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神君见笑了》 第1章 001.毕业旅行的再遇(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必须敬畏一切古老的时间造物。 * “来,各位游客请看这边。” 依山而起的女帝祠院落里,身披灰色大褂的胖导游拿着扩音器,对后方寥寥几个,神色看着兴致不高的游客挥旗喊道。 “我们现在参观的是北泰山脚下非常有历史的一座宫馆,女帝祠。古有‘泰山安则四海皆安’的说法。自古以来啊,泰山就被视为‘上,可直通帝座,下,又直抵幽冥’的神山,因此在最鼎盛的时期,此处还涌现过‘修仙百派’的说法。” 导游滔滔不绝,“我们所在的女帝祠,也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想必大家已经发现了,这个女帝祠里只供奉‘无上开化女弟子’一尊神,为什么呢?因为……” “我说陆导。”一个游客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我们报的是‘泰山一日游vip精品团’,不是什么‘山脚破庙故事会’,这都快中午了,到底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登泰山极顶?” “就是,我们花大价钱报这个团,可不是为了听那些网上就能看到的科普。”马上有游客附和道。 “大家稍安勿躁。”面对底下的不耐骚动,导游显得游刃有余,“我们这个精品团,精就精在只参观泰山真正有故事、有历史底蕴的景点,山上那些个被过度商业化的地方不在行程安排内,请大家放心,我们的下个目的地就直奔玉皇顶,时间非常充裕。” “可我听说,今早泰山外那几个山门就排满人了,再晚点估计连山路都挤不上去了。” “是啊,昨晚泰山彩云蔽夜,出现了百年难见的奇观祥瑞,连我这种无神论者都想去极顶沾沾仙气,参拜朝礼的人肯定更多吧。” “不用担心。”导游却神秘一笑,“我们这个vip团嘛,贵有贵的道理,走的也是直通极顶的vip快速山道,绝对可以保证大家参观的效率。” “泰山有故事,有底蕴的庙观多了去了。”还有游客怀疑道,“为什么非要来这个女帝祠?” “咳咳……我这不是正要说嘛。泰山自古就是众多教派追求修炼和长生的神山,一些遗存至今,响当当的门派,大家都可以根据泰山石刻,或是祖庭里的记载,追溯它们历史发展的一个完整轮廓。而我们这个女帝祠,就是泰山本土为数不多遗存下来的教派——归元派,为门下一个得道飞升的女弟子修建的祠庙。” 导游边说边挪了两步,指着正殿高台之下的一棵古柳,信誓旦旦地说道,“根据碑刻记载,那位女弟子就是在这棵古柳旁修成正果的,她的法名未尝可知,碑刻上也没有记载,只知道她飞升后定名为‘归元派首席无上开化女弟子’,接受香火朝拜。” 几个游客听到这里,才生出一丝讨论的兴致。 “这么说,这女帝祠也是出过神仙的地方?” “既然是出过神仙的地方,们说……昨晚的祥瑞会不会跟这里有关?” “怎么可能!这宫祠冷清得香客都没几个,八成是那什么派的弟子自己在打理,哪能和香火旺盛的极顶比?” “反正这种神化的故事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也对……” 朱红的外院门口,百苓斜靠着门槛,饶有兴趣地听着那边的议论。 “子不语乱力乱神。” 忽然,一道淡淡的,富有磁性的嗓音响了起来。 百苓转过身,发现卫泽漆就站在身后,“我还是很难相信这世上有鬼神的存在。”高高瘦瘦的男生神色稍显复杂,望着她的目光更是寓意莫辨。 她不置可否,“怎么过来了?善堂那边怎么样?” “还在……放灵。”最后两个字,卫泽漆咬得尤为生硬,一双深邃的棕色凤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过去看看?” 百苓无奈地摊手,“我又帮不上忙。” “可他们说,曲薇和那个道长的灵是带回来的。”卫泽漆一字一顿,“昨晚到底去了哪里?回来的时候又为什么穿着……一身嫁衣?” 百苓微微站正身子,从容地莞尔一笑,“知道,其实‘子不语乱力乱神’有很多种解读,其中一种是孔子不谈论鬼神,是因为他保持着一颗敬畏之心。” 山间的微风越过院墙,没入落叶堆里,她移步踩过一地的余声,半真半假地对他笑道,“所以,我们要敬畏一切古老的时间造物啊。” 面前的男生滞了一瞬,见她步履轻快地走过身边,不由唤住她,“去哪里?” “金银他们应该快到了,我去外面等。” 卫泽漆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迎着阳光,那张俊秀的面容更显冷清,不过片刻的迟疑,他也默然跟了过去。 清幽的院落,仿佛绵延无尽的青石路,百苓慢慢穿过一个又一个朱红的院门,微风拂过,空气里便萦斥着花木峥嵘的香气。 一切都是如此的宁静,平和。 甚至,熟悉。 绕过外院的游廊,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突然匆匆地闯入视野,百苓微微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来人已经旋风似地冲到面前,一把就拉起她的手,“百苓百苓,有没有哪里受伤?”女生着急地上下打量着她,一张秀气的脸上满是焦虑之色,“到底怎么回事呀?一晚上没音讯,要不是接到那个道士的电话,我差点就报警了!” 她的脸蛋透着潮红,鼻尖还沁出了一层汗珠,显然跑得很急。百苓连忙按住她,“我没事,先喘口气。” “我着急啊,快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百苓只好回答道,“是曲薇,她出了点问题。” “曲薇?”金银急忙问道,“出了点问题是什么意思?她受伤了?”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曲薇的灵被捉了。” 回答她的是卫泽漆沉着的声音。 “什么?”金银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向他的表情惊讶莫名,“什么东西被捉了?” “灵魄。” “……” 金银一脸的不可思议,好半天,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们昨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到底干什么去了? 面对好友近乎质问的惊疑,百苓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有种无从说起的为难感。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好好的毕业旅行,怎么就闹出了那么大的意外? 一切,似乎都要从昨天下午开始说起…… 第2章 毕业旅游的再遇(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八月的泰山,青松翠柏,人头攒动。 主峰顶的最后一个山门,百苓漫不经心地踢着地上的石子,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熙熙攘攘的旅人将准备好的同心锁挂上山壁,一番虔诚许愿后,前赴后继地踏上了山路。 极顶之上便是闻名遐迩的玉皇庙,传说是远古帝王燔柴祭天,望祀山川诸神的地方。 她打了个哈欠,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石子。 “百苓!”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清脆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 百苓转过头,便瞧见金银兴冲冲地跑了过来,“看,我给带了什么好东西?”女生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个黄色的小锦袋,在百苓眼前摇啊摇,“噔噔噔噔~山上求的平安符袋,给的。” “谢谢。”百苓笑着接过来,问道,“怎么就一个?他们人呢?” “喏,来了。”金银抬手指了指互相搀扶,慢悠悠走过来的二男二女,“他们缺乏锻炼,体力不行。” “什么体力不行,是曲薇崴了脚,不能走太快好嘛!”听到这话,搀着曲薇走过来的姜香北直翻白眼。 “怎么回事?”百苓顿时关切地去看曲薇的脚。 “人太多了,不知道被谁挤了一下。”曲薇笑了笑,“不过没事,还能走。” “还想走路下山?”百苓说道,“我们坐缆车回去吧,免得再伤到脚。” “唔……不要,我们这可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毕业旅游哎,难得逃脱爸妈的魔掌,这里的风景又这么美,坐缆车多可惜。”曲薇皱着鼻子说道。 “要是走坏脚,明天不能出来玩的话更可惜。”金银提醒她。 “我看某些人就是想跟男朋友独处,一起甜甜蜜蜜地坐缆车吧。”姜香北凉凉地奚落道,“眼里的迫不及待都要掉出来了。” “那怎么不带男朋友出来啊?”金银笑嘻嘻地作恍然大悟状,“哦,我想起来了,没有。” “金银!” “我在呢~” “找打!” 面对姜香北凶巴巴的气势,金银飞快地躲到了百苓身后,捏着嗓子高呼,“百苓救我!” 百苓忍俊不禁,“我救不了,应该去找陆子晗才对。” 陆子晗是金银的男朋友,也是这次毕业旅游的两个男生之一。 “我无能为力。”一直默默挨着自己女朋友的男生听到自己名字,立刻风趣地举手投降,然后坏笑道,“不过,一物降一物,能降服姜香北的,只有我旁边这位学霸了。” 他旁边的这位学霸叫卫泽漆,长得俊逸斯文,有种气定神闲的气质,很受女生欢迎。 姜香北和曲薇都是面色一僵,前者偷偷瞟了他旁边的男生一眼,旋即摆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他要是学霸,我们百苓就是学神了。” “我们百苓是学神无疑。”曲薇也认真地点头。 百苓顿时嘴角一抽,“行了,扯远了。们到底怎么说?坐不坐缆车?” “我们都可以。”两个男生率先表了态。 “我也都行。”金银说道,“听曲薇的吧。” 姜香北不由看向曲薇,“嗯,做决定吧。” 几双眼睛一下子都落到了她的身上,曲薇心中犹豫,不禁露出了一丝难色,“我……” 见状,百苓心里明白了几分,“是不是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不然,没必要这么迟疑不决。 “曲薇,还有想去的地方?”姜香北也问道,“哪里啊?” “是,我还想去一个地方。”曲薇苦笑着承认道,“但是,它要从北边的山路下去,跟缆车是反方向。” “北边的山路?”金银惊讶道,“那不是离我们住的酒店很远?” “嗯。”曲薇点了点头,“我想去一个祠庙。” 金银不解,“我们今天不是去过很多道观祠庙了吗?” 姜香北道,“是啊,我感觉这些观啊庙的都差不多。” “不一样!”曲薇连忙摆手,却又欲言又止,“反正,那个祠庙很不一样。” “可是,这都快傍晚了。”金银微微拧眉,“现在去北山的话,我们怎么回来?” 曲薇沉默不语。 她也知道夜里走山路有多危险,可是,可是那个地方…… 曲薇咬了咬牙,“们不用管我,我自己过去。” 金银不由白了她一眼,“就现在这样,觉得我们放心让一个人行动吗?” “我能走啊。反正我原来就打算自己过去的。”曲薇坚持道。 “要不,明天再去?”姜香北不由从包里翻出手机,开始查看行程,“我们明天去孔庙的高铁是几点来着……” “十一点,来不及的。”陆子晗接了句话。 “我陪去吧。”这时,百苓开口说道,“既然有想去的地方,留下遗憾不好。” 曲薇愣了一下,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幻听,而后看着百苓明澈纯粹的眼神,又惊又喜地问道,“真的?陪我去?” “嗯,只要的脚没问题。” “没问题,真的没问题!”曲薇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狂喜,为了表示自己的脚确实没问题,她使劲地踩踏地面,然后一连走了好几步——用半跛半拐的姿态。 “……” 金银看着她坚强的步态,动容道,“我陪们一起吧。” “我也……”姜香北刚想附和,百苓却摇了摇头,“们回酒店。” 金银不由撅起嘴,“为什么?” “因为万一真的出点什么事,们还可以想办法来救我们啊。”百苓半真半假地说道。 “呸呸呸,乌鸦嘴。” 不过,话虽不中听,但金银知道她的考虑是对的,因此犹豫了一下,拍了拍身边的男生,“那……陆子晗,们两个男的陪着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陆子晗与卫泽漆对视一眼,后者看出了陆子晗的不情愿,不由说道,“让子晗陪们回去吧,我跟着就好。” 他的声音稍微有点低沉,带着几分风秀的稳重。 百苓点点头,做下了决定,“那就这样。一会手机联系。” “那……好吧。”金银只好说道,“们小心点,快去快回。”然后拉起有些犹豫不舍的姜香北,与他们兵分两路,朝不同的方向下山了。 第3章 差点把命搭进去的观灵(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十八盘岩层陡立,飞泉若泻。 百苓扶着曲薇,小心地沿着石壁谷下行,卫泽漆紧跟在后,保持着一个伸手就能够住她们的距离。 因为也算半个开放景区,一些旅人拄着登山杖走走停停,在崖间夹道上观赏这深山美景。 高阜松海,石坞崎岖。 若是举目望去,层峦盘旋的泰山高耸入云,升腾着变幻莫测的氤氲雾气,云海碧波,轻纱旷远。 “真美啊。”曲薇不由感慨了一句。 “确实美。”百苓点头赞同。 “要是以后能来这里养老就好了。”曲薇充满希冀地说道,“空气这么好,肯定能长命百岁。” 百苓忍不住打击她,“空气好有什么用?深山老林里一没网二没电三没交通的,每天光靠喝山泉水,啃野菜度日?怕是一天都坚持不住吧。” 曲薇不由翻了个白眼,“拜托,能不能别打破我美好的幻想?” “这是幻想吗?分明是妄想。” “我能不能打断一下……”就在曲薇准备据理力争的时候,卫泽漆冷不丁地出了声,“我们要去的是哪个祠?” 安静了两秒,曲薇轻声回答道,“女帝祠。” 百苓倏地停下来,转头看她,“哪里?” “女帝祠啊。”曲薇不解地跟着停下来,“怎么了?” “没。”百苓笑了笑,笑容掺杂着几分复杂,“就是觉得这个名字不怎么好听而已。”她暗暗心想,早知道要去的是那个地方,打死她都不会当这个老好人。 “难听吗?”曲薇却说道,“女帝,这名号多霸气,多好听啊。” “女帝祠,原名叫女弟子祠,供奉的是一尊本地神。”卫泽漆说道,“百年前泰山发生过一次大地动,几乎所有的宫观寺庙都毁了,但北山脚下的这座祠庙却安然无恙,只有牌匾被震裂了,本地人认为是天神显灵,遂将祠庙保护起来,又认为他们供奉的神不喜‘女弟’名号,因此改名‘女帝祠’。” “哇,知道的好多呀。”曲薇用又是崇拜,又是极力克制的星星眼望向他。 男生轻咳了一声,“这些在祖庭里都有介绍。” 祖庭是他们上山前参观过的一座庭院,里面的石碑不仅刻有泰山的历史背景,还录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民间传说。 只是,到泰山游玩的旅人,极顶山巅往往是最终目的地,鲜少有人注意,就在北山脚下的女帝祠在当地有着十分源远的历史。 “这样啊,我没注意。”曲薇矜持地说道,“我是从网上查到的这个祠庙。” “还查到些什么?”卫泽漆顿了顿,“据我了解,那个女帝祠除了只供女帝一尊神之外,跟其他宫观寺庙没什么区别,也没有特别灵验的说法。” “有。”曲薇却轻轻地说道,“那里可以观灵。” “观灵?”卫泽漆露出吃惊的神色,“还信这个?” 所谓观灵,是一种民间法术,由法术高深的法师做法,引导当事人以灵魂出窍的方式,亲自下至地府了解自己的命运或是与去世的亲人沟通。 百苓也微微一惊,“观灵干什么?” 曲薇眼眸微闪,避开了与他们的眼神交触,片刻才回答道,“我有我的理由。” 她的声音又轻又低,带着几分沉郁失落,百苓突然想起高考前两周,曲薇的爸爸突发心脏病去世的事情,不知道她坚持去女帝祠观灵,是不是与这件事有关。 卫泽漆却问道,“山上的大道观也有设观灵的地方,为什么非要去女帝祠?” “我查过资料,女帝祠有一位王道长特别有名,在他那里观过灵的人都说非常灵验。” “不会真信这个吧?”卫泽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白了,观灵就是一种深度催眠,是迷信。” 曲薇低下头,“嗯,我知道。” 太阳逐渐西斜,陡绝的盘道逐渐宽阔,平坦,顺着石壁谷迢望,远处的悬空巨岩上隐隐刻有龙飞凤舞的几个红字。 归元镇。 “曲薇。”看到那三个红字,百苓扶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我听说,观灵那东西折寿,而且,不安。” 曲薇愣了一下,却是很高兴地问道,“所以也相信观灵是真的?” 她的目光亮得惊人,百苓哑然,跟在身后的男生却淡淡地泼冷水,“故弄玄虚而已,肯定不是真的。” 那道亮光一下子黯了许多,曲薇不由得嘟囔道,“能不能不要这么扫兴啊……” 说话间,女帝祠已经近在眼前。 云蒸霞蔚的群山之间,一座歇山式顶的铜铸祠庙拔地而起,夕阳下金光璀璨,蔚为壮观。祠庙三面环山,绿荫浩渺,一堵石雕影壁横在庙门前,壁上雕有栩栩如生的花卉,以及这座女帝祠的由来。 绕过影壁就是祠庙的正门。 卷棚式的简瓦屋面,干净,清冷。 百苓不动了,“们进去吧,我在外面等。” “诶?”感觉到她松开手,曲薇不解,“为什么啊?” 百苓笑了笑,“我不太喜欢庙观这类地方。” “看出来了。”曲薇说道,“连玉皇庙都不愿意进去。”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偷偷瞄了卫泽漆一眼,却被对方刚好望过来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慌慌张张地移开视线,曲薇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却是抓着百苓的手不撒开了,“不行,这回必须得陪我进去!” “慈悲慈悲。” 就在这时,一道和蔼的声音响了起来。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海青色宽袖道袍的年轻道士就站在庙门口,正朝他们作揖礼,“是曲善信吗?” “是我,是我。”曲薇连忙朝他还礼,“小师傅,王道长在吗?我昨晚打电话预约过的。” “是的,王道长让我领去善堂。” 曲薇难掩兴奋地朝百苓挤眉弄眼,“快快,一起啊。”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一同拉进了门。 百苓本来想挣扎,但瞥见那个小道士胸前的特殊八卦图案,却终究没再坚持,半推半就地跟着进了门。 跨过高高的门槛,青石为路,幽静的外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百合花,阵阵清香扑鼻,禅意深远。 小道士径直把他们带到了善堂。 百苓反拉住曲薇的手,再三确认道,“真的想好了?” “嗯。”曲薇毫不犹豫地点头,“不会太久的,们在外面等我就好。”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郑重无比地踏进了善堂。 第4章 004.差点把命搭进去的观灵(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善堂不大,中央摆着一个铜铸神坛,坛前摆了五、六张木椅,是给观灵的人坐的。百苓朝里面扫了一眼,便转过身走开了。 钟灵毓秀的山川之地,这个女帝祠规模不大,却是按照传统古建筑的格局而建,以中轴线次第排序,内外院的布局错落有致,极其规整。 山间的傍晚,四季皆凉意逼人,侧殿和厢房的大门都上着锁,只有通向女帝正殿的院落大门开着。拾级而上,书有“归元不二”的火池铜炉冒着香纸焚烧的青烟,冷冷清清,却也能看到几个香客的身影。 正殿的旁边,一棵根盘错杂的柳树吸引了百苓的注意。 这棵柳树枝条翠绿,生机勃勃,外皮却皲裂干枯,虬龙缠绕,至少有上千年的寿命。 层层旆幡旁,一块碑刻记录着这棵千年古树的来历,以及一个啼笑皆非的传说——女帝悟道飞升后的一个青天白日,忽然一道闪电轰然落下,将这株古柳的树干劈成了两半,枝根分离。当时有一个名号挽淇的法师经过此地,见此异象在树下连续做法九九八十一日,不吃不喝,在第八十一日就地坐化了。 翠绿的柳枝上泛着碎金一样的色彩,光怪陆离,画面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百苓。” 不知道是不是思绪飘远,这个叫声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百苓转过头,焦距定了一会儿,才发现卫泽漆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怎么过来了?”她问道。 “里面在念经,我听得头疼。” 百苓不由得笑了,“庙嘛,都是这样的。” 卫泽漆深以为然,“天下的卫道士也都一样。” 百苓“扑哧”笑了出来,“还真是……” 话音未落,忽然疏钟大作,伴随着类似法铃风动的声响,响彻了整个女帝祠的角落,如泣如诉又蕴蓄着丝丝诡异。百苓与卫泽漆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善堂狂奔。 “师父!” 善堂里,一个身着绛衣的法师捂着心脏,满头虚汗地瘫在地上。刚才接引他们的小道士正一脸焦急地拍着他的脸,试图唤醒他的神志。 而曲薇同样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手脚微微抽搐。 百苓一个箭步冲过去,扯掉她眼睛上的红布与符纸,却在这时,女生倏地挣开眼睛,露出一双诡异空洞的白色瞳孔! 卫泽漆大骇,“她的眼睛……” 百苓也吓了一跳,强忍住推开她的本能,冲那个小道士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被捉了,他们的灵被捉了。”小道士急得团团转,“那位善信不听劝告,在过阴阳界的时候与不认识的野鬼说了话,我师父为了救她,也被巡逻的鬼差捉住了!” “装神弄鬼。”卫泽漆冷冷地看着他,“这种鬼话自己信吗?”他掏出手机,正想拨出急救电话,却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按住了。 他疑惑地抬起头,“百苓?” 素来嫣然含笑的女生此刻神情冷凝,一双明澈的美眸直直地盯着小道士,“怎么救?” 卫泽漆微微皱眉,“不会相信那套荒唐的说辞吧?” 百苓没理他,只是加重了点语气,又问了一遍,“怎么救?” “我师兄已经去请计玄长老了,只是……” 听到“计玄”两个字,百苓眸光微闪,却见他支支吾吾,脸色为难,只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长老住在西山,赶过来怕是需要一点时间。” “报警吧。”卫泽漆沉声说道,“至少先把人送医院,看看什么情况。” “这位善信,把人送医院也没用,他们是灵没了,不是身体出了问题。”小道士沮丧地解释道,“他们的情况,需要一个道法高深的长老把他们的灵从地府召回来才可以。” “没用的。”百苓抬起头,直白地说道,“召灵可召不回被鬼差捉走的灵魄。” “这,这我也不好说。”小道士心虚地捏着自己的道服,嗫嚅道,“我刚入门不久,对这些玄门法术不是很了解……” 卫泽漆听得眉头直皱,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有人相信怪力乱神的迷信之说?尤其是他的这两个女同学,一个轻信歪门邪道把自己弄得不省人事,一个好朋友都生死不明了,居然还耐着性子听神棍胡扯。 百苓却盯着小道士胸前的图案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是归元派的外门弟子。” 用的是疑问句,语调却十分肯定。 小道士惊了一下,看她的眼神顿时变了,“,怎么知道?” 泰山凝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自古以来便是修行圣地。归元派是为数不多传承下来的门派之一。知道这个门派的有心人不少,但是归元派的内门百年前便隐世不出了,能够一口断言他是外门弟子的,除了同门师兄,小道士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只是…… 小道士上下端量了她一眼。 这位怎么看都不像不沾烟火的内门弟子吧? “不用管我怎么知道。我问,祠里原来的那口井在哪里?”百苓问道。 “原,原来的井?”小道士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百年前泰山地动,当时祠庙后院的一口井被落石掩塌,那口井现在在哪里?”百苓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她的眼神很冷静,也很平淡,可不知道为什么,小道士突然生出一种没由来的惧怕,“在,在后山。”他讷讷地说道,“那口井坍塌后,师父索性让人修成了水库,就在后山。” 百苓点点头,动作轻柔地把曲薇平放到蒲团上,然后冲小道士说道,“在计玄来之前,多画点驱鬼符贴门口,普通的驱鬼符就可以,快入夜了,山精小鬼最喜欢钻这种无主的躯壳。”然后见小道士呆呆点头后,起身又冲卫泽漆道,“看好曲薇,等我回来。” “要去哪?”卫泽漆一把拽住她,脸上满是不认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把这两个人送去医院诊治,而不是听信这些旁门左道。”虽然感觉她和那个道士的对话十分怪异,但此时他来不及细想,一心只想先救人。 百苓心中焦急,不想浪费时间解释,可见他一副死不撒手的态势,只好道,“也看到她的眼睛了。”她指了指曲薇诡异死寂的白瞳,“那不是一句旁门左道能解释的。她的灵魄确实被捉走了,而且是非正常的掳掠,如果不早点救回来,她就只剩下这具空壳,变成活死人了。” 卫泽漆微微一顿,这双眼睛的确是他无法理解的地方。 晃神的片刻,百苓已经挣开了他的手,转眼就跑出善堂,消失在视野里。 天际弥着一缕入夜前的阴霾。 卫泽漆抿了抿嘴,冷冷的目光直射向小道士,“们观灵前是不是给她喝了什么不干净的符水?” 小道士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师父平放到曲薇旁边的蒲团上,然后擦了擦汗道,“观灵用不着喝符水,况且,我师父作法观灵五十余年,从没出现过意外。” “那今天算什么?”卫泽漆问道。 “今天确是意外。”小道士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说道,“其实以往也有观灵者在阴阳界与野鬼说话的先例,但今天不知怎么了,鬼差竟然出现在阴阳界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还把他们的灵抓了,这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倒霉?”卫泽漆神色清冷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虽然不知道们布置的观灵细节,但无非是用一些催眠的手段招摇撞骗,偶尔失手也很正常。”身为一个无神论者,他尊重每个教派,但对所谓的玄门法术嗤之以鼻。 对于他的固执己见,小道士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想到百苓临走前的叮嘱,他亦心头存疑,却是规规矩矩地走到神坛前,开始动笔画符。 第5章 005.六角锁魂棋盘的交易(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太阳终于落山了。 山间的最后一抹晚霞融进茫茫的暮色之中,四周的群山在微弱的夜灯里,呈现出青黛色的混沌轮廓。 几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鸣叫的蝉声戛然而止,百苓狼狈地从光秃的岩石缝里钻出来,终于看到了一片不大的水库。说是水库,更准确来说是抽水蓄能电站,一根高高的,标志性的光棱塔就建造在旁,在夜里散发着仅有的光和热。 借着微弱的光,百苓艰难地穿过破烂的铁丝网——女帝祠的后山人迹罕至,并不会有多少人对荒郊野岭的水电站感兴趣,因此水库周围的铁丝网破烂多年也无人问津。 穿过铁丝网,潮湿又炙热的水气扑面而来,百苓拍了拍凌乱的衣服,望着眼前波澜不惊的一片水光,犹豫地抚上了右手腕戴着的一条手链。 这是一条很美的手链,纯银的质地闪亮细腻,独特的双花车工艺链链相扣,其上镶着七颗碎钻,以及一颗稍大的,在夜光里泛着奇异红芒的变石。 都说美丽的东西勾人心弦,金银她们都曾对这条手链爱不释手,追问多次就是想买一条一模一样的,最后以她解释是祖传之物才肯罢休。 不过,它当然不是祖传之物。 上面的这颗变石,是“路引”。 通往阴间的路引。 俗话说,生有生界,死有死国。如若用生人的世界类比,活人在阳间,死人住阴间;活人有政府,鬼魂有地府;活人有监狱,鬼魂有地狱。 生与死的界限是天命所定,阴间之事皆决于地府,即便是九重天上的神灵去阴间,也须持有象征身份的路引才不会被鬼差阻挠。 让百苓犹豫的是,她早已是凡人之躯,不知道这个路引还有没有效? 不过,没时间浪费了——过了奈河桥,就算是阎王也没法放他们的灵回阳间了,除非神龙不见尾的鬼帝点头。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不再犹豫地纵身一跃,只听“扑通”一声,水面激起一阵水花,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百苓入了水,才发现这片水库里的水是黑色的。视线受阻,她在缓滞的水底寻找了许久,才在一片弧形洼地的泥地里,看到半个冒着泡泡的生锈井盖。 她憋着气,用力扯开被沙石挤压的井盖,然后盯着更加黑不见底的井里看了两秒,翻身钻了进去。 刹那间,周身黑雾翻天,浪涛翻腾。一阵昏天暗地的失重后,百苓的双脚终于踏上了地面。 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黄沙般的昏暗,就像是太阳将落未落时的光照,只是多了一份阴冷的气息。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头发,高高的马尾辫在入水时就松开了,湿淋淋的长发及腰,只消片刻便被周遭的阴气蒸干了。 随着光线的适应,她看到不远处一堵高不见顶的关隘——鬼门关。 鬼门关的两旁矗立着两尊高大兽像,阵阵雅雀悲鸣,关卡前把守着几个鬼差,青面獠牙,煞是可怖。 百苓摸了摸自己的手链,镇定地走了过去。 意料之外的是,鬼门关前的几个鬼差像是没看见她似的,也没问她要路引,就这么任她一步三回首地通过了。 什么情况? 百苓疑惑地心想,难道如今的冥界已经不需要路引这种东西了?还有,鬼门关不是鬼兵押送鬼魂入阴间的地方吗?怎么这般冷清? 抱着这样的疑惑,百苓看到了竖在黄泉路上的阴阳界碑,那里应该就是曲薇和王道长被鬼差捉住的地方。 在阴阳界碑附近游荡的都是一些孤魂野鬼,与鬼兵、鬼差、鬼吏等地府基层神灵不同的是,鬼魂会保持他们生前的模样,只是面色更惨白些。她思考了一下,朝一个蹲在碑旁的小女孩走了过去,“小妹妹。” 小女孩闻声抬起头,露出半块秃了的,血淋淋的额头。 百苓神色微僵,旋即语气如常地问道,“一直在这里吗?” 小女孩死气沉沉地点头。 “那刚才有没有看见鬼差捉灵……鬼魂?”活人出窍的魂魄,虽然是同一种东西——上浮至天庭的通常叫“灵魂”,重降于地府的唤做“灵魄”,但百苓担心她无法理解,这才改了口。 小女孩没说话,却是慢慢抬起手,指向黄泉路的尽头。 百苓眼睛一亮,“他朝那边去了吗?” 小女孩仍然没回答,死气沉沉地点头。 “谢谢。”百苓道了谢,急切地跑向她所指的方向。 浓雾滚滚的黄泉路尽头,一座横书“阴市”的牌楼静静地立在眼前。 阴市,顾名思义就是阴间鬼魂的聚集市。阴市很大,也很热闹。里面最长的一条街叫阴街,街边摆着很多摊子,卖的都是诸如香料,杂货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高档的连锁商店,鬼众穿行其中,穿着或复古或现代,或奇异或普通,热闹非凡。 阴市最初是为等待投胎转世的鬼道众生所建造——他们可以用阳间烧下来的纸钱购物,消费,消遣时间。后来不愿意投胎转世的鬼众多了,一些生前的达官贵人甚至用巨额纸钱购买了家宅,在阴市扎了根。 不知道为什么,走进阴市之后,百苓一直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暗处注视着她。 不过,这种不安的感觉很快被另一件事消弭了——一个背着六角锁魂棋盘的鬼差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街市角的一家赌坊。 六角锁魂棋盘是地府缉拿镇压穷凶极恶之魂灵的法器,棋盘上可放置九十九万八千零一枚棋子,每一枚棋子又可困九百九十九条魂灵,传说是远古统治阴间的无上尊神——泰山府君遗留的法器之一,整个地府只有五件,分别由统辖阴间的五方鬼帝所持。 锁魂棋出,万灵尽镇。 这个通常当作缉拿恶灵的法器连阎王都很难借用,一个小小的鬼差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背在身上? 如果不是曾经见识过六角锁魂棋盘的神威,而地府对于鬼兵、鬼差和鬼吏的装束有着非常严格的区分,百苓几乎要怀疑自己错认身份了。 恶灵,灵,鬼差,加上小女孩子所指的方位,她在赌坊的牌匾前踌躇了一会儿,决定不放过任何细微的线索,轻轻地推开了门。 第6章 六角锁魂棋盘的交易(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刹那间,喧闹的鬼声响彻耳畔,一张张花梨赌桌旁挤满了各种各样的鬼众,人模样的,飞禽模样的,牲畜模样的……或是华冠丽服,或是衣不蔽体,鬼声鼎沸,热闹非凡。 百苓佯装感兴趣地这里瞧瞧,那里转转,眼光却在不停地寻找那鬼差的身影。 “靠!什么运气!”一个牛头人身的鬼猛拍赌桌,愤怒地高声喊道,“六娘,继续洗码!” “老牛,连输二十把啦。”长着鹰脸的鬼扑腾着身后的翅膀,哈哈大笑道,“再输下去底裤都保不住啦!” 一片取笑声中,一个千娇百媚的响了起来,“牛老板,您这个月的洗码额度已经到上限了哦。” 一阵令人神魂颠倒的馥香里,披着精致纱罗的女子微步而来,体态妩媚地在牛鬼那桌赌桌边站定。 “那,那拿我下个月的额度补!” “抱歉,我们这儿没有这样的规矩。”女子眼似水杏,风情万种地说道,“您可以回去托梦,让您的子孙多烧点钱纸。”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回去。”牛鬼情绪激动,“六娘,平时我也没少来这,就不能通融一下?” “哈哈,是怕家娘们把皮剥了吧。”鹰鬼不客气地奚落他。 周围又发出一阵哄笑。 就在这时,那个背着六角锁魂棋盘的鬼差走到了鹰鬼的身后,趁着没人注意,迅速把手里某样东西塞到了赌桌角的凹槽里。 从百苓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那是一枚白色的棋子。 瞬间,她的心脏狂跳了一下,却见下一秒,那个鬼差转过头,朝某个方向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赌坊鱼龙混杂,没有谁会格外注意他的举动。 百苓却心生疑窦地朝他点头的方向望去——那是赌坊二楼前的一面屏风,绫罗刺绣,隐约可见后方有影掠动,却不知是其他赌客的身影,还是…… 他交易的对象? 地府七十五司,私下倒卖魂灵的官吏也不是没有,毕竟魂灵的用处不少,一些不听地府号令,盘踞一方的鬼王尤其喜欢这些东西。 只是,敢用六角锁魂棋子做交易的……也不知道那个鬼差是心大,还是心太大? 百苓心思百转,却是如何都不可能放弃一探究竟的机会,于是假装被推挤地“哎呀”了一声,就擦着鹰鬼的肩膀,猛地扑向了赌桌。 花梨赌桌纹丝未动,被挤了一下的鹰鬼却转过脸,淡黄色的眼珠凶猛地瞪向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百苓撑在赌桌下的手微微一勾,拣出凹槽里的棋子,这才直起身板,边道歉边往赌坊外退。 这个小插曲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只因牛鬼还在胡搅蛮缠。百苓很顺利就退了场,迅速转进一条冷清的巷道,两指捏出那枚白棋,微微凝神感应。 有三条魂灵的气息,其中两条充满蓬勃的“生气”,显然是生人之灵。 虽然百苓现如今灵识低微,并不能完渗入法器,辨识出这两条魂灵的身份,但是那个鬼差出现的时机,还有不常见的生人之灵,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应该就是曲薇和王道长被捉走的灵了。 现在,只要把这枚棋子带出阴间,交由计玄放灵就可以了。 百苓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就在刚才,她还在担心,万一这里面困的不是生灵,她又该怎么办。 看来她运气还不错。 放松下来,她突然感觉到右手上阵阵刺痛,抬手一看,才发现小指外侧的皮肤划开了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液正一点一点地往下流。 应该是刚才在赌桌上,不小心蹭到了鹰鬼锋利的爪子。 哐—— 这时,远处忽然响起巨大的锣声,十几个戴着黑色面具的“人影”从赌坊鱼贯而出,分成好几拨,开始沿街盘查。 百苓慢慢后退,心知他们应该发现东西不见了,如果不赶快离开阴市,那些来势汹汹的鬼魂循着血味都能找到自己。 谨慎起见,她催动体内少得可怜的灵力捏了个太阴诀,掩饰身上的活血生气,然后压住伤口,转身朝深巷飞奔。 哐—— 又一道震耳欲聋的锣声,百苓判断了一下方向,刚想接着跑,前方的巷口却出现了面具人的身影,她顿时一个急刹车,想也没想就扑进了旁边的四合院里。 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前院却隐隐传来喇叭唢呐的喜庆奏乐声。 这家……在办婚事? 阴市有节庆,有应酬,也有婚娶,这没什么稀奇的。 百苓决定抄近路离开,然而,她刚翻进就近的珠窗,就看到了屋内的新娘——一身红色嫁衣的新娘坐在床上,头上盖着红盖头,一动不动。 百苓没由来地觉得这个画面有点惊悚。 她更觉得,这个新娘应该听到了翻窗而入的动静,可却依然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不过,心里犯怵,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含糊——她火速翻出裤袋里的符纸,贴到了新娘的红盖头上。 那是她提前准备好,以备不时之需的镇鬼符。 新娘没有一点反抗,软软地倒在床上。 就在那一瞬间,百苓觉得心中有异,却又感觉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敢掀开新娘的红盖头,正想翻前窗出去,余光却瞥见窗旁的橱柜里,还摆着一套喜庆的嫁衣。 与此同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咚、咚、咚—— 缓慢,又间隔分明的三下敲门声。 难道是迎亲的来了? 百苓动作一僵,心里暗暗骂道:刚才是谁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来着? 又是三下敲门声。 然后是一道苍老而死败的声音—— “巫姑娘,老身最多给半柱香的时间,超过时辰,枉死城的那群恶鬼会劫轿的。” 听到床上的新娘姓氏,百苓神色微疑,却是紧接着听到“枉死城”的名字,又不由心里一动。 阴间之路,从入鬼门关开始便没有回头路,想离开只有三个办法:第一个是老老实实地投胎转世,鬼魂需要走过黄泉路,到阴市等待森罗殿的审判传令,再经鬼兵押送入轮回台投生;第二个是坐忘川河上的摆渡船,从另一道鬼门离开,而能安然坐摆渡船离开的,只有持路引来冥界的灵众;至于第三个,只有为数不多的神君知道,在奈河桥边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薄弱屏障,那是冥界最初沉入泰山时的裂痕。 而枉死城,就毗邻轮回台外的奈河桥,是地府的十位阎王统一关押枉死鬼的一座沙城。 第7章 瓮中新娘的脱身(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难不成这家的新娘要嫁给枉死城里的恶鬼? 百苓眉眼微转,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这阴间的婚娶横竖都与她无关,只要出了阴市,还怕逃不回阳间吗? 想到这里,百苓伸手就将橱柜里的嫁衣拿出来,正想往身上套,低头的目光却注意到了T恤上的血迹。她略微思考了一下,把带血的T恤脱下来,挂到了珠窗的挂帘上。 说也奇怪,摆在橱柜里的嫁衣远比鬼新娘身上那件精致得多,红色薄纱的镂空雕花,考究的金银线合绣,裁剪修身又极有垂感,摸上去像是稀有的冰流沙面料。 真是匪夷所思。 容不得多想,百苓迅速用被子盖住床上的新娘,然后三步并作两步,从妆奁台里抹了点口脂,等到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用了鬼的东西,眉眼顿时纠结又嫌弃地拧了起来。 咚、咚、咚—— 半柱香的功夫转眼过去,敲门声准时响了起来。 她胡乱捋了捋头发,就这么将早就夹在臂弯里的红盖头蒙到了头上。 然后稳了稳心神,“吧嗒”一声,拉开了门闩。 一双皱巴巴的老人手扶上她的胳膊,即便百苓看不到她的脸,也能感觉出这个搀扶自己的“鬼”,似乎老态龙钟了。 耳边的奏乐声越来越清晰,她被扶上了一架大红花轿。 “起——” 苍老而尖细的声音划过耳膜,花轿随之被抬了起来。 细致的花式流苏在眼前晃啊晃,百苓不留痕迹地抬起红盖头的一角,试图观察四周,却发现这顶花轿从华盖到轿杆,都笼在华贵的纱帷之中。 希望那一家晚点发现新娘被掉包才好。 不过,话说回来,她以前只听说鬼在阴市办婚事的,还没听过出阴市婚嫁的呢。 胡思乱想间,悠悠晃晃的花轿突然停了下来。 奏了一路的喜庆仙乐也戛然而止。 百苓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是到地方了吗?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她垂目凝神,却听不到轿外的任何动静,她的手悄悄捂上嫁衣下的牛仔裤——里面只有四张镇鬼符了,如果情势不妙,为了确保两条魂灵的安,就只有不得已……动用那个她一直不愿用的“东西”了。 就在百苓身心警戒的时候,花轿外终于有了动静——一阵慢慢悠悠,不急不缓的脚步,仿佛踩在流金细沙之上,声声婆娑。 只光听那步调,百苓也能想象来者闲庭信步般的从容。 是谁? 百苓对阴间的婚嫁不甚了解,因此一时拿捏不准,此时出现的是新郎,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来者似乎在花轿前站定了。 随着一声“窸窣”,花轿的纱帷被拉开了。 一瞬间,百苓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要不要先发制人?捂在嫁衣上的手微微一动,摇摆不定间,一只手忽然呈邀请之姿伸向了她,不多不少,刚好让红盖头下的她,看到了喜服袖口——上面是同样雅致的金银线合绣雕花。 百苓稍稍松了口气,却是进而注意到那只手,从大红袖口露出来的半截手腕温玉一般,肤胜白雪,骨节优美。 对于一个鬼而言,这样的手太过漂亮了。 百苓迟疑了一下,小心谨慎地把按在嫁衣上的手抬了起来。 然而,她的手刚放进那只漂亮的手里,便感觉对方微微用力,像是骤然注意到了些什么。 糟糕,怎么把受伤的右手给他了? 感觉到对方的指腹似乎沿着伤口形状缓慢抚过,百苓没有感受到疼痛,却是顿时心头一紧。 鬼魂会受伤,也会流血,但流的血是冷的,也不会感觉到疼痛。百苓暗暗捏紧左手,如果对方嗅出她灵力掩饰下的血味,她就不得不提前出手了。 所幸,对方很快就放轻了力道,近乎温柔地将她扶下了花轿。 温柔? 百苓隐去心头怪异的感觉,却发现对方没有急于牵自己离开,反而稍许退开一步,好像正在好整以暇地端量她的嫁衣。 华美的镂绣红纱紧身束腰,显出绰约轻盈的柔美身段,红盖头下的长发微垂,隐约露出唇上一抹娇艳动人的朱色。 不知道为什么,蒙着红盖头的百苓莫名感受到了新郎灼热的视线,有些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好一会儿,新郎好像终于欣赏完了她的模样,扶着她的手,慢慢引着她往前走。 百苓低头观察,发现脚下是一片黑色的沙石地,地质松软,每踩一步,便会发出“沙沙”的声响,在阒寂无声里格外诡异渗人。 到奈河桥了。 看到脚下的黑色沙石地,百苓心中大定,却又旋即浮上了疑惑——奈河桥下,滚滚忘川河其水皆血,腥风扑面,时而有鬼声凄厉。 可是怎么,她非但没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连一点血腥味都没有闻到呢? 很快,脚下的沙石变得坚硬。感觉到地势上行,百苓没由来地慢了下来,手心也微微冒汗—— 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仿佛察觉到她复杂而忐忑的心情,走在前面的新郎配合地放慢步调。就在这时,一阵阴风扑面,稍稍吹动蒙在她头上的红盖头,也带来一阵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心神不宁的她下意识一滞,竟是就这么停在奈河桥上不动了。 牵着她的新郎也耐心地停下来,下一秒,一阵馥郁而美妙的花香味弥散开来,那股恶心的腥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里只剩下那种奇异的,熏人欲醉的香味,甜入心扉。 这股香味…… 百苓微微一怔,鬼使神差地觉得有点熟悉。 也就是眼神微转的刹那,透过红盖头的空隙,她看到桥下颜色浓稠到发黑的血河一片风平浪静,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泛不起一丝波澜。 有能力让忘川河水静止的……别说是地府里的阎王或是鬼王了,就连九重天上的七位星君,也未必能做到。 奇异醉人的花香,高深叵测的能力—— 几乎是瞬间,百苓就头皮发麻,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而在她呆如雷劈的一霎,新郎已经缓缓碰到了她头上的红盖头。 感觉到盖头被撩起,应激反应率先发挥了作用,百苓慌忙抬起手,几乎是就着他的手,猛地扔飞了蒙在头上的红盖头,然后右手腕微动,被灵力催动的变石发出一道明亮的白光,不费吹灰之力地撕开了奈河桥上的裂痕。 她的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即便是事后回想起来,也会在后怕之余惊叹自己从未有过的利落逃命经历。 只是,在她飞身一跃,探到那道连接阳间的裂痕的瞬息,她回过头,下意识地朝下方看了一眼—— 万籁俱寂里,一身喜服的新郎风姿出尘,卓然而立,翻飞的红盖头慢悠悠地落下,恰好挡住了他的脸。 但是,百苓觉得,他应该也在抬头望着自己。 第8章 瓮中新娘的脱身(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小灵物,做我的柳灵郎吧,我会永远对好的!我保证!” “唔,我给取个名字吧?就叫……曙光,怎么样?我人生的……第一道曙光。” “他们说凡人成亲就是揭盖头,揭了盖头……就能永远在一起了,要不要……也帮我把红盖头揭起来呀?” “……为、为什么——” “我也想过永远,但是这条路太辛苦了……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我不知道,我以为炼化柳灵郎和祝由血祭术是一样的……我没有怪他的资格。” 纷杂琐乱的记忆,随着汹涌的深水一股脑地压迫神经,魂魄仿佛猝然受到了难以克制的撞击,百苓只觉得脑中一片嗡鸣,挣扎着浮出水面,意识已经趋于溃散。 啪—— 那只戴着路引的手艰难地拍上岸边泥地,她咬紧牙关,努力凝住心神,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三个字—— “柳……灵……郎……” 话音落下,她体内近乎枯竭的灵力泛起一丝涟漪。 四周的夜色沉于更深的死寂。 一双簇新不染的银白色纹金靴悄无声息地迈入眼帘,一步,两步,平稳且从容。 透过迷蒙的视线,百苓看到他似是缓缓俯下了身,她费力地仰起头,一把拽住那近在咫尺的飘银衣角—— “带我……去找计玄。”这句话像是耗尽了仅剩的心神,她头一歪,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百苓,我正问话呢。” 金银气鼓鼓的脸蛋在眼前放大,百苓猛地惊了一下,思绪也刹那回归。 看出她的难以启齿,卫泽漆说话了,“我们昨天沿着北边的山路下来,路上才知道曲薇要来这个女帝祠观灵,而且事先就和这里的王道长预约好了。” “观灵?那种让人灵魂出窍的法术?”金银薄怒道,“们怎么不拦着她啊!” “怎么没拦?我们都劝过她。”卫泽漆皱眉道,“但她很坚持。况且,我以为那就是骗人的民间把戏,谁会想到出岔子?” “那后来呢?”金银也知道这事怪不到他头上,“怎么就出事了?” “我不知道。”卫泽漆迟疑了一下,“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里面的小道士就说曲薇的灵被鬼差捉走了,要请他们的长老帮忙。” “然后呢?”金银紧接着问道。 “然后……”卫泽漆不由看了百苓一眼,见她一脸淡然,似乎笃定他不会把那个秘密说出去,他沉默了片刻,选择避重就轻,“他们好像在善堂做了一夜的法,还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我去,那还不赶快带我过去看看!”金银一听,立马迫不及待地推着卫泽漆就走。 看到她心急火燎的模样,百苓浅浅一笑,正想跟过去,忽然感觉到一束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不带恶意,带着几分端量。 百苓偏过头,看到刚才的胖导游眼神闪烁地撇开脸,行色匆匆地穿过了远处的竹柳林。 她不由顿了一下,走了几步,又慢下身,转头望了一眼。 僻静的游廊,凝滞无风。 可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善堂外,昨天见过的小道士正在闭目念经,金银视若无睹地跑过去,伸手就要去推门。 “哎哎,等等!”感觉到一阵疾风掠过,小道士连忙睁开眼睛,拦住了金银的去路,“这位善信,现在不能进去。” “为什么?”金银强忍着怒气,指着紧闭的大门说,“我朋友还在里面,不放我进去的话,我现在就报警……” 话音未落,小道士身后的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一个身着深紫儒衣,简单束发的男子,毫无征兆地映入外面几人的眼帘。男子皮肤白皙,看着儒雅有神,眼角有笑纹,看得出是爱笑之人,也因此模糊了几分真实年龄。 但是,从他的装束,金银也知道他肯定是“出家之人”。 稍许被这张清俊的雅容惑了下心神,金银拨开小道士,匆匆从他避让的间隙侧身挤进,然后径直扑向揉着颈脖,茫然从木榻上起身的曲薇,“曲小微!没事吧?!卫泽漆说什么灵没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在联合外人搞我们心态……” 善堂里传出金银急促追问的声音,堪堪站稳的小道士面色讪然,“长老,他们怎么样了?” 刚从善堂出来的男子微微笑道,“无事,静养几日即可。” “那就好,那就好。”小道士拍着胸脯,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大退一步,毕恭毕敬地朝他作揖,“这次,真是麻烦计玄长老了。” 原来他就是计玄。 卫泽漆看着儒雅微笑的男子,心里疑窦丛生。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仙风道骨,颇有几分与世无争的味道,但是这么年轻,实在很难想象会是某个传承教派的长老。 怀着这样的疑虑,他快步踏入善堂,想去确认曲薇是不是真的恢复正常了。 而计玄转向一言未发,静静站在旁边的百苓,眼神略有波动,“师……” 一个“师”字刚出口,便迎上了对方冷冷投来的目光,他不由暗叹了一声,改口道,“借一步说话?” 百苓点头,转身朝古柳的方向走去。 她正好也有事问他。 “准备两间厢房,让他们先住下。”见状,计玄向小道士嘱咐了一句,便快步跟了上去。 “是。”小道士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过身,却突然一拍脑门,“不对啊,他们有一二三……四个人,姜堂主说还有两个在路上,那加起来一共是六个人?” 小道士掰着手指数道,“六个人住两间房?四个姑娘挤一间?会不会太寒碜了?我明明记得我们接待外客的厢房都空着啊……” 然而,望着长老消失在院门的背影,小道士再三犹豫,还是没敢追过去,“算了算了,还是先去请教师父吧。”他自言自语地挠着脑袋,转而踏进了善堂。 第9章 逾百年的前尘往事(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百苓走得很慢,闲逛一样的姿态,甚至好心情地抬起手,欣赏着落于掌间的耀眼阳光。 正殿的院落里冷冷清清的,除了一个在高台打扫铜炉的小道士,空无一人。 她停下来,眉眼也沉了下来,“柳、灵、郎——” 霎时,一道银色的虚影凭空聚拢,以风驰电掣之速袭向她后方的计玄。 而听到那三个字,一直跟在她身后,琢磨着如何打破沉默的计玄面色一变,当机立断地掠地后退,拉开空间后,同样催动起体内的灵力,“计濛!” 一团幽黄色的火光顿时挡在了计玄身前,化开第一波攻势后,飞旋着冲向再次森森袭来的虚影。 银光划破天空,带着几分肃杀的优雅,不费吹飞之力地穿透了火光。 火光散地,化为一个身段玲珑,龙角人身的美艳女子,计濛挥动薄纱,长长的花幔便交织成天罗地网,密匝匝地缠向上空。 然而,就在那道银影被花幔围困之际,一支白玉般晶莹通透的七孔骨笛“唰”的一声,疾如闪电地直冲天际。被蹭到的古柳枝叶瞬间化成齑粉,沙沙落地。 空中的花幔亦被尽数搅成碎片。 计濛猛地退后两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下一秒,银影倏忽移转,在稳稳接住骨笛的同时,另一只手的长袖里滑出一把玉柄匕首,寒光微闪,便悄无声息地抵上了她的喉咙。 他的袭击与应对,凌厉且从容有余。 眼看自己的柳灵郎被擒,似乎随时都有被一刀割喉的可能,计玄冷汗淋漓,顾不得形象地冲百苓大喊道,“师姐!手下留情啊!” 高台上的小道士早就跑得没影了。 百苓无动于衷,“归元派,现在很缺钱?” “什,什么?” “我记得我离开前,曾经说过‘避世关词’这四个字。”她捋了捋衣角,缓缓地走近,“是我的话不管用,还是归元派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只能改走坑蒙拐骗的神棍路线了?”顿了一下,她粲然提醒道,“最好想好了再回答。” 冷厉的刀尖配合地嵌入皮肉,渗出鲜红的血液,计濛痛苦地仰起龙角,露出了身后挟持她的人——无数碎裂飘落的花幔里,他一袭银白织金的缎纹锦服随风飞舞,丝绦系腰,身段笔挺。略束的银发之下,弦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尽是安静的冷酷之色。 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皑皑白雪,恬而冷郁。 就连架刀的姿态,如果忽略掉那股似有若无的凌厉,也带着赏心悦目的雅致。 但是,计玄丝毫不怀疑,如果他的回答不能让百苓满意,这个看似少年,实则神秘莫测的柳灵郎会干净利落地抹了计濛的脖子。 看着计濛颈间流下的鲜血,计玄心惊胆战,“能不能先让的柳灵郎松手?” “不能。”百苓微微笑着,语气却很冷,“如果我听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准备去找一个新灵物炼化吧。” “别别,有话好说!”计玄差点跳脚,他的计濛可是极其稀有的地妖品种,当初炼化纯靠运气,为此他还特地去祖坟头烧了三天高香,聊表澎湃的感激之意。 而现在…… 他这个喜怒无常的师姐居然掐准了他的命脉,拿计濛来威胁他。 计玄脸色发白,却不敢妄动,只能大呼冤枉,“师姐,这女帝祠平日都是外门弟子在打理,除了定期理事的执法弟子,我们内门也只在三年一度的论道祭典才会开山门啊!我……多年前确实下过山,但确实不知道女帝祠重新对外开放的事啊!” 一番话,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百苓似笑非笑,“这么说,这个理事堂的执法长老是毫不知情了?” “也知道,我们内门……本来就不怎么关心外面的事。”摸不准她的态度,计玄小心翼翼地措辞道,“何况,当年留下那些话后,突然就消失了。凡是与‘那件事’有关的内门弟子人人自危,谁还敢管山下的事?若不是不得已,我也不会亲自下山了。” 百苓心知他口中的“不得已”,指的是多年前的那一趟下山,但她无心过问,只是不置可否,“们内门向来自视甚高,对外门弟子多有歧视,这一点,我早有领会。” 计玄尴尬地想张口解释,却被远处一道隐含愤怒的声音抢了先,“姜堂主,就是她!” 只见先前跑掉的小道士带回了一个中年男人,原来刚才是告状去了。那中年男人身材魁伟,同样一身海青色宽袖道袍,双目炯炯有神,带着一股独特的精气神。 百苓没有见过他,但是被唤作姜堂主的男人看到她,却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神态间还掺杂着几分难言的震骇。 小道士眼神愤怒地指着她,“就是她不敬祖师爷!在祖师殿前和长老动手!” 祖师爷?祖师殿? 百苓抬头扫了眼悬于高台门楣之上的匾额,感到莫名其妙。 “快快住嘴!”姜堂主猛地回过神,却是低低斥了他一句,随后恭恭敬敬地向她作揖,“门下弟子不懂事,冒犯前辈了。” 百苓却有些好奇,“这里还有祖师殿?” “前辈有所不知,这女帝殿便是我们的祖师殿。”姜堂主恭敬道,“这些小辈弟子每日都在殿中诵读功课,对女帝心怀孺慕之情,久而久之,便将女帝看作祖师爷了。” 百苓眉头轻挑,“这辈分跳得也太多了吧……” 听起来她似乎颇有微词,小道士不由挺起胸脯,骄傲地说道,“懂什么?我们祖师爷可是归元派唯一得道飞升的神,而且,她还是我们外门的弟子呢!” 百苓笑了,“我怎么觉得们内外门现在互相排斥呢?” 她此刻的笑容带着一种亲和力,莫名与殿内那尊女帝像有六、七分相似,小道士愣了一下,忍不住就说出了心里话,“那些内门弟子看不起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些忘恩负义的人,天赋再高有什么用?当年要不是祖师爷,归元派也不会声名鹊起。他们倒好,祖师爷离开后,欺负我们身单力薄,有好的柳灵郎还跟我们抢呢!所以,他们拜他们的创派祖师,反正我们外门不拜,我们只认女帝一个祖师。” 第10章 逾百年的前尘往事(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听到这里,姜堂主转过头,厉声训斥道,“休得对先贤无礼!” 小道士自觉失言,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脸上却多少有些不服气,显然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百苓觉得有趣,便多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小道士偷瞄了姜堂主一眼,见他点头授意,才放心回答道,“王觉。” “王觉?姓王?不会是那个王道长的亲戚吧。”百苓打趣道。 “师姐……”旁边,始终提心吊胆的计玄见她与后辈弟子有说有笑的,好像完忘了自己的存在,不由弱弱地插了句嘴,试图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把他忘了没关系,可计濛还在她手上啊! 计玄急啊,但是小辈在场,他又不能表现得太慌张,免得失了面子,于是憋了又憋,差点没憋出内伤。 百苓看了他一眼,见他额头冒汗,眼里满是哀求之色,终于悠悠地抬起手。不远处的少年随之放下匕首,身影一闪,便移到了她的身旁。 一阵冷冽窒息的气场瞬间散开。离得最近的计玄有些吃不消,退开几步,就匆忙朝计濛跑了过去。 计濛脖颈的伤不算严重,被炼化的灵物本身又有不错的自愈能力,计玄松了口气,单手结印默念了句“回”,把计濛收回了体内。 听到计玄唤她“师姐”,小道士是难以形容的吃惊。虽然计玄如今是理事堂的长老,地位尊崇,但《归元史录》记载,他曾经也是外门弟子出身,机缘巧合才被内门看重。而能被他唤作师姐的人,十有八九也是外门弟子。 纵然早就从姜堂主恭敬的态度里看出了一点端倪,但是…… 但是。 这也就意味着,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女孩子,与计玄长老是一个时代的人物。 计玄长老到底有多大了?根据《归元史录》,他在二百年前就接任长老一职来看,至少也有二百多的岁龄了。 道法高深的修行者可以活得很久,但是小道士盯着百苓看了好一会儿,怎么都觉得她就是一个十七、八岁,比他还小上一些的姑娘。 他在心里反复默背《归元史录》里的名人堂,可却找不到一个能与之匹配,又叫得出名号的人物。 暗自揣测之际,姜堂主开口问道,“前辈,您那几个伙伴的厢房已经安排好了,您要去看看吗?” 他的姿态摆得很低,对她竟比计玄还要恭敬上几分,这点百苓从刚才就看出来了,他似乎的确认识自己,但是又叫她“前辈”,真是奇怪。 百苓朝他点了点头,转身经过计玄的时候,凉凉地丢下一句,“连现在的我都打不过,丢人。” 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她脸上的微笑就变得阴恻恻的。 晴天朗日之下,小道士冷不丁就打了个哆嗦,嘴里咕哝道,“怎么感觉阴晴不定的……”转头却对上计玄长老投来的深深一瞥,他吓得立即把头埋进胸里,不敢再犯口业。 计玄擦去额角的汗水,又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心里想的却是:何止阴晴不定,她以前……简直更反复无常。 冷清而古旧的天井,脚下是凹凸不平,长满潮湿青苔的石砖,百苓看着走两步就停下等待的中年男人,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认识我?” “我见过前辈的图像。”见她发问,姜堂主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是吗?”百苓笑了笑,“我好像没留过什么图像。”就连铸在女帝殿里的那尊神像,也顶多有六成相似。 姜堂主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本姓巫。” 百苓一下子愣住了。 一直减低存在感,跟在她身后的柳灵郎好像感受到她内心的波动,低垂的眼皮微抬,露出一抹狭长如月的杀光。 察觉到耳边的空气缓缓凝固,百苓顿敛心神,没有再问,神色却阴沉了几分。 姜堂主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瞄了眼她身后的少年,继续沉默地带路。 厢房住院幽径通幽,十分干净,是近年新葺的地方,与废弃的柴园仅一院之隔。百苓去准备好的两间厢房里转了一圈,心里还算满意,出来就看到对面半掩的铁门,里面的矮楼一目了然。 她脚下一顿。 “先回去吧,我随便逛逛。” 百苓冲正在锁门的姜堂主说了一句,便在对方恭送的目光里,自顾自地穿过天井,迈进了荒废已久的柴园。 柴园里的伙房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了,旁边的矮楼却干干净净的,虽然墙体因为年代久远而脱落了,但是看得出经常有人打扫。 说是矮楼,其实是围着烟囱建的一座胖塔楼,底下是堆柴生火的地方,楼上还有一间偷偷改造过的内室,依着烟囱,夏天热得受不了,冬天倒是永远不会冷。 盘旋而上的楼梯很窄,每踏一步都会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嘎”声,推开朽旧的木门,一间宽敞明亮的卧房映入眼帘。 布置算得上简陋,但是干干净净。轩榥很破,一块斜斜的木板钉在上面,刻的字已经看不清了。光线从轩榥的缝隙里透进来,窗下摆着一张长桌,一枚砚台,几卷竹帛,还有几盒首饰与久放的胭脂,都被很用心地收拾过了,看不到一点灰尘。 旁边是一扇软帘,帘后就是床,雪白的床单一尘不染,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上面摆着枕头。油灯放在稍远一点的位置,里面还盛了一半的油,对面是胡桃木打制的衣柜,外面挂着一件黑色斗篷,熏了淡淡的花香。 是优昙婆罗花的香味。 百苓贴近斗篷,闻了又闻,脸色也是变了又变。 所有的细节都彰显着卧房主人是个女儿家的事实,同时,又营造出一种她只是外出片刻的假象。 但是,百苓很清楚,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第11章 被流放的少女(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在闻到斗篷上的香味之前,百苓以为这里是弟子在定期打理,可现下,她的心里翻起了轩然大波。 她想起昨夜那个新郎的身姿,还有当时比这浓郁上许多的优昙婆罗香,到底是离开太久了,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优昙婆罗香?难道是他来过了?可他明明可以控制这种暗藏仙毒的香,又为什么故意留在这里? 昨夜的地府之行好像就不太对劲,尤其是那个迎亲的老妪,在门外居然喊“巫姑娘”,当时来不及细想,可现在想想,那个声音也隐隐有些耳熟。 百苓忽然道,“瞑光啊……” 听到她叫自己,一直安安静静守在角落的银发少年终于抬眸。他有一双茶褐色的眼睛,天生眼角微翘,非常漂亮,但却一片宁寂。 瞑光的目光投过去,才发现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的身上。 “他好像发现我了。”百苓微皱着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应该昨晚就发现了……不,也许还要更早。我总觉得这次曲薇和王道长出事跟他有关系。说他到底想干什么?连六角锁魂棋都用上了。” 她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说他来这里做什么?他以前明明最讨厌碰我的东西了。总不至于在哪个角落设了什么陷阱吧?他都几乎把我弄死两回了,再大的气也应该消了吧……” 听到她的自嘲,瞑光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转瞬又归于平静。 “不行,要尽快让突破大罗境,解开尘技禁锢。”忽然,百苓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发紧,“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她难得有些焦虑,不知所谓地拿起长桌上的砚台,又烦躁地放下。 瞑光言简意赅,“我不会离开。” 他的声线冷且清,寒风掠泉般的动听,如若离得近了,还有几分蛊惑人心的魔力。 瞑光是只镜妖。镜妖在灵类中属天级妖类,珍贵罕见。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她法力大跌,却拒绝炼化镜妖后,金母元君会气得指着鼻子骂她“不识好歹”。后来她生命垂危,金母元君为保她性命,强行替她炼化了镜妖,却也因此折损了千年道行,在她醒来后不久便陷入了沉睡。 也因此,对于瞑光,百苓不甚了解。只是觉得他会长成与神荼一般无二的模样,一定是受到了她脑中的魔障影响。对于这件事,她心中愧疚,一直想着等瞑光突破大罗境,就放他离开,或许解除控灵禁制,他也能恢复他自己的面貌。 “也不知道师祖母当初许了什么好处,让愿意跟着我这么久。”百苓叹了口气,“知道的,我只是个堕天的神,堕了天的神……什么都给不了。等突破大罗境,就有机会飞升了。现在不明白飞升的意义,我不怪。但要谨记,永远不要做没有把握信守的承诺。” 瞑光静默了片刻,词藻依然不华丽,“我会一直守着。” 但是咬字很用力。 百苓忽然有点心酸。 所谓修行,无外乎法侣财地,其中“侣”一字,最是难得。曾几何时,她也偏执于那两句承诺,想要他永远陪着自己。 不知多少个恒河纪元前,众灵界广阔无边,浩瀚无垠。神佛修得无上道,将各种秘法流传给有情众生,飞升于九重天。 这层出不穷的修行众派里,有三大主流门派的秘法最灵,飞升最多,最得景仰—— 上清派以思神入道,通过推演术数得道。 太霄派以符箓入道,通过驱鬼祈福等积累福报得道。 琅真派以炼丹入道,通过丹药改运换命得道。 其余宗派也持秘法无数,仙缘各不尽同。 但是,如果说哪一派最看重“侣”,那必然是归元派了。 归元派坐落在泰山以北,哪怕是相较山上其他大肆宣扬的教派,也算得上低调不起眼。 但是,这个不闻喧嚣的门派有一门独特尘技,名叫控灵术。归元派以控灵术入道,照理说也算术数的一种,趋于修真主流的大势。可偏偏归元派所习的控灵术,需要一种灵物护法,而这灵物非常难得。 有多难得呢? 控灵术入道之初,修习者要取得千年以上树龄的柳树枝,作为引灵入体的载身。虽说千年树龄的柳枝难寻,但泰山之地凝聚着天地灵气,要取得合格载身也不算难事。 这难,就难在灵体上。 所谓灵体,世间一切有灵之物皆为灵体,而要被控灵入体的灵,有三不可。一不可用智能低下的精怪,二不可捉自私狡猾的山鬼,三不可祭活人灵魄。如若违背这三不可,后果严重的可能会遭到怨力反噬。 因此,灵体最好是无害,无嗔,又有情的妖类,炼化之后共同修行。即,能助己功修,又有度灵功德,还能协助灵物一同得道。 受炼过三光的妖类不但通晓灵性,依附于奇经八脉之中,更与修行者有着灵觉感应,相辅相成,共修正果。 这些灵物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柳灵郎。 依靠着这门尘技,归元派也曾有过被求仙问道者踏烂山门的鼎盛时期,但甘愿成为修行者灵物的高级天妖终究太少了,可供驱使的又大多是天资一般的妖类,真正能在悟道上有所帮助的凤毛麟角。修行者求的就是正果大道,而控灵术更像一部可有可无的护法功法,久而久之,便也在众多秘法中黯然失色了。 第12章 被流放的少女(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三百年前的泰山。 巍峨雄伟的群山之间,一幢幢古建筑群随处可见。北山垒砌的石洞外,一个不知生死的生物已经在杂石堆里躺了两天了。之所以要用“生物”形容,是因为它浑身血迹斑斑,破烂不堪,已经完看不出人样了。 负责外门伙房的普师傅挑着柴禾捡到她的时候,心里也不确定她能不能活,只是抱着一丝慈悲之心,将她背回了外门。 如同许多教派一样,归元派的内门与外门有着严格的界分。外门弟子大多资质平庸,或并无慧根,修的是延寿健体的智术,因此常被内门弟子看不起。也因此门槛并不是那么的高。普师傅带回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这件事,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有突然从某一天开始,外门多了一个叫百苓的伙房弟子,刚及金钗之年,生得标致娇俏,性格却孤僻得很,常常一个人在菜圃里发呆久坐。 “百苓”是普师傅帮她取得名字。她本名姓巫,是西疆巫族的一个长老之女。西疆巫族据说是上古巫祖祝由的后代,身体里流淌着古神的血脉。而巫族历代的大祭司无一不是强大的存在,传闻他们无所不能,有着移山倒海,起死人肉白骨的本领。 百苓是从巫族逃出来的。氏族祭天,只手遮天的大祭司推算出她与其他两个孩子将会是“巫族之祸”,要择吉日向天祭罪。百苓知道那是什么,大祭司会先将有罪之人连同猴子、狼狗、以及蛇一同放入皮袋,再将袋口缝紧,这样罪人在最后割喉放血的祭礼前,身上就已经布满可怕咬痕,奄奄一息。她害怕极了,好不容易在族人的抓捕下逃回家,却被向来对她疼爱有加的母亲一棒敲晕,塞进了装着凶兽的皮袋。 她恨,也绝望。所以之后的事情她其实不太愿意回想。能从那个皮袋里逃出来大概是命不该绝,她趁夜拼了命地逃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她实在支撑不住了,两眼一黑就地倒在了乱石堆里。族人的咒骂声,母亲冰冷厌恶的眼神,似乎就是对于过往部的记忆了。 于是被救醒后,她谎称什么都不记得了,抛弃了以前的名字,也接受了普师傅为她取的名字,算是重获新生。 伙房弟子的生活很辛苦。每日晨起早练,不仅要负责其他弟子们的伙食,耕地种菜等粗活累活也归他们管。普师傅看她是个纤弱瘦小的女孩子,就打发她去后院计掌事手下看管菜圃。 计掌事是个声色俱厉的胖女人,对她却很和气,每天给她安排的任务也是最轻松的。计掌事有一个调皮捣蛋的儿子,资质勉强达到外门正式弟子的合格线,成天就喜欢在一众伙房弟子前炫耀自己半吊子的控灵术。不过,在一次不小心踩翻百苓刚除完草的地皮,结果被她提着铁锹满园追打的惨况后,他每次瞧见百苓,都会悻悻地绕道而走。 百苓就这样在外门度过了三年。 直到那天—— 第13章 祝由血祭的圈锢(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呼——呼——呼—— 狂风砰打轩榥的声响将百苓从睡梦中惊醒。 向来警惕心很高的女孩披上道褂,惊疑不定地走到窗前。 啪—— 一块老旧的窗棂在呼啸的大风摧残下断裂,带着利刃般的寒风险险擦过她的脸颊,最后滚到了角落的地板。 油灯上的火苗微弱跳动了几下,也熄灭了。 百苓看着破了一个大洞的轩榥,眉头微微皱起。 外面的天色还很暗,透过那块破掉的窗洞,还能看到天上密布翻腾的黑云。那些黑云像是被某种力量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越滚越大,仿佛能吞噬天地的黑色旋涡。 阳春三月怎么会刮起妖风?还有天上那些云……太可怕了。 百苓从未见过如此离奇诡谲的天象,茫然不解间,忽然听到楼下似乎有人在大喊。仔细辨认像是普师傅的声音。 她立刻点亮油灯,用手护着端下了楼。 刚下楼,普师傅正好拎着计玄进来,没好气地警告他,“就呆在柴房,不要再乱跑了。”他的神色罕见地有些严厉,百苓下意识地停下来,普师傅却已经听到动静抬起了头。 纤弱的女孩披着单薄的灰色道褂,一脸茫然地站在楼梯口。 普师傅放缓了些表情,对她说,“今天也不要出来了,外面很危险。” “不就风大了点,天黑了点嘛,这都卯时了,我昨天答应要给朱师弟表演阵法的!”计玄蹲坐在一捆柴火旁,气鼓鼓地抗议道。 “个小猴头懂什么?”大概是与计掌事关系不错,每次面对从小淘气惹事不断的计玄,普师傅就吹胡子瞪眼睛,说话也毫不客气,“只有众灵界的神君大能渡劫,才会引发此类天地异象,现在出去乱跑,一会指不定就被雷给劈了。” 计玄一脸惊异,“真的假的?神君大能还要渡劫?” 普师傅捋着山羊胡子,“当然。神虽然高处天道,但也跳不脱六道轮回。若想跳出五行,离苦得乐,就只有悟到大道的门槛,渡过涅槃劫。” “涅槃劫?我们修行不是得道就能飞升了吗?难道神上面还有更高的境界?” “得道飞升,说得轻巧。”普师傅哼了一声,一脸不愿多谈,“总之,修行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其他事情现在不用了解,问了也不会明白。” “我总要给自己定个目标嘛。”计玄不服气地说道,“万一以后我飞升成神了呢?” 这小子资质一般,心倒是比天还高。普师傅开怀大笑了几声,“好好好,我就这么说吧,从古至今,无论是冥界还是九重天上,或是灵界的其他地方,引发过涅槃劫的只有五位大能。” “五位?”计玄惊得合不拢嘴,“老普师傅,没有骗我吧?”那么庞大的灵界,能够跳出生死轮回,脱离五行的竟然只有五位?他连忙追问道,“我知道九重天之上有三位三清帝尊,那还有两位是谁?” 普师傅正要回答,忽然有伙房弟子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不好了,师傅!山里的精怪突然都朝我们镇子聚集了!” “什么?!”普师傅不由一惊。精怪智力低下,惰性却极高,平日里盘踞深山,最爱呆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可现在居然在向人烟聚集?看来是受到了天地异象的影响。 顾不得再管柴房里的两个孩子,普师傅沉着脸,匆忙就跟着弟子出去了,只是在挂上门栓的时候,再次严厉地嘱咐了一句,“我没回来之前,们都不准乱跑!” 他一走,柴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好歹把话说完再走嘛,吊人胃口。”计玄不满地发出嘀咕,转头却对上了百苓黑白分明的眼睛。分明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神,他心里却莫名有些发毛,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已经卯时了?”见状,百苓开口问道。 “是,是啊。” 百苓点点头,就想上楼回房。 “哎,那个。”计玄壮着胆子问道,“就不好奇?” “好奇什么?” “另外两位大能是谁呀。” “泰山府君,酆都大帝。”百苓淡淡地说道,“不过也有传闻,他们两个其实是一个神的不同分身。” 没想到她会接得这么快,计玄愣了一下,才惊奇地问道,“怎么知道?” “平时少显摆一点,多去藏经阁看看典籍也会知道。”百苓丢下这句话,连眼神都没分他一个,就转身上楼了。 留下计玄听着楼上的关门声,又气又恼地涨红了脸。 “切,不合群的怪女人。”计玄随手拿起蒸笼里的一个馒头,泄愤似地用力咬了一口,却也只敢小声嘟囔,不敢真的酿出什么动静,“唉,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看在遭家人抛弃,身世那么可怜的份上,本小爷就勉强让着吧。” 第14章 祝由血祭的圈锢(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百苓在房间里呆了片刻就又下楼了,原因是被风刮破的轩榥呼呼作响,扰得人心慌意乱。在计玄警惕又不解的目光里,她自顾自跑到角落捡起两块木板,又噔噔噔地跑上了楼。准备钉补窗洞的时候,才发现忘了拿工具,只好再下楼跑一趟。 计玄原本以为她不会再下来了,偷偷摸摸地跑到柴门口吹了声口哨。在门外蹲了半天的小师弟悄悄替他开了门,等百苓下来的时候,只觉得阵阵狂风扑面,定神一看才发现柴门大开,计玄早就不知所踪了。 真不让人省心。 百苓抿了抿嘴,拢紧外褂,略微迟疑了一下,探出柴房四下环顾了一圈。 没有发现计玄的身影。 轰隆隆—— 这时,黑压压的天空响起一阵闷雷。 百苓抬头看去,只见那滚滚恐怖的黑云旋涡里闪着蓝色雷电,振聋发聩。妖风似乎也更猛烈了,整个天地飞沙走石,天好像都塌了。 这就是涅槃劫?这么可怕的异象,若是持续一段时间,肯定会在人间引发大灾难。 百苓几乎站不稳,但是想起普师傅的再三叮嘱,计玄却还是偷跑出去了,万一真发生点什么意外,一定会牵扯到普师傅。她不想管计玄,可人是在柴房不见的,换句话说,她不能置之度外。 视野在黑压压的天色里极大受阻,耳边是呼啸大作的狂风,头顶是仿佛时刻都会塌下来的黑云旋涡。百苓小心翼翼地穿过院子,虽然平常独来独往惯了,对外门的径道也都烂熟于心,但是此情此景,她感到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几间院子里都静悄悄的,错落的天井里空无一人,百苓猜测他们应该都去镇子里捉精怪了,正想去外门弟子的练功场地瞧一眼,经过成片板墙的时候,忽然就瞥见菜圃旁的一株柳树上好像隐隐在放光。 一种强烈的预感促使着她改变方向,走过去一探究竟。 三月的垂柳已经茁壮发芽了,茂密翠绿的枝条间,一团发着微弱白光,像游灵一样的东西正安静地缩在枝头。 这也是从山间跑出来的精怪? 百苓认真地观察了它一会儿,发现它似乎很虚弱,身上的光也越来越暗淡。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闯过脑海。 她见过计玄在一众师兄弟前搬弄的控灵术,与巫族的祝由血祭术十分相似。她知道归元派的柳灵郎是护法灵物,但说是护法,与灵宠也没什么区别吧?百苓没有多想,只是纯粹觉得,它好像快不行了,而她刚好缺一个伙伴。以前并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可是当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她的心底也随之升起了一种渴望。 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手摘下一根柳枝,就念起祝由心咒,将那团游灵捉进了柳枝里。 不知者无畏。那时候,百苓哪里知道控灵术对于柳枝的要求很高,树龄不及千年的阴木,往往是没办法收住灵物的。而灵物与灵宠仅一字之分,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含义。她确也足够幸运,恰逢那团游灵最虚弱的时候,被她阴差阳错地捉了回去。 说也奇怪,捉住那团游灵后不久,天上蓄势待发的黑云忽然就散了,空气里压抑流动的寒气逐渐褪去,阳光探出云层,散发出春天该有的明媚气息。 一切好像都是虚惊一场。 “哎哟,疼疼疼!老普搞谋杀啊!” 刚回到柴房,百苓远远就听到计玄凄惨呼叫的声音。 她条件反射地将手里的柳枝背到身后,不消片刻,便瞧见普师傅黑着脸,揪着计玄的耳朵走了过来。 “师傅。”她心虚地低下头。 普师傅随口应了一声,因着心思在计玄身上,没有发觉她不同以往的紧张,只顾痛骂手里的调皮小子,“我是不是警告过不要乱跑?带刚入门的师弟去后山乱地,们不要命了?” “我们那是捉精怪去了!”计玄揉着发疼的耳朵,挺起胸脯,义正言辞道,“维护归元镇百姓的安定,是我们修仙者的责任!” 普师傅一巴掌呼上他的后脑勺,“少给自己戴高帽子,就是想看看那些精怪里有没有适合祭炼柳灵郎的吧?这都几回了,捡漏捡上瘾了?” 小心思被看穿,计玄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我……我就是碰碰运气。” 普师傅指着他的鼻子教训道,“跟说过多少遍了,祭炼柳灵郎不是那么随便的事!那些山精野怪对修炼毫无益处,在的控灵术没有大成之前,任何祭炼都会引起不良反噬,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第15章 回家奇遇记(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可是,他们内门的师兄都有师父领着去收灵物,就我们外门弟子没人管。”计玄丧气道,“没有灵物傍身,光练控灵术有什么用啊,连个小怪都操控不了。”说完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不由心虚地闭上了嘴巴。 “不知好歹!”普师傅气得,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我们归元派的控灵术,不是那种驱灵驯妖的邪术!炼化柳灵郎需要灵物认可的实力,心甘情愿成为的护法,不是脑子里想的捉灵!” “花里胡哨的,难怪我们门派越来越萧条,都没人来了……”计玄忍不住抱怨道。 百苓站在旁边听着,心里难得的认同。祭炼不就那么回事吗?能有多大的区别。 心思飘忽的片刻,普师傅终于把注意放到了她身上,“怎么也出来了?”虽然还是板着脸,但是语气缓和了许多。 “我本来在楼上的。”百苓煞有其事地解释道,“但是突然感觉楼下风很大,就下来看看,发现大门开着。”不动声色地添了把火。 计玄一听,愣住了,然后气急败坏地跺脚,“胡说八道!在楼上怎么可能感觉到楼下有风?”他看分明就是她溜走未遂,居然把责任推给他! “个猴小子,净给我惹事。”普师傅却毫不怀疑,刚消散一点的火气又冒了出来,揪起他的耳朵就向外拎,“走!跟我去曜堂领罚!” “啊啊啊!痛啊!”计玄欲哭无泪,“百苓!个心机深沉的怪家伙!给我等着!” “还威胁同门,今天不好好罚不行了,先给我抄三百遍门规长长记性!” “……老普==!” 外面的叫骂声逐渐弱了,也远了。百苓松了口气,怀着几分迫不及待的跑上了楼,然后关上门,仔细地落了挂锁。 然后才走到窗前,把藏了半天的柳枝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柳枝上蒙着淡淡的荧光,仿佛被困于里面的“东西”正竭力发出交流的讯号。百苓只觉得这只迷路的精怪好像很有灵性的样子,不由轻声安慰道,“不要害怕,小灵物,做我的柳灵郎吧,我会永远对的。我保证。” 祝由血祭术,是巫族大祭司级别的巫师才有资格修炼的祝由秘术,类似普师傅口中“驱灵驯妖”的邪术——以眉心血给灵体下契,之后每七日用鲜血喂养一次,让它成为供人驱使的灵宠。只不过,以前从未接触过秘术的百苓没有切身体会,并不觉得它是邪术。 她也没有把握,只能依照着久远且过人的记忆力,依葫芦画瓢地念起役灵心咒,然后拿起柳枝扎破眉心。 泛着荧光的柳枝似乎猛地颤抖了一下,下一秒,爆发出刺眼诡谲的红光。 一种眩晕的感觉迫使百苓停下念了一半的生涩咒语,手里的柳枝几乎握不住。“啪嗒”一声,柳枝掉到地面,一阵恐怖的气息忽然震荡开来,与此同时一枚血红的咒印没入了她的眉心。 眉心的伤口迅速愈合。 百苓却甩了甩突然一阵沉重的大脑,等到好受一些,才发现那柳枝上笼罩着一层似有若无的血色薄纱,隐隐透着几分阴森生冷的气息,没有邪意,却又好像蕴蓄着无穷的杀意,让空气都顷刻寒冷了下来。 怎么回事?祭炼失败了? 百苓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是没有在论道祭典上见过内门弟子的柳灵郎。他们之中,即便是灵力再低微的妖物,身上也充满纯正的生气。而被祝由血祭的灵物,虽然有一些还能感觉到灵物本身被压制的邪意怨气,但也是活生生的气息。 而她眼前这支,蒙着诡异红光的柳枝,却让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鬼气。 也就是,死气。 第16章 回家奇遇记(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百苓惴惴不安地俯身,试探着去碰地上的柳枝。在她的手指接触到那层红光的刹那,一阵无形的寒光“嗖”得四散开来,迫使她连连后退,脚后跟磕到床板,人就直接跌坐到了床上。 下意识地抬起头,一个被红光笼罩的身影凭空而落,地上的柳枝已经不见了。 卧房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她定了定神,发现那是一个看着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少年,身形高挑,一袭银衣玉带,映着那圈妖异的红光,淡雅又深致。 在此之前,百苓见过的人不多,从未想过灵物的本体会长得如此……漂亮。仿佛融合了这个世界所有对于漂亮的定义,无论是从他的脸蛋,五官,形态,甚至那身绫罗绸缎,给人的直觉就是漂亮。难以形容的漂亮。 只是浑身透着森冷的杀气。尤其是那双略显居高临下的茶褐色眼眸,眼底冷光粼粼,威压十足,似乎下一秒就要扭断她的脖子。 他似乎也是准备这么做的。 然而,他刚刚迈出一小步,萦绕在周身的红光便骤然大放,顷刻化成一条妖异的咒印牢链,没入他的体内。 他身形一滞,表情立即露出几分痛苦。 与此同时,看他看呆了的百苓也终于回过神——她的脑海深处猝然多了一个什么东西,像是一个符号,或是标记。 本能地捂上额头,才发现眉心上的伤已经愈合了。再把目光投向那个灵物,或是……柳灵郎?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显得木然。安静地站在那里,漂亮的眼眸较之方才也失去了光,眼波呆沉,无悲无喜,激不起一丝波澜。 好像死气更重了。 连杀气也消失了。 望着眼前宛如行尸走肉,似乎缺失了自我意识的柳灵郎,百苓摸着自己的额头,慌了,也懵了。她不知道眼前这个情况,祭炼算是成功还是失败。也不知道祭炼出来的这个“东西”,究竟还有没有灵性。 与那双空洞暗沉的眼眸对视了许久,百苓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还活着吗?” 然后在她紧盯的目光里,看到对方轻微地眨了下眼睛。 问出那句话其实没有抱着太多希望,但是他细微的回应却百苓的心情瞬间激动了起来。 “那有名字吗?”她接着问道。 眼前的人形少年薄唇微动,似乎想张口回答,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麻木的表情似有一瞬的狰狞,最终归于一潭死水。 百苓没有发现这一点,只是更开心了。即使他的眸子里依然一片暗沉,但至少意识还在。 “是说不了话吗?”在明白他能听懂自己说话后,百苓按捺着雀跃,安慰道,“没关系,可能是祭炼的副作用,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 “不过,现在是我的柳灵郎了,我总不能就柳灵郎、柳灵郎地叫吧?”百苓很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唔,我给取个名字吧?”然后自问自答般地对他说,“就叫曙光怎么样?我人生的……第一道曙光。” 第17章 回家奇遇记(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她的神情怔忪而悲伤,像是沉浸在某些回忆里无法自拔。 瞑光看了她很久,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小苓。” 冷清且冽的嗓音像风一样掠过耳畔,熟悉又虚幻。百苓眼眸微动,目光触及瞑光的脸庞,画面竟有刹那恍如那时,他一袭银衣玉带,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太像了。 也太……让人不愉快了。 百苓微微皱眉,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我说过,不准那样叫我!” 她总是这样,突然就生气了。 瞑光垂下眉眼,一如过往遭到训斥后的模样——表面温温顺顺的安静,却能清楚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负面情绪,沮丧、伤心、痛苦…… 百苓知道,只要他没给出回应,就代表他不会听从那道命令。都说柳灵郎与修行者之间心灵相通,最是善解人意,可瞑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有些事情上固执得不行,又仿佛逮准她吃软不吃硬,总是以这样的方式发出无声的抗议。 罢了罢了,好歹是只天级镜妖,却纡尊陪伴她百年,偶尔有点小情绪也正常。 百苓缓下语气,“那枚棋子还在计玄手上?”她指的自然是昨夜带回来的那颗六角锁魂棋子。 听到她问,瞑光手掌微翻,露出一枚看似普通的白棋。 他的手很漂亮,手指长而均匀,带着几分灵动的美感。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青色的脉络蜿蜒至宽袖内。当然,那枚戴在他食指上的菱环银戒也不错。 “他还回来了?”百苓稍显诧异地拾起他手心的法棋,略略感应了一下,里面的魂灵已经空了。但是昨天里面分明困着三条魂灵,那么除了曲薇和王道长的灵……另一条魂灵去哪里了? “那条魂灵逃走了。”看出她的疑惑,瞑光开口道,“计玄说,他念咒放灵的时候,那条魂灵逃出容器,不知所踪了。” “计玄说?”百苓皱了下眉,“不在场?” 瞑光从善如流,“当时不省人事,我必须守着。” 见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百苓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阳光,若有所思地端量指间的法棋。能从六角锁魂棋里逃脱的魂灵可不多,而生人之灵极易分辨,计玄不可能犯那种低级失误。 百苓左思右想,喃喃自语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如果只是被倒卖的普通魂灵,运气好逃了也就逃了,可她总觉得,这次的地府之行太过顺利,也太过诡异了,让她不得不多想。 横竖想不出个所以然,百苓踌躇了一下,把棋子放回瞑光手里,“收起来吧。” 瞑光问道,“不用处理掉吗?” “不,先留着。”直觉告诉百苓,这件事还有下文,“我想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找这枚丢失的棋子。” 瞑光说道,“六角锁魂棋是五方鬼帝所持之物,他们不会做倒卖魂灵的买卖。” 百苓不置可否,“整个地府都在鬼帝的统管之中,他们也许不屑做,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瞑光轻微地蹙了下眉,“地府七十五司,疆域辽阔无比,他们未必事事知悉。” 他的言辞间颇有笃定及维护之意,百苓也不在意,只当他对神职过分崇拜了,“不要把神想得太崇高了,他们也会有利益考量。天庭是这样,地府也一样。何况,地府之中,只要是鬼帝想知道的,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第18章 波澜再起黑棋现(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百苓回到善堂的时候,姜香北和陆子晗也已经赶到了。四人围在曲薇的身边,姜香北正在向她抱怨,“就是!我洗漱出来她就不见了,问了才知道她丢下我们走了。我也就算了,连男朋友都不顾,说说这是人干的事嘛。”视线一拐便看到了百苓,又立刻告状道,“百苓,来评评理,金银她居然抛下我们!” “差不多行了啊。”金银瞪她,“我就先走了一步,这不是着急想来看看情况么。” “是,就着急,我们都不急。”姜香北翻了个白眼,“也不想想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再出点状况,我们还要担心。” “们两个别斗嘴了。”坐在木榻上的曲薇面色还有些虚弱,却是转向金银道,“香北也是关心,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换我也着急,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还想要下次?”百苓走到曲薇身边,边说边探了探她的额头,“有点发低温,最好吃点药好的快。” 听她这么说,金银连忙道,“我去找刚才的道士,看他那里有没有能吃的药。”然后就匆匆跑出去了。 “我过去看看。”陆子晗有些无奈地对他们说了一句,也跟出去了。 姜香北“啧”了一声,“还真是个称职称心的男朋友。” 曲薇赞同地点头,“金银那种活泼好动又少根筋的人,就该有一个体贴包容又任劳任怨的男朋友宠着。” “……一时间,我竟分不清是在夸他们还是损他们。” “当然是夸。不过比起金银,我更好奇像这种容易炸毛的性格,以后会被哪种男生制服。” 姜香北无语,“我看精神很不错啊,还有火力朝我开炮,一点也不像从鬼门关走过一回的人。” “什么鬼门关,别听那些道士夸大其词,我当时就是跪久了体力不支,晕过去了。”曲薇解释道。 “可卫泽漆说,晕过去的时候眼睛都变白了。”姜香北顿了顿,“没有感觉吗?” “眼睛变白?”曲薇下意识地拿过她手里的手机,点开相机照了一下,脸色很苍白,眼眸也稍显无神,但并没有什么异常。她不由露出虚惊一场的表情,“好好的啊,吓我一跳。” “他说当时啦。”姜香北其实也不相信人的眼睛会变白,那种玄幻的事情怎么可能在现实中发生呢?可偏偏说这话的是卫泽漆。她不由看向旁边默不作声的男生,“是不是啊?” 没有回应她的求证,卫泽漆只是问道,“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从来没被他这么认真地凝视过,曲薇有些控制不住地脸红了,胡乱地把手机塞还给姜香北,“我……我记得当时突然头很晕,耳边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再后来……我就不记得了。” 她回答的声音比平时要轻细许多,而原因不言而喻。姜香北微微抿起嘴,神色复杂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没有发觉气氛有片刻的微妙,卫泽漆沉吟了一下,接着问道,“那之前呢?晕倒之前的事还记不记得?” “好像……王道长在念经?还警告我不要理睬什么小鬼。”曲薇努力地回忆观灵时所发生的一切,却觉得脑海里混混沌沌的,怎么都没法理清思路。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微微拧眉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可是……现在想不起来了。” 第19章 波澜再起黑棋现(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想不起来就算了。”卫泽漆说道,“不过百苓说的对,这么危险的事,不该有下次了。” 突然被提到的百苓点头道,“昨天吓到我们了。” “对不起啊。”曲薇眼含愧疚,“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要不是因为她,他们今天已经在去孔庙的路上了。 “哎呀,我们知道不是故意的,吃一堑长一智嘛。”姜香北一把勾过曲薇的肩膀,安慰道,“我老家那边也有类似的民间法术,有的人觉得灵,有的人觉得不灵,我小时候也好奇过,但这种东西听听就好,多半是假的啦。” 曲薇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把他们的话当回事。 百苓想了想,换了种说法,“我以前听过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 曲薇不由看向她。 “不要轻易去触碰和另一个世界的界限,除非命定如此。” 这句话说出口,曲薇陷入了沉默,过了一阵,姜香北率先说道,“还是百苓有文化,听着就很让人信服。”然而回味了一遍,又感觉不对,疑惑地拍了拍她的胳膊,“我怎么听着,好像也信这些?” 百苓耸了耸肩,“我保留意见。” 她这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卫泽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所以有人会说,我们要敬畏一切古老的时间造物?” 他的眼神其实并不掺杂暧昧,但是视线直白地落在百苓的脸上,分明就是说给她听的。 姜香北看看他,又看看百苓,直觉告诉她,他们之间有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很可能与昨晚有关。因为在此之前,哪怕是高中三年,他们两个都没说过几句话。 孤男寡女,道观……在曲薇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们两个能发生什么呢?他们之间的气氛并不微妙,态度也坦荡磊落,不像是什么旖旎的秘密……不由自主地揣测到这里,姜香北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怎么可以谬想自己的好朋友? 注意到姜香北神色有异,目光又不停地在她与卫泽漆之间流转,百苓心里暗叹了一声,置若罔闻地说道,“我刚刚去看了那些道士准备的厢房,环境还可以,我们今晚就凑合住一晚吧。” “我能走啊?”曲薇有些不解,“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他们觉得的情况比较特殊,最好观察一晚,免得身体出什么问题。” 曲薇立即一惊,“什么问题?” “只是保险起见。”百苓被她担惊受怕的表情逗笑了,“毕竟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正常肯定是没问题的。” “现在知道怕了?”姜香北也伸出食指,点了下曲薇的额头,“怎么昨天就没好好想过后果。”然后转向百苓道,“反正孔庙是去不成了,我们就在这里住一晚吧,要真有什么身体上的状况,也好找这祠里的人问责。” “我现在感觉挺好的,就是有点累。”曲薇说道,“昨天来的时候,我看这里的风景很不错,外面好像还有一个镇子?我觉得我们晚点可以去附近逛一逛,就当体验当地的民风民情了。” 第20章 波澜再起黑棋现(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姜香北泼她冷水,“啊,还是好好休息吧。” 曲薇有点郁闷,锤着自己的胳膊道,“我都快躺一夜一天了,还要我休息,四肢都要退化了。” “那就去拜神念经吧,开开智,免得以后再被骗。”姜香北揶揄道,“反正我看这里也有个大殿。” “哎,别。”百苓连忙道,“这荒山野岭的,也不知道拜的哪路野神,算了算了。” 她这满脸的抗拒之色,姜香北“扑哧”笑了,“说,明明跟曲薇这个二货一样迷信观灵,但是又逢庙不进,遇神不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无神论者。” 这话曲薇就不爱听了,“我怎么就二货了?不迷信,这两天不也拜的也开心?” “迷信和信仰是两码事好嘛。” “怎么就两码事了?” 姜香北酝酿了下说辞,正想长篇大论一番,忽然屋外响起了一阵骚动。“外面怎么了?”曲薇翻身就要下榻,踏上地面的脚却不受控地一软,要不是卫泽漆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差点就摔地上了。 曲薇顿时脸一红,“谢谢。” “不用。”卫泽漆拉了她一把,便在她站稳后松开了手,“们待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我也出去看看。”百苓也朝曲薇和姜香北说了一句,好奇地跟出去了。 目送卫泽漆与她一前一后地离开,姜香北坐到曲薇身旁,面带迟疑地问道,“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怪怪的?” “谁?”曲薇没反应过来。 “百苓跟……卫泽漆。” “没有吧。”曲薇偏过头,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问?” “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点什么。”姜香北摇晃着双脚,满不在乎地说道,“没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百苓身上?” 曲薇回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注意。” 姜香北沉默了一阵,随后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那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善堂外,两个小道士正提着衣摆,匆匆忙忙地跑过廊院。百苓一个箭步超过卫泽漆,拽过一个拖在后面的小道士就问,“们这是去干什么?” 小道士转过脸,正是刚才女帝殿外遇到的那一个,好像叫……王觉? 只见他满头大汗,颇有些六神无主的不安。百苓又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长老不见了!我们正要去找!” 王觉回答得又急又快,说完就想走,百苓却又拽住他,“说清楚点,怎么就不见了?”他口中的长老自然是计玄,可计玄怎么就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长老刚才正和我说着话呢,突然就不见了,只留下一颗棋子!”王觉心里急啊,可偏偏她极有可能是他们派的高辈分人物,只得擦了擦直流的汗水,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不,师傅让其他弟子去附近找,我正要随他上山,向其他几位长老汇报情况,请他们定夺。” 不难听出他的焦急惊惶,百苓却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棋子?什么棋子?” 王觉从宽袖里摸出一枚棋子,“就是这个。”他拿出的是一枚黑色棋子,外表与普通的黑白棋并无二致,但是百苓一眼就看出,这枚棋子与她身上的那枚一样,都是六角锁魂棋盘上的法棋。 第21章 被困的南岭鬼魈(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六角锁魂棋盘上的黑白法棋,白棋囚的大多是法力低微的魂灵,而黑棋鲜少离盘,听说里面镇压的都是神秘叵测的远古凶灵,或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魂。这些百苓略有耳闻,但是也从未深入了解过。 不过……计玄?黑棋?难不成是有谁掳走了计玄,然后留下这枚法棋警示? 可是,又警示些什么呢? 百苓拿过王觉手里的黑棋,刚准备细细探查一番,卫泽漆却靠了过来,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百苓下意识地握拢手指,把手放了下来,“捡到了个小玩意。”然后对旁边不停擦汗的小道士说道,“先去吧。” 如同得到了特赦令一般,王觉匆匆向他们作了个揖,立刻急不可耐地飞奔而去,只消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百苓转身就想走,方向却与善堂相反。卫泽漆不由喊住她,“还欠我一个解释。” “拜托。”她无奈地停步,“说这种话,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姜香北刚才就肯定误会了。 “那说说清楚。” “我昨天就说的很清楚了。” “但我不明白。”卫泽漆眉头微蹙,“为什么她的眼睛会变成白色?他们说没给她喝过符水之类的东西,难道要告诉我,这个世上真有什么鬼怪魑魅?” “为什么不能有?” “因为这意味着,天上也有所谓的……神?” “那要看怎么理解了。”百苓转向他,见他眉头紧锁,一副困惑郁闷又无法接受的神色,不由觉得好笑,“这些东西信不信都无所谓的,有必要这么纠结吗?” 卫泽漆认真道,“我的世界观受到了挑战,不弄明白的话,我没办法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百苓半开玩笑地问道,“这是学霸的执着?” “是。” “这就难办了。”百苓有些苦恼地摸了摸下巴,“我很想用光学理论解释那些是折射幻象,可眼见为实,当时离得那么近,一定也有自己的判断。” “可以试着说服我。” “连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我又怎么做得到?”百苓失笑道,“心里其实很明白,即便真的听从了那些解释,也不可能真正放下。” 她不想蒙骗卫泽漆。不是因为她光明磊落,或是不善撒谎,而是没有必要。他昨天离曲薇那么近,看得那么分明,她再大费周折地找借口掩饰那是白费力气。 何况,卫泽漆是个聪明人,根本有自己的判断。如今这么纠结寡断,不过暂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见他皱着眉,沉默不语,百苓思忖了一下,说道,“其实不用把神想得太崇高,在人们的理解里,好像神就是天神,有着通天的本领。但众灵界浩瀚无垠,基层神灵不计其数。不说天庭,就拿地府而言,罗酆六天,共有七十五司,那些鬼兵鬼差也属神职,可真正够的上正神神位的,也只有寥寥几个罢了。” 卫泽漆诧异地望着她,“说的头头是道,又是怎么知道的?” 百苓莞尔一笑,“我刚才说过,不要轻易去触碰和另一个世界的界限,除非命定如此。我嘛……也曾经不小心碰过那扇门,只是运气比较好,有人帮我把门关上了,还把我救回来了。” 第22章 被困的南岭鬼魈(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艳阳高照,山间似乎可以感受到灼热的温度,可是微风一吹,又携着些许的寒意。 她神色淡然,说得煞有其事,一时间,卫泽漆竟然分不清真伪,略微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也观过灵?” 百苓笑了,“算是吧。” 卫泽漆沉默了一会儿,“没事就好。”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四个字,百苓惊讶地看向他,却见他神情复杂,显然是自动脑补了一出凄凄惨惨戚戚的故事。百苓觉得好笑,低头憋笑道,“是啊,没事就好。” 她的声线略带笑意,卫泽漆奇怪地多看了她几眼,却难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二。 百苓不想耽搁时间,笑着朝他挥挥手,“走了走了。” “去哪?” “我有多动症,待不住,随便逛逛。” “……” 卫泽漆被她噎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她的身影已经悠哉悠哉地消失在庭院门口。 感觉有点奇怪。 他微微皱眉,总觉得忘了什么事,直到回到善堂,姜香北跳下木榻问他,“怎么样?外面在闹什么?” 卫泽漆才突然想起自己忘记的是什么。 他不由抿了抿嘴,“没问到。” 曲薇朝他的身后探了一眼,“百苓呢?” “不知道。” 姜香北支起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 在她炯炯的目光里,卫泽漆淡淡地反问了一句,“她的事我怎么知道?”没有发觉两个女生同时变得古怪的表情,他说完这话,就自顾自地坐到角落的椅子上,低头看起了手机。 百苓逛出庭院,便在冷清的游廊转角停下来,拿出那枚黑棋凝神感应。然而,这一次,灵识刚渗入黑棋,一股强悍霸道的魂力便猛地震荡开来。 这里面竟然真的关着魂灵。也万万没想到,被囚镇于六角锁魂棋的魂灵居然还有还击之力。电光火石之间,百苓还没来得及撤回念力,便觉得大脑一疼,趔趄地往后倒去。 一只胳膊穿过她的腰间,牢牢地握住了她下意识抓向空气的右手。 顺便搂住了她。 肩膀抵到了一个有力的支撑,竟然还隐约闻到了一阵似有若无的优昙婆罗香。 百苓条件反射地转过头。 随风微飘的银发之下,瞑光也正紧紧地盯着她,似乎隐含担忧之色。 原来是他啊。 感觉到与自身灵力相契的波动,微怔之下,她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刚才的那阵香,应该是他不小心在卧房里沾上的吧。 然后又有些自嘲地想,她今天真是有些魔障了。 将她几次转变的情绪收入眼底,瞑光扶她站稳,然后说道,“让我来吧。”他的天妖魂识远超于她,探查力自是一绝。她居然忘了这一茬。 不过,听他出声,百苓才发觉他们两个此刻的姿势实在不雅,不仅像是在从背后拥抱,还十指紧扣,离得那么近,叫人看了肯定误会。 百苓淡淡地问道,“我不是把收回去了?”然后抽出自己的手,十分从容地退出了他的怀抱。 指间的暖意转瞬即逝,瞑光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才缓慢地垂了下来,“没有。”他低下眼眸,像是在看自己的手指,又像在掩饰情绪,“先前走得太急,没有召唤到我。” 第23章 被困的南岭鬼魈(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百苓没有多想,把手里的黑棋递给他,“不清楚里面有多少魂灵,但魂力不低,小心些。” 瞑光接过来,似乎略略掂了一下,便有了底。 然而,百苓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应。见他神色有异,握着黑棋好像有些诧异,她只好出声道,“怎么样?” 瞑光说道,“是鬼魈。” “鬼魈?”百苓顿时一愣,片刻脸色微变,“确定?” 瞑光轻轻地点了下头。 所谓鬼魈,是介于鬼与妖之间的一种邪灵,拥有迷人心窍的技法,数百年前曾在南岭国肆虐横行,也与巫族渊源颇深。 不过,鬼魈被视为灵界第一邪物,早就被消灭殆尽了,竟然存有漏网之鱼?而且还被镇在六角锁魂棋之中。 “怎么会……”百苓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抓起瞑光的手臂就问,“除了鬼魈还有什么?” “没有了。”她无意识流露出来的焦急令瞑光顿了一下,“计玄不在里面。” “我猜也是。”百苓喃喃道,“手上的这枚黑棋,应该是抓走计玄的人故意留下的。” 她复杂的神情似乎隐含某种内情,瞑光不由问道,“知道那人身份?” “不知道。”百苓摇头,“但这枚棋子一定是给我的。” “为什么?” “因为鬼魈。” 瞑光蹙眉,“是西陵人,没理由拿鬼魈威胁。” “是威胁,挑衅还是警告,现在还不清楚。”发觉自己还抓着他的手臂,百苓登时松开,极不可微地拧了拧眉,“但我会弄明白的。” “要我怎么做?”瞑光直白利落地问道。 百苓思索了一下,“长老院可以用命灯推算门下弟子的大致方位,先等内门的消息吧,看他们能不能找到计玄,然后……先看看他知不知情,再想然后吧。” 瞑光定定地望着她,“与计玄……关系很好。” 他的语气像笃定,又像询问,百苓正想着心事,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一般般吧。” “如若只是一般,针对的人为什么抓他?” 这句话像是意有所指。百苓抬眸看他,却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她不由微微挑眉,“要是关系很好,我怎么会百年不联系他?”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在想什么,但我当初离开归元派,不是为了保他一个人。” 瞑光低下头,也不知道信了没信。 柳灵郎既为有情灵物,沾染人世自会生一定的性情。瞑光却性情淡薄,只对她的事格外上心,百苓看在眼里,心里总是愧疚。 也因此时常对他冷漠。她受不起这样一心一意的好,何况他总有离开的一天。所以关系不用亲密无间,反正她也过了渴望伙伴的年岁。 只不过,她也不是时常……硬的下心肠。 “他是现在归元派里,唯一跟我有点牵扯的人。”她撇头看向远处,望着落于廊间的斑驳阳光,“他当初跟我一样是外门弟子,比我小上几岁,顽皮得很,没少遭我的打。”她的脸上流露着自己都没发觉的怀念,“如果要说……那时我也确实拿他当弟弟看待过吧。” 第24章 吃人的蜻蜓?(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看得出来,她说的是真心话。 瞑光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顿时收了声。百苓神色一动,刚想把他收回去,却仿佛被他看出心思,轻轻地握了下她的手腕。 迟疑的片刻,脚步声近至廊前。 瞑光缄默着退后两步,安安静静地站到她的身后。 与此同时,卫泽漆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分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面带忧虑,像是有几分心事重重。 看到百苓,他似乎松了口气,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我正好要找,手机有没有……”也许是走得太急,嘴里又说着话,他的架势颇有几分汹汹的意味,于是还没靠近,便被一道忽然闪至眼前的白影,硬生生逼停了脚步,没说完的话也自动噤了声。 卫泽漆只觉得眼前一晃,一个银衣翩翩,异常俊美的银发少年便横在了他与百苓之间,眉眼微垂,凌厉之中又一派霞姿月韵。 他的模样,即使落在同为男性的卫泽漆眼里,也有出尘惊艳的感觉。 一时间,卫泽漆居然愣住了。 百苓无奈地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高挑少年,“我手机怎么了?” 听她出声,卫泽漆像是猛地回过了神,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手机有没有信号?” 百苓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有啊,怎么了?” “快,给陆子晗打个电话。” “陆子晗?”百苓想了一下,点开微信,在通讯录里找到他的头像,“我没他号码,们语音说吧。” 卫泽漆也不含糊,直接拿过去,拨去了通话请求。 没有人接。 他马上又拨过去。 依然无人应答。 注意到他脸上流露出的忧心忡忡,百苓忍不住问道,“他不是跟金银在一起么?出什么事了?” 看着再次自动挂断的语音通话,卫泽漆不得不把手机还给她,沉声道,“刚才子晗来电话,说他们遇到了吃人的蜻蜓。” 百苓一愣,“吃人的蜻蜓?” “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但他的原话就是,他们遇到了吃人的蜻蜓。”卫泽漆眉头紧锁,有些踌躇地说道,“他让我叫人帮忙,但我还没来得及细问,信号就断了。” 吃人的蜻蜓?可金银不是问药去了吗?祠里怎么会有…… 百苓忽然脸色一变,“我去客堂问问情况。” “一起去。”卫泽漆说的毫不犹豫。这个女帝祠古怪得紧,先有曲薇被捉灵,现在陆子晗他们又行踪不明,无论如何,不能再放她单独行动了。 百苓摇摇头,“回去看好曲薇跟姜香北,让她们不要乱跑,尤其是先不要出这个祠。” “那行,我和他们说一声就去找。”卫泽漆却应了这么一句,转身就走,没给她留下一点拒绝的余地。 百苓无奈地望了眼他的背影,也快步朝客堂的方向走去。 穿过游廊,青石路两旁百合簇拥,客堂就设在女帝祠的外院一隅。因为是负责接待及协调内务的总管理处,客堂大概是女帝祠平时最繁忙的地方了。 然而,此时此刻,客堂里清清净净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第25章 吃人的蜻蜓?(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难道都出去找计玄了?不应该啊。 百苓灵识一扫,便知道里面没人,心里暗暗想着,却还是踏进了客堂。帘后的内堂不大,陈旧的木桌上摆着几册卷边的记事簿,最上面是香客祈福请愿的簿子,她随手翻了两页就放到了一旁。 第二册是祠院法会的记录薄,竟然也有厚厚的一本。她抽空瞄了几行,忍不住“啧”了一声,拿起来给瞑光看,“观灵一次三千三,做法事一万一,明码标价还有这么多冤大头,这种发家致富的办法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她言语含笑,神色却很淡。瞑光没有接话,只是上前两步,将桌上的另外几册簿子摊开,匀长无暇的手指滑过字眼,最后指着其中一本道,“这里。” 百苓放下手里的簿子,走到他的身边。瞑光指的是记录祠内人员告假进出的名册,最新的一页,金银,陆子晗,以及姜五枫姜堂主的名字赫然在列。外出的备注是:归元镇药房。 她不由合上簿子,问旁边的瞑光,“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瞑光回答得不假思索,“琵沙。” 他猜得不错。百苓想的正是近百年声名鹊起的鬼王琵沙。与地府众冥神不同,鬼王虽然实力强横,却是鬼道众生以其强大怨念修炼而成的境界,并不位列神班。可以说,每一个鬼王的诞生,都代表一个执念,一个恩怨。也因此,鬼王大多不听地府号令,雄踞一方,自有傲骨。 鬼王琵沙算是其中最神秘的一个。 琵沙的前世是个谜。为什么说是谜呢?这就是要从两百年前,南岭和仙莱先后灭国说起了。南岭和仙莱毗邻西陵,国力不相上下,却大小摩擦不断,颇有恩怨。而这恩怨的源头,在于信仰不同。岭人信鬼,其祠皆见鬼,供奉诸鬼却非神。而仙莱人笃信本土教,视鬼为不详邪物,又因南岭秘法神奇叵测,对此忌惮极深。 五百年前,仙莱国以“消灭邪异”为由将国内的岭人赶至南岭国界,割喉杀绝。南岭皇室大怒,向仙莱宣布战争。这一战,便持续了三百年。直到那一日,仙莱节节败退,眼看即将被攻入皇城,危机之下太子白槎向西陵求援。白槎与西陵太子姜玄意交情甚笃,姜玄意向他献上一石二鸟之计——既然南岭人信鬼,干脆就用他们所信之物对付他们好了。换而言之,就是利用更加阴邪的祝由禁术,去南岭国土上制造动乱,让他们腹背受敌,自相残杀。这样,即便最后仙莱想要斩草除根,断他南岭皇室的血脉,也不会惹起非议,只会认为是岭人被鬼邪之物侵害了心智,自作自受。而踏平南岭,铲除邪教,也会是民心所向。 不过,他们仍是低估了祝由禁术的威力。包括巫族那一任的大祭司。巫族禁书室的最后一层封印里记载了一个上古巫术——鬼魈。偷偷潜入南岭的大祭司在无人坡上祭出了这一封存千古的禁术,刹那间,三界的屏障像被某个力量捅破了一个洞,无数扭曲诡异的黑影喷涌而发,瞬间吞噬了南岭的上空,连法力高强的大祭司本人都没能幸免于难。 第26章 吃人的蜻蜓?(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鬼魈在南岭境内横行肆虐,不消几日便造成了数百万伤亡,更让南岭皇室措手不及的是,这些鬼魈非鬼非妖,完不可控,即便倾尽举国之力,也无法伤其根本。很快,南岭就灭国了。南岭灭国后,失去大祭司的巫族联合几大长老之力,却始终无法将鬼魈驱逐回原来的地方,西陵帝大怒,下令诛杀巫氏族。而仙莱唯恐遭受鬼魈之祸,皇室连同几大教派远赴泰山祭天,祈求诸神降邪。后来鬼魈灭绝,仙莱将南岭幸存的民众数流放,并颁布国告,南岭人狡诈性邪,贬为低等民族。 在吞并了南岭所有国土之后,仙莱的国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盛。然而,好景不长,十年后,琵沙横空出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入仙莱皇城,把皇室屠杀殆尽了。他一手天山铃可操纵万虫,引起轩然大波后,又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了。天山铃乃是上古天庭遗失的三大神器之一,被帝君派遣追查此事的神君翻遍天地文书,却发现这记录三界众灵生死的文书上,没有任何有关琵沙的生平,仿佛被有心者刻意抹去了。 于是鬼王琵沙成了一个谜。众灵界只知他于地府五浊地修成鬼王境,诞生之日万虫过境,异象滔天。同时从他屠尽仙莱皇城的蛛丝马迹推测,他的前世很可能是南岭国的皇室中人。 不过,鬼王琵沙虽然名气不小,天庭也从未放弃过搜寻天山铃,近百年来却也无迹可寻。 直到今时今日。 “冤孽啊。”百苓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刚来两天,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原以为时过境迁,有些芥蒂也如烟消散,谁承想还是摆脱不了往事的束缚。 “认识他?”瞑光从她的神色里看出了点端倪。 “有过一点交集吧。”百苓随手把簿子甩到桌上,“两百年前的事了,应该还没被我师祖母掳走,在昆仑的哪个山头修炼呢。” “她没有掳走我。”瞑光强调了一句,“也掳不走我。” “是我用词不当。”以为自己的话伤到了他的自尊,百苓朝他笑了笑,“是被拐骗了。” 她的笑容隐约带着纵容之意,瞑光盯着她看了几秒,才又解释道,“也不是被拐骗。” 百苓却摆了摆手,心里自有判断,“无论如何,琵沙当年屠城的时候,用的虫仆就是吃人螓。如果这附近真有什么吃人的蜻蜓,就一定是他。”她稍稍迟疑了一下,“不过,很奇怪。” “奇怪什么?” “我在想,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人间尘世纷扰,又何其之大,她堕天后就一直以普通凡人的身份隐匿其中,他找不到自己不奇怪。奇怪的是,她在这里动用过几次灵力,如果琵沙的目标是她,为什么不在发现她后直接出手?还要掳走计玄,留下镇有鬼魈的六角锁魂棋这么麻烦,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除非我想错了。”百苓思考了一下,作出结论道,“他要找的另有其人。” 第27章 惨剧,恩怨(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不过,这就更奇怪了。 计玄只是个法力尚可的修行者,怎么会与鬼王有所牵扯? ——我本姓巫。 脑海中闪过姜堂主的脸庞,百苓有些不确定地想,总不可能是因为他吧?巫族当年放出鬼魈是绝密,纵然后来西陵帝下令诛灭巫族,用的也是办事不利的理由。退一步说,姜堂主只是个习练智术的普通修行者,要真想对他做点什么,就更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 想不通啊想不通。 她的神色变幻莫测,眉眼间拢着几分沉思。瞑光与她魂魄相交,怎么会感觉不到她的想法。然而,他只是嘴角轻动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百苓索性不想了,“走吧,去镇上看看。” 刚出祠门,身后卫泽漆就追了上来,在她惊讶的目光里吐了口气,“就知道不会等我。” 面对他的无奈,百苓耸了耸肩,“来得很快。” 卫泽漆淡淡地笑了笑,“客堂那边怎么说?” “他们去了镇上的药房。” “药房?”卫泽漆沉吟了一下,“那应该在路上出的状况。” 百苓点点头,“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归元镇淹没在巍峨的群山之中。百苓走的不是近些年镇里出资修建的水泥路,而是抄的山道近路。山风徐徐,卫泽漆若有所思地跟在她的后方,看着她驾轻就熟地穿行在野植茂密的小路之间,心里暗暗生疑:她似乎对这片地形很熟悉,可她老家不是江南的吗?再想到昨晚,他又忍不住觉得,这个高中三年都没怎么说过话的女同学着实神秘。还有她身侧的银衣少年,好像凭空就冒出来了。 想到这里,卫泽漆抽空打量了瞑光一眼。虽然他气质恬冷,一路上与百苓也没什么交流,但总觉得他们之间是紧密无间的关系,尤其是他落在百苓身上的目光,分明就是占有欲啊。哪怕他隐藏得很好,也不能骗过他的眼睛,因为…… 卫泽漆一开始是走在百苓身边的,结果被他冷郁的眼神逼退了。 所以,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一个热衷cosplay的异地男朋友? “我说,走这么慢是想偷袭我吗?” 突然,百苓停下来,转过头问道。 “我怎么不知道有被害妄想症?”卫泽漆收回思绪,诧异地反问。 百苓的脸上染上了点笑意,目光却扫向他的身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时候想的多点,也能活得更长些。” 察觉到她掠过自己的目光,卫泽漆只得说道,“不要露出这种眼神。” 百苓不解,“什么眼神?” “我背后有东西的眼神。” “不要告诉我,一个大男生怕鬼?” “不是怕鬼,是……”卫泽漆酝酿了一下措辞,“这种深山老林,被毒蛇猛兽咬一口也很要命。” 百苓却朝他嫣然一笑,“不怕就好。” 卫泽漆被她笑的,莫名有点心里发毛,下意识地警惕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要回头。” 百苓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忽然席卷而来,隐隐还夹杂着某种昆虫飞舞的翅膀振动声。听上去还不少。 卫泽漆几乎站不稳,本能地想回头一探究竟,却被百苓近乎粗鲁地拽起了胳膊,“跑!” 第28章 颠覆他的世界观(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喂!”卫泽漆来不及反应,便被她连拽带扯地拉着跑,下意识地想挣扎,却发现拽着自己的力量纹丝不动。他心里一惊,忍不住侧头望向百苓。 拔腿狂奔的女孩黑发飘扬,眉眼沉静,带着他迅速穿行在杂草丛生的小径间,竟有几分游刃有余的态势,看不出一点慌张。 “我们跑什么?”他纳闷地边跑边问道。 “体验一下在山间嬉戏的感觉。” 她轻松的口吻听不出真假。然而,身后方那种轻微的翅膀振动声在耳边挥之不去,卫泽漆还是没忍住,转头探了一眼。 这一眼,令他倒吸一口冷气。 远处的山林里,数不清的飞虫嗡鸣乱舞,结群成团,黑压压地向他们盘旋迫近。 “什么东西?!”卫泽漆骇得声音都变了。 “都叫不要回头了。”百苓又用力拽了他一把。 卫泽漆迅速地冷静下来,“我们为什么不到大路上去?”虽然看不清那群飞虫是什么,但那样也许能分散它们的注意力,这种崎岖狭窄的山野小路太不好走了。 百苓却是说道,“今天人多,不能把那团东西引到有人烟的地方。”昨夜泰山异象,朝拜的人从玉皇顶一直排到山门外。如果把后面的螓群引到山道上,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狂奔至密密层层的山径尽头,拨开枝叶蔓披的灌木丛,一堵绝壁横在了眼前。 “Shit。”百苓不得不停下来,低声骂了一句,“找错路了。” 跑得汗流浃背的卫泽漆也终于有空喘口气,“我就说,应该去大路吧。” 百苓没空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镇鬼符,咬破手指,迅速将上面的画符涂改成七芒星阵。 符成,一阵微弱的血光四溅消散。 卫泽漆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由盯着她手里的符问道,“在干什么?” 百苓轻描淡写道,“垂死挣扎。” “……” 她还有闲心调侃,卫泽漆却感觉到那阵狂风逼近,抬头望了眼来时的山林,再扫了眼无路可上的绝壁,他突然想到,“那个男生呢?” 百苓双指捏着符,目光直视着山林,似是而非地说道,“既然都看到了,我必须要澄清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一点也不喜欢在山间嬉戏。” 两个人明显不在同一频道上,卫泽漆却被她带偏了,“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个安静的弱女子。” “……” 卫泽漆不知道该作何回应,那边,大片的翅膀振动声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说时迟、那时快,两、三只吃人螓率先窜出丛林,百苓毫不犹豫地甩出指间的符纸,然后双手结出一道复杂的手印。 符纸在空中瞬间燃成一个巨大的七芒星阵,美丽夺目,冲向他们的吃人螓撞上星阵,便像撞到了一片无形的屏障,发出一阵砰砰的撞击声。然而,那些吃人螓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任何知觉,只是发了疯似地拼命撞击屏障。 不一会儿,令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就越来越密集,几步之遥外,聚集的吃人螓越来越多,从百苓的角度看,那螓群的数量庞大地近乎蔽日。 遥远的山间忽然响起“铛铛”两声铃音。 传入百苓的耳中,她神色微动,下一秒,那片黑压压的螓群便像得到了指令一样,不再是一盘散沙的撞击,而是迅速紧密地聚拢在一起,随后动如雷霆地合力猛撞向星阵—— 眼前的七芒星阵剧烈地震荡了一下,散成匝地星光。 百苓脸色微白,眼看那片密集的螓群就要袭到面前,她一个箭步挡到卫泽漆身前,脱口大喊道,“瞑光!” 第29章 颠覆他的世界观(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刹那间,一柄虚化而成的精致银伞赫然挡到了她的面前,锋芒微闪,持伞的少年左掌平推,一道强悍的利气当即震荡开来。 轰! 下一秒,眼前的螓群顷刻四分五裂,在半空滞了半秒,便直直地掉落到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而另外那些一头撞上伞面的吃人螓,不知为何转瞬化为了齑粉,点点散落。 这一切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他的出招快而华丽,说是赏心悦目丝毫不为过。甚至还偏身抬起袖袍,细心地替百苓挡了一下,似乎是怕风将那些齑粉吹到她的身上。 危机暂时解除,远处的山间似乎也没了动静,瞑光单手收伞,伞面聚拢的刹那化成了晶莹通透的七孔骨笛,没入宽大的长袖之中。他微微抖甩衣袖,又是一派霁月清风的模样。 百苓稍稍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差点摔跤,得亏瞑光扶了她一把,低声对她说道,“不该那么做。”他指的是刚才情急之下,百苓执意将他召回的事情。 “本能反应。”百苓说道,“我以为我能行,没想到还是要靠。”对此,她的心里有那么一点的无奈,想她当年立于天汉归墟,孤身一人大战八万鬼师,多么峥嵘的岁月啊。结果现在呢?连一些小飞虫都打不过。 还有瞑光。她十分努力地想要自立自强,不想事事依靠他,可他未免也太可靠了吧?这样下去,她觉得早晚有一天会依赖上他。 这么想着,百苓不经意地转过身,却对上了卫泽漆震惊呆滞的目光。 差点把他给忘了。 她好心问了一句,“没受伤吧?” 卫泽漆张了张嘴,似乎有非常多的话想问,最终却也只是神色复杂地摇头,“没有。” 她这副坦荡淡然的态度,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是个无神论者,从不相信这世间有灵异鬼怪之说,但他也不是泥古不化的人,没办法自欺欺人。 从百苓刚才催动七芒星阵的时候,他就看傻了。后来螓群猛攻,那少年又如天神降临一般,那些画面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观,让他久久无法回神。即便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依然有种难以磨灭的震撼感。 他们是什么人?卫泽漆实在很难想象,相处了三年的同学竟然不是“人”,可回想起昨日种种,又觉得这一切似乎早有预料。 “刚才那些是不是陆子晗说的……吃人的蜻蜓?”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们,但卫泽漆还是尽力镇定下来,作出寻常的应对。 “十有八九吧。”百苓说着,见他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他的接受能力超出了她的设想。 “好像也不是很惊讶。”百苓不由说道。 “蜻蜓是食肉动物,从理论上说,吃人也是很正常的。”卫泽漆顿了顿,苦笑了一声,“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蜻蜓聚在一起,跟蝗虫过境一样,现在想想真有点后怕。”他后背的衣衫已经完被汗水湿透了,一半是因为那些蜻蜓,另一半嘛,当然是因为眼前的这两位。 “那些叫吃人螓,长得跟蜻蜓确实有点像。”百苓刚想解释,还流着血的手指忽然就被瞑光握了起来,然后小心又轻柔地覆在两掌之中。他的动作心无旁骛,带着几分珍重之意,莫名令百苓感到不自在,“我没事。” 第30章 恩怨,惨剧(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百苓把手抽回来,才发觉食指上的伤口愈合了。 她不由自主地一怔。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昨晚被割伤的手背,也是被那个新郎那么抚摸了一下,后来再注意的时候,却已经愈合了。 被炼化的灵物大多有着很强的自愈能力,可那究其根本,是与妖类本身的强悍生命力息息相关,顶多就是受了伤恢复得快些,也不可能瞬间安然无恙。与其灵魄相通的祭炼者或许能受到些好处,但也从未听过伤口转眼就愈合消失的,除非那妖本身就有超乎寻常的治愈能力。 镜妖有治愈的能力吗? “百苓?”见她突然盯着自己的手发呆,卫泽漆不由出声叫她。 百苓收敛心神,“走吧,去找金银和陆子晗。” 四周峭壁险峻,荒草丛生,卫泽漆左右望了一眼,“知道他们在哪里?” “那边。”百苓遥遥眺向远处的山间。不出意外,方才的铃音就是琵沙弄出的动静,只是她不明白,既然来了,他为何隐蔽不出。 卫泽漆没听到刚才的铃音,见她转身就走,而那银衣少年紧跟其侧,他也立即追了上去。然而,刚靠近百苓半步,那少年便微斜眼眸,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令他脚下一滞,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倒是百苓感觉到他没跟上来,诧异地转过头,“怎么走这么慢?” 卫泽漆忌惮地看了她身侧的男生一眼,加快几步移过去,却依然隔了点距离。 察觉到他的目光,百苓也顺着朝瞑光瞧了一眼,却没瞅出什么异常,又不由问道,“没受伤吧?”她以为卫泽漆受了伤,才会有些行动不便。 “没有。”卫泽漆说道,“就是累了。” “体力不行啊。”百苓漫不经心地说道,“男孩子要多锻炼锻炼才行,不然以后找了女朋友怎么办。” 怎么听都觉得这话蕴含着点别的意思,卫泽漆抿了抿嘴,淡然道,“我体力很好。” “那说累了。” “心累。” “……” 百苓偏头看了他一眼,“我觉得心理承受能力不错啊。” 却得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回应,“我是男的。” “所以呢?”百苓顺口问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个多余的问题,不由自顾自地答了一句,“面子很重要。” 卫泽漆无奈地抿起嘴。 沿着弯曲的山道走了一会儿,就能看到水泥大道。今日的天空出奇的晴朗,炎炎炙日,不少上山朝拜的路人戴着防晒帽,拄着登山杖,只为一睹昨夜涌现神迹的玉皇顶风貌。 百苓朝那边探了一眼,选择从右边光秃的岩石堆上山,“这边。” 卫泽漆却抬头望了眼陡峭的山岩,皱眉问道,“能确定他们的方位?” “铃音就是从那上面传来的。” “铃音?” 百苓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操纵吃人螓的人。”说完又顿了顿,自我更正道,“也不能说是人……” 卫泽漆断然制止了她,“是什么就不用说了。” 百苓惊讶道,“就一点也不想知道?” “我多少能猜到一点。”卫泽漆试了试脚下的岩地,还算坚实。他一边低头寻找着力点,一边淡淡地说道,“何况我惜命,知道的太多,我怕没命消化。” 第31章 恩怨,惨剧(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学霸的脑回路就是不一样。”百苓眼含笑意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踩着石堆往上爬。 见状,卫泽漆却又忍不住问道,“不会飞?” “飞什么飞。”百苓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灵力低微,飞到一半摔下来就不好看了。” “……”卫泽漆疑惑道,“在讲冷笑话?” “没有啊。” 卫泽漆踌躇了一下,“所以是小说里那什么,低阶的修仙者?”听到最后半句话从嘴巴里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瞑光轻微地蹙了下眉,动了动唇,正要开口,百苓却用眼神制止了他,随后惆怅地感慨道,“算是吧,像我这种处在金字塔底端的修行者,放在小说里就是凑数的炮灰,谁来都打不过。”末了,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谁来都打不过啊。” 她的语调十分认真,眉眼却氤氲着几分漫不经心。经由刚才的事情,卫泽漆也不敢信她的话了,只是问道,“那们俩……是什么关系?” “我们俩?”百苓顿了一下,恍然道,“哦,说瞑光啊。”然后就没了下文。 好半天,气氛沉默地有些诡异。 还是卫泽漆开口问道,“陆子晗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不知道。” “操纵吃人螓的人为什么要抓他们?” “还不确定是不是他抓的人。” “和那人有仇?” 刚好走到半山腰,百苓停下来,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说知道的太多,怕没命消化?” 卫泽漆慎重道,“这件事涉及到陆子晗,我不得不问。” 百苓沉默了一会儿,“他对我……也许有怨吧。” 山腰到处是嶙峋的怪石,附近有一口水塘,水面覆盖着浮萍,竟然还有几只野天鹅在上面嬉戏。水塘旁边有一座破旧的三间板墙瓦房,历经风雨年岁,杂草横生。百苓朝那边看了一眼,正想继续循着山路爬,却又停住了,转而向那座瓦房走去。 吸引她的是屹立在瓦房旁边的一堵巨石,上面隐约刻着几个红字。 走近了,是“土地庙”三个字。 “土地庙?”辨认出上面模糊的字迹,卫泽漆扫了那三间破屋子一眼,“就这?”怎么看都像是荒废的民房,哪有半点庙宇的样子? 百苓在那三个字上抚摸了一下,“进去看看。”然后推开了摇摇欲坠的瓦房大门。 两边的寨墙是由石块高高垒成的,正屋的里门塌了一角,一进去空气就凉了下来,屋子不大,称得上简陋,正中央供着一块无字石碑,除此以外空空如也。 瞑光扫视了眼四周,言简意赅道,“有他的气息,还有那两个人类的。” 百苓正要说话,却被卫泽漆的一个喷嚏打断了,她不由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着凉了?” “这里阴气很重。”卫泽漆能够感觉到,被自己汗水浸湿的T恤已经快干了,不由得补充了一句,“应该不是屋子结构的问题。”寻常的瓦房建筑冬暖夏凉,是会比一般房屋凉快不少,但这间屋子阴气森森的,倒像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 这个念头冒出来,卫泽漆在心里暗暗叹气,不过一天而已,他也终于开始从玄学的角度思考问题了。 第32章 恩怨,惨剧(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知道什么是土地庙吗?”百苓的手指从无字石碑上滑过,慢条斯理地说道,“寻常鬼魂进入地府和天庭的关口,也是阴差最常出入的地方,阴气重太正常了。”她轻轻捻去指间的灰尘,“阴差也算是冥神,就是神位低了点,所以不用害怕。”不过,她还有一句话没说—— 庙嘛,拜的人多了才变成了庙。像土地庙这种死后鬼魂必经的关口,一开始都不是人力所修筑的,而土地庙设立的地点,必定是阴气最重的古坟头。 “我不是害怕这个。”卫泽漆环视着四周,“陆子晗他们来过这里?” 百苓笃定道,“来过。” “那他们人呢?” 百苓想到寨墙东侧的板墙,不由对瞑光说道,“去耳房看一下。” 瞑光颔首,转身出了正房。 “男朋友?”见他离开,卫泽漆随口问了一句。 百苓本来正在研究眼前的无字石碑,听他这么问,不由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怎么可能。” 卫泽漆“哦”了一声,想起他方才对付吃人螓的那一幕,中肯地评价道,“他很厉害。” “嗯?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 百苓不置可否,“那来帮我感觉感觉,这块石碑有什么问题。” 卫泽漆走近,“看着没什么特别的,不过……” “不过什么?” 卫泽漆指着石碑周围的砖红土说道,“这一圈的土地被人动过,看痕迹,应该是有人换了原先供奉在这里的东西。”他揣测了一下,“可能是土地像。” “要不要打个赌?”百苓问道。 “赌什么?” “赌这个无字碑的主人,就在我们周围。”说完这句话,她伸手按在石碑之上,五指微张,催动灵力—— 砰! 周遭的地面巨声炸响,碎砖横飞。 两人皆是本能地抬手挡脸,往后退了一小步。 谁知,就这一小步,却是踩了个空。 百苓一惊,心思百转间,拽住了同样一脚踩空的卫泽漆,双双失重坠落。在身体重重跌落的刹那,她拽住卫泽漆的那只手果断向上凝力,托了他一把。自己却是闷哼一声,体内一阵气血翻腾。 “泽、泽漆?” 一阵头晕目眩里,忽然陆子晗的声音近在耳畔,隐约带着一丝惶惶无措。她勉强压下喉咙间的腥甜,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掉到了一间光线阴暗的地牢里。 地牢的温度比土地庙还要冷上几分,百苓一眼就瞧见了被关在铁笼子里的陆子晗,还有他怀中抱着的……一架白骨。 她微微愣了一下,旁边卫泽漆捂着头站起来,顺道拉了她一把,“子晗?”他循声望向陆子晗,焦距凝聚的刹那,也是愣了一下,随后语气都变了。“,怀里那是什么?” 陆子晗却只是双眼空洞地望着他们,神色透着几分绝望。 看到他这副失了魂似的模样,卫泽漆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金银呢?们没在一起?” 听到他问金银,陆子晗终于有了点反应,颤着眼皮垂下眼,却依然保持着一动不动抱白骨的姿势。 他的目光是垂向怀里的白骨的。 百苓走近铁笼,发现牢笼四面无门无锁,每一根铁柱子上却都隐有字符流转,散发着法器的气息。 “怎么回事?这笼子怎么打开?”卫泽漆双手抓着牢柱,用力地往外扯了几下,却发现铁笼纹丝不动,连一丁点晃动都没有。 而百苓的目光在陆子晗怀里的白骨上停留了片刻,开始打量四周。地牢三面环壁,到处是大片大片干涸的血痕,铁笼正对的石门大开,不知道会通向何处。但是凭借超凡的眼力,她能看到通道两侧堆积着零碎的白骨,有肢体的,有头颅的,还有碎裂半截的指关节,阴森恐怖。 第33章 土地庙的惊魂夜(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那边,卫泽漆朝她问道,“行吗?” 百苓收回视线,“什么?” “这笼子,打得开吗?” “可能不行。” “不是有……”“法力”两个字刚要溜出嘴边,就被卫泽漆硬生生咽回去了,“……那什么吗?” 百苓诚实地解释道,“认主的高阶法器,我现在没那么大的能力。” “那怎么办?”卫泽漆有些急了。陆子晗看着恍恍惚惚的,状态明显不对劲,金银也不知所踪,这样下去要怎么救人?再看这个地牢,阴森可怕,光是周围纵横的血迹,就知道危机四伏,不能久留。 可他们竟然束手无策。 卫泽漆难得失控地砸了下铁柱子,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那个朋友呢?” 他问的是瞑光。 百苓心里清楚,以瞑光如今逼近大罗境的修为,破开这个法器牢笼不是难事,但棘手的是,她刚才一落地就发现,自己与瞑光的灵觉感应消失了。换句话说,这个地牢四周应该布有类似摩罗的阵法,阻隔了她与柳灵郎之间的所有感应。 百苓沉吟了一下,“如果这个地牢建在土地庙的下方,他会找过来的。” 卫泽漆却听出了点别的意思,“什么叫如果?” “看上面。”百苓指了指头顶的方向,见他抬头仰望,接着说了下去,“我们刚才是掉下来的,按照掉落时间来算,这个地牢最深不会超过十米。” 然而,他们的头顶上方黑不见顶,没有一点亮光。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上面设有惑眼的障术,而另外一种…… 卫泽漆的喉结微微滚动,不确定地问道,“们修仙的……不会真有瞬间移动,缩地千里的法术吧?” 百苓摇头道,“这些不是修行者能驾驭的术法。”即便是神君之中,这类法术也大多需要神符相助。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们暂时……只能靠自己了。” 只能靠自己了。 这几个字重重捶在卫泽漆的心上,他连嗓子都沙哑了几分,“我们该怎么做?怎样才能救陆子晗出来?” 百苓沉默了半晌,“留在这里,我去找他。” “找谁?” “无字碑的主人,螓群的操控者,琵沙。” 卫泽漆立即道,“一起去。” “我们都走了,陆子晗怎么办?他现在这样,我也放心不下。”百苓却温声说道,“留下来,陪他说说话吧,何况一点修为都没有,待在我身边反而危险。”最重要的是,琵沙要的人是她。如果她出了事,他们反而会安。 她的态度很坚决,卫泽漆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郑重地叮嘱道,“那小心点,我们等回来。” “好。”百苓点点头,转身正要离开,卫泽漆却又叫住了她,“等等。” 她停下来,回头看他。 “如果……我是说如果,找到出去的路,又没把握回来的话,就先出去找那个朋友吧。”卫泽漆认真地说道,“不要担心我们,注意自己的安。” 意外于他发自肺腑的关心,百苓顿了顿,才笑着应道,“我心里有数。” 第34章 土地庙的惊魂夜(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穿过低低的石门,地牢深处的通道十分狭窄,只容得下二人并行。通道里光线幽暗,顺着坑洼不平的石级前行,脚边都是零零碎碎的白骨碎片,还有不知名的血腥味。 百苓稳步走着,拿出手机,点亮了手电筒功能。 这是个习惯性的动作。 大约走了五分钟,通道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耳边隐约还有妖娆柔媚的啼哭声。又是五十来步,一片巨大的地下墓穴赫然显现在眼前。 更深的寒意,伴随着空气里的血腥味,百苓突然有些透不过气,稳了稳高举手机的手,她的目光掠过那一座座插着无字碑的土堆墓,最终定格在最显眼的大桃木树上。墓穴中的这棵大桃木奇高无比,盘扎卧龙,枝干绵延,可以说是被那些墓堆围绕着,也可以说将那片墓堆笼盖着,怎么说都可以。 这时,一声轻笑。 墓穴中霎时回声漫漫,百苓却精准捕捉到了声音的源头,循声望去,才发现那棵直冲地表的大桃木树干后,靠着一个人。 那人支着右腿,双手交叠背在脑后,一副正靠在树上小憩的悠闲模样。手肘略略遮挡了他的脸,然而一袭黑色罗裳,腰间别的那块井字玉佩,她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一瞬间,百苓的心沉入了谷底。 如果说在此之前,她还存着一线不是他的希望,那么看到这块玉佩,什么侥幸都没有了。 “我一直以为,死了。” 那人慢慢起身,背着双手,从树后走了出来。 “真没想到,他把藏得那么好。” 他的声音该是很低很沉的,却能感觉是在刻意尖着嗓门,挑着不怀好意的腔调。 百苓不知道他口中的“他”,或是“她”是谁,她也不打算问,因为那样会丧失主动权,跳入对方的话题。 何况,鬼王琵沙心思狡诈,说话向来半真半假。 与此同时,她也看清了他的脸。依然是很年轻的模样,与当年见到他时别无二致,只是那双眼睛里透着深深的厌恶与仇恨,仿佛在他的眼里,她就应该是一具被千刀万剐的尸体才对。 琵沙死死地盯着她,冷笑了一声—— “怎么不说话?师、父。” 听到那格外加重的“师父”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百苓不由闭了闭眼,缓缓放下手机。 她叹了口气,轻声问道,“为什么要杀人呢,郁井。” 刚才看到陆子晗怀里的那具白骨,她就认出来了。那是金银。 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变成一具白骨?答案只有一个,琵沙指使吃人螓,活生生吃掉了一个人。 这是她完不能接受的事实。 “原来还记得我的名字啊,师父。”琵沙的语气异常轻柔,神态却愈发阴毒,“那也一定记得,我曾经说过,要亲手杀了吧。” 墓穴之中,他一步一步向百苓走近,梦呓般地说道,“如果杀不了,我就杀身边的人,亲近的人,只要是喜欢的人,我都想让他们去死,为送命……” “够了。”百苓打断他,“放那两人离开,我任处置。” “不要着急啊。”琵沙轻轻一笑,“我还没想好,要给他们什么样的死法,哦,还有留在祠里的那两个女孩,毕竟,用同一种法子杀他们部,未免太过无趣了。” 第35章 土地庙的惊魂夜(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他的怨毒看在百苓的眼里,她又叹了口气,“不该是那样的人。” 听到这话,琵沙的声音却高扬了几分,“人?我早就不是人了!” 这倒是。 百苓说道,“太偏激了。” “不必用如此人性的词语形容我。”琵沙阴恻恻地咬牙道,“我有如今的成就,靠师父的成。说起来,还要感谢师父当年连屠我南岭三十八郡才对。” 没错。如同那些猜测一样,鬼王琵沙是南岭人,而且曾经是南岭国众星捧月的太子殿下,如果南岭没有灭国,他会是毫无争议的下一任南岭帝王。 然而,他积怨的源头,并不仅仅是国恨家仇,这一点,百苓心里一清二楚。 南岭三十八郡,如若翻阅天地文书,会有这么一段记载:娑婆寿录72000年,南岭国历1022年,南岭鬼魈肆虐,无所克之,南岭帝遂提出与仙莱和谈,然使团行至北方三十八连郡,天降神火,神火蔓延之处,鬼魈湮灭,人亦然。 南岭地广物博,三十八郡却也占了大半领土。神火燎原不熄,加快了南岭的灭国,而这一切…… 百苓望着他阴鸷的眉眼,无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惨剧的开端与终结。 祭炼柳灵郎之后,她半骗半偷地从计玄那里习得了控灵术心法。这门心法玄奥神妙,她却修炼得异常神速,且对道的感悟与日俱增,不过数月,就在后院的一棵柳树下得道飞升了。 飞升那日,七彩祥云笼罩天空,九重天落下神梯,她就懵懵懂懂,踩着那仙乐缥缈的云梯,一步一步地登上了天庭。 如同一个命运的分水岭,在飞升之前,她只是外门弟子里,一个长得还算标致,却不甚讨喜的无名小辈,说得上话的同伴都没有几个。可在她飞升之后,派中长老却火速提升了她的辈分,不仅紧锣密鼓地修葺她的祠庙,还宣称她乃内门真传弟子第一人,定名:归元派首席无上开化女弟子,接受香火祭拜。 远在京都的西陵帝命国最好的工匠为她铸造金身,前去瞻仰仙容的平民也日日踏破山门,一时间,归元派的风头一时无两,成为最负威望的仙门正统。 不过,这一切,当时初登天界的她并不知道。 九重天远远不止九重。天庭作为天界的最高权力统治中心,帝君坐镇紫玄宝殿,上应周天诸星宿,下管普天亿兆生灵,统领诸天万神仙佛。 帝君之下,最高神位为星斗殿的星君,分掌东南西北中五宫,每宫又可划分为七个天区,每个天区之下,又被各位象主、星宿君管制。 天庭等级明确,除了以上可称为神君的正神之外,还有不计其数的基层神灵,以道果论官位高低,包括刚刚飞升上来的仙人,皆住于遥遥不知几何的九天之中,受其上正神治理。 根据天地文书对她的估判,前去迎接她的是星斗殿的云丞宿君,一位白衣飘飘的中乘果位正神。云丞负责星斗殿诸殿的通讯输送,虽然只是众多星宿君中的一个,却举足轻重,众灵界上达至星斗殿的文表都要经由他审批,才最终呈递到帝君的手里。 那时候,她浑然不知这位星宿君的地位,敷衍道了谢便急不可耐地踏进了属于她的宫殿——她以自己的柳灵郎为它命名为:曙光殿。 第36章 摄天宝印初现(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成神的第一年,百苓才十七岁。 十七岁,如果不是神君大能修道转世,便只可能是有得天独厚的天资了。无论哪一种,她未来成就的道果都难以想象。 因此,闻讯前去道贺的仙君络绎不绝,有好奇的,有巴结的,也有讨好的。她一开始还愿意应对,后来发觉那些神仙没完没了,着实扰人清静,干脆就闭门谢客,只等待其上正神的传召了。 百苓的性格,连她自己都很难说明白。有过那般残酷被抛弃的经历,她曾经是郁郁寡欢的。很长的一段时间,她不喜人群,不信任人性,警惕身边的一切。在同龄人看来,她空有一副漂亮的外表,冷僻得像冰块,不甚讨喜。可是,在无形把自己与旁人隔绝的同时,她又无比渴望一个能够理解她,陪伴她的同伙。 因此,曙光的出现让她欣喜若狂。 虽然他暂时不能说话,不能交流,但是他能一直陪着她,随叫随到,不会再让她感觉到孤独了。 最重要的是,柳灵郎是护法助道的道侣,他永远不会背叛她。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收到星斗殿传唤的时候,百苓刚参观完自己的宫殿,难掩喜悦地对默默跟在身后的柳灵郎说,“曙光,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我用的名字替它命名,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一袭银衣玉带的少年俊美玉姿,目光幽静,没有任何表示。 百苓早就习惯了他的安静,自顾自地说道,“如今屋子大了,不用再成天靠着烟囱啦。我感觉我什么都不懂,就走到了这一步,但我知道,我能修炼得这么快,一定是托的福。” 然后又朝他歉然道,“我是不是很烦啊,我也觉得我话变多了,所以要快点恢复才好,不要再让我一个人自言自语了。” 星斗殿传唤她的是仙君岩参,云丞宿君的下级,剑眉星目,面容俊朗。一身玄衣纁裳,华丽而不失坚毅之气。 他站在曙光殿门前,传声道,“女弟仙君,我是北宫三天的通讯官,前来带去星斗殿受礼。” 陌生的朗朗声音传音入耳,正在絮叨的百苓感到莫名其妙,什么女弟仙君?莫不是找错人了? 于是也就这么回问了,“是不是找错人了?” 她的声音有些清冽,虽然谈不上不礼貌,但是这个“”字,却让岩参难得顿了几秒,才接话道,“不会错的,下界上达星斗殿的文表中,对仙君的封号便是女弟。” 曙光殿的大门缓缓打开,百苓一眼就看到了款款而立的通讯官,直白地问道,“哪两个字?” 众灵界修行的女子大多貌美,倾国倾城的亦不在少数。她的姿容不算顶尖,却有一种钟灵毓秀,很是惹眼的气质。 岩参顿了顿,朝她拱手道,“女冠的女,宗弟的弟。” “……” 百苓的脑子拐了一个弯,才明白过来是哪两个字,也明白这位通讯官大概是搜刮了一通词藻,努力想让这两个字显得不那么……俗气。 女弟女弟,好像后面加个“子”字更顺口……难不成她的封号就叫女弟子? 百苓皱眉道,“这也太敷衍了。” 岩参微微一笑,“请女弟仙君先将本源灵识引入青鸟阵,方便接受讯息,以及往后与各仙君联络,都可通过此阵。”他甩袖一挥,一个巨大的虚影青鸟阵应声显现。 百苓闻言,立即分出了一丝灵识,没入青鸟阵的刹那,脑海中便多了许多众灵界的常识。包括一样很新奇的东西——本源。 所谓本源,是仙神凝聚其命魂而成的实体,可随心改变外观。因为是一个仙神最为重要的根本,毁了就神形俱灭,所以大多数仙神视它为“不得已的退路”。 “天界的各方地图,传送阵点都接收到了吧。”岩参手掌一翻,腾空抓起一支高约二尺的青竹毛笔,寥寥数笔,一个凌空滴着墨汁的传送阵就成型了。 “不过,我们刚才耽误了些时间,需要抄个近路。”岩参说着,轻推法阵,那法阵便如同门一样,灵活地打开了。 他朝百苓做了个请的手势。 百苓也不迟疑,迈步跨了进去。 下一秒,眼前场景骤转。碧沉沉的万丈金光里,一座巍峨的宫殿赫然而立。两边八列身着金甲戎装的高大神兵,个个坚毅肃穆。顺着天级往上,两个持刀仗剑的神将守在三檐四簇的宫门前。 这就是星斗殿了,统管五宫八部,直接受辖于帝君。 “仙君受礼,不是应该去朝会宫吗?”星斗殿之下,主要的管制宫殿共有九座,其中朝会宫是专门为刚飞升上来的仙君受礼封职的地方。百苓理清常识后,忍不住问了一句。 “通常是这样。”岩参解释道,“但是,云丞宿君亲自接引的仙君,朝会宫没有权利封职。” “为什么?” “神权不够。” 百苓略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星斗殿里任职的无一例外都是正神,果位也至少达到了中乘,天庭等级明确,如若不是日后的同僚,星斗殿又怎么会派正神去接引一个区区仙君呢? 这么一想,她突然觉得自己面子有点大。 第37章 摄天宝印初现(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穿过宫门,几座花桥纵横于层层复道回廊之间,一两只彩羽丹顶凤在冲破九霄的金鳞大柱周围盘旋。一个个气质非凡,身着华丽官服的神君经过身边,岩参向他们一一行礼,最终带着她在金钟天鼓的厅殿前停下。 一个看着文质彬彬的背影伫立在厅殿中央。 “天舜星君。” 岩参在厅殿门口,向他行叩拜礼。 那人转过身,面带笑意地颔首。他一袭紫冠官服,眉如墨画,眼眸细长,有种贵公子的韵味,而被他的目光注视,自然而然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天舜星君,星斗殿的五位主事之一,管制北宫,地位尊崇。哪怕是在星斗殿任职的神官,能够受他接见的也寥寥无几。 更不用说初登天庭的仙君了。如此殊荣,换个仙君怕是早就受宠若惊了,可大概是修炼太顺,又刚从青鸟阵里对灵界形成概念,百苓没有太大的敬畏之情,反倒是好奇多一些。 这就是除帝君外,神权最高的五位神官之一? 她的目光直白而澄澈,不见犀利,却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朝气。 岩参行完礼,后退三步,躬身离开了。 天舜星君这才微笑着,望向百苓,“我等很久了。” 百苓以为他在怪罪他们来得太慢,犹豫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却见他招了招手,“来近些。” 其实是与他气质有些相悖的动作,像是长辈招呼小辈时的亲切,百苓心里暗奇,这个神威远扬的星君竟然这般和蔼可亲? 偌大的厅殿里只有他,空荡荡的。她靠近的姿态有些拘谨,稍稍走近就停住了。天舜星君饶有兴趣地望着她,而她不明所以地回望了半天,才慢半拍地醒悟过来,学着刚才岩参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向他行了个叩拜礼,“星君好。” 天舜星君虚扶了她一把,“早前听闻飞升,我就想着,要见一见。” 这话说得熟稔,百苓有些莫名其妙,“……知道我?” “说起来,我们算是老乡。” 老乡? 百苓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虽说,眼前的神君看着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可能走到这步地位的,至少也得用上个千年万年吧?西陵王朝总共也就三百多年的历史,他总不可能是西陵人吧? 天舜星君却没解释,只是微微笑道,“随我来吧。”然后抖袖负手,不紧不慢地向厅殿里壁厢走去。 百苓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去。 里壁厢金碧辉煌,顶外星辰玄妙,看不到尽头。一百零八根缠绕着咒痕的亮灼金柱傲然矗立,天舜星君带她在其中两根最高大的金柱前站定,问她,“可知此阵?” 百苓在脑中努力搜寻了一番,微微摇头。 “青鸟阵传授的是灵界常识,而此阵,名为镇归墟。”天舜星君慢慢解释道,“此乃天界隐秘,即使是整个星斗殿,知道的也不过寥寥几位。” 百苓“哦”了一声,心里却想,既然是隐秘,为什么要告诉她呢? “此阵与巫族颇有渊源。”天舜星君却是说道,“巫祖神灭后,巫族再无一人飞升成神,直到的出现。”他不经意地顿了顿,“我很好奇,身上有何不同。” 听他说起巫族,百苓立即眉头紧锁,“我早就不是巫族的人了。”然后又迟疑地问道,“这个阵法,跟我有什么关系?” 将她的排斥与抵触看在眼里,天舜星君笑道,“与无关,与巫族血脉相关。” “意思是……?” “巫祖以他之血封立此阵,底下镇的,是归墟。” “归墟?”百苓不确定地问道,“是那个,仙神的命解之处?”都说神仙死后什么都不会留下,可魂由血生,魄由气生,灵界众神亦有命魂,只不过凡人魂归冥界,仙神命解归墟。 ——只是,归墟之说,超脱五行,仅仅是传说而已。 因此,百苓不敢肯定,天舜星君所说的归墟,是不是她理解的那个地方。 天舜星君点头道,“我说过,这是三界隐秘,知情者甚少。” 百苓蹙眉,“可这跟巫族血脉有什么关系?”不会只有巫族血脉才能解开这个什么镇归墟阵吧? “不是想的那样。” “……知道我在想什么?” “的想法写在脸上,一眼即知。” 百苓不由抿了抿唇,“那是为什么?” “天界曾向巫祖允诺,除他巫族血脉,绝不破坏此阵。” 他的话里似乎潜藏着许多深意,百苓谨慎地问道,“们……想解开阵法,让归墟问世?” “归墟问世与否,它都在那里。”天舜星君似是而非道,“事实上,三界诞生以来,前去归墟探秘的大能者不可胜数,可都无功而返。” 他慢慢绕着金柱走,落在那金柱咒痕上的目光意味不明,“不过,也有传闻巫祖当年发现了归墟的秘密,才会坚持将天界与归墟的交界封闭,个中缘由,如今或许只有三位帝尊知晓了。” “天界和归墟的交界?”百苓却注意到了他的措辞,“归墟的入口不止一个?” 天舜星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有一个藏于冥界,也是各路大能近万年进出归墟的唯一入口。” 他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百苓并不能看懂,只是隐隐觉得,其中神情与他流露的微笑相悖。 她不禁犹豫了一下,“那找我来是……?”她脸上浮现的忧虑太过明显,天舜星君失笑道,“放心,暂且不会让破阵。”说着,紫袖一挥。 刹那间,周遭金柱绽放出灼目的光辉,震荡于星辰之中,一个紫气澎湃的巨大虚影伴随着龙凤之鸣,冲破九天,长啸不绝。 灼灼的气浪翻腾狂卷,逼得百苓抬手遮挡,顿时心生惊疑。 这是什么东西?莫不是神兽?! 这么想着,她凝神戒备,做好了自卫的准备。 不过,转瞬间,头顶的鸣声渐弱,虚影层层重合,交叠在一起,最终竟然化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宝印,静静地盘旋在半空。 这个转变出乎意料。 百苓愕然了半天,才回过神,“这是?” “应该听过它的名字。”天舜星君微微拂手,悬浮的宝印便移到了她的眼前,在她下意识伸手接住的同时,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四个字,“摄天宝印。” 第38章 摄天宝印初现(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摄、摄天宝印? 号称印行兵将行,印住兵将住,不仅可役百鬼,更可召御万灵的天界至宝,摄天宝印? 百苓脱口而出,“摄天宝印不是遗失千年了吗?” 至少她从青鸟阵里获知的讯息是如此。 天舜星君微微一笑,指着周围的金柱道,“摄天宝印乃是这些天罡、地煞之数列,经星辰之力孕化的三界奇宝,只要它们还在,即便宝印真的丢了,也有迹可循。” 百苓疑惑地问道,“那为什么要对外宣称……” “遗失?”天舜星君接过话,见她点头,方才笑着说道,“摄天一出,役百鬼,御万灵,这话并非虚言,是以对宝印虎视眈眈者比比皆是。此等宝印,落入心怀叵测的大能手里,能引发大麻烦。天庭刻意隐瞒,也是无奈之举。” 这话听着有些牵强。 百苓却没有多想,因为她突然觉得自己手里这枚,隐隐散发着紫气的宝印是个烫手山芋。可接都接住了,总不能就这么丢到地上吧? 踌躇了一会儿,她双手捧着宝印,作出递还的姿势。 天舜星君却说道,“拿着吧,本来就是给的。” 百苓愣住了,“给我的?” “就当是我给故人的一点馈赠。” 她正想追问,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却在这时响了起来,“大人,方才天象异动,殿外的神官都十分不安。” 看不到身影,只有声音回荡在空间里。 “知道了。”天舜星君顿了顿,转向百苓道,“虽然以目前的法力,并不能发挥宝印的部威力,但关键时候救命,还是绰绰有余的。”说完这话,他便打发她走了,“我还有事处理,先回去,明日再来受礼。” 百苓只好按捺住疑问,先将宝印收回袖中,沉默着退下。 “我刚才好像感应到神器之力了,诸位怎么样,可有感应?” “神器出世可不会造成混元星躁动,我看,分明是妖星降世,三界危矣……” “我说,司微宿君,下界话本看多了吧,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星?” 长长的花桥之上,三三两两的神官聚集在一起,对着头顶玄天议论纷纷。 百苓没有停顿,出了星斗殿,便直奔传送阵。 “女弟仙君留步。” 一个身影突然急急地拦在了她的面前。 百苓愣了一下,慢半拍地想起来,女弟就是她以后的名号了,只是这名号也忒难听了点。 还是刚才的岩参仙君,看样子似乎是专门在等着她。 百苓有些奇怪,“还有事吗?” “仙君能获星君接见,未来前途必不可限量。”岩参上前一步,拱手道,“可有件事情,思来想去,还是想提醒下为好。” “什么?” “往后若不是碰到好友知己,不应直呼对方为‘’。” 没想到他特意追上来,就为说这个,她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仙君天赋异禀,心气高在所难免,但往后身居高位,眼红嫉妒的断不会少,故而还应谦逊礼待为好。” 这话听着像在责怪她心高气傲,百苓微微皱眉,“那应该怎么叫?” 岩参正色道,“称呼品级或者对方的名号即可。” 百苓了然,却也没为自己辩解,只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 她心里很清楚,岩参的提醒是出于好意。如今身份不同,尽快改变处世之道,融入新的规则才是上上之选。 不过,清楚是一回事,改变又是另外一回事。 反正她现在有曙光,就算其他仙君觉得她自傲又怎么样?大不了就不打交道呗。 这么想着,她也就没当回事。 岩参提醒完她,便拱手告辞了。星斗殿的传送阵旁,几个同样等待传送的神官认出了她,纷纷走近寒暄。 在飞升以前,她只是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除了普师傅和偶尔找茬的计玄,没有谁会特意给她好脸色,更不用说争先恐后的拜访问候了。 她有些尴尬,也没听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胡乱点了点头,便匆匆催阵离开了。 回到曙光殿,把曙光唤出来,又恢复到一贯最习惯的生活状态,她总算放松了下来,拿出袖子里的摄天宝印,细细地端量起来。 手里的这枚宝印凤头龙尾,精致剔透,紫意逼人,即使没有催动灵力,也能感受到其中蕴蓄的叵测能量。 “这么贵重的法宝,为什么要给我?难道与他口中的‘故人’有关?”百苓握着宝印,陷入了沉思,“他的故人是巫祖?可就算是巫祖的东西……也没必要给我啊。他还说是我的老乡,什么老乡?他肯定不是西陵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她索性放弃了,随手将宝印搁到了镜台上。 琉璃梁栋的光折射到宝印上,晶莹的凤头渗出一丝轻微的紫光,落在瞑光的眼底,那双木然的眼眸微微动了动,显出一抹挣扎的亮光。 百苓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啊”了一声问他,“不想那些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种了好几棵仙果,想尝尝吗?” 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回应,她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早就不用进食了,但好歹是个新奇的东西,应该也会想尝尝吧。”想到就做,她兴致高昂地就往殿外走。 走了几步,才发觉曙光没有像以前那样跟过来,奇怪地转过头,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眼神与以往有细微的不同,可不同在哪里,她又一时说不上来。 第39章 下界初遇南岭太子(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到底是朝夕相处,不过几日,百苓就发现自己的柳灵郎有些不听使唤了——喊他一起种功德树的时候,他突然“哐当”将装满铜钱土的椭尊摔碎,然后抱着头痛苦抽搐。冥想休息的时候,他会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看,偶尔看得她发毛了,他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就快恢复神智了。 对此,百苓又喜又忧。喜的是她以后终于不用再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忧的是不知道曙光脾性如何?会不会对她这个道侣不满意?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了“在意”的感觉,这种在意,好像与她对普师傅的那一种,不太一样。 飞升百日便可分魂下界,百苓借由天舜星君交付的任务,在前往昆仑之前,先在归元派外门现了身。外门已经大变样了,朱红的高大墙门内种满了百合,她猜是普师傅的主意,因为她曾经无意提起过自己最喜欢的花是百合,香清不媚,最是风骨。 后院的菜圃改造成了外门诵经授课的禅房,青石路一直铺至内院,这些都是香客止步的地方。而到内院,更是繁花似锦的景象—— 女弟子殿外的铜炉火池旺盛,香烛火红,为免防止意外,负责打扫的弟子不消片刻,就要将溢满的香灰倒掉,惹得埋怨连连。不得已,只能在殿外增加火池,稍稍缓解敬香仪式的需求。殿旁的柳树被高高的栅栏围住,可以稍微阻挡热情的香客,可即便如此,枝叶上也挂着数不清的祈福红带,也有信徒终日虔诚跪拜,从山门一路大拜,磕长头至高台门楣,任由弟子们怎么劝他们离开都没用。 百苓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普师傅,顺着人潮涌进内院,刚好听到一个香客问旁边的人,“那些人在跪什么呢?” 顺着他目光示意的方向望过去,他问的是那些身披道衣,跪在柳树栅栏外顶礼不起的人。 “哦,那些啊,那些都是信徒,瞻仰无上开化女弟子飞升神迹的信徒。” 信徒?她才飞升百日,就有信徒了? 百苓听着又诧异又新奇,接着听先前那香客问道,“我看那些信徒里,有几个穿的像是南岭皇家祠院的道袍啊?袍上纹的比肩太阴,应该是南岭所祭国神——迭鬼的象征吧。” 刚才那香客立刻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师兄见识颇广啊。没错,那几个是南岭人,应该还是南岭权贵。”他压低了几分声音,“我先前来的时候,看到东厢房外停的马车了,好家伙,汉白玉雕的迭鬼像,价值连城啊!” 旁边另外几个香客闻言,不禁面露担忧地靠了过去,“南岭权贵大老远跑我们这女弟子祠来干什么?他们信的不是鬼神么?我们女弟可是堂堂仙神!” “是啊,不会冒犯到我们女弟仙神吧?” “……” 南岭权贵?还是她的信徒? 百苓听了一会儿,好奇地穿过人群,向被围跪得里三圈、外三圈的柳树靠近。 她听过南岭的风俗,拜鬼不拜神,怎么还特意千里迢迢跑来西陵礼神? 高台上人头攒动,越靠近女弟子正殿,对香客们的心声感应就越发清晰。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声音,有祈福念经的,有抱怨生计的,有发愿生财的……掺杂在一起,她略微不适地皱眉,脚步微顿的刹那,刚好与一个从大殿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这位姑娘,抱歉。”十分清朗的声音。 百苓抬头看他,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面容稚气未脱,却一身皎然正气,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味道。 她摇了摇头,正想走开,却无意看到了他手里捧的白莲座长明灯,出于好奇,她指着问道,“拿的是什么?” “这是向女弟子仙神祈愿阖家安康的平安灯,很灵验的。”少年说着,稍微转了下手中的长明灯,献宝似地给她看莲花座后刻的经轮。 这么一转,露出了他白衣胸口绣的迭鬼像。 百苓不由微微一顿,“是南岭人?”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恍然道,“正是。” “南岭距此处四千余里,是专程为礼神而来?” “是的。”少年坦然道,“恰逢家中变故,听闻西陵女弟子祠自修建以来灵验非常,特地前来祈福。” “真有这么灵验?”百苓有些怀疑,“不会是骗人的噱头吧。” 这么问是有些唐突的,少年却不生气,很有耐心地回答道,“心诚则灵。听闻女弟子仙神飞升之前就是博施济众,古道热肠的归元派大师姐,成神以后更是慈悲仁爱,有求必应,我们只要虔心诚意,恭敬于事,女弟子仙神必能感受到我们的诚意,为我们排忧解难。” 博施济众?古道热肠? 还有什么来着?大……师姐? 听着这些把自己美化得天花乱坠的褒词,百苓半天回不过神。 她以前分明是个微不足道的外门弟子,却被传颂成助人为乐,道德高尚的大师姐?果然是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啊,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片晌,她神色复杂地问道,“叫什么名字?” 又是个比较唐突的问题,少年愣了一下,方才文绉绉地回答道,“小生姓郁,单名一个井字。” “姓郁?”百苓顿了顿,没记错的话,郁是南岭皇室的国姓,凡是南岭平民,连与之相似的谐音字都需主动避讳。 郁井点头道,“不错。” “郁南离是什么人?”郁南离是南岭帝的名字,百苓想的很简单,问的也很直白。然而,毕竟是帝王的姓名,怎容许常人直呼?周围隐在香客里的暗卫蠢蠢欲动,虽说太子有令不得在女弟子祠惊扰香客,但这个面容娇艳的女孩突然冒出来,还问这么多古怪的问题,总觉得不太对劲。 郁井也是稍许露出了一点惊讶,“姑娘所问之人,是小生的父……” “少爷!” 眼看单纯的太子殿下就要知无不言,离得最近的侍卫连忙跑过来阻止他。这侍卫一身低调的素袍,身上的肃杀之气却怎么都掩饰不了,看着百苓的眼神里充满警惕。 百苓早就察觉到他们了,也不是不清楚自己问的这些,大约有所冒犯,但她就是想看看,这些南岭人是不是真如传言中的那样阴鸷古怪。 现在看来,至少眼前这个千里迢迢赶来礼神的南岭少年,与他们西陵人也没什么区别嘛。反而待人耐心有礼,纯良得像只小白兔。 暗暗想着,那边,她眼中的小白兔正在安抚侍卫,“无妨,此番前来女弟子祠朝拜,本就不是什么秘密,退下吧。”然后转过头,对她解释道,“他是我的近侍,因着最近家中变故,所以紧张了些,莫要害怕。” 第40章 下界初遇南岭太子(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家中变故了。 而他先前未说完的话语,百苓也大概从那近侍高度戒备的态度里猜到了。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南岭少年,十有八九,就是南岭国的太子殿下了。 百苓没有去仔细了解过南岭的礼俗国情,但是从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性来看,应当是万事无忧,众星捧月的骄子。 近侍稍稍退开几步,却依然用戒备的眼神盯着她。 百苓也不在意,只是问道,“们南岭不是也有神?”她的目光略微下移,示意道,“迭鬼,们的国神。” 这话不仅仅是唐突了,随意谈论他国尊崇的国神,已经是冒犯了。 近侍冷冷地盯着她,郁井却好像一点也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回答得极其坦荡,“不瞒姑娘,小生不信迭鬼,这身衣物……”他又低头看了一眼,道,“实属无奈。” 南岭人以迭鬼为尊,权贵皇室中人更是将这份信仰融入日常起居,并以此为傲,因此南岭皇城内外,大概没有几件衣物是与之无关的。 百苓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心里却对这位太子殿下的直言不讳很是惊奇。照理说,从小深受礼教熏陶的人都会变成狂热的信徒,他却不信国神,反而大老远跑来西陵祈福? 仿佛猜出了她的想法,郁井很是认真地说道,“如若迭鬼真有神通,我南岭早该国泰民安,长享盛世了。” 他这话也是有些不逊了。然而,南岭这些年与邻国仙莱大小摩擦不断,双方多次谈判却都没谈出什么结果,边境百姓尤其苦不堪言,他有此抱怨,也在情理之中。 百苓脱口而出道,“那不如拜我为师,我来帮排忧解难,如何?”这个决定算是一时兴起,但她转念一想,这位太子殿下很合她的胃口,又跋涉千里很是不易,帮他一把也未尝不可。 她考虑的很简单,不就是两国矛盾吗?要解决还不容易?至于收徒,可以是个不错的后路——万一日后星君怪罪,她也好用正当的身份解释自己的行为,毕竟师父帮徒弟,天经地义嘛。 可她终究涉世太浅,不懂世故,且不说仙神应不应该自降身份,理会凡世间的纷争,这件事如果真有那么容易,又怎会僵持百年无果呢?调解两国纷争,拯救数十万无辜的生命,那可都是功德。功德啊!本源强大的根本啊! 听到她说要收自己为徒,还大放厥词要帮他排忧解难,郁井不由愣了一会儿,旋即温和地笑道,“好啊,那姑娘就是小生的师父了。” “少爷!”旁边的近侍大惊,拼命焦急地向他使眼色,“万万不可啊!”一国太子,一诺千金,无论出于何种缘由,拜师之事岂可儿戏? 郁井对此却不在意,他只是觉得,面前这个娇俏漂亮的女孩子可能精神有些问题,这才一个劲地问他这些问题。这个女孩子看着年纪跟他差不多,脑子却不好,真是叫人扼腕叹息,还是顺着点为好。 他的怜悯摆在脸上,耳目昭彰,百苓突然有些明白天舜星君对她说的那些话了,不禁对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等我过些时日从昆仑回来,就去南岭找。”说完这句话,她拂手捏诀,整个人便化作刹现的彩雾,悠然飘上天空。 周围的香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纷纷抬头仰望,直至那道彩雾彩虹般地消失在天际,率先有人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展臂高呼道,“女弟子显灵了!一定是女弟子仙灵了!快,快拜女弟子仙神!” “啊!仙神显灵了!求仙神一定保佑我儿高中!” “仙神保佑……仙神保佑……” 一时间,女弟子殿前跪了一地,久久不起。郁井从震惊里醒过来的时候,除了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的近侍,周遭众人都在顿首膜拜,高声念其名号。 他急忙放下手里的长明灯,连喜悦都来不及滋生,便稽颡长拜,掷地有声道,“徒儿即刻回南岭,静候师父佳音!”他的声音被周围的祈福声所掩盖,却是郑重地三跪顶礼,行使南岭最高的敬礼。 他知道,她一定能够听得到。 第41章 下界初遇南岭太子(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那时候,百苓没有体会到这个承诺的分量,远比战争来得还要重。 不过,她也是故意以这样的方式退场就是了,算是给那位太子一点信心。 没有离开太远,百苓在柴园里重新现了身。这会儿,弟子们听闻殿前神迹,都奔走赶了过去,偌大的柴园冷冷清清,徒有小憩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个不停。 她以前住的地方就靠着伙房,一座胖塔楼,底下是堆柴火的地方,楼上就是卧房。卧房很简陋,曾经连门栓都是坏的,外门经费拮据,一直搁置着没有动。后来她住了进去,普师傅考虑到她是女孩子,就偷偷挪用了伙食款,帮她简单修缮了下内室,还帮她换了扇好门。为此,外门连续两个月清汤馒头,不少弟子哀声连连,叫苦不迭。 现在想想,那些日子还挺有趣的。 百苓心中挂念,可是寻遍柴园,依然没有看到普师傅的身影。她有点纳闷,只好沿着青石路往外走,想着如果找不到的话,就从昆仑回来再探望吧。 柴园西边就是新修的禅房,院子里种了许多百合花,清一色的纯白,与外院那些缤纷相比,更显高贵无暇。 而在朵朵花簇中,一节树墩格外吸引她的注意。 这节残留的树墩不算粗壮,外皮皲裂,像是由于枯败而被砍断的。依据方位判断,这就是她第一次见到曙光的那棵柳树。 百苓移步走近,小心地避免踩到那些百合,层叠的花影之中,她微提裙摆俯身,有些惋惜地抚过疏松的年轮,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想到就做,她佯装起身,不经意地踩到裙角,然后“哎呀”一声,在踉跄摔倒的同时,喊了句,“曙光!” 然而,与往常那般的响应并未出现,百苓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这些日子曙光的反常,莫不是真的神智恢复,却出了其他什么问题?然后紧接着的念头是:这花地应该不硬吧?她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疼,大概是与小时候的阴影有关。 于是刚准备借法力托自己一把,一道银光乍现,在她即将触地的瞬间,将她护到了怀里。 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她压到了曙光的身上。反倒是曙光,好巧不巧,后脑勺直直地摔到了树墩上,发出“砰”的一声。 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一下磕得有多重,百苓措手不及地懵了。 阳光柔和,纯白无瑕的百合晃动,花影相映,在他的脸庞落下迷离光晕。他的睫毛很长,透过微微阖起的眸光,眼下一片阴影,模糊了眼神,却能感觉到与以往的呆滞不太一样。 与此同时,被垫在下面的少年微微蹙眉,眼神逐渐清明。 压在他身上的女孩很轻,身段很软,发丝被风带起,露出的脖颈线条如凝脂般精致。几片白色花瓣飘到她的头上,青丝散落,又擦过他的唇边,悠然落到了地上。脸蛋也很美,娇艳的那种美,尤其这个时候,阳光把她的半边脸晕成金色,瞳孔变成了茶色,不知怎地,让他盯了好一会儿。 百合盛开的时节,离得这么近能闻到那股诱人的清香,可是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究竟是花香,还是她身上的馨香。 直到百苓先反应过来,怀疑他把头磕伤了,忙不迭地从他身上爬起来,而他自然而然地撇开眼,默默地起身,却不由自主地记住了她那刻的模样。 “头没事吧?”百苓心中愧疚,觉得是自己一时兴起的恶作剧害了他,急着就要摸去他的脑后。 曙光微微侧头,避开了。 这个动作使得百苓愣了一下,露出古怪的表情,“……恢复了?”她问的小心,可是心里已然有了答案。他眉眼沉郁,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势,与先前的安静木然浑然不同。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百苓接着问道,“不喜欢我碰吗?” 他微微抬眸,深沉如冰的目光在她脸上落了片刻,又移开,像是不屑回答似的。 “还是不能说话吗?”百苓却误以为他本身就没有开口的能力,这才以冷漠示人,不由安慰道,“没关系,听说金母元君有堪比帝尊的神通,等这次的任务完成,我一定想办法让她帮。”末了,察觉他再次望向自己的目光,不由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放心,只要她肯帮,我什么条件都会答应的。” 她说的这些发自真心,因此眼眸格外地明亮。 曙光望着她,仍是冰冷的沉默。 “那我们还是尽快出发去昆仑为好。不过……”百苓兀自下了决定,却是犹豫了一下,微微走近他的身侧,然后探着头,疑惑地向他的脑后望去,“的头真的没事吗?刚才那一下声音很大啊。”她面带忧色,却记着他先前的躲避,不敢再出手碰他。 曙光看得分明,感觉到近在耳畔的吐息,目光一点点敛下,没有躲避,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他的头发还好好地束着,没有一点杂乱,百苓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异常,稍稍放下了心。不过,这样一来,原本想继续找普师傅的念头就打消了,她掸了掸衣摆上的灰,随手摘下一朵白百合,冲他微微笑道,“走吧,我们出发。” 第42章 昆仑仙居动情意(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昆仑冰山叠嶂,遥与天接,横铺几千里。 千里符直通之地是昆仑天宫临下的泾水河畔,泾河之水源自冰川,又广流至众灵界的洲海,孕养天地生灵。 泾河东边是直上昆仑的天梯,不过,只有持昆仑路引的神灵才能进出。 百苓将手里的百合插到发鬓里,腾出手拿出路引文书,刚走到天梯旁边,突然又转过身,折返几步,朝旁边的曙光问道,“我这样好看吗?”她的脑袋向他偏了偏,示意他看自己发鬓上的花儿。 她向来不喜繁重花俏的簪钗,一头青丝如瀑,此刻插着的这朵百合含苞微绽,纯白无瑕,分明是素净淡雅的颜色,却衬得她愈发明媚娇俏了。 曙光望了她一眼,波澜不惊地垂眸。 他的反应在预想之中,百苓微微噘嘴,却没有追问,把手里的路引按到了旁边的石碑上。 一条金光灿灿,扶摇而上的天梯豁然出现在眼前。 天梯的每一阶都是由玉石砌成的,踏上去每一步,都会听到清脆悦耳的仙乐声。毗近云天,金碧辉煌的昆仑天宫逐渐露出一角。过了一阵,迈上最后一级天梯,昆仑天宫的貌终于一览无余——这座天宫巍峨华丽,宫门连着宫道,宫道又连着宫门,宫殿鳞次栉比,斗拱飞檐,仿佛是无数宫殿叠堆拼成的琼楼玉宇,与天庭最雄伟的星斗殿相比也不逞多让。 不过,虽是如此,这座矗立于冰川泾河之上的昆仑天宫除了金母元君之外,却只有不到十位仙侍,缥缈而寥落。 百苓下界之前,特意查过有关这位金母元君的文书。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昆仑这位低调强大的神君,竟然与巫祖祝由有几分渊源。 远在巫祖祝由崭露头角之前,金母元君曾是那时星斗殿的一殿之主,神权仅此于帝君,其道法之高深,在天界威名赫赫,被誉为“涅槃劫下第一神君”。巫祖祝由桀骜不驯,却也心甘情愿供她驱使万年。 后来天界神权交替,当时的帝君天岳大帝担心自己轮回失败,转世后无法再回天界,便命金母元君率他最信任的四位神君前往归墟探秘。而在这四位神君中,除了巫祖祝由,其他三位都是星斗殿当时的主事,可见天岳大帝对金母元君,乃至星斗殿有着无可比拟的信任。 归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天地文书没有记录。只说金母元君回来后,对此讳莫如深,很快辞去了神官头衔,远遁昆仑隐世潜修,再不问外世了。而另外四位神君同样三缄其口,却在不久后,蹊跷地相继神灭了。 光是看天地文书对这件事的记载,也能猜到背后肯定暗藏隐情。 不过,百苓倒不关心那些隐情,反而是金母元君本身,让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好奇。 星斗殿的一殿之主……听起来就举足轻重啊!要知道,如今星斗殿的殿主之位空悬,实是五宫谁也不服谁,八部也是明里暗里争个不休,金母元君在位时,能够毫无争议地管领五宫八部,实力可见一斑。 “是女弟仙君吗?” 这时,一道婉转柔美的声音响了起来。 百苓转过身,一个眉清目秀,身披粉翠百褶锦衣的仙侍就站在身后,朝她优雅行礼。 她回以一礼,点头道,“是。奉北宫星君旨意,前来拜见元君娘娘。” “随我来吧,娘娘已经知晓了。”仙侍说着,一边带路,一边含笑瞧了眼她发上的花儿,“仙君貌美,配上花儿就更娇俏了。” 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夸赞,百苓摸了摸头上的百合,不自觉地瞟向身旁的曙光,想看他的反应。 这个下意识落在仙侍的眼里,仙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微一怔,这才掩嘴轻笑道,“仙君的灵宠长得也真俊俏,不过……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呢。” 第43章 昆仑仙居动情意(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众灵界修行者,样貌出色的不在少数,更不用说万相皆可变的神君了。 不过,即使如此,也总有一些特别惹眼的存在,或是风姿绰约,或是气质斐然,与道法深浅也确有关联。 而她身边的这个“灵宠”,容貌放在千变万相之中,也属上上之姿。还有那浑然天成的气质,冷而凛冽,怎么都不像是普通妖类能够拥有的,而且他似乎有减低自己存在感的能力,如若不是刻意去看,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仙侍不着痕迹地又瞥了他一眼,暗暗想道:她侍奉在这昆仑天宫万年有余,从不曾离开,能让她感到熟悉的,莫不是来昆仑拜过寿的仙家?可这样的身姿样貌,见过一次断不可能忘记啊! 另一边,百苓一直留意着曙光的反应,察觉到他微微蹙眉,好像不喜欢“灵宠”的称呼,忙说道,“他是我的修道护法。他有名字,叫曙光。” “不是灵宠?”仙侍却奇道,“他身上有役灵的波动呀。”驱使灵宠缔结契约的法咒大多相似,其中又以活血祭炼的役灵心咒最为叵测,主导能力更强,却也更容易分辨。这点眼力,她还是有的。 百苓不明所以,“有区别吗?” 仙侍不解道,“护法乃共修灵物,怎会与灵宠没区别?” 百苓愣了一下,正想追问,仙侍却在这时止步低首,倾身示意道,“仙君,我们到了。” 穿过迂回的宫道,交相辉映的金柱之中,甘灵殿在天宫最高处,云海翻腾,只有两个高大的金甲神人把守。 然而,稍稍走近了,才发现哪里是什么神人,分明是两只虎身人面,持刀仗剑,披着金甲的开明兽! 百苓微惊,却发现他们连瞧都没瞧自己一眼,直立于殿前,耳不旁听、目不苟视,仿佛两尊假像似的没有动静。 “仙君,里面请。”一旁的仙侍作出“请入殿”的手势。 她微敛衣裙,移步入殿。 偌大的甘灵殿,雕栏玉砌,琉璃绣珠,绚丽得让人眼花缭乱,却也有种遗世的冷清,仿佛诗中“高处不胜寒”的落差,惹得百苓进殿后,停顿了一会儿,才看到款款走来的金母元君—— 灵界万相,天人五衰。人都会下意识地受传说影响而对一些人或事物产生幻想,好比说在她固有的观念里,金母元君应该是高贵风韵,威严强大的形象,而不是眼前…… 披头蓬发,衣着简单红霓羽衣,身形修长却拖着豹尾的女子。 面容却很和善,尤其是望着她的眼神,有种雍容的慈祥感。 这……这金母元君,不会是远古妖兽修炼成形的吧?!妖兽得道飞升,那可比凡人修炼艰难得多,但是,一旦成功,也远非寻常仙家。 话说回来,天地文书好像也没描述金母元君的真实形象,怎么就落得个高贵风韵,威严强大的刻板印象呢? “仙君,这位就是元君娘娘。” 见百苓只是呆呆地盯着金母元君看,神色还掺杂着几分难以置信,仙侍看着都觉得失礼,不得不出声提醒道。 百苓猛地回神,镇定地收回目光,顶礼叩拜道,“北宫七天百苓,拜见元君娘娘。” 她的拜礼十分尊敬,态度却不卑不亢,金母元君笑着虚扶了她一把,“起来吧。” 很是柔和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让她联想到先前登上天梯时,那洋洋盈耳的仙乐声。 第44章 昆仑仙君动情意(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托着她胳膊的力道也很轻柔。 这个动作的分量,百苓略感受宠若惊,轻轻地垂下手臂,也不动声色地挣开了她的手。 金母元君的和善超过了她的想象,却也让她暗暗思量起自己此行的任务——虽然天舜星君再三强调,此番前来只为拜见,不需要有任何压力,但是她隐约明白,这是想打感情牌了:天庭一直想知道另外五位神君离奇神灭的原因,那背后或许与归墟深处的秘密有关,可金母元君对此,始终不肯吐露分毫。她不肯透露,天庭也不可能逼她,也没能力逼她,因此那个秘密搁浅多年,一直都没有着落。 直到她的出现。 无论是天舜星君谈起镇归墟,只言片语里透出对祝由的在意,还是此时此刻,金母元君对她的态度,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们看重她。 至少,看重她巫族的血脉。 这么一想,此行的目的豁然开朗。 不就是想利用她,多多少少套出归墟深处的秘密吗?可她巴不得和巫族划清界限,有些伤痛,只要记忆还在,就永远不可能抚平。 心思百转间,金母元君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后。 那一瞬间,百苓笃定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错愕,始料未及的错愕。 仿佛她身后有什么原本不应该出现的不速之客存在着。 可是……她身后好像只有曙光吧? 百苓不由顺着她的目光,转头探了一眼。 少年眼眸微垂,神色无波,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在看什么? 百苓纳闷地回过头,恰好对上金母元君的视线。 “前些时日收到鸠鸟来信,说他的后代中有人飞升,我就知道一定会过来。”她目光温和,仿佛未尝有过先前那一瞬的错愕,“不过,来得比我算的要慢几日。” 鸠鸟?他? 百苓不动声色地解释道,“是我先回了趟凡间,耽搁了。” 金母元君温声道,“既已飞升,尘念只会拖累的修行,庸扰无益。” 百苓摇头道,“尘念无始,我放不下。” “不急。”金母元君却微笑道,“看多了,便放得下了。” 这话她接不上,只能沉默。 而金母元君对候在旁边的仙侍说道,“退下吧,莫要打扰。” 仙侍闻言,屈膝行礼,随后矮身退出大殿。 “把他收起来吧。”金母元君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始终落在曙光的身上。 百苓犹豫了一下,“他是我的道侣,也不能在场吗?”其实是她发现,这段时间曙光很抗拒被她收回去,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但她不想做让他不高兴的事情。 然而,无意脱口的“道侣”两个字,不仅使得金母元君愣了一下,也让始终沉默无言的少年脸色更冷了。 几乎毫不犹豫的,他银袖微甩,转身就走。 见状,百苓不由自主地怔住了。倒不是担心他一走了之,而是他从未表现过如此这般的怏怏不快。 甘灵殿的殿门在他的背影里缓缓合拢。 将她的忧虑尽收眼底,金母元君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道侣这个词,可不是这么用的。” 百苓回过神,却还想着曙光离开时的背影,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金母元君微顿,意有所指,“在意他。” “嗯。”她点头,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他是我的修道护法,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 岁月静好表心意(1) 这句话,她说的极为郑重。 自从祭炼柳灵郎之后,她的修为突飞猛进,境界也是与日俱增,曙光功不可没。不过,这不是她在意他的原因,至少,不是全部。 至于其他原因…… “你喜欢他。”金母元君从她复杂的眉眼里看出了一二。 喜欢的感觉分很多种,百苓不常有,只依稀记得更小的时候,她对母亲的依赖,对族中大祭司的景仰,大约就是那种感觉,因此总是不愿去细究。 然而,金母元君毋容置疑的语气,那所指的“喜欢”,百苓不用细究,也能听出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因为心里有鬼。 一时间,她竟然狠狠地吓了一跳。 被她自己羞于见光的畸念,吓了一跳。 那可是修道护法的柳灵郎啊!与她并肩作战的伙伴,她怎么会……怎么会…… “喜欢他,不是什么好事。”望着她又惊诧又困惘的神情,金母元君慢慢放下手,似是而非地说道,“大好的年华,不要浪费在那些小情小爱上。”语毕,她端身移步,恰好掩住了那一刻的神情。 细长的豹尾从面前晃过,百苓神色一凛,低头问道,“娘娘留我,可是有事吩咐?”她不是曲意逢迎,阿谀奉承的性子,性情如此,无法苟同又不好辩驳的话语,还是转移为好。 金母元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温声道,“我这离宫冷冷清清,难得来访客,还是他的后代,我就想着……留你住些时日,可好?” 百苓微微欠身,“一切听凭娘娘做主。”心里却在腹诽:这昆仑天宫连仙侍都没几个,当然冷清了。 不过,百苓没想到的是,这一住,就是三个月。 昆仑天宫最西边的离宫,恢弘五进的殿院,宫道两侧的影壁上雕着瑞兽,园林里种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鲜艳芬香,也是离日落朝霞最近的地方,偶尔有云海霞光覆过宫门,悠悠岁月,仿佛只在旦夕之间。 百苓不知道金母元君留她住这么久,却从不传召她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她想,她是喜欢这里的。坐在殿前就能看到漫天的云霞,宽阔无边的苍穹平铺直叙地展开,再远些,就是数不清的星辰了。生命的光景仿佛都在眼前,这里清静,远离尘世,不染烟火喧嚣。 情窦初开的心却没有办法清静。 自从掩着心思的那层纸被戳破,接受自己喜欢曙光的事实好像是水到渠成的,除了一开始有些慌张,后来却觉得理所应当——他是她的柳灵郎,这本来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命都是扭结在一起的,永远都不会分开。 她也不想和曙光分开。 喜欢,也不就是这回事吗?? 百苓坐在高高的殿顶上,一如既往地看了一会日落,悄悄偏过头,偷看起一旁的少年了。其实天天都能看到他,可总觉得看不够。他太好看了,每一个角度都有不一样的好看。发丝极银,肤色胜雪,天生微翘的眼眸,瞳孔是茶褐色的,霞光里衬的炫目,也为那一身银白的冷郁增了些许颜色,完美得不似世间造物。 第46章 岁月静好表心意(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他站的稍远,浑身尽是凛冽勿近的气息,目光平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百苓隐隐感觉到,最近这段时间,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漠了。不是她敏感,是与他往常安静却顺从的态度,一对比,疏离的太明显了。 可是,单单看着他,就会有种难言到羞涩的心动。 百苓又悄悄背过身,从宽袖里摸出捣鼓了好几日的胭脂,食指轻沾,在自己唇上迅速抹了两下,然后把东西收回去藏好,抖了抖裙摆,轻快地向他走过去。 刚走近,曙光的目光就望了过来,平静而冰冷,不知怎的,她的心里涌起一丝紧张感,在离他三步的距离停下,强装镇定地问他,“这里美吗?” 这会儿,她散着长发,穿着那身平日最喜欢的白色罗纱裙,明明眼神有些闪烁,却很期盼地望着他,脸蛋微红,晕染到唇边的颜色,有点奇怪,好像更娇艳了。他觉得比晚霞要美。 这个念头陡然冒出来,曙光的目光一点点敛下,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这些日子,他偶尔会给出一丁点的响应了,哪怕是简单的回应,都让她欣喜万分。 百苓欢喜地说道,“那以后,我们就找一处风景跟这儿一样美的地方,每天看看天看看云,其他什么纷扰都不理,可好?” 话说出口,她就意识到过于理想了。眼下,归墟之事未有进展,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何种状况,她一个北宫七天小小的仙官,又手握威慑三界的摄天宝印,怎么可能置身事外,过闲情逸致的日子? 何况,她本身也对此事怀有好奇。 注意到曙光眼神微变,似乎凝固了一瞬,她连忙说道,“我说以后啦,反正我能活很久,也能活很久很久……”她鼓起勇气,伸手欲要去拉他垂在身侧的手,还未触及,却被他察觉,微微移开手臂,避开了。 百苓怔了一下,“真的不喜欢我碰?” 回答她的又变成了他的沉默。 一时间,百苓觉得失落,又觉得不甘心,不由咬了咬下唇,屏息向他倾去,“那……碰我好不好?”那抹娇艳的嘴唇就要碰到他的脸庞,离得太近了,熟悉的馨香掠过耳畔,如同引诱一般,世间最甜的香也不过如此。他感觉到的,那一刻她的感情,他想抵触又无能为力,因为太温柔了。 他缓缓地往后退了一步。百苓不依不饶,也跟着往前倾近,却错估了他后退的距离,嘴唇碰到了他的脸颊。 软软的触感转瞬即逝,曙光倏地一震,抬眸看她,却发现她比自己还要震惊,脸蛋一下子红透了,抬手捂着嘴,四目相对的刹那,那双明澈的眸子水灵灵地闪了一下,就突然转身跑了。 明明上一秒还在胡搅蛮缠,这一秒就莫名其妙地逃遁了。曙光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慢慢抬起手,摸向有些奇妙感觉的心口。 还没有完夺回身体的掌控权,这种感觉,应该是祝由血祭的后遗症吧。所幸,自始至终,他的意识一直都在。只是这最后一步…… 他的眼波沉了沉,放下手,觉得还是尽快做下决断为好。 第47章 岁月静好表心意(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天舜星君的传讯终止了三个多月的清静生活。 青鸟传音筒里,天舜星君先是询问了这三个月的状况,然后隐晦地暗示她,如果金母元君只是留着她不闻不问,不如尽快回天庭,星斗殿还有更重要的事务等着她。 将灵识收回,百苓正准备前去甘灵殿拜见,转身却差点撞进曙光的怀里。 猝不及防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对视,百苓不自觉地摸了摸差一点贴到的鼻尖,然后清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走吧,去见元君娘娘。” 一股脑地走出殿门,轻柔的云烟拂过脸颊,她逐渐从莫名的躁热感里恢复,这才察觉到曙光没有跟上来。转过头,果然瞧见他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她心头一跳,好声好气地问道,“不想过去吗?” 听她这么问,曙光这才迈开脚,很慢很慢地朝她走了过来。 慢到给百苓一种他似乎在犹豫什么的错觉。 她隐约觉得他的行为有点怪异,但是没想到,金母元君听到她辞行的请求,表现得就更怪异了。不仅断然拒绝了她想启阵回天庭的征求,还罕见地有些焦躁,直言要她一年后再离开。最后还是天舜星君分身前来,不知道在甘灵殿内与金母元君谈了些什么,又五日后,金母元君终于松口,肯放她离开了。 只是,离开前,金母元君又单独把她留下,赠给了她一件礼物——度朔剑。约莫四尺长的法剑,通体冰润晶莹,冲破云海飘落到她眼前的时候,充满至尊至贵的美感,又隐隐蕴蓄着一丝危险,仿佛在那苇纹如雪的剑鞘之中,藏着的不是剑,而是叵测的凶灵。 “此剑名为度朔,是我一故人之物。”金母元君对她说道,“倘若……有一日遇到性命之忧,拿出此剑,他或许会饶一命。” 度朔,这个名字非常耳熟,可是一时之间,百苓想不出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并且,金母元君说的话,好像意有所指,让她格外留意,“娘娘说的他,是指……?” 金母元君却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总之,牢记我的话,把这把剑好好收到的芥子袋里,不要让任何人看到,记住,是‘任何人’。”芥子袋是星斗殿为各路神官制作的灵袋,顾名思义,只有芥子大小,却能海纳百川,便于携带。 冰冽独绝,世无其二。 很衬他。 于是,当着金母元君的面,她把度朔剑收了起来,却在离开昆仑后,第一时间又把这柄剑拿了出来,直接递到了曙光的面前。 不是转身就把金母元君的告诫忘了,而是真的很喜欢这把剑,觉得衬他。 何况,他也刚好缺一把好法器。 “拿了我的剑,就是我的人啦。”这是百苓酝酿了许久,在脑中反复编排的话语,终于还是在递剑给他的时候,鼓足勇气说出了口。眼睛却东瞄西瞄不敢直视他,因而没有发现,他在看到度朔剑的刹那,神色一瞬的惊愣。 不过,只是转瞬,他面无表情地接过她手里的度朔,继而垂目,平视端量。这个角度,百苓飘忽的视线终于落定,他的额心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美人尖,随着眉眼微垂,一缕面颊两侧的银发落在了如冰雕般的剑鞘上,画面当真像她想的那样。 冰冽独绝,世无其二。 “那,我就当默许啦。”见他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她也难掩喜悦,忍不住开始絮絮叨叨,“对了,这把剑是元君娘娘给我的,她说了很多,还让我好好收起来呢,但我觉得它很配,而且拿着它,才能更好地保护我啊……” 他不愿意(1) 百苓絮叨了很久,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在曙光的沉默里被动地安静下来,讷讷地望着他问,“……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曙光抱剑抬眸,“嗯。” 又是嗯。 百苓噘嘴道,“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 然后见他又没了反应,她接着说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吗?可是你话也不多,如果我不说话,那我们岂不是天天大眼对小眼,相顾无言?” 说话间,她从怀里摸出千里符,施法念咒。 他们这次传送的地点,在泰山脚下。 女弟子祠周围多了几个推车的货郎和伙计,大多贩的是鲜花、香纸和祈福袋,以及在百苓看来,造型古怪且匪夷所思的女弟子像。当然还有零碎的吃食。 不远处,是附近镇民自发搭建的茶棚。茶钱很公道,每日所赚盈利一分不少地进了功德箱,不少香客离山之余,也都会去吃一杯。 而离女弟子祠最近的山脊也在短短三个月内,多了一条新修建的夹道,依山势起伏逶迤,直通归元派深山内门,方便虔诚信徒前去瞻仰“归元派大师姐”的人间故居。 放眼望去,漫山的人头攒动,尽是纷来沓至,络绎不绝的香客信徒。说是名景胜地,旷古无两丝毫不为过。 百苓在歇脚处听了会坊间闲谈,刚打算去女弟子祠,却正好遇到了行色匆匆的计玄。 计玄婴儿肥的脸上满是严肃,怀里揣着一个包裹,看架势像是要回家探亲,又有那么一点心绪不宁的味道。 然而,拦住他问过后才知道,普师傅数月前身体抱恙,天天吃药却不见好转,计掌事不放心,凑了点盘缠,送他去邻近的荷城看病。然而,荷城里最好的大夫却说他早就病入膏肓,药石无救了。 “我妈前段时间没日没夜地跪在你神像前祈福,希望你能帮帮他。”再次面对她,计玄的态度还是像以前一样随意,只是多打量了她几眼,“不过,我看你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嘛,就是穿的衣服变好看了。” 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百苓却没心思叙旧,问道,“师傅生的什么病?为什么说无救了?” “生的什么病……”计玄挠着脑门,认真回想了一下,然后摇头道,“我妈没细说。但你们神仙不是有那什么神通?摸摸人额头,就能治病的那种。” “我修的不是这种道。”百苓皱眉道,“我去荷城看看。”说着,就拿出了怀里的千里符。 “哎,你等等。”计玄叫住她,“能不能先帮我一个忙?” “你说。” “那个……”计玄捏着衣角,露出少有的扭捏,“我妈要给我提亲,说办喜事能冲掉老普身上的病气。你帮我跟她说说呗,我又不是老普的儿子,冲喜有什么用?再说……成了亲就要跟那女子永远在一起,可我连人家面都没见过呢,多不好。” “就为这事?”百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你不小了,是到成亲的年纪了。” “我才十六,怎么就不小了?”计玄气得跳脚,“再说,我是修行之人,找的应该是道侣,道侣啊!” “关于这个……”百苓顿了顿,“你想不想听实话?” 计玄嘟嘴问道,“什么实话?”。 百苓认真地说道,“计掌事应该是觉得你没什么修炼天赋,所以想让你早点传宗接代,把希望放到培养下一代上。” 第49章 他不愿意(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果然没有好话。 计玄涨红了脸,又气又恼,“谁说我没有修炼天赋的!别忘了,要不是我,能祭炼身边这个柳灵郎吗?!” 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一束冷冷的目光。 并非来自百苓,而是他刚才提及的柳灵郎。觑见曙光在看他,眼神冷得让他心里一寒,心气都吓没了。 “我……我是说,要不是偷学我的控灵术,怎么能找到这么……厉害的柳灵郎。”计玄梗着脖子,气势越来越弱,“……对吧。” “是啊。”百苓却是点了点头,“我确实要谢谢。” “谢就算了。”计玄又偷瞄了曙光一眼,央求道,“就帮我跟我妈求求情呗。” “等我从荷城回来再说吧。”百苓说完,不再理他,一边转身离开,一边掏出千里符。 计玄见她没有拒绝,便没有拦她,也拦不住她。因为下一秒,她就凭空消失了。 千里符是灵界广为流通的神符之一,不仅能瞬行万里,还能于三界之中自由穿梭。当然也有限制。凡是三界设障之处,千里符便失效了。 百苓现身在荷城外,正好碰到一行迎亲队伍吹锣打鼓地进了城。大红轿子与她错身而过,轿子很质朴,没有华丽的缀饰,阵仗却足够隆重。 她跟着进了城,听到爱凑热闹的路人议论,娶亲的是荷城新晋的会元郎,近来颇受城主器重,而轿子里的姑娘是朱武村的,曾经在会元郎落魄之际救济过他十两银子。就这十两银子,使重情重义的会元郎拒绝了城主想把女儿嫁给他的美意,这不,高中后就上朱武村提了亲,把老朱家的女儿给娶了。 俗套又还算美满的故事。 百苓凝视着逐渐远去的迎亲队伍,回身却与曙光撞了一下,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可她的脑海却浮现出计玄刚才说的话——成了亲就要跟那女子永远在一起……我是修行之人,找的应该是道侣。 街边有小贩摆卖的巾帕,她忽然眼前一亮,拉起曙光的衣袖就想往那边走。 没有注意到他下意识想挣开的轻微动作,百苓满脑子都被突然闪现的想法占据。她在那片巾帕里挑中了一块绣着梅花的红巾,小贩机灵地赞扬道,“姑娘好眼力,这块帕子送情郎最合适不过了。” 虽然不适应他的热情,但是那“情郎”二字,百苓不自觉地脸一红,垂眸又看了两眼手中的红梅巾帕,手腕轻轻一拨,就翻出了一张银票。 “哎,姑娘,一条帕子要不得这么多钱银,三个铜钱就成。”见她丢下银票,转身就走,小贩看清那上面的数字,吓得赶紧叫住她,挥着银票冲她道,“您这银票,我可找不出钱哩!” “不用找了。”百苓头也不回,淡淡地回了一句,“送了。” “嘿,老李,赚大发了啊?”旁边有人凑到小贩旁,伸长脖子想看他手中的银票,“多少啊……我看看。” “去,去!”小贩却护住手里的银票,警惕地说道,“这钱我可要好好放着,那姑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谁知道她家里人会不会找我麻烦?”心里却乐呵呵地想:发了发了!足足一万两银票啊!够他举家迁移到皇城,盘间正儿八经的铺子,再大手大脚花销几辈子的了,傻子才会留在荷城等人找上门呢! 第50章 他不愿意(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走到旁边的巷口,百苓转向曙光,在他莫名的视线里,把刚买的红巾盖到了头上。 曙光怔了一下,随即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百苓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们说凡人成亲就是揭盖头,揭了盖头就能永远在一起了,要不要……也帮我把红盖头揭起来呀?” 红巾遮住了她的脸蛋,只露出精巧的小巴,她的衣裙是白色的,百合一样的无暇,乍看与那抹红巾不搭,但是望着眼前垂首娇羞的女孩,曙光有片刻的愣神。 她喜欢他,或许到了爱的地步。可他不是有情众生,七情六欲也早在千万年前就吐干净了,又怎么会爱上一个小姑娘。 曙光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回答得缓慢而坚定,“不要。” 这么干脆的拒绝,百苓缓缓扯下红巾,失望又失落,“不想娶我吗?” “是神。” “神怎么了?神就不能成亲了吗?不是都答应永远跟我在一起了吗?” “我没有。” “就有!又没拒绝!” 她挺着胸脯,说得又任性又执拗,眼眶微微发红,明明是娇蛮无理的态度,却透着一种受伤的脆弱。 罢了,横竖只是个小姑娘,又能在他这里掀起什么风浪? 曙光沉默了下来,决定不与她起争执。 百苓却以为他理亏服软了,也软下了声调,“算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我今天就不逼了。”然后一把将红巾塞到他怀里,迈开大步就走。 话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孩子气。 曙光收好红巾,慢慢跟了上去。 普师傅得的是肺痨,病入骨髓,大夫没办法根治,只能延缓发作。他不宜走动,只能住在城南的一间破院子里,因为破院的大门正对巷口,古人迷信犯了路冲,计掌事用五两银子就买了下来,算是找了个落脚的地方。 看到百苓,普师傅又惊又喜,还有敬畏,凭着一股子劲直起身子,就要下床向她跪拜。 一年不到的时间,以往那个中气十足的微胖师傅不见了,变得骨瘦如柴,面黄肌瘦,人看着都老了十几岁,应当是被病痛折磨的。 “师傅!”百苓连忙去扶他,“身体不好,快躺着吧。” “我没事。”普师傅却坚持推开她,弯下颤颤巍巍的身子,恭恭敬敬地向她跪拜了三下。这三下似乎就耗尽了他的力气,起身的时候,他身形一晃,差点摔在地上。 得亏百苓搀住他,蹙眉道,“师傅,不用跪我的。” “那怎么行?”普师傅却正色道,“现在是仙神,理当受人朝拜,身份与以前然不同了,别说这句‘师傅’我已是受不起……”他喘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让我跪,岂不是要折煞我?” 百苓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暖意,“无论何种身份,都是我的师傅,救过我,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她待人向来生冷,以往只有面对普师傅的时候,才会多一丝女孩家的生气,如今多了一个曙光。她没有宏伟的誓愿,只想与在意的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第51章 归墟之地,八万鬼师(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普师傅目光柔和地望着她,又喘了口气,“能来看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会有事的。”百苓把他搀到床上,伸手去拿挂在床边的外褂,然后披到普师傅的身上,“天庭有一神丹,能治人间百病,我马上就去要来。”天界的丹药,大多出自永琅真君的炼丹炉,治愈人类绰绰有余。 “万万不可。”普师傅一听,却是不肯躺下了,急忙劝道,“生死有命,既非普通人,就不应该再插手人间事,免得扰乱人间因果。” “师傅,我不爱听说这些。”百苓微微拧眉,“因果救不了的命,我可以。” 普师傅叹了口气,蜡黄的脸上多了一丝愁容,他太了解百苓了,看似孤僻薄情,骨子里却最重情不过,这种性格太容易吃亏了。 “这具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咳咳咳……”他剧烈地干咳了一阵,却是顾不得停歇,继续劝道,“我知舍不得我,但人世间的情分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落日的余晖渐渐褪去。听着屋子里隐约的争执声,曙光一动不动地守在院子门口,想着等她出来,还是应该把有些事情说清楚了。只是她看着对他别有所图,恐怕要费上一些口舌。 过了一会儿,百苓垂头丧气地从屋子里出来,持剑直立的少年听到动静,转头望过去。 触及他的目光,百苓忽然就觉得委屈,飞身扑进了他的怀里。 在此之前,曙光在脑中反复编排了许多开场白,有些事情最好是早点说清楚,免得日后麻烦。但是她往怀里这么一扑,下意识地轻轻接住,味道像百合的柔和,冲撞得他忘了要说什么。 对于自己下意识接住她的动作,曙光的心里闪过一种不妙的念头,并不能抓住这种不妙的源头,他也说不上来,但就是知道,这么下去要糟。 他眸光微闪,带有几分粗鲁地推开了她。而被推开的女孩还沉浸在自我的情绪里,有点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良久,百苓揉了揉微红的眼睛,控诉道,“就这么不喜欢我碰?” “并非如此。” “那为什么不让我抱?” “男女授受不亲。” “骗人,妖才不讲究这些呢!” 即使她胡搅蛮缠表情都带着孩子气,但是他知道,她的骨子里有一股野性,与他见过的其他任何造物都不一样。 “我不管,我就喜欢抱!”见他沉默下来,百苓不依不饶,又伸手抱住了他。 曙光身子一僵,直觉要推开她,却发现她抱得很紧,只好蹙着眉问,“师傅怎么样了?” “他的大道理太多,我说不过他。”百苓嘟囔道,“不过随便他,反正我想好了,等我拿到丹药回来,他不肯吃我就打晕他了喂,我就不信他还能吐出来。” 曙光提醒她,“天界丹药不得转赠凡人,这是天庭禁令。” “我知道。但是没办法,他病的太严重了,普通的灵丹根本救不了他。”百苓有些忧愁,“我想过了,最稳妥的法子是去找天舜星君做交易,他十有八九会同意的。” “交易?” 百苓稍稍松开他,点头道,“他一直想知道归墟深处的秘密。只要他肯救我师傅,就算是让我亲自下归墟我也愿意。” 察觉到她终于放开自己,曙光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淡淡地说道,“当年巫祖神灭,天界与金母元君有约,凡是天庭中人,不再踏入归墟半步。” “我也听过这个传闻,但凡事都有例外,我看得出来,星君对归墟的秘密很感兴趣。”百苓摸了摸下巴,“我也很好奇,归墟深处到底有什么,能让那么多大能前赴后继地去里面一探究竟。” 曙光淡然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知道。”百苓笑了笑,“神仙的命解之所嘛,听着就不像个好地方。” “归墟的存在超前,一个小姑娘,委实不该以身试险。” 他这话说的,百苓噘起了嘴,“在担心我吗?”可是这句小姑娘叫的,好像他是长辈似的,她不喜欢。 曙光却是说道,“不该动这个念头。” “我也不想啊。”注视着他淡然的神情,仿佛谈论归墟就是种错误,百苓皱了皱鼻子,软声说道,“我可惜命了。” 然而,事态的发展往往不尽人意,转向最坏的打算。 因为是近千年以来,天庭最年轻有为的仙君,百苓向永琅真君讨要丹药的讯息很快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天庭,连帝君都惊动了。帝君在紫玄宝殿上特意询问起这件事,百官哗然,青鸟阵里也是骚动不断。 一时间,百苓风头无两,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了。 天舜星君下了朝就火速召见了百苓,问她是不是修炼遇到了瓶颈,劝她修道之本在于本心,不应急于求成,欲速则不达。 百苓无奈,只好将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随后忐忑地等待天舜星君的反应。 然而,天舜星君只是问她,“凡人寿元有限,能救他一次,可若百年之后,又拿什么救他?” “百年之后的事,我想百年之后再考虑。”百苓双手叩拜,俯首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没办法见死不救,还请星君成。” 天舜星君长长地叹了口气,“这般执着,将来是要吃苦头的。” “百苓愿意吃苦,只要星君让我救人。”百苓回答得认真又郑重,再次朝他俯首大拜,就这么低着头,慢慢退出了大殿。 出了星斗殿,百苓揣着神丹直行,到达天堑门就纵身往下一跃。 穿过缭绕的云雾,她翩然落在荷城外的山坡。此刻已经入了夜,漫天的月光皎洁,银霜铺路,她抄近径翻过狭窄的山道,回到了普师傅所在的破院子里。 烛台上的蜡烛灭了,屋子里一片黑暗。普师傅正在沉睡,呼吸断断续续的,轻微得几乎感觉不到。 百苓没有叫醒他,把芥子袋里的神丹拿出来,喂到了他干裂的嘴唇里。神丹一触即化,迅速抚平他的枯唇,也让他的呼吸瞬间平稳了下来。 第52章 归墟之地,八万鬼师(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然后他花白的头发慢慢变黑,皮肤的皱褶逐渐光滑,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年轻。 百苓松了口气,正想把烛台上的蜡烛点上,转身却迎上了一股妖风。 呼呜—— 烛台上的蜡烛被吹倒,百苓第一个反应是以身遮挡,免得床上的普师傅受到伤害。然后从怀里拿出定身符,迎着那股妖风便甩了过去。 然而,那股妖风的目标不是她,鬼魅般地绕过她,袭向她身后的普师傅。 百苓脸色微变,反身挥去一掌,在那股妖风触到普师傅的刹那,化去了它的威力。 “是谁?”她沉声喝道。 阴恻恻一声轻笑。那股妖风忽而大作,瞬息之间变成一只黑色大手,朝她连出了五掌。四掌攻击的是她,却在她的身法躲避下未能击中,最后一掌,却虚晃过她,直直拍上了床上的普师傅。 这最后一掌的手法太快了。等到百苓反应过来,普师傅“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又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而那股妖风像是目的得逞,也不管她,疾速冲出了门窗。 “曙光!”百苓立刻唤出柳灵郎,“在这里看好师傅,我去追人!”然后迅速掏出怀中的空白符纸,运用神力画上寥寥数笔,祝由追踪符便完成了。 “去!”她催符念咒,脚底生风,飞快地循着那股逃走的妖风而去。 到底是什么人,要置她的师傅于死地? 百苓自问没有得罪过谁,难道是归元派的仇家?可是对方身法诡谲莫辨,比她还略高一筹,根本不可能是凡人修行者。 还有,对方出手时目标明确,对她却处处留情,实在诡异得很。 耳边的夜风呼啸,回想起刚才发生的短暂交手,百苓神色冷凝,心里产生诸多猜疑,却没时间往下细想。 因为追踪符在一个土地庙前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已经是深夜了。山间野道的土地庙寂静而萧条,借着月光,远方可见成片的高峰山峦,山道弯弯。 百苓猜测自己回到了泰山附近。 拉回视野,眼前的土地庙不大,只有三间板墙瓦房,板墙外种了好几棵木梓树,树旁立着一堵巨石,刻有“土地庙”三个鲜红大字。 虽然看着冷清,但周围杂草齐整,干净开阔,显然平日里经常有人打理。 百苓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瓦房大门。 两边的寨墙上贴满了条状符纸,正屋的中间摆着一尊土地像,地上放着一块草蒲团。蒲团前摆着一个破旧的功德箱。两边神案直立,字体不一致也不对称,左边草书“西方光明大陆”,右边行书“罗酆黄泉之路”。 两柱神案的气息也不一样。左边充斥着温暖的极阳之气,右边则阴气极重,靠得近了,即便是身体健壮的小伙子也会狠狠地打哆嗦。 百苓在两柱神案之间踱步,来回端量,眼神踌躇不定。 土地庙是死后鬼魂必经的关口,因而土地神位低微却也是正神,上到文表送达,下至金箔焚化,都离不开土地的帮助。而这庙里的两柱神案,如同字面所书,一柱直通西方佛土,而另外一柱……是下往阴曹地府的通道。 刚才袭击他们的,莫不是逃去了地府? 百苓有此思量,不是没有原因的。佛土清净,若非有缘慧根连大罗金仙都进不去,何况是阴邪鬼魅之物呢?而冥界鬼道众生繁多,鱼龙混杂,也许那个袭击者修的就是鬼道。 想到这里,百苓毫不犹豫地翻掌拍向那书有“罗酆黄泉之路”的神案。 下一秒,神案爆发出幽幽紫光,瞬间将她包裹在内。 在紫光笼罩的刹那,百苓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感觉到了移形换位的气息——所谓移形换位,是高级阵法中的一种,利用障术神不知鬼不觉地改变原有的传送阵,将目的地转接到其他地方。 这个阵法学起来容易,实际操作起来非常损耗施法者的念力,要想掌握更属不易。 糟糕,着了人家的道了。 百苓心里一突,但是传送一旦开启,任何力量都无法逆转,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传送的结束。 第53章 归墟之地,八万鬼师(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血光。 伸手不见五指的血光。 传送落地,百苓只有这么一个感觉。仿佛眼前是一个血光的世界,到处充斥着无尽的殷红。 哗啪——哗啪—— 然后耳边听到了海浪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层层潺潺,近在咫尺。 鼻子也闻到了大海的气息,带着一点粘稠的腥味,还带有一点甜腻,是血腥味。 从海里传来的血腥味。 视觉逐渐适应了周围刺眼的血光,百苓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传送到了一个礁石岛上。 礁石岛不大,四面都是海,一波波海浪撞在礁石上,溅起无休止的涟漪。海水是红色的,比血的颜色还要艳上几分,冲在礁石上,却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四周也没有血光,而是红蒙蒙的血雾,轻纱般地笼在海上,放眼望去,不见尽头。 哗啪—— 又一个海浪扑至脚边。 百苓终于回过神,放开神识,却发现自己的念力犹如陷入了棉花一样,怎么都无法穿透那些轻烟缭绕的血雾。 这个地方有古怪。 她从怀中掏出一张千里符,念咒掐诀,试图离开这里。 然而,手中的符咒毫无反应。 她又试着催动神力,进入青鸟阵传音筒。 念力同样被阻断。 果然有古怪。 就在这时,忽然上空传来一声狮吼,血雾稍散。破开的白光之中,一个白衣飘飘的青年乘坐着青狮,向她踏云而来。 青年眉眼潇洒,一身白色羽衣,英气十足,正是当初接她飞升的云丞宿君。 “女弟仙君?” 看到她,云丞大吃一惊,轻飘飘地落于她面前,诧异地问道,“怎会在此处?” 话音未落,又一声呜鸣长啸。 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一团包裹于黑鸦之上的煞气滚滚行来,不时发出凄厉的长鸣。而在那煞气之中,隐约可见一个朦胧的影子。 “让开!” 看到那抹黑影,百苓顿时脸色一沉,掏出怀中所有的符纸,想也没想就齐齐朝它甩了过去。 她身上流的是巫族的血脉,巫族乃是上古祝由的后代,天生擅长符咒之术,任何符咒通过巫族法师之手,威力皆会放大数倍。 如果没有看错,她刚才甩出去的,除了寻常的镇鬼、缚灵、定身等控制类符纸,还有攻击类法符。 云丞脸色一变,连忙喊道,“女弟仙君,且先住手!” 那抹黑影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数张缚灵符攻击到他身下的黑鸦,黑鸦在半空猛地一滞,竟然直直地下坠,还好黑影反应够快,旋身躲过其余符纸的同时,立即唤出本源法器,然后往下一划,海面上瞬息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金铁,他就踩着那层金铁,如风如电地掠上岛礁,再翻掌一探,那层金铁霎时变成一把弯刀,径直朝百苓横削过去。 那弯刀带着无俦的煞气,所划之处血雾纷飞,百苓早有准备,仰身错步的避过,身形微闪,又是一张加注了神力的蛊石符。 黑影冷笑一声,分身躲过,却不料那张蛊石符像长了眼睛一样,拐了个弯竟又朝他袭去。 见势不妙,云丞立即运功一推,一面八卦乾坤镜凭空阻挡在那抹黑影的面前,将那张即将攻击到他的蛊石符吞噬镜中。 云丞再探手一抓,收回八卦乾坤镜的同时,朝那抹瞬间煞气冲天,想转被动为主动的黑影喊道,“魏兄,也莫要动手!” 那抹黑影触地,化成一个冷峻的黑衣青年,手持弯刀,冷冷地盯着百苓道,“没想到天庭之中,也有偷鸡摸狗的鼠辈。” 百苓也是冷冷地盯着他,“总好过某些遮遮掩掩,对凡人动手的卑鄙宵小。” “等等。”云丞听得一头雾水,“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黑衣青年满身戾气,眼神阴郁,“那得问她。” 他的弯刀出神入化,普通符咒根本伤不了他,也没时间再画符咒。百苓背过手,在身后悄然结印,“没有误会。” 她淡淡地说着,催动体内的摄天宝印,“只有杀师之仇。” 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她浑身爆发出强烈的紫光,紫光冲天,龙凤之鸣破开血雾,方圆几十里的血雾瞬间消散,整个岛礁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云丞与那黑衣青年几乎站不稳,只得催动法力,勉强维持直立。 “这,这是……”望着百苓身上的紫气,以及她头顶显现的巨大龙凤虚影,云丞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摄天宝印?!” 黑衣青年刀锋一划,抵挡住扑面的威压,旋即冷笑道,“我当是何方人物,原来真是个贼。”说完,他动了动唇,吹起一声奇异的口哨。 那口哨声婉转而悠扬,如同某种信号一般,回响在四面八方。 云丞神色大变,急忙制止道,“魏兄,万万不可啊!”然后又心急如焚地望向百苓,“女弟仙君,这位是地府的鬼师大人,请先把的法器收起来,有话好说啊!” “鬼师?”百苓长发飘动,眼中紫意弥漫,冷冷地注视着那黑衣青年,“不知我师傅哪里得罪了地府,能让鬼师屈尊出面。” 鬼师是冥神,如若放在天庭,相当于星斗殿的高级神官,没想到竟是鬼师要杀她的师傅。 黑衣青年与她相向而立,嘴边勾起冰冷的笑容,“我不知师傅是谁,但是,得罪我了。”他慢慢挺刀,作出迎战的态势。 “二位,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见状,云丞立刻飞身挡在他们中间,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然后转向百苓道,“这位是罗酆第一天的鬼师魏文西,是前来协助我缉拿天庭要犯的,不可能是杀师傅的凶手。”他说话的时候,左手始终按在八卦乾坤镜上,只要他们稍有异动,便能在第一时间驱动法宝,化开他们的攻势。 “我认得他的身法。”百苓不为所动,“他用化影手偷袭我师傅,还在传送阵上做了手脚,把我骗来这个鬼地方。” “这不可能。”云丞却不假思索地否认道,“魏兄方才一直与我在一起,怎会去偷袭师傅?” “他不必本身前往。” “化影手需修万象道,魏兄修的是长虹刀道,若是蓄意伪装,应当感受的到。” 听到这话,百苓眼波微动,终于有了一丝犹豫,“可他身上的气息……”与先前的偷袭者太像了。 轰隆隆—— 话未说完,天空忽然暗沉了下来,遥远的血雾之中,隐约可见黑压压的一片阴影。是刚才魏文西的哨声召唤来的幽冥之物。 不,不是幽冥之物。 都是鬼师。 浩如烟海的鬼师军队。 云丞倒吸一口冷气,倏地转向魏文西,质问道,“们地府这是何意?为何在归墟之地藏着这么多鬼师?!” 神火燎原,哀鸿遍野(1) 魏文西反问道,“此处毗邻我冥界领土,我罗酆八万鬼师驻守在此,何来‘藏’一说?” 云丞脸色难看,“你此刻召集他们,又是何用意?” 魏文西没有回答,目光却重新落到百苓的身上。 云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厉声问道,“你想抢我天界的摄天宝印?” “你该帮我。”魏文西淡淡地说道,“天界宣称宝印丢失,如今偷宝印的贼子就在眼前,我替你把她抓了可好?” “笑话!”云丞怒道,“摄天宝印本就是我天界至宝,我自会带她回天界复命,与你冥界何干?” 听着他们的对峙,百苓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掉进了某个陷阱。然而,远方黑压压的鬼师军已经逼近,她顾不得深思,只能全神贯注地应对即将到来的恶战。 摄天宝印,不仅可役百鬼,更可召御万灵。天舜星君信任她,才把如此至宝给了她,她绝对不能让冥界有机可乘。 “这,便由不得你们了。” 说时迟那时快,魏文西提刀破开紫气威压,身形幻成黑雾飞起,刀锋芒光一闪,直取她头顶上方的宝印。 “你敢!” 见状,云丞“唰”地舞动起手中的八卦乾坤镜,数道金光闪耀,与那劈近的刀芒交鸣在一起,震耳欲聋。 “魏兄,我们天界与你冥界素来交好,你当真要为了摄天宝印破坏两界的和平?” “此言差矣。摄天宝印最初乃我罗酆之主,酆都大帝之物,后来借与天界,你们帝君说是赠的也就罢了,居然还弄丢了。如今宝印重现于世,我自当带回去,听候五方鬼帝处置。” “呸,你放屁!” 云丞气急败坏,右掌划了个圈,与魏文西对了一掌。 神光四溅,地动海涨。 两个神官之间的斗法,旗鼓相当却又各有顾忌,一时之间,竟然僵持住了。 与此同时,远方的鬼师军也乘坐骑而来,临于海面之上,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将岛礁团团围困。 空气里的温度霎时降至冰点。 魏文西沉声说道,“云兄,我不为难你们。只要你们将摄天宝印留下,我不仅会帮你们缉拿要犯,还会护送你们平安返回天庭。” 没等云丞回答,百苓嗤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会把宝印给你们?” “我罗酆六天八万鬼师,尽皆在此。” “那又如何?”百苓环视着四周,放眼望去,海面上不计其数的鬼师,黑羽铁甲,面容不详,只觉得扑面冰寒,空气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听说摄天宝印有‘印行兵将行’,‘印住兵将住’的威名。”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百苓毫不畏惧,反而心中升起一抹战意,“正好,就用你罗酆这八万鬼师,为此印正名吧。” 她双手结印,骤然间,宝印的虚影庞然笼天,匝地紫光。 紫光掠过,只听撼天动地的龙凤之鸣,在云丞惊呼“不可”声中,离得最近的数百鬼师抵挡不及,从坐骑之上飞了出去。只听“噗通”数声,掉落大海的鬼师如同被消融了一般,化成了血色的雾气。 这血雾,竟然是这么形成的? 百苓来不及吃惊,因为一波又一波的法术袭来。她将神力灌入宝印之中,空中洒下万朵紫花,瞬息之间,海上的鬼师又倒了一大片。 见此情形,云丞心里急得团团转。一方面,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同僚被欺负,何况摄天宝印是天界至宝,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到地府的手里。另一方面,百苓出手太重,他又低估了摄天宝印的威力,如若鬼师死伤惨重,地府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云丞不由得运功迫聚掌心,逼退魏文西后,冲百苓大喊道,“女弟仙君,手下留情啊!” 然而,百苓不是不想留情,而是使出摄天宝印后,体内的神力就不受控制了,神力源源不断地灌注宝印,她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蓄势而为,还是宝印在主动汲取能量。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此刻,百苓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是她杀光这些鬼师,就是被这些鬼师擒杀。 她的眼中蒙着一层紫气,隐隐流露出杀意。将残存的神力凝聚,她催动紫光大绽的宝印,决意将那些鬼师一网打尽。 只要把他们消灭,就没有谁再敢打摄天宝印的主意了。 却在这时—— 听得“噌”的一声,一道恐怖的剑意破开紫气,寒光掠影,瞬息间穿过了她的心腹。 也将她的攻势尽数化解。 百苓猛地一滞,低下头,见得半截剑身,还有迅速染红白衣的血渍,像朵花儿一样的绽放。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到了身后俊美无俦的银衣少年,以及他手里那柄刺穿她心腹的法剑—— 度朔剑。 怎么会是他?! 一时间,百苓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她能感觉到度朔剑穿透心腹插在那里,可是身体的剧痛不及她此刻的内心,惊愕,不敢置信,绝望…… “为、为什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又怎么能是他……从背后给了她这一剑?他是曙光,是她的柳灵郎啊! 曙光没有看她,却是微一抿唇,握着剑柄的手向右扭动,干净利落地挑断了她与自己祭炼相连的心脉,强行破开了祝由血祭术的禁咒。 拔出度朔,鲜血飞溅,喷上他的银衣,剑身却寒光凛冽,一尘未染。 看到他,魏文西与云丞对视一眼,同时撤手。 魏文西放下弯刀,向他恭敬朝礼,而海上剩余的鬼师亦向他俯首叩拜,齐齐行礼道,“神荼大人。” 神荼。 鬼帝神荼。 听到这个名字,百苓终于记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觉得度朔剑耳熟了。 度朔,度朔……不是本来就是他的神剑么? 她身子一软,摔到了地上,云丞连忙扶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道,“麻烦了,来的是谁不好,偏偏是这位爷。我们不是对手,你先将摄天宝印给他们,待我返回天庭,禀明帝君,他一定会把为我们做主的。” 百苓却好像没听到似的,一把推开他,然后踉跄着直起身子,“神荼?你是神荼?”一行泪水滑下眼眸,她却没眨眼,死死地盯着他,“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她的声音在抖,身体也在抖。 泪眼朦胧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是面无表情的冷酷,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他转过身,仿佛连回答都不屑,就要离开。 魏文西忙道,“大人,摄天宝印……” 他微微一顿,只有低沉清冽的五个字,“送他们离开。” 魏文西低头应“是”,百苓却心神大乱,尤其是他的冷漠无视……她这么信任他,他却一直在欺骗她。他为什么要骗她?难怪他不愿与她在一起,原来他是高高在上的鬼帝…… 她的身体无比痛苦,脑袋也无比痛苦,无数思绪涌上心头,不甘又绝望。她喷出一口血,双目火红,面容颤抖——。 瞬间心入魔障。 第55章 神火燎原,哀鸿遍野(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唔,我给取个名字吧?就叫曙光怎么样?我人生的第一道曙光。 ——那以后,我们就去寻一处跟这儿一样美的地方,每天看看天看看云,其他什么纷扰都不理,可好? ——此剑名为度朔,是我一故人之物。倘若有一日遇到性命之忧,拿出此剑,他或许会饶一命。 …… 接下来的事情,因为入了魔,百苓脑袋轰轰作响,没有太多的印象。 只记得那最后一个永生难以释怀的画面,仿佛时间静止,周围的声音远去,极度的安静,他背过身,身影模糊,只有一道银衣翩翩的挺拔的影子,片刻之后,转身离去。 后来神智恢复,还是听青鸟阵里议论,说她在归墟发了疯似地追杀地府里的鬼师,然后对云丞大打出手,一直打上天界,重创仙众数百人,还打翻了陨日丹炉,导致地煞天大火。 神火蔓没天顶,焚尽半边天,无休无止地坠落凡界。神火无法被熄灭,焮天铄地,烧毁南岭国三十八郡,蔓延之处,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最后,还是由于她身体受创,又失去灵物加持,神力急剧枯竭,被赶来的众神官制服,押送至紫玄宝殿受审。 大闹归墟鬼师,重创百余仙众,还酿成人间大火,扰乱生死。帝君大怒,下达惩处令——将她罚入五浊恶世,直至寻回丢失的摄天宝印。 谁都以为她在入魔时弄丢了摄天宝印,云丞也不例外。 思绪游离,只是转瞬。 望着眼前面容阴鸷的琵沙,百苓问出了心底的疑端,“既然想杀我,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她如今灵力低微,想杀她,直接动手就好了,又何必大费周折地引她来这个地方? “哼!还不是身边那个……”琵沙不忿地啐了一口,又仿佛突然想起些什么,眉眼间闪过一抹阴晴不定,阴恻恻地说道,“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四周寒意逼人,光线幽暗,大桃木的根枝交盘在那一座座无字土墓堆之中,她的视线扫过地上的红色土壤,那隐隐散发着的血腥气息,显然不是寻常的泥土。 她沉着脸不说话,琵沙的嘴边勾起森森的笑意,“这里是南岭皇室的埋骨之地。” 他随手拍上大桃木的枝干,喃喃地说道,“他们死后,我将他们的尸体搬到此处,剁碎了,做成肥料,灌溉这棵桃树。” 说到这里,他偏过脸,笑容变得十分古怪,“桃木有灵,没想到长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百苓听得头皮发麻,不可思议地注视着他,“……怎可如此对待他们?”碎尸作肥,本就乱了理法纲常,对逝者不敬,何况那些人……都曾是他的亲眷。 “还不是拜所赐!”琵沙愤力地一甩袖,突然大步走向她,直接拎起她的领子,粗鲁地把她拖进墓穴的更深处。 颈脖一下子被勒紧,百苓呼吸困难,却忍着没有挣扎。这两百年,她学到的最深刻的教训,就是惜命。 蓬咚—— 琵沙把她扔到了一个土坑里,泥尘飞扬。 百苓“嘶”了一口气,身下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磕得慌,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土里竟然埋着好几根细小的手指骨。 她立刻忘记了的疼痛,扔掉手里的东西,一股溜地跳了起来。 这是个大约百平米的土坑,很深,土里可见成堆的白骨,无法估量究竟有多少,说是遗骨丛都不为过。 琵沙站在坑边,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这里是我喂养宠物的地方,在周围,都是食物的残骸。” 第56章 神火燎原,哀鸿遍野(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百苓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露怯。 “想怎么样?”她平静地问道。 心里却直犯怵,他不会想拿她喂那些吃人螓吧?也不知道暝光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现他们失踪,能不能找到这里来? 果然,琵沙对她的态度很不满,眉眼间增添了几分戾气,“就这么杀了,我心中不平,太便宜了。” “这些年,我为师父想了三百多种死法,该选哪一种呢……”他在坑边来回踱步,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啊,有了。” 他伸出一根食指,抵在饱满的额头上,斜着眼瞰她,“师父……应该见过我送的那只鬼魈了吧。” 百苓微微拧眉,心里暗想:那枚锁魂黑棋还真是他的手笔。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枚黑棋,举起来,问他,“是说这个?” “师父果然把它带在了身上。”琵沙邪邪一笑,“当年,鬼魈几近灭绝,这一只,还是我的一位故人,送我的礼物。”他的神情有憎有恶,也不知道是因为鬼魈,还是他口中的这位“故人”。 百苓问道,“的故人,是五方鬼帝中的哪一位?”她不认为地府的其他冥神,有资格接触到六角锁魂棋盘。除非是鬼帝首肯。 然而,话刚问出口,只听“轰隆”一声,她所在的土坑忽然猛地震动了一下,将深土内埋的遗骨都震翻了出来。 她稳住身子,抬起头,却见琵沙同样抬头张望。 高不见顶的洞穴之上,依稀有尘土掉落,落在琵沙的脚边,他眉头一皱,面露不快之色。 百苓开玩笑似地说道,“的这个栖身之所,好像要地震了啊。” 轰隆隆—— 话音落下,又是两下更加猛烈的震荡。 整个地洞碎土塌落,隐隐有陷落的态势。 这个震动,似乎不是来自地底,而是从洞穴上面传下来的。 有人在强行破阵。 百苓顿了顿,故意问道,“说,上面这人,不会跟有仇,要掘南岭皇室的坟吧?” 琵沙倏地看向她,冷冷地说道,“若是这洞真塌了,正好让为他们陪葬。” “说错了。”百苓纠正他,“不是他们,是们。别忘了,也已经死了。” 琵沙的额头青筋暴起,却是压着怒火,隐忍道,“想激怒我。”他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师父啊师父,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会上拖延时间的当,傻傻地等人来救吧?” 他提手一转,天山铃握在了手中。 此铃浑体通红,小巧玲珑,铃内有舌,轻轻一摇,清脆贯耳。铃声仿佛是从四面八方响起,伴随着某种奇异的旋律。 轰隆—— 洞穴又猛地晃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百苓手里的黑棋飞了出去。 不是被震飞的,而是被铃声所控,旋转着落到了琵沙的手里。 下一秒,一个黑影从那枚棋子里窜了出来,如浪翻腾般扭曲在土坑的上空,然后慢慢化成一个黑色的无脸人形,呜鸣着,缭绕不断地朝她俯冲下来。 难道是他(1) 百苓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除了一个手机,空空如也。 她顿时心里一沉,撒腿就逃。 然而,土坑里坎坷不平,她被一根白骨绊倒,扑倒在地。白皙的手腕擦过硬物,磕出斑斑血迹。她连感受疼痛的时间都没有,三两下爬起来就继续逃。 “哈哈哈……”见她这样慌张,琵沙笑得极为畅快。他笑得有多大声,笑容就有多阴狠,“师父,我先离开一会儿,你就在此处,陪我的鬼魈好好玩吧。” 他收起天山铃,潇洒地转身离开。 “不孝徒孙。” 百苓暗自咬牙,心里明白他应该是去找那个破阵之人了。 会是暝光吗? 失去灵觉感应,她没办法感应暝光此刻的位置。不过,她更担心的是,琵沙身怀天山铃,可操纵天地万虫,如果来的真是暝光,他打得过吗? 晃神的刹那,邪风逼近,她将灵力凝聚掌心,在半坡上猛地一拍,顺势勾上坑边,迅速飞了上去。 然后随手抓起坑边的一根枝节,寥寥几笔,在泥地上画出七芒星阵,丢掉枝节,以腕间血催动阵法,将鬼魈阻挡在阵法之外。 蓬—— 生息被阻隔,阵法之外的鬼魈陡然停下来,左右飘荡了一阵,似是有些疑惑,随后慢慢朝土坑的洞穴外飘去。 百苓顿时松了口气,却在突然间想起,卫泽漆和陆子晗还在那间地牢里,万一鬼魈寻着气息找过去…… 想到这里,她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撇开阵法,朝鬼魈消失的方向追去。 然而,刚追到大桃木墓穴,整个洞穴忽然发出震耳轰鸣,顶上的泥土和石块大面积掉落下来,顷刻间灰尘激荡,天昏地暗。 百苓重心不稳,被两块巨石砸中背部,她伸手去挡,就在这震荡坍塌里,踉踉跄跄地穿过石门,向那间地牢飞奔而去。 地牢也在猛烈的震荡。 百苓赶过去的时候,卫泽漆手里正拿着角落的烛台,一下又一下地猛抡着铁笼子。法笼纹丝不动,他却锲而不舍,红着眼,发了狂似地砸打。 他的模样形似癫狂,百苓急忙喊道,“卫泽漆!” 听到她的声音,卫泽漆蓦地转过头,神情一松,却又神色紧张道,“这地方好像要塌了,你快想想办法,救子晗出来!” “别管我们了。”陆子晗依然保持着横抱白骨的坐姿,十分平静地对他们说道,“你们快走吧。” “不可能!”卫泽漆怒视着他,“要走一起走!” 说话间,一个黑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呜鸣着盘旋在牢笼的上空,影爪微张,却不急着攻击,似乎对笼子里的陆子晗格外感兴趣。 “什么东西?!”登时,卫泽漆骇得语气都变了。 还真是祸不单行! 百苓暗骂了一句,觉得他们的运气简直背到家了。 “我先把这东西引开,你到角落避一避。”她对卫泽漆说道。 “那子晗……”。 “这笼子是个高阶法器,他出不来,外力同样进不去,这种时候,他比你安全多了!”百苓夺过他手中的烛台,用力推了他一把,“还不去躲起来!” 第58章 难道是他(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然后不再管他,催动灵力,向鬼魈呼了一掌,试图引起它的注意。 鬼魈幻身躲过,急转形躯,尖鸣着朝她冲了过来。 这种危急时候,已经没有必要往外跑,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了。 百苓眼中神光湛然,不避不让,在鬼魈扑至她的刹那,左手轻拂过右手腕的手链。变石霎然爆发出强烈的红光,一下子将鬼魈笼罩其中。 她毫不迟疑,双手结印,缚灵! 半空那团被咒困的红芒骤然一滞,随后落到了地上。 困住了! 然而,百苓刚放下心,里面的鬼魈忽然发出尖锐难听的呼啸,声音力透耳膜,使得卫泽漆与陆子晗双双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百苓也微微皱眉,正想施展默言阵,抬起手,眼前却一阵晕眩,晃了晃身子,勉强维持直立。 手上的这颗变石抽光了她体内的灵力,要恢复需要一段时间。 “啊——” 短短几秒,陆子晗在鬼魈的呼啸声里,面目狰狞地满笼子打滚,鲜血从他捂着耳朵的手指间流下,触目惊心。 卫泽漆也好不到哪里去,双手紧紧捂着耳朵,浑身蜷缩发抖,却是死命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要不了多久,他们都会因为气血翻腾,七窍流血而死。 百苓压下强烈的不适,握紧先前从卫泽漆手里夺来的烛台,锋利的尖钉倒向二次划伤的左手腕,深深地吸了口气。 刚想放自己的血画阵。就在这时,地牢“轰”的一声巨响,顷刻光线四溢,除了那只铁笼子,以及地上被困住的鬼魈,周遭的景象瞬间灰飞烟灭。 下一秒,一道恐怖的神力划过空气,激得大地都波荡。 白光掠闪,地上那尖锐难听的魔音戛然而止,而困住鬼魈的那团红光迅速干瘪,泯灭不见了。 与此同时,她感觉右手一轻,低头一看,烛台也不翼而飞了。 诧异地抬头张望,这才发现暝光不知何时站到了眼前,左手垂着烛台,不知道是不是百苓眼花,总觉得他的手在微微发颤。 百苓停在原地,有些茫然地望着眼前天姿无二的银发少年。 一直将他的脸视作昆仑上的白雪,皎然而静,此刻却不像了。他散着满头银发,不知道是不是在找寻她的时候弄丢了发冠,使得原本就精致的五官看着莫名深邃成熟了一点儿。 他沉着一张脸,以目光打量她。 她现在的样子,不可谓不惨烈。满脸苍白,衣裳脏乱,裸露在外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不少是擦伤,青紫中又泛着鲜红,更显狼狈纤瘦。而她的左手腕尤其触目惊心,二次结痂的伤口太深了,因为扯动又慢慢溢出鲜红的血液,神情也是呆惘呆惘的,失去了寻常的生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暝光的目光在百苓的左手腕上停留了片刻,眼底冷光粼粼,在那冷光之下,隐约带着几分杀气。 他缓缓垂下目光,突然起提手,排山倒海的狂风之中,转瞬将躲在暗处的人吸入股掌。他看也没看,单手扣住那人的脖子,狠狠地将他抵上身旁的树干。 簌簌纷飞的落叶里,他的眉眼尽是冷酷之色。 “等等。”看清被他扣住的是谁后,百苓回过神,连忙开口说道,“计玄还在他手里。” 她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虚弱无力。暝光自然也听出来了,微微蹙眉,终是止住了动作,提手运劲,一记手刀打晕了正想开口嘲讽的琵沙。 然后像扔脏东西一样,把他扔到了树旁的落叶堆里。 难道是他(3) 暝光是怎么找过来的?又是如何破开洞穴地牢,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地拿捏住鬼王琵沙的? 此时此刻,百苓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因为卫泽漆和陆子晗早在地牢被破前就痛晕了过去。 百苓忍住体内翻腾的不适,慢慢走到卫泽漆的旁边,正想俯身查探,忽然感觉到一阵气息逼近,转过身,只见暝光闪步身前,轻轻地执起了她的左手。 她下意识地想抽离,却发现自己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了。 “疼吗?”暝光垂着眼,看着那刺目的伤口,低低地问道。 “不疼。”百苓笑了笑,反过来安慰道,“一点小伤而已。” “说谎。”他却抬眸,眼底一片灰沉,“你分明最怕疼了。” 他的语调带着几分责备,搭在她左手上的力道却轻柔得过分,绵绵然地向她体内灌送灵力,为她疗伤。 百苓莫名怔忡了一下。 怕疼……那是多久前的事了? 她小时候确实很怕疼,磕破点皮都要噙泪叫嚷。后来学会了忍耐,但是仍然打从心底的怕疼。再后来……她就不怕了。 可是那么久远的事情,暝光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灵觉感应还能感应到那些? 她略微迟疑了一下,淡淡地说道,“受过更重的伤,你就会习惯这种感觉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没有透露半分平淡之外的情绪。 暝光搭在她腕上的手却轻微一震,眉眼拢了几分阴郁,默而不语。 他的反应有点奇怪。更奇怪的是,他灌送过来的灵力绵绵柔和,源源不绝,隐约带着一股温润光华之意,显然是考虑过她身体的承受力,有所谨慎克制。 能将灵力操纵自如,并且沛然无止,索之无底的,在生平所遇,无一不是绝顶之境。 暝光再厉害,也不过刚刚逼近大罗境,怎会有堪比神君的灵力?而且,灵力难掩精醇雄厚,能臻此境界的…… 难不成天妖的灵力与寻常灵修不同? 霎时之间,百苓的心里闪过无数疑端,困惑地垂眸,目光下落,他的手就搭在自己的腕上,指节微曲,长而均匀,只是似乎少了点什么。 那枚菱环银戒。 她下意识看了眼他的另一只手,问道,“你手上的戒指呢?” 没记错的话,自从他跟了自己,那枚戒指就没取下来过。虽然不曾细问,但她一直都觉得,那枚戒指对他至关重要,现在怎么会不见了呢? 暝光似是而非地低声道,“他阻隔了我们之间的灵觉感应,我找不到你。” 百苓疑惑道,“所以……?” 直觉告诉她,暝光的话没有说完。然而,暝光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感觉到她体内紊乱空虚的灵力逐渐平稳,便停了下来,认真地问道,“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纵然停了手,他仍是细致地握着她的手,小心又郑重,仿佛对待珍宝一样,从内而外地透着一丝温柔。 百苓知道,他是怕她的灵力一下子恢复得太快太猛,会对身体造成损伤。 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了,肌肤上大片的青紫也消褪了,她觉得舒畅很多,可是他的态度,又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没有了。”百苓摇摇头,决定忽略心头的那点异样,“对了,你能不能打开那只笼子?”她抬起手,指向陆子晗昏迷的铁笼子,顺势悄悄地挣开了他的手,“我打不开。” 暝光定定地望着她,好一会儿,直到她的脸上浮现出心虚羞恼之色,这才放下手,不急不缓地擦过了她的肩膀。 百苓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习惯性地一摸脸,却是一愣。 她的脸……竟然在微微发烫。 搞什么啊。怎么还被他看得脸红了。。 百苓略微蹙眉,在心中暗暗自省,觉得大概是见到琵沙后,种种过往汹涌,心念脆弱所致。 再次交锋(1) 想到这里,她又不免心生惆怅。 暝光的这个化像,看了那么多年,照理说早该有免疫力了,可就因为被那些回忆所扰,在他直勾勾的视线之下,居然会生出害羞的感觉,这可真是……莫名其妙。 那边,暝光走到那只铁笼子前,拿着烛台的手向上那么一抄。 “砰”的一声,气涌翻腾,法笼当即四分五裂,散在地上,变成了几瓣裂开的黑玉碎片。 听到动静,百苓回了神,走过去定睛一看,不由挑起了眉,“黑水龙石?” 黑水龙石外表墨黑,黑里透着红,毫无结构感,却是灵界玉岩中,最为稀有的一种。相传,此玉伴生业火,只有在大凶大劫的五浊恶世才能寻到踪迹。业火酷寒异常,八寒八热,消融万物,是以黑水龙石游离于万物之外,乃是灵界最为坚硬之物。 她以为自己认错了,弯腰捡起一块细看,黑得发亮的碎玉沉甸甸的,放在充足的反射光下,颜色顿然变成暗红色,均匀致密,且完全透光。 确实是黑水龙石。 可是,怎么可能呢? 黑水龙石的坚硬程度,她深有体会,琵沙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件法宝?它不在天地文书的远古法器榜上,必定不是上古遗留之物,而在灵界之中,能将黑水龙石淬炼成法器的屈指可数,她不认为琵沙有这个能力。 还有暝光。 如果铁笼子只是个稍微厉害点的法器,哪怕是普通神器,她都不会感觉到这么惊讶。 但是,这可是黑水龙石啊!不要说是大罗境,即使在她的顶峰时期,也最多在它的表面留下几处凹痕,更不用说用灵力把它震碎了。 一时间,她的表情凝固了。 “不是我。” 暝光望着她,解释道,“这个烛台也是黑水龙石。” 世间最坚硬之物,理应只能由最坚硬之物破开。 他拿起烛台给百苓看,自然光下,烛台透射出暗红色的光,只是,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 百苓微奇,伸手想接过来,看看究竟是哪里不一样,谁料暝光在这时稍稍往前移了一步,恰好避开了这个动作。 然后在她的微愣里,好像毫无所察一般,看着昏过去的陆子晗道,“只是晕过去了,没有大碍。” 被他这么一说,百苓把疑虑抛到了脑后,也将注意转到了陆子晗的身上,还有他怀里紧紧抱着不松手的那具白骨。 她闭了闭眼,轻声道,“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们。” 暝光将烛台收入袖中,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百苓蹲下来,抬手伸向近在咫尺的头骨,却终究没有摸上去,“我就不该同意她的提议,来什么泰山旅游。” 暝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或许是她的命吧。” 百苓点头道,“是啊。” 她的态度十分释然,暝光微微一怔,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她接着说道,“遇到我也是她的命,所以我要救她。” 暝光迟疑了一下,提醒道,“她的身体被灵物蚕食,灵魂只能去五浊地。” “我知道。” “此地凶险,以你的灵力,一刻钟都坚持不了。” “我知道。”。 百苓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更知道天命难改。但是,她妈妈还在家等她,我必须救她。” 再次交锋(2) 然后她等了片刻,发觉暝光似乎没有继续劝她的意图,不由偏过头,说道,“我以为你会劝我不要意气用事。” 暝光淡然道,“我何曾拒绝过你的要求。” 百苓微微一顿,抬眸看他。 他也正定定地凝视着她。微风吹动落叶,枝桠晃动,那些落下的碎光摇摇欲坠,他的眸光却很笃定,仿佛整个世界只容得下她一人存在。 百苓移开眼,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先把他们挪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打量四周。 一片杂树林。 天高云淡,落叶满地,放眼望去,满目的萧条荒芜。 依据地势判断,他们还在泰山地境。不过,泰山东西横跨数百公里,具体在哪个方位,她没办法确定。 百苓拍拍膝盖起身,走到琵沙被扔的那簇落叶堆前。枯黄交错的落叶盖在他的脸上,黑裳上,显得几分狼狈。 她叹了口气,俯下身,帮他拂去身上的落叶。 然而,正当她想拨去他发间的杂叶时,本该失去意识的琵沙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百苓只觉得腕间一紧,眼前一花,便被带到了一片大雾之中。 随后腕间又骤然一松,拉着她的力道像是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道拽了过去,徒留她一个人在原地。 怎么回事? 百苓惊了一下,警觉地扫视四周。 然而,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雪雾,白茫茫的,又重又厚,什么都看不见。 她抬手捏了个掌心焰,火光亮起,多少驱散了一些周遭的大雾。 很空旷。 也很安静。 百苓沉吟了一下,谨慎地往前摸索。 走了一阵,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铃音,隐约还有兵器交鸣的声响。 她辨认了下声音的来源,提高警惕,迅速向那边靠近。 半晌,只听一道声音怒道,“你就非要保她?” 是琵沙。 百苓一下子认出了那个声音。 不过,他在跟谁说话?那个把他拽走的人? 心思疑虑间,另一道声音地响了起来,“只要有我在,你动不了她。” 这声音冷而清,寒风掠潭一般,不是暝光是谁? 百苓心头一震,旋即微微皱起了眉。 那边,琵沙嗤笑道,“那你应该杀了我。杀我个灰飞烟灭。因为只要我有灵在世的一日,她便休想再得片刻安宁。” 他的话语处处透着露骨的狠意。 暝光淡然道,“我不会杀你。” “哦?为何?你不是很在意她?” “我在等。” “等什么?” “等你的因果。” 暝光的语调不紧不慢,却平白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 这一点,百苓能听出来,琵沙不可能听不出来。然而,他没有发怒,反而哼了一声,“因果……哼。少拿那些法理吓唬我。”然后顿了顿,讥笑道,“不过,我知道你是什么,你骗得了我师父,可骗不了我。” 百苓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眉头越皱越紧,眼底的困惑也越来越浓。 什么叫“我知道你是谁”?难不成郁井认识暝光?可他们一个生前是人,一个是妖,完全不可能啊。何况暝光成为她的柳灵郎之前,从未出过昆仑,时间上也对不起来。 还有暝光说的,他是在忽悠琵沙吗?若是他连鬼王的生死因果都能算出来,那几乎跟九重天上的三帝尊没有区别了。 还有,没记错的话,他……好像也能推算生死因果。 这个念头不经意地闪过脑海,她持着掌心焰的手一抖,火焰顿然灭了。 “谁?!” 感受到灵力波动的琵沙立刻叫了起来,随后想起这个地方除了他与眼前的这位,就只有被他“请”来的百苓了。。 他不由阴笑了两声,问道,“是师父来了么?” 再次交锋(3) 话音落下,一阵狂风大作,席卷之处,大雾消散得一干二净,四周的景象也变得清晰。 连绵的荒山。 山岭不高,却漫无边际。目光所及之处,寸草未生,除了黄土便是岩石,看不到一点生机的颜色。 崖壁的正中,琵沙手里持着天山铃,与暝光遥遥对峙。 不过,他的目光是投向百苓的,半是讥讽,半是阴笑,“师父,你应该还记得这个地方吧。” “万山谷。” 在看到周围景象的时候,百苓的心就沉入了谷。 万山谷远在南海以南,古时舟马难及,原是一片苍苔青山。后来地煞天崩塌,落于南岭境内的神火侵噬了南岭过半国土,而落于万山谷的,焮天铄地,压垮了群山,也将此处的生机烧了个一干二净。 将她的震惊收入眼底,琵沙阴恻恻地说道,“记得吧,这是你抛弃我的地方。” 当初,南岭神火燎原,血流成河,数百万子民死于非命,与仙莱的和谈希望也最终泡汤。南岭帝心知国运将尽,突发急症,皇城内外乱成一团。仙莱大军趁机来犯,关键时刻,他扛起国之重任,亲自披甲上阵,率领南岭残部死守皇城,一守就是十年。 整整十年,苦苦支撑他浴血杀敌的就只有一个信念:师父一定会来救他,救他的国。 哪怕后来皇城被破,那些幸免于鬼魈魔爪的族人终究还是难逃惨死。他最疼爱的皇妹为了救他,在与禁军一同护送他出城的途中被乱箭射死,而他连收尸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忠心的下属打晕,将他偷偷送出了戒严区。 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十年血战,敌人的兵刃无情,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好几次伤及要害,他连养伤喝药的时间都没有,就要继续作战,经年累月,早已落下暗疾。 护送他出城的禁军中,有几个是看着他长大的,见他咳嗽不止,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都认为应当先找个地方韬光养晦,养足兵马,待来日再反攻皇城,将失去的国土夺回来。 但是,他不顾众人反对,坚持要前往西陵。 他坚信,高高在上的天神是不会骗人的。只要她承诺了,就一定不会违背诺言。他要去找她。去她的故土找她。 他失去的太多了,家人,朋友,国家……他不能连最后一点的信念也失去。 南岭边境早已是一片焦墟,他们扮做难民,试图闯入西陵境内,却被西陵边军阻拦。禁军为了掩护他,与手握火器的西陵边军交缠,最终以牺牲他们全部十二条生命为代价,让他成功逃到了西陵最偏远的昆山镇。 那十二个禁军也是南岭仅剩的将兵。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却仍是咬牙坚持,一个人拖着病躯,当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跋山涉水,终于回到了女弟子祠。 然而,与印象里的门庭若市,香客不绝不同,这里完全变了样。女弟子祠的祠门紧闭,周围冷冷清清的,若不是还有穿着道服的小童在门前扫落叶,他几乎要以为这里荒废了。 他怀着满心不解,上前询问打扫的小童,得到的却是一个冷漠的眼神。他不甘心,又下山问镇里的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女弟子祠在十年前的某一日,忽然天降神雷,一道闪电将女弟子殿前的柳树劈成了两半,枝根分离,视为不详。后来不知怎的,人间就流传起女弟子仙神在天界惹怒了帝君,已经被贬为凡人的传言。。 人间许多不知何所起的传言都是神仙故意为之,世人多迷信,久而久之,女弟子祠门庭冷落,不再有香客流连,渐渐的,祠门也就关上了。 意难平(1) 得知这个消息,费劲千辛万苦来到女弟子祠的郁井第一反应不是失望,而是如释重负。 他心想:师父没有出现,果然是另有苦衷。 然后转念一想—— 被贬为凡人?南岭与仙莱是百年宿怨,谁灭了谁都在迟早的情理之中。 可是师父不一样。 他很早就做过调查,师父飞升前是个孤儿。虽然外界都说,她是归元派的大师姐,在门派中声望颇高,但据知情者透露,她在飞升前并不受重视,外界的那些传闻,其实都是门派刻意美化后的结果。再看看女弟子祠如今的萧条,那些受过她福泽的人尚且卸磨杀驴,师父如今的境地,恐怕不比他好多少。 心里冒出这个念头,他焦急地想找到百苓。虽然之前也一直坚持想找到她,但是目的已经不一样了。 之前是不甘心,他是想问她,为什么明明答应了帮他,这些年南岭陷入水深火热,她却始终没有出现,任他如何祈祷都没有用。他想要一个解释。否则就是死也不甘心。 如今是担心她。一个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神被贬下凡间,那该是多大的屈辱?若是她想不开怎么办?他想找到她,看看有什么是他帮得上忙的。 他从小没什么远大的抱负,一生所求也不过是想尽早结束战争,还两国子民一个国泰民安。如今南岭被灭,他再不甘心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至于复国…… 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复国。 他如今孑然一身,谈何复国?为保皇城,他自问拼尽性命,做到了一切该做的。他问心无愧。怎奈南岭气数已尽,天灾人祸,连他们所崇仰的鬼魅之物都背叛了他们,他又有何颜面复国?再者,为光复南岭再挑战事,伤害仙莱那些无辜的百姓,也违背了他的行事作风。 何况,他心知自己暗疾在身,时日无多,只想在剩下的日子里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譬如找寻百苓的蛛丝马迹。 也不知道是不是机缘巧合,有一天,他在一座破旧的土地庙里准备过夜时,忽然鬼火大旺,庙里浓重的阴气入侵肺腑,使他短暂地拥有了写轮眼,可视幽冥之物。 他的写轮眼持续了十二天,在这十二天里,他与路上碰到的,几乎所有诡谲难缠的幽冥之物都交谈过。通过它们的流言低语,他一路南行,最终在一个叫月峡镇的地方找到了百苓。 彼时,她穿得破破烂烂的,暴躁又阴郁,状态极其糟糕。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听说她准备去南海以南的万山谷,找寻一个叫陨日丹炉的东西,他放心不下,不顾她的冷漠白眼,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后面。 记忆里,那是一段极其漫长的旅途,他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就更觉得路途漫长了。 不过,直到登上万山谷的那一天,他才开始真正觉得身体不适,咳血不止。他向百苓提出休息片刻,百苓却没管他,因为远方那片连绵的荒山之外,天际隐隐冒着金光,那大概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他忍着五脏六腑剧烈的疼痛,一边咳着血,一边拖着虚弱的残躯,一点一点地爬行。 百苓回到他的跟前,对他说,“陨日丹炉乃至阳之物,你病入骨髓,不适合跟我走,还是回船上去吧。”末了,像是怕他纠缠,又说了一句,“等我找到陨日丹炉,就回来找你。” 那个时候,他的喉咙火辣辣的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但是心里却是欣喜的,师父还是关心他的。他费力地点头,想向她表示自己会照做的。 然而,她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后来他等了很久,实在支撑不住,就躺在离船最近的滩边,看着万山谷的天暗了又明,明了又暗,感觉自己体内的生机一点点被抽离,意识涣散,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然后他看着远方那团金色的光消失,忽然想到师父应该快回来了,不知道从哪儿打起的精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久久地盼望着那一望无际的荒山。 但是,天逐渐又暗了下来,一天又过去了。 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不知道是天黑的缘故,还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他熬了又熬,终于熬不住了,直挺挺地倒在滩上,不动了。 意难平(2)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再回笼的时候,他感觉到浑身刺痛,仿佛被无数根针扎的绵疼,睁开眼睛,铺天盖地的阳光穿透他的身体,落在松软的滩谷上。 他死了,变成了一缕魂魄。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悲戚又迷茫。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可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横死在荒郊野岭,他又觉得悲凉。 为躲避阳光,他飘进阴暗的山洞里,在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尸体的角落。日落月出,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尸体腐烂,被虫蚁啃食,渐渐的,只剩下一堆残破的白骨。 然而,百苓依然没有出现。 他又等了很久,终于趁着一个夜晚飘出山洞,开始四处寻找自己师父的踪迹。 冥冥之中,一股炙气吸引着他。那是一种很暖烘烘的,让灵魂感受到舒悦的气息,与阳光带给他的刺痛完全不同。 他飘过层层重山,来到了炙气的源头。 借着月光,他看到一个冒着缕缕琼烟的大坑。坑很大,约莫一个山头大小,深不见底。他稍稍飘近,忽然感觉到一阵猛力,做不出任何反应,整个灵魂便被一股脑地吸了进去。 他不停地下坠,下坠。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感觉到下坠。 然后他听到了声音。好像是其他灵魂之间的低语交谈,谈论的是一个流言——天界的女弟子仙君因为打翻陨日丹炉,致使神火塌坠,酿成凡界惨剧,天界帝君大怒,将她罚入了五浊恶世。可没想到,这位仙君天资异禀,仅仅用了十年时间就走了出来,并且在天界某个星君的帮助下,找回了自己的本源神力,现在已经重回天庭,得到了帝君的赦免令。 女弟子仙君。神火。凡界惨剧。十年。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这时,一股力量拖住了他。 他的四周仍是一片漆黑,但是能感觉到有东西贴到了他的耳畔,低声叹息道,“可怜人啊,连死都不知道真相。”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力。 “真的……是我师父造成的神火?”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是。”那个声音道,“不仅如此,她还是你南岭灭国的罪魁祸首。” “你,你胡说!”他急声反驳道,“即便……即便我师父犯了错,那些神火也把鬼魈消灭了,我……我不会怪她的。” “呵。”那个声音低笑道,“你可知,她是西陵巫族的长老之女。” “西陵……巫族?” “在你南岭境内横行肆虐的鬼魈,就是巫族的手笔。” “……”他惊呆了,“你,你说什么?” “所以我说,她是你南岭灭国的罪魁祸首。”那个声音意味深长道,“若是没有巫族放出鬼魈,南岭不会生灵涂炭,若她没有打翻神火,南岭也何至于雪上加霜,让你一个天潢贵胄,最终落得个国破家亡,窝囊而死的下场。” 他心里很乱,喃喃道,“你,你别说了。”。 “怎么了,不敢相信自己仰赖的神亲手毁灭了自己的国家,而你,最后竟还为她丢了性命?”那个声音却毫不留情,“我也不敢相信,你竟如此天真,还为元凶寻求辩护。” 意难平(3) 《神君见笑了》意难平(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修罗渊听往事(1) 琵沙的嘴角勾起阴邪的笑意,眼里积蓄着深不见底的恨意。 百苓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随你怎么想吧。” 他恨她也好,说她抛弃他也罢,都是过去的事了,她不想再重提旧事。。 ... 《神君见笑了》修罗渊听往事(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修罗渊听往事(2) 百苓敛去一刹的晃神,冲暝光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去什么地方?” “修罗渊。”。 暝光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符纸,往前掷出,一道黑色的旋涡门随之展开,他举起骨笛,又吹了两个... 《神君见笑了》修罗渊听往事(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修罗渊听往事(3) 这个反应似乎在暝光的预料之内。 暝光收起骨笛,却是点头道,“你会知道的。” 话音落下,他稍稍抬起右手,运势一揽,便将琵沙摄入了掌中。 琵沙只觉得身体一阵失控,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暝光捉住了直领,轻轻松松地提了起来。 “!!!” 琵沙立即瞪大了眼,额头青筋暴起,愤怒地想挣扎,却发现身不由己,不仅动弹不得,而且连声音都发不出分毫。 这个该死的混蛋! 他的眼中喷出无法遏制的怒火,凶狠地盯着暝光,大概是盯得太用力的缘故,他双眼通红,脸庞也涨得发紫,活像一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百苓也是吃了一惊。琵沙身高八尺,与暝光相差无几,可是被暝光这么提在手里,却如同孱弱的小鸡仔一样,完全不够看了。 “怎么了?”察觉到她投来的古怪目光,暝光不由问道。 百苓想了一下,诚实地回答道,“我在想,我以前是不是不够了解你。” 暝光反问道,“你想了解我吗?” 这话把百苓问住了,微愣的瞬间,暝光却说道,“走吧,我控制不了他多久。”然后一手牵着她,一手拎着琵沙,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 越往里走,岩洞越发迂回幽奥,时阔时狭,除了遍布其中的摩灵,还有流水与停滞水沉积而成的奇异石花,同样是黑色的,晶莹的黑色。 滴答——滴答—— 流水的声音逐渐清晰,穿过高大的支洞,已经能够看到岩地上流动的黑水。这是从修罗界流出来的修罗河,水流终年不竭,黑不见底,一部分流入冥界,成为湍流在冥界的数条河流之一,另一部分渗入了更深的地底,滋养着修罗渊的怨灵。 怨灵积年累月,汲干了河水,又融成了河水。没有灵力的人只能听到流水发出的“滴答”声,拥有灵力的人却会被这种声音所扰—— 这哪里是什么水流声,分明是怨灵之间的窃窃私语。 他们在稍高的地盾站定,百苓凝神听了一会儿,惊奇道,“竟然真的是修罗渊。” 修罗渊汇聚了众灵界怨灵,怨气滔天,伤不了有灵者,却能惑乱心神。所有已诞生的,未诞生的灵体,到最后都会被这里的怨气吸引,成为修罗渊的一部分。也因此,即使是道法再高深的神明,也不敢轻易踏足,更不用说用移形换位,将它的入口改接到灵界的其他地方去了。 这得有多大的神通,多么无可撼动的神智? 她不由转向暝光,“你怎么发现这个入口的?” 暝光松开右手,将琵沙丢到了脚边,说道,“机缘巧合。” 他说这话的时候,低头看了琵沙一眼,恰好避开了她审视的目光。 百苓觉得蹊跷,“你现在是想用这四个字敷衍我?” 暝光摇头道,“关于这个入口,等我们出去后,你自然会知道答案。” 百苓微微皱眉,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却是问道,“现在呢?”她环视着四周光怪陆离的奇壁,暝光做事一向稳重,他带他们来修罗渊,一定有别的什么原因。 隐情(1) 这回,暝光回答得很干脆,“现在,先解决他的事。” 顺着他的目光投向琵沙,此刻,被丢了个脸着地的琵沙趴在地上,仍是无法动弹,侧向他们的目光里却怒意更甚,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们。 百苓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他的事,与修罗渊有关?” 暝光点头道,“两百年前,我听过一段传闻。” 两百年前? 听到这个时间点,百苓的第一反应是,两百年前发生的大事几乎都跟她有关,他要说的不会就是那些吧? 不过,那些事好像都和修罗渊扯不上边。 她不禁犹豫了一下,“什么传闻?” 暝光慢声道,“两百年前,地府五浊地震荡,导致人界飞虫蔽天,发生三天三夜的红日异象,三日后,一鬼魂吞灭五浊地近九成的暴灵,转生成鬼王。” 他前面所言,在天地文书中有所记载,但是这最后半句……却是闻所未闻了。 吞灭五浊地近九成的暴灵?要知道,五浊地是地府羁押暴灵之所,统归地府所管,里面的有些暴灵甚至未断因果,待刑期满还能投胎转世……出了这档子大事,照理说应该轰动灵界才对,怎么天地文书中只字未提,连个流言都没有。 难道是她隐世太久,这流言是在她堕天以后才传开的? 暗自猜测间,暝光接着说道,“更离奇的是,负责此事的阎王前去调查,却意外失踪了,只留下摩灵的气息,似乎与修罗渊有关。”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扫过洞壁,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百苓摇头道,“他不可能来过这里。” 她听懂了暝光的意思——琵沙成为鬼王,可能是修罗渊的摩灵相助。 但是这不可能啊。修罗渊与地府分属不同空间,如果他死后真的堕入了修罗渊,那他早就成为摩灵的一部分了,怎么可能再出现在地府呢?再者,摩灵只有低语流言的能力,连法力都没有。 暝光却说道,“未必是这些怨灵所为。” 他抬起右掌,朝不远处的黑水运诀,白光拢掠,黑水开始冒出不计其数的小泡沫。只见那些泡沫浮出水面,慢慢升腾,飘至半空,最后扭结成一条乳白色的螺旋状物,在光怪陆离的光波中轻轻跃动,倒有几分奇异的美感。 暝光收拢二指,朝它们问道,“两百年前,此地可有异常?” 话音落下,眼前的螺旋物之上,有几个泡沫发出微亮的光芒。 同时,几道声音干巴巴地响了起来—— “……有。” “是有!” “有……吧。” 这几道声音有男有女,有尖锐的,也有低沉的,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只有声调的刻板起伏,却毫无情感。 暝光刚才向四周释放了威压,致使这些低语怨灵回答的一定是真话。 不过,这第一个问题算是试探。 他接着问道,“怎样的异常?” 又有几个泡沫闪起微光。 一道孩童的声音率先回答道,“地动,很大的地动。” 又一道声音道,“洪水,很大的洪水。” “山洞都裂开了,是被人从外面劈开的。” “我们都被捉走了,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此起彼伏的低语声中,有一道娇媚的声音“咯咯”笑了两声,格外吸引注意—— “是神,有神来过。” 隐情(2) 神? 百苓忍不住插问了一句,“什么样的神?” 谁料,听到她的声音,这些泡沫仿佛被施展了默言咒一样,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 百苓觉得奇怪,她与暝光灵觉相通,暝光能压制怨灵发问,她自然也能。这些怨灵不应该无视她才对。 暝光微微皱了皱眉,拂手一挥,一股强劲的威压从四面八方碾向它们。只见那些泡沫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开始叽叽喳喳地尖叫。 “我刚才好像听见了火光的声音!” “不是火光,是火炉!火炉!” “是火炉!可是火炉不是已经回天界了吗?” 众多尖叫声中,百苓被“火炉”,“天界”这两个词吸引了主意,不由问道,“你们在说什么火炉?” 这回,泡沫没有沉默,而是剧烈地起伏起来,连带着整条螺旋状物都发出高频抖动。 “就是这个声音!” “叫什么来着……叫……叫……” “陨日丹炉!是陨日丹炉的声音!” “对对!陨日丹炉!天界的陨日丹炉!” “……” 陨日丹炉? 百苓一下子怔住了。 意外于它们言辞间透露出来的恐惧。 这些怨灵融聚在修罗渊,早已变成三界流言的载体,是意识不到情绪变化的。何况暝光控制住了它们的自主意识,让它们成为一条仅供流言的信息链。可是谈到陨日丹炉时,它们竟然还会表现出惊惶之状。 这不正常。 更不正常的是,它们为什么会把她当成陨日丹炉? 暝光问道,“你们见过陨日丹炉?” 泡沫纷纷亮了起来,“见过。” “在哪里?” “就在这里!” 这里?修罗渊? 百苓下意识地否认道,“这不可能。” 当初,陨日丹炉分明掉落在万山谷,她想尽办法才将它送回天界,怎么可能出现在修罗渊?除非……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闪过脑海,刚想发问,暝光却又问道,“既然陨日丹炉在这里出现过,后来是怎么回的天界?” 回答他的是刚才那道娇媚声音,“它被天上的星君带走了,我当时就在下面。” 暝光看了百苓一眼,见她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不由继续问道,“你说的神就是这位星君?” “是呀。”娇媚的声音说道,“他将我们丢到洞里,先是用陨日丹炉的炙气镇压我们,然后说,只要我们不停地谈论一个流言,以后自然会有人把我们放回去。” 日丹炉的炙气对寻常魂魄是无害的,甚至会修复受创的灵魂,让它们感受到温暖愉快的气息。 但是对于怨灵,这种炙气却是毁灭性的,稍微沾上一点儿,就会烟消云散。 暝光问道,“什么流言?” 那娇媚的声音从善如流,“天界的一位女弟子仙君打翻陨日丹炉,致使神火塌坠,酿成凡界惨剧。” 百苓又是一怔,忽然之间,感觉到脚边的琵沙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在挣扎着突破法术禁锢。低头一看,他鲜红的双目正瞪着自己,表情狰狞,仿佛被这个平淡叙述的流言戳中了心脏。 第71章 隐情(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百苓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是流言。” 暝光侧过脸,望向她。 只见她低眸直视着琵沙,一字一顿道,“这是事实,不是流言。” 暝光说道,“若是有心编排的事实,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百苓却较真道,“那也是事实,怪不了任何人。” 当年,她魔障攻心,犯下了诸多错误,其中一件罪行便是在离人界最近的地煞天,打翻了永琅真君的陨日丹炉。 虽然是失智瞀乱的结果,非她本意,但南岭灭国的的确确是她造成的恶果,没有必要拿借口开脱。 暝光微微蹙眉,却是转向这些怨灵,问道,“除此之外,他还做了什么?” 听他这么问,百苓连忙说道,“误会了,那位星君是天界负责传讯的主事,对我没有恶意的。” 她大概猜到了怨灵口中的“星君”是谁,北宫的天舜星君,星斗殿的五位主事之一,天界五宫各司其职,北宫管制三界信息传输,她曾经也在其中任职。 暝光好像没听到她的话,坚持问道,“他还做了什么?” 第一次被他这般无视,百苓愣了一下,心里有些不快,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他不可能是幕后之人。他当时是奉帝君之命散播的流言,选择这些怨灵……应该是它们贯通三界,省时省事吧。” 关于这件事,百苓知道的更早一些。 那时候,她神力被废,历经万难才从五浊恶世爬出来,支撑她的唯一信念就是:先找到陨日丹炉,将功折罪,然后找他报仇。 她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万山谷,却因为失去神力,没办法将它带回天界,还好星斗殿的传讯符派上了用处,天舜星君亲自下界来找她,看到她的模样,却是连连长叹了三口气。 百苓知道,他对自己很失望。他连摄天宝印都赠给了她,就因为对她寄予了很高的厚望,但是她又做了什么呢?本心不坚,致使天下生灵涂炭,连天界都差点被搅了个底朝天。 然而,他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更没有逼问她宝印的下落,只是告诉她,她这次闯下的祸端太大,帝君命他通告三界,流传她所行一切罪责。 这是天界对待世间有罪之身的一贯惩罚。 她觉得羞愧,又觉得愤慨,只想着早日回到天界,恢复神力后去地府杀他个天昏地暗,夺回丢失的颜面。 那是她当时唯一的念头。 因此,抛下郁井是真的,留他一个人自生自灭也是真的。 他恨她,她也真的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当时的自己,被无尽的愤怒与仇恨蒙蔽了双眼,除了自己谁都顾不上了。 至于天舜星君…… 百苓郑重地说道,“当初,如果不是他向帝君求情,留下我的神籍,也不可能见得到我。” 当年的紫玄宝殿之上,众神官对她口诛笔伐,一致认为她神行不端,道心有失,应当剥去她的神籍,贬入无尽轮回。 天舜星君却站了出来,力排众议,当庭为她求情。 已经坐到像他那样高位上的神君,哪怕是自诩身份,也不可能在那种一面倒的情势下,纡尊降贵地为一个仙君求情。 他能做到那个份上,她除了感激,就只能感慨——他与巫祖一定是关系甚笃,才会这么用心地对待他的后人。 猜忌(1) 若不是看在他为你求情……”暝光冷不丁地开口,话说一半,却又止住了。 他动了动唇,认真地说道,“让怨灵散播流言,不符合天界的行事作风吧。” “这不是我们管得了的。”百苓强调了一句,“星君大人位高权重,别说是鬼王,就是阎王也未必入得了他的眼。” 所以,他更不可能在一个凡人身上耗费精力,即使这个凡人是人间的天潢贵胄,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对付仙莱?对付她?完全没有理由啊。 她对那位星君有种盲从的自信,暝光的眉眼间浮现出一丝烦躁,较真道,“天界的神权向来不对等,他的实力未必比阎王强多少。” 这话多少掺杂着一点怒气。 百苓惊奇地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不喜欢天界?”天界的仙山楼阁,瑶草琪花,昆仑离得那么近,他理当向往才对,怎么听起来,反倒像是有所厌恶。 暝光顿了片刻,回答道,“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对冥界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百苓想起之前,他笃定维护五方鬼帝的样子,心里的疑虑又升了起来,试探道,“我倒觉得,郁……琵沙身上的锁魂棋就是鬼帝给的,他成为鬼王也是获得了他们的暗助,这才能解释为什么五浊地的暴灵消失了九成,地府却按兵不动,也不广布流言,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似的。” 她的猜测合乎逻辑,却十分勉强。 毕竟,放眼冥界疆域,修得鬼道大成的也有不少,其中不乏实力强横的鬼魅,区区一个弱不禁风的凡人游魂,又怎么入得了鬼帝的眼? 这也是百苓觉得吊诡的地方。 琵沙身上最值得推敲的,就只有他的身世了。借他的手灭掉仙莱,自己却不出面,莫非那人也与仙莱有仇,但是不方便抛头露面? 百苓倒没往自己身上想,不是因为她没仇家,而是因为—— 她得罪过的妖魔鬼怪实在太太太太多了,一个个去猜还不知道要猜到猴年马月,还不如省点心力,想点有用的线索。 不过,百苓此刻提起冥界,是想看看暝光的反应。 “听下去就知道了。”暝光却没接她的话,目光转向那些怨灵,一脸的冷郁如雪。 无法再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百苓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更加忧心。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从他的态度里看出点什么,或许什么都可以的,但就是不能像现在这样平静。 太平静了,反而让她有一种,他似乎早有准备,并且做好了泰然应对的感觉。 百苓无奈地问道,“你到底想从它们口中听到什么呢?” 暝光转向这些怨灵,说道,“我想知道,那位星君还做了什么。” 又是这个问题。 百苓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力。 与此同时,那娇媚的声音响了起来,“啊……他还捉来了一个游魂,一个人类游魂。” 人类游魂? 百苓微微皱眉,很难不把它与琵沙联系在一起。 “然后呢?”暝光问道。 “然后……”那声音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用仅存不多的自主意识思考,过了片刻,软声答道,“他用我们迷惑了那个游魂的心智,让他变成暴灵,然后他打开了一个通道,他和那个暴灵都不见了。” 第73章 猜忌(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不可能。 百苓皱起眉,下意识地觉得它记错了。 暝光却望了她一眼,接着问道,“为什么说她是陨日丹炉?” 这个问题使得眼前的泡沫又沸腾了起来。 “她和那个星君说过话!” “对,就在那个洞里。” “她走后,陨日丹炉也不见了,她就是那个丹炉。” “……” 听着它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百苓紧紧皱着眉,忍不住开口说道,“我是跟他说过话,但最近一次,还要追溯到……” 万山谷。 几乎一下子把某些事情串联了起来,结合这些怨灵所说的流言,一个东拼西凑的故事大致变得完整—— 两百年前的某天,修罗渊突发异动,天舜星君捉走了一部分怨灵,将它们镇在万山谷的洞底,让它们只谈论有关她的流言,直到郁井的游魂也被他捉去,听到自己曾经那么仰仗信赖的师父居然是导致南岭灭国的元凶,悲愤难耐,发誓要想尽一切办法报仇。他与天舜星君签下了某种契约,转生成为鬼王,还将负责调查此事的阎王灭了口…… 这样一来,整件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但是,动机呢? 百苓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找到陨日火炉的那日,也是在那日,天舜星君循着她的传讯符找来,告诉她,万事小心,北宫永远为她留着一个位置。 片刻的沉默,百苓找到了理由,“可能是幻容术。” 暝光却看向地上的琵沙,问道,“是这样吗?” 他解开了施在琵沙身上的法咒。 感觉到身子一轻,琵沙从地上一跃而起,暴怒着举起天山铃,却被暝光一个反手,制住了。 没有多余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的翻腕压肘,琵沙却怎么都挣不开,暗暗使用灵力,也不行,浑身使不上劲,比刚才稍微好一点的是,他的嘴巴可以自由说话。 不过,依然是受制于人,完没有什么不同。 琵沙恨得呼吸不畅,胸膛剧烈地起伏,红着眼,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们到底想怎么样?!” 无视百苓诧异的目光,暝光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我问,是这样吗?” “我凭什么告诉?!”琵沙狞笑着,勾起讥讽的笑容,“她刚才也承认了,这些不是流言,是事实,既然是事实,何必拘泥于细节?” 暝光问道,“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选中?” “不想。”琵沙回答得毫不犹豫,“我只需知道,我没有恨错人,这就够了。至于他们之间有何龌龊,我不关心,也不屑知道。” 暝光却点头道,“所以承认,他就是天舜星君。” 琵沙没由来地沉默了一会儿,轻哼道,“承认又怎么样,们能拿他怎么办?” 暝光正要说话,百苓却突然开口道,“不是他。” 她一昧的偏袒,使得暝光微微蹙眉,“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 话没说完,便被她高声打断道,“我不能信!” 她神色有异,这洞中的光影映在她的瞳孔里,紊乱,满是倔强的瞪视。 她生气了。 感觉到这一点,暝光不由缓下了神色,却依然没松口,“为什么?” 如果放在以往,他是万万不会追问,惹她不快的,但是此时此刻,话都说到了这里,他只想知道这句“不能”背后的隐情。 百苓也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了,微微稳了稳心神,她直视着暝光,认真地说道,“因为不能是他。” 她的眉眼间一片黯淡,却是加重了点语气,缓缓地说了下去,“他帮了我很多,就连我师傅……我很久以前,很重要的一个师傅,在他过世的时候,我没能赶回去,还是他帮忙办的葬礼。” 第74章 猜忌(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这件往事是百苓心里永远的一根刺。 那时候,她急于去追偷袭普师傅的神秘人,想着捉到元凶再回来,可是没想到,那一走,就是十年。 想起普师傅,百苓好不容易平息的心境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不常去想那些往事,因为想起那些事,她会不由自主地编排出许多“假如”—— 假如当时,她没有急着去追那个神秘人,而是留下来照看普师傅的伤势,后面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普师傅是不是也不用在经历漫长的三年病痛和等待后,怀着遗憾离世? 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因为她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 百苓的神情有片刻的恍惚,目光移到暝光的脸上,却发现他神色复杂,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又紧抿着双唇,唇色比雪还要苍白。 “怎么了?”她反而笑了,“怎么看的样子,好像要哭?” 暝光却轻轻地问道,“他是不是对说,师傅因为受那一掌,散尽七魄,只留三魂尚存,为了等归来,那三魂强行留体,最后落得个魂消魄散,泯灭于世的下场?” 那极清极冽的嗓音带着一丝暗哑,说出来的话语,却是让百苓收了笑容。 “怎么知道?” 这件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绝不可能是其中之一。 暝光微微张唇,一个名字从他的口中蹦了出来,“金母元君。” 原来是她。 百苓神色一松,却是突然问道,“不会是从我师祖母那里听到我的很多惨事,同情我,才答应做我的柳灵郎吧?” 这个猜测冒出来,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妖类的同理心很强,尤其像暝光这种从未出过昆仑,强大又单纯的妖类,就更好骗了。 暝光顿了一下,不置可否道,“她确实说了很多关于的事。” 百苓无奈地笑了笑,还没说话,倏然,一道恶狠狠的抗议声响了起来。 “们两个!快先把我放了!” 目光微转,只见面朝着她的琵沙眼神凶蛮,止不住的杀气。 她不由评价道,“郁井,没有以前可爱了。” 琵沙目光一呆。 百苓煞有其事地说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像小白兔的那会儿,听话乖巧,为人善良。看看现在,龇牙咧嘴的,好好的一张小白脸,非要扭得跟丑八怪似的,还不把命当命,只会把气洒在无辜的人身上。” 琵沙的目光一点点冷了下来,嗤笑道,“拜您所赐,多谢夸奖。” 百苓说道,“别跟我贫嘴。” “……”琵沙磨牙道,“到底是谁在贫嘴?!” 暝光没有松手,却也说道,“他的心智受过摩灵影响,难免暴戾恣睢。” 琵沙暴躁道,“什么狗屁影响,我就是我,糊弄谁呢!” 暝光转向百苓,说道,“看,他连话都不能好好说了。” “……” 琵沙不禁冷笑,“们一唱一和,话都被们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的眼中涌出妖异的红光,似乎与那紧攥于手的天山铃浑然一体。 百苓离得近,看的分明,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正想再瞧得仔细些,暝光却已然问道,“以为,师父真的没有回去找过吗?” 二百年前(1) 听到这话,琵沙眼中的红光微凝,却是嗤笑了一声,“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知道摩灵的另一种用处吗?”暝光环视着周围的洞穴,说道,“它们的怨念足以回溯时空,去到三界的任何一个地方。我们打个赌吧,你看到那一切之后,若是仍然心存怨恨,我不会再阻止你报仇;若是你改变心意,坦白你们之间的交易,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这话说的很满,又有种故弄玄虚的意味,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百苓下意识地觉得,琵沙应该会嗤之以鼻,然后丢出“你有多大的本事,敢答应我的条件”之类的嘲讽。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琵沙却只是问道,“看到?看到什么?” “一段你不知晓的往事。” 明明背对着暝光,不能瞧见他的神情,琵沙却能感觉到他深深地看了百苓一眼。 下一秒,天旋地转,他只觉眼前一花,便落入了时空的旋涡里。 两百年前。 万山谷。 一个恍惚,焦灼的气息最先飘入鼻间,然后是炙热的太阳,层峦叠嶂的黄土群山。 身体的控制权倒是回来了。琵沙甩了甩近乎脱臼的胳膊,可是刚有动作,后肩就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他霎时就动不了了。 我靠,还来?!! 前后自由不到三秒钟,又变成了他人手中的提线木偶,琵沙的心里恼火至极,脖子立刻就红透了,恨不得马上将他俩碎尸万段。 暝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们就做个安静的看客吧。” 闻言,琵沙在心里冷笑,回溯时空?改变心意?笑话!他可不会被这种简单的障眼法迷惑。 忽然间,远处有声音飘来。 “大人这么帮我,就不怕帝君怪罪?” 是她的声音。 站在琵沙身后的百苓神色一动,却是不露声色地瞄了暝光一眼。 回溯时空?镜妖还有这种能力?不会是开挂了吧? 这一百年来,因为他这张脸的缘故,其实她不常放他出来,对他也知之甚少。不过,等这次的事情过后,无论他决定如何,飞不飞升,她都打算从头到尾,好好地了解他一番。 单单这段时间,他带给她的惊讶就太多了。 与此同时,琵沙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慢慢地向前走去。 还真把他当成提线木偶了! 琵沙气得,憋了一肚子火,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步一步,不受控制地移动。 走到半山坡,他不经意地目光一瞥—— 下面正是那口冒着琼烟的大坑。 谈话声是从再高一些的山上传下来的。 “我说过,我与你颇有渊源,帮你自有我的道理,不用为我担心。”天舜星君温和的声音飘入耳中。 暝光抬手微拂,迫使琵沙停了下来。 百苓想了想,有些记起来这一幕了。 果然,她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就烦劳大人帮我将陨日丹炉带回去,待我把我的徒弟送回月峡镇,再上天界请罪。” 她的语调略显疲惫,带着那时一贯的消沉,却让听到这话的琵沙心头一震。 天舜星君问道,“你的徒弟,可是等在河谷滩边的那位青年?” “是。”她说话很轻,也很慢,“他身体不好,不能在此处久留。” 琵沙睁大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几步之遥的山顶。 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但是声音十分清晰。 “把他交给我吧。”天舜星君这么说道,“你是戴罪之身,不可在凡界逗留,如今找回丹炉,惩处令也算完成其一,你还是早日回天界复命,拿回你的神力吧。” 二百年前(2) 百苓暗暗闭了闭眼,听到自己松了口气的声音,“也好。他受我牵连,命途多舛,这次随我同行,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世间之事,福倚祸伏,不必对自己太过苛刻。” “他的家国为我迫害,我没办法咎于因果。” 天舜星君叹了口气,“我说过,你对凡尘执念太深,是要吃苦头的。” 她的声音凝了片晌,低低地说道,“总之,麻烦大人了。” 听到这话,百苓也不由默默地叹了口气,那时候,她是典型的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所以后来的惨剧,还真怪不了任何人。 琵沙停下来之后,暝光就解除了对他的控制,然而,他依然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神色复杂地仰视着山顶,却迟迟不敢踏出一步。 半晌,山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朝他们过来的。 琵沙下意识地想躲开,可是没来得及做反应,一身粗布麻衣的女子就已经映入了眼帘。 她的脸色很苍白,唇上毫无血色,步履蹒跚,一步一步地从山顶走下来,微微低着头,眉目间充满了阴郁。 琵沙的目光胶着在她的面容上,一瞬不瞬,难以调开。 下一秒,她就这么穿过他的身体,继续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山下走。 即便这是一段过去的影像,无法触碰,依然能够感觉到她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低落消沉,冰冷扑面。 山风徐徐,掠过脸颊,却有几分真实。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琵沙突然冷嗤了一声,“你们以为做个虚假的幻境,就能骗得了我,让我放下仇恨?”转向百苓,却发现她神色恍惚,似乎有些回不过神。 百苓确实有些回不过神。 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两百年前的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落魄几分,说真的,有点丢脸,也有点怅然若失。 忽然,就在这时—— 天地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地动山摇,如同末世一般,滚滚的乌云迅速遮蔽了太阳,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百苓一个趔趄,本能地想去拉旁边的暝光,却发现他不见了。 人呢?! 百苓顿时一惊。 灵觉感应还在,只是微弱了不少。 应该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隔空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感觉到体内微弱的灵觉感应,百苓第一个想到了琵沙,然而,注意到他同样惊骇的样子,她马上挥掉了这个念头,也来不及细想,因为天地间又转瞬刮起了狂风—— 霎时,天昏地暗,黄沙迷眼。 她一边运起灵力,勉强保持站立,一边揪起琵沙的领子,不让他乱跑,大喊道,“走!先找个地方躲躲!” 然后也不管琵沙的挣扎,反正暝光施在他身上的法咒效用没有完全消失,她直接将他拖到了半山腰的一个矮洞里。 这个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部黑了下来。 百苓松开他,随手捏了个掌心焰,点亮洞穴的同时,心里暗自嘀咕道:她怎么不记得当时还发生过这种天地异象? 二百年前(3) 这是个生长在峭壁上的石洞,不深,最多只容得下三个人躲匿。 狂风在耳边呼啸,掌心焰有些持不稳,百苓皱了皱眉,甩了个法阵封闭洞口,那些飞沙走石的动静立即被隔离到了法阵之外。 她稍稍安心,将火焰送进凹凸的石块之间,沿着顺滑冰凉的石壁坐了下来。 琵沙盘腿坐在她的对面,眉眼隐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这种盯视在狭小的空间内,实在难以无视,百苓不由开口说道,“你看着我也没用,外面这种动静可不是我搞出来的。” 她一说话,琵沙却像突然被踩了尾巴似的,撇开脸,不愿再瞧她,“你不要和我说话。” 满是抗拒之态。 百苓顿了一下,耸肩道,“行吧。”她朝黑得可怕的洞外看了一眼,心想:这种态势,出去是不可能了,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危险,双重危险,她怕是嫌命太长了……还是等暝光自己找过来,再另做打算吧。 不过,说也奇怪,当年的万山谷,应该没有发生过此类异象。 难道是摩灵引起的时空异常?但是他们又没试着改变过去,不应该萌发时空悖论才对。 真是匪夷所思。 还有暝光。 他的身上也有太多不可思议的谜团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你骗得了我师父,可骗不了我。 忽然之间,她想起琵沙讥讽暝光的那句话,不由抬起头,看了琵沙一眼。 他撇着头,冷着脸,显然极端厌恶她。 她略微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你之前说,你知道暝光是谁,他是谁?” 琵沙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反问道,“你自己的柳灵郎,你不知道来历?” 百苓说道,“我想知道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琵沙不由嗤笑了一声,“我凭什么告诉你?” 好吧,这个反应也算在意料之中。 百苓摸了摸鼻子,知道他不可能告诉自己,也不打算继续追问,自讨没趣了。 气氛又静默了下来。 琵沙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掂着,忽然问道,“你……真的回来找过我?” 他的语调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百苓微微一顿,目光下落,在他腰间的天山铃上停留了几秒,缓缓地回答道,“没有。我没去找过你。” 否认说出口,后面的话语就接得顺理成章了,“你不是亲眼所见么?我抛下你,连尸都没为你收,这才导致你成为了孤魂野鬼,死都入不了轮回。” 这话听得琵沙微微眯眼,他以为百苓会顺着他的话说“是”,然后搬出这样那样的理由,趁机解释自己抛弃他的行为,可是没想到,她连虚情假意都不屑,把一件不齿的行为说得那般理直气壮,仿佛生怕他不记恨她似的。 “我当然知道。”琵沙不由冷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你的柳灵郎这么费尽心思地想调解你我之间的恩怨,你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连句谎话都不肯说。” 五浊恶世(1) 百苓不由哂然一笑,“我不善说谎。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没必要找借口掩饰。” 她这般轻描淡写,仿佛谈论的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而不是颠覆了包括他在内,数百万人的鲜活生命。 琵沙的心中怒火翻腾,捏着石子的手掌咯咯作响,灰色的碎石逐渐染了红,鬼王之身使他感觉不到疼痛,但是他觉得,他应该要有这种感觉的。 半晌,他阴恻恻地说道,“那他真是白费苦心了。” “是啊。”百苓认真地说道,“你只要记得,你如今落得这般地步,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就行。”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巨响。 哗啦啦—— 像是雷声,又像是爆炸声。 百苓下意识地站起来,想往外探望,却忘记石洞太矮,脑门直接撞上了头顶的岩石块,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嘶……” 顿时,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呵,蠢货。”琵沙毫不客气地奚落道。 百苓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好一会儿,等眩晕感消失之后,她揉着脑门,瞪了琵沙一眼,“我是蠢货,那你是什么?二百五?” “二百五?”琵沙微微一怔,阴鸷的眉眼间透出几分犹疑。 百苓当然不会多此一举地解释给他听,那不是没事找事么?她更关心刚才那声巨响是什么。 然而,还没等她转头去看,只听“咻”的一声,一道蓝色光影毫无征兆地穿过她施在洞口的法阵,带着隐约的毁灭之息,以极快的速度向琵沙袭去。 不过,百苓的反应更快,伸手就按下了琵沙的头,然后身形一转,把他护在了身下。 相较之下,琵沙毫无防备地被猛地一推,硬生生摔了个狗吃屎。他恼怒地翻过身,“你莫名其妙发什么……”疯。 话没有说完,因为他闻到了从百苓身上散开的血腥味。 愤怒的火苗凝滞在瞳孔,他下意识地低下眼,想去寻找这种气味的来源,百苓却在这时放开他,慢慢直起了身。 只是脸色在火光下愈显惨白。 法阵已经碎裂了。 外面的狂风夹杂着细碎的走石,一股脑地刮灌进来,吹乱了她的长发,她微微拧眉,试着抬起手,补上洞口的法阵,却发现手如铅重,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转过头,发现琵沙面色惊骇地盯着她的腹部。 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涓涓的鲜血从她的腹部喷涌而出,迅速染红衣服,滴落到了地上。 百苓微微叹了口气,却是开口说道,“我失血过多,可能要晕过去了。” 她的声调虚弱至极,琵沙的眼神闪了一下,嘴角扯开一抹讥讽的弧度,“哼,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伤口,这是你的障眼法吧。” 他对之前发生的危险毫无所察。 百苓不由哂然一笑,“我不善说谎。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没必要找借口掩饰。” 她这般轻描淡写,仿佛谈论的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而不是颠覆了包括他在内,数百万人的鲜活生命。 琵沙的心中怒火翻腾,捏着石子的手掌咯咯作响,灰色的碎石逐渐染了红,鬼王之身使他感觉不到疼痛,但是他觉得,他应该要有这种感觉的。 半晌,他阴恻恻地说道,“那他真是白费苦心了。” “是啊。”百苓认真地说道,“你只要记得,你如今落得这般地步,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就行。”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巨响。 五浊恶世(2) “吱吱……” “吱吱吱……” 是夜。 破烂的土地庙里,百苓睡在厚厚的稻草堆上,听着老鼠时不时发出的啃食声,实在心烦意乱,不堪其扰,捡起旁边的石头就用力砸了过去。 “滚!” 冷冷的,毫不压抑的怒吼声。 霎时,老鼠发出一声急促的吱叫,不敢再发出动静了。 百苓的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拍了拍稻草,侧过身,看向破殿正中央的那尊土地像。 半天前,她刚才天界回来,帝君念在她带回陨日丹炉有功,返给她一半的神力,希望她能借此寻回摄天宝印,将功折罪。 不过,她回凡界,可不是为了摄天宝印。 她的目光移向土地像旁边的两柱石案,神色深不见底。 柳灵郎?鬼帝? 等她安顿好故人,了却挂念后,一定要去地府当众领教一下。 这么想着,她闭上眼,一边修炼神力养精蓄锐,一边在脑中不停地编排着—— 等到下次遇见他,要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举动,才能狠狠地羞辱他,夺回当年在归墟失去的颜面。 第二天来到荷城,故地重游,已经离泰山很近了。百苓特意去绸庄买了套像样的衣服,依照印象里的路线转弯之时,却遇到了一行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 “瞧啊,咱们的徐大人又纳美娇娘喽。” 旁边就是市集,不少人见此情形,兴致勃勃地闲谈了起来。 “这已经是他的第九房小妾了吧,真够牛的,他那个城主老丈人也没点意见。” “你懂什么,徐大人如今正得圣恩,别说是九房,就是九十房,只要圣上没意见,城主哪敢有意见呐。” “你说这人比人,还真是比不了。徐大人的命可真够好的,年纪轻轻就中了会元,没过多久又中了状元,步步高升,咱们西陵的青年才俊,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了吧。” “要不城主怎么舍得把女儿送给他当侧室?你也不想想,徐二夫人长得多美啊,跟个天仙似的,娶回家当侧室真是委屈她了。” 旁边响起一阵哄笑。 “老李,这话要是被你家母老虎听到了,又免不了一顿打哦!” 徐大人?会元?城主? 望着从眼前经过,大张旗鼓的迎亲队伍,百苓依稀记起十年前,初来荷城之时,听到的那个故事——说是会元郎专情不移,因为在落魄之时受过朱武村一位姑娘的恩惠,便拒绝了城主想把女儿嫁给他的美意,将那位姑娘娶回家了。 原本以为是再美好不过的爱情故事,不曾想,短短十年,那位素未谋面的会元郎已经妻妾成群,变成了另一个故事里的风流人物。 这可真是……残酷。 为什么她以为的美满故事,往往都没有好的结局? 百苓站在原地,又远远地望了一会儿,平静地转身离开。 七弯八拐地摸索到城南,记忆里的那间破院子已经不见了,不得已拉了几个路人询问,方才得知那间院子多年前就被官府拆掉了。 细问之下,又得知拆掉的原因,是多年无人居住。 五浊恶世(3) 百苓的心里闪过不好的念头,急忙出发去泰山,想去打探普师傅的下落。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是不愿意回泰山的—— 她被贬的流言已经传遍三界各处,出于颜面也好,尊严也罢,她都不想让归元派的人看到她如今的模样,一个声名狼藉的“神”,还不如永远消失在世间。 不过,大概是百苓天生点背,怕什么来什么。这不,刚走到泰山脚下,一道清亮的声音便犹犹豫豫地叫住了她,“师……师姐?” 她倏地停下了脚步。 声音响自身后,熟悉,却又多了一丝沉稳。 一时间,百苓居然不敢回头看。 直到感觉到那人走近,抬起手,似乎有要拍她肩膀的意图,她才偏过身,避开那只手的同时,将目光移到了来人身上。 果然是计玄。 她不由抿起嘴,心情复杂。 十年未见,当初那个活泼好动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名副其实的大人,身形挺拔,气质儒雅,连脸蛋上的婴儿肥都不见了,只有那双隐隐含笑的眼睛,依然如同记忆中的模样,明亮地不含一丝杂尘。 还有他看她的眼神,惊喜得太过清澈,完全发自内心,看不出分毫伪装。 “真的是你,师姐!”计玄高兴地说道,“我刚才就认出你的背影了,但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犹豫了好久才敢叫住你呢。” 他一开口,似乎又变回了过去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年。 百苓的嘴边浮现出一丝苦笑,“难得你还认我这个师姐。” 计玄不由一愣,“你这叫什么话?我们才十年没见而已,你怎么就不要我这个师弟了?” 百苓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计玄却直白地说道,“我听过那些传闻,但我不会信的,你不是那种残暴无情的人,那些传闻的背后肯定另有隐情。” 他对她有种莫名的信赖,百苓有些难以自处,却听他接着说道,“对了,师姐,你这次回来,是专程来看我们的吗?” 当然不是。她是来探望普师傅的,如果发现他过得好,她甚至都不打算出现在他们面前。 百苓莫名有些羞愧,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刚从荷城过来,看到计掌事买的那间院子拆掉了。” 听到这话,计玄忽然沉默了,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片刻,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忘了,你还不知道。” 百苓眼皮一跳,“知道什么?” 计玄的眼底浮上了一丝哀伤,“师傅……七年前就走了,那间院子没人住,又卖不出去,官府就把地回收了。” 百苓的大脑空白了一阵,试探地问道,“走了……是什么意思?搬家了?还是去别的地方了?仙莱……是去仙莱了吗?听说这几年那里的风情很好,很适合居住,他是不是……” 计玄有些不忍看她,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师傅过世了。”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使得百苓瞬间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她才小声地“哦”了一声。 “要去看看他吗?”计玄问道,“离这里很近。” 百苓轻轻地点头,“好。”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安静,计玄把她带到西山的崖壁下,指着方圆之内,唯一的一个墓茔说道,“就是这里了。” 百苓慢慢走近,盯着那墓碑上的字,抿着嘴,一言不发。 “师傅过世前,特意叮嘱过我们,他不入门派的墓冢,一定要葬在这里。” 计玄缓缓地说着,在她旁边跪下来,向墓碑磕了三个头,然后双手合十,说道,“师傅,师姐回来看你了,这次来得匆忙,我们也没带什么东西,你不会怪我们吧。” 起身,看到百苓神色紧绷,沉默不语,他又说道,“师傅很挂念你,尤其是听到外面的那些流言,到死都放心不下。他觉得你涉世未深,却要背负太多人的希望,他怕你支撑不住……误入歧途。” 误入歧途。 百苓心情悲凉,总算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葬在这里?” 她神色镇定,声音却蕴着几分沙哑,计玄有些不忍地回答道,“他说,这里是他抱养你的地方,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他就在这里等你。还有……” “还有什么?” 计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师傅头七那天,来过一位天神,说是你的故人,他代我们做了安魂仪式,并把墓的方圆十里都封存了起来。这么多年,只有这里平静如初,任何人或灵物都无法打扰。” “故人?”百苓不禁怔了一下。 “他是这么说的。”计玄说道,“我们问过他的名号,他不肯说,只要求我们保密,说,他做这一切是为了减轻你以后的痛苦,而不是让你感激他。” 计玄笑了笑,继续说道,“但我觉得应该要告诉你,要不是他,这几年泰山修葺行宫,人来人往的,这个地方早就不存在了。” 百苓又沉默了下来。 “对了,他还把师傅的魂魄带走了。”计玄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说要确保他轮回,投个好胎,往后你回来,也会少一些感伤。” 听到这里,百苓终于忍不住鼻子一酸,“扑通”一声,跪在了墓碑前。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面容模糊的母亲背着她游玩,普师傅吹胡子瞪眼就地教训师兄师弟们,然后乐呵呵地给她买了很多糖果,曙光背身而立,越走越远……他们的身影招摇地经过梦里,可是,任何一个,她都留不住。 你的戒指不错(1) 醒来的时候,太阳很大。 直直地映入眼中,百苓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情绪却有几分恍惚。 她很少做梦,可是刚才,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也很久远的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百苓再次睁开眼睛,慢慢坐起身,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万山谷的巨坑边,四周都是巍峨高耸的黄土群山。 她怎么会在这里? 也许是受梦境所扰,百苓有些缓不过神,努力思考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她和琵沙应该被困在二百年前的石洞里才对,怎么她出现在这个位置,而琵沙不知所踪? 还有她的伤。 百苓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已经痊愈了。体内的灵力也很充沛,显然是有人为她治疗过了。 她不由用食指抵在眉心,运起灵力,感知了一下暝光的位置—— 很近。 百苓转过身,刚巧看到暝光端着一片盛满露水的荷叶,从远处慢慢地走过来。 阳光落在他的身后,风吹动衣角,清俊挺拔,若是放在人群中,还不知道要入多少人的眼。 等他走近,百苓不由问道,“怎么回事?” 暝光将手中的荷叶递给她,解释道,“我怕你口渴,稍微离开了一会。” “我不是问这个。”百苓接过来,问道,“刚才怎么回事?你被人传送走了?” 暝光点了点头,“有力量强行渗入了那些摩灵,不过,目标不是我们。” 目标不是他们,那么针对的,就只有琵沙了。 百苓想起那道悄无声息的蓝色利影,心情不禁有些沉重,“对了,他人呢?” “跑了。” “跑了?” “我们出来后,他就跑了。”暝光停顿了一下,“可能是察觉到了危险。” 既然是出来后才跑的,那应该暂时没什么问题。 百苓稍稍松了口气。 看着她眉眼间的如释重负,暝光不由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 “告诉什么?” “摩灵回溯里,你下山的那一幕,是在回去找他。”暝光笃定地说道,“虽然你把他托付给了星君,但是心里仍然放心不下,想先将他安顿好,再回天界复命。” 百苓不由愣住了,奇怪于他的知悉,过了一阵,才犹疑地问道,“这件事……也是师祖母告诉你的?” 心里却在想:不应该吧,即使师祖母的神通再广大,也不应该知晓这些细节上的东西。 “我自己看到的。”暝光却是说道,“我看到你下山,在河谷滩找了很久。” 原来是在摩灵里看到的。 百苓垂下眼,望着手中的露水,低低地说道,“其实没有多久的。” 山间的微风吹起她的发丝,却吹不走细密睫毛下的那片阴霾,她接着说道,“我没看到他,以为他走了,就走了,把他一个人留下了。” “这不是你的错。” “从结果论出发,这就是我的错,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暝光说道,“至少,他不会这么恨你。” “你不明白。”百苓抬起眼,认真地说道,“关于这一点,他必须要恨我。” 暝光微微怔了一下,“为什么?” 然后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神色多了几分凝重,“天山铃。” 百苓淡淡地笑了笑,“原来你注意到了。”想起琵沙眼底的红光,她又笑不出来了,认真地说道,“无论他做过什么交易,恨意是他尚存于世的唯一支撑,如果他不恨我了,那么就离消失不远了,连魂魄都不会留下。” 第82章 你的戒指不错(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听到这话,暝光的神色变得复杂,“何时肯为自己想想。” “我不是在为他想。”百苓轻快地说道,“计玄还在他手上呢。” “嘴硬心软。”暝光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喂。”百苓白了他一眼,“还是我听话的小灵物嘛。” 她的语调带着一丝刻意的骄纵,暝光眼波微动,一贯冷郁的眼神突然软了下来,“当然。”他低低地说道,“想让我变成什么样都可以。” 他声线放低的时候,温柔得不可思议,带着一丝魅惑的宠溺,仿佛情人在耳边吟唱,听得百苓心头一跳。 是吓的。 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他还会眉目调情? 百苓有些尴尬地撇开眼,埋头啜起手中的露水,清清凉凉的,很舒畅,更像他以前带给她的感觉。 “我还以为那家伙真的把我煲汤了呢。”她开始找寻其他话题,缓解心底的怪异感。 暝光眉眼微动,无奈又沉默地望着她。 “干嘛这么看着我。”百苓不由说道,“我这具身体好歹是神躯,没那么脆弱。何况,即便他真的把我怎么样了,我本源还在,还是能凝出新的身体的。” “是吗?”暝光却是问道,“的本源还在身上?” 这话问得百苓又是心头一跳。 她的本源…… 确实不在她的身上。 更确切点说—— 她弄丢了。 而且是作丢的。 忽然想起那段丢失本源的过程,百苓只觉得矫情万分,羞愧难当,自我局促间双手一抖,盛着露水的荷叶便“啪嗒”掉到了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她稍许轻咳了两声,想随便说些什么,掩掉心头的不自在,恰好瞥见他俯身收拾的时候,指间的那枚银色戒指。 百苓想也没想,就说道,“的戒指不错。” 没想到,听到这话,暝光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倏地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瞬间,百苓敢笃定,从他的眼中看出了难以揣测的锐利。 她有说错什么吗? 百苓下意识地反思了一下——的戒指不错,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夸奖啊,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好吧,她承认,她或许是夹杂了一丝打探的心思,但是,他也没必要这么紧张戒备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枚戒指里藏着什么秘密呢。 话又说回来,像本源这种对神仙至关重要的私密,她从来没有对外谈起过,他怎么就那么肯定,她的本源不在身上呢? 暗自疑虑间,暝光的眼神已经恢复平静,看不出半分神色,“谢谢。”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十分坦然地说道,“这是一个礼物。” “礼物?”百苓想了想,问道,“是朋友送的吗?” 如果放在以前,百苓是绝对不会问下去的。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紧密相处,她发现暝光身上藏着太多秘密了。 她难以自控地产生了好奇心。 暝光摇了摇头,“不是。”他回答得很快,却也仅此而已,说完这两个字,就没了下文。 看得出来,他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 你的戒指不错(3) 不过。 百苓还是听出了点名堂。 是礼物,且不是朋友送的,但是他几乎时刻戴在手上。 那就只有…… 爱人? 脑海中冷不丁地蹦出这个词,百苓先是本能地否决了。 他怎么可能有爱人呢?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随后却想起了他刚才的神态,不可谓不勾人,在昆仑静修的那些年,也不知道有没有招惹过桃花,可惜没见过他的原本容貌,不然还真能推演一二。 见她一脸的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又往哪里想偏了,暝光只好开口问道,“现在怎么办?” 他的声音拉回了百苓的思绪,她不由笑了笑,说道,“还能怎么办,人都跑了。”没有继续纠结他的戒指,她走到巨坑边,停下来,探头俯瞰了一眼。 “小心些。”暝光走到她的身旁,提醒道,“下面的传送阵还在。” “你之前说,等我出去后,就会知道入口在哪里。”百苓转向他,“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暝光缓缓地回答道,“流言里的那位阎王,是我的一位朋友。”面对百苓瞬间瞪大的眼睛,他望向深不见底的坑洞,继续解释道,“他失踪后,我开始调查这件事,没想到发现了一些秘密。” 百苓却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一直在昆仑清修吗?怎么会认识阎王?” 暝光似乎早有准备,从容道,“金母元君十年一次的诞辰宴,三界各地都会派人去昆仑贺寿,认识谁都不奇怪。” 原来是这样。 百苓心想:原来是有个阎王朋友,难怪对地府的观感那么好,爱屋及乌嘛。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与此同时,她的心底涌出了一丝不明朗的失望。 百苓抿了抿嘴,转开了话题,“把这个传送阵毁了吧。” 暝光偏过头,望向她。 “不是谁都像我们一样幸运,掉进修罗渊还安然无恙。”百苓说道,“我不想听到其他惨剧的发生。” 百苓心里清楚,当初陨日丹炉坠落万山谷,因为地界屏障的关系,确实蒙过了天地文书的推演,但是后来丹炉被带回天界,遗留的这个巨坑,一定被仔细勘察过。 虽然不清楚天界默许这个传送阵存在的原因,但是既然被她发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好。”暝光没有多问,拂手一挥,骨笛冲天,发出轻微的啸鸣,旋即如剑般削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头。 轰! 一道光幕霎时砸向深坑。 气流横窜,百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见状,暝光轻轻地扶了她一把,将她拉到身边,“还要我做什么?” 话音落下,面前的光幕消散,深坑已经被焦土填平,消失不见了。 百苓原本以为,他会直接摧毁坑底的传送阵,没想到他的方法这么简单粗暴。 不过,飘散开来的黄烟有点呛人。 百苓有些嫌弃地捏住鼻子,挥了挥空气,对他说道,“我们回去吧,先去找我的那两个同学,我怕琵沙再对他们做点什么,然后再计划救人的事。” 怪异的反应(1) 赶回那片杂树林,卫泽漆和陆子晗已经醒过来了。只见卫泽漆单腿屈坐着,仰头靠在树干上,两眼放空,面露疲态。 他的身边,陆子晗盘腿危坐,却是低着头,沉默异常。 看到他们安然无恙,百苓长长地舒了口气,朝他们走了过去,“我回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卫泽漆猛地转过头,一扫眉眼的疲乏,起身问道,“你们到哪里去了?这都一天了。”然后却注意到了她此刻的模样——满身黄蒙蒙的,衣服、脸蛋、头发……甚至她的眉毛上,都蒙着一层奇怪的黄灰。 再看向她身后的暝光,一袭银衣,干干净净,对比强烈。 卫泽漆的神色顿时变得古怪,“你……是掉到什么洞里去了?”看着这么狼狈。 猜的还挺准。 只是过程有些出入。 百苓无奈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可不是么,被人算计了。”黄土黏性极高,没拍掉多少,反而粘在了她的手上,她索性掐了个清风诀,将自己从头到脚清理了一遍。 一阵旋风过后,她整个人清爽不少,却是忽然想起他刚才说的话,“等等,你说我们离开一天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她使出法力,但是卫泽漆依然在心里“卧槽”了一下,这才回答道,“是啊,我们俩在这荒山野岭待了两天一夜了。” 百苓不由转向陆子晗,他也正看着她,目光复杂。 “我和他说了。”卫泽漆不由解释道,“这些天发生的事……除了实话实话,我想不到其他说辞。”然后顿了顿,欲言又止,“不过,你能不能……” 百苓奇怪地问道,“能不能什么?” “给我们点时间缓冲,不要动不动就出手吓我们。” “……我有吗?” “有。”卫泽漆煞有其事地说道,“我们的世界观正在重组,神经正值脆弱敏感期,万一被吓成智障怎么办?” 百苓有些莫名其妙,“有这么严重?” 卫泽漆却接着说道,“而且,你恐怕很难向我的父母交代。” “啊??” 百苓满脸问号,怎么又扯到他的父母身上了? 卫泽漆沉痛地说道,“他们觉得我的智商媲美爱因斯坦,如果我变成智障,会是理科界的一大损失。” “……” 百苓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匪夷所思地打量了卫泽漆一番。 这种话他都说得出口?不像他的性格啊……不会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夺舍了吧?! “别理他。”见她一脸惊愕怀疑,似乎下一秒就要徒手敲开卫泽漆的脑门,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的样子,陆子晗不由开口说道,“他在紧张焦躁的时候就会话多。” 卫泽漆说道,“谁紧张焦躁了。” 陆子晗没理他,只是对百苓说道,“我们的手机都没电了,联系不上人,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敢乱跑。” 他的情绪看上去还算稳定。 百苓点了点头,稍微犹豫了一下,问道,“金银呢?”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只是碍于没有时机。 “那里。”回答他的却是卫泽漆。他带百苓走到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纷乱的杂叶之下,隐约可见掩埋的白骨。 卫泽漆说道,“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总抱着有点渗人,就先把她安置在这里了。” 第85章 怪异的反应(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百苓目光未动,却是抬了抬眼皮,“暝光。” 安静立于旁边的柳灵郎顿时心领神会,召出芥子袋,将地上的尸骨收入其中。 “我们先回女帝祠吧。”百苓转向两个男生,“两天了,曲薇她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卫泽漆没有动,却是问道,“那金银的尸骨……” 百苓说道,“我有用。” 有用? 卫泽漆迟疑了一下,“我觉得,最好还是交还给她的父母吧。” 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歪了。 百苓不由说道,“在胡思乱想什么啊,我说的有用是想办法救她。” 卫泽漆承认,她刚才说“有用”的时候,他确实冒出了一些惊悚的念头,比如:这位可怕的同学不会要拿金银的尸骨做实验吧?他们神仙好像可以通过尸骨上残留的什么气息追踪坏人,玄幻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不过,他坚决不会承认,“我没有乱想,只是觉得应该尊重她的尸骨。” 百苓无语,“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说到这个……”卫泽漆顿了顿,“是人吗?” “……”百苓不想理他了,转向陆子晗道,“我会想办法救她回来的。”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陆子晗听到她的话,却没有多少惊喜之色,勉强笑了笑,说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向曲薇她们解释。” 确实不好解释。 她还不打算逢人就显露自己的身份。 不过,他这话说的,莫名有种避重就轻的意味,要不是亲眼看见他抱着金银的尸骨不肯松手,她真怀疑他们俩的感情一般。 百苓目光未动,却是抬了抬眼皮,“暝光。” 安静立于旁边的柳灵郎顿时心领神会,召出芥子袋,将地上的尸骨收入其中。 “我们先回女帝祠吧。”百苓转向两个男生,“两天了,曲薇她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卫泽漆没有动,却是问道,“那金银的尸骨……” 百苓说道,“我有用。” 有用? 卫泽漆迟疑了一下,“我觉得,最好还是交还给她的父母吧。” 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歪了。 百苓不由说道,“在胡思乱想什么啊,我说的有用是想办法救她。” 卫泽漆承认,她刚才说“有用”的时候,他确实冒出了一些惊悚的念头,比如:这位可怕的同学不会要拿金银的尸骨做实验吧?他们神仙好像可以通过尸骨上残留的什么气息追踪坏人,玄幻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不过,他坚决不会承认,“我没有乱想,只是觉得应该尊重她的尸骨。” 百苓无语,“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说到这个……”卫泽漆顿了顿,“是人吗?” “……”百苓不想理他了,转向陆子晗道,“我会想办法救她回来的。”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陆子晗听到她的话,却没有多少惊喜之色,勉强笑了笑,说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向曲薇她们解释。” 确实不好解释。 她还不打算逢人就显露自己的身份。 不过,他这话说的,莫名有种避重就轻的意味,要不是亲眼看见他抱着金银的尸骨不肯松手,她真怀疑他们俩的感情一般。 怪异的反应(3) 不过,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时候,他踩下了紧急刹车。 因为靠在树旁的男生突然“哇”的一声,朝地上狂吐了起来。 一泻千里。 “……” 王觉的喜色顿时僵在脸上。 后院这个月的打扫……归他管啊。 他有些崩溃了。 与此同时,看到卫泽漆呕吐不止,陆子晗连忙走过去,一边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担忧地看向百苓,“他怎么会这样?” “千里符折叠空间,对凡人之身有些副作用。”百苓解释道,“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体质弱的人反应尤其强烈。” 她停顿了一下,“但像你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的,也很少见。” “我胃里也难受。”陆子晗说道,“但是能忍。” “你说谁体质弱……”卫泽漆吐了一会儿,觉得好受多了,却是虚弱地靠在树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这两天睡眠不足,有点头晕罢了。” 他吐完,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怪味,百苓立马捏住鼻子,皮笑肉不笑,“我就说你体力不行吧,小伙子,回去以后好好锻炼身体吧。” 装腔作势地说完这番话,她冲小道士示意了一下,“我们先离开这里。”然后迅速绕开卫泽漆,一溜烟地撤出了后院。 要多快有多快。 连暝光都不带管的。 人生第一次出糗,还被赤裸裸的鄙视嫌弃,卫泽漆吐得惨白的脸上浮上一抹红晕,尴尬地冲王觉说道,“抱歉,我会把这里收拾干净的。” 听他这么说,王觉求之不得,小跑着回去捡起扫帚,又小跑着过去塞到他怀里,“那就拜托两位善信了。” 然后像百苓一样,逃也似地跑出后院,一会就跑没影了。 “……” 有这么嫌弃嘛,连客气都不客气一下。 卫泽漆接过扫帚,无奈地转向陆子晗。 陆子晗立即举起双手,“我就在这里为你加油打气。” 塑料兄弟情。 卫泽漆认命地提起扫帚,开始处理自己留下的那片狼藉。 朱红的回廊里,百苓在转角停下来,等到王觉跑近,特意望了眼他的身后,见卫泽漆和陆子晗没有跟上来,才开口询问道,“这几天门派里怎么样?” “前辈,我正想和你说呢。”王觉喘了口气,说道,“计玄长老回来了。” 百苓不由一愣,“你说什么?” “长老回来了。”王觉说道,“这几日,前辈的两位同学非常担心你们,今早还吵着要去报警,长老劝下了她们,让她们安心等着。” 百苓却只是重复着他的话,“计玄……回来了?” “是啊。”王觉点了点头,不解于她的惊诧,“昨晚回来的,就在厢房休息着呢。” “难道是我想错了……”百苓却眉头紧锁,惊疑不定地喃喃道,“抓走计玄的不是他?可是,那枚锁魂棋是他的,计玄又是昨夜回来的,都对得上啊……” 见状,暝光不由开口问道,“可有哪里不妥?” “哪里都不妥。”百苓叹了口气,“计玄只是个修道之人,绝不是琵沙的对手。” 暝光问道,“那又如何?” “琵沙知道我视计玄为亲人,他那么恨我,既然把计玄抓了,就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百苓说道,“虽然我说,我想知道计玄的下落,但是看到金银的下场,我的心里其实早就不抱希望了。” 暝光神色一动,明白了她的困惑。 如果琵沙连他都放过了,为什么偏偏会对她的同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女孩下手? 完全没道理啊! 神力所伤(1) 除非…… 抓走计玄的不是他。 这时,暝光说道,“问问计玄就知道了。” “也对。”百苓眉间微松,正想去厢房,忽然又停下来,转向王觉问道,“你还有事吗?” “呃,还有一件事。”王觉挠了挠头,说道,“计玄长老的心情不太好。” “他怎么了?” “长老的柳灵郎受伤了,好像还挺严重。” 计濛受伤了? 百苓心中诧异,却是点了点头,冲他说道,“我去看看。” 穿过迂回的长廊,西边就是几座厢房,古典,质朴,青瓦灰檐。 百苓停下来,侧过头,看了眼暝光,后者心领神会,微微感应了一下,然后伸手指向其中一座院子,“那边。” 宅院的大门刚好“吱嘎”一声,被计玄从里面拉开了。 “师姐?” 开门就看到她,计玄不由得一愣,旋即露出一丝喜色,快步奔向她,“师姐!你可算回来……” 然而,还没靠近,计玄突然眼前一花,感觉到一阵危险袭近。 前进的势头硬生生被逼停,一个冰冷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胸前。 低头一看—— 是一支晶莹通透的骨笛。 再抬头,银衣翩然的少年一脸淡漠地看着他,眼底无悲无喜。 计玄没由来地心底一寒,话音自动咽了下去。 见状,百苓慢慢走到暝光的旁边,轻轻按下他持着骨笛的手,对计玄说道,“毛毛躁躁的,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 她的目光格外清冷,“说吧,你怎么回来的?” 她一走近,计玄立马觉得四周的空气顺畅不少,却是苦笑着说道,“师姐,你能不能先救救我的柳灵郎?” 百苓问道,“计濛怎么了?” “她被鬼魈所伤,就快不行了。” 这么严重? 百苓微微一顿,心想:鬼魈?果然是琵沙的手笔。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对计玄下手?设局故意放走敌人什么的,可一点也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心思疑虑间,已经跟随计玄走进房间。古朴的屏风之后,龙角人身的美艳女子就睡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泛青,额头冒着冷汗。 看样子,似乎陷入了昏迷。 百苓走过去,坐到床边,先是伸出手,放在她的眉心之上,运起灵力感应了一番—— 煞气攻心,经脉俱衰,确是受到鬼魈攻击后的残留症。 心里有了底,百苓收了手,转头问计玄,“她伤在哪里?” 计玄回答道,“肩上。” 百苓拉开盖在计濛身上的被子,果不其然,她的肩膀隐隐散发着一股黑气。 但是,当她脱下计濛的肩带,准备为她治疗时,瞳孔却猛地一缩—— 她看到了计濛的伤口。 一道很深的刀伤,割入皮肉,黑气翻腾,乍一看像是被邪物鬼怪所伤,如同刚才探查到的结果一样。 若是换做寻常的修道、修仙之人,光看这个伤口,断然也是看不出个所以然的。 然而,百苓是飞升过,混迹过天界的神,一个神最熟悉的,自然是神力了。 计濛的伤口里,涌动的哪里是什么煞气,分明是伪装过的神力啊! 第88章 神力所伤(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这个发现,使得百苓惊疑万分。 神力的气息,她是万万不可能认错的,未经羽化飞升的仙家不可能凝出神力,更不用说是鬼怪妖魅一类的阴煞邪物了。 百苓顿时转过头,“确定,她是被鬼魈所伤?” 计玄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百苓凝视着他,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计玄也不回避,坦坦荡荡地直视着她。 气氛有片刻的微妙。 几秒后,百苓淡淡地说道,“这些年,的阅历见长啊。” 她的目光很平静,却让计玄眼皮一跳,心里涌出不妙的感觉,“什么阅历?” 百苓说道,“我倒是不知,还认得鬼魈。” 计玄微微睁大眼睛,反应很快,“两百年前,鬼魈在南岭横行肆虐,我多少有所耳闻,后来下山游历之时,看过坊间流传的《仙莱史记》,其中记载:邪灵鬼魈,非鬼非妖,其形无状,其声尖沸,迷人心窍。” 百苓不由笑了笑,“既然其形无状,怎么肯定伤她的就是鬼魈?” “这……”计玄面露为难,“师姐,不管信不信,我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心里就知道,它是鬼魈。” 百苓微微挑眉,“是说,福至心灵,心能辨物?” 她的语气极淡,没有嘲讽,也没有咄咄逼人,却让计玄的额头冒出了一层汗,苦笑道,“师姐,不信我。” 百苓不说话了,敛下眸,重新望向计濛的肩膀。 黑气有加深的迹象,显然,任何灵物都无法抵御神力的侵蚀。 她伸出手,在计濛的肩膀上轻轻一点,只见一缕黑烟瞬息绕上了她的手指,宛如活物一般,似乎想借机钻入她的体内。 看到这缕黑烟,百苓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时,攻击普师傅的那个神秘人,略微沉默了一会儿,才捻起双指,揉灭了这缕黑烟的生机。 “如何?”计玄迫不及待地凑上前,查看计濛的情况。 计濛依然还没醒,脸色却红润不少,肩膀上的黑气也已经散了,露出正在缓慢自愈的伤口,应该不出几日便可。 计玄大大地松了口气,心里的大石总算落地。 百苓站起来,转身就走。 “哎……”计玄连忙叫住她,“要去哪?” 百苓脚步微顿,留下一句,“看好的柳灵郎吧。”然后大步迈出了门槛。 走到天井,四面微风拂面,她渐渐放慢了步调。 一直安静跟着她的暝光也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不继续问他被抓后的事?” “看不出来吗?他不会说的。”百苓停下来,低头看向脚边,长满青苔的青石路,“他有事瞒着我们。” 暝光看着她,淡淡地说道,“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让他开口。” “我知道手段多。”百苓低低地说道,“但他毕竟是个凡人,遭不住的。” 暝光迟疑了一下,“那,就这么算了?” 百苓说道,“我另有打算。” “那他呢?”暝光放眼望向刚才的宅院。 “他?”百苓轻轻地笑了,“知道,为什么我这些年没有联系过他吗?” 暝光收回目光,重新落到她的脸上。 百苓低着头,踢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因为他只有在走投无路,或是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叫我一声师姐。” 神力所伤(3) 这话听着无奈又心酸。 但是她却能说得云淡风轻。 暝光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现在啊……”百苓沉吟了一下,“先去问候下我的伙伴们,然后去地府,把金银的灵魄偷出来。” 事有轻重缓急,在没有想到好的办法,探明琵沙和计玄的秘密之前,她还是要先把金银救回来。 走到内院墙口,刚好碰到打扫完后院的卫泽漆和陆子晗。卫泽漆的状态已经好很多了,精神看着也没那么萎靡了,只是看到她,他的脸上浮现一抹尴尬,“去找曲薇她们?” 百苓正要点头,目光触及陆子晗,却又止住了。 “有件事情,想请你们帮忙。”她改了口,“我还有事要做,暂时不能见她们。” 卫泽漆有些意外,“那我们要怎么说?” “要是她们问起,就说我跟金银晚点回来。”百苓说道,“至于什么理由,你们就随便编一个吧。” 闻言,卫泽漆神色一正,“你真能救她?” “试试吧。”百苓没有把话说满,“不过,在曲薇她们面前,你们不要说漏嘴了。” “这你就想多了。”卫泽漆撇了撇嘴,“即便我们照实说了,她们也不会信的,只会把我们当成神经病。” 也对。 百苓点头道,“还有,在我没回来之前,不要离开这座祠半步。” “放心吧。”接话的还是卫泽漆,“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回来。”末了,略微犹豫了一下,又强调一句,“你只要安全回来就好。” 他的目光清澈真诚,凝视着她的时候,温和又不失风度,倒是让百苓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位学霸在学校里那么受欢迎了。 只要她安全回来。听得出来,对于起死回生这种事,卫泽漆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而他们说话的时候,陆子晗始终站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不发表任何言论。 百苓又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在视野里消失,卫泽漆转向陆子晗,问他,“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子晗挑眉,“什么?” “她要救你女朋友,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卫泽漆问道,“不相信她能做到?” 陆子晗反问,“你信么?” 卫泽漆不置可否,“我听说,神仙都有起死回生的本领。” 陆子晗问道,“你听谁说的?” “里都这么写。”卫泽漆补充了一句,“神话里也都这么说。” 陆子晗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卫泽漆以为他在患得患失,不由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相信,但这几天的经历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陆子晗也叹了口气,却是说道,“你还问我为什么没反应。” 卫泽漆疑惑地望着他。 “话都被你说完了,还要我做什么反应。”陆子晗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转身走了。 卫泽漆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却没有多想,只是朝百苓离开的方向又望了一眼,眉眼间掠过一抹忧虑。 第90章 再探地府(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另一边,百苓边走边问暝光,“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又不去见她们了?” 暝光跟在她的身后,闻言,当即说道,“在怀疑陆子晗。” 虽然刚才,她一直在对着卫泽漆说话,过程中也未看陆子晗一眼,但是注意力却始终放在他的身上。 这一点,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百苓不由笑了笑,“谈不上怀疑,只是有些疑惑罢了。” 说着,她弯腰钻进一个残破荒弃的墙洞。 这个墙洞弯弯绕绕,因为多年无人修理踏足,缝隙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野草,以及大大小小滚落的山石,矮洞塌陷,若不是先前那次费了些功夫,打通了一条路,这次恐怕还得落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片刻,从岩石堆里钻出来,骄阳直照,洒下一地金光。 百苓拍了拍身上的灰,却突然听暝光迟缓地说道,“他是凡人身,也未被夺舍。” 他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陆子晗。 百苓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凡人身,又未被夺舍,那只能说明,他就是个普通凡人。 对于暝光的判断,百苓是完信任的,妖族对气息最是敏感,既然他说陆子晗是普通人,那么他就一定是个普通人,不可能有错。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在金银的事上有所隐瞒。 百苓也不想去怀疑自己的同学,但是金银出事的时候,陆子晗不会离得太远,他一定知道点什么,却没说出来。 心里有了定论,百苓说道,“不着急,他的事先放一边吧。”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后山的水库。 暝光提醒她,“受灵物所害,非自然死亡的魂魄入不了鬼门关,也走不了黄泉路。” 冥界很大,疆土无垠,死于非命的魂魄通常是没有办法转世投胎的。那些魂魄要么怨念极大,要么异常凶暴,或是沦为鬼道的芸芸众生,或是在五浊地游荡,再无魂归之日。 这也是为什么,百苓急着救金银的原因。 不过…… 百苓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我得去阎罗第十殿,看下地府的阴阳冥录。” 暝光迟疑了一下,说道,“很危险。” 百苓说道,“做任何事情,都是有风险的。” 她心想:当然有危险了,但是不得不去啊。 上古灵界孕育的三大法书——四洲历法,天地文书和阴阳冥录。其中,四洲历法将灵界的山川河流,八卦天象逐一开载;天地文书则记录着三界众灵生平,功德过失,而阴阳冥录核定众灵善恶等级,投生转世,来世善祸。 可以说,这三大法书管控着灵界一切生命信息,阴阳期限。 她之所以要去翻看阴阳冥录,还不是因为不确定金银的下落,在茫茫冥界找寻一个灵魄,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是,要想悄悄潜入森罗殿的第十殿,然后去偷看阴阳冥录,这难度,大概也就比大海捞针好那么一点点儿。 这也是为什么,百苓急着救金银的原因。 不过…… 百苓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我得去阎罗第十殿,看下地府的阴阳冥录。” 暝光迟疑了一下,说道,“很危险。” 百苓说道,“做任何事情,都是有风险的。” 她心想:当然有危险了,但是不得不去啊。 上古灵界孕育的三大法书——四洲历法,天地文书和阴阳冥录。其中,四洲历法将灵界的山川河流,八卦天象逐一开载;天地文书则记录着三界众灵生平,功德过失,而阴阳冥录核定众灵善恶等级,投生转世,来世善祸。 可以说,这三大法书管控着灵界一切生命信息,阴阳期限。 她之所以要去翻看阴阳冥录,还不是因为不确定金银的下落,在茫茫冥界找寻一个灵魄,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是,要想悄悄潜入森罗殿的第十殿,然后去偷看阴阳冥录,这难度,大概也就比大海捞针好那么一点点儿。 第91章 再探地府(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万事小心。” 暝光知道她在顾忌什么,提醒了一句,便主动回到了她的体内。 他这么配合,倒是让百苓兀自愣了一会儿,原先准备好的说辞也派不上用场了。 她低下头,踏了踏脚边的淤泥,抬脚一跳,便没入了水面之中。 悲鸣的雅雀,高耸的鬼门关。 几个白脸的鬼兵领着刚从土地庙传来的一批新魂,正在给把守在鬼门关前的鬼差递上文牒。 百苓脚步一转,不动声色地排到了队伍的最末。 倒不是试图蒙混过关,毕竟过鬼门关的时候,鬼差还会逐一核实这些新魂的身份,想溜也溜不进去。 不过,轮到她过鬼门关的时候,回头清点队伍的鬼兵还是看到她了。 她的气息不似死魂,显然阳寿未尽。一般来说,这种阳寿未尽的魂魄来阴间,通常都是“偷渡”,不会也不敢这么正大光明地勇闯鬼门关,除非是持有通关路引的,可若是持有路引的,早就该越过他们,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又怎会这么耐心的等待? 察觉到鬼兵打量的目光,百苓目光淡然,一派巍然不动的镇定神色。 心里却暗呼倒霉,她就是想低调点,减轻存在感而已,怎么还是被注意到了……千万别记住她别记住她别记住她的脸! 就在她碎碎念的时候,守门的鬼差也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百苓发誓从对方那张青面獠牙的脸上看到了瞳孔震动,仿佛在说——见鬼,怎么又是她。 ……这算什么表情? 百苓有点纳闷,刚想将手腕伸过去,好让他检查自己的通关路引,却见他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条件反射般地退了三步,然后连连摆手,仿佛赶晦气一样,示意她赶紧进去。 这个反应,分明是极其不愿意瞧见她,却又不得不放她过去。 百苓看出了点名堂。 这个鬼差认识她。 不过,想想也是,她曾经在地府大闹过一场……哦不,是两场。无辜受过牵连的鬼差没有几万也有几千,说不定眼前这个也是其中之一。 唉,大意了,还是应该想办法乔装易容一下的。 百苓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终究还是没敢厚下脸皮,硬凑过去问一句“认识我不?”,过了鬼门关就快步走远了。 黄泉路上阴风阵阵,她一边赶路,一边想着刚才的事,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如果那个鬼差真的认识她,早就发出百鬼召集令了,怎么可能还让她通关?要知道,百年前她大闹罗酆六天,一度将罗酆山夷为平地,六天冥神都对她恨得牙痒,联名将她划入了“最不受地府欢迎”的十大名单里,且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人送外号“魔王来袭”,以至于当时,只要她一入地府,后面必定跟着一堆的阴差警戒。 威风是挺威风的,现在想想,她当时出的风头,比起阎王来都有过之无不及。 不过,她不是怀念那段日子,而是这一百年前,虽然她未曾再踏足地府半步,但是名号还在啊,鬼差认出她的反应不该那么云淡风轻才对。 唯一的可能,是把她错认成了其他的谁。 再探地府(3) 想到这里,百苓稍稍安心,却是不敢耽搁功夫,在黄泉路尽头的牌楼向右一拐,身形未停,径直奔入阴市旁,更深更阴森的浓雾之中。。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滚滚的浓雾渐散,可以遥遥看到远方,一... 《神君见笑了》再探地府(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3章 阴阳冥录(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百苓倏地转过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一身精致的麒麟纹红袍,气质有几分温和。 是第十殿的监察判官。 看到他身上的麒麟纹,百苓就知道,这事不能善了了。 森罗殿的冥神各司其职,尤其阎王判官日理万机,鲜少离开审判殿。她之前也有想过,万一碰到巡逻的阴差要怎么蒙混过关,可没承想,阴差没碰到,却遇上了更棘手的判官。 而且,看他泰然平和的态度,似乎早就注意到她了。 甚至,在等她。 百苓的脑中闪过种种猜测,却是说道,“我是来找们阎王的。” 她的态度同样很平和,仿佛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是与阎王早已有约。 判官微微一笑,颔首道,“仙君请随我来,阎王已经等候多时了。”然后便做了个“请”的手势,从容带路。 “……” 这下,百苓可以肯定,他们早就注意到她了。 戒备提到了最高,她跟在后面,一只手悄悄背到了身后,只要情势不妙,便能及时出手自保。 判官每走一步,两边的廊便亮上一分,阴风阵阵,携着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彼岸花香,清清淡淡的芳香,却能感觉到是冷的,腐坏的冷。 走过长廊,依然一片清冷空旷,又转过两个回廊,第十殿的主殿之上,一个身着深紫官服,戴着制帽的男子走下台阶,朝他们款款行来。 “女弟仙君,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随即一挥袖,殿内的灯火刹那亮起,显露出一张年轻俊朗,却留有山羊胡的脸庞。 看到这张脸,百苓心里一沉,却是淡笑道,“原来是。”然后顿了顿,又说道,“上次见,好像还是个鬼师吧,升职很快啊,都成阎王爷了。” “托仙君的福,混得还行。”阎王强调了一句,“当然,还得感谢神荼大人的赏识。” 百苓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点头道,“确实是托我的福。要不是我炸了的老窝,一锅端了罗酆山,让那几个鬼帝看到狗急跳墙般的反抗,也不可能有现在。” “……” 炸了的老窝?一锅端?狗急跳墙? 这用词也太…… 粗鄙了。 立于一侧的判官默默地想道。 他博览天下事簿,自然清楚眼前的这位仙君做过什么,事实上她的“丰功伟绩”真不少,只不过都是负面的,需要打上双引号。也因此,方才阎王命他去接的时候,他虽表面镇定,内心却慌得不行,生怕走着走着,这位仙君就突然翻脸捅他一刀。 对于她毫不掩饰的嘲讽,阎王笑不出来了,直接了当地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仙君偷偷摸摸潜入森罗殿,一定不是来叙旧的吧。” 百苓也不啰嗦,“我来,是想借看这里的阴阳冥录。” 阎王捋了捋胡须,问道,“可是天界帝君派来查阅的?” “不是。” 阎王接着问道,“可有鬼帝手谕,或是口谕首肯?” “没有。” 阎王顿时一摊手,表示为难,“这就难办了,阴阳冥录乃我冥界至宝,上天界的神君想要借看,必须持有相应的谕旨。” 百苓想了想,“等等,前一句问的什么?鬼帝……口谕首肯是吧?”她煞有其事地说道,“有啊,们鬼帝首肯了的,就是没下口谕而已。” 阎王诧异地挑眉,“是吗?我怎么没收到诏令?” “这就是的问题了。”百苓说着,上前一步,微微笑道,“也不想想,们鬼帝要是不答应的话,我肯定会把森罗殿闹个底朝天,森罗殿哎,多少鬼魂等着投胎转世,不会不清楚吧?” 赤裸裸的威胁。 阎王眯起眼,冷哼道,“若还有这般本事,早就对我大打出手了,还用得着逞口舌之快?” “没办法,年纪大了,脾气也好了那么一点。”百苓面不改色地一顿,“不过,也就那么一点点,要赌吗?” 第94章 阴阳冥录(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她在赌。 赌她坠天之后,天地文书推算不了她的境遇,无人知晓她如今的真实修为——神力骤退,境界也就比普通仙家好上那么一点儿。 换句话说,万一真打起来,在没有暝光的情况下,她完不是阎王的对手。 阎王盯着她,神色阴晴不定,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出某些破绽。 不过,她的安然自若显然唬住了他。 无数的波动闪过眼底,好一会儿,阎王慢慢缓下神色,妥协了。 “将冥录请来吧。”他冲旁边的判官说道。 判官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他离开之后,阎王转向她,问道,“不知仙君借看阴阳冥录,是何用意?” 百苓扫了眼四周,漫不经心地说道,“阎王爷料事如神,都能算到我会来,怎会不知我的用意。” 阎王摇了摇头,“这并非一码事。” 百苓不置可否,“来冥府看冥录的,不都是查人生死,观人轮回?我也一样啊。” 阎王不由得一顿,“仙君想观谁人生死?” 然而,他这一问,百苓却不打算回答了,充耳不闻地转向另一边,缄默不语。 一时之间,大殿里沉寂了下来,灯火摇摇曳曳,亦是无声。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判官持着一册金边古卷回来了。 还未走近,百苓便快步迎了过去,二话没说,将东西顺到了自己怀里。 判官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一轻,好好的冥录已经没了。 一抬眼,只见百苓笑眯眯地说道,“辛苦了,我自己来吧。” 判官不由愕然,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阎王—— 照理说,灵界神君想要查阅阴阳冥录,应当首先递上有关诏谕,而后报上查阅对象的姓名、年龄,以及忌日,过程需得判官一手完成,查阅者是没有权利碰触冥录的。 不过…… 望着阎王默许的表情,判官也只好吞声,退到了一边。 能怎么办呢?明摆着的强盗行径,连阎王爷都拿她没办法,他一个小小的判官,就更没法子了。 百苓当然听不到他的哀怨,分出一缕灵识确保自己不会被突然偷袭,便迫不及待地将灵力注入了古卷之中。 一阵金光散开,她的脑海之中,乍然多出了几个玄奥的远古字符,字符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交叠在一起,变成了一幅徐徐展开的无字长卷。 她立刻在心中默念金银的名字,年龄和忌日。 随后耐心的等待。 长卷静静地飘展着,没有任何反应。 百苓微微皱眉,又把金银的名字,年龄和忌日复述了一遍。 过了很久,长卷上依然空无一字,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 阴阳冥录的出世之因,不过是方便冥神管控六凡生灵的生死轮回,因此查阅方法并不复杂,她使用的方式也断不会有错,那么唯一的可能…… 她略微犹豫了一下,在心里换了个名字,默念郁井的年龄和忌日。 这回,长卷亮起灼眼的金光,片刻之后,有关郁井的生死信息便浮现在卷中,从核定善恶等级的“善”,到最后转生成鬼王为止——后面的信息,由于鬼王身份不属于六凡,便无可观摩了。 第95章 阴阳冥录(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百苓站在殿中,久久没有动静。 从判官的角度看,她闭目冥思,周身隐隐有神力波动,表明她正在探查阴阳冥录中的内容。 可是查个生死轮回而已,用得着这么久吗? 难不成她把灵界的六凡四圣,四大部洲都翻了个遍? 判官不由瞟了阎王一眼,却见他捋着长胡,神态怡然,一派尽在掌控的样子,又不免心生困惑。 他与这位阎王爷相处,也有百年时日了,这位爷铁面无情,执法如山,素来软硬不吃,不讲究情面,可现下对待这位仙君的态度,却完称得上和颜悦色了。 真是奇怪。 他暗暗思量着,百苓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目光扫过他,带着还未来得及褪尽的神光,冰冷湛然。 判官顿然内心一凛,不敢再直视她。 与此同时,阎王开口问道,“如何,仙君是否寻到了满意的答案?” 百苓看了他一眼,随手把阴阳冥录还给他,“我感觉被骗了。” 阎王接住,却是露出不解,“为何?” “早年听闻阴阳冥录瑰异叵测,可推世间轮回,现在看来……”百苓刻意停顿了一下,“不过是徒有虚名。” 灵界三大法书,四洲历法开载灵川八卦,阴阳五行;天地文书记叙三界大事,众生详尽;阴阳冥录审判魂魄,载录投生,皆是无比玄妙,暗藏无尽天机。 亘古通今,能够窥上它们一眼的灵众,无不视若至宝,心怀虔敬。 另一边,百苓边走边问暝光,“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又不去见她们了?” 暝光跟在她的身后,闻言说道,“在怀疑陆子晗。” 虽然刚才,她一直在对着卫泽漆说话,过程中也未看陆子晗一眼,但是注意力却始终放在他的身上。 这一点,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百苓不由笑了笑,“谈不上怀疑,只是有些疑惑罢了。” 说着,她弯腰钻进一个残破荒弃的墙洞。 这个墙洞弯弯绕绕,因为多年无人修理踏足,缝隙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野草,以及大大小小滚落的山石,矮洞塌陷,若不是先前那次费了些功夫,打通了一条路,这次恐怕还得落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片刻,从岩石堆里钻出来,骄阳直照,洒下一地金光。 百苓拍了拍身上的灰,却听暝光迟缓地说道,“他是凡人身,也未被夺舍。” 他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陆子晗。 百苓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她的眉眼染上了一抹愁思,却被暝光所打断,“受灵物所害,非自然死亡的魂魄入不了鬼门关,也走不了黄泉路。” 冥界很大,疆土无垠,死于非命的魂魄通常是没有办法转世投胎的。那些魂魄要么怨念极大,要么异常凶暴,或是沦为鬼道的芸芸众生,或是在五浊地游荡,再无魂归之日。 这也是为什么,百苓急着救金银的原因。 不过…… 百苓回过神,无奈地叹了口气,“话是如此,但我要去阎罗第十殿,看一眼地府的阴阳冥录。” 暝光顿了顿,提醒道,“很危险。” 百苓心想:当然危险了,但是不得不去啊。 上古灵界孕育的三大法书——四洲历法,天地文书和阴阳冥录。其中,四洲历法将灵界的山川河流,八卦天象逐一开载;天地文书记录着三界众灵的详尽生平,功德过失,而阴阳冥录则核定众灵善恶等级,记载着它们的投生转世,来世善祸。 可以说,这三大法书管控着灵界一切生命信息,阴阳期限。 而她之所以要去看阴阳冥录,正是想从中获得金银的下落。 要知道,在茫茫冥界找寻一个灵魄,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要想悄悄潜入森罗殿的第十殿,然后去偷看阴阳冥录,这难度系数,大概也就比大海捞针好上那么一点点儿。 想到这里,百苓不由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太难了。 收起那些纷乱的杂念,她决定走一步看一步,转向暝光道,“我要把收起来了。” 他这副容貌,最好还是不要顶着在地府招摇,万一被认出来,肯定会引来大麻烦的。 迷局(1) 这个结论没头没尾的,总觉得像是试探。 但是,她的反应又很正常,大概只是顺着这个话题多提了一句。 阎王迟疑了一下,纠正道,“更改和抹去,还是有区别的。” “什么区别?” “只有不入轮回,且不存于世的东西才能被抹去。” 百苓不禁愣了一下,慢慢拧起了眉,“那人呢?人也不行?” “人?”阎王立刻摇了摇头,“人属六道,可入轮回,生前死后都受冥录感应,怎可被抹除?” 百苓一下子沉默了。 阎王接着说道,“冥录不似天地文书,个中所载生死乃天命所定,我等冥神可依此管控众灵,却无法篡改他们的命运。” 顿了顿,见她依然抿着嘴,一语不发,又补述道,“虽说超脱五行之力可以修改他灵命运,但其本身亦会受到反噬,此为天道对法界众灵的保护。” 他的语速沉稳,态度笃定,可见所言非虚。 百苓又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那如果阴阳冥录里没有那人的信息,是不是代表她魂飞魄散,不存于世了?” “即便是魂飞魄散的灵,也当有其前生今世的期限记载,后世却是查不出了。” “若是什么都没有呢?” 阎王对答如流,“那便是你查错了人。” 查错了人,换句话说,就是身份不对。 身份不对,所知信息有误,自然什么都查不出来。 这个答案,百苓刚才就隐隐猜到了,只是…… 她抬起脸,盯着他一阵直看,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瞧出些什么。 不一会儿,又垂下视线,迂缓地喃喃道,“这样啊……” 阎王示意判官收走阴阳冥录,然后望着她略显失神的模样,奇怪地问道,“莫非仙君想找的人不在冥录之上?” 百苓眸光微动,敛去了一刹的失神,上前一步,说道,“我想知道,初五那日,地府有没有接收过一个受螓物所害的灵魄?” 这个结论没头没尾的,总觉得像是试探。 但是,她的反应又很正常,大概只是顺着这个话题多提了一句。 阎王迟疑了一下,纠正道,“更改和抹去,还是有区别的。” “什么区别?” “只有不入轮回,且不存于世的东西才能被抹去。” 百苓不禁愣了一下,慢慢拧起了眉,“那人呢?人也不行?” “人?”阎王立刻摇了摇头,“人属六道,可入轮回,生前死后都受冥录感应,怎可被抹除?” 百苓一下子沉默了。 阎王接着说道,“冥录不似天地文书,个中所载生死乃天命所定,我等冥神可依此管控众灵,却无法篡改他们的命运。” 顿了顿,见她依然抿着嘴,一语不发,又补述道,“虽说超脱五行之力可以修改他灵命运,但其本身亦会受到反噬,此为天道对法界众灵的保护。” 他的语速沉稳,态度笃定,可见所言非虚。 百苓又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那如果阴阳冥录里没有那人的信息,是不是代表她魂飞魄散,不存于世了?” “即便是魂飞魄散的灵,也当有其前生今世的期限记载,后世却是查不出了。” “若是什么都没有呢?” 阎王对答如流,“那便是你查错了人。” 查错了人,换句话说,就是身份不对。 身份不对,所知信息有误,自然什么都查不出来。 这个答案,百苓刚才就隐隐猜到了,只是…… 她抬起脸,盯着他一阵直看,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瞧出些什么。 不一会儿,又垂下视线,迂缓地喃喃道,“这样啊……” 阎王示意判官收走阴阳冥录,然后望着她略显失神的模样,奇怪地问道,“莫非仙君想找的人不在冥录之上?” 迷局(2) 判官再次领命而去。 “仙君稍等片刻。”阎王捋着胡须,对她说道。 百苓不咸不淡地说道,“一切似乎在你的预料之内。” 阎王笑了笑,似是而非,“不过是略略推算到一点罢了。” 道法高深的神明可以卜卦推算,感通天机征兆,或是算出一些人事的大致未来走向,但是极其耗费心念,且仅仅对尚未开化修行的生灵奏效。 “你谦虚了。” 褒贬不明地丢出这句话,百苓偏过身子,不想再理他。 也是因为这个动作,她没有注意到阎王突然神色一肃,远远朝大殿之后的黑暗投了一眼。 片刻,判官带来了一个人类灵魄—— 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一身死魂囚服,双手双脚都铐着沉重枷锁,微微垂着头,灯火照在她的额头,泛着毫无生气的惨白。 是金银。 百苓一眼就认了出来。 只不过,此刻的她神态萎靡,目光麻木,浑身散发着灰色的厄气,仿佛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 垂在两侧的手攥了又松,百苓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却是冲阎王说道,“我要带她走。” 阎王顿时皱眉,“仙君这是想出尔反尔?” 百苓摸了摸鼻子,看着有些不好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这话把阎王气笑了,“你想将人从我这里带走,恐怕还没这个本事。” “确实。”百苓点了点头,岂止是她,即便是天界想从地府带走死魂,都要走一系列繁琐的章程。 她顿了一下,忽然仿佛想到了什么好办法,眼睛一亮,提议道,“不过你可以当做没见过我们,放我们离开啊。” 这种话也就她说得出口了,阎王哼了一声,“仙君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这女孩与鬼王琵沙有关,便是我地府的敌人,绝无可能放她离开。” “她是被杀害的。” 阎王无动于衷,“地府早有诏令,与鬼王琵沙有关之灵,需得经过十殿阎王共同审理,方可判定有无罪状,目前判官尚在调查她的背景,是否无辜还得证据说话。” “照你这么说,琵沙每杀一个人,你们就囚一个人?”百苓毫不客气地说道,“效率这么低,什么时候是个头?有本事倒是直接去对付他啊。” 阎王冷笑道,“地府行事就不劳烦仙君操心了,总之,仙君还是断了救她的念头为好。”说着,他向判官示意道,“将她押下去吧。” 然而,就在这时,百苓倏忽闪身,在移到金银身边的一刹那,抬手拂过腕间的变石,就这么将她的灵魄收了起来。 随后一气呵成地咬破手指,鲜甜的血味霎时弥漫整个大殿。 “仙君!”阎王当即变了脸色,怒斥道,“切莫冲动行事!” “抱歉。”百苓却冲他点了点头,“我必须试一下。” 话音落下,指间血滴落在变石之上,霎时亮起奇异的红光,她默念法咒,整个人变如阵风般,飞驰地掠出森罗殿。 眼看她以一种不可能的速度消失在视野内,阎王眯了眯眼,朝判官吩咐道,“传我命令,半盏茶后,奈何桥禁止通行。” 第98章 迷局(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他走后,阎王敛起多余的表情,扶了扶本就端正的官帽,转过身,向殿堂的高台之上行了一个大礼—— “大人。” 循着他行礼的方向,灯火照不到的黑暗里,一个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然后在百苓先前伫立的地方站定,久久不语。 他不说话,阎王也不敢动,忽地察觉他微微移了一步,余光微瞥,一双精致的纹金银靴便落入了视角。 边上,是一滴血渍。 是她刚才留下的血。 意识到这一点,阎王刷的冒出了一身冷汗。 大殿里阴风阵阵,安静得可怕,不远处的灯火晃动了一阵,灭了几盏。 他从容地抬袖轻抖,终于,慢声说道,“这是第二次了。” 声音是极淡的质感,意味不明。 阎王却一阵头皮发麻,低首道,“仙君心思难测,我本以为她会胡搅蛮缠,寻各种理由逼我放人,没想到……竟会直着明抢。” 他不置可否,说道,“让文西带两队鬼兵去追吧,他知道该怎么做。”末了,又仿佛觉得有所不妥,踌躇了几秒,放慢语速道,“还是去提醒一句吧,亲自去,若她来不及离开……不要逼她,更不要伤到她。” “是。” 阎王立刻领命,保持着磬折俯首的姿态,恭敬地退出了大殿。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百苓一路飞奔,耳边阴风呼啸,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强烈。 不仅仅是因为,阎王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来追她,更是因为她手上的这颗“变石”,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接近忘川河,百苓停下来,转头扫视了一圈。 这条路是鬼魂投胎转世的必经之地,可不知怎的,四周空空荡荡,只能依稀望见远处的奈何桥边,有几个鬼魂在排队渡河。 只要走过奈何桥,迎接他们的便是新的一个轮回。 她又仔细地眺望了一圈,确实没有追兵的影子。 难道……阎王是故意想放她走? 百苓不是傻子,从阎王问出那句“仙君抛砖引玉,大费周折,为的就是那名女孩”开始,她就意识到,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了。 但是,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还把阴阳冥录拿给她看,这不是自相矛盾,太奇怪了吗? 她的心里隐隐有些端倪,不安又惆怅,却在这时—— 哐! 一道震耳欲聋的敲钟声忽然响了起来,音传八方,余音久散。 是地府戒严的罗刹古钟。 罗刹古钟,钟声三响,一响鬼兵现,万鬼拦道,二响奈何闭,神鬼难渡,三响鬼门大关,任是妖魔鬼怪,统统无处遁逃。 接近忘川河,百苓停下来,转头扫视了一圈。 这条路是鬼魂投胎转世的必经之地,可不知怎的,四周空空荡荡,只能依稀望见远处的奈何桥边,有几个鬼魂在排队渡河。 只要走过奈何桥,迎接他们的便是新的一个轮回。 她又仔细地眺望了一圈,确实没有追兵的影子。 难道……阎王是故意想放她走? 百苓不是傻子,从阎王问出那句“仙君抛砖引玉,大费周折,为的就是那名女孩”开始,她就意识到,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了。 第99章 游历(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回到女帝祠,已经是黄昏时分。 百苓从水里爬出来,浑身都湿透了,捏了个诀把自己打理干净,也没急着回去,就这么扶着旁边的山石,慢慢跌坐了下来。 食指在隐隐作痛,原本不深的伤口由于浸了水,透出淋漓的血紫色。 太脆弱了。 百苓深深地叹了口气,垂下手,疲惫地把头靠在了山石上。 暮色苍茫,连绵的山间浮着一重又一重的散雾,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幅唯美的画卷。 她的眼前不期然地浮现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心脏微微的一抽。 很奇怪,这百年来其实不常想起他,甚至这些年,因为暝光长得像他,她也不常召唤他。 想起暝光,她的心情又变得复杂,他的身上似乎藏着谜,这一点,在让她好奇的同时,又不免忌惮。 她吃过自己柳灵郎有秘密的亏了。 “暝光……”她若有所思地低念他的名字,或许以后有时间,应该回昆仑一趟,找师祖母问个明白。 “怎么了?” 下一秒,一道清冽的声音响了起来,惊诧地转过头,暝光的脸倏然映入眼帘,她猝不及防地一怔。 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自己把他给唤出来了。 见她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失神,暝光不由又问了一遍,“怎么了?”然后紧接着询问,“可是哪里受了伤?” 说着,就想抱百苓起来。 百苓避开了他的手,反而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地,笑着说道,“坐一会吧。” 她背靠着一块山石,随意地坐在地上,跟前是水库,远方是崇山峻岭,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嘴角是微微扬着的,眸底却一片放空,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暝光缓缓放下碰了个空的手,没有动,却是说道,“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百苓不由失笑,“不是能感应出来?” 她指的是灵觉感应。 不过,这话只是调侃,她收起笑容,认真地说道,“我没受伤,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有点接受不了。” 暝光问道,“这些事,和金银有关?” 百苓惊讶地望向他。 这个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暝光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用她问,主动解释道,“那么关心她,现在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说明已经把她的灵魄带出来了。” 随后顿了顿,却有些不确定了,“以的性格,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应该是为她重塑肉身,但……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救她。” “我真的很好奇,善于洞悉人心究竟是的功法呢,还是天赋。”百苓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这次猜对了一半。” “那另一半是什么?” 百苓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投向云雾缭绕的群峰,问道,“美吗?” 暝光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一时无法领会她的意思,“什么?” “这里美吗?”百苓转向他,“来的路上,曲薇嚷嚷以后要来这里养老呢。”她的语调里添了一点笑意,“她觉得空气好的地方,人能长命百岁。” 暝光眸光微闪,沉默不语。 “但是,我见过比这里更美的地方。”百苓自言自语地说道,“有什么用呢,看多了也不过如此,所以我从来就没想过什么闲云野鹤的日子,那种日子不适合我。” 她低下头,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又突然来了一句,“再美的地方,也没有谁会愿意一直陪着生活的。” 她的语气充满了不以为然,却氤氲着几分感伤。 暝光听而不闻,忽然问道,“的手怎么了?”他注意到了她食指上的伤口。 他的不理会,却使得原本有些伤春悲秋的百苓,心里莫名生起了一股闷气。这种感觉就好像,在发自肺腑的抒情,试图得到一些感同身受的回应,别人的重点却跑偏了,偏偏还不能提醒他,因为表面上,本就想装的若无其事。 用一个精准的感触形容就是,对牛弹琴。 百苓别开脸,生硬地说道,“没什么,自己咬的。” 心里却在想:明明以前挺会说啊,什么“我不会离开”,“我会一直守着”之类的……虽然吧,她也不是想听到那些。 然而,话音刚落,一双手突然绕过她的肩膀和腿弯,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身子一下子悬空,百苓吓了一跳,“干什么?!”挣扎着就想下来。 “不想说就算了。”暝光却不在意地收紧双臂,微微低眸,定定地望着她,眸底一片灰暗,“扯的那么远,又喜欢生闷气,真拿没办法。” 第100章 游历(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 百苓被他这几句暧昧不明的话吓的,浑身一激灵,心想:看来是最近对他太和善了,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放在以前,他绝不敢这么对她。 她不由寒下脸,命令道,“放我下来。” 但是,暝光似乎吃准了她的脾性,非但没有把她放下来,还稍稍提起胳膊,换了个更稳的抱姿。 “晚上天凉,回去吧。” 他说话的时候,长翘的睫毛之下,眸底一片岑寂,却好像聚拢了苍穹之内所有的光,连远方的夕阳也为之失色。 不知怎的,百苓有一瞬的慌张,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逐渐泄光,掩饰般地瞥过视线,她梗着脖子说道,“我自己能走。” 暝光置若罔闻,稳稳地抱着她走。 百苓一双手无处安放,又有点恼了,“现在都不听我话了,是不是?” 暝光步伐稍顿,却没停下来,“不要再用巫族的法技了。”直接忽视了这一问,他开口说道,“祝由术需要强大的灵力支撑,如今负担不起,不应如此频繁的使用。” 他好声好气的态度,倒是让百苓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暝光显然是察觉出她体力透支,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只是,长这么大,还从没被谁这么抱过,百苓总觉得有些别扭,两只手纠结了半天,最终小幅度地握成拳头,规规矩矩地按在胸前。 “我的这点法力,在地府根本使不出来,只有祝由术能施展一二。”她抿了抿嘴,闷闷地解释道。 “有我。” “知道,我不可能让在地府露面的。” 暝光低头看了她一眼,“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见不了光?” 这话听着怪异,百苓说道,“我又不可能去冥界生活,怎么就让一辈子见不了光了?再说,等突破大罗境就自由了,到时候别说是见光,就是想造光都可以。” 说完,就听到头上传来轻轻一笑。 百苓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他在笑,唇角是微微扬着的,眼角的弧度也是翘着的,明明是目不斜视的表情,这笑意却好像能勾到人的心尖上。 比起平常的恬郁如雪,此时此刻的他,清亮明朗,却仍有几分高不可攀的感觉存在,她想,或许是对这张脸先入为主了吧。 百苓垂下脸,不说话了。 一阵的沉默。 暝光抱着她,走到女帝祠的外院墙外,脚步一转,又沿着朱红的长墙,不紧不慢地走了起来。 看出他准备绕到女帝祠前门,从正面进去的意图,百苓忍不住奇怪道,“可以穿墙进去啊?” “我怕吓到别人。” “……这个点,祠里没游客了吧。”百苓说道,“避着点曲薇她们就好了。” 暝光却反问道,“觉得自己很重?” “不是,我……”百苓刚要解释,又听他问,“还是觉得,我也体力不行?” 百苓不由得一呆。 看到她的表情,暝光好心提醒道,“对那个男同学说,要他多锻炼锻炼,不然以后找了女朋友怎么办。” 这是百苓的原话,可她当时只是顺嘴揶揄了一句,怎么被他说出来,却有种意味深长的味道。 忽略掉心头的那点不自在,百苓立马说道,“我就口嗨下他,怎么还当真了呢。” 暝光说道,“我没当真,只是把说过的话都记住了。”然后停顿了一下,低眸扫过她拘谨摆在胸前的双手,缓缓地低声道,“不知道在紧张什么,更亲密的举动,我们不是也做……” 从他刚才问“还是觉得,我也体力不行”开始,百苓心里就提防起来了,生怕他提起某一茬,现下听到苗头不对,想也没想就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 “不许再说了!” 她急得直接上手,声音是含着冷意的,手心却是热的,暝光不躲不避,也就这么收了声。 他的呼吸拂到手心,均匀无声,感觉到的百苓又像被烫了一下,瞬间缩回了手。仓皇之间,她胡乱翻下他的怀抱,却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暝光伸手扶她,被她猛地推开,然后跳着退了两步,又急又气地瞪着他。 瞧着她这副疏离抗拒的模样,暝光蹙起眉,仿佛有些不快,又有些委屈,“为什么不能说?” 一开口,声音也比寻常要低沉,“是主动的。” 游历(3) “你还!” 百苓又惊又怒,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要不是身上的符纸没了,肯定直接就朝他的脸甩过去了。 又不敢上前堵他的嘴,只能在原地跺脚,用眼神控诉自己的气愤不满。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微微的湿润,不似这些年一贯的轻淡,显然是气恼极了。 暝光正欲话,忽然神色一顿,转头望向不远处的石雕影壁。 下一秒,女帝祠的大门开了,几日未见的姜堂主跨过门槛,走近几步,向他们拱手作揖,“前辈,你们回来了。”然后顿了一下,问道,“方才听闻有人在外面叫唤,是怎么回事?” 百苓脱口道,“不是我。” “……” 姜堂主原本以为是路过的行人在祠庙门口喧哗,这才想出来劝他们离开,没想到却看到了百苓,可也没觉得是她,神怎么可能大呼叫呢,何况她是深沉难测的性子。 可是,她这个反应,却又像在欲盖弥彰。TV首发 有点奇怪。 姜堂主心中踌躇,一时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看到他露出怀疑的表情,百苓就意识到自己露馅了,顿时恢复淡泊的表情,一板一眼地对他道,“腾出善堂,我要作法。”而后看也没看暝光,昂首阔步,大步流星地迈进大门,颇有不屑与他们为伍,要把他们甩到身后的架势。 难道是外门的那些兔崽子得罪前辈了? 姜堂主一边思忖着,一边向暝光作了个揖,待他先行入门之后,也跟了进去,栓上了朱漆的大门。 几个时辰过后。 深沉的夜幕笼罩着山间,群山寂静,连一丝虫鸣都听不见。 两个道士提着香油罐,为善堂外的油灯续上芯火。 陆子晗等在檐下,时不时地徘徊几步,过了一会儿,计玄也来了,见他还等在外面,不由诧异地问道,“怎么,还没出来么?” 陆子晗摇了摇头,“没樱” “这都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出来。”计玄眉头一皱,问道,“有没有人进去看过?” “没人进去过,倒是有人被轰出来了。”陆子晗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廊道,廊道很暗,一袭银衣却光华流转,异常显眼。 计玄定了定神,看到了伫立于廊柱边的暝光,视线是落在他身上的,安静冷淡,却仿若两簇燃起的,深冷的火。 很古怪。在没看到他之前,甚至不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一如…… 计玄忽然心头一突,眼神游移了刹那,又勉强凝向他,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暝光道,“她不想他人打扰。” 声音极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计玄疑惑道,“你也算他人?” 柳灵郎作为助道护法,理应是修蠢者形影不离的伙伴,怎么看师姐的样子,似乎不太信任他?莫非是受那件事的伤害太深? 一看他的表情,暝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色够亮,计玄够了解他的话,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他脸色一黑,不悦了。 不过,即便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四周骤降的温度也足以明问题了。 真是的,他的问题也不过分啊,怎么就生气了呢?简直跟师姐一样喜怒无常。 计玄心中腹诽,却也不敢得罪他,张了张嘴,刚想些什么缓解气氛,忽然善堂的门开了,百苓从里面走出来,跨过门槛的时候,却绊了一跤。 暝光一个移步,闪到了她的身边。 “我没事。”百苓推开了他的手,目光扫过计玄,在陆子晗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道,“你可以进去了。” 陆子晗眉间一松,正想进去,又听她问道,“曲薇她们没找过我吧?” “她们不知道。”陆子晗道,“本来卫泽漆想跟我一起过来的,但抽不开身,你也知道,他一走,曲薇和姜香北肯定就待不住了。” 百苓点零头,“我先过去找他们,你等她醒了,再一起过来吧。”然后转向计玄,“她的身体刚刚复原,你留下照顾。” “好。”计玄应了一声,接着问道,“如果她问起来,我们要怎么回答?” 听到这个问题,百苓却沉默了一会儿,一语带过,“你们看着办吧。”推荐TV// 这个反应平淡得太过了,看不出半分在意的样子,计玄不由愣了一下,再想问的时候,她却转身走了,留下一道纤瘦却沉稳的背影。 第102章 游历(4)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计玄盯着她的背影望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恰好对上陆子晗疑惑的目光,大概是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他不由微微一笑,转瞬变成一贯仙风道骨的模样,“我们进去吧。” 随后率先踏进了善堂。 善堂里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异香,计玄嗅了嗅,绝不是门派里的藏香,神坛里也瞧不出点过香的痕迹,说不出是什么香味,只觉得奇异舒服。 神坛下铺着一块草席,一个乌发清秀,身裹灰色道衣的女孩就这么躺着,眼睛紧闭,似乎正在昏睡,面色却隐隐透着红润,呼吸轻微而绵长。 看到她就这么躺在地上,计玄在心里嘀咕:不是关系挺好的嘛?听说还为她下地府寻魂,怎么救回来了,反倒不管不问,就这么把她丢在地上? 他对陆子晗说道,“先把她扶起来吧。” 然而,等了一会儿,身旁的人却始终没有动作。 计玄不由侧过脸,朝他看去,却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女孩,眉眼间的复杂,纵然是阅历丰富如他,也难以一一辩识。 “怎么了?”计玄问道。 陆子晗摇了摇头,却是轻声问道,“说,她回来后,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她?” 他用的是“回来”,而不是“醒来”,一词之差,隐隐让计玄觉得有些奇怪,“身体依魂魄而生,只要魂魄没错,便不会出问题。” 陆子晗问道,“怎么看魂魄有没有出错?” “这……”计玄为难地迟疑了一下,旋即说道,“既然师姐将她带回来了,必定不会有错。” 闻言,陆子晗却露出惊讶的神色,“百苓是师姐?”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计玄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却也没掩饰,只是说道,“她不是很想让们知道。” 陆子晗了然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随后顿了顿,“我同学跟我说,她是……神仙,也是吗?” 计玄失笑着摇头,“成神哪有那么容易,不是每个修仙者都有她那样的天赋和运气。” 陆子晗若有所思,“她运气很好?” “好,当然好。”计玄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艳羡、怀念、伤感等情绪,交混在一起,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啊。 陆子晗瞧得分明,也没追问,只是说道,“可好像早就知道她会去地府救人,看到这一切,也一点都不惊讶。” “们的事,我回来后多少打听过,何况……”计玄停顿了一下,“们不了解她,她做出任何事情都不稀奇。” 他的语调稍显不以为然,却透着几分不经意的骄傲,陆子晗评价道,“对她有种盲目的自信。” 计玄笑着反问,“如若不信神,还能信什么呢?” “神也不是万能的。” 陆子晗认真地说完这句话,不管计玄刹那的惊讶,兀自走到草席旁边,跪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女孩扶坐起来。 “劳烦长老了。”他冲计玄说道。 计玄点了点头,收起惊讶的神色,抬掌抵在女孩的额前,闭上眼睛,开始运转灵力,探查她体内的情况。 另一边,走进静悄悄的内院,一直紧紧跟在百苓身边的暝光忽然拉住她的胳膊,说道,“他们看不到了。” 百苓停下来,转头看他。 暝光一字一顿道,“别撑了。” 随着这三个字的落下,百苓只觉得脑海深处,某根绷得死死的弦“啪”的一声,断开了。 再也坚持不住,她腿一软,就要跪到地上。 暝光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叹息道,“在我面前,就不要逞能了。” 他的胸膛温暖有力,仿佛能为她挡下一切风雨。 百苓觉得,自己大概是气虚得精神出问题了,居然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勉强扯了扯嘴角,说道,“比我想象的后果好多了。” 暝光抱着她慢慢走,却是问道,“想象的是什么?经脉受损?修为大退?还是五识溃散?” 他的神色带着少有的怒意,百苓微微怔了怔,温声说道,“怎么还生气了呢?我现在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这叫没事?” “脱力罢了,一会就恢复了。” “那也不能把我赶出来。” 哦,原来是生气这个。 百苓靠在他怀里,喘了口气,振振有词地说道,“斗灯复魂,只有神力才能驱使,帮不了我。” 她才不会承认,之前赶走他是出于羞恼未褪,怕作法时分心呢。 也不能说。毕竟她现在浑身无力,还瘫在他怀里没法动弹,万一他变脸松手,可不就要摔个底朝天! 暝光轻轻哼了一声,没接话,也不知道信没信。 百苓只好做出承诺,“好了,下次不赶走了。” 心里想道:呵,脾气还不小,动不动就有小情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的柳灵郎是尊大爷呢。 腹诽间,听到暝光应道,“好。” 话音里明显带着高兴,百苓不由抬起眼,发现他的双眸异常明亮,若是漫天的浩瀚星辰与之相比,也不过如此。 嗯……其实也挺好哄的。 百苓看了一会儿,暗暗想道。 因为灵力再次透支的缘故,暝光把她带到了厢房的北院。北院空着,无人居住,但有弟子定时打理,也还算干净。 轻柔地将她放到床上,暝光盘腿坐到她的对面,执起她的双手,为她灌注灵力。 绵绵不绝的灵力滋润经络,过了一阵,百苓睁开眼,觉得身体好受多了。 “可以了。”百苓开口说道,“不要损了自己的修为。” 暝光却没有松开她的手,“这几日,接连透支灵力,心脉有所损伤,不是一时半会可以修复得了的。” “我知道。”百苓不甚在意,“一点小伤,过几天就会好了。”她的身体好歹是具神躯,只要灵力不绝,再严重的伤也能自我修复,只不过,有点缓慢罢了。 她收回手,却是抚摸着右腕上的手链,说道,“反倒是这个东西,几次出乎我的意料。” 暝光看了眼她的手链,眸光闪了一下,又移回她的脸上,“这个东西怎么了?” 小镇初识(1) 百苓说道,“按理说,它是允许仙家进出冥界的路引。” “按理?” “我从未听过,路引还能当法器使用的。”百苓伸出手,向他展示手链碎钻之中的红芒奇石,“就是这颗东西,我第一次发现它里面蕴藏法力的时候,还怀疑是师祖母忧心我,故意往里面注了神力。” 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纤纤细巧,洁白无瑕,仿佛白莲一样的曼妙,如果咬一口,大概也是甜的吧。 暝光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忽然伸出双手,一手覆着她的手臂,一手覆着她的手腕,然后微微用力,就这么握住了。 微凉的触感传达到皮肤,百苓毫无防备地惊了一下,下意识地缩回手,却被他拉住了。拉的力道并不重,甚至有种……缠绵悱恻的爱抚感。 被这个想法又惊了一下,百苓抬眼看他,却见他垂着眼眸,神色平静得有些低沉,仿佛在隐忍,目光却应当是定在手链上的。 百苓不由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见过这样的石头?” “见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可再听,却又不像了,“但从未听说,它还能当路引使用。” 百苓不解,“为什么?” 暝光微微提高她的手,仿佛在仔细地端详她腕间的石头。 几秒的不语,空气莫名有些微妙。 百苓又感到不自在了,却不好抽回手,那样反应太过激了,反而显得奇怪,于是只能巴巴地眨着眼,等他自己放手。 然而,暝光似乎没有这个打算,只是说道,“算是冥界的奇石吧,孕育万年,世间仅此一颗。” 仅此一颗? 百苓大吃一惊,瞬间抛开了旖念,“这么珍贵?”随即微微皱眉,“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世间的奇珍异宝,她多少有所了解,可冥界孕育万年的奇石?闻所未闻。 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暝光说道,“你应该感觉到了,有了它,你在冥界也能为所欲为。” 他说话的时候,握在她腕间的手有意无意地捏了一下,很轻,却使得百苓浑身一震,好不容易控制住甩手的冲动,她没好气地说道,“什么叫为所欲为?你当我是去打架的啊,我是去办正事的好不好。” 计玄盯着她的背影望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恰好对上陆子晗疑惑的目光,大概是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他不由微微一笑,转瞬变成一贯仙风道骨的模样,“我们进去吧。” 随后率先踏进了善堂。 善堂里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异香,计玄嗅了嗅,绝不是门派里的藏香,神坛里也瞧不出点过香的痕迹,说不出是什么香味,只觉得奇异舒服。 神坛下铺着一块草席,一个乌发清秀,身裹灰色道衣的女孩安安静静地躺着,眼睛紧闭,似乎正在昏睡,面色却隐隐透着红润,呼吸轻微而绵长。 见她就这么躺在地上,计玄心中生疑:不是关系挺好的嘛?听说还为她下地府寻魂,怎么救回来了,反倒不管不问,就这么把她丢在地上? 小镇初识(2)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世间的有灵之物,皆有阴阳期限,连山河都会死,哪会有什么取用不竭的东西? 他想表达的,应该是她没办法取尽这奇石里的能量吧。 百苓想了想,很赞同地说道,“也对,我活的肯定没这块石头久。” 然而,暝光却一下子蹙起了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百苓笑了笑,试着收回自己的手,“我只是没想到,师祖母会给我这么珍贵的东西。” 暝光松了松力道,却是顺势下移,握住了她的五根手指,轻轻捏了捏,柔软纤细,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断。 百苓被他的举动弄的,说得好听点叫心跳不止,说得直白点叫心惊胆战——她怎么以前没发现,他这么喜欢肢体接触?莫非妖类跟人待久了,也学会代入了宠物的角色? 想起邻居家养的猫啊狗的,似乎特别喜欢黏在主人的身边,她不由暗暗想道:这家伙,稍稍对他和善点,就开始蹬鼻子上脸,都敢直接抱她、摸她的手了。 不过,此时不是扮做不假辞色的时机,因为她突然想到,如果真是仅此一颗的奇石,暝光又是怎么知道的?他那个阎王朋友告诉他的? 灯火摇曳,映在他的脸上,奇异的感觉紧紧抓住了她的心,百苓抿嘴沉默了一会儿,又似是而非地说道,“我为什么要销毁它?没有它,这几天就够我死几百回的了。” 暝光抬起脸,开口说道,“不要总是死不死的。” 他的表情带着认真,眼神深不见底,笃定而强调,“你若死了,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百苓却觉得好笑,“说的这么严肃,我都快以为是真的了。” 暝光问道,“你不信我?” “信。”百苓迟疑了一下,敦敦教诲道,“但你自出昆仑以来一直跟着我,涉世不深,对这世间总抱有美好的幻想,这是好的,但你必须明白一件残酷的事实,这个世上,唯一永恒的是无常,没有谁会因为谁的离开活不下去的,何况是寿命悠长的有灵之物。” 这些话,原本是很久以前对她的忠告,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被她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再天真的愿望也会败给世事的毒打啊。 百苓忽然有些唏嘘,缓过神来,却见暝光脸色发白,握着她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惊诧的片刻,她又突然感觉到,好像不是他的手在抖,而是手链上的奇石在轻微震动,如同在发抖一样。 她吓了一跳,定睛再看,发现这颗奇石红芒流转,发出忽明忽幽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些什么。 与此同时,她听到暝光说道,“我不知旁人如何,于我,你就是永恒。” “……” 百苓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种肉麻的话都说得出口。 “这是我的真心话。”暝光强调道。 “哦,哦。”百苓顺口补了一句,“那你可不就好棒棒。” 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显然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暝光抿起嘴,郁闷地不说话了。 不过,百苓并不是故意忽略他的话,而是分神了。 虽说手腕间的异动只有短短几秒,但是她却被这颗奇石吸引了心绪。 它会抖动,说明是有灵之物,而且很可能是有自主意识的“活物”,这就奇怪了,如果是活物,她佩戴了这么久,怎会毫无察觉? 更像是认过主的灵器。 会是师祖母故意给她的保护吗?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立刻就被否决了,以师祖母的脾气,倘若这颗奇石真是什么灵器,必定会直白地告诉她,可是她当初给自己的时候…… 百苓的眼中掠过了一丝迷惘。 其实,说起来,这条手链,也并不是金母元君亲自带给她的…… 小镇初识(3) 正值酷暑。 卯时初刻,天色蒙蒙亮,西陵京城内,沿街的商铺、摊贩已经开市,一片热闹腾腾的繁华之色。 “姑娘,我们燕京楼今儿个有名额,消费一两银子就能瞻礼,要不要预定个座?”走进城楼,一家还算气派的酒楼刚巧开了门,店小二看到路过的女子,立刻热情地招呼道。 这女子戴着一顶黑色帷帽,一身黑衣,容貌若隐若现,气质却冷得出奇,好像整个人都散发着丝丝寒意。 正是游历了小半年的百苓。 闻言,她停下脚步,“什么名额?” 口气很淡,不似想象的冷漠。 店小二惊讶地打量了她一眼,恍然道,“姑娘是外地来的啊,怪不得不知。这几日法献寺开放舍利塔,供信徒朝拜神血舍利,这神血舍利,看一眼神佛护佑,看两眼,够积累几世功德的了。不过,每日只有一百个散客名额,正巧,老板娘昨晚拿到五名额,就想着发善心转送给客人哩。” 一两银子,相当于普通家庭省吃俭用,一个月的开销了。 百苓淡淡地说道,“没兴趣。” 然后就想走。 店小二却连忙说道,“哎,姑娘,城外最近闹妖,神血舍利能辟凶啊,真不考虑一下?” “闹妖?”听到这话,百苓神色一动,转头问道,“在哪里?” 自从曙光背叛她,破开祝由血祭的心脉,她境界大跌,虽说天界返给了她一半的神力,但境界这种东西,并不是法力能够弥补的,境界不够,她就驱使不了摄天宝印,而她以控灵术入道,想要提升境界,就只能再找个合适自己的柳灵郎。 也因此,离开泰山之后,她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妖类,只有恢复以前的实力,才能去地府搅他个天昏地暗。 “五里外的安顶山,进京的镖车都被劫了好几辆,姑娘你是没看到啊,那些镖师都是缺胳膊少腿逃回来的,好几个就死在官道上,官府都不敢管,生怕惹怒凶妖。”店小二夸张地描述道。 凶妖? 百苓微微皱了皱眉,凶妖不适合做柳灵郎,不过,那是对普通修行者而言。她要复仇,就不能考虑妖的善恶,只要找一个实力强劲的地妖就足够了,她需要的是一个复仇工具,而不是什么伙伴,伙伴都是靠不住的。 只是,仅仅是这一点要求,就让她踏遍大江南北,找寻了足足三个多月。 “多谢。”百苓朝他点了点头,便转身向城外走去。 她决定去探一探那妖的实力,若是级别够了,就收作柳灵郎,至于那妖愿不愿意…… 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西陵多重山,京城外山峦连绵,数条官道绵延,百苓接连问了几个赶路人,才摸清了安顶山的方位,沿着崎岖不平的山道一路南行。 安顶山,西陵京城外最高的一座山,“顶”字由此而来,山脚下搭着一间茶棚,离官道不远,四面迎风,供过路的客人休脚喝茶。 这个点,已经过巳时了,茶棚里却没多少人,只有一个烧水的伙计,坐板凳上摇着蒲扇的老头,还有一个背影冷峻的白衣男子。 第106章 鬼师五枫(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来一壶茶。” 百苓径直走过去,在另一张木桌旁坐下。 “好嘞。”正在烧茶的伙计抬头应了一声,见她帷帽黑衣,不似寻常人的打扮,也没在意,毕竟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南北商客太多了,江湖人士也不少,奇装异服,刀枪剑戟,他见的多了去了。 倒是旁桌的男子盯了她一眼,目光如炬,仿佛想透过黑纱,看清她的容貌。 他的目光有些锐利,很难注意不到,百苓侧过头,看了过去。 这是一个好看的男人,清俊有神,却很难让人产生好感,因为眼神太锐利了,如同刀剑出鞘,浑身都散发着无可接近的凛冽气场。 百苓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这时,伙计端上了一壶茶。 “客官,您的茶。” “谢谢。”百苓叫住他,“我想打听件事。” 伙计笑道,“您说。” “听闻这几日,安顶山上闹妖,可有此事?”以茶钱打听流言,是百苓这几个月来学到的世故。 “这事啊,您算是问对人了。”伙计说道,“这几日,山上确实不大太平,几大镖局押送的物资接连被劫,人也伤了不少,京城里谣言四起,说是凶妖害人,不过嘛……”他为百苓沏上一杯茶,“我在这山里住了十几年了,狐狸刺猬见过不少,这妖,还真没见过。” 百苓微微皱眉,“是说,山里根本没有闹妖?” “对。”伙计点头道,“八成是山贼所为。要真有什么妖怪,我们这些山民早就受到迫害了。” 这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百苓心中失望不已,又听他说,“这谣言也不知道怎么传开的,这不,原来这条道上人来人往,天南地北的商贾特别多,最近都没什么人了,晦气。” 听到这里,摇着蒲扇的老头却乐呵道,“年轻人见识少,没见过山精妖怪,我小的时候,这些东西可是满山跑的,不怕人,但也不害人。” 伙计惊讶地看向他。 “那些妖怪后来去了哪里?” 这回,开口的是那名白衣男子,声线很沉,却有几分刻意伪装的意味。 “不知道啊。”老头感慨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这几年,连个山精的影子都看不到喽。” 看来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 “茶钱。” 百苓起身,放下两枚铜钱,利落地离开了。 伙计不由愣了一下,喊道,“客官,您这茶一口都没动过啊?” 却见她头也没回,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叫唤似的。 离开茶棚,百苓还是决定上官道看看,她找柳灵郎已经找了太久,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山石嶙峋,巍崖万丈,沿着官道走了一阵,还真是安静得诡异,炎炎酷日,不仅没碰到半个人影,连虫鸣声都听不见。 “救、救命!救命啊……” 忽然,一道凄厉的呼救声响了起来。 百苓脚步一顿,朝山上望去。 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很快映入了眼帘,瞧着像是个樵夫,衣服破破烂烂的,染着几块血迹,似乎受了伤。只见他一边扔着背上的干柴,一边拔足狂奔,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他。 百苓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他,“怎么回事?” “妖!有妖怪!”樵夫神色惊恐地指了指山上,“快跑吧!等那妖怪追上来就逃不掉了!”说完,不管不顾地继续逃命。 妖怪? 百苓却精神一振,以神力点地,飞快地朝山上掠去。 鬼师五枫(2) 陡峭的崖边,落石遍地。 百苓停下身形,举目四望,并没有发现妖气的存在。 下一刻,她耳翼翕动,想也没想就一扬手,数张符纸冲天而起—— 砰砰砰! 半空响起一阵爆裂声。 粉末横飞,忽而从高处落下,大片砸向她的山石就这么消散于无形。 “出来。” 百苓冷冷地说道。 桀桀—— 山间回荡起阵阵阴笑,万里晴空忽然聚积起层层乌云,覆拢山巅,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 见此情景,百苓不由脸色微沉。 这哪里是什么妖!分明就是煞鬼! 所谓煞鬼,民间又称之为尸魂——无法归家之魂。与游魂不同的是,煞鬼已入地府文牒,却因头七归家时受种种变故所迫,导致无法正常投胎转世,怨念更深,若无功德高深之人感之渡之,便会一直留于世间作祟。 不过,煞鬼通常只在自己家周围活动,这一只怎会在官道徘徊作乱? 百苓却无心多想,她的目的是找寻柳灵郎,不是渡化什么鬼怪。 不愿在此处耽搁时间,百苓立刻朝四周释放威压,强大的神息瞬间扩散开来,冲散了天上的乌云。 山间的阴笑声顿时消失了。 她冷声道,“我不管你,你最好也不要招惹我。” 然后转身就走。 也许是被她的出手震住了,身后的煞鬼并无异动。 然而,百苓走了两步,脑中却闪过那个樵夫受伤的身影,还有店小二和伙计说过的那些话——这只煞鬼不仅劫了镖车,还伤了很多人。 呵,不过那又怎么样,人各有命,遇到煞鬼算他们倒霉,关她什么事? 百苓在心中冷笑,却是抿了抿嘴,放缓了脚步。 再说了,时间紧迫,既然此山间并无妖物,就应该尽快赶路,去下一个地方再作寻找,这只煞鬼又不是她放出来的,她有什么义务处理? 她可没什么见义勇为、为民服务的闲心。 百苓的嘴抿得更紧了,慢慢停了下来。 转身折返回去。 “为何在此处害人?”百苓放声问道。 似乎没料到她会去而复返,煞鬼阴恻恻地说道—— “莫碍老子的事!” 山间回荡着它略显暴躁的声音,百苓心想:看看,她也不想管这事,但是,这鬼忒嚣张了,让她不爽。 百苓顿了顿,淡淡地说道,“回答我的问题,为何害人?” “你个仙人,好生聒噪。”煞鬼的声音有些不快,“不是说老子不招惹你,你就不管老子?” “此一时彼一时。”百苓的眼中凝出湛然金光,“没有谁敢当着我的面自称老子,你让我不爽了。” 须臾,她猛地向某面石壁甩出一张符纸。 符纸在空中化作一道流星似的火光,疾速砸上了悬峭的石壁—— 轰! 伴随一声惨叫,诡异燃烧的石壁之间,一片不显眼的阴影直直坠落,在半空化作一个长着巨大翅膀,长耳红眼,黑中透红的半鸟人形,不多时,重重地摔在百苓的跟前。 这就是煞鬼的真身了。 “原来是只变了异的煞鬼。”百苓打量着它,见它努力合拢翅膀,极其畏惧阳光的模样,却不由得笑了,“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吗?怎么现了原形,反倒害羞起来了。” 说完,她右掌一挥,将地上的煞鬼拍到半空之中,随后拇指一屈,食指点出,那煞鬼便如同一张哆嗦的废纸,被迫展开了翅膀。 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捆在了半空,煞鬼动弹不得,猛烈的阳光直直地落在它的身上,它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黑中透红的皮肤开始灼烧、溃烂,冒出灰色的青烟。 百苓看他这样,虽然知道它残害过无辜的人,刚才还一度想偷袭她,但是这副样子,又有点可怜。 她抬手结印,招来几片乌云,遮蔽毒辣的骄阳。 然后淡淡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为何害人?” 鬼师五枫(3) 光线黯下,煞鬼好受了许多,悲鸣声减弱,却是瞪着可怕的红眼,粗声道,“那些镖师都是该死之人,他们不死,难解我心头之恨。” 百苓问道,“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在我二七回煞那日,杀害了我的家人,我跨不过望乡台,只能留于此地,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全是拜他们所赐!”说到伤心处,煞鬼的声音充满了怒火。 百苓无动于衷,“刚才那个樵夫也与你有仇?” “没有。”声音低了下来。 “那你为何伤他?” “老子……”脱口而出的自称,在感觉到百苓气势一变后,忿忿地改口道,“我没伤他,只想把他吓跑!他的伤是自己摔的。” “撒谎是百鬼大忌。”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舒缓的声音响了起来。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色的身影飞上山道,飘逸落地。 这是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子,一身轻飘飘的青袍,腰别玉扇,剑眉星目,看着风度翩翩,下巴却留着一撮滑稽的山羊胡,仿佛是故意想使自己看着稳重。 然而,在百苓看来,他这副打扮不伦不类,像极了江湖中招摇撞骗的假道士——前提是,忽略掉他周身散发的幽冥气息。 是个冥神。 百苓一下子皱起了眉。 “在下黄五枫,城隍司鬼师,请教仙君名号?” 显然,对方也认出了她的气息。 城隍司隶属冥府七十五司,负责冥界的一切执行司法,权利却远远高出七十五司,因为城隍司的总殿坐落在罗酆六天的至高山——罗酆山之上。 罗酆山上住着谁?鬼帝忍冬啊!说白了,就是沾了光。 百苓心想:晦气。若是她寻到了柳灵郎,今天完全能拿这个鬼师开刀,可惜现下……除了偷袭,她没有必胜的把握。 可若是偷袭,成功了倒也罢了,一旦没把他解决干净,恐怕接下来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一番衡权利弊之下,她淡淡地开口说道,“我不想告诉你。” 黄五枫不由地一愣,不解道,“为何?” “我怕吓到你。” “……”黄五枫眨了眨眼,笑呵呵地说道,“仙君真爱说笑。”却是盯着那蒙面的黑纱一阵猛瞧。 然而,怎么都没法看清她的容貌,明显是黑纱上施了法术。 百苓不置可否,却是问道,“你为何说它在撒谎?” 看出她确实不愿披露身份,黄五枫也没有多问,回答道,“此煞鬼是五日前,从地府拘魂司逃出来的恶鬼,原因是不肯投胎,而非投胎被阻。我此次前来,是专门负责带它回去受审的。” “原来如此。”百苓转向煞鬼,“你行啊,差点把我骗了。” 黄五枫说道,“鬼魂百类,凡挑拨离间,油嘴滑舌,巧言相辩,撒谎骗人者,不仅会损害生前积累的功德,还会影响后一世的福禄寿。” 言下之意就是,这只煞鬼不可能有好果子吃了。 “放你娘的屁!!”听到他的话,煞鬼却突然暴躁了起来,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神仙天天装模作样的,张口闭口就是法理功德,脸不红,心不虚吗?!这世上要真有什么法理,真有所谓的功德,凭什么我的双亲妻女就死得那么惨,害他们的人却都活得好好的??” 书什么(1) “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天理存在?!” 声嘶力竭的声音,仿佛是发自灵魂的拷问——虽然它如今就是一团灵魂。 黄五枫捋了下胡子,斜眼扫它,“世间的公允天理,因果循环,岂是尔等小鬼参悟的了的。” 他这一眼,带着不以为然的神威,将煞鬼的悲愤质问统统拍回了肚子。 百苓淡淡地说道,“你在搞笑吗?” 黄五枫一愣,看向她,却发现她的目光是投向煞鬼的。 “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有所谓的天理。”百苓言辞凿凿,“神还说众生平等呢,还不是生前三六九等分,死后还分各种道,什么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的。” 这话不仅惊住了煞鬼,还吓到了黄五枫。 诡辩,完全是诡辩啊!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轮回本就是因果循环的体现,她本末倒置,能是一码事吗? 莫非这仙神还是个愤世嫉俗的主? 黄五枫提醒她,“仙君,你让它死的更怨了。” 百苓反问道,“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黄五枫正欲与她辩上一辩,又一道声音冷不丁地插了进来。 “君子之道费而隐,此言,倒也有情理之处。” 这个声音…… 百苓倏地转过头,果然是先前在茶棚见过的那个白衣男子。 他是一步一步走上山的,不疾不徐,身无旁物,却有种说不上来的,雍容不迫的气势。 只是,一双黑眸过于冷冽了些,冷得近乎无情。 莫名有些熟悉。 百苓皱了皱眉,问道,“你又是谁?” 他却没理她,目光越过她,望向被困在半空的煞鬼,“然,六道是为果,自有其因,由有因,必有缘;有缘,必有果;有果,必有报,此方为天道法理。” 这话听着深奥,冥冥之中,却又有所感悟。 煞鬼低声道,“那为何,有的人坏事做尽,天理却还容得他们呢。” “因为时候未到。” “什么时候,才是到的那个时候?” 他微微一顿,似是而非道,“冥神会等。” 煞鬼问道,“等什么?” “等每个人的因果。” 听到这里,百苓却嗤笑出了声,“故弄玄虚。” 白衣男子终于看向她,却是问道,“你看这天上的日月,地上的四季,轮来回去,这世间又有哪一事一物躲得了轮回?” 百苓刚想说“渡过涅槃劫不就超出了轮回”,转念一想,他问的是“这世间”,真是好生狡猾。 她不由冷笑道,“你刚才说因缘果报,可这因缘果报,又从何而起?” “自然是人心。” “为何?” “人心易惑乱。见闻觉知,起心动念,都是轮回,故而因缘果报,也在轮回之中。” 这个答案不在她的设想之中,百苓眯了眯眼,透过黑纱,认真地审视了他一眼。 他的谈吐不一般,却无法感觉出他的神力波动,绝非寻常仙家。 这么想着,又听煞鬼低低地说道,“可是,可是我不甘心,我的双亲都是顶顶好的人,妻女善良,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他们不该落此下场。” “张详利。”白衣男子却叫出了他的名字,“殁年三十八,龙狮镖局镖师,因撞见镖局内五位镖师私吞镖银被害,回煞之日,一家五口遭到灭门。” 望着煞鬼略显狰狞的神色,他缓缓地说道,“然而,你做镖师二十年,生性刚烈,不懂阿谀变通,得罪了不少人,每月的薪俸克扣下来,到手不足一贯钱,只可勉强维持生计。你死后,家人失去收入来源,你的老母哭瞎了双眼,妻子被迫去捡破烂,未来可见艰辛。” 煞鬼不由得一呆。 他的声线氤氲着一种奇异的平和,继续说道,“诚如你所言,你的家人都是好人,那你可曾想过,他们不用再跟着你受苦,下辈子投个好胎,一生衣食无忧,也是种解脱。” 百苓眉头微皱,她算是听出来了,他这是想渡化它啊。 煞鬼浑身一震,血红的眼睛充满迷茫。 “他们……下辈子能够衣食无忧?” “当然。” “可,可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聚散起止,念念相续,到头来不过一场空。”白衣男子的神色多了一丝怜悯,语气却极淡,“世间之人本毫无关系,是因果相欠,让你们在这一世偿债,莫要迷惑,迟早会脱离那些苦难。” “聚散起止,念念相续……”煞鬼反复低喃着这句话,须臾,神色豁然开朗,“是啊,有聚有散,相续循环,因果相欠就是轮回。” 话音落下,它的身体逐渐变白,变得透明,最终化成一团拳头大小的白光,随着风落入黄五枫的手中。 百苓心想:还真被渡化了。 黄五枫将它收起来,转向白衣男子,行了个大揖礼,“多谢……书兄。” 书兄? 听这称呼,八成也是个鬼师。 百苓忍不住嘲讽道,“书兄?法理兄还差不多,一通胡诌乱编的法理。” 黄五枫不由一呆,下意识地看了白衣男子一眼,见他没有流露出不悦之色,这才无奈地说道,“仙君,这是我等的职责所在。”他怎么觉得这个仙君好像看他们很不爽,在故意找茬呢? 不过,他还真猜对了,百苓就是看冥神不爽,想装都装不出来,恨屋及乌就是这个道理。 “抱歉。”百苓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吧,不喜欢shu这个字,一样的发音也不喜欢,听见就头疼,觉得晦气。” “……” 黄五枫被她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妨。”被称为书兄的男子却是开口说道,“名字不过是个代称,你无需介意。” 书什么(2) 他的态度太冷淡了,仿佛丝毫不在意她的恶意嘲讽。 百苓不高兴了,她最讨厌看到别人这副模样,“你知不知道,对别人直呼‘你’是很不礼貌的用语?” 怎么还胡搅蛮缠起来了? 黄五枫眼皮一跳,微微皱起了眉。 男子却顿了顿,从容地改口道,“仙君。” 不知道为什么,百苓的心里更不舒坦了,却也明白自己有些明目张胆了,如今不是与这些冥神针锋相对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决定离他们远点为好,免得被看出端倪。 百苓淡淡地说道,“既然煞鬼已渡,我便告辞了。” 闻言,黄五枫心里松了口气,对她点头道,“仙君慢走。” 然而,百苓转过身,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黄五枫说,“我先回地府,将张详利的灵魄交由阎王受审。” 应该是对那个鬼师说的。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又让她停了下来—— “听鬼差来报,那只天妖最近猖狂得很,还不知是不是它的后代,你务必小心……”话没说完,便见本该离去的黑衣女子如同一阵旋风般,再次晃到他的面前,惊得他一时忘记了后面要说的话。 “天妖?”百苓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在哪里?” 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黄五枫敢打赌,她此刻的神情绝对是很饥渴,很可怕的。 他“呃”了一声,回答道,“摩罗林?” “摩罗林在哪里?” “此处向东百里,城隍镇外的那片林子就是了。” “多谢。” 见她转身就走,黄五枫忙叫住她,“仙君,你要找那只天妖?” “对。”百苓微微偏过头,“不行吗?” 黄五枫说道,“那只天妖虽未成年,但狡猾残暴,法力堪比大罗镜的地仙,最重要的一点是,它吞灵。” “吞灵?什么样的灵?” “人的,神的,妖魔的,只要是灵体,它都能吞。” 听着很可怕,但是,天级妖物万里出一,危险是必然的,若是将它收作柳灵郎…… 百苓内心火热,怎么也没想到机遇说来就来,在此之前,她还以为能炼化一只地级妖物就很不错了。 却听黄五枫接着说道,“不过,它蹦跶不了多久了,等我完成手头的事,就回来解决它。” “什么意思?”百苓顿时冷静了下来,“地府还管起捉妖来了?” 黄五枫踌躇了一下,回答道,“此事涉及隐密,仙君只需知道,那只天妖的身份恐不简单,不是寻常的妖类。” “既是天妖,自是不简单。”百苓丢下这句话,不再等他们的反应,转身下山。 她得先一步找到那只天妖才行,否则,若被这些冥神捷足先登,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碰上此等级别的妖物了。 这回,等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山间,黄五枫才开口说道,“这个仙君有点奇怪。”他摸了摸下巴,一脸沉思,“不愿透露名号,难不成在执行秘密任务?” 白衣男子说道,“她在找妖物。” “找妖物?”黄五枫的脸上露出一点诧异,“找妖物干什么?”旋即神色微惊,“她不会与那天妖相识吧?” “她找妖物是为炼化,并非其他。” “炼化?”黄五枫更吃惊了,“她一个仙神,炼化妖物做什么?” “她以此入道。” 黄五枫了然,又不禁疑惑,“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个问题,白衣男子却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对他说道,“莫耽误时间了,此次任务事关重大,我先去城隍镇等你。” 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黄五枫顿时神色一肃,点头道,“好,我去去就回。” 书什么(3) 城隍镇,京城周边众多的城镇之一,说起眼吧,十里外就是远近闻名的平遥城,但要说不起眼吧,此镇与西陵国的三大门派之一——太霄派有点渊源。 相传,数百年前,太霄派曾经收过一个资质平平的弟子,那弟子刻苦努力,就是不得要领,在门派中受尽嘲讽。他决心外出游历,觅得机缘,途径此镇时,衣衫狼狈,鞋子都已经磨破了,一户乡民好心接待了他,在他临走前,还送给他一双簇新的布鞋。后来他得大机缘,一悟飞升,为报答当年的赠鞋之恩,托梦于此镇县太爷,县太爷重重地赏赐了那户乡民,并依照他的旨意,为他修建庙宇,也就是如今镇里的这座城隍庙,而那名弟子,据说成为了此地的城隍爷,守护一方太平。 太平盛世,关于神佛的出世之说太多了,一会这个地方冒出个神仙,一会那个地方又有人飞升了,人的寿命又太短暂了,过个二三十年,即使是一些事实,也都会变成人云亦云的传说。 也许过个百年,归元派还在的话,她也会成为某个虚无缥缈的地方传说吧。 看着城隍镇前,一块矗立着的,石碑上的刻字,百苓驻足停留了一会儿,才迈开了步子。 对于民间传说,她是相信的,虽然其中不乏夸大其词的渲染,但是此处有城隍神,绝不是妄言。 因为踏进镇子,百苓就感觉到了一种福泽流转的灵气。 镇子里也很热闹,街道熙熙攘攘的,混杂着叫卖声,异域面孔也不少,此地南北流通,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越往东走,人流逐渐少了,街道两边的门楼牌匾,招牌亮漆,透出肃穆的古韵之味。 忽然,余光瞥见一抹异动,百苓偏过脸,却见一抹影子闪过。 她不假思索地追了过去。 追着追着,追到了一片荒郊野地,不远处坟冢成堆,阴森得很。 百苓思考了一下,慢慢向坟冢后的树林靠近。 “那只妖不是你能对付的。” 一道淡漠的声音却冷不丁响了起来。 百苓倏地转过头,正是被黄五枫称作书兄的男子。 他的出现毫无声息,她顿生警觉,厉声道,“你跟踪我?” “我跟踪的不是你。”书兄的目光是投向树林的,带着锐利的冰冷,“是那只妖。” 百苓嗤了一声,“你们地府就非要跟一只妖过不去?” “你不懂。” “我是不懂。”百苓说道,“在来的路上,我留意过这个镇子,并未受过妖物惑乱,既然此妖没伤过人,你们为何要捉它?” 书兄却是说道,“捉不捉它,要等见过它后,方能下定论。” 这般模棱两可的答复似乎暗藏隐情,百苓说道,“这是什么道理?”其实她一点也不想与他废话,但是他给她的感觉,比黄五枫更难对付,如果她想得到那只天妖,就必须先解决这个鬼师,至于怎么解决…… 打不过,只能尝试劝他放弃。 书兄却顿了顿,突然问道,“若是那妖伤过人,你是不是便不会妨碍我等的公事?” 百苓对答如流,“如今是盛世,即使那妖害人,也一定是因果所致,人心所迫……这一点,法理兄不会不认同吧?” 书兄的目光落向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伶牙俐齿,巧言善辩。” 他的眉眼、神态,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长者评价着晚辈,百苓一下子冷了脸,刚才想的什么劝他放弃的念头统统抛到了脑后,想也没想就抬起右手,呼的一掌,朝他打了过去。 呵呵,去你吗的巧言善辩。 他在救你(1) 对于她的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书兄似乎早有防备,侧身一偏,躲过了她的掌力。 百苓一掌扑空,反手连划三下画出一道符,随后足尖轻点,飘身后仰的刹那,又是一掌推向他。 看到她掌心凝聚的祝由法符,书兄终于露出了遇到她后的第一抹情绪,眼神沉了沉,提起左手,迎着她的掌势斜斜一挥—— 一瞬之间,百苓觉得右手酸麻无力,浑身都提不起力气了。 与此同时,一颗火球“咻”的一声,猛地破空划出树林,带着扑面的炙热,冲他们砸了过来。 百苓正想躲避,身体却因刚才受到的压迫有些僵硬,倒是书兄反应极快,左手将她拉向自己,右手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把银伞,护住了她的后背。 砰! 火球撞到银伞上,发出轻微的爆炸声。 百苓只觉得头上一轻,下意识地抬起脸,却直直对上了他的目光,帷帽由于那一下的拉扯,掉到了地上。 她只在黑纱上施了法,没想到帽子居然会掉。 少了那层黑纱的漏影感,书兄的目光似乎显得更加冷冽深沉了,这种眼神莫名的熟悉,微怔间,他却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与她保持距离的同时,单手收了伞。 这把伞晶莹流转,精致得很,并且完好无损,一点也看不出被火球轰过的痕迹,仿佛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在上面留下一丝印迹。 他收起伞,没再理她,闪身追进了树林。 不能让他抢去了那只妖! 百苓不甘示弱地追了上去。 咻咻咻—— 入了树林,迎头又是几颗迅疾砸来的火球。 百苓左避右躲,忽而听到林子深处响起一道嘹亮的鹿鸣,真真切切的鹿鸣声,尖细入耳,旋即一道神力猛地荡漾开来,树叶簌簌,东倒西歪,四周的空气都近乎窒滞。 这个混蛋鬼师! 唯恐他已得手,百苓的眼中冒出一丝杀意,调转体内所有灵力,向林子深处冲了过去。 片刻,书兄的身影落入视线,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偏过头,扫了一眼。 这一眼,目光极淡,却成功让百苓慢慢停了下来。 放眼四周,树木被夷为平地,落叶纷杂,他的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应该是随便在地上捡的,百苓眼尖地发现,那枝头还染着一抹血。 她走过去,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书兄随手扔掉手里的树根,“跑了。” 跑了? 百苓微微松了口气,却在不经意瞧见地上脱落的,一块带血的白色皮毛时,心又悬高了一点,即便跑了,也受了重伤。 这些冥师追踪妖物的能力显然比她强,要想个办法让他们放弃才行……可是他们似乎有任务在身。 她正欲开口,忽然感觉到有气息逼近,转头望去,只见黄五枫踩着玉扇,踏空而来,神色略显焦急。 待到他们面前,他急急地跳下玉扇,挥手一收,冲书兄问道,“我方才感应到,此处有妖气波动,可是那只天妖现身了?” 他在救你(2) “它跑了。”书兄说道。 “跑了?”黄五枫眉头一皱,“这妖的速度比你还快?” 书兄应了一声,却是说道,“你说它没成年。” 他的语气没带责怪,却莫名让人觉得,他就是这个意思。 黄五枫眨了眨眼,一脸奇道,“我有吗?”然后装模作样地转向在场的另一个人,“我有……”话没说完,因为他慢半拍地愣了一下,盯着女子娇美的脸蛋,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后指着她,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不是那个谁么?!” 他突然话都说不利索了,百苓不由嗤了一声,“哪个谁?” “女,女弟仙君?” 百苓毫不犹豫地说道,“你认错人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来的,但是在没得到那只天妖前,她不想节外生枝。 不过,世事何曾如过她的意,黄五枫笃定地说道,“我在归墟见过你,不可能认错人。” 百苓的嘴边慢慢勾起一抹冷笑,盯着他,说道,“原来你也有份啊。” 这笑激得黄五枫后背发凉,一个不好的猜测闪过脑海,他惊道,“你炼化妖物,不会是想闹到地府来吧?!” 女弟仙君弄丢摄天宝印,被天界帝君责罚,放逐五浊恶世的事情,早些年三界皆知,更有流言说,她被剥夺了神力,无法再回天界。 思来想去,她极有可能把怒气转向地府,毕竟……听魏文西说,她与那位大人还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黄五枫越想越觉得不简单,却听她不冷不热地说道,“你倒是给我提供了一个不错的想法。” 黄五枫吓的,生怕她真有这个念头,连连摆手道,“哎,哎,我不是这个意思。” 百苓反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玩笑,哈哈,开个玩笑嘛。” 看着他尴尬干笑的样子,百苓嘴边的冷笑更甚,突然话锋一转,“若是我真要去闹地府,你们又待如何?” 这句话,成功让黄五枫的表情再次凝滞。 她的语调有些玩味,揣测不出真假。 “仙君也在和我们开玩笑吧。”黄五枫睁大着眼,说道,“归墟那日,若不是大人出手解围,你怎可能全身而退?” “你说的全身而退,是指他给了我一剑?” 黄五枫一脸无奈,“仙君这般聪慧,不会连这点都想不开吧。” 那日,摄天宝印忽现冥界海域,她妄图以一己之力对抗八万鬼师,且不论个中缘由,以摄天宝印之威,她若只是重伤几个鬼师,地府可能至多向天界抗议追责,随后将她拉入黑名册,永不欢迎,可若是她控制不了摄天宝印,反被宝印所驱,场面一旦失控,后果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天界与冥界同为神道,存在之初便缔结过清算明文,无论是天上的仙神下地府,或是冥神上天庭,都要走一系列严格的章程,其中,神职之间可以相互斗法,但决不可伤及性命,否则会被神道所不容,这是规矩,也是章法。 在黄五枫看来,她那日莫名出现在冥界领域,身上又没有下地府的通牒,随随便便都能扣她一个间谍的帽子,按照惯例,早就该压回天界追责了,可她呢? 言行挑衅,嚣张跋扈,更是为冥界所不容,何况是统御整个地府的鬼帝大人?在那种一触即发的情势下,他始终认为,比起另外四位大人,神荼大人还是太良善了,若非那一剑,她能不能活着走出冥界,还是个未知数。 入魔并没能救她的命,那一剑才是。 他在救你(3) 同时,黄五枫认为,这么浅显简单的道理,她不可能想不明白,此刻这么说,分明是在挖苦他。 他不由巴巴地看向书兄,希望他能仗言几句,这个仙神戾气重得很,一看就不好惹,话说回来,凭一己就敢对抗冥界八万鬼师的,又能是什么善茬? 书兄却开口道,“那妖身上还有一种奇怪的气息。” 显然,他不可能参与这种无聊的口舌之争。 不过,只要能转开话题,黄五枫都求之不得,“还有何气息?” 书兄说道,“香火气。” “香火?”黄五枫不由愣了一下,匪夷所思地猜道,“难不成……此妖还受人祭拜?” 书兄沉吟了一下,说道,“未必。” 百苓凉凉地插了句嘴,“它不会一直就躲在庙里,但是你们这些神没觉察到吧。” “仙君何必挖苦我们。”黄五枫苦笑道,“天下所祭庙宇,大多供奉仙神,我们怎会一一悉知。” “城隍镇祭的不是城隍?”百苓冷笑道,“除了城隍庙,还有个钟馗庙,整个镇都是信仰你们冥神的,你们有什么可委屈的。” 黄五枫一噎,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闭上了。 这时,书兄打断了他们,“走吧。”说着就要传送离开。 百苓立刻拦住他,“去哪里?” 书兄一顿,说道,“镇里。”望着她半信半疑的神色,他补述道,“那妖身上的香火气很重,等夜深了,我打算去城隍庙走一趟。” 百苓说道,“我正好也想去观摩观摩,不如一起?” 开玩笑,要是就这么放他们离开了,天妖被他们抢走了怎么办? 不过,有一个定时炸弹跟在身边,黄五枫铁定不乐意,听到她想跟着他们,表情立即就裂开了,“这不合适吧。” 百苓问道,“怎么就不合适了?” “呃……”黄五枫有些为难,原因不是明摆着吗?他们有公事在身,哪里有空陪她周旋? 他索性说道,“我们素不相识。” “怎么就不相识了。”百苓却是说道,“你看,你之前就知道我,我现在也知道你了,大家交流的也很愉快啊,不是认识的很彻底了吗?” 愉快?? 黄五枫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你认真的吗?” 百苓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回答得却毫不含糊,“比真金还真。” 她说得极其认真,仿佛忽然间就变了张脸,之前的冷嘲热讽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掏心掏肺的真诚,煞有其事似的。 黄五枫讪笑道,“你学过川剧的吧?” “对啊。”百苓睁着眼说瞎话,“哎,你都这么了解我了,怎么还能说出‘素不相识’四个字呢。” “……” 黄五枫没辙了,再次转向书兄求助,却发现他的目光是落在百苓身上的,冷冷清清的,目不转视,少了几分凛冽锐利,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隐忍。 这一瞬间,他有一股奇异的直觉,书兄对她有一种超乎寻常的耐心。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书兄撇下眼,淡淡地说道,“仙君随意吧,五枫,我们走。”没有再施传送术法,他转过身,散步一样,不紧不慢地走了。 闻言,黄五枫不由复杂地看了百苓一眼,也负手走了。 百苓紧紧跟上,生怕他们使出手段甩掉自己。 出了树林,一直走在最前的书兄忽然停下来,弯下腰,将树边的某个东西捡了起来,然后轻轻拍掉上面沾着的落叶,转身递给她,“戴上吧。” 是她先前落下的帷帽。 看着他手里递过来的帷帽,百苓微微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么走回来是为了给她捡这顶帽子。 第115章 夜探卫宅(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或许,他的本意并非如此,但是这个动作,却好生叫人误会。 百苓盯着他手里的帷帽看了几秒,突然问道,“是不是在里面藏了机关?”比如她一拿就会爆炸的那种。 “……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书兄都快要叹气了。 百苓这才伸手接过来,却是狐疑地反复翻了翻,确实没藏着什么可疑的东西。 黄五枫看不过去了,为他打抱不平,“书兄可是神荼大人最器重的鬼师,怎会使那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这句话,成功让百苓的动作停了下来。 最器重的鬼师? 感觉到她投向自己的目光一下子凌厉了起来,书兄只好说道,“大人不偏不倚,我等都是领命办事。” 一点也没察觉到气氛的变化,黄五枫嘿嘿一笑,“书兄太谦虚了,能随时随地受大人召见的,整个地府恐怕只一个了。” 书兄从善如流,“劳碌命罢了,不值一提。” 黄五枫还想说些什么,却冷不丁地对上他轻瞥的眼神,带着些许寒意,成功令他住了嘴。 见状,百苓捏了捏帽子的边沿,没有说话,默默地翻手戴上帷帽,重新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再次回到城隍镇,三人先行去了路南的钟馗庙。 市井之中的庙宇,多了几分尘世的气息。钟馗庙不大,只有一座大殿,香客也不多,他们来的时候,正赶上庙里的师傅做法事。 黄五枫在大殿外听了一会儿,笑着转向书兄,说道,“这么些年了,这应该是钟馗庙第四次做法事吧。” 书兄面露沉思,仿佛是在推算,过了片刻,点头道,“确实。” 黄五枫“啧”了一声,“稀奇啊稀奇。” “嗨,也没什么可稀奇的。”旁边,有同样观望殿内法事的香客接了句嘴,“卫宅最近闹鬼,老爷子受不了了呗,这不,请钟馗将军驱驱鬼。” 闹鬼? 城隍镇可是有冥神坐镇的地方,寻常小鬼怎敢生事作乱? 黄五枫十分诧异,不由询问道,“不知是闹的什么鬼?”地府近些日子没收到有关的文书呈递啊! 香客转过头,看清了他侧对着大殿的脸,大殿内的供桌后便是钟馗像,凶神恶煞,脸颊下留着一撮胡须,他一时花了眼,竟将黄五枫与神像看重了,再定睛瞧去,眼前的青年俊朗温和,与那狰狞丑陋的钟馗像哪有半分相似之处? 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发呆,黄五枫疑惑地出声道,“兄台?” 香客猛地回了神,有些尴尬地说道,“还能是什么鬼,艳鬼啊!” “艳鬼?”黄五枫一脸古怪,“怎么回事?” “这事啊,就要从上个月,卫家小少爷大闹醉仙楼说起了。这卫家小少爷年纪虽轻,但是个风流种啊,美江姑娘刚来醉仙楼不久,就一眼看上了人家,不但一个劲地往醉仙楼跑,还甜言蜜语几顿哄,说要娶她回家。上个月,曹家的公子要跟他抢美江姑娘的卖身契,他是抡起拳头就把人往死里打啊,这美江姑娘本来对他也没多热情,结果看到这么一出,嘿,芳心大动,觉得自个遇到真命天子了,没几天就点头做了人家的小妾。” 夜探卫宅(2) “然后呢?”黄五枫问道。 “红颜薄命呗,没几天就死了。”香客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听说啊,是大房善妒,让府里的管家下药,把她那个了,卫家小少爷知道以后,翻脸无情,直接让下人喂了毒酒,丢到井里去了。” 世间的情爱百态,无论何时听都不免唏嘘。 “这么惨啊?”黄五枫有些同情。 “谁说不是啊。”香客继续说道,“不过,美江姑娘死了以后,卫家的怪事就来了,先是府里的管家蹊跷地上吊死了,然后是老太太游花园的时候摔成中风,没几天也去了,再来怀着孕的三房被天上掉下的花瓶砸着,当场一命呜呼,小少爷也疯疯癫癫的,门也不出了,花酒也不喝了,天天躲在房间里烧香拜佛,听说老爷子半夜还能听到美江姑娘的索命声呢,可怕得很。” 黄五枫朝大殿内扫了一眼,“那今天来做法事的是……?” “卫家的大少爷,卫钦枫。” 大殿内,背对着他们,跪在钟馗像前的男子背影坚毅,却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悲凉感。 在法师的示意下,他高举双手,伏下腰,虔诚地顶礼膜拜。 黄五枫向香客道了谢,将书兄拉到了一旁,说道,“此事有古怪。” 书兄问道,“地府这几日,可有接到相关表文?” “未曾。”黄五枫摇头道,“如若真是鬼魂作祟,我理应感觉得到才对。” 书兄遥遥地望了那卫家大少爷一眼,说道,“你再回去一趟,命本地城隍将此镇一个月的牵魂文书呈过来。” 黄五枫却“呃”了一声,“现在?” 书兄问道,“有何不妥?” 黄五枫用眼神示意他往旁边的某处看,小声道,“我怕我走了,你自己受不住。” 他说的正是靠着砖墙,双手抱胸,一直冷眼旁听的百苓。 百苓听了半天,实际没听到多少,因为那个香客与黄五枫交流的时候,用的是本地方言。 此刻,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她刚巧直起身子,走过去问道,“那人刚才和你说了什么?”叽里咕噜的,跟鸟语一样,她一句都听不懂。 “你没听懂?”黄五枫的反应也很惊讶。 “废话。”百苓冷冷地说道,“你们说的又不是官话。” 果然,这变脸的速度堪称一绝。明明之前提出跟他们一起走的时候,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黄五枫心中腹诽不已,表面一脸无辜,“这样啊,我以为你们仙神有点特殊的技能呢。” 这暗搓搓的嘲讽,任是百苓再迟钝都能听出来,何况她一点也不迟钝。三界语言多如繁星,光是方言就数不胜数,神仙自然会被繁杂的语言所扰,否则也不会有本地神的存在了。 百苓不由讥笑了一声,“幼稚。” “好了。”书兄出声,转向一脸气鼓鼓的黄五枫,“快去吧,莫要误事。” “好吧。”黄五枫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又瞪了百苓一眼,才嘀咕着离开了,“正好,让城隍也一并查查这难缠的仙神吧,说不定早就被天界逐出神籍了呢……” 夜探卫宅(3) 见他转身离开,百苓不由地转过头,看向书兄,“你听懂了吧?” 书兄点了点头,“走吧。” “去哪?” “卫宅。” “卫宅?”百苓不明所以,“那是哪里?” “路上再说。” 午后的烈日,愈发酷热难耐,宽阔的街道上热浪腾腾,除了商铺摊贩之外,寥寥无人,他们一黑一白走在路上,不急不缓,倒是格外引人注目。 尤其是书兄,一身白衣,肤白胜雪,双眸映着那猛烈得难以直视的阳光,清俊干净,看到他,仿佛那种灼人的酷热感都消散了许多。 百苓稍稍慢他半步,抬起头,刚好看到他束发的白丝,阳光下散发着炽眼的银光。 “所以你们觉得,卫宅闹的不是鬼,是妖?”听完他的讲述,她大概明白了他们的猜想。 书兄淡然道,“是鬼是妖,眼见为实。” 百苓轻哼了一声,“如果你们真觉得是鬼,就不会这么劳师动众了。你们鬼师捉的可都是堪比鬼王的厉鬼,小鬼哪能入的了眼。” 书兄却是说道,“既然遇到,便是有缘,既有缘,去看一看又何妨。” 闻言,百苓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嘲讽道,“你这个鬼师,还挺有慈悲心啊。” 书兄停顿了一下,不说话了。 沿着主街道一直走,最气派的一座院子就是卫宅。坐南朝北,高墙平屋,大概是城隍镇少有的大户人家了。 只是,这几日,卫宅大门紧闭,梁下悬着两只报丧的白灯笼,隐隐透着几分萧条苍凉之感。 书兄站在卫宅的大门口,若有所思地看了片刻,居然掉头走了。 百苓紧跟上他,出声问道,“不进去?” “进去。但不是现在。” “为何?” “白天阳气太重,会掩盖灵物的气息。”书兄说着,朝街道上一家看着还算体面的客栈走去,“等入夜吧。” 这家客栈的生意很好,一楼的客人已经坐满了,不少奇装异服,看得出是走南闯北的异乡客。做事的伙计从后院拖出一箱又一箱的冰块,店内的温度很舒适,相较外边的日头大晒,难怪许多客人不肯走,又多点了好几盘菜。 看见他们迈进来的时候,不少客人皆是眼睛一亮,一名正在大口吃肉的少女瞥见冷峻异常,气质斐然的书兄,更是筷子落地,被旁边的中年硬汉低声呵斥了几句。 老板娘热情地迎了出来,“二位打尖还是住店?” 书兄说道,“住店。” 老板娘打量了他们一眼,拍手笑道,“正好,本店还有一间上好的套房,带二位上去看看?” 百苓没什么反应,却见书兄顿住了,“一间?你这里……” 看他眉间轻蹙,似乎有想拒绝的迹象,百苓当即打断了他,“就一间。”然后在他投来的莫名目光里,转向老板娘道,“劳烦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个鬼师来无影去无踪的,不能给他趁机甩掉她的机会。 而书兄微微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几番犹豫间,老板娘却已经笑着答应了,亲自领着他们上楼看房。 于是只好作罢,沉默地跟在她们身后,听老板娘说,“二位贵人是从外地来的吧?我一看这气质啊,就知道不是寻常人,普通的客房肯定住不惯。我这的套房极好,南北通透,家具也都顶顶好,而且啊……”她忽然回眸掩笑,冲他们挤眉弄眼道,“隔音极好,任是房内闹出再大的动静,外边都是听不到的。”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1) 说着,老板娘推开阁楼上仅有的一扇门,“二位贵人,你们看……咦,你们杵在楼梯口作甚?快上来呀!” 看到身后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停在楼梯口,老板娘殷切地向他们招手。 这回,先动的是书兄。翩翩的白衣从身旁擦过,携着一阵淡淡的,好闻的味道,像是花香,从未闻过的花香。 百苓有片刻的失神。 不过,香味转瞬即逝,她微微低下头,跟着进了房。 老板娘果然没有夸大其词,房间很大,也很典雅整洁,轩榥下放着一张花梨案几,对面是一张罗汉床,再旁边是一张很大的架子床,床边还摆放着一盆芍药花,很是香甜,但是…… 与刚才闻到的那阵花香相比,似乎就显得俗气了。 百苓不由自主地往书兄身边靠了一小步,却发现那阵香味消失了,而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靠近,不着痕迹地挪开几步,随后径直走到案几前,正襟坐下。 老板娘笑着问道,“二位贵人可还满意?” “就这间吧。”百苓随意打量了一眼房间,对她说道,“没事不要来打扰。” “明白!”老板娘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我就先下去了,二位要用饭的时候,可以再来喊我。” 看到老板娘走出去,帮他们关上了门,百苓这才摘下帷帽,放到了桌上,然后走到书兄的对面,散漫地坐了下来。 气氛有片刻的沉默。 那个老板娘明显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那又怎么样?凡人多愚痴,看什么都太主观,不值得介怀。 书兄微微合眸,静心假寐。 他闭着眼端坐,面容冷峻,散发着无情无欲的凛冽气质,莫名地与“他”有几分相似。百苓抿着嘴,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却见他的眉宇渐渐不平,忽然睁开眼,问道,“何事?” 偷看被抓包,百苓也不慌,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什么,看你像一个人。” “我非人。” “说法而已。”百苓说道,“你懂我的意思就行。” 书兄又沉默了,神情微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百苓双手紧捏,又张开,如此慢慢反复了一会儿,她再次开口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 “你们的……大人。” 书兄倏地抬眸,冷着一张脸,直白地打量她。 她也不回避,一瞬不瞬地回视着他。 他终于问道,“你认识他?” “你之前不是听到了么?”归墟给了她一剑之类的。觉得他在明知故问,百苓有些烦躁,却是耐着性子,又回答了一句,“算是吧。” 书兄顿了顿,接着问道,“朋友?” 朋友? 百苓的脑中不自觉地闪过往昔种种,被强行压下,她紧紧地交错着十指,关节都泛白了,“只是见过。”她铿锵有力地说道,“见过……不能算朋友吧,我都不了解他,也没见过几次的。” 闻言,书兄的眼神沉了下去,再投向她,目光比之前还冷些,“连朋友都算不上,又为何要问呢。” 他这个态度,显然是问不出什么名堂了。 其实,连百苓都意外自己有此一问。或许是气氛使然吧,她为自己找到了借口,绷着一张脸,低眸不语。 书兄拿起手边的空茶杯,放到面前,又推回原位,说道,“人心迷惑。他很久以前就将七情六欲吐干净了,世人在他的眼里,皆如一貌,无远近亲疏,也无分轻重。”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2) 百苓抬起头,说道,“看的出来。” “什么?” “所以我说,你有点像他。”百苓喃喃地说道,“都一样的,看着就让人讨厌。” 书兄注视着她的眼睛,轻易看出了她在说假话,她的眼里一点也没有讨厌的色彩。 不过,他没有戳破,只是说道,“讨厌也是好事。” 百苓却又问道,“你说的很久以前,是多久?” 书兄说道,“比你想象的要久。” 百苓问道,“那是多久?” “亿年前吧,至少,也有个千万年。” “亿年……亿年……”百苓低声念了几句,忽然问道,“能活这么久,应该渡过涅槃劫了吧?”神的寿命对于凡人而言是永恒的,但本身却不是无止境的,除非渡过涅槃劫,彻底超脱生死。 能够活上亿年的……怎么算都超出了一个神祇的寿限。天界的上一任帝君位居正神之首,也不过活了五百万年便转入了轮回,地府的鬼帝理应差不多才对。 可是传闻中,渡过涅槃劫的只有五位大能,至于鬼帝神荼……一点风声都没有。因为太神秘了,近千年来也只露过三次面,而最近的一次…… 还要数归墟海域的那一次。 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书兄眸光微闪,良久,似是而非地说道,“你也说他活了很久,活了这么久,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听他似乎又有开始扯法理的迹象,百苓抛开心中的抑郁之感,凉凉地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他老,你别再强调了。”然后一个翻身,盘腿坐上了罗汉床,自顾自地闭眼入定,摆出了不理不睬的姿态。 见状,书兄的眼中闪过莫名的神色,随之缓缓垂下了目光。 不用再应付她的胡搅蛮缠,这也是好事。 一室的静默。 丑时,夜已经很深了。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隐隐听到远处敲锣的更夫,以及偶尔的犬吠声。 卫宅里阴风阵阵,静悄悄的,一丝动静也没有。廊下灯笼的光忽明忽暗,一直延伸到灵堂,光线稍稍明亮了一些。 从传送阵里踏出来,百苓随手取下一盏灯笼,跟着书兄,朝光亮的方向走去。 灵堂的门是开着的,里面够大,祭幛丧幡,齐齐放着四副灵柩,香案上设有四块牌位,香烛高烧,还有一盏油灯亮着,寓意长明,但是守夜添油的人却不在,整个灵堂空荡荡的,阴森得很。 一走进灵堂,浓重的妖气扑鼻而来,她不由到处嗅了嗅,转向书兄,问道,“可有察觉到什么?” 书兄越过她,径直走到那四块牌位前,笃定道,“不是鬼。” “没鬼就好。”百苓放下灯笼,走到他的身边,说道,“这地方,空气里都是妖气,连我都闻出来了。”她偏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那妖身上有香火气,会不会与这些香烛祭品有关?” “或许吧。”书兄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 “这些棺材就这么放着,也不下葬……”百苓转头扫了一眼,目光若有所思地移到四块牌位上,突然问道,“那人说,卫家死了几个人来着?” “四个。”书兄说道,“这家的妾室,管家,老妇人,三房。” “不对啊,美江姑娘不是被扔到井里去了么?这家人痛恨她败坏卫家的名声,怎么可能还给她设牌位?”百苓指着其中一块牌位,说道,“而且,这上面写的‘九幽十类毛虫仙鹿之位’,摆明了供的是一头鹿,不是人。” 第120章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所谓九幽十类,通俗点讲,便是众灵界的五仙五虫,五仙分:天、地、神、人、鬼,五虫分:赢、鳞、毛、羽、昆。 而在五虫中,飞禽类称“羽虫”,走兽类称“毛虫”,带有甲壳的虫类和水族称“昆虫”,长鳞类动物称“鳞虫”,无毛无鳞的生物称“赢虫”。 九幽十类毛虫仙鹿之位,供奉的不正是一头鹿? 话又说回来…… 百苓微微摇头,“活物与死人一起供奉,也不怕犯了忌讳。” 书兄看了她一眼,说道,“此地民俗不同。” 百苓不置可否,确认道,“昨天在林中偷袭我们的,就是鹿妖吧?” 书兄微微点头。 总算有了点眉目。 百苓心头一喜,暗暗盘算道:看来要在此处守株待兔了。天妖法力甚高,等它回来,还是先让这个鬼师跟它交交手,待两边消耗得差不多了,她再找准时机下手。 只要将天妖炼化,别说是鬼师,就是阎王来了,她也游刃有余。 “这只妖不适合。” 淡淡的声音拉回了百苓的思绪。她不由地侧过头,看向书兄,却见他一脸凝重,“它并非普通天妖,更非自然所诞,炼化它,对百害而无一利。” 他似乎能看透她的想法。 百苓微微挑眉,“们冥神还真是神通广大,我还什么都没说,们就知道我找妖物的目的了。”先是黄五枫一口咬定她找鹿妖是为炼化,再是他。莫非他们冥神真有什么特殊的技能? “这点不难猜。”书兄却是说道,“仙君对我等的唾弃厌恶摆在脸上,却仍提出与我等同行,若非为了那只天妖,我作不出其他猜想。怕我们先找到那只天妖,可仙君前身是人,与妖物素无瓜葛,那么除了炼化之用,不会有第二个原因。” “说的头头是道,我就不能是单纯的喜欢凑热闹?” “并非好事之人。” 百苓皮笑肉不笑地顶了一句,“我非人。” 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他。 书兄似乎一噎,眉眼间飞快地掠过一抹无奈,“总之,它不适合,信我。” 信才有鬼了。 百苓不由嗤笑道,“那说,它怎么就不合适我了?说它并非普通天妖,也非自然所诞,那它是什么?神造出来的?” 望着她脸上的嘲讽不屑,虽然知道她没理由信他,但就是有点没由来的不舒服。 书兄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是。” “是什么?” “它是神造出来的。” 百苓瞬间睁大了眼睛,“说什么?” “此事……涉及机密,与天界关系重大,我不能多说。”书兄踌躇了一下,说道,“只需知道,那只天妖是个容器,再强大的法力,在它突破大罗境的那天,也都会化为乌有,若炼化它,到时必定深受其害。” 他的提醒带着警告,不似造伪,百苓微微皱起眉,一时间有些摇摆不定。 冥神会对一只妖物上心,并且大费周折地查探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这一点,确实令她想不明白。 但是……神造?怎么可能!且不论灵界究竟有几个神达到了造物的高度,为了维系世间秩序,不破坏各界众生,包括神灵自己的轮回因果,众神界之间早有明文条例,不得入世造物。 何况,那可是只天妖,妖类中的翘楚,能够造出天妖的神……不敢想象到达了一个怎样的级别。 美江?鹿妖?(1) 这时,书兄又道,“他不必以神力造。”顿了顿,补上一句,“也不能。” 百苓不由一愣,“什么意思?” 书兄却摇了摇头,不再下去了。 显然,那是他所能告知的全部了,甚至,已经透露了一部分的机密。 百苓隐隐觉得他的是真的,这只妖可能真的不适合自己,它背面所藏的秘密,也不是她承受得起的。 不过…… 她孑然一身,早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百苓敛去眼底的波动,改口道,“这卫家供奉鹿妖,鹿妖躲在卫家,还真够奇怪的。” 闻言,书兄的目光重新落到了四块牌位上,若有所思道,“或许,是鹿妖作乱在先,这家人才会把它供起来,希望它能放过他们。” “你不是会算命?”百苓轻哼了一声,“算一手不就好了,看看死的这几个人是不是鹿妖干的,还有他们之间的关联。” “有些变数。”对她的挑衅视而不见,书兄着,手指轻缓地擦过落灰的香案,“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鹿妖的命轨与卫家接壤,想必与那死去的妾室有关。” 他的手指漂亮匀称,拂过案面的节奏十分从容,却泛着一股冷意,与记忆中的某些画面重叠在一起,她忍不住打量自己的手,被他发现了。 百苓心头警铃大作,立刻道,“别老妾室妾室的,人家有名字,叫美江。”然后在他的目光里,开始在灵堂里转悠,边转边道,“这灵堂很大,至少还能放十口棺材。” “……” 书兄道,“最好还是不要吧。” 百苓点点头,“也对,鬼差也是很累的。”手机端 一秒記住→m.\B\iq\u\g\\o\m\。 她的神色是冷的,语调也是冷的,却透着仓促之感,书兄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他素来能在黑暗中视物,尤其她离得不远,再细微的表情也能看清。 但是,一种奇异的感觉牵引着他的视线,她身上有一种强烈的反差,矛盾又极具特质,他应当是不喜欢的,本能的不喜欢锋芒太过又盲目如火的女子,不讨喜。 他倏地别开眼,冷淡道,“那鹿妖被我所伤,一定会寻个安全之地疗伤。”声音比之前还要冷漠些。 百苓却松了口气,刚才的话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可它没回卫家。”百苓分析道,“这么看,它在外面还有个老窝。” “也未必。”书兄慢慢地走到香案后,厅堂的正中,墙上悬着一柄七星剑,还有一把桃木尺。视线落到剑上时,垂着的右手极不可微地抖了一下,他感觉到了,微微用力握紧,“你也了,这里妖气甚重。” 再出手时,一道暗光划破堂檐,香烛光灭,帐慢纷飞。TV手机端/ 光影忽灭的刹那,一团影子急速掠过百苓的头顶,似乎想冲出灵堂。 然而,又是一道暗光。 紧接着,一声痛鸣,那团被击中的影子直直落下,摔到霖上。 咚! 就掉在百苓的跟前。 烛光一晃,再度亮起,她看到书兄手里拿着那把桃木尺,就这么慢慢走了过来。 很奇怪,她莫名想起了白他在林中,手持树枝的画面。 当时,她没来得及赶见他出手,只是隐约觉得,那块被割落的皮毛有点古怪,现在看他使出桃木尺,却觉得,他的姿势招式…… 不似其他。 更像是剑法。 美江?鹿妖?(2) 这个冷不丁的想法使得百苓微微怔忡,目光移到香案后的墙上,心想:分明还有一把剑的。 他更适合拿剑。 不过,转念一想,鹿妖本身已受重伤,若再抗他一剑,恐怕性命堪忧。 他应该是有此考量,才会选择了桃木尺。 除此以外,没有第二个合理的解释。毕竟,天底下擅用剑的仙家太多了,他又是被“他”看重的鬼师,会使剑太正常了,没必要隐瞒。 与此同时,书兄已经走到她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瞰去,地上匍匐着一只白色小鹿,通体浑白,皮毛上却染着大片血迹,鲜血淋漓,奄奄一息。 嗯……其实,看着跟用剑的后果也差不了多少。 想到自己刚才还打着让这只妖与他过过招,自己来个渔翁得利的算盘,百苓诡异地沉默了几秒,看来还是小瞧了这个鬼师的能力,这只鹿妖虽是天级,却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她不由扯了扯嘴角,“你下手这么重,想把它打死?” “我若想取它性命,它昨日就该死了。”书兄抬起胳膊,用手中的桃木尺指着鹿妖,居高临下地看着它,“现身。” 随着一声令下,鹿妖整个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团白光。 白光过后,一个浑身赤裸,衣不蔽体的少女赫然映入眼帘。少女天姿国色,眉眼间却拢着凄楚,双手捂着腰腹,伤口还在流着血。 百苓眉头一跳,下意识地解下自己的披风,刚想给她盖过去,却见书兄提尺一划,凌厉的暗芒一闪,两片白色的帐慢便飘下来,遮住了她的身体。 披风都解下来了,百苓索性扔到了一边,然后将地上的少女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打量了个遍,问道,“白天就是你偷袭的我?” 仿佛被她的气势吓到,少女抖了一下,咬住唇,楚楚可怜地望着她。 见状,百苓冷笑了一声,“你这招对我可没什么用。”随后,下巴微微斜向旁边的男子,“可以对他试试。” 少女却怯生生地低下了头。 百苓撇了撇嘴,最瞧不得人这么做作,刚想开口,却听书兄说道,“不是她。” 以为他怜香惜玉,百苓目露讥讽地斜了他一眼,却见他眸色浅淡,无波无澜,看她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死物,还没看自己时有神。 百苓的心里猛地一突,不为别的,而是他此刻的眸色,浅若琉璃,过于无情,不再是凌厉的深黑,与他……太像了。 察觉到她一瞬呆愣的目光,书兄转向她,简略解释了一句,“她修的是风法,不是火法。” 百苓眼眸微闪,“唔”了一声。 然后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还有一个天妖?!”一下子将心里的不妥感抛到了脑后,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在哪里?也在此处吗?”说着,视线在灵堂四周来回巡视。 百苓想的是,既然这个鬼师已经知道她的目的,那就用不着掩饰了。天妖啊,若是有第二只天妖,她何至于跟这些讨厌的鬼师抢? 美江?鹿妖?(3)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急切,书兄有一瞬,眉间紧紧皱起,破坏了原有的冷峻,但只是转瞬,他又恢复到凛若冰霜的神色。 “关于这点……”书兄的目光投向少女,“要问她。” 少女身子一震,双手紧紧地攥着胸前的白幔,“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声音柔柔弱弱的,惹人怜爱。 “你的伤为神力所致,在人间,非雪灵芝无法愈合。”书兄说道,“你不愿说,我们就在此处等着,看你的同伴会不会落入我们的手中。” 他的语气冰冰冷冷,听不出胁迫,却不失威压。 “别!”少女脱口道,“你们别伤害她!”随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慌乱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百苓不由上前一步,“‘她’是谁?” 少女那双盈若秋水的眼睛望着他们,急躁又顾虑,仿佛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百苓正欲再问,却被书兄的眼神止住了,她微微抿起嘴,撇开了头。 空气有片刻的静默。 过了一阵,少女眼中的焦灼褪去,一咬牙,说道,“只要你们别伤害她,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她的妥协在预料之中,书兄沉吟了一下,说道,“不如就从你的事说起吧。” “我?”少女的眉眼闪过一抹凄凉,“我叫美江,是……” “等等。”百苓打断她,“你就是美江?这家的妾室?” 美江低头应道,“是。” 百苓定定地审视了她一眼,摆手道,“行了,你继续说吧。” 美江轻声说了下去,“小时候,我被镇西莲村的一个老妇收养,也活过八年像样的日子,乡亲们待我很好,莲村是个小村子,大伙就像一家人,彼此帮衬照顾。直到我十二岁那年,村子里怪事频频,也就是那时,一切都变了。乡亲们发现我诡于常人,说我是妖怪,将我绑到村子的石神像前,要将我烧死……” “但她救了我。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确认自己……真的是个妖怪。”说到这里,美江的唇畔浮现一抹悲苦,“人都怕妖怪,我虽伤心,但也深知怪不了他们。我离开了村子,却不甘愿成为一个妖,想努力融入人的世界,几番展转,最终去了醉仙楼。” 百苓问道,“你口中的‘她’到底是谁?” “她没有本名。”美江回答道,“说是姓名无用,但我觉得那样不好称呼,便叫她焱焱。” 百苓点点头,紧接着问,“可也是只天妖?” 话音落下,便感觉到书兄偏过头,深深地望着她。 这个时候看,他的眼眸又是无尽的深黑了。 百苓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看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她不是天妖。”美江却是说道,“若论血脉级别,她是只地妖。”末了,看到百苓眉头一拧,似乎有些轻蔑,又忙道,“她法力很高,远高于普通地妖,也比我强多了。” 地妖……法力还算可以…… 百苓暗暗思索了一下,觉得勉强达到自己之前设定的标准,却听书兄问道,“卫宅发丧,是否与你们有关?” 无情(1) 然而,美江还未开口,一道森含杀意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他们死不足惜!” 呼—— 一阵强劲的妖风忽而灌入门窗,刮得灵堂之中,幛幡齐倒,帐慢纷飞。 书兄不着痕迹地往百苓身前挡了一步。 下一秒,一道红影破窗而入,并没有对他们出手,而是闪到美江的身边,为她裹上了一件衣裳。 来的同样是一个女子,体态风韵,看着比美江成熟许多,一身红裳颜色烈得刺目,目光沉炽,隐约带着强势的攻击之意,神色犹如带刺的毒玫瑰。 “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声音也带着厉气。 美江摇了摇头,“焱焱,你不该来的。” “我不来,你怎么办?” 看着她煞白的脸唇,这名被唤作焱焱的女子目露心疼之色,从怀里拿出一片白色的花瓣,小心翼翼地喂到了她的嘴里。 雪灵芝入口即化,本该是疗伤的仙草圣物,美江却觉得伤口更疼了,体内隐隐有股寒流翻窜,所到之处,血似乎不是止住的,而是冻住的。 美江的眉间闪过一丝痛色,抬头对上男子深不见底的眼眸,却不敢问,终是忍了下来。 焱焱见美江的伤口不再流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随后面色平淡地说道,“美江心地单纯,误以为找到一生挚爱,为与这卫家公子厮守,不惜与我决裂。但我入世多年,一眼就看出这卫家没一个好东西。果不其然,他们发现美江的身份后,又是请道士又是找降魔师,若不是我发现得早,美江早被他们害得尸骨无存了。” 百苓说道,“坊间传言,美江被抛尸井中。” “区区几个凡人,哪会是我的对手?”焱焱轻蔑地哼道,“若不是看在美江的面子上,我第一个杀的就是那负心汉。” 听到这话,美江强忍着愈发清晰的疼痛,拉着她的胳膊哀声道,“姐姐,你答应过我不动他的。”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焱焱低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美江,你,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百苓已经把整件事情串联得差不多了,无非是一段人与妖之间的露水姻缘,焱焱为美江打抱不平,接连害死了三条人命。 此刻听她这么说,百苓不由看了美江一眼。这一看,也是心头一惊,美江这状况,哪里是好转,分明在恶化啊! 百苓斟酌着开口道,“你确定给她吃的是雪灵芝?” “当然!”焱焱情绪激动,“雪灵芝世间少有,旁人或许会弄错,但这株是父亲留下来的,绝不会有问题!” 既然东西不可能有问题,那有问题的……一定是眼前的这两个了。 焱焱的眼中腾起一丝戾气,右手悄悄地翻出袖中藏的一张传送符。 这个动作怎么可能逃得过百苓的眼睛? 然而,她刚想有所动作,抬起的手却被另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了一下。 触及手背的温度转瞬即逝,莫名地转过头,却见书兄一脸淡漠,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她都能发现焱焱的小动作,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他想放她们走? 意识到这一点,百苓微微拧眉,却见焱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燃起符纸,似乎想逃个出其不意。 她顿时一急,“法理兄!”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一只天妖一只地妖,哪能就这么放它们走?因此言语间带了点嗔怒。 就在这时,书兄忽然掷出桃木尺。长尺于空中断为寸许的十二截,带着冰冷的暗光,转瞬飞向即将消失在原地的两只妖。 十二枚断木蕴含着惊人的神力,擦过美江的耳边,在她消失的一刹那,却将旁边的焱焱甩出了传送范围。 噌噌噌噌—— 断木没入墙壁,显出一道完美的拱形。焱焱被强行甩出几米远,狠狠地撞上墙,扑倒在地,只觉得喉间一甜,喷出了一口血。 “慌什么。” 书兄越过她的身边,不急不缓,往前走了五步,刚好停在那张未烧尽的传送符前,看着又吐出一口血的焱焱,声音冷而笃定,“她们一个都跑不了。” 无情(2) 有那么一瞬间,百苓觉得,这样的气势不是一个鬼师能拥有的。 她微微怔了怔,却是怒道,“美江不就跑了吗?!”还在这给她装腔作势! 书兄淡声道,“我要的是她。” 百苓走近几步,瞧了瞧焱焱,却见她也目露惊异,猛地看向他。 她不由撇了撇嘴,冷嘲道,“怎么,不会是看对眼了吧。” 书兄说道,“我有话问她。” 完全无动于衷。 百苓本来也没指望从他的脸上看出点多余的表情,“问什么?” 书兄还没说话,地上的焱焱却嗤笑了一声,“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她抹去唇角的血迹,捂着作痛的胸口,却是裂开嘴角,扯出了一抹让人胆寒的微笑,“无论你们想对我做什么,使出什么手段,我都不会说的。她已经逃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你们绝对找不到,也休想再找到她。” “我只有一个问题。”书兄置若罔闻,“你可有听过,‘玄穹’这个名字?” 玄穹? 好耳熟的名字。 百苓不由微微凝思,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那边,焱焱嘴角的笑容却是一僵,随后敛了起来。 “没有。”她若无其事地反问道,“他是谁?” “那只鹿妖说,你救了她的命。”书兄淡淡地注视着她,“你一个地妖,修为差一步小成,修的并非害人之道,却也不喜人烟,既是如此,理应避世修行,寻求飞升的时机。但你却甘愿为一个刚化形的天妖断了修行。” 他的目光很淡,却氤氲着洞悉一切的神光,焱焱只觉得被他这么看着,灵魂好像都被锁住了,从里到外,体内的冷血都凝滞了。 他继续说道,“你们的血脉同源不同本,你们算是亲人,但你的本体,却不是鹿……” “等等。”百苓听糊涂了,“什么叫同源不同本?同父异母?她们真是姐妹?”她不由自主地看向焱焱,目光带了几分审视。 焱焱的脸上闪过惊慌,忌惮,阴狠等情绪,冷冷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我可以换个说法。”书兄眉眼冷峻,却不容置喙,“你的父亲。” 仅仅四个字,却让焱焱瞬间白了脸。 “你的反应,已经告知了我想知道的一切。”如同宣告了某种审判,书兄移开了目光,忽然转向百苓,“这只,想要吗?” 百苓还陷入着沉思。从他为数不多透露的信息来看,冥府此次的任务与这两只妖的父亲有关,名字八九不离十,叫天穹。结合他之前说的神造,这两只妖应该是神与妖的后代,不过,母亲的血脉都算不得上乘。 怪不得这两只妖看着不怎么怕他们,原来是见过神啊…… 天穹,天穹……名字确实有点耳熟。 见她一脸魂游天外,仿佛沉浸在更深的思绪里,书兄只好唤了她一声。 “嗯,何事?”百苓回过了神。 书兄把问题重复了一遍,“这只地妖,仙君要吗?” 谁料,百苓还没反应,焱焱已经激愤地叫了起来,“你们做梦!我就是死也不会当你们这些仙人的灵宠!” 无情(3) 说着,她阴炽的眸中浮现出一丝邪气,“呼”的一声,一颗火球喷了出来。还好百苓早有准备,侧身一避,却见书兄闪至身前,徒手拂过火球,一股肃杀的寒流瞬即过去,他五指微张,只听“崩”的一声,火球被轰出了灵堂。 门窗四分五裂,墙屑纷飞。 与此同时,百苓甩出缚灵符,八道金光破土而出,直接将试图逃跑的焱焱困在了原地。 “话都没说完,跑什么。” 她冷声说着,拍了拍肩上的墙灰,然后看了书兄一眼,送给他四个字,“多管闲事。”她又不是瞎子,哪用得着他假好心? 书兄顿了顿,脸色有一瞬奇差,百苓看得分明,却觉得他这个表情,不是因为她不领情,而是他方才本能保护她的行为,让他自己不快了。 不过,转瞬间,他恢复如常,“是我多事了。” 都说鬼师多傲气,可是她瞧着,这个法理兄怎么一点脾气都没有?连她这么恶劣的态度都能忍。 百苓敢打赌,哪怕她现在骂一句“你是我见过最怂最怕天神的鬼师,简直丢尽地府的脸”,他也会面不改色地回一句,“仙君说的是。” 不过,她也不会没事找事就是了。 目光移到缚灵笼里的焱焱,因为法力被压制,无法挣脱反抗的缘故,女子又毒又恨地盯着他们,浑身充满了宁为玉碎的戒备,仿佛只要他们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她就会狠狠反扑,哪怕不能拉着他们玉石俱焚,也要刮下他们一层皮,让他们付出代价。 差一步飞升成仙,这样的妖物不甘做灵宠也属实合情,但是,柳灵郎与灵宠,此二者大相径庭,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一点,百苓却也不打算解释。 无论是血脉还是秉性,那只天妖都更具优势。何况这只地妖心思不纯,太难掌控,万一在关键时刻反水…… 百苓心中一凛,立刻说道,“还是天妖好,这只我不喜欢。” 她的眼神态度,审视挑剔,如同在看一件可以随意任君挑选的廉价物品,焱焱的额头青筋突起,眼中腾起怨毒的光,“自以为是的神啊,不要痴心妄想了,你们是找不到她的。她已吃下雪灵芝,没有你们作梗,想来伤都快好了,她会跑得很远很远,你们永远也别想再抓到她!” 合着她以为美江伤势加重,是他们捣的鬼? 百苓似笑非笑,“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能够悄无声息地施法下手。别说是她,就是她旁边的这个鬼师再神通广大,若想做小动作,也必定会有神力波动,被她发觉。 焱焱冷笑了一声,视线转向她旁边的男子,“不是你,那就是他了。” 书兄仿若未闻,“此妖害死三条人命,你若不收,我便通知天界天师,交由他们处理了。”他甩了甩衣袖,径自迈出了灵堂。 见状,百苓在缚灵笼外加固了一道法阵,也跟着出去了。 灵堂外一片狼藉,屋檐坍塌,墙瓦破碎。 书兄立于残垣断瓦之中,冲天放出了一道法印。 她踩着碎瓦走过去,环视了眼四周,心想:这么大的动静,也没人出来看看,这卫家当真被那两只妖惑乱得不轻。 百苓踢走脚边的碎砖,说道,“不是说神造的妖不适合我?为何又让我收那个地妖?” 书兄说道,“它们不同。” 百苓问道,“有何不同?” 书兄正欲开口,忽然地上显出一圈传送阵的法咒,他不由止了声,静等来人现身。 一阵耀眼的白光过后,黄五枫跳出法咒,双手空空,怀里却揣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无情(4) 一下子被他怀里的水玉球夺走了注意。百苓盯着那其中宛若细鱼的一缕游荡白魂,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那边,黄五枫冲书兄说道,“东西我带来了,还有这个,来的途中,文西托我交给你的。”他把水玉球递了过去,“他说还有事要忙,让我转告一句,事情很顺利,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书兄点点头,正想将东西收起来,一只手却冷不丁抓住了他的手腕。 说是冷不丁,其实在百苓闪身接近的刹那,他就感觉到了,只是没有躲避,默许了这种行为。 她的力道并不大,带着柔软的温意,却有执意。 黄五枫被她逾矩的举动惊到了,“女弟仙君,你这是何意?!” “这是什么?”百苓却没理他,只是抓着书兄的手,冷声问道。 书兄回道,“如你所见,一缕魂识。” “你骗鬼呢??”百苓怒瞪着他,“你以为我认不出来,这里面有那只鹿妖的气息吗?!” 闻言,书兄的神色却愣住了。 真真切切的愣住了。 那张似乎永远写满冷峻霜寒的脸庞,竟勃然作色,却无法辨别,到底是不可思议,是怛然而怫,还是方寸大乱。 抑或这些情绪都有。 一时间,气氛陡然变得紧张。 黄五枫有些莫名其妙,“什么鹿妖?白天那只天妖?” 书兄却无暇理他,问道,“你怎么认的出来?” 百苓说道,“这么明显的气息,你当我感应不出来?” 书兄沉声道,“此物为背阴石所造。” 背阴石乃冥界奇玉,晶莹剔透,状如水玉,最大的特点是:能够阻隔一切气息的干扰。 百苓略有耳闻,却是反问道,“那又怎么样?”背阴球里的这缕魂识与灵堂里的妖气如出一辙,她刚才呆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 书兄却不这么认为,看着她,目光复杂得寓意莫辨。 僵持了片刻,他极不可微地深深呼了口气,而后用另一只手,慢慢推掉了她的手, “是。这缕魂识与鹿妖有关。”他将水玉球收入芥子,负过双手,说得云淡风轻,“鹿妖已经死了,魂识取自它的体内。” 百苓神色一震,“你说什么?”死了?怎么会死了?它不是逃走了吗! 书兄的眉眼再度变得冷峻,“我说过,她们一个都跑不了。” “她们?”黄五枫好奇地凑了过来,“怎的,此天妖还有同伙?” 百苓却冷冷地盯着书兄,差不多把事情想明白了,“好计策啊,怕我坏事,所以留在这里和我周旋,实则早就让其他鬼师循着血味去找她了,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 她的心里恼火得很,到手的天妖就这么飞了,却只能吃下这个暗亏,因为他明确“好心”地告诉过她,这只天妖不适合她。 不过,此事仍有古怪的点,“可你们事先不可能知道她会传送到哪里,她吃下雪灵芝,恢复力惊人,你们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书兄转向她,“我先前只说了一半。” “什么?” “神力所致的伤,在人间,的确非雪灵芝无法治愈。”他的神色平静无波,眉眼却透着不动的无情,“但被我所伤,非高于我神力之辈……不可愈合。” 莲村往事(1) 百苓皱眉道,“那你刚才为何不说?” 书兄问道,“为何要说?” “里面那只狐妖以为自己把美江送走了。”百苓说道,“你若是说了,她们也不必白费功夫,不至于连最后一面……”说着说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不对,肃色道,“我是说,你若以美江的性命要挟,狐妖可能会透露更多,对你们冥府的任务不是更有助益?”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书兄却是说道,“我想知道的,也已有了答案。” 随后顿了顿,“让她们如愿以偿,死得其所,不是很好么。” 百苓望着他冷峻如霜的神情,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对。 “我收回之前说过的话。”她眉眼微沉,讥笑道,“你压根不是有慈悲心,而是无情。” 书兄淡然道,“是你想炼化她们在先,却又犯了恻隐心。” “你……” 眼看百苓一脸愠怒,似乎即将掀开新一轮骂战,同样忍了很久的黄五枫不甘寂寞地嚷道,“我说,你们能不能先停一停,我在这站半天了,把我当空气呢?” 百苓顿时横了他一眼,“你不插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黄五枫吹胡子瞪眼睛,“女弟仙君,你这有些不讲理了啊。首先,本师不是哑巴,所以就喜欢插嘴,偏喜欢插嘴。其次,我刚回来,都不知发生了何事,问问不过分吧。” 呵,还挺有脾气。 百苓却是斜了书兄一眼,丢给黄五枫八个字,“伶牙俐齿,巧言善辩。” “嘿,你……”黄五枫不高兴了,明知她在数落自己,却找不到什么反击的点,只能憋着一股气,都快憋成内伤了,才委屈地转向书兄,“书兄,你看她。” 书兄也没让他失望,一如既往地忽视掉了他的求助,说道,“天妖一事,解决了大半,我们也该进行下一步了。”他顿了顿,转向百苓,“天妖已死,仙君是否还要同行?” 既然他都点明了,百苓也毫不客气,“早知道你们找美江是为了她的魂识,我才不会跟着你们。” 书兄摇摇头,“不要忘了我说过的话。” 他的眼神很深,廊下的烛光映在眼底,幽幽的晃动。 ——那只天妖是个容器,再强大的法力,在它突破大罗境的那天,也都会化为乌有,你若炼化它,到时必定深受其害。 百苓的脑中忽然闪过这句话。 容器,容器……如若只是容器,那么刚才那缕魂识…… 百苓神色一动,旋即又被阴霾取代,管他得到的魂识是谁的,冥府的任务与她何干?她要的只是一个天妖,但是被他们破坏了,就这么简单。 “我管你说过什么。”百苓刻薄地说道,“你们冥师能赔我天妖?” “喂,你别太过分了。”黄五枫忍了她很久了,“你自己找不到天妖,关我们何事?有本事自己去找啊。” “正有此意。” 换言之,她才不愿意再与他们同行。 要是没有他们,她可能早就炼化到柳灵郎了。 百苓说完,一甩衣袖,转头就走。 没想到她走得这么利索,一眨眼就出了视野,黄五枫又被气到了,愤愤地说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分明就是她死皮赖脸地跟着我们,现在倒好,搞得好像我们在拖她后腿一样,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仙神!” 书兄微一蹙眉,“注意言辞。” “并非我不注意言辞,而是她太过分了。”黄五枫一边撒开玉扇,不停地给自己扇风降火,一边喋喋不休道,“书兄,你也是,一开始就不该答应让她同行。现下她瞧见那魂识,必定有所怀疑,万一告知天界,被有心者察觉,岂不功亏一篑?” “她不会说的。”书兄转手翻出那颗背阴球,看着其中游动的魂识,淡淡地说道,“若非那只鹿妖身份特殊,一旦突破会对她造成性命之忧,让给她又何妨。” 黄五枫哼了一声,“照我说啊,你就该让她炼化了那只妖,让她吃点苦头。反正已经知道他的下落,魂识随时都能取,你又何必吃力不讨好。” 他“啪”的收拢玉扇,一本正经地说道,“白天我就想提醒你了,书兄,我们的任务原是找到鹿妖后,放长线钓大鱼,然后再来个瓮中捉鳖,可你却擅作主张,惊动了鹿妖,还将它打死了……虽说魂识是得到了,可我觉得,你为了不让那个无理刁蛮的仙君受到伤害……哎,你别这么看着我,也别否认啊,我都看在眼里。” 面对书兄沉默的表情,黄五枫叹了口气,眉间浮上一丝忧色,“我只是觉得,你打乱了大人的计划,大人不会高兴的。” 第129章 莲村往事(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百苓沿着游廊穿行了一会儿,刚转出亭台楼阁,一个持着灯笼,蹑手蹑脚的小厮忽然与她撞了个正着,双方打了个照面,同时一顿。 下一秒,一道凄厉的长嚎声划破了夜空—— “鬼……鬼鬼鬼啊!!” 小厮吓得魂飞魄散,丢开手里的灯笼,扭头就跑。 百苓也没拦他,揉了揉耳朵,望着他连滚带跑,跑几步扑了地,又爬起来继续跑的狼狈背影,糟糕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儿。 她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地理了一遍,最终决定去莲村瞧一瞧。鹿妖被莲村的人收养,狐妖也出现在那里,一个天妖一个地妖,虽说八成是巧合,但她想碰碰运气,毕竟大江南北几乎都被她踏了个遍,除了那里,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去处。 莲村在城隍镇的最西边,想去那里,要翻过一座小山丘。 天高云淡,林道开阔,穿行一阵,便能看见零零散散的几家农户。再小半个时辰,莲村就到了。 满眼的碎石房子,柴草遍地,西北边接壤着高大的群山,山前矗着一尊约莫三丈高的的石神像,眉眼祥和慈悲,瞧不出是什么神,大抵是莲村当地的本地神。 村子不算大,村民也不多。刚过午时,袅袅的炊烟还未散去,迎面走来一个挑着担的壮实青年,百苓拦住他,问道,“请问,们村子闹过妖么?” 青年看到她的容貌,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黝黑的脸腾地红了,可是听清她问的是什么后,又慌张地低头,“不知道,我不知道。”然后又偷瞄了她一眼,挑着担迅速溜了。 他这个反应,可不像不知道的样子。 百苓正想继续拦人问路,这时,身后却响起了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哈哈,仙君打探消息的方式,当真是与众不同,别出心裁。” 听到这个声音,百苓倏地转过头,果然是十分讨嫌的黄五枫。 冤家路窄。 瞧见他和书兄信步走近,百苓本能地拧起了眉,质问道,“们为何会来此地?” 黄五枫手里摇着玉扇,胡须一抖一抖的,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仙君都能来此地,我们为何不能来?此地归们天界所有啊?” 百苓嗤了一声,转向书兄,开门见山地说道,“这样吧,我们约法三章。们的任务既已完成,那只鹿妖权当是我让给们的,之后若是我看上的妖物,们不许抢,也不许争,因为这是们欠我的。” “……” 黄五枫再一次被她的无耻打败,“那只鹿妖怎么就是让给我们的了??还约法三章,当我们傻??” “可以。”书兄却点点头,“我们此次,并非是为了捉拿妖物。” 黄五枫立刻叫道,“书兄!”虽是如此,也不能纵容她得寸进尺吧? “还是法理兄明事理。”看着黄五枫气得跳脚,百苓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容,“如此,我们各办各的事,互不干扰。” 话音刚落,忽然察觉有人走近。 是一个手挽竹篮的老妇,皱纹很深,后背微微佝偻,走路都不太稳。 她的目光滑过黄五枫和百苓,最后停在书兄的脸上,试探地问道,“过路人,我刚才听到们在说……妖物?” 说的是官话。听着有些拗口,但至少百苓听懂了。 “是的。”没等书兄回答,她抢先一步,冲到了老妇的面前,“老人家,此处是否出现过妖物?若是要找,我又该去何处寻找?” 闻言,黄五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哪有上来这么问问题的,不把人吓跑才怪。 老妇面带豫色,“这……” “是这样的,我们呢,是受故人所托,前来此地祭奠。”黄五枫走到百苓的身边,不着痕迹地把她往后一挤,随后向老妇行了个礼,温声说道,“不知老人家可否为我们引个路?” 老妇问道,“三位想拜祭的,是何人呢?” 黄五枫回答道,“她名唤美江。不知老人家是否听过这个名字?” 莲村往事(3) 呵,不要脸。 百苓心中冷笑,人都是他们杀的,还祭奠,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够高啊。 老妇却是浑身一震,抖着声道,“你,你们认识美江?” 黄五枫点头道,“是的,老人家也认识她?” 老妇掀了掀嘴皮,眼中闪过悲伤,仿佛瞬间苍老了很多,“你们……随我来吧。”说完这句话,她挽了挽肘间的篮子,为他们带路。 见此情景,黄五枫不由朝百苓投了一眼,眼神要多得意有多得意,仿佛在说:好好学学,我这才叫打听消息。 百苓瞅都没瞅他,“小人得志。” “喂,你……” 黄五枫正欲与她理论,走在前边的老妇回头说道,“见谅啊,老朽腿脚不便,走的慢。” 他转瞬恢复盈盈的笑脸,“无事的,此处风景甚佳,我们正好欣赏欣赏。” 老妇摇着头,怅然道,“公子风度不凡,绝非寻常人,此地清苦,又怎么看得入眼。” 黄五枫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百苓越过他,快走到老妇的身边,问道,“老人家,我们这是去哪里?” 老妇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柔和,却没回答,只是说道,“快到了,前面不远处就是了。” 走过一段不甚陡峭的斜坡,便是高高耸立的石神像了。旁边有一个凿开的洞穴,不高,覆着杂草,也不怎么显眼。 老妇在石神像前停下来,虔诚地拜了三拜。 百苓这时才注意到她的竹篮里,装着烛台、几个橘子,还有一些吃食。是供品。 不过,老妇没有把供品拿出来,拜完神后,拨开旁边洞穴外的杂草,带他们走了进去。 洞穴不深,七、八步就到头了,一张坑洼的石桌依着山壁,上面端端正正放着一件女孩子穿的细麻衣,有些旧了,但不着灰尘,看得出经常整理。 百苓环视着洞穴,一个没留神,脚底绊了一下,被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扭头一看,正对上书兄深不见底的眼眸,她迅速抽回胳膊,显得极端厌恶他碰触。 然而,书兄却比她更快,几乎扶稳她的刹那便收了手,更是快速退后两步,一派避她如蛇蝎,刚才非我本意的清高模样。 这时,老妇已经把烛台摆到了石桌上,放上供品,坐在地上,对着那件衣物,自言自语地说道,“美江,娘来了,昨天娘痛风犯了,没来看你,你别怪娘。” 这话顿时拉回了百苓的注意力。 她问道,“你就是美江的养母?” “她对我而言,和亲生闺女没什么两样。”老妇垂泪对着前方,絮絮叨叨,“这孩子可爱,孝顺,打小就会心疼人,她十岁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床都下不了。她就天天去城里给我买药,每天八里路,脚皮都磨破了,还笑着和我说,‘没事的,娘,一点都不疼’。” 她不提这些事还好,一提,百苓的嘴边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说道,“活着的时候不珍惜,死了怀念有什么用?听说你们知道她的身份后,把她绑到神像前要烧死她,万物皆有灵,不知道你们做了这等恶行,会不会夜夜辗转难眠啊。” 黄五枫不认同地看了她一眼,“老人家已经很伤心了,你又何必重提旧事。” 百苓却冷冷地说道,“现在知道伤心,早干嘛去了?” 她的反应过于激烈,听着像打抱不平,却更像一种迁怒,黄五枫一头雾水,“你发这么大火作什么?” 百苓冷笑道,“见不得虚情假意罢了。” “这位姑娘说的对。”老妇却擦拭着眼泪,几度哽咽,“我见识少,鬼迷了心窍,知道美江是妖怪后,生怕她伤害自己,帮着其他人将她绑了……可我做了这件事就后悔了啊!当时,我看着她在火架上挣扎,却不敢救她,害怕乡亲们把我当成异己。可我不停地祈祷,不停地祈祷,希望有人能救她。” 看着她漠然的表情,老妇的眼中闪过一抹柔和,又说道,“姑娘看着和我那闺女差不多大,看见你,我好像就看见了她。” 听到这话,黄五枫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人家,你断是看走眼了,你女儿肯定比她可爱。” 这话冲散了老妇心头的感伤,她抬起满是皱纹的脸,忽然说道,“其实,你们也是妖吧。” 黄五枫不由一愣,“啊?这……” “你们不用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老妇叹了口气,说道,“一看你们就不是普通人,身上没有半分尘世的味道,来这里祭奠美江,可不就是她的同类么?可她没死啊,她被人救了。我知道她不可能原谅我,更不会回来看我,所以,我留着她的衣服,当是一点念想吧。” 第131章 靠着烟囱的他(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看到石桌上的那件旧衣,还有烛台和那些供品,百苓就知道,美江身上的香火气是怎么来的了。 虽然只是几个皱皮的橘子,一碟咸菜,还有两个馒头,着实寒酸了些,但是供养,讲究的是赤诚的心。若非老妇感念至诚,寻常人家供奉的香火,又怎会沾到美江的身上,从她的妖气里透出来。 但是,百苓的心中有种挥之不去的阴郁。 她想起了一些模糊在记忆深处的过去,连轮廓都快记不清的那些人,却给她留下了鲜明的感觉,刀刻斧凿般地印在她的灵魂深处,那些怨恨,绝望,不敢置信……被抛弃的心情,或许何其相似。 她沉默不语,书兄亦是一脸冷峻,仿佛都没听到老妇说的话似的,黄五枫脸上的肌肉抖了抖,斜着眼,冲他们捏着嗓子,小声道,“……都把们认成妖了,给点反应成不成。” 书兄开口道,“难得人会为一妖物供奉,功德无量。” 老妇摇头道,“我不要什么功德,只希望给我那可怜的闺女多积点德,她能平平安安的,我就满足了。” 黄五枫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忍,应和道,“会心想事成的。” 听到这里,百苓终于听不下去了,绷着脸,兀自退出了洞穴。 她明明都已经死了。 看,神也会说谎的。 炽烈的阳光明晃晃地落下来,却照不亮她眼底的阴霾。 过了一会儿,书兄出来了,见她低着头,靠在山石旁发呆,不由地出声问道,“在想什么?” 百苓抬起头,问道,“她真的死了么?” 书兄缄默地望着她。 百苓想了想,说道,“如若那魂识不是她的,那么她的魂识……应该还存在吧。们地府不会对一个妖物的魂识感兴趣的。” 书兄问道,“有什么区别?” 百苓一顿,“什么区别?” 书兄说道,“她是生是灭,于,都无法再炼化。这个结果对而言,又有何不同。” 山风寂寥,微微地吹过耳畔。 百苓的目光与他对峙片刻,垂下眸,踢掉脚边的石子,淡淡地说道,“是没什么不同。” 不巧,刚好踢到书兄的身上。他随手一掸,没留下任何痕迹。 她看着那一尘不染的白衣,继续说道,“怪我,多此一问了。” 黄五枫从洞穴里走出来,恰好听到这一句,顺口接道,“多问是常事,有何大惊小怪的。”他说着,扶了老妇一把。 老妇出来后,对他们说道,“三位既是美江的朋友,不如来家里坐坐吧,我一个孤寡老太,多少年没人陪我好好说说话了。” 然后她转向百苓,“姑娘之前问我,我们村子是不是有妖怪,应该是想找同伴吧。” 拒绝的话语溜到嘴边,抿住了,百苓说道,“算是吧。” 老妇慈祥地说道,“我认识一个小伙子,可能会对们有帮助。” 此言一出,百苓立刻表达立场,“好,我刚巧也想看看美江长大的地方。” 黄五枫无语,仰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132章 靠着烟囱的他(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原路返回。 老妇住在莲村的最北边,不远处是一片麦田,田里好些人戴着斗笠,抡着铁锹,顶着日头劳作。 院子朝着南,一圈篱笆围住四方,是用柳竿插成的,细长的叶子向内铺展,屋前的地里种了一些萝卜和土豆。屋檐很深,檐前垂挂着一张草席帘子,旁边还搭着一个窝棚,养着几只草鸡。 老妇进了屋,把竹篮放到桌上,招呼他们先坐,自己进了里屋。 没一会儿,她拿着一双桃红色的绣鞋出来了,很精致,也很新。 老妇把这双鞋送到百苓面前,“姑娘,能劳烦一件事吗?” 百苓起身,“说。” “我的美江去年就及笄啦,我不知道们妖有没有这个说法,但作为她的娘亲,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劳烦姑娘下次见到她的时候,把这双鞋给她。” 百苓愣了一下,对上她慈爱期盼的目光,神色微微的僵硬,一双手怎么也抬不起来。 老妇却误会了她的迟疑,忙道,“不用说是我送的,若说了,她一定不会要的,就说……就说是看着这鞋好看,店里买的,她从小就爱美,会喜欢的。” 百苓微微张了张嘴,想着要不就说“妖没有及笄的说法”,或是阐明“我们不是朋友,我碰不到她”之类的推脱,一双手却越过她,接过了老妇手中的绣鞋。 “我们会转达的。”书兄低沉的嗓音淡淡响起,他转向百苓,意有所指,“不过是件小事,举手之劳,何乐不为。” 看着他转递过来的绣鞋,百苓抿了抿嘴,还是接到了手里。 见她接受,老妇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乐呵呵地说道,“们还没吃饭吧,我锅里还有些饭菜,这就去给们拿来。”然后颠簸着朝灶头走去。 黄五枫随手一挥,在三人的周围施了道屏障。 他对书兄说道,“老人家身上一点妖气都没有,倒是这屋子,隐隐有一丝邪气,像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百苓收起绣鞋,淡淡地说道,“不干净的东西,是说鬼么?” “不干净的东西又不一定是鬼。”黄五枫板着手指,和她理论,“看,煞气不是鬼吧,它也不干净,伤人;还有邪祟之类的鬼怪,说是鬼怪,其实就是一些顽劣爱戏弄人的妖精,和鬼一点边都沾不上。” 百苓拿起桌上的水壶,翻上碗,为自己倒了杯水,“倒是撇得干净。” 黄五枫戳穿她,“是对我们冥界有偏见。” 百苓说道,“冥界那么大,不好意思,我只对们阴曹地府有偏见。西边的死灵之国……没接触过,不知道。不过想来,应该比们好上不少。” 黄五枫瞪她,“那我们事实说话行不行?这屋子里半点鬼气都没有,我一个鬼师会感觉错?”鬼师专捉凶煞鬼王,再隐秘的鬼气也无所遁形。 这时,老妇端着饭菜回来了。 黄五枫又是一挥手,散去了屏障。 一碗萝卜干,一碟咸菜,一盘煮土豆,还有五个馒头,老妇看着这些菜,倒是自己难为情地笑了起来,“见谅啊,家里没什么像样的东西能招待,们先对付几口,晚上我杀只鸡,给们做肉吃。” 靠着烟囱的他(3) “不用了。” 百苓与黄五枫同时出声,随即相视一眼,百苓说道,“我不吃东西。” “不吃东西怎么成呢?”老妇说道,“别和我一个老太婆客气,我养那些鸡,也是闲着寂寞,难得有客人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哩。” 黄五枫不由地看了书兄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向老妇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麻烦老人家了。” 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不成还想留在此处过夜? 百苓皱了皱眉,却见他一捋胡须,问道,“对了,老人家,美江被你收养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吧?” 老妇在百苓的旁边坐下,擦了把汗,说道,“是啊,那会儿她三四岁吧,我上山捡柴,在沟边看到个昏迷不醒的小女孩。我把她背回了家,可她醒了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问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什么都不知道,只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我膝下无子,见这孩子欢喜,就收养了她。” “不知老人家是在哪座山捡到她的呢?” “麦田的东边,那座最高的山,我以前啊,经常去那儿捡柴禾。” “哦……”黄五枫为老妇和书兄倒上了一碗水,又问道,“不知那座山是否发生过怪事?比如人失踪,看到过妖兽之类的。” 终于问到了点子上,百苓不由自主地坐正身子,“是啊,还有你之前说的小伙子,他也是妖?” “我说的小伙啊,是前些天留宿我们村的异乡人,听说是个写狐鬼故事的,走南闯北,记述过不少奇闻异事。”老妇说道,“我就琢磨着啊,这奇闻异事,应该有些真事吧。” 原来是个写话本的。 百苓心中有些失望,却还是问道,“他还在莲村吗?” “他住村头的牛家,但……”老妇的脸上闪过一抹苦涩,“我平日里不常出门。还是几天前,他突然来我家,问我关于妖怪的事,我才知道他。不过,我什么都没告诉他。你若想知道其他的事,还得上牛家看一看。” 百苓顿时说道,“我这就去。” 随后起身,掀起草帘出了门。 她说走就走,惊住了老妇,“哎,姑娘……” “老人家,你别管她。”黄五枫却是笑道,“她就这性子,风风火火的,我们继续聊我们的。” 屋外日头正晒。 百苓出了院子,直奔村头的牛家。一问才知道,小伙子前天就走了,不过,却得知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那小伙子是卫家的人。 这就值得玩味了。 卫家有人在调查美江的事情? 百苓却无暇去想那些琐事。寻找妖物陷入了僵局,若是没有柳灵郎,她该如何恢复从前的实力,又谈何报仇? 她忽然有些迷茫了。 漫无目的地在村子里晃了很久,百苓在一块堆满稻草的土坡前,坐了下来,抬头仰望。 远方是一片青郁郁的山峦,沉重地垂在晴空的边际,轮廓分明地显着颜色。骄阳炙烈,照射到的所有地方都发着微醺的光晕,飞鸟掠空,一望无际,仿佛游离在梦幻与现实之间,余韵无穷。 此情此景,应当是触景善感的。 百苓却什么都没想。或者说,她逼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直到夜幕降临,她拖着步子,走回了老妇的家中。 屋子里亮着灯,百苓进了院子,合上硌手的篱笆,掀帘走了进去。 听到动静,正在收拾碗碟的黄五枫抬头一看,乐了,“哎呀,仙……你怎么灰溜溜地回来啦?去了这么久,想必此行不太顺利吧。” “姑娘回来啦?”老妇抱着一块凉席,正好从里屋出来,见她一脸没精打采,不由走过去,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没吃饭吧?我现在帮你做。” 已经很多年没人关心过她了,百苓不习惯地缩回手,说道,“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这样啊。”老妇笑着,把她往另一间里屋带,“那今晚,你就住这间吧。” 这间里屋很小,抬头就能看到斜檐的茅草,却干净异常,看得出经常打扫。 百苓不由问道,“那他们呢?”问的是黄五枫和书兄。 “他们说,打个地铺就成。”老妇把手里的凉席铺到炕上,“这是美江以前的房间,多少年没人住了,我一会给你拿些驱虫的药草,你放到窗边上,就能睡个安稳觉喽。” 一听是美江的房间,百苓倏地停下脚步,指着洗碗的黄五枫道,“老人家,房间还是留给他吧,他身子弱,金贵得很,打不得地铺。” 然后退出里屋,在桌前坐下。 书兄就在她的对面,依然是离开前的样子,身板笔挺,坐如松针,旁若无人地喝着茶。 “你说谁金贵呢?”黄五枫放下洗净的碗碟,不满地嚷道。 百苓说道,“让你睡房间还不好?” 黄五枫哼了一声,“你那是让吗?分明是害怕……” 老妇铺好凉席,拿着一块布袋出来,听到他的话,笑着问了一句,“害怕什么?” “呃……”黄五枫拖了半天长音,眼神不住地往百苓身上瞟,却见她好整以暇地端坐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莫管他们。”书兄帮他解了围,“他们拌嘴惯了,随他们去吧。” “原来如此。”老妇笑道,“我们村子离山近,蛇虫毒物确实不少,但我保证,用了这儿的驱虫药草,地上连只蚂蚁都看不见。”说着,她翻开手里的布袋,除了三包草药粉之外,还有一把生了锈的剪子。 老妇把剪子递给黄五枫,“这是给你的。” 黄五枫接过来看了看,普普通通的小剪子,没什么特别的。 他不解地问道,“为何给我此物?” “你啊,年纪轻轻的留这么长的胡子,怪气怪气的,不好看。”老妇做了个一剪子下去的手势,“我们西陵啊,没有蓄须尊长的风俗。” 闻言,百苓轻嗤了一声,“他那叫胡须?几根杂毛而已,拔几下就没了。” “……” 黄五枫涨红着脸,瞪她,“你懂什么?!” 第134章 靠着烟囱的他(4)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闹了一阵,老妇站久了,又犯了痛风,先进屋休息了。 黄五枫收拾完碗碟,去屋外喂了鸡,也大摇大摆地进了房间,经过百苓身边的时候,还装模作样地感慨了一句,“不知为何,今儿个的心情特别好,特别好啊~” 他一走,空气都静了下来。 百苓把凳子搬到门口,卷起檐下的帘子,背靠着门沿,半躺下来。这时,她听到书兄起身的动静,转头看了一眼,却见他径直走到灶前,拍掉烟囱上的黑灰,然后屈膝坐了下来,就这么倚着烟囱,闭目养神。 这个动作…… 百苓怔住了。 几个断断续续的画面忽然闪过脑海,简陋却明亮的卧房里,光线从轩榥的缝隙里透进来,他倚靠在几步之遥的烟囱前,安安静静地坐着。 也许是她直勾勾的目光,着实难以忽视,书兄偏过头,无声地看向她。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只有角落的烛光在闪,晃在他的脸上,迷离恍惚。他们的侧脸有些相似。 鬼使神差的,一个“曙”字就冒到了嘴边,又被迟来的理智硬生生地按下了。 书兄眸光微闪,问道,“什么?” 百苓低下头,轻声道,“没什么,看错了。” 屋子里片刻的沉默。 百苓又开口说道,“今天我问,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没头没尾的,书兄静静地望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百苓从怀中掏出那双精致的绣鞋,“我知道结果没区别。但我看到那个妇人,突然就想到我的母亲了。” 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她的母亲,她的身世,还有那段遭遇。哪怕是对曙光,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时候,也只会挑好的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有种倾诉的欲望。 “我以前有过一个……朋友。”百苓说道,“我对他说,我是小时候玩耍走失,又丢了记忆,才拜在师父的门下。我说,但我隐约记得母亲的样子,她帮我梳头,给我讲故事,很温柔的笑容。” 书兄望着她,极不可微地抿起了唇。 “但是,我是骗他的。”百苓抬起头,看着他冷峻的眉眼,淡淡地说道,“我没有玩耍走失,也没有丢失记忆,是族里的大祭司说我是巫族之祸,要杀我祭天……知道我们族里的祭天是什么吗?” “他们会把认为有罪的人连同猴子、狼狗、蛇等等一起放进袋子里,再将袋口缝紧,这样有罪的人在最后被割喉献祭的时候,就已经奄奄一息了。” 发觉他的眼神微微有些变了,百苓却笑了,“我当时才十二岁,害怕极了,就去找我的母亲,可是,她一棒就把我敲晕了,然后把我塞进了袋子里。” 说到这里,她转回头,不再看他,声音带着克制的颤,“我永远忘不掉她当时的眼神,还有那些族人的咒骂声。明明平时都是最亲最近的人,但是连一个小孩都不肯放过。” 已经是太久远的事了,原以为能像叙述旁人的故事一般,从容道来,没想到提及的时候,还是有点受伤。 “我只是在想,她的遭遇和我有些类似,和她比起来,我好像还幸运很多,至少命还在。”她闭了闭眼,声音多了几分自嘲,“我也在想,我的母亲会不会像她一样,对我抱着愧疚……应该不会吧。她是族里的长老,以大祭司马首是瞻,估计早就把我忘了吧。” 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发泄出来,百苓的心里轻松不少,她换了个躺姿,背对着屋内,望向繁星点点的夜空。 背后却响起书兄迟疑的声音,“……当初是怎么逃出来的?” 稍稍意外于他的回应。在她看来,若非任务需要,对于此类的人世情仇,他是不屑理会的。 “求生的本能吧。”百苓轻叹般地说道,“我身上藏了把小刀,他们没发觉,最后割破袋子,逃了出来。” 背后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伤的很严重吧。” 百苓诧异地翻过身,却见他低垂着眼睛,眉眼间笼着一片阴影,神态冷寂。 “忘了。”百苓不由地说道,“师傅说,他看到我的时候满身是血,不过,想来应该是袋子里野兽的血吧。” “所以……”书兄抬眸,眼底一片暗沉,“没学过祝由术。” 百苓却是一愣,下意识地在脑中搜索回想:她有说过自己是巫族的吗? 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她没说过。 于是拧眉问道,“们调查过我?”不过,转念一想,她突然冒出来,又与地府有些仇怨,他们会调查她,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这句话说的,好生怪异。正儿八经地想探底,也应该是问“学没学过祝由术”吧?怎么就如此笃定她没学过。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疑惑归疑惑,百苓也没当回事,说道,“巫族正宗的祝由秘术,只有大祭司才有资格修炼,长老习的也只是旁系巫术,我会的法技……说来惭愧,都是小时候偷溜进祭司殿偷学来的。” 说着惭愧,表情却一点都没当回事。 书兄看着她,突然问道,“学过役灵心咒么?” “役灵心咒?”百苓皱了皱眉,“这不是巫族的法技吧。” 书兄问道,“那知不知道,巫祖以何种祝由术闻名?” “血祭术啊。” “是,血祭术。”书兄应了一句。 然后就缄默了。 百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问道,“想说什么?” 书兄却没回答她,只是说道,“我们明日要上山,若无收获,会去千栈道一遭,可与我们同行,那里或许有合适的妖物。” 千栈道深壑壕沟,地处西陵以北,常年飘雪,山高一千里,连着昆仑最低的一条河流,也是凡人前往昆仑的唯一途径。 百苓惊异地望着他,为他突然抛出的善意。 这家伙,不会被夺舍了吧?连他们的下一步都告诉她了,还邀请她同行? 然而,书兄说完这句话,便兀自闭上了眼睛,一脸的心无旁骛。 算了,今日说的话够多了。 这么想着,百苓重新转过身,靠在门沿上,更阑人静,遥遥地望着星空。 第135章 预感(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丑时,鸡鸣声刚响,老妇就起来了,看到书兄居然靠着烟囱睡觉,顿时大惊失色,叫道,“公子,怎么睡在那里?” 书兄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此处宽敞。” 老妇扶他起来,“再宽敞也不能靠着灶突睡啊。” 书兄一顿,“为何不能?” 老妇语重心长,“这大热天的,靠着灶突,还不把人焐坏咯?” “无事。”书兄却摇摇头,“我习惯了。” 老妇出来的时候,百苓就醒了,默默将凳子搬回原位,心里直想把昨夜感性大发的自己大卸八块,剁了喂狗。 百苓啊百苓,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对着敌人都能袒露心声……还有他那张冰块脸,昨晚究竟是怎么交流起来的? 自我唾骂间,忽然听到他说“我习惯了”,百苓猛地抬起头,呼吸都凝滞了。 这时,黄五枫伸着懒腰,从里屋走了出来,第一眼就瞥到了她锁在书兄身上的眼神,目不转睛,仿佛要吃人一样的凶狠。 他立刻哇哇叫了起来,“喂喂喂,女弟可别想胡来。” 听到他的声音,百苓猛地回过了神,却是冒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她的目光冷冷地射了过去,“叫我什么?” “女弟啊。”黄五枫理直气壮,“这不是的名字?” “不是。”百苓咬字道,“再这么叫我,就准备打一架吧。” 她烦透了这个名号。 “动不动就打不打的,有暴力倾向?”黄五枫却显得振振有词,“女弟是的名号,我这么唤又没错。”他顿了顿,试探道,“要么,把的真名告诉我?” 百苓眉头一皱,“今天吃错药了?”怎么突然好奇起她的名字来了。 转念却想到了书兄说过的话。原以为他们暗中调查过她,可是看黄五枫的样子,明显是不清楚她底细的。 “不想说算了。”黄五枫瞪了她一眼,转而走到书兄的身边,对老妇说道,“老人家,天色还早,再进屋睡会吧,我们要赶路了。” 一听他们这就要走,老妇有些不舍,“这,早饭都没吃呢,就要走啊?” 黄五枫温声道,“我们还得回去,把准备的礼物给美江呢。” 然后又安慰了老妇一番,拱手辞别。 三人在麦田里穿行了一阵,太阳在山巅露出了一角,山头上罩满了金光,也是麦田里唯一的颜色。黄五枫看了眼身边的书兄,又扭头看了眼走在后头的百苓,有些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气氛,缓了两步,尝试打开话题,“昨天去牛家,可有收获?” 百苓漫不经心地答道,“不都说了么,我是灰溜溜地回来的,哪会有什么收获。” 黄五枫悻悻地摸鼻子,“开个玩笑,还当真了。” 看着他郁闷的表情,百苓抬手抚过麦穗,淡淡地说道,“说起来,还真有一件有趣的事情。” 黄五枫洗耳恭听,“哦?何事?” “那妇人口中的小伙子,是卫家的人。” “卫家?”黄五枫顿了一下,立刻意识到了此事的吊诡之处,“卫家也在调查美江?可那些凡人哪有本事查到莲村?” 百苓说道,“也许美江无意中提到过莲村吧。卫家闹鬼一说沸沸扬扬,既然她是源头,卫家的人调查她也没什么奇怪的。” 黄五枫突然一拍手,“这就对了嘛!” 百苓犹疑地看向他。 黄五枫笑眯眯地说道,“看,我们也是可以好好交流的嘛。为何非要板着一张脸,阴阳怪气地说话呢。” ……阴阳怪气的分明是他吧。 百苓对他无话可说,索性视他为空气,快步越过他。 群山辽阔,微风一吹,蒲公英的绒毛漫天遍野地飞舞。 百苓跟在这两个冥神的后面,看他们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这里碰碰,那里摸摸,忍了又忍,终于在看到黄五枫居然拿着他那把玉扇,去拨丛间某个蚂蚁窝的时候,忍不住出声质疑道,“们到底在找什么?!” “痕迹。”黄五枫吹走玉扇上的泥土,严肃地说道,“别小看这些土生物,它们的作用大着哩,身上可以保留逾十年的生命到访气息。” 百苓问道,“们在找把美江丢下的那个神?” 黄五枫一脸惊讶,“居然听得懂我的意思。” “……少在那里故作高深。”百苓快失去耐心了,“们还需要多久?” “莫急莫急。”黄五枫却老神在在地一捋胡子,“看好了。” 只见他“刷”地一下,平摊开玉扇,左手翻掌一弹,将捉在掌心的一只蚂蚁弹到了玉扇上,随即张口一喷。 呼—— 他的嘴里诡异地喷出一圈金烟,而那蚂蚁在被喷离玉扇的刹那,竟落地化成了一道金色的虚影。 是一个人的模样。 不巧,百苓定睛认了认,把他认了出来。 怎么会是他? 她的瞳孔缩了缩,却见那道金色虚影忽地化作无数细沙,散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黄五枫嘴唇发白,身子晃了晃,在书兄的搀扶下,才勉强保持站立。 他抱怨道,“借魂迷影,这个法术也忒耗心神了。” 书兄总算开口说话了,“是仙神所为。” “仙神?”黄五枫皱了皱眉,“那此神着实谨慎狡猾。他将此处方圆一里内的气息数抹除了,想必是防着我们这一手。我寻了这么久,也只寻到那么一只,可惜法力不够,只能维系那么一会。” 黄五枫顿了顿,接着问道,“书兄,既看出了他是仙神,可认得出此神身份?” 书兄却突然转向她,问道,“认得出么?” 她也是仙神,先问她再正常不过了。可是,他这一问,语气极其笃定,仿佛认定了她知晓此神身份。 百苓定定地凝视着书兄,片刻,回答道,“有点眼熟。” 有点眼熟,那就是认识了。 黄五枫急忙问道,“是谁?” 百苓却默然不语,只是看着书兄,对峙了一会儿,她说道,“都认出来了,还问我做什么。” 黄五枫刚想问他何时说自己认出来了,却发现她的视线是投在书兄身上的,再一次感觉到了多余,他立刻不满地抗议道,“们两个,不许再把我当空气了!” 第136章 预感(2)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百苓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说道,“如若影像没错,我也没看错,他应当是云丞宿君。” “星宿君?”闻言,黄五枫大吃一惊,“是个正神?” “是。”百苓点点头,“中乘果位。” 书兄却沉吟了一下,忽然道,“有趣。” “有趣”可不像是他会说的词,百苓问道,“哪里有趣?” “此神一年前命数已尽,入了轮回。” “什么?”黄五枫惊道,“那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百苓却是问道,“怎么知道?” 书兄说道,“刚才算了一卦。” 百苓说道,“神的命数,变数可大着呢。” “的确。”黄五枫对他们说道,“我得回去查阅冥录,看看上面是怎么说的。” 书兄提醒了一句,“千栈道汇合。” “好。”黄五枫应了一声,结印念咒,不多时,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他一走,气氛没由来地变得微妙。 书兄手里翻出一张千里符,对她说,“走吧。” 于是有些疑问只能按回肚子里,沉默以对。 但是,百苓万万没有想到,此去千栈道,会足足停留三个月之久。 这三个月,发生了许多事情。最让她记忆犹新的是,书兄帮她找到了一只地级的珊瑚蛇妖。珊瑚蛇妖攻击力惊人,蕴含剧毒,却是这大半年以来,最适合她的灵物了。 百苓想也没想,就要划破眉心,以血下契。她如今是神之躯,已经不再需要千年柳枝辅助了。 然而,刚刚划破眉心,手就被狠狠攥住了。腕间骤然一痛,念了小半的法咒戛然而止,百苓转过头,便对上了书兄少有的,阴鸷的眼眸。 还有他攥紧她手腕的力道,大得出奇,仿佛要把她的手生生折断。 “以血为祭,这就是说的控灵术?”他的声音冰冷无比。 “干什么?”百苓吃痛,却甩不开他的手,只能怒瞪着他,“说过,不会再阻挠我祭炼妖物的!” 书兄毫不松手,冷冷地望着她,咬字清晰,“回答我,这就是祭炼共修灵物的方式?” 气恼他的莫名其妙,百苓叫道,“是!我是没练过控灵术!但祭炼不就那么回事?!我以前也祭炼过,也没出什么问题!” “没出问题?没出问题是那时实力不够,伤不到他。”书兄冷笑了一声,“施展的是祝由血祭术,是用来驱使妖魔精怪的高阶邪术。受此术所惑的灵物,神智尽丧,只能听主人命令行事,与走尸无异,是最低级的灵宠。” “,说什么?”百苓一怔,浑然忘记了手腕的疼痛,“这怎么可能?” “以为,祝由为何被唤作巫祖?”书兄说道,“他的血祭术修炼到了可驱使万灵的境界。座下十大灵宠,无一不是曾经盘踞一方,被剥夺灵智的上古凶兽。后来他受血祭术反噬,身死神灭。可知,他是唯一一个,被自己所修之道毁灭的大乘正神?” 百苓突然脑子很乱,“我,我不知。” 见她脸上浮现出慌乱无措的神色,书兄稍稍放缓了语气,却依然是严厉的,“说想找的是能助修行的共修灵物。共修灵物,灵物便该是的护法,与共同修道,不该受血契所困。那会损它自己的道。而,除了多一个听话的灵宠以外,得不到任何益处。” “血祭术,只会让灵物沦为傀儡。傀儡,与死物无异。此类伤己道又伤他道的术法,皆是邪术,不应铤而走险。” “伤己道……伤他道?” ——我们归元派的控灵术,不是那种驱灵驯妖的邪术!炼化柳灵郎需要灵物认可的实力,心甘情愿成为的护法。 ——不是灵宠?可他身上分明有役灵的波动呀。护法乃共修灵物,怎会与灵宠没区别? ——共修灵物,灵物便该是的护法,与共同修道,不该受血契所困。那会损它自己的道。 刹那间,一些回忆翻江倒海地袭向大脑。百苓呼吸一滞,顿觉眼前天旋地转。 灵宠、灵宠,难怪他醒了以后,从没对她有过半点好脸色,原来是她破坏了他的道。 以前她只是觉得,他生性冷漠,不喜他人触碰,后来知道他是鬼帝神荼,虽然心里清楚这份感情是无望了,但她总觉得像找到了他无心情爱的原因,鬼帝,自然对谁都无情。因而心里还藏着一分期盼,他会记着她,她自认对他很好。 可是,到头来,原来他不厌恶痛恨她就已是仁慈了。那是鬼帝的道行。她的命都没那么值钱。 忽然被书兄的话击溃了最微弱的希望,她难以承受,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却因为手腕还被抓着,身子一软,跪倒在了他的怀里。 神智好像都飘离了身躯,她的眼前模糊得无法视物,双耳嗡鸣,只是脑海清晰地闪过一句问——如今得知真相,还一心想要报仇吗? 第137章 预感(3)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报,为什么不报? 百苓忽然狠狠地掴了自己一巴掌,硬生生将理智拉回。甩开书兄的手,她用力地喘着气,体内的血液好像在燃烧沸腾,喉咙里是甜的,不停翻搅。 忽然,模糊的视线里,一道青影不期而至,落到了书兄的身旁。看到她这副模样,那人大惊失色地叫道,“女弟!,的眼睛?!” 是黄五枫的声音。 但是百苓看不清他。 “我……的眼睛怎么了?”连发出的声音都沙哑无比。 “白色的!”黄五枫的声音惊恐无比,“的眼睛是白色的!书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眼睛和……” 百苓没听到后面的话,因为书兄一掌拍晕了她。 珊瑚蛇妖,最终还是没能成为她的灵物。 百苓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被安置在山下的一间小茅屋里,书兄和黄五枫已经离开了,只写有一句留言:十日后我再来看,勿离开此地,切记,切记。 落款是个“舒”字,并非她一直认为的“书”,原来是这个舒。 写了两个切记,足以看出他的嘱咐之慎重。 百苓盯着这个“舒”字看了很久,脑中只有他那句“共修灵物,灵物便该是的护法,与共同修道,不该受血契所困。那会损它自己的道”。 她闭了闭眼,捻手焚毁了字条,转身冲了出去。 百苓在山间游荡了三日,依然使用血祭术,炼化了一只狐妖。这只狐妖还不到地级,她却打算就这么去闯地府了。 只是,在前往地府之前,她先去了一趟归元派,秘密找到了计玄。彼时,他刚得大机缘,一跃成为归元派的内门首席弟子,春风得意。 百苓对他说,“我可能活不长了。若我身死,他们可能会把帐算到们归元派的身上。所以,除了我的名吧,然后把我的祠推了,改建成什么都行,只要与我撇清关系,避世百年后,归元派还有重振门楣的机会。” 交代完之后,她径直去了女弟子祠的后院,在井边驻足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踢掉上面稻草盖,跳了下去。 穿过万丈深水,她落下的地点,是一片黑雾翻腾的黄沙天。 昏暗的不远处,一堵高不见顶的鬼门关冰冷矗立,两尊高大的兽像宛如活物,关卡前把守着几个鬼差,青面獠牙,还有两队压着鬼魂的阴兵巡逻队正在靠近。 百苓一步一步走近。 “站住。”守门的鬼差拦住她,“通关文牒。” “要文牒?”百苓慢慢转向他,“确定?” 鬼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凶神恶煞地说道,“当然,没有文牒,即便是仙神,也休想进入鬼门关……哎哟妈!!”尾音破了,因为数百张火符从她的袖中甩出,目标直指把守的鬼差。 事出突然,一点防备都没有。鬼差慌忙躲避,险险避开一张擦身而过的火符,然而,没等他松口气,衣带就倏地燃了起来。 祝由术中,法符的威力是惊人的。 转眼间,另外几个鬼差也被炎火所燃,叫声凄厉,疯狂地打起了滚。 “何人敢来地府闹事?!”赶来的阴兵队伍“噌”得亮出武器,将她团团包围。 又是百余枚火符甩出。 一时间,鬼门关前哀嚎凄惨,焰火冲天。 百苓面无表情地穿过鬼门关,微微转过头,睨着他们道,“这,就是我的文牒。” 呜—— 一路打到黄泉路,远方忽然响起一阵号角。 她掐住一个鬼兵的喉咙,问他,“罗酆山怎么去。” “……此,此去百里,有北方癸地,周回三万里,再向上二千六百余里,便,便能看见罗酆山。” 得到答案,她一把将手里的鬼兵扔到了远处。 掏出千里符,忽然眼前一阵眩晕。 自从那日之后,她时常觉得身有异状,但是又与走火入魔的感觉有些出入。 甩了甩头,将那种感觉强行压下,她放下千里符,循着鬼兵所示飞驰而去,不消片刻,来到了罗酆山的脚下。 罗酆山边际莫测,上参碧落,下入风泉,四面八方都盘结着黑郁之气,主峰有六座山,是为酆都六天,地府鬼师的驻扎地。 哐—— 忽然,一道震耳欲聋的敲钟声响了起来,音传八方,余音久散。 百苓飞身而起,划破眉心,以纯血抽取体内的摄天宝印之力,须臾,她神力大涨,猛一扬手! 罗酆山狂风大作,不计其数的法符如同流星一般,轰砸上六座主峰的山巅! 轰轰轰轰—— 恐怖的爆炸声响彻山间,一簇簇火光平地而起,不多时,整片罗酆山都烧了起来。 “该死的,这火是炎火,灭不掉啊!”被大火困在山洞里的一个鬼师急得冷汗直流。 就在这时,一鬼师持着玉扇,撒地一挥! 洞口的炎火被扇灭了大半。 黄五枫接回玉扇,神色凝重,“我出去看看。” 第138章 第二剑(1) ..co,最快更新神君见笑了最新章节! 漫山的炎火,覆过之处一片红土,透着岩浆的烫意,山土崩裂,连缭绕的黑郁之气都被湮灭了大半。 然而,当黄五枫越过炎火,看到一步步走来的是谁后,却是当即握紧了玉扇,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怎么是?!” 百苓长发飞舞,盯着他看,片刻,微微勾起嘴角,传音扩散到四面八方,“听说冥府罗酆是鬼师老巢,今天,我就把这马蜂窝给捅了!” “女弟仙君!”黄五枫一脸荒谬,“知不知道在干什么?!” 百苓收了传音,冷冷地看他,“我还以为地府有多难闯,这么久了,连个拦路的像样冥神都没有。” “!”黄五枫气急,“女弟仙君,别怪我没提醒,方才罗刹古钟已响,若是钟响三声,待冥神集聚,便是有上天入地的神通也跑不掉了!” 百苓嗤笑了一声,“我要见神荼。” 黄五枫一呆,“谁?” “鬼帝神荼。”百苓冷声说道,“我来报当日的一剑之仇。” 黄五枫觉得荒唐,“当日若非神荼大人,早就没命了如今居然说来寻仇?难道那日所言,并非儿戏?” 百苓一字一顿,“我从未说过,那是儿戏。” “仙君!”黄五枫怒道,“这岂非恩将仇报?!” 话音落下,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钟声,余音旋徊。 “已经二响了。”黄五枫仰头望了眼虚空,握着玉扇的手背青筋凸起,他咬咬牙,说道,“我相识一场,若是……若是此刻离开,我权当没见过。”他强调道,“钟响三声,是无论如何也走不掉了。” 百苓却没动,淡漠地望着他,“我敢放火烧山,就没想过要走。” 黄五枫的面色青红交错,“究竟想怎样?” “我说了,我要见他。” “可大人不在罗酆山!” “我知。”百苓的手指按过眉心,内息暗暗转动,“我也知,若我将此地搅得天翻地覆,他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一丝霸道无比的神息从她的指间转逝,黄五枫感应到了,却仅仅是一瞬,快得仿若幻觉。 黄五枫的眼底闪过一抹惊疑不定,那绝不是她本身的气息,更像是……宝器。 他眼皮一跳,刚要说些什么,忽然神色一动,微微侧过耳朵,仔细聆听。 须臾,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却是慢慢松开紧握玉扇的手,对她说道,“罗酆山并非久留之地,若真想找神荼大人,便去奈何桥吧。” 百苓抬至半空的手微疑,“奈何桥?” 黄五枫重重地点头,“是!” “好。”百苓忽然朝他绽放出一抹笑容,笑得阴森又决绝,使得黄五枫瞬间如坠寒潭,“如果敢骗我,我就算是出不去了,也会回来找的。” 然后飞身离去。 只是,在百苓即将离开罗酆山的关口,一道翻腾的黑郁之气突然划破天际,带着熊熊杀意袭向她。她迅速偏过身,一道炫目的白光同时掠至,与那黑郁之气对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金石之响! 嗡——! 一刹那,周遭的空间犹如惊涛骇浪般扭曲。 乘间抵隙,百苓迅速抽身,燃符离去。 只听得一道阴柔得无法辩清性别的声音,自遥遥的罗酆山中响起—— “好啊!她捅的篓子,倒是偏心得紧!” 忘川河,广步数尺,其水皆血。血河里虫蛇满布,波涛翻滚,腥风扑面。 百苓行至此处,才发现四周空无一魂,被清场了。 没有看到神荼的影子。 她微微抿起唇,慢慢走上奈何桥,一格,两格,三格……她数着台阶,到第八格的时候,忽然眼前又涌上一种眩晕感。 她知道冥界对于外来法力有所限制,但是这种感觉,绝不是神力受阻的征兆。 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忽然,她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立刻转过了身。 黑暗中,一个银色的身影逐渐显出轮廓。 他走得很慢,右手提着度朔剑,已经出了鞘,剑身通体雪亮冰寒,冷冽森然,透着深沉叵测的气息。 走得近了,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还有那双浅到无情的眼眸。此刻,却仿佛有黑焰在瞳中燃烧。 百苓想过很多次,再见到他的场景,还有自己应该要放的狠话。真的见到了,却脱口冒出一句,“我把罗酆山烧了。” 他目光沉沉,缄默。 对他的态度不满意,百苓换了个话题,“我听说,以此桥为界,若无冥神护佑过桥,走到半途,会被打入忘川河,成为这污浊波涛的一部分,永无出路。” 她微微歪头看他,“猜,那讨厌的钟声三响过后,我是杀了殉情,还是跳河?” 他的眼波微有波动,却是说道,“无须等三响。” 清冽至极的嗓音。可总觉得,隐约压着怒意。 也是。她毕竟毁了罗酆山。 百苓“哦”了一声,摩拳擦掌,“那我们能开打了吗?” 他闻而未闻,又问道,“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百苓一顿,“什么?” 他却只是复述了一遍,“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百苓微微蹙了蹙眉,正想说话,目光不经意地下落,却发现他持着剑的右手,竟然在微微发抖。 这个发现使得她怔了怔,忽而笑了,“现在连剑都拿不稳,还怎么跟我打?” 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暗暗调动起了体内的摄天宝印之力,忽地一挥袖,铺天盖地的法符便朝他甩了过去。 他持着度朔剑,丝毫未动。那些法符却在只差他三寸之际,被无数凭空出现的朵朵银花包裹了起来,随后化为星星点点的白光,四射散落,景象要多美有多美。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花。银色的花瓣,奇异莹亮,仿佛是这世间至灵至圣之物。 下一秒,一阵浓郁的花香却弥散开来。 这个花香……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