此人当真是大英雄,真豪杰,武功酒量,无双无对。仁兄若是遇见,必然也爱慕喜欢,只可惜他不在此处,否则咱三人结拜为兄弟,共尽意气之欢,实是平生快事。” 惠好从不喝酒,全仗内功精湛,这才连尽数斗不醉,但心中飘飘荡荡地,说话舌头也大了,本来拘谨胆小,忽然豪气陡生,说道:“陆公子若是……那个不是……不是瞧不起我,咱二人便先结拜起来,日后寻到成大哥,再拜一次便了。” 陆迁大喜,道:“妙极,妙极!兄长几岁?” 二人叙了年纪,惠好大了三岁,陆迁叫道:“二哥,受小弟一拜!”推开椅子,跪拜下去。惠好急忙还礼,脚下一软,向前直摔。 陆迁见他摔跌,忙伸手相扶,两人无意间真气一撞,都觉对方体中内力充沛,急忙自行收敛克制。 这时陆迁酒意已有十分,脚步踉跄,站立不定。突然之间,两人哈哈大笑,互相搂抱,滚跌在地。 陆迁道:“二哥,小弟没醉,咱俩再来喝他个一百斤!” 惠好道:“小兄自当陪三弟喝个痛快。” 陆迁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哈哈,会须立尽三百杯!” 两人越说越迷糊,终于都醉得人事不知。 惠好次日醒转,发觉睡在一张温软的榻上,睁眼向帐外看去,见是处身于一间极大的房中,空荡荡地倒与宏化寺的禅房差不多,房中陈设古雅,铜鼎陶瓶,也有些像少林寺中的铜钟香炉。这时兀自迷迷糊糊,于眼前情景,惘然不解。 一个少女托着一只瓷盘走到榻边,正是兰剑,说道:“主人醒了?请漱漱口。” 惠好宿酒未消,只觉口中苦涩,喉头干渴,见碗中盛着一碗黄澄澄的茶水,拿起便喝,入口甜中带苦,却无茶味,便咕嘟咕嘟的喝个清光。 他一生中哪里尝过什么参汤?也不知是什么苦茶,歉然一笑,说道:“多谢姊姊!我……我想起身了,请姊姊出去吧!” 兰剑尚未答口,房门外又走进一个少女,却是菊剑,微笑道:“咱姊妹二人服侍主人更衣。”说着从榻头椅上拿起一套淡青色的内衫,塞在惠好被中。 惠好大窘,满脸通红,说道:“不,不,我……我不用姊姊们服侍。我又没受伤生病,只不过是喝醉了,唉,这一下连酒戒也犯了。经云:‘饮酒有三十六失’。以后最好不饮。三弟呢?陆公子呢?他在哪里?” 兰剑抿嘴笑道:“陆公子已下山去了。临去时命婢子禀告主人,说道待清灵宫中诸事定当之后,请主人赴中原相会。” 惠好叫声:“啊哟!”说道:“我还有事问他呢,怎地他便走了?”心中一急,从榻上跳了起来,要想去追赶陆迁,问他“梦中仙子”的姓名住处,突然见自身穿着一套干干净净的月白小衣,“啊”的一声,又将被子盖在身上,惊道:“我怎地换了衣衫?” 他从少林寺中穿出来的是套粗布内衣裤,芽了半年,早已破烂污秽不堪,现下身上所服,着体轻柔,也不知是绫罗还是绸缎,但总之是贵重衣衫。 菊剑笑道:“主人昨晚醉了,咱四姊妹侍奉主人洗澡更衣,主人都不知道么?” 惠好更是大吃一惊,一抬头见到兰剑、菊剑,人美似玉,笑靥胜花,不由得心中怦怦乱跳,一伸臂间,衣服从手臂间滑了上去,露出隐隐泛出淡红的肌肤,显然身上所积的污垢泥尘都已被洗擦得干干净净,他兀自存了一线希望,强笑道:“我真醉得胡涂了,幸好自己还会洗澡。”。 兰剑笑道:“昨晚主人一动也不会动了,是我们四姊妹替主人洗的。” 惠好“啊”的一声大叫,险些晕倒,重行卧倒,连呼:“糟糕,糟糕!”兰剑、菊剑给他吓了一跳,齐问:“主人,什么事不对啦?” 第六百一十九章 解难题石窟藏珍宝 惠好苦笑道:“我是个男人,在你们四位姊妹面前……那个赤身外露,岂不……岂不是糟糕之极?何况我全身老泥,又臭又脏,怎可劳动姊姊们做这等污秽之事?” 兰剑道:“咱四姊妹是这宫中的下人,便为主人粉身碎骨也理所应当,看宫主这神态,若是奴婢们犯了过错,还请主人责罚。”说罢,和菊剑一齐拜伏在地。 惠好见她二人大有畏惧之色,想起余婆、石嫂等人,也曾为自己对她们以礼相待,因而吓得全身发抖,料想兰剑、菊剑也是见惯了顺情魔女的词色,只要言辞稍和,面色略温,立时便有杀手相继,便道:“两位姊……嗯,你们快起来,你们暂且出去,我自己穿衣,不用你们服侍。” 兰菊二人站起身来,泪盈于眶,倒退着恭敬出去。惠好心中奇怪,问道:“我……是我得罪了你们么?你们为什么不高兴,眼泪汪汪的?只怕我说错了话,这个……” 菊剑道:“主人要我姊妹出去,不许我们侍奉主人穿衣盥洗,定是讨厌了我们……”话未说完,珠泪已滚滚而下。 惠好连连摇手,说道:“不,不是的。唉,我不会说话,什么也说不明白。我是男人,你们是女的,那个……那个不太方便……的的确确没有他意……我佛在上,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决不骗你们。” 兰剑、菊剑见他指手划脚,说得情急,其意甚诚,不由得破涕为笑,齐声道:“主人莫怪。清灵宫中向无男人居住,我们更从来没见过男子。主人是天,奴婢们是地,哪里有什么男女之别?”二人盈盈走近,再度帮着惠好穿衣着鞋。 不久梅剑与竹剑也走了进来,一个替他梳头,一个替他洗脸。惠好吓得不敢作声,脸色惨白,心中乱跳,只好任由她四姊妹摆布,再也不敢提一句不要她们服侍的话。 他料想陆迁已经去远,追赶不上,又想洞岛群豪身上长生咒未除,不能就此猝然离去,用过早点后,便到厅上和群豪相见,替两个痛得最厉害之人拔除了长生咒。 拔除长生咒须以真力使动“北斗七星掌”,惠好真力充沛,纵使连拔十余人,也不会疲累,可是顺情魔女在每人身上所种长生咒的部位各不相同,惠好细思拔除之法,却颇感烦难。 他于经脉、穴道之学所知极浅,又不敢随便动手,若有差失,不免使受治者反蒙毒害。到得午间,竟只治了四人。食过午饭后,略加休息。 梅剑见他皱起眉头,沉思拔除长生咒之法,颇为劳心,便道:“主人,清灵宫后殿,有数百年前旧主人遗下的石壁图像,婢子曾听魔女言道,这些图像与长生咒有关,主人何不前去一观?” 惠好喜道:“甚好!” 当下梅兰菊竹四姝引导惠好来到花园之中,搬开一座假山,现出地道入口,梅剑高举火把,当先领路,五人鱼贯而进。 一路上梅剑在隐蔽之处不住按动机括,使预伏的暗器陷阱不致发动。那地道曲曲折折,盘旋向下,有时豁然开朗,现出一个巨大的石窟,可见地道是依着山腹中天然的洞穴而开成。 竹剑道:“这些奴才攻进宫来,钧天部的姊姊们都给擒获,我们四姊妹眼见抵敌不住,便逃到这里躲避,只盼到得天黑,再设法去救人。” 兰剑道:“其实那也只是我们报答魔女的一番心意罢了。主人倘若不来,我们终究都不免丧生于这些奴才之手。” 行了二里有余,梅剑伸手推开左侧一块岩石,让在一旁,说道:“主人请进,里面便是石室,婢子们不敢入内。” 惠好道:“为什么不敢?里面有危险么?” 梅剑道:“不是有危险。这是本宫重地,婢子们不敢擅入。” 惠好道:“一起进来吧,那有什么要紧?外边地道中这么窄,站着很不舒服。”四姝相顾,均有惊喜之色。 梅剑道:“主人,顺情魔女仙去之前,曾对我姊妹们说道,倘若我四姊妹忠心服侍,并无过犯,又能用心练功,那么到我们四十岁时,便许我们每年到这石室中一日,参研石壁上的武功。就算主人恩重,不废顺情魔女当日的许诺,那也是廿二年之后的事了。” 惠好道:“再等廿二年,岂不气闷煞人?到那时你们也老了,再学什么武功?一齐进去吧!” 四姝大喜,当即伏地跪拜。惠好道:“请起,请起。这里地方狭窄,我若跪下还礼,大家挤成一团了。” 四人走进石室,只见四壁岩石打磨得甚是光滑,石壁上刻满了无数径长尺许的圆圈,每个圈中都刻了各种各样的图形,有的是人像,有的是兽形,有的是残缺不全的文字,更有些只是记号和线条,圆圈旁注着“甲一”、“甲二”、“子一”、“子二”等数字,圆圈之数若不逾千,至少也有八九百个,一时却哪里看得周全? 竹剑道:“咱们先看甲一之图,主人说是吗?”惠好点头称是。当下五人举起火把,端相编号“甲一”的圆圈,惠好一看之下,便认出圈中所绘,是六阳遮天手第一招的起手式,道:“这是‘六阳遮天手’。” 看甲二时,果真是六阳遮天手的第二招,依次看下去,六阳遮天手图解完后,便是北斗七星掌的图解,顺情魔女在西夏皇宫中所传的各种歌诀奥秘,尽皆注在圆圈之中。 石壁上北斗七星掌之后的武功招数,惠好就没学过。他按着图中所示,运起真气,只学得数招,身子便轻飘飘地凌虚欲起,只是似乎还在什么地方差了一点,以致无法离地。 正在凝神运息、万虑俱绝之时,忽听得“啊、啊”两声惊呼,惠好一惊,回过头来,但见兰剑、竹剑二姝身形晃动,跟着摔倒在地。。 梅菊二姝手扶石壁,脸色大变,摇摇欲坠。惠好忙将兰竹二姝扶起,惊道:“怎么啦?” 梅剑道:“主……主人,我们功力低微,不能看这里的……这里的图形……我……我们在外面伺候。”四姝扶着石壁,慢慢走出石室。 第六百二十章 别旧部重返宏化寺 惠好呆了一阵,跟着走出,只见四姝在甬道中盘膝而坐,正自用功,身子颤抖,脸现痛苦神色。 惠好知道她们已受颇重的内伤,当即使出北斗七星掌,在每人背心的穴道上轻拍几下。 一股阳和浑厚的力道透入各人体内,四姝脸色登时平和,不久各人额头渗出汗珠,先后睁开眼来,叫道:“多谢主人耗费功力,为奴婢治伤。”翻身拜倒,叩谢恩德。 惠好忙伸手相扶,道:“那……那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会受伤昏晕?” 梅剑叹了口气,说道:“主人,当年顺情魔女要我们到四十岁之后,才能每年到这石室中来看图一日,原来大有深意。” “这些图谱上的武功太也深奥,奴婢们不自量力,照着‘甲一’图中所示一练,真气不足,立时便走入了经脉岔道。若不是主人解救,我四姊妹只怕便永远瘫痪了。” 兰剑道:“顺情魔女对我们期许很切,盼望我姊妹到了四十岁后,便能习练这上乘武功,可是……可是奴婢们资质庸劣,便算再练二十二年,也未必敢再进这石室。” 惠好道:“原来如此,那却是我的不是了,我不该要你们进去。” 四剑又拜伏请罪,齐道:“主人何出此言?那是主人的恩德,全怪奴婢们狂妄胡为。” 菊剑道:“主人功力深厚,练这些高深武学却是大大有益。顺情魔女在石室之中,往往经月不出,便是揣摩石壁上的图谱。” 梅剑又道:“三十六洞、七十二岛那些奴才们逼问钧天部的姊妹们,要知道顺情魔女藏宝的所在,诸位姊姊宁死不屈。” “我四姊妹本想将他们引进地道,发动机关,将他们尽数聚歼在地道之中,只是深恐这些奴才中有破解机关的能手,倘若进了石室,见到石壁图解,那就遗祸无穷。早知如此,让他们进来反倒好了。” 惠好点头道:“确实如此,这些图解若让功力不足之人见到了,那比任何毒药利器更有祸害,幸亏他们没有进来。” 兰剑微笑道:“主人真是好心,依我说啊,要是让他们一个个练功而死,那才好看呢。” 惠好道:“我练了几招,只觉精神勃勃,内力充沛,正好去给他们拔除一些长生咒。你们上去睡一睡,休息一会。”五人从地道中出来,惠好回入大厅,拔除了三人的长生咒。 此后惠好每日替群豪拔除长生咒,一感精神疲乏,便到石室中去练习上乘武功。四姝在石室外相候,再也不敢踏进一步。惠好每日亦抽暇指点四姝及九部诸女的武功。 如此直花了二十余天时光,才将群豪身上的长生咒拔除干净,而惠好每日精研石壁上的图谱,武功也是大进,比之初上罗刹峰时已大不相同。 群豪当日臣服于顺情魔女,是为长生咒所制,不得不然,此时清灵宫易主,惠好以诚相待,以礼相敬,群豪虽都是桀傲不驯的人物,却也感恩怀德,心悦诚服,一一拜谢而去。 待得各洞主、各岛主分别下山,峰上只剩下惠好一个男子。他暗自寻思:“我自幼便是孤儿,全仗寺中师父们抚养成人,倘若从此不回少林,太也忘恩负义。我须得回到寺中,向方丈和师父领罪,才合道理。” 当下向四姝及九部诸女说明原由,即日便要下山,清灵宫中一应事务,吩咐由九部之首的余婆、石嫂、符敏仪等人会商处理。 四姝意欲跟随服侍,惠好道:“我回去少林,重做和尚。和尚有婢女相随,天下焉有是理?”说之再三,四姝总不肯信。 惠好拿起剃刀,将头发剃个清光,露出顶上的戒点来。四姝无奈,只得与九部诸女一齐送到山下,洒泪而别。 惠好换上了旧僧衣,迈开大步,东去嵩山。以他的性情,路上自然不会去招惹旁人,而他这般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和尚,盗贼歹人也决不会来打他的主意。一路无话,太太平平的回到了少林宏化寺。 他重见宏化寺屋顶的黄瓦,心下不禁又是感慨,又是惭愧,一别数月,自己干了许许多多违反清规戒律之事,杀戒、yin戒、荤戒、酒戒,不可赦免的“波罗夷大戒”无一不犯,不知方丈和师父是否能够见恕,许自己再入佛门。 他心下惴惴,进了山门后,便去拜见师父玄轮。玄轮见他回来,又惊又喜,问道:“方丈差你出寺下书,怎么到今天才回来?” 惠好俯伏在地,痛悔无已,放声大哭,说道:“师父,弟子……弟子真是该死,下山之后,把持不定,将师父……师父平素的教诲,都……都不遵守了。” 玄轮脸上变色,问道:“怎……怎么?你沾了荤腥么?” 惠好道:“是,还不只沾了荤腥而已。” 玄轮骂道:“该死,该死!你……喝了酒么?” 惠好道:“弟子不但喝酒,而且还喝得烂醉如泥。” 玄轮叹了一口长气,两行泪水从面颊上流下来,道:“我看你从小忠厚老实,怎么一到花花世界之中,便竟堕落如此,咳,咳……” 惠好见师父伤心,更是惶恐,道:“师父在上,弟子所犯戒律,更有胜于这些的,还……还犯了……” 还没说到犯了杀戒、yin戒,突然间钟声当当响起,每两下短声,便略一间断,乃是召集玄字辈诸僧的讯号。 玄轮立即起身,擦了擦眼泪,说道:“你犯戒太多,我也无法回护于你。你……你……自行到戒律院去领罪吧!这一下连我也有大大的不是。唉,这……这……”说着匆匆奔出。 惠好来到戒律院前,躬身禀道:“弟子惠好,违犯佛门戒律,恭恳掌律长老赐罚。” 他说了两遍,院中走出一名中年僧人来,冷冷的道:“首座和掌律师叔有事,没空来听你的,你跪在这里等着吧!”。 惠好道:“是!” 这一跪自中午直跪到傍晚,竟没人过来理他。幸好惠好内功深厚,虽不饮不食的跪了大半天,仍是浑若无事,没丝毫疲累。 第六百二十一章 受惩戒惠好遭刁难 《金镖笑侠录》第六百二十一章 受惩戒惠好遭刁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二章 七绝僧造访罗汉堂 缘根脸色一变,举起手来,拍拍拍拍,左右开弓,在自己脸上重重打了四记巴掌,求道:“师兄,师兄,求求你行好,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我……”说着又是拍拍连声,痛打自己的脸颊。 惠好大奇,问道:“师兄此举,却是何意?” 缘根双膝一曲,跪倒在地,拉着惠好的衣裾,道:“师兄若不原谅,我……我一对眼珠便不保了。” 惠好道:“我当真半点也不明白。” 缘根道:“只要师兄饶恕了我,不挖去我的眼珠子,小僧来生变牛变马,报答师兄的大恩大德。” 惠好道:“师兄说哪里话来?我几时说过要挖你的眼珠?” 缘根脸如土色,道:“师兄既一定不肯相饶,小僧有眼无珠,只好自求了断。”说着右手伸出两指,往自己眼中插去。 惠好伸手抓住他手腕,道:“是谁逼你自挖眼珠?” 缘根满额是汗,颤抖道:“我……我不敢说,倘若说了,他……他们立即取我性命。” 惠好道:“是方丈么?” 缘根道:“不是。” 惠好又问:“是达摩院首座?罗汉堂首座?戒律院首座?” 缘根都说不是,并道:“师兄,我是不敢说的,只求求你饶恕了我。他们说,我想要保全这双眼珠子,只有求你亲口答应饶恕。”说着偷眼向旁一瞥。满脸都是惧色。 惠好顺着他眼光瞧去,只见廊下坐着四名僧人,一色灰布僧袍,灰布僧帽,脸孔朝里,瞧不见相貌。 惠好寻思:“难道是这四位师兄?想来他们必是寺中大有来头之人遣来,惩罚缘根擅自作威作福,责打犯戒的僧人。”便道:“我不怪师兄,早就原谅你了。” 缘根喜从天降,当即跪下,砰砰磕头。 惠好忙跪下还礼,说道:“师兄快请起。” 缘根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将惠好请到饭堂之中,亲自斟茶盛饭,殷勤服侍。惠好推辞不得,眼见若不允他服侍,缘根似乎便会遭逢大祸,也就由他。 缘根低声道:“师兄要不要喝酒?要不要吃狗肉?我去给师兄弄来。” 惠好惊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如何使得?” 缘根眨一眨眼,道:“一切罪业,全由小僧独自承当便是。我这便去设法弄来,供师兄享用。” 惠好摇手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缘根赔笑道:“师兄若嫌在寺中取乐不够痛快,不妨便下山去,戒律院中问将起来,小僧便说是派师兄出去采办菜种,一力遮掩,决无后患。” 惠好听他越说越不成话,摇头道:“小僧诚心忏悔以往过误,一应戒律,再也不敢违犯。师兄此言,不可再提。” 缘根道:“是。”脸上满是怀疑神色,似乎在说:“你这酒肉和尚怎么假惺惺起来,到底是何用意?”但不敢多言,服侍他用过素餐,请他到自己的禅房宿息。一连数日,缘根都是竭力伺候,恭敬得无以复加。 过了三日,这天惠好食罢午饭,缘根泡了壶清茶,说道:“师兄,请用茶。” 惠好道:“小僧是待罪之身,师兄如此客气,教小僧如何克当?”站起身来,双手去接茶壶。 忽听得钟声镗镗大响,连续不断,是召集全寺僧众的讯号。除了每年佛诞、达摩祖师诞辰等几日之外,寺中向来极少召集全体僧众。 缘根有些奇怪,说道:“方丈鸣钟集众,咱们都到大雄宝殿去罢。” 惠好道:“正是。”随同菜园中的十来名僧人,匆匆赶到大雄宝殿。 只见殿上已集了二百余人,其余僧众不断的进来。片刻之间,全寺千余僧人都已集在殿上,各分行辈排列,人数虽多,却静悄悄地鸦雀无声。 惠好排在“虚”字辈中,见各位长辈僧众都是神色郑重,心下惴惴:“莫非我所犯戒律太大,是以方丈大集寺众,要重重的惩罚?瞧这声势,似乎要破门将我逐出寺去,那便如何是好?” 正栗栗危惧间,只听钟声三响,诸僧齐宣佛号:“南无释迦如来佛!” 方丈玄慈与玄字辈的三位高僧,陪着七位僧人,从后殿缓步而出。殿上僧众一齐躬身行礼。 玄慈与那七僧先参拜了殿上佛像,然后分宾主坐下。 惠好抬起头来,见那七僧年纪都已不轻,服色与本寺不同,是别处寺院来的客僧,其中一僧高鼻碧眼,头发鬈曲,身形甚高,是一位胡僧。 坐在首位的约有七十来岁年纪,身形矮小,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际极具威严。 玄慈朗声向本寺僧众说道:“这位是五台山清凉寺方丈神山上人,大家参见了。” 众僧听了,心中都是一凛。众僧大都知道神山上人在武林中威名极盛,与玄慈大师并称“降龙”“伏虎”两罗汉,以武功而论,据说神山上人还在玄慈方丈之上。 只是清凉寺规模较小,在武林中的地位更远远不及少林,声望却是不如玄慈了,均想:“听说神山上人自视极高,曾说僧人而过问武林中俗务,不免落了下乘,向来不愿跟本寺打什么交道,今日亲来,不知是为了什么大事。”当下各又都躬身向神山上人行礼。 玄慈伸手向着其余六僧,逐一引见,说道:“这位是开封府大相国寺观心大师,这位是江南普渡寺的道清大师,这位是庐山东林寺觉贤大师,这位是长安净影寺融智大师,这位是五台山清凉寺的神音大师,是神上山人的师弟。” 观心大师等四僧都是来自名山古刹,只是大相国寺、普渡寺等向来重佛法而轻武功,这四僧虽然武林中大大有名,在其本寺的位份却并不高。 宏化寺众僧躬身行礼,观心大师等起身还礼。 玄慈方丈伸手向着那胡僧道:“这一位大师来自我佛天竺上国,法名哲罗星。” 众僧又都行礼。那哲罗星还过礼后,说道:“宏化寺好大,这么多的老……老和尚、中和尚、小和尚。”。 说的华语音调不正,什么“中和尚、小和尚”,也有些不伦不类。 玄慈说道:“七位大师都是佛门的有道大德。今日同时降临,实是本寺大大的光宠,故此召集大家出来见见。甚盼七位大师开坛说法,宏扬佛义,合寺众僧,同受教益。” 第六百二十三章 宝殿上再提当年事 神山上人道:“不敢当!”他身形矮小,不料话声竟然奇响,众僧不由得都是一惊,但他既不是放大了嗓门叫喊,亦非运使内力,故意要震人心魄,乃是自自然然,天生的说话高亢。 他接着说道:“少林庄严宝刹,小僧心仪已久,六十年前便来投拜求戒,却被拒之于山门之外。六十年后重来,垣瓦依旧,人事已非,可叹啊可叹。” 众僧听了,心中都是一震,他说话颇有敌意,难道竟是前来寻仇生事不成? 玄慈说道:“原来师兄昔年曾来宏化寺出家。天下寺院都是一家,师兄今日主持清凉,凡我佛门子弟,无不崇仰。” “当年宏化寺未敢接纳,得罪了师兄,小僧恭谨谢过。但师兄因此另创天地,弘法普渡,有大功德于佛门。当年之事,也未始不是日后的因缘呢。”说着双手合十,深深行了一礼。 神山上人合十还礼,说道:“小僧当年来到宝刹求戒,固然是仰慕宏化寺数百年执武林牛耳,武学渊源,更要紧的是,天下传言宏化寺戒律精严,处事平正。” 突然双目一翻,精光四射,仰头瞧着佛祖的金像,冷冷的道:“岂知世上尽有名不副实之事。早知如此,小僧当年也不会有少林之行了。” 宏化寺千余僧众一起变色,只是宏化寺戒律素严,虽然人人愤怒,竟无半点声息。 玄慈方丈道:“师兄何出此言?敝寺上下,若有行为乖谬之处,还请师兄明言。有罪当罚,有过须改。师兄一句话抹煞宏化寺数百年清誉,未免太过。” 神山上人道:“请问方丈师兄,佛门寺院,可是官府、盗寨?” 玄慈道:“小僧不解师兄言中含意,还请赐示。” 神山道:“官府逮人监禁,盗寨则掳人勒赎,事属寻常。可是宏化寺一非官府,二非盗寨,何以擅自扣押外人,不许离去?请问师兄,宏化寺做下这等残凶霸道的行径,还能称得上‘佛门善地’四字么?” 玄慈向那天竺胡僧哲罗星瞧了一眼,心下隐约已明七僧齐至少林的原因,说道:“上人指摘敝寺‘强凶霸道’,这四字未免言重了。” 神山望眼如来佛像,说道:“我佛在上,‘妄语’乃是佛门重戒!”转头向玄慈方丈道:“请问方丈,贵寺可是扣押了一位天竺高僧?这位哲罗星师兄的师弟,波罗星大师,可是给少林派拘禁在寺,数年不得离去吗?”说话时神色严峻,语气更是咄咄逼人。 玄慈转头向戒律院首座玄寂大师道:“玄寂师弟,请你向七位高僧述说其中原因。” 玄寂应道:“是。”向前走上两步。 他执掌戒律,向来铁面无私,合寺僧众见了他无不畏惧三分。惠好更加不敢向他望上一眼。 只听玄寂大师朗声道:“七年之前,天竺高僧波罗星师兄光降敝寺,合寺僧众自方丈师兄以下,皆大欢喜,恭敬接待。” “波罗星师兄言道,数百年来,天竺国外道盛行,佛法衰微,佛经大半散失,因此他师兄哲罗星大师派他到中华来求经。” “敝寺方丈师兄言道:敝邦佛经原是从天竺国求来,现下上国转来东土取经,那是莫大的因缘,我们得以上报佛恩,宏化寺深感荣幸。” “方丈师兄当即亲自陪同波罗星师兄前赴藏经楼,说道本寺藏经甚是齐备,源自天竺的经律论三藏译文,以及东土支那高僧大德的撰述,不下七千余卷,梵文原本亦复不少。” “若有复本,波罗星师兄尽可取去一部,倘若只有孤本的,本寺派出三十名僧人帮同钞录副本。” “方丈师兄又道,此去天竺路途遥远,经卷繁多,途中恐有失散。波罗星师兄取经回国之时,敝寺当派十名僧众,随同护送,务令全部经典平安返抵佛国。” 普渡寺道清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方丈师兄此举真是莫大的功德,可与当年鸠摩罗什大师、玄奘大师先后辉映。” 玄慈欠身道:“敝寺此举是应有之义,师兄赞叹,愧不敢当。” 玄寂续道:“这位波罗星师兄便在藏经楼翻阅经卷。本寺玄惭师兄奉方丈师兄之命,督率僧众帮同钞经,不敢稍有怠懈。岂知四个月之后,玄惭师兄竟然发觉,这位波罗星师兄每晚深夜,悄悄潜入藏经楼秘阁,偷阅本寺所藏的武功秘笈。” 观心、道清、觉贤、融智四僧不约而同的都惊噫一声。 玄寂续道:“玄惭师兄禀告方丈师兄。方丈师兄便向波罗星师兄劝谕,说道这些武功秘笈是本寺历代高僧所撰,既非天竺传来,亦与佛法全无干系,本寺数百年来规矩,不能泄示于外人。” “波罗星师兄既已看了一部分,那也罢了,此后请他不可再去秘阁。波罗星师兄一口答允,又连声致歉,说道不知宏化寺的规矩,此后决不再去偷看武功秘笈。” “哪知道过得几个月,波罗星师兄假装生病,却偷偷挖掘地道,又去秘阁偷阅。待得玄惭师兄发觉,已是在数年之后,波罗星师兄已偷阅了不少本寺的武学珍典,玄惭师兄出手阻止,交手之下,更察觉波罗星师兄不但偷阅本寺武功秘笈,更已学了本寺七十二项绝技中的三项武功。” 观心等四僧都是“哦”的一声,同时瞧向哲罗星,眼色中都露出责备之意。 玄寂向神山瞧了一眼,说道:“方丈师兄当下召集玄字辈的诸位师兄会商,大家都说,我少林派武功虽然平平无奇,但列祖列宗的规矩,非本派弟子不传。” “武林中千百年的规矩,偷学别派武功,实是大忌。何况我中土武功传到了天竺,说不定后患无穷。这位波罗星师兄的所作所为,决非佛门弟子的清净梵行,说不定他并非释家比丘,却是外道邪徒,此举不但于我少林派不利,于中土武林不利,而且也于天竺佛门不利。” “当下众位师兄弟提出诸般主张。方丈师兄言道:我佛慈悲为怀,这位波罗星师兄的真正来历,咱们无法查知,就算是外道邪徒,也不便太过严厉对付,还是请他长自驻锡本寺,受佛法熏陶,一来盼望他终于能够开悟证道,二来也免得种种后患。” “几年来敝寺对这位波罗星师兄好好供养,除了请他不必离寺之外,不敢丝毫失了恭敬之意。”。 观心等四僧微微点头。神山却道:“这位玄寂师兄的话,只是宏化寺的一面之词,真相到底如何,我们谁也不知。但宏化寺将这位天竺高僧扣押在寺,七年不放,总是实情。” “老衲听这位哲罗星师兄言道,他在天竺数年不得师弟音讯,放心不下,派了两名弟子前来宏化寺探问,宏化寺却不许他们和波罗星师兄相见,此事可是有的?” 第六百二十四章 贼番僧偷艺少室山 玄慈点头道:“不错。波罗星师兄既已偷学了敝寺的武功,敝寺势不能任由他将武功转告旁人。” 神山哈哈一笑,声震屋瓦,连殿上的大钟也嗡嗡作声,良久不绝。 玄慈见他神色傲慢,却也不怒,说道:“师兄,老衲有一事不明,敬请师兄指教。倘若有外人来到五台山清凉寺,偷阅了贵寺的《伏虎拳拳谱》、《五十一招伏魔剑》的剑经,以及《心意气混元功》和《普门杖法》的秘奥,师兄如何处置?” 神山上人微笑道:“武功高下,全凭各人修为,拳经剑谱之类,实属次要。要是有哪一位英雄好汉能来到清凉寺中,盗去了敝寺的拳经剑谱,老衲除了自认无能,更有什么话说?” “难道人家瞧一瞧你的武学法门,还能要人家性命么?还能将人家关上一世吗?嘿嘿,那也太过岂有此理了。” 玄慈也是微微一笑,说道:“倘若这些武功典籍平平无奇,公之于世又有何碍?但贵派的拳经剑谱内容精微,武林中素所钦仰,要是给旁人盗去传之于外,辗转落入狂妄自大、心胸狭窄之辈手中,那未免贻患无穷,决非武林之福。” 这几句话仍是意语平和,但“狂妄自大,心胸狭窄”八字评语,显然是指神山上人而言。 各人都听了出来,玄慈简直是明斥神山居心叵测,所以来索波罗星,主旨在于自己想看看少林派的武功秘笈。 神山一听,登时脸上变色,玄慈这几句话,正是说中了他的心事。 当年神山上人到宏化寺求师,还只一十七岁。宏化寺方丈灵门禅师和他接谈之下,便觉他锋芒太露,我慢贡高之气极盛,器小易盈,不是传法之人,若在寺中做个寻常僧侣,他又必不能甘居人下,日后定生事端,是以婉言相拒。 神山这才投到清凉寺中,只三十岁时便技盖全寺,做了清凉寺的方丈。神山上人天资颖悟,识见卓超,可算得是武林中的奇才,只是清凉寺的武学渊源远逊于少林,寺中所藏的拳经剑谱、内功秘要等等,不但为数有限,而且大部分粗疏简陋,不是第一流功夫。 四十多年来他内功日深,早已远远超过清凉寺上代所传的武学典籍中所载,但拳剑功夫,终究有所不足,每当想起少林派的七十二项绝技,总不自禁又是艳羡,又是恼恨。 这一日事有凑巧,他师弟神音引了一名天竺胡僧来到清凉寺,那胡僧便是哲罗星。 哲罗星倒确是佛门弟子,在天竺算得是武学中的一流高手,与人动手,受了挫折,想起素闻东土宏化寺有七十二项绝技,便心生一计,派遣记心奇佳的师弟波罗星来到少林,以求经为名,企图盗取武功绝技。 不料波罗星行径为人揭破,被宏化寺扣留不放。哲罗星派遣弟子前来少林探问,也不得与波罗星相见,于是哲罗星亲自东来,只盼能接回师弟,少林绝技既然盗不成,也只有罢手了。 他来到东土后,径向宏化寺进发,途中遇到一个老僧,手持精钢禅杖,不住向他打量。 哲罗星不明东土武林情状,只道凡是会武功的僧人便是少林僧,一见便心中有气,便喝令老僧让道,言词极是无礼。 那老僧反唇相讥,三言两语,便即斗了起来。斗了一个多时辰,兀自不分高下,两人内功各有所长,兵刃上也是互相克制,谁也胜不了谁。 又斗良久,天已昏黑,那老僧喝令罢斗,说道:“兀那番僧,你武功甚高,只可惜脾气太也暴躁,忒少涵养。” 哲罗星道:“你我半斤七两,你的脾气难道好了?”他的华语学得不甚到家,本想说“半斤八两”,却说成了“半斤七两”。 那老僧甚奇,问道:“什么叫做‘半斤七两’?” 哲罗星脸上一红,道:“啊,我说错了,是八斤半两。” 那老僧哈哈大笑,道:“我教你罢,是半斤八两。这样寻常的话也说不上,我们的汉话,你还得好好学几年再说不迟。” 哲罗星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那老僧笑道:“嘿嘿,书袋你倒会掉,却不知半斤乃是八两。” 哲罗星、波罗星师兄弟一意到中土盗取武功秘诀,读了不少中国书,所知的华语都是来自书本子的,于“半斤八两”这些俗语反而一知半解,记不清楚。 两僧打了半天,都已有惺惺相惜之意,言笑之间,互通姓名。那老僧便是清凉寺方丈神山的师弟神音。哲罗星得知他不是宏化寺的,更加全无嫌隙。 神音问道他东来的原由。哲罗星便说师弟来到中土,往宏化寺挂单,不知何故,竟为宏化寺扣留不放。 神音一来好事,二来对宏化寺的威名远扬本就心中不服,三来要在这位新交的朋友之前逞逞威风,便道:“我师兄神山武功天下无敌,从来就没将宏化寺瞧在眼里。我带你去见我师兄,定有法子救你师弟出来。”当下神音将哲罗星带到清凉寺去,会见了神山。 神山心想宏化寺方丈玄慈为人宽和,好端端地为什么扣留波罗星,其中定有重大缘由,当下善加款待,慢慢套问,不到半个月,便将哲罗星心中隐藏的言语套了出来,只不过他咬定说想取佛经,用以在天竺弘扬佛法。 神山寻思:“波罗星去宏化寺,志在盗经,如在刚盗到手时便被发觉,宏化寺也不过将原经夺回,不致再加难为。现下将他扣留不放,定是他不但盗到了手,而且已记熟于心。” “再说,这番僧所盗的若是经论佛典,宏化寺非但不会干预,反而会慎择善本,欣然相赠。所以将他监留于寺,七年不放,定然他所盗的不是佛经,而是武学秘笈。” 一想到“宏化寺的武学秘笈”,不由得心痒难搔。数日筹思,打定了主意:“我去代他出头,将波罗星索来。宏化寺中高手虽多,但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去。少林派是武林领袖,又是佛门弟子,难道真能逞强压人么?只要波罗星到手,不愁他不吐露宏化寺的武学秘要。” 当下派遣弟子持了自己名帖,邀请开封大相国寺观心大师、江南普渡寺道清大师、庐山东林寺觉贤大师、长安净影寺融智大师,随同神音和哲罗星,一同到宏化寺来。。 邀请这四位武林中大有名望的高僧到场,是要宏化寺碍于佛门与武林中的清议,非讲理放人不可。 这时神山听得玄慈语带讥刺,勃然说道:“哲罗星师兄万里东来,难道方丈连他师兄弟相会一面,也是不许么?” 第六百二十五章 巧言辩窃武反栽赃 玄慈心想:“倘若坚决不许波罗星出见,反而显得少林理屈了,普渡、东林诸寺高僧也必不服。”便道:“有请波罗星师兄!” 执事僧传下话去,过不多时,四名老僧陪同波罗星走上殿来。那波罗星身形矮小,面容黝黑,他见到师兄,悲喜交集,涌身而前,抱住哲罗星,泪水潸潸而下。 两人咭咭呱呱的说得又响又快,不知是天竺哪一处地方的方言土语,旁人也无法听懂,料想是波罗星述说盗经遭擒,被少林扣押不放的情由。 哲罗星和师弟说了良久,大声用华语道:“宏化寺方丈说假话,波罗星没有盗武功书,只偷看佛家书。佛家书,本来是我天竺来的,看看,又不犯戒!达摩祖师,是我天竺人,他教你们武功,你们反而关住了天竺比丘,这是忘恩负……负……那个,总之是不好!” 他的华语虽不流畅,理由倒十分充分,少林僧众一时无言可驳,他抵死不认偷盗武学经籍,此时并无赃物在身,实难逼他招认。 玄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波罗星师兄,你若说谎,不怕堕阿鼻地狱么?” 波罗星道:“我决不说谎!” 玄慈道:“我少林派的《大金刚拳经》,你偷看过没有?” 波罗星道:“没有,我只借看一部《金刚经》。” 玄慈道:“我少林派的《般若掌法》,你偷看过没有?” 波罗星道:“没有,我只借看过一部《小品般若经》。” 玄慈道:“那么我少林派的《摩诃指诀》,难道你也没偷看么?那日我玄惭师弟在藏经楼畔遇到你之时,你不是正偷了这部指法要诀,从藏经楼的秘阁中溜出来么?” 波罗星道:“小僧只在贵寺藏经楼借阅过一部《摩诃僧祗律》。贵国晋朝隆安三年,高僧法显来我天竺取经,得经书宝典多部,《摩诃僧祗律》即其一也。小僧借阅此书,不知犯了贵寺何等戒律?” 他聪明机变,学问渊博,否则他师兄也不会派他来担任盗经的重任了,此刻侃侃道来,竟将盗阅武术秘笈之事推得干干净净,反而显得宏化寺全然理亏。 玄慈眉头一皱,口宣佛号:“阿弥陀佛!”一时倒难以和他辩驳。 突然身旁风声微动,黄影闪处,一人呼的一拳向波罗星后心击去,这一拳迅速沉猛,凌厉之极。拳风所趋,正对准了波罗星后心的至阳穴要害。 这一招来得太过突然;似乎已难解救。波罗星立即双手反转,左掌贴于神道穴,右掌贴于筋缩穴,掌心向外,掌力疾吐,那神道穴是在至阳穴之上,筋缩穴在至阳穴之下,双掌掌力交织成一片屏障,刚好将至阳要穴护住,手法巧妙之极。 大雄宝殿上众高手见他这一招配合得丝丝入扣,倒似发招者故意凑合上去,要他一显身手一般,又似是同门师兄弟拆招,试演上乘掌法,忍不住都喝一声:“好掌法!” 波罗星双掌之力将那人来拳挡过,那人跟着变拳为掌,斩向波罗星的后颈。这时众人已看清偷袭之人是宏化寺中一名中年僧人。 这和尚变招奇速,等波罗星回头转身,右掌跟着斩下。波罗星左指挥出,削向他掌缘。 那僧人若不收招,刚好将小指旁的后豁穴送到他的指尖上去,其时波罗星全身之力聚于一指,立时便能废了那僧人的手掌。 这一指看似平平无奇,但部位之准,力道之凝,的是非同凡俗。又有人叫道:“好指法!” 那僧人立即收掌,双拳连环,瞬息间连出七拳。这七拳分击波罗星的额、颚、颈、肩、臂、胸、背七个部位,快得难以形容。 波罗星无法闪避,也是连出七拳,但听得砰砰砰砰砰砰砰连响七下,每一拳都和那僧人的七拳相撞。他在这电光石火般的刹那之间,居然每一拳都刚好撞在敌人的来拳之上,要不是事先练熟,凭你武功再高,那也是决不可能之事。 七拳一击出,波罗星蓦地想起一件事,“啊”的一声惊呼,向后跃开。那中年僧人却也不再进击,缓缓退开三步,合十向玄慈与神山行礼,说道:“小僧无礼,恕罪则个。” 玄慈笑吟吟的合十还礼。神山脸有怒色,哼了一声。玄慈向观心、道清、觉贤、融智四僧说道:“还请四位师兄主持公道。”一时大殿之中,肃静无声。 自从神山上人提到宏化寺扣押天竺僧波罗星之事,惠好便知眼前的事与己无涉,已放了一大半心;待见一位师叔祖出手袭击而波罗星一一化解,两人拆了招之后分开,但觉攻守双方所使招数,也并不如何了不起,却不知何以本寺方丈等人颇有得色,对方却有理屈惭愧之意,他只觉得波罗星在这三招上实在半点也没有吃亏。 观心大师咳嗽一声,说道:“三位意下如何?” 道清大师道:“适才波罗星师兄所使的三招,第一招似乎是《般若掌法》中的‘天衣无缝’;第二招似乎是《摩诃指》的‘以逸待劳’;第三招似乎是《大金刚拳》中的‘七星聚会’。” 神山上人接口道:“哈哈,中土佛门果然受惠于天竺佛国不浅。当年达摩祖师挟天竺武技东来,传于少林,天竺武技流传至今,少林高僧的出手,居然和天竺高僧的天竺武功仍然若合符节,实乃可喜可贺。‘般若’、‘摩诃’是梵语,‘金刚’是梵神,东西为一,万法同源,可说是武学中的无分别境界了,哈哈,哈哈。” 少林群僧一听之下,均有怒色。适才波罗星矢口不认偷看过宏化寺的武功秘录,倒也难以指证其非。 那中年少林僧法名玄生,是玄慈的师弟,武功既高,性情亦复刚猛,突然间出其不意的向波罗星袭击。 他事先盘算已定,所使招数以及袭向的部位,逼得波罗星不得不以般若掌、摩诃指、大金刚拳中的三招来拆解。 倘若波罗星从未学过这三门功夫,当然另有本门功夫拆解,但新学乍练,这些时日心中所想,手上所习,定然都是少林派功夫,仓卒之际不及细想,定会顺手以这三招最方便的招数应付。 不料神山强辞夺理,反说这是天竺武技。但少林派的武功源自达摩祖师。达摩是天竺僧人,梁朝时自天竺东来与梁武帝讲论佛法,话不投机,于是驻锡少林,传下禅宗心法与绝世武功,那也是天下皆知之事。 神山上人机变绝伦,一口咬定少林派的武功般若掌、摩诃指、与大金刚拳系从天竺传来,那么波罗星会使这三种武功便毫不希奇,决不能因此而证明他曾偷看过宏化寺的武功秘录。 玄慈缓缓说道:“本寺佛法与武功都是传自达摩祖师,那是一点不假。来于天竺,还于天竺,原也合情合理。波罗星师兄只须明言相求,本寺原可将达摩祖师所遗下的武经恭录以赠。” “但这般若掌创于本寺第八代方丈元元大师,摩诃指系一位在本寺挂单四十年的七指头陀所创。那大金刚拳法,则是本寺第十一代通字辈的六位高僧,穷三十六年之功,共同钻研而成。”。 “此三门全系中土武功,与天竺以意御劲、以劲发力的功夫截然不同。众位师兄都是武学高人,其中差别一见而知,原不必老衲多所饶舌。” 观心大师、融智大师均觉玄慈之言不错,齐声向神山上人道:“师兄你意下如何?” 第六百二十六章 哲罗星默背绝艺谱 神山上人微微一笑,说道:“少林方丈所言,当然高明,不过未免有一点故意分别中华与天竺的门户之见。其实我佛眼中,众生无别,中华、天竺,皆是虚幻假名。” “日前哲罗星师兄与小僧讲论天竺中土武功异同之时,也曾提到般若掌、摩诃指、和大金刚拳的招数。他说那一招‘天衣无缝’,梵文叫做‘阿伐岂耶’,翻成华语,是‘莫可名状’之意,这一招右掌力微而实,左掌力沉而虚,虚实交互为用,敌人不察,极易上当。方丈师兄,哲罗星师兄这句话,不知对也不对?” 玄慈脸上黄气一闪而过,说道:“师兄眼光敏锐,佩服,佩服。” 神山聪明颖悟,武学上识见又高,只见到波罗星和玄生对了那一掌,便瞧出了“天衣无缝”这招的精义所在,假言闻之于哲罗星,总之是要证明此乃天竺武学。 他见波罗星与玄生对拆的三招变化奇巧,对少林武功又增几分向慕之情,心下只想:“宏化寺这些和尚都是饭桶,上辈传下来这么高明的武学,只怕领悟到的还不到三成。只要能让我好好的钻研,再加变化,数年之内,便可压得少林派从此抬不起头来。” 玄慈自然知道,神山这番话,是适才见了波罗星的招数而发,什么哲罗星早就跟他说过云云,全是欺人之谈,但他于一瞥之间便看破了这一招高深掌法中的秘奥,此人天份之高,眼力之利,确也是世所罕见。 他微一沉吟,便道:“玄生师弟,烦你到藏经楼去,将记载这三门武功的经籍,取来让几位师兄一观。” 玄生道:“是!”转身出殿,过不多时,便即取到,交给玄慈。 大雄宝殿和藏经楼相距几达三里,玄生在片刻间便将经书取到,身手实是敏捷之极。外人不知内情,也不以为异,宏化寺僧众却无不暗自赞叹。 那三部经书纸质黄中发黑,显是年代久远。玄慈将经书放在方桌之上,说道:“众位师兄请看,三部经书中各自叙明创功的经历。众位师兄便不信老衲的话,难道宏化寺上代方丈大师这等高僧硕德,也会妄语欺人?又难道早料到有今日之事,在数百年前便先行写就了,以便此刻来强辞夺理?” 神山装作没听出他言外之意,将《般若掌法》取了过来,一页页的翻阅下去。观心大师便取阅《摩诃指秘要》,道清大师取阅《大金刚拳神功》。 观心、道清二人只随意看了看序文、跋记,便交给觉贤、融智二位。这四位高僧均觉一来这是少林派的武功秘本,自己是别派高手名宿,身份有关,不便窥探人家的隐秘;二来玄慈大师是一代高僧,既然如此说,决无虚假,若再详加审阅,不免有见疑之意,礼貌上颇为不敬。 神山上人却是认真之极,一页页的慢慢翻阅,显是在专心找寻其中的破绽疑窦,要拿来反驳玄慈。 一时大殿上除了众人轻声呼吸之外,便是书页的翻动之声。神山上人翻完《般若掌法》,接看《摩诃指秘要》,再看《大金刚拳神功》,都是一页页的慢慢。 少林群僧注视神山上人的脸色,想知道他是否能在这三本古籍之中找到什么根据,作为强辩之资,但见他神色木然,既无喜悦之意,亦无失望之情。 眼见他一页页的慢慢翻完,合上了最后一本《大金刚拳神功》,双手捧着,还给了玄慈方丈,闭眼冥想,一言不发。玄慈见他这等模样,倒是莫测高深。 过了好一会,神山上人张开眼来,向哲罗星道:“师兄,那日你将般若掌的要诀念给我听,我记得梵语是:因苦乃罗斯,不尔甘儿星,柯罗波基斯坦,兵那斯尼,伐尔不坦罗……” “翻成汉语是:‘如或长夜不安,心念纷飞,如何慑伏,乃练般若掌内功第一要义。’是这句话么?” 哲罗星一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随口答道:“是啊,师兄翻得甚是精当。” 少林众高僧面面相觑,无不失色,辈份较低之众僧却都侧耳倾听。 神山又叽哩咕噜的说了一大篇梵语,说道:“这段梵文译成华语,想必如此:却将纷飞之心,以究纷飞之处,究之无处,则纷飞之念何存?返究究心,则能究之心安在?能照之智本空,所缘之境亦寂,寂而非寂者,盖无能寂之人也,照而非照者,盖无所照之境也。境智俱寂,心虑安然。外不寻尘,内不住定,二途俱泯,一性怡然,此般若掌内功之要也。” 哲罗星这时已猜到了他的用意,欣然道:“正是,正是! 那日小僧与师兄在五台山清凉寺谈佛法,论武功,所说我天竺佛门般若掌的内功要诀,确是如此。” 神山上人道:“那日师兄所说的大金刚拳要旨和摩诃指秘诀,小僧倒也还记得。”说着又滔滔不绝的说一段梵语,背一段武经的经文。 玄慈及少林众高僧听神山所背诵的虽非一字不错,却也大致无误,正是那三部古籍中所记录的要诀,不由得都脸色大变。 想不到此人居然有此奇才,适才默默翻阅一过,竟将三部武学要籍暗记在心,而且又精通梵语,先将经诀译成梵语,再依华语背诵。道清、融智、玄慈等均通梵文,听来华梵语义甚合,倒似真的先有梵文,再有华文译本一般。 这么一来,波罗星偷阅经书的罪名固然洗刷得干干净净,而元元大师、七指头陀等少林上辈高僧,反成了抄袭篡窃、欺世盗名之徒。 这件事若要据理而争,那神山伶牙俐齿,未必辩他得过。玄慈气恼之极,一时却也想不出对付之策。 玄生忽又越众而出,向哲罗星道:“大师,你说这般若掌、摩诃指、大金刚拳,都是本寺传自天竺,大师自然精熟无比。 此事真假极易明白。小僧要领教大师这三门武功的高招,小僧所使招数,决不出这三门武功之外。大师下手指点时,也请以这三门武功为限。”说着身形一晃,已站到哲罗星的身前。 玄慈暗叫:“惭愧!这法子甚是简捷,只须那胡僧一出手,真伪便即立判,怎么我竟然念不及此?”。 神山上人也是心中一凛:“这一着倒也厉害,哲罗星自然不会什么般若掌、摩诃指、大金刚拳,却教他如何应付?” 哲罗星神色尴尬,说道:“天竺武功,著名的约有三百六十门,小僧虽然都约略知其大要,却不能每一门皆精。据闻宏化寺武功有七十二门绝技,请问师兄,是不是七十二门绝技件件精通?倘若小僧随便请师兄施展七十二门绝技中的三项,师兄是不是都能施展得出?” 第六百二十七章 达廖空演武施诡计 这番话一说,倒令玄生怔住了。宏化寺绝技,每位高僧所会者最多不过五六门,倘若有人任意指定三门,要哪一位高僧施展,那确是无人能够办到。 玄生于武学所知算得甚博,但七十二门绝技中所会者亦不过六门而已。哲罗星的反驳甚是有理,确也难以应付。 突然外面一个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说道:“天竺大德、中土高僧,相聚宏化寺讲论武功,实乃盛事。小僧能否有缘做个不速之客,在旁恭聆双方高见么?”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送入了各人耳中。 声音来自山门之外,入耳如此清晰,却又中正平和,并不震人耳鼓,说话者内功之高之纯,可想而知;而他身在远处,却又如何得知殿中情景? 玄慈微微一怔,便运内力说道:“既是佛门同道,便请光临。”又道:“玄鸣、玄石两位师弟,请代我迎接嘉宾。” 玄鸣、玄石二人躬身道:“是!”刚转过身来,待要出殿,门外那人已道:“迎接是不敢当。今日得会高贤,实是不胜之喜。” 他每说一句,声音便近了数丈,刚说完“之喜”两个字,大殿门口已出现了一位宝相庄严的中年僧人,双手合十,面露微笑,说道:“初云国山僧达廖空,参见宏化寺方丈。” 群僧见到他如此身手,已是惊异之极,待听他自己报名,许多人都“哦”的一声,说道:“原来是初云国师摇头上人到了!” 玄慈站起身来,抢上两步,合十躬身,说道:“国师远来东土,实乃有缘。敝寺今日正有一事难以分剖,便请国师主持公道,代为分辨是非。”说着便替神山、哲罗星师兄弟、观心等诸大师逐一引见。 众僧相见罢,玄慈在正中设了一个座位,请摇头上人达廖空就座。 达廖空略一谦逊,便即坐了,这一来,他是坐在神山的上首。 旁人倒也没什么,神山却暗自不忿:“你这番僧装神弄鬼,未必便有什么真实本领,待会倒要试你一试。” 达廖空道:“方丈要小僧主持公道,分辨是非,那是万万不敢。只是小僧适才在山门外听到玄生大师和哲罗星大师讲论武功,颇觉两位均有不是之处。” 群僧都是一凛,均想:“此人口气好大。” 玄生道:“敬请国师指点开示。” 达廖空微微一笑,说道:“哲罗星师兄适才质询大师,言下之意似乎是说,少林派有七十二门绝技,未必有人每一门都能精通,此言错矣。” “大师以为摩诃指、般若掌、大金刚拳是少林派秘传,除了贵派嫡传弟子之外,旁人便不会知晓,否则定是从贵派偷学而得,这句话却也不对。”他这番话连责二人之非,群僧只听得面面相觑,不知他其意何指。 玄生朗声道:“据国师所言,有人以一身而能兼通敝派七十二门绝技?” 摇头上人达廖空点头道:“不错!” 玄生道:“敢问国师,这位大英雄是谁?” 摇头上人达廖空道:“殊不敢当。” 玄生变色道:“便是国师?” 摇头上人达廖空点头合十,神情肃穆,道:“正是。” 这两字一出,群僧尽皆变色,均想:“此人大言炎炎,一至于此,莫非是疯了?” 少林七十二门绝技有的专练下盘,有的专练轻功,有的以拳掌见长,有的以暗器取胜,或刀或棒,每一门各有各的特长,使剑者不能使禅杖,擅大力神拳者不能收发暗器。 虽有人同精五六门绝技,那也是以互相并不抵触为限。玄生与波罗星都练了般若掌、摩诃指、大金刚拳三门功夫,那均是手上的功夫。 故老相传,上代高僧之中曾有人兼通一十三门绝技,号称“十三绝神僧”,宏化寺建寺数百年,只此一人而已。少林诸高僧固所深知,神山、道清等也皆洞晓。要说一身兼擅七十二绝技,自是欺人之谈。 少林七十二门绝技之中,更有十三四门异常难练,纵是天资极高之人,毕生苦修一门,也未必一定能够练成。 此时少林全寺僧众千余人,以千余僧众所会者合并,七十二绝技也数不周全。眼看达廖空不过四十来岁年纪,就说每年能成一项绝技,一出娘胎算起,那也得七十二年功夫,这七十二项绝技每一项都是艰深繁复之极,难道他竟能在一年之中练成数种? 玄生心中暗暗冷笑,脸上仍不脱恭谨之色,说道:“国师并非我少林派中人,然则摩诃指、般若掌、大金刚拳等几项功夫,却也精通么?” 摇头上人达廖空微笑道:“不敢,还请玄生大师指教。” 身形略侧,左掌突然平举,右拳呼的一声直击而出,如来佛座前一口烧香的铜鼎受到拳劲,镗的一声,跳了起来,正是大金刚拳法中的一招“洛钟东应”。 拳不着鼎而铜鼎发声,还不算如何艰难,这一拳明明是向前击出,铜鼎却向上跳,可见拳力之巧,实已深得“大金刚拳”的秘要。 达廖空不等铜鼎落下,左手反拍出一掌,姿势正是般若掌中的一招“慑伏外道”,铜鼎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子,拍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下来,只是鼎中有许多香灰跟着散开,烟雾弥漫,一时看不清是什么物件。 其时“洛钟东应”这一招余力已尽,铜鼎急速落下,达廖空伸出大拇指向前一捺,一股凌厉的指力射将过去,铜鼎突然向左移开了半尺。摇头上人达廖空连捺三下,铜鼎移开了一尺又半,这才落地。 少林众高僧心下叹服,知他这三捺看似平凡无奇,其中所蕴蓄的功力实已到了超凡入圣的境地,正是摩诃指的正宗招数,叫做“三入地狱”。 那是说修习这三捺时用功之苦,每捺一下,便如入了一次地狱一般。 香灰渐渐散落,露出地下一块手掌大的物事来,众僧一看,不禁都惊叫一声,那物事是一只黄铜手掌,五指宛然,掌缘闪闪生光,灿烂如金,掌背却呈灰绿色。 达廖空袍袖一拂,笑道:“这‘袈裟伏魔功’练得不精之处,还请方丈师兄指点。”一句话方罢,他身前七尺外的那口铜鼎竟如活了一般,忽然连打几个转,转定之后,本来向内的一侧转而向外,但见鼎身正中剜去了一只手掌之形,割口处也是黄光灿然。 辈份较低的群僧这才明白,达廖空适才使到般若掌中“慑伏外道”那一招之时,掌力有如宝刀利刃,竟在鼎上割下了手掌般的一块。。 玄生见他这三下出手,无不远胜于己,霎时间心丧若死:“只怕这位神僧所言不错,我少林派七十二门绝技确是传自天竺,他从原地习得秘奥,以致比我中土高明得多。” 当即合十躬身,说道:“国师神技,令小僧大开眼界,佩服,佩服!” 第六百二十八章 窥端倪惠好生察觉 达廖空最后所使的“袈裟伏魔功”,玄慈方丈毕生在这门武功上花的时日着实不少,以致颇误禅学进修,有时着实后悔,觉得为了一拂之纯,穷年累月的练将下去,实甚无谓。 但想到自己这门袖功足可独步天下,也觉自我心慰,此刻一见达廖空随意拂袖,潇洒自在,而口中谈笑,袍袖已动,竟不怕发声而泄了真气,更非自己所能,不由得百感交集。 霎时之间,大殿上寂静无声,人人均为达廖空的绝世神功所镇慑。 过了良久,玄慈长叹一声,说道:“老衲今日始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老衲数十年苦学,在国师眼中,实是不足一哂。波罗星师兄,宏化寺浅水难养蛟龙,福薄之地,不足以留佳客,你请自便罢!” 玄慈此言一出,哲罗星与波罗星二人喜动颜色。神山上人却是又喜又怒,喜的是波罗星果然精熟少林派绝技,而玄慈方丈准他离寺;愁的是此事自己实在无甚功绩,全是达廖空一力促成,此人武功高极,既已控制全局,自己再要想从波罗星手中转得少林绝技,只怕难之又难。 更何况波罗星所盗到的少林武功秘笈,不过寥寥数项,又如何能与达廖空所学相比?世上既有达廖空其人,则自己一切图谋,不论成败,都已殊不足道。 达廖空不动声色,只合十说道:“善哉,善哉!方丈师兄何必太谦?” 少林全寺僧众却个个垂头丧气,都明白方丈被逼到要说这番话,乃是自认少林派武功技不如人。 少林派数百年来享誉天下,执中原武学之牛耳。这么一来,不但宏化寺一败涂地,亦使中土武人在番人之前大大的丢了脸面。 观心、道清、觉贤、融智、神音诸僧也均觉面目无光,事情竟演变到这步田地,实非他们初上宏化寺时所能逆料。 玄慈实已熟思再三。他想宏化寺所以要扣留波罗星,全是为了不令本寺武功绝技泄之于外,但眼见达廖空如此神功,虽然未必当真能尽本寺七十二门绝技,总之为数不少,则再扣留波罗星又有何益? 波罗星所记忆的本寺绝技,不过三门,比诸达廖空所知,实不可同日而语。这位摇头上师武功深不可测,本寺诸僧无一能是他敌手,若说寺中诸高手一拥而上,倚多为胜,那变成了下三滥的无赖匪类,岂是少林派所能为? 这波罗星今日下山,不出一月,江湖上少不免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宏化寺再不能领袖武林,自己也无颜为宏化寺的方丈。这一切他全了然于胸,但形格势禁,若非如斯,又焉有第二条路好走? 殿上诸般事故,惠好一一都瞧在眼里,待听方丈说了那几句话后,本寺前辈僧众个个神色惨然。他斜眼望看师父慧轮时,但见他泪水滚滚而下,实是伤心已极,更有几位师叔连连捶胸,痛哭失声。 他虽不明其中关节,但也知达廖空适才显露的武功,本寺无人能敌,方丈无可奈何,只有让他将波罗星带走。 可是他心中却有一事大惑不解。眼见达廖空使出大金刚拳拳法、般若掌掌法、摩诃指指法,招数是对是错,他没有学过这几门功夫,自是无法知晓,但运用这拳法、掌法、指法的内功,他却瞧得清清楚楚,那显然是“五色劫功”。 这个无色劫功他得自虚云子,后来顺情魔女在传他六阳遮天手的歌诀之时,发觉他身有此功,曾大为恼怒伤心,因此功她师父只传丰梓月一人,惠好既从虚云子身上传得,则虚云子和丰梓月之间的干系,自是不问可知了。 顺情魔女息怒之后,曾对他说过“五色劫功”的运用之法,但据她所知也属有限,直到后来他在清灵宫地下石室的壁上圆圈之中,才体会到不少“五色劫功”的秘奥。 “五色劫功”是道家之学,讲究清静无为,神游太虚,较之佛家武功中的“五色五相”之学,名虽略同,实质大异。 惠好一听到达廖空在山门外以中气传送言语,心中便已一凛,知他的“五色劫功”修为甚深,此后见他使动拳法、掌法、指法、袖法,招数虽变幻多端,却全是以五色劫功催动。 玄生师叔祖以及波罗星所使的“天衣无缝”等招,却从内至外全是佛门功夫,而且般若掌有般若掌的内功,摩诃指有摩诃指的内功,大金刚拳有大金刚拳的内功,泾渭分明,截不相混。 他听达廖空自称精通本派七十二门绝技,然而施展之时,明明不过是以一门五色劫功,使动般若掌、摩诃指、大金刚拳等招数,只因五色劫功威力强劲,一使出便镇慑当场,在不会这门内功之人眼中,便以为他真的精通少林派各门绝技。 这虽非鱼目混珠,五色劫功的威力也决不在任何少林绝技之下,但终究是指鹿为马,混淆是非。惠好觉得奇怪的是,此事明显已极,宏化寺自方丈以下,千余僧众竟无一人直斥其非。 他可不知这五色劫功博大精深,又是道家的武学,大殿上却无一个不是佛门弟子,武功再高,也不会去修习道家内功,何况“五色劫功”以“五相”两字为要旨,五路形相,无迹可寻,若非本人也是此道高手,决计看不出来。 玄慈、玄生等自也察觉达廖空的内功与少林内功颇有不同,但想天竺与中土所传略有差异,自属常情。 地隔万里,时隔数百年,少林绝技又多经历代高僧兴革变化,两者倘若仍是全然一模一样,反而不合道理了。是以丝毫不起疑心。 惠好初时只道众位前辈师长别有深意,他是第三辈的小和尚,如何敢妄自出头?但眼见形势急转直下,众师长尽皆悲怒沮丧,无可奈何,本寺显然面临重大劫难,便欲挺身而出,指明达廖空所施展的不是少林派绝技。 但二十余年来,他在寺中从未当众说过一句话,在大殿中一片森严肃穆的气象之下,话到口边,不禁又缩了回去。 只听达廖空道:“方丈既如此说,那是自认贵派七十二门绝技,实在并非贵派自创,这个‘绝’字,须得改一改了。” 玄慈默然不语,心中如受刀剜。。 玄字班中一个身形高大的老僧厉声说道:“国师已占上风,本寺方丈亦许天竺番僧自行离去,何以仍如此咄咄逼人,不留丝毫余地?” 达廖空微笑道:“小僧不过想请方丈应承一句,以便遍告天下武林同道。以小僧之见,宏化寺不妨从此散了,诸位高僧分投清凉、普渡诸处寺院托庇安身,各奔前程,岂非胜在浪得虚名的宏化寺中苟且偷安?” 第六百二十九章 遭败露国师心恼怒 他此言一出,少林群僧涵养再好,也都忍耐不住,纷纷大声呵斥。群僧这时方始明白,这达廖空上得少室山来,竟是要以一人之力将宏化寺挑了,不但他自己名垂千古,也使得中原武林从此少了一座重镇,于他吐蕃国大有好处。 只听他朗声说道:“小僧孤身来到中土,本意想见识一下宏化寺的风范,且看这号称中原武林泰山北斗之地,是怎样一副庄严宏伟的气象。但听了诸位高僧的言语,看了各位高僧的举止,嘿嘿嘿,似乎还及不上僻处南疆的西山卧龙寺。唉!这可令小僧大大失望了。” 玄字班中有人说道:“西山卧龙寺枯荣大师和本因方丈佛法渊深,凡我释氏弟子,无不仰慕。出家人早无竞胜争强之念,国师说我少林不及卧龙,岂足介意?”那人一面说,一面缓步而出,乃是个满面红光的老僧。他右手食指与中指轻轻搭住,脸露微笑,神色温和。 达廖空也即脸露笑容,说道:“久慕玄渡大师的‘拈花指’绝技练得出神入化,今日得见,幸何如之。”说着右手食中两指也是轻轻搭住,作拈花之状。二僧左手同时缓缓伸起,向着对方弹了三弹。 只听得波波波三响,指力相撞。玄渡大师身子一晃,突然间胸前飙出三支血箭,激喷数尺,两股指力较量之下,玄渡不敌,给达廖空三股指力都中在胸口,便如是利刃所伤一般。 这玄渡大师为人慈和,极得寺中小辈僧侣爱戴。惠好十六岁那年,曾奉派替玄渡扫地烹茶,服侍了他八个月。玄渡待他十分亲切,还指点了他一些罗汉拳的拳法。此后玄渡闭关参禅,惠好极少再能见面,但往日情谊,长在心头。 这时见他突为指力所伤,知道救援稍迟,立有性命之忧,他曾得威仪先生苏半城授以疗伤之法,后来又学了破解长生咒的秘诀,熟习扶伤救死之道,眼见玄渡胸口鲜血喷出,不暇细想,身子一晃之间,已抢到玄渡对面,虚托一掌。 其时相去只一瞬之间,三股血水未及落地,在他掌力一逼之下,竟又迅速回入了玄渡胸中。 惠好左手如弹琵琶,一阵轮指虚点,顷刻间封了玄渡伤口上下左右的十一处穴道,鲜血不再涌出,再将一粒清灵宫的治伤灵药九转鹿龟丸喂入他口中。 当日惠好得段长安指点,破解虚云子所布下的撼世棋局之时,达廖空曾见过他一面,此刻突然见他越众而出,以轮指虚点,封闭玄渡的穴道,手法之妙,功力之强,竟是自己生平所未见,不由得大吃一惊。 慧方等六僧那日见惠好一掌击死玄难,又见他做了外道别派的掌门人,种种怪异之处,无法索解,当即负了玄难尸身,回到宏化寺中。 玄慈方丈与众高僧详加查询,得悉玄难是死于丁墨寒“三笑逍遥散”的剧毒,久候惠好不归,派了十多名僧人出外找寻,也始终未见他的踪影。 惠好回寺之日,适逢宏化寺又遇重大变故,丐帮帮主孙知义竟然遣人下帖,要少林奉他为中原武林盟主。玄慈连日与玄字辈、慧字辈群僧筹商对策,实不知那名不见经传的孙知义是何等样人物。 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会,实力既强,向来又以侠义自任,与少林派互相扶持,主持江湖上正气、武林中公道,突然要强居于少林派之上,倒令众高僧不知如何应付才是。 惠好的师父慧轮见方丈和一众师伯、师叔有要务在身,便不敢禀告惠好回寺、连犯戒律之事。是以他在园中挑粪浇菜,众高僧也均不知,这时突然见他显示高妙手法,倒送鲜血回入玄渡体内,自是人人惊异。 惠好说道:“太师伯,你且不要运气,以免伤口出血。”撕下自己僧袍,裹好了他胸口伤处。 玄渡苦笑道:“摇头上师……的……拈花指功……如此……如此了得!老衲拜……拜服。” 惠好道:“太师伯,他使的不是拈花指,也不是佛门武功。” 群僧一听,都暗暗不以为然,达廖空的指法固然和玄渡一模一样,连两人温颜微笑的神情也是毫无二致,却不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拈花指”是什么? 群僧都知达廖空是吐蕃国的护国法师,敕封摇头上人,每隔五年,便在大雪山光明寺开坛,讲经说法,四方高僧居士云集聆听,执经问难,无不赞叹。他是佛门中天下知名的高僧,所使的如何会不是佛门武功? 达廖空心中却又是一惊:“这小和尚怎知我使的不是拈花指?不是佛门武功?” 一转念间,便即恍然:“是了!那拈花指本是一门十分王道和平的功夫,只点人穴道,制敌而不伤人,我急切求胜,指力太过凌厉,竟在那老僧胸口戳了三个小孔,便不是迦叶尊者拈花微笑的本意了。这小和尚想必由此而知。” 他天生睿智,自少年时起便迭逢奇缘,生平从未败于人手,一离吐蕃,在南疆卧龙寺中连胜枯荣、本因、本相等高手,此番来到少林,原是想凭一身武功,单枪匹马的斗倒这座千年古刹,眼见惠好只不过二十来岁,虽然适才“轮指封穴”之技颇为玄妙,料想武功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当下便微笑道:“小师父竟说我这拈花指不是佛门武学,却令少林绝技置身何地?” 惠好不善言辩,只道:“我玄渡太师伯的拈花指,自然是佛门武学,你……你大师所使这个……却不是……”一面说,一面提起左手,学着玄渡的手法,也弹了三弹,指力中使上了五色劫功。 他对人恭谨,这三弹不敢正对达廖空,只是向无人处弹去,只听得镗、镗、镗三响,大殿上一口铜钟发出巨声。惠好这三下指力都弹在钟上,便如以钟槌用力撞击一般。。 达廖空叫道:“好功夫!你试我一招般若掌!”说着双掌一立,似是行礼,双掌却不合拢,呼的一声,一股掌力从双掌间疾吐而出,奔向惠好,正是般若掌的“峡谷天风”? 惠好见他掌势凶猛,非挡不可,当即以一招“北斗七星掌”将他掌力化去。 第六百三十章 吐蕃僧势衰频发难 达廖空感到他这一掌之中隐含吸力,刚好克制自己这一招的掌力,宛然便是五色劫功的底子,心中一凛,笑道:“小师父,你这是佛门功夫么?我今日来到宝刹,是要领教少林派的神技,你怎么反以旁门功夫赐招?少林武功在大宋国向称数一数二,难道徒具虚名,不足以与异邦的武功相抗么?” 他一试出惠好的内功特异,自己没有制胜把握,便以言语挤兑,要他只用少林派的功夫。 惠好怎明白他的用意,直言相告:“小僧资质愚鲁,于本派武功只学了一套罗汉拳,一套韦陀掌,那是本派扎根基的入门功夫,如何能与国师过招?” 达廖空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倒也有自知之明,不是我的对手,那便退下吧!” 惠好道:“是!小僧告退。”合十行礼,退入惠字辈群僧的班次。 玄慈方丈却精明之极,虽不明白惠好武功的由来,但看他适才所演的几招,招数精奇,内功深厚,足可与达廖空相匹敌。 宏化寺今日面临存亡荣辱的大关头,不如便遣他出去抵挡一阵,纵然落败,也总是一个转机,胜于一筹莫展,当即说道:“国师自称精通少林派七十二门绝技,高明渊博,令人佩服之至。少林派的入门粗浅功夫,自是更加不放在国师眼里了。” “惠好,本寺僧众现今以‘玄、难、惠、空’排行,你是本派的第三代弟子,本来决无资格跟吐蕃国第一高手国师过招动手,但国师万里远来,良机难逢,你便以罗汉拳和韦陀掌的功夫,请国师指点几招。” 他将话说在头里,惠好只不过是宏化寺第三代“惠”字辈的小僧,败在达廖空手下,于宏化寺威名并无所损,但只要侥幸勉强支持得一炷香、两炷香的时刻,自己乘势喝止双方,达廖空便无颜再纠缠下去了。 惠好听得方丈有令,自是不敢有违,躬身应道:“是。”走上几步,合十说道:“国师手下留情!”心想对方是前辈高人,决不会先行出招,当即双掌一直拜了下去,正是韦陀掌的起手式“灵山礼佛”。 他在宏化寺中半天念经,半天练武,十多年来,已将这套罗汉拳和韦陀掌练得纯熟无比。这招“灵山礼佛”本来不过是礼敬敌手的姿式,意示佛门弟子礼让为先,决非好勇斗狠之徒。 但他此刻身上既具尧天神脉三大高手深厚内力,复得顺情魔女尽心点拨,而清灵宫地下石窖中数月面壁揣摩,更是得益良多,双掌一拜下,身上僧衣便即微微鼓起,真气流转,护住了全身。 达廖空明知跟这小僧动手,胜之不武,不胜为笑,但情势如此,已不由得自己避战,当即挥掌击出,掌风中隐含必必卜卜的轻微响声,姿式手法,正是般若掌的上乘功夫。 韦陀掌是少林派的扎根基武功,少林弟子拜师入门,第一套学“罗汉拳”,第二套学的便是“韦陀掌”。 般若掌却是最精奥的掌法,自韦陀掌学到般若掌,循序而进,通常要花三四十年功夫。般若掌既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练将下去,永无穷尽,掌力越练越强,招数愈练愈纯,那是学无止境。 自少林创派以来,以韦陀掌和般若掌过招,实是从所未有。两者深浅精粗,正是少林武功的两个极端,会般若掌的前辈僧人,决不致和只会韦陀掌的本门弟子动手,就算师徒之间喂招学艺,师父既然使到般若掌,做弟子的至少也要以达摩掌、伏虎掌、如来千手法等等掌法应接。 惠好眼见对方掌到,斜身略避,双掌推出,仍是韦陀掌中一招,叫做“山门护卫”,招式平平,所含力道却甚是雄浑。 达廖空身形流转,袖里乾坤,无相劫指点向对方。惠好斜身闪避,达廖空早料到他闪避的方位,大金刚拳一拳早出,砰的一声,正中他肩头。 惠好踉踉跄跄的退了两步。达廖空哈哈一笑,说道:“小师父服了么?”料想这一掌开碑裂石,已将他肩骨击成碎片。 哪知惠好有“神脉真气”护体,只感到肩头一阵疼痛,便即猱身复上,双掌自左向右划下,这一招叫做“恒河入海”,双掌带着浩浩真气,当真便如洪水滔滔、东流赴海一般。 达廖空见他吃了自己一拳恍若不觉,两掌击到,力道又如此沉厚,不由得暗自惊异,出掌挡过,身随掌起,双腿连环,霎时之间连踢六腿,尽数中在惠好心口,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如影随形腿”,一腿既出,第二腿如影随形,紧跟而至,第二腿随即自影而变为形,而第三腿复如影子,跟随踢到,直踢到第六腿,惠好才来得及仰身飘开。 达廖空不容他喘息,连出两指,嗤嗤有声,却是“多罗指法”。惠好坐马拉弓,还击一拳,已是“罗汉拳”中的一招“黑虎偷心”。这一招拳法粗浅之极,但附以五色劫功后,竟将两下穿金破石的多罗指指力消于中途。 达廖空有心炫耀,多罗指使罢,立时变招,单臂削出,虽是空手,所使的却是“燃木刀法”。这路刀法练成之后,在一根干木旁快劈九九八十一刀,刀刃不能损伤木材丝毫,刀上发出的热力,却要将木材点燃生火,当年南轩的师父玄苦大师即擅此技,自他圆寂之后,寺中已无人能会。 “燃木刀法”是单刀刀法,与达廖空当日在卧龙寺所使“火焰刀法”的凌虚掌力全然不同,他此刻是以手掌作戒刀,狠砍狠斫,全是少林派武功的路子。他一刀劈落,波的一响,惠好右臂中招。 惠好叫道:“好快!”右拳打出,拳到中途,右臂又中一刀。达廖空真力贯于掌缘,这一斩已不逊钢刀,一样的能割首断臂,但惠好右臂连中两刀,竟浑若无事,反震得他掌缘隐隐生疼。 达廖空骇异之下,心念电转,寻思:“这小和尚便练就了金钟罩、铁布衫功夫,也经不起我这几下重手,却是何故?啊,是了,此人僧衣之内是穿了什么护身宝甲。”。 一想到此节,出招便只攻击惠好面门,“大智无定指”、“去烦恼指”、“寂灭抓”、“因陀罗抓”,接连使出六七门少林神功,对准惠好的眼目咽喉招呼。 达廖空这么一轮快速的抢攻,惠好手忙足乱,无从招架,惟有倒退,这时连“韦陀掌”也使不上了,一拳一拳的打出,全是那一招“黑虎偷心”,每发一拳,都将达廖空逼退半尺,就是这么半尺之差,达廖空种种神妙的招数,便都不能及身。 第六百三十一章 护寺威惠好显英雄 顷刻之间,达廖空又连使十六门少林绝技,少林群僧只看得目眩神驰,均想:“此人自称一身兼通本派七十二绝技,果非大言虚语。” 但惠好用以应付的,却只一门“罗汉掌”,而且在对方迅若闪电的急攻之下,心中手上全无变招的余裕,打出一招“黑虎偷心”,又是一招“黑虎偷心”,来来去去,便只依样葫芦的一招“黑虎偷心”,拳法之笨拙,纵然是市井武师,也不免为之失笑。 但这招“黑虎偷心”中所含的劲力,却竟不断增强,两人相去渐远,达廖空手指手爪和惠好的面门相距已逾一尺。 达廖空早已发觉,惠好拳力中隐隐也有五色劫功,而且还远在自己之上,只是似乎不大会使,未能发挥威力而已。 眼见惠好又是一招“黑虎偷心”打到,突然间掌一沉,双手陡探,已抓住惠好拳头,正是少林绝技“龙爪功”中的一招,左手拿着惠好的小指,右手拿住他拇指,运力向上急拗,准拟这一下立时便拗断他的两根手指。 惠好两指被拗,不能再使“黑虎偷心”,手指剧痛之际,自然而然的使出“六阳遮天手”来,右腕转个小圈,翻将过来,拿住了达廖空的左腕。 达廖空一抓得手,正欣喜间,万料不到对方手上突然会生出一般怪异力道,反拿己腕。 他所知武学甚为渊博,但这“六阳遮天手”却全然不知来历,心中一凛,只觉左腕已如套在一只铁箍之中,再也无法挣脱。 总算惠好惊惶中只求自解,不暇反攻,因此牢牢抓住达廖空的手腕,志在不让他再拗自己手指,忘了抓他脉门。便这么偏了三分,达廖空内力已生,微微一收,随即激迸而出,只盼震裂惠好的虎口。 惠好手上一麻,生怕对方脱手之后,又使厉害手法,忙又运劲,体内尧天真气如潮水般涌出。 他和陆迁所练的武功出于同源,但没如陆迁那般练过化解内力的法门,因此虽抓住了达廖空手腕,却没能化他内力。 饶是如此,达廖空三次运劲未能挣脱,不由得心下大骇,右手成掌,斜劈惠好项颈。 他情急之下,没想到再使少林派武功,这一劈已是他吐蕃的本门武学。惠好左手以一招北斗七星掌化解。达廖空次掌又至,惠好的六阳遮天掌绵绵使出,将对方势若狂飚的攻击一一化解。 其时两人近身肉搏,呼吸可闻,出掌时都是曲臂回肘,每发一掌都只七八寸距离,但相距虽近,掌力却仍是强劲之极。 达廖空掌声呼呼,群僧均觉这掌力刮面如刀,寒意侵体,便似到了高山绝顶,狂风四面吹袭。宏化寺辈份较低的僧侣渐渐抵受不住,一个个缩身向后,贴墙而立。玄字辈高僧自不怕掌力侵袭,但也各运内力抗拒。 惠好为了要替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群豪解除长生咒,在这六阳遮天掌上用功甚勤,种种精微变化全已了然于胸,而清灵宫地底石壁上的图谱,更令他大悟其中奥妙。 不过他从未用之与人过招对拆,少了练习,一上来便与一位当今数一数二的高手生死相搏,掌法虽高,内力虽强,使得出来的却不过二三成而已。 达廖空掌力越来越凌厉,惠好心无二用,但求自保,每一招都是守势。他决不是想拿住达廖空,只是眼见对方武功胜己十倍,单掌攻击已这般厉害,倘若任他双掌齐施,自己非命丧当场不可,因此死命拿住他左腕,要令他左掌无法出招。 惠好这个念头虽笨,竟也大有用处。达廖空左手被抓,双掌连环变化、交互为用的诸般妙着便使不出来。惠好本来掌法不甚纯熟,使单掌较使双掌为便。 一个打了个对折,十成掌法只剩五成,一个却将二三成的功夫提升到了四五成。一炷香时刻过去,两人已交拆数百招,仍是僵持之局。 玄慈、玄渡、神山、观心、哲罗星等诸高僧都已看出,达廖空左腕受制,挣扎不脱,但惠好的左掌却全然处于下风,只有招架之功,无丝毫还手之力,两人都是右优左劣。 这般打法,众高僧虽见多识广,却是生平从所未见。其中少林众僧更多了一份惊异,一份忧心,惠好自幼在本寺长大,下山半年,却不知从何处学了这一身惊人技艺回来,又见他抓住敌人,并不能制敌,但达廖空每一掌中都含着摧筋断骨、震破内家真气的大威力,只要给击中了一下,非气绝身亡不可。 此刻少林众僧中,不论哪一个出手相助,只须轻轻一指,都能取了达廖空的性命,但这番相斗,并非志在杀了对方,而是为了维护少林一派的声誉,若有人上前杀了达廖空,只有大损少林派令誉。群僧个个提心吊胆,手心中捏一把汗,瞧着二人激斗。 又拆百余招,惠好惊恐之心渐去,于六阳遮天掌的精妙处领悟越来越多,十招中于九招守御之余,已能还击一招。 他既还击一招,达廖空便须出招抵御,攻势不免略有顿挫。其间相差虽然甚微,消长之势,却是渐渐对惠好有利。 又过了一顿饭时分,惠好已能在十招中反攻两三招。少林群僧见他渐脱困境,无不暗暗欢喜。 神山上人自从达廖空一现身,心情便甚矛盾,既盼达廖空杀灭少林派的威风,又不愿异邦僧人到中土来横行无忌,自己却无力将之制服;待见达廖空与惠好相持不决,只盼两人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自己即使无法从波罗星手中再取其他少林绝技,但般若掌、摩诃指、大金刚拳三门绝技的秘诀,总已记在心中,回寺后详加参研,凭着一己的聪明智慧,当可将这三门武功大加变通,要旨虽同,招式外形却可大异,那时便成为清凉寺的三门绝技,而自己便是创建这三门绝技的鼻祖了。 波罗星却又是另一番心情。他这些时日中研习般若掌、摩诃指、大金刚拳三门武功,但觉其中奥妙无穷。。 今日师兄哲罗星来接他出寺,自忖心中所得记忆者,还不到少林武功的半成,回归故乡虽然欢喜,但眼见寺中宝藏如此丰富,一出少林山门,从此再无缘得窥,却也是不胜遗憾。 其后见到惠好与达廖空相斗,两人内力之强,招数之奇,自己连半点边儿也摸不到。他却不知惠好所使的并非少林武功,只觉宏化寺中一个青年僧人已如此了得,自己万里奔波,好容易有缘出入藏经阁,却只记得几部武学经书回去,虽不是如入宝山空手而回,但所得者决非真正贵重之物,只怕此后一生之中,不免日日夜夜,悔恨无尽。 第六百三十二章 四丽姝怒闯佛门地 武学之道,便和琴棋书画,以及佛学、易理等等繁难奥妙的功夫学问无异,愈是钻研,愈是兴味盎然,只要得悉世上另有比自己所学更高一层的功夫学问,千方百计的也要观摩一番。 波罗星是天竺高僧中大有才智之士,初到宏化寺时,一意在盗取武经,回去光大天竺武学,但见到宏化寺中的武学竟如此浩如烟海,不由得恋恋不舍,不肯遽此离去了。 这时惠好已能占到四成攻势,虽然兀自遮拦多,进攻少,但内力生发,尧天神脉武学的诸般狠辣招数自然而然的使了出来。 旁观者不禁胆战心惊,均想:“我若中了这一招,不免死得惨酷无比。” 少林派僧俗弟子,数百年来并无一个女子,历代创建全是走刚阳路子,因系佛门武功,出手的用意均是制敌而非杀人,与顺情魔女、丰梓月的招数截然相反。玄慈等少林高僧见惠好所使招数渐趋阴险刻毒,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 达廖空连运三次强劲,要挣脱惠好的右手,以便施用“狂刀斩”绝技,但己力加强,对方的指力亦相应而增,情急之下,杀意陡盛,左手呼呼呼连拍三掌,惠好挥手化解。达廖空缩手弯腰,从布袜中取出一柄匕首,陡向惠好肩头刺去。 惠好所学全是空手拆招,突然间白光闪处,匕首刺到,不知如何招架才是,抢着便去抓达廖空的右腕,这一抓是“六阳遮天手”的擒拿手法,既快且准,三根手指一搭上他手腕,大拇指和小指跟着便即收拢。 便在这时,达廖空掌心劲力一吐,匕首脱手而出,惠好双手都牢牢抓着对方的手腕,噗的一声,匕首插入了他肩头,直没至柄。 旁观群僧齐声惊呼。观心等都不自禁的摇头,均想:“以达廖空如此身份,斗不过宏化寺一个青年僧人,已然声名扫地,再使兵刃偷袭,简直不成体统。” 突然人丛中抢出四名僧人,青光闪闪,四柄长剑同时刺向达廖空咽喉。四僧一齐跃出,一齐出手,四柄长剑指的是同一方位,剑法奇快,狠辣无伦。 达廖空双足运力,要待向后跃避,一拉之下,惠好竟丝纹不动,但觉喉头一痛,四剑的剑尖已刺上了肌肤。只听四僧齐声喝道:“不要脸的东西,快纳命吧!”声音娇嫩,竟似是少女的口音。 惠好转头看时,这四僧居然是梅兰菊竹四剑,只是头戴僧帽,掩住了头上青丝,身上穿的却是宏化寺僧衣。 他惊诧无比,叫道:“休伤他性命!” 四剑齐声答应:“是!”剑尖却仍然不离达廖空的咽喉。 达廖空哈哈一笑,说道:“宏化寺不但倚多为胜,而且暗藏春色,数百年令誉,原来如此,我今日可领教了!” 惠好心下惶恐,不知如何是好,当即松手放开了达廖空手腕。菊剑替他拔下肩头匕首,鲜血立涌。 菊剑忙摔下长剑,从怀中取出手帕,替他裹好伤口。梅兰竹三姝的长剑仍指在达廖空喉头。 惠好问道:“你……你们,是怎么来的?” 达廖空右掌一划,“狂刀斩”的神功使出,当当当三声,三柄长剑从中断绝。 三姝大吃一惊,向后飘跃丈许,看手中时,长剑都只剩下了半截。达廖空仰天长笑,向玄慈道:“方丈大师,却如何说?” 玄慈面色铁青,说道:“这中间的缘由,老衲委实不知,即当查明,按本寺戒律处置。国师和众位师兄远来辛苦,便请往客舍奉斋。” 达廖空道:“如此有扰了。”说着合十行礼,玄慈还了一礼。 达廖空合着双手向旁一分,暗运“狂刀斩”神功,噗噗噗噗四响,梅兰菊竹四姝齐声惊呼,头上僧帽无风自落,露出乌云也似的满头秀发,数百茎断发跟着僧帽飘了下来。 达廖空显这一手功夫,不但炫耀己能,断发而不伤人,表示手下留情,同时明明白白的显示于众,四姝乃是女子,要少林僧无可抵赖。 玄慈面色更是不豫,说道:“众位师兄,请!” 神山、观心、道清、融智等诸高僧陡见宏化寺中竟会有僧装女子出现,无不大感惊讶,别说宏化寺是素享清誉的名山古刹,就是寻常一座小小的庙宇,也决不容许有这等大违戒律的行径,听到玄慈方丈一个“请”字,都站了起来。知客僧分别迎入客舍,供奉斋饭。 一众外客刚转过身子,还没走出大殿,梅剑便道:“主人,咱姊妹私自下山,前来服侍你,你可别责怪。” 兰剑道:“那缘根和尚对主人无礼,咱姊妹狠狠的打了他几顿,他才知道好歹,唉,没料想这西域和尚又伤了主人。” 惠好“哦”了一声,这才恍然,缘根所以前倨后恭,原来是受她四姊妹的胁迫,如此说来,她四人乔装为僧,潜身寺中,已有多日,不由得跺脚道:“胡闹,胡闹!” 随即在如来佛像前跪倒,说道:“弟子前生罪业深重,今生又未能恪守清规戒律,以致为本寺惹下无穷祸患,恭请方丈重重责罚。” 菊剑道:“主人,你也别做什么劳什子的和尚啦,大伙儿不如回罗刹峰去吧,在这儿青菜豆腐,没半点油水,又得受人管束,有什么好!” 竹剑指着玄慈道:“老和尚,你言语中对我们主人若有得罪,我四姊妹对你可也不客气啦,你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惠好连连喝止,说道:“你们不得无礼,怎么到寺里胡闹?唉,快快住嘴。” 四姊妹却你一言我一语,咭咭呱呱的,竟将玄慈等高僧视若无物。少林群僧相顾骇然,眼见四姊妹相貌一模一样,明媚秀美,娇憨活泼,一派无法无天,实不知是什么来头。 原来四姝是大雪山下的贫家女儿,其母已生下七个儿女,再加上一胎四女,实在无力养育,生下后便弃在雪地之中。 适逢顺情魔女在雪山采药,听到啼哭,见是相貌相同的四个女婴,觉得有趣,便携回清灵宫抚养长大,授以武功。。 四姝从未下过罗刹峰一步,又怎懂得人情世故、大小辈份?她们生平只听魔女一人吩咐。待惠好接为清灵宫主人,她们也就死心塌地的侍奉。 只是惠好温和谦逊,远不如魔女御下有威,她们对之就不怎么惧怕,只知对主人忠心耿耿,浑不知这些胡闹妄为有什么不该。 第六百三十三章 犯重戒无缘入山门 玄慈说道:“除玄字辈众位师兄弟外,余僧各归僧房。慧轮留下。”众僧齐声答应,按着辈份鱼贯而出。 片刻之间,大雄宝殿上只留着三十余名玄字辈的老僧,惠好的师父慧轮,以及惠好和清灵宫四女。 慧轮也在佛像前跪倒,说道:“弟子教诲无方,座下出了这等孽徒,请方丈重罚。” 竹剑噗哧一笑,说道:“凭你这点儿微末功夫,也配做我主人的师父?前天晚上松树林中,连绊你八交的那个蒙面人,便是我二姊了,我说呢,你的功夫实在稀松平常。” 惠好暗暗叫苦:“糟糕,糟糕!她们连我师父也戏弄了。” 又听兰剑笑道:“我听缘根说,你是咱们主人的师父,便来考较考较你。三妹今日倘若不说,只怕你永远不知道前晚怎么会连摔八个筋斗,哈哈,嘻嘻,有趣,有趣!” 玄慈道:“玄惭、玄愧、玄念、玄净四位师弟,请四位女施主不可妄言妄动。” 四名老僧躬身道:“是!”转身向四女道:“方丈法旨,请四位不可妄言妄动。” 梅剑笑道:“我们偏偏要妄言妄动,你管得着么?” 四僧齐声道:“如此得罪了!”僧袍一扬,双手隔着衣袖分拿四女的手腕。玄惭使的是“龙爪功”,玄愧使的是“虎爪手”,玄念使的是“魔爪功”,玄净使的则是“少林擒拿十八打”,招数不同,却均是少林派的精妙武功。 四女中除了菊剑外,三女的长剑都已被达廖空削断。菊剑长剑抖动,护住了三个姊妹。梅兰竹三女各使断剑,从菊剑的剑光下攻将过来。 惠好叫道:“抛剑,抛剑!不可动手!” 四姝听得主人呼喝,都是一怔,手中兵刃便没敢全力施为。四女的武功本来远不及四位玄字辈高僧,一失先机,立时便分给四僧拿住。 梅剑用力一挣,没能挣脱,嗔道:“咱们听主人的话,才对你们客气,哎哟,痛死了,你捏得这么重干什么?” 兰剑叫道:“小贼秃,快放开我。”抓住她手腕的玄愧大师须眉皆白,已七十来岁年纪,她却呼之为“小贼秃”。 竹剑道:“你再不放手,我可要骂你老婆了。” 菊剑道:“我吐他口水。”一口唾液,向玄净喷去。 玄净侧头让过,手指加劲,菊剑只痛得“哎唷,哎唷”大叫。大雄宝殿本来是庄严佛地,霎时间成了小儿女的莺啼燕叱之场。 玄慈道:“四位女施主安静毋躁,若再出声,四位师弟便点了她们的哑穴。”四姝一听要点哑穴,都觉不是玩的,嘟起了嘴不敢作声。玄惭等四位大师便也放开了她们手腕,站在一旁监视。 玄慈道:“惠好,你将经过情由,从头说来,休得稍有隐瞒。” 惠好道:“是。弟子诚心禀告。” 当下将如何奉方丈之命下山投帖,如何遇到玄难、慧方等众僧,如何误打误撞的解开撼世棋局而成为尧天神脉掌门人,玄难如何死于丁墨寒的剧毒之下,如何为吴懿作弄而破戒开荤,直说到如何遇到顺情魔女,如何深入塞外皇宫的冰窖,而致成为清灵宫的主人。 这段经历过程繁复,他口齿笨拙,结结巴巴的说来,着实花了老大时光,虽然拖泥带水,不大清楚明白,但事事交代,毫无避漏,在冷窖内与梦中仙子犯戒一事,也吞吞吐吐的说了。 众高僧越听越感惊讶,这个小弟子遇合之奇之巧,武林中实是前所未闻。众僧适才见到了他剧斗达廖空的身手,对他所述均无怀疑,身想:“若不是他一身而集尧天神脉三大高手的神功,又在清灵宫石壁上领悟了上乘武技,如何能敌得住吐蕃国师的绝世神通?” 惠好说罢,向着佛像五体投地,稽首礼拜,说道:“弟子无明障重,尘垢不除,一遇外魔,便即把持不定,连犯荤戒、酒戒、杀戒、色戒,背弃本门,学练旁门外道的武功,又招致四位姑娘入寺,败坏本寺清誉,罪大恶极,罚不胜罚,只求我佛慈悲,方丈慈悲。”他越想越难过,不由得痛哭失声。 梅剑和菊剑同时哼的一声,要想说话,劝他不必再做什么和尚了。玄惭、玄净二僧立即伸手,隔衣袖扣住了二女脉门。 二女无可奈何,话到口边复又缩回,向两个老僧狠狠白了一眼,心中暗骂:“死和尚,臭贼秃!” 玄慈沉吟良久,说道:“众位师兄、师弟,惠好此番遭遇,委实大异寻常,事关本寺千年的清誉,本座一人也不便擅自作主,要请众位共同斟酌。” 玄生大声道:“启禀方丈,惠好过失虽大,功劳也是不小。若不是他在危急之际出手镇住那个番僧,本寺在武林中哪里还有立足余地?那番僧叫咱们各自散了,去托庇于清凉、普渡诸寺,这等奇耻大辱,全仗惠好一人挽救。” “依小僧之见,命他忏悔前非,以消罪业,然后在达摩院中精研武技,此后不得出寺,不得过问外务,也就是了。” 进达摩院研技,是少林僧一项尊崇之极的职司,若不是武功到了极高境界,决计无此资格。 玄字辈三十余高僧中,得进达摩院的也只八人而已,玄生自己便尚未得进。他倡议惠好进达摩院,非但不是惩罚,反而是大大的奖赏了。 戒律院首座玄寂说道:“依他武功造诣,这达摩院原也去得。但他所学者乃旁门武功,少林达摩院中,可否容得这旁们高手?玄生师弟,可曾细思过此节没有?” 此言一出,群僧便均觉玄生之议颇为不妥。玄生道:“以师兄之见,那便如何?” 玄寂道:“唔,这个嘛,我实在也打不定主意。惠好有功有过,有功当奖,有过当罚。这四个姑娘来到本寺,乔装为僧,并非出于惠好授意,咱们坦诚向达廖空、神山诸位说明真相,也就是了。” “他们信也罢,不信也罢,咱们无愧于心,也不必理会旁人妄自猜测,那倒不在话下。但惠好背弃本门,另学旁门武功,宏化寺中,只怕再也容不了他。”。 他这么说,竟是要驱逐惠好出寺。“破门出教”是佛教最重要的惩罚。群僧一听,都是相顾骇然。 玄寂又道:“惠好仗着武功,连犯诸般戒律,本当废去他的武功,这才逐出山门。但他原练的武功早已为人化去。他目下身上所负功夫并非学自本门,咱们自也无权废去。” 第六百三十四章 慈悲士宽怀求容情 惠好垂泪求道:“方丈,众位太师伯、太师叔,请瞧在我佛面上,慈悲开恩,让弟子有一条改过自新之路。不论何种责罚,弟子都甘心领受,就是别把弟子赶出寺去。” 众老僧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拿不定主意,耳听惠好如此说法,确是悔悟之意甚诚。 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佛门广大,普渡众生,于穷凶极恶、执迷不悟之人,尚且要千方百计的点化于他,何况于这个迷途知返、自幼出家的本寺弟子,岂可绝了他向善之路? 宏化寺属于禅宗,向来讲究“顿悟”,呵佛骂祖尚自不忌,本不如律宗等宗斤斤于严守戒律。今日若无外人在场,众僧眼见他真心忏悔,决不致将他破门逐出。 但眼前之事,不但牵涉达廖空、哲罗星等番邦胡僧,而中土的清凉、普渡等诸大寺也各有高僧在座,若对惠好责罚不严,天下势必都道少林派护短,但重门户,不论是非,只讲武功,不管戒律。这等说法流传出外,却也是将宏化寺的清誉毁了。 便在此时,一位老僧在两名弟子搀扶之下,从后殿缓步走了出来,正是玄渡。他被达廖空指力所伤,回入僧房休息,关心大殿上双方争斗的结局,派遣弟子不断回报,待听得达廖空已暂时退开,群僧质讯惠好,大有见罚之意,当即扶伤又到大雄宝殿,说道:“方丈,我这条老命,是惠好所救的。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玄渡年纪较长,品德素为合寺所敬。玄慈方丈忙道:“师兄请坐,慢慢的说,别牵动了伤处。” 玄渡道:“救我一命不算什么。可是眼前有六件大事,尚未办妥,若留惠好在寺,大有助益,倘若将他逐了出去,那……那……那可难了。” 玄寂道:“师兄所说六件大事,第一件是指达廖空未退;第二件,当是指波罗星偷盗本寺武经;那第三件,是丐帮新任帮主孙知义欲为武林盟主。其余三件,师兄何指?” 玄渡长叹一声,道:“玄悲、玄苦、玄痛、玄难四位师弟的性命。” 他一提到四僧,众僧一齐合十念佛:“阿弥陀佛!” 众僧认定玄苦死于陆迁之手,玄痛、玄难为丁墨寒所害,这两个对头太强,大仇迄未得报,而杀害玄悲大师的凶手究竟是谁也还不知。大家只知玄悲是胸口中了“韦陀杵”而死,“韦陀杵”乃少林七十二门绝技之一,正是玄悲苦练了四十年的功夫。 以前均以为是青衫居“以气化形,达而不惘”下的毒手,后来慧方、慧镜等述说与邓百川、公冶乾等人结交的经过,均觉青衫公子显然无意与武林中人为敌,而青衫居门下诸人也均非奸险之辈。 适才又看到达廖空的身手,他既能使诸般少林绝技,则这一招“韦陀杵”是他所击固有可能,就算另有旁人,也不为奇。四位高僧分别死在三个对头手下,因此玄渡说是三件大事。 玄慈说道:“老衲职为本寺方丈,于此六件大事,无一件能善为料理,实是汗颜无地。可是惠好身上功夫,全是尧天神脉的武学,难道……难道宏化寺的大事……” 他说到这里,言语已难以为继,但群僧都明白他的意思:惠好武功虽高,却全是别派旁门功夫,即使他能出手将这六件大事都料理了,有识之士也均知道少林派是因人成事,非依靠尧天神脉武功不可,不免为少林派门户之羞;就算大家掩饰得好,旁人不知,但这些有道高僧,岂能作自欺欺人的行径? 一时之间,众高僧都默不作声。隔了半晌,玄渡道:“以方丈之见,却是如何?” 玄慈道:“阿弥陀佛!我辈接承列祖列宗的衣钵,今日遭逢极大难关,以老衲之见,当依正道行事,宁为玉碎,不作瓦全。倘若大伙尽心竭力,得保少林令誉,那是我佛慈悲,列祖列宗的遗荫;设若魔盛道衰,老衲与众位师兄弟以命护教,以身殉寺,却也问心无愧,不违我佛教的止理。” “宏化寺千年来造福天下不浅,善缘深厚,就算一时受挫,也决不致一败涂地,永无兴复之日。”这番话说得平平和和,却是正气凛然。 群僧一齐躬身说道:“方丈高见,愿遵法旨。” 玄慈向玄寂道:“师弟,请你执行本寺戒律。” 玄寂道:“是!”转头向知客僧侣道:“有请吐蕃国师与众位高僧。”知客僧侣躬身答应,分头去请。 玄渡、玄生等暗暗叹息,虽有维护惠好之意,但方丈所言,乃是以大义为重,不能以一时的权宜利害,毁了本寺戒律清誉。 各人都已十分明白,倘若赦免惠好的罪过,那是虽胜亦败,但如秉公执法,则虽败犹荣,方丈已说到了“以命护教,以身殉寺”的话,那是破釜沉舟,不存任何侥幸之想,惠好如何受罚,反而不是怎么重要之事了。 惠好也知此事已难挽回,哭泣求告,都是枉然,心想:“人人都以本寺清誉为重,我是自作自受,决不可在外人之前露出畏缩乞怜之态,教人小觑了宏化寺的和尚。” 过不多时,达廖空、神山、哲罗星等一干人来到大殿。钟声响起,慧字辈、虚字辈、空字辈群僧又列队而入,站立两厢。 玄慈合十说道:“吐蕃国国师、列位师兄请了。宏化寺惠字辈弟子惠好,身犯杀戒、色戒、荤戒、酒戒四大戒律,私学旁门别派武功,擅自出任旁门掌门人,宏化寺戒律院首座玄寂,便即依律惩处,不得宽贷。”。 达廖空和神山等一听之下,倒也大出意料之外,眼见梅兰菊竹四女乔装为僧,只道惠好胆大妄为,私自在寺中窝藏少女,所犯者不过色戒而已,岂知方丈所宣布的罪状尚过于此。 普渡寺道清大师中年出家,于人情世故十分通达,兼之性情慈祥,素喜与人为善,说道:“方丈师兄,这四位姑娘眉锁腰直、颈细背挺,显是守身如玉的贞洁女子,适才向国师出手,使的又是童贞剑功,咱们学武之人一见便知,惠好小师兄行为不检,容或有之,‘色戒’二字,却是言重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远客至福祸两相依 玄慈道:“多谢师兄点明。惠好所犯色戒,非指此四女而言。惠好投入别派,作了罗刹峰清灵宫的主人,此四女是清灵宫旧主的侍婢,私入本寺,意在奉侍新主,惠好并不得知。少林寺疏于防范,好生惭愧,倒不以此见罪于他。” 那顺情魔女武功虽高,但从不履足中土,只是和边疆海外诸洞、诸岛的旁门异士打交道,因此“清灵宫”之名,群僧都是首次听到。只有达廖空在吐蕃国曾听人说过,却也不明底细。 道清大师道:“既然如此,外人不便多所置喙了。” 达廖空、哲罗星和神山上人等对少林寺本来不怀善意,但见玄慈一秉至公,毫不护短,惠好所犯戒律外人本来不知,他却当众宣示,心下也不禁钦佩。 玄寂走上一步,朗声问道:“惠好,方丈所指罪业,你都承认么?有何辩解?” 惠好道:“弟子承认,罪重孽大,无可辩解,甘领太师叔责罚。”群僧心下悚然,眼望玄寂,听他宣布如何处罚。 玄寂朗声说道:“惠好擅犯杀、色、荤、酒四大戒律,罚当众重打一百棍。惠好,你心服么?” 惠好听说只罚打他一百棍子,衡之自己所犯四大戒律,实在一点也不算重,忙道:“多谢太师叔慈悲,惠好心服。” 玄寂又道:“你未得掌门方丈和受业师父许可,擅学旁门武艺,罚你废去全身少林派武功,自今而后,不得再为少林派弟子。你心服么?” 惠好心中一酸,情知此事已无可挽救,道:“弟子该死,太师叔罚得甚是公平。” 别派群僧适才见他和达廖空激斗,以“韦陀掌”和“罗汉拳”少林武功大显神威,谁都不知惠好的真正武功,其实已不是少林一派。 达廖空自称一身兼七十二门绝技,实则所通者不过表面招式而已,真正的少林派内功他所知极少。惠好和他相斗时所使的五色劫功,他自然是懂的,但尧天真气、六阳遮天掌、北斗七星手等高深武功,他却也以为是少林派功夫,听得玄寂说要废去他的少林派武功,不由得大喜,心想:“你们自毁长城,去了我的心腹之患,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觉贤、道清等高僧心中却连呼:“可惜,可惜!” 玄寂又道:“你既为尧天神脉掌门人,为罗刹峰清灵宫的主人,便当出教还俗,不能再作佛门弟子,从今而后,你不再是少林寺僧侣了。如此处置,你心服么?” 惠好无爹无娘,童婴入寺,自幼在少林寺长大,于佛法要旨虽然领悟不多,但少林寺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安身立命之地,一旦被逐出寺,不由得悲从中来,泪如雨下,伏地而哭,哽咽道:“少林寺自方丈大师以次,诸位太师伯、太师叔,诸位师伯、师叔以及恩师,人人对弟子恩义深重,弟子不肖,有负众位教诲。” 道清大师忍不住又来说情,说道:“方丈师兄,玄寂师兄,依老衲看来,这位小佛兄迷途知返,大有悔改之意,何不给他一条自新之路?” 玄慈道:“师兄指点得是。但佛门广大,何处不可容身?惠好,咱们罚你破门出寺,却非对你心存恶念,断你皈依我佛之路。” “天下庄严宝刹,何止千千万万。倘若你有皈依三宝之念,还俗后仍可再求剃度。盼你另投名寺,拜高僧为师,发宏誓愿,清净身心,早证正觉。就算不再出家为僧,在家的居士只须勤修六度万行,一般也可证道,为大菩萨成佛。”说到后来,言语慈和恳切,甚有殷勤劝诫之意。 惠好更是悲切,行礼道:“方丈太师伯教诲,弟子不敢忘记。” 玄寂又道:“慧轮听者。”慧轮走上几步,合十跪下。 玄寂道:“慧轮,你身为惠好的业师,平日惰于教诲,三毒六根之害,未能详予指点,致成今日之祸。罚你受杖三十棍,入戒律院面壁忏悔三年。你可心服么?” 慧轮颤声道:“弟子……弟子心服。” 惠好说道:“太师伯,弟子愿代师父领受三十杖责。” 玄寂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惠好共受杖责一百三十棍。掌刑弟子,取棍侍候。此刻惠好尚为少林僧人,加刑不得轻纵。出寺之后,惠好即为别派掌门,与本寺再无瓜葛,本派上下,须加礼敬。” 四名掌刑弟子领命而出,不久回入大殿,手中各执一条檀木棍。 玄寂正要传令用刑,突然一名僧人匆匆入殿,手中持了一大叠名帖,双手高举,交给玄慈,说道:“启禀方丈,河朔群雄拜山。” 玄慈一看名帖,共有三十余张,列名的都是北方一带成名的英雄豪杰,突于此刻同时赶到,却不知为了何事。只听得寺外话声不绝,群豪已到门口。 玄慈说道:“玄生师弟,请出门迎接。”又道:“列位师兄,嘉宾光临,本派清理门户之事,只好暂缓一步,以免待慢了远客。”当即站起身来,走到大殿檐下。 过不多时,便见数十位豪杰在玄生及知客僧陪同下,来到大殿之前。 玄慈、玄寂、玄生等虽是勤修佛法的高僧,但究是武学好手,遇到武林中的同道,都有惺惺相惜的亲近之意,这时突见这许多成名的英豪到来,虽然正当清理门户之际,心头十分沉重,也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少林群僧在外行道,结交方外朋友甚多,所来的英豪之中,颇有不少是玄字辈、慧字辈僧侣的至交,各人执手相见,欢然道故,迎入殿中,与达廖空、哲罗星等人引见。神山、观心等威名素著,群豪若非旧识,也是仰慕已久。 玄慈正欲问起来意,知客僧又进来禀报,说道山东、淮南有数十位武林人物前来拜山。 玄惭出去迎进殿来。一条黑汉子大声说道:“丐帮孙帮主邀咱们来瞧热闹,他自己还没到么?” 一个阴声细气的声音说道:“老兄你急什么?既然来了,要瞧热闹,还少得了你一份么?当然咱们小脚色先上场,正角儿慢慢再出台。”。 玄慈朗声说道:“诸位不约而同的降临敝寺,少林寺至感荣幸。只是招待不周,还请原谅则个。” 群豪都道:“好说,好说,方丈不必客气。” 第六百三十六章 群英会齐聚少室山 这时和少林僧交好的豪客,早已知来寺原委,各人都接到丐帮帮主孙知义的英雄帖,道宏化寺和丐帮向来并峙中原,现孙知义新任丐帮帮主,意欲立一位中原的武林盟主,并定下若干规章,以便同道一齐遵守,定六月十五亲赴宏化寺,与玄慈方丈商酌。 各人出示英雄帖,帖上言语虽颇谦逊,但摆明了是,武林盟主舍我其谁?孙知义要来宏化寺,显然是要凭武功击败少林群僧,压下少林派数百年享誉武林的威风。 帖中并未邀请群雄到宏化寺,但武林人物个个喜动不喜静,对于丐帮与少林派互争雄长的大事,哪一个不想亲自目睹,躬与其盛?是以不约而同的纷纷到来。这时殿中众人得最多的便是一句话:“那孙知义是谁?”人人都问这句话,却没一人能答。 玄慈方丈与师兄弟会商数日,都猜测这孙知义多半便是陆迁的化名,以他的武功机谋,要杀了丐帮中与他为敌的长老,强夺帮主之位,自不为难,否则丐帮与宏化寺素来交好,怎地忽有此举?陆迁大战平顶山,下皆知,他化名为孙知义,其实已是点明了自己来历。 过不多时,两湖、江南各地的英雄到了,川陕的英雄到了,两广的英雄也到了。群雄南北相隔千里,却都于一日中络绎到来,显然丐帮准备已久,早在一两个月前便已发出英雄帖。 玄慈和诸僧口中不言,心下却既感愤怒,又是担忧,仅在数日之前,自称丐帮帮主的孙知义才有书信到来,到要选武林盟主之事,并日内将亲来拜山,恭聆玄慈方丈教益,信中既未明拜山日期,更未提到邀请下英雄。 哪知突然之间,群贤毕集,宏化寺竟被闹了个手忙脚乱。丐帮发动已久,少林派虽在江湖上广通声气,居然事先绝无所闻,尚未比试,已然先落下风。丐帮此举,更是胜券已握的模样,所以不言明邀请群雄,只不过不便代宏化寺作主人,但大撒英雄帖,实是不邀而邀。 群僧又想:“丐帮不邀咱们赴他总舵,面子上是对咱们礼敬,他帮主亲自移步,实则是要令少林派事先全无准备,攻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玄生向他好友河北神弹子诸葛中发话:“好啊,诸葛老儿,你得到讯息,也不捎个信来给我,咱们三十年的交情,就此一笔勾销。” 诸葛中老脸涨得通红,连连解释:“我……我是三前才接帖子,一碗饭也没得及吃完,连日连夜的赶来,途中累死了两匹好马,唯恐错过了日子,不能给你这臭贼秃助一臂之力。怎……怎么反怪起我来?” 玄生哼了一声,道:“你倒是一片好心了!” 诸葛中道:“怎么不是好心?你少林派武功再高,老哥哥来呐喊助威,总不见得是坏心啊!你们方丈本来派出英雄帖,约我九月初九来宏化寺,会一会青衫居,现下哥哥早来了几个月,可没对你不起。” 玄生这才释然,一问其他英豪,路远的接帖早,路近的接帖迟,但个个是马不停蹄的趱路,方能及时赶到。倒不是这许多朋友没一个事先向宏化寺送信,而是丐帮策划周详,算准了各冉达宏化寺的日程,令他们无法早一日赶到宏化寺。 群僧想到此节,都觉得丐帮谋定而后动,帮主和帮众未到,已然先声夺人,只怕尚有不少厉害后着。 这一日正是六月十五,气炎热。少林群僧先是应付神山上人和哲罗星等一众高僧,跟着与达廖空相斗,盘问惠好,已耗费了不少精神,突然间四面八方各路英雄豪杰纷纷赶到,寺中僧人虽多,但事出仓卒,也不免手忙脚乱。 幸好知客院首座玄净大师是位经理长才,而寺产素丰,物料厚积,群僧在玄净分派之下,接待群豪,却也礼数不缺。 玄慈等迎接宾客,无暇屏人商议,只有各自心中嘀咕。忽听知客僧报道:“长安大名府陆王爷驾到。” 为了宏化寺玄悲大师身职韦陀杵”而死之事,陆鸣山曾奉皇兄之命,前来拜会玄慈方丈。大名府陆氏是宏化寺之友,此刻到来,实是得一强助,玄慈心下一喜,道:“大名府陆王爷还在中原吗?”率众迎了出去。 玄慈与陆鸣山以及他的随从范骅、华赫艮、巴石、朱丹臣等已是二度重会,寒暄得几句,便即迎入殿中,与群雄引见。 第一个引见的便是吐蕃国国师达廖空。陆鸣山立时变色,抱拳道:“犬子陆迁蒙得明王垂青,携之东来,听犬子言道,一路上多聆教诲,大有进益,陆某感激不尽,这里谢过。” 达廖空微笑道:“不敢!陆公子怎么不随殿下前来?” 陆鸣山道:“犬子不知去了何处,不定又落入了奸人恶僧之手,正要向国师请教。” 达廖空连连摇头,道:“陆公子的下落,僧倒也知道。唉!可惜啊可惜!” 陆鸣山心中怦的一跳,只道陆迁遭了什么不测,忙问:“国师此言何意?”他虽多经变故,但牵挂爱子安危,不由得声音也颤了。 数月前他父子欢聚,其后陆迁去参与威仪先生的棋会,不料归途中自行离去,事隔数月,陆鸣山不得丝毫音讯,生怕他遭了陆长风、达廖空或丁墨寒等饶毒手,一直好生挂念。 这日听到讯息,丐帮新任帮主孙知义要和少林派争夺武林盟主,当即匆匆赶来,主旨便在寻访儿子。他陆氏是武林世家,于丐帮、少林争夺中原盟主一事自也关心。 达廖空道:“僧在卧龙宝刹,得见兴荣大师、本因方丈以及令兄,个个神定气闲,庄严安详,真乃有道之士。逍遥王威名震于下,却何以舐犊情深,大有儿女之态?” 陆鸣山定了定心神,寻思:“迁儿若已身遭不测,惊慌也已无益,徒然教这番僧觑了。”便道:“爱惜儿女,人之常情。世人若不生儿育女,呵之护之,举世便即无人。吾辈凡夫俗子,如何能与国师这等四大皆空、慈悲有德的高僧相比?” 达廖空微微一笑,道:“僧初见令郎,见他头角峥嵘,知他必将光大陆门,为我大唐日后的有道明主,实为南百万苍生之福。” 陆鸣山道:“不敢!”心想:“这贼秃好不可恶,故意这般话不着边际,令我心急如焚。” 第六百三十七章 逢事端青衫居犯险 达廖空长叹一声,道:“唉,真是可惜,这位陆君福泽却是不厚。” 他见陆鸣山又是脸上变色,这才微微一笑,道:“他来到中原,见到一位美貌姑娘,从此追随于石榴裙边,什么雄心壮志,一古脑儿的消磨殆尽。那位姑娘到东,他便随到东;那姑娘到西,他便跟到西。任谁看来,都道他是一个游手好息不务正业的轻薄子弟,那不是可惜之至么?” 只听得嘻嘻一声,一人笑了出来,却是女子的声音。众人向声音来处瞧去,却是个面目猥琐的中年汉子。此人便是偌星辰,这几个月来,她一直伴着陆鸣山。 陆鸣山来少林寺,她也跟着来了。知道少林寺规矩不许女子入寺,便改装成男子。她是吴双之母,生有几分乔装改扮的能耐,此刻扮成男子,形容举止,无一不像,决不似清灵宫四姝那般一下子便给人瞧破,只是她声音娇嫩,却不及吴双那般学男人话也是维妙维肖。 她见众人目光向自己射来,便即粗声粗气的道:“陆家子家学渊源,将门虎子,了不起,了不起。” 陆鸣山到处留情之名,播于江湖,群雄听她陆迁苦恋韩凝儿乃是“家学渊源,将门虎子”,都不禁相顾莞尔。 陆鸣山也哈哈一笑,向达廖空道:“这不肖孩子……” 达廖空道:“并非不肖,肖得很啊,肖得紧!” 陆鸣山知他是讥讽自己风流不羁,也不以为忤,续道:“不知他此刻到了何方,国师若知他的下落,便请示知。” 达廖空摇头道:“陆公子勘不破情关,整日价憔悴相思。僧见到他之时,已是形销骨立,面黄肌瘦,此刻是死是活,那也难得很。” 忽然一个青年僧人走上前来,向陆鸣山恭恭敬敬的行礼,道:“王爷不必忧心,我那三弟精神焕发,身子极好。” 陆鸣山还了一礼,心下甚奇,见他形貌打扮,是少林寺中的一个辈僧人,却不知如何称陆迁为“三弟”,问道:“师父最近见过我那孩儿么?” 那青年僧人便是惠好,道:“是,那日我跟三弟在清灵宫喝得大醉……” 突然陆迁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爹爹,孩儿在此,你老人家身子安好!”声音甫歇,一人闪进殿来,扑在陆鸣山的怀里,正是陆迁。 他内功深厚,耳音奇佳,刚进寺便听得父亲与惠好的对答,当下迫不及待,展开“六壬流光诀”,抢了进来。 父子相见,都不出的欢喜。陆鸣山看儿子时,见他虽然颇有风霜之色,但神采奕奕,决非如达廖空所的什么“形销骨立,面黄肌瘦”。 陆迁回过头来,向惠好道:“二哥,你又做和尚了?” 惠好在佛像前已跪了半,诚心忏悔以往之非,但一见陆迁,立时便想起“梦中仙子”来,不由得面红耳赤,神色甚是忸怩,又怎敢开口打听? 达廖空心想,此刻韩凝儿必在左近,否则少林寺中便有大的事端,也决难引得陆迁这痴情公子来到少室山上,而韩凝儿对她师哥一往情深,也决计不会和方青鸾分手,当即提气朗声道:“方公子,既已上得少室山来,怎地还不进寺礼佛?” “青衫公子”好大的声名,群雄都是一怔,心想:“原来青衫公子也到了。是跟这番僧事先约好了,一起来跟少林寺为难的吗?” 但寺门外声息全无,过了半晌,远处山间的回音传来:“方公子……少室山来……进寺礼佛?” 达廖空寻思:“这番可猜错了,原来方青鸾没到少室山,否则听到了我的话,决无不答之理!”当下仰打个哈哈,正想几句话遮掩,忽听得门外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方公子和丁老贼恶斗方酣,待杀了丁老贼,再来少林寺敬礼如来。” 陆鸣山、陆迁父子一听,登时脸上变色,这声音正是“千手人屠”陆长风。便在此时,身穿青袍的陆长风已走进殿来,他身后跟着“摘叶飞花”楚三娘,“力拔山兮”大力龙王,“手到命除”步相尘。四大强人,一时齐到。 玄慈方丈对客人不论善恶,一般的相待以礼。少林寺规矩虽不接待女客,但玄慈方丈见到楚三娘后只是一怔,便不理会。 群僧均想:“今日敌人众多,相较之下,什么不接待女客的规矩只是事一桩,不必为此多起纠纷。” 大力龙王一见到陆迁,登时满脸通红,转身欲走。 陆迁笑道:“乖徒儿,近来可好?” 大力龙王听他叫出“乖徒儿”三字,那是逃不脱的了,恶狠狠的道:“特娘的鸟师父,你还没死么?”殿上群雄多数不明内情,眼见此人神态凶恶,温文儒雅的陆迁居然呼之为徒,已是一奇,而他口称陆迁为师,言辞却无礼之极,更是大奇。 楚三娘微笑道:“丁墨寒大显神通,已将青衫公子打得全无招架之功。大伙可要去瞧瞧热闹么?” 陆迁叫声:“啊哟!”首先抢出殿去。 那一日方青鸾、邓百川、公冶乾、一贯士、纵良、韩凝儿六人下得罗刹峰来。方青鸾等均觉没来由的混入了清灵宫一场内争,所谋固然不成,脸上也没什么光彩,好生没趣。只有韩凝儿却言笑晏晏,但教能伴在师哥身畔,便是人间至乐。 六人东返中原。这日下午穿过一座黑压压的大森林,纵良突然叫道:“有血腥气。”拔出单刀,循着气息急奔过去,心想:“有血腥气处,多半便有架打。” 越奔血腥气越浓,蓦地里眼前横七竖澳躺着十几具尸首,兵刃四散,鲜血未干,这些人显是死去并无多时,但一场大架总是已经打完了。纵良顿足道:“糟糕,来迟了一步。” 方青鸾等跟着赶到,见众尸首衣衫褴褛,背负布袋,都是丐帮中人。公冶乾道:“有的是四袋弟子,有的是五袋弟子,不知怎地遭了毒手?” 邓百川道:“咱们把尸首埋了吧。” 公冶乾道:“正是。公子爷、王姑娘,你们到那边歇歇。我们四个来收拾。”拾起地下一根铁棍,便即掘土。 第六百三十八章 拾榜文车并国选婿 忽然尸首堆中有呻吟声发出。韩凝儿大惊,抓住了方青鸾左手。 天纵良抢将过去,叫道:“老兄,你这还没死透吗?” 尸首堆中一人缓缓坐起,说道:“还没死透,不过……那也差不多……差不多啦。” 这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丐,头发花白,脸上和胸口全是血渍,神情甚是可怖。天纵良忙从手中取出一枚伤药,喂在他口中。 那老丐咽下伤药,说道:“不……不中用啦。我肚子上中了两刀,活……活不成了。” 天纵良道:“是谁害了你们的?” 那老丐摇了摇头,说道:“说来惭愧,是……是我们丐帮内哄……” 天纵良、一贯士等都“啊”的一声。 那老丐道:“这事……这事本来不便跟外人说,但……但是闹到这步田地,也已隐瞒不了。” “不知各位尊姓大名,多……多谢救援,唉,丐帮弟子自相残杀,反不及素不相识的武林同道。适才……适才听得几位说要掩埋我们的尸体,仁侠为怀,老儿感激之极……” 一贯士道:“不可,不可。你还没死,不算死尸,我们不会埋你,那就不用感激。” 那老丐道:“丐帮自己兄弟杀了我们,连……连尸首也不掩埋,那……那还算是什么好兄弟?简直禽兽也不如……” 一贯士欲待辩说,禽兽不会掩埋尸体,见方青鸾使眼色制止,便住口不说了。 那老丐道:“老儿请各位带一个讯息给敝帮……敝帮吴长老,说新帮主孙知义这小子只是个傀儡,全……全是听柳独扬这……这……这奸贼的话。” “我们不服这姓孙的做帮主,柳独扬派……派人来杀……我们。他们这就要去对付吴长老,请他老人家千……千万小心。” 方青鸾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说道:“老兄放心好了,这讯息我们必当设法带到,但不知贵帮吴长老此刻在哪里?” 那老丐双目无神,茫然瞧着远处,缓缓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 方青鸾道:“那也不妨。我们只须将这讯息在江湖上广为传布,自会传入吴长老耳中,说不定柳独扬他们听到之后,反而不敢向吴长老下手了。” 那老丐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多谢!” 方青鸾问道:“贵帮那新帮主孙知义,却是什么来头?我们孤陋寡闻,今日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 那老丐气愤愤的道:“这铁面小子……” 方青鸾等都是一惊,齐声道:“便是那铁枭怪人?” 那老丐道:“我刚从车并回来,也没见过这小子,只听帮中兄弟们说,这小子本来……本来头上镶着个铁枭子,后来柳独扬给他设法除去了,一张脸……唉,弄得比鬼怪还难看。” “那也不用说了。这小子武功很厉害,几个月前丐帮君山大会,大伙儿推选帮主,争持不决,终于说好凭武功而定,这铁面小子打死了帮中十一名高手,便……便当上了……帮主,许多兄弟不服,柳独扬这奸贼……柳独扬这奸贼……”越说声音越低,似乎便要断气。 邓百川道:“老兄,待兄弟瞧瞧你伤口,咱们想法子治好伤再说。” 那老丐道:“肚子穿了,肠子也流出来啦……多谢,不过……”说着伸手要到怀中去掏摸什么东西,却是力不从心,道:“劳……劳驾……” 公冶乾猜到他心意,问道:“尊驾要取什么物事?”那老丐点点头。公冶乾便将他怀中物事都掏了出来,摊在双手手掌之中,什么火刀、火折、暗器、药物、干粮、碎银之类,着实不少,都沾满了鲜血。 那老丐道:“我……我不成了。这一张……一张榜文,甚是要紧,恳请恩公念在江湖一脉,交到……交到丐帮随便哪一位长老手中……就是不能交给那铁面小子和……和柳独扬那奸贼。小老儿在九泉之下,也是感激不尽。”说着伸出不住颤抖的右手,从公冶乾掌中抓起了一张折叠着的黄纸。 方青鸾道:“阁下放心,你伤势倘若当真难愈,这张东西,我们担保交到贵帮长老手中便是。”说着将黄纸接了过去。 那老丐低声道:“在下姓易,名叫易大彪。相烦……相烦足下传言,我自车并国来,这是……车并国国王招婿的榜文。此事……此事非同小可,有关大唐的安危气运。” “可是我刚回中原,便遇上帮中这等奸谋,只盼见到吴长老才跟他……跟他说,哪知……哪知却再也见他不着了。只盼足下瞧在天下千万苍生……苍生……苍生……”连说了三个“苍生”,一口气始终接不上来。 他越焦急,越说不出话,猛地里喷出一大口鲜血,眼睛一翻,突然见到方青鸾俊雅的形相,想起一个人来,问道:“阁下……阁下是谁?是青衫……青衫……” 方青鸾道:“不错,在下正是青衫居青衫公子方青鸾。” 那老丐惊道:“你……你是本帮的大仇人……”伸手抓住方青鸾手中黄纸,用力回夺。 方青鸾任由他抢了回去,心想:“丐帮一直疑心我害死他们副帮主,近来虽谣言稍戢,但此人仍然认定我是他们的大仇人。他是临死之人,也不必跟他计较。” 只见那老丐双手用力,想扯破黄纸,蓦地里双足一挺,鲜血狂喷,便已毙命。 天纵良扳开那老丐手指,取过黄纸,见纸上用朱笔写着弯弯曲曲的许多外国文字,文末还盖着一个大章。 公冶乾颇识诸国文字,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说道:“果然是车并国王招驸马的榜文。文中言道:车并国文仪公主年将及笄,国王要征选一位文武双全、俊雅英伟的未婚男子为驸马,定放今年八月中秋起选拔,不论何国人士,自信为天下一等一人才者,于该日之前投文晋谒,国王皆予优容接见。即令不中驸马之选,亦当量才录用,授以官爵,更次一等者赏以金银……” 公冶乾还未说完,天纵良已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位丐帮仁兄当真好笑,他巴巴的从车并取了这榜文来,难道要他帮中哪一个长老去应聘,做车并国的驸马爷么?” 一贯士道:“非也,非也!四弟有所不知,丐帮中那几个长老固然既老且丑,但帮中少年弟子,自也有不少文武双全、英俊聪明之辈。要是哪一个丐帮弟子当上了车并国的驸马,丐帮那还不飞黄腾达么?” 邓百川皱眉道:“素闻丐帮好汉不求功名富贵,何以这易大彪却如此利欲薰心?”。 公冶乾道:“大哥,这人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有关大唐的安危气运。’又说瞧在天下苍生什么的,他未必是为了求丐帮的功名富贵。” 一贯士摇头道:“也不尽然!” 第六百三十九章 遗世孤方青鸾动心 公冶乾道:“三弟又有什么高见?” 一贯士道:“二哥,你问我‘又’有什么高见,这个‘又’字,乃是说我已经表露过高见了。但我并没说过什么高见,可知你实在不信我会有什么高见。你问我又有什么高见,真正含意,不过是说:‘老三又有什么胡说八道了?’是也不是?” 天纵良虽爱和人打架,自己兄弟究竟是不打的。一贯士爱和人争辩,却不问亲疏尊卑,一言不合,便争个没了没完。 公冶乾自是深知他的脾气,微微一笑,说道:“三弟已往说过不少高见,我这个‘又’字,是真的盼望你再抒高见。” 一贯士摇头道:“呵呵,我瞧你说话之时嘴角含笑,其意不诚……” 他还待再说,邓百川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三弟,这易大彪拿了这张车并国招驸马的榜文回来,如此郑重拜托,请我们交到丐帮长老手中,以你之见,他有什么用意?” 一贯士道:“这个,我又不是易大彪,怎知他有什么用意?” 方青鸾眼光转向公冶乾,征询他的意见。 公冶乾微笑道:“我的想法,和三弟大大不同。”他明知不论自己说什么话,一贯士一定反对,不如将话说在头里。 一贯士道:“不然,不然!这一次你可猜错了,我的想法恰巧和你一模一样,全然没有差别。” 公冶乾笑道:“这可妙之极矣!” 方青鸾道:“二哥,到底你以为如何?” 公冶乾道:“当今之世,大辽、大唐、吐蕃、车并、隋燕五国并峙,除了隋燕一国僻处南疆,与世无争之外,其余四国,都有混一宇内、并吞天下之志……” 一贯士道:“二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大楚虽无疆土,但公子爷时时刻刻以兴复为念,焉知我大楚日后不能重振祖宗雄风,中兴复国?” 方青鸾、邓百川、公冶乾、天纵良一齐肃立,容色庄重,齐声道:“复国之志,无时或忘!”五人或拔腰刀,或提长剑,将兵刃举在胸前。 方青鸾的祖宗先辈,乃是鲜卑族人。当年五胡乱华之世,鲜卑方氏入侵中原,大振威风,曾建立前楚、后楚、南楚、西楚等好几个朝代。其后氏为北魏所灭,子孙散居各地,但祖传孙、父传子,世世代代,始终存着这中兴复国的念头。 中经各朝,氏族日渐衰微,“重建大楚”的雄图壮志虽仍承袭不替,却眼看越来越渺茫了。 到了五代末年,宗氏中出了一位武学奇才方龙城,创出“剑气纵横”的高妙武功,当世无敌,名扬天下。他不忘祖宗遗训,纠合好汉,意图复国,但天下分久必合,太宗建立大唐,四海清平,人心思治,方龙城武功虽强,终于无所建树,郁郁而终。 数代后传到方青鸾手中,方龙城的武功和雄心,也尽数移在方青鸾身上。大楚图谋复国,在唐朝便是大逆不道,作乱造反,是以宗氏虽暗中纠集人众,聚财聚粮,却半点不露风声。 武林中说起“青衫居”,只觉这一家人武功极高,而行踪诡秘,似是妖邪一路。方氏心怀大志,与一般江湖人物所作所为大大不同,在寻常武人看来,自是极不顺眼,再加上“剑御九天,诛魂摄魄”的名头流传,渐渐的竟致众恶所归。 其时旷野之中,四顾无人,一贯士提到了中兴楚国的大志,各人情不自禁,拔剑而起,慷慨激昂的道出胸中意向。 韩凝儿却缓缓的转过了身去,慢慢走开,远离众人。她母亲向来反对方氏作乱造反的图谋,认为称王称帝,只是方氏数百年来的痴心妄想,复国无望,灭族有份。是以她母亲一直不许方青鸾上门,自行隐居在菱湖深处,不愿与方家有纠葛来往。 公冶乾向韩凝儿的背影瞧了一眼,说道:“辽汉两国连年交兵,大辽虽占上风,但要灭却大唐,却也万万不能。车并、吐蕃雄居西陲,这两国各拥精兵数十万,不论是车并还是吐蕃,助辽则大唐岌岌可危,助唐则大辽祸亡无日。” 天纵良大声道:“二哥此言有理。丐帮对唐朝向来忠心耿耿,这易大彪取榜文回去,似是盼望大唐有什么少年英雄,去应车并驸马之征。倘若唐夏联姻,那就天下无敌了。” 公冶乾点了点头,道:“当真天下无敌,那也未必尽然,不过大唐财粮丰足,车并兵马精强,这两国一联兵,大辽、吐蕃皆非其敌,小小的隋燕自是更加不在话下。据我推测,唐夏联兵之后,第一步是并吞隋燕,第二步才进兵辽国。” 邓百川道:“易大彪的如意算盘,只怕当真如此,但唐夏联婚,未必能如此顺利。辽国、吐蕃、隋燕各国得知讯息,必定设法破坏。” 公冶乾道:“不但设法破坏,而且各国均想娶了这位车并公主。” 邓百川道:“只是不知这位车并公主是美是丑,是性情和顺,还是骄纵横蛮。” 一贯士哈哈一笑,说道:“大哥何以如此挂怀,难道你想去车并应征,弄个驸马爷来做做吗?” 邓百川笑道:“倘若你邓大哥年轻二十岁,武功高上十倍,人品俊上百倍,我即刻便飞往车并去了。” 随即正色道:“我大楚复国,图谋了数百年,始终是镜花水月,难以成功。归根结底,毕竟是在于少了个有力的强援。倘若车并是我大楚方氏的姻亲,方氏在中原一举义旗,车并援兵即发,大事还有不成么?” 公冶乾道:“正是。当年春秋之季,秦晋两国世为婚姻,晋公子重耳失国,出亡于外,秦穆公发兵纳之于晋,卒成晋文公一代霸业。”。 一贯士本来事事要强词夺理的辩驳一番,但此刻听了邓百川和公冶乾的话,居然连连点头,说道:“不错!只要此事有助于我大楚中兴复国,那就不管那车并公主是美是丑,是好是坏,只要她肯嫁我,就算她是一头老母猪,我老三硬起头皮,这也娶了。” 众人哈哈一笑,眼光都望到了方青鸾脸上。方青鸾心中雪亮,四人是要自己上车并去,应驸马之选。 第六百四十章 遇老怪青衫触霉头 说到容貌人品,文才武功,当世恐怕也真没哪一个青年男子能胜过自己。自己去车并求亲,这七八成把握自是有的。 但若车并国国王讲究家世门第,自己虽是大楚的王孙贵族,毕竟衰败已久,在大唐只不过是一介布衣,如果大唐、隋燕、大辽、吐蕃四国各派亲王公侯前去求亲,自己这没半点爵禄的白丁却万万比不上人家了。他思念及此,向那张榜文望了一眼。 公冶乾跟随他日久,很能猜测他的心意,说道:“榜文上说得明明白白,应选者不论爵位门第,但论人品本事。既成驸马,爵位门第随之而至,但人品本事,却非帝王的一纸圣旨所能颁赐。公子爷,我青衫居数百年来的雄心,要……要落在你身上了……”他说到后来,心神激荡,声音也发颤了。 一贯士道:“公子爷做晋文公,咱四兄弟便是狐毛、狐偃、介子推……”忽然想到介子推后来为晋文公放火烧死,此事大大不祥,便即一笑住口。 方青鸾脸色苍白,手指微微发抖,他也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自来公主征婚,总是由国君命大臣为媒,选择功臣世家的子弟,封为驸马,决无如此张榜布告天下的公开择婿。 他不由自主向韩凝儿的背影望去,只见她站在一株柳树下,右手拉着一根垂下来的柳条,眼望河水,衣衫单薄,楚楚可怜。 方青鸾自然深知师妹自幼便对自己钟情,虽然师母与自己父母不睦,多方阻她与自己相见,但她一个身无武功的娇弱少女,竟毅然出走,流浪江湖,前来寻找自己,这番情意,实是世上少有。 方青鸾四方奔走,一心以中兴复国为念,连武功的修为也不能专心,于儿女之情更是看得极淡。但师妹对自己如此深情款款,岂能无动于衷?这时突然间要舍她而去,另行去向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公主求婚,他虽觉理所当然,却是于心不忍。 公冶乾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公子,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英雄大豪杰须当勘破这‘情’字一关。” 一贯士道:“大楚若得复国,公子成了中兴之主,三宫六院,何足道哉?车并公主是正宫娘娘,这位韩家姑娘,封她个西宫娘娘便是。公子心中要偏向她些,宠爱她些,又有谁管得着了?”他平时说话专门与人顶撞,这时临到商量大事,竟说得头头是道。 方青鸾点了点头,心想父亲生前不断叮嘱自己,除了中兴大楚,天下更无别般大事,若是为了兴复大业,父兄可弑,子弟可杀,至亲好友更可割舍,至于男女情爱,越加不必放在心上。 韩凝儿虽对自己一往情深,自己却素来当她小妹妹一般,并无特别钟情之处,虽然在他心中,早就认定他日自必娶师妹为妻,但平时却极少想到此节,只因那是顺理成章之事,不必多想。 只要大事可成,正如一贯士所云,将来师妹为妃为嫔,自己多加宠爱便是。他微一沉吟,便不再以韩凝儿为意,说道:“各位言之有理,这确是复兴大楚的一个良机,只不过大丈夫言而有信,这张榜文,咱们却要送到丐帮手中。” 邓百川道:“不错,别说丐帮之中未必有哪一号人物能比得上公子,就算真有劲敌,咱们也不能私藏榜文,做这等卑鄙无chi之事。” 天纵良道:“这个当然。大哥、二哥保公子爷到车并求亲,三哥和我便送这张榜文去丐帮。到八月中秋,时候还长着呢,丐帮要挑人,尽来得及,也不能说咱们占了便宜。” 方青鸾道:“咱们行事须当光明磊落,索性由我亲自将榜文交到丐帮长老手中,然后再去车并。” 邓百川鼓掌道:“公子爷此言极是。咱们决不能让人在背后说一句闲话。” 公冶乾、一贯士、天纵良三人一齐点头称是,当下将丐帮众人的尸体安葬了。 方青鸾招呼韩凝儿过来,道:“师妹,这些丐帮弟子为人所杀,其中牵涉到一件大事,我须得亲赴丐帮总舵。我想先送你回青衫居。” 韩凝儿吃了一惊,忙道:“我……我不回家去,妈见了我,非杀了我不可。” 方青鸾笑道:“师母虽然性子暴躁,她跟前只你一个女儿,怎舍得杀你?最多不过责备几句,也就是了。” 韩凝儿道:“不……不,我不回家去,我跟你一起去丐帮。” 方青鸾既已决意去车并求亲,心中对她颇感过意不去,寻思:“暂且顺她之意,将来再说。”便道:“这样吧!你一个女孩子家,跟着咱们在江湖上抛头露面,很是不妥,丐帮总舵嘛,你就别去啦。你既不愿去山庄,那就到杨柳渡我家里去暂住,等事情一了,我便来看你如何?” 韩凝儿脸上一红,芳心窃喜,她一生愿望,便是嫁了师哥,在杨柳渡居住,此刻听方青鸾说要她去杨柳渡住,虽非正式求亲,但事情显然是明明白白了。她不置可否,慢慢低下头来,眼睛中流露出异样的光彩。 邓百川和公冶乾对望了一下,觉得欺骗了这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心中颇感内咎。忽听得拍的一声,天纵良重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韩凝儿抬起头来,奇道:“风四哥,怎么了?” 天纵良道:“一……一只蚊子叮了我一口。” 当下六人取道向东。走不到两天,陆迁便贼忒嘻嘻的自后追到,说道:“啊哟,可也真巧,方公子,邓大爷,公冶二爷,一三爷、天四爷,韩姑娘,又撞到你们了。大伙正要东归,这就一块儿走吧,道上也热闹些。”。 一贯士对他虽感厌憎,但他曾先后救过天纵良、方青鸾、韩凝儿的性命,却也不便公然驱逐,不许同行,一路上少不免冷嘲热讽,而陆迁或听而不闻,置之不理,或安之若素,顾而言他。 一行人途中得到讯息,丐帮与少林派争夺武林盟主。方青鸾和邓百川等人悄悄商议,倘若丐帮与少林派斗了个两败俱伤,青衫居渔翁得利,说不定能夺得武林盟主的名号,以此号令江湖豪杰,那是揭竿而起的一个大好机缘,决计不能放过,当即赶赴宏化寺而来。不料甫到少室山下,便和百年老怪丁墨寒相遇。 第六百四十一章 绝尘骑又现新客到 这数月中,丁墨寒大开门户,广收徒众,不论黑道绿林、旁门妖邪,只要是投拜门下,听他号令,那便来者不拒,短短数月之间,中原江湖匪人如蚁附膻,奔竞者相接于道路。 方青鸾在苏半城棋会中险为丁墨寒所害,第二次客店大战,侥幸脱身,此刻又再相逢,眼见对方徒众云集,心下暗暗忌惮。 天纵良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三言两语,便即冲入敌阵,和观山海的门徒斗将起来。陆迁要伴同韩凝儿避开。但韩凝儿关怀师哥,不肯离去。观山海徒众潮水般的一冲,登时便将方青鸾等一干人淹没其中。 陆迁展开六壬流光诀,避开观山海门人,接着便听到父亲的声音,入寺相见,待听楚三娘说方青鸾已被打得无招架之功,心想:“我快去背负韩姑娘脱险。”飞步奔出。 丁墨寒杀害玄痛、玄难二僧,乃少林派大仇。少林群僧听说他到了少室山上,登时便鼓噪起来。 玄生大呼:“今日须当人人奋勇,活抓丁老贼,为玄难、玄痛两位师兄报仇。” 玄慈朗声道:“远来是客,咱们先礼后兵。” 群僧齐道:“是。” 玄慈又道:“众位师兄,众位朋友,大家便出去瞧瞧观山海和青衫居的高招如何?” 群雄早已心痒难搔,正在等他这句话。辈份较低、性子较急的青年英豪一窝蜂的奔了出去。跟着四大凶煞、各路好汉、隋燕名士、诸寺高僧,纷纷快步而出。但听得乒乓呛啷之声不绝,慧字辈的少林僧将师父、师伯叔的兵刃送了出来。 玄慧虚空四代少林僧各执兵刃,列队出寺。刚到山门口,派在半山守望的僧人便奔来报讯:“观山海徒众千余人,在半山亭中将青衫公子等团团围住,恶斗不休。” 玄慈点了点头,走到石板路上向山下望去,但见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只怕尚不止千余之数。 呼喝之声,随风飘上山来:“家师今日亲自督战,自然百战百胜!” “你们几个幺麽小丑,竟敢顽抗师尊,当真大胆之极!” “快快抛下兵刃,哀求师尊饶命!” “师尊金身驾临少室山,小指头儿一点,宏化寺立即塌倒。” 新入观山海的门人,未学本领,先学谄谀师父之术,千余人颂声盈耳,少室山上一片歌功颂德。 宏化寺建刹千载,历代群僧所念的“南无阿弥陀佛”之声,千年总和,说不定还不及此刻观山海众门人对师父的颂声洋洋如沸。丁墨寒捋着白须,眯起了双睛,薰薰然,飘飘然,有如饱醉醇酒。 玄生气运丹田,大声叫道:“结罗汉大阵!” 五百名僧众应声道:“结罗汉大阵!”红衣闪动,灰影翻滚,五百名僧众东一簇、西一队,漫山遍野散了开来。 群雄久闻少林派罗汉大阵之名,但一百多年来,少林派从未在外人之前施展过,除了本寺僧人之外,谁也未克得见。 这时但见群僧衣帽分色,或红或灰,或黄或黑;兵刃不同,或刀或剑,或杖或铲,人人奔跑如飞,顷刻间便将观山海门人围在垓心。 观山海人数远较少林僧为多,但大多数是新收的乌合之众,单独接战,多少也各自有点儿技艺。这等列阵合战的阵仗,却从来没经历过,不由得都慌了手脚,歌颂那百年老怪的声音也不免大大减弱,不少人默不作声,心中暗打改而歌颂“少林圣僧”的主意。 玄慈方丈说道:“观山海丁先生驾临少室山,是与少林派为敌。各路英雄,便请作壁上观,且看宏化寺抗击西来高人何如?” 河朔、江南、川陕、湖广各路英雄纷纷呼叫:“这丁老贼为害武林,大伙儿敌忾同仇,诛杀此獠!”各人抽出兵刃,欲与少林派并肩杀敌。 这时方青鸾、邓百川等已杀伤了二十余名观山海门人,眼见大援已到,当即跃开数丈,暂且罢手不斗。观山海众门人中心栗六,也不上前进迫。 陆迁东一窜,西一晃,冲入人丛,奔到了韩凝儿身旁,说道:“韩姑娘,待会倘若情势凶险,我再负你出去。” 韩凝儿脸上一红,道:“我既没受伤,又不是给人点中穴道,我……我自己会走……”向方青鸾瞧了一眼,说道:“我师哥武功高强,护我绰绰有余。陆公子,你还是出去罢。” 陆迁心中老大不是味儿,心想:“我有甚么本领,怎及得上你表哥武功高强?”但说就此出去,却又如何舍得?讪讪的道:“这个……这个……啊,韩姑娘,我爹爹也到了,便在外面。” 他和韩凝儿数度共经患难,长途同行,相处的时日不浅,但陆迁从不向她提到自己的身份来历。在他心目中,韩凝儿乃是天仙,自己是尘世俗人,自己本来就不以宗主为荣,而在天仙眼中,宗主和庶人又有甚么分别? 韩凝儿对陆迁数度不顾性命的相救自己,内心也颇念其诚,意存感激,但对他这个人本身却从来不放在心上,只知他是个学会了一门巧妙步法的书呆子,有几手时灵时不灵的气功暗器,为了怕师哥多心,只盼他离得越远越好。这时忽听他说爹爹来了,微觉好奇,说道:“令尊是从隋燕来的么?你们父子俩有好久不见了,是不是?” 陆迁喜道:“是啊!韩姑娘,我带你见我爹爹好不好?我爹爹见了你一定很欢喜。” 韩凝儿脸上又一红,摇头道:“我不见。” 陆迁道:“为甚么不见?”他见韩凝儿不答,一心讨她欢喜:“韩姑娘,我的把兄惠好也在这里,他又做了和尚。还有,我的徒弟也来了,真是热闹得紧。” 韩凝儿知道他的徒弟便是“南方煞神”,但他为甚么会收了这如此凶顽之人为徒,却从来没问过他,想起南方煞神的怪模怪样,嘴角边不禁露出笑意。 陆迁见引得她微笑,心中大喜,此刻虽身处观山海的重围之中,但得韩凝儿与之温言说笑,天大的事也都置之度外。 少林群僧布就罗汉大阵,左右翼卫,前后呼应。有几名观山海门人向西方冲击,稍一交锋,便即纷纷负伤。 丁墨寒道:“大家暂且别动。”朗声说道:“玄慈方丈,你宏化寺自称为中原武林首领,依我看来,实是不足一哂。” 众弟子群相应和:“是啊,我们师尊驾到,宏化寺和尚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天下武林,都是源出于我观山海一派,只有观山海的武功,才是真正正统,此外尽是邪魔外道。” “你们不学观山海武功,终不免是牛鬼蛇神,自取灭亡。” 突然有人放开喉咙,高声唱了起来:“师尊高士,德配天地,威震寰宇,古今无比!”千余人依声高唱,更有人取出锣鼓箫笛,或敲或吹,好不热闹。群雄大都没有见过观山海的排场,无不骇然失笑。。 金鼓丝竹声中,忽然山腰里传来群马奔驰之声。蹄马越来越响,不久四面黄市大旗从山崖边升起,四匹马奔上山来,骑者手中各执一旗,临风招展。 四面黄旗上都写着五个大黑字:“丐帮帮主孙”。四乘马在山崖边一立,骑者翻身下马,将四面黄旗插在崖上最亮处。四人都是丐帮装束,背负布袋,手扶旗杆,不发一言。 第六百四十二章 丁墨寒一战孙知义 群雄都道:“丐帮帮主孙知义到了。”眼见这四面黄旗傲视江湖的声势,擎旗人矫捷剽悍的身手,比之观山海的自吹自擂,显然更令人心生肃然之感。 黄旗刚竖起,一百数十匹马疾驰上山,乘者最先的是百余名六袋弟子,其后是三四十名七袋弟子、十余名八袋弟子。 稍过片刻,是四名背负九袋的长老,一个个都默不作声的翻身下马,分列两旁。丐帮中人除了身有要事之外,从不乘马坐车,眼前这等排场,已与寻常江湖豪客无异。许多武林耆宿见了,都暗暗摇头。 但听得蹄声答答,两匹青骢健马并辔而来。左首马上是个身穿紫衫的少女,明艳文秀,一双眼珠子却黯然无光。偌星辰一见,脱口叫道:“吴懿!”她忘了自己改穿男装,这一声叫,是本来的女子声音。 右首马上乘客身穿百结锦袍,脸上神色木然,俨如僵尸。 群雄中见多识广之士一见,便知他戴了人皮面具,不欲以本来面目示人,均想:“这人想来便是丐帮帮主孙知义了。他要和少林派争夺武林盟主,却又如何不显露真相?” 有的猜想:“看来此人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孙知义只是个化名。他既能做到丐帮帮主,岂是名不见经传的泛泛之辈?” 有的猜想:“多半这一战他并无多大把握,倘若败于少林僧之手,便仍然遮脸而退,以免面目无光。” 更有人猜想:“莫非他便是丐帮的前任帮主鲁有为?他重掌丐帮大权,便来和少林派及中原群雄为难?” 吴懿听到了母亲的呼叫,她此刻身有要事,不欲即和母亲相会,婆婆妈妈的述说别来之情,当下只作没听见,说道:“义哥,这里人多得很啊,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大唱甚么‘尊师出山,德配天地,威震寰宇,古今无比。’丁墨寒这小子和他的虾兵蟹将,也都来了么?” 孙知义道:“不错,他门下人数着实不少。” 吴懿拍手笑道:“那好极了,倒省了我一番跋涉,不用千里迢迢的到观山海去找他算帐。” 这时步行的丐帮帮众络绎不绝的走上山来,都是五袋、四袋、三袋的弟子,列队站在孙知义和吴懿身后。 吴懿向身后一挥手,两名丐帮弟子各从怀内取出一团紫色物事,缚上木棍,迎风抖动,原来是两面紫绸大旗,在空中平平铺了开来,每面旗上都绣着六个殷红如血的大字:“观山海掌门吴”。 这两面紫旗一展开,观山海门人登时大乱,立时便有人大声呼叫:“观山海掌门乃是丁老师,四海周知,哪里有甚么姓吴的来作掌门人了?” “胡混冒充,好不要脸!” “掌门人之位,难道是自封的么?” “哪一个小妖怪自称是本派掌门,快站出来,老子不把你捣成肉酱才怪!” 说这些话的,都是观山海新入门的弟子,至于狮吼子、天狼子等旧人,自然都知道吴懿的来历,想起她背后有陆迁撑腰,都不禁暗生惧意。 一众僧侣和俗家英雄忽见多了个观山海掌门人出来,既感骇异,也暗暗称快,均想这干邪魔窝里反,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吴懿双手拍了三拍,朗声说道:“观山海门下弟子听者:本派向来规矩,掌门人之位,有力者居之。本派之中,谁的武功最强,便是掌门。” “半年之前,丁墨寒和我一战,给我打得一败涂地,跪在地下向我磕了十八个响头,拜我为师,将本派掌门人之位,双手恭恭敬敬的奉上。难道他没告知你们么?” “丁墨寒,你忒也大胆妄为了,你是本派大弟子,该为众师弟的表率,怎可欺师灭祖,瞒骗一众师弟?”她语音清脆,一字一句说来,遍山皆闻。 众人一听,无不惊奇万分,瞧她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怎能做甚么掌门人?陆长风和偌星辰更相顾骇然。他们知道这个女儿出于丁墨寒门下,刁钻古怪,顽劣无比,但武功却是平平,居然胆敢反徒为师,去捋丁墨寒的虎须,这件事只怕难以收场。以隋燕国在少室山上的寥寥数人,实不足以与观山海相杭,救她脱险。 丁墨寒眼见在群雄毕集、众目睽睽之下,吴懿居然打出“观山海掌门”的旗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胸中怒发如狂,脸上却仍笑嘻嘻地一派温厚慈和的模样,说道:“小吴懿,本派掌门人之位,唯有力者居之,这句话倒也不错。你觊觎掌门大位,想必是有些真实功夫了,那便过来接我三招如何?” 突然间眼前一花,身前三尺处已多了一人,正是孙知义。 这一下来得大是出其不意,以丁墨寒眼力之锐,竟也没瞧清楚他是如何来的,心惊之下,不由得退了一步。 他这一步跨中带纵,退出了五尺,却见孙知义仍在自己身前三尺之处,可知便在自己倒退这一步之时,对方同时踏上了一步,当然他是见到自己后退之后,这才迈步而前,后发齐至,不露形迹,此人武功之高,当真令人畏怖。 丁墨寒眼见他一张死沉沉的木黄脸皮,伸手可触,已来不及开口质问:“我是要和吴懿比武,干么要你来横加插手?”立即倒窜出去,一反手,抓住一名门人,便向他掷了过去。 孙知义应变奇速,立即倒跃丈许,也是反手一抓,抓到一名丐帮三袋弟子,运劲推出。那三袋弟子竟如是一件极大暗器,向丁墨寒扑去,和那观山海门人在半空中砰的一撞。旁人瞧了这般劲道,均想:“这两名弟子只怕要撞得筋断骨碎而死。”。 哪知二人一撞之下,只听得嗤嗤声响,跟着各人鼻中闻到一股焦臭,直是中人欲呕,群雄有的闭气,有的后退,有的伸手掩鼻,有的立服解药,均知丁墨寒和孙知义都是以阴毒内劲使在弟子身上。那两人一撞,便即软垂垂的摔在地下,动也不动,早已毙命。 丁墨寒和孙知义一招相交,不分高下,心中都是暗自忌惮,同时退开数尺,跟着各自反手,又抓了一名弟子,向前掷出。那两名弟子又是在半空中一撞,发出焦臭,一齐毙命。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万毒功遇上千蛛手 两人所使的均是观山海的一门阴毒武功“腐尸毒”,抓住一个活人向敌人掷出,其实一抓之际,已先将该人抓死,手爪中所喂的剧毒渗入血液,使那人满身都是尸毒,敌人倘若出掌将那人掠开,势非沾到尸毒不可。 就算以兵刃拨开,尸毒亦会沿兵刃沾上手掌。甚至闪身躲避,或是以劈空掌之类武功击打,亦难免受到毒气的侵袭。 孙知义那日和尤浑达结伴同行,他心无城府,阅历又浅,不到一两天便给尤浑达套出了真相。 尤浑达心想:“这人内力虽强劲无比,武功却平庸之极,终究无甚大用。” 其后查知吴懿是观山海丁老贼的门徒,灵机一动,便撺掇孙知义向吴懿习学观山海武功,对着吴懿之面,却将孙知义的武功夸得地上少有,天下无双,要吴懿一一将所学武功试演出来,好让孙知义指点。 孙知义和吴懿年纪都轻,一个痴,一个盲,立时堕入计中。吴懿将本门武功一项项的演将出来,并详述修习之法。 孙知义的“腐尸毒”功夫便由此学来。“腐尸毒”功夫的要旨,全在练成带有剧毒的深厚内力,能将人一抓而毙,尸身上随即沾毒,功夫本身却并无别般巧妙。 这道理观山海门人个个都懂,就是练不到如此内力而已。吴懿在南京城外捉些毒蛇毒虫来修练,连毒掌功夫也未练成,更不用说这“腐尸毒”了。 吴懿虽然玲珑剔透,但眼睛盲了,瞧不到孙知义脸上神情,而自己性命又确是这孙公子从丁墨寒手下抢救出来的,再听尤浑达巧舌如簧,为孙知义大肆吹嘘、凭她聪明绝顶,也决计猜不到这位“武功盖世的孙公子”,竟会来向自己偷学武艺。 吴懿每说一招,孙知义便依法试演,他身上既有冰蚕寒毒,又有《长春经》的上乘内功,兼具正邪两家之所长,内力非同小可,同样的一招到了他手中,发出来时便断树裂石、威力无穷,吴懿听在耳中,只有钦佩无已的份儿。 孙知义也传授她一些《长春经》上的修习内功之法。吴懿照练之后,虽无多大进境,却也觉身轻体健,筋骨灵活,料想假以时日,必有神效。 其时孙知义早已明白,自己所以有此神功,与那本怪书上裸僧的图像大有关连,为了要在吴懿跟前逞能,每日里在无人之处勤练不辍。 有一日,正自照着图中线路运功,突然间一阵劲风过去,那经书飘了起来,飞出数丈之外。孙知义正倒转了身子,内息在数处经脉中急速游走,一抬头,但见那怪书已抓在一个中年僧人手中。 孙知义大急,叫道:“是我的,快还我……”突然之间惊怒交集,内息登时岔了,就此动弹不得,眼见那和尚笑吟吟的转身而去,越是焦急,四肢百骸越是僵硬木直。 夺去这《长春经》的,正是达廖空。他精通梵文,明慧妙悟,比之陆迁和吴双瞠目不识、孙知义误打误撞方得湿书见图,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孙知义直过了六个时辰,穴道方解,呕出一大滩鲜血,便如大病了一场。好在他于书中图像已练了十之六七,习练已久,倒也尽数记得,此后继续修习,内功仍得与日俱增。 其后尤浑达设法替孙知义除去头上铁枭,以人皮面具遮住他给热铁枭烫得稀烂的脸孔,然后携同他去参与洞庭湖君山丐帮大会。 以孙知义如此深厚内力、怪异武功,丐帮中自无人可与相抗,轻而易举的便夺到了帮主之位。同时尤浑达亦正式复归丐帮,升为九袋长老。孙知义虽然当上帮主,帮中事务全凭尤浑达吩咐安排。 尤浑达眼见帮中不服孙知义的长老、弟子仍然不少,大是隐忧,总不能一个个都杀了,于是献议与少林派争夺中原武林盟主,使丐帮帮主孙知义成为天下武林第一人,凭此功绩威望,自可压服丐帮中心怀不平之人。 吴懿喜事好胜的心情,虽盲不改,尤浑达这一献议,大投所好。孙知义本不想做甚么武林盟主,但吴懿既力赞其事,他便也依从遵行。尤浑达精心策划,缜密部署。邀请各路英雄好汉同时于六月十五聚集少林寺,便是他的杰作。 吴懿心想既有武功天下第一的孙知义撑腰,更何惧于区区百年老怪,当即自封为“观山海掌门人”,命人做起紫旗,到少室山来耀武扬威。 丐帮一行来到少室山上,眼见山头观山海门人大集,这一着倒不在尤浑达意料之中,便向孙知义进言,丁墨寒一出口,立即上前动手,以免吴懿为难。 丁墨寒眼见对方厉害,立时便使出最阴毒的“腐尸毒”功夫来。这功夫每使一招,不免牺牲一个门人弟子,但对方不论闪避或是招架,都难免荼毒,任你多么高明的武功,只有施展绝顶轻功,逃离十丈之外,方能免害。 但一动手便即逃之夭夭,这场架自然是打不成了。不料孙知义已从吴懿处学会了这门功夫,便牺牲丐帮弟子性命,抵御丁墨寒的进袭。 他二人掷出一名弟子,跟着又掷一名弟子。但听得砰砰砰响声不绝,片刻之间,双方已各掷了九名弟子,十八具尸体横卧地上,脸上均是一片乌青,神情可怖,惨不忍睹。 观山海弟子人人惊惧,拚命躲缩,以防给师父抓到,口中歌颂之声仍是不断,只是声音发颤,哪里还有甚么欢欣鼓舞之意? 丐帮弟子见帮主突然使这等阴毒武功,虽说是被迫而为,却也大感骇异,均想:“本帮行事,素以仁义为先,帮主如何能在天下英雄之前,施展这等为人不齿的功夫,那岂不是和观山海同流合污了么?”更有人想:“倘若鲁帮主仍是咱们帮主,必会循正道以抵挡百年老怪的邪术。” 丁墨寒反手想再抓第十人时,一抓抓了个空,回头一看,只见群弟子都已远远躲开,却听得呼的一声,孙知义的第十人却掷了过来。。 丁墨寒又惊又怒,危急中飞身而起,跃入了门人群中。那丐帮弟子的尸体疾射而至,观山海众弟子欲待逃窜,已然不及,七八人大呼“我的妈啊”声中,已给尸首撞中。这具尸首剧毒无比,这七八人脸上立时蒙上一片黑气,滚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即毙命。 吴懿听了身旁尤浑达述说情状,只乐得格格娇笑,叫道:“丁墨寒,孙帮主是我观山海掌门人的护卫,你打败了他,再来和你掌门人动手不迟。你是输了,还是赢了?” 第六百四十四章 使要挟丐主三叩首 丁墨寒懊丧已极,适才这一仗,决不是自己在功夫上输了,从孙知义掷尸的方位劲力看来,他内力虽强,每一次所用手法却都一模一样,可见他只是从吴懿处学得一些本门的粗浅功夫,其中种种精奥变化,全然不知。 这一仗是输在观山海门人比丐帮弟子怕死,一个个远远逃开,不像丐帮弟子那样慷慨赴义,临危不避。他心念一转,计上心来,仰天大笑。 吴懿皱眉道:“笑!亏你还笑得出?有甚么好笑?” 丁墨寒仍是笑声不绝,突然之间,呼呼呼风声大作,八九名观山海门人被他以连珠手法抓住掷出,一个接着一个,迅速无伦的向孙知义飞去,便如发射连珠箭一般。 孙知义却不会使这一门“连珠腐尸毒”的功夫,只抓了三名丐帮帮众掷出,第四招便措手不及,紧急之际,一跃向上,冲天而起,这般避开了掷来的毒尸,却不必向后逃窜,可说并未输招。 丁墨寒正是要他闪避,左手一招。吴懿一声惊呼,向丁墨寒身前飞跃过去。 旁观众人一见,无不失色。“擒龙功”、“控鹤功”之类功夫如练到上乘境界,原能凌空取物,但最多不过隔着四五尺远近擒敌拿人,夺人兵刃。 武术中所谓“隔山打牛”,原是形容高手的劈空掌、无形神拳能以虚劲伤人,但就算是绝顶高手,也决不能将内力运之于二丈之外。 丁墨寒其时与吴懿相距六七丈之距离,居然能一招手便将她拖下马来,擒将过去,武功之高,当真是匪夷所思。旁观群雄中着实不乏高手,自忖和丁墨寒这一招相比,那是万万不及,骇异之余,尽皆钦服。 却不知丁墨寒擒拿吴懿,所使的并非真实功夫,乃是靠了他“镇派三宝”之一的“柔丝索”。 这柔丝索以博望海旁的雪蚕之丝制成。那雪蚕野生于雪桑之上,形体远较冰蚕为小,也无毒性,吐出来的蚕丝却韧力大得异乎寻常,一根单丝便已不易拉断。 只是这种雪蚕不会做茧,吐丝也极有限,乃是极难寻求之物。那日吴懿以一只透明渔网捉住褚万里,逼得他羞愤自尽,渔网之中便得渗有少量雪蚕丝。 丁墨寒这根柔丝索尽数以雪蚕丝绞成,微细透明,几非肉眼所能察见,他掷出九名门人之时,同时挥出了柔丝索。他掷出九具毒尸,一来逼开孙知义,二来是障眼之术,令人人眼光都去注视于他“连珠腐尸毒”上,柔丝索挥将出去,更是谁都难以发觉。 待得吴懿惊觉得柔丝缠到身上,已被丁墨寒牵扯过去。虽说丁墨寒有所凭借,但将这一根细若无物的柔丝挥之于六七丈外,在众高手全不知觉之下,一招手便将人擒到,这份功力自也非同凡俗。 他左手抓住了吴懿背心,右手点了她穴道,柔丝索早已缩入了大袖之中。他掷尸、挥索、招手、擒人,一直在哈哈大笑,待将吴懿擒到手中,笑声仍未断绝。这大笑之声,也是引人分散目光的“障眼术”。 孙知义身在半空,已见吴懿被擒,惊惶之下向前急扑,六具毒尸已从足底飞过。他左足一着地,右掌猛力便向丁墨寒击去。 丁墨寒左手向前一探,便以吴懿的身子去接他这一招开碑裂石的掌力。孙知义此刻武功虽强,临敌应变的经验却是半点也无,眼见自己一掌便要将吴懿打得筋骨折断,立即便收回掌力。可是发掌时使了全力,急切间却哪里能收得回来? 本来中等武功之人,也知只须将掌力偏在一旁,便伤不到吴懿,可是孙知义对吴懿敬爱太过,一见势头不对,只知收掌回力,不暇更思其他,将这股偌大掌力尽数收回,等如以此掌力当胸猛击自己。他一个跄踉,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若是内力稍弱之人,这一下便已要了他的性命,饶是他修习《长春经》有成,这一掌究竟也不好受,正欲缓过一口气来,丁墨寒哪容他有喘息的余裕,呼呼呼呼,连续拍出四掌。 孙知义丹田中内息提不上来,只得挥拳拍出,连接了他四掌,接一掌,吐一口血,连接四掌,吐了四口黑血。丁墨寒得理不让人,第五掌跟着拍出,要乘机制他死命。 只听得旁边数人齐声呼喝:“老贼休得行凶!” “住手!” “接我一招!” 玄慈、观心、道清等高僧,以及各路英雄的侠义之士,都不忍这丐帮帮主如此死于丁墨寒手下,呼喝声中,纷纷抢出相救。 不料丁墨寒第五掌击出,孙知义回了一掌,丁墨寒身形微晃,竟退开了一步。众高手一见,便知这一招是丁墨寒吃了点小亏,当即止步,不再上前应援。 原来孙知义吐出四口瘀血后,内息已畅,第五掌上已将冰蚕奇毒和《长春经》内力一并运出。丁墨寒以掌力硬拚,便不是敌手。 若不是丁墨寒占了先机,将孙知义击伤,令他内力大打折扣,则刚才双掌较量,丁墨寒非连退五步不可。 丁墨寒气息翻涌,心有不甘,运起十成功力,大喝一声,须发戟张,呼的一掌又向前推去。孙知义踏上一步,接了他这一掌,叫道:“快放下吴姑娘!”呼呼呼呼,连出四掌,每出一掌,便跨上一步。这五步一踏出,已与丁墨寒面面相对,再一伸手,便能抢夺吴懿。 丁墨寒掌力不敌,又见到他木然如僵尸的脸孔,心生惧意,微笑道:“我又要使腐尸毒功夫了,你小心着!”说着左手提起吴懿身子,摆了几摆。。 孙知义急呼:“不,不!万……万万不可!”声音发颤,惊恐已达极点,知道丁墨寒“腐尸毒”功夫一施,吴懿立时便变成了一具毒尸。 丁墨寒听得他话声如此惶急,登时明白:“原来你这小子给这小丫头迷住了,哈哈,妙极,当真再好不过。”他擒获吴懿,本想当众将她处死,免得她来争观山海掌门人之位,这时见了孙知义的情状,似可将吴懿作为人质,胁制这个武功高出于己的丐帮帮主,便道:“你不想她死么?” 第六百四十五章 归恶类劫临宏化寺 孙知义叫道:“你……你……你快将她放下来,这个……危险之极……” 丁墨寒哈哈一笑,说道:“我要杀她,不费吹灰之力,为甚么要放她?她是本派叛徒,目无尊长,这种人不杀,却去杀谁?” 孙知义道:“这个……她是吴懿姑娘,你无论如何不能害她,你已射瞎了她一双眼睛,那个,求求你,快放她下来,我……重重有谢。”他语无伦次,显是对吴懿关心已极,却哪里还有半分丐帮帮主的风度? 丁墨寒见他内力阴寒强劲,听他说话声音,实在与那铁枭人十分相似,可是他明明头上并无铁枭,而且那怪人又怎能是丐帮帮主?当下也无暇多想,说道:“要我饶她小命也不难,只是须得依我几件事。” 孙知义忙道:“依得,依得。便一百件、一千件也依你。” 丁墨寒听他这般说,心下更喜,点头有:“很好!第一件事,你立即拜我为师,从此成为观山海弟子。” 孙知义毫不迟疑,立即双膝跪倒,说道:“师父在上,弟子……弟子孙知义磕头!”他想:“我本来就是你的弟子,早已磕过了头,再拜一次,又有何妨?” 他这一跪,群雄登时大哗。丐帮自诸长老以下,无不愤慨莫名,均想:“我帮是天下第一大帮,素以侠义自居,帮主却去拜邪名素著的百年老怪为师。咱们万万不能再奉此人为帮主。” 猛听得锣鼓丝竹响起,观山海门人大声欢呼,颂扬丁老贼之声,响彻云霄,种种歌功颂德、肉麻不堪的言辞,直非常人所能想像,总之日月无老恩师之明,天地无老恩师之大,自开天辟地以来,更无第二人能有老恩师的威德。周公、孔子、佛祖、老君,以及玉皇大帝,十殿阎王,无不甘拜下风。 当吴懿被丁墨寒一擒获,陆长风和偌星辰便相顾失色,但自知本领不敌百年老怪,决难从他手中救女儿脱险,及后见孙知义居然肯为女儿屈膝事敌,却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偌星辰既惊且喜,低声道:“你瞧人家多么情义深重!你……你……你哪及得上人家的万一。” 陆迁斜目向韩凝儿看了一眼,心想:“我对韩姑娘一往情深,自忖已是至矣尽矣,蔑以加矣。但比之这位孙帮主,却又大大不如了。人家这才是情中圣贤!倘若韩姑娘被眼前这老贼擒去,我肯不肯当众向他下跪呢?” 想到此处,陆迁突然间血脉贲张,但觉为了韩凝儿,纵然万死亦所甘愿,区区在人前受辱之事,真是何足道哉,不由得脱口而出:“肯的,当然肯!” 韩凝儿奇道:“你肯甚么?” 陆迁面上一红,嗫嚅道:“嗯,这个……” 孙知义磕了几个头站起,见丁墨寒仍是抓着吴懿不放,吴懿脸上肌肉扭曲,大有苦痛之色,忙道:“师父,你老人家快放开了她!” 丁墨寒冷笑道:“这小丫头大胆妄为,哪有这么容易便饶了她?除非你将功赎罪,好好替我做几件事。” 孙知义道:“是,是!师父要弟子立甚么功劳?” 丁墨寒道:“你去向宏化寺方丈玄慈挑战,将他杀了。” 孙知义迟疑道:“弟子和少林方丈无怨无仇,丐帮虽然要跟少林派争雄,却似乎不必杀人流血。” 丁墨寒面色一沉,怒道:“你违抗师命,可见拜我为师,全属虚假。” 孙知义只求吴懿平安脱险,哪里还将甚么江湖道义、是非公论放在心上,忙道:“是!不过少林派武功甚高,弟子尽力而为……师父,你……你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不得加害吴懿姑娘。” 丁墨寒淡淡的道:“杀不杀玄慈,全在于你,杀不杀吴懿,权却在我。” 孙知义转过身来,大声道:“少林寺玄慈方丈,少林派是武林中各门派之首,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向来并峙中原,不相统属。今日咱们却要分个高下,胜者为武林盟主,败者服从武林盟主号令,不得有违。” 眼光向群豪脸上扫去,又道:“天下各位英雄好汉,今日都聚集在少室山下,有哪一位不服,尽可向武林盟主挑战。”言下之意,竟如自己已是武林盟主一般。 丁墨寒和孙知义的对答,声音虽不甚响,但内功深厚之人却早将一字一句都听在耳里。 宏化寺众高僧听丁墨寒公然命这孙知义来杀玄慈方丈,无不大怒,但适才见到两人所显示的功力,这孙知义的功力既强且邪,玄慈在武功上是否能敌得住,已是难言,而各种毒功邪术更是不易抵挡。 玄慈虽不愿和他动手,但他公然在群雄之前向自己挑战,又势无退避之理,当下双掌合十,说道:“丐帮数百年来,乃中原武林的侠义道,天下英雄,无不瞻仰。贵帮前任帮主史成通帮主,与敝派交情着实不浅。孙施主新任帮主,敝派得讯迟了,未及遣使道贺,不免有简慢之罪,谨此谢过。” “敝派僧俗弟子向来对贵帮极为尊敬,丐帮和少林派数百年的交情,从未伤了和气。却不知孙帮主何以今日忽兴问罪之师,还盼见告。天下英雄,俱在此间,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孙知义年轻识浅,不学无术,如何能和玄慈辩论?但他来宏化寺之前,曾由柳常非教过一番言语,当即说道:“我大唐南有辽国,西有西夏、吐蕃,北有隋燕,四夷虎视眈眈,这个……这个……”他将“北有辽国、南有隋燕”说错了方位,听众中有人不以为然,便发出咳嗽嗤笑之声。。 孙知义知道不对,但已难挽回,不由得神态十分尴尬,幸好他戴着人皮面具,别人瞧不到他面色。他“嗯”了几声,继续说道:“我大唐兵微将寡,国势脆弱,全赖我武林义士,江湖同道,大伙儿一同匡扶,这才能外抗强敌,内除奸人。” 群雄听他这几句话甚是有理,都道:“不错,不错!” 第六百四十六章 恶人磨方丈苦出手 孙知义精神一振,继续说道:“只不过近年来外患日深,大伙儿肩头上的担子,也一天重似一天,本当齐心合力,共赴艰危才是。可是各门各派,各帮各会,却你争我斗,自己人跟自己人打架,总而言之,是大家不能够齐心。” “那海外奇人单枪匹马的来一闹,中原豪杰便打了个败仗,又听说西域苍松海的百年老……百年老……百年老……那个百年老……嗯,他曾连杀少林派的两名高僧……这个……那个……” 尤常达本来教他说“西域百年老怪曾到少林寺来连杀两名高僧,少林派束手无策”,孙知义原已将这些话背得十分纯熟,突然间话到口边,才觉得不对,连说了几个“百年老”,却“老”不下去了。 群雄中有人叫道:“他是百年老怪,你是三流小妖!”人丛中哄笑大作。 观山海门人齐声唱道:“家师威严,德配天地,威震寰宇,古今无比!”千余人齐声高唱,登时将群豪的笑声压了下去。 唱声甫歇,人丛中忽有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大声唱道:“家师威严,德配天地,威震寰宇……”曲调和观山海所唱一模一样。 观山海门人听到别派之中居然有人颂赞本派师尊,此事十分难得,那是远胜于本派弟子的自称自赞。群相大喜之下,锣鼓丝竹出力伴奏,不料第四句突然急转直下,只听他唱道:“……大放狗屁!”众门人相顾愕然之际,锣鼓丝竹半途不及收科,竟尔一直伴奏到底,将一句“大放狗屁”衬托得甚是悠扬动听。 群雄只笑得打跌,观山海门人俱都破口大骂。韩凝儿嫣然微笑,说道:“三哥,你的嗓子好得紧啊!”一贯士道:“献丑,献丑!”这四句歌正是他的杰作。 孙知义趁着众人扰攘之际,和尤常达低声商议了一阵,又朗声道:“我大唐国步艰危,江湖同道却又不能齐心合力,以致时受蕃邦欺压。因此丐帮主张立一位武林盟主,大伙儿听奉号令,有甚么大事发生,便不致乱成一团了。玄慈方丈,你赞不赞成?” 玄慈缓缓的道:“孙帮主的话,倒也言之成理。但老衲有一事不解,却要请教。” 孙知义道:“甚么事?” 玄慈道:“孙帮主已拜丁先生为师,算是观山海门人了,是也不是?” 孙知义道:“这个……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玄慈道:“观山海乃西域门派,非我大唐武林同道。我大唐立不立武林盟主,可与观山海无涉。就算中原武林同道要推举一位盟主,以便统筹事功,阁下是观山海门人,却也不便参与了。” 众英雄纷纷说道:“不错!” “少林方丈之言甚是。” “你是番邦门派的走狗奴才,怎可妄想做我中原武林的盟主?” 孙知义无言可答,向丁墨寒望望,又向尤常达瞧瞧,盼望他们出言解围。 丁墨寒咳嗽一声,说道:“少林方丈言之差矣!老夫乃山东曲阜人氏,生于圣人之邦,观山海乃老夫一手创建,怎能说是西域蕃邦的门派?” “观山海虽居处西域,那只不过是老夫暂时隐居之地。你说观山海是番邦门派,那么孔夫子也是番邦人氏了,可笑啊可笑!” “说到西域番邦,少林武功源于天竺达摩祖师,连佛教也是西域番邦之物,我看少林派才是西域的门派呢!”此言一出,玄慈和群雄都感不易抗辩。 尤常达朗声道:“天下武功,源流难考。西域武功传于中土者有之,中土武功传于西域者亦有之。我帮孙帮主乃中土人氏,丐帮素为中原门派,他自然是中原武林的领袖人物。” “玄慈方丈,今日之事,当以武功强弱定胜负,不以言辞舌辩定输赢。丐帮与少林派到底谁强谁弱,只须你们两位首领出手较量,高下立判,否则便是说上半天,又有何益?” “倘若你有自知之明,不是敝帮孙帮主的敌手,那么只须甘拜下风,推戴我孙帮主为武林盟主,倒也不是非出手不可的。”这几句话,显然认定玄慈是明知不敌,胆怯推委。 玄慈向前走了几步,说道:“孙帮主,你既非要老衲出手不可,老衲若再顾念贵帮和敝派数百年的交情,坚不肯允,倒是对贵帮不敬了。” 眼光向群雄缓缓掠过,朗声道:“天下英雄,今日人人亲眼目睹,我少林派绝无与丐帮争雄斗胜之意,实是丐帮帮主步步见逼,老衲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群雄纷纷说道:“不错,咱们都是见证,少林派并无丝毫理亏之处。” 孙知义只是挂念着吴懿的安危,一心要尽快杀了玄慈,好得向丁墨寒交差,大声说道:“比武较量,强存弱亡,说不上谁理亏不理亏,快快上来动手吧!” 他幼年时好嬉不学,本质虽不纯良,终究是个质朴少年。 他父亲死后,浪迹江湖,大受欺压屈辱,从无一个聪明正直之士好好对他教诲指点,近年来和吴懿日夕相处,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何况他一心一意的崇敬吴懿,一脉相承,是非善恶之际的分别,学到的都是观山海那一套。 观山海武功没一件不是以阴狠毒辣取胜,再加上尤常达用心深刻,助他夺到丐帮帮主之位,教他所使的也尽是伤人不留余地的手段,日积月累的浸润下来,竟将一个系出中土侠士名门的弟子,变成了善恶不分、唯力是视的暴汉。 玄慈朗声道:“孙帮主的话,和丐帮数百年的仁侠之名,可太不相称了。” 孙知义身形一晃,倏忽之间已欺近了丈余,说道:“要打便打,不打便退开了吧。”说话间又向丁墨寒与吴懿瞧了一眼,心下甚是焦急不耐。。 玄慈道:“好,老衲今日便来领教孙帮主手下的高招,也好让天下英雄好汉,瞧瞧丐帮帮主数百年来的嫡传功夫。” 孙知义一怔,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他虽接任丐帮帮主,但这丐帮世代的嫡传功夫,却是一招也不会。只是他曾听帮中长老们冷言冷语的说过,这种种绝技乃是丐帮的“镇帮神功”。偶尔也有传与并非出任帮主之人,但其中那打狗棒法却必定传于丐帮帮主,数百年来,从无一个丐帮帮主不会这项镇帮神功的。 第六百四十七章 笑忘春掌打丁墨寒 玄慈说道:“老衲当以本派大金刚掌接一接孙帮主的不世神功,以降魔禅杖会一会丐帮的打狗棒。唉,少林派和贵帮世代交好,这几种武功,向来切磋琢磨则有之,从来没有用以敌对过招,老衲不德,却是愧对丐帮历代帮主和少林派历代掌门了。” 双掌一合,正是大金刚掌的起手式“礼敬如来”,脸上神色蔼然可亲,但僧衣的束带向左右笔直射出,足见这一招中蕴藏着极深的内力。 孙知义更不搭话,左手凌空劈出,右掌跟着迅捷之极的劈出,左手掌力先发后至,右手掌力后发先至,两股力道交错而前,诡异之极,两人掌力在半途相逢,波的一声响,相互抵消,却听得嗤嗤两声,玄慈腰间束带的两端同时断截,分向左右飞出丈许。 孙知义这两掌掌力所及范围甚广,攻向玄慈身子的劲力被“礼敬如来”的守势消解,但玄慈飘向身侧的束带却为他掌力震断。 少林派僧侣和群雄一见,登时纷纷呼喝:“这是观山海的邪门武功!”“并非丐帮嫡传掌法!”“不是丐帮功夫!”丐帮弟子之中竟也有人叫道:“咱们和少林派比武,不能使邪派功夫!” “帮主,你该使本门掌法才是!”“使邪派功夫,莫不是丢了丐帮脸面。” 孙知义听得众人呼喝之声大作,不由得心下踌躇,第二招便使不出去。 观山海门人却纷纷大叫:“观山海的神功可比那丐帮掌法强得多,凭什么不使强的,反使差劲的?” “孙师兄,再上!当然要用恩师传给你的神功,去宰了老和尚!”“本门神功,天下第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乞丐臭掌,狗屁不值!” 一片喧哗叫嚷之中,忽听得山下一个雄壮的声音说道:“谁说观山海武功胜过了那丐帮的掌法?” 这声音也不如何响亮,但清清楚楚的传入了众人耳中,众人一愕之间,都住了口。 但听得蹄声如雷,十余乘马疾风般卷上山来。马上乘客一色都是玄色薄毡大氅,里面玄色布衣,但见人似虎,马如龙,人既矫捷,马亦雄骏,每一匹马都是高头长腿,通体黑毛,奔到近处,群雄眼前一亮,金光闪闪,却见每匹马的蹄铁竟然是黄金打就。 来者一共是一十九骑,人数虽不甚多,气势之壮,却似有如千军万马一般,前面一十八骑奔到近处,拉马向两旁一分,最后一骑从中驰出。 丐帮帮众之中,大群人猛地里高声呼叫:“是他,竟然是他!”数百名帮众从人丛中疾奔出来,在那人马前躬身参见。 这人正是笑忘春,他自被逐出丐帮之后,只道帮中弟子人人视他有如寇仇,万没料到敌我已分,竟然仍有这许多旧时兄弟如此热诚的过来参见,陡然间热血上涌,虎目含泪,翻身下马,抱拳还礼,说道:“自我笑忘春被逐出帮,与丐帮更无瓜葛。众位何得仍用旧日称呼?众位兄弟,别来俱都安好?” 最后这句话中,旧情拳拳之意,竟是难以自已。 过来参见的大都是帮中的三袋、四袋弟子。一二袋弟子是低辈新进,平素少有机会和笑忘春相见,五六袋以上弟子却严于夷夏之防,年长位尊,不如年轻的热肠汉子那么说干便干,极少顾虑。 这数百名弟子听他这么说,才省起行事太过冲动,这位“笑帮主”乃是大对头关外人,帮中早已上下均知,何以一见他突然现身,爱戴之情由然而生,竟将这大事忘了? 有些人当下低头退了回去,却仍有不少人道:“笑……笑……您老人家好,自别之后,咱们无日不……不想念您老人家。” 那日吴懿突然外出不归,连续数日没有音讯,笑忘春自是焦急万分,派出大批探子寻访。过了数月,终于得到回报,说她陷身丐帮,那个铁枭人也与她在一起。 笑忘春一听之下,甚是心惊,心想丐帮恨己切齿,这次将吴懿掳去,必是以她为质,向自己胁迫,须当立时将她救回。 当下奏知辽帝,告假两月,将本院军政事务交由南方枢密使耶律莫哥代拆代行,径自南来。 笑忘春这次重到中原,仍是有备而来,所选的“燕云十八骑”,个个是关外番邦中顶尖儿的高手。他上次在二龙庄中独战群雄,若非有一位大英雄突然现身相救,难免为人乱刀分尸,可见无论武功如何高强,真要以一敌百,终究不能,现下偕燕云十八骑俱来,每一人都能以一当十,再加胯下坐骑皆是千里良马,危急之际,倘若只求脱身,当非难事。 一行人来到河南,笑忘春擒住一名丐帮低袋弟子询问,得知吴懿双目已盲,每日与新帮主形影不离,此刻已随同新帮主前赴少林寺。 笑忘春惊怒更增,心想吴懿双目为人弄瞎,则在丐帮中所遭种种惨酷的虐待拷打,自是可想而知,当即追向少林寺来,只盼途中遇上,径自劫夺,不必再和少林寺诸高僧会面。 来到少室山上,远远听到观山海门人大吹,说甚么观山海武功远胜丐帮掌法,不禁怒气陡生。 他虽已不是丐帮帮主,但那丐帮神功乃授业恩师所亲授,如何能容旁人肆意诬蔑?纵马上得山来,与丐帮三四袋群弟子厮见后,一瞥之间,见丁墨寒手中抓住一个紫衣少女,身材婀娜,雪白的瓜子脸蛋,正是吴懿。但见她双目无光,瞳仁已毁,已然盲了。 笑忘春心下又是痛惜,又是愤怒,当即大步迈出,左手一划,右手呼的一掌,便向丁墨寒击去,正是丐帮神功降龙十八掌的一招“亢龙有悔”,他出掌之时,与丁墨寒相距尚有十五六丈,但说到便到,力自掌生之际,两人相距已不过七八丈。 天下武术之中,任你掌力再强,也决无一掌可击到五丈以外的。丁墨寒素闻“金镖侠,笑忘春”的大名,对他决无半点小觑之心,然见他在十五六丈之外出掌,万料不到此掌是针对自己而发。。 殊不料笑忘春一掌既出,身子已抢到离他三四丈处,又是一招“亢龙有悔”,后掌推前掌,双掌力道并在一起,排山倒海的压将过来。 只一瞬之间,丁墨寒便觉气息窒滞,对方掌力竟如怒潮狂涌,势不可当,又如是一堵无形的高墙,向自己身前疾冲。 第六百四十八章 双奇侠聚首少室山 他大惊之下,哪里还有余裕筹思对策,但知若是单掌出迎,势必断臂腕折,说不定全身筋骨尽碎,百忙中将吴懿向前急抛,双掌连画三个半圆护住身前,同时足尖着力,飘身后退。 笑忘春跟着又是一招“掌御九天”,前招掌力未消,次招掌力又至。丁墨寒不敢正面直撄其锋,右掌斜斜挥出,与笑忘春掌力的偏势一触,但觉右臂酸麻,胸中气息登时沉浊,当即乘势纵出三丈之外,唯恐敌人又再追击,竖掌当胸,暗暗将毒气凝到掌上。笑忘春轻伸猿臂,将从半空中堕下的吴懿接住,随手解开了她的穴道。 吴懿虽然目不能视物,被丁墨寒制住后又口不能说话,于周遭变故却听得清清楚楚,身上穴道一解,立时喜道:“好姊夫,多亏你来救了我。” 笑忘春心下一阵难过,柔声安慰:“吴懿,这些日子来可苦了你啦,都是姊夫累了你。”他只道丐帮首脑人物恨他极深,偏又奈何他不得,得知吴懿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便到南京去掳了来,痛加折磨,却决计料想不到吴懿这一切全是自作自受。 笑忘春来到山上之时,群雄立时耸动。那日二龙庄一战,他孤身一人连毙数十名好手,当真是威震天下。中原群雄恨之切齿,却也是闻之落胆,这时又见他突然上少室山来,均想恶战又是势所难免。 当日曾参与二龙庄之会的,回思其时庄中大厅上血肉横飞的惨状,兀自心有余悸,不寒而栗。待见他仅以一招“掌御九天”,便将那不可一世的山海老叟打得落荒而逃,心中更增惊惧,一时山上群雄面面相觑,肃然无语。 只有观山海门人中还有十几人在那里大言不惭:“姓笑的,你身上中了我观山海掌门的仙术,不出十天,全身化为脓血而亡!” “我们师尊见你是后生小辈,先让你三招!” “师尊是甚么身份,怎屑与你动手?你如不悔悟,立即向师尊跪地求饶,日后势必死无葬身之地。”只是声音零零落落,绝无先前的嚣张气焰。 孙知义见到笑忘春,心下害怕,待见他伸臂将吴懿搂在怀里,而吴懿满脸喜容,对他神情亲密,再也难以忍耐,纵身而前,说道:“你快……快放下吴懿姑娘!” 笑忘春将吴懿放在地下,问道:“阁下何人?” 孙知义和他凛然生威的目光相对,气势立时怯了,嗫嚅道:“在下……在下是丐帮帮主……帮主孙……那个孙帮主。” 丐帮中有人叫道:“你已拜入观山海门下,怎么还能是丐帮帮主?” 笑忘春怒喝:“你为何弄瞎了吴懿姑娘的眼睛?” 孙知义为他威势所慑,倒退两步,说道:“不……不是我……真的不是……” 吴懿道:“姊夫,我的眼睛是丁墨寒这老贼弄瞎的,你快挖了丁老贼的眼珠出来,给我报仇。” 笑忘春一时难以明白其间真相,目光环扫,在人丛中见到了陆长风和偌星辰,胸中一酸,又是一喜,朗声道:“陆门掌,令爱千金在此,你好好的管教吧!”携着吴懿的手,走到陆长风身前,轻轻将她一推。 偌星辰早已哭湿了衫袖,这时更加泪如雨下,扑上前来,搂住了吴懿,道:“乖孩子,你……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陆迁见到笑忘春突然出现,大喜之下,便想上前厮见,只是笑忘春掌击丁墨寒、救回吴懿、会见孙知义,没丝毫空闲。 待见偌星辰抱住了吴懿大哭,陆迁不由得暗暗纳罕:“怎地笑大哥说这盲眼少女是我爹爹的令爱千金?” 但他素知父亲到处留情,心念一转之际,便已猜到了其中关窍,快步而出,叫道:“大哥,别来可好?这可想煞小弟了。” 笑忘春自和他在醉云酒楼中有幸结义,虽然相聚时短,却是倾盖如故,肝胆相照,意气相投,当即上前握住他双手,说道:“兄弟,别来多事,一言难尽,差幸你我俱都安好。” 忽听得人丛中有人大叫:“姓笑的,你杀了我兄长,血仇未曾得报,今日和你拚了。” 跟着又有人喝道:“这笑忘春乃是胡人,人人得而诛之,今日可再也不能容他活着走下少室山去。”但听得呼喝之声,响成一片,有的骂笑忘春杀了他的儿子,有的骂他杀了父亲。 笑忘春当日二龙庄一战,杀伤着实不少。此时聚在少室山上的各路英雄中,不少人与死者或为亲人戚属,或为知交故友,虽对笑忘春忌惮惧怕,但想到亲友血仇,忍不住向之叫骂。 喝声一起,登时越来越响。众人眼见笑忘春随行的不过一十八骑,他与丐帮及少林派均有仇怨,而适才数掌将丁墨寒击得连连退避,更成为观山海的大敌,动起手来,就算丐帮两不相助,各路英雄、少林僧侣,再加上观山海门人,以数千人围攻笑忘春一十九骑乌环人马,就算他真有通天的本领,那也决计难脱重围。声势一盛,各人胆气也便更加壮了。 群雄人多口杂,有些粗鲁之辈、急仇之人,不免口出污言,叫骂得甚是凶狠毒辣。数十人纷纷拔出兵刃,舞刀击剑,便欲一拥而上,将笑忘春乱刀分尸。 笑忘春一十九骑快马奔驰的来到中原,只盼忽施突袭,将吴懿救归南京,绝未料到竟有这许多对头聚集在一起。他自幼便在中原江湖行走,与各路英雄不是素识,便是相互闻名,知道这些人大都是侠义之辈,所以与自己结怨,一来因自己是乌环人,二来是有人从中挑拨,出于误会。 二龙庄之战实非心中所愿,今日若再大战一场,多所杀伤,徒增内疚,自己纵能全身而退,携来的“燕云十八骑”不免伤亡惨重,心下盘算:“好在吴懿已经救出,交给了她父母,吴双的心愿已了,我得急谋脱身,何必跟这些人多所纠缠?” 转头向陆迁道:“兄弟,此时局面恶劣,我兄弟难以多叙,你暂且退开,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他要陆迁避在一旁,免得夺路下山之时,旁人出手误伤了他。。 陆迁眼见各路英雄数逾千人,个个要击杀义兄,不由得激起了侠义之心,大声道:“大哥,做兄弟的和你结义之时,说甚么来?咱们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大哥有难,兄弟焉能苟且偷生?” 他以前每次遇到危难,都是施展六壬流光诀的巧妙步法,从人丛中奔逃出险,这时眼见情势凶险,胸口热血上涌,决意和笑忘春同死,以全结义之情,这一次是说什么也不逃的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 拼内力单臂震三杰 一众豪杰大都不识陆迁是何许人,见他自称是笑忘春的结义兄弟,决意与笑忘春联手和众人对敌,这么一副文弱儒雅的模样,年纪又轻,自是谁也没将他放在心上,叫嚷得更加凶了。 笑忘春道:“兄弟,你的好意,哥哥甚是感谢。他们想要杀我,却也没这么容易。你快退开,否则我要分手护你,反而不便迎敌。” 陆迁道:“你不用护我。他们和我无怨无仇,如何便来杀我?” 笑忘春脸露苦笑,心头感到一阵悲凉之意,心想:“倘若无怨无仇便不加害,世间种种怨仇,却又得何而生?” 陆长风低声向范骅、华赫艮、巴天石诸人道:“这位笑大侠与我有救命之恩,待会危急之际,咱们冲入人群,助他脱险。” 范骅道:“是!”向拔刃相向的数千豪杰瞧了几眼,说道:“对方人多,不知主公有何妙策?” 陆长风摇摇头,说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尽力而为,以死相报。” 宗门众士齐声道:“原当如此!” 这边青衫居诸人也在轻声商议。公冶乾自在无锡与笑忘春对掌赛酒之后,对他极是倾倒,力主出手相助。 一贯士和天纵良对笑忘春也十分佩服,跃跃欲试的要上前助拳。方青鸾却道:“众位兄长,咱们以兴复为第一要务,岂可为了笑忘春一人而得罪天下英雄?” 邓百川道:“公子之言甚是。咱们该当如何?” 方青鸾道:“收揽人心,以为己助。”突然间长啸而出,朗声说道:“笑兄,你是乌环英雄,视我中原豪杰有如无物,青鸾不才今日想领教阁下高招。在下死在笑兄掌上,也算是为中原豪杰尽了一分微力,虽死犹荣。” 他这几句话其实是说给中原豪杰听的,这么一来,不论胜败,中原豪杰自将青衫居视作了生死之交。 群豪虽有一拚之心,却谁也不敢首先上前挑战。人人均知,虽然战到后来终于必能将他击毙,但头上数十人却非死不可,这时忽见方青鸾上场,不由得大是欣慰,精神为之一振。方青鸾抢先出手,就算最后不敌,也已大杀对方凶焰,耗去他不少内力。霎时间喝采之声,响彻四野。 笑忘春忽听方青鸾挺身挑战,也不由得一惊,双手一合,抱拳相见,说道:“素闻公子英名,今日得见高贤,大慰平生。” 陆迁急道:“青鸾兄,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我大哥和你初次相见,素无嫌隙,你又何必乘人之危?何况大家冤枉你之时,我大哥曾为你分辩?” 方青鸾冷冷一笑,说道:“陆兄要做抱打不平的英雄好汉,一并上来赐教便是。”他对陆迁纠缠韩凝儿,不耐已久,此刻乘机发作了出来。 陆迁道:“我有什么本领来赐教于你?只不过说句公道话吧了。” 丁墨寒被笑忘春数掌击退,大感面目无光,而自己的种种绝技并未得施,当下纵身而前,打个哈哈,说道:“姓笑的,老夫看你年轻,适才让你三招,这第四招却不能让了。” 孙知义上前说道:“姓孙的多谢你救了吴懿姑娘,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姓笑的,咱们今日便来做个了断。” 少林派玄生大师暗传号令:“罗汉大阵把守各处下山的要道。这恶徒害死了玄苦师兄,此次决不容他再生下少室山。” 笑忘春见三大高手以鼎足之势围住了自己,而少林群僧东一簇,西一撮,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暗含极厉害的阵法,这情形比之当日二龙庄之战又更凶险得多。 忽听得几声马匹悲嘶之声,十九匹乌环骏马一匹匹翻身滚倒,口吐白沫,毙于地下。 十八名乌环武士连声呼叱,出刀出掌,刹那间将七八名观山海门人砍倒击毙,另有数名门人却逃了开去。原来丁墨寒上前挑战,他的门人便分头下毒,算计了乌环人的坐骑,要笑忘春不能倚仗骏马脚力冲出重围。 笑忘春一瞥眼间,看到爱马在临死之对眼望自己,流露出恋主的凄凉之色,想到乘坐此马日久,千里南下,更是朝夕不离,不料却于此处丧于奸人之手,胸口热血上涌,激发了英雄肝胆,一声长啸,说道:“方公子、孙帮主、丁老贼,你们便三位齐上,笑某何惧?”他恼恨观山海手段阴毒,呼的一掌,向丁墨寒猛击出去。 丁墨寒领教过他掌力的厉害,双掌齐出,全力抵御。笑忘春顺势一带,将己彼二人的掌力都引了开来,斜斜劈向方青鸾。 方青鸾最擅长本领是“以气御形”之技,将对方使来的招数转换方位,反施于对方,但笑忘春一招挟着二人的掌力,力道太过雄浑,同时掌力急速回旋,实不知他击向何处,势在无法牵引,当即凝运内力,双掌推出,同时向后飘开了三丈。 笑忘春身子微侧,避开方青鸾的掌力,大喝一声,犹似半空响了个霹雳,右拳向孙知义击出。 他身材魁伟,比孙知义足足高了一个头,这一拳打将出去,正对准了他面门。孙知义对他本存惧意,听到这一声大喝宛如雷震,更是心惊。 笑忘春这一拳来得好快,掌击丁墨寒,斜劈方青鸾,拳打孙知义,虽说有先后之分,但三招接连而施,快如闪电,孙知义待要招架,拳力已及门面,总算他勤练《长春经》后,体内自然而然的生出反应,脑袋向后急仰,两个空心筋斗向后翻出,这才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这千斤一击。 孙知义脸上一凉,只听得群雄“咦”的一声,但见一片片碎布如蝴蝶般四散飞开。 孙知义蒙在脸上的面幕竟被笑忘春这一掌击得粉碎。旁观众人见这丐帮帮主一张脸凹凹凸凸,一块红,一块黑,满是创伤疤痕,五官糜烂,丑陋可怖已极,无不骇然。 笑忘春于三招之间,逼退了当世的三大高手,豪气勃发,大声道:“拿酒来!”一名乌环武士从死马背上解下一只大皮袋,快步走近,双手奉上。。 笑忘春拔下皮袋塞子,将皮袋高举过顶,微微倾侧,一股白酒激泻而下。他仰起头来,咕咚咕咚的喝之不已。皮袋装满酒水,少说也有二十来斤,但笑忘春一口气不停,将一袋白酒喝得涓滴无存。 只见他肚子微微胀起,脸色却黑黝黝的一如平时,毫无酒意。群雄相顾失色之际,笑忘春右手一挥,余下十七名乌环武士各持一只大皮袋,奔到身前。 第六百五十章 群龙会弟兄小聚义 笑忘春向十八名武士说道:“众位兄弟,这位大名鼎鼎的陆少侠,是我的结义兄弟。今日咱们陷身重围之中,寡不敌众,已然势难脱身。” 他适才和方青鸾等各较一招,虽然占了上风,却已试出这三大高手每一个都身负绝技,三人联手,自己便非其敌,何况此外虎视眈眈、环伺在侧的,又有千百名豪杰。 他拉着陆迁之手,说道:“兄弟,你我生死与共,不枉了结义一场,死也罢,活也罢,大家痛痛快快的喝他一场。” 陆迁为他豪气所激,接过一只皮袋,说道:“不错,正要和大哥喝一场酒。” 少林群僧中突然走出一名灰衣僧人,朗声说道:“大哥,三弟,你们喝酒,怎么不来叫我?”正是惠好。 他在人丛之中,见到笑忘春一上山来,登即英气逼人,群雄黯然无光,不由得大为心折;又见陆迁顾念结义之情,甘与共死,当日自己在罗刹峰上与陆迁结拜之时,曾将笑忘春也结拜在内,大丈夫一言既出,生死不渝,想起与陆迁大醉清灵宫的豪情胜慨,登时将甚么安危生死、清规戒律,一概置之脑后。 笑忘春从未见过惠好,忽听得他称自己为“大哥”,不禁一呆。 陆迁抢上去拉着惠好的手,转身向笑忘春道:“大哥,这也是我的结义哥哥。他出家时法名惠好,还俗后叫惠好先生。咱二人结拜之时,将你也结拜在内了。二哥,快来拜见大哥。” 惠好当即上前,跪下磕头,说道:“大哥在上,小弟叩见。” 笑忘春微微一笑,心想:“兄弟做事有点呆气,他和人结拜,竟将我也结拜在内。我死在顷刻,情势凶险无比,但这人不怕艰难,挺身而出,足见是个重义轻生的大丈夫、好汉子。笑忘春和这种人相结为兄弟,却也不枉了。” 当即跪倒,说道:“兄弟,笑某得能结交你这等英雄好汉,欢喜得紧。”两人相对拜了八拜,竟然在天下英雄之前,义结金兰。 笑忘春不知惠好身负绝顶武功,见他是少林寺中的一名低辈僧人,料想功夫有限,只是他既慷慨赴义,若教他避在一旁,反而小觑他了,提起一只皮袋,说道:“两位兄弟,这一十八位乌环武士对哥哥忠心耿耿,平素相处,有如手足,大家痛饮一场,放手大杀罢。”拔开袋上塞子,大饮一口,将皮袋递给惠好。 惠好胸中热血如沸,哪管他甚么佛家的五戒六戒、七戒八戒,提起皮袋便即喝了一口,交给陆迁。陆迁喝一口后,交了给一名乌环武士。众武士一齐举袋痛饮烈酒。 惠好向笑忘春道:“大哥,这丁老贼害死了我后一派的师父、师兄,又害死我先一派少林派的太师叔玄难大师和玄痛大师。兄弟要报仇了!” 笑忘春心中一奇,道:“你……”第二个字还没说下去,惠好双掌飘飘,已向丁墨寒击了过去。 笑忘春见他掌法精奇,内力浑厚,不由得又惊又喜,心道:“原来二弟武功如此了得,倒是万万意想不到。”喝道:“看拳!” 呼呼两拳,分向方青鸾和孙知义击去。孙知义和方青鸾分别出招抵挡。十八名乌环武士知道主公心意,在陆迁身周一围,团团护卫。 惠好使开“六阳遮天掌”,盘旋飞舞,着着进迫。丁墨寒那日潜入木屋,曾以“夺命三笑散”对苏半城和惠好暗下毒手,苏半城中毒毙命,惠好却安然无恙,丁墨寒早已对他深自忌惮,此刻便不敢使用毒功,深恐惠好的毒功更在自己之上,那时害人不成,反受其害。 当即也以本门掌法相接,心想:“这小贼秃解开撼世棋局,竟然得了老贼的传授,成为我尧天神脉的掌门人。老贼诡计多端,别要暗中安排下对付我的毒计,千万不可大意。” 尧天神脉武功讲究轻灵飘逸,闲雅清隽,丁墨寒和惠好这一交上手,但见一个童颜白发,宛如神仙,一个僧袖飘飘,冷若御风。两人都是一沾即走,当真便似一对花间蝴蝶,蹁跹不定,于这“尧天”二字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旁观群雄于这尧天神脉的武功大都从未见过,一个个看得心旷神怡,均想:“这二人招招凶险,攻向敌人要害,偏生姿式却如此优雅美观,直如舞蹈。这般举重若轻、潇洒如意的掌法,我可从来没见过,却不知哪一门功夫?叫甚么名字?” 那边厢笑忘春独斗方青鸾、孙知义二人,最初十招颇占上风,但到十余招后,只觉孙知义每一拳击出、每一掌拍来,都是满含阴寒之气。 笑忘春以全力和方青鸾相拚之际,孙知义再向他出招,不由得寒气袭体,大为难当。这时孙知义体内的冰蚕寒毒得到《长春经》内功的培养,正邪为辅,水火相济,已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厉害内功,再加上方青鸾“御气化形”之技奥妙莫测,笑忘春此刻力战两大高手,比之当日在二龙庄与数百名武林好汉对垒,凶险之势,实不遑多让。 但他天生神武,处境越不利,体内潜在勇力越是发皇奋扬,将天下阳刚第一的“开天金盏掌”一掌掌发出,竟使方青鸾和孙知义无法近身,而孙知义的冰蚕寒毒便也不致侵袭到他身上。但笑忘春如此发掌,内力消耗着实不小,到后来掌力势非减弱不可。 孙知义看不透其中的诀窍,方青鸾却心下雪亮,知道如此斗将下去,只须自己和这孙帮主能支持得半个时辰,此后便能稳占上风。 但“金镖侠,笑忘春”素来齐名,今日首次两大高手具在当众拚斗,反观自己却要丐帮帮主相助,纵然将笑忘春打死,“青衫居”却也显然不及“笑忘春”了。。 方青鸾心中盘算数转,寻思:“兴复事大,名望事小。我若能为天下英雄除去了这个中原武林的大害,则大唐豪杰之士,不论识与不识,自然对我怀恩感德,看来这武林盟主一席,便非我莫属了。 那时候振臂一呼,大楚兴复可期。何况其时笑忘春这厮已死,就算‘青衫居容’不及‘笑忘春’,也不过往事一件罢了。” 第六百五十一章 莽撞行陆迁吃大亏 转念又想:“杀了笑忘春之后,孙知义便成大敌,倘若武林盟主之位终于被他夺去,我反而要听奉他号令,却又大大的不妥。” 是以发招出掌之际,暗暗留下几分内力,只是面子上似乎全力奋击,勇不顾身,但笑忘春“金盏掌”的威力,却大半由孙知义受了去。方青鸾身法精奇,旁人谁也瞧不出来。 转瞬之间,三人翻翻滚滚的已拆了百余招。笑忘春连使巧劲,诱使孙知义上当。孙知义经验极浅,几次险些着了道儿,全仗方青鸾从旁照料,及时化解,而对笑忘春所击出刚猛无俦的掌力,孙知义却以深厚内功奋力承受。 陆迁在十八名乌环武士围成的圈子之中,眼看二哥步步进逼,丝毫不落下风,大哥以一敌二,虽然神威凛凛,但见他每一掌都是打得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只怕难以持久,心想:“我口口声声说要和两位哥哥同赴患难,事到临头,却躲在人丛之中,受人保护,那算得甚么义气?算得是甚么同生共死?左右是个死,咱结义三兄弟中,我这老三可不能太不成话。我虽然武功平平,但以六壬流光诀去和方青鸾纠缠一番,让大哥腾出手来先打退那个丑脸孙帮主,也是好的。” 他思念已定,闪身从十八名乌环武士的圈子中走了出来,朗声说道:“方公子,你既和我这里齐名,该当和我大一对一的比拚一番才是,怎么要人相助,方能苦苦撑持?就算勉强打个平手,岂不是已然贻羞天下?来来来,你有本事,便打我一拳试试。”说着身子一晃,抢到了方青鸾身后,伸手往他后颈抓去。 方青鸾见他来得奇快,反手拍的一掌,正击在他脸上。陆迁右颊登时皮破血流,痛得眼泪也流了下来。他这六壬流光诀本来甚为神妙,施展之时,别人要击打他身子,确属难能,可是这一次他是出手去攻击旁人。这么毛手毛脚的一抓,焉能抓得到武功绝顶的方青鸾?被他一掌击来,陆迁又不会闪避,立时皮开肉绽,苦不堪言。 但方青鸾的手掌只和他面颊这么极快的一触,立觉自身内功向外急速奔泻,就此无影无踪,而手臂手掌也不由得一麻,登时大吃一惊:“观山海妖术流毒天下,这小子居然也学上了,倒须小心。” 骂道:“姓陆的小子,你几时也投入了观山海门下了?” 陆迁道:“你说甚……”一言未毕,冷不防方青鸾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筋斗。方青鸾没料得这下偷袭,竟如此容易得手,心中一喜,当即飞身而上,右足踩住了他胸口,喝道:“你要死是要活?” 陆迁一侧头,见笑忘春还在和孙知义恶斗,心想自己倘若出言顶撞,立时便给他杀了,他空出手来又去相助孙知义,大哥又即不妙,还是跟他拖延时刻的为是,便道:“死有甚么好?当然是活在世上做人,比较有些儿味道。” 方青鸾听这小子在当儿居然还敢说俏皮话,脸色一沉,喝道:“你若要活,便……”他想叫陆迁向自己磕一百个响头,当众折辱于他,但转念便想到这人步法巧妙,这次如放开了他,要再制住他可未必容易,随即转口道:“……便叫我一百声‘亲爷爷’!” 陆迁笑道:“你又大不了我几岁,怎能做我爷爷?好不害臊!” 方青鸾呼的一掌拍出,击在陆迁脑袋右侧,登时泥尘纷飞,地下现出一坑,这一掌只要偏得数寸,陆迁当场便脑浆迸裂。 方青鸾喝道:“你叫是不叫?” 陆迁侧过了头,避开地下溅起来的尘土,一瞥眼,看到远处韩凝儿站在一贯士和天纵良身边,双眼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然而脸上却无半分关切焦虑之情,显然她心中所想的,只不过是:“师哥会不会杀了陆公子?” 倘若师哥杀了陆公子,韩姑娘自然也不会有甚么伤心难过。他一看到韩凝儿的脸色,不由得万念俱灰,只觉还是即刻死于方青鸾之手,免得受那相思的无穷折磨,便凄然道:“你干么不叫我一百声‘亲爷爷’?” 方青鸾大怒,提起右掌,对准了陆迁门面直击下去,倏见两条人影如箭般冲来。一个叫道:“别伤我儿!”一个叫道:“别伤我师父。”两人身形虽快,其势却已不及阻止他掌击陆迁,但陆长风和南方煞神都是武功极高之士,两股掌力一前一后的分击方青鸾要害。 方青鸾若不及时回救,虽能打死陆迁,自己却非身受重伤不可。他立即收回右掌,挡向陆长风拍来的双掌,左掌在背后画个圆圈,化解南方煞神的来势。三人掌力相激荡,各自心中一凛,均觉对方武功着实了得。 陆长风急于解救爱子,右手食指一招“灵犀指”点出,招数正大,内力雄浑。 韩凝儿叫道:“表哥小心,这可视元气宗镇派武穴灵犀指,不可轻敌。” 南方煞神哇哇大叫:“你特奶奶的,我这特娘的师父虽然不成话,总是我拜过的师父。你打我师父,便如打我岳一般。我师父要是贪生怕死,叫了你一句亲爷爷,我今后还能做人么?见了你如何称呼?你岂不是比老大还大上三辈?我不成做了你的灰孙子?实在欺人太甚,今日跟你拚了。” 一面叫骂,一面取出金蛟剪来,左一剪,右一剪,不断向方青鸾剪去。他生平最怕的便是辈份排名低于别人,连“四大煞神”中第二、第三的名次,还要和楚三娘争个不休。。 今日陆迁倘若叫了方青鸾一声“亲爷爷”,南方煞神这现成“灰孙子”可就做定了,那真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宁可脑袋落地,灰孙子是万万不做的。 方青鸾不知他叫嚷些甚么,右足牢牢踏定了陆迁,双手分敌二人。拆到十余招后,觉得南方煞神虽有一件厉害兵刃,倒还容易抵敌,陆长风的灵犀指却着实不能小觑了,是以正面和陆长风相对,凝神拆招,于南方煞神的金蛟剪却只以余力化解,百忙中还得一两招,便将南方煞神逼跃出数丈以外相避。陆迁被他踏住了,出力挣扎,想爬起身来,却哪里能够? 第六百五十二章 无影剑强取青衫居 陆长风见爱子受制,心想这方青鸾脚下只须略一加力,儿子便会给他踩得呕血身亡,眼前情势利于速战,只有先将儿子救脱险境才是道理,当下将那灵犀指使得虎虎生风,着着进迫。 忽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元气宗灵犀指讲究气象森严,雍容肃穆,于威猛之中不脱王者风度。似你这般死缠烂打,变成丐帮的没袋弟子了,还成甚么灵犀指?嘿嘿,嘿嘿,这不是给宗门丢人么?” 陆长风听得说话的正是大对头陆伯铭,他这番话原本不错,但爱子有难,关心则乱,哪里还有闲暇来顾及甚么气象、甚么风度? 灵犀指出手越来越重,这一来,变成狠辣有余,沉稳不足,倏然间一指点出,给方青鸾就势一移一带,嗤的一声响,点中了南方煞神的肩窝。 南方煞神哇哇怪叫,骂道:“你奶……”呛啷一声,金蛟剪落地,前身一半砸在他脚骨之上。 他又痛又怒,便欲破口大骂,但转念一想:“他是师父的老子,我若骂他,不免乱了辈份,此人可杀不可骂,日后若有机缘,我悄悄将他脑袋瓜子剪去便是……” 便在此时,方青鸾乘着陆长风误伤对手、心神微分之际,左手中指直进,快如闪电般点中了陆长风胸口的中庭穴。 这中庭穴在膻中穴之下一寸六分。膻中穴乃人身气海,百息之所会,最当冲要,一着敌指,立时气息闭塞。方青鸾知道对方了得,百忙中但求一指着体,已无法顾及非点中膻中穴不可,但饶是如此,陆长风已感胸口一阵剧痛,内息难行。 韩凝儿见师兄出指中敌,拍手喝采:“师兄,好一招‘夜叉探海’!”本来要点中对方膻中气海,才算是“夜叉探海”,但她对意中人自不免要宽打几分,他这一指虽差了一寸六分,却也马马虎虎的称之为“夜叉探海”了。 方青鸾知道这一指并未点中对方要害,立即补上一招,右掌推出,直击陆长风胸口。陆长风一口气还没换过,无力抵抗,给方青鸾一掌猛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爱子心切,不肯退开,急忙运气,方青鸾第二招又已拍出。 陆迁身处方青鸾足底,突见父亲口中鲜血直喷,方青鸾第二掌又将击出,心下大急,右手食指向他急指,叫道:“你敢打我爹爹?”情急之下,内力自然而然从食指中涌出,正是“流光诀”中“无影剑意”的一招,嗤的一声响,方青鸾一只衣袖已被无形剑切下,跟着剑气与方青鸾的掌力一撞。方青鸾只感手臂一阵酸麻,大吃一惊,急忙向后跃开。 陆迁身得自由,一骨碌翻身站起,左手小指点出,一招“无影剑”又向他刺去。方青鸾忙展开左袖迎敌,嗤嗤两剑,左手袖子又已被剑气切去。 邓百川叫道:“公子小心,这是无形剑气,用兵刃罢?”拔剑出鞘,倒转剑柄,向方青鸾掷去。 陆迁听得韩凝儿在方青鸾打倒自己父亲之时大声喝采,心中气苦,内力源源涌出,一时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冲、少泽六脉剑法纵横飞舞,使来得心应手,有如神助。 方青鸾接过邓百川掷来的长剑,精神一振,使出青衫居的家传剑法,招招连绵不绝,犹似行云流水一般,瞬息之间,全身便如罩在一道光幕之中。武林人士向来只闻青衫居武功渊博,各家各派的功夫无所不知,殊不料剑法精妙如斯。 但方青鸾每一招不论如何凌厉狠辣,总是递不到陆迁身周一丈之内。只见陆迁双手点点截戳,便逼得方青鸾纵高伏低,东闪西避。突然间拍的一声响,方青鸾手中长剑为陆迁的无形剑气所断,化为寸许的二三十截,飞上半空,斜阳映照,闪出点点白光。 方青鸾猛吃一惊,却不慌乱,左掌急挥,将二三十截断剑化作暗器,以满天花雨手法向陆迁激射过来。 陆迁大叫:“啊哟!”手足无措,慌作一团,急忙伏地。数十枚断剑都从他头顶飞过,高手比武,竟出到形如“狗吃屎”的丢脸招数,实在难看已极。方青鸾长剑虽被截断,但败中求胜,潇洒自如,反较陆迁光彩得多。 天纵良叫道:“公子,接刀!”将手中单刀掷了过去。 方青鸾接刀在手,见陆迁已爬起身来,笑道:“陆兄这招‘恶狗吃屎’,想必也是家传的绝技吧?” 陆迁一呆,道:“不是!”右手小指一挥,一招“无影剑”刺了过去。 方青鸾舞刀抵御,但见他忽使“五虎断门刀”,忽使“八卦刀法”,不数招又使“六合刀”,顷刻之间,连使八九路刀法,每一路都能深中窍要,得其精义,旁观的使刀名家尽皆叹服。 可是他刀法虽精,始终无法欺近陆迁身旁。陆迁一招“无影剑”从左侧绕了过来,方青鸾举刀一挡,当的一声,一柄利刃又被震断。 公冶乾手一抬,两根判官笔向方青鸾飞去。方青鸾抛下断刀,接过判官笔来,一出手,招招点穴招数,笔尖上嗤嗤有声,隐隐然也有一股内力发出。 陆迁百余招拆将下来,畏惧之心渐去,记起曾在卧龙寺无我大师所传的内功心法,将那无影剑意使得渐渐的圆转融通。 忽听得笑忘春说道:“三弟,你这无影剑意尚未纯熟,六种剑法齐使,转换之时中间留有空隙,对方便能乘机趋避。你不妨只使一种剑法试试。” 陆迁道:“是,多谢大哥指点!”侧眼一看,只见笑忘春负手旁站,意态闲逸,孙知义却躺在地下,双足断折,大声呻吟。 原来笑忘春少了方青鸾一个强敌,和孙知义单打独斗,立时便大占上风,只是和他硬拚数掌,每一次双掌相接,都不禁机伶伶的打个冷战,感到寒气袭体,说不出的难受,当即呼呼呼猛击数掌,乘孙知义举掌全力相迎之际,倏地横扫一腿。。 孙知义所长者乃是冰蚕寒毒和长春经内功,拳脚上功夫全是学自吴懿,那是稀松平常之极,但觉腿上一阵剧痛,喀喇一声,两只小腿胫骨同时折断,便即摔倒。 笑忘春朗声道:“丐帮向以仁侠为先,你身为一帮之主,岂可和观山海的妖人同流合污?没的辱没了丐帮数百年来的侠义美名!” 第六百五十三章 慈悲主天外神兵至 孙知义所以得任丐帮帮主,全仗着过人的武功,见识气度,却均不足以服众,何况戴起面幕,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一切事务全听吴懿和尤浑达二人调度,众丐早已甚感不满。 这日连续抓死本帮帮众,当众向丁墨寒磕头,投入观山海门下,众丐更不将他当帮主看待了。 笑忘春踢断他的双腿,众丐反而心中窃喜,竟无一个上来相助。尤浑达等少数死党纵然有心趋前救援,但见到笑忘春威风凛凛的神情,有谁敢上来送死? 笑忘春打倒孙知义后,见惠好和丁墨寒相斗,颇居优势,陆迁虽会无影剑意,有时精巧,有时笨拙无比,许多取胜的机会都莫名其妙的放了过去,忍不住出声指点。 陆迁侧头观看笑忘春和孙知义二人,心神略分,无影剑意中立时出现破绽。方青鸾机灵无比,左手一挥,一枝判官笔势挟劲风,向陆迁当胸射到,眼见便要穿胸而过。 陆迁见判官笔来势惊人,不由得慌了手脚,急叫:“大哥,不好了!” 笑忘春一招“见龙在田”,从旁拍击过去,判官笔为掌风所激,笔腰竟尔弯曲,从陆迁脑后绕了个弯,向方青鸾射了回去。 方青鸾举起右手单笔,砸开射来的判官笔,当的一声,双笔相交,只震得右臂发麻,不等那弯曲了的判官笔落地,左手一抄,已然抓住,使将开来,竟然是单钩的钩法。 群雄既震于笑忘春掌力之强,又见方青鸾应变无穷,钩法精奇,忍不住也大声喝采,都觉今日得见当世奇才各出全力相拚,实是大开眼界,不虚了此番少室山一行。 陆迁逃过了飞笔穿胸之险,定一定神,大拇指按出,使动“回天剑法”。这路剑法大开大阖,气派宏伟,每一剑刺出,都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方青鸾一笔一钩,渐感难以抵挡。 陆迁得到笑忘春的指点,只是专使一路少商剑法,果然这路剑法结构严谨,再无破绽。本来无影剑意六路剑法回转运使,威力比之单用一剑自是强大得多,但陆迁不懂其中诀窍,单使一剑反更圆熟,十余剑使出,方青鸾已然额头见汗,不住倒退,退到一株大槐树旁,倚树防御。 陆迁将一路回天剑法使完,拇指一屈,食指点出,变成了“上阳剑法”。 这上阳剑的剑势不及回天剑宏大,轻灵迅速却远有过之,他食指连动,一剑又一剑的刺出,快速无伦。 使剑全仗手腕灵活,但出剑收剑,不论如何迅速,总是有数尺的距离,他以食指运那无形剑气,却不过是手指在数寸范围内转动,一点一戳,何等方便? 何况方青鸾被他逼在丈许之外,全无还手余地。陆迁如果和他一招一式的拆解,使不上第二招便给方青鸾取了性命,现下只攻不守,任由他运使从卧龙寺中学来的上阳剑法,自是占尽了便宜。 韩凝儿眼见师兄形势危急,心中焦虑万分,她虽熟知天下各家各派的武功招式,于这无影剑意却一窍不通,无法出声指点,唯有空自着急的份儿。 笑忘春见陆迁的无形剑气越出越神妙,既感欣慰,又是钦佩,蓦地里心中一酸,想起了吴双:“吴双那日所以甘愿代她父亲而死,实因怕我杀她父亲之后,陆氏后人必定找我复仇,深恐我抵敌不住他们的无影剑意。三弟剑法如此神奇,我若和方青鸾易地而处,确也难以抵敌。吴双以她的性命来救我一死,我……我乌环一介武夫,怎配消受她如此深情厚恩?” 群雄眼见方青鸾被陆迁逼得窘迫已极,有人便想上前相助,忽听得西南角上无数女子声音喊道:“百年老怪,你怎敢和我罗刹峰清灵宫主人动手?快快跪下磕头!” 众人侧头看去,见山边站着数百名女子,分列八队,每一队各穿不同颜色衣衫,红黄青紫,鲜艳夺目。八队女子之旁又有数百名江湖豪客,服饰打扮,大异常人。 这些豪客也纷纷呼叫:“主上,给他种下几片‘长生咒’!” “对付百年老怪,长生咒最具神效!” 惠好的武功内力均在丁墨寒之上,本来早可取胜,只是一来临敌经验实在太浅,本身功力发挥不到六七成;二来他心存慈悲,许多取人性命的厉害杀手,往往只施一半便即收回;三来丁墨寒周身剧毒,惠好颇存顾忌,不敢轻易沾到他身子,却不知自己身具深厚内力,丁墨寒这些剧毒早就害他不得,是以剧斗良久,还是相持不下。 忽听得一众男女齐声大呼,为自己呐喊助威,惠好向声音来处看去,不禁又惊又喜,但见清灵宫九天九路诸女中倒有八部到了,余下一部鸾天部想是在清灵宫留守。 那些男子则是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及其部属,人数着实不少,各洞主、岛主就算并非齐到,也已到了八九成。 惠好叫道:“余婆婆,乌先生,你们怎么也来了?” 余婆婆说道:“启禀主人,属下等接到梅兰竹菊四位姑娘传书,得知少林寺贼秃们要跟主人为难,因此知会各洞各岛部属,星夜赶来。天幸主人无恙,属下不胜之喜。” 惠好道:“少林派是我师门,你言语不得无礼,快向少林寺方丈谢罪。”他口中说话,六阳遮天手、北斗七星掌等仍是使得妙着纷呈。 余婆脸现惶恐之色,躬身道:“是,老婆子知罪了。” 走到玄慈方丈之前,双膝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说道:“清灵宫主人属下昊天部余婆,言语无礼,冒犯少林寺众位高僧,仅向方丈磕头谢罪,恭领方丈大师施罚。”她这番话说得甚是诚恳,但吐字清朗,显得内力充沛,已是一流高手的境界。。 玄慈袍袖一拂,说道:“不敢当,女施主请起!” 这一拂之中使上了五分内力,本想将余婆托起,哪知余婆只是身子微微一震,竟没给托起。她又磕了个头,说道:“老婆子冒渎主人师门,罪该万死。”这才缓缓站起,回归本队。 第六百五十四章 神秘人出手断杀机 玄字辈众老僧曾听惠好述说入主清灵宫的经过,得知就里,其余少林众僧和旁观群雄却都大奇:“这老婆子内力修为着实了得,其余众男女看来也非弱者,怎么竟都是这少林派小和尚的部下,真是奇哉怪也。” 有人眼见惠好相助笑忘春,而他有大批男女部属到来,笑忘春陡增强助,要杀他已颇不易,不由得担忧。 观山海门人见到清灵八部诸女中有不少美貌女子,言语中当即不清不楚起来。众洞主、岛主都是粗豪汉子,立即反唇相讥,一时山头上呼喝叱骂之声,响成一片。 众洞主、岛主纷纷拔刀挑战。观山海门人未得师父吩咐,不敢出阵应战,口中的叫骂可就加倍污秽了。有的眼见师父久战不利,局面未必大好,便东张西望的察看逃奔下山的道路。 陆迁心不旁鹜,于清灵宫众人上山全不理会,凝神使动无影剑法,着着向方青鸾进逼。方青鸾这时已全然看不清无形剑气的来路,唯有将一笔一钩使得风雨不透,护住全身。 陡然间嗤的一声,陆迁剑气透围而入,方青鸾帽子被削,登时头发四散,狼狈不堪。 韩凝儿惊叫:“陆公子,手下留情!” 陆迁心中一凛,长叹一声,第二剑便不再发出,回手抚胸,心道:“我知你心中所念,只有你师哥一人,倘使我失手将他杀了,你悲痛无已,从此再无笑容。陆某敬你爱你,决不愿令你悲伤难过。” 方青鸾脸如死灰,心想今日少室山上斗剑而败,已是奇耻大辱,再因一女子出言求情,对方才饶了自己性命,今后在江湖上哪里还有立足的余地?大声喝道:“大丈夫死则死耳,谁要你卖好让招?”舞动钢钩,向陆迁直扑过来。 陆迁双手连摇,说道:“咱们又无仇怨,何必再斗?不打了,不打了!” 方青鸾素性高傲,从没将天下人放在眼内,今日在当世豪杰之前,被陆迁逼得全无还手余地,又因韩凝儿一言而得对方容让,这口忿气如何咽得下去? 他钢钩挥向陆迁面门,判官笔疾刺陆迁胸膛,只想:“你用无形剑气杀我好了,拚一个同归于尽,胜于在这世上苟且偷生。”这一下扑来,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陆迁见方青鸾来势凶猛,若以无影剑意刺他要害,生怕伤了他性命,一时手无足措,竟然呆了,想不起以六壬流光诀避让。 方青鸾这一纵志在拚命,来得何等快速,人影一晃之际,噗的一声,右手判官笔已插入陆迁身子。 总算陆迁在危急之间向左一侧,避过胸膛要害,判官笔却已深入右肩,陆迁“啊”的一声大叫,只吓得全身僵立不动。方青鸾左手钢钩疾钩他后脑,这一招“大海捞针”,乃是北海拓跋氏“渔叟钩法”中的一招厉害招数,系从深海钩鱼的钩法之中变化出来,的是既准且狠。 陆长风和南方煞神眼见情势不对,又再双双扑上,此外又加上了巴天石和崔百泉。这一次方青鸾决意要杀陆迁,宁可自己身受重伤,也决不肯有丝毫缓手,因此竟不理会陆长风等四人的攻击,眼见钢钩的钩尖便要触及陆迁后脑,突然间背后“神道穴”上一麻,身子被人凌空提起。 “神道穴”要穴被抓,登时双手酸麻,再也抓不住判官笔和钢钩,只听得笑忘春厉声喝道:“人家饶你性命,你反下毒手,算甚么英雄好汉?” 原来笑忘春见方青鸾猛扑而至,门户大开,破绽毕露,料想陆迁无形剑气使出,一招便取了他性命,万没想到陆迁竟会在这当儿住手,方青鸾来势奇速,虽以笑忘春出手之快,竟也不及解救那一笔之厄。 但方青鸾跟着使出那一招“大海捞针”时,笑忘春便即出手,一把抓住他后心的“神道穴”。本来方青鸾的武功虽较笑忘春稍弱,也不至一招之间便为所擒,只因其时愤懑填膺,一心一意要杀陆迁,全没顾到自身。 笑忘春这一下又是精妙之极的擒拿手法,一把抓住了要穴,方青鸾再也动弹不得。 笑忘春身形魁伟,手长脚长,将方青鸾提在半空,其势直如老鹰捉小鸡一般。邓百川、公冶乾、一贯士、天纵良四人齐叫:“休伤我家公子!”一齐奔上。 韩凝儿也从人丛中抢出,叫道:“师哥,师哥!” 方青鸾恨不得立时死去,免受这难当羞辱。 笑忘春冷笑道:“笑某大好男儿,竟和你这种人江湖闻名!”手臂一振,将他掷了出去。 方青鸾直飞出七八丈外,腰板一挺,便欲站起,不料笑忘春抓他神道穴之时,内力直透诸处经脉,他无法在这瞬息之间解除手足的麻痹,砰的一声,背脊着地,只摔得狼狈不堪。 邓百川等忙转身向方青鸾奔去。方青鸾运转内息,不待邓百川等奔到,已然翻身站起。他脸如死灰,一伸手,从一贯士腰间剑鞘中拔出长剑,跟着左手划个圈子,将邓百川等挡在数尺之外,右手手腕翻转,横剑便往脖子中抹去。 韩凝儿大叫:“师兄,不可……” 便在此时,只听得破空声大作,一件暗器从十余丈外飞来,横过广场,撞向方青鸾手中长剑,铮的一声响,方青鸾长剑脱手飞出,手掌中满是鲜血,虎口已然震裂。 方青鸾震骇莫名,抬头往暗器来处瞧去,只见山坡上站着一个灰衣僧人,脸蒙灰布。 那僧人迈开大步,走到方青鸾身边,问道:“你有儿子没有?”语音颇为苍老。 方青鸾道:“我尚未婚配,何来子息?” 那灰衣僧森然道:“你有祖宗没有?” 方青鸾甚是气恼,大声道:“自然有!我自愿就死,与你何干?士可杀不可辱,方青鸾堂堂男子,受不得你这些无礼的言语。” 灰衣僧道:“你高祖有儿子,你曾祖、祖父、父亲都有儿子,便是你没有儿子!嘿嘿,大楚国当年人才济济,你们方家前辈那都是何等英雄,却不料今日竟变成了断种绝代的无后之人!”。 这老僧口述之人都是当年楚国的英主名王,威震天下,创下轰轰烈烈的事业,正是方青鸾的列祖列宗。 他在头昏脑胀、怒发如狂之际突听得这四位先人的名字,正如当头淋下一盆冷水,心想:“先父昔年谆谆告诫,命我以兴复大楚为终生之志,今日我以一时之忿,自寻短见,我方家从此绝代。我连儿子也没有,还说得上甚么光宗复国?”不由得背上额头全是冷汗,当即拜伏在地,说道:“方青鸾识见短绌,得蒙高僧指点迷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第六百五十五章 方青鸾败走愤难平 灰衣僧坦然受他跪拜,说道:“古来成大功业者,哪一个不历尽千辛万苦?汉高祖有白登求和之困,唐高祖有降顺突厥之辱,倘若都似你这么引剑一割,只不过是个心窄气狭的自了汉罢了,还谈得上甚么开国建基?你连勾践、韩信也不如,当真是无知无识之极。” 方青鸾跪着受教,悚然惊惧:“这位神僧似乎知道我心中抱负,居然以汉高祖、唐高祖这等开国之主来相比拟。”说道:“方青鸾知错了!” 灰衣僧道:“起来!”方青鸾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 灰衣僧道:“你青衫居的家传武功神奇精奥,举世无匹,只不过你没学到家而已,难道当真就不及那屈屈小技的‘无影剑意’了?瞧仔细了!”伸出食指,凌虚点了三下。 这时陆长风和巴天石二人站在陆迁身旁,陆长风已用一阳指封住陆迁伤口四周穴道,巴天石正要将判官笔从他肩头取出来,不料灰衣僧指风点处,两人胸口一麻,便即摔倒,跟着那判官笔从陆迁肩头反跃而出,拍的一声,插入地下。 陆长风和巴天石摔倒后,立即翻身跃起,不禁骇然。这灰衣僧显然是手下留情,否则这两下虚点便已取了二人性命。 只听那灰衣僧朗声说道:“这便是你方家的‘参合指’! 当年老衲从你先人处学来,也不过一知半解、学到一些皮毛而已,青衫居此外的神妙武功不知还有多少。嘿嘿,难道凭你少年人这一点儿微末道行,便创得下青衫居氏‘以气御形,四野睥睨’的大名么?” 群雄本来震于“青衫公子”的威名,但见方青鸾一败于陆迁,再败于笑忘春,心下都想:“见面不如闻名!虽不能说浪得虚名,却也不见得惊世骇俗,艺盖当代。” 待见那灰衣僧显示了这一手神功,又听他说只不过学得青衫居“参合指”的一些皮毛,不禁对“青衫公子”四字重生敬意,只是人人心中奇怪:“这灰衣僧是谁?他和青衫居又有甚么干系?” 灰衣僧转过身来,向着笑忘春合十说道:“笑大侠武功卓绝,果然名不虚传,老衲想领教几招!” 笑忘春早有提防,当他合十施礼之时,便即抱拳还礼,说道:“不敢!”两股内力一撞,二人身子同时微微一晃。 便在此时,半空中忽有一条黑衣人影,如一头大鹰般扑将下来,正好落在灰衣僧和笑忘春之间。这人蓦地里从天而降,突兀无比,众人惊奇之下,一齐呼喊起来,待他双足落地,这才看清,原来他手中拉着一条长索,长索的另一端系在十余丈外的一株大树顶上。只见这人光头黑衣,也是个僧人,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冷电般的眼睛。 黑衣灰衣二僧相对而立,过了好一阵,始终谁都没开口说话。群雄见这二僧身材都是甚高,只是黑衣僧较为魁梧,灰衣僧则极瘦削。 只有笑忘春却又是喜欢,又是感激,他从这黑衣僧挥长索远掠而来的身法之中,已认出便是那日在二龙庄救他性命的黑衣大汉。 当时那黑衣大汉头戴毡帽,身穿俗家衣衫,此刻则已换作僧装。此刻聚在少室山上的群雄之中,颇有不少当日曾参与二龙庄之会,只是其时那黑衣大汉一瞥即逝,谁也没看清他的身法,这时自然也认他不出。 又过良久,黑衣灰衣二僧突然同时说道:“你……”但这“你”字一出口,二僧立即住口。再隔半晌,那灰衣僧才道:“你是谁?” 黑衣僧道:“你又是谁?” 群雄听黑衣僧说了这四个字,心中都道:“这和尚声音苍老,原来也是个老僧。” 笑忘春听到这声音正是当日那大汉在荒山中教训他的声调,一颗心剧烈跳动,只想立时便上去相认,叩谢救命之恩。 那灰衣僧道:“你在宏化寺中一躲数十年,为了何事?” 黑衣僧道:“我也正要问你,你在宏化寺中一躲数十年,又为了何事?” 二僧这几句话一出口,少林群僧自玄慈方丈以下无不大感诧异,各人面面相觑,都想:“这两个老僧怎么在本寺已有数十年,我却丝毫不知?难道当真有这等事?” 只听灰衣僧道:“我藏身宏化寺中,为了找寻一些东西。” 黑衣僧道:“我藏身宏化寺中,也为了找寻一些东西。我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你要找的,想来也已找到。否则的话,咱们三场较量,该当分出了高下。” 灰衣僧道:“不错,尊驾武功了得,实为在下生平罕见,今日还再比不比?” 黑衣僧道:“兄弟对阁下的武功也十分佩服,便再比下去,只怕也不易分出胜败。” 众人忽听这二僧以“阁下、兄弟”口吻相称,不是出家人的言语,更加摸不着头脑。 灰衣僧道:“你我互相钦服,不用再较量了。” 黑衣僧道:“甚好。”二僧点了点头,相偕走到一株大树之下,并肩而坐,闭上了眼睛,便如入定一般,再也不说话了。 方青鸾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寻思:“这位高僧识得我的先人,不知相识的是我爷爷,还是爹爹?今后兴复大事,势非请这高僧详加指点不可,今日可决不能交臂失之。”当下退在一旁,不敢便去打扰,要待那灰衣僧站起身来,再上去叩领教益。 韩凝儿想到他适才险些自刎,这时候兀自惊魂未定,拉着他的衣袖,泪水涔涔而下。方青鸾心感厌烦,不过她究是一片好意,却也不便甩袖将她摔开。 灰衣黑衣二僧相继现身来,直到偕赴树下打坐,惠好和丁墨寒始终在剧斗不休。这时群雄的目光又都转到他二人身上来。 清灵四姝中的菊剑忽然想起一事,走向那十八名乌环武士身前,说道:“我主人正在和人相斗,须要喝点儿酒,力气才得大增。” 一名契丹武士道:“这儿酒浆甚多,姑娘尽管取用。”说着提起两只大皮袋。 菊剑笑道:“多谢,我家主人酒量不大,有一袋也就够了。” 提起一袋烈酒,拔开了袋上木塞,慢慢走近惠好和丁墨寒相斗之处,叫道:“主人,你给百年老怪种长生咒,得用些酒水吧!”横转皮袋,用力向前一送,袋中烈酒化作一道酒箭,向惠好射去。 梅兰竹三姝拍手叫道:“菊妹,妙极!” 忽听得山坡后有一个女子声音娇滴滴的唱道:“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我乃杨贵妃是也,好酒啊好酒,奴家醉倒沉香亭畔也!” 惠好和丁墨寒剧斗良久,苦无制他之法,听得清灵宫属下男女众人叫他以“长生咒”对付,见菊剑以酒水射到,当即伸手一抄,抓了一把,只见山后转出九个人来,正是琴颠康广陵、棋魔范百龄、书呆苟读、画狂吴领军、神医良务华、巧匠冯阿三、花痴石清露、戏迷李傀儡等“函谷八友”。 这八人见惠好和丁墨寒拳来脚往,打得酣畅淋漓,当即齐声大叫助威:“掌门师叔今日大显神通,快杀了丁墨寒,给我们祖师爷和师父报仇!” 其时菊剑手中烈酒还在不住向惠好射去,她武功平平,一部份竟喷向丁墨寒。 百年老怪恶斗惠好,辗转打了半个时辰,但觉对方妙着层出不穷,给他迫住了手脚,种种邪术无法施展,陡然见到酒水射来,心念一动,左袖拂出,将酒水拂成四散飞溅的酒雨,向惠好泼去。。 这时惠好全身功劲行开,千千万万酒点飞到,没碰到衣衫,便已给他内劲撞了开去,蓦听得“啊啊”两声,菊剑翻身摔倒。 丁墨寒将酒水化作雨点拂出来时,每一滴都已然染上剧毒。菊剑站得较近,身沾毒雨,当即倒地。 第六百五十六章 观山海为恶终伏法 惠好关心菊剑,甚是惶急,却不知如何救她才是,更听得良务华惊叫:“师叔,这毒药好生厉害,快制住老贼,逼他取解药救治。” 惠好叫道:“不错!”右掌挥舞,不绝向丁墨寒进攻,左掌掌心中暗运内功,逆转尧天真气,不多时已将掌中酒水化作七八片寒冰,右掌飕飕飕连拍三掌。 丁墨寒乍觉寒风袭体,吃了一惊:“这小贼秃的阳刚内力,怎地陡然变了?”忙凝全力招架,猛地里肩头“缺盆穴”上微微一寒,便如碰上了一片雪花,跟着小腹“天枢穴”、大腿“伏兔穴”、上臂“天泉穴”三处也觉凉飕飕地。 丁墨寒加催掌力抵挡,忽然间后颈“天柱穴”、背心“神道穴”、后腰“志室穴”三处也是微微一凉,丁墨寒大奇:“他掌力便再阴寒,也决不能绕了弯去袭我背后,何况寒凉处都是在穴道之上,到底小贼秃有甚么古怪邪门?可要小心了。”双袖拂处,袖间藏腿,猛力向惠好踢出。 不料右腿踢到半途,突然间“伏兔穴”和“阳交穴”上同时奇痒难当,情不自禁的“啊哟”一声,叫了出来。右脚尖明明已碰到惠好僧衣,但两处要穴同时发痒,右脚自然而然的垂了下来。他一声“啊哟”叫过,跟着又是“啊哟、啊哟”两声。 众门人高声颂赞:“师尊出手神通广大,双袖微摆,小妞儿便身中仙法倒地!” “他老人家一蹬足天崩地裂,一摇手日月无光!” “师尊大袖摆动,口吐真言,叫你们旁门左道牛鬼蛇神,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歌功颂德声中,夹杂着丁墨寒“啊哟”又“啊哟”的一声声叫唤,实在大是不称。众门人精乖的已愕然住口,大多数却还是放大了嗓门直嚷。 丁墨寒霎时之间,但觉缺盆、天枢、伏兔、天泉、天柱、神道、志室七处穴道中同时麻痒难当,直如千千万万只蚂蚁同时在咬啮一般。 这酒水化成的冰片中附有惠好的内力,寒冰入体,随即化去,内力却留在他的穴道经脉之中。丁墨寒手忙脚乱,不断在怀中掏模,一口气服了七八种解药,通了五六次内息,穴道中的麻痒却只有越加厉害。 若是换作旁人,早已滚倒在地,丁墨寒神功惊人,苦苦撑持,脚步踉跄,有如喝醉了酒一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手乱舞,情状可怖已极。惠好这七枚长生咒乃烈酒所化,与寻常寒冰又自不同。 观山海门人见到师父如此狼狈,一个个静了下来,有几个死硬之人仍在叫嚷:“咱们师尊正在运使大罗金仙舞蹈功,待会小和尚便知道厉害了。” “咱们师父一声‘啊哟’,小和尚的三魂六魄便给叫去了一分!”但这等死撑面子之言,已说得毫不响亮。 李傀儡大声唱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哈哈,我乃李太白是也!饮中八仙,第一乃诗仙李太白,第二乃是这百年老怪丁墨寒!”群雄见到丁墨寒醉态可掬的狼狈之状,听了李傀儡的言语,一齐轰笑。 过不多时,丁墨寒终于支持不住,伸手乱扯自己胡须,将一丛银也似的美髯扯得一根根随风飞舞,跟着便撕裂衣衫,露出一身雪白的肌肤,他年纪已老,身子却兀自精壮如少年,手指到处,身上便鲜血迸流,用力撕抓,不住口的喊叫:“痒死我了,痒死我了!”又过一刻,左膝跪倒,越叫越是惨厉。 惠好颇感后悔:“这人虽然罪有应得,但所受的苦恼竟然这等厉害。早知如此,我只给他种上一两片长生咒,也就够了。” 群雄见这个童颜鹤发、神仙也似的武林高人,霎时间竟然形如鬼魅,嘶唤有如野兽,都不禁骇然变色,连李傀儡也吓得哑口无言。只有大树下的黑衣灰衣二僧仍是闭目静坐,直如不闻。 玄慈方丈说道:“善哉,善哉!惠好,你便解去了丁施主身上的苦难吧!” 惠好应道:“是!谨遵方丈法旨!” 玄寂忽道:“且慢!方丈师兄,丁墨寒作恶多端,我玄难、玄痛两位师兄都命丧其手,岂能轻易饶他?” 康广陵道:“掌门师叔,你是本派掌门,何必去听旁人言语?我师祖、师父的大仇,焉可不报?” 惠好一时没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良务华道:“师叔,先要他取解药要紧。” 惠好点头道:“正是。梅剑姑娘,你将镇痒丸给他服上半粒。” 梅剑应道:“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绿色小瓶,倒出一粒豆大的丸药来,然见到丁墨寒如颠如狂的神态,不敢走近身去。 惠好接过药丸,劈成两半,叫道:“丁先生,张开口来,我给你服镇痒丸!” 丁墨寒荷荷而呼,张大了口,惠好手指轻弹,半粒药丸飞将过去,送入他喉咙。药力一时未能行到,丁墨寒仍是痒得满地打滚,过了一顿饭时分,奇痒稍戢,这才站起身来。 他神智始终不失,知道再也不能反抗,不等惠好开口,自行取出解药,乖乖的去交给良务华,说道:“红色外搽,白色内服!”他号叫了半天,说出话来已是哑不成声。良务华料他不敢作怪,依法给菊剑敷搽服食。 梅剑朗声道:“老贼,这半粒止痒丸可止三日之痒。过了三天,奇痒又再发作,那时候我主人是否再赐灵药,要瞧你乖不乖了。” 丁墨寒全身发抖,气的说不出话来。观山海门人中登时有数百人争先恐后的奔出,跪在惠好面前,恳求收录,有的说:“清灵宫主人英雄无敌,小人忠诚归附,死心塌地,愿为主人效犬马之劳。” 有的说:“这天下武林盟主一席,非主人莫属。只须主人下令动手,小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更有许多显得赤胆忠心,指着丁墨寒痛骂不已,骂他“灯烛之火,居然也敢和日月争光”,说他“心怀叵测,邪恶不堪”,又有人要求惠好速速将丁墨寒处死,为世间除此丑类。 只听得丝竹锣鼓响起,众门人大声唱了起来:“清灵主人,德配天地,威震当世,古今无比。”除了将“师尊无双”四字改为“清灵主人”之外,其余曲词词句,便和“师尊奉承颂”一模一样。 惠好虽为人质朴,但听观山海门人如此颂赞,却也不自禁的有些飘飘然起来。 第六百五十七章 楚三娘得尝骨肉情 兰剑喝道:“你们这些卑鄙小人,怎么将吹拍百年老怪的陈腔烂调,无chi言语,转而称颂我主人?当真无礼之极。” 观山海门人登时大为惶恐,有的道:“是,是!小人立即另出机杼,花样翻新,包管让仙姑满意便是。” 有的道:“四位仙姑,花容月貌,胜过西施,远超贵妃。” 观山海众门人向惠好叩拜之后,自行站到诸洞主、岛主身后,一个个得意洋洋,自觉光彩体面,登时又将中原群豪、丐帮帮众、少林僧侣尽数不放在眼下了。 玄慈说道:“惠好,你自立门户,日后当走侠义正道,约束门人弟子,令他们不致为非作歹,祸害江湖,那便是广积福德资粮,多种善因,在家出家,都是一样。” 惠好哽咽道:“是。惠好愿遵方丈教诲。” 玄慈又道:“破门之式不可废,那杖责却可免了。” 忽听得一人哈哈大笑,说道:“我只道少林寺重视戒律,执法如山,却不料一般也是趋炎附势之徒。嘿嘿,清灵主人,德配天地,威震当世,古今无比。”众人向说话之人瞧去,却是日轮国师达廖空。 玄慈脸上变色,说道:“国师以大义见责,老衲知错了。玄寂师弟,安排法杖。” 玄寂道:“是!”转身说道:“法杖伺候!”向惠好道:“惠好,你目下尚是少林弟子,伏身受杖。” 惠好躬身道:“是!”跪下向玄慈和玄寂行礼,说道:“弟子惠好,违犯本寺大戒,恭领方丈和戒律院首座的杖责。” 观山海众门人突然大声鼓噪:“尔等少林僧众,岂可冒犯他老人家贵体?” “你们若是碰了他老人家的一根寒毛,我非跟你们拚个你死我活不可。我为他老人家粉身碎骨,虽死犹荣。” “我忠字当头,一身血肉,都要献给清灵宫主人!” 余婆婆喝道:“‘我家主人’四字,岂是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叫得的?快些给我闭上了狗嘴。”观山海众人听她一喝,登时鸦雀无声,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了。 少林寺戒律院执法僧人听得玄寂喝道:“用杖!”便即捋起惠好僧衣,露出他背上肌肤,另一名僧人举起了“守戒棍”。 惠好心想:“我身受杖责,是为了罚我种种不守戒律之罚,每受一棍,罪业便消去一分。倘若运气抵御,自身不感痛楚,这杖却是白打了。” 忽听得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叫道:“且慢,且慢!你……背上是甚么?” 众人齐向惠好背上瞧去,只见他腰背之间竟整整齐齐的烧着九点香疤。僧人受戒,香疤都是烧在头顶,不料惠好除了头顶的香疤之外,背上也有香疤。背上的疤痕大如铜钱,显然是在他幼年时所烧炙,随着身子长大,香疤也渐渐增大,此时看来,已非十分圆整。 人丛中突然奔出一个中年女子,身穿淡青色长袍,左右脸颊上各有三条血痕,正是四大煞神中的“西方煞神”楚二娘。 她疾扑而前,双手一分,已将少林寺戒律院的两名执法僧推开,伸手便去拉惠好的裤子,要把他的裤子扯将下来。 惠好吃了一惊,转身站起,向后飘开数尺,说道:“你……你干甚么?” 楚三娘全身发颤,叫道:“我……我的儿啊!”张开双臂,便去搂抱惠好。 惠好一闪身,楚三娘便抱了个空。众人都想:“这女人发了疯?”楚三娘接连抱了几次,都给惠好轻轻巧巧闪开。她如痴如狂,叫道:“儿啊,你怎么不认你娘了?” 惠好心中一凛,有如电震,颤声道:“你……你是我娘?” 楚三娘叫道:“儿啊,我生你不久,便在你背上、两边***上,都烧上了九个戒点香疤。你这两边***上是不是各有九个香疤?” 惠好大吃一惊,他双股之上确是各有九点香疤。他自幼便是如此,从来不知来历,也羞于向同侪启齿,有时沐浴之际见到,还道自己与佛门有缘,天然生就,因而更坚了向慕佛法之心。 这时陡然听到楚三娘的话,当真有如半空中打了个霹雳,颤声道:“是,是!我……我两股上各有九点香疤,是你……是娘……是你给我烧的?” 楚三娘放声大哭,叫道:“是啊,是啊!若不是我给你烧的,我怎么知道?我……我找到儿子了,找到我亲生乖儿子了!”一面哭,一面伸手去抚惠好的面颊。 惠好不再避让,任由她抱在怀里。他自幼无爹无娘,只知是寺中僧侣所收养的一个孤儿,他背心双股烧有香疤,这隐秘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楚三娘居然也能得悉,哪里还有假的?突然间领略到了生平从所未知的慈母之爱,眼泪涔涔而下,叫道:“娘……娘,你是我妈妈!” 这件事突如其来,旁观众人无不大奇,但见二人相拥而泣,又悲又喜,一个舐犊情深,一个至诚孺慕,群雄之中,不少人为之鼻酸。 楚三娘道:“孩子,你今年二十四岁,这二十四年来,我白天也想你,黑夜也想念你,我气不过人家有儿子,我自己儿子却给天杀的贼子偷去了。我……我只好去偷人家的儿子。可是……可是……别人的儿子,哪有自己亲生的好?” 南方煞神哈哈大笑,说道:“三妹!你老是去偷人家白白胖胖的娃儿来玩,玩够了便捏死了他,原来为了自己儿子给人家偷去啦。那老er问你甚么缘故,你总是不肯说!很好!妙极!惠好小子,你妈妈是我义妹,你快叫我一声‘岳二伯’!” 想到自己的辈份还在这武功奇高的清灵宫主人之上,这份乐子可真不用说了。 北方煞神步相尘摇头道:“不对,不对!惠好是你师父的把兄,你得叫他一声师伯。我是他母亲的义弟,辈份比你高了两辈,你快叫我‘师叔祖’!” 南方煞神一怔,吐了一口浓痰,骂道:“你特奶奶的,老子不叫!” 楚三娘放开了惠好头颈,抓住他肩头,左看右瞧,喜不自胜,转头向玄寂道:“他是我的儿子,你不许打他!” 随即向惠好大声道:“是哪一个天杀的狗贼,偷了我的孩儿,害得我母子分离二十四年?孩儿,孩儿,咱们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这个狗贼,将他千刀万剐,斩成肉浆。你娘斗他不过,孩儿武功高强,正好给娘报仇雪恨。” 第六百五十八章 是非中皆是曲直事 坐在大树下一直一言不动的黑衣僧人忽然站起身来,缓缓说道:“你这孩儿是给人家偷去的,还是抢去的?你面上这六道血痕,从何而来?” 楚三娘突然变色,尖声叫道:“你……你是谁?你……你怎知道?” 黑衣僧道:“你难道不认得我么?”楚三娘尖声大叫:“啊!是你,就是你!”纵身向他扑去,奔到离他身子丈余之处,突然立定,伸手戟指,咬牙切齿,愤怒已极,却已不敢近前。 黑衣僧道:“不错,你孩子是我抢去的,你脸上这六道血痕,也是我抓的。” 楚三娘叫道:“为甚么?你为甚么要抢我孩儿?我和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你……你……害得我好苦。你害得我这二十四年之中,日夜苦受煎熬,到底为甚么?为……为甚么?” 黑衣僧指着惠好,问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楚三娘全身一震,道:“他……他……我不能说。” 惠好心头激荡,奔到楚三娘身边,叫道:“妈,你跟我说,我爹爹是谁?” 楚三娘连连摇头,道:“我不能说。” 黑衣僧缓缓说道:“楚三娘,你本来是个好好的姑娘,温柔美貌,端庄贞淑。可是在你十八岁那年,受了一个武功高强、大有身份的男子所诱,委身于他,生下了这个孩子,是不是?” 楚三娘木然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是。不过不是他引诱我,是我去引诱他的。” 黑衣僧道:“这男子只顾到自己的声名前程,全不顾念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未嫁生子,处境是何等的凄惨。” 楚三娘道:“不,不!他顾到我的,他给了我很多银两,给我好好安排了下半世的生活。” 黑衣僧道:“他为甚么让你孤零零的飘泊江湖?” 楚三娘道:“我不能嫁他的。他怎么能娶我为妻?他是个好人,他向来待我很好。是我自己不愿连累他的。他……他是好人。” 言辞之中,对这个遗弃了她的情郎,仍是充满了温馨和思念,昔日恩情,不因自己深受苦楚、不因岁月消逝而有丝毫减退。 众人均想:“楚三娘恶名素著,但对她当年的情郎,却着实情深义重。只不知这男人是谁?” 陆迁、偌星辰、范骅、华赫艮、巴天石等大理一系诸人,听二人说到这一桩昔年的风流事迹,情不自禁的都偷眼向陆长风瞄了一眼,都觉楚三娘这个情郎,身份、性情、处事、年纪,无一不和他相似。 更有人想起:“那日四大煞神同赴隋燕,多半是为了找宗主讨这笔孽债。” 连陆长风也是大起疑心:“我所识女子着实不少,难道有她在内?怎么半点也记不起来?倘若当真是我累得她如此,纵然在天下英雄之前声名扫地,段某也决不能丝毫亏待了她。只不过……只不过……怎么全然记不得了?” 黑衣僧人朗声道:“这孩子的父亲,此刻便在此间,你干么不指他出来?” 楚三娘惊道:“不,不!我不能说。” 黑衣僧问道:“你为甚么在你孩儿的背上、股上,烧了三处二十七点戒点香疤?” 楚三娘掩面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求求你,别问我了。” 黑衣僧声音仍是十分平淡,一似无动于衷,继续问道:“你孩儿一生下来,你就想要他当和尚么?” 楚三娘道:“不是,不是的。” 黑衣僧人道:“那么,为甚么要在他身上烧这些佛门的香疤?” 楚三娘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黑衣僧朗声道:“你不肯说,我却知道。只因为这孩儿的父亲,乃是佛门子弟,是一位大大有名的有道高僧。” 楚三娘一声呻吟,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在地。 群雄登时大哗,眼见楚三娘这等神情,那黑衣僧所言显非虚假,原来和她私通之人,竟然是个和尚,而且是有名的高僧。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惠好扶起楚三娘,叫道:“妈,妈,你醒醒!” 过了半晌,楚三娘悠悠醒转,低声道:“孩儿,快扶我下山去。这……这人是妖怪,他……甚么都知道。我再也不要见他了。这仇也……也不用报了。” 惠好道:“是,妈,咱们这就走吧。” 黑衣僧道:“且慢,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不要报仇,我却要报仇。楚三娘,我为甚么抢你孩儿,你知道么?因为……因为有人抢去了我的孩儿,令我家破人亡,夫妇父子,不得团聚。我这是为了报仇。” 楚三娘道:“有人抢你孩儿?你是为了报仇?” 黑衣僧道:“正是,我抢了你的孩儿来,放在宏化寺的菜园之中,让少林僧将他扶养长大,授他一身武艺。只因为我自己的亲身孩儿,也是给人抢了去,抚养长大,由少林僧授了他一身武艺。你想不想瞧瞧我的真面目?”不等楚三娘意示可否,黑衣僧伸手便拉去了自己的面幕。 群雄“啊”的一声惊呼,只见他方面大耳,虬髯丛生,相貌十分威武,约莫六十岁左右年纪。 笑忘春惊喜交集,抢步上前,拜伏在地,颤声叫道:“你……你是我爹爹……”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好孩儿,好孩儿,我正是你的爹爹。咱爷儿俩一般的身形相貌,不用记认,谁都知道我是你的老子。”一伸手,扯开胸口衣襟,露出一个刺花的兽头,左手一提,将笑忘春拉了起来。 笑忘春扯开自己衣襟,也现出胸口那张口露牙、青郁郁的兽头来。两人并肩而行,突然间同时仰天而啸,声若狂风怒号,远远传了出去,只震得山谷鸣响,数千豪杰听在耳中,尽感不寒而栗。 “燕云十八骑”拔出长刀,呼号相和,虽然一共只有二十人,但声势之盛,直如千军万马一般。 笑忘春从怀中摸出一个油布包打开,取出一块缝缀而成的大白布,展将开来,正是智光和尚给他的石壁遗文的拓片,上面一个个都是空心的乌环文字。 那虬髯老人指着最后几个字笑道:“‘笑红尘绝笔,笑红尘绝笔!’哈哈,孩儿,那日我伤心之下,跳崖自尽,哪知道命不该绝,堕在谷底一株大树的枝干之上,竟得不死。这一来,为父的死志已去,便兴复仇之念。那日红沙关外,中原豪杰不问情由,便杀了你不会武功的妈妈。孩儿,你说此仇该不该报?” 笑忘春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焉可不报?” 第六百五十九章 可怜人难为可怜人 笑红尘道:“当日害你母亲之人,大半已为我当场击毙。智光和尚以及那个自称‘百晓生’的家伙,已为孩儿所杀。丐帮前任帮主方聚义染病身故,总算便宜了他。只是那个领头的‘恶贼’,迄今兀自健在。孩儿,你说咱们拿他怎么办?” 笑忘春急问:“此人是谁?” 笑红尘一声长啸,喝道:“此人是谁?”目光如电,在群豪脸上一一扫射而过。 群豪和他目光接触之时,无不栗栗自危,虽然这些人均与当年红沙关外之事无关,但见到笑氏父子的神情,谁也不敢动上一动,发出半点声音,唯恐惹祸上身。 笑红尘道:“孩儿,那日我和你妈怀抱了你,到你外婆家去,不料路经红沙关外,数十名中土武士突然跃将出来,将你妈妈和我的随从杀死。大唐与乌环有仇,互相斫杀,原非奇事,但这些中土武士埋伏山后,显有预谋。孩儿,你可知那是为了甚么缘故?” 笑忘春道:“孩儿听智光大师说道,他们得到讯息,误信乌环武士要来宏化寺夺取武学典籍,以为他日乌环国谋夺大唐江山的张本,是以突然袭击,害死了我妈妈。” 笑红尘惨笑道:“嘿嘿,嘿嘿!当年你老子并无夺取宏化寺武学典籍之心,他们却冤枉了我。好,好!笑红尘一不作,二不休,人家冤枉我,我便做给人家瞧瞧。这三十年来,笑红尘便躲在宏化寺中,将他们的武学典籍瞧了个饱。宏化寺诸位高僧,你们有本事便将笑红尘杀了,否则少林武功非流入乌环不可。你们再在红沙关外埋伏,可来不及了。” 少林群僧一听,无不骇然变色,均想此人之言,多半不假,本派武功倘若流入了乌环国,令乌环人如虎添翼,那便如何是好?连同武林群豪,也人人都想:“今日说甚么也不能让此人活着下山。” 笑忘春道:“爹爹,这恶贼当年杀我妈妈,还可说是事出误会,虽然鲁莽,尚非故意为恶。可是他却去杀了我义父义母李氏夫妇,令孩儿大蒙恶名,那却是大大不该了。到底此人是谁,请爹爹指出来。” 笑红尘哈哈大笑,道:“孩儿,你这可错了。” 笑忘春愕然道:“孩儿错了?” 笑红尘点点头,道:“错了。那李氏夫妇,是我杀的!” 笑忘春大吃一惊,颤声道:“是爹爹杀的?那……那为甚么?” 笑红尘道:“你是我的亲身孩儿,本来我父子夫妇一家团聚,何等快乐?可是这些庸碌武人将我乌环人看作猪狗不如,动不动便横加杀戮,将我孩儿抢了,去交给别人,当作他的孩儿。那李氏夫妇冒充是你的父母,既夺了我的天伦之乐,又不跟你说明真相,那便该死。” 笑忘春胸口一酸,说道:“我义父义母待孩儿极有恩义,他二位老人家实是大大的好人。然则放火焚烧单家庄,杀死公冶常、余婆婆等等,也都是……” 笑红尘道:“不错,都是你爹爹干的。当年带头在红沙关外杀你妈妈的是谁,这些人明明知道,却不肯说,个个袒护于他,岂非该死?” 笑忘春默然,心想,“我苦苦追寻的‘恶贼’,却原来竟是我的爹爹,这……这却从何说起?”缓缓的道:“宏化寺玄苦大师亲授孩儿武功,十年中寒暑不间,孩儿得有今日,全蒙恩师栽培……”说到这里,低下头来,已然虎目含泪。 笑红尘道:“这些庸碌武人阴险奸诈,有甚么好东西了?这玄苦是我一掌震死的。” 少林群僧齐声诵经:“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声音十分悲愤,虽然一时未有人上前向笑红尘挑战,但群僧在这念佛声中所含的沉痛之情,显然已包含了极大决心,决不能与他善罢甘休。 各人均想:“过去的确是错怪了笑忘春,但他父子同体,是老子作的恶,怪在儿子头上,也没甚么不该。” 笑红尘又道:“杀我爱妻、夺我独子的大仇人之中,有丐帮帮主,也有少林派高手,嘿嘿,他们只想永远遮瞒这桩血腥罪过,将我儿子变作了汉人,叫我儿子拜大仇人为师,继大仇人为丐帮的帮主。嘿嘿,孩儿,那日晚间我打了玄苦一掌之后,隐身在旁,不久你又去拜见那个贼秃。这玄苦见我父子容貌相似,只道是你出手,连那小沙弥也分不清你我父子。孩儿,咱乌环人受他们冤枉欺侮,还少得了么?” 笑忘春这时方始恍然,为甚么玄苦大师那晚见到自己时,竟然如此错愕,而那小沙弥又为甚么力证是自己出手打死玄苦。却哪里想得真正行凶的,竟是个和自己容貌相似、血肉相连之人? 说道:“这些人既是爹爹所杀,便和孩儿所杀没有分别,孩儿一直担负着这名声,却也不枉了。那个带领中原武人在红沙关外埋伏的首恶,爹爹可探明白了没有?” 笑红尘道:“嘿嘿,岂有不探查明白之理?此人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若将他一掌打死,岂不是便宜他了。楚三娘,且慢!” 他见楚三娘扶着惠好,正一步步走远,当即喝住,说道:“跟你生下这孩子的是谁,你若不说,我可要说出来了。我在宏化寺中隐伏三十年,甚么事能逃得过我的眼去?你们在紫云洞中相会,他叫乔婆婆来给你接生,种种事情,要我一五一十的当众说出来么?” 楚三娘转过身来,向笑红尘奔近几步,跪倒在地,说道:“笑老英雄,请你大仁大义,高抬贵手,放过了他。我孩儿和你公子有八拜之交,结为金兰兄弟,他……他……他在武林中这么大的名声,这般的身份地位……年纪又这么大了,你要打要杀,只对付我,可别……可别去为难他。” 群雄先听笑红尘说道惠好之父乃是个“有道高僧”,此刻又听楚三娘说他武林中声誉甚隆,地位甚高,几件事一凑合,难道此人竟是宏化寺中一位辈份甚高的僧人?各人眼光不免便向宏化寺一干白须飘飘的老僧射了过去。 忽听得玄慈方丈说道:“善哉,善哉!既造业因,便有业果。惠好,你过来!”惠好走到方丈身前屈膝跪下。 玄慈向他端相良久,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脸上充满温柔慈爱,说道:“你在寺中二十四年,我竟始终不知你便是我的儿子!” 第六百六十章 旧恩仇今日一并清 此言一出,群僧和众豪杰齐声大哗。各人面上神色之诧异、惊骇、鄙视、愤怒、恐惧、怜悯,形形种种,实是难以形容。 玄慈方丈德高望重,武林中人无不钦仰,谁能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等事来?过了好半天,纷扰声才渐渐停歇。 玄慈缓缓说话,声音仍是安详镇静,一如平时:“笑老施主,你和令郎分离三十余年,不得相见,却早知他武功精进,声名鹊起,成为江湖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心下自必安慰。我和我儿日日相见,却只道他为强梁掳去,生死不知,反而日夜为此悬心。” 楚三娘哭道:“你……你不用说出来,那……那便如何是好?可怎么办?” 玄慈温言道:“三娘,既已作下了恶业,反悔固然无用,隐瞒也是无用。这些年来,可苦了你啦!” 楚三娘哭道:“我不苦!你有苦说不出,那才是真苦。” 玄慈缓缓摇头,向笑红尘道:“笑老施主,阳平关外一役,老衲铸成大错。众家兄弟为老衲包涵此事,又一一送命。老衲今日再死,实在已经晚了。” 忽然提高声音,说道:“方堂明方老施主,当日你假传音讯,说道乌环武士要大举来宏化寺夺取武学典籍,以致酿成种种大错,你可也曾有丝毫内疚于心吗?” 众人突然听到他说出“方堂明”三字,又都是一惊。群雄大都知道青衫公子的父亲单名一个“明”字,听说此人已然逝世,怎么玄慈会突然叫出这个名字来?难道假报音讯的便是方堂明?各人顺着他的眼光瞧去,但见他双目所注,却是坐在大树底下的灰衣僧人。 那灰衣僧一声长笑,站起身来,说道:“方丈大师,你眼光好生厉害,居然将我认了出来。”伸手扯下面幕,露出一张神清目秀、白眉长垂的脸来。 方青鸾惊喜交集,叫道:“爹爹,你……你没有……没有死?”随即心头涌起无数疑窦:那日父亲逝世,自己不止一次试过他心停气绝,亲手入殓安葬,怎么又能复活?那自然他是以神功闭气假死。但为甚么要装假死?为甚么连亲生儿子也要瞒过? 玄慈道:“方老施主,我和你多年交好,素来敬重你的为人。那日你向我告知此事,老衲自是深信不疑。其后误杀了好人,老衲可再也见你不到了。后来听到你因病去世了,老衲好生痛悼,一直只道你当时和老衲一般,也是误信人言,酿成无意的错失,心中内疚,以致英年早逝,哪知道……唉!” 他这一声长叹,实是包含了无穷的悔恨和责备。 笑红尘和笑忘春对望一眼,直到此刻,他父子方知这个假传音讯、挑拨生祸之人竟是方堂明。 笑忘春心中更涌出一个念头:“当年阳平关外的惨事,虽是玄慈方丈带头所为,但他是宏化寺方丈,关心大唐江山和本寺典籍,倾力以赴,原是义不容辞。其后发觉错失,便尽力补过。真正的大罪人,实为方堂明而不是玄慈。” 方青鸾听了玄慈这番话,立即明白:“爹爹假传音讯,是要挑起两国武人的大斗,我大楚便可从中取利。事后玄慈不免要向我爹爹质问。我爹爹自也无可辩解,以他大英雄、大豪杰的身份,又不能直认其事,毁却一世英名。他料到玄慈方丈的性格,只须自己一死,玄慈便不会吐露真相,损及他死后的名声。” 随即又想深一层:“是了。我爹爹既死,方氏声名无恙,我仍可继续兴复大业。否则的话,中原英豪群起与青衫居为敌,自存已然为难,遑论纠众复国?其时我年岁尚幼,倘若得知爹爹乃是假死,难免露出马脚,因此索性连我也瞒过了。”想到父亲如此苦心孤诣,为了兴复大楚,不惜舍弃一切,更觉自己肩负之重。 玄慈缓缓的道:“方老施主,老衲今日听到你对令郎劝导的言语,才知你方氏竟是帝王之裔,所谋者大。那么你假传音讯的用意,也就明白不过了。只是你所图谋的大事,却也终究难成,那不是枉自害死了这许多无辜的性命么?” 方堂明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玄慈脸有悲悯之色,说道:“我玄悲师弟曾奉我之命,到故地来向你请问此事,想来他言语之中得罪了你。他又在贵府见到了若干蛛丝马迹,猜到了你造反的意图,因此你要杀他灭口。” “却为甚么你隐忍多年,直至他前赴隋燕,这才下手?嗯,你想挑起元气宗和少林派的纷争,料想你向我玄悲师弟偷袭之时,使的是陆家灵犀指,只是你灵犀指所学不精,奈何不了他,终于还是用本门‘以气御形,纵横万千’的家传本领,害死了我玄悲师弟。” 方堂明嘿嘿一笑,身子微侧,一拳打向身旁大树,喀喇喇两响,树上两根粗大的树枝落了下来。他打的是树干,竟将距他着拳处丈许的两根树枝震落,实是神功非凡。 宏化寺十余名老僧齐声叫道:“韦陀杵!”声音中充满了惊骇之意。 玄慈点头道:“你在敝寺这许多年,居然将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韦陀杵’神功也练成了。但河南伏牛派那招‘天灵千裂’,以你的身份武功,想来还不屑花功夫去练。你杀柯百岁柯施主,使的才真正是家传功夫,却不知又为了甚么?” 方堂明阴恻恻的一笑,说道:“老方丈精明无比,足下出山门,江湖上诸般情事却了如指掌,令人好生钦佩。这件事倒要请你猜上一……”话未说完,突然两人齐声怒吼,向他急扑过去,正是金算盘崔百泉和他的师侄过彦之。 方堂明袍袖一拂,崔过两人摔出数丈,躺在地下动弹不得。在这霎眼之间,竟已被他分别以“袖中指”点中了穴道。 玄慈道:“那柯施主家财豪富,行事向来小心谨慎。嗯,你招兵买马,积财贮粮,看中了柯施主的家产,想将他收为己用。柯施主不允,说不定还想禀报官府。” 第六百六十一章 老方丈以身正言行 方堂明哈哈大笑,大拇指一竖,说道:“老方丈了不起,了不起!只可惜你明察秋毫之末,却不见舆薪。在下与这位笑兄躲在贵寺这么多年,你竟一无所知。” 玄慈缓缓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明白别人容易,明白自己甚难。克敌不易,克服自己心中贪嗔痴三毒大敌,更是艰难无比。” 方堂明道:“老方丈,念在昔日你我相交多年的故人之谊,我一切直言相告。你还有甚么事要问我?” 玄慈道:“以笑忘春笑施主的为人,丐帮帮主、马帮总管、桔异长老三位,料想不会是他杀害的,不知是方老施主呢,还是笑老施主下的手?” 笑红尘道:“丐帮帮主乃是他手下合谋所害死,桔异嘛则是我杀的。其间过节,陆宗主亲眼目睹、亲耳所闻。方丈欲知详情,待会请问陆宗主便是。” 笑忘春踏上两步,指着方堂明喝道:“方老贼,你这罪魁祸首,上来领死吧!” 方堂明一声长笑,纵身而起,疾向山上窜去。笑红尘和笑忘春齐喝:“追!”分从左右追上山去。这三人都是登峰造极的武功,晃眼之间,便已去得老远。 方青鸾叫道:“爹爹,爹爹!”跟着也追上山。他轻功也甚了得,但比之前面三人,却显得不如了。但见方堂明、笑红尘、笑忘春一前二后,三人竟向宏化寺奔去。一条灰影,两条黑影,霎时间都隐没在宏化寺的黄墙碧瓦之间。 群雄都大为诧异,均想:“方堂明和笑红尘的武功难分上下,两人都再加上个儿子,方氏便决非敌手。怎么方堂明不向山下逃窜,反而进了宏化寺去?” 邓百川、公冶乾、一贯士、天纵良、以及一十八名乌环武士,都想上山分别相助主人,刚一移动脚步,只听得玄寂喝道:“结阵拦住!”百余名少林僧齐声应诺,一列列排在当路,或横禅杖,或挺戒刀,不令众人上前。 玄寂厉声说道:“我宏化寺乃佛门善地,非私相殴斗之场,众位施主,请勿擅进。” 邓百川等见了少林僧这等声势,知道无论如何冲不过去,虽然心悬主人,也只得停步。 一贯士道:“不错,不错!宏化寺乃佛门善地……”他向来出口便“难得,难得!”这次居然改成“不错,不错!”识得他的人都觉诧异,却听他接下去说道:“……乃是专养私生子的善地。” 他此言一出,数百道愤怒的目光都向他射了过来。一贯士胆大包天,明知少林群僧中高手极多,不论哪一个玄字辈的高僧,自己都不是敌手,但他要说便说,素来没甚么忌惮。 数百名少林僧对他怒目而视,他便也怒目反视,眼睛眨也不眨。 玄慈朗声说道:“老衲犯了佛门大戒,有玷少林清誉。玄寂师弟,依本寺戒律,该当如何惩处?” 玄寂道:“这个……师兄……” 玄慈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来任何门派帮会,宗族寺院,都难免有不肖弟子。清名令誉之保全,不在求永远无人犯规,在求事事按律惩处,不稍假借。执法僧,将惠好杖责一百三十棍,一百棍罚他自己过犯,三十棍乃他甘愿代业师所受。” 执法僧眼望玄寂。玄寂点了点头。惠好已然跪下受杖。执法僧当即举起刑杖,一棍棍的向惠好背上、臀上打去,只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四溅。叶二娘心下痛惜,但她素惧玄慈威严,不敢代为求情。 好容易一百三十棍打完,惠好不运内力抗御,已痛得无法站立。 玄慈道:“自此刻起,你破门还俗,不再是宏化寺的僧侣了。” 惠好垂泪道:“是!” 玄慈又道:“玄慈犯了色戒,与惠好同罪,身为方丈,罪刑加倍。执法僧重重责打玄慈二百棍。宏化寺清誉攸关,不得循私舞弊。”说着跪伏在地,遥遥对着宏化寺大雄宝殿的佛像,自行捋起了僧袍,露出背脊。 群雄面面相觑,少林方丈当众受刑,那当真是骇人听闻、大违物情之事。 玄寂道:“师兄,你……” 玄慈厉声道:“我宏化寺千年清誉,岂可坏于我手?” 玄寂含泪道:“是!执法僧,用刑。” 两名执法僧合十躬身,道:“方丈,得罪了。”随即站直身子,举起刑杖,向玄慈背上击了下去。 二僧知道方丈受刑,最难受的还是当众受辱,不在皮肉之苦,倘若手下容情,给旁人瞧了出来,落下话柄,那么方丈这番受辱反而成为毫无结果了,是以一棍棍打将下去,拍拍有声,片刻间便将玄慈背上、股上打得满是杖痕,血溅僧袍。群僧听得执法僧“一五,一十”的呼着杖责之数,都是垂头低眉,默默念佛。 普渡寺道清大师突然说道:“玄寂师兄,贵寺尊重佛门戒律,方丈一体受刑,贫僧好生钦佩。只是玄慈师兄年纪老迈,他又不肯运功护身,这二百棍却是经受不起。贫僧冒昧,且说个情,现下已打了八十杖,余下之数,暂且记下。” 群雄中许多人都叫了起来,道:“正是,正是,咱们也来讨个情。” 玄寂尚未回答,玄慈朗声说道:“多谢众位盛意,只是戒律如山,不可宽纵。执法僧,快快用杖。”两名执法僧本已暂停施刑,听方丈语意坚决,只得又一五、一十的打将下去。 堪堪又打了四十余杖,玄慈支持不住,撑在地下的双手一软,脸孔触到尘土。 楚三娘哭叫:“此事须怪不得方丈,都是我不好!是我受人之欺,故意去引诱方丈。这……这……余下的棍子,由我来受罢!”一面哭叫,一面奔将前去,要伏在玄慈身上,代他受杖。 玄慈左手一指点出,嗤的一声轻响,已封住了她穴道,微笑道:“痴人,你又非佛门女尼,勘不破爱欲,何罪之有?” 楚三娘呆在当地,动弹不得,只是泪水簌簌而下。。 玄慈喝道:“行杖!”好容易二百下法杖打完,鲜血流得满地,玄慈勉提真气护心,以免痛得昏晕过去。 两名执法僧将刑杖一竖,向玄寂道:“禀报首座,玄慈方丈受杖完毕。”玄寂点了点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六百六十二章 求不得情似流水逝 玄慈挣扎着站起身来,向楚三娘虚点一指,想解开她穴道,不料重伤之余,真气难以凝聚,这一指竟不生效。惠好见状,忙即给母亲解开了穴道。 玄慈向二人招了招手,楚三娘和惠好走到他身边。惠好心下踌躇,不知该叫“爹爹”,还是该叫“方丈”。 玄慈伸出手去,右手抓住楚三娘的手腕,左手抓住惠好,说道:“过去二十余年来我,日日夜夜记挂着你母子二人,自知身犯大戒,却又不敢向僧众忏悔,今日却能一举解脱,从此更无挂罣恐惧,心得安乐。” 说偈道:“人生于世,有欲有爱,烦恼多苦,解脱为乐!”说罢慢慢闭上了眼睛,脸露详和微笑。 楚三娘和惠好都不敢动,不知他还有甚么话说,却觉得他手掌越来越冷。楚三娘大吃一惊,伸手探他鼻息,竟然早已气绝而死,变色叫道:“你……你……怎么舍我而去了?” 突然一跃丈余,从半空中摔将下来,砰的一声,掉在玄慈脚边,身子扭了几下,便即不动。 惠好叫道:“娘,娘!你……你……不可……”伸手扶起母亲,只见一柄匕首插在她心口,只露出个刀柄,眼见是不活了。 惠好急忙点她伤口四周的穴道,又以真气运到玄慈方丈体内,手忙脚乱,欲待同时救活两人。 良务华奔将过来相助,但见二人心停气绝,已无法可救,劝道:“师叔节哀。两位老人家是不能救的了。” 惠好却不死心,运了好半晌尧天真气,父母两人却哪里有半点动静?惠好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二十四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未领略过半分天伦之乐,今日刚找到生父生母,但不到一个时辰,便即双双惨亡。 群雄初闻惠好之父竟是少林寺方丈玄慈,人人均觉他不守清规,大有鄙夷之意,待见他坦然当众受刑,以维少林寺的清誉,这等大勇实非常人所能,都想他受此重刑,也可抵偿一时失足了。 万不料他受刑之后,随即自绝经脉。本来一死之后,一了百了,他既早萌死志,这二百杖之辱原可免去,但他定要先行忍辱受杖,以维护少林寺的清誉,然后再死,实是英雄好汉的行径。群雄心敬他的为人,不少人走到玄慈的遗体之前,躬身下拜。 南方煞神道:“二姊,你人也死了,我老三不跟你争这排名啦,你算排在我前头便是了。” 这些年来,他说甚么也要和楚三娘一争雄长,想在武功上胜过她而居“四大煞神前二”之位,此刻竟肯退让,实是大大的不易,只因他既伤痛楚三娘之死,又敬佩她的义烈。 丐帮群丐一团高兴的赶来少林寺,雄心勃勃,只盼凭着帮主深不可测的武功,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丐帮从此压倒少林派,为中原武林的领袖。哪知庄帮主拜丁春秋为师于前,为笑忘春踢断双脚于后,人人意兴索然,面目无光。 吴长老大声道:“众位兄弟,咱们还在这里干甚么?难道想讨残羹冷饭不成?这就下山去吧!”群丐轰然答应,纷纷转身下山。 一贯士突然大声道:“且慢,且慢!一某有一言要告知丐帮。” 陈长老当日在无锡曾与他及天纵良斗过,知道此人口中素来没有好话,右足在地下一顿,厉声道:“姓一的,有话便说,有屁少放。” 一贯士用手捏住了鼻子,叫道:“好臭,好臭。喂,会放臭屁的化子,你帮中可有一个名叫易大彪的老化子?” 陈长老听他说到易大彪,登时便留上了神,问道:“有便怎样,没有又怎样?” 一贯士道:“我是在跟一个会放屁的叫化子说话,你搭上口来,是不是自己承认放臭屁?” 陈长老牵挂本帮大事,哪耐烦跟他作这等无关重要的口舌之争,说道:“我问你易大彪怎么了?他是本帮的弟子,派到金鸾公干,阁下可有他的讯息么?” 一贯士道:“我正要跟你说一件金鸾国的大事,只不过易大彪却早已见阎王去啦!” 陈长老道:“此话当真?请问金鸾国有甚么大事?” 一贯士道:“你骂我说话如同放屁,这回儿我可不想放屁了。” 陈长老只气得白须飘动,但心想以大事为重,当即哈哈一笑,说道:“适才说话得罪了阁下,老夫陪罪。” 一贯士道:“陪罪倒也不必,以后你多放屁,少说话,也就是了。” 陈长老一怔,心道:“这是甚么话?”只是眼下有求于他,不愿无谓纠缠,微微一笑,并不再言。 一贯士忽然道:“好臭,好臭!你这人太不成话。” 陈长老道:“甚么不成话?” 一贯士道:“你不开口说话,无处出气,自然须得另寻宣泄之处了。” 陈长老心道:“此人当真难缠。我只说了一句无礼之言,他便颠三倒四的说了没完。我只有不出声才是上策,否则他始终言不及义,说不上正题。”当下又是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一贯士摇头道:“非也,非也!你跟我抬杠,那你错之极矣!” 陈长老微笑道:“在下口也没开,怎么与阁下抬杠?” 一贯士道:“你没说话,只放臭屁,自然不用开口。” 陈长老皱起眉头,说道:“取笑了。” 一贯士见他一味退让,自己已占足了上风,便道:“你既然开口说话,那便不是和我抬杠了。我跟你说了吧。几个月之前,我随着咱们公子、邓大哥、公冶二哥等一行人,在甘凉道上的一座树林之中,见到一群叫化子,一个个尸横就地,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腹破肠流,可怜啊!可怜。这些人背上都负了布袋,或三只,或四只,或五只焉,或六只焉!” 陈长老道:“想必都是敝帮的兄弟了?” 一贯士道:“我见到这群老兄之时,他们都已死去多时,那时候啊,也不知道喝了孟婆汤没有,上了望乡台没有,也不知在十殿阎王的哪一殿受审。他们既不能说话,我自也不便请教他们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何帮何派,因何而死。否则他们变成了鬼,也都会骂我一声‘有话便说,有屁少放!’岂不是冤哉枉也?” 陈长老听到涉及本帮兄弟多人的死讯,自是十分关心,既不敢默不作声,更不敢出言顶撞,只得道:“一兄说得是!” 第六百六十三章 恨别离歹徒逞凶顽 一贯士摇头道:“不然,姓一的生平最瞧不起随声附和之人,你口中说道‘一兄说得是’,心里却在破口骂我‘直娘贼,乌龟王八蛋’,这便叫做‘腹诽’,此是观山海一派无chi之徒的行径。至于男子汉大丈夫,是则是,非则非,旁人有旁人的见地,自己有自己的主张,‘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特立独行,矫矫不群,这才是英雄好汉!” 他又将陈长老教训了一顿,这才说道:“其中却有一位老兄受伤未死,那时虽然未死,却也去死不远了。他自称名叫易大彪,他从金鸾国而来,揭了一张金鸾国国王的榜文,事关重大,于是交了给我们,托我们交给贵帮长老。” 宋长老心想:“陈兄弟在言语中已得罪了此人,还是由我出面较好。” 当即上前深深一揖,说道:“一先生仗义传讯,敝帮上下,均感大德。” 一贯士道:“不然,不然!未必贵帮上下,都感我的大德。” 宋长老一怔,道:“一先生此话从何说起?” 一贯士指着孙知义道:“贵帮帮主就非但不承我情,心中反而将我恨到了极处!” 宋陈二长老齐声道:“那是甚么缘故?要请一先生指教。” 一贯士道:“那易大彪临死之前说道,他们这伙人,都是贵帮庄帮主派人害死的,只因他们不服这个姓庄的小子做帮主,因此这小子派人追杀,唉,可怜啊可怜。易大彪请我们传言,要吴长老跟各位长老,千万小心提防。” 一贯士一出此言,帮丐登时耸动。吴长老快步走到孙知义身前,厉声喝问:“此话是真是假?” 孙知义自被笑忘春踢断双腿,一直坐在地下,不言不动,潜运内力止痛,突然听一贯士揭露当时秘密,不由得甚是惶恐,又听吴长老厉声质问,叫道:“是尤……尤常达叫我下的号令,这不……不关我事。” 宋长老不愿当着群雄面前自暴本帮之丑,狠狠向尤常达瞪了一瞪,心道:“帮内的帐,慢慢再算不迟。”向一贯士道:“易大彪兄弟交付先生的榜文,不知先生是否带在身边。” 一贯士回头道:“没有!” 宋长老脸色微变,心想你说了半天,仍是不肯将榜文交出,岂不是找人消遣?一贯士深深一揖,说道:“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说着便转身走开。 吴长老急道:“那张金鸾国的榜文,阁下如何不肯转交?” 一贯士道:“这可奇了!你怎知易大彪是将榜文交在我手中?何以竟用‘转交’二字?难道你当日是亲眼瞧见么?” 宋长老强忍怒气,说道:“一兄适才明明言道,敝帮的易大彪兄弟从金鸾国而来,揭了一张金鸾国国王的榜文,请一兄交给敝帮长老。这番话此间许多英雄好汉人人听见,一兄怎地忽然又转了口?” 一贯士摇头道:“非也!非也!我没这样说过。”他见宋长老脸上色变,又道:“素闻丐帮诸位长老都是铁铮铮的好汉子,怎地竟敢在天下英豪之前颠倒黑白、混淆是非,那岂不是将诸位长老的一世英名付诸流水么?” 宋陈吴三长老互相瞧了一眼,脸色都十分难看,一时打不定主意,立时便跟他翻脸动手呢,还是再忍一时。 陈长老道:“阁下既要如此说,咱们也无法可施,好在是非有公论,单凭口舌之利而强辞夺理,终究无用。” 一贯士道:“此言差矣,你说单凭口舌之利,终究无用,为甚么当年苏秦凭一张利嘴而佩六国相印?为甚么张仪以口舌之利,施连横之计,终于助秦并吞六国?” 宋长老听他越扯越远,只有苦笑,说道:“一先生若是生于战国之际,早已超越苏张,身佩七国、八国的相印了。” 一贯士道:“你这是讥讽我生不逢辰、命运太糟么?好,姓一的今后若有三长两短,头痛发烧、腰酸足麻、喷嚏咳嗽,一切唯你是问。” 陈长老怫然道:“一兄到底意欲如何,便即爽爽快快的示下。” 一贯士道:“嗯,你倒性急得很。陈长老,那日在无锡燕子林里,你跟我天四弟较量武艺,你手中提一只大布袋,大布袋里有一只大蝎子,大蝎子尾巴上有一根大毒刺,大毒刺刺在人身上会起一个大毒泡,大毒泡会送了对方的小性命,是也不是?” 陈长老心道:“明明一句话便可说清楚了,他偏偏要甚么大、甚么小的罗里罗唆一大套。”便道:“正是。” 一贯士道:“很好,我跟你打个赌,你赢了,我立刻将易老化子从金鸾国带来的讯息告知于你。若是我赢,你便将那只大布袋、大布袋中的大蝎子,以及装那消解蝎毒之药的小瓶子,一古脑儿的输了给我,你赌不赌?” 陈长老道:“一兄要赌甚么?” 一贯士道:“贵帮宋长老向我栽赃诬陷,硬指我曾说甚么贵帮的易大彪揭了金鸾国王的榜文,请我转交给贵帮长老。其实我的的确确没说过,咱二人便来赌一赌。倘若我确是说过的,那是你赢了。倘若我当真没说过,那么是我赢了。” 陈长老向宋吴二长老瞧了一眼,二人点了点头,意思是说:“这里数千人都是见证,不论凭他如何狡辩,终究是难以抵赖。跟他赌了!” 陈长老道:“好,在下跟一兄赌了!但不知一兄如何证明谁输谁赢?是否要推举几位德高望重的公证人出来,秉公判断?” 一贯士摇头道:“非也!你说要推举几位德高望重的公证人出来秉公判断,就算推举十位八位罢,难道除了这十位八位之外,其余千百位英雄好汉,就德不高、望不重了?” “既然德不高、望不重,那么就是卑鄙下流的无名小卒了?如此侮慢当世英雄,你丐帮忒也无礼。” 陈长老道:“一兄取笑了,在下决无此意。然则以一兄所见,该当如何?” 一贯士道:“是非曲直,一言而决,待在下给你剖析剖析。拿来!”这“拿来”两字一出口,便即伸出手去。 陈长老道:“什么?” 一贯士道:“布袋、蝎子、解药!” 陈长老道:“一兄尚未证明,何以便算赢了?”。 一贯士道:“只怕你输了之后,抵赖不给。” 陈长老哈哈一笑,道:“小小毒物,何足道哉?一兄既要,在下立即奉上,又何必赌甚么输赢?”说着除下背上一只布袋,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将过去。 第六百六十四章 一贯士打赌引仇源 一贯士老实不客气的便接了过来,打开布袋之口,向里一张,只见袋中竟有七八只花斑大蝎,忙合上了袋口,说道:“现下我给你瞧一瞧证据,为甚么是我赢了,是你输了。” 一面说,一面解开长袍的衣带,抖一抖衣袖,提一提袋角,叫众人看到他身边除了几块银子、火刀、火石之外,更无别物,宋陈吴三长老兀自不明他其意何居,脸上神色茫然。 一贯士道:“二哥,你将榜文拿在手中,给他们瞧上一瞧。” 公冶乾一直挂念方家父子的安危,但眼见无法闯过少林群僧的罗汉大阵,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当下取出榜文,提在手中。 群雄向榜文瞧去,但见一张大黄纸上盖着朱砂大印,写满密密麻麻的外国文字,虽然难辨真伪,看模样似乎并非赝物。 一贯士道:“我先前说,贵帮的易大彪将一张榜文交给了我们,请我们交给贵帮长老。是也不是?” 宋陈吴三长老听他忽又自承其事,喜道:“正是。” 一贯士道:“但宋长老却硬指我曾说,贵帮的易大彪将一张榜文交给了我,请我交给贵帮长老。是不是?” 三长老齐道:“是,那又有甚么说错了?” 一贯士摇头道:“错矣!错矣!错之极矣,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矣!差之厘毫,谬以千里矣!我说的是‘我们’,宋长老说的是‘我’。夫‘我们’者,我们青衫居这伙人也,其中有青衫公子、有邓大哥、公冶二哥、天四弟,有一贯士,还有一位韩姑娘。” “至于‘我’者,只是一贯士孤家寡人、一条‘非也非也’的光棍是也。众位英雄瞧上一瞧,韩姑娘花容月貌,是个大闺女,和我穷酸穷酸的一贯士,一老三大不相同,岂能混为一谈?” 宋陈吴三长老面面相觑,万不料他咬文嚼字,专从“我”与“我们”之间的差异上大做文章。 只听一贯士又道:“这张榜文,是易大彪交在我公冶二哥手中的。我向贵帮报讯,是方公子定下的主意。我说‘我们’,那是不错的。若是说‘我’,那可就与真相不符了。” “在下不懂金鸾文字,去接这张榜文来干甚么?在下在无锡城外曾栽在贵帮手中,吃过一个大大的败仗,就算不来找贵帮报仇,这报讯却总是不报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接金鸾榜文,向贵帮报讯,都是‘我们’青衫居一伙人,却不是‘我’一贯士独个儿!”他转头向公冶乾道:“二哥,是他们输了,将榜文收起来吧。” 陈长老心道:“你大兜圈子,说来说去,还是忘不了那日无锡城外一战落败的耻辱。”当下拱手道:“当日一兄赤手空拳,与敝帮奚长老一条六十斤重的钢杖相斗,一兄已大占胜算。” “敝帮眼见不敌,结那‘打……打……’那个阵法,还是奈何不了一兄。当时在做敝帮帮主的笑忘春以生力军上阵,与一兄酣斗良久,这才勉强胜了一兄半招。” “当时一兄放言高歌,飘然而去,斗是斗得高明,去也去得潇洒,敝帮上下事后说起,哪一个不是津津乐道,心中钦佩?一兄怎么自谦如此,反说是败在敝帮手中?决无此事,决无此事。那笑忘春和敝帮早已没有瓜葛,甚至可以说是咱们的公敌。” 他却不知一贯士东拉西扯,其志只在他最后一句话,既不是为了当日无锡燕子林中一败之辱,更不是为了他那“有话便说,有屁少放”这八个字。 一贯士立即打蛇随棍上,说道:“既然如此,再好也没有了。你就率领贵帮兄弟,咱们同仇敌忾,去将笑忘春那厮擒了下来。那时我们念在好朋友的份上,自会将榜文双手奉上。老兄倘若不识榜文中希奇古怪的文字,我公冶二哥索性人情做到底,从头至尾、源源本本的译解明白,你道如何?” 陈长老瞧瞧宋长老,望望吴长老,一时拿不定主意。忽听得一人高声叫道:“原当如此,更有何疑?” 众人齐向声音来处瞧去,见说话之人是“十方秀才”尤常达,他这时已升为九袋长老,只听他继续道:“乌环乃我大唐死仇大敌。这笑忘春之父笑红尘,自称在少林寺潜居三十年,尽得少林派武学秘籍。今日大伙儿若不齐心合力将他除去,他回到乌环之后,广传得自中土的上乘武功,乌环人如虎添翼,再来进攻大唐,咱们炎黄子孙个个要做亡国奴了。” 群雄都觉这话甚是有理,只是玄慈圆寂、孙知义脚断,少林派和丐帮这中原武林两大支柱,都变成了群龙无首,没有人主持大局。 尤常达道:“便请少林寺玄字辈三位高僧,与丐帮宋陈吴三位长老一同发号施令,大伙儿齐听差遣。先杀了笑家父子,除去我大唐的心腹大患。其余善后事宜,不妨慢慢从长计议。” 他见孙知义身败名裂,自己在帮中失了大靠山,杀易大彪等人之事又已泄露,心下甚是惶惧,急欲另兴风波,以为卸罪脱身之计。他虽也是丐帮四长老之一,但此刻已不敢与宋陈吴三长老并肩。 群雄登时纷纷呼叫:“这话说得是,请三高僧、三长老发令。” “此事关及天下安危,六位前辈当仁不让,义不容辞。” “咱们同遵号令,扑杀这两名番狗!” 霎时间千百人乒乒乓乓的拔出兵刃,更有人便要向一十八各乌环武士攻杀过去。 余婆叫道:“众位乌环兄弟,请过来说话。” 那十八名乌环武士不知余婆用意何居,却不过去,各人挺刀在手,并肩而立,明知寡不敌众,却也要决一死战,余婆叫道:“清灵八部,将这十八位朋友护住了。” 八部诸女奔将前去,站在十八名乌环武士身前,诸洞主、岛主翼卫在旁。观山海门人急欲在新主人前立功,帮着摇旗呐喊,这一来声势倒也甚盛。 余婆躬身向惠好道:“主人,这十八名武士乃主人义兄的属下,若在主人眼前让人乱刀分尸,大折清灵宫的威风。咱们且行将他们看管,敬候主人发落。” 惠好心伤父母之亡,也想不出甚么主意,点了点头,朗声说道:“我清灵宫与少林派是友非敌,大伙不可伤了和气,更不得斗殴残杀。” 玄寂见了清灵宫这等声势,情知大是劲敌,听惠好这么说,便道:“这十八名乌环武士杀与不杀,无关大局,冲着惠好先生的脸面,暂且搁下。惠好先生,咱们擒杀笑忘春,你相助何方?” 第六百六十五章 闭目僧阐理道玄机 惠好踌躇道:“少林派是我出身之地,笑忘春是我义兄,一者于我有恩,一者于我有义。我……我……我只好两不相助。只不过……只不过……师叔祖,我功你放我笑大哥去吧,我劝他不来攻打大唐便是。” 玄寂心道:“你枉自武功高强,又为一派之主,说出话来却似三岁小儿一般。”说道:“‘师叔祖’三字,惠好先生此后再也休提。” 惠好道:“是,是,这我可忘了。” 玄寂道:“清灵宫既然两不相助,少林派与贵派那便是友非敌,双方不得伤了和气。”转头向丐帮三长老道:“三位长老,咱们齐到敝寺去瞧瞧动静如何?” 宋陈吴三长老齐声道:“甚好!甚好!丐帮众兄弟,同赴宏化寺去!”当下少林僧领先,丐帮与中原群雄齐声发喊,冲向山上。 邓百川喜道:“三弟,真有你的,这一番说辞,竟替主公和公子拉到了这么多的得力帮手。” 一贯士道:“非也,非也!耽搁了这么久,不知主公和公子是祸是福,胜负如何。” 韩凝儿急道:“快走!别在这里耽搁了!”一面说,一面提步急奔,忽见陆迁跟随在旁,问道:“陆公子,你又要助你义兄、跟我师哥为难么?”言辞中大有不满之意。 适才方青鸾横剑自尽,险些身亡,全系因败在陆迁和笑忘春二人手下、羞愤难当之故,韩凝儿忆起此事,对陆迁大是恚怒。 陆迁一怔,停了脚步。他自和韩凝儿相识以来,对她千依百顺,为了她赴危蹈险,全不顾一己生死,可从未见过她对自己如此神色不善,一时惊慌失措,心乱如麻,隔了半晌,才道:“我……我并不想和方公子为难……”抬起头来时,只见身旁群雄纷纷奔跃而过,韩凝儿和邓百川等众人早已不知去向。 他又是一呆,心道:“韩姑娘既已见疑,我又何必上去自讨没趣?” 但转念又想:“这千百人蜂涌而前,对大哥群相围攻,他处境实是凶险无比。惠好二哥已言明两不相助,我若不竭力援手,金兰结义之情何在!纵使韩姑娘见怪,却也顾不得了。”于是跟随群众,奔上山去。 其时陆长风见到陆正元的目光正冷冷向自己射来,当即手握剑柄,运气待敌。属下群豪也均全神戒备,于陆迁匆匆走开,都未在意。 陆迁到得宏化寺前,径自闯进山门。宏化寺占地甚广,前殿后舍,也不知有几千百间,但见一众僧侣与中原群豪在各处殿堂中转来转去,吆喝呐喊,找寻笑家父子和方氏父子的所在。 更有许多人跃上屋顶,登高瞭望,四下里扰攘纷纭,乱成一团。众人穿房入舍,奔行来去,人人都在询问:“在哪里,见到了没有?”宏化寺庄严古刹,霎时间变作了乱墟闹市一般。 陆迁乱走了一阵,突见两个胡僧快步从侧门闪了出来,东张西望,闪缩而行。陆迁心念一动:“这两个胡僧不是少林僧,他们鬼鬼祟祟的干甚么?”好奇心起,当下展开“六壬流光诀”的轻功,悄无声息地跟在两名胡僧之后,向寺旁树林中奔去。 沿着一条林间小径,径向西北,转了几个弯,眼前突然开朗,只听得水声淙淙,山溪旁耸立着一座楼阁,楼头一块匾额,写着“藏经阁”三字。 陆迁心道:“宏化寺藏经阁名闻天下,却原来建立此处。是了,这楼阁临水而筑,远离其他房舍,那是唯恐寺中失火,毁了珍贵无比的经典。” 见两名胡僧矮了身子,慢慢欺近藏经阁,陆迁便也跟随而前。突见两名中年僧人闪将出来,齐声咳嗽,说道:“两位到这里有何贵干?” 一名胡僧道:“我师兄久慕宏化寺藏经阁之名,特来观光。”说话的正是波罗星。他和师兄哲罗星见寺中大乱,便想乘火打劫,到藏经阁来盗经。 一名少林僧道:“大师请留步,本寺藏经重地,外人请勿擅入。”说话之间,又有四名僧人手持禅杖,拦在门口。哲罗星和波罗星相互瞧了一眼,知所谋难成,只得废然而退。 陆迁跟着转身,正想去找寻笑忘春,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阁中高处传了出来:“你见到他们向何方而去?”认得是玄寂的口音。 另一人道:“我们四个守在这里,那灰衣僧闯了进来,出手便点了我们的昏睡穴,师伯救醒我时,那灰衣僧已不知去向了。”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此处窗房破损,想必是到了后山。” 玄寂道:“不错。” 那老僧道:“但不知他们是否盗了阁中的经书。” 玄寂道:“这二人在本寺潜伏数十年,咱们上下僧众浑浑噩噩,一无所觉,可算得无能。他们若要盗经,数十年来哪一日不可盗,何待今日?” 那老僧道:“师兄说得是。”二僧齐声长叹。 陆迁心想他们在说宏化寺的丢脸之事,不可偷听,其实玄寂等僧说话声甚低,只因陆迁内力深厚,这才听闻,陆迁慢慢走开,寻思:“他们说大哥到了后山,我这就去瞧瞧。” 少室后山地势险峻,林密路陡,陆迁走出数里,已不再听到下面寺中的嘈杂之声,空山寂寂,唯有树间鸟雀鸣声。 山间林中阳光不到,颇有寒意。陆迁心道:“大哥父子一到此处,脱身就十分容易,群雄难再围攻。”欣慰之下,突然想到韩凝儿怨怒的神色,心头大震:“倘若大哥已将青衫公子打死了,那……那便如何是好?”背上不由得出了一阵冷汗,心道:“方公子若死,韩姑娘伤心欲绝,一生都要郁郁寡欢了。” 他迷迷惘惘的在树林中信步慢行,一忽儿想到方青鸾,一忽儿想到结义大哥,一忽儿想到爹爹、妈妈和伯父,但想得最多的毕竟还是韩凝儿,尤其是她适才那恚怒怨怼的神色。 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少时候,忽听得左首随风飘来几句诵经念佛之声:“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心明识佛,识佛明心,离心非佛,离佛非心……”声音祥和浑厚,却是从来没听见过的。。 陆迁心道:“原来此处有个和尚,不妨去问问他有没有见到我大哥。”当即循声走去。转过一片竹林,忽见林间一块草坪上聚集着不少人。 一个身穿敝旧青袍的僧人背向坐在石上,诵经之声便自他口出,他面前坐着多人,其中有笑忘春、方青鸾父子,不久前在藏经阁前见到的胡僧哲罗星、波罗星,以及来自别寺的几位高僧、宏化寺好几位玄字辈高僧,也都坐在地下,双手合十、垂首低眉,恭恭敬敬的听法。四五丈外站着一人,却是番邦国师达廖空,脸露讥嘲之色,显是心中不服。 第六百六十六章 除旧恨手刃老仇人 陆迁出身于佛国,自幼即随高僧研习佛法,于佛经义理颇有会心,只是隋燕国佛法自南方传来,近于小乘,非宏化寺的禅宗一派,所学颇有不同。 听那老僧所说偈语,虽似浅显,却含至理,寻思:“瞧这位高僧的服色,乃是宏化寺中僧侣,而且职司极低,只不过是烧茶扫地的杂役,怎地宏化寺的高僧和笑大哥他们都听他讲经说法?” 他慢慢绕将过去,要瞧瞧那高僧何等容貌,究竟是何许人物。但要看到那僧人正面,须得走到笑忘春等人身后,他不敢惊动诸人,放轻脚步,远远兜了个圈子,斜身缩足,正要走近达廖空身畔时,突见达廖空转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陆迁也以笑容相报。 突然之间,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当胸射来。陆迁叫声:“啊哟!”欲施六壬流光诀抵御,已然不及,只觉胸口一痛,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念道:“阿弥陀佛!”便已人事不知了。 方堂明被玄慈揭破本来面目,又说穿当日假传讯息、酿成阳平关祸变之人便即是他,情知不但笑氏父子欲得己而甘心,且亦不容于中原豪雄,当即飞身向宏化寺中奔去。 宏化寺房舍众多,自己熟悉地形,不论在哪里一藏,笑氏父子都不容易找到。但笑忘春和笑红尘二人恨之切骨,如影随行般跟踪而来。 笑红尘和他年纪相当,功力相若,方堂明即先奔了片刻,笑红尘便难追及,笑忘春却正当年壮,武功精力,俱是登峰造极之候,发力疾赶之下,当方堂明奔到宏化寺山门口时,笑忘春于数丈外一掌拍出,掌力已及后背。 方堂明回掌一挡,全身一震,手臂隐隐发麻,不禁大吃一惊:“这乌环小狗功力如此厉害!”一侧身,便即闪进了山门。 笑忘春哪容他脱身,抢步急赶。只是方堂明既入寺中,到处回廊殿堂,笑忘春掌力虽强,却已拍不到他,三人一前二后,片刻间便已奔到了藏经阁中。 方堂明破窗而入,一出手便点了守阁四僧的昏睡穴,转过身来,冷笑道:“笑红尘,是你父子二人齐上呢,还是咱二老单打独斗,拚个死活?” 笑红尘拦住阁门,说道:“孩儿,你挡着窗口,别让他走了。” 笑忘春道:“是!”闪身窗边,横掌当胸,父子二人合围,眼看方堂明再难脱身。 笑红尘道:“你我之间的深仇大怨,不死不解。这不是较量武艺高下,自然我父子联手齐上,取你性命。” 方堂明哈哈一笑,正要回答,忽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走上一个人来,正是达廖空。 他向方堂明合十一礼,说道:“先生,昔年一别,嗣后便闻先生西去,小僧好生痛悼,原来先生隐居不出,另有深意,今日重会,真乃喜煞小僧也。” 方堂明抱拳还礼,笑道:“在下因家国之故,蜗伏假死,致劳大师挂念,实深惭愧。” 达廖空道:“岂敢,岂敢。当日小僧与先生邂逅相逢,讲武论剑,得蒙先生指点数日,生平疑义,一旦尽解,又承先生以宏化寺七十二绝技要旨相赠,更是铭感于心。” 方堂明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向笑氏父子道:“笑老侠、笑少侠,这位达廖空神僧,乃吐波斯国护国法师,佛法渊深,武功更远胜在下,可说当世罕有其比。” 笑红尘和笑忘春对望了一眼,均想:“这蕃僧虽然未必能强于方堂明,但也必甚为了得,他与方堂明渊源如此之深,自然要相助于他,此战胜败,倒是难说了。” 达廖空道:“先生谬赞。当年小僧听先生论及剑法,以隋燕国卧龙寺‘无影剑意’为天下诸剑第一,恨未得见,引为平生憾事。小僧得知先生噩耗,便前赴隋燕卧龙寺,欲求无影剑剑谱,送于先生墓前,以报知己。不料那卧龙寺主持老僧狡诈多智,竟在紧急关头将剑谱以内力焚毁。小僧虽存季札挂剑之念,却不克完愿,抱憾良深。” 方堂明道:“大师只存此念,在下已不胜感激。何况陆氏无影剑诀尚存人间,适才隋燕陆公子与犬子相斗,剑气纵横,天下第一剑之言,名不虚传。” 便在此时,人影一晃,藏经阁中又多了一人,正是方青鸾。他落后数步,一到寺中,便失了父亲和笑忘春父子的踪迹,待得寻到藏经阁中,反被达廖空赶在头里。他刚好听得父亲说起陆迁以无影剑胜过自己之事,不禁羞惭无地。 方堂明又道:“这里笑氏父子欲杀我而甘心,大师以为如何?” 达廖空道:“忝在知己,焉能袖手?” 笑忘春见方青鸾赶到,变成对方三人而己方只有二人,方青鸾虽然稍弱,却也未可小觑,只怕非但杀方堂明不得,自己父子反要毙命于藏经阁中。 但他胆气豪勇,浑不以身处逆境为意,大声喝道:“今日之事,不判生死,决不罢休。接招罢!”呼的一掌,便向方堂明急拍过去。 方堂明左手一拂,凝运功力,要将他掌力化去。喀喇喇一声响,左首一座书架木片纷飞,断成数截,架上经书塌将下来。 笑忘春这一掌劲力雄浑,方堂明虽然将之拂开,却未得消解,只是将掌力转移方位,击上了书架。 方堂明微微一笑,说道:“金镖侠,笑忘春!果然名下无虚!笑兄,我有一言,你听是不听!” 笑红尘道:“任凭你如何花言巧语,休想叫我不报杀妻之仇。” 方堂明道:“你要杀我报仇,以今日之势,只怕未必能够。我方三人,敌你父子二人,请问是谁多占胜面?” 笑红尘道:“当然是你多占胜面。大丈夫以寡敌众,又何足惧?” 方堂明道:“笑氏父子英名盖世,生平怕过谁来?可是惧虽不惧,今日要想杀我,却也甚难。我跟你做一桩买卖,我让你得遂报仇之愿,但你父子却须答允我一件事。” 笑红尘、笑忘春均感诧异:“这老贼不知又生甚么诡计?” 方堂明又道:“只须你父子答允了这件事,便可上前杀我报仇。在下束手待毙,决不抗拒,廖空师兄和鸾儿也不得出手救援。” 他此言一出,笑忘春父子固然大奇,达廖空和方青鸾也是惊骇莫名。方青鸾叫道:“爹爹,我众彼寡……” 达廖空也道:“先生何出此言?小僧但叫有一口气在,决不容人伸一指加于先生。” 方堂明道:“大师高义,在下交了这样一位朋友,虽死何憾?笑兄,在下有一事请教。当年我假传讯息,致酿巨祸,笑兄可知在下干此无行败德之事,其意何在?” 笑红尘怒气填膺,戟指骂道:“你本是个卑鄙小人,为非作歹,幸灾乐祸,又何必有甚么用意?”踏上一步,呼的一拳便击了过去。 第六百六十七章 论社稷怎舍今朝臣 达廖空斜刺里闪至,双掌一封,波的一声响,拳风掌力相互激荡,冲将上去,屋顶灰尘沙沙而落。这一掌拳相交,竟然不分高下,两人都暗自钦佩。 方堂明道:“笑兄暂抑怒气,且听在下毕言。方堂明虽然不肖,在江湖上也总算薄有微名,和笑兄素不相识,自是无怨无仇。至于宏化寺玄慈方丈,在下更和他多年交好。我既费尽心力挑拨生事,要双方斗个两败俱伤,以常理度之,自当有重大原由。” 笑红尘双目中欲喷出火来,喝道:“甚么重大原由?你……你说,你说!” 方堂明道:“笑兄,你是乌环人。达廖空法师是波斯国人。他们中土武人,都说你们是番邦夷狄,并非上国衣冠。令郎明明是丐帮帮主,才略武功,震烁当世,真乃丐帮中古今罕有的英雄豪杰。可是群丐一知他是乌环异族,立刻翻脸不容情,非但不认他为帮主,而且人人欲杀之而甘心。笑兄,你说此事是否公道?” 笑红尘道:“唐辽世仇,两国相互攻伐战争,已历一百余年。边疆之上,唐人辽人相见即杀,自来如此。丐帮中人既知我儿是乌环人,岂能奉仇为主?此是事理之常,也没有甚么不公道。” 顿了一顿,又道:“玄慈方丈、北欲华等杀我妻室、下属,原非本意。但就算存心如此,那也是唐辽之争,不足为奇,只是你设计陷害,却放你不过。” 方堂明道:“依笑兄之见,两国相争,攻战杀伐,只求破敌制胜,克成大功,是不是还须讲究甚么仁义道德?” 笑红尘道:“兵不厌诈,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你说这些不相干的言语作甚?” 方堂明微微一笑,说道:“笑兄,你道我方堂明是哪一国人?” 笑红尘微微一凛,道:“你青衫居主人,当然是唐朝汉人,难道还是甚么它国人?” 玄慈方丈学识渊博,先前听得方堂明劝阻方青鸾自杀,从他几句言语之中,便猜知了他的出身来历。笑红尘一介乌环武夫,不知往昔史事,便不明其中情由。 方堂明摇头道:“笑兄这一下可猜错了。”转头向方青鸾道:“孩儿,咱们是哪一国人氏?” 方青鸾道:“咱们方家乃鲜卑族人,昔年大楚国威震河朔,打下了锦绣江山,只可惜敌人凶险狠毒,颠覆我邦。” 方堂明道:“爹爹给你取名,用了一个‘鸾’字,那是何所含义?” 方青鸾答道:“爹爹是命孩儿时时刻刻不可忘了列祖列宗的遗训,须当化雏成鸾翔于九天,夺还江山。” 方堂明道:“你将大楚国的传国玉玺,取出来给笑老侠瞧瞧。” 方青鸾道:“是!”伸手入怀,取出一颗黑玉雕成的方印来。那玉印上端雕着一头形态生动的豹子,方青鸾将印一翻,显出印文。 达廖空见印文雕着“大楚皇帝之宝”六个大字。笑氏父子不识篆文,然见那玉玺雕琢精致,边角上却颇有破损,显是颇历年所,多经灾难,虽然不明真伪,却知大非寻常,更不是新制之物。 方堂明又道:“你将大楚皇帝世系谱表,取出来请笑老侠过目。” 方青鸾道:“是!”将玉玺收入怀中,顺手掏出一个油布包来,打开油布,抖出一幅黄绢,双手提起。 笑红尘等见黄绢上以朱笔书写两种文字,右首的弯弯曲曲,众皆不识,想系鲜卑文字。左首则是汉字,最上端写着: “太祖文明帝讳秾”,其下写道:“烈祖景昭帝讳隽”,其下写道:“幽帝讳”。另起一行写道:“世祖武成帝讳垂”,其上写道:“烈宗惠愍帝讳宝”,其下写道:“开封公讳详”、“赵王讳麟”。绢上其后又写着“中宗昭武帝讳盛”、“昭文帝讳熙” 等等字样,皇帝的名讳,各有缺笔。至太上六年,当年大楚亡国后,以后的世系便都是庶民,不再是帝王公侯。 年代久远,子孙繁衍,笑红尘、笑忘春、达廖空三人一时也无心详览。但见那世系表最后一人写的是“方青鸾”,其上则是“方堂明”。 达廖空道:“原来先生乃大楚王孙,失敬,失敬!” 方堂明叹道:“亡国遗民,得保首领,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只是历代祖宗遗训,均以兴复为嘱,方堂明无能,江湖上奔波半世,始终一无所成。萧兄,我鲜卑方氏意图光复故国,你道该是不该?” 笑红尘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群雄逐鹿中原,又有甚么该与不该之可言?” 方堂明道:“照啊!笑兄之言,大得我心。方氏若要兴复大楚,须得有机可乘。想我方氏人丁单薄,势力微弱,重建邦国,当真谈何容易?唯一的机缘是天下大乱,四处征战不休。” 笑红尘森然道:“你捏造音讯,挑拨是非,便在要使唐辽生衅,大战一场?” 方堂明道:“正是,倘若唐辽间战争复起,大楚便能乘时而动。当年东晋有八王之乱,司马氏自相残杀,我五胡方能割据中原之地。今日之事,亦复如此。” 达廖空点头道:“不错!倘若唐朝既有外患,又生内乱,不但方先生复国有望,我波斯国也能分一杯羹了。” 笑红尘冷哼一声,斜睨二人。 方堂明道:“令郎官居辽国总策大王,手握兵符,坐镇南京,倘若挥军南下,尽占南朝黄河以北土地,建立赫赫功业,则进而自立为主,退亦长保富贵。那时顺手将中原群豪聚而歼之,如踏蝼蚁,昔日被丐帮斥逐的那一口恶气,岂非一旦而吐?” 笑红尘道:“你想我儿为你尽力,俾你得能混水摸鱼,以遂兴复楚国的野心?” 方堂明道:“不错,其时我方氏建一枝义旗,兵发山东,为大辽呼应,同时波斯、西夏、隋燕三国一时并起,咱五国瓜分了大唐,亦非难事。” “我楚国不敢取大辽一尺一寸土地,若得建国,尽当取之于南朝。此事于大辽大大有利,笑兄何乐而不为?”。 他说到这里,突然间右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柄晶光灿然的匕首,一挥手,将匕首插在身旁几下,说道:“笑兄只须依得在下的倡议,便请立取在下性命,为夫人报仇,在下决不抗拒。”嗤的一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肌肤。 这番话实大出笑氏父子意料之外,此人在大占优势的局面之下,竟肯束手待毙,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第六百六十八章 方外事还需方外身 达廖空道:“方先生,常言道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军国大事,不厌机诈。倘若方先生甘心就死,笑氏父子事后却不依先生之言而行,先生这……这不是死得轻于鸿毛了么?” 方堂明道:“笑老侠隐居数十年,侠踪少现人间。笑大侠却英名播于天下,一言九鼎,岂会反悔?笑大侠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少女,尚且敢甘冒万险,孤身而入二龙庄求医,怎能手刃老朽之后而自食诺言?在下筹算已久,这正是千载一时的良机。老朽风烛残年,以一命而换万世之基,这买卖如何不做?”他脸露微笑,凝视笑忘春,只盼他快些下手。 笑红尘道:“我儿,此人之意,倒似不假,你瞧如何?” 笑忘春道:“不行!”突然拍出一掌,击向木几,只听得劈拍一声响,木几碎成数块,匕首随而落地,凛然说道:“杀母大仇,岂可当作买卖交易?此仇能报便报,如不能报,则我父子毕命于此便了。这等肮脏之事,岂是我笑氏父子所屑为?” 方堂明仰天大笑,朗声说道:“我素闻笑忘春笑大侠才略盖世,识见非凡,殊不知今日一见,竟是个不明大义、徒逞意气的一勇之夫。嘿嘿!可笑啊可笑!” 笑忘春知他是以言语相激,冷冷的道:“笑忘春是英雄豪杰也罢,是凡夫俗子也罢,总不能中你圈套,成为你手中的杀人之刀。” 方堂明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是乌环国大臣,却只记得父母私仇,不思尽忠报国,如何对得起乌环?” 笑忘春踏上一步,昂然说道:“你可曾见过边关之上、唐乌两国相互仇杀的惨状?可曾见过汉人乌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情景?唐乌之间好容易罢兵数十年,倘若刀兵再起,乌环铁骑侵入唐朝,你可知将有多少汉人惨遭横死?多少乌人死于非命?” 他说到这里,想起当日阳平关外唐兵和乌兵相互打草谷的残酷情状,越说越响,又道:“兵凶战危,世间岂有必胜之事?大唐兵多财足,只须有一二名将,率兵奋战,乌环、波斯联手,未必便能取胜。咱们打一个血流成河,尸骨如山,却让你方氏来乘机兴复楚国。我对乌环尽忠报国,是在保土安民,而不是为了一己的荣华富贵,因而杀人取地、建立功业。” 忽听得长窗外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善哉,善哉!笑居士宅心仁厚,如此以天下苍生为念,当真是菩萨心肠。” 五人一听,都是吃了一惊,怎地窗外有人居然并不知觉? 而且听此人的说话口气,似乎在窗外已久。方青鸾喝道:“是谁?”不等对方答话,砰的一掌拍出,两扇长窗脱钮飞出,落到了阁下。 只见窗外走廊之上,一个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拿着一把扫帚,正在弓身扫地。这僧人年纪不小,稀稀疏疏的几根长须已然全白,行动迟缓,有气没力,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方青鸾又问:“你躲在这里有多久了?” 那老僧慢慢抬起头来,说道:“施主问我躲在这里……有……有多久了?”五人一起凝视着他,只见他眼光茫然,全无精神,但说话声音正便是适才称赞笑忘春的口音。 方青鸾道:“不错,我问你躲在这里,有多久了?” 那老僧屈指计算,过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歉然之色,道:“我……我记不清楚了,不知是四十二年,还是四十三年。这位笑老居士最初晚上来看经之时,我……我已来了十多年。后来……后来方老居士来了,前几年,那天竺僧波罗星也来盗经。唉,你来我去,将阁中的经书翻得乱七八糟,也不知为了甚么。” 笑红尘大为惊讶,心想自己到少林寺来偷研武功,全寺僧人没一个知悉,这个老僧又怎会知道?多半他适才在寺外听了自己的言语,便在此胡说八道,说道:“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那老僧道:“居士全副精神贯注在武学典籍之上,心无旁骛,自然瞧不见老僧。记得居士第一晚来阁中借阅的,是一本《无相劫指谱》,唉!从那晚起,居士便入了魔道,可惜,可惜!” 笑红尘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自己第一晚偷入藏经阁,找到一本《无相劫指谱》,知道这是少林派七十二绝技之一,当时喜不自胜,此事除了自己之外,更无第二人知晓,难道这个老僧当时确是在旁亲眼目睹?一时之间只道:“你……你……你……” 老僧又道:“居士第二次来借阅的,是一本《般若掌法》。当时老僧暗暗叹息,知道居士由此入魔,愈陷愈深,心中不忍,在居士惯常取书之处,放了一部《法华经》,一部《杂阿含经》,只盼居士能借了去,研读参悟。不料居士沉迷于武学,于正宗佛法却置之不理,将这两部经书撇在一旁,找到一册《伏魔杖法》,却欢喜鼓舞而去。唉,沉迷苦海,不知何日方得回头?” 笑红尘听他随口道来,将三十年前自己在藏经阁中夤夜的作为说得丝毫不错,渐渐由惊而惧,由惧而怖,背上冷汗一阵阵冒将上来,一颗心几乎也停了跳动。 那老僧慢慢转过头来,向方堂明瞧去。方堂明见他目光迟钝,直如视而不见其物,却又似自己心中所隐藏的秘密,每一件都被他清清楚楚的看透了,不由得心中发毛,周身大不自在。 只听那老僧叹了口气,说道:“方居士虽然是鲜卑族人,但在江南侨居已有数代,老僧初料居士必已沾到南朝的文采风流,岂知居士来到藏经阁中,将我祖师的微言法语、历代高僧的语录心得,一概弃如敝,挑到一本《拈花指法》,却便如获至宝。昔人买椟还珠,贻笑千载。两位居士乃当世高人,却也作此愚行。唉,于己于人,都是有害无益。” 方堂明心下骇然,自己初入藏经阁,第一部看到的武功秘笈,确然便是《拈花指法》,但当时曾四周详察,查明藏经阁里外并无一人,怎么这老僧直如亲见? 只听那老僧又道:“居士之心,比之笑居士尤为贪多务得。” 第六百六十九章 奇和尚点破心头禅 “笑居士所修习的,只是如何克制少林派现有武功,方居士却将本寺七十二绝技一一囊括以去,尽数录了副本,这才重履藏经阁,归还原书。想来这些年之中,居士尽心竭力,意图融会贯通这七十二绝技,说不定已传授于令郎了。” 他说到这里,眼光向方青鸾转去,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跟着看到达廖空,这才点头,道:“是了,令郎年纪尚轻,功力不足,无法研习少林七十二绝技,原来是传之于一位天竺高僧。波斯法王,你错了,全然错了,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 达廖空从未入过藏经阁,对那老僧绝无敬畏之意,冷冷的说道:“甚么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大师之语,不太也危言耸听么?” 那老僧道:“不是危言耸听。法王,请你将那部《长生经》还给我吧。” 达廖空此时不由得不惊,心道:“你怎知我从那铁头人处抢得到《长生经》?要我还你,哪有这等容易?”口中兀自强硬:“甚么《长生经》?大师的说话,教人好生难以明白。” 那老僧道:“本派武功传自达摩老祖。佛门子弟学武,乃在强身健体,卫法伏魔。修习任何武功之时,总是心存慈悲仁善之念。倘若不以佛学为基,则练武之时,必定伤及自身。” “功夫练得越深,自身受伤越重。如果所练的只不过是拳打脚踢、兵刃暗器的外门功夫,那也罢了,对自身危害甚微,只须身子强壮,尽自抵御得住……” 忽听得楼下说话声响,跟着楼梯上托、托、托几下轻点,八九个僧人纵身上阁。当先是少林派两位玄字辈高僧玄生、玄灭,其后便是神山上人、道清大师、观心大师等几位外来高僧,跟着是天竺哲罗星、波罗星师兄弟,其后又是玄字辈的玄垢、玄净两僧。 众僧见笑红尘父子、方堂明父子、达廖空五人都在阁中,静听一个面目陌生的老僧说话,均感诧异。这些僧人均是大有修养的高明之士,当下也不上前打扰,站在一旁,且听他说甚么。 那老僧见众僧上来,全不理会,继续说道:“但如练的是本派上乘武功,例如拈花指、多罗叶指、般若掌之类,每日不以慈悲佛法调和化解,则戾气深入脏腑,愈陷愈深,比之任何外毒都要厉害百倍。” “波斯法王原是我佛门弟子,精研佛法,记诵明辨,当世无双,但如不存慈悲布施、普渡众生之念,虽然典籍淹通,妙辩无碍,却终不能消解修习这些上乘武功时所种的戾气。” 群僧只听得几句,便觉这老僧所言大含精义,道前人之所未道,心下均有凛然之意。有几人便合十赞叹:“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但听他继续说道:“我宏化寺建刹千年,古往今来,唯有达摩祖师一人身兼诸门绝技,此后更无一位高僧能并通诸般武功,却是何故?七十二绝技的典籍一向在此阁中,向来不禁门人弟子翻阅,法王可知其理安在?” 达廖空道:“那是宝刹自己的事,外人如何得知?” 玄生、玄灭、玄垢、玄净均想:“这位老僧服色打扮,乃是本寺操执杂役的服事僧,怎能有如此见识修为?” 服事僧虽是宏化寺僧人,但只剃度而不拜师、不传武功、不修禅定、不列“玄、慧、虚、空”的辈份排行,除了诵经拜佛之外,只作些烧火、种田、洒扫、土木粗活。 玄生等都是寺中第一等高僧,不识此僧,倒也并不希奇,只是听他吐属高雅,识见卓超,都不由得暗暗纳罕。 那老僧续道:“本寺七十二项绝技,每一项功夫都能伤人要害、取人性命,凌厉狠辣,大干天和,是以每一项绝技,均须有相应的慈悲佛法为之化解。” “这道理本寺僧人倒也并非人人皆知,只是一人练到四五项绝技之后,在禅理上的领悟,自然而然的会受到障碍。在我少林派,那便叫作‘武学障’,与别宗别派的‘知见障’道理相同。” “须知佛法在求渡世,武功在求杀生,两者背道而驰,相互克制。只有佛法越高,慈悲之念越盛,武功绝技才能练得越多,但修为上到了如此境界的高僧,却又不屑去多学各种厉害的杀人法门了。” 道清大师点头道:“得闻老师父一番言语,小僧今日茅塞顿开。” 那老僧合十道:“不敢,老衲说得不对之处,还望众位指教。” 群僧一齐合掌道:“请师父更说佛法。” 达廖空寻思:“宏化寺的七十二项绝技被方先生盗了出来,泄之于外,宏化寺群僧心下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便派一个老僧在此装神弄鬼,想骗得外人不敢练他门中的武功。嘿嘿,我达廖空哪有这容易上当?” 那老僧又道:“本寺之中,自然也有人佛法修为不足,却要强自多学上乘武功的,但练将下去,不是走火入魔,便是内伤难愈。本寺玄澄大师以一身超凡绝俗的武学修为,先辈高僧均许为本寺二百年来武功第一。但他在一夜之间,突然筋脉俱断,成为废人,那便是为此了。” 玄生、玄灭二人突然跪倒,说道:“大师,可有法子救得玄澄师兄一救?” 那老僧摇头道:“太迟了,不能救了。当年玄澄大师来藏经阁拣取武学典籍,老衲曾三次提醒于他,他始终执迷不悟。现下筋脉既断,又如何能够再续?其实,五蕴皆空,色身受伤,从此不能练武,他勤修佛法,由此而得开悟,实是因祸得福。两位大师所见,却又不及玄澄大师了。” 玄生、玄灭齐道:“是。多谢开示。” 忽听得嗤、嗤、嗤三声轻响,响声过去更无异状。玄生等均知这是本门“无相劫指”的功夫,齐向达廖空望去,只见他脸上已然变色,却兀自强作微笑。。 原来达廖空越听越不服,心道:“你说少林派七十二项绝技不能齐学,我不是已经都学会了?怎么又没有筋脉齐断,成为废人?”双手拢在衣袖之中,暗暗使出“无相劫指”,神不知、鬼不觉的向那老僧弹去。 不料指力甫及那老僧身前三尺之处,便似遇上了一层柔软之极、却又坚硬之极的屏障,嗤嗤几声响,指力便散得无形无踪,却也并不反弹而回。达廖空大吃一惊,心道:“这老僧果然有些鬼门道,并非大言唬人!” 第六百七十章 百年结今日化恩怨 那老僧恍如不知,只道:“两位请起。老衲在宏化寺供诸位大师差遣,两位行此大礼,如何克当?” 玄生、玄灭只觉各有一股柔和的力道在左臂下轻轻一托,身不由主的便站将起来,却没见那老僧伸手拂袖,都是惊异不置,心想这般潜运功力,心到力至,莫非这位老僧竟是菩萨化身,否则怎能有如此广大神通、无边佛法? 那老僧又道:“本寺七十二项绝技,均分‘体’、‘用’两道,‘体’为内力本体,‘用’为运用法门。笑居士、方居士、波斯法王、天竺波罗星师兄本身早具上乘内功,来本寺所习的,只不过七十二绝技的运用法门,虽有损害,却一时不显。法王所练的,本来是‘尧天神脉’的‘无量劫功’吧?” 达廖空又是一惊,自己偷学尧天神脉“无量劫功”,从无人知,怎么这老僧却瞧了出来?但转念一想,随即释然:“惠空适才跟我相斗,使的便是无相劫功。多半是惠好跟他说的,何足为奇?” 便道:“‘无相劫功’虽然源出道家,但近日佛门弟子习者亦多,演变之下,已集佛道两家之所长。即是贵寺之中,亦不乏此道高手。” 那老僧微现惊异之色,说道:“宏化寺中也有人会‘无相劫功’?老衲今日还是首次听闻。” 达廖空心道:“你装神弄鬼,倒也似模似样。”微微一笑,也不加点破。 那老僧继续道:“无相劫功精微渊深,以此为根基,本寺的七十二绝技,倒也皆可运使,只不过细微曲折之处,不免有点似是而非罢了。” 玄生转头向达廖空道:“法王自称兼通敝派七十二绝技,原来是如此兼通法。”语中带刺,芒锋逼人。达廖空装作没有听见,不加置答。 那老僧又道:“法王若只修习少林派七十二项绝技的使用之法,其伤隐伏,虽有疾害,一时之间还不致危及本元。可是法王此刻‘承泣穴’上色现朱红,‘闻**’上隐隐有紫气透出,‘颊车穴’筋脉震动,种种迹象,显示法王在练过少林七十二项绝技之后,又去强练本寺内功秘笈《长生经》……”他说到这里,微微摇头,眼光中大露悲悯惋惜之情。 达廖空数月前在铁枭怪人处夺得《长生经》,知是武学至宝,随即静居苦练,他识得经上梵文,畅晓经义,但练来练去,始终没半点进境,料想上乘内功,自非旦夕间所能奏效。 少林派《长生经》与卧龙寺“无影剑意”齐名,方堂明曾称之为武学中至高无上的两大瑰宝,说不定要练上十年八年,这才豁然贯通。 只是近来练功之时,颇感心烦意躁,头绪纷纭,难以捉摸,难道那老僧所说确非虚话,果然是“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么?转念又想:“修练内功不成,因而走火入魔,原是常事,但我精通内外武学秘奥,岂是常人可比?这老僧大言炎炎,我若中了他的诡计,达廖空一生英名,付诸流水了。” 那老僧见他脸上初现忧色,但随即双眉一挺,又是满脸刚愎自负的模样,显然将自己的言语当作了耳畔东风,轻轻叹了口气,向笑红尘道:“笑居士,你近来小腹上‘梁门’、‘太乙’两穴,可感到隐隐疼痛么?” 笑红尘全身一凛,道:“神僧明见,正是这般。” 那老僧又道:“你‘关元穴’上的麻木不仁,近来却又如何?” 笑红尘更是惊讶,颤声道:“这麻木处十年前只小指头般大一块,现下……现下几乎有茶杯口大了。” 笑忘春一听之下,知道父亲三处要穴现出这种迹象,乃是强练少林绝技所致,从他话中听来,这征象已困扰他多年,始终无法驱除,成为一大隐忧,当即向前两步,双膝跪倒,向那老僧拜了下去,说道:“神僧既知家父病根,还祈慈悲解救。” 那老僧合十还礼,说道:“施主请起。施主宅心仁善,以天下苍生为念,不肯以私仇而伤害乌唐军民,如此大仁大义,不论有何吩咐,老衲无有不从。不必多礼。” 笑忘春大喜,又磕了两个头,这才站起。那老僧叹了口气,说道:“笑老施主过去杀人甚多,颇伤无辜,像李飞诸夫妇、玄苦大师,实是不该杀的。” 笑红尘是乌环英雄,年纪虽老,不减犷悍之气,听那老僧责备自己,朗声道:“老夫自己受伤已深,但年过六旬,有子成人,纵然顷刻间便死,亦复何憾?神僧要老夫认错悔过,却是万万不能。” 那老僧摇头道:“老衲不敢要老施主认错悔过。只是老施主之伤,乃因练少林派武功而起,欲觅化解之道,便须从佛法中去寻。” 他说到这里,转头向方堂明道:“方老施主视死如归,自不须老衲饶舌多言。但若老衲指点途径,令老施主免除了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上每日三次的万针攒刺之苦,却又何如?” 方堂明脸色大变,不由得全身微微颤动。他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每日清晨、正午、子夜三时,确如万针攒刺,痛不可当,不论服食何种灵丹妙药,都是没半点效验。只要一运内功,那针刺之痛更是深入骨髓。一日之中,连死三次,哪里还有甚么人生乐趣? 这痛楚近年来更加厉害,他所以甘愿一死,以交换笑忘春答允兴兵攻唐,虽说是为了兴复楚国的大业,一小半也为了身患这无名恶疾,实是难以忍耐。 这时突然听那老僧说出自己的病根,委实一惊非同小可。以他这等武功高深之士,当真耳边平白响起一个霹雳,丝毫不会吃惊,甚至连响十个霹雳,也只当是老天爷放屁,不予理会。 但那老僧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却令他心惊肉跳,惶恐无已。他身子抖得两下,猛觉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之中,那针刺般的剧痛又发作起来。本来此刻并非发作的时刻,可是心神震荡之下,其痛陡生,当下只有咬紧牙关强忍。但这牙关却也咬它不紧,上下牙齿得得相撞,狼狈不堪。 第六百七十一章 无名僧掌毙方堂明 方青鸾素知父亲要胜好强的脾气,宁可杀了他,也不能人前出丑受辱,他更不愿如笑忘春一般,为了父亲而向那老僧跪拜恳求,当下向笑忘春父子一拱手,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暂且别过。两位要找我父子报仇,我们在青衫居白云庄恭候大驾。”伸手携住方堂明右手,道:“爹爹,咱们走罢!” 那老僧道:“你竟忍心如此,让令尊受此彻骨奇痛的煎熬?” 方青鸾脸色惨白,拉着方堂明之手,迈步便走。 笑忘春喝道:“你就想走?天下有这等便宜事?你父亲身上有病,大丈夫不屑乘人之危,且放了他过去。你可没病没痛!” 方青鸾气往上冲,喝道:“那我便接笑兄的高招。” 笑忘春更不打话,呼的一掌,一招狂龙掌中的“龙啸九天”,向方青鸾猛击过去。他见藏经阁中地势狭隘,高手群集,不便久斗,是以使上了十成力,要在数掌之间便取了敌人性命。方青鸾见他掌势凶恶,当即运起平生之力,要以“以气御形”之术化解。 那老僧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佛门善地,两位施主不可妄动无明。” 他双掌只这么一合,便似有一股力道化成一堵无形高墙,挡在笑忘春和方青鸾之间。笑忘春排山倒海的掌力撞在这堵墙上,登时无影无踪,消于无形。 笑忘春心中一凛,他生平从未遇敌手,但眼前这老僧功力显比自己强过太多,他既出手阻止,今日之仇是决不能报了。 他想到父亲的内伤,又躬身道:“在下蛮荒匹夫,草野之辈,不知礼仪,冒犯了神僧,恕罪则个。” 那老僧微笑道:“好说,好说。老僧对笑施主好生相敬,唯大英雄能本色,笑施主当之无愧。” 笑忘春道:“家父犯下的杀人罪孽,都系由在下身上引起,恳求神僧治了家父之伤,诸般罪责,都由在下领受,万死不辞。” 那老僧微微一笑,说道:“老衲已经说过,要化解笑老施主的内伤,须从佛法中寻求。佛由心生,佛即是觉。旁人只能指点,却不能代劳。我问笑老施主一句话:倘若你有治伤的能耐,那方老施主的内伤,你肯不肯替他医治?” 笑红尘一怔,道:“我……我替方老……老匹夫治伤?” 方青鸾喝道:“你嘴里放干净些。” 笑红尘咬牙切齿的道:“方老匹夫杀我爱妻,毁了我一生,我恨不得千刀万剐,将他斩成肉酱。” 那老僧道:“你如不见方老施主死于非命,难消心头之恨?” 笑红尘道:“正是。老夫三十年来,心头日思夜想,便只这一桩血海深仇。” 那老僧点头道:“那也容易。”缓步向前,伸出一掌,拍向方堂明头顶。 方堂明初时见那老僧走近,也不在意,待见他伸掌拍向自己天灵盖,左手忙上抬相格,又恐对方武功太过厉害,一抬手后,身子跟着向后飘出。 他青衫居方氏家传武学,本已非同小可,再钻研宏化寺七十二绝技后,更是如虎添翼,这一抬手,一飘身,看似平平无奇,却是一掌挡尽天下诸般攻招,一退闪去世间任何追袭,守势之严密飘逸,直可说至矣尽矣,蔑以加矣。 阁中诸人个个都是武学高手,一见他使出这两招来,都暗喝一声采,即令笑红尘父子,也不禁钦佩。 岂知那老僧轻轻一掌拍落,波的一声响,正好击在方堂明脑门正中的“百会穴”上,方堂明的一格一退,竟没半点效用。 “百会穴”是人身最要紧的所在,即是给全然不会武功之人碰上了,也有受伤之虞,那老僧一击而中,方堂明全身一震,登时气绝,向后便倒。 方青鸾大惊,抢上扶住,叫道:“爹爹,爹爹!”但见父亲嘴眼俱闭,鼻孔中已无出气,忙伸手到他心口一摸,心跳亦已停止。 方青鸾悲怒交集,万想不到这个满口慈悲佛法的老僧居然会下此毒手,叫道:“你……你……你这老贼秃!”将父亲的尸身往柱上一靠,飞身纵起,双掌齐出,向那老僧猛击过去。 那老僧不闻不见,全不理睬。方青鸾双掌推到那老僧身前两尺之处,突然间又如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更似撞进了一张渔网之中,掌力虽猛,却是无可施力,被那气墙反弹出来,撞在一座书架之上。 本来他去势既猛,反弹之力也必十分凌厉,但他掌力似被那无形气墙尽数化去,然后将他轻轻推开,是以他背脊撞上书架,书架固不倒塌,连架上堆满的经书也没落下一册。 方青鸾甚是机警,虽然伤痛父亲之亡,但知那老僧武功高出自己十倍,纵然狂打狠斗,终究奈何他不得,当下倚在书架之上,假作喘息不止,心下暗自盘算,如何出其不意的再施偷袭。 那老僧转向笑红尘,淡淡的道:“笑老施主要亲眼见到方老施主死于非命,以平积年仇恨。现下方老施主是死了,笑老施主这口气可平了吧?” 笑红尘见那老僧一掌击死方堂明,本来也是讶异无比,听他这么相问,不禁心中一片茫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三十年来,他处心积虑,便是要报这杀妻之仇、夺子之恨。这一年中真相显现,他将当年参与阳平关之役的中原豪杰一个个打死,连玄苦大师与李飞诸夫妇也死在他手中。其后得悉那“主谋”便是少林方丈玄慈,更在天下英雄之前揭破他与楚三娘的私情,令他身败名裂,这才逼他自杀,这仇可算报得到家之至。。 待见玄慈死得光明磊落,不失英雄气概,笑红尘内心深处,隐隐已觉此事做得未免过了份,而楚三娘之死,更令他良心渐感不安。 只是其时得悉假传音讯、酿成惨变的奸徒,便是那同在寺中隐伏、与自己三次交手不分高下的灰衣僧方堂明,笑红尘满腔怒气,便都倾注在这人身上,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抽其筋而炊其骨。哪知道平白无端的出来一个无名老僧,行若无事的一掌便将自己的大仇人打死了。他霎时之间,犹如身在云端,飘飘荡荡,在这世间更无立足之地。 第六百七十二章 二老侠双双归那世 笑红尘少年时豪气干云,学成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一心一意为国效劳,树立功名,做一个名标青史的人物。 他与妻子自幼便青梅竹马,两相爱悦,成婚后不久诞下一个麟儿,更是襟怀爽朗,意气风发,但觉天地间无事不可为,不料阳平关外奇变陡生,堕谷不死之余,整个人全变了样子,甚么功名事业、名位财宝,在他心中皆如尘土,日思夜想,只是如何手刃仇人,以泄大恨。 他本是个豪迈诚朴、无所萦怀的塞外大汉,心中一充满仇恨,性子竟然越来越乖戾。再在宏化寺中潜居数十年,昼伏夜出,勤练武功,一年之间难得与旁人说一两句话,性情更是大变。 突然之间,数十年来恨之切齿的大仇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按理说该当十分快意,但内心中却实是说不出的寂寞凄凉,只觉在这世上再也没甚么事情可干,活着也是白活。 他斜眼向倚在柱上的方堂明瞧去,只见他脸色平和,嘴角边微带笑容,倒似死去之后,比活着还更快乐。笑红尘内心反而隐隐有点羡慕他的福气,但觉一了百了,人死之后,甚么都是一笔勾消。 顷刻之间,心下一片萧索:“仇人都死光了,我的仇全报了。我却到哪里去?回乌环吗?去干甚么?到阳平关外去隐居么?去干甚么?带了春儿浪迹天涯、四处飘流么?为了甚么?” 那老僧道:“笑老施主,你要去哪里,这就请便。” 笑红尘摇头道:“我……我却到哪里去?我无处可去。” 那老僧道:“方老施主,是我打死的,你未能亲手报此大仇,是以心有余憾,是不是?” 笑红尘道:“不是!就算你没打死他,我也不想打死他了。” 那老僧点头道:“不错!可是这位方少侠伤痛父亲之死,却要找老衲和你报仇,却如何是好?” 笑红尘心灰意懒,说道:“大和尚是代我出手的,方少侠要为父报仇,尽管来杀我便是。”叹了口气,说道:“他来取了我的性命倒好。春儿,你回到乌环去吧。咱们的事都办完啦,路已走到了尽头。” 笑忘春叫道:“爹爹,你……” 那老僧道:“方少侠倘若打死了你,你儿子势必又要杀方少侠为你报仇,如此怨怨相报,何时方了?不如天下的罪业都归我吧!”说着踏上一步,提手一掌,往笑红尘头顶拍将下去。 笑忘春大惊,这老僧既能一掌打死方堂明,也能打死父亲,大声喝道:“住手!”双掌齐出,向那老僧当胸猛击过去。 他对那老僧本来十分敬仰,但这时为了相救父亲,只有全力奋击。那老僧伸出左掌,将笑忘春双掌推来之力一挡,右掌却仍是拍向笑红尘头顶。 笑红尘全没想到抵御,眼见那老僧的右掌正要碰到他脑门,那老僧突然大声一喝,右掌改向笑忘春击去。 笑忘春双掌之力正与他左掌相持,突见他右掌转而袭击自己,当即抽出左掌抵挡,同时叫道:“爹爹,快走,快走!”不料那老僧右掌这一招中途变向,纯系虚招,只是要引开笑忘春双掌中的一掌之力,以减轻推向自己的力道。 笑忘春左掌一回,那老僧的右掌立即圈转,波的一声轻响,已击中了笑红尘的顶门。 便在此时,笑忘春的右掌已跟着击到,砰的一声响,重重打中那老僧胸口,跟着喀喇喇几声,肋骨断了几根。那老僧微微一笑,道:“好俊的功夫!狂龙掀涛掌,果然天下第一。” 这个“一”字一说出,口中一股鲜血跟着直喷了出来。 笑忘春一呆之下,过去扶住父亲,但见他呼吸停闭,心不再跳,已然气绝身亡,一时悲痛填膺,浑没了主意。 那老僧道:“是时候了!该当走啦!”右手抓住笑红尘尸首的后领,左手抓住方堂明尸首的后领,迈开大步,竟如凌虚而行一般,走了几步,便跨出了窗子。 笑忘春和方青鸾齐声大喝:“你……你干甚么?”同发掌力,向老僧背心击去。 就在片刻之前,他二人还是势不两立,要拚个你死我活,这时两人的父亲双双被害,竟尔敌忾同仇,联手追击对头。二人掌力相合,力道更是巨大,那老僧在二人掌风推送之下,更如纸鸢般向前飘出数丈,双手仍抓着两具尸首,三个身子轻飘飘地,浑不似血肉之躯。 笑忘春纵身急跃,追出窗外,只见那老僧手提二尸,直向山上走去。笑忘春加快脚步,只道三脚两步便能追到他身后,不料那老僧轻功之奇,实是生平从所未见,宛似身有邪术一般。 笑忘春奋力急奔,只觉山风刮脸如刀,自知奔行奇速,但离那老僧背后始终有两三丈远近,连连发掌,总是打了个空。 那老僧在荒山中东一转,西一拐,到了林间一处平旷之地,将两具尸身放在一株树下,都摆成了盘膝而坐的姿势,自己坐在二尸之后,双掌分别抵住二尸的背心。他刚坐定,笑忘春亦已赶到。 笑忘春见那老僧举止有异,便不上前动手。只听那老僧道:“我提着他们奔走一会,活活血脉。” 笑忘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给死人活活血脉,那是甚么意思?顺口道:“活活血脉?” 那老僧道:“他们内伤太重,须得先令他们作龟息之眠,再图解救。” 笑忘春心下一凛:“难道我爹爹没死?他……他是在给爹爹治伤?天下哪有先将人打死再给他治伤之法?” 过不多时,方青鸾、达廖空、玄生、玄灭以及神山上人等先后赶到,只见两尸头顶忽然冒出一缕缕白气。 那老僧将二尸转过身来,面对着面,再将二尸四只手拉成互握。 方青鸾叫道:“你……你……这干甚么?” 那老僧不答,绕着二尸缓缓行走,不住伸手拍击,有时在笑红尘“大椎穴”上拍一记,有时在方堂明“玉枕穴”上打一下,只见二尸头顶白气越来越浓。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笑红尘和方堂明身子同时微微颤动。 第六百七十三章 金镖侠再逢奇姻缘 笑忘春和方青鸾惊喜交集,齐叫:“爹爹!”笑红尘和方堂明慢慢睁开眼来,向对方看了一眼,随即闭住。但见笑红尘满脸红光,方堂明脸上隐隐现着青气。 众人这时方才明白,那老僧适才在藏经阁上击打二人,只不过令他们暂时停闭气息、心脏不跳,当是医治重大内伤的一项法门。 许多内功高深之士都曾练过“龟息”之法,然而那是自动停止呼吸,要将旁人一掌打得停止呼吸而不死,实是匪夷所思。 这老僧既出于善心,原可事先明言,何必开这个大大的玩笑,以致累得笑忘春、方青鸾惊怒如狂,更累得他自身受到笑忘春的掌击、口喷鲜血?众人心中积满了疑团,但见那老僧全神贯注的转动出掌,谁也不敢出口询问。 渐渐听得笑红尘和方堂明二人呼吸由低而响,愈来愈是粗重,跟着笑红尘脸色渐红,到后来便如要滴出血来,方堂明的脸色却越来越青,碧油油的甚是怕人。旁观众人均知,一个是阳气过旺,虚火上冲,另一个却是阴气太盛,风寒内塞。 玄生、玄灭、道清等身上均带得有治伤妙药,只是不知哪一种方才对症。 突然间只听得那老僧喝道:“咄!四手互握,内息相应,以阴济阳,以阳化阴。王霸雄图,血海深恨,尽归尘土,消于无形!” 笑红尘和方堂明的四手本来交互握住,听那老僧一喝,不由得手掌一紧,各人体内的内息向对方涌了过去,融会贯通,以有余补不足,两人脸色渐渐分别消红退青,变得苍白;又过一会,两人同时睁开眼来,相对一笑。 笑忘春和方青鸾各见父亲睁眼微笑,欢慰不可名状。只见笑红尘和方堂明二人携手站起,一齐在那老僧面前跪下。 那老僧道:“你二人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走了一遍,心中可还有甚么放不下?倘若适才就此死了,还有甚么兴复故国、报复妻仇的念头?” 笑红尘道:“弟子空在宏化寺做了三十年和尚,那全是假的,没半点佛门弟子的慈心,恳请师父收录。” 那老僧道:“你的杀妻之仇,不想报了?” 笑红尘道:“弟子生平杀人,无虑百数,倘若被我所杀之人的眷属皆来向我复仇索命,弟子虽死百次,亦自不足。” 那老僧转方堂明道:“你呢?”方堂明微微一笑,说道:“庶民如尘土,帝王亦如尘土。大楚不复国是空,复国亦空。” 那老僧哈哈一笑,道:“大彻大悟,善哉,善哉!” 方堂明道:“求师父收为弟子,更加开导。” 那老僧道:“你们想出家为僧,须求宏化寺中的大师们剃度。我有几句话,不妨说给你们听听。”当即端坐说法。 笑忘春和方青鸾见父亲跪下,跟着便也跪下。玄生、玄灭、神山、道清、波罗星等听那老僧说到精妙之处,不由得皆大欢喜,敬慕之心,油然而起,一个个都跪将下来。 陆迁赶到之时,听到那老僧正在为众人妙解佛义,他只想绕到那老僧对面,瞧一瞧他的容貌,哪知达廖空忽然间会下毒手,胸口竟然中了他的一刀“赤焰刀”。 陆迁随即昏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慢慢醒转,睁开眼来,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布帐顶,跟着发觉是睡在床上被窝之中。 他一时神智未曾全然清醒,用力思索,只记得是遭了达廖空的暗算,怎么会睡在一张床上,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只觉口中奇渴,便欲坐起,微一转动,却觉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只听外面一个少女声音说道:“陆公子醒了,陆公子醒了!”语声中充满了喜悦之情。 陆迁觉得这少女的声音颇为熟悉,却想不起是谁,跟着便见一个青衣少女急步奔进房来。圆圆的脸蛋,嘴角边一个小小酒窝,正是当年在碧霞宫中遇到的杏儿。 她父亲乃是“见人就杀”的吴品优,和陆迁之父陆长风结下深仇,设计相害,不料陆迁从石屋中出来之时,竟将个衣衫不整的杏儿抱在怀中,将害人反成害己的吴品优气了个半死。 在上方谷地道之中,各人拉拉扯扯,陆迁胡里胡涂的吸了不少人内力,此后不久便被达廖空擒来中原,当年一别,哪想得到居然会在这里相见。 杏儿和他目光一触,脸上一阵晕红,似笑非笑的道:“你早忘了我吧?还记不记得我姓甚么?” 陆迁见到她的神情,脑中蓦地里出现了一幅图画。那是她坐在碧霞宫大厅的横梁上,两只脚一荡一荡,嘴里咬着瓜子,她那双葱绿鞋上所绣的几朵黄色小花,这时竟似看得清清楚楚,脱口而出:“你那双绣了黄花的葱绿鞋儿呢?” 杏儿脸上又是一红,甚是欢喜,微笑道:“早穿破啦,亏你还记得这些。你……你倒没忘了我。” 陆迁笑道:“怎么你没吃瓜子?” 杏儿道:“好啊,这些天服侍你养伤,把人家都急死啦,谁还有闲情吃瓜子?”一句话说出口,觉得自己真情流露,不由得绯红了脸。 陆迁怔怔的瞧着她,想起她本来已算是自己的妻子,哪知道后来发觉竟然又是自己的妹子,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好妹子,你怎么到了这里?” 杏儿脸上又是一红,目光中闪耀着喜悦的光芒,说道:“你出了上方谷后,再也没来瞧我,我好生恼你。” 陆迁道:“恼我甚么?” 杏儿斜了他一眼,道:“恼你忘了我啊。” 陆迁见她目光中全是情意,心中一动,说道:“好妹子!” 杏儿似嗔似笑的道:“这会儿叫得人家这么亲热,可就不来瞧我一次。我气不过,就到你门元气宗去打听,才知道你给一个恶和尚掳去啦。我……我急得不得了,这就出来寻你。” 陆迁道:“我爹爹跟你娘亲的事,你妈妈没跟你说吗?” 杏儿道:“甚么事啊?那晚上你跟你爹一走,我妈就晕了过去,后来一直身子不好,见了我直淌眼泪。我逗她说话,她一句话也不肯说。” 陆迁道:“嗯,她一句话也不说,那……那么你是不知道的了。” 杏儿道:“不知道甚么?”。 陆迁道:“不知道你是我……是我的……” 杏儿登时满脸飞红,低下头去,轻轻的道:“我怎么知道?” 第六百七十四章 续前情因果说从头 那日从石屋子里出来,你抱着我,突然之间见到了这许多人,我怕得要命,又是害羞,只好闭住了眼睛,可是你爹爹的话,我……我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她和陆迁都想到了那日在石屋之外,陆长风对吴品优所说的一番话:“令爱在这石屋中照顾小儿陆迁,历时已久。还能有什么好事做出来?我儿是乃是宗门世子,虽然未必能娶令爱为正房,但三妻四妾,有何不可?你我不是成了亲家吗?哈哈,哈哈,呵呵呵!” 陆迁见她脸上越来越红,嗫嚅道:“好妹子……原来你还不……还不知道这中间的缘由……好妹子,那……那是不成的。” 杏儿急道:“是宁姊姊不许吗?宁姊姊呢?” 陆迁道:“不是的。她……她也是我的……” 杏儿微笑道:“你爹爹说过甚么三妻四妾的,我又不是不肯让她,她凶得很,我还能跟她争吗?”说着伸了伸舌头。 陆迁见她仍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同时胸口又痛了起来,这时候实不方便跟她说明真相,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杏儿道:“我一路来寻你,在中原东寻西找,听不到半点讯息。前几天说也真巧,见到了你的徒儿南方煞神风波平,他可没见到我。” “我听到他在跟人商量,说各路好汉都要上宏化寺来,有一场大热闹瞧,他们也要来。那个北方煞神步相尘取笑他,说多半会见到他师父。风波平大发脾气,说一见到你,就扭断你的脖子。” “我又是欢喜,又是担心,便悄悄的跟着来啦。我怕给风波平和步相尘见到了,不敢跟得太近,只是在山下乱走,见到人就打听你的下落,想叫你小心,你徒儿要扭断你脖子。见到这里有一所空屋子没人住,我便老实不客气的住下来了。” 陆迁听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见她脸上颇有风霜之色,已不像当日在碧霞宫中初会时那么全然的无忧无虑,心想她小小年纪,为了寻找自己,孤身辗转江湖,这些日子来自必吃了不少苦头,对自己的情意实是可感,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她手,低声道:“好妹子,总算天可怜见,教我又见到了你!” 杏儿微笑道:“总算天可怜见,也教我又见到了你。嘻嘻,这可不是废话?你既见到了我,我自然也见到了你。”在榻沿上坐下,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陆迁睁大了眼睛,道:“我正要问你呢,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我只知道那个恶和尚忽然对我暗算。我胸口中了他的无形刀气,受伤甚重,以后便甚么都不知道了。” 杏儿皱起了眉头,道:“那可真奇怪之极了!昨日黄昏时候,我到菜园子去拔菜,在厨房里洗干净了切好,正要去煮,听得房中有人呻吟。我吓了一跳,拿了菜刀走进房来,只见我炕上睡得有人。我连问几声:‘是谁?是谁?’不听见回答。 我想定是坏人,举起菜刀,便要向炕上那人砍将下去。幸亏……幸亏你是仰天而卧,刀子还没砍到你身上,我已先见到了你的脸……那时候我……我真险些儿晕了过去,连菜刀掉在地下也不知道。”说到这里,伸手轻拍自己胸膛,想是当时情势惊险,此刻思之,犹有余悸。 陆迁寻思:“此处既离少林寺不远,想必是我受伤之后,有人将我送到这里来了。” 杏儿又道:“我叫你几声,你却只是哼哼,不来睬我。我一摸你额头,烧得可厉害,又见你衣襟上有许多鲜血,知道你受了伤,解开你衣衫想瞧瞧伤口,却是包扎得好好的。我怕触动伤处,没敢打开绷带。等了好久,你总是不醒。唉,我又欢喜,又焦急,可不知道怎样办才好。” 陆迁道:“累得你挂念,真是好生过意不去。” 杏儿突然脸孔一板,道:“你不是好人,早知你这么没良心,我早不想念你了。现下我就不理你了,让你死也好,活也好,我总是不来睬你。” 陆迁道:“怎么了?怎么忽然生起气来了?” 杏儿哼的一声,小嘴一撅,道:“你自己知道,又来问我做么?” 陆迁急道:“我……我当真不知,好妹子,你跟我说了吧!” 杏儿嗔道:“呸!谁是你的好妹子了?你在睡梦中说了些甚么话?你自己知道,却来问我?当真好没来由。” 陆迁急道:“我睡梦中说甚么来着?那是胡里胡涂的言语,作不得准。啊,我想起来啦,我定是在梦中见到了你,欢喜得紧,说话不知轻重,以致冒犯了你。” 杏儿突然垂下泪来,低头道:“到这时候,你还在骗我。 你到底梦见了甚么人?”陆迁叹了口气,道:“我受伤之后,一直昏迷不醒,真的不知说了些甚么乱七八糟的话。” 杏儿突然大声道:“谁是韩姑娘?韩姑娘是谁?为甚么你在昏迷之中只是叫她的名字?” 陆迁胸口一酸,道:“我叫了韩姑娘的名字么?” 杏儿道:“你怎么不叫?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也在叫,哼,你这会儿啊,又在想她了,好!你去叫你的韩姑娘来服侍你,我可不管了!” 陆迁叹了口气,道:“韩姑娘心中可没我这个人,我便是想她,却也枉然。” 杏儿道:“为甚么?” 陆迁道:“她只喜欢她的师哥,对我向来是爱理不理的。” 杏儿转嗔为喜,笑道:“谢天谢地,恶人自有恶人磨!” 陆迁道:“我是恶人么?” 杏儿头一侧,半边秀发散了开来,笑道:“你徒儿风波平是恶人,徒儿都这么恶,师父当然更是恶上加恶了。” 陆迁笑道:“那么师娘呢?风波平不是叫你作‘师娘’的吗?”话一出口,登时好生后悔:“怎地我跟自己亲妹子说这种风话?” 杏儿脸上一红,啐了一口,心中却大有甜意,站起身来,到厨房去端了一碗鸡汤出来,道:“这锅鸡汤煮了半天了,等着你醒来,一直没熄火。” 陆迁道:“真不知道怎生谢你才好。” 见杏儿端着鸡汤过来,挣扎着便要坐起,牵动胸口伤处,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第六百七十五章 惹祸精误闯小宅院 杏儿忙道:“你别起来,我来喂恶人小祖宗。” 陆迁道:“甚么恶人小祖宗?” 杏儿道:“你是大恶人的师父,不是恶人小祖宗么?” 陆迁笑道:“那么你……” 杏儿用匙羹舀起了一匙热气腾腾鸡汤,对准他脸,佯怒道:“你再胡说八道,瞧我不用热汤泼你?” 陆迁伸了舌头,道:“不敢了,不敢了!恶人大小姐、恶人姑奶奶果然厉害,够恶!” 杏儿噗哧一笑,险些将汤泼到陆迁身上,急忙收敛心神,伸匙嘴边,试了试匙羹中鸡汤已不太烫,这才伸到陆迁口边。 陆迁喝了几口鸡汤,见她脸若朝霞,上唇微有几粒细细汗珠。此时正当六月大暑天时,她一双小臂露在衣袖之外,皓腕如玉。 陆迁心中一荡,心想:“可惜她又是我的亲妹子!她是我亲妹子,那倒也不怎么打紧……唉,如果这时候在喂我喝汤的是韩姑娘,纵然是腐肠鸩毒,我却也甘之如饴。” 杏儿见他呆呆的望着自己,万料不到他这时竟会想着别人,微笑道:“有甚么好看?” 忽听得呀的一声,有人推门进来,跟着一个少女声音说道:“咱们且在这里歇一歇。” 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好!可真累了你,我……我真是过意不去。” 那少女道:“废话!” 陆迁听那二人声音,正是吴懿和丐帮帮主孙知义。他虽未和吴懿见面、说过话,但已得朱丹臣等人告知,这小姑娘是父亲的私生女儿,又是自己的一个妹子,谢天谢地,幸好没跟自己有甚情孽牵缠。 这个小妹子自幼拜在观山海门下,沾染邪恶,行事任性,元气宗四大卫护之一的褚万里便因受她之气而死。陆迁自幼和褚古傅朱四大卫护甚是交好,想到褚万里之死,颇不愿和这个顽劣的小妹子相见,何况昨日自己相助笑忘春而和孙知义为敌,此刻给他见到,只怕性命难保,忙竖起手指,作个噤声的手势。 杏儿点了点头,端着那碗鸡汤,不敢放到桌上,深恐发出些微声响。只听得吴懿叫道:“喂,有人么?有人么?” 杏儿瞧了瞧陆迁,并不答应,寻思:“这人多半是韩姑娘了,她和师哥在一起,因此陆公子才不愿和她们见面。” 她很想去瞧瞧这“韩姑娘”的模样,到底是怎生花容月貌,竟令陆公子为她这般神魂颠倒,却又不敢移动脚步,心想陆公子若和她相见,多半没有好事,且任她叫嚷一会,没人理睬,她自然和师哥去了。 吴懿又大叫:“屋里的人怎么不死一个出来?再不出来,姑娘放火烧了你的屋子。” 杏儿心道:“这韩姑娘好横蛮!” 孙知义低声道:“别作声,有人来了!” 吴懿道:“是谁?丐帮的?” 孙知义道:“不知道。有四五个人,说不定是丐帮的。他们正在向这边走来。” 吴懿道:“丐帮这些臭长老们,除了一个尤长老,没半个好人,他们这可又想造你的反啦。要是给他们见到了,咱二人都要糟糕。” 孙知义道:“那怎么办?” 吴懿道:“到房里躲一躲再说,你受伤太重,不能跟他们动手。” 陆迁暗暗叫苦,忙向杏儿打个手势,要她设法躲避。但这是山农陋屋,内房甚是狭隘,一进来便即见到,实是无处可躲。 杏儿四下一看,正没作理会处,听得脚步声响,厅堂中那二人已向房中走来,低声道:“躲到炕底下去。”放下汤碗,不等陆迁示意可否,将他抱了起来,两人都钻入了炕底。 少室山上一到秋冬便甚寒冷,山民均在炕下烧火取暖,此时正当盛暑,自是不须烧火,但炕底下积满了煤灰焦炭,陆迁一钻进去,满鼻尘灰,忍不住便要打喷嚏,好容易才忍住了。 杏儿往外瞧去,只见到一双穿着紫色缎鞋的纤脚走进房内,却听得那男人的声音说道:“唉,我要你背来背去,实在是太亵渎了姑娘。” 那少女道:“咱们一个盲,一个跛,只好互相照料。” 杏儿大奇,心道:“原来韩姑娘是个瞎子,她将师哥负在背上,因此我瞧不见那男人的脚。” 吴懿将孙知义往榻上一放,说道:“咦!这榻刚才有人睡过,席子也还是热的。” 只听得砰的一声,大门被人踢开,几个人冲了进来。一人粗声说道:“孙帮主,帮中大事未了,你这么撒手便溜,算是甚么玩意?”正是宋长老。他率领着两名七袋弟子、两名六袋弟子,在这一带追寻孙知义。 笑氏父子、方家父子以及少林群僧、中原群雄纷纷奔进少林寺后,群丐觉得今日颜面丧尽,如不急行设法,只怕这中原第一大帮再难在武林中立足。 笑氏父子和方堂明怨仇纠缠,群丐事不关己,也不想插手,虽然对一贯士说同仇敌忾,要找笑忘春的晦气,毕竟本帮今后如何安身立命,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大家只挂念着一件事:“须得另立英主,率领帮众,重振雄风,挽回丐帮已失的令誉。” 寻孙知义时,此人在混乱中已不知去向。群丐均想他双足已断,走不到远处,当下分路寻找。至于找到后如何处置,群丐议论未定,也没想到该当拿他怎么样,但此人决计不能再为丐帮帮主,却是众口一辞、绝无异议。 有人大骂他拜百年老怪为师,丢尽了丐帮的脸;有人骂他派人杀害本帮兄弟,非好好跟他算帐不可。至于尤常达,早已由宋长老、吴长老合力擒下,绑缚起来,待拿到孙知义后一并处治。 宋长老率领着四名弟子在少室山东南方寻找,远远望见树林中紫色衣衫一闪,有人进了一间农舍之中,认得正是吴懿,又见她背负得有人,依稀是孙知义的模样,当即追了下来,闯进农舍内房,果见孙知义和吴懿并肩坐在炕上。 吴懿冷冷的道:“宋长老,你既然仍称他为帮主,怎么大呼小叫,没半点谒见帮主的规矩?” 宋长老一怔,心想她的话倒非无理,便道:“帮主,咱们数千兄弟,此刻都留在少室山上,如何打算,要请帮主示下。” 孙知义道:“你们还当我是帮主么?你想叫我回去,只不过是要杀了我出气,是不是?我不去!” 第六百七十六章 入贼手杏儿险丧命 宋长老向四名弟子道:“快去报讯,帮主在这里。” 四名弟子应道:“是!”转身出去。 吴懿喝道:“下手!” 孙知义应声一掌拍出,炕底下杏儿和陆迁只觉房中突然一阵寒冷彻骨,那四名丐帮弟子哼也没哼一声,已然尸横就地。 宋长老又惊又怒,举掌当胸,喝道:“你……你……你对帮中兄弟,竟然下这等毒手!” 吴懿道:“将他也杀了。” 孙知义又是一掌,宋长老举掌一挡,“啊”的一声惨呼,摔出了大门。 吴懿格格一笑,道:“这人也活不成了!你饿不饿?咱们去找些吃的。”将孙知义负在背上,两人同到厨房之中,将杏儿煮好了的饭菜拿到厅上,吃了起来。 杏儿在陆迁耳边说道:“这二人好不要脸,在喝我给你煮的鸡汤。” 陆迁低声道:“他们心狠手辣,一出手便杀人,待会定然又进房来。咱们快从后门溜了出去。” 杏儿不愿他和那个“韩姑娘”相见,听他这么说,正是求之不得。两人轻手轻脚的从炕底爬了出来。杏儿见陆迁满脸煤灰,忍不住好笑,伸手抿住了嘴。出了房门,穿过灶间,刚踏出后门,陆迁忍了多时的喷嚏已无法再忍,“乞嗤”一声,打了出来。 只听得孙知义叫道:“有人!”杏儿眼见四下里无处可躲,只灶间后面有间柴房,一拉陆迁,钻进了柴草堆中。 但听吴懿叫道:“甚么人?鬼鬼祟祟的,快滚出来!” 孙知义道:“多半是乡下种田人,我看不必理会。” 吴懿道:“甚么不必理会?你如此粗心大意,将来定吃大亏,别作声!”她眼盲之后,耳朵特别敏锐,依稀听得有柴草沙沙之声,说道:“柴草堆里有人!” 杏儿心下惊惶,忽觉有水滴落到脸上,伸手一摸,湿腻腻地,跟着又闻到一阵血腥气,大吃一惊,低声问道:“你……你伤口怎么啦?” 陆迁道:“别作声!” 吴懿向柴房一指,叫道:“在那边。”孙知义呼的一掌,向柴房疾拍过去,喀喇喇一声响,门板破碎,木片与柴草齐飞。 杏儿叫道:“别打,别打,我们出来啦!”扶着陆迁,从柴草堆爬了出来。 陆迁先前给达廖空刺了一刀“钻心刀”,受伤着实不轻,从炕上爬到炕底,又从炕底躲入柴房,这么移动几次,伤口迸裂,鲜血狂泻。 他一受伤,便即斗志全失,虽然内力仍是充沛之极,却道自己已命在顷刻,全然想不起要以无影剑意御敌。 吴懿道:“怎么有个小姑娘的声音?” 孙知义道:“有个男人带了个小姑娘,躲在柴草堆中,满身都是血,这小姑娘眼睛骨溜溜地,只是瞧着你。” 吴懿眼盲之后,最不喜旁人提到“眼睛”二字,孙知义不但说到“眼睛”,而且是“小姑娘的眼睛”,更加触动她心事,问道:“甚么骨溜溜地,她的眼睛长得很好看么?” 孙知义还没知道她已十分生气,说道:“她身上污秽得紧,是个种田人家女孩,这双眼睛嘛,倒是漆黑两点,灵活得紧。” 杏儿在炕底下沾得满头满脸尽是尘沙炭屑,一对眼睛却仍是黑如点漆,朗似秋水。 吴懿怒极,说道:“好!孙公子,你快将她眼珠挖了出来。” 孙知义一惊,道:“好端端地,为甚么挖她眼睛?” 吴懿随口道:“我的眼睛给那百年老怪弄瞎了,你去将这小姑娘的眼睛挖出来,给我装上,让我重见天日,岂不是好?” 孙知义暗暗吃惊,寻思:“倘若她眼睛又看得见了,见到我的丑八怪模样,立即便不睬我了,说不定更认出我的真面目,知道我便是那个‘铁枭奴隶’,那可糟糕之极了。这件事万万不能做。”说道:“倘若我能医好你的双眼,那当真好得很……不过,你这法子,恐怕……恐怕不成吧!” 吴懿明知不能挖别人的眼珠来填补自己盲了的双眼,但她眼盲之后,一肚子的怨气,只盼天下个个人都没眼睛,这才快活,说道:“你没试过,怎知道不成?快动手,将她眼珠挖出来。”她本将孙知义负在背上,当即迈步,向陆迁和杏儿走去。 杏儿听了他二人的对答,心中怕极,拔脚狂奔,顷刻间便已跑在十余丈外。吴懿双眼盲了,又负上个孙知义,自然难以追上,何况孙知义并不想追上杏儿,指点之时方向既歪了,出言也是吞吞吐吐,失了先机。 吴懿听了杏儿的脚步声,知道追赶不上,回头叫道:“女娃子既然逃走,将那男的宰了便是!” 杏儿遥遥听得,大吃一惊,当即站定,回转身来,只见陆迁倒在地下,身旁已流了一滩鲜血。她奔了回来,叫道:“小瞎子!你不能伤他。”这时她与吴懿正面相对,见她容颜俏丽,果然是个小美人儿,说甚么也想不到心肠竟如此毒辣。 吴懿喝道:“点了她穴道!” 孙知义虽然不愿,但对她的吩咐从来不敢有半分违拗,在乌环大王府中是如此,做丐帮帮主后仍是如此,当即俯身伸指,将杏儿点倒在地。 杏儿叫道:“韩姑娘,你千万别伤他,他……他在梦中也叫你的名字,对你实在是一片真心!” 吴懿奇道:“你说甚么?谁是韩姑娘?” 杏儿道:“你……你不是韩姑娘?那么你是谁?” 吴懿微微一笑,说道:“哼,你骂我‘小瞎子’,你自己这就快变小瞎子了,还东问西问干么?乘着这时候还有一对眼珠子,快多瞧几眼是正紧。”将孙知义放在地下,说道:“将这小姑娘的眼珠子挖出来吧!” 孙知义道:“是!”伸出左手,抓住了杏儿的头颈。 杏儿吓得大叫:“别挖我眼睛,别挖我眼睛。”。 陆迁迷迷糊糊的躺在地下,但也知道这二人是要挖出杏儿的眼珠,来装入吴懿的眼眶,也知杏儿明明已然脱身,只因为相救自己,这才自投罗网。 他提一口气,说道:“你们……还是剜了我的眼珠,咱们……咱们是一家人……更加合用些……” 第六百七十七章 治眼疾惠好遇难题 吴懿不明白他说些甚么,不加理睬,催孙知义道:“怎么还不动手?”孙知义无可奈何,只得应道:“是!”将杏儿拉近身来,右手食指伸出,向她右眼挖去。 忽听得一个女人声音道:“喂,你们在这里干甚么?” 孙知义一抬头,登时脸色大变,只见山涧旁柳树下站着二男四女。两个男人是笑忘春和惠好,四个少女则是惠好的侍女梅兰菊竹四剑。 笑忘春一瞥之间,便见到陆迁躺在地下,一个箭步抢了过来,将陆迁抱起,皱眉道:“伤口又破了,出了这许多血。”左腿跪下,将他身子倚在腿上,检视他伤口。 惠好跟着走近,看了陆迁的伤口,道:“大哥不必惊慌,我这‘九转鹿龟丸’治伤大有灵验。”点了陆迁伤口周围的穴道,止住血流,将“九转鹿龟丸”喂他服下。 陆迁叫道:“大哥、二哥……快……快救人……不许他挖杏儿姑娘的眼珠。杏儿姑娘是我的……我的……好妹子。” 笑忘春和惠好同时向孙知义瞧去。孙知义心下惊慌,何况本来就不想挖杏儿眼珠,当即放开了她。 吴懿道:“姊夫,我姊姊临死时说甚么来?你将她打死之后,便把她的嘱托全然放在脑后了吗?”笑忘春听她又提到吴双,又是伤心,又是气恼,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吴懿又道:“你没好好照顾我,任由百年老怪将我眼睛弄瞎,你也全没放在心上。姊夫,人家都说你是当世第一大英雄,却不能保护你的小姨子。难道是你没本事吗?哼,那百年老怪明明打你不过。只不过你不来照顾我、保护我而已。” 笑忘春黯然道:“你给丐帮掳去,以致双目失明,都是我保护不周,我确是对不起你。” 他初时见到吴懿又在胡作非为,叫人挖杏儿的眼珠,心中甚是气恼,但随即见到她茫然无光的眼神,立时便想起吴双临死时的嘱咐。 在那个大雷雨的晚上,青石小桥之畔,吴双受了他致命的一击之后,在他怀中说道:“我只有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子,我们自幼不得在一起,求你照看于她,我担心她入了歧途。”自己曾说:“别说一件,百件千件也答允你。” 可是,吴懿终于又失了一双眼睛,不管她如何不好,自己总之是保护不周。他想到这里,胸口酸痛,眼光中流露出温柔的神色。 吴懿和他相处日久,深知笑忘春的性情,只要自己一提到吴双,那真是百发百中,再为难的事情也能答允。她恨极杏儿骂自己为“小瞎子”,暗道:“我非教你也尝尝做‘小瞎子’的味道不可。” 当下幽幽叹了口气,向笑忘春道:“姊夫,我眼睛瞎了,甚么也瞧不见,不如死了倒好。” 笑忘春道:“我已将你交给了你爹爹、妈妈,怎么又跟这孙帮主在一起了?” 这时他已看了出来,吴懿与这孙知义在一起,实出自愿,而且孙知义还很听她的话,又道:“你还是跟你爹爹回隋燕去吧。你眼睛虽然盲了,但大理王府中有许多婢仆服侍,就不会太不方便。” 吴懿道:“我妈妈又不是真的王妃,我到了隋燕,王府中勾心斗角的事儿层出不穷,爹爹那些手下人个个恨得我要命,我眼睛瞎了,非给人谋害不可。” 笑忘春心想此言倒也有理,便道:“那么你随我回乌环去,安安静静的过活,胜于在江湖上冒险。” 吴懿道:“再到你府上去?唉哟,我以前眼睛不瞎,也闷得要生病,怎么能再去呢?你又不肯像这位孙帮主那样,从来不违拗我的话。我宁可在江湖上颠沛流离,日子总过得开心些。” 笑忘春向孙知义瞧了一眼,心想:“看来小吴懿似乎是喜欢上了这个丐帮帮主。”说道:“这孙帮主到底是甚么来历,你可问过他么?” 吴懿道:“我自然问过的。不过一个人说起自己的来历,未必便靠得住。姊夫,从前你做丐帮帮主之时,难道肯对旁人说你是乌环人么?” 笑忘春听她话中含讥带刺,哼了一声,便不再说,心中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是否应该任由她跟随这人品卑下的孙帮主而去。 吴懿道:“姊夫,你不理我了么?” 笑忘春皱眉道:“你到底想怎样?” 吴懿道:“我要你挖了这小姑娘的眼珠出来,装在我眼中。” 顿了一顿,又道:“孙帮主本来正在给我办这件事,你不来打岔,他早办妥啦。嗯,你来给我办也好,姊夫,我倒想知道,到底是你对我好些,还是孙帮主对我好。” “从前,你抱着我去关东疗伤,那时候你也对我千依百顺,我说甚么你就干甚么。咱俩住在一个帐篷之中,你不论日夜,都是抱着我寸步不离。姊夫,怎么你将这些事都忘记了?” 孙知义眼中射出凶狠怨毒的神色,望着笑忘春,似乎在说:“吴懿姑娘是我的人,自今以后,你别想再碰她一碰。” 笑忘春对他并没留神,说道:“那时你身受重伤,我为了用真气替你续命,不得不顺着你些儿。这位姑娘是我把弟的朋友,怎能挖她眼珠来助你复明?何况世上压根儿就没这样的医术,你这念头当真是异想天开!” 惠好忽然插口道:“我瞧段姑娘的双眼,不过是外面一层给炙坏了,倘若有一对活人的眼珠给换上,说不定能复明的。” 尧天神脉的高手医术通神,赛华佗良务华便是惠好的师侄。惠好于医术虽然所知无多,但跟随顺情魔女数月,甚么续脚、换手等诸般法门,却也曾听她说过。 吴懿“啊”的一声,欢呼起来,叫道:“惠好先生,你这话可不是骗我吧?” 惠好道:“出家人不打诳……”想起自己不是“出家人”,脸上微微一红,道:“我自然不是骗你,不过……不过……” 吴懿道:“不过甚么?好先生,你和我姊夫义结金兰,咱二人便是一家人。你刚才总也听到我姊夫的话,他可最疼我啦。姊夫,姊夫,无论如何,你得请你义弟治好我眼睛。” 惠好道:“我曾听师伯言道,倘若眼睛没全坏,换上一对活人的眼珠,有时候确能复明的。可是这换眼的法子我却不会。”。 吴懿道:“那你师伯他老人家一定会这法子,请你代我求求他老人家。” 惠好叹了一口气,道:“我师伯已不幸逝世。” 第六百七十八章 温柔乡青灯伴风尘 吴懿顿足叫道:“原来你是编些话来消遣我。” 惠好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我罗刹峰清灵宫所藏医书药典甚多,相信这换眼之法也必藏在宫里。可是……可是……” 吴懿又是欢喜,又是担心,道:“你这么一个大男人家,怎地说话老是吞吞吐吐,唉,又有甚么‘可是’不‘可是’了?” 惠好道:“可是……可是……眼珠子何等宝贵,又有谁肯换了给你?” 吴懿嘻嘻一笑,道:“我还道有甚么为难的事儿,要活人的眼珠子,那还不容易?你把这小姑娘的眼睛挖出来便是。” 杏儿大声叫道:“不成,不成,你们不能挖我眼珠。” 惠好道:“是啊!将心比心,你不愿瞎了双眼,这位姑娘自然也不愿失了眼睛。虽然释迦牟尼前生作菩萨时,头目血肉、手足脑髓都肯布施给人,然而杏儿姑娘又怎能跟如来相比?再说,杏儿姑娘是我三弟的好朋友……” 说到这里惠好突然间心头一震:“啊哟,不好!当日在清灵宫里,我和三弟二人酒后吐露真言,原来他的意中人便是我的‘梦中仙子’。此刻看来,三弟对这位杏儿姑娘实在极好。适才听他对吴懿言道,宁可剜了他的眼珠,却不愿伤害杏儿姑娘,一个人的五官四肢,以眼睛最是重要,三弟居然肯为杏儿姑娘舍去双目,则对她情意之深,可想而知。难道这个杏儿姑娘,便是在冰窖之中和我相聚三夕的梦中仙子么?”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全身发抖,转头偷偷向杏儿瞧去。但见她虽然头上脸上沾满了煤灰草屑,但不掩其秀美之色。 惠好和“仙子”相聚的时刻颇不为少,只是处身于暗不见天日的冰窖之中,那“仙子”的相貌到底如何,自己却半点也不知道,除非伸手去摸摸她的面庞,才依稀可有些端倪,如能搂一搂她的纤腰,那便又多了三分把握,但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如何敢伸手去摸杏儿的脸?至于搂搂抱抱,更加不必提了。 一想到搂抱“仙子”,脸上登时发烧,杏儿的声音显然和“仙子”颇不相同,但想一个人的话声,在冰窖中和空旷处听来差别殊大,何况“仙子”跟着他说的都是柔声细语,绵绵情话,杏儿却是惊恐之际的尖声呼叫,情景既然不同,语音有异,也不足为奇。 惠好凝视杏儿,心中似乎伸出一只手掌来,在她脸上轻轻抚摸,要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仙子”。他心中情意大盛,脸上自然而然现出温柔款款的神色。 杏儿见他神情和蔼可亲,看来不会挖自己的眼珠,稍觉宽心。 吴懿道:“惠好先生,我是你三弟的亲妹子,这杏儿姑娘只不过是他朋友。妹子和朋友,这中间的分别可就大了。” 陆迁服了清灵宫的“九转鹿龟丸”后,片刻间伤口便已无血流出,神智也渐渐清醒,甚么换眼珠之事,并未听得明白,吴懿最后这几句话,却十分清晰的传入了耳中,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原来你早知我是你的哥哥,怎么又叫人来伤我性命?” 吴懿笑道:“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话,怎认得你的声音?昨天听到爹爹、妈妈说起,才知道跟我姊夫、惠好先生拜把子、打得青衫公子一败涂地的大英雄,原来是我亲哥哥,这可妙得很啊。我姊夫是大英雄,我亲哥哥也是大英雄,真正了不起!” 陆迁摇手道:“甚么大英雄?丢人现眼,贻笑大方。” 吴懿笑道:“啊哟,不用客气。小哥哥,你躲在柴房中时,我怎知道是你?我眼睛又瞧不见。直到听得你叫我姊夫作‘大哥’,才知道是你。” 陆迁心想倒也不错,说道:“二哥既知治眼之法,他总会设法给你医治,杏儿姑娘的眼珠,却万万碰她不得。她……她也是我的亲妹子。” 吴懿格格笑道:“刚才在那边山上,我听得你拚命向那个韩姑娘讨好,怎么一转眼间,又瞧上这个杏儿姑娘了?居然连‘亲妹子’也叫出来啦,小哥哥,你也不害臊?” 陆迁给她说得满脸通红,道:“胡说八道!” 吴懿道:“这杏儿姑娘倘若是我嫂子,自然动不得她的眼珠子。但若不是我嫂子,为甚么动她不得?小哥哥,她到底是不是我嫂子?” 惠好斜眼向陆迁看去,心中怦怦乱跳,实不知杏儿是不是“仙子”,假如不是,自然无妨,但如她果真便是“仙子”,却给陆迁娶了为妻,那可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满脸忧色,等待陆迁回答,这一瞬之间过得比好几个时辰还长。 杏儿也在等待陆迁回答,寻思:“原来瞎姑娘是你妹子,连她也在说你向韩姑娘讨好,那么你心中喜欢韩姑娘,决不是假的了。那为甚么刚才你又说我是南方煞神的‘师娘’?为甚么你又肯用你的眼珠子来换我的眼珠子?为甚么你当众叫我‘亲妹子’?” 只听得陆迁说道:“总而言之,不许你伤害杏儿姑娘。你小小年纪,老是不做好事,咱们隋燕的褚万里褚大哥,便是给你活活气死的。你再起歹心,我二哥便不肯给你治眼了。” 吴懿扁了扁嘴,道:“哼!倒会摆兄长架子。第一次生平跟我说话,也不亲亲热热的,却教训起人来啦!” 笑忘春见陆迁精神虽仍十分萎顿,但说话连贯,中气渐旺,知道清灵宫的“九转鹿龟丹”已生奇验,他性命已然无碍,便道:“三弟,咱们同到屋里歇一歇,商量行止。” 陆迁道:“甚好!”腰一挺,便站了起来。 杏儿叫道:“唉哟,你不可乱动,别让伤口又破了。”语音中充满关切之情。 笑忘春喜道:“二弟,你的治伤的灵药真是神奇无比。” 惠好“嗯”了几声,心中却在琢磨杏儿这几句情意款款的关怀言语,恍恍惚惚,茫然若失。 众人走进屋去。陆迁上炕睡卧,笑忘春等便坐在炕前。这时天色已晚,梅兰竹菊四姝点亮了油灯,分别烹茶做饭,依次奉给笑忘春、陆迁、惠好和杏儿,对孙知义和吴懿却不理不睬,吴懿心下恼怒,依她往日生性,便要对清灵宫四姝下毒暗害,但她想到若要双目复明,唯有求恳惠好,只得强抑怒火。 第六百七十九章 观木虎睹物思故人 笑忘春哪去理会吴懿是否在发脾气,顺手拉开炕边桌子的一只抽屉,不禁一怔。 陆迁和惠好见他神色有异,都向抽屜中瞧去,只见里面放着的都是些小孩子玩物,有木雕的老虎,泥捏的小狗,草编的虫笼,关蟋蟀的竹筒,还有几把生了锈的小刀。 这些玩物皆是农家常见之物,毫不出奇。笑忘春却拿起那只木虎来,瞧着呆呆的出神。 吴懿不知他在干甚么,心中气闷,伸手去掠头发,手肘拍的一下,撞到身边一架纺棉花的纺车。她从腰间拔出剑来,刷的一声,便将那纱车劈为两截。 笑忘春陡然变色,喝道:“你……你干甚么?” 吴懿道:“这纺车撞痛了我,劈烂了它,又碍你甚么事了?” 笑忘春怒道:“你给我出去!这屋里的东西,你怎敢随便损毁?” 吴懿道:“出去便出去!”快步奔出。她狂怒之下,走得快了,砰的一声,额头撞在门框之上。她一声不出,摸清去路,仍是急急走出。 笑忘春心中一软,抢上去挽住她手臂,柔声道:“吴懿,你撞痛了么?”吴懿回身过来,扑在他怀里,放声哭了出来。 笑忘春轻拍她背脊,低声道:“吴懿,是我不好,不该对你这般粗声大气的。” 吴懿哭道:“你变啦,你变啦!不像从前那样待我好了。” 笑忘春柔声道:“坐下歇一会儿,喝口茶,好不好?”端起自己茶碗,送到吴懿口边,左手自然而然的伸过去搂着她腰。 当年吴懿被他打断肋骨之后,笑忘春足足服侍了她一年有余,别说送茶喂饭,连更衣、梳头、方便等等亲昵的事也不得不为她做。 当时吴懿肋骨断后,无法坐直,笑忘春喂药、喂汤之时,定须以左手搂住她身子,积久成习,此刻喂她喝茶,自也如此。 吴懿在他手中喝了几口茶,心情也舒畅了,嫣然一笑,道:“姊夫,你还赶我不赶?” 笑忘春放开她身子,转头将茶碗放到桌上,阴沉沉的暮色之中,突见两道野兽般的凶狠目光,怨毒无比的射向自己。 笑忘春微微一怔,只见孙知义坐在屋角落地下,紧咬牙齿,鼻孔一张一合,便似要扑上来向自己撕咬一般。 笑忘春心想:“这人不知到底是甚么来历,可处处透着古怪。” 只听吴懿又道:“姊夫,我劈烂一架破纺车,你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笑忘春长叹一声,说道:“这是我义父义母的家里,你劈烂的,是我义母的纺车。” 众人都吃了一惊。 笑忘春手掌托着那只小小木虎,凝目注视。灯火昏黄,他巨大的影子照在泥壁上,他手掌握拢,中指和食指在木雕小虎背上轻轻抚摸,脸上露出爱怜之色,说道:“这是我义父给我刻的,那一年我是五岁,义父……那时候我叫他爹爹……就在这盏油灯旁边,给我刻这只小老虎。妈妈在纺纱。我坐在爹爹脚边,眼看小老虎的耳朵出来了,鼻子出来了,心里真是高兴……” 陆迁问道:“大哥,是你救我到这里来的?” 笑忘春点头道:“是。” 原来那无名老僧正为众人说法之时,达廖空突施毒手,伤了陆迁。无名老僧袍袖一拂,将达廖空推出数丈之外。达廖空不敢停留,转身飞奔下山。 笑忘春见陆迁身受重伤,忙加施救。玄生取出治伤灵药,给陆迁敷上。达廖空这一招“气元刀”势道凌厉之极,若不是陆迁内力深厚,刀势及胸之时自然而然生出暗劲抵御,当场便已死于非命。 笑忘春眼见山风猛烈,陆迁重伤之余,不宜多受风吹,便将他抱到自己昔年的故居中来。 他将陆迁放在炕上,立即转身,既要去和父亲相见,又须安顿一十八名乌环武士,万没料到他义父母死后遗下来的空屋,这几天中竟然有人居住,而且所住的更是陆迁的旧识。 他再上少林寺时,寺中纷扰已止。笑红尘和方堂明已在无名老僧佛法点化之下,皈依三宝,在少林寺出家。两人不但解仇释怨,而且成了师兄弟。 笑红尘所学到的少林派武功既不致传至乌环,中原群雄便都放了心。笑忘春影踪不见,十八名乌环武士在清灵宫庇护之下,无法加害。各路英雄见大事已了,当即纷纷告辞下山。 笑忘春不愿和人相见,再起争端,当下藏身在寺旁的一个大洞之中,直到傍晚,才到山门求见,要和父亲相会。 少林寺的知客僧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回身出来,说道:“笑施主,令尊已在本寺出家为僧。他要我转告施主,他尘缘已了,心得解脱,深感平安喜乐,今后一心学佛参禅,愿施主勿以为念。笑施主在乌环为官,只盼唐乌永息干戈。乌帝若有侵唐之意,请施主发慈悲心肠,眷顾两国千万生灵。” 笑忘春合十道:“是!”心中一阵悲伤,寻思:“爹爹年事已高,今日不愿和我相见,此后只怕更无重会之期了。” 又想:“我为乌环征伐大王,身负南疆重寄。大唐若要侵乌,我自是调兵遣将,阻其北上,但皇上如欲发兵征唐,我自亦当极力谏阻。” 正寻思间,只听得脚步声响,寺中出来七八名老僧,却是神山上人、哲罗星等一干外来高僧。玄寂、玄生等行礼相送。那波罗星站在玄寂身后,一般的合十送客。 哲罗星道:“师弟,我西去天竺,今日一别,从此相隔万里,不知何日再得重会。你当真决意不愿回去故乡,要终老于中土么?”他以华语向师弟说话,似是防少林寺僧人起疑。 波罗星微笑道:“师兄怎地仍是参悟不透?天竺即中土,中土即天竺,此便是达摩祖师东来意。” 哲罗星心中一凛,说道:“师弟一言点醒。你不是我师弟,是我师父。” 波罗星笑道:“入门分先后,悟道有迟早,迟也好,早也好,能参悟更好。”两人相对一笑。 笑忘春避在一旁,待神山、道清、哲罗星等相偕下山,他才慢慢跟在后面。只走得几步,寺中又出来一人,却是惠好。 他见到笑忘春,大喜之下,抢步走近,说道:“大哥,我正在到处找你,听说三弟受了重伤,不知伤势如何?” 笑忘春道:“我救了下山,安顿在一家庄稼人家里。” 惠好道:“咱们这便同去瞧瞧可好?” 笑忘春道:“甚好,甚好!” 两人并肩而行,走出十余丈后,梅兰竹菊四姝从林中出来,跟在惠好之后。惠好说起,清灵宫诸女和七十二岛、三十六洞群豪均已下山,乌环一十八名武士与众人相偕,料想中原群豪不敢轻易相犯。 第六百八十章 论情愫陆迁难自已 笑忘春当即称谢,心想:“我这个义弟来得甚奇,是三弟代我结拜而成金兰之交,不料患难之中,得他大助。” 惠好又说起已将丁墨寒交给了宏化寺戒律院看管,每年端午和重阳两节,宏化寺僧给他服食清灵宫的药丸,以解他长生咒发作时的苦楚,他生死悬于人手,料来不敢为非作歹。 笑忘春拊掌大笑,说道:“二弟,你为武林中除去一个大害。这丁墨寒在佛法陶冶之下,将来能逐步化去他的戾气,亦未可知。” 惠好愀然不乐,说道:“我想在宏化寺出家,师祖、师父他们却赶了我出来。这丁墨寒伤天害理,作恶多端,却能在宏化寺清修,怎地我和他二人苦乐的业报如此不同?” 笑忘春微微一笑,说道:“二弟,你羡慕丁老贼,丁老贼可更加千倍万倍的羡慕你了。你身为清灵宫主人,统率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威震天下,有何不美?” 惠好摇头道:“清灵宫中都是女人,我一个小和尚,处身其间,实在大大的不便。” 笑忘春哈哈大笑,说道:“你难道还是小和尚么?” 惠好又道:“观山海那些吹牛拍马之辈,又都缠住了我,不知如何打发才是。” 笑忘春道:“这些人也不都是天生这般,只因在丁老贼门下,若不吹牛拍马,便难以活命。二弟,日后你严加管教,倘若他们死不肯改,一个个轰了出去便是。” 惠好想起父亲母亲在一天之中相认,却又双双而死,更是悲伤,忍不住便滴下泪来。 笑忘春安慰他道:“二弟,世上不如意事,在所多有。当年我被逐出本帮,普天下英雄豪杰,人人欲杀我而后快,我心中自是十分难过,但过一些时日,慢慢也就好了。” 惠好忽道:“不错,不错。如来当年在王舍城清灵山说法,清灵两字,原与佛法有缘。总有一日,我要将清灵宫改作了清灵寺,教那些婆婆、嫂子、姑娘们都做尼姑。” 笑忘春仰天大笑,说道:“和尚寺中住的都是尼姑,那确是天下奇闻。” 两人谈谈说说,来到故居屋后时,刚好碰上孙知义要挖杏儿的眼珠,幸得及时阻止。 陆迁问道:“大哥、二哥,你们见到我爹爹没有?” 笑忘春道:“后来没再见到。” 惠好道:“混乱中群雄一哄而散,小兄没能去拜候老伯,甚是失礼。” 陆迁道:“二哥,不必客气。那陆远桥是我家大对头,我怕他跟我爹爹为难。” 笑忘春道:“此事不可不虑,我便去找寻老伯,打个接应。” 吴懿道:“你口口声声老伯、小伯的,怎么不叫一声‘岳父大人’?” 笑忘春叹道:“这是我毕生恨事,还有甚么话好说?”说着站起身来,要走出房去。 这时梅剑端着一碗鸡汤,正进房来给陆迁喝,听到了各人的言语,说道:“陆大侠,不用劳你驾去找寻,奴婢这便传下主人号令,命清灵宫属下四周巡逻,要是见到陆远桥有行凶之意,便放烟花为号,咱们前往赴援,你瞧如何?” 笑忘春喜道:“甚好!清灵宫属下千余之众,分头照看,自比我们几个人找寻好得多了。” 当下梅剑自去发施号令。清灵宫诸部相互联络的法子极是迅捷,惠好一到故居屋中,玄天部诸女便已得到讯息,在符敏仪率领之下,赶到附近,暗加保护。 陆迁放下了心,跟着便想念起韩凝儿来,寻思:“她心中恨我已极,只怕此后会面,再也不会睬我了。”言念及此,忍不住叹了口气。 杏儿甚是关怀,问道:“你伤口痛么?” 陆迁道:“也不大痛。” 吴懿道:“杏儿姑娘,你虽喜欢我小哥哥,却不明白他的心事,我瞧你这番相思,将来渺茫得紧。” 杏儿道:“我又不是跟你说话,谁要你插嘴?” 吴懿笑道:“我不插嘴,那不相干。我只怕有个比你美丽十倍、温柔十倍、体贴十倍的姑娘插了进来,我哥哥便再也不将你放在心上了。我哥哥为甚么叹气,你不知道么?叹气,便是心有不足。你陪着我哥哥,心里很满足了,因此就不会叹气。我哥哥却长吁短叹,当然是为了另外的姑娘。” 吴懿无法挖到杏儿的眼珠,便以言语相刺,总是要她大感伤痛,这才快意。 杏儿一听之下,甚是恼怒,但她想这几句话倒也有理,恼怒之情登时变了愁闷。好在她年纪幼小,向来天真活泼,虽对陆迁钟情,却不是铭心刻骨的相恋,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相聚,心中说不出的安慰快乐,陆迁心中念着别人,不大理睬自己,自是颇为难过,然而除此之外,却也不觉得如何了。 陆迁忙道:“杏……杏儿妹妹,你别听吴懿瞎说。” 杏儿听陆迁叫自己为“杏儿妹妹”,不再叫“杏儿姑娘”,显得甚是亲热,登时笑逐颜开,说道:“她说话爱刺人,我才不理呢。” 吴懿却心中大怒,她眼睛瞎了之后,最恨人家提起这个“瞎”字,陆迁倘若是说她“胡说”、“乱说”,她只不过一笑,偏偏他漫不经心的用了“瞎说”二字,便道:“哥哥,你到底喜欢韩姑娘多些呢,还是喜欢杏儿姑娘多些?韩姑娘跟我约好了,定于明日相会。你亲口说的话,我要当面跟她说。” 陆迁一听,当即坐起,忙问:“你约了韩姑娘见面?在甚么地方?甚么时候?有甚么事情商量?” 见了他如此情急模样,不用他再说甚么话,杏儿自也知道在他心目之中,那个韩姑娘比之自己不知要紧多少倍。她性子爽朗,先前心中一阵难过,到这时已淡了许多。 倘若韩凝儿和她易地而处,得知自己意中人移情别恋,自是凄然欲绝;常婉儿多半是立即一箭向陆迁射去;吴懿则是设法去将韩凝儿害死。 杏儿却道:“别起身,小心伤口破裂,又会流血。”。 惠好在侧旁观三人情状,寻思:“杏儿姑娘对三弟如此一往情深,多半不是我的仙子。否则她听到我的说话声,岂有脸上毫无异状之理?” 但转念一想,心中又道:“啊哟,不对!顺情师伯、丰梓月师叔,以及余婆、石嫂、符姑娘等等这一帮女子,个个心眼儿甚多,跟我们男子汉大不相同。说不定杏儿姑娘便是仙子,早已认了我出来,却丝毫不动声色,将我蒙在鼓里。” 第六百八十一章 三侠义相约赴楼兰 陆迁仍在催问吴懿,她明日与韩凝儿约定在何处相见。吴懿见他如此情急,心下盘算如何戏弄他一番,说不定还可捡些便宜,当下只是顺口敷衍。 兰剑进来回报,说道玄天部已将号令传出,请陆迁放心。 陆迁说道:“多谢姊姊费心,在下感激不尽。” 兰剑见他以隋燕国王子之尊,言语态度绝无半分架子,对他颇有好感,听他又向吴懿询问明日之约,忍不住插口道:“陆公子,你妹子在跟你开玩笑呢,你却也当作了真的。” 陆迁道:“姊姊怎知舍妹跟我开玩笑?” 兰剑笑道:“我要是说了出来,陆姑娘定然怪我多口,也不知主人许是不许。” 陆迁忙向惠好道:“二哥,你要她说吧!” 惠好点了点头,向兰剑道:“三弟和我不分彼此,你们甚么事都不必隐瞒。” 兰剑道:“刚才我们见到青衫公子一行人下少室山去,听到他们商量着要到楼兰去,韩姑娘跟了她师哥同行,这会儿早在数十里之外了。明日又怎么能跟陆姑娘相会?” 吴懿啐道:“臭丫头!明知我要怪你多口,你偏偏又说了出来。你们四姊妹们都是一般的快嘴快舌,主人家在这里说话,你们好没规矩,却来插嘴。” 忽然窗外一个少女声音说道:“陆姑娘,你为甚么骂我姊姊?清灵宫中神农阁的钥匙是我管的,你知不知道?主人要找寻给你治眼的法门,非到神农阁去寻书、觅药不可。”说话的正是竹剑。 吴懿心中一凛:“这臭丫头说的只怕果是实情,在惠好这死和尚给我治好眼睛之前,可不能得罪他身边的丫头,否则她们捣起蛋来,暗中将药物掉换上几样,我的眼睛可糟糕了。哼,哼!待我眼睛一治好,总要教你们知道我的手段。”当下默不作声。 陆迁向兰剑道:“多谢姊姊告知。他们到楼兰去?却又为了甚么?” 兰剑道:“我没听到他们说去干甚么。” 惠好道:“三弟,这一节我却知道。我听得公冶先生向丐帮诸长老说道:他们在途中遇到一位从楼兰回归中土的丐帮弟子,揭到一张楼兰国国王的榜文,说道该国公主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定八月中秋招婿。楼兰以弓马立国,是以邀请普天下英雄豪杰,同去显演武功,以备国王选择才貌双全之士,招为驸马。” 梅剑忍不住抿嘴说道:“主人,你为甚么不到楼兰去试试?只要笑大侠和陆公子不来跟你争夺,你做楼兰国的驸马爷可说是易如反掌。” 梅兰竹菊四姝天性娇憨,魔女待她们犹如亲生的小辈一般,虽有主仆之名,实则便似祖孙。 只是魔女性子严峻,稍不如意,重罚立至,四姊妹倒还战战兢兢的不敢放肆。惠好却随和之极,平时和她们相处,非但没半分主人尊严,对她们简直还恭而敬之,是以四姊妹想到甚么便说甚么,没有丝毫顾忌。 惠好连连摇手,说道:“不去,不去!我一个出家……”顺口又要把“出家人”三字说出来,总算最后一个“人”字咽回腹中。 房里的梅剑、兰剑,房外的竹剑、菊剑却已同时笑了出来。惠好脸上一红,转头偷眼向钟灵瞧去,只见她怔怔的望着陆迁,对自己的话似乎全没留意。 他心下蓦地一动:“到楼兰去,我……我和仙子,是在楼兰灵州皇宫的冰窖之中相会的,仙子此刻说不定尚在灵州,三弟既不肯说她住在哪里,我何不到楼兰去打听打听?” 他心中这么想,陆迁却也说道:“二哥,你清灵宫和楼兰国相近,反正要回去,何不便往楼兰国走一遭?这位不知道是甚么剑的姊姊……对不起,你们四位相貌一模一样,我实在分不出来……这位姊姊要你去做驸马爷,虽是说笑,但想到了八月中秋之日,四方豪杰毕集灵州,定是十分热闹。” “大哥,你也不必急急忙忙的赶回南京啦,咱们同到楼兰玩玩,然后再到清灵宫去尝一尝顺情魔女的百年佳酿,实是赏心乐事。那日我在清灵宫,和二哥两个喝得烂醉如泥,好不快活。” 笑忘春来到少室山时,十八名乌环武士以大皮袋盛烈酒随行。但此刻众武士不在身边,他未曾饮酒已久,听到陆迁说起到清灵宫去饮顺情魔女的百年佳酿,不由得舌底生津,嘴角边露出微笑。 吴懿抢着道:“去,去,去!姊夫,咱们大伙儿一起都去。” 她知道要治自己眼盲,务须随惠好去清灵宫中,但若无笑忘春撑腰,惠好纵然肯治,他手下那四个快嘴丫头要是一意为难,终不免夜长梦多。 她听笑忘春沉吟未答,心想:“姊夫外貌粗豪,心中却着实精细,他此刻早已料到我的用心,不如直言相求,更易得他答允。” 当即站起身来,扯着笑忘春的衣袖轻轻摇了几下,求恳道:“姊夫,你如不带我去清灵宫,我……我便终生不见天日了。” 笑忘春心想:“令她双目复明,确是大事。”又想:“我在乌环位望虽尊,却没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中原豪杰都得罪完了,好容易结交到这两个慷慨豪侠的兄弟,若得多聚几日,诚大快事。好在吴懿已经寻到,这时候就算回去南京,那也无所事事,气闷得紧。” 当下便道:“好,二弟、三弟,咱们同去楼兰走一遭,然后再上二弟的清灵宫去,痛饮数日,还须请二弟为陆姑娘医治眼睛。” 次日众人相偕就道。惠好又到宏化寺山门之前叩拜,喃喃祝告,一来拜谢佛祖恩德,二来拜谢寺中诸师二十余年来的养育教导,三来向父亲玄慈、母亲楚三娘的亡灵告别。 到得山下,清灵宫诸女已雇就了驴车,让陆迁和孙知义卧在车里养伤。孙知义满心不是滋味,但宁可忍辱受气,说甚么也不愿和吴懿分离。。 只要吴懿偶然揭开车帷,和他说一两句话,他便要兴奋上好半天,只是吴懿骑在马上,前前后后,总是跟随在笑忘春身边。孙知义心中难过之极,却不敢向她稍露不悦之意。 走了两天,清灵宫诸部逐渐会合。鸾天部首领向惠好和陆迁禀报,她们已会到天寿王,告知他陆迁伤势渐愈,并无大碍。天寿王甚是放心,要鸾天部转告陆迁,早日回去隋燕。 第六百八十二章 金镖侠巧取驸马道 鸾天部诸女又道:“淮南王一行人是向东北方去,陆远山和南方煞神、步相尘却是向西,双方决计碰不到头。”陆迁甚喜,向鸾天部诸女道谢。 杏儿问陆迁道:“令尊要你早回隋燕,他自己怎地又向东北方去?” 陆迁微微一笑,尚未回答,吴懿已笑道:“爹爹定是给我妈拉住了,不许他回隋燕去。杏儿姑娘,你想拉住我哥哥的心,得学学我妈。” 这两天中,陆迁一直在寻思,要不要说明杏儿便是自己妹子,总觉这件事说起来十分尴尬,既伤杏儿之心,又颇损父亲名声,还是暂且不说为妙。 杏儿明知陆迁所以要到楼兰,全是为了要去和那韩姑娘相会,但她每日得与陆迁相见,心愿已足,也不去理会日后陆迁和韩姑娘会见之后却又如何,吴懿冷言冷语的讥嘲于她,她也全不介意。 炎暑天时,午间赤日如火,好在离中秋尚远,众人只拣清晨、傍晚赶路,每日只行六七十里,也就歇了。 在途非止一日,陆迁伤势好得甚快。惠好替孙知义的断腿接上了骨,用夹板牢牢夹住了,看来颇有复原之望。孙知义跟谁也不说话,惠好替他医腿,他脸色仍是悻悻然,一个“谢”字也不说。 这日一行人来到了咸阳古道,陆迁向笑忘春等述说当年刘、项争霸的史迹。笑忘春和惠好都没读过甚么书,听陆迁扬鞭说昔日英豪,都是大感兴味。 忽然间马蹄声响,后面两乘马快步赶来。笑忘春等将坐骑往道旁一拉,好让后面的乘客先行。吴懿却兀自拦在路中,待那两乘马将赶到地身后时,她提起马鞭一抽,便向身后的马头上抽去。后面那骑者提起马鞭,往吴懿的鞭子迎上,口中却叫起来:“陆公子!笑大侠!” 陆迁回头看去,当先那人是巴天石,后边那人是朱丹臣。 巴天石挥鞭挡开吴懿击来的马鞭,和朱丹臣翻身下鞍,向陆迁拜了下去。陆迁忙下马还礼,问道:“我爹爹平安?”只听得嗖的一声响,吴懿又挥鞭向巴天石头上抽落。 巴天石尚未站起,身子向左略挪,仍是跪在地下。吴懿一鞭抽空,巴天石右膝一按,已将鞭梢掀住。吴懿用力回抽,却抽之不动。 她知道自己内力决计不及对方,当即手掌一扬,将鞭子的柄儿向巴天石甩了过去。巴天石恼她气死褚万里,原是有略加惩戒之意,不料她眼睛虽盲,行动仍是机变之极,鞭柄来得十分迅速,巴天石听得风声,急忙侧头相避,头脸虽然避开,但拍的一声,已打中他肩头。 陆迁喝道:“懿妹,你又胡闹!” 吴懿道:“怎么我胡闹了?他要我的鞭子,我给了他便是。” 巴天石嘻嘻一笑,道:“多谢姑娘赐鞭。”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陆迁。 陆迁接过一看,见封皮上“迁儿览”三字正是父亲的手书,忙双手捧了,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的拆开,见是父亲命他到了楼兰之后,如有机缘,当设法娶楼兰公主为妻。 信中言道:“我隋燕僻处南疆,国小兵弱,难抗外敌,如得与楼兰结为姻亲,得一强援,实为保土安民之上策。吾儿当以祖宗基业为重,以社稷子民为重,尽力图之。” 陆迁读完此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道:“这个……这个……” 巴天石又取出一个大信封,上面盖了“隋燕国皇太弟淮南王保国大将军”的朱红大印,说道:“这是王爷写给楼兰皇帝求亲的亲笔函件,请公子到了灵州之后,呈递楼兰皇帝。” 朱丹臣也笑呵呵的道:“公子,祝你马到成功,娶得一位如花似玉的公主回去隋燕,置我国江山如磐石之安。” 陆迁神色更是尴尬,问道:“爹爹怎知我去楼兰?” 巴天石道:“王爷得知青衫公子往楼兰去求亲,料想公子……也……也会前去瞧瞧热闹。王爷吩咐,公子须当以国家大事为重,儿女私情为轻。” 吴懿嘻嘻一笑,说道:“这叫做知子莫若父啦。爹爹听说方青鸾去楼兰,料想韩姑娘定然随之同去,他自己这个宝贝儿子自然便也会巴巴的跟了去。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自己怎么又不以国家大事为重,以儿女私情为轻?怎地离国如此之久,却不回去?” 巴天石、朱丹臣、陆迁三人听吴懿出言对自己父亲如此不敬,都是骇然变色,她所说的虽是实情,但做儿女的,如何可以直言编排父亲的不是? 吴懿又道:“哥哥,爹爹信中写了甚么?有提到我没有?” 陆迁道:“爹爹没知道你和我在一起。” 吴懿道:“嗯,是了,他不知道。爹爹有嘱咐你找我吗?有没有叫你设法照顾你这个瞎了眼的妹子?” 陆长风的信中并未提及此节,陆迁心想若是照直而说,不免伤了妹子之心,便向巴朱二人连使眼色,要他们承认父王曾有找寻吴懿之命。哪知巴朱二人假作不懂,并未迎合。 朱丹臣道:“淮南王命咱二人随侍公子,听由公子爷差遣,务须娶到楼兰国的公主。否则我二人回到隋燕,王爷就不怪罪,我们也是脸上无光,难以见人。”言下之意,竟是陆长风派他二人监视陆迁,非做上楼兰的驸马不可。 陆迁苦笑道:“我本就不会武艺,何况重伤未愈,真气提不上来,怎能和天下的英雄好汉相比?” 巴天石转头向笑忘春、惠好躬身说道:“淮南王命小人拜上笑大侠、惠好先生,请二位念在金兰结义之情,相助我们公子一臂之力。淮南王又说:少室山上匆匆之间,未得与两位多所亲近,甚为抱憾,特命小人拳上薄礼。” 说着取出一只碧玉雕琢的狮子,双手奉给笑忘春。朱丹臣从怀中取出一柄象牙扇子,扇面上有陆长风的书法,呈给惠好。 二人称谢接过,都道:“三弟之事,我们自当全力相助,何劳陆伯父嘱咐?蒙赐珍物,更是不敢当了。” 吴懿道:“你道爹爹是好心么?他是叫你们二人不要和我哥哥去争做驸马。我爹爹生怕他的宝贝儿子争不过你们两个。你们这么一口答应,可上了我爹爹的当啦。” 第六百八十三章 小和尚慈悲纱罩灯 笑忘春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自你姊姊死后,我岂有再娶之意?” 吴懿道:“你嘴里自然这么说,谁知道你心里却又怎生想?惠好先生,你忠厚老实,不似我哥哥这么风流好色,到处留情,你从... 《金镖笑侠录》第六百八十三章 小和尚慈悲纱罩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四章 探楼兰偶遇旧红颜 两名大汉连伤二人,余人不敢再进。忽听得蹄声得答答,山径上一匹驴子走了上来。驴背上骑着一个少年书生,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宽袍缓带,神情既颇儒雅,容貌又极俊美。 他骑着驴子走过笑忘春等一干人身旁时,众人觉得他与一路上所见的江湖豪土不大相同,不由得向他多瞧了几眼。 陆迁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又道:“你……你……你……” 那书生向他瞧也不瞧,挨着各人坐骑,抢到了前头。 杏儿奇道:“你认得这位相公?” 陆迁脸上一红,道:“不,我看错人了。他……他是个男人,我怎认得?” 他这句话实在有点不伦不类,吴懿登时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哥哥,原来你只认得女子,不认得男人。” 她顿了一顿,问道:“难道刚才过去的是男人么?这人明明是女的。” 陆迁道:“你说他是女人?” 吴懿道:“当然啦,她身上好香,全是女人的香气。” 陆迁听到这个“香”字,心中怦怦乱跳:“莫非……莫非当真是她?” 这时那书生已骑驴到了两条大汉的面前,叱道:“让开!”这两字语音清脆,果是女子的喉音。 陆迁更无怀疑,叫道:“李姑娘,霜霜,妹子!你……你……你……我……我……”口中乱叫,催坐骑追上去。 惠好叫道:“三弟,小心伤口。”和巴天石、朱丹臣两人同时拍马追了上去。 那少年书生骑在驴背之上,只瞪着两条大汉,却不回过头来。巴天石、朱丹臣从侧面看去,但见他俏目俊脸,果然便是当日随同陆迁来到隋燕淮南王府的李霜霜。二人暗叫:“惭愧,咱们明眼人,还不如个瞎子。” 殊不知吴懿目不见物,耳音嗅觉却比旁人敏锐,李霜霜体有异香,她一闻到便知是个女子。众人却明明看到一个少年书生,匆匆之间,难辨男女。 陆迁纵马驰到李霜霜身旁,伸手往她肩上搭去,柔声道:“妹子,这些日子你在哪里?我可想得你好苦!” 李霜霜一缩肩,避开他手,转过头来,冷冷的道:“你想我?你为甚么想我?你当真想我了?” 陆迁一呆,她这三句问话,自己可一句也答不上来。 对面持杵大汉哈哈大笑,说道:“好,原来你是个女娃子,我便放你过去。” 持锤大汉叫道:“娘儿们可以过去,臭男人便不行。喂,你滚回去,滚回去!” 一面说,一面指着陆迁,喝道:“你这种小白脸,老子一见便生气。再上来一步,老子不将你打成肉浆才怪。” 陆迁道:“尊兄言之差矣!这是人人可行的大道,尊兄为何不许我过?愿闻其详。” 那大汉道:“吐蕃国宗赞王子有令:此关封闭十天,待过了八月中秋再开。在中秋节以前,女过男不过,僧过俗不过,老过少不过,死过活不过!这叫‘四过四不过’。” 陆迁道:“那是甚么道理?” 那大汉大声道:“道理,道理!老子的铜锤,我兄弟的铁杵便是道理。宗赞王子的话便是道理。你是男子,既非和尚,又非老翁,若要过关,除非是个死人。” 李霜霜怒道:“呸,偏有这许多罗里罗唆的臭规矩!”右手一扬,嗤嗤两声,两枚小箭分向两名大汉射去。 只听得拍拍两下,如中败革,眼见小箭射进了两名大汉胸口衣衫,但二人竟如一无所损。 持杵大汉怒喝:“不识好夕的小姑娘,你放暗器么?” 李霜霜大吃一惊,心道:“这二人多半身披软甲,我的毒箭届然射他们不死。” 那持杵大汉伸出大手,向李霜霜揪来。这人身子高大,李霜霜虽骑在驴背,但他一手伸出,便揪向她胸口。 陆迁叫道:“尊兄休得无礼!”左手疾伸去挡。那大汉手掌一翻,便将陆迁手腕牢牢抓住。 持锤大汉叫道:“妙极!咱哥儿俩将这小白脸撕成两半!”将双锤并于左手,右手一把抓住了陆迁左腕,用力便扯。 李霜霜急叫:“休得伤我哥哥!”嗤嗤数箭射出,都如石沉大海,虽然中在两名大汉身上,却是不损其分毫,想要射他二人头脸眼珠,可是中间隔了个陆迁,又怕伤及于他。 两旁山峰壁立,惠好、巴天石、朱丹臣三人被他们二人的坐骑阻住了,无法上前相救。 惠好飞身离鞍,跃到持杵大汉身侧,伸指正要往他胁下点去,却听得陆迁哈哈大笑,说道:“二哥不须惊惶,他们伤我不得。” 只见两条铁塔也似的大汉渐渐矮了下来,两颗大头摇摇摆摆,站立不定,过不多时,砰砰两声,倒在地下。陆迁的“太乙神功”专吸敌人功力,两条大汉的内力一尽,天生膂力也即无用,两人委顿在地,形如虚脱。 陆迁说道:“你们已打死打伤了这许多人,也该受此惩罚,下次万万不可。” 杏儿恰于此时赶到,笑道:“只怕他们下次再也没打人的本领了。”转头向李霜霜道:“李姊姊,我真想不到是你!” 李霜霜冷冷的道:“你是我亲妹子,只叫‘姊姊’便了,何必加上个‘李’字?” 杏儿奇道:“李姊姊,你说笑了,我怎么会是你的亲妹子?” 李霜霜向陆迁一指道:“你去问他!”杏儿转向陆迁,待他解释。 陆迁纵骑赶了上去,问道:“这些时来,你却在哪里?妹子,你……你可真清减了。” 李霜霜心高气傲,动不动便出手杀人,但听了他这句温柔言语,突然胸口一酸,一年多来道路流离,种种风霜雨雪之苦,无可奈何之情,霎时之间都袭上了心头,泪水再也无法抑止,扑簌簌的便滚将下来。 陆迁道:“好妹子,我们大伙儿人多,有个照应,你就跟我们在一起罢。” 李霜霜道:“谁要你照应?没有你,我一个人不也这么过日子了?” 陆迁道:“我有许多话要跟你说,好妹子,你答应跟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李霜霜道:“你又有甚么话跟我说了?多半是胡说八道。”嘴里虽没答允,口风却已软了。 陆迁甚喜,搭讪道:“好妹子,你虽然清瘦了些,可越长越俊啦!” 李霜霜脸一沉,道:“你是我兄长,可别跟我说这些话。” 她心下烦乱已极,明知陆迁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但对他的相思爱慕之情,别来非但并未稍减,更只有与日俱增。 第六百八十五章 多情郎奈何无情事 陆迁笑道:“我说你越长越俊,也没甚么不对。好妹子,你为甚么着了男装上灵州去?是去招驸马么?像你这么俊美秀气的少年书生,那楼兰公主一见之后,非爱上你不可。” 李霜霜道:“那你为甚么又上灵州去了?” 陆迁脸上微微一红,道:“我是去瞧瞧热闹,更无别情。” 李霜霜哼的一声,道:“你别尽骗我。爹爹叫你去做楼兰驸马,命这姓巴的、姓朱的送信给你,你当我不知道么?” 陆迁奇道:“咦,你怎么知道了?” 李霜霜道:“我妈撞到了咱们的好爹爹,我跟妈在一起,爹爹的事我自然也听到了。” 陆迁道:“原来如此。你知道我要上灵州去,因此跟着来瞧瞧我,是不是?” 李霜霜脸上微微一红,陆迁这话正中了她的心事,但她兀自嘴硬,道:“我瞧你干甚么?我想瞧瞧那位楼兰公主到底是怎样美法,闹得这般天下哄动。” 陆迁想说:“她能有你一半美,也已算了不起啦!”随即觉得这话跟情人说则可,跟妹妹说却是不可,话到口边,又即忍住。 李霜霜道:“我又想瞧瞧,咱们隋燕国的陆王子,是不是能攀上这门亲事。” 陆迁低声道:“我是决计不做楼兰驸马的,妹妹,这句话你可别泄漏出去。爹爹真要逼我,我便逃之夭夭。” 李霜霜道:“难道爹爹有命,你也敢违抗?” 陆迁道:“我不是抗命,我是逃走。” 李霜霜笑道:“逃走和抗命,又有甚么分别?人家金枝玉叶的公主,你为甚么不要?” 自从见面以来,这是她初展笑脸,陆迁心下大喜,道:“你当我和爹爹一样吗?见一个,爱一个,到后来弄到不可开交。” 李霜霜道:“哼,我瞧你和爹爹也没甚么两样,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只不过你没爹爹这么好福气。” 她叹了口气,说道:“像我妈,背后说起爹爹来,恨得甚么似的,可是一见了他面,却又眉花眼笑,甚么都原谅了。现下的年轻姑娘们哪,可再没我妈这么好了。” 巴天石和朱丹臣等过来和李霜霜相见,又替她引见笑忘春、惠好等人。巴朱二人虽知她是淮南王之女,但并未行过正式收养之礼,是以仍称她为“李姑娘”。 众人行得数里,忽听得左首传来一声惊呼,更有人大声号叫,却是南方煞神的声音,似乎遇上了甚么危难。 陆迁道:“是我徒弟!” 杏儿叫道:“咱们快去瞧瞧,你徒弟为人倒也不坏。” 惠好也道:“正是!”他母亲楚三娘是南方煞神的同伙,不免有些香火之情。 众人催骑向号叫声传来处奔去,转过几个山坳,见是一片密林,对面悬崖之旁,出现一片惊心动魄的情景。 一大块悬崖突出于深谷之上,崖上生着一株孤零零的松树,形状古拙。松树上的一根枝干临空伸出,有人以一根杆棒搭在枝干上,这人一身青袍,正是陆远山。 他左手抓着杆棒,右手抓着另一根杆棒,那根杆棒的尽端也有人抓着,却是南方煞神。南方煞神的另一只手抓住了一人的长发,乃是穷凶极恶步相尘,步相尘双手分别握着一个少女的两只手腕。 四人宛如结成一条长绳,临空飘荡,着实凶险,不论哪一个人失手,下面的人立即堕入底下数十丈的深谷。谷中万石森森,犹如一把把刀剑般向上耸立,有人堕了下去,决难活命。 其时一阵风吹来,将南方煞神、步相尘,和那少女三人都吹得转了半个圈子。这少女本来背向众人,这时转过身来,陆迁大声叫“啊哟”,险些从马上掉将下来。 那少女正是他朝思暮想、无时或忘的韩姑娘。 陆迁一定神间,眼见悬崖生得奇险,无法纵马上去,当即一跃下马,抢着奔去。将到松树之前,只见一个头大身矮的胖子手执大斧,正在砍那松树。 陆迁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叫道:“喂,喂,你干甚么?” 那矮胖子毫不理睬,只是一斧斧的往树上砍去,嘭嘭大响,碎木飞溅。陆迁手指一伸,提起真气,欲以无影神剑伤他,不料他这无影神剑要它来时却未必便来,连指数指,剑气影踪全无,惶急大叫:“大哥、二哥,两个好妹子,四位好姑娘,快来,快来救人!” 呼喝声中,笑忘春、惠好等都奔将过来。原来这胖子给大石挡住了,在下面全然见不到。幸好那松树粗大,一时之间无法砍断。 笑忘春等一见这般情状,都是大为惊异,说甚么也想不明白,如何会出现这等希奇古怪的情势。 惠好叫道:“胖子老兄,快停手,这棵树砍不得了。” 那胖子道:“这是我种的树,我喜欢砍回家去,做一口棺材来睡,你管得着么?”说着手上丝毫不停。下面南方煞神的大呼小叫之声,不绝传将上来。 陆迁道:“二哥,此人不可理喻,请你快去制止他再说。” 惠好道:“甚好!”便要奔将过去。 突见一人撑着两根木杖,疾从众人身旁掠过,几个起落,已挡在那矮胖子之前,却是孙知义,不知他何时从驴车中溜了出来。 孙知义一杖拄地,一杖提起,森然道:“谁也不可过来!” 李霜霜从来没见过此人,突然看到他奇丑可怖的面容,只吓得花容失色,“啊”的一声低呼。 陆迁忙道:“孙帮主,你快制止这位胖子仁兄,叫他不可再砍松树。” 孙知义冷冷的道:“我为甚么要制住他?有甚么好处?” 陆迁道:“松树一倒,下面的人都要摔死了。” 惠好见情势凶险,纵身跃将过去,心想就算不能制住那胖子,也得将陆远山、南方煞神等拉上来。 他想当日所以能解开那“撼世棋局”,全仗陆远山指点,此后学到一身本领,便由此发端,虽然这件事对他到底是祸是福,实所难言,但陆远山对他总是一片好意。 孙知义右手将木杖在地上一插,右掌立即拍出,一股阴寒之气随伴着掌风直逼而至。 惠好虽不怕他的寒阴毒掌,却也知道此掌功力深厚,不能小觑,当即凝神还了一掌。孙知义第二掌却对准松树的树干拍落,松枝大晃,悬挂着的四人更摇晃不已。 陆迁急叫:“二哥不要再过去了,有话大家好说,不必动蛮。孙帮主,你跟谁有仇?何必害人?” 第六百八十六章 撞惊险煞神折心性 孙知义道:“段公子,你要我制住这胖子,那也不难,可是你给我甚么好处?” 陆迁道:“甚……甚么好处都给……你……你要甚么,我给甚么。决不讨价还价,快,快,再迟得片刻,可来不及了。” 孙知义道:“我制住这胖子后,立即要和吴懿姑娘离去,你和笑忘春、惠好一干人,谁也不得阻拦。此事可能答允?” 陆迁道:“吴懿?她……她要请我二哥施术复明,跟了你离去,她的眼睛怎么办?” 孙知义道:“惠好先生能替她施术复明,我自也能设法治好她的眼睛。” 陆迁道:“这个……这个……”眼见那矮胖子还是一斧、一斧的不断砍那松树,心想此刻千钧一发,终究是救命要紧,便道:“我答允……答允你便了!你……你……快……” 孙知义右掌挥出,击向那胖子。那胖子嘿嘿冷笑,抛下斧头,扎起马步,一声断喝,双掌向孙知义的掌力迎上,掌风虎虎,声势极是威猛,孙知义这一掌中却半点声息也无。 突然之间,那胖子脸色大变,本是高傲无比的神气,忽然变为异常诧异,似乎见到了天下最奇怪、最难以相信的事,跟着嘴角边流下两条鲜血,身子慢慢缩成一团,慢慢向崖下深谷中掉了下去。 隔了好一会,才听得腾的一声,自是他身子撞在谷底乱石之上,声音闷郁,众人想像这矮胖子脑裂肚破的惨状,都是忍不住身上一寒。 惠好飞身跃上松树的枝干,只见陆远山的钢杖深深嵌在树枝之中,全凭一股内力粘劲,挂住了下面四人,内力之深厚,实是非同小可。惠好伸左手抓住钢杖,提将上来。 南方煞神在下面大加称赞:“小和尚,我早知你是个好和尚。你是我二姊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侄儿。既是我的侄儿,本领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若不是你来相助一臂之力,我们在这里吊足三日三夜,这滋味便不大好受了。” 步相尘道:“这当儿还在吹大气,怎么能吊得上三日三夜?” 南方煞神怒道:“我支持不住之时,右手一松,放开了你的头发,不就成了,要不要我试试?”他二人虽在急难之中,还是不住的拌嘴。 片刻之间,惠好将陆远山接了上来,跟着将南方煞神与步相尘一一提起,最后才拉起韩凝儿。她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已然晕去。 陆迁先是大为欣慰,跟着便心下怜惜,但见她双手手腕上都是一圈紫黑之色,现出步相尘深深的指印,想起步相尘凶残好色,对李霜霜和杏儿都曾意图非礼,每一次都蒙南方煞神搭救,今日之事,自然又是恶事重演,不由得恼怒之极,说道:“大哥、二哥,这个步相尘生性奸恶,咱们把他杀了吧!” 南方煞神叫道:“不对,不对!段……那个师父……今日全靠老四救了你这个……你这个老婆……我这个师娘……不然的话,你老婆早已一命呜呼了。” 他这几句虽然颠三倒四,众人却也都听得明白。适才陆迁为了韩凝儿而焦急逾恒之状,李霜霜一一都瞧在眼里,未见韩凝儿上来,已不禁黯然自伤,迨见到她神清骨秀、端丽无双的容貌,心中更是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只见她双目慢慢睁开,“嘤”的一声,低声道:“这是在黄泉地府么?我……我已经死了么?” 南方煞神怒道:“你这个妞儿当真胡说八道!倘若这是黄泉地府,难道咱们个个都是死鬼?你现下还不是我师父的老婆,我得罪你几句,也不算是以下犯上。不过时日无多,依我看来,你迟早要做我师娘,良机莫失,还是及早多叫你几声小妞儿比较上算。” “喂,我说小妞儿啊,好端端地干甚么寻死觅活?你死了是你自己甘愿,却险些儿陪上我把弟步相尘的一条性命。步相尘死了也就罢了,咱们陆老大死了,那就可惜得紧。就算陆老大死了也不打紧,我南方煞神陪你死了,可真是大大的犯不着啦!” 陆迁柔声安慰:“韩姑娘,这可受惊了,且靠着树歇一会。” 韩凝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手捧着脸,低声道:“你们别来管我,我……我……我不想活啦。” 陆迁吃了一惊:“她真的是要寻死,那为甚么?难道……难道……”斜眼向步相尘瞧去,见到他暴戾凶狠的神色,心中暗叫:“啊哟!莫非韩姑娘受了此人之辱,以至要自寻短见?” 杏儿走上一步,说道:“小徒弟,你好阿!” 南方煞神一见大喜,大声道:“小师娘,你也好呀!” 钟灵道:“你别叫我小甚么的,怪难听的。小徒弟,我问你,这位姑娘到底为甚么要寻死?又是这个竹篙儿惹的祸么?”说着双手凑在嘴边,向十根手指吹了几口气。步相尘脸色大变,退开两步。 南方煞神连连摇头,说道:“不是,不是,天地良心,这一次老四是真变了性,忽然做起好事来。咱三人少了楚三娘这个伴儿,都是闷闷不乐,出来散散心,走到这里,刚好见到这小妞儿跳崖自尽,她跳出去的力道太大,老四又没抓得及时,唉,他本来是个穷凶极恶的家伙,突然改做好事,不免有点不自量力……” 步相尘怒道:“你奶奶的,我几时大发善心,改做好事了?我平日里最喜欢美貌姑娘,见到这韩姑娘跳崖寻死,我自然舍不得,我是要抓她回去,做几天老婆。” 南方煞神暴跳如雷,戟指骂道:“你奶奶的,老子当你变性,伸手救人,念着大家是天下著名恶汉的情谊,才伸手抓你头发,早知如此,让你掉下去摔死了倒好。” 杏儿笑道:“小徒弟,你本来外号叫作‘南方煞神’原是专做坏事,不做好事的,几时又转了性啦?是跟你师父学的吗?” 南方煞神搔了搔头皮,道:“不是,不是!决不转性,决不转性!只不过四方煞神少了一个,不免有点不带劲。我一抓到老四的头发,给他一拖,不由得也向谷下掉去,幸好陆老大武功了得,一杖伸将过来,给我抓住了。可是我们三人四百来斤的份量,这一拖一拉,一扯一带,将陆老大也给牵了下来。他一杖甩出,钩住了松树,正想慢慢设法上来,不料来了个吐蕃国的矮胖子,拿起斧头,便斫松树。” 第六百八十七章 觅情长陆迁显真心 杏儿道:“这矮胖子是吐蕃国人么?他又为甚么要害你们性命?” 南方煞神向地下吐了口唾沫,说道:“我们四方煞神乃是西楼兰国中数一数二,不,不,是数三数四的高手,你们大家自然都是久仰的了。这次皇上替公主招驸马,吩咐国内的高手四下巡视,不准闲杂人等前来捣乱。” “哪知那吐蕃国的王子蛮不讲理,居然派人把守楼兰国的四处要道,不准旁人去招驸马,只准他小子一个儿去招。我们自然不许,大伙儿就打了一架,打死十来个吐蕃武士。所以嘛,如此这般,我们三方煞神和吐蕃国的武士们,就不是好朋友啦。”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算有了点头绪,但韩凝儿为甚么要自寻短见,却还是不明白。 南方煞神又道:“韩姑娘,我师父来啦,你们还是做夫妻罢,你不用寻死啦!” 韩凝儿抬起头来,抽抽噎噎的道:“你再胡说八道的欺侮我,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陆迁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转头向南方煞神道:“徒儿,你不可……” 南方煞神道:“做什么!” 陆迁道:“你……你别再胡说八道了。不过你救人有功,为师感激不尽。下次我真的教你几手功夫。” 南方煞神睁着怪眼,斜视韩凝儿,说道:“你不肯做我师娘,肯做的人还怕少了?这位大师娘,这位小师娘,都是我的师娘。”说着指着李霜霜,又指着杏儿。 李霜霜脸一红,啐了一口,道:“咦,那个丑八怪呢?” 众人适才都全神贯注的瞧着惠好救人,这时才发现孙知义和吴懿已然不知去向。 陆迁道:“大哥,他们走了么?” 笑忘春道:“他们走了。你既答允了他,我就不便再加阻拦。” 言下不禁茫然,不知吴懿随孙知义去后,将来究竟如何。 南方煞神叫道:“老大、老四,咱们回去了吗?”眼见陆远山和步相尘向西而去,转头向陆迁道:“我要去了!”放开脚步,跟着陆远山和步相尘径回灵州。 杏儿道:“韩姑娘,咱们坐车去。”扶着韩凝儿,走进吴懿原先坐的驴车之中。当下一行人齐向灵州进发。傍晚时分,到了灵州城内。 其时楼兰国势方张,拥有二十二州。黄河之南有灵州、洪州、银州、夏州诸州,河西有兴州、凉州、甘州、肃州诸州,即今甘肃、宁夏、绥远一带。其地有黄河灌溉之利,五谷丰饶,所谓“黄河百害,惟利一套”,楼兰国所占的正是河套之地。兵强马壮,控甲五十万。 楼兰士卒骁勇善战,史书有云:“用兵多立虚岩,设伏兵包敌,以铁骑为前军,乘善马,重甲,刺斫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马上,不坠。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 楼兰皇帝虽是姓李,其实是胡人拓跋氏,太宗在位时赐姓李。楼兰人转战四方,疆界变迁,国都时徙。灵州是楼兰大城,但与中原名都相比,自然远远不及。 这一晚笑忘春等无法找到宿店。灵州本不繁华,此时中秋将届,四方来的好汉豪杰不计其数,几家大客店早住满了。笑忘春等又再出城,好容易才在一座庙宇中得到借宿之所,男人挤在东厢,女子住在西厢。 陆迁自见到韩凝儿后,又是欢喜,又是忧愁,这晚上翻来覆去,却如何睡得着?心中只想:“韩姑娘为甚么要自寻短见?我怎生想个法子劝解于她才是?唉,我既不知她寻短见的原由,却又何从劝解?” 眼见月光从窗格中洒将进来,一片清光,铺在地下。他难以入睡,悄悄起身,走到庭院之中,只见墙角边两株疏桐,月亮将圆未圆,渐渐升到梧桐顶上。 这时盛暑初过,但甘凉一带,夜半已颇有寒意,陆迁在桐树下绕了几匝,隐隐觉得胸前伤口处有些作痛,知是日间奔得急了,触动了伤处,不由得又想:“她为甚么要自寻短见?” 信步出庙,月光下只见远处池塘边人影一闪,依稀是个白衣女子,更似便是韩凝儿的模样。陆迁吃了一惊,暗叫:“不好,她又要去寻死了。”当即展开轻功,抢了过去。 霎时间便到了那白衣人背后。池塘中碧水如镜,反照那白衣人的面容,果然便是韩凝儿。 陆迁不敢冒昧上前,心想:“她在少室山上对我嗔恼,此次重会,仍然丝毫不假辞色,想必余怒未息。她所以要自寻短见,说不定为了生我的气。唉,陆迁啊陆迁,你唐突佳人,害得她凄然欲绝,当真是百死不足以赎其辜了。” 他躲在一株大树之后,自怨自叹,越思越觉自己罪愆深重。世上如果必须有人自尽,自然是他陆迁,而决计不是眼前这位韩姑娘。 只见那碧玉般的池水面上,忽然起了漪涟,几个小小的水圈慢慢向外扩展开去,陆迁凝神看去,见几滴水珠落在池面,原来是韩凝儿的泪水。 陆迁更是怜惜,但听得她幽幽叹了口气,轻轻说道:“我……我还是死了,免得受这无穷无尽的煎熬。” 陆迁再也忍不住,从树后走了出来,说道:“韩姑娘,千不是,万不是,都是我陆迁的不是,千万请你担代。你……你倘若仍要生气,我只好给你跪下了。”他说到做到,双膝一屈,登时便跪在她面前。 韩凝儿吓了一跳,忙道:“你……你干甚么?快起来,要是给人家瞧见了,却成甚么样子?” 陆迁道:“要姑娘原谅了我,不再见怪,我才敢起来。” 韩凝儿奇道:“我原谅你甚么?怪你甚么?那干你甚么事?” 陆迁道:“我见姑娘伤心,心想姑娘事事如意,定是我得罪了方公子,令他不快,以致惹得姑娘烦恼。下次若再撞见,他要打我杀我,我只逃跑,决不还手。” 韩凝儿顿了顿脚,叹道:“唉,你这……你这呆子,我自己伤心,跟你全不相干。”。 陆迁道:“如此说来,姑娘并不怪我?” 韩凝儿道:“自然不怪!” 第六百八十八章 肺腑言娓娓劝佳人 陆迁道:“那我就放心了。”站起身来,突然间心中老大的不是滋味。倘若韩凝儿为了他而伤心欲绝,打他骂他,甚至拔剑刺他,提刀砍他,他都会觉得十分开心,可是她偏偏说:“我自己伤心,跟你全不相干。”霎时间不由得茫然若失。 只见韩凝儿又垂下了头,泪水一点一点的滴在胸口,她的绸衫不吸水,泪珠顺着衣衫滚了下去,陆迁胸口一热,说道:“姑娘,你到底有何为难之事,快跟我说了。我尽心竭力,定然给你办到,总是要想法子让你转嗔为喜。” 韩凝儿慢慢抬起头来,月光照着她含着泪水的眼睛,宛如两颗水晶,那两颗水晶中现出了光辉喜意,但光彩随即又黯淡了,她幽幽的道:“陆公子,你一直待我很好,我心里……我心里自然很感激。只不过这件事,你实在无能为力,你帮不了我。” 陆迁道:“我自己确没甚么本事,但我笑大哥、惠好二哥都是一等一的武功,他们都在这里,我跟他两个是结拜兄弟,亲如骨肉,我求他们甚么事,谅无不允之理。姑娘,你究竟为甚么伤心,你说给我听。就算真的棘手之极,无可挽回,你把伤心的事说了出来,心中也会好过些。” 韩凝儿惨白的脸颊上忽然罩上了一层晕红,转过了头,不敢和陆迁的目光相对,轻轻说话,声音低如蚊蚋:“他……他要去做楼兰驸马。公冶二哥来劝我,说甚么……甚么为了兴复大楚,可不能顾儿女私情。”她一说了这几句话,一回身,伏在陆迁肩头,哭了出来。 陆迁受宠若惊,不敢有半点动弹,恍然大悟之余,不由得呆了,也不知是喜欢呢还是难过,原来韩凝儿伤心,是为了方青鸾要去做楼兰驸马,他娶了楼兰公主,自然将韩凝儿置之不顾。 陆迁自然而然的想到:“她若嫁不成师哥,说不定对我便能稍假辞色。我不敢要她委身下嫁,只须我得能时时见到她,那便心满意足了。她喜欢清静,我可以陪她到人迹不到的荒山孤岛上去,朝夕相对,乐也如何?”想到快乐之处,忍不住手舞足蹈。 韩凝儿身子一颤,退后一步,见到陆迁满脸喜色,嗔道:“你……你……我还当你好人呢,因此跟你说了,哪知道你幸灾乐祸,反来笑我。” 陆迁急道:“不,不!韩姑娘,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陆迁若有半分对你幸灾乐祸之心,教我天雷劈顶,万箭攒身。” 韩凝儿道:“你没有坏心,也就是了,谁要你发誓?那么你为甚么高兴?” 她这句话刚问出口,心下立时也明白了:陆迁所以喜形于色,只因方青鸾娶了楼兰公主,他去了这个情敌,便有望和自己成为眷属。 陆迁对她一见倾心,情致殷殷,韩凝儿岂有不明之理?只是她满腔情意,自幼便注在这师哥身上,有时念及陆迁的痴心,不免歉然,但这个“情”字,却是万万牵扯不上的。 她一明白陆迁手舞足蹈的原因,不由得既惊且羞,红晕双颊,嗔道:“你虽不是笑我,却也是不安好心。我……我……我……” 陆迁心中一惊,暗道:“陆迁啊陆迁,你何以忽起卑鄙之念,竟生乘火打劫之心?岂不是成了卑鄙小人?” 眼见到她楚楚可怜之状,只觉但教能令得她一生平安喜乐,自己纵然万死,亦所甘愿,不由得胸间豪气陡生,心想:“适才我只想,如何和她在荒山孤岛之上,晨夕与共,其乐融融,可是没想到这‘其乐融融’,是我陆迁之乐,却不是她韩凝儿之乐。我陆迁之乐,其实正是她韩凝儿之悲。我只求自己之乐,那是爱我自己,只有设法使她心中欢乐,那才是真正的爱她,是为她好。” 韩凝儿低声道:“是我说错了么?你生我的气么?” 陆迁道:“不,不,我怎会生你的气?” 韩凝儿道:“那么你怎地不说话?” 陆迁道:“我在想一件事。”他心中不住盘算:“我和方公子相较,文才武艺不如,人品风采不如,倜傥潇洒、威望声誉不如,可说样样及他不上。更何况他二人是中表之亲,自幼儿青梅竹马,钟情已久,我更加无法相比。” “可是有一件事我却须得胜过方公子,我要令韩姑娘知道,说到真心为她好的,方公子却不如我了。 “二十多年之后,韩姑娘和方公子生下儿子、孙子后,她内心深处,仍会想到我陆迁,知道这世上全心全意为她设想的,没第二个人能及得上我。” 他心意已决,说道:“韩姑娘,你不用伤心,我去劝告方公子,叫他不可去做楼兰驸马,要他及早和你成婚。” 韩凝儿吃了一惊,说道:“不!那怎么可以?我师哥恨死了你,他不会听你劝的。” 陆迁道:“我当晓以大义,向他点明,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夫妇间情投意合,两心相悦。他和楼兰公主素不相识,既不知她是美是丑,是善是恶,旦夕相见,便成夫妻,那是大大的不妥。我又要跟他说,韩姑娘清丽绝俗,世所罕见,温柔娴淑,找遍天下再也遇不到第二个。过去一千年中固然没有,再过一千年仍然没有。何况韩姑娘对你方公子一往情深,你岂可做那薄幸郎君,为天下有情人齐声唾骂,为江湖英雄好汉卑视耻笑?” 韩凝儿听了他这番话,甚是感动,幽幽的道:“陆公子,你说得我这么好,那是你有意夸奖,讨我喜欢……” 陆迁忙道:“不然,不然!”话一出口,便想到这是受了一贯士的感染,学了他的口头禅,忍不住一笑,又道:“我是一片诚心,句句乃肺腑之言。” 韩凝儿也被他这“不然不然”四字引得破涕为笑,说道:“你好的不学,却去学我一大哥。” 陆迁见她开颜欢笑,十分喜欢,说道:“我自必多方劝导,要方公子不但消了做楼兰驸马之念,还须及早和姑娘成婚。” 韩凝儿道:“你这么做,又为了甚么?于你能有甚么好处?” 陆迁道:“我能见到姑娘言笑晏晏,心下欢喜,那便是极大的好处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 争席位相逢青衫居 韩凝儿心中一凛,只觉他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言语,实是对自己钟情到十分。 但她一片心思都放在方青鸾身上,一时感动,随即淡忘,叹了口气道:“你不知我师哥的心思。在他心中,兴复大楚是天下第一等大事。” “公冶二哥曾跟我说,我师哥说道:男儿汉当以大业为重,倘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都便不是英雄了。他又说:楼兰公主是无盐嫫母也罢,是泼辣悍妇也罢,他都不放在心上,最要紧的是能助他光复大楚。” 陆迁沉吟道:“那确是实情,他方家一心一意想做皇帝,楼兰能起兵助他复国,这件事……这件事……倒是有些为难。” 眼见韩凝儿又是泪水盈盈欲滴,只觉便是为她上刀山、下油锅,也是闲事一桩,一挺胸膛,说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让我去做楼兰驸马。你师哥做不成驸马,就非和你成婚不可了。” 韩凝儿又惊又喜,问道:“甚么?” 陆迁道:“我去抢这个驸马都尉来做。” 韩凝儿在少室山上,亲眼见到他以无影剑意打得方青鸾无法还手,心想他的武功确比师哥为高,如果他去抢做驸马,师哥倒真的未必能抢得到手,低低的道:“陆公子,你待我真好,不过这样一来,我师哥可真要恨死你啦。” 陆迁道:“那又有甚么干系?反正现下他早就恨我了。” 韩凝儿道:“你刚才说,也不知那楼兰公主是美是丑,是善是恶,你却为了我而去和她成亲,岂不是……岂不是……太委屈了你?” 陆迁当下便要说:“只要为了你,不论甚么委屈我都甘愿忍受。”但随即便想:“我为你做事,倘若居功要你感恩,不是君子的行径。”便道:“我不是为了你而受委屈,我爹爹有命,要我去设法娶得这位楼兰公主。我是秉承爹爹之命,跟你全不相干。” 韩凝儿冰雪聪明,陆迁对她一片深情,岂有领略不到的?心想他对自己如此痴心,怎会甘愿去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他为了自己而去做大违本意之事,却毫不居功,不由得更是感激,伸出手来,握住了陆迁的手,说道:“陆公子,我……我……今生今世,难以相报,但愿来生……”说到这里,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二人数度同经患难,背负扶持,肌肤相接,亦非止一次,但过去都是不得不然,这一次却是韩凝儿心下感动,伸手与陆迁相握。 陆迁但觉她一只柔腻软滑的手掌款款握着自己的手,霎时之间,只觉便是天塌下来也顾不得了,欢喜之情,充满胸臆,心想她这么待我,别说要我娶楼兰公主,便是大唐公主、波斯公主、吐蕃公主、高丽公主一起娶了,却又如何? 他重伤未愈,狂喜之下,热血上涌,不由得精神不支,突然间天旋地转,头晕脑胀,身子摇了几摇,一个侧身,咕咚一声,摔入了碧波池中。 韩凝儿大吃一惊,叫道:“陆公子,陆公子!”伸手去拉。幸好池水甚浅,陆迁给冷水一激,脑子也清醒了,拖泥带水的爬将上来。 韩凝儿这么一呼,庙中许多人都惊醒了。笑忘春、惠好、巴天石、朱丹臣等都奔出来。见到陆迁如此狼狈的神情,韩凝儿却满脸通红的站在一旁,十分忸怩尴尬,都道他二人深宵在池边幽会,不由得心中暗暗好笑,却也不便多问。陆迁要待解释,却也不知说甚么好。 次日是八月十二,离中秋尚有三日。巴天石一早便到灵州城投文办事。巳牌时分,他匆匆赶回庙中,向陆迁道:“公子,王爷向楼兰公主求亲的书信,小人已投入了礼部。蒙礼部尚书亲自延见,十分客气,说公子前来求亲,楼兰国大感光宠,相信必能如公子所愿。” 过不多时,庙门外人马杂沓,跟着有吹打之声。巴天石和朱丹臣迎了出去,原来是楼兰礼部的陶侍郎率领人员,前来迎接陆迁,迁往宾馆款待。 笑忘春是波斯的镇南大王,波斯国势之盛,远过隋燕,楼兰若知他来,接待更当隆重,只是他嘱咐众人不可泄露他的身份,和惠好等一干人都认作是陆迁的随从,迁入了宾馆。 众人刚安顿好,忽听后院中有人粗声粗气的骂道:“你是甚么东西,居然也来打楼兰公主的主意?这楼兰驸马,我们小王子是做定了的,我劝你还是夹着尾巴早些走罢!” 巴天石等一听,都是怒从身上起,心想甚么人如此无礼,胆敢上门辱骂?开门一看,只见七八条粗壮大汉,站在院子中乱叫乱嚷。 巴天石和朱丹臣都是隋燕群臣中十分精细之人,只是朱丹臣多了几分文采儒雅,巴天石却多了几分霸悍之气。两人各不出声,只是在门口一站。只听那几条大汉越骂越粗鲁,还夹杂着许多听不懂的番话,口口声声“我家小王子”如何如何,似乎是吐蕃国王子的下属。 巴天石和朱丹臣相视一笑,便欲出手打发这几条大汉,突然间左首一扇门砰的开了,抢出两个人来,一穿黄衣,一穿黑衣,指东指西,霎时间三条大汉躺在地下哼声不绝,另外几人给那二人拳打足踢,都抛出了门外。 那黑衣汉子道:“痛快,痛快!” 那黄衣人道:“不然,不然!还不够痛快。”一个正是天纵良,一个是一贯士。 但听得逃到了门外的吐蕃武士兀自大叫:“姓方的,我劝你早些回姑苏去的好。你想娶楼兰公主为妻,惹恼了我家小王子,‘以汝之道,还施汝身’,娶了你妹子做小老婆,那就有得瞧的了。” 天纵良一阵风般赶将出去。但听得劈拍、哎唷几声,几名吐蕃武士渐逃渐远,骂声渐渐远去。 韩凝儿坐在房中,听到天一二人和吐蕃众武士的声音,愁眉深锁,珠泪悄垂,一时打不定主意,是否该出来和天一二人相会。 包不同向巴天石、朱丹臣一拱手,说道:“巴兄、朱兄来到楼兰,是来瞧瞧热闹呢,还是别有所图?” 巴天石笑道:“天一二位如何,我二人也就如何了。” 包不同脸色一变,说道:“隋燕陆公子也是来求亲么?” 巴天石道:“正是。我家公子乃隋燕国皇太弟的世子,日后身登大位,在隋燕国南面为君,与楼兰结为姻亲,正是门当户对。方公子一介白丁,人品虽佳,门第却是不称。” 第六百九十章 吐真言难识君子意 一贯士脸色更是难看,道:“不然,不然!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家公子人中龙凤,岂是你家这个陆呆子所能比并?” 天纵良冲进门来,说道:“三哥,何必多作这口舌之争?待来日金殿比试。大家施展手陆便了。” 一贯士道:“不然,不然!金殿比试,那是公子爷他们的事;口舌之争,却是我哥儿们之事。” 巴天石笑道:“口舌之争,一兄天下第一,古往今来,无人能及。小弟甘拜下风,这就认输别过。”一举手,与朱丹臣回入房中。 巴天石说道:“朱贤弟,听那一贯士说来,似乎公子爷还得参与一场甚么金殿比试。公子爷伤重未曾痊愈,他的武功又是时灵时不灵,并无把握,倘若比试之际无影剑意施展不出,不但驸马做不成,还有性命之忧,那便如何是好?”朱丹臣也是束手无策。两人去找笑忘春、惠好商议。 笑忘春道:“这金殿比试,不知如何比试法?是单打独斗呢,还是许可部属出阵?倘若旁人也可参与角斗,那就不用担心了。” 巴天石道:“正是,朱贤弟,咱们去瞧瞧陶尚书,把招婿、比试的诸般规矩打听明白,再作计较。”当下二人自去。 笑忘春、惠好、陆迁三人围坐饮酒,你一碗,我一碗,意兴甚豪。笑忘春问起陆迁学会无影剑意的经过,想要授他一种运气的法门,得能任意运使真气。 哪知道陆迁对内功、外功全是一窍不通,岂能在旦夕之间学会?笑忘春知道无法可施,只得摇了摇头,举碗大口喝酒。惠好和陆迁的酒量都远不及他,喝到五六碗烈酒时,陆迁已经颓然醉倒,人事不知了。 陆迁待得朦朦胧胧的醒转,只见窗纸上树影扶疏,明月窥人,已是深夜。他心中一凛:“昨晚我和韩姑娘没说完话,一不小心,掉入了水池,不知她可还有甚么话要跟我说?会不会又在外面等我?啊哟,不好,倘若她已等了半天,不耐烦起来,又回去安睡,岂不是误了大事?” 急忙跳起,悄悄挨出房门,过了院子,正想去拔大门的门闩,忽听得身后有人低声道:“陆公子,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陆迁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听那声音阴森森地似乎不怀好意,待要回头去看,突觉背心一紧,已被人一把抓住。陆迁依稀辨明声音,问道:“是方公子么?” 那人道:“不敢,正是区区,敢请陆兄移驾一谈。”果然便是方青鸾。 陆迁道:“方公子有命,敢不奉陪?请放手吧!” 方青鸾道:“放手倒也不必。”陆迁突觉身子一轻,腾云驾雾般飞了上去,却是被方青鸾抓住后心,提着跃上了屋顶。 陆迁若是张口呼叫,便能将笑忘春、惠好等惊醒,出来救援,但想:“我一叫之下,韩姑娘也必听见了,她见我二人重起争斗,定然大大不快。她决不会怪她师哥,总是编派我的不是,我又何必惹她生气?”当下并不叫唤,任由方青鸾提在手中,向外奔驰。 其时虽是深夜,但中秋将届,月色澄明,只见方青鸾脚下初时踏的是青石板街道,到后来已是黄土小径,小径两旁都是半青不黄的长草。 方青鸾奔得一会,突然停步,将陆迁往地下重重一摔,砰的一声,陆迁肩腰着地,摔得好不疼痛,心想:“此人貌似文雅,行为却颇野蛮。”哼哼唧唧的爬起身来,道:“方兄有话要好说,何必动粗?” 方青鸾冷笑道:“昨晚你跟我师妹说什么话来?” 陆迁脸上一红,嗫嚅道:“也……也没有甚么,只不过刚巧撞到,闲谈几句罢了。” 方青鸾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明人不做暗事,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又何必抵赖隐瞒?” 陆迁给他一激,不由得气往上冲,说道:“当然也不必瞒你,我跟韩姑娘说,要来劝你一劝。” 方青鸾冷笑道:“你说要劝我道: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夫妇间情投意合,两心相悦。你又想说:我和楼兰公主素不相识,既不知她是美是丑,是善是恶,旦夕相见,便成夫妻,那是大大的不妥,是不是?又说我若辜负了我师妹的美意,便为天下有情人齐声唾骂,为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卑鄙耻笑,是也不是?” 他说一句,陆迁吃一惊,待他说完,结结巴巴的道:“韩……韩姑娘都跟你说了?” 方青鸾道:“她怎会跟我说?” 陆迁道:“那么是你昨晚躲在一旁听见了?” 方青鸾冷笑道:“你骗得了这等不识世务的无知姑娘,可骗不了我。” 陆迁奇道:“我骗你甚么?” 方青鸾道:“事情再明白也没有了,你自己想做楼兰驸马,怕我来争,便编好了一套说辞,想诱我上当。嘿嘿,方青鸾不是三岁的小孩儿,难道会堕入你的彀中?你……你当真是在做清秋大梦。” 陆迁叹道:“我是一片好心,但盼韩姑娘和你成婚,结成神仙眷属,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方青鸾冷笑道:“多谢你的金口啦。你陆少侠和我青衫居无亲无故,素无交情,你何必这般来善祷善颂?只要我给我师妹缠住了不得脱身,你便得其所哉,披红挂彩的去做楼兰驸马了。” 陆迁怒道:“你这不是胡说八道么?我是隋燕之人,隋燕虽是小国却也没将这个‘驸马’二字看得比天还大。方公子,我善言劝你,荣华富贵,转瞬成空,你就算做成了楼兰驸马,再要做大楚皇帝,还不知要杀多少人?就算中原给你杀得血流成河,尸骨如山,你这大楚皇帝是否做得成,那也难说得很。” 方青鸾却不生气,只冷冷的道:“你满口子仁义道德,一肚皮却是蛇蝎心肠。” 陆迁急道:“你不相信我是一番好意,那也由你,总而言之,我不能让你娶楼兰公主,我不能眼见韩姑娘为你伤心肠断,自寻短见。” 方青鸾道:“你不许我娶?哈哈,你当真有这么大的能耐?我偏要娶,你便怎样?” 陆迁道:“我自当尽心竭力,阻你成事。我一个人无能为力,便请朋友们帮忙。” 第六百九十一章 辩原委奈何负心人 方青鸾心中一凛,笑忘春、惠好二人的武功如何,他自是熟知,甚至陆迁本人,当他施展无影剑意之际,自己也万万抵敌不住,幸好他的剑法有时灵,有时不灵,未能得心应手,总算还可乘之以隙,当即微微抬头,高声说道:“师妹,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陆迁又惊又喜,忙回头去看,但见遍地清光,却哪里有韩凝儿的人影?他凝神张望,似乎对面树丛中有甚么东西一动,突然间背上一紧,又被方青鸾抓住了穴道,身子又被他提了起来,才知上当,苦笑道:“你又来动蛮,再加谎言欺诈,实非君子之所为。” 方青鸾冷笑道:“对付你这等小人,又岂能用君子手段?” 提着他向旁走去,想找个坑穴,将他一掌击死,便即就地掩埋,走了数丈,见到一口枯井,举手一掷,将他投了下去。陆迁大叫:“啊哟!”已摔入井底。 方青鸾正待找几块大石压在井口之上,让他在里面活活饿死,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道:“师哥,你瞧见我了?要跟我说甚么话?啊哟,你把陆公子怎么啦?”正是韩凝儿。 方青鸾一呆,皱起了眉头,他向着陆迁背后高声说话,意在引得他回头观看,以便拿他后心要穴,不料韩凝儿真的便在附近。 原来韩凝儿这一晚愁思绵绵,难以安睡,倚窗望月,却将方青鸾抓住陆迁的情景都瞧在眼里,生怕两人争斗起来,方青鸾不敌陆迁的无影剑意,当即追随在后,两人的一番争辩,句句都给她听见了。 只觉陆迁相劝方青鸾的言语确是出于肺腑,方青鸾却认定他别有用心。待得方青鸾出言欺骗陆迁,韩凝儿还道他当真见到了自己,便即现身。 韩凝儿奔到井旁,俯身下望,叫道:“陆公子,陆公子!你有没受伤?” 陆迁被摔下去时,头下脚上,脑袋撞在硬泥之上,已然晕去。韩凝儿叫了几声,不听到回答,只道陆迁已然跌死,想起他平素对自己的种种好处来,这一次又确是为着自己而送了性命,忍不住哭了出来,叫道:“陆公子,你……你怎么……怎么就这样死了?” 方青鸾冷冷的道:“你对他果然是一往情深。” 韩凝儿哽咽道:“他好好相劝于你,听不听在你,又为甚么要杀了他?” 方青鸾道:“这人是我大对头,你没听他说,他要尽心竭力,阻我成事么?那日少室山上,他令我丧尽脸面,难以在江湖立足,这人我自然容他不得。” 韩凝儿道:“少室山的事情,确是他不对,我早已怪责过他了,他已自认不是。” 方青鸾冷笑道:“哼,哼!自认不是!这么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想把这梁子揭过去了么?我方青鸾行走江湖,人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败在他的无影剑意之下,你倒想想,我今后怎么做人?” 韩凝儿柔声道:“师哥,一时胜败,又何必常自挂怀在心?那日少室山斗剑,令尊也已开导过你了,过去的事,再说作甚?” 她不知陆迁是否真的死了,探头井口,又叫道:“陆公子,陆公子!”仍是不闻应声。 方青鸾道:“你这么关心他,嫁了他也就是了,又何必假惺惺的跟着我?” 韩凝儿胸口一酸,说道:“师哥,我对你一片真心,难道……难道你还不信么?” 方青鸾冷笑道:“你对我一片真心,嘿嘿!那日在太湖之畔的碾坊中,你赤身显体,和这姓陆的一同躲在柴草堆中,却在干些甚么?那是我亲眼目睹,难道还有假的了?那时我要一刀杀死了这姓陆的小子,你却指点于他,和我为难,你的心到底是向着哪一个?哈哈,哈哈!”说到后来,只是一片大笑之声。 韩凝儿惊得呆了,颤声道:“太湖畔的碾坊中……那个……那个蒙面的……蒙面的楼兰武士……” 方青鸾道:“不错,那假扮楼兰武士李延宗的,便是我了。” 韩凝儿低声说道:“怪不得,我一直有些疑心。那日你曾说:‘要是我一朝做了中原的皇帝’,那……那……原是你的口吻,我早该知道的。” 方青鸾冷笑道:“你虽早该知道,可是现下方知,却也还没太迟。” 韩凝儿急道:“师哥,那日我中了楼兰人所放的毒雾,承蒙陆公子相救,中途遇雨,打湿了衣衫,这才在碾坊中避雨,你……你……你可不能多疑。” 方青鸾道:“好一个碾坊中避雨!可是我来到之后,你二人仍在鬼鬼祟祟,这姓陆的伸手来碰你脸蛋,你毫不避闪。那时我说甚么话了,你可记得么?只怕你一心都贯注在这姓陆的身上,我的话全没听见耳去。” 韩凝儿心中一凛,回思那日碾坊中之事,那蒙面楼兰武士“李延宗”的话清清楚楚在脑海中显现了出来,她喃喃的道:“那时候……那时候……你也是这般嘿嘿冷笑,说甚么了?你说……你说……‘我叫你去学了武功前来杀我,却不是叫你二人……叫你二人……’”她心中记得,当日方青鸾说的是:“却不是叫你二人打情骂俏,动手动脚。”但这八个字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方青鸾道:“那日你又说道:倘若我杀了这姓陆的小子,你便决意杀我为他报仇。韩姑娘,我听了你这句话,这才饶了他的性命,不料养虎贻患,教我在少室山众家英雄之前,丢尽了脸面。” 韩凝儿听他忽然不叫自己作“师妹”,改口而叫“韩姑娘”,心中更是一寒,颤声道:“师哥,那日我倘若知道是你,自然不会说这种话。真的,师哥,我……我要是知道了,决计……决计不会说的。你知道我心中对你一向……一向很好。” 方青鸾道:“就算我戴了人皮面具,你认不出我的面貌,就算我故意装作哑了嗓子,你认不出我的口音,可是难道我的武功你也认不出?嘿嘿,你于武学之道,渊博非凡,任谁使出一招一式,你便知道他们的门派家数,可是我和这小子动手百余招,你难道还认不出我?” 韩凝儿低声道:“我确实有一点点疑心,不过……师哥,咱们好久没见面了,我对你的武功进境不大了然……” 第六百九十二章 大荒院各显私利心 方青鸾心下更是不忿,韩凝儿这几句话,明明说自己武功进境太慢,不及她的意料,说道:“那日你道:‘我初时看你刀法繁多,心中暗暗惊异,但看到五十招后,觉得也不过如此,说你一句黔驴技穷,似乎刻薄,但总言之,你所知远不如我。’韩姑娘,我所知确是远不如你,你……你又何必跟随在我身旁?你心中瞧我不起,不错,可是我方青鸾堂堂丈夫,也用不着给姑娘们瞧得起。” 韩凝儿走上几步,柔声说道:“师哥,那日我说错了,这里跟你陪不是啦。”说着躬身裣衽行礼,又道:“我实在不知道是你……你大人大量,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从小敬重你,自小咱们一块玩儿,你说甚么我总是依甚么,从来不会违拗于你。当日我胡言乱语,你总要念着昔日的情份,原谅我一次。” 那日韩凝儿在碾坊中说这番话,方青鸾自来心高气傲,听了自是耿耿于怀,大是不快,自此之后,两人虽相聚时多,总是心中存了介蒂,不免格格不入。 这时听她软言相求,月光下见到这样一个清丽绝俗的姑娘如此情致缠绵的对着自己,又深信她和陆迁之间确无暧昧情事,当日言语冲撞,确也出于无心,想到自己和她青梅竹马的情份,不禁动心,伸出手去,握住她的双手,叫道:“师妹!” 韩凝儿大喜,知道师哥原谅了自己,投身入怀,将头靠在他肩上,低声道:“师哥,你生我的气,尽管打我骂我,可千万别藏在心中不说出来。” 方青鸾抱着她芬芳的身子,听得她低声软语的央求,不由得心神荡漾,伸手轻抚她头发,柔声道:“我怎舍得打你骂你?以前生你的气,现下也不生气了。” 韩凝儿道:“师哥,你不去做楼兰驸马了吧?” 方青鸾斗然间全身一震,心道:“糟糕,糟糕!方青鸾,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险些儿误了大事。倘若连这一点点的私情也割舍不下,哪里还说得上干‘打天下’的大业?” 当即伸手将她推开,硬起心肠,摇头道:“师妹,你我缘份已经尽了。你知道,我向来很会记恨,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总是难以忘记。” 韩凝儿凄然道:“你刚才说不生我的气了。” 方青鸾道:“我不生你的气,可是……可是咱们这一生,终究不过是表兄妹的缘份。” 韩凝儿道:“那你是决计不肯原谅我了?” 方青鸾心中“私情”和“大业”两件事交战,迟疑半刻,终于摇了摇头。韩凝儿万念俱灰,仍问:“你定要去娶那楼兰姑娘?从此不再理我?”方青鸾硬起心肠,点了点头。 韩凝儿先前得知师哥要去娶楼兰公主,还是由公冶乾婉言转告,当时便萌死志,借故落后,避开了邓百川等人,跳崖自尽,却给步相尘救起,此刻为意中人亲口所拒,伤心欲狂,几乎要吐出血来,突然心想:“陆公子对我一片痴心,我却从来不假以辞色,此番他更为我而死,实在对他不起。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这口深井,陆公子摔入其中而死,想必下面有甚尖岩硬石。我不如和他死在一起,以报答他对我的一番深意,”当下慢慢走向井边,转头道:“师哥,祝你得遂心愿,娶了楼兰公主,又做大楚皇帝。” 方青鸾知她要去寻死,走上一步,伸手想拉住她手臂,口中想呼:“不可!”但心中知道,只要口中一出声,伸手一拉,此后能否摆脱师妹这番柔情纠缠,那就难以逆料。 师妹温柔美貌,世所罕有,得妻如此,复有何憾?何况她自幼便对自己情根深种,倘若一个克制不住,结下了甚么孽缘,兴复楚国的大计便大受挫折了。他言念及此,嘴巴张开,却无声音发出,一只手伸了出去,却不去拉韩凝儿。 韩凝儿见此神情,猜到了他的心情,心想你就算弃我如遗,但我们是表兄妹至亲,眼见我踏入死地,竟丝毫不加阻拦,连那穷凶极恶的步相尘尚自不如,此人竟然凉薄如此,当下更无别念,叫道:“陆公子,我和你死在一起!”纵身一跃,向井中倒冲了下去。 方青鸾“啊”的一声,跨上一步,伸手想去拉她脚,凭他武功,要抓住她,原是轻而易举,但终究打不定主意,便任由她跳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师妹,你毕竟内心深爱陆公子,你二人虽然生不能成为夫妇,但死而同穴,也总算得遂你的心愿。” 忽听得背后有人说道:“假惺惺,伪君子!” 方青鸾一惊:“怎地有人到了我身边,竟没知觉?”向后拍出一掌,这才转过身来,月光之下,但见一个淡淡的影子随掌飘开,身法轻灵,实所罕见。 方青鸾飞身而前,不等他身子落下,又是一掌拍去,怒道:“甚么人?这般戏弄你家公子!”那人在半空一掌击落,与方青鸾掌力一对,又向外飘开丈许,这才落下地来,却原来是吐蕃国师达廖空。 只听他说道:“明明是你逼韩姑娘投井自尽,却在说甚么得遂她心愿,方公子,这未免太过阴险毒辣了罢?” 方青鸾怒道:“这是我的私事,谁要你来多管闲事?” 达廖空道:“你干这伤天害理之事,和尚便要管上一管。何况你想做楼兰驸马,那便不是私事了。” 方青鸾道:“怎么你这和尚莫非也想做驸马?” 达廖空哈哈大笑,说道:“和尚做驸马,岂有此理?” 方青鸾冷笑道:“我早知吐蕃国存心不良,那你是为你们小王子出头了?” 达廖空道:“甚么叫做‘存心不良’?倘若想娶楼兰公主,便是存心不良,然则阁下之存心,良乎?不良乎?” 方青鸾道:“我要娶楼兰公主,乃是凭自身所能,争为驸马,却不是指使手下人来搅风搅雨,弄得灵州道上,英雄眉蹙,豪杰齿冷。” 达廖空笑道:“咱们把许多不自量力的家伙打发去,免得楼兰京城,满街尽是油头粉脸的光棍,乌烟瘴气,见之烦心。那是为阁下清道啊,有何不妥?”。 方青鸾道:“果真如此,却也甚佳,然则吐蕃国小王子,是要凭一己功夫和人争胜了?” 达廖空道:“正是!” 第六百九十三章 斗法王青衫施诡计 《金镖笑侠录》第六百九十三章 斗法王青衫施诡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四章 察端倪神僧方悔悟 忽听得达廖空不住喘气,呼呼声声,越喘越快,方青鸾精神一振,心道:“这和尚内息已乱,快透不过气来了。我只须努力支持,不给他击倒,时刻一久,他当会倒地自毙。” 可是达廖空喘气虽急,招数却也跟着加紧,蓦地里大喝一声,方青鸾只觉腰间“脊中穴”、腹部“商曲穴”同时一痛,已被点中穴道,手足麻软,再也动弹不得。 达廖空冷笑几声,不住喘息,说道:“我好好叫你滚蛋,你偏偏不滚,如今可怪不得我了。我……我……我怎生处置你才好?”撮唇大声作哨。 过不多时,树林中奔出四名吐蕃武士,射身道:“法王有何法旨?” 达廖空道:“将这小子拿去砍了!” 四名武士道:“是!” 方青鸾身不能动,耳中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只是叫苦:“适才我若和师妹两情相悦,答应她不去做甚么楼兰驸马,如何会有此刻一刀之厄?我一死之后,还有甚么兴复大楚的指望?” 他只想叫出声来,愿意离开灵州,不再和吐蕃王子争做驸马,苦在难以发声,而达廖空的眼光却向他望也不望,便想以眼色求饶,也是不能。 四名吐蕃武士接过方青鸾,其中一人拔出弯刀,便要向他颈中砍去。 达廖空忽道:“且慢!我和这小子的父亲昔日相识,且容他留个全尸。你们将他投入这口枯井之中,快去抬几块大石来,压住井口,免得他冲开穴道,爬出井来!” 吐蕃武士应道:“是!”将方青鸾投入了枯井,四下一望,不见有大岩石,当即快步奔向山后去寻觅大石。 达廖空站在井畔,不住喘气,烦恶难当。那日他以转轮刀暗算了陆迁后,生怕众高手向他群起而攻,立即逃奔下山,还没下少室山,已觉丹田中热气如焚,当即停步调息,却觉内力运行艰难,不禁暗惊:“那老贼秃说我强练少林七十二绝技,戾气所钟,本已种下了祸胎,再练《长生经》,本末倒置,大难便在旦夕之间。莫非……莫非这老贼秃的鬼话,当真应验了?” 当下找个山洞,静坐休息,只须不运内功,体内热焰便慢慢平伏,可是略一使劲,丹田中便即热焰上腾,有如火焚。俟到傍晚,听得少林寺中无人追赶下来,这才缓缓南归。 途中和吐蕃传递讯息的探子接上了头。得悉吐蕃国王已派遣小王子前往灵州求亲,应聘驸马。 那探子言道,小王子此行带同大批高手武士、金银珠宝、珍异玩物、名马宝刀。 名马宝刀进呈楼兰皇帝;珍异玩物送给公主;金银珠宝用以贿赂楼兰国的后妃太监、大小臣工。 达廖空是吐蕃国师,与闻军政大计,虽然身上有病,但求亲成败有关吐蕃国运,当即前赴楼兰,主持全局,派遣高手武士对付各地前来竞为驸马的敌手。 在八月初十前后,吐蕃国的武士已将数百名闻风前来的贵族少年、江湖豪客都逐了回去。来者虽众,却人人存了自私之心,临敌之际,互相决不援手,自是敌不过吐蕃国众武士的围攻。 达廖空到了灵州,觅地静养,体内如火之炙的煎熬渐渐平伏,但心情略一动荡,四肢百骸便不由自主的颤抖不已。得到后来,即令心定神闲,手指、眉毛、口角、肩头仍是不住牵动,永无止息。 他自不愿旁人看到这等丑态,平日离群索居,极少和人见面这一日得到手下武士禀报,说方青鸾来到了灵州,他手下人又打死打伤了好几个吐蕃武士。 达廖空心想方青鸾容貌英俊,文武双全,实是当世武学少年中一等一的人才,若不将他打发走了,小王子定会给他比了下去,自忖手下诸武士无人是他之敌,非自己出马不可;又想自己武功之高,方青鸾早就深知,多半不用动手,便能将他吓退,这才寻到宾馆之中。 他赶到时,方青鸾已擒住陆迁离去。宾馆四周有吐蕃武士埋头监视,达廖空问明方向,追将下来。他赶到林中时,方青鸾已将陆迁投入井中,正和韩凝儿说话,一场争斗,方青鸾虽给他擒住,达廖空却也是内息如潮,在各处经脉穴道中冲突盘旋,似是要突体而出,却无一个宣泄的口子,当真是难过无比。 他伸手乱抓胸口,内息不住膨胀,似乎脑袋、胸膛、肚皮都在向外胀大,立时便要将全身炸得粉碎。他低头察看胸腹,一如平时,绝无丝毫胀大,然而周身所觉,却似身子已胀成了一个大皮球,内息还在源源涌出。 达廖空惊惶之极,伸右手在左肩、左腿、右腿三处各戳一指,刺出三洞,要导引内息从三个洞孔中泄出,三个洞孔中血流如注,内息却无法宣泄。 少林寺藏经阁中那老僧的话不断在耳中鸣响,这时早知此言非虚,自己贪多务得,误练少林派七十二绝技和《长生经》,本末颠倒,大祸已然临头。 他心下惶惧,但究竟多年修为,尤其于佛家的禅定功夫甚是深厚,当下神智却不错乱,蓦地里脑海中灵光一闪:“他……他自己为甚么不一起都练?为甚么只练数种,却将七十二门绝技的秘诀都送了给我?我和他萍水相逢,就算言语投机,一见如故,却又如何有这般大的交情?” 达廖空这时都遭危难,猛然间明白了方堂明以“少林七十二绝技秘诀”相赠的用意。 当日方堂明以秘诀相赠,他原是疑窦丛生,猜想对方不怀好意,但展阅秘诀,每一门绝技都是精妙难言,以他见识之高,自是真假立判,再详试秘笈,纸页上并无任何毒药,这才疑心尽去,自此刻苦修习,每练成一项,对方堂明便增一分感激之情。。 直到此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始明白方堂明用心之恶毒:“他在宏化寺中隐伏数十年,暗中定然曾听到寺僧谈起少林绝技不可尽练。 那一日他与我邂逅相遇。他对我武功才略心存忌意,便将这些绝技秘诀送了给我。一来是要我试上一试,且看尽练之后有何后患;二来是要我和宏化寺结怨,挑拨吐蕃国和大唐相争。他方家后人便可混水摸鱼,兴复楚国。至于七十二项绝技的秘笈,他另行录了副本,自不待言。” 第六百九十五章 落枯井相会意中人 他适才擒住方青鸾,不免想到他父亲相赠少林武学秘笈之德,是以明知他是心腹大患,却也不将他立时斩首,只是投入枯井,让他得留全尸。 此刻一明白方堂明赠书的用意,心想自己苦受这般煎熬,全是此人所种的恶果,不由得怒发如狂,俯身井口,自下连击三掌。 三掌击下,井中声息全无,显然此井极深,掌力无法及底。达廖空狂怒之下,猛力又击出一拳。这一拳打出,内息更是奔腾鼓荡,似乎要从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中冲将出来,偏生处处碰壁,冲突不出。 正自又惊又怒,突然间胸口一动,衣襟中一物掉下,落入井中。达廖空伸手一抄,已自不及,急忙运起“擒龙手”凌空抓落,若在平时,定能将此物抓了回来,但这时内劲不受使唤,只是向外膨胀,却运不到掌心之中,只听得拍的一声响,那物落入了井底。 达廖空暗叫:“不好!”伸手怀中一探,落入井中的果然便是那本《长生经》。 他知道自己内息运错,全是从《长生经》而起,解铃还需系铃人,要解此祸患,自非从《长生经》中钻研不可。这是关涉他生死的要物,如何可以失落?当下便不思索,纵身便向井底跳了下去。 他生恐井底有甚尖石硬枝之类刺痛足掌,又恐方青鸾自行解开穴道,伺伏偷袭,双足未曾落地,右手便向下拍出两掌,减低下落之势,左掌使一招“回风落叶”,护住周身要害。 殊不知内息即生重大变化,招数虽精,力道使出来时却散漫歪斜,全无准绳。这两下掌击非但没减低落下时的冲力,反而将他身子一推,砰的一声,脑袋重重撞上了井圈内缘的砖头。 以他本来功力,虽不能说已练成铜筋铁骨之身,但脑袋这般撞上砖头,自身决无损伤,砖头必成粉碎,可是此刻百哀齐全,但觉眼前金星直冒,一阵天旋地转,俯地跌在井底。 这口井废置已久,落叶败草,堆积腐烂,都化成了软泥,数十年下来,井底软泥高积。达廖空这一摔下,口鼻登时都埋在泥中,只觉身子慢慢沉落,要待挣扎着站起,手脚却用不出半点力道。 正惊惶间,忽听得上面有人叫道:“国师,国师!”正是那四名吐蕃武士。 达廖空道:“我在这里!”他一说话,烂泥立即涌入口中,哪里还发得出声来?却隐隐约约听得井边那四名吐蕃武士的话声。 一人道:“国师不在这里,不知哪里去了?” 另一人道:“想是国师不耐烦久等,他老人家吩咐咱们用大石压住井口,那便遵命办理好了。” 又一人道:“正是!” 达廖空大叫:“我在这里,快救我出来!”越是慌乱,烂泥入口越多,一个不留神,竟连吞了两口,腐臭难当,那也不用说了。 只听得砰嘭、轰隆之声大作,四名吐蕃武士将一块块大石压上井口。这些人对达廖空敬若天神,国师有命,实不亚于国王的谕旨,拣石唯恐不巨,堆叠唯恐不实,片刻之间,将井口牢牢封死,百来斤的大石足足堆了十二三块。 耳听得那四名武士堆好了大石,呼啸而去。达廖空心想数千斤的大石压住了井口,别说此刻武功丧失,便在昔日,也不易在下面掀开大石出来,此身势必毕命于这口枯井之中。 他武功佛学,智计才略,莫不雄长西域,冠冕当时,怎知竟会葬身于污泥之中。人孰无死?然如此死法,实在太不光彩。 佛家观此身犹似臭皮囊,色无常,无常是苦,此身非我,须当厌离,这些最基本的佛学道理,达廖空登坛说法之时,自然妙慧明辩,说来头头是道,听者无不欢喜赞叹。 但此刻身入枯井,顶压巨岩,口含烂泥,与法坛上檀香高烧、舌灿莲花的情境毕竟大不相同,甚么涅槃后的常乐我净、自在无碍,尽数抛到了受想行识之外,但觉五蕴皆实,心有挂碍,生大恐怖,揭谛揭谛,波罗僧揭谛,不得渡此泥井之苦厄矣。 想到悲伤之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他满身泥泞,早已脏得不成模样,但习惯成自然,还是伸手去拭抹眼泪,左手一抬,忽在污泥中摸到一物,顺手抓来,正是那本《长生经》。霎时之间,不禁啼笑皆非,经书是找回了,可是此刻更有何用? 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你听,吐蕃武士用大石压住了井口,咱们却如何出去?”听说话声音,正是韩凝儿。 达廖空听到人声,精神一振,心想:“原来她没有死,却不知在跟谁说话?既有旁人,合数人之力,或可推开大石,得脱困境。” 但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只须得能和你厮守,不能出去,又有何妨?你既在我身旁,臭泥井便是众香国。东方琉璃世界,西方极乐世界,甚么兜率天、夜摩天的天堂乐上,也及不上此地了。” 达廖空微微一惊:“这姓陆的小子居然也没死?此人受了我转轮刀之伤,和我仇恨极深。此刻我内力不能运使,他若乘机报复,那便如何是好?” 说话之人正是陆迁。他被方青鸾摔入井中时已昏晕过去,手足不动,虽入污泥,反不如达廖空那么狼狈。井底狭隘,待得韩凝儿跃入井中,偏生就有这么巧,脑袋所落之处,正好是陆迁胸口的“膻中穴”,一撞之下,陆迁便醒了转来。韩凝儿跌入他的怀中,非但没丝毫受伤,连污泥也没溅上多少。 陆迁陡觉怀中多了一人,奇怪之极,忽听得方青鸾在井口说道:“师妹,你毕竟内心深爱陆公子,你二人虽然生不能成为夫妇,但死而同穴,也总算得遂了你的心愿。” 这几句话清清楚楚的传到井底,陆迁一听之下,不由得痴了,喃喃说道:“甚么?不,不!我……我……我陆迁哪有这等福气?” 突然间他怀中那人柔声道,“陆公子,我真是胡涂透顶,你一直待我这么好,我……我却……” 陆迁惊得呆了,问道:“你是韩姑娘?” 韩凝儿道:“是啊!”。 陆迁对她素来十分尊敬,不敢稍存丝毫亵渎之念,一听到是她,惊喜之余,急忙站起身来,要将她放开。 可是井底地方既窄,又满是污泥,陆迁身子站直,两脚便向泥中陷下,泥泞直升至胸口,觉得若将韩凝儿放在泥中,实在大大不妥,只得将她身子横抱,连连道歉:“得罪,得罪!韩姑娘,咱们身处泥中,只得从权了。” 第六百九十六章 诉衷肠牵动少年心 韩凝儿吸了口气,心下感激。她两度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对于方青鸾的心肠,实已清清楚楚,此刻纵欲自欺,亦复不能,再加陆迁对自己一片真诚,两相比较,更显得一个情深义重,一个自私凉薄。 她从井口跃到井底,虽只一瞬之间,内心却已起了大大变化,当时自伤身世,决意一死以报陆迁,却不料陆迁与自己都没有死,事出意外,当真是满心欢喜。 她向来娴雅守礼,端庄自持,但此刻倏经巨变,激动之下,忍不住向陆迁吐露心事,说道:“陆公子,我只道你已经故世了,想到你对我的种种好处,实在又是伤心,又是后悔,幸好老天爷有眼,你安好无恙。我在上面说的那句话。想必你听见了?”她说到这一句,不由得娇羞无限,将脸藏在陆迁颈边。 陆迁于霎时之间,只觉全身飘飘荡荡地,如升云雾,如入梦境,这些时候来朝思暮想的愿望,蓦地里化为真实,他大喜之下,双足一软,登时站立不住,背靠井栏,双手仍是搂着韩凝儿的身躯。 不料韩凝儿好几根头发钻进他的鼻孔,陆迁“啊嚏,啊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韩凝儿道:“你……你怎么啦?受伤了么?” 陆迁道:“没……没有……啊嚏,啊嚏……我没有受伤,啊嚏……也不是伤风,是开心得过了头,韩姑娘……啊嚏……我喜欢得险些晕了过去。” 井中一片黑暗,相互间都瞧不见对方。韩凝儿微笑不语,满心也是浸在欢乐之中。她自幼痴恋师兄,始终得不到回报,直到此刻,方始领会到两情相悦的滋味。 陆迁结结巴巴的问道:“韩姑娘,你刚才在上面说了句甚么话?我可没有听见。” 韩凝儿微笑道:“我只道你是个至诚君子,却原来也会使坏。你明明听见了,又要我亲口再说一遍。怪羞人的,我不说。” 陆迁急道:“我……我确没听见,若叫我听见了,老天爷罚我……” 他正想罚个重誓,嘴巴上突觉一阵温暖,韩凝儿的手掌已按在他嘴上,只听她说道:“不听见就不听见,又有甚么大不了的事,却值得罚甚么誓?” 陆迁大喜,自从识得她以来,她从未对自己有这么好过,便道:“那么你在上面究竟说的是什么话?” 韩凝儿道:“我说……”突觉一阵腼腆,微笑道:“以后慢慢再说,日子长着呢,又何必急在一时?” “日子长着呢,又何必急在一时?”这句话钻入陆迁的耳中,当真如聆仙乐,只怕西方极乐世界中伽陵鸟一齐鸣叫,也没这么好听,她意思显然是说,她此后将和他长此相守。 陆迁乍闻好音,兀自不信,问道:“你说,以后咱们能时时在一起么?” 韩凝儿伸臂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陆公子,只须你不嫌我,不恼我昔日对你冷漠无情,我愿终身跟随着你,再……再也不离开你了。” 陆迁一颗心几乎要从口中跳将出来,问道:“那你师哥怎么样?你一直……一直喜欢方公子的。” 韩凝儿道:“他却从来没将我放在心上。我直至此刻方才知道,这世界上是谁真的爱我、怜我,是谁把我看得比他自己性命还重。” 陆迁颤声道:“你是说我?” 韩凝儿垂泪说道:“对啦!我师哥一生之中,便是梦想要做大楚皇帝。本来呢,这也难怪,他方家世世代代,做的便是这个梦。他祖宗几十代做下来的梦,传到他身上,怎又能盼望他醒觉?我师哥原不是坏人,只不过为了想做大楚皇帝,别的甚么事都搁在一旁了。” 陆迁听她言语之中,大有为方青鸾开脱分辩之意,心中又焦急起来,道:“韩姑娘,倘若你师哥一旦悔悟,忽然又对你好了,那你……你……怎么样?” 韩凝儿叹道:“陆公子,我虽是个愚蠢女子,却决不是丧德败行之人,今日我和你定下三生之约,若再三心两意,岂不有亏名节?又如何对得起你对我的深情厚意?” 陆迁心花怒放,抱着她身子一跃而起,“啊哈”一声,拍的一响,重又落入污泥之中,伸脸过去,便要触她樱唇。 韩凝儿宛转相就,二人正欲相接,突然间头顶呼呼风响,甚么东西落将下来。两人吃了一惊,忙向井栏边一靠,砰的一声响,有人落入井中。 陆迁问道:“是谁?” 那人哼了一声,道:“是我!”正是方青鸾。 原来陆迁醒转之后,便得韩凝儿柔声相向,两人全副心神都贯注在对方身上,当时就算天崩地裂,业是置若罔闻,达廖空和方青鸾在上面呼喝恶斗,自然更是充耳不闻。蓦地里方青鸾摔入井来,二人都吃了一惊,都道他是前来干预。 韩凝儿颤声道:“师哥,你……你又来干甚么?我此身已属陆公子,你若要杀他,那就连我也杀了。” 陆迁大喜,他倒也不担心方青鸾来加害自己,只怕韩凝儿见了师哥之后,旧情复燃,又再回到师哥身畔,听她这么说,登时放心。 又觉韩凝儿伸手出来,握住了自己双手,更加信心百倍,说道:“方公子,你去做你的楼兰驸马,我决计不再劝阻。你的表妹,却是我的了,你再也夺不去了。凝儿,你说是不是?” 韩凝儿道:“不错,陆公子,不论是生是死,我都跟随着你。” 方青鸾被达廖空点中了穴道,能听能言,便是不能动弹,听他二人这么说,寻思:“他二人不知我大败亏输,已然受制于人,反而对我仍存忌惮之意,怕我出手加害。如此甚好,我且施个缓兵之计。” 当下说道:“表妹,你嫁陆公子后,咱们已成了一家人,陆公子已成了我的表妹婿,我如何再会相害?” 陆迁宅心忠厚,韩凝儿天真烂漫,一般的不通世务,两人一听之下,都是大喜过望,一个道:“多谢方兄。”一个道:“多谢师哥!” 方青鸾道:“陆兄弟,咱们既成一家人,我要去做楼兰驸马,你便不再从中作梗了?” 陆迁道:“这个自然。我但得与令师妹成为眷属,更无第二个心愿,便是做神仙,做罗汉,我也不愿。”韩凝儿轻轻倚在他身旁,喜乐无限。 第六百九十七章 失公子急坏府内人 那井底圆径不到一丈,三人相距甚近。韩凝儿听得方青鸾躺在泥中,却并不站起。她只须跨出一步,便到了方青鸾身畔,扶他起来,但她既恐方青鸾另有计谋加害陆迁,又怕陆迁多心,是以这一步却终没跨将出去。 方青鸾心神一乱,穴道更加不易解开,好容易定下心来,运气解开被封的穴道,手扶井栏站起身来,拍的一声,有物从身旁落下,正是达廖空那部《长生经》,黑暗中也不知是甚么东西,方青鸾自然而然的向旁一让。幸好这么一让,达廖空跃下时才得不碰到他身上。 达廖空拾起经书,突然间哈哈大笑。那井极深极窄,笑声在一个圆筒中回旋荡漾,只振得陆迁等三人耳鼓中嗡嗡作响,甚是难受。 达廖空笑声竟无法止歇,内息鼓荡,神智昏乱,便在污泥中拳打足踢,一拳一脚都打到井圈砖上,有时力大无穷,打得砖块粉碎,有时却又全无气力。 韩凝儿甚是害怕,紧紧靠在陆迁身畔,低声道:“他疯了,他疯了!” 陆迁道:“他当真疯了!”方青鸾施展壁虎游墙功,贴着井圈向上爬起。 达廖空只是大笑,又不住喘息,拳脚却越打越快。 韩凝儿鼓起勇气,劝道:“大师,你坐下来好好歇一歇,须得定一定神才是。” 达廖空笑骂:“我……我定一定……我能定就好了!我定你个头!”伸手便向她抓来。井圈之中,能有多少回旋余地?一抓便抓到了韩凝儿肩头。韩凝儿一声惊呼,急速避开。 陆迁抢过去挡在她身前,叫道:“你躲在我后面。”便在这时,达廖空双手已扣住他咽喉,用力收紧。 陆迁顿觉呼吸急促,说不出话来。韩凝儿大惊,忙伸手去扳他手臂。这时达廖空疯狂之余,内息虽不能运用自如,气力却大得异乎寻常,韩凝儿的手扳将下去,宛如蜻蜓撼石柱,实不能动摇其分毫。 韩凝儿惊惶之极,深恐达廖空将陆迁扼死,急叫:“师哥,师哥,你快来帮手,这和尚……这和尚要扼死陆公子啦!” 方青鸾心想:“陆迁这小子在少室山上打得我面目无光,令我从此在江湖上声威扫地,他要死便死他的,我何必出手相救?何况这凶僧武功极强,我远非其敌,且让他二人斗个两败俱伤,最好是同归于尽。我此刻插手,殊为不智。”当下手指穿入砖缝,贴身井圈,默不作声。韩凝儿叫得声嘶力竭,方青鸾只作没有听见。 韩凝儿握拳在达廖空头上、背上乱打。达廖空又是气喘,又是大笑,使力扼紧陆迁的咽喉。 巴天石、朱丹臣等次晨起身,不见了陆迁,到韩凝儿房叫了几声,不闻答应,见房门虚掩,敲了几下,便即推开,房中空空无人。 巴朱二人连声叫苦。朱丹臣道:“咱们这位小王子便和王爷一模一样,到处留情,定然和韩姑娘半夜里偷偷溜掉,不知去向。” 巴天石点头道:“小王子风流潇洒,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人物。他钟情于韩姑娘,那是有目共睹之事,要他做楼兰驸马……唉,这位小王子不大听话,当年皇上和王爷要他练武,他说甚么也不练,逼得急了,就一走了之。” 朱丹臣道:“咱们只有分头去追,苦苦相劝。”巴天石双手一摊,唯有苦笑。 朱丹臣又道:“巴兄,想当年王爷命小弟出来追赶小王子,好容易找到了,哪知道小王子……” 说到这里,放低声音道:“小王子迷上了这位霜霜姑娘,两个人竟半夜里偷偷溜将出去,总算小弟运气不错,早就守在前面道上,这才能交差。” 巴天石一拍大腿,说道:“唉,朱贤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既曾有此经历,怎地又来重蹈覆辙?咱哥儿俩该当轮班守夜,紧紧看住他才是啊。” 朱丹臣叹了口气,说道:“我只道他瞧在笑大侠与惠好先生义气的份上,总不会撇手便走,哪知道……哪知道他……”下面这“重色轻友”四个字的评语,一来以下犯上,不便出口,二来陆迁和他交情甚好,却也不忍出口。 两人无法可施,只得去告知笑忘春和惠好。各人分头出去找寻,整整找了一天,半点头绪也无。 傍晚时分,众人聚在陆迁的空房之中纷纷议论。正发愁间,楼兰国礼部一位主事来到宾馆,会见巴天石,说道次日八月十五晚上,皇上在西华宫设宴,款待各地前来求亲的佳客,请隋燕国陆王子务必光临。巴天石有苦难言,只得唯唯称是。 那主事受过巴天石的贿赂,神态间十分亲热,告辞之时,巴天石送到门口。 那主事附耳悄悄说道:“巴司空,我透个消息给你。明儿晚皇上赐宴,席上便要审察各位佳客的才貌举止,宴会之后,说不定还有甚么射箭比武之类的玩意儿,让各位佳客一比高下。到底谁做驸马,得配我们的公主娘娘,这是一个大关键。陆王子可须小心在意了。”巴天石作揖称谢,从袖中又取出一大锭黄金,塞在他手里。 巴天石回入宾馆,将情由向众人说了,叹道:“王爷千叮万嘱,务必要小王子将公主娶了回去,咱兄弟俩有亏职守,实在是无面目去见王爷了。” 竹剑突然抿嘴一笑,说道:“巴老爷,小婢子说一句话成不成?” 巴天石道:“姊姊请说。” 竹剑笑道:“陆公子的父王要他娶楼兰公主,只不过是想结这头亲事,楼兰、隋燕成为婚姻之国,互相有个照应,是不是?” 巴天石道:“不错。” 菊剑道:“至于这位楼兰公主是美如西施,还是丑胜无盐,这位做公公的段王爷,却也不放在心上了,是么?” 巴天石道:“人家公主之尊,就算没有沉鱼落雁之容,中人之姿总是有的。” 梅剑道:“我们姊妹倒有一个主意,只要能把公主娶到隋燕,是否能及时找到陆公子,倒也无关大局。”。 兰剑笑道:“陆公子和韩姑娘在江湖上玩厌了,过得一年半载,两年三年,终究会回隋燕去,那时再和公主花烛春风,也自不迟。” 巴天石和朱丹臣又惊又喜,齐声道:“小王子不在,怎么又能把楼兰公主娶回隋燕?四位姑娘有此妙计,愿闻其详。” 第六百九十八章 巧装扮代兄和亲去 梅剑道:“这位李姑娘穿上了男装、扮成一位俊书生,岂不比陆公子美得多了?请她去赴明日之宴,席上便有千百位少年英雄,哪一个有她这般英俊潇洒?” 兰剑道:“李姑娘是陆公子的亲妹子,代哥哥去娶了个嫂子,替国家立下大功,讨得爹爹的欢心,岂不是一举数得?” 竹剑道:“李姑娘挑上了驸马,拜堂成亲总还有若干时日,那时想来该可找到陆公子了。” 菊剑道:“就算那时陆公子仍不现身,李姑娘代他拜堂,却又如何?”说着伸手按住了嘴巴,四姊妹一齐吃吃笑了起来。 四人一般的心思,一般的口音,四人说话,实和一人说话没有分别。 巴朱二人面面相觑,均觉这计策过于大胆,若被楼兰国瞧破,亲家结不成,反而成了冤家,楼兰皇帝要是一怒发兵,这祸可就闯得大了。 梅剑猜中两人心思,说道:“其实陆公子有笑大侠这位义兄,本来无须拉拢楼兰,只不过王爷有命,不得不从罢了。 当真万一有甚么变故,笑大侠是镇南大王,手握雄兵数十万,只须居间说几句好话,便能阻止楼兰向隋燕寻衅生事。” 笑忘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巴天石是隋燕国司空,执掌政事,笑忘春能作为隋燕国的强援,此节他自早在算中,只是自己不便提出,见梅剑说了这番话后,笑忘春这么一点头,便知此事已稳如泰山,最多求亲不成,于国家却决无大患,寻思:“这四个小姑娘的计谋,似乎直如儿戏,但除此之外,却也更无良策,只不知李姑娘是否肯冒这个险?” 说道:“四位姑娘此议确是妙计,但行事之际实在太过凶险,万一露出破绽,李姑娘有被擒之虞。何况天下才俊云集,李姑娘人品自是一等一的了,但如较量武功,要技压群雄,却是难有把握。” 众人眼光都望向李霜霜,要瞧她是作何主意。 李霜霜道:“巴司空,你也不用激我,我这个哥哥,我这个哥哥……”说了两句“我这个哥哥”,突然眼泪夺眶而出,想到陆迁和韩凝儿私下离去,便如当年和自己深夜携手同行一般,倘若他不是自己兄长,料想他亦不会变心,如今他和旁人卿卿我我,快活犹似神仙,自己却在这里冷冷清清,隋燕国臣工反而要自己代他娶妻。 她想到悲愤处,倏地一伸手,掀翻了面前的桌子,登时茶壶、茶杯,乒乒乓乓的碎成一地,一跃而起,出了房门。 众人相顾愕然,都觉十分扫兴。巴天石歉然道:“这是我的不是了,倘若善言以求,李姑娘最多不过不答允,可是我出言相激,这却惹得她生气了。” 朱丹臣摇头道:“李姑娘生气,决不是为了巴兄这几句话,那是另有原因的。唉,一言难尽!” 次日众人又分头去寻访陆迁,但见街市之上,服饰锦绣的少年子弟穿插来去,料想大半是要去赴皇宫中秋之宴的,偶而也见到有人相骂殴斗,看来吐蕃国的众武士还在尽力为小王子清除敌手。至于陆迁和韩凝儿,自然影踪不见。 傍晚时分,众人先后回到宾馆。笑忘春道:“三弟既已离去,咱们大家也都走了罢,不管是谁做驸马,都跟咱们毫不相干。” 巴天石道:“笑大侠说得是,咱们免得见到旁人做了驸马,心中有气。” 杏儿忽道:“朱先生,你娶了妻子没有?陆公子不愿做驸马,你为甚么不去做?你娶了楼兰公主,不也有助于隋燕么?” 朱丹臣笑道:“姑娘取笑了,晚生早已有妻有妾,有儿有女。” 杏儿伸了伸舌头。朱丹臣又道:“可惜姑娘的相貌太娇,脸上又有酒窝,不像男子,否则由你出马,替你哥哥去娶楼兰公主……” 杏儿道:“甚么?替我哥哥?” 朱丹臣知道失言,心想:“你是王爷的私生女儿,此事未曾公开,不便乱说。”忙道:“我说是替小王子办成了这件大事……” 忽听得门外一人道:“巴司空,朱先生,咱们这就去了罢?” 门帘一掀,进来一个英气勃勃的俊雅少年,正是穿了书生衣巾的李霜霜。 众人又惊又喜,都道:“怎么?李姑娘肯去了?” 李霜霜道:“在下姓陆名迁,乃隋燕国北郡王世子,诸位言语之间,可得检点一二。”声音清朗,虽然雌音难免,但少年人语音尖锐,亦不足为奇。众人见她学得甚像,都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李霜霜发了一阵脾气,回到房中哭了一场,左思右想,觉得得罪了这许多人,很是过意不去,再觉冒充陆迁去娶楼兰公主,此事倒也好玩得紧,内心又隐隐觉得:“你想和韩姑娘双宿双飞,过快活日子,我偏偏跟你娶一个公主娘娘来,镇日价打打闹闹,教你多些烦恼。” 又忆及初进隋燕城时,陆迁的父母为了醋海兴波,相见时异常尴尬,陆迁若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公主娘娘作正室,韩凝儿便做不成他的夫人,自己不能嫁给陆迁,那是无法可想,可也不能让这个娇滴滴的韩姑娘快快活活的做他妻子。她越想越得意,便挺身而出,愿去冒充陆迁。 巴天石等精神一振,忙即筹备诸事。巴天石心想,那礼部侍郎来过宾馆,曾见过陆迁,于是取过三百两黄金,要朱丹臣送去给陶侍郎。 本来礼物已经送过,这是特别加赠,吩咐朱丹臣甚么话都不必提,待会这陶侍郎倘若见到甚么破绽,自会心照不宣,三百两黄金买一个不开口,这叫做“闷声大发财”。 李霜霜道:“笑大哥,惠好二哥,你们两位最好和我同去赴宴,那我便甚么都不怕了。否则真要动起手来,我怎打得过人家?皇宫之中,乱发毒箭杀人,总也不成体统。” 兰剑笑道:“对啦,陆公子要是毒箭四射,楼兰皇宫中积尸遍地,公主娘娘只怕也不肯嫁给你了。” 笑忘春笑道:“我和二弟已受陆伯父之托,自当尽力。” 第六百九十九章 酒席宴干戈生动乱 当下众人更衣打扮,齐去皇宫赴宴。笑忘春和惠好都扮作了隋燕国北郡王府的随从。杏儿和清灵宫四姝本想都穿了男装,齐去瞧瞧热闹,但巴天石道:“李姑娘一人乔装改扮,已怕给人瞧出破绽,再加上五位扮成男子的姑娘,定要露出机关。”杏儿等只得罢了。 一行人将出馆驿门口,巴天石忽然叫道:“啊哟,险些误了大事!那方青鸾也要去争为驸马,他是认得陆公子的,这便如何是好?” 笑忘春微微一笑,说道:“巴兄不必多虑,方公子和三弟一模一样,也已不别而行。适才我去探过,邓百川、包不同他们正急得犹如热锅上蚂蚁相似。” 众人大喜,都道:“这倒巧了。” 朱丹臣赞道:“笑大侠思虑周全,竟去探查方公子的下落。” 笑忘春微笑道:“我倒不是思虑周全,我想方公子人品俊雅,武艺高强,倒是李姑娘的劲敌,嘿嘿,嘿嘿!” 巴天石笑道:“原来笑大侠是想去劝他今晚不必赴宴了。” 杏儿睁大了眼睛,说道:“他千里迢迢的赶来,为的是要做驸马,怎么肯听你劝告?笑大侠,你和这位方公子交情很好么?” 巴天石笑道:“笑大侠和这人交情也不怎么样,只不过笑大侠拳脚上的口才很好,他是非听不可的。” 杏儿这才明白,笑道:“出到拳脚去好言相劝,人家自须听从了。” 当下李霜霜、笑忘春、惠好、巴天石、朱丹臣五人来到皇宫门外。巴天石递入陆迁的名帖,楼兰国礼部尚书亲自迎进宫去。 来到中和殿上,只见赴宴的少年已到了一百余人,散坐各席。殿上居中一席,桌椅均铺绣了金龙的黄缎,当是楼兰皇帝的御座。 东西两席都铺紫缎,东边席上高坐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身材魁梧,身披大红袍子,袍上绣有一头张牙舞爪的老虎,形貌威武,身后站着八名武士。巴天石等一见,便知是吐蕃国的宗赞王子。 礼部尚书将李霜霜让到西首席上,不与旁人共座,笑忘春等站在她的身后。显然这次前来应征的诸少年中,以吐蕃国王子和隋燕国王子身份最尊,楼兰皇帝也敬以殊礼。其余的贵介子弟,便与一般民间俊彦散座各席。众人络绎进来,纷纷就座。 各席坐满后,两名值殿将军喝道:“嘉宾齐至,闭门。”鼓乐声中,两扇厚厚的殿门由四名执戟卫士缓缓推上。 偏廊中兵甲锵锵,走出一群手执长戟的金甲卫士,戟头在烛火下闪耀生光。跟着鼓乐又响,两队内侍从内堂出来,手中都提着一只白玉香炉,炉中青烟袅袅。众人都知是皇帝要出来了,凝气屏息,不作一声。 最后四名内侍身穿锦袍,手中不持物件,分往御座两旁一立。笑忘春见这四人太阳穴高高鼓起,心知是皇帝帖身侍卫,武功不低。一名内侍朗声喝道:“万岁到,迎驾!”众人便都跪了下去。 但听得履声橐橐,一人自内而出,在御椅上坐下。那内侍又喝道:“平身!”众人站起身来。笑忘春向那楼兰皇帝瞧去,只见他身形并不甚高,脸上颇有英悍之气,倒似是个草莽中的英雄人物。 那礼部尚书站在御座之旁,展开一个卷轴,朗声诵道:“法天应道、广圣神式、楼兰皇帝敕曰:诸君应召远来,朕甚嘉许,其赐旨酒,钦哉!”众人又都跪下谢恩。那内侍喝道:“平身!”众人站起。 那皇帝举起杯来,在唇间作个模样,便即离座,转进内堂去了。一众内侍跟随在后,霎时之间走得干干净净。 众人相顾愕然,没料想皇帝一句话不说,一口酒不饮,竟便算赴过了酒宴。各人寻思:“我们相貌如何,他显然一个也没看清,这女婿却又如何挑法?” 那礼部尚书道:“诸君请坐,请随意饮酒用菜。”众官监将菜肴一碗碗捧将上来。楼兰是西北苦寒之地,日常所食以牛羊为主,虽是皇宫御宴,也是大块大块的牛肉、羊肉。 李霜霜见笑忘春等侍立在旁,心下过意不去,低声道:“笑大哥,惠好二哥,你们一起坐下吃喝罢。”笑忘春和惠好都笑着摇了摇头。 李霜霜知道笑忘春好酒,心生一计,将手一摆,说道:“斟酒!”笑忘春依言斟了一碗。 李霜霜道:“你饮一碗罢!” 笑忘春甚喜,两口便将大碗酒喝完了。 李霜霜道:“再饮!”笑忘春又喝了一碗。 东首席上那吐蕃王子喝了几口酒,抓起碗中一大块牛肉便吃,咬了几口,剩下一根大骨头,随手一掷,似有意,似无意,竟是向李霜霜飞来,势挟劲风,这一掷之力着实了得。 朱丹臣抽出折扇,在牛骨上一拨,骨头飞将回去,射向宗赞王子。一名吐蕃武士伸手抓住,骂了一声,提起席上一只大碗,便向朱丹臣掷来。 巴天石挥掌拍出,掌风到处,那只碗在半路上碎成数十片,碎瓷纷纷向一众吐蕃人射去。另一名吐蕃武士急速解下外袍,一卷一裹,将数十片碎瓷都裹在长袍之中,手法甚是利落。 众人来到皇宫赴宴之时,便都已想到,与宴之个个都是想做驸马的,相见之下,岂有好意,只怕宴会之中将有斗争,却不料说打便打,动手如此快法。但听得碗碟乒乒乓乓,响成一片,众人登时喧扰起来。 突然间钟声当当响起,内堂中走出两排人来,有的劲装结束,有的宽袍缓带,大都拿着奇形怪状的兵刃。 一名身穿锦袍的楼兰贵官朗声喝道:“皇宫内院,诸君不得无礼。这几位都是敝国尚武堂中人士,诸君有兴,大可一一分别比试,乱打群殴,却万万不许。” 笑忘春等均知楼兰国尚武堂是招揽天下英雄好汉之所,搜罗的人才着实不少,当下巴天石等便即停手。 吐蕃众武士掷来的碗碟等物,巴天石、朱丹臣等接过放下,不再回掷。但吐蕃武士兀自不肯住手,连牛肉、羊肉都一块块对准了李霜霜掷来。 第七百章 又相逢义兄现梦中 那锦袍贵官向吐蕃王子道:“请殿下谕令罢手,免干未便。”宗赞王子见尚武堂群雄少说也有一百余人,何况身在对方宫禁之中,当即左手一挥,止住了众人。 楼兰礼部尚书向那锦袍贵官拱手道:“赫连征东,不知公主娘娘有何吩咐?” 这锦袍贵官便是尚武堂总管赫连铁树,官封征东大将军,年前曾率领尚武堂众武士前赴中原,却被方青鸾假扮李延宗,以“泯然清风”迷倒众人。 赫连铁树等都为丐帮群丐擒获,幸得陆远山相救脱险,铩羽而归。他曾见过吴双所扮的假笑忘春、陆迁所扮的假方青鸾,此刻殿上的真笑忘春和假陆迁他却没见过。陆远山、南方煞神等也算是尚武堂的人物,他们自是另有打算,不受楼兰朝廷的羁縻。 赫连铁树朗声说道:“公主娘娘有谕,请诸位嘉宾用过酒饭之后,齐赴青凤阁外书房用茶。” 众人一听,都是“哦”的一声。银川公主居于青凤阁,许多人都是知道的,她请大伙儿过去喝茶,那自是要亲见众人,自行选婿。 众少年一听,都是十分兴奋,均想:“就算公主挑不中我,我总也亲眼见到了她。楼兰人都说他们公主千娇百媚,容貌天下无双,总须见上一见,也不枉了远道跋涉一场。” 吐蕃王子伸袖一抹嘴巴,站起身来,说道:“甚么时候不好喝酒吃肉?这时候不吃啦,咱们瞧瞧公主去!” 随从的八名武士齐声应道:“是!” 吐蕃王子向赫连铁树道:“你带路罢!” 赫连铁树道:“好,殿下请!”转身向李霜霜拱手道:“段殿下请!” 李霜霜粗声粗气道:“将军请。” 一行人由赫连铁树引路,穿过一座大花园,转了几处回廊,经过一排假山时,李霜霜忽觉身旁多了一人,斜眼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啊”的一声惊呼出来。那人锦袍玉带,竟然便是陆迁。 陆迁低声笑道:“陆殿下,你受惊啦!” 李霜霜道:“你都知道了?” 陆迁笑道:“没有都知道,但瞧这阵仗,也猜到了一二。陆殿下,可真难为你啦。” 李霜霜向左右一张,要看是否有楼兰官员在侧,却见陆迁身后有两个青年公子。一个三十岁左右,双眉斜飞,颇有高傲冷峭之态,另一个却是容貌绝美。 李霜霜略加注视,便认出这美少年是韩凝儿所扮,她登时怒从心起,道:“你倒好,不声不响的和韩姑娘走了,却叫我来跟你背这根木梢。” 陆迁道:“好妹子,你别生气,这件事说来话长。我给人投在一口烂泥井里,险些儿活活饿死在地底。” 李霜霜听他曾经遇险,关怀之情登时盖过了气恼,忙问:“你没受伤么?我瞧你脸色不大好。” 原来当时陆迁在井底被达廖空扼住了咽喉,呼吸难通,渐欲晕去。方青鸾贴身于井壁高处,幸灾乐祸,暗暗欣喜,只盼达廖空就此将陆迁扼死了。韩凝儿拚命击打达廖空,终难令他放手,情急之下,突然张口往达廖空右臂上咬去。 达廖空猛觉右臂“曲池穴”上一痛,体内奔腾鼓荡的内力蓦然间一泻千里,自手掌心送入陆迁的头颈。本来他内息膨胀,全身欲炸,忽然间有一个宣泄之所,登感舒畅,扼住陆迁咽喉的手指渐渐松了。 他练功时根基扎得极稳,劲力凝聚,难以撼动,虽与陆迁躯体相触,但既没碰到陆迁拇指与手腕等穴道,陆迁不会自运“奇门神功”便无法吸动他的内力。 此刻韩凝儿在他“曲池穴”上咬了一口,达廖空一惊之下,息关大开,内力急泻而出,源源不绝的注入陆迁喉头“廉泉穴”中。廉泉穴属于任脉,经天突、璇玑、华盖、紫官、中庭数穴,便即通入气海膻中。 达廖空本来神智迷糊,内息既有去路,便即清醒,心下大惊:“啊哟!我内力给他这般源源吸去,不多时便成废人,那可如何是好?”当即运功竭力抗拒,可是此刻已经迟了,他的内力本就不及陆迁浑厚,其中小半进入对方体内后,此消彼长,双方更是强弱悬殊,虽极力挣扎,始终无法凝聚,不令外流。 黑暗之中,韩凝儿觉到自己一口咬下,达廖空便不再扼住陆迁的喉咙,心下大慰,但达廖空的手掌仍如钉在陆迁颈上一般,任她如何出力拉扯,他手掌总是不肯离开。 韩凝儿熟知天下各家各派的武功,却猜不出达廖空这一招是甚么功夫,但想终究不是好事,定然与陆迁有害,更加出力去拉。 达廖空一心盼望她能拉开自己手掌。不料韩凝儿猛然间打个寒噤,登觉内力不住外泄。原来陆迁的“奇门神功”不分敌我,连韩凝儿一些浅浅的内力也都吸了过去。过不多时,陆迁、韩凝儿与达廖空三人一齐晕去。 方青鸾隔了半晌,听下面三个人皆无声息,叫了几声,不听到回答,心想:“看来这三人已然同归于尽。” 心中先是一喜,但想到韩凝儿和自己的情份,不禁又有些伤感,跟着又想:“啊哟,我们被大石封在井内,倘若他三人不死,四人合力,或能脱困而出,现下只剩我一人,那就难得很了。唉,你们要死,何不等大家到了外边,再拚你死我活?”伸手向上力撑,十余块大石重重叠叠的堆在井口,几及万斤,如何推得动分毫? 他心下沮丧,正待跃到井底,再加察看,忽听得上面有说话之声,语音嘈杂,似乎是楼兰的乡农。原来四人扰攘了大半夜,天色已明,城郊乡农挑了菜蔬,到灵州城中去贩卖,经过井边。 方青鸾寻思:“我若叫唤救援,众乡农未必搬得动这些每块重达数百斤的大石,搬了几下搬不动,不免径自去了,须当动之以利。” 于是大声叫道:“这些金银财宝都是我的,你们不得眼红。要分三千两银子给你,倒也不妨。” 跟着又逼尖嗓子叫道:“这里许许多多金银财宝,自然是见者有份,只要有谁见到了,每个人都要分一份的。” 随即装作嘶呐之声说道:“别让别人听见了,见者有份,黄金珠宝虽多,终究是分得薄了。”这些假装的对答,都是以内力远远传送出去。 第七百零一章 幡然悟大道终成空 方青鸾寻思:“我若叫唤救援,众乡农未必搬得动这些每块重达数百斤的大石,搬了几下搬不动,不免径自去了,须当动之以利。” 于是大声叫道:“这些金银财宝都是我的,你们不得眼红。要分三千两银子给你,倒也不妨。”跟着又逼尖嗓子叫道:“这里许许多多金银财宝,自然是见者有份,只要有谁见到了,每个人都要分一份的。” 随即装作嘶呐之声说道:“别让别人听见了,见者有份,黄金珠宝虽多,终究是分得薄了。”这些假装的对答,都是以内力远远传送出去。 众乡农听得清楚,又惊又喜,一窝蜂的去搬抬大石。大石虽重,但众人合力之下,终于一块块的搬了开来。方青鸾不等大石全部搬开,一见露出的缝隙已足以通过身子,当即缘井壁而上,飕的一声,窜了出去。 众乡农吃了一惊,眼见他一瞬即逝,随即不知去向。众人疑神疑鬼,虽然害怕,但终于为钱财所诱,辛辛苦苦的将十多块大石都掀在一旁,连结绑缚柴菜的绳索,将一个最大胆的汉子缒入井中。 这人一到井底,伸手出去,立即碰到达廖空,一摸此人全不动弹,只当是具死尸,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忙扯动绳子,旁人将他提了上来。各人仍不死心,商议了一番,点燃了几根松柴,又到井底察看。 但见三具“死尸”滚在污泥之中,一动不动,想已死去多时,却哪里有甚么金银珠宝?众乡农心想人命关天,倘若惊动了官府,说不定大老爷要诬陷各人谋财害命,胆战心惊,一哄而散,回家之后,不免头痛者有之,发烧者有之。 不久便有种种传说,愚夫愚妇,附会多端。说道每逢月明之夜,井边便有四个满身污泥的鬼魂作祟,见者头痛发烧,身染重病,须得时加祭祀。自此之后,这口枯井之旁,终年香烟不断。 直到午牌时分,井底三人才先后醒转。第一个醒的是韩凝儿,她功力本浅,内力虽然全失,但原来并没多少,受损也就无几。 她醒转后自然立时便想到陆迁,其时虽是光天白日,深井之中仍是目不见物,她伸手一摸,碰到了陆迁,叫道:“陆公子,陆公子,你……你……你怎么了?” 不听得陆迁的应声,只道他已被达廖空扼死,不禁抚“尸”痛哭,将他紧紧抱在胸前,哭道:“陆公子,你对我这么情深意重,我却没有一天有好言语、好颜色对你,我只盼日后丝萝得托乔木,好好的补报于你,哪知道……哪知道……我俩竟恁地命苦,今日你命丧恶僧之手……” 忽听得达廖空道:“姑娘说对了一半,老衲虽是恶僧,陆公子却并非命丧我手。” 韩凝儿惊道:“难道是……是我师哥下的毒手?他……他为甚么这般狠心?” 便在这时,陆迁内息顺畅,醒了过来,听得韩凝儿的娇声便在耳边,心中大喜,又觉得自己被她抱着,当下一动不敢动,唯恐被她察觉,她不免便即放手。 却听得达廖空道:“你的陆公子非但没有命丧恶僧之手,恰恰相反,恶僧险些儿命丧陆公子之手。” 韩凝儿垂泪道:“在这当口,你还有心思说笑!你不知我心痛如绞,你还不如将我也扼死了,好让我追随陆公子于黄泉之下。” 陆迁听她这几句话情深之极,当真是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达廖空内力虽失,心思仍是十分缜密,识见当然亦是卓超不凡如旧,但听得陆迁细细的呼吸之声,显是在竭力抑制,已猜知他的用意,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陆公子,我错学少林七十二绝技,走火入魔,凶险万状,若不是你吸去我的内力,老衲已然疯狂而死。此刻老衲武功虽失,性命尚在,须得拜谢你的救命之恩才是。” 陆迁是个谦谦君子,忽听得他说要拜谢自己,忍不住道:“大师何必过谦?在下何德何能,敢说相救大师性命?” 韩凝儿听到陆迁开口说话,大喜之下,又即一怔,当即明白他故意不动,好让自己抱着他,不禁大羞,用力将他一推,啐了一声,道:“你这人!” 陆迁被她识破机关,也是满脸通红,忙站起身来,靠住对面井壁。 达廖空叹道:“老衲虽在佛门,争强好胜之心却比常人犹盛,今日之果,实已种因于三十年前。唉,贪、嗔、痴三毒,无一得免,却又自居为高僧,贡高自慢,无惭无愧,唉,命终之后身入无间地狱,万劫不得超生。” 陆迁心下正自惶恐,不知韩凝儿是否生气,听了达廖空这几句心灰意懒的说话,同情之心顿生,问道:“大师何出此言?大师适才身子不愉,此刻已大好了吗?” 达廖空半晌不语,又暗一运气,确知数十年的艰辛修为已然废于一旦。他原是个大智大慧之人,佛学修为亦是十分睿深,只因练了武功,好胜之心日盛,向佛之心日淡,至有今日之事。 他坐在污泥之中,猛地省起:“如来教导佛子,第一是要去贪、去爱、去取、去缠,方有解脱之望。我却无一能去,名缰利锁,将我紧紧系住。今日武功尽失,焉知不是释尊点化,叫我改邪归正,得以清净解脱?”他回顾数十年来的所作所为,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又是惭愧,又是伤心。 陆迁听他不答,问韩凝儿道:“方公子呢?” 韩凝儿“啊”的一声,道:“师哥呢?啊哟,我倒忘了。” 陆迁听到她“我倒忘了”这四字,当真是如闻天乐,比甚么都喜欢。本来韩凝儿全心全意都放在方青鸾身上,此刻隔了半天居然还没想到他,可见她对自己的心意实是出于至诚,在她心中,自己已与方青鸾易位了。 只听达廖空道:“老衲过去诸多得罪,谨此谢过。”说着合十躬身。。 陆迁虽见不到他行礼,忙急还礼,说道:“若不是大师将晚生携来中原,晚生如何能与韩姑娘相遇?晚生对大师实是感激不尽。” 达廖空道:“那是公子自己所积的福报。老衲的恶行,倒成了助缘。公子宅心仁厚,后福无穷。老衲今日告辞,此后万里相隔,只怕再难得见。这一本经书,公子他日有便,费神请代老衲还了给少林寺。恭祝两位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说着将那本沾满了污泥的《长生经》交给陆迁。 第七百零二章 携美眷入宫瞧热闹 陆迁道:“大师要回吐蕃国去么?” 达廖空道:“我是要回到所来之处,却不一定是吐蕃国。” 陆迁道:“贵国王子向楼兰公主求婚,大师不等此事有了分晓再回?” 达廖空微微笑道:“世外闲人,岂再为这等俗事萦怀?老衲今后行止无定,随遇而安。心安乐处,便是身安乐处。”说着拉住众乡农留下的绳索,试了一试,知道上端是缚在一块大石之上,便慢慢攀援着爬了上去。 这一来,达廖空大彻大悟,终于真正成了一代高僧,此后广译天竺佛家经论而为藏文,弘扬佛法,度人无数。 其后天竺佛教衰微,经律论三藏俱散失湮没,在西藏却仍保全甚多,其间达廖空实有大功。 陆迁和韩凝儿面面相对,呼吸可闻,虽身处污泥,心中却充满了喜乐之情,谁也没想到要爬出井去。两人同时慢慢的伸出手来,四手相握,心意相通。 过了良久,韩凝儿道:“陆公子,只怕你咽喉处给他扼伤了,咱们上去瞧瞧。” 陆迁道:“我一点也不痛,却也不忙上去。” 韩凝儿柔声道:“你不喜欢上去,我便在这里陪你。”千依百顺,更无半点违拗。 陆迁过意不去,笑道:“你这般浸在污泥之中,岂不把你浸坏了?”左手搂着她细腰,右手一拉绳索,竟然力大无穷,微一用力,两人便上升数尺。 陆迁大奇,不知自己已吸收了达廖空的毕生功力,还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又在井底睡了一觉,居然功力大增。 两人出得井来,阳光下见对方满身污泥,肮脏无比,料想自己面貌也必如此,忍不住相对大笑,当下找到一处小涧,跳下去冲洗良久,才将头发、口鼻、衣服、鞋袜等处的污泥冲洗干净。 两个人湿淋淋的从溪中出去,想起前晚陆迁跌入池塘,情境相类,心情却已大异,当真是恍如隔世。 韩凝儿道:“咱们这么一副样子,如果教人撞见,当真羞也羞死了。” 陆迁道:“不如便在这里晒干,等天黑了再回去。” 韩凝儿点头称是,倚在山石边上。 陆迁仔细端相,但见佳人似玉,秀发滴水,不由得大乐,却将韩凝儿瞧得娇羞无限,把脸蛋侧了过去。 两人絮絮烦烦,尽拣些没要紧的事来说,不知时候过得真快,似乎只转眼之间,太阳便下了山,而衣服鞋袜也都干了。 陆迁心中喜乐,蓦地里想到方青鸾,说道:“凝儿妹妹,我今日心愿得偿,神仙也不如,却不知你师哥今日去向楼兰公主求婚,成也不成。” 韩凝儿本来一想到此事便即伤心欲绝,这时心情已变,对方青鸾暗有歉咎之意,反而亟盼他能娶得楼兰公主,说道:“是啊,咱们快瞧瞧去。” 两人匆匆回迎宾馆来,将到门外,忽听得墙边有人说道:“你们也来了?”正是方青鸾的声音。 陆迁和韩凝儿齐声喜道:“是啊,原来你在这里。” 方青鸾哼了一声,说道:“刚才跟吐蕃国武士打了一架,杀了十来个人,耽搁了我不少时候。姓陆的,你怎么自己不去皇宫赴宴,却教个姑娘冒充了你去?我……我可不容你使此狡计,非去拆穿不可。” 他从井中出来后,洗浴、洗衣,好好睡了一觉,醒来后却遇上吐蕃武士,一场打斗,虽然得胜,却也费了不少力气,赶回宾馆时恰好见到李霜霜、笑忘春、巴天石等一干人出来。他躲在墙角后审察动静,正要去找邓百川等计议,却见到陆迁和韩凝儿并肩细语而来。 陆迁奇道:“甚么姑娘冒充我去?我可压根儿不知。” 韩凝儿也道:“师哥,我们刚从井中出来……”随即想起此言不尽不实,自己与陆迁在山涧畔恩爱了半天,不能说刚从井中出来,不由得脸上红了。 好在暮色苍茫之中,方青鸾没留神到她脸色忸怩,他急于要赶向皇宫,也不去注意她身上污泥尽去,绝非初从井底出来的模样。 只听韩凝儿又道:“师哥,他…他……陆公子……还有我,都很对你不住,盼望你得娶楼兰公主为妻。” 方青鸾精神一振,喜道:“此话当真,陆兄真的不跟我争做驸马了么?”心想:“看来这书呆子呆气发作,果然不想去做楼兰驸马,只一心一意要娶我师妹,世界上竟有这等胡涂人,倒也可笑。他有笑忘春、惠好相助,如不跟我相争,我便去了一个最厉害的劲敌。” 陆迁道:“我决不来跟你争楼兰公主,但你也决不可来跟我争我的凝儿妹妹。大丈夫一言既出,决无翻悔。”他一见到方青鸾,总不免有些担心。 方青鸾喜道:“咱们须得赶赴皇宫。你叫那个姑娘不可冒充你而去做了驸马。”当下匆匆将李霜霜乔装男子之事说了。 陆迁想定是自己失踪,巴天石和朱丹臣为了向父王交代,一力怂恿李霜霜乔装改扮,代兄求亲。当下三人齐赴方青鸾的寓所。 邓百川等正自徬徨焦急,忽见公子归来,都是喜出望外。 眼见为时迫促,各人手忙脚乱的换了衣衫。陆迁说甚么也不肯和韩凝儿分开,否则宁可不去皇宫。方青鸾无奈,只得要韩凝儿也改穿男装,相偕入宫。 三人带同邓百川、公冶乾、一贯士,天纵良等赶到皇宫时,宫门已闭。方青鸾岂肯就此罢休,悄悄走到宫墙外的僻静处,逾墙而入。 天纵良跃上墙头,伸手来拉陆迁。陆迁左手搂住韩凝儿,用力一跃,右手去握天纵良的手。 不料一跃之下,两个人轻轻巧巧的从天纵良头顶飞越而过,还高出了三四尺,跟着轻轻落下,如叶之堕,悄然无声。 墙内方青鸾,墙头风波恶,墙外邓百川、公冶乾,都不约而同的低声喝采:“好轻功!”只一贯士道:“我看也稀松平常。” 七人潜入御花园中,寻觅宴客的所在,想设法混进大厅去与宴,岂知这场御宴片刻间便即散席,前来求婚的众少年受银川公主之邀,赴青凤阁饮茶。陆迁、方青鸾、韩凝儿三人在花园中遇到了李霜霜。 第七百零三章 酒肉毕群侠见佳人 笑忘春、巴天石等见陆迁神出鬼没的突然现身,都是惊喜交加。众人悄悄商议,均说求婚者众,楼兰国官员未必弄得清楚,大伙儿混在一道,到了青凤阁再说,陆迁既到,便不怕揭露机关了。 一行数人穿过御花园,远远望见花木掩映中露出楼台一角,阁边挑出两盏宫灯,赫连铁树引导众人来到阁前,朗声说道:“四方佳客前来谒见公主。” 阁门开处,出来四名宫女,每人手提一盏轻纱灯笼,其后是一名身披紫衫的女官,说道:“众位远来辛苦,公主请诸位进青凤阁奉茶。” 宗赞王子道:“很好,很好,我正口渴得紧了。为了要见公主,多走几步路打甚么紧?又有甚么辛苦不辛苦的,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昂然而前,从那女官身旁大踏步走进阁去。其余众人争先恐后的拥进,都想抢个好座位,越近公主越好。 只见阁内好大一座厅堂,地下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地毯上织了五彩花朵,鲜艳夺目。一张张小茶几排列成行,几上放着青花盖碗,每只盖碗旁一只青花碟子,碟中装了奶酪、糕饼等四色点心。 厅堂尽处有个高出三四尺的平台,铺了淡黄地毯,台上放着一张锦垫圆凳。众人均想这定是公主的座位,你推我拥的,都抢着靠近那平台而坐。只陆迁和韩凝儿手拉着手,坐在厅堂角落的一张小茶几旁低声细语,眉花眼笑,自管说自己的事。 各人坐定后,那女官举起一根小小铜锤,在一块白玉云板上玎玎玎的敲击三下,厅堂中登时肃静无声,连陆迁和韩凝儿也都停了说话,静候公主出来。 过得片刻,只听得环珮丁东,内堂走出八个绿衫宫女,分往两旁一站,又过片刻,一个身穿淡绿衣衫的少女脚步轻盈的走了出来。 众人登时眼睛为之一亮,只见这少女身形苗条,举止娴雅,面貌更是十分秀美。众人都暗暗喝一声彩:“人称银川公主丽色无双,果然名不虚传。” 方青鸾更想:“我初时尚担心银川公主容貌不美,原来她虽比师妹似乎稍有不及,却也是千中挑、万中选的美女,先前的担心,大是多余。瞧她形貌端正,他日成为大楚国皇后,母仪天下。我和她生下孩儿,世世代代为大楚之主。” 那少女缓步走向平台,微微躬身,向众人为礼。众人当她进来之时早已站起,见她躬身行礼,都躬身还礼,有人见公主如此谦逊,没半分骄矜,更啧啧连声的赞了起来。那少女眼观鼻、鼻观心,目光始终不与众人相接,显得甚是腼腆。 众人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生怕惊动了她,均想:“公主金枝玉叶,深居禁中,突然见到这许多男子,自当如此,方合她尊贵的身份。” 过了好半晌,那少女脸上一红,轻声细气的说道:“公主殿下谕示:诸位佳客远来,青凤阁愧无好茶美点待客,甚是简慢,请诸位随意用些。” 众人都是一凛,面面相觑,忍不住暗叫:“惭愧,原来她不是公主,看来只不过是侍候公主的一个贴身宫女。”但随即又想,一个宫女已是这般人才,公主自然更加非同小可,惭愧之余,随即又多了几分欢喜。 宗赞王子道:“原来你不是公主,那么请公主快些来吧。我好酒好肉也不吃,哪爱吃甚么好茶美点?” 那宫女道:“待诸位用过茶后,公主殿下另有谕示。” 宗赞笑道:“很好,很好,公主殿下既然有命,还是遵从的好。”举起盖碗,揭开了盖,瓷碗一侧,将一碗茶连茶叶倒在口里,骨嘟嘟一口吞下茶水,不住的咀嚼茶叶。 吐蕃国人喝茶,在茶中加盐,和以奶酪,连茶汁茶叶一古脑儿都吃下肚去。他还没吞完茶叶,已抓起四色点心,飞快的塞在口中,含含糊糊的道:“好啦,我遵命吃完,可以请公主出来啦!” 那宫女悄声道:“是。”却不移动脚步。宗赞知她是要等旁人都吃完后才去通报,心下好不耐烦,不住口的催促:“喂,大伙儿快吃,加把劲儿!是茶叶么,又有甚么了不起?”好容易大多数人都喝了茶,吃了点心。宗赞王子道:“这行了吗?” 那宫女脸上微微一红,神色娇羞,说道:“公主殿下有请各位佳客,移步内书房,观赏书画。” 宗赞“嘿”的一声,说道:“书画有甚么好看?画上的美女,又怎有真人好看?摸不着,闻不到,都是假的。”但还是站起身来。 方青鸾心下暗喜:“这就好了,公主要我们到书房去,观赏书画为名,考验文才是实,像宗赞王子这等粗野陋夫,懂得甚么诗词歌赋,书法图画?只怕三言两语,便给公主逐出了书房。” 又即寻思:“单是比试武功,我已可压倒群雄,现下公主更要考较文才,那我更是大占上风了。”当下喜气洋洋的站起身来。 那宫女道:“公主殿下有谕:凡是女扮男装的姑娘们,四十岁以上、已逾不惑之年的先生们,都请留在这里凝香堂中休息喝茶。其余各位佳客,便请去内书房。” 李霜霜、韩凝儿都暗自心惊,均想:“原来我女扮男装,早就给他们瞧出来了。” 却听得一人大声道:“不然,不然!” 那宫女又是脸上一红,她自幼入宫,数岁之后便只见过半男半女的太监,从未见过真正的男人,连皇帝和皇太子也未见过,陡然间见到这许多男人,自不免慌慌张张,尽自害羞,过了半晌,才道:“不知这位先生有何高见?” 一贯士道:“高见是没有的,低见倒有一些。”似一贯士这般强颜舌辩之人,那宫女更是从未遇到过,不知如何应付才是。 一贯士接着说:“料想你定要问我:‘不知这位先生有何低见?’我瞧你忸怩腼腆,不如免了你这一问,我自己说了出来,也就是了。” 那宫女微笑道:“多谢先生。” 第七百零四章 通幽境赏书卷墨香 一贯士道:“我们万里迢迢的来见公主,路途之上,千辛万苦。有的葬身于风沙大漠,有的丧命于狮吻虎口,有的给吐蕃王子的手下武士杀了,到得灵州的,十停中也不过一二停而已。大家只不过想见一见公主的容颜,如今只因爹爹妈妈将我早生了几年,以致在下年过四十,一番跋涉,全属徒劳,早知如此,我就迟些出世了。” 那宫女抿嘴笑道:“先生说笑了,一个人早生迟生,岂有自己作得主的?” 宗赞听一贯士唠叨不休,向他怒目而视,喝道:“公主殿下既然有此谕示,大家遵命便是,你罗唆些甚么?” 一贯士冷冷的道:“王子殿下,我说这番话是为你好。你今年四十一岁,虽然也不算很老,总已年逾四旬,是不能去见公主的了。前天我给你算过命,你是丙寅年、庚子月、乙丑日、丁卯时的八字,算起来,那是足足四十一岁了。” 宗赞王子其实只有二十八岁,不过满脸虬髯,到底多大年纪,甚难估计。那宫女连男人也是今日第一次见,自然更不能判定男人的年纪,也不知一贯士所言是真是假,只见宗赞王子满脸怒容,过去要掀打一贯士,她心下害怕,忙道:“我说……我说呢,各人的生日总是自己记得最明白,过了四十岁,便留在这儿,不到四十岁的,请到内书房去。” 宗赞道:“很好,我连三十岁也没到,自当去内书房。”说着大踏步走进内堂。 一贯士学着他声音道:“很好,我连八十岁也没到,自当去内书房。我虽年逾不惑,性格儿却非不惑,简直大惑而特惑。”一闪身便走了进去。那宫女想要拦阻,娇怯怯的却是不敢。 其余众人一哄而进,别说过了四十的,便是五六十岁的也进去了不少。只有十几位庄严稳重、行止端方的老人才留在厅中。 李霜霜和韩凝儿却也留了下来。陆迁原欲留下陪伴韩凝儿,但韩凝儿不住催促,要他务须进去相助方青鸾,陆迁这才恋恋不舍的入内,但一步三回首,便如作海国万里之行,这一去之后,再隔三年五载也不能聚会一般。 一行人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心下都暗暗纳罕:“这青凤阁在外面瞧来,也不见得如何宏伟,岂知里面竟然别有天地,是这么一大片地方。”数十丈长的甬道走完,来到两扇大石门前。 那宫女取出一块金属小片,在石门上铮铮铮的敲击数下,石门轧轧打开。这些人见这石门厚逾一尺,坚固异常,更是暗自嘀咕:“我们进去之后,石门一关,岂不是给他们一网打尽?焉知楼兰国不是以公主招亲为名,引得天下英雄好汉齐来自投罗网?”但既来之,则安之,在这局面之下,谁也不肯示弱,重行折回。 众人进门后,石门缓缓合上,门内又是一条长甬道,两边石壁上燃着油灯。走完甬道,又是一道石门,过了石门,又是甬道,接连过了三道大石门。 这时连本来最漫不经心之人也有些惶惶然了。再转了几个弯,忽听得水声淙淙,来到一条深涧之旁。 在禁宫之中突然见到这样一条深涧,实是匪夷所思。众人面面相觑,有些脾气暴躁的,几乎便要发作。 那宫女道:“要去内书房,须得经过这道幽兰涧,众位请。” 说着娇躯一摆,便往深涧里踏去。涧旁点着四个明晃晃的火把,众人瞧得明白,她这一脚踏下,便摔入了涧中,不禁都惊呼起来。 岂知那宫女身形婀娜,娉娉婷婷的从涧上凌空走了过去。 众人诧异之下,均想涧上必有铁索之类可资踏足,否则决无凌空步虚之理,凝目一看,果见有一条钢丝从此岸通到彼岸,横架涧上。 只是钢丝既细,又漆得黑黝黝地,黑夜中处于火光照射不到之所,还真难发见。眼见溪涧颇深,若是失足掉将下去,纵无性命之忧,也必狼狈万分。 但这些人前来楼兰求亲或是护行,个个武功颇具根柢,当即有人施展轻功,从钢丝上踏向对岸。 陆迁武功不行,那“六壬流光诀”的轻功却练得甚为纯熟,巴天石携住他手,轻轻一带,两人便即走了过去。 众人一一走过,那宫女不知在甚么岩石旁的机括上一按,只听得飕的一声,那钢丝登时缩入了草丛之中,不知去向。 众人更是心惊,都想这深涧甚阔,难以飞越,莫非楼兰国果然不怀好意?否则公主的深闺之中,何以会有这机关?各人暗自提防,却都不加叫破。有的人暗暗懊悔:“怎地我这样蠢,进宫时不带兵刃暗器?” 那宫女说道:“请众位到这里来。”众人随着她穿过了一大片松林,来到一个山洞门之前,那宫女敲了几下,山洞门打开。那宫女说道:“请!”当先走了进去。 朱丹臣悄声问巴天石道:“怎样?”巴天石也是拿捏不定,不知是否该劝陆迁留下,不去冒这个大险,但如不进山洞,当然决无雀屏中选之望。两人正踌躇间,陆迁已和笑忘春并肩走了进去,巴朱二人双手一握,当即跟进。 在山洞中又穿过一条甬道,眼前陡然一亮,众人已深处一座大厅堂之中。这厅堂比之先前喝茶的凝香堂大了三倍有余,显然本是山峰中一个天然洞穴,再加上偌大人工修饰而成。 厅壁打磨得十分光滑,到处挂满了字画。一般山洞都有湿气水滴,这所在却干燥异常,字画悬在壁间,全无受潮之象。 堂侧放着一张紫檀木的大书桌,桌上放了文房四宝,碑帖古玩,更有几座书架,三四张石凳、石几。。 那宫女道:“这里便是公主殿下的内书房,请众位随意观赏书画。” 众人见这厅堂的模样和陈设极是特异,空空荡荡,更无半分脂粉气息,居然便是公主的书房,都大感惊奇。这些人九成是赳赳武夫,能识得几个字的已属不易,哪懂甚么字画?但壁上挂的确是字画,倒也识得。 第七百零五章 诱魂法摄百千心智 笑忘春、惠好武功虽高,于艺文一道却均一窍不通,两人并肩往地下一坐,留神观看旁人动静。 笑忘春的见识经历比惠好高出百倍,他神色漠然,似对壁上挂着的书法图画感到索然无味,其实眼光始终不离那绿衫宫女的左右。 他知这宫女是关键的所在,倘若楼兰国暗中伏有奸计,定是由这娇小腼腆的宫女发动。此时他便如一头在暗窥伺猎物的豹子,虽然全无动静,实则耳目心灵,全神贯注,每一片筋肉都鼓足了劲,一见有变故之兆,立即便扑向那宫女,先行将她制住,决不容她使甚么手脚。 陆迁、朱丹臣、方青鸾、公冶乾等人到壁前观看字画。邓百川察看每具画架,有无细孔可以放出毒气,楼兰的“化魂清风”着实厉害,中原武林人物早闻其名。巴天石则假装观赏字画,实则在细看墙壁、屋角,查察有无机关或出路。 只有一贯士信口雌黄,对壁间字画大加讥弹,不是说这幅画布局欠佳,便说那幅书法笔力不足。 楼兰虽僻处边陲,立国年浅,宫中所藏字画不能与大唐、大燕相比,但帝皇之家,所藏精品毕竟也不在少。公主书房中颇有一些晋人北魏的书法,唐朝五代的绘画,无不给一贯士说得一钱不值。 其时苏黄法书流播天下,楼兰皇宫中也有若干苏东坡、黄山谷的字迹,在一贯士的口中,不但颜柳苏黄平平无奇,即令是钟王张褚,也都不在他眼下。 那宫女听他大言不惭的胡乱批评,不由得惊奇万分,走将过去,轻声说道:“一先生,这些字当真写得不好么?公主殿下却说写得极好呢!” 一贯士道:“公主殿下僻处楼兰,没见过我们中原真正大名士、大才子的书法,以后须当到中原走走,以见长闻。小妹子,你也当随伴公主殿下去中原玩玩,才不致孤陋寡闻。” 那宫女点头称是,微笑道:“要到中原走走,那可不容易了。” 一贯士道:“不然,不然。公主殿下嫁了中原英雄,不是便可去中原了吗?” 陆迁对墙上字画一幅幅瞧将过去,突然见到一幅古装仕女的舞剑图,不由得大吃一惊,“咦”的一声。图中美女竟与韩凝儿的容貌一模一样,只衣饰全然不同,倒有点像旧时石洞中那个仙子姊姊。 图中美女右手持剑,左手捏了剑诀,正在湖畔山边舞剑,神态飞逸,明艳娇媚,莫可名状。陆迁霎时之间神魂飞荡,一时似乎到了韩凝儿身边,一时又似到了旧时的石洞之中,出神良久,突然叫道:“二哥,你来瞧。” 惠好应声走进,一看之下,也是大为诧异,心想韩姑娘的画像在这里又出现了一幅,与师父给我的那幅画相像,图中人物相貌无别,只是姿式不同。 陆迁越看越奇,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幅图画,只觉图后的墙壁之上,似乎凹凹凸凸的另有图样。 他轻轻揭起图像,果见壁上刻着许多阴阳线条,凑近一看,见壁上刻了无数人形,有的打坐,有的腾跃,姿势千奇百怪。这些人形大都是围在一个个圆圈之中,圈旁多半注着一些天干地支和数目字。 惠好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些图形与清灵宫石室壁上所刻的图形大同小异,只看得几幅,心下便想:“这似乎是丰梓月丰师叔的武功。” 跟着便即恍然:“丰师叔是楼兰的皇太妃,在宫中刻有这些图形,那是丝毫不奇。”想到图形在壁,丰梓月却已逝世,不禁黯然。 他知这是尧天神脉武功的上乘秘诀,倘若内力修为不到,看得着了迷,重则走火入魔,轻则昏迷不醒。 那日梅兰竹菊四妹,便因观看石壁图形而摔倒受伤。他怕陆迁受损,忙道:“三弟,这种图形看不得。” 陆迁道:“为甚么?” 惠好低声道:“这是极高深的武学,倘若习之不得其法,有损无益。” 陆迁本对武功毫无兴趣,但就算兴趣极浓,他也必先看韩凝儿的肖像而不看武功秘谱,当即收回图画,又去观看那幅“湖畔舞剑图”。 他对韩凝儿的身形容貌,再细微之处也是瞧的清清楚楚,牢记在心,再细看那图时,便辨出画中人和韩凝儿之间的差异来。 画中人身形较为丰满,眉目间略带英爽之气,不似韩凝儿那么温文婉娈,年纪显然也比韩凝儿大了三四岁,说是旧时石洞中那位仙子姊姊,倒似了个十足十。 一贯士口中兀自在胡说八道,对陆迁和惠好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却毫不放过,听惠好说壁上图形乃高深武学,当即嗤之以鼻,说道:“甚么高深武学?小和尚又来骗人。”揭开图画,凝目便去看那图形。陆迁斜身侧目,企起了足跟,仍是瞧那图中美女。 那宫女道:“一先生,这些图形看不得的。公主殿下说过,功夫倘若不到,观之有损无益。” 一贯士道:“功夫若是到了呢?那便有益无损了,是不是?我的功夫是已经到了的。”他本不过逞强好胜,倒也并无偷窥武学秘奥之心,不料只看了一个圆圈中人像的姿式,便觉千变万化,捉摸不定,忍不住伸手抬足,跟着图形学了起来。 片刻之间,便有旁人注意到了他的怪状,跟着也发见壁上有图。只听得这边有人说道:“咦,这里有图形。” 那边厢也有人说道:“这里也有图形。”各人纷纷揭开壁上的字画,观看刻在壁上的人形图像,只瞧得一会,便都手舞足蹈起来。 惠好暗暗心惊,忙奔到笑忘春身边,说道:“大哥,这些图形是看不得的,再看下去,只怕人人要受重伤,倘若有人颠狂,更要大乱。”。 笑忘春心中一凛,大喝:“大家别看壁上的图形,咱们身在险地,快快聚拢商议。” 他一喝之下,便有几人回过头来,聚到他身畔,可是壁上图形实在诱力太强,每人任意看到一个图形,略一思索,便觉图中姿式,实可解答自己长期来苦思不得的许多武学难题,但这姿式到底如何,却又朦朦胧胧,捉摸不定,忍不住要凝神思索。笑忘春突然间见到这许多人宛如痴迷着魔,也不禁暗自惶栗。 第七百零六章 发三问意在知音人 忽听得有人“啊”的一声呼叫,转了几个圈子,扑地摔倒。又有一人喉间发出低声,扑向石壁乱抓乱爬,似是要将壁上的图形挖将下来。笑忘春一凝思间,已有计较,伸手出去,一把抓住一张椅子之背,喀的一声,拗下了一截,在双掌间运气搓磨,捏成了数十块碎片,当即扬手掷出。 但听得嗤嗤嗤之声不绝,每一下声响过去,室中油灯或是蜡烛上便熄了一头火光,数十下声响过后,灯火尽熄,书房中一团漆黑。 黑暗之中,唯闻各人呼呼喘声,有人低呼:“好险,好险!” 有人却叫:“快点灯烛,我可没看清呢!” 笑忘春朗声道:“众位请在原地就坐,不可随便走动,以免误蹈屋中机关。壁上图形惑人心神,更不可伸手去摸,自陷祸害。”他说这话之前,本有人正在伸手抚摸石壁上的图形线刻,一听之下,才强自收得心神。 笑忘春低声道:“得罪莫怪!快请开了石门,放大伙儿出去。” 原来他在射熄灯烛之前,一个箭步窜出,已抓住了那宫女的右腕。那宫女一惊之下,左手反掌便打。 笑忘春顺手将她左手一并握住。那宫女又惊又羞,一动也不敢动,这时听笑忘春这么说,便道:“你……你别抓住我手。”笑忘春放开她手腕,虽在黑暗之中,料想听声辨形,也不怕她有甚么花样。 那宫女道:“我对一先生说过,这些图形是看不得的,功夫倘若不到,观之有损无益。他却偏偏要看!” 一贯士坐在地下,但觉头痛甚剧,心神恍惚,胸间说不出的难过,似欲呕吐,勉强提起精神,说道:“你叫我看,我就不看;你不叫我看,我偏偏要看。” 笑忘春寻思:“这宫女果曾劝人不可观看壁上的图形,倒不似有意加害。但楼兰公主邀我们到这里,到底是甚么用意?” 便在这时,忽然闻到一阵极幽雅、极清淡的香气。笑忘春吃了一惊,急忙伸手按住鼻子,想起当年丐帮帮众被楼兰尚武堂人物以“迷魂清风”迷倒之事,内息略一运转,幸喜并无窒碍。 只听得一个宫女声音莺莺呖呖的说道:“公主殿下驾到。” 众人听得公主到来,都是又惊又喜,只可惜黑暗之中,见不到公主的面貌。 只听那少女娇媚的声音说道:“公主殿下有谕:书房壁上刻有武学图形,别派人士不宜观看,是以用字画悬在壁上,以加遮掩,不料还是有人见到了。公主殿下说道:请各位千万不可晃亮火折,不可以火石打火,否则恐有凶险,诸多不便。 公主殿下有些言语要向诸位佳客言明,黑暗之中,颇为失敬,还请各位原谅。” 只听得轧轧声响,石门打开。那少女又道:“各位倘若不愿在此多留,可请先行退出,回到外边凝香殿用茶休息,一路有人指引,不致迷失路途。” 众人听得公主已经到来,如何还肯退出?再听那宫女声调平和,绝无恶意,又已打开屋门,任人自由进出,惊惧之心当即大减,竟无一人离去。 隔了一会,那少女道:“各位远来,公主殿下至感盛情。敝国招待不周,尚请谅鉴。公主谨将平时清赏的书法绘画,每位各赠一件,聊酬雅意,这些都是名家真迹,请各位哂纳。各位离去之时,便自行在壁上摘去吧。” 这些江湖豪客听说公主有礼物相赠,却只是些字画,不由得纳闷。有些多见世面之人,知道这些字画拿到中原,均可卖得重价,胜于黄金珠宝,倒也暗暗欣喜。只有陆迁一人最是开心,决意拣取那幅“湖畔舞剑图”,俾与韩凝儿并肩赏玩。 宗赞王子听来听去,都是那宫女代公主发言,好生焦躁,大声道:“公主殿下,即然这里不便点火,咱们换个地方见面可好?这里黑朦朦的,你瞧不见我,我也瞧不见你。” 那宫女道:“众位要见公主殿下,却也不难。” 黑暗之中,百余人齐声叫了出来:“我们要见公主,我们要见公主!”另有不少人七张八嘴的叫嚷:“快掌灯罢,我们决不看壁上的图形便是。”“只须公主身侧点几盏灯,也就够了,我们只看到公主,看不到图形。”“对,对!请公主殿下现身!”扰攘了好一会儿,声音才渐渐静下来。 那宫女缓缓说道:“公主殿下请众位来到楼兰,原是要会见佳客。公主现有三个问题,敬请各位挨次回答。若是合了公主心意,自当请见。” 众人登时都兴奋起来。有的道:“原来是出题目考试。”有的道:“俺只会使枪舞刀,要俺回答甚么诗书题目,这可难死俺了!问的是武功招数吗?” 那宫女道:“公主要问的问题,都已告知婢子。请哪一位先生过来答题?” 众人争先恐后的拥进,都道:“让我来!我先答!我先答!” 那宫女嘻嘻一笑,说道:“众位不必相争。先回答的反而吃亏。” 众人一想都觉有理,越是迟上去,越可多听旁人的对答,便可从旁人的应对和公主的可否之中,加以揣摩。这一来,便无人上去了。 忽听得一人说道:“大家一拥而上,我便堕后;大家怕做先锋吃亏,那我就身先士卒。在下一贯士,有妻有妾,只盼一睹公主芳容,别无他意!” 那宫女道:“一先生倒也爽直得紧。公主殿下有三个问题请教。第一问:一先生一生之中,在甚么地方最是快乐逍遥?” 一贯士想了一会,说道:“是在一家瓷器店中。我小时候在这店中做学徒,老板欺侮虐待,日日打骂。有一日我狂性大发,将瓷器店中的碗碟茶壶、花瓶人像,一古脑儿打得乒乒乓乓、稀巴粉碎。生平最痛快的便是此事。宫女姑娘,我答得中式么?” 那宫女道:“是否中式,婢子不知,由公主殿下决定。第二问:一先生生平最爱之人,叫甚么名字?”一贯士毫不思索,说道:“叫一不靓。” 那宫女道:“第三问是:一先生最爱的这个人相貌如何?” 一贯士道:“此人年方六岁,眼睛一大一小,鼻孔朝天,耳朵招风,包某有何吩咐,此人决计不听,叫她哭必笑,叫她笑必哭,哭起来两个时辰不停,乃是我的宝贝女儿一不靓。” 那宫女噗哧一笑。众豪客也都哈哈大笑起来。那宫女道:“一先生请在这边休息,第二位请过来。” 陆迁急于出去和韩凝儿相聚,公主见与不见,毫不要紧,当即上前,黑暗中仍是深深一揖,说道:“在下隋燕陆迁,谨向公主殿下致意问安。在下僻居南疆,今日得来上国观光,多蒙厚待,实感盛情。” 那宫女道:“原来是隋燕国长乐王世子,王子不须多谦,劳步远来,实深简慢,蜗居之地,不足以接贵客,还请多多担待。” 陆迁道:“姊姊你太客气了,公主今日若无闲暇,改日赐见,那也无妨。” 第七百零七章 扪心问浮萍了半生 那宫女道:“王子既然到此,也请回答三问。第一问,王子一生之中,在何处最是快乐逍遥?” 陆迁脱口而出:“在一口枯井的烂泥之中。”众人忍不住失笑。除了方青鸾一人之外,谁也不知他为甚么在枯井的烂泥之中最是快活逍遥。 有人低声讥讽:“难道是只乌龟,在烂泥中最快活?” 那宫女抿嘴低笑,又问:“王子生平最爱之人,叫甚么名字?” 陆迁正要回答,突然觉得左边衣袖、右边衣襟,同时有人拉扯。巴天石在他左耳畔低声道:“说是长乐王。”朱丹臣在他右耳边低声道:“说是长乐王妃。”两人听到陆迁回答第一个问题大为失礼,只怕他第二答也如此贻笑于人。 此来是向公主求婚,如果他说生平最爱之人是韩凝儿或是李霜霜,又或是另外一位姑娘,公主岂有答允下嫁之理? 一个说道:该当最爱父亲,忠臣孝父,那是朝中三公的想法。一个说道:须说最爱母亲,孺慕慈母,那是文学之士的念头。 陆迁听那宫女问到自己最爱之人的姓名,本来冲口而出,便欲说韩凝儿的名字,但巴朱二人这么一提,陆迁登时想起,自己是隋燕国长乐王世子,来到楼兰,一言一动实系本国观瞻,自己丢脸不要紧,却不能失了隋燕国的体面,便道:“我最爱的自然是爹爹、妈妈。” 他口中一说到“爹爹、妈妈”四字,胸中自然而然的起了爱慕父母之意,觉得对父母之爱和韩凝儿之爱并不相同,难分孰深孰浅,说自己在这世上最爱父母,可也决不是虚话。 那宫女又问:“令尊、令堂的相貌如何?是否与王子颇为相似?” 陆迁道:“我爹爹四方脸蛋,浓眉大眼,形貌甚是威武,其实他的性子倒很和善……”说到这里,心中突然一凛:“原来我相貌只像我娘,不像爹爹。这一节我以前倒没想到过。” 那宫女听他说了一半,不再说下去,心想他母亲是王妃之尊,他自不愿当众述说母亲的相貌,便道:“多谢王子,请王子这边休息。” 宗赞听那宫女对陆迁言辞间十分客气,相待甚是亲厚,心中醋意登生,暗想:“你是王子,我也是王子。吐蕃国比你隋燕强大得多。莫非是你一张小白脸占了便宜么?”当下不再等待,踏步上前,说道:“吐蕃国王子宗赞,请公主会面。” 那宫女道:“王子光降,敝国上下齐感荣宠。敝国公主也有三事相询。” 宗赞甚是爽快,笑道:“公主那三个问题,我早听见了,也不用你一个个的来问,我一并回答了罢。我一生之中,最快乐逍遥的地方,乃是日后做了驸马,与公主结为夫妻的洞房之中。我平生最爱的人儿,乃是银川公主,她自然姓李,闺名我此刻当然不知,将来成为夫妻,她定会说与我知晓。至于公主的相貌,当然像神仙一般,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哈哈,你说我答得对不对?” 众人之中,倒有一大半和宗赞王子存着同样心思,要如此回答这三个问题,听得他说了出来,不由得都暗暗懊悔:“我该当抢先一步如此回答才是,现下若再这般说法,倒似学他的样一般。” 笑忘春听那宫女一个个的问来,众人对答时有的竭力谄谀,讨好公主,有的则自高身价,大吹大擂,越听越觉无聊,若不是要将此事看一个水落石出,早就先行离去了。 正纳闷间,忽听得方青鸾的声音说道:“在下青衫居青衫公子方青鸾,久仰公主芳名,特来拜会。” 那宫女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青衫公子,婢子虽在深宫之中,亦闻公子大名。” 方青鸾心中一喜:“这宫女知道我的名字,当然公主也知道了,说不定她们曾谈起过我。”当下说道:“不敢,贱名有辱清听。” 那宫女又道:“我们楼兰虽然僻处边陲,却也多闻中原侠士的英名。听说还有一位笑忘春笑大侠也来到了此地,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方青鸾道:“正是!”他早见到笑忘春同赴青凤阁来,却不加点破。 那宫女问道:“公子与笑大侠齐名,想必和他相熟。不知这位笑大侠人品如何?武功与公子相比,却是谁高谁下?” 方青鸾一听之下,登时面红耳赤。他与笑忘春在少林寺前相斗,给笑忘春一把抓起,重重摔在地下,武功大为不如,乃是人所共见,在众人之前若加否认,不免为天下豪杰所笑。 但要他直认不如笑忘春,却又不愿,忍不住怫然道:“姑娘所询,可是公主要问的三个问题么?” 那宫女忙道:“不是。公子莫怪。婢子这几年听人说起笑大侠的英名,仰慕已久,不禁多问了几句。” 方青鸾道:“笑君此刻便在姑娘身畔,姑娘有兴,不妨自行问他便是。”此言一出,厅中登时一阵大哗。笑忘春威名远播,武林人士听了无不震动。 那宫女显是心中激动,说话之声音也颤了,说道:“原来笑大侠居然也降尊屈贵,来到敝邦,我们事先未曾知情,简慢之极,笑大侠当真要宽宏大量,原宥则个。” 笑忘春“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方青鸾听那宫女的语气,对笑忘春的敬重着实在自己之上,不禁暗惊:“笑忘春那厮也未娶妻,此人官居驻边大王,掌握兵权,岂是我一介白丁之可比?他武功又如此了得,我决计不能和他相争。这……这……这便如何是好?” 那宫女道:“待婢子先问青衫公子,笑大侠还请稍候,得罪,得罪。”接连说了许多抱歉的言语,才向方青鸾问道:“请问公子:公子生平在甚么地方最是快乐逍遥?” 这问题方青鸾曾听她问过四五十人,但问到自己之时,突然间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他一生营营役役,不断为兴复楚国而奔走,可说从未有过甚么快乐之时。 别人瞧他年少英俊,武功高强,名满天下,江湖上对之无不敬畏,自必志得意满,但他内心,实在是从来没感到真正快乐过。他呆了一呆,说道:“要我觉得真正快乐,那是将来,不是过去。” 第七百零八章 有缘人终能再聚首 那宫女还道方青鸾与宗赞王子等人是一般的说法,要等招为驸马,与公主成亲,那才真正的喜乐,却不知方青鸾所说的快乐,却是将来身登大宝,成为大楚的中兴之主。 她微微一笑,又问:“公子生平最爱之人叫甚么名字?” 方青鸾一怔,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说道:“我没甚么最爱之人。” 那宫女道:“如此说来,这第三问也不用了。” 方青鸾道:“我盼得见公主之后,能回答姊姊第二、第三个问题。” 那宫女道:“请方公子这边休息。笑大侠,你来到敝国,客从主便,婢子也要以这三个问题冒犯虎威,尚祈海涵,婢子这里先谢过了。”但她连说几遍,竟然无人答应。 惠好道:“我大哥已经走啦,姑娘莫怪。” 那宫女一惊,道:“笑大侠走了?” 惠好道:“正是。” 笑忘春听楼兰公主命那宫女向众人逐一询问三个相同的问题,料想其中虽有深意,但显无加害众人之心,寻思这三个问题问到自己之时,该当如何回答? 念及吴双,胸口一痛,伤心欲绝,却不愿在旁人之前泄露自己心情,当即转身出了石堂。其时室门早开,他出去时脚步轻盈,旁人大都并未知觉。 那宫女道:“却不知笑大侠因何退去?是怪我们此举无礼么?” 惠好道:“我大哥并不是小气之人,不会因此见怪。嗯,他定是酒瘾发作,到外面喝酒去了。” 那宫女笑道:“正是。素闻笑大侠豪饮,酒量天下无双,我们这里没有备酒,难留嘉宾,实在太过慢客。这位先生见到笑大侠之时,还请转告敝邦公主殿下的歉意。” 这宫女能说会道,言语得体,比之在外厢款客的那个怕羞宫女口齿伶俐百倍。 惠好道:“我见到大哥时,跟他说便了。” 那宫女道:“先生尊姓大名?” 惠好道:“我么……我么……我浑号惠好。我是……出……出……那个……决不是来求亲的,不过陪着我三弟来而已。” 那宫女问道:“先生平生在甚么地方最是快乐?” 惠好轻叹一声,说道:“在一个黑暗的冰窖之中。” 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啊”的一声低呼,跟着呛啷一声响,一只瓷杯掉到地下,打得粉碎。 那宫女又问:“先生生平最爱之人,叫甚么名字?” 惠好道:“唉!我……我不知道那位姑娘叫甚么名字。”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均想此人是个大傻瓜,不知对方姓名,便倾心相爱。 那宫女道:“不知那位姑娘的姓名,那也不是奇事。当年孝子董永见到天上仙女下凡,并不知她的姓名底细,就爱上了她。惠好先生,这位姑娘的容貌定然是美丽非凡了?” 惠好道:“她容貌如何,我也是从来没看见过。” 霎时之间,石室中笑声雷动,都觉真是天下奇闻,也有人以为惠好是故意说笑。 众人哄笑声中,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低低问道:“你……你可是‘郎君’么?” 惠好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你可是‘仙子’么?这可想死我了。”不由自主的向前跨了几步,只闻到一阵馨香,一只温软柔滑的手掌已握住了他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悄声道:“郎君,我便是找你不到,这才请父皇贴下榜文,邀你到来。” 惠好更是惊讶,道:“你……你便是……” 那少女道:“咱们到里面说话去,郎君,我这厢日日夜夜,就盼有此时此刻……”一面细声低语,一面握着他手,悄没声的穿过帷幕,踏着厚厚的地毯,走向内堂。 石室内众人兀自喧笑不止。 那宫女仍是挨次将这三个问题向众人一个个问将过去,直到尽数问完,这才说道:“请各位到外边凝香殿喝茶休息,壁上书画,便当送出来请各位拣取。公主殿下如愿和哪一位相见,自当遣人前来邀请。” 登时有许多人鼓躁起来:“我们要见公主!”“即刻就要见!”“把我们差来差去,那不是消遣人么?” 那宫女道:“各位还是到外边休息的好,又何必惹得公主殿下不快?” 最后一句话其效如神,众人来到灵州,为的就是要做驸马,倘若不听公主吩咐,她势必不肯召见,见都见不到,还有甚么驸马不驸马的?只怕要做驸牛、驸羊也难。 当下众人便即安静,鱼贯走出石室。室外明晃晃火把照路,众人循旧路回到先前饮茶的凝香殿中。 陆迁和韩凝儿重会,说起公主所问的三个问题。韩凝儿听他说生平觉得最快乐之地是在枯井的烂泥之中,不禁吃吃而笑,晕红双颊,低声道:“我也是一样。” 众人喝茶闲谈,纷纷议论,猜测适才这许多人的对答,不知哪一个的话最合公主心意。过了一会,内监捧出书画卷轴来,请各人自择一件。这些人心中七上八下,只是记着公主是否会召见自己,哪有心思拣甚么书画。陆迁轻轻易易的便取得了那幅“湖畔舞剑图”,谁也不来跟他争夺。 他和韩凝儿并肩观赏,韩凝儿叹道:“图中这人,倒很像我娘亲。”想起和母亲分别日久,甚是牵挂。 陆迁蓦地想起惠好身边也有一幅相似的图画,想请他取出作一比较,但游目四顾,殿中竟不见惠好的人影。他叫道:“二哥,二哥!”也不听见人答应。 陆迁心道:“他和大哥一起走了!还是有甚凶险?”正感担心,忽然一名宫女走到他的身边,说道:“惠好先生有张书笺交给陆公子。”说着双手捧上一张折叠好的泥金诗笺。 陆迁接过,便闻到一阵淡淡幽香,打了开来,只见笺上写道:“我很好,极好,说不出的快活。要你空跑一趟,真是对你不起,对陆老伯又失信了,不过没有法子。字付三弟。”下面署着“二哥”二字。 陆迁情知这位和尚二哥读书不多,文理颇不通顺,但这封信却实在没头没脑,不知所云,拿在手里怔怔的思索。 宗赞王子远远望见那宫女拿了一张书笺交给陆迁,认定是公主邀请他相见,不由得醋意大发,心道:“好啊,果然是给你这小白脸占了便宜,咱位可不能这样便算。” 喝道:“咱家须容不得你!”一个箭步,便向陆迁扑了过来,左手将书笺一把抢过,右手重重一拳,打向陆迁胸口。 陆迁正在思索惠好信中所言是何意思,宗赞王子这一拳打到,全然没想到闪避,而以他武功,宗赞这一拳来得快如电闪,便想避也避不了。 砰的一声,正中前胸,陆迁体内充盈鼓荡的内息立时生出反弹之力,但听得呼的一声,跟着几下“劈拍、呛啷、哎哟!”宗赞王子直飞出数步之外,摔上一张茶几,几上茶壶、茶杯打得片片粉碎。 宗赞“哎哟”一声叫过,来不及站起,便去看那书笺,大声念:“我很好,极好,说不出的快活!” 众人明明见他给陆迁弹出,重重摔了一交,怎么说“我很好,极好,说不出的快活!”无不大为诧异。 韩凝儿忙走到陆迁身边,问道:“他打痛了你么?” 陆迁笑道:“不碍事。二哥给我一通书柬,这王子定是误会了,只道是公主召我去相会。” 吐蕃众武士见主公被人打倒,有的过去相扶,有的便气势汹汹的过来向陆迁挑衅。 第七百零九章 传噩耗王爷遭劫杀 陆迁道:“这里是非之地,多留无益,咱们回去吧。” 巴天石忙道:“公子既然来了,何必急在一时?” 朱丹臣也道:“楼兰国皇宫内院,还怕吐蕃人动粗不成?说不定公主便会邀见,此刻走了,岂不是礼数有亏?”两人不断劝说,要陆迁暂且留下。 果然尚武堂中有人出来,喝令吐蕃众武士不得无礼。宗赞王子爬将起来,见那书笺不是公主召陆迁去相见,心中气也平了。 正扰攘间,李霜霜忽然向陆迁招招手,左手举起一张纸扬了扬。陆迁点点头,过去接了过来。 宗赞又见陆迁展开那书笺来看,脸上神色不定,心道:“这封信定是公主见招了。”大声喝道:“第一次你瞒过了我,第二次还想再瞒么?”双足一登,又扑将过去,挟手一把将那信笺抢了过来。 这一次他学了乖,不敢再伸拳打陆迁胸膛,抢到信笺,右足一抬,便踢中陆迁的小腹,那脐下丹田正是炼气之士内息的根源,内劲不用运转,反应立生,当真是有多快便这般快,但听得呼的一声,又是“劈拍、呛啷、哎哟”一阵响,宗赞身子倒飞出去,越过数十人的头顶,撞翻了七八张茶几,这才摔倒。 这王子皮粗肉厚,陆迁又并非故意运气伤他,摔得虽然狼狈,却未受内伤。他身子一着地,便举起抢来的那张信笺,大声读了出来:“有厉害人物要杀我的父亲,也就是要杀你的父亲,快快去救。” 众人一听,更加摸不着头脑,怎么宗赞王子说“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父亲”? 陆迁和巴天石、朱丹臣等却心下了然,这字条是李霜霜所写,所谓“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父亲”,自是指陆长风而言了,都围在李霜霜身边,齐声探问。 李霜霜道:“你们进去不久,梅剑和兰剑两位姊姊便进宫来,有事要向惠好先生禀报。惠好一直不出来,她们便跟我说了,说道接得讯息,有好几个厉害人物设下陷阱,蓄意加害爹爹。这些陷阱已知布在蜀南一带,正是爹爹回去隋燕的必经之地。她们清灵宫已派了玄天、朱天两部,前去追赶爹爹,要他当心,同时派人西来报讯。” 陆迁急道:“梅剑、兰剑两位姊姊呢?我怎么没瞧见?” 李霜霜道:“你眼中只有韩姑娘一人,哪里还瞧得见别人?梅剑、兰剑两位姊姊本来是要跟你说的,招呼你几次,也不知你故意不睬呢,还是真的没有瞧见。” 陆迁脸上一红,道:“我……我确实没瞧见。” 李霜霜又冷冷的道:“她们急于去找惠好二哥,不等你了。我想招呼你过来,你又不理我,我只好写了这张纸条,想递给你。” 陆迁心下歉然,知道自己心无旁骛,眼中所见,只是韩凝儿的一喜一愁,耳中所闻,只是韩凝儿的一语一笑,便是天塌下来,也是不理,李霜霜远远的示意招呼,自然是视而不见了。 若不是宗赞王子扑上来猛击一拳,只怕还是不会抬起头来见到李霜霜招手,当下便向巴天石、朱丹臣道:“咱们连夜上道,去追赶爹爹。” 巴朱二人道:“正是!” 各人均想王爷既有危难,那自是比甚么都要紧,陆迁做不做得成楼兰驸马,只好置之度外了。当下一行人立即起身出门。 陆迁等赶回宾馆与钟灵会齐,收拾了行李,径即动身。巴天石则去向楼兰国礼部尚书告辞,说道我家王爷途中身染重病,世子须得赶去侍奉,不及向皇上叩辞。 父亲有病,做儿子星夜前往侍候汤药,乃是天经地义之事,那礼部尚书赞叹一阵,说甚么“王子孝心格天,陆王爷定占勿药”等语。 巴天石辞行已毕,匆匆出灵州城南门,施展轻功赶上陆迁等人之时,离灵州已有三十余里了。 陆迁等一行人马不停蹄,在道非止一日,自露州而至皋兰、秦州,东向汉中,经广元、剑阁而至蜀北。 一路上迭接清灵宫玄天、朱天两部群女的传书,说道长乐王正向南行。有一个讯息说,长乐王携同女眷二人,两位夫人在梓潼恶斗了一场,似乎不分胜负。 陆迁心知这两位夫人一个是李霜霜的母亲苏红梅,另一个则是吴双、吴懿的母亲偌星辰。论武功是苏红梅较高,论智计则偌星辰占了上风,有爹爹调和其间,谅来不至有甚么大事发生。 果然隔不了两天,又有讯息传来,两位夫人已言归于好,和长乐王在一座酒楼中饮酒。玄天部已向长乐王示警,告知他有厉害的对头要在前途加害。 旅途之中,陆迁和巴天石、朱丹臣等商议过几次,都觉长乐王的对头除了四大煞神之首的陆远山外,更无别人。 陆远山武功奇高,隋燕国除了保定帝本人外,无人能敌,如果他追上了长乐王,确是大有可虑。 眼前唯有加紧赶路,与长乐王会齐,众人合力,才可和陆远山一斗。巴天石道:“咱们一见到陆远山,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一拥而上,给他来个倚多为胜。决不能再蹈龙心湖畔的覆辙,让他和王爷单打独斗。” 朱丹臣道:“正是。咱们这里有陆世子、李姑娘、杏儿姑娘、韩姑娘、你我二人、再加上王爷和二位夫人,以及华司徒、范司马、古大哥他们这些人,又有清灵宫的姑娘们相助。人多势众,就算杀不死陆远山,总不能让他欺侮了咱们。” 陆迁点头道:“正是这个主意。” 众人将到绵州时,只听得前面马蹄声响,两骑并驰而来。 马上两个女子翻身下马,叫道:“清灵宫属下玄天部参见隋燕陆公子。” 陆迁忙即下马,叫道:“两位辛苦了,可见到了家父么?” 右首那中年妇人说道:“启禀公子,长乐王接到我们示警后,已然改道东行,说要兜个大圈子再回隋燕,以免遇上了对头。” 陆迁一听,登时便放了心,喜道:“如此甚好。爹爹金玉之体,何必去和凶徒厮拚?毒虫恶兽,避之则吉,却也不是怕了他。两位可知对头是谁?这讯息最初从何处得知?” 那妇人道:“最初是菊剑姑娘听到另一位姑娘说的。那位姑娘名字叫做幽莲……”。 韩凝儿喜道:“原来是幽莲。我可好久没见到她了。” 陆迁接口道:“啊,是幽莲姑娘,我认得她。她本来是青衫居的侍婢。” 第七百一十章 躲疾雨入住老丈家 那妇人道:“这就是了。菊剑姑娘说,幽莲姑娘和她年纪差不多,相貌美丽,很讨人欢喜,就是一口江南口音,说话不大听得懂。” “幽莲姑娘是我们主人的师侄康广陵先生的弟子,说起来跟我们清灵宫都是一家人。菊剑姑娘说到主人陪公子到皇宫中去招亲,幽莲姑娘要赶去楼兰,和方公子相会。” “她说在途中听到讯息,有个极厉害的人物要和王爷为难。她说陆公子待她很好,要我们设法传报讯息。” 陆迁想起在青衫居初遇幽莲时的情景,由于她和吴双的牵引,这才得和韩凝儿相见,这次又是她传讯,心下感激,问道:“这位幽莲姑娘,这时在哪里?” 那中年妇人道:“属下不知。陆公子,听梅剑姑娘的口气,要和陆王爷为难的那个对头着实厉害。因此梅剑姑娘不等主人下令,便令玄天、朱天两部出动,公子还须小心才好。” 陆迁道:“多谢大嫂费心尽力,大嫂贵姓,日后在下见到二哥,也好提及。” 那妇人甚喜,笑道:“我们玄天、朱天两部大伙儿一般办事,公子不须提及贱名。公子爷有此好心,小妇人多谢了!”说着和另一个女人裣衽行礼,和旁人略一招呼,上马而去。 陆迁问巴天石道:“巴叔叔,你以为如何?” 巴天石道:“王爷既已绕道东行,咱们便径自南下,想来在成都一带,便可遇上王爷。” 陆迁点头道:“甚是。” 一行人南下过了绵州,来到成都。锦官城繁华富庶,甲于西南。陆迁等在城中闲逛了几日,不见陆长风到来。 各人均想:“长乐王有两位夫人相伴,一路上游山玩水,大享温柔艳福,自然是缓缓行而迟迟归。一回到大理,便没这么逍遥快乐了。” 一行人再向南行,众人每行一步便近大理一步,心中也宽了一分。一路上繁花似锦,陆迁与韩凝儿按辔徐行,生怕李霜霜、杏儿着恼,也不敢太冷落了这两个妹子。 李霜霜途中已告知杏儿,陆迁其实是自己兄长,又说杏儿亦是陆长风所生,二女改口以姊妹相称,虽见陆迁和韩凝儿言笑晏晏,神态亲密,却也无可奈何,亦只黯然惆怅而已。 这一日傍晚,将到杨柳场时,天色陡变,黄豆大的雨滴猛洒下来。众人忙催马疾行,要找地方避雨。 转过一排柳树,但见小河边白墙黑瓦,耸立着七八间屋宇,众人大喜,拍马奔近。只见屋檐下站着一个老汉,背负双手,正在观看天边越来越浓的乌云。 朱丹臣翻身下马,上前拱手说道:“老丈请了,在下一行行旅之人,途中遇雨,求在宝庄暂避,还请行个方便。” 那老汉道:“好说,好说,却又有谁带着屋子出来赶路的?列位官人、姑娘请进。” 朱丹臣听他说话语音清亮,不是川南土音,双目炯炯有神,不禁心中一凛,拱手道:“如此多谢了。” 众人进得门内,朱丹臣指着陆迁道:“这位是敝上余公子,刚到成都探亲回来。这位是石老哥,在下姓陈。不敢请问老丈贵姓。” 那老汉嘿嘿一笑,道:“老朽姓贾。余公子,石大哥,陈大哥,几位姑娘,请到内堂喝杯清茶,瞧这雨势,只怕还有得下呢。”陆迁等听朱丹臣报了假姓,便知事有蹊跷,当下各人都留下了心。 贾老者引着众人来到一间厢房之中。但见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陈设颇为雅洁,不类乡人之居,朱丹臣和巴天石相视以目,更加留神。 陆迁见所挂字画均系出于俗手,不再多看。 那贾老者道:“我去命人冲茶。” 朱丹臣道:“不敢麻烦老丈。” 贾老者笑道:“只怕怠慢了贵人。”说着转身出去,掩上了门。 房门一掩上,门后便露出一幅画来,画的是几株极大的山茶花,一株银红,娇艳欲滴,一株全白,干已半枯,苍劲可喜。 陆迁一见,登时心生喜悦,但见画旁题了一行字道:“茶花最甲海内,种类七十有一,大于牡丹,一望若火()云(),烁日蒸()。”其中空了两个字。这一行字,乃是录自“滇中茶花记”。 陆迁本就熟记于胸,茶花种类明明七十有二,题词却写“七十有一”,一瞥眼,见桌上陈列着文房四宝,忍不住提笔蘸墨。 在那“一”字上添了一横,改为“二”字,又在火字下加一“齐”字,云字下加一“锦”字,蒸字下加一“霞”字。 一加之后,便变成了:“隋燕茶花最甲海内,种类七十有二,大于牡丹,一望若火齐云锦,烁日蒸霞。”原来题字写的是褚遂良体,陆迁也依这字体书写,竟是了无增改痕迹。 杏儿拍手笑道:“你这么一填,一幅画就完完全全,更无亏缺了。” 陆迁放下笔不久,贾老者推门进来,又顺手掩上了门,见到画中缺字已然补上,当即满脸堆笑,笑道:“贵客,贵客,小老儿这可失敬了。这幅画是我一个老朋友画的,他记性不好,题字时忘了几个字,说要回家查书,下次来时补上。唉,不料他回家之后,一病不起,从此不能再补。想不到余公子博古通今,给老朽与我亡友完了一件心愿,摆酒,快摆酒!”一路叫嚷着出去。 过不多时,贾老者换了件崭新的茧绸长袍,来请陆迁等到厅上饮酒。众人向窗外瞧去,但见大雨如倾,满地千百条小溪流东西冲泻,一时确也难以行走,又见贾老者意诚,推辞不得,便同到厅上,只见席上鲜鱼、腊肉、鸡鸭、蔬菜,摆了十余碗。陆迁等道谢入座。 贾老者斟酒入杯,笑道:“乡下土酿,倒也不怎么呛口。余公子,小老儿本是江南人,年轻时也学过一点儿粗浅武功,和人争斗,失手杀了两个仇家,在故乡容身不易,这才逃来四川。唉,一住数十年,却总记着家乡,小老儿本乡的酒比这大曲醇些,可没这么厉害。”一面说,一面给众人斟酒。 各人听他述说身世,虽不尽信,但听他自称身有武功,却也大释心中疑窦,又见他替客人斟酒后,说道:“先干为敬!”。 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干了,更是放心,便尽情吃喝起来。巴天石和朱丹臣饮酒既少,吃菜时也等贾老者先行下箸,这才挟菜。 酒饭罢,眼见大雨不止,贾老者又诚恳留客,陆迁等当晚便在山中借宿。 第七百一十一章 艰辛路又遇聋婆婆 临睡之时,巴天石悄悄跟李霜霜道:“李姑娘,今晚惊醒着些儿,我瞧这地方总是有些儿邪门。” 李霜霜点了点头,当晚和衣躺在床上,袖中扣了毒箭,耳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半睡半醒的直到天明,竟然毫无异状。 众人盥洗罢,见大雨已止,当即向贾老者告别。贾老者直送出门外数十丈,礼数甚是恭谨。众人行远之后,都是啧啧称奇。 巴天石道:“这贾老者到底是甚么来历,实在古怪,这次我可猜不透啦。” 朱丹臣道:“巴兄,我猜这贾老儿本怀不良之意,待见到公子填好了画中的缺字,突然间神态有变。公子,你想这幅画和几行题字,却又有甚么干系?” 陆迁摇头道:“这两株山茶吗,那也平常得紧。一株粉侯,一株雪塔,虽说是名种,却也不是甚么罕见之物。”众人猜不出来,也就不再理会。 杏儿笑道:“最好一路之上,多遇到几幅缺了字画的画图,咱们陆公子一一填将起来,大笔一挥,便骗得两餐酒饭,一晚住宿,却不花半文钱。”众人都笑了起来。 说也奇怪,杏儿说的是一句玩笑言语,不料旅途之中,当真接二连三的出现了图画。图中所绘的必是山茶花,有的题诗有缺,有的写错了字,更有的是画上有枝无花,或是有花无叶。 陆迁一见到,便题笔添上。一添之下,图画的主人总是出来殷勤接待,美酒美食,又不肯收受分文。 巴天石和朱丹臣几次三番的设辞套问,对方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说道原来的画师未曾画得周全,或是题字有缺,多蒙陆迁补足,实是好生感激。 陆迁和杏儿是少年心性,只觉好玩,但盼缺笔的字画越多越好。韩凝儿见陆迁开心,她也随着欢喜。 李霜霜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对方是好意也罢、歹意也罢,她都不放在心上。只有巴天石和朱丹臣却越来越担忧,见对方布置如此周密,其中定有重大图谋,偏生全然瞧不出半点端倪。 巴朱二人每当对方殷勤相待之时,总是细心查察,看酒饭之中是否置有毒药。有些慢性毒药极难发觉,往往连服十余次这才毒发。巴天石见多识广,对方若是下毒,须瞒不过他的眼去,却始终见酒饭一无异状,而且主人总是先饮先食,以示无他。 渐行渐南,虽已十月上旬,天时却也不冷,一路上山深林密,长草丛生,与北国楼兰相较,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一日傍晚,将近草海,一眼望出去无穷无尽都是青青野草,左首是一座大森林,眼看数十里内并无人居。巴天石道:“公子,此处地势险恶,咱们乘早找个地方住宿才好。” 陆迁点头道:“是啊,今日是走不出这大片草地了,只不知甚么地方可以借宿。” 朱丹臣道:“草海中毒蚊、毒虫甚多,又多瘴气。眼下桂花瘴刚过,芙蓉瘴初起,两股瘴气混在一起,毒性更烈。倘若找不到宿地,便在树枝高处安身较好,瘴气侵袭不到,毒虫毒蚊也少。” 当下一行人折而向左,往树林中走去。韩凝儿听朱丹臣将瘴气说得这般厉害,问他桂花瘴、芙蓉瘴是甚么东西。 朱丹臣道:“瘴气是山野沼泽间的毒气,三月桃花瘴、五月榴花瘴最为厉害。其实瘴气都是一般,时候不同,便按月令时花,给它取个名字。三五月间天气渐热,毒虫毒蚊萌生,是以为害最大。这时候已好得多了,只不过这一带湿气极重,草海中野草腐烂堆积,瘴气必定凶猛。” 韩凝儿道:“嗯,那么有茶花瘴没有?”陆迁、巴天石等都笑了起来。 朱丹臣道:“我们隋燕人最喜茶花,可不将茶花和那讨厌的瘴气连在一起。” 说话之间已进了林子。马蹄踏入烂泥,一陷一拔,行走甚是不便。巴天石道:“我瞧咱们不必再进去啦,今晚就学鸟儿,在高树上作巢安身,太阳出来,瘴气渐清,再行赶路。” 韩凝儿道:“太阳出来后,瘴气便不怎么厉害了?” 巴天石道:“正是。” 杏儿突然指着东北角,失声惊道:“啊哟,不好啦,那边有瘴气升起来了,那是甚么瘴气?”各人顺着她手指瞧去,果见有股云气,袅袅在林间升起。 巴天石道:“姑娘,这是烧饭瘴。”杏儿担心道:“甚么烧饭瘴?厉害不厉害?” 巴天石笑道:“这不是瘴气,是人家烧饭的炊烟。”果见那青烟中夹有黑气,又有些白雾,乃是炊烟。 众人都笑了起来,精神为之一振,都说:“咱们找烧饭瘴去。” 杏儿给各人笑得不好意思,涨红了脸。韩凝儿安慰她道:“杏儿妹妹,幸好得你见到了这烧饭……烧饭的炊烟,免了大家在树顶露宿。” 一行人朝着炊烟走去,来到近处,只见林中搭着七八间木屋,屋旁堆满了木材,显是伐木工人的住所。 朱丹臣纵马上前,大声道:“木场的大哥,行道之人,想在贵处借宿一晚,成不成?”隔了半响,屋内并无应声,朱丹臣又说了一遍,仍无人答应。屋顶烟囱中的炊烟却仍不断冒出,屋中定然有人。 朱丹臣从怀中摸出可作兵刃的铁骨扇,拿在手中,轻轻推开了门,走进屋去。只见屋内一个人影也无,却听到必剥必剥的木柴着火之声。 朱丹臣走向后堂,进入厨房,只见灶下有个老妇正在烧火。朱丹巨道:“老婆婆,这里还有旁人么?” 那老妇茫然瞧着他,似乎听而不闻。朱丹臣道:“便只你一个在这里么?”那老妇指指自己耳朵,又指指嘴巴,啊啊啊的叫了几声,表示是个聋子,又是哑巴。 朱丹臣回到堂中,陆迁、李霜霜等已在其余几间屋中查看一遍,七八间木屋之中,除了那老妇外更无旁人。每间木屋都有板床,床上却无被褥,看来这时候伐木工人并未开工。 巴天石奔到木屋之外绕了两圈,察见并无异状。 朱丹臣道:“这老婆婆又聋又哑,没法跟她说话。韩姑娘最有耐心,还是请你跟她打个交道罢。”。 韩凝儿笑着点头,道:“好,我去试试。”她走进厨房,跟那婆婆指手划脚,取了一锭银子给她,居然大致弄了个明白。 众人待那婆婆煮好饭后,向她讨了些米作饭,木屋中无酒无肉,大伙儿吃些干菜,也就抵过了肚饥。 第七百一十二章 失火石误中奸人计 巴天石道:“咱们就都在这间屋中睡,别分散了。”当下男的睡在东边屋,女的睡在西边。那老婆婆在中间房桌上点了一盏油灯。 各人刚睡下,忽听得中间房塔塔几声,有人用火刀火石打火,但打来打去打不着。巴天石开门出去,见桌上油灯已熄,黑暗中但听得塔塔声响,那老婆婆不停的打火。 巴天石取出怀中火刀火石,塔的一声,便打着了火,凑过去点了灯盏。那老婆婆微露笑容,向他打个手势,要借火刀火石,指指厨房,示意要去点火。巴天石交了给她,入房安睡。 过不多时,却听得中间房塔塔塔之声又起,陆迁等闭眼刚要入睡,给打火声吵得睁大眼来,见壁缝中没火光透过来,原来那油灯又熄了。 朱丹臣笑道:“这老婆婆可老得背了。”本待不去理她,但塔塔塔之声始终不绝,似乎倘若一晚打不着火,她便要打一晚似的。 朱丹臣听得不耐烦起来,走到中间房中,黑暗里朦朦胧胧的见那老婆婆手臂一起一落,塔塔塔的打火。朱丹臣取出自己的火刀火石,塔的一声打着火,点亮了油灯。 那老婆婆笑了笑,打了几个手势,向他借火刀火石,要到厨房中使用。朱丹臣借了给她,自行入房。 岂知过不多时,中间房的塔塔塔声音又响了起来。巴天石和朱丹臣都大为光火,骂道:“这老婆子不知在搞甚么鬼!” 可是塔塔塔、塔塔塔的声音始终不停。巴天石跳了出去,抢过她的火刀火石来打,塔塔塔几下,竟一点火星也无,摸上去也不是自己的打火之具,大声问道:“我的火刀、火石呢?” 这句话一出口,随即哑然失笑:“我怎么向一个聋哑的老婆子发脾气?” 这时李霜霜也出来了,取出火刀火石,道:“巴叔叔,你要打火么?” 巴天石道:“这老婆婆真是古怪,一盏灯点了又熄,熄了又点,直搞了半夜。”接过火刀火石,塔的一声,打出火来,点着了灯盏。 那老婆婆似甚满意,笑了一笑,瞧着灯盏的火花。巴天石向李霜霜道:“姑娘,路上累了,早些安歇罢。”便即回入房中。 岂知过不到一盏茶时分,那塔塔塔、塔塔塔的打火之声又响了起来。巴天石和朱丹臣同时从床上跃起,都想抢将出去,突然之间,两人同时醒觉:“世上岂有这等古怪的老太婆?其中定有诡计。” 两人轻轻一握手,悄悄出房,分从左右掩到那老太婆身旁,正要一扑而上,突然鼻中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原来在灯盏旁打火的却是李霜霜。 两人即时收势,巴天石道:“姑娘,是你?” 李霜霜道:“是啊,我觉得这地方有点儿不对劲,想点灯瞧瞧。” 巴天石道:“我来打火。”岂知塔塔塔、塔塔塔几声,半点火星也打不出来。 巴天石一惊,叫道:“这火石不对,给那老婆子掉过了。” 朱丹臣道:“快去找那老婆子,别给她走了。” 李霜霜奔向厨房,巴朱二人追出木屋,但便在这顷刻之间,那老婆子已然不知去向。 巴天石道:“别追远了,保护公子要紧。” 两人回进木屋,陆迁、韩凝儿、杏儿也都已闻声而起。 巴天石道:“谁有火刀火石?先点着了灯再说。” 只听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说道:“我的火刀火石给那老婆婆借去了。”却是韩凝儿和杏儿。 巴天石和朱丹臣暗暗叫苦:“咱们步步提防,想不到还是在这里中了敌人诡计。” 陆迁从怀里取出火刀火石,塔塔塔的打了几下,却哪里打得着火?朱丹臣道:“公子,那老婆子曾向你借来用过?” 陆迁道:“是,那是在吃饭之前。她打了之后便即还我。” 朱丹臣道:“火石给掉过了。” 一时之间,各人默不作声,黑暗间但听得秋虫唧唧。这一晚正当月夜尽,星月无光。 六人聚在屋中,只朦朦胧胧的看到旁人的影子,心中隐隐都感到周遭情景甚是凶险。自从陆迁在画中填字、贾老者殷勤相待以来,六人就如给人蒙上了眼,身不由主的走入一个茫无所知的境地,明知敌人必是在暗中有所算计,但用的是甚么阴险毒计,却半点端倪也瞧不出来。 各人均想:“敌人如果一拥而出,倒也痛快,却这般鬼鬼祟祟,令人全然无从提防。” 李霜霜道:“那老婆婆取了咱们的火石去,用意是叫咱们不能点灯,他们便可在黑暗中施行诡计。” 杏儿突然尖声惊叫,说道:“我最怕他们在黑暗里放蜈蚣、毒蚁来咬我!” 巴天石心中一凛,说道:“黑暗中若有细小毒物来袭,确是防不胜防。” 陆迁道:“咱们还是出去,躲在树上。” 朱丹臣道:“只怕树上已先放了毒物。” 杏儿又是“啊”的一声,捉住了李霜霜的手臂。 巴天石道:“姑娘别怕,咱们点起火来再说。” 杏儿道:“没了火石,怎么点火?” 巴天石道:“敌人是何用意,现下难知。但他们即要咱们没火,咱们偏偏生起火来,想来总是不错。” 他说着转身走入厨房,取过两块木柴,出来交给朱丹臣,道:“朱兄弟,把木材弄成木屑,越细越好。” 朱丹臣一听,当即会意,道:“不错,咱们岂能束手待攻?”从怀中取出匕首,将木屑一片片的削了下来。 陆迁、李霜霜、韩凝儿、杏儿一起动手,各取匕首小刀,把木屑切的切,斩的斩,辗的辗,弄成极细的木屑。 陆迁叹道:“可惜我没卧龙寺了然师祖的神功,否则内力到处,木屑立时起火,便是那达廖空,也有这等本事。” 其实这时他体内所积蓄的内力,已远在了然大师和达廖空之上,只不会运用而已。 几人不停手的将木粒辗成细粉,心中都惴惴不安,谁也不说话,只留神倾听外边动静,均想:“这老婆婆骗了咱们的火石去,决不会停留多久,只怕即时就会发动。” 巴天石摸到木屑已有饭碗般大一堆,当即拨成一堆,拿几张火媒纸放在其中,将自己单刀执在左手,借过杏儿的单刀,右手执住了,突然间双手一合,铮的一响,双刀刀背相碰,火星四溅,火花溅到木屑之中,便烧了起来,只可惜一烧即灭,未能烧着纸媒,众人叹息声中,巴天石双刀连碰,铮铮之声不绝,撞到十余下时,纸媒终于烧了起来。 第七百一十三章 群蜂起被困茅草屋 陆迁等大声欢呼,将媒纸拿去点着了油灯。朱丹臣怕一盏灯被风吹熄,将厨房和两边厢房中的油灯都取了出来点着了。 火焰微弱,照得各人脸绿油油地,而且烟气极重,闻在鼻中很不舒服。但好不容易点着了火,各人精神都为之一振,似是打了个胜仗。 木屋甚是简陋,门缝之中不断有风吹进。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中各按兵刃,侧耳倾听。但听得清风动树,虫声应和,此外更无异状。 巴天石见良久并无动静,在木屋各处仔细查察,见几条柱子上都包了草席,外面用草绳绑住了,依稀记得初进木屋时并非如此,当即扯断草绳,草席跌落。 陆迁见两条柱子上雕刻着一副对联,上联是:“春沟水动茶花()”,下联是:“夏谷()生荔枝红”。每一句联语中都缺了一字。 转过身来,见朱丹臣已扯下另外两条柱上所包的草席,露出柱上刻着的一副对联:“青裙玉()如相识,九()茶花满路开。” 陆迁道:“我一路填字到此,是福是祸,那也不去说他。他们在柱上包了草席,显是不想让我见到对联,咱们总之是反其道而行,且看对方到底有何计较。” 当即伸手出去,但听得嗤嗤声响,已在对联的“花”字下写了个“白”字,在“谷”字下写了个“云”字,变成“春沟水动茶花白,夏谷云生荔枝红”一副完全的对联。他内力深厚,指力到处,木屑纷纷而落。 杏儿拍手笑道:“早知如此,你用手指在木头上划几划,就有了木屑,却不用咱们忙了这一阵子了啦。” 只见他又在那边填上了缺字,口中低吟:“青裙玉面如相识,九月茶花满路开。”一面摇头摆脑的吟诗,一面斜眼瞧着韩凝儿。韩凝儿俏脸生霞,将头转了开去。 杏儿道:“这些木材是甚么树上来的,可香得紧!”各人嗅了几下,都觉从陆迁手指划破的刻痕之中,透出极馥郁的花香,似桂花不是桂花,似玫瑰不是玫瑰。陆迁也道:“好香!” 只觉那香气越来越浓,闻后心意舒服,精神为之一爽。 朱丹臣倏地变色,说道:“不对,这香气只怕有毒,大家塞住鼻孔。”众人给他一言提醒,急忙或取手帕,或以衣袖,按住了口鼻,但这时早已将香气吸入了不少,如是毒气,该当头晕目眩,心头烦恶,然而全无不舒之感。 过了半晌,各人气息不畅,忍不住张口呼吸,却仍全无异状。各人慢慢放开了按住口鼻的手,纷纷议论,猜不透敌人的半分用意。 又过好一会,忽然间听到一阵嗡嗡声音。李霜霜一惊,叫道:“啊哟!毒发了,我耳朵中有怪声。”杏儿道:“我也有。” 巴天石却道:“这不是耳中怪声,好像是有一大群蜜蜂飞来。” 果然嗡嗡之声越来越响,似有千千万万蜜蜂从四面八方飞来。 蜜蜂本来并不可怕,但如此巨大的声响却从来没听到过,也不知是不是蜜蜂。霎时间各人都呆住了,不知如何才好。 但听嗡嗡之声渐响渐近,就像是无数妖魔鬼怪啸声大作、飞舞前来噬人一般。杏儿抓住李霜霜的手臂,韩凝儿紧紧握住陆迁的手。 各人心中怦怦大跳,虽然早知暗中必有敌人隐伏,但万万料不到敌人来攻之前,竟会发出如此可怖的啸声。 突然间拍的一声,一件细小的东西撞上了木屋外的板壁,跟着拍拍拍拍的响声不绝,不知有多少东西撞将上来。李霜霜和杏儿齐声叫道:“是蜜蜂!” 巴天石抢过去关窗,忽听得屋外马匹长声悲嘶,狂叫乱跳。杏儿叫道:“蜜蜂刺马!” 朱丹臣道:“我去割断缰绳!”撕下长袍衣襟,裹在头上,左手刚拉开板门,外面一阵风卷进,成千成万只蜜蜂冲进屋来。杏儿和韩凝儿齐声尖叫。 巴天石将朱丹臣拉进屋中,膝盖一顶,撞上了板门,但满屋已都是蜜蜂。这些蜜蜂一进屋,便分向各人刺去,一刹那间,每个人头上、手上、脸上,都给蜜蜂刺了七八下、十来下不等。 朱丹臣张开折扇乱拨。巴天石撕下衣襟,猛力扑打。陆迁、李霜霜、韩凝儿、杏儿四人也都忍痛扑打。 巴天石、朱丹臣、陆迁、李霜霜四人出手之际,都是运足了功力,过不多时,屋内蜜蜂只剩下了二三十只,但说也奇怪,这些蜜蜂竟如是飞蛾扑火一般,仍是奋不顾身的向各人乱扑乱刺,又过半晌,各人才将屋内蜜蜂尽数打死。 杏儿和韩凝儿都痛得眼泪汪汪。耳听得拍拍之声密如骤雨,不知有几千万头蜜蜂在向木屋冲击。各人都骇然变色,一时也不及理会身上疼痛,急忙撕下衣襟、衣袖,将木屋的各处空隙塞好。 六人身上、脸上都是红一块,肿一块,模样狼狈之极。陆迁道:“幸好这里有木屋可以容身,倘若是在旷野之地,这千千万万野蜂齐来叮人,那只有死给他们看了。” 李霜霜道:“这些野蜂是敌人驱来的,他们岂能就此罢休?难道不会打破木屋?” 杏儿惊呼一声,道:“姊姊,你……你说他们会打破这木屋?” 李霜霜尚未回答,只听得头顶砰的一声巨响,一块大石落在屋顶。屋顶椽子格格的响了几下,幸好没破。但格格之声方过,两块大石穿破屋顶,落了下来。屋中油灯熄灭。 陆迁忙将韩凝儿抱在怀里,护住她头脸。但听得嗡嗡之声震耳欲聋,各人均知再行扑打也是枉然,只有将衣襟翻起,盖住了脸孔。 霎时间脸上、脚上、臂上、腿上万针攒刺,过得一会,六人一齐晕倒,人事不知。 陆迁食过天山玉蟾蜍,本来百毒不侵,但这蜜蜂系人饲养,尾针上除蜂毒外尚有麻药,给几百头蜜蜂刺过之后,还是给迷倒了。。 不过他毕竟内力深厚,六人中第一个醒来。一恢复知觉,便即伸手去揽韩凝儿,但手臂固然动弹不得,同时也察觉韩凝儿已不在怀中。 他睁开眼来,漆黑一团。原来双手双脚已被牢牢缚住,眼睛也给用黑布蒙住,口中给塞了个大麻核,呼吸都甚不便,更别提说话了,只觉周身肌肤上有无数小点疼痛异常,自是给蜜蜂刺过之处,又察觉是坐在地下,到底身在何处,距晕去已有多少时候,却全然不知。 第七百一十四章 风流债机缘后生偿 正茫然无措之际,忽听得一个女子厉声说道:“我花了这么多心思,要捉拿隋燕姓陆的老狗,你怎么捉了这只小狗来?” 陆迁只觉这声音好熟,一时却记不起是谁。 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说道:“婢子一切尊依小姐吩咐办事,没出半点差池。” 那女子道:“哼,我瞧这中间定有古怪。 那老狗从楼兰南下,沿大路经四川而来,为甚么突然折而向东?咱们在途中安排的那些药酒,却都教这小狗吃了。” 陆迁心知他所说的“老狗”,是指自己父亲陆长风,所谓“小狗”,那也不必客气,当然便是陆迁区区在下了。这女子和老妇说话之声,似是隔了一层板壁,当是在邻室之中。 那老妇道:“陆王爷这次来到中原,逗留时日已经不少,中途折而向东……” 那女子怒道:“你还叫他陆王爷?” 那老妇道:“是,从前……小姐要我叫他陆公子,他现下年纪大了……” 那女子喝道:“不许你再说。” 那老妇道:“是。” 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黯然道:“他……他现下年纪大了……”声音中不胜凄楚惆怅之情。 陆迁登时大为宽心,寻思:“我道是谁?原来又是爹爹的一位旧相好。她来找爹爹的晦气,只不过是争风吃醋。是了,她安排下毒蜂之计,本来是想擒住爹爹的,却教我误打误撞的闹了个以子代父。既然如此,对我们也决计不会痛下毒手。但这位阿姨是谁呢?我一定听过她说话的。” 只听那女子又道:“咱们在各处客店、山庄中所悬字画的缺字缺笔,你说这小狗全都填对了?我可不信,怎么那老狗念熟的字句,小狗也都记熟在胸?当真便有这么巧?” 那老妇道:“老子念熟的诗句,儿子记在心里,也没甚么希奇?” 那女子怒道:“姬如羽这贱婢是个蛮夷女子,她会生这样聪明的儿子?我说甚么也不信。” 陆迁听她辱及自己母亲,不禁大怒,忍不住便要出声指斥,但口唇一动,便碰到了嘴里的麻核,却哪里发得出声音? 只听那老妇劝道:“小姐,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何必还老是放在心上?何况对不起你的是陆公子,又不是他儿子?你……你……还是饶了这年轻人罢。咱们‘醉人蜂’给他吃了这么大苦头,也够他受的了。” 那女子尖声道:“你说叫我饶了这姓陆的小子?哼哼,我把他千刀万剐之后,才饶了他。” 陆迁心想:“爹爹得罪了你,又不是我得罪你,为甚么你这般恨我?那些蜜蜂原来叫作‘醉人蜂’,不知她从何处找得这许多蜜蜂,只是追着我们叮?这女子到底是谁?她不是黄夫人,两人的口音全然不同。” 忽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叫道:“师母,弟子叩见。” 陆迁大吃一惊,但心中一个疑团立时解开,说话的男子是方青鸾。他称之为师母,自然是昆仑派的黄夫人,便是韩凝儿的母亲,自己的未来岳母了。 霎时之间,陆迁心中便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乱成一片,当时在昆仑绝顶的情景,一幕幕涌上心头。 那黄夫人更道:“只要是隋燕人,或者是姓陆的,撞到了我便得活埋。” 那个藏剑山庄的弟子给黄夫人擒了住,他不是隋燕人,只因家乡离隋燕不过四百余里,便也将之活埋。 那黄夫人捉到了一个少年公子,命他回去即刻杀了家中结发妻子,把外面私下结识的姑娘娶来为妻。那公子不答允,黄夫人就要杀他,非要他答允不可。 陆迁记得当时黄夫人吩咐手下婢女:“你押送他回城里,亲眼瞧着他杀了自己的妻子,和苗姑娘成亲,这才回来。” 那公子求道:“拙荆和你无怨无仇,你又不识得苗姑娘,何以如此帮她,逼我杀妻另娶?” 那时黄夫人答道:“你既有了妻子,就不该再去纠缠别的闺女,既是花言巧语将人家骗上了,那就非得娶她为妻不可。” 据她言道,单是婢女小翠一人,便曾在常熟、丹阳、无锡、嘉兴等地办过七起同样的案子。 陆迁是隋燕人,姓陆,只因懂得种植茶花,黄夫人才不将他处死,反而在云锦楼设宴款待。 可是陆迁和她谈论山茶的品种之时,提及有一种茶花,白瓣而有一条红丝,叫做“美人抓破脸”。 当时他道:“白瓣茶花而红丝甚多,那便不是‘美人抓破脸’了,那叫做‘倚栏娇’。夫人请想,凡是美人,自当娴静温雅,脸上偶尔抓破一条血丝,那还不妨,倘若满脸都抓破了,这美人老是和人打架,还有何美可言?” 这句话大触黄夫人之怒,骂他:“你听了谁的言语,捏造了这种种鬼话前来辱我?说一个女子学会了武功,就会不美?娴静温雅,又有甚么好了?”由此而将他掀下席去,险些就此杀了他。 这种种事件,当时只觉这位夫人行事大乖人情,除了“岂有此理”四字之外,更无别般言词可以形容。 但既知邻室这女子便是黄夫人,一切便尽皆恍然:“原来她也是爹爹的旧情人,无怪她对山茶爱若性命,而对隋燕姓陆的又这般恨之入骨。” “黄夫人喜爱茶花,定是当年爹爹与她定情之时,与茶花有甚么关连。她一捉到隋燕人或是姓陆之人便要将之活埋,当然为了爹爹姓陆,是隋燕人,将她遗弃,她怀恨在心,迁怒于其他隋燕人和姓陆之人。” “她逼迫在外结识私情的男子杀妻另娶,是流露了她心中隐伏的愿望,盼望爹爹杀了正室,娶她为妻。自己无意中说一便女子老是与人打架,便为不美,令她登时大怒,想必当年她曾与爹爹为了私情之事,打过一架,至于爹爹当时尽量忍让,那也是理所当然。”。 陆迁想明白了许多怀疑之事,但心中全无如释重负之感,反而越来越如有一块大石压在胸口。 为了甚么缘由,一时却说不出来,总觉得韩凝儿的母亲与自己父亲昔年曾有私情,此事十分不妥,内心深处,突然间感到了极大的恐惧,但又不敢清清楚楚的去想这件最可怕的事,只是说不出的烦躁惶恐。 第七百一十五章 方青鸾献计擒君王 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书海阁全拼)找到回家的路! 只听得黄夫人道:“是青鸾啊,好得很啊,你快做大楚国的皇帝了,这就要登基了吧?”语气之中,大具讥嘲之意。 方青鸾却庄言以对:“这是祖宗的遗志,弟子无能,奔波江湖,至今仍是没半点头绪,正要请师母多加指点。” 黄夫人冷笑道:“我有甚么好指点?我黄家是黄家,你方家是方家,我们姓黄的,跟你方家的皇帝梦有甚么干系?我不许你上这山庄,不许凝儿跟你相见,就是为了怕跟你方家牵扯不清。凝儿呢,你带她到哪里去啦?” “凝儿呢?”这三个字,像雷震一般撞在陆迁的耳里,他心一直在挂念着这件事。当毒蜂来袭时,韩凝儿是在他怀抱之中,此刻却到了何处?听夫人的语气,似乎是真的不知。 只听方青鸾道:“师妹到了哪里,我怎知道?她一直和隋燕陆公子在一起,说不定两个人已拜了天地,成了夫妻啦!” 黄夫人颤声道:“你……你放甚么屁!”砰的一声,在桌上重重击了一下,怒道:“你怎么不照顾她?让她一个年轻姑娘在江湖上胡乱行走?你竟不念半点师兄妹的情份?” 方青鸾道:“师母又为甚么生这么大的气?你怕我娶了师妹,怕她成了方家的媳妇,跟着我发皇帝梦。现下好啦,她嫁了隋燕陆公子,将来堂堂正正的做隋燕国皇后,那岂不是天下的美事?” 黄夫人又伸掌在桌上砰的一拍,喝道:“胡说!甚么天大的美事?万万不许!” 陆迁在隔室本已忧心忡忡,听到“万万不许”四个字,更是连珠价的叫苦:“苦也,苦也!我和凝儿终究是好事多磨,她母亲竟说‘万万不许’!” 却听得窗外有人说道:“不然,不然,黄姑娘和陆公子乃是天生一对,地成一双,夫人说万万不许,那可错了。” 黄夫人怒道:“一贯士,谁叫你没规矩的跟我顶嘴?你不听话,我即刻叫人杀了你的女儿。” 一贯士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之人,可是一听到黄夫人厉声斥责,竟然立即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陆迁心中只道:“三哥,三叔,三爷,三太爷,求求你快跟夫人顶撞下去。她的话全然没有道理,只有你是英雄好汉,敢和她据理力争。”哪知窗外鸦雀无声,一贯士再也不作声了。 原来倒不是一贯士怕黄夫人去杀他女儿一小靓,只因一贯士数代跟随方氏,是他家忠心耿耿的部曲,黄夫人是方家至亲长辈,说来也是他的主人,真的发起脾气来,他倒也不敢抹了这上下之分。 黄夫人听一贯士住了口,怒气稍降,问方青鸾道:“青鸾,你来找我,又安了甚么心眼儿啦?又想来算计我甚么东西?” 方青鸾笑道:“师母,弟子是你至亲,心中惦记着你,难道来瞧瞧你也不成么?怎么一定来算计你甚么东西?” 黄夫人道:“嘿嘿,你倒还真有良心,惦记着师娘,要是你早惦着我些,师娘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凄凉了。” 方青鸾笑道:“师母有甚么不痛快的事,尽管和弟子说,弟子包你称心如意。” 黄夫人道:“呸,呸,呸!几年不见,却在哪里学了这许多油腔滑调!” 方青鸾道:“怎么油腔滑调啦?别人的心事,我还真难猜,可是师母心中所想的事,弟子猜不到十成,也猜得到八成。要师母称心如意,不是弟子夸口,倒还真有七八分把握。” 黄夫人道:“那你倒猜猜看,若是胡说八道,瞧我不老大耳括子打你。” 方青鸾拖长了声音,吟道:“青裙玉面如相识,九月茶花满路开!” 黄夫人吃了一惊,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你到过了草海的木屋?” 方青鸾道:“师母不用问我怎么知道,只须跟弟子说,要不要见见这个人?” 黄夫人道:“见……见哪一个人?”语音立时便软了下来,显然颇有求恳之意,与先前威严冷峻的语调大不相同。 方青鸾道:“弟子所说的那个人,便是师母心中所想的那个人。春沟水动茶花白,夏谷云生荔枝红!” 黄夫人颤声道:“你说我怎么能见得到他?” 方青鸾道:“师母花了不少心血,要擒住此人,不料还是棋差一着,给他躲了过去。弟子心想,见到他虽然不难,却也没甚么用处。终须将他擒住,要他服服贴贴的听师母吩咐,那才是道理。师母要他东,他不敢西;师母要他画眉毛,他不敢给你搽胭脂。” 最后两句话已大有轻薄之意,但黄夫人心情激荡,丝毫不以为忤,叹了口气,道:“我这圈套策划得如此周密,还是给他躲过了。我可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啦。” 方青鸾道:“弟子却知道此人的所在,师母如信得过我,将那圈套的详情跟弟子说说,说不定我有点儿计较。” 黄夫人道:“咱们说甚么总是一家人,有甚么信不过的? 这一次我所使的,是个‘醉人蜂’之计。我在山庄之中养了几百窝蜜蜂,庄上除了茶花之外,更无别种花卉。山庄远离陆地,岛上的蜜蜂也不会飞到别处去采蜜。” 方青鸾道:“是了,这些醉人蜂除了茶花之外,不喜其他花卉的香气。” 黄夫人道:“调养这窝蜜蜂,可费了我十几年心血。我在蜂儿所食的蜜蜂之中,逐步加入麻药,再加入另一种药物,这醉人蜂刺了人之后,便会将人麻倒,令人四五日不省人事。” 陆迁心下一惊:“难道我已晕倒了四五日?” 方青鸾道:“师母的神计妙算,当真是人所难及,却又如何令蜜蜂去刺人?” 黄夫人道:“这须得在那人的食物之中,加入一种药物。这药物并无毒性,无色无臭,却略带苦味,因此不能一次给人大量服食。” “你想这人自己固是鬼灵精,他手下的奴才又多聪明才智之辈,要用此药甚么对付他,那是万万办不到的。因此我定下计较,派人沿路供他酒饭,暗中掺入这些药物。” 陆迁登时省悟:“原来一路上这许多字画均有缺笔缺字,是黄夫人引我爹爹去填写的,他填得不错,黄夫人埋伏下的人便知他是隋燕陆王爷,将掺入药物的酒饭送将上来。” 第七百一十六章 探消息明公陷险境 黄夫人道:“不料阴错阳差,那个人去了别处,这人的儿子却闯了来。这小鬼头将老子的诗词歌赋都熟记在心,当然也是个风流好色、浪荡无行的浪子了。” “这小鬼一路上将字画中的缺笔都填对了,大吃大喝,替他老子把掺药酒饭喝了个饱,到了草海的木屋之中。木屋里灯盏的灯油,都是预先放了药料的,在木柱之中我又藏了药料,待那小鬼弄破柱子,几种药料的香气一掺合,便引得醉人蜂进去了。” “唉,我的策划一点儿也没错,来的人却错了。这小鬼坏了我的大事!哼,我不将他斩成十七八块,难泄我心头之恨。” 陆迁听她语气如此怨毒,不禁怵然生惧,又想:“她的圈套部署得也当真周密,竟在柱中暗藏药粉,引得我去填写对联中的缺字,刺破柱子,药粉便散了出来。唉,陆迁啊陆迁!你一步步踏入人家的圈套之中,居然瞧不出半点端倪,当真是胡涂透顶了。” 但转念又想:“我一路上填写字画中的缺笔缺字,黄夫人的爪牙便将我当作了爹爹,全副精神贯注在我身上,爹爹竟因此脱险。我代爹爹担当大祸,又有甚么可怨的?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言念及此,颇觉坦然,但不禁又想:“黄夫人擒住了我,要将我斩成十七八块,倘若擒住的是我爹爹,反会千依百顺的侍候他。我父子二人的遭际,可大大不同了。” 只听得黄夫人恨恨连声,说道:“我要这婢子装成个聋哑老妇,主持大局,她又不是不认得那人,到头来居然闹出这大笑话来。” 那老妇辩道:“小姐,婢子早向你禀告过了。我见来人中并无陆公子在内,便将他们火刀火石都骗了来,好让他们点不着油灯,婢子又用草席将柱子上的对联都遮住了,使得不致引醉人蜂进屋。谁知这些人硬要自讨苦吃,终于还是升着了火,见到了对联。” 黄夫人哼了一声,说道:“总而言之,是你不中用。” 陆迁心道:“这老婆婆骗去我们的火刀火石,用草席包住柱子,原来倒是为了我们好,真正料想不到。” 方青鸾道:“师母,这些醉人蜂刺过人后,便不能再用了么?” 黄夫人道:“蜂子刺过人之后,过不多久便死。可是我养的蜂子成千成万,少了几百只又有甚么干系?” 方青鸾拍手道:“那就行啊。先拿了小的,再拿老的,又有何妨?弟子心想,倘若将那小子身上的衣冠佩玉,或是兵刃用物甚么的,拿去给师母那个……那……那个人瞧瞧,要引他到那草海的木屋之中,只怕倒也不难。” 黄夫人“啊”的一声,站起身来,说道:“好弟子,毕竟你是年轻人脑子灵。师母一个计策没成功,心下懊丧不已,就没去想下一步棋子。对对,他父子情深,知道儿子落入我手里,定然会赶来相救,那时再使醉人蜂之计,也还不迟。” 方青鸾笑道:“到了那时候,就算没蜜蜂儿,只怕也不打紧。师母在酒中放上些药物,要他喝上三杯,还怕他推三阻四?其实,只要他见到了师母的花容月貌,又用得着甚么醉人蜂、甚么迷晕药?他哪里还有不大醉大晕的?” 黄夫人呸的一声,骂道:“浑小子,跟师母没上没下的胡说!”但想到和陆长风相见、劝他喝酒的情景,不由得眉花眼笑,心魂皆酥,甜腻腻的道:“对,不错,咱们便是这个主意。” 方青鸾道:“师母,弟子出的这个主意还不错罢?” 黄夫人笑道:“倘若这件事不出岔子,师母自然忘不了你的好处。咱们第一步,须得查明白这没良心的现下到了哪里。” 方青鸾道:“弟子倒也听到了些风声,不过这件事中间,却还有个老大难处。” 黄夫人皱眉道:“有甚么难处?你便爱吞吞吐吐的卖关子。” 方青鸾道:“这个人刻下被人擒住了,性命已在旦夕之间。”呛啷一声,黄夫人衣袖带动茶碗,掉在地下摔得粉碎。 陆迁也是大吃一惊,若不是口中给塞了麻核,已然叫出声来。 黄夫人颤声道:“是……是给谁擒住了?你怎不早说?咱们好歹想个法儿去救他出来。” 方青鸾摇头道:“师母,对头的武功极强,弟子万万不是他的敌手。咱们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黄夫人听他语气,似乎并非时机紧迫,凶险万分,又稍宽心,连问:“怎样智取?又怎生智取法?” 方青鸾道:“师母的醉人蜂之计,还是可以再使一次。只须换几条木柱,将柱上的字刻过几个,比如说,刻上‘隋燕国当今天子陆世明的字样,那人一见之下,必定心中大怒,伸指将‘陆世明’的字样抹去,药气便又从柱中散出来了。” 黄夫人道:“你说擒住他的,是那个和陆世明争隋燕国皇位、叫甚么陆远山的。” 方青鸾道:“正是!” 黄夫人惊道:“他……他……他落入了陆远山之手,定然凶多吉少。陆远山时时刻刻在想害死他,说不定……说不定这时候已经将他……将他处死了。” 方青鸾道:“师母不须过虑,这其中有个重大关节,你还没想到。” 黄夫人道:“甚么重大关节?”方青鸾道:“现下隋燕国的皇帝是陆世明。你那位陆公子早就封为皇太弟,隋燕国臣民众所周知。” “陆世明轻徭薄赋,勤政爱民,百姓都说他是圣明天子,长乐王人缘也很不错,这皇位是极难摇动的。陆远山要杀他固是一举手之劳,但一刀下去,隋燕势必大乱,这隋燕国皇帝的宝座,陆远山却未必能坐得上去。” 黄夫人道:“这倒也有点道理,你却又怎么知道?” 方青鸾道:“有些是弟子听来的,有些是推想出来的。” 黄夫人道:“你一生一世便在想做皇帝,这中间的关节,自然揣摩得清清楚楚了。” 方青鸾道:“师母过奖了。但弟子料想这陆远山擒住了长乐王,决不会立即将他杀死,定要设法让他先行登基为帝,然后再禅位给他陆远山。这样便名正言顺,隋燕国群臣军民,就都没有异言。” 第七百一十七章 无名火皆因负心人 黄夫人问道:“怎样名正言顺?” 方青鸾道:“陆远山的父亲原是隋燕国皇帝,只因奸臣篡位,陆远山在混乱中不知去向,陆世明才做上了皇帝。陆远山是货真价实的‘太子’,在隋燕国是人人都知道的。长乐王登基为帝,他又没有后嗣,将陆远山立为皇太弟,可说是顺理成章,名正言顺。” 黄夫人奇道:“他……他……他明明有个儿子,怎么说没有后嗣?” 方青鸾笑道:“师娘说过的话,自己转眼便忘了,你不是说要将这姓陆的小子斩成十七八块么?世上总不会有个十七八块的皇太子罢?” 黄夫人喜道:“对!对!这是姬如羽那贱婢生的野杂种,留在世上,教我想起了便生气。” 陆迁只想:“今番当真是凶多吉少了。凝儿又不知道到了何处?否则黄夫人瞧在女儿面上,说不定能饶我一命。” 黄夫人道:“既然他眼下并无性命之忧,我就放心了。我可不许他去做甚么隋燕国的劳甚子皇帝。我要他随我去山庄。” 方青鸾道:“长乐王禅位之后,当然要跟师娘去山庄,那时候便要他留在隋燕,他固然没趣,陆远山也必容他不得,岂肯留下这个祸胎?” “不过长乐王嘛,这皇帝的宝座总是要坐一坐的,十天以后,半月也好,总得过一过桥,再抽了他的板。否则陆远山也不答应。” 黄夫人道:“呸!他答不答应,关我甚么事?咱们拿住了陆远山,救出陆公子后,先把陆远山一刀砍了,又去管他么答应不答应?” 方青鸾叹了口气,道,“师娘,你忘了一件事,咱们可还没将陆远山拿住,这中间还差了这么老大一截。” 黄夫人道:“他在哪里,你当然是知道的了。好弟子,你的脾气,师娘难道还有不明白的?你帮我做成这件事,到底要甚么酬谢?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你爽爽快快的先说出来罢。” 方青鸾道:“咱们是亲骨肉,弟子给师娘出点力气,哪里还能计甚么酬谢的?弟子是尽力而为,甚么酬谢都不要。” 黄夫人道:“你现下不说,事后再提,那时我若不答允,你可别来抱怨。” 方青鸾笑道:“弟子说过不要酬谢,便是不要酬谢。那时候如果你心中欢喜,赏我几万两黄金,或者琅嬛阁中的几部武学秘典,也就成了。” 黄夫人哼了一声,说道:“你要黄金使费,只要向我来取,我又怎会不给?你要看琅嬛阁中的武经秘要,那更是欢迎之不暇,我只愁你不务正业,不求上进。真不知你这小子心中到底打的是甚么主意?好罢!咱们怎生去擒陆远山,怎生救人,你的主意怎样?” 方青鸾道:“第一步,是要陆远山带了长乐王到草海木屋中去,是不是?” 黄夫人道:“是啊,你有甚么法子,能将陆远山引到草海木屋中去?” 方青鸾道:“这件事很容易。陆远山想做隋燕国皇帝,必须办妥两件事。第一,擒住陆长风,逼他答允禅位;第二,杀了陆迁,要陆长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陆远山第一件事已办妥了,已擒住了陆长风。陆迁那小子可还活在世上。咱们拿陆迁的随身物事去给陆王淳瞧瞧,陆长风当然想救儿子,陆远山便带着他来了。所以啊,师娘擒住这陆小子,半点也没擒错了,那是应有之着,叫做不装香饵,钓不着金鳌。” 黄夫人笑道:“你说这陆小子是香饵?” 方青鸾笑道:“我瞧他有一半儿香,有一半儿臭。” 黄夫人道:“却是如何?” 方青鸾道:“长乐王生的一半,是香的。长乐王妃那jian人生的一半,定然是臭的。” 黄夫人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子油嘴滑舌,便会讨师娘的欢喜。” 方青鸾笑道:“弟子索性快马加鞭,早一日办成此事,好让师娘早一日欢喜。师娘,你把那小子叫出来罢。” 黄夫人道:“他给醉人蜂刺了后,至少再过三日,方能醒转。这小子便在隔壁,要不然咱们这么大声说话,都教他给听去了。” “我还有一件事问你。这……这长乐王虽然没良心,却算得是一条硬汉,陆远山怎能逼得他答允禅位?莫非加以酷刑,让他……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吗?”说到这里,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之情。 方青鸾叹了口气,说道:“师娘,这件事嘛,你也就不必问了,弟子说了,你听了只有生气。” 黄夫人急道:“快说,快说,卖甚么关子?” 方青鸾叹道:“我说隋燕姓陆的没良心,这话却是不错的。师娘这般的容貌,文武双全,便打着灯笼找遍了天下,却又哪里找得着第二个了?这姓陆的前身不知修了甚么福,居然得到师娘垂青,那就该当专心不二的侍候你啦,岂知……唉,天下便有这等不知好歹的胡涂虫,有福不会享,不爱月里嫦娥,却去爱在烂泥里打滚的母猪……” 黄夫人怒道:“你说他……他……这没良心的,又和旁的女子混在一起啦?是谁?是谁?” 方青鸾道:“这种低三下四的贱女子,便跟师娘提鞋儿也不配,左右不过是张三的老婆,李四的闺女,师娘没的失了身份,犯不着为这种女子生气。” 黄夫人大怒,将桌拍得砰砰大响,大声道:“快说!这小子,他丢下了我,回隋燕去做他的王爷,我并不怪他,家中有妻子,我也不怪他,谁叫我识得他之时,他已是有妇之夫呢?可是他……可是他……你说他又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那是谁?那是谁?”。 陆迁在邻室听得她如此大发雷霆,不由得胆战心惊,心想:“凝儿多么温柔和顺,她妈妈却怎地这般厉害?爹爹能跟她相好,倒是不易。” 转念又想:“爹爹那些旧情人个个脾气古怪。吴阿姨叫女儿来杀我妈妈。偌阿姨生下这样一个吴懿妹妹,她自己的脾气多半也好不了。公孙阿姨明明嫁了戚万江,却又跟我爹爹藕断丝连的。那盐帮副帮主的老婆更是乖乖不得了。就说我妈妈吧,她不肯和爹爹同住,要到城外孤山中去出家做道姑,连皇伯父、皇伯母苦劝也是无用。唉,怎地连我妈妈也编派上了?” 第七百一十八章 陆远山夜闯白梅庄 方青鸾道:“师娘,你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你歇一歇,弟子慢慢说给你听。” 黄夫人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了,陆远山捉住了这陆小子的一个贼女人,逼他答允做了皇帝后禅位,若不答允,便要为难这贼女人,是不是?” “这姓陆的小子的臭脾气,我还有不明白的?别人硬逼他答允甚么,便钢刀架在脖子上,他也是宁死不屈,可是一碰到他心爱的女人啊,他就甚么都答允了,连自己性命也不要了。” “哼,这贼女人模样儿生得怎样?这狐媚子,不知用甚么手段将他迷上了。快说,这贼女人是谁?” 方青鸾道:“师娘,我说便说了,你别生气,贼女人可不只一个。” 黄夫人又惊又怒,砰的一声,在桌上重重拍了一下,道:“甚么?难道有两个?” 方青鸾叹了口气,悠悠的道:“也不止两个!” 黄夫人惊怒愈甚,道:“甚么?他在旅途之中,还是这般拈花惹草,一个已不足,还携带了两个、三个?” 方青鸾摇摇头,道:“眼下一共有四个女人陪伴着他。师娘,你又何必生气?日后他做了皇帝,三宫六院要多少有多少。就算隋燕是小国,不能和大唐、西凉相比,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三百总是有的。” 黄夫人骂道:“呸,呸!我就因此不许他做皇帝。你说,那四个贼女人是谁?” 陆迁也觉奇怪,他只知傅鸾婷、偌星辰两人陪着父亲,怎地又多了两个女子出来? 只听方青鸾道:“一个姓傅,一个姓偌……” 黄夫人道:“哼,傅鸾婷和偌星辰,这两只狐狸精又跟他缠在一起了。” 方青鸾道:“还有一个确是有夫之妇,我听得他们叫她做楚夫人,好像是出来寻找女儿的。这位楚夫人倒是规规矩矩的,对长乐王始终不假丝毫词色,长乐王对她也是以礼相待,不过老是眉花眼笑的叫她:‘宝宝,宝宝!’叫得好不亲热。” 黄夫人怒道:“是楚潇湘这贼人,甚么‘以礼相待’?假撇清,做戏罢啦,要是真的规规矩矩,该当离得远远的才是,怎么又混在一块儿?第四个贼女人是谁?” 方青鸾道:“这第四个却不是贼女子,她是长乐王的元配正室,长乐王妃。” 陆迁和黄夫人都是大吃一惊。陆迁心道:“怎么妈妈也来了?”黄夫人“啊”的一声,显得大出意料之外。 方青鸾笑道:“师娘觉得奇怪么?其实你再想一想,一点也不奇怪了。长乐王离隋燕后年余不归,中原艳女如花,既有你师娘这般美人儿,更有傅鸾婷、偌星辰那些贼狐狸长乐王妃岂能放得了心?” 黄夫人“呸”了一声,道:“你拿我去跟那些贼狐狸相提并论!这四个女人,现下仍是跟他在一起?” 方青鸾笑道:“师娘放心,双凤驿边红沙滩上一场恶斗,长乐王全军覆没,给陆远山一网打尽,男男女女,都叫他给点中了穴道,尽数擒获。” “陆远山只顾对付长乐王一行,却没留神到我躲在一旁,瞧了个清清楚楚。弟子快马加鞭,赶在他们头里一百余里。师娘,事不宜迟,咱们一面去布置醉人蜂和麻药,一面派人去引陆远山……” 这“山”字刚说出口,突然远处有个极尖锐、极难听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早就来啦,引我倒也不必,醉人蜂和麻药却须好好布置才是。” 这声音少说也在十余丈外,但传入黄夫人和方青鸾的耳鼓,却是近如咫尺一般。两人脸色陡变,只听得屋外天纵良、一贯士齐声呼喝,向声音来处冲去。方青鸾闪到门口。 月光下青影晃动,跟着一条灰影、一条黄影从旁抢了过去,正是邓百川和公冶乾分从左右夹击。 陆远山左杖拄地,右杖横掠而出,分点邓百川和公冶乾二人,嗤嗤嗤几声,霎时间递出了七下杀手。 邓百川勉力对付,公冶乾支持不住,倒退了两步。一贯士和天纵良二人回身杀转。陆远山以一敌四,仍是游刃有余,大占上风。 方青鸾抽出腰间长剑,冷森森幻起一团青光,向陆远山刺去。陆远山受五人围攻,方青鸾更是一流高手,但他杖影飘飘,出招仍是凌厉之极。 当年黄夫人和陆长风热恋之际,花前月下,除了山盟海誓之外,不免也谈及武功,陆长风曾将飞花刃,陆氏剑法等等武功一一试演。 此刻黄夫人见陆远山所使招数宛如陆郎当年,怎不伤心?她想陆郎为此人所擒,多半便在附近,何不乘机去将陆郎救了出来?她正要向屋外山后寻去,陡然间听得天纵良一声大叫。 只见天纵良卧在地下,陆远山右手钢杖在他身外一尺处划来划去,却不击他要害。 方青鸾、邓百川等兵刃递向陆远山,均被他钢杖拨开。这情势甚是明显,陆远山如要取天纵良性命,自是易如反掌,只是暂且手下留情而已。 方青鸾倏地向后跳开,叫道:“且住!”邓百川、公冶乾、一贯士三人同时跃开。 方青鸾道:“陆先生,多谢你手下容情。你我本来并无仇怨,自今而后,青衫居对你甘拜下风。” 天纵良叫道:“姓天的学艺不精,一条性命打甚么紧?公子爷,你千万不可为了姓天的而认输。” 陆远山喉间咕咕一笑,说道:“姓天的倒是条好汉子!”撤开钢杖。 天纵良一个“鲤鱼打挺”呼的一声跃起,单刀向陆远山头顶猛劈下来,叫道:“吃我一刀!” 陆远山钢杖上举,往他单刀上一粘。天纵良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道震向手掌,单刀登时脱手,跟着腰间一痛,已被对方拦腰一杖,挑出十余丈外。。 陆远山右手微斜,内力自钢杖传上单刀,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响声过去,单刀已被震成十余截,相互撞击,四散飞开。方青鸾、黄夫人等分别纵高伏底闪避,心下均各骇然。 方青鸾拱手道:“陆先生神功盖世,佩服,佩服。咱们就此化敌为友如何?” 第七百一十九章 黄夫人相会心上人 陆远山道:“适才你说要布置醉人蜂来害我,此刻比拚不敌,却又要出甚么主意了?” 方青鸾道:“你我二人倘能携手共谋,实有大大的好处。远山太子,你是隋燕国嫡系储君,皇帝的宝座给人家... 《金镖笑侠录》第七百一十九章 黄夫人相会心上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二十章 揭身份陆迁心茫然 陆长风虽然用情不专,但对每一个情人却也都真诚相待,一凛之下,立时便为黄夫人着想,叫道:“阿萝,快走!这青袍老者是个大恶人,别落在他手中。” 身子微侧,挡在黄夫人与陆远山之间,连声催促:“快走!快走!”其实他早被陆远山点了重穴,举步也已艰难之极,哪里还有甚么力量来保护黄夫人? 这声“阿萝”一叫,而关怀爱护之情确又出于至诚,黄夫人满腔怨愤,霎时之间化为万缕柔情,只是在陆远山与弟子跟前,无论如何不能流露,当下冷哼一声,说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是大恶人,难道你是大好人么?”转面向陆远山道:“殿下,请!” 陆远山素知陆长风的性子,此刻见到他的举动神色,显是对黄夫人有爱无恨,而黄夫人对他即使有所怨怼,也多半是情多于仇,寻思:“这二人之间关系大非寻常,可别上了他们的当。”他艺高人胆大,却也丝毫不惧,凛然走进了屋中。 那是黄夫人特地为了擒拿陆长风而购置的一座庄子,建构着实不小,进庄门后便是一座大院子,种满了茶花,月光下花影婆娑,甚为雅洁。 陆长风见了茶花布置的情状,宛然便是当年和黄夫人在此地双宿双飞的花园一模一样,胸口一酸,低声道:“原来……原来是你的住所。” 黄夫人冷笑道:“你认出来了么?” 陆长风低声道:“认了出来了。我恨不得当年便和你双双终老于这白梅山庄……” 南方煞神和步相尘将后面二辆大车中的俘虏也都引了进来。一辆车中是随隋燕王妃、楚夫人楚潇湘、傅鸾婷、偌星辰四个女子,另一辆中是范骅等三个隋燕臣工和崔百泉、过彦之两个客卿。九人也均被陆远山点了重穴。 原来陆长风派遣巴天石和朱丹臣护送陆迁赴楼兰求亲,不久便接到仁兴帝御使送来的谕旨,命他克日回归隋燕,登基接位,仁兴帝自己要赴卧龙寺出家。 隋燕国皇室崇信佛法,历代君主到晚年避位为僧者甚众,是以陆长风奉到谕旨之时虽心中伤感,却不以为奇,当即携同傅鸾婷、偌星辰缓缓南归,想将二女在隋燕城中秘为安置,不令王妃夕闵知晓。 岂知夕闵和楚潇湘竟先后赶到。跟着得到清灵宫诸女传警,说道有厉害对头沿路布置陷阱,请陆长风加意提防。 陆长风和范骅等人一商议,均想所谓“厉害对头”,必是陆远山无疑,此人当真难斗,避之则吉,当即改道向东。 他哪知这讯息是红菱自黄夫人的使婢处得来,红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陷阱确然是有的,黄夫人却并无加害陆长风之意。 陆长风这一改道,黄夫人所预伏的种种布置,便都应在陆迁身上,而陆长风反撞在陆远山手中。凤凰驿边红沙滩一战,陆长风全军覆没,古笃诚被南海鳄神打入江中,尸骨无存,其余各人都给陆远山点了穴道,擒之南来。 方青鸾命邓百川等四人在屋外守望,自己俨然以主人自居,呼婢喝仆,款待客人。 黄夫人目不转瞬的凝视夕闵、楚潇湘、傅鸾婷、偌星辰等四个女子,只觉每人各有各的妩媚,各有各的俏丽,虽不自惭形秽,但若以“贼狐狸”、“贱女人”相称,心中也觉不妥,一股“我见犹怜,何况老奴”之意,不禁油然而生。 陆迁在隔室听到父亲和母亲同时到来,却又俱落在大对头之手,不由得又是喜欢,又是担忧。只听陆远山道:“黄夫人,待我大事一了,这陆长风自当交于你手,任凭处置便是。陆迁那小子却又在何处?” 黄夫人击掌三下,两名侍婢走到门口,躬身候命。 黄夫人道:“带那陆小子来!” 陆远山坐在椅上,左手搭在陆长风右肩。他对陆迁的无影剑意大是忌惮,既怕黄夫人和方青鸾使诡,要陆迁出来对付他,又怕就算黄夫人和方青鸾确具诚意,但陆迁如此武功,足须脱困而出,那就不可复制,是以他手按陆长风之肩,叫陆迁为了顾念父亲,不敢猖獗。 只听得脚步声响,四名侍婢横抬着陆迁身子,走进堂来。 他双手双脚都以牛筋捆绑,口中塞了麻核,眼睛以黑布蒙住,旁人瞧来,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长乐王妃夕闵失声叫道:“迁儿!”便要扑将过去抢夺。 黄夫人伸手在她肩头一推,喝道:“给我好好坐着!”夕闵被点重穴后,力气全失,给她一推之下,立即跌回椅中,再也无法动弹。 黄夫人道:“这小子是给我使蒙药蒙住的,他没死,知觉却没恢复。延庆太子,你不妨验明正身,可没拿错人罢?” 陆远山点了点头,道:“没错。”黄夫人只知她这群醉人蜂毒刺上的药力厉害,却不知陆迁服食鹿龟丸后,一时昏迷,不多时便即回复知觉,只是身处绁缧之下,和神智昏迷的情状亦无多大分别而已。 陆长风苦笑道:“阿萝,你拿了我迁儿干甚么?他又没得罪你。” 黄夫人哼了一声不答,她不愿在人前流露对陆长风的依恋之情,却也不忍恶言相报。 方青鸾生怕黄夫人旧情重炽,坏了他大事,便道:“怎么没得罪我师娘?他……他勾引我小师妹凝儿,玷污了她的清白,师娘,这小子死有余辜,也不用等他醒转……”一番话未说完,陆长风和黄夫人同声惊呼:“甚么?他……他和……” 陆长风脸色惨白,转向黄夫人,低声问道:“是个女孩,叫做凝儿?”。 黄夫人的脾气本来暴躁已极,此番忍耐了这么久,已是生平从所未有之事,这时实在无法再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都是你这没良心的薄幸汉子,害了我不算,还害了你的亲生女儿。凝儿,凝儿……她……她可是你的亲骨肉。” 转过身来,伸足便向陆迁身上乱踢,骂道:“你这禽兽不如的畜生,丧失天良的浪子,连自己亲妹子也不放过,我……我恨不得将你这禽兽千刀万剐,斩成肉酱。” 第七百二十一章 忆当年皇子抿悲痛 她这么又踢又叫,堂上众人无不骇异。夕闵、傅鸾婷、楚潇湘、偌星辰四个女子深知陆长风的性子,立时了然,知道他和黄夫人结下私情,生了个女儿叫做甚么“凝儿”的,哪知陆迁却和她有了私情。 傅鸾婷立时想到自己女儿李霜霜,楚潇湘想到了自己女儿楚杏儿,都是又感尴尬,又觉羞惭。其余陆远山、方青鸾等稍一思索,也都心下雪亮。 傅鸾婷叫道:“你这贱婢!那日我和我女儿到这里来杀你,却给你这狐狸精躲过了,尽派些虾兵蟹将来跟我们纠缠。只恨当日没杀了你,你又来踢人干甚么?” 黄夫人全不理睬,只是乱踢陆迁。 南方煞神眼见地下躺着的正是师父,当下伸手在黄夫人肩头一推,喝道:“喂,他是我的师父。你踢我师父,等于是踢我。你骂我师父是禽兽,岂不是我也成了禽兽?你这泼妇,我喀喇一声,扭断了你雪白粉嫩的脖子。” 陆远山道:“老三,不得对黄夫人无礼!这个姓陆的小子是个无chi之徒,花言巧语,骗得你叫他师父,今日正好将之除去,免得你在江湖上没面目见人。” 南方煞神道:“他是我师父,那是货真价实之事,又不是骗我的,怎么可以伤他?”说着便伸手去解陆迁的捆缚。 陆远山道:“老三,你听我说,快取兵刃出来,将这小子的头剪去了。” 南方煞神连连摇头,说道:“不成!老大,今日我可不听你的话了,我非救师父不可。”说着用力一扯,登时将绑缚陆迁的牛筋扯断了一根。 陆远山大吃一惊,心想陆迁倘若脱缚,他这无影剑意使将出来,又有谁能够抵挡得住,别说大事不成,自己且有性命之忧,情急之下,呼的一杖刺出,直指南方煞神的后背,内力到处,钢杖贯胸而出。 南方煞神只觉后背和前胸一阵剧痛,一根钢杖已从胸口突了出来。他一时愕然难明,回过头后瞧着陆远山,眼光中满是疑问之色,不懂何以老大竟会向自己忽施杀手。 陆远山一来生性凶悍,既是“四大煞神”之首,自然出手毒辣;二来对陆迁的无影剑意忌惮异常,深恐南方煞神解脱了他的束缚,是以虽无杀南方煞神之心,还是一杖刺中了他的要害。 陆远山见到他的眼色,心头霎时间闪过一阵悔意,一阵歉仄,但这自咎之情一晃即泯,右手一抖,将钢杖从他身中抽出,喝道:“老四,将他去葬了。这是不听老大之言的榜样。” 南方煞神大叫一声,倒在地下,胸背两处伤口中鲜血泉涌,一双眼珠睁得圆圆地,当真是死不瞑目。 步相尘抓住他尸身,拖了出去。他与南方煞神虽然同列“四大煞神”,但两人素来不睦,南方煞神曾几次三番阻他好事,只因武功不及,被迫忍让,这时见南方煞神为老大所杀,心下大快。 众人均知南方煞神是陆远山的死党,但一言不合,便即取了他性命,凶残狠辣,当真是世所罕见,眼看到这般情状,无不惴惴。 陆迁觉到南方煞神伤口中的热血流在自己脸上、颈中,想起做了他这么多时的师父,从来没给过他甚么好处,他却数次来相救自己,今日更为己丧命,心下甚是伤痛。 陆远山冷笑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提起钢杖,便向陆迁胸口戳了下去。 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卧龙寺外,菩提树下,化子邋遢,观音长发!” 陆远山听到“卧龙寺外”四字时,钢杖凝在半空不动,待听完这四句话,那钢杖竟不住颤动,慢慢缩了回来。他一回头,与夕闵的目光相对,只见她眼色中似有千言万语欲待吐露。 陆远山心头大震,颤声道:“观……观世音菩萨……” 夕闵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你可知这孩子是谁?” 陆远山脑子中一阵晕眩,瞧出来一片模糊,似乎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 那一天他终于从东海赶回隋燕,来到卧龙寺外。 陆远山在湖广道上遇到强仇围攻,虽然尽歼诸敌,自己却也身受重伤,双腿折断,面目毁损,喉头被敌人横砍一刀,声音也发不出了。他简直已不像一个人,全身污秽恶臭,伤口中都是蛆虫,几十只苍蝇围着他嗡嗡乱飞。 但他是隋燕国的皇太子。当年父皇为奸臣所弑,他在混乱中逃出隋燕,终于学成了武功回来。 现在隋燕国的国君陆正明是他堂兄,可是真正的皇帝应当是他而不是陆正明。他知道陆正明宽仁爱民,很得人心,所有文武百官,士辛百姓,个个拥戴当今皇帝,谁也不会再来记得前朝这个皇太子。 如果他贸然在隋燕现身,势必有性命之忧,谁都会讨好当今皇帝,立时便会将他杀了。他本来武艺高强,足为万人之敌,可是这时候身受重伤,连一个寻常的兵士也敌不过。 他挣扎着一路行来,来到卧龙寺外,唯一的指望,是要请玄苦大师主持公道。 玄苦大师是他父亲的亲兄弟,是他亲叔父,是仁兴帝陆正明的堂叔父。玄苦大师是有道高僧,卧龙寺是隋燕国陆氏皇庙的屏障,历代皇帝避位为僧时的退隐之所。 他不敢在隋燕城现身,便先去求见玄苦大师。可是卧龙寺的知客僧说,玄苦大师正在坐枯禅,已入定五天,再隔十天半月,也不知是否出定,就算出定之后,也决计不见外人。 他问陆远山有甚么事,可以留言下来,或者由他去禀明方丈。对待这样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臭叫化,知客僧这么说话,已可算得十分客气了。。 但陆远山怎敢吐露自己的身份?他用手肘撑地,爬到寺旁的一株菩提树下,等候玄苦大师出定,但心中只想:“这和尚说玄苦大师就算出定之后,也决计不见外人。我在隋燕多逗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只要有人认出了我……我是不是该当立刻逃走?” 他全身高烧,各处创伤又是疼痛,又是麻痒,实是难忍难熬,心想:“我受此折磨苦楚,这日子又怎过得下去?我不如就此死了,就此自尽了罢。” 第七百二十二章 化观音白衣垂长发 他只想站起身来,在菩提树上一头撞死了,但全身乏力,又饥又渴,躺在地下说甚么也不愿动,没了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求死的勇气。 当月亮升到中天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个白衣女子从迷雾中冉冉走近……林间草丛,白雾瀰漫,这白衣女子长发披肩,好像足不沾地般行来。 她的脸背着月光,五官朦朦胧胧的瞧不清楚,但陆远山于她的清丽秀美仍是惊诧无已。他只觉得这女子像观音菩萨一般的端正美丽。 心想,“一定是菩萨下凡,来搭救我这落难的皇帝。圣天子有百灵呵护。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你保佑我重登皇位,我一定给你塑像立庙,世世供奉不绝。” 那女人缓缓走近,转过身去。陆远山见到了她的侧面,脸上白得没半分血色。忽然听得她轻轻的、喃喃的说起话来: “我这么全心全意的待你,你……却全不把我放在心上。你有了一个女人,又有一个女人,把我们跪在菩萨面前立下的盟誓全都抛到了脑后。我原谅了你一次又一次,我可不能再原谅你了。” “你对我不起,我也要对你不起。你背着我去找别人,我也要去找别人。你们汉人男子不将我们摆夷女子当人,欺负我,待我如猫如狗、如猪如牛,我……我一定要报复,我们摆夷女子也不将你们汉人男子当人。” 她的话说得很轻,全是自言自语,但语气之中,却是充满了深深的怒意。 陆远山心中登时凉了下来:“她不是观世音菩萨。原来只是个摆夷女子,受了汉人的欺负。” 摆夷是隋燕国的一大种族,族中女子大都颇为美貌,皮肤白嫩,远过汉人,只是男子文弱,人数又少,常受汉人的欺凌。 眼见那女子渐渐走远,陆远山突然又想:“不对,摆夷女子虽是出名的美貌,终究不会如这般神仙似的体态,何况她身上白衣有如冰绡,摆夷女子哪里有这等精雅的服饰,这定然是菩萨化身,我……我可千万不能错过。” 他此刻身处生死边缘,只有菩萨现身打救,才能解脱他的困境,走投无路之际,不自禁的便往这条路上想去,眼见菩萨渐渐走远,他拚命爬动,想要叫唤:“菩萨救我!”可是咽喉间只能发出几下嘶哑的声音。 那白衣女子听到菩提树下有响声发出,回过身来,只见尘土中有一团人不像人、兽不像兽的东西在爬动,仔细看时,发觉是一个遍身血污、肮脏不堪的化子。 她走近几步,凝目瞧去,但见这化子脸上、身上、手上,到处都是伤口,每处伤口中都在流血,都有蛆虫爬动,都在发出恶臭。 那女子这时心下恼恨已达到极点,既决意报复丈夫的负心薄幸,又自暴自弃的要极力作贱自己。她见到这化子的形状如此可怖,初时吃了一惊,转身便要逃开,但随即心想:“我要找一个天下最丑陋、最污秽、最卑贱的男人来和他相好。你是王爷,是大将军,我偏偏去和一个臭叫化相好。” 她一言不发,慢慢解去了身上的罗衫,走到陆远山身前,投身在他怀里。淡淡的微云飘过来,掩住了月亮,似乎是月亮招手叫微云过来遮住它的眼睛,它不愿见到这样诧异的情景:这样高贵的一位夫人,竟会将她像白山茶花花瓣那样雪白娇艳的容颜,去交给这样一个满身脓血的乞丐。 那白衣女子离去之后良久,陆远山兀自如在梦中,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是自己神智糊涂了,还是真的菩萨下凡?鼻中还能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气,一侧头,见到了自己适才用指头在泥地上划的七个字:“你是观世音菩萨”? 他写了这七个字问她。那位女菩萨点了点头。突然间,几粒水珠落在字旁的尘土之中,是她的眼泪,还是观音菩萨杨枝洒的甘露? 陆远山听人说过,观世音菩萨曾化为女身,普渡沉溺在欲海中的众生,那是最慈悲的菩萨。 “一定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观音菩萨是来点化我,叫我不可灰心气馁。我不是凡夫俗子,我是真命天子。否则的话,那怎么会?” 陆远山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之际,突然得到这位长发白衣观音舍身相就,登时精神大振,深信天命攸归,日后必登大宝,那么眼前的危难自不致成为大患。 他信念一坚,只觉眼前一片光明。次日清晨,也不再问玄苦大师已否出定,跪在菩提树下深深叩谢观音菩萨的恩德,折下两根菩提树枝以作拐杖,挟在胁下,飘然而去。 他不敢在隋燕境内逗留,远至南部蛮荒穷乡僻壤之处,养好伤后,苦练家传武功。最初五年习练以杖代足,再将“灵犀指”功夫化在钢杖之上;又练五年后,前赴两湖,将所有仇敌一家家杀得鸡犬不留,手段之凶狠毒辣,实是骇人听闻,因而博得了“东方煞神”的名头。 他曾数次潜回隋燕,图谋复位,但每次都发觉段正明的根基牢不可拔,只得废然而退。最近这一次与黄眉僧下棋比拚内力,眼见已操胜算,不料陆迁这小子半途里杀将出来,令他功败垂成。 此刻他正欲伸杖将陆迁戳死,以绝陆正明、陆长风的后嗣,突然间陆夫人吟了那四句话出来:“卧龙寺外,菩提树下,化子邋遢,观音长发。” 这十六个字说来甚轻,但在陆远山听来,直如晴天霹雳一般。他更看到了陆夫人脸上的神色,心中只是说:“难道……难道……她就是那位观音菩萨……” 只见陆夫人缓缓举起手来,解开了发髻,万缕青丝披将下来,垂在肩头,挂在脸前,正便是那晚卧龙寺外、菩提树下那位观音菩萨的形相。 陆远山更无怀疑:“我只当是菩萨,却原来是长乐王妃。” 其实当年他过得数日,伤势略痊,发烧消退,神智清醒下来,便知那晚舍身相救的白衣女人是人,决不是菩萨,只不过他实不愿这个幻想化为泡影,不住的对自己说:“那是白衣观音,那是白衣观音!” 第七百二十三章 中奇毒狼子怀野心 这时候他明白了真相,心中却立时生出一个绝大的疑窦:“为甚么她要这样?为甚么她看中了我这么一个满身血脓的邋遢化子?” 他低头寻思,忽然间,几滴水珠落在地下尘土之中,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是泪水?还是杨枝甘露? 他抬起头来,遇到了陆夫人泪水盈盈的眼波,蓦地里他刚硬的心肠软了,嘶哑着问道:“你要我饶了你儿子的性命?” 陆夫人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他颈中有一块小金牌,刻着他的生辰八字。” 陆远山大奇:“你不要我饶你儿子的性命,却叫我去看他甚么劳什子的金牌,那是甚么意思?” 自从他明白了当年“卧龙寺外、菩提树下”这回事的真相之后,对陆夫人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敬畏感激之情,伸过杖去,先解开了她身上被封的重穴,然后俯身去看陆迁的头颈,见他颈中有条极细的金链,拉出金链,果见链端悬着一块长方的小金牌,一面刻着“长命百岁”四字,翻将过来,只见刻着一行小字:“隋燕仁兴二年癸亥十一月廿三日生”。 陆远山看到“仁兴二年”这几个字,心中一凛:“仁兴二年?我就在这一年的二月间被人围攻,身受重伤,来到卧龙寺外。啊哟,他……他是十一月的生日,刚刚相距十个月,难道十月怀胎,他……他……他竟然便是我的儿子?” 他脸上受过几处沉重刀伤,筋络已断,种种惊骇诧异之情,均无所现,但一瞬之间竟变得没半分血色,心中说不出的激动,回头去瞧陆夫人时,只见她缓缓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冤孽,冤孽!” 陆远山一生从未有过真挚之情,室家之乐,蓦地里竟知道世上有一个自己的亲身儿子,喜悦满怀,实是难以形容,只觉世上甚么名利尊荣,帝王基业,都万万不及有一个儿子的可贵,当真是惊喜交集,只想大叫大跳一番,当的一声,手中钢杖掉在地下。 跟着脑海中觉得一阵晕眩,左手无力,又是当的一响,左手钢杖也掉在地下,胸中有一个极响亮的声音要叫了出来: “我有一个儿子!”一瞥眼见到陆长风,只见他脸现迷惘之色,显然对他夫人这几句话全然不解。 陆远山瞧瞧陆长风,又瞧瞧陆迁,但见一个脸方,一个脸尖,相貌全然不像,而陆迁俊秀的形貌,和自己年轻之时倒有七八分相似,心下更无半分怀疑,只觉说不出的骄傲:“你就算做了隋燕国皇帝而我做不成,那又有甚么希罕?我有儿子,你却没有。” 这时候脑海中又是一晕,眼前微微一黑,心想:“我实是欢喜得过了份。” 忽听得咕咚一声,一个人倒在门边,正是步相尘。陆远山吃了一惊,暗叫:“不好!”左掌凌空一抓,欲运虚劲将钢杖拿回手中,不料一抓之下,内力运发不出,地下的钢杖丝毫不动。 陆远山吃惊更甚,当下不动声色,右掌又是运劲一抓,那钢杖仍是不动,一提气时,内息也已提不上来,知道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着了旁人的道儿。 只听得方青鸾说道:“陆殿下,那边室中,还有一个你急欲一见之人,便请移驾过去一观。” 陆远山道:“却是谁人?方公子不妨带他出来。” 方青鸾道:“他无法行走,还得请殿下劳步。” 听了这几句话后,陆远山心下已然雪亮,暗中使了迷药的自是方青鸾无疑,他忌惮自己武功厉害,生怕药力不足,不敢贸然破脸,要自己走动一下,且看劲力是否尚存,自忖进屋后时刻留神,既没吃过他一口茶水,亦未闻到任何特异气息,怎会中他毒计? 寻思:“定是我听了陆夫人的话后,喜极忘形,没再提防周遭的异动,以至被他做下了手脚。” 淡淡的道:“方公子,我隋燕陆氏不善用毒,你该当以‘灵犀指’对付我才是。” 方青鸾微笑道:“陆殿下一代英杰,岂同泛泛之辈?在下这‘化煞清风’,当年乃是取之楼兰,只是略加添补,使之少了一种刺目流泪的气息。陆殿下曾隶籍楼兰尚武堂麾下,在下以‘化煞清风’相飨,却也不失我青衫居的家风。” 陆远山暗暗吃惊,那一年楼兰尚武堂高手以“化煞清风”迷倒丐帮帮众无数,尽数将之擒去,后来楼兰众武士连同赫连铁树将军、南海煞神、步相尘等反中此毒,为丐帮所擒,幸得自己夺到解药,教出众人。 当时墙壁之上,确然题有“以气御劲,化形为甄”的字样,书明施毒者是青衫居,方青鸾手中自然有此毒药,事隔多时,早已不放在心上。他心下自责忒也粗心大意,当下闭目不语,暗暗运息,想将毒气逼出体外。 方青鸾笑道:“要解这‘化煞清风’之毒,运功凝气都是无用……” 一句话未说完,黄夫人喝道:“你怎么把师娘也毒倒了,快取解药来!” 方青鸾道:“师娘,弟子得罪,少停自当首先给师娘解药。” 黄夫人怒道:“甚么少停不少停的?快,快拿解药来。” 方青鸾道:“真是对不住师娘了,解药不在弟子身边。” 陆夫人傅羽婷被点中的重穴原已解开,但不旋踵间又给“化煞清风”迷倒。厅堂上诸人之中,只有方青鸾事先闻了解药,陆迁百毒不侵,这才没有中毒。 但陆迁却也正在大受煎熬,心中说不出的痛苦难当。他听黄夫人说道:“都是你这没良心的薄幸汉子,害了我不算,还害了你的亲生女儿。凝儿……凝儿……她……她……可是你的亲生骨肉。”那时他胸口气息一塞,险些便晕了过去。 当他在邻室听到黄夫人和方青鸾说话,提到她和他父亲之间的私情时,他内心便已隐隐不安,极怕韩凝儿又和李霜霜一般,竟然又是自己的妹子。。 待得黄夫人亲口当众说出,哪里还容他有怀疑的余地?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若不是手足被缚,口中塞物,便要乱冲乱撞,大叫大嚷。 他心中悲苦,只觉一团气塞在胸间,已无法运转,手足冰冷,渐渐僵硬,心下大惊:“啊哟,这多半便是师父所说的走火入魔,内功越是深厚,来势越凶险。我……我怎会走火入魔?” 第七百二十四章 效韩信青鸾甘受辱 只觉冰冷之气,片刻间便及于手肘膝弯,陆迁先是心中害怕,但随即转念:“凝儿既是我同父妹子,我这场相思,到头来终究归于泡影,我活在世上又有甚么滋味?还不如走火入魔,随即化身为尘为灰,无知无识,也免了终身的无尽烦恼。” 陆远山连运三次内息,非但全无效应,反而胸口更增烦恶,当即不言不动,闭目而坐。 方青鸾道:“陆殿下,在下虽将你迷倒,却绝无害你之意,只须殿下答允我一件事,在下不但双手奉上解药,还向殿下磕头赔罪。”说得甚是谦恭。 陆远山冷冷一笑,说道:“姓陆的活了这么一大把的年纪,大风大浪经过无数,岂能在人家挟制要胁之下,答允甚么事。” 方青鸾道:“在下如何敢对殿下挟制要胁?这里众人在此都可作为见证,在下先向殿下赔罪,再恭恭敬敬的向殿下求恳一事。”说着双膝一曲,便即跪倒,咚咚咚咚,磕了四个响头,意态实是恭顺。 众人见方青鸾突然行此大礼,无不大为诧异。他此刻控纵全局,人人的生死都操于他一人之手,就算他讲江湖义气,对陆远山这位前辈高手不肯失了礼数,那么深深一揖,也已足够,却又何以卑躬屈膝的向他磕头。 陆远山也是大惑不解,但见他对自己这般恭敬,心中的气恼也不由得消了几分,说道:“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公子行此大礼,在下甚不敢当,却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言语之中,也客气起来。 方青鸾道:“在下的心愿,殿下早已知晓。但想兴复大楚,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今日我先扶保殿下登了隋燕国的皇位。殿下并无子息,恳请殿下收我为义子。我二人同心共济,以成大事,岂不两全其美?” 陆远山听他说到“殿下并无子息”这六个字时,情不自禁的向陆夫人瞧去,四目交投,刹那间交谈了千言万语。 陆远山嘿嘿一笑,并不置答,心想:“这句话若在片刻之前说来,确是两全其美。可是此刻我已知自己有子,怎能再将皇位传之于你?” 只听方青鸾又道:“大唐江山,得自后周柴氏。当年周太祖郭威无后,以柴荣为子。柴世宗雄才大略,整军经武,为后周大树声威。郭氏血食,多延年月,后世传为美谈。事例不远,愿殿下垂鉴。” 陆远山道:“你当真要我将你收为义子?” 方青鸾道:“正是。” 陆远山心道:“此刻我身中毒药,唯有勉强答允,毒性一解,立时便将他杀了。”便淡淡的道:“如此你却须改姓为陆了?你做了隋燕国的皇帝,兴复燕国的念头更须收起。方氏从此无后。你可都做得到么?” 他明知方青鸾定然另有打算,只要他做了隋燕国君,数年间以亲信遍布要津,大诛异己和陆氏忠臣后,便会复姓“方”,甚至将隋燕国的国号改为“大楚”,亦不足为奇。 此刻所以要连问他三件为难之事,那是以进为退,令他深信不疑,如答允得太过爽快,便显得其意不诚、存心不良了。 方青鸾沉吟片刻,踌躇道:“这个……”其实他早已想到日后做了隋燕皇帝的种种措施,与陆远山的猜测不远,他也想到倘若答允得太过爽快,便显得其意不诚、存心不良,是以沉吟半晌,才道:“在下虽非忘本不孝之人,但成大事者不顾小节,既拜殿下为父,自当忠于陆氏,一心不二。” 陆远山哈哈大笑,说道:“妙极,妙极!老夫浪荡江湖,无妻无子,不料竟于晚年得一佳儿,大慰平生。你这孩儿年少英杰,我当真老怀大畅。我一生最喜欢之事,无过于此。观世音菩萨在上,弟子感激涕零,纵然粉身碎骨,亦不足以报答你白衣观世音菩萨的恩德于万一。”心中激动,两行泪水从颊上流下,低下头来,双手合十,正好对着陆夫人。 陆夫人极缓极缓的点头,目光始终瞧着躺在地下的儿子。 陆远山这几句话,说的乃是他真正的儿子陆迁,除了陆夫人之外,谁也不明他的言外之意,都道他已答允方青鸾,收他为义子,将来传位于他,而他言辞中的真挚诚恳,确是无人能有丝毫怀疑,“天下第一煞神”居然能当众流泪,那更是从所未闻之事。 方青鸾喜道:“殿下是武林中的前辈英侠,自必一言九鼎,决无反悔。义父在上,孩儿磕头。”双膝一屈,又跪了下去。 忽听得门外有人大声说道:“此举万万不可!” 门帷一掀,一人大踏步走进屋来,正是一贯士。 方青鸾当即站起,脸色微变,转过头来,说道:“三哥有何话说?” 一贯士道:“公子爷是大楚国方氏堂堂皇裔,岂可改姓陆?兴复燕国的大业虽然艰难万分,但咱们鞠躬尽瘁,竭力以赴。能成大事固然最好,若不成功,终究是世上堂堂正正的好汉子。公子爷要是拜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做义父,就算将来做得成皇帝,也不光彩,何况一个姓方的要去当隋燕皇帝,当真是难上加难。” 方青鸾听他言语无礼,心下大怒,但一贯士是他亲信心腹,用人之际,不愿直言斥责,淡淡的道:“三哥,有许多事情,你一时未能明白,以后我自当慢慢分说。” 一贯士摇头道:“公子爷,一贯士虽蠢,你的用意却能猜到一二。你只不过想学韩信,暂忍一时胯下之辱,以备他日的飞黄腾达。你是想今日改姓陆,日后掌到大权,再复姓方,甚至于将隋燕国的国号改为大楚;又或是发兵征唐伐辽,恢复大楚的旧疆故土。公子爷,你用心虽善,可是这么一来,却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不免于心有愧,为举世所不齿。我说这皇帝嘛,不做也罢。” 方青鸾心下怒极,大声道:“三哥言重了,我又如何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一贯士道:“你投靠隋燕,日后再行反叛,那是不忠;你拜陆远山为父,孝于陆氏,于方氏为不孝,孝于方氏,于陆为不孝;你日后残杀大群群臣,是为不仁,你……” 第七百二十五章 好忠仆命丧公子手 一句话尚未完,突然间波的一声响,他背心正中已重重的中了一掌,只听得方青鸾冷冷的道:“我卖友求荣,是为不义。”他这一掌使足阴柔内劲,打在一贯士灵台、至阳两处大穴之上,正是致命的掌力。 一贯士万没料到这个自己从小扶持长大的公子爷竟会忽施毒手,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倒地而死。 当一贯士顶撞方青鸾之时,邓百川、公冶乾、天纵良三人站在门口倾听,均觉一贯士的言语虽略嫌过份,道理却是甚正,忽见方青鸾掌击一贯士,三人大吃一惊,一齐冲进。 天纵良抱住一贯士身子,叫道:“三哥,三哥,你怎么了?” 只见一贯士两行清泪,从颊边流将下来,一探他的鼻息,却已停了呼吸,知他临死之时,伤心已达到极点。 天纵良大声道:“三哥,你虽没有了气息,想必仍要问一问公子爷:‘为甚么下毒手杀我?’”说着转过头来,凝视方青鸾,眼光中充满了敌意。 邓百川朗声道:“公子爷,三哥说话向喜顶撞别人,你从小已知。纵是他对公子爷言语无礼,失了上下之份,公子略加责备,也就是了,何以竟致取他性命?” 其实方青鸾所恼恨者,倒不是一贯士对他言语无礼,而是恨他直言无忌,竟然将自己心中的图谋说了出来。 这么一来,陆远山多半便不肯收自己为义子,不肯传位,就算立了自己为皇太子,也必布置部署,令自己兴复大楚的图谋难以得逞,情急之下,不得不下毒手,否则那顶唾手可得的皇冠,又要随风飞去了。 他听了风邓二人的说话,心想:“今日之事,势在两难,只能得罪风邓二人,不能令远山太子心头起疑。”便道:“一贯士对我言语无礼,那有甚么干系?他跟随我多年,岂能为了几句顶撞我的言语,便即伤他性命?可是我一片至诚,拜陆殿下为父,他却来挑拨离间我父子的情谊,这如何容得?” 天纵良大声道:“在公子爷心中,十余年来跟着你出生入死的一贯士,便万万及不上一个陆远山了?” 方青鸾道:“四哥不必生气。我改投隋燕陆氏,却是全心全意,决无半分他念。三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这才不得不下重手。” 公冶乾冷冷的道:“公子爷心意已决,再难挽回了?” 方青鸾道:“不错。” 邓百川、公冶乾、天纵良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心念相通,一齐点了点头。 邓百川朗声道:“公子爷,我兄弟四人虽非结义兄弟,却是誓同生死,情若骨肉,公子爷是素来知道的。” 方青鸾长眉一挑,森然道:“邓大哥是要为三哥报仇么?三位便是齐上,方青鸾何惧?” 邓百川长叹一声,说道:“我们向来是方氏的家臣,如何敢冒犯公子爷?古人言道:合则留,不合则去。我们三人是不能再侍候公子了。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但愿公子爷好自为之。” 方青鸾眼见三人便要离己而去,心想此后得到隋燕,再无一名心腹,行事大大不方便,非挽留不可,便道:“邓大哥,公冶二哥,天四哥,你们深知我的为人,并不疑我将来会背叛陆氏,我对你们三人实无丝毫介蒂,却又何必分手?当年家父待三位不错,三位亦曾答允家父,尽心竭力的辅我,这么撒手一去,岂不是违背了三位昔日的诺言么?” 邓百川面色铁青,说道:“公子不提老先生的名字,倒也罢了;提起老先生来,这等认他人为父、改姓叛国的行径,又如何对得起老先生?我们确曾向老先生立誓,此生决意尽心竭力,辅佐公子兴复大楚、光大方氏之名,却决不是辅佐公子去兴旺隋燕、光大陆氏的名头。”这番话只说得方青鸾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无言可答。 邓百川、公冶乾、天纵良三人同时一揖到地,说道:“拜别公子!”天纵良将一贯士的尸身扛在肩上。三人出门大步而去,再不回头。 方青鸾干笑数声,向陆远山道:“义父明鉴,这四人是孩儿的家臣,随我多年,但孩儿为了忠于隋燕陆氏,不惜亲手杀其一人,逐其三人。孩儿孤身而入隋燕,足见忠心不贰,绝无异志。” 陆远山点头道:“好,好!甚妙。” 方青鸾道:“孩儿这就替义父解毒。”伸手入怀,取了个小瓷瓶出来,正要递将过去,心中一动:“我将他身上‘化煞清风’之毒一解,从此再也不能要胁于他了。今后只有多向他讨好,不能跟他勾心斗角。他最恨的是陆迁那小子,我便将这小子先行杀了。” 当下刷的一声,长剑出鞘,说道:“义父,孩子第一件功劳,便是将陆迁这小子先行杀了,以绝陆长风的后嗣,教他非将皇位传于义父不可。” 陆迁心想:“凝儿又变成了我的妹子,我早就不想活了,你一剑将我杀死,那是再好也没有。”一来只求速死,二来内息岔了,便欲抗拒,也是无力,只有引颈就戮。 陆长风等见方青鸾提剑转向陆迁,尽皆失色。陆夫人“啊”的一声惨呼。 陆远山道:“孩儿,你孝心殊为可嘉。但这小子太过可恶,多次得罪为父。他伯父、父亲夺我皇位,害得我全身残废,形体不完,为父定要亲手杀了这小贼,方泄我心头之恨。” 方青鸾道:“是。”转身要将长剑递给陆远山,说道:“啊哟,孩儿胡涂了,该当先替义父解毒才是。”当即还剑入鞘,又取出那个小瓷瓶来,一瞥之下,却见陆远山眼中微孕得意之色,似在向旁边一人使眼色。 方青鸾顺着他眼光瞧去,只见陆夫人微微点头,脸上流露出感激和喜悦的神情。 方青鸾一见之下,疑心登起,但他做梦也想不到陆迁乃陆远山与陆夫人所生,陆远山宁可舍却自己性命,也决不肯让旁人伤及他这个宝贝儿子,至于皇位甚么的,更是身外之物。。 方青鸾首先想到的是:“莫非陆远山和陆长风暗中有甚勾结?他们究竟是隋燕陆氏一家,又是堂兄弟,常言道疏不间亲,陆家兄弟怎能将我这素无瓜葛的外人放在心上?” 跟着又想:“为今之计,唯有替陆远山立下几件大功,以坚其信。”当下转头向陆长风道:“长乐王,你回到隋燕之后,有多久可接任皇位,做了皇帝之后,又隔多久再传位于我义父?”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