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卿卿醉光阴》 楔子 : 梦 她做了个极其冗长的梦。 梦中她来到一片广袤的大漠。一轮火红的烈日悬在沙漠的棱线上,宛若一只停在上面歇息的凤鸟,下面无垠的大漠被凤鸟的焰火烤的喘不过气来,一阵阵灼人的热浪席卷着每一寸土地,似是大漠在大声的喘着粗气。 她顶着风沙艰难的向前走着,耳边呼啸而过的是大漠的风声。 走了没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间酒肆。 酒肆中如同大漠一样沉寂荒凉,桌椅都蒙上了厚厚的尘土,走进去却能闻到阵阵酒香,令人陶醉。 店主是一位年过古稀的老太太。老太太脸上已经满是岁月的痕迹,但是腰杆子却不见丝毫伛偻,整个人精神矍铄地站在店门口,望着远处的风沙,似是等着什么。 她在离柜台最近的位置上坐下,点了一壶酒,一碟小菜,可能是大漠很久没来过生人,老太太给她上好酒菜后竟坐下与她交谈了许久。 听老太太说,这片沙漠曾经是古战场。 她这么想着,便闭上眼细细感受,仿佛真的能听到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山河的百万雄狮在挥旗呐喊。 ◎ 等她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千军万马,两军对峙的场面。 没有声音,她却能从两军将士意气风发的表情中感受到呐喊和角号鼓声。 她看见,一位身着华服,发髻散乱的女子胸口插着一支羽箭,暗红的血渗透出来,在月白色华服上漫开。 那女子一步一脚印慢慢地走着,直到疼的再也走不动路,她捂着伤口跪在两军之间,缓缓倒下。 一位身着宝铠盔甲的男子踉跄地跑过来,抱着女子渐渐冰凉的身体,他悲痛欲绝,嘶吼和痛哭也表达不出他的心碎,他喊着,卿卿—— 这时,周围的环境忽然变得混乱起来,地动山摇,千军万马厮杀在一起,刀剑对峙声乒乓作响,无垠大漠霎那间被鲜血染红… 突然,一支羽箭穿过兵荒马乱直直地射向她的胸口,她一时却动弹不得… ◎ “晴晴呀,快醒醒,上学该迟到了哦。” 她猛地睁开双眼,摸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庆幸那只是一场梦。 妈妈察觉到她的异样,以为是她犯了旧疾:“怎么了晴晴,心脏又疼了吗?” 她刚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病情随着她年龄的增长愈发严重,她的病牵动着每一位家人的心。 她摇摇头,柔声安慰着眼前着急的妈妈,她说道:“没事,只是做了一场噩梦,现在没事了。” 妈妈看着她,眼中仍有些许怀疑,但也没有多问,起身端了一杯水放在她床前:“有事要和妈妈说哦,现在快起床吧,马上要上学了。” 说罢,妈妈便转身离去,临走前拉开了窗帘,盛夏的早晨阳光依旧刺眼,晃的她有些头晕。 ◎ 风吹起窗帘,将一本书掀翻在地,她起身弯腰去捡,无意中瞥见书桌下的一卷画轴。 妈妈在厨房替她盛好早餐,见她还没有出来又问了两声。 她没回应妈妈,自顾自地俯下身子将画轴拿出来。 这个画轴是她在家里从未见过的,好奇心驱使她将画轴打开。 画轴上呈现的是一位身着火红嫁衣,头戴凤冠霞帔,衣着华丽、神态丰姿卓越的美艳女子,看似年轻跳脱,却不失端庄秀丽,气宇不凡的眉目间有着刚出阁女子都有的羞涩和憧憬。 再往下看,有一列小小的题字——吾妻,齐梁焕卿。 不知为何,她看见这行小字,心里涌出没来由的苦楚和心痛。 她用手指轻轻抚过“吾妻,齐梁焕卿”六个字。突然,心口传来一阵剧烈清晰的疼痛,她吃痛的蜷着身子躺在地上。 周遭陷入一片黑暗,梦中出现的那位身着月白色华服的女子低着头跪在她面前,耳畔呼呼而过的是大漠的风声。 她艰难的起身,问:“你是谁?” 女子闻声缓缓抬头看向她,她这才得以窥见女子全貌,却不由得大吃一惊——她们,长着全然相同的一张脸。 女子望着她,眼中没有一丝讶异,仿佛是早就知道一样:“我是,梁焕卿。 亦是你。” 第一章:上元-1 今晚是我心心念念的上元节,上京无数少爷小姐都会去参加今晚的灯会,到时场面一定热闹非凡。 按理说我应该能出去的,可爹爹和兄长却以朝堂上的皇位之争为由明令禁止我出门。 皇位之争,与我一介女流之辈又有何干系? 百般劝说无果,爹爹和兄长被我烦的直接对我闭门不见,却又派了许多家臣守在我院子里,据说是今晚连一只鸟儿都别想飞出去。 这怎么可行!且不说我约了张侍郎家的二小姐、刘尚书家的三小姐,饶是今日上元灯会上倾巢而出的无数青年才俊就使我心之所向、百般心动。 不让我出去我便不出去了吗? 我怎么可能这么听话。 ◎ “哎呀!我的大小姐呀!你…你能不能消停一天呀!这要被老爷和少爷发现了,我可要脱层皮了!”月白向来胆小,她看着我又要搞事情,便跟在我身后不停的碎碎念。 我白了她一眼,示意她小点声,本是不想理会她,可突然意识到今晚的计划没她不行,我上前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宽慰道:“怕什么,我是谁呀,我是这建威大将军府上唯一的嫡长女梁焕卿呀!我的聪慧机敏可是出了名的,只要你乖乖听我说的去做,我保证不会被发现的,纵使出了事,本小姐也决计不会供出你来。快,帮我换衣服。” 大概是我一脚胸有成竹的样子说服了月白,这个胆小如鼠的笨丫头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替我换上了兄长的衣裳。 没错,我都打听好了。 近日朝堂风云诡谲,皇上年老病重,皇后病逝,梅妃娘娘宠冠后宫。皇上膝下子嗣单薄,仅有太子和靖王两个儿子,都说母子唇齿相依,太子失去母亲庇佑,形单影只。使得靖王在朝大权在握,后宫前朝一时间全都易主。朝臣自然分成太子与靖王两派。 而我爹爹身为三公之上的建威大将军自然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于是今晚父兄帐下各阶将士将趁上元佳节之际会聚府中议事。瞧那阵仗,怕是过上三四个时辰也不见得结束。 而我,凭借这与兄长七分相似的长相,再换上兄长的衣裳,纵使大摇大摆的从正门离开被家臣看见,那又如何,议事厅正秘密开着大会,连父兄亲信都被屏退左右,知道这次聚会的人并不多,等他们能去确认的时候,我早就从灯会上尽兴而归,到那时,我死不承认,他们又能奈我何? 我光是这么想着就激动万分,这个办法太妙了,比一般翻墙钻洞什么的强多了。 我得意的笑出了声,身前替我系盘结的月白被我的笑声吓了一跳,她不禁问道:“小姐,你确定这主意万无一失么?我怎么觉得…特别不靠谱…万一…” “你这乌鸦嘴,”我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只管好好配合我,接下来就等着我给你带芙蓉糕吧。” 月白一听芙蓉糕就乐开了花,赶忙替我换好衣裳。 我们准备等到夜色将近,院中已有些昏暗的时候再行动。 第二章 : 上元-2 父兄总说我一点姑娘家家的样子都没有。 别人家的名门闺秀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是最讨厌这些的,吟诗作对总是没有舞刀弄枪来的好玩、来的热闹。 可爹爹总与我说,娘亲生前就是一位端庄秀丽、才貌双全的女子,尤其擅长抚琴。且听闻韩娥在雍门唱歌,其歌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爹爹说起娘亲时,曾赞她琴技远在韩娥歌声之上。 每当这时,我与爹爹的脸上总会浮现出骄傲和自豪。遗憾的是,娘亲在我一岁多时便去世了,我记忆里都没能有她的影子。 父兄总是希望我能像娘亲一样温婉贤淑,他们虽身为武将,却不允许我舞刀弄枪,还特意寻来有名的教书先生教我礼节。而我总是学些皮毛便没了兴致,先生们便向爹爹告状,痛惜我的聪慧没有用在正途上,然而我并不在乎这些,成天乐得自在。 ◎ 上元节时在早春,天气还有些寒冷,夜晚也总来的比较快。 我才与月白等了一会儿天就黑了。院子里的家臣们纷纷点起火把,其势大有国子监天牢的阵仗。 “哼!真把本小姐当犯人呢!”我和月白趴在窗口偷偷看向院内。 月白此时已经换好了我的衣裳,她看起来还是有一些慌张,我拍拍她的肩宽慰道:“哎呀~想想芙蓉饼灯芯糕就不害怕了。” 月白扭捏着拧着衣角,像是又要抱怨些什么,我没让她再说话,转身朝院子外喊话:“你们将院内点的如此亮堂,还让不让本小姐睡觉了呀!把火都给我灭了!” 院内家臣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领事的上前一步答我的话:“大小姐,我们是奉命来保护您安全的,将军说了,今夜上元佳节,恐城外许多闲杂人等趁灯会混入上京,特派我们来保护您。” 哼哼,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如今我要休息了,院内火光刺眼,扰得我不能安眠。兄长命你们来保护我,可曾有说过不许我早早睡觉的?” 我性子向来古怪让人捉摸不透,家臣们也不敢惹恼了我,犹豫片刻还是将火把一一灭了干净。 月白暗自惊喜:“小姐!成了!” 我心中虽也得意,但也懂得按捺自己的情绪:“那接下来,这里就交给你啦!” 我猫着腰从正窗溜到偏窗,那边守卫不多,只要稍加留意便可成功翻进院子。 月白见我成功翻出去,便按照原计划点起妆台上的蜡烛,吸引院中守卫的注意力。她佯装出我起身喝水的样子。蜡烛的位置摆的极其巧妙,院中守卫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也使得他们都误以为我还在房内。 我蹑手蹑脚的沿着墙壁溜到门口,月白在房中走来走去,院中守卫的目光也都在她的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我。 当我正准备推开院门溜之大吉的时候,这个老旧的木门不争气的发出了“吱呀”的声音,守卫听见了声音,很快便往我这儿看过来。 我背对着他们,心下一惊,身后已经开始流汗,但还是很快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我甩开折扇有意无意的挡着脸,转过身,立于台阶上。院中没有火光,我的打扮在他们眼中与兄长应该相差不大。 我轻咳两声,压低嗓子:“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就是这样看着小姐的吗!我都入院门了才发现!” 兄长平日里相当严肃,这样的训话吓得众守卫不敢吱声,我一见这场景,心中偷偷窃喜,看来我装成兄长的样子可以以假乱真嘛。 我没有再逗留下去,多嘱咐了几句便假意震怒拂袖而去,走之前狠狠我踹了一脚木门。不争气的东西,等我回来便将你卸下来当柴火烧了! 身后守卫一声声“恭送将军”预示着我脱逃成功,出了我的院子之后,府中并无太多守卫,我很快便从柴房后门溜了出去,直奔上元灯会。 第三章 : 上元-3 待我从府中溜出来,才明白上元节本来的意义。此时街头巷尾都站满了人,他们作灯轮高二十丈,衣以锦绮,饰以金银,燃五万盏灯,簇之为花树。 河畔灯月交辉,行人如织,热闹非凡。 我摇着折扇,悠然自得的行走在人群中。往年我也来过灯会,却不似今年这般有趣,不仅没有父兄派的家臣跟在身后时时刻刻提醒我回府,如今我还身着男装,做的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惹得身旁妙龄少女屡屡侧目,好不有趣。 道路两旁都张灯结彩,挂满了富有浓厚节日氛围的大红灯笼,楼阁之上,几位伶人更是毫不吝啬他们出色的嗓音,可谓是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 ◎ 自己在灯会逛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以往家臣跟着虽令人烦了些,可月白也能与我一同游湖放灯,如今一人面对这良辰美景,身旁没个说话的人,实在无趣。 我租下一艘画舫,命他们划入湖心,独自倚着栏杆看岸边灯景。 湖面浮着莲灯无数,我知道这个,传说将心愿写在莲灯上,再放在湖中,待莲灯燃尽,心愿便可实现。 我信这些,但从未试过。 从小到大我一直受父兄庇护,他们从不使我受委屈,所有心愿也一一被实现,即使他们不满足我的一些事,我自己通过耍小聪明也照样可以达成。 我有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实现的愿望,曾有想过和岸边那些放莲灯许愿的人们一样,放一盏莲灯祈愿祝福。可我恐大梦一场,会令我失望。 我静静地看着湖面出神。身后在画舫上唱歌的歌女婵儿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她从舫中取出两盏莲灯,呈于我眼前,盈盈笑道:“奴家瞧梁公子望着那些花灯出神,便想着梁公子或许喜欢,舫中恰好有莲灯数盏,公子可愿与奴家一起放莲花灯取乐呢?” 我微微一愣,见她笑意盈盈,又想到今日我自称是梁府大公子梁寂,自是不能失了兄长在外苦心经营的翩翩公子的形象。 我接过婵儿手中的一盏莲灯,笑道:“佳人盛情难却,自是不能拂意。”说罢,便欲将花灯随意放入水中。 婵儿见状笑出了声,她拉住我的手,道:“公子且慢。”而后转身取出笔墨递给我,“公子忘了要在花灯上写下心愿的吗?” 我这痴痴傻傻的样子引得摇船的船夫都不由得取笑:“将军府里的大公子要什么没有,哪里还用得着像我们一样许愿呢,婵儿你净跟着瞎搅和哈哈哈!” “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梁公子有权有势虽不假,可人生在世,总会有一些不得满足的愿望不是吗?”婵儿巧言令色,驳回了船夫便看向我,“公子说奴家说的对不对?” “没错。”此时我心中已有想写下的心愿,便不愿与他们多言,我接过笔墨,在花灯上写下“杨素影”三个字。 杨素影是我的娘亲。 我一直未能达到的心愿便是见她一面。 深知不可能实现,却想在今晚放一盏花灯祈愿,愿娘亲能入梦告知安好,以慰孩儿思亲之苦。 婵儿见我在花灯上写了字,便得意的转身与船夫拌嘴。 我无意听他们说些什么,虔诚的蹲下身子,与岸边众多少女一样,将花灯轻轻放入水中,又用手轻荡起层层涟漪,心中默想着愿望。 我望着越飘越远的莲灯,心中的牵挂也似一点一点放下,这一刻,皓然天地间,静谧的仿佛只剩我与那一点烛光。 ◎ 突然,画舫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整艘船都重重的脱离了原来的弧线。我从悲伤中猛地被脱离出来,狠狠的摔在船板上,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船夫不再与婵儿拌嘴,定了定神便抄起船桨稳定船只,他粗略的查看前方情况,大声回复道:“公子,前面有一架大画舫挡住了去路,方才便是撞上了他们。” 婵儿赶忙过来扶起我,我们一同前去查看情形,缘是丞相府中的公子陆琛为庆上元节便租画舫请来一些世子小姐们饮酒作乐。 兄长在朝为官,素来不与他们来往,我也不愿与他们交恶,眼看夜色已晚,心情尚且郁结,丝毫没有游湖的心思,便吩咐船夫靠岸。 可陆琛仿佛并不想息事宁人,他站在船板上冲我喊话:“喂!你们撞了我们的画舫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婵儿不知他们是何人,见他们这般欺负人,便毫不示弱的还嘴:“什么叫我们撞了你们的画舫?明明是你们的船夫技艺不精冲撞了我们,还害的我们梁公子摔了一跤,你们知不知道,这可是建威大将军府上的大公子,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婵儿嘴快的很,我想阻止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她抖出我的身份。 陆琛听了,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居高临下的打量我一番,阴阳怪气道:“我道是谁,原是梁寂呀,都说建威大将军的长子梁寂将军刚正不阿行为检点,素来不与我们这些个风花雪月的闲散少爷小姐为伍,怎么?也来上元灯会凑热闹呢?这次分明是你撞了我的画舫,本该由你道歉,你却想溜之大吉,实不该是君子的作为!” 这回该由婵儿摸不着头脑了,她原以为报出我的名号便可令对方知难而退,可不成想对方听了我的名字反而愈发刁难。 我虽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的接触,但还是得硬着头皮站上前,刻意压低声音装作男声,道:“我不愿与你在这些小事上争是非,不如咱们都各退一步,你们继续饮酒作乐,我们打道回府。” 可陆琛好像就是想惹怒我一样,他命他的船夫逼近我的画舫,其势欲将我的船舫毁于一旦。婵儿急了,忙让船夫躲避。 一追一逐,本就热闹的岸边涌出了许多围观的百姓,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看到两艘船舫互相角逐倒也有趣,便不知瞎凑什么热闹的大声呼喊着。 我意识到事情再发展下去明天很有可能会被爹爹和兄长知道,到时候他们得知我假扮兄长的样子偷跑出来参加灯会,还与丞相府那群纨绔子弟争斗,少不了一顿责罚。我命船夫赶紧靠岸,试图摆脱他们。 突然,另一艘画舫从我侧方出现,速度之快让我始料未及,没等我反应过来,我与陆琛的画舫都被它撞翻,岸边一阵惊呼。 “啊!!!有人落水!快去衙门报案!” 我们都落入湖中。岸边哗声四起。 “救命啊!!” “啊啊啊!我不会游水!” “快来救…唔…救命!” 陆琛那边的公子小姐落水后慌乱不堪,岸边随从纷纷跳入水中救援,场面一片混乱。 婵儿和船夫自小在水边长大,熟识水性,见我落水便急忙想救我:“公子!梁公子!你在哪儿呀!” “我在这儿!快救我!”我不会游水,落水后没“扑腾”几下便沉了下去。 “梁公子!梁公子!!” 上元月的湖水十分冰凉,我体力不支很快就沉入湖水失去意识,原以为我一世英名便要这样香消玉殒了,不料,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抓住了我,一把将我从水中捞了出来,我因为呛了太多水晕了过去,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样子,只模模糊糊听他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别害怕,抓紧我。” 只这一句,便令我无比安心,虽身处险境,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却依旧安然的依偎在他怀里。 第四章 : 别院 我做了个极其冗长的梦。 梦中有一位衣着华丽端庄的女子笑着看向我,她眉眼处与我极其相似,衣着姿态也十分像爹爹书房内挂着的画像中的女子。我想,那应该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娘亲的模样了。 我努力地朝她跑过去,可是我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我跑了好久,还是没能接近她。 她说:“卿卿,停下。” 我无力的蹲下身子,望着她哭了出来,我说不出话,只能号啕大哭,我用我的哭泣诉说着我的着急和不满。我想告诉她,我想极了她。 她一脸慈爱的笑着,任由我哭闹:“卿卿要乖。” 我哭着摇头,想让她留下,可此时,她的衣裙已经开始有些模糊幻化。 我伸手想要抓住她,可事实上我碰都碰不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像星辰一样散开,化成无数碎片浮在我的周围。 “卿卿要乖…” ◎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睁开哭肿的双眼,才发现床幔并不是我熟悉的木兰色! 这时,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我!已经一晚上没有回府了?! 天啊!昨晚的事父兄肯定已经知道了,我冒充兄长私自去参加灯会,还招惹了丞相府的公子,害得他们与我一同落水,如今还一夜未归,我实在是不敢想象我会是个怎样的下场。 “哎哟!小姐你醒了呀!”一位身着紫绡翠纹裙的丫鬟端着水盆推门而入,见我已经坐起来了,连忙过来扶我,“小姐可算是醒了,我们公子可担心坏了,问了我好几回呢!”说罢,还俏皮的笑了笑。 我突然看着她身后的屏风,上面挂着的是我兄长的衣裳。她见我看着那身男装,笑了笑,道:“放心吧小姐,衣服是奴婢给您换的。我们公子早就知道您是女儿身了。” “你们家公子是何人?” “嘻嘻,公子不让说。只是叮嘱我们照顾好您。”她转身取出一套宫锻素雪绢裙递给我,“小姐换上衣服洗漱一番,我这就着人送您回将军府。” “啊?”奇怪,他们如何知道我是将军府里的人? 小丫鬟看我一脸疑惑的样子,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又故作神秘的凑上前,轻声道:“公子说到时候您就都知道了,这会子小姐还是赶紧回府吧,不然将军他们该担心了。” 小丫鬟的话提醒了我,我没心思再去想那位救我的公子是谁了,我只知道,我再晚点回去,月白的坟头都可以长草了。 我连忙打发走小丫鬟,迅速的换好衣裙,看着兄长的衣裳,我犹豫片刻还是包起来准备带回去,兄长向来小气,倘若让他知道我还弄丢他一套衣裳,我怕又是十天半个月不能出门了。 我抱着一团脏衣服冲出房门,才发现这套别院在上京城外的一片竹林里,四面竹树环绕,背靠青山流水,好不惬意。 可此时已经不是游山玩水清闲享乐的时候,那个小丫鬟引我去别院外,门口已经备好了马车。 我匆匆与她们告别,随后便踏上马车往上京城方向驶去。 第五章 : 公子 “小姐,”驾马车的车夫棹棋是个年轻的小话唠,我正着急着让他送我回府,他倒不紧不慢的和我聊天,“在下有一事不明。” 我一直撩着马车的帘子看路,希望能早点看到上京城门,可奈何别院离上京仿佛还有点距离,走了一段时间了还是不见上京门。 “你问吧。”着急也没用,小车夫确实已经在很努力的赶路了。 他瞥了我一眼,“嘿嘿”一笑,问道:“官家小姐们都这么喜欢女扮男装出门吗?但是说真的,其他小姐们扮的是一点也不像,任谁都能一眼瞧出来,,唯独你扮成梁寂将军倒有几分神似,我家公子差些个真把你当男儿了。” 那当然啦!我与兄长一母所生,定是有几分相似的,不过我自诩比兄长长得好看些,兄长有时太过于严肃。 听他这么夸我,我便开始有些得意了:“扮其他人我倒不敢说什么,穿上男装假扮梁寂我倒是有七成把握让人认不出来!” “是嘛哈哈哈哈哈!”他打着哈哈回我。 我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对了,你家公子是怎么知道我是女儿身的!你家公子是何人?” 他面上开始有些不自然,嘴角强行扯起尴尬的笑容:“小姐,我家公子不让说。哎!都怪我多嘴,我尽快将你送回将军府,听说将军他们翻遍整座上京城都没找着你,可着急了呢!” 转移话题是吧!眼下回府固然重要,可我实在想知道他们口中那位神秘的公子是何人。 我盯了他一会儿,他被我盯得有些发毛了,看了我一眼又匆匆转移眼神。月白就经常做这个动作,然而这个行为往往是出现在她偷吃我点心之后又死不承认的心虚反应! 我哼哼两声,问他:“不说是吧?” 马车的车速依旧很快,但开始有些不太稳当了。想来他知道我是上京出了名的捣蛋鬼。 “小姐,您别难为小的呀,公子不让我们告诉您他的身份,那我们也不敢说呀…”他又看了我一眼。 “那你别说你家公子的身份,就告诉我你家公子是怎么知道我是女儿身的。” 见他不说,我便钻出车轿中同他坐在一起,道:“呐!你要不说的话我可就跳下去了,刚好本小姐正愁着回去要被父兄责罚,想来受了点伤,说是你把我绑走的,纵使我私自出府有错,想必父兄也不会太过责罚我,可到那时候,哼哼,梁寂的凶恶你不是没听说过吧!”说着,就准备要往下跳。 马车之快一时刹不住,棹棋可能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出,连忙一边驾驭马车使之慢下来,还要一边招架住我:“哎哟我的大小姐!我说我说!” 我一副得逞了的奸笑,抱着衣服在他身边乖乖蹲好,我自然不会真的跳下去,饶是傻子也不会傻到这个地步,这是我惯用的招数,屡试不爽嘻嘻。 棹棋一脸无奈的看了看我,沉吟片刻,说道:“我家公子从年关起就开始让人跟着小姐你了,对你的行动恐怕是了如指掌…就拿上个月你和月白在如意楼听书闹事来说,若不是我家公子替你解围,你们真以为你们能跑的掉?” 我仔细想想,好像确有此事。 上个月我和月白在如意楼听书,听的正是精彩处,隔壁桌却有一伙不讲理的壮汉欺辱良家少女,我自是看不下去,便强出了这个头,哪晓得那群壮汉实在是不讲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我眼看打不过便要和月白回府搬救兵,这种事我常做。本以为那群人会追出来,谁知道等我带家臣一同去如意楼的时候,那群人已经不见了,听说是又出现了一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 “然后呢?”我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昨夜公子是看着您从将军府跑出来的,便一直跟着,谁知道你又招惹上了丞相府那群人,公子担心你被欺负,但又不好出面解围…于是就想着把场面弄得更加混乱,好将您从混乱中救出去,另外一艘撞向你们的船舫便是我家公子的,救您的也是我家公子。”说到最后,他脸上竟浮起一丝骄傲。 我恼极了,昨夜我的船舫明明就快到了河岸,只要上了河岸,我混入人群跑回将军府之后,陆琛他们追不到我这事也许就这么算了。 被他们一搅和,且不说我逃出府的事情被暴露,顶着兄长的名声与丞相府交恶也是我万万不想的。可眼看罪魁祸首们还一副得意的样子,实在可气!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跟着我?!”我努力按捺自己的情绪,内心的怒火稍有不慎可以把眼前的棹棋给吞了! 棹棋傻乎乎的还沉浸在得意当中,但他依旧没说出为什么来:“公子说你日后会知道的,眼下不宜知道这么多。”他停下马车跳下来扶着我,“小姐,到了,下车吧。” 我没好气的顺着他的手下来,他倒不在乎这些,眼看着把我送到了,便跳上马车,乐得自在:“梁小姐,咱们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我白了他一眼,等下次碰到你们我定要将你们背后那个神经公子揪出来! 但眼下,我望着建威大将军府的门匾长叹一口气,紧紧攥住兄长的衣裳,不知道月白怎么样了… 第六章 : 缘由 我在将军府门口一直徘徊,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这时,府门突然被打开,我连忙躲到一旁偷看。 原来是陆丞相那老贼来为他儿子讨说法,爹爹一脸歉意的送他到门口,兄长也跟在爹爹身后耷拉着脑袋,看样子并不是很开心。 待到陆丞相那老贼趾高气昂的离去,我还是躲在暗处不敢出来。 实在是丢人,不仅是自己丢人,更是丢了将军府和兄长的脸面。父兄在朝为官,一向只顾骁勇善战为朝廷卖命,不与任何人结党营私,如今因我在同僚中落人话柄… 我越是这么想着,就越想揪出那什么公子狠狠暴打一顿以解我心头之恨! “梁焕卿!”我被吓一激灵,“你给我出来!”兄长早就发现了我,只是见有旁人在场,家丑不可外扬,如今陆丞相已经走了,便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 我自知理亏,没做过多挣扎便灰头土脸的走到兄长跟前。 我用求助的眼神望向爹爹。平日里兄长管我比较多,爹爹都是纵着我,可如今爹爹好像并没有想替我说话的意思,见我安然无恙便背着手转身回府。 “爹爹…”我在兄长眼神的压迫下忍不住想叫住爹爹。 兄长挡在我面前,怒目圆瞪的看着我,我心虚的低下头,将手中的衣服呈在他面前:“哥哥…你的衣服…” 他狠狠地将衣服扯下,我以为他准备开始训斥我了,就作出要大哭的样子,身边的家臣们也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敢做声。 可能是不想在府门前丢人,兄长用力的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咬牙切齿道:“先进来再说!”说罢,将被我弄脏的衣服丢给身后家臣,拂袖而去。 我看兄长走远,踟蹰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 我跟着兄长走到祠堂,一路上遇到好些丫鬟小厮,他们见这情景具是低着头不敢看,想来我昨晚一夜未归,兄长势必是发怒了。 刚到祠堂门口,就看见堂下跪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月白。我连忙跑过去:“月白…” “小姐…”月白一看我来了,可怜兮兮的望向我。 我此时也自身难保,兄长冷冷的哼了一声:“你也给我跪下!” 我知道这个时候最好听他的话,不然会死的更惨,便挨着月白乖乖跪下,一脸委屈的看着兄长。 兄长在我跟前坐定,手中拿着戒尺,厉声问道:“梁焕卿!你最好乖乖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然的话…”他拿起戒尺用力敲打地面,把我和月白都吓得不知所措。 “我说…我说…”我咽了咽口水,“昨夜上元节,上京城内有灯会。是我不好,玩心太重,不顾爹爹和兄长你的叮嘱非要跑出去,还让月白配合我,我换上你的衣服…假扮成是你的样子瞒过了院子里的守卫,趁你和爹爹在议事,偷偷从后门跑出去了…” 我偷偷看了看他,此时兄长的脸色已经开始变了,他闭着眼揉着太阳穴,道:“继续说。”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然后…我在湖岸看到别人放莲灯,往日常听闻以莲灯许愿的故事,我也想去放。于是我就以你的名义租了一艘画舫驶至湖心放莲灯,出门太急,身上银两没带够,想来他们都认得梁寂将军…”我看了看天,“约莫过些时辰,船家便要使人来要船费了吧。” “……” “放完莲灯,再晚些我便想着回府了。可陆琛那群泼皮撞了我们的画舫还追着我们要我道歉。” “于是你惹事便拿我名号做挡箭牌?” 我泄气一般的坐在脚后跟上,跪了许久膝盖实在酸乏:“那倒没有,是画舫上的歌女说的。我知兄长在朝为官不愿与他们交恶,于是便吩咐船夫赶紧靠岸…” “那坊间是如何传出我梁寂堂堂大将军跌入湖中直呼救命的?!”想来兄长十分恼怒这件丢脸的事。 “眼看着是快要到岸边了,可是那时不知从哪儿又冲出来一条画舫,将我们的画舫都撞翻了,我…我不会游水,便只能直呼救命了…哥哥…陆琛他们,具是官家子弟,也落水了,那呼喊声比我还惨呢…”我尽量让兄长心里能平衡一些。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没有太给我丢人了?平日里都让你收着些锋芒,明知昨日上京灯会人多眼杂,眼下朝廷又是动乱时节,生怕你去惹事不让你出去。你倒好,偷偷跑出去一夜未归,整个将军府把上京城翻了个遍都没寻见你!今日上朝路过早市,听坊间说我昨夜大闹灯会,害的丞相府那群公子小姐一一落水,这一听便是你又惹了事!亏得你兄长我脸皮厚,不然在今日早朝的时候我势必被丞相那伙人用眼神杀死!下了早朝丞相还特意来府中找我要个说法,也就是爹爹惯着你,私下跟我说让我附和一下便过去了,如若不然,梁焕卿,如若不然,你可知冒充朝廷命官闹事是何等罪过!”说罢,兄长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我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此事确实是我不对,给兄长丢人了。 我垂头丧气的跪在兄长面前不敢说话,月白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明白她的意思:“兄长,卿卿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可卿卿实在无心给您惹事,只是若没有那条突然出现的画舫,我也不会落水…”说着,还假意咳嗽一番想惹得兄长心疼。 “那然后呢,你何故一夜未归?”事实证明知兄长者焕卿也,他见我咳嗽,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点。 “说来也奇怪,我落水后救我的那位公子实际上就是昨晚害我们落水的人,那条突然出现撞向我们的画舫就是他指使的。我今日清晨在上京城外的一处别院中醒过来,那位公子已经不在了,不过他安排了丫鬟照顾我,方才送我回来的那个车夫想来也是他的人。” “可知道那位公子是谁?” 我摇了摇头,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哥哥!那个车夫说他们公子盯了我许久,从年关开始就一直派人跟着我,”我侧过身子挨着月白,抱住她瑟瑟发抖,“上个月我与月白在如意楼惹事的那一次他就在了,是他替我们收拾的残局。昨夜他也一直跟着我呢!” 兄长摸了摸下巴,眉头紧锁:“此事须得与爹爹商议。” 我拼命点点头。可不是嘛,我一妙龄少女,被人跟了三四个月却丝毫没有发觉,想来实在可怕。 “可你们不要以为此事就这么算了!你给我跪好!”我被吓一激灵,连忙端端正正的跪好,兄长将手中戒尺扔在地上,叫来两个小厮,“你们,盯着大小姐和月白,不跪满三个时辰不许她们起来!”说罢,狠狠甩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带出的风使我脊背发凉。 “啊?将军我……”月白一听便承受不住,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可怜的月白,在我回来之前肯定也跪了许久,可是如今也没有办法,倘若让兄长知道她抱怨了又得加时辰。 她泪眼汪汪的看着我:“小姐…说好的芙蓉糕呢…” “……”我没敢直视她的眼睛,只管盯着膝下石砖。 “小姐又骗我…” “……” 第七章 : 花朝-1 那日罚跪之后,兄长并没有限制我的活动,只是我每次出门的时候,他都要派许多家臣跟着,这虽让我十分不自在,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月白总是吵着要吃芙蓉糕,她打小爱吃甜食,于是为了弥补上次因我犯错而被罚的月白,我们就去了上京城内有名的明月楼吃点心。 这次我们特意绕过了如意楼,这茶楼我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进去了,太可怕了! 一路上我神经兮兮的,总觉得那位奇怪的公子跟着我,既害怕又期待的心情使我对着上京名点都食之无味。 ◎ 台上讲戏文的说书老先生将醒木一拍,正襟危坐,说到肃杀处:“唐尧虞舜夏商周,自古忠奸斗不休,名利场上争权势,富贵流中紧漂游!” 我将手中握着的茶杯放下,与月白小声论道:“古人倒也无趣的很,为了这些个摸不着的名利富贵成天斗个不停。现如今父兄他们也如此。” 我说这话不单单只讨论戏文,本来也是这样的,倘若不是“自古忠奸斗不休”,父兄也不至于一介武将还像那些文官一般阴谋阳谋的成天挂在嘴上,实在无趣。 “嗯……月白觉得,那是小姐没有处在那种境地,老爷少爷他们身在官场身不由己嘛。再者,名利富贵如何摸不着,我这不是握在手中了吗。”月白摇了摇手中的松子穰,“还有小姐身上穿着的金罗蹙鸾华服,头上戴着的金丝香木嵌蝉玉珠,手上拿着的金丝攒牡丹绫帕,这些具是因老爷在朝的身份地位才有的。”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华服,似乎月白说的也有道理,是我没有看到官场的风云诡谲便只单纯认为岁月静好。 月白嘻嘻一笑,见我沉思便端走了我眼前的栗子羹。 我瞧见便准备笑她贪吃… 突然,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要说熟悉,也并不那么熟悉。我定睛一看,好家伙,是送我回府的车夫棹棋! 他如今换下灰扑扑的车夫装扮,身着一套宝蓝色燕居服,脸上还是那令人可憎的嬉笑模样。 “棹棋!”我顾不得明月楼人多了。 棹棋一惊,往我这边看过来,等他看清楚是我,便赶忙退出去朝明月楼外喊:“公子别别别进来!” 我这才意识到门外便是那个神秘的公子,恰好今日带的家臣都跟着在外面,我一声令下:“拦住他们!” 还未等月白反应过来,家臣便迅速将门外的马车围住。 明月楼的说书老先生也停了下来,众宾客纷纷看向门外。 我得意洋洋的走过去,拽着棹棋的衣领:“嘿嘿,被我逮住了吧!看你们往哪儿跑!” 棹棋虽被我抓住,但身子却慢慢挪动,试图挡在马车门口不让我去掀开帘子。 我也不知道该说他天真还是愚蠢,如今他们已成我刀俎下的鱼肉,还不乖乖任我宰割。 有好事者一圈圈围了上来,在旁边议论纷纷。 “发生啥事儿了?” “不知道啊。” “先看看再说吧。” 我不在乎别人如何议论,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一直跟着我。 我将棹棋丢给月白拉着,月白不知所措:“小姐…这…”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总是在乎男女有别的。 棹棋见状,也不再挣扎,反倒安慰起月白:“没事,你不愿抓着便不抓,我知道就算是将军府里,也不是谁都如你们小姐一样悍勇的。我不跑就是了,眼下被你们这么多人围着,我也跑不掉。” 月白听他说我坏话,倒也不再担心别的,狠狠的踹了他一脚,棹棋吃痛的捂着伤处,指着月白和我说不出话来。 我与月白得意的对视一笑。 马车外阵阵喧哗吵闹,车内竟丝毫没有半分动静。 我推开挡在马车前的棹棋,盯着车帘在思考该不该掀开。 奇怪,太安静了。 我有些害怕。 万一我一掀开帘子,就有毒箭射出来呢,以我的三脚猫功夫不一定躲得过去。 我犹豫片刻,眼神飘到了兄长的亲信魏深小将军身上,我嘿嘿一笑,他了然上前:“小姐,不如……” “嗯!”我立刻让出位置躲在一旁。 “得罪了。”魏深站在马车前,也如我一般犹豫了一会儿,猛地掀开帘子。 我凑上前去看,马车内端坐着两位男子。 一位身着弹花暗纹锦服,面容和善,风度翩翩。我们掀开帘子他也依旧笑眯眯的摇着手中的折扇看向我们。 另外一位貌似并没有那么和善了,他紧闭着双眼,面色平静。头戴着凤翅紫金冠,身着乌金云绣袍,越发显得尊贵无比。 我一时竟看呆了。 魏深是兄长身边的亲信家臣,跟着兄长倒也见过些许世面,他一眼便认出了马车中男子是何等身份,立马抱拳跪下行礼:“末将魏深参见靖王爷。方才失礼冒犯,多有得罪。” 靖王? 魏深此言一出,围观众人与梁府家臣都纷纷跪下行礼。素闻靖王威名,恐惹祸上身。 我一下呆住了,月白连忙拉着我跪下行礼。 我低着头不敢看靖王,只知道今天这事若是传到父兄耳中,我只怕是又要挨罚了。 那位面容和善的公子爽朗的笑道:“下跪者何人呀?” 我不敢回话。 此时轮到棹棋嘚瑟了,他蹲在我旁边,提醒我:“梁大小姐,我们司公子问您话呢。” 司公子,原来那位面容和善的公子便是素有天下第一才子之称的司南屏。 我沉吟片刻说道:“臣女梁焕卿,拜见靖王殿下。” 我抬起头看他们。 靖王看着我,没有说话,眼神中不知有些什么,使我头晕目眩,好不舒服。 第八章 : 花朝-2 我们在明月楼订了个靠窗的包间,从窗外远眺恰好能看见那天我落水的湖心。 早春天气甚好,整个湖面波光粼粼,好看极了。 而此时我却无心欣赏风景。 方才靖王使魏深带家臣遣散围观众人,命他们不许声张,随后领着我与月白进了明月楼包间。 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桌,坐着靖王、司南屏与我三人,棹棋和月白各站一边。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们,但我能感觉到此时靖王望着窗外,司南屏则摇着折扇看着我,一双眼睛依旧笑眯眯的。 想来棹棋说的公子便是他们了,可他们为何要跟着我呢? 兄长之前有说过我性子像乌龟,遇事就躲,怂的要命。 我还曾因为这个和兄长吵了很多次,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没人能在沉默这方面比得过我。 “梁焕卿呀,”司南屏忍不住将折扇闭合,敲在方桌上,打开了话匣,“怎么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一些长进都没有,总是如此莽撞,这样下去,还怎么做靖王妃?” 什么?靖王妃? “我何时说过我要做靖王…妃的…”我抬头看了看靖王,他眯着眼睛看向我,我一时语塞,没再说下去。 “本王都说了,她不合适。你们非得乱点鸳鸯谱。”靖王冷着脸对着司南屏抱怨着。 啊?怎么说的好像是我觍着脸非得做靖王妃一样?觉得我不合适做靖王妃,我还觉得你不够格做我的夫婿呢! 我虽这么想,但表面功夫做的十分足,只瞧见一个被嫌弃的女子低头绞着手指,仿佛自己做了错事一样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司南屏笑道:“这也并非是我出的主意,梅妃娘娘已经向皇上请旨了,要给你们赐婚。” 这话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靖王听的。 “圣旨估摸着今日下午就会到府上。”他打开折扇,不慌不忙的摇着。 我顾不上礼节,猛地站起身:“赐婚?!”我指着靖王对司南屏发出质疑,“和他?!” 月白连忙上前拉住我:“小姐,别失礼了。” 我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月白,她也同样一脸懵逼的样子。 这失礼的模样在司南屏和棹棋眼中仿佛倒成了欣喜若狂的样子,他们对视一笑:“是的。” 我瘫软在座位里,往日听书看文,总是羡慕书文中神仙眷侣的美好爱情,曾希冀着自己有幸也拥有一段难以忘怀的恋爱,能找到与自己相守一生的良人。 可如今,我看了看同样一脸不乐意的靖王。如今却要被迫与这个丝毫不熟悉的人共度余生,天啊,杀了我吧! “你别一脸不乐意的样子,像是受了万般委屈似的。本王对这婚事也相当不乐意!”看似高冷严峻的靖王竟然在这种事上当众驳了一个小女子的面子。 看他态度如此恶劣,再加上我心情难以平复,也着实顾不得任何礼节:“若是如此,你们为何要求皇上赐婚?!” 我急得快哭出来了。 月白拍了拍我的后背,宽慰道:“小姐…我们先回府吧。” 我抱着月白一顿痛哭抱怨:“月白我不要,我不要和他在一起,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落水,更不会害的兄长失了颜面,我不要。” 我到底还是个二八少女,面对大事冷静不了,只会号啕大哭。 靖王齐景钦并没有跟我计较太多,司南屏面对我的抱怨也是一时失语,想来他们也从未见过如此不识抬举的女子吧。 反倒是棹棋,他上前说道:“小姐你还说呢,那天若不是我们家王爷,你便要被陆琛丢湖里喂鱼了!” “那到最后我不还是掉进湖里了吗?再者说我本就快到了岸边,你们还来撞我害得我落水。” 棹棋无言以对了。 司南屏还是笑呵呵的样子,真让人讨厌。 他端起杯盏轻轻抿了一口,说道:“说来倒是我们失策了。那日我们结束朝政,看上京城中行人如织,热闹非凡,想来梁小姐也绝不会错失这么好的时节。谁知后来见你出事,结合以往你的所作所为,我们王爷生怕你惹事,自己又不好出面解围,只好出此下策。谁能料到那日的小姐竟有自己的考量,今日得知倒教人刮目相看。” “听棹棋说,你们从年关前便跟着我…是为何事?” 齐景钦依旧一副爱理不理我的样子,实在让人讨厌,等待会儿回府,定要与父兄说明不愿与他们结亲! “梅妃娘娘素闻建威大将军有一爱女,年方二八,尚已及笄,想着靖王殿下也到了适婚年龄还未成亲,便提议与梁府结亲。可靖王殿下……呵呵,靖王殿下素来不近女色,便想着要对你多加了解才行,这才出此下策。” 果然,一看这么不正常的行为和想法便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想得出来,我眼下对齐景钦的印象大打折扣,如今是怎么也不会情愿同意这门婚事的。 再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趣,齐景钦便摆手遣散我与月白回府,我便逃也似的拉着月白到明月楼下找魏深将军,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将军府前去。 我上了轿子后,偷偷的掀开帘子往明月楼上看去,且见齐景钦扶着栏杆远眺,头上的凤翅紫金冠在波光粼粼的湖水的闪耀下煜煜生辉,甚是好看。 第九章 : 花朝-3 等车轿在府门前停下,我连忙跳下轿子往府内跑去,连月白都没来得及扶住我。 此时早朝早已结束,父兄定在书房。 “小姐回来了…”我跨进将军府高高的门槛,门口小厮问候了我一句,我来不及回应,直直的朝书房跑去。 “哎哟!小姐…小姐当心啊!月白那丫头呢?怎么没跟着小姐?”我一个不当心撞到了老管家梁伯,他在府中待了数十年,可谓是看着我与哥哥长大的,在我心里,他就像亲伯伯一样。 “梁伯,我要去找爹爹和兄长。”我心急如焚,此时定要见到父兄诉说此事才安心。 “大将军和少爷此时在前厅。宫里来人宣旨了。小姐切勿如此莽撞。” “你可知宣的是什么旨意?”我一脸希冀的看着梁伯,希望他能说出与我心里截然相反的答案。 “不太清楚呢,怎么了小姐?” 我没回答他,直直向前厅跑去。 ◎ 我跑到门口,看见几位身着宫装的太监坐在前厅喝茶,父兄正与他们交谈。 我正准备进去,兄长看见了我,便连忙对我摆手势示意我不要进去。 我犹豫片刻,想着还是不要再去添麻烦,便坐在门口台阶上等着。 我越想越觉得委屈,凭什么我的终身大事要被一纸文书左右,对方还是那么不讲理的王爷。 我坐在台阶上,眼泪竟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月白气喘吁吁的跑到我跟前,替我擦掉泪水,轻声宽慰道:“小姐……别哭了,再哭便不好看了。” 这种话已经不能安慰到我,我扑进月白怀里,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 “将军莫再远送了,我等这还要回宫复旨呢。先行告辞了。”传旨官何公公将手中拂尘甩在臂弯,一面对父兄拘礼,一面走出会客厅。 “那就恕不远送了,望公公代问皇上与娘娘安好。”爹爹和兄长也跟着他们走了出来。 何公公笑了笑,便要往府门走去,不料却被坐在台阶上的我吓了一跳:“哎哟!这是谁呀!” 我一听连忙擦干眼泪,月白扶我起身,对何公公稍稍福了福身子。 “哎哟,这想必就是咱们天朝未来的靖王妃了吧。小姐样貌真真是标致,素闻大将军教导子女有方,想来品性也是极佳的,这真是我朝的福分啊!建威大将军府先是出了个骁勇善战的梁寂将军,如今又有了才貌双全的靖王妃,可谓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宫中太监,尤其是像何公公身居高位的,向来是个会说话的人,三言两语便将人夸了个遍。 “公公谬赞。小女性子顽劣,能得到皇上与娘娘赏识实乃我们梁家的福分。”爹爹也不卑不亢的回话。 何公公上下打量我一番,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便告辞回宫复职去了。 ◎ 待到何公公远去,我故作一脸委屈的看着爹爹与兄长,他们此时已经知道我所为何事,便让我进室内议事。 还未等他们坐定,我便耐不住性子急忙开口表述自己的想法:“爹爹,兄长。卿卿不愿做什么靖王妃。” 爹爹像是料到我会这么说,但看着桌岸上呈着的那匹明黄色圣旨,他也无可奈何的按了按太阳穴:“卿卿…此事断不能容你胡闹。” “卿卿何曾有过胡闹?”我起身跪在兄长脚边,“兄长,那日我与你说过曾有一公子跟我三月有余,那人便就是靖王爷和他府中幕僚司南屏!我今日在明月楼撞见了他们,靖王爷为人冷酷暴虐骄纵无礼,更是看我处处不顺眼,倘若日后我嫁入王府……”说着我便哭了出来。 兄长一脸为难的扶起我,爹爹也一脸无可奈何。 我知他们的难处。 如今圣旨已下,皇室家族对一臣下女子提亲,在外人看来这对于臣子而言本就是天大的恩赐,可纵使是我这般与朝政毫无干系的女子也能看的明白,我分明是靖王在与太子夺嫡时的筹码。 太子齐景炀出身高贵,母妃贵为皇后,母家舅舅是当朝丞相。倘若不是齐景炀自身昏庸无能,只顾风花雪月的乐事惹得皇上厌烦,还曾多次有废太子的举动,可屡屡都被丞相携众臣拦下。这皇位齐景钦是万万不可觊觎的。 皇上只有两个儿子,齐景钦便是二子靖王,素闻他才学在外,文韬武略皆是上乘。母妃宠冠后宫的梅妃娘娘,在皇后娘娘去世后代掌宫事,一时风光无两。可梅妃母家只是秦淮一处小小县丞,于朝廷之前给不了齐景钦任何帮助。 朝中百官都是聪明人,都能看到靖王的才能,可奈何就是太过于聪明,在眼看皇帝病重时纷纷站到太子与丞相这边,按照祖制嫡子继承父业本就理所当然。 眼下靖王党官员并不多,且都是三品下小官,于靖王大业起不到什么作用。 而父兄皆是远战大凉、骁勇善战的威武将军,爹爹更是位于三公之上的建威大将军,且素来与丞相不合,眼下梅妃和靖王合计与梁府结亲,无异于是强迫父兄站到他们阵营,到那时,父兄帐营下众将也会因此为他们所用。 对于此时的境地,爹爹与兄长都比我清楚,此时屋内沉寂一片。可笑的是我今早还把别人当做刀俎下的鱼肉,转眼间却不得不任人宰割。 “爹爹,兄长…倘若,能让靖王取消婚约呢?” 父兄都一脸诧异的看着我,想必也十分惊奇,这本在世人眼中是无上光荣的事我却想方设法不愿接受。 “卿卿知道你们此时已经认命了,认定了我便就是要嫁入王府的。可我不认,且不说我此番与靖王结亲会影响父兄,使你们在朝廷中违背意愿举步维艰。再者,”我看着爹爹的眼睛,说道,“我与娘亲一样,只嫁给令我欢喜之人。” 从前听爹爹讲他与娘亲的往事,曾提起娘亲是秦淮河畔有名的才女,那是爹爹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武将,空有一身武艺却报国无门,娘亲却看中了他,只因他与那些单单看中她样貌才学的人不同,他只在意娘亲是否欢喜开心。 如今娘亲已去世十余年,可每每提起娘亲,爹爹总会陷入沉思:“如此,便由你吧。” 兄长仿佛还想说些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没在意那些,我知道,他大概是想和爹爹分清其中要害关系,可又不忍自己的妹妹葬送一生幸福。 “唐尧虞舜夏商周,自古忠奸斗不休,名利场上争权势,富贵流中紧漂游。” 身在官宦人家,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 第十章 : 花朝-4 上元月过去不久,上京城中的百花从稍稍抽芽到齐放不过也才数十日。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 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宫中传来旨意,梅妃娘娘要宴请上京城中各家夫人小姐至祁山赏花拜花神,还特地让宫中掌事姑姑到将军府来给我送帖子。 我自是明白梅妃娘娘的意思,着人好生款待掌事姑姑,并答应在那日准时赴宴。 “娘娘说了,那日会派礼事官到府中接小姐,到时与娘娘同坐一辆马车去祁山。”姑姑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这可是只有望舒公主才有的福分。” 此时整个上京城乃远至西南敌国大凉都知道建威大将军府的嫡长女要与靖王齐景钦结亲,这在他们眼里我便成了最值得羡慕的女子。 “想必望舒公主也会一同去祁山拜花神的吧?” “那是自然,莫说公主了,到那时上京城内达官显贵家中的女眷都会去。娘娘也想借此机会好好见见小姐。” 我点点头:“好,到那日我定当在府中候着。” 姑姑见我乖巧懂事,也高兴的点点头,想来梅妃娘娘是不便出宫直接来看我,又不便宣我入宫,便总派身边体己前来观察我是怎么样的态度。 无论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如何,做娘亲的总是会多为子女考虑一些。 ◎ 待送走了姑姑,眼看时候尚早,便想着与月白四处逛逛,近日父兄政务繁忙,魏深小将军就负责我外出的事宜安全。 与魏深相处数日,发现他是个极其无聊又害羞的人,而这对于我而言是相当有趣的一件事了。 我为齐景钦提亲一事难过了许久,终日沉闷在府中,月白也不敢打扰我,今日得见我有兴致出门,便也兴高采烈的替我梳妆打扮。 此次出门我只带了月白和魏深两个人,一来是觉得带那么多人显得累赘,二来如今得知偷偷跟踪我的人到底是谁了,便也不需要多加防范。 我和月白来到一家首饰铺挑首饰。 店里掌柜见我们到了便笑盈盈的迎上来,道:“小姐可是有许久没来了。” 我和月白经常到这家店铺里买首饰,与掌柜而言算是常客了。 我笑着点点头,问道:“前些日子有些忙,抽不出时间。近来可有新进的首饰?” 掌柜算是上京城中权贵圈里的百晓生了,城中许多官家夫人小姐都会来他这里光顾生意,他对于权贵中的八卦消息可谓是了如指掌。 听我这么说,掌柜了然的笑了笑,一边吩咐伙计给我取首饰,一边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小姐如今已是靖王妃了,自然是与在闺中不同的。” 月白听了,生怕我因为此事又不高兴,连忙上前回道:“哎掌柜你可别乱讲,我家小姐尚未出阁呢!” 我听了是有些许不满,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出趟门,又听到这种消息,便没有再说话,低头看柜台里的珠宝。 掌柜是个世故圆滑的人,他见我们似乎没有因为和皇室结亲而感到高兴,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哎,这,都是小的多嘴。” 恰巧伙计从后房端上来一批首饰,掌柜连忙接过来呈于我眼前,道:“小姐请看,这是刚从大凉进来的一批首饰,整个上京您是第一位看到它们的客人呢!” 我提起兴趣,道:“哦?是吗?” 我召来月白一同看这些名贵珠宝,说是最新的首饰,不过也就那几种样式,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一丝新奇来。 掌柜见我百般聊赖的样子,便挑出一支墨绛红色的镂金百蝶慵妆钗递给我,笑道:“小姐请看,这是大凉新进的宝钗,上面镶嵌的墨绛红色宝石是大凉皇室御用的,只有大凉都城权贵才能用得上的,如今建威大将军平复西南,大凉成了天朝附属国,这墨绛红宝石便成了咱们天朝百姓只要有钱都用得上的饰品。还有这儿,小姐您看,这上边的镂金百蝶的工艺,更是上上乘。小姐貌美自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可若是有这么一支宝钗别在发髻上,更是显得小姐样貌惊为天人,到时上京哪家姑娘还比得上小姐美貌。” 我拿着宝钗细细端详,听着掌柜的话便将钗插在发髻上,月白捧着铜镜方便我照看,我怎么看怎么欢喜,笑道:“月白,我这样好看吗?” 月白点点头,道:“小姐本就貌美,戴上这镂金百蝶的发钗更是惊为天人呢!” 掌柜和伙计也在一旁赞不绝口道:“我们开店十余载,还未曾见过有小姐如此貌美之人!” 我在镜中仔细端详着发钗,忽然望见我身后的魏深,他呆站在我身后,木木的看着满店的胭脂首饰,我笑着打趣他,道:“哎!魏深,你宁可盯着一些不感兴趣的珠宝首饰看都不看我一眼,是我不好看么?” 魏深一愣,脸“唰”的便红了,他匆匆看我一眼,又连忙低下头,道:“末将不敢。” 我笑着转身看他,道:“那你说我这样好看吗?” 他还是不抬头看我,耳根子都红透了。 他从不近女色,只对弓弩枪棍刀剑矛感兴趣。近日在府中我常与月白这样逗他,就算被逗了许多次,他每次还是这样害羞。 我笑了笑,道:“行了,逗你玩的。跟了我快半月有余了,还是一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日后还怎么样娶媳妇呀!” 月白和掌柜都笑出了声,魏深还是呆站在那儿。我觉得无趣,便买下发钗出了店铺。 我们三个人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不知不觉便到了护城河畔。 两岸风景宜人,更是有许多酒家花楼驻扎在此,这才是下午,还未到晚上,花楼上便咿咿呀呀传来歌女卖唱的声音。 我心生一计,笑道:“都说妙音阁里的歌女声喉动人,样貌也是极佳上品的。不如…” 月白很快就明白我的意思,我俩对视一笑,对魏深说道:“魏将军自幼便跟着我爹在军营舞刀弄枪的训练,才弄得这一副木讷的性子,再这样一来终生大事便要耽误了,不如本小姐今日带你去妙音阁好好享乐一番,说不准终生大事就这么解决了呢!” 说着,便不容得魏深抵抗,我和月白连拖带拽的把他拉进了妙音阁。 第十一章 : 花朝-5 首先得声明一下,这妙音阁虽说是花楼,但绝对是正经花楼,里面的姑娘是只卖艺不卖身的。但这种风花雪月的享乐之地总免不了扑面而来的诱惑。 妙音阁内胭脂水粉味极重,我和月白身为女子倒还能忍受,魏深就不行了,他从刚进楼里就一直打喷嚏。 为了照顾魏深的不适应,我们便包了二楼雅座,那儿虽还是花楼,但不似楼下脂粉味那么重。 雅座靠窗,每个座位都有竹帘挡住,客人可在此观景喝茶吃酒,也会有妙音小娘子前来唱小曲儿,不过雅座之间隔音不是很好,所以小娘子唱的小曲儿都是随机的。 我们刚在楼上坐定,点着些小吃花茶,月白与我都不喜喝酒,纵使魏深一个从军营出来的汉子再想喝,迫于我的淫威之下他也只能忍着。 看着魏深坐立不安的样子,我觉得好笑极了,他此时大概是想梁寂兄长能来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吧。 见他一直看向窗外,我忍不住踢了踢他,道:“魏深,你也太不给本小姐面子了吧,我花重金带你进花楼享乐,还舍身陪君子的与你一同前来,你倒好,除了吃也只知道看外面。倘若是这样,你出去看就好了嘛,干嘛还要进来浪费银子!” 我只是这样埋怨一下,魏深不知怎么想的反倒当真了,他一脸惊奇又期待的看着我,问道:“真的?倘若我想出去,便可以出去了?” 我对此竟无言以对。 正在喝花茶的月白被他这么一说“噗”的一声将刚喝进去的花茶喷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哈哈哈魏将军,您是当真听不明白小姐的意思么?小姐是说,既然到了花楼,就要好好享乐,听听曲儿呀看看舞娘跳舞呀,实在不行…嘿嘿…是吧!” 月白的解释很合我心意,我期待的看向魏深,问道:“对呀,你想做些什么,如今本小姐请客。” 我与月白真是立志要将魏深带坏,不知道爹爹得知此事会不会后悔让魏深保护我。 魏深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还是听曲儿吧。” 他看了看正在弹曲儿的小娘子,犹豫了片刻,道:“不过,她弹的这个我不爱听。” 哎哟,还有要求呢? 我一听乐了,忙问道:“那你爱听什么?” “不知道,但她弹的这首我不爱听。” 此时小娘子弹的是名曲《胡笳十八拍》,曲调悲凉,令人心情阴郁。 我招手传来小娘子,说道:“可会弹《雁落平沙》?” 《雁落平沙》曲调远远不如《胡笳十八拍》悲凉,是抒发志向的曲子,想来魏深应该喜欢。 小娘子福了福身子,回道:“回小姐的话,我们二楼雅座点曲儿是要和妈妈知会的。” 我明白她们的规矩,道:“无碍,等会儿我会让人去跟你们妈妈说的。眼下你只管弹曲儿就是了。”说着,我便知会月白去楼下找妈妈。 小娘子没再犹豫,纤纤素手抚上古琴,弹出第一个音节时,魏深就盯着她看,想来曲子深得他心意。 我不禁也静静听起了小曲儿。 突然,隔壁雅座传来拍桌子的声音,一个女声激昂愤慨的说道:“好大的架子!”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隔壁一行人就掀开竹帘走到我的雅座前。 为首的是一雍容华贵的女子,身后乌压压一群人低着脑袋跟在后面。 我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娘子也停下抚琴的手,魏深看对方杀气腾腾的样子,连忙挡在我身前护着我。 我再细细看那女子时,又觉得有些眼熟,这趾高气昂颐指气使的态度和脾气……我想起来了!是当朝的公主殿下齐望舒! 当今皇上子嗣单薄,除了两个皇子之外,就仅仅只有一位公主,与靖王一母同胞,是亲兄妹。 我曾在宫中的一次晚宴上见过她。那次晚宴只有上京城中权贵家的小姐们,她贵为公主,在宴会上出尽了风头,不过我平日素来不与她们亲近,第一眼认不出她来十分正常。 认出是齐望舒之后,我更是疑惑不知犯了什么事惹她生气了。 我推开挡在我身前的魏深,上前一步行礼:“臣女梁焕卿,见过公主殿下。” 魏深微微一愣,也很快跟着行礼。 齐望舒见我知道她的身份,冷冷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你呀!素闻将军府的大小姐娇纵不堪,今日倒是领教了!” 我沉吟一会儿,问道:“臣女不知何事冒犯公主,还望公主明示。” 她挥一挥拂袖,径直在雅座里坐下,也并不着急说话,先是用筷子翻了翻点心,又拿起一个新的杯盏倒了一杯茶,面色倒比方才缓和了许多,她笑道:“冒犯?倒谈不上冒犯。本公主平日无聊,便就喜欢在妙音阁喝茶听曲儿。方才我听《胡笳十八拍》听得甚是入迷,却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冒失丫头点了首《雁落平沙》!” 我一听竟不知如何应对,皇家的王爷公主都这么矫情的吗?一点点小事便上纲上线。眼前这个公主倒和她的胞兄有几分相似的可恶! 不过此事也是我有错在先,我对齐望舒福了福身子,说道:“臣女有罪,还望公主宽恕。” 我如此卑谦的态度反倒助长了她嚣张的气焰,她依旧不依不饶,说道:“都说大将军府的少爷小姐教养都比一般权贵家的少爷小姐强些,如今我倒不这么觉得。也难怪,大将军平日政务繁忙,而你们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说你们教养高怕都是看在大将军的份上才这么说的吧。” 齐望舒真真的蠢的没边!如今朝廷这等局面,她还跟那群权贵子弟一同针对将军府,到底是谁有娘生没娘养?! 说别的我倒能忍,说起娘亲我一时忍不了,“腾”的站起身要同她理论,齐望舒的随从见我这个样子,也挡在她前面护着她。 她依旧不肯这样算了,继续说道:“怎么?我还说错了?本来就是嘛!这样的教养也想嫁入王府,真是痴人说梦!” 我气极了,结亲分明是他们一厢情愿的主意,在她嘴里倒成了我痴人说梦! 我冲上去要去打她,齐望舒倒也不嫌事大的挑衅我,魏深连忙拉住我:“小姐别冲动!” 我脑子被她气的嗡嗡充血,顾不得那么多,挣脱魏深的手,对他吼道:“你放开我!” 我上前要和齐望舒撕打在一起,齐望舒也不甘示弱,扯我头发拉我衣服,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丝毫没有天家公主的样子。 “你放不放手!” “我不放!是你先招惹我在先的!” “我可是公主!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不怕我父皇母妃降罪于你吗!” “你堂堂一个公主不好好在宫里待着,竟在宫外公然闹事!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啊啊啊!梁焕卿你给我放手!” “我偏不!” 魏深和那些随从看着我们扭打在一起,也不知该不该上前拉住我们,着急的在一旁不知所措。 “你们这群蠢货!还不快把她拉开!” “魏深拦住他们!” 魏深见我不怎么吃亏,倒也不打算来劝阻,很听话的挡住那些随从。 “你这个疯女人!抢走我皇兄不说,眼下还公然欺辱我!我今天绝不放过你!” “明明结亲是梅妃娘娘的主意!你偏要怪我!今日是你辱我娘亲在先!我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要说齐望舒也是个好玩的疯丫头,与我纠缠这么久竟还不知疲倦。 我们一直扭打到窗台,稍有不慎便会摔下去。魏深忙着抵挡那些随从,也无心照看我。二楼众多宾客和小厮也生怕惹事的全都跑了下去。 突然,齐望舒一把将我推开,我一个不小心就要从窗台扑空要摔下去,我惊道:“啊!救命!” 齐望舒也吓到了,连忙扑上前要来抓我的手,魏深闻声望来,赶忙打发那些随从就要来救我,可是都来不及了。 我以为我就要这么摔下去时。突然,一个身影迅速的移至窗台拉住我的手,道:“别乱动!” 我此时已经悬在窗外,楼阁并不是很高,可摔下去怎么也会伤到腿。 我抬头看去,原来是兄长梁寂,我一委屈,便哭道:“兄长…” “别哭了,我拉你上来。” 在兄长和魏深的帮助下,我安全的回到楼上。 原来是月白见公主为难我,生怕我受委屈,就赶忙跑回府请来了兄长。 齐望舒见我无事,也松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兄长将我交给月白好好安抚,他站在我身前,一如儿时面对欺负我的顽皮竖子一样与公主对峙,说道:“不知是焕卿做错了什么,公主竟下如此狠手。” 我听得出兄长特别生气,只是面对着公主在拼命隐忍,此事并全非公主的错,再者两人胡闹纠缠难免会有意外。 我拉了拉兄长的衣袖,小声说道:“兄长…此事是我有错在先…” 兄长转身看着我,皱起了眉头,说道:“你……” 魏深见状,怕兄长迁怒于我,连忙跪下说道:“将军息怒,此事全因我而起,怪不得小姐。” 这下该有兄长闹不明白了,他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在场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齐望舒身上。 许是齐望舒也是个欺软怕硬娇蛮任性的主,见着杀气腾腾的梁寂倒没了那副嚣张跋扈的气焰,她咋舌道:“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兄长抱拳行礼,道:“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公主恕罪。” 第十二章 : 花朝-6 这下该由齐望舒别扭了,她不自然的转过身,道:“无事,我与令妹也相当投缘,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此事,就这么算了,切莫声张。” 看着是别过脸去不看兄长,倒还是总瞥眼去偷偷看,这些小细节我虽全看在眼里,但也不做声。 ◎ 回到府中,兄长没有多去责备我,反倒劝我好好休息,还叮嘱我在花朝会上要谨慎小心。 我一一应下。 ◎ 很快便到了要启程去祁山的那天,我早早的起身梳妆打扮,在府中静候礼事官来接我。 我坐在前厅等待,却无意瞧见兄长整装待发,领着梁家军站在院子里,像是在等候发落的样子。 我连忙跑到廊下,问道:“兄长这是要做什么?” 兄长本来在整理头盔上的璎珞,听我问他便抬头看我,道:“随你一同去祁山。” “哦?可不曾听你说过。” “祁山在上京城外,往年花朝节都该由御林军护驾前往,如今也不例外。” “可兄长不是御林军呀。” “闲暇无事,便也想同你们一起赏花,如何?” 我“噗嗤”一笑,没再继续问下去,分明是担心公主欺负我才要和我一起去的。 兄长像是听到我笑他似的,说道:“你向来欺软怕硬,说难听点便是狗仗人势的主儿,往常倒不怕,你在皇室面前行事都很低调。可如今情形不同,你与靖王爷要结亲了,上京内的夫人小姐可都盯着你,况且,前些日子你还得罪了望舒公主。” 得知兄长有这诸多考虑,我不禁感慨道:“想不到兄长身为男儿,心思却如此缜密。倒不知是不是娘亲怀咱们时将我的那份心细全给了你。” 兄长白了我一眼,说道:“蠢而不自知,还怪娘亲生的不好。” 我乐了,整个人靠着连廊旁的木支柱没个正形,问道:“是这样的话,我俩换换该多好。你替我嫁给靖王爷,替我去和那些夫人小姐周旋。咱们也不用费尽心思想着退亲了,依着你的聪敏,嫁过去了也定是能在那权贵圈子里游刃有余。我就替你领兵打仗,替天朝扬我国威,打退那些贼寇!” 我向往那样自由自在的日子,叹了一口气,感叹道:“是这样该多好。” 兄长正色道:“卿卿,倘若不能退亲,必须得嫁给靖王爷的时候,你在王府时定要放聪明些。我知道,我梁寂的妹妹,与我一母同胞,怎么会蠢呢。到时,我也会护你周全。” 我知道兄长是在安慰我,不过这样的安慰于我而言十分受用,我应和两声就回正厅了。 ◎ “礼事官怎么还不来呀…梅妃娘娘不会是忘了吧…”我等了许久,百般聊赖的窝在黄梨木圈椅里把玩衣裙上的璎珞。 月白站在一旁,说道:“应该不会吧。许是快到了呢。” 这时我突然想到齐景钦,问道:“月白,你说今日梅妃娘娘宴请官家夫人小姐去祁山拜花神…嗯…靖王会去么?他在朝为官,政务繁忙…许是不会去吧?” 月白沉吟片刻,说道:“嗯…近日并无听闻朝廷有什么大事呀,前段时间大将军平定了大凉,然后除了皇上患疾也没有什么大事了。往日花朝节靖王爷都去了,想必今年也会去的吧。” 我一瘪嘴,道:“那多尴尬呀…那会儿在明月楼,我那样哭闹,也忒没面子了…” 月白嘻嘻一笑,道:“小姐此番话是盼着靖王去还是不愿靖王去呀?月白愚钝,竟在只言片语中听出了小姐思念靖王之意。” 我“腾”的坐起身子,拍案道:“说什么呢!我的心意你不知道吗!我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靖王他,贵为王爷,怎么也不可能只有一位王妃。况且,我向来厌恶这种政治赐婚!” 月白安抚道:“那既然如此,靖王去与不去都与小姐无太大关系。你只需当靖王不存在,待靖王得知你的心意后,便就不强求了呢。” 月白平日虽愚钝之极,在男女情谊上看的倒比我通透。是呀,既然不在意,便只需要当他不存在便是了。 我掐住月白的脸,假意震怒,问道:“说!你平日里是不是背着我偷读一些不该看的书了?成日待在我身边的,于这种事竟如此有看法!不正常!” 月白也佯装被吓住向我求饶:“哎呀!小姐我全是乱讲的,饶了月白吧!” 我们正闹着,院子外传来一阵声音:“参见靖王殿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 我立刻松开月白,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刚走两步,一个伟岸的身影便从门口径直走了进来。 一看,便知道是齐景钦。 他走进正厅后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我身上,我连忙移开眼神,低头对他行礼,道:“臣女梁焕卿拜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故作咳嗽两声,说道:“免礼。” 我站立身子,眼神与他对视。 气氛极其尴尬。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皱着眉说道:“快走吧!” 说完便又推门出去,我不知发生了什么,讪讪回道:“是。”便跟着他出去了。 行至院中,我见兄长站在队伍前面,便用眼神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仿佛也并不知情。 齐景钦腿长,走的又快,不一会儿便在府门前等了我许久,他有些不耐烦,喊道:“你好没好!赶紧出来!” 我没再逗留,连忙跟了出去。虽然很让人不高兴,但在兄长面前不想与这种人争辩,方才兄长还称赞我聪慧呢。 一到府门前,我便知道今日的礼事官便是由齐景钦担任了。左看右看司南屏不在,难怪他今日像脱缰的野马似的行事如此浮躁,许是没人看着他了。 马车在仪仗队的中间,是一架绛紫色的马车,棹棋果不其然又是车夫。 齐景钦等得不耐烦早早的就坐了进去。 我行至马车前,棹棋笑呵呵的对我行礼,道:“又见面了,小姐吉祥。” 车内又传来齐景钦的抱怨:“怎么了!还进不进来呀!” 我不敢埋怨主子,我还不敢给一车夫脸色看么?想到他们主仆二人的种种劣行,我没理棹棋,还白了他一眼。 棹棋不在意,倒还乐呵呵的扶我上车。 我掀开帘子,里面只有两个位子,如今齐景钦坐了一个,就剩下一个了,我问道:“那月白坐哪儿?” 齐景钦皱了皱眉,不耐烦的说道:“梁寂不也得跟着去么?让她去梁寂那儿跟着部队跑吧!” 我忍不了了,让我等了一上午不说,从见面至此从未给过我好脸色,如今还要这样安排我的贴身丫鬟。 我刚要同他理论,棹棋腾出一半位置,笑道:“与我同坐也不打紧,小姐快进去吧。” 月白很识趣的和棹棋坐在一起,我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就坐了进去。 兄长领着梁家军骑着高头大马跟在后面,仪仗队这才摇摇晃晃的上路了。 第十三章 : 花朝-7 祁山虽不远却也在上京城外,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去,途中总归要浪费些时间。 我和齐景钦坐在一起。 他一直闭眼端坐着不与我说话,而我又不好掀开帘子和月白聊天。 我向来闲不住,主动与他搭话,说道:“梅妃娘娘不是说…今日派礼事官来接我同她一起去么?” 他眼睛都没睁开,声音闷闷的说道:“母妃临时安排的,让我下了朝便去接你,她们先行一步去了祁山。” 难怪等了许久他们才过来,原来是刚下早朝。 我见他今日穿着的绛紫色亲王朝服有些被汗浸透的样子,提醒道:“你衣服好像湿了。” 又追问一句:“很热吗?” 他眉头轻轻皱了皱,道:“时间太紧迫,骑马便有些赶了。” 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也不说了,就和他一起坐着。 马车摇摇晃晃的经过护城河,河水波光粼粼,因摇晃掀起的帘子让河面的波光闪到了我的眼睛。 我突然想到上元节那日我落水后被人救起,虽知道是他们救的我,却不知救我之人是齐景钦还是司南屏,那种在危难之际从手中传来的温暖还是让我念念不忘。 我试探的问道:“那日…我是说上元节那晚,我落水后,是你救的我吗?” 我看了看他,很快又移开眼睛,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棹棋说了是他家公子救的我,那一定就是齐景钦呀。我这么明知故问,在齐景钦眼里,我又该成了那种故意谈及往事套近乎的居心叵测的女人了。 他说道:“嗯…你可真沉。” 我脸窘的发烫,说道:“谢谢你啊。嗯…那日在明月楼,多有冒犯。” 他终于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将头转开,说道:“无事。” 我进一步追问道:“那日你说,与我结亲本不是你的意愿……既然此次结亲并非你我两厢情愿,又何必……” 我没再继续说下去,也不敢抬头看他。 只听见一声沉重的呼吸声,他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本也不愿拿别人的终身大事做自己的筹码。可是,如今圣旨已下,退婚是不可能退婚的,莫说整个国家,且就说上京城内,无人不知你要嫁于我,倘若你被退亲,我又将你的脸面往哪儿放。” 他沉吟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你不傻,你能知道我娶你是为了什么。” 我抬头看向他的侧脸。 他继续说道:“你放心好了,等我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还你自由。到那时,天高海阔,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我一愣,连忙把头又转过来。 我竟不知他的考虑有如此之多,我的鲁莽此时倒教我羞愧难当。 正当马车内氛围十分尴尬时,突然,前方路上好像出现了一块石头,马车绕不过去导致车内震荡了一下,我一时没有准备好,一个踉跄便要往地上栽。 齐景钦一把拉住我,我一个惯性便被他拉入怀里。 许是车内动静有点大,棹棋和月白发现了不对劲,便问道:“王爷,小姐,你们没事儿吧?” 我连忙推开齐景钦背对着他坐好,他也讪讪转身,回道:“没事。” 正当我们之间的气氛特别微妙的时候,兄长见方才有些小意外,便策马扬鞭追上我的车轿,在我这边问道:“卿卿,你还好吧?” 我回过神儿,讪讪答道:“我没事。” 兄长听了便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齐景钦说道:“到了祁山,让梁寂将军小心点望舒公主。” 我一时惊奇,问道:“为何?” 他说道:“近日望舒十分不对劲,我去母妃那儿的时候,她总要缠着我问你兄长的事。” 我想到那日齐望舒看我兄长的眼神,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齐景钦感到奇怪的问道:“你何故发笑?” 我故意卖关子,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些好玩的事儿。” 他问道:“什么事如此好笑?说来听听。” 我并没有正面回答他:“那公主都问了些什么?” 他稍微想了想,说道:“便都是些梁寂有何功绩,在朝是何表现,为人是否纯良,爱好玩些什么,吃些什么,平日都爱去些什么地方……入宫上朝时有没有刻意看着宫女之类的。” 我一听便乐了,与我的猜想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我问道:“那你都如何作答?” 齐景钦忍住没给我一白眼,他皱了皱眉,一脸嫌弃的说道:“本王虽不近女色,但还不至于一天到晚盯着个男人看个不停。她这般没来由的问题,让我如何作答。” 我笑的停不下来。那日我便觉得齐望舒不对劲,自打兄长一出现,她便文静的不行,最后竟还说我与她投缘,之后我便就觉得她对我兄长有点意思,如今倒证实了我的猜想。 齐景钦见不知我在笑些什么,说道:“不过我和司南屏盯了你数月有余,只知道你是成日闲不下来,喜欢到处乱跑,惹了事儿又不长脑,吃啥都不剩,干啥都不行。除此之外,倒真没发现你有什么优点。就连棹棋都比你强些。” 我被他的话噎的笑不出来,又要强的回道:“那便是这样,你们不还是来我府上提亲了?棹棋比我强又如何,待到我嫁入王府,他还不得尊我一声靖王妃。” 我脸上竟浮现一丝嘚瑟。 齐景钦听了这话,眼神便定在我身上。 我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问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他笑了笑,道:“靖王妃。其实还不错。” 我羞的涨红了脸,却依旧不肯放过调侃他的机会,我说道:“你笑起来真好看。比你平日里冷着脸闭着眼强多了。” 他被夸后也有些不自在了,忙收起笑容,转过身坐好,说道:“这是身份需要。” 我一愣,随后发出爆笑,没曾想靖王看似冷酷无情,私底下原也藏着有趣的灵魂。 他见我如此有失身份的大笑,叮嘱道:“你平日里这样无所谓,出去了要注意仪态。莫让人捉了把柄。太子齐景炀虽行为不检点,私下放荡不堪,可太子妃却是个极其端庄的女子。你日后贵为王妃,也定要注意这一点。” 我敛起笑容,故作严肃说道:“我知道了。” 马车缓缓停下,棹棋和月白撩起帘子,说道:“王爷,小姐,祁山到了。” 齐景钦点点头,先我一步下了马车,随后伸手扶我。 在一旁准备扶我的月白吓了一跳,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嘴角勾起完美的弧线,对齐景钦点点头,握住了他的手。 棹棋和月白都惊呆了,看似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如今却相敬如宾。 兄长下马后走过来,先是向齐景钦抱拳行礼,随后便来问我:“可还安好?” 我点点头,道:“还行,尚可。” 兄长说道:“那你们先上去吧。我这边要去找侯长同。得空我便去与你会合” 侯长同是此次祁山之行的御林军首领,兄长找他是为了安排梁家军护驾任务。 我点点头,转身便和齐景钦一同上了祁山。 第十四章 : 花朝-8 祁山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漫山遍野开满了姹紫嫣红的春花,远远看过去好不热闹。 上了祁山行宫,自然是要去拜见梅妃娘娘的。 行宫里管事的公公将我安排在靖王寝殿的隔壁,想来也是梅妃娘娘特意安排的。 往年来祁山行宫,按旧例也是要拜见梅妃娘娘,可是要巴结梅妃娘娘的夫人小姐太多太多,我每次都只能远远的瞧。再加上我也不愿凑那热闹,只当是任务需要去完成一样。 可今时不同往日,我如今到祁山,却成了焦点。既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自然成了众矢之的的人。 爹爹都说女人越多是非越多,这也是他在娘亲去世后不肯续弦的原因之一。如今我倒也明白了。 我在去往梅妃宫殿的路上,便听到了许多闲言碎语。有说我不知廉耻去勾引靖王的,有说我攀龙附凤的,总之都是些不堪入耳的龌龊话。 月白听不下去,可又不敢正面回复她们,只能私下与我咬耳朵:“小姐,你切莫往心里去。” 我自然是很生气的,但如今是何等情形我清楚得很,不到关键时刻我不轻易显露自己的脾气,免得又落人口舌。 在我背后嚼舌根的这些人,朝中父兄也都是丞相手下的人,小门小户见不得别人好,我何须与她们多计较。 “焕卿妹妹!”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寻声望去,缘是吏部侍郎之女秦瑞兰,我爹爹与她的父亲在朝中是好友,我们自然也以姐妹相称。 我见她心里便十分欢喜,连忙向她跑去,说道:“瑞兰姐姐,许久不见了。今日怎么不见秦婶娘?” 瑞兰姐姐见我也笑的十分开心,道:“娘亲身子不适,便向梅妃娘娘告假在家休息了。近日府中事务实在是让人抽不开身,得知妹妹竟有如此大喜之事,却没有前去祝贺,倒是姐姐的不对了。” 我笑道:“不碍事。姐姐近来可好?” 她说道:“一切都好。得知你好我心里更是高兴的不行。” 我们又叙了会儿旧,最后,瑞兰姐姐叮嘱道:“花朝节拜花神期间,你要多加小心,如今这情形,莫说那些见不得别人好的小门小户的女眷,大将军在朝中不与那些人多有交往,可她们顾及你的家族势力也不会多去招惹你。但太子妃还有丞相府家的小姐定是会为难你的。姐姐无能不能帮你太多…” 我自然是明白,如今朝廷风云诡谲,朝廷命官纷纷站位,这也影响到权贵的夫人小姐之间针锋相对。当前太子党居多,而建威大将军府如今被默认为是靖王党派的头号人物,我身为将军府嫡长女,如今又是准靖王妃,自然是要成为众矢之的的。好在梅妃娘娘宠冠后宫如今也是位份最高的嫔妃,在她主持的宴会上,她们不敢明着对我怎么样。 我与瑞兰姐姐告别,随着引路的公公前往梅妃娘娘寝殿。 一进寝殿大门,便听见齐望舒的声音,她似乎在给梅妃娘娘讲着什么有趣的事,引的梅妃娘娘咯咯笑个不停,此情此景令我好生羡慕。 我站在院内等公公进去给我传报,还未等公公出来,齐景钦便从外面进来了,想必也是刚换好衣服便就来行礼了。 我朝他缓缓行礼,他见我还站在院内,不由分说的拉着我进去。 月白不知所措,便跟着棹棋站在门口。 一进屋,便瞧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慵懒的靠在贵妃塌上,齐望舒坐在一旁与她交谈甚欢。 见我进来,梅妃娘娘缓缓端坐起来,脸上堆满了笑意。 我依照礼节朝她行跪拜大礼:“臣女梁焕卿拜见梅妃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罢,我还不敢抬头看她,心里害怕的不行。往年虽也参拜过,却从未单独见过娘娘。父兄常年征战沙场,在外领兵打仗,对于宫中盛宴我也是能不去便不去的。 梅妃娘娘和善的笑了笑,说道:“平身。赐座。” 待我坐定,她又笑着说道:“抬头让本宫好好看看。” 我这才慢慢抬头与她对视。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她眼神中浮起一丝诧异,她说道:“你长得倒令本宫想起一位故人。” 我也很诧异,却也不敢回话。 梅妃娘娘沉吟片刻,问道:“你的母亲可是秦淮生人?” 我点点头,回道:“回娘娘话,是的。” 齐望舒感到奇怪,问道:“母妃何故问这个?” 梅妃娘娘继续问我,说道:“可善弹古琴?” 我不知她想做什么,犹豫一会儿,点点头,说道:“是。” 梅妃娘娘扶着桌案起身,语气有些激动,她问道:“可是秦淮才女杨素影?” 我脑子一愣,多年来第一次听人提起母亲,但我很快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说道:“是。” 梅妃娘娘又跌坐在贵妃塌中,神情有些恍惚,又问我:“她如今何在?” 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齐望舒扶着梅妃娘娘,轻声说道:“母妃,梁焕卿自幼丧母。” 被提及伤心事,我低头不语。 梅妃娘娘了然的点点头,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又恢复了以往的端庄,和善的看着我,说道:“本宫一时倒是糊涂了。本宫未出阁之前,是秦淮首府之女,自幼便与杨员外家的长女杨素影是好姐妹。” 我看着她,眼中已蓄满泪水。 她回忆道:“素影妹妹是秦淮有名的才女,善弹古琴。后来我过及笄之年便嫁入皇宫为妃子,与家人尚且不能常联系,与素影妹妹更是如此。年轻时在宫中举步维艰,宫里全是善用心计的女子,便想起与素影妹妹坦诚相待的日子。可待到本宫为皇上生下第二位皇子,被特准允许父母兄弟进宫探望时,再一问,便全然没了素影妹妹的音讯。” 她又问我:“你母亲是何时来的上京?为何本宫从未见过。” 我答道:“母亲从未来过上京。我刚出生还未记事她便因病去世了。那时父亲还只是个小将军,未在京中封爵置地。” 我想起母亲便难受的不行,却又不想让人看出我的悲伤,只好强忍到身子微微发颤。 坐在我身旁的齐景钦看出了我的异样,念及方才在马车中短短的交情,便伸手轻抚我的后背。 梅妃娘娘遗憾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倘若素影妹妹在世,她到了上京本宫也有个能说话的体己人。不过依照昔日情谊,说来,你该唤我一声姨母的。可如今倒好,素影妹妹的千金嫁给了我的皇子,可谓是佳偶天成!” 梅妃娘娘招招手唤我过去,我蹲在她腿边,她慈祥的看着我。 我们四目相对,她眼中也闪了泪光,她轻抚我的脸颊,抚摸我的鬓角,替我扶正发簪,柔声说道:“卿卿这些年受苦了。” 我听了一时没有绷住,竟不顾礼节的趴在她腿上抱着她大哭,这是我梦里的情节,是我一生都向往的安乐。 第十五章 : 花朝-9 等到安抚好我,梅妃娘娘再留我们说了会儿话,便有礼事官进来提醒我们晚宴快开始了。 梅妃娘娘让我先行回寝殿梳洗一番。 我依言退出来。 月白和棹棋坐在廊下台阶上聊天,俩人见我出来了便连忙弹开。梅妃娘娘和各位主子都在里面,他们却公然坐在台阶上聊天,棹棋也就罢了,他是靖王爷的随从,月白竟也跟着如此。 不过我没想着去指责他们,月白见我面色难看便急忙跟上来,轻声说道:“我们等得有些久了,我…我肚子难受,可又不能放心离开,棹棋便扶我坐下了。” 我摇摇头,说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可如今形势你也清楚,自己小心点就好了。” 月白点头答应。 我们正准备回寝殿梳洗一番赶赴晚宴,望舒公主也恰好出来叫住了我:“梁焕卿!先别走。” 我顿下脚步,回头看她,问道:“不知公主有何赐教?” 她踌躇一会儿,上前蛮不情愿的说道:“那日在妙音阁……我……我不是有心推你下去的。” 我愣了一下,随后便笑了笑,说道:“没事儿,如今我人也好好的,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齐望舒低头抠了抠自己的手指,嘟囔道:“只怕是梁寂将军会觉得我是故意将你推下去的…” 她这么一说,我倒更加笃定我的想法了。 见她这样,我故意逗她道:“不碍事儿的。兄长就算误会了也不能怎么样,您贵为公主,不用在意他的看法。” 她一听倒涨红了脸,着急的冲我喊道:“这怎么可行!我都这么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引荐一下让我当面和他说清楚吗?!” 我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她沉吟片刻说道:“还有,那日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今日听母妃提及你的娘亲,才知道她是个德才兼备的女子,将军府的少爷小姐素养也确实比一般权贵子弟强一些,那日我只是说的气话…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笑了笑,说道:“我知道,那日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还望公主大人有大量多多海涵。” 齐望舒爽朗的笑了笑,正要和我说些什么,齐景钦便从梅妃寝殿里出来,见我们正交谈甚欢,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又在一起了?” 我对他俯身行礼,齐望舒叉着腰对他仰头嘚瑟道:“怎么了?我与皇嫂盘算着日后怎么对付你呢!怕了吧!” 齐景钦皱着眉对她翻了一个白眼,又打趣的看向我,说道:“这么快便改口了?” 我脸一红,才意识到方才望舒称我皇嫂这回事,刚要说些什么掩饰我的尴尬,齐景钦走下台阶,径直向门口走去。 经过我身边时,轻声同我说道:“方才母妃同我说,回宫后着钦天监择一吉日,许我们尽早完婚。” 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齐望舒便兴奋的抓着我的手一边摇一边说道:“如此,我们很快便是一家人了!” 我点点头,笑道:“兄长今日也同我来了祁山,方才在山下他要去找御林军首领侯长同安排一下军队部署。眼下或许还在同侯首领说话,晚些时候…嗯…等晚宴结束了我会去找兄长。” 我暗示道:“不如公主与我一同前往吧?” 她一愣,很快便点头答应道:“嗯!那到时候我与你一起去!” 与公主道别后我和月白匆匆回到寝殿。 ◎ 我和齐景钦的寝殿在同一个园子里,刚进去便看见棹棋站在园子里的桃花树下。 棹棋见我回来朝向我拘了一礼,我颔首示意他平身。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瞧了瞧身后的月白也同样如此看着他。 我了然一笑,对月白说道:“去吧。” 月白惊喜之余,还担忧的问道:“那谁伺候小姐呀?” 我说道:“不碍事,我自己可以的。如若不行还有其他丫鬟呢。” 她犹豫一会儿,便朝棹棋走去了。 我笑着摇摇头,独自推门进寝殿。 可谓是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祁山山花遍野,百木逢春,春天真的到了。 我虽然很想趴窗口听他们的墙角,可是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不得不抓紧时间梳妆打扮。 ◎ 不多时,便有礼事官在各个宫园内提醒我们去赴宴。 我再细细端详了镜中的自己,一袭浅苏芳妃色四喜如意云纹锦缎裙,既端庄大气,又不失将门之后的风范。 我满意的点点头,欲推门出去,恰巧月白进来了,问道:“小姐准备好了吗?王爷在园内等你。” 我心下一惊,问道:“等我吗?” “是呀。等了有一会儿了呢。” 我急忙走出去,还一面埋怨月白:“怎么不早点进来和我说呢。” 月白跟在身后委屈的嘟囔道:“王爷不让我进来。” 走出去一看,齐景钦果然背对着我站在桃树下,身着尊贵的亲王宫服,身材纤长伟岸,祁山有风,抚过桃树摇下些许花瓣,飘落在他宽广的肩膀上。 我走过去,俯身行礼:“王爷。” 他适才走神看桃树,听我叫他才回过神来,转身看着我,说道:“既然好了,那我们走吧。母妃还在等我们呢。” 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出了桃园。 ◎ 其实我并不情愿跟他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 早上出门乃至今日之前,我都信誓旦旦且绞尽脑汁的想退婚,如今与他和谐相处了一会儿,更是在得知梅妃娘娘是母亲生前好友时,这种想法便理所当然的被抛之脑后了。 若是被兄长瞧见我主意改得这么快,并且马上就要敲定成亲的吉日,定是要笑话我的。这么一想,我便羞红了脸。 不过想到今日在背后说我坏话的那些夫人小姐们,便想着这样和齐景钦走在一起能气到她们也是极好的。 我光想着这些便不顾着正在走路,竟不知齐景钦在一株海棠树前停下,眼看着快撞上他,月白连忙拉住我,我回过神,看着齐景钦,问道:“王爷?您在看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自顾自的念起一首诗:“二月巴陵日日风,春寒未了怯园公。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他又转头看向我,笑道:“倒令本王想到了你。一副大无畏的样子。” 我闹不明白他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此时特别后悔之前从未认真听过教习先生讲过一堂课。 好在他没有等我回答,抬手从海棠树的枝丫上折下一朵娇艳秀丽的红海棠,细细端详一番便将花插在我的发髻上,说道:“这样一看,人便更显得娇艳了。” 这句话什么意思我可闹明白了,当下脸又一红,不知如何回应,只听棹棋和月白在身后吃吃的笑。 齐景钦见我红脸便得逞的笑了笑,径直往宴会厅走去,我很快也跟了上去。 齐景钦悄悄跟我说:“解气吗?” 我一愣:“什么?” 他说:“看那边。” 我循着他的眼神望去,原来方才太子妃和丞相府的夫人小姐还有一众权贵小姐经过我们身边,其中不乏有许多因嫉恨我要嫁入王府的小姐们,今日在背后嚼人舌根的也有她们。 我当下便了然于心,原来方才在海棠树下他是做给她们看故意气她们的,他能猜到我的小心思。 我摸着我发髻上的海棠,正准备摘下来,他按住我的手,说道:“想替你出口恶气是真的,但我夸你好看也是真的。” 我脸又红了。 到底是谁说靖王爷不近女色的?! 第十六章 : 花朝-10 我们刚到花宴厅时,里面就已经坐满了人。 梅妃娘娘正坐在主位上,与座下的公主、太子妃谈笑风生。 我跟在齐景钦身后,齐望舒见我来了,便冲我眨眨眼,我和她对视一笑。 齐景钦对梅妃娘娘俯身行礼,说道:“儿臣来迟,还望母妃恕罪。” 我也跟着低头行礼。 梅妃娘娘笑意盈盈,招手示意我坐到她身边去,我自然不敢拂她美意。 待到我在位中坐定,梅妃娘娘身后的侍女便替我斟了一杯梅子酿新酒。 随后梅妃娘娘抓着我的手在掌中赏玩,轻拍了两下,笑着问道:“在桃园住的可还习惯?” 我从前在祁山拜花神时,因僧多粥少,只有皇室的娘娘皇子公主太子妃才能单独住一座园子,往年我都是与瑞兰姐姐那些官宦小姐们一同住在临荷园的,虽说临荷园也清丽雅致,却不及齐景钦的桃园辉煌秀丽。 我点点头,说道:“多谢娘娘体恤,焕卿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她笑着点点头,说道:“那就好。你娘亲生前与本宫是姐妹,按理说你该唤我一声姨娘的,可如今皇室有皇室的规矩。但是你在我面前也不用太过拘礼。一家人无需太过生分。” “反正你迟早也是要随着皇兄一同叫母妃的。要多习惯习惯。”望舒公主在一旁打趣的说道。 提起了要结亲的事,梅妃娘娘更是笑啄颜开,拉着我说了好一通体己话。眼下虽还未嫁入王府,可我已然觉得他们就是我的亲人了,在将军府里父兄常年征战在外,这种天伦之乐是我向往许久的。 “梅妃娘娘,绘灵敬您一杯。愿娘娘身体康健。”丞相府里的大小姐陆绘灵举起酒杯说道。 梅妃娘娘闻声望去,也笑着举杯共饮。 众人看梅妃娘娘饮酒,也跟着举杯共饮道:“愿娘娘身体康健,福寿延年。” 梅妃娘娘笑着点头,说道:“好,好。你们无需拘礼,这是家宴,不要太过拘束了。”说罢便转身跟身后的侍女说道:“传歌舞。” 众人推杯换盏间,座下乐师就抬起素手芊芊抚过古琴,奏起了音乐,一众妙龄少女身着霓裳羽衣在庭中翩翩起舞。 陆绘灵将酒杯放在桌案上,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大方的笑容,她看向坐在梅妃娘娘身边正在欣赏歌舞的我,笑道:“呀,大将军府里的小姐果真是美若天仙呢,样式和颜色都如此俗气的海棠花戴在发髻上倒也显得你天然去雕饰。” 陆绘灵比她弟弟陆琛要沉稳得体的多,可言语中虽是在夸我,可无不让人听出尖酸刻薄之意。我知道她是嫉妒了,在我未被赐婚之前,她可谓是上京城中最想嫁给靖王爷的女子,曾多次在各种宴会晚会上与靖王套近乎。奈何陆丞相是太子的舅舅,而太子又与靖王不合,在陆丞相的阻挠下她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行为。 我本就迟钝,在人多的场合面对这种情况更是不知如何应答。 正想着该如何回答她时,齐望舒轻轻笑了一声,说道:“那是自然。梁大将军行为坦荡刚正不阿,教导子女更是有方,无论是梁大小姐还是梁寂将军,品行教养都是上乘。曾听太傅说过,相由心生…本公主瞧你,相貌上便就不如梁大小姐。不知其样貌是生来如此,还是后天品行不如人。” 齐望舒是皇帝膝下唯一的小公主,母妃更是如今后宫中炙手可热的妃子,一般人不敢轻易得罪她,如此她也就养成了口无遮拦的习惯,在面对她讨厌的人时,说话更是不懂得斟酌。 陆绘灵听了后脸色便黑了,可还是勉强的笑了笑,说道:“公主教训的是。” 梅妃娘娘并没有多去指责她们,只道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 望舒公主得意的冲我挤眉弄眼,像是在宣告自己口头上胜过了陆绘灵一筹。 我举起梅子酒,对望舒公主悄悄拘礼,以示感谢。 宴会照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一曲歌舞作罢,太子妃忽然起身朝梅妃娘娘笑着说道:“母妃,往年花朝节都是由这些乐师舞姬表演,看久了着实令人乏味。” 梅妃娘娘闻声看向她,略感兴趣的问道:“哦?那依太子妃高见,应当如何呢?” 太子妃浅浅一笑,道:“倒不敢称之为高见。儿臣曾记得从前在蜀中,家父膝下女儿众多,每当举行家宴时,便由姐妹们前来表演作乐,既有趣又新奇。正巧今日宴会上各家小姐都在此,且不论上京城中小姐都富有才情,就算是胡乱弹曲能博娘娘一笑也算值当。” 这太子妃原先是蜀中王赵则训的嫡长女赵佩瑜,其父亲赵则训在蜀中地区称王,替天朝皇帝镇守蜀中。因着天高皇帝远,他纳了众多美妾,膝下儿女无数。 她这话刚说完,就在权贵夫人小姐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怎么可以让她们堂堂官家小姐当众表演呢?都是自家人也就罢了,偏偏上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都在这儿,怎么都觉得不妥。 梅妃娘娘似乎也有些觉得不妥当,皱着眉没答应,太子妃轻笑两声,说道:“如若母妃觉得不妥倒也无妨。只是这年年都看的歌舞表演如今看着实在让人深觉无趣。” 她突然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说道:“咦?这不是梁家大小姐么?” 突然被点名,让我稍稍有些紧张,我坐起身子朝太子妃拘礼:“给太子妃请安。” 梅妃娘娘和望舒公主都望着她,太子妃素来与她们不和,也不知她想搞什么鬼。 我偷偷看向坐在左侧齐景钦,他只是在慢慢饮酒,也不曾抬头看我们,仿佛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太子妃掩嘴一笑,说道:“都快是一家人了,方才梅妃娘娘也说了不必拘礼,瞧你还这般客气。” 她看了看齐景钦,又看向我,笑道:“如今上京城中无人不知梁家大小姐要嫁入王府。太子爷也曾与我说让我择一日子去府上给妹妹送些东西。可东宫总有事要忙,却不料过了许久我倒也忘了此事,倒是姐姐的不是了。” 如今尚未结亲,她就这般与我姐妹相称,倒教我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也不好拂她面子,只好笑道:“臣女在此多谢太子妃美意,感念太子还记挂着臣女,实乃臣女之福分。” “妹妹还是这般与我生分。”她笑道:“素闻梁家小姐德才兼备,琴技舞艺更是俱佳。如今在花朝宴席上,方才我一番话已然是扫了娘娘与众位夫人小姐的兴致。倘若按照蜀中王府的旧例,我便要来为大家表演一支舞蹈,可奈何方才的众多舞姬无一能入我的眼,我一人独舞却又不能激起大家的兴致……太子爷与靖王殿下是兄弟,那他日你嫁入王府,我们就是姐妹了。不知焕卿妹妹可愿与我共舞一曲,权当是给母妃取乐助兴,以表身为儿臣的孝心。” 我心下一惊,断然不能料到太子妃会邀我一同跳舞。我在府中虽不愿读书习字,但因母亲生前善音律,所以在曲艺歌舞这方面还是会去学习的,不过其水平也只能称之略懂皮毛,何来俱佳一说。 我只好堪堪笑道:“素闻太子妃起舞时身轻如燕,有若天仙下凡,焕卿怎敢班门弄斧。” 她似乎不肯放过我,依旧笑道:“这里并无外人,你看看在座的哪一位不都是上京城中大家都熟悉的夫人小姐们嘛。既然都是如此熟悉的自己人,又哪里怕丢人现眼。若不是妹妹并未把我们当是自己人?” 太子妃赵佩瑜说话极其圆滑世故,三两句便堵的我下不来台。 梅妃娘娘也不好拂她的面子,只好说道:“既然太子妃如此盛情邀约,那焕卿便与她舞一曲,权当给本宫助兴了。” 眼看梅妃娘娘也应允,我便不好再推辞:“献丑了。” 太子妃笑了笑,说道:“怎么会呢。只要妹妹不嫌弃姐姐舞姿笨拙就是了。” 说着,便邀我一同去侧殿更换衣服。 许是担心我出事,瑞兰姐姐也起身向梅妃娘娘请示:“太子妃和梁小姐两个人跳舞看着未免有些不够热闹,臣女不才,也曾学过几年舞蹈,虽说比不上太子妃和梁小姐,不过只是伴舞还是可以的。还望娘娘应允,给臣女一个机会,臣女也想博娘娘一笑。” 梅妃娘娘点头答应道:“你有这份心本宫实在高兴,便一起去吧。” 我与瑞兰姐姐对视一笑。 太子妃见情形开始有变化,便给陆绘灵使了个眼色,陆绘灵果不其然也起身向梅妃娘娘申请加入我们。 我们四人一行去侧殿更换衣裳,太子妃提议道:“此次祁山之行本就是为花朝节拜花神而来的,不如,我们便跳《十二花神》吧?” 虽说只是提议,不过也不会有人去反对,我们便一同敲定了舞曲——《十二花神》。 第十七章 : 花朝-11 我们换好衣裳随着琴声依次入殿,先是朝着主位上的娘娘王爷稍稍俯身行礼,随后甩开云波水袖开始了舞蹈。 我们四人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步步生莲花般地舞姿,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如潺潺的流水,如深山中的明月,如小巷中的晨曦,如荷叶尖的圆露,使人如饮佳酿,醉得无法自抑。 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逼视。一袭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忽如间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 琴声渐急,我们四人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 此时琴声渐缓,萧声骤然转急,她们三人将我围在花心正中间,我心下了然,便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飞起。她们三人甩开水袖围成一圈,玉手挥舞,数十条蓝色绸带轻扬而出,厅中仿佛泛起蓝色波涛,我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决飘飘,宛若凌波仙子。 大殿之中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眼看着琴声渐缓,表演就快结束了。可我突然感到了不对劲。 忽然,不知是哪根绸带上挂了一个钩子,将我本就单薄的烟萝衫尽数扯下,我心下一惊,于凌空中摔在大殿上:“啊!”我吃痛的叫道。 若此时只是摔伤并不足以使众人惊奇,更使人难以启齿的是那几根绸带将我的衣衫挂住,当摔在大殿正中央时我衣衫不整,发髻散乱。 在座的夫人小姐皆惊奇起身,掩面不耻。 “怎么回事呀?” “哎呀?怎么还有这一出。” “这下梁家大小姐可丢人了。” “这也是她自不量力,活该。真给将军府丢人!” “当众这么丢人,真可怜呀。” 瑞兰姐姐见了连忙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我,扯下我被绸带挂住的衣衫替我披上,说道:“先将衣服穿好。” 我泪眼婆娑的看着她,说道:“我不知道…怎么…” 她皱着眉凝重的看着我摇头:“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赶紧向梅妃娘娘道歉。” 我羞愧极了,谁能料到能发生这种事。 我勉强用破了的衣衫遮住自己的身体,跪在大殿中看着主位上的梅妃娘娘,她此时眼里也是诧异的很,面对被我搅乱的局面,她稍稍皱起了眉头。望舒公主也一脸惊奇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坐在侧座的齐景钦目不斜视,但依然皱起眉头。 我跪在大殿中俯身谢罪,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我害怕极了,原先在府中虽顽皮了些,也惹过不少祸,可当着威严的皇家当众如此丢人还是头一回,况且我还是即将要与皇室结亲的小姐。我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连声音也带着害怕的颤音。 我低着头不敢去看任何一个人,但此时众人的目光皆定在我身上,针芒在背,使我难受死了。 梅妃娘娘还未开口说话,站在我身旁的太子妃倒是不屑的掩嘴一笑,说道:“古时有妲己褒姒惑乱朝纲,前朝有飞燕合德起舞媚主。早听闻靖王殿下不喜欢你,如今你却学青楼女子勾栏卖笑当众宽衣解带,故意弄来这么一出想引人怜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弄得如此狼狈不堪惹得众人笑话吧?” 她这么一说,众人皆跟着她往哪方面想,正所谓先入为主,如今我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抬头看她,眼含热泪说道:“我没有!明明是你!是你!” “我?我怎么也料不到我好心邀你一同为母妃献舞,你却弄来这么一出,到头来还怪到我身上。此女倘若嫁入皇室真是有损皇室颜面。”她字字铿锵有力。 梅妃娘娘拍案而起,厉声说道:“行了!好好的宴会被你们搅成什么样子!佩瑜你身为太子妃,竟不分青红皂白当众指责朝廷命官之女,这才是有损皇室颜面!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谁也不许说出去!违者当罚!” “是。” “散会!”梅妃娘娘带着望舒公主拂袖而去。 众人听得出梅妃娘娘有意维护我,便不再多言,见娘娘公主离去便也起身回寝殿。 赵佩瑜仿佛并不在意被当众指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是想要我当众出丑,而她方才一番话将一盆脏水泼在我身上,虽说梅妃娘娘并不认可这种说法,可怕是在场许多人都认为我有这般龌龊的想法。 赵佩瑜和陆绘灵蹲下身子,在我耳边私语:“放心好了,我们谨遵梅妃娘娘旨意,断然不会说出去的。” 我气极了,如今说不说出去还有什么区别吗?上京城中所有权贵家的夫人小姐都在这儿,无需再去说,所有人都亲眼见到了。 我手中紧紧攥着水袖,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想同她理论一番,可瑞兰姐姐捏住我的肩膀:“卿卿别冲动,切莫惹祸上身。” 陆绘灵见我这般落魄,猖狂的笑了笑,说道:“如今就凭你也想嫁给靖王爷,真是痴人说梦!” 我冷静了一会儿,反倒讥笑道:“那陆小姐这般出色,靖王爷说过娶你了吗?” 我这话正中她下怀,惹得她气急败坏想要动手打我,赵佩瑜连忙拉住她,说道:“你要是动手打了她可就中这丫头的计了,她家府中怎么着也有两位皇上器重的大臣,你若是打了她才是惹祸上身。” 陆绘灵也不傻,思量一番便收了手,随后便和赵佩瑜回自己的寝殿。 ◎ 大殿上人们陆续走光,瑞兰姐姐试着扶我起来:“怎么样,能走吗?” 此时也不知月白去哪儿了,我艰难的撑起身子,说道:“可以。” 我伤的并不是很重,只是扭到了脚,不过眼下走一步都如同刀绞一般,疼痛难忍。 “嘶——啊。” “走不了就不要勉强了。方才我使唤筱儿去替我取东西了,眼下你身边的月白也不知去了哪里。不如你且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去叫些人来?”瑞兰姐姐见我吃痛,关切的问道。 如今我衣衫褴褛,只能暂且蔽体,花朝月祁山风大,而我又行动不便,若在路上耽搁久了,到时候我与瑞兰姐姐都要生病着凉。 我点点头:“也只好这样了。那就有劳姐姐,路上小心。” 瑞兰姐姐扶我坐下,安抚道:“你我姐妹二人,无需言谢。且在此好好等着,我去去就来。” 瑞兰姐姐连忙提起裙子朝门外跑去。 “啊!王爷!臣女秦瑞兰拜见王爷。”瑞兰姐姐刚出门,就在大殿门口看到了齐景钦。 我一听齐景钦在门口,便羞愧万分,想就地找个地洞钻进去。 “免礼。” 只听他顿了顿,又说道:“你且先回临荷园。我会把她带回去的。” “这……”瑞兰姐姐担忧我,犹豫了片刻,见对方是王爷,不好拂他面子,再者我们同住桃园,想来也方便一些,“如此,便有劳王爷了。” 瑞兰姐姐回头看了看我,说道:“卿卿,那我便走了。” 我用本就不多的水袖蒙住头没脸见人,听她这么说我只疯狂点头说道:“嗯嗯!” 瑞兰姐姐走后,齐景钦一步一步缓缓向我走来。 他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我身上,我感到身体一暖,更是羞愧的抬不起头。 他将我蒙在头上的水袖扯下来,强迫我抬头看着他,我们四目相对,他看着我,良久才开口说道:“本王是来接你回去的。” 我心下倍感温暖,眼含热泪,委屈地说道:“是有人害我……我并不是像太子妃说的那样轻浮…我是被陷……” “我知道。”他抹去我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我还不需要从别人嘴里认识你。卿卿,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 “那梅妃娘娘她…” “她比我更清楚。只是当时太子妃先发制人,让众人都以为你本就那么不堪。我们都清楚你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为何不追查,只要,只要让人查看一下那些绸带,审问一下准备道具的宫人就可以知道真相啊。” “卿卿,深究下去于皇室于你而言都不是个好的结果。母妃已经在言语上维护你了,倘若事情闹大非要纠察,必定会牵扯到前朝。到那时对谁都不利。” 我心下了然,便懂事的不再多言。 齐景钦揉了揉我的头发,问道:“能走吗?” 他这么一说,我倒感觉到了从脚踝传来的阵痛,我摇摇头,看着他说道:“走不了。” 突然,他将我打横抱起来就要往走,我连忙挣扎:“王爷这是做什么?放我下来!” “我说了,我是来接你回去的。”他不容我再多置喙,抱着我便向桃园走去。 第十八章 : 花朝-12 花朝月夜深露重,刚出大殿时就感受到了祁山夜晚的微微凉意。 我感到一阵寒冷,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就要往他怀里钻。 只听他轻声笑了笑,随后便将我抱得更紧了。 ◎ 他抱着我跨过大殿的门槛,行走在悠长的甬道上。 甬道两旁栽满了海棠树,远远看去一簇一簇的火红花朵,甚是热闹。 我突然想起上元夜我无意落水时,也是他将我从冰凉的水中捞出来的,虽然一开始就是他害我落水的… 我抬头看着他,想着那日他从水中救出昏迷不醒的我之后,是不是也如同今夜一样抱着我回了别院呢? 他大概是感觉到了我如炬的目光,虽强忍着不与我对视,可表情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 我见他这副模样,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他这才看向我,问道:“你笑什么?”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说道:“我在想,上元夜我落水后你将我救出来,是不是也像今晚一样抱着我回到别院的?” 他看着我,眼中有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他反问我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沉是吗?” 我被他这么一嘲讽,反倒恼羞成怒,故意晃了晃自己的腿,他有些抱不住我,又担心我会摔下来,连忙说道:“好了好了,不许闹了。我再怎么乔装打扮,低调出行,好歹也是一个亲王,出来都会有轿辇的。” 我羞红了脸,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他适才闷闷地说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不管以后在什么场合,都不许再跳舞了,谁让你跳都不行。” 我听后愣了一会儿,心下一暖,知道他是在关心我。 从前只听说过靖王冷酷无常,不喜与人接近,还未曾知道他有这么可爱的一面。那日在明月楼里见他总端着一副亲王高高在上的架势,也是十分讨厌的,如今却越看越喜欢。 ◎ 不一会儿,就到了桃园,此时我竟有些憎恨甬道太短。 我让他将我放下来,也许月白和棹棋就在里面等我们,他这么抱着我进去,让他们瞧见了我多少会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正准备推门进去,却无意中听到园内响起一阵喧闹声。 “我说了我皇兄会将焕卿带回来的!你且只要好好等着就行了!你别走来走去的,晃着我了!!”是望舒公主的声音。 “哼!这都多久了?我都说了让我去接她,你偏要缠着我做什么?!”兄长着急上头,面对公主说话也没了分寸。 “你觉得你一个大男人,进出行宫合适吗!能让你在桃园等就不错了!这行宫如今住着的皆是上京权贵的夫人小姐,你别仗着你官位高家族势力强大就想乱来,这其中有的是比你身份金贵的夫人们!你一不是太子二不是王爷的,到时候被人发现,让母妃责怪下来,你可担待的起?如今焕卿已然出事了,你若是再有些什么事,如何向老将军交代?我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 “我用得着你为我好?”不得不说兄长一生起气来便就不知好歹,“倘若不是你们非要求着圣上赐婚,卿卿也不会成为众矢之的的人!更不会被太子妃设计出那么大的丑!” “梁寂!你太过分了!我就不该告诉你这些!我真真是看错你了,那日在妙音阁我原以为你是多么稳重可靠的一个人,如今却也如此失态!” “不管怎么样,总之待花朝节拜了花神回上京后,我自是会向圣上请求收回成命!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靖王娶卿卿究竟是为何缘故,我怎么也不会允许我的妹妹日后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兄长咬牙切齿的说着。 我和齐景钦面面相觑,有些尴尬的对视一笑。 我们轻轻将门推开,望舒公主正对着桃园大门,看见了齐景钦搀着我的样子,不觉勾起嘴角笑了笑,又看向兄长,说道:“如今你看焕卿可还有想退婚的念头没有。” 听她这么一说,兄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门口,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兄长见我回来了,连忙大步朝我走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就将我拥入怀中,说道:“你可算回来了。” 他看着我身后的齐景钦,适才松开我,不情不愿的向齐景钦行礼:“微臣参见王爷。” “免礼。” 望舒公主朝我走来,拉着我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关切问道:“可有什么事?” 我摇摇头,说道:“无事。只是脚扭伤了。” 我再看向兄长,见他一脸关切的看着我,我笑道:“兄长,我没事,不用担心了。” 望舒拉着我,说道:“你可是不知道,梁寂方才有多担心你。竟不顾上下尊卑,在我面前大呼小叫。”说着,她还挑衅的看了一眼兄长。 我尴尬的笑了笑,道:“方才兄长多有得罪,还望公主恕罪。” “无妨。适才在宴会上教你受委屈了。太子妃向来如此,与陆绘灵一行人狼狈为奸,成日便做一些鸡鸣狗盗之事。母妃明面上不愿与她们有过多的冲突,特让我来看看你。” 方才齐景钦已经给我分析了利弊,我自然不会再计较。 兄长见我安然无恙,便也早早离开了行宫。 月白和棹棋二人皆从外面回来,望舒公主告诉他们我出事的事后月白非要去找我,棹棋这才跟着她一同去,许是与我们错过了。 等到再与公主寒暄几句,众人就早早回寝殿休息,准备明日拜花神的典礼。 公主走后,月白扶我回寝殿,齐景钦见我行动不便,也帮月白搀着我。 到了寝殿门口,我吩咐月白去替我打热水洗漱。 齐景钦站在台阶下看着我,揉了揉我的头发,说道:“今晚好好休息。” 我点点头,推门就要进寝殿。 齐景钦许是见我脸色有些不高兴,便拉住我,我转身与他四目相对。 他看了许久,才说道:“你放心好了,明日花神典礼上,我会还你清白的。” 他看出了我的担忧。方才我见兄长那般着急上火的样子,我心里实在不好受。一个女子当众遭受如此奇耻大辱,于自身于家族都是件令人蒙羞的事。我还在担心回到上京之后如何面对官宦小姐们的风言风语。 如今有他信誓旦旦的担保,我也放下了心头的巨石,我点点头,嘴角勉强扯出笑容,说道:“便有劳王爷了。” 我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办法在让那么多人都误会的情况下还我清白,但是我依旧愿意信任他。 他看着我,捏了捏我的脸,说道:“没事。往后我决不会允许别人欺负你。” 我心头一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笑了笑说道:“进去吧。” 我应了一声,转身回了寝殿。 入夜后,祁山下了微微春雨,淋湿了漫山繁花,我躺在床上,掀起厚重的床幔,窗外的桃花被微雨打落,留下满地繁华。 第十九章 : 花朝-13 一夜春雨过后,祁山昨日还未开尽的花苞也尽数绽放出了美丽的花朵。推开山门,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尽是姹紫嫣红的花簇。 月白早早的起身为我准备花朝节要穿的宫服。 大约天稍稍有些露鱼肚白时,月白推门进来,掀开我的帘子,此时我已经醒了很久,只是还想再多赖一会儿。 方才我做了个噩梦,梦中还是在花朝盛宴上,我**着身子跪在大殿上,赵佩瑜和陆绘灵站在我身边放声大笑,在座众人也无不是用恶毒嫌弃的目光上下打量我。 我跪在大殿上浑身瑟瑟发抖,我拼命想要解释,可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她们讥笑声、怒骂声充斥着我的耳膜,一张张可怖的嘴角在我眼前不停的变幻。 我挣扎着清醒过来,呆呆的躺在床上看着床幔。 月白见我有些不对劲,一边拿了拧干的毛巾替我擦脸,一边心疼的说道:“小姐,您可要振作起来呀。不能让太子妃她们再看您笑话了。” 月白没有亲眼看见当时的场景,只是后来听望舒公主说起,便也觉得可怕。 我听她这么一说,所有的防备全都决堤一般崩塌,我忍不住抱着她哭了起来,我开始耍起了小性子:“我不想去了。我没脸见人了。” 昨日事情发生的突然,今日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才明白情况之严重。要问女子贞洁有多重要?恐怕是宁死也不愿受辱。 月白心疼的抱着我,任由我发泄的痛哭。 可哭完之后,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月白扶着我坐到铜镜前,一晚上没休息好的我神色有些疲惫不堪,脸色惨白,眼下还有一圈乌黑色的眼圈。这模样,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月白替我梳了个精神的飞仙发髻,因着我脸色惨白,也就没有给我戴很多贵重的发饰,我指着玉匣子里上次出门买的镂金百蝶慵妆钗说道:“戴这个就够了。” 待到梳洗打扮完毕,我推开寝殿的门,齐景钦果然在桃树下等我。 他今日与往常不一样,往常总是一身绛紫色亲王服,今日却身着一身银丝暗纹亲王服,倒与我今日身着的月白色华服有些般配。 他背对着我把玩落下来的桃花,丝毫没有发现我已经到了他身后。 棹棋向来是个忠心的,大概是怕我在王爷身后搞鬼,便假意咳嗽两声提醒齐景钦。 齐景钦听到他的咳嗽,连忙转身,我看向他,笑而不语。 他看了我许久,手便拂上我的脸颊,心疼的摸着我略带红肿的眼睛,说道:“没休息好吗?眼睛都肿了一圈。” 我本就在强忍自己的情绪,不想在他面前失仪,听他这么关切的问我又要忍不住哭出来。 他将我拥入怀中,轻轻拍打我的后背,柔声说道:“你在我面前可以软弱一点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嘴一撇就要掉下金豆豆,月白在身后小声提醒我:“小姐,注意仪容。” 我想着待会儿还要参加拜花神的典礼,不愿在殿前失仪。便连忙抬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大概是这样子有些好笑,齐景钦见我如此竟笑出了声。 我假意恼怒便要打他。 此时梅妃娘娘派了提醒各殿参加拜花神典礼的公公已经到了门口,我们应和着便要起身去往荣华殿。 ◎ 拜花神是天朝的旧俗。 相传开国之初,圣祖皇帝遇难逃到祁山,追兵追到祁山时竟怎样都找不到圣祖爷,传说是圣祖爷在祁山受到一位自称花神的夫人庇佑,才令圣祖爷逃过一劫。于是在建国之后,圣祖爷为报答花神夫人,特意在祁山建立行宫,移栽中原各地有名的花种,在荣华殿修建金碧辉煌的花神夫人像,命后妃与官宦家夫人小姐在每年花朝月来参拜。 我们到荣华殿时,众人也才姗姗来迟。 梅妃娘娘身着绛紫华服,头着镶金步摇,仪态端庄,姿态万千。她站在众人前面,背对着我们,闭着眼诚心跪在花神夫人像前祈祷。 齐景钦带着我站在梅妃娘娘身后,与太子妃赵佩瑜处于对立面。 祭典还未真正开始,赵佩瑜上下打量我一番,讥笑道:“真不愧是大将军的女儿,昨日出了那么一番丑竟还有胆量出来。我若是你,昨夜怎么也要偷偷溜回上京将军府,说什么也不肯再露面了。” 她话音刚落,和东宫太子府要好的几位夫人小姐也都迎合她来笑话我。 望舒公主此时也将将过来,见她们言语上如此欺辱我,便也不肯示弱,伶牙俐齿的回道:“昨日母妃都教育了皇嫂一番,让皇嫂日后谨言慎行,切莫不分青红皂白就羞辱她人。皇嫂也真有脸自称蜀中王之女,没学到蜀中王半分气魄,倒自学了不少知错不改的本事,当众被指责教育倒还是死不悔改。” 赵佩瑜听后脸色一青一白,我们看了好不喜庆。 她身边的陆绘灵也丝毫不肯示弱,见望舒公主言语犀利,便也上前回道:“那梁焕卿殿前失仪已是事实,这么多双眼睛都已然瞧见了,公主身为上京官家小姐的典范,不去教育梁焕卿,倒来指责起太子妃来了。这倒不能使人心悦诚服。” “陆小姐倒也知道本公主是上京官家小姐的典范,那为何昨日我教育你的事今日还犯?梁焕卿是殿前失仪,可个中缘由你们比我更清楚。” 望舒公主向来嘴上功夫不饶人,陆绘灵经她这么一说又想起昨日被她当众教育品行缺失的事来,一时语塞,便也讪讪低头不再回答。 梅妃娘娘潜心参拜花神,却被她们扰的不得安宁,便皱着眉训斥道:“够了!昨日本宫说了不许再议论此事!尔等再说便通通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众人见梅妃娘娘震怒,便不再多言。 齐景钦却在此时开口说道:“难为皇嫂还如此关心焕卿。”我听了一脸诧异的看向他。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也纷纷看向他。 他轻声笑了笑,说道:“昨日事发突然,宴后本王特派人去查看了当时跳舞所用到的绸带,绸带确实有被刻意损坏的痕迹。”他说到这里还刻意看了看赵佩瑜,赵佩瑜也皱着眉头看向他,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齐景钦继续说道:“为了证实并非焕卿所为,本王还特意提审了准备绸带的宫人…” 赵佩瑜的脸色开始有些细微的变化。 “索性只是宫人太过粗心,将两种道具搞混,这才弄了这么一出闹剧。此事关系到焕卿的清白,本王已将宫人带来,此时已在殿外候着。倘若皇嫂不信,还执意要冤枉焕卿的品行,可随时将人带上来细细审问。” 赵佩瑜的表情有些慌张,我此时已经笃定那些绸带都是她动的手脚了。 可我实在疑惑昨日齐景钦一直都和我在一起,这些事是什么时候去安排的,我抬头看着他,他仿佛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也转头看向我,偷偷拉住我的手,示意我放宽心。 赵佩瑜勉强的扯着嘴角笑了笑,说道:“不必了,既然靖王爷已经审过了,那我又何必劳那个神呢。那些宫人也太不小心了,定要重重责罚。好在焕卿没有出什么大事,在场的也都是女眷,也算不上什么丢人,只是意外罢了。” 说着,她又看向我,干笑了两声,走过来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好在焕卿妹妹没出什么大事。昨日姐姐不分青红皂白便冤枉了妹妹,姐姐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还请妹妹原谅姐姐一时鲁莽。往后都是一家人了,还请妹妹多多担待才是。” 齐景钦将手搭在我肩膀上,说道:“如今真相大白,一切只是意外。焕卿,你倒当得起太子妃这声道歉。” 我总算才知道齐景钦昨日说还我清白是什么意思了。昨日如果当众提审准备道具的宫人,在事情闹大时那些宫人肯定是要说实话的,到时候就会牵扯到东宫太子,于大事不利。 若要隐忍,不仅委屈了我,还坏了我的名声。而今不仅还了我的清白,还保全了东宫的面子,可谓是一举两得。 昨日目睹我出丑的官家夫人小姐都在此,听太子妃向我道歉,也才明白昨日一事只是一场意外。 我虽心里还有不满,可眼下这种结果于我而言是最有利的结局了。 我点点头,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素闻太子妃向来是个通透的人,想必对梅妃娘娘的教导也是一点就通,还望太子妃日后谨言慎行,切莫再口无遮拦冤枉他人了。” 赵佩瑜世故圆滑,听我这么一说却也朝着梅妃娘娘拘了一礼,说到:“儿臣日后定当谨遵母妃教诲,谨言慎行,再不鲁莽行事。” 梅妃娘娘看了她一眼,没去理会她,她见状也知趣的退到一边。 梅妃娘娘示意我到她跟前去,我听话的上前,她拉着我的手,拍了几下全当宽慰,说道:“让你受委屈了。” 我笑着摇摇头,道:“谢娘娘体恤。” ◎ 礼事官敲响编钟,“铛~铛~铛~”的声音回荡在荣华殿内。 梅妃娘娘理了理华服,一脸肃穆的站在众人前面,身后礼事官高声宣告:“吉时已到——” 我们与梅妃娘娘皆退出殿外。 “铛~”一声钟声响起。 礼事官肃容缓步入场,向花神像作九十度揖礼后,转身于左处肃立。 礼事官宣:“今逢癸巳花朝节,乃百花之诞辰,群卉之芳时,我天朝上京百余官宦夫人小姐聚于上京大祁山,以酒香果乐,祭百花神,仪式开始!请主位娘娘入列!” 梅妃娘娘依言入列,面朝花神方向排列肃立。 礼事官宣:“请皇室人员入列。” 齐景钦,齐望舒,太子妃,还有其余宫中位份低下的妃嫔娘娘也依言入列。 礼事官一甩拂尘,宣道:“请夫人,小姐们入列。” 我与陆绘灵的家族在朝中地位最盛,自然是排在最前头,我们神色肃穆,依言入列。 礼事官宣:“请主位娘娘焚香。”梅妃娘娘向前一步。 便有宫女执托盘将香烛、火等送到梅妃娘娘前面,三柱香送于梅妃娘娘手中后归位,梅妃娘娘执香向祭像作九十度揖礼,将香插入香炉,归位肃立。 宫女托盘盛水果。 礼事官高声宣道:“献礼。” 水果由梅妃娘娘摆放在花神前。 礼事官道:“献爵。” 梅妃娘娘从宫女托盘取过酒壶、酒爵,将酒爵倒上酒,执酒于祭台前将酒撒在祭台前的土里,酒杯归放于祭台,退毕肃立。 礼事官高声宣:“献礼毕。” 梅妃娘娘归位肃立。 礼事官宣:“请参祭者祭拜!” 我们众人皆整理衣冠,表情肃穆,上前共同祭拜。 礼事官宣:“拜—!兴—!” 如此反复三次。 礼事官宣:“礼即终告征,请主位娘娘撤馔。” 梅妃娘娘依言上前撤去酒杯,放在宫女托盘。 礼事官宣:“撤馔礼毕!” 礼事官宣:“祭以示敬,宴以尽欢,凡与祭者,皆受福胙。” 多名宫女执托盘待立于祭台,由梅妃娘娘将祭台祭品盛于托盘,由宫女切成小块分发到所有参祭者手中。 我们依言将手中祭品尽数吃下。 礼事官宣:“礼成,请退!” 礼事官向众人行九十度躬礼,然后梅妃娘娘带着我们一同回礼。 躬身退后三步。转身,分别以原路退场。 第二十章 : 花朝 十四 待到花朝节拜花神的典礼结束后,众人便回寝殿准备收拾行李回上京。 兄长派人过来跟我说到时候让我随着他的车轿一同回府。 我并不太着急回去。等到众人皆离开荣华殿后,我便让月白扶着我去山间转转。 ◎ 来到祁山也有两三日了,成日便忙着与那些夫人小姐周旋,都还未曾好好看过这漫山遍野的山花。 我们来到临荷园的一座小亭子里坐下。 往年我来祁山拜花神时都住在临荷园。荷园住的女眷也是最多的。 我站在亭子里,扶着栏杆看着满湖的荷叶,荷花开放的季节在夏日,此时也只能看到星许稚嫩的花苞。 祁山有风,吹起我华服的衣角。 月白上前说道:“小姐,不如我们先回桃园吧。你腿上还有伤,祁山风大,切莫再着凉了。” 我摇摇头,执意要再多待一会儿。 月白拗不过我,只好陪着我继续吹风。 我心里乱极了,也不知是在乱些什么,这几日发生的事也太多了,扰的我清净不下来。 之前一直抗拒与靖王结亲,这两日的接触,倒给了我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万千愁绪扰得我难以平静。让我心烦的是靖王的态度,仿佛一夜之间对我的态度就有了极大的转变,明明那日在明月楼上还十分抗拒我来着。 “卿卿——”我闻声望去,原来是瑞兰姐姐在亭下看到了我。 “瑞兰姐姐。”见她上来之后,我特意迎了上去,“怎么?大家伙儿都在收拾行李准备车轿,姐姐却如此清闲?” 瑞兰姐姐笑道:“府中派了几个嬷嬷过来替我收拾,这才能和筱儿出来走走。” 她关切地拉住我的手,问道:“腿脚可好些了?” 我点点头,说道:“本就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瑞兰姐姐叹了一口气,说道:“虽不能严惩幕后黑手赵佩瑜,可还了你清白也是好的。毕竟身为女儿家,有时名声会比性命更重要。” 我自是深有体会,本来和靖王结亲就已经让我成为众矢之的的人了,若是再背上个妖媚惑主品行不端的名声,即便是梅妃娘娘再护着我,我家族势力再强大,也抵不过流言蜚语。 我点点头。 瑞兰姐姐拍了拍我的后背意为安抚,说道:“听闻梅妃娘娘可是十分赏识你的,可曾有说过何时完婚呀?到时候可要生几个胖娃娃让姐姐带着耍哈哈哈” 说到这儿我脸就红了,嗔怪道:“姐姐尽拿妹妹取乐。” 我突然想到些什么,故意问道:“秦大人和姨娘可曾有给姐姐婚配呀?” 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盯着瑞兰姐姐。 瑞兰姐姐向来皮薄,听到这儿也羞红了脸,嗔怒道:“正说着你呢。你倒是拿姐姐取乐了。” 我见她这副模样,便看向她身后的筱儿,问道:“筱儿,秦大人和姨娘可有给你家小姐婚配呀?” 筱儿也是个不嫌事大的,她掩嘴一笑,看了看瑞兰姐姐。 姐姐立马给她使个眼色,可筱儿偏偏假装没看见似的,笑着对我说:“府中老爷夫人可没少操心小姐的婚事呢。可小姐眼界高呀,老爷给介绍了好几个难得的逸群之才,小姐可是一个都没瞧上。赶明儿呀等梁小姐您成婚了,能托得王爷给介绍几个青年才俊就好了。” “筱儿!越发没规矩了!”瑞兰姐姐嗔怪道,佯装要打筱儿。 筱儿吐吐舌头,往我这边躲躲,说道:“本来就是嘛。那杨公子柳公子皆是人中龙凤,夫人中意的很,小姐偏生觉得人家不好,私底下挑三拣四的。” “你这小妮子,越来越没规矩了!” 我笑着挡住瑞兰姐姐,说道:“平日里瞧秦大人和姨娘不疾不徐的样子,可没成想过他们也有着急上火的时候,可是姐姐太不令人省心了。” 瑞兰姐姐年长我好几岁,儿时便是同她一起长大,我们俩在一块儿总没个正形。 瑞兰姐姐听我这么说也不恼我,只是讪讪说道:“你以为谁都有你这么好命呢,父亲兄长官居高位,有无数好男儿任你挑选,如今还被圣上赐婚要嫁给靖王爷。” 我见她可能有些在意了,便拉着她的手晃着撒娇:“哎呀~我不过才这么说几句嘛~” 瑞兰姐姐最吃我这套了,她瞧了瞧我,便立马笑了出来,点了一下我的鼻尖,我趁机问道:“那姐姐中意怎样的男儿?倘若我能认识,也好介绍给你婚配呀。” 我这么一问,瑞兰姐姐倒细细思虑起来:“我最中意的男儿,不需要太聪明,也不需要太有钱,家世也不需要太高。但一定要懂得对我好,能会一些武功,可以保护我。要有上进心,能分辨善恶。最主要的是……”她低头含羞一笑,“我祈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被这番话震惊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也同样是我对婚姻的毕生所愿。 由此我想到齐景钦这几日待我这般心细周全,也就打消了之前的愁虑。 “诶?那不是魏深小将军吗?他怎么来了?”月白突然说道。 我们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正在湖边行走的那个身着玄黑色团纹锦服的看似呆呆傻傻的男子不正是魏深吗? 许是兄长有事,便让魏深来寻我,可魏深只顾着闷头往前走,目不斜视的他怎么能看到在亭子上的我呢。 我大喊:“魏——深——” 月白跟着喊:“魏——深——小——将——军——” 喊了许久,魏深才听见,他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还是不知道谁在何处喊他。 我被他傻愣愣的样子逗笑了,拉着瑞兰姐姐便要吐槽一番:“瑞兰姐姐你快看……” 瑞兰姐姐被我这么一拉扯吓了一跳,我这才知道方才魏深一出现,瑞兰姐姐便一直盯着他,眼下看着他都出神了。 我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说道:“瑞兰姐姐…你莫非是?” 瑞兰姐姐回过神来,见我这么问她,连忙转身背对着我,说道:“你多花点心思在读书上吧。成天净说些有的没的。” 哼哼,每次说不过我时都让我多念书,我还瞧不出你那点小心思? 我趴在木栏上,朝魏深挥挥手,大喊道:“这儿——魏深——看这里啊——亭子这里——” 傻呆呆的魏深转了好几个圈,才看见亭子上有人,他大喊道:“是小姐吗——” 我真是要败给他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喊了,月白连忙上前:“是我们——你快过来——” 魏深应了一声,便绕了一大圈才登上亭子。 他一上来便肃穆着表情朝我行礼:“末将魏深参见小姐。梁将军要先随御林军一同护送娘娘公主回宫,所以特派我来接您回府。” 我没有在意这些,特意拉瑞兰姐姐到他跟前,说道:“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吏部侍郎秦大人之女秦瑞兰,是我最好的瑞兰姐姐。” 魏深的表现在我意料之中,他愣了一下,目不斜视的低头朝瑞兰姐姐作揖:“魏深见过秦小姐。” 我笑呵呵的给瑞兰姐姐介绍魏深,道:“呐。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父兄手下一员大将,人称魏深小将军是也。” 我说的语气有一些夸张,月白和筱儿都掩嘴一笑。 瑞兰姐姐也被逗到了,对魏深还礼:“见过魏将军。” 我见瑞兰姐姐的神情有些羞涩,便不怀好意的故意打趣道:“姐姐……嘶——啊!” 瑞兰姐姐仿佛怕我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暗自从袖中伸出一只手来掐我的腰。 魏深看着我们,表情有些不自然。 既然不能打趣瑞兰姐姐,那魏深,我们府上的家臣,我还不能打趣了吗? 于是我看着魏深嘿嘿一笑,魏深抬头看我,一脸疑惑问道:“小姐…可是山风太大,吹糊涂了?” 魏深说话向来直白,我也不同他多计较,再要说些什么时,棹棋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亭子上来了。 他像是跑来的,刚上来还气喘吁吁的,月白关切的嘱咐:“你慢点呀。着什么急。” 我们全都看向棹棋,棹棋歇了好一会儿,这才向我行礼说道:“方才我在湖边叫了你们许久,怎么都没一个搭理我的?” 方才我忙着撺合瑞兰姐姐和魏深,哪有功夫听你叫我。 我还没回答,月白倒先我一步同他搭话:“你见着我们了只管过来就是了,一时半会又不走,看把你自己累的。” 我别有深意的看了看他们俩,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容。 我问道:“你过来干嘛的?” 棹棋这才想起正事儿,说道:“差点给我跑忘了。梁小姐,我们家王爷在桃园等您,邀您一同回上京呢。” 我说道:“不用了。回去禀告王爷,我兄长已经让魏深备好车轿来接我了。” 棹棋说道:“不行呀小姐,我家王爷让我务必邀您一同回去,您大人有大量,就当可怜我,就跟我走这么一遭吧。我这么些小事儿都办不好回去指定要受罚呀!” 也不知月白受了别人多少恩惠,竟向着外人说话:“小姐,要不然咱们就跟王爷的车轿一同回去吧。之前来时不就是坐那架车轿来的吗?” 我看了看他们,犹豫了一会儿。 忽然有一计浮上心头,便笑道:“那行,我便和王爷一同回去。” 魏深问道:“那?那我这儿怎么办呀?” 我转身看向瑞兰姐姐,笑问道:“姐姐府上可有备好车轿?” 瑞兰姐姐不知我是什么意思,只看着我不说话。 筱儿是个机灵的,她连忙笑道:“府中的车轿坐那几位嬷嬷便刚刚好,倘若再带上我和小姐,怕是路上颠簸会使人有些难受。” 我对筱儿眨了眨眼睛,笑道:“那瑞兰姐姐便由魏深送回去吧。反正多了一架车轿,多了也是多着,倒不如让你们用着。” 我佯装肃穆的申请对魏深叮嘱道:“你可要将瑞兰姐姐安全送到侍郎府,稍有差池,我拿你试问!” 魏深抱拳领命。 我便由月白搀着同棹棋一行去桃园与齐景钦汇合。 我下了亭子,走在荷花池边,偷偷去瞧亭子上的瑞兰姐姐和魏深,心中暗自高兴。 第二十一章 : 情定 我们跟着棹棋到了桃园。 一路上看到许多夫人小姐在祁山各个宫院里吃茶赏花,许是前几日忙于祭典无暇顾及这难得的风景,如今祭典结束,得空便结伴出来游玩。 宫里的娘娘们都先行回宫了,各个宫园里也没了那么多规矩,多的是一些上京官家的夫人小姐们。 可桃园四周静谧无人,周围特别安静,仔细听听,还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棹棋推开桃园朱红色的木门,正准备提醒在树下石桌边饮酒的齐景钦,我连忙拉住他,摆摆手,将食指放在唇间,示意他不要出声。 我俏皮的吐吐舌头,月白和棹棋见了对视一笑,便让开一条路方便我进去。 我踮起脚尖蹑手蹑脚的向他靠近,他看似丝毫没有发现,慢慢斟酒赏花。 我正准备在他后面吓他时,他突然回头看我,倒把我吓了一跳:“啊!我…臣女拜见王爷。” 他一把将我拉起,笑道:“在我面前无需多礼,快坐。” 我拍拍自己的心口,才按捺住那疯狂跳动的心脏。 我在他面前坐下,他给我拿了一只酒盏,欲给我斟酒,我连忙扶住酒壶,说道:“使不得,我自己来就好了。” 他看拗不过我,便笑了笑松开了手。 他问我:“方才祭典结束后,你怎么不等我?” 听他这么一问我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看见梅妃娘娘拉着他说话,我便不好上前打扰。再说,他自己也没说要让我等他呀。 我愣了愣,说道:“方才瑞兰姐姐找我一同去赏花,便没有等你。”我不知该怎么说,便想了个能当理由的理由。 他没有细细追问,眼神突然瞟到我的脚踝上,他弯下腰要去抓我的脚踝,我连忙往旁边一闪,按住他的肩膀,慌忙说道:“王爷要做什么?” 他抬头看我,笑了笑,轻而易举的就拂开我的手,自顾自的将我的脚放在他的腿上,不顾我反对脱了我的鞋袜帮我按脚踝。 我羞红了脸,无意中又瞥见月白和棹棋站在园门口看着我们,脸上还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像极了方才在亭中看着瑞兰姐姐和魏深的我。 我慌乱的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许是我向来没个主子的样子,棹棋和月白此时看热闹看的正欢,哪儿还有空理会我。 月白朝我吐舌头做鬼脸,奈何我现在被齐景钦抓着脚动弹不得,不然我定是要冲上去挠她痒痒的! 棹棋看月白朝我做鬼脸,向来懂规矩的他却没有阻止,还一脸宠溺的看着月白,没错,那种眼神先前说书先生曾说过,含情脉脉,能溢出水来的眼神,就是宠溺! 齐景钦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看了我一眼,我连忙不敢再动,他一脸疑惑的望向身后的月白棹棋,再回头看看我,见我双颊泛红,便好笑的冲他们说道:“你们都下去吧,别妨碍我们。” 棹棋识趣又别有深意的笑了笑:“哎!我们在门口候着,王爷有事喊我们。”说着,便拉着月白出了桃园,还把园门关上了。 齐景钦看着我笑了笑,我身后汗如雨下,有点小紧张,问道:“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他上前来揉揉我的头发,刚揉完我的脚又直接来揉我的头?? 他笑道:“方才,母妃留我议事。说是找祁山荣华殿的香长在花神夫人像前选了个日子,就在暮春月十四日,宜嫁娶,是最近的吉日。母妃已经让人将日子送至钦天监了。卿卿,我们就快成亲了。” 他一脸期待的看着我,像是在等我回答。 可我听后就懵了,这也太快了吧…半月前在明月楼还抗拒这门婚事的齐景钦,此时却主动与我谈议结亲之事。 来祁山后,他对我的态度好似三百六十度的转变。 可他待我的好,我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我咬了咬嘴唇,说道:“婚姻大事,还需与父兄商议。” 他笑了笑,说道:“这是自然,到时母妃会差人特意去府上与大将军商议婚期。” 他见我神情有些不自然,柔声问道:“怎么了卿卿?你还有想退婚的念头是吗?” 我连忙摇头摆手,说道:“不,不是。” 他看着我,轻声道:“那是怎么了?” “你…你为何在来祁山后…对我这么好呀?”从前看书中有讲到有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任何事都是可以假装的,之前沉浸在齐景钦的温柔里,差点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笑了笑,揉了揉我的头发,又认真的帮我拂去飘落在头顶的桃花,说道:“既然命运将我们安排在一起,那我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想来之前是我思虑太多。 我向来是个心大的,没再纠结太多。 此时桃园的大门被猛地推开,我和齐景钦都朝门口望去,只见月白和棹棋两人双双摔进桃园:“啊呀——” 此时齐景钦抚摸我头发的手还没拿下来,我慌乱地站起身,却没注意到我的脚还架在齐景钦的腿上,我一只脚没着力,便就要往后倒了:“啊——” 齐景钦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我的手,借力往他怀里揽,另一只手环住我的腰,桃园一阵风吹过,无数桃花的花瓣飘落下来,落在我胸前,落在他肩膀上,落在我们的发梢上。 我们四目相对,此时浩然天地间,万物皆生长,我们眼中却只有对方。 直到月白喊疼才把我们拉回现实,我推开他慌忙站定,虽是一脸关切的望着月白,可眼角余光却不自觉的飘向他。 我问道:“你们怎么回事?” 棹棋扶着月白起身,支支吾吾的看着我们:“我们……我…嗯…” 索性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也不好再继续待下去,匆忙向齐景钦行个礼便快步回自己的寝殿。 一回寝殿我便连忙将门一关,依靠在门上轻轻喘气,摸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我偷偷趴在门上,借着门缝瞧外面的情形。 只见齐景钦看着我寝殿方向,看了许久,摇头笑了笑便也回了寝殿。 而棹棋和月白在嘀嘀咕咕着,许是棹棋在关心月白,这俩人,一天天的,越发不正常了。 我坐在桌案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托着脑袋回想着方才的情形,满天桃花飞落下来,浪漫极了。 我晃了晃脑袋,摇下发梢上几片零星花瓣攥在手心把玩,看着这些桃花瓣,我竟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第二十二章 : 王府 在寝殿小憩了一会儿,月白就来敲门跟我说要出发回上京城了。 我睁开迷糊的眼睛打开殿门,脸上还有些许印子。 齐景钦和月白就在门口等着我,听到我出来了,齐景钦转过身笑着对我说:“睡了许久饿了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有点儿。 他上前摸了摸我脸上的印子,我自觉得羞愧,连忙侧过脸,他爽朗的笑了两声,说道:“府中司先生前些日子从你娘亲家乡秦淮请来了名厨,本王还未尝过,司先生来信说此人厨艺极佳,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我抬头看他,眼中有一丝诧异,念着是秦淮的名厨,我倒有兴趣去尝尝。 我点点头说道:“好。” 我迷迷糊糊的样子惹得月白在我身后掩嘴一笑,这丫头在我面前越发没规矩,我忙给她使眼色,可她却是被我纵容惯了,她笑道:“王爷和小姐先说着,奴婢去瞧瞧棹棋有没有准备好车马。” 说完就一溜烟儿的跑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感叹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齐景钦笑出了声,道:“本王看着这句话用在你身上也适合。” 我羞红了脸,佯装要打他,刚抬起手他便一把抓住,借力往他怀里一拽,道:“如今胆子不小呀,连王爷也敢打了。” 他身材修长,比我高出许多,我被他拥在怀里,一边挣扎着他一边将我抱得更紧,我闷闷说道:“还不是你先调侃我的!” “哦!嘴上功夫比不得别人,便能动手了呀?”他见我挣扎的难受,便慢慢松开,手抓着我的肩膀,与我四目相对。 我刚睡醒,实在没什么精力与他吵闹,使出全力挣开他就要往桃园大门跑,他在后面边拉着我边喊道:“仔细脚下!别摔着了!” 他这么一追我倒觉得有趣极了,便左闪右闪地躲避他,桃园中回荡着我们的笑声。 他与我闹了一会儿,便一把拉住我,按住我的头就要拉我往桃园门走:“行了不许闹了。该走了。” 我也听话的点点头,跟着他出去。 刚推开门便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我惊呼道:“棹棋!月白!你们在干嘛!” 我说这几日月白总不在我身边,原来成日和棹棋待在一起,此时他俩趁着我们还在里面说话,两人也坐在一起谈心,月白还靠在棹棋肩膀上。 他们见我们出来了,便连忙弹开,我一脸不可置信的指着棹棋和月白:“你们……” 棹棋脸上有浮现出那没皮没脸的笑容,他看着齐景钦:“王爷……” 想来齐景钦平日里也是个纵容贴身下人的主儿,他笑着一把拉住我的手,扶我上车,说道:“行了,与其操心别人,倒不如操心你自己吧。” 月白和棹棋听齐景钦这么说,像是得到了巨大的许可,齐齐站在马车跟前笑着说道:“多谢王爷。” 我一脸郁闷的坐在车轿里,齐景钦在旁边看着我,问道:“这是怎么了?月白和棹棋也不小了。小姐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呀?” 我们刚坐好,马车便慢慢行驶起来。 我说道:“我哪有不许百姓点灯。只是…”我低头绞了绞手指,“这灯点的也太快了吧。王府里的灯火都快把将军府后院给烧了,一下子两个女儿都……” 府中女眷并不多,月白和我一起长大,是我最亲的玩伴和姐妹,在府中就像二小姐一样,梁伯平日里也说我们俩都是将军府的女儿。 齐景钦听了爽朗的笑出声,他说道:“原来你在计较这个呀。眼下不着急这个,等我们成亲了,再过上两年再许他们婚配。” 我连忙上去捂住他的嘴,看了看晃动的门帘,说道:“话可别说的太早,这,我虽有意给月白安排婚事,可这也得看月白的想法,万一他们没那个意思,再或者,棹棋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呢。” 我这话刚说完,坐在门帘后驾马车的棹棋果不其然的听见了,他说道:“小姐可别冤枉奴才,我自小跟着王爷,虽然文韬武略这方面没王爷强,样貌身份也比不上王爷,可王爷性子如何我是最清楚补不过的,相处久了,虽说不如王爷,可性子品行与王爷都差不了多少。小姐说奴才可以,捎带着王爷怕是不妥吧?” 我照着他那方向踹了一脚,嗔怪道:“我是怎么也看不出来你与王爷性子相同的。” 月白见我踹他,连忙拉住他以防他掉下去,还不忘娇嗔道:“小姐,你可小心着别把他踹下去了。” “哼!吃里扒外!”我也不知为何,看到月白和棹棋好上本该高兴的,可我心里总有些失落落的感觉,总觉得缺失了一块。 月白从小就被认定是我的丫鬟,是要服侍我一辈子的,我虽从未想过要将她禁锢在我身边一辈子,可想到她有心仪之人,想到她将来要嫁人了,心中便有无限感慨。 ◎ 过了好一会儿,车轿慢慢停下来,此时已夜幕将至,夜空如浓稠的墨砚,深沉的化不开。 棹棋停下马车,在外面说道:“王爷,小姐。王府到了。” 月白下车掀开帘子,齐景钦在路上一直在闭目养神,许是因花朝节拜花神的祭典也没休息好。 他先我一步下了马车,随后很自然的转身向我伸手,我稍微愣了一下,笑着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借着他力跳下马车。 刚下马车,司南屏就笑呵呵的迎上来,对我们拘了一礼,说道:“王爷小姐舟车劳顿,南屏已着人备好酒菜,为王爷小姐接风洗尘。” 我看着身边的齐景钦,他笑了笑道:“便有劳先生。” 司南屏才学在外,是天朝有名的才子,当今圣上欲拜他为太傅,可他以要游历江山为由拒绝,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靖王府给齐景钦当幕僚。 眼下见齐景钦礼贤下士的样子,便也知道他为何愿留在王府了,在朝为官可比不得当个闲散公子。 司南屏朝我作揖,笑道:“小姐,许久不见。” 我福身还礼,道:“司先生别来无恙。” 司南屏笑了笑,着人替我们拿好行李,便引我们进府。 王府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大字——“靖亲王府” 靖亲王府规模宏大,占地约六万平方米,分为府邸和花园两部分,拥有各式建筑群落三十多处,布局讲究,气派非凡。 我跟着他们兜了好大一圈才来到今晚的宴会厅。 司南屏别出心裁,将宴席设在湖心小亭,临湖听曲儿,湖面还刻意飘着莲灯数盏,看着美景如画再饮酒品菜,别有一番滋味。 我看了心中甚是欢喜,笑意正浓。 此等巧妙的心思连齐景钦也不住称赞道:“先生费心了。” 因着众人舟车劳顿,司南屏还安排了棹棋月白,还有一些随行人员下去休息。 我们三人坐定后,侍女给我们斟了满满一杯酒,司南屏笑着举起酒杯,对我笑着说道:“梁小姐快尝尝,这可是王爷珍藏了许久的美酒,信中特意吩咐我取出来,平日里宝贝的很,求他许久都不轻易拿出来的。” 我原以为像齐景钦司南屏这样的文人雅客,便只爱文墨书宝,却不知道他们也似我父兄武将们一样爱饮酒。 我轻轻呡了一小口,平日里不常饮酒的我都能清楚的感觉到此酒的妙处,一种醇厚回甜的感觉充斥口腔,流进腹部,暖暖的十分贴心。 我笑着调侃道:“只可惜父兄不在,倘若他们能得到这么好的酒,怕是又要兴奋个的三天三夜,只抱着酒坛子睡了。” 只是一句嬉笑话,齐景钦听了便吩咐身后的小厮,说道:“去。到我房中取那两坛酒,等会儿一并给小姐带回去。” 我连忙拒绝道:“别呀,焕卿虽并不懂酒,只但单凭王爷如此珍藏此酒,就知道这酒来之不易十分珍贵,无功不受禄,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司南屏笑了笑,劝说道:“此美酒确实来之不易,但并非十分珍贵。此酒名为骨生,是为胡人酿制的酒。乃是王爷第一次去西南讨伐大凉时所得,存了已经有四五年之久,对王爷意义非凡。如今王爷要赠予小姐,小姐也不必拒绝。” 齐景钦看了看他,笑道:“知本王者,先生也。” 我见他们如此这般,便也不好拒绝,只好应下。 “光顾着喝酒了。来,梁小姐,此乃王爷特地嘱咐我从秦淮请来的名厨做的秦淮菜,听闻小姐生母是秦淮人,你便好生尝尝这菜式合不合口味。”司南屏热情的招呼道。 我这才看着桌案上琳琅满目精致的菜品,多的尽是江鲜,想来秦淮河畔的人是靠水吃水的。 正想着,齐景钦笑着夹了一块鱼肉放在我碗里,说道:“这是秦淮名菜清蒸江白鱼,秦淮当地人都爱吃,想来你娘亲生前也是极爱的,你尝尝。”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犹豫了一会儿送入口中细细品味,鲜甜味美,是我之前从未有过得体验。 齐景钦和司南屏一脸期待的看着我,见我吃完,异口同声的问道:“可还合你口味?” 我看了看他们俩,面上开始有些娇羞,我点点头,说道:“十分可口。” 齐景钦笑了笑,说道:“喜欢就多吃点。” 我点点头,便也不再拘束,三人推杯换盏,很快就酒足饭饱了。 宴后,司南屏说道:“小姐第一次来王府,定是要多参观一会儿的,眼下酒足饭饱,在府内走走,权当消食了。素闻祁山花朝节漫山遍野花团锦簇,实际上王府花园景致也十分别雅,丝毫不输祁山。” 我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来了兴致,我望向齐景钦,眼神中征求他的意见。 他点点头,说道:“司先生向来思虑周全。” 我露出笑脸来,司南屏前面引路,我和齐景钦在后面并排而行。 王府恢宏富丽,格调和建筑都相当大气,听闻这是齐景钦刚封王时特地建造的庭院,由此可知身为皇子的他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只见府内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 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 还未到花园,远远的就能闻到甜蜜的花香,我沉溺其中,说道:“好香呀。此花是为何花?” 司南屏笑着摇了摇折扇,说道:“小姐未曾见过此花吗?”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细细看了看满庭栽种的花树,上面坠着满枝丫的白色花朵,我摇摇头:“未曾见过。” 倒不是我不喜爱花,只是将军府中花园内栽种的皆是大红大紫的花,还未曾有月白色如此淡雅清丽的花朵。 然而平日里我并不太注意园中栽了那些花,只爱一些兵书,可奈何父兄从不许我看这些。 我问道:“这是什么花呀?” 正说着,我还凑上前使劲嗅了嗅,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的甜甜的香味,凑近了闻,却也丝毫不会觉得甜腻。 齐景钦摘下一朵放在我手中,笑着说道:“此乃栀子花。上京不常有,是司先生从别处弄来的。倘若你闻着欢喜,这满园的花树,让人挑上几棵品相好的,送到将军府,栽种在你的院子里。” 我手中把玩着这朵月白色栀子花,花蕊间还有淡淡的鹅黄色,我送至鼻尖贪婪的闻着它的味道。 听齐景钦又要差人给我送树,我和司南屏都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我连忙拒绝道:“别呀。我才头一回来王府,回去便又是带酒又是带树的,看着得多吓人,不用了,这花又不是常年都开着,错过了花期便就没了。况且…我在府中日子也不多了。” 说着,还看着他俏皮的眨眨眼睛,他微微一愣,也笑着点头应和我。 司南屏在一旁摇着扇子笑呵呵的看着我们。 王府的花园与其他府中花园好不一样,这里种的花无论是何品种,大多颜色清丽雅致,香味浓郁袭人。据说都是司南屏亲自挑选的,这倒与他文人墨客的身份十分符合。 第二十三章 : 渡光亭 再多走了一会儿,眼前便出现一座雅致的小凉亭,上面题书“渡光亭”三字。 我看着那三个字,问道:“为何那亭子要叫渡光亭呀?” 齐景钦笑了笑,说道:“此事还得问先生。” 我便一脸求知的望着司南屏。 司南屏笑道:“哈哈哈,没有多大的意思。只是我有一日在幽州家中小憩,无意中梦见一条飞龙,浑身渡了金光飞至王府,恰好就在这亭子里消失了,后来机缘巧合得王爷赏识,到了王府才发现,原来真的有这么个亭子,便就叫渡光亭了。” 听他这么解释,我倒想进亭子里看看。 我提着裙子小跑进亭子里,上下张望打量着。 这亭子与其他凉亭差别不大,我四下看了看却瞧不出有哪些特别之处。 齐景钦和司南屏也跟着我走近亭子。 此时夜色已经无边撩人,王府花园的林荫小道边点缀着许多好看的灯笼,从亭子里望去,如同点点繁星,我不由得心旷神怡:“哇——好美啊!” 我回过头要拉着齐景钦一起看,司南屏见了在我们身后笑了笑,说道:“小姐莫不是糊涂了,此情此景王爷在府中看了快有几年了。” 我看向司南屏,对他吐了吐舌头,回头又抬头看向齐景钦,嬉笑道:“王爷便就委屈一下,陪我看看吧。” 他笑了笑,点头答应道:“好。” 司南屏见了,不知从哪儿拿来一把琴,在我们身后弹奏着乐曲。 此情此景,颇有一番“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的诗意。 ◎ 玩了好一会儿,月白就随着棹棋一同寻过来,我眼看着月白休息好了,便也向他们告别回府。 临行时,齐景钦还命人给我摘了两簇栀子花,枝头皆是满满当当的白栀子。 我接过花簇,俯身答谢道:“多谢王爷。” 齐景钦点点头,轻轻拂了拂我的肩膀,柔声道:“回府中了要好好休息。” 我点头答应道:“好。”说完便朝着马车走去。 月白在马车旁边等着我,见我走向她,便伸出手扶我上车。 突然又觉得想到了什么,我掀开帘子,对月白嬉闹道:“快去跟棹棋告别呀。” 被我这么一说,她倒是不好意思的脸红了,我看向棹棋,那傻小子也眼巴巴的望着我们。 月白瞥了他一眼,许是人多害羞,便推搡着让我坐进马车里,说道:“小姐快坐好吧,我们要回府了。” 我笑着看了她一眼,心下想着回府中了要好好盘问她。 马车动了起来,我撩开窗子的布帘,对还站在王府门口的齐景钦挥挥手,他见状也点头回应我,我们默契的对视一笑。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我捧着两簇栀子花,深深的闻了一下,香味充斥鼻腔,心里甜蜜蜜的。 ◎ 许是此次祁山之行太过于惊险劳累,我在马车中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月白将我叫醒时,已经到了将军府门前。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掀开帘子下马车,临了还不忘那两簇栀子花。 此时梁伯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见我们回来了,连忙让小厮过来替我们搬运行李。 我特意嘱咐道:“仔细着那两坛酒,莫要撒了。” 梁伯笑呵呵的迎上来,拱手行礼,说道:“小姐总算是回来了,此次祁山之行可还顺利呀?” 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可月白看了看我,许是担心我想起宴会上不开心的事情,便对着梁伯扯开话题,说道:“哎呀,梁伯我们快进去吧,夜深露重的,小姐站久了怕是要着凉。” 梁伯听了忙点头应和着:“是是是,瞧我老糊涂了,小姐快进府吧。老爷还没睡下呢,先去给老爷请安。” 我笑了笑,一边朝府里走着,一边将手中抱着的栀子花递给梁伯:“我这就去给爹爹请安。您且替我将这花找个好看的瓶子插好,切莫马虎了。” 梁伯接过栀子花应和了一声:“哎,好嘞。这花可真香,从前可未曾见过。” 我嘿嘿笑了一声,随口说道:“这可是靖王府里的花呢。赶明儿将军府里也要种这种花。” 梁伯在后面说了什么我没能听清,只急急忙忙朝书房跑去。 ◎ 爹爹的书房此时还亮着灯,我站在门口轻轻叩门,问道:“爹爹可要休息了?” 屋内烛影闪了一下,爹爹说道:“是卿卿回来了?快进来吧。” 我嬉笑着推门而入,见着爹爹便连忙扑进他怀里。 爹爹抚摸着我的头,说道:“这都多大的人了,离开了几日便这样,倘若嫁人了可还了得?” 我蹲在爹爹身边,双手搭在他腿上,抬头看向他,说道:“我方才刚从靖王府回来。” 爹爹的表情有些诧异,他问道:“你和靖王?” 我点点头,道:“在祁山这几日,梅妃娘娘与靖王都待我很好。而且,梅妃娘娘曾与娘亲是旧相识,她们在秦淮时便是好姐妹。爹爹,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呀?” 爹爹沉默了一会儿,皱起眉头,说道:“卿卿,倘若你真的不同意这门婚事,为父便就去求皇上收回成命。你不必为了爹娘而勉强自己。” 我心里一暖,抱着爹爹,说道:“女儿不懂事,未能替父分忧。可与靖王相处的这几日,便真切的能感觉到他待我的好,我没有勉强自己。” 听我这么说,爹爹还是有些担心我,可他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便从书房出来,正打算回自己的院子。 兄长突然从门口出现,他一言不发只拉着我就走,我手腕被他拽的生疼,抱怨道:“兄长你干什么呀?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兄长拉着我走到离书房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才松开我,我揉着手腕,问道:“你干什么呀!” 他看了看我,闷闷的说道:“你当真要嫁给靖王爷了?” 我点点头,说道:“对呀。”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梅妃娘娘和靖王是不是威胁你了?你之前不是万般不愿的吗,在祁山受了欺辱,倒还让你改变主意了?”兄长有些气急败坏的说着。 我摇摇头,说道:“之前我并不了解靖王,突然要让我嫁给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人,我自然是要抗拒的。可这几日相处下来,我能感觉到靖王是真心待我的……”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是真心?!” 我反驳道:“我是不懂。可我能感觉到别人真真切切待我好。他今日听我说你和爹爹喜欢酒,还特意让人送了他珍藏多年的美酒来呢!” “我是断然不会喝的!”说完,兄长有些赌气的丢下我走了。 我也气极了,没有叫住他便要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第二十四章 : 婚期 这日我正在家中小憩,梁伯突然叫人来我院中让我速速去前厅。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月白替我梳妆打扮,听来人说,是宫里有人过来送东西了。 我听了觉得惊喜,便连忙提起裙子就往前厅跑。 ◎ 刚到前厅,就瞧见上次来宣旨的何公公。 父兄正和他在前厅等着我,一见我来了,何公公脸上堆满了笑意,说道:“啊呀。几日未见,梁小姐出落的是越发大方了。” 我听了脸上也带有些许笑意,俯身向他们行礼,说道:“何公公谬赞,焕卿不敢当。” 这位何公公是皇上跟前当红的太监,不过也才三四十岁便当上了大内主管。 他笑了笑,甩了甩拂尘,说道:“既然小姐到了,那便接旨吧。” 我们听了,便依言跪下。 他从身后随从手中端过圣旨,缓缓打开,清了清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建威大将军梁风眠之女梁焕卿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与梅妃躬闻之甚悦。今皇二子齐景钦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梁焕卿待字闺中,与皇二子齐景钦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梁焕卿许配皇二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特择暮春月十四日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梁小姐,接旨吧。” “臣女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接过明黄色布帛,高声答谢着。 我起身将圣旨递给身后的月白,命她好生收着。 何公公笑了笑,说道:“此次来除了来宣婚期之外,梅妃娘娘还特意让咱家给小姐带一样东西。” 我顿时来了兴致,问道:“是何物?” 何公公拍拍手,便有几个太监端着托盘上来。 托盘上是一套九翚四凤的凤冠,一对凤簪,一对金簪。几个宫人托着一套袭云锦描金勾勒血色彼岸花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跟在后面,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喜帕上坠着米粒儿似的南珠,流云纱苏绣的凤凰腰带,乍一看去,华贵万千。 爹爹见状忙拉着我跪下谢恩:“谢梅妃娘娘赏赐。” 要知道,这九翚四凤的凤冠可是只有公主出嫁时才能用的凤冠,而如今梅妃娘娘赏赐我九翚四凤的凤冠,正是表明着对我的重视与喜爱。 何公公忙过来扶起爹爹,笑着说道:“娘娘说了,在祁山行宫时便认出小姐是娘娘在秦淮旧时好友的女儿,如今夫人逝世,小姐出嫁,娘娘想替夫人做些什么。” 爹爹再对何公公抱拳行礼道:“还请公公替我谢谢娘娘。” “这是自然。”何公公点点头,“眼看天色不早了,咱家也回宫复命了。如今婚期下来了,咱家就恭喜将军了。”说着,还朝我笑笑作揖。 我俯身还礼,见何公公要走,便起身要去送他。 送走何公公后,再回到前厅,梁伯说爹爹去了祠堂,想来是念及起母亲。而兄长这么多日来也未曾理过我,可见是个多么小气的人。 齐景钦送的那两坛骨生还在我的院中,想着待会儿要给兄长送去。 “小姐,我们回自己院子里试试吧?”月白摸着桌案上摆着的凤冠霞帔和嫁衣,不由得露出羡慕的神色。 我本也有意试试,便着梁伯差人送到我院中。 第二十五章 : 凤冠霞帔 我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中我身着一袭云锦描金勾勒血色彼岸花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缀着米粒儿似的南珠的喜帕遮住了我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张樱桃大小的红唇。 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我玲珑巧致的身材。 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曳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 慢步行走间,有芬蘼的凤凰花瓣偷偷散进在我宽大的衣袖里,妖冶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起伏,好似涌动无边血色,又似天边燃烧的火焰,从红尘深处滚滚而来,似将燃尽这万丈繁华。 满头青丝被月白梳成华贵的朝凤髻,九翚四凤的凤冠恰好能稳当的戴在我的头上,发髻两边插上凤簪,凤冠下面再插好金簪,白嫩透亮的耳垂再坠以金玉镶嵌的耳环,刹那间显得我光彩照人,尊贵无双。 月白在一旁看呆了,她惊讶的发出赞叹,说道:“天呐!小姐,你这样也太美了吧,真真的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貌美如花、窈窕淑女、清水芙蓉、绝代佳人啊!” 见她把毕生的词汇一股脑的全用来夸我,我即便是再端着也不由自主的笑出声。 此时,我殷切盼望着能赶紧到成亲那日,可以穿着这身华贵的嫁衣踩着十里红妆,在众人的拥簇中走进靖王府,与他拜天地,许下永生永世白头一生的誓言,听完册封旨,便能站在他身边,做他唯一的王妃。 “就你嘴甜。”我望着镜中的自己,细细欣赏起来。此时我对新婚生活也有了一些期待,脸上浮现出小女孩的娇羞。 “给老爷请安。”这时,院中小厮见爹爹来了,便行礼请安。 我听了便有些不知所措,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就要躲起来,我担心爹爹会责备我这么早就试嫁衣。 月白说道:“小姐你慌什么呀…” 爹爹此时已经在门外,敲了敲门,道:“卿卿。” “哎!”我应了一声,此时已经来不及换衣服了,索性也就作罢,“月白去开门。” 月白答应了一声便连忙走去门口:“老爷。” “嗯。” 我见爹爹来了,便连忙上前行礼:“爹爹。” 我不敢抬头看他,可过了许久也没听到爹爹的回应,于是我缓缓抬头,却看见他一脸震惊诧异的看着我,他抬起颤抖的双手,眼眶有些微微发红,他握住我的肩膀,说道:“卿卿…” 我被爹爹这副样子吓到了,爹爹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个冷静内敛的人,即使是身居高位,被皇帝重视,也从不居功自傲,待谁都是和蔼可亲的样子,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 我问道:“爹爹,你怎么了。” 爹爹可能也发觉了自己失仪,便松开我,转身慌忙抹去眼角的泪水。 再转身看我时,脸上带有些许的歉意,他笑着说道:“你娘倘若能看到你这副模样,一定高兴坏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爹爹是想到了娘亲。这许多年来,大仗小仗从未间断过,爹爹每次凯旋而归时,第一时间从不是进宫面圣,而是回府要在祠堂里娘亲的牌位前坐上一夜。 十多年前,娘亲病重逝世,爹爹那时在外打仗,归来后都没能见到娘亲最后一面,这也成为了他多年来的心病,在心爱的女人最痛苦的时候,他却不在身边。 爹爹抚摸着我的脸,感叹道:“原来卿卿都长这么大了,爹爹总记得你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 我将手覆在爹爹的大手上,鼻子有些发酸,一时间思绪万千,竟不知说些什么。 爹爹见我也难过起来,便故作爽朗的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嘱咐了我几句后便又离开了。 自从宣婚期的圣旨一到,爹爹仿佛像是丢了魂似的不在状态,我十分能理解他,也特别心疼他。 ◎ 这时,我院中的一个叫珠儿的丫鬟走了进来,说道:“小姐,秦小姐来了。” 我一听是瑞兰姐姐到了,便连忙吩咐月白替我换下婚服,倘若被瑞兰姐姐瞧见了,可又要羞我一顿。 “月白,快替我更换衣服。珠儿,你且让瑞兰姐姐再等等,我很快就去了。” “是。”珠儿依言退了出去。 月白关上门,就转身过来替我拆下发髻,一边忙着还一边说道:“小姐如今一副绝代佳人的模样,瑞兰小姐又不是外人,为何不能让她见着呀?” 虽是这么说,可她手上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下,我一边摘下耳坠,一边说道:“瑞兰姐姐虽不会害我,可她见我早早的就试婚服,必定是要笑我一番的,指不定传到靖王的耳朵里……还不知我是有多着急想嫁出去呢。”说着,我抿嘴笑了笑,脸上飞起两片红晕。 “本来就是嘛!小姐今日听闻宫中来人,提起裙子便往前厅跑,与当初赐婚的圣旨来时,那状态完全不一样。”月白嬉笑的打趣我。 “就你多嘴。”我拿起梳子便要扔她。 她笑着躲了过去,我娇嗔道:“快替我换衣服呀,别让瑞兰姐姐等急了。” 第二十六章 祈福 珠儿说瑞兰姐姐此时正在花厅等着我,我一换下衣服便带着月白匆匆赶到花厅。 说是花厅,放的不过都是一些府门中常有的娇艳牡丹,取荣华富贵之意。花厅平日里只用来喝茶会友,前几日我从靖亲王府带回来的两簇栀子花也被梁伯放置在此。 那两簇栀子花如今有些蔫坏,但丝毫不影响其香味浓郁,刚靠近花厅,远远的便能闻到栀子花香。 一进门,便看见瑞兰姐姐坐在圆桌旁赏玩着栀子,一旁的筱儿也弯着腰贪婪的闻着花香。 “瑞兰姐姐。”我喊道。 瑞兰姐姐见我来了,连忙起身向我走来,脸上带着些许笑意,说道:“我在府中听爹爹说皇上给将军府下了婚期的圣旨,就便急忙赶来贺礼了。” 说着,筱儿呈上一个锦盒,锦盒上镌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我与瑞兰姐姐感情好,对她我向来不知道客气,见这锦盒样子好看,便连忙接过来,问道:“这是什么呀?” 瑞兰姐姐笑了笑,故意卖关子:“你打开看看。” 我看了看她,犹豫了一会儿便将盒子打开,里面金色的锦帛上呈着一只瓒金玉镯,玉镯成色十分光泽,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名玉。 我连忙将锦盒塞回她手中,说道:“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瑞兰姐姐笑了笑,拉着我的手给我戴上这只瓒金玉镯,说道:“你统共也才成一次亲,这么贵重的玉镯我也就送这一次。你看,衬得你的手腕多么好看。” 我抬起手细细端详,瓒金玉镯在我洁白无瑕的手腕上越发显得的光彩夺目,看久了我也甚是喜欢,犹豫了一会儿便收下了。 “等会儿姐姐回府时,我也送你一对簪子,虽不及这瓒金玉镯名贵,可也是极其难得的。”我说道。 “傻丫头,我又不成亲,你送我簪子做什么。” “嗯……要不然,姐姐可喜欢这两簇栀子?倘若喜欢一会儿走的时候拿去就是。”我看向桌上的两簇栀子,便献宝似的捧起来要递给瑞兰姐姐。 瑞兰姐姐笑着接下栀子,又放回到桌上,说道:“方才听珠儿说这是靖王爷送你的栀子,平日里你宝贝的很,这种夺人心头所爱的事我可不做。” 筱儿见我一副着急的样子,便掩嘴一笑,说道:“梁小姐别忙活了,我们小姐此次来可还有别的事儿呢。” 我听了,便一脸疑惑的看向瑞兰姐姐。 瑞兰姐姐神秘一笑,抬手帮我理一理乱了的发髻,慈爱的说道:“天朝少女出嫁时,要由娘亲带着去寺庙里祈福。” 我一听,心中便有如一块巨石压上心头,表情也开始有些不自然。我娘亲去世的早,爹爹又常年征战在外,兄长也只是近几年来才管着我,他比我大不了多少,许多事他自己也还没摸透彻。 瑞兰姐姐笑了笑,说道:“本来,我娘想替梁姨娘做这件事,可终归觉得不太好。我是陪着你长大的,长姐如母,便由我随你一同去云霄寺祈福吧。” 我虽心有郁结,却也不好拂了瑞兰姐姐的一片苦心,便点点头,问道:“那我们何日启程?” “明日。明日我便来将军府寻你,到时我们一同出发。” 我点点头,心里想着等会儿要跟父兄知会一声,云霄寺在上京城外,必然不是一天之内就能回来的,还要让兄长派人随我们一同前去。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瑞兰姐姐坐下,在她耳边轻轻问道:“姐姐,你觉得魏深怎么样?” 我想起那日瑞兰姐姐在祁山行宫的荷花亭中见到魏深后出神的模样,便来了兴致:“那日我让他送你回府。路上可有发生什么?” 我一脸痴笑的看着她。 瑞兰姐姐脸颊通红,一把推开我站起来,眼神也有些不自然四处瞟着,她娇嗔道:“能发生什么。什么都没发生。” 我笑出了声,知道瑞兰姐姐是怎么也不会告诉我的,可她这不正常的神色举动倒勾起了我的兴致。 我转身问筱儿:“筱儿~” 筱儿真的是难得的机灵丫头,我就这么一说,她就了然于胸,她说道:“那日……唔…小姐……” “不许说了!”没想到平日里端庄娴静的瑞兰姐姐竟直接上手捂住筱儿的嘴,“看来我往日真的是惯着你了!” 筱儿委屈的往后站了站,说道:“小姐筱儿错了,再也不敢了。” 瑞兰姐姐见她认错,便也心软了,语气缓了下来,说道:“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筱儿点点头。 我方才着实被吓到了,第一次见瑞兰姐姐因为这事生气,便上前拉住她的手,轻轻晃着,语气略带撒娇的说道:“姐姐…可是生气了?” 瑞兰姐姐本不想理会我,可见我一脸委屈的样子便笑出了声,说道:“你和筱儿啊,总是爱拿我打趣。” “那姐姐就快告诉我吧,卿卿好想知道。” “不说,你要是想知道,问别人好了,我不会说的。”瑞兰姐姐将脸转过去,可我分明看见,她羞红了的小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见瑞兰姐姐不肯说,我便也不再问她,想着待会儿去找魏深问个清楚。 再留瑞兰姐姐坐了一会儿,她便以府中有事为由回去了。 送走瑞兰姐姐,我便径直去后院找魏深。 第二十七章 云霄寺-1 魏深是个孤儿,自小便被爹爹养在军营里,因着前段时间要被调来保护我,便就在府中后院安置了一间屋子。 我去找他的时候房门紧闭着,想来可能是有事出去了。 他住的后院平日里没什么人,索性我今日也没有其他的事,便想着在门口坐着等他。 等了许久还未见他回来,这时恰好有一小厮路过,我逮住他问道:“可知魏深小将军去哪儿了?” 魏深与兄长差不多大,同样都是未曾有封号的将军,在府中便叫魏深为小将军用以区分他们。 小厮顿了顿,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小将军都有两日没回来了,说是去了军营。自从从祁山回来之后,魏深小将军就很少待在府里。只吩咐我们每天过来打扫一下。” 这个我知道,魏深虽是武将,看起来闷闷沉沉的,在外人眼中或许是不拘小节大大咧咧,可实际上他洁癖特别严重,平日里都不许别人碰他。 “难怪这几日未曾在府中见过魏深。”我小声嘟囔着。 “啊?”小厮见我仿佛说了些什么,生怕错过我的某项指令。 我回过神看向他:“没事了。你先忙吧,我再等等。” 小厮对我福了福身子便离开了。 月白听我还要继续等下去,不得已问道:“小姐,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还要继续等吗?” 我看了看月白,自从今日早晨何公公来宣旨后,她便跟着我一刻也未曾停过,可奈何如今得知魏深反应也如此不正常,就更加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说道:“再等等。” 倘若不是这几日兄长都不愿理我,此时我必然会去找他,要让他替我叫魏深回来的。 想到这儿我就有些头疼,我平日里做了什么错事兄长也是责怪一番便过去了的,这种好几日不理我的情况实在是少之又少。 然而我并不认为我喜欢上齐景钦有什么错,为何兄长执意要反对这门亲事呢?况且他也不敢在明面上反对,只是在我这边诸多埋怨,倒弄得我有一些里外不是人。 “小姐?”我听见了魏深的声音,转身望去,他抱拳朝我行礼,“魏深见过小姐。” 我等了许久,性子都快磨没了,哪里还顾得上礼节。 我连忙过去扶住他,问道:“你这几日怎么不回府?” 月白也在身后说道:“是呀小将军,小姐都在这儿等了你许久了。” 魏深一脸疑惑的看着我,又带有些许歉意的抱拳行礼,说道:“这几日军中招了一批新兵,我总归是闲得慌,便求大将军让我去操练新兵。近几日作训事务繁忙,便留在军中住宿了。小姐找我可有什么事?” 听他解释完,我便点点头,这才想起来我此番的目的。 我笑着问道:“从祁山回上京那日我不是让你送瑞兰姐姐回府么?” 我特意停顿了一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可魏深是出我意料的木讷,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只好继续说道:“今日瑞兰姐姐来到府中给我送东西,我便无意中问起那日发生了什么,可瑞兰姐姐支支吾吾不肯说...” 他表情这才有些疑惑。 我见他表情有变就仿佛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邪魅一笑,说道:“说!你可是趁我不在欺负瑞兰姐姐了?” 大概也是因为好奇想知道,月白也在我身后叉着腰替我壮壮气势:“给我们如实招来!” 魏深确实有那么一刹那被我吓到了,可很快又恢复了那张木讷的表情。 他问道:“秦小姐今日来了?她...的脚可好些了吗?” 这下又轮到我和月白摸不着头脑了。 “什么脚?”我和月白问道。 魏深白了我们一眼,说道:“也没什么呀。就是那日在回上京途中,秦小姐许是坐太久有些累了,便要下车活动一下,可她一不小心扭伤了脚,她的侍女筱儿在一旁手足无措,秦小姐又疼痛难忍。” 他学我停顿了一下,看着我们。 然而我们并没有他那么木讷,又极其好奇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便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脱去她的鞋袜替她按摩脚踝,不过只是普通的扭伤,不碍事的,放在我们身上自己忍忍便过去了。可当时秦小姐疼的走不动路,到了秦府,出来接她的也是些女眷,索性我便将她背进去了。”他说的十分自然。 我和月白听了,震惊的对视了一眼。 这时我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魏深,瑞兰姐姐便会是一副娇羞的模样了。 魏深自小生活在军营里,大有一种不谙世事的样子。 他可能不知道,对于姑娘而言,能摸自己脚的男人,除了幼时的父亲兄弟之外,就只有自己未来的夫君才可以触碰。 不仅如此,魏深第一次便与瑞兰姐姐有了身体接触,当着瑞兰姐姐家人的面,就那么将她背了进去,实在是不妥。 可想起方才瑞兰姐姐的表情,也不像是生气懊恼的样子,倒是有些欣喜之意…… 我正想着,月白扯了扯我的衣袖,我看向她,她眼神暗示我借一步说话,我便与她多走了几步。 她说道:“小姐。秦小姐可还没出阁呢,这事倘若传出去,于秦小姐多不利呀。” 这事我当然知道,我了然的点点头,朝魏深走去,说道:“那日发生的事,日后再也不许说给任何人听了。” 魏深看了看我,皱着眉说道:“小姐,魏深虽愚笨,但对于男女之事,我自恃懂得不比小姐少。那日只仅仅是个意外而已。” 我顿时被他噎的说不出话,他也许只道自己那日做了个好事,可我看着瑞兰姐姐的样子,便不觉得瑞兰姐姐也与他有一般的认同。 这时月白突然说道:“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明日还要和秦小姐去云霄寺呢。” 我听了点点头,还要去兄长那儿向他汇报一下我明日的行程呢。 我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魏深,转身便要带着月白离开。 魏深在我身后突然说道:“小姐,你明日要同秦小姐出城吗?” 我回过头看着他,说道:“对呀。怎么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没事……那个…我先回房了。” 大概是我的错觉,我看他神情忽然有些落寞,便叫住他,说道:“不如你明日同我们一起去吧。反正我待会儿还要让兄长安排人随我一同去……” “我明日还要去军营操练新兵。小姐还是带别人去吧。”他说道。 听他拒绝我,我顿时来了兴致,想着能让瑞兰姐姐与魏深再见一面也是好的。 当下便对他不依不饶,笑着说道:“我现在就去找兄长,到时候你不去也不行。” 说完我便和月白匆忙走了,魏深也没有追上来拦着我,我就知道,死鸭子嘴硬,想去的话和我说一声就是了,对我还要用这种欲擒故纵的伎俩,幼稚至极! 第二十八章 云霄寺-2 我抱着一坛骨生在兄长庭院门外徘徊着,听梁伯说近几日军中事务繁忙,兄长每日都要在书房替爹爹处理一些文书。 我这次特意没让月白跟着,一个人坐在兄长房门前等着。 我托着腮看向天空,上京城的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点缀着闪闪繁星,让人不由得深深沉醉于其中。 我看着夜空的点点繁星,不由得吟出一首小诗:“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牛郎织女星。” 我托着脑袋回想着我身着嫁衣的模样,幻想着未来与齐景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生活。 “梁焕卿。进来。”许是我吟诗的声音打扰到了兄长,他放下手中的事务让我进去。 我连忙抱着骨生轻轻推门进去。 兄长此时正坐在桌案揉着太阳穴,面前成堆的文书等着他批阅。 我轻声唤道:“兄长…” 他抬头看我,眼中满是疲倦。 他说道:“你来找我有事吗?” 我点点头,缓步上前,将骨生酒放在他的桌案上,一边替他整理桌案上的文书一边说道:“今日早晨何公公来宣旨了,是确定婚期的旨意,在下个月十四日。” 他看了一眼骨生酒,又望向我,说道:“我知道。宣旨的时候我也在。” 我没看他,继续整理文书,自顾自的说道:“后来瑞兰姐姐听说这个消息,便来府上给我送了一只瓒金玉镯,还邀我明日一同去云霄寺祈福…” 兄长看着我没有说话,仿佛在等我继续往下说。 我终于忍不住了,绕过桌案蹲在他的身边,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撒娇道:“兄长,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你都好久没跟我说话了。” 见兄长还是没搭理我,我端起骨生酒塞向兄长怀里,兄长捧住酒看着我,问道:“你这是要干嘛!” 我委屈的瘪瘪嘴,说道:“我就是想让你理我一下嘛。你闻闻这个酒,多香呀。” 兄长一脸狐疑的看了看我,半信半疑的打开酒坛上的封口,霎那间,整个屋子里酒香四溢,兄长的眼神顿时闪出光芒,我连忙跑去帮他拿一只酒杯递给他,劝说道:“尝尝?” 他没有接过酒杯,而是扣上了封口将酒放回桌案上,看着我义正言辞的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没看到我还有这么多事要处理吗?” 我将酒杯放在桌案上,继续蹲在他身边,双手搭在他腿上,委屈的说道:“从祁山回来那天后你都没跟我说过话,看到我了也是转身就走。从前我做错了什么事,骂了也就骂了,大不了罚我一顿,可你很少这样理都不理我的,兄长,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理我呀?” 说着,我眼眶中就饱含着泪水,泪眼朦胧的看着兄长。 许是我的眼神令兄长有些不自在,他扭过脸不看我,盯着前方堆成山的文书沉默了一会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转身扶起我,说道:“你什么都没做错,是兄长的错,明知道此事并非是你可逆,还偏偏要怪你。卿卿,我从未想过让你牵扯到朝政,此事难为你了。” “兄长没有错。卿卿也并不觉得为难,靖王为人真的很好,他待我事无巨细,我能过得很幸福的。”我说道。 兄长摸了摸我的脸,眼中满是愁绪,但他仿佛也释怀了一般,说道:“凡事不能光看表面,以后在王府也要多加注意。如若有事,一定不能瞒着我。” 我点点头答应了。 见兄长不再为此事耿耿于怀,我便破泣为笑,正拉着兄长撒娇,又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我笑着对兄长说道:“兄长,卿卿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明日我要和瑞兰姐姐一同去云霄寺祈福,路途遥远,怕是要在云霄寺留宿。想请兄长允许魏深同我们一起去。” 兄长皱了皱眉,说道:“魏深这几日正在军中操练新兵,不如我派赵钊保护你们吧。” 赵钊也是近几年来新升上来的小将,为人武艺高强,有勇有谋,颇得父兄欣赏。 “军中哪位将军不能操练新兵?可我此行非要魏深随行不可。” “为何?” 我神秘的笑了笑,说道:“天机不可泄露!这是我和瑞兰姐姐之间的秘密。” 兄长比我聪慧了不知多少倍,他了然的点点头,知道这是女孩子家家之间的事,也不好多问,但从他的表情中我能看出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他说道:“那好吧,明日便让魏深带几个人和你们一起去。” 我开心极了,抱住兄长说道:“兄长最好了!” 他一脸嫌弃的推开我,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这儿还有事。” 我点点头,笑着说道:“好,那兄长忙完也早点休息,卿卿告退。”说着,就往门口走。 刚走到门口,便能有一阵浓郁的酒香味扑鼻而来,而后便有汩汩的倒酒声,只听兄长轻呡一口,发出啧啧的赞叹。 我不由得偷偷一笑,终于忍不了了吧。 ??改人称注明 之前一直用第一人称写的有一些片面,有很多地方都没能写到,因为女主在没和男主成亲之前的设定属于天真烂漫的少女,成天写她倒显得女主有些没事找事的样子。 确实她前面也没啥可写的。我也不想继续水文了,第一人称真的很难推进故事发展。 经过我的再三考虑和一些作家朋友的建议,我决定将接下来的章节改为第三人称,特此注明。 感谢各位的支持和鼓励??谢谢。(明天会有两更!) 《卿卿醉光阴》??改人称注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 云霄寺-3 第二天一大早,魏深早早的起床准备去军营继续操练新兵,还未等出门,梁伯便来找他。 “小将军,少爷临出门前让老奴告知您,大小姐今日要去云霄寺祈福,让您去伴车驾。” 魏深没有表现的很意外的样子,昨日梁焕卿离开他庭院时便就说了要去找梁寂,想来是她刻意要求的。 他点点头答应了一声,正要去安排伴驾事宜时,突然想起点什么,便转身问梁伯,说道:“秦侍郎大人家的小姐现在可来了府上?” 梁伯笑了笑,说道:“哪儿能这么早,这才不过四更天。” 梁伯虽奇怪魏深为何刻意问秦小姐的事,不过也没有多问,这是他身为将军府管家多年来最基本的常识。 魏深点点头,抱拳便梁伯道了一声谢便转身去安排伴车驾的事宜了。 此次大小姐去云霄寺祈福,是为嫁入王府之前的准备,万万不可马虎,魏深亲自选了几位身手俱佳的家臣随同。 王府和将军府的联姻惹得众多太子党官员的不满,却又因为皇命难违而不好有诸多怨言,可还是担心太子和丞相会铤而走险阻碍联姻,所以不能太过张扬。 魏深思虑再三,只安排了两辆车轿,方便照看又不会太过高调。 ◎ 此时秦瑞兰已经乘着一顶小轿往将军府走来,这才稍稍开春,天气还不是那么暖和,一丝丝凉意从摇晃的帷裳间钻进小轿,惹得她好一阵咳嗽。 在小轿外跟着走的筱儿听见了,连忙喊停抬轿子的轿夫:“停一下停一下。” 等小轿慢慢落定,秦瑞兰撩起帷裳,问道:“筱儿,怎么了?” 筱儿从行李中拿出一件狐白裘大麾,掀开帷裳就要披在秦瑞兰身上,嘴上还不住的埋怨道:“夫人让小姐晚些再走也来得及,也不知小姐急什么,非要赶在这天儿最冷的早晨动身,这不是为难自个儿吗?” 秦瑞兰见筱儿一脸小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筱儿知道自己小姐不会生她的气,可还是耐不住要多说两句:“小姐还笑呢。真是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 秦瑞兰笑着用手指戳了一下筱儿的额头,笑道:“年纪也不大,倒学着老爷夫人的口气教训起我了。” “筱儿不敢。只是去云霄寺祈福又没规定时辰,想来这会儿梁小姐也才起身,小姐去这么早可不要多等一会儿吗?路上还会着凉。”筱儿气鼓鼓的说道。 秦瑞兰笑了笑,说道:“早去晚去都是要去的,早些去了还能在将军府休息一会儿,不至于去云霄寺的路上舟车劳顿累着自己。况且焕卿妹妹不懂事,娘亲还交代了我许多事要同她叮嘱一番。” 这么说筱儿才点点头,让轿夫继续走。 其实个中缘由只有秦瑞兰自己知道,她只是想着,倘若能早些去了,或许还能看到魏深小将军,那日从祁山回来的路上扭伤了脚,疼得眼泪直打转,多亏有魏深在,不然一行丫鬟嬷嬷倒不知该怎么办了。 小轿慢慢向将军府行驶着,一阵阵略带凉意的春风从帷裳中呼啸进来,她伸手按住被风掀起的帷裳,想着倘若能再见到他,也好当面同他道声谢。 ◎ 秦瑞兰的小轿还离将军府有一段路,便被守卫看见了,连忙赶去禀报梁伯,梁伯笑呵呵的带着几个人在门口迎接她的车轿。 梁风眠与梁寂近几年因朝廷和军营的事忙得不可开支,府中也就只有梁焕卿一个不懂事的小姐,府中许多事好在有梁伯帮衬着,倒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失了礼节。 秦瑞兰的小轿刚刚落定,筱儿扶着秦瑞兰出来,梁伯便连忙迎了上去,笑道:“老奴给秦小姐请安。” 秦瑞兰以往是将军府的常客。 侍郎大人府里除了秦夫人外还有几位暖床小妾,生了几个孩子,平日里府中总闹得很,梁焕卿小时候去侍郎府玩还曾受过一些欺负,因着是小孩子家闹别扭没有太过追究,但自从那以后便很少去侍郎府了。 她们俩交情好,便总是秦瑞兰来将军府找她玩,只是近些年长大了,总往别人府里跑担心会失了姑娘家家的脸面,就不常来了。 秦瑞兰笑着扶起这个算是看着她们长大的梁伯,说道:“梁伯快快请起,焕卿醒了吗?” “方才老奴去小姐院中瞧过了,月白才服侍小姐起身,眼下许是在梳妆打扮。谁知道秦小姐来得这么早,倘若早些知道,也不好教您久等呀。”梁伯一脸歉意的笑道。 梁伯说完,又回头给身后的小厮使眼色,让他们去帮着把行李搬进将军府。 秦瑞兰掩嘴一笑,说道:“不碍事,梁伯您先忙着,我自己可以去找焕卿。” 还未等梁伯将他们往里引,秦瑞兰便带着筱儿径直走进将军府。 梁伯在身后笑着应了一声,便带着那些轿夫下去休息。 ◎ “小姐呀你快一点嘛,秦小姐都来了。” 还未进到梁焕卿住的院子,远远的便听到月白在催她家小姐的声音。 月白看着自家小姐梳妆打扮的速度便操心的很,可奈何小姐不许她插手。 “哎呀,你别催我嘛!我已经很快了呀!”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梁焕卿打量一下镜子中的自己,满意的点头之后便提着裙子就要往外冲,“我好了,月白快跟上!” 月白替她家小姐拿好行李就跟着往外跑。 “哎哟。”秦瑞兰此时也恰好进了院子,险些和冒冒失失的梁焕卿撞个满怀,她一把扶住梁焕卿,宠溺的说道,“你小心点,急什么呀。” 梁焕卿抬头看向秦瑞兰,笑道:“姐姐这么早就来了。我这不是怕姐姐等着急了嘛。” 秦瑞兰摇摇头,笑道:“不急,我也才刚到。” 说完,她替梁焕卿扶正因着急而戴歪了的发钗,还不忘打趣道:“都快为人妻了还总是一副冒冒失失的样子。” 梁焕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秦瑞兰身后的筱儿听了也忍不住的掩嘴一笑,梁焕卿见了便假意要去挠她痒痒:“你还敢笑话我!” 筱儿连忙躲闪开:“梁小姐饶命呀。筱儿不敢了。” 而梁焕卿依旧不依不饶的追着:“让你笑话我。” 嬉闹间,秦瑞兰看着她们俩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好了好了,你俩在一块儿成天不是拿我取乐就是没个正形的瞎闹。” 她这么一说,梁焕卿和筱儿便乖乖的不再闹腾了。 月白此时又从房里出来,手中拿着昨日秦瑞兰送梁焕卿的瓒金玉镯,见秦瑞兰来了,便稍稍屈膝行礼:“给秦小姐请安。” 秦瑞兰点点头:“免礼。” 月白这才微微起身走向梁焕卿,将瓒金玉镯递给她,说道:“小姐不戴着吗?” 梁焕卿摇摇头,又将瓒金玉镯放在月白手中,说道:“你且放屋里收着,这瓒金玉镯太贵重,我成日戴着生怕摔碎了。只单单是个玉镯倒不打紧,碎了只怕是拂了姐姐一番好意。” 秦瑞兰一听便笑了,从月白手中接过瓒金玉镯,拉着梁焕卿的手替她戴上,说道:“这瓒金玉镯送给你就是给你戴的,倘若只想让你放屋里收着便不会送你这个了。你且放宽心戴着。” 梁焕卿犹豫了一会儿,这才笑着点头应和道:“那要是碎了,姐姐可别心疼。” “我有什么可心疼的,只是碎了你别伤着自己就好。” 梁焕卿听了心中倍受感动,正要拉着秦瑞兰撒娇时,有一家臣在院外抱拳行礼,说道:“小姐。” 梁焕卿侧身望去,道:“什么事?” 那位家臣没抬头,依旧保持着抱拳的姿势,说道:“小将军说他车轿人马已备好,想问小姐何时能启程。” “你且先回去告诉小将军,说我们马上就到。” “是。” 秦瑞兰听了心下一惊,面色也有些不自然的样子,见那位家臣走了,便拉着梁焕卿问道:“此次去云霄寺祈福,伴车驾的可是魏深小将军?” 梁焕卿见秦瑞兰这副模样,心中窃喜,但面上丝毫看不出情绪,她说道:“是呀。” 秦瑞兰一听,没再说话,心中想的便就是等会儿见了魏深该说什么,如果只是道谢会不会显得唐突,也不知他还会不会记得那日替她揉脚踝的事。 秦瑞兰万般思绪涌上心头,浮在脸上,全都让古灵精怪的梁焕卿看了个透彻。 ◎ 魏深抱着剑倚靠在车轿旁边等着,听家臣说秦瑞兰已经到了将军府,此时正和梁焕卿在院中谈话。 他心里开始有一些紧张,却不知在紧张些什么,本来是一件普通的意外而已,昨日让小姐那么一说,倒教人多想起来。 他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眼神却不住的望向门口。 身边的家臣见了,便提议道:“不如,属下再去看看?” 魏深看了一眼那个家臣,皱着眉没再说话,索性抱着剑闭目养神。 第三十章 云霄寺-4 秦瑞兰来的路上便想着倘若见到魏深要向他道谢,如今要去见他了,心里却有一些紧张,磨蹭了半天也不肯走。 梁焕卿看出了秦瑞兰的心思,便也由着她,只是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倘若再不动身,到云霄寺天就要暗了,不得已,秦瑞兰只好不情愿的和梁焕卿一同去找魏深。 虽然明面上看不太出来,可她挽着梁焕卿的手微微颤抖,着实暴露了自己的内心。 梁焕卿笑了笑,在她耳边轻声私语道:“姐姐为何如此紧张?” 只单单一句调侃,却正中秦瑞兰的下怀,她立刻反驳道:“我哪有紧张?” 梁焕卿看着她笑而不语。 秦瑞兰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说道:“姐姐可是害怕见魏深小将军?” 秦瑞兰向来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内心,三两下便在梁焕卿面前将自己所有的心绪表露无遗,她羞红了脸,将头别过去娇嗔道:“我……我怕他做什么?” 梁焕卿见秦瑞兰如此便也不说什么,心中只是暗喜。 那日在祁山行宫便催瑞兰姐姐婚配,如今瞧着魏深倒也不错,虽官位不高,可桩桩件件方方面面都符合瑞兰姐姐择偶标准,况且那日,瑞兰姐姐隔着荷花池看魏深的眼神,倒教人怎么也忘不掉。 ◎ 二人很快就来到了前院,魏深带着几名家臣正等着她们,见她们来了,纷纷抱拳行礼:“末将见过二位小姐。” 梁焕卿看了一眼秦瑞兰,又望向魏深,笑着说道:“免礼。” 秦瑞兰看着魏深,此时魏深也恰好抬头,二人四目相对,她连忙别过脸去,心中懊恼不止,不知为何看着他就说不出话来。 梁焕卿见了,了然一笑,给月白和筱儿使了个眼色,跟众人说道:“哎呀。我想起来我还有一件东西落在院子里了,月白筱儿陪我去拿一下。” 月白和筱儿对视一笑,自然懂小姐什么意思,连忙附和道:“是。” 秦瑞兰见梁焕卿她们要走,连忙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筱儿机敏,忙回答道:“小姐你早上还着凉呢,先坐进马车里休息一会儿吧,我们陪梁小姐去就好了。” 月白也附和道:“是呀,秦小姐先在马车里坐着休息会儿,我们去去就来。” 被她们这么一说,秦瑞兰倒显得有些尴尬,梁焕卿笑道:“姐姐先休息会儿,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还不等秦瑞兰说话,梁焕卿带着两个小丫头一溜烟儿的跑了,走之前还找理由支开了在场的几位家臣。 ◎ 偌大的前院只剩下秦瑞兰和魏深二人,她一脸无奈的看着梁焕卿她们远去的背影,心中虽不快但也只好接受。 他们二人就这么尴尬的站着,魏深心中也打着小九九,不知自家小姐在搞什么鬼,仿佛一门心思想让他接触女性,前不久妙音阁一事还不长记性吗? 此时一阵狂风席卷而过,拉车的马被风卷起的细沙呛了一嘴,不禁打了一个喷嚏,在一旁的秦瑞兰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啊!!” 她连忙要跑到一边,却不想踩到了垂在地上的披帛,被绊了一跤,直接撞入了魏深的怀里。 魏深还没来得及反应,为了不让她摔倒,便一把将她抱住:“小心!” 秦瑞兰一时受到了惊吓,在魏深怀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待到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便一把将魏深推开,心中庆幸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她背对着魏深整理自己的衣袖。 魏深问道:“小姐没事吧?” 秦瑞兰摸了摸自己红烫的脸颊,深深的呼吸了几下,转过身朝魏深拘礼,说道:“没事儿了,多谢将军。” 魏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小姐不必言谢。” 早春的风依旧刺骨的寒冷,魏深想起方才筱儿说秦瑞兰早上着凉的事,便提醒道:“小姐要不要先坐进车轿里?以免着凉了。” 秦瑞兰点点头,魏深替她掀开车轿上的帷裳,伸出另一只手手来扶她,她看着魏深的手有些发愣,但很快也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借力上了马车。 魏深一边替她拉着宽大的裙摆一边说道:“小姐小心。” 秦瑞兰回头看了看他,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多谢。”说着,心中却懊恼筱儿还不赶紧回来。 待到秦瑞兰在轿中坐定,魏深放下帷裳站在车轿旁边。 过了许久,还不见梁焕卿她们回来,连着那几名家臣也都不见了踪迹,魏深怕秦瑞兰等得有些不耐烦,便提议道:“小姐且先坐着,我去找找他们,也好尽快出发。” “哎,别!”秦瑞兰一听魏深要走,连忙出言挽留,“再…再等等吧。许是有事耽搁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魏深顿了顿,说道:“也好。” 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秦瑞兰在车轿中绞着自己的裙摆,犹豫了片刻,说道:“魏将军…” “嗯?小姐有什么事吗?”魏深问道。 “从祁山行宫回来那日,多谢你……那日你走的匆忙,还未来得及道谢。” 魏深沉默了好一会儿。秦瑞兰的心砰砰直跳,心想他该不会是不记得了吧? 终于,魏深开口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气氛又开始尴尬起来。 秦瑞兰见梁焕卿她们许久还未回来,便想扯出一个话题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她问道:“魏将军家中可有兄弟姊妹吗?” “我是孤儿。”魏深说道。 一听到这个回答秦瑞兰就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她连忙说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魏深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说道:“没事。我虽无父无母,可在军营里梁大将军待我如亲子,梁将军待我如手足,更是结交了一些可两肋插刀的好兄弟,可以一同上战场,杀贼寇,为国效忠,守卫天朝万里河山,我毕生无憾!” 说着,他的眼神就闪出神采奕奕的光。 “你还上过战场呀?”秦瑞兰听了也来了兴致,隔着帷裳笑着问道。 魏深提起打仗就来了兴致,他倚在车轿门边,将手中的剑拍放在老板子上,精神抖擞的说道:“那当然啦!去年梁将军带兵击退南宣国那一次,我便是先锋将军……” 魏深回忆在战场上英勇杀敌、浴血奋战的往事,秦瑞兰在车轿中静静倾听,时不时发出几句赞叹和疑问。 最后,魏深感叹道:“不过还是希望那些国家不要再来进犯天朝,战争太可怕了。”他想到边境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便心生一缕悲伤,他的父母,也是边境牧民,也死在战场上,“苦的都是老百姓。” 秦瑞兰安慰道:“天朝有你们这些能征善战的将军,日后必定会扫除贼寇,天下太平。” ◎ 魏深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梁焕卿一行人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他拿起剑迎向她们,抱拳行礼:“小姐。” 秦瑞兰听她们回来了,便撩起帷裳,埋怨道:“你们怎么才回来,这都过了一个时辰了。” “有些事儿耽搁了。”梁焕卿被月白和筱儿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向车轿,她的腿实在蹲麻了。 原来方才她们一行人并没有走远,梁焕卿就踩着家臣们的肩膀蹲在围墙上看着他们,要不是那些家臣实在撑不住了,她可以换个姿势再蹲一个时辰。 秦瑞兰看了看她奇怪的走路姿势,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月白和筱儿想起方才小姐那可笑的姿势,便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梁焕卿连忙掐了她们一把,笑着对秦瑞兰说道:“没…没事儿,不小心摔了一跤。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走吧啊!” 她生怕被秦瑞兰瞧出端疑,连忙和月白上了第二辆马车,使唤他们赶紧走。 家臣们揉着酸痛的肩膀翻身上马。 秦瑞兰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们,坐在一旁的筱儿整理好帷裳,笑劝道:“好了小姐,我们要赶路了。你且多休息一会儿。” 秦瑞兰虽心里知道她们肯定没干好事儿,但车马渐渐动了起来,想着路途遥远劳累,便也不愿多问。 她撩起马车的小窗帘,看着车马渐渐驶出将军府,魏深骑着高头大马行在队伍的最前端,迎着早春的暖阳,身上像渡了一层金光,活像一位救世神仙。 第三十一章 云霄寺-5 “全都给我滚出去!”随着一阵杯子砸在东宫宫殿地上的声音,几个宫人连忙从宫殿中退了出来。 太子妃赵佩瑜此时恰好在太子寝殿门外,见伺候太子的宫人一个个都狼狈的出来了,心中便“咯噔”了一下,忙问道:“太子怎么了?” 东宫的总管大人荣富是伺候太子的贴身太监,他见是太子妃来了,连忙与众位宫人一同跪下行礼:“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赵佩瑜向来敬重这位总管大人,她抬手虚扶起荣富,说道:“免礼。太子这是怎么了?” 荣富被身后的徒弟搀着起身,抹去了额头上细密汗珠,恭谦的说道:“回太子妃娘娘的话。这……这不是昨日皇上给将军府传旨,已经订好了婚期嘛…前段日子赐婚的旨意一下太子便想着素闻梁家小姐性子刚烈,断然会退婚的……谁知道…她竟然同意了这门亲事…眼看婚期将至,太子不得不着急…” 荣富说的支支吾吾并不是太清楚,然而这个中缘由,在太子身边的人都知道。 太子无非是担心靖王府和将军府联姻,会威胁到他的地位,当今皇上本就不喜太子,缕缕心生废太子的心思时,丞相和蜀中王便上书劝说,皇上念及先皇后,所以这事总是被搁置。 然而太子文不出众武不超群,更是比不得那文韬武略样样出彩的靖王爷。 以往他总仗着自己身后有文官丞相和武官蜀中王,便不把那娘家毫无背景的靖王放在眼里,如今梅妃娘娘竟劝得皇上赐婚,不仅一向气节高雅的齐景钦没有反对,更可气的是梁焕卿那丫头竟也答应了。 等到他们二人结亲,建威大将军势必要站在靖王这边,朝中那群见风使舵的朝臣必定如墙头草一般倒向靖王。想到这儿,太子着急上火也是情理之中。 赵佩瑜笑了笑,对荣富说道:“没事。尔等先退下,待我去劝劝太子。” 荣富点头福了福身子,说道:“那就有劳太子妃娘娘了,太子现在正在气头上,娘娘说话可得小心点。” 荣富年纪稍长,是看着太子长大的老太监。他是打心眼里心疼太子妃,太子妃在外看似嚣张跋扈,实则在太子这里受尽委屈。 然而面对这些,她又丝毫不放在心上,一门心思替太子料理东宫事宜,安抚其他妃妾。 荣富心疼之余又有些许敬佩。 赵佩瑜点点头便朝宫殿走去,身后的菡瑶立刻上前替她开门。 “不是说了让你们滚出去别烦我吗!”还没等她走进去,一只砚台便直直的砸到她的脚下,黑色的墨汁在她的裙摆染开了一朵巨大的花,她往后退了两步,神情有些讶异。 身后的菡瑶见了不由得小声惊呼:“啊呀!” 赵佩瑜连忙给菡瑶递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噤声。 菡瑶一脸歉意的点点头,垂着手跟在赵佩瑜身后。 菡瑶是一路随着自家小姐从蜀中嫁到上京来的陪嫁丫鬟。 她知道,太子娶小姐完全是因为蜀中王的势力,而小姐费尽心思想要嫁给太子,实则是因为年幼时那匆匆一瞥。然而太子却完全不记得了… 堂堂太子妃,蜀中王长女赵佩瑜,这看似风光无两的身份。可谁能知道她嫁给了昏庸无能的太子之后,面对东宫成群的妃妾和根本不疼爱自己的夫君,看着心爱的人成天流连于别人的温柔乡,她只能一味地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个中酸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太子齐景炀坐在卧榻上,见是赵佩瑜进来了,只侧目看了她一眼,又闭上眼睛躺了下去。 赵佩瑜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绕过那只砚台,走到大殿中间,俯身行礼道:“给太子请安。” 齐景炀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赵佩瑜弯曲的膝盖开始颤抖时,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坐起身子看向她,说道:“平身。” 赵佩瑜这才慢慢站直身子,身后的菡瑶立刻上前扶住她,生怕她摔倒了会惹太子厌弃。 “你不好好在自己寝殿里待着,来我这儿做什么?”齐景炀皱着眉头说道。 在外他和赵佩瑜演着相敬如宾、夫妻和睦的美好场面,在自己的东宫就完全不需要忌惮这些。 东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最厌恶的就是太子妃,然而最离不开的也是太子妃。 赵佩瑜浅浅一笑,在齐景炀面前她永远保持着温柔端庄的样子,与十几日前花朝节上那个嚣张跋扈的太子妃判若两人。 她说道:“臣妾得知太子因为靖王与梁焕卿结亲之事感到烦恼,特地前来替太子解忧。” “哦?”齐景炀顿时两眼放光,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赵佩瑜转身看了菡瑶一眼,菡瑶了然于心,俯身退出了大殿。此时大殿中只有他们两人。 赵佩瑜上前走了几步,跪坐在桌案旁边,她斟了一杯酒递给齐景炀,见他接过酒樽,这才不疾不徐的说道:“靖王与梁府结亲,其目的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无非是觊觎着储君之位,想与您旗鼓相当。然而此桩婚事是由皇上钦赐的,莫说你我,饶是靖王和梁将军也推辞不了…” 齐景炀接过酒樽一饮而尽,赵佩瑜见他喝完了便接过来又斟满一杯。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齐景炀见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便追问道。 她笑了笑,说道:“在祁山行宫时,臣妾便想着毁了她的名声,好让她耻于联姻,谁知一向不理世事的靖王来插上一脚。如今婚期将至,按照民间旧俗,女子出嫁前是要去寺庙里祈福的,然而离上京最有名的寺庙就是云霄寺。云霄寺处在人烟稀少的山中,从上京去云霄寺的途中道路艰险,四周荒无人烟,倘若派人假装山匪在途中伏击的话…呵呵…只要梁焕卿死了,靖王又怎么和将军府联姻呢?” 他们二人四目相对,齐景炀明白她的意思。 他问道:“那你可知她们几时出发?” 赵佩瑜点点头说道:“今日晌午时分,梁焕卿和秦瑞兰便带着几名侍卫出发了。” “还有秦瑞兰?”他没想到还会有一个不相干的人。 赵佩瑜笑了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意,她说道:“区区一个侍郎之女…即使死了,也成不了气候。” 齐景炀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赵佩瑜虽不得他欢心,可在这些方面,唯有她最懂他心意。 ◎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了很久,梁焕卿接连醒了三四次。 随着一阵空灵的敲钟声,她掀起帘子,看到不远处升起缕缕炊烟的古寺,她欢喜道:“是不是快到了?” 车轿旁骑马随行的伸长脖子家臣看了看前方,说道:“回小姐的话,这山路婉转,离云霄寺还有些许路程。” 听到这话,梁焕卿眼神又黯淡下来,放下帘子垂头丧气的坐在马车里,对月白埋怨道:“这云霄寺怎么会建在这么偏僻的山里呀,真是要累死人了。” 月白笑着安慰道:“小姐,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云霄寺就算建在这么偏僻的山里,可还是耐不住人家名气大呀,都说在云霄寺祈福是最为灵验的了。” 就算是月白这么说,可梁焕卿还是架不住身体的劳累,又睡了过去。 第三十二章 云霄寺-6 “小姐醒醒,我们到了。”梁焕卿迷迷糊糊的睡了好一会儿,便被月白叫醒了。 她睁开朦胧的睡眼,升了个懒腰,说道:“可算是到了。” 月白掀开帷裳跳下车,对她伸出手,说道:“来,小姐,我们下车吧。” 梁焕卿懒懒的靠在马车的软卧里不愿起来。 此时秦瑞兰已经下了马车,回头看向后面那辆马车时,发现月白掀着帷裳对梁焕卿伸手,而梁焕卿却窝在软卧里不肯起来。 她笑了笑,提着裙子走到她们的马车门口,对梁焕卿笑道:“你出不出来?” 还未等梁焕卿回答,秦瑞兰便作势要去挠她的腰间,吓得她直呼求饶:“啊!我出来我出来,你别动我嘛!” ◎ 她们一行人嬉笑着步行至云霄寺下,魏深安顿好车马后同她们汇合。 云霄寺在山雾深浓的山顶上,气魄恢宏的庙宇盖得古色古香,庄严肃穆。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云霄寺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周遭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火红的朝霞之中。 秦瑞兰和梁焕卿一脸虔诚的对着山门双手合十朝拜。 魏深见她们潜心朝拜,便也跟着合拢掌心。 没过一会儿,一位身穿青灰色袈裟的小和尚走出了山门,对台阶下众人双手合十行礼,说道:“施主请进。” 秦瑞兰和梁焕卿对视了一眼,便互相扶着走上台阶。 等走进寺中,秦瑞兰发现寺中极其冷清,正觉得奇怪,那位小和尚又对她们拘礼说道:“天色已晚,大殿的进香已经结束,香客都在后殿休息。” 秦瑞兰点点头,说道:“请问小师父,后殿可还有我们住的地方?” 小师父说道:“有的。今日早晨梁将军派的人便到了山门,说是小姐们要来寺中祈福,特地嘱咐我们给小姐们留房间。请随我来。” 梁焕卿不由得问道:“可是梁寂将军?” 小师父转身看了看梁焕卿,双手合十拘了一礼,说道:“来人只说是梁将军,并不知是哪位梁将军。” 梁焕卿了然的点点头,虽然兄长平日里对她严厉,但每一件关于她的小事他都能安排的很妥当。 第三十三章 云霄寺-7 齐望舒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梁伯胆战心惊的将公主引至花厅,恭谦地说道:“还请公主在花厅稍等片刻,老奴即刻派人去军营请将军回来。” 公主可不是寻常贵客,梁伯可拿不定主意,也只好派人前去禀报将军。 “你们家小姐不在吗?”齐望舒坐在上座上摇着腿,手里把玩着一只小茶杯。 梁伯连忙上前回道:“小姐今日晌午和秦侍郎大人家的大小姐去云霄寺祈福了。恐怕得住上一夜才能回来。” 齐望舒点点头,看着手中的茶杯沉吟片刻,说道:“那麻烦你给本公主准备一间客房,我今晚要在将军府留宿。” 这怎么了得,堂堂天朝嫡长公主在一介臣子府中留宿,这传出去可成何体统! 梁伯不敢直接做主,只好陪着笑脸说道:“将军马上就回府了,还请公主再等等。” 齐望舒知道这事他做不了主,也不再刁难他。 她没再说话,只认真把玩手中的茶杯,手指稍稍用力捏紧,其力道恨不得能将茶杯捏碎。 她真是气极了! 眼下天朝内有朝廷风云诡谲,朝局混乱不堪。外有大凉这个长年不对付的死敌扰乱边界,不仅如此,南宣国更是结合其他小国一举进攻天朝南部,逼迫天朝皇帝嫁女和亲。 以往皇上身体强健,倒有精力与他们周旋。可眼下乃多事之秋,皇上年老体弱,更是身患重病,每日能坚持上朝已是不易,膝下两位皇子还私下为储君之位争个你死我活,朝中大部分臣子更是心怀鬼胎。 于是当南宣国再次提出和亲之事时,皇上并没有立刻回绝,倒是让梅妃娘娘问问望舒公主的意见。 也不知怎么的,她听了这消息后,气急败坏的一口回绝母妃,便乘着小轿出宫往将军府来了。 望舒公主性子娇蛮任性,守门的侍卫也不敢拦她,只好赶紧去禀报梅妃娘娘,然而梅妃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倒也不好去追究,只多派些人暗中保护她。 梁伯鞠着身子在一旁伺候着,看着公主面无表情的脸庞,他心总是悬着下不来,而公主也不多言此行目的,更是教他胆战心惊。 “微臣梁寂参见公主。”一个伟岸的身影走进了花厅,梁伯顿时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赶忙要向梁寂走去。 而齐望舒看似要比梁伯更加心急,见到梁寂之后她竟起身朝梁寂跑去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说道:“你终于来了。” 梁寂和众人顿时懵了,他抬着手一动不动,丝毫不敢碰到齐望舒。 过了一会儿,齐望舒也才感觉到自己这样不太合适,连忙松开他,一边理了理自己鬓角的碎发一边说道:“嗯……我…我是说,我等你很久了…” 这话刚说完她面上一窘,更是不敢直视梁寂。 梁寂此时用疑惑的眼神往向梁伯,梁伯也回以同样疑惑的目光。 花厅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众多仆人也都低着头不敢发出声音。 梁寂轻轻咳嗽了一声,对众人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走了出去。 此时花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梁寂才幽幽问道:“公主这么晚来找臣是有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府?”她问道。 梁寂心中感到奇怪,但公主问了起来,他还是得如实回答:“近日前线战事吃紧,营中又招了一批新兵,军务实在繁忙,臣不得不……” “你带兵打仗不是很厉害的吗?为什么一个前线战事吃紧就让你如此为难了?无论是大凉还是南宣国不都曾是你的手下败将吗!为什么如今你不带兵去歼灭他们,要让我来替你们解决你们男人挑起来的战争呀!”齐望舒不等他说完,就歇斯底里的将自己满腹委屈全发泄了出来。 她是皇家公主有替国家排忧解难的责任没错,可她同时也是一个憧憬着未来生活的女子,她绝不想自己的命运由别人安排。 梁寂被她这么一连串的话整懵了,细细想来才知道,原来是南宣国又提出和亲,然而此次皇上并没有直接回绝,而是在考虑让公主远嫁。 面对着眼前看似要哭出来的公主,梁寂心里也不好受。 如今皇上年老多病,其他小国更是猖獗,无数大仗小仗在天朝边境爆发,梁风眠和梁寂多日留宿军营,为了前线战事每日每夜和衣而睡,过不了多久还要亲自出征。 然而他们所有将士都为守护边境浴血奋战时,皇上居然想嫁女求和,实在会大大挫败将士们的信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对齐望舒郑重说道:“公主还请放心,只要梁寂还能带兵打仗,就绝不会让公主远嫁和亲。明日我便上书皇上,劝皇上收回成命。” 齐望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其实皇上只是有这个想法,还未曾决定同意南宣国的和亲。不过眼下有了梁寂的担保,她也不再担心。 见安抚好公主之后,梁寂便要着人送公主回宫。 然而齐望舒并不愿这么早就回去:“才出宫不到两个时辰便要回去,让母妃知道了……多丢人呀…” 她那时头也不回的踏出乾宁宫,不顾梅妃娘娘劝阻放言宁可留宿上京街头也不会回宫,如今才出宫不到两个时辰就回去,多少会有些失了面子。 “可如今焕卿也不在府上。府中皆是男子,于公主名声不利。”他犹豫道。 “无妨。我便就住皇嫂房中。”得到了梁寂的担保之后她心情大悦,径直走出花厅,对门外候着的梁伯说道:“带我去你家小姐房中。” 梁伯点头哈腰的应承着,又回头看了看梁寂,见梁寂无奈的点点头,便对齐望舒笑道:“公主请随我来。” 等到齐望舒走后,一位家臣问道:“将军,眼下是回军营还是在府中留宿?” 梁寂在花厅坐在,揉了揉眼周穴位,沉思片刻,说道:“备马,回军营。” “是!” ◎ 翌日清晨,云霄寺的僧人门早早的起床敲钟念佛,一阵阵空灵的钟声在山中回荡,惊起了一大片林中的鸟儿。 梁焕卿也在钟声中清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摇醒睡在一旁的月白:“快醒醒。” 月白缓了好一会儿,看了看外面才露出鱼肚白的天,说道:“这才三更天吧。” 梁焕卿摸索着下床,一边穿鞋一边说道:“快起床。” 月白也跟着起身:“起这么早做什么?” 梁焕卿吐了吐舌头,俏皮的说道:“早点去祈福,晚了到时候其他香客都来了,神佛就听不到我们的祈福了。” 月白笑了笑,说道:“小姐不是不信这些的吗?” 梁焕卿也说不清为什么,只知道此次是为和齐景钦结亲而来的祈福,便认真了起来。 请假条 今天断更一下,明天早上最后一场考试,考完回家了就好好更,也要准备上架了。 明天再刷新这章哦。谢谢?? 《卿卿醉光阴》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云霄寺-8 这日清晨,云霄寺的香客们也都早早起身参拜观礼。 云霄寺虽盛名在外,可地处深山,往来香客不多。可在住的僧侣香客并不少,多的都是俗家弟子,在寺中带发修行。 梁焕卿和月白早起听僧人们讲经,待到吃斋饭前秦瑞兰她们也才堪堪起身。 此时,上京城门还未大开,一行神秘人却趁着朝暮匆忙出了城门,往云霄寺赶去。 ◎ 云霄寺主殿大雄宝殿中香火最旺,供奉的是主师释迦牟尼佛的佛像,寺中方丈、座元、首座皆在大雄宝殿,为往来香客祈祷讲经,有时还会举行法座,香客往往因有幸听得讲座而感到满足。 梁风眠是天朝的战神将军,为天朝解决了无数边界战乱,维护一方百姓安宁,颇受天朝人民爱戴。 自十多年前他和梁府军队被调入上京城之后,上京城内外无不一片祥和,城外山中的山匪都被招安了不少,只有个别几个山头的寨子易守难攻,不过周边村子比原先安分了很多,为在上京和云霄寺之间往来的香客们心中添了一份安宁。 由于云霄寺也受梁府军队庇护,此次梁家大小姐前来祈福颇受重视,寺中住持亲自在大雄宝殿接待她们。 梁焕卿和秦瑞兰结伴来到大雄宝殿,刚到门口,住持太虚便带着两个小和尚迎了出去。 梁焕卿和秦瑞兰忙上前,双手合十,尊称道:“太虚大师。” 太虚也双手合十回礼:“小姐们里面请。”说着,便要将她们往殿内引。 梁焕卿四人正准备进去,太虚身后的大弟子玄空看着她们身后的魏深,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将他拦下,说道:“施主,大雄宝殿内严禁佩剑。” 梁焕卿等人听了便回头查看情形,魏深警惕的握住腰间的佩剑,正与玄空僵持着,秦瑞兰柔声笑道:“如此,小将军在殿外候着就好了。” “不行。将军吩咐过,要保护好你们的安危。”魏深倔强的说道。 玄空双手合十对魏深拘礼,说道:“大雄宝殿内严禁佩剑。” 梁焕卿看了看住持太虚大师,见大师只是停住脚步看着众人,并没有想说话的意思。再看看眼前这位年轻且倔强的小和尚,他眼神坚定,想必是绝不会让魏深佩剑进殿的,而魏深手紧握着佩剑,二人皆不肯让步,与其这般僵持,倒不如出声劝止。 她道:“魏深,把剑卸下。” 魏深看了梁焕卿一眼,她不会不知道佩剑对于将士的意义,况且倘若殿中香客众多,若混入了闲杂人等危害她们的安全,他根本无法向大将军交代。 梁焕卿重复说道:“魏深,把剑卸下。” 许是梁焕卿很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刻,魏深很不情愿的把剑卸下递给身后家臣,并吩咐道:“我且进去贴身守卫,你们在外多注意殿内外情形,切不可大意马虎。” 家臣接过剑,抱拳行礼:“是!” 见魏深把剑卸下,玄空也不再拦他,一行人缓缓进殿。 大雄宝殿香火旺盛,刚进殿中,秦瑞兰便不由得咳嗽了一声。 太虚大师对殿上供奉的释迦牟尼佛鞠了一躬,暗道:“阿弥陀佛。” 转身对梁焕卿等人介绍道:“这便是主师释迦牟尼佛。” 看着眼前身形直逼房梁且金光闪闪的镀金大佛,梁焕卿等人双手合十,虔诚的参拜:“阿弥陀佛。” 殿中祈福香客众多,佛前蒲团已然不够用,太虚大师也没有示意弟子给梁焕卿等人准备蒲团,她们也不多言,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待。 魏深警惕的看着嘈杂的人群,生怕会出事。秦瑞兰见他如此紧张,不由得柔声说道:“小将军不必如此紧张。” 魏深闻声看向她,眼神也稍稍褪去了警惕,不知为何,秦瑞兰柔和的话语总是能缓解他一切或紧张或恐惧的心情。 等了一会儿,香客皆祈祷完毕,梁焕卿等人也才能在佛像前烧香礼拜。 梁焕卿和秦瑞兰在佛像前跪好,双手合十,眼神虔诚的看着佛像,深深的三叩首。玄空上前给她们递香,二人将香火呈于额前,再三叩首,再将香火呈给佛像烛案前的小师父,由他们将香火插进坛中。 敬完香烛,梁焕卿和秦瑞兰双手合十端立于佛像前,紧闭双目心中暗自祈福。 ◎ 待到祈福完毕,月白和筱儿各自上前将自家小姐扶起,太虚大师双手合十行礼,说道:“大殿内香客众多,未免嘈杂,小姐们请随老衲到侧殿座谈。” 梁焕卿和秦瑞兰对视一眼,也双手合十回礼,说道:“烦请大师带路。” 众人至侧殿,梁焕卿和秦瑞兰随太虚大师进了侧殿,月白筱儿和魏深一并在殿门外候着。 梁焕卿和秦瑞兰并排而坐,太虚端坐在二人对面,中间桌案上摆着一盏精致的小香炉,几缕烟丝在三人中袅袅升起。 玄空端着一壶香茗推门而入,这才打破了宁静。 太虚接过玄空手中的壶盏,替梁焕卿和秦瑞兰倒茶,说道:“此乃云雾山中特有的香茗,寺中僧人都称之茗雾。二位小姐尝尝。” “是。”二人端起茶杯,轻轻一呡,刹那间,口齿留香,令人陶醉。 玄空将壶盏放下后正准备出去,太虚缓缓抬手拦住他:“玄空且留下。” 玄空脚步停顿,对着师父行礼:“是。” 待到玄空坐下,太虚也替他倒了一杯茶,玄空准备抬手接过壶盏,太虚开口说道:“梁小姐方才在佛前所求可谓姻缘?” 玄空被他的话吸引过去没再去接壶盏,太虚也正好将壶盏放下。 梁焕卿听了,点点头,说道:“是。” 秦瑞兰看向她,笑而不语。 太虚大师缓缓点点头,不紧不慢的品着眼前的茗雾。 玄空也看着太虚,不知师父在想些什么。 梁焕卿见太虚大师不再言语,耐不住追问道:“大师可有何见解?” 太虚摇摇头,将茶杯放下,笑道:“会者定离,一期一祁。” 梁焕卿听了,沉默了良久,她能从太虚大师的话中听出一丝异样,便轻轻皱起了眉头。 她刚要说些什么,太虚又说道:“老衲只是在提醒小姐,看事物切记不可只看表面,往往要究其真相。世事无常,有聚便有散。就算是…死生契阔,与子同说。也难得一灵不昧,同彻而悟。” 太虚此言耐人寻味,玄空仿佛听懂了什么,双手合十对太虚行礼,又似提醒般说道:“师父。” 太虚笑了笑,又抬手端起茗雾,说道:“阿弥陀佛。” 梁焕卿和秦瑞兰二人听着这话满头雾水,可见此场景太虚看似不愿再多言。 梁焕卿此时心情郁结,面色上已然挂不住,秦瑞兰不愿她为此郁闷,便想扯开话题,对太虚行礼问道:“素闻太虚大师手相看的极准,平日难能有这种与大师座谈的机会,还烦请大师替我姐妹二人看看手相。” 太虚和善的点点头,秦瑞兰将手伸过去,太虚细细看了一会儿,说道:“秦小姐是与我佛有缘之人。” 秦瑞兰听了,高兴的笑了笑,拉着梁焕卿的手便呈于太虚面前,说道:“那焕卿呢?往后运势如何。” 梁焕卿看了看秦瑞兰,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况且自己也确实想知道往后运势,便又一脸认真的看着太虚。 太虚细看梁焕卿的掌纹,过了半刻,他的额头已冒出细汗,正当二人疑惑时,他才缓缓说道:“梁小姐命格大富大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辉煌如同晌午的太阳一般。” 梁焕卿和秦瑞兰听了,对视一笑。结合当前的朝政情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命格,说的不正是太子倒台,最后靖王登基么? 无论是真是假,太虚一番话让二人都开心的不行,便也一直与太虚座谈,直到日到晌午,有僧人前来传斋饭,四人这才出了侧殿。 殿外三人见二位小姐出来,忙迎上去。 月白看梁焕卿和秦瑞兰笑的如此开心,便笑着问道:“大师可有说什么?让你们这么开心。” 梁焕卿和秦瑞兰知道分寸,虽然高兴,可此话倘若传出去,必然会给云霄寺和太虚大师带来麻烦,二人便默契的没有说话。 这可让月白筱儿着急的不行:“哎呀小姐,你们快说嘛。” “就不说。” “说嘛说嘛。我们也想知道。” “不说不说就不说。” 四个人这么追追闹闹的跑开,魏深生怕她们遇到危险,也无奈的追了上去。 ◎ 侧殿门外,太虚和玄空一前一后站着,看着远去的梁府小姐众人。 玄空问道:“师父方才可还有话没说完?” 太虚望着远山,再看了看顶在头顶的炎炎烈日,唏嘘片刻,说道:“太阳过午而落…盛极,而衰。” 他再看向梁焕卿和秦瑞兰欢闹的背影,说道:“会者定离,一期一祁。世人皆如此。阿弥陀佛。” 玄空双手合十对太虚行礼,又望向秦瑞兰的背影,暗自呢喃:“与佛有缘。” 第三十五章 云霄寺-9 日过晌午,从上京跑出的那一批神秘人埋伏在了上京城外去云霄寺必经之路附近的山上。 山中草木昌盛,树木之高大足以遮天蔽日,他们一行人藏身于山中,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看出来。 头目虞陈嘴上衔着草根,一只脚踏在石头上,目光死死盯着山下那条路。 盯了许久,他将草根丢在地上,往地上啐了一口痰,朝身后的戴望说道:“他们来了没?该不是怕了?” 戴望抱拳上前,回道:“已派人去知会了,有主子的信物和示令,他们还不敢不听。” 虞陈看了戴望一眼,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目光依旧盯着山下,他说道:“云霄寺那边是什么情况?” “探子来报说梁小姐秦小姐等人已祈福完毕,吃过斋饭就动身回上京。只是……”戴望说道。 “只是什么?”虞陈见他支支吾吾,又回过头看向他,问道。 “魏深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们,恐怕…” “一并杀了就是。”虞陈将衔草狠狠地丢在地上,眼神透露出一丝凶恶。 “魏深将军好歹是朝廷命官。咱们杀两位上京官家小姐已然是罪不可赦了,倘若再杀一名将军…这沿路虽人烟稀少,不至于被人发现,可京城中无故失踪了两名小姐一位将军,事情闹大恐惊动皇上,到时候朝廷追究下来,寨子那边恐怕不会应承,怕是我们都难辞其咎,这也罢了,可…到时候查到主子。咂!主子这回倒是有些太过于着急了!”戴望有些着急的说道。 虞陈斜着眼看向戴望,这个和自己一同进入太子暗卫营的兄弟,还是如同以往一般做事畏手畏脚,不堪大用。 他压低嗓音,沉闷的说道:“弄清楚你主子是谁。寨子的人不愿应承…暗卫营这许多年没教过你该怎么办吗?” 戴望不可置信的看着虞陈,这个当初因着家庭贫穷不得不同他一起卖身暗卫营的男人,一直誓死为太子马前是瞻,他知道虞陈心怀大志,想着有朝一日能做上大将军,为天朝铲平祸乱,平定天下。 所以虞陈一直对太子唯命是从,在太子面前竭尽全力的表现自己,想的就是有一天太子登上皇位,拜他为大将军。 可虞陈不知道的是,他们身为太子暗卫,知道太子太多的秘密,是绝不可能入朝为官的,即是离职也意味着杀身之祸。他苦心孤诣,短短几年当上暗卫长,手上沾染无数生命。最初的那个虞陈,早就在刀光剑影中转了性子。 既然虞陈暗卫长都这么说了,戴望也就不再细想,从当初卖身进暗卫营的那一刻起,他们的性命就不再掌握在自己手里,如今主子下令,他们只管做好就是了。 “虞大人——”暗卫顾中一路从后山跑可上来。 虞陈闻声转身看向顾中,:“说。” 顾中跑到他面前停住,抱拳跪下行礼,说道:“虞大人,黑风寨寨主已稍整队伍,即刻便赶来埋伏。” 虞陈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说来这黑风寨能在上京城外占山为王,也多亏主子的照拂,为了寨子众弟兄的营生,谅温石浩那小老儿也不敢不听。” 戴望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暗自生了恻隐之心…过了今日,为了主子大业,想必黑风寨众人也活不长久。 “你们且先休息,等温石浩他们到了再准备埋伏。孙绍!”虞陈昂首说道。 “是!” 孙绍听暗卫长唤他,连忙上前拘礼。 虞陈看着他,问道:“云霄寺那边是何情况?” 孙绍说道:“此时过了晌午,斋饭结束。想必很快就要出发了。” 虞陈眉间露出一丝狠意,说道:“主子吩咐了,不要让他们有回城请救兵的机会。” 想起梁家的万余精兵良帅,虞陈心中还是有些胆怵。 ◎ 吃过斋饭,魏深吩咐属下尽快装好行李,准备往上京城方向赶去。此时已是晌午,现在出发要到傍晚时分才能堪抵上京。 临行前正是寺中僧人最忙的时候,远道而来的香客们除了祈福之余,还得拜一位大师父看看手相指点迷津,太虚本想携寺中掌事一同送别梁焕卿,可无奈香客众多,寺内事务繁重,梁焕卿也不好再多叨唠,只累的住持太虚和大弟子玄空送至山门。 “太虚师父莫再送了。”到了山门下,梁焕卿和秦瑞兰说道。 “阿弥陀佛。那祝小姐们一路平安。到府上还望派人来鄙寺知会一声,也好让贫僧安心。”太虚大师缓缓点头,徐徐说道。 梁焕卿双手合十虔诚的朝太虚行礼,说道:“阿弥陀佛。师父们止步吧。” 太虚点点头,同弟子玄空一起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 魏深在台阶下已备好马车,眼看天色渐迟,一行人匆匆上车赶路。 ◎ “虞大人,温石浩来了!”顾中在树上看着山后,他们知道,黑风寨众途必定从后山上来。 还未等虞陈说话,孙绍也抱拳行礼说道:“虞大人,梁府车队也从云霄寺中出发了。” 虞陈听了,一拍大腿起身说道:“好!让弟兄们打起精神,隐蔽起来,没等他们进埋伏圈时,切莫让魏深发现了我们!” 虞陈虽这么说,心中却觉得没有必要,魏深一行不过十余人,而他们加上黑风寨众人,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不过素闻魏深武艺高强有勇有谋,在他面前还不敢胡乱造次。 “是!” 看着手下众人都忙了起来,虞陈也隐蔽在一处,微眯着双眼看向那条必经之路,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紧握着的拳头表明着他势在必得的决心。 以往踢主子杀人放火皆是小事,如今杀的人,却非比寻常,倒时祝主子大业达成,飞黄腾达也指日可待。 第三十六章 云霄寺-10 将军府中。 齐望舒睡到日照三竿才起身,因着她出门太急,只简单带了几个抬轿的仆人,梁伯特意支了几个伶俐的丫头到大小姐的铭烟水榭里伺候公主。 齐望舒刚醒,那几个丫头就捧着梳洗用具鱼贯而入,对着坐在床沿上的公主行礼:“请公主安。” 齐望舒点点头:“平身。” 只单单这一句,心里却对梁伯不住的赞许,也难怪梁伯能稳坐将军府管家一职数年,深得大将军信任。 几个丫头起身替齐望舒梳妆打扮。 “你们小姐何时回来?”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漫不经心的问道。 几个丫头并不知道小姐何时会回府,互相看了看对方,一脸茫然的样子。 齐望舒瞧见了,也不为难她们,自顾自说道:“哎算了…你们家大少爷呢?” “少爷昨夜就回军营了。”丫头里有一个叫冬香的姑娘昨夜在花厅当差,恰好听见了,赶忙回答道。 齐望舒听了连忙回头看向冬香要问些什么,在替她梳头的丫头杨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齿梳缠绕着她的发丝,不小心绞下好几根,疼的齐望舒“嘶”的皱紧眉头,杨柳和几个丫头见了连忙跪下磕头:“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齐望舒看着掉在地上的桃木梳上缠着好几根头发,她不由得轻轻皱眉,但也不想一大清早在这等小事上大动肝火。 “你们都下去吧,把东西放下,我自己来就好了。”她没多去责备她们,拾起桃木梳对镜梳头。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不知公主是否生气了,但也不敢多问,心里想的便是等会儿让梁伯知道肯定少不了一顿罚。 齐望舒从镜子里看着丫鬟们,见她们还未起身,自是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柔声说道:“你们都放心下去吧,我不会告诉梁伯的。” 见公主都这么说了,几个丫鬟也不再逗留,起身行礼道:“是。”说完便恭着身子出去了。 齐望舒看着镜中的自己,手指绞着发丝,心里并没有心疼断掉的头发,反倒是想着此时在军营里的梁寂将军,她都能想到梁寂在油灯下处理公文、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样子。 她甜蜜的低头浅笑,自是以为梁寂早早回军营是为了她。 很快,齐望舒梳洗完毕后打开房门,梁伯带着一行人站在院子里听候发落。 见公主出来了,梁伯赶忙迎上去,笑容可掬的说道:“给公主请安。” “平身。” “公主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齐望舒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尚可。” 梁伯笑了笑,说道:“奴才在花厅备好了早膳,还请公主移驾花厅用膳。” 齐望舒点点头,准备往花厅走,冬香和杨柳连忙上前扶着她,她看到冬香,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梁伯问道:“梁寂何时回来?” 梁伯一愣,倒也很快反应过来,掬笑道:“这几日营中事务繁重,将军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再晚些奴才还要差人给将军们送一些衣服呢,这眼看天气回暖,营中原有的御寒衣服怕是穿不上了……” “那衣物可准备好了?”听梁伯这么一说,齐望舒顿住了脚步。 梁伯心真的累了,不知怎么才能跟得上公主的思想,他反应了好一会儿,额头已然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拱手行礼,说道:“已让人准备好了。” “给我备马。”齐望舒不容置疑的吩咐道。 “啊?”这下是怎么也反应不过来了,梁伯不由得发出疑问,“公主这是要去做什么?” 清晨时他曾派人去宫里禀报,说是公主在将军府里,希望宫里派人来接回公主,这去禀报的人还没回来,公主这就要走了,到时怎么向梅妃娘娘交代。 齐望舒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去给梁寂送衣物。” 这下把梁伯吓得够呛,他连忙跪下说道:“这怎么使得,公主千金之躯,如何能去军营给将军送衣物,到时且不说是皇上和娘娘知道了会责骂奴才,要是大将军知道了,奴才也是要受罚的呀。还望公主三思。” 齐望舒可不听这些,自顾自的往院子外走去,说道:“你且派几个人给我带路,其余事物你不要管,出了事本公主担着。” 梁伯见拗不过他,也自认倒霉,只好听从公主的吩咐,派了府中几个得力的侍卫跟着。 齐望舒将梁伯准备好的衣物搭在马背上,拍了拍马鞍,纵身一跃上了马背,朝着军营的方向策马而去。 几人纵马而驰,一路丝毫无阻,很快就到了军营门口。 守营的将士不知来着何人,大声呵斥道:“来着何人?!速速下马接受勘验!” 在前面的几个侍卫勒马停住,对守营的将士说道:“我等乃建威大将军府的侍卫,此行护送望舒公主驾到,还不快快放行。” 守营将士面面相觑,不知对方说的是否属实,正犹豫着要不要放行。 这时,齐望舒从腰间摸出一枚刻有金凤凰的御赐金牌,示于众人眼前,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守营的将士纷纷跪下行礼:“望舒公主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平身。此行实在唐突,还请众位将士放行。”她说道。 守营的将士互相看了看对方,彼此拿不定主意,过了许久,一个领头的将士走上前,抱拳行礼,说道:“请公主稍等片刻,军机重地我等不敢随意放行,还请容我等前去禀报梁帅。” 齐望舒没有为难他们,翻身下马,说道:“速去速回。” “是!”说着,一名将士飞快的朝营中跑去。 不过一会儿,梁寂便接到消息策马赶到营门前,未等马停稳便翻身下马行礼:“请公主安。” “你来了。”齐望舒看到梁寂莫名的兴奋,不顾君臣礼节便朝他跑去。 梁寂生怕她像昨日一样直直扑向自己怀里,连忙往后躲闪,拱手说道:“公主。” 齐望舒停下脚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嗯…平身。” 梁寂奇怪的看着她,她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说道:“不让我进去吗?” 梁寂听了连忙让开一条路,对齐望舒拱手说道:“请。” 齐望舒笑了笑,从马背上取下那个装有他衣物的包袱,递给他,说道:“给你的。” 梁寂摸了摸包袱,知道这是他的衣物,一脸疑惑的看向公主:“公主这是…” 齐望舒一边笑一边走进军营,饶是梁寂在身后如何追问都不肯开口。 ◎ 马车摇摇晃晃的在曲折小道上行驶着,梁焕卿和秦瑞兰同坐一台马车,路途漫长,可梁焕卿丝毫没有半点睡意,只呆呆的看向窗外。 秦瑞兰最知道她的心思,问道:“可还在想那句话的意思?” 梁焕卿回过头看着秦瑞兰,自己在姐姐面前最不需要掩饰,她点点头,说道:“会者定离,一期一祁。怎么听都不是好意思。” 秦瑞兰笑了笑,说道:“会者定离,一期一祁。意思说的是经常会面的人也有离散的一天,这说的不正是世间常态吗?人生不过是有人在身边来来去去的,妹妹何必纠结这些?” 梁焕卿握住秦瑞兰的手,说道:“会者定离,一期一祁。如果这是人生常态,那我与姐姐会不会也…” 秦瑞兰伸手捂住她的嘴,说道:“瞎说。” 此时马车的帷裳正好被风掀起,一道正午阳光射入车中,恰巧照在梁焕卿手腕间的瓒金玉镯上,折射出闪亮的光芒。 秦瑞兰抚摸着这只瓒金玉镯,说道:“你我如同这瓒金玉镯,黄金宝玉本就是两种全然不同的宝物,可稍加工艺,使黄金镶嵌入玉镯之中,永远都分离不开。” 梁焕卿听了此言,笑了笑,心中愁绪也随之飘散。 第三十七章 刺杀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了好一会儿,直到日渐西斜才堪堪行驶一半的路程。 梁焕卿和秦瑞兰小憩醒后,掀开帷裳发现还未到上京城,她们唤来魏深小将军,问道:“离上京还有多久的路程?” 魏深骑着马与车轿并排而行,他朝四周看了看,附近都是深山,旁边更是有一处深密的林子,他沉吟片刻,说道:“还有约莫一个时辰就到了。小姐们坐好。” 眼看天色渐迟,此地又远离上京城,他们一行不过十余人,周遭皆是茂密的树林,魏深不得不打起精神,生怕有山匪劫持。钱财乃小事,重要的是不能让小姐们受到伤害。 秦瑞兰看着魏深紧张兮兮的样子,以为他是累了,便提议道:“统共不过才一个时辰,如今车马行驶也许久,不如停下歇息一会儿再赶路也不迟。众位将士们也都累了,就算让马儿们吃吃草也好啊。” 魏深回头看了看秦瑞兰,点头应和了一声,准备看看周围情况。 他骑在马上看了看四周静谧的树林,刚要摆手示意众人停下休息。 这时,一支羽箭突然从树林中射向车轿,他瞳孔立刻放大,连忙大喊道:“保护小姐!!!!” 几个侍卫也翻身下马手持兵器护在车轿前。 梁焕卿掀开帷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还未等魏深回答他,此时从树林中冲出来一群蒙面黑衣人,为首的正是虞陈。 虞陈大喊道:“给我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许留下!” “冲啊——”一群黑衣人蜂蛹般冲向他们。 “咻——咻——”不远处还有几个黑衣人放出了带有火苗的羽箭。 魏深回头大喊:“小姐们快出来!” 月白和筱儿连忙从马车中跑出来,去扶出另一辆马车里的小姐。 就在她们刚从轿中出来时,一支带火的羽箭恰巧就点燃了那顶轿子,初春时天气干燥,整顶用绸缎铺盖的轿子很快就被点燃了。 梁焕卿和秦瑞兰惊恐的看着那顶烧着的轿子,背后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此时黑衣人已经到了跟前,与魏深他们进行了打斗,两伙人混杂在一起,虽人数上相差较大,可实力方面势均力敌。 梁焕卿身为武将之女,自幼偷习得几招三脚猫功夫,保全自身绰绰有余,对方人多,魏深这边无法分出人来保护她们,只得让她们躲藏在顶轿后面。 梁焕卿从地上拾得一把剑用来防身,一旁瑟瑟发抖的秦瑞兰紧紧挽住她的手臂不肯放开:“卿卿…” 眼看着对方人多势众,梁焕卿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对身后的月白筱儿说道:“保护好瑞兰姐姐,我去去就来。” 说着就挣开秦瑞兰的手加入了战斗。 “卿卿不要去——”秦瑞兰要上前拉住梁焕卿。 这时一支羽箭从她眼前射过,月白和筱儿连忙把她拉回来,说道:“小姐还是和我们好好躲着吧,有魏深小将军在,梁小姐不会出事的。” 秦瑞兰被那支羽箭吓得惊魂未定,眼神不住的在人群中找寻梁焕卿的身影,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怀中拿出寺中购得的佛珠,跪在原地闭眼祷告:“阿弥陀佛,求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魏深挑的这几个侍卫皆是军中好手,不费吹灰之力一连斩杀了一半黑衣人,而这时黑衣人连梁焕卿的衣诀都没碰到。 虞陈见此情景心急如焚,招手将不远处的弓箭手来一同加入战斗,自己将腰间佩剑抽出,直直的向魏深攻去。 魏深刚解决一名黑衣人,眼看虞陈持剑朝他跑来,他一脚将那名黑衣人踢开便迎着虞陈跑去,多次作战的直觉告诉他,虞陈不是那么好对付。 魏深衣袂翩飞,微乱的长发无风而动。 虞陈猛然间提气跃起,佩剑破空之声响彻云霄,电光火石之间直击向魏深。 魏深举剑挡下虞陈,虞陈步步紧闭,魏深感到吃力,咬牙切齿的问道:“你是何人?!” 虞陈冷笑一声:“杀你们的人!” 正说着,虞陈抽出剑就要对魏深再一次砍去,魏深连忙躲闪,却也被虞陈的剑在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 魏深受伤,单膝跪在地上,良久,他撑着剑站起身子,宝剑倒拖在地,划出一道深深的沟痕。 虽然脸上带笑,却看不出他的眼中有半点笑意,反而是带着逼人的凛冽锐气,直直的望着虞陈,像是要置虞陈于死地。 虞陈身后也备感阴凉,喉结不自觉得上下翻滚,看着眼前发怒的魏深,心中虽有些胆怵,倒也丝毫不退缩。 魏深“啧”的一声,在折腰而下闪过的虞陈起身的一瞬间,他勾手回旋,左拳携劲风正中虞陈的面门。 魏深趁虞陈挨了一拳,正目眩神晕时,他忽然腾空,倒身冲下,白衣胜雪,手中银剑耀眼,竟是一剑快过一剑地破开众人,直直朝虞陈刺去。 虞陈连忙举剑挡住他,可奈何魏深剑气逼人,害得他跪地挡击。 正当魏深要一举击杀虞陈时,戴望从身后趁虚而来,一剑刺中魏深肩胛,不仅如此,还在伤口处倒旋几下,魏深吃痛大喊:“啊——” 趁着魏深受伤之际,戴望连忙拖起虞陈退到黑衣人的后面:“快走!” “将军!!”魏深身边的两个侍卫见魏深受伤,连忙迅速解决战斗,将魏深保护起来,带到那架没有被烧毁的马车后面藏起来。 “快退!”黑衣人也死伤不少,见虞陈戴望都退后,也连忙跟着退入深林。 梁焕卿见此也赶紧退了回去。 此时侍卫们也死伤过半,魏深眼看也受了重伤,梁焕卿也就罢了,拿着一把剑能勉强保护自己,可眼下还有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时间,情境陷入僵局。 秦瑞兰看着魏深的伤口,害怕担心的不住颤抖,她拿起手绢便要替他止血,她问道:“你…你没事吧。” 魏深紧蹙着的眉头已然暴露了他的情况,他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嘴唇发白。但他依旧倔犟的咬牙坚持,说道:“无碍…” 梁焕卿凝重的看着他们,此时他们这边除了四个女眷之外也只剩下三个侍卫,其中还包括一个受了重伤的魏深。 她又转身看向黑衣人,对方虽死伤惨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死伤无数,人数还是比他们这边要多一些。 而此时距离上京城骑着快马少说也得办个时辰,去叫救兵肯定是行不通的,况且……对方是非要置他们于死地。 正想着,一支带火的羽箭射向了他们,点燃了车轿上的帷裳娟布,虞陈大喊道:“魏深受了重伤,已然是无招架之力,弟兄们,全力以赴击杀梁焕卿!事成重重有赏!” 正说着,无数羽箭朝他们射过来,两个侍卫连忙挥剑招架。 梁焕卿此时才意识到,这群黑衣人是冲着她来的。 秦瑞兰一介文官的女儿,哪里见过这些打打杀杀的场面,顿时被吓得哭了出来,魏深艰难的用身子护住她,安抚道:“别哭,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们动你一根……动你们一根寒毛。” 秦瑞兰见他这副虚弱的模样,哭的更凶了,她哭着说道:“你都这样了,还怎么保护我们呀。” 月白担心梁焕卿有出头之意,拉着她就要护在身后:“小姐别出去,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而此时梁焕卿表现的比谁都冷静,她趁乱卸下拉车的四匹马,这马平时负重而行,倘若卸下马车跑的必定比其他马快许多。 她对众人说道:“此时魏深将军已受伤,我们之中尚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和对方硬来是绝对不行的…”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搞得什么名堂。 她沉吟一会儿,说道:“方才从他们话语间得知,对方是冲着我来的。所以,我要你们赶紧回京请救兵!” 说着,便将三匹马交于两个侍卫手中,她说道:“罗宇、樊冬二人带着月白和筱儿,魏深和瑞兰姐姐同乘一匹快马,速速回京!” 秦瑞兰止住了哭声,不可思议的看着梁焕卿,说道:“那…那你呢?我不要,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下!” 月白也拉着梁焕卿,苦苦哀劝道:“小姐不要,月白要和你在一起。” 魏深知道梁焕卿要已自身为饵保他们回京,他自是不肯,他强撑着直起身子,一字一句说道:“末将…末将不敢做逃兵,还请小姐收回成命!” 要让他丢下小姐独自逃命,这比杀了他还屈辱。 然而此时梁焕卿表情严峻,对方已准备朝他们奔过来,到时候谁也走不了。 她飞身上马,说道:“只有你们回京请来兄长,我才有活命的机会。魏深,不要让我久等。驾!” 说完,她就驾马朝另一处密林奔去。 眼看着梁焕卿不容置喙的朝树林跑去,魏深拿起剑,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梁焕卿的背影,最后沉闷的吼出四个字——“上马!回京!” “不要——我要留下来——”月白哭着要留下来,可罗宇不容她胡闹,一把将她抱上马就朝上京飞奔而去。 此时虞陈等人的羽箭和人马所剩无几,眼看着梁焕卿跑入树林中,魏深一行人又驾着快马驶出他们的射程范围,他紧皱着眉头,一拳打向身旁的树木。 戴望着急的问道:“这…这下可如何是好!” 虞陈目光凶恶的看着梁焕卿深入的那片密林,他实在想不到他们会如此惨烈,如今人手已然不够,可想起主子说了主要杀了梁焕卿,于是权衡之下,他恶狠狠的说道:“追梁焕卿!务必将她碎尸万段!” “是!”黑衣人领命,一行人跑去深林追杀梁焕卿。 ◎ 魏深生怕黑衣人放暗箭伤到秦瑞兰,便将秦瑞兰牢牢的护在怀中。 可马飞奔速度之快,使得魏深流血颇多,都已经渗透了整件上衣,秦瑞兰感到身后传来丝丝血腥味,她不由得问道:“你…你没事吧。” “不碍事。”魏深背后肩胛处伤口流血过多,他此时虚弱至极。 秦瑞兰回头看向那两架烧着的马车,担忧的哭道:“焕卿…焕卿怎么办呀…” 她最是知道梁焕卿的三脚猫功夫,打打地痞流氓倒也凑合,可面对这十几名悍匪,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魏深心中被戳中了痛处,行军数年,他从未临阵退缩,更没有说让女人挡在身前的道理。 “驾!”想到这儿,他挥起鞭子,不顾伤口血流不止,就要往上京快马加鞭奔去。 “魏深,不要让我久等。”这句话将会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第三十八章 温石浩 梁焕卿乘着快马往树林跑去。 她想着林中树木昌盛便于藏身,再加上对方羽箭已然不够,只能与她近身搏击,只要她早早跑进树林藏起来,让黑衣人一时找不到她,等到魏深一行人回到了上京,兄长闻知此事定会率军队前来营救她。 她从虞陈的话语中听出了他们必杀她的决心,由此算准了对方会放弃追杀魏深,眼看着对方挥舞着戟剑兵器冲她跑来,她也就此安心,只将希望寄托于魏深身上,望他早点请来救兵。 只要她好好躲藏,不被发现,他们就都有一线生机。 “驾!”眼看着追兵就在身后,她焦急的驾着快马跑向林中。 “放箭——”虞陈也深知林中树木茂密,等梁焕卿跑进树林就很难抓到她,便吩咐手下将箭都放出去射她。 巧的是梁焕卿左闪右闪躲过了数十支羽箭,她回头一看,十几名黑衣人发足狂奔,朝她跑来。 眼看着梁焕卿驾马躲进树林,虞陈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抬手示令戴望温石浩等人停止放箭,他说道:“梁焕卿不愧为大将军之女,性子和她父兄一般,狡猾的很!” 戴望上前拱手问道:“那眼下我们该当如何?” 要知道,这次刺杀埋伏可是主子亲自下令,再三强调务必要让梁焕卿等人丢了性命,可眼下自家兄弟死伤无数,魏深他们已然回了上京,想来再过不久救兵就要来了,到那时,莫说是主子的任务完成不了,自身性命也难保呀! 虞陈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他气的一跺脚,朝地上啐了一口痰,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树林,额头上青筋凸起。 眼下他们这边包括温石浩从山寨里带来的弟兄,统共也只剩下十几个人,那片树林虽不是很大,可坏就坏在树木昌盛茂密,一个人往里面躲着不肯出来,就算数十人去找也是极难找到的。 再加上魏深要去请梁寂前来相助,无论杀不杀得了梁焕卿,他们都在劫难逃,恐还连累黑风寨众人。 温石浩不为朝廷办事,但在梁风眠清剿山匪时得到了太子齐景炀的救助才得死里逃生,便一心替太子卖命,眼下他们无论杀不杀梁焕卿都是死路一条,便想着豁出性命报太子恩德。 犹豫再三,他上前对虞陈拱手说道:“虞大人!温某有一计献上!” 虞陈脑子本就一片混乱,听他这么一说倒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他看了看那片树林,又转头看向温石浩,说道:“说来听听!” 温石浩斜眼看了看那片林子,咽了咽口水,拱手低头说道:“这林子茂密,草丛居多,面积又不似其他丛林那么小,地形也相当复杂,这前面虽平坦,可林子后面却是瀑布悬崖,惊险的很。 梁焕卿进去了之后肯定会找隐蔽处藏好,她无需着急出来,只消一个时辰,魏深便会带人来寻她。到那时我们纵使有泼天的本事也伤不了她一根寒毛。 而时间紧促,我们眼下只有十几个兄弟,要在短时间这片丛林里找人实在困难。 几年前家父坐镇黑风寨寨主之位,那梁风眠初来上京为立功勋,便要清剿上京城外的所有山寨,我们虽为山匪,打家劫舍之事没少干,可梁风眠赶尽杀绝实属卑鄙。幸得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出手相助,我们黑风寨才得以生存下来。” 戴望仿佛知道温石浩想做什么,欲抬手上前阻止,可眼下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将手缓缓放下,他嘴唇蠕动了两下,又慢慢闭上。他却有恻隐之心,不愿自家兄弟送死,可为了主子大业也不得不这么做。 虞陈听得温石浩陈腔滥调说了一大通,不由得催促道:“说重点!” 温石浩赫然抱拳跪下,脸上写满了忠义,黑风寨幸存的几个寨民也跟着下跪。他说道:“温某等人做的是刀口上舐血的买卖,向来不惧生死,如今为了太子大业,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 本来想着能将魏深等人一并诛杀,到时候来个死无对证,也让朝廷梁家等人无从查起。不料却让魏深逃跑,到时梁寂那小儿带兵前来,依着梁府父子对这梁焕卿宠爱的程度,他们揪着一点线索都会纠察到底。 与其让他们查到太子和虞大人您头上,倒不如全将罪过放在温某一人头上,请虞大人下令,许弟兄们放火烧山林逼得梁焕卿出来,如若她没被烧死或者还不出来,温某再带人进林中击杀梁焕卿,就算是豁出性命,也势必完成任务!事成后虞大人速速回京,切莫让梁寂发现。还望虞大人请太子善待黑风寨家眷,我等感激不尽!” 说完,他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也难怪温石浩对太子如此忠诚,要没有太子,他们早几年前就该死了。 这番话正中虞陈下怀,刚开始谋划此事时,他本就不打算留温石浩等人,无论魏深等人有没有逃脱,无论最后梁风眠他们查不查的到,他都打算拿黑风寨做替罪羊。他是要加官进爵的,他是有着泼天野心的狼子,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留一手呢。 虞陈眯着眼睛看了看温石浩,一改之前对温石浩恶劣的态度,他假意扶起温石浩,说道:“你们有这份心,太子知道了,必定会感激不尽。放心吧,事成之后,虞某必然求得太子安抚好余下寨徒,让他们安度余生,以慰温老寨主仙灵。” 虞陈的场面话说的十分亮堂,可戴望知道他只是这么说说,到时候所有功绩将被他一人揽上。 温石浩得到了虞陈的承诺,便也起身和几个兄弟稍加准备。 “放箭!”虞陈抬手示意众人放火箭烧山林。 他们剩余的羽箭并不多,但开春树木干燥,又有大风加持,只消得几点火苗,这整片树林便燃烧了起来。 温石浩一脸不惧生死的样子,他整好着装,正准备和弟兄们进林子里追杀梁焕卿,此时林中大火,她必然不会藏于草丛中。 “且慢!”戴望叫住了他,将背上背着的羽箭卸下来递给他,说道:“弟兄们所带羽箭皆已用完,我这儿还有一套羽箭,是以太子暗卫营所属,现赠予温寨主,望温寨主顺利完成任务,如若有可能,保全好自身!” 虽是这么说,可看着这架势,温石浩他们必死无疑。 温石浩正愁没有羽箭,倘若看到了梁焕卿,却还要追上前去击杀,实属麻烦。他接过戴望的箭,感激的看着他,说道:“多谢。” 戴望此时心里五味杂陈,只点点头不再说话。 温石浩带着人迅速冲向此时已是火海的山林。 虞陈眯着眼看着温石浩的背影,他知道,放火烧山林不一定会使梁焕卿死,可再加上一行追兵,梁焕卿必定死无全尸! 他们要的,不就是梁焕卿死吗?至于想杀魏深,不过是担心留下活口会被发现是太子所为罢了。 可如今温石浩此举,明确的留下证据,使到时候梁寂带人搜查山林,看到梁焕卿和温石浩等人的尸体,只会觉得是山匪作祟,是怎么也怀疑不到太子头上。 到那时,靖王就无法和梁府成亲,以助太子大业既成!而虞陈自以为太子继承大统,自己也必定封将。 第三十九章 中箭 梁焕卿不熟悉林中地形,驾马在林中跑了许久,她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她此番作为虽十分英勇,可却惊险极了,稍有不慎就会失了性命,可那时却也没有比这更为妥当的法子,只寄希望于魏深能尽快找来兄长,好救她脱于虎口。 她既担心马儿暴露她的行踪,又希望马儿能混淆他们的视听,好使她有机会逃脱。 于是刚进入树林,跑了一段路后便赶忙下马,找了一个茂盛的草丛,从地上拾起一截韧性十足的青藤,高高扬起,又重重的落在马的臀部上,马儿吃痛的仰天长啸,飞快又漫无目的的跑走。 “倘若你还能活着,我必然也是要让兄长将你找回来的。”她看着马儿飞奔而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然而此时并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她赶忙在一片隐蔽处趴下卧倒,寄希望于梁寂的救兵能在追兵找到她之前赶来。 瑞兰姐姐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也不知她此时怎么样了,魏深他们有没有顺利回到皇城? 梁焕卿这么想着,手不自觉的摸向了手腕处,突然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原本该戴有瓒金玉镯的皓腕此时空空如也,她不顾被追兵发现的危险,赫然站起身,张望四周,企图发现那只金光闪闪的玉镯。 “哎呀,糟了!是掉在林外了!”她此时突然想起来,方才着急驾马入林,被一根伸出来的藤蔓勾住了瓒金玉镯,由于着急想逃脱,就甩手挣开,想来是在那时被藤蔓勾了去。 她不仅懊恼,直埋怨自己蠢笨,竟连瑞兰姐姐送的瓒金玉镯也能弄丢,只希望不被人拾去,待她脱险定然去寻。 就在她准备俯下身子隐蔽自己时,一声破空云霄的箭嚣声传来,她抬头望去,无数星点火花自空中落下,点燃了无数寒冬时风干的枯树,她心想,糟了。 这开春正是天干物燥的时节,密林树木繁多,火星落下之后,只消得几阵大风刮过,密林赫然呈现出火海之姿。 “可恶!”她暗自骂了一声,没想到对方手段如此歹毒,竟不惜放火烧山也要置她于死地。 周遭都是火,火光笼罩在她周围,在这有些寒意的早春,火本该是温暖的存在,然而此时她如同置于三九寒天的冰窖一般,浑身颤抖起了冷汗,她害怕极了。 可再害怕也是要活命的,显然此时待在原地已然不是很好的法子,她必须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 周围都是树木被烧着发出的“咔擦”声,可仔细听竟能听到一阵一阵宏伟壮阔的水声,想来附近定是有落差极其高的河流了。 “试试吧,总比在这林子里活活烧死强。”这么想着,梁焕卿决定赌一把,她尽量判断水声的方向,便朝着那个方向发足狂奔。 她拼命的跑着,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和勇气去逃命。 ◎ 而此时,温石浩带着几个弟兄也进了林子。 林中大火蔓延开,他们捂着口鼻艰难前行,时不时还要注意被烧断的树枝掉落下来,恐还没找到梁焕卿,他们就已经被火烧死了。 “梁焕卿肯定跑去了深处,弟兄们,我们抓紧脚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温石浩朝身后兄弟们挥了挥手,说道。 “是!”那帮兄弟们对温石浩忠心耿耿,更是佩服他方才那般大义凛然的姿态,对他的号令那是言听计从。 他们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啾啾——”一声马的嘶叫声从远处传来,温石浩一行人神经立刻绷紧,拿起刀剑就围成一个圈,生恐烟雾处传来偷袭。 可他们并没有想到梁焕卿孤身一人,躲他们都来不及,哪里还会主动偷袭他们呢。 “可能是梁焕卿的行踪,我们去看看。”温石浩镇定的对他们发号施令。 “是!”于是乎,一行人加紧脚步朝马叫声传来的地方奔去。 待他们赶到时才发现,原来那匹马遇到大火慌乱逃跑时胡乱撞倒了一棵燃着的树木,点燃的树干轰然倒塌,压在它的背上,马背被灼伤,身上压着重木,周围又有熊熊燃烧的烈火,宛然爬到了它的身上,使它痛苦的大声嘶喊。 “这……寨主,梁焕卿不在。”一个属下瞧了许久,对温石浩说道。 温石浩看着这一幕,皱紧了他的眉头,他当然能看到梁焕卿不在这里,他喃喃说道:“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梁焕卿果然狡猾!” 他以为梁焕卿放走这匹马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好给自己争取逃生的机会,可看着马儿如此痛苦嘶喊挣扎的样子,他忍不住骂道:“以往只以为梁风眠梁寂卑鄙无耻,现在看来梁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个个都是为了保全自己不将他人性命放在眼里的小人!” 他拉开弓箭,朝马儿的头颅射过去,马儿无法躲闪挣脱,一箭穿颅而过,马儿停止了嘶叫,四只蹄子挣扎了几下便没了生息,永远沉寂在这片火海里。 弟兄们自是理解他的做法,他只是不愿看到那匹马这么痛苦的死去罢了,可眼下追杀梁焕卿是当务之急,他们看着温石浩,想让他发号施令。 “林中大火,梁焕卿倘若不傻,定会找水源逃生,山林后面便是一处悬崖瀑布,我们去那边守株待兔!”温石浩凭借着对四方山林熟悉的记忆,推测出梁焕卿接下来逃生的路线。 “是!”一行人迅速朝悬崖瀑布跑去。 ◎ “是这里了!”梁焕卿在林中绕了许久,险些被浓厚的烟雾熏晕过去,好在方向正确,她找到了那处水源。 可放完望去,一股湍急的水流自更高的山上冲下来,下面是陡峭的悬崖,如同被一把巨大的刀直直的劈下来一般。 她看着此景不禁咋舌道:“倘若来了追兵,也不知往哪里逃才好。” 水流周围并无太多树木,光秃秃一片,可要靠近树木又担心引火自焚。 索性不再想那么多,过不了多时,梁寂定会赶来救她的,躲不躲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 她跑到水流边,寻了一处并不惊险的河岸,好好的洗了一把脸。方才在林中狂奔,又有烟雾熏扰,脸上不知沾了多少灰尘,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了水,可要好好清洗一番。 正当她卸下满身疲倦时,身后传来温石浩的喊话声:“梁焕卿!看你还往哪里跑!” 梁焕卿心中一惊,连忙起身往后看,原是方才那一群黑衣人,没成想他们竟这么快就找到了她。 “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杀我!”她一边试图和对方交谈,用以拖延时间,一边又瞥眼去瞧身后是否有能让她逃生的地方,可回应她的只有湍急的河流。 温石浩不愿与她废话那么多,只想尽快完成任务。 他自身后取下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对着梁焕卿慢慢张开弓弦。 梁焕卿一会儿往左,一会儿朝右想要躲过他的射击,可身体呆滞,一时间定是躲不过这支羽箭。 温石浩饶有趣味的享受这一刻,他半眯着双眼,方才听说这套弓箭是太子暗卫营所属,羽箭尾上还刻有精致的莲花图纹,以分别其他普通弓箭,如今看来,确实趁手的很。 “该结束了。”他声音不大,只暗暗说给自己听。 说完,温石浩的手指松开弓弦,羽箭“咻——”的一声飞了出去。 梁焕卿想躲闪,可此时身体却僵住了一般,双腿灌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开,她看着羽箭朝她飞来,连忙闭上眼睛… “噗——”只听一阵闷响,肩膀传来一股疼痛,她吐出一口鲜血,血染红了今日身着的这套华裳。 她向后踉跄了几步,低头看向那支羽箭,一把抓住箭尾,赌气似的用尽全身力气将箭拔了出来。 她看了看温石浩等人,对方看她中箭后认定她必死无疑,就不再上前,只待在原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口中鲜血直流,她奋尽全力,将那支染了她鲜血的羽箭丢向他们,可奈何力气并不大,只丢出了几步之远。 她再踉跄了几步,终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往后一倒,躺进了湍急的河流,冲下了瀑布,不知流向哪里… 温石浩一行待在原地看着这一切,俨然不知道此时大火已经烧遍了整片树林,他们身后的参天大树赫然间倒塌下来,他们丝毫没有准备,如同那只垂死的马儿一样,淹没在这熊熊的烈火之中。 第四十章 城墙 魏深一行人半刻也未敢停歇,跑了近半个时辰就看到了上京城门口,远远的看到了这座威严的皇城。 城中百姓绝对想不到,城外竟有如此嚣张的歹徒。 魏深眼睛微微发红,怒目圆瞪的看着“上京”两个刻金大字,到了,就快到了。 然而此时魏深、罗宇和樊东三人的马儿忽然一个接一个的倒地咳血,近半个时辰未曾停下脚步且倍受惊吓还载着两个人的马儿,在临近上京城是突然倒地不起。 “啊——”魏深和秦瑞兰双双摔到在地,秦瑞兰手掌蹭破了皮,精致的小脸皱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叫疼,魏深就沉闷的哼哧了两声,她连忙过去看魏深,“魏将军!魏将军!你怎么样了?” “没事…”魏深眉头紧皱,身体疼的蜷缩在一起,也不知戴望用的剑是何等的锋利,在肩膀处绞了几下竟一直血流不止。 “魏将军!”罗宇、樊东二人带着筱儿和月白也摔倒在地,可由于反应即时未曾受重伤,他们互相扶持着起身就往城门踉跄的跑着,发现魏深秦瑞兰没有跟上来,连忙又往回跑。 魏深艰难的抬头看到他们往回赶,又想到此时生死未卜的大小姐,忍不住心急如焚,大声骂道:“废物!白痴!你们回来做什么!尽快回府!请梁将军去救大小姐啊!” 罗宇和樊东生怕魏深命丧于此,秦瑞兰一人无力救援,竟违抗魏深的命令扶起魏深,说道:“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会无事的,眼下魏将军受如此重伤,不可再奔波呀!” 魏深双目通红,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城门。 梁焕卿是为了让他们脱险才只身深入虎穴,他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自身原因置大小姐于险境呢! “魏将军!”罗宇樊东是魏深手下的将士,自是担心自家将军的安危,眼看他此时身受重伤,定是不忍将他扔在此处。 魏深深知他们的心思,他回望一眼秦瑞兰,蠕动了几下嘴唇终究没有说话,他看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筱儿和此时因担心大小姐而哭的几近晕厥的月白,他心中百味杂陈。 魏深自小在梁大将军麾下为兵为将,大小仗打过不少,可从未有今日这般落魄无力,他的呼吸渐渐放缓,终是推开了罗宇樊东,不顾他们的阻挠就要朝上京城走去,他说道:“你们二人,照顾好秦小姐和两位姑娘,我自己去找梁将军!” 他考虑到三位姑娘可能无力与他一同奔波,然而又不能将她们单独留在此处,况且……他要亲自见到梁将军,告丢下大小姐私自逃命之罪。 筱儿扶着已经悲伤过度的月白,担忧的看了看秦瑞兰,又望着魏深一步一踉跄的背影。此时他们不知该怎么办,虽说上京城看似近在咫尺,可其中弯弯绕绕的走少说也要一些时辰。 罗宇樊东捏着拳头呆呆的站在原地,他们想上前扶一把魏深将军,可奈何这里还有三个受了惊吓的姑娘需要照顾,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秦瑞兰捏着手帕绞住手指,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会儿就小跑着追上魏深,一把将魏深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一个素日在闺中只知琴棋书画的大小姐竟一把揽住男子的腰,她说道:“我们不会拖后腿,我扶着你,我们一起去找梁寂将军。” 魏深一脸讶异的看着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罢,她又回头对筱儿他们招招手,说道:“你们也快跟上。” 罗宇樊东打起精神,答应了一声就要跟上去。 可此时月白身体柔软无力,神情悲伤恍惚,罗宇犹豫片刻,对月白抱拳告罪,说道:“月白姑娘,得罪了。” 说着,罗宇就一把将月白背到身上,小跑着跟上魏深将军的步伐。 此时夕阳西下,一行人互相扶持,心中有着同一个向前奔波的信念,焦急的朝上京城走去。 ◎ 今日下了早朝后,齐景钦带着棹棋奉命视察京兆府傅元大人的工作,此时傅元大人正在城上给齐景钦介绍城中安防工作。 “王爷慢点。”傅元大人卑谦的引领着齐景钦上城墙,眼下朝政动荡,庙堂之上的官员人人得而自危,万不敢得罪任何一方势力,齐景钦奉命视察上京城安防,倘若出了问题,首当其冲的便是傅元大人。 他笑着向齐景钦点头哈腰的说道:“王爷请看。上京城的安防系统是严格按照天朝律法制定的,一天十二个时辰,城墙上都会有士兵待任……” 傅元事无巨细的向齐景钦展示他上任以来的成果,棹棋百般聊赖的朝城外望去。 上京城城门处的亭楼极高,是为了勘察兵更好的登高远眺,预先得知城外危险。棹棋四下看了看,无意中却看到了魏深一行人行色匆匆的朝上京城走来,他奇怪的喃喃自语道:“咦?那不是魏深小将军吗?他们不是去云霄寺祈福了吗?” 棹棋声音不大,跟前的齐景钦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抬手打断傅元大人的话,走到城墙凭栏处,皱眉眯眼望了许久,傅元连忙给勘察兵使眼色。 勘察兵是万里挑一的好视力,他看到魏深身上带有血迹,被人搀着踉跄的走来,随行几人皆是狼狈不堪,可左看右看却没看到前几日一同出城的梁焕卿。 勘察兵忙想到这可能关乎梁家大小姐、未来靖王妃的安危,他连忙抱拳跪下,对齐景钦说道:“回王爷!那确是……确是给梁府小姐此行伴车驾的魏深将军!可不见梁小姐的踪影。” 齐景钦眉头紧皱,问道:“确是魏深?” “禀王爷!确是魏将军!”他犹豫了一会儿,再看了一眼,此时魏深一行人已经走近,他看的更加清楚,“仿佛还受了重伤!” 棹棋此时也看到了趴在罗宇背上已经晕厥的月白,他打呼道:“那是月白!” 齐景钦也看了过去,却没在那群人中看到梁焕卿的身影,结合魏深受重伤,月白晕厥,梁焕卿失踪,他感到大事不妙:“出事了!备马!” 京兆府的傅元大人吓得在一旁瑟瑟发抖,想来是在上京城外出的事,倘若真出了大事,他这京兆府大人难辞其咎。 魏深一行人艰难的走到城门口,樊东率先跑到城下,挥手想要引起勘察兵的注意,好让他们先派兵去救梁焕卿。 而此时城门大开,从城中跑出了两匹骏马,马上的正是齐景钦和棹棋。 待到齐景钦驾马到他们跟前,看着浑身是血的魏深,面色凝重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梁焕卿呢!” 魏深面色苍白,咬牙跪下,字字铿锵的说道:“下官无能!自云霄寺回来的路上遇贼人突袭,我等皆受重伤,小姐为了让我们逃命,舍身引开追兵,还望…还望王爷救命!” 齐景钦眼神中透露出冷冷的光,他看了看魏深这几个人,皆呈现出羸弱之姿,他捏着缰绳,对棹棋说道:“你留下照顾好他们,通知京兆府傅元派兵前去支援…顺便,通知营中梁寂!” “王爷…”棹棋似有些奇怪王爷的指令,刚要发出疑问。 齐景钦却严声说道:“速速去办!” 说着,就挥鞭打马,朝云霄寺必经之路跑去。 棹棋也赶忙下马,去扶月白,月白此时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他面上露出心疼的意思。 京兆府傅元也急忙带着兵马赶来,眼看王爷走远,他抱拳对棹棋说道:“敢问棹棋公子,眼下本官该当如何?” 在王爷视察时出现了这等事,傅元也胆战心惊,想着头上这顶乌纱帽肯定保不住了,便连忙寻找补救的办法。 棹棋说道:“大人先派兵去保护王爷,让人将魏深将军送回将军府疗伤,王爷吩咐了,再请人去营中通知梁寂将军。” “哎哎哎,本官这就去办!”傅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要去指使下属去办事。 “给我一匹马!”站在一旁被人搀扶着看似虚弱的魏深突然说道,众人纷纷看向他。 秦瑞兰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必定想亲自去营中告诉梁寂将军,此事是他保护不周,他心中不安,想去营中告罪。 她拉住魏深,说道:“将军不可。你此时身受重伤,要好好疗伤才是!王爷已经去了,你大可放心,焕卿必然会平安无事的!” 魏深倔强的挣开她的手,不顾她的劝阻就翻身上了棹棋的马,飞快的朝营中跑去。 第四十一章 救援 齐景钦驾着马一边跑一边观望着,不知此时梁焕卿身在何处。 他十分着急,倘若梁焕卿出了事,那么他与将军府的联姻就不能顺利完成,必定会影响到此后的局面。 他紧蹙着双眉四处张望,眼前突现一处冒着浓烟的雾林:“该死!”他暗自骂道,扬鞭催马往浓烟处奔去。 此时虞陈等人早已离开了此处,他们相信,这大火和追兵定会要了梁焕卿的性命,纵使是没有顺利完成屠杀魏深随行等人,但梁焕卿一死,也算是完成了太子殿下派发的任务了。 齐景钦催马行至树林前,此时林中干柴遇烈火,烧得不可开交,马儿在树林前急促停蹄,无论齐景钦如何驱使都不敢再往前行至一步。 齐景钦看了看身后,京兆府的侍卫未来得及追上来,此时他孤身一人,眯着双目看向浓烟滚滚的树林,心中暗暗说道,梁焕卿,你最好给本王好好的! 这么想着,齐景钦翻身下马,抽出挂在马鞍上的佩剑,甩开紫金朝服的袖衫,好在马鞍处悬着一只皮袋水壶,他扭开水壶就往袖衫上泼。 这亲王朝服的大袖衫是以金丝镶嵌织造,一只皮袋水壶中的水只堪堪打湿一小块部位,然而此时齐景钦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将水壶丢在地上,拔出宝剑,剑鞘被随意的丢在一旁。 他用打湿的袖衫捂住口鼻,以防被浓烟熏晕,此时林外的树木都以焦黑,齐景钦挥剑随意一砍,便清脆的倒在一旁。 他看着浓烟滚滚的火林,心中难免胆怵,可想到为了大业,犹豫了一会儿便闯了进去。 林中黑烟密布,齐景钦眼睛被烟熏的睁不开,他一边深入林中,一边大喊:“梁焕卿!梁焕卿!” 可回应他的只有树木被火烧的咔擦声。 树顶的树枝被火烧断掉落下来,好几次都差点砸到齐景钦,他眯着眼睛看着那截险些要了他性命的焦黑树枝,心中不免担心此时梁焕卿的处境,他必须要加快速度找到梁焕卿。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火渐渐小了一些,林子统共也才这么大,实在没有可烧的东西了。 齐景钦被烟呛了一口,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可越深入林子,越能听到一阵阵哗啦啦剧烈的水声,他仔细听了一下,确定不远处有一方水源,他强忍着难受,直起身子往水声处走去,他想,倘若梁焕卿还能活着,出不了林子必定会在水源处以求自保。 齐景钦用剑支着身子往前走着,林中浓烟密布,险些要了他的性命,而身上的烫金紫色亲王服,也被烧出了很多个窟窿,倘若这副落魄的样子被皇兄看见,指不定要好好嘲讽他一番。 “齐景炀若得知本王如此落魄,心里指不定多开心呢。”他这么想着,突然,一个危险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靖王府和将军府联姻,对东宫的威胁是最大的,这么一来,这次梁焕卿遇袭,绝不单单是山匪作祟。 这么想着,齐景钦加快了脚步,他不敢担保,太子为了铲除异己会做出怎样的恶事! 一片晴朗出现在眼前,齐景钦用力的喘息着,然而瀑布旁此时空无一人,他捏紧剑柄,太阳穴突突的疼。 一声呻吟打破了宁静,他回头看去,几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被压在一棵巨大的被烧得焦黑的树干下,他连忙提剑跑去,蹲下身子问道:“可曾有看到过梁府大小姐!” 这个奄奄一息的男子便是温石浩,他此时危在旦夕,看着眼前身着紫金朝服尊贵无双的男子,便得知他是太子殿下的宿敌——靖王爷。 温石浩虚弱笑了笑,焦黑的脸上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齐景钦紧皱着眉头,他知道这几个黑衣人定是追杀梁焕卿的刺客,他抬剑放在温石浩的脖颈上,咬牙切齿道:“你们可是太子派来的?!” 温石浩剧烈的咳嗽了两下,一大股瘀血从口鼻处喷涌而出。 齐景钦厌恶的看了看他,继续威胁道:“不说也没关系,本王回朝必定会查出真相,到那时,你的族人一个都活不了!” 这不是在说大话,即使办不了太子,不说朝廷了,依着梁寂的性子,山匪温石浩九族上下便无一人能活。 温石浩听了瞳孔瞬间放大,他知道,齐景钦早晚要查出他的身份,与其让齐景钦这么早就回去清剿山寨,倒不如卖他一个人情,也好给寨民们争取时间逃命,想来虞陈大人此时定禀报了太子,太子不会不管他们的,而梁焕卿中箭跳崖,想来也活不成可。 这么想着,温石浩艰难的抬起手指向瀑布悬崖边,那只手被烧得血肉模糊。 齐景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支尾部刻有精致莲花图纹的羽箭毫不起眼的躺在涯边,他连忙跑过去拾起羽箭,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便是太子暗卫营的羽箭,有了这个铁证,太子怎么也逃不脱了。 可此时依旧不见梁焕卿的身影,他担忧的皱着眉头,回头看向温石浩。 温石浩手缓缓放下,双目阖上,失去了呼吸。 此时水声阵阵,打乱了齐景钦的思绪,他手握着羽箭不停摩挲,箭头上的血迹使他担忧。 来不及想那么多了,他将羽箭折断放入袖衫,看了看湍急的瀑布,一跃而下… ◎ 魏深策马向军营奔去,秦瑞兰担心他的安危也向京兆府傅元大人牵了一匹马追上去,月白筱儿等人被棹棋带下去安置。 军营守卫认识魏深将军,远远见他来了,便拉开围挡,魏深没有下马,只问道:“梁寂将军何在!” 守卫拱手说道:“在将帅营…” 他还未来得及告诉魏深小将军公主殿下此时也在营中,魏深就如同风一样直奔将帅营。 守卫摸不清头脑,他一边关上围挡一边问身后的同僚:“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魏深小将军好像受了伤啊,上京要打仗了?” 另一个守卫抬手打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闭嘴吧。上京天子脚下,倘若要打仗哪里会没有消息?我们只管守好门就行了。” 话刚说话,秦瑞兰驾着马行至军营前,其行色匆匆使守卫忙斜挎枪矛对准她,厉声呵斥道:“来者何人!军事重地,速速下马接受勘察!” 秦瑞兰急忙勒马停住,翻身下马,对守卫说道:“我乃朝中秦侍郎大人之女秦瑞兰,是和魏深小将军一同来的,还望将士放我进去。” 她担心魏深把全部罪责揽在身上,依着梁寂的性子,必然会重罚魏深,而此时魏深身受重伤,已然是受不住军法的。 守卫不肯退让,依然喝道:“没有命令,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入内,还望小姐不要为难我们。” 眼看守卫不肯放行,秦瑞兰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在军营外等着。 此时日照西斜,秦瑞兰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好长,她望向天边红彤彤的云彩,放下手中紧握的马鞭,双手合十闭眼虔诚祈祷:“愿焕卿妹妹可平安归来。” 她再次睁开双眼,望着远处浮动的云,心中怅然…… 第四十二章 魏深驾着马在营中飞奔,一路上有几行路过的队伍停下观望行礼,可他目不斜视,只管攥紧缰绳打马而行。 与魏深身份相当的赵钊此时带着几位将士准备去训练场操练,远远便看见了浑身是血的魏深,他皱了皱眉,不知道魏深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不顾军中纪律公然打马弛行,将军这副落魄的模样引得新兵队伍们蹙足观望。 赵钊手持剑戟快步朝魏深走去,穿过几个帐营来到魏深马前,将剑戟横在马前,怒斥道:“魏深停下!” 魏深丝毫没有勒紧缰绳,只直勾勾的盯着赵钊。 赵钊见魏深不肯停下,便挥起画戟击打马前腿,迫使马跪下,然而马儿吃痛跪下时,魏深也随之摔倒在地。 赵钊上前揪住魏深的领子,说道:“你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魏深吃了一嘴的尘土,身后伤口处更是沾染了灰烬,他握住赵钊攥他衣领的手,眼睛通红直勾勾的盯着赵钊,他咬牙切齿道:“赵钊,你放开我,我要去见大将军!” 魏深与赵钊往日有些间隙,因职位相当便互相看不顺眼,可终究没有什么大仇大恨,只是同僚之间的较量。 赵钊不明事的缘由,只道魏深此时伤的重,却也能听出魏深话语中事情的重大。 他招来身后的两个新兵,说道:“你们两个,扶魏深将军下去休息。” 魏深拉住他,说道:“让我去见大将军!!” 赵钊攥住他的领子,大声对他吼道:“你现在失血过多,需要休息!你有什么事我自派人替你禀报去,眼下大将军他们在与公主会谈,公主千金之躯,你这般模样,吓着公主可担待得起?!” 赵钊虽不知发生了何等大事,可他知道冲撞皇室是何等罪责,虽与魏深素有间隙,可也还是要提醒一番。 魏深哑然,他是见识过公主的刁蛮,更是不知公主为何来营中,可眼下情形容不得他犹豫,他紧攥着赵钊的手臂,颤颤巍巍的说道:“小姐…小姐出事了…” 赵钊他们与梁焕卿年纪相当,虽然大将军总不许梁焕卿来军营中玩,但历年梁府家宴还是有些交集的,印象中梁焕卿总是笑眯眯的样子,很讨人喜欢。 他心中咯噔了一下,忙问道:“何事?!” 赵钊知道事关重大,可如今公主在营中,还是不敢贸然闯进去,只好先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用以权衡当下时局。 魏深也明白赵钊的想法,他强忍着疼痛,将事情缘由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赵钊。 赵钊听后气的额头青筋凸起,怒喝道:“岂有此理!建威将军府的大小姐也敢动,这群山匪也太不像话了!我这就去禀报大将军!”说着,便要起身朝帅帐营中飞奔而去,临了也不忘吩咐身后小将:“照顾好魏深将军。” ◎ 此时帅营中梁风眠公事在身,行过礼后便留下梁寂招待着齐望舒,帐营内鸦雀无声,二人对视几眼,便不再说话,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齐望舒端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绞着手帕,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梁寂,此时梁寂与以往大有不同。 她眼中的梁寂该是一袭赤金黑衣或是锦绣玄服的翩翩公子,周遭虽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场,偏又能与旁人喜笑颜开的谈论,在上京也算落得了个好名声。 可在军营中的梁寂,身着赤焰铁甲,走起路来铁甲与佩剑相撞,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额前发髻竖的老高,只简单的在头顶倌了一个金虎样式的发环,显得整个人既精神又不输威严的样子。 她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的。 梁寂从未有过如此紧张的时刻,他不断的给身旁端茶送水的副将使眼色,然而副将眼神飘忽躲闪,只装作看不见将军窘迫的样子。 齐望舒的眼神炙热滚烫,梁寂浑身不自在,想要找个借口离开,可话到嘴边又总说不出口。 梁寂有如铁板上的蚂蚁一般焦灼,齐望舒看在眼里,却觉得甚是有趣,她干脆也放下仅有的矜持,大刺刺的将手撑在桌案上,托着粉嫩的香腮,眼含笑意的直直盯着梁寂看,梁寂越不自在,她就越发痛快。 “将军!赵钊有急事求见!” 梁寂正处于几近崩溃的边缘,突然听闻赵钊在帐营外呼喊,一激动连忙拍案而起:“快进!” 赵钊几乎是闯进来的,他未来得及停下脚步,只直腾腾的跪下,还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他匆忙的朝公主和将军行了礼,还未等齐望舒说平身,便拱着手对梁寂说道:“将军…将军,大小姐出事了!……” 赵钊深知事情紧迫,便一口气将魏深交代给他的都说了出来。 梁寂一听,顿时脑子充血,梁焕卿平日虽顽皮了些,可总归是自己从小看大的亲妹妹,在府中有如掌上明珠般被捧着,往常连磕磕碰碰都未曾有过几次,这般威胁到性命的事还哪里有过? 齐望舒听了也登时目瞪口呆,前些日子见梁焕卿还是个活泼爱笑的丫头,如今再听闻她的消息时却已是生死未卜。 帐营中服侍的众人听闻此消息,无一不跪下噤声,梁焕卿在梁风眠和梁寂心里的地位是军营众人有目共睹的,有如此胆大包天的贼人猖狂到敢打梁府大小姐的主意,还是头一回见到。 营中气氛降到冰点,赵钊一边拱着手看向梁寂,一边不住的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滑落,滴在膝盖旁的土地上,溅起一层薄薄的尘土。 齐望舒扶着桌案缓缓起身,看着此时怒目圆睁几近崩溃的梁寂,她开口唤道:“梁寂…” 这一声呼唤将一时陷入绝望的梁寂拉了回来,他看了一眼齐望舒,眼神中透露出一道寒冷的光,齐望舒脚步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梁寂注意到了她细微的动作,可此时他顾不得这么多,转眼又看向赵钊,揪着他的领子喊道:“魏深呢!让魏深给我滚过来!” 赵钊不敢直视梁寂将军的眼神,他拱着手埋头说道:“魏深身受重伤,属下安排人扶他休息去了。 梁寂一把将他推开,拿起放在桌案上的佩剑,掀开帐营的帷裳就要找魏深问罪去:“我倒要看看,拿主子的姓命苟且偷生的人究竟还有何脸面活着!” 秦瑞兰猜的没错,梁寂听闻果然火冒三丈,其阵势仿佛像是要亲手手刃了魏深一般。 赵钊拦不住梁寂,转身便求座上公主:“公主,还请你拦住将军,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去营救大小姐呀!” 齐望舒看了看他,也冷静了下来,提起裙子便追上去,梁寂脚步之快,她连追带喊,追了许久才在魏深帐前拦下他。 第四十三章 “梁寂!”齐望舒张开双臂挡在魏深帐前,任梁寂怎样恼怒都不肯让步。 梁寂也是气糊涂了,如今还只顾着惩罚魏深,却不知此时最重要的是救梁焕卿。 然而齐望舒和赵钊想的透彻明白,他们竭力挡在梁寂面前,以防此时他做出点傻事来。 “公主,烦请您让一下,这是臣下家事!”梁寂握着剑的手不住的颤抖,像是预发的羽箭,正稍稍的蓄力。 “魏深是我天朝将军,有着父皇钦授的羽翎朝服,要论家事,天朝疆土广阔,子民虽上千万有余,可无一不是我王室附庸。梁寂,我知你听闻焕卿出事心急如焚,可你如今有些本末倒置了,当务之急难道不是派兵搜山吗?你倒好,先是惩戒下属,你这是给贼人有可乘之机!”齐望舒紧蹙双眉,盯着梁寂的眼睛一字一句厉声说道。 梁寂听后,开始有些迟疑。 而此时魏深被医官搀着从帷帐中走出来,还未等众人发现他时,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匍匐在地上,朝着梁寂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医官不忍,不住上前劝道:“小将军快起来吧,你身上伤口被利器绞烂,方才才敷上药,眼下再乱动,这肩周可要落下重病的呀!往后再想上阵杀敌可难了!” 魏深挣开医官的手,缓缓抬头看向梁寂,他双目通红,嘴唇因失血过多变得煞白,面上毫无血色,几缕散落的发髻飘忽在额前,整个人落魄不堪。 他说道:“请…将军赐罪。” 魏深是典型的军人脾气,倔犟又认死理,忠心不二。 赵钊看着魏深这么说,生怕梁寂动怒在魏深伤势还未痊愈之时重惩魏深,于是也毫无征兆的跪在魏深身侧,拱手对梁寂说道:“将军,将军,此时最重要的是去救大小姐,而当下能清楚说出小姐遇害地点的只有魏深,还请将军宽恕魏深几日,让他戴罪立功,赵钊也愿与将军一同前去营救小姐,望将军息怒!” 魏深看了看往日的竞争对手赵钊,神情复杂的说不出话来。 齐望舒深受感动,也不忍梁寂此时就惩戒魏深,于是她不动声色的抓住梁寂的手腕,趁着梁寂错愕之时抢在他前面说道:“眼下也只有这样了,赵钊,你且速去遣一队精兵良将,我们即刻出发!” 赵钊当然知道公主的意思,立刻抱拳领命,与梁寂跟前告知一声便速速跑开。 梁寂此时也冷静了下来,他深沉的看了一眼魏深,魏深垂着脑袋不敢说话,肩膀却止不住的微颤,不知是太疼还是害怕。 梁寂说道:“待到伤养好后自去领罚!”字字铿锵有声,却也让魏深暂且松了一口气。 “是!”魏深攥着拳头用力答道。 梁寂没再看他,拂袖便要往营门口前去,披风衣诀飘飘,气势十足,他倒要看看,那贼人到底是有多大的熊心豹子胆,敢劫持建威大将军府的小姐。 齐望舒嘱咐医官照顾好魏深后,便很自然的跟在梁寂身后,要一同去营救梁焕卿。 梁寂发现公主跟在身后时,已经到了营门口,赵钊正带着一行精兵强将列队在门口等他。 梁寂登时停住脚步,齐望舒一时走神便撞到他身上,额角碰到他肩上硬硬的铠甲,使她吃痛的轻唤了一声。 梁寂回头看她时,她正呲牙咧嘴的揉着额角,见梁寂看着自己,便问道:“你怎么突然停下了!都不与我知会一声!” 梁寂目不转睛的看着齐望舒,抬手招来赵钊,说道:“派几个人将公主送回皇宫,以免皇上和梅妃娘娘担心。” “我不要!”齐望舒看着就要上前来的几个士兵,厉声说道,“我看谁敢再上前一步!仕途便不想再要了?” 她这么一说,正欲上前的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一脸为难的看着梁寂将军,不知如何是好。 梁寂见此情形,眉头不禁微微一皱,心下觉得公主实在麻烦。 任军中谁都知道,梁寂出现这个眼神时便是有些不耐烦了,但齐望舒千金之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哪里惧怕他这种眼神。 “我要跟你们一起去!”齐望舒倔犟着小脸,迎着梁寂的眼神说道。 梁寂捏了捏自己的眉间,挥挥手吩咐赵钊备轿,要强行把齐望舒送回皇宫。 “公主,得罪了。”几个士兵要上前拉齐望舒,想要强行把她送上马车。 齐望舒在闺中娇生惯养,哪里挣得开平时训练有素的士兵,她大喊道:“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可是公主!你们弄疼我了!梁寂!你快让他们放开我!” 可士兵们丝毫不肯松开她,手中力度也越来越重,眼看就要上马车了,齐望舒百般无奈之下抓住了车门,用脚死死地抵住车轿,怎么也不肯上马车。 梁寂此时已转身要上马出营门,她情急之下大喊道:“梁寂!你要是把我送回宫,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梁寂顿住脚步,齐望舒眼眶含泪,轻声说道:“南宣国来求亲了,父皇欲将我远嫁……你在将军府同我说的那些,全都不作数吗?” 赵钊等人一脸疑惑的看向梁寂,不知发生了什么,平日里看似丝毫没有联系的将军和公主,竟也突然有了此般关联,倒教人摸不着头脑。 梁寂叹了一口气,挥手示意士兵松开齐望舒,不知为何,他好像总遭不住女人受委屈,梁焕卿如此,齐望舒也是如此,可好歹焕卿是自己家妹…如今却也生死未卜… 齐望舒破泣为笑,提着裙子小跑到梁寂身边,笑着仰头看向他。 梁寂顿时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便握着腰间的剑柄自顾自的飞身上马,赵钊很懂眼色的牵来一匹矮小一点的马至齐望舒身边,将缰绳呈给她。 齐望舒接过缰绳,看了看梁寂,随后也上马跟在梁寂身侧。 梁寂余光瞧见齐望舒也上了马,便扬鞭催马,一行人见将军打马而行,便也速速上马跟上前去营救梁焕卿。 ◎ 看守营门的守卫见将军欲出营,便移开障碍,秦瑞兰见后便连忙到营门前等着,她期望着能看到熟悉的面孔。 果不其然,在队伍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便是建威大将军府少爷梁寂,秦瑞兰连忙喊道:“梁寂哥哥!” 秦瑞兰从前与梁府来往密切,与梁寂当然也是熟识,因梁寂年长她几岁,平日里便同焕卿一起称他为兄长。 梁寂闻声望去,便看见了秦瑞兰,连忙下马朝她走去。 秦瑞兰见到梁寂后,这一天受到的惊吓全然爆发出来,神经瞬间崩溃,她涕不成声的说道:“卿卿…卿卿她…” 梁寂轻抚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我都知道了,待我抓到他们,定不会放过那些贼人!” “兄长此时可是要去救卿卿吗?”秦瑞兰见他们整装待发,不禁问道。 梁寂点头。 还未等他说话,秦瑞兰便焦急的拉着梁寂的衣诀,说道:“我也一同前去!” “不行!”不容秦瑞兰再说什么,梁寂坚决否定。 “可只有我最清楚卿卿是在哪儿出事的!”秦瑞兰也不容置喙的说道。 她现在无法镇定下来,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 “我会派人把你送回秦府,你莫要再胡闹了!” “我不!” 看着他们这样僵持不下,赵钊上前劝道:“将军,眼下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了,大小姐还等着我们……” 梁寂回头看了一眼赵钊,赵钊立马噤声不敢言语。 他又看了看秦瑞兰,沉吟片刻说道:“跟在后面不许强出头,必要时保全自身!” 秦瑞兰点点头,骑马跟在梁寂后面,这时她才发现队伍中还有一位女子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公主,她稍稍福了福身子行礼,齐望舒点点头,随即便跟着队伍打马飞奔而去。 此间,秦瑞兰告知梁寂,靖王爷和京兆府傅元大人已先行去救援,梁寂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 官府的人去了,想必贼人也不敢再肆意猖獗,怕是早就跑的无影无踪,只要全力追寻梁焕卿的踪迹即可。 这么想着,梁寂又挥起马鞭,加快了行军步伐。 第四十四章 京兆府一行人循着云霄寺的路一直找到那片着大火的树林,因担心丢乌纱帽而跟着一起来的傅元大人见此情形,不住的拍大腿忏悔道:“这可如何是好啊!可见着靖王殿下的踪影?” 他对着属下喋喋不休,然而得到的回复只是已经尽力在找了。 傅元大人登时头脑眩晕,上京城外,天子脚下,他的管辖之内,一天的时间,两个大人物相继不见了踪影。 更何况此时齐景钦梁焕卿二人因婚事处在上京城舆论的最顶端,正是风尖浪口上,暂且不论这二位主儿的身份何等尊贵,就若是梁焕卿在城外遇害的事传出去,城中百姓风言风语,人人得而自危,引起百姓恐慌,还不知皇上该如何处置他呢! 且不说朝廷皇宫会给他施压,到时建威大将军梁风眠知道了,那雷霆之怒可不是他一小小京兆府尹吃罪得起的。 这寒窗苦读数十载,才上任几月余,便连项上人头也要摘了去。 傅元耷拉着脑袋,丝毫不顾一介堂堂府衙大人的形象,就慌慌张张的蹲在一旁,将头埋在臂弯里。 下属们瞧见了也自是不敢上前打扰,莫说傅元大人了,就连他们都自身难保,一个个的都竭尽所能的在树林旁寻找。 可除了几具尸体外,其余的什么也找不着,只能知道梁焕卿是在此遇害的。 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一群人垂头丧气的,笃定了梁焕卿的死亡,可就算是梁焕卿死了,可尸体何在呢?靖王又哪里去了? 这让众人摸不着头脑,傅元更是苦恼的想就这么去了。 ◎ 梁寂带着一队精兵良将飞快往那片树林赶去,期间他面色凝重,眉头紧皱,这也使得众人不敢上前搭话。 秦瑞兰忙着驭马之余还总不往四处看看,她在想着能不能看见已经逃出生天的焕卿,或许此时她正往上京方向回去… 然而希望是十分渺茫的。 在队伍中不见魏深将军的踪影,秦瑞兰几次三番想去问梁寂,可张张嘴,话都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秦瑞兰屡屡回头顾望的动作引起了齐望舒的注意,她打马至秦瑞兰身侧,不经意说道:“魏深没事,医官正照顾着他。” 齐望舒没有看秦瑞兰,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秦瑞兰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只轻轻道一句多谢,心下却满是感激,最起码心中牵挂的两个人里,有一个人能好好的,现在满门心思只顾着去找焕卿就是了。 太阳西斜,就快要落山了,梁寂看了看那轮巨大的太阳,手中马鞭起了狠劲,重重的抽在马臀上,似如离弦之箭,飞快的朝前跑去。 ◎ 军队刚出上京城,就引起了轩然大波,目睹这一切的百姓们不由得想起了今日晌午在城外受伤的魏深将军,城墙上面色凝重的靖王,还有新上任不久听闻消息也带兵出城的傅元大人。 上京城中百姓繁多,不多时这一消息便传开了。 酒楼茶肆中,许多亲眼目睹这一切的茶客们纷纷议论着。 有的说是天朝边境又出事了,大凉攻入疆域,直逼皇城来了。 有的说是因皇位之争,且听闻靖王到此时都还未回上京,定是在外出了事。 还有的说是梁府不满与靖王的亲事,梁寂将军欲胁望舒公主逼迫靖王退亲。 来来往往人群密集,桩桩件件事由在看客嘴里堆成故事,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司南屏素来不愿直接参与官场的事,平时只任棹棋跟随王爷上朝下巡,自己往日里在府中看书写字,偶尔与远游好友学子往来几封书信,听取他们在游历山河中的所见所闻,便无更多获取消息的途径。 今日齐景钦出城,棹棋护送月白和筱儿回将军府,二人迟迟未归王府,也未曾派人知会一声。 见太阳落山二人还未归来,司南屏自觉有些不妥,问家中小厮也无一得知他们去处,司南屏心下一沉,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妙,这才在茶肆间坐了一刻不到,便就听得了这么多事情。 儒雅随和如司南屏,此时却也坐如针毡。 在这等节骨眼上,能惹得靖王不带一随从就匆匆出城的,必定与梁府大小姐有关,要知道,眼下对他们而言,最要紧的事就是与梁府和亲。 前不久梁焕卿就出城去云霄寺祈福,是由魏深将军亲自伴的车驾,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皇城,此间魏深将军身受重伤落魄回城请救兵,定然是梁焕卿出了事! 司南屏越想越着急,素长白净的手指紧紧捏住瓷杯,这只平日单抚琴作画的手像是要将瓷杯捏个粉碎,他用力的将瓷杯敲在桌板上,惊得四周吵闹闹的人群全转身看向他。 他丝毫不在意这些,放下一锭银子后便起身朝城门跑去。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素有“天下第一公子”之称的司南屏却看的清楚,他知道,这是太子的阴谋,太子欲破坏联姻,情急之下只能下狠招,对在城外的梁焕卿痛下杀手。 可此时司南屏也什么都做不了,他来到城墙下,守城门的将士知道他是靖王府的先生,便卖了他一个情分许他上去。然而他登高远眺,只能更清楚的听见城中百姓流传那些不靠谱的猜想,却什么也做不到。 ◎ 此时太子齐景炀和大将军梁风眠被皇帝一封加急召令传进宫。 勤政殿外,齐景炀和梁风眠打了个照面。 梁风眠虽不参与皇子夺嫡之事,却也打心眼里不待见这位太子殿下,能力不足也就罢了,仗着自己是太子便成日里花天酒地,丝毫不给天朝长脸,教外邦使臣笑话。 近来因要与靖王府联姻,他站在梁焕卿的角度上考虑,更是对太子嗤之以鼻。进宫的路上听了不少言语,梁寂虽未曾向自己禀报此事,心下却也猜的八九不离十,想到此时生死未卜的宝贝女儿,更是对太子没有好脸色。 面对梁风眠的不待见,齐景炀也只是一笑了之,这位大将军自恃位高权重也不常给自己好脸色看,他早就不在乎了,在虞陈向自己禀报梁焕卿死亡的消息时,他早就该想到梁风眠可能会对自己有意见,可奈何梁风眠找不到证据,也只是摆个臭脸,于自己丝毫没有损失。 这么想着,齐景炀先行对梁风眠拱手行礼,笑着说道:“梁教导。” 梁风眠与皇帝年纪相当,在太子年少时还曾担任过他的武术教导,齐景炀称其为教导已然是尊重。 “太子殿下礼重了,臣担不起。”梁风眠冷冷嗤笑一声,将脸别了过去。 齐景炀笑了笑,梁焕卿死亡的消息让他今日喜形于色,怎么也动不了怒,见梁风眠不理他,便也老老实实的站在勤政殿门口等候宣听。 第四十五章 “太子殿下,大将军,皇上请你们二位进去。”在御前伺候的公公推门出来,对站在殿外的齐景炀和梁风眠毕恭毕敬的说道。 齐景炀拱手先行请梁风眠进去,这低眉顺眼的样子让旁人看了大跌眼镜,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太子殿下竟也有如此温顺乖良的一面,不过又看是梁大将军便也释怀了,怎么说也是年少时的老师,恭敬一点也是应该的。 众人只看到了太子今日的知礼,却看不出他眼底嘴角呼之欲出的得意。 梁风眠目不斜视,看都没看他一眼,便抬脚走进勤政殿,齐景炀笑了笑,紧跟其后。 梁焕卿遇害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接连靖王爷也不见了踪影,京兆府傅元大人也出城几个时辰未归。 上京城中几大势力皆派出密探出城勘察,待到日落时分都收到了黑风寨寨主温石浩携寨众袭击埋伏梁焕卿的消息,齐景炀心中暗喜,想来皇帝召见也是为了此事。 刚进勤政殿,就看到皇上捏着眉头在龙椅上和目小憩,想来是身体日渐衰弱,可国事繁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饶是请安参拜的声音也未能叫醒皇上,站在龙案边侍候的何公公对齐景炀和梁风眠欠了欠身子,便上前对皇上轻声说道:“皇上…皇上…太子和大将军到了。” 皇上听闻何公公的叫唤,这才苏醒过来,只是头疼的实在厉害,他面上略显疲倦,抬手示意何公公上前替自己揉按穴位。 “父皇身体近来可曾见好?用不用传太医来看看?”齐景炀关怀的询问道。 皇上抬手拂开何公公的手,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今日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你们可曾有耳闻?” 看似问着两个人,可目光却停留在齐景炀身上。 齐景炀拱手说道:“儿臣今日下了早朝便回东宫处理政务,清晨佩瑜出宫与几位诰命夫人游园,午间才回来,与她一同用膳时才听闻坊间传言梁家大小姐在城外出事了。” 说着,他还用深表遗憾的眼神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梁风眠:“今时不同往日,眼看景钦就快要与梁家小姐成亲,为表兄长之关怀,儿臣特命人去打探消息,这才得知原是早年间梁大将军入上京时清剿山匪留下的祸根,那温石浩不满梁大将军当年所为,故在梁家小姐回城时设下埋伏,欲要其性命。” 梁风眠拳头捏的紧紧的,额间青筋凸起,心情难以平复。 齐景炀又转身对梁风眠拱手说道:“梁家父子皆为国效忠,近日来边境战事频发,城中百姓或许不曾受之影响,这全是将军的功劳,然本宫身为太子,却时时体恤将军辛劳。在得知焕卿出事后,我第一时间便命人追寻焕卿下落,可奈何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然太迟,自知将军在营中处理军事,不敢叨唠将军,便私自下令清剿黑风寨,寨中几十余寨民,一个不留,以慰将军丧女之痛。” 齐景炀此番话将所有罪责全推在温石浩身上,还刻意提出这是当年梁风眠清剿山匪时快刀斩乱麻遗留下的祸根,看似合情合理的推断被他这么一说更让人觉得这是事情的真相,然而到头来他做了一个极大的好人,派兵清剿黑风寨余孽,既卖了人情,又替自己扫除了证据,可谓是一举两得。 想到这儿,齐景炀不禁得意起来,他如今不好说齐景钦的去向,可失去梁家庇佑的齐景钦,也荡不起多大的涟漪,只待他登基上位,便找个理由将齐景钦或处死或流放,以绝心头之患。 “你凭什么说焕卿死了!”梁风眠再也忍不住了,不顾在御前的规矩,冲着太子就是一顿吼。 齐景炀被吓一激灵,刚再要说些什么时,皇上重重的拍了一下眼前的桌案,瓷杯被震起,摔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够了!”见皇上震怒,殿中侍奉的太监丫鬟无一不跪下,生恐盛怒降临自己头上。 梁风眠和齐景炀也不再说话,垂着脑袋跪在御前听候发落。 只听一声沉重的叹息,座上那人说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看到梁焕卿尸体前,不要妄下结论,此次京中小姐遇害一事有待考究,景炀你又鲁莽了!” 齐景炀只得附和道:“是。儿臣谨记教诲。” “今日之事,朕多少也有耳闻,如今梁焕卿生死未卜,景钦也不见踪影,朕,也十分痛心。”皇上看向梁风眠,说道,“梁爱卿跟随朕多年,为人处世稳妥得当,有着赫赫战功,替天朝立下过汗马功劳,爱卿大可放心,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你家眷的匪徒,在事情没有得到定论之前,就是掘地三尺,朕也会替你找到焕卿的。” 如今的天朝,外强中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身为天朝皇帝,他是最清楚如今的朝局,内有党臣之争,外有贼邦进犯,他离不开梁风眠,所以在得知梁焕卿出事后,他第一时间召来梁风眠,先行安抚。 听君一席话,梁风眠清楚皇上的想法,天朝是国,更是他为之奋斗一辈子的家,无需皇上多言,他也会竭尽全力抵抗外军来犯。更何况,梁寂如今已带兵去找了,他谁都可以不信,却独独信任自家的军队。 梁风眠拱手道谢:“多谢圣上体恤,微臣感激不尽。” 皇上满意点点头,又转看向杵在一边齐景炀,说道:“上京城外隶属京兆府安防所在,如今城外出事,接连二人遇害失联,京兆府尹傅元难辞其咎,特令褫夺乌纱官印羽禽朝服,关押天牢,等候发落。此事就交由太子去办,在新的京兆府尹上任前,上京城安防由你负责,倘若出了任何事,朕拿你是问!另外,再派兵去寻一下景钦,要快!” 皇上对齐景钦还是很放心的,他只相信齐景钦只是失踪,并不担心他也会遇害,这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儿子独得他心。 “儿臣领命。” 见要说的事都交代清楚,皇上倚在龙椅上闭目养神,何公公连忙对齐景炀和梁风眠使眼色请他们退出去,他们对皇上行了礼便双双退了出去。 出了勤政殿后,齐景炀对梁风眠拱手说道:“梁将军节哀。” 梁风眠不愿与他纠缠这么多,心念军中有事,冷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齐景炀在身后乐的笑出了声,想不到赵佩瑜,这个平日里看着极蠢得女人,偶尔聪明一下出个主意还是挺可靠的,弹指间便消灭了一大麻烦。 第四十六章 此时梅妃的寝殿中,梅妃在听闻梁焕卿遇害、齐景钦失踪、齐望舒又跟着军队出城的事后焦急的不行,一直在寝殿中来回踱步,不停的派人去勤政殿打探消息。 深宫后院消息闭塞,梅妃娘娘在上京城中又毫无根基,好在平日对下人极好,勤政殿的何公公受恩于梅妃,往常朝中有些什么关于靖王爷的事也愿意告知梅妃。 等到去打探消息的太监荣福回来时,梅妃飞也似的快步走向他,荣福还来不及行礼,梅妃就急匆匆的问道:“可曾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荣福从勤政殿一路跑过来,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梅妃见他磨磨唧唧的样子,耐不住责问道:“你快说呀!这眼看着太阳就落山了,钦儿和焕卿都出了事,望舒也未回宫,如今一点消息也没有,怎能教本宫安心啊!” 荣福喘着粗气,弯着身子跟在梅妃身边,说道:“娘娘莫急,方才奴才到勤政殿的时候,恰好太子殿下和建威大将军从里边出来,奴才就赶紧去问何主管,何主管说,皇上已经知道了,梁寂将军带兵出城去找小姐,有他带着公主不会有事的。最主要的是,京兆府尹傅元大人失职受处分,太子现在掌管着上京城的安防,王爷至今下落不明。” “棹棋呢?!王爷出事,棹棋怎么连个人都见不到了!”梅妃娘娘听闻王爷至今下落不明的消息,脑中有如响起一声巨雷,吓得她站不住脚,殿中伺候的云惜姑姑忙扶住梅妃娘娘,这才不至于让她摔倒。 荣福跪在地上,双手匍匐在地,闷声说道:“棹棋公子受王爷命令护送几位一同去云霄寺祈福的姑娘们回府,眼下应该是在建威大将军府。” 梅妃娘娘脑中一片空白,瞬间孤立无援,面色苍白凝重,像是老了十几岁一样。 她在宫中与其他妃嫔明争暗斗数十载,出身并不高贵的她唯一的筹码便是替皇上生下了一儿一女,齐景钦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才华人品名满天下,是以众位世子公子之榜样,梅妃生怕他出事,不允他上战场、立赫功,饶是在官场文职中处事,也远远胜于太子数筹。 她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父兄族人皆在离上京数千里外的秦淮,不说给京中的她一丝帮助和支撑,在秦淮天灾瘟疫时,皇上欲降罪于身为秦淮首府的爹爹,还是她苦苦在勤政殿跪了两天两夜,才得以保全族人性命。 她为了谋划齐景钦的仕途苦心孤诣的求皇帝赐婚,目的就是为了给齐景钦一个可靠的后盾,也给自己的晚年奠定一个结实的基础,无论以后齐景钦能不能称帝,梁家总归不会衰败,即使齐景炀登基,他还是得靠着梁家稳定疆业。 可如今,梁焕卿遇害,齐景钦失踪,梅妃顿时失去了方向。 云惜姑姑忙扶着梅妃进殿休息,一边替她捏着肩膀一边说道:“娘娘莫急,这不才过去几个时辰吗,皇上和大将军已经派人去搜救了,相信王爷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说不定这会儿正在哪个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呢!早听闻梁家小姐聪慧机敏,区区几个悍匪而已,梁小姐身为将门之后,那会怎么容易就被……再说王爷,也是奴婢自幼看着长大的,他不仅有着过人的才识,武艺也高强到不输任何世家公子,娘娘且放宽心,他们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好了云惜,你别再说了,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且差人传本宫口谕给梁寂将军,托他替本宫照顾好望舒,眼下几个孩子都出了事,她可别再有什么事了。”梅妃自觉心下烦闷,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堆积起来引起了头疾,她将手肘放在桌案上,撑着脑袋轻揉穴位,眉间皱出一个“川”字。 云惜哑口无言,见梅妃娘娘烦闷,便答应了一声,招呼着殿里伺候的丫鬟一同出去,使唤两个伶俐的丫头在殿外候着,自己亲自去差人传娘娘口谕。 近日事情确实繁重,除了平日后宫常有的闹事,南宣国求亲一事便惹得梅妃娘娘几日几夜未曾闔眼,今日梁小姐和靖王爷又出了事,云惜打心底心疼自家娘娘。 ◎ 建威大将军府。 月白惊吓过度,大夫来看过之后只叮嘱要多加休息,煎服了一贴定神的药膳后便睡下了。 睡梦中一直有一群可怖的嘴角出现在她面前,又梦见自家小姐死于非命,月白沉睡在睡梦中,有如鬼压床一般,想挣扎着醒来,却一直睁不开眼睛。 棹棋派人将筱儿送回秦侍郎府后便一直留在月白床边守候着,他心疼的看着眼前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女子。 在跟随王爷和司先生偷偷跟踪梁小姐的那段日子里,他的目光不总停留在光鲜亮丽、穿着华美、装扮高贵、面容精致的梁小姐身上,那个跟在小姐身后,总爱穿一身如同她名字一般素净的云星千水纱裙的月白独独吸引着他的目光。 后来稍有接触,才发现月白不仅单纯善良,看似精明之余更是冒着一股子傻气,惹得棹棋怜爱不已。 棹棋倚在床边轻轻打盹,默默守候着月白,待到太阳快落山时,月白才从梦中惊醒。 “啊!”月白大喊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这一声将倚在旁边的棹棋惊醒,他连忙扶住月白,拿起放在一边的手帕替她轻轻擦拭额角的汗珠,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月白看向棹棋,连忙抓住他的手臂,有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借住他手上的力气慢慢坐起来,焦急的问道:“小姐呢?我家小姐呢?”说着,眼眶就湿润了,几颗豆大的泪珠就夺眶而出,她本就爱哭,梁焕卿在时也常常笑话她。 棹棋顿时慌了,他轻抚月白的背,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家王爷在得知梁小姐出事后第一时间就赶去了,王爷武艺高强,为人机敏,他一定会救出梁小姐的!” 说实在的,棹棋也不知道如今情形如何,事发突然,他留在将军府照看月白,一时间王爷也未曾传消息回来,他托梁伯给营中将军传信时已过去了太长的时间,也不知道眼下梁焕卿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可棹棋相信王爷一定会救出梁小姐的,于是他也信誓旦旦的对月白如此说道。 月白心思单纯,极其容易糊弄,棹棋再多安慰几句,便不再哭闹了,许是药物的作用,不多时便又睡了过去。 趁着月白睡着,棹棋唤来几个将军府的丫鬟在门外守着,自己回王府准备调暗卫去增援王爷。 第四十七章 眼看太阳就快要落山了,傅元带着京兆府的衙役们将附近翻了个底朝天,就连着火的树林都翻了个遍,除了几具烧得不成样的尸体外,其余的什么也没找到。 看着被拖出来摆放整齐的尸体,傅元陷入了沉思,他想从里面看到梁焕卿的尸体,也算是给梁大将军一个交代,可又害怕看到出现梁焕卿的尸体,这意味着他的仕途就将止步于此了。 傅元左思右想还是没能想出个好的托辞,他看着这些尸体也觉得烦闷,怎么自己刚得到提拔上任不久,就遇到了这千载难逢的祸事,怕是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倘若早早请辞便也没这么多事儿了! “哎!将这几个穿军服的尸体摆好用板车拖回去,也算是给梁大将军一个交代,这可都是梁家家臣啊…其余这一堆黑衣贼人的尸体…嗯…码好也给拖回去吧!”傅元沉思许久,想不出个对策,只得甩袖给属下吩咐一下事宜,自己上马等着打道回府。 看着下属们手忙脚乱的收拾残局,傅元泄气了一般趴在马背上,迎着远处浑圆西下的夕阳,心中感慨自己的仕途也许就如同这太阳一样慢慢隐入山谷,却再也不会升起了。 傅元想着,索性回上京后也要接受处罚,皇上肯定已经知道了,定会治自己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与其如此,倒不如从现在开始便什么也不想了,上京的早春,郊外风景极佳,傅元看着此时此刻的美景,将郁闷的心情暂时搁置,趴在马背上欣赏着美好的景致,既惬意,又颓废。 突然,傅元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犹如一支装备精良的部队正朝着自己靠近,他登时直立起身子朝远处看去。 这不看还没什么,一看倒教傅元吓得险些摔下马,身后的衙役连忙扶住傅元大人,说道:“大人您可悠着点儿啊!若是您再出个什么事,教属下怎么是好。” 傅元哆哆嗦嗦的指着前方,揪着衙役的领子,说道:“你快看看,快看看,是不是本官看错了,你快看看是谁来了?” 那衙役一脸疑惑的看了看傅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连他也吓得够呛,他揉了揉眼睛,想要仔细看看清楚,在确定自己没看差后,对傅元说道:“大…大人,这,这可是梁寂将军?” 在上京城中,梁寂是一个翩翩公子的形象,待人温和有礼,年轻有为,武艺高强,足智多谋,饶是武将出身,却也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曾有藩王府的郡主、天朝附属部落的公主格格心悦于他,特意进京送礼,愿与建威大将军府联姻。 梁寂也是与靖王一同名满天下的世家公子,奈何梁寂一心只为江山社稷,满门心思只热衷于习武立功,上阵杀敌。 在百姓眼中,他是为国为民的好将军,在倾慕于他的女子眼中,他是举世无双的好儿郎。 可在庙堂之中,在天朝为官的大人们都知道,这个梁寂,是比他父亲梁风眠更不好惹的人物。 从前江州大水,整个江州府一片混乱,民不聊生不说,饶是江州的整个官场都是乌烟瘴气。 天朝连派几名钦差大人前去治理整顿,可奈何还是治标不治本,江州府上下串通一气,贪污朝廷拨下的救灾款,弃衣食父母于漫天大水中,使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梁寂将军听闻此事后,主动请缨,率领梁家军驻守江州十月有余,将江州府官场连根拔起,还查出了几个在上京城官场的高官贵子,一连端了附近几个与官府同流合污的商行钱庄,亲自率兵治理大水,还江州百姓一个安宁的生活。 此番行为,肃清了官场上的不良风气,使两袖清风的好官得以生存,让贪污枉法的狗官死得其所。 傅元上任才几个月,还未曾有过什么违背天地良心的事,可就是这玩忽职守一项罪名,就够让梁寂大动肝火了,更何况,此次遇害的是他的胞妹梁焕卿。 那衙役连忙让其他弟兄放下手上的活儿,跟着傅元一起列成队迎接梁寂。 梁寂远远便看到了那被烧得直冒黑烟的树林,便加快了行军步伐,齐望舒和秦瑞兰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下官参加将军…”傅元见梁寂他们已到了跟前,连忙颤颤巍巍的跪下行礼。 梁寂勒住缰绳,在京兆府衙役前停下,皱着眉厉声问道:“可曾有小姐踪迹?” “回…回将军,下官带着这群衙役们将此处翻了个底朝天,就连云霄寺下官也差人去问过了,沿途也仔仔细细搜寻了许久,除了那几具尸首外,下官再无其他发现。下官无能,下官该死,还望…还望将军恕罪!”傅元哆哆嗦嗦的回答道。 “可有再看到过靖王爷?”齐望舒看到那一大堆黑衣人的尸体,便知道来者不善,此次刺杀的贼人一定特别多,皇兄身穿朝服,未曾带一名随从,恐遭遇不测。 傅元自觉疑惑,怎么会有一女子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当今皇上和梅妃娘娘的掌上明珠——望舒长公主。 傅元曾在秋季殿试时在宫中有幸见过望舒公主,便连忙回答道:“微臣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齐望舒翻身下马,走到傅元跟前,问道:“可曾再见过靖王爷?” 傅元趴在地上不敢直起身子,听到公主发问,不由得心下一紧,但还是得老老实实回答道:“微臣该死,没能保护好王爷。微臣带人赶来时,树林着了大火,微臣只在林外找到王爷骑的那匹马,派人进去找寻时,已然不见王爷踪影。” 齐望舒看向坐在马上的梁寂,眼神中带着疑问和无助。 她自小长在宫中,在母妃和皇兄的庇佑下长大,后宫常有暗箭伤人的事情,那时太子的亲生母亲,皇后还未曾离世,人前端庄贤淑的皇后总是针对梅妃。 大人们的事总是异常复杂,好在齐景钦和齐望舒是难能活下来的皇嗣贵胄,皇后总不敢对她们下毒手。 在母妃忙着和皇后明争暗斗的时候,皇兄总会带着她去玩,在深宫后苑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她一个完美的童年。 齐望舒想到这儿,看向梁寂的眼神中含着些许泪光。 美人落泪本就是最大的罪过,梁寂此时此刻能与她感同身受,于是他沉思片刻,对傅元等人说道:“你们且带着这些尸体先回上京,同圣上汇报一下我们的情况,再给营中梁大将军传个信。” 傅元瞬间像是找到了指引方向一般点头如捣蒜,连忙答应着,招呼手下去拉尸体,趁着梁寂将军还未动怒,赶忙逃走。 梁寂看向齐望舒,说道:“放心,我会替你找到他的。” 只单单这一句话,便让齐望舒安心下来,她点点头,翻身上马,愿听从梁寂调遣。 第四十八章 “赵钊听令!”梁寂手中紧紧攥着缰绳,表情严肃,眼睛直视着自己手下的士兵们,眼神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之外,还夹杂着一丝丝骄傲。 “是!”赵钊携众人翻身下马,抱拳单膝跪地,身上所披的鳞甲在交错间碰撞出整齐划一的声响。 这也是齐望舒和秦瑞兰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么精良的部队,她们无不随着众将士的目光统一看向梁寂。 “赵钊带二十人进林中勘探,其余人跟着我以此处为中心点向四周展开搜索,就是将整座山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大小姐找到!”梁寂句句铿锵,掷地有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遵命!”众将士昂首挺胸,抱拳领命,年轻坚定又略带沧桑的面容上写满了势必达成的决心。 堂堂梁府大小姐,身后势力天朝第一建威大将军,更是有着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梁家军,区区黑风寨几个小贼竟然敢公然在大小姐必经之路上设埋伏,这不仅折了梁大将军的颜面,更是不把这众将士放在眼里,实在可恶! 此时太阳还剩一点余晖,赵钊带人点起了火把,分给众位将士,准备按照梁寂的吩咐迅速进林中查看。 梁寂也带着剩下的几名将士准备往四处奔往。 秦瑞兰和齐望舒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眼下天气虽然不像晌午那会儿炎热,情况也不如那时险峻,可看着大家都有事可做,自己孤零零待在原地,难免会有些格格不入。 齐望舒率先跟上梁寂,问道:“那我和秦小姐呢?你便不管我们了?” 梁寂当时带她们来的时候,还曾担心会有余下的贼人埋伏,可如今看来四处静谧安详,梁寂手下的将士以遍布方圆几里,他坐在高头大马上便能将眼下情景看的一览无余,便想着她们二位姑娘能好好的待在原地休息,至于找焕卿和靖王的事就交由他们来做。 “你们能好好照顾自己不给我们添乱就是了。”梁寂心里想的本是满满的担心,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儿,一时半会他倒也说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所想。 齐望舒本是天之骄子,身为皇室独女的她,就连皇上梅妃与她说话时都要哄着她,在她面前哪有人敢这么傲气的对她说话? “梁寂!”齐望舒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怒吼他的名字以发泄自己的情绪。 可眼下时间紧迫,事态严重,梁寂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齐望舒身为公主的小小情绪,他只堪堪说道:“公主,臣有要事在身,您和瑞兰就在此处休息,莫要乱跑。” 说着,还没等齐望舒应允便扬鞭催马走了老远。 齐望舒气的大喊,秦瑞兰轻轻皱着眉头看向树林,心中无时无刻不担心着梁焕卿。 “秦瑞兰。”齐望舒回到她身边,说道,“既然梁寂不带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此时太阳就快要落山了,天边以现出了月亮浅浅的身影。 秦瑞兰没有回答公主,只呆呆的看着树林出神。 早在几个时辰前,梁焕卿为了救她们,只身跑进树林,引开几十个凶悍的追兵。 过了几个时辰再回来时,树林已经焦黑一片,寸草不生,林中百木摧毁,数千生灵逃亡,没有太阳的照耀,林中深处呈现墨黑一片,犹如人间炼狱一般。 想到卿卿可能在此处丧命,或者此时正在林中某处躲藏,秦瑞兰便心疼不已,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妹妹,是最最怕孤独和黑暗的。 突然,一抹刺眼的光闪着秦瑞兰的眼睛,使她有些眩晕,坐在马上险些摔落下来。 齐望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问道:“你还好吧?” 齐望舒不在意方才秦瑞兰不回话的无礼行为,她知道,秦瑞兰才死里逃生,重回此地定然会有万般感慨。 秦瑞兰回过神,说道:“多谢公主出手相助,臣女无碍,只是方才看林中的时候被一抹闪光晃到了眼睛,这才有些晕眩。” 齐望舒顺着秦瑞兰方才看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处闪光处,此时落日余晖恰好照耀在那儿,出现了反射光线,先前并无人注意到。 “怎么会有闪光点呢?傅元他们不是将此处都搜寻了一遍吗,倘若有兵器匕首也该收走了呀。”齐望舒第一反应便是刀剑。 秦瑞兰摇摇头,直觉告诉她必须要上前去看看,于是她对公主说道:“公主,眼下将军他们正在对四处进行全方位的搜索,无暇顾及我们,实在无趣至极,索性我们去看看吧。” 齐望舒看着秦瑞兰紧皱的峨眉,也赞同她的意见:“好。” 二人翻身下马,携手走进树林,林外的将士远远看见了,连忙上前阻拦:“公主殿下,秦小姐,将军没下命令,还请你们在那边休息。”说着,就指向傅元留下的顶轿。 秦瑞兰没有理他,目光却一直在林外找寻,忽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便连忙要推开将士。 将士不明白秦瑞兰为何如此激动,只记得将军没有命令,此处危险,他要保证公主小姐的安全,欲上前拦住她。 齐望舒在他身后拉住他,面色凝重且严肃,将士没敢再拦。 秦瑞兰见到那个闪光的物件,眼泪瞬间绷不住了,她跪在满是碳灰的地上,拾起那个物件,用衣袖反复擦拭,双手捧入怀中,跪在地上无声的大哭。 齐望舒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影,大概能想到那是什么东西。 在周围看到的将士们停止了勘探,站在原地看着秦瑞兰。 她拿出手中的物件再看了一眼,终于崩溃的哭出了声音,她哭着说道:“是焕卿,是焕卿在求救,她…一定,她一定还活着。” 齐望舒缓缓走到她身边,慢慢蹲下,犹豫着将手放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秦瑞兰将手中的物件呈在公主面前,那是一个做工精美,品质上乘的瓒金玉镯,正是那日秦瑞兰听闻梁焕卿订婚赠予她的那只,梁焕卿进入树林太过于匆忙,不小心被林外荆棘勾掉了瓒金玉镯,而今却被秦瑞兰捡到。 想起在回上京的路上,也就是今日晌午,几个时辰前,她们还曾说着,姐妹二人就像这嵌入玉石中的金饰一般,永远都不会分离,而今却… “公主,卿卿还活着,她还活着…”秦瑞兰精神已经支撑不住了,见到这个瓒金玉镯更是到了崩溃的境地。 将士们见到此情此景更是攥紧了拳头,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小姐。 梁寂听闻此事,连忙赶到她们身边,看着那只瓒金玉镯,想要安慰秦瑞兰竟然说不出话来,他只好吩咐几个将士将崩溃的秦瑞兰送回秦侍郎府。 待到送走秦瑞兰后,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梁寂手下的将士们将树林还有周围一公里以内的地方连翻了好几遍,愣是什么也找不到。 不仅找不到梁焕卿,就连靖王爷也不见踪影。 梁寂看着周遭静谧的丛林,一拳打到树干上,只听树木咔擦作响。 将士们都知道,梁寂此时陷入了烦躁,他们心中也十分着急。 齐望舒走到他身边,将手放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焕卿此时肯定还活着,方才秦小姐说了,她坚信焕卿活着,我…也相信焕卿和皇兄都会好好的。” 梁寂转头看向齐望舒,突然,他想起刚才傅元码放整齐的那些尸体,在那群黑衣人中,他看见了温石浩,那是从前黑风寨的少主,他之所以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曾于他交手数次。 “黑风寨!”梁寂想着,可能是以往有过过节,于是温石浩众人埋伏梁焕卿用以报复。 “上马!去黑风寨!”梁寂脱口而出的命令,使众人来不及多想,跟着梁寂一同翻身上马,往黑风寨奔去。 倘若在此处找不到梁焕卿的尸体,那她定然是还活着,有可能被劫持到了寨子里。 梁寂这么想着,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加快了行军脚步。 第四十九章 齐景炀回到东宫后,将捉拿傅元入狱的命令交由自己的下属虞陈去执行,自己在侧殿招来几个舞姬饮酒作乐。 今日总管荣富不在,从小伺候齐景炀长大的太监空岩上前替太子斟酒,齐景炀痛快的将酒一饮而尽,看着眼前曼妙舞姿的美人,不由得拍手叫好。 齐景炀指着那几个舞姬对空岩说道:“待会儿,要好好的赏赐她们!跳的真好,正得本宫心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岩拿着酒壶跪在一旁,看着那几个衣袂飘飘的美人,心里并不觉得她们比寻常舞姬跳的好在哪里,只是太子既然喜欢,那她们就跳的天下第一好。 “是。”空岩低眉顺眼的回答道。 伺候太子多年,他知道只要顺从太子,就会十分轻松,只要太子高兴,做什么都好,这么多年来,空岩已然成了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空岩又替齐景炀斟了一杯满满的酒,此时齐景炀已有了微微的醉意。 “太子因何事这么高兴啊?”空岩问道。 齐景炀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空岩,你跟本宫多年,什么时候见本宫这么痛快过?啊!” 空岩跟着笑着说道:“还从没有过哈哈哈。” “没有是吧!”齐景炀举着酒杯站起身,说道,“本宫等这一刻!等太久了!十几年了!”他对着空岩吼道,“十几年了!本宫当太子十几年了!” 齐景炀开始有了一丝醉意,他举着酒杯走下上座,走入舞姬当中,几个舞姬赶紧停下跳舞,唯唯诺诺的跪在原地。 齐景炀似疯魔了一般笑道:“本宫与齐景钦争斗十几年了,从幼时念书开始,他与朝臣世子一同念书,本宫不一样,本宫请了全天下最好的老师,可奈何他更聪慧一些,在父皇面前更会表现自己!如今,如今在朝中处事,他也与朝臣勾结在一起,那些个狗奴才,处处维护他!与他狼狈为奸,弹劾本宫,在父皇面前告御状! 可是空岩,你知道吗,本宫也是父皇的儿子,父皇眼里却偏偏只有梅妃母子!却只有齐景钦!置母妃和本宫于不顾!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父皇老了,齐景钦失踪了,父皇只有本宫一个儿子了,本宫十五岁上朝听政,如今六七年过去了,本宫这是第一次被父皇委以重任!第一次!” 空岩眼看太子就要摔倒,连忙遣退殿中舞姬和宫人,扶着太子说道:“太子殿下,空岩扶您下去休息吧?” 齐景炀醉倒在空岩身上,依旧碎碎念的说道:“本宫在父皇眼里,只是一个可利用的棋子!就连娶个太子妃,娶赵佩瑜!也是为了替父皇稳定蜀疆!多可笑啊!本宫知道,父皇早就看不惯我了,若不是舅舅和蜀中王,我这个太子,早就不是太子了,东宫早就该易主了!” 这也只是在东宫,齐景炀敢这么胡言乱语,可空岩还是担心隔墙有耳,连忙劝慰道:“太子别再说了。” “还让本宫去救齐景钦?做梦吧!哈哈哈哈做梦吧!本宫,本宫要让他,有去无回!有去无回!”齐景炀彻底醉了,空岩弱小的身子支不住齐景炀,只得让他倒在地上。 空岩连忙跑出去准备叫人来,可一打开殿门,却看到了太子妃赵佩瑜站在门口,身后跟着贴身侍女菡瑶。 空岩见到太子妃,连忙跪下行礼:“奴才参见太子妃。” 心下却止不住的心慌,方才太子一席话,定是让太子妃听见了。 赵佩瑜面无表情的绕过空岩,她确实听见了,她听见了太子娶她的百般不情愿,可这些话她听得还少吗?只当没听见就好了。 菡瑶跟在身后,想着太子妃表面看似冷静,可听到方才那一番话后,又不知该哭上几夜。 赵佩瑜走到齐景炀身边,慢慢蹲下身子,齐景炀此时已经昏睡不醒,也只有这个时候,赵佩瑜才能好好看看他。 齐景炀平时对她太凶了,常常说不到几句话便面露不耐,多说几句便要让她滚出去,赵佩瑜早就知道,齐景炀娶她有多么不情愿。 这个心中怀着风花雪月的男儿郎,怎么愿意心甘情愿娶自己不爱的女人呢。 赵佩瑜拿出手绢,替齐景炀轻轻擦拭沾在脸上的酒。 她记得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早在天朝初年,当今圣上宴请众多藩王进京过春节,爹爹身为蜀中王,也应邀而去,同行的只带了自己和娘亲。 那时爹爹与众多藩王在宴上同饮,年纪尚轻的赵佩瑜偷偷跑了出去,那时她太小了,皇宫好大好大,她走进御花园,竟然再也走不回大殿了。 她在御花园大哭起来,引来了一个身着明黄色玄服的哥哥,他于漫天大雪中走来,牵着她的手带她回了大殿。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当今太子齐景炀。 再后来皇上赐婚于蜀中王府,要求爹爹嫁出自己的女儿为太子妃。 那时府中女儿众多,可适合嫁入东宫的只有三个,赵佩瑜是其中一个。 她们自小长在蜀中,远去上京,远离自己的爹爹和娘亲,自是百般不舍。 赵佩瑜不愿父亲为难,主动请缨嫁入上京东宫太子府。 她是有私心的,那个于漫天大雪中走出的男儿郎,成了她年少心口的朱砂痣,她不止一次幻想自己能嫁给他,可当她穿着火红嫁衣,戴着大红盖头在众人的簇拥下嫁入东宫之后才发现,当年大雪中遗世独立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早在与靖王的争斗中转了性子。 赵佩瑜自嘲的笑了笑,对身后的菡瑶和空岩说道:“找人来扶太子回寝殿休息吧。” 空岩和菡瑶对视一眼,福了福身子,道:“是。” 赵佩瑜心痛极了,原以为此次替太子解决了大麻烦后,能让太子对自己改观,没成想,她听闻太子回东宫,便急忙忙的往这儿赶,希望能在太子高兴的时候替自己多美言几句,可没想到,太子对自己成见如此之深。 赵佩瑜跨过大殿高高的门槛,看着渐渐隐入山谷的太阳,垂下了端放着三年的手。 这一刻,她觉得倍感轻松。 当太子妃三年,嫁给齐景炀三年了,她处处维护他,事事替他着想,心里心心念念想着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儿可以回来,可如今看来,已然是不可能了。 赵佩瑜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寝殿,这条路是寂寞的,是冷清的,三年来,其他小娘子房中日日笙歌,只有她独守空房,不曾半点承君恩露。 一路上,所以看见太子妃的宫人无一不跪下行礼,不敢抬头看着她。人前永远端庄的太子妃,如今却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明眼人都知道,肯定又是太子责备她了,众人也想不明白,太子妃哪里不好,太子非要这么讨厌她。 赵佩瑜回到寝殿,夜色浓稠的无边无际,渗入房门,侵入骨髓,她没有点燃烛灯,默默坐在床沿,看着窗边的那轮明月。 从前听娘亲说过,人在异国他乡时,受委屈的时候是最想家的,她不以为然,如今,她却很想回到蜀中… ◎ 棹棋回到王府后,听下人们说司南屏出门去了,便在城中四处寻找,而后在城墙上找到了司先生,便和他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司南屏听后心中更加笃定是太子搞的鬼。 面对着急上火的棹棋,司南屏安抚道:“相信王爷,他会没事的。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二人在城墙上合计片刻,便早早回了王府,为接下来的行动做打算。 ◎ 夜色笼罩着整座上京城,万家灯火渐渐熄灭,黑暗中,也有无数人开始奔波不停。 第五十章 梁寂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黑风寨山下。 温石浩的先辈们占山为王,在离上京城不远处设立了黑风寨,靠打家劫舍、劫持上京沿路的商户为生,为祸一方百姓,为城中百姓所不耻。 梁风眠进驻上京城后,曾带兵将上京城外的几处山头一并扫平,将山匪招安,唯有这个黑风寨,地处环境易守难攻,一直攻不下来,而后曾有上头势力干涉,下发命令终止战争,扫荡黑风寨山匪的事也因此不了了之。 可梁寂年少轻狂,在和平年间满腔热血难以施展,面对黑风寨缕缕骚扰城中百姓的行为,他愤慨难当,曾带兵前去与之交涉,对于温石浩,他还是有点熟悉的。 此时夜色已经完全降临了,梁寂等人勒马停在黑风寨山脚下,抬头看向那个黑洞洞的寨门。 这时正应该是寨中民众欢庆的时刻,可是在寨门外望去,寨中静谧一片,就连山门口都不曾有山匪把守。 一阵阵夜风拂过梁寂的面庞,他不禁轻轻皱起了眉头,而后眼神一亮,似有恍然大悟之意。 齐望舒和赵钊等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都闻到了风中夹杂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前方安静的可怕。 梁寂翻身下马,慢慢的走向山寨门口,齐望舒和赵钊对视一眼,也相继下马,其余将士将刀戟斜着,跟在他们身后,方便有不测风云,到那时好保护他们。 梁寂走到门口,这才将寨中情景看得真切,赵钊看到了之后,连忙招来身后将士:“快,拿火把来。” 将士们连忙举着火把走近寨子。 在火光的照耀下,黑风寨全貌清楚完整的呈于众人眼前。 黑风寨所有寨众,全都被斩首于寨门下,男女老少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斜躺着,数不清有多少个头颅怒目圆睁的看着前方,寨前土地被鲜血染红,躯干中还汩汩流着鲜血,不停的渗入土壤,一时间,脚下所踩的土壤全呈黑红色,寨门前血流成河。 梁寂和将士们是沙场上历练出的雄鹰,这种场面在上京虽难见,但是在更残忍的战场上也算是常有的,他们早已经司空见惯了,可再次看到时,还是被震撼到。 齐望舒是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无数人的身体与头颅分离,不分男女老少,全都倒在了她眼前。 她不敢想象,那是一群多么凶恶的歹徒,在万家灯火团圆的夜晚,冲进别人家里,将家中的妇女幼儿全都拖到这高高的寨门下,不顾她们的求饶和哭喊,将数十人一并斩杀。 也许寨子里的这些人罪大恶极、罪不可赦,可是这群孩子们呢,他们未来也许会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做个山匪,也许会有着相对光明的未来。 可如今都倒在血泊之中,再也醒不过来了。 纵然是看惯了战场上刀剑乱舞场面的梁寂看着这一切,顿时也说不出话来。 齐望舒觉得心口一阵闷痛,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看来背后另有其人了。这招借刀杀人用的真好,这么快就耐不住要杀人灭口了。”梁寂再看了一眼山寨,转身扶起虚弱的齐望舒,“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梁寂心有不甘,他想再继续追查下去,可如今公主身体虚弱,看到这种场面难免不适,再加上如今断了线索,他必须回去和父亲合计一番,此事定然没有这么简单。 为照顾齐望舒,他们回去的路上并没有骑的太快,但众将士心中难免有些沮丧,行军路上只剩下马蹄踢踏作响。 远处山谷传来流水潺潺的声音,和几声夜莺的高鸣。 ◎ 梁风眠回到帅营中时,梁伯已在营里等了许久。 “老爷…”梁伯见梁风眠回来后,忙上前替他解下外袍。 梁风眠将外袍递给梁伯,径直坐在主位上。 待梁伯将外袍挂好后朝梁风眠走去,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道:“老爷…” 梁风眠接过热茶慢慢喝了一口,在外冻僵了的身子才渐渐回暖,他叹了一口气,眼前出现了一片氤氲的水汽。 他摇了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了。” 梁伯开始有些动容了,生死未卜的不是别人,是自己当亲姑娘一般照看的梁焕卿啊。 梁家兄妹俩自幼丧母,梁风眠又一门心思为国效忠,常年征战在外,梁寂性子要强一些,且早早就跟随梁风眠去军营习武了。梁焕卿,是梁伯一手带大的,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梁伯是打心眼儿里心疼这位小姐。 “老爷啊…”梁伯见梁风眠只是叹了口气,却并无下文,他心中实在着急。 梁风眠看向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焕卿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寂儿已经去找了,相信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梁风眠也不知道,这番话说出来是安慰梁伯,还是宽慰自己。 梁伯听了这话,心中多少有些慰藉,寄希望于梁寂能带回好消息。 帐中顶部有一处镂空的圆顶,方便白天采光和搭建时支撑。 梁风眠顺着那个镂空处望向天空,无边的墨黑,像是要吞了他一样,他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么,眼眶却有些红润了。 素影啊,当面你病重时我未能来得及在身旁侍候,以至于你走了我都没能见你一面,如今卿卿,我们唯一的女儿生死未卜,是我身为父亲的失职,还望娘子莫怪,能在天上好好保佑卿卿平安归来… ◎ 司南屏和棹棋回到府中,暗自咎结了一批在京中有名望的说书先生,于书房中秘密筹划着… ◎ 齐景钦跳下那处悬崖瀑布后,被湍急的水流冲激的晕了过去,随着水流的方向到了一处幽深的谷底。 他醒来时望不到天空,只能凭借感觉分清已到了晚上。 这里丛林密布,抬头不见天日,远处传来几阵不知名的禽类啼叫声,往丛林深处望去,还似能看见一双双幽暗发光的眼睛,令人毛骨悚然。 齐景钦适应能力很强,很快在黑暗中就能大致看清这里的布局。 他游回岸边,一边拧干自己身上的水一边打量四周。 这里像是无人之地,两边皆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唯有瀑布水流一个出口,想来是多年瀑布水流冲击出的一个济水潭。 水潭两遍长满了树木荆棘,悬崖峭壁的岩石上也满是青苔,一到夜间,还会有无数毒虫出没。 齐景钦心中顿时觉得有些恶寒,自小锦衣玉食的他从未独自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待过,他虽不怕那些毒虫,只是觉得十分恶心。 冷静下来后,他想,既然他从悬崖瀑布上跳下来能顺着水流一直流到这里,那么受伤的梁焕卿也定然改变不了漂流的方向,她一定也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她,再去想如何出去的问题。 他在河岸边顺着水流方向一直往前走着,期间不断的打量四周,他担心山谷中会有猛兽侵袭,便随意拾了一根趁手的木棍用以防身。 黑暗中,齐景钦听着巨大的流水声和时不时传来了禽类鸣叫,克服心中的恐惧和不安,一路往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第五十一章 梁寂刚到军营门口,便有将士跑去通报,梁风眠和梁伯连忙赶出来迎接。 “参见父亲!”梁寂远远便瞧见梁风眠和梁伯一同在营门口等着,刚下马还没停稳就跪下抱拳行礼。 梁风眠看着样子,便知道他们此行毫无成果,心下有些落寞,可还是上前扶住自己的麟儿,说道:“此行辛苦。” 一句简单的安慰,让梁寂心里不是滋味,也让跟在身后的赵钊和众将士十分不自在。 他们听得出梁风眠隐藏在语气中的失望。 梁伯一时看不清状况,只得焦急的问道:“少爷,少爷,可曾有小姐的消息啊?” 这个双鬓有些斑白的、伺候梁家一辈子的仆人,看向梁寂的眼神,浑浊之余又闪着点滴泪光。 梁寂不忍再直视梁伯的眼睛,低头不语。 梁伯着急的快要哭出来了,他追问道:“少爷…小姐她是不是…是不是…” 他不敢再往下说。 梁伯十分担心梁焕卿,可在场有哪一个人不将梁焕卿的生死时时刻刻挂念在心里呢。 见梁寂身后的将士垂头丧气的样子,梁伯不再多问了,他于人后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心里暗自担心着。 齐望舒被人搀扶着下马,一张小脸被那场面吓得煞白。 梁寂扶过齐望舒,梁风眠和梁伯见了,虚供着手,朝公主拜了一下:“微臣见过公主。” 齐望舒此时已然没有力气说话了,脑海中浮现的全是黑风寨众人被屠杀后的场面,再一细想,她又哇的一声吐了一地胃液。 梁伯是伺候人的老手了,他连忙扶过公主,对梁风眠和梁寂说道:“老奴先行扶公主下去休息一下,二位将军慢聊。” 梁伯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梁寂此行回来定然是有新的发现,不然依他的脾气,倘若没找到是要找上几天几夜都不会回来的。 公主此时已经虚弱的晕倒了,梁伯看着这个与自家小姐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心疼不已,连忙两个将士抬着担架过来,一起要将公主送去医官那里治疗。 待送走齐望舒后,梁风眠看着梁寂,知道他一定有事要与自己商议,便说道:“赵钊你带着将士们先回营休息吧。” “是。”赵钊抱拳领命,带着一同回来的将士们列队小跑着走开了。 梁寂卸下头上的盔甲,将它夹在腋下,父子二人并排走在军营中,面色凝重且严肃。 “你此行是有什么发现吗?”梁风眠问道。 梁寂看着父亲,点头说道:“是,我们到了事发地点后,京兆府傅元大人已经带人将四处都搜寻了一遍,除了我们自己人的尸体以外,还有数十具黑衣人的尸首,我想,这肯定就是魏深遇到的那些贼人了。在那些尸体中,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梁风眠叹了一口气,道:“是温石浩吧。” 梁寂有一丝惊讶,问道:“父亲知道了?” 梁风眠点点头,说道:“在你们出营后不久,宫中便来人传我进宫面圣,我那时已经知道焕卿出事的消息,便想到皇上传我进宫可能是为了此事。” 梁风眠停住脚步,看向梁寂,说道:“与我一同被召见的,还是当今太子齐景炀。” “齐景炀?此事与他有干系?”梁寂皱着眉头,问道。 “皇上传我进宫面圣是为了安抚,召见齐景炀,我想,皇上是认为此事与他有关吧。齐景炀好像比任何人都先知道此事,他先是派人去查看了一番,知道是黑风寨温石浩所为后,还派兵铲平了山寨。” “黑风寨余下妇女孩子,都是他杀的?”梁寂有些惊讶。 “你看见了?”梁风眠问道。 梁寂点点头,说道:“我看到那些尸体中有温石浩后,便想到这可能是黑风寨报复我们,所以在焕卿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想挟持焕卿用以解当年之仇恨,在四下都找不到焕卿之后,我们便赶去了黑风寨,便看见,寨门并无一人看守,寨门下,躺着黑风寨山匪家眷的尸体…公主也正是看到了那一幕,才吓成那样的。我觉得事有蹊跷,便连忙回来与父亲禀报。” “你也会认为黑风寨是为了报复才在路上埋伏焕卿的?”梁风眠嘴角似勾起一抹自嘲。 “难道…啊!”梁寂有些疑惑,经梁风眠这么一点拨立刻想明白了。 建威大将军府与黑风寨为敌数年,黑风寨虽然一直借助着地理优势骚扰上京城的百姓,可从未曾敢做出直接伤害梁家人的举措,就连和出城办事的梁家家仆都不曾有过交集,如今却直接做出了追杀梁家大小姐的事,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而且看寨中情形,寨中山匪好似倾巢而出,这不符合他们原来的行动方式。 想来,一定是有人驱使他们这么做的。 “是太子?!”梁寂问道。 梁风眠看了看他,抿着嘴没有回答。 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太子为了终止此次联姻,出了一招损招,直接把梁焕卿杀了,那么靖王就怎么都不能攀附上梁家势力。 为了不引人耳目,他找了与梁府多年为敌的温石浩,待到事成之后,他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屠杀温石浩寨中数十人的性命,以绝后患。 这一招,真是恶毒。 梁寂紧紧攥着拳头,如今找不到一点证据证明是太子所为,靖王还因此不见了踪影,如今他们如此不痛快,全拜太子所赐,而太子,今晚想来是最痛快的一晚了。 如果真如他们所想此事是太子所为,那么他一定不会放梁焕卿生还的,这才是梁风眠最担心的事情。 “就是将上京城十里以外的地方掘地三尺,也要将焕卿找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梁风眠字字铿锵地说道。 梁寂坚定的看着父亲,嘴上虽没符合,心里却认同父亲的说法。 曾经他们想着尽量让焕卿远离朝廷争斗,只一门心思想着远离就好了,可是,身在官宦之家,父兄又如此位高权重,在朝局动荡的时候,梁焕卿被牵扯进来那是必然了。 如今梁风眠不住的后悔,倘若当时多加防范,此时梁焕卿是不是就承欢膝下了。 ◎ 齐景钦顺着水流越往前走,树木就越发昌盛。 早春的夜晚有些凉意,齐景钦身披着湿透了的衣裳,被风吹过后,竟然打了几个喷嚏。 寂静的丛林顿时鸣声四起,惊的一丛林中的禽类四处纷飞。 潭水对岸的一只凶恶的老鹰死死地盯着齐景钦,他发出打喷嚏的声音彻底引起了老鹰的注意,老鹰伏低身子朝他冲刺般飞去,齐景钦眼疾手快,立马举起手中的木棍抵抗老鹰尖利的爪子。 老鹰见实力悬殊,很快就飞走了。 齐景钦眯着眼朝对岸看去,汹涌的瀑布泉水击打下来,将河岸冲刷的只剩下石头。 忽然,他看见一缕月白色的衣袖,他仔细一看,是一个身着月白色华服的女子,她大半个身子浸在幽黑的潭水中,宽大的衣袖随着湍急的水流拍打在岸上。 “梁焕卿!”齐景钦知道,这一定就是她了,他大喊道,“梁焕卿!” 第五十二章 然而无论齐景钦如何大喊,对岸的那个女子都没有丝毫反应。 汹涌湍急的瀑布冲击下来,在潭水水面上荡起一层一层巨大的涟漪,它们随着水流的涌动,拍打着河岸两旁的石头,浇灌着两岸茂密遮天的树木。 齐景钦着急的想要叫醒梁焕卿,他不知道此时近在咫尺的她是否活着,他的心跳有一些加快了,梁焕卿的生死关系到他未来的命运,也关系到整个天朝的命运。 齐景钦坚信,他做皇帝,一定比齐景炀合适一百倍甚至一千倍,而梁焕卿,则是他能最快登上帝位的筹码。 从岸滩上看去,潭水深不可测,幽暗空洞,似一口吞人巨兽的大嘴,水流的冲击声化做巨兽呜咽口水的声音,一阵一阵,撩拨着齐景钦的心弦。 齐景钦慢慢的走入潭水中,潭水冰凉入骨,从小锦衣玉食的齐景钦哪里遇到过这么险恶的情况,但他依旧保持着冷静,慢慢走向对岸。 突然!齐景钦一脚踏空,潭底出现一处巨大的断横,好在他熟悉水性,只是扑腾了几下后忙恢复了平静。 谷底传来几声鸟儿空灵的鸣叫,于此情此景听闻鸟鸣,实在瘆人。 齐景钦此时整个身子泡在水里,宽大的紫金亲王朝服坠得他难以在水中施展开手脚,于是他将亲王朝服脱下,随意的丢入水中,朝服做工精良,一针一线皆为金丝银线,吃了水之后慢慢沉入幽深的潭底。 齐景钦慢慢朝梁焕卿游去,飞流直下的瀑布击打出巨大的声响,扰得他心神不宁。 他身着一件单薄的亵衣,纯白的棉布被水打湿后,紧紧的贴敷在他的胸膛上,勾勒出他健壮结实的身体。 正当齐景钦眼神死死盯着梁焕卿,并在慢慢朝她游去的时候,也有一双贪婪饥饿的双眼,死死地贴覆在梁焕卿身上,它在水面上露出一双眼睛,整个身体隐藏在幽深的潭水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齐景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梁焕卿身旁不远处的河岸,即使在幽暗的夜色中,他也能清楚的看见那是一个多么可怕危险的东西,他大喊:“梁焕卿!你快醒醒!” 说着,他加快游泳的速度朝梁焕卿游过去。 而隐在暗处的那条鳄鱼,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它猛地一甩尾,就要朝河岸旁那个晕倒的女子冲去,在这个幽暗不见天日的沼泽谷底,难得有这么鲜美的食物,它饥饿了好几天,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呢。 鳄鱼在水中速度极快,刺骨冰凉的水本就将齐景钦四肢冻的僵硬难以施展,眼看鳄鱼张开吞天大嘴就要奔向在岸边奄奄一息的梁焕卿了,齐景钦没有办法,只得拼尽全力朝鳄鱼游去。 齐景钦一个飞跃就骑上了鳄鱼凹凸不平的脊背上,鳄鱼眼看就要吃到那细皮嫩肉的梁焕卿了,不料出现了一个阻拦自己的人,它恼极了,甩着孔武有力的尾巴试图击打齐景钦,却不料在相对平静的潭水面上激起了千层骇浪。 水浪声击打起来,惊起了周遭树林里的一群鸟儿和蝙蝠,它们纷纷飞出丛林,发出哗哗的声音。 鳄鱼尾巴击打起的浪花从空中落下,恰好就泼在了梁焕卿的脸上,齐景钦看见她的手难耐的动了一下,于是他更加用力的掰着鳄鱼的上颚,双腿紧紧的夹住它的脊背,不让它将他甩下去。 他对梁焕卿大喊道:“梁焕卿!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鳄鱼一个翻滚,齐景钦此时已经无力顾及梁焕卿了,他必须全心全意投入与鳄鱼的战斗中来。 梁焕卿此时依旧陷入昏迷,肩部穿骨而过的肩上长期泡在水里,已经被水泡的溃烂,尽管过了几个时辰,依旧向外渗着血,一袭月白色华服几近被血水染红,只有衣袖裙摆能看出衣服本来的颜色。 她泡在冰凉的潭水里,周身的潭水已然被血水染红,她开始有些意识的动了动手指,可奈何还是醒不过来,她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有人满怀期盼的期待她醒过来… 鳄鱼体型不算太大,但饥饿难耐的它对阻碍自己进食的齐景钦起了杀心,它几个侧翻滚想将自己背上的齐景钦甩下去,可奈何齐景钦死死抓住它的上颚,用力的将它的上下颚开合拉到最大。 趁着鳄鱼有些精疲力竭的时候,齐景钦眼疾手快的抓起河岸边的一块极其尖利的石头,猛地朝鳄鱼的两只在黑夜中犹如灯笼一般的绿眼睛扎进去,鳄鱼吃痛的发出惊人的咆哮声,又将林中栖息的禽类惊的四下纷飞。 鳄鱼眼睛受伤后,开始疯狂的乱甩,它分不清方向,仇恨逼迫它想要将背脊上的这个男子一口吞下去。 齐景钦累的气喘吁吁,他被鳄鱼一个狂甩甩得飞了出去,摔在河岸满地碎石上,背部被石头磕破,血水渗透了整件亵衣,他痛的倒吸几口冷气。 鳄鱼感觉到身后的男子被甩开,它此时分不清方向,也看不清楚他们的位置,求生欲让它猛地朝水里跑去,潜入深深的潭底。 看到鳄鱼潜入潭底后,齐景钦也没有感觉到有一丝安全,他担心鳄鱼会来报复,于是一刻也不敢停歇,连忙跑到梁焕卿身边。 “梁焕卿!梁焕卿!”齐景钦将梁焕卿抱出来,不让她再浸在冰凉的潭水里。 他看见她肩部的伤口和浑身是血的华服。 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幽深谷底,周遭是难以预料的危险,齐景钦此时感觉到了一丝无助,他紧紧抱着梁焕卿的身体,他们的身体都是如此的冰凉,抱在一起也滋生不了一丝暖意。 “本王一定会带你活着离开这里的!”齐景钦收起心底的无助,他知道,这一刻能救他们的只有自己,如今找到了梁焕卿,即使拼尽全力,他也要带她离开。 现在梁焕卿身受重伤,失血过多,还泡了不知多少个时辰的凉水,额头已经有些发热了,他们必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生火休息,像这种湿地原始丛林里的野兽生物,是最害怕明火的,只要生了火堆,就能抵抗大部分来自于这个丛林中的危险,还能烘干自己的衣物用以取暖。 齐景钦的衣服全都丢在潭水里,潭中还不知有多少危险,他放弃回去拿自己的朝服,打横抱起梁焕卿就钻进身后茂密的丛林里。 梁焕卿小脸煞白,额头微微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意识不清晰,却能感觉到来自浑身上下的疼痛。 她倚靠在齐景钦宽阔结实的胸膛上,汲取二人之间微弱的温暖。 齐景钦抱着梁焕卿往丛林中走去,丛林中靠近河岸的大树高而昌盛,越往里渐渐的都是灌木。 他背部受了伤,方才抵住鳄鱼上颚时,也被鳄鱼尖利的牙齿刺穿了小手臂,他满不在意的扯下衣襟处的一块布条简单包扎,以防流血过多。 他没想到,那日上元灯节从水中捞出梁焕卿后,竟然还有机会抱着虚弱的她。梁焕卿平日看着嚣张跋扈,和自己皇妹一般的脾气,可在受伤虚弱昏睡时,他看着梁焕卿的小脸,竟有一丝心疼。 倘若在上京,他是绝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到她的生命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广阔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二人在苟延残喘着,艰难求生。 第五十三章 走了约莫一刻时间,齐景钦体力就有些支不住了,被血水打湿的亵衣粘黏在背后,一阵阵微凉的夜风吹来,齐景钦感觉到身体特别不适。 再往丛林深处走了一会儿,齐景钦抱着梁焕卿的手已经酸痛的没了知觉,那只被鳄鱼牙齿刺穿的手臂也在汩汩的往外流血。 他体力瞬间抽空,单膝跪倒在地上,面部表情十分狰狞,身后疼痛难忍,手却紧紧抓住梁焕卿,生怕她因此被摔出去。 齐景钦寻了一处相对干燥的平地,将梁焕卿放置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便连忙起身清理周遭的丛林。 他将周围一些能拔的灌木草丛拔光,空出一块空地来用以生火。 梁焕卿此时浑身出冷汗,唇齿间呢喃不语,意识不清。 不一会儿,齐景钦从附近拾来一些柴火,用干燥的木絮为引钻木取火,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的生火的办法了。 很快,木絮被木头钻出的火花点燃,齐景钦将拾来的干燥木柴放置上去,点燃了一堆小却温暖的篝火。 他将梁焕卿扶起来,让她尽量靠近火堆取暖。 可奈何二人身披着湿透了的衣服,夜晚树丛中阵阵微风拂过,很容易着凉。 此时齐景钦顾不上男女之间的禁忌,他脱下了梁焕卿最外层的几件衣服,仅留下一件用以遮体的贴身亵衣,他将华服放置火上烘烤,想着等会儿能让她换上。 自己则解下身上唯一一件亵衣,身后被石头划伤的伤口不算深,救出一些血后便凝结成了痂,将皮肉和亵衣粘黏在一起,脱下亵衣的时候,牵扯到了伤口处的皮肉,齐景钦闭着双眼咬牙忍受,白净的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坐在火堆旁边,不停的翻烤着梁焕卿的华服,整套月白色金丝银线缝制的衣裳,被血和水染出了淡淡的锈红,肩部那块儿被羽箭刺穿,破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大洞。 此时梁焕卿感觉到了火的温暖,意识开始有些回升,可还是昏迷不醒,身上止不住的颤抖,肩部被羽箭刺骨穿过的伤口依旧往外渗着血。 齐景钦突然想起幼时因无聊看过的几本医书中曾写到:蓟草,生长于沟渠和杂草丛中,随处可见,可凉血止血,祛瘀消肿,将蓟草捣烂敷于伤口处可止血。 看着梁焕卿肩部依旧流着血的伤口,他开始四处张望,想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可用的草药。 他对药理并不熟悉,只凭借幼时无聊看过的几本医药书,可奈何他记忆超群,对蓟草的样子还是能分辨出来。 不一会儿,齐景钦便摘回来一堆草药,他从中挑出可用的蓟草便想直接敷在梁焕卿的伤口处,他犹豫了一下,想到书中说到要捣烂才能敷在伤口处,可眼下没有捣药的工具。 齐景钦看了看手中状如野菜般的蓟草,犹豫着要不要将它们送入口中嚼烂。 梁焕卿此时轻轻呻吟了一声,她皱着眉头,看样子十分痛苦。 齐景钦心一横,将手中蓟草全部塞进嘴里嚼烂,蓟草的汁液布满齐景钦的口舌之上,苦涩的令他紧皱着眉头。 觉得嚼到差不多的时候,他掀来梁焕卿的亵衣,露出她光洁又斑驳的肩膀。 又是皮肉与衣物粘黏在一起,他尽量将手上的动作放到最轻,可梁焕卿还是疼痛的轻轻叫唤了几声。 齐景钦慢慢的将嚼烂的蓟草敷在梁焕卿的伤口上,从自己烤干的亵衣上撕下几块布条,替梁焕卿包裹好伤口。 见衣物烘烤的差不多后,他将那些华服披在梁焕卿身上,自己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亵衣去河岸取水。 等到齐景钦回来后,将河水烧开,喂梁焕卿喝下,这时梁焕卿冰凉的身体才渐渐回暖。 可是,夜依旧很漫长。 齐景钦靠在树干上,抬头看着那湛蓝的夜空,又去拾了一点柴火,将火堆弄得更旺。 梁焕卿还没有醒来。 齐景钦看着她皱着眉头的小脸,苦涩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这下你嚣张不起来了吧。” 他眼中的梁焕卿,嚣张跋扈,性子乖张顽劣,又极其要强,他能想到梁焕卿为什么会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让魏深他们逃生,这确实很符合她的性格。 在梅妃告诉齐景钦她已经在求圣上赐婚的时候,他就开始注意这个成天无事便想尽办法溜出府门去玩儿的梁府大小姐梁焕卿了。 从前梁焕卿在皇室面前低调的很,即使在上京官家小姐中,她的身份算得上尊贵,可在每次皇宫设宴的时候,她总是想尽办法和秦瑞兰往后面躲,似乎不希望让权贵们认识她。 丞相府的大小姐陆绘灵又极其高调,每每宴会时就巴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她身上,自己更是想尽办法在皇室家族面前出彩,对于比自己更引人注意的官家小姐,上去就是一通冷嘲热讽,每次宴会的时候,都要和齐望舒呛声。 齐望舒最是看不惯这个丞相府的陆绘灵,知道她倾慕自己的皇兄,所以每次都要想方设法让陆绘灵在皇兄面前出糗。 每次宫中设宴,就是看她们俩拌嘴,齐景钦每次都会找借口不去或者提前退宴。 他也极少注意那个躲在角落里拼命隐藏自己的梁焕卿,在得知自己即将迎娶她为王妃的时候,他心里曾抗拒过,可司南屏将其中利害关系与他分析过之后,他开始对这个女子有了一丝兴趣。 每次下朝后,他和棹棋都会在京中酒家楼上小坐一会儿,梁焕卿不多时就会和她的侍女出现在楼下那条人声鼎沸的街上,一会儿看看饰品,一会儿吃点小食,一会儿又多管闲事的对弱者出手相助。 他坐在酒楼上点一壶老酒,不饮,只单单给自己斟满放在面前,他看着梁焕卿大多时候都是漫无目的的闲逛,有时候身后还会跟着一大堆精干的家臣,她本人就拉着一张黑脸不高兴的走在最前面。 他总觉得,这个单纯的女子实在不适合做王妃,不,应该说她根本不像生在上京的女子。 齐景钦想着这些,又看了看此时正在昏睡着的梁焕卿,低头笑了笑,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和脉搏,感觉到逐渐平稳之后,心下如放下一块巨石般松了一口气。 他靠在树干上,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眼前的篝火不停的发出啪嗒的声音,周遭静谧一片… ◎ 军中事务繁重,再加上如今梁焕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更是牵动着梁风眠和梁寂的心,他们此时第一次感觉到了迷茫,不知所措。 ◎ 皇宫,梅妃寝殿。 早该熄灭的烛火依旧亮着,梅妃娘娘梳洗过后本该上床休息,可她感觉到心慌,在殿中来回踱步。 云惜姑姑在殿外看着梅妃娘娘来回走动的身影,不禁出声劝道:“娘娘,歇下吧。您这样熬坏了自己的身子,等王爷回来了可得心疼啊!” 梅妃看了看窗外,听云惜这么劝导,也只好躺回床上,她阖不上眼,心中一直放心不下… ◎ 东宫,太子妃寝殿。 赵佩瑜从齐景炀那儿回来后一直将自己锁在寝殿中不肯出来,晚膳也曾用过,一直到了半夜三更,菡瑶还端着晚膳在门口苦苦求着赵佩瑜出来吃一口,可她依然坐在床沿上,脱下了繁重的象征着身份地位的华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亵衣,抱着腿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的月亮,眼角是也曾抹去的泪痕… 第五十四章 天才刚刚破晓,上京城百官朝臣依次入宫上朝,有几位官员注意到了傅元大人的缺席,结合昨天傍晚在街井闹市听到的传言,几个人趁着皇上还没来便聚在一起讨论。 梁风眠和梁寂面带疲倦,站在百官前列,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劣气。 齐景炀昨日虽喝了个伶仃大醉,可第二日早早的就来到了金銮殿上早朝,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见齐景炀春风得意的样子,丞相陆高鸿便知道昨日的事必定与自己的外甥有关,身为当今太子的亲舅舅、先皇后唯一的兄长,他不得不担心齐景炀因得意忘形而马失前蹄。 陆高鸿不动声色的走向齐景炀,齐景炀见陆高鸿来了,便虚作一揖,笑道:“舅舅。” 齐景炀虽身为太子,可他因先皇后的关系,对自己的亲舅舅陆高鸿十分敬重,除了在官场上说话齐景炀会称陆高鸿为丞相之外,二人私下说话时,他都会唤陆高鸿一声舅舅以示敬重和亲近。 陆高鸿点头应了一声,站在齐景炀身边,与他一同看着三五成群嘈杂在一团的文武百官们,当然,也不乏看看梁风眠和梁寂如今那张可笑的嘴脸。 陆高鸿说道:“昨日的事,与你有关吧?” 齐景炀正得意着,冷不丁被舅舅这么一问,顿时有些惊讶,他看向舅舅,问道:“舅舅如何知道的?” 陆高鸿听后,心下暗自叹了一口气,别说别人了,倘若齐景炀不是自己的亲外甥,他也会觉得齐景炀就是大草包一个,还不如自己的逆儿陆琛。 陆高鸿瞥了一眼略带慌张的齐景炀,说道:“喜怒不形于色。我曾经如何教你的?” 齐景炀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收起了脸上的得意,故作镇定的样子和陆高鸿站在一起,看向文武百官。 “你做事,还是太过浮躁了。”陆高鸿又说道。 齐景炀有些疑惑,昨日的事他做的显山不露水的,将所有责任都归结到黑风寨温石浩身上,就连梁风眠的连带责任也牵连上了,倘若找不到齐景钦,皇上动怒可能还会连坐到梁风眠。他自以为这招一石二鸟之计用的十分巧妙,不知为何舅舅这么说。 “还请舅舅赐教。”齐景炀心中虽有一丝不服气,可他对这个舅舅还是特别敬重了。 陆高鸿十五岁称相,弘扬陆氏一族,举全族入住上京,先帝赏赐豪宅一座,就在上京最繁华的地段,这是无上的荣誉。 陆高鸿和陆芙霜兄妹俩自幼无父无母,在族人的帮助下,陆高鸿寒窗苦读,才名在外,一篇诗文一出,惊动天下。 先帝器重陆高鸿,特地将他的同胞妹妹陆芙霜赐婚太子,也就是当今皇帝,在太子登基后,陆芙霜被册封主位皇后国母,陆氏一族子弟也在陆高鸿和陆芙霜的帮助下陆续取得功名,陆氏一族在陆芙霜没去世前极其鼎盛。 齐景炀知道,他如今还能做东宫太子与陆氏家族有些莫大的关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陆芙霜去世,可陆高鸿还在,后宫梅妃再得宠,在前朝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陆高鸿看着齐景炀的眼睛,说道:“你对屠杀温石浩全寨寨民操之过急,恐留下证据啊!” 陆高鸿昨日听闻皇帝召见齐景炀时便觉得事有蹊跷,倘若只是为了梁焕卿遇害、齐景钦失踪,只召见梁风眠就绰绰有余了,何故要召见齐景炀呢,去打听一番才知道,原来是齐景炀先一步得知了消息,将黑风寨屠杀干净,以绝后患。 可在外人看来,这难免会有些奇怪,可齐景炀蠢而不自知,还以为这是一件值得骄傲自满的事情。 齐景炀听舅舅这么说,面上开始有些慌张了,可在金銮殿上,文武百官的眼睛无一不盯着高位,他低声问道:“那…如今该怎么办?” 陆高鸿冷冷的哼了一声,文人自古以来的傲气在他身上提现的淋漓尽致,即使在太子面前也丝毫不掩饰。 他说道:“早知如此,当初行事的时候为何不与我商量?” 齐景炀不知如何言语,当初赵佩瑜说这个计谋的时候已经是梁焕卿回京的前一天傍晚,再与陆高鸿商量的话显然已经太迟了。 陆高鸿叹了一口气,说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齐景炀知道舅舅一定会帮自己,于是也放心的点点头。 “皇上驾到——”何公公一甩拂尘,眼睛直视金銮殿悬梁,高声喊道。 文武百官以品级列成队,跪下行礼,齐声说道:“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正襟危坐在龙椅上,积劳成疾的身体让脸上略显疲倦,他说道:“爱卿平身。” “谢皇上。” 皇上轻轻咳嗽一声,何公公见后了然的福了一下身子,高声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殿下百官不由得觉得奇怪,昨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靖王失踪,梁将军府的大小姐遇害,皇上难道都不知道吗? 梁风眠和梁寂没有说话,只站在原地,他们知道皇上不想把这件事放在台面上说,毕竟多少是有关皇子夺嫡之事,再者,这件事倘若真是太子所为,定然伤了皇帝的心,尊父尚在,儿子居然在想着替代父亲。 吏部侍郎秦远道看了看前排的梁风眠,发现他不为所动,昨日秦瑞兰回府后将事情缘由都告诉了秦远道,秦远道身为梁风眠好友,尚且觉得愤怒,然而今日所见梁风眠,居然平静如水,丝毫不为所动。 齐景炀低着头没敢张扬,陆高鸿身子站的笔直,眼睛只淡淡的看着前方,仿佛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一样,将自己置身于事外。 皇上看着自己手下的文武百官,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没什么事的话,何良…” 正在皇上准备授意何公公宣布退朝时,秦远道站了出来,手上举着朝板站在文武百官中间,恭敬的朝皇上作了一揖,说道:“启禀皇上,臣有事启奏。” 梁风眠听后,微微侧着身子看向自己的老友秦远道,秦远道也感觉到了梁风眠的目光,二人对视一眼,梁风眠不动声色的摇摇头,示意秦远道不要说。 而秦远道觉得,梁风眠梁大将军,为国效忠,恪尽职守,家眷却遭奸人所害,至今下落不明,光是秦远道都能想到事情的背后有巨大的阴谋,于是他想请皇上做主替梁风眠讨个公道。 秦远道不顾梁风眠的阻止,执意站在百官中间,直直的面对着当今圣上。 皇上昨日过于操劳,近期战事频发,有批阅不完的奏折,今日上朝身子本就有些不适,才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头疼。 皇上说道:“准奏。” 梁风眠眼神有些焦急,不停的示意秦远道不要说,然而秦远道已经站在这里了,哪里还肯再回去。 秦远道举着朝板对皇上作揖,说道:“臣要说的,是昨日建威大将军府梁焕卿在城外遇害一事,事情距今已过了十几个时辰,梁焕卿至今下落不明,梁大将军为人忠诚正直,家眷本不该遭此祸害,还请皇上明察,还将军一个公道。” 梁风眠眼看阻挠不了,便上前说道:“皇上,这是微臣家事,本不该拿出来叨唠皇上的。秦大人与微臣私下交集甚多,于小女如同亲叔叔一般,见小女遇害,便不由得着急上火,还请皇上恕罪。” 昨日皇上已经安抚过梁风眠了,梁风眠也不愿自己的家事被拿到台面上议论,毕竟他也不太清楚事情究竟是不是因他当年对黑风寨赶尽杀绝有关。 秦远道还欲说些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梁风眠这么抗拒,昨日听秦瑞兰说起当时场景时,就连他未曾在场都觉得一阵后怕。 第五十五章 退朝后,秦远道在金銮殿下等梁风眠。 梁风眠有腿疾,一到阴雨天便阵阵酸痛,梁寂扶着梁风眠慢慢的走在后面,一路不知有多少官员上前安抚,劝他节哀顺变。 梁寂紧紧攥着拳头,如今梁焕卿只是失踪,这群人便如此这般,可奈何对方并无恶意,梁寂只得按捺住自己的脾性。 秦远道远远的便看到梁风眠,赶紧迎了上去,与他们一同出宫。 秦远道问道:“梁兄是有焕卿的消息了吗?” 梁风眠摇摇头。 饶是秦远道一细想,都能想到此次梁焕卿遇害和太子齐景炀有关,若是真如坊间流传,是温石浩蓄意报复,那为何偏偏如此凑巧,就在梁府与靖王府订亲之后就来报复呢? 齐景钦和梁焕卿的政治婚姻是各位明眼人有目共睹的,梁府和王府成为了亲家,于东宫威胁最大,要说齐景炀没有丝毫动作,搁谁谁会信? 秦远道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上书皇上,也是想着自己人微言轻,想请皇上主持公道,可奈何梁风眠不配合,这让秦远道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力。 梁风眠说道:“此事与你无关,远道还是照顾好自己才是,这是我的家事。” 梁风眠知道,他们能想到的事情,皇帝定然也想到了,他不愿意拿到明面上说,多少还是要给太子留一些颜面的。 ◎ 散朝后,齐景炀一直慌张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先前听陆高鸿说自己已经露出马脚,他害怕被父皇识破,今日看朝堂上的情形,看来父皇并没有多想,依旧相信是因为梁风眠往日树敌太多,引来的报复。 陆高鸿退朝后,在金銮殿门口等着齐景炀,待齐景炀一出来,便拉着他一起走。 陆高鸿神色有些焦急,眉间皱起一个深刻的川字,齐景炀不明白,明明父皇没有怀疑自己,还放了京畿安防大权给自己,为何舅舅还这么焦虑。 陆高鸿拉着齐景炀走到皇宫外的相府车轿旁,看四下无人,低声与齐景炀说道:“你近日最好安分一点!千万莫让人抓了把柄了!” 齐景炀闹不明白,问道:“为何?父皇并没有怀疑到我头上啊!” 陆高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恼的看着齐景炀,倘若不是在宫门,倘若齐景炀并非身为太子,对待子女严厉的陆高鸿就一巴掌打过去了。 他说道:“你还没有明白吗?秦远道那一番话,明显就是提示皇上,梁焕卿遇害一事并不如你说的那么简单,你那么焦急的除掉梁焕卿,又在事后匆匆屠杀黑风寨众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是深谙官场秘事的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梁焕卿遇害,靖王失踪。都和你脱不了干系!” 齐景炀一听这番话,刚放下的心就提了起来,他不由得慌忙问道:“那…舅舅,如今我该怎么办呢?” 齐景炀幼时丧母,唯一能依赖的便是与母妃一母同胞的陆高鸿。 陆高鸿只顾着给齐景炀分析其中利害关系,还没想如何应对,只好说道:“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等了。看他们下一步怎么做。另外,秘密派一些人手在城外打探齐景钦的下落。” “要杀了他吗?”齐景炀问道。 陆高鸿看了齐景炀一眼,说道:“齐景钦一死,你就成了众矢之的的了!” 齐景炀被陆高鸿这么一说,顿时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一脸无辜的看着陆高鸿。 陆高鸿叹了一口气,齐景炀说到底还只是个城府不够深的孩子,自己也不该把所有事都寄希望于他一个人解决。 陆高鸿说道:“眼下你不要再插手有关齐景钦的任何事,打探齐景钦下落只是为了看他是不是还活着,最好他能活着回来,如果不然,皇上追查下来,兄弟倪墙、伤害手足的事在你身上发生,别说皇上定饶不了你,梁风眠到时候也要因此参上你一本!” 陆高鸿确信梁焕卿已死,不想再让齐景炀把事情闹大,不过梁风眠那边决计是不会放过继续追查梁焕卿下落的,这也是个大麻烦,还需要回府好好合计。 ◎ 与陆高鸿分开后,齐景炀回到东宫,菡瑶跪在东宫门口,似在等他回来。 齐景炀心下觉得烦躁,便当做没看见一样直接走过去,谁知菡瑶抓住齐景炀朝服的衣摆,跪在地上哭喊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求求您,求求您去看看太子妃吧…娘娘快死了…求求您了…” 果然又是因为那个女人! 齐景炀想起赵佩瑜,便心生厌恶。那是父皇利用他拿他稳定朝纲的证据,是他不受父皇重视的象征! 当年赵佩瑜身着火红的嫁衣被喜娘扶着朝他走来的时候,时节正是冬日,他记得当时天上飘下细绒般的小雪,走向他的红毯又长又宽,她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曳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惊艳了整个上京。 齐景炀不是木头人,也是有血有肉有心的普通人。洞房花烛夜时,他掀开赵佩瑜火红坠南珠的盖头后,被她貌若天仙的美貌惊艳到心脏漏跳了一拍,赵佩瑜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分明看见那如萤萝小扇般好看的睫毛后面、那对含情脉脉的双眼对他表露着真情。 而后蜀中王对齐景炀一直施以援手,好几次朝中臣子弹劾太子犯错时,蜀中王和丞相总会帮着齐景炀说话。 丞相陆高鸿是太子的亲舅舅,先后陆芙霜死后,陆高鸿就是太子母家唯一的至亲,替他说话无可厚非。 可蜀中王能及时上书皇帝,定然是赵佩瑜暗中帮忙。 齐景炀对此十分感动,可他对赵佩瑜依旧喜欢不起来,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胸怀风花雪月,却不能自己挑选太子妃,赵佩瑜是很好,可这是父皇硬塞给他的,他心生抵触,往后赵佩瑜做再多的事,他全心安理得的接受。 “太子殿下,太子妃自从回宫后一直不吃不喝,将自己锁在房里不肯出来,也不回奴婢的一句话…太子殿下,求求您,您去看看太子妃吧殿下…”菡瑶拉扯着齐景炀的衣摆不停的磕头哭喊。 空岩看了看菡瑶,心生怜悯,便小心翼翼的对齐景炀说道:“太子…这…” 齐景炀看了一眼空岩,空岩立刻就噤声不敢再言语。 菡瑶还一直抓着齐景炀的衣摆不肯放开,跪在地上苦苦哀劝。 赵佩瑜是菡瑶从小伺候到大的主子,是唯一一个跟着赵佩瑜从蜀中嫁到上京的奴婢,自是将赵佩瑜时刻放在心尖儿上,她不明白,自家小姐事事替太子考虑,为何太子都不肯看小姐一眼。 齐景炀被纠缠烦了,便对空岩说道:“空岩,请太医一同去看看。本宫公事缠身,与太子妃说我晚点去看她。” 说罢,菡瑶知道这是太子最大的让步,连忙松开太子衣摆,不停的磕头:“谢太子殿下,谢太子殿下。” 空岩拱手领命,齐景炀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菡瑶,拂袖而去。 ◎ 天刚破晓,林中便有鸟儿四处纷飞的找吃食。 齐景钦不知自己是何事睡着的,只听布谷鸟一阵阵鸣叫将他吵醒。 第五十六章 梁焕卿在齐景钦还算精心的照顾下,也慢慢恢复了意识,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陌生的丛林里,头顶参天大树,高不可攀,遮天蔽日,只有几缕阳光从树木丛中穿林而过,才让人得知现在已是白天。 齐景钦这时已经去河边装水了,梁焕卿倚靠在树干上坐着,身子不得动弹。 梁焕卿此时还不知是谁救了她,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她只记得她被温石浩用羽箭刺穿肩膀,为了逃命,她从高若千丈的瀑布悬崖上跳下来,顺着水流一直飘到了这里,她对于往后的一切都没了记忆,也不知过去了几天,不知魏深和瑞兰姐姐逃回去了吗,父亲和兄长一定担心坏了。 梁焕卿坐在树下,看着眼前那堆即将熄灭的火堆,低头看了看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疑惑到底是谁救了她。 齐景钦从她身后回来,梁焕卿一声剧烈的咳嗽惊得齐景钦将水泼了一地,身后出现的动静引起了梁焕卿的注意,她艰难的转过身看去。 二人四目相对,只过一刻,却仿若岁月流长了千年那么久。 梁焕卿看到是齐景钦时,她眼眶瞬间湿润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救自己的会是齐景钦。 她微微张了张嘴,很想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出事的,看着他满身是血的亵衣,想问问他疼不疼。 可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眶中溢出两行热泪。 齐景钦连忙跑到她跟前蹲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梁焕卿一边哭一边摇头,她好疼,她好害怕,她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掉了,可没成想,是齐景钦救了她。 梁焕卿不顾肩膀剧烈的疼痛,也不管男女授受不亲,此时她也将身份尊卑放在脑后,扑入齐景钦的怀里。 齐景钦微微一愣,双手慢慢拥住梁焕卿,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梁焕卿哭的喘不过气来,齐景钦这时才难得展开笑颜,说道:“哭什么,我们死里逃生,是好事。别哭了。” “齐…王爷,我好害怕…”梁焕卿躲在他怀里嘤嘤的哭着,昨天傲娇逞强的梁焕卿早已经不见了。 齐景钦抱着她好好安慰了一番后,梁焕卿止住了哭泣,她抹干眼泪,说道:“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还能活着。” 齐景钦摸了摸她的头,无力的牵扯嘴角,笑道:“吉人自有天相。”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呀?”梁焕卿慢慢松开齐景钦,靠在树干上轻轻喘着气,问道。 齐景钦扶着梁焕卿靠在树干上后,自己也在梁焕卿身边坐下,抬头看着头顶茂密的树林,说道:“本王昨日下早朝后奉命视察上京安防,与京兆府尹傅元大人一同在城墙上巡视,后来看到魏深他们骑着马急匆匆的往上京城赶来。”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梁焕卿,梁焕卿注视着他,嘴唇惨白,面色略显疲倦,可依旧强撑着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齐景钦自嘲的低头笑了笑,这时候的他觉得特别无力,山林这么密,定是荒无人烟的荒林,二人又身受重伤,找不到回去的路就只能等死,可他却还有心情和梁焕卿谈天说地。 梁焕卿一直看着他。 齐景钦便继续说道:“后来本王走下城墙,追问一番后便往这里赶来了。到了地方才发现,林中大火,树木几乎都被烧毁,我凭着直觉到了悬崖瀑布,那贼人被压在树下奄奄一息,是他告诉我你跳了下去。” “所以王爷也跳下来了?”梁焕卿有一些惊讶。 齐景钦注视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神中除了疲倦之外,又满是温情,在梁焕卿眼里,他的眼眸中藏着千山万水,和掠不尽的春暖花开,是世间最温柔的眼神了。 齐景钦没有说话,梁焕卿权当他是不好意思,便也没再多问,可心里确实暖洋洋的。 此时的梁焕卿头疼脑热,身子虚弱至极,稍不注意就要睡过去,齐景钦担心她因此一睡不醒,便想着要赶紧回上京找太医救治。 梁焕卿将被齐景钦解开的外衣穿戴好后,齐景钦扶她起身,可梁焕卿失血过多,又太长时间没有进食,再加上泡在水中太久脑袋有一些发热,刚站起来一会儿便体力不支腿软的要摔倒。 齐景钦不想再继续在丛林中耽搁了,他不在上京的这两天,还不知道齐景炀和陆高鸿会闹出点什么事来,他实在放心不下。 没办法,齐景钦背对着梁焕卿在她跟前伏低自己的身子,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上来。” 齐景钦将背部完全展示在梁焕卿眼前,她看见他身后斑驳的伤口,手指不由得抚摸上去,心下有些心疼,她问道:“这是你为了救我弄得吗?” 其实齐景钦对这些不深的伤口已然没了多大知觉,可梁焕卿的手摸上来的时候,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点疼痛,他不想回答她这么多问题,但眉头不自主的皱了起来。 他说道:“快上来吧,本王带你回上京。” 梁焕卿眼眶微微湿润,慢慢的趴在齐景钦的背上,看着这个为自己豁出性命的男人,心里满是温暖。 她这下才明白了说书先生说的那些凄美的爱情故事。 ◎ 齐景炀听陆高鸿的嘱咐,派人去打探齐景钦的下落。 ◎ 另一边,梁寂派人将公主齐望舒送回皇宫。 因身负国家重任,便将搜寻梁焕卿的任务交给了赵钊负责,魏深在得到了医官的治疗后,不多做休息,也请求戴罪立功,与赵钊一同前去事发地搜寻梁焕卿。 ◎ 棹棋和司南屏派人暗自跟踪从东宫出来的探子,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散布齐景钦已死的谣言,散布谣言的人说的有头有尾的,还说是亲眼见到了尸体,探子得到消息后,来不及去证实,便连忙赶回东宫给太子禀报此事。 齐景炀得知齐景钦已死,整个人都慌了,他记得舅舅给他分析的其中利害关系,眼下他手足无措,也顾不上去核实此事,连忙赶去相府见陆高鸿。 “舅舅,眼下该如何是好啊?!”齐景炀和陆高鸿在相府书房秘密讨论此事。 陆高鸿听齐景炀慌慌张张叙述这件事的缘由,低头沉吟一番后觉得事有蹊跷。 按理说,既然有人能认出那具尸体是齐景钦,定然会带尸体回上京找官府领赏钱的,要知道,当今圣上子嗣单薄,仅有两子一女,身为王爷的齐景钦如今失踪,皇城上下都在追寻他的下落,倘若能提供齐景钦的踪迹定是有赏。若是有人看见了齐景钦的尸体,怎么可能不带回上京呢? 再者,探子一出东宫,不多时便听到有人在议论此事,有很大的可能是刻意想让探子知道此事,好回宫禀告太子。 按照太子的习性,得知宿敌死后,对自己造成不了威胁,他必然得意忘形,说不定就会露出马脚,让人抓到把柄。 这么想着,陆高鸿老谋深算的点点头,想来在背后策划这件事的人也是知道梁焕卿遇害和齐景钦失踪这两件相关联的事与太子有着莫大的关系,他们在逼着太子露出马脚。 陆高鸿庆幸着今日早朝时与齐景炀叮嘱了一番,没让他过于得意。 齐景炀听陆高鸿这么分析之后,自觉得后怕,愤怒的说道:“定然是靖王府的人!” 他指的就是司南屏和棹棋二人。 陆高鸿也表示同意,他笑了笑,说道:“司南屏…这么许多年,也只有这些长进罢了。” 陆高鸿当年念书时,也有一位十分出色,才华与陆高鸿并肩的同窗,名叫柏甘裕。 只是这位同窗好友柏甘裕并不喜庙堂之高的拘束,于是远游江湖,四处教学。 司南屏便是其中一名学生,他天资聪颖,资质过人,柏甘裕曾给陆高鸿写信举荐司南屏,陆高鸿也有意帮助他,可司南屏委婉拒绝了陆高鸿抛的橄榄枝,如今再一见时,便是分外眼红的仇家了。 第五十七章 齐景钦背着梁焕卿在丛林中行走,他们顺着河水流淌的方向走去,期待着能顺着河水找到走出这片丛林的出口。 梁焕卿趴在齐景钦背上慢慢昏睡了过去,无论齐景钦如何呼唤她都没醒过来,呼吸也逐渐变得虚弱,身子愈发滚烫。 齐景钦知道,这个时候她必须得到大夫的治疗,可眼下身处荒林,四下荒无人烟,他手臂上的伤也使他疼痛难忍,体力不支,几近到崩溃的边缘。 齐景钦背着梁焕卿,艰难的一步一步走着,突然脑子一阵眩晕,他连同背上的梁焕卿,一同倒了下去。 在闔眼前,他从茂密的树林中窥见灰蒙蒙的天空,今天是阴雨天啊… ◎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景钦慢慢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翠竹做的屋顶,他正躺在一个有镂空床架的矮床上,床架四面缠挂着素净的帷裳。 整个屋子是用翠竹做的,看样子是刚做不久,竹子还是翠绿绿的光亮,空气中弥漫着翠竹的清香。 齐景钦低头看自己的身子,满是破洞血迹的亵衣已经被换成了干净朴素的布麻衣料,穿在身上虽有些不贴肤,但好在整洁合体,手臂处被鳄鱼牙齿刺伤的伤口也被包扎的严严实实,身后几处破裂也抹上了药膏。 齐景钦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他环顾四周想要找梁焕卿时,才发现屋内空无一人,从虚掩着的小窗中往去,是一片竹林。 竹屋的主人依山傍水造屋,用的也是这四周随处可见的翠竹。 正当齐景钦着急的准备下床时,有一个身着天青色烟萝裙、满头青丝简单的用同色丝带扎成两股辫子的幼小女孩儿推开了门。 她端着一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进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手中的碗,不敢让其洒落一滴。 碗中盛放的东西似乎还有些滚烫,女孩儿进来后连忙将碗放在桌子上,而后不停的摸着耳垂,对着手指吹气,那慌慌张张手忙脚乱的样子十分可爱。 女孩儿放下瓷碗后,才转身注意到了醒来的齐景钦,她看到齐景钦半倚着床幔正盯着她看时,她笑了,露出了一排整洁的牙齿,眼睛弯弯的,像极了一捧清泉。 这是上京权贵家的小姐们不曾露出过的笑容,天真无邪,纯净美好。 女孩儿小跑着来到齐景钦跟前,笑着说道:“爷爷就猜到你此时醒了,特意让我送来一碗鸡汤,让你补补身子。” 说完,她还侧过身指了指那碗被她小心翼翼端进来的鸡汤,在日光中飘忽着氤氲。 齐景钦这才知道原来是一对爷孙救了他们,他点点头,正欲问女孩儿与他同行的梁焕卿的下落时,女孩儿拉着他的手,牵着他坐在桌子前,用奶气稚嫩的声音说道:“快喝吧!喝完了我还有很多事儿呢。” 女孩儿脸上肉嘟嘟的,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让齐景钦看的心下觉得好笑。 女孩儿好像感觉到了他的轻视,她鼓着腮帮子,叉着腰说道:“你快喝呀!” 齐景钦点点头,拿起汤匙搅了搅这碗香浓的鸡汤,想等到凉一些再喝,他对小女孩儿说:“你先去忙你的事吧,我会喝完的。” 小女孩儿抽出桌子下的圆凳,坐在上面,小腿够不着地,还不停的晃悠,双手支在桌子上,托着自己圆呼呼的脸蛋,口齿不清的说道:“不行,爷爷让我盯着你喝完。” 齐景钦嘴角微微上扬,低头喝着鸡汤,小女孩儿则坐在一旁盯着。 不一会儿,齐景钦将鸡汤喝完,女孩儿心满意足的端起瓷碗就要跑去找爷爷,齐景钦赶忙叫住她,问道:“你们救我时,可曾有见过一位衣着华丽满身是血的女子?” 女孩儿站在门口,手中捧着瓷碗,眼神飘忽到了屋顶上想了一会儿,说道:“嗯…满身是血的有一个,衣着华丽倒是没有看出来。” 齐景钦忙问道:“快带我去看看!”说着就要走向门口。 女孩儿挡在他前面,倔犟着小脸,说道:“不行——爷爷说了,你喝了鸡汤得好好休息,况且那位小姐还没醒呢,爷爷说过不许我去打扰她的,你也不许去!” 眼看着齐景钦就要走出去,女孩儿小跑着到他面前退了他一把,可奈何身高不够,只够的着他的大腿,她生气的娇嗔道:“你不许出去,爷爷说了——” “清欢!不得无礼。”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位鹤发老者,衣着朴素节俭,浑身上下却散发出智慧的气息,他面色和善,那双眼睛尽管是教训孙女时也是透露出一股慈爱。 老者见齐景钦醒了,笑着对他拱手拘礼,问候道:“公子可曾安好?孙儿不懂事,还请公子莫怪罪。” 这个被唤作清欢的女孩儿见爷爷来了,便连忙躲到爷爷身后,用他宽大的衣袖遮住自己的身子,偏生又露出一个脑袋看着两个人。 老者是泾州人,自小生在泾州,长在泾州,念及自己年纪已过古稀,想来一直只在戏文中出现过得上京看看,便携孙女一同来上京小住。 可奈何上京租户多,老者和孙女所带银两并不足以支持他们长久住店,于是便亲自在上京城外一处荒凉地搭建了一所简陋的小宅院,如今已住了两月有余,也该到回泾州的时候了,没想到竟在离竹屋不远处的地方救回了两个人。 老者不常进城,于他而言,能看看上京已然是一件极美的事儿了,看过便不再想了。与孙儿在这静谧的林中享天伦之乐成了老者最大的快乐。他并不能认出天朝靖亲王和建威大将军府的小姐,只单凭借他们身着的锦缎得知他们并非普通富贵人家。 齐景钦也拱手回礼,说道:“多谢先生出手相助。” 他凭借老者身上淡淡的墨香和说话时不疾不徐不卑不亢的态度,大致能判定老者是个读书人,唤句先生总是没错的。 “与公子一同的小姐方才醒了,正巧也问起公子。”老者笑了笑,侧着身子让出一条路,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笑道:“公子随我来。” 季清欢捧着瓷碗,先行一步跑了出去,她蹦蹦跳跳的朝梁焕卿房中跑去。 老者笑了笑,对身旁的齐景钦说道:“清欢虽是女孩儿,却要比男娃娃还能干、调皮一些。” 齐景钦附和的点了点头。 等老者和齐景钦走到那个房间的时候,季清欢早早就替他们推开了门,此时正趴在梁焕卿床沿上与她逗乐。 齐景钦见到梁焕卿,连忙走过去,老者招手唤来季清欢,吩咐她去厨房盛鸡汤,让房间中只留下他们二人。 梁焕卿依旧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她眼神黯淡无光,满是疲倦之意。 可好在如今有了安身之所,不似在林中一般饥寒交迫,落魄至极。 二人相互寒暄片刻,老者端着两碗鸡汤在门外轻轻叩门,说道:“小姐和公子昏迷已久,老夫特意炖了一些鸡汤,给你们补补身子。” 齐景钦走过去打开门,接过老者手中的鸡汤,道:“多谢。” 他低头一看,就是刚才喝过的鸡汤,香浓回甘的味道在口中荡漾久久不去。 老者笑了笑,说道:“公子何必如此客气。” 梁焕卿也道了一句谢意,老者摇摇头,抬手示意二人趁热喝。 趁着二人喝汤之际,老者坐在一旁说道:“眼下公子的伤口老夫已经用金疮药包扎了。可小姐肩膀的伤口太深,几近被利器刺骨穿过,老夫总归不是大夫,只得替小姐做简单的止血,其余的还得赶紧去上京城找专业的大夫治疗啊,倘若落下什么病根…” 他没再往下说。 齐景钦梁焕卿二人对视一眼,知道老者出于关心才这般劝说,二人也想着尽快回到上京,于是喝过鸡汤便要动身离开。 离开时齐景钦欲让老者留下姓名,方便日后报答救命之恩,可老者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在二人离开后,老者和孙女季清欢便搬离上京,回泾州去了。 第五十八章 梁焕卿虚弱至极,齐景钦扶着她走出不远她便嘴唇发白,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她感到肩膀一阵阵剧烈的疼痛,羽箭刺骨穿过的伤口如今已流出脓水,衣料轻轻摩擦伤口就能将她痛的几乎晕倒。 齐景钦见他如此难忍,不由分说的将她背起来就往上京方向走。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和补充食物,齐景钦已经不像在丛林中那样疲倦,他们有望在天色完全变黑之前抵达上京。 ◎ 而此时赵钊和魏深也在城外还未曾回城,他们已经将城外搜寻了不下十遍,还结合附近村子的乡长亭长带人一起找,可都没人见到齐景钦和梁焕卿的身影。 他们再次回到那片被烧毁的树林,一直走到瀑布悬崖处。魏深望着那飞流直下的瀑布,有一些气馁。 他这两天食不下咽,寝难安眠,脑海中一直回想着梁焕卿让他们速速回上京找人来救她的画面。 他现在悬崖瀑布边,飞流直下的瀑布溅出水花撒到了他身上。 赵钊一直在魏深背后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也很难受,如今再找不到,只能说明梁焕卿死无全尸了。 眼看天色渐迟,赵钊决定收兵回城,毕竟梁大将军还在等他们的消息,尽管并不如人意。 赵钊和魏深一行人骑着快马飞驰在道路上,期间将士们垂头丧气,丝毫不敢言语。 魏深紧皱双眉看向前方,赵钊看了看他,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突然,魏深收紧缰绳,勒住正飞驰的快马,身后的将士也跟着勒马,一个个的都不知道魏将军为何停下,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赵钊正欲上前问魏深何故停马。 魏深却指着侧前方大路两边的树丛中,激动的问赵钊:“赵钊!你看!那两个人!会不会是靖王爷和小姐!” 还没等赵钊仔细看清,魏深就连忙打马飞驰而去,身后将士担心有埋伏,连忙也跟了上去。 “魏深!你等一下!”赵钊大喊一声,也挥起马鞭跟上去。 ◎ 齐景钦背着梁焕卿走在大路旁,他不敢直接走在大路上,生怕会有追兵在上京城附近搜寻。 他远远便听到他们骑马的动静,一直委着身子不想让他们发现,可奈何魏深眼力好,打老远便看见了两个人影。 待到魏深靠近时,齐景钦认出他们身上所佩戴的服饰,这才知道是梁大将军派的救兵。 赵钊和魏深一看真是靖王爷和梁大小姐,两个堂堂七尺男儿,竟激动的合不拢嘴。 “微臣参见靖王殿下,臣等救驾来迟,还望恕罪!”虽然找到了他们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可该行的礼节还是不能忘记。 “平身。”齐景钦此时内心虽然也十分开心,但人前还是要故作镇静的样子,他将梁焕卿放下,魏深赶忙招呼两个人去接住。 魏深看着晕倒的梁焕卿,怎么也没想到平时咋咋呼呼的小姐会有如此虚弱的一面,他仿佛被人狠狠的捶了一拳头,直直的砸在胸口上。 眼看着靖王和小姐都身负重伤,赵钊等人也不再多作寒暄,连忙启程回军营,那里离上京城门最近,也是极其安全的所在,谁也不知道,暗处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 赵钊和魏深带着受伤的靖王和小姐刚到营口,守营门的将士便一路喜报到了帅营中,梁风眠和梁寂正在与众位将军讨论军备筹划,听他们将人带回来了,立马喜出望外,速速迎了出去。 “微臣参见靖王殿下!”梁风眠和梁寂满怀期待的赶来,却只瞧见齐景钦,才得知梁焕卿身受重伤,魏深已经将她带下去医治了。 齐景钦正坐在帐营中闭目养神,见大将军到了,连忙起身…相迎:“将军无需多礼。” 梁风眠和梁寂怎么也想不到,救走梁焕卿的竟是齐景钦,见他身上也受了伤,心下更是感激。 齐景钦见梁焕卿已经安全到了军营,便也不与梁家父子做过多的寒暄,他要着急着回王府,有更为重要的事与司南屏商议。 他已经知道了刺杀梁焕卿的是太子齐景炀,可奈何拾得的那支羽箭被他连同亲王朝服一起丢进了谷底深潭中,他空口无凭也不敢直接安罪于齐景炀,他知道,父皇是最讨厌兄弟倪墙之事出现的。 听闻王爷要回府,梁风眠也知道此时朝局动荡,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处盯着,王爷独自回府必然不妥。 于是他安排一队精兵护送王爷回王府,一来是保障王爷的生命安全,以尽臣下之责,二来高调回府,是为了警告在暗处打鬼主意的逆臣。 ◎ 皇宫。 齐望舒被送回宫后,一直噩梦不断,常常半夜惊醒,脑海中一直浮现着那晚在黑风寨看到的场面。 梅妃娘娘担心女儿的身体,召集了太医院的众多有名望的太医,就连同被郡王请去给王妃请平安脉的徐太医都被扣下,这两日一直在公主的宫里伺候。 清吟是齐望舒的贴身丫鬟,自从公主与梅妃娘娘争执后私自跑出宫,她的心就没能安放下来,到那天公主被送回宫,又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更是焦急的在床边伺候,彻夜未眠。 一直待在寝殿等齐望舒清醒也不是个事儿,梅妃娘娘和云惜姑姑便在礼佛堂中烧香拜佛。 礼佛堂两侧供奉着数十尊九天罗汉,正中央端坐着一尊高若几十丈的大金佛,案前供奉了从各地送来的香火圣莲,殿堂中余香袅袅,敲打木鱼声连绵不绝,犹如人间西天一般。 梅妃娘娘跪在金佛案前的蒲团上,手中挂着檀香木的佛珠,佛珠颗颗饱满,用金贴镌刻着经文。 梅妃虔诚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对着金佛念念有词,无一不是保佑自己的一双儿女。 云惜跪在身后,心疼的看着自家娘娘。 娘娘在生王爷公主时与后妃相争,遭受迫害,幸而保下腹中胎儿,孕后身子不好,这几日心力交瘁寝食难安,如今又在礼佛堂前跪了约莫两个时辰。 云惜看着娘娘摇摇欲坠的身子,想要上前劝慰,可又不好打扰,只得在后面干着急。 “皇上驾到——”殿堂外传来何公公一高声呐喊。 云惜听了,赶紧上前对梅妃说道:“娘娘,皇上来了。” 梅妃娘娘睁开双眼,抬头直视金佛像的眼睛,缓缓开口,说道:“知道了。” 云惜将梅妃扶起来,殿门前守候着的太监将帷裳掀起。 一出殿门,果然看见皇上齐秉煜正往这儿走来,一身庄重的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 梅妃携宫人跪下迎驾:“臣妾恭迎皇上。” 梅妃低着头单膝跪在地上,疲态尽露。 齐秉煜走到梅妃跟前,低头看着她,最终伸手将她扶起来,说道:“容馨…” 他唤着梅妃的闺名,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这两天实在太忙了,明知夏容馨心念一双儿女,却迟迟未来宽慰,可在齐秉煜心中,何尝不牵挂着自己的儿女,只是他身为皇帝,有更重要的国事需要处理。 第五十九章 夏容馨知道身为皇帝的齐秉煜有多辛苦,身为他的嫔妃,她自是了解他,如今国事繁重,疆界一直倍受侵扰,齐秉煜能抽空来看望她已是说明他心中时时刻刻都牵挂着她,她怎能看不懂他的心意呢。 夏容馨抬头看着齐秉煜双鬓花白的头发,面上带着丁点白色的胡须,额间眼角堆满了皱纹,虽身为帝王,却有着常人难有的沧桑。 她替他抚平龙袍上皱起的曲折,替他理好朝珠,等做完这一些后,这才抬头看向齐秉煜的眼睛,她说道:“臣妾已经感受到了皇上的心意了。” 齐秉煜看着眼前略带苍老的夏容馨,脑中依旧是她年轻时的模样,这一对视才发现,二人已相伴二十多载。 “放心吧,望舒会好起来的,朕,也一定会找到景钦的。”齐秉煜信誓旦旦的说道。 夏容馨点点头,她知道皇上说这句话是在宽慰她,她福身行礼:“多谢皇上。皇上也要保证龙体啊。” 齐秉煜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时,一名御前侍卫急匆匆的跑进来:“报——” 何公公连忙拦住他,斥责道:“没看见皇上和娘娘都在吗,这是礼佛堂,急急忙忙的成何体统!” 御前侍卫跪下行礼:“奴才参见皇上,娘娘。” “何事?”齐秉煜正声问道。 “启禀皇上,梁大将军传来消息,王爷…王爷和梁小姐都找回来了!” “什么?”夏容馨一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问道。 “回娘娘的话,千真万确,是赵钊将军亲自传来的消息。此时王爷已回了靖王府,梁大小姐也在军营里。”侍卫答道。 夏容馨眼中饱含热泪,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云惜感觉到自家娘娘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也笑着宽慰道:“娘娘,您这回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 夏容馨看了看云惜,同样眼神中含着泪水,这是自己的钦儿死里逃生的大好事儿。 “感谢佛祖保佑。”夏容馨忙拿起手中念珠,双手合十,对着礼佛堂的金佛像虔诚的参拜。 齐秉煜心中虽高兴,但总要比夏容馨平静一些,他拉着夏容馨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道:“等会儿宣他进宫,好让你放心。” 夏容馨一脸欣慰感激的看着齐秉煜,说道:“皇上…多谢皇上体恤。” 齐秉煜点点头,笑着将夏容馨拥在怀里,在外人看来,这是帝妃恩爱的场面,何公公和云惜对视一眼,都低头笑了起来。 ◎ 齐景钦和梁焕卿平安归来,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东宫中。 齐景炀从去打探齐景钦下落的探子口中得知齐景钦被赵钊和魏深带回了军营,更可恶的是,连虞陈信誓旦旦称已经死无全尸的梁焕卿也回来了,这让齐景炀气的在东宫里大发雷霆。 “本宫养你们有什么用!这么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齐景炀怒气冲冲的在正殿来回踱步,殿中侍候的下人无一不跪倒在地,半句不敢言语。 荣富主管和空岩跪在齐景炀身后,随着齐景炀来回走动的脚步用膝盖摩擦地面跟着劝慰,荣富毕竟是看着齐景炀长大的老公公了,和梅妃娘娘宫里的荣福公公是同一批进宫的,先前被安排在皇后中宫伺候着,皇后病逝后,便被安排到东宫伺候太子。 荣富在太子身后卑躬屈膝的跟着,苦口婆心的劝道:“太子息怒,太子息怒。事已至此,还是要保全自己的身体才是,太子切莫为了那些个不中用的狗奴才气伤自己的身子啊!” “本宫派出去十几个精干的暗卫!连同黑风寨温石浩手下足足有数十人!数十人!杀不死一个梁焕卿!本宫养你们有何用!都是一群废物!”齐景炀气极了,随手抓起桌案上的一方紫金石砚台就要砸在地上,殿中奴才无一不战战兢兢的躲藏起来。 要知道,这紫金石砚台坚不可摧,光是砸在地面上就能砸出一个坑来,这要是砸在凡胎俗骨身上,怕是要命呀! 眼看齐景炀就要将紫金石砚台砸出去,荣富赶紧起身,一把抱住齐景炀高高扬起的手,说道:“太子使不得啊!眼下靖王爷回城,必定回进宫见皇上和梅妃娘娘,倘若您在此时将这些个奴才砸死了,要是不传出去也就罢了,倘若传出去了,让皇上知道,可又要责罚您了呀!” 荣富知道太子暴虐,心中有气难以抒发,可皇上年纪欲渐增长之后,就越发有怜悯之心,不许后妃过度责罚奴才,不许草菅人命。 本身皇上就对太子脾性不满意,这一事倘若传到皇上耳朵里,如今齐景钦归来,又救回了朝廷重臣之女,东宫易主指日可待呀… 齐景炀被荣富紧紧的抱住手,一时也动弹不得,可他心中实在气愤! 这时,虞陈戴望二人推门而入,一见太子便跪倒在地,道:“太子恕罪!太子恕罪!奴才办事不力,妨碍了太子大业,还望太子恕罪啊!” 齐景炀一听到梁焕卿都平安回来的消息时,第一时间派人叫虞陈戴望过来,他要狠狠地惩罚他们! 齐景炀见虞陈戴望二人浑身颤抖的跪在门口,一团无名之火迅速涌上心头,他一把推开荣富,荣富一个踉跄就要摔出去,空岩连忙起身扶住荣富。 “你们两个狗奴才!”齐景炀过去就是一脚,将跪在前面的虞陈一脚踹倒,他这一脚力度极大,踢的虞陈倒在地上疼的嘶哑咧嘴。 “你不是说,梁焕卿死无全尸吗!如今在军营里的是谁!”齐景炀指着倒在地上的虞陈,咬牙切齿的问道,“你们一行有数十人!梁焕卿是有通天的本事,竟能从你们手里逃出去?!” 虞陈捂着被太子踢伤的胸口,慢慢的直立起身子跪好,他紧紧攥着拳头,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和内心的崩溃,他也不敢相信,高若千丈的悬崖瀑布,梁焕卿是有泼天的神通,竟能从那里活着回来。 “当初来本宫这儿领赏的时候多能说呀!如今是怎么了?!哑巴了吗!”齐景炀很不满意虞陈跪在地上不回答自己的话,他四下看了看,必须找个东西泄气。 齐景炀从虞陈腰间看到一把匕首,这是之前听虞陈说梁焕卿已死时他赏赐给虞陈的,此匕首凌劲催利,削铁无声,是短兵器中的上品。 齐景炀一把从虞陈腰间拿出匕首,他抽出白刃,看了看虞陈。 虞陈看着太子,又看了看那把匕首,他眼神逐渐变得恐惧,不停的磕头,哭喊道:“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啊!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齐景炀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将匕首递给虞陈侧后方的戴望,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你,替本宫上去割了他的舌头,暗卫营营长就由你当。” 戴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他看着太子,一脸漫不经心又极其恐怖的笑容,将他比成是人间恶煞也不为过。 虞陈听了,不停的磕头哭喊,求太子饶命:“太子求求你了,饶了奴才,饶了奴才吧,奴才以后定能为你办事,绝…绝不辜负太子!太子饶命啊!” 说着,他又转向一直抬头盯着太子手中那把匕首的戴望,说道:“戴望,戴望不要,你是我的好兄弟,你…你还记得,你还记得我们,我们一起进暗卫营训练吗,一起,一起出生入死!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戴望看着太子手中的匕首,心里不住的挣扎,暗卫长,统领东宫上下所有暗卫,护全储君安危,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就只是割舌头,又不是杀了虞陈…可以的吧? 戴望在犹豫,面对虞陈的哭喊和拉扯丝毫不为所动,他在犹豫,条件太诱人了… 正殿中伺候的丫鬟太监听说要割舌,一个个吓得颤颤巍巍的跪在一起,闭着眼睛不敢看,空岩扶着荣富看着他们,知道今天是必定要见血的了。 … 正殿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惊起殿外百花枝头的一众鸟雀儿… 第六十章 司南屏和棹棋早早的就接到了齐景钦回来的消息,连忙在王府外候着。 齐景钦一下马车,司南屏和棹棋就迎上去,拱手拘礼,言辞间并无过于惊喜之意,大抵是对齐景钦的信任,不认为一个小小的刺杀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待到送回齐景钦后,军营的将士们也回营复命了。 司南屏和齐景钦对视一眼后,齐景钦点了点头,司南屏说道:“王爷,进去说。” “本王不在的这两日,东宫可有其他动作?”齐景钦严肃着脸,眉头紧锁,一边脱下身上的粗布衣衫,一边问道。 他们二人都知道,此次刺杀与东宫有莫大关系。 “眼下已经确定是太子动的手,我派人传递假消息给太子,欲让太子露出破绽,可奈何陆丞相中途插手,未能引得太子露出马脚。”司南屏伸手接过齐景钦脱下的粗布衣衫,从身后丫鬟手中取过锦缎华服替齐景钦换上。 齐景钦张开双臂,闭着眼睛任由司南屏和棹棋替他换衣服,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陆高鸿是个大麻烦。” 司南屏抚平衣摆褶皱的手顿了顿,他似听出了齐景钦难耐的杀意。 齐景钦察觉到了异样,便朝他看去,问道:“怎么了?” 齐景钦的眼神好似要将他看透一般,司南屏定了定心神,陆高鸿毕竟是他师叔,况且陆高鸿才华横溢,是以天下文人之首。作为文人学子,倘若世间痛失一位才子,定然使天下文人痛惜。 齐景钦知道司南屏惜才,况且陆高鸿与他尊师柏甘裕是为同窗好友,定然不忍杀陆高鸿。 “眼下还未到时候。”齐景钦淡淡的说道。 毕竟陆高鸿身为丞相还算称职,替父皇替天朝处理了不少大事。 司南屏垂下眼睑,由于他和陆高鸿的关系,确实让靖王有些不好做。 “本王拿到了东宫暗卫的羚花羽箭。”齐景钦有些懊恼,“只可惜在悬崖谷底与朝服一同丢进潭底了。” 齐景钦抬手看了看手臂上的齿痕,便想起了那只凶恶的鳄鱼。 “王爷是如何脱险的?”司南屏看见了齐景钦身上斑驳的伤口,知道那时场面定然肃杀危险,不禁问道。 齐景钦想起那个身着天青色裙子的女孩儿,嘴角难掩一笑。可他只是说道:“被山间农夫救了。” 说着,他摆手招退身旁替他换衣服的仆人,自己正了正额角佩玉,说道:“去书房。” 几日未归,书房文书定然堆积成山。 ◎ 梁焕卿受伤严重,加上泡过冰凉的水着了凉,当时还未能及时救治。等到了军营中医治时,十几名医官轮番上阵,都没能让她清醒过来。 梁风眠和梁寂,还有几位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将军叔叔,都焦急的在帐外等消息,梁伯更是按捺不住的流眼泪,生怕小姐就这么没了。 医官们将梁焕卿肩部的伤口处理后包扎好,由于军中没有女眷,医官们不方便替她更换衣物。 看着帐营中进进出出的去煎药的医官,一盆盆被端出的血水和纱布,梁寂的拳头一直捏的紧紧的,眼神也一直盯着帐营,杀气肆虐。 等到医官处理好伤口后,又煎了几副药,艰难的喂她喝下,梁焕卿一直都醒不过来,额头高烧不退,呼吸虚弱浅慢,每次喂她喝药时都是一件艰难的事儿。 等到药也喂完了,梁焕卿还一直昏迷不醒,若不是那浅慢的呼吸,光看她惨白的脸色还以为她已经去世了。 医官们取出上等的千年人参切片,垫在梁焕卿舌头底下,用以续命,其余事都做好后,也只能在一旁候着了。 梁风眠一直焦急的在帐营中踱步,这人是救回来了,可一直都处于昏迷中,实在让人着急。 这时,宫中派人传信过来,原来是皇上和梅妃娘娘得知梁焕卿受伤昏迷不醒,特意派了太医院的一干太医带着上等的医草药过来了,梁风眠顾不上寒暄,赶紧让太医们进去查看。 经过太医们轮番探脉诊断后,用以针灸疗法再施以救治。 这时,梁焕卿的手突然动了一下,帐营中所有的人心也被牵动,所有人都满心期待着梁焕卿醒过来。 突然,梁焕卿眉头一皱,看似有难忍的痛苦,她闭着眼还未清醒,可胸腔有着的闷响,随之一阵剧烈的咳嗽,床边几个医官眼疾手快,连忙将她扶起,他们知道这是要咳血了,倘若不扶起来让血液呛在喉腔中容易呛死。 随后梁焕卿哇的吐了一地黑红的血,施针的太医用力的在她身后拍了一下,梁焕卿这才缓缓将眼睛睁开。 她茫然的看着满帐营的人,他们见她醒了,脸上的乌云全都散去,满脸的惊讶和欣喜。 梁风眠见梁焕卿醒了,自是高兴万分,连忙拱手向那位太医道谢:“多谢太医救我家小女一命。” 太医连忙虚扶一把梁风眠,说道:“大将军无须多礼,只是小姐肩部受箭伤后又遭受了巨大的冲击,这才胸腔有瘀血,眼下瘀血已除,只需好好调理即可,不过往后可得注意……” 太医对梁焕卿的病情好一阵叮嘱,梁风眠点点头,忙应和太医。 梁寂和梁伯上前扶住梁焕卿,关切的问道:“焕卿,现在感觉怎么样?” 梁焕卿看着眼前满是关心的两位至亲,眼中含泪,扑向兄长怀中,带着哭腔说道:“兄长…焕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梁寂抱着梁焕卿,不停的轻拍她的后背,心里也很难受,他何尝不是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呢。 他宽慰道:“傻姑娘,说什么傻话,兄长无论如何都会找到你的。” 梁焕卿哭了好一会儿,这才从兄长怀中出来,四下看了看,问道:“王爷呢?” 她依稀记得她是和齐景钦在一起的。 梁寂一愣,其实他也很奇怪为什么齐景钦能救回梁焕卿,但眼下梁焕卿已经平安回来,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已经差人回王府了。” 梁焕卿点点头,方才才醒过来的她还是觉得身子有些疲倦,便又要睡过去,梁伯担心帐营不如府中方便就想带着小姐回府好好休养。梁大将军和梁寂还需要在军营中处理军务,于是便派了赵钊和魏深一同护送小姐回府。 刚一到府上,月白就跪在府门等着,任凭其余丫鬟小厮如何劝说都不肯起身。 这初春的夜里天气还有些凉,月白平日里只是伺候梁焕卿起居的贴身丫鬟,没做过重活,也不似梁焕卿那般好动,身体本就差些,再加上受到贼人惊吓昏迷了大半天,梁府中一同伺候的丫鬟便担心她会受不了。 可月白脾气如小姐一般倔犟,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于危难前置小姐于不顾,实在枉为人,辜负了小姐对她的厚爱。 护送小姐回府的马车缓缓驶入众人眼前,梁伯见月白跪在冰凉的地上,便好言劝说她起身,还要打好精神照顾小姐。 这般劝说对月白果然奏效,当她看见梁焕卿惨白的脸和身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时,又止不住的自责流泪,让一旁的魏深心里也跟着不是滋味。 好在,过了今晚天光大亮,一切都会变好的。 第六十一章 梁焕卿遇害一事闹的满城皆知,这几日街头巷尾无一不在讨论梁家大小姐遇害之事,如今她得以平安归来,更是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秦远道府上也收到了梁风眠派人传的消息, 秦远道为人忠厚老实,并不似其他京官一般在上京何处安排眼线,生怕错过一个消息。 秦远道得到消息后,心也随之安定下来,可依旧不理解为何梁风眠那日在朝堂上的行为。 秦瑞兰自然也得知了梁焕卿平安归来的消息,自从她回府后,娘亲便不许她再出去,她想出府看望魏深,顺便打探一下他们寻找的线索,可娘亲实在放心不下她。 于是这几日在府上,她在香堂祈祷了两天,今日终于等到了焕卿妹妹的消息,令她喜出望外。 秦夫人自然也高兴,梁焕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只是这几日上京城过于混乱,出于担心才不允许瑞兰出门,眼下梁焕卿回来了,自然要去看望一番,只是如今天色已晚,便吩咐下人准备好明日去梁府的马车和礼物,邀瑞兰一同前去看望。 ◎ 丞相府中。 此时夜色渐迟,陆高鸿在书房批阅了一整天的文书,近来疆域祸事繁多,皇上龙体欠安,他身为丞相,许多事不得不帮衬着点儿。 陆夫人差人请他用晚膳时,他才稍稍歇息一会儿。 饭桌上,陆琛和陆绘灵也来了陆夫人房中陪同用膳,席间,陆琛不住的打探陆高鸿的脸色,像是有话要说。 陆高鸿余光瞟见陆琛欲言又止的模样,淡然说道:“琛儿可有话要与为父说?” 陆高鸿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毕竟如今梁府上下沉湎于梁焕卿死亡的悲痛中,自家外甥的劲敌又不知所踪,再加上今日处理的公事并不令人烦恼,用膳时心情自然愉悦。 陆琛是执纨绔子弟,不似陆高鸿一般年少有为,平日里没少惹陆高鸿生气。 今日他与往常一般出府花天酒地时,无意中听闻梁焕卿和齐景钦皆平安归来的传闻,便立即派人去打听。 他自然知道这对于陆高鸿齐景炀来说是何等大事,一时不敢与父亲说,便稍稍同姐姐陆绘灵商量一番。 陆绘灵得知梁焕卿遇害时,自是高兴万分,她比任何人都期待梁焕卿去世,这样她才能有机会嫁给靖王殿下。 齐景钦平安回来让陆绘灵很开心,可她听闻齐景钦将梁焕卿也救回来时,便气的牙痒痒。 抛去个人恩怨,陆绘灵还是不赞同陆琛亲自将事情告诉父亲。 面对陆高鸿的发问,陆琛看了看陆绘灵,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陆绘灵看了一眼低头吃菜的陆高鸿,对陆琛摇摇头。 可陆高鸿像是看到了他们这番小动作一般,他放下筷子,看着陆琛,厉声问道:“你是不是又在外面闯祸了?” 平日里陆琛出事需要陆高鸿出面解决的时候,也是这般犹豫。 眼看着饭桌上气氛突然变得异常,陆夫人尴尬的笑了笑,替陆高鸿斟了一小杯酒,再夹了一点菜放在他碗中,劝说道:“哎呀,老爷别生气,许是琛儿弄错了,他近日有没有犯错妾身是最清楚的了。老爷忙了一天了,这才得空吃口热饭,别动气,老爷喝酒吃菜。” 陆高鸿面对夫人的劝谏也是听进去了,陆琛也不打算再与陆高鸿说,便也低头吃菜。 这时,门外突然有小厮敲门,说道:“老爷!出事了!” 陆高鸿一听,连忙放下筷子,说道:“进来!” 陆琛和陆绘灵对视一眼,感觉事情不妙。 小厮行色匆匆,一见陆高鸿便跪下抱拳,说道:“老爷,靖王和梁焕卿被救回来了!” “什么?!”陆高鸿怎么也想不到,梁焕卿竟然还能活着,他一个激动的起身,将酒杯碰倒,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陆夫人顿时也停下了筷子,她站起身不知所措。 “究竟是怎么办事的!”陆高鸿说的正是太子齐景炀,他不明白,齐景炀当时信誓旦旦的说着梁焕卿已经死了,可如今又冒了出来,他也开始怀疑齐景炀究竟有没有当皇帝的料了。 陆高鸿剧烈的呼吸了两下,按捺住自己的脾气,对跪在地上颤颤微微小厮说道:“太子可知道此事?” “回老爷,如今上京…上京满城皆知。”小厮说道。 陆高鸿突然觉得脑子充血,头疼欲裂,陆夫人连忙扶住他,对小厮说道:“好了你快出去吧。” 说着又招来两个人一同将陆高鸿扶去休息。 陆琛和陆绘灵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 天边刚露鱼肚白时,上京的朝臣便披着朝阳进宫早朝。 经过一夜后,梁焕卿遇害后又回来的消息遍布了整个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齐景钦救梁焕卿回京的事迹也传成了佳话,引得一众姑娘家家羡慕不已。 朝臣们陆陆续续进宫,在皇上出来之前站好队伍,他们看着在排头神采奕奕的齐景钦,仿佛这两天的失踪于他而言只是休假而已。 齐景炀看着面色平静如水的齐景钦,狠不得直接上去杀了他。 陆高鸿看着齐景钦和梁风眠,也是恨得牙痒痒,可他更气的,还是齐景炀。 齐景炀不敢直视陆高鸿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办事不力,险些露出马脚不说,还什么事儿都没办妥当。 齐景钦本来伤还未痊愈,昨日进宫看望母妃时,母妃便叮嘱他在府中好好休息,可他不依,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如今见他平安的站在眼前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了。 齐景钦看向齐景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戏谑,他在嘲讽齐景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露出这么明显的马脚。 齐景炀和他对视一眼,眼神中止不住的杀死,拳头也紧紧攥着。 “皇上驾到——”随着何公公一声高喊,齐秉煜身着明黄龙袍坐在了龙椅上。 “吾皇万岁万万岁——”齐秉煜的手掌摩挲着龙椅上的宝珠,目光看着殿下众位朝臣,又集中在齐景钦身上。 “平身。”齐秉煜说道。 “谢皇上——”众朝臣起身谢恩。 此时不待朝臣上表事宜,齐秉煜率先开口,说道:“近日梁大将军之女梁焕卿遇害一事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想必众位爱卿皆有所耳闻。 梁焕卿身为一品大臣、天朝建威大将军之女,前不久还被赐婚于朕的二皇子靖王,是将来的靖王妃。 可黑风寨众匪竟在其回城途中暗杀,其罪当诛!特以灭温石浩九族以平众怒。” “皇上圣明——”众朝臣符合道。 听闻此话,身在高位的几人心知肚明,皇上年纪大了,不忍心看到兄弟相争的事情发生,于是自欺欺人,将所有罪责安在已经死去的黑风寨众人头上。 ◎ 下了早朝后,齐景钦便进后宫看望梅妃娘娘,齐望舒的癔症也逐渐好转,身体也慢慢恢复,梅妃宫里一片祥和之景。 “钦儿,既然你与焕卿都平安回来了,不若等焕卿身体好转后,你们尽早成婚,以绝后顾之忧。”夏容馨在齐景钦的陪同下,在御花园散步,望着春日的百花,她淡然笑道。 第六十二章 夏容馨在花间走过,宽大飘逸的云袖拂过花丛,惹得蝴蝶纷飞,印着早春的暖阳,衬得整个人神采奕奕。 云惜姑姑和荣福公公远远的跟在身后,未敢靠近。 齐景钦低头笑了笑,说道:“这事晚点再说吧。” “如今你觉得还早吗?”夏容馨敛起笑容,看着齐景钦,“太子已经出手了。况且你父皇年事已高,早已不如曾经一般果决,今日他对梁焕卿遭刺杀一事的态度还不足以让你明白吗?” 要说野心,齐景钦远远不如夏容馨。 夏容馨以秦淮首府之女被选入宫中为妃,从一介小小贵人做到如今权倾整个后宫的梅妃,上无太后皇后,下有三千嫔妃,她已然坐到了中宫的位置,只是差了一个位份罢了。 可这远远不够。 她如今的一切都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给的,只要那把龙椅上换了人,她手中的一切也将如过眼云烟,随着齐秉煜埋入皇陵。 “你父皇的身体近日来愈发虚弱了,夜间时常咳嗽,头疼不已…”夏容馨神色逐渐有一些悲凉,她看着齐景钦,说道,“钦儿,娶梁焕卿是迟早的事。” “可是婚期已定,如今还未到婚期,如何娶她?”齐景钦有些烦闷,饶是满园春色都不能使他舒展眉头,他觉得母妃逼得太紧了一点。 “只需找个由头就好,这事交由母妃来做,这几日你且时常去将军府走动一下,拜访一下大将军,对焕卿多加关怀,莫要疏远她。”夏容馨知道齐景钦对梁焕卿没感觉,只是听从她的话才愿意娶,“只要成亲了,登上了皇位,天下女子无一不是你的,你若是喜欢,只一句话的功夫便可纳入后宫,封其名分。钦儿,这便是权力。” 齐景钦只得顺从,再多说两句体己话后便以公事为由回府。 夏容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抬手招来云惜,说道:“传钦天监李大人来见本宫。” “是。”云惜唯诺的应和着。 ◎ 半月后,梁焕卿在医官们的悉心照料下,身体逐渐好转,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秦瑞兰担心她的安危在建威大将军府小住了几日,两小姐妹成日腻在一起。 “慢点儿。”这日天气不错,梁焕卿在房中睡了许久,觉得闷得慌,秦瑞兰便扶着她到花园走走。 月白和筱儿远远的在身后跟着。 梁焕卿笑了笑,说道:“我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半月来多亏姐姐一直在床边照顾着,焕卿感激不尽。” 梁焕卿这么一说,倒让秦瑞兰不自在了,本来也是为了救她们才受的伤,可她知道焕卿素来不爱听这些,也就开着玩笑扯开话题。 “哪里是只有我呀,我看还要多谢咱们靖王爷三天两头来看望一下,你才得以这么快就恢复了。王爷送的名贵药材在你屋里堆成了山,那架势,恨不得将整座王府送给你一般。”秦瑞兰笑道。 梁焕卿一听,心里甜蜜蜜的,这半月来,她虽时常昏睡不醒,可一醒来总能看见齐景钦,他虽然公务繁忙,可还总是时不时来将军府看她,每每来时,都带了许多名贵药材和数不尽的珠宝首饰。 秦瑞兰看她面若桃花、低头浅笑的样子,便笑话道:“你看你,一提到靖王爷便笑,真是不知羞~” “姐姐!~你总拿我打趣。”梁焕卿佯装要打秦瑞兰,“若是你哪天有了心上人,我定是也要好好笑话你一番的!” 若是放在平时,秦瑞兰定然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的回嘴,可如今不知怎么了,梁焕卿说到心上人时,她总是想起那个严谨认真,满门心思只有上战场立功名的魏深将军。 梁焕卿身为秦瑞兰最要好的姐妹,她见秦瑞兰低头似娇羞般沉思,自是明白她的心意,刚要打趣一番时,身后月白和筱儿说道:“见过魏深将军。” 她二人闻声,回头一看,魏深正朝着她们走来。 月白和筱儿对魏深行礼后对视一笑,她们常在一块儿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秦小姐心悦魏将军,眼下魏将军到了,秦小姐可不知该多高兴呢。 “魏深见过小姐,秦小姐。”魏深拱手拘礼。 梁焕卿许久未见他,知道是军中事务繁忙他抽不开身,如今见他神采奕奕,想来身子恢复的也是不错。 她笑道:“正说起你呢,你就来了。”说完,就对着秦瑞兰眨了眨眼睛,示意刚才心上人说的便就是魏深。 秦瑞兰是个脸皮薄的人,她听梁焕卿这么一说,脸霎那间便飘起了两朵红晕。 魏深不知所以,茫然的看着梁焕卿和秦瑞兰,问道:“魏深愚钝,还请小姐明示。” 梁焕卿看了看秦瑞兰,正要说些什么时,秦瑞兰抢先拉住她,娇嗔道:“焕卿!你便是一刻也不愿安宁!” 梁焕卿调皮的笑了笑,说道:“这么说我是说对了咯?” 秦瑞兰羞红了脸,侧过身去不愿理她。 月白和筱儿也在不远处偷笑。 倒是魏深一脸茫然,看着秦瑞兰仿若生气了似的,便走过去轻声问道:“秦小姐…你没事儿吧?” 秦瑞兰抬头看他,他的眼神既带有着急又十分真挚,让秦瑞兰不敢直视,她说道:“没事,我们只是在开玩笑,没事。” 眼看二人处于尴尬的境地,梁焕卿上前问道:“魏将军此行可有要事?” 魏深回道:“近日军中事务繁忙,未得空来看小姐,心下难安,今日营中休假,便前来探望,不知小姐身体可好?” 梁焕卿点点头,说道:“有劳魏将军挂念,时隔半月,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知兄长近来可好?” 军中事务繁重,梁风眠心中放不下重病卧床的梁焕卿,便将一些事悉数交由梁寂处理,自那日起,梁寂也许久未曾归家。 魏深说道:“将军一切安好,也时常挂念小姐。” 梁焕卿点点头,刚要说些什么时,梁伯走来了,大老远看到梁焕卿便喊道:“小姐——小姐——” 梁焕卿朝梁伯走去,说道:“怎么了梁伯?” “哎…小姐怎么跑出来了呢,不再好好休息一会儿。”梁伯找梁焕卿找了许久,“宫里来人了,说是梅妃娘娘请你进宫说话,软轿停在府门外候着呢。” 梁焕卿和秦瑞兰对视一眼,不知梅妃娘娘这个节骨眼找她进宫要说些什么。 不过既然梅妃娘娘都派人来接了,饶是不知所为何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魏深,我不在时你替我陪一陪姐姐,姐姐是贵客,莫要怠慢了。”临行前,梁焕卿还不忘嘱咐一番魏深。 在场的几个姑娘们都听明白了梁焕卿的用意,除了秦瑞兰羞红了脸外皆掩嘴一笑,只有魏深傻愣愣的单单只听懂了字面意思。 “是,小姐。”魏深拱手说道。 梁焕卿笑了笑,对秦瑞兰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便带着月白往府门走。 ◎ 一到府门口,便看见云惜姑姑带人抬着一顶绛紫色镶金小轿等在门口,一见到梁焕卿时,便笑着迎上去,说道:“小姐可算是把您等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云惜姑姑比梅妃还年长一些,又是后宫的掌事姑姑,并不与寻常宫女相同,对眼前这个十几岁刚及笄的小姑娘自然是像长辈一般亲切。 梁焕卿腼腆的笑着点点头。 “既然这样,那咱们赶紧启程吧,娘娘啊可急着见您呢!呵呵。”云惜笑着就出手要扶梁焕卿上软轿。 梁焕卿犹豫了一会儿,搭着云惜姑姑的手上了软轿。 见梁焕卿坐定后,云惜姑姑一声起轿,一行人便缓缓朝皇宫走去。 第六十三章 软轿摇摇晃晃走了许久,梁焕卿坐在软轿里,心里一直在想着梅妃娘娘会找她说什么。 其实无非就是出于长辈关心,或者是闲来聊上几句,可梁焕卿心里没底,坐在软轿中一直绞着手帕。 云惜姑姑走在轿子前面,脸上满是喜庆。 月白跟在轿子旁,见四下无人,便悄声问道:“小姐…小姐…” 梁焕卿精神本就绷得紧紧的,听月白唤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便急忙掀起帷裳的一角,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这掀开帷裳才发现,软轿摇摇晃晃的已经进了皇宫了。 梁焕卿并不是没有来过,她身为一品大臣之女,是上京城权贵小姐,宫中宴会总会邀请她,可她以往来时都是被宫中的公公和宫女领着,随着一行夫人小姐进来的,还从未坐着软轿进来过。 原来是梅妃娘娘念在梁焕卿身体初愈,还听闻在治疗时呕了许多血,想来体力不支,身子骨羸弱,便派一顶软轿,一路进宫无需步行。 月白往常随小姐进宫时,都是晚间宫宴,宫宴时宫中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每每走过的宫女太监脸上都是喜洋洋的,看着教人心情愉悦。 可如今进宫,才感觉到这皇宫的庄重和深沉,不禁让月白有些害怕。 “小姐,你说梅妃娘娘这时候传你进宫,会有什么事儿呢?”月白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她总觉得梅妃娘娘这时候找小姐总没好事儿。 梁焕卿心里也没底,只好宽慰道:“我也不知道,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二人的对话声音虽小,可在这皇宫中,掉根针都能听得清,云惜姑姑听后微微侧着脸,笑了一笑。 在皇宫中绕了许久,这才到了梅妃住的寝宫。 梅妃的寝宫大气磅礴,设在御花园旁,平日里百花竞相开放,无数妃嫔来御花园赏花散步,自然也要来梅妃宫中请安,这就是整个皇宫中最热闹的地方了。 今日夏容馨谢绝了所有妃嫔的拜贴,只对外宣称自己犯了头风,不宜见客,可久居宫中的女子哪里不懂她的意思,只省去了个请安,也落得轻快。 软轿在宫殿门前放下,云惜上前亲手替梁焕卿掀开帷裳,笑道:“梁小姐,到了。” 月白连忙上前扶住梁焕卿,她借着月白手中的力气下了软轿,抬头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宫殿,莫说殿内如何了,殿外就是一副盛景,光是上京罕见的金边瑞香就种满了一圈,可见当今皇上对梅妃是有多宠爱了。 云惜见梁焕卿看着这紧闭的殿门,笑着说道:“小姐有所不知,娘娘寝殿挨着御花园,是皇宫最热闹的地方,这往来妃嫔路过这儿,难免要进来与娘娘谈话。这不,今儿娘娘请了小姐来宫里小坐,为了不受叨唠,只好闭门谢客了。” 言语间,既解释了为何宫门紧闭,又让梁焕卿感受到了娘娘对她的重视。 “焕卿多谢娘娘抬爱。”梁焕卿笑着对宫门虚福了福身子,以示礼节。 云惜笑着点点头,上前推开宫门。 荣福就在院里候着,一见宫门打开,便急忙望出去,看见了一个官家女子,想来就是梁家大小姐了。 他鞠着笑脸迎上去,一甩拂尘,朗声说道:“奴才荣福,见过小姐,小姐万安。” 梁焕卿面对荣福的行礼有些不知所措,便看向相对熟悉的云惜姑姑。 云惜笑了笑,说道:“这位是娘娘宫里的主管大人——荣福公公。” 荣福笑着点点头。 梁焕卿点头,微微一笑,说道:“公公无须多礼。” 荣福笑着点点头,侧身让出一条路,说道:“小姐快请进,娘娘正在正殿等着您呢。” 云惜姑姑笑着领梁焕卿进去,月白自然的留在殿外候着。 一进正殿,便看见梅妃娘娘倚在贵妃塌上闭目养神,身旁跪着两个宫女伺候,桌案上瓜果鲜香,殿中香炉余烟袅袅升起,静谧美好的好像是一幅画儿。 云惜见梅妃娘娘睡着了,便跪上前,轻声唤道:“娘娘,娘娘,梁小姐来了。” 梅妃娘娘这才缓缓睁开双眼,云惜扶着她坐起来。 梁焕卿应声跪下行礼,说道:“臣女梁焕卿,见过梅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梅妃娘娘连忙说道:“你身子还未好,哪能行如此大礼,云惜快将焕卿扶起来。” 云惜应了一声,将梁焕卿扶起。 梁焕卿福了福身子,说道:“多谢娘娘抬爱。” 梅妃娘娘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招手示意梁焕卿坐过去。 见梁焕卿坐好后,她拉着梁焕卿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慈爱的说道:“上回在祁山行宫时便说了,本宫与你娘亲在秦淮时便是好姐妹,如今你娘亲未在,你也该唤我一句姨娘才是,何故如此生疏呢。往后莫要如此了。” 梁焕卿知道这只是客套话,但也只好低头笑着答应。 梅妃娘娘点点头,笑道:“身子可好些了?听说钦儿刚救你回来时,你浑身是血,太医施针救治,还吐了不少,看来是糟了不少罪呀。那群匪徒真是该千刀万剐也难以解心头之恨。” “多谢娘娘关心,焕卿身子经太医救治已然无恙,眼下只需好好休息即可,想来不久就能如当初一样了。”梁焕卿乖巧答道。 梅妃娘娘点头笑了笑,招手示意云惜取出一个金丝楠木的匣子,递给梁焕卿,说道:“听闻那群匪徒在追寻你时,一箭刺过了你的肩胛骨,这皮外伤好治,可女孩子家家的生恐留下伤疤,你还是要嫁人的,可不能怠慢自己。来,这是早些年苗疆进贡的白玉膏,只此一瓶,皇上尽数赐给了本宫,此药于消肿止痛祛疤很有疗效,你回去后抹在伤口上,待到愈合后绝无半点疤痕,犹如新生。” “这…”梁焕卿提着裙子跪在梅妃面前,说道,“这白玉膏太贵重了,焕卿不敢当,娘娘还请收回去吧。” 梅妃将金丝楠木匣子放在桌案上,亲自扶起梁焕卿,笑道:“往后便是一家人,这白玉膏再贵重,也不过只是供人使用的药膏罢了,不及焕卿半分矜贵。” 梁焕卿看着梅妃娘娘的眼睛,那双如画的眉目中,有些关怀和柔情,却还掺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她难以拒绝,只好说道:“多谢娘娘厚爱。” 梅妃见梁焕卿收下后,便展开笑颜,拉着她坐在贵妃塌上。 过了良久,梅妃娘娘笑着说道:“前几天本宫请钦天监算了一卦,过几日便是难得的吉日,在当日成亲,定能夫妻和睦,飞黄腾达。” 梁焕卿这才明白梅妃找她来谈话的真实目的,可赐婚圣旨已下,明确的标明了婚期在下月,她不明白梅妃这番话的意思。 “你与钦儿近来都遇到了祸事,本宫是想,你们二人能早日成亲,冲冲喜。一来呢,是为了你们二人。二来,近日疆界事务,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你们是天朝身份尊贵的王爷和小姐,钦天监说了,近来无喜事,倘若你们二人成亲,也好逆转当世局面,于天朝有利呀。”梅妃说道。 “可是……”梁焕卿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梅妃笑了笑,知道梁焕卿在担心那道订婚期的圣旨。 她拍了拍她的手,说道:“皇上那边,本宫已经说了,皇上十分赞同,将此事交由本宫来办,时间是仓促了一些,可本宫定会办的尽善尽美。就是不知焕卿意下如何呀?” 第六十四章 到了傍晚宫门快下钥时,云惜才提醒梅妃娘娘要让梁焕卿出宫去。 “哎哟,瞧本宫,与焕卿交谈甚欢,竟忘了宫门下钥的事儿。”梅妃娘娘拉着梁焕卿起身,送至殿门口,笑着说道,“你父兄那边,本宫自会请皇上重新下一道旨意,今日叫你来也是为了提前和你说一声,皇上那边也是极其赞同的,毕竟钦儿年纪不小了,遇到了一个门当户对,品行贤淑的女子不知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皇上与本宫为人父母,于此事也是满心欢喜。” 梁焕卿乖巧的点头微微一笑。 梅妃娘娘看在眼里,心中满是欢喜,她对云惜说道:“焕卿这孩子,本宫怎么看怎么喜欢,同是女孩儿,她却比望舒乖巧多了。” 云惜掩嘴一笑,梁焕卿她接触的并不多,可望舒公主是她瞧着长大的,那公主的脾气,确实是咋咋呼呼的。 “母妃又在和谁说我坏话了。”正说着,齐望舒就朗声走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的就是她了。 丫鬟清吟扶着望舒公主款步走来,事情经过了大半个月,她脸色也愈发好看起来,不似当初苍白毫无血色,这几日还得空四处走走,刚到御花园便想着来拜见母妃,哪想到一进门便听母妃在拿她开玩笑。 齐望舒走到梅妃娘娘跟前,笑着福了福身子行礼,道:“见过母妃,母妃万安。” 梅妃娘娘笑着点点头。 齐望舒上前挽住梁焕卿的手,她自然不把刚才母妃的客套话放在心里,她对梁焕卿笑道:“来了都不与我说。” 梁焕卿在梅妃面前多少有些拘谨,只微微一笑,答道:“是焕卿不是了。” 齐望舒知道梁焕卿真实性子,想来也能明白她在母妃面前放不开,便主动提出送她出宫。 梅妃拗不过齐望舒撒娇,只好答应,假装严肃的嘱咐齐望舒不许胡闹。 二人告别梅妃娘娘后,一齐往宫门走去,梅妃不放心,支了两顶软轿在后头跟着。 ◎ 等走出御花园,梁焕卿才放下端着的双手,深深的松了一口气,想来是压抑久了。 月白一脸担忧的跟在梁焕卿身后,想问却又顾虑公主在旁边,只好默默低头扶着她。 齐望舒笑了笑,对跟在身后的月白和清吟说道:“你们不用跟的太紧了,本公主与梁小姐有话要说。” 清吟和月白听公主这么吩咐了,便福了福身子,低着头缓缓跟在后面。 等到只剩下她们二人的时候,齐望舒高兴的挽着梁焕卿的手,谁也不敢相信她们前不久还曾在妙音阁大打出手。 齐望舒笑道:“那日你回来后,还未曾去看过你,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恢复呀?听皇兄说你伤的很重,都不许我去叨唠,不然我早就想去将军府看你了。” 齐望舒久居深宫,身边多的是对她阿谀奉承的下人,饶是丞相府的小姐见了她也须得低眉顺眼。 可梁焕卿不,她率真直爽真性情,是上京城中难得一见的女子,颇得公主欢心。 更重要的是,她是梁寂的妹妹… 齐望舒那日回宫后一直卧床不起,这几日身体好些后每日下早朝都在金銮殿等着,可迟迟不见梁寂的踪影,派人一打听,才知道他常居军营,忙着处理军务,都没时间来上早朝。 梁焕卿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肩膀伤口还未好,今日在梅妃娘娘面前又必须得懂礼节,撑了快一下午实在难受。 梁焕卿看了一眼齐望舒,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半月在府上,若不是瑞兰姐姐陪着,我真是要在屋里长草了。爹爹亲自在府上看着,谢绝了所有人的探视,总盼着能多来点儿人与我聊天,哪曾想这都被一一叮嘱了。” 齐望舒笑了笑,说道:“那今日怎得空进宫呢?” “今日身子刚好些,宫里派的太医说能出来走动,想来梅妃娘娘也知道了,这才宣我进宫小叙。” “可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婚期的事儿?”齐望舒好奇的问道。 “是呀。”梁焕卿低垂着眼睑,说道,“也不知为何,娘娘要将婚期提前…这…说是再过几日就要成亲了,如此操之过急,让我好生不适应。” 齐望舒这几日在宫中,自然是听得一些风声,先是母妃传钦天监夜观星象,交谈两日,又是去父皇那儿叨唠,齐望舒早就知道母妃在计划什么了,无非是想着早日娶得梁焕卿,好助皇兄大业达成。 皇上本是不同意的,圣旨已下,布告中外,咸使文之,哪有随意更改的道理,可梅妃娘娘不仅成日在皇上面前念叨,又请来钦天监李大人劝说,说是尽快完婚有助于江山社稷,山河稳定,说出来的理由是一套接一套。 皇上本就信这些,再加上梅妃软硬兼施,日日去勤政殿侍候,说是为了天朝百姓,早日完婚可使山河永继,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软磨硬泡了几日,皇上想着本早就商定好了的事,早几日晚几日都一样,便就随她去了。 齐望舒知道这些,可毕竟不好在梁焕卿面前说,她打趣道:“到时候你就不止是建威大将军府的大小姐,还是天朝的靖王妃,是我的皇嫂,是皇兄的妻子,这些身份都要好好适应才是,可莫要再咋咋呼呼的了。” 梁焕卿羞红了脸,眼看着齐望舒拿她玩笑,她自然也不甘示弱,她说道:“你还说我呢,公主比我小不了几月,也该婚配了。让我想想,我们堂堂天朝第一公主该嫁一个怎样的郎君才是呢。” 梁焕卿故意装作思考的样子,眼神却若有若无的瞟着齐望舒。 齐望舒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子,一听这话果然脸红了:“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 齐望舒这么一娇嗔,倒是让梁焕卿更加恶趣味了:“是那有着天下第一公子之称的司南屏呢,还是天下第一商贾蓝枫河呢,咱们公主是天朝唯一一位公主,自然是要嫁天下最好的儿郎了~嗯~再想想,天下第一庄的大公子令肖,听闻其人武艺高强,相貌出众,且品行极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梁焕卿一边说着,眼神还不住的往齐望舒那儿瞟,见她对以上男子不为所动,便继续说:“想来公主身份尊贵,这些男儿虽出众,却还只是平民,不足以配公主的身份。我再想想,是西凉国的太子好,还是玄宁国的三皇子比较好呀?若不然,丞相府的陆琛?太傅府的甄尉?莫不是我家兄长梁寂吧?” “胡说!”一提到梁寂,齐望舒的脸瞬间红了,她故作镇定,但不自然的表情和双颊飞上的红晕骗不过梁焕卿。 齐望舒心里也明白,她看世间男子都一个样,唯独梁寂闪着光,虽呆呆的像个木头,可母妃一说起南宣国提亲时,她感觉委屈第一时间就去将军府,那日哪里是找梁焕卿的,她早就知道梁焕卿出城了,她就是去见梁寂的。 “这眼看宫门就要下钥了,你们快出宫去,想来为了皇兄的婚事,母妃还得拉着我忙几日,等旨意一到府上,你们也该早做准备了。”齐望舒担心梁焕卿再说些什么,急急忙忙送她们出宫去了。 第六十五章 果不其然,梁焕卿刚回府的第二天一大早,何公公便带着圣旨来到了将军府。 梁风眠和梁寂下了早朝后直接去了军营,家中只有梁伯、梁焕卿还有在家小住的秦瑞兰。 府门守卫一通报,梁伯就带着一堆人迎了出来。 “梁管家,别来无恙啊,身体可好呀?”何公公一见梁伯,便笑眯眯的问候道。 梁伯拱手拘礼,说道:“一切都好,有劳何总管挂念,里边请。” 梁伯将何公公等人引至正厅坐下,吩咐家中小厮去沏茶,府中老爷少爷不在,他经常接待前来拜访的官员,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何公公倒也不着急,他笑着坐好后,眼神细细打量着将军府正堂,指着一处陈旧破损的地方对梁伯笑道:“梁管家,得赶紧使唤人将那儿换了呀,堂堂建威大将军府,朝廷一品大臣的府邸,怎的也要好看些才是。” 梁伯笑了笑,说道:“老爷是武将,向来不铺张浪费的,也不怎么会注重这些小细节,既然还能用,也就先凑合用着。老爷说了,一分一厘都是民脂民膏,要将银子花在刀刃上。” 说着,他抬眼看了看何公公身后的几个小太监,为首的那个捧着一只长条紫楠木,也不知是何物。 何公公哈哈大笑了两声,抬手指了指梁伯,摇摇头笑道:“梁大将军还真是两袖清风,一心为民呀!倘若我天朝能多几个这样的好官,莫说皇上清闲许多,就连百姓也收益呀!” 梁伯笑着点点头。 何公公注意到了梁伯看那只匣子的眼神,想来寒暄完了,也该步入主题了:“梁大小姐可在府上呀?” 梁伯就知道何公公来府上是为了找梁焕卿,不然府上近来也并无什么事需要何大主管亲自跑一趟的。 “小姐伤势未痊愈,昨夜喝了药就休息了,药性强,到现在还未醒。何主管来时我已经派人去小姐院中通知了,想来不一会儿就能到了。”梁伯笑着赔礼道。 何公公笑了笑,端着桌案上的白玉瓷杯,用杯盖拂掉漂浮在茶面上的茶叶,吹了几下后,对梁伯笑着说道:“那咱家就先喝喝茶,等一会儿就是了。” 梁伯也端起茶杯,对何公公笑道:“何主管请。” ◎ 梁焕卿昨日回来时,府中就只有秦瑞兰了,梁风眠和魏深都已经回了军营,她没有多想,往常父兄在军营一住就是几月,她早已经习以为常。 本来婚期将至,梁焕卿就已经够紧张了,没想到梅妃还将婚期提前,这让本就紧张的梁焕卿一时间烦躁不已。 按理说,齐景钦救了她两次,再加上这段时间的陪伴,她早已经对齐景钦心有所属,如今婚期将至,她应该高兴才是,可她始终记得去祁山的车轿里,齐景钦说的那番话。 所有人都知道齐景钦为什么娶她,包括她自己。 秦瑞兰见梁焕卿从宫里回来后便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连忙去问她,问过之后才知道是因为婚期将至所以很焦虑。 秦瑞兰也只是个久居深闺的姑娘,于此事丝毫没有经验,只好陪着她说话,聊到半夜才睡下。 何公公来时,梁伯特意派人来请,等来传话的丫鬟走后,梁焕卿坐在床沿上,看着窗外,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想到这么快。” 秦瑞兰在一旁宽慰道:“怎么了…反正迟早也要嫁入王府的,昨晚不是说了吗,怎么今日还如此不得释怀?” 梁焕卿低头不语,她如今确实心悦齐景钦,可她担心的是,齐景钦依旧抱着那种想法才娶她,她觉得不公平。 “你这小妮子,依我看,你是喜欢靖王爷的,还装作一副不想嫁的样子,如今圣旨到了,你呀,指不定心里乐开了花儿呢!”秦瑞兰不愿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于是乎出言戏笑她一番。 梁焕卿果然被她逗乐,过去挠她腰部,嘴上还不停说道:“说谁心里乐开了花儿呢!姐姐你可等着,待到你出嫁之时,我定是要好好笑话一番的!” 秦瑞兰自然也不甘示弱,说道:“如今我还早呢,先等你出嫁再说吧!” 二人在床上嬉笑玩闹,秦瑞兰顾及梁焕卿肩部的伤,很快就落了下风,好在月白和筱儿端着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进来,这才将二人拉开,一边替二人洗梳时一边笑话二人幼稚。 ◎ 梁焕卿和秦瑞兰梳洗好后,便去了将军府正堂。 “见过二位小姐。”何公公见她们来了,便起身拱手拘礼,面上笑容可掬,看着十分亲切。 “何公公。”梁焕卿和秦瑞兰也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子还礼。 见梁焕卿还礼,何公公故作紧张的上前虚扶一把,说道:“哎哟,小姐折煞老奴了,如今小姐身体有徉,还是要多加注意才好。” 宫中当差的人都是这样见风使舵的,何公公见皇上为了梁焕卿和齐景钦的婚事,三番五次下旨,也是知道梅妃和皇上十分在意这位小姐,自然是要事先巴结。 梁焕卿点头笑道:“多谢何主管关心。” 何公公笑了笑,抬手招来身后端着紫楠木匣子的太监,从他手中接过匣子,小心翼翼的打开,呈出一卷明黄色布帛,对众人笑着说道:“既然小姐都到了,那就跪下接旨吧。” 梁伯见何公公此行是为传旨,便摸不着头脑了,赐婚圣旨已下,连婚期都定好了,只待婚期将至,将军府与王府喜结姻缘便好,这又是传何旨意? 还未等梁伯细想,梁焕卿就领着众人跪在前面,眼睛直视地面,说道:“臣女接旨。” 何公公笑了笑,展开圣旨,朗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建威大将军梁风眠之女梁焕卿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与梅妃躬闻之甚悦。今皇二子齐景钦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梁焕卿待字闺中,与皇二子齐景钦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梁焕卿许配皇二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由于钦天监监正夜观星象,天朝边界百姓流离失所,受困于战事侵扰,民不聊生,朕特择本月二十七日完婚,以皇家喜事为天朝百姓祈福。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说罢,何公公将圣旨呈于梁焕卿眼前,笑着说道:“小姐,接旨吧。” 梁伯一脸惊讶的看着何公公,难怪今日何公公自一进门便喜笑盈盈,可又为何突然更改婚期呢? 他看向身前跪直身子低着头的梁焕卿,想来昨日梅妃娘娘传小姐进宫就是为了谈这事儿的。靖王一派未免也太心急了吧!小姐伤势才见好,便急匆匆的要迎小姐进府。 梁伯虽然只是负责梁府的大小事,可终归是伺候梁风眠的人,朝廷风云诡谲皇位之争,他是有所耳闻的,想来就是小姐前些日子遇害一事刺激到了靖王一派,便着急与梁府联姻,好早日达成共识。 可他一介老奴又左右的了什么呢。 梁焕卿双手接过圣旨,举于额头,跪拜谢恩:“臣女梁焕卿谢主隆恩。” 她现在心里也乱极了,回想起靖王似若有情的眼神,不确定他到底是否付出了心意。 何公公看着梁焕卿接过圣旨,便对梁伯笑了笑,说道:“那处旧损也是时候修缮了,到时满朝文武皆来道喜,总还是要些表面功夫的。” 梁伯这才知道何公公为何左顾右看,还指着一处磨损不放,他只好点头笑着附和,眼神却止不住的向拿着圣旨出神的梁焕卿投去关怀。 ◎ 等到送走何公公后,梁焕卿面色依旧平静如水,众人也猜不到她在想些什么。 梅妃此举,实在是太暴露他们的真实目的了,其行为明显到让梁焕卿想自欺欺人都无法做到。 第六十六章 等到何公公回了宫,荣福第一时间就去找何公公打探消息,得知旨意已经传到将军府后,便说道:“哎呀!辛苦何公公了!这…是我家娘娘的一点心意。望何公公笑纳。” 说着,荣福便将手中一包银子塞进何公公手里,何公公受梅妃恩德已久,自然是不会受此银两,连忙推脱。 荣福笑着说道:“何公公见外了!娘娘的心意,您还是收下吧,往后有好处再少不了公公的。” 何公公一听,不再好拒绝,左右查看无人,便将那一包银子收进袖袋中,暗自掂量一番,嘿!份量真是不少! “荣福公公,这圣旨已下,再就不好改了,婚期将至,还请娘娘躬亲之至,多多替皇上辛苦一下了。”何公公收了银子,自是要说一番话关照一下。 荣福笑了笑,说道:“这是自然,那奴才这就回去向娘娘禀报。” “慢走。” 荣福点点头,便快步朝梅妃娘娘宫殿走去。 ◎ “云惜,你快来替本宫看看这个…”夏容馨此时正和云惜点对靖王大婚要用到的东西,虽说有礼部和内务府的几位大人主管操持,可她作为齐景钦的母妃,有些事还是想亲力亲为。 荣福快腿跑进宫,一进正殿,就看见了喜上眉梢的梅妃娘娘,他咧嘴一笑,跪下行礼:“奴才拜见梅妃娘娘。” 夏容馨一见荣福回来了,便放下手中的物什,笑道:“圣旨可传到了?” 荣福点点头,嘴角快咧到耳根去了,他笑眯眯着眼睛,说道:“哎!何公公说梁将军们都不在,梁小姐亲自出来接的圣旨呢!” “叫什么梁小姐,该改口了哈!”云惜见娘娘这么高兴,自然也跟着喜悦起来,她笑道,“得称一声靖王妃了。” “哎!对!靖王妃!”荣福也跟着附和。 云惜这么说,倒教夏容馨笑开了花:“还是云惜嘴甜,焕卿不日就该嫁入王府了,是该称妃了,日后她再来本宫宫里请安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本宫改口莫要叫错了,若是叫错了,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在正殿侍候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的都笑着福身答道:“是。” 齐景钦和梁焕卿婚期将至,最高兴的还属夏容馨。 以往她还担心自己的儿子一心只爱江山社稷,成日和那个书生公子司南屏在一起,身边暖床小娘子也没有,每日待在身边侍候的只有棹棋。 眼看着太子都娶亲成家三年了,齐景钦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她亲自挑选了几个样貌上乘的官女子送去靖王府,第二日竟原封不动的给送回来了,害得她还担心自己的儿子有龙阳之好。 如今也不管他是否喜不喜欢梁焕卿了,他愿意接受梁焕卿为王妃已然是给了夏容馨最大的安慰,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利用梁家势力,扳倒东宫才是。 “云惜,本宫乏了,扶本宫去休息,这些个账目交给礼部好好校对,还有,叮嘱绣纺连夜加工将王爷的婚服赶制出来。”先前她替死去的杨素影为梁焕卿准备婚服,还未来得及替齐景钦准备,如今婚期将至,也只好让绣纺根据礼制连夜赶制了。 ◎ “嘿!哈!”校场上的士兵们正在梁寂的带领下操练着。 “重做一遍!出棍要有力!没吃饭吗!”梁寂指着一个刚进军营的新兵骂道。 眼下前方战事吃紧,得运输大量人力,梁寂身为将军,处理公文之余也不敢有一刻放松,定然是要领着新兵操练的。 “梁将军——梁将军!”一个小将急急忙忙跑过来。 梁寂皱着眉怒喝道:“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小将连忙抱拳行礼,说道:“府中管家传话,说是宫里来圣旨了,小姐婚事被定在了三日后。大将军在和几位老将军议事,属下只好来…” “什么?!”梁寂怒目圆瞪,大声说道,“怎的要改婚期?!” 作为兄长,妹妹不久就要出嫁,他心里本就有些不舍,为了逃避这种情绪,他故意在军营连住不愿回府,哪想到皇上居然会下旨改婚期。 “属下不知,只是听府中管家派人传话来的。”小将说道。 梁寂愣住了,摆摆手让他下去,吩咐身边的小将军盯着新兵训练,便驾着一匹快马就要往府中赶。 沿途他路过街边商户,看见门口告示栏上被京兆府和礼部的官兵贴满了喜帖,火红的锦纸用掺了金粉的墨写上了三日后靖王府和建威大将军府联姻的消息,城门处也不停有传令小兵骑着快马背着羽铃给各个地方的官府发布这普天同庆的通知。 霎那间,天朝举国上下都得到了这个喜庆的消息,这意味着皇家又要给百姓发福祉,每个官府都会为了皇家喜事布施粥药,沿街商户也会配合官府给百姓发福利,用以祝福佳人美事。 因此,平静如水的生活也被投掷了一颗糖,百姓们在街头巷尾口口相传,在众人口中编出了才子佳人的美谈。 整座城,整个国,都沉浸在这份喜悦里。 梁寂勒停了马儿,任由马儿缓步在街上走着,他眼睛看着那张喜帖,心中却没有高兴的意思。 于他而言,妹妹不再只是妹妹,她会成为王妃,会住在别人府上,会被迫接受很多禁锢,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梁寂都能想到往后梁焕卿会成为什么样子——她会穿戴繁重的首饰,身着华丽的锦服,身后跟着十几名丫鬟,面无表情的端着万福手势走在皇宫的官道上,她不会再有自由,不会再有单纯,眼神里充满了冷漠和算计… 梁寂摇摇头,犹豫了一会儿,挥起马鞭快步朝将军府赶去,他想要赶在那之前,再好好看一看她的模样。 ◎ 东宫。 此时齐景炀刚下早朝,恰巧看见菡瑶带着几个丫鬟端着早膳要给赵佩瑜送去。 经过半个月后,赵佩瑜已然愿意正常进食,可她常以身体不适为由不愿出她的庭院,偶尔在亭湖旁散心,远远看见齐景炀,都会赶紧躲开。 齐景炀知道赵佩瑜在刻意疏远他,心里虽万般不情愿,可如今齐景钦归来,得父皇重用,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舅舅陆高鸿也因怒己不争不给自己好脸色,他不能再失去赵佩瑜和蜀中王的帮助了。 身后的空岩看到太子如此犹豫,想来也是想起了太子妃,他想试着问一下太子要不要去太子妃院中坐坐,可刚要开口,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菡瑶!”齐景炀想了一会儿,开口叫住她们。 菡瑶在远处未能看到齐景炀,听闻有人叫唤她才回头,一见是太子殿下,吓得连手上端的粥都险些破掉。 她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奴婢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安。” 菡瑶伏在地上,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身后的丫鬟也跟着伏低身子不敢抬头。 齐景炀大步朝她走去,宽大的太子朝服随着他的摆动簌簌有声,空岩惊讶的看着太子,小跑着跟上去。 走至菡瑶跟前,齐景炀对身后的空岩使了使眼色,空岩了然的点头,上前接过菡瑶手中的粥膳,对她们说道:“太子今日要和太子妃一同用膳,快去鹤园禀报你家主子。” 菡瑶惊讶的抬头看着空岩。 空岩坚定的与她四目相对,点了点头。 看着太子表情严肃,菡瑶也相信了这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连忙磕头道:“多谢太子殿下,菡瑶这就去禀报太子妃。” “嗯。”齐景炀淡淡的应了一声,菡瑶便连忙提着裙子跑远了。 空岩带着几个丫鬟,端着早膳随太子一同往鹤园走去。 第六十七章 面对齐景炀的到来,赵佩瑜是害怕的,她总是担心自己会有哪儿做错了惹他不高兴,她害怕见到他。 菡瑶不明白赵佩瑜此时此刻的心情,她总觉得太子来鹤园看赵佩瑜,是念着赵佩瑜的好。 就算是太子偶然想起东宫还有这么一位太子妃,也总比往日太子流连其他小娘子院子里好。 东宫中再敬重太子妃,但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争,那些个小娘子总是在背后议论赵佩瑜,很多次都仗着自己得宠,欺辱鹤园的宫人,实在是可气。 赵佩瑜领着鹤园的宫人在院子门口等着齐景炀,她心中满是忐忑和不安,往常心心念念着齐景炀来看她的那份喜悦此时已经荡然无存了。 “臣妾恭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安。”眼看着齐景炀就到了跟前,赵佩瑜不卑不亢的跪下伏低身子。 齐景炀看着她,想要出手扶起,可又难以放下自己持守的架子,只好淡然说道:“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赵佩瑜在菡瑶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眼神不敢直视太子,只好直勾勾的盯着地面。 早春的清晨,阳光还未将整座东宫唤醒,微凉的春风吹拂着赵佩瑜鬓角的头发,吹起她镶坠着玉珠的裙角,吹着她单薄的身子。 赵佩瑜立于春风中,发髻上只简单插了一支黛玉簪,整个人清纯惊艳,却又羸弱之极,垂下眼睑委屈的模样激起了齐景炀的保护欲。 他生硬的将眼神从赵佩瑜身上移开,清了清嗓子,说道:“一同用早膳吧。” 空岩连忙引着身后的丫鬟进鹤园正厅布菜,待到太子和太子妃进来时,饭桌上已摆满了精致的菜肴,飘香四溢。 齐景炀坐在主位上,看了一眼赵佩瑜,菡瑶连忙扶着赵佩瑜入座。 席间二人只简单的用膳,并无过多交流。 “身子可好些了?”齐景炀突然问道。 赵佩瑜顿住了夹菜的筷子,看向齐景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齐景炀也觉得自己问的没头没脑,索性又加了一句:“先前听菡瑶说你身子不好,近日公务繁忙,没能来看看。天气还是这么凉,你要多加注意身体,莫要再着凉了。” 突然,赵佩瑜心中的柔软被拨动了一下,她有多久没听到这种问候了。 赵佩瑜眼眶瞬间微红,眼泪充盈着眼眶,看着就要落下来了,她连忙低头搅动碗中还冒着微微氤氲热气的粥膳,说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妾身子已好多了。” 说这话时,眼泪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她连忙将头转向别处,拿出手绢拭去眼角的泪珠。 菡瑶看着这一幕,心扎扎实实的疼了一下。 这位在蜀地仗着王爷宠爱能在蜀地呼风唤雨的瑜郡主,怎么嫁入东宫就成了这副模样,一句问候都能让她忍不住落泪,要知道,她曾经也是个三千宠爱集一身的女子呀。 赵佩瑜擦干眼泪后,转身便对齐景炀笑了笑,说道:“这粥太烫了。”说着就招来身后的菡瑶将粥端下去。 齐景炀用手碰了碰自己面前的粥,很明显只是温热而已… 齐景炀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赵佩瑜心中逐渐高高搭建起的壁垒一点一点坍塌,她再次毫无保留的坐在齐景炀面前,满心满眼里全是他。 赵佩瑜吩咐把她的粥撤下去后,菡瑶担心主子会尴尬,便从后面呈上来一盏碧螺春新茶,是蜀中王特意派人送来的。 齐景炀还慢慢的喝着粥,赵佩瑜则坐在一旁替他布菜,菡瑶端来的碧螺春,她先给齐景炀斟了一杯,笑道:“太子殿下,这是臣妾的父亲从江南得来的碧螺春,是今年的新茶,您尝尝。” 赵佩瑜早也没了方才那副淡然的模样,取而代之的也是早年间心心念念着齐景炀的她,或者说,她一直都是这样。 齐景炀看了看那清亮的汤色,便端起茶呡了一口,刚要夸时,荣富进了鹤园。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荣富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打断了齐景炀。 赵佩瑜看着荣富着急的样子,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齐景炀皱着眉头,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荣富看着这久违的和睦画面,犹豫着跪在地上,颤颤巍巍说道:“靖王爷和梁小姐,兹订三日后成亲…” 齐景炀眉头紧锁,皱成了一个川字,他将茶杯重重放下,嗑在饭桌上掷地有声:父皇也太惯着梅妃和靖王了,早已公布的婚讯,竟然说改就改! 见齐景炀没说话,可殿内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赵佩瑜看了看齐景炀,她知道他很生气。 赵佩瑜慢慢的站起身子,跪在齐景炀身边,殿内宫人也跟着跪下,她说道:“臣妾办事不力,未能太子殿下分忧,还望殿下息怒。” 她害怕极了,她担心太子因这事生气又怪罪在她头上,可是这种事,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左右得了吗? 齐景炀闭上双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最后伸手扶起赵佩瑜,说道:“这事与你无关,你是太子妃,任何时候都是,不要动不动跪下,你我是夫妻,夫妻之间无需如此。” 齐景炀知道,靖王府和建威大将军府迟早会联姻,眼下改婚期不过是早一些罢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巩固自己的势力,朝中文有舅舅陆高鸿及他的一方众党,武自然也少不了为国守疆封王的蜀中王,其虽身在蜀中,可实力也不容小觑,他需要赵佩瑜的帮助。 太子殿下难得对太子妃如此温情,在场的丫鬟太监们心中也犯起了嘀咕,可荣富和空岩心里却明白太子是何想法。 赵佩瑜感动极了,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隐忍和坚持都得到了回报,太子殿下终于看到了她的好,她儿时的少年郎,终于又回来了… ◎ 丞相府。 陆高鸿下早朝后与几名进京述职的同僚在茶馆小聚,早就听闻了皇上下旨改婚期的消息,他对此事并无太多看法,于他而言,早成亲晚成亲都没太大差别,主要还是要想到日后如何对付逐渐庞大的靖王党羽。 陆绘灵不知从哪儿听来了靖王殿下三日后成亲的消息,正在府里大发雷霆。 “小姐!小姐别摔了!”伺候陆绘灵的几个丫鬟跟在她身后拦住她,免得她再多摔几件瓷器。 陆绘灵奋力又推倒一个放着花瓶的架子,随着“乒乓”一声,花瓶应声而碎,她大骂道:“梁焕卿那个贱人!竟敢与本小姐抢人!她也配?一介莽夫所生的女儿!啊!气死我了!” 眼看着陆绘灵又抄起八宝盒要摔到地上,几个丫鬟连忙拦住她,哭着求道:“大小姐别摔了,您再摔,这屋子里再没能用的东西了…” “给本小姐滚开!你们几个!要是再拦着我,小心我把你们也摔了!”陆绘灵脾气大,性子火爆,丝毫也不像一介文人才子养出的闺女。 说着,八宝盒也摔成了好几瓣。 闹腾半天也累了,陆绘灵趴在床上大哭起来,还一边嘟囔道:“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 后院动静这么大,自然惊到了在佛堂礼佛的陆夫人。 陆夫人一进陆绘灵的院子,便看到满屋狼籍。 那几个丫鬟正跪在地上收拾呢,一看到夫人来了,就像见到救星一样扑上去:“夫人,夫人快劝劝小姐吧。” 第六十八章 陆夫人摇了摇头,她是知道陆绘灵爱惨了齐景钦的,饶是丞相爹爹和太子表哥都与其为敌,她也不顾一切的对齐景钦表露真情。 本来觉得,倘若陆绘灵能感动齐景钦,从而嫁入王府,那么有她在耳边吹着枕边风,于他们大业也是有利的。 可谁曾想齐景钦就是块儿木头,他眼睛瞎了耳朵聋了,怎么也看不见陆绘灵满目真情和感人肺腑的话语。 陆夫人摆手示意丫鬟们下去,自己走到床边坐着,看着正嘤嘤哭泣的陆绘灵。 她伸手拍了拍陆绘灵的背,柔声宽慰道:“好了,别再哭了,堂堂丞相府的大小姐,要什么男人得不到,世间难道就靖王爷一位好儿郎吗?” 陆绘灵抬起头看着陆夫人,眼睛朦胧着一层雾,氤氲笼罩在眼睑上,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陆夫人抱住她,笑道:“我儿定会嫁世间最好的儿郎,且与梁焕卿那有娘生没娘养的丫头争些什么?” 陆绘灵在陆夫人怀中点点头,抽了抽鼻子,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让梁焕卿好看! ◎ 传令官乘着快马从上京城跑出来,沿路经过了好几处驿站,不到半日便将靖王大婚的消息传到了泾州城。 季爷爷带着孙女季清欢刚回到泾州,就听闻了上京城王爷和将军府大小姐要成婚的消息。 泾州知府正贴着喜帖,在各个点设立粥棚,施药施粥,接济百姓。 季爷爷领着季清欢在街上买菜,季清欢一手举着一串糖葫芦一手牵着爷爷的手跟在后面,远远便看到一群人在那儿议论什么,热闹极了。 她拉了拉爷爷的手,抬头问道:“爷爷,他们是在看什么?” 季清欢年纪小,个子还不够高,她蹦哒了好几下,都未能看到告示上的字。 爷爷笑了笑,把季清欢抱起来,季清欢从小和爷爷读书写字,自是能看得懂告示上写的是什么。 “清欢,看好了吗?”爷爷年纪大了,抱了一会儿便抱不动了。 “看好了。”季清欢点点头,让爷爷放她下来。 爷爷笑着问道:“告示上写的什么,可看明白了?” 季清欢小脸上洋溢着笑容,被举在旁边红彤彤的山楂糖葫芦印得更是喜庆,她笑道:“上京城里的王爷和大小姐要结婚了!” 爷爷俯身替她抹去嘴角沾染的糖渍,笑着说道:“清欢可是想去看看?” 她没想到爷爷竟然能一眼看透她的小心思,她惊讶的瞪大眼睛,说道:“爷爷是怎么知道的?” 爷爷直立起身子,笑着摇摇头,牵着季清欢便要往家里走。 季清欢由爷爷牵着往前走,她不再有心思去吃糖葫芦了,只低着头踢路边的石子,还一边嘟囔道:“倘若我们晚几日回来,就能在上京看王爷娶亲了,到时候上京的街上得是多热闹呀,那时候所有人都出来了,还不知是得多热闹了!爷爷,你说皇宫里发的糖果会比咱们平日里买的一样吗?一定比我们的甜吧!我们会见到皇上吗?会见到宫里的娘娘吗?王妃一定很漂亮吧?王爷的车轿会是什么样的?他们在喜宴上会吃什么呀?也会像隔壁刘大娘娶媳妇儿时床上洒满花生桂圆吗?爷爷快回答我呀~” 如星如月的王侯帝胄、如云如烟的贵客姻亲,就随着王爷的轿辇出了皇宫,走在上京繁华的街道上。 楼开万户上,辇过百花中,画鹢移仙仗,金貂列上公。 这是季清欢想象中的婚礼。 面对季清欢接连串的发问,爷爷笑着摇摇头,说道:“王爷王妃成婚怎么样爷爷不知道,但爷爷知道,咱们清欢往后成亲时,会是全天下最漂亮的最幸福的新娘子!” 季清欢咧嘴一笑,早春骄阳洒落在她的脸上,印得整个人神采奕奕。 虽然对往后充满了向往,可她依旧嘴甜的说道:“清欢不嫁,我要永远陪在爷爷身边,和爷爷一起变老!” 爷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牵着她一同回家。 ◎ 齐景钦知道婚讯后并没有太惊讶,毕竟母妃在此之前就与自己商议过。 但面临婚期将至,他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在书房待久了后,觉得心中烦闷,便带着几坛骨生酒坐在渡光亭,禀退左右侍从,独自看着满园春色,满腹怅然。 司南屏远远便看到坐在亭子里独自饮酒的齐景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 他随意的坐在齐景钦旁边,那出一个酒杯,自顾自的倒满一杯酒,喝了一口,顺着齐景钦目光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一副好光景。 司南屏笑道:“王爷可在忧心三日后的婚事?” 齐景钦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放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迎着微凉的春风,借着微醺的醉意,他稍稍眯着眼睛,说道:“是,也不是。” 他一个人待久了,十几岁封王被赐宅院后,便早早从宫中搬出来独自住着。 一个人待的太久了,生活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声音,满是无声的暗箭和算计。 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突然要出现一个人,从火光中走来,带着闪亮和光彩走到他身边,陪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有些不适应。 那些让他狠心伤害的人都罪有应得,可梁焕卿不是。 他是在忧心往后的日子该如何才能对得起梁焕卿。 “王爷。”司南屏看着他,说道,“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他知道齐景钦眼下对梁焕卿心存愧疚,毕竟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就可能要葬送别人一生的事情… “你如今没有办法再考虑别人了。眼下皇上病重体衰,太子势力猖獗,朝中有陆丞相守着,文官几乎都跟着陆丞相站队,上京城外,太子还有一位封疆守土的异姓王,再者…太子乃明贤皇后所生,是为嫡出,久居东宫,倘若哪日皇上…太子名正言顺。王爷,如今我们势单力薄,可想成就大业,不得不牺牲一些东西。”司南屏看着齐景钦,苦口婆心的劝道。 齐景钦站起身,走到渡光亭凭栏边,说道:“本王知道。你和母妃从一开始就一直在与本王分析利弊,这话本王都听腻了。” 他从前在宫中和齐景炀也是很要好的兄弟。 齐景炀性子跋扈,被陆芙霜养的骄傲且容易自满,但他不坏,骨子里藏着风花雪月,他还曾对齐景钦说过,等他登基后,就和齐景钦一起坐皇位,他喜爱游山玩水,便将江山交由齐景钦,自己出宫去游历山河,岂不自在。 齐景钦担心他出言不逊被父皇听见,还上前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再说。 齐景钦知道,他不愿争,更不喜欢争。 陆芙霜的死给齐景炀打击很大。陆芙霜临死前都没能见皇上一面,那时皇帝被梅妃设计留在宫里未能及时收到消息。 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乾宁宫只有陆芙霜和齐景炀两个人,奄奄一息的陆芙霜对齐景炀说了很多,自那日以后,齐景炀收起了对齐景钦的热情和友好,一门心思针对他,到如今,竟想要了他的性命。 齐景钦仰头看着空旷的天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第六十九章 二十六日夜。 明日一早便是钦天监口中的良辰吉日,宜婚嫁。 这两天整个上京城都在为靖王大婚四处奔走,从王府一直到将军府的那天大道上,如今还有工匠在铺红毯,挂彩灯,就连迟迟未开的百花,也都一夜之间竞相开放。 上京城的百姓这几日都相互传告着靖王大婚的喜事。上京城门这几日都无宵禁,无数商贾涌入上京,想要借此机会结识达官显贵,还有许多远道而来观礼的百姓。 天朝各地州府将奇珍异宝贡献王府,用以祝贺王爷大婚,皇室主动与边境战事国下停战书,慰藉边疆百姓,周边各个小国都派来使者贺礼。 一时间,万国来朝。芙蓉阙下会千官,紫禁朱樱出上兰,那正是季清欢想象中上京繁华的模样:那如星如月的王侯帝胄、如云如烟的贵客姻亲,宾从杂沓跟随着靖王出驾。 楼开万户上,辇过百花中,画鹢移仙仗,金貂列上公。 然。当整个上京城都陷入繁忙和热闹中时,作为新娘子的梁焕卿却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两日。 这两日梁风眠梁寂还有梁伯,都为了她的婚事做筹备,请来无数工匠将建威大将军府里里外外修缮妥当,军营里受恩于梁家的将士们,自发的将军饷筹齐一份厚礼送至将军府,以贺新婚。 上京城中的朝官们,无论职位大小,都一一派人送去了贺礼,就连陆高鸿也不例外,梁伯光是点礼入库都一天一夜未曾闔眼。 按照规矩,梁寂会乘着缠上红布的高头大马送妹妹出嫁,他偷偷在后院无数次练习自己的动作和表情,生怕在那天露怯。 秦夫人担心梁府一群大老爷们弄不好这些事,特意挑了几个远近闻名的喜娘,亲自领着去将军府教梁焕卿规矩。 一夜之间,王府和将军府,十里红妆,两姓联姻,从此便要相伴一生。 “焕卿这孩子还是太害羞了,明日都要做王妃的人了。”秦夫人带着秦瑞兰在梁焕卿的琳琅园中教她规矩,这在平日里,都还是娘亲教的,如今杨素影去世已久,秦夫人也乐意代劳。 “也不知我们家瑞兰得什么时候嫁出去。”秦夫人一边笑呵呵的替梁焕卿整理婚服,一边打趣道。 “娘~怎么又说起我来了。”秦瑞兰假装生气的撅着小嘴。 “焕卿呀,明日可得早起呢。”秦夫人一边细细清点着描金托盘上的九翚四凤凤冠,一对凤簪,一对金簪,又笑着的看了看被支在一旁绣出百子百福花样的嫁衣,尾裙长摆曳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华贵万千:“光是穿这么一身嫁衣,都要废半个多时辰,且莫说要梳洗打扮,还要去与你娘告礼。” 秦夫人说了这么多,梁焕卿也只是乖巧的点头答应。 这在秦夫人眼中,梁焕卿是害羞,可在秦瑞兰眼里,这便是有心事了。 今夜整个将军府都不会休息,他们要连夜挂红绸、挂红灯笼,要搬空整个内库给梁焕卿做嫁妆,梁寂更是想派一骑将士送梁焕卿出嫁,他们倾尽所有都要把最好的给她。 琳琅园外闹哄哄的,秦瑞兰找了个借口让秦夫人出去看看,好借此机会与梁焕卿独处。 “怎么了?不高兴吗?”秦瑞兰关好门窗,坐在梁焕卿旁边,关切问道。 “姐姐,你说王爷此时高兴吗?”梁焕卿问道。 秦瑞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王爷娶亲是件举国欢庆的喜事,可是这对于梁焕卿来说,也不知是喜是忧。 如今任谁都能看清楚,王爷想娶的,只是将军府的势力。 梁焕卿侧过身子看向秦瑞兰,一双眉眼纠结的微微皱起,美目闪着点点泪光,她说道:“他们就不担心我会难过吗?之前王爷在去祁山行宫的车轿上同我说的那番话时,我能理解。可为什么后来,我明明感觉到他是真心待我了,那瀑布悬崖高若千仗,他二话不说就跳了下来,山谷丛林惊险,他为救我不知被何物伤到了手臂,他…他与我一同出生入死,就单单只是想充盈他的势力吗?” 梅妃改婚期,实在是太明显的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皇帝年老病危,她于此事操之过急,便不愿考虑任何人的感受。 “焕卿…”秦瑞兰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焕卿说的没有错,齐景钦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梁焕卿心好痛,她恨自己不该看的如此真切。她手轻轻拂在胸口上,拂在肩部的伤口处,心比伤口痛,她不愿承认,她对齐景钦动心了。 ◎ 与此同时,靖王府上下也依旧在忙活。 棹棋身为王府的管家和齐景钦的贴身侍卫,真是忙的脚不沾地,家里的两个大爷这两日风花雪月的谈天说地,就留他一个人忙上忙下忙里忙外的。 宫里梅妃娘娘派了几十个绣娘捧着绣品去王府,方便有不妥时能及时修改。 时间太多仓促,可是该做好的每一件事都事无巨细的完成了。 棹棋忙的焦头烂额,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眼下几十个绣娘披着夜色站在院子里,手中捧着繁杂的婚服等待靖王试穿,可就是找不到靖王的人。 “你们几个,能不能快一点儿!手脚麻利一点儿,天啊,你们在做什么?歪了歪了!”棹棋虽只是指挥,可也依旧停不下来。 眼看着天越来越暗,再过三四个时辰便要天亮了,靖王还没能试婚服,倘若到天亮再穿,温泉沐浴焚香祈福后便无再多时间给绣娘们更改了。 虽然她们对自己的绣品反复查验过,可总要上了身才能发现有哪儿不妥。 绣纺主管看着棹棋忙里忙外的,也不好上前打扰,只支了几个太监在王府里找找,可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绣纺主管只好上前赔笑道:“棹棋大人,您看靖王爷此时在何处呀?我们…你看,我们还等着王爷来试婚服呢。” 棹棋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此时他脑子疼得都快炸开了,王爷和司先生怕麻烦都不在府里,就留他一个人面对这繁重的事务。 “主管请在此等一会儿吧,我这就去找王爷来。”棹棋没有办法,只得将这烂摊子先放一放,就准备上马出府。 恰好在府门口遇到了来传梅妃娘娘口谕的荣福公公,棹棋一时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好说歹说将荣福公公骗进去替他主持一下大局。 荣福是宫里的老人了,于这些礼节事务相当熟悉,自然是手到擒来,耐不住棹棋的撒娇,他也只好笑着答应,也算是替自己的小皇子办事了。 最终,棹棋在临湖的一家酒楼上找到了王爷和司先生。 看到他们棹棋就顿时有了小脾气,那两个大爷凭栏远眺,品着美酒,赏尽上京繁华夜色,近来城门宵禁取消,商贾进京带了许多美眷,一时间,上京回望绣如堆,甚是好看。 只他们三个人的时候,是顾不得上下尊卑的,棹棋大刺刺的走过去,将腰间佩剑拍在酒桌上,找个空位便坐下了,府中有荣福大人守着,想来也用不着他。 齐景钦和司南屏正看着湖面船舫出神,冷不丁被棹棋吓了一大跳,都齐齐回头看向他。 司南屏问道:“你怎么来了,府里的事儿都弄好了?明天王爷还得成亲呢,你不得在府中待着?万一宫里要来人了谁照应?” 还未等棹棋喘口气,齐景钦也跟着说道:“是呀!母妃定教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你还不赶紧回去清点?本王明日一早便要温泉沐浴焚香祈福,那些个物什都准备好了?” 第七十章 棹棋气鼓鼓的喝了一杯酒,说道:“这到底是我成亲还是王爷成亲呀?府中大小事就我一人,饶是我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呀。” 司南屏上前打了一下棹棋的脑袋,教训道:“嘿!你这小子,王爷是主你是仆,为主子做点事儿怎么了?这王爷明天就成家了,自然是要抓紧时间快活一下,梁焕卿那丫头往后指不定多闹腾呢,今晚这样的日子可就不多了!” 齐景钦双臂交叉在胸口,倚在窗边看着他们打闹,独自斟了一杯酒,看着酒楼下那些因为他远道而来的百姓,上京灯盏无数,哪怕已到深夜,湖面船舫依旧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好了别闹了。你出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齐景钦看他们俩依旧闹个不停,只好出言喝止。 棹棋轻轻推开司南屏,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掸了掸衣袖,对齐景钦拘了一礼,说道:“王爷,绣纺派人来送婚服了,几十名绣娘在府中候着,等着王爷您回去试穿,若有不妥也好修改。” 司南屏看着齐景钦,他知道齐景钦不愿回去,不愿坐实借裙带关系上位的事实。 “你们说,梁焕卿此时会感到高兴吗?”齐景钦突然问道。 一时间,二人哑口无言,不知说什么才好。 只是没有人愿意说清楚,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段婚姻,一如东宫太子娶蜀中瑜郡主一样,是为利用。 齐景钦站起身,看了一眼窗外的夜景,说道:“回府吧。”说着就往酒楼下走去。 司南屏和棹棋对视一眼,也跟着回去了。 二十六日夜,这晚漫长而短暂,繁华又凄凉。 ◎ 二十七日早上三更天时,天才初放光亮,王府和将军府门口放了一两串长长的鞭炮,将整个上京城从沉寂中唤醒。 住在临近的百姓一听鞭炮声,连忙披件衣裳推门来看,府里派出了一列小厮出来打扫街道,派发喜糖。 军营中一队骑着扎上红绒花的高头大马的将士们也精神抖擞喜气洋洋的走出来,在将军府门前集合。 秦夫人和几位相熟的官家夫人小姐们早早的就聚到了将军府琳琅园里,就等着时辰到了进去给梁焕卿洗漱。 她们穿着打扮出奇的喜庆精致,脸上洋溢着花一般的笑容,饶是早春盛开的百花都不能与之相媲美。 梁焕卿一夜未闔眼,不知是心里紧张还是如何,在闺中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 月白守在旁边不住的安抚她,却也忍不住偷笑,到底还是个二八少女。 眼看着时辰到了,月白扶起梁焕卿,在一行未出嫁官家小姐们的陪同下去温泉沐浴、焚香祈福。 传说中陪同新婚娘子一起沐浴可以早日找到如意郎君,这是遥远的传说,也是美好的祈愿。 众人笑着闹着,忙活了一早上也不知疲倦,府中小厮也个个收拾的干净利落,走出去以表将军府风采。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早生贵子,四梳儿孙满堂…”梁焕卿自幼丧母,替她梳头的事儿自然的交到了秦夫人手上。 秦夫人爱怜的替她梳好头发,以往长发披散下来齐腰的发型,如今满头青丝被梳成华贵的朝凤髻,梅妃赏赐的九翚四凤凤冠恰好能稳当的戴在的头上,发髻两边插上凤簪,凤冠下面再插好金簪,白嫩透亮的耳垂再坠以金玉镶嵌的耳环,刹那间显得梁焕卿光彩照人,尊贵无双。 梁焕卿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不住的露出了笑容,秦瑞兰在一旁看到了,便笑着夸赞道:“焕卿一笑似有倾城之貌,饶是靖王爷铁石心肠,也耐不住这天仙之姿。” 梁焕卿听了,脸上泛起了红晕,不好意思的低头浅笑起来。 秦夫人也充满爱怜的看着梁焕卿,摸了摸她的脸蛋,眼中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可都变成了星点泪光。 梁焕卿是秦夫人看着长大的,自然如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眼看着她出嫁,那能舍得。 一旁的喜娘对这场景司空见惯,不过眼看时辰快到了,便也笑着劝道:“夫人,要替小姐穿婚服了。” 秦夫人点点头,暗自摸了一把眼泪,秦瑞兰轻轻拍了拍娘亲的背,以示安抚,梁焕卿一脸不舍的望着众人,轻轻抱了抱秦夫人,而后张开双臂站在原地,几位喜娘一同上前替她换上火红的嫁衣。 梁焕卿身着一袭云锦描金勾勒血色彼岸花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 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曳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 梁焕卿端着万福手礼站在原地,绾起的青丝长发被冠以九翚四凤凤冠,尊贵无双。 一双弯蹙干净的远山眉,秀气大方。一对如春水波澜般清澈的眼睛,配以额间贴上的描金花钿,仿若有沉鱼落雁之姿。 被染红的樱桃小嘴勾起浅淡的微笑,像是燃尽了天边的红霞作陪,举世无双。 在房间中的所有人都看呆了,一时间,活泼爱闹的官家大小姐摇身一变成了端庄贤淑,秀气大方的靖王妃。 秦夫人、秦瑞兰和月白筱儿等几个与之相熟的女眷们都无一不热泪盈眶,为她感到高兴。 ◎ 梁风眠早早就换上尊贵正式的礼服,坐在礼堂里等着女儿梁焕卿前来告礼,身后供奉着发妻杨素影的牌位,牌位前的香火正燃起缕缕青烟。 他一个杀敌如麻、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天朝一品建威大将军,如今坐在礼堂坐如针毡,不停的起身来回踱步,他手心微微出汗,抬头看着发妻的牌位,这才感觉到一丝心安。 他说道:“素影啊…我们的女儿今日就要出嫁了,倘若你能亲眼看到该多好呀。我初为人父,第一次送女儿出嫁,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好,素影啊,等到了那里,你再好好怪我。如今只愿你在天之灵,能保佑焕卿一生平安喜乐。” 说着,梁风眠的胸腔似有异物堵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他连忙掏出手帕捂住嘴,再看手帕时,竟在上面看到了一摊血迹。 梁风眠不动声色的将手帕塞进怀里,捂着胸口缓缓坐下。 梁焕卿在众人的拥簇下走进了礼堂,一时间,礼堂变得热闹起来,所有前来贺礼的夫人小姐们围在一起,看着梁焕卿告礼。 梁焕卿踏过礼堂高高的门槛,裙摆在地上展开,她一步一步走向梁风眠,嘴角带着微微笑意,可眼中却有波点泪迹。 梁风眠一见她,连忙站了起来,身旁的梁伯小声提醒他坐下。 梁焕卿朱唇轻启,说道:“父亲大人在上,请受女儿梁焕卿一拜。” 说着,她跪在礼堂正中央的蒲团上,慢慢的俯身叩首,额头重重的嗑在地上,随之眼泪就掉了下来。 喜娘们一惊,这是要成亲的人呀,额头若是有伤怎生是好,便连忙上前小声劝道:“小姐,脸上不能有伤呀。” 梁风眠一个铁血男儿,此时竟然也老泪纵横,他连忙上前扶起梁焕卿,说道:“我儿乖,莫哭。今日是你大喜之事,快祭拜一下你娘。” 梁焕卿点点头,抬手擦干眼泪,看着娘亲的牌位,说道:“娘,今日女儿就要出嫁了,感谢娘亲生育之恩,焕卿感念在心,无以为报。” 说着,又要再叩首,梁风眠紧紧的按住梁焕卿的肩膀,防止她弄伤脸部到时殿前失仪。 在场众人无一不暗自抹泪。 第七十一章 待到礼毕后,已经差不多到了晌午吉时,梁焕卿被喜娘扶到琳琅园内等着王府的迎亲车队来接她。 梁寂身披金甲,胯下坐骑戴着红花,精神抖擞的带着一批将士等在府门口,等到靖王车队一到,便护送着梁焕卿出嫁。 他攥缰绳的手微微出汗,眼睛不住的往门口看,坐在马上也坐如针毡,心中百般不适应。 ◎ 王府里从一大早就闹个鸡犬不宁,平日里王府也没个掌事的管家,全靠棹棋一人担着,往常没多少事倒也算了,如今王爷大婚,棹棋天不亮就起来准备,好在梅妃娘娘不放心,安排礼部和钦天监派了人过来帮忙,梅妃宫里也支了几个掌事姑姑过去,一切倒也还凑合。 ◎ 一声长呐鸣起,宫门大开,从中跑出一队御林军,站在宫门左右,正中驶出几顶明黄色绣金丝的座辇,是以皇上,梅妃,公主,太子及其妃子一同出宫前往靖王府观礼。 ◎ “王爷。”司南屏替齐景钦绑上胸口的大红花,一边嘱咐道,“到时候就按昨日嬷嬷说的那么做就行了。” 一旁的礼事官也笑着点点头附和着。 齐景钦此时身着一身大红直裰婚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依旧如谪仙般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头戴绣金官帽,正中镶嵌着一块大红宝石,周遭以纯金图纹封边,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行走漫步间,腰间佩戴的禁步宝玉琳琅有声,宛若天人。 棹棋也穿着喜庆的牵着马走在前面,礼事官高声喊着吉时到,齐景钦骑着高头大马行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表情淡然不惊,晌午热烈的太阳使他有些微微蹙眉,但丝毫不影响他惊人的容貌。 红锦的地毯早已经铺好,站在两旁的仕女,在队伍经过的地方,撒开漫天的花瓣。 花香浸润在空气中,挥发出迷人的香味。延绵不断的大红地毯显示着无比的尊贵的身份。 在这春意盎然,明媚清光的日子里,这红的让人心醉的颜色,在京城多少闺秀眼底,映上了难以忘怀的一幕。 白色骏马,翩翩公子,十里红妆,满城皆庆。 沿途无数百姓围在道路两边,王府里的仆人们挥洒着喜钱和喜糖,百姓齐声欢呼雀跃。 ◎ 坐在琳琅园的梁焕卿,头戴缀着米粒儿似的南珠的喜帕,遮住了她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张樱桃大小的红唇,她坐在床沿边等着,手中紧紧攥着手帕,紧张到微微出汗。 她足抵红莲,红衣素手,锦盖下,莞尔娇羞。 一袭红色嫁衣映着她桃花般的容颜,目光流盼之间闪烁着绚丽的的光彩。 红唇皓齿,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动人的娇媚。白皙的皮肤如月光般皎洁,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十指好似鲜嫩的葱尖。 头戴的凤冠和身上点缀的明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好像十五是满街的花灯。 红纱帐缠绵的梳妆台前,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人儿的倒影,凤冠霞帔,红唇皓齿,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十指好似鲜嫩的葱尖。鲜红盖头,能盖住的是泪千行,盖不住的是如丝线般缠绕着的对父兄不舍得悠悠心肠。 她似乎听到了王府车队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小姐,该上轿了。”喜娘高高兴兴的推门而入,对梁焕卿提醒道。 月白扶着梁焕卿起身,踏过琳琅园的门槛,走过将军府威严的连廊,路过那些她觉得凡俗的百花。 周遭的官家夫人小姐,喜娘和小厮丫鬟们,一个个都笑逐颜开,道着恭喜,说着美好的祝愿。 梁焕卿行走在众人的欢呼中,她头戴红盖头,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看到自己走过一块儿一块儿熟悉的青砖,渐渐的走出将军府。 到了将军府门口,明显能感觉到人声鼎沸。 王府的迎亲队伍长至十里,齐景钦骑着高头大马在队伍最前面,身后十几名随从抬着一顶贵重的鎏金轿辇,顶盖垂下纯金打造的琳琅流苏,行走漫步间叮当作响,火红的帷裳绣了龙凤呈祥的图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围观的百姓无一不想来亲眼看看王爷娶亲的场景。 喜娘从后面端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柄团扇,笑着对梁焕卿轻声说道:“小姐,该丢扇了。” 丢扇,是女子出嫁时,在家门口丢出一柄团扇,示意丢去身为小姐时的坏脾气,往后在与相公相处时能做好一位好娘子,夫妻和睦恩爱有加。 丢扇也意味着,丢去了自己在娘家时的身份和过往。 齐景钦看着站在府门的梁焕卿,她抬手拿起托盘上的团扇,月白此时已经泣不成声了。 梁焕卿拿着团扇,透过红盖头依稀能看见这柄团扇的模样,正是她及笄那年拿着跳舞的团扇,梁焕卿瞬间泪目了,手紧紧攥着团扇不愿放手。 梁风眠在梁伯的陪同下站在府门观看,他强忍着眼泪,不忍心看到女儿丢下团扇上花轿的样子,而一旁的梁伯早已经老泪纵横,衣袖上皆是泪痕。 秦夫人也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秦瑞兰鼻尖酸酸的,倘若是她,也一定舍不得。 王府的乐队不知疲倦的奏着喜乐,一旁的百姓也都在期待着梁焕卿上花轿。 一旁喜娘轻声提醒道:“小姐,该丢扇了。” 喜娘看惯了新婚娘子对家人的不舍,可到底还是女孩子家家长起来了,每每看到这一幕时,多少也有些动容。 梁焕卿轻叹一口气,闭上眼睛,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在粉嫩双颊上划出浅淡的痕迹。 她一侧身,将团扇抛进府门,便头也不回的走向那顶华丽的鎏金轿辇。 一阵风吹过,梁焕卿快步行走间,仿佛有芬蘼的凤凰花瓣偷偷散进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妖冶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起伏,好似涌动无边血色,又似天边燃烧的火焰,从红尘深处滚滚而来,似将燃尽这万丈繁华。 月白和喜娘扶着她走到花轿旁,那柄团扇也才赫然落地,玉制的扇柄摔成两半,在热闹的人群中也能听见玉碎时清脆的一响。 听见玉碎声,梁焕卿正准备上花轿的身子顿住了,连忙转身看着那柄折扇,连同在府门送嫁的父亲和家人们。 梁风眠此时已经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背对着众人偷偷抹着眼泪,梁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舍,不停的抹着眼泪,秦夫人早已经哭的梨花带雨。 她明明就在上京,并非生离死别,可却如剜心般疼痛不舍。 梁寂眼眶湿润,微微发红,可他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将视线转向别处,不忍再看分离一幕。 王府乐队依旧不知疲倦的奏着喜乐,随行仕女衣袂飘飘,围观百姓也议论个不停,齐景钦看着这一幕,心中也微微悸动,不知是何心情。 喜娘轻声提醒:“小姐,该上花轿了,莫要误了吉时。” 月白一脸担忧的看着梁焕卿:“小姐…” 梁焕卿转过身,点了点头,二人扶着她上花轿。 围观百姓一阵欢呼鼓掌,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十几名随从抬着那顶华丽的鎏金轿辇,稳健的往王府走去。 此行再见时,众人该尊称她一声——靖王妃。 第七十二章 后来世人常说,都道梁风眠清贫一生,唯有嫁女时将毕生财富换作嫁妆送入王府,红绸缠绕着金楠木箱子,一连几十个大箱子皆满满当当,装着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它们沿着长街十里,在众人的簇拥下,随着梁家小女一同嫁入王府。 眼看着花轿就要到了王府,司南屏早早的就守在门口,就等着看见花轿鸣放鞭炮。 一见花轿到了,司南屏给两旁早就站好的小厮使眼色,两个小厮立即燃放鞭炮,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音过后,花轿旁边的喜娘挥着红喜帕,高声喊道:“落轿——” 沉重的鎏金轿辇应声而落。 花轿中的梁焕卿缓缓睁开双眼。 王府里站满了前来贺喜的文武百官,皇帝和梅妃都坐在高堂之上等着新人前来敬茶。 王府门口,站着一众爱看热闹的年轻官员和夫人小姐们。 引赞官喊道:“新郎伫立于轿前——” 齐景钦翻身下马,一身大红直裰婚服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让看客当中还未出阁的小姐们心悦不已。 陆绘灵也站在王府门口,按礼节,她的身份该是在正堂等着的,可她想亲眼看看,爱慕多年的王爷当着她的面娶别人的样子,她紧紧攥着手帕,指甲嵌入皮肉之中,可她的手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两行热泪毫无征兆的落下,眉毛微微蹙起,该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奈何心上人不在意。 齐景钦现在花轿前,眼睛直直的看着花轿的帷裳,帷裳前缀以金丝穿宝珠的璎珞,取其喜结连理之意,璎珞随着春风拂过在二人之间叮当作响,甚是好听。 引赞道:“新郎搭躬——” 齐景钦记得昨日宫里嬷嬷曾教过,他应声做出拱手礼延请新娘。 随后花轿旁一直随行的两位盛装浓妆小女童一左一右拉开帷裳,璎珞碰撞,叮当作响。 梁焕卿随着慢慢拉开的帷裳,看见了站于花轿前,对自己拱手拘礼的靖王爷。 他身着大红直裰婚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依旧如嫡仙般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齐景钦也同样看到了端坐在花轿中的梁焕卿,虽看不清脸,却也能感受到她的举世无双。 引赞喊道:“压轿——” 两旁身着大红色衣服的抬轿夫应声将轿子压下来,方便新娘子走出来。 两位盛装浓妆的小女童伸出小手拉了拉梁焕卿嫁衣的袖子,随后将她扶出来。 梁焕卿一步一步的走向齐景钦,嫁衣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曳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带着众人的祝福,每走一步都簌簌有声。 喜娘从后面端出红绸,引赞喊道:“新郎新娘牵红——” 两个小女童各执红绸一头,送至二人手中,喜娘将托盘撤开,红绸正中的花团落下,垂在二人中间。 梁焕卿和齐景钦对视一眼,齐景钦看着她,嘴角带着微微笑意,梁焕卿一心动,也跟着不自觉笑了出来。 红绸一牵,二人这一生都将携手度过了。 引赞喊道:“新郎新娘直华堂前——” 两位小女童一左一右跟在身后,仕女们也纷纷上前辟出一条红毯路,二人所到之处,花瓣漫天飞舞,落在头上、肩上。 梁焕卿和齐景钦跨过王府高大的门槛,再有喜娘牵着跨过火盆,行至一尊四方香炉前。 引赞喊道:“新郎新娘就位——” 喜娘扶着梁焕卿在蒲团前站好。 引赞:“新郎新娘进香——” 引赞:“跪,献香——” 通赞:“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引赞:“起,进华堂——”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二人一一照做,一左一右走进华堂,红绸中间的花团巧从四方香炉上掠过,沾了星点草木灰,喜娘眉开眼笑,道是得了上仙的祝福。 在一旁观礼的秦夫人和秦瑞兰,无一不感到高兴。 陆绘灵气得都快晕过去了,多亏身后的丫鬟扶着她才不至于当众丢人。 华堂上座坐着齐秉煜和夏容馨,他们是整个皇城里最为尊贵的人。 齐秉煜和夏容馨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走进来,他们刚入华堂,门外便又响起一阵鞭炮声。 通赞:“新郎新娘敬茶——” 喜娘们端着香茶至二人前,齐景钦和梁焕卿一一接过,跪在皇上和梅妃面前,双手奉上香茶。 齐秉煜和夏容馨笑着接过香茶,各自呡了一口放下。 喜娘们将新人扶起,站在堂中等候已久的礼事官这才高声喊道:“拜堂——” 齐景钦和梁焕卿牵着红绸站好。 “一拜天地——” 一拜天地之灵气,三生石上有姻缘。 “二拜高堂——” 齐景钦和梁焕卿对着华堂座上的皇帝和梅妃鞠躬参拜,皇帝点点头笑了笑,梅妃则暗自抹泪,喜极而泣。 “夫妻对拜——” 齐景钦和梁焕卿对立站好,笑着对视一眼,双手作拱礼,缓缓拜下。 看客当中,梁风眠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不自觉的流下,可又不愿在圣颜前失礼,便一直躲闪众人的目光。 “礼成,送入洞房——” 众人一声欢呼,便拥簇着二人进洞房。 ◎ 因着府中宾客皆等着王爷出来敬酒,喜娘便将梁焕卿扶到新房里等着,新房是空置已久的,原本建府时就留有一间庭院给未来王妃住的,齐景钦题字时依旧遵循梁焕卿在将军府的院子,取自“琳琅园”。 梁焕卿坐在床沿上,手心紧张得微微冒汗,房中安静到能听见到她的心跳声,不远处点燃着的两根巨大的喜烛也正一点点燃尽。 到了晚上,宾客都已经散去,皇帝和梅妃还有一众皇室中人都回宫去了,齐景钦也有了丝丝醉意。 棹棋和司南屏扶着齐景钦来到琳琅园,站在门口的月白连忙跪下大声说道:“奴婢拜见王爷。” 房中的梁焕卿听了,更是紧张的攥着裙子迟迟不放开。 齐景钦应了一声,就上前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对红烛和坐在有着厚重帷裳的床沿上的梁焕卿,那便是要与他相守一生的女子。 他一步一步走向她,梁焕卿身子微微颤抖,他笑了笑,拿起放在一旁的称竿,缓缓掀开她头上的红盖头,一时间,空气都凝固了。 梁焕卿的满头青丝被梳成华贵的朝凤髻,九翚四凤凤冠恰好能稳当的戴在的头上,发髻两边插上凤簪,凤冠下面再插好金簪,白嫩透亮的耳垂再坠以金玉镶嵌的耳环,刹那间显得她光彩照人,尊贵无双,一双眉目传情,樱桃小嘴微微上扬,似有天仙之姿,惊艳到了齐景钦。 他想说些什么,可还是没好意思开口。 二人四目相对,之间仿佛搁了上千年之久。 梁焕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眼神躲闪。 齐景钦坐在她旁边,过了许久说道:“是不是该喝合欢酒了?” “啊?”梁焕卿微微一愣,却又很快的反应过来,“啊,是。” 齐景钦看着她笑了笑,牵起她的手便领她坐到圆桌旁,亲自斟满两杯酒,一杯递给她,说道:“焕卿,本王定不负你。” 梁焕卿双颊飞上红晕,她点点头,两人交颈喝下交杯酒。 秦瑞兰、月白、筱儿、司南屏和棹棋还有一众齐景钦念书时的世子少爷们都趴在琳琅园的门前听洞房的动静,奈何里面迟迟没有响声。 第七十三章 天色已晚,从门缝中看不真切,一个个在上京有头有脸的人物个个撅着屁股趴在门上听着。 过了许久,司南屏说道:“他们不会就这么睡下了吧?” 秦瑞兰看了他一眼,道:“今儿他们都累一天了,自然是要早早睡下的,我们还在这儿干嘛呀,都回去吧。” 京中太傅之孙池星笑了笑,道:“王爷从念书起就一本正经,想来是不谙此道,早知如此,婚前该由我带着去怡红院逛逛的。” 秦瑞兰等一众女眷一脸黑线,这还是第一次从书香门第子弟口中听到如此不羁的话,也不知池太傅听了这话会不会气的吹胡子瞪眼。 身后几个与池星相熟的世子都笑话他,闹着要告知太傅,池星最怕他爷爷了,忙着和几个世子们狡辩是为了王爷好,一时间,洞房外倒比洞房内热闹。 喝过合欢酒后,齐景钦和梁焕卿便坐在床沿边上。 与婚服同色的喜帐一层一层挂在床栏上,无数璎珞宝玉垂在一边,床上换了新的被面,上面以金丝银线织造了一副鸳鸯戏水图,生动灵巧。 两只白玉瓷枕光滑圆润,下方压了一只从云霄寺求来的育子符,床的四角分别放着桂圆红枣,取早生贵子之意,掀开喜被还能看到床的正中放着一块儿明黄色的落红帕。 梁焕卿看到这儿脸就红了,连忙别开脸去不再看,喜娘不是没教过她,可正要经历时,却还是会感到害羞。 门外动静他们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身为池星同窗好友,齐景钦不禁脸红起来,梁焕卿也下意识的看向他,瞟见他脸颊飞起红晕,便也忍不住噗嗤一笑。 齐景钦尴尬的用手摩挲着膝盖,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梁焕卿说道:“今天累吗?想不想睡觉了?” 因着明天一早新妇还要进宫请安,况且梁焕卿身上还有伤,齐景钦担心她体力不支,关切的问了一句。 梁焕卿这时紧张了一天的神经才稍稍放下,方才王爷在与府中宾客觥筹交错时,她让月白在琳琅园内看着,自己在屋内倚着床栏小憩了一会儿。 “眼下还不觉得累。”她不知齐景钦要做什么,便如是说道。 齐景钦听后,起身放下床栏两侧被金钩揽起的床幔和璎珞,对梁焕卿伸出了手,笑出了两颗不太明显的虎牙。 梁焕卿不知他要做什么,便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想不想去放花灯?”齐景钦笑道。 他曾在上元那夜在画舫上看梁焕卿放下过一只花灯,花灯摇摇晃晃的在湖面上飘着,他能看见她眼底的沉重,一反平日里活泼调皮的大小姐模样,后来派人打捞起湖面的数百只花灯,认出了她手写的那一只,才明白那上面的故事。 “花灯?”梁焕卿问道。 还不等她多问,齐景钦推开了窗户,一只脚跨了出去,坐在窗栏上对梁焕卿伸出手:“来,本王扶着你。” 梁焕卿一听放花灯便跃跃欲试,但又带着几分顾虑看向门外,影影幢幢的人还没离开。 “没事,喜烛彻夜燃到天明,帷帐放下他们不会发现的。”齐景钦看出了她的担心,笑着安慰道,“天色已晚,听不到什么动静,饶是秦小姐也会劝他们回去的。不用担心。” 梁焕卿犹豫了一会儿,将手坚定的放在他的掌心,二人目光交错,世间所有流言蜚语都侵扰不进来。 齐景钦牵着她,一路绕过王府的侍卫,跑出琳琅园,穿过栀子林,路过渡光亭,跑过了今日拜堂的华堂,那里的红毯还未撤走,地上横七竖八摆放着数十个酒坛子,王府门外的鞭炮屑和仕女飘洒的花瓣还在,一大群奴才正连夜打扫,在天亮之后,又是威严庄重的靖王府。 他们穿过嘈杂的人群,跑出王府,打扫喜宴的奴才们都埋头做事没有发现,梁焕卿越跑越觉得自由快乐,她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跑了一会儿后,她慢慢停住脚步:“不行了王爷…我太累了…” 齐景钦回头,看了她一会儿,便伸手拆下她头上的凤冠凤钗和金簪,褪下她手上戴着的手镯,梁焕卿见了,也跟着摘下脖颈上挂着的玉珠,笑道:“这样就轻松多了。” 他们私自跑出门,别人发现不了,王府暗卫自然是一路跟着的,他们见王爷王妃随意将价值连城的珠宝丢下,便满脸黑线的过去捡起来收好,这要是第二天被人发现,梅妃可要好一顿训斥王爷了。 齐景钦自然也知道有人跟着才这么肆无忌惮。 等到全身金银珠宝都褪下后,他们继续往湖边走去。 今夜的上京城,静谧平和,狂欢了一天的百姓都早早按宵禁回家休息了,只剩下巡逻的京兆府官兵在街上来回走动。 快临近湖边时,齐景钦从袖中拿出一条布帛,对梁焕卿说道:“遮住眼睛。” 看他如此娴熟的样子,看来是早有准备了。 梁焕卿不知为何意,但也愿意听齐景钦的安排,半信半疑的绑上布帛,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使梁焕卿有些慌张,她伸手在黑暗中摩挲:“王爷…” 齐景钦笑了笑,从她身后拥着她,扶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别担心,我在。” 齐景钦慢慢的扶着梁焕卿走到湖边,湖边早就停好了一只豪华的画舫,上面灯盏无数,放着百花盆栽。 他扶着梁焕卿慢慢登上画舫,梁焕卿感到地动山摇,有些害怕的紧紧攥住齐景钦的手掌:“王爷…我…” 齐景钦笑了笑,也紧紧攥住她的手:“别怕。” 待到二人在画舫中坐定,早已经安排好了的船夫慢慢将画舫摇到湖中心。 湖心停着数十只小画舫,亮着暖灯,上面各坐着一名船夫和商女,一见齐景钦的大画舫来了,便按照吩咐将早就准备好了的花灯点燃放在湖面上。 一时间,幽黑波动的湖面犹如无边夜色,盏盏花灯好似点点繁星,蜿蜒曲折的护城河从这片湖水开始,流淌成了一条人间银河。 “王爷,能摘下了吗?”梁焕卿仿佛听见了一丝动静,耐不住心中好奇,便问道。 齐景钦看了看湖面,一如他所想一般美好,他亲手摘下梁焕卿眼睛上的布帛,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好了。” 梁焕卿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犹如星河的湖面,一盏盏莲灯在湖面绽放,流连婉转的盘旋。 她的眼睛被这一盏盏莲灯吸引,不知不觉热泪盈眶,这时她的一双含波美目也成了星河点点,与天上,与湖面的星河争奇斗艳。 她看向齐景钦,捂着嘴不想让自己哭出声,可眼睛不自觉的流出两行热泪,她声音颤抖,不可置信的问道:“王爷,这…” “送你的。”齐景钦笑着替她抹去泪水,从舫中取出两只精致的莲灯,上面写着百年好合,他递了一只给梁焕卿,说道,“要放一只吗?” 梁焕卿吸了吸鼻子,点点头,破涕为笑:“要。” 她接过莲灯,提着裙子缓缓蹲下,将莲灯放在水中,手伸进水里挡出层层涟漪,推着莲灯飘向远方。 一只莲灯飘了过来,她无意中看见上面题字——愿吾妻焕卿岁岁平安喜乐。 她感到错愕,再抬眼看向别的莲灯时,上面写着同样的蝇头小楷,她认得出,这是王爷的笔迹。 湖面莲灯数千盏之多,每一盏莲灯都由他亲手题字,亲手将愿望写入莲灯,她仿佛能看见,在四下无人的深夜,他熬了几个晚上认真的在莲灯上写下这一连串祝福,只为这一晚送她的惊喜。 梁焕卿的心瞬间被融化了,她眼泪止不住的流。 无论往常如何,有过多少误会,这皓然天地间,梁焕卿此时此刻,却只想与身侧之人长相厮守。 第七十四章 梁焕卿和齐景钦坐在船头看着湖面数盏莲灯,船夫将船缓缓驶动,拨开层层水纹,飘荡在湖面上。 梁焕卿看着这良辰美景,不住的流露出笑容,她眼睛亮闪闪的,与天边星辰,湖面莲灯遥相呼应。 齐景钦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微笑,而后转向湖面,欣赏这风光。 突然,梁焕卿轻轻咳嗽了两声,齐景钦听了忙看向她,梁焕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笑了笑:“可能是,夜深露重,着凉了。” 齐景钦顿时觉得自己疏忽了,哪有新婚之夜让新娘子坐在船头吹风的,便提议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不不不,不要紧,我们可以再坐一会儿,我没事。”梁焕卿连忙说道,她不想因为自己扫了王爷的好兴致。 说完,梁焕卿佯装看风景,没敢直视齐景钦的眼睛。 齐景钦笑了笑,缓缓解下自己大红直缀婚服,小心翼翼的披在梁焕卿身上,又霸道的将她拥入怀里,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容,目光却不看着梁焕卿,眯着眼睛看着湖面。 “王爷…”梁焕卿惊呼道。 她想挣开,可齐景钦怎么也是男儿身,力气自然是比她大许多,她扭捏了两下便也欣然接受了。 二人坐在船头,静静的看着湖面。 梁焕卿耐不住困意,在齐景钦怀中睡着,他看着怀中睡得像一只猫儿一样的梁焕卿,笑了笑,招了招手,唤来隐处的暗卫,护送二人回王府。 ◎ 在琳琅园等着听闹洞房的一群小姐少爷们等了许久,都听不到房里的一点儿动静,池星偷偷捅破窗户纸,看到喜床的帷裳已经放下,房中平静如水。 池星一边看一边嘀咕道:“王爷该不会是就这么睡下了吧?”他转头看向众人,笑道:“还是没经验呐,早该让我带着去见见世面了,成天看那劳什子公文有什么意思…” 尚书之子单沛笑闹着拍了一下池星的后脑勺,威胁道:“你道所有人都跟你似的?身为世子,成日花天酒地流连烟花之地的,没个正形,小心我告诉太傅爷爷,池家家法三章就有你好看的!” 池星揉着后脑勺,嘟囔着脸,佯装推了一把单沛,说道:“我不过仗着家里讨了个没权没势的世子当当,怎么不可以放纵自我了,我这还算好的,你瞧那齐景炀,本事没有本事,不也成天花天酒地不务正业了吗,皇上可曾说过他半句,眼前有更好的储君人选,也没谈废太子的事,还不是因为他是嫡长子,有个丞相舅舅…” 几个世子少爷听了,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妄议皇室家族你不要命了!” 池星差点被众人捂的喘不过气来,他好不容易推开他们,又满脸不服气的说道:“这有什么,这是靖王府,是王爷的地盘,还能有人在此监听?” 他说的那人,便就是齐景炀。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复池星的话。 他说的也没错,明明王爷更适合做皇帝,可偏偏齐景炀就是嫡长子,何其不公!何其不公! 见他们都不说话,池星冷冷的“嘁”了一声,摆摆手就要离开琳琅园:“如今说个真话也要被阻止,没意思!” 单沛知道池星是在为齐景钦打抱不平,可他们没有给到应有的回应,池星觉得恼怒便要离开,他连忙追上去:“池星!池星!慢点,等等我!” 眼看两个人不欢而散,洞房内也没有丝毫动静,剩下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司南屏打开折扇,不慌不忙的摇着,仿佛将自己置身事外。 过了良久,秦瑞兰轻轻咳嗽一声,试图打破这个平静:“天色已晚,夜深露重,王爷和王妃想来都已经睡下了,大家都累一天了,不若就到这儿吧,我们都会去休息吧?” 几个世子少爷连忙附和着,随后便离开了靖王府,棹棋为王爷尽宾主之仪连忙去送客。 秦瑞兰让月白和筱儿先行一步离开,自己却迟迟还未走,她看着司南屏没有说话,司南屏自然也注意到了秦瑞兰的眼神。 司南屏笑着拘了一礼,道:“小姐为何一直看着在下?” 秦瑞兰瞥了一眼梁焕卿的新房,司南屏会意,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小姐若是不着急回府,便一同走走吧,王府虽不如秦府热闹别致,可还是有一些可见的风光的。” 秦瑞兰顺着司南屏的手势走出琳琅园,二人并肩走在王府的连廊里。 “其实方才世子星说的没错。”过了许久,秦瑞兰缓缓开口说道。 “什么?”司南屏缓缓摇着折扇,儒雅的笑看着秦瑞兰。 秦瑞兰停下脚步,侧身看着他,说道:“你别装了。我们都知道。” 秦瑞兰的眼神一直盯着司南屏的眼睛,她讨厌极了这个男人的眼睛,深不可测,总是用笑容伪装自己,总是觉得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 “在下不能理解小姐在说些什么,还请小姐明示。”司南屏也停下脚步,看着秦瑞兰的眼睛,笑着说道。 秦瑞兰白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世子星说太子一无是处,不过仗着自己是先皇后所生,有个丞相舅舅,才不至于这么无礼荒唐都还住在东宫。 靖王爷文武双全,才思敏捷,一心为江山社稷百姓民生着想,就连祈愿都是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如此才是为贤德明君,可偏偏出身不如太子,母家势力也伸不到庙堂之上,很多事往往心有余而力不足。” 司南屏依旧笑着看向她。 她继续说道:“是你出的主意吧?” 秦瑞兰转过身看向司南屏,眼神像是要将他洞穿一般。 司南屏嗤了一声,低头笑了笑:“秦大人教女有方啊。” “你们娶焕卿,其实就是想利用她母家的身份吧。”秦瑞兰淡然说道。 这是谁都心照不宣的事,可她还是想说出来。 司南屏不可否认的笑了笑,没有言语。 秦瑞兰只当他默认了,可不知为何,心中一股无名之火熊熊燃烧,她讨厌极了眼前这个虚伪的男人。 “司南屏!”秦瑞兰突然大声喊他的名字。 司南屏也敛起笑容,一脸严肃的与秦瑞兰四目相对,可他依旧丢不下读书人的儒雅:“秦小姐。” 秦瑞兰也顾不上身为闺中小姐的姿态,她向司南屏走近,等到二人间只剩一人的距离时顿住脚步。 她揪住司南屏的领子,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管你们以后会与太子争什么,也不管你们会利用梁府的势力做些什么事,更不会理会你们将用什么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我只警告你一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害焕卿,不能把以伤害焕卿为代价达到目的!” 司南屏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小很多的女子,眼神中却不带有一丝轻蔑之意。 “如果不然,莫说梁府,就连我也不会放过你!”秦瑞兰自知王府势力比自身强大不少,可面对一平民,特别是幕后主使,她还是有底气的给出了一个警告。 第七十五章 根据礼制,新妇第二日要拜见公婆,待到四更天时,梁焕卿才恍然间清醒过来,瞥见窗外明亮的天空,她惊得赶紧起身:“月白!月白!” 月白一直在琳琅园外守着,王爷临走之前吩咐了不要这么早叫王妃,可如今就快日照三竿了,梁焕卿还没醒,她在门外着急的不行,一听到梁焕卿唤她,便连忙推门进去。 “小姐。”月白跑到梁焕卿床边,替她拉好帷裳,急急忙忙的要扶她起来。 “王爷呢?”梁焕卿忙着起身洗漱穿戴,这时才发现本应睡在身侧的齐景钦不见了。 “王爷天还没亮就起来了,还吩咐我晚些叫你。”月白一边替梁焕卿穿王妃朝服,一边说道。 梁焕卿看着喜床有些出神,昨夜应该是齐景钦带她回来的,她睡得沉,不知几更才到府上,如今天不亮他就走了,这让梁焕卿有些心疼。 琳琅园内站了八个身材样貌均等的女官,梁焕卿穿戴好后走出来,八个女官一同跪下行礼:“奴婢拜见王妃,王妃福泽安康。” 梁焕卿一脸疑惑的看向月白,月白稍稍福礼,小声说道:“按照亲王妃礼制,进宫请安至少跟着八位随从,这些都是王爷安排的。” 梁焕卿点点头,示意众人平身。 正当她要问起王爷时,棹棋跑了进来,对着梁焕卿身侧的月白笑了笑,月白也低头浅笑着,双颊微微桃红,梁焕卿看在眼里,表面上却丝毫没有反应。 棹棋对梁焕卿拱手拘礼,笑着说道:“王妃福泽安康。王爷在府门等您了,还请您尽快动身,一同前去皇宫给梅妃娘娘请安。” 梁焕卿点点头,正了正衣冠,八位女官分成两列让出一条道路,低着头跪下,梁焕卿端着万福礼从中间走过去,衣着华贵,面容精致,大有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 ◎ 她跟着齐景钦走进高大的宫墙,红砖绿瓦搭建成一个牢笼,将无数自由的鸟儿囚禁在其中,外人飞不进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成行结队的宫人一见王爷和新王妃便低头跪下行礼,他们统一的衣着,步伐行动一致,恍然间都觉得他们长相都已经相同了,如此刻板,如此墨守成规,聚在一起,形成了威严的皇城。 梁焕卿闲散惯了,以往在将军府时便不太守规矩,与众多丫鬟小厮嬉笑打闹,梁风眠惯着她,梁寂宠着她,将军府上下都将她视作掌上明珠一般捧着,而她向来讨厌这些繁俗的规矩,是以平日除非正式场合,都从未见过如此严谨的侍从,行走踏步都有规矩,如同在钢丝上行走一般,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 若有一人行错一步,这巍巍皇城,明日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她手心微微出汗,看着走在跟前的齐景钦,他自幼生在宫中,对这些自然已经熟视无睹,面对众人行礼,他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梁焕卿觉得,这一刻她仿佛才看到了真实的齐景钦、众人眼中铁血王爷齐景钦,他本该是这个模样。 身后的管教嬷嬷生怕王妃在后宫娘娘们面前失礼,毕竟今日后宫里所有有身份的主子们都会依着梅妃的面子到仪春殿去,而将军府家的小姐自幼放荡不羁,倘若王妃在殿前失仪,作为管教嬷嬷自然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梁焕卿心中本就被这气氛闹得紧张,管教嬷嬷还不住的在耳边唠叨,那些管教规矩从出了王府就一直在说,等到了梅妃的仪春殿时,至少都重复了三四遍了。 梁焕卿心中止不住的烦躁和不安,可对于管教嬷嬷的好心教导又不能拒绝,脸上的表情自然是不够好看的。 月白瞧见了梁焕卿脸上的不悦,趁着管教嬷嬷不注意,连忙偷偷提醒:“小…王妃,表情啊…” 梁焕卿侧脸微微看了一眼月白,按捺住自己内心的烦躁,表情欲渐舒缓起来。 仪春殿宫门大开,云惜在里头伺候着梅妃娘娘,荣福便就带着一伙人在宫门外守着,远远瞧见王爷和王妃来了,便喜出望外的高声喊道:“王爷王妃驾到——” 宫殿门外的宫女太监先行跪下行大礼,齐景钦应了一声,淡然的示意众人起身。 梁焕卿如今已身为人妻,出门在外自然是不能如往常那般散漫,她端着万福礼的手势一刻都不敢放下,手臂轻微有一些酸麻,实在难忍至极,可脸上依旧看不出一丝异样。 待到宫女太监起身让开一条道,荣福正笑着弓着身子将他们往里迎时,齐望舒先一步跑了出来:“皇兄,焕卿!” 齐望舒的贴身宫女清吟也讨喜的屈膝行礼:“王爷、王妃福泽安康,新婚吉祥!” 月白和身后八位女官以及嬷嬷也微微笑着回礼。 齐景钦一见齐望舒,便微微皱眉,说道:“多大了还这般不知礼,该称一声皇嫂的。” 齐望舒是天朝唯一一位亲公主,自然是娇贵许多,面对齐景钦假意斥责,也并不放在心上。 齐望舒对齐景钦大刺刺的白了一眼,笑着径直走向梁焕卿,亲昵的拉着她的手说道:“皇嫂,母妃和众位娘娘都等着你呢。” 说着,她还悄悄降低声音,在梁焕卿耳边私语:“赵佩瑜也在。” 梁焕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齐望舒,按理说新妇进宫请安,各位妃嫔作为长辈在场无可厚非,太子妃完全没必要来的,怎么如今也来凑这热闹。 齐望舒点点头,小声说道:“不知为何,她今日突然来仪春殿给母妃请安了,总之到时候你小心点吧,怕她又使什么坏。” 这让二人都想起了祁山行宫的那场事故,梁焕卿羞红了脸,对赵佩瑜是又怕又恨,不过事到如今也不能避免与她见面,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云惜姑姑遵循梅妃娘娘旨意出来请王爷王妃:“王爷、王妃万福金安,新婚吉祥!王爷、王妃,娘娘正等着呢,快请进吧!” 齐景钦在一旁看着梁焕卿和齐望舒窃窃私语,正听闻梅妃娘娘传唤,便侧身过去朝梁焕卿伸出手:“走吧,母妃等着呢。” 梁焕卿被他突然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抬眼看向他,齐望舒见了掩嘴一笑,轻轻推了梁焕卿一把,梁焕卿惯性向前几近摔倒,只好迅速抓住齐景钦的手。 齐景钦紧紧抓住她,面不改色的拉着她就要进殿,梁焕卿脸微微一红,齐望舒在后面笑开了花。 管教嬷嬷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不得体,不得体呀!怎么能有王妃这么不得体,在宫里作为臣、妾是万不可以和夫君如此这般的,身为女子总会被冠上惑君媚主的罪名。 齐景钦拉着梁焕卿的手走进仪春殿,几位上座正在交谈的娘娘的立马就转头看向了他们,转而便注意到了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后宫娘娘们的脸上浮现出了讥笑、惊讶,又偷偷的去瞧梅妃的脸色。 夏容馨看着他们本是露出慈爱的笑容,等看见他们的手时,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赵佩瑜眼神也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的手,恍然间也想起了太子第一次牵她手时,是大雪天的御花园。 梁焕卿注意到了她们的眼神,想起教导嬷嬷的叮嘱,连忙挣开齐景钦的手,安分的端着万福礼站在原地。 第七十六章 齐景钦微微侧着脸看了一眼身旁的梁焕卿,没有多说什么,拱手对上座的娘娘们拘礼:“儿臣拜见母妃。母妃万福金安。” 身旁的梁焕卿往后退了半步,避免与齐景钦并肩而立,随后也跟着齐景钦一同行礼请安。 夏容馨左右看了看座下的妃嫔们,得意的笑了笑。 同样是在后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如今只有她膝下儿女双全,且身居高位,如今钦儿获得这么一个有力的帮手,自然是让其他嫔妃们羡慕不已。 夏容馨一脸骄傲与自豪,看到眼前站着的一对璧人,其神色仿佛就像是自己已坐上了太后之位一样。 座下的嫔妃们神色更是精彩,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心生艳羡,有的便是咬牙切齿,只恨坐在上面洋洋得意的不是自己。 夏容馨笑了笑,抬手虚晃道:“平身。” 其姿态矫揉造作,仿佛是向她们炫耀一般。 到底是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也不至于如此沉不住气,几位嫔妃也都一个个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换上浅淡的笑容以长辈的姿态看着齐景钦和梁焕卿。 齐景钦先一步站直身子,梁焕卿随后也跟着站立,手上的万福手势依旧平稳的端着。 云惜姑姑端来两杯茶,齐景钦和梁焕卿上前各拿一杯,行至梅妃跟前,乖允的双膝跪地,将茶水奉于额前:“请母妃用茶。” 夏容馨真真是要笑得合不拢嘴了,她依次接过茶水,各呡一小口,拉着他们的手笑道:“你们父皇因国事繁忙未能前来观礼,不过各位娘娘也都在此,也是要当做长辈一般尊敬的。” 齐景钦点点头,起身对在座的妃嫔们拱手拘礼:“儿臣给各位娘娘请安。” 几位妃嫔点点头,佯装笑意,但谁人不知道梅妃想炫耀什么:不就是有个儿子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到头来只要宫里新进了妃嫔,不还是和我们一样独守空房。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表面上还是要装作和善的。 她们笑着赞扬齐景钦年少有为,娶妻也如此优秀,还纷纷摘下贴身的金银首饰赏赐梁焕卿。 赵佩瑜坐在一旁慢慢品茶,静静听着眼前这些在后宫待了一辈子的女人们说着张口就能来的奉承话。 “太子妃。”一位与其年纪相仿的后妃突然叫了她一声。 赵佩瑜放下手中端着的茶杯,端庄大气的笑了笑,说道:“雁嫔。” 被唤雁嫔的妃子与太子妃赵佩瑜年纪相仿,是从草原部落长与朝廷和亲远嫁而来的小公主,是为近日来最受宠的妃嫔之一,与梅妃娘娘平分盛宠。 这后妃之中,除却皇上结发夫妻皇后娘娘,太子妃的地位是最高的,而今梅妃是为无冕之后,赵佩瑜敬她是理所当然,可区区一位后宫嫔妾,赵佩瑜自然不放在眼里。 雁嫔笑了笑:“靖王妃也算是太子妃的妯娌了,应是以姐妹相称的,怎么如今见了却连招呼都不打?” 赵佩瑜眼睛直直盯着与众人谈笑风生的梁焕卿,而后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说道:“雁嫔是觉得皇上对你的宠爱可纵容你祸乱朝政吗?” 雁嫔漂亮精致的脸蛋神情大变,缓缓转过脸去不再刻意与赵佩瑜说话。 雁嫔的家乡在草原部落,是天朝的附属,父亲将她献给天朝皇帝做妃子,就是为了天朝能减少对他们的赋税,能出兵替他们击退周边屡屡进犯的大凉人。 可雁嫔嫁入皇宫已经一年半载了,天朝丝毫没有要帮助他们的意思,父亲每每进贡宝物时,都不着声色的提醒,可皇帝都假意不明白。 雁嫔也一直吹着枕边风,可那坐在龙椅上的人好似木头一般,就是不肯出兵相助。 早前在祁山行宫时就看见了赵佩瑜与梁焕卿不对付,想来定然不是因为自身的原因。 后来才得知梁焕卿是为靖王爷的未婚妻,太子和靖王本就在朝堂上争个你死我活,两人势均力敌平分秋色。 雁嫔恨皇上不肯出兵相助,便想进一步激化皇子之间的矛盾,让天朝朝廷陷入僵局中。 她久居深宫,又是从草原来的妃嫔,在朝堂之上自然是毫无根基,于是她想到了可以激化太子妃和王妃之间的嫌隙,进一步恶化皇子之间的关系。 今天梁焕卿进宫请安,太子妃本不必来,可雁嫔派人请她,假意称是梅妃娘娘传唤,赵佩瑜不蠢不笨,梅妃平时嫌她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在大喜之日传她过来。 定是有人使诈了,赵佩瑜也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算计她,便也一大早来给梅妃请安,假意在一旁观察了老半天,雁嫔才耐不住性子露出了狐狸的尾巴。 赵佩瑜看着如同众星捧月般的梁焕卿,笑着摇了摇头,她在东宫反省了大半个月,想要替太子办事自然不能与往常一般鲁莽了,于是她敛住锋芒,只待时机成熟。 等到梅妃觉得身子乏后,便留下齐望舒伺候,遣散众人,几位妃嫔起身告辞,齐景钦因公务原因要去勤政殿面圣,便让梁焕卿先行回府。 在仪春殿门口,赵佩瑜跟在梁焕卿身后,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仪春殿。 “靖王妃。”赵佩瑜出声唤道。 梁焕卿顿住脚步,转过身后眼神穿过身后的女官直直的朝赵佩瑜看去。 方才在梅妃娘娘宫殿里便觉得奇怪了,赵佩瑜特意来给梅妃请安,竟然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喝茶,这让梁焕卿不免觉得有些疑惑,如今赵佩瑜出声唤她,让梁焕卿神经都瞬间绷紧了。 “参见太子妃殿下。”梁焕卿缓过神后便屈膝行礼。 菡瑶扶着赵佩瑜走向梁焕卿,走姿矫揉造作,又略带挑衅之意,她是厌极了梁焕卿的。 “嗯。”赵佩瑜高傲的应了一声,“初春御花园百花盛开,其奇珍异宝是宫外见不到的,想来天色尚早,若妹妹不嫌弃,陪姐姐走走?” 还未等梁焕卿回答,赵佩瑜便径直走向御花园了。 梁焕卿自然是无法拒绝的,只好跟在她身后。 二人没有言语,各自心怀鬼胎。 “靖王待你如何?”赵佩瑜问道。 其语气仿若是姐姐在问自己刚出嫁的妹妹一样,就像秦瑞兰同梁焕卿。 梁焕卿心中一惊,一面想着赵佩瑜的用意,一边回道:“靖王待臣妾很好。” “很好…”赵佩瑜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明显能感觉到梁焕卿转了性子,一反当时祁山行宫时的模样。 梁焕卿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赵佩瑜此感叹的用意,但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过了许久,赵佩瑜觉得乏了,便先行回宫。 梁焕卿自然是要回王府的。 出宫路上,月白见四下无外人,便偷偷问道:“王妃,太子妃方才是何用意呀?” 梁焕卿摇摇头:“不知道,总觉得她是在可怜我。” 但也不知是在可怜什么。 ◎ 一晃眼,从早春到了盛夏,齐景钦和梁焕卿已经成婚五个多月了。 梁焕卿在王府后院湖边渡光亭乘凉,她细细数着日子,而今已有十日未见到王爷了,比上一次还多两日。 第七十七章 成亲之后齐景钦公务缠身,忙的不行,好几次都留宿书房,有时出城办事几日不归,最近又不知去了哪里,身为人妻后的梁焕卿见自己相公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梁焕卿倚靠着渡光亭的柱子坐在栏杆上,天青色的裙摆随着她脚的晃动也摇摆个不停,即使身为人妻,位至王妃,她也依然喜欢这种娇嫩的颜色。 池塘里开满了荷花,隐约还能听见蛙鸣声,天气实在太炎热了。 梁焕卿鬓角因汗水而粘黏在额角上,使她眉头微皱些许烦闷,好在如今不再似女儿家时披散头发,瀑布一般的直发在后脑绾成一个发髻,端庄又大气。 月白在一旁替她轻轻摇着扇子,心里也想着哪天去找一趟棹棋,问问王爷最近在忙些什么,眼看着自家小姐等王爷都快等成望夫石了。 “月白…”梁焕卿趴在凭栏上,指尖轻轻划动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我好无聊啊…” 月白轻声说道:“若不然回琳琅园休息吧,王爷派人放了冰块在那儿去暑,还放了冰镇的瓜果,眼下回去即可赏食,房里也凉快许多,比在外面好受,王妃的伤也才正愈合呢,伤筋动骨一百天,近日只顾着出来玩了,天气炎热更要注意……” “我都好的差不多了。”梁焕卿扭了扭肩膀,确实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月白还想再多说点什么时,一个伟岸儒雅的身影走进了渡光亭。 梁焕卿只顾着趴在围栏上玩水,一副百般聊赖的模样,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走进来的人。 月白看到了,连忙福手拘礼:“司先生。” 司南屏笑着点点头。 梁焕卿听见月白的声音,慵懒的回头看去,见是司南屏来了,她连忙起身,不动声色的理了理自己压皱了的衣摆,说道:“司先生来了。” 司南屏拱手拘礼:“王妃福泽安康。” 梁焕卿眼神飘忽不定,始终不肯直视司南屏,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自从嫁给齐景钦后,梁焕卿本能的疏远了一众男性。 “嗯…”梁焕卿随意答应了一声,见司南屏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拉着月白要离开,“我累了,月白我们回去吧。” 月白在一旁也看出了梁焕卿的尴尬,应了一声后便上前要去扶梁焕卿。 等二人走下渡光亭时,司南屏好似无意说了一句:“这盛夏满塘的荷莲,是王爷的最爱。听闻王爷幼年时便极爱荷莲,盛夏时分,每日都要吃上一碗银耳莲子羹才行。” 一说起靖王爷,梁焕卿便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司南屏。 司南屏笑了笑:“近日天气炎热,王爷公务繁忙,倘若能喝上一碗银耳莲子羹,想来便是极美的。” 堂堂天朝亲王,怎么可能喝一碗银耳莲子羹都成了奢侈呢? 梁焕卿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却丝毫不愿说话。 “王妃有所不知,王爷幼年时极爱梅妃娘娘做的莲子羹,那时王爷尚且在仪春殿与梅妃娘娘同住,梅妃娘娘爱子如命,每每盛夏时分都会去清荷园亲自采摘当日最新鲜的莲子给王爷做汤喝,梅妃娘娘做的银耳莲子羹与常人做的不同,自从王爷被赐府邸便搬出了皇宫,再想找到与娘娘做的味道相媲美的银耳莲子羹时却十分困难。听闻梅妃娘娘做羹汤是有一种秘方的。” 听闻银耳莲子羹是齐景钦的心头之好,梁焕卿犹豫了一会儿,上前问道:“先生这么说想来是知道那银耳莲子羹的秘方了。” 她跃跃欲试,想要亲手做出齐景钦爱喝的羹汤。 月白在她身后听了这话后难免觉得有一些诧异,毕竟梁焕卿往年在将军府时,十指不沾阳春水,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大小姐,如今却想洗手作羹汤。 司南屏呵呵一笑,点点头说道:“从前夏天时听王爷说起过,说梅妃娘娘的做法是按古籍《食经》上面的记载所做的。恰逢司某人近日闲暇之余翻阅过《食经》,若是耐心钻研一番,必定能做出与梅妃娘娘相同的口味。” 梁焕卿说道:“就算…我做出了王爷想喝的羹汤,如今也见不到他的人呀。” 司南屏说道:“王爷近日去下州府考察,明日便要回来了。” “明日?!”梁焕卿情绪有些激动,“真的吗?王爷回府吗?” 梁焕卿欣喜若狂,上前抓住司南屏的衣袖,确定的再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司南屏笑着点点头:“属实。王妃不理朝政,王爷便没与您说起过,临行前曾交代了归时日期,掐指算算便就是明日了。” 他边说着,还指了指被攥住的衣袖。 梁焕卿尴尬的松开司南屏的衣袖,有些气馁的叹了一口气:“王爷从不与我说这些,出行的事还是棹棋同月白说了之后才转达我的。” 做了这个王妃之后,她待在陌生的环境里,不能与在将军府一般那么造次;瑞兰姐姐不能常进出王府,怕遭人诟病;出行时也要顾虑王府的颜面,不能强出头,不能放肆笑,不能进出酒楼,时刻要端着王妃的礼仪,不然便是置天家颜面于不顾;推脱不掉的夫人茶会,每个人都表里不一,却要强颜欢笑,假意其乐融融的样子。 不能时刻见到自己的夫君,不能常住将军府,这广袤天地仿佛只剩她一人独自前行,空荡荡的。 “王妃多虑了。”司南屏安慰道,“王爷公务繁忙,可也时刻惦念着王妃,若是有空,便会去看您的。” 月白心疼的看着梁焕卿,她身为梁焕卿的贴身婢女,从小同梁焕卿一起长大,最是知道梁焕卿的心性。 她天生爱笑爱闹,没有一刻是愿意消停的,自从做了王妃后,她变得少言寡语,行差踏步皆小心翼翼,生恐失了王爷的面子,她开始成天叹气,面上浮现着与年纪不相当的疲倦。 “那明日王爷回来了,我便做银耳莲子羹给他喝吧。”梁焕卿故作爽朗的笑了笑,将烦恼抛在脑后,“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司南屏点点头,笑道:“王妃用心良苦,王爷定然感念在心。” 随后,他牵出一条小船:“做银耳莲子羹,其中莲子是最为重要的,王爷素来喜爱吃新鲜莲子,府中别的没有,湖心莲子是为上乘。” 梁焕卿搭着司南屏的手走上了小船,小船太小了,只能同时载着两个人:“月白你且在渡光亭等着,我们去去就来。” 说着,司南屏便轻车熟路的晃着小船游至湖心。 一路水光潋滟晴方好,湖面波光粼粼,反射光线在梁焕卿脸上,使她睁不开眼睛,她用手帕稍微遮住眼睛,小船轻轻拨开水面,荡起涟漪,湖底的鱼儿冒出头来吐泡泡,梁焕卿将手放在水中,享受着夏日的乐趣。 司南屏慢慢划着小船,看着与自己对坐的梁焕卿,她笑魇如花,一如往昔女儿时。 本意便是听闻梁焕卿近日消沉至极,想着找个乐子让她开心,眼下看来是达到了目的。 司南屏眼神转向湖面,微微眯着双眼。 第七十八章 “王妃小心!”眼看着就要到湖心的莲花丛中了,司南屏担心背对着莲池正专心玩水的梁焕卿被吓着,便出言提醒。 “什么?!”梁焕卿听他这么说还以为自己身后出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便连忙转身,手无意间将湖水甩了出来,激了坐在对面的司南屏一脸。 “啊呀!”司南屏着实也被吓了一跳,一向儒雅随和的他被突然甩了一脸的水,连忙丢下船桨慌乱擦拭。 梁焕卿见身后并无异物,到听司南屏一声惨叫,连忙回头看去,见他手忙脚乱的擦脸,顿时笑出了声:“噗嗤——哈哈哈哈。” 司南屏抬眼看去,见梁焕卿笑开了花,心下便也不再纠结于被水甩了一脸,他勾起嘴角笑了笑,趁梁焕卿正高兴的时候偷偷舀了一捧水朝她泼去。 “司南屏!”梁焕卿被吓到了。 “哈哈哈哈哈。”司南屏笑的不可开支。 见司南屏笑的如此猖狂,梁焕卿也顾不上衣服和发髻上沾了水,也报复似的舀一捧水朝他泼去:“让你笑!” 司南屏卷起宽大的衣袖,和梁焕卿你来我往的互相泼着水玩儿。 湖面轻舟笑声不断。 “哎呀,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司南屏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那能玩得过从前上房揭瓦下地撵鸡的梁焕卿呢,“我认输了!” “服输了吧!”梁焕卿此时也累的气喘吁吁,但气势上丝毫不认输,“也不看看我是谁,就敢与我相争斗。” 她此时脸上浮现起做女儿时的调皮活泼,一身天青色的烟萝裙衬得她更是年轻貌美。 司南屏笑了笑,一边拧着衣袖上的水,一边说道:“王妃还是如做小姐时一样好动啊。” 梁焕卿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笑道:“我还是我,做了王妃还是从前的那个我,就算这天家规矩律法万般严苛,也束缚不住我的灵魂。” 她压抑了太久,如今好不容易放肆的笑了一回,自然是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况且,她不认为眼前的司南屏会告诉别人听,他也是自由的,与她有着相似的灵魂。 “说的不错,王妃果然有将军府的气派。”司南屏笑着赞道。 梁焕卿拧了拧衣摆上沾着的湖水,一边笑着说道:“这样好似还凉快些,这天儿太热了。” 司南屏笑着点点头,心里赞扬她乐观的精神。 “哎,司南屏,还要多久才能摘莲子呀?”梁焕卿眼下和他也不拘谨了,直接称呼他的名字,“明日王爷就要回来了,我还得抓紧学呢。” 司南屏笑着点头:“这就快了。” 他准备继续划桨:“哎呀!桨呢?” 司南屏突然发现桨不见了,小小的木舟里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梁焕卿发现了他的异样,连忙问道。 眼看着司南屏左右找不到桨,梁焕卿笑道:“该是方才不小心掉进水里了。” 司南屏突然想起了刚才确实不注意将桨掉水里了,他说道:“对啊,刚才顾着泼水,不小心把桨丢水里了。” 梁焕卿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介文人才子原来做起这等琐事来,脑子也不尽好使嘛。” 司南屏被她笑的羞红了脸:“眼下该如何是好啊?” 他们此时正飘在王府莲池的正中央,夏日微风吹过,吹拂起一层层涟漪,湖面探出脑袋的莲花莲蓬和莲叶随着风儿吹拂随风摇摆着。 小船在湖面上飘摇不定,司南屏一下子就慌了,他从前只顾着读书写文,与文人游山玩水史书,还未遇到过如此尴尬的事情:“我们…能不能看到月白,让她找人来救我们吧?” “我看看。”梁焕卿微微仰着头,用手遮在额前挡太阳,她直立起身子想要看的更远。 “哎哎哎——”司南屏生怕这个小动静让船翻掉,手忙脚乱的稳住船头。 梁焕卿见他这般狼狈的模样,笑出了声,她倒是一点儿也不慌的:“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司南屏仿若孤立无援一般慌张,他是最怕水的呀,“我们只能等月白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叫人来救我们了。” 看着平时儒雅随和的司南屏如今这副慌张的样子,梁焕卿简直忍俊不禁,饶是在心里刻着烙印的规规矩矩也不能阻止她毫无形象的捧腹大笑。 司南屏见她笑的如此开心,便也从慌张转变成抱着双臂坐在一旁看她。 梁焕卿笑累了:“我不行了哈哈哈…你带水了吗?我渴了哈哈哈哈。” 司南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王妃娘娘,你也看看眼下是什么环境,我司南屏一介文人才子做这等琐事是没有脑子的,您还指望我呢?” 梁焕卿“嘁”了一声,白了他一眼:“小气鬼!不就说了你一句嘛,至于这么记仇?” 说着,她便将目光转向身后的那片莲花丛,她小心翼翼的转身:“你别动啊,我试试能不能摘下那个莲蓬。” 她瞧准了一个小莲蓬,便努力的用手去够它,可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摘下来,她慢慢的朝船头一步一步挪去。 这下可把司南屏吓坏了,他一边稳住自己这边的船头,一边看着梁焕卿喊道:“你小心一点啊!别弄了!” 梁焕卿回头看着他笑了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她眨了眨眼睛:“你别这么胆小嘛!” 司南屏开始后悔跟她提出要来摘莲蓬的事了,看来今后出门都要注意看黄历了,今日该是不宜出门的,早知如此就应该在房内静静读完那卷新得的书卷好了,何苦听下人说起王妃郁闷便想着来安慰呢,不该,不该呀! “司南屏,你用手划一下水,看看能不能使船移动一下。”梁焕卿鬼点子多,想要达到摘莲蓬的目的自然是要动脑子的。 司南屏瞪大眼睛:“王妃,你不会是想让我用手划着回岸上吧?” “可眼下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梁焕卿眨了眨眼睛,故作思考,“要么就是你下水游回岸边找人来救我,要么就是你在水中推着船前行,先生可觉得妥当?” “梁焕卿你!”司南屏一介才子,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这般的事情,实在是不得体! “司南屏!我现在可不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我是天朝靖王妃,注意你的言辞!”梁焕卿故作严肃的看着他。 司南屏迫于梁焕卿淫威之下不得不卷起袖子盘腿坐在船头,两只手放在水里不停的划动。 梁焕卿想强忍住笑意,可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司南屏心想着往后再担心梁焕卿无聊找不到乐子他这天下第一公子的名号便就不要了。 这样被人看到实在太丢人了。 第七十九章 司南屏双手划水的速度实在比不过船桨,划了许久才进入莲花丛。 “再往前一点儿!”梁焕卿使唤起司南屏来简直毫不客气。 司南屏满脸黑线,好不情愿的按照她的指使划动着木船。 顷刻间,小船上已经堆满了莲花和莲蓬,梁焕卿就连看到好看的莲叶也要随手摘一大捧。 “王妃,够了吧,再摘就装不下了。”司南屏眼看着自己伸腿的地方都堆满了莲花,忙劝说道,“我们只需要莲蓬就好了,而且不需要这么多。” 梁焕卿回头看了看小船里的她的战利品:“好像是有点多了。” 司南屏满心以为她这么说就是要回去了,况且如今他体力不支,只单吃了几个梁焕卿觉得不太行的莲蓬不足以支撑他再继续划下去。 谁知道梁焕卿对他笑了笑:“不过这是要做给王爷吃的东西,自然不能马虎,多摘一点回去仔细挑选一下。” “啊?”司南屏快要崩溃了。 “啊什么啊,还不是因为你,非要跟我玩泼水,完了还把船桨丢下去了。”梁焕卿白了他一眼。 没办法,只好继续划了。 ◎ 月白在渡光亭内来回踱步,时不时探出身子去看看他们在哪儿,眼看着小船越划越远,早已经看不见了,可过了许久王妃和司先生还没回来,她不禁担心起来。 “司先生也真是奇怪,好好的教王妃做银耳莲子羹做什么呢。”月白忍不住嘀咕。 梁焕卿在家时就是众星捧月的娇气小姐,如今到了王府做了王妃,也是锦衣玉食不用担心的,王爷想吃银耳莲子羹,让私厨去做不就好了,司南屏何故要费老大劲去教她呢。 别说月白觉得奇怪了,此时此刻就连司南屏自己都觉得自己行为异常了,他本该在书房看书卷,时不时与几位好友手谈一局的闲散公子,何故如此作死,给自己找麻烦,看着梁焕卿这副认真的样子,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棹棋正捧着齐景钦要用的案牍往书房走,此时齐景钦已随着下州府巡查的大部队往上京方向回来,然而近日来皇上身体日渐衰弱,有许多事都交由臣下和王爷去办,好几日都未上过早朝,故王爷一回来就要处理各种事情,棹棋便先行一步回上京替王爷取回要用的案牍。 “月白!”待路过后花园渡光亭时,棹棋看到了一个心心念念的粉衣倩影,他喜出望外的大喊道,“月白——你在那儿做什么?” 月白正担心着梁焕卿这么久还没回来,不安的在渡光亭来回踱步,只听远远一声呼唤,她闻声望去看到了棹棋,顿时欣喜若狂的朝他跑去:“棹棋!” 棹棋开心的看着朝自己跑过来的小姑娘,他放下怀中抱着的案牍,对她张开双臂,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 月白看到棹棋十分开心,梁焕卿有多久没见齐景钦,她就有多久没见棹棋了,她依偎在棹棋怀里,开心的笑着。 “你在这儿做什么呀?王妃娘娘呢?”棹棋抚摸着月白的脑袋,关切的问道。 他们二人是齐景钦和梁焕卿首肯的情侣,许久不见便是小别胜新婚般的恩爱。 月白转身指了指那片莲池,说道:“司先生今日突然来邀我家小姐一同摘莲蓬,小船只能坐下两个人,他们现在正在湖中心呢,这许久都没回来,我还在想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司南屏找王妃摘莲蓬?不会吧?莫不是王妃觉得无聊…找司南屏的乐子?”棹棋算是了解司南屏的,他平时躲麻烦都躲不及,哪里会主动找梁焕卿一同摘莲蓬呢,想来也够荒诞的。 “你说什么呢!我家小姐自从嫁入王府,恪尽妇道,担心别人说王府闲话,就连门都不出了,怎么还可能去找司南屏!”月白嘟着嘴,佯装生气的样子。 棹棋尴尬的笑了笑,他总是与齐景钦出门在外,倒是不怎么关注府里的消息,只道是梁焕卿还同在闺中一样调皮捣蛋。 “眼下哪里是关心这个的时候,王妃许久未归,又不识水性,难道不应该找人去看看吗?”月白看棹棋尴尬一笑,便气的捶了他一拳。 棹棋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开始严肃起来,招来几个打杂的小厮,将案牍交到他们手上:“你们将这几份案牍放到王爷书房内。” 说罢,便拉着月白上了另一条小船。 ◎ 梁焕卿摘累了,眼看着小船里也装不下了,这下可把司南屏累坏了。 “好了,我们回去吧!”梁焕卿是越摘越兴奋的,还如同一个孩子一样不知疲倦。 “王妃…”司南屏双臂酸痛不堪,“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梁焕卿看一向儒雅的司南屏如今卷着湿透了的袖子努力的划着水,样子固然可笑,可她还是十分有人性的心疼了一波:“好好好,我们休息一下吧。” 她挑出两片宽大圆整的莲叶,摘去下面的茎叶,反盖在头上遮太阳,她递了一片给司南屏:“喏,这样不会太晒。” 司南屏嫌弃的看了一眼:“不得体,不得体。”他堂堂一七尺男儿,怎么可以把绿色的莲叶遮在头顶,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梁焕卿知道他在嫌弃什么,于是掩嘴一笑说道:“你又没有心怡的姑娘,怕什么。” “不要。”司南屏义正言辞的拒绝。 抬头看去,烈日灼灼虽十分刺眼,可司南屏还是不愿意遮上莲叶。 这下可激起了梁焕卿的兴趣了,她慢慢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朝司南屏走去:“不要也不行,你今天,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小船失去了平衡,很快就开始摇摇晃晃了。 “王妃!王妃!你别动啊!别过来!”司南屏如今已经够落魄了,他想着若是再掉入书中,就更加丢人,“梁焕卿!你给我停下!” “我不要!”梁焕卿慢慢的朝司南屏那一边挪过去,司南屏的反应更是让梁焕卿兴奋起来。 司南屏没心思再和她开玩笑了,梁焕卿不会游水,又如此不肯听话,他得想尽办法护她周全:“梁焕卿!你给我停下!!船要翻了。” “你戴上我就听——啊!救命”梁焕卿还没说完,这小船应声翻倒,二人齐齐落入水中。 “救命——”梁焕卿心慌了,方才摘的莲蓬全都浮在了水面上,她顾不得心疼,只拼命挥舞着双手。 司南屏即使再不愿落水,如今也落下了,他水性不好,可顾全自己却绰绰有余,他看着在水里扑腾的梁焕卿,叹了一口气便朝她游去。 第八十章 “我在这儿。”司南屏一把抓住她挥舞的手,借力将她搂在怀里,“别怕,有我在。” “司南屏呜呜呜…怎么办呀?”梁焕卿不识水性,一看自己闯了大祸便紧紧抓住司南屏不放,好在司南屏没有丢下她不管。 司南屏本就体力不支,加上方才徒手划了那么久的船,眼下扶着梁焕卿在水上飘荡,更是支不住身子,他左右看看:“王妃,你先趴在这船上吧。我看看能不能叫到人来救你。” 小船已经整个翻了过来,光靠他们两个人是不可能将船倒转过来的,眼下正值午间,头顶烈日,府中小厮都休息或者吃饭去了,湖面昨日已经打扫过一番,短时间内倘若没人发现他们,可能…… 只能期冀于月白发现他们迟迟未归,去找人来看看了。 “不要丢下我…”梁焕卿可怜兮兮的嘟囔着嘴,本就不识水性的她漂浮在水中十分没有安全感,眼看着司南屏要让她趴在案板上独自上岸,更是害怕了,“要是…要是我死了怎么办呀…不要丢下我…” 司南屏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心中突然生出了异样的情愫,他也不想丢下她,他自然是知道,倘若他走了,梁焕卿一个人害怕沉入湖底都不会有人发现,可是要让他带着梁焕卿一同上岸,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若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怕是等齐景钦回来,只能看见两具溺死的死尸了。 “我再也不闹了,你别丢下我,我害怕…”梁焕卿见他犹豫的样子,心中更是害怕的不行,她一只手搭在甲板上,另一只手五指紧紧攥住司南屏的衣服,“对不起…我再也不闹了,你别丢下我,对不起…” 梁焕卿心中害怕极了,当初面对追杀的匪徒,心中尚且有一丝生机可还,可如今她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司南屏身上。 司南屏看了看梁焕卿,犹豫了一会儿,托着她的身子,让她整个人趴在甲板上:“泡在水里不好,你先老老实实趴在上面。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会带着你一同上岸。” 梁焕卿趴在甲板上,泪眼婆娑的委屈模样,她摸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湖水还是眼泪的水,随后伸出手掌:“那…击掌为誓,你不许丢下我。” 司南屏看着她纤细微微发红的手掌,随后将自己的手贴了上去,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不会丢下你。” “王妃——王妃——”正当他们落魄之时,月白和棹棋划着小船到了这里,远远便看到落在水里的两个人。 “月白…”梁焕卿一见月白,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你怎么才来呀…” “王妃,对不起我来晚了…”月白见她浑身湿透又可怜的模样,心疼至极,小脸也跟着皱了起来,“棹棋你快一点儿啊!” “哎!”棹棋也被吓坏了,王妃和司公子齐齐落入水中,倘若来迟一步便是要出人命的。 “先救王妃。”司南屏见二人的船靠近后,第一时间就是把梁焕卿送上去,好在月白和棹棋划的船比较大,不至于只能坐下两个人。 月白和棹棋小心翼翼的将二人扶上船,梁焕卿上船后还嘤嘤的后怕哭个不停,棹棋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让梁焕卿披上以免着凉:“王妃,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落水了?” “别怕小姐…没事了…”月白安抚着梁焕卿,知道小姐自幼怕水,如今不小心落入水中自然是后怕不已。 棹棋慢慢划着船朝岸边赶去,梁焕卿回头看着那些好不容易摘到的莲蓬正七零八落的浮在水面上,不由得心疼道:“好可惜啊…” 司南屏一边拧着衣袖上的水,一边说道:“还可惜呢,小命都要搭进去了。” 梁焕卿处于悲伤中,不愿与他拌嘴,白了他一眼后觉得无趣,只好趴在月白怀里娇嗔:“你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落水了?” “我们发现你们这么久还没回来,就担心的想来看看。”月白与棹棋对视一眼,“好在我们来得及时,没有酿成大祸。” “咦?”梁焕卿看着棹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棹棋,你不是和王爷一同下州府巡查去了吗?怎么就回来了?王爷他也回来了吗?” 棹棋看了一眼司南屏,随后说道:“王爷车架明日到上京,我先行回来替王爷去京兆府取一下案牍,近日来公务繁忙,王爷自愧对不住你,曾在江州时与我说起过回来要好好看看你。” 梁焕卿双颊一红:“王爷真的这么说了?” 棹棋点了点头。 如此,心如蜜饯般甜蜜。 ◎ 第二日早,齐景钦和众位下州府的钦差大人一行回到上京城,恪尽职守的他先一步去皇宫述职,等回到王府时已是晌午时分了。 “王爷。”棹棋先一步得到齐景钦回来的消息,于是提前在王府门口等着,一等到王爷的轿辇到了后,便连忙上前迎接,“王爷,王妃病了,着凉。” 齐景钦一听,心下便觉得疑惑,问道:“怎么回事?这么炎热的天气,她居然能着凉?莫不是贪凉吃多了冰镇水果?” 齐景钦这么说着,便一边朝王府里走去。 棹棋跟在后面说道:“昨日王妃落水了,浑身湿透,今日一早便着凉了,请了太医来看,说是有些发热,并无大碍。” “怎么会落水?”齐景钦皱着眉头问道:“王府里的人都干什么吃的?本王不在便如此擅离职守?竟然让王妃落水?” “王爷息怒。”棹棋赶忙说道,“昨日王妃听闻您要回来了,便想向司公子讨教银耳莲子羹的做法,想给您一个惊喜,这不亲自去湖心摘莲蓬,一不小心便翻船了。” 齐景钦平日心情好时可开得几句玩笑,如今皱着眉头,又刚经历了几天繁忙的公务,就连棹棋都有些害怕了。 “银耳莲子羹?”齐景钦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向棹棋,“她要学那个做什么?” “司公子说王爷不在的这几日,王妃日夜在渡光亭等着,都快成望夫石了,不复以往活泼开朗的样子,便想寻个由头让她有事可做,就说了您爱喝银耳莲子羹的事,王妃听了便想亲自学了做给您吃。”棹棋说道。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司南屏简直胡闹!”齐景钦厉声说道。 不管眼下怎么样,他还是要亲自去琳琅园看看梁焕卿的。 第八十一章 齐景钦还未来得及换下朝服,便风尘仆仆的走去琳琅园。 这时月白正端着空的药碗从房里出来。 “啊!王爷,奴婢拜见王爷,王爷…”月白一转身,就看见了往琳琅园走的齐景钦,看他面容严肃的样子,还以为是来兴师问罪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还是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连忙跪下行礼,手中的碗盘放的匆忙发出了哐当的响声。 齐景钦余光瞥了她一眼,径直就要走进去。 “王爷!”月白见他就要进去,可梁焕卿方才喝了药才睡下,昨夜被病痛牙疼折磨了一宿,如今才堪堪能睡下实属不易,“王妃刚喝了药才睡下,您…晚些再来看她吧。” 齐景钦周遭的气场属实让人害怕,就算是一直待在身边的棹棋也是不敢过多言语,更何况月白这个本就胆小的丫头呢。 月白张开双臂挡在寝殿门前,齐景钦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她立马发现不合规矩,连忙跪下:“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尽力压低声音,梁焕卿能睡个好觉不容易,在齐景钦不在府里的小半月里,梁焕卿总是睡到半夜就惊醒,每次每次,每天每天,到如今眼底已蓄积了一层厚厚的乌云,下一秒就要大雨倾盆了。 棹棋也担心月白会因此遭受责罚,于是连忙上前劝说:“王爷,不如先回书房吧。晚膳时王妃估计就醒了,到时候您再来琳琅园看王妃。” 齐景钦抬头看了看这扇精雕的红梨花木门,随后闭着眼睛紧皱了一下眉头,再睁开时,眼皮已经因为疲倦褶皱成了三层,显得深邃又不耐:“也罢。等会儿你与王妃说一声,本王先去忙了。” 说着便拂袖而去,走至一半,快要踏出琳琅园的院子时,他突然顿住脚步,侧着身子对月白说道:“嘱咐王妃好好休息,本王晚些再来看她。” 月白跪在寝殿门前,伏低身子恭送王爷:“是。恭送王爷。” 棹棋跟在齐景钦身后,朝月白使了个宽慰的眼色,便小跑着跟了上去。 月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随后抬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红木门,叹了一口气。 梁焕卿在王府做着王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将军府都不常回去,只是齐景钦不常在府里,可她也算得上是一位贤良的妻子。 半夜时梁焕卿身子发热不适,早晨月白匆忙去找棹棋请来太医诊脉,在途中棹棋同月白说起王爷和大将军意见有分歧,二人上书互相表明自己的态度,大将军坚守自己的看法,王爷也丝毫不肯退让,二人本该在朝堂相互扶持,哪知道闹得这么僵,倒教旁人看了笑话。 棹棋提前告诉月白是因为王爷就要回府,想让她先一步告梁焕卿知晓,也好不要惹王爷生气,惹得自己一身腥,也难怪当时月白见齐景钦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就害怕的护主。 也是啊,赵佩瑜嫁入东宫之后,多次书信蜀中王在朝中多帮助太子,可梁焕卿却没有这么做,如今梁大将军还因朝事与齐景钦有分歧,闹得众朝臣在背后议论纷纷,齐景钦没得颜面,自然心情不好。 ◎ 齐景钦沉着脸到了书房,面对那堆积如山的文书,眉头更是紧皱着迟迟不肯舒展。 他泄气一般倚靠在太师椅上,整个人都被案牍遮住,棹棋连忙上前把他面前的案牍一点一点搬下来。 “王爷…你要不然先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吧?”棹棋知道齐景钦今早才抵达上京城,朝服是途中换上的,都没来得及沐浴更衣,休息进食。 一进城,别的大人们都是先行一步回府休息沐浴过后才整装待发进宫述职,齐景钦因为统兵之事与梁风眠意见有所冲突,在下州府巡查的途中也是一封封文书呈于圣前,一进上京自然是火急火燎的先进宫述职。 如今整个天朝的储备兵力除却蜀中王等诸侯王的守城私军之外,几乎都由梁风眠调遣,兵符一分为二,皇上手执一半,梁风眠分得另一半,倘若要调遣全国兵力,要兵符合二为一即可。 如今边界战事频发,为了能及时支援边界城镇,梁风眠亲自下令调遣周边兵力前去支援,并无与皇上商量,这在之前本也没什么,皇上如今早已将军务交由梁风眠处理,可齐景钦如今却想获得兵权,梁风眠自然不肯放权。 于公,倘若兵权由齐景钦和梁风眠同时调用,那么梁风眠作战的方式齐景钦不一定认同,前方战事紧要,容不得上级因调遣兵力下达命令一事有诸多耽误;于私,军兵乃守天下之要害,梁风眠一辈子为天朝带兵打仗,练兵拓疆,上京大小将军都出自他门下,他是没有异心的,可分兵权这不就是意味着降级么? 于公于私梁风眠丝毫不肯让步。 齐秉煜疑心重,可独独信任自己的左右臂膀,文有陆高鸿,武有梁风眠,二人助他同守天下,他才得以安心。 齐景炀和齐景钦私下的争斗,齐秉煜看在眼里,他心中自然有数,也明白齐景钦在婚后要兵权是为了什么。 “本王原以为,成婚后会多一个有力的助手。”齐景钦闭着眼紧皱着眉头,喃喃说道,“谁知道,梁风眠竟然在这种事上与本王争。” 棹棋伏着身子,轻声在说道:“梁大将军脾气本来就犟…再者…王爷,棹棋觉得…”他咽了一下口水。 齐景钦睁开眼睛看向他:“觉得什么?” “王爷操之过急,意图实在明显,皇上恐怕…”棹棋心一横,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齐景钦轻轻呡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棹棋连忙跪倒在地:“王爷恕罪,棹棋只是说了自己的愚见。” 齐景钦并不是听不了意见的人,他知道忠言逆耳利于行的道理,可眼下都走到这一步了,怕是梁风眠那里是不肯松口的,逼急了还会在父皇面前说自己的坏话,父皇…可要比信任儿子还要信任梁风眠啊。 “请司南屏来见本王。”齐景钦眼神紧紧盯着桌案上堆积成山的案牍,说道。 “是。”棹棋一直看着齐景钦,见他说话便连忙答应,起身就要去请司南屏。 棹棋退出书房后,齐景钦看着眼前的文书案牍,心中烦闷不堪,抓起一本书便朝地上狠狠地摔去:“该死!” 第八十二章 “司公子!”棹棋急急忙忙闯进司南屏住的茗轩榭,刚一进门就开始大喊司南屏的名字,“司公子!司南屏!!!” 在茗轩榭侍候的小厮和丫鬟连忙跑出来,一见是棹棋就知道肯定是王爷找公子有事了:“棹棋公子,司公子在小厨房熬汤呢,你且等一会儿,我们去叫他。” “王府的厨房不给茗轩榭做汤吗,还要司南屏亲自熬什么汤?”棹棋感到奇怪,虽然每个院子都设有小厨房,可一般王府里的吃喝都是由总厨做的,一般没什么事谁会去用小厨房呢,“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你们该忙什么就去忙吧。” “哎!棹棋公子小心一点儿哈,小厨房那儿可能有点危险。”有一个好心的丫鬟提醒道。 “有什么危险的…”棹棋嘟囔着,虽然觉得奇怪,可有要事找司南屏,不得不抓紧脚步赶去。 “你自己去看就是了。”那丫鬟见他不听劝,又说了一句。 棹棋听了后没再搭理,只顾着脚步匆匆的往茗轩榭后院小厨房赶去。 一进后院,就看到小厨房飘出一缕缕浓厚的烟雾,呛得人直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司南屏!”棹棋一面挥舞着眼前的烟雾,一面捂着口鼻大喊着司南屏的名字,“你在哪儿啊!快出来!” 司南屏听见了棹棋的呼喊,连忙从小厨房跑出来,只见他用湿毛巾捂住口鼻,满脸都是黑色的碳灰,衣袖卷起,长长的直筒龙绉摆被他卷至胯处绑起来,方便行走站立,月兰色的衣裳被烟熏得黑了好大一块儿,他一手拿着毛巾捂住口鼻,一手端着一本不知是什么的书卷,俨然一副落魄的模样,简直颠覆了平日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翩翩公子形象。 棹棋见他如此这般,下巴都快惊讶的掉到地上去了,早知道,司南屏这个有名的读书人甚是矫情,比闺中小姐还要娇气,别看他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实际上背地里娇气的很,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谁能想到这么一个人居然还会亲自下厨。 司南屏一跑出来,看见棹棋就赶紧拉着他跑到烟雾不是很浓的地方,先大口喘了几口粗气,随后问道:“你来干嘛?王爷回来了你不去伺候他,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你…你这是在干嘛呀,弄成这样?”棹棋一见他这样,倒是把自己的来意放在脑后,先一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司南屏怎么可能亲自下厨呢,说出去教天下人笑话。 司南屏被棹棋看的浑身不自在,随手将手中书卷塞到棹棋手里让他帮拿着,自己一边擦拭脸上的脏污,一边说道:“这不是王爷今天回来了吗?昨天答应梁焕卿那丫头教她做银耳莲子羹给王爷喝,都废了老大功夫了,谁知道她今天生病了,我煲个银耳莲子羹,用梁焕卿的名字送过去给王爷喝,也好安抚那丫头的心,省得她总担心自己啥也没做好,王爷不喜欢。” 司南屏私下里随意的很,心里也知道梁焕卿不在乎这个名号,在上元节之前,他们跟踪梁焕卿时,也随意这么叫着,如此早就习惯了。 棹棋拿着手中的《食经》,随意翻阅了两页,又回头看了看那正冒浓烟的小厨房,惊讶道:“你这是想弄死王爷还是害死王妃呀?” “你什么意思啊?”司南屏白了棹棋一眼,“我觉得还不错,就是那个小灶不知道怎么排烟,这才把烟雾弄得很大,其实做的还不错呢,你进来看看。” 棹棋摇头摆手,整个身子都在拒绝:“不要不要…我不要。” “你来不来!”司南屏见棹棋这般拒绝,更是要拉着他去看了,“我不管你给我来看看,你是侍候王爷长大的,你过来尝尝这汤是不是和王爷小时候喝的一样,我都是一步一步照着《食经》做的,定不会有错,听说梅妃娘娘就是按照《食经》做的,食材采用最新鲜的那种,你给我来看看!” 司南屏第一次下厨,极其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便硬拉着棹棋进小厨房。 “天啊,救命——”棹棋敌不过司南屏的软磨硬泡,跟着他进了小厨房,“司公子!天下第一公子你饶了我吧!” 一进到小厨房,棹棋一眼就看出了烟囱没捅开,才导致浓烟散到屋里来,他眼疾手快的去捅开烟囱,浓烟慢慢的从烟囱飘了出去,随后几近消散了。 “棹棋,你这怎么弄得,太厉害了!”司南屏平日傲娇的很,唯有此时犹如小白一样崇拜的看着棹棋行云流水的做着这些事。 “你这茗轩榭的小厨房从来没用过,烟囱自然是封闭着的。”棹棋白了他一眼,心中表示万般嫌弃,“这一不小心烧着了可要出大祸,你要是不知道就让阿隆阿邵过来看看啊。” “我堂堂天下第一公子,这要是不知道被旁人看了去,可不要让人笑话。”司南屏不再理他,径直走过去就要掀开火灶上的银耳莲子羹。 “哎!”棹棋一把打掉他的手,“你想干嘛!不知道烫的吗?” 随后棹棋熟练的拿起旁边的湿抹布掀开银耳莲子羹的盖子,一阵清香随之飘荡出来,棹棋细细闻了一下:“还挺香。” 司南屏笑了笑,转身拿来汤勺和瓷碗:“尝一下试试。” 棹棋顺手拿过来,盛了一小碗,细细品尝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啧,味道差了点,气味是有了,口感不如梅妃娘娘做的清甜。” 他看着司南屏一脸期盼的样子,沉吟片刻说道:“不过你第一次下厨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不过就不用给王爷尝了,王爷眼下可没心思喝汤。” “哦对了,你怎么会突然来茗轩榭找我?王爷不是刚回来吗?你不去侍奉他?”说起王爷,司南屏这才想到问起棹棋的来意。 棹棋连忙放下碗勺,拉着司南屏就要往齐景钦的书房走:“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王爷要见你!” 司南屏也收敛起了方才的玩笑心思,连忙跟着他一面往外走,一面问道:“怎么了?” “王爷和梁大将军争兵权的事,你前几日应该知道的。”棹棋说道。 司南屏自然知道,他本就不赞同齐景钦这么早便要兵权,谁知齐景钦不顾劝谏执意上书皇上,如今梁风眠不肯让步,皇上态度朦胧,实在棘手! 第八十三章 “梁大将军自入驻上京护圣驾以来一直掌控着兵权,皇上对其也是十分信任,如今王爷大刺刺的说要分兵权,还是在这个与太子相争的节骨眼上,难免让人怀疑。”司南屏皱着眉凝固着表情说道。 夺储君之位,本就令皇上十分厌恶,这不就是觉得他快死了,所以才着急充盈自己的势力好夺位吗? 饶是齐秉煜一直很看好齐景钦,看中他的能力和品行,可如此操之过急的行为实在是会让齐秉煜感到心寒。 如今齐秉煜态度不明,只能期冀于梁风眠松口好翻过这一章了。 “在梁大将军调遣雍州驻城兵去援助西南战事之女,王爷就盯着那军权不放,可梁大将军是什么人,就说是一平常人,也不可能放开自己手上的权利啊,王爷这一步真是险,吃力不讨好。”棹棋也点点头,凝重着神色说道。 司南屏轻叹一口气,抬头一看便是王爷的书房了,里面静谧的可怕,他回头与棹棋对视一眼,棹棋点了点头,于是他推门进去了。 司南屏刚一进门,就看到散落在地面上的案牍,再往里看去,环形廊口后的桌案前,齐景钦正闭着眼睛躺在太师椅里,双手紧紧攥着太师椅的把手,关节处都微微发白,而眉间紧锁,皱出一个川字,眼睛也因为皱眉弄出了一道道鸿沟。 整个书房都弥漫着令人紧张的气氛。 “你来了。”齐景钦虽然闭着眼睛,但却并未睡着,听见了司南屏的脚步声,便出声唤道。 司南屏正俯身去拾起散落在地上的案牍文书,冷不丁听见齐景钦说话,吓得手中的书卷又掉了。 齐景钦听见了这声巨响,缓缓睁开双眼:“你怎么了?小半月不见,再见时竟如此紧张?” “没有。”司南屏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容,随后弯腰捡起那些案牍文书,朝齐景钦走去,随意将案牍文书码放好,笑着说道:“今日才回来不休息一下就在书房处理公务,王爷还真是勤政啊。” 齐景钦知道司南屏在打趣自己,摆了摆手,捏了捏自己疼痛的太阳穴,叹气道:“都是被逼的。” “梁焕卿病了。”司南屏冷不丁说道。 齐景钦抬头看他:“本王知道。” “王爷不去看看?” “去了,她刚睡下,便没进去。” “是想兴师问罪还是探病?”司南屏沉吟一会儿,问道。 齐景钦听他这么说后微微皱眉,有些不悦:“一开始说要利用她的是你,如今却说这种话。” 司南屏哑然。 如今司南屏也不知怎么的,当时看到东宫太子齐景炀娶了蜀中王郡主赵佩瑜之后,赵佩瑜贤良淑德,替太子打理与朝臣关系,书信其父亲帮助齐景炀稳固东宫太子之位,于是司南屏想到可以利用联姻一计将建威大将军府独女梁焕卿娶回来,用以充盈自己的势力。 可没想到梁焕卿丝毫没有这种觉悟,只想着要做好靖王妃,这也赖于在将军府时,梁风眠和梁寂从未让她涉及过与朝政有关的事。 如今司南屏却并不想利用梁焕卿,他看到昨日梁焕卿为了一句王爷爱喝银耳莲子羹便舍命去摘莲子时,梁焕卿的满目真情他看在眼里。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司南屏话语一出才发现自己逾越了,连忙解释,“如今梁焕卿并无助王爷朝政的觉悟,那么咱们也不能硬来,只能循循善诱,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是所有人都是蜀中王郡主那般,从小涉及朝政相关的事。梁大将军可从未让梁焕卿涉及过朝政,就连军营里的事也不曾让她知道。” 齐景钦仰头倒在太师椅里,捏了捏山根,说道:“如今这局面,本王和梁风眠有嫌隙,父皇态度不明,估计也不太信任本王,朝臣见状也是见风使舵,都在说我们窝里斗闹不和,让人笑话。” 这么一想,梁风眠实在是倔脾气,事到如今还不肯站在靖王阵营,这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丞相陆高鸿和太子齐景炀也未曾想到,他们以为王府将军府联姻会使他们遭遇劲敌,可没曾想二人先斗了起来,这到时候让他们乐得自在,坐山观虎斗。 “你不是去见了皇上吗?皇上怎么说?”司南屏随意的坐在一旁的客座里,替自己斟了一杯冷茶,喝了一口后微微皱眉,随之放在一旁。 齐景钦睁开眼,看着书房的天花板,说道:“父皇一直问我下州府巡查之事…” “没有说起兵权的事吗?”司南屏问道。 “没有明说。不过同本王说起了当初他身为太子继位那段时间的事,父皇说,先皇有五个皇子,在先皇病重时也出现过兄弟倪墙之事,其他四位皇子也十分优秀,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齐景钦缓缓说道。 “然后呢?”司南屏于皇家那段历史不是太熟悉,毕竟先皇临驾崩时,整个皇城上京消息都闭塞起来,记载都在皇宫的文书阁内,常人哪有资格去看。 “只有父皇恪尽职守,没有加入他们的争斗,随后四位皇子一一被处死,只余他一人活了下来,登上了皇位。”齐景钦有些哽咽,“其中还有父皇同胞兄弟。” 他也是第一次听父皇说起那段往事,他还不曾知道原来父皇有过那么多兄弟。 司南屏听后,皱着眉,表情凝重严肃:“皇上,这是在警告王爷啊。” 从话语中不难听出,齐秉煜还是十分看好齐景钦的,可如今他争兵权的举动着实让齐秉煜想起了当年四位皇子相争之事,朝堂混乱不堪,消息闭塞人心惶惶,先皇躺在龙榻之上奄奄一息,宫外却有皇子招兵买马摇旗呐喊,着实让人心寒。 “本王知道。”齐景钦也十分头疼。 他当初上书分兵权的事时,一来是告知父皇不要让朝臣功高震主,二来是想分得兵权,本想着王府与将军府联姻后,梁风眠多少都会帮着自己一点,谁知道还与曾经一样毫无变化。 “既然如此,梁风眠油盐不进,我们只能从梁焕卿入手了,无论如何,也要让皇上打消对王爷的顾虑。”司南屏沉吟一会儿,缓缓说道。 齐景钦看向他,问道:“梁焕卿?” 司南屏犹豫了一会儿,随后对齐景钦娓娓道来。 书房外,艳阳高照,天气如昨日一般炎热,树上知了鸣叫,渡光亭的那片莲池中,莲花充盈着整个莲池,在风中,莲花莲叶随风摇摆,也充盈了王府的风光秀丽。 ◎ 月白蹲在琳琅园梁焕卿的寝殿外打着瞌睡,生怕会有人打扰自家小姐休息,小姐嫁入王府快半年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想念在将军府的岁月,反正月白是特别想的。 如今的琳琅园哪儿都好,就是少了自由。 第八十四章 西南战事告一段落,梁风眠和梁寂这才有空从军营回到府中休息。 这几日皇上因为龙体有恙,便取消了几日的早朝,可附庸州府送上来的文书,他们作为上级官员,还是要一一批阅的。 自从梁焕卿嫁出去后,他们因为公务繁忙并没怎么回府,在军营忙的脚不沾地不可开支,也感觉不到有哪里不对,在府中管事儿的梁伯便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小姐的离开,让整座将军府都空荡了许多。 晌午用膳时,梁风眠和梁寂同坐一桌吃饭,他们用膳时不喜人多,也为了让下人们准时吃饭,便遣散了闲杂人等,饭厅里只留了梁伯在身旁侍候。 梁风眠有饮酒的习惯,他喝下了一杯酒后便夹了一块儿鱼,正准备吃时,却觉得哪里不对劲,随后将鱼块儿放在眼前的碟盏中。 “老爷,这鱼是不合胃口吗?”梁伯端着酒壶站在身后,方便及时替梁风眠斟酒,一见梁风眠放下碗筷后,连忙上前细声说道,“鱼是新鲜的,今日家中小厮才从河边渔人家买来的,做法也是老爷最爱的红烧,是哪里不对吗?” 梁伯知道梁风眠因公务繁忙,弄得身心俱疲,近日来更是与靖王爷闹得不可开支,如此便生怕梁风眠身体有哪里不好,一见他不对劲便连忙上前问一通。 梁寂坐在梁风眠左手边,见父亲放下筷子,他也缓缓将碗筷放在桌面上,可他说实在的,也没有什么胃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事。”梁风眠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一来显得他衰老了许多,“老梁,你也坐下和我们一同吃吧。”他指了指自己右手的位置,招呼梁伯坐下,这往常是梁焕卿坐的位置。 梁伯见了,便能知道梁风眠是因何缘故不开心了,他本就是个多愁善感的普通老人,平日在府中看到有身子弱的小厮丫鬟,便要心疼的让对方下去休息,于府中仆役而言,梁伯如同父亲一样温暖。 梁寂看着梁风眠,微微皱着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梁伯哎了一声,便坐在了梁风眠右手边的位置上,他替梁风眠斟了一杯酒,说道:“老爷,多少还是吃一点,不然身子可吃不消。” 随后他又看向梁寂:“少爷,你也快吃吧。” 此时正值盛夏晌午时分,是最为炎热的天气,屋外的知了蝉鸣声响彻云霄,让人内心烦躁不堪。 梁风眠闻声望向屋外的郁郁葱葱的树木,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往焕卿总在耳边嬉闹,还未曾听过知了的鸣叫声,还险些以为将军府并无知了,如今一看,这个夏天倒是与往常不一样的。” 他这么一提起梁焕卿,梁伯和梁寂对视一眼,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动筷子吃饭,就随着梁风眠的目光看向屋外的树木。 梁风眠见气氛不对,忙笑道:“行了,都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他拿起筷子夹起碟子里的那块儿鱼肉就往嘴里送,味如嚼蜡,索然无味。 梁寂也不知该说什么,他明白父亲的难过与不舍,他也如此。 梁伯一提起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大小姐就要抹眼泪,自从嫁出去后,都不曾回过几次府,在街上看到了,在王府众人的簇拥下也是一脸端庄贤淑,那万福手势架在腰间还从未放下过,他再也见不到从前那个大小姐了。 ◎ 吃过饭后,公务还不着急处理,梁寂便陪同梁风眠一起在后花园散步。 年初时曾看梁焕卿捧来一大捧栀子花,黄芽白似的鹅黄色,花簇大大的一朵,花香沁人心脾,着实不惹人讨厌。 梁寂随后便着人运来花种,将府中后花园里的富贵牡丹撤走了一大批,都种上了栀子,而今以亭亭玉立。 “父亲,靖王的事您打算怎么办?”梁寂知道梁风眠这几日一直在和齐景钦争夺兵权一事,只是因自己职责所在没空去过问,如今得空了便随意问起。 梁风眠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众人都道王府与将军府联姻之后,我就该站在同一个战壕里对付东宫和相府,朝中同僚们这么想,太子和陆高鸿这么想,就连你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很正常。” 梁寂微微讶异,其实当初见父亲并没有拒绝和王府的联姻时,他就开始想到了要站在靖王党派这边了,就如同蜀中王府和东宫联姻之后,自然的成了一派。 “那…难道父亲不是这么想的吗?”梁寂问道。 梁风眠停下脚步,看着梁寂的眼睛,神色严谨认真,他说道:“我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可怕就怕皇上也是这么想的了。” “?”梁寂一脸疑惑的看着梁风眠,不解其意,“什么?” “靖王爷年纪轻,刚与将军府联姻后自然是要向朝臣证明我与他是同一个党派的,他着急分兵权,一来是想向朝臣树立风向标,想让那些和我一样中立的朝臣们站到他的战壕里,二来是向东宫和相府示威。”梁风眠眼神中闪着老谋深算的光芒,他倘若不做武将,也会是一个很出色的谋士。 他正色说道:“可他忘了,这也是向皇上示威,让皇上看清他的真实意图,也让皇上不再信任我。” “所以父亲你是…”梁寂皱着眉听完后恍然大悟,眉头逐渐舒展,暗自感叹父亲的机智。 “没错,天朝兵权如今在我一人手中,是出于皇上对我的信任,倘若皇上要让我让出部分兵权,我身为臣子定然服从。”梁风眠点点头,说道。 “可要完成靖王大事,必然不能失去皇上对我的信任,我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兵权轻松的拱手让出,皇上定然会知道将军府如今和王府同心,往后不会再像当初一般信任我。我如今与齐景钦相争,固然使王府在众臣前失了颜面,可要从长远来看,往后我再替靖王说任何好话,皇上也必然深信不疑。”梁风眠说道。 梁寂笑了笑:“父亲英明。” “焕卿如今身为王妃,与靖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舍得王爷,舍得荣华富贵,又怎么舍得焕卿呢。”梁风眠谦虚的摇摇头。 “父亲倘若想焕卿了,差个人给王府递个折子,请她回府小聚一下吧。”梁寂看得出来梁风眠对妹妹的思念,他也很想念那许久未见的妹妹,“反正王府离将军府也并不是很远,同住皇城,自然不比远嫁辛苦。” “不到时候。”梁风眠摇摇头,背着手往书房走去,还有许多公文未看。 人身在高位,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 梁寂深知这一点,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随后也回了自己的书房。 第八十五章 盛夏时分,城内外的冰窖都会给各户官宦人家送冬天藏窖起的冰块,用以祛除暑热。 物资稀少,只给那些在上京排得上名号的达官显贵们用,其余的得让那些商贾用高价购买。 东宫奢华糜媚,每日用冰量占城内冰窖的五分之一,堪比六宫妃嫔的用冰量。 齐景炀这几日在东宫可谓是心情大悦,连吃了好几碗冰镇甜汤,殿中舞娘也是夜夜笙歌,连绵不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齐景炀一边喝着冰镇的酒水,一边欣赏舞娘跳舞,每每舞到恰好兴起时,齐景炀就要拍手叫好,“好!赏!空岩,给本宫好好赏!” “是。”空岩在一旁赔笑着,替齐景炀斟满酒,附和道。 齐景炀身旁摆了几口大缸,里面盛满了冰块,有宫人在后面轻轻打扇,让凉气往太子那边吹去,以祛暑热。 齐景炀如此享受,在东宫伺候的宫人也乐得自在,只要每日陪太子玩乐即可,还无需和其他宫人一样,炎炎夏日还得四处奔波。 “太子妃殿下到——”门外的礼事官见赵佩瑜远远的走来,连忙高声喊道。 “佩瑜?”齐景炀心里感到奇怪,赵佩瑜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来找自己。 他摆手示意音乐和舞蹈停止,起身走去宫殿门口,赵佩瑜此时也恰好进门。 “臣妾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金安。”赵佩瑜一见齐景炀,乖允的俯身行礼。 “你怎么来了?”倒不是齐景炀讨厌赵佩瑜来找他,只是最近这段时间,赵佩瑜很少来找自己,平时见面还是历常的家宴或者散步时遇见,齐景炀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更多的还是乐得自在。 “近日太子殿下公务繁忙,佩瑜不敢叨唠,而今听闻一些风声,特来祝贺太子殿下。”赵佩瑜听闻王府和将军府闹了矛盾,便想着来太子殿下面前邀功:太子您看呀,我一心待您如今您可看到了? 齐景炀近日来因齐景钦和梁风眠生嫌隙一事开心的不得了,当初以为梁焕卿嫁入靖王府后,齐景钦会有如风助一般扶摇直上,还曾担心自己东宫太子之位不保,谁知如今他们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 反观自己,娶了蜀中王郡主赵佩瑜之后,才是真正的有如风助,而今再见赵佩瑜时,更是心情大悦,其喜悦不言于表。 “好好好,本宫也许久未见太子妃了,今日良辰美景,你与本宫同坐看这歌舞升平之美景可好啊?”齐景炀笑着点点头,说道。 赵佩瑜微微低着头露出羞涩的笑容:“是。” “音乐。”空岩见齐景炀牵着赵佩瑜的手坐在上座上,便很有眼色的便旁边乐师低声吩咐了一句。 菡瑶跟在身后替他们斟酒,舞娘们衣袂飘飘,其舞姿美轮美奂,让人美不胜收。 “太子殿下的宫殿果然是与常人不同的。”赵佩瑜看着那几大缸冰块,不由得啧啧称奇。 往常别人说太子齐景炀骄奢淫逸,她平日还看不出来,如今却明白了。 冰块不容易贮藏,冬天贮藏起来后,到了夏天就化了一大半,这在夏日本就稀少珍贵的冰块,多用以做成冰镇饮品来食用祛暑,谁知齐景炀直接用冰块放宫殿里扇风祛暑,这样一来比勤政殿用冰量还大许多。 “太子妃若是瞧着欢喜,本宫派人支几口大缸去你宫殿里就是了。”齐景炀笑了笑,不得不说,这样一来确实舒爽许多。 赵佩瑜笑着摇摇头:“多谢太子殿下的体恤,臣妾身子弱,体寒,无需这么多冰块。” 齐景炀笑了笑,喝了一杯冰镇酒,微眯着眼睛看着大殿中舞姿优美的舞娘们,不住的跟着音乐轻轻哼着节奏。 ◎ 相较于东宫的凉爽舒适,仪春殿仿佛就要炎热许多。 夏容馨将手倚在桌案上,坐在那儿撑着脑袋小憩。 宫苑内的知了声连绵不绝,在炎热的夏天叫得人心更是烦躁。 荣福在寝殿外候着,户外气温更是高的让人害怕,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湿漉漉的。 云惜姑姑站在夏容馨身后轻轻摇着团扇,这手道极其重要,轻了没有风,娘娘燥热醒过来要挨罚,重了风声太大,吵醒了娘娘又得挨罚。 整个仪春殿就只有云惜侍候得了这种活儿。 夏容馨没睡着,内心因为齐景钦和梁风眠的事烦躁的很,眼皮子不住的总是跳,眉毛也因为心烦而不自主的皱在一起,近来生的皱纹更是令她烦躁不堪。 宫苑里的知了声穿过窗户钻进了夏容馨的耳朵里,在这炎炎夏日里更是惹得人心烦。 “吵死了!”夏容馨冷不丁醒过来,一把将塌上的小方桌掀掉,上面盛放着的冰镇水果包括玲珑果盘也随着摔在地上。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云惜姑姑被吓得够呛,登时跪倒在地,脑袋几近贴在地上,生怕梅妃娘娘降罪。 “你们这些狗奴才!”夏容馨站起身子,卷云案的小靴踩在那冰镇好的葡萄上,连着包裹在外的冰块,发出咔擦的声响:“本宫要你们有何用!说了多少遍了!那知了烦人扰人清梦!你们如今是连本宫的话也不听了吗!”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云惜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惹恼了正在盛怒之下的梅妃娘娘。 “息怒息怒!你们除了这句话还会什么!”夏容馨气极了,眼神四处查看是否有能让自己泄气的东西。 她瞧见了放在一旁的团扇,拿起来便要朝云惜砸去:“本宫今日就要好好教训你!” “啊——” 宫殿外守着的荣福听见了桌案倒在地上的声响,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和几个一同在门外守着的太监宫女跑进去,刚一进去便看到梅妃娘娘要动手打云惜,他连忙上前拦住:“娘娘息怒啊!有什么事您吩咐,莫要亲自动手弄伤了自己呀!” 夏容馨的手被荣福抓的紧紧的,她一个眼神过去,荣福和身后的太监宫女连忙跪下:“娘娘息怒!” 夏容馨将团扇重重甩在地上,赌气一般的坐在贵妃塌上沉重的呼吸。 “水!”夏容馨感到口干舌燥,便冲着跪在脚下的奴才们吩咐道。 荣福连忙起身,弓着身子去端了一碗凉好的清茶过来:“娘娘。” 夏容馨端过杯盏,将清茶一饮而下,重重的将杯盏放在荣福手里,眼睛瞥了瞥跪在宫殿里的奴才们,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说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本宫自己静一静。” 云惜和荣福对视一眼,俯身磕了个头:“是。” 宫女太监们一同弓着身子退出宫殿,荣福将门关上后,他们都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说道:“吓死我了,娘娘这是怎么了?” 荣福朝说话的太监踢了一脚,说道:“娘娘心思是你能揣测的?没听娘娘说吗?还不快去抓知了!仪春殿一只知了都不能留下!” 那太监连忙弯着身子说道:“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几个太监宫女被遣散走后,荣福这才回过头看云惜,云惜满脸泪痕,想来受尽了委屈。 第八十六章 “怎么回事啊?”荣福走上前,拍了拍云惜的肩膀,“娘娘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怎么突然对你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云惜擦了擦眼角脸上的眼泪,看了一眼身后的宫殿,荣福了然的噤声。 二人走下台阶,云惜这才轻声说道:“娘娘如今能烦的,还不是王爷的事儿嘛。” “你说了什么吗?”荣福感觉到奇怪。 “我哪敢说什么呀,想来是天气炎热心里烦躁。皇上因为王爷的事,都不愿见娘娘了。”云惜抽涕了一会儿,“再加上宫里新进的雁嫔娘娘,正在盛宠之下,皇上病重也一直由她侍疾。以往仪春殿哪有这样的时候啊。” 荣福叹了一口气,双手交叉垂下,身子微微靠后,看了看头顶的树荫:“也不知道梁大将军怎么想的,都是自家人了还这样,难怪娘娘生气呢。当初十里红妆迎王妃进府,其阵仗不输当年东宫太子娶妃,凤冠霞帔用的也是天朝公主的规格,算是给足了将军府面子。如今却闹得如此不愉快,若是不同意,和皇上说几句好话便过去了,还要一封封上书,这不是与王爷叫板嘛!” “可怜我们的小王爷…”云惜想到皇上对齐景钦可能心生厌恶,便暗自抹泪。 荣福看了看身侧的云惜,又叹了一口气:“看吧,会好的。” ◎ 齐望舒在宫中也听闻了自家皇兄和梁大将军生嫌隙的事情,只觉得事有蹊跷,便想着出宫找梁寂劝劝梁大将军,希望他能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将此事翻篇。 清吟一边替望舒公主穿戴男装,一边说道:“公主,您想知道这件事为何不去找靖王爷,要去找梁将军呢?” 清吟调皮的笑着,故作打趣的问着齐望舒。 齐望舒张开双臂站在原地,心中还在烦这件事呢,皇兄若是被父皇嫌弃,那么太子定然小人得志,若是他登上了皇位,父皇驾崩后,自己与皇兄母妃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找皇兄有什么用,如今解铃人便是梁大将军。”齐望舒没心思与清吟开玩笑,因为皇兄的事,父皇好几日都未召见母妃了,“好了没呀?” “好了好了公主。”清吟再呈上一枚玉佩。 齐望舒拿着那枚玉佩,随意的系在腰间,便连忙朝宫门走去。 此行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于是她女扮男装混入街市人群,也并未光明正大的带众多随从,差人约了梁寂在城隍庙见面,她一出宫便直往城隍庙去了。 齐望舒一到城隍庙,就看见了站在庙门口的梁寂,他今日脱下了军装盔甲,头戴玄黑点金冠,一身玄黑锦服,腰间配以瓒金腰带,其间镶嵌着墨绿色的宝石,也同样系着一枚玉佩,站在人来人往影影幢幢的人群当中,炫彩夺目,宛若天人。 然而此时并不是花痴的时候,齐望舒敛住脑海中的想法,径直朝梁寂走过去:“梁寂!” 梁寂听有人叫他,便转身看去,来人便是望舒公主,不过今日与往常有很大的不同。 平日批墨瀑布般的长发如今如男子一般用紫金头冠倌在脑后,一身月白色锦缎华服衬得她更是英气十足,不施粉黛的面容也是一样精致可爱,虽身着男装,行走踏步间,还是能看出女子的模样。 梁寂迎了上去,正要抱拳行礼:“公主殿下…” 齐望舒一把握住他的手:“无须多礼。” 梁寂看着她搭上来的手正觉得诧异,可齐望舒今日来不及在乎这么多,她眼神环顾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们,便拉着梁寂的手走到石像后面。 “我此次出宫找你,是有事相求。”齐望舒开门见山的说道。 梁寂看她如此认真的眼神,便也能想到是什么事了:“我都知道了。是因为靖王爷的事吧?” 齐望舒点了点头,她呡了一下嘴唇,说道:“皇兄操之过急,可能让你们反感了…如今父皇虽没有对皇兄有明确的态度,可是在宫里,父皇对母妃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我担心皇兄和梁大将军倘若再在父皇面前争下去,皇兄他…梁寂,焕卿如今已成了王妃,与皇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何苦不能让步,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僵呢?” 梁寂从齐望舒话语里多少听出有一些责备的意思,世人都想着两姓联姻便自成一家,要在各种事上互帮互助,也难怪齐望舒会这么想了。 梁寂之前也这么想的,可父亲已经说明了其中利害关系,他便也不会再误会。 “望舒…”梁寂在犹豫该不该跟她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会有多复杂呀!”齐望舒想到母妃被父皇冷落,便想起了儿时先皇后在时他们那段灰暗的岁月,眼泪都止不住的要往下掉。 梁寂一脸为难的样子,想抬手替她擦眼泪,可手伸到一半便又放下了。 “你们不考虑我皇兄,可至少焕卿是你的亲妹妹,是你们将军府的人吧?”齐望舒几近歇斯底里,如今出了这种事,谁也不好受,“我只恨自己不是男儿,不能在国事上替父皇分忧,不能在朝堂上帮衬皇兄。” 她狠狠的摸了一把眼泪。 “望舒…公主,你只管放心就好了,父亲心里有数,我们不帮王爷,也会顾虑焕卿的。”梁寂郑重其事的说道,“只是眼下父亲有自己的考虑,不过你放心好了,过不了多久你会知道的。” 梁风眠想着用这件事在皇上面前和齐景钦划清界限,也好证明自己一心为天朝为百姓,不参与党派之争,往后再帮齐景钦说话时,那份量不言而喻。 齐望舒没有说话,轻轻抽泣,梁寂犹豫了一会儿,抬手替她擦拭脸上的眼泪,齐望舒二话不说就扑进他的怀里。 梁寂张开手不敢放在她背上:“公主,这…大庭广众之下…男女授受不亲,公主…” “我现在是男儿身!”齐望舒趴在梁寂怀里,泄恨般将眼泪全擦他衣服上。 城隍庙人来人往,门口走许多买小吃的小贩,正在追着糖葫芦买的几个顽皮小孩看见梁寂和齐望舒抱在一起,纷纷笑道:“看吶!两个大哥哥抱在一起呢!” 梁寂听了脸颊瞬间变得通红,可齐望舒不管这些,她看着那些小屁孩,眼神如尖刀般瞪着他们,那群小孩儿可不惧怕这种眼神,吐吐舌头扭扭屁股便笑着跑开了。 齐望舒松开梁寂,摸了一把脸上残留的泪珠,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不自在的看着身侧的梁寂,半天才说道:“我也要吃糖葫芦。” 梁寂正不知该怎么办呢,听齐望舒这么一说,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齐望舒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没…没有。”梁寂憋红了脸,连忙否认,随后从腰间拿出钱袋走向卖糖葫芦的小贩,“给我拿两串糖葫芦。” “哎!好嘞!”那小贩眼疾手快的摘下两串糖葫芦递给梁寂。 梁寂付了钱后拿着两串糖葫芦走向齐望舒,递了一串给她:“喏,你要的糖葫芦。” “哼,算你识相。”齐望舒傲娇的接过糖葫芦,瞬间眉开眼笑。 第八十七章 自从齐景钦和梁焕卿成婚后,陆绘灵在府中郁郁寡欢,一妙龄女子成天饮酒作乐,每日将自己喝的伶仃大醉。 这天夜里,丞相府后花园,陆绘灵又遣散众仆役,独自在后花园对着蝉鸣和黑洞洞的湖面买醉。 “姐!哎姐!你别喝了。”陆琛听下人说起大小姐又喝酒,便赶忙来扶着陆绘灵回她的院子里,“你别喝了!爹知道了要罚你的!” 陆绘灵拎着酒壶,一边摇摇晃晃的走着,一边还要喝:“你别管我!王爷不娶我,王爷不娶我,他从未看过我一眼!” “世上就只有齐景钦一个男人吗?!”陆琛耐心被磨没了,当初齐景钦大婚时,陆绘灵没有闹,本以为该是就此翻篇,哪想到这几个月以来,她没有一天不念叨齐景钦的,“你怕不是魔怔了!我就该不管你,让爹好好教训你!” “你别管我!”陆绘灵意识虽迷糊,脾气却上来了,“你自己有很好吗?有什么资格管我?你以为爹不说你吗?成天饮酒作乐,拿太子表哥做目标,可你自己有想过你是什么身份吗!表哥不做太子好歹也是圣上亲子,是皇亲国戚,可你呢,你离开了爹你什么都不是!” “陆绘灵!”陆琛一把松开陆绘灵,指着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陆琛最恨别人拿他无所事事做文章,他是丞相府公子没错,可谁又能保证丞相家的公子就一定要和丞相一样少年名满天下的? 不过如今他的恶名也确实名满天下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丞相府的小公子不务正业,欺善怕恶,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 “叫什么呢!”陆绘灵打掉陆琛指着她的手,踉踉跄跄的推了他一把,随后慢慢靠在他身上,趴在他肩膀上,贴近他的耳朵,“我有说错吗?你,陆琛,就是个十足的草包。” “陆绘灵你别太过分了!”陆琛脾气上来了之后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假山上,“我虽然是纨绔子弟但多少比你强!” “你能比我强到哪儿去!”陆绘灵用力推开陆琛,“陆琛!你要死啊!” 她一边说一边不停的咳嗽,连刚喝的酒都醒得差不多了。 陆琛那一下是下了狠手的,他知道自己恶贯满盈,在外名声不好,可没想到连自己的同胞姐姐都这么想他。 陆琛站在原地看着一直咳嗽的陆绘灵,气的太阳穴突突的,呼吸急促,气得不行。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冷笑了一声,说道:“是,我是纨绔子弟,给丞相府丢人了,可是陆绘灵,你一上京有名的千金小姐,先后的亲侄女,太子的亲表妹,丞相大人的千金,公然求爱齐景钦,你觉得你很有面子是吧?” 陆绘灵眼睛微微发红,但依旧恶狠狠的盯着陆琛,他是她最亲的弟弟,是手足,也最知道她心底最深的痛处。 陆琛冷冷的笑了笑:“到头来,齐景钦看都没看你一眼,转身就娶了梁焕卿,你瞧瞧人家两个人,如今恩爱有加,而你只能独自在相府买醉。怎么?成天念叨齐景钦,他就会回头看你一眼了吗?就算他后来喜欢你了又怎么样?爹会让你嫁入王府?做梦吧你!清醒一点陆绘灵!就算你绞尽脑汁嫁入王府的又当如何呢?给梁焕卿做小?哈哈哈哈,这么没皮没脸的事,你陆绘灵也不是做不出来。” “你给我滚!”陆绘灵歇斯底里的大喊道,“恩爱有加?什么恩爱有加!靖王爷已有半月未曾回府了!她梁焕卿都不敢出门,害怕受人嘻讥!倘若真的恩爱有加,梁风眠会不帮靖王爷吗?王爷不是真心待她的!不是!” 陆琛白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让她清醒时,一阵令人恐惧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都给我住口!”陆高鸿冷着脸突然出现了,方才去陆绘灵的院子里看她,谁知听下人说起她又在后花园喝酒,这才匆匆赶来,不料又听到了他们二人的对话,一时间气极了。 “你们俩!”陆高鸿指着他们,手指颤抖个不停,“你们俩个混账东西,没有一个是让我省心的!如今外人说你们还不够,到现在还在窝里横!” 陆琛和陆绘灵一见到陆高鸿,瞬间呆住了,在他破口大骂之际连忙跪下:“爹…爹…” 陆绘灵的酒算是瞬间清醒了,她摸了摸自己喝酒上脸导致发红发烫的脸颊,不由得懊恼:“爹,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喝了。” 陆琛则跪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看陆高鸿,嘴唇不停的呡着,心里不住在后悔方才为何要说那些话。 陆高鸿近日来因为齐景钦和梁风眠的事心情大悦,心中还不由赞叹着梁风眠果然是两袖清风,刚正不阿。正要笑话齐景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时,却忘了府中还有两个不争气的东西。 说起来,陆琛、陆绘灵、齐景炀、齐景钦四人算是陆高鸿看着长大的,在幼时还曾一起念过书。 陆高鸿思想并不如常人般庸碌,于是陆绘灵也有机会能与他们一起读书认字。 倘若抛开所有前提条件来说,齐景钦确实很招陆高鸿喜欢,做事平稳得当,读书刻苦认真。 再看看自己这一对儿女,一个为爱痴狂,一个成天只知道饮酒作乐,没一个有出息的东西。 “为父真不知该如何说你们才好!”作为父亲的陆高鸿,看着女儿深陷其中,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虽然生气,却也不知该如何责罚才好。 陆高鸿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一样,他慢慢放下指着他们的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皱着眉摇头道:“绘灵啊!这世间是再无好男儿了吗?” 陆琛不敢抬头,只能微微侧着脸,用余光瞟着跪在一旁的陆绘灵。 陆绘灵双手放在地上,额头磕在手上,一听父亲说完这句话,整张精致的小脸憋得通红,她身子不住的颤抖,泪如雨下,无声的痛哭。 陆高鸿看到陆绘灵这样,心里极其不是滋味,陆绘灵有多喜欢齐景钦,他是看在眼里的,早在前几年,齐景钦不与太子争得这般厉害的时候,他也曾想过陆绘灵能嫁给齐景钦也好,可事到如今… 陆高鸿一张老脸难受的皱在一起,他慢慢蹲下身子,伸手扶起陆绘灵,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儿定要嫁世间最好的儿郎,区区齐景钦,不过尔尔。” 陆绘灵心疼的厉害,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着。 陆高鸿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 陆绘灵一边哭一边摇头哽咽:“不要,爹,我不要嫁什么世间最好的儿郎了,我…我喜欢齐景钦那么久,他却当做看不见…” 陆绘灵抽泣着,呼吸急促,她狠狠摸了一把眼泪,看着眼前的陆高鸿,他眼里满是心疼和怜爱。 “我要让他付出代价!我要将我失去的面子夺回来!我要让梁焕卿不得好死!”陆绘灵恶狠狠的说道。 陆琛微微一愣,身侧的陆绘灵,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第八十八章 梁焕卿接连在床上躺了好几日,因落水发烧引发了一系列的病症,扰得她一直昏睡不起,刚醒一会儿便又累得睡下。 齐景钦也接连好几日来琳琅园看她,可每次来时都被月白婉拒在门外,让他十分尴尬。 这日下午,月白服侍梁焕卿喝完药后,眼看着她又要睡下,月白忍不住说道:“小姐,你可别再睡了。” “怎么了?”梁焕卿不解的看着月白。 平日里想睡还睡不了呢,如今好不容易瞌睡来了,还不让睡了? 月白端着药碗,低着头不停的玩弄汤匙,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你说呀!”梁焕卿见她不肯说,着急的问道。 这几日她吃了就睡,睡了就吃,都少了很多烦恼了,想来王爷也回府许多天了,等等…王爷? “该不会是…王爷的事?”梁焕卿试探性问道。 月白眼看也瞒不住,嘟着嘴委屈的说道:“小姐好不容易睡得这么香,月白不忍心打扰。故而这几日小姐睡着时,王爷日日来琳琅园探望,我都将他拒之门外了。” “什么?!”梁焕卿不由得激动了一下,“王爷日日来琳琅园看我?你!你还把他拒之门外?为何不跟我说!” 梁焕卿这下子怕是一丁点儿睡意都没有了,腾的起身穿上鞋就要去找王爷。 “我这不是说了吗…我觉得再拒绝就不太好了…小姐…”月白委屈的解释着。 不是她不愿跟梁焕卿说,而且梁焕卿睡觉速度之快,月白都来不及与她说时,她就要睡着了。 月白估摸着这会儿王爷处理完公务,又会亲自来琳琅园一趟,左右今日都不能将王爷拒之门外了,于是她才跟梁焕卿说起。 梁焕卿听着都快要气晕过去了,平日盼王爷来都快成望夫石了,如今王爷亲自上琳琅园探望,却还被月白拒之门外,自己在屋内睡了几天都不知道这事儿。 “月白,下次王爷再来时,只要我没死,你怎么也要把我叫醒!”梁焕卿气急败坏的对月白说道。 恰好鞋子穿好了,梁焕卿飞快朝王爷住的苍林院跑去。 “小姐——等我啊!”月白放下瓷碗,就追了上去。 梁焕卿脚底生风,一下就跑到了琳琅园门口,眼看就要出园子了,不料一头撞上了正准备进来的齐景钦。 “王妃小心!”就走在齐景钦身侧的棹棋连忙大喊提醒着,可奈何已经迟了,梁焕卿已经一头撞了上来。 齐景钦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梁焕卿,由于惯性作用,齐景钦揽住梁焕卿的腰后转了一圈才稳稳停下,她散落的齐腰长发,她的云边裙摆,一同在空中挥舞出好看的弧线。 齐景钦和梁焕卿四目相对,梁焕卿眼神中略带一丝慌张:“王爷…” 齐景钦松开梁焕卿的腰,他们此时都是夫妻了,可还是和从前一般生分。 “你终于醒了。”齐景钦说道。 “我…”梁焕卿偷偷瞥了一眼后面慌慌张张赶过来的月白,按捺住心底的慌乱,拍了拍衣袖,端着万福手势微微屈膝,“臣妾给王爷请安,王爷万福金安。” 齐景钦呡了一下嘴唇,一边很自然的牵住她的手往琳琅园里走,一边说道:“这么大热天也能着凉,本王该怎么放心你,病才刚好就到处乱跑,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 虽然齐景钦满嘴埋怨,可梁焕卿听着却是满心欢喜,羞的满脸通红。 齐景钦一路牵着她回到寝殿,让她乖乖上床睡下。 棹棋和月白对视一眼,偷偷掩嘴一笑,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守着。 “王爷,臣妾不困。”梁焕卿按住齐景钦要替他掀被子的手,郑重其事的行礼说道,“前几日王爷来时,臣妾一直在昏睡,实在不合礼节。” 齐景钦笑了笑,拉着她一同在床沿坐下。 梁焕卿而今不施粉黛,发髻散了下来,略显清纯可人。 齐景钦抬手替梁焕卿理好散落在眼前的鬓角,梁焕卿娇羞的低头浅笑,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在王府住着还习惯吗?”齐景钦刚说完这话便后悔了,这像是在招待一位远道而来府中小住的朋友一样。 “额…”梁焕卿听了也有点懵,本就挺紧张的她绞着手指,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习惯。府中下人都待臣妾很好…一切都很习惯。” “习惯就好…”齐景钦心中懊恼自己为什么是个话题废,如今他多希望司南屏能来替他解围呀。 “…”梁焕卿也对此一头雾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若说二人是夫妻,倒还真不如如同朋友,况且梁焕卿因为身份的关系,被管教嬷嬷教导的在齐景钦面前中规中矩,不敢逾越半分,全然没有了之前嚣张跋扈的气焰。 “焕卿。”齐景钦和她同坐了半天,冷不丁突然开口说道。 “啊?王爷。”梁焕卿坐在一旁快睡着了,齐景钦突然叫她的名字,把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事,本王是想,除了当初成亲时陪你回将军府省亲后都不曾陪你回去过。如若明日有空,本王陪你回家看看吧?你一定很想大将军和他们吧?”齐景钦说道。 想啊,怎么会不想。 在王府的这段日子里,除了每日等齐景钦回府之外,梁焕卿其余的时间全用来思念亲人了。 可碍于身份的关系,她不能时常回府,不然会被外人说王爷待她不好,乘着王妃轿辇从街市而过看见出来采购的梁伯,也不能打招呼,身旁一直跟着的管教嬷嬷不允许王妃在众人面前失了礼节。 得空出了王府,也是去参加那些夫人的茶会,实在无趣的很,她没有一刻是不想念在将军府的日子的。 “真的吗?”梁焕卿开心的笑出了声,她压抑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太好了!” 齐景钦跟着她也笑了出来:“好,那你好好休息,本王先派人给大将军递个帖子,明日一早便一同去拜访。” “好。”梁焕卿心里开心极了,她乖巧的答应着,很快便躺了下来。 齐景钦贴心的替她捻了捻被子,随后吩咐下人给琳琅园送冰块,以免王妃中暑。 走出琳琅园后,齐景钦神色凝重,他大拇指摩挲了一下食指的关节,对身后的棹棋吩咐道:“给建威大将军府递个帖子,明日本王携王妃亲自登门拜访。” 棹棋自然知道王爷此行是为何事,便拱手答允:“是。” ◎ 此时梁风眠被齐秉煜召进宫。 勤政殿内,太监和宫女都被遣散出去,偌大的大殿只有齐秉煜和梁风眠二人。 “风眠啊。”齐秉煜躺在病榻上,身子虚弱,呼吸也变得缓慢起来,“朕,时日无多,膝下有二子,太子景炀,皇二子景钦,无一让朕省心。咳咳。” 梁风眠垂手站在龙榻前,心里自然是明白皇上所言何事。 第八十九章 梁风眠眼睑下垂,低声说道:“皇上。太子炀虽然文韬武略当面不如皇子钦,可品行端正,为人孝顺,忠厚沉稳,做太子多年来没犯过什么大错。皇子钦虽性子急躁,可能力出众,多年来替朝廷办了不少事,是为皇上分忧的能人。” 齐秉煜抬眼看了看梁风眠,说道:“那依爱卿所见,这二人,谁才能坐得稳天下?” “臣,惶恐。”梁风眠一听连忙跪下。 齐秉煜的眼袋衰老到耷拉下来,可一双眼睛犀利的很,他看着梁风眠跪在身边,一直盯着他,仿佛在想些什么。 而后干笑了两声,说道:“自朕登基以来,你与陆高鸿便跟随朕一同守这天下,陆高鸿身为太子炀亲舅舅,凡事多帮衬一点属实正常。而今,你的女儿梁焕卿贵为靖王妃…朕本以为,身边再无可用之人。” 齐秉煜心里清楚得很,自从他上次在金銮殿晕倒之后,大病初愈,这朝局便一夜之间翻天覆地,朝臣在二位皇子身上押注,赌的,便是他死后谁才能成为天下之主。 当初梅妃夏容馨请旨替齐景钦求娶梁府千金焕卿时,他便想看看二子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谁才能更加出众。 本以为王府和将军府联姻之后,梁风眠会看在梁焕卿的份上在朝中多多关照齐景钦,谁知道齐景钦提出兵权分权制衡的时候,梁风眠第一个带头反对。 “皇上。”梁风眠跪着拱手苦口婆心的说道,“小女焕卿如今身为靖王妃,臣于情于理便会多帮衬一点靖王府,可皇上,臣先遵君为臣纲,才顾得上父为子纲。这是关乎天下大计的事,臣不敢儿女情长。” 齐秉煜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梁风眠,勤政殿侧殿,他睡了四十多年的寝宫,空荡荡的寝殿只有二人,夏日的热风从微微掩着的窗口吹进来,烛光摇曳,只听窗外知了声声鸣叫,仿佛过了百年之久。 “朕信你。”齐秉煜说道。 梁风眠抬头看着他,眼神略微有一丝讶异:“皇上…” “朕说,朕信你。”齐秉煜将手放在梁风眠拱起抱拳的手上,三只同样苍老粗糙的手交叠在一起。 梁风眠浑浊微黄的眼睛中含有泪水,古人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然多疑的君上如今直言相信一个人时,那便是无比的荣耀。 “朕,在这皇位上坐了四十余载。如今他们都以为朕老了,看不清楚,可朕看的清楚,看的一清二楚。”齐秉煜靠在枕头上,看着宫殿顶部精致昂贵的雕花,笑了笑,“唯有风眠,初心待朕。” 梁风眠顿时不知该说什么。 ◎ 梁风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勤政殿的,何公公见大将军出来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上前问道:“大将军,皇上睡下了吗?” 梁风眠这才回过神:“何公公,皇上累了,莫要打扰他,在外候着吧。” “哎。”何公公福了福身子应允道。 “大将军,奴才差人送您出宫吧?”何公公看梁风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好奇他们方才说了什么,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上前问了一声。 “不…不用。”梁风眠摆了摆手,神色有些呆滞,眼睛中闪烁着泪光,“本官自己能走出去。” “那大将军慢走了。”何公公担忧的看着梁风眠,可梁风眠执意自己出宫,便拱手恭送。 勤政殿坐落皇城的最中端,六宫以五行八卦分布,空场以白玉镶嵌了八卦阵图,取天下之主之意。 从勤政殿走到宫门口,再过龙桥,共九千三百六十七步。 梁风眠入上京十多年,走了无数次。 犹记二人年轻时,曾把酒言欢,畅谈人生。 齐秉煜听梁风眠说起原先在边塞驻军的事儿,听他说上阵杀敌的事儿,一同探讨国事,便连望舒小公主出生时,也是二人一同想的名字。 梁风眠深得圣心,如今更是齐秉煜在朝中依旧深信不疑的人。 夕阳昏黄的光芒照耀在梁风眠身上,在勤政殿前的空场上,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梁风眠在八卦阵图中停下脚步,转身直面夕阳,昏黄的光芒照着他沧桑的脸庞,面容上一沟一壑皆是岁月沉淀的风沙。 “皇上啊…”梁风眠轻叹道:“老臣,辜负您了…” 当初梁风眠不参与皇子争斗,一心为皇上办事,可心里的天秤到底还是偏向齐景钦的,相对于一无是处的太子齐景炀,齐景钦简直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而今独女焕卿嫁入王府,成为了靖王妃,自己看在亡妻和爱女的份上也要多帮他一点。 只是,这样便辜负了皇帝的信任… 太阳一点一点落下,梁风眠一步一步走完这九千三百六十七步。 是夜,将至。 ◎ 第二日一大早,梁焕卿兴奋了一晚上,早早的就洗漱好,和齐景钦一起坐车王府的马车往将军府走去。 “小姐,小心点儿。”月白笑着扶梁焕卿下马车。 梁伯赶早就在将军府门口候着,就等王爷的车架到来了。 “还叫小姐呢!该是王妃了!”梁伯笑着迎上去,扶着梁焕卿另一只手下马车。 梁焕卿笑了笑,搭着他们的手跳下马车。 棹棋看着他们其乐融融满脸笑意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齐景钦掀开马车帷裳,一跃而下马车,他微微皱着眉,想来是炎热的天气让他心情有些不悦了。 见齐景钦下了马车,梁伯便敛起了笑容,连忙上前行礼:“老奴拜见王爷,舟车劳顿,王爷辛苦了,老爷吩咐老奴已在花厅备下甜汤,还请王爷移驾花厅避暑。” 梁焕卿侧过身子看向齐景钦,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惹人怜爱。 齐景钦看着她向往的神色,面容稍渐渐舒缓:“也好。” 梁伯点了点头,笑着迎他们进去,随后吩咐身后小厮:“赶紧去书房请老爷少爷,就说王爷和大小姐回来了。” “哎!”小厮也喜气洋洋的跑了进去。 齐景钦和梁焕卿对视一眼,便主动牵起她的手:“走吧。” 到了花厅,梁伯招呼他们喝下了几碗甜汤,梁风眠和梁寂这才姗姗来迟。 “臣参见王爷,王妃。”梁风眠和梁寂一进花厅,便拱手拘礼道。 齐景钦连忙从位置上站起来,向前大步流星跨了几步,亲手扶起他们:“将军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 梁焕卿也连忙放下碗勺,笑着上前跑到梁风眠身边:“爹爹。” “本王先前按例下州府巡查,有十多日不在上京,想来焕卿在府中无趣思家,而今得空,便带焕卿一同前来看望将军。”待到二人坐定后,齐景钦便开口了。 “王爷客气了。焕卿年幼无知,不懂事,初为人妻,倘若在王府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多多宽恕。”梁风眠此言真挚,他如今最担心的,就是已经出嫁了的梁焕卿。 第九十章 齐景钦侧过脸去看着身侧的梁焕卿,脸上带笑,眼中满是爱意:“焕卿端庄贤淑,体贴入微,于府中大小事处理的妥当,并无任何不好的地方。” 梁焕卿得意的笑着,但恍然间又觉得羞愧,在王府的这几个月里,她都还没做到当家主母的职责。 犹记得宫里的管教嬷嬷曾说起过做王妃要替王爷料理王府大小事,要出得厅堂,在人前替王爷着想,人后体贴入微,照顾好王爷,孝敬皇上母妃,不可恶言伤人,不可言行不当,有辱王府斯文。 梁焕卿每日听得这些教导,耳朵都要起茧了,随意答应几次便要管教嬷嬷回宫去。 在府中,王府下人也是极其懂眼色的,平日里王爷和棹棋也都不常在府中,他们凡事处理得当,丝毫不需要梁焕卿操心。 如今齐景钦这么夸赞她,她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梁寂坐在梁风眠旁边,手边盛放的甜汤一直没喝,他看着梁焕卿,如今乖巧安分的坐在一旁听父亲和王爷说话,丝毫没有当初活泼伶俐的模样,而今不过才过了四五月之久。 梁寂深感痛心,当初怎么也不让梁焕卿过多的与那些官宦小姐相处,是担心她身上也沾染那些贵气,一点儿也不似孩子一般天真活泼,可如今却因为身份的原因,让她压抑住了自己的灵魂,梁寂身为梁焕卿的兄长,深觉是自己的原因,如果当初能坚定一点退婚,梁焕卿必定能嫁一个普通人家,就算是商贾也行,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着,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紧盯着,成日只需要快乐就好了。 “兄长,兄长。”梁焕卿见梁寂一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由得觉得不自在,趁齐景钦和梁风眠还在说话,便请意想和兄长叙叙旧:“我们出去走走吧?” 梁寂回过神,听梁焕卿这么说,连忙答应:“好。” ◎ 二人行走在将军府花廊下,月白远远的跟着。 梁焕卿幼时载下的牵牛花藤早已爬满了整座花廊,而今盛夏时分,牵牛花在花廊上绽放盛开,这儿一簇,那儿一朵,美极了。 梁寂刚从军营回来,身上的战甲还未褪下,行走漫步间,盔甲碰撞乒乓作响,夏日的热风拂袖而过,吹起了梁焕卿的衣摆,却没有吹起她的头发,梁寂侧脸看去,这才意识到,她女儿时的齐腰长发而今倌成发髻,盘圆的趴在后脑,这是妇人常用的发型。 梁寂回过脸不再去看,心中万般情绪堆积上来,咽在后头,反上来的一股味道,苦极了。 “兄长。”梁焕卿看向梁寂的侧脸,“你今天怎么了?看到我不高兴吗?” 梁寂捏了捏鼻梁,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眼睛变得深邃,犹如沙漠中的一汪泉水:“兄长高兴,高兴。” 梁焕卿迟疑的看着梁寂,心中觉得奇怪,但又不知怪在何处。 “兄长!”梁焕卿笑着挽住梁寂的手,像从前一样和他撒娇。 “多大的人了,不得体!”梁寂嘴上虽然这么说,手上却丝毫没有要甩开的意思。 二人就这么嬉笑着,一如往昔。 ◎ 见梁焕卿和梁寂出去后,齐景钦便也不再寒暄了,梁风眠也敛起了脸上和善的笑容,转而恢复了平常漠然的神色。 “王爷此行可有要事?”梁风眠低头喝了一口晾好的清茶,开门见山的说道。 “大将军英明。”齐景钦知道眼下有求于梁风眠,姿态也不如当初那般高傲了。 梁风眠看着齐景钦,心中笑道:果然还是年轻人,嬉笑怒骂全放在脸上。 齐景钦站起身子,对梁风眠拱手作揖:“前些日子,景钦多有得罪,还望大将军宽恕。” 梁风眠作为臣子,定然要做个样子的。 他连忙起身扶住齐景钦:“王爷言重了。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臣身为臣子,凡事也是替天朝和皇上考虑,王爷而今也在朝中当差,定然能感同身受,这番道理,王爷也是能明白的。王爷若是有其他建设性意见,提出来大家一同探讨,与天下也是益事,这哪里能是错呢。” 梁风眠这番话说的太过于体面漂亮,齐景钦听不出来梁风眠的态度,只当他还在生气,但如今齐景钦已经禁不起任何意外了。 齐景钦一直倔犟的不肯放下自己作揖的手。 梁风眠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回了位置上:“当初我在朝中处于中立,有多少官员上门拜访,我一一回绝,就只想替朝廷做好自己的差事。而后皇帝赐婚,要将焕卿嫁入王府,我心中百般不情愿,然而焕卿喜欢,便也随她去了。而今王府与将军府,两姓联姻,你与焕卿二人缔结良缘…王爷,你只需知道,焕卿乃我梁风眠心头肉,我愿舍弃一切换她平安喜乐。” 齐景钦听了,心下一惊,这才听明白梁风眠话里话外的意思。 “只有我一直中立,才能助王爷成就大业,才能,护焕卿一世周全。”梁风眠说道。 将军府花厅外,那轮烈日炙烤大地。 ◎ 煜年四十六年秋日,西南边城失守,大凉敌军欲攻破中原边城仓州。 “皇上!我天朝如今禁不起这番恶战呀,还望皇上下令求和,以全百姓安宁之愿啊!” “皇上!万万不可求和!大凉在西南虎视眈眈,数年来多次侵扰边城,想要从中找寻突破口一举进攻中原,而今敌军以达仓州。倘若我朝此时求和,大凉势必不会答应,何必做这种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事呢!” “倘若不求和!置边城百姓于何地?于仓州百姓于何地?倘若大凉一举进攻了中原,难道要让上京也成为一片火海吗!” “住口!你这狼子野心的东西,竟然敢如此诅咒我天朝!我天朝建朝以来有两百年之久,只有别国求和的事儿,那能有我们主动去投降的道理!” “这不是投降!只是求和!” “有何区别!” 齐秉煜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坐在龙椅上,看着这群文武大臣在金銮殿吵闹个不停,心中更是疲惫不堪。 他用力拍了拍龙椅上的把手,剧烈的咳嗽了两声,说道:“住口!都给朕住口!” 何公公在一旁看到了,连忙高声喊道:“肃静——” 文武百官这才安静下来,看着龙椅上的皇帝。 “梁大将军呢?”齐秉煜看着梁风眠原本站着的地方此时空无一人,便出声问道。 “回皇上的话,梁大将军此时身在军营,特请了朝假,昨日从仓州又来了消息了。”何公公俯身答道。 “梁寂。”齐秉煜叫道。 梁寂从队列中站了出来,拱手答道:“微臣在。” “仓州军营传了什么消息?”齐秉煜问道。 梁寂此时有些紧张,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滑落下来,朝服也被汗水浸湿。 “回皇上的话,仓州…仓州…失守。”梁寂说道。 当仓州军营传来消息后,梁风眠下令封锁消息,他知道齐秉煜而今身体有恙,禁不起任何惊吓,可如今皇上问起,不回答便是欺君罔上。 齐秉煜一听,瞳孔放大,脑中眩晕,慢慢站起身,指着梁寂问道:“失守?仓州…失守?” 梁寂连忙俯身跪下。 齐秉煜一看,梁寂这便是默认了,他失力倒在龙椅上。 文武百官皆俯身跪下:“皇上——” 第九十一章 “皇上。”梁风眠在军营听闻齐秉煜在金銮殿晕倒,便连忙赶来宫中,见到躺在病榻上双鬓斑白的皇帝,他痛心疾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微臣有罪。” 齐秉煜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可微微颤抖紧蹙的眉毛却证明他醒着,他听到了梁风眠的话语,紧闭的双眼渗出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进了斑白的发髻。 天朝百年基业,秉煜年四十多载,对抗大凉数十载之久,第一次被攻破边城直入中原… “微臣有罪啊…”梁风眠原先是守边城的都尉,深知边塞环境艰苦,守城不易,他如今远在上京,身居高位,也时刻挂念在边城的将士们,而今那些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全部都埋入黄土化为白骨,铁骑踏碎消失无踪了。 梁风眠总想,他倘若能早些派去援兵支援,倘若他能再给出更加准备的命令,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梁风眠跪在地上,冰冷的铁甲撞击地面,发出乒乓的响声,他苦着脸磕头,悲戚的喊道:“皇上…” 在一旁侍候的梅妃娘娘一脸惋惜的模样,见大将军跪在地上,连忙上前扶起:“大将军…皇上累了。” 何公公和荣福也跟着上前要扶起梁风眠,可梁风眠执意不肯起身。 勤政殿伺候的宫女太监皆垂头站在原地,大殿内毫无生气。 齐秉煜闭着眼睛,表情痛苦凄入肝脾,他不能想象,大凉的铁骑踏入仓州城时,城中的那些百姓们是何等的惨状。 火烧十里长街,城中妇孺老少横尸遍野,哭声呐喊声响彻天地,哀毁骨立… 当大凉军队攻破边境时,何方军队被调前往中原第一城池仓州支援,不料城破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上京的百姓在皇帝的庇佑下安居乐业,如今还未感受到战争的残酷,可,上京的百姓是子民,泾州百姓是子民,仓州的百姓也是子民啊… 齐秉煜内心万分自责,他悲不自胜,只愿不再醒来,愿与死去的仓州百姓和边城将士永埋滚滚黄土。 “如今…仓州是何等状况了?”齐秉煜再不愿醒来,他也是天朝的皇帝,宁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也不能逃避责任,他叹了一口气,沉重的问道。 齐秉煜身体有恙之后,军务便都交由梁风眠处理,他信任梁风眠已经到了这等境地。 梁风眠抬起头,一脸悲戚的样子,仓州城失守对于他而言,也是极大的一次挫败,行军数十载,守边境就达行军年份的一大半,边境何时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禀皇上,仓州失守…难民…难民都往中原方向逃来了…”梁风眠实在说不出口,“臣已命下州府各巡抚做好接应准备,务必让逃出来的难民有居身之所。州府各军队也在将巣州城加固集结,大凉敌军正在巣州城外驻营。还请皇上放心,臣定然不让巣州失守!” 夏容馨垂着站在一边,何公公和荣福也跪倒在一旁。 他们久居深宫都知道,仓州失守,百姓和军队定然会怀疑朝廷的能力,仓州是边塞小镇后中原的第一城池,城防是最为稳固的,连仓州都失守了,大凉军队再一举进攻,可不知道巣州还能撑得了多久。 边境要塞常年抵抗几个小国的侵扰,朝廷风云诡谲,大臣们各怀鬼胎,眼看着齐秉煜身体虚弱,他们背地里早就谋划着扶哪位皇子登基。 齐景炀是太子,能力不足但出身高贵,是为皇后嫡长子,符合皇位继承祖制;然,皇二子齐景钦能力出众,是为继承大统掌管天下的最佳人选,可奈何身份不足,母家更是远在秦淮首府,朝堂之上无一靠山,只得靠那寥寥无几的支持者与太子党派竞争。 大臣们其心各异,与边境战事只有梁风眠,秦远道等一众良臣武将支撑着。 仓州失守,怕是底下官员对后面的战争都没了信心,齐秉煜早朝晕倒,两党之间更是为换位做准备,朝堂风云诡谲、乌烟瘴气,百姓民不聊生,对上京朝廷颇有怨言。 勤政殿在场的人,对这些都心知肚明。 “朕的子民,对朕很失望吧…”齐秉煜睁开眼,看向大殿顶部的捧寿纹,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刻画着天朝繁荣昌盛的盛世妙境。 在场的都是齐秉煜的亲信,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心,他深知身为帝王,要深得民心方可稳定继位,坐稳天下。 然而如今仓州失守,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流离失所,无一不是他的责任。 齐秉煜一世明君,在位四十余载,兢兢业业,待民如子,是人人得而赞扬的好皇帝。 “朕,有愧于天朝百姓,有愧于先帝爷对朕的信任。”齐秉煜仍然记得当初父皇驾崩时,亲手将传国玉玺交由他的手上,告诫他要勤政爱民,励精图治,他自登基以来早朝宴罢,誓做千古一帝,谁知道就快寿终正寝时,发生了这等大事。 “倘若朕能再年轻二十岁,朕定然御驾亲征亲自挂帅扫平大凉!”齐秉煜想到激慨是不住的感到遗憾,如今年老体衰,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皇上…”夏容馨一脸悲戚的站在一旁,在龙榻旁蹲下身子,身上鹅黄色的锦服与龙榻的床幔融为一体,她拉住齐秉煜的手,紧紧的握住,试图给他一丝安慰。 齐秉煜剧烈的咳嗽了几下,五官纠结在一起,像是要把肝肺咳出来一样,夏容馨连忙上前用手帕替齐秉煜掩住嘴唇,轻拍胸口。 拿下手帕再看时,水粉色的丝绢上赫然呈现一抹鲜红,齐秉煜闭着眼睛喘着粗气,神色虚弱至极。 “太医!快传太医!!”夏容馨看着血迹不由得神色大变,歇斯底里的喊着。 何公公见了连滚带爬的跑出勤政殿:“太医!太医呢!!快传太医!” 勤政殿的宫女太监慌乱成一团,一个个都跑出去端水拿药传太医,不知该做何事的都俯身跪在地上,更有甚者害怕的抽泣。 梁风眠表情也痛苦的纠结在一起,他泣不成声,眼泪顺着脸上饱经风霜的沟壑流了下去,膝盖在地上摩挲着一步一步靠近龙床:“皇上,皇上…” 夏容馨早已经哭的肝肠寸断,齐秉煜是她一生所爱,眼看他如此痛苦,恨不得替他去受这般苦楚:“皇上…” 齐秉煜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多年来日夜不分的处理政务,那些文书奏折早已经榨干了他的身体,他心口疼痛到肝胆俱裂,苦不堪言。 “风眠…”他艰难的抬起手。 “皇上…老臣在!”梁风眠立刻上前抓住他的手,“臣在。臣在。” “梁风眠。”齐秉煜一字一句的说道,“这破碎山河,你定要替我牢牢守住了。” 齐秉煜声音虚弱,听着是命令,实际上却是一位帝王无奈的恳求,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他总还想看到,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的那一刻。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何公公引着太医跑了进来。 夏容馨连忙迎上去,哭着说道:“林院首,你快来看看,皇上…皇上刚才咳血了,你快来看看…” 她声泪俱下,让人光是听着就肝肠寸断了。 “娘娘,大将军,你们都先出去吧。”林院首表现的极为镇定,径直走到龙榻前就号脉问诊。 “娘娘,大将军,咱们还是先走吧,有林院首在,皇上定能安然无恙。”何公公和荣福劝说道。 第九十二章 梁风眠带着沉重的心情一步一步走回将军府,他走到将军府门口时,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他连忙拿出手帕出来擦嘴,看着手帕上的一抹鲜红,他已经记不起如今是第几次吐血了。 梁伯担心的到府门来等候,大将军从军营匆忙去了皇宫,如今也该回来了,不论如何,也要回将军府休息一番吧。 梁伯刚到府门口,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梁风眠,他连忙迎上去:“老爷,老爷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呀?” 梁风眠见梁伯来了,连忙将手帕胡乱塞进衣袖,不想让别人发现,他应了一声:“寂儿可在府上?” “少爷…少爷他一回来,便在夫人牌位前跪着,到如今都未曾起身。”梁伯一脸为难的说道。 他知道天朝如今发生了大事,今日早朝皇帝当众晕倒早已传遍了整个上京城,梁寂一回府便一句话也不说,直直的跪在香堂,到如今都未曾起身。 “知道了。”梁风眠应了一声,带着疲倦的身子朝香堂走去。 “老爷…”梁伯不安的唤道。 “我自己去就好了,你不用跟着。”梁风眠说道。 梁伯只好止步于此,看着梁风眠远去的背影,梁伯只觉得,最近这段时间,老爷像是一下子衰老了二十岁一样。 ◎ 梁风眠一进香堂,便看见了跪在堂中的梁寂,他走到他身边。 梁寂余光瞟到来人是父亲,便道:“父亲。” “嗯。”梁风眠应了一声,目光一直停留在香堂供奉的杨素影牌位上。 梁风眠自幼丧父失母,早已经记不清他们的名字和模样了。 年少时跟随武师偷学武艺,在秦淮私塾跟着那些学生读书认字,天赋异禀的他自学兵法,博得杨员外独女杨素影赏识。 而后通过朝廷考核从军,从区区一介兵长做到如今名满天下让敌军闻风丧胆的一品建威大将军,离不开爱妻杨素影的支持,可她还未来得及与他享受荣华富贵,就死在了他用数十年守护的边塞里。 而今仓州失守,死的不仅是百姓苍生,更是他曾用生命捍卫的回忆。 二人在杨素影牌位前一站一跪,默不言语,香堂静谧的只听得见香烛燃烧和远远几声蝉鸣。 “父亲!让儿子亲自率军前去巣州支援吧!”梁寂性子急躁,腾的一声便站起来,捏着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恨那些大凉将士,若不是他们屡屡冒犯边境,仓州百姓此时还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饭,娘亲也不至于临死都见不到父亲一面! 梁风眠抬起头,直视悬于高处的杨素影画像。 “父亲!让我去吧!上京城总得有人去才能得以安抚民心啊!”梁寂着急的说道。 “上京城是得有人去。”过了许久,梁风眠才缓缓说道,“但不能是你。”他直视梁寂的眼睛。 梁寂读懂了梁风眠眼里的暗藏着的话语,这一刻,他仿佛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陪伴自己前半生生命的父亲。 ◎ 次日清晨。 文武百官依旧按部就班的从皇宫正门鱼贯而入前去金銮殿上早朝。 经过昨天早朝发生的事情之后,朝廷众臣心中又盘算了一晚的谋略,真真是同处一片屋檐下,可心怀各异。 陆高鸿神色凝重,仓州失守于他而言也是一件祸事,无论如何,他都是替天朝着想,为民着想的丞相,为了批阅各州府呈递上来的文书通则,他也是一夜都未曾闔眼。 身居高位,更是能明白处境如何岌岌可危。 “皇上驾到——”何公公依旧如往常一般高声唱道。 齐秉煜头冠上垂下的玉旒遮住了他惨淡的脸庞,昨日经过林院首的医治,身体已然渐渐好转,本该卧床休息,可眼下时局不同往日,他放心不下朝政,只好强撑着身子带病上朝。 “吾皇万岁万万岁——”朝臣们齐声高呼。 这句话在此时看来是何等的可笑,齐秉煜自己清楚得很,他万岁,是不可能了,只能努力用尽余下气力守得天朝万岁即可。 “众爱卿平身。”齐秉煜说道。 “谢皇上——” “仓州失守,巣州沦陷。大凉贼寇就要直冲上京而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众爱卿可有好计谋啊?”齐秉煜朗声问道。 一到这个时候,朝臣们纷纷面面相觑,私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齐秉煜看了就头疼。 “陆丞相,你身为百官之首,应率先垂范。”齐秉煜随意叫了一个人出来回答。 “回皇上的话。”陆高鸿走出百官队列,拱手作答:“如今仓州失守,边境及仓州逃难的百姓皆纷纷往中原赶来,更是有部分难民已经抵达了罗州,再加上巣州沦陷,民心定然不得安稳,仓州是中原要塞,城防极其严密,堪比上京,可如今仓州整座城池被大凉敌军占据,军心不稳。难民纷至沓来,民间已有传闻说我泱泱大国即将覆灭于此。依臣所见,应派一能将前去击退大凉敌军,方可安定局面。” 陆高鸿一字一句分析其中要害,虽然话语不妥当,可句句属实,如今民心不稳,军心不定,已有传闻说天朝将就此覆灭,更有百姓直接投奔大凉以求保命。 “那依众爱卿所见,谁能堪此重任啊?”齐秉煜问道。 “皇上,臣自荐!”前几年新推举的武状元威武将军贺争留拱手上前,“微臣几月前曾率军前去支援过守边境的都尉将军,自认为熟悉大凉军队的作战方式,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臣请求出战!” 贺争留武艺高强,年轻有为,虽有满腔热血但性子高傲急躁,齐秉煜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皇上,臣自荐!”禁卫营御封骠骑将军齐泰拱手上前说道。 “皇上!臣自荐!”三品镇东将军华江浩拱手上前。 “皇上,臣自荐!”四品武卫将军魏深看着众位同僚都纷纷上前,自己也按捺不住体内流淌的满腔热血,也大跨一步上前拱手说道。 … 齐秉煜看着一个个能人将士纷纷愿意出战,脸上面色舒缓开来,然而还是没能等到他心目中的绝佳人选。 齐秉煜的眼神停留在梁风眠身上,他希望梁风眠能亲自率军出征,因为只有梁风眠,才是他心目中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最佳人选。 梁寂站在梁风眠身后,看着众位将领纷纷上前自荐,他强忍着自己的蓄势待发的脚步和动作,脑海中想的便就是爹爹昨日的叮嘱。 眼看着在场的将领们都上前自荐了,皇上还是没有任何表示,众人齐齐看向梁风眠,他们都知道,皇上最想要的,还是梁风眠能亲自出征。 梁风眠眼睛直视前方,静默了一会儿,向前大跨一步,拱手说道:“皇上,臣举荐一人。” 此言一出,犹如向平静湖面投掷一块巨石,在朝臣中激起千层波浪。 该不会是举荐少将军梁寂吧? “何人?”齐秉煜问道。 “靖王爷,齐景钦。” 第九十三章 众人哗然一片,都觉得奇怪不已。 靖王爷齐景钦乃皇帝亲子,自幼生长在宫中,并无行军打仗的经验,就算是有也只是小打小闹的小战役。 如今这巣州之战何等重要,上京朝廷要选贤举能,挑出合适的挂帅人选一举击杀大凉敌军,这一仗可不是开玩笑的,需稳军心定民心,齐景钦不过一半大小伙儿,况且一直任文职,怎么能挂帅出征呢? 饶是少将军梁寂都比他合适百倍。 更何况皇帝膝下子嗣单薄,仅两子一女,上战场可是要命的事,皇帝怎可能舍得? 不说朝堂众臣,就连齐景钦自己也感到讶异,他回身一脸疑惑的看着梁大将军,不明白在这种节骨眼上,他为何推举自己担此大任:“这…” 齐秉煜表情凝重的看着殿下拱手的梁风眠,饶有万千愁绪,但一言不发。 金銮殿哗然一片,众位大臣都不明白,武将之首梁风眠为何推举靖王,前不久不是闹得不可开交吗?如今这是怎么了? 陆高鸿站出来,拱手对皇上说道:“皇上,靖王于行军打仗毫无经验,怕是难以平军心啊。” 齐景钦看着陆高鸿没有说话。 “靖王担主帅一职,老臣愿退居副帅辅佐靖王。”梁风眠目光坚定如炬。 “梁大将军,依本官之见,少将军梁寂怕是更能担此重任,你们父子同心,定能其利断金,何苦让靖王爷一同前去呢?你要知道,此次巣州之战关系天朝安危,只许胜不可败!”陆高鸿激昂的朝梁风眠喊道。 如今倒不是他针对梁风眠,而是他确实是在为天朝着想,靖王前去于大战有何益处? 况且前不久他们二人出现过嫌隙,尽管梁风眠经验老道,可他提出退居副帅辅佐,主导权还是在靖王手上,倘若又为一事出现争执该当如何呢? 梁风眠不愿理会他,秦远道站出来说道:“陆丞相怎么能笃定靖王挂帅就一定会败呢?” 秦远道不知道梁风眠何故执意要齐景钦挂帅,但他相信梁风眠这么做有他的道理,眼看陆高鸿步步紧逼,他忍不住出言相助。 “秦大人又怎么能笃定靖王挂帅一定能赢呢!这巣州之战多重要你们可曾知道?!天朝如今还赌得起吗!”陆高鸿气急败坏,他转身指着秦远道就破口大骂。 “梁大将军在边境担当驻军都尉多年,最是了解大凉军队的作战方式,对巣州地形也比我们远在天朝上京朝廷的将军们熟悉。臣以为,梁大将军是此军挂帅的最佳人选!还请皇上三思!”陆高鸿拱手对皇上说道。 陆高鸿深爱着这个国家,如今山河永寂,江山破碎,最担心的,还是他。 齐秉煜没有说话,而玉旒之后的那张脸表情凝重,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一些什么。 陆高鸿见皇上和满朝文武都不说话,气急败坏的对梁风眠说道:“难道梁大将军如今觉得自己年老体衰,不敢胜任吗?!”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本官有自己的考虑!”梁风眠忍不住回嘴道。 “说来听听。”齐秉煜听着他们在殿下议论纷纷的争吵,心中也烦躁不堪,听闻梁风眠事出有因,便想听听他是有何考虑。 梁风眠抬头看了一眼皇上,拱手拘礼说道:“陆丞相先前说道,仓州失守,巣州沦陷,无数难民涌入中原,直奔上京而来,沿途定会传言天朝国力衰微,也有难民早已经投奔大凉。仓州失守,于军队而言是最大的打击,那里有着整个国家最强劲的防御守卫。” 梁风眠转过身面对着在场的文武百官:“不错,刚如陆丞相若说,我与少将军梁寂一同上阵杀敌,效果事半功倍,定然能击退大凉敌军。可是这场战役并不只单单打个胜仗就可以的。天朝百年基业,第一次被区区小国逼到如此境地,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倘若皇室中能有人替皇上御驾亲征,此行便能收复失地,更能替朝廷收复民心。” 陆高鸿仔细想想,梁风眠说的并不全无道理,可是,替皇上御驾亲征收复民心的,难道不应该是太子齐景炀吗,何故推举靖王齐景钦呢? 然,梁风眠给出的解释便是:“太子身为储君,乃国家及天下苍生之后,巣州之战迫在眉睫,大敌当前,绝不可拿储君冒险。” 太子齐景炀站在百官之首,心中不住的发怵。要知道,他只爱吃喝玩乐,哪里懂得行军打仗,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伤着也罢,就怕是大凉有人听说元帅是天朝储君会迫切的要了他的性命,这种事他躲都躲不及,听梁风眠这般一说心中便是舒了一口气。 陆高鸿听着梁风眠的解释,没有再继续为难下去,他紧皱着眉头表情凝重,行军打仗他不在行,可他放心梁风眠,他们俩都是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官员。但是隐约中还是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景钦,你怎么看?”齐秉煜沉思了一会儿,看着站在一旁同样神色凝重的齐景钦,问道。 “儿臣愿为朝廷效力,听从父皇安排!”齐景钦拱手说道,声音震慑整个金銮殿。 “好!”齐秉煜面容舒缓,拍案起身,“传朕旨意!” “臣等,领旨!”金銮殿所有朝臣皆拱手跪下行礼。 “特封靖王齐景钦为平西大元帅、建威大将军梁风眠为副帅、镇东将军华江浩为御赐先锋,威武将军贺争留随行出战!少将军梁寂留守上京,及时与前线战场取得联系补给支援,保卫上京城防!三日后由平西大元帅统帅十万大军支援巣州!务必将仓州边境等失地收复!朕将会在明台之上亲自送你们出征!”齐秉煜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提及将军各个满腔热血,目光如炬,仿佛立即就要上阵杀敌一般:“臣!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 “率军出征?!”梁焕卿听月白说起时,整个人都快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王妃小心!”月白连忙上前扶住她。 梁焕卿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犹如被一道天雷击中一般,脑中一片空白。 她出身武将之家,自幼爹爹在仓州边境做都尉时,幼小的她被娘亲抱在怀里送爹爹出征,那时候她不懂说话,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拼命的往前抓,想抓住爹爹威武的披风,可爹爹头也不回的走了。 娘亲去世那天,爹爹仍然在战场上杀敌,当时梁伯前去军营找将军,说明了情况的紧急,将军连发几道密令要爹爹不要恋战速速回营来见娘亲最后一面,可是等到爹爹回来时,他满身是血,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娘亲却早已经没了呼吸。 梁焕卿自幼生长在刀剑无眼的环境里,更是明白战争的残酷,它让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来到上京之后,梁风眠把对杨素影全部的愧疚转移到了他们的女儿梁焕卿身上,他将梁焕卿保护的密不透风,不许他受到任何伤害,也不允许她进军营里来。 可是儿时的记忆永远新如昨日。 第九十四章 “为什么?王爷在朝中不是文职吗?何故轮得到他领帅出征?”梁焕卿犹记得梅妃娘娘不是之前担心齐景钦上阵杀敌时受伤,恐伤其性命,明令禁止他不许打仗的,还求得皇上不让他接触那些军事。 月白也一脸茫然的摇摇头:“听棹棋说,是大将军推举王爷挂帅的。” “爹?”梁焕卿更是觉得奇怪了,“他…不行,我要去找爹问清楚他为何这么做!” 当她知道仓州失守,巣州沦陷之时,就想到爹爹定是会亲自领兵打仗的,因为只有他,才能担此重任,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爹爹会推举靖王挂帅。 梁焕卿不顾月白阻挠,执意要去军营找爹爹问个清楚,她不明白,为何行军打仗出征巣州之战要齐景钦挂帅前去。 “王妃,如今战事吃紧,军营我们进不去啊!”月白提着裙子跟在梁焕卿身后,梁焕卿健步如飞,月白须得小跑才能跟得上。 “我就不信了,我建威大将军府的大小姐,区区军营还能进不去!”梁焕卿这时真真是关心则乱,她实在担心,让对战场毫无经验的齐景钦上阵杀敌,这不是等于要了他的命吗? “王妃,你冷静一下啊!”月白苦苦哀求道。 “我如何冷静的下来?!”梁焕卿顿住脚步,转身看向月白,眼眶中蓄满了泪水,“你让我如何冷静的下来?仓州失守,爹爹要亲自领兵打仗,他如今已然年过半百,战场变数多端,刀剑无眼,我身为女儿你让我如何冷静的下来?与王爷成婚不满一年,聚少离多也就罢了,如今他也要跟随爹爹上阵杀敌,我身为人妻,如何不能担心?!” 月白见梁焕卿哭的泣不成声,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同样身为女儿家,最是能明白梁焕卿此时此刻的心情,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如今都要上战场,面对那刀剑无眼的变数。 “可是小姐,如今战事吃紧,就连上京宵禁都提前了,街上全是咎结整顿的军队,整个上京城都在为三日后的出征做准备。军营我们是不可能进去的,还是不要出去给王府惹麻烦了。”月白劝道。 梁焕卿身子一软,像是三魂七魄都丢了似的,她想见见爹爹,见见自己的夫君,这对于平常人来说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对她而言,却是莫大的渴求。 如今时间紧迫,三日后便要行军,他们此时必然在军营中整顿。 犹记得当初上元佳节时,她在画舫上欲放下一盏莲灯,船夫曾笑言她身为官宦家的子弟,要什么没有? 那时她也曾这么想,幸得生在官宦之家,出身高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性子也一直无欲无求,可如今她却只想要平淡,那种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淡。 梁焕卿失魂落魄,两行清泪从眼睛夺眶而出,满脸悲戚的走回琳琅园,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沉默寡言,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十几岁。 司南屏站在树后看着梁焕卿一步一步走回琳琅园,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如果有可能,他多想将齐景钦绑在梁焕卿面前,以解她相思之苦。 ◎ 当梅妃娘娘夏容馨得知齐景钦要挂帅出征时,云惜姑姑和荣福本以为夏容馨会十分担心,但意外的是夏容馨并没有。 她听说是梁风眠亲自推举齐景钦挂帅,不仅没有担心,反而有些惊喜,到底还是她亲自选的亲家。 ◎ 十万大军在明台下咎结整顿时,秦瑞兰等闺中少女也不曾闲着。 按照旧俗,挂帅出征行军前,须由钦天监执掌乾坤,于明台之上设立灵坛,向上天祈福,更是要挑选十二位妙龄少女,在那日特等封圣女,于战车之上击鼓鸣乐起舞,以展大国雄威,震慑军心。 只有短短三日时间,钦天监没时间在民间寻找背景干净,面貌上乘舞姿优美的女子,只得从官宦小姐中挑选,好在上京权贵子弟众多,各个自小琴棋书画舞艺都样样精通,能担此大任。 挑了半天,只找出包括秦瑞兰在内的十一名圣女,唯独缺了一位能在战鼓之上起舞的神女,然而时间紧迫,秦瑞兰等十一名圣女也只好加紧排练,钦天监这边也在紧张的寻找舞姿轻盈能起舞于战鼓之上的神女。 明台之下,上京的众位将领都带着手下军队在此整顿,一时间鬓发如云,回望如堆。 魏深身为四品武卫将军,也和梁寂一同来此处帮忙。 秦瑞兰得空休息时,魏深正好带着一对骁勇军从圣台下走过,秦瑞兰一眼就看到了他。 “魏深将军!”秦瑞兰跑到圣台围栏边大喊他的名字,整个身子都要倾了出去。 魏深抬头望去,秦瑞兰挥着手朝他打招呼,他说道:“秦小姐,你小心一点!” 秦瑞兰匆匆跑下圣台,正要往魏深那儿跑去时,一对身着银甲的士兵拿着长枪从她跟前走过,她只好停下了脚步。 明台下的广场这会儿全是军队,密密麻麻的,各个都如箭在弦上一般蓄势待发。 魏深表情严肃,微微轻皱着眉头,他对身后骁勇军嘱咐了几句,让他们先行离开,自己便朝着秦瑞兰走去。 “小姐下来干嘛?这下面全是长矛短剑的,也不担心伤着自己。”魏深皱着眉,埋怨道。 “你也要一起出征吗?”秦瑞兰不在意这些,她仰起头看着魏深,焦急的问道。 魏深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梁寂,再看向秦瑞兰,说道:“我倒也想…但少将军这边还需要我留在上京协助他。” “这么说便是不去了?”秦瑞兰不知道为何心里那块压着她的巨石总算是放下了。 魏深看着有点开心的秦瑞兰没有说话。 “不知现在焕卿怎么样了…梁大将军和王爷都要出征,她定然是最担心的了。”秦瑞兰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说些什么,突然想到了梁焕卿,想必她此时定是煎熬的,“也不知道为何皇上会…” “在明台下非议皇上,你不要命了吗?”魏深连忙上前一把搂住秦瑞兰的腰,顺势捂住她的嘴,生怕她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要怪,便怪大凉无端挑起战争,还得百姓民不聊生。” 秦瑞兰一双大大的眉目惊慌失措,魏深连忙松开她,说道:“小姐,得罪了。” 秦瑞兰不自然的低头理了理身上的飘絮,还未从方才的意外中定下神,她尴尬的扯出了一个微笑:“没…没事,魏将军你去忙吧,我也要继续排练了。” 说罢,就匆匆行礼跑开了。 魏深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过多久也离开了。 ◎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自苕。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廪风。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 唯秋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陆绘灵身着霓裳羽衣,轻声哼唱着惊鸿曲,在丞相府后院翩然起舞… 第九十五章 “绘灵呢?”陆高鸿在明台待了一会儿之后,只觉得头疼欲裂,回到府中后见陆夫人和陆琛都在,独独不见陆绘灵,便随口问了一句。 陆夫人替陆高鸿轻揉头部,一边说道:“绘灵最近可乖巧了,一直在府中读书写字,都不常出门,酒更是不喝了。” “嗯。”陆高鸿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陆高鸿特地从钦天监选圣女的名单中将陆绘灵的画像撤了下来,他担心陆绘灵在三军和圣上面前出丑,况且此次挂帅出征的是她心心念念的靖王爷,与其出去出丑被刷下来,还不如早早的就不去竞选呢。 他心里正烦着齐景钦挂帅之事,齐景钦挂帅出征,加上梁风眠鼎力相助,巣州之战就算艰难险阻也必定大捷而归,当然,陆高鸿也希望此战役获胜,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好事。 可等到齐景钦凯旋而归的那日,太子处境就危险了,不说皇上心之所向了,朝臣也定然弹劾太子,推举齐景钦为储君。 到那时,就算陆高鸿与蜀中王以死相逼,皇上怕是也不会再听一句了。 一边是勤政向上,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靖王爷;一边是能力不足,昏庸无能的太子。饶是陆高鸿不是他舅舅的话,他也会选择齐景钦的。 然而陆芙霜死前曾将齐景炀托付给陆高鸿,嘱咐他定然要拼尽全力保全他的太子之位,这也是保全陆芙霜身为皇后死前最后的体面。 他是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太子登上帝位的,这不仅是为了完成先后临终嘱咐,也是为了振兴陆氏一族! 可如今齐景钦大功在捷,饶是陆高鸿,此时也想不出来怎么才能帮到太子齐景炀。 陆夫人轻轻揉着陆高鸿的头部,看着陆高鸿头上渐渐斑白的发髻,叹了一口气说道:“老爷,于儿女之事就少操心一点儿吧,您看您,明明年纪也不是很大,头发都快白一半了。” 陆高鸿摇摇头,抬手牵住陆夫人的手,说道:“如今我已经不对我们这对儿女抱有任何期待了,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喜乐。琛儿不愿意入朝为官,那我就努力给他创造一个可以放纵才华的平台和背景,如今他能安分守己,不在外给我惹事,我已经很高兴了。” 陆夫人坐在他旁边,手掌放在他的手心,一如多年前新婚夜,他牵着她的手许下相濡以沫的誓言。 “那老爷如今还在烦什么呢?”陆夫人一脸关切的问道。 “太子景炀,和女儿绘灵。”陆高鸿叹了一口气,紧紧握着陆夫人的手。 陆夫人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太子景炀一直都是他们手中烫手的山芋,说的难听一些便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绘灵最近不是很好吗?老爷在担心什么呢?”陆夫人不解的问道。 “唉…”陆高鸿摇摇头,站起身来,“她在哪儿,我去看看她。” “此时应该在后院练舞。”陆夫人也跟着站起身,要同他一起去。 陆高鸿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去。” ◎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自苕。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廪风。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 唯秋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 刚到后院,就听见陆绘灵的歌声。 秋风落叶间,陆绘灵长发齐腰披散下来,头顶只束了一个简单的飞仙发髻,用一支以南珠的黛玉簪固定着,她身着月白色锦服,长长的水袖随着她轻盈的舞姿翩然的在空中飘舞着。 月白锦服轻盈浅薄,隐约间能看到陆绘灵隐藏在锦服之下曼妙的身段,脚腕上戴着一串银铃脚链,翩然起舞间,铃铛随着她舞动的节奏轻轻的摇晃。 陆高鸿在花廊下看着她,银杏枫叶正值落下的时节,秋风将落叶唤起于她伴舞,好似一个优美曼妙的仙子下了凡间,在翩然落叶中起兴舞蹈。 陆绘灵一个转身,长发在空中飞舞成一个好看的弧线,她用水袖遮住自己娇媚的容颜,一副怀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低眉转目间,仿佛要挠动着全天下男人的心。 陆高鸿惊呆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已经长大的女儿,恍惚间,他从陆绘灵的身上看见了死去的妹妹陆芙霜的影子。 在几年前,陆芙霜在除夕夜起舞于皇宫瑶池的一片方舟之上,舞姿轻盈,惊艳了众人,陆芙霜令皇上一直念念不忘的原因,便也是她精湛绝伦的舞姿,宛若天人。 陆绘灵正舞到兴起,一个转身却瞧见花廊下有人,她仔细一看,连忙跪下行礼:“爹爹。” 陆高鸿眼眶都湿润了,他在女儿的身上看见了死去的妹妹的身影,他连忙转身避开陆绘灵的目光,暗自擦拭眼角的泪珠,转而回过神,对陆绘灵说道:“为父来看看你。” 陆绘灵不解其意,提着裙子挽着水袖就朝陆高鸿走去:“爹爹在哭吗?” 在陆绘灵的印象里,爹爹虽身为文人墨客,有着极为细腻的心思,可他绝不如以往有些文人一般懦弱,他有着比山脊还要坚韧的精神,她还从未见爹爹哭过。 陆高鸿吸了吸鼻子,抬手擦了擦眼睛,笑道:“没有,秋风太大了,吹起沙子迷了眼睛。” 他看着陆绘灵一脸疑惑的样子就知道瞒不过她,便也不想再解释,随而转移一个话题:“怎么突然跳起舞来了。” 说到这事儿陆绘灵可沮丧了,她随意的坐在花廊下的条栏上,说道:“最近战事吃紧,街上人心惶惶,女儿无聊死了。听闻三日后齐景钦行军出征,十万大军啊,皇上定是会在明台之上为军践行的,我还以为钦天监能选上我做圣女,便在府中苦练舞艺,谁知道选了秦瑞兰都没选上我。可把我郁闷坏了,若是我能在大军前起舞,定教那齐景钦后悔娶的女子不是我!” 陆绘灵赌气般将手边的落叶捡起,随意撕碎了跑出去。 陆高鸿有些惊讶,他不知道陆绘灵会因为这种事不高兴,可如今圣女名额都已经满了。 不对,方才他从明台校场回来时,听闻钦天监大人在四下寻找能在战鼓之上起舞的神女,是为此次祭典最万众瞩目的女子。 陆高鸿看着坐在一旁赌气的陆绘灵,刚才看陆绘灵起舞,舞姿轻盈,宛若当年起舞于轻舟之上的皇后。 皇上对皇后一直念念不忘,倘若看到了如此像先皇后的女子… 陆高鸿看着陆绘灵,内心在挣扎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一方面是储君之位岌岌可危的太子齐景炀,另一方面是自己亲生女儿陆绘灵,他不敢赌… 一番思想挣扎之后,陆高鸿选择了以牺牲女儿陆绘灵来成全稳定太子齐景炀的储君之位。 “绘灵,倘若为父能让你做神女呢?”陆高鸿试探的问道。 要让陆绘灵登上神台起舞,依着陆绘灵自身精妙绝伦的舞艺,于陆高鸿而言不过是张张嘴就能达成的事。 陆绘灵缓缓抬头看向陆高鸿,疑惑的问道:“神女?” 第九十六章 三日之后,行军大典,当今圣上齐秉煜亲自在明台之上犒赏三军将士,用以饯行,惟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十万大军皆整装待发的站在明台校场等待皇上的检阅,十万大好儿郎各个挺胸抬头,英姿飒爽,犹如待发之箭,一副势在必得的威风模样。 齐景钦威风凛凛的披着元帅大旗骑着高头大马在大军最前列,梁风眠在身后为他保驾护航。 “皇上驾到——”何公公一声高喊。 十万大军皆抱拳跪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其声响彻云霄,撼天动地。 齐秉煜携皇室上下立于明台之上,满脸骄傲的看着校场这十万雄兵,这是天朝的骄傲,是天朝的未来。 “众卿平身!”齐秉煜掷地有声的说道。 “谢皇上——” 齐秉煜,夏容馨,齐景炀,赵佩瑜,齐望舒,梁焕卿皆身着朝服站于明台之上,俯瞰这十万勇士。 “天朝秉煜四十六年!大凉缕犯我天朝边境,掠杀我天朝子民,如今仓州失守!巣州沦陷!特请诸君出战巣州,夺我失地,扬我国威,以平我泱泱大国之耻!朕无法躬亲至之,唯盼诸位将领凯旋而归!朕!在这儿等着你们!”齐秉煜字字铿锵,情绪激动,说到动情处屡屡拍遍栏杆。 号角声随之响起,钦天监设立的香台已摆上香案,十万大军皆手捧碗碟,倒上烈酒,他们与齐秉煜一同举起酒碗,怒吼道:“臣!定然不负使命!” 随后仰头喝下烈酒,用力的将碗碟摔在地上,十万只碗碟落地,其声响彻云霄,战士们像是把对大凉所有的怨恨都倾注于此狠狠的将其摔在地上,碎成十块八块。 齐秉煜眼眶通红,他望着这些斗志昂扬的将士们,神色骄傲且自豪,他相信,这些将士们定然能凯旋而归,到那时,天朝才能一雪前耻! “禀皇上!十万大军已集结完毕!等待皇上旨意!”齐景钦大声喊道。 “出发!” 齐秉煜一声令下,号角声战鼓声响彻天地,军旗旗帜在明台下飘摇,齐景钦抬头看着明台之上的齐秉煜,目光坚定如炬。 齐秉煜也同样看着齐景钦,投以信任的目光。 夏容馨站在皇上身侧为三军战士饯行,本应是皇后的荣誉,可如今皇上让她代劳,意味着皇上已默认她为后,只是缺了个名分。可她如今不在乎这些,她强忍着眼泪,在这么庄重的场合,她必须展现出端庄大气的国母风范,这样才不输给长眠于皇陵的陆芙霜。 她有多担心齐景钦呀,人心都是肉长的,夏容馨也是人,她身为齐景钦的母亲,眼睁睁的看着齐景钦上战场,她得有多担心呀。 齐望舒上前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夏容馨的背,无声的安慰着她,可在齐望舒看来,明台之上,最忧心忡忡的,还应是靖王妃梁焕卿。 梁焕卿端庄大气的站在明台之上,眉头轻皱,面色凝重的看着校场十万大军,她的目光锁定在梁风眠和齐景钦身上,她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如今要她亲眼目送他们上战场,去面对那瞬息万变的危险。 梁风眠抬头看着明台之上的梁焕卿,他很担心他走后,梁焕卿倘若遇到了什么事该怎么办呢。 梁焕卿看着梁风眠,她相信爹爹一定会平安归来的,以往都是这样:只要是梁风眠出战了,那场战役便就注定是大获全胜的。 可尽管是这样,梁焕卿心中不免还是会担心,如今父亲年事已高,还能不能如年轻时一样呢? 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她抬手轻轻抹去泪水,往后退了一步,不想再让父亲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 齐景钦的帅旗被挂了起来,硕大的一个“齐”字在旗帜上随风飘舞着。 他调转马头就要从明台校场的玄武门走出去,他回望明台之上,看了看母妃和望舒,却见不到梁焕卿,多看了几眼后便转身没再回头了。 梁焕卿收拾好情绪再站出来看校场是,齐景钦和梁风眠皆骑着马背对着明台,朝玄武门而去了,她轻声喃喃道:“至始至终,你都没看过我一眼…” 齐望舒心疼的看着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比较好。 一声长长的号角声响起,十万大军在号角声战鼓声中浩浩荡荡的缓慢有序的通过玄武门。 当齐景钦和梁风眠策马通过玄武门之后,明台之上用以祭典的灵鼓有序的响起。 一座只比明台低一米的巨型鼓台从明台之下推了出来,十一位妙龄女子如今身着遮面红衣,化为圣女,舞姿柔转轻盈,又铿锵有力,她们舞袖击打着围在鼓台周边的战鼓,声声掷地有声,回荡在校场上空,力度丝毫不输军人。 这是行军前祈福的仪式,以女子在战鼓之上起舞奏乐饯行三军。 十万大军在自己将领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从鼓台边走过,步履不停的朝玄武门走去。 只见一名女子,赤脚白衣一步一步走上鼓台,步伐轻盈,步步生莲。 那女子披散着长发,走上最顶端的那面巨鼓。 那面战鼓鼓面轻薄,可人在上面踏步时却能发出巨大的声响,每每行军饯行前,能在上面起舞的都是舞姿轻盈曼妙的女子,每一步都极为讲究,一场舞蹈下来,所点踏的脚步皆化为鼓声,震撼天地。 上一次在鼓上起舞的神女,早已经年老体衰了,而今再也没有人能在那面薄鼓上起舞。 白衣散发女子踏上巨鼓,就发出了一声浑厚的巨响,她赤足点于鼓面,身子轻盈玄空,落在鼓面中央。 座下十一位红衣圣女皆配合着她的点地,军鼓震耳欲聋。 白衣女子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逼视。 一袭白衣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紫衫如花,长剑胜雪,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 她一转身,长发遮住了她的容颜,脚步急转,鼓声也随着她的脚步骤然急转。 战鼓声不绝入耳,十万战士们心中昂扬的斗志也随着她脚下的鼓声愈发浓烈。 大有不破楼兰终不还之势。 鼓上女子舞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仙袂飘飘如轻云出岫,一曲歌舞暂罢,女子的脚步停止,鼓声也随之孑然而止。 她低着头对着明台,她站在战鼓之上,与明台同立,正面对着皇室众人。 校场上将士们也随着她鼓声停止而停下行军脚步,皆抬头看着鼓台之上的女子,想要一睹她的芳容。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她两鬓垂下的秀发,吹拂着她如仙袂飘飘的衣袖,女子抬起头直面对着齐秉煜,她笑着,仿若春日阳光般温暖。 齐秉煜瞳孔放大,身子不由自主的靠近围栏,他眼眶湿润,表情讶异,喃喃道:“芙霜…” 夏容馨也不由得大惊失色,恍然间,她从那起舞的神女身上,看见了死去的陆芙霜的身影,当她听见齐秉煜不由自主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她更是震惊的合不拢嘴。 一旁百般聊赖的齐景炀看到远处鼓台上那个衣袂飘飘的白衣女子,也不由得向前靠近,他想要仔细看看,到底是何人,如此像他已经死去的母后,但这一幕,也让他想起了那个雨夜惨死的母后… 第九十七章 明台校场十万余人,可如今在齐秉煜眼睛里,这浩然天地间只剩下远处平齐鼓台上那一个女子,白衣胜雪,长发如泼墨般飘逸柔顺。 秋日微旭照耀在她身上,她立于鼓台之上,在校场正中央,与明台平齐,宛若仙子下凡。 “芙霜…”鼓台与明台之间距离太远,齐秉煜看不太真切,可那明媚的五官,娇柔的身段,确确实实就如他死去的发妻。 齐秉煜手紧紧抓着明台之上的围栏,战鼓声不绝入耳,他于震撼天地的战鼓声中轻声呼唤:“芙霜…” 他看着那白衣女子,眼睛不禁湿润起来,他神情恍惚,深情地望着那个女子,像是把对陆芙霜所有的亏欠都倾注于此。 夏容馨回过神来,看着身前快要将身子倾出去的皇上,手指绞着手帕,不由得担心生气起来。 夏容馨抬眼看向平齐鼓台上那个伫立于校场正中,十万大军之间的白衣女子,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可隐约恍惚间,却真的能看见陆芙霜的身影。 多年之前的除夕之夜,陆芙霜也是一身圣雪白衣,披散着头发,赤脚立于瑶池轻舟之上,一舞倾了君心,也由此让皇上都过了这么多年还对她念念不忘。 夏容馨死死地盯着那个白衣女子,手紧紧的攥成拳头,指甲都快嵌入肉里,她忘不了,死也忘不了那个凌驾于她头上十多年之久的女人,她看着那个白衣女子,恨得牙齿痒痒,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让她生不如死的日子。 而今过了这么多年,方才还在沾沾自喜皇上把她放在如同皇后一般同样重要的位置上,可如今一看到和陆芙霜相似的人便又是这样一副向往深情地样子。 过了这么多年了,夏容馨脸上已爬满了岁月的痕迹,饶是她四处搜寻能驻颜的秘术也还是不如二八少女,可看看远处那个身影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身段曼妙的少女,饶是陆芙霜在世,也比不过那个女子吧。 齐景炀眯着眼睛皱着眉头看着远处鼓台上临风伫立的白衣少女,他突然很理智的没有把他认作是母后,只是想着会有谁刻意穿上和母后一样的衣服给父皇看呢? “皇上…”十万大军出征本是一件庄重的事情,可齐秉煜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实在有失身份,夏容馨也不想再让齐秉煜看着那位白衣女子,便出声提醒皇上,“三军将士正等待皇上目送呢。” 齐秉煜这才回过神来,定了定心神,表情凝重的望着这十万大军,庄严肃穆的站在明台之上为他们送行。 齐景钦和梁风眠庄重的行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走出玄武门,行过十里长街,走出上京城,十万将士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巣州走去,沿途官府贴满了告示要给军队让路,抄最近的官道迅速抵达巣州战场,一路百姓夹道欢迎,大凉军队听闻梁风眠亲自带军出战,也不由得胆怵。 梁焕卿看着父亲和夫君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由得神情恍惚,心口剧烈疼痛,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了。 齐望舒看着梁焕卿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连忙过去搀扶住她,轻声安慰道:“别担心,他们定然凯旋而归。” 梁焕卿一脸悲戚的看着齐望舒,眼睛在眼眶里打转转。 齐望舒点点头,拍拍她的后背,轻声道:“放心吧,梁大将军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别让他们担心就是了,梁寂不还在上京吗?梁大将军定然会随时和他取得联系的,你不必担心。” 梁焕卿抬手捂住嘴,点了点头,生怕自己哭出来。 待到十万大军悉数有序的离开明台校场时,战鼓号角声这才缓缓停下,明台之上的铃鼓声悠悠荡荡的响了起来。 鼓台上十二位少女皆赤足披发,一步一步走下鼓台,随着十万大军一同走出玄武门,那位身着圣雪白衣的神女,在金盔铁甲和红衣中显得那么的引人瞩目。 齐秉煜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得追忆从前。 ◎ 祭典刚一结束,齐景炀让赵佩瑜自己先回东宫,而他急匆匆的去找舅舅陆高鸿,他的直觉告诉他,平齐鼓台之上那个身着圣雪白衣着装打扮与母后无异的那个少女和舅舅肯定有莫大的关系。 “舅舅!舅舅!”齐景炀结束祭典,连太子礼服都未换下,一进丞相府就急忙大喊。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别喊了。”身为丞相府的老管家方禄连忙跑出来劝说道。 “丞相呢!”齐景炀看着方禄,焦急的抓着他问道。 “太子殿下恕罪,丞相就在书房啊。”被紧紧抓住衣领的方禄吓得腿都软了,连忙指着书房的方向说道。 齐景炀松开方禄就大步朝书房走去,宽大精美的太子礼服随着他走路的幅度甩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一边走一边大喊:“舅舅!舅舅!” 方禄躬着身子小跑的跟上太子,一面苦苦劝说:“太子殿下别喊了,大人此时就在府上书房批阅文书,大人平日批阅文书案牍时不允许有一丝声响啊殿下。” “舅舅!丞相!”齐景炀丝毫不听方禄劝阻,还是边走边喊。 “太子殿下。”这一喊没有把陆高鸿喊出来,倒是惊到了在佛堂礼佛的陆夫人。 齐景炀停下脚步,看着正款步走来的陆夫人,他身为晚辈,更是面对自己敬仰的陆高鸿,于陆夫人也很是敬重,他拱手拘礼道一声:“舅母。” 陆夫人屈膝福了福身子:“太子殿下万福。” 陆夫人身为先帝爷钦封的正一品诰命夫人,自然是端庄贤淑的典范。 她轻声问道:“太子殿下可有急事找丞相吗?是行军祭典上出了事?” 她看着齐景炀身上的礼服,大概也能猜出他是刚结束明台行军祭典就往丞相府赶来了。 行军祭典,陆高鸿本也应该出席,可犹豫前线战事吃紧,有无数公文需要去批阅签改,为了不耽误国事,便向皇上特请缺席。 “相爷正在书房批阅文书,通常是不喜欢让人打扰的,不若太子殿下在前厅稍微喝杯香茗暂等一会儿,让方禄去书房请相爷过来。”陆夫人见齐景炀不愿意与她说,便提议在前厅等候。 方禄懂眼色,立马跑去书房找陆高鸿,齐景炀眼看如此,也只好去前厅等着了。 陆夫人差人送上来一壶香茶,亲手给齐景炀沏了一杯,说道:“近来国事繁重,战事吃紧,你们在朝堂之上忙于国事,可也要注意身体,如今秋分时节,天气渐渐转凉了,要多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齐景炀点了点头:“多谢舅母关心。” 陆夫人点点头笑了笑:“那太子先喝杯茶等一会儿,想必相爷很快就来了,你们讨论国事,我身为女人家左右也听不明白,就先行告退了。” 齐景炀站起身,对陆夫人拱手拘礼:“舅母慢走。” 陆夫人屈膝回礼,而后转身出了前厅。 第九十八章 陆夫人刚走,陆高鸿就走进了前厅。 齐景炀一见陆高鸿,连忙起身:“舅舅…” 陆高鸿抬头瞥了一眼齐景炀,拱手拘礼道:“太子殿下。” 陆高鸿虽然看着面色疲倦的样子,可君臣之礼还是不能少。 齐景炀也拱手回礼。 待到二人坐定后,齐景炀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急匆匆的问道:“舅舅,鼓台之上起舞的那个女子,是你安排的吗?” 陆高鸿批阅了一整天的文书,本就疲倦,正靠在太师椅上和目休息,听齐景炀这么一说,手慢慢放了下来,看齐景炀的眼神带了一丝讶异。 “皇上可注意到了那个女子?”陆高鸿没有正面回答齐景炀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齐景炀觉得很奇怪,难道真的是舅舅安排的吗?可是舅舅为什么要安排一个极其像死去的母后的女子上鼓台跳舞呢?听舅舅这么问,仿佛是要刻意让父皇看到那女子一般。 “那女子是舅舅安排的是吗?”齐景炀不解的反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母后长眠于皇陵,为什么到如今还要消费她?” 齐景炀气极了,当年母后死前未能见父皇一面,如今父皇对母后的思念也全是亏欠,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会有人利用这一点来吸引父皇的注意,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亲生舅舅。 “景炀!”陆高鸿见他如此指责自己,心里也十分生气。 “你当我不心痛吗?那是我唯一的妹妹,当我功成名就之时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一步一步走上相位,都是芙霜陪着我的!你当我舍得利用她吗?都是为了你啊!太子殿下!”陆高鸿眼眶通红,满脸悲戚的指着齐景炀。 齐景炀疑惑又不解的看着陆高鸿,他不明白,陆高鸿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怎么能说是为了他呢? “太子殿下?爹爹。”一个声音出现在了前厅门口。 二人不约而同的望过去,齐景炀看到来人后震惊的合不拢嘴。 来人是今日行军祭典上在鼓台之上起舞的白衣女子,也是自己母家的妹妹——陆绘灵。 “你?”齐景炀指着陆绘灵,惊讶的合不拢嘴,又不可置信的看向陆高鸿,“舅舅…” 他想不到,陆高鸿居然让陆绘灵,自己的亲生女儿扮成陆芙霜的模样去以美色来诱惑君上。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告诉我啊!”齐景炀看到这一幕都快崩溃了,陆高鸿怎么可以这么做! 陆绘灵刚下祭典,衣服都未曾换下便被钦天监的人用一顶小轿送回了丞相府,其他圣女也是这样,这是祭典的规矩,可没曾想一回来就看到了歇斯底里的太子齐景炀。 陆高鸿和陆绘灵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和他解释比较好。 “你身上的这件镶银圣雪白衣,是我母后生前穿过的,她穿这件衣服的时候,正是除夕之夜,是她在瑶池轻舟上起舞时穿的!舅舅当时也在场!”齐景炀眼眶通红,眼睛瞪大,指着陆绘灵大声说道,“你们究竟在谋划什么?为什么瞒着我!”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陆高鸿气急败坏的说道,“倘若你能不那么让我操心,我用得着这样吗?” 齐景炀看着陆绘灵,如今她也梨花带雨的站在一旁,小时候并不觉得,可长大之后的陆绘灵,眉眼间确实一如当年陆芙霜的样子,稍加刻意打扮之后,恍然间真会把她认作是陆芙霜再世。 “芙霜,是我亲妹妹,绘灵更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亲女儿。两个都于我而言是绝顶重要的人,你当我想这么做吗我的太子殿下!”陆高鸿苦口婆心的说道。 “齐景钦如今带兵打仗,是何等的威风,有梁风眠在,他定然大获全胜,到时候皇上犒赏三军将士,头一个就是奖勋齐景钦。”梁风眠说道,“太子啊,你如今在朝中已无有利地位,倘若等齐景钦凯旋而归,到那时莫说皇上,文官直柬,东宫就要易主了!!” “所以舅舅你…”齐景炀有自知自明,自己清楚自己能力不如齐景钦,私下生活里更是放纵,在父皇眼里自己难担此储君大任,自己也明白倘若齐景钦大捷而归,储君之位如今已然岌岌可危。 齐景炀看着泣不成声的陆绘灵,转而问向陆高鸿:“所以舅舅想,让绘灵入宫为妃?” 他难以置信,舅舅居然会让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宫,只为了在皇上身边替齐景炀吹枕边风。 陆高鸿一脸悲戚,眼泪已然在眼眶中打转转,他对不起自己死去的妹妹,更对不起自己的女儿。 齐景炀眼含热泪,他没想到舅舅会为自己牺牲到这种程度,将亲生女儿的一生都赔付进去。 “不可以!”齐景炀拂袖而起,情绪激动的怒吼道。 他最是明白自己的父皇,他知道,父皇定然对鼓台之上的女子念念不忘,私下定会差人来寻,依照父皇对死去母后的亏欠,父皇定然是会想办法让陆绘灵待在身边的。 “绘灵是母后的亲侄女!是舅舅的亲女儿!你怎么忍心!”齐景炀情绪愤慨激昂,声音不觉放大,“本宫这就去找父皇和梅妃!” 陆绘灵早已经在一旁哭的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她也不愿意,自己正值青春,是花儿一般的年纪,龙椅上的那个男人,是自己的姑父,与自己父亲一般大的年纪,可是为了太子大业,她不得不听从父亲安排。 当然,陆绘灵也是有私心的,只有如此,才能嫁给全天下地位最为高贵的男人,才能让那个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靖王爷高看自己,让夺人所爱的梁焕卿对自己俯身行礼尊称一声娘娘。 她带着仇恨和使命登上鼓台,内心不住的发怵,她害怕出错,害怕不能完美的展现自己,更害怕齐景钦行军前看到自己的最后一面时自己没有呈现最完美的模样。 眼看着齐景炀就要大步走出丞相府直奔皇宫而去… “太子殿下!”陆绘灵扑通一声跪倒在齐景炀脚下,扯着他的衣摆哭着说道,“这一切绘灵都心甘情愿,还望太子殿下不要辜负我们的一片苦心啊!” 齐景炀眼眶中也含着泪水,他抬头努力的不让眼泪掉下来,心中也不住的忏悔自己之前为什么那么不上进,一方面怪陆高鸿安排这么不体面事,另一方面恨自己不求上进。 陆高鸿像是衰老十岁一样,他一步一步走向齐景炀,和陆绘灵一样缓缓在他脚边跪下:“太子啊…只有这么做才能保全你,才能不辜负先皇后的遗愿啊!” 陆绘灵哭着看向自己的父亲,在她印象里,父亲从未有过这么脆弱的一面。 齐景炀不自然的看着远处的景物,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他当然记得这是先皇后的遗愿,那个雨夜,母后一字一句带血的话深深的印在脑海里,到如今任然恍如昨日。 … 第九十九章 勤政殿。 “皇上,很晚了,该休息了。”何公公见皇上又彻夜批阅奏折,不由得劝说道。 “嗯。”虽然是这么说,可齐秉煜依旧没有起身去寝殿的意思,他撑着脑袋坐在龙椅上,眼睛酸涩让他不自觉的闭上眼睛休息。 齐秉煜一闭上眼睛,浮现在脑海里的,便是今日行军祭典上在三军阵前起舞于战鼓之上的白衣女子。 舞姿轻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点一踏间皆是轻柔强劲的力量,圣雪白衣下曼妙的身材被风吹拂着勾勒出来,完美的曲线,悠长墨染般的头发。 隐约间,齐秉煜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美满的除夕之夜,氤氲水汽间有一女子踏雪而来,起舞于瑶池轻舟之上,同样的白衣胜雪,舞姿轻盈柔和,美不胜收。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齐秉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至窗边,看着平静的皇城,远处点点繁星,看似平静如水,洽得一刻安宁。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太白真是完美诠释了朕的心意啊!”齐秉煜仰头感叹道。 何公公早就听说了今日在祭典之上,皇上得见一位舞姿样貌皆若先皇后的女子,也难怪皇上今日如此思念先皇后了。 何公公在皇上身边许多年,伴随他从登基走到现在,最是明白他和陆芙霜的感情,饶是后宫佳丽三千人,齐秉煜心中也至始至终只有陆芙霜一个。 陆芙霜死后,齐秉煜心中一直空荡荡的,眼下偏爱梅妃夏容馨只是看在多年来陪伴左右的感情,只要是陆芙霜一出现,所有人都会显得黯淡无光。 齐秉煜对陆芙霜终究还是亏欠的,二人相伴已久,可到陆芙霜临终之前,齐秉煜因贪杯醉酒留宿梅妃的仪春殿,却都未见到陆芙霜最后一面。 那夜的那场雨,一直笼罩在齐秉煜的心头,久久都未曾拨开云雾见日明。 “何昇啊。”齐秉煜唤道。 “奴才在。”何公公听皇上呼唤,连忙哈着腰上前。 “今日战鼓之上起舞的白衣女子是哪家姑娘啊?”齐秉煜问道。 何公公沉吟一会儿,战事频发,祭典一事又如此匆忙,宫中已全权交由钦天监的那些大人们操办,何公公这边忙着皇上的身体,还要侍候皇上看文书奏折,偶尔还得去梅妃那里一趟,身为大内总管,他确实也没有时间去管那些事了。 “皇上恕罪,奴才不知。”何公公如实说道,“祭典一事操办匆忙,便没有将名单呈入大内查看,奴才近日来忙于宫中之事,也实在疏忽。不过钦天监执掌大人那里存有名录,待奴才明日一早便去取来,到那时便就知晓了。” “嗯。”齐秉煜应了一声,便重新回到桌案前,拿起一卷案牍,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似的,“梅妃那边怎么样了,景钦出征,她如今还好吧?” “娘娘是识大体的,靖王爷挂帅出征,于国于家都是好事,王爷为天下百姓谋生路,娘娘会体谅的。”何公公俯身说道,“只是王爷自幼在娘娘身边带着,封王后也未曾离开过上京许久,娘娘端庄贤淑,如今是为天下女子典范,可到底还是女人家,皇上有时间该去看看。” “朕知道了,近日国事繁重,有时间便去仪春殿看她。何昇,你从库房拿几件首饰给仪春殿送过去,另外,造京知府送来的锦缎也一并送去,天气凉了,要做新衣了。”齐秉煜继续翻看奏折。 “造京送来的锦缎是给皇上做常服的…这…”何公公有些为难,齐秉煜有多久没做过新衣了,一介帝王过得如此清减,多少让人有些疑惑。 “无妨,国事当前,战事频发,我们能省则省,不能亏待前线将士们。”他翻开奏折,看了一会儿,皱着眉拿起点绛笔沾了沾赤墨,在正看的奏折上画了个叉,“又来一个弹劾太子的奏折!这种事就不能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再说嘛!” 说到底,齐秉煜内心偏向齐景钦,可如今齐景钦挂帅出征,国不可一日无君,齐秉煜自己明白自己的身子,储君是必然不可缺的,就算是齐景炀,也能在他驾崩后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继承大统。 齐秉煜被气的咳嗽了两声,他捂住胸口,心口处传来一阵疼痛,面部表情都痛苦的几近扭曲。 何公公慌忙上前扶住齐秉煜,一边替他轻抚后背顺气,一边对身后的同样慌张的太监大喊:“愣着干嘛!还不快去传林院首来!” “回来!”齐秉煜抬手示意,“咳咳!不用传太医,别去了。” 他慢慢停住了咳嗽,何公公仍然不放心,端起桌案上的热茶给他:“皇上,请太医来看看放心些啊。” 齐秉煜接过热茶喝了一口,热茶下肚后暖了暖身子,心口也不似方才那般疼痛,他摇了摇头,说道:“这么晚了,传太医来,你们是放心了,可会让朝臣担心的。” 毕竟此时山河动荡,战事频发,民不聊生,倘若君王再出事,难免人心惶惶啊! 何公公了然的福了福身子,担忧的退到一旁侍候。 ◎ 仪春殿。 “娘娘,还不休息吗?”云惜姑姑守在寝殿外侍候,恍然间总听梅妃娘娘轻声叹息,不由得柔声问道。 “云惜,你进来。”夏容馨总想着今日在战鼓之上翩然起舞的白衣女子,怎么也睡不安稳。 云惜姑姑应声推门而入,梅妃娘娘此时倚靠在床栏边,寝殿内窗户也大开着,云惜见了,连忙过去关上寝殿的雕花窗户,嘴上不停说道:“娘娘,入秋了,夜里风大,怎么能开着窗户睡觉呢,会着凉的。” 夏容馨招招手唤来云惜,云惜了然的跪坐在床下,抬头看着夏容馨:“娘娘,您是怎么了?” “陆芙霜回来了。”夏容馨认真的说道。 云惜大惊失色:“怎么可能?先皇后已经入了皇陵,怎么可能回来了?娘娘是做噩梦了吗?” 夏容馨摇摇头,烦闷的闭上眼睛,头倚靠在床栏上:“今日行军祭典,在战鼓之上起舞的那位神女,一如当年除夕之夜起舞于瑶池轻舟上的陆芙霜…” 说着,她又睁开眼睛看向云惜,表情凝重痛苦:“你是没看到,皇上看那女子的眼神,仿佛就是陆芙霜再世一般,本是景钦挂帅出征,可那女子一出现,明台校场有十万余人,可在皇上眼里仿若空无一人,他的眼睛,至那女子走出校场都一直看着她。” “该不是看错了吧?我天朝泱泱大国,数百万百姓,有相似的是极为正常的,可能是长得像先皇后而已呢?”云惜扯了扯笑容,宽慰道,“先皇后去世这么久,皇上与她是结发夫妻,见到相似的人动容是十分正常的,娘娘莫要往心里去。” 第一百章 “可你有见过那么像她的人吗?这些年来皇上选妃,有多少人眉眼像她?身段像她?笑容像她?皆被留在后宫,这哪里是后宫三千佳丽啊!其实都是她一人!”夏容馨几乎歇斯底里了。 “可今日在战鼓之上的那个人啊,舞骚弄姿都是一如往昔陆芙霜在世时,距离太远看不真切脸,但是总能感觉那一颦一笑皆是她当年的模样,举手投足皆是她从前的样子,有见过那么像她的人吗?就连本宫都险些认错了。”夏容馨崩溃的说道。 云惜哑然失笑,听梅妃娘娘说的这么瘆人,背后总觉得凉飕飕的:“娘娘莫要自己吓唬自己了…先皇后都瓮逝这么久了…不该是她的。还是早些休息吧。不然王爷在前线也会担心的。” “云惜!云惜,你明日,明日一早去钦天监,把名录取回来,本宫要知道那个人是谁。”夏容馨一把抓住云惜的手,命令道。 云惜仿佛不认识眼前的娘娘一样,总觉得她慌张的十分陌生,但云惜依旧应允道:“好。” “娘娘,天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云惜劝道。 夏容馨沉默下来,也觉得自己方才情绪太过于激动,她坐在床上,眼睛茫然的看着四周。 忽然瞥见妆台上的铜镜,刚才云惜关窗时不小心碰到,导致偏移了方向。 而今她坐在床上恰好就能看到那面偏移的铜镜,看着自己早已经流逝的韶华,岁月的痕迹在脸上刻下难以磨灭的皱纹,今日看见的那个女子看着不过也年方二八,正是最美的年纪。 夏容馨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到底色衰而爱驰… “哈哈哈哈哈哈。”她忽然笑了起来。 “娘娘?”云惜感觉到害怕,“您怎么了娘娘?要不要传太医呀?” “云惜啊,今日鼓台之上的那位女子,年方二八,正是最美的年纪。”夏容馨笑道,“本宫想,就算是陆芙霜在世,也不一定比得上她吧?本宫原以为又要输给陆芙霜了,可这么一想,其实我们都输了。” 云惜一脸为难的样子:“娘娘貌若天仙,饶是过了这许多年也是二十多岁时的模样,娘娘,您还是早些睡下吧。” “你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夏容馨缓缓敛住笑容,目光紧紧盯着铜镜里自己的那张脸。 云惜左右看了看,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哎!…娘娘还没睡呢?”荣福路过寝殿时见云惜不在,便想着可能有事离开了,不过今日王爷才刚出征,想着娘娘可能睡不着,担心差人使唤时没人在这儿,便替云惜在门口候着,正坐在门口昏昏欲睡时,云惜突然推门出来,吓他一跳。 “啊!”云惜也被荣福吓了一大跳,她轻拍胸口定神,摇了摇头,“没呢,如今让我出来自己一人静一静。” 说着,还不安的往里看看。 “你多劝一下娘娘,让她别担心,王爷武艺高强自能自保,况且梁大将军也在旁边,不用担心的。”荣福小声说道,“再不济,还有那十万大军呢,我今日偷偷去校场看了,多震撼呐!那乌压压的全是人,摔碗时那声音,怕是整个上京都听到了。” “你还去看了?好大的胆子。” 这种盛大的祭典,他们身为随行奴婢的都只能在明台后等着,而那里看不到校场里面。 “嘘——”荣福担心梅妃娘娘在里面听见,赶紧做出噤声的手势,拉着云惜走远了一点,“这不是好奇嘛。我没进宫前也想当兵来着,无奈家境贫寒,军饷一时半会儿下不来。而那笔净身费能救我家爹的命呢,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家爹活下来了,他们就都能活下来。” 正说着,一阵秋风吹过,夜里秋风凉,吹的荣福缩了缩脖子,他拢起袖子,看着云惜憨憨的笑了笑。 云惜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她别过脸去,别扭的说道:“你以后小心点儿,被人发现了,娘娘也保不住你的。” “放心吧。我就看了一眼就走了。”荣福笑道。 云惜轻轻的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了,但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着荣福,问道:“那你可曾有看到战鼓之上起舞的白衣神女?” 荣福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说道:“我那会儿去的时候,可没见到什么战鼓之上的神女。怎么了?” 云惜摇摇头:“没事,荣福公公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要给娘娘守夜了。” 荣福点点头:“行,那我先回去了,天慢慢凉了,你守夜时多穿点儿。” 云惜应了一声,便转身回去了。 ◎ 相府。 “苦了我儿了。”陆夫人一边给陆绘灵包扎脚上的伤,一边心疼的说道。 陆绘灵因要在战鼓之上起舞,战鼓鼓面轻薄,担心穿鞋后会弄破鼓面,便赤足上去跳舞。走出玄武门时,踏着十万大军喝下饯行酒后摔下的瓷碗碎片,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踏出了玄武门。 “娘,我没事儿。”陆绘灵笑了笑,自己不在意脚底留疤,反而去宽慰娘亲。 “早知道,便不让你去了。”陆夫人眼眶含泪,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十月怀胎生下绘灵,正是绘灵让她成为了一个母亲,该是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宝贝,怎么要忍受剜心之苦呢。 “瞎说什么呢娘,这是于国于家的好事,旁人争抢都上不了,哪有推脱的道理。”陆绘灵笑着抹去陆夫人眼角的泪水,宽慰道。 “相爷怎么忍心呐…这双脚,哪有好的地方…全烂了…”陆夫人不忍再看,只得埋怨陆高鸿,嘤嘤哭道。 所幸陆夫人还不知道陆高鸿的计划,不然说什么也不会让陆高鸿推选陆绘灵上鼓台的。 陆高鸿此时正在门外听着,胸口也止不住的心疼,那毕竟也是他的女儿,陆夫人看到的只是肉眼可见的皮外伤,而他却是要将女儿推入万丈深渊啊。 陆绘灵淡淡的笑了笑,她轻拍着陆夫人的背安慰着,脑中想着今日鼓台之上她所看到的风景。 …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聚集在明台校场,齐景钦挂帅威风凛凛,她也跟着骄傲起来,不愧是她所倾慕的男子。 鼓台之上,她脚踏鼓面奏出激荡人心的鼓乐为心爱之人送行,一曲鼓声暂罢,她低着头面对万人之上的君王,仰头直面君王时,她满脸泪水,嘴角含笑,心中慢慢将齐景钦放下。 她走下鼓台时,随着十万大军一同走出玄武门,眼泪砸在尖锐的瓷碗碎片上,脚底传来的痛楚她浑然不知,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出玄武门。 那些她走过的碎片上,混着她的血和泪。 血是脚底的血,泪是心头的血。 她想。 齐景钦,我再送你最后一程,再见时,皆是敌人。 ◎ 东宫。 今夜齐景炀不再在东宫歌舞升平,反倒是自己独自拎着一壶烈酒,坐在东宫的高台之上,看着天边那一轮明月,一口一口将烈酒咽下。 “母后。”他轻叹。 第一百零一章 梁焕卿回到府中,其实她早已经习惯了府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日子,齐景钦出征于她而言仿佛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不同的是,她像是被关进王府的金丝雀,齐景钦不在的时候她就代表王府的颜面,要时刻谨言慎行,厚重的规矩压的她喘不过气。 可就算早已经习惯了,她一回王府还是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仿佛日子没了盼头,或者说是,那需要太久了,有太长的日出日落要等待,而那漫漫长夜里,还不知道该如何熬过去。 “王妃,进屋去吧。”月白轻声劝道。 琳琅园里种了几棵梧桐树,说是当时建府时梅妃娘娘的母家送来的贺礼,每每秋季,梧桐树的叶子变黄凋零下来,风一吹,便是一副盛景。 梁焕卿自回府后就一直坐在梧桐树下,月白担心她一整天没吃东西,端了几碟点心过来,可等到夜幕降临,梁焕卿也都没回寝殿,那几碟点心也一动都没动。 这可是从前她们在将军府时挣着抢着吃的点心呢。 月白知道梁焕卿心情不好,便也不催她吃东西,可如今夜里风大,总是要劝她回屋里的。 梁焕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头顶的梧桐树,说道:“我听瑞兰姐姐说,梧桐,梧为雄树,桐为雌树,二者长相厮守,是为爱情的象征。” 月白也随着她抬头看头顶的梧桐,仿佛这一刻也明白了梁焕卿的忧愁。 棹棋跟随王爷一同出征,也不知得多久才能回来。 “呜……王妃…”这么一想,月白也跟着烦闷起来,她在梁焕卿身边坐下,和梁焕卿一起抬头看着梧桐怅然若失。 “噗嗤。”梁焕卿看向身侧的月白,觉得她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如今却也有俗世的烦恼,那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一主一仆就这么相依偎着,看着簌簌有声的梧桐摇下枯黄的落叶。 ◎ 第二日清晨,云惜早早的就领了出宫的令牌,去钦天监执掌那里取来娘娘要看的名录,可没成想还有比她更早的人。 “何主管慢走。”钦天监执掌大人点头哈腰的笑着在门口恭送何公公。 何公公身为大内总管亲自来取名录,还以为有什么事引起了皇上的重视,钦天监执掌大人哪里敢疏忽,忙取了名录交由何公公,想留何公公坐下喝杯茶细细问问皇上取名录是为何用,也好心理上做个准备,可何公公称皇上急用便要走了。 “大人不必送了。”何公公笑着谢绝钦天监执掌大人的好意,转身就要回宫去。 一转身,便看到了仪春殿梅妃娘娘宫里的云惜姑姑。 “何总管。”云惜见何公公在这儿,就想到了必然是皇上差他来取名录了,心里暗道一句不妙。 “哟,云惜姑姑。”何公公笑了笑,甩了一下拂尘,虚弯了弯身子,“梅妃娘娘可有什么事呀?” 他们在宫里当差的,做什么事不都是为了主子呢。 钦天监执掌大人见云惜来了,心中疑惑今日是怎么了,一大早的梅妃娘娘又要做什么呢? “云惜姑姑,娘娘有何吩咐呀?”钦天监执掌大人迎上前问道。 云惜一时间哑然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何公公手上的那本册子,想来就是娘娘要的圣女名录了,可如今被何公公先拿了自己也不愿自讨没趣。 “娘娘担心王爷,便想来替王爷占卜一下,好让娘娘放心。”云惜随意编了个可用的理由说出来。 “噢~原来如此。”钦天监执掌大人了然的点点头,“还请云惜姑姑回去禀报娘娘,钦天监所有官员自王爷出征始,就一直盯着罗盘,目前并无其他劣迹,还请娘娘放宽心。” “哎,好。”云惜点了点头,钦天监执掌大人说了什么她也没注意听,眼神不时看着何公公手上的名录。 待到出了钦天监府衙之后,云惜快步追上何公公,何公公也好似故意等她一样,脚步放慢。 “何公公!”云惜一边小跑一边喊道。 “云惜姑姑。”何公公听后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笑着等她。 “何公公。”云惜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看着他手中的名录,问道,“皇上也要看名录吗?” 在云惜眼里,何公公是自己人,于是也直言不讳的问道。 何公公点点头,反问道:“梅妃娘娘也要吗?” 云惜表情凝重的点头,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便放心的压低声音,说道:“娘娘说,昨日在战鼓之上起舞的女子是先皇后转世,便想取来名录看看是谁家姑娘。何公公也知道…娘娘她…” 何公公了然的点点头,表示理解:“皇上要名录也是想看看,那个很像先皇后的姑娘是谁,看来皇上还没有走出来啊,对先皇后还是如此亏欠。” 云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既然皇上要名录,那公公便拿去,可娘娘那边我也要好交差呀,公公是否能告知名录上的神女是何家小姐吗?” 何公公犹豫了一会儿,左右这名录也不是什么秘密,便答允道:“哎,也好。” 都是宫里当差的,谁都不为难谁。 何公公缓缓打开名录,云惜将脑袋凑过去,生怕自己看不真切。 等看清楚名录上的名字和小像后,何公公和云惜顿时瞪大眼睛,满脸震惊。 他们确确实实看见,名录上赫然出现三个小楷字体,写着“陆绘灵”三个大字,一旁便是及笄时录入京兆府衙门的画像。 “怎么…怎么会是她?!”云惜不由得大惊失色。 “这…”何公公也哑然了。 往常宫宴时总会宴请一些官家小姐,陆绘灵身为丞相之女也毫不例外的接受邀请,往常只单单觉得陆绘灵长相上乘,只眉眼间似先皇后,只道是一家人长相相似也就没往心里去,可没成想,陆绘灵稍作打扮之后竟能和先皇后如此相似,能在皇上和梅妃面前以假乱真。 何公公常跟在皇上身边伺候,也不常见陆绘灵,只匆匆见过几面,也只道是先皇后的亲侄女,长相相似极为正常,可没成想如今长大后亭亭玉立能做到让皇上和梅妃以为是先皇后再世的地步。 何公公和云惜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想必皇上和梅妃知道了战鼓之上起舞的女子是陆丞相之女陆绘灵,定然也会大吃一惊。 ◎ “什么?!”不出云惜所料,当她把事情告诉梅妃娘娘之后,梅妃果然大吃一惊,“怎么会是她?!” “娘娘,后来奴婢去问了钦天监执掌大人,他们说是丞相大人亲自推举的,他们当时找不到合适的人,一看陆家小姐舞姿轻盈,便就草草安排了。”云惜跪在一旁说道。 “娘娘,想来也极为正常的,陆小姐左右也是先皇后的亲侄女,长得相像也再正常不过了。”云惜见梅妃娘娘依旧在震惊当中,不由得出声劝道。 “本宫当年处处输给她,如今她死了,连她的侄女也来掺和一脚?陆氏一族何苦对本宫苦苦相逼呢!”夏容馨歇斯底里的喊道。 第一百零二章 云惜满脸悲戚的上前,她看着梅妃娘娘这么痛苦的样子心里很是痛心,宽慰道:“娘娘也别多想了,是陆绘灵也好,于我们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品=书/网 ” “怎么会是好事?那可是陆芙霜亲侄女,陆高鸿的亲女儿啊,与太子那边也有着莫大的关系,他们送陆绘灵上鼓台,不就是想接近皇上吗?于本宫于景钦哪里算得上是好事?!”夏容馨急匆匆的问道。 “娘娘,您想啊,陆家小姐是先皇后的亲侄女,又是太子殿下的表妹,更是陆丞相的亲女儿,又与望舒公主一般大,左右不过是召进宫看看,以慰藉对先皇后的…相思之苦…”云惜担心梅妃娘娘生气,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 夏容馨面无表情的看着云惜,示意她继续说。 于是云惜继续说道:“皇上就算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可陆家小姐又待字闺中,就算不看在先皇后的份上,也要顾及丞相府的颜面吧?” 夏容馨轻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怕就怕在,皇上对陆芙霜的亏欠和思念已经到了那种非留不可的地步,你去看看那三宫六院,这几年但凡是皇上钦选的妃子,那一个不是有一点像她的?陆绘灵这般像她,仿佛若她再生一般,皇上…皇上怎么也会将她留在身边吧。” “娘娘,这您就该劝着点皇上了。”云惜轻声说道。 就连如今盛宠的梅妃夏容馨,也不敢保证在陆芙霜的事上,她能在皇上面前说上半分。 夏容馨这一辈子,是注定输给陆芙霜的了。 “只要涉及陆芙霜,本宫在皇上面前便是人微言轻。”夏容馨苦笑着摇摇头,事已至此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可是…”云惜也不知该如何劝夏容馨了,毕竟这事尽人事是没有用的,云惜最清楚夏容馨当初在陆芙霜面前是何等卑微。 “只是事有蹊跷,陆丞相亲自推举,恐怕有诈。”夏容馨倒吸一口冷气,“本宫就算是为了钦儿,也要拼尽全力和‘陆芙霜’再斗一回!” ◎ 勤政殿。 齐秉煜刚下早朝,何公公就将名录呈于案前。 “皇上,名录拿来了。”何公公说道。 “放那儿吧。”齐秉煜正翻看着奏折。 今日梁寂递上了前线战报,说是大凉进攻巣州城,巣州百姓多逃离异乡,整座城只剩下一百多户人家和一万多将士们苦苦撑着,齐景钦和梁风眠正带着十万大军往巣州日夜不分的赶路,周边州府都想尽办法给巣州运输战备粮。 巣州知府和驻军都尉多次上书请求支援,齐秉煜看着奏折中描述的巣州之难,不由得心痛万分。 “皇上,吃一些点心吧,您一上午都没吃东西了。”何公公知道齐秉煜辛苦,陪着他看了两个时辰的奏折,恰好御膳房送来了桂花糕,这是立秋以来最好的点心了。 “放那儿吧。”齐秉煜看了一眼桂花糕,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倚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何公公讪讪一笑,知道再劝也是自讨无趣,随后将桂花糕放下,在一旁看着皇上。 齐秉煜闭着眼睛靠在龙椅上,坐如针毡。 旁人都道这皇位好坐,可只有身居高位才能知道其中艰辛。 倘若芙霜在世… 齐秉煜睁开眼睛,看向放在桌案角落的名录。 何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四十多年,最是懂得察言观色,看到齐秉煜望向那卷名录之后,便拿着呈于皇上面前,说道:“皇上,这便是您要的圣女名录了。还请皇上过目。” “嗯。”齐秉煜接过名录,正欲翻开看,明明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可他的手顿在空中怎么也做不了下一步。 他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平时翻阅奏折的动作一日能做千百次,可如今只仅仅翻开一册名录于他而言却犹如登天般困难。 何公公咽了咽口水,他盯着皇上手中的动作,可皇上却没有在他意料之中打开名录,他抬眼看了看皇上,问道:“皇上?不看了吗?” 齐秉煜皱了皱眉头,要翻开卷轴的手放在桌案上,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一下,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心理建设没做成功,齐秉煜将名录“啪”的一声摔在桌上,自己不敢亲自打开查看,便皱着眉撑着脑袋背对着何公公,吩咐道:“何昇,你替朕看看。” 何公公早已经看过里面的答案了,但还是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可内心紧张至极。 他咽了咽口水,将拂尘放在地上,跪在桌案前,双手取来名录,缓缓翻开。 齐秉煜也听着他动作的声音,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见他打开看了一遍后,便问道:“是谁?” 齐秉煜内心也紧张坏了,明明是天下之主,可面对心中所爱时还是如同清风朗月的少年一般青涩。 “一品大臣陆高鸿丞相之女…”何公公抬起头看着皇上,“陆绘灵。” “是她?”齐秉煜明显有一丝讶异,“她,陆绘灵不是?” 何公公点点头:“是的皇上,陆绘灵是先皇后的亲侄女,太子殿下的表妹,陆丞相的亲生女儿。” 何公公刻意这么把陆绘灵多重身份说清楚,他想让皇上知道,陆绘灵与皇上是晚辈与长辈之间的关系,也算是变相帮梅妃娘娘了吧。 何公公知道,皇上如此深爱着先皇后,若是不分清楚其中利害关系,皇上定会把陆绘灵留在身边的,别说这对梅妃娘娘来说是莫大的威胁,就是这重身份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齐秉煜听后愣了一会儿,不过没多久就释然了:“难怪,朕还以为世上真有如此相似之人,原来是一家的。芙霜绝代芳华,其侄女也不输其姿色。陆高鸿教女有方啊。” 何公公点点头。 “何昇,传陆绘灵觐见。”齐秉煜说道。 就算是有这层关系,齐秉煜也依然想再看一眼仿若陆芙霜再世的女子。 “皇上?”何公公讶异的问道,自己没有听错吧?皇上还想见她? “朕的话不管用了还是何昇老了?”齐秉煜冷冷的问道。 眼看着皇上就要不高兴了,何公公眼下也顾及不了那么多,赶紧应了一声就出宫传旨去了。 何公公走后,齐秉煜禀退左右,偌大的勤政殿只剩下他一个人,如此处境就像他一人立于无人之巅,享与山谷般深不见底的无边寂寞。 他拿起那册名录,翻开第一页,便瞧见了陆绘灵的小像,眉眼处一如陆芙霜二十岁时的模样。 昨日战鼓之上,陆绘灵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皆若芙霜再世,令他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 在梧桐树下吹了一夜的冷风,梁焕卿不出意外的又生病了。 月白身子比梁焕卿强一些,梁焕卿在受伤之后,极其容易着凉生病,可尽管如此,月白还是有一些轻微的感冒,主仆二人皆卧病在床。 “月白…月白…”梁焕卿醒过来,见屋内没人,便有气无力的传唤月白。 “王妃。”推门而入的一位名叫江依的女官,她推门见王妃醒了,连忙跑到她床边,说道,“王妃您醒了?” “月白呢?”梁焕卿问道。 江依稍稍撇了撇嘴,说道:“月白姑娘如今也病了。正在她房内休息呢。太医来看过了,只是生病发热了,王妃啊,你们俩为何…” 梁焕卿听她啰嗦只觉得头疼,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了。 卿卿醉光阴 第一百零三章 “你给我倒杯水来吧。”梁焕卿摆手皱眉,早就听月白说起江依姑娘是个话唠,她还不觉得。以往江依常在院外伺候,如今顶替月白到院内来,她才真真体会到。 “这秋天啊,确实就是要多喝点水的,王妃您还不明显,今晚奴婢去瞧月白姑娘的时候,她的嗓子干哑的呀,啧啧…”江依不愧是个小话唠,一边起身去倒水一边唠叨。 “王妃大可再睡一会儿,左右府内也无事,王爷临行前都交代好了,平日里是棹棋大人管家的,如今他也一同去巣州了,不过好在府内的奴才们都习惯了,里里外外都能照应好,也不劳烦王妃操心。”江依端着水呈给梁焕卿。 “王爷待王妃真好,什么事都不用王妃操心。昨日王爷行军祭典,奴婢听说那场面极为盛大,十万大军呢,奴婢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吧。王妃您知道十万人是什么概念吗?”江依笑着看梁焕卿喝水,自顾自的蹲在旁边说道。 “啊!瞧奴婢这脑袋,昨日王妃正在明台之上观礼呢!王妃家里也是有着数十万大军的对吧?奴婢的娘从小就和奴婢说梁大将军有多厉害,如今梁大将军奴婢没见到,能见到王妃也是三生有幸了。”江依托着脑袋笑着说道。 江依是新来的丫鬟,因在王妃身边伺候便封了女官,宫宴朝会时要跟着仪仗一同走在王妃身后的。 可因为年纪轻,在王府又没多少管束,王爷经常不在府里,王妃又不管下人,能算得上主子的司先生待人接物又极为温和。几乎是没有脾气的那种,江依一个小女孩儿,见什么都新奇,在府中待久了又不能出去,自然闷的慌,逮到谁都要说一道。 “啊!对了,忘了和王妃说了。太医来瞧过了,说王妃并无大碍,只需要好生调养,莫要再吹风着凉了。奴婢不是很明白,王妃在屋里待着不好吗,非要在梧桐树下吹风,若是司先生不来看,我们这些个下人也发现不了,到时王妃怕是要冻坏了。”江依瞧着眼前姑娘似的王妃娘娘,知道她脾气好不会凶下人,便也口无遮拦的说道。 “司南屏昨晚来了琳琅园?”梁焕卿一口一口慢慢的咀着水喝,也全然不认真听江依讲什么,只觉得这小姑娘是闷坏了,偶然听见司南屏昨日来了,这才问了一句。 “啊,对呀,昨日天太晚了,风又特别大,月白姑娘让我们别在院子里守着了,我们几个就都回屋去了。不知道司先生什么时候来的,他来的时候,王妃和月白姑娘都在梧桐树下睡着了呢,还是他过来叫我们才把你们扶进房间的,那会儿王妃和月白姑娘睡得可沉了,她们都说你们是昏倒了。”江依托着脑袋点点头,表情吃惊,嘴上还喋喋不休。 “司南屏可有说些什么?”梁焕卿看着江依问道。 江依托着脑袋思考一会儿,苦恼的摇了摇头,发髻上两串流苏随着她摇头晃脑的动作拍打在脸上,可爱极了。 “唔。”梁焕卿应了一声,想来也没什么大事,便也不去想了,低头喝起水来。 “啊!对了!”江依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一惊一乍的说道。 “噗!咳咳咳咳!!!”梁焕卿被她吓了一大跳,喝进去的水都喷了出来。 “啊!王妃,奴婢不是故意的!”江依慌张的上前轻拍梁焕卿的背,手忙脚乱的接过水杯,擦拭被子上的水。 “没事没事,你想起什么了?”也不知为何,梁焕卿无论如何也对她生不起气来,尽管她如此愚笨,但梁焕卿看着她总能想起之前的自己和月白,来王府久了,莫说自己了,就连月白的性子也越发沉闷,好似管教嬷嬷一般。 “司先生来时,带了一盅银耳莲子羹。不过他没交代什么,还是兰儿在梧桐树下石桌上看到的,那个碗盅是茗轩榭特贡的,上面的烧青瓷是司先生亲自设计的,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往常琳琅园里是没有的,就很有可能是司先生带来的了。兰儿打开看了,是一盅银耳莲子羹,卖相极佳,汤色清亮,莲子看着也是极为新鲜的,这可不是夏季,司先生可真讲究啊。想来是司先生做了给王妃送了,只可惜王妃病了,那盅莲子羹放着便凉了…”江依见王妃不怪她,依旧喋喋不休的说着。 梁焕卿觉得头疼,她一把摁住江依的肩膀,说道:“可以了,你别说了。” 江依知道自己话多,这也是控制不了的,她不说话就要憋死了,见王妃有些不耐烦了,便委屈的撇撇嘴,低着头抬眼看着梁焕卿,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像小狗儿似的。 梁焕卿见她这副委屈的模样,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柔声吩咐道:“你去茗轩榭请司先生过来。” “可是王妃还没起身…奴婢先侍候您起床吧?太医都说…算了,奴婢不说了。”江依担心王妃嫌她话多,便不敢再说了。 “你去请司先生吧。我自己来就行了。”梁焕卿柔声说道。 江依点了点头,担忧的走出房间,临到门口还回过头来看看,梁焕卿笑了笑,对她摆了摆手。 等江依出去后,梁焕卿坐在床上沉思了一会儿,左右想不出司南屏送那盅汤来是什么意思,索性不再去想了,掀开被子就起身穿衣裳。 虽说身子不舒爽,头还晕乎乎的,但好在睡了那么许久,也能下床走动走动,趁着司南屏还没来,打算转去后院下人房里看看月白。 刚换好衣服打开门,月白就赫然出现在门口。 “啊呀!吓我一跳!”梁焕卿拍拍胸口,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月白,不禁问道:“你怎么起来了?不该多睡会儿吗?” “奴婢担心王妃没人侍候,就正准备来看看。”月白说道。 梁焕卿拉过月白的一只手,将她拉进屋里来,关上门,牵着她坐下,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你还担心我呢,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不缺人侍候。还是你上次说起那个话特别多的丫头呢。” 月白点点头,双手捧过水,低着脑袋慢慢喝着。 “你怎么了?”梁焕卿见月白不是特别开心的样子,不禁问道。 “王妃。”月白抬起头来看着梁焕卿,眼泪汪汪的,奶里奶气的说道:“我梦见…我梦见棹棋死了…呜呜呜…” 梁焕卿正准备替她抚平鬓角的手顿在空中,脸上浅淡的笑容也随之凝固。 随后慢慢将手放在月白的肩上,扯出一个笑容宽慰道:“没事儿,棹棋不可能死的,他跟在王爷身边呢,王爷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他们是在帷帐里做指挥谋划的,怎么会死呢。你就净瞎想!” “真…真的吗?”月白哭哭啼啼的问道。 “当然啦。“梁焕卿笑着安慰道。 ◎ “司先生,司先生。”江依刚踏进茗轩榭,见四下无人,便喊道,“王妃让奴婢来找您过去呢。” 第一百零四章 司南屏正在书房看齐景钦私发给他的密折,听院内有人叫他,便走出来看看,一看原来是琳琅园的丫鬟江依。 “是你啊。”司南屏知道这个丫鬟,印象特别深刻,那一张嘴便停不下来,虽不至于讨厌,但还十分头疼。 “司先生!”江依笑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儿,“王妃知道你昨日放在梧桐树下的那一盅银耳莲子羹了,特地让奴婢找您过去呢!只可惜那盅银耳莲子羹放了一夜都不能喝了,让兰儿给倒掉了,那碗盅还放在琳琅园呢!上边的图案奴婢瞧着很是精美,想来先生特别喜爱,等回来了一并带来吧…” 江依便是看着司南屏脾气好,待人温和,便什么事都与他说。 “边走边说吧。”司南屏平日待人都是很浅淡的,就算头疼她也只道左耳进右耳出,听她说梁焕卿寻他,便急急忙忙要过去。 “好。”江依笑着的福了福身子,蹦蹦跳跳的跟在司南屏身后,一边走还一边说。 司南屏倒也不烦,时不时还和她搭上几句,江依今天可要乐坏了,往常在琳琅园里,跟大家说话都不大理她。 她还曾想着,倘若自己是个男儿身,便成天坐茶馆里说书,又能赚钱又有可以许多人听她说话,可多好呀。 ◎ 琳琅园里的小丫鬟熬好了药要给梁焕卿和月白送去,恰好两人在一间屋子里,便就坐在一起喝药了。 司南屏一进琳琅园,就直冲冲的朝梁焕卿房里走去,小丫鬟还未来得及通报,他就推门进去了:“梁…王妃…啊!不好意思!” “咳咳咳咳!”梁焕卿今日也不知道招惹谁了,又被吓了一大跳。 月白早已经喝完了,正在劝梁焕卿慢慢喝下去呢,突然被司南屏吓了一大跳吐出来一大半,月白轻拍梁焕卿的背替她顺气,见来人是司南屏,也顾不上礼节了,不住皱着眉埋怨道:“司先生进来不知道敲门吗?!” 江依进了琳琅园后跟不上司南屏的脚步,这才匆匆赶来,见月白姑娘生气了,连忙对梁焕卿拘礼说道:“王妃息怒。王妃…” 司南屏这般无礼,饶是江依小话唠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司南屏站在门边上也尴尬极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日采莲起始,听到梁焕卿出了事,他总想第一时间挡在她面前,总是想跑着去看她,就算是无事,也想着能静静看着她。 梁焕卿咳嗽了大半天,药的苦味一直在喉头辗转盘旋,挥散不去,她不禁的紧皱着眉头,一脸悲戚的模样。 司南屏看了她半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包蜜饯,递过去:“吃点这个吧,甜的。” 梁焕卿一听是甜的,想都没想就一把接过那包蜜饯,慌忙打开拿了一颗放月白嘴里,再拿一颗塞自己嘴里,而后表情舒爽的闭上眼睛:“呼…总算是得救了。” 司南屏见了也笑了出来。 梁焕卿拿着那包蜜饯,对司南屏笑着说道:“想不到司先生也爱吃甜食,还随身带着。” 司南屏表情微微一愣,但也点头笑笑:“是啊。” 从前跟王爷一起观察梁焕卿的时候,总见她时不时就要去吃点心吃蜜饯,想来是嗜爱甜食的,王府不常有甜食,他一早便出门买了一包蜜饯放怀里,想着等会儿给梁焕卿送来,药是极苦的,她没了甜食哪里还吃得下药。 “昨夜你来了琳琅园?”梁焕卿问道。 “啊?啊,对,我在小厨房炖了银耳莲子羹,听你回来了,便想着给你尝一下。”司南屏说道。 “原来你真的会做呀?”梁焕卿笑了笑,说道。 “嗯,当然。”司南屏也跟着笑了笑。 梁焕卿不知道的是,自那个夏日开始,司南屏一有时间便炖银耳莲子羹,棹棋都快尝吐了,终于在最近才做出了极佳的味道,便想给梁焕卿尝一尝。 “那下次教我吧!”梁焕卿笑道。 司南屏点点头。 ◎ 何公公一出宫便只奔丞相府,方禄身为相府管家,于大内总管也是相当熟悉的,一见何公公来了,便连忙亲自迎上去。 “哎哟!何总管今日怎么有空亲自来相府了?皇上可有什么吩咐啊?”方禄嬉皮笑脸的说道。 何公公不动声色的白了方禄一眼,他最烦的就是这种多嘴的奴才了,可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方禄是陆高鸿的手下,就算是大内总管也万不敢多懈怠。 “陆小姐在吗?”何公公问道。 方禄愣了一下,想来宫里来人也是该找丞相的,如今怎么找小姐来了? “小姐…小姐在后院。”方禄说道。 “与丞相说一声,皇上传陆小姐进宫面圣。”何公公双手交叉于腰间,手中拿着拂尘站在丞相府门口说道。 何公公瞥了一眼方禄,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懂眼色,心中暗自摇头,这偌大的相府,只有陆高鸿一位能人啊。 “好。奴才这就去。”方禄点头哈腰,连忙跑到后院去找陆高鸿。 何公公摇摇头,自己走进前厅候着。 ◎ “相爷,宫里来人了。”方禄一边轻敲书房的门一边说道。 陆高鸿正认真看着文书,听方禄说宫里来人,沉吟了一会儿,连忙起身说道:“进来!” 方禄听了连忙推门而入,慌张的行了个礼,说道:“相爷。宫里何总管来请小姐入宫面圣。” 说罢,方禄一脸慌张不知所措的看着陆高鸿。 陆高鸿脸上没有浮现一丝讶异,他了然的点了点头,抬手指着方禄,吩咐道:“去,去后院请小姐到前厅来,就说宫里来人了,要她按我说的好生打扮。” 方禄心中虽疑惑,但也顾不上那么多,应了一声便起身跑到后院去找陆绘灵。 陆高鸿想,成败在此一举了,定是要把陆绘灵送进皇宫,送到皇上身边。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径直走向前厅。 ◎ “何总管!”陆高鸿一进前厅,便拱手客气的说道。 何公公到底只是一大内总管,哪里担得起百官之首丞相的大礼,他连忙转身拱手鞠躬回礼,笑道:“陆丞相!” 陆高鸿上前虚扶一把何公公。 何公公抬头看着陆高鸿,转而看向他身后,有一些讶异的问道:“诶?陆小姐呢?” “哦!”陆高鸿转身看了一眼身后,随之做出请的手势请何公公入座,“小女的脚底受了些伤,正卧床修养,何总管来的匆忙,这会儿正起身洗漱呢。” 何公公了然的点点头,笑道:“想来上次见到小姐时还在靖王爷大婚典礼上,那会儿看着还是个小丫头。没想到这许久不见竟到鼓台之上为万军祈福了,陆丞相教女有方啊!” “哪里哪里。”陆高鸿客气的笑了笑,“听方禄说,皇上要让小女入宫面圣?何总管可知所为何事呀?” “这……”何公公为难的笑了笑,“老奴不方便说,圣意不可揣测。” 就算何公公不说,陆高鸿心里也猜了个大半。 第一百零五章 皇上传陆高鸿进宫议事还算正常,传陆绘灵能有什么事,不正是因为在战鼓之上起舞的事嘛! 陆高鸿心里心知肚明,皇上之所以要让陆绘灵进宫,就是因为想念陆芙霜,想再看看陆芙霜在世是什么样子。 ◎ “姐,你走得了吗?”陆琛听说皇上要陆绘灵进宫面圣,便连忙过来问候,因着陆绘灵在换衣裳,只能在门口担心的问道。 在这个丞相府里,只有陆高鸿和陆绘灵知道他们的计划,陆夫人和陆琛都不清楚,还以为皇上宣陆绘灵进宫是因为奖赏她在战鼓之上起舞为三军祈福的事。 丫鬟宁雪正替陆绘灵穿鞋子,包着纱布的双脚很难将绣花小鞋穿进去:“小姐…这…穿不进去啊。” 陆绘灵紧蹙着双眉看着那双绣花小鞋,心一横将脚往里一塞,脚底传来的剧痛让她不由得大叫一声:“啊——” 宁雪见状,连忙要把那小鞋脱下来,陆绘灵一把按住她的手,说道:“不用,就…这样。” “可是小姐,您这样走不了路啊。”宁雪担忧的说道。 绣花小鞋将受了伤浮肿的小脚包裹的紧紧的,陆绘灵疼的呲牙咧嘴,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说道:“没事!” 当初从鼓台走到玄武门,满地碎片,那痛彻心扉的一百多步至今仍然刻在心里,那一段路她能端庄的走完,这小小的疼痛算得上什么? “姐!姐!你怎么了?!”陆琛听到陆绘灵疼的大喊,不由得担心的问道。 “我没事。”陆绘灵不愿让他担心,大声回答他。 “宁雪,扶我起来。”陆绘灵说道。 宁雪一脸担忧的看着陆绘灵,她担心陆绘灵一站起来,脚底触碰到地会很疼。 “扶我起来!”陆绘灵怒斥道,“叫不动你了是吧!” “小姐…”宁雪一脸委屈,只好听陆绘灵的扶着她起身。 陆绘灵借着宁雪手上的力气站了起来,脚底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站在炭火上一般。可她仅仅哼哧了一声,眉头紧皱,双眼紧闭,站了一会儿后开始习惯这种疼痛,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后,才慢慢的走动。 宁雪打开门,陆琛连忙进来扶着陆绘灵:“姐,你脚还没好呢,怎么起来了。” “无事。”陆绘灵强忍住脚底的疼痛,一步一步的走出去,如同在刀刃上行走。 “姐…”陆琛突然说道,“你今日的打扮,好像皇姑母。” 陆琛幼时常和齐景炀一同在宫里学习玩耍,陆芙霜总在一旁看着,陆琛对皇姑母很是熟悉。 他总是看着陆绘灵,平日并不觉得她有多像皇姑母,可今日她挽起长发,描着远山眉,额间贴着梨花的花钿,一袭素白的羽衣,更衬得她人水灵起来,本就苍白的脸此时也圣洁如仙。 这是陆芙霜在宫里时常服的打扮,那是陆琛还笑着称皇姑母是仙女下凡,逗的她开心极了。 陆绘灵脚步一顿,宁雪赶忙上前扶住她,生怕她摔倒了。 陆绘灵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陆琛,眼神冷漠淡定,她说道:“我只是我,不是任何人。” 陆琛待在原地,如同被天雷击中一般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不明白,只是一句无心的话,陆绘灵何故如此大的反应,再者说了,说她像皇姑母一样好看还不行了吗?搞不明白。 ◎ 陆绘灵强忍着走了几步后便麻木了,她专注于表情要柔和端庄,要让人眼前一亮就能看出自己身上陆芙霜的影子,步步生莲,每走一步,心中更坚定一分。 “绘灵给爹爹,给何总管请安。”陆绘灵走到前厅,见二位正在洽谈,便笑着乖巧行礼。 “好,绘灵来了。”陆高鸿看着陆绘灵这身打扮,满意的笑了笑,她今日画以远山眉,眉眼更恰似陆芙霜年轻时灵动貌美。 “这…”何公公见了陆绘灵,不由得大惊,他站起身,指着陆绘灵问陆高鸿:“这,这是陆家小姐?” 陆高鸿很满意何公公如今的反应,他点点头笑道:“是啊。正是小女。” 陆绘灵乖巧的站在陆高鸿身后,低眉顺眼的笑着。 以往陆绘灵长发飘飘,是以少女之姿,更是画着强势英气的眉形,总是以夸张浓厚的打扮出现在众人面前,试图吸引齐景钦的目光,可如今淡妆出席,只带着浅淡的微笑,便一如当年陆芙霜一样夺人眼球了。 何公公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他惊讶的看着如今脱胎换骨的陆绘灵,简直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难怪皇上能错把陆绘灵看成是陆芙霜再世,难怪梅妃娘娘如此担心要让云惜一大早来取名录,如今的陆绘灵一改先前幼稚张扬的打扮,就连何公公都想跪下行礼喊一声皇后娘娘。 陆高鸿和陆绘灵看着何公公一副讶异的样子,对视一眼,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笑着问道:“何公公?何公公这是怎么了?” 何公公回过神来,对着二人歉意一笑。 “何公公不是说皇上宣小女入宫面圣吗?如今小女已到,还请快些入宫吧,晚些宫门下钥便回不来了。”陆高鸿善意的提醒道。 陆绘灵点点头,笑着看向何公公:“烦请何公公带路了。” 何公公顿时有些不敢带陆绘灵进宫了,他不敢保证,面对与先皇后如此相像,仿若先皇后重生一般的陆绘灵,皇上还能否顾及的了那些凡规礼俗。 可皇上吩咐下来,倘若他不执行,便是抗旨不遵,左右考虑一番,何公公还只好笑着拘礼:“烦请小姐随老奴走一趟吧,小轿正在府门外候着呢。” “且慢。”陆高鸿说道,“本官正好有一事需要启奏皇上,不如一同去吧。” “这……”何公公有些为难,他没想到陆丞相也要一同去。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况且陆高鸿的理由何公公无法拒绝,万一真误了国事他一个脑袋可担待不起。 “也好。那便一同进宫吧。陆丞相,请。”何公公说道。 何公公走在前面引路,陆高鸿一把扶住疼的快摔倒的陆绘灵,他方才瞧见陆绘灵身子微微颤抖,心疼不已。 “没事吧?”陆高鸿轻声问道。 陆绘灵摇摇头,表情凝重,像是在强忍着疼痛:“没事,能撑得住。” 都是在父母庇护下成长着的孩子,陆绘灵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一出生便是众星捧月的存在,是陆丞相的千金女儿,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太子殿下的表妹,从小到大都是金枝玉叶。 陆高鸿看着陆绘灵这般坚韧,心中除了心疼之余也生起些许自豪,虎父无犬子,陆绘灵不愧是他的女儿,就是有着一股不服输的精神。 陆绘灵款款上了小轿,何公公一声起轿,那顶小轿便载着陆绘灵摇摇晃晃的朝皇宫走去。 陆高鸿和何公公骑着高头大马一前一后行过长街,朝皇宫走去。 陆绘灵不会知道,她此次进宫,就再也不会出来了。 第一百零六章 在等待陆绘灵来的时候,齐秉煜禀退左右,一个人在勤政殿闭目养神,一不小心便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到了很久的从前。 梦里他是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的年纪,陆芙霜也不过才二十七八,他刚登基不久,后宫佳丽三千不过也只有皇后一人。 那时太后还在世,一直劝他选妃,逼得紧了就连陆芙霜也不太好意思。 她说,大臣们和宫里的人都说是我不让你选妃呢。 他当时笑了笑,说,身边有你足矣,哪里还用得着那些虚的。 他大概是天底下最不愿意坐拥三千佳丽的皇帝了吧。 后来因为政治原因,身边越来越多的女人,陆芙霜开始变得善妒,变得面目全非,可他依然会和善的去哄她。 在他眼里,她能歌善舞,温柔体贴,端庄贤淑,是天底下最好的皇后了。 她生病的那段时间,脾气也变得特别差,常常教唆景炀做一些不好的事,还误以为梅妃要害她和她的儿子,曾对年幼的望舒惨下毒手。 终于他忍不了了,赌气的留在梅妃宫里,喝了一些酒,任凭乾宁宫的人多次来请,说是皇后病危想见皇上最后一面,他都当做是她的无理取闹。 记得那天早晨,夜里刚下过大雨,皇宫里崭新一片,他因为早朝要起早,乾宁宫的人跪在仪春殿门口,哭着和他说皇后驾崩了。 那天早朝取消,这是他为帝三十多年来第一次缺席早朝。 伺候皇后的人说,皇后不希望葬礼太过隆重,那些规制她都不喜欢,只想静静的葬入皇陵。 他觉得不行,仍然大张旗鼓的操办,生前亏欠她的,想要在死后弥补,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如今他仍然记得,多年前在东宫,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候,陆芙霜笑魇如花,如洛神再世。 … “皇上。”何公公领着他们来到勤政殿门口,见在里面侍候的宫人都出来了,便上前轻轻叩门唤道,“陆丞相和陆小姐都来了。” 齐秉煜听见何公公的呼唤,恍然间醒过来,这时才发现眼角全是泪痕。 他拿着手帕擦干泪水,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对何公公说道:“进来吧。” “陆丞相,陆小姐。皇上有请。”何公公点点头,对身后的二人说道。 门口的太监推开勤政殿的门,一道被挡住的光线射进了勤政殿,陆绘灵应声而入。 那缕光芒把陆绘灵周身渡上了金光,行走漫步间,裙裾飘飘,宛若天仙。 齐秉煜一见到她,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盯着她不放,他站起身来,眼眶微微湿润,像是真的看见了深有亏欠的陆芙霜一般。 “臣女陆绘灵,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陆绘灵走到大殿中央,便和陆高鸿一起跪下给皇上行礼。 陆绘灵。哦,对,她是陆绘灵。 齐秉煜定了定神,说道:“平身。” 陆绘灵依言站起来,抬头仰视皇上,嘴边似笑非笑,总让人觉得十分温暖。 齐秉煜这时才看得出,她不是陆芙霜,但又像极了陆芙霜,举手投足,妆容打扮都一如当年陆芙霜的样子。 齐秉煜知道自己一直盯着她看不太好,便低头捏了捏鼻梁,抬头看向陆高鸿:“陆爱卿来是为何事?” 陆高鸿很满意皇上看到陆绘灵的反应,他拱手说道:“于安置难民一事须和皇上论讨一番。” “此事明日早朝再说。”齐秉煜有些烦了。 “是。”反正也只是个借口罢了,陆高鸿安然答道。 四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们都出去吧,陆绘灵留下。”齐秉煜说道。 “是。”何公公俯身告退,可陆高鸿却站在原地不动。 “朕的话你听不见吗?”齐秉煜见陆高鸿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便出言问道。 “皇上恕罪。”陆高鸿拱手跪下,“小女绘灵年纪尚轻,如今尚且不懂事。从未有过单独面圣的时候,臣恐小女绘灵出言不逊惊扰皇上,还望皇上许臣留下,可怜臣下为父的一番苦心。” 陆绘灵见陆高鸿跪下了,也连忙在他身后跪下。 见气氛僵持不下,齐秉煜便也摆摆手:“也罢。平身吧。” “谢皇上。”陆高鸿说道。 “陆绘灵抬起头来。”齐秉煜说道。 陆绘灵依言抬头看着皇上。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齐秉煜看着陆绘灵,就像是看到了二八年华时的陆芙霜一样,他激动的要站起身去抱一抱他,可如今已然不是当初二十多岁的少年了,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淡然问道:“昨日在鼓台之上起舞祈福的女子可是你?” “回皇上的话,正是臣女。”陆绘灵答道。 “脚没事吧?”齐秉煜说道,“是走进宫来的?” 陆绘灵一愣,没想到皇上连这个都注意到了,她连忙跪下:“臣女惶恐,多谢皇上关心,臣女已然无碍了。” “朕一见你,就总能想起先皇后。”齐秉煜一见她这般模样,就想起了当初陆芙霜的样子,那一颦一笑,举手抬足,如翻印刻制一般,如出一辙。 “臣女不敢当,皇姑母端庄贤淑,是为一代贤后,臣女何德何能可及其万分之一。”陆绘灵俯身说道,“倘若皇姑母在天有灵,得知皇上还如此有情,时隔多年依旧不忘曾经的情谊,想必一定很开心。” “是啊,她一定会很开心的。”齐秉煜动容的说道,“陆爱卿教女有方啊,说是年纪轻不懂事,可一言一行都是大家风范。” “臣谢皇上赞誉。”陆高鸿拱手说道。 “于战鼓之上为三军祈福,任务艰巨,陆绘灵临危受命,实乃壮举。其舞姿轻盈,大有洛神再世之姿,柔性中带着坚韧不拔的精神,是为官女子之典范,当赏。”齐秉煜说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齐秉煜看着陆绘灵,越看越像陆芙霜,想用尽办法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以成全自己对陆芙霜的亏欠。 “臣女不敢当。能为三军祈福,在战鼓之上起舞,是莫大的荣誉,臣女万不敢再奢求太多。”陆绘灵伏着身子说道。 齐秉煜心口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就咳嗽起来,门外何公公听见了连忙跑了进来给他喂护心丹,陆绘灵和陆高鸿皆一脸担忧的看着皇上。 等到吃下丹药,过了一会儿便没有那么疼痛时,齐秉煜这才睁开眼看他们。 陆高鸿不动声色的给陆绘灵使眼色,陆绘灵了然的点头。 只见她跪着挪步上前,抬头看着皇上,说道:“臣女见战事频发,天下百姓皆受苦难,内心有上阵杀敌之勇,却无能力为之,特有一事请求皇上成全。” “何事?”齐秉煜问道。 “皇上为天下之主,若皇上出了什么事天下定然动荡不安。臣女惟愿国泰民安,苦于女儿身难以施展宏图大志,眼下皇上身体有恙,若是臣女能侍奉皇上左右,便也算了了臣女的心愿了。”陆绘灵说着,就俯身磕头。 “这…”何公公一脸讶异,他转眼一看皇上,“皇上,这…” 陆高鸿上前拱手说道:“皇上,小女有其心意实在难得,还望皇上成全,如今天朝遇难,臣只苦于无三头六臂为皇上分忧解难,若小女绘灵侍奉皇上左右,也算是我陆家为皇上做的一件事了。” 第一百零七章 当陆高鸿和陆绘灵说完这句话后,齐秉煜蹙眉沉默了。 陆绘灵抬头看他的时候,就那么一瞬间,齐秉煜真的以为那是三十年前的陆芙霜,二十岁正值青春的陆芙霜,心思单纯的陆芙霜,还活着的陆芙霜。 他曾在陆芙霜死后,四处寻找名士想让陆芙霜复活,他觉得自己亏欠她的太多,总想着倘若陆芙霜能复活,便好弥补内心的罪过。 明知道留陆绘灵在身边会招人非议,会有损自己一代明君的颜面,可是他还是犹豫了。 他捂着方才疼痛的心口,这时才能感觉到这颗衰老沉寂的心有那么一丝温热复苏的迹象。 “你们,当真这么想吗?”齐秉煜颤颤巍巍的试问道。 一代帝王,说话向来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可如今却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极了一个面对想要得到心爱之物的孩子一样。 “绘灵,你真的这么想吗?”齐秉煜再次问道,眼神满怀期盼的看着她。 “皇上。”何公公焦急的看着这一幕,他为皇上感到担心,倘若留下陆绘灵在身边,天下人如何非议皇上呢,陆绘灵不是别人啊,这可是先皇后的亲侄女,唯一的亲侄女啊! 况且,陆绘灵如此像先皇后,梅妃娘娘难免会有些不舒服,既是为了皇帝,也是为了后宫安稳,何公公想着怎么也要冒死进谏了。 “皇上。这不合礼数啊!”何公公低声苦苦哀求道,“陆家小姐可是先皇后的亲侄女。” 齐秉煜哪里不知道这些,可他如今却权当做没有听见。 陆绘灵抬头看着他,心里也在犹豫。 她不知道这么做值不值得,她太明白爹爹让她留在皇上身边是什么意思了。 爹爹想让她留在皇帝身边,为如今身处劣势的太子殿下做眼线,她要利用自身良好的条件为太子殿下在皇上面前说好话,要在勤政殿侍奉皇上,以博取皇上的信任好帮助到太子殿下。 在爹爹看来,她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太子。 可她心里明白,她是为了让齐景钦后悔,后悔无视她满腔爱意,无视她的眼泪和痛苦,她要让梁焕卿知道她陆绘灵才是唯一配得上齐景钦的女人。 如此坚定的信念,让陆绘灵再也无惧任何考量,她抬头直视着皇上热忱期盼的眼睛,她说道:“臣女心甘情愿,愿以微薄之力为天下人侍奉圣上左右,这想必也是钦天监选臣女为神女的职责所在。还望皇上成全。” 她俯下身子磕头,身后方才何公公匆忙进殿时敞开的殿门放出一道落日的余晖,金光灿灿的照耀在陆绘灵的身上,一袭浅淡的素裙变得金贵非常,浑身散发着仙气,令人陶醉。 齐秉煜看着她,越发觉得她就是陆芙霜。 何公公也呆住了,就连他眼中的陆绘灵也和记忆中的陆芙霜完全温和,他一时间说不出任何劝阻的话。 ◎ 陆高鸿一个人慢慢的走出皇宫,此时正值黄昏,他摇摇晃晃的走在甬道上,走在空无一人的金銮殿前,西斜的黄昏将他的影子拉长,显得空荡又寂寞。 他的鬓角斑白,胡须也逐渐变得花白,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风华正茂的世家公子,早已经过了他文书一出动天下的时代。 “芙霜,这下为兄不算辜负你了。”陆高鸿慢慢走着,看着落日,轻轻呢喃道。 当初陆芙霜算是为了他的仕途嫁入东宫为太子妃的,他曾想过,如若陆芙霜没有嫁入皇室,她如今是不是也会和别的夫人一样,不需要面对宫里勾心斗角的算计,不需要胆战心惊的设计每一步。 陆高鸿一生都在对不起别人,之前有愧于陆芙霜,现在又亏欠亲女儿陆绘灵,他多恨齐景炀不争气啊,可是不管他的话又无脸面对死去的妹妹。 国事的繁重,内心的担忧,当初年轻有为风华正茂可挥斥方遒的陆丞相,早已经不复存在了。 ◎ “事情就是这样了,咱家是怎么劝也劝不动呀,皇上无论如何都要将陆绘灵留下来,咱家也是没有办法,皇上身体不好,见着陆小姐能高兴…这其实对咱们伺候皇上的人来说也是好事…哎…”何公公一脸为难的对荣福说道,“到时你告诉娘娘的时候,可要当心点了。” 都是宫里当差的,谁又比谁好过呢。 仪春殿梅妃一早听说了皇上召见陆绘灵入宫面圣,便急冲冲的让荣福去打探消息,梅妃娘娘有恩于何公公,何公公便也做个顺水人情,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告知,总归也会知道的,皇宫里哪儿还有什么秘密呢。 荣福俯身拘礼,脸上赔笑道:“哎,那有劳何总管了。” 这么说着,其实心里早已经澎湃翻涌了,他无法想象梅妃娘娘知道消息后是何等反应,就连他听到这消息都一阵胆寒,像是整个仪春殿又回到了乾宁宫的阴影之下。 荣福向何公公告退后,便快脚跑回乾宁宫,一进宫里,云惜便赶忙迎上来:“怎么样?” 荣福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你快说呀!”云惜焦急的问道。 荣福摆了摆手,喘着粗气说道:“不好,大事不好!” “荣福?”梅妃娘娘在正殿听到他们说话,便出声问道。 云惜和荣福二人面面相觑。 “进来。”梅妃娘娘说道。 荣福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奴才拜见梅妃娘娘。”荣福一进去便跪下行礼。 夏容馨脑子瞬间嗡的一声,她好像意识到了事情不妙。 “皇上怎么说?”夏容馨着急的问道。 “皇上…”荣福不敢抬头。 “你说呀!”夏容馨着急的拍着桌案,这群狗奴才,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卖关子,不知道她有多着急吗? “娘娘息怒。皇上…皇上让陆小姐以勤政殿起居注女官的身份…留在勤政殿侍候。”荣福一边磕头一边颤颤巍巍的说道,“娘娘息怒啊!” “起居注女官…”夏容馨一下子呆了,这就意味着,陆绘灵要时刻侍奉皇上左右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上任?”夏容馨反应过来,她想在圣令下达之前赶去勤政殿求皇上收回成命。 “陆小姐…陆小姐现在就在勤政殿,即刻上任。”荣福不敢抬头,努力将身子伏低。 “混账!”夏容馨一挥手,将桌案上的瓜果一并全推到地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娘娘息怒!” 云惜听了动静也赶忙进来查看,一见梅妃娘娘动此大怒,不由得也跪在地上,大呼道:“娘娘息怒!为她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陆家何苦对本宫穷追猛打苦苦相逼呢!当年的陆芙霜,如今的陆绘灵!本宫好不容易过一段安生日子!她们…她们何苦…”夏容馨气极了。 “本宫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夏容馨感到无助,当年她斗不过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陆芙霜,如今年轻貌美更胜一筹的陆绘灵,她又怎么斗的过呢? “娘娘,娘娘您还有王爷和公主殿下呀。”云惜说道。 “陆绘灵那么嚣张跋扈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像陆芙霜的,本宫对她极有印象,往常只觉得眉眼相似,怎么可能才过半年未见…”夏容馨慌了,“这一定,这一定是陆高鸿那个老贼!” 第一百零八章 “娘娘…”云惜看着梅妃娘娘似乎魔怔了一般,心里很是害怕,她不知道先皇后在自家娘娘心里已经留下了这么深得阴影。 “一定是陆高鸿!!”夏容馨眼眶含泪,神情有些恍惚,“陆高鸿一定是想利用陆绘灵帮齐景炀与本宫的钦儿争皇位!他那个老贼,如今还在痴心妄想!” 荣福和云惜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娘娘…小心隔墙有耳呀!”云惜忍不住提醒道。 虽说这里是仪春殿,可是皇宫中哪里有完全私密的地方呢?倘若被有心人听了去,该当如何是好? 太子身为储君,理应继承皇位,就算靖王能力出众,才华横溢,可是齐景炀如今还深居东宫,是为东宫皇太子,继承大统本就理所当然,如此说来,齐景钦才是痴心妄想才对。 “本宫怕什么!”夏容馨情绪失控了,她抓着贵妃塌上的靠枕往放着名贵瓷器的梨花木架上一砸,上面的瓷器悉数都倒了下来,在地上摔成碎片。 “啊——”云惜吓得一声惨叫,荣福连忙挡在她身前。 一阵平静过后,云惜推开荣福,朝梅妃娘娘跑去,哭着劝道:“娘娘息怒啊,眼下还是要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啊娘娘。” 夏容馨坐在贵妃塌上,胸口被气的此起彼伏的浮动,一旁云惜跪在她脚下,摇晃着她的膝盖,哭着劝阻她,可她依旧生气,她气不过陆绘灵日夜陪伴皇上左右,而如今皇上因国事繁重自己见他一面都难。 “本宫要去见皇上!”夏容馨腾的站起身子就要往外走。 云惜见梅妃娘娘情绪如此激动,害怕她在皇上面前口不择言,当然第一时间挡在她面前:“娘娘不要啊!” “为什么不让本宫去啊!”平时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夏容馨如何推得开常干活儿的云惜呢,她气极了,歇斯底里的喊道。 云惜缓缓跪下,荣福一脸担忧的看着她们。 云惜抬头看梅妃,她说道:“娘娘,皇上此时定然沉浸在怀缅先皇后的悲伤中,倘若您此时过去,肯定吃力不讨好啊娘娘!” “本宫就要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吗!”夏容馨对云惜厉声说道:“你给本宫让开!本宫要去见皇上!” “娘娘!”云惜和荣福齐齐跪在她面前,说什么也不让她出去。 “你们…你们,好啊,好啊!如今胆子大了是不是,都敢阻挠本宫了是不是?”夏容馨指着他们,手指都在颤抖,眼睛瞪大,眼眶通红,她心中难受极了,想要找皇上问个清楚,他是不是从未爱过她。 尽管梅妃娘娘这么说,可荣福和云惜还是没让开,硬着头皮挡住她的去路,他们心里知道娘娘有万般悲戚,可如今确实不适合去找皇上。 陆绘灵就留在勤政殿,皇上一见到她就像见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陆芙霜一般,夏容馨去了能怎么样,只能平白惹来一身腥,于自己于仪春殿都不是好事。 夏容馨坐在贵妃塌上,看着满地狼籍的宫殿和跪在地上的宫人,她侧过脸不去看他们,此时窗外秋高气爽,枯黄的树叶被风一吹就哗哗的往下掉,像极了她初次在后宫看见皇上的那一天。 ◎ 都说帝后有情,夏容馨初进宫时才知道这些传言当真没错。 夏容馨是最早一批入宫选秀的秀女,那时太后逼得紧了,皇帝没法子,只好和皇后商量着要选妃的事。 陆芙霜那时也通情达理,齐秉煜在东宫时就连一房小娘子都未曾纳,再者是太后逼迫的紧了,便也替齐秉煜张罗着选妃。 从年后早春开始商量,盛夏敲定名录,一直到立秋,她们这些秀女也才陆陆续续进宫学规矩。 宫里规矩多,不比自家府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时同一批秀女里,好些个是高官家的女儿,夏容馨只区区一秦淮首府之女,在上京的官宦小姐中哪里排得上名号,当时选秀的皆是一些异姓诸侯王的郡主,一品大臣的小姐,其母亲多是先皇御封的诰命夫人,就算无实权,但多得是矜贵的家世和身份。 新帝第一次选秀,几乎牵动了全天下的心,百姓们都好奇,皇上会选哪家小姐为妃呢?丞相府出身的陆芙霜皇后会不会因此被冷落? 夏容馨满不在乎这些,她当初被选中要入宫选秀时,极其不情愿,自己当时的好友杨素影已有倾慕对象,听说还是习武之人,二人郎情妾意正待浓情之时,每日在她面前都说些让人羡慕不已的甜蜜事儿。 而她却要去让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男人挑选,她当时有多希望自己能被淘汰呀,在秦淮虽不如上京,可依旧是景色宜人,也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大小姐,别提多自在了。 有了这种想法,她便不好好学规矩,让教导嬷嬷骂了好多回。 深秋时节,大选将至。那一天听管教嬷嬷说皇后娘娘会亲自来旁听一遍,要看看她们学习这么多日的成果,尤其对夏容馨特别告诫了要让她注意点儿。 听说皇后娘娘会来,夏容馨十分期待,她想看看,那个能让一位九五至尊倾慕的女子会是什么样子的。 等到陆芙霜出现时,她素静又不失端庄的穿着,大气的远山眉,笑眯眯的一双眼睛,着实让夏容馨有一些惊讶。 她心目中的皇后娘娘,天下女子的典范,该当是端庄大气,高贵冷艳,不苟言笑的。可眼前的这个女子,好似还和自己差不多大… 夏容馨故意在皇后面前犯错,想让她一气之下把自己发还秦淮,继续安安生生做自己的大小姐去。 可意外的是陆芙霜却没有,她看到夏容馨犯错后只是笑了笑,指点了两句便离开了。 大选那日,太后、皇上、皇后都会在,夏容馨也不敢在他们面前故意犯错,但自己尽力做好也只是那样。 在自己前面的秀女,皇上一个个摇头,怎么也不满意。 轮到她时,剩下的秀女都不多了,皇上还是一个都没选出来。 陆芙霜认出是她,便替皇上做主留下她和她同一列的几个秀女。 夏容馨不敢抬头,只埋头谢恩。 被选中了之后,是听封了个小小贵人便再也没下文了,夏容馨就这么草率的被留在了宫里。 她不喜不悲,每天听着宫里传言说帝后恩爱有加,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还从未想过要去和那位皇后争宠。 那段时间皇上好像很忙,他又要再收几个妃子了,而且还是从别的国家嫁过来的,算是和亲公主了。 和亲公主,皇上可不敢怠慢,总也得顾及两国关系,多去公主宫里看看。 皇后便因为这个吃醋不理皇上。 夏容馨当时还想着,什么和亲公主这么讨厌,居然要破坏别人琴瑟和鸣的感情。 她往常在秦淮总听才子佳人成双成对的爱情,最不耻于那些破坏别人感情的人。 又是一年深秋,夏容馨进宫刚好一年,她一年多也没见过皇上。 御花园内,她恰好路过,正巧皇上在此独自看风景,她鬼使神差的凑了过去和皇上聊天。 齐秉煜虽是天下之主,但苦于生在上京长在上京,连宫外都极少去。 他听着夏容馨说秦淮的故事,说秦淮的文人才子,说那些听来的爱情和传说,他很是喜欢,便对眼前古灵精怪的夏容馨也心生好感。 第二日,宫里便多了个贵嫔娘娘,因着听她说喜爱梅花,便赐号“梅”,入住御花园内的仪春殿。 这样一来,便成了皇后的眼中钉。 第一百零九章 陆高鸿独自回到府中,那时陆夫人早已经张罗着人准备好了晚膳,与陆琛一同等着他们父女俩从宫里回来。 陆高鸿一进相府,方禄就笑着迎上来:“相爷回来了。” 陆高鸿沉闷的应了一身,失神落魄的往府里走着。 方禄脸上笑容也凝固了,他突然觉得不对劲,相爷和小姐是一同进宫的,怎么只有相爷回来了。 方禄脑海中有一个危险的想法涌现出来,他跑上前去问道:“相爷,相爷,小姐呢?小姐在宫里没回来吗?” 陆高鸿没有回应他,直直的朝饭厅走去。 陆夫人和陆琛本在聊一些高兴的趣事,见陆高鸿进来了便齐齐站起身来笑着说道:“相爷(爹爹)回来了。” 陆高鸿面色凝重,丝毫没有笑意,他们对视一眼,总感觉大事不妙的样子。 陆高鸿坐在正中间,看着他们母子俩面面相觑的样子,拿起筷子招呼道:“愣着干嘛,快吃吧。” “相爷,发生什么事了?”陆夫人一脸担忧的问道,“是皇上说了您什么吗?” 可想来也不应该啊,陆高鸿恪尽职守,近日战事频发,陆高鸿虽不是武将,可也为天朝上下做了不少事,更是日夜不分的批阅文书,好让下方州府能妥善安置难民,皇上不赞扬也罢,怎么还会斥责呢? 陆高鸿摇摇头:“没事。吃饭吧。” 他越说没事,他们便越觉得有事。 陆高鸿心里也苦涩极了,他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陆绘灵被留在宫里的事情。 “姐姐呢?”陆琛突然才发现陆绘灵没跟陆高鸿一同进来,想来可能是回后院换衣服了吧,毕竟她的脚还受着伤,走了许久是要重新上药的,“方禄,去后院找一下姐姐来吃饭吧。” “这…”方禄一脸为难,他是知道小姐没回府的,可看看陆高鸿的表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不用了。”陆高鸿放下筷子,看着门口说道。 陆高鸿看着他们,缓缓说道:“往后绘灵,都不会同我们一起吃饭了。” 他尽量用平淡的话语让他们知道这个事实。 陆夫人一脸惊讶的看着陆高鸿,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悲戚,她张张嘴,难以置信的问道:“为…为什么?” 陆高鸿抿着嘴没有说话,陆琛愣了一下,快速跑到后院去找陆绘灵,可是偌大的相府后院他都找遍了,都没见到陆绘灵。 陆琛气喘吁吁的跑回前厅,连同一起来了还有贴身侍候陆绘灵的婢女宁雪。 陆绘灵进宫时没带一个随从,宁雪收拾好陆绘灵换下的脚下纱布后,还为她准备好了今晚敷脸用的花泥,秋日干燥,陆绘灵为了驻颜特地调制了花泥用来敷脸。 宁雪怎么也没能等来小姐,却等到了形色匆匆的少爷,她跟着少爷一同来到前厅。 他们在场所有人都看着陆高鸿,想知道陆绘灵在宫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陆高鸿抬眼见了宁雪,只淡淡说了一句:“明日宁雪去账房结一下这个月的月钱,拿了卖身契就回家吧。” “相爷!”宁雪惊恐的跪下,眼睛里含着泪水,她问道:“宁雪做错了什么,相爷要将宁雪赶出相府?” 陆夫人觉得不对劲,她看着陆高鸿,问道:“绘灵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爹!姐姐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说她不会再和我们一同用膳,还要把姐姐的贴身婢女辞退?”陆琛也着急的问道。 “相爷,求求您说吧。”方禄一脸悲戚的看着陆高鸿,苦苦哀求道。 陆高鸿本不想说,可他们早晚都会知道的,于是考虑再三,他抬头看着他们,缓缓说道:“绘灵…绘灵被皇上留在了宫里。” 此言一出,犹如往平静湖面投掷一块儿惊天巨石,顷刻便掀起骇浪。 “什么?!”陆夫人首先一个惊讶的站起身,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陆高鸿,问道:“为什么?!绘灵,绘灵成为皇帝的妃子了吗?那是他侄女啊!” 陆夫人看着陆绘灵长大的,她知道陆绘灵眉眼处像极了皇后,在皇后驾崩之后,她特意教陆绘灵画平眉,就是为了不让皇帝有一天看见与陆芙霜极其相似的陆绘灵。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千算计万算计,还是没能让陆绘灵平平安安的嫁个好人家。 陆夫人止不住心底的悲痛,她明白那深宫有多可怕,那就是一座巨大的熔炉,进去了的人是怎么也不可能毫发无损的走出来的。 “陆高鸿!那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陆高鸿!”陆夫人心里悲痛欲绝,有情绪不知道往何处发泄,只好指着陆高鸿破口大骂,“你还是人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为何?为何你不去劝阻?为什么!” 陆琛和方禄也都懵了,他们不知道事情的缘由,听到陆绘灵被留在宫里的消息都惊呆了。 陆绘灵为什么会被皇帝留在宫里呢? 他们看着歇斯底里的陆夫人,只上前搀扶住她,生怕她悲痛欲绝后晕倒在地。 宁雪跪在地上,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近日来小姐总打扮的像先皇后一样,相爷还特意寻了几副先皇后的画像来给小姐,还曾暗自叮嘱她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宁雪没有多问,却不想今日小姐就与自己隔着一座宫墙了。 “绘灵没有为妃!”陆高鸿心里本就烦躁,陆夫人这么一闹他脾气就更不好了,可依旧耐着性子和他们解释:“绘灵只是留在勤政殿做起居注女官,并没有做皇帝的妃子。” “为何要让她做起居注女官呢?”陆夫人仍然不死心,依旧追问道,“宫里就没有人能胜任了吗?” “够了!”陆高鸿看着如今一片狼藉的厅堂,心中更是烦闷不已,他已经没耐心和他们解释这些了。 陆高鸿一发脾气,他们就都不敢说话了,只待在原地看着陆高鸿,眼神里满是委屈和不安。 事情弄成这样,陆高鸿已经没有心思吃饭了,转身拂袖而去。 厅堂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陆夫人呜咽的哭了起来,陆琛上前轻拍她的背以做安慰。 ◎ 不过也才一个多时辰,夜幕开始降临的时候,皇宫上下都在偷偷议论着勤政殿新来的女官。 “听说了吗?勤政殿新来了一位女官。”在吃完饭的时候,一个宫女这么拉开了话匣子。 “听说了,怎么可能没听说呢。我在勤政殿附近当差,除草的时候还曾亲眼看到那位女官呢。” “可能认出是谁?” “还能是谁,昨日在战鼓之上起舞的相府大小姐陆绘灵呗。” “哎哟,你可别是认错了,相府大小姐,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虽不是公主却也是金枝玉叶呢,怎么还来宫里当女官呢?虽说是勤政殿女官,但,哈哈哈这也不符合身份呀。” “就是呢,依我看,这种身份进宫来,不做皇后也该是个贵妃了,现在陆丞相如日中天呢,皇上还会把陆家大小姐留在身边做女官吗?” “哎你别说,这陆家小姐就长得像先皇后呢…” 第一百一十章 “像先后?那梅妃娘娘岂不是?” “都给我住嘴!吃饭都堵不上你们的嘴了?还敢议论皇上和先后?!小心我禀报公公把你们发配永巷里刷恭桶去!”一个看似管教嬷嬷的人指着她们怒斥道。 几个参与议论的宫女齐齐闭上嘴垂下头,不敢再言语半句。 ◎ 用过晚膳之后,云惜陪着夏容馨在御花园散步,过了这许久,夏容馨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 同在御花园散步的,还有安贵嫔和雁嫔,她们远远便看到了走在前面的梅妃娘娘,听了今天的事便想着上去嬉笑她一番。 “梅妃娘娘。”安贵嫔喊道。 夏容馨闻声停住了脚步,安贵嫔和雁嫔对视一笑,便走了过去。 “臣妾给梅妃娘娘请安。”安贵嫔和雁嫔笑着拘礼。 夏容馨看也不看她们一眼,淡淡的说了声“平身”便要转身离开。 “梅妃娘娘好雅兴,今日还有心思出来散步呢?”安贵嫔笑着跟上去,像是非要恶心梅妃一样说道,“要是臣妾听了那件事,便怎么也不肯出来了,安安分分在宫里待着不好吗?” 夏容馨听出来了安贵嫔在讥笑她,倒也不愿在她们面前失了身份。 她只淡淡一笑,看着安贵嫔说道:“本宫在皇上身边侍候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也就是你们才会觉得这种事稀奇吧?毕竟入宫这么许久,少说也有几个年头了,却连皇上面都没见过几次,虽身为后妃确实也不如勤政殿一个小小女官了,羡慕也是难免。 仪春殿离御花园不过几百步,就连本宫宫里的姑姑拿个膳食都时常路过,有雅兴的是你们才对,走了大老远过来赏秋景,回宫后记得用热水泡泡脚,别说本宫做姐姐的没有提醒你们,走多了路脚是很累的。” 雁嫔刚入宫不久,还是个边境部落的小公主,听着这些戏谑的话脸上刷的通红,梅妃说的没错,她们住的寝宫离御花园确实远,每次来都要走许久。 安贵嫔在宫里待的时间长了,听到梅妃娘娘这么说,心里虽气恼,但还是丝毫不肯落下风。 她笑了笑,对梅妃弯膝拘礼,说道:“姐姐提醒的是,妹妹和雁嫔多谢姐姐好意。可,姐姐有一点说错了。” 夏容馨看着她,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安贵嫔笑了笑,说道:“妹妹再怎么说也是皇上钦封的贵嫔,勤政殿有多少女官和宫女呀,可并不是人人都值得妹妹们羡慕的。” 她慢慢靠近夏容馨,轻声说道:“姐姐可知道,那位女官有多像先皇后吗?” 夏容馨瞥眼看着安贵嫔,云惜连忙拽了拽夏容馨的手,提醒她冷静下来。 “你高兴的也太早了吧?”夏容馨气的手攥成拳头不停的发抖,指甲深深的嵌入肉里,可她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 眼看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安贵嫔掩嘴一笑,说道:“姐姐和先皇后是姐妹,如今有一位如此像先后的人出现了,姐姐是该亲自去看看。天色不早了,妹妹的寝宫不如姐姐这般近,还得回去泡脚呢。臣妾告辞了。” 说着,便和雁嫔一路笑着离开了。 夏容馨站在原地,眼睛都恨得能滴出血来。 “娘娘,您千万往心里去。”云惜不知道为什么,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顺利诞下皇子和公主的梅妃娘娘,一遇到和先皇后有关的事为何如此不理智。 “本宫要去勤政殿见皇上。”夏容馨说道。 “娘娘…”云惜想阻挠,可奈何梅妃娘娘如此倔犟,也只好陪着她一同去了。 ◎ “皇上,梅妃娘娘求见。”何公公对正伏案看奏折的皇上说道。 “传。”齐秉煜头也没抬的回道。 夏容馨款步走进勤政殿,四下看了看并无陆绘灵的身影,便直直走到齐秉煜跟前,俯身行礼:“臣妾拜见皇上。”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齐秉煜放下手中的奏折,看着她说道。 “臣妾听闻勤政殿来了一位新女官,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便想着来看看。”夏容馨轻声说道。 “朕不过招了一位起居注女官,有什么好奇怪的。”齐秉煜站起身,走上前拉住梅妃的手,想转移话题,“天气凉了,可要好生注意身体。” “臣妾谢皇上体恤。”夏容馨笑了笑,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臣妾还听闻,那位女官是昨日在行军祭典战鼓之上起舞的女子?后来才知道,那位舞姿轻盈的女子是陆丞相的爱女,陆丞相果然是教女有方啊。” “嗯。”齐秉煜淡淡的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 夏容馨走出勤政殿,云惜便迎了上去。 “娘娘…”云惜想问问皇上说了什么,可看梅妃娘娘失魂落魄的走出来,也大致猜到了。 方才在勤政殿里,夏容馨一提到陆绘灵,齐秉煜就转移话题不想让她再说下去,这得是有多袒护着陆绘灵啊。 夏容馨走在前面,云惜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 夏容馨抬头看着天空,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可眼眶里的泪止不住的流出来,她心底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这些年,为齐秉煜生儿育女,管理后宫,还要假装很大度的为其他妃嫔说话,生怕她们之间产生了嫌隙皇上会怪罪。 可是她毕竟不是皇后,做这些事也不在情理之中,平白受了许多委屈,有多少妃嫔背后说是她害死了先皇后,是她妄想着坐上后位。 那本该就是她的。 她这些年操着皇后的心,却没有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待遇。 夏容馨一直都知道,齐秉煜留着那个后位,是想假装陆芙霜还在世的样子,他对太子的荒唐行为一再容忍,也是看在那是他与陆芙霜唯一的孩子的份上。 这几年选妃,只要是样貌神似陆芙霜的,都被留下了,可尽管如此夏容馨都没有任何怨言,因为她知道,皇上只是太想念陆芙霜了,这些如洪水般决堤的思念总要找一个宣泄口,然而值得欣慰的是,那些女子入宫后都未曾被临幸过,大概是齐秉煜自己也知道,她们像陆芙霜,可都不是她。 夏容馨以为,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们年纪都大了,当初和陆芙霜相争许久,如今陆芙霜已死,该笑的最后的应该是她和齐景钦。 可没想到,陆绘灵的出现,让夏容馨第一次有了被压迫的感觉。 夏容馨自己也明白,陆绘灵太像陆芙霜了,她就是年轻貌美的陆芙霜。 反观自己,韶华已逝,早已不复当年容貌了。 云惜担心的走上前,扶着梅妃娘娘。 “回去吧。”她说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上京军队出征巣州不到一月后,天气越来越冷,上京城内的树木都掉了个精光。 上京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无论是皇宫之中还是朝堂之上皆是人心惶惶,然而生活在上京的百姓却因为他们的辛苦得以安居乐业。 喜闻齐景钦和梁风眠在前线打了个小胜仗,将大凉敌军逐出了巣州城,远在上京的百姓听闻消息也欢呼雀跃起来,秦瑞兰得知消息后便一早来王府给梁焕卿贺喜。 天气越来越凉,梁焕卿肩膀上穿骨而过的箭伤好了大半,但每到阴雨天时就隐隐作痛,让人好不痛快。 梁寂有空时便会差人给王府递帖子去看望一下梁焕卿,但终归不是时常有空的。 司南屏常常会去琳琅园看梁焕卿,既是为了王爷也算是为了自己,但总也是男女有别,既不是夫妻也不是家人的,去多了会让人闲话。 近来战事频发,不似往常时分气节宫里娘娘都会安排家宴小聚一下,这样一来也让梁焕卿乐的清闲,成日躲在琳琅园昏天暗地的大睡。 秦瑞兰带着筱儿来王府时已是晌午,因未先请拜贴,守门的小厮先是请她们在茶厅小坐,而后差人去茗轩榭和琳琅园通报一声。 平日王爷不在时,王府里有什么事,只管去茗轩榭就行,琳琅园的王妃不管事,成天像个孩子似的,但近日来的客人都与王妃有关,便也要去通报一声。 府里的小厮来琳琅园通报之后,月白便要去叫梁焕卿起床,王府这不比将军府,秦瑞兰也不好直接到琳琅园来找她,不能让王府下人看着没了规矩。 “王妃快起床吧。”月白先是拉开了床幔,这才轻轻推一下梁焕卿,“秦小姐来看你来了。” 梁焕卿本不想理她,这一整天又没什么事,起床了也是这里看看那里走走,月白这个丫头最近管的事多了,王府上下的事王妃不操心的她都要操心,江依便被派来伺候梁焕卿,从一醒来就开始听江依说话,梁焕卿都不愿起床了。 可当她一听到秦瑞兰来了时,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嘟囔着嘴问月白:“瑞兰姐姐来了?” 月白知道她会开心,便笑着点点头:“是呀!秦小姐来看你来了。王妃快起身吧。” 梁焕卿得到确认的答案后,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月白连忙拦住她:“得穿好衣服别着凉了,堂堂靖王妃衣冠不整的,让人看了笑话。” 梁焕卿撇撇嘴,看着月白总觉得她说话越发像管教嬷嬷了。 月白替她穿好衣服后,她飞也似地往外跑去,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对月白说道:“姐姐送我的瓒金玉镯呢?” 上回被杀手追杀时曾遗落的手镯,而后被秦瑞兰找了回来,梁焕卿一直担心自己又弄丢,便托月白收好放起来。 月白想了一会儿,从妆匣最底层拿出一个木椟,打开后取出瓒金玉镯呈给梁焕卿:“王妃这回可要注意了。” “放心吧。”梁焕卿戴上后笑了笑,便要往茶厅跑去。 月白等会儿还要去核算一下这月王府的财务不能陪同梁焕卿一起去,棹棋不在时月白就算是半个管家了,她替王妃行使管理权,底下的下人也到算配合。 “江依,跟我来。”梁焕卿在园中看到了正修剪花枝的江依,便把她叫上了。 “好。”江依看王妃出门要带着自己,连忙开心的把手上活儿放下就跟上去。 梁焕卿和江依一路小跑着跑去茶厅,沿途遇到的丫鬟小厮皆跪地行礼,其实王妃许久未出来,没见到她发髻上明晃晃的金钗流苏,还差点忘了原来她是王妃呢。 “姐姐!”梁焕卿还没进茶厅呢,就迫不及待的大喊着。 秦瑞兰坐在茶厅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了梁焕卿唤一声姐姐,便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去看:“焕卿!” “见过王妃。”筱儿也跟着跑了出去,笑着行礼。 二人一见如故,江依看着这么多人更是开心的不行。 “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她们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 “你还不知道吗?巣州小胜了。”秦瑞兰惊讶的说道,“你在王府深居简出,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上京街上都传遍了呢。” 秦瑞兰也是今早听魏深说起才赶忙过来的,说起魏深,这几日似乎总能偶然遇见他。 “巣州小胜…”梁焕卿嘀咕道,“没人和我说呀。” “王妃你才刚起呢,谁来得及和你说呀。”江依忍不住吐槽一句。 梁焕卿转过身假意瞪了她一眼,娇嗔道:“你这丫头,胆儿也忒大了。” 江依知道梁焕卿是没有生气的,便吐了吐舌头笑了笑。 “咦?这是你身边新来的丫鬟吗?”秦瑞兰见江依脸生,便出言问道。 梁焕卿点点头,拉着江依到秦瑞兰面前,笑着介绍道:“她叫江依,是我身边仪仗的一位女官。” “江依见过秦小姐。”江依乖巧对秦瑞兰拘礼。 秦瑞兰点了点头,笑着赞扬了一两句。 “都许久未见姐姐了,上次见一面还是在行军祭典上,姐姐舞跳的真是不错呀。近来可好呀?”二人走进茶厅坐下,梁焕卿替秦瑞兰斟了一杯茶。 秦瑞兰接过香茶,笑着点点头:“都挺好。我原以为你会为梁大将军和靖王爷担心得寝食难安,谁知道你如此心大,便也不担心了。” “说到女官,你可知最近勤政殿多添了一位女官呀?”秦瑞兰喝下香茶,又似乎想到什么似的,提了一句。 “啊?这姐姐你都知道?”梁焕卿茫然的摇摇头,心想着她在王府待了这么久,感觉就像个处在山谷里一样,外界的事一概不知,“新添一位女官很稀奇吗?”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新添一位女官确实不算稀奇。 秦瑞兰轻声说道:“那倒也不是,可新添的女官身份却让人稀奇。” “那位女官是谁呀?”梁焕卿问道。 “你我都认识。”秦瑞兰故意卖一个关子,“猜猜看。” “你我都认识的人太多了。”梁焕卿感到为难,“若是进宫当女官,那身份定然不是很显赫的…” “错了,恰恰相反。这位女官身份是上京有名的千金小姐,你我皆不若她。”秦瑞兰说道。 “你我皆不若她的…莫非…”梁焕卿看着秦瑞兰,“是公主??” “噗…”秦瑞兰被她逗笑了,便也不继续卖关子,“你傻呀,公主殿下是皇上的亲女儿,怎可能在勤政殿做女官呢。” “那是谁呀?” “陆绘灵。” “什么!”梁焕卿感到惊讶,这比让齐望舒在勤政殿做女官还令她惊讶。 第一百一十二章 梁焕卿震惊极了,她不明白,陆绘灵堂堂丞相府大小姐,先皇后的亲侄女,怎么也算是皇亲国戚,怎么会到勤政殿做女官呢? 秦瑞兰见她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左右看看身边又没有旁人,于是低头小声和梁焕卿说道:“那日战鼓之上起舞的女子,就是陆绘灵。” “什么?”梁焕卿又震惊了,为什么那天她站在明台之上,也没看出战鼓之上的神女是陆绘灵呢,“这怎么可能,那天我在明台之上也没认出她来。” “这还能有假?”秦瑞兰说道,“行军祭典前一天陆绘灵才过来,和我们排演了一次第二天便直接上了鼓台,我亲眼瞧见的,还能有假?” “她舞技怎么那么好了?”梁焕卿不敢相信,那天她在明台之上看着校场,饶她是个女人也被陆绘灵的舞姿吸引,嘴上虽不说,心里却已经啧啧称奇了。 鼓台那么大,鼓面那么薄且富有弹力,稍有不慎便会摔倒,光是舞姿轻盈还不行,得掷地有力,才能以身体演奏出激奋人心的战鼓声。 “你忘了在祁山行宫的时候吗?”秦瑞兰本不想提,但看着梁焕卿在王府待久了后一副啥也不知道的样子,不由得提了一嘴,“她舞技一直都很好,只是她身为大小姐,又不是寻常舞姬,哪里能成天抛头露面的跳舞呢。” “那她怎么会去勤政殿做女官呢?怎么说也不应该呀。”梁焕卿觉得很奇怪,“陆绘灵堂堂丞相府大小姐,别的不说,家世也是可以与公主殿下媲美的,女官…似乎太委屈她了。再者依照她的性子,怎么可能甘心伺候别人?尽管那个人是皇上…这太荒诞了。”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点奇怪了。”秦瑞兰蹙眉思考,“按理说她堂堂丞相府大小姐,就算是…入宫为妃,也当在四妃之列,如何心甘情愿的去做女官呢。” 陆绘灵先前有多嚣张跋扈她们是有目共睹的,饶是祁山行宫一事就让梁焕卿吃尽了苦头,她身后有丞相撑腰,又是先后的亲侄女,太子殿下的亲表妹,东宫太子妃也与她交好,从小众星捧月般长大,怎么甘心去伺候别人呢。 “王妃…”江依像是忍不住要说些什么,但是担心王妃和秦小姐会嫌她话多,便一直忍着,如今倒是忍得一脸难受。 梁焕卿看她那副憋不住话的样子,笑了笑说道:“行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呀?” 江依长舒一口气,笑道:“奴婢方才听王妃和秦小姐说起相府陆小姐时,曾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梁焕卿和秦瑞兰异口同声说道。 一旁的筱儿也满脸好奇的看着她。 “嘻嘻,不知道王妃和秦小姐还记不记得,相府陆小姐曾经心悦靖王爷。”江依说道,“奴婢在给王妃当仪仗女官之前,曾在王爷书房里伺候过,那会儿王爷总让奴婢丢掉一些书信和珍宝,多是陆小姐差人送来的。” 梁焕卿和秦瑞兰听后对视了一眼,秦瑞兰问道:“那王爷可曾有说过什么?” 江依摇摇头:“王爷只让奴婢丢了那些书信和珍宝,便也没说什么。啊!对了,司先生曾和王爷打趣的说起过这件事情。王爷说不可能会同陆小姐在一起。” 听江依这么一说,梁焕卿长舒一口气,秦瑞兰掩嘴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问江依:“那陆小姐可曾来过王府?” “来过呀!”江依说道,“来了好多次,可王爷都不曾见过她,多是让棹棋公子和司先生去见的。虽从未听陆小姐说过心悦王爷,可都这样了,也该是喜欢了吧。” 梁焕卿听着这些话,不由得出神想起了之前祁山行宫时陆绘灵有意让自己在靖王面前出丑,在知道自己是钦定靖王妃后,对自己万般针对的样子。 “焕卿?”秦瑞兰见梁焕卿发呆出神,便出言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啊!没有。”梁焕卿回过神,“江依说的这些也不算稀奇,你我不都知道陆绘灵曾喜欢过王爷吗?” “对呀。你是不知道,当时你和靖王成婚的时候,陆绘灵在华堂看你们拜天地时,那双眼睛都快滴出血来了。”秦瑞兰回忆道。 “还有在祁山行宫时,她刻意针对王妃。”筱儿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那这些事和陆绘灵进宫当女官有什么关系呢?”梁焕卿问道。 她这么一问,让在场的几个人都相互对视了一眼。 “王妃,陆小姐曾经那么深爱靖王爷,如今梁大将军和靖王爷都出征不在上京了,她这会儿入宫当女官,该不会是为了对付你吧?”江依脑洞大,又憋不住自己的话,不由得脱口而出。 “焕卿…”秦瑞兰一脸担忧的看着梁焕卿,江依这么说也并无道理,此时国事繁重,战事频发,梁风眠和齐景钦又齐齐出征,就算她身居高位在王府深居简出,可是若有人刻意要针对她,那该怎么办呢。 “陆绘灵想对付我很简单,可为何选了这么麻烦的一条路,就算在勤政殿做女官,她又怎么能针对我呢?”梁焕卿问道。 “王妃你还不知道吗?陆小姐长得极其像先皇后。”江依又快嘴说道,“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最近茶馆说书老先生在讲这些事,我出去采购时听到的。” “焕卿你该找个时间进宫里看看了。”秦瑞兰建议道,“如果不然找望舒公主问问吧。” “好。”梁焕卿表情凝重,这么多天都待在琳琅园,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知道,到时候冷不丁一个暗箭发来她都不知道为什么。 ◎ “皇上,该休息了。”天色已晚,陆绘灵在齐秉煜身边提醒道。 近日齐秉煜都不常传何公公进殿来伺候,陆绘灵就待在旁边给皇上研磨,常常陪皇上看奏折看到深夜,不过这也是起居注女官该做的,但梅妃和一众后妃们都快气炸了。 今日巣州小胜,齐秉煜高兴的不行,他放下奏折看着陆绘灵,她垂下脑袋跪坐在一旁,灯光将她眼睛上的睫毛打成一屏小扇,身着红白相交的宫装,昔日随风飘舞的齐腰长发如今绾成一个发冠,插着两炳对钗,高贵典雅,一如陆芙霜当年的模样。 往日总没空与她说话,只看她一眼一整天的疲倦都消散了,然而如今巣州小胜,让他得空能休息一下。 “你今年多大了?”齐秉煜问道。 陆绘灵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慌忙把头低下,俯身行礼说道:“回皇上的话,及笄已过三年之久。” “哈哈哈,朕还记得在你小时候朕还曾见过你,那会儿陆夫人带你来宫里看皇后,见你时你还在襁褓之中,如今亭亭玉立,甚好。”齐秉煜笑道。 他这么说是,一如平常百姓家的长辈一样。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以往家宴时见你也不像先皇后,如今越长大越发像了。 ”齐秉煜细细端详她的容貌,不由得说出这句话来。 陆绘灵心里知道齐秉煜留下她全然因为自己长得像陆芙霜,她近来妆容打扮也逐渐学着陆芙霜先前的喜好,要想替爹爹和太子办事,就不能只拘泥于起居注女官。 “原来也不像的。可也不知为何,自十三四岁时起,就连娘亲和家弟都说奴婢长得像皇姑母了。”陆绘灵抬起眉眼含蓄的看了一眼皇上,随即又垂下眼睑,“娘亲说是女大十八变,五官越发长开了,和皇姑母也是有些相似了。” 齐秉煜点点头,饶有兴趣的问道:“从前舞技也如此好吗?” 陆绘灵掩嘴一笑,摇摇头:“不尽然,幼时习舞时全是自己兴趣,倒也没花过心思。后来见皇姑母跳过一次,便深深着迷于那曼妙的舞姿,后爹爹请来有名的艺师亲自教习,也曾有幸得到过皇姑母亲自指点,这才堪堪能上得了台面。” “芙霜还曾教过你跳舞?”齐秉煜有一丝讶异,在他的印象里,陆绘灵不常入宫来,陆芙霜性子有一些凉薄,并不主动与丞相府有过多来往,总担心落人话柄,但眼前的陆绘灵好似真的令人喜爱一般,就连陆芙霜都亲自指点她。 “奴婢愚钝,害得皇姑母多费了些心思,尽管如此,还是未及皇姑母万分之一。”陆绘灵尽量将姿态放低,如今的皇上心思全然还在回忆先皇后上,并不能太过于针芒外露。 “如此,朕倒是好奇你到底能跳成什么样子了。”齐秉煜哈哈大笑。 “若是皇上不嫌弃,奴婢就暂歌舞一曲,全当给皇上助兴了。”陆绘灵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只是此时无乐无酒,还望皇上不要觉得乏味。” 齐秉煜笑了笑说道:“好。” 陆绘灵福了福身子,随后站起身:“皇上容奴婢先到后面准备一下。 齐秉煜挥了挥手:“去吧。” 以往他和陆芙霜在一起的时候,每到要让芙霜起舞助兴时,她也是要先去准备一番的,不知是她们俩如此,还是天下所有女子都净然。 陆绘灵翩翩然离去,齐秉煜一人坐在勤政殿内。 深秋时分,夜里总是风大,何公公走时未记得将雕花窗关严实,从缝隙里吹进的风扰得殿内烛火影影幢幢。 一阵浓郁的香味飘了进来,齐秉煜以为是窗外某种花开了,便起身来看。 忽然,陆绘灵身着羽衣,墨发披散至齐腰,额间贴着一枚亮晶晶的花钿,衬得眉眼更似水岸传情。 齐秉煜精神有些恍惚了,他慢慢朝陆绘灵走去,越走近,香味更是浓郁,这才知道,原来那香味来自她的霓裳羽衣。 陆绘灵朝齐秉煜翩然施礼,转身轻轻哼着小曲儿,身体便随着乐曲起舞。 陆绘灵舞姿轻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急转慢步间,衣袖中藏着的迷迭香弥漫着整座勤政殿,她的歌声婉转动听,犹如山间鸟儿空灵般的鸣唱。 齐秉煜的眼睛湿润了,他明明从迷雾中看见了二十多岁刚入东宫的陆芙霜,他慢慢朝陆绘灵走去,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陆绘灵身子曼妙,舞步刚柔并济,却似云中仙子,让人可望不可及。 “芙霜。”齐秉煜忍不住轻声呢喃。 他太思念陆芙霜了,她去世后的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他都未曾真正安眠,唯有陆绘灵在的这几日,他才能觉得心中有一丝安慰,仿佛对陆芙霜的亏欠都有所释放,余生不再度日如年。 陆绘灵轻柔婉转,霓裳羽衣随着她的转动在空中飘舞,她忘情的旋转跳跃,整个勤政殿都是她能自由漫舞的花台。 她仰着头,张开双手在大殿中央旋转,皇帝就在一旁动情的看着,她缓缓闭上眼睛,把身旁看着她的皇帝当做是那个要藏在心底深爱着的齐景钦,一想起他,她的心都快碎成粉末。 她的舞步开始游离,手中轻扣着的沙罗披帛也随之被甩了出去,披帛是轻纱所制,如烟如雾,随着从窗外吹进的风儿一同飞舞在齐秉煜的眼前,齐秉煜抬手抓住披帛。 陆绘灵轻闭着的双眼流露出泪水,她放不下,她始终放不下那几千个日日夜夜的喜欢和想念。 她太累了,随之抬手轻解开霓裳羽衣的外衣,羽衣随着她的旋转慢慢脱离她的身体,轻薄如纱的羽衣飘然朝齐秉煜飞去,齐秉煜神情恍惚,霓裳羽衣轻轻飘落至他的头顶。 此时陆绘灵身上只穿着一件小小的抹胸,长长洁白的脖子露了出来,她仰着头,脖子颈部拉伸形成一道好看的弧线,她无暇如藕条的玉臂也外露了出来,在影影幢幢的烛光下也散发出了洁白的光芒。墨色长发间,偶然能看见那光洁的背部,紧实的没有一点儿多余的赘肉。 齐秉煜看呆了,他精神越发恍惚,仿佛眼前翩然起舞的少女就是陆芙霜,他扯下盖在头顶如薄纱一般的霓裳羽衣,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陆绘灵。 突然,陆绘灵脚下一个失力,旋转着的她就要摔倒,她一声轻轻的惊呼,齐秉煜犹如离弦之箭一般朝她跑去,随而将手中的披帛和羽衣散落空中。 他一把挽住她的腰间,接住了快要坠地的她,随而一个惯性多转了几圈。 二人停住了脚步,四目相对之时,齐秉煜感觉时光倒流,曾流逝的韶华都一一回顾。 飘落空中的羽衣和披帛轻轻的披在二人头上,在影影幢幢的烛火中,两人之间仿佛搁着一层暧昧轻薄的轻纱。 陆绘灵眼神中带着小鹿的惊慌,眼中未擦干的眼泪显得亮晶晶的,胸口因受到惊吓此起彼伏,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看向齐秉煜,轻声唤道:“皇上…” 齐秉煜看着她,被隔着轻纱的脸越发熟悉,眉眼轻蹙的她更加让齐秉煜笃定眼前的陆绘灵就是陆芙霜再世。 他轻轻呼吸着,闻着她身上的香味,神情开始恍惚迷离,陆绘灵轻声唤他,他恍然间又觉得是多年前的陆芙霜轻声呢喃——“秉煜。” 晚风夹杂着一丝凛冽吹开了勤政殿的窗户,将桌案上的奏折吹落,大殿内本就影影幢幢的烛火瞬间熄灭。 齐秉煜一把抱起陆绘灵,转身向内殿走去… 龙床的帷帐一层一层放下,勤政殿内烛火全息,月光洒落至床边,只见衣裳散落一地,凛冽的晚风吹不开厚重的帷帐… 只闻… 烟花风月,巫云楚雨,风流韵事,云朝雨暮,夜月花朝。 卿卿醉光阴 唐三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夏容馨在仪春殿等了一晚上,她知道今日巣州小胜,特意让人给勤政殿送了一碟栗子糕,想要提醒皇上能来看她一下。 毕竟自从边境出事后,皇上整日忙于政务,都许久未曾来仪春殿看她,近来更是连问都没问一句,整个后宫的妃子都在看她笑话。 若是平时也就算了,夏容馨能理解皇上因为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她,可最近身边多了个陆绘灵,她是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就连后宫一众妃子都觉得梅妃失宠了。 夏容馨梳洗过后端坐在寝殿,禀退了云惜和荣福,就自己一个人坐在烛火边,闭着眼睛等待齐秉煜到来。 她知道他会来,一定会来,那碟栗子糕承载着他们之间的爱意,他一定会来的,况且今日巣州小胜,他们的儿子齐景钦打了胜仗,他一定会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的。 夏容馨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她这么安慰着自己,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皇上一定会来。 可她越这么说,心里越没底,以往只要她派人去请了,皇上就会知道就会过来,而今勤政殿多了一位女官陆绘灵,她就不敢保证了。 陆绘灵在宫里的这段日子,夏容馨在皇上面前仿若隐形人一般,满目真情被视而不见。 陆绘灵一直待在勤政殿里,她曾远远看过陆绘灵。陆绘灵年轻貌美,身姿曼妙,笑起来夺人眼球的是她浅淡的酒窝,举手投足皆是年轻的气息,更别说她神似陆芙霜了。 夏容馨摸着自己脸上的皱纹,上了年纪后,她都不敢笑了,一笑眼角便全是细纹,成日操心后宫大小事,她满脸疲态,一看就与那位年轻女官有天壤之别。 她端坐在烛火旁,门外一举一动都让她心颤,等待是个漫长的过程,她在赌,也在等。 “娘娘…”云惜姑姑在门外见寝殿内烛火通明,便出言问道,“娘娘,您睡了吗?” 夏容馨听到云惜叫她,腾的一声站起来走去打开门,门外云惜都被吓了一跳,她往外走了几步,发现没有看到皇上,转过身拉着云惜的胳膊,问道:“皇上呢?皇上呢!” 云惜被夏容馨拧得疼的呲牙咧嘴:“哪儿有皇上呀,娘娘您在说什么?” “没来吗…”夏容馨有一点失望,她放开云惜,慢慢的走回寝殿,“皇上不来了…” “娘娘,天气越来越凉了,早点休息吧。”云惜跟在身后叮嘱道。 “那碟栗子糕,你送过去了吗?”夏容馨不忍心接受现实,情愿认为是那碟栗子糕没送过去。 “娘娘,奴婢亲自送到何主管手上的,何主管说皇上在忙,连他也不便打扰,等有空了便会送过去。”云惜唯诺说道。 夏容馨点点头,失神落魄的被云惜扶着上了床,提线木偶一般缓缓躺下,云惜替她盖好被子,安慰道:“娘娘,今日巣州小胜,可皇上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呢,可能等有空了就会来看娘娘的,娘娘莫要着急,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 夏容馨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如今却也只能这么想了。 “陆绘灵再怎么也只是区区一个女官,掀不起多大风浪,娘娘还得多加注意身体才是。”云惜说道。 夏容馨点点头:“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奴婢告退。”云惜满脸担忧的走出仪春殿寝宫。 ◎ 她们不知道的是,今日那碟栗子糕何公公没有亲自送到皇上案前,皇上近日读奏折时都不传何公公进殿伺候,独独留下陆绘灵在一旁研磨。 何公公未经传唤也不敢贸然进殿,只得托陆绘灵带进去。 然而陆绘灵听这是梅妃娘娘送过来的,便表面上装作答应,背地里转身就找个地方丢了。 她不可能让任何人来破坏她的计划。 那碟栗子糕被扔在树丛里,无数蚂蚁啃食着里面精致的栗子糕,就像在啃噬着夏容馨的心一样。 ◎ 第二天清晨,陆绘灵在龙床上醒来,身上空无一物,只堪堪盖了一条薄薄的蚕丝被。 她猛地坐起身,扯来被子遮住自己的身子,身侧的皇上早已经上朝去了,她小心翼翼的低头看自己的身子,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一瞬间,羞耻和不安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泪就快掉了下来,她轻轻抽涕。 帷帐外的宫女听见了声音,便跪下齐声说道:“明妃娘娘万福金安。” “你们…”陆绘灵被她们吓了一跳,慌忙擦拭掉脸上的眼泪,慢慢掀开帷帐一角,瞥见勤政殿寝宫内跪满了宫女,她们手捧着衣物和首饰,呈于额前,等候她的醒来。 跪在前面的姑姑名唤胥兰,是这些宫女的领班,见陆绘灵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看她们,便低声笑了笑,对她解释道:“娘娘莫要害怕,我等都是皇上派来伺候娘娘的。还请明妃娘娘起身移驾明华堂,从今以后,您就入住明华堂主位了。” “明妃?”陆绘灵有一丝讶异,怎么就过了一天,她就列入四妃之位,与梅妃同齐,还被安置在离勤政殿不远的明华堂了呢。 “娘娘,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胥兰姑姑低声说道。 接下来的时间,陆绘灵整个人都处于放空状态,任凭那些宫女摆弄,身着端庄华贵的服侍,头戴发冠步摇,乘坐着轿辇一路从勤政殿来到明华堂,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沿途宫女太监见了这位新娘娘,虽不知是谁,瞧那打扮和十二宫女仪仗的阵势,便能知道是四妃主位娘娘,连忙跪下行大礼。 他们一行浩浩荡荡的回到明华堂,可如此短的路程,却在后宫惊起了惊天骇浪。 ◎ “娘娘!娘娘不好了!”一大早,荣福从内务府取来新鲜的雪燕,沿途便听人说起昨日陆绘灵承了隆恩,今天一早便被册封为明妃娘娘,入住明华堂了。 他一听这消息便知道大事不妙了,连雪燕都没来得及拿就连滚带爬的跑回仪春殿。 云惜听了出来呵斥道:“一大早的报什么丧!不知道娘娘昨日睡得晚还没起吗!” “可是…可是我这不是有事嘛!”荣福一脸着急的看着云惜,“快让我进去吧,真的有要事要禀报娘娘。” “进来吧。”梅妃娘娘一晚上根本就没睡着,到了早晨方能休息一会儿,又听荣福在外大呼小叫的,便一丝睡意都没有了。 荣福听梅妃传唤,便连忙跑了进去,跪下行礼:“梅妃娘娘万福金安。” 夏容馨端坐在床沿上,闭着眼睛缓缓说道:“你有什么要事禀报的?” “娘娘…”突然要说时,荣福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说呀!”夏容馨有一丝烦躁。 “陆绘灵…陆绘灵昨日在勤政殿承宠,今日一眼便入住明华堂,被…被册封四妃之一,封号…封号为‘明’。”荣福连忙俯下身子,颤颤巍巍的说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什么?!”夏容馨睁开眼睛瞪着荣福,“你再说一遍!” “陆…陆绘灵昨夜在勤政殿承宠,今日入主明华堂,册封…明妃…”荣福胆战心惊的再次说道。 “什么…”夏容馨茫然的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荣福,“陆绘灵被册封明妃?与本宫…平起平坐?” 夏容馨的眼眶含泪,表情悲戚:“竟在昨日…那本是该来看本宫的日子…皇上没有来…竟然是与陆绘灵在一起。” 荣福也一脸悲戚的跪在地上,莫说他只是个奴才,可主子的荣宠与他也有莫大的关系,云惜在门外听了,担心梅妃娘娘出事,也赶忙进来跪下候着。 “明妃…”夏容馨茫然的站在原地,平时挺拔的背部逐渐弯曲佝偻,她太累了,再也不能假装神采奕奕的样子面对后宫众人,“那是陆芙霜的谥号…皇上果然是还爱着她吗?” 陆芙霜谥号明贤皇后,明华堂建在乾宁宫和勤政殿之间,为的就是纪念明贤皇后。 这么多年来,自从确立先后谥号为明贤皇宫,宫里便是没人能冲撞她的名讳,而今皇上特封陆绘灵为明妃,心里就是笃定了她便是陆芙霜的转世吧。 “什么时候行册封典礼?”夏容馨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没…没曾听说。”荣福低着头不敢看她。 “本宫要去见皇上。”夏容馨淡然说道,“云惜替本宫梳妆。” 她不容置喙的语气让在场的云惜和荣福对视一眼,便也只好起身替她梳洗。 后宫变天了。 ◎ 今日一早,何公公就忙个不停,先是要服侍皇上起床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龙床之上的陆绘灵,而后又是按皇上吩咐亲自带人收拾好明华堂,通知内务府镌刻玉蝶,稍稍休息一会儿又得亲自去一趟丞相府宣旨。 途中何公公怎么也想不明白,陆绘灵怎么就爬上龙床一跃成了明妃娘娘呢? 何公公今日忙的停不下来,想来后宫早已经闹开了,好在自己早早就出了宫,如若不然光是梅妃娘娘前来勤政殿一趟就有够他受的。 不过也是,昨日他怎么就不记得进去看一眼呢,光就在大殿外候着了,也不知陆绘灵怎么钻了这个空子,一夜之后身份便从小小女官成了四妃之一的明妃娘娘。 后宫无正宫,四妃之上也无贵妃,除却皇上便是四位妃嫔最为尊贵,如今四妃只有两位,仪春殿梅妃娘娘以及今日新晋的明华堂明妃娘娘。 从小小女官一跃成了后宫位份最高的娘娘,和那位人老珠黄的梅妃娘娘相比,谁在皇上心里位份最重,后宫里的人心跟明镜儿似的。 今日突然册封的妃位,宫外还未曾有听闻消息,何公公到丞相府时,前来相迎的方禄便也是一脸疑惑:“何公公前来所为何事呀?” 何公公心里还在逼迫自己接受此事呢,回宫后还要听梅妃娘娘那边絮叨,心情本就不爽,看着方禄狗腿的样子,只翻了个白眼便不看他:“相爷回府了吗?” “还没呢,相爷上早朝去了。”方禄抬头看了看天,“估摸着这会儿该回来了,何总管先在茶厅小坐一会儿吧?我这就派人去宫外等着,相爷一下早朝就会赶回来了。” 何公公点点头:“也只好这样了。” 陆高鸿不在府里,宫里来人宣旨,陆夫人和陆琛自然是要出来接待的。 这几日因为陆绘灵被留在皇宫里做女官的事,陆夫人伤心了好久,这又不比在宫里做妃嫔,哪有能请假去探视的呢,进了皇宫便没了自由。 陆夫人从小带大的陆绘灵就这么隔着一座宫墙不能相见了,她恨陆高鸿将陆绘灵留在宫里,虽不知为何,但一定有他的理由,陆高鸿不愿说,陆夫人也不愿猜,有好多日子都没搭理陆高鸿。 “陆夫人,陆少爷。”何公公看着陆夫人和陆琛走进茶厅,便起身虚行一礼。 陆夫人心情不太好,这几日一直为陆绘灵的事情伤心,便随便应了一声:“何总管坐吧。” 何公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陆夫人满脸不开心的样子,心里暗自叫苦,今日差事怎么都这么难做啊! “何总管来府上所为何事?”陆琛突然问道。 “这个…”毕竟相府当家主不在,何公公也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说,便支支吾吾的答道,“还是等相爷回来一同说吧,就是皇上差奴才给相爷传话。” 陆夫人就记得当时陆绘灵走之前也是何公公亲自来传达皇上旨意的,当即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冷哼哼的说道:“何总管这回又是要带走谁呀?莫不是让相爷也住进宫里去吧。” 何公公被陆夫人这话噎住了,想来她是在为陆绘灵留在宫里当女官的事不开心呢,可这不是陆丞相和陆小姐自己提的吗,怎么又怪在他头上了。 何公公不知该说些什么,别看眼前陆夫人端庄温柔的样子,年轻时也是压得住陆丞相的一把好手,还是被先帝爷亲自册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何公公左右也不想多得罪,便弯着腰赔笑。 “夫人哪里的话,奴才就是一勤政殿传话的,传的都是皇上的旨意。”何公公看陆夫人黑着脸坐在那儿,便也不敢得罪,想来想去,还是搬出皇帝来压一压吧。 陆夫人哪里不知道是皇帝的旨意,可满腔怒火总得有地方撒呀。 陆高鸿成日忙于政务,陆夫人知晓是为了国家大事,心中有郁闷便也不愿同他计较,心里堆积了好几天的郁结了,见到何公公,便就把气都撒他身上了。 “哼。”陆夫人见他说出皇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冷冷的哼了一声便转过脸去不看他。 何公公此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满怀期盼着陆丞相能早点回来,可眼看着陆夫人在这儿,要让他说出皇帝封陆绘灵为明妃娘娘的事,他还真是不敢。 今日一早听皇上下发指令时,何公公拂尘都掉落在地上了,他反复确认皇上下发的口谕,亲耳听到皇上说册封陆绘灵为明妃时,何公公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 哪能有直接册封就为主位娘娘的妃子呢?更何况这人还是先皇后的亲侄女,册封明妃又冲撞了明贤皇后的谥号,这一日皇上为她破了多少戒呀! 何公公再三劝阻,然而皇上依旧一意孤行不不听其多言,何公公只好替皇上去安排这些事情。 想来陆绘灵醒来之时,看见满堂的宫女伏低身子唤她一声明妃娘娘也是一头雾水吧。 更别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恨深宫后苑锁住女儿的陆夫人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众人等了一会儿后,方禄跑进来说道:“相爷到了。” 听方禄这么说了,茶厅里的人都纷纷站起身,陆夫人这几日有意避着陆高鸿,眼下迫不得已一定要相见时,她微微将身子侧着不想直面面对陆高鸿。 陆高鸿一进来,众人纷纷行礼:“陆丞相(爹爹,相爷)。” 陆夫人没好气的转过脸不看他,她依然对他将陆绘灵留在宫里的事怀恨在心。 陆高鸿刻意看了一眼陆夫人,眼底满是愧疚,但那一丝愧疚一闪而过之后,他又扭头看向何公公:“何总管。” 方才在金銮殿上早朝的时候,皇上一直有意无意的看陆高鸿,陆高鸿还以为是自己差事上做错了什么,哪晓得一回府何公公就在府中等着,想来是绘灵那边有了新的进展。 陆高鸿这么想着,心里咯噔了一下。 近来齐景炀在陆高鸿的推举下,也为天朝解决了不少燃眉之急,不过皇上依旧不是很在意太子,最主要的心思还是放在前线齐景钦身上。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身为父亲,自己的亲生儿子远在前线,自然是要多多挂念的。 不过对于太子党而言,齐景钦挂帅出征是于他们不利,可是在齐景钦挂帅出征这段时间里,也有可能是太子翻盘的唯一机会。 作为太子党最高主脑,陆高鸿自然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不顾惜牺牲陆绘灵这一生的幸福把她送入皇宫,送到皇上身边,得以让皇上改变对太子殿下的看法。 想来此次何公公亲自来相府,也该是为了陆绘灵而来吧。 “何总管此次来府中是为何事呀?”陆高鸿一边坐在正座上一边对何公公说道。 何公公也不知当不当在陆夫人面前说了,他是真的害怕陆夫人情绪激动起来会当着他面和陆高鸿吵起来,到时候何公公左右不是人。 看着何公公犹豫不决的样子,陆高鸿心里更没底,陆夫人也一直看着他心里正着急。 “何总管为何不说了?”陆夫人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实在忍不住问道。 “这…”何公公一脸为难的看着陆高鸿,希望陆高鸿能明白自己的窘迫。 然而陆高鸿轻轻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说道:“何总管但说无妨。” 眼看陆高鸿这么说了,何公公便也不再顾虑那么多,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面向众人,说道: “咱家传皇上口谕: 当朝丞相陆高鸿之女陆绘灵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 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 宫壶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 故女官陆氏,少而婉顺,长而贤明,行合礼经,言应图史。承戚里之华胄,升后庭之峻秩,贵而不恃,谦而益光。 以道饬躬,以和逮下。 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陆氏赐朕,可赠二品四妃主位,封号‘明’。赐居明华堂。 宜令所司,择日册命。” 何公公一说完,陆高鸿和陆夫人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陆高鸿心里止不住的兴奋,他没想到,陆绘灵竟然如此争气,不过一个就从默默无闻的女官直升为四妃主位,还特被赐封号为“明”。 “明”这个称号有什么含义陆高鸿再清楚不过了。 当时陆芙霜死后,齐秉煜在勤政殿待了一天一夜,不进五谷,不见任何人,随后出来时追封谥号为明贤皇后,还在勤政殿旁大兴土木建明华堂,用来祭典死去的明贤皇后。 皇宫中和朝堂上的所有名字中带有“明”的人都一一改了名字,包括何公公,当初本家名叫何明昇,因着不能顶撞明贤皇后谥号,为去了“明”字。 宫中有多忌讳“明贤”二字几乎整个上京城都有目共睹的,而今陆绘灵不仅一跃成为了皇帝的宠妃,还被赐居明华堂,封号为“明妃”,这是无上的荣宠,怕是只有陆绘灵才能享受这般的待遇吧。 陆高鸿心里百味杂陈,他有愧于陆绘灵,又对这个女儿十分的骄傲:她不愧是我陆高鸿的女儿,想做的事一定就能做到。 然而陆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快摔倒了,陆琛连忙扶住她。 原本想着陆绘灵在宫里做女官,到了一定的年纪也能出宫回家来,总有一天可以回到她身边来的,可如今不曾想,陆绘灵被封妃,一生都将禁锢在皇帝身边。 况且如今皇帝年老体弱,后宫三千佳丽,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梅妃娘娘定然会针对陆绘灵,然而陆绘灵年轻气盛,哪里知道后宫那些下三滥见不得光的手段呢,一想到陆绘灵即将只身一人面对那般看不见摸不着的危险,陆夫人心疼不已。 陆琛听到这消息都懵了,他想不到那日见姐姐的一面竟然短时间成了永别,宫墙之高远,陆绘灵再也出不来了。 这一时间仿佛空气都凝固了,茶厅里所有的人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除了何公公和陆高鸿之外,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陆绘灵就会成为皇帝的妃子,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陆绘灵会心甘情愿的进宫。 何公公眼看旨意传达到了,便也不想再掺和陆相府这趟浑水,便匆匆向陆高鸿告辞后就赶忙回宫去了。 在何公公走后,陆夫人满眼怨恨的看着陆高鸿,她不知道陆高鸿究竟在计划什么,也不知道始作俑者到底是谁,可她能知道,当初亲手把陆绘灵送入皇宫的就是陆高鸿,然而依照陆高鸿的城府,他必然不可能做无用功。 “陆高鸿!我竟然怎么也想不到你居然会利用自己的女儿!绘灵可是你的女儿!皇帝年事已高,你居然…居然能忍心让她做皇帝的妃子!你怎么忍心啊!”眼下已无外人,陆夫人再也忍不住自己满腔怒火,“你告诉我!你到底在计划什么!为什么要利用我的女儿!你还我绘灵…你…还我绘灵…还我绘灵…” 陆夫人一拳一拳砸在陆高鸿的胸口,她恨,她怨恨眼前的男人曾经为了自己的仕途嫁出自己的妹妹,如今又不知为了什么将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葬送进去。 她一边打着陆高鸿,一边哭喊道:“明贤皇后的死还没能让你清醒过来吗?芙霜的死还不够吗?陆高鸿!你难道不知道,皇宫那就是个可怕的地方,你怎么忍心能让自己的亲生女儿…” 陆夫人话还没说话就晕了过去,陆高鸿心里也很不好受,他一把抱住陆夫人,将脸埋进她的颈脖,也暗自流着眼泪。 陆琛站在一旁,泪水也不知为何流了下来。 陆绘灵封妃于他们而言都不算好事,从前陆芙霜的死就已经明示了后宫的一切。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陆绘灵封妃一事传遍了整个后宫,所有人都在背地里议论那个昔日勤政殿起居注女官如何一夜荣宠成了后宫明妃。 人一旦心生妒忌之心时,说出的话是极其难听的,许多人都说她魅惑君上,有人说她野鸡便凤凰,妄想成为后宫之主。 当所有人都在说她不知廉耻只想一心攀附向上时,却忘了她本来身份也是在后宫众人之上的。 不说别的,光是丞相府大小姐的身份就足以压过后宫大多数人的风头。 莫说后宫本就是个是非之地,饶是明华堂侍候的宫女,心里也暗自唏嘘:陆绘灵多么不知廉耻啊,皇上可是她的皇姑父,明贤皇后可是皇上唯一的发妻呢,姑侄二人共侍一父,她陆绘灵在想些什么,尽然如此不顾伦理道德。 “这么大好年华要嫁皇上,相府大小姐怕不是疯了吧。”明华堂的宫女常桐一边打扫卫生一边暗自替陆绘灵感到可惜,话语间却又夹杂着一丝妒忌。 她们是如何也不服气的,原来都是宫里的女官,不管先前在宫外是何等身份,也不知是怎么就进宫来,但原先都是在宫里当差的,皇上赐派的宫女大多都还是在乾宁宫勤政殿伺候过的。 原先一起当差的宫女如今成了一宫主位,自己却还是侍候的下人,心里怎么也不平衡。 “你瞎说什么呢。”另一个宫女常丹听了心里替她捏一把汗,如今谁也不知道明妃娘娘的脾气,万一是脾气残虐,她们如今嘴碎的下人不得脱层皮?更何况如今明妃娘娘深得皇上宠爱,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常丹往明华堂正殿偷偷瞥了一眼,隔着朦胧的纱窗间瞧见明妃娘娘正闭着眼睛坐在上座上休息,胥兰姑姑也站在一旁侍候着,想来是没有注意她们的谈话,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再怎么样原来也还是相府大小姐,怎么甘心在宫里伺候人呢。”常丹偷偷对常桐说道,“皇上到底还是皇上,执掌着天下呢,成了皇上的人,只要深得宠爱,那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皇上是怎么能看上她的?毕竟还是自己的侄女呀,听从前就在宫里的老姑姑说,如今的明妃娘娘,和明贤皇后长得可谓是一模一样。”常桐惊讶的啧啧说道。 “到底还是亲姑侄的,总归会有些相似的。”常丹说道,“或许就是利用这一点当上皇帝的妃嫔的呢。” “嘁…若是我,就算有泼天的富贵给我我也不愿意做老皇帝的妃子,图什么呀,用大好年华换荣华富贵,可再过几年皇帝…唔唔唔…”常桐的嘴被常丹捂住了,她一把推开常丹,“你干什么呀!” “不长记性的吗?”常丹环顾四周,看四下无人便轻叹一口气,“这是在皇宫!你在说谁呢?脑袋不要了?” 也就是常丹这么好心会管着常桐,常桐已经好几次因为说大实话被姑姑罚了,而今还不长记性。 常桐撇撇嘴,低声说道:“我又没说错。” “干活吧。”常丹眼看没有人听见她们的对话,便也不想在此事上与常丹有过多争执。 她们都以为今日明华堂入正主,所有人都忙活开来,便不会有人会刻意听她们压低声音的对话,就算听见了也该是出来呵斥一番。在宫里当差的,谁会无冤无仇又没有丝毫好处的去为难谁呢。 可她们旁若无人的谈话,却让坐在明华堂正殿的陆绘灵听得一清二楚。 陆绘灵被胥兰姑姑用丹蔻染红的指甲深深的嵌入肉里,这些腌臜话传入脑海里,一直挥散不去,她恨得不行,指甲将掌心划破,鲜血将指甲染得更红。 她慢慢张开手掌,弯起手指端详染了自己鲜血的指甲,她喃喃道:“鲜血染红的指甲果真比丹蔻染的要好看。” 站在身后侍候的胥兰姑姑被她这句话吓了一跳,胥兰姑姑年纪见长,正专心侍候着明妃娘娘。 她没有在意正殿墙外那两个小丫头碎嘴,却冷不丁听见明妃娘娘看着自己的指甲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掌心还被指甲嵌入流血,不由得心生寒意。 “明妃娘娘,您的手…”胥兰姑姑小心翼翼的要去碰她的手,好赶紧处理伤口。 如今陆绘灵可不是那个脚上有伤都要忍着疼痛在勤政殿执勤的起居注女官了,眼下她是宫里炙手可热的妃嫔,掉一根头发都要一众人的性命。 陆绘灵躲开胥兰姑姑的手,径直站起身来往寝殿走去,她需要休息,她太累了。 胥兰姑姑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见明妃娘娘走了便也赶忙跟上去,却不敢再说话了。 胥兰是宫里侍候的老人,原来伺候过太皇太后,而后还在乾宁宫给明贤皇后做过贴身宫女,先前到了一定的年纪没有出宫嫁人去,在皇后驾崩后依旧在乾宁宫定时打扫,陆绘灵封妃后便派她来明华堂做宫女的姑姑。 她越看明妃娘娘,越觉得像明贤皇后,不光是长得像… 在外人眼里温柔大度的明贤皇后,其实在临死的那段日子里,性情暴虐非常,如今的明妃娘娘,似及她一二。 方才看明妃娘娘说那句话时的眼神,胥兰姑姑不由得出了冷汗,实在是太像明贤皇后了。 陆绘灵走出明华堂正殿,在前院修剪枝丫的常桐常丹见了连忙跪下行礼:“明妃娘娘万福金安。” 陆绘灵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们,眼神淡漠。 常桐常丹二人方才因说了陆绘灵的坏话,不由得心虚的低下头来,看着陆绘灵的绣花锦鞋越走越近,她们缩了缩身子,胆战心惊的说道:“娘娘。” 陆绘灵走到她们面前停下,胥兰姑姑跟在她身后不知发生了什么。 陆绘灵缓缓蹲下身子,细细端详她们的脸,面上浮现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她低声笑道:“有的人一出生便成龙成凤,出身怪不了任何人,可是身在低位便不要去随意揣测上位人的心思。你们不会是本宫,无论如何努力都不会成为本宫,这是命中注定的!” 常桐和常丹听完这话,瞬间面如纸白,她们没想到方才那番话被明妃娘娘听见了,连忙跪在原地不敢动弹,身子僵硬如铁,饶是秋高气爽的时节,额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陆绘灵站起身来,眼神不带任何感情的平视前方,她冷冷的对胥兰姑姑吩咐道:“这两个宫女本宫不喜欢。” 随后抬起手来背着阳光看自己的指甲,似若无意说道:“丹蔻染的指甲,一点儿也不红。” 胥兰姑姑是个通透人,她立刻明白了方才明妃娘娘那番话的意思,连忙招来两个高瘦的太监,对他们说道:“常桐常丹以下犯上,顶撞明妃娘娘,把她们俩交由慎刑司,杖毙!” “是!”两个太监领命后拖着常桐常丹便要往慎刑司去。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叫声引来了在明华堂侍候的宫人们,他们亲眼看着常桐常丹被拖去慎刑司,不由得胆寒。 陆绘灵面无表情的走回寝殿。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陆绘灵封妃之后,后宫所有人都盯着明华堂,她冷不丁突然杖毙两个宫女,让众位后妃犹如抓到了尾巴一样,自己不愿去皇上那儿说,都纷纷到仪春殿来向梅妃娘娘告状。 皇上近来可是禁止后妃对宫人动用私刑的,陆绘灵一经册封就如此暴虐,让众妃不由得惊讶:她如此做,是无知无畏还是已经到了如此恃宠而骄的地步? 前不久还嘲讽梅妃娘娘的众位妃嫔们,一时间都有了共同的新敌人,自己不愿当这个出头鸟,于是不得不主动去找梅妃让她替她们出头。 夏容馨此时正在云惜姑姑的服侍下梳妆打扮,她让荣福去勤政殿看了,何公公不在宫里,门外守门的太监说皇上正处理政务,过了晌午才有时间见她。 于是夏容馨便是御膳也不用了,一点一点的调整自己的状态,然而每每想到皇上封陆绘灵为明妃,她的泪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流,皇上这么做,还把她放在心上吗?如此视她如无物。 夏容馨耗尽一生中最好的时光才熬到了四妃主位,其间进了两次鬼门关替齐秉煜生下一子一女,还是比不过那个只是容貌与陆芙霜相似的陆绘灵吗? 夏容馨哭的眼白泛红,眼皮微微红肿,可她不愿在皇上面前显得如此小气,她必须保持这么多年来沉淀的端庄自持。 当初陆芙霜因善妒引起了皇上的厌恶,才导致临死前不能面圣的悲剧,饶是死后繁荣又如何,谥号明贤又当怎样?都是虚的。 夏容馨不会走陆芙霜的老路,但是她要让皇上知道,这整个后宫只有她是真心待他的。 “梅妃娘娘,安贵嫔、雁嫔和薷贵人求见。”荣福在门外报道。 后宫里的娘娘位份都不高,最高的也才至四妃主位,从部落远嫁来和亲的小公主也才至嫔位,更是衬得陆绘灵成为众矢之的的人了。 云惜停住了梳理发尾的动作,看着铜镜里的梅妃娘娘,轻声问道:“娘娘,见吗?” 云惜担心梅妃娘娘此时心情烦闷,自从知道陆绘灵与自己平起平坐之后,更是心里难受,还暗自流泪了好久。 与之平起平坐,同为四妃主位,陆绘灵上位后都用不着来给自己请安告礼,更让夏容馨气愤不已。 夏容馨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里满是嘲讽的说道:“此时难道不应该去陆绘灵那儿混个脸熟吗?来本宫这儿做什么。” 随后打开护甲的玉匣,挑了一个小指的护甲戴好,沉吟片刻说道:“传她们进来吧。” 她倒要看看,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又要使什么心眼。 等到安贵嫔,雁嫔以及薷贵人三人都进到仪春殿内时,夏容馨已经端庄自持的坐在主位上,眉眼和嘴角永远保持着一抹淡然的微笑,大有中宫首位的气质。 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让人看见她心里的悲痛。 夏容馨是一路从后宫最底层爬上来的妃嫔,在后宫争斗最厉害的那段时间里还顺利生下两个健康活泼的孩子,实属不易。陆芙霜死后一度成为了后宫位份最高的嫔妃和最受宠爱的妃子,她的软弱和无力,不可能轻易展露。 “臣妾参见梅妃娘娘,梅妃娘娘万福金安。”安贵嫔,雁嫔以及薷贵人齐声说道。 夏容馨看着她们,觉得可笑至极,之前在御花园对自己还百般冷嘲热讽的安贵嫔,此时安安分分的对自己屈膝行礼,这场面实在可笑。 “各位妹妹无须多礼,都起来吧。”夏容馨端庄自持的说道,“云惜,看茶。” “是。”云惜带着几个宫女给她们都上了一杯香茗。 “妹妹们别客气,秋日干燥,多喝点热茶对自己有好处。”夏容馨端起香茗,对她们说道,“如今不再只顾着自己的脸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再多费尽心思,也抵不过年轻的那位嘛。” 如今后宫里最年轻的妃子自然就是陆绘灵了,夏容馨这话有深意,她故作大度的劝各位不要再去嫉妒陆绘灵,毕竟都已经人老珠黄了,还是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安贵嫔听了这话,自然是明白梅妃话里有话,但如今也顾不得与她拌嘴。 “梅妃娘娘说的是,妹妹们自然听从。”安贵嫔笑着端起香茗喝了一口,赞扬道:“娘娘宫里的茶果真是与臣妾宫里的不同,到底还是深得皇上宠爱的。” 夏容馨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口香茗。 “梅妃娘娘可知道今日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了?”雁嫔是草原部落来的小公主,性子急躁放不住事儿,与其听她们二人云里雾里的周旋,倒不如自己开口。 “本宫每日要操心宫里的大小事,不知雁嫔说的是那件大事呀?”夏容馨明知故问。 “自然是明华堂新晋主位明妃娘娘陆绘灵的事儿了?难道梅妃娘娘不着急吗?”雁嫔皱着眉急哄哄的说道。 “明妃娘娘刚上位,便杖毙了两个宫女,梅妃娘娘也不管管吗?”薷贵人补充道。 夏容馨心里冷冷一笑:本宫道是今日她们不去明华堂,来我这仪春殿做什么呢。原来是自恃样样比不过陆绘灵,想拿本宫当枪使。 “明华堂新晋四妃主位…本宫自然知晓。”夏容馨轻声说着,又故作沉吟惊讶说道,“但明妃妹妹忽然杖毙两个宫女,本宫还真是不知。” “娘娘,明妃娘娘刚上位便妄视宫规,这让臣妾等人这些遵守宫规的人该当如何呢?娘娘仁慈晓瑜六宫,更是能替皇上分忧的贤良淑德的嫔妃,这种事娘娘怎能坐视不理。”雁嫔顺着她的话说道。 “本宫终究不是皇后,再者,明妃妹妹位份与本宫一般,如今又是皇上面前炙手可热的宫人。就是她不做嫔妃的时候,她在勤政殿时,本宫去找皇上都时常见不到面,本宫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呀。”夏容馨缓缓说道。 “陆绘灵难免也太可恶了吧!相府千金不好做,非要来后宫与咱们分宠吗?”安贵嫔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埋怨道。 夏容馨看着她们这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本宫就要看看,都这样了,陆绘灵还如何在后宫生存的下去。 她故意这么说着,激起了在座妃嫔的妒忌之心,只要让她们心生妒忌,就一定会想方设法为难陆绘灵,而她,只要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行了,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做好自己的事吧。”夏容馨托着脑袋,“本宫乏了,妹妹们都回去吧。” 等她们都走后,夏容馨小憩一会儿便过了晌午。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夏容馨过了晌午之后便乘着轿辇往勤政殿去了,虽是秋日,但晌午之后的太阳还是相当毒烈的。 云惜走在轿辇旁边给梅妃娘娘打着伞,梅妃娘娘端坐在轿辇上,闭着眼休息。 “云惜,本宫这个样子皇上会厌倦吗?”夏容馨忽然睁开眼睛,平视前方,淡然问道。 云惜被吓了一跳,转而看了一眼梅妃娘娘的妆容和一丝不苟的发髻上平稳的首饰,笑了笑说道:“怎么会呢,娘娘驻颜有术,容貌与十几年前相差无几,况且皇上一直都心悦娘娘这副端庄贤淑自持的样子。娘娘没有变,皇上怎么会厌倦呢。” “不对。”夏容馨摇摇头,“分明是倦了。” 轿辇虽说平稳,但行走漫步间还是摇摇晃晃的,夏容馨抬手说道:“停下吧。本宫自己走过去。” “娘娘…”云惜赶紧上前扶住梅妃娘娘,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梅妃怎么突然就要自己走过去了。 夏容馨走在树荫下,这条甬道悠长悠长的,她当初在御花园第一次遇见皇上之后,便住进了仪春殿西殿,只单单是个夏贵人的她每每要去勤政殿给皇上送点自己做的点心时,只能自己走过去。 这条甬道走了好几年,一直到她生下齐景钦,才升为贵嫔,产后身体差,才被破例允许乘坐轿辇。 夏容馨抬头看着天,缓缓摘下手上的护甲,悉数交给云惜。 “娘娘您这是?”云惜大惊,不明白梅妃娘娘摘下护甲的意思。 可夏容馨只是想着,人生若只如初见。 初见他时,她只是个从未见过皇上的只一年半载的女孩儿。 ◎ 今日公务不算繁重,齐秉煜批阅完奏折之后便坐在勤政殿书房休息,心里想着昨日晚上的陆绘灵,心中虽对她多少有些忏悔,但更多的还是有开心的。 他终于可以有机会让他把对陆芙霜所有的亏欠全部补偿在陆绘灵身上了,对于他而言,陆绘灵只不过是满足他亏欠的一个寄托。 “何昇。”齐秉煜唤道。 何公公连忙进殿:“皇上有何吩咐?” “替朕安排轿辇,朕要去明华堂。”齐秉煜说道。 “可是皇上,梅妃娘娘过了晌午说是会来勤政殿。”何公公小心翼翼的看了皇上一眼,“您今早已经答应娘娘处理完政务会见她的。” 齐秉煜闭上眼睛仰头捏了捏鼻梁,叹了一口气说道:“梅妃定然是为了绘灵的事来的。” “皇上…”何公公知道皇上厌烦这种场面,可是自从陆绘灵来了皇宫,总是对梅妃娘娘避而不见…总不是个事呀。 “那晚点再去吧。明华堂安排的宫人她用着还习惯吗?”齐秉煜特地让何公公找了从前侍候过陆芙霜的宫人过去,再派了好些个伶俐的,甚至还有勤政殿的太监。 可谓是圣意正浓。 “老奴听说今早明妃娘娘杖毙了两个宫女…”何公公小心翼翼的说道。 “嗯?” “老奴生恐是有人误传,特地让小辛去慎刑司问了。送那两个宫女去慎刑司的太监说,那两个宫女以下犯上,非议主子。明妃娘娘生气了,那里的掌事姑姑便让人脱她们去慎刑司杖毙了。”何公公如实说道,“小辛到的时候,两个宫女人已经死了。” “行了。”齐秉煜皱着眉头,“死了便死了,以下犯上,其罪当诛。再选几个伶俐的宫女给明华堂送去,莫要再惹她不高兴了。” 何公公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皇上,早知道这几年来,皇上是最憎恨随意草菅人命的事情发生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俯身说道:“是。” “你也下去吧。”齐秉煜闭着眼睛靠在龙椅上,声音里全是疲倦。 一听就知道陆绘灵为何生气了,无非是因为突然封妃的事,那两个宫女多嘴多舌,罪虽不至死,但齐秉煜不忍怪她。 他今早醒来后也惊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和陆绘灵浑身一丝不挂的躺在同一张床上。 他的脑子晕乎乎的,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昨日前线传来捷报,他一时高兴便早早处理好了政务,陆绘灵跪坐一旁时便起了兴趣与她聊天。 聊到兴起便让陆绘灵趁兴起舞,他神情恍惚,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和陆绘灵发生了关系呢。 不过事已至此,既然事情发生了,那么也不能逃避,齐秉煜本不愿如此,想着能让陆绘灵待在身边侍候满足他最后的这段时光里对亡妻的思念。 齐秉煜深知自己身体有恙,命不久矣,五六十岁的年纪,还成日伏案劳累,操心天下事务,他曾想着自己能活到这么久已然万幸,不再奢望太多,只愿在临死之前看见天朝国泰民安之盛景。 陆绘灵还年轻,齐秉煜没有想过把她束缚在身边一辈子,可是今日晨时何公公带着一行服侍的太监宫女进来侍候他起身去上早朝时,看见了睡在一旁的陆绘灵,他也不知怎么鬼迷心窍的就想到要给陆绘灵一个名分。 当何公公掀起龙床厚厚的帷帐唤醒齐秉煜时,那一抹清晨最温柔的阳光撒在陆绘灵娇嫩年轻的面容上,他就想私心把她占为己有,他想让她一辈子只属于他一个人。 于是册封明妃,入住明华堂,一切都未来得及多加考虑,这一番话便脱口而出。 齐秉煜现在大概能想到陆绘灵醒来后是如此错愕,他也很惊讶为何会闹成这样。 听说陆绘灵生气杖杀了两个宫女,齐秉煜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才好,只得用自己毕生的温柔加倍对她好,既弥补了她,又算是满足自己内心对陆芙霜的亏欠。 齐秉煜叹了一口气,靠在龙椅上休息。 “皇上,梅妃娘娘来了。”何公公前来通报。 齐秉煜皱了皱眉,说道:“传她进来吧。” 虽如今对夏容馨有万般厌倦,但后宫要雨露均沾,不能因为册封新妃而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切勿只听新人笑不顾旧人哭。 这是太后曾告诫他的道理。 夏容馨站在勤政殿门外,云惜一直很担忧的看着她的状态,此时她紧闭双目,在担心皇上会不会传召她,经过前几次求见未果之后,夏容馨都不敢保证这一点了。 “梅妃娘娘,皇上有请。”何公公走了出来,对站在门外等候的梅妃娘娘轻声说道。 夏容馨睁开眼睛,抬头看着勤政殿门匾,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而后展露出她沉淀十几年的端庄自持。 她深深的明白,一时的矫揉造作可能会引起皇上的兴趣,但是要稳固皇恩,唯有大度端庄。 她对何公公笑道:“多谢何总管了。” “娘娘哪里的话,快进去吧,皇上等着呢。”何公公回手作揖。 夏容馨转身看着勤政殿正门,两侧守门的太监缓缓将门打开。 第一百二十章 殿门缓缓开启,夏容馨和齐秉煜同时看向门缝,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 夏容馨眼神瞬间温润如玉,在皇上面前她一向如此,深宫几十年漫长岁月,无一刻例外。 她缓缓将眼神低下,不再与齐秉煜对视,祖上传下的规矩,不可直视君上。 齐秉煜先是君主,才是夫君。 夏容馨一步一步的走入勤政殿,走向高座之上的那个男子。 齐秉煜看着夏容馨,眉头微微一皱,他本就不傻,能知道夏容馨此行的目的,眼看她越走越近,他不由得变换了一个坐的姿势。 本来是靠左边的龙案,转向了右侧。 在门外看着皇上的何公公心中暗自替梅妃娘娘捏了一把汗,按照他多年来伺候皇上的经验来看,皇上不由自主的换坐姿,定然是心中烦闷。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夏容馨在大殿中央停下,施施然屈膝行礼,仪态端庄自持,大方展示了天朝后妃的高贵典雅。 “平身吧。”然后座上君主对这等琐事熟视无睹,只淡然的回了一句。 夏容馨嘴角轻轻上扬,勾起一抹微笑,她缓缓起身,看了一眼皇上,而后亲切的问候道:“近来天气凉了,皇上还是要多注意身体的。” “朕知道了,这些琐事何昇自然会安排,无需梅妃担心。”齐秉煜抬手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座位,让夏容馨坐过去。 夏容馨施施然走去,虽是半老徐娘的年纪,可因驻颜有术,行走漫步间体态婀娜多姿,丝毫不输二八少女。 “臣妾身为皇上的妻妾,对夫君自然是要多多关怀的。”夏容馨坐下后对齐秉煜笑道,“如今我们的钦儿远在巣州前线为国家分忧解难,臣妾无力顾及这些国家大事,身为妇人,只能多关怀自己的夫君和子女了,可钦儿远征在外,臣妾也只好顾及眼前人了。这也是人之常情,还望皇上莫怪。” “朕授予你协理六宫之权,不是让你单单只顾着朕的。还有,并不是只有钦儿才是我们的孩子,明贤皇后去世,你统管六宫,景炀也要多多关心才是,虽说孩子们都已然成年,可也不该懈怠。”齐秉煜冷冷的说道。 齐秉煜说完这句话时,夏容馨眼底的亮闪闪的火星便黯淡了。 终究还是厌倦了。 不论当初,就在几个月前,夏容馨端来一碗银耳莲子汤慰藉齐秉煜时,齐秉煜也依旧会笑着与她打趣。 如今却不同了,夏容馨几次三番请求面圣被拒,送去的栗子糕渺无音讯,只淡淡送来了几件无关痛痒毫无感情的赏赐便草草将她打发。 说起他们孩子的时候,还要提及陆芙霜的儿子,后宫里谁不知道,太子殿下最恨的就是梅妃娘娘了。 她想去东宫看看太子殿下时,总是被以各种理由拒之门外。 夏容馨被他这句话噎住了,尴尬的坐在一旁,感觉自己像是被凌迟一般难受。 “梅妃今日两次求见,该不会只是想关心朕吧?”齐秉煜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想尽快结束这次见面。 “不错,皇上是授予臣妾协理六宫之权。可今日一早众妃来臣妾宫里诉苦,说是皇上成日在勤政殿与女官陆绘灵在一起,全然不顾及雨露均沾的道理。”夏容馨抬起头看着齐秉煜,心里豁出去的说道,“后妃已有许久未曾见过皇上了。可是她们来找臣妾时,臣妾也无可奈何。” “朕近来政务繁忙,无暇顾及后宫。你既然行使着皇后该有的协理六宫之权,便要担当起这个责任。”齐秉煜说道。 “可臣妾终归不是皇后!”夏容馨一字一句说道,“皇上政务繁忙,近来天朝上下人心惶惶,臣妾等后宫众妃尽然看在眼里。可就是这个关键的档口上,皇上却册封了陆绘灵为明妃。臣妾行使着皇后统管后宫之权,众位嫔妃来问及臣妾时,臣妾也全然不知,臣妾终归只是皇上后宫三千佳丽中的一个,担不起协理六宫的重任。” 夏容馨承认自己有一些赌气的成分,她是在后宫摸爬滚打过年的梅妃娘娘,可说到底还是一个仰慕自己夫君的普通女子。 “容馨!”齐秉煜见夏容馨如此歇斯底里,语气便也不再那么强硬,“朕实在分身乏术,无暇顾及你。” 齐秉煜深知对夏容馨也有亏欠,陆芙霜死后,后宫无主,她愣是顶着四妃主位的名号毫无怨言的替他管理后宫一切事务,他从小也在宫里长大,皇宫的流言蜚语是能淹死人的,他当然知道夏容馨背负了太多,就连太子齐景炀大婚也是她辛辛苦苦操办的。 这么突然的冷落她,去宠幸另一个女子,更别说是直接从女官升至与她一般位份的四妃主位,齐秉煜自然能明白她难忍的心痛。 说着,齐秉煜拉住她的手,放至左手掌心,右手再覆上去轻拍了几下,说道:“朕,对你不起。” 他这句话说完,夏容馨眼睛就湿润了,能听到九五至尊的一句道歉多不容易。 “臣妾言行有失大统,还望皇上恕罪。”夏容馨缓缓跪下,朝齐秉煜磕了一个头。 “无事。”齐秉煜伸手扶她起来。 夏容馨重新坐回位置上,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那明妃的册封典礼,皇上想好什么时候举行吗?臣妾自然会去安排。” 齐秉煜摇了摇头说道:“近来国事繁重,战事频发,国库已然空虚,再无力操办如此盛大的典礼了。朕不忍加重百姓赋税,礼节一律从简,另外,后宫缩短吃穿用度,切忌骄奢淫逸的行为。” “这是自然,皇上圣明。天下百姓安得明主,实乃国家之大幸。”夏容馨转瞬间便又露出端庄自持的笑容,一如平日执掌后宫的梅妃娘娘。 “绘灵年纪轻,毕竟不是选秀上来的妃子,没有经过教导,若是有些不妥当的,你还是要多多费心才是。”齐秉煜叮嘱道。 “臣妾年长明妃许多,自然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一般。皇上无需操心,臣妾明白。”夏容馨顺应的服从。 二人相对无言。 沉默了一会儿后,齐秉煜突然唤道:“何昇。” 何公公一直在门口候着,突然听皇上叫他,连忙进殿跪下:“皇上。” “梅妃夏容馨,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梅贵妃,即日与明妃一同行册封礼。”齐秉煜看着夏容馨朗声说道。 “是。”何公公了然说道。 夏容馨一脸讶异的看着皇上,回过神来连忙跪下行礼:“谢主隆恩。”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夏容馨走出勤政殿后,面色异常平静,似乎并不为晋升一事感到高兴,她自己明白,这不过是皇上的安抚之策。 “娘娘。”云惜守在勤政殿外,自然听到了皇上的旨意,再加上何公公会去各宫通报传旨,她开心的说道,“恭喜梅贵妃娘娘,贺喜梅贵妃娘娘。” 云惜以为梅贵妃会因为这件事高兴,但没想到的是梅贵妃面色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云惜姑姑仍然记得几年前夏容馨有梅贵嫔册封为梅妃娘娘的时候,夏容馨恨不得让全天下知道这份喜悦,还特意让云惜给宫外秦淮首府夏大人传消息,她已然成为了仅次于皇后之下的四妃主位。 可如今晋升梅贵妃,夏容馨眼里全是平静和疲倦,不似当年喜悦。 “有什么可喜的。”夏容馨淡然说道。 云惜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凝固,她看出了梅贵妃娘娘的不高兴,便也不敢再说话了,小心翼翼的扶着梅贵妃上了轿辇。 夏容馨坐在轿辇上坐定后,冷冷的哼了一声:“不过是安抚之策罢了,本宫不在意。” 云惜垂着脑袋站在一旁,她不明白梅贵妃为何如此,但多少也能明白是因为陆绘灵才不高兴的。 “还愣着干嘛?回宫啊!”夏容馨看着呆在一旁的云惜,厉声呵斥道。 “是…是。起轿。”云惜慌忙回应。 ◎ 等到了下午,六宫各院都正式收到了陆绘灵封妃和梅妃晋升为梅贵妃的消息。 就连住在凤阳阁的公主齐望舒也收到了消息。 齐望舒成日在宫中无事,便是读读书写写字,偶尔做一下女红,父皇近来国事繁重,也免了她的请安,虽说乐得自在,可在宫中漫漫无期的生活大多还是无聊的。 她早听闻陆绘灵进宫来了,还在勤政殿侍候着,她便觉得奇怪,那日皇兄出征祭典时,她在明台之上看战鼓上起舞的神女,便觉得十分眼熟,那人似乎刻意打扮成先皇后的样子,可能看出来的是确实几分像先皇后。 如今齐望舒对于先皇后的印象便就是恶毒了。 早在她小的时候,明贤皇后还是很仁慈的人。 那时他们在宫里的皇亲贵胄都要唤皇后一声母后娘娘,当她同皇兄一齐去给母后娘娘请安时,母后娘娘还会单独给她吃一些金贵的小点心,连太子皇兄都未曾有,缘由是她是宫里唯一的小公主,连得了皇上赏赐的新布匹,都会紧着小公主做一身裙子。 齐望舒那时特别愿意去乾宁宫给母后娘娘请安,有时候在乾宁宫玩着玩着都会忘了回到母妃身边去。 宫里的争斗,他们作为皇子皇女并不参与其中,皇上子嗣单薄,没人敢拿已经出生了的皇子皇女开玩笑,为了不让后妃利用皇子皇女,自他们一两岁起,皇上便让他们独居宫殿,不在自己母妃身边长大。 齐望舒身为天朝唯一一位公主,更是住在装潢精美宜人,雕梁画栋的凤阳阁。 那时他们三兄妹还不似如今关系这般僵持,但一天中唯一能在一起玩耍的地方便就只有乾宁宫了。 那时的夏容馨还只是梅嫔娘娘,位份次于皇后太多,她们大人之间好像有很多矛盾,可并不妨碍他们三人的情谊。 可一切都在齐景钦封王的那一年发生了变化。 东宫太子参政之后,皇上也安排了齐景钦入朝堂听政,并册封皇子钦为靖亲王,从此搬离皇宫,在宫外建了一座王府。 而就是那年,齐景钦因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而被皇上授予重任,自那时起,皇后娘娘就开始仇视他们,觉得齐景钦会夺太子殿下的皇位,便想方设法为难他们。 因抓不到夏容馨的把柄,陆芙霜便在皇上面前造谣生事,因着圣眷正浓,皇上并没有与她计较,可她整日疑神疑鬼,终有一天皇上觉得她无理取闹。 而就在那时起,她生了一场大病,皇上派去了所有的太医为她诊治,她偏要说是夏容馨害得,皇上觉得陆芙霜不仅身子有病,还得了癔症,便只是安排太医来为她治疗,自己却很少再来。 太子齐景炀身为皇后亲子,母后病重,自然是要在病床上尽孝,然而也不知道陆芙霜与齐景炀每日说了些什么,竟然弄得齐景炀齐景钦二人从此反目成仇。 更过分的是,陆芙霜在瑶池还亲手将公主齐望舒推入水中,还禀退了瑶池侍奉的所有宫人,若不是皇上碰巧经过瑶池,齐望舒怕是就要命丧于此了。 陆芙霜精神失常,危害皇嗣,皇上将她囚禁于乾宁宫,在她生命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可谓是不见天日,苦不堪言。 可饶是如此,在陆芙霜死后,皇上百般念起她曾经的美好,对自己之前的种种行为追悔不已。 齐望舒自从那日瑶池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皇后娘娘了。 在明台之上为皇兄饯行时,她恍然看见战鼓之上翩然起舞的神女,也险些以为是先皇后转世。 可后来才知道那是陆绘灵。 齐望舒没有想太多,她从来不愿参与宫斗之事,只也是觉得正常,毕竟陆绘灵是先皇后的亲侄女,其父亲与先后乃一母同胞,自然是会相似的。 听闻陆绘灵进勤政殿侍候父皇时,齐望舒也有一丝惊讶,她想到父皇见到陆绘灵定然是想起了先皇后,还听闻近来父皇国事繁重,数次婉拒前去探望他的母妃。 可思来想去,陆绘灵也算是皇亲贵胄,与先皇后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皇上也不至于会拿她怎么样。 于是齐望舒就没有多想,安抚好母妃之后,便依旧过着闲散如猪的日子。 这个“闲散如猪”还是梁寂这么形容她的。 自从皇兄和梁焕卿成亲之后,她便时常去找个理由去看梁寂。 理由总是十分蹩脚,要么就是想要在皇室秋日狩猎之时在皇上面前好好展示自己的箭术,便缠着梁寂让他陪她射箭; 要么就是觉得身子疲乏让梁寂陪她过两招松散筋骨,找梁寂找多了,齐望舒的三脚猫似的花拳绣腿也日渐长进。 理由都用完了,她便也时常仗着公主的身份去军营视察,大将军忙着处理公务,她便也想自己逛逛,虽说是随便走走,可总是要让随行副将带她去找梁寂。 久而久之,梁寂便说她“闲散如猪”,她还为这生了好长一段时间气呢。 堂堂天朝长公主,竟然被说是闲散如猪? 不过近来军营只剩下梁寂等将军之后,他变得越来越忙,齐望舒也不便去打扰。 第一百二十二章 齐望舒在宫里闲来无事这么久,总觉得宫里最近太平静了,平静的可怕。 “公主,这不会是真的吧?”当凤阳阁的大宫女清吟再三确认这个消息之后告诉望舒公主时,自己也惊呆了。 “啊?”齐望舒不由得走神了,她想不明白,本以为陆绘灵是明贤皇后的亲侄女,在勤政殿侍候虽不合常理,但也不算是为乱规矩,可谁能想到年纪相差不大的两个人,如今辈分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这是真的吗?”齐望舒看着清吟再三确认道。 “奴婢也不知道呀,是何总管手下的的太监来传的消息,奴婢还问了好多遍呢。”清吟是陪着齐望舒长大的,对官家小姐陆绘灵自然也是熟悉。 宫里往年会有许多宫宴,是皇宫里娘娘举办的,届时会宴请大臣家里的夫人小姐一同参与,比如在祁山行宫拜花神也算是一项官家小姐之间的活动。 齐望舒身为天朝唯一一位公主,自然也会随同参与,陆绘灵身为一品大臣之女,当然也要参加。 公主是天下未出阁女子之典范,然而陆绘灵嚣张跋扈,仗着姑母是皇后娘娘,自然与齐望舒不对付,两人还为此生过许多嫌隙,但女孩子家家拌拌嘴再正常不过,二人也都没往心里去。 “她不是心悦皇兄吗?”齐望舒坐在位置上,抬头看向站在身边同样疑惑的清吟,“如今…怎么进了宫还当父皇的妃子了?” 齐望舒实在奇怪,当初她和陆绘灵拌嘴,多的就是因为陆绘灵三番两次骚扰齐景钦,齐望舒看不下去她对一旁的皇兄百般献媚、抛媚眼的恶心模样,带着恶趣味还故意怼她,二人因为这个事吵过许多次。 而且就算是齐景钦被赐婚,与梁焕卿订婚了之后,陆绘灵也不止一次公开表露过自己对齐景钦的爱意。就比如上次在祁山行宫,她因为梁焕卿是齐景钦的未婚妻,还刻意针对梁焕卿,让梁焕卿当众出丑。 在齐景钦与梁焕卿大婚时,齐望舒随同母妃一齐去了王府观礼,在众多前来贺礼的臣子当中,齐望舒也看到陆绘灵看着他们在华堂行拜天地大礼时默默流泪的样子。 可如今怎么就… 自从陆绘灵登上战鼓之上起舞起舞为皇兄饯行时,就变得异常奇怪,听说陆绘灵是自己请求留在勤政殿侍候父皇的,齐望舒那时并没有多想,只道是父皇看着她就想起了先皇后,所以才想把她留在身边,对外只是另一个说法罢了。 可今日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齐望舒心知父皇虽然十分思念明贤皇后,可对于陆绘灵,心中定然是有一杆秤的,父皇不会刻意让陆绘灵做自己的妃子,他那么理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放纵自己犯下这等大错。 父皇就是不考虑天下人对他的骂名,依着对明贤皇后的思念之情,以及对丞相一家忠心护国的忠诚,也该考虑天下人对陆绘灵名声的看法。 “这太奇怪了。”齐望舒皱着眉头,觉得事情不对劲。 “啊,对了公主,还有一个好消息。”清吟突然说道。 齐望舒抬头看她,问道:“什么好消息?” “梅妃娘娘晋升为梅贵妃了。”清吟单纯的笑了笑,小声说道,“中宫无主,贵妃便是副后了。” 齐望舒翻了个白眼,说道:“有什么区别。” 清吟撇撇嘴,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齐望舒与夏容馨一样,深知这是皇上的安抚之策。 明贤皇后去世之后,夏容馨身为四妃主位,是宫里位份最高的妃子,且生有皇子公主,便被授予执掌后宫之权。 可在皇上正式授予夏容馨这个权利之前,皇后大病,她也是帮着管理后宫,前后算来已有十年之久。 夏容馨除了位份不是皇后之外,手中的权利与皇后无异,皇上也尽可能的给她放权,可尽管如此,皇后那个位置也依旧空着。 夏容馨做了十年名不副实的皇后,只要还是妃子,那就两者无异。 “母妃去见父皇了?”齐望舒轻轻皱眉,严肃问道。 清吟点点头:“是呀,听方才那个小太监传旨时,奴婢还刻意问了一句,他说是梅贵妃娘娘已经去勤政殿,后来才有的晋升。娘娘从勤政殿出来时,并没有其他情绪波动,想来是接受了此事吧。” 齐望舒摇摇头:“母妃没那么容易接受这件事。太荒诞了。” 说完这句话,齐望舒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腾的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清吟赶忙跟上去:“公主,您要去哪儿?马上天就要黑了,夜里风大,小心着凉呀!” 清吟太担心齐望舒会跑出宫去了,每当她这样突然起身往外走时,就是要赶在宫门下钥之前跑出去的,平日若是皇上和梅妃娘娘不来凤阳阁看她,她便就能在宫外待好几天,近来更是因为梁寂将军出去了好多次,清吟实在怕了。 “出宫!”齐望舒匆匆丢下这句话,便赶忙往宫门跑。 她不想去仪春殿看母妃,此时母妃心情肯定不好,不过齐望舒能想到,陆绘灵此行进宫,故意要留在父皇身边,定然不是为了和母妃争宠,陆绘灵就算为了先皇后也没必要牺牲自己的一生。 要知道,齐望舒和陆绘灵年纪一般大,皇上于她而言可谓是像父亲一般的年纪。 陆绘灵原先那么喜欢齐景钦,齐景钦和梁焕卿大婚之后,她便入宫为妃,只怕是要利用皇上对先皇后的思念从而获得无上荣宠,她心里定然恨极了于她而言夺人所爱的梁焕卿。 如今齐景钦出征在外,梁焕卿一人在王府,陆绘灵只怕是要利用自己的身份对她百般刁难了。 齐望舒想到了这些,便怎么也坐不住了,梁焕卿不仅是她的亲皇嫂,也是梁寂唯一的亲妹妹,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梁焕卿才是,于是要赶紧去王府提前给梁焕卿通风报信。 清吟眼看公主又要跑出宫,着急的不行,但又十分无力,只能祈祷今夜凤阳阁无人会来。 ◎ 过了晚膳时分,梅妃晋升梅贵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她如今已然成为了皇城中地位最高的女人,依着她还被赋予执掌后宫之权,形同副后,各宫妃子自然是要来给她请安的。 今日新册封的明妃娘娘也不例外。 吃过晚膳之后,勤政殿便给明华堂传来消息,说是皇上今晚会去仪春殿留宿,明日再来看她,这派来提前与她说一声。 陆绘灵不在意,皇上又不在眼前,她没必要假装。 她听后只对传旨太监道了一声谢便没有任何表情了,胥兰姑姑赶忙替她打圆场,打赏了太监几颗金瓜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那传旨的小太监走后,陆绘灵依然面无表情的坐在高堂之上,手里把玩着今日新上供的榛果。 榛果在上京并不算常见,州下各府每年都要按时令给皇宫选送精品榛果,其余的都是由商人进京时带来的。 物以稀为贵,榛果的价格一度飙升,只有一些商贾和官宦人家才能买来尝鲜。 陆绘灵以往是极其爱这种榛果的,若是皇上赏赐陆相府一些精品榛果,陆绘灵第一个会欣喜若狂,齐秉煜也是打听到陆绘灵爱吃榛果,今日又恰好新上供了榛果,齐秉煜第一时间便让何公公派人送来。 可今日送来的新鲜榛果,陆绘灵却丝毫没有要享用的意思,手里拿了几个把玩着,玩腻了便随手丢到院中水塘里惊扰里面的鱼儿。 胥兰姑姑跟在身后听从差遣,可陆绘灵不愿与她说话。陆绘灵知道,胥兰是在皇姑母生前待在乾宁宫伺候过的宫女,齐秉煜一直把自己当做是皇姑母,不过陆绘灵并不在意,她心中爱着的仍然是齐景钦,饶是屡屡碰壁,可还一直深爱着。 明华堂里的宫人们见了明妃娘娘用榛果逗鱼儿都惊慌失措,这可是御赐圣品,饶是梅妃娘娘都得捧着,这位新晋明妃娘娘居然拿它来逗鱼儿?可他们没一个敢上前劝阻。 因着今日一早陆绘灵入主明华堂没多久后就处死两名宫女,明华堂里所有宫女太监对陆绘灵都十分敬畏,一旁跟着的胥兰姑姑也更是胆战心惊,生怕自己有哪些做错了的地方惹这位年轻的明妃娘娘生气了,一不小心脑袋掉地。 陆绘灵今日一直沉默寡言,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端着碟子走到水塘边,里面一直养着活水的锦鲤,从明贤皇后入了皇陵之后,明华堂建起,首先入住的便就是这几尾锦鲤。 陆绘灵看着这些锦鲤,在水中自由自在的游着,看似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可却只能被囚禁于这一方小小的水池里。 池中锦鲤仿佛看见了这位年轻貌美的嫔妃一样,她脸上波澜不惊,眉眼也是只有一抹淡然的忧伤,池中锦鲤一见到她,就跳跃起来,惊起一池湖水,溅到了陆绘灵的裙摆。 陆绘灵难得展露笑颜,拿着几颗榛果剥去壳之后丢给它们吃,几尾锦鲤吃的欢快,跳的也欢腾。胥兰虽害怕陆绘灵,可见她难得笑了出来,便也觉得十分亲切,明贤皇后病前也是极其温柔的一个女子。 可开心持续不了多久,陆绘灵吃过晚膳之后便一直坐在明华堂正殿,冷着脸不再说话。 传旨太监走后,她手中还一直把玩着御贡榛果。 今日虽是她封妃的日子,可梅妃晋升梅贵妃,位份在后宫众妃之上,且手中有着执掌后宫的大权,形同副后,所有后妃都去梅贵妃宫里请安去了,陆绘灵身为明妃理应要去。 “明妃娘娘。”胥兰姑姑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用过晚膳之后要去给梅贵妃请安了。今日梅贵妃晋升,宫里所有妃嫔都去了。您什么时候动身呀?奴婢这就去准备。” 陆绘灵当然知道梅妃晋升,那太监方才也提了一嘴,说是今日皇上新晋升了梅贵妃,便去仪春殿留宿。 她自然知道。 可自从陆绘灵入宫之后,便没有直面面对过梅贵妃,入勤政殿做了女官,便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倒也不需要做什么,只用在一旁看着皇上,从早到晚跟着,然后记录君王一天发生过的事情罢了。 工作虽轻松,但确实也需要整日跟着,皇上不愿意见梅贵妃,她自然也见不到。 昔日的梅妃娘娘,今日要再见时却要以姐妹相称。 陆绘灵说不紧张是假的,可她并不表露出来,手里不停的把玩着榛果,一用力,便把榛果的壳给捏碎了。 陆绘灵转眼看向手中的榛果,一言不发的盯着。 胥兰姑姑害怕极了,她担心明妃娘娘不能及时赶到仪春殿,往后会被众嫔妃针对,这后宫多少纷争,胥兰早就已经看惯了。 “娘娘。”胥兰再次说道,“再不去就迟了。” 陆绘灵想,自己还需要在宫里待很久,或许就是几年,或许是一辈子,怎么可能对梅贵妃一直避而不见呢,仿佛也不太可能。 这么想着,陆绘灵松开了手中的榛果,将它们悉数放在桌上,拍了拍手站起身,眼神目视前方,淡然又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道:“那走吧。” 早晚也是要见的,此时她正在盛宠之上,想必梅贵妃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听明妃娘娘这么说,胥兰姑姑心里高兴的不行,连忙答应道:“哎!娘娘且稍等,夜里气温低,风大,奴婢给您准备一条毯子,在轿辇上盖着腿。” 陆绘灵没有说话,胥兰姑姑知道眼前这位新晋明妃不愿意搭理人,今日在明华堂都没说过二十句话。 但见陆绘灵没有反对,胥兰姑姑也就赶紧去了。 软轿备好后,胥兰姑姑给明妃娘娘披上了一件披肩,便扶着她上了软轿。 陆绘灵坐在软轿上,几个太监抬着软轿摇摇晃晃的朝仪春殿走去。 陆绘灵淡然的看着两侧的风景。 她坐在众人之上,高于他们很多。路上宫人看见远远走来的明妃娘娘,听说了她今日看不顺眼两个宫女便当即下令杖毙的消息,连忙低下头来不敢看她。 陆绘灵还没见过夜色里的皇城,平日里跟在齐秉煜身旁,他彻夜批阅奏折,根本没有时间出来散步。 早就听闻皇城中御花园景色最甚,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秋日漫天的枫叶缓缓飘洒下来,桂花香满园,御花园的池塘波澜不惊,浮着许多橙红的枫叶。 陆绘灵眼里全是惊讶,可表面依旧如池水一般波澜不惊。 到了御花园,再走一会儿便就到了仪春殿,殿外站着许多妃嫔仪仗的宫女,一见到明妃娘娘的轿辇来了,连忙跪下行礼:“明妃娘娘万福金安。” 陆绘灵不愿理会,在胥兰姑姑的搀扶下路过众人径直走了进去。 仪春殿宫苑之中守候着的荣福见到了陆绘灵,满脸堆笑的上前迎接:“明妃娘娘驾到,奴才有失远迎。还望明妃娘娘稍等一会儿,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陆绘灵瞥了他一眼,依旧不想说话。 扶着她的胥兰姑姑连忙说道:“还请荣福公公快些,秋日夜里风凉,娘娘身子单薄,担待不起。” 荣福应了一声,便掀开宫殿外厚厚的帷裳进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荣福一进到宫殿里,便觉得暖洋洋的,殿里早早点了暖炉,虽是秋日,可梅贵妃身子虚弱怕冷,往常也是要比别的宫里早生炉火的。 “给梅贵妃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荣福进到宫殿里,先是朝座上梅贵妃娘娘拘礼,再朝各宫来请安的娘娘拘了一礼。 夏容馨此时正听着各种娘娘的奉承,心里知道这是言不由衷的假话,可女人到底还是愿意听信这些的,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一见荣福进来了,夏容馨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值得荣福特意前来通报一声的,想必除了明妃陆绘灵,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怎么了?”虽知道是谁来了,可到底还是要多问一句的。 “梅贵妃娘娘,明妃娘娘来了。”荣福如实说道。 这话一出,宫殿里满宫妃嫔皆窃窃私语起来,又突然安静的齐齐看向座上梅贵妃。 安贵嫔笑了笑,对众位妃嫔笑着说道:“原来明妃娘娘也会来呀?大家都坐了许久了,臣妾还以为今日贵妃娘娘晋升,也请不来她呢。” 梅贵妃倚靠在桌案上,案上香炉升起袅袅香烟,她面色平静,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端庄大气,仪态万千。 “怎么也是宫里的大事,明妃娘娘虽身为四妃主位,还是今日册封的,可到底还是梅贵妃娘娘重要一些,她不敢不来。”雁嫔捧着说道。 “行了,这么冷的天,还不快请明妃进来。”夏容馨笑了笑,出言说道,“云惜,你亲自去请来。” “是,贵妃娘娘。”云惜福了福身子,转身便出去了。 深秋快入冬的时节,夜里确实凉,云惜刚一掀开帷裳便能感觉到宫殿外的凉意,便赶紧放下帷裳,别让凉气进去了冷着娘娘们。 云惜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庭院里背对着宫殿门,正抬头看月亮的明妃娘娘,云惜记得以往明妃还只是陆绘灵的时候,性子嚣张跋扈,仗着自己是丞相府的大小姐,便拉帮结派的欺负别人,还多次和望舒公主殿下争吵拌嘴,如今再见时,仿佛端庄自持了许多。 “奴婢给明妃娘娘请安,明妃娘娘万福金安。”云惜走上前,屈膝行礼。 陆绘灵闻声转身看去,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一直在梅贵妃身边伺候的云惜姑姑,以往梅贵妃还是长辈的时候,操办宫宴时便也是云惜亲自引着官宦小姐入座的。 “免礼。”陆绘灵终于这才开口说话。 云惜抬头看陆绘灵,这不看不要紧,看了一眼却当真把陆绘灵看成是明贤皇后了。 云惜眼神中全是诧异,她不敢相信,以往并没有觉得陆绘灵如此像明贤皇后,怎么时隔多日再见时,却一如明贤皇后年轻的模样了,就连性子也是大病之前的温婉贤淑,一改当初嚣张跋扈的气焰。 “明…明妃娘娘。”云惜强迫自己回过神来,“贵妃娘娘有请。” 陆绘灵依着她的手势要走进宫殿,云惜还依旧愣在原地,陆绘灵走到帷裳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唤道:“云惜姑姑,这是想要本宫亲自掀开帷裳吗?” 说着,便慢慢伸出手要去拉。 云惜听了赶忙上前抢先一步掀开帷裳:“娘娘恕罪。” 胥兰见了也松了一口气,这年纪不大的明妃娘娘,也太腹黑了吧。 梅贵妃宫殿里不允许待这么多人,她看着心烦,胥兰便也不进去,跟着别的宫里的宫女姑姑在外面等着。 别的宫里的宫女姑姑见胥兰姑姑是明妃娘娘的侍从,自然也跟着自家娘娘一同排挤她,见胥兰站过来便一齐走来站到别处去,怎么也不愿让自家小主一出来便看见自己和明华堂的宫女站在一块儿。 陆绘灵走进宫殿,身子便回暖了。 宫里待久了的妃嫔见了她,心下也是一惊,这不就是明贤皇后再世吗? 陆绘灵权当看不见她们讶异的神情,径直走了过去,依照位份,她是要坐在梅贵妃之下的。 众嫔妃见她走了过来,蛮不情愿的都站起身朝她屈膝行礼:“臣妾给明妃娘娘请安,明妃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吧。” 众位妃嫔也齐齐入座。 陆绘灵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径直走到中间,朝座上梅贵妃屈膝行礼:“臣妾给梅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夏容馨眼含笑意的看着她,一点儿也不似今日一早听闻消息时的愤怒,在众人面前,夏容馨一直保持着身为主位娘娘的端庄自持。 夏容馨倒不急着让她平身,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对安贵嫔说道:“本宫道是明妃为何深得皇上喜爱,仅一夜之间便从女官成了四妃主位,如今看着如此水灵,也比入宫之前端庄了不少,本宫瞧着心里也是欢喜的不行。” 安贵嫔了然的笑道:“明妃娘娘年轻貌美,比咱们这些…呵呵…比咱们深得皇上宠爱这是自然的,可贵妃娘娘却是皇上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咱们啊,可就没有贵妃娘娘这么好的服气了。” “皇上雨露均沾,向来公平公正,你们自然也是皇上心尖儿上的可人。”夏容馨客气的笑道,“谁都有辉煌的时候。” “可贵妃娘娘就不同了,一直都是辉煌的时候。”雁嫔笑着说道,“皇上今日还特意晋升娘娘为贵妃呢,臣妾们说不眼红都是假的,可放眼整个后宫,谁有娘娘这般福气,听说今夜皇上还要来仪春殿就寝呢。臣妾那宫苑,皇上却是许久都未曾来过了。” 其余妃嫔听了,也都一一奉承。 陆绘灵听着她们滔滔不绝的谈话,屈着的膝盖颤抖个不停,心里虽恨极了夏容馨,可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强行忍耐着。 薷贵人看见了她膝盖不停的颤抖,不由得说了一句:“想来在外面吹风吹久了,明妃娘娘的腿冷的直颤呢。” 夏容馨瞥见陆绘灵直颤抖的腿,笑了笑说道:“巧本宫这记性,都忘了明妃还没入座呢。赶紧平身入座吧。” “谢贵妃娘娘。”陆绘灵站起身,福了福身子,入座在梅贵妃之下。 “明妃今日入住明华堂,还算习惯吗?”刚一坐下,夏容馨就看着陆绘灵问道。 “谢娘娘关心,臣妾一切习惯。”陆绘灵淡淡一笑,说道。 “可不见得都习惯呢。”安贵嫔不怀好意的看了她一眼,笑道,“今日一早听说明妃娘娘杖毙了两名宫女…想来是不太习惯被宫里人侍候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梅贵妃坐在贵妃塌上,饶有兴趣的看着陆绘灵听安贵嫔说完这句话的表情。 令人意外的是,陆绘灵似乎无惧安贵嫔的质疑,面色毫无波澜,平静如水。 陆绘灵只低头浅笑了一声:“这位娘娘未免管的太多了。” 听明妃娘娘这么说,众位妃嫔都面面相觑。安贵嫔到底还是宫里的老人,明妃娘娘虽然身为四妃主位,位份在众人之上,可这么说,似乎不太妥当。 陆绘灵初来宫中,以往参加宫宴时只是见过几次安贵嫔罢了,多的还是和梅贵妃娘娘说话,对于安贵嫔及其他妃嫔,陆绘灵都不知道她们的位份如何,只听得胥兰姑姑今日曾说起自己位份是宫里最高的,只仅次于刚晋升的梅贵妃,所以也不需要与这些嫔妃们过多客气。 安贵嫔知道自己位份不如陆绘灵,被她这么噎了一句却又不能动怒,她位份在自己之上就不说了,刚一做嫔妃就升至与梅妃并齐,样貌出众年轻漂亮,还如此像明贤皇后。 而反观安贵嫔自己,皇上也不知是不是已经忘了她一样,她已经有许久未曾见过皇上了。 安贵嫔只好吃个哑巴亏,赔脸笑了笑:“是臣妾的不是了。” 夏容馨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们谈话一言不发,安贵嫔看着她,希望梅贵妃能出面说两句给她解解围,然而夏容馨不看她,目光直直盯着手中的清茶,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 “到底还是两条人命呢。明妃娘娘就这么不在乎么?”雁嫔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说完还对陆绘灵笑了笑。 “相府高官府邸,财大气粗,几个奴才的狗命罢了,算得了什么呢?”一旁的兰婕妤一边舞弄指甲,一边笑着说道。 兰婕妤是内阁学士兰大人的亲妹妹,兰大人在朝堂之上素来与相府陆高鸿不对付,兰婕妤自然也看不惯这位相府出身的明妃娘娘了。 “是吧?明妃娘娘。”兰婕妤对陆绘灵笑着问道。 “比起兰府,本宫母家确实是好许多的。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的,不知高门府第之事也要胡乱猜疑。”陆绘灵笑着回答道,“这位娘娘这么说倒是显得目光短浅了。” 陆绘灵这么一说,倒是得罪了在场大部分妃嫔,包括位份最高的梅贵妃。 陆绘灵出身正一品大臣之家,陆丞相是百官之首,又因是太子殿下的亲舅舅,被御封为国舅爷,其母亲更是先皇亲封的正一品诰命夫人,更别提其皇姑母是皇上心心念念的明贤皇后了,在座的各位有几个人的身份出身能与她相媲美的? 夏容馨听了,笑容僵住了,眼神中掠过一丝丝寒意。她母家便远远不如相府,远在秦淮,父亲只做了个小小县丞,只在每年年关时才能入宫面圣,远不及京官陆高鸿。 陆高鸿身为百官之首,随便一封文书就能让夏容馨的父亲卸官回家。 陆绘灵此言不仅让兰婕妤失了颜面,更不知是打了在座各位谁人的脸。 陆绘灵出身好也就罢了,如今位份还在她们之上,被骂也只能忍着不做声。 而陆绘灵不在意这些,她并没有想在后宫交朋友,也没有想与她们争些什么,不过是嫌她们管的太多,有些烦闷罢了。 陆绘灵察觉到了众妃嫔气氛不太对,也不愿多去看她们,只顾着用杯盖扫着茶面上的茶叶玩儿。 “既然进了宫,就得守宫里的规矩,不能因为自己是皇上宠爱的妃嫔就藐视宫规吧。”安贵嫔笑着说道,“皇上特意下旨不许我们宫妃私自惩罚下人,怎么到了明妃娘娘这儿,就不管用了呢?难不成是明妃娘娘仗着自己得宠,不把皇上的话放在眼里?” 陆绘灵瞬间明白,她们是定要抓着自己处死的那两个宫女不放了,不过她也无所畏惧。皇宫是什么地方,在她处死那两个宫女的时候,消息早就传开了,皇上也不可能不知道,要是真的动怒了,何苦要等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呢? 其实今天早上皇上醒的时候她也醒了,她背对着皇上,听见了皇上对何公公说的那些话,她明白,皇上对她是怀有愧疚之情的,所以如今无论她做什么,皇上都不会怪罪她。 “还轮不到你们来教育本宫。”陆绘灵淡然说道,“本宫既然罚了她们,自然是有道理的,不明白事情缘由你就给本宫闭嘴,小心下一个被罚的就是你了!” 陆绘灵眼神凛冽的看着安贵嫔,安贵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知道,陆绘灵没有在开玩笑,她真的做得出来。 安贵嫔一口气聚集在胸口,不能抒发出去闷的不行,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能是陆绘灵这个小丫头片子的对手,所以也只能噤声不言语。 其他妃嫔也懒得趟这个浑水了,安贵嫔身为贵嫔,原先只在梅妃之下,但也是形同虚设,整日便在宫里作妖,惹人心烦,如今还自不量力招惹皇上心尖儿上的明妃娘娘。 宫里如今谁人不知,这位年轻貌美的明妃娘娘,是皇上寄托对明贤皇后思念的替身,单只做女官时,就享有专房之宠。 看着明妃娘娘和安贵嫔拌嘴,其余妃嫔对视一眼,只低下头喝茶,权当听个笑话了。 “本宫身为贵妃,代皇后执掌六宫之权,有皇上御赐银执印,不知能不能教育教育明妃娘娘呀?”夏容馨坐直身子,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一只手搭在一旁的案桌上,眼神直视着陆绘灵,嘴角虽然含笑,可眼神却漠然如冰。 众嫔妃一看梅贵妃娘娘说话了,就知道有好戏看了,更开心的是安贵嫔,她瞥眼对陆绘灵笑了一笑,转而又看向梅贵妃,说道:“这是自然,皇后之位空置,贵妃娘娘便是副后,更有皇上御赐的银执印在手,后宫大小事自然都归娘娘管的。” 说着,还回头看向坐在身旁的雁嫔:“你们说是不是。” “是呀。无规矩不成方圆。”雁嫔点头附和道。 “无规矩不成方圆。明妃初来宫中,未曾学习礼节,不及在座的各位妹妹们,这再正常不过了。”夏容馨依旧看着陆绘灵,笑道,“今日皇上也与本宫说过了,让本宫多多关照明妃,毕竟年纪轻不懂事,再不知礼可就不好了。皇宫毕竟是皇宫,不能只照着相府那套来。再者,后妃毕竟也是后妃,如若还是同今日一样随意处决宫人,那还会有谁忠心待你呢?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些事要有回旋的余地,不能太过莽撞才是。”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过本宫倒是很好奇,那两名宫女究竟说了什么,竟然让明妃娘娘动此大怒?”夏容馨饶有兴趣的看着陆绘灵说道。 今日得知陆绘灵处死两名宫女之后,夏容馨特地派人去慎刑司打听消息,她已然得知了那两名宫女究竟是说错了什么话才惹得陆绘灵恼羞成怒的。 说出来到底还是见不得光的事,夏容馨满脸关切的看着陆绘灵,假惺惺的笑道:“明妃不用担心,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本宫定然不会怪罪于你,只是后宫众姐妹对此事极为好奇,本宫执掌后宫,势必要弄清楚这些的,如今众位妃嫔对明妃些许有些错怪,你说出来我们也好打消这种念头了。别到时候后宫人人效仿,本宫不好和皇上交代。” 其他妃嫔也一脸好奇的看着陆绘灵,想知道她处死那两名宫女是为了什么。 陆绘灵知道夏容馨是故意想让她在这种场合说出那些话来的,可说吧,那些话确实又不能见光,她十分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不说吧,夏容馨又在咄咄逼人。 “只不过是些不入耳的腌臜话,臣妾恐污染贵妃娘娘金耳,还是不说的好。”思虑再三,陆绘灵只好低眉顺眼的回答道。 “本宫执掌后宫这么多年,什么话没听过,在座的各位也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了,明妃但说无妨。”夏容馨看着她,笑着说道。 “明妃不愿说就不说了,别逼她了,便也是为了你们好。”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一位身着明黄色直筒绣龙服的身形伟岸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放眼整个皇宫,能穿明黄色绣龙袍的除了皇上便就只有太子了,太子齐景炀恨极了夏容馨,是决计不可能来仪春殿的。 众妃嫔见到皇上,不由得欣喜万分,纷纷起身跪下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容馨见着齐秉煜来了,便也在云惜的搀扶下起身,向前走了两步,跪下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齐秉煜看了一眼跪在旁边的陆绘灵,还是抬手扶起夏容馨,轻声说道:“都平身吧。” “谢皇上。”众位妃嫔齐声说道。 齐秉煜坐在上座,夏容馨给他端了一杯暖茶:“皇上请用茶。” 齐秉煜接过茶,转而放在一旁,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陆绘灵,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一事便不要再追究了,明妃年纪轻不懂事,这事便就这么过去吧。往后再也不许有人提起。” 夏容馨瞬间能明白齐秉煜有多包容陆绘灵,她也只好赔笑道:“是。臣妾等定当铭记于心。” 陆绘灵低着头不敢看齐秉煜,也不知道是心慌还是难堪,毕竟昨日一夜荒唐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了。 “绘灵。”齐秉煜看着陆绘灵,说道,“倘若平时宫里奴才有哪些不对的地方,你尽管和梅贵妃说就是了,还是不能与今日一般冲动,生气对自己是不好的。” “嗯。绘灵知道了。”陆绘灵垂着脑袋应了一声。 众位妃嫔从皇上对她们的称呼中很容易便听出了她们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却也都噤声不再言语。 “既然如此,天色已晚了,你们都回去吧。”齐秉煜对众位妃嫔说道。 “是。”她们还未来得及与皇上多说两句话,便就只能回宫里继续忍受相思之苦了,“臣妾告退。” “何昇。”齐秉煜说道,“你送明妃娘娘回明华堂,送到了回来复命。” “是。”何公公领命后便引着陆绘灵出去了。 齐秉煜的眼神一直跟随陆绘灵的背影,若不是今日答应夏容馨要留宿仪春殿,想必他便自己送她回去了。 夏容馨一直看着齐秉煜,看见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陆绘灵的背影不放,心中五味杂陈,却也不能表露出来。 她笑了笑说道:“皇上,夜深了,臣妾服侍您休息吧。” 说着,她就要上前去帮齐秉煜解开衣襟上的珠扣,齐秉煜不动声色的转过身:“朕自己就好了。” 夏容馨愣在原地,心中暗自感叹:到底还是色衰而爱驰,眼前的皇上早已不是当年的少年郎了。 今夜,怕是许多人会辗转反侧,痛不欲生。 ◎ 齐望舒赶在宫门下钥之前跑出了宫,在御林军那儿挑了一匹快马往王府赶去。 刚到王府时,守门小厮吓了一跳,不过他们都是认识望舒公主的,外面风大,便赶忙放她进来。 “公主殿下这么晚来王府所为何事呀?王爷不在府里,小的去禀报一声王妃吧?”那小厮想着公主前来也不便禀报司先生,王府如今无主,也只有一位不管事儿的王妃了。 “不用,本公主直接去找王妃。”齐望舒不与他多费口舌,进了王府之后便连忙往琳琅园走。 在齐景钦刚从皇宫搬出来的那会儿,齐望舒一有空便往王府跑,深宫大院锁不住她,她定是要四处瞎跑才行的。 王府与她而言就和自己的凤阳阁一样熟悉,她轻车熟路的走到了琳琅园。 “焕卿!焕卿!”还没进去,齐望舒便大喊大叫着。 她和梁焕卿年纪相仿,虽然梁焕卿身为她的皇嫂,可她那句嫂嫂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只记得梁焕卿和自己一样是爱闹的丫头,她依然记得妙音阁上的际遇。 此时的梁焕卿正坐在梳妆台前,月白一下一下的给她梳理着头发,她恍然听见像是有人在叫她,于是她抬头看向月白:“你出去看看是谁在叫我。” 这个声音熟悉又陌生,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是谁来。 “是。”月白福了福身子便出去看。 刚一打开门,江依就在门口慌张说道:“王妃,有人找你。” 梁焕卿放下梳子,起身走到门口,疑惑的问道:“这么晚了会是谁呀?” “焕卿!”还没等江依回答,齐望舒就已经到了门口。 梁焕卿吓了一跳:“望舒公主?你,你怎么来了?” 齐望舒出宫时穿的单薄,此时秋日夜里风大容易着凉,梁焕卿连忙把她拉进来:“月白快去拿一条毛麾来,江依去打点热水,给公主暖暖手脚。” “是。”两个丫鬟听了吩咐连忙出去了。 梁焕卿用手替齐望舒暖手,皱着眉头责怪道:“怎么这么晚出宫来了?也不让人知会一声。梅妃娘娘知道吗?” 梁焕卿如今越发有身为长嫂的样子了,她不停的关照着齐望舒,看着她这副样子又不忍责备。 齐望舒心里一阵温暖,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她说道:“出大事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什么…”梁焕卿心中突然感觉到不妙,能让齐望舒连夜出宫跑到王府来通知她的能是怎么样的大事呢?会不会可能是齐景钦发生了什么事? 她身处王府,消息闭塞,连琳琅园都不曾出去,就连巣州前线小胜的消息也是秦瑞兰告诉她的。 原先梁寂还会时不时来王府与她说一些行军路上的消息,好教她放心,可如今梁寂在军营中也忙的不可开支,又不能让人刻意给王府传消息,如今的梁焕卿犹如身在谷底,不见天日。 梁焕卿开始越想越可怕,她的指尖开始冒汗,齐望舒感觉到了之后反手握住她:“焕卿…” 梁焕卿回过神:“啊?宫里出什么事了?” 梁焕卿焦急的抓住齐望舒的手,急忙问道:“是我爹爹出了事?还是?王爷…” 齐望舒摇摇头:“都不是,是陆绘灵!” “陆绘灵?”梁焕卿有些疑惑,不明白陆绘灵出事与她有什么关系,值得齐望舒急忙忙出宫告诉她这么消息。 突然,梁焕卿想起了前几日瑞兰姐姐特意来到府上,说起了陆绘灵入宫为女官的消息,瑞兰姐姐还说要让自己进宫打探一下消息。 陆绘灵不可能放得下深爱许久的靖王爷,她此次进宫定然是有别的目的的。 只不过陆绘灵进宫只是在皇上面前做女官,只小小一个女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呢? 梁焕卿如是想。 “陆绘灵,出什么事了?”梁焕卿问道。 齐望舒着急出宫,看到梁焕卿寝宫里桌上的糕点,便赶忙拿了几块儿就吃了起来,总之现在已经到了王府,梁焕卿就在眼前,她便也不着急说了。 梁焕卿不明白,陆绘灵出再大的事能与自己有何干系,见齐望舒不着急说了,便也倒了一杯茶给她递过去:“你慢点儿吃,我再让人给你做一些热的汤面吧?光吃这些怎么好?” 齐望舒虽贵为公主,却也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性子没那么娇气,她一把拉住梁焕卿,喝了一口茶将糕点咽下,说道:“不用了,我现在就要和你说清楚陆绘灵发生了什么事。” 齐望舒担心梁焕卿想不到这一块儿,要不然她就派个人出宫跟梁焕卿说了,也用不着自己亲自出宫。 “好,你慢点儿。”梁焕卿轻轻拍了拍齐望舒的背,皱着眉说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呀?” “坐下说。”齐望舒摆摆手,拉着梁焕卿坐下,“陆绘灵,被父皇册封为明妃了。” 只这么简单一句,梁焕卿刚坐下又瞬间弹了起来,她一脸讶异的问道:“什么?!陆绘灵?成为了父皇的妃子?” 梁焕卿很难想象,陆绘灵算是和她们一起长大的,年纪与之相仿,虽说梁焕卿和她接触不多,可至少每年宴会上都能看见那位嚣张跋扈的丞相府大小姐。 她实在不敢相信,陆绘灵进宫不久,怎么突然就成了皇上的妃子呢? 更难以置信的是,陆绘灵不仅是与公主年纪相仿的小姐,而且听说她还是先皇后的亲侄女,太子殿下的亲表妹,理应也该是皇上的侄女了,怎么就被封为妃子了呢? 齐望舒看着她这副惊讶的样子,觉得再正常不过了,当公主自己听说和自己争吵拌嘴长大的陆绘灵成了自己父皇的妃子时,她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齐望舒点点头,皱着眉抿着嘴把梁焕卿拉下来,说道:“我怀疑,她想对你做些什么,所以这才急忙赶出宫来告诉你。” 因为梁焕卿是她的亲皇嫂,是她亲哥哥的妻子,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梁焕卿是梁寂唯一的妹妹。 梁焕卿坐在一旁出了神,先前瑞兰姐姐说的并无道理,陆绘灵在她与齐景钦成婚之后,便性情大变,从原先的嚣张跋扈,到如今成熟稳重到愿意登上战鼓之上起舞,如今入宫当了女官,还被皇上相中做了娘娘。 这一切都让梁焕卿不禁觉得奇怪,陆绘灵这所作所为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仿佛就是在她周祥计划之中的一样,从上战鼓之上起舞,到入宫面圣,留在皇上身边做女官,一直到今天当了明妃娘娘这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又令人匪夷所思。 “她…会对我做什么呢?”梁焕卿不敢相信,听齐望舒这么说,像是陆绘灵进宫是为了对付她一样,这让梁焕卿心中觉得特别可怕。 “总之,陆绘灵总不可能入宫为妃是为了个我母妃相争斗吧。这也不太实际。再者,陆绘灵之前那么喜欢我皇兄,她怎么可能不恨你呢?”齐望舒认真的说道,“你成婚那日,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你,像是要渗出血来,如今皇兄出征,大将军也跟着去了,还有谁能护着你?眼下她可是我父皇的宠妃,你还是要小心点才是。” “梅妃娘娘呢?”梁焕卿问道,“梅妃娘娘总会…” 齐望舒皱着眉摇摇头:“母妃自己都自身难保了。陆绘灵今日直接晋升为明妃,入住明华堂。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梁焕卿小心翼翼犹豫着问道。 梁焕卿如今怎么也搞不懂了,陆绘灵进宫怎么都损害了这么多人的利益,在她看来是会伤害到她,站在梅妃的角度又是不一样的了。 可梁焕卿心中不知又如何升起一丝怜悯。陆绘灵在宫中享专房之宠,又是如今宠冠后宫后妃,年纪轻,先前脾气又是那么的嚣张跋扈,想来很难忍耐吧,宫里的那些女子又怎么会放过陆绘灵呢? 陆绘灵在宫里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太好受吧。 “陆绘灵的姑母陆芙霜,是我父皇的先皇后,死后葬入皇陵,谥号为明贤皇后,父皇还特地在勤政殿和乾宁宫之间修建了明华堂,此后宫里禁止有人顶着关于‘明贤’二字的称谓,勤政殿大内总管何公公,本名何明昇,如今改名为何昇。可陆绘灵入主明华堂,还赐封号为明妃,可见她在父皇心中的份量,恐怕是母妃与我都不能相匹敌。”齐望舒气鼓鼓的说道。 “为何?”梁焕卿不理解的问道。 陆绘灵对于其他后妃来说,不过是比她们更亲近皇上罢了,与皇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关系。 “还不明白吗?”齐望舒有些气急败坏,也不知是气梁焕卿不懂,还是说气陆绘灵一步登天,居然与她母妃相竞争,几月之前也还只是个不懂事的丫头片子呢。 梁焕卿摇摇头,而后恍然大悟。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陆绘灵?该不会是与明贤皇后长得一样吧?”梁焕卿惊讶的问道。 梁焕卿突然记起来瑞兰姐姐之前跟她说过,陆绘灵长得极其像那位明贤皇后,连她在明台之上看陆绘灵时,也觉得陆绘灵大有不同。 齐望舒点点头,说道:“陆绘灵,几乎就是明贤皇后再世。” “也难怪皇上会待她这么好了,原来是陆绘灵长得像明贤皇后…”梁焕卿呢喃道。 “总而言之,我就是想告诉你,皇兄和大将军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要加倍小心,陆绘灵那么恨你,一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的。”齐望舒苦口婆心的说道。 “这是自然,公主教诲,焕卿铭记于心。”梁焕卿点点头说道。 听梁焕卿这么说,齐望舒却似有心中郁结了一团无名之火,她总觉得,所有人都在变,陆绘灵变了,梁焕卿也变了。 “你是本公主的长嫂!有点皇嫂的样子好吗!”齐望舒忍不住说道。 梁焕卿听着一愣,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公主…” 齐望舒很想说,梁焕卿原来不是这样的,她原本以为梁焕卿会一直是妙音阁上不怕死的臭丫头,就算嫁入王府,成了皇室中人,也该是和她一同把整个皇宫闹得鸡飞狗跳的刁蛮王妃。 而今眼前的梁焕卿,却真似有妇人之态,倘若不说,还真不知道她原先是刁蛮任性的千金大小姐。 梁焕卿本是要睡下休息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亵衣,肥大的亵衣在她单薄的身子上显得一点儿也不合适,宽大的领口露出了原先在瀑布那儿受过的箭伤,如今过了半年之久已然痊愈,可隐约还是能看到那触目惊心的疤痕。 穿骨而过的箭伤。 齐望舒一不小心便看见了梁焕卿肩膀的伤口,不由得将手覆了上去,梁焕卿侧着脸看着她的手,再转头看向她:“公主,你怎么了?” “还疼吗?”齐望舒慢慢掀开梁焕卿的亵衣衣领,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暴露出来,齐望舒将手摸向她的后背,意料之中的感受到了对称的另一道伤痕,穿骨而过,得有多疼啊。 梁焕卿摇摇头,故作不在乎的笑了笑:“不疼了,已经不疼了。” 似乎很久没有人问她疼不疼了。 在王府的这段日子里,时常见不到齐景钦,也不能回将军府,月白也总是在忙,身边好像一直都没有一个体己人,能知道自己的过去,关心自己的将来,细细的端详自己受过的每一道伤疤,温柔的问自己疼不疼。 梁焕卿看着眼前的小公主,总觉得公主十分的温暖,一点儿也不像刚认识那会儿刁蛮任性了,她身为长嫂,也不由得骄傲起来。 不知不觉间,梁焕卿爱齐景钦已经爱到了要把自己代替到他的位置上,感受他感受过的,在乎他所在乎的。 “你是有多爱皇兄啊。”齐望舒感叹道。 齐望舒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梁焕卿所有的变化都因皇兄而起。皇兄成熟稳重,梁焕卿便一改之前刁蛮任性的性子;皇兄重视礼节,梁焕卿便逼着自己学习那些凡俗礼节;皇兄所珍视的一切她都视若珍宝,逐渐都把自己弄丢了。 其实齐望舒明白,那次梁焕卿身受重伤,也是因为和靖王府订了婚才被追杀的,那群人似乎就是想要她的命一样,数十名刺客,刀枪剑戟,大火烧山,羽箭刺骨,这些梁焕卿都挺过来了。 当齐景钦救她回来之后,梁焕卿就想着要用一辈子偿还他的恩情,可是至今还没有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受的伤。 齐望舒看着梁焕卿判若两人的模样,抚摸着她已经成疤痕的箭伤,只庆幸梁焕卿的母亲杨素影早已身亡,没有亲眼看到自己女儿这副模样,齐望舒不由得心想,倘若自己这副样子,母妃该有多心疼啊。 梁焕卿笑着拉住齐望舒的手,淡然的摇摇头:“望舒公主以后也会遇到一个甘愿为之改变自己的人。” 齐望舒没有说出口的是,梁焕卿只一厢情愿的为齐景钦改变,可齐景钦看不见,他依旧把她当做陆绘灵一样,看不见她的殷切期盼,听不见她的默默相思。 齐望舒轻轻皱着眉看着梁焕卿,她是知道母妃和皇兄的计划的,从一开始,皇兄就没有喜欢梁焕卿,到现在恐怕也只是愧疚之情,还是母妃说利用梁焕卿身后的建威大将军府可助皇兄成就大业,皇兄这才松口说要娶梁焕卿。 可如今看梁焕卿这副被瞒在鼓里的样子,齐望舒不忍,陆绘灵也是因为这个才会针对梁焕卿的,梁焕卿什么爱也没得到,却平白要承受许多,齐望舒按下决心,要在皇兄和大将军不在的时候,替他们好好护住梁焕卿,为了他们,也为了梁寂。 齐望舒不愿,也不想今后会成为梁焕卿这样。 这时,月白和江依都端着东西进来了,梁焕卿连忙拉着齐望舒在床边坐下,上手去脱她的鞋子要给她泡脚。 齐望舒连忙把脚一缩:“你…你干嘛…这不是你该做的。” 梁焕卿笑了笑,接过月白手上的毛毯,替齐望舒披上:“好,那让月白来吧。等泡了脚身子暖和了,我让下人去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你今日就在我这儿好好休息。” 其实齐望舒在王府早就有了自己专属的院子,来王府的次数多了,每每和母妃或者父皇闹了脾气,便就会跑到王府来找皇兄,皇兄公务繁忙,从来不管自己,有时候生气了也只是说两句。 可如今齐望舒不想回自己的院子,也不想住别的屋子,她一把拉住梁焕卿的手,笑道:“我今晚哪儿也不去,就想和你住在一起。” 月白和江依对视一眼,都不由得低头笑了出来。 梁焕卿一脸讶异:“和我睡?” “我们两个女生,又不要紧。”齐望舒笑嘻嘻的看着梁焕卿,厚着脸皮说道。 “这……”梁焕卿犹豫着,她从小都是自己一个人睡得,除了朦胧之中和齐景钦同床共枕一次之后,好像也没有和谁一起睡过了。 齐望舒提出这样的要求,主要是因为梁焕卿和梁寂长得有些许相似,她早就听棹棋说过,当初梁焕卿在上元灯节落水那次,便女扮男装假扮成梁寂的样子蒙混出府,还骗过了将军府许多人呢。 看着齐望舒笑着满脸期盼的样子,梁焕卿也只好点点头。 齐望舒一阵欢呼雀跃,赶紧上了床盖好被子,掀开被子的一角,拍了拍床板,对梁焕卿说道:“快来。” 月白和江依忍住笑意,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 第一百二十九章 赵佩瑜今日回宫的时候,听荣富公公说起陆家小姐封妃的事,心里也是惊讶万分。 赵佩瑜不过是闲来无事出宫和几位夫人一同采买胭脂,却不料一回宫里就发生了这等大事。 “梅妃娘娘可有说些什么?”赵佩瑜好奇的问道。 陆绘灵封妃,在她看来对其威胁最大的就是梅妃娘娘了。 其实陆绘灵进宫在勤政殿做女官的时候赵佩瑜倒没有太惊讶,那日在明台之上,她认得出那是陆绘灵,她之前并没见过明贤皇后。 当时皇上一看到陆绘灵,眼睛里全是光芒,还不由自主的上前走了一步。 赵佩瑜便觉得奇怪,陆绘灵虽然年轻貌美,在一众官家小姐当中算是佼佼者,普通男子看了失神落魄也就罢了,皇上是什么人,后宫佳丽三千,哪个后妃拉出去不是惊艳出众的女子? 后来因觉得奇怪,还去问了宫里的老人荣富,他是在明贤皇后宫里侍候过的,荣富远远瞧过陆绘灵几次,说她眉眼间似有一股明贤皇后的姿态,稍加打扮一般定是能以假乱真的。 赵佩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日明台之上,皇上因思念明贤皇后,才错把陆绘灵看做是明贤皇后的。 所以赵佩瑜这才觉得皇上会把陆绘灵留在宫里并不奇怪,普天之下皆若皇土,皇上乃天下之主,想要什么会没有呢,他思念明贤皇后,想把陆绘灵放在身边满足自己的思念之情,再正常不过。 由于陆绘灵一直在勤政殿当差,太子殿下又不得皇上喜爱,身为太子妃的赵佩瑜便也不便前去叨唠,再者近来朝堂之上公务繁忙,且连太子齐景炀都忙的不可开支,更别说皇上了,听说连梅妃娘娘和公主都不见,怎可能见她呢。 本想着也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今日一回宫,就听说了陆绘灵被封为明妃娘娘的事,着实让赵佩瑜不由得吃了一惊。 在她看来,皇上再思念明贤皇后,也不会做出太过于逾越的事情来,眼下匆忙册封陆绘灵,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不可逆转的事情。 赵佩瑜光是想着就觉得不可思议了。 荣富公公摇摇头:“梅妃娘娘能说什么呀,去了一趟勤政殿,皇上将她晋升为梅贵妃,与之前相差无异,不过是安抚之策罢了。” 赵佩瑜撇了撇嘴,她倒不在乎梅贵妃能说什么,只是担心梅贵妃会背地里给陆绘灵使绊子,别的不说,陆绘灵是她在上京城中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好姐妹了,自然是要担心一下的。 “明妃娘娘如今住哪儿?”赵佩瑜问道。 赵佩瑜想着明天若无事,好歹陆绘灵今日以后能有一个稳定的住处,不用成日侍候在勤政殿皇上旁边,去看她也算得方便。 “明华堂。”荣富公公如实说道。 “明华堂?”赵佩瑜倒吸一口冷气,“那不是…供奉明贤皇后仙魂的地方吗?” 明华堂的典故,让赵佩瑜这位刚嫁入东宫三年的太子妃都知道。 传闻中明贤皇后仙魂未散,乾宁宫素来是中宫皇后所住的地方,皇上为了不影响下一代帝王,不忍将牌位香坛摆放在乾宁宫,便大兴土木,建立了一处辉煌秀丽的明华堂,就处在乾宁宫和勤政殿之间,正殿供奉着明贤皇后画像,院中有一片八仙池,放了几尾锦鲤,是为活水。 荣富点点头,说道:“早早便撤了画像和香坛,如今明华堂入主,想来皇上是真的把陆家小姐当成明贤皇后了。” 赵佩瑜惊讶的不行,她实在不能理解,陆绘灵不过是没能如愿嫁得齐景钦,何故要入宫伺候皇上,还将一辈子的幸福埋葬在这儿浩荡皇城之中呢。 荣富本就是路过东宫门口遇见的太子妃赵佩瑜,如今说完了便有事先行告退了。 赵佩瑜随意摆了摆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身后贴身婢女菡瑶上前轻轻搀扶住赵佩瑜,方才太子妃和荣富公公说的那一番话菡瑶在身后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以往太子妃赵佩瑜和相府大小姐陆绘灵走的近,菡瑶对陆小姐自然也是熟悉的,记忆里陆家大小姐是个嚣张跋扈,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如今听荣富公公说起时,倒像是转了性子一样,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菡瑶,你说,绘灵这是为了什么?”赵佩瑜一边走一边问道。 赵佩瑜身为女眷,且不参与朝事,饶是如今齐景炀待她不像从前那般不好,也不可能将与陆高鸿之间的谈话告诉她,赵佩瑜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丞相府陆高鸿安排的了。 菡瑶嘟着嘴摇摇头,眉头微微皱着,眼神空洞的看向前方,她说道:“奴婢也觉得奇怪呢,太子妃,您说陆小姐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只要她放出话来,上京,哦不,乃至整个天朝,无数青年才俊蜂拥而至,可有的她挑了,何苦……” 在菡瑶眼里,皇上虽为九五至尊,有些至高无上的权利,能给予别人无上的荣耀和财富,可到底还是年老体衰,不复当年了。 陆绘灵年轻貌美,权利身份地位财富,她的爹爹陆高鸿应有尽有,何苦要嫁给老皇帝呢? 赵佩瑜不会怪菡瑶这么口不择言,因为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陆绘灵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会嫁给皇上呢? 谁不知道,皇上如今年老体衰,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活不了几年了,用一辈子的幸福,换几年的恩宠,值得吗? “做不了齐景钦的王妃,便做皇上的后妃?”赵佩瑜摇摇头,“这?绘灵该不是傻了吧?” 赵佩瑜与陆绘灵关系好,自然知道她喜欢齐景钦的事了,虽然心里不支持她,毕竟太子殿下与齐景钦水火不容,陆绘灵又自然而然的是太子党派,可终究情窦初开,少女心事暗藏不住。 菡瑶不在乎这些事,她是陪赵佩瑜一同陪嫁进东宫的,自然是要考虑赵佩瑜的事才行。 “好了太子妃,别想了,天气凉了咱们赶紧回鹤园洗漱一下休息吧。”菡瑶说道。 赵佩瑜怎么也想不通:“替我准备一份礼物,明日我要去明华堂见绘灵一面。” “是。”菡瑶知道按捺不住赵佩瑜的好奇心,不过也还是答允的福了福身子。 眼看走了许久,鹤园就近在眼前,屋外风大寒冷,主仆二人赶紧跑了进去, ◎ 东宫正殿,太子寝宫。 齐景炀禀退左右,只留下空岩在一旁伺候着。 第一百三十章 此时夜色朦胧,齐景炀手中拿着一只空的陶酒杯,在手中不停的翻转把玩,酒杯一下一下的敲在桌案上,也一下一下的敲在他的心上。 身后的空岩垂着手稍微弯着腰站在一旁,脑袋低到胸口不敢抬起来,他知道此时太子殿下心情复杂,稍有不慎便会大发雷霆。 东宫正殿安静的可怕,只能听见屋外簌簌的风声,烛光不停的颤动,仿佛也能感觉到坐在案前的太子殿下心情不佳。 “消息准吗?”齐景炀突然问道。 勤政殿的旨意只在后宫相传,陆绘灵封妃一事还是东宫的人听说来的,并没有旨意特意传给他们。 齐景炀这几日忙于政务,前线战事吃紧,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十万余人总得吃饭的,可国仓中粮草不多,只得派官兵下去征收粮食及时给前线送去。 虽然齐景炀和齐景钦不对付,可在国家大事面前,齐景炀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可战事频发,州下百姓也过的不好,征收赋税一事十分麻烦,齐景炀时常忙到很晚。 今日刚回上京,便听空岩说起宫中的爆炸性事件——陆绘灵封妃。 齐景炀此时才想起当初陆高鸿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如今朝堂之上有陆高鸿鼎力相助,后宫中有陆绘灵相辅相成,父女二人竭尽全力,也要让齐景炀在齐景钦大胜归来之前占据有利地位。 齐景炀自然也能明白陆高鸿的良苦用心,这几日朝堂之上,齐景炀不再吊儿郎当,陆高鸿在皇上面前鼎力支持齐景炀办差事,背地里还协助他处理公务,让皇上对太子殿下刮目相看。 齐景炀本以为他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陆绘灵就不必再有进一步发展了。 虽然说他与陆绘灵并不亲近,可毕竟也是自己母后母家的表妹,他怎么能忍心让她牺牲一生的幸福帮自己上位呢?且不说忍不忍心,光是作为一个男人的该有的自尊心,他也不能接受这一切。 空岩唯唯诺诺的福了福身子,上前说道:“后宫都在传…想来是真的了,若是假的,梅妃娘娘也不会允许让这种流言蜚语传出来,对仪春殿也相当不利。” 齐景炀重重吐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陶酒杯放在桌上,酒杯咕噜咕噜便滑了下去,摔在东宫的地面上,发出了相当刺耳的响声。 齐景炀闭着眼睛倒在椅子里,右手放在额前,左手随意的垂了下去,他再难以支撑下去了,看着颓废之极。 空岩很担心太子,忍不住上前劝道:“太子殿下,奴才扶您回寝宫休息吧。这儿太凉了,明儿一早还得上早朝呢。眼下皇上重视太子,您可不能迟了。” “空岩你出去吧,让本宫自己待一会儿。”齐景炀疲倦的说道。 空岩虽不放心,但也只能领命出去了,走之前还不住的回头担忧的看看太子。 偌大的东宫正殿,如今只剩下齐景炀一人。 他记得仿若许多年前,这儿不该是这么安静的。 那会儿母后常来东宫看自己,有许多世家子弟陪他一同念书,齐景钦和齐望舒那会儿年纪还小,长他们几岁的齐景炀总爱欺负他们,母后总会训斥他没有个当长兄的样子。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后和梅妃娘娘之间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嫌隙,随之齐景钦和齐望舒也不会偷偷来东宫玩儿了,母后总逼着他读书写字,要求便是事事超过齐景钦,拿储君的要求时刻勉励自己。 齐景炀不再和世家子弟一同读书认字,不再和他们一起在校场舞刀弄枪,取而代之的是严厉的太傅,每日只盯着他一个人,校场上,梁风眠也只对他一个人进行教习。 他身为太子,所用之物,所接受的教育资源都是最好的。 可他仍然记得在东宫正殿门外,那棵他们兄妹三人亲手栽种的桂花树,如今深秋已然飘香十里。 母后驾崩后,他脑中时刻回荡着母后临死前的嘱咐,他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要事事超过齐景钦。 这种病态的想法将他压迫了许久,最终他不累了,赌气的放纵自己,成日饮酒作乐,夜夜笙歌,流连于烟花之地。 舅舅陆高鸿痛心不已,屡屡来劝诫却总是被敷衍过去,得娶蜀中王郡主赵佩瑜后,也不懂得珍惜… 事到如今,需要无辜女子的牺牲换回自己的荣耀。 齐景炀心中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与齐景钦相匹敌的能力。 ◎ 被册封为明妃的第二天,陆绘灵从明华堂寝宫中醒来,胥兰姑姑早早的就在门外守着,宫中无正主,所以不需要早起请安,只任陆绘灵睡到自然醒。 然而陆绘灵早早的就醒了,她睁着眼睛看向床顶雕刻着的花纹,精美至极,巧夺天工,皇上真的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 “胥兰,进来吧。”陆绘灵躺了一会儿后,便掀开一侧的帷帐坐了起来,她知道胥兰一整夜都守在寝宫门外,因为在这之前,她也是时常需要和另一个起居注官轮班值守的,自然是看到何公公为皇上守夜。 胥兰听见明妃娘娘的呼唤,连忙带着几个丫鬟端着洗漱用品进去了。 “奴婢给明妃娘娘请安,明妃娘娘万福金安。” 见昨日明妃娘娘处死两名宫女后还没被皇上斥责,明华堂里当差的宫女更加小心翼翼了,以往总觉得倘若主子乱罚自己,皇上年纪大了慈悲为怀,传出去自然会遭到皇上训斥,如今看来,皇上宠爱明妃娘娘已然到了一众旁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胥兰身后的宫女,双膝跪地,双手捧着温水、华服举过头顶,脑袋低至胸前,怎么也不敢抬头看明妃娘娘一眼。 陆绘灵瞧见了,心里很是满意,昨日那两名宫女罪不至死,只是她偏要杀鸡给猴看,她早就想到会有人背后嚼舌根,这些宫里的女人更是无聊至极,她偏要杜绝这一现象发生。 “平身吧。”陆绘灵轻声说道,“给本宫洗漱,本宫要去勤政殿。” 胥兰有些诧异,如今一大早,皇上或许刚下早朝,可毕竟国事繁重,未经传召便贸然前去,饶是梅贵妃娘娘也会被拒之门外的。 可转念一想,如今明妃娘娘哪里是梅贵妃能相匹敌的?胥兰在宫里大半辈子,可有谁从小小女官一步登天的?也就只有明妃娘娘了。 “是。”胥兰福了福身子,顺从的上前扶着明妃娘娘坐在梳妆镜前,细细的替她梳理着头发。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陆绘灵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正是年轻貌美的年纪,眼尾毫无一丝皱纹,不像梅贵妃之众,纵然年轻时有着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之貌,还是抵不过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 “驻颜有术…”陆绘灵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似乎带有嘲讽之意,她慢慢用手摸上自己的脸蛋,粉嫩透亮,白皙细致,光有这些就够了,“不过都是浮云罢了。” 陆绘灵越发能感受到年轻的好处,至少在美人如云的后宫,她是上位的佼佼者,靠的就是这张神似明贤皇后且年轻的面庞。 听她这么喃喃自语,胥兰姑姑心又微微一颤,低声赔笑道:“娘娘年轻貌美,哪里还需要驻颜之术呢。” 陆绘灵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勾起嘴角笑了笑,如今她是不需要,所有人都羡慕她身份高贵,宠冠六宫,她只需要博取皇上的喜爱就行了。 陆绘灵进宫为妃,虽然也怀有对齐景钦和梁焕卿的仇恨,可她一刻也没有忘记爹爹的嘱托,如今虽然身居高位,却时常不能在皇上身边,她今日去勤政殿,正是要解决这个麻烦。 陆绘灵静静的看着胥兰替她梳好发髻,正要戴上金灿灿的发簪时,陆绘灵一把按住胥兰姑姑的手。 “娘娘!”胥兰吓了一跳,连忙抽出自己的手跪倒在地,身后一行宫女也纷纷低着脑袋跪在地上。 “你怕什么,本宫会吃了你不成?”陆绘灵瞥眼看着匍匐在脚下的胥兰,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说道。 自从昨日之后,胥兰打心眼儿里害怕这个喜怒无常的明妃娘娘,她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胥兰的心跳。 “奴婢不敢,娘娘息怒。”胥兰一边磕头一边带着哭腔说道。 “好了,快起来。”陆绘灵难得心情好的伸手把胥兰扶起来,对她说道,“替本宫梳个简单的发髻,就如先前本宫做女官时候的发髻一样就可以了。” 胥兰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听了明妃娘娘这个要求,不由得奇怪:“娘娘,这不合礼数。” 妃嫔的首饰发髻华服,就连同手上戴着几个手环,都极为讲究,可不是说乱弄就可以乱弄的。 “循规蹈矩是会教人厌烦的。”陆绘灵笑了笑,她指的便就是那些成日遵守宫规的后妃们,每天行走踏步皆遵守规矩,明明都是鲜活的人,却死板的恪守宫规,活成一模一样的人俑。 胥兰不明白明妃娘娘的意思,在宫里不就是要遵守规矩,才能活的下去吗? 不过眼前的明妃娘娘,看着也不像是会循规蹈矩的人,或许也因为这样,才能让皇上喜爱吧,风头甚至超过了之前的明贤皇后。 胥兰缓缓起身,陆绘灵笑着转过去看着铜镜。 胥兰慢慢解开明妃娘娘的发髻,转而梳起一个简单的朝天髻,正要替她戴上金钗时,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娘娘…这些头饰…” 陆绘灵微微侧过脸看了一眼,只挑了一支素静的瓒金玉步摇戴在头上,既不失身份的高贵,又看着纯洁典雅。 待到梳妆完毕,胥兰服侍陆绘灵吃早膳,早膳也是极其讲究,皇上早早的吩咐御膳房炖了一只乌鸡汤给明华堂送来,陆绘灵早上不喜荤腥,但耐不住这御膳房的乌鸡汤醇厚飘香,破例喝了两碗,热汤下肚,便也有七分饱,胥兰再劝着陆绘灵吃了一些糕点,这才作罢。 胥兰姑姑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明妃娘娘心思虽捉摸不透,可打心眼儿里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不喜欢吃正餐,总爱拿着桌子上的点心酥饼当饭吃。 等到吃过了早膳,胥兰和几个宫女便要陪同明妃娘娘一起去勤政殿,说实在的,胥兰心中是真的没底。 从前,许多年的从前,她侍候着明贤皇后,那会儿明贤皇后也不会不听传召在一大早便去勤政殿叨唠的。 “娘娘,要不要准备轿辇呀?”临出门前,胥兰姑姑小心翼翼的问道。 陆绘灵一转头,发髻上瓒金玉步摇的流苏铛啷的叮当作响,陆绘灵笑出八颗洁白如玉的牙齿,说道:“不远,走着便去了。” 明华堂与勤政殿之间也不过才隔着一座假山和水亭,陆绘灵穿过假山,一路上光阴婆娑,树荫在她鹅黄色的华服上影影幢幢,她张开双臂跳着跑着,华服宽大的袖摆随风摇摆着,胥兰和几名宫女在身后跟着,嘴上不停的喊着:“娘娘慢点儿,别摔着了,娘娘等等奴婢吧。” 陆绘灵觉得好笑,回过头来让她们赶紧跟上,胥兰年纪大,跑几步便体力不支了,便赶紧让身后的宫女跟上去。 远远一看,陆绘灵就像是宫里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不知人间苦楚,不理凡间世俗。 等到了勤政殿门前,庄严巍峨的宫殿大门紧紧闭着,门外站了不少御前侍卫,陆绘灵在勤政殿下的台阶处停下脚步,胥兰和几个宫女也才缓缓赶上来。 陆绘灵看着殿门外站着何公公,便就知道此时皇上已经下了早朝,正在勤政殿处理政务呢。 陆绘灵笑着提起裙子跑上台阶,台阶上守着的御前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拦住这位正得盛宠的明妃娘娘,纷纷转过头看向何公公。 胥兰和几名宫女怎么也没想到明妃娘娘会猝不及防的跑上台阶,看着台阶上那么多侍卫,她们也都不敢上前跟着,忙跪倒在地,小声惊呼:“娘娘使不得!” 陆绘灵哪里听她们的,不过一会儿就跑到了勤政殿门口,何公公正坐在一旁听手下的小太监报告近日宫里的杂事,冷不丁余光瞟见有一穿鹅黄色华服的嫔妃就站在勤政殿门口。 何公公连忙转过头去,一看原来是昨日新封的明妃娘娘,赶忙挡在门口,笑着拘礼:“明妃娘娘,奴才给明妃娘娘请安。” “免礼。皇上可在里边?”陆绘灵笑着问道。 何公公见陆绘灵笑了,自己也不自觉的笑着点点头:“皇上就在里面,可眼下皇上正处理国家大事呢,娘娘不该不知道的,不若娘娘先行回明华堂,等皇上忙完了,奴才替娘娘禀报一声?” 陆绘灵抬头,看着头顶金光闪闪的写着“勤政殿”三个大字的牌匾,她摇了摇头说道:“不要,既然皇上在忙,本宫就在门口等皇上。” 何公公只道她是在闹小孩子脾气,便好声好气的劝道:“哎哟,这可使不得,娘娘如今,今夕不同往日,这外边凉,您若是有了点不舒服,皇上可得心疼了。” 宫里明眼人都知道,皇上宠爱明妃超过宠爱明贤皇后。 第一百三十二章 陆绘灵今早无论如何也是要见到皇上的,索性便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在勤政殿门外何公公的位置上坐下,说道:“无妨。左右本宫也没什么事,不若就在这儿等着,何公公不必招待本宫了,你忙去吧。” 这可让何公公为难起来了,他本就是在勤政殿皇上身边当差的,明妃娘娘坐在这儿,让他旁若无人的做自己的事,成何体统嘛。 “娘娘,您还是先回去吧,等皇上处理完了政务,奴才便去明华堂请您过来,左右明华堂离勤政殿也不远不是吗?”何公公弯着腰笑呵呵的劝道。 “本宫来都来了。”陆绘灵不理会何公公,自顾自的转过身去,“那能说走就走的?” “这…其他宫里的娘娘都是这样的。您不知道,皇上上午是不见任何人的。”何公公踏着小碎步走到陆绘灵跟前,苦苦哀求道。 宫里所有之前见过陆绘灵的人,都以为她转了性子,变得成熟稳重端庄大方起来,可陆绘灵心里知道,有一些事光讲道理是做不好的,她偏偏在这个时候开始刁蛮任性起来。 陆绘灵扭过头去:“不走,上午不见人,那本宫等到晌午便好了。本宫宫里的膳食不好吃,倒是瞧着皇上这儿的不错。” “哎哟哟,我的娘娘啊!只有皇后和副后才能陪同皇上一起用膳的呀!”也难怪陆绘灵不懂了,之前也没学过这些个礼仪。 “那便是看着也能饱了。”陆绘灵蛮不情愿的说道。 明华堂的姑姑宫女在勤政殿台阶下跪了一地,勤政殿门外明华堂正宫娘娘又在撒泼无赖,可教这门外候着的太监侍卫涨了见识了。 “何昇。”勤政殿内传来一声浑厚有力的声音,“是何人在外喧闹。” 正和何公公吵闹不停的陆绘灵连忙撇嘴噤声,何公公和陆绘灵对视一眼,陆绘灵对何公公使了使眼色,低声说道:“看本宫做什么,皇上叫你呢!” 何公公也不敢怪罪明妃娘娘呀,只好唉声叹气垂头晃脑的走进勤政殿,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台阶下跪着的胥兰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皇上倘若怪罪下来,她们明华堂的宫人定然是先一步遭殃的,可如今又无缓解之计,只好寄希望于明妃娘娘待会儿不要惹皇上生气才好。 “娘娘,娘娘。”胥兰低声叫道。 陆绘灵正趴在勤政殿门外,从门缝里瞧里面是何情形,听胥兰叫她,便回过头去看。 胥兰摆手示意她跪下接驾,本也不懂这些的陆绘灵自然乖乖听话,跪在勤政殿大门的正中间,只要一打开门,便能看得见她。 何公公开了一点门,侧着身子进去后又将门关上。 齐秉煜撑着脑袋翻阅今日的奏折,突然听得门外的动静,便出声问道。 “皇上。”何公公慢慢靠近,生怕惊动了皇上。 齐秉煜放下奏折,此时他正看着的便是征收赋税一事,前线战事吃紧,如今无力猛攻,只能一天一天耗下去多费一些粮草,索性巣州保住了,只要再收复边境,将大凉敌军赶出疆界便好,可粮草成了一大问题,实在让齐秉煜忧心。 “门外是何人喧哗?”齐秉煜皱着眉问道。 “是…”何公公有些犹豫,但还是如实说道:“是明妃娘娘。娘娘思君心切,一早便来了,如今等了好些时候,奴才怎么也劝不回去。” 齐秉煜一听陆绘灵来了,心里有些吃惊讶异,他原以为陆绘灵因那晚他鲁莽的行为生他气了,便也一直都不敢前去找她,想着等过了这一阵子,正式行了册封典礼再说,没想到陆绘灵这么快就来找自己了。 “快…快请明妃进来啊!”齐秉煜有些着急的说道。 何公公愣了一下,他似乎没听清皇上在说什么,一脸惊讶的看着皇上。 “还愣着干嘛?”齐秉煜皱着眉看着他,“请明妃进来。” “啊,哎,是!是。”说着,何公公一路小跑的赶去打开勤政殿的大门。 勤政殿大门一打开,齐秉煜从龙椅上站起来,一只手负在身后,眼里满是期盼,连嘴角也难得的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微笑。 何公公将门打开之后,陆绘灵端正的跪在门前,他怎么敢受此大礼,连忙侧过身去靠着门跪下,头都不敢抬起来。 陆绘灵见门慢慢打开,她抬头看着站在“勤勉为政”牌匾下的齐秉煜,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她俯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齐秉煜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他看着沐光而来的陆绘灵,每每见到她时,总觉得自己年轻了二三十岁,一如当年刚登基时。 他笑道:“爱妃平身。” 齐秉煜招手示意陆绘灵上前,陆绘灵缓缓站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向他,在他身边坐下,如今他身侧的起居注官已换成了一个太监。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齐秉煜拉着她的手,亲切的问道。 陆绘灵笑了笑,摇摇头说道:“原来做女官时,便也起的很早,如今有时间睡了,反倒睡不着了。” 齐秉煜满脸欣喜的看着她,把方才政务上的烦恼抛在脑后,如今只想静静的看着她,如此便好。 “皇上在看什么?”陆绘灵无意中瞥见桌案上的奏折有几封是太子殿下齐景炀呈上来的,便假装好奇的问道。 齐秉煜毫无戒备的看了一眼她说的那几封奏折,说道:“是关于征收赋税的事,此事如今交由太子炀去办了。” “征收赋税…”陆绘灵喃喃道,而后又摇摇头,“臣妾不懂这些。” 齐秉煜看着她摇头晃脑痴痴傻傻的样子,便觉得可爱至极,笑着说道:“后妃不需要知道这些。” 陆绘灵低头浅笑了一番,便没有再说话了。 “你来找朕是有事吗?”齐秉煜问道。 陆绘灵摇摇头:“有事,也没有事。” 听她这么说,齐秉煜觉得奇怪,握住她的手有些用力,担心她是有什么事,焦急问道:“你有事一定要与朕说,朕能答应你的一定会答应你。” 齐秉煜知道他贸然册封陆绘灵为明妃,陆绘灵必定会承受各方面带来的压力,他太担心背后有人故意中伤她,让他有生之年不能得以圆满。 陆绘灵故作轻松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只是…” 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先前做女官时,还能成日陪在皇上身边,日日夜夜看着皇上。如今做了皇上的妃子,却连见皇上一面都是奢侈。” 齐秉煜哑然,他没想到陆绘灵会说出这样的话,转而便笑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皇上笑什么!”陆绘灵娇嗔道。 齐秉煜笑着摇摇头,只觉得她是孩子气,要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时,注意力却转移到了她的发髻。 “你宫里的管事姑姑没有跟你说该梳怎样的发髻吗?”齐秉煜说着,还上手拨动了一下瓒金玉步摇的流苏,“四妃主位穿戴如此素净……” “不像样!皇上是不是想说这个?”陆绘灵提前一步抢了他的话,随后凑着脸上前对他笑着说道,“臣妾不喜欢那些虚的。” 齐秉煜被这么无礼的接过话茬,瞬间愣住了,他看着凑上前对他笑着的陆绘灵,清纯可爱让人无法抗拒,一时间竟然教人看呆了。 “那你想要什么?”齐秉煜笑着问道。 陆绘灵转了个身背对着齐秉煜,走出几步后又微微侧身望向他,眉眼传波,浅笑绵绵:“臣妾想要什么,皇上都会答应吗?” “说说看。”齐秉煜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的妙龄少女婀娜多姿的身段。 陆绘灵又一个转身,翩翩然跪倒在齐秉煜脚下,双手放在齐秉煜的腿上,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臣妾还是觉得,从前做女官时比较好。” “哦?”齐秉煜微微感到诧异,“为何?” 看着她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齐秉煜有些担心,是不是因为做了他的妃子后受到了什么委屈。 他再次追问道:“做朕的嫔妃不好吗?可曾受了什么委屈?” 面对齐秉煜焦急的眼神,陆绘灵笑着摇摇头,说道:“皇上待臣妾极好,宫里的人有目共睹,哪里还敢让臣妾受什么委屈。” “那为何说还是从前做女官时好呢?”齐秉煜不能理解,当女官要天不亮就得起来,时不时守个夜就能拖垮身子,第二日还得当差,总不见得有人伺候的会差吧? “臣妾想一直陪在皇上身边。”陆绘灵缓缓说道,眼神中也有意的传递着点点温情,似乎要把眼前的齐秉煜融化一般。 齐秉煜哑然,陆绘灵的眉眼极其像陆芙霜,他看向她时常常感到错愕,总会让他觉得眼前人便是心上人。 “当初明台之上,皇上傲视群雄,睥睨四方,让绘灵不由得心之所向。而后有幸得皇上赏识,传召入宫,见皇上勤政爱民,是为千古明君,绘灵便斗胆请愿希望侍候左右,以慰藉自己这颗崇敬之心,所愿皇上并没有拒绝,绘灵便在皇上身边侍候着,每日能见着皇上绘灵已经很开心了。 如今能得皇上赏识,册封明妃,一朝荣宠赐于绘灵,绘灵感激不尽。绘灵知道,皇上愿意把臣妾留在身边,全然是因为臣妾长得与皇姑母相似,可是皇上,臣妾也是有感情的,臣妾从没想过做什么宠妃,从一开始,臣妾就只想留在皇上身边,如果做宠妃只能独守空房的话,臣妾倒不是很稀罕这个空有的头衔了。” 陆绘灵嘟着嘴娇嗔道,眼睛也流露出一丝丝情真意切,这般赌气的话倒也只有她能孩子气般的说出来,换作别人,皇上早就勒令将人赶出去了。 见齐秉煜还在犹豫的样子,陆绘灵又凑上前,轻声说道:“臣妾陪在皇上身边的那段日子里,皇上也很开心,不是吗?” 这话确实说到点子上了,陆绘灵在勤政殿做女官的那会儿,何公公包括在身边侍候的所有宫人,都能明显的感觉到,皇上心情大悦,身体也好了不少,会听劝好好吃药,按时休息,这不能说不是陆绘灵的功劳。 就连齐秉煜自己也感觉到了,陆绘灵在的时候,他要比平时年轻许多,好像只要有她在,就像回到了天朝盛世的那几年,万国来朝,空前绝后。 “如此,那你有空时便来吧,朕让何昇不再拦你。”齐秉煜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道。 跪在门口的何公公听了,微微抬起头,心中暗自为梅贵妃捏了一把汗,这位年轻的明妃娘娘,可是要比曾经明贤皇后还要厉害的人物呀。 可何公公终归是给皇上当差的,于梅贵妃不过只是做一些顺水人情罢了。 陆绘灵欣喜的拉着齐秉煜的手,看着他的眼神里仿佛闪着星星,让齐秉煜在其中流连忘返。 “臣妾谢主隆恩。”陆绘灵笑着,眼睛弯成两个月牙,嘴边笑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看着可爱极了。 齐秉煜满眼温情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故意装作严肃的说道:“这便是你故意梳这个发髻的目的吧?” “哎呀,被皇上识破了。”陆绘灵故作惊讶窘迫的摸了摸头上的发髻,而后笑了笑。 “不像样!”齐秉煜故作生气的说了这么句话,而后又转了个温和的语气说道:“今日朕早朝时见着陆丞相了,前几日征收赋税时,他与太子一同在下州府巡查,今日回来了,你便早些回明华堂梳妆打扮一番,朕今日许你回家看看。” 齐秉煜念及陆绘灵年纪小,从未离开过父母,而今在宫里有了许久,封妃时有惯例,许父母家人探视,陆相府就在上京,离皇城不远,便想着让陆绘灵出宫回府,一家好好团聚一番。 陆绘灵笑容凝固在脸上,上扬的嘴角慢慢放下,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心中却有思绪万千,她自从入宫起,一直逼着自己做其他的事,不去像爹爹娘亲,不去想那个讨人厌的弟弟,不去想后院风花雪月。 可沉寂许久的伤口被掀开,暴露在阳光下,却还是疼痛不已。 “臣妾,多谢皇上。”陆绘灵往后退了一小步,端正的行了一个跪拜礼,面容严肃认真,不似方才嬉笑玩闹。 齐秉煜知道陆绘灵想家了,便抬手扶起她,柔声说道:“如此,便快些回去吧。宫门下钥之前记得回来,不然让人诟病。” 陆绘灵本就处在风尖浪口之上,齐秉煜不想再生任何端倪,他身为君王,可屠天下人,却无法堵住悠悠之口。 “是。”陆绘灵自然明白,谢恩告退之后便急忙回明华堂去了。 ◎ 陆绘灵走出勤政殿,那扇大门一关上,她就放下了一直放置腰间代表着端庄自持的手势。 胥兰姑姑见明妃娘娘走了出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她扶着陆绘灵说道:“娘娘可算出来了。” “娘娘…您怎么哭了。”胥兰瞧见陆绘灵双目含泪,走出来的那一刹那,眼泪流了下来,在脸颊上划过两道弧线。 胥兰转身看向守在门口的何公公,眼神仿佛在询问明妃娘娘为何哭泣,可何公公摇了摇头,并不愿意多说什么。 “娘娘,是皇上训斥您了吗?”胥兰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可见明妃娘娘一出来便是这副失神落魄的样子,不免往那方面想。 胥兰扶着陆绘灵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胥兰不停的询问,可陆绘灵全然没有听进去,她摇了摇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下了台阶之后,陆绘灵一把抚开胥兰的手,提着华服宽大的裙摆便要往明华堂跑,胥兰和几名宫女连忙追上去:“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见着这一幕的何公公,倒是有些心疼这个与公主一般大的陆家小姐了。 陆绘灵一边哭着跑回了明华堂,胥兰和几名宫女也急忙在后面追着,生怕明妃娘娘会出什么事。 一回到明华堂,陆绘灵就跑回寝宫,扑在床上痛哭流涕。 这本是她一贯的作风,她本就是个脆弱至极的姑娘,从来都是,遇到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通常都要大哭一通才行,而往往这个时候,陆夫人都会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劝她凡事看开一点。 可如今她已经许久没有哭过了,爹爹让她以自身有利的条件留在皇上身边,为太子大业做眼线,在浩荡巍峨的皇城,眼泪通常是没有用的,她比许多人都要早早明白这些道理。 当那日夕阳西下,她扶着勤政殿门口的凭栏,见爹爹一步一步走出皇城,她没有流一滴眼泪,从前就听人说过,悲伤到了一定的程度,是流不出眼泪的,想必那个时候,她也觉得自己身为棋子是何等的绝望吧。 而今在外人眼里,陆绘灵是遇事果决、杀人如麻的狠女子,只因一句无心之言便要了别人的性命,皇城中没有一个宫人看见了明妃娘娘不跪地以求自保的,可没想到她如今会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床上号啕大哭。 胥兰到了明华堂之后,看见院里正打扫卫生、修剪花枝的宫人纷纷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不约而同的看着寝宫,方才明妃娘娘一言不发的跑回了寝宫,随后便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啼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行了行了,都别看了,赶紧干活儿,仔细着挨罚!”胥兰厉声呵斥道。 几个宫人连忙移开视线,低头干起活儿来。 胥兰摆摆手,让身后几个宫女都散了,自己慢慢走向明妃娘娘的寝宫。 陆绘灵进来后没有将门关严实,胥兰透过缝隙看见明妃娘娘趴在床上哭泣。 第一百三十四章 胥兰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默默的守在门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绘灵哭声停止了,她慢慢的坐起来,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满脸泪痕的自己,还有头上高高束起的发髻,如今也都因为奔跑的动作而跑散了。 陆绘灵胡乱拿起手绢抹了一把脸,想把脸上的泪痕抹去,她骨子里到底还是藏有一些倔犟的,绝不想让人看见她这副模样。 等到眼眶不再泛红,陆绘灵也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对门外一直守着的胥兰说道:“进来吧。” 胥兰一直背对着门窗,从里往外看时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胥兰。 胥兰听见明妃娘娘唤她,连忙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见明妃娘娘安然无恙的端坐在梳妆台前,她屈膝行礼:“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陆绘灵看了她一眼,而后又转过头看着铜镜,淡然说道:“给本宫梳妆吧,本宫待会儿要回相府探亲。” 胥兰了然的点点头,后妃能得以出宫探亲,只能是得了皇上的亲允,想来方才明妃娘娘痛哭流涕,是因为想家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呢。胥兰这么想着。 胥兰上前解开陆绘灵头上的发髻,瀑布般墨黑的长发披散下来,胥兰那些牛角梳一下一下的替陆绘灵将头发梳顺来。 陆绘灵沉默着看向铜镜里的胥兰一下一下的替她梳着头发,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平常女子出阁时,是不是都会有娘亲替她们梳头?” 刚哭完还有鼻音的她显得十分娇柔委屈。 胥兰拿着梳子的手停顿了一下,而后说道:“奴婢自幼入宫,双亲早已过世,只看得隔壁家的阿姊出嫁时,那家的婶婶是这么替阿姊梳头的,一边梳着嘴里还一边念叨些什么,小曲儿似的,可好听了。” 胥兰边说边回忆幼时有幸看过的那场婚礼,乡里乡亲热热闹闹的哄着新娘子出来,那穿着红衣头戴黑官帽的新郎官站在门口,红袖绳中间系着一个花团,将二人生生世世缔结在一起,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拜天地,那会儿隔壁邻居家的阿姊在小胥兰眼里,是顶漂亮的人儿了,也不知如今是否已徐娘半老,尚且风韵犹存呢。 “你还记得那个小曲儿怎么哼吗?”陆绘灵转过身看着胥兰问道。 胥兰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天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摇头:“时间太长了,奴婢早已记不清了,宫里也不常有这种小曲儿传唱的,这大多都是些未出阁的官女子,许是只有公主殿下出嫁时,才能听得凤阳阁有人这么替公主梳妆呢。” 陆绘灵缓缓转过身,样子看上去有些失落,她直视着铜镜里的自己,问道:“那本宫这样,算是已经出阁了吗?” 陆绘灵心存一丝侥幸,尚且在陆相府时,她就幻想过在众人的拥簇下,欢天喜地的嫁入王府,那热热闹闹的十里长街,全上京的百姓都为他们祝福。她希望能有一场所有人都祝福的婚礼,一定要惊天动地,路人皆知。 “娘娘,您已经成了皇上的妃子,不再是闺阁少女了。”胥兰后面那句话说的极其轻,她仿佛能感觉到,明妃娘娘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如此…”陆绘灵呢喃道,“惟愿来生吧。如果有来生…” 我披荆斩棘,也要嫁给你。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中默念着这句话。 “娘娘,梳怎样的发髻呢?”胥兰没听清她念叨些什么,只道她是想家了。 胥兰将头发梳顺后,想起今早上梳发时的事,不禁多问了一句。 陆绘灵微微侧着脸,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便就按四妃主位的礼制来吧。” 一通描眉理鬓贴花钿后,陆绘灵再次站起身时,已然是一位端庄大气的天朝后妃,朱唇一点,像是染上了这深秋的火红的枫叶一般,妩媚动人。 陆绘灵没对任何人说起今日回府探亲,可齐秉煜安排的金铃马车却浩浩荡荡的穿过御花园,停在了明华堂门前,倒是让后妃们羡煞不已。 胥兰姑姑扶着明妃娘娘走出明华堂,登上金玲马车,马车盖头飞檐处垂下几串金玲,刻着龙凤,这是得皇上宠爱的后妃回家探亲专用的车架,马车行走时,金玲摇晃发出叮当的响声,一路无上的光荣。 陆绘灵在人前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脸,胥兰扶着她坐上马车之后,在宽敞的马车里,她嘴角慢慢上扬,等到马车驶出皇宫时,她偷偷掀开帘子,看一看这许久未见的街景,她开心极了,想要从这儿就下车,自己走着回相府去。 皇上许她出宫探亲,自然会先给相府传旨接待,金玲马车还没到相府时,陆高鸿、陆夫人、陆琛以及管家方禄等众多家丁便早早的就站在门口仰首期盼着。 陆高鸿和陆夫人还有陆琛站在前面。 陆高鸿手心不停的冒汗,当初是他亲手将女儿送入皇宫大院的,如今倒不知如何在她面前自处了。 陆夫人和陆琛且心心念念着有朝一日陆绘灵能回府看看,却不料这一天来的这么早,宫里刚传出旨意时,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来到门口望着,心里急急念叨着:如何还没来,何时才能到。 大小姐走时没有一点征兆,突然就要回府探亲了,这些小厮丫鬟们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大小姐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宁雪更是第一个就跑了出来,陆绘灵入宫后,陆高鸿一直想让她拿了卖身契回家,可她家破人亡,家乡早已不复存在,不知去往何处才是,所幸陆夫人心善,将她留在身边,一听得小姐要回来,宁雪连忙跑出来相迎。 他们等着盼着,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就听见了一声声清脆的铃儿响,陆琛指着陆绘灵来的方向,欣喜的说道:“爹,娘,你们看,是姐姐来了!” 陆高鸿和陆夫人皆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能看见一辆金光闪闪的马车,正缓缓朝他们驶来,这一刻,那串铃儿的声音,在他们耳朵里,便成了天籁之音。 马车外相府门前停下,前面伴车驾的太监掐着嗓子高声喊道:“明妃娘娘驾到——” 陆高鸿瞬间眼眶通红,他与陆夫人一同搀扶着跪下,身后家臣们也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参见明妃娘娘,明妃娘娘万福金安。” 当初的养育之恩,再见之时,已是君臣有别。 坐在马车里端庄华贵的陆绘灵早已经泣不成声,她捂着嘴默默流着眼泪,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悲痛难以自持。 “娘娘,该说免礼了。”胥兰见马车上丝毫没有动静,忍不住出声提示道。 陆绘灵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用袖子胡乱抹去了泪水,便说道:“平身吧。” 陆高鸿等人站起身来,胥兰缓缓掀开马车的帷裳,陆绘灵伸出手来,胥兰扶着她走下马车。 陆绘灵端庄自持,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未出阁的小丫头了,她站在众人面前,自然的一副端庄大气的模样。 陆绘灵松开胥兰扶着她的手,双手交付,与额头并起,对陆高鸿和陆夫人深深的鞠了一躬,说道:“女儿拜见爹爹,拜见娘亲。” 陆高鸿和陆夫人连忙上前扶住陆绘灵,陆夫人早已经哭的不能自已,她点点头,哭着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咱们进去吧,进去说吧,娘知道你要来,让平伯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呢,咱们进去吧,我的绘灵啊…” 陆夫人如今看到女儿平平安安的站在自己眼前,便也不再埋怨了,过去的多少个日夜,她都梦见陆绘灵像先皇后一样命丧皇宫,最终送回相府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陆高鸿拍了拍陆绘灵的肩膀,虽然没有说话,可眼神里却满满的全是对陆绘灵的赞赏,她不愧是陆高鸿的女儿,她不愧是我陆高鸿的女儿! 陆琛也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如今已然端庄贤淑的陆绘灵,眼里满是欣喜,若自己是个女儿身,也是要上前抱一抱这个姐姐的吧。 一家人今日终于团聚,他们一同走进相府的宴客厅,如今陆绘灵已然成了相府最尊贵的客人。 胥兰跟在陆绘灵的身后,宁雪哭红了眼睛,也默默跟了上去,胥兰侧过脸去看这个跟在身后的小丫头,心里想着,这大概是从前侍奉过明妃娘娘的丫鬟吧。 到了宴客厅,陆绘灵而今的身份已然坐到了上座,她多少有些不习惯,总觉得这样太过于生疏,但也不能不遵守这个规矩。 待到都入座后,见他们迟迟不动筷,陆绘灵笑着说道:“都吃吧。” 陆高鸿拿起筷子,却也不知道吃什么比较好,只得也一同招呼着:“都吃吧,再不吃,就要凉了。” 陆夫人摸着陆绘灵的手,眼下已经没有吃饭的心思,满心满眼全是自己这个宝贝女儿:“绘灵啊…在宫里怎么样?可曾受委屈了?” 陆高鸿闭着眼摇摇头,心中满是叹息。 “女儿一切都好。”陆绘灵看了看陆夫人,又看向陆高鸿,“二位双亲莫要挂念。” 第一百三十五章 “如何能不挂念呐…”陆夫人拍了拍陆绘灵的手背,表情像是又要哭出来一样。 陆绘灵是陆夫人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女孩儿,自然是从小捧在掌心里长大的,虽然身为女子,可一点儿也不比男孩儿差到哪儿去,能吟诗作对,能与其父对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骨子里是有着官家小姐的脾气,可其心地不坏,至少在陆夫人看来,陆绘灵是个好孩子。 陆绘灵看着娘亲这般模样,也是万般无奈,不知怎么安慰才合适。 见陆夫人又要哭出来,陆琛连忙出声打圆场:“好了,都赶紧吃饭吧,姐姐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定是想极了家里的味道的。” 说着,陆琛还夹了一块儿红烧鲫鱼鱼肚上的肉放在陆绘灵的碗碟里,说道:“姐姐也快吃吧,你不吃,我们也不好动筷子啊。” 陆绘灵这才笑了笑,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过之后,陆夫人替她去收拾在从前闺房中常用的东西,说是要带入宫里去用,左右不放心,还拿出从自己娘家带来的首饰要给她,陆绘灵推脱不了,只好作罢。 见着陆夫人在收拾东西,陆绘灵便陪着陆高鸿一同在后院散步。 “在宫里还好吗?”陆高鸿一直放心不下她,心中愧疚不已,虽说是为了太子,可毕竟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倘若过得不好,他又心里该如何自处呢。 “爹爹不必担心,女儿在宫里一切都好。”陆绘灵懂事了不少,心中虽会埋怨父亲送她入宫,与家人分离,可看到父亲两鬓斑白的头发,便也于心不忍。 “你封妃如此仓促,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陆高鸿忍不住问道。 之前也没听得什么消息,突然就收到了册封的传闻,实在让他担心。 陆绘灵想到那天,皇上许她去换衣裳,她在水袖间撒了一些迷情粉,皇上一直以为是自己没忍住,把她当做陆芙霜,但这就是陆绘灵想要的,她不想再毫无进展的待在原地踏步了。 “许是那日皇帝高兴,喝了点酒,便就仓促封妃了吧。他,极其思念皇姑母的。”陆绘灵不敢对父亲说真话,毕竟手段极其下流,况且,她也不好和父亲说起自己与皇上发生了关系。 别的尚且不谈,陆绘灵羡慕极了皇姑母,那个与自己娘亲差不多年纪的女子,那个雍容华贵,国色天香,站在高处睥睨众生,母仪天下的女子。 她曾经和娘亲入宫看望皇姑母时,总觉得她温柔端庄,温良娴舒,举止大度,心中曾暗暗发誓要成为像皇姑母一样的女子。 可在宫里听闻皇姑母临驾崩前,嬉笑怒骂,狂放不羁,一副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样子,喜怒无常,对下人再也不是原来那副温良贤淑的样子,软禁在乾宁宫的最后几个月里,总能听见乾宁宫传来呜咽的哭声,有皇后的,也有太子的。 可尽管如此,在皇姑母去世后,依旧有人念及曾经的美好过往,将她放置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常常在四下无人的夜里思念她,缅怀她,痛恨自己为何生前不去珍惜。 陆绘灵时常羡慕这样的女子,惟愿只得一人心。 “皇上待你如何?”陆高鸿见陆绘灵不愿细谈,心下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但她不愿说,他也不想问。 “待我很好。”陆绘灵看向陆高鸿,浅淡的笑了笑,“爹爹无需担心,我是您的女儿,绝不让您失望。” “梅贵妃没有为难你吧?”虽然陆绘灵这么说着,可陆高鸿心中依然会放心不下。 陆绘灵摇摇头,眼神微微眯着,看向远处翩然飘下的落叶,想起当初在后院起舞的快活日子,她叹了一口气:“梅贵妃如今还为难不了我,不过我志不在与她争高下,我也不会轻易去招惹她。” 陆高鸿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心疼,像是曾经看着自己唯一的亲妹妹在后宫中挣扎,强颜欢笑着母仪天下,假装大度的接纳皇帝的所有妃嫔,他在那个时候就知道,皇宫的可怕。 可也是他自己,亲手将女儿送入皇宫。 “女儿今日在勤政殿看到了关于太子殿下的奏折,你们最近在替前线军队筹集粮草吗?”陆绘灵不想再这么感伤,她笑着回头问道。 陆高鸿低头抹了抹鼻子,而后又抬头看着陆绘灵,点头说道:“嗯,前线战事吃紧,要一举将敌军赶出边境,想来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几万大军都要过冬,战备粮不够了,这正好是秋收的日子,便只能加重赋税。” “百姓交了赋税后,接下来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眼下又要加重赋税,想来都不好过年了。”陆绘灵和陆高鸿并肩同行,他们行走在连廊下,秋风萧瑟,陆绘灵轻声问道:“这差事不好做吧?” “担心下州府逼紧了,百姓会造反,本来从边境巣州赶来的难民就多,百姓人心惶惶的,如今又加重赋税,实在难办。”陆高鸿谈起这个,便摇摇头,像是苍老了十多岁一样。 陆绘灵沉吟片刻,她知道这事不好做,百姓无法理解,可士兵们总要吃饱饭才能打仗啊。 “朝堂官员何不将俸禄悉数捐出?”陆绘灵突然问道,“举国上下一同努力,为官者做出表率,百姓自然也能理解当下国家苦难,想来商贾也愿意多捐一些了,是多是少也好,总得让将士们过完这个冬天吧。” 陆高鸿顿时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倘若陆绘灵身为男儿,定然不输年轻时的自己。 “爹爹身为百官之首,得率先垂范才是。”陆绘灵一脸凝重的看着陆高鸿。 “不。”陆高鸿转而说道,“得让太子做出表率才行。如今齐景钦在边关出尽了风头,皇上一看到他们传来的捷报便龙颜大悦,再这样下去对太子殿下自然是不利的,须得太子提议才是。” “爹爹如何能联系到太子?”陆绘灵觉得奇怪,太子殿下久居东宫,提议自然是早些提才是,一来早点解决粮草问题,二来也是要让皇上早些重视太子,“不若女儿亲自去一趟东宫吧?都在皇宫里想来方便许多。” “不行,决不能这么早让皇上发现你进宫和太子有关系。”陆高鸿俨然拒绝了,“明日为父早些在金銮殿等着就是,到时候你只需要在皇上面前多替太子美言几句便是。” “太子殿下可知道我们的计划?” “自然。” “他…会配合我们吗?”陆绘灵有些担心自己平白的付出全都白费,虽然她配合陆高鸿爬到如今的位置,也不全然是为了太子殿下。 “倘若我们都这样了,太子还不知进取,便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为父也不愿再为他操心了,只盼百年之后,黄泉路上再遇芙霜时,她能原谅兄长。”陆高鸿悲戚的说道。 陆绘灵一言不发,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漠然,二人再走了一会儿后便也快到了宫门下钥的时候了,陆绘灵想着先回闺房看看陆夫人有没有将东西收拾好。 刚一到后院,宁雪就哭红了眼睛站在门口等着,她不知道小姐的行踪,问胥兰,胥兰也不肯与她说,左右今日府上来许多人,她也不敢到处找,只能跟着陆夫人在小姐闺房收拾行李。 一见到陆绘灵,宁雪就跑了上来,到陆绘灵跟前便跪下磕头:“小姐,奴婢拜见小姐。” 陆绘灵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起她:“宁雪,你…你这是做什么。” 宁雪不肯起身,抬头哭的泪眼婆娑的看着陆绘灵:“小姐,带奴婢进宫吧,奴婢想您,想极了您,不要丢下奴婢好不好小姐。” 胥兰拉扯着宁雪,一旁柔声劝道:“姑娘…姑娘…这样不妥当啊,冲撞娘娘可是要挨罚的。” 陆绘灵于心不忍,正要再说些什么时,陆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出来了:“明妃娘娘,夫人正找您呢。” 左右宫门就快下钥,时间不多,陆绘灵只得多去陪陪那思念自己多久的娘亲了。 “胥兰,你先扶她一旁休息。”陆绘灵匆匆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胥兰领命连忙招来几个宫女,一同拉起哭脱力的宁雪,把她扶着去亭子下休息。 陆绘灵随着嬷嬷一同走进闺房,陆夫人正坐在床边替她包好一盒盒名贵珠宝。 “娘,宫里都有,不需要带了,留给您自己吧。”陆绘灵走向陆夫人,拉住了她正在包首饰的手。 陆夫人抬起头,看着陆绘灵,抚开她的手,继续包着:“那不一样,这些都是有感情的。宫里那些虽比这些好,可都是死物。” 陆绘灵眼看劝不了陆夫人,也只好依着床边顺势坐下,看着满床翻箱倒柜倒腾出来的老首饰,这些都是当初陆夫人嫁入相府时所带的嫁妆,如今已然过了十多二十年了,有许多都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第一百三十六章 陆绘灵拿起一把光滑的牛角梳,上边刻着桃花,镶淬着翡翠玉石,她看着欢喜极了。 “娘,怎么从未见你用过?”陆绘灵好奇的问道。 陆夫人接过牛角梳,笑的用手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细细回忆起从前,她说道:“这是我出嫁那天,我的娘亲给我梳头用的梳子,因为从很远的地方嫁过来,便一直带在身边…” “娘一直收着,生怕它坏了不敢用。”陆夫人一边说,眼角的泪水就又要往下掉了,“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我出嫁那日,我娘对我的叮嘱和唱的歌谣。你出生之后,我一直想着,有替你梳头送你出嫁的那一天,我会是什么心情…” 陆绘灵看着这把梳子,想起方才胥兰姑姑给自己梳头时说的那番话,瞬间百感交集。 陆夫人一提到这事儿,便又忍不住流眼泪。 从前总想着女儿绘灵总有一天会长大,会出嫁,在小时候她同那些世家子弟一起念书时,陆夫人便暗自在物色谁家的公子品行端正,能娶得宝贝女儿绘灵的。 后来知道陆绘灵喜欢齐景钦,陆夫人也不恼,那会儿她誓死要嫁陆高鸿,身为商贾的老父亲也是不许,可她依旧嫁了过来,最终也是过得幸福。 陆夫人不反对陆绘灵心悦齐景钦,可心里总担心她的喜欢会没有结果,如今陆绘灵已然成了皇帝的妃嫔,也没个像样的婚礼,让陆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娘,您还记得出嫁那日梳头时的歌谣怎么唱吗?”陆绘灵拿着牛角梳,在手中不停的摆弄,眼里全是欣喜和向往。 陆夫人看着她这副向往样子,微微愣住了,突然想起,绘灵已为人妾,自己却还没有给她梳过头。 “记得。”倒也不是说记得吧,她们几个相熟的夫人在一起时,总会说起自己家里的儿女,如今她们的女儿年纪到了都会出嫁,说是传统礼节里出嫁时是要娘亲给梳头的,便也暗地里去了解过这类歌谣。 “娘,您替我梳梳头吧。”陆绘灵踌躇再三,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她身为相府大小姐,出嫁时该是十里红妆,长街铺满火红的地毯,迎娶他的人该是一袭修长的红色喜服,眉目俊朗有神,看她时有些点点情义,百姓夹到欢呼,相府里的丫鬟小厮们穿着红色的衣服散发喜糖,相府嫁女,该当载入茶馆酒肆,说书老先生下一段预知后事如何的应当是她美满的爱情故事。 可如今,只身嫁入皇宫,没有彩礼,只有滔天的赏赐,为了不落人闲话,皇上没有昭告天下,相府对此也只字不提,对于一个骄傲着长大的姑娘,竟然只幻想着能让娘亲替她梳一次长发。 陆绘灵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一点点摘下头上沉重的头饰,解开发髻的那一刹那,墨黑的头发瀑布般散下来,她以往在闺房醒来时,便是这副模样,可眼神中却比从前少了许多姑娘家该有的美好。 陆夫人拿着牛角梳,看着这一幕,几乎要哭晕过去,身后的嬷嬷也早已经泪眼婆娑。 陆夫人举起牛角梳,插入陆绘灵的头顶的头发,慢慢的往下梳着,她强忍住呜咽的哭声,身子忍不住的颤抖,她说道:“一梳…梳到…尾…” 听到这句话,陆绘灵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从前想着,自己有生之年若是能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应当是风风光光嫁给如意郎君之时,却不想如今一朝成为了皇帝的妃子,与弱水三千分享君上也罢,心悦之人已然另娶她人。 那一日,梁焕卿出嫁时,也是这般坐在贴了大红喜字铜镜前,喜娘替她梳着头发,念着歌谣的吧。 “二梳…白发齐眉…”陆夫人哭到不能自已,本该替女儿梳头时该是欣喜的哭啼,如今却实打实的心疼,心疼陆绘灵这不够圆满的结局。 “三梳…”陆夫人举着牛角梳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泪流满面,还是继续梳下去。 “够了。”陆绘灵说道,“娘,到这儿就够了。” 陆绘灵也哭的不能自已,她转过身握住陆夫人的手,母女二人双目对视,皆是满目疮痍:“娘,女儿不孝。” 陆夫人哭着摇摇头,想要说些什么,却早已经呜咽的说不出话来。 “嬷嬷,请你替我去叫胥兰姑姑来替我梳头吧。”陆绘灵转而对陆夫人身后的嬷嬷吩咐道。 胥兰连忙进来替陆绘灵梳好发髻,等收拾好后,也到了宫门快下钥的时候了。 “时候不早了,女儿要回宫了。”陆绘灵替陆夫人抹去脸颊上的泪水,柔声说道。 陆夫人点点头,脸上心里全是不舍:“绘灵,等什么时候宫宴了,娘再去看你。” “嗯嗯。”陆绘灵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就要回宫去。 她担心耽误太久宫门下钥,会让梅贵妃抓住把柄有可乘之机,明日一早还要去勤政殿陪皇上看奏折,今日夜里得早些休息才是。 胥兰姑姑不明白她们在里面谈了什么,怎么说着话儿就散下了发髻,但这总归是主子们的事,她扶着陆绘灵要走出相府。 到相府门口时,陆高鸿和陆琛站在一旁的侧房里看着她,似乎不愿露面,分离总是难免,陆绘灵知道他们不想看到这一幕,便停下脚步,朝侧房拘礼道:“女儿走了,爹爹保重。” 嬷嬷扶着陆夫人一路送陆绘灵到门口,陆夫人哭的直不起腰来,嬷嬷掺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就要倒下。 “娘,别送了。”陆绘灵转身看着陆夫人,不忍心她再折腾,“多保重身子。” 说罢转身便走了。 宁雪趁胥兰进去给陆绘灵梳头的空荡,跪在金铃马车前,陆绘灵刚要上马车时,她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小姐带奴婢走吧,小姐…” 陆绘灵犹豫的看着宁雪,蹲下身子扶起她,呜咽着说道:“爹爹让你拿了卖身契回家去,你怎么就不听呢。” “奴婢没有家了,相府就是奴婢的家,有小姐的地方就是奴婢的家,奴婢哪儿也不去,就想留在小姐身边,奴婢要伺候您一辈子。”宁雪不顾陆绘灵的劝阻,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道。 “本宫如今已不是相府小姐了,进了宫,可就没有自由了,本宫多给你一笔钱财,宁雪,嫁人去吧,嫁个好人家…”陆绘灵泪眼婆娑的看着宁雪,一字一句小声说道,“替本宫嫁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堂堂正正的做他家的正妻,好吗?” “不要…”宁雪拽着陆绘灵的衣摆,不停的摇头痛哭,“小姐,不要丢下我。” 陆绘灵不忍再看,宁雪是陪她一起长大的丫鬟,她自知深宫寂寞,没有繁华的长街,没有热闹百样的人生,况且她身居高位却岌岌可危,她不想宁雪在宫里成为她的软肋。 陆绘灵站起身来,绝情的甩开宁雪就上了马车,在马车中坐稳后,听宁雪还在外面哭喊着让陆绘灵带走她。 “胥兰,赶她走。”陆绘灵闭着眼睛缓缓说道,“差人跟丞相大人说一声,好好待她,替她寻个好人家。” “是。”胥兰答允一声,随后吩咐了两个太监拖走宁雪。 金铃马车摇晃着清脆的声音,按照来时的路,缓缓归去。 宁雪哭喊声撕心裂肺,此生怕是再也无法再见到小姐了。 陆绘灵坐在马车上,听着铃铛摇晃着清脆的响声,听着来时街上一样嘈杂热闹的声音,心中的沉重又加重了一分。 ◎ 梁寂在军营中一直忙个不停,终于有了一些空闲,便想着许久未曾去看过妹妹焕卿,今日路过王府时,便想着进去拜访一下。 梁焕卿一直劝公主早些回宫去,莫要让梅贵妃着急,可齐望舒却说宫里此时定然乌烟瘴气,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去,非要在王府小住几日才行。 梁焕卿拗不过齐望舒,也只能让她在王府住下,可齐望舒偏偏又要缠着梁焕卿,与她一同在琳琅园住着,这就让她很是不习惯了。 这日她们一同起身后,梁焕卿闲来无事便坐在渡光亭吹吹风,吹风对于她而言有定神之效。 “焕卿,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齐望舒端着一碟点心跑到梁焕卿身边,拿起一个就要往她嘴里塞。 “啊呀!”梁焕卿被吓了一大跳,又险些被突如其来的糕点噎死,慌忙咳嗽起来。 月白忙里往外的成天不见人影,如今江依就一直在身旁伺候着,见王妃咳嗽起来,连忙上前替她拍背。 齐望舒见自己闯祸了,一脸尴尬的站在一旁,说道:“焕卿,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咦?” 齐望舒眼睛不自主的往旁边瞟去,却无意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惊讶的指着那个方向说道:“那…那不是梁寂吗!他来王府做什么!” 梁焕卿顺过气后,站起身看了看,点点头说道:“对呀,方才小厮来报时,我还觉得奇怪呢,兄长怎么无故来访。” 第一百三十七章 梁寂远远的朝她们走去,看到齐望舒也在时,心里不免觉得有一些讶异,心想着这公主这么闲吗,他到哪儿都跟着,如今还在王府守着他。 齐望舒一看到他脸就红了,前不久去找他还被戏谑“闲散如猪”呢,如今她又在王府不好好待在宫里,心里生怕被他误会是特地在王府守着他的,一见到他朝自己走过来,便背过身去。 可梁寂早就看到了她,虽知道碰到她是个麻烦,可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梁焕卿在二人中间,自然是了然的笑了笑。 “兄长。”见梁寂到了跟前,梁焕卿笑着迎了上去。 齐望舒背对着他们假装自己不在的样子,梁焕卿可不轻易放过她,一把把她扯过来,就笑着对梁寂说道:“公主殿下也在。” “公主。”梁寂拱手拘礼。 齐望舒看了他一眼后,又连忙将脸转向别处,像是无意说道:“我…我是来看我皇嫂的,你来这儿干嘛!” “看我妹妹。”梁寂见她如此不客气,也呛声说道。 “可不是巧了么。”齐望舒先发制人,占领上风,显得就像是梁寂知道他在这儿刻意来看她似的,有意无意还瞥了他一眼,“我道是我出宫的消息传了出来呢。” “公主先前出宫不来看皇嫂,这么巧也今日过来?”梁寂与齐望舒相熟之后便对她没有之前的客气了,“我也还以为今日营中清闲被人知道了呢。” “梁寂!”齐望舒有些气急败坏,虽然事情不是他所说的那样,可还是有些恼羞成怒。 二人一见面便水火不容,险些剑拔弩张刀剑相向,气氛十分尴尬。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梁焕卿夹在中间,不由得问道。 梁焕卿当初还想着能把他俩撮合一下,现在看看仿佛不太可能了,他俩一见面就如此暴躁,像是要打起来一样。 “我和他能有什么误会呀!”齐望舒抱着胸站在一旁,瞥着眼看了梁寂一眼,想起上次他说自己是猪便有些生气,自己怎么说好歹也是天朝公主,不夸着捧着也就罢了,如今倒还有人敢说她是猪的。 “我和她也没什么误会呀。”梁寂只单觉得齐望舒刁蛮任性了点,倒也没说什么,上次忙坏了说了她几句,尽然一言不发就跑回宫去,“小气鬼。” 梁寂看着她嘟着嘴生气的样子,便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齐望舒听了,脸色瞬间大变,她指着梁寂质问道:“你说谁小气鬼?明明就是你,以下犯上,若不是眼下用得着你,本公主早就把你头砍了!!” “你成日咋咋呼呼的怎么嫁的出去啊!”梁寂此时恶趣味的臭脾气也上来了,见她这副样子更是想诚心气她。 齐望舒一听,恼羞成怒的就要上前打他,梁焕卿见了连忙上去抱着拦住她,好声好气劝道:“公主息怒,兄长也是言不由衷,你莫要往心里去。” “他言不由衷,他哪里像是那种人。”齐望舒气的张牙舞爪,朝梁寂喊道:“梁寂!我告诉你,我嫁不出去你也别想娶着媳妇儿!” “我娶不娶媳妇儿跟你有什么关系?”梁寂见齐望舒被拦着也打不着自己,便也嚣张的在一旁做鬼脸气他,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全然没有平时严谨认真的模样。 “兄长,你少说两句吧!”梁焕卿气极了,这两人今日是非要在王府吵架吗? “我让父皇下旨,把你调去边塞守边关!不许你娶媳妇儿!”齐望舒气红了脸,对梁寂是又踢又打,奈何梁焕卿和江依上前拦着,她也挣脱不开。 “你就看皇上会不会同意吧。”梁寂气人功夫也是一绝,最是能戳中齐望舒生气的点,“等小爷去了边塞,自是异域美女成群,整日歌舞升平,哪见得上京皇城中的望舒公主孤独终老。” “梁寂!”齐望舒怒吼一声,梁焕卿吓得松开了抱住她的手,江依也赶紧上前去扶住梁焕卿,齐望舒就这么顺势扑了出去。 “喂!”梁寂见齐望舒要摔倒,连忙上前抱住她,恰好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拉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齐望舒眼看就要摔个大马趴,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谁知再睁开眼睛时,缺看见梁寂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她瞬间收起了方才张牙舞爪的气势,在梁寂怀里成了一个羞红了脸的小姑娘。 梁寂见她呆呆的看着自己,一把将她扶起来,待齐望舒站稳后,他侧过身去拍了拍衣袖,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有些发烫,心中暗自后悔今日就不该来王府。 齐望舒愣住了,她还没缓过神来,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看着梁寂,脑中空白一片,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梁焕卿和江依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她们亲眼看到齐望舒身子飞出去,想要去拉住她时,梁寂已经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她,二人瞬间待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王妃…奴婢没有看错吧?”江依一脸不可置信的小声问道。 梁焕卿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没有。” “你看着我干嘛!”梁寂微微瞥过脸去,看见齐望舒还在看着他,瞬间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齐望舒赶紧收回眼神,倔犟说道,“我哪有看你!自作多情!臭流氓!” “臭丫头,你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从前焕卿也这样,你看人现在不亭亭玉立一大姑娘了吗,反观你还是刁蛮任性的样子。”梁寂为了缓解尴尬,刻意又怼了齐望舒一番。 梁焕卿莫名其妙的被提到,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哪有!” “你就是有!”梁寂和齐望舒二人齐齐的看向她,异口同声的说道。 “说我现在亭亭玉立倒也能接受,可我先前哪儿有刁蛮任性?!”梁焕卿忍不住为自己正名。 江依在一旁嘴角抽搐了一下,从前她在王府里便也总能听到街上有人说起,将军府大小姐有多么刁蛮任性的,如今嫁了王爷,性子确实转变了不少。 “你从前确实比我还要顽皮一些。”齐望舒认真的看着梁焕卿说道。 “可焕卿现在变得多好多懂事儿了。”梁寂看着梁焕卿,一脸欣慰的样子。 “那她不是嫁了人成了亲才这样的吗!我又没有!”齐望舒红着脸嚷嚷道。 “那你什么时候嫁呀?”梁寂轻蔑的看了她一眼,飘然问道。 “你什么娶我呀?”齐望舒闭着眼睛脱口而出,随后又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连忙捂住嘴瞪着眼睛。 在场的人瞬间目瞪口呆,梁寂愣住了,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齐望舒,根本没想过她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梁焕卿和江依站在旁边,瞪大眼睛看着齐望舒:“公主…” 齐望舒羞红了脸,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可当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就… 梁寂看着她的眼神,从一开始戏谑的轻蔑,到后来疑惑的皱起眉头,如果自己方才没听错的话,齐望舒说要嫁给自己? 其实在齐望舒多次来军营找他的时候,他身边的副官,包括魏深和赵钊,也都曾在一起说过望舒公主是否心悦梁寂,若不然,一位皇家儿女金枝玉叶在皇宫里被人伺候着不好,非要天天来军营找梁寂,就是为了和他吵架吗? 齐望舒不敢直视梁寂的眼睛,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可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她也开始懊恼自己怎么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呢,这明明,是准备埋在心里的一个秘密呀。 渡光亭内,四人一言不发,除了呼啸而过的秋风,便就只能听见齐望舒和梁寂的心跳声。 梁寂皱着眉头疑惑的看着齐望舒,他眼里,齐望舒霸道任性,可心思单纯善良,虽为金枝玉叶,天朝第一公主,有着高贵的身份和显赫的家世,却也不似其他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一样矫揉造作,开得起玩笑,爱咋咋呼呼的,可每每来军营找他时,都能让他开心好一阵子。 梁寂不可否认,齐望舒在他心里,确实要比一般的官家小姐要重要很多,几乎能与妹妹梁焕卿同齐,可他不敢审视自己的这份心意。 他只区区一介将军,且不说日后能否达到父亲那般雄伟的功绩,如今战事频发,他志在疆场,定是要时常征战在外,而齐望舒是金枝玉叶,是当今圣上唯一一个女儿,日后定然是嫁一显贵世家,不需要有性命之忧,相夫教子安度一生,该是她最好的结局。 “臣,不敢。”梁寂往后撤了一步,随后抬手弯腰拱礼,淡然的说出这句话,“公主,王妃,臣营中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齐望舒慌忙抬起头来,梁寂已然背过身要远去。 “兄长。”梁焕卿连忙要上前拉住梁寂,可梁寂健步如飞,逃也似的要离开王府。 齐望舒看着梁寂远去的背影,眼眶饱含泪水。 第一百三十八章 梁焕卿追不上梁寂的步伐,只得停下,可再回头看齐望舒时,却看到眼眶微红,双目流出两行清泪。手机端 江依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一脸为难的看着梁焕卿,不知如何是好。 梁焕卿确实也被吓到了,她原先只想着公主一直去找梁寂,还有他们初见时公主看着他的眼神,能猜到公主多少是喜欢兄长的,可不知道公主会这么喜欢,喜欢到能将男婚女嫁脱口而出。 更气人的是,遇到这种情况,梁寂居然选择逃避,定然是伤了公主的心。 “公主…”梁焕卿上前拍了拍齐望舒的连忙,轻声安慰道,“兄长自幼便是这副模样,口是心非言不由衷,还望公主不要往心里去。” 齐望舒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倔犟的看着梁寂远去的背影,赌气的说道:“本公主自幼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就是梁寂嘛,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做我的驸马!当着他的面养二十个…不对!养三十个面首!让他看着我和面首们在一起寻欢作乐!我气死他!” 梁焕卿以为齐望舒遭到梁寂婉拒会有些伤心,没想到转而就说出了报复的想法,不由得愣在原地看着她。 “焕卿,你…你支持我的对不对?”齐望舒哭着鼻子看着梁焕卿,眼神里全是殷切的期待,“梁寂也太不是东西了,本公主对他那么好,做我驸马怎么了?!很吃亏吗!有多少人想要进公主府,本公主还不让呢!我别等他做我驸马了,赶明儿,我要搜集全天下美男才子入凤阳阁做我的面首,就是司南屏本公主也不放过了!” 梁焕卿瞬间满脑袋黑线,她不知说什么才好,一边是兄长梁寂,一边是公主齐望舒,这二者权衡之下… “对,我支持你,对这样的人就该这么做,不识抬举嘛这不是!”梁焕卿斩钉截铁的说道。 “呜呜呜…焕卿你最好了!”齐望舒哭着上前抱住梁焕卿,“他就是不识抬举!” “就是!” 江依在一旁看着抱在一起的公主和王妃,瞬间百感交集,似乎有些心疼梁寂将军。 司南屏在茗轩榭正在作画呢,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一旁的书童见了连忙将窗户关上:“先生莫不是着凉了?” 司南屏看了看身上披着的银裘衣,又看了看窗外的天气,暗自呢喃:“应该吧,该是秋日里温度低,待我翻阅一下古书,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汤可以煲一下。” 书童一脸无奈的样子,这几日司南屏不爱读书写字,只专心研究厨艺了,实在奇怪。 ◎ 梁寂从王府出来后,一路策马扬鞭回了军营,一到营中,恰巧遇到正下训的魏深和赵钊。 “梁将军。”魏深和赵钊二人一见到梁寂回了军营,便上前拱手行礼。 “嗯。”梁寂淡淡应了一声便就要回自己的帐营中去。 魏深和赵钊对视一眼,觉得梁寂今日回来有些奇怪,便上前笑着问道:“将军不是去看王妃了吗?怎么回来这般郁闷?” “你们别管。”梁寂心里正为方才那事儿烦着呢,哪儿有功夫和他们瞎胡闹,见他们挡在面前便要推开。 “哎哎哎,将军,你这胸口上粘着的是什么?”梁寂今日穿着锦玉白的华服,赵钊一眼看见了他胸口处有一抹粉红。 梁寂和魏深听赵钊这么一提,便都将视线转移到了梁寂胸口处的那一抹粉红上,他们仨私下关系好,开开玩笑无伤大雅。 魏深笑着用手上去摸了一把,粘了些许下来,放在鼻下一闻,顿时笑了出来:“将军,这貌似是女人用的口脂吧,你怎么会粘上这个呀?” 魏深一脸坏笑的看着梁寂,赵钊好奇的凑上前:“女人的口脂?给我闻闻。”他用力的在魏深手指上吸了一口,笑道:“哇噻,女人的口脂这么香的吗?难怪说是吐气如兰呢,我道都是人,都食五谷杂粮,怎么她们说话香喷喷的,我们说话倒没有这股味道。” “瞧你那点出息,这个都不知道。”魏深一脸嫌弃的看了看赵钊,将粘上的口脂抹在他身上,“你喜欢就多闻会儿,给你给你。” “你别,留给你吧!就你见多识广!”赵钊侧身一闪就要躲开,“平时看你木讷老实,明明是一起习武长大的,我不知道这是口脂你居然会知道,我道营中军事教育时也没学这个呀,没想到你还偷偷去补习了这些东西。近来总觉得你不一样,看着我还眼神流露出温情来,该是被那秦家小姐迷住了吧!” “我看你何时流露出温情了?”魏深上去就要捂住赵钊的嘴,“你休要胡说!我与秦家小姐只是朋友!” “你前些日子刚从营外与秦小姐见面回来,晚上吃饭的时候啃着大馒头对着我笑了出来,可把我慎得慌!”赵钊口不择言的说道,“只是朋友哪里会三天两头约你出去见面的?这新招的兵都让我给带了,便是欺负赵某无人心疼是吧!” 梁寂不听他们在一旁嘻笑打闹,低头看着自己衣襟上的这一抹粉红的口脂,回想着许是方才公主摔倒时他去抱住她,然后在胸口衣襟上无意间留下的。 梁寂抬手慢慢摩挲着那一抹粉红的口脂,轻轻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似乎真有一股香甜的味道,从前也一直都没有闻到过。 “哎将军,你这口脂哪儿来的呀?”他们闹着闹着便又凑上前来问梁寂,毕竟军旅生活漫漫无聊,总要找点乐子的吧。 “我…去看焕卿,这个…想来是焕卿无意中留下的。”梁寂眼睛看着胸口粉红的口脂,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这怎么才能将口脂留在胸口上呢?”赵钊想不明白,疑惑的凑上前。 魏深恶作剧的推了他一把,赵钊一个扑倒就要扑进梁寂怀里去,梁寂见状连忙侧身闪开,赵钊顺势扑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让你多嘴好奇!”魏深在身后看着他摔跤,乐的不可开支。 “哎哟…”赵钊突然扑倒在地,手撑在地上疼得不行,他冲身后笑弯了腰的魏深说道,“还不快扶我起来!” 魏深笑归笑,还是上前扶了他一把,随后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但依旧好奇的回过头问梁寂:“将军,这口脂是怎么粘上的呀?” “你这不多嘴?!”赵钊揉着手肘,抬手就给魏深后脑勺来了一下。 梁寂见他们一直逼问,自己不说就好像心里有鬼似的:“焕卿摔了一跤…我自然是要去扶她的,你们也知道她个子不高,一不小心便蹭到了。” “噢~原来是这样。早听闻大小姐嫁入王府后变得沉稳端庄,哪知道还这么不小心。”魏深点点头,随口说着。 “就你知道的多,那性子哪能说变就变的,就像公主本也刁蛮任性活泼爱闹的,可见她在宫宴朝会上摔过跤?这大小姐,王妃身份摆在那儿自然不一样,见着自己兄长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赵钊对魏深翻了个白眼,嘲笑他自作聪明。 “可公主在我们这些个将士面前也是一如既往的爱闹,可曾见王妃如此了?”魏深毫不示弱的回嘴。 “说得就好像你私底下见过王妃了一样。”赵钊撇撇嘴,便是不服气。 “秦小姐说王妃如今确实不一样了!”魏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我就说你和秦小姐关系不一般了吧!”赵钊假意沮丧着脸,“赶明儿战争结束,我也要去认识几个大家闺秀才行。” “公主不是常来军营吗?”魏深说道。 “那公主哪是我等这一介武夫配得上的?”赵钊白了他一眼。 “谁说你配得上公主了,我说的是她身边的侍女们!” “也是哦,公主心悦梁将军,就算……”赵钊坏笑着点点头。 “住口!”梁寂听不下去了,“你们都在说些什么?!闲着了是吗?要不要多给你们加训?” 赵钊和魏深瞬间愣住了,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怒发冲冠的梁寂,魏深赔了赔笑脸,说道:“将军,我们这不是…开玩笑呢吗?原来不也这么说…我们也没…” “公主的玩笑你们也敢开?!”梁寂怒目圆瞪,“公主怎么说也是皇室贵胄,金枝玉叶!哪里是我们能随意开玩笑的?!” “这不是…公主和您关系好,不会计较吗…你不在的时候,公主也常常和我们开玩笑…再说…”赵钊也唯唯诺诺的说道。 “君臣有别!公主之前不计较,往日若是计较起来!你们的脑袋还要不要了?!”梁寂不容置喙的说道,“从今往后,不许再开公主的玩笑!一句也不可以!” 魏深和赵钊对视一眼,不知道梁寂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但是也依旧站直了身子,中气十足的说道:“是!” 梁寂不再搭理他们,转身拂袖而去,回到了自己的帐营。 他坐在帐营中,低头再次摩挲着胸口的口脂,想着方才齐望舒脱出而出的那句——“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卿卿醉光阴 第一百三十九章 陆绘灵回宫后,由于太过于疲惫,便早早的就歇下了,然而夜深人静时,仪春殿却彻夜未眠。 夏容馨望着窗外飘然坠下的枯叶,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她轻声说道:“如今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 云惜知道梅贵妃娘娘是因为今日陆绘灵坐着金铃马车出宫探亲的事而烦闷,遥想起上次夏家夫人进宫时,还是许多年以前,那会儿梅贵妃圣眷正浓,她提什么要求皇上都会答应,也体恤她在宫中多年,便私自安排夏大人带着家眷进宫来看她。 那会儿齐秉煜把这当做是对她的一个惊喜,就像如今少年儿女谈情说爱时,不经意藏在身后的一串糖葫芦,非要一路瞒着,等到时机成熟拿出来逗对方笑一样。 那串糖葫芦还是一样的糖葫芦,可是那个少年郎却不是从前的少年郎了。 夏容馨有时候总在想,这会不会就是报应呢? 当初陆芙霜和皇上锦瑟合鸣,夏容馨凭空一脚插入进二人感情里,与那个留自己进宫的陆芙霜争斗半生,最后陆芙霜死了,她以为自己赢了,可是陆绘灵却又来了,夺走了皇上所有的宠爱。 夏容馨不禁也会想,陆绘灵会不会就是陆芙霜的转世,陆芙霜来收回她该有的一切了。 夏容馨越想越乱,可脑子却忍不住的要去胡思乱想。 云惜姑姑站在一旁,一脸担忧的看着如今的梅贵妃娘娘,保养得当的秀发如今却也慢慢爬上了几根银丝,饶是得知靖王爷出征时也不像这般烦恼。 在云惜眼里,梅贵妃是真心爱着皇上的,她愿意为皇上着想,为皇上历尽艰辛生下一儿一女,当初在后宫里怀孕坠胎的嫔妃多的数不过来,可偏偏梅贵妃瞒过了所有人,隐忍着身体的恶心每日去给明贤皇后请安,瞒过了六个月后,太后娘娘便极力保住她。 但是梅贵妃那会儿也是忍辱负重的想要生下那一双儿女,云惜每每想到这里,总也忍不住落泪。 她能知道,皇上心中依旧有一处位置是属于明贤皇后的,可没想到,陆绘灵的出现竟然能完整的占据皇上的心。 “娘娘…该休息了。”如今已然是深更半夜,辉煌秀丽的皇宫大院也只有甬道处有几盏走动着的灯火。 夏容馨侧过头看了一眼云惜,问道:“皇上今日去了明华堂吗?” “明妃娘娘回宫时已经太晚了,说是去勤政殿陪皇上吃了晚膳后便回去了,皇上没去明华堂。”云惜如实说道。 “皇上一日之间,见了陆绘灵两次了。”夏容馨抬头看着墨蓝天空上的那一轮明月,不住的叹息。 “是…”云惜抬头看了夏容馨的神色,随后说道:“明妃娘娘不比贵妃端庄,成日黏着皇上闹,过不了多久皇上就厌烦了。娘娘不要往心里去。” “皇上如今便喜欢这般闹腾的姑娘…”夏容馨摸着自己面部松弛,皮肉下垂的脸,“可本宫再怎么闹,也不像样了。” 从前她还是姑娘时,也曾缠着齐秉煜撒娇,不得不说,齐秉煜是吃这一套的,可如今她们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再怎么撒娇玩闹,也比不过二八年华的姑娘啊。 再看那陆绘灵,一颦一笑皆是青春的气息,可以活泼的笑出八颗牙齿,可以趴在皇上膝头轻轻摇晃着撒娇,可以背对着皇上嘟着嘴嗔怒,也可以站在众人面前佯装端庄自持。 可是夏容馨不同,除了端庄,好像就只能悲伤了,她脸上戴着端庄贤淑的面具,再也摘不下来了。 ◎ 是日清晨,陆绘灵早早的就醒了过来,当胥兰姑姑还坐在门口打盹儿的时候,她赤着脚下床打开门。 胥兰听见动静猛然惊醒:“娘娘,娘娘您怎么醒的这么早?” 陆绘灵看了她一眼,淡然说道:“本宫要去勤政殿,你带几个人进来替本宫梳妆。” 说着便转身坐回梳妆台前。 胥兰看了看外面的天,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娘娘,这会儿皇上还没下早朝呢。” “本宫知道,今日早朝没那么快结束。”她想想也该知道今日早朝会发生什么,无非就是昨日她与爹爹说过的那些事,她要早点去勤政殿候着,让皇上知道她的心意,也能尽早得知皇上对此事的态度。 一提到朝事,胥兰也不知道为什么明妃娘娘会知道那么多,可后宫不许参与政事,胥兰身为奴才也不会惹事上身,自然不敢多嘴。 待到梳洗完毕后,胥兰对身后宫女吩咐道:“赶紧把早膳端上来。” “不用了,本宫今日在勤政殿用早膳。”陆绘灵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胥兰这回怎么也不敢再有质疑,她心里知道,明妃娘娘敢这么说,定然是有想法的,便也招呼身后宫女出去。 “胥兰,今日就你陪本宫去勤政殿。”陆绘灵吩咐道,她还是不想有这么多人跟着她,至少眼下胥兰值得信任,无外乎惹那么多是非眼线。 她清楚得很,这些底层宫女里,肯定有别的宫里安插进来的眼线,至于是谁她不清楚,也不愿多查,总归无伤大雅,她也没做什么罔顾君上的事儿。 陆绘灵换好端庄大气的宫装后,只带着胥兰姑姑一人便步行往勤政殿走去。 路上她脑海中一直在盘算着等会儿见着皇上该怎么提到太子的事,气氛便远没有昨日那般热闹。 胥兰也垂着手在身后一言不发的跟着。 等到了勤政殿后,只能看见门外例行站着的侍卫和太监,连何公公都没见着,陆绘灵便知道皇上还没下早朝。 门外站着的侍卫见了明妃娘娘,纷纷跪下行礼,值守的侍卫长上前拱手说道:“属下参见明妃娘娘,皇上如今还在金銮殿,临走时皇上吩咐过,娘娘倘若来了便引进侧殿等着。” 有几个太监宫女也纷纷拥了上来,要将陆绘灵引去侧殿。 胥兰扶着明妃娘娘,也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要不然…” 陆绘灵笑了笑,对他们说道:“不用了,本宫就在这儿等着,你们都去忙吧,不用理会本宫。” 他们纷纷对视一眼,便也拱手拘礼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深秋快过去了,俨然就要到冬日,这期间早晨还是有些凉意,可陆绘灵只穿了单薄的秋季宫装,完全不能抵御这种寒冷。 “娘娘,不然便就去侧殿等着吧,您穿的单薄,实在不能吹风呀。”胥兰姑姑小声说道。 陆绘灵摇摇头,耳垂上坠着的耳坠拍打着脸颊,她皱了皱眉,眼神凝视金銮殿的方向:“不用,本宫没事。” 陆绘灵心里清楚,皇上知道她会早早的过来,便安排人在这儿将她引到侧殿等着,可站在门口等着和在侧殿等着,那效果事半功倍,胥兰不会知道的。 也不知等了多久,等到陆绘灵的肚子都开始咕噜咕噜作响了,她才远远的看见皇上的车架缓缓驶过来。 陆绘灵脸上绽开犹如何旭春风的笑容,她提着裙子朝皇上跑去,发髻耳垂上的首饰叮当作响,胥兰在身后惊呼:“娘娘慢点儿。” 齐秉煜此时正和齐景炀笑着洽谈,讨论今日早朝时身为太子的齐景炀率先垂范,引领百官捐出家中珍宝财务暂时解决国家的燃眉之急,虽然换来的粮草不多,但已经足矣让前线战事能吃饱了过年了。 齐景炀远远的便看见陆绘灵朝自己这边跑过来,乍一看,还真以为是母后年轻的样子,他的笑容僵在脸上,一言不发。 齐秉煜看到齐景炀的异样,便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也慢慢停下脚步的陆绘灵。 陆绘灵在宫里最最不想看到的人不是梅贵妃,而且太子殿下。 一来,自己本身为太子的表妹,是其母后的亲侄女,如今一朝为其父皇的妃子,也算是利用他母后来获得如今的地位,实在无颜面对他; 二来,自己本该是相府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却因为太子殿下的大业被爹爹送入皇宫,说不不恨不怨是假的,只有她自己才能明白这份苦楚和辛酸。 当陆绘灵看见同皇上一行过来的人里有太子殿下时,她收起了如春日和煦般阳光的笑容,缓缓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皇上虽年老体衰,眼神再不如从前,也能看出二人之间的异样,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对齐景炀说道:“既然事情已经这么说好了,那么你就先回东宫吧,朕这边还有事要处理。” 齐景炀此时也恨不得赶紧回宫去,他也不想见到陆绘灵,他是知道陆高鸿的计划的,当见到陆绘灵时,总能感觉自己是个废物,要牺牲表妹来帮助自己。 “是,儿臣告退。”见皇上这么说,齐景炀当然也赶紧行礼告辞了。 待太子殿下走后,陆绘灵这才慢慢走上前,对皇上屈膝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是吩咐了人带你去侧殿等着吗?怎么在外面?”齐秉煜看着她很是开心,摸了摸她的脸却发现有微微凉意。 第一百四十章 “臣妾想早点见着皇上。”陆绘灵抛去刚才沮丧的念头和心情,笑着脸仰起头来看着齐秉煜,佯装出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 “何昇。”齐秉煜往后伸出一只手来,何公公了然的将皇上的银裘皮披袄呈上去。 齐秉煜接过披袄,亲自给陆绘灵披上,说道:“下次不许这样了,你可以晚些来的,有时间便来,不用逼着自己。天气凉了你得多睡会儿,朕有空便会去看你的。” 他们一边朝勤政殿走着,陆绘灵摇摇头:“若是等皇上来看臣妾,怕是要等到夕颜花开好几回了。” “你在怪朕总不去看你吗?”齐秉煜笑道。 “臣妾哪儿敢。”嘴上虽这么说,可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微微侧过去不看他,这明摆着一副赌气娇嗔的模样。 “还说呢。”齐秉煜抬手拥着她娇小的肩膀,“这整个后宫的女子,也就只有你敢这么对朕说话。” “皇上待臣妾好,臣妾自然敢说。”陆绘灵仰头笑着,眼里全然都是爱意,把齐秉煜迷的不行。 二人一行走着,很快就到了勤政殿,齐秉煜吩咐何公公下去端一些热汤来给陆绘灵喝,生怕她吹久了风会着凉。 “皇上总看臣妾做什么?”陆绘灵在他身边坐下,只安安静静的好奇的看着桌子上的奏折,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在这儿,朕无心处理公务啊。”齐秉煜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虽然公务缠身,可陆绘灵一往这儿坐着,他总想用全部的时间陪伴她。 “皇上就会哄臣妾开心,您再看着臣妾,下回臣妾可不来了。”陆绘灵红着脸背过身去,柔声娇嗔道。 话刚说完,陆绘灵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叫了出来,陆绘灵瞬间面露窘色的看了一眼齐秉煜,他当然也听见了这几乎震耳欲聋的呼噜声,若放在别人身上,定要治个藐视君上之罪,可偏偏放在陆绘灵身上,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皇上别笑了!”陆绘灵羞红了脸,假装生气的背过身去不理会他。 “哈哈哈哈哈,你没吃早膳吗?”齐秉煜笑着问道。 “臣妾以为皇上会早些下朝,本来起的就晚了,梳妆打扮之后便匆匆来了,哪晓得皇上这么晚才回来。”陆绘灵嘟着嘴委屈的说道。 恰好此时何公公端来两碗热粥,齐秉煜笑着说道:“那朕陪你吃早膳赔罪吧。” 陆绘灵转过身,故作惊喜的笑道:“真的吗?” 后宫里所有人都知道,若非是皇后和宠妃,是没有人能和皇上一同用膳的。 齐秉煜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君无戏言。” “多谢皇上。”陆绘灵开心的不能自持。 待到何公公将粥膳布好,齐秉煜牵着陆绘灵一同去餐桌边。 “多吃点。”齐秉煜替陆绘灵端来一碗热粥。 何公公看了都觉得陆绘灵受宠若惊了,这副景象只有当初明贤皇后在世时才有过的。 陆绘灵自然万般恩谢。 待到食完早膳后,二人一同坐着喝茶,齐秉煜想来是许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陆绘灵见状,便找准时机问道:“方才同皇上一行走来的可是太子殿下?” 齐秉煜端茶的手微微一颤,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他点点头说道:“嗯,今日下了早朝与他还有些话说,便招来勤政殿了。” “啊?”陆绘灵讶异的自责道,“想来还是臣妾不好,这么许早过来,打扰皇上办公了…” “哈哈哈哈,哪里的话,本就是与他只一些嘱咐要说,并无什么大事。”齐秉煜开怀大笑道。 “皇上看起来很高兴呀。”陆绘灵手捧着热茶,歪着脑袋笑着看向齐秉煜,“可是有什么喜事?” “与你也但说无妨。”齐秉煜笑道,“今日一早,朕本忧心前线粮草之事,这几日也丞相与太子等官员也在州下各府劝说增重赋税一事,可情况不容乐观,朕体恤百姓,可眼下确实国家危难之时,不得不这么做。太子平日看着虽纨绔不堪,可今日居然在百官面前率先垂范,号召捐出俸禄以效天下商贾,百官纷纷效仿,眼下且无需向商贾增捐,便可使前线战士过个好年了。” “太子殿下身为储君,自然要急皇帝之所急,想百姓之所想了。”陆绘灵笑着说道。 “哎,你还别说,近日来太子却有储君之资了!”齐秉煜一只手倚在桌案上,另一只手惬意的拍了拍大腿,仰着头神往道:“不愧是朕的儿子,景炀和景钦都好得很啊!” “呵呵…”陆绘灵掩嘴一笑,“民间有句俗语,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太子殿下是为皇上和明贤皇后所生,二人如此优秀,一个是真龙天子,一个是涅槃凤凰,太子是你们的亲子,又能差到哪儿去?皇上且须看着太子青出于蓝胜于蓝吧。” “若是如此,朕倒也无憾了!”齐秉煜开怀大笑。 二人再谈了一会儿闲天后,齐秉煜便要例行公事坐在桌案前看堆积如山的奏折了,陆绘灵则安静的坐在一旁替他研磨,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陆绘灵一直在勤政殿待到用过了午膳,便以身子困乏为由回到了明华堂。 想着今日一早与皇上的那番谈话,看来早朝上的那番行为,确实让齐景炀在皇上心目中加分不少,再加上她好言称赞,特意提起明贤皇后,想必齐景炀在皇上心目中的印象是时候改观了。 一到勤政殿,便有宫女琴心迎了上来:“奴婢拜见明妃娘娘。” “平身。”陆绘灵看都没看她一眼,便直直的要往寝殿去,毕竟今日起的确实早,还陪着皇上看了一早上的奏折,且不说身子疲倦,脸都快笑僵了。 “娘娘,太子妃娘娘来了。”琴心跟在身后说道。 陆绘灵听到太子妃,便停下了脚步。 今日一早遇到太子,到了下午太子妃赵佩瑜便前来拜访,不是陆绘灵不愿意见她,可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便说本宫身子乏了,回来便休息了,不便见客。”陆绘灵摆摆手,胥兰姑姑便扶着她往寝宫走了。 “明妃娘娘。”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绘灵顿住脚步回过头去,便看见太子妃赵佩瑜在她贴身婢女菡瑶的搀同下走出了明华堂正殿。 陆绘灵微微皱着眉,可赵佩瑜却一脸淡然的越走越近。 “绘灵。”待到走到跟前,赵佩瑜轻轻说道,“你还好吗?” 陆绘灵在这深宫里,总算是听到这样一句真切的问候了,她瞬间卸下所有心防,上前拥抱着赵佩瑜,哭着说道:“佩瑜姐姐。” “为何不愿见我呀?”赵佩瑜轻轻抱住她,慢慢安抚她的后背,轻声问道。 “姐姐对不起…”陆绘灵一见到她,心里的防备便卸下了。 方才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宫里挺好的,不需要有任何人关怀体贴,也不想和东宫有太多的来往,免得被皇上识破她的真实目的,可赵佩瑜一来时,便问她好不好,她瞬间就哭了出来。 “好了,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呢,丢死人了。”赵佩瑜摸着她的头,替她抹去眼泪,还一边笑话她,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姐姐,里边请。”陆绘灵摇摇头,自行抹去眼泪,便就要让赵佩瑜坐到正殿去。 “胥兰,看茶。”陆绘灵破涕为笑,招呼赵佩瑜坐下。 “我在你这儿,都喝了一个时辰的茶了。”赵佩瑜笑道。 “姐姐莫怪,妹妹方才失礼了。”陆绘灵一边抹去眼角余留的泪水,一边笑着说道,“姐姐此次前来是为何事呀?” “我哪有什么事,就是听你封妃了,想来看看你。”赵佩瑜笑道。 赵佩瑜说着,便看了看左右站着的侍女,陆绘灵自然明白,她摆摆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与太子妃有体己话要说。” “是。” 眼下正殿只剩下陆绘灵和赵佩瑜两个人,就连菡瑶都站在外面候着了,陆绘灵这才问道:“姐姐可是太子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陆绘灵想着,太子来见她不方便,或许会差赵佩瑜前来,便如此问道。 赵佩瑜听了,微微一愣,问道:“太子能有什么话与你说的吗?” 她是丝毫不清楚她们的计划的。 “啊…”陆绘灵这才意识到,赵佩瑜不知道她们的计划,“我还以为,我入宫为妃,太子殿下会有什么话同我说。” “绘灵…”赵佩瑜有一些犹豫,“你怎么想着入宫呢?你不是…心悦靖王爷吗?” 陆绘灵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摇摇头一脸凝重的说道:“在这宫里,千万不要说的太明白。” 赵佩瑜自然也是知道,她点点头说道:“是你自己想来的吗?” 她眼中,陆绘灵是不会放弃继续追求齐景钦的,可怎么也想不明白,陆绘灵入宫是为了什么。 “我想不想都来了…”陆绘灵站起身背对着她,“他已经娶了正妃,姐姐也知道,我决计不会在梁焕卿之下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绘灵,你这么这么傻呀!”赵佩瑜满脸心疼的看着陆绘灵,“你怎么能因为要比过梁焕卿而葬送自己的后半生呢?” “姐姐…”陆绘灵想要解释,可这后面关系到的事情太多太多,既然赵佩瑜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她想着倒不如不说的好。 “皇上年事已高,你可曾想过万一皇帝驾崩了,你怎么办才好呢?”赵佩瑜这下是真的以为陆绘灵是因为做不了靖王正妃,为了赌气比过梁焕卿这才入宫的,“到时候你才二十多岁的年纪,膝下无子,太子登基后肯善待你,可是…你不觉得这样…靖王该如何看你…” “好了别说了。”陆绘灵背过身去不愿再听,“倘若姐姐今日来看我,是为了斥责我的话,下次还是不劳烦您亲自前来了。” “绘灵!”赵佩瑜是打心眼儿里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看待的,怎么能忍心看她误入歧途呢。 “胥兰,送客。”陆绘灵不愿再听赵佩瑜多说什么,转身便回了寝宫。 胥兰姑姑走了进来,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但明妃娘娘既然说送客,那便也只能对赵佩瑜说道:“太子妃,请吧。” 既然对方下了逐客令,赵佩瑜也只好作罢离开。 在回东宫的路上,菡瑶忍不住问道:“太子妃,为何明妃娘娘要生这么大的气呀?” 赵佩瑜也不蠢,她想起方才陆绘灵主动问题太子是否有叮嘱,有想起近来太子常受重用,便能知道这可能是和陆绘灵入宫有关的。 赵佩瑜想起这个,坐在轿辇上的她忍不住支起身子回头看向明华堂。 倘若真的是她想的这样,那么她有什么资格去指责陆绘灵呢。 “菡瑶,替我送这个镯子给明妃娘娘。”赵佩瑜犹豫了一会儿,摘下手上的羊脂白玉的手镯递给陆绘灵,这是她出嫁时蜀中王妃给她的镯子,之前陆绘灵总见着眼馋,可赵佩瑜舍不得,如今权当赔礼道歉了。 “这……太子妃…”菡瑶认得这个是从前蜀中王妃常戴在手上的玉镯,赵佩瑜自从嫁入东宫后也常戴着,平时宝贝的不行,保养擦拭都是亲力亲为的,如今却要送人了。 “去吧。”赵佩瑜留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这只羊脂白玉手镯,“亲自交到明妃娘娘手上,便就说,姐姐方才误会她了。” “是。”菡瑶允诺的点点头,转身便又回明华堂去了。 ◎ 陆绘灵回了寝宫后,就一直坐在床沿上无声的流泪,她心里委屈的不行,虽说赵佩瑜不知缘由,可是这么说也实在过分。 更重要的是,她如今一朝成了皇帝的妃子,皇帝年事已高既已成了事实,那定然会有驾崩的那一天,可是如果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呢? 陆绘灵从前还从没有想过,倘若皇上驾崩后,登基的是太子也就罢了,想必太子定然会善待她,最多是见到齐景钦会很尴尬,那不见便好了。 可倘若,他们没有成功,最后传位诏书上写的是齐景钦的名字,登基的是齐景钦,她该怎么办呢? 且不说梅贵妃当了太后会怎么对她了,梅贵妃定然恨极了她,死后鞭尸也不为过了。 可到那时,要让她亲眼看着齐景钦牵着梁焕卿登上高台上举行登基大典吗?要亲眼看着母仪天下的那个人是梁焕卿吗? 陆绘灵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皇上死后,她还有大半青春年华,住在太妃宫里孤独一生… “姑娘,明妃娘娘吩咐了谁都不见。”胥兰在外候着,菡瑶恰好送手镯过来。 “姑姑,我是替太子妃来送东西的,还烦请您行个方便。”菡瑶陪着笑脸说道。 “姑娘还是不要为难我了。”胥兰眼神瞥了瞥寝宫,“娘娘心情不好,睡下了。” “太子妃吩咐了要让奴婢亲自将东西送到娘娘手上…”菡瑶看着寝宫说道,“明妃娘娘。” “姑娘别喊呀!”胥兰连忙拦住菡瑶,不让她再大声喧哗。 陆绘灵听见了,抹了一把眼泪后站起身走去打开门,胥兰和菡瑶见了纷纷跪下行礼:“明妃娘娘恕罪。” “什么东西。”陆绘灵心中虽还有埋怨,可毕竟那是之前关系很好的赵佩瑜,想来送东西是来道歉的,也是要给个台阶下才行。 “娘娘…”菡瑶将手帕里包裹着的羊脂白玉手镯摊开呈上来,说道,“太子妃还说,方才是她误会您了,还望娘娘能够原谅她。” 陆绘灵一眼便瞧出来了这是赵佩瑜时常戴在手上的那只羊脂白玉手镯,平时宝贝的不行,今日却愿意拱手相让,想来是知道自己方才的不对了。 “这太贵重了,你拿回去吧,和太子妃说,本宫不气了。”陆绘灵拿起来看了一眼便又放在菡瑶手上,推辞过去。 “娘娘,太子妃要让奴婢亲手交给您,不然,奴婢便不回东宫了。”菡瑶倔犟的说道。 陆绘灵看着那只羊脂白玉手镯沉默了一会儿,虽然能看到赵佩瑜诚恳的心意,可当时那番话确实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娘娘,您在闺中时便与太子妃交好,莫要因为一点小事便失了情分呀。”胥兰在一旁轻声劝道。 “是呀娘娘。”菡瑶抬头恳切的看着陆绘灵,希望她能收下这只手镯。 “也罢。”陆绘灵伸手拿起这只玉镯子,便对胥兰说道,“你且去库房里挑一柄皇上前几日御赐的翡翠如意让菡瑶带着回东宫去。” 她对菡瑶浅淡一笑:“也算是本宫的一片心意了,你回去告诉太子妃,下回若再这样,本宫的明华堂,可不许她再来了。” 菡瑶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奴婢替太子妃谢过娘娘了。” “也替本宫写过你家太子妃。”陆绘灵看着手上的这只羊脂白玉手镯,越看越喜欢,到底还是姑娘家家的性子,方才的烦恼全然抛在脑后了。 ◎ 一晃过了好几日,天气越来越凉,齐望舒在王府住了好几日,眼看着凤阳阁空了也好几日了,清吟怎么也瞒不住,就赶紧让人出宫通知公主快些回来,倘若被梅贵妃发现了,他们凤阳阁上下都要倒霉。 齐望舒左右也住了好几日,第一次对梁寂明目张胆的表白被光明正大的婉拒后,她抱着梁焕卿哭了好几天,每每睡眼朦胧中,总能把梁焕卿看成是如意郎君梁寂,傻乎乎的对着梁焕卿笑着。 梁焕卿看着她笑便觉得背后发毛,心想这齐望舒只是伤心过度,又不是喝了假酒,怎么还能把她一端庄贤淑的名门贵妇看成是那个面如阎王的梁寂呢。 不过不得不承认,梁寂和梁焕卿面容都清秀的可以,想来都是像极了母亲杨素影的。 看着宫里终于有人来接公主回宫,梁焕卿难掩内心的喜悦,高兴二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我回宫你这么高兴的吗?”齐望舒看着梁焕卿哼着小曲儿送她出王府,便觉得有些郁闷,好歹是个公主,怎么在他们梁家人面前这么不受待见,“我出宫好歹也是为了你好诶!” “不高兴啊,我哪有高兴哈哈哈,看起来很明显吗?我可舍不得你了。”梁焕卿嘴上虽这么说,却一直拉着齐望舒走快些。 “你不高兴,你不高兴你笑什么!”齐望舒一把抱住旁边的树干不愿再上前走一步。 “我天生长着一张笑脸还能怪我不成?”梁焕卿拼命扯着齐望舒,“快走了来不及了啦!” 这几日梁焕卿和齐望舒同床共枕,同吃同住,就差一起洗澡了,连几个月来沉着修养着的性子都被齐望舒磨没了。 这可苦了如今当家管家月白了,成天跟在背后收拾烂摊子,还要打点王府上下,面色都疲倦了不少,她们两个主子总戏称棹棋回来要心疼死。 然后在府中闲住的司南屏也不帮衬着点儿,近来总是研究菜谱,一有空便把茗轩榭的小厨房闹个天翻地覆。 底下丫鬟小厮总说月白姑娘真真是被他们几个不靠谱的主子一下熬成了月白嬷嬷。 “江依!你快过来帮我拉她啊!”梁焕卿拉不动齐望舒,便唤来江依帮忙。 齐望舒手脚并用,扒着树干不肯走:“要我回去也行,你跟我一同回去,不然母妃知道我出宫这么久,定是会骂我的,拉你回去也好帮我分担点唠叨。” 不知为何,梁焕卿一想到梅贵妃那张脸就有点害怕,怎么也不愿跟她回去:“我才不呢!在王府里待着不舒服吗!万一碰到陆绘灵我怎么办呀?让我朝她行礼吗?她如今名义上也算你我的母妃娘娘呢!” “早晚也是要见着的,有我在你怕什么呀!你是梁大将军之女,远征将军之妻靖王妃,谁敢动你?”齐望舒说道。 “你前几日可不是这么说的!”梁焕卿怎么都觉得这是个巨坑。 “王妃,公主,你们都松手吧,你们这样要弄到什么时候呀!”江依在一旁焦急的看着。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呢?”司南屏恰好路过,却看到公主抱着树干,王妃在一旁拉扯的奇景,忍不住驻足观看一会儿。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司南屏,你来的正好,焕卿不愿同我回宫,你便与我一同回去吧,想来母妃心情烦闷,你进宫陪她说会儿话。”齐望舒见一个便要拉一个下水。 说着,齐望舒就要上前拉扯司南屏,梁焕卿自然不会让齐望舒带他走了,她连忙松开齐望舒,张开双手护在司南屏面前:“不许带他走。” “凭什么呀!他又不是你的!”齐望舒来了脾气,怎么面对梁家人,她偏生屡屡受挫呢。 司南屏看着挡在自己面前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梁焕卿,心里莫名生出了别样的情愫,他低头看着她脑后长发绾起来的发髻,看着她洁白如玉的颈脖,平日里面对女子嬉笑总能插上嘴的他瞬间说不出话来。 “你把他带走了,我怎么和王爷交代呀!”梁焕卿郁闷的说道,“江依你愣着干嘛,快替我拦着她。” “我能对他做什么呀?左右你们都不同我回宫去,我不能平白无故的在母妃面前挨骂吧。”齐望舒上手就要来抓司南屏。 梁焕卿挡住她,回头对司南屏说道:“在这儿站着很有意思吗?你快回你的茗轩榭去。” 司南屏这才回过神来,笑着对梁焕卿问道:“公主殿下邀不才进宫与梅贵妃小叙,这有何不妥吗?” 齐望舒见司南屏确有同她进宫的意愿,便也不再与梁焕卿纠缠,反倒松了一口气,对梁焕卿眨了眨眼睛:“司南屏都愿意和我进宫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我是靖王府的当家主母,司南屏是王府幕僚,如今王爷不在上京,自然…自然是要经过我的同意才能带走他的!”梁焕卿涨红了脸,与齐望舒理论道。 “我不就是要带他进宫陪我一起见母妃吗?”齐望舒对梁焕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我还能对他做什么呀?” 司南屏时刻保持着儒雅的姿态看着梁焕卿,笑着俯身问道:“公主能对我做什么呀?” 梁焕卿看了看二人,转而与齐望舒对视:“你那天说,要让司南屏进凤阳阁做面首的,王爷留着他还有用呢,断不能让你带回宫去。” 司南屏一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缓缓看向齐望舒,齐望舒也是一脸惊讶:“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 “公主…”司南屏双颊飞起了红晕,身为浪荡公子的他,平日里只有他去调戏别人的份,断然没有被人调戏的经历。 每每他调戏别人时,都只是玩玩而已,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与齐景钦年纪相仿,却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的原因了。 司南屏看着齐望舒,上下打量了一番:嗯…身材样貌皆是上乘,身份也极为尊贵,就是脾气臭了点,依照这样,若是进了凤阳阁公主府,肯定是只有被欺负的份了。 齐望舒看着司南屏上下打量自己,心里很是不爽,她记得自己被梁寂气糊涂的时候是有说过这种话,但那不是无心之言吗,怎么晓得就被梁焕卿当了真。 “你看什么看!”齐望舒没好气的问道。 司南屏收回打量的眼神,又瞥了一眼梁焕卿,想着还是梁焕卿好欺负一些。 他对齐望舒拱手笑了笑:“公主,在下承受不起公主厚爱,还望公主恕罪。” “你当本公主瞧得上你?”齐望舒心里气极了,本来前几日便在梁寂那儿吃瘪了,如今说要让司南屏做面首,还被婉言拒绝,这个公主当着也太没意思了。 “不过就是拿你当挡箭牌,免得到时候母妃指着我一个人骂而已。”齐望舒没好气的说道。 “那也不行。”梁焕卿还是放心不下,依旧挡在司南屏面前,生怕他跟齐望舒入了宫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虽然不知道司南屏对于齐景钦来说意味着什么,可靖王府不养闲人,当然梁焕卿自己除外,司南屏能在靖王府住这么久,肯定是对齐景钦有用的,她断然不能让齐景钦在意的人去冒险,谁知道齐望舒突然发神经就留下司南屏怎么办。 到时候就算她入宫讨回司南屏,那也是个不干净的司南屏了… “公主,该启程回宫了。”前来接驾的太监有一次前来催促。 “哎呀,我知道了,你别催嘛!”齐望舒皱着眉头说道。 这肯定又是梅贵妃派来的人了,一天天的这么能催,想到这个齐望舒便烦的不行,到时候肯定是要被骂的。 “好了,我跟你进宫行了吧!”梁焕卿一咬牙一跺脚,想着便豁出去了,“我也许久没进宫给母妃请安了,便也一同去吧。” 齐望舒这才笑了出来,她哪里是想带司南屏入宫呢,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是梁焕卿。 司南屏看着梁焕卿,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眼下虽是不见阳光的阴天,时有微风阵阵,让人不免生起寒意,可在这一刻,司南屏却感觉到有一缕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独独只照耀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月白无暇陪同梁焕卿一同入宫,因为王府要置办年货,还有许多事需要她来做,也只能是江依跟着梁焕卿一同入宫了。 齐望舒和梁焕卿一同上了马车,江依就在一旁随行,司南屏在王府门口远远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哼着小曲儿回了茗轩榭。 回宫的马车摇摇晃晃的,齐望舒却像得逞了的强盗一样,笑呵呵的看着梁焕卿,不由得让梁焕卿心生寒意。 “我的好皇嫂,到时候你记得与母妃说,我只是昨日出的宫哦,清吟那边就是这么交代的,你可不能露馅了。”齐望舒抱着梁焕卿的胳膊,脑袋靠在她的肩上,不住的摇晃撒娇。 “知道了。”自从上了马车,梁焕卿的心就没放下来过,她眉头紧锁,掀起马车的帘子眼神就一直望着窗外。 “你怎么了?”齐望舒也感受到了梁焕卿的异样,便收敛起了方才嬉笑玩闹的语气,认真的问道。 “我在想,陆绘灵若是知道我进宫了会怎么样。”梁焕卿心里总回想起齐望舒那日匆匆出宫时与她说的那番话。 齐望舒也顿时认真严肃起来,说陆绘灵不是麻烦吧,但要是起了冲突,肯定是个难以解决的大麻烦。 毕竟眼下她早已经不是官家小姐了,而是宫里的宠妃,齐望舒再也不能拿公主的身份压她一头,若按照陆绘灵以往嚣张跋扈的气势,定然会来找麻烦的。 “到时候咱们一路去仪春殿,想必有母妃在,陆绘灵也不会太嚣张,那毕竟不是她宫里,不是她耀武扬威的地方。”齐望舒思虑再三,“请安完了之后咱们就回凤阳阁去,我的凤阳阁可与她明华堂没什么干系,再怎么说我也是公主,她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梁焕卿点点头,虽然有齐望舒的保证,但还是忧心忡忡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梁焕卿变得不会主动去惹事了,她不再是那个在将军府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惹了事儿也不会再有父兄帮忙收拾烂摊子,她代表的是王府,她身后是王府,她不敢拿齐景钦的清欲出去挥霍。 马车摇摇晃晃的就进了皇宫,她们换了两顶柔软的轿辇,再一同前去仪春殿给梅贵妃请安。 一到仪春殿门口,荣福公公就在门口候着,一见到公主远远的来了,便堆着笑脸上前。 “奴才参见公主殿下。”荣福上前行礼,“哦哟,这不是…奴才参见王妃,奴才年纪大了眼拙,还望王妃恕罪。” “平身吧。”齐望舒和梁焕卿笑着点点头。 “母妃可在里边?”齐望舒压低声音问道。 荣福公公是看着齐望舒长大的,自然会护着一点儿她,可眼下也确实护不住了。 荣福闭着眼摇摇头,小声说道:“娘娘这几日心情不好,头风一直犯,公主殿下您偏偏这会儿要跑出宫去…还是小心一点吧。” 齐望舒咽了咽口水,握住了梁焕卿的手,心里想着还好带了梁焕卿一同回宫,母妃看在梁大将军的面子上也不会过多计较的吧。 梁焕卿抬头看着这金碧辉煌的仪春殿,也咽了咽口水,这回来仪春殿,可不像上次来那样众星捧月的,她听着荣福公公那么说着,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些害怕。 江依更是被这气场吓住了,垂着脑袋跟在梁焕卿身后,饶是平时话多的她此时也不敢吱一声。 齐望舒和梁焕卿一进到正殿,便看到正倚在贵妃塌上休息的母妃,一旁的云惜姑姑见她们进来了,手上按摩的力道不由得放缓。 夏容馨感觉到了不对劲,缓缓睁开眼睛,却看见了齐望舒和梁焕卿站在跟前。 “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金安。”齐望舒和梁焕卿齐齐屈膝行礼。 夏容馨见着齐望舒本想训斥一番,可再看还有梁焕卿在呢,便硬生生将那口气咽了下去,摆了摆手让她们平身了。 “焕卿也来了。”夏容馨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稍稍坐正身子,对梁焕卿寒暄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母妃。”梁焕卿乖巧的点点头走上前去。 “在王府住的可还习惯?”夏容馨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笑着寒暄道。 梁焕卿点了点头:“一切都还习惯。” “若是因为王爷不在觉得烦闷了,可时常进宫来,本宫和公主都在这儿,都是一家人,不用觉得麻烦。”夏容馨轻声说道。 “多谢母妃体恤。”梁焕卿表面上虽然答应着,但心里一点儿都不认同。 在宫里哪儿有在王府舒服呀,没有人上门拜访时,便可睡到日照三竿才起,时不时还可以出去逛一逛街,宫里远没有这般自在。 “王爷可曾有给府里寄书信呀?”夏容馨问道。 梁焕卿微微一愣,看了一眼齐望舒,而后道:“王爷在前线战事繁忙,想来是没有时间写书信的。” “他从来都这样,性子冷淡的不行,自从搬出皇宫后,本宫不去问他,他也从来不来和本宫说他近来的状况。”夏容馨对这一双儿女也是操碎了心。 “想必王爷是不想让母妃操心罢了。”梁焕卿不知说些什么,也只好附和着。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本宫眼下也没有心思多去管你们了。”夏容馨略显疲态。 云惜姑姑站在一旁,见夏容馨摇头叹息,便上前摆正靠枕好让夏容馨倚靠着休息。 这几天来,每每去勤政殿时,何公公总说陆绘灵在里面陪着,皇上不便见人,这连着都有五六天了,皇上都没有进过后宫,成日便是与陆绘灵在一起,就连早上看奏折是也破例允许她陪着。 后宫众嫔妃何时有过这样的待遇? 不仅如此,前朝太子殿下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招,竟然让皇上对他委以重任,时不时还总能听到皇上下旨褒赏东宫,这让夏容馨着急的不行。 太子殿下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只要他表现的不那么颓废,那么便可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帝,可这样一来,她与齐景钦多年来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可眼下齐景钦远在塞外打仗,朝堂却一时间风云诡谲,变化多端,她只一个深宫后妃,没有可以扭转乾坤的权利,也远没有陆高鸿那样的背景,是怎么也不能改变局面的。 这一切,都被夏容馨归咎于陆绘灵入宫:一定是陆绘灵,这一切都是从陆绘灵进宫开始改变的。 齐望舒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缩在梁焕卿后面默不出声,几乎让人没发现她的存在,再过一会儿只要母妃要休息便会让她们回去,那么她也不用挨骂了。 齐望舒如是想着。 “你别以为你缩着脑袋在那儿本宫便发现不了你了。”夏容馨倚靠在软枕上,云惜姑姑正慢慢的替她揉着正胀痛的脑袋。 “母妃…”齐望舒心下一惊,知道母妃方才只是对梁焕卿的一阵寒暄,而于她还是在气头上的,便也之后凑上前替母妃捏捏腿,撒娇道,“女儿再也不敢了。” “你什么时候能给本宫省点心?这现在外边多乱呐,你身为天朝公主,更是各国众矢之的的人物,若是大凉派了刺客抓走了你,以此来威胁你父皇母妃,你让我们怎么办才好?你皇兄可还在前线呢!”夏容馨一股脑将其中利害关系说了出来,这也确实是她不让齐望舒出宫的原因。 “哪有那么严重啊,上京城这么多将军,城门戒备森严,他们哪儿那么容易进来还把我给绑走呢。”齐望舒满不在意的说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夏容馨气急败坏的戳了一下她的脑袋,这个女儿自从出生以来就没让自己省心过。 齐望舒吃痛的叫唤了一声,捂着脑袋撇撇嘴,嘴上虽不说话,可心里总想着:就算有人绑走了我,不还有梁寂在呢嘛,只要有他在,我被绑架了也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想到梁寂固然很开心,可一想起梁寂那日在王府婉拒她的那番话,好像就没有那么开心了,眼神突然就黯淡下来,像是又要哭出来一样。 梁焕卿在一旁看着齐望舒,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便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怎么了?” 夏容馨瞥眼看向齐望舒,见她要哭了,心便软下来了,坐起身子柔声说道:“母妃也只是这么说说,可你总是这样贸然出宫,母妃会很担心的不是吗?” “是呀公主,娘娘也只是太担心你了。”云惜姑姑也是看着齐望舒长大的,看着她撇嘴要哭的样子自然也是很心疼的,上前要掰开她捂着脑袋的手,“让奴婢看看,痛不痛?” 夏容馨看了看自己点她额头的那只手指,心想也没用多大的力气呀,怎么就要把她弄哭了呢。 大家都以为是夏容馨方才弄疼了她,可齐望舒却也只是想到梁寂那个伤她心的人也才会如此。 一番哄过后,齐望舒终于收住了眼泪,夏容馨也长舒一口气,要知道齐望舒这个疯丫头一哭起来没完没了,要是弄得不好,这仪春殿里的宝物首饰都要送到凤阳阁去给她赔礼道歉,夏容馨这一辈子最怕的也就是齐望舒哭了。 “好了,本宫乏了,你们便回去吧。”夏容馨长舒一口气,可算是要把这小祖宗送走了,本来是要叫她来教训一番的,没想到居然差点没累坏自己。 “娘娘,宫门下钥了,王妃回不去了。”云惜姑姑在一旁提醒道。 “没关系,皇嫂和我住凤阳阁,在王府麻烦了她好多天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齐望舒红着眼睛笑着说道。 梁焕卿一听便脑子嗡的一声,感觉大事不好了。 “好几天?清吟不是说你才出宫一天吗!”夏容馨刚要躺下又坐起来讶异的问道。 “额…我…母妃恕罪,女儿告辞!”齐望舒眼看着又要大难临头了,便赶忙跑了出去。 夏容馨就正要出声把她叫回来好好斥责一顿时,云惜忙拉住她说道:“娘娘该休息了,王妃也快回吧。” “儿臣告辞。”梁焕卿了然的点点头,也赶忙告辞跑了出去。 出了门便还能听见梅贵妃气急败坏的说道:“太不像话了!” 齐望舒猫着身子在门口等她,见梁焕卿一出来,便赶忙笑着迎上去:“走吧,没事儿了,我们回凤阳阁吧。” “江依呢?”梁焕卿点点头,四下看看自己带来的婢女在哪儿。 荣福公公上前说道:“方才王妃身边的江依姑娘说是来的路上有东西遗落在了御花园,想来也并不远,便让她出去找了。” “你让她一个人出去吗?”齐望舒惊讶的问道,“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出去?!” 荣福公公有些意外,自己本是一片好意让江依出去寻找遗失物,可没想到如今让两位主子这么着急。 齐望舒和梁焕卿都知道江依单纯善良,是个没心眼的姑娘,这皇宫大院全是权贵主子,御花园更是各位嫔妃所在之地。 “她出去多久了?”梁焕卿焦急的问道。 荣福公公也开始着急起来,他说道:“奴才方才在帮看着这些个下人修剪花枝,实在走不开,江依姑娘突然说有东西掉了,要出去找找,本来不让她出去的,可是江依姑娘说她认得来时的路,而且掉的是她娘留给她的玉玦,奴才就让她出去了,她说的时候也是公主王妃进去见娘娘不久之后才说的,眼下出去可有一会儿了。” “对,江依常把她娘留给她的玉玦戴在身上,掉了定然会着急的。”齐望舒这几日来也和江依接触了一段时间,自然是知道的。 “这么久没回来…”梁焕卿喃喃道。 “奴才这就招呼人去找找,公主王妃莫要着急!”荣福也是深深懊悔,连忙想要将功补过。 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齐望舒和梁焕卿都纷纷跑出去寻找。 江依在其他人看来虽然只是一个小丫鬟,可是在梁焕卿眼里,她是王府里为数不多能说的上话的人,既然是自己带她进宫的,就必须对她负责才行。 “江依!江依!”梁焕卿和齐望舒带着几个太监在御花园里找。 此时正是宫门下钥的时候,也恰巧是晚膳时分,各种娘娘都回自己宫里去用膳了,想来御花园也不会有主子。 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本就担心那个傻江依的梁焕卿更加担心了,焦急都写在了脸上。 齐望舒安抚道:“别担心,皇宫总共也就这么大,江依只是迷路了而已,再者她为人乖巧懂事,也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们只需要多找一会儿就是了。” “是呀,江依姑娘说她认得路,之前也和王爷一同来过宫里,肯定不会有事的,说不准我们等会儿回了仪春殿,她就在门口候着呢。”荣福自知自己闯了大祸,也只能赶紧补救了。 眼下梅贵妃正在休息,也不能为了一个丫鬟而打扰到她,只能动用自己微薄之力极力寻找。 “荣福,你去叫凤阳阁的宫人一同来找,千万不要惊动别的宫里的娘娘。”齐望舒不想因为一个丫鬟把宫里闹得满城风雨。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是。”荣福此时见找遍了整个御花园都找不到人,心里也慌的不行,听公主发话后连忙去凤阳阁找人去了。 “焕卿你不要担心,只要是在宫里,就一定不会出事的。”齐望舒看着一脸着急担忧的梁焕卿,连忙安慰道。 梁焕卿也不知怎么的,平时江依顽皮爱闹,进了宫里见什么都新奇,四处看看也是常有的事,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总是放不下来,她右手放在心口上,眼神飘忽的看着远方,心脏不停的跳动。 “不行,江依肯定是出事了,她平时在闹也不会在宫里瞎走的。”梁焕卿沮丧着脸说道,“那玉玦,玉玦对她很重要,可是她只会沿着来时的路去找,她不会到处走的。” “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江依怎么样我们都很清楚,可现在她不见踪影,人肯定是在皇宫里,我们找当时在御花园当差的宫女问问就好了。”齐望舒也一脸凝重的说道。 江依无故走失,她们都很担心,这不是别处,毕竟也是皇宫大院,处处都有规矩,倘若无意中冒犯了一个主子,那便就要挨罚的。 “公主,人带来了。”方才齐望舒派人去内务府调来今日下午在御花园值守的宫女们,眼下人已经带到了。 “奴婢拜见公主殿下,王妃娘娘。”一行身着粉色宫装的宫女见着她们便急忙跪下行礼。 她们这些个宫女没有自家的主子,就在内务府当差,谁都可以使唤,身份要比一般宫女卑贱一些,见着正经主子自然是要赶忙跪下的。 “今日下午可有见过一个身材娇小,身着青绿色罗裙,发髻一看便就宫外来的姑娘?”齐望舒此时脑子比梁焕卿清醒许多,见人带来了,便赶忙上前问道。 “奴婢们今日都在御花园值守,修剪花木打扰枯枝,御花园来来往往经过的人数不胜数,确没有时间去左顾右盼留意这些的了。”一个年长一些的宫女上前说道。 梁焕卿看着她们来了,本是满脸期盼,可听到她说这句话时,眼神中的期盼也慢慢黯淡下来。 齐望舒看见了,心里也确实不是滋味,本来想着让梁焕卿陪她进宫,可没想到如今让江依走失,确实也是她的不是。 “再好好想想,就发生在半个时辰以前。”齐望舒再三追问道。 几个宫女互相都对视了一眼,思索片刻后都摇了摇头说道:“不曾见过那样的一位姑娘,就算见了也不会留有印象啊。” 齐望舒看了一眼梁焕卿,都沉默了下来。 江依在宫里平白无故的就走失了,这怎么也说不通。 “公主殿下,奴婢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有一个叫小莲宫女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出声说道。 “快说!”齐望舒和梁焕卿瞬间眼睛发亮,赶紧追问道。 “今日下午,明妃娘娘正在御花园散步,奴婢们都纷纷跪下不敢抬头看,后来好像听到了一阵喧闹声……”小莲正要继续往下说时,她身后有个宫女推了她一把,提醒她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了。 “继续说。”齐望舒看到了之后,瞪了一眼她身后的宫女。 “公主…”小莲可能是有所避讳,便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毕竟明妃娘娘暴虐的性子早已名扬在外,况且眼下正得盛宠,皇上也不会怪罪她,想来得罪了明妃娘娘,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本公主身为皇上亲女,难道还护不了你吗?”齐望舒有些生气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昔日在自己之下的陆绘灵,今日却有人因避讳不敢在她面前说真话,“只要你说了,本公主就把你调入凤阳阁,不再随意听人使唤。” 这个诱惑确实很大,像她们这种在宫里值守的宫女,就像是没有爹娘的孩子一样,流落在外谁都可以欺负,像在主子宫里伺候的宫女,明明与她们身份一样,但却可以随意使唤她们,在她们面前趾高气昂,这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因为她们身后有主子可以给她们撑腰吗?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宠妃宫里倒恭桶的太监也比她们这些个修剪花枝值守宫苑的宫女强些,她们是任何人都可以踩一脚的,可是有主子的奴才,那主子若是要些脸面,是万不容许有人欺负她宫里的奴才。 小莲犹豫了一会儿,左右看了看自己身侧的宫女们,她们都用凝重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思虑再三,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明妃娘娘像是被人惊吓到了,询问一番过后,便让明华堂的胥兰姑姑差人将那人拖回了明华堂…”小莲眼神不停的躲闪,“胥兰姑姑还让我们不要随意声张,不然便要了奴婢们的性命。” “所以你们是有见到江依的对吗?”梁焕卿连忙追问道。 “王妃主子,奴婢不认得谁是江依,便就瞧瞧抬眼看了一下,冲撞明妃娘娘的,就是那个身穿青绿色罗裙的姑娘,那时她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还问奴婢有没有看见,说是,玉…玉什么的。” “玉玦。” “对对,就是玉玦。”小莲点点头,“那时奴婢正在修剪花枝,她从榕道走过来,问奴婢有没有见过一块玉玦,她说那个对她很重要,是她娘留给她的。奴婢正在当差,没有时间同她说这么多,便就让她去别处找找,后来就听见明妃娘娘来了,而后就…那姑娘就被问了几句话,就被带走了。” “可曾有听见江依说了什么才被带走的?”梁焕卿慌忙问道。 “奴婢这回实在不知道了,奴婢一直在榕道那边当值,听不清御花园里的人说话,那会儿也是动静太大才远远看了一眼。”小莲摇摇头。 齐望舒看了一眼低头跪在地上的宫女们,说道:“你们有谁听清楚了当时明妃娘娘问了江依什么的,赶紧说出来,本公主照例有赏!” 几个宫女纷纷对视一眼,像是在考虑命和赏赐哪个更加重要,一边是金枝玉叶公主殿下,一边又是新晋的明妃娘娘,皇上的心头宠,哪一边都不是她们能得罪的起的。 左右小莲都说了这么多了,为了赏赐,在御花园里当差的宫女小桃一咬牙一跺脚便出声说道:“公主,奴婢知道。” “你快说!”齐望舒本还在愁眉苦脸的看着她们,心里不住的悲哀她如今的现状,难道堂堂天朝公主,皇室贵胄,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后宫嫔妃更有份量吗? 可确实也是如此,倘若是别的妃嫔带走了江依,齐望舒早就兴师动众的上门要人了,可眼下那个人偏偏就是陆绘灵,是父皇的新宠,更可怕的是她长得还极其像明贤皇后,那可是后宫众人碰都不敢碰的禁忌,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缘由之前,齐望舒也不敢贸然上门。 “今日明妃娘娘在御花园散步,我等值守宫女都纷纷低头跪下,突然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一个姑娘,像是没见到明妃娘娘一样,低着头在花丛里找东西,被胥兰姑姑发现后便叫了过来。”小桃咽了咽口水,抬头看了一眼齐望舒和梁焕卿。 “胥兰姑姑问她为什么见了明妃娘娘不行礼,可那姑娘明显不是宫里当差的宫女,根本不认识那是明妃娘娘,只叫了一声陆小姐,想来是知道明妃娘娘母家身份的人。然后明妃娘娘就问她是谁的丫鬟,那姑娘说是靖王府来的,随同王妃一行进宫的。 明妃娘娘…明妃娘娘一听到王妃的名讳,便抬手让胥兰姑姑差人把她带走了,说是江依姑娘冲撞了她,要替王妃好好教训一下才是。” 小桃支支吾吾的说要后,朝梁焕卿磕头说道:“王妃恕罪,明妃娘娘嘱咐过奴婢们不许声张,这一开始便才瞒了过去。” 齐望舒皱着眉头一脸凝重的看着梁焕卿,说道:“不若我去请母妃来处理此事吧,毕竟江依没犯什么大错,只是没有及时行礼,况且那会儿江依在找玉玦,没及时看到也是很正常的,母妃会帮我们的。” 她太担心梁焕卿会冲动了,因为她是清楚梁焕卿的为人的——极其护短。 陆绘灵此番行为一看便就是针对梁焕卿才做的报复,什么以下犯上冲撞嫔妃,明明就是看江依是梁焕卿身边的人才这么做的。 要齐望舒说啊,陆绘灵平时因为梅贵妃的仪春殿就在御花园附近,平日里也不会来御花园自触霉头,今日特地过来,想来就是听说梁焕卿也进宫了,特意来找茬的。 可梁焕卿怎么也忍不住了,她早就想到有一天会和陆绘灵起冲突,可没想到陆绘灵这么卑鄙,居然拿她身边的人开刀。 若是今日带了月白过来,依照陆绘灵对梁焕卿恨之入骨的心情,恐怕是要将月白当场诛杀才是,可现在江依被她带回了明华堂,生死未卜,也不知道陆绘灵带走她能做出什么来。 梁焕卿不敢再想,连忙要齐望舒带她去明华堂:“我要去找江依,陆绘灵抓走江依不就是想让我过去吗?快带我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焕卿你不要这么冲动好不好!陆绘灵眼下在宫中正得势,父皇连我和母妃都不见,成日和她在一起,你去了能做什么啊!”齐望舒连忙拉住梁焕卿,苦口婆心的劝道,“我们先回仪春殿找母妃,等告知母妃后我们再去明华堂要人好不好?” “可到了那个时候,江依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梁焕卿着急的不行,她实在不敢拿江依的性命开玩笑,毕竟连她都有点害怕如今的陆绘灵,更别说陆绘灵会因为恨她而对江依做些什么了。 “可是你现在贸然前去算什么?要自投罗网吗?”齐望舒有些气急败坏,“你要想想,陆绘灵带走江依在我们看来是为了报复你,可是确实也是师出有名,江依确实是没有向她行礼,陆绘灵带走她要教训一番,也是情有可原,你要直接上门去要人,总也要平复好心情吧,你这样一看就是上门打架的,到时候陆绘灵装个委屈,父皇怪罪下来,被骂的可就是我们了,还要连罪母妃没教好。” 齐望舒身为公主,在后宫随便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上纲上线的指责她,她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若是母妃不同意呢?”梁焕卿问道。 如今情形早已经不同往昔,眼下虽然还是梅贵妃娘娘执掌后宫大权,那些后宫嫔妃明面上都巴结着梅贵妃娘娘,可背地里还是经常去明华堂拜访的,总想着陆绘灵能帮着她们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念及往昔情分帮衬一下。 梅贵妃如今就像是纸糊的老虎,好些个妃嫔见她不再得宠,来御花园散步时也不会去仪春殿请安了。 就怕梅贵妃不想节外生枝,不愿出手相助了。 齐望舒也想到了这一点,母妃向来谨慎,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丫鬟去开罪别人,况且如今这个陆绘灵她也得罪不起,如若对方因事出有因不肯放人,她们也不占上风。 更何况,如果将此事告诉了母妃,母妃定然不会允许她们私自去找陆绘灵,那到时候,江依可就真的命丧黄泉了。 权衡再三,齐望舒心一横眼一闭,咬牙说道:“也罢!本公主豁出去陪你走这一遭,左右你们也本不该进宫来,都是我非要拉着你们进宫才生出这般祸端的,江依要找玉玦没有错,只是没有及时认出那是明妃,罪不至死,我们这就去要人!” 齐望舒虽身在皇宫,骨子里却有一副江湖儿女的气势,这一点与梁焕卿十分相似,她们向来是有情有义的女子,是绝不会放任身边任何一个人因为自己而出事的。 “你们都先回去吧,今日过后去凤阳阁领赏,你们两个到时候让清吟去内务府说一声,从今往后留在凤阳阁当差了。”齐望舒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当即就允诺了她们应得的赏赐。 “奴婢多谢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宫女纷纷磕头谢恩。 齐望舒拉着梁焕卿连忙往明华堂跑去,事态紧急,她们顾不得平日来端庄贤淑的姿态,好在眼下正是晚膳时分,只见两个年轻貌美衣着华贵的女子在深宫甬道中飞奔。 二人都是活泼好动的人,这一点路程根本不值一提,很快,她们就来到了明华堂门外。 梁焕卿一到明华堂门口便要直接进去,然而齐望舒连忙拦住了她说道:“切莫冲动了。” 说完,齐望舒便上前对门外守门的太监说道:“你去跟你家娘娘说一声,就说望舒公主前来拜访,找她有事儿。” 那太监听了,连忙跑进去通报。 此时陆绘灵正在胥兰姑姑的服侍下吃着晚膳,要么说怎么是宠妃呢,给皇上做膳食的大厨都被调来给她做菜了,她每日山珍海味吃厌了,可偏生皇上还要四处搜罗宫里的奇珍山鲜通通送她宫里来,让那御厨变着法儿给她做。 “奴才参见娘娘。”太监一进来便跪地请安。 “没看到娘娘正在用膳吗?有什么事不能晚点儿说?”胥兰姑姑连忙斥责道。 陆绘灵今儿心情不错,被人打断了用膳也没有发怒,反倒是慢慢放下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对胥兰说道:“行了,本宫也吃好了。” 胥兰便忙招呼人上来将残羹剩饭端走,送上来一壶香茗和新鲜果点,与其说那些是残羹冷炙,其实与端上来是几乎无异,每样菜陆绘灵也就只吃了一口,好几盘菜都未曾动过,想来便不会再送上来了。 陆绘灵对那太监说道:“说吧,什么事儿呀?” 一边说着,陆绘灵抬手举起自己的指甲,左右看了看不是很满意,想着等会儿要让胥兰摘点丹蔻来染指甲了。 “回娘娘的话,公主殿下来了,说是找您有事儿。” “哼。”陆绘灵听是齐望舒来了,便想起从前齐望舒仗着自己是公主的身份对她颐指气使的样子,心下便觉得好笑,随后问了一句,“可还有谁呀?” “奴才不认识,看着眼生,不过看穿着打扮不是宫里的娘娘,想来是宫外的夫人吧。”太监低头说道。 “行了,本宫知道了,下去吧,你且告诉公主让她等等。” “是。” 其实就算他不说,陆绘灵也知道是梁焕卿来了,她本来还苦恼着没有机会与梁焕卿碰碰呢,没想到今日便听从宫门那边过来的宫女说起公主回宫来了,还带着王妃。 于是陆绘灵便刻意去御花园那边,想见见梁焕卿,毕竟这么许久没见了,倒还是有一些想念,说不准碰到了还能打个招呼什么的,让她们看看她如今的样子,教她们知道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谁知道没看到梁焕卿,她身边的婢女江依却主动送上门来!这可把陆绘灵乐坏了,只需要把江依带回宫,就不愁梁焕卿送上门来。 陆绘灵对梁焕卿还算得上熟悉,知道梁焕卿极其护短,知道江依被自己带走,怎么也会上门来讨要的。 陆绘灵根本就不担心她们去找梅贵妃过来,眼下的梅贵妃在她眼里,就是没牙的老虎,虚有其表罢了,后妃们送来的礼物都快将明华堂的库房堆满了。 那仪春殿多冷清呀,都快成无人之境了,只听得夏容馨那个老妖婆成日在里面唉声叹气的,听着就丧气。 “娘娘,要不要请公主她们进来呀?”胥兰不知道陆绘灵和梁焕卿之前的冲突,便想着好歹齐望舒是个公主,她虽然身为后妃,可毕竟只是个妃子,公主怎么也是皇室贵胄,其身份还是要高于她的。 “本宫刚用过膳,这嘴里的味儿还没散呢,怎么能见公主呢,等会儿吧。”陆绘灵得意洋洋的笑道。 “今天带回来那丫头怎么样了?”陆绘灵一边端详着自己的指甲,一边问道。 胥兰知道明妃娘娘说的是今天在御花园带回来的江依:“那丫头倔的很,此时正关在侧殿的一个房间里呢。” “倔有什么用,她主子比她更倔呢,此时不还是乖乖的在本宫门外等着。”陆绘灵开心极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胥兰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知道江依的主子就是靖王妃,但不清楚明妃娘娘为何这么针对靖王妃,今日一听江依是靖王妃的丫鬟,便要上纲上线的把她带回宫关起来,实在让人奇怪。 太监到了宫门口,齐望舒上前问道:“你家主子怎么说,能进去了吗?” 太监朝他们拱手拘礼,说道:“公主,实在对不住,娘娘在用膳呢,烦请您等一会儿。” “这分明是在为难我们!”梁焕卿忍不住了,她能感觉到江依就在里面。 “焕卿,都到这一步了,再等一会儿没事儿的。”齐望舒此刻比谁都冷静。 她心里何尝不气呢,堂堂公主,这皇宫上下都是她父皇的,从来都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还从没听过有人把她拒之门外的,可如今梁焕卿这么冲动,她要是不再冷静一点,就真的要让陆绘灵抓住把柄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等下去。 过了一会儿,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陆绘灵这才站起身,对胥兰说道:“你亲自去请她们进来吧,免得说本宫待客不周。” “是。”胥兰领命后便往外走了。 齐望舒和梁焕卿不顾形象的倚靠在明华堂宫门上,一个个抱胸叉腰,脸上的表情像是要把陆绘灵杀了一样,本就是两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儿,偏偏要她们等人,这平白勾起了她们心头的火气。 胥兰远远看到公主殿下和王妃抱胸叉腰冷着脸靠在明华堂宫门口,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咽了咽口水上前屈膝行礼:“奴婢拜见公主,拜见王妃。” “你家主子吃好了没有?吃什么呢吃这么久?!”饶是一直劝自己冷静的齐望舒此时也瞬间脾气爆炸了,她们这会儿还没用晚膳呢,那陆绘灵居然让她们饿着肚子在外面等着,简直是岂有此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面对暴躁的要杀人的望舒公主,胥兰姑姑连忙赔笑着上前说道:“公主息怒,我家娘娘正让奴婢请你们进去呢。” 从前在明贤皇后宫里当差那会儿,倒是因为明贤皇后与梅贵妃关系不好,公主长大之后也不怎么来乾宁宫,胥兰一个内室宫女,和公主也没有太多的接触,只知道其身份尊贵,不可招惹。 今日见时,胥兰骨子里对望舒公主还是十分敬重的,一点儿都不如明妃娘娘一样,压根就没有其他妃子身边奴婢的那份得意自满。 齐望舒赌气的甩甩手,看都没看胥兰一眼便拉着梁焕卿径直往里走,心里气坏了,她堂堂一位公主,陆绘灵居然敢让她在门外等这么久,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齐望舒拉着梁焕卿径直走到正殿,陆绘灵正优雅的坐在上座品茶,见齐望舒和梁焕卿来了,便起身朝齐望舒行礼:“公主殿下。” 陆绘灵如今虽身为后妃,可在后宫中长公主的地位依旧比她高,她见了齐望舒依然需要行礼。 齐望舒没好气的冷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看她,故意要让陆绘灵尴尬,可陆绘灵哪里在意这些,转而便看向了梁焕卿。 可今夕尚且不同往日,梁焕卿微微屈膝朝她行礼:“明妃娘娘。” 陆绘灵看着她们这副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来:“哈哈哈哈哈,以往都是姐妹,如今客气什么,都坐吧。” 齐望舒和梁焕卿见她这样,也都不跟她客气了:“把江依交出来。” “江依是谁?”陆绘灵倚靠在座位上,芊芊玉指拿着葡萄细细剥着。 “你别装了!就是你在御花园抓走的那个婢女。”梁焕卿焦急的说道,“你快把她交出来!” “你着什么急呀?”陆绘灵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么久不见了,一进来便对本宫大呼小叫的,认清楚你我现在的身份。” 梁焕卿刚要冲动着上前,她忍不了陆绘灵如今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非要教训她不可。 齐望舒还算冷静,连忙一把拉住梁焕卿,虽然她也想上前教训陆绘灵,可这毕竟是在明华堂,陆绘灵好歹也是父皇的宠妃,到时候闹得不好,父皇若只听信陆绘灵的一面之词,齐望舒和梁焕卿占不到便宜。 陆绘灵见了,掩嘴一笑:“到底还是望舒公主有教养,这许久未见了,坐下聊聊吧。本宫可想极了你们。” 齐望舒回过头对梁焕卿小声说道:“先别冲动,江依毕竟在她手上,我们且先看看她要说些什么。” 梁焕卿听了觉得甚之有理,便也一同坐下。 看着齐望舒和梁焕卿两个人皆黑着脸坐在那儿,如同铁板上的蚂蚁一样坐立不安,陆绘灵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的开心:“来,胥兰,给二位主子端茶送水果吧,在门外等了那么久,晚膳还没吃吧?” “陆绘灵你到底要说什么?!”齐望舒不想再跟她虚以委蛇的交谈,直白的问道。 “不想说什么,就想问问梁焕卿,王妃好当吗?”陆绘灵看着梁焕卿绾起长发盘在脑后的发髻,身上穿着王妃礼制的华服,眼神中满是漠然。 “好不好当与你何干,你现在是我父皇的妃子!”齐望舒挡在梁焕卿身前,不让陆绘灵再看她。 梁焕卿看着陆绘灵,想起了江依曾说起陆绘灵追求齐景钦的事,也想起了平时晚宴上陆绘灵看齐景钦的眼神,满满的全是爱意。 如果说陆绘灵进宫为妃是为了报复身为靖王妃的梁焕卿的话,那么,梁焕卿自己认为,如果是自己,绝不会因为爱一个人而心生如此深厚的怨恨。 “有劳娘娘关心,一切都好。”梁焕卿漠然的看着陆绘灵,淡淡的说道。 陆绘灵最看不惯梁焕卿这副淡然的样子,像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一样,她将手中剥好的葡萄用力扔在桌子上,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汁水后,便起身向梁焕卿走去。 “你要做什么!”齐望舒也站起身来挡在梁焕卿面前,不许陆绘灵接近她。 胥兰站在一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明妃娘娘一提到“王妃”便会这么激动,三位都同样尊贵的主子,她一时间也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我做什么?梁焕卿!是你让我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的!”陆绘灵想起了前几日赵佩瑜来时和自己说的那番话。 陆绘灵还年轻,可皇帝已然老了,根本活不了多久,那皇帝老了之后,陆绘灵该怎么办呢?她本可以安度一生的,可以相夫教子安度一生,都是梁焕卿,让她心生怨念,一时之间让自己坠入这无尽深渊。 陆绘灵把她对未来所有的恐惧和埋怨全都怪罪在梁焕卿身上,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父亲所赐。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与我有何干系?!”梁焕卿站起身,皱着眉对陆绘灵严肃的说道,“我今日来不是和你争这些的,既然你认为现状不满意,你大可以努力去改变现状,而不是只埋怨别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若不是你的话,我怎么会选择这条路?!”陆绘灵笑的凄厉,让人听着好不舒服。 齐望舒和梁焕卿对视一眼,想来是猜中了陆绘灵入宫的用意,就是因为齐景钦娶了梁焕卿,而后心生怨念想要报复,奈何身份低于梁焕卿,便想着利用自身样貌优势入宫为妃。 简直是丧心病狂!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么多,把江依交出来。”梁焕卿严肃说道。 “江依?你说的是今天在御花园的那个丫鬟吗?”陆绘灵转过身背对着她们,笑道:“她冲撞本宫,被本宫杖杀了。” “陆绘灵!”齐望舒厉声呵斥道,“你到底还是不是个人了!” 梁焕卿一听此话,犹如被雷击中一般呆在原地。 “我现在就去告诉父皇母妃!”齐望舒说着就要往外走。 眼下陆绘灵说自己杀了江依,这本是梁焕卿的贴身丫鬟,一个后宫妃嫔却随意杖杀,实乃逾越,这种事不能再拖延了。 “你去啊,皇上此时正忙着处理粮草一事呢,你尽管去吧。”陆绘灵既然敢这么说,可见她丝毫不惧怕。 齐望舒不管这些,陆绘灵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她必须要去找母妃来做主:“焕卿,你且在这儿等会儿,我很快就找母妃过来!” 齐望舒连忙跑出明华堂,明华堂的宫人也都不拦着,任由公主跑了出去。 陆绘灵见她出去了也只是淡然笑笑,她如今正在盛宠,况且不过江依一个丫鬟罢了,起不了多大风浪。 值得笑话的是,齐望舒如今奈何不了她,遇到了事情也只能跑去找梅贵妃来主持公道,简直让她大快人心。 梁焕卿捏着拳头,浑身颤抖着待在原地,眼睛微微发红,死死的看着陆绘灵,咬牙切齿的说道:“江依现在在哪儿?” 陆绘灵就爱看她这副样子,落魄至极,犹如笼中困兽。 “她呀。”陆绘灵一个飘然转身坐回原位,拿起方才已经剥好了的葡萄放在嘴里,鲜甜的汁水在唇齿间绽放开来,陆绘灵闭着眼睛享受着,“嗯~今日的葡萄真甜,王妃你尝尝看?” 说着,陆绘灵就笑着就给梁焕卿递了一个,她的眼神中干净纯洁,装作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明明是施暴者,却满脸无辜的样子,她笑着给梁焕卿递葡萄,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关系很好。 梁焕卿冷眼看着她,心中却有无名之火熊熊燃烧,江依在别人眼里虽然只是命如草芥的丫鬟,可毕竟与自己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人总是有感情的,况且江依那么单纯善良,会逗人开心,在她心里,江依在王府已然是除了月白与她最亲近的人了。 “不吃吗?”陆绘灵笑了笑,一脸惋惜的摇摇头,将葡萄剥好后再放到梁焕卿嘴边,“呐,本宫给你剥好了,尝尝吧。” 陆绘灵笑魇如花,满脸单纯的笑容。 反观梁焕卿,面色凝重,浑身戾气,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陆绘灵。 陆绘灵笑着将葡萄放在梁焕卿嘴边,只消她一低头便能吃到。 二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着,梁焕卿的眼神炙热滚烫,像是要把陆绘灵燃烧一样。陆绘灵的双目冰冷无情,似乎眼前的梁焕卿是她时隔多年的杀父仇人,如今就要做个了断。 整个明华堂正殿气氛极其奇怪,胥兰见气氛不对连忙低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梁焕卿压着嗓子问道。 梁焕卿实在不明白,从前的陆绘灵为只是嚣张跋扈了些,却没听过她闹出过人命来,大家都是官家小姐,自然是有被娇生惯养的臭毛病,可梁焕卿想不到的是,陆绘灵连杀三人,却还能笑得出来。 “本宫为何笑不出来?”陆绘灵嘴角扯起一抹讥笑,反问道,“倒是你,这么久一点儿长进都没有,那个叫江依的丫头跟了你,死了也是活该!”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连这些人都舍弃不掉,让她们左右你的情绪,梁焕卿,你真差劲!”陆绘灵将葡萄用力的丢在地上,娇嫩欲滴的葡萄被狠狠的砸在地上,瞬间烂成一摊。 梁焕卿眼眶通红,恶狠狠的盯着陆绘灵,攥成拳头的手不停的颤抖,掌心被指甲深深嵌入,然而她毫无知觉,头脑中犹如火山爆发一般,满满的全是对陆绘灵的仇恨。 “齐景钦娶了你这么个优柔寡断的人,才是他真正的失败之处!”陆绘灵靠近梁焕卿,贴着她的耳朵说道,“齐景钦不会赢,他娶的人是你,就注定他不会赢,我陆绘灵会拼尽全力,让齐景钦看清楚,他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 “我再问你一遍,江依在哪儿?”梁焕卿咬牙切齿的问道。 梁焕卿眼下不想跟陆绘灵咎结于过去的仇恨,如今她只想见到江依,哪怕是一具尸体,她也要把她带回王府。 从前江依说过,她等到老了之后,想把卖身契赎回来然后回老家去,在那儿再找个愿意听她说话的人,说完下半辈子。 可是如今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死了,本宫看着心烦,早就拖去乱葬岗了。”陆绘灵转身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着,“此时可能已经被路过的野狗吃了吧。” “陆绘灵!”梁焕卿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上前便抓着陆绘灵打了一巴掌,“你太过分了!” 陆绘灵一回头便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一时没站稳竟然摔倒在地,胥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吓住了,连忙上前扶住她,焦急的问道:“娘娘,您没事儿吧?” 陆绘灵捂着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梁焕卿,借着胥兰的力气站起身,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梁焕卿,她怎么也没想到梁焕卿竟然敢打她:“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打本宫!” “这都是你自找的!”梁焕卿一脸无畏的看着陆绘灵,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那个样子,她一巴掌打掉陆绘灵的手,“我再跟你说一遍,把江依交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陆绘灵不可思议的看了梁焕卿一会儿,而后居然气笑了,她冷静下来,克制自己不能被梁焕卿左右了情绪:“呵,你不就这点儿能耐吗?有本事,你把明华堂翻个遍呀。” “娘娘…”胥兰想劝明妃娘娘不要再说了,毕竟她也不敢上前去惹这位王妃的呀。 陆绘灵不理会胥兰,只想着把梁焕卿惹怒,她继续走上前对梁焕卿说道:“江依死的时候,一直叫着王妃救我,王妃救我。可是你来晚了哈哈哈哈哈,是你害死了她!” 胥兰越听越觉得可怕,她是清楚江依此时现状的,江依根本就没死,好好的被关在侧殿内,虽受了些皮肉伤,可根本不至于死掉,胥兰不明白明妃娘娘为何对王妃说江依死了。 梁焕卿看着眼前的陆绘灵,简直恨得牙齿痒痒,控制不住自己就上前掐住她的脖子,嘴上不停说道:“你恨我你冲我来啊!为什么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咳咳咳咳!”陆绘灵哪里是梁焕卿的对手,梁焕卿出身武将之家,自幼光是看着也学会了点三脚猫功夫,哪里是陆绘灵这个娇弱女子比得过的,她抓着梁焕卿的手腕,不停的拍打,“梁焕…卿…你疯了!你…咳咳咳…放开…放开我!” “王妃!王妃奴婢求您了放手吧!”胥兰简直惊呆了,她入宫十多年,什么时候看到过这样的情形,两个内宫主子再恨对方,也不会厮打在一起呀,这恐怕也只有梁焕卿和望舒公主这样乖张的性子才做得出来了。 “去…叫人!叫人…”陆绘灵挣脱不开梁焕卿,拼了命要去推搡她,可怎么也推不开,脑袋被死死地按在地上,端庄整齐的发髻被弄得一团糟,她索性也松开一只手,要去抓梁焕卿的脸。 胥兰本来就六神无主,心慌的不行,一听到明妃娘娘发号施令,便连忙跑了出去要叫人来。 “啊!”梁焕卿只顾着双手掐住陆绘灵的脖子,却没注意她的手,一下被陆绘灵尖锐的指甲在脸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陆绘灵见机一把推开梁焕卿,坐起来不停的咳嗽:“梁焕卿!我定不会饶过你的!” “啊!”梁焕卿被她这么一推,也是一下摔在了地上,她捂着脸上被划出的伤口,有些吃痛的看着陆绘灵。 此时,胥兰叫来了好些个相对健壮的太监,方才陆绘灵特意支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胥兰,他们在后院都没听到正殿的动静,见胥兰姑姑慌忙前来,便赶紧赶了过来。 “快把这个疯女人给本宫抓起来!关到侧殿去!”陆绘灵见自己的人都过来了,便也有了底气,直着身子站起来指着梁焕卿说道。 “你凭什么关我!”梁焕卿被两个太监扼住了手腕,一边挣扎一边对陆绘灵骂道,“明明是你有错在先!是你草菅人命!” “本宫有错?本宫有什么错?!”陆绘灵指着自己问道,“本宫就让你好好看看江依是死是活!” 陆绘灵带着她来到侧殿,太监把门打开来,梁焕卿看见了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江依,瞬间目瞪口呆,江依没死?她还活着? “你诈我?!”梁焕卿被反绑着手推入侧殿,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陆绘灵。 陆绘灵笑的猖狂,她说道:“等着吧,公主很快就将皇上和梅贵妃找来了,本宫身为帝妃,你以下犯上…”她指了指自己脖子上依旧通红的掌印,“试图杀了本宫…梁焕卿,你自求多福吧!” 梁焕卿像是全身力气被抽出了一般,泄气的坐在地上,陆绘灵猖狂的笑着,吩咐人把门锁上。 等到她们都走了之后,梁焕卿想着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转过身,用肩膀轻轻的推了推江依,轻声问道:“江依…江依你还好吗?” “江依…”梁焕卿眼眶湿润,哭了出来,“你快醒醒啊。” 江依确实受了些皮肉伤,背部全是鞭痕,呼吸特别的微弱,梁焕卿慌张的哭了起来:“你快醒醒啊江依。” 梁焕卿趴下身子,看着江依的脸,她的手被反绑着,不能去查看江依的现状,只能用肩膀时不时碰碰她,然后哭着喊道:“你快醒醒…快醒醒江依。” 梁焕卿躺在地上,看着窗户纸后的身影,树枝倒印在窗户上,摇摇晃晃的,梁焕卿眼角的泪水划入头发里,她如今清醒着,却如同身在山谷时一般无助,不同的是,那会儿齐景钦和爹爹正拼尽全力找她,如今却没有人真心庇佑她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依咳嗽了一声,梁焕卿连忙看向她,只见江依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人是梁焕卿后,惊讶万分:“咳咳…王妃…王妃您怎么在这儿?” “你醒了…江依你终于醒了…”梁焕卿见江依醒了,激动的哭了出来,“你醒了就好…疼不疼?” 梁焕卿想上去摸摸江依的脸,可奈何手被反绑着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她流眼泪。 江依摇摇头,眼下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王妃,您为何也在这里?” 江依只记得在御花园找玉玦的时候,冲撞了陆绘灵,被她抓了回来毒打了一顿后就关在这儿了,可怎么睁开眼睛后又看见王妃也被关在这儿了呢? 梁焕卿艰难的坐起身,靠在侧殿的桌子旁,这才缓缓说道:“我们从仪春殿出来后,荣福公公说你去御花园找你娘给你的玉玦了。然后我们就去御花园找你,后来御花园值守宫女说你被陆绘灵带走了,我们就来要人,结果陆绘灵说你死了,公主气不过,又忌惮她的身份,便去找梅贵妃来主持公道,公主走后,陆绘灵一直激我,我便动手伤了她…” 江依一边听一边哭,艰难的坐起身子后跪着对梁焕卿磕头:“奴婢何德何能,能让王妃如此看重…” 梁焕卿摇摇头:“你别这样,你身上还有伤。你既然是我身边的人,那定然不许别人欺辱你。” “王妃,您的脸…”江依泪眼婆娑的看着梁焕卿,“您动手打了明妃娘娘,那她肯定不会放过你的,况且…况且奴婢如今只是受了伤,根本不至于让你那么出手伤她,此事若惊动了皇上,您也要连累受罚。” “我也没想到,她会拿你已经死了这种话来诈我,非逼着我对她动手。”梁焕卿一脸凝重的低下头,“事已至此,就怕她拿她身上的伤在皇上面前颠倒是非…” “到时候您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江依哭着说道,“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应该在宫里到处乱走,给您和公主惹麻烦。” 梁焕卿见她哭,自己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你不要这样,玉玦是你娘留给你的,就应该去找,你不要自责了,你身上有伤别乱动…” 第一百四十七章 梁焕卿这辈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也是头一回这么落魄的被关在屋子里。 江依一直在旁边哭哭啼啼的,梁焕卿多次让她别哭了她一直都不听,到这个时候了,依旧发挥着自己话多的毛病。 “王妃…奴婢对不起您,奴婢不应该…呜呜呜…”江依跪在旁边不停的哭着,哭的梁焕卿的头都大了。 “你不用自责。”梁焕卿淡然的说道。 如今已然不是伤心的时候了,梁焕卿什么都不怕,就怕皇上会因为她这番行为怪罪到王府头上,她现在已经不是将军府的小姐了,犯了错只能自己承担。 江依看着梁焕卿,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不想连累王妃,王妃是何等骄傲的人,如今因为她而成了阶下囚。 饶是连江依都能想明白,陆绘灵骗梁焕卿说江依死了,就是想逼着梁焕卿对自己动手,好到时候在皇上面前颠倒黑白,毕竟梁焕卿冲动时是因为江依死了,眼下江依活的好好的,到时候就怕陆绘灵说梁焕卿故意报复,有失王妃身份。 而眼下陆绘灵正是风头正盛的宠妃,皇上把她看的恐怕比命还要重要,梁焕卿胆敢无故对陆绘灵下手,定然会受到责罚。而二人都不是孩子了,再也不能说是小孩子家家闹脾气,到时候还不知道陆绘灵会怎么和皇上说呢,也不知道梁焕卿会因此受到怎样的责罚。 父亲和夫君双双出征,只留她一人在上京,可偏偏这个时候陆绘灵就要见缝插针的害她,梁焕卿无助的看着窗外落泪。 江依看着梁焕卿哭了很久,她突然站起身来,像是做了一个很艰难的选择。 梁焕卿看着她靠着墙慢慢站起来,不免愕然瞪大眼睛,问道:“你要做什么?” “王妃…”江依哭的眼泪鼻涕混在一块儿,平时的时候江依也总哭,那会儿梁焕卿和月白就会一同笑话她。 “江依…”梁焕卿很少能看到江依有这么坚定的眼神,从前总是觉得江依呆呆傻傻的,明明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还总是会像个小姑娘一样爱哭爱闹,想极了从前的月白… “王妃…江依对您不起,此生得以遇见您这样的主子,奴婢此生无憾了,来世再给您做牛做马…”江依眼神坚定着,可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她也是害怕的,人面对死亡时,也是害怕不已的。 “你要…你要做什么!”梁焕卿歇斯底里的对她喊道,“你不要做傻事!我没有怪你!我也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做傻事!” 梁焕卿腿曲折在地上,手被反绑着,身后靠着桌子一直起不来,每每弄些大动作时,桌子总会移动,还将她娇嫩的背部弄得青一块紫一块儿的。 可此时梁焕卿感觉不到疼痛,她愕然瞪大眼睛,看着站起来的江依,江依因为背部受了鞭刑,站起身后也是稍稍曲着背部,想来一定很疼吧,梁焕卿想着,一定比方才陆绘灵指甲划她的脸疼吧… 江依一边看着梁焕卿,一边往后退着,她哭着摇头:“这一切都因奴婢而起,若奴婢没有独自出去找玉玦,也不会连累王妃…奴婢对不起您…明妃娘娘没有杀奴婢,用奴婢的死诈您,奴婢只有一死来替王妃开脱…王妃,来世…来世江依还做您的奴婢…” 说着,江依就小跑的用力将头往墙上一撞,她去意已决,颅骨撞到墙壁的那一刹那,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梁焕卿哭着大喊道:“不要——” 可为时已晚,江依的身体倒了下来,头部受到撞击后,血倾注而下,她整张脸都是血红色。 梁焕卿一点一点挪着身子来到江依身边:“江依…你不要死…你怎么这么傻呀…你不要死…” “王妃…”江依尚且还有一丝气息,她整张脸血泪混合,头部还有一个破裂的伤口,她想着看上去肯定很吓人,便缓缓转过脸去,微弱的说道,“王妃不要看…晚上会做噩梦的…” 梁焕卿哭的没有了声音,她无力的靠在江依的身子上,眼泪还在往下流,可没有一丝呜咽声,梁焕卿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脏全都同江依一起撞向了那堵墙,整个心腔都疼得不行… “王妃…你是个好人…”江依背对着梁焕卿,她能感受到梁焕卿靠在她的身子上不住的颤抖,眼泪也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着,她很疼,疼极了,就像小时候摔了一跤,被路边的野草划伤了手,可娘亲不在时那种疼。 “从前我话多…阿娘说如果我是个男孩儿…就可以读书认字…可以…舌战群雄…做一个…咳咳…做一个和陆丞…不…做一个和司先生一样的大文人…”江依的脸靠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她的眼睛看着地面,看着远处的墙角,即使在生命最后一刻,她也还在说话。 “后来…阿爹阿娘带我去道观里看面相…我还一直说个不停…那会儿那个小道士好坏啊…太坏了…他…他说,人这一辈子能说的话是有一定定数的…没说完…人就还能活着…说完了…人就死了…”江依想着儿时和爹娘在一起的记忆,咧着嘴便笑了。 “你别说了…”梁焕卿哭的不能自已,她摇摇头,“你别说了…” 梁焕卿觉得心好痛…像是一万把刀子在剐她的心一样痛。 “王妃…你听奴婢说完吧。”江依继续说道,“那会儿我吓得好几天都没说话…生怕…生怕自己会死掉…我阿娘就笑话我…说我胆小鬼…还抱着我替我骂那个臭道士…我娘说,人这一辈子怎么活不重要,开心才最重要…我喜欢成天叨叨个不停…这样我才能开心…” 到这时,江依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可她还能感觉到脑袋上不停的在流血,她心里想着…人死为什么这么痛苦,不能快一点儿吗?真是难受啊。 “我小时候遇到过一个男孩子…他不能说话…因为…他是个哑巴。”江依笑了笑,“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活着吗,他说不了话一定能活很久吧…可是像我们这种人…活着也太难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他是除了王妃之外,我遇到的最好的人了…” 江依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里全是温柔,嘴角也带着笑意,像是整个银河的星星,全都撒在了她的身上,她披着星光,去了一片辽阔,干净的地方… 江依渐渐的没有了声音,身子也不再起伏,梁焕卿靠在她身上,明显感觉到了这一点,可是梁焕卿哭不出声音了,她哭累了,便也放弃了挣扎。 梁焕卿慢慢从江依身上下来,背对背的和江依靠在一起,江依流出来的血淌了一地,她就这么静静的,和江依一同躺在血泊里。 ◎ 齐望舒一路从明华堂跑到仪春殿,一路上无数宫女太监纷纷跪下行礼,她们不知道公主在慌张些什么,如此尊贵无双的人啊,怎么也会和她们一样有俗世的烦恼吗? 荣福公公将凤阳阁的人都找来了,在御花园找了一圈不见人影,便在仪春殿外等着。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各宫点着灯火,挂着昏黄的灯笼。 清吟从月色中,远远瞧见了公主的身影,她惊呼:“公主殿下来了。”说罢,便举着灯笼跑了过去。 在外等着的宫人纷纷迎了上来给齐望舒行礼。 齐望舒来不及喘口气,她问荣福:“母妃呢!母妃醒了吗?” 她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慌张,荣福听了也十分惊奇,还没来得及去寝宫看看便赶忙引着公主进去。 齐望舒摸爬滚打的到了寝宫门口,云惜姑姑正在门外候着,见公主慌慌忙忙过来,便迎上去:“公主殿下怎么来了,哎呀,怎么全是汗呐,快来人拿毛巾来给公主擦汗,这天气别着凉了。” 齐望舒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抓着云惜姑姑的手,慌忙问道:“母妃呢,母妃她醒了吗?我找她救命啊…” “啊?”云惜姑姑一听公主这么说,被吓了一跳,“娘娘还没醒呢。” “我要去找她。”齐望舒说着就要往寝宫里闯。 “公主稍等啊,且待奴婢进去看看。”云惜拦腰抱住齐望舒,“公主不要冲动,惹娘娘不高兴又要挨骂了。” “母妃,母妃!”齐望舒着急的眼泪就快要掉下来了,她一边拍打寝宫的门,一边压着嗓子哭腔喊道,“母妃快醒醒,出事了。” 这种场景,想极了小时候齐景钦和齐景炀打起来,齐望舒哭哭啼啼的去找梅贵妃来解决问题。 “公主…”云惜皱着眉头,“让奴婢进去叫贵妃娘娘起来好吗?您别喊了。” 身后站着无数凤阳阁仪春殿的宫女太监,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容馨昏昏沉沉的睡着,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唤她,可是好像鬼压床了一般怎么也醒不过来。 云惜眼看着齐望舒这么着急,便打开寝宫的门一同进去了。 刚一进门,齐望舒便趴着跪倒在母妃床边:“母妃…救命…”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夏容馨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她梦见回到了自己二八年华时,入宫选妃后被赐花离宫,回到了家乡秦淮。 有多久没回去了…梦里的秦淮还是她当年离家时的模样… 河水两岸灯火繁华,船夫撑着小舟摆渡载客,一到晚上,秦淮又是另一副别致的景色。 如今身在的上京城,比秦淮繁华,比秦淮更大,可是夏容馨都还未来得及游历,只记得从城门口进来之后,还在城里的某家客栈住了一天。 到现在还记得,那叫同福客栈。 后来一路到了皇城中,自从从那扇朱红镶钉的大门中走进来后,夏容馨就再也未曾出去过,她的灵魂再也没能走出这个皇城。 如果没能入选为妃,夏容馨会是哪家夫人呢? 依她的才情样貌,所嫁之人定然不会比杨素影的梁风眠差吧? 也定然是一个盖世英雄。 … “母妃…母妃…母妃你为什么不醒醒啊…”齐望舒哭着叫她,可她怎么也不愿从梦中醒过来。 待到过了一会儿,夏容馨朦胧着睁开眼睛,眼角还带着点点泪珠,她侧过脸看着在自己床边哭成泪人儿的齐望舒。 夏容馨伸出手摸了摸齐望舒的脸,就像小时候一样问道:“你怎么了?” 齐望舒见母妃终于醒了过来,便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带着哭腔说道:“陆绘灵实在欺人太甚…” ◎ 夏容馨听齐望舒说完之后,简直火冒三丈,她没想到,陆绘灵如今竟然敢这么嚣张,完全不把她这个副后放在眼里! 云惜姑姑替梅贵妃娘娘梳妆打扮了一番后,便同齐望舒一起去明华堂找陆绘灵算账去了,临走之前,还特意拿了那枚御赐的银凤印。 两座轿辇同时在明华堂门前落下,明华堂正门打开着,陆绘灵正在正殿内等着她们到来,临前还让胥兰去勤政殿请来皇上,她有把握这次不仅能让梁焕卿有苦说不出,还要让梅贵妃吃瘪。 “陆绘灵!”云惜姑姑扶着梅贵妃踏入明华堂,梅贵妃便厉声喊道。 明华堂守门的太监见梅贵妃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拦都不敢上前拦着,这身后虽仰仗着宠妃陆绘灵,可执掌后宫的毕竟还是梅贵妃。 陆绘灵正倚在贵妃塌上剥着葡萄,一听外面夏容馨叫她,便将葡萄捏烂扔在果盘里,随后拿手帕擦了擦手,笑着坐直了身子。 正殿守门的宫女见到了梅贵妃,听从方才明妃娘娘的吩咐上前拦了一下:“奴婢拜见梅贵妃娘娘,明妃娘娘正在…”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本宫?!”夏容馨厉声呵斥道。 荣福便抬脚将那两名挡在梅贵妃身前的宫女踹倒。 身前再无障碍,夏容馨便直直的走进正殿,看见了陆绘灵后便停住了脚步,夏容馨看着陆绘灵,拿着手绢的那只手紧紧攥着,将手绢捏成了一团,可见她有多生气了。 座上陆绘灵见了夏容馨,便慵懒的起身,对夏容馨笑了笑,屈膝行礼道:“臣妾参见梅贵妃。” “把焕卿和她的婢女交出来!”夏容馨环顾四周,眼看没有梁焕卿的身影,也不与陆绘灵多客气。 “今儿可真奇怪,一个两个都来臣妾这明华堂要人…”陆绘灵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摸了摸脸,方才被梁焕卿扇的那一巴掌如今还隐隐作痛呢,她一定要让梁焕卿加倍奉还! “当臣妾这明华堂是什么地方了。”陆绘灵拨弄着指甲,压根都不正眼看夏容馨。 “她们就是在你这儿不见的,本宫不找你,难道找皇上吗?!”夏容馨指着座上陆绘灵厉声问道。 这个陆绘灵如今也太不把她当在眼里了,明明是她执掌后宫,拿着银凤印,如今情形外人看了倒像是陆绘灵执掌后宫大权了,不过按照这种情形看下去,她的权力怕是早晚被陆绘灵架空,她决不能坐以待毙! “是谁要找朕啊?!”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雄厚的声音,只轻描淡写的问一句,却蕴含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陆绘灵抬起头来,眼神越过夏容馨和齐望舒,直直的看着门口的齐秉煜,眼神带着些许笑意,她缓缓起身,款款走向他,施施然屈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嗯。” 夏容馨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身子不经意愣了一下,她好像有很久没见过齐秉煜了,她根本没想过这么晚了齐秉煜会过来。 陆绘灵扶着齐秉煜坐在上座,夏容馨和齐望舒这才回过神行礼:“臣妾(儿臣)参见皇上(父皇),皇上(父皇)万福金安。” 齐秉煜端坐在正座上眼神凝视着她们,陆绘灵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得意洋洋的笑着。 “平身吧。”不知道过了多久,齐秉煜才缓缓开口。 夏容馨起身时踉跄了一下,齐望舒和云惜赶紧扶住她,她不好意思的抬头看了看皇上,又赶紧低头不语。 “这么晚了,你们不在自己宫里待着,跑明华堂来做什么?”齐秉煜皱着眉,方才明华堂的胥兰急忙忙跑来勤政殿,说是明妃娘娘出事了,他着急赶来,却看见梅贵妃和公主在这儿盛气凌人的逼问。 “父皇…母妃是…”齐望舒看不惯父皇对母妃这样的态度,便想出言为母妃说话。 “朕还没说你呢,出宫四五天了,怎么才回来?”齐秉煜皱着眉对齐望舒呵斥道,转而又看向夏容馨,“这便是你教的好女儿?刚回宫便来明华堂滋事?” “父皇,儿臣与母妃没有故意来明华堂滋事的!分明是陆绘…是明妃娘娘欺人太甚,杀了靖王妃的婢女不说,如今连靖王妃也被她扣押了!”齐望舒气极了,她一股脑将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她不明白,为何平时理智的父皇如今变得这么片面。 齐秉煜只听胥兰说陆绘灵出事了要他亲自来一趟,却不曾听闻有过这等事,前些日子杖杀两名宫女也就罢了,他全然当做给她泄气,可为何如今还要杀靖王妃的婢女,靖王妃又哪里招惹她了? 齐秉煜转头看向陆绘灵,神色确实有些啊高兴了。 “公主莫要含血喷人!”陆绘灵委屈的在齐秉煜脚边跪下,哭腔说道:“皇上,臣妾今日下午在御花园散步,却无意中看见了靖王妃的婢女,她一时没有认出臣妾,便无意间冲撞了臣妾,臣妾身为后妃,理应率先垂范整治后宫,宫里若出了这么个不懂事的丫头自然是要好好管教一番的。” 陆绘灵又看了看齐望舒,转而说道:“臣妾看那个婢女主子不在,便想着把她带回明华堂关在了侧殿,到时候等靖王妃找上门来再说,也避免了让那个婢女继续冲撞别的妃嫔惹祸上身。可是公主和靖王妃找上门来时偏偏诬陷臣妾杀了那个婢女,皇上,臣妾可万不敢再做那事儿了。 而后公主去找梅贵妃来说要主持公道,靖王妃便留在了明华堂,臣妾本想着梅贵妃执掌后宫,想来定然秉公执法,便好意招待靖王妃,毕竟入宫之前,我等也是姐妹情深。可靖王妃依旧不依不饶,污蔑臣妾残杀她的婢女,索性臣妾便要带她去侧殿找,可是靖王妃突然扇了臣妾一耳光,还掐着臣妾的脖子…她…要杀了臣妾…明华堂宫人都亲眼所见,若不是他们来得及时,臣妾恐怕要与皇上阴阳两隔了,还请皇上给臣妾做主啊!” 陆绘灵一边说一边哭着,哭的梨花带雨,让人心生怜悯。 齐秉煜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伸手抬起陆绘灵的脸颊,确实能明显看得到清晰的红掌印,脖子上也有两道通红清晰的扼痕。 齐秉煜怒拍桌案,对夏容馨厉声呵斥道:“这便是你整治的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姗姗来迟!梁焕卿那丫头被风眠惯的刁蛮任性,嫁入王府后,你身为靖王母妃,理应管教!如今却依旧出此行举!朕真不知道你成日执掌后宫,都在忙些什么!” “皇上…”夏容馨愕然瞪大眼睛看着齐秉煜震怒的样子,不禁跪下说道:“皇上,臣妾…确实失职,可这只是她们孩子家家的小打小闹,想来焕卿定然没有明妃说的那么严重。” 齐望舒也一脸震惊的看着陆绘灵,她脸上脖子上的淤痕清晰可见,倘若真的像陆绘灵所说是梁焕卿所为,那齐望舒实在不能理解梁焕卿为何这么做了。 “皇上,臣妾与靖王妃都不是孩子了,怎么可能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梅贵妃若是想为靖王妃开脱,也麻烦找好一点的籍口吧。”陆绘灵跪在一旁,梨花带雨的说道。 “父皇,焕卿绝对不是那么冲动的人,这定然是明妃娘娘说了什么才惹得焕卿与她动手,焕卿的父亲和夫君皆为国效忠,也请父皇善待焕卿,明察此事,莫要伤了忠臣良将之心啊!”齐望舒眼看着陆绘灵咄咄逼人,也上前一步跪下对皇上说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若按照公主这般说辞,那臣妾的父亲陆丞相也是为国为民对皇上忠心耿耿的臣子,只不过没有上阵杀敌,可于国于民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公主怎么能因为家中官位大小所为何职,而要让靖王妃做出这种事不受责罚呢?”陆绘灵牙尖嘴利的说道。 “明妃娘娘,你明知道本公主断然没有这种意思,我只是在劝父皇要明察此事,事情缘由不能只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吧。”齐望舒看着陆绘灵凝重的说道。 “明华堂在场的宫人皆可为证。”陆绘灵瞪大眼睛说道,“公主莫不是在污蔑臣妾信口雌黄?!” “明妃一口一个污蔑,可事情究竟如何父皇和母妃都不清楚,明华堂全是明妃娘娘的宫人,明妃御下有术,若是要他们说些什么,这自然易如反掌!”齐望舒也丝毫不输气势。 “皇上,从前还没入宫之前公主便与臣妾有了嫌隙,如今更是瞧臣妾百般不顺眼,还请皇上替臣妾做主呀!”陆绘灵眼看挣不过齐望舒,便转而看向齐秉煜,她相信,齐秉煜这么宠爱她,自然是会偏向她一些的。 “父皇,儿臣确实私自出宫在靖王府住了许久,儿臣明显能感觉到王妃性子有所转变,定然不会如此冲动,想必明妃许是和她说了什么,才会惹得焕卿铸下大错。”齐望舒也转而看向父皇,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 “焕卿自从嫁入王府,对手下婢女都是如亲姐妹一般,也是谨遵了父皇善待仆佣的旨意,婢女江依自焕卿入王府,一直在身边伺候,是个人都会产生感情,可明妃却不分青红皂白将婢女江依杀害,如何能让人冷静下来。 焕卿生性纯良,是梁大将军的女儿,梁大将军是天朝良将,父皇对焕卿不熟悉,也该清楚梁大将军的为人,焕卿她虽然性子顽劣,可从没害过一条人命,不似明妃娘娘…蛇蝎心肠,简直枉生为人!” 齐望舒看着陆绘灵,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公主只单方面说臣妾杀了靖王妃的婢女江依,可有亲眼看见了?”这一番话正中陆绘灵的下怀,毕竟她没有下旨杀了江依,只是让江依受了一些皮肉之苦,可梁焕卿对她贸然动手是事实。 齐秉煜一直在一旁看着她们俩争得面红耳赤,眉头紧锁,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问齐望舒:“你可有亲眼看见婢女江依的尸体?” “我…”齐望舒哑然,“儿臣没有。” 跪在一旁的夏容馨担心齐秉煜会斥责齐望舒,便出言说道:“皇上,虽然望舒没有亲眼看见,可是她不是说谎的孩子,定然是明妃这么说过,她才会这么笃定的。” “梅贵妃可曾亲耳听见臣妾说杖杀江依了吗?”陆绘灵字字犀利,转而看向齐秉煜,“皇上,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如今梅贵妃并没有亲耳听闻,望舒公主没有亲眼看见,靖王妃更是只听闻只言片语没有亲眼求证,便对臣妾泼脏水下黑手,倘若再有这种事发生,明华堂且容不下臣妾,臣妾还如何在这宫里继续待下去?” “父皇!既然明妃娘娘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她只单方面说身上的淤青是靖王妃所为,可在场的没有一个人亲眼看见,就连当事人靖王妃此时也不见踪影。若只听信明妃娘娘一面之词,怕是难以服众!”齐望舒毫不避讳的在齐秉煜面前斥责陆绘灵。 就连跪在一旁的夏容馨心里也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汗。 “靖王妃何在?”齐秉煜沉声问道。 何公公四处找了一圈,对皇上俯身说道:“皇上,没有见着靖王妃的身影。” 齐秉煜,夏容馨,齐望舒三人眼睛齐刷刷的看向陆绘灵,似乎在询问梁焕卿的下落。 “皇上…靖王妃突然暴怒攻击臣妾,宫人们没法子,又劝说不了她,只好把她和江依一同关在侧殿,天地良心,臣妾断然是没有杀害江依的。”陆绘灵将手放在皇上的膝盖上,仰着头苦苦哀求,“皇上,臣妾一人进宫孤苦伶仃的,怎料梅贵妃她们这么对待臣妾,还望皇上还臣妾一个公道。” “明妃你好大的胆子!梁焕卿是靖王嫡妃,又是为国为民尽忠立业的梁大将军唯一的女儿!他们尚且在疆域守卫国土!因粮草不足还饥肠辘辘的,你居然将靖王妃关押在侧殿,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教天下人笑话吗!”齐望舒一听陆绘灵将梁焕卿关在侧殿便火冒三丈,指着陆绘灵就是一通臭骂。 “那也是靖王妃攻击臣妾在先!”陆绘灵真的无法忍受齐望舒这么冲动的性子,饶是在皇上面前要装作温柔贤淑的她也忍不住要和齐望舒吵起来,“公主不要这么不讲道理,倘若不是靖王妃先攻击臣妾,臣妾何故会关押靖王妃呢?” “行了!”齐秉煜不想再听她们两人争吵,“既然你说靖王妃在侧殿,那么便叫她过来一同审问,还有,倘若那婢女还活着,便把那个婢女也一同带上来,朕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胥兰,你且带几个人去将靖王妃及其婢女江依一同带上来吧。”陆绘灵不惧怕任何审问,因为她自信自己没有杀江依,梁焕卿也确实对她动了手,就算只有明华堂宫人看见了,那么在梁焕卿面前这也是不争的既定事实。 “何昇一同去。”齐秉煜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何公公跟了上去。 “父皇,儿臣也要去。”齐望舒跪得挺直,眼神看着皇上,坚定如炬。 胥兰和何公公都停住了脚步,等待皇上安排。 “你要去做什么,不就在侧殿吗?”齐秉煜看着齐望舒,有些烦闷的问道。 夏容馨也不动声色的拉了拉齐望舒的衣袖,暗示她不要再闹了。 可齐望舒不管这些,她一向任性好动,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做了才肯罢休:“靖王妃在后宫孤立无援,父亲及夫君皆远征在外…”她看向陆绘灵,“可偏偏有人将她关押在侧殿,她出身高贵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儿臣要去安抚一番才是。” 齐望舒一口一个梁焕卿的父亲和夫君远征在外,是想提醒皇上莫要伤忠君之臣的心,毕竟她也不敢保证,梁焕卿是否真的对陆绘灵动了手。 看陆绘灵的样子和微微散下的发髻,哭红了的双眼略显可怜,倘若真的是梁焕卿做的,那么就怕皇上宠爱陆绘灵,着急维护她心切,当真惩罚了梁焕卿。 “皇上…”夏容馨觉得言之有理,便也看着皇上,似乎要苦苦哀求。 齐秉煜摆摆手:“行了行了,去吧。” 齐望舒听了,来不及谢恩便赶忙跟着胥兰和何公公跑去了侧殿。 侧殿门外缠着一把锁,门外无人看守,胥兰提着灯笼引着她们走过去,屋内安静的像是无人之境。 齐望舒走在最前面,看着平静的侧殿门,内心却有一丝慌张,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里面出事了。 “你们把她们关在里面后,就再也没来看过了?”齐望舒问道。 “回…回公主的话,也才关了不到一个时辰,又不是犯人什么的,哪里还需要有人看管呢。”胥兰小心翼翼的说着,不知道望舒公主问这话的意思,但总害怕她会无缘无故生气。 侧殿离的很近,没走多久便到了门口,齐望舒赶忙要推门进去,却被一把锁拷拦了去路。 “快打开!”齐望舒对胥兰没好气的吩咐道。 “哎哎。”胥兰连忙掏出钥匙来上前开锁,“公主,请。” 齐望舒推开侧殿的门,扑面而来的便是浓厚的血腥味儿,齐望舒掩鼻皱眉,顿时不敢再上前。 她回过头来看着胥兰,似乎想要质问她里面为什么这么重的血腥味儿,胥兰和何公公也自然闻到了,可都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公主…奴婢也不知道啊。”胥兰害怕齐望舒看着她的眼神,便打着灯笼要进去查看。 明华堂从未住过人,自从建立起,陆绘灵是这儿的第一位活主子,侧殿也几乎没有用过。 胥兰捂着鼻子进去点燃了蜡烛,侧殿瞬间亮堂起来,她环顾四周要去找靖王妃和婢女江依的身影,突然,她看见墙角下摊在血泊中的两个人,愕然的瞪大眼睛:“啊——” 这时齐望舒和何公公一同走进来查看,眼前的一幕让众人惊呆了。 “传太医!传太医!!”愣了一会儿后,齐望舒大喊道。 胥兰腿早已经瘫软下来,何公公回过神也赶忙跑出去找太医来,这毕竟是靖王妃,出了事情谁也担待不起。 齐望舒赶忙跑到梁焕卿身边,此时的梁焕卿脸上有一道清晰的划痕,身上沾染着江依的血,一身素雅的华服瞬间变得暗红,她和江依一同躺在血泊中,血向四周蔓延开来,将侧殿地毯染红浸湿。 “焕卿,焕卿…”齐望舒抱着梁焕卿的身子,探了探她的鼻息,有些微弱,但目前还有生命气息。 第一百五十章 而再看江依,满脸是血,早已经失去了呼吸。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们扶起来啊!”齐望舒胸中一股无名之火燃起冒出,冲着身后瘫软在地上的胥兰等人喊道。 “是…是…”胥兰强撑着身子上前和望舒公主一起把梁焕卿扶出侧殿,而江依早已经失去了呼吸,几个宫女颤抖着身子把她抬了出来。 “焕卿,焕卿你醒醒啊!”齐望舒抱着梁焕卿浑身是血的身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她害怕极了,她担心梁焕卿就这么死去,这个除了母妃和皇兄之外和她最亲近又极为相似的人。 齐望舒将头埋在梁焕卿的颈脖处,感受她浅浅的心跳和呼吸,觉得有一丝安心,至少还活着… 齐望舒眼泪不停的流着,身上也沾满了血迹,齐望舒用衣袖擦拭梁焕卿脸上沾染的鲜血,就连她发髻上的点翠,也全被鲜血染红。 齐望舒一直帮她擦着,可怎么也擦不掉,她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如果不是她非要拉着梁焕卿进宫来,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胥兰跪在一旁,看着昏迷不醒的靖王妃和已经死去了的江依,她不明白在那一个时辰里,侧殿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关靖王妃进去的时候,江依还是活着的,怎么顷刻间便死了呢?想来明妃娘娘这次便是百口莫辩了。 自齐望舒等人去了侧殿后,明华堂正殿就一片宁静,齐秉煜闭着眼睛皱眉头坐在上座,一旁跪着夏容馨和陆绘灵。 夏容馨看着陆绘灵,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而陆绘灵毫不在意,她能感觉到夏容馨针芒在背的眼神,可是她只低着头盘算等会儿要如何与梁焕卿对峙才能赢这一局。 其实今日之事毫无意义,陆绘灵就是想让梁焕卿吃点苦头,以解自己的心头之恨,倘若还能拉得梅贵妃下水,那真是一箭双雕之举了。 陆绘灵低头笑了笑,只想着等会儿齐望舒那个臭丫头能不要再捣乱,赶紧带梁焕卿过来,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看到梁焕卿落魄的样子了。 没过一会儿,想来齐望舒等人已经到了侧殿,他们静静的等着,可突然传来的一阵尖叫声划破了正殿的宁静。 齐秉煜睁开眼睛,皱着眉头警惕的站起身来要往门外走去:“怎么回事?” 夏容馨担心是齐望舒出了什么事,赶忙跟着跑了出去。 陆绘灵自然也心下一惊,总担心出了什么事,也跟着跑了出去。 一到明华堂庭院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知从哪儿来的两个“血人”,浑身沾满了鲜血,齐望舒跪在地上抱着其中一个痛哭流涕,而方才跟着一同去侧殿的宫女们全都跪在一旁。 夏容馨惊叫一声,她赶忙跑去齐望舒身边:“望舒,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齐望舒抬起头来看着母妃,泪眼婆娑,让人心疼不已,她看了看身后也同样愕然的父皇,哭着说道:“父皇…求您救救焕卿吧。” “都愣着做什么!传太医!”齐秉煜皱着眉头凝视着这一切,厉声呵斥着身后呆愣的太监。 太监回过神来,连忙连滚带爬的跑出去找太医。 陆绘灵愕然的瞪大眼睛,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明明把她们关进去的时候,人都是完好无损的,如今为何江依死去,梁焕卿昏迷不醒呢,这下可如何是好? 陆绘灵在齐秉煜身后紧张的不知怎么办,她想解释,可无端解释起来又像是急于撇清关系,如今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道局面如何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皇上!求您给焕卿一个交代!明妃口口声声说没杀江依,口口声声说是焕卿袭击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与明妃所说的一句不符,皇上!还望您给焕卿一个清白呀,莫要让无辜之人枉死!”夏容馨转身便朝着齐秉煜行跪拜礼,字字铿锵有力的指控陆绘灵,“江依枉死,焕卿昏迷,这一切都和明妃有莫大关系!” “皇上冤枉啊!臣妾冤枉!”陆绘灵一听,也赶紧跪下,拽着齐秉煜的衣角苦苦哀求,“皇上,臣妾真的没有杀靖王妃的婢女,靖王妃在被关进侧殿时还是好好的,如今为何昏迷不醒臣妾也不知道!臣妾既然说了江依没死,那臣妾何故又要去杀害江依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嘛!皇上英明,还请皇上还臣妾一个清白!” “方才全然听你一人的一面之词,你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如今又要撇清关系,当我们是傻瓜吗?!”夏容馨对着陆绘灵斥责道,“江依在你宫里丧命,焕卿也如你所说在进入侧殿后便昏迷不醒!这一切都是在明妃你的明华堂里发生的事情,如何证明与你毫无关系!” “梅贵妃娘娘,臣妾知道自臣妾封妃以来,您便对臣妾百般不满,可是臣妾真的没有杀江依,只是命人鞭打了她,全然不至于死亡!至于靖王妃,臣妾更是动都没动她一根汗毛,倒是臣妾被她又是扇巴掌又是掐脖子的!如今为何昏迷不醒,这与臣妾毫无干系!”陆绘灵指着自己脖子上的扼痕说道。 “你既然说你没有杀害江依,何故之前口口声声与我们说江依已死?!”齐望舒哭红了眼睛,瞪着陆绘灵厉声说道,“现在看到了江依的尸首,便将罪名撇清!你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到底玩够了没有!你究竟要做什么?!” “臣妾不知道公主您在说些什么?臣妾做了什么?至始至终都是你们要来明华堂闹事的!臣妾可曾有过任何不敬的行为?!”陆绘灵理直气壮的对齐望舒说道。 “若不是你要带走江依,就是死本公主也不会踏入你这明华堂一步!”齐望舒厉声说道,“究竟还是明妃有意针对靖王妃,才会刻意带走江依!” “我…”陆绘灵哑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太担心齐望舒在皇上面前说出她的秘密了,“既然公主有意冤枉臣妾,臣妾无话可说!” “我冤枉你?陆绘灵你简直是不知廉耻!”齐望舒气极了,她已经被气的不顾尊卑有序,指着陆绘灵就破口大骂,“你不过仗着几分像明贤皇后,便以为自己就真的是明贤皇后了吗!如此嚣张有恃无恐!” “臣妾带江依回宫,不过是担心她再冲撞了别的主子!她是靖王妃的丫鬟,臣妾与靖王妃交好,怎可能有意害她?!”陆绘灵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般诡辩论。 “哼!和靖王妃交好!陆绘灵你可真是恬不知耻!你忘了那日在祁山行宫的事吗!”齐望舒冷冷的说道,“只要焕卿遇上了你,就定然没有好事,就这样你也好意思说与她交好?!且是当我与母妃是瞎子吗?” 陆绘灵从前就害怕与齐望舒发生争执,这个公主别的不行,就一张嘴得理不饶人,陆绘灵不敢再与她继续纠缠下去,如今陆绘灵身为帝妃,倘若齐望舒说出她本心悦靖王一事,皇上定然饶不了她。 “贵妃娘娘,臣妾知道您对臣妾百般不顺眼,可您向来是讲理之人,怎可容忍公主殿下如此污蔑臣妾?!”陆绘灵孤立无援,只好病急乱投医。 “够了!”齐秉煜厉声呵斥道,“胥兰,你身为明妃身边的人,自然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曾是先后身边的人,朕信你,你来说!” 胥兰本跪在一旁默不作声,突然听到皇上叫她,便连忙跪着上前。 见皇上要让她说事情缘由,她转而看了看明妃娘娘。 齐望舒瞧见了,自然不肯放过:“父皇,胥兰是明妃身边的人,她说的话怎可以信?!说不定江依之死和靖王妃昏迷,都是明妃授意胥兰做的,她们乃一丘之貉,怎可信!” “胥兰!你不用管本宫,本宫知道这件事我定然是有错的,可不是我做的我一样都不会认的!你且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让公主好好听听!”陆绘灵看着齐望舒便恨得咬牙切齿,这个丫头总是坏她好事! “哼!”齐望舒冷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想听陆绘灵和胥兰说话。 胥兰听明妃娘娘这么说了,便上前对皇上说道:“回皇上的话,奴婢今日跟着明妃娘娘去御花园散步,而后江依不小心冲撞了娘娘,娘娘询问她是哪个宫的宫女,得知她是靖王妃的婢女后,便带回了宫。 本着要严加管教的想法鞭策了几下就把她关在了侧殿,关进去时还没有事儿呢,娘娘无非只是想替靖王妃好好管教管教江依,也免得她这样再要冲撞了其他娘娘可就不好了。 后来靖王妃和公主找上门来,要带江依回去,娘娘也是一番好意,可…可公主和王妃非要咄咄逼人…娘娘便多说了几句,诓骗她们江依死了,公主这才去找梅贵妃娘娘来。” 胥兰说到这儿,抬头看了看皇上,便没有继续再说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然后呢!继续说呀!”齐望舒毫不客气的斥责道,“后来焕卿为何昏迷不醒,江依又何故离奇死亡,这些便不说了是吗?胥兰到底还是明妃的婢女,句句属实可都就轻避重!” 别说,陆绘灵虽然跟胥兰说能如实说出,可胥兰毕竟还是明华堂的宫女,今后也是要在陆绘灵身边伺候的,就算陆绘灵让她如是说出,可胥兰不是蠢人,她自然知道要就轻避重的说出来,好让陆绘灵不惹上麻烦。 “望舒公主,臣妾知您对臣妾之前就心有不满,更是因为方才的事心生嫌隙,可如今是皇上在问胥兰话,您能不能安静一点不要插嘴了!”陆绘灵忍不住回头呵斥了一句齐望舒,她如今不仅仅恨透了梁焕卿,更是将齐望舒视为了眼中钉。 可齐望舒何尝不是将她视为揉进眼里的沙子呢?自从陆绘灵进宫封妃起,齐望舒就对陆绘灵的意图有所怀疑,先是怀疑她被陆丞相授意刻意靠近父皇,而后又怀疑她为报梁焕卿夺夫之仇,只有嫁入皇宫,才能有机会并且有身份地位可以对身为王妃的梁焕卿动手。 如今看来,这两种可能皆是存在的,齐望舒更不可能坐以待毙看着陆绘灵达成愿望。 “明妃娘娘在慌什么?既然胥兰所说之事属实,为何本公主不能提出质疑?在此之前,本公主也是当事人之一!既有权利可以提出自己的质疑!”齐望舒牙尖嘴利,稍刻便回嘴道。 “那不知公主对胥兰方才所言有何质疑之处呢?”陆绘灵压制住心底的脾气,她知道齐望舒伶牙俐齿,自己虽身为文臣之女,也比不过这个嚣张跋扈刁蛮任性的公主殿下,索性沉下脾气与她好好说。 “并无!”齐望舒揪不出胥兰所言有何不妥之处,“只是在本公主与靖王妃来明华堂找你之时,为何将我们拒之门外,让我们苦等?到头来说我们咄咄逼人?” 齐望舒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若不是担心陆绘灵当真对江依做些什么,她定然二话不说就要闯进来。 “公主!”陆绘灵咬牙切齿的说道,“臣妾方才在用膳,不便见客!” “哼!”齐望舒又闹起了性子,别过脸去不看她们,嘴上却说道,“那然后呢,待本公主走后,你们对靖王妃做了什么?为何她如今昏迷不醒?” “说!”齐秉煜皱着眉看着这一切,方才沉声说道。 胥兰吓了一跳,身子忍不住颤抖,她俯下身子,瞥了一眼陆绘灵,才低头说道:“回皇上的话,公主去找梅贵妃娘娘之后。明妃娘娘便和靖王妃一同在正殿等着,正交谈说话,可无意中发生了一些口角,然后靖王妃就发怒扇了明妃娘娘一巴掌,明妃娘娘继续再说了几句,想来是惹恼了靖王妃,靖王妃便上前扼住明妃娘娘的脖子,将其摁倒在地…” “你们为何不上前阻拦!”齐秉煜一听陆绘灵受伤的经过,忍不住皱眉出言呵斥,眼下梁焕卿也昏迷不醒,同样也是受害者,他不知道该将这股怒气往哪里发泄才是,只好对着胥兰厉声呵斥道,“朕要你们这些奴才是在一旁看主子闹笑话的吗?!” 陆绘灵也顺势捂住脸,跪坐在一旁嘤嘤哭泣。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胥兰不要命的磕着头,心里害怕极了,虽说皇上年纪大了之后变得仁慈许多,可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胥兰一条小命就如蝼蚁般轻贱,“奴婢拦不住啊,靖王妃出身武将之家,身手要比奴婢们好许多,再者靖王妃身份尊贵,我等低贱奴才,哪里敢对王妃动手,都生怕救不了明妃娘娘还反倒伤了王妃。” “你们那么多人在明华堂伺候?会让一介弱女子上前动手,你们还不拦着??”齐望舒找到了一丝漏洞。 且不说梁焕卿有没有动手了,就算动了手,她们明华堂那么多宫女,在梁焕卿扇巴掌的时候,一人架住一只手便将其制服了,哪里还会让梁焕卿再扼住陆绘灵的脖子呢。 “奴婢…”胥兰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自圆其说了。 “皇上,是臣妾。”陆绘灵突然出言说道。 齐秉煜愕然瞪大眼睛看着陆绘灵,她本是受害者,与她有何干系? “皇上,自望舒公主和靖王妃入明华堂以来,臣妾身边就只留有胥兰一名宫女伺候。”陆绘灵说道,“臣妾想着,在入宫之前便与望舒公主和靖王妃相熟,自然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正好借着江依犯事,王妃和公主得以来明华堂与臣妾相聚,便支开了其他宫女太监,想好好叙一叙。” 齐望舒看着陆绘灵,冷冷的哼了一声,眼神更是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方才还说用膳时不便见客!这会儿倒说与我们交好。真是说谎不打草稿!” “望舒!够了!”一旁的夏容馨出言喝止,“且听胥兰把话说完,当务之急是先医治焕卿,然后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既然太医还没来,你也不要再捣乱了,且让皇上把话听完,再自行判断。” 在遇到事情时,夏容馨自然的一副后宫之主的样子,她在一旁听了许久,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无非就是陆绘灵和梁焕卿二人起了冲突,她倒要看看陆绘灵还能有什么本事。 “继续说。”齐秉煜沉声说道。 胥兰再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再俯身低下说道:“而后奴婢叫来人将靖王妃拉开,便关进了江依所在的侧殿。皇上,那时江依姑娘并没有死,只是受了鞭刑躺在地上,靖王妃也是清醒着的,奴婢也不知道,为何过了一个时辰,江依死了,王妃也在昏迷。而后娘娘便让奴婢去请皇上来明华堂,接下来的事,奴婢便不知道了。” 齐秉煜看向陆绘灵,眼神中带着些许怀疑和陌生,全然不似之前的深情和爱意。 这让陆绘灵自脊梁骨生出一丝寒冰,她抬头看着齐秉煜,说道:“皇上,自胥兰走后,臣妾一直待在正殿等您过来,身边虽没有人伺候,可门外守着两名宫女,她们可以作证,自梅贵妃来时,她们都在门口守着,臣妾一步都没走出去!” 陆绘灵担心齐秉煜怀疑是她进入侧殿杀害了江依,还让梁焕卿昏迷,便赶忙撇清关系,这件事她的确没有做过,她比谁都害怕江依和梁焕卿死在明华堂,怎么可能会刻意去杀害她们呢。 夏容馨和齐望舒双双看向陆绘灵,眼神中全是冷漠和质疑,虽然陆绘灵这么说,可并不会让人觉得这件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此事发生在明华堂,她身为明华堂正宫,若没有她的授意,怎么会有人去杀江依呢?若不是有人杀害江依,难不成是她自杀吗? 齐望舒怎么也不肯相信江依是自杀的,她那么一个自信满满的姑娘,成天活的逍遥自在开朗的不行,又得以遇到梁焕卿这样一位主子,平日里在王府过的日子,怕是要比一些乡绅商贾之家的庶出小姐要好许多。 “江依是怎么死的?”齐秉煜突然问道。 听皇上这么一说,身后跟着的仪仗太监便上前查看了一下江依的伤势,而后跪下说道:“回皇上的话,江依姑娘致命伤在头部,似乎是撞击而死。” “皇上,江依定然是自杀的!”陆绘灵激动的说道,“臣妾没有杀江依,江依定然是护主心切,自杀身亡,想要嫁祸臣妾!” “去看看侧殿是否有撞击的血迹。”齐秉煜皱着眉,没有搭理陆绘灵,冷静的吩咐太监前去查看。 “父皇,江依决计不可能自杀,儿臣了解她!”齐望舒忍不住出声说道,“江依比宫里任何一个人都渴望活着,她被关在侧殿的时候,心里想着的肯定都是让儿臣和靖王妃赶紧去救她,她那样的一个丫头,怎么可能自杀!” “皇上!皇上!可臣妾决计是没有杀害江依的!江依被关在臣妾宫里,臣妾怎么可能引火上身呢!臣妾此时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江依平安无事。”此言不假,陆绘灵此时心慌的不行,她后悔今日去招惹梁焕卿了,若是让皇上从此对她心生嫌隙,那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皇上,皇上!太医来了!”何公公拉着今日值守太医李太医跑了进来,一看大家都聚集在明华堂庭院内,而靖王妃和江依都躺在地上,便赶忙出声唤道。 “微臣参见…”李太医是年轻的太医,初见这么多主子聚在一块儿,心中记着师父教的规矩,赶忙放下药箱低头就要行礼。 “行了,快去看看靖王妃!”齐秉煜摆摆手,如今还是救人要紧,梁焕卿毕竟是梁风眠的女儿,如今梁风眠出征在外,他若是让梁焕卿出了事,以后还怎么仪仗梁风眠给天朝守江山呢! “是。”李太医连忙提着药箱在梁焕卿身边跪下,细细的探其脉搏。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夏容馨和齐望舒也赶忙围在李太医身边,小心翼翼的看着李太医脸上的表情,想要询问梁焕卿状况时,又担心打扰他问诊。 陆绘灵也担忧的看着李太医问诊,倒不是关心梁焕卿,主要是梁焕卿倘若就此醒不过来,她的罪名可就难以撇清楚了,别的倒没什么,主要是担心皇上会对自己有所改观和怀疑。 “皇上。”那个被派去查看现场的太监回来了,他先是对皇上行礼,而后才说道,“侧殿确实有撞击的痕迹。” “皇上!臣妾真的没有杀害江依。”陆绘灵一听,连忙跪在齐秉煜旁边说道。 可齐秉煜的眼睛此刻紧紧的盯着李太医和梁焕卿的根本无暇顾及江依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太医仔细的看了看靖王妃的眼睛,探了探脉搏和脖子间的动脉,眉头紧紧皱着,明明靖王妃脉搏平稳,呼吸顺畅,只是在昏迷之中可能有些微弱,可定然是有感知的。 左右望闻问切查不出任何异样,李太医急得额头上冒出缜密的汗珠,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放下了靖王妃的手。 一看李太医放下了梁焕卿的手,齐望舒赶忙问道:“焕卿怎么样?可有大碍?为何迟迟不肯醒过来?” 齐秉煜夏容馨还有陆绘灵也一脸期盼的看着李太医,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他们都希望梁焕卿安然无恙。 李太医尴尬的看了看望舒公主,而后说道:“回公主的话,微臣看了靖王妃的脉搏,王妃脉象平稳,呼吸顺畅,只是受了惊吓,一时半会不愿意清醒过来罢了。” “定然是江依的死,让焕卿悲痛欲绝,不想醒过来了。”齐望舒难过的坐在地上,看着梁焕卿和江依躺在地上,小声的喃喃道。 “可有方法让靖王妃赶紧清醒过来吗?”夏容馨焦急的问道。 “微臣可循用古法施针致王妃醒来,只是这庭院天寒地冻的,恐怕王妃醒来也会感染风寒。”李太医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低头说道。 “去我的凤阳阁!”齐望舒连忙说道。 李太医为难的看了一眼公主,他不知道各位主子发生了什么事,可当务之急是让靖王妃清醒过来,如若能在明华堂施针,自然是最好。 “皇上,臣妾宫中尚且有空房,可让下人收拾一下,好让李太医即可医治。”陆绘灵焦急的提议道,她自然是知道目前情形于她不利,她也极其想让梁焕卿赶紧醒过来,便顺水推舟做个好人说出此话。 齐秉煜看了看陆绘灵,对其眼神果然有了些许变化,大概是想果然不愧是陆芙霜的亲侄女,就连善良的秉性也如出一辙。 齐秉煜点了点头:“便就这么办吧。” 见皇上答允后,陆绘灵连忙招来几名宫女,帮着去收拾房间,齐望舒心里虽有不满,但也懂得这个道理,若是能免去一些奔波倒也挺好。 齐望舒起身,招来身后仪春殿和凤阳阁的宫女抬着梁焕卿进了房间躺好。 夏容馨见着江依可怜,便也挥了挥手让人将江依的尸体抬走安顿,等到梁焕卿醒了之后再做处置。 “公主还请回避一下,找两名宫女替微臣打下手即可。”李太医对要一同进来的齐望舒婉言拒绝道。 “清吟!”齐望舒慌忙回头喊道,“李太医,清吟和我,一同给您打下手好吗?” 李太医面露难色,不是说不让公主进去,但是公主进去了什么忙也帮不了,他一介小小太医,哪里敢使唤公主? 齐秉煜看出了李太医的难处,便出言道:“望舒莫要再为难李太医了,云惜和清吟一同去,你该放心了。” “云惜。”夏容馨忙回头唤来云惜,对李太医说道,“云惜和清吟一同去,还望太医竭尽全力救治焕卿。” “娘娘放心,靖王妃只是处于昏迷,只需施针刺激其穴位,吐出胸口瘀血,很快就醒了。” “胸腔还有瘀血?”齐望舒慌张的看了一眼母妃寻求安慰,“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气急攻心。”李太医福了福身子,“事不宜迟,微臣眼下还是去医治靖王妃吧。” “快去。”夏容馨挥了挥手,随后拦住了要跟着上前的齐望舒,“你莫要再添乱了。” “母妃…焕卿她…为何变成了这样?”整个皇室,也就只有齐望舒赤诚待梁焕卿了。 “待焕卿醒来,一切便真相大白了。”夏容馨看了看陆绘灵,意味深长的说道。 陆绘灵站在门口,焦急的看着里面,她心里也慌张极了,也迫切的想要知道,在那个只有江依梁焕卿她们两个人在的侧殿里发生了什么。 ◎ 夜幕降临,靖王妃已经入宫许久,走之前曾说晚些若能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出宫便会回来,月白还特意让人去宫门口等着,看能不能等到王妃出宫。 等到那个小厮驾着空马车回到府上,告诉月白没等到靖王妃,月白了然:“想来是望舒公主留王妃在那儿就寝了。”说着便转身要回琳琅园去。 回到琳琅园,她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皱着眉头环顾四周,旁边的丫鬟汤雪凑上前来问道:“月白姑姑怎么了?” 汤雪是琳琅园今日的值守丫鬟,见月白姑姑环顾四周,面上略有不悦之意,心下觉得是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好,可左右找不到缘由,便只好上前问道。 月白摇了摇头,将手放在心口上:“不知道,总觉得琳琅园今日安静了许多。” 汤雪听了哈哈一笑,说道:“今日靖王妃入宫里去了,还带着江依呢,江依那丫头向来聒噪,平日王妃宽容不去说她,便成日叽叽喳喳的,想来是江依突然不在了,姑姑不习惯呢…嘶,姑姑这么一说,奴婢倒也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月白心不在焉的朝汤雪点头笑了笑,随后吩咐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卧室,可她的心一直晃动个不停,她喃喃道:“莫不是王妃出了什么事吧。” 眼看着夜色无边,月白也将要睡下,刚要躺下时,门外汤雪前来敲门:“姑姑,司先生来了。” “王妃不在,司先生来做什么?”月白一边起身穿衣一边说道:“你且让司先生等一等,我马上就过去。” “哎。”汤雪答应了一声便走了。 待到月白穿好衣裳赶去正殿时,却看见司南屏捧着一个罗盘站在殿中来回踱步。 “司先生。”月白小跑着上前,“王妃不在,您来所为何事呀?” 如今的月白早已经不是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了,已然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司南屏听月白来了,赶忙转过身,没有过多寒暄,直白的说道:“王妃今日不回府可有传消息出来?” 月白一脸疑惑的摇了摇头说道:“王妃和公主一同入宫的,宫门下钥了没能及时回来,出什么事了吗?” “以往王妃不回府,可曾有给府里递消息?”司南屏皱着眉头,一脸严肃认真。 月白依旧摇了摇头,看着司南屏一脸严肃的样子,也仔细回想了一下:“以往,要追溯到还在将军府的时候,王妃每每出门都会在当天回府,就算被秦小姐邀着去了侍郎府小住也会和将军府说一声。” 她越这么说,司南屏眉头皱的更深了,月白浅浅笑一笑,假装没事的安慰他也顺带安慰自己:“司先生不用担心,王妃在皇宫里,有梅贵妃娘娘和公主庇佑,出不了什么事的。” 司南屏掏出星盘,对月白指指点点的说道:“你看,这星盘上显示,王妃今晚有一劫难啊!” 月白凑过头去,怎么也看不懂星盘上的勾勾圈圈符号,但听司南屏这么一说,也瞬间慌张了起来:“先生这星盘准吗?” “这是自然,星盘推演之术乃家师亲传,虽然预测喜事没那么准,可偏偏预测这种不好的事,一点一个准!”这也是为什么司南屏得知星盘推演梁焕卿有一劫难后慌忙来琳琅园找月白的原因了。 “可是,如今宫门下钥,我们传不了消息进去,王妃和公主也不与王府说,我们该怎么办呀?”月白手放在心口之上,莫名的慌乱。 “你怎么了?”司南屏注意到了她这个手势,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先生见笑,自从今日日落黄昏之后,心口一直疼痛个不停。”月白皱着眉如实说道。 司南屏沉默着没有说话,像是在想些什么。 “司先生,那如今我们该当如何?”月白着急的问道,这毕竟是关乎梁焕卿的事,她这小半辈子都是伺候梁焕卿的,如何能不上心。 “切莫声张,等到明日宫门大开之时,我们再想办法给宫里传消息问问,想来如若有什么事,天光大白也会知道了。”司南屏盯着手上不停晃动的星盘,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说道。 司南屏今日在茗轩榭闲来无事推演星盘,一不小心便推算出这种命格,他反复验算多次,最终还是如此,不由得让人担心。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梁焕卿才缓缓醒过来,李太医松了一口气,连忙让清吟去通知大家。 “皇上,贵妃娘娘,靖王妃醒了!”清吟连忙跑出来笑着和在外等候了半个时辰的主子们说道。 齐望舒一听,顾不得尊卑有序,连忙跑了进去,然而此时大家也没工夫注意这些。 齐望舒跑到梁焕卿床边跪坐在地上,握着她的手,看着她一脸疲倦的模样,又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焕卿…你怎么样?还难受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呀?” 齐望舒心疼梁焕卿来宫里这么久,连晚膳都未曾用过却遭这么大的罪。 梁焕卿浑身无力,头晕的不行,她的手冰凉的,齐望舒握着她的那只手,却十分炙热。 “公主…江依呢?”梁焕卿昏迷不醒的时候,脑海里一直走马灯似的回放着江依在她面前撞死的样子,她不停的哭喊,要让江依停下,可她一遍遍的喊,江依却一次又一次的奋不顾身的撞向坚硬的墙壁,顿时血如水注。 “江依死了。”齐望舒不忍心告诉她事情真相,可事到如今也瞒不下去,只好如实相告。 梁焕卿不去看齐望舒,转而仰着头看着上方,缓缓闭上眼睛,眼泪从两侧流下,她松开齐望舒的手,放在被子里。 “焕卿…你不要这样。”齐望舒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也极其不是滋味,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你不要这样,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入宫,如若不是这样,江依就不会死了。” 齐望舒知道梁焕卿重情重义,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江依,知道江依死了,定然也很难过。 梁焕卿昏迷之前,与江依背对背躺在血泊之中,此时她的身上,发髻里,全都是江依凝固的血迹,一身腥味,怕是这辈子都没办法洗干净了。 梁焕卿哭的越来越难过,她慢慢将被子盖过头顶,不想让这么多人看见她哭的泣不成声的样子。 她本是无声的流泪,当被子掩过头顶之后,便传来了一阵呜咽的哭声,那一团被子随着她的哭泣声也不住的颤抖。 “焕卿…焕卿你不要这样。”齐望舒在一旁担心梁焕卿在里面被子会捂死她,便伸手要去掀开被子,可梁焕卿死死地压住被子,齐望舒无力的瘫软在一旁痛哭流涕。 这一幕,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就连齐秉煜也不例外。 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们,可传入耳里的呜咽声一直都挥散不去。 陆绘灵看着她们二人哭成这样,想起了一直服侍自己的宁雪,若是死的人是宁雪,想必自己也会这么难受吧。 可当务之急是为了弄清楚江依如何死的,陆绘灵自知自己没有杀害江依,最多是对她用了私刑,其力道不至于死亡,可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江依之死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能断定这一切的,就只有梁焕卿的供词。 夏容馨也不忍心看这副场景,人年纪越大越有恻隐之心,她上前轻轻拍了拍齐望舒和梁焕卿,夏容馨深知梁焕卿自幼丧母,对待感情自然是会真挚许多,这也不难说明为何江依被抓之后她那么着急的便要跑来明华堂要人了。 “焕卿…别哭了,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江依到底是谁杀死的,好给江依和你一个交代呀。”夏容馨向来明事理,想要早点揪出真凶,这其中也难免会有些私心,她断定这件事和陆绘灵定然是有关系的。 陆绘灵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见夏容馨要问梁焕卿时,赶忙在此之前撇干净嫌疑:“臣妾自从靖王妃和江依被关进去时,一直坐在正殿等着胥兰请皇上过来,江依定然不是臣妾杀的。” 齐秉煜转过身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们,嘴上虽没有说,但看着她们的神情却带着些许询问,他无论是于公于私,都想早点知道江依究竟是怎么死的。 梁焕卿在被子里呜咽的哭泣,她自己是最清楚江依是怎么死的,可是江依临死之前的初衷,便就是要用自己的死嫁祸给陆绘灵,好给梁焕卿开脱对陆绘灵动手的罪名,她怎么也不能辜负江依的一片苦心,她不能让枉死之人沉冤。 “焕卿…你出来说好吗?你这样我很担心…”齐望舒轻轻拍了拍梁焕卿,慢慢掀开被子。 梁焕卿听话的松开被子,她泪眼婆娑的看着坐在床边的夏容馨和齐望舒,心里莫名的心安,至少在宫里,还有人会关心她的生死安危。 齐望舒和清吟慢慢的扶着梁焕卿坐起身来,梁焕卿这才看到了在众人身后的陆绘灵,她眼神瞬间如刀子一般朝陆绘灵看去,她如今再看陆绘灵时,只想将她抽筋拔骨,方能解心头之恨。 待到梁焕卿坐好之后,夏容馨对齐秉煜拘礼说道:“皇上,焕卿这才刚刚醒,精神衰弱,倘若要问她的话,还请让臣妾来问好吗?” 左右大家都在现场,谁问不都一样吗? 齐秉煜点点头,沉声说道:“你便要秉公执法,不得徇私舞弊。” “臣妾谨遵圣旨。”夏容馨福了福身子,随后坐在梁焕卿床边,摸了摸她潮湿的沾满鲜血的发髻。 “明妃娘娘说,你有扇她巴掌,扼住她脖子想要致她于死地之举,可都属实?”夏容馨眼神温柔,声音更是温润如玉,犹如涓涓细流,让人流连忘返。 梁焕卿看了看齐望舒,又看了看陆绘灵,随后看着夏容馨,慢慢点头,说道:“是。” 夏容馨转身看了一眼齐秉煜,随后又问道:“在望舒公主走后,明妃娘娘与你说了什么,你才这般无礼的?” “明妃娘娘说,她将江依碎尸万段,扔到了乱葬岗。”梁焕卿说着说着便又哭了出来。 陆绘灵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捏着手中的手绢来回绞动。 夏容馨点点头,回头看向陆绘灵,问道:“明妃娘娘可以解释一下,为何和靖王妃这么说吗?” “臣妾只是与她开个玩笑,再者,臣妾并没有杀江依,只是说说而已,那时靖王妃态度也不好,臣妾有意气她。”说着,陆绘灵看了一眼齐秉煜的神色,对他撒娇道,“臣妾不是有意的。” 齐秉煜看着她没有说话,但心里想着的是,总归只是一句玩笑话,无关紧要,根本没有要责备她的意思。 夏容馨看了看齐秉煜,见他看着陆绘灵的眼神中依旧波澜不惊,心下便也沉了一下,转身对梁焕卿问道:“那明妃娘娘把你关进侧殿时,江依可还活着?” 梁焕卿又看了一眼齐望舒,齐望舒此时也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方才陆绘灵和胥兰都说,她们把梁焕卿关入侧殿时,江依是活着的,齐望舒不信她们,她只想听梁焕卿怎么说。 梁焕卿看向夏容馨,眼睛里满是泪水,她点点头说道:“是。” 听她此言一出,陆绘灵和胥兰都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的是这下可以断定江依是自杀的了,想来是为了救主才这么做的。 她们虽这么想着,可都没有说出来,想要听夏容馨再问下去。 齐望舒听了,心里惊讶万分,难道真如亏陆绘灵所言,江依是自杀身亡的吗? “她当时是怎样的一个状态?”夏容馨继续问道。 “江依…江依当时手被反绑着,躺在地上…”梁焕卿看向齐望舒,眼泪终于才又流了出来,“她身上全是鞭痕。” 这些她们都看到了,当江依的尸体被抬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除了头部崩裂流出的血迹之外,身上也有数不尽的鞭痕,想来死前也受尽了折磨。 而梁焕卿和江依的双手都被反绑着,齐望舒当时看到气极了,梁焕卿怎么也是三公大臣之后,当朝靖王妃,其身份高贵,什么时候能让陆绘灵一小小妃嫔反绑关押了?! “可是你所为?”夏容馨又转过身来看着陆绘灵,一字一句问道。 陆绘灵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她当时体罚江依时,断然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但这件事确实是她做的,她硬着头皮承认:“是。江依当时顶撞臣妾,按宫规理应被罚,臣妾也是遵循宫规办事。” “遵循宫规?!”齐望舒忍不住又炸了起来,“这怕不是在公报私仇吧?!顶撞妃嫔最多二十大板,可江依身上数不尽的鞭痕,这也叫遵循宫规办事?明妃的宫规是哪里的宫规?!还以为这儿是陆相府吗!” “望舒!”齐秉煜忍不住呵斥道,“你且安静一些不要插嘴!” 见父皇如此偏袒陆绘灵,齐望舒赌气的转过身不再看他们,陆绘灵自然是心中窃喜,想来皇上还是没有厌恶她的。 “后来,明妃说你们被关进去之后,她就再也没去过侧殿,同时侧殿也无人看守,江依是怎么死的?”夏容馨继续问道。 “方才有太监去查看过了,证实江依是撞击墙壁自尽身亡,靖王妃可要谨慎回答。”陆绘灵担心梁焕卿出言污蔑她,忍不住提醒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梁焕卿看了陆绘灵一眼,没有说话,转而看着夏容馨,点了点头说道:“江依…自尽身亡。” 说着,她屈起膝盖将被子抱做一团,将头埋在膝盖里呜咽的哭了出来。 梁焕卿想到江依临死之前的模样,她还那么年轻,十多岁的年纪,想要为梁焕卿开脱,自愿放弃自己的生命,只为了保住自己的主子。 齐望舒忍不住着急的问道:“江依怎么可能是自杀的呢?她那么开朗乐观,只要我带母妃来了,你们就一定可以活着出来,她为什么要自杀?” 夏容馨眼神愈发黯淡下去,这样一来,梁焕卿殴打陆绘灵罪名成立,可陆绘灵最多是挑衅,并没有真正对江依的性命造成威胁,看来皇上还是会偏袒陆绘灵息事宁人了吧。 梁焕卿哭着摇摇头说道:“是陆绘灵…是陆绘灵…” 听她呜咽着哭声指控陆绘灵,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上来。 “你胡说!我根本没有出过正殿!也没有去过侧殿!如何杀害江依?!你方才说江依是自尽身亡!如何现在又要改口?!”陆绘灵慌忙指着梁焕卿斥责道,她转身看向齐秉煜,“皇上,臣妾真的没有!” 如今陆绘灵是真的慌了,她不担心别人误会她,可是这件事她确实没有做,就害怕齐秉煜会对她有所改观。 “你不要急,慢慢说,我们都在这儿,你慢慢说。”夏容馨听到梁焕卿说是陆绘灵,连忙上前安抚她,想要让她说出来。 梁焕卿抬起头看着陆绘灵,哭红了眼睛说道:“陆绘灵让人来侧殿逼死江依,倘若江依不从,便要杀了我,江依为了救我,就一头撞死在了侧殿…” “我没有!臣妾没有!皇上,臣妾真的没有!”陆绘灵吓得跪在齐秉煜身边,苦苦哀求道,“皇上您要相信臣妾,臣妾真的没有。梁焕卿说这些根本毫无根据,臣妾方才说过自己没有杀江依,自然是想要确定江依好好活着才能那么说,臣妾没有理由杀她呀!” “你一开始说过将江依碎尸万段,扔到乱葬岗,这种话你都说的出口,何故不会逼死江依呢!”夏容馨站起身来指着陆绘灵斥责道,“本宫想,你定是与靖王妃有什么误会,故意要这么做,想让靖王妃为难,让她想要救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以满足你内心的快感!” “臣妾没有!”陆绘灵拽着齐秉煜的衣角,抬头看着齐秉煜,苦苦哀求道,“皇上,您不要听他们乱说,臣妾真的没有!” 说着,转而又看向夏容馨,说道:“梅贵妃娘娘就是看臣妾不顺眼,想要除去臣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娘娘将这等罪名扣在臣妾脑袋上,恐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陆绘灵说完这些还不够,又指向梁焕卿说道:“既然靖王妃说本宫派人前去逼死江依,那你倒是指认出来是谁呀!本宫让明华堂所有人都站在你面前!你说清楚到底是谁! 本宫知道私自扣押王妃及其婢女有错,可靖王妃,你也不能空口无凭平白冤枉本宫吧!本宫承认体罚江依,也关押了你们,这是本宫的错本宫认了,可你要将江依的死怪罪在本宫头上,本宫没做过怎么也不肯认!” 齐望舒担心陆绘灵上前攻击梁焕卿,便挡在梁焕卿面前抱着她,梁焕卿缩在齐望舒的怀里抽涕着,她指着陆绘灵说道:“就是你逼死了江依,就是你,江依是你杀的…” “江依分明是自杀!怎么会是我杀的呢!你不要乱说!”陆绘灵着急的站起身来走向梁焕卿,走到她面前就伸手拽她,“你给我去侧殿好好看看!墙壁上分明是撞击痕,江依明明就是自杀的!与本宫无关!” 说到最后,陆绘灵有些歇斯底里了。 “你不要碰她!”齐望舒一把推开陆绘灵,清吟也挡在她们面前,怎么也不让陆绘灵靠近她们。 “如果江依不死,你就会杀了我,你用我威胁江依要她自杀的!”梁焕卿指着陆绘灵哭着说道,“你从一开始抓走江依时就不想让她活着,你就是为了之前的事报复我!” 陆绘灵一听神色大变,她担心梁焕卿说出她的秘密,她喜欢齐景钦的秘密。 “够了!”齐秉煜怒斥一声,看着她们乱哄哄的样子不免皱眉说道,“既然怎么也说不清楚江依为何自杀,那这件事便就这样吧!为了一个丫鬟,几个主子闹成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陆绘灵一听连忙又跪下,她心下觉得心安,齐秉煜到底还是偏向她这边的,担心梁焕卿她们再去为难陆绘灵,所以出言息事宁人。 “皇上,江依死不足惜,可靖王妃到底还是因为这件事受了一些惊吓,这总会是明妃的错,倘若不加以责罚,怎么平众怒啊。”夏容馨眼看齐秉煜又要替陆绘灵开脱,心里未免有些不甘心。 “何来众怒?!”齐秉煜看着夏容馨提出质疑。 见皇上都这么说了,谁还敢再多言呀? “父皇!”齐望舒站起身来,走到齐秉煜面前跪下,“儿臣心有不满!” “你何来不满!”齐秉煜皱着眉问道。 “都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这件事明妃有错,靖王妃是受害者,两者一罚一安抚,都要处理得当。江依身为王妃仪仗女官,怎能无故枉死明华堂?”齐望舒抬头直视齐秉煜的眼睛说道。 齐望舒向来不忌惮这些,她是唯一的公主,是为数不多的皇室贵胄,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就算是受到冷落漠视,可她是公主的事实无法改变,这也是为什么她从来都不会拐弯抹角说话的原因。 齐秉煜看着齐望舒,沉默良久,可齐望舒也一直看着齐秉煜的二人眼神中相互较量,齐望舒临危不惧,她性子倔犟,怎么也不肯让步。 最终,齐秉煜还是退了一步,他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如此,那罚明妃在明华堂禁足一个月反省,罚一个月的俸禄,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出明华堂半步!赐靖王府珠玉宝石,黄金万两,以示安抚。另外,以一品女官礼制将江依下葬,以表安抚。” 陆绘灵想着这样也是极好,便跪下行礼:“谢主隆恩。” 齐望舒虽不满意父皇的做法,但好歹也为梁焕卿讨得了一些赏赐,不至于平白无故受这么大的委屈,她转过身要扶梁焕卿起床谢恩。 梁焕卿被齐望舒和清吟搀扶着起身,随后施然跪下,说道:“儿臣愿将珠玉宝石,黄金万两倾数捐以国库,为解前线战事粮草空虚。” 齐秉煜看着跪在地上俯身行礼的梁焕卿,心里瞬间不是滋味,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道:“随你。”而后拂袖而去。 待到皇上走后,夏容馨安排一顶软轿过来要接走梁焕卿。 软轿停在明华堂门口,云惜和清吟扶着梁焕卿走到软轿旁边去,路过明华堂庭院时,江依早已经被抬走,方才她们躺在那儿的血迹都还遗留在地上,梁焕卿见了,眼泪又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 齐望舒见了,连忙上前安抚道:“你别哭了,节哀顺变吧。” 梁焕卿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人死不能复生,可一想到当时江依笑着一头撞向墙壁时,就如同一把刀深深的扎进了她的心口,一时间似跌入万丈深渊的灰暗之中,不能呼吸,不能碰地,就那样上下沉浮。 云惜扶着夏容馨上了软轿,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夏容馨感觉自己身子疲乏,便吩咐了几句就先行回仪春殿去了,齐望舒也满口答应着会照顾好梁焕卿。 清吟扶着梁焕卿走到软轿旁边,突然发现明华堂石墩后面跪着一个宫女,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那个宫女一见到望舒公主和靖王妃,便赶忙冲了出来:“奴婢小莲拜见公主,拜见王妃。” 小莲的出现把她们都吓了一跳,齐望舒赶忙挡在梁焕卿的身前,听她行过礼后,才细细打量她:“小莲?” 小莲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齐望舒,也方便齐望舒能打量她。 待到齐望舒看清小莲全貌后才恍然大悟,知道她是先前在御花园值守的宫女:“原来是你,这么晚了你来这儿做什么?” 小莲先是对齐望舒和梁焕卿磕了一个头,随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玦,低着头说道:“奴婢有罪,先前江依姑娘找玉玦时,奴婢是捡到了的,可心有贪念没有还给江依姑娘,还随意给她指了一条路…奴婢思来想去,不能辜负公主对奴婢的好,听闻公主和王妃在明华堂,便来这儿等着了。” 梁焕卿看到这块玉玦,仿佛又看到了江依佩戴这块玉玦成日活蹦乱跳的样子,她颤抖的伸出手,拿起这块玉玦,双手不停的摩挲,将玉玦拥入怀里。 她看着小莲,声音颤抖着问道:“你可知你一次贪念,把江依害死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奴婢无心之失,还望王妃恕罪!”小莲颤颤巍巍的磕头哭喊。 齐望舒看着梁焕卿拿着玉玦这么难受的样子,心里也不好过,她上前安慰道:“焕卿,逝者如斯,你不要再难过了,这样很伤身体的。” 说完又看向小莲,眼神中带着些许厌恶:“我的凤阳阁可不能留你这样的人,清吟,与内务府说一声,将此婢女杖责二十逐出宫去!” “是。”清吟屈膝答允道。 小莲原以为自己拿回她们要找的玉玦可以领的一些赏赐,毕竟她在深宫中,拿着玉玦也没有用处,没想到江依居然因此而死。 小莲愕然瞪大眼睛看着梁焕卿和齐望舒,听到公主给自己的惩罚之后,不停地在地上磕头哭喊:“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公主还请让奴婢留在宫里吧,奴婢无父无母,出了宫无处可去啊!” 齐望舒可不听这些,正准备上软轿走时,梁焕卿拉住了她,对她说:“公主,还请饶了她吧,如今战事频发,想必宫外不好讨营生,杖责二十给她长个记性,不要将她逐出宫去了。” 梁焕卿本来准备走的,可听到小莲说她无父无母出宫没有倚靠,便心起恻隐之心。 齐望舒回过头看着梁焕卿,见她有心如此,便也不再追究:“也罢,清吟,便依靖王妃说的做吧。” 说完看向小莲,说道:“往后若是再这样,让本公主知道了,定然饶不了你。” “是,奴婢知罪。”小莲胆战心惊的磕头谢恩,随后跪到梁焕卿身边,抬头看了看她,说道:“王妃大恩大德,奴婢铭记在心。” 梁焕卿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在清吟的搀扶下上了软轿。 此时天还没亮,宫门还未曾大开,梁焕卿在宫中无住处,只好跟着齐望舒回凤阳阁去。 清吟见两位主子都坐稳了,便挥了挥手:“起轿。” 齐望舒和梁焕卿的软轿并排而行,齐望舒侧着脸看向梁焕卿,只见她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盯着手上江依留下的玉玦,心里很不是滋味。 “焕卿,我知道父皇的处决不如你意,但你也看到了,父皇现在摆明了偏向陆绘灵,我与母妃都没有办法。事已至此,你不要再这样消沉下去,只要等到皇兄还有梁大将军回来之后,陆绘灵就不敢这么嚣张了。皇兄回京后,又是立战功的功臣,父皇必定厚待你们。”齐望舒一脸担忧的看着梁焕卿,苦口婆心的说道。 梁焕卿听着齐望舒的话,眼泪又不自觉的掉了下来,啪嗒啪嗒的掉在玉玦上,她呜咽着哭声说不出话来,只无助的用手摩挲着玉玦。 齐望舒看着她这副样子更是担心了,也忍不住去埋怨陆绘灵:“陆绘灵也真是太无法无天了,把你关起来不说,还要当着你面逼死江依。这也太不像话了!父皇也真是偏心,这人证物证俱全,居然只是简单的软禁和罚俸禄!” “不是…不是…”梁焕卿听到齐望舒这么说,像是回忆起了一些难受的回忆,她想起了江依一头撞死在她面前的样子,想起了江依临死之前躺在地上背对着她依旧碎碎念的那些话,以往总觉得江依啰嗦,现在想听却再也听不到了。 她一边摇头一边哭着,像是在忏悔:“不是那样的…” 齐望舒见梁焕卿喃喃说些什么,可是怎么也听不清楚,她忙追问道:“什么?焕卿,你在说什么?” 梁焕卿忍不住了,她内心不住的忏悔着,她泪眼婆娑的看向齐望舒,呜咽着说道:“江依…江依是自己自杀的,她为了帮我开脱对陆绘灵动手的罪名,她担心皇上会追究我对陆绘灵动手,于是就一头撞死在侧殿,好让大家不去追究我…是我…是我害死了江依。” 齐望舒听后愕然的瞪大眼睛,她没想到江依对梁焕卿用情至深,居然可以为了替她开脱罪名而结束自己的生命。 “江依没必要这么做…”齐望舒可惜的感叹道。 其实她们都清楚的很,梁焕卿身为梁风眠的女儿,如今又是齐景钦的王妃,二人如今都是天朝的仪仗,饶是梁焕卿真的做出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只要不是很过分,皇上都不会太过于追究,顶多在事情发生之时受一些苦头。 可是江依不知道,她总以为梁焕卿身为靖王妃,一直以来都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尽管在做王妃之前,那也是万众瞩目的大小姐,当江依看到梁焕卿和她一同被关在侧殿时,心里着急的不行。 江依不是不知道从前的事情,总是看着她呆呆傻傻的,但是她心里清楚,陆绘灵能得盛宠完全是因为她长得像明贤皇后。 可皇上对明贤皇后有多少亏欠呢,谁也不知道。 江依只知道,那年明贤皇后去世,皇帝难得的缺了一次早朝,那年江依在靖王府当差,看着靖王府也披上了白布,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后来才知道,当今国母去世,所有官员皆要披麻戴孝。 这是在太后娘娘去世时都未曾有过的阵仗。 明明是金秋十月,整个上京城却犹如突然降了一场大雪,皇城卸下了象征着辉煌的明黄色,摘下了喜庆的红灯笼,各宫都披上了白色的布帛,为明贤皇后送葬。 皇帝亲自为她写诰文,亲自送她入皇陵,全城命妇妃子皆跪在皇陵两旁啼哭,哭声响彻云霄,江依在王府中扫地,都能听到皇陵处传来的一声声呜咽。 江依看着梁焕卿被陆绘灵关进了侧殿,心里总想着皇上会不会为了陆绘灵而责罚梁焕卿,同时内心也在不住的自责,倘若自己没有出仪春殿找玉玦,那么事情是不是也不会到现在这种地步。 江依怕死,连平时不小心被重物压到手都要疼半天,念叨半天,可她想以自己微不足道的性命换取梁焕卿的清誉,她不能让自己给靖王妃摸黑蒙羞。 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一头撞死在了侧殿,那时她躺在血泊之中,嘴上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心里想着的却是,自己死得其所。结束了这短暂却幸运的一生。 梁焕卿心痛极了,江依根本没有必要去死,可是她却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一头撞死在侧殿,梁焕卿要这名声何用,她本来就是刁蛮任性的,从来都是。 可江依不想让皇上误以为梁焕卿嚣张跋扈,要用自己的鲜血为她洗白。 “是我…是我对不起她。”梁焕卿心痛到弯下身子,将玉玦放在心口处,紧紧的抱着。 “焕卿…你不用自责,该自责后悔夜夜不能安寐的该是陆绘灵,若不是她,江依也不会死,你也不会这么难过。”齐望舒拍了拍梁焕卿的肩膀,轻声安抚道。 梁焕卿想着江依生前的笑容,和围着自己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的样子,不由得心疼万分,只盼得江依来世能投个好人家,不用在高官大院为奴为婢,一生安稳喜乐,最好还是那么爱说话,可以找到那个愿意听她说一辈子话的人。 “江依会葬在哪里?”梁焕卿问道。 “父皇说以一品女官礼制下葬江依,想来会在城外的陵墓里吧,那里都是对皇室做过贡献的宫女太监。”齐望舒想了想,说道。 “能不能,葬入梁家的陵墓?”梁焕卿把江依当作自己的妹妹,江依为了她而死,理应葬入梁家陵墓,享梁家世代香火。 齐望舒看着梁焕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到梁焕卿是如此重情重义的人,又想到自己的皇兄迎娶梁焕卿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基业,便暗地里为梁焕卿感到不值得。 “回头与内务府说一声,让他们派人将江依的尸体送入梁氏陵墓吧。”齐望舒看着梁焕卿说道。 梁焕卿哭着点点头,再抚摸手中玉玦时,忽然觉得玉玦有了温度,想来是江依在天有灵,听闻她待自己这么好,又想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吧。 软轿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凤阳阁前停下。 齐望舒和梁焕卿一同走下软轿,齐望舒对梁焕卿说道:“天色不早了,我让清吟收拾一间寝殿出来,你且去洗漱一下,头发里都是血迹…” 梁焕卿点点头,心里似乎已经接受了江依死去的事实,便也不再怨声载道,她跟着宫女一同前去汤泉沐浴,洗去今日所有的晦气。 齐望舒一个人站在凤阳阁的庭院里,抬头看着天上的点点繁星,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等到皇上梅贵妃公主等人都走后,胥兰这才赶紧招呼宫女太监们收拾掉这些烂摊子,那间全是血迹的侧殿被他们用水一遍一遍的清洗,又找来几张条幅给封了起来。 胥兰趁着太监宫女们在清扫庭院时,便赶忙去了明妃娘娘的寝宫伺候她休息。 胥兰刚一推开门,便看到满地都是瓷器的碎片,再一看明妃娘娘,堵着气坐在床沿上,想来这满地狼籍都是方才明妃娘娘所致。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陆绘灵一看到胥兰进来,没好气的冷冷哼了一声,叉着腰转过脸去。 身为婢女见主子不开心自然是要哄的,胥兰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跪在明妃娘娘的身边,轻声说道:“娘娘,天晚了该休息了。” “休息?”陆绘灵看着胥兰皱着眉头说道,“你看本宫还有心思休息吗?!” 胥兰低头唯唯诺诺的跪在一旁不敢说话,陆绘灵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问道:“是真的有人在梁焕卿被关进去后进去逼死了江依吗?” 回想起梁焕卿那副受到惊吓的模样,连陆绘灵自己都怀疑真的是有人背着她去侧殿逼死了江依。 胥兰摇摇头说道:“奴婢那时正在去勤政殿的路上,不知道有这件事啊。再者说了,娘娘,没有您的命令,这明华堂谁敢去侧殿逼死江依啊。” 正是如此,当梁焕卿说出明华堂有人来逼死江依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想到是陆绘灵指使的,就算不是她亲自所为,那在明华堂发生这种事,也定然和她有关系,且不要说她有没有做了,江依的尸体都在眼前了,很难让人不往那方面想。 “该死!”陆绘灵暗自啐骂一声,想起自己努力了快一个月才到今天这个成就,如今禁足之后就不能去勤政殿侍候皇上了,也不知道到时候没有陆绘灵帮太子说好话,就太子那种资质,怕是又要得罪皇上。 “胥兰,明日你将本宫亲手写的字帖挑几副送去勤政殿。”陆绘灵想着自己不能出明华堂,但身边的人可以啊,禁不禁足没有关系,只要再想办法挽回皇上的心就可以了,依照方才皇上那副样子,想来心里还是偏向她的,“哎算了,本宫再临摹几副你送去。” “是。”胥兰点头答允道。 “行了,你叫几个人来收拾一下吧。”陆绘灵烦闷的翻身上床。 胥兰替她放下床边厚厚的帷帐,叫了几个手脚轻盈的宫女进来,小心翼翼的将这些摔碎的瓷片收拾好。 ◎ 第二天一大早,宫门大开,朝臣入宫觐见,待到下了早朝之后,齐望舒这才要送梁焕卿出宫去。 在出宫之前,还是要先去给仪春殿母妃请安的。 “公主王妃来了呀。”她们刚进去时,恰好云惜姑姑从正殿里走出来,“快进来吧,外面天寒地冻的,娘娘正用着早膳呢。” 齐望舒点点头说道:“正好要送皇嫂出宫,临行前特来给母妃请安。” 云惜替她们拉开帷裳,齐望舒和梁焕卿一同进了正殿。 “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金安。”齐望舒和梁焕卿一同屈膝行礼。 夏容馨抬起头来看向她们:“快,快平身吧。” “谢母妃。” 夏容馨特意站起身来,拉着梁焕卿和齐望舒在自己身边坐下,云惜姑姑替她们俩一人盛了一碗粥,夏容馨对梁焕卿说道:“这么早就要回王府去吗?想来还没有用膳吧?” 经过一夜之后,梁焕卿的情绪不像昨日那么激动了,面对梅贵妃的宽慰,她点点头接过粥糜:“府里如今无主,年关将至,有些事还需要儿臣亲自去核对。” “钦儿不在,也是难为你了,倘若有什么难处,便来与本宫说,本宫让云惜去帮你。”夏容馨点头笑了笑,表示认可,随后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昨晚睡得好吗?” 梁焕卿看了一眼齐望舒,她们昨晚都没睡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可想而知。 梁焕卿低头笑了笑说道:“儿臣一切都好,母妃莫要担心。”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夏容馨重重的拍了拍梁焕卿的手背,有些微怒的嗔怪道:“你什么时候能让本宫担心一下?问什么都说一切都好,可是好与不好,当本宫看不出来吗?” 梁焕卿对于夏容馨来说,不仅仅儿媳妇,也是从前好友杨素影的女儿,如今杨素影去世,在得知梁焕卿从小没有母亲照料的情况下,夏容馨自然是要多关怀一下的,可奈何梁焕卿从来不愿意麻烦她,问什么都说一切都好。 梁焕卿被她这么一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她,眼眶有些微红。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惹得梅贵妃生气了,可是她自己已经很难受了,这样一来就更加难过的。 夏容馨见着梁焕卿这副委屈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有一些难受,她抬手摸了摸梁焕卿的头发,面色和语气都柔和了起来:“你要知道,你还是个孩子,你可以和本宫说你哪里不好,本宫都不会怪你。焕卿,我想替你娘好好爱你一回,你不用逞强。” 梁焕卿听到这句话,瞬间绷不住又要哭出来了,齐望舒拍了拍她的后背,对她说:“你若是无聊了,大可以进宫来找我,我…” 齐望舒看了看夏容馨:“这回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她们知道梁焕卿还在难过,索性转移话题,不再聊这件事:“呐,你尝尝,今日的栗子糕不错。” 梁焕卿努力憋回情绪,低着头吃着栗子糕,香甜软糯的栗子糕在嘴里迸发出香气,可是梁焕卿依旧觉得味如嚼蜡,从前总觉得没有什么东西是美食解决不了的,现在看来还是悲伤的不到时候。 亲眼看到亲近的人在眼前死亡,梁焕卿忍不住担心远在边界的爹爹和王爷,他们每日面对生死,稍有不慎可能就要丢掉性命,如果他们真的出了事,她该怎么办呢。 她这么一边想着,一边咽下栗子糕,血泪混合在一起,掺着栗子糕勉强咽下肚子。 吃过早膳后,齐望舒要亲自送梁焕卿出宫去。 “我让人准备一辆马车送你回王府去吧?”齐望舒说着,“焕卿?” 梁焕卿一边走着一边出神,听公主叫她,便连忙回过神来:“啊?” “我还是让人准备一辆马车送你回去吧。看你这副样子,我实在不放心。”齐望舒担忧的说道。 若不是昨日被父皇母妃发现她私自出宫,她定然是要亲自送梁焕卿回去的,可现在不行了,她若是又出宫去,定然教他们不放心。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索性皇宫离王府也不是很远,我自己逛逛就好了。”梁焕卿扯出一抹笑容,要让齐望舒看着放心。 “方才还说让你不要逞强呢,你如今又是这样。”齐望舒知道梁焕卿是不想让她们担心,便总说自己没事,可看她这样,齐望舒才越不放心。 “公主,真的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梁焕卿坚持说道。 见梁焕卿这般坚持,齐望舒心里也明白她现在心情郁闷,想要出去散散心实乃情理之中:“好吧,那你要自己小心,到了王府之后记得差个人给宫里传信,也好教母妃与我放心。” “好,放心吧公主。”梁焕卿点点头。 走着走着就到了宫门口,守宫门的禁卫军看到公主和王妃远远的来了,便拱手行礼:“公主,王妃。” 她们二人朝他们点点头,又相互拉着手要告别:“那你到时候要小心点,早点回府。” “我知道了,公主且放心吧。”梁焕卿点点头笑着说道。 禁卫军打开沉重的宫门,梁焕卿看了看齐望舒,便转身要出宫去了,齐望舒和清吟站在宫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有些心疼与不舍。 刚走出宫门,梁焕卿抬起头就看见了宫门口聚集的一些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梁寂,秦瑞兰,月白,魏深,还有司南屏。 他们都站在宫门口像是在等着什么。 梁焕卿看到他们,瞬间心里生出一股委屈,她平静如水的脸开始有了一丝变化。 梁寂他们着急的等在宫门口,无意中看见宫门处走出了一个女子,定睛一看便是梁焕卿。 “焕卿!”梁寂大喊一声,赶紧跑了过去。 其余人也都闻声赶来,见梁焕卿一脸委屈的样子,还有她脸上的淡淡疤痕,不由得担心问道:“你怎么了?还好吗?出什么事了?” 梁焕卿憋了许久的眼泪和情绪一下子被这几句问候攻破了防线,眼泪如同决堤之水迸发出来,她抱着眼前的梁寂,哭着说道:“兄长!” 梁焕卿的头埋在梁寂的胸口,一直呜咽着哭声,梁寂顿时不知所措,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被梁焕卿这么需要过了。 梁寂顺势抱着梁焕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一边安慰道:“不哭了,没事儿,兄长在这儿。” 身旁站着的几个人皆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们,月白见到梁焕卿后,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才放下,但想来昨日定然是出事了。 哭过一会儿后,梁焕卿抬起头来看着梁寂,抽涕着问道:“兄长,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梁寂摸了摸梁焕卿的头,左右看了看说道:“先回王府再说吧。” 毕竟在宫门口聚集不是什么好事,那些御林军虽然都认识他们,可总归还是要警惕着的,他们在这儿等着的时候,御林军总在他们身边来回转悠。 第一百五十七章 梁焕卿点点头,秦瑞兰和月白上前拉住她的手上了马车,一行人回了靖王府。 到了靖王府之后,众人进入正殿坐着,府里下人端了热茶上来,看着梁焕卿喝了一口之后,秦瑞兰这才匆忙问道:“焕卿,你在宫里发生了什么呀?” 梁焕卿放下杯子,抬头看着他们的脸,梁寂,秦瑞兰,司南屏,魏深,月白,一个个都担忧的看着她,让她心里感动万分。 原来她身后还是有人的,这天地万籁俱寂,可依旧有人点着灯笼等她回家。 “你们…你们为什么都知道我入宫了?”梁焕卿看了看他们,心里满满的全是感动,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秦瑞兰坐在梁焕卿旁边,自然是担忧的拉着她的手,见她如此疑惑,便就说道:“是月白,她说你入宫了但彻夜未归,也没传消息回府上,司先生又说看星盘上显示你入宫后会出事,便着急去找梁将军,正好我也在军营里,便也一同过来了。” “王妃,我们在宫外等了许久,终于盼得您出来了,您再不出来,我们便要求见梅贵妃了。”月白也在一旁附和道。 魏深和司南屏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能看到梁焕卿平安的坐在这儿,已然是放心了。 梁焕卿心里十分感动,她没有想到她们都这么担心她:“没事儿,现在都没事儿了。” 梁寂担忧的看着梁焕卿,知道她向来是不愿意把自己的事说出来让大家担心的,便主动问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梁焕卿如今已然不是原来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可以四处疯玩,之前受了些伤都是小事,将军府都是些粗人,自然是不会拘泥于这些小事,再者也知道梁焕卿向来爱胡闹,有点伤能给她长点记性也好。 可如今不同了,从前她身为大小姐的时候能随意瞎闹,和下人打成一片,丝毫没有大小姐的架子,可如今身为王妃,时时刻刻得注重皇家颜面,万不能有任何有损皇室颜面的行为。 就算是齐望舒身为公主,平时也大大咧咧的不守规矩,可行走在外时,也是断然要循规蹈矩遵守规矩的。 而外人也忌惮皇室贵胄,也不会轻易得罪他们,更别说对梁焕卿动手了。 “可是与望舒那疯丫头吵架动手了?”梁寂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齐望舒那个刁蛮任性的丫头,虽说平日里看着齐望舒与梁焕卿感情好,说不定还背地里讲过他的小话,可梁寂知道女人都是善变的,特别是望舒公主,那个女人……梁寂想了想,不提也罢! 梁焕卿顿时被问住了,她想起前几日在王府时齐望舒对梁寂说过那番尴尬的话后,仿佛梁寂一直都没有对齐望舒有过好印象,这样一来就更糟糕了吧。 “没有没有,公主待我很好,根本没有打架动手那回事儿。”梁焕卿摇着头连忙否认。 她摸着脸,不想主动告诉他们昨日宫里的凶险,那个可怕的陆绘灵,那个可怜的小江依。 秦瑞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自己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可秦瑞兰知道梁焕卿昨天定然是经历了一些无法预料的事情的,她和梁焕卿一同长大,这一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你不用担心,你只管告诉兄长,兄长自会替你教训齐望舒!”梁寂原本也是个遵守规矩的臣子,可好像和齐望舒待久了,下意识里与她更为亲近,称呼她时也不会和从前一样唤她一声公主殿下,而是成日齐望舒齐望舒的这么叫着。 梁寂站起身来挡在梁焕卿面前,伟岸的身材将门外透出的光全都遮住了,他作势挥舞拳头,像是小时候在梁焕卿身前保护她的那个小男孩一样,想要展示自己有多厉害。 可尽管如此,别人都认为梁寂是要保护梁焕卿不受伤害,正感慨兄妹情深时,梁寂心里却有一阵空落落的感觉,想来许久未见齐望舒,若是能趁此机会见她一面也好,那日想想还是自己过于唐突,对方怎么说也是公主,自己怎么能说出那样不给面子的话来。 按照齐望舒那样高傲的个性,想来定是十分生气吧,如若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报复到梁焕卿头上,那想来也十分应当的。 梁焕卿及众人不知道梁寂是怎么样的想法,心里自然是倍受感动,兄长愿意为了自己主动去挑战皇权,还是他那么不愿意见的公主,梁焕卿领了心意,自然是不会让兄长这么去做的。 “哎呀将军,您就歇歇吧。”魏深上前将梁寂拉回到座位上,“王妃都说公主没和她吵架动手了,你还这样岂不是想要着急见公主呀?” 梁寂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可没成想梁寂被识破了心思之后,竟然恼羞成怒:“你现在是越发没大没小了!连公主你都敢调侃!” “将军息怒,魏深一向这样,晚些我再说他。”且不见魏深出言狡辩,坐在梁焕卿身旁的秦瑞兰倒是先开口说话了。 梁焕卿愕然的瞪大眼睛,先是秦瑞兰无故现身军营,如今又是帮魏深说话,她怎么越来越看不懂她们的关系了?莫非是…? 梁焕卿转过脸来看向月白,眨了眨眼睛想要求证,很显然月白是比她先一步知道她们的关系的,而后也眨了眨眼睛点点头,认同了梁焕卿的想法。 得到确认之后,梁焕卿已然忘记了昨日的痛苦,她惊讶的张大嘴巴,下意识的把手掩在嘴前,在秦瑞兰和魏深之间看来看去。 梁寂仿佛也是早一步知道他们俩关系的,叫见秦瑞兰这么说,便也是瞥了魏深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看在瑞兰妹妹的份上,便饶了你这一回了,下回再让我知道你拿公主开玩笑,我定不饶你!” 司南屏坐在一旁慢慢摇着折扇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切,聪明如他,早就洞察了一切。 秦瑞兰感觉到了梁焕卿投来的目光,脸上瞬间泛起了红晕,眼神也不敢直视梁焕卿:“你…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姐姐,你和魏深小将军?”梁焕卿试探的问道。 从前在祁山行宫荷园的亭子旁,见秦瑞兰初遇魏深的眼神,梁焕卿就总想着能撮合他们在一起,当时还未成亲,心里只觉得臊得慌,几个一起长大的姐妹就只有她成亲了,还是如此惊天动地的阵仗。 于是她想着也要早日为秦瑞兰找到一个良婿,不能让自己一个人这么害臊。 当时见魏深意气风发,为人老实,便有意撮合他们在一起,还刻意安排魏深送秦瑞兰回府去,后来也没见着他们有什么异样,心里还暗自嘀咕着魏深果然是笨木头一个,哪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两个人居然好上了。 秦瑞兰面对梁焕卿的发问,脸更加红了,她抬起头来看了看魏深,而后点了点头。 “是真的吗!”梁焕卿愕然瞪大眼睛,捂嘴偷笑,“你们俩…这是真的吗?!” 月白在一旁也忍不住了:“是真的!王妃,秦小姐还带魏深将军回秦府吃过饭呢!” 见月白先一步一吐为快,秦瑞兰娇嗔的埋怨道:“又是筱儿那丫头与你说的吧?!” 月白吐了吐舌头俏皮的笑了笑,躲在梁焕卿身后没有说话。 梁焕卿不可思议的听着这一切,看着梁寂毫无波澜的表情,忍不住问道:“兄长不会也早就知道了吧?!” 梁寂靠在椅子上,张开双臂,自然的将手搭在魏深的肩上,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说道:“你看营里有什么事瞒得过我呀。我早就说你和瑞兰有事儿吧,还否认装傻呢,你也不看看,你在和瑞兰好之前,就和赵钊一个傻样。” 魏深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笑了笑,看着秦瑞兰的眼神里,仿佛有漫天星辰飞入眼睛,秦瑞兰就身处万丈银河里,是那片星空最美的辰光。 “秦伯伯和秦娘娘怎么说?”梁焕卿一提到这件事便来劲儿了,今日难得能聚在一起,还知道了这天大的喜事,她开心的不行,“可曾有商定何时成婚呀?” 说着,还未等两人回答,梁焕卿便又转头对梁寂说道:“兄长到时候可得给魏深多发些军饷了,魏深小将军也是个有家室的人了。” 秦瑞兰羞的上前一把捂住梁焕卿的嘴:“八字儿还没一撇呢,你就知道瞎说!” “我们将军府出的小将军,秦伯伯和秦娘娘定然满意,还有什么八字儿还没一撇呢,我瞧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梁焕卿笑的又乱点鸳鸯谱。 秦瑞兰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魏深,低下头娇羞的说道:“王妃问你话呢。” 梁焕卿和众人这才缓缓意识过来,原来还未曾商定啊,见一向端庄贤淑的秦瑞兰主动问起婚期,便一个个全都看向魏深。 魏深看了一眼梁寂,傻傻的笑了笑,梁寂没好气的又打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看我做什么?是我成亲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魏深不好意思的看着秦瑞兰笑了笑,梁焕卿忍不住说道:“哎呀,你倒是说话呀!” 秦瑞兰拧了一把梁焕卿的手臂,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瑞兰,我是想着能再过一段时间,至少要等到战争结束吧…”魏深摸了摸后脑勺,对秦瑞兰抱有一丝歉意,“而且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介小将,秦府门楣高,且不说秦大人是正二品大臣,秦夫人母家也是极厉害的商贾,我魏深无父无母,为人呆板,所幸秦小姐看得上,我也想能竭尽全力给你最好的…” “好了,我都知道。”秦瑞兰一向善解人意,是众人的解语花,见魏深这么为难的样子,自然也明白他的苦衷,“没关系,眼下也不着急。” 秦瑞兰比梁焕卿年长几岁,如今梁焕卿都已经出嫁成家了,于秦瑞兰心里如何不着急,家中爹爹娘亲都催得紧,可是她还是不愿意给魏深压力。 “得此贤妻,夫复何求。”梁寂仰头叹了一口气,想起了望舒公主,要让那位刁蛮任性的公主做到如此贤淑温良的地步,还不如杀了他比较简单。 梁寂这么想着,突然摇了摇头,不知不觉的喃喃说道:“她怎么可能,还是算了吧。” 这本是心里话,不料却说了出口,众人皆一脸疑惑的看向梁寂:“谁呀?” 梁寂恍然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愣了愣,说道:“没…我没说什么…” “该不是望舒公主吧。”魏深嬉笑着说道,全然不记得方才梁寂的教训。 梁焕卿听了掩嘴一笑,她早就看出来那日梁寂走后就一直魂不守舍了,齐望舒也没有去找他,想来这段日子相当难熬吧。 “倘若江依在这儿,定然又是要八卦一番了哈哈。”月白笑着说道。 在座的除了魏深小将军之外都认识江依,都知道那是个啰嗦话多的小丫头,十分健谈,聊起天来话多的像川流瀑布一样。 “诶?今日怎么不见江依?”秦瑞兰也想到了那个话多的小丫头,正四处张望的要找她。 此时大家都没发现,梁焕卿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听到江依的名字之后,昨日的场景就历历在目,仿佛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重演,她摸着衣袖中那块玉玦。 从前江依的娘亲送了江依这块儿玉玦,是为送别之意,谁知真成了诀别,如今江依的遗物落到自己的手上,又成了决绝之意,玉玦本就是分别时所赠之物,如今倒也一语成谶了… “想来江依是在外边吧,我去叫她。”方才进来时都未曾注意到江依,还以为和筱儿一起在外面候着,月白讲起她后,便要起身去找她。 梁焕卿实在不愿意告诉她们昨夜发生了什么,毕竟这本就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可是事到如今,江依的死定然是瞒不住的,梁焕卿手中的玉玦被她的体温暖的温热,她总能感觉到像是江依还在身旁伺候着。 “月白,别去了。”梁焕卿突然出声喊住月白,不想让她白跑一趟。 月白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向梁焕卿,在座的四个人也都齐齐望着她,月白看着她凝重的奇怪的表情,笑了笑说道:“怎么了?江依那丫头惹我们王妃生气了?” 梁焕卿看着月白,眼神里有一丝说不清的感觉,二人四目相对,月白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月白想起在宫门口看到梁焕卿的时候,她身边空无一人,她只身一人走了出来,月白明明记得,昨日一同入宫的,还有江依。 梁焕卿看着月白慢慢下垂的嘴角,眼睛里不知不觉又闪烁着泪花,月白见梁焕卿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眼泪又像是要决堤似的流出来,她大概能猜到江依到底怎么了。 秦瑞兰、梁寂、司南屏、魏深四人见梁焕卿月白二人四目相对,感觉到了她们之间气氛不对劲,一个个的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江依…死了?”月白见梁焕卿哭了,大概也能想到江依怎么了,可还是想确认一下。 她这话刚一说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刚才看着梁焕卿跟他们一起傻乐的样子,明明刚才还在一起调侃魏深和秦瑞兰的婚事,他们根本没想到还有江依这回事,如今说起之后,转眼间气氛就沉闷了下来。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梁焕卿,想看她是否认还是承认,这一刻突然感觉到昨日宫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事,一些让他们可能都无法想象的情况。 “是真的吗…”月白看着梁焕卿,不可置信的再问了一句,可梁焕卿悲伤的看着她,虽没有承认,可是月白已经得到了答案。 难怪刚一出宫,梁焕卿就抱着梁寂痛哭流涕,若不是真的在宫里受了委屈,怎么可能只离开家一晚上就这么难受呢。 月白和江依认识许久了,从前王爷和棹棋还在府里的时候,月白根本没机会这么忙,王妃不管事,平日府中大小事有棹棋管着,王妃只成天在屋里睡觉,琳琅园里的丫鬟们也都乐得自在,月白闲暇时总和她们在一起说话,江依那么会唠叨,自然是与月白交谈最多的人了。 虽然平时月白总和梁焕卿说起江依有多啰嗦有多烦人,可当自己有事要忙,但梁焕卿没人伺候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依。 梁焕卿是月白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了,从小一起长大,谁去伺候她都不放心,唯有江依,是她觉得可以放心托付的人。 梁焕卿眼泪流了出来,泪眼婆娑的看着月白,她点了点头,拿出放在衣袖里的玉玦,伸出手来,对月白说道:“江依…江依死了…” 月白一瞬间眼睛前也蒙上了氤氲,她怎么会不认识那块玉玦呢,那是江依的娘亲给江依的唯一一件礼物,江依宝贝的很,见到谁都要拿出来说一番,昨日还见江依把它拿出来细细擦拭好放在袖间,今日怎么人就没了呢。 月白接过玉玦,抬头看着梁焕卿问道:“她…她是怎么死的?王妃…”月白上前抱住梁焕卿,“你没事吧?” 梁焕卿和月白相互依偎着,这些人当中,只有梁焕卿和月白对江依有过真挚的感情。 梁焕卿摇摇头,哭着说道:“我没事…” 见她们二人哭的这么伤心,秦瑞兰也上前安抚道:“你们俩都冷静一下吧,别哭了。” 梁焕卿和月白这才慢慢松开彼此,互相替对方擦拭脸上的眼泪。 “昨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梁寂见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便连忙焦急严肃的问道。 秦瑞兰让梁焕卿依偎在自己怀里,慢慢的抚摸着她的脑袋安抚着,看了一眼像是在逼问犯人一样的梁寂,也皱着眉头说道:“没看到正难过着吗?就不能晚点再问?” 看着怀里的梁焕卿哭的哽咽,秦瑞兰心疼不已,月白手里拿着那块玉玦在一旁抹着眼泪,心里也想知道江依到底经历了什么。 司南屏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可眼睛一直看着梁焕卿,看着她哭的痛不欲生,心里也特别难过,就好像有一把刀子扎进了胸膛,又狠狠的绞了几圈,手指紧紧的拧成一个拳头,指关节发白,一直摇着的折扇也慢慢停了下来。 梁寂看着梁焕卿又哭成这样,实在无法想象她经历了什么事情,只能一个劲儿的盲猜:“可是梅贵妃说你了?是她处死的江依吗?” 梁焕卿只拼命的摇头,哭的脱力说不出话来,努力的往秦瑞兰的怀里躲着,她不想说也不想再回忆昨夜发生的事情了。 “我这就去找齐望舒好好问问!”梁寂向来冲动,在梁焕卿的事情上他更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昨天是齐望舒带着梁焕卿入宫的,梁焕卿在宫里发生了什么,齐望舒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梁寂说着就要往外走,像是要立刻闯入皇宫找齐望舒问个清楚,魏深见了连忙上前拉住梁寂,让他不要这么冲动。 “兄长!”梁焕卿不想梁寂这么冲动的再去麻烦齐望舒,倘若又发生争执,梁寂的脾气定然会惹望舒公主生气,到时候追悔莫及,“你不要去。” 梁寂听着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梁焕卿:“那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的脸,是谁弄得?你不要告诉为兄是你自己不小心划伤的。” “梁将军,既然王妃不愿意说,你也不要逼她了。”司南屏许久未曾说话,让人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可当梁寂逼问梁焕卿时,他忍不住还是出来说话了。 可是梁寂的逼问并不是恶意,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天底下他最在乎的就是梁焕卿了,见梁焕卿受了委屈,他比谁都着急,特别是现在爹爹和王爷都出征,眼下梁焕卿唯一能倚靠的就只有他这个兄长,他不愿意看到妹妹受任何委屈。 “你闭嘴!”梁寂指着司南屏破口大骂,转而又看向梁焕卿,“焕卿,为兄不想你受一丁点委屈,只要你愿意说,为兄一定替你报仇。” 第一百五十九章 想来众人也都如梁寂这么想的,都没有再上前劝说梁寂,反倒是齐齐看向梁焕卿,希望她能告诉他们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好让他们放心。 “昨日进宫后…”梁焕卿看着大家这副样子,知道瞒不住了,便也只好擦干眼泪,坐直身子,一边抽涕一边说道,“我与公主在梅贵妃娘娘的仪春殿里请完安出来,正值宫门下钥,我回不了王府了,打算给王府传个消息让月白不要再等我。” 这一向是梁焕卿的正常操作,昨日月白本也想着她会差个人给王府传消息,于是才派人去宫门口等的,左右等不见人,这才担心起来,月白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想来昨日那阵空落落的感觉不是空穴来风的,而且确实有事情发生。 “可是刚出仪春殿的时候,江依就不见了。”梁焕卿说着,声音又不知不觉的带着哭腔。 众人微微皱着眉头,疑惑的看着梁焕卿,大概是想知道江依为何不见了吧,只短短一阵儿工夫,江依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我和公主问荣福公公,荣福公公说江依的玉玦丢了,要去御花园找。”梁焕卿看了一眼月白手中的玉玦,“见江依许久未归,我和公主就带着人去找,皇宫太大了,我们找了许久都找不见人。” 梁焕卿一边说一边哭着,秦瑞兰心疼的看着梁焕卿,时不时替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摸一摸她的头发。 梁寂皱着眉头看着梁焕卿,一脸沉重的样子,像是在准备接受后面发生的事情。 月白更是看着梁焕卿哭,自己也忍不住哭了出来,拿着江依的玉玦不停摩挲,她和梁焕卿一样,向来是重情重义之人。 “后来公主找来御花园值守的宫女来问,才知道我们入宫之后,陆绘灵就到了御花园,江依能认得出她,可不知道此时的陆绘灵已经成了皇帝的明妃,江依没能及时行礼,便被陆绘灵以大逆不道之罪带回了她的明华堂。我和公主知道了,自然是要去找的,那时陆绘灵还让我和公主在门外等了许久。”梁焕卿慢慢的平复了情绪,能平稳的说出事情的缘由。 “陆绘灵?是陆绘灵杀了江依吗?”秦瑞兰轻轻念着陆绘灵的名字,她是有听闻陆绘灵被封妃的事情的,早在陆绘灵入宫为女官的时候,秦瑞兰就知道她不仅仅只是做女官这么简单,还曾来与梁焕卿说过要提防陆绘灵,“想来是为了报复你了。” 梁焕卿看向秦瑞兰,哭着摇头:“她没有杀陆绘灵…是我…是我啊…是我杀了江依…” 经过一晚上的辗转反侧之后,梁焕卿越发觉得杀害江依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 江依是因为她而被陆绘灵特意抓到明华堂去的,也是因为她才会被陆绘灵关起来,更是因为她对陆绘灵动了手,而小江依觉得只有自己死了才能替王妃开脱,这才一头撞死在侧殿的墙上,如今梁焕卿细嗅腕间,还能闻到江依的鲜血的味道。 听到她的回答,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会是她,如果真的像她所说是她杀了江依,那么她怎么会这么心疼难过呢? “乖,慢慢说,不急。”秦瑞兰一展平日里善解人意的状态,摸了摸梁焕卿的脑袋,温柔的问道。 无论梁焕卿怎么说,秦瑞兰都不会相信是她杀了江依的。 “我们见到陆绘灵之后便找她要人,可是她百般刁难我们,与我们说江依被她杖杀,望舒公主便跑去找梅贵妃,她走后就只剩我一个人,陆绘灵一直用江依的死激我,我便抬手打了她一巴掌。”梁焕卿说道。 秦瑞兰听到她扇了陆绘灵一巴掌后,轻抚她背后的手顿了顿,她不知道梁焕卿还会有这么霸气的一面,为了一个丫鬟居然敢扇四妃主位。 梁寂越听拳头捏的越紧,他早知道陆绘灵入宫没有好事,没想到是为了之前陈年旧事而为难梁焕卿,况且之前在祁山行宫时,她已经让梁焕卿吃尽了苦头,所幸当时靖王爷还在,能替她解围。 可如今爹爹与靖王爷都不在了,没人能护着梁焕卿,只有他这个兄长了,可陆绘灵如今已然成了皇帝的妃子,身份上的悬殊让梁寂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力。 “随后陆绘灵用更恶毒的言语和我描述江依的死亡,我忍不住就上前与她动手,后来被她关了起来…”梁焕卿一边痛苦的回忆一边说道。 “你没事吧?”秦瑞兰担忧的说道,“陆绘灵也太不像话了!你怎么说也是天朝靖王妃,她只不过一妃妾,如何能与你这正室王妃比?” 梁焕卿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等到到了侧殿,我才知道江依没死…” 众人听到这儿时,面面相觑,方才说陆绘灵杀了江依,她们都当真了,如今江依没死,难道真的是梁焕卿杀了江依吗?可是为什么呢? “江依知道我对陆绘灵动手被关进来之后,为了替我脱罪,生怕皇上因此怪罪于我,便当着我的面一头撞死在墙上。”说到这里,梁焕卿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仿佛又看到了江依死在她眼前的场景,她捂着嘴痛苦不止。 “好了不说了…我们不说了…”秦瑞兰一把抱过梁焕卿,江依的死他们任谁听了都很难过,忠仆难得,为主而死,实乃大义。 可是秦瑞兰知道,梁焕卿亲眼看到这件事远比她们亲耳听闻要难过要深刻许多,如果再说下去,恐怕梁焕卿的身体吃不消。 “月白,扶着王妃回去休息吧,想来她也累了。”秦瑞兰微微皱着眉头,担忧的说道,“筱儿,你和她们一起去。” 筱儿本站在门外,也是能听到江依为主而死的大义之举,多愁善感如她,也偷偷的抹着眼泪,她听小姐唤她,便赶忙前来扶着梁焕卿,与月白一同去琳琅园。 待到梁焕卿走后,梁寂怒不可遏,拍案而起:“陆绘灵也太不像话了!” 在他看来,陆绘灵若真的杀了江依为泄愤也罢,可是设计让江依在梁焕卿面前自尽,这对梁焕卿的身心伤害得有多大?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让人气愤不已。 “真没想到,陆绘灵会因为恨焕卿而入宫为妃,只为了报复焕卿?!”秦瑞兰也一改平日里恬静的模样,竟然也忍不住拍案骂道,“真是可恶!” 魏深在一旁看着,有些话他不好说,有一些情况他也不知道,但是却能实实在在感觉到女人的可怕。 司南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折扇也不停的慢慢摇晃,他忽然抬头说道:“以我之前对陆绘灵浅薄的了解,陆绘灵不是这样的人,她爱靖王至深,倘若只是因为做不了正王妃而入宫为妃报复王妃的话,虽然说的通,但不太可能。她不像是那种为了报复一个人而牺牲自己一生的人。” “依你之见?”秦瑞兰对陆绘灵多少也有一些了解,她听司南屏这么说,也觉得此话有理,“陆绘灵入宫不单单只是为了报复焕卿,胜她一筹?” 司南屏摇了摇头,表情凝重的看着梁寂,问道:“梁将军,可否告知在下,近来朝堂之上有哪些异样的变化?” 梁寂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从前只听闻司南屏有天下第一公子的称号,可终归只成日蜗居在王府之中,没见得他做了什么大事,对司南屏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只觉得他是一个满口之乎者也的和陆高鸿一样的文人。 “你什么意思?”梁寂反问道。 “比如说,太子殿下。”司南屏看着梁寂,眼神认真且凝重。 听司南屏这么一说,梁寂和魏深对视一眼,他们这几日虽都在军营忙着调遣兵马和总结各地战况,可早朝依旧都要去上的,近日发生了什么大事…还与太子有关… 二人四目相对想了一会儿,梁寂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是粮草一事?!” 半个月前,正是前线战事吃紧的时候,倒不是说因为兵马不足,指挥不当导致的紧张,而且因为粮草不足,前线屡屡发来加急文书,上表皇帝,以求粮草支援,边境荒凉,年关将至更是寒冷至极,战士们十分难熬,没有衣服保暖,更没有粮食充饥,过不了多久,十万大军便要因粮草不足而退兵了。 就在这危急时刻,太子殿下率领百官捐出俸禄,拿出自己府里的余粮,留下过冬口粮后其余全捐给国库,以保障前线战士们的需求,这一举动让百官效仿,更是给各地商贾做了一个好榜样,要知道,江南鱼米之乡,那里的商贾,随便叫出一个都是富可敌国的人物。 有了商贾们的支持,前线战士们才有粮食得以过冬,为此战后勤做足了保障,一时间,太子齐景炀的名声远扬,皇帝甚至多次夸赞太子殿下,风头几乎盖过了前线领兵打仗的齐景钦。 第一百六十章 太子殿下之前一直都是不务正业的,如今却为国着想,这自然是很好,但是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梁寂、魏深、秦瑞兰齐齐看向司南屏,想看他是什么反应。 只见司南屏紧蹙眉头,低声沉吟道:“陆绘灵进宫为妃,太子殿下率百官捐出俸禄,那陆高鸿呢?陆高鸿做了什么?” “如果陆绘灵入宫为妃只单单为了报复焕卿,那陆高鸿会同意吗?如果没有陆高鸿,陆绘灵根本就没机会接触到皇上。”秦瑞兰突然说道。 司南屏抬起头来看向秦瑞兰,二人四目相对,他点头说道:“秦小姐果然聪慧。” “可是朝堂之事,与陆绘灵有何关系,如若陆高鸿送陆绘灵入宫是为了太子殿下,那他怎么能保证这一步真的有用呢?”秦瑞兰再次发问。 “因为明贤皇后。”司南屏淡然说道,“陆绘灵与明贤皇后八分相似,再加以打扮,以假乱真让皇上睹她思明贤,不是没有可能的。” “只单为了太子殿下,陆绘灵就甘愿入宫吗?”秦瑞兰环顾在座的几个人,尴尬的说道,“皇上可与陆高鸿年纪差不多呀,况且…” 秦瑞兰说到这个份上,在座的各位自然都明白,皇上年纪大了,而且体弱多病,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驾鹤西去…陆绘灵把一生放在这件事情上,未免有些让人觉得不值得。 “如果太子殿下登基,对陆绘灵有好处呢?”司南屏架设了一个可能,“就像是…可以报私仇,陆绘灵目的不止为了太子,也有为了报复焕卿的可能。” “太子殿下如今占优势,身在储君之位,入主东宫,在朝堂之上得意,皇上的枕边还有人在耳边吹风。于靖王和焕卿都不利。”秦瑞兰直白的说道。 在座的几个人都是自己人,所以也不用遮遮掩掩了。 “齐景炀想和齐景钦争王位了?”梁寂在一旁皱着眉默默的听着,突然开口问道。 “一直以来都是靖王在和太子殿下争。”司南屏看了一眼梁寂,悠悠然说道,“之前总以为太子殿下没能力,不配为储君,靖王便想着能代替他的位置,为天下百姓着想,也是为天朝江山社稷百年基业着想,如今…收不了手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梁寂问道。 梁寂虽然从前和梁风眠一样站在中立位置,可如今皇位之争关系到梁焕卿的安危,倘若齐景炀顺理成章登基也帝,那么且不说齐景炀不会放过齐景钦,跟着梁焕卿也要受到迫害,陆绘灵到时候也定然不会放过梁焕卿的。 梁寂此时打心眼里觉得齐景钦为帝或许真的要比太子殿下合适,齐景炀充其量只是一时用功努力,或许上位之后做一个暴君昏君,凡事都要去和陆高鸿商量,到那时,天朝皇室怕是要姓陆了。 现在看来,陆高鸿和陆绘灵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梁家认为让齐景钦率兵出征有利于建功立业让皇上为之改观,谁知道陆家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想着在齐景钦离开上京远离朝堂的这段日子里,将政权牢牢的抓在手上,而陆绘灵也不过只是陆高鸿手上的一枚棋子罢了。 司南屏低头沉吟着,他们几个人听梁焕卿说完在宫里发生的事情之后,都开始意识到事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恐怕是相当棘手。 “陆绘灵是太子崛起之路上最有利的垫脚石,有她在,皇上自然会想起当初明贤皇后,太子被皇上赏识更是事半功倍。”司南屏喃喃自语道。 “若是陆绘灵不在了呢?”秦瑞兰问道。 司南屏看向秦瑞兰:“你有办法?” 秦瑞兰摇了摇头说道:“陆绘灵身处皇宫大院,如今又是皇上宠妃,尽管关押当朝靖王妃也没受到什么处罚,想必皇上把对明贤皇后的亏欠全都放在陆绘灵身上了。我等只一介臣女,哪里有什么办法去对付她。” “如若陆绘灵不在,光是太子殿下做的那些事,估计还不足以让皇上这么重视,这几日陆高鸿也召集群臣上书赞扬太子,更是让太子风光无两。”梁寂和魏深对视一眼,低头说道。 他们知道现在情形对自己这一支党派无力,但是又没有什么办法能改变现状。 司南屏听梁寂说完,突然笑了出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 梁寂、魏深、秦瑞兰对视一眼,都齐齐问道:“司先生可是想到了什么?” 司南屏立改方才颓废沉思的模样,瞬间摇着折扇笑的如沐春风,对他们笑着说道:“陆高鸿此举,不高级。” 听他这么说,梁寂几个人倒是一头雾水,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陆高鸿召集群臣在皇上面前谏言称赞太子,恐怕也只是为了增加皇上对太子的好感,以稳定储君之位。 “陆高鸿此行操之过急,想要在皇上面前快速建立起太子殿下勤政为民的形象,可如今皇上依旧在位,若是有人点出太子逾越,在朝臣之间的风头竟盖过皇上,怕是陆高鸿也救不了太子了,就连陆高鸿自己也得受牵连。”物极必反,这一道理在座的人都明白。 听司南屏这么一说,几个人倒是大彻大悟了。 “那要让谁来点出太子越级呢?”秦瑞兰能听出司南屏想要做什么,便直白的问道。 司南屏拱手对秦瑞兰拘礼说道:“此事还要麻烦令尊大人了。” “我父亲?”秦瑞兰反问道,“我父亲一向跟随梁大将军站位,朝堂上众人皆知我家与梁府交好,倘若让我父亲提出太子殿下不足,岂不是很快就让皇上看清楚是二位皇子相争吗?” “话虽如此,可是秦大人和梁大将军皆是忠臣良将,由秦大人点出更为合适。”司南屏拱手说道。 秦瑞兰内心依旧觉得有些不妥,虽然司南屏言之有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齐景钦和梁风眠皆远在边境,皇上虽时常挂念,可是后宫还有一个陆绘灵呢,她若是知道秦远道明着说齐景炀的不是,那么皇上如今这么听陆绘灵的话,说不定下个倒霉的就是秦远道了。 “可是后宫还有一个陆绘灵呢,司先生忘了这件事吗?”见秦瑞兰沉默不语,魏深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担忧,虽然也是为了梁焕卿考虑,可还是要先保全自己才是,况且此事真的不妥当。 “是啊。”梁寂也觉得司南屏此言有些不妥,“若是秦大人真的因为此时被陆绘灵设计而受到牵连,恐怕焕卿心里也会觉得不安。” 司南屏皱着眉头低下头,他没有考虑全面,只单单想着要让靖王翻盘,要扶持靖王登基,这是一直以来他所努力的事情,可偏偏涉及到了梁焕卿,他开始变得不那么理智起来。 “秦小姐,方才在下多有失礼,还望原谅。”司南屏沉吟一会儿,而后对秦瑞兰拘礼说道。 秦瑞兰凝视着眼前的司南屏,仿佛能看清楚他背后的意图,总能觉得他不单单是为了靖王在谋划这件事情,当他知道焕卿可能因为此事此事受到牵连之后,感觉就更加着急了。 “司先生,还望你能理智一点,不要做出逾越之事。”秦瑞兰莫名其妙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众人都有些吃惊。 但秦瑞兰和司南屏二人都清楚她在说什么。 司南屏沉默了一会儿,拱手说道:“多谢秦小姐提醒,在下铭记。” 梁焕卿毕竟是王妃,司南屏断然不能对她有非分之想,只想默默守护着她,如今靖王不在身边,她刚一入宫就受到了陆绘灵的迫害,让他不由得担心着急起来。 这是筱儿正从琳琅园回来,秦瑞兰见了便起身说道:“如今天色已晚,既然焕卿平安回来,那么这件事就暂且先这样吧,梁大将军和靖王爷远在边境,惟愿平安归来,方可解当前局面。我先告辞了。” “我送你回去吧。”魏深也站起身说道。 秦瑞兰此言算是理智,几个人思量片刻后觉得有理,便也都附和道:“也好,那既然这样,就都先回去吧。” 梁寂点点头:“这件事我还是要和父亲说一声,断不能贸然行动。” 司南屏点了点头:“方才是在下逾越了。” 待到梁寂他们走后,司南屏坐在正殿中,默默喝着茶,想着怎么样才能帮梁焕卿报复陆绘灵。 在这一刻,一直崇尚远离朝堂的司南屏顿时有了一种想入朝为官的想法,只为了能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 梁焕卿一夜未曾闔眼,月白陪在身边方能小憩一会儿,可是总是昏昏沉沉的不能入睡。 “月白!月白!”梁焕卿一闭眼就能看见江依惨死的样子,她伸出手来疯狂乱舞,呼喊着月白的名字。 月白正坐在一旁看着手中的江依的玉玦,听闻王妃唤她,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说道:“我在,王妃,奴婢在这儿。” 梁焕卿脸上全是眼泪,她睁开眼睛看着月白:“我好害怕…” 第一百六十一章 !“王妃…奴婢一直都在这儿,您不要害怕了。”月白握着梁焕卿的手,细声安慰道。 “我们找个时间去祭拜江依吧,好不好?”梁焕卿依偎在月白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她说道。 “好…等王妃身体好些了,我们就去。”月白点点头,自然是答应了。 琳琅园里的丫鬟小厮们知道江依为救主而死,都沉闷了下来,虽然从前总觉得江依唠叨啰嗦,成日只知道拉着他们说话,可现在突然人没了,又有一些想念。 “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江依那么活泼开朗的人,居然愿意自杀…” “要不是被逼得紧了,谁愿意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哎我听说啊,咱们王妃都被关起来了。” “你这是听谁说的?王妃可是堂堂正正的正一品王妃,入宫谁会关她?” “明妃娘娘啊!哎!就是陆…陆家那小姐!” “我之前曾在王爷院子里当差,可曾听棹棋公子和王爷说过陆家那小姐,追的王爷可紧。” “可就是陆家小姐害死的江依呀?” “为什么呀?” “哎,你这都不懂,不就是…为了报复王妃嘛…” “那这江依…可算死的冤枉啊。” “为了救主而死,王妃也算是宅心仁厚,将江依的墓迁到了梁家陵墓里了。” “可这样有什么用呢,江依还不是死了吗?” “也算死得其所了…” “换作是你,你会吗?” “我?我不好说…有主子在那儿,还能容许别人把自己弄死,这主子也太…” “嘘!别说了!” … 梁焕卿和月白坐在房间里,外面那群嘴碎的丫鬟们叽叽喳喳的越说越起劲,事情没发生在她们身上,永远都是听说的故事,说别人的话时,总是不能感同身受的。 “奴婢等会儿去教训她们一顿,真是太不像话了,什么话都敢说!”月白气鼓鼓的叉着腰,听着外面那群人说话就生气。 这还是琳琅园里伺候的下人呢,换作是别的地方的人,不知道得怎么传了。 梁焕卿目光有些呆滞,表情虽然一直都很悲伤,可是却不会再有什么很大的变化了。 她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随她们说吧,像我这样不作为的主子,怕是找遍整个上京城都很难找到吧。” 梁焕卿看向月白,抱歉的笑了笑:“这么多年来,跟着我你辛苦了。” “王妃哪里的话,能遇上像王妃这么好的主子,是月白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月白连忙摇头安慰道,“王妃成日深居简出的,这些下人又不会主动来亲近您,只知道你表面上看起来羸弱,可是只有奴婢知道您很坚强的。” 梁焕卿默不作声,她低着头不想说话,方才那些丫鬟说的没错,江依是因为自己而死,自己身为主子却连一个丫鬟都保不住,确实很没用。 “王妃只是为了不给王府添麻烦,如今王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表面上看着辉煌呢,可谁能知道我们在这里苦苦撑着有多难受。王妃自小被大将军和少爷惯着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不过是用另一种方法保全自己,又有何错?”月白再次说道。 “只怕是我再这样下去…王府的下人们都不敢出门了,整个上京城都要知道靖王府好欺负…当家主母连一个丫鬟都保不住。”梁焕卿抬起头来,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用力的摸了一把眼泪,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她如今好无助,好恨自己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从前只以为自己万般隐忍就好,可没想到自己越隐忍,对方就越是猖狂的逼迫自己,有些事有些人她不愿意去招惹,可是他们非要接踵而来,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月白听着这话觉得很是无力,她如今一人掌管着整个王府,说是不吃力都是假的。她从前在将军府时,什么事都是梁伯弄好了交给她,连琳琅园的事情梁伯都会帮着处理的井井有条,月白也从来没有管过这些。 靖王爷和棹棋一走,王府的下人们原本对王妃还算得上客气,因着还有一位梁寂将军在上京,宫里的娘娘虽不管事,可好歹也得忌惮一下,可是没想到这位王妃成日睡在琳琅园里,王府里什么事都不管,只让她身边那位月白姑娘管事。 本就同是下人,王府里的人哪里会服从月白的指挥呢,再者看她初生牛犊的样子,自然是万般不服气的,有些事情能凑合就凑合,能敷衍就尽量敷衍。 如今王妃带着江依去了皇宫,谁知道只王妃一人回来了,再一打听,原来是江依死在了宫里,还是当着王妃的面被明妃娘娘逼死的。 从前哪里有听说过宫里的一个嫔妃能对王妃动手的?下人们怎么也不能想象这位王妃居然无用到这个地步,若不是母家强大至此,王爷断然也不会娶一个只会哭的女人回家。 “王妃…你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其他事,等到王爷回来就好了。你再怎么样都是靖王府的靖王妃,是府里唯一一个能发号施令的人,他们如今虽颇有怨言,可毕竟从前伺候的还是王爷,只是嘴碎了一点,但是定然不会以下犯上欺主的…”月白越说越没底气。 王府下人从前伺候的是文武双全的王爷,自然是风光无两,可如今这么个无用的王妃…不好说。 “再不然,我们就去麻烦一下梅贵妃娘娘,请她派个人过来帮我们管一下。”月白也没底气的说下去了。 本来想着请梁伯帮帮忙的,可是王府的事,让将军府来管,怕是到时候又要有人说梁焕卿的闲话。 梁焕卿摇摇头,她不想麻烦梅贵妃,也不想麻烦任何人:“这该是我担的责任,我尽全力担好。从前是我做的不好,如今我知道了自己的错误,我会改的。” 月白看着梁焕卿,眼神中带有一丝心疼,人总是在流言蜚语和尖刀利刃中痛苦着长大,没有一个人能幸免于难。 “王妃,司先生来了。”门外汤雪前来敲门通报。 梁焕卿连忙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她要振作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脸上的泪水和背后的脆弱,月白也赶忙替她穿好衣服,替她收拾好王妃的形象。 “让司先生在花厅等一会儿,本妃随后就到。”梁焕卿做王妃这么久,还从来没自称过自己为王妃,她从来都觉得怪怪的。 月白听她这么自称,有一些讶异的看着她,但随后又展露出笑脸来,手脚更快的替她收拾好脖子上的珠链和腰间的禁步。 等到收拾好后,月白打开门,梁焕卿端庄着姿态走出来,不再似之前只随意踏过门槛跨出来,一步一步都由管教嬷嬷教的那样,行走踏步间,皆是皇室尊严。 本坐在窗下门牙处闲聊的下人们,见到梁焕卿走了出来,连忙站起身跪下:“王妃。” 梁焕卿停住脚步,面色不再似从前温和,她稍稍侧过脸看了她们一眼,只消一眼,便使她们如处在三九寒冬般寒冷,从头冻到尾,不敢再随意乱动。 梁焕卿什么都没说,看了她们一眼便走了,月白给汤雪使了个眼色,汤雪也连忙跟在了身后。 身为王妃,非正式场合出行必然要有两个随从丫鬟的,只是她从前不在意这些虚的,现在看来,有一些东西还是相当有必要的。 等到了花厅,梁焕卿见到了在里面坐着等着的司南屏,不知道他为何前来,只不过才过了几个时辰而已。 “司先生。”梁焕卿端着步子走进去。 司南屏抬眼一看,本来还以为见到的梁焕卿会是和方才一样消极悲伤,可如今除了眼睛淡淡的微红之外,好像也看不出她脸上的悲伤了。 “王妃。”司南屏站起身,对梁焕卿拱手拘礼说道。 梁焕卿按照礼数坐在上座,汤雪端了一盏茶放在旁边,梁焕卿看了一眼,端起来用杯盖拂去漂浮在上面的茶叶,随后又放了下来。 “兄长姐姐他们都走了吗?”梁焕卿看着司南屏问道。 司南屏点了点头说道:“不久方才回去。王妃休息过了吗?” 梁焕卿点点头:“如今好多了。” 司南屏点点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琳琅园只是想看看梁焕卿好点了没有,如今见她安然无恙,像是已经走出了悲伤,心里倒也放心了。 二人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从前王府是怎么过年的?”梁焕卿低头看着沉浮姿态的茶叶,突然抬头问道。 “啊?”司南屏有一些讶异,他没想到梁焕卿情绪恢复的这么快,才顷刻间便想着要过年了,不过也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梅贵妃和王爷提出要迎娶建威大将军府的梁大小姐,如此,这才第一次认识了她。 “王爷不在,这又是我在王府过的第一个年,我想能为府上做些什么。”梁焕卿看着司南屏,认真的说道。 司南屏看着梁焕卿的眼睛,他不是没听到王府下人的怨言,梁焕卿这么说定然也是知道了。 “我帮你。”司南屏说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陆绘灵被软禁几日后,差胥兰给勤政殿送去了一副字画,齐秉煜念及旧情以及对明贤皇后的亏欠,便下旨解了她的禁足,往后陆绘灵依旧日日都去勤政殿侍候。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里,夏容馨身为副后权利似乎也被架空,所有大小事,内务府渐渐的都拿去给陆绘灵过目,若不是皇上授意,夏容馨手上还有银印呢,内务府的奴才怎么敢这么做? “娘娘,这样也好,总归从前年关将至时忙的脚不沾地,如今倒能好好休息,过个好年了。”这几日天气越来越凉了,眼看着还要下雪了,夏容馨年纪大了之后身体也越来越不好,这天刚一冷,头疼就烦了,除了吃药之外,云惜不得不经常给她揉揉脑袋。 夏容馨闭着眼睛,手里揣着暖炉,她已经卧病在床多日,皇上都未曾来看过一眼,如今陆绘灵宠冠后宫,三千佳丽在皇上面前如同空气一般,他眼里只有陆绘灵一人。 夏容馨叹了一口气,她如今年老色衰,早就没有与陆绘灵相争的能力了,心里虽成日难受,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枕头总是潮湿一片。 她知道云惜这么说是为了安慰她,可是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还不知道钦儿那边过的怎么样了,吃不吃得饱,穿不穿的暖呀,行军是不是很苦,他会不会难受呀。”身为母亲,夏容馨自然是会担心远征在外的齐景钦了,每当事不尽人意的时候,齐景钦就成了她心里唯一的精神支柱。 ”娘娘您放心吧,王爷不喜骄奢淫逸,军营里虽苦,比不得上京,可王爷自幼意志坚定,定然能克服一切困难的。”云惜轻声说道。 夏容馨摇了摇头,推开云惜替她按摩头部的手,自己撑着脑袋靠在贵妃塌上,叹了一口气说道:“从前还觉得钦儿出征是件好事,如今看来,远离上京朝堂,有一些事还是不能顾及的到,你看太子炀如今在皇上面前,如沐春风,这在钦儿还在上京的时候,哪有这样的现象?” 云惜跟在夏容馨身边,对于这些事自然听得比较多了,当然也能想到为何如今太子炀能在皇帝面前春风得意,那除了有陆高鸿的帮助之外,不在乎还有陆绘灵的助攻。 “再这样下去,就算钦儿凯旋归来,也不见得能威胁太子炀的储君之位。”夏容馨担心的就是这个,“想来皇上也难再有废太子的想法了。” 本身太子炀就占优势,乃中宫皇后所生,为嫡长子,出生时便被封了太子,立为储君,从小接受的全是为帝教育,文有百官之首陆高鸿,武有天朝第一异姓王爷之称的蜀中王作为后盾,更是有一些老顽固太傅太师坚持嫡长子继位的传统拥立太子炀。 齐景钦不知经历了什么苦难折磨才能与之匹敌,能够稍微威胁到太子炀的地位,可是如今只消太子炀稍微努力一点,就抹去了齐景钦之前所有的艰辛。 有些人,生来就接触终点,坐在皇位上。 “不会的娘娘,等到王爷回来,这朝局就该变了。娘娘只听得皇上赞扬太子炀,可不曾见得皇上如何在文书上称赞王爷的时候呀。”云惜连忙安抚道,“靖王爷有多优秀,所有人都有目共睹,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想必皇上也要为了这天朝百年基业考虑一番了。” 夏容馨不愿意听这些,这许多年来,身边的云惜荣福,没有一句话是忤她的意愿的,渐渐的她也明白,云惜荣福嘴里说出的,全都是她想听的话,可是事实不是如此,多说无益。 见夏容馨倚靠在贵妃塌上,像是要缓缓睡去,云惜拿来一条毯子,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拨了拨堂中的炭火,稍稍打开一点窗户,扯来一架屏风挡住窗子外吹来的风,做完这些,这才站在一旁看着梅贵妃睡着了。 云惜不留意的往窗外一看,昨日还说要下雪来,今日果真就下了,雪花从空中纷飞下来,落在地上树上,将整个皇城都覆盖成了白色。 隐约中,仿佛能听到梅花慢慢绽放。 “下雪了。”云惜不由得喃喃自语道,看见这么美的雪景,她心中难免会有一丝震撼。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不知什么时候,夏容馨也醒了,她看着窗外的纷飞的大雪,“本宫第一次和皇上遇见时,便就是这副场景了。” 夏容馨还记得,齐秉煜赞她如梅花一般坚韧,一样迷人。 ◎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陆绘灵托着脑袋看着勤政殿大开的殿门,门外冰封三尺,可屋内燃着炭火,比春天还要暖和。 勤政殿外栽种着几株红梅树,如今在白雪的照印下绽放出花朵,大雪压树,可更显得红梅迷人了。 “皇上,您看,梅花开了。”陆绘灵指着门外的红梅,对着齐秉煜笑着说道。 齐秉煜正低头看着臣下们送上来的新年祝福,这是往年的旧俗,每到佳节之际,臣下总是要为皇上送祝福的。 听陆绘灵这么一说,齐秉煜抬起头来看向门外盛放的红梅,在满天纷飞的大雪中,显得坚韧迷人。 齐秉煜如今看着这几株红梅,像是有一些熟悉的记忆涌入脑海,但他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来那段与梅花的记忆,便只直勾勾的看着门外的雪景,与雪白天地之间的腊雪红梅。 “皇上有空的话,不如陪臣妾一同出去走一走吧?”陆绘灵年纪轻,天性好玩,碰到第一场大雪,更是要出去玩一玩的。 齐秉煜看了看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面露难色,陆绘灵见状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撒娇道:“臣妾也陪皇上在这儿坐一天了…皇上就不能陪陪臣妾出去走一走吗?” 说着,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齐秉煜眼前,嘟着嘴说道:“就一会儿,一刻时好不好,绝不会太久。” 见陆绘灵这般撒娇,齐秉煜也不好拒绝,他对身后伺候的何公公说道:“何昇,准备伞和绒麾。” “不用伞!”陆绘灵笑着说道。 “不用伞怎么行,这鹅毛大雪,回来会着凉的。”齐秉煜宠溺的看着陆绘灵,刮了刮她的鼻尖,笑着说道。 “臣妾想与皇上一起在雪中走到白头。”陆绘灵仰着脸看着齐秉煜,满目真情的说道,“这辈子没有办法陪皇上一起白头到老,但臣妾想在雪中完成这个心愿,也不枉皇上待臣妾这般好了。” 她故意这么说着,没想到齐秉煜果真十分受用,只单吩咐何公公拿来绒麾,替陆绘灵细细披上后系上结扣。 “那也不能着凉了。”齐秉煜替她系上结扣,结扣是一个漂亮的琵琶扣,系在陆绘灵的脖子上,显得整个人清纯动人。 陆绘灵仰着脑袋笑了笑,一派天真活泼的样子,惹得齐秉煜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皇上,快来。”陆绘灵年轻,脚步轻快,听说要一同去赏雪就更是开心的先走一步了,还一边回头朝齐秉煜挥了挥手。 齐秉煜看着她,正襟威步的朝她走去,一派帝王之相。 “皇上…”何公公拿着油纸伞,犹豫的要递给齐秉煜,明妃娘娘年轻点没事儿,可是皇上如今年老体衰,身体一直不好,到了寒冬就一直咳嗽头疼,若是着了凉,天朝国运也与之息息相关,怎敢有半点差错? 齐秉煜看了看何公公手上的油纸伞,有一些犹豫,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今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不好,每每看一会儿奏折就感到吃力,可是方才陆绘灵所说的白头到老,又是他的心之所向——他一直盼望着,能与陆芙霜此生共白头。 “你且带着伞跟着吧。”齐秉煜看了看陆绘灵在雪中活泼的身影,笑了笑,“就一会儿,没事儿的。” 何公公又将伞缓缓放下,一脸担忧的看着齐秉煜远去的身影,连忙跟了上去。 何公公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着,能看得出来有明妃娘娘陪伴着的皇上心情确实要好很多,随着心情不再郁结,身体也越发硬朗起来,也罢也罢,何公公这么想着,赶忙那些伞在他们身后跟着。 “皇上!您看,这雪花好漂亮啊!”陆绘灵伸手接过一片雪花要给齐秉煜看,但雪花很快又在掌心中融化,她恼了,娇嗔的说道:“这雪花好不听话!” 看着她这副娇嗔憨傻的样子,齐秉煜笑了笑。 陆绘灵见了,对齐秉煜伸出手说道:“皇上,臣妾要陪您一起走到白头。” 陆绘灵在齐秉煜眼中,真的像极了陆芙霜,在她对自己伸出手的那一刹那,他当真以为是陆芙霜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齐秉煜缓缓的牵住她的手,神经有一些朦胧,他和她并肩而行,陆绘灵抱住他的手臂和他一起走着,渐渐的雪越下越大,大雪落在了二人的发梢上,当真似头发全白了一般,二人四目相对,都展露了笑颜。 第一百六十三章 “能与皇上白头,真是臣妾的福气。”陆绘灵看着齐秉煜,柔声说道。 “能与你共白首,也是我一生的心愿。”齐秉煜看着发梢渐白的陆绘灵,同样恍然说道。 “皇上,要用朕,是朕。”陆绘灵笑着指出齐秉煜的语误,随后又转身朝何公公伸出手拿来伞,打开遮在二人头上,说道,“皇上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再这样了,方才是臣妾的不是。” 齐秉煜笑了笑,伸手接过伞替他们遮着,耳人再一同往前走着。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几株红梅树下,陆绘灵惊喜的看着盛开绽放的红梅,笑着吟诵诗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皇上,这梅花可真好看,在冬日里一枝独秀了。” 齐秉煜伸出手来摸了摸红梅,谁料手冻的没有知觉,竟然一不小心把梅花摘了一朵下来。 陆绘灵看了笑出了声,对齐秉煜说道:“皇上待臣妾可真好,只这么一说,竟要替臣妾摘花。” 陆绘灵以为齐秉煜摘下梅花是为了给她,便满脸笑意的看着齐秉煜,眼睛里全是期待。 虽然陆绘灵心中一直还是喜欢着齐景钦,可是齐秉煜待她真的很好,况且为了太子大业,陆绘灵也不得不时常讨齐秉煜欢心,要让齐秉煜的目光全都放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虽宠冠后宫,可自从那一夜荒唐之后再也没有侍过寝,可就算如此,齐秉煜也没有去过别的宫妃那里,她也从不劝皇上雨露均沾,管她后宫多纷扰,与她无关。 齐秉煜看着手中的那一朵红梅,有一些出神了,他没有听见陆绘灵在说话,放眼望去,皇城银装素裹,唯有这一点红梅有别样的颜色。 他记得在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他与陆芙霜大吵了一架,随后在御花园散步,那也是一个大雪天,御花园百花枯萎,大雪覆盖住了整座御花园,只有一个披着红色绒麾的女子站在红色的梅树下,抬头看着被冰裹住的花苞。 只听那女子对身旁的宫女说:“若是花苞一直被冰冻住,那么这个冬天,它还能盛开吗?如果不能盛开的话,它身为梅花的意义在哪儿呀?” 当年那个身着红色绒麾的女子,就如同被冰裹住的梅花花苞,齐秉煜走了过去,浑身炽热将冰雪融化,花苞如约绽放,便成就了这之后的梅贵妃。 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去仪春殿看过夏容馨,她年过四十之后身体也愈发差了,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时,头风一定会发作,这些齐秉煜都记得。 “何昇,梅贵妃近日怎么样了?”齐秉煜看着手中的红梅,突然问道。 听皇上这么突然问话,陆绘灵的表情像是被冰封凝固了一般,嘴角慢慢恢复平静,她不知道齐秉煜为什么突然提起了夏容馨那个女人。 何公公愕然的瞪大眼睛,他也有一些意外皇上会突然提及梅贵妃,可最近年关将至,有一些事情让何公公忙的不可开支,可没有空去打听梅贵妃怎么样了,再者梅贵妃慢慢也不管事了,有一些事让明妃娘娘决定就好了。 “奴才…奴才不知。”何公公小心翼翼的说道。 齐秉煜沉默了一会儿,牵起陆绘灵的手,将梅花放在陆绘灵手中,说道:“你且先回明华堂吧,朕去一趟仪春殿看看梅贵妃。” 说着就对何公公招招手:“何昇去再拿一把伞来。” 何公公连忙转身回勤政殿拿伞,齐秉煜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陆绘灵身后的胥兰,对胥兰说道:“好好照顾娘娘回宫去。” “是。”胥兰双手接过皇上手中的油纸伞,屈膝说道。 陆绘灵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齐秉煜,眉眼之间有一丝怀疑,她不知道为什么齐秉煜突然就要去仪春殿了。 “皇上…”不知为何,陆绘灵心里有一点小失落,她试图挽留住齐秉煜的脚步。 “梅贵妃卧病在床,朕理应去看一下。”齐秉煜对陆绘灵认真的说道。 “可是何公公他没有说梅贵妃卧病在床…”陆绘灵小声的说道,按理说齐秉煜身为帝王,想去哪儿都行,可陆绘灵此刻就想把他留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放心。 “你不知道。”齐秉煜轻轻皱着眉头,“容馨一到冬天的时候就会头疼。” 陆绘灵看着齐秉煜,顿时哑然失笑,说不出话来,可悲的是自己一直是个替身,更可悲的是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有别人。 但就算这样,陆绘灵也要强装大度:“这样吗?那,臣妾陪您一起去吧,想来臣妾也许久没去看望梅贵妃娘娘了。” 何公公正巧拿了伞走出来,赶紧给皇上遮住,齐秉煜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陆绘灵,随后便转身走了:“不用了,梅贵妃想来不会很愿意看到你,你先回明华堂吧,明日大雪可以多休息一会儿,不用那么早来。” 这么叮嘱一番后,齐秉煜转身就走去了仪春殿,陆绘灵看着齐秉煜在大雪纷飞之中的背影,气的咬牙切齿,将手中新抽芽的梅花捏了个粉碎。 胥兰在身后小心安慰道:“娘娘,这外头天寒地冻的,不如我们先回宫去吧?” 陆绘灵心情不好,瞥了一眼胥兰后便直接转身回明华堂去了,天寒地冻的,路上结了冰又很滑,胥兰看着陆绘灵大大咧咧的往前走着,整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赶忙跟了上去。 ◎ 一到冬天,御花园的花都不开了,只有倚梅园那一角仍然会有宫妃前去散步,可这会儿天寒地冻了,嫔妃们都躲在屋子里取暖,谁还会出来遭这个罪呢。 往日熙攘热闹的御花园也到了如此冷清的地步,一路零星只能看见几个打扫的宫女太监,以往这个时候,年关将至,仪春殿还不知得有多少宫妃前来巴结梅妃,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些好处,好在宫宴上能让梅妃替自己多美言几句。 齐秉煜和何公公一行到了仪春殿门口,夏容馨已经许久没有出门,见着也没人来仪春殿,便连大门也紧紧关着,天寒地冻的,便只留了云惜和荣福在一旁伺候着,其余人做好自己的事便也不用在檐下守着,早被夏容馨安排着下去休息了。 夏容馨对待下人一直以来都很不错,也是因为这样,当初才救了何公公一命,后来何公公报答她,也算得上是她的福报了。 何公公上前叩门,不知过了多久,荣福才听见敲门声,正疑惑着谁会在这个时候来的时候,打开门一看,才看见了这久违的身影,吓得他连忙跪下:“皇上…皇上恕罪,奴才有失远迎。” 齐秉煜看了看仪春殿的院子,下过一场大雪之后,路上也只有荣福方才走来的脚印,檐下也不见有人伺候,这么厚的积雪也没人来打扫,他不满的皱起了眉头:“仪春殿的下人都死了是吗?” 荣福自然是知道皇上此言所为何意,但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便跪在地上一直磕头:“皇上恕罪!” 夏容馨在屋子里听见了一些声音,便让云惜问道:“荣福,是谁来了?” 荣福往身后的寝殿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皇上,赶忙诚惶诚恐的低下头不敢吱声。 “皇上,这外头冷,咱们先进去吧?”何公公看着一言不发的皇上,想着气氛不对,便连忙出声说道。 齐秉煜闷闷的应了一声,何公公赶忙对跪着的荣福说道:“荣福公公,赶紧去向梅贵妃禀报一声,就说皇上来看她了。” 荣福连忙应着,对皇上告礼后就连滚带爬的跑去了寝殿。 “哎,你这是做什么,把外头的风雪都带进来了,让娘娘着凉了可有你好受的!”云惜见他这浑身是雪的跑进来,不由得皱起眉头埋怨道。 “娘娘,皇上来了!”荣福不理会云惜的埋怨,还来不及对梅贵妃行礼,便急忙说道。 “什么?!”夏容馨吃了一惊,连忙从贵妃塌上坐起来,放在腿上的暖炉也咕噜咕噜掉到了地上,“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正说着,齐秉煜和何公公就走了进来,此时依旧能看到齐秉煜肩膀上的风雪。 夏容馨闻声,愕然的瞪大眼睛看着齐秉煜,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云惜赶忙捡起地上的暖炉,扶着梅贵妃跪下行礼。 夏容馨这才回过神来,跪下行礼说道:“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齐秉煜上前扶起夏容馨,拉住她的两只手:“手怎么这么凉?” “臣妾不觉得冷。”夏容馨一直待在仪春殿,也不见客不外出的,断然没有想到齐秉煜还会来看她,便一直身穿着白色亵衣,寝殿里日夜不分的点着炭火取暖,手中也一直抱着暖炉,倒不觉得有多冷。 方才一见着齐秉煜,夏容馨顿时慌了,她如今面圣衣衫不整的,发髻也未梳起,觉得无颜面对皇上,眼神一直躲闪。 “你与朕多年夫妻了,你不必如此。”齐秉煜看出了她内心的窘迫。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听皇上这么说着,夏容馨才慢慢抬起头来。 “这样一看,倒比以往素净。”齐秉煜细细端详夏容馨的脸,饶是保养的再好,可眼角难免还是有一些岁月留下的痕迹。 夏容馨自知年老色衰,人老珠黄,平日里便用珠宝装点自己,脸上抹上厚厚的脂粉遮盖眼角的皱纹,看起来奢华娇贵,美艳动人,但却失了这般年纪该有的韵味。 “皇上这是在笑话臣妾吗?”夏容馨低下头摸着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生老病…乃人之常情,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容馨无需看的这么重要。”齐秉煜牵着夏容馨的手坐在贵妃塌上,像从前一样帮她暖手。 夏容馨有一些受宠若惊,几次三番要把手抽回去,可都被齐秉煜牢牢的按住了。 夏容馨到如今还有一些懵圈,她不知道皇上为何今日突然来仪春殿看她,明明快把她忘在这个冬天了。 “你宫里怎么这么冷清?外头下这么大的雪都不清扫,这些下人都干嘛去了?可是看你病了生了欺主之心?”齐秉煜看着窗外的漫天大雪,不满的问道。 云惜和荣福听了,连忙跪下低头不言语。 夏容馨拉住齐秉煜的手,解释道:“是臣妾让他们去休息的。” 齐秉煜疑惑的看着夏容馨,不理解她的做法,这天寒地冻,又卧病在床,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怎么就让下人们去休息了呢?每月发俸禄给他们,是为了让他们休息的吗? 齐秉煜内心不断猜测自责,他原来身为东宫太子的时候,也是在皇宫里长大的,见惯了宫里的奴才见风使舵的样子,想来是因为自己许久未曾来过仪春殿,对梅贵妃冷淡了,这些个奴才知道了之后便懈怠她。 “皇上息怒,臣妾的仪春殿,近来都没有什么人过来,臣妾自己又卧病在床…身边有云惜荣福伺候就够了,这么多人在眼前晃着也是心烦,不如就放他们的假去。奴才也是人,这天寒地冻的还站在外面,臣妾看着也于心不忍。”夏容馨轻声解释道。 何公公在一旁听了,忍不住的点头赞许,梅贵妃娘娘一向宅心仁厚,对下人极其仁慈,考虑事情也十分周到。 齐秉煜看着夏容馨,觉得她变了,可又觉得她没变。 她的容颜比年轻时逊色,可内心却如以往一样纯善。 夏容馨被齐秉煜这么看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挽了一下鬓角,似若无意问道:“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仪春殿呀?奏折可看完了?” 平日里去勤政殿想去看齐秉煜的时候,总是被婉拒说在处理公务,近来这一个月里,陆绘灵又时常在勤政殿陪同办公,夏容馨再也无力与她相争,索性便不去了,渐渐的有一些事她慢慢放掉手中的权利,所有人都知道梅贵妃不再受宠,转而去讨好明妃娘娘。 只见明华堂门庭若市,不见仪春殿门可罗雀。 这一个月来,齐秉煜也再也没听何公公说起过夏容馨的事,他也没想起过她,这一切仿佛都理所应当,顺理成章。 “今日大雪,梅花竞相开放,容馨可还记得从前?”齐秉煜握着夏容馨的手,淡然说道。 夏容馨愕然瞪大眼睛,抬起头来看着齐秉煜,她每每见仪春殿外的那棵梅树开放时,总能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大雪,她怎么可能忘记,只是没想到如今齐秉煜身侧有佳人相伴,还能记得当初二人相遇的场景。 “当然,当然记得。”夏容馨后知后觉的笑着说道,“那会儿皇上刚登基不久,那也是臣妾在宫里过的第一个除夕年。” “往年除夕家宴时,咱们的孩子都在呢,如今钦儿远征在外,今年除夕家宴…”齐秉煜就着话顺下去说道。 “不是还有焕卿吗,她如今也是我们的孩子了。”夏容馨笑道。 齐秉煜知道她担心齐景钦,只是不愿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今年除夕家宴,要弄点特别的,把那些出征将军的家属也全都接进宫里来吧,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也是第一次大军出征碰上了年关的。”齐秉煜用商量的口吻和夏容馨说道。 夏容馨静静的听着。 “既然是将军家眷,也是要弄一些特别的有意思的节目才行,不然一到年关,特别是这种时节,她们总会十分想念远在边境征战的人,年也不好过了。”齐秉煜一边拍着夏容馨的手背,一边轻声说道。 “不若从大年三十那天就让她们入宫里来,除夕家宴结束后再回府去,不过这样就要麻烦梅贵妃你多上心了,这么多家眷夫人,也是要妥善安置的。”齐秉煜一边想一边慢慢说道。 “到了年关这种时候,朕就十分担心那些难民啊!不若梅贵妃过几日安排人去宫外施粥,以皇室之名恩德布施,也好全皇室颜面。到时候外国使者前来贺礼时,也需要诸多留心安排,这一切,交由你朕才能放心。”齐秉煜没有在意夏容馨有没有回答,只一个劲儿说着,仿佛在担心二人之间许久没见会有些生疏。 “皇上。”夏容馨听了许久,忍不住说道,“臣妾在仪春殿躺了大半个月了…年关除夕家宴之事,尽交由明妃去办了。” 云惜和荣福对视一眼,自是百味杂陈,这些本都该有梅贵妃娘娘操心的,眼下却也不知谁属意让明妃去办了,不过她们身为下人的,看着主子能好好歇一会儿,那倒也还好。 齐秉煜顿时哑然,他慢慢看向何公公:“何昇,确有此事?” 何公公颤颤巍巍的上前,伏着身子拱手说道:“皇上,今年的除夕家宴…是由明妃娘娘操办的。但…但是内务府也一直配合着明妃娘娘,想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梅贵妃,像是亏欠了许多,“想来也不会比往年差太多。” “简直胡闹!”齐秉煜拍案震怒,“明妃才入宫不久,年纪尚轻,宫妃礼仪都还未学会,又那么贪玩的性子!怎能堪此大任!你们也都任由着她胡来!难道不知道今年除夕家宴的特殊吗!大凉侵犯边境,占领巣州,其他小国都在看天朝笑话!虽说届时万国来朝!可他们来做什么的你们不知道吗!何昇!你糊涂啊!” 都道当今圣上宠爱明妃娘娘,可谁都不知道他心里其实清楚的跟明镜儿似的,陆绘灵说的一些话他听得进去,但陆绘灵是何等性子脾气,其所作所为他也一清二楚,断不会容她胡来,可没想到的是,宫里的这些下人们竟然万般纵容她的脾气。 齐秉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是气下人们把这么重要,关系天朝荣光的事情交给一个黄毛丫头操办,还是在气他们竟然无故架空了梅贵妃本应该有的权利呢? 何公公连忙跪倒在地,悲戚的说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切莫因为此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啊皇上!” 他这么一说,齐秉煜倒觉得心中郁闷,不由得咳嗽起来,夏容馨连忙上前扶住齐秉煜,替他轻轻拍着后背顺气:“皇上莫要动怒啊,这天寒地冻的,受着风寒可不容易好。” “是谁属意的?!”齐秉煜指着何公公厉声问道,“还是你们这些狗奴才见风使舵,竟欺下瞒上!” 何公公见皇上确实动怒了,连忙磕头说道:“皇上息怒啊,是奴才的不是,皇上切莫动了肝火!” “是谁属意你们这么做的!”齐秉煜指着何公公问道,他根本不相信何昇会做这种不着调的事,何昇跟在他身边多年,其为人办事风格他再清楚不过了。 何公公一脸为难的样子,不敢抬头看齐秉煜,只满脸悲戚的低着头跪在原地。 “说!”齐秉煜见他不说,气的上前揣了他一脚,这一脚力大无穷,揣得何公公人仰马翻。 “皇上!”夏容馨见状不由得惊呼一声,何公公怎么说也是伺候在身边的老人了,本就年老体弱,哪里经得住皇上这一脚呢,“荣福赶紧帮着扶起来。” 荣福应声赶忙上前扶住何公公,替他擦拭掉身上的灰尘。 “皇上,事已至此,明妃眼下也操办的风生水起,没见着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便先由着她去,等臣妾身子好些了,便再替明妃好好看看,以确保万无一失。”夏容馨看着眼前怒气腾腾的齐秉煜,轻声的安抚道。 奈何眼下齐秉煜听不进任何劝阻,他依旧怒不可遏的对何公公说道:“你给朕老实交代!” “何公公您便说了吧,也好免了皮肉之苦,若得了欺君罔上也得不偿失啊。”在何公公身侧的荣福小声劝道。 何公公摸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心下确实为难,他本不想说出来的,到时候皇上就更得生气了,可眼下的情形,想来皇上是真的动怒了,非要知道不可。 “禀皇上的话,是…是明妃娘娘属意奴才们这么做的。”何公公上前跪着说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齐秉煜其实早就知道是她,这整个后宫,也就只有陆绘灵不守规矩,仗着宠爱恃宠而骄,有恃无恐,而今却还做出了这种事来。 “你们怎么就能容许她胡来呢?!还不与朕说一声?!”齐秉煜气急败坏的说道。 “皇上,是明妃娘娘说,她会同您说的,让我们不用再说了。”何公公颤颤巍巍小心翼翼的说道。 “她是怎么与你们说的,你就这样认定她说的话是对的了?”齐秉煜真的被气的无话可说。 “皇上息怒,那日老奴正拿着年关要准备的东西的清单去找…梅贵妃娘娘,可路上遇到了明妃娘娘,明妃娘娘问老奴要去做什么,老奴照实说了,明妃娘娘便说以后这些事找她就可以了,说是梅贵妃病了不好处理这种事…”何公公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梅贵妃娘娘,心里觉得万般亏欠,不好意思再见她。 “老奴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把清单交给明妃娘娘…可她说这是皇上属意的,之后也会和皇上说,只管让老奴以后再有这种事直接找她就好了。”何公公说道,“老奴想着,梅贵妃娘娘身子不好确有此事,便就没有怀疑,往后就让内务府的人去给明妃娘娘看清单。” 何公公说完之后,再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皇上和梅贵妃的脸色,又连忙低头自责:“都是老奴不好!老奴若是再多问问,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乱子了,皇上,您责罚老奴吧!” 何公公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低着头紧闭着眼睛等待皇上处决。 齐秉煜皱着眉头看着跪在脚下的何公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觉得胸闷气短,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皇上,左右眼下也没出什么大乱子,看来明妃果真有执掌后宫的能力,小小年纪这么出众,也是后宫的福分。”夏容馨笑了笑,故作大度的对齐秉煜说道,“既然皇上放心不下由明妃操办除夕家宴,那么臣妾如今也托明妃的福,身子好的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事,臣妾定当亲力亲为,断然不辜负皇上对臣妾的信任。” 齐秉煜看向夏容馨这么说,气也慢慢消了下来,他点头说道:“如若能这样,那自然最好,只是切莫劳神费力,免得身子又不好了。” 说完齐秉煜又看向何公公,指着他刚要说话时,夏容馨一把拉过齐秉煜伸出的那只手,笑着柔声说道:“何公公也是好心办错事,明妃也是主子嘛,他听明妃的话没有错,只是皇上之前太忙了,何公公也不好因为这种事再来叨唠皇上。就别怪他了。” 见夏容馨这么说了,齐秉煜自然就不好再责罚何公公了,也之后作罢:“既然梅贵妃这么说了,那朕自然要给梅贵妃几分面子,何昇你也糊涂了!往后断然不能再这样了!” “老奴有罪,谢皇上开恩,谢贵妃娘娘求情。”何公公点点头忙跪着谢恩。 “那今年家宴,还要麻烦梅贵妃多多费心了。”齐秉煜牵着夏容馨的手,拍了拍说道。 “皇上方才说的,臣妾都记着呢。”夏容馨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时候也不早了,勤政殿还有一堆奏折要批,朕就先回去了。”齐秉煜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臣妾送您。”夏容馨扶着他要送他出去。 齐秉煜回过头来说道:“不用了,你好好休息。朕知道你体恤下人,可仪春殿身为贵妃主宫,不能一副这么冷清的样子,该他们做的事还是不能让他们懈怠了。” “是,皇上说的是,臣妾往后不敢了。”夏容馨嘴上虽这么说,脸上确实盈盈笑意,像极了冬日里引人瞩目的那一簇簇红梅,虽半老徐娘,却风韵犹存。 齐秉煜笑了笑,点点头便带着何公公回了勤政殿去。 夏容馨看着齐秉煜远去的身影,不由得出神,嘴角残留着方才的一抹笑意。 “皇上心里果然还是有娘娘的,这下着大雪呢,也不管不顾的过来看娘娘,还因为明妃的事动怒,想来是极爱娘娘的,明妃不过只是明贤皇后的替身罢了,皇上待娘娘,才是用情至深。”云惜站在夏容馨身后,看着皇上远去的身影,笑着说道。 夏容馨笑了笑,尽管皇上早已经走远了,可她的目光依旧盯着他走时的那扇门:“天时地利人和,这才让皇上对本宫有所亏欠了。” 她方才说的那般委屈,是故意说给齐秉煜听的。无故被陆绘灵夺权,她心中万般气愤,可奈何身子不好,也不愿意去找皇上碰钉子,也只好隐忍至此,她哪里不气,就连身边的宫女太监也因此受了很多白眼委屈,她心里气极了。 可方才倘若不装作一副温柔贤淑的样子,怎么体现的出陆绘灵刁蛮任性,狂妄无礼呢。 “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伎俩也这般拙劣。”夏容馨轻声嘲讽了一声,转而回了寝殿。 这门外的漫天大雪,像是一场及时雨,正如了夏容馨的心意。 可对于陆绘灵来说,简直是大雪轰顶,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待齐秉煜回了勤政殿后,派何公公去明华堂传旨:明妃以下犯上,枉自夺权,有失嫔妃身份,无视皇宫规矩,命手抄《宫规》十遍,抄《女则》十遍,不抄完不许出明华堂半步。 陆绘灵一听就知道是出事了,她连忙上前问何公公缘由,何公公因此事受了牵连,此时也不情愿再与明妃娘娘多言半句:“娘娘好自为之吧,老奴旨意已送到,还得回勤政殿伺候皇上呢。” 何公公说完就赶忙甩拂尘走了。 何公公走后,陆绘灵木然的坐在明华堂正殿,看着门外纷飞的大雪,和雪中零星半点的红梅,气得把手边盛放的果盘一把推倒在地:“岂有此理!” 正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见状纷纷跪下不敢吱声,生怕明妃娘娘的怒火降临到自己头上来。 “娘娘息怒啊!”胥兰身为明华堂的管事姑姑,又是陆绘灵身边最亲近的人,自然是要上前劝阻的。 “定然是仪春殿的那个老女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陆绘灵气的咬牙切齿,指着仪春殿的方向便破口大骂,“卧病在床!怎么不病死呢!成日就知道作妖!什么都比不过本宫,便想着在皇上面前博同情!” “娘娘,快别说了,让人听见了不好啊!”听明妃娘娘这么说,胥兰都快要吓死了,连忙劝阻道。 “怎么?她夏容馨敢挑拨离间!还不容本宫说吗!她本来就是人老珠黄了!还想着要留住皇上呢!成日害得本宫受罚!她也就那点本事了!不敢当面与本宫硬碰硬,就知道背地里使手段!无耻!”陆绘灵气急攻心,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这年关将至,本就是一个重要的时候,届时万国来朝,一同入瑶池赏烟花共宴饮,太子殿下到时候若是能想办法在朝臣与使者前出彩,那自然是稳固了储君之位了,以往总是由齐景钦担任此番角色,皇上对他也赞不绝口,如今齐景钦不在,正是要想办法为太子殿下谋求助攻的时候,谁知道这夏容馨又来插一脚! “娘娘啊!这宫里隔墙有耳,切莫乱说话啊!”胥兰也顾不上礼节了,赶忙上前拉住陆绘灵张牙舞爪的手。 陆绘灵气的一屁股坐在贵妃塌上,左右看着这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不顺眼,拿起手边的靠枕就丢了过去:“都给本宫滚出去!” 听明妃娘娘这么说了,太监宫女逃也似的赶忙跑了出去。 胥兰连忙捡起那个靠枕拍了一拍又归置原地。 陆绘灵看着胥兰,指了指门外:“你也给本宫滚出去!” 胥兰愕然的愣了愣,也赶忙福了福身子出去了,谁愿意在这个时候触明妃娘娘的霉头呢。 ◎ 在司南屏的帮助下,梁焕卿也将府里的事操办的像模像样了,王府里的下人也一改对梁焕卿先前的看法,对她也是客客气气起来。 “王妃到底还是王妃,生来便是一副主子样,做什么事都能做好。”江依不在了,汤雪自然而然的也就进了内殿伺候,梁焕卿正核对着王府这个月的开支,月白忙着处理别的事情,汤雪便在一旁伺候着。 梁焕卿笑了笑,手上不停翻阅着账本,年关将至,府里要采购的东西很多,还有下人们的薪资之类的,这之前都是月白一个人亲力亲为,难怪成日忙的不见人影。 见梁焕卿笑了笑,汤雪连忙说道:“这可不单只有奴婢这么认为,府里许多人都这么说呢,说是王爷娶了一个好王妃,不仅人长得漂亮,处理起事情来也是像模像样的,丝毫不输别的府里的夫人管家。” 梁焕卿停住了翻阅的手,汤雪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啊呀,都是奴婢不好,别的府门里的夫人管家哪里能和我们王妃比呢!” 梁焕卿笑了笑,刚要说些什么,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厮,风风火火的说道:“王妃!王妃!王爷来信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梁焕卿愣住了,这可是自从齐景钦出征以来,他寄回府里的第一封家书。 梁焕卿松开了正准备翻阅的那一页账本,轻薄的纸张悠悠飘下,她茫然的看着前来禀报的小厮,眼神直直盯着他手中的那一封家书。 汤雪见梁焕卿这副模样,心里自然是知道她其实是有一些讶异的,自从嫁入王府以来,便没怎么见过王爷,新婚几月后,丈夫便行军出征,这若是放在平常人家,其妇人自然是期期艾艾的惶惶不可终日,可梁焕卿却没有。 梁焕卿平日里虽不说,可在她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王妃有空时便倚靠在门前发呆,总盼着有一天能看到一个熟悉伟岸的身子,甩着纸扇向自己跨步走来,那一场面,定然是刻骨铭心的。 “哎呀,你还不快呈上来!”汤雪笑着说道,“王妃都快着急了。” 梁焕卿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齐景钦会寄信回府,看样子也不是那种时常风花雪月煽情的人,年关将至,想必在家书里说的全都是关于除夕之夜的话吧。 梁焕卿身为皇室中人后在宫里过的第一个除夕家宴,身边没有丈夫陪伴在侧,以往总能看到不仅有上京名望贵族,还有外来使者,如今她一人便代表着整座靖王府,其压力可想而知。 那小厮也知道这事喜事,要知道,王爷常年在外,勤政爱民,凡事都亲力亲为,每每下州府巡查时,一去都是一两个月,可从来没有寄过一封家书回来叮嘱。 不过想想也是,那会儿他下州府巡查去,身边带着棹棋和司南屏,府里能被人伺候的主子都走了,王府中也没养小娘子,哪里有需要写家书去牵挂叮嘱的人呢。 如今可就不一样了,王爷今年大婚娶了王妃,府里有两个正儿八经的的主子了,除夕之夜不在上京,自然是牵挂着府中的妻子了,人之常情,实乃人之常情。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每逢佳节倍思亲,说的可就是王爷的心思了。 小厮笑着呈上前去,直直的将手中的书信递到梁焕卿眼前,笑眯眯的看着她:“王妃,快拆开看看!” 汤雪和身后伺候的几个茶水丫鬟也是一脸喜庆的看着梁焕卿,看样子像是比她还要期待:“王妃,快拆开看看吧,可不知王爷对您说了什么话呢!” 说着,几个还未出阁的丫鬟脸上泛起了红晕,脸上写满了未经人事的娇羞和向往。 梁焕卿看着她们的表情和神态,心里有一丝尴尬,难道她们在王府当差这么久,还不知道齐景钦是什么样的性格吗?他怎么可能会说出那样…那种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话… 梁焕卿额角冒汗,看着眼前的未曾开封的完好无损的家书,心里有一丝胆怵,她大概能想到齐景钦会说什么,或许就是一些很正式又很疏远的关怀和叮嘱吧。 认识他这么久,在一起的日子比分别的日子多了不知道有多少,她心里也清楚齐景钦是个怎么样的人,便也不对这些抱有期待。 但看着身边的丫鬟小厮满脸期待的样子,心里难免会有些尴尬。 她心里给自己做了好几遍心理暗示,深呼吸了几口气,最终抬手拿起那封家书,尴尬的看了了一眼身边的汤雪。 没想到这种尴尬的眼神在汤雪她们眼里成了娇羞的神色,身边的汤雪等几个丫鬟对视一笑,说道:“那王妃既然要看家书的话…咱们要不要回避呀?” “哎哎哎,说的是,咱们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啊!”那送信小厮也是个嘴极快了,连忙就附和道,“那王妃慢慢看,咱们就先告退了。” “喂!”梁焕卿还未来得及反应,她们几个便逃也似的飞奔走了。 整个琳琅园寝殿就只剩下了梁焕卿一个人,她拿着手中写着“吾妻焕卿亲启”的家书,仿若沉似千斤重,拿着相当吃力。 梁焕卿慢慢的撕开信封上的封腊,小心翼翼的取下一整块封腊,在没有正式看到信的内容之前,梁焕卿什么也没想,只想着早早能看到书信的内容,心里虽着急,可是手上的动作确实十分平缓的。 慢慢的,梁焕卿将信纸抽了出来,不知为何,她总能从这雪白轻薄的信纸上,听到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山河的呐喊声,细细一闻,似乎还能闻到剑拔弩张的铁血味儿。 梁焕卿张开信纸,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吾妻焕卿,见字如面。 年关将至,大漠孤烟,这里冷的要比上京快许多,或许上京城内只是凉凉秋风时,这里就已经下了大雪了。 军中一切都好,望你在上京也依旧安康。 每逢年关这种时候,军中将士都纷纷写了书信远寄给家中父母妻儿,本王本不愿这么叨唠…” … “还说不叨唠,接过只有前两句问候着我,后面的全是在跟我说除夕家宴的礼仪…”梁焕卿嘟着嘴喃喃道。 … “军中事务繁忙,不便再多书写,唯望卿安。” 梁焕卿看到这一句“唯望卿安”时,眼睛瞬间湿润了,她仿佛能想到在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边境塞外上,他们驻扎在此,守一方百姓安宁,正因为有了他们,大凉敌军不再入境,境内百姓也得以过个好年。 而他们身在帐营中,点着一盏昏黄的蜡烛,在烛光下用拿刀剑杀敌军的手,轻轻捻起了一柄毛竹,蘸着点点墨水书写着自己的悠悠情长。 梁焕卿捂着嘴痛痛哭不已,身子不知不觉的蹲了下来,将那三张信纸紧紧的贴在胸口,不停的抽搐哭泣,她太难受了,刚新婚不久丈夫便行军出征,还未来得及与自己有一个正式的告别,也不知道得有什么时候,天下百姓安康,夫妻耳鬓厮磨。 门外的汤雪还有几个丫鬟们躲在门后听墙角,想听听王妃有何反应,但左右听不到什么声音,只能听闻一阵阵呜咽声,她们这才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了。 门外大雪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覆盖住了整个人间不好的黑暗。 ◎ 夏容馨正式接手操办除夕家宴的事,其他事情都处理的妥当了,可唯有今年需要接待将军家属入宫来,还不知白天要弄些什么节目给她们助兴才是。 “云惜,你瞧蹴鞠如何?人多热闹,又极富有激情。”夏容馨一边翻看今年清点的清单,一边问道。 据她所知,这几个受邀的将军家属原先都是些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只是为了照顾家里这才退居府内的,单单她们夫人喜欢看的唱戏那根本入不了她们的眼,只能教她们只喊无趣。 皇上特意吩咐过了,既然是忠诚良将的家属,那必定是要优待的,都请进宫里来了,自然是要准备一些她们会感兴趣的节目活动才行。 既然皇上如此属意,那夏容馨自然是有求必应的,这几日正忙着想该是什么节目才好。 云惜在一旁细细理着账目,听梅贵妃娘娘这么突然一说,面上有些为难的说道:“娘娘,蹴鞠那可危险了,若是几个夫人伤着了那多不好,再者,那日还有外来使者呢,让他们看天朝夫人们一个个摔倒在地,多不像样啊。” “本宫不是说让夫人们去玩蹴鞠,组织几个世家子弟,到时候来校场踢蹴鞠,赢了有赏,这不是大家都能看吗?而且够热闹啊!”夏容馨说道。 “可皇上说了,要让大家都有参与感才行。娘娘您光是让世家子弟少爷们玩蹴鞠了,夫人们不见得看的高兴,或许…后宫的娘娘们也看不明白,到时候可不就是好心办错事了吗。”云惜带着歉意的笑了笑,柔声说道。 夏容馨听了,托着香腮皱眉沉思,这可不是一个容易的差事啊。 “那可怎么办才是。”夏容馨皱着眉想,“放风筝如何?老少皆宜。” 云惜又摇了摇头说道:“娘娘,到时候宫里那么多达官显贵,若是不小心磕了碰了可如何是好啊。” 听云惜这么说着,夏容馨也觉得在理。 “可到底要怎么样才是个能让人满意的除夕家宴嘛!”夏容馨也烦躁的闹起了小脾气,这众口难调,她又不是神仙,哪能让人人都满意啊。 “要本宫说,当初还不如让陆绘灵接这个烂差事呢,她不是愿意呢嘛!这下可把本宫烦死了。”夏容馨都已经为了这件事想了好几天了,什么都说遍了,还是没能想出个好点子来。 云惜也是看着夏容馨一路辛苦过来的,便也帮着想。 到时候前来贺礼的外国使者都是男性,将军的夫人们也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自然是要刺激一点,能让众人参与才是。 “娘娘,不若便举行涉猎吧?”云惜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惊喜的说道。 见梅贵妃一脸疑惑的样子,云惜笑着解释道:“到时候前来贺礼的几个使者都是游牧民族,这种季节正好是他们狩猎的时候。” 第一百六十七章 “然后呢?”夏容馨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道。 云惜笑了笑说道:“既然国宴上有夫人们和使者们,举行涉猎再好不过了,这正是展现我天朝国威的时候啊!左右不过是一场游戏,夫人们玩的尽兴了,还能让使者们看到我天朝女子巾帼不让须眉的一面。” “可是…在宫中狩猎…本宫总担心会有人受伤。”夏容馨心里是比较赞同这个意见的,左右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也只能如此,可是到时候要去狩猎场的话,这么多人,又得来回跑,晚上还要在宫里参加除夕家宴呢。 “娘娘可以用平头箭呀!”云惜想了想说道,“箭头取下,用红布绸包住,既好看又安全。” 夏容馨低头想了想,随后点点头笑道:“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哎呀,困扰本宫这么久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这下本宫可以给皇上一个交代了。云惜,本宫对你重重有赏啊!” 见夏容馨这么高兴,云惜心里也开心的不行:“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眼下最难办的事都有了眉目,接下来只需要差内务府细细把这些事安排妥当了。 ◎ 陆绘灵连抄了五日,才将十遍《宫规》和十遍《女则》一一抄完,当何公公前来取这些手抄给皇上过目时,那日下的大雪却早已经融化了。 “拿去吧!”陆绘灵赌气的将那些辛辛苦苦抄好的《宫规》《女则》一把放在桌上,“将本宫囚在这明华堂五日,本宫抄这些抄的手都要断了!你去问问皇上!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皇上他不心疼吗?!” 陆绘灵赌气的坐在一旁,背对着何公公,手紧紧攥着桌角,恨不得自己能有万钧神力能将这桌子一把掀掉。 “娘娘息怒,娘娘何必为难奴才啊,奴才也就一个当差的,这些都是皇上的意思,可与奴才无关,娘娘若心中有怨气,左右这也解了禁足,娘娘大可去勤政殿亲自问问皇上呀。” 何公公为人忠厚老实,可不代表他可以任人欺辱,好歹也是大内总管,这皇宫大院里,原先明贤皇后再世时也要敬他三分,梅贵妃找他办事时也从不指手画脚的,也就陆绘灵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丫头片子不识好歹。 何公公就因为之前陆绘灵要参与除夕家宴的事,还被皇上好一通骂,若不是梅贵妃娘娘求情,他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不能遭得住皇上的盛怒了。 这往后,陆绘灵若是再找何公公办事可就难了。 陆绘灵听何公公话里带刺,心里极其不爽:怎么?本宫也就被禁足了几日,外头还能翻了天不成,你何昇一个阉人,也敢这么与本宫说话? 这番话陆绘灵虽然没有说出来,眼神中却带着一番讥笑嘲讽,上下打量了一番何公公,随后说道:“哎…也罢,总归本宫如今已然失宠,梅贵妃风头正盛呢,你们便就是这么些个狗尾巴草,风往哪儿吹往哪儿倒。” 何公公早些年这些话都听厌了,宫里的妃嫔们对皇上若是有什么不满,都发在他们这些个传话的奴才身上,他们贴身伺候着皇上,为皇上的身体着想,又不会刻意把这些话告诉给皇上听,只能自己默默忍受。 这么些年下来,陆绘灵现在说的这番话还能入耳,难以入耳的话冷宫里那些疯了傻了的女人们成日念叨着,何公公早就习惯了。 “哪能啊,如今也就是除夕家宴忙,皇上器重梅贵妃娘娘,要她帮着操持家宴罢了。要说这宫里最得宠的妃嫔呀,还得球明妃娘娘才是。”何公公转脸又笑了笑,对陆绘灵说道。 “呵!何公公的言外之意本宫不是听不出来。”不就是说她只有一副得天独厚的皮囊吗,一个阉人也敢笑话她如今任人玩弄不受器重? 陆绘灵拨了拨指甲,抬起手来左右看了看,随后轻蔑的看了一眼何公公,说道:“如今都拿到了《宫规》和《女则》了,还不快回去给皇上交差?难道还想留下领赏吗?” “不敢。”何公公点点头笑了笑,甩一甩拂尘,招呼身后的太监徒弟把这些《宫规》《女则》端走,末了还说上一句,“老奴在宫里当差这些年,还从未见过哪位主子抄这许多还能像明妃娘娘的字迹这般工整的,也真不愧是陆丞相的千金了,这统共得有几万字吧,得好好让皇上看看了,这别的主子啊,可没这福分!” 陆绘灵冷冷哼了一声,不愿与他计较这么多:“多谢何公公夸奖了,本宫当不起,早些年也听闻梅贵妃娘娘抄书也好看呢。” “梅贵妃只抄着兴趣,哪能与明妃娘娘相比,连罚抄都这般认真,当真是明珠蒙尘啊。”何公公笑了笑,言外之意在场的人都能听明白。 看着陆绘灵气急败坏的样子,何公公倒也不担心,左右他也就是想说给陆绘灵听,生怕自己说的不好,让陆绘灵听不明白,这就白费口舌了。 陆绘灵听了这话,自然是气的不能自己,手紧紧的攥着,指甲深深的嵌入肉里,她自幼熟读四书五经,比一般官家小姐接受了更多的教育和经历了更多的苦难,平生心高气傲,要做最优秀的女子,要嫁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如今心悦的齐景钦已然被梁焕卿抢走,自己在宫中又不被认可能力,实在可气! 何公公见陆绘灵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自然是连忙要走了,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了她的霉头。 何公公走后,陆绘灵几近歇斯底里。 “啊!”陆绘灵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推倒在地,站起身指着门口大骂道:“他何昇算什么东西!竟然敢那般对本宫说话!不想活了吗!” 胥兰连忙上前安抚陆绘灵:“娘娘莫要生气,切莫因为他伤了自己的身子啊。” “每每如此,你说来说去总是这么几句!能不能换点新奇的呀!”陆绘灵气急败坏的看着胥兰说道,如今她发起脾气来,根本不分对方是谁,劈头盖脸便就是一通骂。 “这几日让你去勤政殿送糕点送小食,你可有送到?!”陆绘灵瞪着胥兰问道。 如今又被禁足,陆绘灵还想效仿先前给齐秉煜送东西好让他念及自己的好,可以下令解了禁足,奈何现在手抄《宫规》《女则》抄的手都要断了,哪里还有时间去给齐秉煜写书法画字帖的,只好命小厨房做一些小食送过去,期盼着能和之前有一样的效果。 胥兰被吓的缩头缩脚,连忙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吱声,抬眼看着怒气冲冲的明妃娘娘,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奴婢送去了,可是…” “可是那何昇小儿不肯帮你送进去?!”陆绘灵受不了她这么胆小如鼠的样子,她明明这么嚣张跋扈,在宫里横着走的那段日子里,身边的胥兰永远是畏首畏尾,若不是看在胥兰从一开始伺候到现在,她早就把胥兰换掉了。 “不…不是。”胥兰摇摇头,看了一眼明妃娘娘,又赶忙低下头说道:“何主管帮送进去了,可是皇上连看都不愿再看一眼就拿出来了,还嘱咐奴婢不要再送了…” 陆绘灵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胥兰,她问道:“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在诓骗本宫,皇上,皇上那么宠本宫,怎么可能就因为那一件小事,就不理会本宫了呢,肯定是你在骗本宫!” “娘娘!”胥兰一听连忙跪下哭腔说道,“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奴婢句句属实,这都是何主管亲口告诉奴婢的,当时那个情景,也确实如此…皇上公务繁忙,又是年关将至…这…这自然…” 胥兰到最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说陆绘灵长得极其像死去的明贤皇后,也因为这样博得了齐秉煜对明贤皇后的亏欠,这才一路扶摇直上九万里,一度宠冠后宫,可是再炙热的宠爱,再意难平的亏欠,都有个期限的,如今仿佛到了大限将至的时候,在夏容馨手上夺权一事并不是起因,只能说是导火索而已。 陆绘灵开始有些慌张了:“怎么可以这样,本宫还有事情没有完成呢,皇上怎么可以这样…” 陆绘灵不停的喃喃自语,最后站起身来要往外走。 “娘娘您去哪儿?!”胥兰连忙起身追赶上去。 “本宫要去见皇上!”陆绘灵提着裙子就往外走。 “娘娘别去啊!娘娘!”胥兰大声喊道,“奴婢不愿看见明贤皇后的悲剧在娘娘身上重演!” 陆绘灵突然顿住脚步,她是知道胥兰原先是伺候过明贤皇后的人,听她这么一说,陆绘灵来说有些担心了。 胥兰追赶了上来,对陆绘灵说道:“娘娘,切莫乱了分寸啊,皇上如今只是生娘娘的气,您要是过去一通乱闹,这才真是要把皇上推开呀!” 从前的陆芙霜也是这样,仗着齐秉煜只宠爱自己一个人,便肆无忌惮的闹腾,最终齐秉煜失了耐心,也害得自己郁郁而终。 第一百六十八章 陆绘灵愣在原地,眼神慌乱无助,她在宫里得以立足,全仰仗着齐秉煜的宠爱,没了齐秉煜的宠爱,她就会像不受宠的冷宫妃嫔一样,在宫里郁郁寡欢,死了都会没人知道。 而她还年轻,她还有事情要做,她断然不能让自己就这么消极在宫里。 “那如果不去找皇上,本宫要怎么样做才可以?”陆绘灵清醒过来,反问胥兰,“总不能坐以待毙吧?皇上如今也不来找本宫,因为除夕家宴的事成日与夏容馨在一起,那夏容馨…夏容馨也不知会在皇上面前说本宫什么坏话!” 陆绘灵低头绞着手绢,心里着急的不行,她不是担心齐秉煜不爱她,她根本就不在乎-,她心里爱的一直都是齐景钦,从来都没变过。 可是如今齐秉煜不宠她,她就没有办法帮到爹爹和太子殿下,那么她入宫的意义在哪儿? 陆绘灵如今在皇上身边做的事,与朝堂息息相关,也只有靠陆绘灵观察皇上对太子殿下的态度,把消息传给陆高鸿,陆高鸿才好对此做出判断,以达到在皇上面前建立太子勤政的形象。 若她不得宠,就没办法在皇上身边侍读,太子若做了一些不得当的事让皇上不满意了,也不会再有人替他说话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齐秉煜不再宠溺她,那么等到齐景钦战胜而归,梁焕卿定然会骑到她头上来。 陆绘灵心高气傲,更是不容许任何人在她头上造反,她怎么可以容忍以后都低梁焕卿一头呢。 再者,眼看着巣州收复,想来开春时齐景钦就会凯旋而归,这是他们所有人都相信的事实,到了那时,再要对付齐景钦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了,而太子的储君之位也会保不住了。 “娘娘,不还有除夕家宴嘛?”胥兰沉思一会儿,突然抬头说道,“您还记得,许多年前明贤皇后在除夕家宴的瑶池轻舟上起舞一事吗?” “你是说…”陆绘灵眯着眼睛说道,“让本宫也效仿当初明贤皇后?” 胥兰点了点头,当年她是亲眼见过明贤皇后在瑶池轻舟上起舞的人,而那时的明贤皇后,无论是年纪还是身体,都远不如如今的陆绘灵,若是陆绘灵能在轻舟上起舞,想必定能让齐秉煜想起当年的陆芙霜。 “不行啊!”陆绘灵皱着眉头转而说道,“今年主持家宴的,可是夏容馨,她怎会帮本宫在瑶池上设轻舟?更何况,本宫如今不得宠,内务府那边因为本宫受罚,怎么也不会再帮本宫了。” “娘娘,设立轻舟不是难事,更重要的是出彩。”胥兰精明着眼睛看着陆绘灵说道,“无论做什么,都得让皇上注意到您才是。” 陆绘灵听后沉吟了一会儿,随后问道:“今年除夕家宴,可有什么特别的节目?” 她原先也是参与过家宴准备的,是知道今年会特殊宴请将军家属和外来使者一同参加家宴,在除夕家宴开始之前,自然是要有一番热闹的活动。 “涉猎。”胥兰早就打听好了这些事,就等着明妃娘娘问起呢。 “涉猎?在宫里?这么多矜贵的主子,夏容馨疯了吗?”陆绘灵皱着眉惊讶的问道。 “听说梅贵妃娘娘命令内务府将羽箭的箭头取下,包着红布绸,做成平头箭,既好看又安全,用以将军夫人们还有一些世家子弟外来使者等人涉猎取乐,还设有头筹,想来这么新奇的玩意儿也是极好玩的。”胥兰一边细细想着一边说道。 陆绘灵听了,皱着眉沉吟起来。 “将羽箭的箭头取下,包着红布绸…呵呵…”陆绘灵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笑了出来,“咱们这位贵妃娘娘,真是什么都敢想啊!” 胥兰看着明妃娘娘笑的这般瘆人,身后不由得出了冷汗,这三九寒冬,胥兰的亵衣不由得被汗浸湿,也不知道明妃娘娘再想些什么,上次看到她这样笑的时候,正是那两个宫女被杖杀的时候呢。 “娘娘…”胥兰一脸担忧的问道,“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陆绘灵神秘的笑了笑,左右看了看明华堂的庭院,她这个庭院可不似仪春殿那般清闲,早前的积雪早已经被清扫干净,宫女太监各司其职,一个个冒着凛冽的寒风站在檐下值守,这么冷的天气,陆绘灵光是跑出来一会儿都觉得冷了,也难为他们要在檐下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 不过陆绘灵可没有工夫去心疼他们,她不过是见这里人多眼杂,担心有人会听到她接下来这番话前去梅贵妃那里告密去,这些话可不似她之前发脾气说过的那些气话了… 看着胥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陆绘灵笑了笑,左右胥兰也算是自己人了,虽不说与自己同心同德,但也算得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陆绘灵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胥兰了。 “进去说。”陆绘灵神秘的笑了笑,对胥兰使了个眼神。 胥兰左右看了看正低头做事的宫女太监们,便也跟着陆绘灵进了寝殿。 刚到寝殿后,胥兰连忙关上了门,陆绘灵很满意她的这个反应,拉着她坐了下来。 “娘娘,这不合适…”胥兰怎么都不肯和明妃娘娘一起并肩坐下,死活都要站起来。 胥兰成日这样畏首畏尾的不招陆绘灵喜欢,可也是实实在在的守规矩,左右她不愿坐下,那么陆绘灵也不会太过于难为她。 “行吧,那就站着说。”陆绘灵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咎结这么多,见着四下无人了,便对胥兰稍稍说道,“涉猎那日,找个机会把真的羽箭放进去。” “啊?”胥兰有一些疑惑,讶异的问道,“娘娘,这…这怎么可以,到时候会出人命的啊,在场的可都是将军夫人和官家子弟小姐们,这样不太好吧?。” 早就知道胥兰会是这个反应,陆绘灵也不觉得奇怪,她笑了笑继续说道:“本宫就怕出不了人命呢…” 陆绘灵眼神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她想把真箭放进去,可是派发羽箭之前定然是要检验一番的,也就只有派发完之后偷偷更换才是。 “娘娘,可是狩猎时都是放一些兔子什么的供主子们娱乐,大概是出不了人命的吧。”胥兰虽然不知道明妃娘娘想做什么,但也是知道自己要与主子同心同德,便提醒道。 陆绘灵想着那日要是出了人命,就可以让梅贵妃负责任,毕竟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梅贵妃提出来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定然是找她麻烦的,可是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制造意外呢? 陆绘灵沉吟片刻,想到若是自己刻意撞上羽箭,一不小心受伤了,既可以让梅贵妃担责任,还能让皇上心疼。 可这想法一出,陆绘灵就摇了摇头:不行,这样一来若是一不小心丢了性命,可得不偿失,再说,这件事情自己必须置身事外,才能一箭双雕。 胥兰一边看着陆绘灵在冥思苦想,一边不停的擦拭着手上的红颜料,陆绘灵无意间瞥见了,便随口问了一句:“你的手怎么了?” “啊?哦。”胥兰缓过神来,抬头看了看手上的红颜料,对陆绘灵说道,“娘娘,这是染窗花的染料,这不年关将至,快到除夕了吗,奴婢想着明华堂第一回迎来除夕,是得好好热闹热闹,就和几个宫女一同染窗花了。自己染的窗花漂亮又干净。” 陆绘灵拉过胥兰的手,轻轻擦了擦,胥兰连忙要抽回去:“娘娘,这个过两天就洗掉了,不碍事。” “这个染料什么都能粘上吗?”陆绘灵忽然问道。 “是啊,这个染料什么都能粘,就是糊到了窗户纸上,用手一抹都能蹭下一层红色的颜料来,从前过年时,咱们民间大人们剩下的染料,咱们都用纸啊布啊,总归一些用不着的废弃边角料,粘上染料,互相扔着玩儿,最后谁身上粘的颜料多了,就算死了。”胥兰看着这些个红颜料,回忆从前儿时的美好,“呸呸呸,大过年的,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娘娘恕罪。” 陆绘灵看着胥兰手上的红颜料,不由得出神,听着她方才说的儿时游戏,倒是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胥兰,去,请薷贵人来。”陆绘灵冷不丁对胥兰说道。 “薷贵人?”胥兰不由得问了一声。 不是说除夕涉猎的事吗,怎么突然又要叫薷贵人来了? “怎么问那么多,让你去你去就是了。”陆绘灵忍不住了,她想到如果这个办法行得通,那么除夕涉猎,可就有意思了。 夏容馨,梁焕卿,一个都不会好过。 见明妃娘娘这副神情,胥兰也连忙告礼跑了出去。 薷贵人住在兰苑阁侧殿,虽说不是主位娘娘,但整个兰苑阁也就只有薷贵人一个主子,过的也算是个主位的日子了,平日里无聊了,便也只会和住在附近的雁嫔打打交道,在宫里算是个几边都不得罪的人物。 第一百六十九章 薷贵人的父亲是五品千户大人,因着当初选秀时,嘴唇与明贤皇后相似而被齐秉煜看中,从而封了贵人,从入宫至今,也就只有一次侍寝的机会。 薷贵人虽不受宠,但却是宫里为数不多的真心实意为皇上着想的人,她不接受梅贵妃的拉拢,也不接受宁贵嫔和雁嫔的结交,虽然平日里为人清高,曾经也因为嫉妒而说过陆绘灵的坏话,可她的性子宫里的人都清楚,陆绘灵若是找她来帮自己,那定然不会让人怀疑。 陆绘灵有把握能让薷贵人帮自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位五品千户大人最近犯了事儿。 这正是朝廷急需要用钱的时候,可千户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和一众官员贪污前线的粮草钱,这可谓是触碰了齐秉煜的大忌,陆绘灵前些日子在勤政殿有耳闻关于他们贪污前线粮草和衣料的事情,本也就只是无心听听,哪晓得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要知道,这件事皇上十分看中,特意让陆高鸿着手调查此事,调查还在进行,要按照贪污的定量来判罪,而其量刑人,自然就是陆高鸿了。 薷贵人知道这件事后,担心的不行,拿了兰苑阁所有名贵的东西送出宫去给家里补贴用,可是那么大的亏空,怎么也补不完,眼下肯定正着急着呢。 胥兰到了兰苑阁后,见兰苑阁内的宫人都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站在庭院里默不出声,都因为主子烦闷而感到不安,本来薷贵人就不怎么受宠,平日里连皇上一面都见不到,。 虽说这样的嫔妃后宫比比皆是,毕竟皇上年纪大了,国事又繁重,哪里有时间留恋这后宫的弱水三千,可是偏生不受宠也就罢了,娘家的一个五品小小千户还出了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事。 朝堂上敢说自己两袖清风的官员不多,可在这种地方上铤而走险的贪污枉法实在是可恶,齐秉煜定然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薷贵人自己又不受宠,连替自己父亲求情都做不到,兰苑阁里所有珍贵的东西都送出宫去了,可怎么也补不完父亲贪污的那份亏空。 后来才知道,父亲在外赌博,输了一大笔钱,自己虽身为朝堂官员,可只小小五品千户的俸禄能有多少? 偏生在这个时候,太子殿下还率先垂范让百官给前线捐款筹集粮食,千户把俸禄都输光了,哪里还有钱,东拼西凑凑了一些,巧的是这些粮草都由他和几个官员负责,便私下贪污了一些补空亏,可不久又去赌博,一来二去贪了不少。 薷贵人再三逼问父亲到底贪污了多少钱款,得知真是数目后一阵头晕眼花,这些数目是她在宫里多少年才能凑齐的。 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烦娘家的事,薷贵人是吃不好睡不好,下人们自然也跟着愁眉苦脸的了。 “薷贵人可在宫里?”胥兰刚一进去,就轻声问道。 兰苑阁的萧条直接就写在了门匾上,光从门外往里面看,就能看到兰苑阁的凄凉。 正在清扫地面落叶的一个宫女抬起了头,见来人是明华堂的胥兰姑姑,连忙放下扫帚走上前来:“胥兰姑姑。” 胥兰点了点头,问道:“薷贵人可在宫里吗?” 宫女阿寻回头看了看侧殿,又转而问胥兰:“胥兰姑姑前来所为何事呀?” 这几日薷贵人都沉寂在侧殿里,整日整日的不出来,阿寻给薷贵人送的膳食都全部被端了出来,这几日油盐不进,阿寻十分担心。 胥兰也跟着看了看紧闭的侧殿,随后看向宫女阿寻,笑道:“明妃娘娘派我来请薷贵人去一趟明华堂,说是找薷贵人又要事商量,还望阿寻姑娘通报一声。” 胥兰虽为宠妃身边的姑姑,可是态度谦和有礼,宫里不少人都挺敬重她的。 阿寻为难的看了看寝殿,又看向胥兰,说道:“胥兰姑姑,最近我们家主子遇到了点事儿,怕是不能去见明妃娘娘了,还望您回去和明妃娘娘说一声,莫要怪罪下来。” 胥兰浅浅的笑了笑,也一脸为难的对阿寻说道:“阿寻姑娘有所不知,明妃娘娘性子急躁,若是知道薷贵人有意避开她…怕是…” 胥兰没有明说下去,可是每每是这种情况,就越让人感觉到惊慌失措。 阿寻被这句话吓到了,明妃娘娘刚封妃时就杖杀两名宫女,皇上还不怪罪,这件事传遍了整个后宫,怕是上京城内也有不少人知道。 “好吧。”阿寻左思右想,还是想着要去通报一声,“胥兰姑姑且等一会儿,我先去问问。” “好。”胥兰笑了笑,点点头说道。 胥兰等在兰苑阁的藤树下,阿寻把扫帚放好之后就小跑着进了侧殿。 刚一推开门,躺在床上的薷贵人就发觉到了,她闷声说道:“不是说了我没叫你们,就不要进来烦我吗?” 阿寻走到床边,跪下说道:“贵人,明妃娘娘身边的胥兰姑姑来了,说是明妃娘娘要见您。” 薷贵人翻过身坐起来,一脸沧桑虚弱的样子,她皱着眉头问道:“好好的我没有招惹她,她要见我做什么?” 薷贵人之前确实和宁贵嫔还有雁嫔说过明妃娘娘的坏话,也曾在众人踩明妃一脚时添过风言风语,可大家说的远比她过分,怎生明妃就要见她呢。 “不知道呢,胥兰姑姑说明妃娘娘有要事要与贵人商议。”阿寻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薷贵人说道。 “索性她找我没有好事,你去回绝了胥兰,就说我身子不舒服,不愿见人。”薷贵人说着就要转身躺下。 阿寻连忙拉住薷贵人说道:“贵人不要啊,方才阿寻已经说过了,可是胥兰姑姑说…明妃娘娘脾气不好,贵人还是去一趟吧。” 阿寻是知道薷贵人娘家发生了什么事的,可是明妃娘娘不讲道理的呀,怎生也回绝不了。 薷贵人听了这句话,动作也停下了,她越想越委屈,娘家的父亲兄弟不争气也就罢了,她本想着有幸入宫为选秀,被皇上看中了也好步步高升,连带着父兄鸡犬升天。 可在宫中沉寂了这许多年,眼看着容颜易逝,自己也快老了,也还只是个人人可欺的贵人,不似那陆绘灵,刚入宫就封四妃,身后有个那么强大的母家,又有太子做表哥,先后为姑母,自己怎么想也得罪不起。 万般压力下来,薷贵人眼眶通红湿润了眼泪就快掉了下来,她吸了吸鼻涕,摸了一把眼泪,对阿寻说道:“那给我上个妆吧,这样也不好见明妃娘娘。” 阿寻见薷贵人终于答应出门,也忙点头应和着:“哎,奴婢这就给贵人端个热水洗把脸。” 薷贵人点了点头,自行站起身来坐在梳妆镜前,等着阿寻来给自己梳妆。 看着镜子中愈来愈自己衰老的容颜,薷贵人不由得觉得心酸,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当初不入宫就好了,不像现在,明明在宫里已经够艰难够辛苦的了,娘家出了事还妄想着能仰仗自己去皇帝那边说几句好话。 薷贵人不是没想过这个,但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不是梅贵妃,也不是明妃,她说的话在皇上那里一点份量都没有,如若再去叨扰皇上,怕是也会受到牵连,这辈子就要在后宫老死了。 阿寻替薷贵人梳妆打扮一番后走了出来,胥兰正抬头看着头顶的藤树,如今到了冬季,藤树上的树叶都掉落了下来,树干弯曲曲的扭折在一起,又是别样的一番景象。 “胥兰姑姑。”阿寻扶着薷贵人走出来,见胥兰没有发觉她们,便出声提醒了一番。 胥兰忙回过神来,看见已经打扮好了的薷贵人,笑着说道:“奴婢给薷贵人请安。许久未见,薷贵人越发清减了,这样也好,到了除夕宫宴时,皇上看见了也喜欢。” 只是一番客气话,到那个时候,后宫佳丽三千人,皇上哪里还顾得上她,且不要说还有梅贵妃和明妃了。 “胥兰姑姑客气。既然到了,不如就赶紧去吧,省得到时候明妃娘娘等急了。”薷贵人淡然的扯出一抹笑容,心中泛着苦涩。 “哎,您瞧奴婢这记性,见着貌若天仙的贵人,都忘了这回事儿了。”胥兰嘴倍儿甜,从来都逗的主子十分开心,只是平时陆绘灵不吃这一套,也就不在她面前说了。 此刻的薷贵人哪有心思为这种话得意,只点了点头便直直的往明华堂走去了,胥兰也赶忙跟了上去。 明华堂内,陆绘灵正在正殿耐心的等着,想想自己想到的那个法子,心里便觉得十分痛快,到那个时候,自己的两个眼中钉也必将被铲除了。 陆绘灵等了许久,还未见薷贵人前来,便站起身走到正殿外张望,正在此时,薷贵人和胥兰阿寻恰巧出现在了明华堂门口,陆绘灵连忙跑着坐回到正殿上座去,等着薷贵人进来给她请安。 第一百七十章 胥兰在跟前领着路,薷贵人在阿寻的搀扶下进了正殿,陆绘灵就坐在正座上,似若无意的不抬头看她,假装自己没有看到的样子。 薷贵人走了进来,见陆绘灵只顾着没有抬头看她,心里心高气傲的怪心思又开始发作了,总觉得陆绘灵是故意的瞧不起她。 但自己的位份比较在陆绘灵之下,就算心里再烦闷,看着陆绘灵的情绪再不满,还是要上前屈膝低头行礼的。 “臣妾给明妃娘娘请安,明妃娘娘万福金安。”薷贵人走上前来,对着座上低头玩弄衣袖的陆绘灵缓缓屈膝行礼。 胥兰绕过她们,贴着墙面走到了明妃娘娘身边,俯身低声说道:“娘娘,薷贵人来了。” 这样一来,陆绘灵才慢慢抬起头来,举手投足间皆是桀骜不驯和盛气凌人,让本就不喜欢陆绘灵的薷贵人心生厌烦,更不知道陆绘灵这是为何要突然找她过来了。 “哟,薷贵人来了,瞧本宫这个眼神,怎生没有瞧见呢。”陆绘灵笑着,满脸虚情假意的样子,“起来吧,胥兰,给薷贵人看茶。” 阿寻这才慢慢扶着薷贵人起身,屈膝太久,薷贵人这许久也未曾进食,不由得踉跄了一把,阿寻险些都扶不住她。 “哎呀,薷贵人慢点儿。”陆绘灵故意大惊小怪的说着。 在薷贵人来之前,陆绘灵就知道这几日薷贵人茶不思饭不想,成日就坐在兰苑阁哭个不停,为娘家的父亲和兄弟担心,如今一看确实如此,虽稍作打扮了一番,可那脂粉下是掩盖不住的憔悴。 待到薷贵人坐下之后,陆绘灵就笑着说道:“若按照妃位,你该叫本宫一声姐姐的,可若是按照入宫时间和年纪来看,本宫又该唤你一声姐姐,这下可闹糊涂了。” 薷贵人抬头讶异的看了看陆绘灵,自己虽然与她接触不多,但也知道陆绘灵绝非善类,如今刻意和自己套近乎,定然是有事情。 “臣妾惶恐,明妃娘娘想如何称呼便就怎么样称呼吧。”薷贵人谦卑的说道。 陆绘灵看着薷贵人笑了笑,明显能感觉到薷贵人对自己怀有一丝敌对和疏远,心里也知道薷贵人对自己很不满,可是陆绘灵能保证,等她说出她要说的那番话后,薷贵人就该对她感激涕零,犹如面对再生父母一般了。 “那既然你我都以姐妹相称,那本宫便唤你一声姐姐吧?还不知姐姐闺名呢。”陆绘灵明知故问的说道。 薷贵人单从这句话,就感觉到了陆绘灵的轻视,自己人微言轻,到如今却连闺名都不为人知。 “臣妾贱名不敢辱没了娘娘的金耳,娘娘唤臣妾一声尹薷就好。”薷贵人对陆绘灵牵强的笑着说道。 “尹薷,好名字。”陆绘灵笑了笑,“既然尹薷姐姐比本宫年纪长一些,那本宫便尊称你一声姐姐吧。” “不敢当,娘娘若是不嫌弃,直唤臣妾尹薷就好了。”薷贵人连忙摇头摆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陆绘灵看着她笑了笑,而后又装作沉思一会儿,说道:“尹薷姐姐,令尊可是五品千户尹大人?” 陆绘灵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像是才知道二人是父女关系一样,可是在她心里,后宫与朝堂之间的关系网,早已经在脑海里记得牢牢的了,就生怕有一天能用得上这张关系网,这不,眼看着就快要起作用了吗? 薷贵人听陆绘灵无意提起自己的父亲,内心不由得一咯噔,她是知道陆绘灵能常入勤政殿侍奉皇上批阅奏折的,若是有意无意的看见了自己父亲的名讳,那倒也正常不过了,近来父亲还有和自己父亲一同贪污的那些官员,频繁的上文书被堆在皇上案前,一连已经好几日了。 “正是。难为娘娘记得了。”薷贵人强压心里的忧伤,面无表情不卑不亢的承认。 陆绘灵故作可惜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尹千户大人出了这种事,想必尹薷姐姐心里也不好受吧。这几日家父入宫来看本宫时,也曾提起过令尊的名讳,尹薷姐姐也知道,朝廷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家父身为丞相,自然是要亲力亲为的了,可家父说了,这一切都还有待调查,如果查到之后发现金额不多,便也只能算个共犯,只单单摘了乌纱帽,不至于项上人头一并落地了…可是不知,尹薷姐姐的父亲贪了多少呀?如果是本宫能帮到的地方,姐姐切莫客气,你与本宫是姐妹,有什么事,与本宫说便是,何必为难自己?” 陆绘灵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就像是二人相识多年,已经是共同陪伴许久的姐妹一样了。 陆绘灵做出这番姐妹情深没有打动薷贵人,但当陆绘灵说到自己父亲正在被调查量刑时,心中的万般苦楚皆汹汹奔涌而来,压都压不下去,她想起了娘亲入宫见自己时,那种卑微祈求的态度和眼神,希望她能帮着去皇上面前求情,他们把所有希望都压在薷贵人一人身上,可是却不知道她在宫里也是举步维艰,在万般情绪的推动下,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身后的阿寻见自家主子哭了,还是当着明妃娘娘的面,不由得慌乱了起来,她连忙掏出手绢替薷贵人擦眼泪。 陆绘灵一脸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对此她并无意外,反而是在她意料之中的理所应当,她就等着薷贵人情绪崩溃的那一刻,抬头面对着一个家族势力强大,且能在皇上面前说的上话的人时,当人濒临绝境之时,便会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 陆绘灵坐直了身子,眼神一刻都没离开薷贵人的身体,她正等着薷贵人亲口对她说出求情的话来。 胥兰站在一旁,看着薷贵人低着头嘤嘤哭泣,又看了看明妃娘娘一脸平静的样子,心里不由得觉得担心害怕,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薷贵人哭过一会儿后,抬起头站起身,走到陆绘灵跟前,直直的跪了下去。 她这一举措,吓坏了当场的所有人。 阿寻不明所以,但看着自家主子跪下了,也赶忙跪在薷贵人身后,俯低了身子。 胥兰连忙上前,要扶起薷贵人,可是见明妃娘娘面色依旧波澜不惊的样子,手都伸出去了的她,硬生生收了回来。 薷贵人满脸泪痕,眼神里透露着绝望和无助,她现在已经不打算去猜想陆绘灵会让自己做什么事了,眼下她只想能尽全力保住自己的家族。 薷贵人自己心里清楚,依照父亲贪污的巨额钱款,怕是要满门抄斩,可是薷贵人内心不忍啊,她拼了命的想去帮父亲补足亏空。 但是将兰苑阁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典卖了,想在要查到父亲之前能尽力补足一些亏空,但那点钱款对父亲贪污的大洞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然而父亲贪污了钱款之后,又悉数还了赌债,就这样了之后,来不停的赌博,虽身为上京的五品千户,说出是京官倒也威风,可是家里实在是无米下锅了,也不知这些年母亲是怎么熬过来的。 薷贵人想到这些,便哭的不能自己。 陆绘灵佯装讶异的瞪大眼睛看着薷贵人,赶忙上前要扶起她:“尹薷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本宫称你一声姐姐,你对本宫行此大礼是为何事?若有事你起来说便是,你这样,本宫担待不起。” 薷贵人死活不肯起来,哭红了眼睛看着陆绘灵,开口便说道:“明妃娘娘,求您救救臣妾一家老小的性命吧!” 说着,便俯身磕了一个响头。 其姿态卑谦,与进门时的那个心高气傲的薷贵人判若两人。 “尹薷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先起来,起来再说。”陆绘灵依然装作好人的扶着薷贵人,转而又看向胥兰,“还愣着做什么,快扶薷贵人起来。” 胥兰听了连忙上前架住薷贵人的手,堪堪将她扶了起来,阿寻也赶忙上前扶住自家主子,和胥兰一同将薷贵人扶到了座位上。 薷贵人坐在座位上,依旧哭个不停,她看着陆绘灵可怜的祈求道:“娘娘,臣妾的父亲做了错事,这是无法挽回的,可是臣妾身为二老的女儿,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还未曾享过天伦之乐便离开这世间,留下臣妾一人孤苦伶仃…” 陆绘灵听薷贵人说着,脸上也做出一副大悲的模样,眼眶中也慢慢湿润了,似乎下一秒就要和薷贵人一同落泪。 薷贵人说到这儿,又起身噗通跪倒在地,对陆绘灵说道:“臣妾知道,娘娘神通广大,又倍受皇上宠爱。臣妾想尽了一切办法,却依旧无计可施,可若是有娘娘相助,只需要和陆丞相说一声,便可保住臣妾一家老小的性命。无需荣华富贵,只求能让他们活着…娘娘,臣妾求您了…” 说罢,又是一个响头:“若是娘娘肯出手相助保住我一家老小的性命…臣妾这条命,便就是娘娘的了,此生愿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一百七十一章 陆绘灵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了。 陆绘灵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走到薷贵人跟前,用手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柔声问道:“此话当真?” 薷贵人知道陆绘灵若是这么问了,定然是有事要找自己做,可眼下她顾不得那么多了,这偌大的后宫,能救自己父亲的,除了陆绘灵别无选择。 薷贵人点了点头,脸上虽带着泪痕,可眼神却出奇的坚定,她说道:“若是娘娘当真保住了臣妾一家老小的性命,那么,臣妾听从娘娘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臣妾绝无二话。” 陆绘灵松开她的下巴,站起身来,面色早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温和,她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 而后抬头对薷贵人说道:“就像你所说,保住你一家老小的性命,只需要本宫一句话的事即可做到,可若是换作你,怕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千户大人和夫人…” “娘娘,求求您,救救臣妾的家人吧!”听着陆绘灵恐怖的架设,薷贵人都快要崩溃了,她对陆绘灵又是磕了一个响头,哭声说道。 陆绘灵高傲的抬起头来,说道:“要本宫帮你也不是不可以,可本宫这里,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薷贵人帮忙。” 薷贵人听着这句话,不再是心烦和恐怖,却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着急的问道:“娘娘请讲,若是能有用到臣妾的地方,不论是什么,臣妾都愿意帮娘娘完成。只求…只求娘娘能保住臣妾一家老小的姓名,臣妾万死不辞。” 陆绘灵掩嘴一笑说道:“哪有姐姐那么夸张…”而后又敛起笑容,居高临下的看着薷贵人:“本宫不需要你万死不辞,只要你在梅贵妃面前替本宫办一件事,事情若是办好了,你一家子的性命无忧,若是办不好…那本宫可就不敢保证他们会怎么样了。” 薷贵人听了,连忙焦急的说道:“娘娘,娘娘,臣妾一定替您办好,无论什么事,都可以,还求娘娘能大发慈悲,救他们姓名,臣妾愿给娘娘当牛做马,还娘娘恩德。” 薷贵人听陆绘灵说能替她救自己的家人,连忙放低自己的身段前去迎合。 要知道,在这之前,尹薷怎么也算是一介才女,从前还颇受陆高鸿欣赏,文人墨客骨子里就有的高傲,如今被她压在双膝之下,卑微的喘不过气来。 陆绘灵看着薷贵人这副卑微到尘土里的样子,简直开心的不行,方才还那般高傲的人呢,如今却匍匐在自己脚下,急着赶着要给自己当牛做马。 “哎~哪有当牛做马那么辛苦的,姐姐只需要去找一趟梅贵妃,想尽办法让梅贵妃改变涉猎的事就好了。”陆绘灵不想再浪费时间与她周旋了,便直白的说道。 “什么?还请娘娘明示…臣妾听不明白。”薷贵人停住了哭泣,抬着头一脸茫然的看着座上陆绘灵。 “梅贵妃想在除夕家宴之前安排一场涉猎助兴,用的是平头箭去射兔子。本宫想着,这样多无趣呀,大过年的不见血腥,薷贵人去劝劝梅贵妃,改用平头箭包蘸有颜料的红布绸,射人玩儿,若是谁身上中箭多了,谁就拔得头筹,可以拿奖,这样多好玩儿呀。”陆绘灵皮笑肉不笑的对薷贵人说道。 薷贵人这么听着,就觉得陆绘灵不怀好意,可是又不得不听从她的安排,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颤颤巍巍的问道:“可…臣妾该如何和娘娘说要这么做的理由呢?” 陆绘灵叹了一口气,躺下身子,招来了身后的胥兰:“跟薷贵人讲讲你儿时的游戏。” 胥兰本也是一头雾水,可随后立即反应过来,便依着方才跟明妃娘娘说的那样又对薷贵人重新说了一遍。 薷贵人听完之后,又问道:“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要你做你就去做,问那么多做什么?”陆绘灵微微皱起眉头,神情有些不满,“难不成在薷贵人心目中,家人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听了这话,薷贵人慌张的不行,她连忙摇头说道:“不,不是。臣妾…臣妾一定替娘娘办好这件事。” “知道为什么让你去吗?”陆绘灵突然这么问道。 陆绘灵笑着看向薷贵人,二人四目相对,陆绘灵虽然笑着,可薷贵人却能感觉到寒冰从脊椎处开始结冰。 陆绘灵看着她一脸愕然的神情,身子慢慢的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因为你从来不会站队…而且,本宫有把握让你听本宫的话…不会站队是好事,要继续保持哦。” 宫里的每一个妃嫔为了能获得皇上宠爱,或者只单单希望能在宫里过的更好一点,自然的会去选择向高妃位的嫔妃靠拢,有的选择了梅贵妃,有的选择了明妃,有的选择了宁贵嫔,这些都是能获得皇上青睐的一众人选。 然而只有薷贵人,所有人都对她抛下橄榄枝,她却偏偏不懂得珍惜,也没必要那么做,她心里觉得,大家都是皇上的妃嫔,一门心思去热爱皇上就好了,何苦要互相争斗,斗个你死我活又有什么好处。 可当她见到陆绘灵的那一刻,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若是不争不抢,就会老死宫中,连后起之秀都这么努力,可她先天条件不如陆绘灵,脑子又不如别人机灵,便也只好消极下去。 宫里所有人都知道薷贵人站在中立位置,便也不会去刻意刁难,对她也算得上能信任,就连梅贵妃也不例外。 陆绘灵看着她,让她继续保持不站队的风格,目的就是在警告她不要暴露陆绘灵的行动。 毕竟自己父亲家人的性命如今都在陆绘灵手中攥着,薷贵人也不敢多说半句,只好点点头,按陆绘灵说的去做。 见薷贵人这么听话,陆绘灵站起身子笑了笑,仿佛就能看见除夕涉猎那天乱成一锅粥的样子了。 “行了,你先回去吧,待到合适的时候,你去仪春殿见梅贵妃,记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陆绘灵轻蔑的看了薷贵人一眼,转而就要回寝宫休息了。 “娘娘…”薷贵人连忙喊住陆绘灵,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可不要忘了答应臣妾的事儿。” 陆绘灵笑了笑,像是刻意要让她放心一样,取下了腰间的令牌,丢给胥兰说道:“拿着本宫的令牌出宫一趟,和爹爹说一声,务必保住尹千户一家的性命…” 随后看了一眼薷贵人,像是刻意这么说一般:“若是空亏需要补足,本宫不妨替他们出了这笔帐。” 齐秉煜宠爱陆绘灵,曾赏赐明华堂黄金万两,竹器宝玉数不胜数,在国库空虚的情况下,能如此恩宠陆绘灵,实属不易。 这也就意味着,尹千户所贪污的款项,在陆绘灵这儿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这话在薷贵人耳朵里听着,却好似狠狠扎了自己一针似的,如今欠下陆绘灵这么大的人情,也不知日后如何还的清。 “臣妾谢过明妃娘娘。”薷贵人和阿寻深深的俯下磕头谢恩。 胥兰接过令牌便匆忙跑出宫去,陆绘灵没有应她们的话,只自顾自的回了寝宫去。 ◎í 阿寻扶着薷贵人走出明华堂,明华堂处在勤政殿附近,在皇城的中心处,除却御花园外,这里往来人员众多,每日都热闹非凡。 如今寒冬腊月,御花园百花凋零,也是难再有春日盛景了,而明华堂这里一年四季都有人来来往往的。 薷贵人看着这些行色匆匆的人从自己身边走过,可能是从没去过兰苑阁,一时间竟然也认不出眼前的薷贵人也是一位小主,走出了好远才知道跪地行礼。 薷贵人浑身无力,她早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如今只觉得有万钧之力压在肩上,她每走一步都矮了一寸。 她把自尊永远的丢在了明华堂,散落了一地,被陆绘灵践踏,被这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践踏。 “贵人,您何必不高兴呢?家府里的事,至少明妃娘娘愿意帮助咱们,这可就算解决了呀,陆丞相神通广大,尹大人必然安然无恙的。” 阿寻见薷贵人神情恍惚,心情低落,不明白她是为了什么,明明事情得到了解决,虽然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可总比自己在宫里自怨自艾好许多吧。 薷贵人摇了摇头,眼神茫然的张望四周,两只手垂了下来,一步一步踉跄的走回兰苑阁。 “你不懂,你不会懂的。” 薷贵人如今也不敢看阿寻一眼,平日里她心高气傲,自命不凡,可是就在刚才,她哭着跪倒在地上苦苦恳请陆绘灵能帮一帮她,那副样子在阿寻眼里一定可笑极了,她往后在阿寻面前再也不敢做出心高气傲的样子来了。 阿寻默默的跟在薷贵人身后,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明明阿寻自己什么都懂,薷贵人为了家人委曲求全,能放下自己最在意的自尊,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第一百七十二章 薷贵人回到兰苑阁后,一连在自己宫里休息了好几日,那天下了一场大雪之后,出了几天的太阳,积雪消融时最冷,薷贵人一下子就病倒了。 阿寻知道她不止是身体不好,心里的压力也是极大的,毕竟不知道陆绘灵到底要做什么,倘若因为她而导致除夕家宴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得了呢? 可是薷贵人转念想想,若是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陆绘灵也不会特意来找自己去做这件事,不过…若是因为她做了这件事情,陆绘灵就愿意帮自己的家人脱离险境,就算是死也是值得的。 “一报还一报吧。”薷贵人面色苍白的倚靠在床上,身子发热无力,嘴唇发白毫无血色,额头上还搭着一条湿毛巾,是阿寻放上来降温的。 薷贵人身为低位妃嫔,身子不适,请太医来看过一遍了,只匆匆开了几贴药,让阿寻按时煎煮给薷贵人吃就好了。 阿寻还气极了,堵着气替倒堆在门口的雪块儿,恶狠狠的埋怨太医狗眼看人低,不把低位妃嫔当人看。 薷贵人在屋里躺着,隐隐约约听见了阿寻为她打抱不平,心里也十分无力,更多的也是悲凉,这人间世态炎凉,宫里更是将这种炎凉写的一清二楚。 年关将至,太医每日都去给那些高位的妃嫔娘娘们请平安脉,生怕她们会在这个冬天出什么意外,可是如今生病的,确实出了事情的妃子就在眼前,他们却视而不见,不过就是因为兰苑阁寸草不生,他们在这儿捞不到任何好处。 薷贵人躺在床上,身子疲乏无力,像是在下一秒闭上眼睛就要沉沉的睡去。 寝宫里炭火微弱,薷贵人一直喊冷,阿寻也不敢多添,这内务府给兰苑阁的炭块儿都是有限的,若是今日贪图暖和多加了一些,或许过几天就要硬生生抗过去了。 薷贵人生着病,意识不清醒,一直不停的出冷汗颤抖着,额间的鬓角被汗水牢牢的粘在脸上,她不停的说着:“好冷…冷…好冷…” 阿寻听了也十分难受,只好多加了几个香炉,在房间里摆满了香炉,可是几个香炉哪里能够呢,除了呛人之外别无他用。 没有办法,只好多搬出几床被子来,厚重的棉被压的薷贵人喘不过气,阿寻握住薷贵人的手,哭的两眼通红:“贵人,你一定要挺住啊!” 阿寻很心疼薷贵人,不希望她这么早就死掉,看着她这副样子,一直在背地里哭个不停,兰苑阁也没有其他的宫女太监,除了几个打扫庭院的之外,就只剩下阿寻一个人了。 煎药洗衣什么的都是阿寻来做,可是她毫无怨言,她是陪同薷贵人一起进宫的,从小一块儿长大,自然是同心同德。 阿寻一边煎药一边抹泪,烟熏火燎的烟直冲她的眼睛,她心里苦极了,从前在尹府里,千户大人还没有沾染赌博的坏习惯,日子虽过的不是特别好,但也算得上宽裕,就阿寻一个小丫鬟来说,也从没做过洗衣煎药清扫庭院这种粗活。 阿寻握着薷贵人的手,头在薷贵人的病床上伏低痛哭,薷贵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艰难的扯出一个微弱的笑容:“阿寻别哭…” 阿寻依旧抽噎哽咽个不停,她抹了一把眼泪,看着此时意识模糊的薷贵人,说道:“贵人…不如让奴婢去找明妃娘娘吧,她还有事情需要你帮她做,肯定会救你的,让她找太医来救你好不好?” 薷贵人虽然意识模糊,可是一听到这种话,手中不自觉的用力抓住阿寻的手,慌忙的摇摇头,皱着眉闭着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划进发梢。 “不要…不要去找明妃…”薷贵人心中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麻烦陆绘灵,怕是欠下的人情这辈子都还不起。 她再也不想看到陆绘灵那种轻视蔑视的眼神了,再也不想了。 “可是贵人…你这样下去就撑不住了呀…奴婢已经再三去过太医院了,可除了多拿回几包药来再也没有太医愿意来看您了…若是明妃娘娘愿意出面,您的病很快就可以得到医治…贵人…您就许奴婢去吧!” 阿寻自己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薷贵人这副样子,她心里实在难受,阿寻不明白,都是宫里的妃嫔,为什么待遇差别这么大,仪春殿明华堂,每天太医排着队进去请脉,稍有些不舒服便就是院士会诊,而这兰苑阁之众,连请个医官来把脉都难。 “不要…阿寻…你不要去。”薷贵人手中的力气慢慢的越来越小,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并不全因为着凉发热,更多的还是心里原因,心里压力太大了,她自己不愿意清醒过来。 “阿寻…如今不要让众人知道…我与明妃娘娘的事情…你这样贸然去找明妃娘娘,会坏事的…”薷贵人说出这些话都费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再也抓不住阿寻的手了。 薷贵人的手慢慢的松开垂下,阿寻连忙抓住她的手,双手拢住放到胸前,薷贵人依然轻轻呢喃道:“阿寻…不要去…” 这么念着,仿佛又要沉沉的睡去了。 阿寻听她这么说了,自然是能知道7孰轻孰重,明妃娘娘能救尹府一家老小,而薷贵人只想救尹府一家老小,若是因为她去找明妃娘娘救命而暴露了行踪的话,可能薷贵人醒来更是会生不如死,她的眼泪滴落在薷贵人的手上,一滴又一滴。 ◎ 仿佛是心中有一股信念,薷贵人就这么睡了两天,喝了阿寻煎的药之后,病居然就这样好了大半,阿寻知道后都笑开了花,嘴上成日念叨着是老天保佑。 “贵人,再多休息两日,病就算是全好了。”阿寻一边给薷贵人胃药,一边开心的说道。 这样一来,就能健健康康的过个好年了,阿寻路过内务府时,曾看到有人在那儿配置烟花呢,想来今年的除夕之夜,那漫天的烟花定然会很美! 薷贵人接过药碗后一饮而尽,随后问道:“爹爹那边可有什么动静了吗?” 想来调查和判决就会在这几日出来,可是薷贵人自己因为身体原因还未来得及替陆绘灵办事,心里有些担心陆绘灵会出尔反尔。 阿寻知道薷贵人心忧这件事,便早早的打听好了:“老爷说,陆丞相那边替他悄悄补足了亏空,但是他身为征收粮草和捐款的负责官员,款项被贪污一事是他失职在先,所以也要被罢免官职,明妃娘娘那边还给了家里一笔钱,让他们回泾州去,还特意下旨叮嘱老爷不要再赌博,想来家里一切都好了。听说其他和老爷一同贪污的那些同僚,皆被流放抄斩…若是按照老爷贪的那些钱,怕是…” 阿寻不好再说下去。 “没有被人发现吧?”薷贵人担忧的说道。 阿寻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贵人就放心吧,陆丞相一手遮天,再加上有明妃娘娘在,没有人会发现这件事的。” 薷贵人听了不由得笑了出来,眼泪也不知不觉的掉落下来。 “贵人怎么又哭了?”阿寻连忙放下药碗,上前替她擦拭眼角的泪珠。 “没有,没有,我高兴。”薷贵人喜极而泣,“爹爹和娘亲,终于有救了,还能回泾州去好好养老。我高兴啊。” “是啊!”阿寻也感叹道,“真没想到,我们费尽心思如何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明妃娘娘果然只单说几句话就解决了,有个做丞相的爹就是不一样!” 薷贵人的脸慢慢的垮了下来,脸色有些沉闷。 “贵人…您是不是不高兴了呀?奴婢说错话了,奴婢不说了!”阿寻跟薷贵人这么久了,也是知道她的脾气的,知道她生来心高气傲,自命不凡,可是现实她就是不为人知呀… “没有…”薷贵人摇头叹息,沉默了一会儿后,对阿寻说道,“替我梳妆打扮吧。” “贵人去哪儿?”阿寻惊讶的问道。明明身体也才刚刚好,这会儿要去哪儿呢? “路上再着凉了,病可再难好呀!”阿寻按住薷贵人正准备起身下床的身子,劝说道。 “既然明妃娘娘按照当初的约定在几日之内就替我父亲解决了这件事,那么我也要遵守承诺去完成我答应她的事了。” 阿寻知道薷贵人向来脾气倔,若是一直劝说不让她去,怕是也会白费口舌,若是如此,倒不如就听她的去做好了。 如此,阿寻叹了一口气,拿着药碗走了出去,进来时端来一盆热水,替薷贵人洗洗擦洗脸部,而后又唤来那几个宫女一同烧水给薷贵人准备沐浴,洗去整个冬日的病痛和烦心事。 待到梳洗完毕后,阿寻陪同薷贵人一齐去仪春殿见梅贵妃娘娘。 ◎ 仪春殿这几日可谓是忙的不可开支,连负责打扫得宫人们都忙个不停,不过这也是仪春殿的常态,每到年关将至时,仪春殿总是这么繁忙。 第一百七十三章 “娘娘您看,这是今年秦淮新选送上来的样式,还是老爷亲自给娘娘挑的呢。”云惜姑姑拿着一卷云绣布匹呈在梅贵妃眼前,笑着说道。 夏容馨放下手中正看着的锦缎,转而去看向云惜手中云绣,笑着啧啧称奇:“呀,是真好看呀,有心了。” 身边的宫女太监见梅贵妃夸赞这卷锦缎,也纷纷竖起大拇指赞扬娘娘好眼光。 “这是自然了,宫里有什么好东西,自然是先紧着仪春殿用着才会给别的宫里去分的,由此可见皇上心里还是最宠爱我们娘娘的了。”云惜见梅贵妃笑了,又连忙趁热打铁的夸她。 身旁的宫女又是一顿附和。 夏容馨看着这卷云绣锦缎是越看越喜欢,可听云惜这么一说,笑容僵在了脸上,随后将锦缎放下,问道:“明华堂那边分了多少呀?” 云惜的笑容也跟着凝固在脸上,看了看身边的宫女,而后对梅贵妃如实说道:“二十匹。” “我们宫里呢?”夏容馨瞥了一眼这种云绣锦缎,再也不想碰一下了。 “二十匹…”云惜垂着手低头说道。 “看来也不是特别珍惜的锦缎,她二十匹,本宫二十匹,别的宫里可还分了?”夏容馨近日忙于除夕家宴的事,根本无暇去看账目清单。 “其余宫里,多至一二匹,少则一匹也分不到…”云惜小声说道。 “拿着这些锦缎布匹,分给那些没有分到的妃嫔吧。”夏容馨厌恶的看了一眼,云绣锦缎虽然珍贵,可它若是和别人的一样,夏容馨便不愿再稀罕了。 “娘娘,这云绣锦缎用来做华服是极好的材料啊。”云惜惊呼道。 她怎么也没想到方才还对云绣锦缎喜欢的不得了的梅贵妃娘娘,如今转眼就这般厌恶这云绣锦缎了。 “不要了。”夏容馨看都不愿再看这云绣锦缎一眼,转而拿起方才自己看的锦缎,对云惜说道:“届时便拿这个做除夕礼服吧。” 云惜接过那段布匹,又看了看云绣锦缎,心里忍不住的可惜,但既然梅贵妃都这么说了,也只能按照她说的这么做了:“是。” 正当云惜招呼着人准备将云绣锦缎拿出去送到那些没分到锦缎的妃嫔那里时,荣福公公推门走了进来,对正低头看书的梅贵妃行了一礼,随后说道:“贵妃娘娘,薷贵人求见。” 夏容馨抬眼,放下手中的书,与云惜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从未有过来往的薷贵人为何突然前来。 “传她进来吧。”但总归也是宫里的妃嫔,表面上都是要好的姐妹,既然薷贵人来了,夏容馨也自然没有拒绝见她的道理。 荣福应了一声,就赶忙出去传薷贵人进来了。 云惜将手中的云绣锦缎交给身后的宫女,嘱咐她们要送到别的妃嫔宫里去,既然有客人来了,她身为仪春殿的大宫女,自然是要侍候在梅贵妃身边的。 薷贵人和阿寻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荣福公公便出来了,对薷贵人笑着拘礼:“薷贵人,贵妃娘娘有请。” “有劳荣福公公了。”薷贵人和阿寻谦卑的对荣福点头致谢。 荣福笑着点了点头,掀开仪春殿暖阁的帷帐,要引她们进去。 刚一掀开时,薷贵人就感觉到了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仪春殿暖阁中温暖如春,不似她那兰苑阁,冰天雪地的,外面冷,屋里更冷,就内务府送来的那些煤炭,根本不足以让人在这个冬天活下去,还不如一些宫女房里呢。 薷贵人感到心酸不已,但强忍住情绪,走进了仪春殿暖阁。 见到座上的梅贵妃后,薷贵人这才定了定心神,屈膝行礼道:“臣妾参见梅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薷贵人稍稍瞥眼去看梅贵妃,看见身边云惜姑姑身上的衣料都比自己矜贵,心中不由觉得窘迫。 夏容馨和蔼的笑了笑说道:“薷贵人请起。”随后吩咐云惜给她赐座看茶。 待到薷贵人坐定喝下一口茶暖了暖身子后,夏容馨对着她笑道:“这天寒地冻的,薷贵人不在宫里待着,来本宫这儿可是有事?” 薷贵人定了定心神,回想了一下自己来时路上精心准备好的说辞,便展露出了笑容,对梅贵妃说道:“正是天寒地冻的,臣妾才想着出来走走,想起倚梅园此时梅花竞相开放,一时间竟流连忘返。想着既然都到了御花园了,不若便来看看贵妃娘娘。” 夏容馨笑着点点头,这本就是些客套话,可在夏容馨耳朵里却十分受用,在自己不受宠爱,执掌后宫大权被剥夺的那段时间里,仪春殿门可罗雀,如今又回到了当初盛景了。 “啊…前几日听太医说起过薷贵人病重,如今可好些了?”宫里大小事如今都需要夏容馨亲自过目,那太医院的出诊册自然也不例外了,只需要稍稍回想一下就能想起曾在太医院出诊册上见过薷贵人的名字。 “有劳娘娘挂念,臣妾如今一切安好。”薷贵人乖巧的点头笑着回应道。 而后觉得有些不妥,又连忙加上了一句:“近来娘娘为除夕家宴忙前忙后的,也要多注重身体才是呀。” “你无需为本宫担心,这个冬天太冷了,你要多照顾自己才是。”夏容馨笑着说道。 正巧小厨房送来一碟热腾腾的点心,白白胖胖的面团上点着一点朱红,看着喜庆又大方,云惜连忙给端了上来:“贵妃娘娘,薷贵人,这新出炉的点心,你们快尝尝。” 夏容馨笑着拿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香甜软糯,薷贵人也快尝尝吧。” 薷贵人点点头,拿起了一块点心,也学着梅贵妃的样子送入口中细细品尝,可心中有心事,这香甜可口的点心在嘴中也有如嚼蜡一般,无从享受。 “娘娘宫里的东西,果然都是最好的。”薷贵人吃下一块点心后,也笑着点头称赞。 待到吃过点心之后,薷贵人这才缓缓的似若无意的说道:“臣妾听闻,除夕家宴前,还会有涉猎活动?” 看薷贵人一脸饶有兴趣的样子,夏容馨也自然是一副得意,毕竟这个点子确实很符合今年的除夕活动,既能照顾到使者和将军夫人,也能让外邦使者看看,我天朝不仅有能征善战的勇士,也是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的。 “是呀。”夏容馨拿来手帕擦了擦手,见薷贵人问了自然也是很乐意跟她说道说道,“虽说是涉猎活动,但考虑到安全,皆是用平头羽箭包以红布绸,放了一些兔子,让这些个使者和将军夫人取乐用的。怎么?薷贵人也感兴趣吗?” 薷贵人表现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奉承道:“平头箭,这主意是极好的,贵妃娘娘真是聪慧呀,难怪皇上器重您呢,再想臣妾,容貌平庸,连脑子也不太灵光,相比之下还真是逊色了。” 夏容馨对于这种话特别的受用,她掩嘴一笑,与身后云惜对视一眼,笑道:“薷贵人这是哪里的话,你与本宫皆在宫里做妃嫔,在皇上眼里是一视同仁的,不外乎什么器重不器重的。皇上只是太忙了,薷贵人要多多为皇上考虑才是。” “贵妃娘娘教训的是,臣妾愚昧了。”薷贵人笑了笑,随后做出一副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说道:“娘娘,臣妾倒有一计,可以给涉猎多添一分趣味。” “哦?”夏容馨有了兴趣,谁不想尽善尽美的做好一件事呢,她巴不得有人能来给自己提意见,“薷贵人不妨说来听听。” “臣妾愚见,若是说的不好,贵妃娘娘就当听个趣儿就是了,臣妾也是想为皇上多做点事儿嘛。”薷贵人做出一副畏首畏尾,又极其想在梅贵妃面前表现自己的样子。 薷贵人从来不与她们有过多交情,属于中立的妃子,夏容馨对她不会有太多怀疑,只想着薷贵人今日突然想通了,想要攀附上自己这座靠山,好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薷贵人但说无妨。” “贵妃娘娘有所不知,臣妾老家在泾州,儿时我们总会拿糊窗花的红颜料来蘸着布团纸团玩儿,把这个当做是祝福扔向对方,谁身上的颜料最多了,就代表着来年会交好运,是好兆头。”薷贵人笑着说道。 夏容馨认真的听她说话,细细的沉思着。 “方才娘娘说起平头箭上包着红布绸,臣妾就想起了在泾州时的游戏。若只是单纯涉猎,平头箭射不到兔子,若是射中了…贵妃娘娘,这大过年的,不宜在宫里见血腥,在场的都是矜贵的主子,不似寻常狩猎。 若是能将平头箭包着红布绸,里面多添一些棉花布料之类的,然后在宫里的园林中互相射击着玩儿,既满足了使者和将军夫人们的刺激感觉,又能让整个狩猎安全又有趣。到时候看谁射的人多了,还设立一个头筹,第一名有奖励,想来是十分有趣的了。”薷贵人忘乎所以的说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待薷贵人说完后,再看向梅贵妃时,连忙做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臣妾是不是说太多了,贵妃娘娘莫要怪罪啊。” 夏容馨仔细的听着她说完,转头又看向云惜,云惜也做出一副十分讶异的表情。 她们二人听完薷贵人说完之后,都惊讶不已,先前总以为薷贵人胆小怕事,为人愚蠢,连她们向她抛橄榄枝也不知道回应,如今听她将她们原本的计划仔细分析,指出了其中的不足之处,倒也是万分惊讶。 薷贵人和阿寻见梅贵妃和云惜姑姑对视一眼却久久没有说话,心里紧张的不行,好在衣摆宽大,她们悄悄在袖子里紧张的绞着手指,面色却依旧平静的看着她们。 特别是薷贵人,心里都有如火山爆发似的惊天动地,生怕梅贵妃知道她和明妃娘娘的交易,从而完不成明妃娘娘交给自己的任务。 而父亲母亲还有兄长此时虽然已经回了泾州老家去,可是那明妃娘娘是谁,她可是当朝丞相府大小姐陆绘灵,更是如今宠冠六宫的宠妃之一,虽然皇上如今因为公事繁忙没有再像从前一样宠爱她,可是只要明妃娘娘愿意,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若是此件事没有做好,且不要说父亲母亲他们尹家上下受到牵连,就是薷贵人自己在后宫也必定寸步难行。 这么想着,薷贵人身后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宽大的不贴身的衣服在她瘦骨嶙峋的背部滑落下去,薷贵人感受到了这细微的变化,身子慢慢的僵硬起来。 可是面色依旧平静不已,两双明亮的眼睛犹如雏鸟一般看着梅贵妃,那张像明贤皇后也因此将她送入皇宫大院的嘴巴也慢慢呡了起来,看上去一副幼童背好了三字经要向爹娘讨赏的样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容馨朗声笑了出来,她转身与云惜对视一笑,随而站起身来,从位置上拉起薷贵人,牵住她的手,说道:“到底还是妹妹考虑的周到,你说的那些本宫都未曾考虑过,好在你说的早,不然就身边这些个奴才丫鬟啊,都想不到这一出,身边没个可心儿的人呐…” 夏容馨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手指翘翘的扶着额头,摇了摇头说道:“啧啧啧,那才真叫个头疼。如今倒好,有薷贵人默默替本宫考虑这些事,本宫心里才真是暖洋洋的,这寒冬腊月,也叫人心里舒坦。” 夏容馨和云惜可不会单单的以为薷贵人特意来仪春殿与她说这件事是为了除夕宫宴着想,其他妃嫔她们可巴不得夏容馨最好能出点什么事儿,这样皇上才能有功夫来看她们呢。 早就听闻朝堂有变动,听闻尹千户大人贪污受众,现在已经被罢免官职回家,如今身后没有家族的支持,这偌大的后宫,就小小一个才人身后都有一个当官的父亲,也就只有薷贵人娘家如今是一介平民的了,若不找个靠山,她在宫里的日子,可得怎么过呀? 夏容馨位份最高,平日里也不稀罕与这些争宠,总归也没有意义,她娘家虽说不是京官,但好歹也是正二品首府,自己如今也是皇贵妃了,膝下有着宫里妃嫔都没有的皇室贵胄,为皇帝生下一儿一女,就是不与这些个妃嫔争宠,夏容馨这后半辈子也算是荣华富贵无忧无虑的了。 可如今出了一个陆绘灵,光凭与明贤皇后八分相似的长相和稚嫩的年纪一度宠冠后宫,盖过她的风头,宫里好些个妃嫔都去她那儿阿谀奉承,就连原先瞧不起她甚至辱骂过她的宁贵嫔和雁嫔也早已经日日去明华堂请安了。 在后宫妃嫔眼中,夏容馨虽膝下有子,也一度执掌后宫宠冠六宫,是皇上真心相待的女人,可是毕竟年老色衰,若不是皇上念及旧情,怕是早就不会来见她了。 可陆绘灵不同,她有出众的家世,和明贤皇后相似的容貌,更重要的是她年轻貌美,这一点就压垮了后宫众人。 她们纷纷去讨好陆绘灵,希望能从她这儿得到一些好处,希望能在她宫里让皇上看见她们驻颜有术的脸蛋。 夏容馨的仪春殿一时间无人问津,只有先前受过恩惠的几个妃嫔会过来请个安问候一声,可是过不了多久还是因为其他妃嫔施压而再也没来过。 夏容馨无不感叹人情冷暖,物是人非,从前宫里只有夏容馨当宠的时候,一个个的前仆后继的来仪春殿请安伺候,如今倒是门可罗雀了。 薷贵人的到来让夏容馨很是意外,对她的献礼到也十分受用,见她多少在为自己和宫宴担心,反倒也也听得进去。 而如今,夏容馨也的确需要有人能来满足一下她所谓的虚荣心,她偏生见不得那陆绘灵洋洋得意的样子,如今薷贵人来的正是时候,说的话又恰到好处,让夏容馨瞧着欣喜不已。 “娘娘切莫这么说,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贵妃娘娘成日为国家大事,除夕家宴操心,这换作是平常人,怎么也做不圆满,也就只有娘娘,能够凡事考虑周全,臣妾左思右想,想了好几个晚上才堪堪在娘娘原来的基础上想出这么一些点子,若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还请娘娘莫要怪罪,臣妾也是一番好意,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似娘娘聪慧,也不若云惜姑姑一般周全,到底还是让人看笑话了。” 薷贵人见梅贵妃拉着她的手说出这么一番体己话,心里瞬间松了一口气,连忙也站起身来,对梅贵妃徐徐屈膝施了一礼,满脸的受宠若惊的说道。 “哎,这也不是本宫想出来的点子,本宫因为这个事啊,想的那是个头疼欲裂,好在身边有云惜在这儿,一下子就说出了这么一个办法,本宫与云惜却总觉得有一些不妥当,但如何也想不出来,可宫宴快要开始了,本宫也让内务府着手准备着,哪想到薷贵人有如及时雨一般从天而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倒是让人豁然开朗了。” 夏容馨笑的开怀,又转身拉过云惜的手,对她们一同说道:“你们俩啊,这回可立大功了。” 薷贵人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对面正盈盈笑着看向自己的云惜姑姑,她也笑了笑说道:“原来这等绝妙的办法是云惜姑姑想出来的呀,贵妃娘娘身边有你,还真是福气,不似我,身边只有阿寻这一个笨丫头。” 说罢,阿寻也配合的跟着傻傻笑了出来。 仿佛宫里的人都喜欢踩高捧低的夸奖,可能因为宫里都是女人,而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攀比和纷争,只要别人说你比另一个人好了,那自己的虚荣心就由此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任何人都不例外。 云惜被无故夸赞了,连忙也憨憨笑了一笑,连眼角的鱼尾纹也看的一清二楚了:“薷贵人可折煞奴婢了,阿寻姑娘机敏聪慧,来日必将成大器。” 而为了不引起纷争,宫里的女人脸上往往都披了一层可怖的面纱,它可以是笑,可以是怒,可以是低眉顺眼,也可以是傲气凌人,可以虚情假意的说着自己不喜欢的话,可以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做出一切不可挽回的事情。 这些道理,在尹薷刚进宫是就应该懂得的道理,可是她如今才明白。 原来的她以为,只要守住内心,不与她们同流合污,只要好好过着自己的日子,哪怕平静的过完这一生也不要紧,人的一生何其漫长,又何其短暂,平静也是一种幸福。 尹薷从未有想过和任何人争什么,她喜欢那个英俊严肃的帝王,喜欢那个高高在上,傲气凌人的帝王,可是她从未有想过与任何人争斗。 入宫不记得有多少载了,她一直固步自封,不与外界有什么来往,可是就在她想要安静的过完这一生时,陆绘灵的出现让她不知不觉的感觉到了一些地动山摇。 尹薷开始和几个妃嫔一同针对陆绘灵,一起变成那个她原来最讨厌的样子。 如今为了自己家人的生命,听从陆绘灵的安排,来梅贵妃面前说着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些的话。 她听着梅贵妃赞扬她,听着云惜的阿谀奉承,听着她们周边人其乐融融的笑声,她觉得自己真的变了。 一阵寒暄过后,梅贵妃当着薷贵人的面将她方才所说的事情安排下去,还笑着说道:“薷贵人当真会想,到时候一定有趣极了,也能让那些外邦使臣看看,我天朝女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角色。” 转而还吩咐云惜去内务府叮嘱他们将平头箭包住的那一头塞好棉花布料,以免一不小心伤到。 薷贵人听着这些话,很难想象明妃想在今年除夕家宴前的涉猎做什么,她跟着提了一句:“切莫要仔细了,千万不要让人受伤啊。” “薷贵人您放心吧,奴婢做这些事还是很有信心的。”云惜笑着走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薷贵人走出仪春殿,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阿寻看着她像那日走出明华堂一样,目光涣散,浑身无力,每走一步都似乎要倒下一样,心里特别担心薷贵人一回兰苑阁就要倒下。 “贵人,梅贵妃不是听从了您的意见,按照您所说的那样已经抓紧吩咐下去了吗?您已经完成了明妃娘娘给您布置的任务了,您为何还心忧啊?”阿寻看不下去了,不由得上前问了一句。 薷贵人端着万福手势一步一脚印的往兰苑阁走着,虽然完成了任务,如果顺利,便可以给明妃娘娘交差了,可她如今心里却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只能觉得心头的压力更加沉重了。 “阿寻,你说…明妃娘娘那么做,是想在除夕家宴涉猎上做什么呢?”薷贵人回过神来,缓缓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阿寻知道薷贵人向来多心,也定然会想知道明妃娘娘让自己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可这些都是人家主子的事,问阿寻一个小丫头她哪里知道这么多。 阿寻上前挽住薷贵人的手,她们从前在宫外时便就如此亲密无间的,只是迫于宫里的种种规矩,便许久未曾有过这种亲密的举动了。 “贵人,总归是将事情圆满顺利的解决了,您答应明妃娘娘的事做到了,明妃娘娘也把老爷夫人都平安救了出来,还都送回了泾州老家养老,也得亏如此,他们才得以安享晚年,是好事,贵人何必想这么多呢。俗话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如今的贵人啊,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再说吧。好好的过完这个冬天,春天就快到了。” 阿寻像是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轻松的说道。 过完了这个冬天,还有接下来好多好多个冬天呢,她们堪堪熬过这个冬天,那以后的冬天呢?便不过了吗? 薷贵人永远都是这么悲观的想法,她摇了摇头,担忧的说道:“如果明妃娘娘在宫宴上动了手脚,伤了人性命,此事因我而起,我的良心如何得到安眠。如今我可尚且因为明妃娘娘的帮助过完眼前的难关,熬过这个冬季,那往后呢…往后还有何其漫长的岁月等着我呀。” 阿寻听后瞬间哑然了,她没想到薷贵人如今居然在想着这些事,这明明还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对于阿寻这个小丫头来说,能过完眼前的难关已然万幸,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得了很久以后的困难呢。 薷贵人心里依然放不下,可如今又不能去明华堂向明妃娘娘问清楚,可又要让她如何问呢… ◎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薷贵人偷偷让阿寻将这个消息传到了明华堂,胥兰收到消息以后连忙告诉了明妃娘娘。 陆绘灵方才刚从勤政殿回来,齐秉煜虽说那日确实生了她的气,可到底还是宠爱非常,只需要陆绘灵稍稍撒个娇哄哄,齐秉煜又是如当初一般爱着她。 而陆绘灵则也改变了从前对齐秉煜霸占到底的策略,反倒大度的劝说他雨露均沾,既能照伏到其他和她要好的妃嫔,同时也能让齐秉煜看到她真的已经真心悔过了。 如今的齐秉煜,外有梁风眠陆高鸿帮着自己管理天朝政务,内有夏容馨帮着料理宫中大小事务,身边有陆绘灵给自己逗乐解闷,缓解自己的政务压力,真乃享天人之福。 陆绘灵不愿意留宿勤政殿,便早早的就回来了,刚沐浴更衣之后在梳妆台前细细梳理自己的头发,看着自己满满青春痕迹的脸蛋。 陆绘灵无数次幻想着齐景钦凯旋还朝之际,她站在明台之上与万民为他接风洗尘的样子,那时的齐景钦,一定褪去了曾经的青涩稚嫩,转而变得坚韧不拔,不过无论是什么样子都好,陆绘灵永远喜欢他。 陆绘灵站起身,穿着单薄的亵衣,披散着头发,在寝宫翩然起舞,幻想着眼前就是穿着铠甲的齐景钦,她一颦一笑都印在他的眼睛里。 她幻想着,自己能在齐景钦面前翩翩起舞,与他饮酒作乐,最后能依偎在一起,她躺在齐景钦的怀里,一同沉沉睡去。 陆绘灵兴起时喝了一些小酒,酒不醉人人自醉,陆绘灵脸颊绯红,遣散了众人,一个人关着门,张开双臂在宽敞的寝宫里旋转跳跃,衣袂纷飞,墨发飞扬,她轻轻哼唱着歌儿,脚步跟随着自己的鼓点不停的律动。 最后,她坐倒在寝宫的正中央,亵衣披散在地上,她看着屋顶金碧辉煌的图纹,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这繁华的明华堂,这耗资几万两黄金兴建的宫殿,这无上的荣宠,这泼天的富贵,就好似一个金丝笼子,将陆绘灵困在了里面。 “齐景钦…”陆绘灵看着正圆心的花纹,她喃喃自语道,“你带我走吧…” 那些酒根本不至于让她沉醉,可一想到齐景钦深邃的眼睛,她便愿意永远永远的睡在他的臂弯。 陆绘灵蜷起身子,抱着自己的腿,一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她轻声呜咽着,轻轻呢喃着齐景钦的姓名。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她能短暂的做回自己。 “娘娘,娘娘,您睡了吗?”胥兰仿佛有什么急事一般,轻轻叩门问道。 胥兰刚得知阿寻传来的消息,想着天色尚早,明妃娘娘在这个时辰或许还没有休息,希望能赶紧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可看到本应该在寝宫里伺候的宫女全都出来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明妃娘娘让她们出来的。 担心明妃娘娘出什么事,胥兰便赶忙上前叩门问道。 陆绘灵睁开婆娑泪眼,意识到是胥兰要进来了,连忙坐起身子,擦干净眼泪,坐回到了梳妆镜前,待到一些都做好后,陆绘灵这才说道:“你进来吧。” 胥兰闻声推门而入,看到明妃娘娘只穿着单薄的亵衣,还光着脚坐在梳妆镜前,连忙去拿来一件披帛,惊讶的说道:“娘娘,这天寒地冻的,您可要多穿一些。” 说着,胥兰便将披帛稳稳的披在明妃娘娘身上。 陆绘灵没有转身看她,害怕她看到自己哭红了的眼睛,到时候又要问东问西的。 “你这么着急见本宫,可有什么事吗?”陆绘灵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漠然问道。 胥兰此时忙着收拾方才明妃娘娘用过的毛巾手帕,听明妃娘娘这么一问这才意识到自己来是为了什么的,不得不说,年纪大了,是有一些健忘了。 “您瞧奴婢这记性,差点给忘了。”胥兰连忙自责一声,转而赶紧说道,“兰苑阁薷贵人那边来信儿了,说梅贵妃同意了薷贵人的意见,还赞扬薷贵人说得好呢,当场就派人去办了。” 陆绘灵愣了一下,转而便笑了出来,掖了掖鬓角的碎发,而后笑道:“那夏容馨还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吧。” “听阿寻说当时的情况,梅贵妃还高兴得很呢,拉着薷贵人的手一通嘘寒问暖的,只怕是到事情发生时,她都还被蒙在鼓里。”胥兰笑着附和道。 陆绘灵轻蔑的笑了笑,又问道:“可没让人发现尹薷与本宫有什么干系吧?” “没有,这些事全都是私底下进行的,奴婢们很小心,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看见。”胥兰严肃的说道。 “那就好。那现在我们便只需要等着除夕家宴的到来就好了。”陆绘灵满意的笑了笑。 ◎ 如今已到了腊月二十八,再过几天便就是除夕了,待到过了除夕,春暖花开之日,齐景钦就要带着大军一举将大凉敌军打出天朝疆域,所有人都盼望着他们能早早凯旋回朝。 别的小国似乎也预判了这个消息,看到天朝军队依旧这么能征善战,纷纷主动与天朝交好,如今按照天朝的习俗,一到除夕,举国欢庆,他们自然也要带着礼物来给天朝皇室献礼庆贺。 再有三天就到了除夕,别的国家派来的使臣也纷纷进入了上京城,由礼部尚书申大人亲自带着人招待,安排他们住在驿站,待到除夕那日便可受邀进宫。 天朝上京,繁华之都,仿佛所有人都知道年后梁大将军和靖王爷就要与大凉展开能载入史册的一战,而这一战,必定能胜利,所有人都在为此欢呼,举国上下也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齐秉煜看着这万国来朝的景象,不由得赞许的点了点头,他拉过身侧夏容馨的手,说道:“这几日梅贵妃辛苦了,待到过了除夕…” 夏容馨俏皮的伸手去掩住齐秉煜的嘴,娇嗔道:“臣妾不辛苦,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若是皇上再这样说,臣妾便不高兴了。” 齐秉煜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前几日朕无暇过问,还不知梅贵妃为今日的除夕家宴准备了什么有意思的节目呀?” 今年的特殊性大家有目共睹,自然也会关心宫里有什么好玩的动静,可梅贵妃保密做的相当好,如今也没几个人知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夏容馨神秘的笑了一笑,看着一脸好奇的齐秉煜,娇声说道:“臣妾现在可不告诉皇上,三天之后的除夕家宴,您就可以看到了。” 说着,夏容馨脸上浮现着小女生才有的欣喜,这次的除夕涉猎别出心裁,定能让内外宾客感到新奇,她对此次的除夕涉猎满怀信心,并且总能想着齐秉煜到时候知道了,定会夸奖她的。 而对于除夕家宴的菜谱和晚宴结束后的烟花盛宴,夏容馨也是倾注了不少心血,为了研究这些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觉。 夏容馨如此重视此次的除夕家宴,不仅仅是因为此次要在外来使者面前展现我天朝雄厚的实力,更是要在齐秉煜面前展现自己独特的不可替代的一面,若是此事交由陆绘灵来做,定然不会有这么好的成果。 夏容馨许久都未有过的危机感,从陆绘灵到来的那一刻起一直笼罩在周围,她曾消极怠工,颓废沉迷,给了陆绘灵无数次向上攀爬的机会,如今陆绘灵已然到了她前面,她决不能再继续颓靡下去了。 夏容馨私底下一直和陆绘灵在暗自较量着,谁都不肯输给谁,此次除夕家宴,便是夏容馨要证明自己的绝佳时机。 与其说夏容馨是在和陆绘灵挣,倒不如说夏容馨是在和陆芙霜挣,在和年轻貌美的陆芙霜,单纯善良的陆芙霜争,陆绘灵没有夏容馨毒辣的心机和手段,脾气更是不如夏容馨这个年纪该有的自持和端庄。 相对的,夏容馨也不如陆绘灵机灵聪慧,更是不如她年轻貌美,她们彼此厌恶着对方,更是激励着对方,一步一步做到最好。 “你啊,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爱撒娇了。”齐秉煜今日心情极好,见夏容馨这般娇柔的说着,便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的笑道。 如今夏容馨明明一把年纪,却也似若无意的学着陆绘灵撒娇,学陆绘灵乖巧的扮嫩,好在夏容馨驻颜有术,除了身上独特的端庄气质之外,故意打扮一番倒也不是很违和。 齐秉煜身为皇帝,是皇城、是天下的主人,可是夏容馨不告诉他,故意要给他卖关子,他便也不再去过问,其实大家明明都知道,只要皇上说要看内务府的册子,何公公立刻就能取回来给他过目,若不是齐秉煜配合着夏容馨,她是怎么也瞒不过他的。 “想来臣妾平日里乖巧惯了,皇上便不习惯臣妾撒娇了,皇上忘记了吗,臣妾原来也是个女孩子的。”夏容馨羞红了脸,低着头别过脸去,明明因此害羞着,可嘴上却还是娇嗔着说道。 今日他们一同站在皇城之前,眺望整个上京城,见无数商贾带着货物走去上京,周边各个国家都派来了使者带着礼物前来祝贺天朝的新年。 这是一件大事,更重要的是今年大凉首次攻破天朝防线,还占领了严防最强的州府,让天朝首次感觉到了危机,然而,好在有梁风眠与齐景钦,为天朝解决了危机,就待过了除夕之夜,我军必将让大凉敌军滚出天朝疆域。 此次的除夕盛宴,举国狂欢,就当是提前庆贺他们凯旋还朝。 然后就是在胜负早已明了的情况下,大凉依旧不肯撤军,虽节节败退,屡战屡败,可丝毫没有放弃的念头,行军打仗最忌讳的便是不怕死的对手。 可梁风眠和齐景钦也绝非等闲之辈,听着胜利的消息屡屡传进上京,齐秉煜若是再年轻十岁,恨不得也一同上战场杀敌去。 也就是见齐秉煜如此高兴,夏容馨也才敢这么说话。 听夏容馨这么说,齐秉煜扶着凭栏哈哈大笑,而夏容馨也羞红了脸,娇嗔的转过脸去不再看齐秉煜。 “皇上在笑什么这么开心呢?” 忽然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齐秉煜和夏容馨闻声转过头去,才发现来人正是陆绘灵。 夏容馨见到陆绘灵时,脸上娇嗔的笑容转瞬即逝:陆绘灵真是,哪儿都能有她,偏生今日皇上正高兴着呢,她还要过来掺和一脚。 齐秉煜见了陆绘灵,笑着对她伸出手,说道:“明妃来了呀。” 陆绘灵纤纤玉手顺势搭在齐秉煜对她伸出的手上,款款走到齐秉煜身边,在夏容馨面前,刻意的和齐秉煜靠近一些,就是要让夏容馨见了生气吃醋,如今唯一的乐趣,便就是看着夏容馨气急败坏却拿自己没有办法的样子了。 夏容馨沉着脸看着陆绘灵,陆绘灵自然也不会让她找麻烦,一站到齐秉煜身边之后,便收回了手,举着万福礼放至腰间,缓缓对着夏容馨屈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拜见梅贵妃娘娘。” 齐秉煜笑着拉过陆绘灵的手,说道:“此时就我们三个人,哪儿来的那么多规矩。” 夏容馨听了也不想让齐秉煜误以为她小家子气,便也艰难扯出一抹笑容来:“明妃今日有雅兴,竟也与我们登台助兴。” “臣妾本是去找皇上的,听勤政殿的下人说,皇上来登台了,臣妾便想着也来陪陪皇上。哪能想到梅贵妃娘娘居然在此,倒是臣妾显得多没眼见,打搅皇上和贵妃娘娘了。”陆绘灵掩嘴一笑。 夏容馨不愿听她这么虚情假意的道歉:明明就是故意过来的,还非要说什么“哪能想到”,眼力见倒是有,只不过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罢了,谁不知道你陆绘灵是故意的。 夏容馨不理会陆绘灵,转而走到凭栏处,轻轻皱着眉头看向这无边的疆域,登高望远,实乃惬意。 “哎~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既然来了,便同朕一起看着万里河山吧。”齐秉煜朗声笑道。 陆绘灵也跟着笑了笑,眼神瞥了瞥站在一旁眺望远方的夏容馨,似若无意的的笑道:“方才皇上在笑什么那么开心,臣妾在下面就听见了,可否说出来让臣妾也高兴高兴?” 齐秉煜看了一眼夏容馨,又哈哈大笑了出来,此时齐秉煜的笑声传入夏容馨的耳朵里,像极了嘲讽,夏容馨听着他的笑声,怎么也不肯回头附和。 “朕正在猜,梅贵妃在除夕家宴上会准备怎样的活动,可梅贵妃如何也不肯告诉朕,朕实在好奇。”齐秉煜笑完了之后,便同陆绘灵说起方才与夏容馨的谈话。 一字一句传入夏容馨的耳朵里,让她心生不满,又羞愧难当,毕竟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还学着年轻姑娘一样撒娇卖萌,试图博取皇上的欢心,如此看来实在可笑。 夏容馨虽转过头去,可却能看见她耳根通红,齐秉煜见了之后,便停止了笑声,走上前去扶住夏容馨的肩膀,轻声说道:“想来贵妃聪慧,想出的点子自然是极其好的。” 齐秉煜知道夏容馨不高兴了,但他身为帝王,主动前去搭话,已然是给足了台阶下的。 夏容馨自然也是知道齐秉煜的脾气,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臣妾愚昧,不敢当皇上这么高的夸赞。” 这么一说,齐秉煜便又笑了出来,夏容馨也跟着掩嘴一笑。 陆绘灵看着夏容馨笑,心里反倒是生起了恶趣味,她对齐秉煜笑着说道:“皇上那么想知道除夕家宴上会发生什么活动吗?您问臣妾也好呀,臣妾虽没有亲手参与其中,可闲来无事时倒是有所耳闻呢。” 夏容馨本来故意要在皇上面前卖关子的,可陆绘灵偏生想要在她面前说给皇上听,如果说出来了,那么苦心不就白费了吗,由此,她看陆绘灵的眼神又多添加了几分厌恶。 “哦?”齐秉煜一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皇上!”眼看着陆绘灵就要脱口而出,夏容馨连忙拉住皇上的手臂,焦急的说道:“皇上,这是臣妾准备给您的惊喜,若是提前知道了,岂不是白费臣妾的苦心了。” 她这么说着,陆绘灵就算敢说下去,齐秉煜也不会再听了。 “既然…既然是梅贵妃给朕的惊喜,便容许你先卖这么一个关子,到时候可不许让朕失望哦。”齐秉煜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夏容馨的手。 陆绘灵笑弯了眼睛,满脸的纯良,让人看不清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是自然,臣妾定然会好好办这场盛宴,让皇上与天下百姓满意。”夏容馨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 陆绘灵见他二人锦瑟和鸣,便也不再上前打扰,只独自一人站在齐秉煜身侧,借着他的姿态看这巍峨的浩荡山河,心中不由得觉得好笑。 有人想拼尽全力将除夕家宴办好,可有人却一门心思想要破坏。 没有人知道陆绘灵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许和所有人一样期待着三日之后的除夕家宴,这定然与往常所有家宴不一样。 ◎ 三日的时光犹如白马过隙,眨眼间便过去了。 今日皇宫需要迎接众位使者和夫人小姐们进宫里一同过节,宫门便早早的大开。 过了一会儿,方才天光大亮。 第一百七十七章 梁焕卿身为靖王妃,自然也是要去参加这场空前绝后的盛宴,月白便一大早的赶忙将梁焕卿从被窝里叫起来梳妆打扮。 梁焕卿揉着惺忪睡眼坐在梳妆台前,紫檀木散发着淡淡的幽凉香味,镂空雕花嵌着羊脂玉的铜镜映出她绝代容颜,靡丽妖冶,抬眸谈笑间便可衬得这世间所有美好都暗淡无光。 只那一眼,便让人深深沦陷,予取予索。冰雕玉勾玄胆鼻,往生河上菱唇艳。色若春晓之花,芙蓉面寒。 让人觉得用倾国倾城这样的词句也是负了这般美貌。 待到梳洗一番过后,月白和汤雪几个丫鬟就拿着华服要给梁焕卿穿上。 梁焕卿此时还没睡醒呢,她迷糊着眼睛看到那成摞的华服时,不由得惊叹:“这么多?!” “王妃,这是冬季的华服,自然是要多一些的,您这还不算繁杂,宫里正宫娘娘穿的才叫多呢。”汤雪笑着接话。 梁焕卿瞬间清醒了,站起身来任由她们摆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光彩照人,环绕夺目的靖王妃呈现在众人眼前。 她一身金色的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茉莉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珊瑚链与红玉镯在腕间比划着。 最后绯红的珠链戴上皓腕,白的如雪,红的如火,慑人目的鲜艳,明黄色的罗裙着身,翠色的丝带腰间一系,顿显那袅娜的身段,镜前徘徊,万种风情尽生。 “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呀,我成婚时都未曾这么隆重…”梁焕卿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由得咋舌说道。 汤雪和月白等几个丫鬟一边蹲下身子替她抚平宽大的裙摆,一边说道:“这次面对的可是上京所有的权贵,还有外来的使臣,而今远征的是咱们靖王爷,如今王爷不在,王妃自然要担起王府的门面来。” 梁焕卿虽然知道这些,但是从前做小姐的时候,哪里有戴过这么繁重的发饰,她如今感觉只要稍微走一步,自己就要头重脚轻的摔下去了。 月白如今照料着王府大小事,见梁焕卿已经穿戴完毕,便招呼着王府金灿灿的轿辇过来,准备入宫参加盛宴。 直到梁焕卿到了宫里这才发现,原来所有来参加宫宴的人,皆是披金戴银的,怎么富贵怎么来。 而另一边,明华堂的明妃娘娘,自然也是要认真梳妆打扮一番的,陆绘灵性子高傲,向来不输给任何人。 只见她身穿一身淡粉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粉色的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芊芊细腰,用一条紫色镶着翡翠织锦腰带系上。 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紫色的丝带系起,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 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脚上一双鎏金鞋用宝石装饰着,美目流转,恍若黑暗中丢失了呼吸的苍白蝴蝶,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身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 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 而今齐秉煜在除夕家宴罢免了早朝,陆绘灵早早的就来到了勤政殿,莲花移步来到殿前,柔柔俯身,甩帕行礼:“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齐秉煜也是一副尊荣华贵的模样正坐在龙椅上,只见殿下陆绘灵青螺眉黛长,弃了珠花流苏,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簪绾起,淡上铅华。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 他不由得赞叹道:“到底还是二八少女,未施粉黛倒显得更加清秀。” 说罢,齐秉煜朝陆绘灵伸出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转而问身后何公公说道:“何昇,贵妃到了没有?” 按照礼节,他们还是要先祭拜一下先祖的。 何公公连忙上前笑着说道:“贵妃娘娘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就见夏容馨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 她一袭明黄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蕾丝花边。 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金腰带,贵气而显得身段窈窕,气若幽兰,颈前静静躺着一只金丝通灵宝玉,平添了一份淡雅之气,耳旁坠着一对银蝴蝶耳坠,用一支银簪挽住乌黑的秀发,盘成精致的柳叶簪,再掐一朵玉兰别上,显得清新美丽典雅至极。 夏容馨款款深情的看着齐秉煜,俯身行礼:“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好好好,哈哈哈哈,如今人都到了,那便登台祭拜吧。”齐秉煜对何公公发号施令。 齐秉煜牵着夏容馨和陆绘灵齐齐走出勤政殿,登上高台,台下皆是今日来参加盛宴的宾客。 梁焕卿和齐望舒站在一起,齐望舒眼神死死盯着陆绘灵,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她怎么能有脸站在我父皇身边!”齐望舒咬牙切齿的说道。 然而一旁的梁焕卿也没好到哪儿去,她也恶狠狠的盯着陆绘灵,心中无数次将她万箭穿心,以还江依的性命。 两个穿着皆雍容华贵的女子,眼神却一齐盯着陆绘灵,心里想着怎么能将她碎尸万段。 而陆绘灵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台下的陆夫人,眼神里温情脉脉,像有许多话要说。 就这样,众人完成了祭典,按照夏容馨的安排,就到了要涉猎的时候。 第一百七十八章 要参加涉猎的人纷纷换上了夏容馨特意准备的便装,褪去身上繁重的物什,梁焕卿松了一口气,和齐望舒一同站在校场之上,兴奋得摩拳擦掌。 “听说今年涉猎是用平头箭往人身上射呢。”梁焕卿听着太监公公高声宣轼着涉猎规则。 “到时候我俩一起射别人去!”齐望舒看着这么多人一起玩,不由得兴奋起来,此时此刻就想赶紧去指定的树丛里。 “这些可都是权贵还有别的外来使者,我们身为皇室,可不能失礼了,虽说只是游戏,可关乎颜面呢。”梁焕卿接手靖王府事宜多日,自然是要明事理的多。 “哎,你听,今日规则好像是谁身上的红颜料多就获胜,到时候你先站着让我射你吧!”齐望舒根本没仔细去听梁焕卿在说什么,心里想着的全是等会儿要怎么玩游戏。 “好啊,那等你射完了,我再去射你。”梁焕卿笑着点点头。 “我要把新年的祝福第一个送到你身上。”齐望舒就这么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可满满的包含了她全部的恻隐之心。 她们没注意到的是,一旁的一个穿粉色宫装外貌不起眼的小宫女听她们这么说了之后,点了点头便暗自溜走了,在高台之下与明华堂胥兰姑姑会和。 “胥兰姑姑,奴婢已经听到了公主和王妃要互相送祝福的事了,想来计划是可行的。”这宫女便就是阿寻,介于这件事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便就让阿寻去打听消息。 胥兰姑姑点了点头:“这里人多眼杂,梅贵妃忙着主持涉猎,但是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你赶紧回薷贵人身边去吧,莫要让人看见了起疑心。” 胥兰姑姑不想和阿寻多说什么,只想着赶紧在涉猎开始之前告知明妃娘娘,让她拿主意什么时候去将羽箭偷梁换柱。 阿寻点了点头,左右看了两眼后便赶忙跑回薷贵人身边去了。 低品阶的宫妃全都站在一团互相祝福攀比着,薷贵人也因为和梅贵妃交好之后,和许多人都有了共同的话题,薷贵人正和几个宫妃一起说着今年梅贵妃赏赐的云绣锦缎,做衣服实在好看的不行。大家都没发现她们身边有宫女去做别的事了。 阿寻回到薷贵人身边之后,薷贵人笑着和几位宫妃告礼,拉着阿寻便走到了别的地方。 “怎么样?”薷贵人提心吊胆的,毕竟如果她们故意设置的这个射箭祝福的体制若是不能让梁焕卿和齐望舒起了相互射箭的念头,那薷贵人之前做的也就前功尽弃了。 薷贵人如今大体能猜到明妃娘娘想做什么,无非就是想让除夕家宴出大事,然后皇上降罪在梅贵妃身上,这样她唯一的竞争对手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薷贵人在陆绘灵身上看不出来她有多喜欢皇上,薷贵人知道陆绘灵不是真心实意想做这个明妃的,但薷贵人不知道陆绘灵想做什么,明明是一个千金大小姐,有无上的地位和泼天的富贵,为什么要来宫里争宠呢。 薷贵人不蠢,她能感觉到,陆绘灵想要的东西,只有皇上能给她,她一定是想要利用皇上做什么。 薷贵人心中不由得咋舌,没想到只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不惜牺牲别人的生命,踏着别人的尸体上前,然而如今看来,她想要牺牲的,就是梁焕卿了。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选中了梁焕卿,但是依照陆绘灵如今想的这个阵仗,齐望舒一箭射中梁焕卿,梁焕卿非死即伤,齐望舒也难逃罪责,而这一切最终会归咎于梅贵妃设计的这场涉猎比赛当中,若是深究下去,梅贵妃定然会拖出薷贵人自己。 最后陆绘灵渔翁得利,坐享其成。 阿寻慌忙的点了点头,说道:“已经听到了她们是如何打算的了。也不枉贵人几次三番帮梅贵妃设立规则…” 薷贵人总担心梅贵妃会乱改规则,她们一开始说的便就是将平头箭射在对方身上是以祝福之意,若是谁身上的红颜料多,那么就可以拔得头筹,这样才能确保在一群不认识的人当中,两个相识的人会第一个先送出祝福。 薷贵人听阿寻这么说,心里的巨石也才慢慢放下,可眼神却一脸担忧的看着校场,如今梅贵妃正在指挥内务府的人一支一支的检查平头箭,平头箭箭头被取下,包着圆鼓鼓的红布绸,一看似乎确实有冬日腊梅的既视感。 可薷贵人如今无暇顾及这些,她有些担心等会儿明妃娘娘如何将真正的羽箭放在望舒公主的箭匣里呢。 薷贵人知道这一切即将发生,若是事情败露了,薷贵人定然是第一个出来挡枪的,可她心里莫名的轻松,欠了陆绘灵几条性命,全仰仗陆绘灵才得以让父母兄弟活下来,以命偿还给她,倒也在情理之中。 薷贵人叹了一口气,找了个高一点的位置看着校场和他们即将进去的树丛,慢慢感受危机来临。 阿寻也是知道明妃娘娘的这个计划的,若是事情成功了,梅贵妃被降罪,她自然也会供出是薷贵人出的主意,薷贵人位份不高,且母家没有任何地位,甚至是戴罪之身。 因为薷贵人而让天朝在外来使者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皇上一怒之下定然会将她处死,而梅贵妃就算与她交好,可在这种关头,定然也恨死了她,别的嫔妃就更不用说了,谁愿意把祸水往自己身上引呢。 而明妃娘娘怕是最愿意看到这一幕了,只有薷贵人死了,这才意味着她的计划圆满达成。 一主一仆站在高台之上,心情复杂的看着台下欢呼雀跃的众人,与之格格不入。 胥兰得知了这件事后,连忙跑上高台去告知明妃娘娘。 陆绘灵此时正在和太子妃赵佩瑜一同说话,胥兰上前朝陆绘灵使了个眼色,陆绘灵便笑了笑,与赵佩瑜告礼,便和胥兰一同来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这高台上伺候的人极多,胥兰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她们,便低声说道:“明妃娘娘,阿寻那边说,望舒公主和王妃已经约好了要相互送出祝福了。” 陆绘灵对此并不意外,她早就知道梁焕卿和齐望舒会这么做了,若是她与赵佩瑜也下去玩的话,在没有什么熟人的地方,自然会是和自己最熟悉的人玩耍逗趣才是。 陆绘灵勾起嘴角笑了笑,转而看向那在人群当中亲自指挥的夏容馨,不由得赞叹道:“可真是,这么辛苦的亲力亲为,做给皇上看。到时候嫌疑可洗不清了,看着本宫倒有些不忍心了。” 这当然只是一句随意的玩笑话,她们前前后后准备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就临时放弃了。 胥兰看着明妃娘娘,问道:“娘娘,那到时候我们怎么把羽箭…放进望舒公主的箭匣里。” 陆绘灵深宫里,自然拿不到羽箭,再加上有涉猎这么一出,宫里对利器这一块儿管的更是严格,生怕有人会趁乱将利器放进来伤着各位尊贵的主子们,也更担心伤着外国使臣而破坏两国友谊。 但是陆绘灵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再加上娘家背景雄厚,只要她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是拿不到的。 陆夫人进宫时,按照陆绘灵的嘱托,带了几支羽箭的箭头进来,这样一来,到时候只用将红布绸取下,直接安装箭头就好了。 陆夫人心里虽然不赞同陆绘灵入宫为妃,可事已至此,也不再反对了,反倒是陆绘灵让她做什么都会尽全力帮到她,生怕陆绘灵因为没有母家的帮助而在宫里受欺负。 陆芙霜正值青春的岁月里,因病去世,这件事在陆夫人心里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陆绘灵淡然的摇摇头,对胥兰说道:“再等等,自然是要等到她们的羽箭都派发下来了再说。” 此时内务府正在做最后一步检查,检查完之后便装入箭匣分给各个主子,这一步定然要确保万无一失。 在场的人大多都是参与过军旅生活的,只有个别几个官家小姐少爷前来寻求刺激。 齐秉煜见状还曾提议让陆绘灵下去一同玩儿,她自然是要摇头拒绝的,她可不想和这件事粘上一点儿关系,最后是连一句话的关系都扯不上才好。 “你等会儿易装一下亲自去一趟,换作别人,本宫不放心。”陆绘灵的眼神看着内务府仔仔细细的检查平头箭,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不放心。 胥兰心中虽害怕,但这件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既然明妃娘娘信任自己,当然万死不辞:“奴婢定然完成娘娘给的任务。” 听胥兰这么说了,陆绘灵便也走回到了赵佩瑜身边,虽说之前什么事都会与赵佩瑜商量,可经历了上次的事之后,虽说已经和好了,心里多少还是有间隙的。 赵佩瑜见陆绘灵回来了,笑着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吗?” 陆绘灵笑着摇摇头,眼神远远的看着台下的人群。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本宫能有什么事儿呀,有事儿的该是别人。”陆绘灵这句话别有深意。 陆绘灵眼神紧紧盯着台下的梁焕卿,想着她在自己面前中箭身亡,让齐望舒不知所措,觉得是自己亲手杀了梁焕卿,让梅贵妃如临大敌… 就那一箭,可以让整个除夕之夜天翻地覆,然而却找不到幕后主使。 赵佩瑜看着如今的陆绘灵,看她勾起的嘴角,总觉得现在的陆绘灵一点儿也不像当初的模样了。 赵佩瑜微微蹙眉,也没有说话,她转而也看向台下,心里隐约觉得有事要发生。 ◎ 此次除夕家宴,梁寂和秦瑞兰自然也在受邀名单当中,只不过梁寂军务繁重,要连夜去一趟下州府,便将请帖给了魏深,让他代替梁府出席家宴。 这一下可把赵钊将军羡慕坏了,不住的闹梁寂:“将军偏心,我与魏深一同在梁府长大,怎生的让他入宫参加盛宴,而我不能?” 这句话多少也是开玩笑的,他一介七尺男儿,怎么会因为这种事真去生气呢,但过年便就要热热闹闹的,拿着这件事便好好的和梁寂闹一闹。 梁寂左右不愿回答他,最后逼烦了,便说道:“人魏深有人倾慕,你有吗?再说,我这也是成人之美,成全他与秦小姐…” 这话还没说完,魏深就扎扎实实给了梁寂胸口一拳,耳根子都羞红了:“用你乱说?!” “嘿!”梁寂被他这一拳气笑了,“还瞒着呢?!你和秦小姐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咱们这些兄弟啊?” 当时帷帐里全是一些要好的少将军,听闻这件事,连忙凑上前来。 “魏深可以啊!平日里看着人木木傻傻的,没想到竟然和秦小姐好上了。” “人魏深多少一表人才,哪像你,明明是个少将军,整的跟土匪似的。” “你说谁土匪呢,别搞这种外貌歧视啊我跟你讲,小心我揍你。” “打算啥时候办婚礼啊,可得请咱们去啊,落下一个可要找你麻烦了!” “还少的了你吗!你担心什么。” “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魏深,到时候酒管够了给啊!大小姐成婚的时候,那满桌的好酒,可把我给憋坏了。” “本来还以为是梁将军和公主得…” 不知道怎么一说就说到了梁寂头上来,梁寂啧了一声,烦闷的推开他们:“怎么那么多话呢!” 其实大家都有目共睹,只是平日里战事吃紧,不敢为这种事开玩笑,可今日是什么日子,除夕之夜啊,大过年的,便什么事都能来玩也说出来。 魏深虽然被众人开了玩笑,可丝毫不恼,他如今和秦瑞兰两情相悦,只是碍于秦瑞兰的面子,不想自己什么都还没有的情况下大张旗鼓的招摇,若是到时候什么都没做到,岂不是让秦瑞兰失了面子。 “那…那到时候大家都来啊!”魏深见大家都这么祝福,便也客客气气的说着。 赵钊在一旁惊讶的摇摇头:“如今你们都有媳妇儿了,可就剩我了。” “你也快找吧!”魏深笑着打趣道。 “行了行了,拿着请帖赶紧入宫去吧。替我给焕卿…还有公主,问好。”梁寂拿着头盔夹在臂下,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帷帐。 这大过年的,非要给人心里添堵。 梁寂听到他们戏说自己和齐望舒,心里便不是滋味,若不是今日真的有事要让他去做,他定然会亲自入宫一趟的。 魏深听梁寂这么吩咐,便拿着请帖入了宫去。 在祭典时,秦瑞兰本想着上前去找梁焕卿和公主的,可奈何她们贵为皇室,站在祭台最前面,秦瑞兰便也不好再上前,只好乖乖的跟着父亲秦远道站在后面。 秦瑞兰远远便瞧见了魏深,心里十分惊讶,不知道为何魏深会进宫里来,待到左右看不到梁寂,这才知道可能是因为梁寂把请柬给了魏深,他这才得以入宫来。 待到祭典结束后,秦远道作为臣子自然是要跟着皇上一同去议事总结今年的大事。 秦瑞兰便小跑着去找魏深。 “魏深!”秦瑞兰从身后拍了魏深一把,将魏深吓了一跳。 魏深转过头来,看到是秦瑞兰,便也笑了出来,他方才也一直在找他呢,没想到秦瑞兰也是如此。 “你今日打扮的好漂亮啊。”魏深上下打量了一番秦瑞兰,不由得红着脸称赞道。 再一看秦瑞兰,好一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的美人! 她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一袭透着淡淡绿色的素罗衣裙,裙子上绣着灿若云霞的海棠花,腰间盈盈一束,益发显得她的身材纤如柔柳,大有飞燕临风的娇怯之姿。 发式亦简单,只挽着一枝金崐点珠桃花簪,长长珠玉璎珞更添她娇柔丽色,有一种清新而淡雅的自然之美。 碧蓝的天空下,她微微一笑,众人只觉若春晓之花绽放,如中秋之月露颜,四周仿佛有雅乐轻奏,仙雀环飞,浑浑然间,魏深的三魂七魄似已被夺去了一半。 在魏深眼里,她淡扫蛾眉,不施脂粉,便已是素面清绝的潋滟容光,偏生一双乌黑眸子雾蒙蒙的,带着水汽,透出几分柔软的妩媚娇艳。 叫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看清她到底是清丽绝伦,还是妩媚无双。 那一袭华丽的缕金百蝶百褶尾裙,在人间丽色映照下,亦显得暗淡了。 她天生丽姿难自弃,气韵天成,只淡扫蛾眉,脸上浅浅的抹了一层胭脂,便已是美不胜收的惊人殊色。好似花园里开得最漂亮的牡丹花王,芳影绰绰、艳光四射,纵使百花盛放,亦不能掩盖她的璀璨光芒。 一步一步盈盈走进来,环佩叮当。 秦瑞兰对他盈盈的笑着,如今她可不会因为魏深夸了她几句便羞红了脸,她值得这样的称赞。 见魏深眼神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秦瑞兰大方的展开双臂,转了一圈,抬着头笑着问道:“你喜欢吗?” 秦瑞兰眼神里全是爱意和期待,看的魏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脑袋,耳根通红,但还是点了点头:“喜欢,瑞兰什么样子都好看。” 秦瑞兰自是满脸笑意,高兴万分,大方的拉过魏深的手,说道:“走,我们去找焕卿。” “这样不合适,这么多人在呢。”魏深看着这么多世家公子和小姐在这儿,自己只是一介小小的少将军,承蒙梁风眠不弃,才有机会入朝为官。 但他心里一直把自己当作家仆,在秦瑞兰这么一个嫡出大小姐面前,他内心多少有些自卑,感觉如何都配不上她,更不愿意在这么多少爷小姐面前公然和秦瑞兰牵手,以免败坏了秦瑞兰的名声。 可秦瑞兰不在乎这些,她知道魏深心里怎么想的,可是这是她秦瑞兰相中的男人,她定然不会在乎这些,再者,魏深身份哪里比在座的公子少爷低微,甚至在朝堂之上,他们还要尊他一句少将军呢。 秦瑞兰没有松开魏深的手,反倒是把他的手抓的更紧了,贴近他的身子,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认真的说道:“往后我们还是要成亲的呢,要当着众人的面一同拜天地,入洞房,光是在他们面前牵个手你便不敢了吗?” “不,瑞兰,我是担心你…”魏深内心自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秦瑞兰也不想为难他,随即展露笑颜说道:“不用担心我,你根本不比他们差到哪儿去。” 秦瑞兰说着还踮起脚尖,贴近魏深的耳朵,轻声又俏皮的说道:“他们和你相比,都是草包。” 说完,秦瑞兰还一脸认真的看着魏深。 魏深见秦瑞兰一副认真的样子,被她这个小表情逗笑了,心里想的全是“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好了,别笑了,我们去找焕卿吧!”秦瑞兰见他笑了出来,便知道他暂时放下了这个心结,就赶忙拉着他要去找梁焕卿。 此时要参加盛宴涉猎的人已经都换好了便装,跟着引领的太监宫女进入校场等候发箭匣,到时候就入丛林狩猎。 秦瑞兰和魏深在校场周边,张望着梁焕卿和齐望舒的身影。 “哎,在哪儿!”秦瑞兰眼神极好,左右看了一会儿之后就看到了梁焕卿,她伸出手来摇晃着试图让梁焕卿和齐望舒看到自己。 果然,齐望舒随意瞥了一眼,就看到了秦瑞兰,便推了推梁焕卿,指着秦瑞兰说道:“你看那个正挥手的傻子…像不像瑞兰姐姐。” 齐望舒跟梁焕卿她们玩久了,自然而然的也跟着她们叫秦瑞兰做姐姐了。 “是呢…还旁边还跟着魏深。”梁焕卿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魏深还在旁边,心中正奇怪着梁寂怎么没有来,看到魏深后就了然了。 “我们要过去吗?”齐望舒看着秦瑞兰举手挥舞的样子,想来是相当傻的,旁边还有一些将军夫人和使臣看着呢,她实在不好意思过去。 正巧了梁焕卿也是这么认为的:“自从瑞兰姐姐和魏深在一起之后,智商和行为都不在线了。” 然而秦瑞兰不知道这些,她明明看到齐望舒和梁焕卿都看见了自己,可怎么也不过来,便赌气的放下手,一旁的魏深一脸宠溺的看着她,见秦瑞兰放下手后,便摸了摸她的脑袋。 第一百八十章 话虽如此,可是眼看着内务府那边还在准备箭匣,梁焕卿和齐望舒也就走了过去。 “瑞兰姐姐!”梁焕卿和齐望舒一脸嬉笑的跑过来。 秦瑞兰佯装不高兴的样子,嘟着嘴别过脸去:“方才叫你们怎么都不过来?” “这不是给你开玩笑吗~”梁焕卿隔着校场的围栏伸出手去要拉住秦瑞兰的手。 秦瑞兰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心里都明白大家都是开玩笑的,便伸过手主动牵住梁焕卿。 魏深在秦瑞兰身后,对齐望舒和梁焕卿拱手拘礼:“公主,王妃。” 二人点了点头,齐望舒这才发现魏深也来了,左右看了看周围,原以为梁寂会在他们身边的,可眼下却看不到人。 “梁寂呢?”齐望舒张望四周,不由得问道。 秦瑞兰和梁焕卿一同望向魏深,她们虽然知道魏深可能是代替梁寂来参加宫宴的,毕竟如今梁府无人,就算有事也总得有人要来,可是不明白梁寂为何缺席的原因。 魏深看了一眼齐望舒,而后拱手答道:“今日梁将军下州府巡查去了,便让末将前来参加宫宴。” 这句回答虽然在情理之中,可齐望舒明显不那么高兴了:“为何非得让他去?明明知道今日他受邀宫宴。” 魏深和秦瑞兰,梁焕卿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随后梁焕卿上前笑着说道:“公主莫要生气,晚些兄长回来了,让他当面给公主赔罪。” 梁焕卿最是知道齐望舒期待这场宫宴,是为了能见到梁寂的了,她原本也以为梁寂来了定然会参加狩猎的。 齐望舒已经有许久没见过梁寂了,谁知道今日梁寂居然不来宫宴,真是让齐望舒失望透顶。 自从那日王府之后,齐望舒再也没去找过梁寂,一来是母妃不再让自己出去,二来,自己身为公主,多少也是要一点自尊的,就算梁寂口不择言说出了无心之话,可是齐望舒怎么也会往心里去。 “不用了!”齐望舒失了颜面,眼中星光慢慢黯淡。 魏深见望舒公主这般,心里想的全都是等梁寂将军回来之后,可得有的受了。 梁焕卿为了缓解尴尬的局面,不得已尬笑一声,转移话题:“瑞兰姐姐和魏深不参与涉猎吗?” 秦瑞兰抬头瞥了一眼魏深,掩嘴一笑:“焕卿你是知道我的,向来不喜欢这种竞技游戏,倒是魏深,想来可以一试。” 魏深摸了摸后脑勺,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吧,我在军营里都是真刀真枪的训练,拉箭力气大,就算是平头箭,箭头包了棉布,还是担心会伤着别人。” 秦瑞兰也点点头,对齐望舒和梁焕卿笑着说道:“这种游戏最适合你们玩了,但切记要注意安全哦。” 齐望舒也是个心大的,别人一转移话题,注意力便就跟着过去了,她笑着说道:“瑞兰姐姐放心好了,这次涉猎游戏母妃十分重视,想来定然不会有事,你且和魏深在看台上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此次游戏是招呼人往自己身上射箭,谁身上的红颜料最多,就代表着有了最多的祝福,相对的也会拔得头筹,齐望舒对今年的头筹奖品十分好奇,想知道母妃到底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可是如今参加狩猎的都是外来使者和远征将军们的夫人,还有一些自告奋勇的世家公子小姐,场面可谓是热闹非凡,场中只有齐望舒一个嫡长公主,也是皇室贵胄,别人怕是都不敢用箭射她。 “想来也是奇怪,这样的游戏制度可怎么玩?”梁焕卿对这样的制度有一些奇怪,若是说谁身上中箭少而拔得头筹那也说得过去,可让人引来箭往自己身上射,迫于身份谁敢往公主身上射呢,若是一不小心射疼了,可怎么办才好。 齐望舒,秦瑞兰,魏深三人也点点头,觉得这个游戏体制多少有些不妥。 但很快秦瑞兰就说道:“或许是梅贵妃想鼓励大家放下身份的束缚,送出自己真挚的祝福呢,总之,梅贵妃如此定然是有她的道理的。也符合如今的主题不是吗?” 说着,她和魏深对视一笑,如今军中推崇的就是尽量和平,战争实在太可怕了。 齐望舒和梁焕卿点点头,对视笑了出来,她们只不过是想凑个热闹,如果能凑巧拔得头筹,那也不错。 ◎ 夏容馨这边正紧张的在检查内务府准备的羽箭,虽然内务府已经检查许多遍了,可这如果出了一点差错,就是要人命的事,而夏容馨对这次狩猎极其重视,想要尽量做到万无一失,于是她把仪春殿所有信得过的宫女太监都调遣了过来,尽量的能自己检验。 检查就快到尾声了,好在今日除夕的天气不错,有和煦的微风和太阳,也不似先前下雨下雪那样冰冷了。 看着狩猎场上换好了衣服的权贵们,夏容馨多少有一些欣慰,毕竟自己做出的活动想来是特别受欢迎的,这样一来齐秉煜肯定会更加器重自己了。 想到陆绘灵那个只会撒娇讨人欢心的丫头,夏容馨有一些不耻。 这时,薷贵人带着阿寻走了过来,走到夏容馨座前,施施然行了一大礼:“臣妾参见梅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新年喜乐。” 夏容馨见薷贵人来了,连忙起身上前相迎,能尽善尽美的做好除夕狩猎的事,可离不开薷贵人的鼎力相助,半个月来,她几乎天天来仪春殿帮自己,不去多想她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光是这一点,夏容馨就感动不已。 “尹薷妹妹来了,快,赐座。”夏容馨上前扶起薷贵人,招呼着身后的云惜搬来一把座位给薷贵人坐下。 夏容馨坐着的地方正是校场临时搭建的帘帐,见薷贵人来了,云惜连忙去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方才见贵妃娘娘在忙,臣妾便不好前来叨唠,这才来晚了一些。”薷贵人坐下后对夏容馨笑着寒暄道,“如今都差不多了吧?臣妾看着也快要开始了。” 夏容馨点了点头:“差不多了,等他们最后一批检查完,就可以发放下去了。” “其实娘娘大可以早一些检查的,这样也不会平白等这么久。”薷贵人看着帘帐外忙成一团的太监宫女,笑着说道,“也是辛苦娘娘了。” “薷贵人有所不知,先前搬来时是检查了一回的,有位使者说担心会有遗漏,娘娘这才要当着大家的面再检查一遍。”云惜姑姑在身后笑着说道。 薷贵人点点头笑着说道:“也就只有贵妃娘娘,才能主持这种局面了。“ “薷贵人真是会说话啊。”夏容馨喜上眉梢,看了一眼薷贵人冻紫了的双手,不由得说道:“哎真是,本宫忙坏了,居然没有顾及妹妹,云惜,拿本宫的汤婆子过来送给薷贵人。” 云惜福了福身子,就笑着下去拿了。 薷贵人连忙摆摆手:“贵妃娘娘,您还是自己留着吧,臣妾用不上,这马上就开春了。” 薷贵人说自己用不上,可能就真的不会用得上了,她抬眼看了看高台之上的陆绘灵。 陆绘灵一脸凝重的看向她们这里,想来是准备找好机会调换羽箭了。 事情越将近,薷贵人心里越发平静如水,她如今已经坦然的面对死亡了,连借口都找好了。 到时候便说自己嫉妒心强,嫉恨梅贵妃能受到重用,而自己却只能老死宫中。 薷贵人看着诚心实意待她好的梅贵妃,心里确实不是滋味,如若真有那么一幕发生,薷贵人只好心里暗自说道:是尹薷对不起贵妃娘娘了。 ◎ 过不了一会儿,内务府的人就将羽箭重新检查了一遍,夏容馨一声令下,他们就按照先前准备好的事宜程序,把羽箭分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上。 陆绘灵远远的便看见了齐望舒身上背了箭匣,便对胥兰使了个眼色,让她去跟安排好的那个人说偷偷换了齐望舒的羽箭。 狩猎场地选在御花园附近的丛林里,于是陆绘灵让胥兰找到了御花园的一个值守姑姑,在她的帮助下,偷偷换掉齐望舒的羽箭。 陆绘灵答应事成之后会给她一笔钱,送她出宫去。 值守姑姑是苦命人,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可是因为一些事情出不了宫,听明妃娘娘这么答允自己,便连忙同意了,左右不过是帮她办一件事,值守姑姑心一横便豁出去了。 御花园的宫女都听值守姑姑的安排,在望舒公主准备进林中狩猎的时候,她找准时机悄悄换掉了望舒公主放在一旁的箭匣。 值守姑姑做完这些事之后,便赶忙去找明华堂胥兰姑姑去了,希望明妃娘娘能遵守承诺给自己一笔钱安排自己出宫去,可没想到,陆琛转眼就出现在了她身后,将她脖子一扭,塞进了相府的马车,陆琛带着值守姑姑的尸体出宫去了。 陆绘灵捻起一块儿糕点放入口中,随后说道:“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可是她们都没想到的是,这一幕,恰好被御花园宫女小莲看到了。 小莲恰好就在丛林中值守,正好就看到了值守姑姑换掉了望舒公主的箭匣。 随后小莲跟了上去,看见了明华堂的胥兰姑姑,还亲眼目睹了陆琛公子杀害值守姑姑并把尸体带出宫的事。 小莲惊讶的张开嘴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会让胥兰姑姑发现,连忙跑回了御花园。 小莲心里乱极了,她不是不知道明妃娘娘的手段,若是被她知道自己偷听了,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小莲想着,明妃娘娘想害的定然就是公主殿下和靖王妃娘娘了了,公主殿下为人善良,再加上上次明明是因为自己才害得江依姑娘自尽身亡,可王妃为人醇厚,也没有多加怪罪自己。 小莲对于公主和王妃的恩德了然于心,可是迫于明妃娘娘,她怎么也不敢去提醒公主。 思虑再三,小莲想着还是要去帮一下公主和王妃,虽然不知道明妃娘娘计划着什么,但提醒一下多少有一些防备。 正这么想着,小莲就找了个机会溜进了御花园的丛林狩猎场。 ◎ 此时,比赛已经开始了。 看台之上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夫人小姐还有使者们,丛林里布满了许多英勇的勇士们,她们各个能征善战,巾帼不让须眉,是此次比赛的看点之一。 梁焕卿和齐望舒并肩而立,等待着礼事官发号施令。 “哎呀!我已经等不及了!”齐望舒兴奋的看着礼事官手里的小锤,期待着它能赶紧敲上编钟。 她此时此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箭匣被替换掉了,还一脸兴奋的看着台上的父皇和母妃,期待着自己能在他们面前获得好成绩。 齐秉煜参加完祭典之后,就和几个周边国家重要的使臣在勤政殿一同商议大事,几个朝臣也一同陪着商议,直到狩猎准备开始,他们才一一坐回看台,准备欣赏梅贵妃为他们准备的精彩节目。 齐秉煜身侧坐着夏容馨和陆绘灵,她们两位位份最高的妃子一左一右坐在皇上身边,陪同他共同欣赏这盛世光景。 一些朝臣和之前曾经参加过天朝除夕盛宴的使臣们见到了陆绘灵,还以为是从前的明贤皇后转世,不由得惊讶万分。 他们是没有见过陆绘灵的,但是都见过陆芙霜,那个曾经让齐秉煜宠爱有加的女人,去世之后举国悲痛,其他邻国收到消息之后也纷纷来探视。 陆芙霜在齐秉煜心中的地位,天下人有目共睹。 还以为过去了这么多年,齐秉煜身边有着弱水三千,美女不尽其数,还以为天朝皇帝可以慢慢的忘了那位死去的皇后。 而今却看见一位神似陆芙霜的女子坐在他的身边,可后位一直闲置,天下人这才知道,皇上用情至深,已经超越了寻常帝王。 所有人都在看着陆绘灵,可陆绘灵的眼睛无时不刻不在盯着齐望舒看,只要等到礼事官的钟声敲响,那么齐望舒就定然会射出第一箭,及时射中的不是梁焕卿,是别人也好,只要能破坏这场盛宴,那么她的目的就算达到一半了。 在这当中,她没有参与任何环节,所有事都是由薷贵人去做的,而薷贵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人的定然也不会那么愚蠢的供出她来。 那位御花园的值守姑姑也被陆琛所杀带出宫去,已经确保万无一失,等一会儿她只要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就行了。 过了今日的除夕,明日的后宫,就会去她陆绘灵的天下,到那时,待皇帝病重,她扶持太子登基是再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陆绘灵在看着你呢。”梁焕卿闲得无聊,总是左右看看,希望能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 可是如今看台之上,原本该坐在上面的梁风眠和梁寂都因为公事无法到场,梁焕卿心中有一些失落。 无意中便瞥见了陆绘灵,本该淡然看着前方的明妃娘娘,眼神却一直离不开齐望舒的身影。 齐望舒转而看了过去,见陆绘灵真的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便恶趣味的挥舞了两下拳头,以示威胁。 “哼!不要脸的女人!”齐望舒不相信陆绘灵如今还能在她母妃亲自操持的宴会上做什么手脚,便也满不在乎。 齐望舒无法忘记陆绘灵当日怎么害死江依,也没办法忘记她怎么让自己的母妃郁郁寡欢的事情,本来就讨厌陆绘灵的她,如今更是厌恶至极。 陆绘灵见她们发现了自己在看她们,便转过头去,心中暗自发笑:如今这两个人还被蒙在鼓里呢,真是可笑。 “铛——铛——铛——” 三声混重的钟声敲响,一场空前盛大的涉猎游戏就开始了,看台上一阵欢呼,丛林中的参与者也精神百倍,热血沸腾。 “焕卿我们快跑!”齐望舒拉着梁焕卿便要往丛林中跑去。 丛林中遍布了许多宫女太监,以备不时之需。 眼看着周边的几位夫人们都射出了羽箭,送出了祝福,齐望舒心里也痒痒的。 因为赛制需要,她们还必须要将羽箭全部射完才行,率先射完还有身上中箭最多者获胜,这需要团队合作才能完成。 “焕卿你先跑,我在后面先射你一箭!”齐望舒对梁焕卿说着,便赶紧松开她的手。 丛林中的太监宫女不都是为了在这儿守着的,更是为了监察游戏规则,不可以为了故意放箭和刻意的挡箭而相互约定,于是齐望舒和梁焕卿决定先虚晃一枪,让梁焕卿率先中箭,而齐望舒也好放完自己的一支羽箭。 因着和这些夫人小姐都不熟,在场的各位都是和自己熟悉的人先开始的。 “皇上您看,望舒和焕卿两个孩子,可真有活力啊。”台上夏容馨抬手指着林中两个灵动的身影,对齐秉煜说道。 齐秉煜点头笑了笑,今日是高兴的日子,他的心情也似这冬日暖阳一般和煦,顺着夏容馨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随后点点头哈哈笑道:“望舒和焕卿让朕想起了朕年轻时和风眠一同秋狩的时候,那会儿可真好,海晏河清,山河清平。” “梁大将军定然会凯旋而归的,到那时,皇上可再与梁大将军来一场狩猎。”夏容馨笑着说道。 “风眠和钦儿凯旋而归,早已天定,可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朕有没有能与风眠共同狩猎的精力了哈哈哈哈。”齐秉煜摸着斑白的胡子,笑着自嘲。 “皇上瞎说,这大过节的,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听着这么无礼俏皮的话,一听就知道是陆绘灵,她拉着齐秉煜的手,笑着说道,“家父还等着有时间能与皇上手谈一局呢。” “对对对,等到政务稍清闲了,朕定然要与高鸿手谈一局。”齐秉煜如今高兴得很,称呼座下臣子也都是唤起名姓。 夏容馨见陆绘灵插话,明显的有一些不高兴,便转过身去不再说话了,认认真真的看着狩猎赛。 薷贵人坐在最后面,其实看不太真切场上的情景,她沉默着,和阿寻一起沉默着,和周围兴奋的妃嫔们格格不入,她心中慢慢倒数着。 一,二,三。 快了,快了,用她自己的性命可以换回全家的安康。 若是能让齐秉煜在她临死之前再看她一眼,不管是好是坏,也不枉此生了。 薷贵人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因为嘴巴长得像明贤皇后才被选入宫中的,可是她确实真正因为齐秉煜是齐秉煜才爱上他的,哪怕他从来没有一刻正眼看过自己。 恐怕到目前为止,他都不记得自己的后宫里,还有一位名叫尹薷的贵人,住在荒凉的兰苑阁里,空度的余生。 ◎ 小莲混着宫女的队伍一同进了丛林,就在里面等着想遇到望舒公主,好告诉她箭匣被调换的事情。 小莲不知道箭匣被换成了什么,也不敢过多声张,只好尽力的想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诉公主,心里想着公主也算明事理,就算出了事应该也不会多怪罪自己。 小莲在的位置在丛林的中间,一时间也不能在丛林入口处拦截公主,她特别害怕望舒公主会着急放出第一支箭,若是真的像小莲心中想的那样,那就糟糕了。 小莲听见了三声浑厚的钟声,听见外面沸腾起来的欢呼雀跃声,这才意识到比赛开始了。 她咽了咽口水,眼神紧紧盯着前方,自己不能随意走开,只能盼望着能一眼看到公主,她不想让这么好的公主出事。 可是她若是直接去找梅贵妃,怕是会因为妖言惑众而被赶出来,毕竟梅贵妃检查了那么久,是怎么也不可能相信自己能有差错的。 就在小莲着急的张望的时候,突然,她看到了梁焕卿笑着跑来的身影,她一手拿着弓,一手扯着羽箭的箭匣。 “王妃——王妃——”小莲忍不住着急的呐喊着,奈何锣鼓声声震天地,她们谁也没办法听清楚小莲在喊什么,就算是站在一旁的宫女也听不清楚。 第一百八十二章 梁焕卿笑着往前跑着,觉得跑的差不多了便回头看一眼,齐望舒就在自己不远处正准备拉弓。 梁焕卿朝齐望舒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示意齐望舒射的准一些,而后又看了看周边的一些夫人使者们,看到监察的宫女太监没有太注意自己,心中便也放心了。 小莲着急的不行,她看到不远处的望舒公主正准备拉弓放箭,而按照小莲的猜想,那可能是真的羽箭,而并非什么平头箭,不然陆琛公子也不会将值守姑姑杀人灭口,有更大的可能就是因为值守姑姑知道明妃娘娘让她换的箭匣里装着真的羽箭。 “王妃——王妃快躲开啊!”小莲没办法赶紧上前提醒齐望舒公主收箭,只能拼命的大喊着让梁焕卿躲开。 可是涉猎场有多热闹,战鼓声声震天响,彩旗飘飘,在梅贵妃的安排下,整个御花园丛林狩猎场乃至看台之上,都是空前的盛大和隆重。 所有人都欢呼呐喊着。 秦远道作为臣子,自然是要陪同皇上一起观看这盛大的狩猎,更是要同一些没有去参加狩猎的使者一同应酬。 再加上魏深也是他见过的十分认可的年轻人,虽说他私底下希望秦瑞兰能嫁给梁寂,秦梁两家亲上加亲,可如今魏深少将军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为人正直有上进心,女儿瑞兰又对他十分上心,大有非他不嫁的感觉,便也随着二人去了。 魏深和秦瑞兰在另一处看台上,不停的张望着场内的情况,虽然未曾上校场,但内心也随着她们一起入了丛林。 “怎么样!看到焕卿和公主了吗?”秦瑞兰最在意最想看到的自然是这两个人了,她扶着看台的凭栏,身子都快要倾倒出去了。 “你小心一点!”魏深严肃的一把抱住秦瑞兰的腰部,担心她会因此掉下去。 这个看台也是临时搭建的,原先御花园是没有这种东西的,是梅贵妃特意为了此次的狩猎而命人在半月之内搭建起来的物什。 “她们现在入了丛林,我们自然看不太真切了,等到时候有了什么消息,那边的太监会举牌告诉我们的。”魏深颔首示意另一处的木牌,那边会有显示战况的牌子,也是为了各位看客能够清楚的知道里面的情况。 秦瑞兰慢慢的站好,看了看那边的木牌,点了点头,抬头看着魏深笑着说道:“看来梅贵妃考虑的十分周全了,连这些都想到了。” “不过是参考蹴鞠赛的体制而已。”魏深淡淡的说道。 “嘁,懒得同你说话。”秦瑞兰见他没有认同自己,便转过头去,自顾自的看着场内的情景。 此时锣鼓喧天,显示牌上已经有六位夫人射出了羽箭,也有几位小姐身上带有了朱砂。 “看来是本家的了,不然也不会那么准。”秦瑞兰了然的分析道,“想来公主和焕卿也会这么做吧。” “羽箭数量有限,赛制要求是已经射完羽箭和身上颜料最多者获胜,这是需要合作的。到最后应该会有人故意吸引别人射箭吧,毕竟羽箭容易射完,而颜料最多就不一定了。”魏深眯着眼睛说道。 “看来到最后,这些小姐和夫人们会一同合作,外来使者恐怕没那么容易获胜。”秦瑞兰掩嘴一笑,像是有一种道破天机的自豪感。 “此次游戏本就不能让别国使者获胜,这双向要求的赛制就是要让她们一起合作,其中不乏有一些从前的女将,定然知道这个道理。”魏深认真的看着那个不停在变动的木牌说道。 “这些若是从一开始就合作的话,夫人小姐们可得第一时间选出她们心中要让她赢的对象了。”秦瑞兰扶着凭栏,深思熟虑一会儿后说道。 “是公主。”魏深淡然说道,“这里面只有她才能代表天朝,所以到最后公主射完了羽箭,夫人小姐们应该就会把自己剩下的一支箭留给公主,那样的话,公主就赢了。其他使者的箭加起来绝没有这些夫人小姐们的多。” 秦瑞兰惊讶的抬起头看了一眼魏深,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你还算聪明的,咱们想一块儿去了。这会儿个人作战其实已经无意间成了团队作战了。” “梅贵妃要求射完羽箭并且身上的颜料最多者获胜,然而若是颜料最少,在这种危急关头别国使者怕是就会故意去追着公主了,而如今只要咱们这边拧成一股绳,既不用刻意保护公主,最后也能获胜。”魏深看着秦瑞兰,解释道。 秦瑞兰点了点头,掩嘴笑道:“没想到梅贵妃居然能想到这一块儿。” “据我所知,这个可不像梅贵妃想得到的。”魏深看着秦瑞兰,笑着说道。 “你怎么知道?你对梅贵妃很了解吗?明明是我看梅贵妃的时间更长一点好不好。”秦瑞兰嘟着嘴说道。 魏深颔首示意了一下高台上对只对皇上笑脸相迎的梅贵妃,说道:“梅贵妃娘娘眼里只有皇上,她接受涉猎不过是为了…” 秦瑞兰上前捂住魏深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这是在皇宫,切记谨言慎行。” 秦瑞兰的脸和魏深只有一拳的距离,二人四目相对,其中一股特别暧昧的氤氲在中间萦绕,秦瑞兰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魏深这会儿倒是不害羞了,他坏笑的勾起嘴角:“秦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秦瑞兰耳根子通红,看了看周围的世家公子小姐们,好在大家都在看着赛况,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便赶紧把他推开,面上佯装不高兴的样子,嗔怒道:“我好心提醒你,你倒…” 魏深笑了笑,上前贴着她的后背,俯身说道:“多谢秦小姐了。” 秦瑞兰忍不住咬着嘴唇笑了一笑,而后推开他,扶着凭栏看着远处不停变换着,不由得担忧道:“那都到这会儿了,怎么还不见焕卿和公主的牌子有变化呢。” 魏深也面色凝重的看着那个木牌,心里也十分着急,怎么她们既没有得箭也没有放箭呢。 高台之上,夏容馨和陆绘灵也紧紧盯着那个战况的木牌,齐秉煜则是和几位使臣一同谈笑风生,戏说着这场游戏盛宴。 夏容馨原本是不同意齐望舒去参赛的,但是也知道她活泼好动,而且性格倔犟,如果不许她去参加比赛,怕是又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夏容馨的眼神紧紧盯着那个木牌,紧张的看着齐望舒的身影。 而陆绘灵就更不用说了,她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的,看着木牌上的数字一个个的在变,可齐望舒和梁焕卿却丝毫没有动静。 陆绘灵迫切的想要看到齐望舒射出她的一箭,可是又十分紧张的攥着手帕,生怕会出现什么差错。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就等着齐望舒射出她的那一箭就好了。 在场的人心怀鬼胎,薷贵人却闭着眼睛不去看赛况,她心中尘埃落定,只待比赛出结果。 梁焕卿此时站在原地不动,眼神直直看着正在拉弓准备放箭的齐望舒。 说实话,梁焕卿的内心有一些紧张,那个包着红布绸的平头箭,看着周围的人安然无恙的中箭,只在便服上留下一个浓墨重彩的红点,她本应该放心。 可是看着别人对她拉弓射箭的时候,她本能的想到了那日在悬崖瀑布之上,温石浩对她拉弓放箭,她没地方躲,肩膀狠狠的中了一箭,穿骨而过的疼痛感瞬间涌上心头。 梁焕卿的腿无法动弹了,她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只等着齐望舒的箭射中自己。 齐望舒搭箭拉弓,右手将弓箭上的弦拉紧,闭着一只眼睛去瞄准梁焕卿的胸口处,也就是那一块儿她才能瞄准。 齐望舒也十分紧张,这是她的第一箭,不能出差错,可她脑子里全都是梁寂教她射箭的画面,挥之不去。 小莲见状光是靠喊是无法让梁焕卿躲开的,便连忙跑了上去… 最终,齐望舒终于把羽箭放了出去。 羽箭咻的一声飞了出去,直直的奔向梁焕卿的胸口处。 陆绘灵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齐望舒,见齐望舒射出了羽箭,她的身子不由得微微前倾了一下。 而此时秦瑞兰也正好看到了拉弓放箭的齐望舒,她拉着魏深指着齐望舒,说道:“你快看,是公主!” 箭很快的就到了梁焕卿跟前,梁焕卿听到了一丝箭啸声,不由得睁开眼睛准备接受平头箭的一射。 可突然,一个宫女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挡在梁焕卿跟前,羽箭结结实实的刺进了宫女的胸口处,梁焕卿愣住了,她连忙扶住这名宫女:“啊——” 梁焕卿的这一声尖叫刺穿了喧天的鼓声,丛林中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战鼓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小莲捂着被箭刺穿的胸口躺在梁焕卿的怀里,伤口处正汩汩的流着血,她一脸难受的闭着眼睛,她试图捂住伤口,可这箭头是三角箭头,稍微一动便血流不止。 第一百八十三章 梁焕卿茫然的看着这一身的血迹,她害怕到眼神中闪烁着点点泪光,赶紧上前帮这个宫女捂住伤口,可伤口的血怎么也止不住,一直往外流。 宫女胸前的衣襟,梁焕卿的腿上,全都是血迹,一如那天江依之死的样子。 “你…你是谁呀?”梁焕卿摸着这个宫女的脸,血迹糊了宫女一脸,她哭着问道,“你是谁呀?” 小莲咳嗽了一声,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容,看着梁焕卿安然无恙,又庆幸自己能看到那一幕,没有让明妃娘娘的阴谋得逞,庆幸自己来的及时,没有让梁焕卿受到伤害。 “奴婢…奴婢小莲…那日…在御花园…御花园捡到江依姑娘玉玦的小莲…不知…不知王妃可还记得?”小莲口腔里全都是血液,一边说话一边往外流着,流过下颚,流到了梁焕卿抱着她的那只手上。 一提到江依,又看到这么一幕,梁焕卿内心崩溃不已,她的眼泪随即也流了出来,她低声呜咽着,崩溃的不行。 周边的夫人小姐使者少爷们慢慢的围了上来,见小莲受了箭伤,那支羽箭穿胸口而过,不由得解开自己的箭匣拿出那些包了红布绸的平头箭检查,心中纷纷后怕不已。 事情刚一发生,丛林中监察的太监宫女连忙跑出去禀报情况,这毕竟关乎人命,还有这么多外国使臣在此,要特别重视才行。 见鼓声和所有人都平静了下来,陆绘灵心里乐开了花,但表面上却佯装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脸惊慌的看着齐秉煜:“皇上!这是怎么了?!” 齐秉煜站起身来,他对除夕家宴涉猎一事并不清楚,看了一眼那远处的丛林之后,便转身一脸诧异的看着夏容馨:“梅贵妃!这是怎么回事?!” 夏容馨也是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会发生什么意外,连忙站起身跑到凭栏处张望,可是怎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一脸诧异和茫然,对身后的云惜吩咐道:“快!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何昇也跟着去看看!”齐秉煜一脸凝重,连忙让何公公也跟了上去。 坐在一旁的朝臣和使臣皆哗然一片,他们不敢高声讨论,但窃窃私语已经让齐秉煜感到难堪了。 这毕竟是国宴,周边小国的使臣都在这里,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这种盛大的场面出现了意外也丢了大脸了! “吩咐御林军!维持秩序!”场内还有许多将军夫人和贵族小姐少爷,更是有外国使臣和其带来的夫人小姐,齐秉煜生怕出现意外。 陆绘灵佯装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跟在齐秉煜身后,齐秉煜冷冷的看了一眼夏容馨,转身便移驾了勤政殿。 其余使臣和朝臣也跟着齐秉煜离开了这个混乱的地方。 薷贵人听见一阵嘈杂声,这才睁开眼睛:“阿寻,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贵人…怕是成了…”阿寻此时泪眼婆娑,看着明妃娘娘的喜出望外的眼神,怕是这件事已经做好了,她想到今日薷贵人会背黑锅,可能会被处死,就不由得落泪了。 “别哭…”薷贵人见阿寻流了眼泪,便拿出手绢替阿寻擦拭,越到这个时候,她反倒能笑出来,“没事儿的。我们先回宫去吧。”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这乱成一团的高台,淡然说道:“这除夕家宴…怕是不会再继续了。” 阿寻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看着薷贵人,也回过头看了一眼皇上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和梅贵妃一脸慌张的表情,随后便扶着薷贵人回兰苑阁去了。 阿寻想着,趁着最后的机会,给贵人做一碗汤圆儿吃吃吧,从前在家府时,贵人最爱吃汤圆了。 别的宫妃搞不清楚状况,皇上怒气冲冲的走了之后不知自己该怎么做,见薷贵人回自己宫里去了,便也赶忙回宫里去,生怕触了霉头。 秦瑞兰和魏深在世家公子小姐的看台这里,见场面混乱成一片,秦瑞兰不由得慌张起来。 “魏深!发生了什么?”周围的夫人们慌乱成一片,总觉得出了什么大事,纷纷往四周撤离,秦瑞兰抓着魏深的手,焦急的问道。 魏深比她高许多,她原本以为魏深能看得到发生了什么状况。 然而魏深同样也什么都不知道,见周围的人如鸟兽作散,他连忙一把环住秦瑞兰,生怕人群会撞到她。 “是不是焕卿她们那边出事了?”秦瑞兰被魏深搂在怀里,魏深帮她挡住了外面的人群,可是她没有在意这些,反倒是抬头焦急的问魏深。 她很担心梁焕卿又会出事,这毕竟是在宫里,若是陆绘灵要对梁焕卿做些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这个时候场面乱做一团,皇上和朝臣及使臣先回了勤政殿避开,免得让别国使臣再闹笑话。 皇上派出的御林军在尽力的维持着秩序,可奈何参加宫宴的人太多了,内务府也赶紧派出了一大堆人给这些个夫人小姐安排休息的地方。 他们发现出了人命之后,一个都不许放出宫,生怕会有什么坏事再次发生。 夏容馨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一样,她一个人站在高台之上,身边的人影影憧憧,来来往往,她一个人落寞的站在高台之上,看着这原本美满的一切如今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变得一团糟。 魏深测过脸去看了看丛林那边,凝重着眉眼说道:“是,丛林那边出事了。” “我要去找焕卿!”秦瑞兰一听,拼命的想要挣脱魏深的怀抱去找梁焕卿。 “你别动!人太多了会挤着你,摔倒了怎么办!待会儿我带你去!”魏深严肃的说着,手上抱着她的力气也不自觉的变大。 ◎ 齐望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箭刺穿一个宫女的胸膛,只听梁焕卿一声惨叫,她也站在原地愣住了,手中的弓箭不知不觉的掉落在地。 她看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回过神来,连忙把箭匣卸下,拿出一支羽箭,解开那包裹在上面的红布绸,暴露在日光下的——是一枚闪着冷光的金属箭头。 齐望舒看到这个箭头后,吓得一身冷汗,她瘫倒在地,一脸茫然和无助,脑子嗡的一声全是黑色。 她不敢想象,如果那一箭刺中了梁焕卿的胸口,那穿膛而过的箭如果刺了进去,如今躺在地上血流成河的会不会就是梁焕卿了。 如果她真的一箭射中了梁焕卿的胸口,等到梁大将军和齐景钦回来之后,她该怎么面对他们,明明是功臣,自己身为公主却误杀了他们至亲至爱的人… 她又该怎么面对梁寂呢…明明下决心要替他保护他的妹妹,可是自己却失手杀了她… “不…不…”齐望舒害怕的心脏狂跳,害怕到三九寒冬出了一身冷汗,眼泪也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她踉跄的站起身子,朝梁焕卿走去… 所有人看到望舒公主走了过来,纷纷让出一条道儿,他们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了,这一箭是望舒公主所射出来的。 所有人都不由得感到后怕,如果这一箭射中的是自己…那该怎么办呢… 齐望舒一步一步踉跄的走到梁焕卿面前,低头看着胸口处插着一支羽箭的宫女,她面色苍白,脸上全是已经发黑的干褐的血迹,齐望舒不敢直视宫女临死之前无助的双眼。 齐望舒慢慢俯下身去,梁焕卿也同样满脸泪痕的看着齐望舒,她哭着说道:“公主…这是…这是小莲…” 齐望舒这才仔细去看宫女的脸,这个苍白娇嫩的脸是如此的熟悉,齐望舒想起来她就是那个那天在御花园第一个给她们提供信息的小莲。 齐望舒去抓住小莲的手,哭着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你会知道我的箭匣里是真的羽箭…” 此时的小莲已经失血过多,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她张了张嘴,又剧烈的呼吸了几下,胸口上下浮动着,面露难色,她张张嘴,便有血水往外流着。 齐望舒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难受的不行,她连忙大喊道:“传太医!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身边的人一动不动,也默不作声,有一些因为不忍看到这样的情况,早早的就离开了。 梁焕卿坐在地上,腿上躺着正奄奄一息的小莲,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又再一次的被血水染红,她哭红了双眼,对齐望舒说道:“已经去请了,可是小莲快不行了…” 梁焕卿能感觉到,小莲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血流的越来越多,她试图去探她的脉搏,同样的也十分微弱,似乎就在转眼间,小莲的性命便就会消失殆尽。 齐望舒慌张的看向四周,她知道这其中不乏有一些夫人懂得一些医术的,行军在外,多少会懂得一些这样的东西。 她放下尊贵的公主身份,向周围的夫人们苦苦哀求道:“夫人们,你们有谁懂得医术的,能不能施以援手…救救小莲…” 齐望舒愧疚的不行,她亲眼看见小莲从一旁冲出来帮梁焕卿挡住了这支夺命之箭。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有几个夫人略懂这些箭伤,可是方才过来时早已经瞧过了,这三角箭穿膛而过,只要将箭拔出,就会流血过多而死,饶是华佗再世也没有办法医治了。 她们心中只得庆幸箭射中的并不是自己,也很庆幸这个宫女替靖王妃挡了一箭,如果不然,待到梁大将军和靖王爷回来,皇室公主可得怎么面对他们呢。 “公主…如今已回天乏术了…”见公主这般苦苦哀求的样子,几个夫人对视一眼,上前劝说道,“不若让她安心去吧…” “不要…不要…”齐望舒哭着摇头,一脸悲戚满脸泪痕,她眼神就像濒死的小鹿一样无助。 小莲看着望舒公主这般,心中十分不忍心,她用尽浑身力气,拉了拉望舒公主的手,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望舒公主说。 齐望舒泪眼婆娑的看着小莲,她与梁焕卿对视一眼,齐齐俯下身去,想听清楚小莲要说什么。 小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是她不忍心看到明妃娘娘迫害公主和王妃却不受到任何惩罚,如果有可能,她很想去皇上面前告御状,可是如今不行了。 “公主,王妃…小心明妃娘娘…是她…她让人将公主的箭匣换了…”小莲声音十分微弱,可是梁焕卿和齐望舒听得一清二楚。 二人听清楚后,瞳孔不由得放大,她们没想到陆绘灵居然敢在这种场合害她们,或者是,是害梅贵妃。 “换我箭匣的那个人呢,她在哪儿!”齐望舒知道小莲活不久了,她想找到换箭匣的那个人好去父皇面前告御状,也好证明母妃的清白。 这种场合发生这种事,父皇第一时间定然怪罪于母妃。 小莲痛苦的摇了摇头,似乎又看到了那血腥的一幕,值守姑姑待她们不薄,御花园值守辛苦,更是有许多主子会来散步,每每遇到些无理取闹的主子拿她们撒气,值守姑姑总是会来赔笑脸。 “陆…陆公子…”小莲每呼吸一下,疼痛就加重一分,到如今胸腔疼的已经麻木了,可身体的每一处神经都艰难的反应着痛苦。 “你说什么?”小莲说话的声音微弱,齐望舒和梁焕卿将耳朵贴在她的嘴边,耳蜗上都沾了她的血,可只能听到她口腔里血液汩汩流出的声音。 “是陆公子…”小莲眉头紧皱,小脸皱到了一块儿,使劲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句话来。 “是陆…陆琛?”梁焕卿和齐望舒对视一眼,环顾四周,发现只是她们两个人听清了小莲说的话之后,便也低声说道。 周围的夫人小姐们也都纷纷出了丛林,御林军此时也正在进来的路上,他们原先是以为有刺客,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箭匣被调换了,唯恐涉及到其他国家的间谍,御林军们将她们都带回了勤政殿让皇上审问。 小莲闭着眼睛点点头,她此时此刻已经全没了气力,她的手慢慢的放了下来,齐望舒又紧紧的抓住小莲的手,小莲躺在梁焕卿的怀里,艰难扯出一抹笑容,说道:“奴婢三生…有幸得以…得以认识二位主子…只可惜…未能侍奉左右…若有来世…若有来世…奴婢希望…还能…遇见公主殿下…与王…王妃…” 说完,小莲眼角流下一滴泪水,随后便没了呼吸,胸膛箭伤处血依旧汩汩流个不停,但胸口已经没了起伏…就此消散沉寂… 小莲到底有多想遇到一个贤良的主子呢? 自从她九岁入宫的时候,就一直在永巷、浣衣房和御花园当差,内务府需要她们去哪儿她们便得去哪儿。 她入宫已经有七年,十六岁正当及笄的年纪,却没有一支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发簪,可若不是家里穷,她怎么会被卖身入宫呢。 她们在宫里做着最苦最累的活儿,每当后宫里进了新主子,内务府都要安排一些能干的的人去伺候着,小莲知道这个之后,便极力在主管面前表现,却被其他宫女当做是狐媚诬陷,嘲讽打骂,没有一天得以幸免。 那日在御花园,她得以见到望舒公主,望舒公主允诺如果说出江依姑娘的去向,便收入凤阳阁当差,从此无需受这种任人呼来喝去的苦。 小莲便说了出来,后来她听闻靖王妃为了救江依姑娘而被明妃娘娘羞辱,她于心不忍,想将拾得的玉玦交还王妃。 于是她背着值守姑姑偷偷跑出来,在明华堂门口的石赑屃后面跪了有一个时辰,她听见望舒公主歇斯底里的吼叫,看见江依姑娘的尸体被抬出来,看见浑身是血的靖王妃被搀扶着走出来… 小莲想啊,江依不过是一个奴婢啊,奴婢的性命也会有人这么在乎吗?主子宁可豁出自身的安危去维护自己的主子。 直到亲眼看见之后,小莲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原来不是所有主子都像后宫里的那些高位娘娘们那样嚣张跋扈,不像明妃娘娘那样目中无人,残忍暴虐。 小莲喜欢上了这两位内心纯良的主子,虽然没有得偿所愿进凤阳阁伺候,但是望舒公主依旧叮嘱了内务府善待小莲。 于是当小莲看见有人要害望舒公主和靖王妃时,她内心担心的不行,可人微言轻,她说什么话都不会有人相信的,于是她莽撞的替靖王妃挡了一箭。 可小莲并不后悔,她一个从来不会有人在意的人,死了也不会有人心疼,可中箭之后,看见望舒公主和靖王妃围着她痛哭流涕,她一瞬间明白了了江依姑娘的感觉,得遇良主,何其幸福。 齐望舒见小莲真的断气了,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她虽贵为皇室,天下都是皇室所有,人命在她眼里本该如草芥一般不值钱,可也许是受母妃对待下人的纯良,她一向都心疼这些身为宫婢的女孩儿,更别说自己亲手杀了她了。 而此时,云惜姑姑和何昇公公也连忙感到了事发地。 路上许多主子都要撤离,他们年老体衰,腿脚慢,不由得耽误了一会儿,等到时,丛林里的夫人小姐们还有使者都一一被接走,只有望舒公主和靖王妃坐在原地,靖王妃怀里躺着一个血流成河的宫婢。 “公主!王妃!”云惜见了连忙跑了上去,一下跪倒在地,这可都是她的两位小主子,早知道是丛林里涉猎出了事,听那声响破云霄的尖叫声时,所有人心里便都后怕不已,总担心会是自家的孩子,“你们…你们没事吧?” 齐望舒一见到是云惜姑姑来了,便赶忙扑进云惜的怀里,埋头痛哭:“云惜姑姑…呜呜呜…” 云惜一脸心疼的看着怀里的小公主,齐望舒是她从小看大的,由于她从未有过家庭,膝下更是无子女,对待靖王爷和小公主就有如自己的孩子一样关怀备至着长大。 “不怕不怕,乖,姑姑在这儿。”云惜最是知道,望舒小公主从小善良,别看她嚣张跋扈顽皮的不行,但她就是连一只虫子都不敢弄死的,更别说如今看到如此荤腥的一幕了。 身后带来的几个太监连忙将小莲的尸体搬走,何昇公公上前给梁焕卿递了一条干净的手帕,使唤两名宫女搀扶住梁焕卿,安抚道:“靖王妃受惊了。” 梁焕卿一脸虚弱的样子,想来是方才受到了剧烈的惊吓,她无力说话,看了看齐望舒,便松开两名宫女的手,蹲下身去对齐望舒说道:“公主,振作一点。我们要给小莲一个交代。” 梁焕卿如今对陆绘灵的仇恨已然入骨,在她们眼里宝贵的生命,怎么在陆绘灵眼里还不如一直蚂蚁呢?在这种万国来朝的场合,陆绘灵也敢做出这种事让群臣和外来使者笑话,梁焕卿如今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来。 齐望舒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梁焕卿,而后缓缓站起身来,倔犟的抹了一把眼泪,对云惜姑姑说道:“去将这个箭匣保管好,还从未有人敢在本公主身上打我的主意,也就只有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做了,而今本公主决计不会放过她!” 云惜姑姑抱着箭匣,和何昇公公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她们所说的那个“她”到底是谁,可是冥冥之中却能感觉到,接下来有大事要发生。 ◎ 看着精心准备了一个月多的除夕家宴在自己眼前毁之一旦,夏容馨站在高台之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她细心挑选的宴请嘉宾们如鸟兽作散… 夏容馨扶着凭栏看着这一切确确实实的在她眼前发生,周遭混乱成一片,都在说涉猎的平头箭里掺杂了真的羽箭,可是夏容馨怎么也不敢相信,明明她对此事特别的仔细严谨,检查了不下十次了。 平头箭上包着红布绸,她生怕打在身上疼,就连红布绸里也命人一个个塞好了软布,特意给每一位参与者准备了厚重的便服,她没有想到,如此细心严谨,居然还是让贼人有了可乘之机… 第一百八十五章 到底会是谁呢?会是谁这么狠毒,想要在这么盛大的场面上让她下不来台… 夏容馨浑身无力,她脑子一片空白,眼神无助绝望,黯淡无光,嘴唇也苍白了。 荣福在一旁心疼的看着贵妃娘娘,他是仪春殿的主管太监,也是陪同贵妃娘娘操持这场盛宴的人之一,他最能知道梅贵妃娘娘的辛苦与负责,如今出了这等大事,让天朝在外丢脸,让梅贵妃下不来台,定然是有人在后面搞鬼。 夏容馨绝望的看着台下混乱的局面,她如今已没有原来那般的接受能力,她无法接受这场被注入她心血的宴会被搞砸。 突然,夏容馨双腿酸软无力跪倒在地,荣福赶紧上前一把扶住她,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向上翻着白眼的眼睛,知道她如今要进入昏迷状态,连忙大喊:“太医!太医!传太医啊!” 这场盛宴,几乎半个皇宫的人都聚集在这个御花园的一角,一旁忙着疏散人群的宫女们看见了,连忙上前来搀扶住梅贵妃娘娘。 “掐人中!掐人中啊!”荣福在一旁着急的快跳起来了,他赶忙指挥着宫女掐梅贵妃的人中,生怕她就此休克过去。 “荣福公公,梅贵妃晕倒了…”宫女照着他说的做了,可是梅贵妃怎么也没醒过来。 “快!快送回仪春殿!传太医去那儿等着!”荣福甩着拂尘指挥道,“这儿实在是太乱了!” 今年的这个除夕,宫里的人心里都暗自说一句倒霉,只要出了什么事,主子不高兴也就罢了,接连带了下边的人也跟着倒霉。 高台之上的人都不知道丛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传出那么凄厉的一声惨叫,为何鼓声突然停止,为何场面突然这么混乱。 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么的突然,只有陆绘灵和薷贵人知道,如今的这一切,是她们计划许久的,为之努力了许久,眼下终于有了成果。 勤政殿里坐的全都是些严肃的角色,陆绘灵正在高兴的时候呢,便也向齐秉煜告罪一声回了明华堂,就等着到时候夏容馨出面给大家一个交代。 临了,她还不断向齐秉煜施压,一边抚着胸口一边担心的问着涉猎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眼下再没有比她更明白的人了。 何昇公公如今也还没回来,见齐秉煜一直冷着脸坐在龙椅上,大家都不敢说话,外国使臣心里也十分忐忑,好不容易来一趟天朝,怎生的发生了这种意外呢。 宫里现在到处都在传,说是涉猎之时用了真箭,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 这种以讹传讹的假话让人人心惶惶,但总会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朝臣和外国使臣们也只好坐在勤政殿,低着头默默等着,可就算表面上沉默不语,内心却一直在想着一些可怕的想法。 还不会是天朝皇帝想杀了这些使臣,特地给天朝参赛人员发的羽箭吧? 可是这么也行不通呀,在这种正大光明的场合里,如今来参加宫宴的可不仅仅有一些素来有间隙的小国,同时也有一些与之友好的邻国呀。 若是天朝皇帝想要杀他们,也没必要做这种偷袭之事,方圆百里全是天朝的百万雄狮,如若要摘这些使臣的项上人头,简直易如反掌。 可是天朝如今正处于危机状态,单是一个大凉就让天朝有了空前的危机感,若是他们一举击杀这些使臣,惹怒了其他小国,蚍蜉虽小可憾大树,他就不怕这些小国合起伙来攻打他吗? 这么想着,这些使臣就开始有一些坐不住了,生怕今日的除夕盛宴变成鸿门宴,此行若是有来无回,可该如何传消息给自家大王呢。 国外使臣心里想着的是天朝皇帝给他们设套想要他们的性命,可是天朝朝臣这边想的确实使臣中有人故意想要破坏天朝除夕家宴,也不外乎会有奸细从中作梗,破坏两国友好关系。 齐秉煜冷着脸坐在龙椅上,右手紧紧攥着龙椅上的珠球,似乎要将球捏碎了一般,他的胸口不住的起伏,似乎又在克制自己的脾气。 天朝什么时候在这么多国家的使臣面前丢过如此大脸,不管是什么原因,梅贵妃身为执掌后宫大权的妃嫔,这次宴会也是由她一手操持的,与她定然脱不了干系! 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终止的宴会,目前齐秉煜还不得而知,虽然一路上听了不少流言,可是齐秉煜知道,只有等到何昇回来了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何昇是当时场上身份最高的大内主管,有一些事他们做奴才的拿捏不好,也不能去问那些夫人娘娘,看到了何总管,自然赶忙求着他给出个主意。 这边在场内的事情刚一弄好,云惜已经带着齐望舒和梁焕卿回到了仪春殿,何昇想着也要赶紧回勤政殿给皇上复命去了,便连忙吩咐了几下,叫来内务府的主管,让他自行安排着,便赶忙回了勤政殿。 勤政殿气氛异常的凝重尴尬,两边的臣子都难免会有一些徘腹需要说出来,可是没有人开口。 好在此时何昇赶了回来:“奴才…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何昇小跑着回来的,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便赶忙跑了进来。 “万福金安?!朕何来金安!”见何昇来了,齐秉煜的万丈怒火便有了突破口,他将眼前摆放好的笔墨纸砚通通推下桌子,在安静的勤政殿瞬间爆发出了轰动的响声。 可是响声过后,是更加静谧的平静,所有人都低着头屏住呼吸,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他们一动不动的低着头坐在位置上,看的齐秉煜甚是心烦,除夕盛宴,本是高高兴兴的事情,如今却闹成这般模样,实在叫人恼火!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何昇跪在勤政殿正中间,不停的磕头。 “狩猎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停止狩猎?!”齐秉煜凝重着表情看着何昇,咬牙切齿的问道。 当时他本该是在跟几位臣下和使臣推杯换盏,互道心肠,这本是君臣和谐的画面,却不料一阵似乎划破天际的尖叫声突然响起,顿时场上所有人都停住了欢呼,见那边好像出了事,连鼓声都停止了。 只见有宫女太监匆匆忙忙跑出来挥旗示意要停止游戏,有一些看到事情发生经过的世家公子小姐便也跟着开始尖叫,大喊着出人命了,说是平头箭里出现了真的羽箭。 一下子人心惶惶。 “皇上…”何昇缓缓抬着头,仰望着座上的齐秉煜,“望舒公主的平头箭箭匣被人换成了真的羽箭,那支羽箭本该射向靖王妃,好在王妃身边的一个宫女替她挡了这一箭,不然…不然靖王妃又该中箭了…” 之前梁焕卿在从云霄寺回来的路上遭到埋伏,在悬崖瀑布被一箭穿骨而过,好在齐景钦及时赶到救回了她的性命,可如今梁焕卿在宫中狩猎时,却又一次险些遭此意外,实在让人后怕。 此言一出,群臣沸然,特别是秦远道。 梁焕卿的父亲梁风眠与秦远道交好,这梁风眠出征在外,身为叔父的秦远道本该好好替梁风眠照顾好梁焕卿,可如今梁焕卿却又一次遇害,而且箭匣被换,肯定是有人故意要借着望舒公主的手杀了梁焕卿的此心实在歹毒! “皇上!梁大将军尚且远征在外,梁府上下全是功臣,如今梁焕卿已然成为靖王妃,竟然有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设计皇室贵胄,实在可恨!皇上!此事定当严查!”秦远道细想想便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对齐秉煜拱手说道。 秦远道此话一出,座下朝臣更是议论纷纷:谁这么歹毒的心肠?靖王妃的父亲和夫君皆远征在外,家中兄长除夕之夜也还公务缠身,谁会如此针对一个如此苦命的女人?莫不是… 有一些机敏的臣子一下子就想到了皇位之争。 陆高鸿坐在座位里,心里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一块儿,他心里清楚的很,这是陆绘灵的计谋,可是在朝臣这边,无意中有点燃了两党之争,实在不妥。 齐景炀坐在台下表面上平静如水,可内心确实幸灾乐祸的不行,毕竟梁焕卿在他通往皇位的道路上,是一大阻碍,若不是她的话,齐景钦拿什么跟他争。 其他国家的使臣一听这话,想来这是天朝的内政了,或许还涉及到天朝皇帝的家务事,他们倒也面面相觑,不敢多言半句。 “那宫女如今如何?”齐秉煜并没有直接理会秦远道的请求,直接问何昇。 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宫女肯定是知道一些什么,不然平头箭和羽箭的箭头处都包着红布绸,齐望舒拿着羽箭尚且感觉不出来,那个宫女再有泼天的神通怎么可能能一眼分辨的出来呢。 “回皇上的话,奴才到丛林时,那个宫女已经没气儿了。”何昇心虚的抬头看了一眼齐秉煜,又低头不敢说话。 第一百八十六章 那唯一能知道事情真相的宫女却也枉死,这件事就开始变得毫无头绪,根本不知道这是梅贵妃的失误还是有人故意陷害,为什么要去刻意换掉齐望舒的箭匣呢?这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偶然如此? 群臣面面相觑,沉寂一片。 秦远道一脸着急担心的样子,见皇上没有理会他,便又拱手说道:“皇上!若靖王妃在宫里受到点伤害,待梁大将军凯旋而归,心里如何不感到心寒,还望皇上严查此事!切莫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徒!” 说罢,秦远道的余光不自觉的瞟了一眼坐在最前面的太子齐景炀,他依旧记得在靖王和梁焕卿未成亲之前,太子殿下曾派人刺杀过一次梁焕卿,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而今宫中设宴,出了如此荒唐的事情,受害者依旧还是梁焕卿,若是那名宫女没来得及挡上前,那么如今死的恐怕就是梁焕卿了。 秦远道坐不住,其余的靖王党支也依旧坐不住,他们能想到的也依旧是太子齐景炀趁着靖王齐景钦远征之际,想要杀害梁焕卿,好断绝了靖王府与建威大将军府的联姻。 他们认为太子齐景炀定然是想着梁风眠痛失爱女后会辞官回秦淮去,那么靖王在朝中就没有有力的支柱了,光是他们几个人还有几位太师太傅,定然斗不过本来就坐在储君之位上的齐景炀。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涉及人员也是极为重要的,还望皇上明察秋毫,切莫放过任何一个心怀恶意之徒!” “皇上!靖王爷和梁大将军远征在外,其妻子女儿却在宫里受到迫害,贼人心思歹毒,于天朝不利啊!” “皇上!故意设计此事者胆敢在国宴之上拿望舒公主对付靖王妃,此行为实在恶劣!还望皇上明察!” “皇上!臣附议!” “皇上!臣附议!” … 一个接一个的声音接踵响起,陆高鸿明显的能感觉到他们的言外之意,见皇上的面色略显凝重,心中深感不妙。 他是知道事情的原因是怎么样的,群臣不知后宫纷争,于是全都怪罪到了太子身上,若是再由他们这样引导皇上,怕是连皇上也会误以为是太子齐景炀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刻意想在齐景钦回来之前杀了梁焕卿。 其实上次云霄寺回来一事,齐秉煜也知道是太子齐景炀做的,但是为了维护皇室尊严,况且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兄弟倪墙一事发生,于是也没公开说过这件事,但是陆高鸿能看的出来皇上确实知情。 陆高鸿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对皇上拱手说道:“皇上,事情还没有弄明白之前,万不可松懈,如今最要紧的,自然是查清楚事情真相,究竟会是谁在国宴之上做这样的手脚。 若真的动手脚,又会是谁能这么便捷的知道梅贵妃的计划呢?这一切都有待查证,还望皇上为了宫内参加盛宴的群臣夫人小姐及使臣安危,早些查清此事。” 陆高鸿这么说,是希望群臣不要将怀疑的目光拘于太子齐景炀身上,他知道陆绘灵找到了替罪羊,就是前不久陆绘灵让他全力帮脱罪的尹千户的女儿尹薷。 陆绘灵此举让陆高鸿有些不明白,但后来才得知这可以是一个一箭双雕之计,若是梁焕卿出了意外,梁府上下,光是梁风眠都不会再帮皇家办事了,左右战事已经告捷,梁风眠本也年纪大了,有极大的可能会辞官回家。 然而梅贵妃身为这次家宴的负责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定然会受到牵连。 那么这样一来,齐景钦就算战胜回来,也没了后背的中流砥柱,母妃又不受宠,他拿什么与太子争? 陆高鸿曾无数次在心里低声叹息,为何陆绘灵不是个男儿身,再瞧二子陆琛,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完全没有他姐姐陆绘灵心高气傲,有出众的智慧与胆识。 齐秉煜此时本就心烦气躁,本就在宴请周边国家的使臣,想在他们面前展现一下天朝的实力,可不料却出现了意外,若是齐望舒拿着羽箭去射向使臣,那么谁敢保证这不会是一场骇人听闻的意外呢? 他坐在龙椅之上,看着这满朝文武百官你争我斗,心里十分气愤,左右都不愿理会他们,他难道不知道要先处理事情吗,养这些臣子有什么用处,一遇到事情便是参奏让君主拿主意。 “公主和靖王王妃如今在何处?”齐秉煜皱着眉头,没有正眼看过那些站起来说话的臣子,眼睛稍稍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使臣,只见使臣也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他们低着头沉默不语。 何昇抬起头来,胆战心惊,声音都在颤抖,他说道:“皇上,公主和靖王妃如今被仪春殿云惜带回仪春殿了…听说…听说梅贵妃娘娘在高台之上晕倒了…” 齐秉煜眉头皱的更紧了,这边本就有一堆事情没有处理,他还想问问夏容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内务府没有检查仔细,还是说有奸细刻意陷害,不然就真的如同群臣所猜想的那样,是皇子相争,拿公主做埋伏。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让齐秉煜头头疼不已,他气急攻心,剧烈咳嗽一声,何昇见了,也不管君臣礼仪了,连忙掏出怀里必备的丹药跑上台去,扶着齐秉煜咽下丹药:“皇上!皇上!” 如今的齐秉煜身体状况极其差,得每日靠食用丹药来续命,由此,齐秉煜身边伺候的太监身上都会带有一罐丹药,以防不时之需。 台下的外国使臣见了齐秉煜如此虚弱的身子,纷纷低头对视,窃窃私语,仿佛在议论着天朝即将改朝换代了。 齐秉煜看到他们交头接耳的场面,立即强忍住了咳嗽,手重重的拍在桌面上,勤政殿又是宁静一片。 “皇上,此时千万不要动怒啊,索性只是没了一个宫女…靖王妃也没受到惊吓,只是…”何昇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这哪里是只是没了一个宫女的事这么简单? 如此严肃的场合,御花园当时里里外外围了三层将士守卫,安防可谓是做到了极致,可是却还是有人能更换掉望舒公主的箭匣,利用望舒公主的手破坏这场天下瞩目的盛宴,去伤害一个家中满是功臣的将臣之女。 这若是别国奸细所为,那么这偌大的皇城,就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奸细能做到这种事,那下一次岂不是要将箭射到天朝皇帝的脑袋上了?! “去!将今日参与涉猎安排过程的人通通审问一遍!还有,派太医去仪春殿,朕要让梅贵妃醒过来!朕要问清楚她这个说要让朕满意的盛宴!是如何让朕满意的!”齐秉煜指着勤政殿大门,对何昇怒吼道。 “是,是!”何昇见了连忙跑出去传旨,又吩咐大殿门外站着的太监徒弟去给皇上送点热茶暖暖身子,以免着了风寒,如今他身子骨极差,若是再着风寒可不容易再好了。 ◎ 御花园的狩猎场出了事情之后,仪春殿也乱做一团,待到梅贵妃被送回来,仪春殿简直乱的不行。 荣福一个人指挥她们忙上忙下的,太医来之后只是说梅贵妃一时无法接受那样的局面,便气急攻心晕倒了,写下了几副药贴让药官那去煎,说是喝下之后便好了。 恰巧此时云惜姑姑带了望舒公主和靖王妃也回到了仪春殿,方才二人受到了惊吓,太医也一并开了定神安宁的药物,嘱咐二人多加休息。 云惜给二人收拾了一间侧殿让她们躺下休息一会儿,这眼看着除夕家宴就办不成了,再过一会儿或许还有很多事要忙着呢。 仔细想想,这件事发生了之后,最倒霉的怕就是梅贵妃娘娘了吧,明明辛苦谋划了一个多月,就盼着这个新奇的游戏能让众人玩的开心,也可以让皇上看的高兴。 除夕盛宴的菜品还有烟火,也是梅贵妃亲自选的,为了今年的家宴,梅贵妃花了不少心思,就是想看到皇上对她展露笑颜。 好在有薷贵人一直在旁边出谋划策的,不然只是梅贵妃娘娘一个主子忙里忙外的,恐怕不行了。 可是就因为出了这场意外,让梅贵妃和薷贵人准备了这么久的家宴功亏一篑,连年都过不好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歹毒的心肠,居然挑着宴会这么重要的场合做出这种事来。 无论这件事与梅贵妃有关与否,她作为国宴负责人,定然是难辞其咎了。 云惜安顿好公主和王妃之后,便去梅贵妃的宫殿里伺候着,就算只有片刻宁静,她也不放心让别人来伺候梅贵妃。 恰好药官煎好了药正送进来,云惜熟练的拿出银针试毒,确认放心之后便慢慢的喂梅贵妃喝下。 荣福也一脸着急的站在一旁等着,他们心里都清楚,如今的宁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 齐望舒和梁焕卿躺在侧殿怎么也睡不安稳。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她们一直回想着方才恐怖骇人的一幕,梁焕卿和齐望舒到如今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 “焕卿…如果我真的…”齐望舒一边抽泣着一边做的可怕的幻想,她自从看到小莲的尸体之后就一直止不住的哭泣,如果小莲没有及时出现,那么那支羽箭就会直直的插入梁焕卿的胸膛,梁焕卿定然也会和小莲一样被抬走。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如何能扛得过内心的谴责?如何面对与家国有利的梁大将军,如何面对凯旋而归的兄长,又该如何面对心悦已久的梁寂呢? “望舒,别想了。”梁焕卿轻轻搂着齐望舒,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抚道,“如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在王府内主持了一个多月的事务,梁焕卿的内心远远比之前坚强许多,虽说一开始因为惊吓和恐惧后怕而止不住的哭泣,可是当小莲说出又是陆绘灵要害她们的时候,梁焕卿平静了下来,她一定要让陆绘灵付出代价。 齐望舒害怕的不行,她往梁焕卿的怀里钻着,整个身子都蜷进梁焕卿的怀里,双手环抱住梁焕卿,试图感受她的存在。 “还好你还活着…”齐望舒的脸埋进梁焕卿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呜咽着。 梁焕卿看着怀里像个孩子似的望舒公主,本想和她商讨一下关于陆绘灵意图的事情,可是见她害怕成这个样子,也是于心不忍,便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说道:“先休息吧,等会儿再说这件事。” 齐望舒非要依偎在她的怀里才能睡得着,梁焕卿便也让她窝在自己怀里酣睡下去,自己望着窗外的枯木,想着小莲临死之前说的那些话。 看来陆绘灵计划了很久了,明明梅贵妃对这场盛宴十分重视,陆绘灵也依旧能见缝插针让人偷偷换掉了望舒公主的箭匣。 并且她能清楚的知道整个赛制的流程,笃定了她们会互相先射一箭,无论是梁焕卿先射齐望舒,还是齐望舒先射梁焕卿,只要齐望舒射出第一支箭,那么梁焕卿必死无疑。 梁焕卿这么想着,手紧紧的攥成了一个拳头,指节凸起发白: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没想到竟然助长了她的志气,居然敢在这种场合对她动手,明明在场的有这么多权贵,还有许多别国来的使者,陆绘灵居然想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如果没有小莲,她这个计谋一下子便就牵扯到了三个人。 梅贵妃,齐望舒,梁焕卿都在她这个计划之内。 梁焕卿眉头紧皱,陆绘灵若是走这么一步险棋,还要在这么重大的场合弄出这种事情,目的绝不是这么简单。 若是皇上一气之下深究下来,难免不会查到陆绘灵自己,可陆绘灵到底是有何胆量敢做出这种事事的? 梁焕卿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陆绘灵一下子要对付这么多人,并且不惧怕皇上震怒,走这步险棋的意义定然十分重大。 ◎ 秦瑞兰和魏深在内务府的安排下进了一处没有妃嫔的宫殿,内务府的宫人安排二人在这儿好好休息,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上方任然保持着怀疑有人刻意设计要危害各国之间关系的态度,便不得让他们随意出宫去。 至于宫宴还要不要再继续,恐怕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总之这会儿出了事情,流程就只能终止,好在皇城宫殿多,地方大,让他们所有人都安顿下来也不是问题。 秦瑞兰与筱儿会面之后,和魏深一起跟着宫人去宫殿休息。 一路上听闻了一些小道消息,这宫里的人最是无聊了,只要一发生什么事,立马就传了个遍。 “你知道方才涉猎时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不知道,我当时在后面呢,如何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说闹得沸沸扬扬天翻地覆的,你知道?” 两个宫女跟在秦瑞兰他们身后窃窃私语,此时场面混乱不堪,上头的人也忙的焦头烂额,她们自然是憋不住内心的好奇,想要一吐为快了。 秦瑞兰和筱儿、魏深对视一眼,竖起耳朵仔细听她们两个宫女在讨论一些什么。 “我方才也是听人说的,说是比赛涉猎用的平头箭里,出了真的羽箭!” “怎么可能?!这次的除夕盛宴,就算菜品出了事,那平头箭都不会出事的!” “从前梅贵妃娘娘也是这么保证的,如今还不是出了事吗?你怎敢做保证?” “那平头箭光是我都来来回回检查了不下三次了,梅贵妃还吩咐了许多人将平头箭检查了数次,同一批平头箭,敢保证的是红布绸里包着棉花都不曾有少过,我们还做了很多次测试,那平头箭打在身上一点儿也不疼,只会在衣服上留下一个红印罢了。再者,在发下去之前,平头箭我们也是一个个做了检查放进箭匣里的,怎么可能会出事?” 这个说话的宫女正是内务府里的人,同一批平头箭她们检查了不下十次,这才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来,事情一出,怕是内务府总管也是不相信平头箭会出事的吧。 秦瑞兰和魏深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想来真的是比赛时出事了。 “我骗你做什么,我亲耳听到的,说是望舒公主的箭匣里,那红布绸包着的所谓平头箭,全部都是红布绸包住的真羽箭!” “我们发在每个小主手上的箭匣都是…不可能!”这个宫女怎么也不敢相信,她们来来回回检查了这么多次的平头箭,居然里面出现了羽箭,“那…那然后呢?” 秦瑞兰魏深和筱儿三人也是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心中也有一根弦被紧紧的扣着,望舒公主的箭匣里出现了真的羽箭,那对方的目标不就是梁焕卿吗? 按照赛制和人心的推断,无论是谁都会先将自己的第一箭射向自己熟悉的那个人,齐望舒和梁焕卿定然也会这么做,如果齐望舒的箭匣里是真的羽箭的那么梁焕卿… 秦瑞兰忧心不已。 “望舒公主将羽箭射向靖王妃的时候,好在有个宫女冲了出来替靖王妃挡住了这一箭,不然被穿膛而过的可就是靖王妃了!” 听闻这话,秦瑞兰三人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若是没有那个宫女,怕是梁焕卿又要遭一劫难了,若真的那样,待到梁大将军回来,谁又好与他说这种事呢? 青年丧妻,老来丧女,一生为国为家,结局却如此的不圆满,实在不公平! “啊?那宫女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呗,能怎么样?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她救了靖王妃,最多赐一顶好点的棺材葬了,像这样的宫女,咱们皇宫里还少吗?”这个宫女轻叹一口气,像是在替小莲不值得。 她这么说着,另一个宫女也沉默了,她们的性命如同蝼蚁般卑贱,为主子一死,仿佛是祖坟冒青烟,死了也光宗耀祖,死得其所了。 秦瑞兰顿时停下脚步,她喊住前面带路的那个小太监:“喂!停一下!” 小太监回过头来,看着秦瑞兰和魏深,拱手说道:“秦小姐,魏将军,可有何吩咐?” 身后跟着去宫殿伺候的那两个宫女也停下了脚步,对视了一眼,担心她们方才的对话被秦瑞兰她们听见了。 “靖王妃和望舒公主如今在哪儿?”秦瑞兰义正言辞的问道,口气不容置喙,梁焕卿和齐望舒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必须要去见她们。 魏深也是一副愕然的样子,如今宫里乱成什么样子,大家都怀疑宫里进了刺客进了奸细,就连魏深自己方才也怀疑是有别国的探子来故意换掉望舒公主的箭匣,想要让望舒公主射杀一名别国使臣,从而挑起争端。 “瑞兰…不若我们先回宫殿休息,晚些时候我们再去找王妃和公主吧?”魏深不想为难这个小太监,如今宫里的事确实多,御林军不停的在各宫搜查,他们若是贸然在宫里行走,怕是形迹可疑。 小太监抬头颤颤巍巍的看了一眼魏深将军和秦侍郎的小姐,小心翼翼的说道:“听说仪春殿…仪春殿的云惜姑姑将望舒公主和靖王妃带回了仪春殿…” “带路。”秦瑞兰眼神镇定自若,语气不容置喙。 从前总听闻秦家小姐知书达礼,连他们在宫里这么久也有耳闻秦小姐聪慧温柔,如今一看才知道,不是所有传闻都是真的了。 “秦小姐…现在不能随便乱走…”小太监一脸为难的说道。 秦瑞兰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宫里事情繁重,遇到了这种事情,恐怕是要危害各国之间关系的重大事件,每个人都有嫌疑。 可是那出事的两个人不是别人,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梁焕卿,另一个是近来交情甚好的公主殿下,两个人在秦瑞兰心中都如此重要,她们出了这等大事,教她如何不担心。 更要紧的就是梁焕卿了,父亲兄长夫君一个接一个的不在身边,她遇到这种事情,如今孤身一人,教人如何放心的下。 第一百八十八章 魏深知道她们三人并不浅薄的交情,也明白秦瑞兰担心的心情,但是如今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实在容不得她乱来。 魏深牵住了秦瑞兰的手,像是在担心她会到处乱跑一样。 筱儿在一旁感受到了自家小姐的异样,她最是能明白秦瑞兰的心情了。 从小到大梁焕卿遇到什么事秦瑞兰都在身边,独独这次,她不是第一个陪在梁焕卿身边的人,到现在还不让她去看梁焕卿。 筱儿生怕秦瑞兰会因为这件事失了仪态,毕竟方才她的语气就有一些不像平常了,这样的小姐筱儿实在陌生得很,但也只能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 魏深紧紧攥着秦瑞兰的手,并不是想禁锢她的行动,只是如今确实需要有一个人来平复她的心情,不能让她这么冲动下去。 魏深才是庆幸今日是他入宫来了,如果不然,梁寂得知梁焕卿差点身亡,指不定又要做出什么冲动不可挽回的事情来,那到时候秦瑞兰和梁寂便都是关心则乱,这在宫里可是要受惩罚的。 如今宫宴无法再进行,宫里的人出不去,宫外的人进不来,魏深有些担心梁寂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办,梁大将军和靖王爷都不在上京城,梁焕卿本就孤苦伶仃一个人,这回出事的不仅是梁焕卿,还有那个他不愿意承认喜欢上了的望舒公主。 梁寂的心思魏深看的出来,他不就是担心自己一介武将配不上那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么,但是内心眼底还有无法言喻的喜欢是怎么也逃不过旁观者清的的。 秦瑞兰听了这小太监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正巧魏深又牵起了她的手紧紧的攥着,秦瑞兰抬头看了一眼魏深,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本该觉得身侧的这个男子应该什么事都会站在她身后默默支持她的,明明知道她有多担心梁焕卿,可如今却和外人一起来反对自己。 但秦瑞兰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又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语气有问题。便又对那一脸为难的小太监柔声说道:“靖王妃与我是多年好友,情同姐妹,如今听闻她出事,我十分担心,想要立即去见她一面也不可以吗?” 那小太监为难的苦笑了一下,鞠着身子对秦瑞兰低声下气的说道:“秦小姐,您与靖王妃关系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可是如今…方才您在狩猎场也看到了,皇上震怒离开,梅贵妃晕倒,场面一片混乱,如今没人主持大局,咱们做奴才的也只有将各位主子安顿好,再等皇上来亲自过问这件事,毕竟不知道缘由何在,还是不能贸然行动的,秦小姐勿怪。” 小太监说的十分委婉,秦瑞兰方才确实也是从狩猎场过来的,也知道场面何其混乱,那经过多次检查的平头箭都能被调换,谁也不知道暗地里是不是有刺客在瞄准自己的脑袋,纷纷四下逃走。 可也就是这么慌乱的局面,秦瑞兰就更加担心梁焕卿了,这第一个目标就是梁焕卿,极有可能是为了储君之争,秦瑞兰只能想到这一处浅显的道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宫里就危险了,梁焕卿如今还好好的,那么极有可能会出现第二次遇害,秦瑞兰不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正说着,从迎面处就走来了清吟和月白,方才齐望舒和梁焕卿进狩猎场狩猎时,她们就在外面等着,后来听说里面出了意外,可御林军怎么也不让她们进去,二人就想着在外面等着,可不知怎么的就听说云惜姑姑带着她们回了仪春殿,这下二人就一同结伴匆匆忙忙的往仪春殿赶去。 秦瑞兰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清吟和月白,看着她们如此形色匆忙的样子,想来是去找望舒公主和梁焕卿的,便出声喊她们:“月白!清吟!” 月白和清吟正匆忙赶路,这一路上主子多的数不胜数,她们只能绕着走,宫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御林军全军出动了在各宫寻找有没有羽箭和刺客。 上方一直怀疑是有别国的探子来破坏这场盛宴,便先着急着排查,她们这一路走来十分不容易,但好在能知道公主和王妃的确切位置,也能知道她们此时此刻是安全的,那样她们也省去了许多无谓的担心。 正着急赶着路,却无意中听闻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清吟和月白对视一眼,想来不是幻听之后便四下张望着,猛然间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与几个宫女太监僵持着的秦瑞兰和魏深。 她们与秦家小姐也是老相识,二人在没有主子的情况下游荡了好一会儿,如今见着秦瑞兰了,便也热泪盈眶的跑上前:“秦小姐。” 小太监面对突然到来的两个婢女,也是上下打量了一眼,瞧着便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宫女,也是极有身份地位的样子,再仔细一看,那个穿着天青色衣裳的姑娘,还是凤阳阁的宫女呢,定睛一看,这下可不得了,原还是望舒公主身边的婢女。 小太监和两名宫女连忙低着头站在一旁,不敢言语,在这宫里,有些高位的女官虽说是伺候人的,可比宫外的主子要厉害许多。 秦瑞兰见她们来了,连忙焦急问道:“你们这可是去找望舒公主和靖王妃?” 清吟和月白也焦急的点点头说道:“是呀,公主和王妃在狩猎的时候出了事,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她们,方才听闻她们在仪春殿,现在便赶忙要过去。秦小姐如今是要去做什么?” 秦瑞兰看了一眼那个小太监,对清吟和月白说道:“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清吟也跟着秦瑞兰看了一眼那低着头的太监和宫女,自然是明白方才秦瑞兰是对他们说过这些话,只是被拒绝了罢了,可如今的情形也不能多怪罪他们。 担心他们交不了差,清吟便对他们说道:“如若有人问起秦小姐,你们便就只管说是同我们一起去仪春殿了,不会有人怪罪你们的。” “可是清吟姑娘…到时候御林军可是要来排查的,每个宫殿都有安排人,对不上名册可是要…”小太监也是按照吩咐行事,他们也不愿意过多为难秦瑞兰,只是到时候御林军要来各宫排查,要是发现该在的人不在,是要起疑心的。 “无碍,你到时候只管让他们来仪春殿查就是了。”清吟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她是齐望舒身边最得力的宫女,说话自然是有权威,其威严不在仪春殿的云惜姑姑之下,不过也是和月白一样,是个主子不管事,自己被逼成才的丫鬟。 “这…这哪儿敢啊…”小太监赔了赔笑脸,但清吟竟然这么说了,他也是没有办法的,只好说道,“那秦小姐,您一路上注意安全。” 秦瑞兰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 魏深如今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虽然他一向不愿意给人添麻烦,但是他和秦瑞兰一样,心里也担心梁焕卿的状况,急着想要去看看,但苦于宫里事务繁多,御林军搜查严格,不愿意给人平添烦恼。 既然小太监也这么说了,秦瑞兰魏深还有筱儿便跟着清吟和月白匆匆赶去仪春殿见梁焕卿。 ◎ 宫里混乱不堪,一点儿都没有除夕的模样,可是明华堂里却生起了暖炉,屋子里温暖如春,还有瓜果飘香,屋外的世界仿佛与她们毫无关系。 陆夫人和陆琛身为陆绘灵的家眷,自然是被安排在明华堂了,陆高鸿在勤政殿也不知要议论到什么时候,如今到了午膳时间,无论外面的情况怎么样,明华堂依旧太平笙歌。 “来,娘,多吃些。”陆绘灵亲切的给陆夫人布菜,还一边对陆琛笑道,“琛儿也多吃些,这些可都是御赐之物,在宫外再有钱也是吃不到的。” “姐姐,皇上可真是宠爱你啊!”陆琛一边吃着这绝世佳肴,一边对陆绘灵说道。 “那是,也不想想你姐姐是何等优秀的人。”陆绘灵笑了笑,一脸骄傲的对陆琛说道,“不过你今日办的也是极好的,若没有你们,我也办不成如今这件大事,换作旁人,我一点儿也不信任。” 除却胥兰之外,参与此事的值守姑姑已经被杀了,另外薷贵人和阿寻,在皇上要追究此事时,也定然会被梅贵妃拿出来做挡箭牌,陆绘灵分毫未损,可却一下子让梅贵妃在皇上面前失去了信任。 陆夫人怎么也吃不下去,她无法想象这个宫里是一个怎样惊人的猛兽,竟然把陆绘灵变成了这副模样,说起杀人放火,居然也可以谈笑风生,和从前判若两人。 “只可恨梁焕卿居然没有死!”陆绘灵瞬间变了脸色,小莲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没想到还有另一个人看到了她的行动。 “不过这场盛宴被破坏,梅贵妃定然受牵连,到时候就算齐景钦回来了,身后没有梅贵妃帮助,他也对太子起不了什么威胁了。”陆琛笑着说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过既然有一个宫女看到了,难免也会有别人看到,琛儿,你把尸体送出宫的时候可有人看到你?”陆绘灵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问道。 如今在这个宫殿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怎么畅所欲言都没有关系。 “姐姐对我办事还不放心吗?我出宫的时正恰逢狩猎开赛了,御林军都在那儿守着呢,再加上,我是丞相府的公子,又是当今圣眷正浓的明妃娘娘的亲弟弟,谁会来搜我的车架啊?一将尸体送出去,便让方禄安排着人去丢了,我也就赶紧回来了,这一路上没人会知道我车架里的是一具尸体。”陆琛满脸骄傲的对陆绘灵说道。 “也不知道那个宫女是如何看见的。”陆绘灵有一些担忧,害怕还会有其他人知道他们的行动计划,若是在皇上严查此事的时候说出来,麻烦可就大了,现在还不能得意太早。 计划赶不上变化,但好在陆绘灵没有插手其中任何一件事,只要保证没人看到,看到的人永远闭嘴,那样就万无一失了。 “哎呀,我的姐姐,左右不过是一个宫女,若是真有能耐,便直接告御状了,还用得着用自己的生命去犯险吗?要知道,如今可是谁也不愿意多惹麻烦的呀。”陆琛看着陆绘灵一脸担忧的样子,不由得笑话她是杞人忧人。 如果真有人知道,也不会选择和陆相府还有明妃娘娘作对的吧,这个秘密就算知道了,也是要永远烂在肚子里的。 “那宫女临死前可有说些什么?”陆绘灵仔细想想还是觉得有一些不妥当,这件事万一败露出来,莫说她再也帮不到太子殿下了,就连自己的性命也要不保。 毕竟在除夕盛宴,这种万国来朝,天下同庆的日子里,她在从中作梗,做出一些让天朝难以在万国面前下台的事情来,确实不能让皇上原谅,如若知道是她,恐怕还要多加怪罪才是。 也正是因为这样,陆绘灵才觉得在这个日子上犯险一试,梅贵妃才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不过,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才行。 “听说那一箭穿心,整个身子都被箭穿过了,哪里还有的活,怕是没咽几口气就死了吧,还会有什么力气说话呀。”陆琛见陆绘灵这般担忧,心中也是极其烦闷的,女人做一些事总是瞻前顾后的,不像他,做了便不再去想,但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总是得不到器重的原因。 陆绘灵听着陆琛这么说,便想到了那样的场景,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做出一副恶心的样子来。 一旁的陆夫人更是再难吃下一口饭,那羽箭本是不容易带进来的,进宫都需要搜查,唯有她身为一品诰命夫人,又是女性,守门的不好搜身,便藏在衣服里带了进来。 她知道那羽箭的威力,自己家是从商的商贾,每每运输货物和银两宝器时,总要担心路上会有山匪,家中的镖师们用的就是这种三叉羽箭,一箭下去,血根本就止不住,若不是没有伤在致命的位置,最终得不到及时的医治,也会流血而死。 陆夫人虽然从小见惯了腥风血雨,但不代表她能接受这样的场景,一听到陆琛描述的绘声绘色的样子,便将筷子“啪”的重重放在桌子上。 一旁的陆琛和陆绘灵齐齐的望向陆夫人,这大过节的,生什么气呢? “张口闭口便是腥风血雨的的,还让不让人吃个好饭了?!”陆夫人皱着眉头说道,“一年一度的除夕盛宴被你们搞砸了,如今连一顿热乎的饭都不让为娘吃了吗?” 陆绘灵和陆琛对视一眼,她能明显的感觉到陆夫人不是很开心,但是内心也清楚,自己如今这样的蜕变很让她担心很让她失望吧。 陆绘灵陪着笑脸,这毕竟是自己的娘亲,不能像旁人一样对待,她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在陆夫人的碟子里,笑道:“娘,这大过年的,您就别跟我们置气了,您不爱听,我们便不说就是了,来,我们陪您一块儿吃饭。” 自幼陆夫人就宠爱陆绘灵,把她视为心头肉一样万般宠爱,出身书香门第,自然是会接受到最好的文化和礼仪,她从小聪慧懂事,陆夫人以及陆高鸿也对她期望极高。 陆高鸿如今对她相当满意,可是如今的陆绘灵却不是陆夫人想象中的那样有些温柔可人的外表和贤淑良徳的品质,自从陆绘灵入宫一来,陆夫人却越不越不懂陆绘灵了,她的长相仿佛也愈来愈刻薄,远不如原来带一点圆润的可爱。 “我吃不下了,想去休息一下。”陆夫人仿佛不是很满意,再也没拿起筷子吃过一口饭,便冷冷的说下这句话,起身便要去方才陆绘灵给她安排的寝殿休息。 陆绘灵也跟着站了起来,她有一些不明白陆夫人为何突然不高兴,自己明明没有再说了。 但眼看着娘亲如今不待见自己,便对陆琛使了个眼色让他跟上去宽慰一下娘亲的心,自己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想来过不了多久齐秉煜就要彻查这件事了吧。 陆夫人和陆琛走后,陆绘灵坐了下来,面对满桌的美食佳肴,她也完全没有心思动筷子,她转头对身后的胥兰说道:“将这几碟没吃过的菜给兰苑阁送去,另外…嘱咐薷贵人,不要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如今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就紧着这最后关头齐秉煜彻查此事,到时候她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与她无关,却又息息相关。 胥兰招来几个宫女,将这几碟精致的美食佳肴放进食盒里,便亲自要给薷贵人送去。 胥兰走后,琴心上前来给陆绘灵捏捏肩膀,陆绘灵惬意的靠在贵妃椅上,闔眼休息,宫殿外的喧嚣与吵闹皆因她而起,却又看着与她毫无关系。 ◎ 胥兰冒着严寒,绕过了许多人群,生怕被人发现,遮遮掩掩的来到了兰苑阁。 一路上若是有人问起,胥兰便机灵的说着明妃娘娘体恤,给各宫送一些小食,就这样,也没人怀疑,安全来到了兰苑阁。 就算是除夕,兰苑阁也是如往常一般落寞,墙角处砖头缝里生长出来的杂草,如今还没来的及清理,这里地处荒凉,远离勤政殿,皇上也不会来兰苑阁,想来这块儿和冷宫是一样的沉寂了。 胥兰轻轻叩门,来开门的果然就是阿寻,阿寻正在和薷贵人一起吃着刚做好的汤圆儿,寓意着团圆之意。 今日主子多的很,御膳房也是先紧着那些高贵重要的妃嫔和宾客们先用膳,像她们这些低位的妃嫔,自己在小厨房做些糊弄两口就好了。 “你们正吃着呢?”胥兰一进来,便能感觉到一丝温暖,看着她们炉火旺盛,想来是把接下来所有的炭火都烧了吧。 毕竟以后再也用不到了。 阿寻看了看坐在桌子旁低头吃汤圆儿的薷贵人,随后便对胥兰说道:“胥兰姑姑进来说吧。” 胥兰自然也不客气的走了进去,对薷贵人笑了笑,敷衍的拘礼,随后将自己食盒里的菜一盘一盘的端出来放到薷贵人面前,笑着说道:“薷贵人快别吃你那汤圆儿了,明妃娘娘特意让我给你送来的,还热乎着呢,趁热吃。” 薷贵人看着她一盘一盘的把精致的菜肴端出来,随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调羹,支起身子来看着这满桌的菜肴,喷香扑鼻。 见薷贵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些菜肴,胥兰笑着说道:“这些可都是御赐之物,明妃娘娘都舍不得吃,特意拿给薷贵人尝尝鲜,薷贵人快吃吧。” 薷贵人抬起头来看着胥兰,看了有好一会儿了,盯着胥兰身后发凉,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明妃娘娘拿尹薷当乞儿了吗?” 薷贵人能看见,那一碟清蒸鱼脍明明被夹走了一块儿,想来就是明妃娘娘吃不完了,便让胥兰拿来赏赐给自己。 也许以往薷贵人并不会在意这些,也不会说出这么让对方下不来台的话,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在这最后关头,陆绘灵不希望她出事,自然是想要她安安分分的按照原计划进行。 胥兰一听这话,脸上瞬间就挂不住了,她愣了一会儿,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贵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明妃娘娘娘娘还说了,让您到时候自己随机应变…莫要…莫要坏了她的好事儿……贵人先吃着,奴婢既然送到了,就先走了。” 说完,胥兰便逃也似的要回明华堂去,方才薷贵人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眼神,绝望却又带有一丝不容置喙的尊严。 胥兰走后,阿寻慢慢的靠近薷贵人,看着这满桌的佳肴,说道:“贵人…要不然就吃点儿吧…毕竟…” 毕竟这可能是最后一顿了。 到时候皇上降罪梅贵妃,梅贵妃必然会说出是薷贵人唆使她执行这个游戏制度,到时候皇上定然饶不了她。 第一百九十章 而主谋陆绘灵却置身事外。 可这一切都是薷贵人自己选择的,当初她选择了救她的家人,就要帮陆绘灵办事,如今虽有悔意,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只是十分对不起梅贵妃,为人心善,却要遭此迫害。 薷贵人一脸绝望淡然的看向窗外,而后对阿寻牵强的笑了笑说道:“你若喜欢,你就自己吃吧,我再吃点汤圆儿便就好了。” 阿寻一听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哭着跪在薷贵人身旁说道:“贵人又是何苦呢?明妃娘娘赏的,您吃了就是了,这又是在做什么呀?除夕的家宴,我们只能吃一些汤圆儿,明妃娘娘能送来一些吃食便是极好的了…您多少吃一口吧…” 薷贵人摇了摇头,阿寻永远都不会理解她内心的想法,可总归以后也不需要再让她去理解了,薷贵人无奈的笑了笑:“我吃饱了。” 阿寻只道是薷贵人心高气傲,不吃明妃娘娘送来的东西,她自己也清楚,梅贵妃人比明妃娘娘好上不知多少倍,薷贵人在与梅贵妃相处的过程中,也不止一次后悔自己的做法,可如今事情已然发生了,薷贵人大概想的就是尽量的把罪过全往自己身上揽,尽量的不要让梅贵妃受到牵连。 可是怎么可能呢,除夕盛宴是梅贵妃一手操持的,如今闹砸了,宫里的人都以为是别国来的探子进了皇城来要危害各位权贵,那些地位高一些的高官显贵们纷纷得而自危。 就算最后薷贵人承认了自己的罪过,可是皇上定然也会将梅贵妃一并处罚,这种场合,居然教人做出如此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今年的除夕国宴是有何等重要啊。 捣乱国宴者,按理说当处以斩刑,若是皇上震怒,严重些还有诛九族… 薷贵人不禁叹息:当初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只愿陆绘灵能遵守承诺,至始至终保得她们一家的性命。 “狩猎场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可打听到了?”薷贵人低头不动声色的吃完碗里的汤圆儿,用手帕细细擦干净嘴巴,然后看着哭红了眼睛的阿寻问道,“靖王妃…可是死了?” 薷贵人虽然不是什么圣人,但是也不想杀人的,如果梁焕卿真的死了,就算并非她亲手所杀,内心也是会极其的自责内疚。 梁府上下为国为民做了许多数不尽的好事,梁大将军更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将相奇才,薷贵人还在家中时就总听父亲说起梁大将军,满脸的全是艳羡之意,恨不得就辞官从军出征,和梁大将军一同上阵杀敌。 于是自小开始,薷贵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就这么被塑造出来了,那便就是梁大将军的形象。 如今她做的事,危害到了梁大将军的女儿,内心十分的不忍和自责,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的父亲做错了事,想要活命的话,就不得不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儿。 阿寻流着眼泪看薷贵人安静的吃完这些汤圆儿,如今虽是除夕,可是马上也要到春天了,今日还出了点太阳,本该是很好很好的天气,射箭骑马都是十分事宜的,若是没有今早上发生的那些事,今天晚上还有万众期待的烟花盛宴可以看呢。 阳光透过琉璃玻璃窗子射进了屋子里,琉璃瓦片是青色红色的,屋子里烤了炭火,她们只开了一点点窗子,还用屏风挡着风不让它直直的吹进来。 屋子里温暖如春,这放在以往,阿寻是不敢这样的铺张浪费的,可是如今到了这部田地,她们也没什么可想的了,到了宫里之后就没过过一个温暖的好年,如今倒是借着可以预见的死亡来温暖这个冬季。 薷贵人坐着不动,阳光照耀在她的膝盖上,恰是一副美好恬静的景象,都说薷贵人嘴唇长得极好,像极了明贤皇后,阿寻没见过明贤皇后,可是左看右看,薷贵人就是薷贵人,从来都不像任何人。 阿寻心目中的薷贵人,永远都是温柔恬静的大小姐,内心善良,对父母孝顺,就算在宫里,爱极了坐在皇位上的那个男人,也永远不争不抢,不会给家里添麻烦,就算做了错事,心里也是极为自责的。 阿寻出门去御膳房要来一些糯米粉和芝麻圆儿要给薷贵人做汤圆儿吃的时候,曾特意去打听了一下狩猎场的情况,方才一时半会儿忙了起来,便没有和薷贵人说起这件事。 这会儿薷贵人问起来了,她便也都后知后觉的要说出来:“贵人不说,阿寻都要忘了。” 薷贵人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呀,永远都不知道事情孰轻孰重的,若是我这回真的不在了,阿寻你可怎么办才好。” 阿寻有些微微一愣,薷贵人若是因为这件事被皇帝处死,她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这是极为正常的道理,怎么在贵人嘴里说出来有些奇怪呢,难不成自己还能活着吗? 见阿寻愣住了,薷贵人点了点她的脑袋,娇嗔道:“那既然我问了,你还不赶紧说。” 方才吃汤圆儿时,薷贵人一直都没敢问,不是她不想知道,而是她不敢。 “狩猎场时,望舒公主本是要将那支羽箭射向靖王妃的,但也不知道为何,从旁边冲出来一个宫女,替靖王妃挡住了那支羽箭…”阿寻皱着眉头,有一些奇怪,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宫女提前知道她们的计划,能够及时去救靖王妃呢。 薷贵人背后透出一丝冷汗,她紧紧捏着手中的手帕,有点担心事情败露之后,陆绘灵会和她扯个鱼死网破,且不说自己被处死了,就连尹家上下都要一并问罪。 “那宫女呢?可还活着?”薷贵人不敢再想,赶忙问道。 如果那个宫女还活着,她定然是知道一些什么,如果真的是这样,皇上必然会亲自提问她,宫女若是再圣驾之前说出她们全盘计划,那么不仅是她了,陆绘灵也难辞其咎。 薷贵人在乎的并不是陆绘灵,而且她手中紧紧攥着的尹薷一家上下的性命。 陆绘灵曾告诫过她,若是事情没有成功,反倒因为她的不小心而败露的话,那么她远在泾州的一家老小也别想活着。 要让他们死,简直易如反掌,如今尹薷一家上下皆是一介平民,他们拿什么和陆相府斗呢? 陆相府在朝中有百官之首陆高鸿,有当今太子齐景炀,其母家更是一代有名的商贾,要让尹家痛不欲生简直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薷贵人不想这样,她真的害怕了,在那一刻她清晰的认识到了权力的重要性。 阿寻自然也能知道薷贵人的担忧,她摇了摇头宽慰道:“薷贵人放心吧,那宫女死了,一箭穿膛而过,没喘几口气便死了,倒是血流了一地,望舒公主和靖王妃身上也沾了都是,想来对她们的刺激也挺大的。” “那望舒公主和靖王妃如今在何处?”薷贵人赶忙问道。 “仪春殿,仪春殿的云惜姑姑把她们带回去休息了,听说梅贵妃还因为这件事晕倒了。如今御林军还在排查各宫,想来过不久皇上就要彻查此事了,宫里的主子还有宴请的使者,可都人心惶惶,等不及了…”阿寻声音越来越小。 皇上彻查这件事,那就是薷贵人死期将至了。 薷贵人本想去见一下望舒公主和靖王妃的,想从她们嘴中套出那宫女临死之前是否说了些什么,但是如今她们在仪春殿,薷贵人是怎么也不愿意过去了。 自己本就是被陆绘灵当枪使,害得梅贵妃费尽心思操持的国宴被毁之一旦,还会连累到她不再会受到皇上的重视,自己是万死不能圆其罪,如今怎么还敢去仪春殿找梅贵妃呢? 想来梅贵妃想起这件事,也会深深的自责当初为什么要听薷贵人的话要用这样的涉猎规则吧?好好的射兔子不好吗? 按照陆绘灵给出的理由,到时候薷贵人得自己承认她嫉妒心强,明明自身能力超群,可偏偏皇上要只看中梅贵妃一个人,所以她才想到要毁掉这场国宴,要让皇上正眼看她。 而陆绘灵也保证,她会全力保住薷贵人一家老小的性命的。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之路了。 薷贵人看了看窗外微弱的太阳,心中万般情愫难以诉说。 ◎ 梁寂本在下州府巡查,好让各州府的官员和军队加强防备,要万无一失的过好这个除夕。 这原本是梁风眠要做的事情,如今梁风眠不在上京,他身为梁风眠的儿子,只好代劳。 巡查一事十分简单,一上午就完成了,梁寂也谢绝了州府官员的宴请,要赶忙回到军营里同将士们一起过年。 刚回到上京时,梁寂便觉得眼皮子乱跳,心下觉得有些不好,但是他没有多在意什么,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朝军营走去,来自嘲的笑了笑:“还能有什么不好的事呢,如今大过年的,真是杞人忧天。” 第一百九十一章 梁寂这么想着回到了军营,却发现了赵钊正整顿着人马像是要去那里,可在此之前,他身为军营暂时的代理统帅,却没有收到任何命令下来。 “赵钊!你这是要去那里!”梁寂翻身下马,健步如飞的走到赵钊身后,皱着眉怒斥道,“大过年的,你这又是在折腾什么?” 赵钊平日里喜欢开玩笑,梁寂没有接到命令,就总想着是不是赵钊又在搞一些什么鬼来折腾这些今年的新兵蛋子。 赵钊整装待发,严肃着表情看着这些精兵良将们并排着队,见队伍整顿完毕,就打算下令往皇宫里去。 可正准备出发之际,却不料梁寂将军突然回来了,赵钊见到梁寂就像见到了亲爹似的,顿时就要热泪盈眶的给他跪下了。 方才宫里来人,那些皇上的虎符令牌,传皇上口谕,调一批军队去皇宫里维护治安,赵钊总想着这不会是开玩笑呢吧,宫里可是有御林军呢,怎么会用得上他们。 再者说,今日可是宫里除夕国宴,满朝文武皆带着家眷受邀入宫过年,还有许多别国来的使者,宫里戒备定然比平时森严许多,也没见城门出有什么奇怪的人进来,怎么可能会出什么大事? 赵钊不敢拿主意,只推说梁寂不在,他没办法自己调遣军队,再者又是进去皇宫内庭,他们都是糙老爷们儿,只听说皇宫后院里有着皇上的弱水三千,里面可是连御林军都只能按时进去,不可久待的,里边的男人可都是…阉人。 他们从未想过还能进后宫去。 赵钊不敢相信来人的真实性,他们只管着征战沙场打仗的,要让他们入宫支援也不是不行,可这会儿又没有军队来袭,又不是说王爷逼宫什么的…哪里用得着他们兴师动众的进宫里去。 再多问几句,那宫里来的人也不愿意多说,只说是皇上下令让他们入宫去帮助调查维护安防。 赵钊不敢私自拿主意,这毕竟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和几位将领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人偷偷去打探一下情况,可宫里来的人却说事态紧张严重,要求他们立刻入宫支援。 赵钊依旧犹豫不决,这会儿魏深不在,梁寂也不在,让他一个人拿主意倒也有一些为难,可是见来人手中拿的虎符又是真的,感情是真出了什么大事。 那人见赵钊有一些犹豫,就着急的说了一句:“是梁大将军的女儿出事了?你们身为梁大将军的部下,难道不管这事儿吗?” 倒也不是说赵钊他们不听皇令,只是如今这个圣旨来的蹊跷,怎么也不像是正常该有的样子。 但一听是梁大小姐出了事,赵钊几个便着急了,梁大将军犹如他们的再生父母,若不是梁大将军,他们几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哪里还有今天这种吃饱喝足还高官厚禄的好事儿呢? 梁家的事就是他们的事,梁大将军远征在外,未能顾及家里,梁焕卿虽然嫁入王府,可毕竟靖王爷也一同出征去了,梁焕卿的事他们不能不管。 见来人这么说了,赵钊一咬牙一跺脚,便连这酸菜饺子也不再吃了,将那大火一灭,系上了威风凛凛的披风,连忙召集人马要入宫去救大小姐去。 虽然不知道梁焕卿出了什么事,可是能让皇上也同样着急的,那必定就是不得了的的大事了,赵钊也管不了那么多,赶忙整顿军队就要往宫里赶去。 可尽管如此,心里还是慌的不行,当初就有说过,皇城他们是如何也不能踏入的,如今却要带着千军万马入皇宫去,这是头一回,也是最心里没底的一次。 好在,梁寂及时回来了,面对一脸疑惑的梁寂,赵钊连忙说道:“将军您可算是回来了,这下我就不用担心了。” 本来在出发之前,赵钊还是想先等等,等到那个去打探消息的士兵回来说明一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去的,可是那人着急的不行,又想到是梁大小姐出了事,便也等不住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梁寂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问道。 这突然咎结军队,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他必须要让赵钊给个满意的回答。 可是来传旨的太监怎么也等不及再向梁寂解释一遍了,他见到梁寂,连忙拉着他的手,说道:“梁将军,皇上命你们赶紧入宫去,宫里出事了,和靖王妃有关系的!” 这个传旨的太监是何昇主管身边的人,宫里人手不够,御林军排查起来十分困难,来往主子又多,他们左右都得罪不起,再者,此事可能牵扯到多国之间的友好交往,除夕国宴出事,有可能是别国的奸细所为,唯恐他们在暗处危害各位主子,皇上便特令让他们入宫协助。 可是这种事情哪里可能会随便传入百姓耳朵里,今日有不少百姓在提前庆祝靖王爷年后的凯旋而归呢,怎么能让他们知道这样的消息,闹得人心惶惶呢。 何昇公公在这个小太监出宫之前,特意嘱咐了不能随便乱说,只能说是宫里出了事,让他们如何都要来一趟,小太监没办法,只能拿梁焕卿做借口。 从来都是听说梁风眠爱女如命,梁寂也是宠妹狂魔,只要涉及梁焕卿的事,他们便是奋不顾身的,如今一见才知道传言果然属实。 梁寂一听是和梁焕卿有关的,连忙披上披风,飞身上马,对身后的将士们说道:“出发!” 那小太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赵钊连拖带拽的带走了。 ◎ 秦瑞兰魏深筱儿跟着清吟和月白一行赶忙来到了仪春殿,仪春殿内药味十足,好几个太医都焦头烂额的站在院子里,药官不停的在一旁摇着蒲扇煎药,一时间,仪春殿忙的一团乱。 云惜自然是伺候在梅贵妃身边寸步不离的,细细的跪在床头替梅贵妃擦拭嘴角渗出的药水,她见那药水怎么也喂不进去,差点着急的就要哭了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贵妃还是喝不下这种药,要怎么办才好啊?”云惜抬着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太医着急的问道。 这件事对夏容馨打击太大了,再加上她一到冬天身体本就不好,这样的打击根本就受不住,云惜好几次都害怕她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头发花白的老太医一遍又一遍的替梅贵妃探脉搏,可是都表示脉象平稳,只要喝下了这碗定神安宁的药,过不了半个时辰就会醒过来,怎么都这么许久了,还是未见好转呢? 太医院那边已经被下了圣旨,要他们务必让梅贵妃早点清醒过来,这是皇上的意思,这会儿所有有名望的老太医都也进宫里来了,一个个在仪春殿挨个给梅贵妃探脉搏,可是一副一副药送服下去,都不见她醒过来。 更有甚者,还总是将药吐出来,弄得胸前衣襟全都是褐色的药水。 老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摇了摇头,对云惜说道:“娘娘这气急攻心,经受不住打击才昏迷过去的,再加上前段时间积劳成疾…怕是要睡上一段时间才能好。” “娘娘…娘娘…”云惜趴在夏容馨床边俯身痛哭,她很担心梅贵妃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了,“你们每个太医都这么说,可是,总会有一个办法能让娘娘醒过来的不是吗?你们不都是国医圣手吗!不是堪称妙手回春吗?为什么连娘娘都叫不醒?” 到最后,云惜都有一些歇斯底里了。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狩猎场会出现那种事,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导致的,到底是什么人,敢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动手脚,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连累她的梅贵妃啊… “云惜姑娘,你这样会打扰到梅贵妃娘娘休息的,你还是先出去吧。”老太医皱着眉头看着痛哭不止的云惜,略微的有一些厌烦,但也只能柔声说道。 “那你们可是有什么办法能让贵妃娘娘赶紧醒过来吗?”云惜抬着头,一脸祈求的问道。 老太医沉默了一会儿,闭着眼睛再探了探梅贵妃的脉搏,而后说道:“倒可以用针灸疗法试一试,只不过老夫老眼昏花,早已经看不真切了,门外的申屠太医是针灸疗法的一把好手,人虽然年轻了些,但是若是老夫在一旁指点,恐怕也值得一试。” “奴婢这就去请申屠太医!”云惜一听还有办法,便两眼放光,赶忙起身就要跑出去。 老太医见状,便也只能感叹梅贵妃和云惜主仆情深了。 云惜赶忙跑到门口,便一脸着急的轻声问道:“敢问哪位是申屠太医?” 只见在一旁背着药箱沉默不语的男子举起了手,走上前来,对云惜说道:“我是。” 云惜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方才老太医说申屠太医年轻,却没想到这么年轻,看着只有十七岁的样子,云惜有一些怀疑他能不能胜任。 但是救人危在旦夕,云惜也只好让开身子,对申屠太医说道:“里边请,拜托了。” 申屠太医一脸凝重的走了进去,面上带着他这个年纪本不应该有的成熟。 云惜见他走了进去,知道针灸时是需要安静的,自己也不便进去打扰,便也得空休息一会儿,平复一下情绪。 正巧清吟带着秦瑞兰他们过来了,便对云惜招了招手:“云惜姑姑。”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云惜转身望去,看见了秦瑞兰她们,心下便想着她们是来看公主和王妃的,如今宫里这么乱,御林军到处都在查,也不知道她们是怎样过来的。 云惜眼神温和了一些,紧绷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见着她们感情如此深厚,便也觉得世间尚有温情了。 清吟几个连忙跑了上来,对云惜姑姑说道:“我们是来看望舒公主和靖王妃的,她们如今可在仪春殿吗?” 云惜先不急着回答清吟,稍稍对秦瑞兰和魏深作了一个揖,说道:“奴婢拜见秦小姐,魏将军。” 秦瑞兰连忙上前扶住云惜,不许她再继续作揖:“姑姑请起,瑞兰一介晚辈,哪里担得起姑姑这般大礼。” 云惜在宫中日子长了,又是梅贵妃身边得力的助手,更别说是梅贵妃执掌后宫大权的一有力帮手了,平日里云惜哪里还用得着随便鞠躬作礼的,也就是她谦虚自省,不似宁贵嫔身边的那个姑姑了,官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云惜摇了摇头,对秦瑞兰歉意一笑:“哪里担得上是小姐长辈这个头衔,奴婢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 虽说如此,可是云惜在梅贵妃身边待的时间久了,身上也平白沾染上了一股自持贤德的气质,不比一些小门小户的夫人差。 秦瑞兰回过头与清吟对视一眼,而后问道:“那劳烦姑姑带我们去见望舒公主和靖王妃吧。我们,担心得很。” 云惜这才一敲那脑袋,说道:“都是奴婢不是了,这就带你们去,小姐请。” 只堪堪绕过一个墙角,就到了齐望舒和梁焕卿安寝的地方,这儿比较安静,前面寝宫有太多太医和医官了,争论不休,也生恐会有人来叨唠她们休息,云惜刻意把她们安排在这儿。 清吟和月白到了门口,就要冒失的往里面闯,秦瑞兰和云惜连忙拦住她们,轻声说道:“若是公主和王妃在休息,你们可担待得起?” 清吟和月白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来一脸愧疚的样子,秦瑞兰和云惜知道她们也是关心则乱,便也不忍心责骂他们,只稍让云惜推开门看一下,再好做进不进去的打算。 此时齐望舒已经在床上酣睡了起来,齐望舒依旧还是小孩子的性子,累了怕了受到惊吓了,哄几句便就好了,可梁焕卿如今考虑的事情可多了。 小莲说是陆绘灵特意做的事情,在梁焕卿和齐望舒看来,陆绘灵这么做,就是猜准了齐望舒和梁焕卿会互相射箭,无论她们谁先射箭,只要保证齐望舒的羽箭是真的,那么梁焕卿就必死无疑。 这样看来,陆绘灵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梁焕卿死,这样想十分正常,毕竟齐景钦和梁风眠在年后就要一举进攻大凉了。 大凉在这场战役之后,明显就没了招架之力,是如何也抵挡不过天朝的一举进攻的,输赢早就已经十分明显了。 陆绘灵若是想杀梁焕卿,想来就是因为齐景钦马上就要回来了,依照陆绘灵的性子,是怎么也不会允许他们二人再次相见的,陆绘灵恨透了梁焕卿。 可是,依照陆绘灵的身份以及母家的实力,她想杀梁焕卿,简直轻而易举,为何要在这种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她呢? 梁焕卿沉思了许久,终于才想明白,她如今毕竟是身为靖王妃,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还是梁风眠的亲女儿,靖王爷的唯一一位妃子,身份高贵显赫。 若是不明不白的就死了,莫要说齐景钦回来要纠察到底,就是现在依旧在上京城的梁寂将军也不会放过杀了她的人,说不定最后就能揪出是陆绘灵干的呢。 陆绘灵定然不会这么傻傻的暗中刺杀梁焕卿了。 而平日里陆绘灵不能出宫去,梁焕卿经过上次江依的事情,也不会再随意进宫来了,唯一的一次机会就是除夕国宴,而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杀了梁焕卿,还要让众人怀疑不到她头上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借刀杀人。 梁焕卿想明白之后,不由得也觉得这场盛宴的游戏制度仿佛就是为了陆绘灵来杀害自己而设定的。 平日里怎么也没听过狩猎的对象是人啊,其中定然有蹊跷。 梁焕卿知道陆绘灵恨自己,可怎么也没想到陆绘灵居然如此憎恨自己,居然不惜一切代价,就算毁掉这场盛宴也在所不惜。 梁焕卿头疼极了,总觉得陆绘灵还会有别的什么动作,自己知道这件事是陆绘灵干的,可是盛宴是梅贵妃一手操持的,陆绘灵没有任何参与的步骤,羽箭是齐望舒亲手射出去的,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更可气的是,那个更换羽箭的宫女,也被陆琛杀了带出宫去了,目击者小莲也中箭身亡。 如今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只有梁焕卿和齐望舒亲耳听见了小莲指证陆绘灵,可是如果没有证据,就空口无凭的说这一切都是陆绘灵做的,任是谁都不会相信她们,只会觉得她们是在为梅贵妃的过错开脱。 难道就这样让陆绘灵轻松过关吗?她做了这么多恶事,险些又让自己丢了性命,让小莲这么一条鲜活的人命离开,让梅贵妃背锅,让望舒公主受到惊吓,更可气的是,她上次还间接害死了江依。 陆绘灵手上干干净净,没有一滴鲜血,可是又满手荤腥。 那要怎么办才行呢?梁焕卿怎么也想不明白,陆绘灵是怎么能知道这个游戏制度的详细过程的,除了她的家人之外,是否还有人在暗中帮助她。 梁焕卿越想越觉得烦躁,陆绘灵究竟是怎么做出这样滔天大罪,却又置身事外的? “王妃…您没休息吗?”云惜姑姑推开门,想要看看她们如今有没有休息,却看到梁焕卿还坐在床沿上。 梁焕卿想事情想的太入迷了,一时间竟然没有发现云惜走了进来,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齐望舒,发现齐望舒没有被吵醒之后,连忙对云惜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望舒公主。 云惜点头表示知道,梁焕卿小心翼翼的站起身走了过去,对云惜轻声说道:“怎么了?母妃醒了吗?” 云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如今正在尝试针灸,皇上那边催得紧,可是贵妃娘娘怎么也醒不来,太医院也着急着呢。” 梁焕卿轻轻皱着眉头,这件事情事发突然,任是谁也无法接受,如今只有她自己和齐望舒知道这件事是陆绘灵所为,其他人都还以为是别国探子做的呢。 不过她们也并不打算声张,没有证据的事情,还是不要多说为妙,谁也不知道陆绘灵背地里是否还有一手。 “此事也急不得,慢慢来才行。”梁焕卿轻声说道。 “是呀,可是皇上那边…这事儿发生的太不巧了,怎生的在除夕盛宴闹出这种事呢,这不是…这不是硬要让贵妃娘娘背锅嘛!”云惜着急的不行,也是一脸惋惜和担忧,“娘娘可是事无巨细,怎么知道也出了这种事呢。” 梁焕卿摇了摇头说道:“天不遂人愿。” “好在王妃您没事儿,不然…这想想就让人后怕。”云惜一想到靖王妃差点死在梅贵妃操持的盛宴上,差点死在望舒公主的羽箭下,就担心的不行。 这要是真的死了,罪过可就大了。 “我没事儿…”梁焕卿有一些惋惜,小莲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儿,就这么死在了陆绘灵的阴谋之下,成了陆绘灵的炮灰。 “哎呀,这么说着,奴婢差点就忘记了…秦小姐和魏将军来看你们了。”云惜捻起衣袖擦了擦眼泪,恍然想起来才说道。 梁焕卿回头看了看还在酣睡的齐望舒,便说道:“我随你一同出去吧,找一间宫殿说话,公主好不容易才睡着呢。” 云惜点了点头:“哎,奴婢这就去安排。” 梁焕卿同她一起出了寝宫,秦瑞兰回过头来看着梁焕卿,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儿:她这个傻妹妹,自从嫁入了王府,哪有一天好日子啊,如今眉头紧锁着,没有一天是舒展开来的。 “焕卿…”秦瑞兰朝梁焕卿小跑着过去,一把就抱住了她,连忙问道:“你没事儿吧?” 月白也赶忙上前说道:“王妃,您没事儿吧?” 此时,梁焕卿见到自己熟悉的人,一颗心也才稍稍安稳一些,她摇了摇头,眼泪差点就要流了出来:“我没事儿,这好好的呢?” “哪里没事儿,你险些吓死姐姐了!”秦瑞兰看着梁焕卿,想起那两个小宫女说起羽箭直直朝着梁焕卿飞去时,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你这样…我怎么好再见梁伯伯啊,明明在他出征之前,答应过会好好照顾你的,我怎么好再给梁伯伯交差呀!” 梁风眠在出征之前,担心梁寂公务繁忙,便委托了秦远道一家多加照看一下梁焕卿,毕竟这是他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女儿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姐姐待我好,只是为了给我爹交差吗?”梁焕卿不忍心再看到秦瑞兰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为自己担心的样子,便佯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和她开玩笑。 “你总是这样不正经的!明明知道我们都是真心实意的担心你牵挂你。”秦瑞兰被她逗笑了,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秦瑞兰连忙不好意思的用手遮住。 梁焕卿笑了笑,看着一旁哭哭啼啼的月白,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行了,傻丫头别哭了。” 看着月白,梁焕卿总能想起为自己死去的那两个婢女,一个江依,一个小莲。 不过这样就足够了,梁焕卿这次定然不会放过陆绘灵,绝对不再给她伤害自己身边的人的机会。 梁焕卿看向月白身后一脸担忧的往里望的清吟,对她说道:“你进去吧,公主正睡着,你轻一点儿。” “哎!”清吟迫不及待的跑了进去,心里牵挂着望舒公主,想要立即见到她。 “姐姐,我有些话要与你们说,我们去别的地方聊。”如今眼前的秦瑞兰,魏深,月白,筱儿,都是自己人,梁焕卿自然也毫不避讳,想要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疑问拿出来讨论一下。 原来的她,是绝不会想这些事的,可是陆绘灵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伤害了她身边的人,这一次,梁焕卿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秦瑞兰看着梁焕卿一脸凝重的样子,与月白对视了一眼后就点了点头,她们或许不知道梁焕卿要说些什么,但是她们却很乐意去倾听。 云惜姑姑给她们安排了一个温暖的宫殿,送来了一些茶点供他们食用,自己知道她们要讨论一些事情,便识趣的回避了,也顺便要去看看申屠太医是否有救治好梅贵妃。 如今一大堆事情接踵而来,也就只有云惜能处变不惊的将这些事一点一点做好了吧。 到了宫殿后,梁焕卿细心的把宫殿的门关紧,这让秦瑞兰他们意识到,梁焕卿接下来要说的,可能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 “焕卿,可以说了吗?”秦瑞兰有一些无法淡定下来了,她迫切的想知道梁焕卿接下来要说的话。 梁焕卿转过身,认真的扫视了一遍他们的脸,秦瑞兰,魏深,月白,筱儿,就在今天早上,只要小莲没有赶过来,或许小莲没有看见,那么如今他们就将阴阳两隔了,而陆绘灵就会永远逍遥法外。 梁焕卿看她们如此焦急的样子,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随后抬头说道:“今日公主的平头箭匣,是陆绘灵让人换的。” “什么?!”秦瑞兰四个人不是没有听闻今日早上的事情,纷纷奇怪着为什么公主的箭匣里,原本应该放着平头箭的箭匣里,放的全部是羽箭。 而那只被装满了羽箭的箭匣,如今被带回了仪春殿,想来齐望舒是想着过会儿皇上问起的时候,这个证据还能提供一些什么。 然而那只被换走的平头箭箭匣没有做任何标记,就算找到了也没有办法证明是谁换的,可是任谁都能知道,这绝不可能是公主和梅贵妃刻意而为之。 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会是陆绘灵,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能想到的无非就是有别国的探子要故意毁坏这场盛宴,所以换了公主的箭匣,要让她去射杀梁焕卿,或者说,这只是一个偶然事件,换成是谁都行,只要破坏了这场盛宴。 可是破坏这场盛宴也是要理由的,所以御林军想着的是有人想要趁乱做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于是现在在挨个宫殿的查验。 “陆绘灵怎么做到的?她的目的是什么?是杀了你吗?”秦瑞兰焦急的上前抓住梁焕卿的手,一脸担忧的问道。 梁焕卿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并不觉得她冒险破坏这场盛宴只单单是为了除掉我。更何况这种事情是有不确定因素的,万一公主要是不想先射我呢?那她辛辛苦苦换掉平头箭目的只是为了杀了我,那岂不是有点冒险了。” “王妃,你是如何知道换掉平头箭的是陆绘灵的?”魏深低着头咬着手指沉吟一会儿,而后抬头问道,“据我所知,她自从今日早上祭典开始就一直在高台之上,身边还有太子妃,她身后的胥兰也没有长时间的离开,一切都是极为正常的。” “还记得那个替我挡箭的宫女吗?”梁焕卿自然是知道他们会有这个疑问,便说道,“她叫小莲,是御花园的值守宫女,先前江依被陆绘灵带走,也是她告诉我们的。她亲眼看见御花园的值守姑姑换掉箭匣之后去见了胥兰和陆琛,陆琛将她杀了之后带出了皇宫。”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秦瑞兰觉得不可思议,陆绘灵胆子也太大了吧,今日皇宫里重重防备,她居然也敢做出这种事来。 梁焕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小莲在得知这个秘密之后,是想来及时告诉我们的,但是那时狩猎已经要开始了,她便也跟着进了狩猎场…后来…望舒公主的羽箭朝我射过来的时候…她便…” “小莲便飞身过来替我挡下了那支致命的羽箭…”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有一些哽咽,想起那个血腥的场面,她便立志要将陆绘灵做的事情公布于众! 说到这里,在场的人都沉默了,陆绘灵则太可恶了,为何事事非要针对梁焕卿呢,一开始是江依,现在是小莲,梁焕卿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被陆绘灵害死,在更早之前还有祁山行宫的… “是因为靖王?!”想到祁山行宫,在场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问道。 他们都知道陆绘灵心悦齐景钦,为了齐景钦可以付出一切,先前在靖王府的时候,他们也有讨论过陆绘灵入宫的意图,除却为了相府为了东宫的崛起之外,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那就是为了报复梁焕卿。 在上京这个权贵如云的皇城里,想要报复一个人,就得有身份有地位,梁焕卿身为王妃,是皇亲国戚,陆绘灵想要压梁焕卿一头,就只有做皇帝的宠妃这条路。 当初只是觉得这个想法可笑,现在想想,陆绘灵当真可能是为了报复梁焕卿才入的宫,其原因就是因为齐景钦。 梁焕卿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我能想到的原因之一,但是其余的,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秦瑞兰几个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件事能牵扯的东西太多了,如果说是陆绘灵所为,那原因之一除了有齐景钦之外… “太子殿下。”魏深凝重着表情说道。 梁焕卿一脸疑惑的看着魏深,上次司南屏与他们说起陆绘灵入宫可能是为了太子这个推断的时候,梁焕卿恰好正处于江依死亡的悲伤中,被月白扶着去休息了。 秦瑞兰却能懂得魏深为何这么说,仔细想想之后恍然大悟,也跟着点了点头说道:“对,还有太子殿下。” 梁焕卿疑惑的看着他们,自己一言不发,像是在等他们解释。 秦瑞兰了然于胸,随后解释道:“靖王在年后就要进攻大凉,结束战争,凯旋还朝,这件事不说整个天朝了,整个上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而在靖王回来之后,对谁最不利?” “齐景炀。”梁焕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齐景钦回来之后,有显赫的功绩,自然是要比齐景炀在皇上面前重要百倍了,这也是梁风眠为何推举齐景钦挂帅的原因,就是为了能拿出一点可以与齐景炀争斗的有利条件。 秦瑞兰点了点头:“之前我们在王府的时候,司南屏曾和我们一起分析过,陆绘灵入宫在皇帝身边为妃,一来是为了对齐景钦意难平的爱意,为了报复你。 二来就是为了帮助齐景炀,借助自己有利的相貌条件和皇上的宠爱,让齐景炀更加受到重视。齐景炀本就是太子,贵为储君,只要不像原来一样花天酒地,待到…待到时机成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 而齐景钦凯旋还朝无不是给齐景炀制造了一些竞争的压力,于是陆绘灵孤注一掷,要除掉你,到那时,梁大将军定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齐景钦就会失去一个帮手。那么就可以稳固住齐景炀储君的地位。” 梁焕卿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她没有想到陆绘灵居然有这么深的城府。 “还有,用这次盛宴击垮梅贵妃,那样靖王又失去了一个有力的臂膀。”月白沉吟一会儿,突然说道,“这次盛宴的失败,让皇上误以为是梅贵妃的失误,在这么多朝臣和使者面前丢了脸,自然就不会去信任她了。” 众人点了点头,梁焕卿继续说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陆绘灵是如何得知这场狩猎的赛制详情的?这场狩猎的比赛制度,就逼迫这我与公主互相射箭,能完美的达到她想杀了我的想法,可是哪有那么凑巧,梅贵妃所想的制度就这么符合了她的意图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 梁焕卿这个问题一出,几个人面面相觑,对视了好几眼。 这个问题确实值得深思熟虑,此次的游戏制度,就像是为陆绘灵的计划量身定做一样,而梅贵妃在制定游戏制度时,曾听齐望舒说起过原先是真的狩猎,在御花园放活兔子供大家射箭,可后来怎么的又变成了用平头箭射人呢? 这一点让人匪夷所思,如果陆绘灵有刻意参与,那么梅贵妃如何察觉不到,更加可怖的是,陆绘灵如果说要用平头箭射人的话,梅贵妃怎么会同意呢? 再者,如若陆绘灵没有参与此事,那么原本梅贵妃计划的涉猎方案也是可行的呀,怎么会突然又准备到一半而中途折返倒戈了呢? 几个人低头沉默不语,沉思良久,都没有想到陆绘灵是如何做到这件事的,如果她能干预梅贵妃的制定,怎么能不被梅贵妃发现呢? 要知道,陆绘灵可谓是梅贵妃如今的眼中钉肉中刺,便是她如今来御花园散个步,梅贵妃就犹如炸了毛的猫儿一样戒备,怎可能让她来干预自己负责的盛宴。 再者,陆绘灵也不会这么傻的亲自来干预吧?若是出了事,虽说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梅贵妃,可是第二个接着就是她了,若是梅贵妃要将脏水全泼给她,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完全可以说她是有意而为之。 而破坏这场盛宴罪名可不小,轻则丧命,重则满门抄斩。 可是若没有人干预梅贵妃的想法和行为,梅贵妃要这么以身试险,明明知道平头箭射人的风险极其之大,若是出了什么事,她第一个脱不了干系,而如今,就是最好的例子,整个盛宴停止了,皇上震怒,全天下都在看这个四四方方的皇宫里闹得笑话。 这场盛宴涉猎的制度,如果他们没有猜错的话,恐怕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了,若是要同时让梁焕卿死亡,梅贵妃担责任,让齐景钦回来之后无依无靠,让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要让梁大将军寒心,就只能在这场盛宴的狩猎环节动手脚。 只有让齐望舒亲手射杀了梁焕卿,才能够激起梁府的愤怒,更有甚者,恐怕还会请求皇上杀了齐望舒以平民愤。 而到头来,渔翁得利的就只有坐山观虎斗的陆绘灵了。 任何人都想不到他们这一层,主要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是陆绘灵所为,在这场惊天的阴谋里,陆绘灵始终没有露面,或者说,明华堂根本就没有露面。 “有没有可能,还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人,在帮助陆绘灵办事?”秦瑞兰低着头咬着嘴唇深思了许久,怎么也不知道陆绘灵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不是陆绘灵,就一定是她身边亲近的人,可是她在宫中亲近的人除了她身边的胥兰姑姑,就只有太子殿下齐景炀和太子妃赵佩瑜了。 可是这也不可能啊… 且不说东宫的人根本接触不到仪春殿的事情,那齐景炀和赵佩瑜也绝不可能这么冒险的,齐景钦快回来了,他们东宫正鼓足了劲儿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事都置身事外着,怎么可能往自己身上破脏水呢? “不可能吧,陆绘灵生性多疑,你看那个在御花园帮她换掉望舒公主箭匣的值守姑姑,不是被杀了吗?”魏深摇着头反驳道。 “她在这皇宫里初来乍到,唯一能够相信的就是她身边的那个胥兰。宫外陆家人又不能把手伸到宫里来,再者说,若是真的这样,梅贵妃娘娘也会发现的。对于这种事,梅贵妃自然是千小心万小心。”梁焕卿凝重着表情说道。 “那既然不是陆绘灵自己,也不可能是她身边的人,不可能是东宫,更没可能是陆家人。那又会是谁呢?”秦瑞兰真的是要想到脑子爆炸了。 她们都知道是陆绘灵干的,小莲已死,如今没有人证,陆绘灵的意图在她们眼里变得十分明显了,小莲的话首先是不可能作假的。 从前也从来没听过小莲与明华堂有什么交集,如果是有,她怎么可能会以身试险来救下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靖王妃呢? 再者说,如果是小莲故意诬陷陆绘灵,那么极大可能是小莲背后的人做的这场阴谋,目的就是为了利用她们来击垮陆绘灵,可是在这整个皇宫里,能设计这样惊天阴谋且对陆绘灵恨之入骨的人,不就是梅贵妃吗? 梅贵妃是绝没有可能这么做的,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况且她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去杀对自己儿子仕途有利的梁焕卿吧。 这怎么也说不过去,所以,小莲说是陆绘灵做的这件事,就一定是真的。 可是现在仅仅只凭齐望舒和梁焕卿二人亲耳听见小莲指证陆绘灵,这很明显没有说服力,还有可能被人误以为是帮梅贵妃开脱罪名。 这是最傻的做法,也是梁焕卿绝不可能去做的做法。 “一定还有一个人,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人。”梁焕卿抱着绝不可能放过陆绘灵的决心,一直冥思苦想。 可是这偌大的皇宫里,能够接触到梅贵妃,并且让梅贵妃放下戒备之心的人,会是谁呢? 梁焕卿对皇宫不熟悉,在宫里左右也不认识几个人,眼下齐望舒还在睡觉,她们的思路陷入了僵局。 几个人都纷纷坐在一旁沉默不语,殿堂之中燃着炭火,中间放了香炉,云惜姑姑命人燃了定神香,知道今天的事大家多少都受到了一些惊吓,特意命人点燃的。 殿堂之中香烟袅袅升起,梁焕卿看着那一缕一缕袅袅升起的青烟,不由得有一些神往。 而此时,大殿的门被轻轻推开,云惜姑姑端着一壶热茶进来了。 月白和筱儿连忙站了起来,生怕被人看到了她们身为奴婢却不守规矩。 梅贵妃那边还没有清醒,不过经过申屠太医施针之后,多少有一些意识了。 听老太医说,只需要一柱香的工夫,梅贵妃便可苏醒过来,云惜倒也放心了,便惦记着仪春殿来的一些客人们,生怕怠慢了她们,亲自端着一壶上好的热茶过来。 “靖王妃,秦小姐,魏将军,这是今年新上贡的雪顶,宫外可喝不到,特意拿来给你们尝尝。”云惜礼貌的笑了笑,将一杯杯茶水端在几人身边。 梁焕卿看着云惜的动作出了神,云惜察觉到了,与梁焕卿对视了一眼,问道:“靖王妃,可是奴婢打扰到你们了?” 今日宫里发生了太多事情,仪春殿也连带着乱糟糟的,云惜那边要照顾梅贵妃娘娘,可是心里又总是放心不下梁焕卿她们,便抽空来亲自看看。 秦瑞兰看了看梁焕卿,而后也目不转睛的突然盯着云惜看个不停。 这下叫云惜紧张的不行,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生怕是有什么地方怠慢了,惹得主子不高兴。 “云惜姑姑请坐。”梁焕卿站起身子,扶着云惜坐在自己旁边。 这是一张大一点的坐塌,中间放了一张梨花木的桌子,云惜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拒绝:“这…这怎么可以!” 云惜心里接受不了,她自幼入宫,从梅贵妃进宫还是个贵人的时候便伺候着,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逾越过。 梁焕卿用力把云惜按在座位上,不容置疑的看着她,对她说道:“云惜姑姑,我有一些话想要问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 云惜看着靖王妃这么认真的眼神,不自然的愣住了,而后呆滞的点了点头。 魏深见了,连忙看向秦瑞兰,发出一些轻声的疑问:“王妃该不是怀疑云惜姑姑吧?” 看着这个架势,梁焕卿大有可能是怀疑云惜的,云惜在梅贵妃身边这么久,深得梅贵妃信任,如果她收了陆绘灵一些好处,转而帮助陆绘灵干预梅贵妃的计划,按照梅贵妃对云惜深信不疑的态度,陆绘灵几乎可以轻而易举的完成自己的计划。 秦瑞兰摇了摇头,这任谁都清楚,云惜是绝不可能背叛梅贵妃的,梅贵妃待下人不错,光是仪春殿一个扫地的宫女,梅贵妃都照伏有加,更何况身边的贴身婢女呢,要让云惜背叛梅贵妃,那陆绘灵也给不起云惜想要的好处。 秦瑞兰深知梁焕卿心中所想,这段时间谁在梅贵妃身边一直帮着出谋划策,一直干涉除夕盛宴的事,那这个人就有可能是陆绘灵的爪牙。 而那个人必定行为低调,看似与明华堂没有任何往来,也定然是一个在宫中口碑不错的人,在外人看来,那人一定是不接受任何拉帮结派贿赂的人,才有可能深得梅贵妃信任。 如今梅贵妃昏睡不醒,如若要打听梅贵妃身边有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问云惜准没错了。 云惜抬着头看着梁焕卿,心中有一些不知所措,她看着梁焕卿几近发光的眼神,有一些害怕:“王妃…您要问什么呀?” 梁焕卿到这个节骨眼,却沉默了,她在想该怎么问比较合适。 第一百九十五章 梁焕卿知道,在梅贵妃策划除夕盛宴的时候,身边定然是来来往往了不少人,其中肯定也包括了许多宫妃。 她如今还不敢保证那个帮陆绘灵办事的人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在想应该怎么问会比较合适,能让云惜姑姑一瞬间就能想起那个人来的。 这件事十分重要,目前能指控陆绘灵的证据已经没有了,小莲死了,值守姑姑也被杀了抛尸,陆绘灵做的滴水不漏,找到那个人还不行,也得知道,对方与陆绘灵之间曾经有过怎样的联系,能让陆绘灵如此信任那个人,也能让那个人心甘情愿的为陆绘灵办事。 “梅贵妃策划盛宴和狩猎的时候,可曾有人提过建设性的意见?”梁焕卿良久才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她的眼神认真且凝重,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云惜,迫切的想要知道云惜接下来会说什么。 云惜有一些愣住了,她不明白靖王妃为何问这个,可是想想靖王妃在今日的狩猎时受了那么大的惊吓,羽箭就快要射入她的心脏了,她定然是想知道真相的了。 云惜来不及想这么多,她觉得可能是有人故意陷害梅贵妃,故意要让梅贵妃出丑,在这种重要的场合让梅贵妃下不来台,云惜想到的第一个就是宫斗之争。 可是转眼又想到,如若是宫妃之间的争斗,谁会冒这么大的险?破坏国宴,危及王妃性命,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后来再想时,可能真的像有些人所说的,是别国探子故意要破坏天朝盛宴,目的不在梁焕卿,但很有可能想在混乱之中做一些什么。 可是云惜来不及多想这些,梅贵妃昏迷不醒,公主和王妃还需要她照顾,她根本没时间去考虑这些。 “是…是我。”云惜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狩猎一事是自己提出来的,虽然不知道靖王妃为何这么问,也不知道这么问的后果是什么,但她也还是如实答了。 “不!不会是你!”梁焕卿斩钉截铁的说道,她问的这个人,是陆绘灵的爪牙,是为陆绘灵办事的人,如果没有这个人,陆绘灵不可能完成这件事。 这个人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一定有什么只有陆绘灵才能给的好处,或者是有什么把柄在陆绘灵手上。 现在没时间仔细去缕清楚陆绘灵在宫中的交际圈,陆绘灵在宫中荣获盛宠,自然是有许多人巴结陆绘灵,可是帮陆绘灵办事的这个人,一定不会让人知道她去过明华堂,如果让梅贵妃知道这个人去过明华堂巴结过陆绘灵,就一定不会信任她。 也一定不会是云惜,云惜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成日在梅贵妃身边,根本没有机会接触陆绘灵,特别是这段繁忙的日子里,梅贵妃根本离不开云惜的照顾,云惜就算是有心,也不可能有机会做的出这件事。 再者,依照云惜对梅贵妃的忠心程度,若是陆绘灵跟云惜说了这件事,云惜转头就告诉梅贵妃了,陆绘灵不会冒这个险。 “内务府总管?”云惜被梁焕卿吓了一跳,连忙想到一个人就说了出来。 “不…太明显了。”这依旧不是梁焕卿想要的答案。 内务府总管是有极大的可能去办这种事,但是他没办法干预梅贵妃的想法,况且,今日盛宴一事,依旧脱不了干系的就是内务府总管了。 前段日子陆绘灵受罚,内务府总管也被罚了俸禄,他定然是不会再帮陆绘灵了,况且这是掉脑袋的买卖,任谁都不会答应。 那个帮助陆绘灵办事的人,一定有非帮不可得原因。 云惜沉思了一会儿,她仔细想了想,先前梅贵妃苦恼于盛宴游戏的事情,自己跟梅贵妃提起过狩猎一事,狩猎可以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也有相对的观赏性,为了安全,也是提前放置了小兔子供大家射箭。 可如今发展成用平头箭射人… “薷贵人!”云惜突然想到了薷贵人,连忙惊声说道,“是薷贵人!用平头箭射人一事,是她向梅贵妃提出来的!” 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希望,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薷贵人是何人?” 云惜摇了摇头说道:“她是前几年进宫的妃嫔,那时明贤皇后刚下葬,只因在选秀时皇上觉得她的嘴唇长得极像明贤皇后,便选入了后宫,封了个贵人。可是薷贵人本身不争不抢的,家世也一般,皇上对她也没有多大的兴趣。本来若是她早些来和贵妃说一声,或者是…跟着其他妃嫔,那日子倒也好过一点…” 听云惜这么说,那薷贵人倒就是附和不争不抢不温不火的那个性子,这样不争不抢的性子,只要找个理由就能博得梅贵妃的信任。 “后来呢?!”梁焕卿低头沉思,秦瑞兰便连忙问道。 云惜看向秦瑞兰,不知道她们为何对后宫一事问的如此详细,但是毕竟也都是公主殿下的好朋友,自己对她们的印象也都是极好的,便也就如实相告了。 “后来,梅贵妃正操心盛宴一事,忙里忙外的不可开支。这会儿明妃娘娘又是如日升天的,宫里不少嫔妃都可劲儿的巴结她,唯独薷贵人来看贵妃娘娘,帮着操持除夕盛宴的事情,便也提出了用平头箭射人的这个游戏制度。”云惜皱着眉头说起,心中懊悔不已,当初就不应该让梅贵妃同意薷贵人的这个提议,若是当时早些知道,就不会有如今这么多麻烦事儿了。 “贵妃娘娘信了?”秦瑞兰有些不可思议。 按理说,梅贵妃能从一个小小贵人爬到如今的位置,虽然她们无法感同身受,但也都知道这一切的不容易。 梅贵妃如今能到这个位置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常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况且在好几年前,明贤皇后还没有去世,可是梅贵妃依然可以与她一同平分皇上的宠爱,如今怎么可能会轻易地相信一个陌生的妃子呢? 云惜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薷贵人她为人温和,不争不抢的,在宫里也不接受任何人给她抛下的柳枝,就连明妃娘娘曾有意让她去明华堂小坐,她也是称病拒绝。就是这样的一个情况下,她也依旧日日来陪梅贵妃说话,也没见着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也难怪。薷贵人在所有人眼里都是那种温顺的性子,如果不是梁焕卿她们提前知道是陆绘灵做的这件事,也不会想到薷贵人是陆绘灵的爪牙吧。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从入宫以来就这样不争不抢的薷贵人,怎么会答应帮陆绘灵做这种要诛九族的事情呢? 梁焕卿想不明白,秦瑞兰也想不明白,可是如今却要知道薷贵人身后的秘密,才有可能让陆绘灵原形毕露。 而如今不可能亲自去见薷贵人问清楚这背后所隐藏的事情,薷贵人如果能答应陆绘灵这种事,想来只有陆绘灵能帮得到薷贵人得到一些薷贵人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不是荣华富贵那么肤浅,也并非圣上的荣宠… 那会是什么呢? 云惜如今也有一些担心是薷贵人害梅贵妃了,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薷贵人有胆子下这么大一步棋吗? “薷贵人家近来可有发生什么大事?”梁焕卿突然问道。 梁焕卿没有刻意去问云惜,因为她知道后宫不得干政,而薷贵人在宫里无欲无求这么多年,忽然要做这种事,想来就是家里出事了,而陆绘灵家位高权重,只要陆高鸿愿意便可只手遮天,薷贵人想要什么陆绘灵都给的起,而薷贵人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听陆绘灵的话。 陆绘灵看中的,便就是薷贵人无欲无求,不争不抢的性子。 而梁焕卿在王府深居浅出,不干政事,自然是连薷贵人母家是谁都不知道,可入宫选秀的人,多少都是朝廷官员。 云惜自然是不知道这一点的,她茫然的摇了摇头看着梁焕卿,不知道她们在做些什么,可是能清楚的感觉到,她们是在查这件事背后的真相,云惜身为宫女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她们不说,她便也不主动去了解。 秦瑞兰,月白,筱儿也一同摇了摇头,她们在闺中这么久,自然是不知道朝中发生什么,她们与梁焕卿一样,也都不知道薷贵人母家是谁。 这时,在一旁沉默许久的魏深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看着云惜姑姑,问道:“敢问薷贵人本名是什么?” “尹薷,是原来五品尹千户大人的独女。”云惜事无巨细的说道。 “五品尹千户,一个月前因涉嫌贪污前线粮草金额一事和数十名官员一同入狱,而后皇上命陆丞相亲自调查此事,尹千户只是个帮凶,并没有贪污粮草钱,随后便被辞退发还泾州老家了。”魏深凝重着表情,一字一句的说道。 当初出了这贪污案,他们身为军旅人定然是愤愤不平的,而后听闻尹千户翻案也是觉得奇怪,可是陆丞相的证据确凿,金额都有对数,便没有再追究。 第一百九十六章 魏深此言一出,宫殿中除了云惜姑姑依然是一头雾水以外,其余的人全部都豁然开朗起来。 云惜姑姑见她们互相对视,恐怕是有要事商议,便识趣的站起来,福了福身子说道:“梅贵妃娘娘或许醒了,奴婢还得去看看,就先行告退了。” “云惜姑姑慢走。”梁焕卿点了点头,侧过身子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云惜姑姑走后,几个人就急忙将门窗闭合起来,生恐有人偷听。 “想来定然是薷贵人替陆绘灵办事了,利用大家对她的毫无防备,来博取梅贵妃对她的信任,从而给陆绘灵的计划营造可行的机会。”秦瑞兰凝重的看着大家,严肃的说道。 这当然也是她们所想,如今知道这件事是陆绘灵所为,那只要找出证据让皇上相信,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只可恨陆绘灵居然能藏的这么深,如果不是小莲看到,恐怕怎么也不知道会是陆绘灵做的了!”秦瑞兰愤愤不平的啐骂了一声,“真是最毒妇人心!陆绘灵此时此刻已经完全疯魔化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草菅人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梁焕卿低头沉默着,她在想要怎么做才能找到证据,争取在这一次就击垮陆绘灵呢? 梁焕卿再也经不起陆绘灵的下一次猛击了。 “这件事我们知道就行了,切莫声张出去,若是让陆绘灵晓得了我们知道幕后黑手是她,恐怕又要想办法阻挠我们了,如今我爹和王爷皆不在上京,陆高鸿几乎可以一手遮天,我们决不能冒险。”梁焕卿看着她们,认真的叮嘱着。 这是为了不让陆绘灵知道阻挠她们找证据,也是为了不让陆绘灵有机会灭口,谁能知道陆绘灵若是知道之后会做出什么事呢,梁焕卿不敢拿她们的性命冒这个险。 “这是自然,可陆绘灵主要目的是你,你也要多加小心才是。如今我怎么也放心不下,陆绘灵一日不除,我一日不得安宁,难道她做的这些事情,就这么算了嘛?”秦瑞兰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看着梁焕卿。 陆绘灵如今置身事外,若不是小莲临死之前和梁焕卿齐望舒说起过这件事,她们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是陆绘灵做的,如今大概都能猜得出来陆绘灵的作案手法。 可是薷贵人如今是肯定不愿意帮她们的,如果贸然前去劝说,一定会打草惊蛇,况且尹千户一家的性命是被掌控在陆绘灵手中,薷贵人定然不肯冒这个险帮她们。 做这种事情,薷贵人难道不知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吗? “当然不,陆绘灵作恶多端,几次三番想要了我的性命,我这次若放过她,下一次我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梁焕卿凝重着表情,咬牙切齿的说道。 “可如今宫里不能四处乱走,连宫外都出不去,就凭我们几个,如何扳的倒陆绘灵,更何况陆高鸿还在御前伺候着…”秦瑞兰有一些犹豫,如今她们势单力薄,光凭一个宫女的一面之词和她们空口无凭的猜想,是绝不可能抵得过陆绘灵的。 “如果能出去,你们想要做什么?”魏深总是这样,一般沉默在一旁不说话,可一说话总是这样一鸣惊人。 “你有办法出去?”秦瑞兰和梁焕卿异口同声的看着魏深问道,就连月白和筱儿也纷纷看向魏深。 魏深看着她们期待的样子,缓缓的摇了摇头,而后叹了口气又说道:“我们得先制定一个计划,再想办法出去。” “没办法出去,就算想到了也没用呀…”筱儿和月白对视一眼,丧气的说道。 陆绘灵和陆高鸿如今如日中天,在皇上面前份量极重,梅贵妃如今又在昏迷,醒来就要接受皇上的审问,出了这么大的事,想来皇上心情也一定不好,御林军在宫里四处巡逻,不会放任何一个人出宫去。 梁家人进不来,也联系不到,靖王爷又不在上京,这偌大的皇城,只有他们能自己救自己了。 梁焕卿几个都没有说话,她们能够翻盘的机会太小了,如果没有找到证据,只凭她们的只言片语,是不足以给陆绘灵定罪的,而若是这次没有扳倒陆绘灵,下一次,也不知道会是谁失去生命。 ◎ 梁寂带着军队一入皇宫,还没来得及去勤政殿见皇上,御林军总首领骆勋就迎了上来。 梁寂见状,连忙下马相迎。 “梁将军!你可算是来了!”骆勋头疼的不行,见着梁寂来了,就如同见着再生父母一般,总算是也有人陪同他一起拿这个烫手的山芋了。 “骆大人。”梁寂对骆勋拱手拘礼。 梁寂无意和骆勋多交谈一些什么,左右他已经带着军队来了,只想快一点去见梁焕卿,好亲眼确认她的安全,可在此之前,还要去勤政殿面圣。 梁寂和骆勋客气的做了个揖之后就要跟着那个勤政殿的小太监往勤政殿赶去,见到骆勋这个阵势,他不得不相信小太监说的都是真的了,宫里真的出大事了,而自己的梁焕卿又差一点身亡,这让他十分担心。 “梁将军!”骆勋见梁寂就要离开,连忙小跑着上前拉住他的手,说道,“皇上那边你不用再去了,方才本官已经去过了,皇上正在和使臣一同用膳。” 梁寂疑惑的抬头看了看天,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晌午,便看着骆勋问道:“那如今如何?” 梁寂向来不愿意多言,况且此时事态严重,关乎自己妹妹的性命,他便也直来直去的了。 那小太监走上前来,踌躇了一会儿,看了看梁寂,又不知该怎么办了,何昇主管明明说着要让梁寂将军去面圣的,这般又是为何? 梁寂转过身,对小太监说道:“你且先去勤政殿禀报一声,说本将军已经到了。” 小太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后便跑了。 小太监走后,梁寂这才又看向骆勋,知道他有一些只能说给自己听得话,便问道:“说吧,你想说些什么?” 骆勋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本来这是大内的事情,该由我们御林军管的,怎生今儿涉及的全都是些名门显贵,得罪不起,这才…真是丢人啊!” 骆勋身为御林军统帅,平日里只在皇宫巡查,负责大内的安全以及保护皇帝和后妃的安全,也没遇到过这种大事,只是怨自己年轻,遇到这种事便一下子慌了手脚,见得梁寂来了,便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梁寂理解的点了点头,自然是明白骆勋这个好面子的行为,他身为御林军统帅,什么时候都是威风八面的,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慌张的样子。 “先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吧,今日除夕盛宴,你们负责安防,以往年来看,都做的密不透风,如今怎么就让人钻了空子呢?”梁寂和骆勋走到一旁,后面赵钊带着梁家军在身后站着队,为了顾及骆勋统帅的面子,二人便走出了几丈远。 “说来也惭愧…“骆勋感激的看了一眼梁寂,而后低下头来摇了摇头叹息道,“今年除夕盛宴,事关重大,梁大将军和靖王爷在外带兵打仗,眼看着就要凯旋还朝了,这别的国家定然是要派使臣来天朝祝贺的…” 梁寂微微皱起了眉头,听着骆勋继续说道。 “今年的使臣比往年多,但这也没什么,总归还是在皇宫,只要比原来更认真严谨一些即可。从使臣入宫以来,一直到祭典结束,都没有发生什么大事。”骆勋底气不足的说道。 “可谁知道,今年比往年要多一些项目。以往祭典完毕,便就直接去瑶池品酒看歌舞,而今梅贵妃盛情邀请了一些将军的夫人们,这倒也能理解,毕竟将军们都在外打仗,朝廷为了体恤家属,自然是会做出一些宽慰的手段的…”骆勋想起这个,头就疼得不行。 “说重点。”梁寂皱着眉头看着他,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能去看看梁焕卿和齐望舒,不由得觉得骆勋话多了。 “梅贵妃在宫中大办涉猎,供大家赏乐游玩,本就是个都能参与的游戏,我们为了不出意外,也都是千小心万小心,生怕有人利用涉猎来刺杀主子们。谁知道啊!我们竟然没注意到林子里那些拿着平头箭的主子,望舒公主的箭匣里,装的可都是三叉的羽箭,放血极其厉害啊!”骆勋惊叹道。 “那三叉羽箭直直射向靖王妃,好在一旁冲出一个宫女替靖王妃挡了一箭,要不然…可把我们都吓坏了!”骆勋想着,脑门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梁寂在入宫之前只听闻了梁焕卿差点出事儿,但听详情时,手心不由得出汗,感到万般后怕。 “当时出了事之后,整个御花园都乱成了一片,皇上和娘娘们赶紧撤离了,盛宴也就这么停止了。说是有别国的探子刻意破坏天朝盛宴,可…可我们左右将皇宫翻了个遍,那探子怕是长了翅膀飞走了吗?” 骆勋头疼的不行,从一早上神经就开始紧张,没想到还真的出事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靖王妃如今安在?”梁寂没有去理会骆勋后边说查探子的事情,只想到有羽箭险些危及到梁焕卿的性命,便一下子慌了神,回过神来这才匆匆问道。 骆勋愣了一下,也才稍稍回过神来,点点头:“啊啊,靖王妃如今在仪春殿,险些丧命,不过好在如今安康。” 骆勋差点忘了,当朝的靖王妃,正就是梁家的大小姐,梁风眠的宝贝闺女,梁寂的亲生妹妹,梁家宠爱梁大小姐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要是让梁寂抓到了那个伤害他妹妹的人,不管是谁怕也是要十八层地狱走一遭了吧。 梁寂听闻梁焕卿安好,便要去仪春殿看她,现在他们深入内庭,自然是哪里都能去的,不过左右这些宫规纪律也约束不了梁寂,有什么东西会比梁焕卿的性命更加重要呢。 梁寂阴沉着脸就要往内庭去,梁寂是知道御花园在哪儿的,等到了御花园,再找仪春殿就容易了。 “梁将军!”骆勋见梁寂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往内庭里闯,连忙上前拉住他,心中不住的后悔为何要跟梁寂说这个,“如今有要事在身,我们得先完成任务才行啊!” 骆勋本来是想着梁寂来了也给他出出主意,一同抓出那所谓的别国探子,虽然事情的真相还并不清楚,但今日宫中有头有脸的主子多了去了,御林军人手不足,这才让梁寂带兵前来帮忙的,谁知道梁寂一来就先要去找梁焕卿呢。 梁寂摆了摆手,想到自己爹爹和靖王爷还在外行军打仗,疆界北风荒凉之地,地处凄凉,自己在除夕之日也是公务缠身,却不料唯一想保护的妹妹却在宫里险些惨遭不测,这让梁寂如何安得下心为皇上继续办事。 “你让开!赵钊在那儿,你找他去也是一样的,人我给你带来了,你莫要挡我的路!”梁寂指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骆勋的鼻子臭骂道。 “梁寂你身为军人,怎么样也要遵守命令,而今皇上让你入宫,是为了协助本官查刺客的,这有关整个皇宫里所有权贵的性命,你万不可这般冲动!”骆勋也是一副怎么也不肯让开的样子挡在梁寂面前,严肃的说道。 “骆勋!靖王妃险些出事,我还没找你麻烦呢!如今倒是要自动送上门来,你给我让开!”梁寂拳头捏的紧紧的,越想越来气,盯着骆勋咬牙切齿的说道。 骆勋家里世代为天朝守皇城,人虽然年轻了一些什么可却也不是被吓大的,可梁寂是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凶恶,那眼神倒确实像是要杀了他一样,他咽了咽口水:“要去也行,可是,你得答应本官半个时辰内回来助我查案!” “起开!”梁寂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把推开他便直直的往御花园走去。 赵钊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要赶忙跟上去,骆勋觉得方才那样十分没有面子,拦不住梁寂,他还拦不住赵钊吗,便伸开手挡在赵钊面前说道:“梁寂要去看靖王妃,你们都先听我的先协助我查案,如今时候不多了,要赶忙找出刺客才是。” 赵钊看了他一眼,随后对身后的将士们吩咐让他们都听骆勋的,自己赶忙绕过骆勋跑着跟随梁寂去了,骆勋脸一红,十分尴尬的待在原地,心中暗自骂道:梁家的人都这么桀骜不驯吗! 但骆勋也没有办好,好在梁寂也给他带了一批可用的人手过来,梁寂和赵钊走后,他便赶忙吩咐这些人去做事去了。 总归没有什么大事,但今日来天朝上京参加除夕盛宴的使臣不都是与天朝同心同德的,他们带来一些人十分难缠,可骆勋这边没有很多人手。 使臣那边一直在闹着说是天朝软禁他们,便急需人手去镇压,如果不然,使臣那边的贴身侍卫也是允许带兵器的,这要是干起来了,骆勋生恐吃亏,不过眼下有了一批可靠的人马,便也不怕了。 皇宫一时间乱哄哄的,使臣带来的家眷纷纷闹个不停,御林军也拿她们没有办法,只能尽量的派兵过去,不让她们闹出事就好。 向来威严肃穆的皇城,何时有过这样的情况… ◎ 无论外面有多混乱嘈杂,明华堂算是整座皇宫里最能体现岁月静好的地方了。 陆夫人心情不好,早早的便去休息了,外面的纷纷扰扰与否,都扰不到她这里来。 所有人都在担心有别国的刺客过来危害主子性命,陆绘灵身为宠妃,御林军那边更是派了两队人在宫外围了一圈守着,生恐明妃娘娘出了什么意外,皇上会降罪下来。 可就算如此密不透风,陆绘灵想要知道外面的消息,只管派个人出去打探就好了,没有人能想到如今的混乱能与陆绘灵有关系。 用过午膳,陆绘灵也不急着休息,陆琛那边陪着陆夫人一同休息去了,陆绘灵独自坐在花厅饮茶。 “娘娘不休息一下吗?”胥兰一边替陆绘灵捏捏肩膀一边说道。 “如今本宫哪里舍得休息,好戏就快开场了。”陆绘灵笑了笑,将花茶放在一旁。 温热的茶水生起了不少氤氲,陆绘灵轻轻吹了一口气,将氤氲全都吹散,她问道:“薷贵人那儿怎么样?你方才去的时候,她可还好些?” 胥兰回想起方才薷贵人那个向死而生的眼神,不觉得有一些后背出冷汗,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薷贵人那儿能出什么事呀,一切都是她做的,如果她乖乖听话,就可以保住家人性命,如果不听话,那一家人便要冥府相见了…” “呵呵…”陆绘灵掩嘴一笑,回过头看了看胥兰说道,“她傻,你也傻?” 胥兰有一丝讶异,问道:“奴婢不明白,还请娘娘明示。” “尹薷做的这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瞧呀,这皇宫被她搅的一团糟,勤政殿,仪春殿,哪里不是焦头烂额的。”陆绘灵傲慢的笑了笑说道,“本宫保住她的家人?呵…本宫何德何能啊!况且,梁焕卿不还活着呢嘛?这差事,尹薷可一点儿也没让本宫满意。” 胥兰听了有一些吃惊,脚底生了寒气,直直的爬到她的后背。 当初薷贵人家道中落,尹千户入狱,明妃娘娘对她伸出援手,答应她如果替她办事,就保全她家人的性命,薷贵人以为明妃娘娘会做到,眼看着家人都在泾州了,还给自己写了书信,这才安心的替明妃娘娘办事。 可薷贵人无知,她光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当中要丧命,便想着把所有的罪过往自己身上揽,却没有想到,先前陆绘灵做的那些,都是为了让她安心,到最后,自己的家人还是要一一丧命的。 “想什么呢?!”陆绘灵觉得肩上力道不足,便回头不满的看了一眼胥兰,见她出神发呆,便怒斥了一声,“你没吃饭吗?!” 胥兰连忙回过神来:“不…娘娘…奴婢在想…如若您没有替薷贵人的家人求情…薷贵人会不会反咬一口…” 任何情况下,特别是尹薷那般垂死的边缘,若是有一件事忤逆了她原来的初衷,就极有可能那么做。 陆绘灵不屑的笑了笑:“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尹薷,成不了气候,本宫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痕迹,根本,无处可寻。” 从一开始到现在,能知道她是幕后主使的人除了家人和胥兰之外,就只有尹薷和那个值守姑姑,值守姑姑已经死了,最后只要控制好尹薷,这一切,都将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的操控之下进行。 而这件事过后,梅贵妃倒台,齐景钦回来之后就远不如原来那么如日中天,那么只要这样的情况维持下去…太子殿下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登基,只可惜,这次的计划居然没能杀了梁焕卿,梁焕卿才是她的心头大患。 陆绘灵看着那个老皇帝,所有人都对他俯首称臣,人的生死不过在他一念之间,他眼底藏着冷漠,可表面上却又假装仁慈,有多少次,陆绘灵都想杀了齐秉煜,好让这种需要自己虚与委蛇讨好他的日子尽快结束。 这时,陆绘灵派去仪春殿打探消息的太监文胜回来了,他忙跑着进了花厅:“明妃娘娘。” 陆绘灵瞥了他一眼,不满的说道:“在本宫身边这么久,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 文胜是陆绘灵难得相信的太监,可就是这样,盛宴一事文胜也不知情。 “娘娘恕罪。”文胜听了连忙跪下认错。 “算了。仪春殿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梅贵妃醒了吗?”陆绘灵不紧不慢的问道。 她享受这种所有事都被牢牢掌控在手里的感觉,旁人只道她是想凑个热闹,毕竟眼下只有梅贵妃醒了,这件事情才可以有一些眉目。 “没有,可是…娘娘,奴才看见了梁寂将军往仪春殿来了。”文胜赶忙说道。 他虽然不知道明妃娘娘计划着什么,但也知道明妃娘娘和梁府不对付,见了梁寂,便赶忙回来禀报明妃。 第一百七十八章 “梁寂?他不是没入宫吗?而今怎么能入宫来?”陆绘灵看向胥兰,先前曾让胥兰去打听过一些消息,就生恐梁寂也会跟着一同进入狩猎场。 如若是这样,就要想个办法引开梁寂,谁知道梁寂根本没来,取而代之的是小将军魏深,这下陆绘灵也才放心。 早早听闻御林军封锁了整座皇城,就为了查出那所谓的刺客,如今怎么梁寂还能入宫来呢? 胥兰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她摇了摇头:“当时确实看到魏深将军入了宫,听闻梁寂将军是有事下州府巡查去了。不知道为何…如今怎么入宫来了,文胜你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文胜抬起头看了看胥兰,又转而看向明妃娘娘,忙说道:“娘娘,奴才不敢啊,奴才自小记性就好,见过一次的人想忘也忘不掉,梁寂将军奴才见过三次了,绝不会出错的。” 陆绘灵皱着眉头,她也不信是文胜看错了:“那可知梁寂进宫所为何事?” 文胜摇了摇头:“奴才不知,只知道梁寂将军身后跟着一个副官模样的人,急冲冲的往仪春殿赶去,身上还穿着铠甲戴着披风,像是执行什么任务似的。” 说着,文胜又低头沉思一会儿:“啊!娘娘,奴才回来时,还曾看到有与御林军着装不一样的军人,像是军营刚调过来的。” 陆绘灵听后,仔细想了想,大概是皇上觉得此次事情重大,设计人员众多,便让驻守城池的军队也入宫来支援吧。 这么想着,陆绘灵点了点头,了然的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便就不用管了。你也不用总出去打探消息了,免得被一些人看到,还以为本宫要做什么呢。”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诸事不理,将自己完全的置身事外就可以了,若多去打探,还会留下一些痕迹,这会儿要给梅贵妃身上泼脏水,还是不能太暴露自己才是,免得到时候梅贵妃急了乱咬人,非要拉她下水。 文胜点了点头:“是,那奴才告退了。” “下去吧。”陆绘灵摆了摆手,而后扶着自己的脑袋,对身后的胥兰说道:“今日早早的起身,现在也乏了,也不知道那夏容馨什么时候醒,不过也无妨。扶本宫休息去吧。” 陆绘灵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就是为了看今日的好戏,本以为即刻就能审问的,谁知道夏容馨会晕倒呢,真是年纪大了受不了打击,让陆绘灵顶着满头华贵的头饰好一阵久等。 胥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后扶着陆绘灵起身往暖阁走去。 途中,陆绘灵看了看胥兰低眉顺眼的表情,知道她对薷贵人她们有恻隐之心,便无意中说道:“本宫也不是要让薷贵人非死不可,她死不死,她全家的命运如何,如今可是掌握在梅贵妃手上的。只要梅贵妃不说出是薷贵人,大公无私的把整件事揽在自己身上,薷贵人轻松了,本宫倒也满意。” 胥兰闷闷的听着,不敢抬头说话。 陆绘灵停住脚步,看着胥兰,缓缓说道:“你不忍心伤人,本宫又何尝希望薷贵人死呢。只是那夏容馨不可能会往自己身上揽脏水的,其实只要到最后,薷贵人若愿意往夏容馨身上多推一点责任,好让皇上收回夏容馨的执掌银印,本宫还是会答应她好好保全她的家人的。你,听明白了吗?” 胥兰抬头匆匆看了明妃娘娘一眼,又赶忙低下头:“是,奴婢明白。” “明白了就去办。记得将衣裳换一下,宫里的巡查侍卫多了,莫要让人看到了。”陆绘灵满意的笑了笑,淡然的说道。 “是。”胥兰福了福身子,对明妃娘娘屈膝行礼后便赶忙下去换衣裳了。 陆绘灵看着胥兰远去的背影,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果然不是随自己一同长大的人,终究不能理会自己的心意,胥兰终有一天会坏了她的事儿,得找个机会除掉胥兰才是。 胥兰完全不知道明妃娘娘有这样的想法,匆忙换了一身普通宫女的行头便往兰苑阁赶去了。 不知为何,胥兰总是十分担心薷贵人,不知道是担心她会出卖明妃娘娘,还是心疼她要为这件事失去性命。 兰苑阁中,薷贵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下一秒御林军就要闯入她这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兰苑阁,将自己带到皇上面前,梅贵妃哭着与她对峙,质问她到底是何居心。 这种场景薷贵人想过无数次,在脑海中也排演了无数次。 她想呀,梅贵妃定然会说出是自己干涉除夕盛宴的事儿,引导梅贵妃改变涉猎的游戏制度,皇上定然会将自己叫到御驾之前,放着后宫三千,文武百官的面审问她为何这么做。 薷贵人答应了明妃娘娘,要想尽办法让梅贵妃失去执掌后宫大权的银印,她便只要将自己的无辜表现出来,让众人以为这一切都是梅贵妃的意思,自己只不过是出了个主意罢了。 虽然这样,薷贵人还是难逃一死,可是至少保全了自己家人的性命呀。 在那儿金碧辉煌,严谨肃穆的勤政殿上,皇上身侧定然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那双眼睛下面会有一张和她长得很像的嘴巴,告诉她要谨言慎行,如果不然家人性命难保。 薷贵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等待判决,这太难受了,她此时听到一声脚步声便是草木皆兵,觉得御林军就快到了,而自己也才二十多岁的年纪,还未曾看过山川河流,便在这深宫后苑荒芜了大半生。 这么想着,眼泪不由得从眼角流了出来。 阿寻看着薷贵人皱着眉头流眼泪,自己也不由得哭了出来,眼泪也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可她紧紧咬着嘴唇,想让主子再多休息一会儿。 胥兰到了兰苑阁后,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到她,便侧过身子进了兰苑阁内院里。 御林军的大批人马全都在中宫聚集,保护着皇上和妃嫔主子们,兰苑阁远离中宫,自然是只派了人马过来巡逻,并没有专人守候,胥兰便也能轻车熟路的溜了进去。 左右院子里没有人,胥兰便直接到了寝宫敲门。 胥兰一敲门,薷贵人躺在床上猛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看着门口,一脸愕然的样子,阿寻也连忙站起了身子,听着敲门声一阵一阵响起,她回过头看了看薷贵人,又看了看门外,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薷贵人的手心开始出汗,她紧紧攥着被子,惊愕的看着门口,生怕那就是要来带走她的人,人之将死,便起了贪生之心,她有一些后悔做出这些事情来了,可是父母兄弟仍然是她放不下的羁绊。 “贵人…”门外的敲门声一直在响,阿寻回过头来看了看薷贵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薷贵人心中一咬牙,便对阿寻说道:“去开门吧。” 说着,薷贵人坐起身子来穿好鞋子,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就算是要死,也要死的体面,不输文人风采。 阿寻慢慢的走过去,将门缓缓打开,她以为会看到一队肃穆的御林军,却不料一打开门,胥兰姑姑便站在门口。 阿寻顿时浑身无力,松了一口气。 胥兰看着阿寻,便抱怨着:“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若是再待的久一些,怕是那些巡逻的御林军就要过来了,就算胥兰远远看着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可是近看还是能认得出来她就是明华堂的大宫女胥兰了。 阿寻没有说话,侧过身子让胥兰走进来。 薷贵人见来人是胥兰,紧张的心一瞬间如释重负,她眼泪又快要掉下来了,一生光明磊落,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却不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胥兰见薷贵人这副模样,心中十分不忍,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是。 薷贵人平复了心情之后,才看向胥兰,无力的问道:“明妃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难道在这种时候,不应该多加避嫌吗?怎么这不过才过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又来了一趟。” 胥兰上前一步,对薷贵人说道:“娘娘说,要你将罪责全都推到梅贵妃身上去,这样,你和你的家人,就多一分存活的希望。” 薷贵人听了,心中十分不满,陆绘灵如今倒是越来越过分了,几次三番拿自己的家人威胁自己。 “行了,这一切我比你更清楚,也还请你回去告诉明妃娘娘,我尹薷答应的事,言出必行,.也希望娘娘也是如此。”薷贵人抬起头来看着胥兰,眼中全是漠然。 薷贵人如今对自己的性命已经漠然了,可是她依旧希望陆绘灵能保全自己家人的性命,那样才不枉她白费一场苦心。 胥兰见薷贵人这般回答,倒也忘了自己此行的意义,哑口无言的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胥兰想起方才明妃娘娘说起那段薷贵人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那段话时,满眼的嬉笑漠视,倒是真的辜负了薷贵人这般信任明妃娘娘。 第一百九十九章 胥兰不知道怎么走出兰苑阁的,明明是薷贵人是将死之人,可自己却远没有她那样的气度,能将生死看的如此透彻,期冀着能用自己的性命保住家人的性命。 有的时候,胥兰真的觉得,明妃娘娘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心肠却有如此歹毒,实在是难以置信。 在陆绘灵小的时候,随同陆夫人一起来乾宁宫看明贤皇后的时候,也是乖巧伶俐,可爱的很,那会儿胥兰在殿外伺候着,远远的便能瞧见那个小福娃似的姑娘,风风火火的闯进来,甜甜的趴在明贤皇后身上,一口一个皇姑母,与如今这般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现在的陆绘灵,就好似明贤皇后临终前的那段时间里的模样,面容本是清秀可人,却愈发显得刻薄,从骨子里就透露出着生人勿近。 胥兰疲惫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只能盼望陆绘灵能不吃亏吧,再这样下去,她终有一天会步明贤皇后的后尘的。 胥兰不敢多想,这毕竟是主子的事情,她身为一个伺候人的宫女,哪里还敢多说什么,从兰苑阁出来之后便急急忙忙的往明华堂去了。 ◎ 而今仪春殿所有的太医都屏息凝气的围着梅贵妃,申屠太医和老太医合手刚给梅贵妃施完针,可梅贵妃还是久久没有醒过来。 “该不会是李老太医你记错了吧。”有一位年轻一些的太医见梅贵妃还没醒来,不由得问了一句。 这人终归是要服老的,李老太医擦了擦眼睛,从自己随行的医官背着的药箱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医术,上面点画着人体的每一个穴位标注,他明明记得就是这样的:“没有错啊…书上…书上便就是这样的。” “李老太医怕是忘了,这书上和实际上是会有一些出入的,要么怎么说是对症下药呢!”何院首也不禁埋怨一句,这李老太医年纪大了,若不是实在是情况紧急,却也不会特意请他回来的。 “这几针下去,该不会…脉搏都不如原来平稳了。”也不知是谁在角落里小声说了这句话,让众人都开始紧张起来了。 他们身为太医,熟读医书,自幼便是跟随师父一同学习,对于人体的穴位,更是了如指掌,也更是明白如果施错了针,是极有可能要人性命,或是让人久睡不醒的。 这么一想,众人不由得慌张了起来。 就连李老太医的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样下去,可是要落上一个谋害贵妃的罪名呀,再加上而今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皇上三令五申要求他们即刻让梅贵妃醒过来,这要是因为他的一个失误,让梅贵妃再也醒不过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就当众人在惶惶不安的时候,申屠太医站在一旁,趁着众人在讨论病情,和惶恐自己未来的时候,他上前探了探梅贵妃的脉搏,闭上眼睛仔仔细细的感受梅贵妃脉搏的弹跳,又不顾礼仪,上前看了看她的眼睛。 所有人都在担心梅贵妃再也醒不过来的时候,都在担心自己的仕途和性命,没有人能注意到这个十七八岁的申屠太医在坐什么。 申屠太医仔细查看一番后,冷静的抬头看着宫殿的天顶冥想了一会儿,他在想会是什么原因让梅贵妃久久没有醒过来。 申屠太医出身并不高贵,十岁时便是民间小有名气的郎中,跟随师父一同游历天下,行医济世,小小年纪便尝百草,救过数十条性命,最擅长的便就是针灸之术以及毒术。 师父去世之后,申屠太医便独自一人行医济世,而后被人举荐入宫给皇上看病,一手遮天蔽日的针灸之术,缓解了皇上多年来的头疾,由此便被封官待在了太医院。 几个年纪大点的太医纷纷指责对方是否用错了药,云惜姑姑站在门外不方便进去查看,焦急的在门外来回踱步,梅贵妃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他们便也不顾场合的指责对方。 “定然是你多喂了贵妃一剂药,与我的方子相克,这才出了问题!你开方子之前,为何不与我们先商讨一番!” “为何是我?你怎么不说,你的药性太过于猛烈,我不过是温补一些的药物,怎么会对梅贵妃的身体产生影响。往日里你总是用这些过于凶猛的药物,控制不住剂量很是正常!” “我用了什么药我心里清楚!” “好了都别吵了!都静一静吧!都快想想还有什么法子能补救一下!” “要我说,这突然气急攻心昏迷不醒,本就应该多多休息才是!硬要让贵妃醒来,怕是极其伤害身子的。” “可皇命不可违啊!” 申屠太医不管他们在吵什么,平日里他在太医院就没什么存在感,太医们出身名门世家,多的都是世代行医,哪里有这种乡野来的郎中,性子孤傲,也不愿与他们多交流。 申屠太医看着天顶冥思苦想,手中默默计算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背一些什么东西。 突然,他睁开眼睛,从衣袖中捻出一根针,插入了梅贵妃的头顶,插好之后,他看着那根银针笑了笑,而后说道:“好了都别吵了,不出一刻香的工夫,梅贵妃就会醒来。” 所有人听闻此言,都纷纷回过头来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说出这样猖狂的话来。 可说着申屠太医的眼神望去,看到了那根银针之后,都知道申屠太医做了一些什么。 还没等有人问起,李老太医就看明白了,他了然的笑着说道:“对!对!就是那样!申屠太医!果然是年轻有为呀!” 说着,李老太医就一脸赞赏的拍了拍申屠太医的肩膀,表示赞许。 见这般情景,有一些太医也都看懂了申屠太医的操作,心中的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只要等到梅贵妃醒来就是了,也都跟着老太医一同赞许的看着申屠太医。 门外的云惜在门口来回踱步,想要进去却又怕打扰到太医们诊断,可是不进去又很担心梅贵妃,想要立即知道娘娘如今的情况,一时间纠结的不行。 荣福也跟着在门口来来回回走着。 “哎呀!你别跟着我行不行!”云惜烦闷的对荣福吼道,“还嫌局面不够乱吗?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云惜姑姑一向温柔,荣福和她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也是没见过云惜发这么大的脾气,看着云惜这副样子,荣福愣住了,而后委屈的说道:“我…我这也不是担心梅贵妃娘娘吗…” 见荣福一脸委屈的样子,云惜也不好再说什么,谁不担心梅贵妃呢,如今身子不好也就罢了,这醒来还有这么多事等着她,这要是云惜也不愿意醒过来了,可是不醒过来,这么多事可要怎么办呀… 云惜一屁股坐了下来,烦闷的紧,扭过脸去不看荣福。 荣福也停住了脚步,站在云惜面前,说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见着我烦,我走便是了,如今贵妃娘娘身体不好,离不开你伺候,你莫要气坏了身子。” 说着,荣福转身就走了。 云惜看着荣福远去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可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也罢也罢,还是等贵妃娘娘醒来再说吧。 恰巧梁寂和赵钊两人行色匆匆的正赶来仪春殿,殿门外全都是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生恐贵妃娘娘出了什么意外,御林军看是梁寂将军来了,见其一脸凝重肃穆的样子,便也不多言赶忙放行了。 云惜回过头,恰巧就看见梁寂带着一个人往里走,心里还正奇怪,今日梁寂少将军不是没有入宫来吗? “梁将军。”云惜赶忙起身相迎。 梁寂认得这是梅贵妃身边的云惜姑姑,便也拱手说道:“云惜姑姑,敢问靖王妃可在仪春殿?” 梁寂不愿多加客套,一句话便阐明了来意。 云惜能够理解梁寂的心情,回头看了看梅贵妃的寝宫,想来那么多太医在那儿守着,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反倒是自己在那儿守着有一些多余。 “在的,随奴婢来。”云惜点了点头,侧过身子便要将梁寂往花厅引,梁焕卿她们就在那里饮茶。 而此时,齐望舒也刚刚醒过来,看着清吟在身边,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安慰,主仆二人抱在一块儿互相宽慰了一会儿后,便要出门去花厅找梁焕卿,与她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齐望舒刚一出门,远远的就能看见前面步伐稳重,威风凛凛身姿伟岸的男子,定睛一看,她喜出望外:“梁寂!” 就光看着梁寂的背影,就让齐望舒无比的安心,她连忙朝梁寂跑去,清吟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她就如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来。 梁寂赵钊和云惜姑姑听到这声呼喊,纷纷转过身查看,待到见来人是望舒公主时,梁寂微微皱起了眉头,赵钊看了看望舒公主,又转而看了一眼梁寂。 “真的是你!”齐望舒登然跑到梁寂面前,拉着他的手,欣喜的说道,“我就知道,我不会认错你。” 第两百章:拥抱 赵钊和云惜见了望舒公主喜出望外但又有些不合礼数的样子拉着梁寂,便出声唤道:“公主殿下。” 齐望舒看着有外人,脸上的笑意便慢慢消失了,她攥着梁寂衣袖的手也缓缓松开放下,然后看着云惜,仿佛在缓解尴尬的挽了一下鬓角,而后说道:“母妃可醒了?” 云惜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也能感觉到其间气氛的尴尬,见公主问话,便赶忙答道:“太医们还在医治…或许过会儿就能醒了。公主您还好吧?” 云惜担心梁寂会因为靖王妃险些死在望舒公主的箭下而对望舒公主带有憎恨的情绪,毕竟梁寂护妹是这宫里宫外都知道的,这么想着,云惜就有一点后怕,如果靖王妃真的中箭身亡,还不知道梁家会要求皇上怎么处置小公主呢。 齐望舒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脑海中一遍一遍的回想着方才狩猎时的场景,那支包着红布绸的三叉箭直直的刺入小莲的胸膛,如果没有小莲,那死的就是梁焕卿了,这会儿应该感到庆幸吗?好在梁焕卿没事…不然齐望舒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梁寂了。 齐望舒抬着头一脸歉意的看着梁寂,想要说些什么,但她如鲠在喉,似乎像是被一双大手扼住了脖子,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梁寂看着齐望舒,心里百般情绪涌上心头。 不得不承认,梁寂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确实有一丝责怪齐望舒的意思,羽箭拿在手上,有箭头和没有箭头的羽箭都分不清楚吗? 还险些要了梁焕卿的性命,听到这里时,梁寂当时不由得捏紧了拳头,背后漫出冷汗,他有些气愤又有些害怕,气愤的是竟然有如此歹毒的人拿齐望舒和梁焕卿同时做手脚,又害怕若梁焕卿真的中间了,齐望舒,他又该怎么去面对齐望舒呢? 是应该宽慰她还是应该责怪她,明明两个人都是受害者。 所幸,万幸,好在梁焕卿并没有中箭,只可惜了那个为梁焕卿死去的宫女了。 梁寂看着齐望舒一脸委屈担心又怯懦的样子,不由得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方才云惜姑姑问候她时,她没有回应,只满心满眼的看着梁寂,从前一直缠着他,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后来在靖王府将自己的心意全部告诉他,梁寂偏生又躲着自己,齐望舒多害怕因为这件事梁寂再也不会理她了。 听着梁寂轻声的问候,齐望舒不由得一撇嘴就要哭了出来,平时嚣张跋扈像是要飞起来的眉毛,顿时耷拉下来,她眼睛里瞬间氤氲着泪水,一回头便埋进了清吟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云惜姑姑都不知道望舒公主为何突然如此,说的好好的,怎么就哭了起来了,可是梁寂知道,清吟知道,赵钊也都看的出来,望舒公主是担心梁寂会不理她,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如今梁寂关心她一下,倒是一下子没接受住,就哭了出来。 见望舒公主哭了,云惜手足无措的上前宽慰,不停的问道:“公主啊,公主怎么了,是不是哪儿疼了?” 齐望舒趴在清吟的怀里,一直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摇头,心中不住的感觉到庆幸,还好梁寂没有不理自己,如若不然,她定然恨死自己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往看梁寂时,总觉得他平平无奇,可那日在妙音阁遇见梁寂,从此以后,齐望舒满心满眼都是梁寂那个人的影子。 做什么都想和梁寂在一起,觉得只要有他在,便不用自己再操心任何事。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梁寂总是要将自己拒之千里,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事。 那日无意之中说出了自己的心意之后,齐望舒好慌好慌,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突然说了出来,定然会吓到梁寂,当他转身就走的那一刹那,她的整个心都停止了跳动。 自那以后,齐望舒就没敢再去找梁寂,在宫中的日子漫长又无聊,可是自从遇见梁寂之后,就连藤蔓多长了一点儿,紫藤花多开了一点儿,都变得异常有趣。 她在等梁寂慢慢缓过来,毕竟嘛,被她一个倾国倾城沉鱼落雁貌若天仙的公主殿下喜欢上,一般人哪里会有这样的福气,她以为梁寂性子内敛,一时间无法接受,她都还想着梁寂在四下无人的角落里高兴的飞起来的样子。 可是时间一长,她越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没有信心,她就开始守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容貌的变化,一遍一遍的试穿自己的衣服,缠着宫里的管教嬷嬷学习礼仪,特意跑去太师太傅那里学文练字,她想着可能是自己不够好,梁寂才不喜欢自己。 齐望舒知道梁寂公务繁忙,梁焕卿独自一人,身边又有这么多想要伤害梁焕卿的人,齐望舒便想着一定要替梁寂保护好梁焕卿,让她平平安安的等到齐景钦回来,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如今能够亲手伤害梁焕卿的,却是自己。 齐望舒觉得自己再也无颜面对梁寂了,对梁焕卿更是愧疚不已,若是梁焕卿真的死了,她怕是也要从高若千丈的城墙之下跳下来赔罪才是。 云惜姑姑急得不行,不知道齐望舒是哪里不舒服,一直在问她,可是她怎么也不愿意理会一声。 清吟慌张的抱着望舒公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不停的哄着:“公主别哭了…公主别哭了…” 赵钊一脸尴尬的看着梁寂,他是知道望舒公主可能是因为梁寂所以才哭的,心里迫切的想让梁寂上前去安慰一下望舒公主,这样一直让人女孩子掉眼泪也不是个事儿啊。 梁寂见齐望舒突然哭了出来,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可是心里却慌张的不行,回想着自己方才语气,没有很凶吧,表情呢,也没有很恐怖很严肃吧。 所幸齐望舒没有伤害到梁焕卿,梁寂知道她们都是受害者,更多的气愤是憎恨那个设计陷害她们的人,可是齐望舒怎么就哭了呢,自己又没有责怪她… 梁寂也一脸疑惑的站在原地,想着自己要不要上前安慰一下她,可是手刚伸出去一点点又赶紧收了回来,心里想着:不行不行,不合礼数,又不是我弄哭的…可她到底是为什么哭了呀… 别看梁寂表面上看起来翩翩公子的模样,成日脸上只有要去和漠然两种情绪,那是他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里,不知道如何表现出来,跟齐望舒在一起玩的时候,他有了喜怒哀乐,会知道欣喜若狂的感觉,会知道震怒的感觉,有了悲伤和心中失落的感觉,这一切都是齐望舒给予她的。 赵钊站在身后再也看不下去了,一直让公主哭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呀,他上前拉了拉梁寂的披风,轻声说道:“将军,上前安慰一下公主吧,现在就只有你安慰才有用了。” “我??”梁寂此时也慌的不行,迫切的希望找个人能给他出主意,赵钊刚一拉他的披风时,他就连忙侧着耳朵倾听,却不想赵钊说的是这个,“我怎么安慰她呀?我不会呀!” 这个问题可把赵钊难住了,这安慰女人的事儿,他也不会呀,从出生到现在,估计也只有小时候自己的娘亲为自己哭过吧,他印象里自己就没见过什么女人,怎么知道安慰别人呢。 “抱抱她!”赵钊眼睛一闭,就随口说道。反正又不是自己的事儿,就随便瞎说了。 “啊?能…能行吗?”梁寂有一些犹豫,看着哭的快断气了的齐望舒,动作有一些踌躇。 虽然这么说,可梁寂还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毕竟如果不把公主哄好,怕是等到晚上她都会一直哭,而自己不仅要去看梁焕卿,身上还有要事在身呢。 梁寂踌躇了半天,云惜和清吟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望舒公主身上。 齐望舒哭累了,眼泪已经掉不出来了,可是还是一直嚎个不停,谁知道她多委屈呢,身为天朝唯一一位公主,本该是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可方才自己多卑微呀,在梁寂面前,她从来就没有公主的架子,俨然就是一个卑微到尘土里去的小丫头。 梁寂看了半天,心中纠结的不行,赵钊又一直在身后推搡着自己,催促着:“梁将军你倒是快点儿啊,我们等会儿还有事情要办呢…不过是公主而已,又不是什么毒虫猛兽,你怕什么?!” 若是毒虫猛兽倒也罢了,梁寂手起刀落便解决了,可眼前偏偏是公主呀。 梁寂一咬牙一跺脚,想着说干就干吧。 他上前一把拉过齐望舒,随后拥入怀中,学着方才清吟的动作,轻轻拍打着齐望舒的后背,轻声说道:“别哭了…” 齐望舒的哭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给他出主意的赵钊也呆在原地,没想到梁寂当真做了… 齐望舒抬起头来看着梁寂,眼睛旁边还挂着泪痕,眼里满是惊讶,小嘴都合不拢了。 第两百零一章 梁寂不敢低头去看齐望舒的眼神,听她不哭了之后,连忙松开了她,然后尴尬的侧过身去,耳朵通红,对云惜姑姑说道:“还烦请云惜姑姑带路吧,我等见过王妃之后还有要事要忙。” 云惜也赶忙回过神来,看了看望舒公主,又看向梁寂将军,点了点头:“哎,梁将军…随我来。” 齐望舒待在原地,看着梁寂远去的身影,清吟碰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清吟笑着催促道:“公主还愣着做什么,快跟上去呀。” 清吟知道,望舒公主深爱着梁寂将军,如今被他突然抱住,想来就是梁寂将军也对望舒公主心有所想了,那还不赶紧趁热打铁吗? “不…不合适。”齐望舒却在这一刻犹豫了,她慌张的看着清吟,为难的摇摇头,“不…” 清吟推搡着她上前,齐望舒也没办法,只好乖巧的跟在梁寂身后。 梁寂也别扭极了,真不该听赵钊的话,这下可糗大了,也不知道公主心里怎么想的。 这一刻,梁寂也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也喜欢上了公主,方才抱住她的那一刹那,仿佛周遭盛开了许多鲜花,围绕在他四周,寂静寒冬变成了暖春一般,这大概就是爱的感觉了吧。 “将军,到了。”云惜不敢回头看他们,只觉得气氛奇怪极了,她只把她们带到了花厅之后,便找个理由要去看梅贵妃,转而匆忙离开了。 梁寂和齐望舒并肩而立,却谁也没看谁,赵钊和清吟站在他们身后,心中都不由得暗自欢喜起来。 梁寂轻轻叩门,里面的说话的声音顿时停住了,转而梁焕卿问道:“可是云惜姑姑?” “是我,梁寂。”梁寂沉声说道,他不停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自己暗自波动的小心思,还有担心梁焕卿的一些心情。 花厅里的人听闻来人是梁寂,便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魏深上前去打开门,见梁寂赫然站在门口,不由得欢喜道:“将军!真的是你!” 梁寂看都没看魏深一眼,目光穿过众人直直的看向座上的梁焕卿。 梁焕卿扶着桌子慢慢站起身来,看着梁寂来了,她顿时热泪盈眶,轻声唤道:“兄长…” 小的时候,他们一家还没入驻上京城,跟着梁风眠在边境驻守,那里的孩子长得高高大大的,一起玩儿的时候,总会欺负小梁焕卿,梁寂身为她的哥哥,每次都把她护在身后,不许别人欺负她。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如今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一直佯装淡定的样子不想让别人操心,可见到梁寂来了,她的心也才算是真正的放下了。 梁焕卿小跑着扑入梁寂的怀里,眼泪鼻涕混成一团,全部擦在了梁寂的胸口上:“兄长…为何你今日没有入宫来?也不给我传个消息。” 梁寂轻轻拍了拍梁焕卿的后背,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说道:“我这不是一听到消息就来了吗?别哭了,都为人妇了,还哭的像个孩子一样,多丢人啊!” 梁寂故意激她,梁焕卿知道这是梁寂故意的,便摸了一把眼泪,看向了他身后的齐望舒。 显然,从狩猎场回来之后都没见到梁焕卿哭的齐望舒,本来还以为梁焕卿并不害怕,可齐望舒心里依旧过意不去,如今见着梁焕卿失声痛哭的样子,内疚之意涌上心头,唯唯诺诺的站在身后,不敢抬头去看梁焕卿。 可她们二人明明都知道,罪魁祸首是陆绘灵,不是别人,更不可能是齐望舒。 梁焕卿上前拉住了齐望舒的手,将她拉了进来,看着她眼角的泪痕,笑着说道:“你干嘛呀…” 齐望舒抬起头来,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焕卿…对不起…” 梁焕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你的错。” 秦瑞兰见状,连忙上前说道:“好了都先进来坐着吧。梁寂,公主,都先进来吧。” 几个人都做好了之后,场面开始沉默起来,赵钊看向魏深,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魏深摇了摇头,做出噤声的动作。 方才他们正在讨论该怎么出宫去找证据,梁寂就来了,于是决定先将这件事放一放,他们不想把太多人牵扯进来,特别是梁寂脾气冲动,知道之后没有梁风眠的压制怕是会直接去丞相府将陆琛暴打一顿。 “兄长,宫里宫外都设置了严防,你们是如何进来的呀?”梁焕卿看着梁寂问道。 梁寂看了一眼赵钊,而后说道:“宫里出了事情,涉及人员众多,皇上便让我们进宫协助骆勋大人办事,我担心你们,便想着来看一下。” 而后又将视线放在了齐望舒身上。 梁焕卿和秦瑞兰对视了一眼,二人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方才本就头疼着不能出宫,若是能出宫的话,找到值守姑姑的尸体,还有他们贪污时做的名录仔细查一下,或者找到当时涉事官员一问便知,只是当时陆高鸿全权负责此事,朝中事物繁忙,便无人问津这一点,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 梁寂不明白她们二人眼神之间在密谋一些什么,觉得有一丝奇怪,便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齐望舒也一脸疑惑的看着她们,不知道在这段她睡着的时间里,她们都说了一些什么。 秦瑞兰和梁焕卿对视着点了点头,秦瑞兰说道:“焕卿,你把事情再和公主还有梁寂再说一遍的,这些事情应该让他们知道的。” 梁焕卿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也就只有梁寂才能帮到他们,也就只有梁寂才可以出宫了,梁焕卿和他们都算是涉事人员,不可能被放出去的,更何况,梁焕卿也是这起事故的受害者。 听秦瑞兰这么说着,梁寂就更加疑惑了。 “之前替我挡箭的那个宫女小莲告诉我和公主,幕后主使是陆绘灵…”梁焕卿打算简而言之的告诉梁寂事情的前因后果。 可梁寂一听到这话就炸了,他猛地站起身来:“什么?又是她?!” 梁寂的手攥成了拳头,陆绘灵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梁焕卿,设计梁焕卿,如今却想借齐望舒的手杀了梁焕卿,实在可恶! “兄长别急!”梁焕卿说道,“这次,我断然不会放过她了!” “将军息怒,冷静一点儿,先听王妃怎么说。”魏深也在一旁劝说道。 梁寂这才慢慢坐了下来,眼神紧紧的盯着梁焕卿:“好,你继续说。” “陆绘灵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亲自动手,就连明华堂的人也都不知情,若不是宫女小莲在临死之前告知我与公主…”梁焕卿看向齐望舒,“恐怕我们谁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居然还有她的功劳,现在大家都在误以为是梅贵妃娘娘失误,或许也是别国的探子故意想破坏这场盛宴,可是只有我们知道这件事是陆绘灵做的。” “我现在就去找皇上说清楚!”梁寂赫然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兄长!”梁焕卿焦急的喊道。 赵钊和魏深都上前拦住他:“将军,我们知道这件事情涉及王妃的性命,可是你要先听王妃说完呀。” 梁寂这才又转过身,看着梁焕卿。 梁焕卿走上前,面露难色,她看着梁寂说道:“若是直接面圣有用的话,我与公主早就去了,公主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她都知道这样做是没有用的,兄长,你不过一介武将,如何能左右皇上呢?” “那如今便坐以待毙吗?陆绘灵今日是没杀了你,可谁能保证明日!明日那支羽箭或许就射在你身上了!”梁寂情绪激动,关乎梁焕卿的生死,对方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自己的亲生妹妹的陆绘灵。 “陆绘灵如今置身事外,谁能想到是她做的,我们总得找到证据吧!”梁焕卿也不由得和梁寂互相吼了起来。 梁焕卿知道梁寂担心她,可现在时候不多了,根本没有时间在这上面耽搁。 梁寂沉默了下来。 梁焕卿放缓语气,环视众人说道:“先前朝堂之上,有一出贪污枉法案,后宫薷贵人的父亲五品尹千户涉嫌其中,后来陆绘灵让陆高鸿帮尹千户脱罪,还将其送至泾州养老,要求就是薷贵人唆使梅贵妃改变涉猎制度,亲近梅贵妃,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薷贵人平日里在宫中为人低调,不争不抢,很快就博取了梅贵妃的信任,而且她们十分小心,根本没让人察觉到之间有过交易,就连一直在梅贵妃身边的云惜姑姑也没发现异样。 若不是小莲亲眼看到陆琛杀了值守姑姑,怕是我们所有人都想不到薷贵人是在替陆绘灵办事。”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如今我们该怎么做?”齐望舒抬头看着梁焕卿,轻声问道。 梁焕卿看着梁寂,说道:“如今我们都被困宫中,只有兄长能够出宫,我们需要找到证据,找到陆琛杀人抛尸、陆高鸿滥用私权、陆绘灵唆使后妃破坏盛宴的证据!” 第两百零二章 梁焕卿这么一说,其实大家都能明白,她的推理在皇上面前是完全站得住脚的,而且只要说了,皇上自会派人去查,根本不需要他们自己辛苦找证据。 但是他们面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当今的宠妃陆绘灵,陆绘灵长得极其像明贤皇后,怕是没有拿出确凿的证据,陆绘灵反咬他们一口,便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就算因为他们说了这些话让皇上对陆绘灵会有一些怀疑,但是上次太子殿下齐景炀派人袭击梁焕卿一事,只要没有找到有关太子确凿的证据,就算梁焕卿失踪两天,受了重伤,皇上也会息事宁人,毕竟太子终归是太子,是皇上和明贤皇后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结晶了。 可是他们不能再这么忍下去了,陆绘灵和陆高鸿一而再再而三的设计他们,他们只能堪堪招架的住,但是时间长了,谁知道陆绘灵会不会直接痛下杀手呢? 如今皇上替对陆绘灵的宠爱如日中天,已经到达了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步,就连嫡长公主望舒望尘莫及,他们担心日子久了,陆绘灵恃宠而骄,无人再能说她半句。 更恐怖的是,皇上允许陆绘灵陪同看奏折,这意味着皇上允许她参政议政,就算只是说两句,发表自己的一些意见,却也能在无形之中改变一些现状的,这不能是后妃所能涉及的一些地步了。 “陆琛杀人抛尸的证据好找,就这一会儿,他决计不可能将尸体运出上京城,何况如今上京城戒备森严,他还要赶着回宫参加盛宴,定然是交由他府中的人去办的,决计不可能出上京城,他们也不可能把尸体直接抛到人多的地方,毕竟是宫里少了人,生恐叫人发现,只需要派人去乱葬岗之类的荒僻之处多加搜寻就好了。可是,我们需要那个宫女的画像。”梁寂沉声说道。 “这个我来想办法,这个计划不能说出去,这当中只有我能拿到画像了。”齐望舒站起来说道。 齐望舒看着他们这番模样,却也想为他们做一些什么,她心里知道,陆绘灵的得势对自己也没有好处,况且,陆绘灵如今伤害的不仅仅是梁焕卿,她已经被父皇宠的胆大包天,却连公主也敢算计了,这是齐望舒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咽下的一口气了。 所有人都看向齐望舒,本还以为她是这般哭哭啼啼的模样,应该是担惊受怕了的,可总归他们有这么多人在这儿,也没想到让齐望舒帮个忙,如今她能帮助他们,定然是最好的了。 梁焕卿上前搭住齐望舒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说道:“那行,等会儿公主和兄长一同去吧。务必尽快将尸体找回来。” 梁寂看了看望舒公主,自从方才抱过她之后,都没敢正眼看她一眼,如今再看时,二人都想起了方才那尴尬的局面,纷纷低头红了脸。 秦瑞兰细心严谨,自然发现了他们的异常,却也没有说出来,大致能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还有陆高鸿,此次若能查到陆高鸿滥用职权,伙同陆绘灵一起胁迫后妃毁坏盛宴,怕是要失去皇上的信任了。若能一石二鸟,自然最好。”梁焕卿不愿再耽误时间,环顾众人后说道。 他们点了点头,陆高鸿如今权倾朝野,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大概是陆绘灵一直在皇上身边教唆的缘由吧,皇上异常的信任陆高鸿,若是有什么事交给陆高鸿去办,必定不再过问半句。 这也是导致陆高鸿敢滥用私权,欺上瞒下,竟然敢在这场震惊朝野的贪污枉法案中徇私舞弊的原因了。 陆高鸿是一国丞相,被皇上任命全权负责此事,其他官员也因为陆高鸿权力过大,不敢多问,便也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道,前朝与后宫居然息息相关,陆高鸿的手居然伸到后宫来了,这也全都仰仗着他有一个陆绘灵这样的“好女儿”。 陆绘灵和陆高鸿,一个都不能留。 “陆高鸿定然将案卷保存的好好的,我们身为武将,若是私自去过问,恐怕会引起他们的怀疑,那不就打草惊蛇了吗?”魏深问道。 众人点了点头,梁焕卿低头沉思着,这确实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陆高鸿在朝中根基深厚,其中定然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若是利益相关,怕是他们还没有拿到案牍,他们就会去通报陆高鸿,这样一来,陆绘灵也就知道了他们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定然会想办法对付他们的。 梁焕卿一行属实也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了。 “我们之中还有人能接触到案牍吗?”梁寂环顾一周,这其中只有武将了,怕是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拿到案牍。 所有人都沉默的摇了摇头。 忽然,秦瑞兰抬起头看着梁寂:“有。” 他们齐齐看向秦瑞兰,疑惑的问道:“你吗?” 秦瑞兰摇了摇头:“不,是我爹。正二品吏部侍郎秦远道。” 众人恍然大悟,秦大人身为六部之内的官员,是有权利查看案牍的,再者,其中也关系到官员的裁减,秦远道也曾有过参与,只不过陆高鸿一手遮天,没让秦远道发现罢了。 若是秦远道能去查看案牍,六部的人定然不会有所怀疑,毕竟身为一个侍郎大人,若是有正当理由说要看一眼案牍,极为正常,这比梁寂等人去看要好很多。 “可是…”秦瑞兰又有一些迟疑了,“我爹也在受邀名单之中,如今也不能出宫去,眼下恐怕在勤政殿呢,陆高鸿也在那儿。” 是呀,这确实是一个难题,几个人之中,能出宫去的就只有梁寂和赵钊,可是他们只能找到尸体,却无法去拿案牍,实在叫人为难。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要扳倒陆绘灵真不容易,需要克服这么多的困难,相比陆绘灵和陆高鸿,轻而易举便能杀人于无形。 “这个我来想办法,我自会将秦大人安全带出宫,案牍必须拿到手。”梁寂坚定的说道。 陆高鸿与梁风眠一文一武两位官员,若是能和睦相处,这天朝何愁不能百岁无忧呢? 可是陆高鸿偏生要和梁风眠相争斗,梁风眠一直在朝中处于中立的态度,陆高鸿拉拢梁风眠未果,便在朝中百般挤兑他,这样一来,将军府和丞相府也向来不合。 丞相府三番两次欺负梁府上下,就连陆琛那个没出息的东西,也敢光明正大的嘲讽他们。 如今能得以扳倒陆高鸿,梁寂也咽不下这口气,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若是能一次性除掉陆高鸿和陆绘灵两个棘手的对手,那么太子齐景炀就没有任何帮手了,太子妃赵佩瑜的母家远在蜀中,蜀中王也是没有圣意不得入上京的,恐怕难以给齐景炀半点支援了。 而待到齐景钦凯旋还朝,想来就是皇帝易储的时机了。 这里的所有人,都与梁焕卿齐景钦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如何,他们都希望齐景钦能登上王位,齐景炀的能力他们都看在眼里,根本不是个做皇帝的料,如此,于国于民,皆是万般的好事。 “好,那此行,兄长定要小心。赵钊,你一定要保护好兄长。”梁焕卿担心的紧,每当他们要去做一些什么事情的时候,梁焕卿总是一颗心难以放下来。 如今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危险的事情,可是,梁焕卿已经自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梁风眠和齐景钦出征半年之久,每当一听到战争的消息时,梁焕卿便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生恐会传来一些不好的消息。 这也是为什么梁焕卿不去主动打听消息的原因,无论胜负与否,她只想着能看到他们平安回来,这也是她从小许下的心愿。 赵钊郑重的点点头,抱拳说道:“放心吧王妃,属下定当用生命保护将军。” 可他们心里都清楚,到了关键时刻,梁寂说不定还得抽空保护他们呢。 “放心吧焕卿,这件事难不倒兄长。”梁寂的眼神坚毅中透露着些许温情。 “嗯嗯。”梁焕卿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先走了。”梁寂很自然的牵着齐望舒的手就往外走,这个动作自然到让众人都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 可是齐望舒却有一丝讶异,这是梁寂第一次主动接触她,啊不对,第二次,如果还算上方才那个拥抱的话… 齐望舒转而紧紧握住了梁寂的手,跟着他一同走了出去,回头对梁焕卿说道:“焕卿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 她们都知道,等到梅贵妃醒过来,她们就要一同去接受皇上的审问了。 梁焕卿朝着齐望舒的方向点了点头。 待到齐望舒,梁寂,赵钊,清吟四个人走了之后,所有人又看向梁焕卿:“如今该怎么办?要去找薷贵人劝她作证吗?” 薷贵人也是当中重要的一步,若没有她,陆绘灵很难能实现这个计划。 第两百零三章 梁焕卿看着齐望舒他们远去的背影,惆怅的想了想,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不能打草惊蛇,我们还没有一定的把握可以让薷贵人帮我们,如果去找薷贵人了,那陆绘灵就会知道了,说不定,薷贵人还会帮着陆绘灵一起对付我们呢。” 秦瑞兰皱着眉头,担忧的说道:“陆绘灵这次没能杀了你,她会不会还有下一次的行动,毕竟靖王爷也快回来了…她不是经常能遇到你的,我生怕她会派人去杀了你…” 随即秦瑞兰又抬头看了看魏深:“不若让魏深贴身保护你吧?这样我们也放心一些。” 上一次梁焕卿遇险时便是由魏深贴身保护着的,她们都能知道魏深的肝胆心肠,对于他的武艺其责任心,都十分信任。 梁焕卿浅浅一笑,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王府有侍卫,我是将军府嫁出来的女儿了,怎么还能劳烦魏深再保护我,恐怕落人话柄。” “这是哪里的话?如今王府里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主子,他们保护不周,还不许将军府派人保护吗?”秦瑞兰皱着眉头,不满的说道。 秦瑞兰想着是梁焕卿因为她与魏深的关系,所以不方便使唤魏深,如果是这样,梁焕卿与她也太见外了吧。 梁焕卿摇了摇头,伸手拉过秦瑞兰和魏深的手,将她们的手交叠在一起,说道:“你们已经帮了我太多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这辈子我都无力偿还。” “焕卿!你这是哪里的话,又与姐姐生分了不是吗?如今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想来就算我出事的时候,也要你这个靖王妃替我出面呢。”秦瑞兰不愿意她有太多的担忧,此时只顾着她的性命了。 这会儿陆绘灵没有除去梁焕卿,趁着梁焕卿还在宫里,恐怕又会借着一些使者做掩护,派人杀了梁焕卿,如果在宫里呆的越久,就越有危险,可如今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御林军又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就算加人保护,也不如魏深来的实在。 “王妃,这在宫里的话,你便与我们在一起吧,这样我们也能放心一些。就算怕麻烦我们,也要为我们多考虑一点儿吧,若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梁大将军回来,我还不得脱一层皮。”魏深故作爽朗的笑了笑,想要缓解这种紧张的气氛。 等会儿如果梅贵妃醒了,皇上那边恐怕就会即刻派人来传唤他们去勤政殿,梁焕卿不愿意把秦瑞兰魏深等人牵扯进来,可是为了她的安全,秦瑞兰和魏深执意要跟在她身边。 “也好,那便有劳了。”梁焕卿点了点头。 如今只需要等梁寂带着证据回来,待到梅贵妃醒过来,一切,陆绘灵所做的一切,都将由她亲手揭露在众人面前。 ◎ 梁寂牵着齐望舒的手走出了花厅,快要到前面人多的地方时,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赶忙就松开了。 清吟和赵钊跟在后面,虽然如今情况紧急,但见着主子这般甜蜜,还是不由得对视一眼笑了一笑。 齐望舒也是面上发窘,便也堪堪抽回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低着脑袋不说话。 此时正走到梅贵妃的寝宫前,梅贵妃还没醒过来,云惜姑姑在外面耐心的等待着,方才勤政殿又派人来问过了,太医说还需要一会儿工夫。 见勤政殿催的如此紧,云惜姑姑倒是想着梅贵妃先别这么快醒过来就好了,想来皇上一定十分生气的,在周边小国面前丢了面子。 云惜坐在连廊下,时不时上前扒着窗户看一看里面,一颗心是怎么也放不下来。 忽然,她抬头看见梁寂和望舒公主正往仪春殿大门处走着,便小跑着上前:“公主,将军。” 梁寂和齐望舒二人闻声停住脚步:“云惜姑姑。” 云惜姑姑点了点头,对他们作揖行礼:“将军这会儿就要走了吗?” 梁寂点了点头,看了看花厅的方向说道:“嗯,见王妃无恙,本官就放心了,此时进宫又要事缠身,还需要去勤政殿面圣,便不做久留。” 云惜也跟着笑了笑点点头,又望向望舒公主说道:“公主为何也要跟着出去吗?此时宫里乱的很,怕是有刺客呢。” 齐望舒抬头看了一眼梁寂,随而对云惜姑姑说道:“不打紧,我有一些东西落在狩猎场了,让梁寂陪我去取一下,有他在,就算有刺客也应该不会打我的主意吧。” 见齐望舒脸上浮现了小女孩儿的娇羞模样,云惜姑姑回想起方才望舒公主小跑着朝梁寂飞奔而来,自然的拉住他的手欣喜若狂的叫他的名字,梁寂也在望舒公主伤心难过的哭了之后一把抱住她轻声安慰,如今却又一同出去… 云惜想来,是望舒公主情窦初开了吧。 再看看梁寂将军,一表人才,家世显赫,气宇不凡,为人正直善良,虽年纪轻轻却功勋满身,颇有大将风范,再加上其妹妹梁焕卿如今也是靖王妃,可谓是门当户对,亲上加亲啊! 云惜只这一眼,却把梁寂和齐望舒的婚礼都想好了,这是最最尊贵无双的小公主,定然也要配得上这天下最最优秀的好儿郎。 云惜笑了笑说道:“行,那去吧。公主记得早些回来,贵妃娘娘就快醒了。” 齐望舒和梁寂看着她的笑容,便觉得有一些不好意思,对视了一眼后,齐望舒点了点头,看着母妃寝殿的方向说道:“好,我很快就回来了。” “要不要派一些人和公主一起去,等会儿梁寂将军要事在身,恐怕不方便送公主回来了。”虽然是这么想的,云惜却还是担心望舒公主的安危,毕竟如今宫里也不似表面上那么安全的密不透风了。 齐望舒抬头看了一眼梁寂,而后摇摇头说道:“不,不用了,也就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 说着,齐望舒就生怕云惜姑姑会派人跟着她,便赶忙推着梁寂一同出了仪春殿。 二人不自在的走在一起,先要去御花园找内务府总管要值守姑姑的画像。 “你…你方才为何抱着我,还牵我的手了。”齐望舒心里憋着话,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梁寂飞快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摸了摸后脑勺,怂了怂鼻子,说道:“你当时在我面前哭成那样儿了,我还要去看焕卿呢,便想着赶紧哄好你。” 其实梁寂当时脑子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按照赵钊的办法去做了,本不想再提起这件事,觉得万分尴尬。 齐望舒看着他这副模样,低头咬着嘴唇笑了笑,而后又故作正经的说道:“那,那刚才你还牵我的手呢。” “一不小心的,这不是想着赶紧去办事吗。”梁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怎么也不知道当时为何就那么自然的牵住了她的手。 齐望舒有一些不满意他的回答,低着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梁寂看了她一眼,纠结了半天,而后说道:“上次在靖王府…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太突然了。” 齐望舒愣了一下,抬头看着梁寂,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刚想问他时,清吟却喊道:“公主,那不是内务府总管吗?” 就这样,齐望舒转头看过去,想着要赶紧拿到值守姑姑的画像,好让赵钊去找尸体,便和清吟端庄的朝内务府总管走去,这个时候,梁寂才从她身上,看出了一点天朝长公主的影子。 梁寂远远的看着内务府总管见公主来了,便跪下行礼,齐望舒只需要指手画脚两下之后,内务府总管就使唤人把画像都端了过来,差人找出了值守姑姑的画像,呈在公主面前。 梁寂看着齐望舒的脸上不像是平时和他在一起的那抹嬉笑玩闹,而且凝重严谨,举手投足不再是顽皮的少女,而且沉淀在骨子里十多年的公主的骄傲与自尊。 这会儿梁寂才知道,齐望舒为了靠近他,和他在一起,把自然而然的骨子里就有的骄傲全部放下,把本应该属于她的尊贵放下,走入军营,和将士们一起玩闹,不想让梁寂觉得,她就是个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 这会儿梁寂才看到,在皇宫里的齐望舒,要比在军营里和他在一起好多了,本就是个众星捧月万人敬仰的公主殿下,却愿意在她面前放下所有的尊贵和骄傲。 梁寂看着齐望舒的身影,不住的发呆走神。 转眼间,齐望舒便拿着画卷走向了他,小孩子一般将画卷呈在他面前,笑着说道:“喏,我拿到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咯。” 梁寂看着齐望舒,久久没能回过神来,齐望舒被看的有一些不自在了,转而将画卷丢给梁寂身后的赵钊,对他说道:“你便要仔细去找到尸体,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 赵钊拿到画卷之后,抱拳对齐望舒行礼:“是!” 转而他又看了看出神的梁寂,推了他一把,轻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第两百零四章 梁寂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齐望舒孩子般童真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满是纯真和爱意,梁寂不由得反省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是自己过分了呢? 齐望舒为自己放下了这么多她本就是天生就拥有的东西,凡事替他考虑,为他着想,自己却那么不识抬举... 梁寂能骗得了任何人,却骗不过自己的心,从一开始,齐望舒跑出宫来到将军府,说皇上要给她赐婚、将她远嫁别的国家和亲的时候,梁寂就慌张了,之所以慌忙跑回将军府,就是想在齐望舒面前给她一些承诺。 梁寂不希望齐望舒嫁给别人。 “你怎么了?”齐望舒被梁寂看的有一些不自在,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总觉得今天的梁寂十分奇怪。 梁寂沉吟片刻说道:“没事儿。” 转而他看向身后的赵钊说道:“你回去之后叫几个人务必将这个宫女的尸体找到。” 赵钊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公主之后,对梁寂抱拳:“那属下先行告退了。” 梁寂点点头:“去吧。” 说吧,赵钊也对公主抱拳行礼告辞。 随即,梁寂看向齐望舒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勤政殿面圣,顺便找秦大人帮忙,公主便请回去吧。” 齐望舒点了点头,知道如今他要事缠身,先前总是打扰他不让他好好做事儿,可是如今她却懂得要一些自尊了。 “好,去吧,注意安全。”齐望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二人气氛十分尴尬,她也不好再像从前一样缠着梁寂撒娇了。 梁寂总觉得有一些奇怪,看着齐望舒眨眼间便对自己如此冷淡,操持着距离的样子,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 “那等会儿…我忙完了去找你。”梁寂摸了摸后脑勺,有点不自然的说道。 齐望舒愕然瞪大眼睛看着梁寂,根本不相信这句话会从梁寂的嘴巴里说出来。 清吟见状,也觉得十分讶异,看到两个人这般尴尬,索性上前扶住望舒公主,轻声说道:“公主,我们该回仪春殿了。” 齐望舒这才收回自己愕然的眼神,而后飘忽不定的看了看周围,然后对梁寂说道:“你注意安全。” 说着,齐望舒便和清吟一起逃也似的走了。 若说齐望舒已经对梁寂死心了,其实不然,她此时有愧于梁家,可梁寂又偏偏在这时待自己如此只好,属实有一些不自在。 梁寂看着齐望舒远去的身影,心中暗自懊恼,反思自己有哪儿说错了惹她不高兴,转念一想,自己今日之举确实奇怪不已,随而摇摇头,往勤政殿走去。 齐望舒约莫走出一段路程之后,小心翼翼的回过头去,看着梁寂的远去的背影,不由得笑了出来,生怕被清吟发现,低下头咬住下嘴唇,可眼神里的笑意却不住的要漫出来了。 清吟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见着望舒公主高兴的模样,忍不住揶揄笑道:“想来,公主终于将梁寂将军这颗千年顽石打动了。一个半月不见公主了,今天听闻公主受到惊吓,又是抱又是牵手的。想来再过不久,清吟就该尊称将军一声驸马爷了。” 齐望舒羞红了脸,私下想想便也觉得有一些甜蜜: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想来这段时间自己没去找梁寂,反倒是让他不习惯了。 “你就知道瞎说,成天没个正行的。”齐望舒娇嗔道,不过转而又是愁眉不展的样子,担忧的说道,“话说回来,这宫中闹得如此大的阵仗,父皇就连梁家军都调进宫来护卫了,若是到最后,发现是陆绘灵所为,岂不是要气坏了。” 皇上如今身子骨本就不好,任谁都能看的出来,他宠爱陆绘灵宠爱到骨子里,大概也是因为她长得极其像明贤皇后的缘故吧,就为这个,皇上也被冠上了千古痴情种的名讳。 可就是如此,后宫上下乃至满朝文武,都将皇上对陆绘灵的宠爱看在眼里,心里却也知道大致这就是陆丞相故意安排的。 可是皇上却被蒙在鼓里,如今陆绘灵恃宠而骄,居然拿国宴做手脚,一连设计了好几个重要的人,不仅把梁焕卿设计进去,就连公主殿下和梅贵妃她都没有放过,其心思异常歹毒。 可是齐望舒却担心父皇得知真相之后无法接受,毕竟如今他满心满眼全都是陆绘灵,若是得知她犯了如此大错,还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子呢。 “公主,您就不要为陆绘灵操心了,那就是她罪有应得的,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把您和贵妃娘娘也设计其中,她真是不要命了。”清吟扶着齐望舒一边往仪春殿走着,一边愤愤不平的说道。 “陆绘灵罪有应得没错,可我担心父皇知道之后…他如此宠爱陆绘灵…恐怕是又要伤了身子了…”齐望舒皱着眉头,担忧的说道。 “说来这陆绘灵也真是坏,居然借公主殿下的手去杀靖王妃,好在没有成功,不然,靖王妃死了,连公主殿下您也惹得一身腥。如今梅贵妃娘娘还被气的晕倒,至今还没醒来,整个皇宫都被闹得天翻地覆,到哪儿都是御林军,这个除夕怕是不好过了…天朝也在别的国家面前丢尽了颜面…”清吟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说道。 齐望舒也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就是因为这样,才担心父皇会生气嘛…他身子本就不好…” “公主…”清吟不知道如何安慰齐望舒。 齐望舒叹了一口气,如今需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然而陆绘灵还在明华堂逍遥自在着呢。 不过倒也不急,等到他们找到了证据,就有陆绘灵好受的了。 如此想着,齐望舒便对梁寂充满了信心,相信他一定可以的。 “走吧,回宫看看母妃醒了没。”齐望舒淡然的说道。 清吟点了点头,扶着望舒公主就要仪春殿走。 刚一到仪春殿,只见梁焕卿秦瑞兰她们都在院子里焦急的等着,齐望舒总觉得是出了什么事,连忙跑了过去,赶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梁焕卿见齐望舒回来了,便拉住了她的手说道:“贵妃娘娘醒了,这会儿正在喝药呢。” “真的!?”齐望舒开心的笑了出来,连忙要跑进去看母妃,这大概就是今天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吧。 清吟跟在身后也喜出望外的准备一同进去。 梁焕卿连忙拦住她们,说道:“莫急,方才云惜姑姑已经进去了,说娘娘此时正虚弱着,太医们还要进行一番整治,我们在外面等等就好了。” 齐望舒激动的要哭出来了,她看着梁焕卿和秦瑞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梁焕卿和秦瑞兰纷纷上前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说道:“怎么了,怎么又要哭了。” 齐望舒在她们怀里摇了摇头说道:“我…我还以为…母妃再也…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轻轻的呢喃抽泣着,声音微弱的颤抖着,想来真的是害怕极了。 “如果这次你和母妃都出了事…皇兄回来了,我怎么和他交代…我该怎么办呀…”齐望舒一下子就卸下了所有防备,在她们怀里失声痛哭。 身后的月白筱儿互相对视了一眼,也能明白为何平时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殿下,今日却为何屡屡痛哭不止,原来是真的很害怕了吧。 从小没经历过什么打击挫折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么浓烈的害怕,她差一点就失手杀了梁焕卿,差一点母妃可能就因为她放出的这一支羽箭破坏这场盛宴而晕倒到再也醒不过来了,齐望舒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还有那个已经死去了的宫女小莲,她临死之前的模样,只要齐望舒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得见,那支飞出去的羽箭,如同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脑子里不停的循环播放着。 让齐望舒招架不住,精神上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该成为众矢之的的天古罪人了。 梁焕卿看着齐望舒如今精神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激起了梁焕卿对陆绘灵的恼怒,她暗自握紧拳头,虽然自幼她就胆子小,无勇无谋的,若是没有梁寂兄长一直保护她,按照她爱闹得性子,她恐怕不能平安长大了。 这是梁焕卿第一次感觉到想要有保护身边人的欲望,她绝不能忍受陆绘灵还有下一次的机会去伤害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这一次,她必须赢,也只能赢。 梅贵妃刚一醒过来,就有人跑着去勤政殿给皇上传消息,这也是皇上一直安排的,要让梅贵妃醒来之后第一时间给他通报。 ◎ 梁寂和齐望舒分别之后,快步的朝勤政殿走去。 他对皇宫不熟,可独独只知道勤政殿怎么走,一路上他一直在克制住自己的怒火,等会儿在勤政殿,是一定会见到陆高鸿的,想起齐望舒和梁焕卿被陆绘灵设计的差点没命,他便忍不住想要替她们报仇。 第两百零五章 可如今不是冲动的时候,梁寂知道,陆高鸿和陆绘灵诡计多端,要想在这次把他们拉下台,只能靠智取,而梁焕卿所给出的方案,简单粗暴的同时,又能直接直击他们要害。 这也是目前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他们拼尽全力和皇上的宠爱做斗争,可是他们也知道,陆绘灵的诡辩能力超群,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这使他们不得不认真细心严谨的对待。 不知不觉,梁寂健步如飞,就走到了勤政殿门外,此时皇上正在与别国使臣推杯换盏的应酬着,众多臣子都在门外候着,他们知道,这场宴会不是什么简单的宴会,皇上他们怀疑是使臣中有人故意破坏盛宴,此行为的就是试探他们。 陆高鸿和众多臣子一同站在勤政殿外候着,本来说由他们一同陪着用膳,可皇上偏偏禀退了他们,只身与众多别国使臣一同用膳。 殿中风平浪静,殿外的人心才叫波涛汹涌。 所有人都在想着皇上此举何意,可有一些聪明人就想到了,皇上怀疑使臣,同时也怀疑自己的臣子。 前段时间的贪污前线粮草一案,涉及人员众多,齐秉煜心寒不已,国难当头,居然还有人贪污这些大家伙儿辛苦凑齐的粮草钱,这不仅寒了齐秉煜的心,更是寒了天下百姓的心啊。 同时,这也让齐秉煜看清楚了,这满朝文武中有异心,不可全信,此次的除夕盛宴被破坏,其他国家的使臣有嫌疑,这满朝文武同样也脱不了干系。 人人得而自危,只有陆高鸿觉得自己坦坦荡荡。 上次陆绘灵托他保全尹千户性命的时候,陆绘灵并没有把她的计划告诉陆高鸿,因为陆绘灵大概知道,陆高鸿不会同意自己这么做的,毕竟这是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国家,他怎么可以让它在众国前丢人呢。 可是尽管陆高鸿不知道陆绘灵的计划,但还是很信任的帮她去做了这件事,因为在这个时候,陆高鸿完全相信陆绘灵不会做出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自从陆绘灵入宫之后,皇上就格外的看中齐景炀,这是原来明贤皇后还在世的时候都没有过的待遇。 而后事情发展到一半,陆绘灵开始让胥兰给宫外传消息,让陆夫人入宫参加盛宴的时候带来一匣子羽箭,这会儿陆高鸿才意识到不对劲,再要去问陆绘灵时,陆绘灵已经无法回头了。 陆高鸿和陆夫人都知道陆绘灵有多恨梁焕卿,可是自从上次齐景炀对梁焕卿动手之后的吃力不讨好,他们已经放弃对付梁焕卿了,可陆绘灵依旧不死心,她恨极了梁焕卿,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既然如此,陆绘灵也是奔着为齐景炀着想的念头做的这件事,陆高鸿没有理由不答应,只是前提是不要牵扯到太子,就算是他们这场计划本就是为了太子殿下所做的,也不能告诉太子。 他们总会担心计划会有破绽,若是被发现了,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子殿下,可是这件事情他们不打算让太子知情,就算事发东窗,皇帝念及父子之情,也不会对太子有太多的埋怨。 可是如今看来,他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这场计划,他们没有动手参与,而陆高鸿也很自信绝不会有人敢去翻看那些案牍,换句话说,根本就不会有人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梁寂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众人有些议论纷纷,不由得上前问道:“梁将军,而今宫门可能进出?” 大家都知道梁寂今日没有参加宫宴,自从梁风眠出征之后,他们就把所有的目光全都放在梁寂和梁焕卿身上,这也是为什么梁焕卿步步谨慎的原因,有时就在王府深居浅出根本不出门。 因为知道会有人刻意关注着自己,生恐在众人面前失了分寸,给王府和将军府抹黑。 梁寂摇了摇头,表情凝重的看着勤政殿,他没有刻意去看陆高鸿,但是却能感觉到陆高鸿炙热的目光,他紧紧皱着眉头,克制着自己去看陆高鸿的念头。 陆高鸿为人奸诈狡猾,梁寂年轻气盛,生怕被他从眼神中看出自己的敌意,若是那样,陆高鸿可能就会怀疑他们自己知道了些什么,毕竟那个死去的宫女小莲,依旧是让他们担心不已的一个突破点。 何昇公公站在门外,见梁寂将军来了,连忙上前相迎,低声说道:“梁将军请留步,皇上与使臣们正在用膳。” 梁寂点了点头,表情依旧凝重严谨,他说道:“梁寂已带军队前来驻守,特来复命。” 何昇公公点点头,对梁寂作揖行礼道:“方才已有人前来通报,皇上如今已然知晓,宫中事物繁忙,还愿将军多多谅解。” 梁寂点头了然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梁寂晚些再来面圣吧。” 左右他此行也不是为了见皇上才来的,他一眼就看见了在众多官员之中,同样忧心忡忡的看着他的秦远道秦大人。 秦远道十分担心梁焕卿,当时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他与皇上一同在高台之上,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同皇上一起回到了勤政殿。 在勤政殿上,听闻何昇公公说起方才狩猎场发生的事情,秦远道觉得气愤又后怕,他本能的感觉这件事和陆高鸿脱不了干系,但是如今又不能出宫去,左右也无济于事。 可一看到梁寂前来,他迫切的想要和梁寂一同商议些什么,好在梁寂看向了他,他朝梁寂使了个眼色,梁寂点了点头,便先行一步走了。 梁寂走出不到半里,便在一处假山那儿等着秦远道。 秦远道身处六部官员之中,稍稍离开一会儿没有人会在意,而陆高鸿身为百官之首,自然是一举一动都引人瞩目了。 秦远道在梁寂离开之后,很快就跟了上去。 梁寂站在假山后面,远远的便看见秦远道走了过来,在他险些走过了的时候,梁寂站了出来,轻声说道:“秦大人!” 秦远道闻声望去,见是梁寂,便左右看了两下,发现没人看见之后,便也赶忙和梁寂一同站在假山后面去了。 “秦大人。”梁寂对秦远道行了晚辈之礼。 秦远道扶起梁寂,说道:“便与往常一样唤秦叔叔就好了。” 梁寂点点头说道:“秦叔叔。皇上那边可有什么反应?” 他们二人无需过多的寒暄,梁寂知道此时事态紧急,便赶忙问道。 秦远道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何昇一说完事情的时候,我就怀疑这事不是别国使臣做的,那就和陆高鸿脱不了干系,可是无论我怎么说,皇上也不听…哎…” 秦远道摇了摇头,随即看着梁寂问道:“焕卿那边可有事吗?听说了事情之后,我十分担心她呀!” 梁寂说道:“秦叔叔放心吧,我方才去贵妃娘娘那里看了焕卿,她很好。” “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这件事,居然设计公主和焕卿。”秦远道愤愤不平的说道。 第两百零六章 “好在没出什么大事,不然,可怎么与你父亲交代呀!”秦远道愤慨难当,恨不得现在就找到幕后黑手狠狠地教训一顿才是。 梁寂看着秦远道这般上心,心中多少有些底了,他看着秦远道,犹豫的说道:“秦叔叔...” 梁寂不知道该不该与秦远道说起这件事,毕竟按照他同样冲动的个性,如果知道这件事和陆高鸿陆绘灵有关系,怕是会不顾及后果去御前参奏吧。 秦远道也慢慢冷静下来了,他看着梁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怎么了?是焕卿那边有什么事吗?瑞兰可在那里?” 梁寂点了点头:“在的,她们一直陪在焕卿身边。” “那就好那就好…”秦远道心中多少有一些宽慰,而后看向梁寂,“你怎么进宫来了?” 秦远道看见了魏深,大概就能猜到梁寂没入宫,不然魏深也不会进宫来。 “皇上特地派人来军营,让我带着军队前来支援,就是担心会有别国使臣搞鬼。现在特殊时期,必须特殊对待。”梁寂肃然说道。 秦远道摇了摇头,低头叹气,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秦叔叔,我有件事情想要求您帮忙。”梁寂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觉得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便直言说道。 秦远道听梁寂这么说,神情微微愣了一下,而后连忙说道:“侄儿尽管开口,叔叔能做的定替你做到。” 秦远道深知梁寂的性子,刚毅好强,若不是真的遇到了棘手的问题,绝不会开口求人帮忙的。 “秦叔叔可还记得前不久的贪污前线粮草案?”梁寂一脸凝重的说道。 秦远道低头沉吟一会儿,他身为吏部官员,每天经手的案子数不胜数,更别说这种混乱的时期了。 而后他抬起头看着梁寂:“记起来了,可是陆高鸿亲手处理的那件案子?” 梁寂点点头,皱着眉头说道:“是的。秦叔叔可能找到当时他们贪污时记录的一些账目,还有从事发到最后的案牍文卷?” 秦远道想了想,点了点头:“这个自然,每个案件都有记录,案牍放在大理寺,我们自然也能去查看。” 梁寂这时对秦远道拱手说道:“烦请秦叔叔同梁寂出宫一趟,去大理寺查案牍。” 秦远道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一些不对劲,若是梁寂要查案牍,依照他的身份,若找个正当的理由,大理寺的人上报一下自然也能给他看的,若是非要自己同他一起去,为何偏偏选到了这个时候。 “可是,我如今深陷宫中,没有皇上的允许,我不能出宫啊。如若侄儿着急,我很快便去皇上那儿请示一番,得到应允后便同你去。”秦远道想也没想,就转身要往勤政殿去了。 虽然如今皇上正在和使臣议事,可是如今梁寂有事求他,他定然是要鼎力相助的。 “叔叔且慢!”梁寂一把拉住秦远道的手,随而说道,“这件事最好不要让现在在宫里的第三个人知道。” 秦远道有一些犹豫了,他看着梁寂,总觉得梁寂有些事瞒着他,他身为梁寂的长辈,梁风眠此时又不在上京,若是有什么事,他作为叔叔自然要照顾一下的,梁寂性子冲动急躁,他多少还是不放心。 “侄儿能同叔叔说说,为何突然要瞒着所有人去查案牍吗?”秦远道犹豫了半天,最终看着梁寂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梁寂沉默不语,他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同秦远道说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可是如果不说,贸然让秦远道去办事,又怕他会不知道轻重的办错。 “难道今日盛宴涉猎一事,与那个案子有关?”秦远道看着梁寂,疯狂的猜问。 梁寂见了,心想总归也瞒不住,索性要将秦远道牵扯进来,便也要同他说清楚才行。 梁寂权衡再三,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便与秦远道耳语道:“今日盛宴,与陆高鸿陆绘灵有关,他们是幕后黑手。” 秦远道听了,不由得愕然瞪大眼睛,随即说道:“我要去告诉皇上!” 梁寂就知道秦远道会这么做,连忙拉住他,小声说道:“秦叔叔!你冷静一下!我们如今要找到证据才可以对他们一击致命啊!” 秦远道听了这话,慢慢的也冷静了下来,他问道:“你们是如何知道是他们做的?” 梁寂看了看周围,谨慎的说道:“那个替焕卿挡箭的宫女亲眼看见陆琛杀了偷偷调换箭匣的宫女,还带出宫去了。如今我已经让赵钊出宫去找尸体了。唆使梅贵妃用这个涉猎制度,达成她们射杀目的的宫妃,其父亲正是贪污案中的尹千户,陆高鸿替他开罪,宫妃才愿意帮陆绘灵办事。” “所以我们现在要找到陆高鸿替尹千户开罪的证据,才能证明陆绘灵唆使那个宫妃对吗?”秦远道很快就参透了他们的目的。 梁寂点了点头:“对。而且现在我们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如果我自己去的话,生怕他们会通报陆高鸿,那样就功亏一篑了,而秦叔叔你身为六部官员,随便找个理由就好了。” 秦远道凝重着表情,皱了皱眉头,看着梁寂:“如此说来,陆高鸿就是这个盛宴的幕后黑手了!目的定然是与太子有关。梁寂,我们现在主要的是赶紧去找到证据,在皇上开始审问之前回来。” 梁寂点了点头,随而便偷偷带着秦远道出宫去了,守宫门的御林军见是梁寂将军,便也痛快地放行,其中并没有发现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他们刚一出宫,仪春殿派去传消息的人就到了勤政殿,何昇远远的便看到了荣福公公,赶忙迎了上去:“可是仪春殿有什么事儿吗?” “娘娘…娘娘醒了!”荣福焦急的说道,“快,快禀报皇上!” 何昇一听,也顾不上什么了,连忙推门跑了进去,在勤政殿正中央跪下,齐秉煜一脸不耐的看着他:“何昇!” 齐秉煜今日已经在别国使臣面前丢尽了颜面了,何昇还来这一出实在令人不悦。 其余使臣见状,也纷纷放下金箸,静静的看着他们。 “皇上恕罪!”何昇连忙磕头认罪,转而抬头看着齐秉煜,“皇上,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醒了!” 齐秉煜登然站起身来,他一直逼着太医院要让梅贵妃尽快醒来,一是为了尽快审问查案,二来也是担心梅贵妃就这么再也醒不过来了。 “快!快传梅贵妃前来!”齐秉煜挥袖说道,“顺便将望舒公主和靖王妃也一一带到。” “是!”何昇领命之后,连滚带爬的便走了。 梅贵妃醒来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后宫,明华堂自然也不例外。 胥兰告诉陆绘灵这个消息的时候,陆绘灵也才刚从床上醒来,她坐在镜子面前,拨了拨自己的指甲,随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以为自己将所有事情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有好戏看了…”陆绘灵笑着说道。 第两百零七章 云惜坐在梅贵妃的床边,太医开了几副养元气的补药,介于等会儿皇上要问话,不能在御前失仪,只好喝点药补补元气。 云惜细心的喂梅贵妃喝下补药,心疼的看着梅贵妃虚弱的不成人形的样子:“娘娘…多喝点儿…等会儿皇上…” 云惜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皇上现在十分生气,就算看着梅贵妃面色苍白成这样,也不会觉得心疼吧? 这件事情实在闹得太大了,整个皇宫都天翻地覆,好在皇上下令封锁了消息,宫外的百姓们依旧在欢歌笑语的庆祝除夕之夜。 梅贵妃低头喝下这碗药,药水苦的她皱紧眉头,表情都几近扭曲,可是这口中的苦味却不及她心中的苦楚的万分之一。 一想到皇上临走之前责怪的模样,一想到他满眼失望的看着自己,夏容馨便觉得万分委屈,自己明明已经事无巨细的亲力亲为了,为什么还会闹成这般局面? “皇上…皇上如今在哪儿?”夏容馨满眼都是泪水,抬头看着云惜,苦苦问道。 “皇上此时正在勤政殿和使臣们用膳呢。”云惜心疼的看着梅贵妃,“娘娘饿不饿呀?一早上到现在,就光喝药了。” 夏容馨此时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摇了摇头,绝望的说道:“本宫如今哪里还有心思用膳呀…” 云惜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梅贵妃,就算是她也能猜的到皇上是何等震怒,等会儿皇上派人来请贵妃去勤政殿,定然是要兴师问罪的了。 “啊对了,娘娘,公主和王妃正在寝宫外等着呢,要让她们进来吗?”云惜不愿梅贵妃再想这些事情,只好借着门外的公主和王妃转移话题。 夏容馨听齐望舒和梁焕卿在门外等着,便坐起身子,连忙说道:“快,快让她们进来。” 云惜见果然转移了梅贵妃的注意力,连忙起身要出去请望舒公主和靖王妃。 殿里候着的太医也跟着走了出去。 齐望舒和梁焕卿见云惜走了出来,连忙迎上去,焦急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母妃现在还好吗?她醒过来了吗?” 云惜十分欣慰她们能如此担心着梅贵妃,忙点了点头说道:“公主,王妃,贵妃娘娘请你们进去呢。” 齐望舒着急的不行,见云惜姑姑说能进去了,就连忙推开众人跑了进去,梁焕卿对云惜歉意一笑,也赶忙跑了进去。 寝殿里的太医和宫女们都一众被退散了,偌大的宫殿,一进去就能听到梅贵妃沉重的叹息声。 齐望舒站在帷裳后面,明明只要再走几步,就能见到梅贵妃了,可是她却止步不前。 梁焕卿跟了上来,见齐望舒站在帷裳后面不愿上前,便上前轻声问道:“怎么了?你不去吗?母妃可就在眼前呢。” 齐望舒捂着嘴摇了摇头,眼泪就掉了出来,她看着梁焕卿,眼中蓄满了泪水,她说道:“我不敢…我不敢面对母妃…” 到现在,齐望舒还是觉得,造成这一切的,造成天朝在群臣在别国使臣面前丢脸,害得父皇下不来台,让母妃当众晕倒,害得梁焕卿险些身亡,就连小莲的死,也全都是因为她放了那一支羽箭造成的。 若是没有逞能放出那支羽箭,那么这所有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事后齐望舒不住的后悔,自责,那支羽箭就在自己手上,如果她能细心一点在放箭之前摸一下箭头检查一下的话,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齐望舒明明知道这一切是陆绘灵所为,是陆绘灵造成的这一切事故,可是她偏偏要将所有不好的事故揽在自己的身上。 方才齐望舒瞥见了母妃苍白虚弱的脸,仿佛一直以来驻颜有术的母妃额角又能看见清晰的爬上了几束白发,听母妃沉重的叹息声,齐望舒自责不已,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颜面去见母妃了。 梁焕卿心疼的抱住齐望舒,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宽慰道:“乖呀,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要怪就得怪那个在背后设计我们的人,你不是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为什么还要自责呢?” 齐望舒哭着摇摇头,她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若不是我…若是…若是我能仔细一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的傻公主呀…谁能想到这件事会发生呢?我们只是普通人,没有预知的能力,只有在事情发生之后我们才会知道。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力挽回了…”梁焕卿摸着齐望舒的头,认真的叮嘱着,“等会儿到了母妃面前,你切莫再说这种话惹得母妃难过了,听见没?” 齐望舒此时慌了神,见梁焕卿给她出主意了,自然是连忙点头答应,她摸了摸眼泪说道:“好。” 夏容馨坐在床上,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不由得大口喘着粗气,忽然听闻有一些声音,却不见人影,便出声问道:“是望舒和焕卿吗?” 梁焕卿听了,对齐望舒小声说道:“等会儿到了母妃面前,你一定不要提起是陆绘灵做的,一会儿母妃还要去见父皇呢,陆绘灵定然也会在场…到时候…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切莫要让母妃知道了,不然兄长赵钊他们辛苦搜集的证据,就不足以给他们致命一击了。” 梁焕卿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陆绘灵了,只要有一点机会,她都要攥住这个把柄,将陆绘灵拉下台来! 齐望舒点了点头,眼角还带着些许晶莹剔透的泪珠:“你放心吧,我会照做的。” 梁焕卿点了点头,便拉着齐望舒一同走向梅贵妃。 夏容馨见她们来了,连忙伸出手要拉住她们,二人纷纷上前牵住她的手,轻声唤道:“母妃…” 夏容馨见状,眼泪又不由得掉了出来,当她知道这场盛宴,梁焕卿险些丧命的时候,她差点又要晕过去了。 任谁都能想到,如今梁焕卿如果死了,会对天朝造成多大的打击,梁风眠爱女如命,况且如今梁焕卿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在外打仗,如果她死了,还是死在公主的羽箭之下,传出去怕是要寒了众多将士的心啊。 那些流言蜚语可不会在乎事实,若是到最后传成是公主刻意射杀靖王妃,可该怎么办才是呢。 夏容馨想到这个就后怕不已,但是好在如今梁焕卿好好的站在她面前,她伸手便能触碰的到。 “我的儿啊,可把母妃担心坏了…”夏容馨摸着梁焕卿的脸,心疼的说道,“母妃都要吓死了…” 这句话不是假的,如果梁焕卿真的死了,恐怕皇上也会怪罪下来,这毕竟是她亲手操持的盛宴,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要由她担着的。 梁焕卿和齐望舒对视一眼,又看向母妃,满目温情的说道:“母妃才是要儿臣吓坏了…” 夏容馨摇着头,眼泪不停的往下掉着,她都不明白,为何本该普天同庆,欢聚一堂的盛宴如今会被闹得这个样子。 齐望舒也在一旁哭个不停,她心中的自责已经侵蚀了她的整个内心。 梁焕卿虽然伤心难过,可是看着她们这个样子,觉得自己更应该振作起来。 虽然已经从云惜姑姑那边知道是薷贵人教唆的,可是梁焕卿还是想亲口问一问母妃,想听听她的看法,也好知道等会儿到了御驾之前,母妃会怎么说。 “母妃…这场盛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望舒的箭匣里会出现真的三叉箭?”梁焕卿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问着。 齐望舒也停止了哭泣,看着梁焕卿明知故问的样子,大概能猜的到她想做什么,便也跟着她一起抬头看着母妃。 夏容馨也摇了摇头,抹干眼角的眼泪,回想道:“本宫只记得,内务府将羽箭检查了许多次,就连云惜也亲自检查过一次,那些羽箭,绝不可能出问题的。” 此时夏容馨也一脸茫然,她根本不知道,这么森严的盛宴,为何会出现致命性的错误,而且这么明显的错误,在这场她亲手操持的盛宴,是决计不可能出现的呀。 有谁会去亲手破坏自己嫌疑最大的东西呢?若是盛宴出了问题,那么人们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梅贵妃了。 “母妃为何会想到这么危险的涉猎制度呢?这很容易就让人钻了空子呀…”齐望舒也跟着把话顺下去,让母妃的思路转向薷贵人,这样一来,等会儿在父皇面前,母妃就不会那么茫然的把所有错误归结在自己身上了。 况且,她们也想要看看,薷贵人到底应该怎么脱险,她真的会为了陆绘灵而做出这件诛九族的罪行吗?不,是为了她的家人。 夏容馨听了这话,陷入了回忆的沉思,她回忆起为什么会选中涉猎这个项目,只记得是云惜提起的,她当时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就只能吩咐下去… 再后来,就是薷贵人偶然来到仪春殿,听闻她的除夕盛宴的活动,便出言说了两句… 夏容馨突然恍然大悟:“是薷贵人!” 第两百零九章 () 梁焕卿和齐望舒其实早就知道了,可还是对视了一眼之后惊奇的对母妃问道:“薷贵人?” 夏容馨陷入了沉思,她想起薷贵人平日里也不与自己交往,可是就在那段时间,突然前来和她交谈甚欢,还屡次来仪春殿帮她处理除夕盛宴的事。 这在当时心情十分郁闷的夏容馨眼里,薷贵人温柔可人,对她也体贴入微,在宫里沉浮许久的夏容馨,也很幼稚的认为自己遇到了姐妹情深这种在宫里十分难得的事情。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薷贵人的阴谋了!薷贵人的行为实在让人匪夷所思,莫名其妙的靠近夏容馨,又对除夕盛宴一事十分上心,看似无欲无求不争不抢的背后,想来是有更大的阴谋和野心了。 “是!一定是她了!那个贱人!”夏容馨气急败坏,手狠狠的拍打了一下床沿,平时碰到一下就会疼的她,如今手掌拍红了都顾不上了。 齐望舒连忙拉住母妃的手,心疼的说道:“母妃不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儿啊,如今只要在父皇面前说就好了,想来父皇不会怪罪您的。” 夏容馨气的头有些疼,她扶着额角,倚靠在床栏边上,不停的喘着粗气,夏容馨想起自己那么信任薷贵人,还给兰苑阁送了不少东西,助她今年能过个好年,可薷贵人却恩将仇报,实在令人气愤! 梁焕卿和齐望舒见了,连忙上前替夏容馨顺气,生怕她会再度气晕过去,赶忙大喊道:“传太医!太医!” 夏容馨抓住她们二人的手,闭着眼睛忍着难受,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本宫现在就要去找尹薷那个贱人!本宫要问问清楚,她到底为何这么做!” 齐望舒和梁焕卿对视一眼,从母妃字里行间的话语里,她们得知母妃把薷贵人的意图想的太简单了,大概根本就没看清楚薷贵人的真实意图,不过也难怪,谁能猜的到一个默默无闻的宫妃会和那个炙手可热的宠妃勾结在一块儿呢? 正这么说着,夏容馨就要站起身,连外衣都没穿就要出门去,她要亲口问问尹薷,为什么要害她!为什么要破坏这场盛宴!自己不止一次的告诉过她盛宴的重要性!为什么! “母妃你冷静一点!”齐望舒和梁焕卿拦腰抱住母妃,说什么也不让她就这么出去。 “母妃!你冷静一下,或许这件事背后不只是我们想的这么简单。”梁焕卿一把按住夏容馨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严肃的说道。 这背后的事情纵盘交错,实在复杂,但是她们二人如今并不打算直接告诉夏容馨,这件事情,要在皇上面前公布于众,才能给陆氏一族最强有力的一击。 就在夏容馨在寝殿内正气急败坏的时候,何公公赶急赶忙的收到消息后来了。 云惜和众位太医一同守在寝殿门外,她见何公公来了,连忙迎了上去:“何总管。” 何公公和他们交情甚好,自然也是愁眉满面的:“云惜姑姑。” 云惜见到何公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自然能猜到此时勤政殿的情况了:“皇上…是让何总管来请娘娘的吗?” 何公公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叹了一口气:“云惜姑姑也知道,这件事实在闹得太大了…方才皇上还在和别国使臣一同用膳呢,实在是…太丢人了。” 云惜姑姑也是尴尬的点了点头,自然是了然的:“那…那皇上…” 云惜虽然不好意思再问,可毕竟还是关乎贵妃娘娘的大事,她多少还是要问一句。 何公公不愿多说什么,只摇了摇头,云惜就知道确实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了。 “可是这件事…实在与我家娘娘无关呀…虽然是娘娘操持的国宴,可…可内务府礼部也都有参与…出这样的事谁也不想的…不能都怪贵妃娘娘呀…”云惜焦急的辩解道。 “哎…云惜姑姑无需再多言了。内务府总管,礼部尚书侍郎都被骂的狗血淋头了。这国宴毕竟在宫内,贵妃娘娘是主要的操持着,国宴出了事,定然是要问责的。出这样的事谁也不想,可总要有人出来担责任,不然,天朝丢了这么大的颜面,哪能就这么算了…”何公公摇摇头,一脸无奈的说道。 “可是何总管…您得多帮着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呀…”云惜也是哑然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道理谁都明白,可是这件事确实来的猝不及防。 “不用云惜姑姑说,咱家早就在皇上面前把嘴皮子都快说破了…可是…这件事不解决,它光是说可没用呀!”何公公也是烦躁的不行,好好的国宴,怎么闹得如今这副模样。 云惜一脸为难和担忧的站在何公公面前,往日都是自然大方的她,如今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何公公不忍心看到她这副模样,便柔声宽慰道:“哎…这毕竟都是主子的事情,还是要由主子解决才行。光这么说了,皇上可让咱家来请贵妃娘娘和公主王妃一同去勤政殿呢,皇上正等着,莫要让等急了。” 云惜点点头,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进了寝宫。 何看着满院站着的太医们,礼貌的对他们点了点头,太医们也都回敬了一个眼神,他们心照不宣的都没有说话,今日宫中,谨言慎行比较好。 云惜推开寝宫的门,齐望舒和梁焕卿正跪坐在床边,梅贵妃眼角含泪,满脸绝望的空洞的看着远方。 云惜走到梅贵妃跟前,无声的跪下,隆重的磕了一个头,而后说道:“贵妃娘娘,皇上有请” 夏容馨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双眼无声的滑落了两行热泪,而后缓缓推开仰头看着她的齐望舒和梁焕卿,漠然的站起身子,光着脚走到梳妆镜前:“云惜,给本宫上妆吧。” 云惜见贵妃娘娘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也是一下子没忍住的哭了出来,她只管眼泪流着,却麻利的站起身子,拿起妆匣前的木梳子,一遍一遍的替梅贵妃梳理着三千青丝。 齐望舒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动容,她倚靠在床沿边上,寝宫里燃着温暖的炭火,她们坐在地上丝毫不会觉得寒冷,齐望舒咬着手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可是眼泪却夺眶而出,泪如雨下。 梁焕卿看着她们无声的痛哭,能感受到她们的绝望。 梅贵妃从刚入宫起始,就要面对自己心仪之人的后宫三千,宫妃与一般人本来就大有不同,她们都有着出众的样貌和家世,明明在宫外便是能得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美好结局。 可一入深宫,便与那才子佳人白头到老的美好心愿就此别离。 皇上不仅仅有自己一个妃子,他可以有千千万万个不尽相同的女人,自己要拼尽自己的努力博取他的宠爱,稍有不慎,便坠入地狱,永生永世得不到轮回。 齐望舒自幼生长在这种环境之下,母妃的痛苦,她自小就看在眼里,可怎么也没想到,如今本该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了,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梁焕卿紧紧的攥着拳头,想起幕后主使陆绘灵此时此刻正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中便强忍着一口气,只盼望着兄长他们在宫外能找到证据,只要她们能拖住皇上,不让他尽快下判决,就有机会翻盘。 到时候陆绘灵一定也会在旁边,时不时的插上几句,或许,她根本就不用说话,陆高鸿身为丞相,自然比她更名正言顺的处理此事,为了给使臣和众位朝臣一个交代,皇上说不定就会错误判决,这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梁焕卿扭过头看着窗外,此时天灰蒙蒙的,厚厚沉重的乌云笼罩在众人的心头,一时间,乌云压顶,电闪雷鸣。 何拢着袖子站在仪春殿大院内,天气突然就变冷了,今日本来还赞扬着这天气适合盛宴的这个气氛,想来也是天公不作美了。 忽然听闻一个声音惊叹道:“下雪了…” 何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天空,果然能看到翩翩然下来的鹅毛大雪,伸出手去接住雪花,雪花很快在自己掌心融化了。 顷刻间,整个皇宫覆盖上了一片雪白色,可这场大雪却没有引起先前的热闹,倒是把整个皇宫都压的静谧一片了… 赵钊先行一步出了宫,从军营中调了几个人之后,把画像给他们看过了,便乔装打扮一番,准备地毯式大规模搜寻。 可由于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可能会暴露他们的计划,便要脱下军装乔装打扮一番。 万家灯火的团圆之夜,整个上京城都笼罩着一股氤氲的人间烟火气,就算此时天空飘着鹅毛大雪,也依旧感受不到半分寒冷。 “呀!下雪了!下雪了!娘!下雪了!”路边一个年画娃娃似的孩童举着个糖葫芦又蹦又跳的。 从满是氤氲烟火气的厨房里走出来一个妇人,她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手,红彤彤的手替孩童整理了一下帽子,就要抱着她进屋里去:“快进来吃饺子喽~” 从她们这儿正好能看到宫里最高的那座高台,而今日早晨,当今圣上便在那里为天下人祈福。 孩童被娘亲抱着,用糖葫芦指着那个挂了红灯笼,周边悬着明黄色帷裳的高台说道:“娘~宫里的皇上和娘娘们,现在也在吃饺子吗?” 妇人笑了笑,点头说道:“对啦,今天谁都会吃饺子的~” “每天都像今天一样多好呀~”孩童舔了一口糖葫芦,似乎被甜到心里去了,笑的也格外的甜蜜。 妇人替她擦了一下嘴角的渣滓,笑着说道:“就知道吃。” 说着,看着外面的大雪,便赶忙抱着孩童进屋里去了。 赵钊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不由得动容了,这人间烟火气,最能暖人心了。 赵钊正出神呢,却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的手。 低头一看,是一个被裹的严严实实的小男童,他抬头看着自己,另一只手上拿着半块儿糖饼。 赵钊觉得有趣,蹲下身子看着男童,问道:“怎么?别的女娃娃都回家吃饭了,你不回去呀?” 男童咬了一口糖饼,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赵钊,他指了指身后:“我家就在后面,你呢?你不回去?” 赵钊一时间被问住了,他早就没有家了。 小男童看着赵钊,再次问道:“你不回家吗?” 赵钊笑了一笑,想和小男童逗趣,可从小男童身后的屋子里走出一个看似做农工的男人,他走上前来蹲下身子,一把揽住小男童,低头笑道:“叫你多少次了,不吃饭了呀?还吃糖饼,牙齿不要了。” 而后又对赵钊歉意的笑了笑说道:“对不住了,孩子太调皮,打扰公子了。” 赵钊摇了摇头笑道:“无事,孩子很可爱。” 那小男童似乎并不怕生,他拉住赵钊一根手指,说道:“你没有家,来我家吃饭吧。” 男人一把打掉男童的手,低头佯装呵斥道:“便是什么话也瞎说。” 赵钊哑然失笑,他看着男童。 男人抬头看了看赵钊,笑道:“若是不嫌弃,那便一同吃吧。” 男人想着,谁要是有家,这大过年的,不回家还在这儿溜达什么,平日里可没见过赵钊这个人呢。 赵钊笑了笑,刚要委婉拒绝,身后便跑来一众换好了便装的下属,赵钊生怕他们过来打扰到人家,便站起身来说道:“不用了,我们有要事在身。” 随后看着小男童,牵住了他的手说道:“少吃点糖饼吧,多吃饭才能长大。” 男人对他憨厚的笑了笑。 赵钊点点头,便冒着风雪走向他们。 这万家灯火,人间烟火气,便就是他们要为之守护的东西。 第两百一十章 赵钊带着属下穿梭在万家灯火中,一刻也没有停歇,拿着军中文员迅速临摹的小像穿梭在人群中。 街边巷尾全是糖葫芦包子年糕的叫卖声,一缕缕随着店家掀起蒸笼的动作而冒起来的氤氲烟火气,扑在赵钊等人的脸上,暖洋洋的。 但被冷风一吹,很快就变得凉飕飕的了。 无数人欢歌笑语着,互相道着新年好,有许多人都猜想着今年宫里的盛宴,会不会有松鼠桂鱼,会不会有开水白菜,有没有烫干丝,宫里的娘娘们应该都会打扮的很漂亮吧。 等过了这个新年,娘娘们的穿着打扮又会在上京城掀起一股热潮。 可他们不知道,此时宫里并不如他们想象般热闹,此时宫里正明刀暗枪的,犹如冰窖一般寒冷。 一座高高耸立的红色宫墙,隔绝了半座城池。 宫里的人想出去,宫外的人想进来。 薷贵人抬头看着天空飘着的鹅毛大雪,梅贵妃娘娘醒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兰苑阁自然也不例外的得知了消息。 薷贵人和阿寻没有刻意的去打听,确实明华堂陆绘灵有意为之,就是想要提醒她,好教她早做准备。 薷贵人不为所动,她早已经心如死灰,等会儿到了皇上面前,她会将自己心里排演了无数遍的话说出口,只求死,不求生。 接下来的事情,就与她毫无关系了。 陆绘灵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局,梅贵妃会是如何收场,天朝到底会在众个小国面前树立一个怎样的形象,那都不重要了。 大雪如柳絮轻飘飘的挥洒下来,随着不怎么刻意的北风,吹进了兰苑阁的檐下,吹到薷贵人的窗前。 薷贵人伸出手,将温热的手贴在冰凉的琉璃窗户上,很快就在窗子上晕染出一圈雾气,那片与手心相隔这一展窗户的雪花也就此融化了。 “贵人,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呀?”阿寻弯下腰小声说道。 薷贵人今日就只吃过了一碗汤圆,早上因为要祭典祈福,规定了不许用膳,便是连茶水都没喝过一口。 薷贵人摇了摇头,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手指在琉璃窗上一下一下的划着,不知道在想写一些什么,很快又全部抹掉了。 薷贵人通过被抹掉雾气的琉璃窗,更好的能看到窗外的雪景。 她轻声说道:“泾州这会儿下雪了吗?” 阿寻微微一愣,她知道薷贵人是想家了,每年除夕,薷贵人都会很想家,可那会儿家在上京,父亲也会受邀入宫来参加盛宴,只稍一眼,就能远远的看见,聊解思念。 如今,她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家人的性命,却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阿寻站在薷贵人身后,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安抚她。 “当初若是没有入宫该多好呀…”薷贵人弯下身子,一只手放在妆匣前,脑袋便枕了上去,眼睛却还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的大雪,回想着从前的在家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阿寻没有说话,可是表情却已经控制不住了,她是一路跟着薷贵人入宫来的,最是能知道薷贵人这半生的辛苦,不得不说,今日是来宫里几个冬天里最温暖的一天了。 以往冬天总是不敢把炭火一次性用完,更不敢烧的太多,在临睡之前烧一点炭火好让自己睡得舒服些,吃穿用度总是小心翼翼的,可就是这样,薷贵人还是不愿意去巴结任何人。 她说这样欠着别人的,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还的起。 但好在她们身体都还行,无病无灾的,除了冬天有些难熬之外,还是能凑合着过的。 在宫里好几年了,可每一天过的都像第一天,薷贵人有时候一觉醒来,睡得迷糊了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笑的是还以为自己已经睡过了好几天了。 “从前的冬天,我是能熬过去的…为何今年这么辛苦呀…”薷贵人缓缓的闭上眼睛,将头枕在自己交叠在一起的手臂上。 阿寻站在身后捂着嘴,已经哭的泣不成声了。 薷贵人慢慢的睡了过去,这温暖如春的屋子,是最适合睡觉的,从前怎么就没感受过呢… ◎ 梁寂和秦远道瞒着众人跑出宫来,一出宫便驾着快马飞奔去大理寺,此时大理寺少卿正在宫里参加盛宴,大理寺中只有师爷还有一些小吏在此值班守着。. 大理寺内存着天朝前二十多年来的所有文书案牍,是无时无刻都要有人守着的,他们守住的不仅仅是这些不会说话的案牍,更是天朝的过往。 师爷站在檐下看雪,一阵北风吹过,他怂了怂鼻子,打了个喷嚏,拢了拢袖子之后便又回到书房里。 他桌案前是收拾整齐的笔墨纸砚,身后便是图书万卷。 “师爷!吃饺子了!”有个小吏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笑着对师爷说道。 师爷看了他一眼,而后笑着站起身来:“等着我呢,我这儿可有一壶好酒,今日定要与你们畅饮!” 小吏走进屋子里,看着师爷东翻西找的找那壶好酒,笑着打趣道:“平日里少卿想要喝点酒,你便也不让,何故今日自己倒破戒了?” 师爷摸了摸颚下的胡子,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少卿大人年轻气盛,喝酒误事!” 而后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壶好酒来,看瓶子上并不清晰的字迹来看,确实是有些年份的了。 师爷宝贝的展示在小吏面前,指了指这壶酒,眉宇间全是炫耀之意:“知道这酒哪儿来的吗?” 小吏摇了摇头,笑着问道:“可便不知是师爷从哪个酒馆换来的酒,专唬我这些大老粗了。” 师爷瞥了他一眼,吹胡子瞪眼的说道:“读书人,从不欺人!” “可那欺人者,多的便是读书人啦!”小吏今日偏要与师爷唱反调,这一年来的辛苦,不就是为了除夕好好放纵一会儿吗,想来师爷也不会与自己多计较的。 师爷不理会他,低头抹去酒壶上沾染的灰尘,嘴里不停的啧啧称奇,像是早就垂涎这壶好酒多时了。 小吏见师爷这般宝贝的样子,忍不住凑上前问道:“师爷,您倒是说说这酒怎么来的呀。” 师爷看了看小吏,神秘的说道:“这酒,是从前行军打仗时,从大凉截获的骨生酒,大将军见我瘸了一条腿,便赏给我了。退伍之后,我便一直带着,如今已有十二载了。而今大凉又犯我边境,虽远必诛!虽远必诛!今日便以这骨生酒,祭我天朝亡去的英魂!” 师爷越说,眼里越发有光亮。小吏从前也听说了师爷曾参军出征,可还从未听他说过有这么一段英勇的过往。 小吏刚要细问时,又有个小吏匆忙的跑过来,对师爷说道:“师爷!秦大人和梁将军来了!” 哪个秦大人?哪个梁将军?师爷都不用多问,定然是刚正不阿两袖清风的秦远道,和那个英勇善战的梁少将军了。 师爷听了,也没多问他们为何来此,匆匆放下骨生酒,便赶忙到前殿去了。 “秦大人,梁将军!”师爷远远的便能看到二位的影子,他笑着拱手上前,“新年好呀!梁将军真是稀客!” 梁寂拱手对师爷回了一礼,秦远道皱着眉头,知道自己有要事在身,也不愿与之多客套,张口便说道:“前些日子尹千户贪污的案子,本官需要重新看一下案牍。” 师爷微微一愣,不明白秦大人是为何意,为何要在除夕之夜查这庄案子。 “少卿大人在宫里参加盛宴,要不要派个人同他说一声?”师爷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这是上头的旨意还是如何,只好拿这个理由搪塞过去。 秦远道凝重着表情,看着师爷说道:“贪污一案存疑,本官身为吏部侍郎,这有关朝中官员的案子,还不许本官查上一查吗?” 根据他们所知,那位年轻的大理寺少卿,正是陆高鸿一手提拔上来的,若是少卿大人知道了,定然会告诉陆高鸿。 而眼前的这个师爷,在大理寺做文职官员已经做了有十年之久,定然不会参与进去。 师爷看着梁寂,从前他便是随着梁风眠出征的小兵,那时候看着梁寂也才半个成人那么高,如今却高自己一个头了,甚是感到欣慰。 左右又想了想,这放在大理寺的案牍,自然是有旨意有需要的的大人都是能看的,秦远道身为吏部侍郎,从来都是两袖清风,刚正不阿,自然也不会因为一些私事要翻看案牍。 师爷没上过朝堂,不知道朝堂的纷争,一年到头都不出大理寺几回的他,偏偏对梁家和秦家有好感。 “是是是,自然可以,小的这就去给大人拿来。”师爷想了想,便赶忙挥挥手,派了几个小吏去取案牍来。 “取案牍要些时候,大人和将军先坐上一坐,外头风大,进来喝口热乎的吧。”师爷笑着招呼道。 “也好,麻烦了。”秦远道和梁寂对视一眼,便也舒缓了自己的态度,随着师爷一同走进去了。 尹千户贪污案也在前不久,小吏很快就找到了,匆忙便抱着案牍跑了过来,秦远道和梁寂还没坐一会儿,案牍就放在了眼前。 师爷笑呵呵的将案牍推到二人面前,说道:“都在这儿了,大人和将军先行看着,我等出去等着,有需要就叫我们。” 师爷在大理寺工作许久,自然也知道规矩,知道太多对自己没好处。 前堂的门一关上,秦远道和梁寂便默契的低头翻看起来,一时间,只听屋内的沙沙翻书声… 屋外飘着大雪,师爷拢着袖子站在门外,笑着看着这漫天大雪。 卿卿醉光阴 唐三 第两百一十一章 秦远道皱着眉头严肃的翻看着案牍,从一开始发现粮草赋税有遗漏,到最后审判结果,秦远道一行一行认真仔细的翻看着。 梁寂不愿看这些东西,把自己手头上的翻过一遍之后,便凑上前去看秦远道手上的案牍。 秦远道拿着手上的这卷案牍,和其他案犯的口供做对比,越看越觉得奇怪,心里总觉得自己要找的答案就在这儿了。 “师爷!”秦远道突然灵光一闪,随即喊道。 梁寂见状,连忙起身去开门:“师爷!秦大人叫你!” 师爷正拢着袖子站在檐廊之下不停的跺着脚取暖,今日风雪莫名其妙的就来了,经北风一吹,直直的钻进人的袖子里。 小吏劝说师爷回屋里取暖,待到他们看完了,自己自然会去叫师爷,师爷年事已高,早就经受不住这种寒冷了。 可师爷偏生倔犟的很,一定要亲自在屋外候着。 梁寂打开门呼唤师爷,师爷连忙转身,慌忙的将手从袖子里拿出来:“哎,属下这就来了!” 师爷刚一进来,秦远道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两份案牍摆在师爷面前,丝毫不客气的说道:“这两处,为何字迹和所用纸张都不一样?不是一块儿审问的吗?” 秦远道注意到,在审问尹千户那些官员的时候,前后字迹都略有不同,这样也就罢了,纸张细细看一看,也能察觉到异样,明显是被人换掉了口供。 梁寂凝重着表情看着秦远道,果然是找他找对了,如果是梁寂自己的话,想来就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秦远道不光看内容,还看字迹和纸张,其心思细腻谨慎为常人所不能及。 师爷方才还以为是案牍出现了纰漏或者怎么样,哪晓得秦大人一开口便问的如此犀利,倒让师爷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师爷接过秦远道手中的两份文书,想来都是一块儿审问的,字迹应该相同,乍一看倒也差不多,可是做了多年文职的师爷仔细看来,其实也能发现其中的不同,再凑近一闻,墨汁的味道都有些不一样。 “这…秦大人。贪污粮草案,是由陆丞相受皇命亲自审理查办的,案牍送来大理寺的时候,也只经由了少卿大人和属下的手,属下可是只看都没看过…这看守藏案阁的小吏每日来来往往不知有多少…想来…是被人调换了吧。”师爷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便也瞒不下去,顺着秦远道的话说了下去。 “调换?!”秦远道将堆积在一旁的案牍齐齐丢在师爷面前,厉声呵斥道:“你再细细看看,这其中案牍里,有一半文书是被调换了的!案牍不是小事,你们大理寺就这样对待的吗?!” 师爷被吓的浑身战栗,连忙跪倒在地,看着眼前飘然成堆的案牍,他看了不用再看,就知道是发生了一样的问题:“大人…案牍平日里看管的严,这大理寺中,只有少卿大人能随意翻看,我等入藏案阁都要做登记。属下,属下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呀。莫非是送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调换了也不一定呀。” 此案件是陆高鸿亲自督办的,他若是要从中调换掉尹千户的口供,还有那些对尹千户不利的账目,自然是轻而易举。 可是按照秦远道对陆高鸿的了解,陆高鸿亲手督办的事情,是决计不会给人挑毛病的机会的,案子查办如何,都是由陆高鸿亲口在朝堂之上陈述。 除却与他共事的官员之外,其余官员定然是没机会看到这些案牍,包括皇上当时也是如此,国务繁忙,皇上将此事全权交由陆高鸿一手办理。 如果陆高鸿早先知道陆绘灵托他办事,自然是让文书官员早早改掉口供,可这些口供,字迹和纸张完全不一样,显然不是在陆高鸿手中改的。 很有可能是那个时候尘埃落定,只需要陆高鸿上报皇上下达惩戒,案牍已经运至了大理寺,为了以免最后有人翻查而改的。 那既然是在大理寺改的,那必然能在大理寺找到同样的纸张,秦远道仔细看了许久,这个人在改写口供的时候,字里行间在刻意的模仿着先前文书官员的字迹,但是手中的笔锋急转漂移显得有些刻意了,若是能看到那人之前的文书字迹,定然能从中找到相似之处。 秦远道皱着眉头,眼睛紧紧的盯着手中的案牍。 梁寂也是默默无闻的站在身后,师爷跪在二人面前,身子颤颤巍巍的,心里不住的害怕,不知道秦大人为何纠结这些问题。 突然,秦远道像是想到了什么,直立起身子问道:“少卿大人不在大理寺吧?” 师爷茫然的抬起头,犹豫的说道:“秦大人…少卿大人…不是去宫中参加盛宴去了吗…您…您没见着他?” 秦远道哪里会有心思去关注一个本来就不熟的人呢,梁寂灵光一闪,他向来记性好,方才在勤政殿的时候,就看见了大理寺少卿,便上前一步说道:“秦大人,大理寺少卿方才就在宫中,站在陆丞相身后的那个就是他。” 这些都不重要,秦远道知道大理寺少卿不在大理寺中,便登然的站起身子,弯下腰俯身收拾他方才气急之下丢落的案牍,转而对师爷说道:“带我们去大理寺少卿平日办公的地方。” 师爷跪在地上,见秦大人在收拾,便也低头赶忙去捡起来那些散落一地的纸张,忽然听闻秦大人这么说,动作便停住了,他微微一愣:“什么?” 师爷今日可算是迷糊了,本来是除夕盛宴,以为能好好的休息一天,珍藏十多年的骨生酒都拿出来了,可是秦大人和梁将军忽然来访,莫名其妙的要看什么案牍,如今还要进大理寺少卿的房间去看一些什么。 秦远道不管他讶异的声音,低头收拾好之后便站起身子!梁寂自然的将那堆案牍接在手上,二人站在门口回头看着此时还跪在地上发愣的师爷。 “带我们去大理寺少卿的房间。”秦远道声音不大,却从中透露出一股威严的不容置喙的感觉。 师爷愣了半天,而后站起身来说道:“秦大人,少卿大人的房间…可不容许别人进去啊…您查案牍,怎么又查到少卿大人的房间去了呢。” “少废话,带路!”秦远道不愿和他说太多。 方才师爷也说了,整个大理寺,只有大理寺少卿能随意翻看案牍,除此之外能不登记在册的,可能也就是看守案牍的那些小吏了,可是小吏哪里敢做这种事? 大理寺衙门的小吏,多半是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在军营里混了几年之后,便来衙门口混口饭吃,别说他们认不认得这些个字了,这些墨汁和纸张,也绝非平常百姓可消费的起的。 秦远道怀疑,正是大理寺少卿亲手修改的口供,他光只记得要模仿这份案牍的字迹,却忘了起纸张颜色的略微差距,虽然都是白纸黑字,可被修改过的这几张案牍,纸张明显要贵重一些,绝非是平常狱中审问时,那些个文书官员所用的草纸。 其墨汁的味道也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一些都只是猜想,到底怎么样,还是要亲自去查看一下大理寺少卿的墨宝和其平日用的文房四宝才可以知道。 师爷看了看威严肃穆的秦大人,又看了看同样表情凝重的梁寂,便也只好硬着头皮带他们去了,想来秦大人为了办案,少卿大人回来了,也不会多怪罪自己。 这位少卿大人年纪轻,是陆丞相一手提拔上来的学生,平日里习惯不好,脾气也是极其差劲,师爷总是管着他,活像一个纨绔子弟背后的老管家。 大理寺庭院外不一会儿就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几个今日值班的小吏见着没啥事儿,也都早早的回营房里吃饺子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记拿了方才师爷拿出来的骨生酒,一人斟了一小杯暖暖身子,其余的也不敢多喝,想留着回来和师爷一同畅饮。 师爷带着秦远道和梁寂,七拐八拐的在连廊下走着,由于下了大雪,手中又没有趁手的伞,为了不让大人和将军落着雪,绕了一大圈才来到了大理寺少卿大人的房间。 今日早晨还出了太阳的上京城,转眼间便灰蒙蒙的落雪了,大雪将整个上京城覆盖成白色,银装素裹的甚是好看,但也由此,天气越来越凉。 梁寂抱着案牍的手冻的通红,他静静的跟在秦远道身后,第一次看见秦叔叔办案的样子,便也觉得难怪他身为文官却会和自己的父亲情投意合了,骨子里却也是有着刚毅的。 师爷紧紧的拢着袖子,缩着领子走在他们前面带路,随而到了地方,便上前打开门,侧着身子对二人说道:“秦大人,梁将军,这就是少卿大人的房间了,里边请。” 秦远道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第两百一十二章 刚一进门,秦远道就连忙左右看了看,随而直接走到了书房,只有那里才有他想要的东西。 秦远道健步如飞,梁寂也跟着抱着案牍紧随其后。 师爷站在门口,将头探出去左右看了看,一脸为难的又回头看向秦远道和梁寂,无奈的将门关上,也跟着站到了桌案旁边。 只见秦远道拿着案牍,一点一点的翻阅着大理寺少卿留在桌子上未写完的字画。 秦远道俯下身子仔细的看着字里行间的一撇一捺,良久,他直立起身子,惊喜的说道:“找到了!” 梁寂凑了过去:“什么?” 不仅是梁寂了,就连师爷也是满脑子好奇,不明白秦大人在做些什么。 秦远道取下大理寺少卿挂着的一支狼毫笔,沾了些许墨汁,放至梁寂鼻子上,问道:“与那被调换的口供上的墨汁味道,可否相同?” 梁寂闻了一闻狼毫笔上的墨水,再闻了一下纸张上的墨汁,显然,纸张上的墨汁味道虽然已经淡化,可是再对此狼毫笔上的墨汁时,任谁都能闻得出来是出自同一块儿墨砚。 还未等梁寂点头,秦远道又拿起大理寺少卿桌子上未曾写完的字画,和手中的口供做对此:“你看,这两张纸,无论是颜色还是质地,都是一模一样的。 你再看看这个字迹,虽然被刻意模仿像是同一人所为,可是这张假的口供,笔锋显然比原来的这张口供上的笔锋张扬一些,你再看看大理寺少卿的字,是不是也略显张扬,能从中看出是大理寺少卿所为的吧!” 秦远道有一些激动,毕竟能发现这些证据实属不易,他迫切的想要得到第二个人的认可。 梁寂仔细看了看,随后点了点头:“这么看来,是大理寺少卿伪造了假的口供,利用职务之便换掉了原来的口供…可是,这只能证明大理寺少卿换掉了口供,不能说明什么呀,若是能找到尹千户当时的口供和贪污金额就好办了。”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想来找到陆高鸿帮尹千户开罪的证据,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尹千户到底犯了什么罪,如今涉事的官员几乎被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根本无迹可寻。 如果要去亲自问一下当时审问案件时的官员,怕是早已经记不清楚了不说,而且还会惊动陆高鸿。 陆高鸿走狗遍布整个朝堂,稍微有一些风吹草动,陆高鸿就会知道,且不要说如今正在特殊时候了,有些官员见到秦远道和梁寂,都纷纷绕着走,生怕自己沾上点什么关系,惹得东宫和丞相那边不满。 毕竟朝中大多数官员,都还是陆高鸿的学生,由陆高鸿亲手提拔上来的,这位大理寺少卿便就是其中一个。 听梁寂这么一说,秦远道将拿在手中本来视若珍宝准备供上御前让皇上好好过目的案牍慢慢放下,神情怅然若失,却似有一些失望:对呀,这些东西,只能说是大理寺少卿修改了口供,如今没有第二份证据能证明陆高鸿刻意改掉口供为尹千户脱罪了。 而看着手中最后的案牍显示,大多数官员只要贪污了银两的,大多都是赐死和流放,要想知道当初他们是否都贪污了,还是如案牍上所说,尹千户真的只是纵容他们这样做,而没有告发他们所沾染的罪名呢? 师爷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查这个案子,但听他们这么说,像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与这个案子有关系。 再者,大理寺少卿如果真的私下偷偷更换了口供,自然是陆丞相授意的,师爷别的不知道,看人还是很准的。 他知道大理寺少卿平日里和陆丞相走的近,凡事又都听陆丞相的话,若是大理寺少卿私自更换了口供,那必定是陆丞相的意思了。 师爷虽然不知道朝堂之上的两党相争一事,可他身为官场中人,听着陆丞相的名声就没什么好感,想来又是私下里密谋着一些什么了。 “秦大人,梁将军。你们找这案牍,可是有什么事吗?”师爷颤颤巍巍的问道。 师爷并无恶意,只是看着他们一筹莫展的样子,想要去帮一帮罢了,他每日坐在公堂之上,或许真的听到了一些什么呢? 秦远道和梁寂抬眼看了师爷一眼,转而问道:“这案牍,你可曾有翻阅过?” 若是有别人见过这个案牍的原件,能记得里面的内容,无需太多,只要能证明尹千户确实贪污里即可,那样就能反证陆高鸿用职务之便谋私利的事了。 师爷摇了摇头说道:“这案牍从送来,就没人看过,如果大理寺少卿真的改了口供的话,恐怕也就只有他看过了。大人和将军也知道,门下的这几个衙吏,都是一些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根本不会去看这些个东西的。” 秦远道和梁寂瞧着这个师爷也算老实,不像是那种和他们结党微盟的人,但如今确实也给他们提供不了什么有利的线索。 眼看着这会儿梅贵妃也该醒过来了,宫里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一副场景,梁焕卿她们可还安好,陆绘灵定然在一旁咄咄逼人吧,赵钊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尸体。 可他们这儿就算是卡到这里了。 “大人若是想要知道事情真相,可以去问问当时涉案的官员呀。”师爷见他们依旧一副愁眉莫展的样子,也是一旁小心翼翼的提着意见。 秦远道和梁寂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眼前这个师爷不清楚,可是他们自己知道,涉案官员他们若是去了,转眼陆高鸿就得知道了,如今是冒着险来大理寺查案的,谁能知道连案牍也被修改了。 师爷见他们这副模样,也是着急的不行,他挠了挠脑袋,只听方才秦大人和梁将军提起过尹千户,便一拍脑袋说道:“秦大人和梁将军想要知道尹千户的口供,可以亲自去问问呀,如今他不在上京,不需要经过手续,只要直接去问他就好了。” 如今尹千户已经不算朝廷官员,而且人尚且不在上京,自然是不会被陆高鸿监视,况且陆高鸿以为尹千户对于他而言算得上安全,所以也不需要过多担心。 而秦远道和梁寂听到这一点,登时站起身来,急匆匆的问道:“可知道尹千户如今在哪儿?” 师爷一看,这个提议果然是有效的,便也是开心的不行:“大人将军且先等等,这个人员流向,大理寺也是有记录的,就在少卿的房里,容属下找找!” 说着,师爷便赶忙忙不迭地的找了起来。 秦远道身为吏部侍郎,自然也是知道官员的流向,可是当时他没有重点纠察此事,毕竟这件事被皇上交由陆高鸿全权负责,秦远道不愿意和陆高鸿有过多来往,便也没有多问,只隐约记得尹千户被贬官回家了,具体家住何处,秦远道并不清楚。 也才等了一会儿,师爷很快就把他们要的东西找了出来:“找到了!大人,找到了!” 秦远道连忙上前接过那本册子,上面赫然写着尹千户的家庭住址,转而回头对梁寂说道:“在泾州,不远,备马,现在就去!” 只简短几句话,梁寂便赶忙跑了出去,秦远道也跟着要走进这大雪里,走之前还不忘将那些案牍和大理寺少卿的字画一一带上,等会儿好做呈堂证供,这一回,他要彻底肃清陆氏在朝堂上下的细枝末节! 师爷还未来得及将二人远送,刚走到府衙门口,就看见秦远道和梁寂策马扬鞭激起一路雪花的背影。 小吏问道:“师爷,秦大人和梁将军此行是做什么呀…把案牍带走不说…还将少卿大人的书房弄成那样…回来了…可如何交代。” 师爷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胸口一阵激昂的热血在奔腾,他笑着转身对小吏说道:“别担心,该交代的人不是我们。这天,终于要晴了。” 师爷是个聪明人,大概能猜得到秦远道和梁寂在忙些什么,朝堂之上的事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朝堂之上关乎民生大计,而近几年来,陆高鸿一手遮天,大理寺且出现了少卿这样的无用之人。 由此可见,朝堂之上像少卿这样的人也少不到哪里去,如今看着秦远道和梁寂冒着风雪,在除夕之日查案,师爷便觉得,这天朝朝廷,很快就要拨开云雾见月明了。 说完,师爷便笑呵呵的拢着袖子走到营房去,和其余人一同喝酒吃饺子。 这个听他说完话的小吏,抬头看了看天,他是个大老粗,听不懂师爷的言外之意,只觉得师爷故作玄虚:“这天怎么可能就要晴了呢,依我之见啊,还要再下好几天的雪呢,师爷就是这样会拿人寻开心。” 说完,小吏看着师爷远去的背影,便也连忙跑上前去:“师爷你可等等我呀!” 茫然大雪中,秦远道和梁寂裹着风雪前行。 第两百一十三章 秦远道和梁寂正冒着风雪出城赶往泾州城的时候,赵钊这边也没敢闲着,他们生怕陆琛的手下反其道而行之,将尸体藏于闹市,愣是顶着寒风暴雪走街串巷的不停搜查着。 所幸今日是除夕,就算他们不愿把事情闹大没有穿上军装,百姓们也都还配合,见他们走街串巷的忙活,心里自然是知道可能是官府的便衣,当下便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都是除夕了,还有人牺牲一家团圆而成就万家灯火,他们觉得自己被保护着,安全感十足。 “赵将军!”一队搜寻的人搜完了之后匆匆赶到赵钊这边与之会和。 赵钊也早就将自己负责的坊市搜查完毕,见也有人搜查完了,便急忙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这队已经搜查完了的队伍小队的队长叫邓信,他摇了摇头,紧蹙眉头说道:“我这边没有一点发现,赵将军那边怎么样?” 赵钊也呡住嘴唇摇了摇头,邓信见了,自然也是知道情况不太好了,眼看着大雪将整个上京城都覆盖了,这下搜寻的困难就更大了。 “没事儿,这会儿只是搜查了坊市,还有很多地方没搜过,等他们都回来了,我们再一一搜寻,许是方向错了。”尽管如此,邓信也不愿意打击自己人的自信,见赵钊一副失落的样子,便出声宽慰道。 邓信身后的将士们也都点点头附和道:“是呀,等程亮他们回来了再做打算。” 出发之前,本来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笃定了陆琛他们走不远,还要赶着回宫里参加盛宴,也就不会把尸体抛太远,兴许就在城内,可眼下看来,赵钊的想法错了,很有可能是还有人和陆琛接应,把尸体抛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邓信他们并不知道没什么要找这具尸体,可是军人天生就是服从命令的,尽管如此,他们心里也纷纷感到诧异,能在今日要去搜寻一具从宫里运出来的尸体,想来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再看之前梁寂将军带着一批人马进了皇宫,大有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威胁皇权的事情。 这么一想,邓信他们自然而然的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更加重大起来,表情也愈发坚毅,他们没有被选中跟随梁大将军上前线杀敌,可如今能够驻守上京城,保卫天朝的心脏,也是觉得荣耀至极。 邓信他们自有使命感在心头支撑着,可是赵钊更是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找到那个宫女的尸体,关乎直接指证这场盛宴幕后黑手陆绘灵,王妃和将军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若是自己没有做好,那岂不是辜负了他们对自己的信任吗? 再者,梁大将军身为赵钊的养父,若不是梁大将军,他与魏深邓信程亮这些个战场遗孤哪里还能长得这么大,如今衣食无忧,且有尚高的地位,都是梁大将军所赐。 赵钊站在建威大将军府的角度来看,陆相府简直是罪不可赦,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们,这回要让陆相府瞧瞧,将军府的人不是任他们揉圆搓扁的软蛋! 大雪似乎越下越大了,赵钊他们在街上站了好一会儿,鼻头脸颊和露出来的手指,都冻的通红,肩膀上帽子上全都是一层薄薄的雪花。 他们抬头看着这满天纷飞的大雪,感受街道两旁飘忽出的氤氲烟火气,邓信他们自然觉得饥肠辘辘,本身半大的小伙儿就容易饿了,还许久没有吃过东西。 邓信上前对赵钊说道:“赵将军,不若我们先到面馆里吃碗面再走吧,程亮这会儿也没回来,我们这些个弟兄们…都还没吃东西呢。” 赵钊本来抬头看着远处的皇城发愣,他在想此时皇宫里在发生什么,里面的风雪会不会比宫外更冰冷? 恍然间听邓信唤他,这才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围着他的弟兄们,明明隐约能听见他们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声音,可见他们表情却凝重的很。 赵钊被他们这个表情逗到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饿了不知道说的吗?这大冷天的,又是大过节的,你们说要吃东西,我还能饿着你们不成?” 本来以为赵钊因为找不到尸体完成不了任务而心情不好,肚子饿了忍忍也就好了,如今生活好,在上京城衣食无忧,可小时候流浪的时候,少年时随梁大将军训练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听赵钊这么一说,也是都跟着笑了出来,随而说道:“将军同我们一起吃啊!” 说着,邓信拉着赵钊,一行人勾肩搭背的走进路边一家热气腾腾的面馆里。 这家面馆像是一家人开的,本和家人坐在一块儿一边嗑瓜子儿一边不知说些什么笑呵呵的老板娘见他们进来了,连忙推了一把坐在一旁的活计:“愣着干嘛,客人来了。” 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她自己却站起身子迎了上去:“客官除夕安康啊,要吃点啥?” 赵钊顺势坐下,他低头沉思着,毕竟上京城这么大,又不可能大规模全面的去查,光靠他们三队人马,是需要一个准确的大概的方向才可以的。 邓信见赵钊低头想着事儿,便上前对那老板娘笑着说道:“咱家有啥呀?” “哎哟,客官,这瞧您说的,永兴面馆,自然是卖面的了。”老板娘虽年纪大了,可依旧风韵犹存,那小伙计在身后低着头擦桌子,招呼他们坐下,她便对邓信说道,“不过咱家店里包子面点什么的都有,还有羊肉汤呢,今儿早上我家那口子早早起来熬的,两三个时辰,正是最鲜美的时候了。您看要点啥?” 邓信拿不好主意,他们平日里就在军营里凑合,是不经常在外边打尖儿的,听老板娘这么热情的招呼着,便转过身看了看这些个弟兄,转而对老板娘笑道:“您看着上吧,每人一碗您家最好的热羊汤面,再来几个能填饱肚子的大热包子,管饱热乎就行,别的,咱些个还有要事在身,便不讲究那许多!” “客官您看您,平日里怕是不常在外吃饭吧?”那老板娘听了,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招呼着活计去后厨房传话,自个儿坐到了柜台后边,一边在纸上记些什么一边抬头笑着说道,“咱们永兴面馆向来是物美价廉,好吃实惠,要将就那也得讲究点儿啊。咱掌柜的不在家里,可是奴家也不能欺客呀您说。” 邓信听了笑了笑,那活计端上几碗热乎的羊肉汤,汤还是滚烫的刚从锅里盛出来的,几个弟兄们喝了羊肉汤之后,这才感觉到了一丝温暖,舒坦的喘着气。 那老板娘见了,又笑了笑,摆了摆手中的手绢儿,说道:“看各位是稀客,奴家便送各位几盘大饺子,自家包着吃的,不对外出售的呢!” 说着,又要对活计摆摆手。 邓信连忙站起身来阻止道:“老板娘使不得啊,我等吃这些面汤包子也够吃,实在不用了!” “哎~面汤包子管饱热乎,可今儿除夕呢,又下了大雪,得吃点饺子才行。”老板娘说着,还要挽起袖子去后厨房亲自给他们下饺子去,“奴家见几位客官面善,您大过年的选了咱永兴面馆吃口吃食,便是不能亏待你们的。等着啊,很快呢!” 邓信见状,也只好作罢,连连称谢。 这下倒让几个半大小伙子不好意思了,摸了摸后脑勺,不住的对这个微胖又和蔼可亲的老板娘道谢。 柜台后边坐着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小碗里是几个正在吃着的饺子,邓信转身便看到了她,她抬头睁着大眼睛看着邓信,手里拿着饺子放在嘴里。 邓信觉得可爱,便一下看出了神,正在厨房忙活的老板娘见了,笑了笑说道:“荷阳,叫叔叔。” 邓信转头对老板娘笑了笑说道:“她叫荷阳吗,很可爱。” 老板娘丝毫没有谦虚的意思,只点了点头,看着小荷阳说道:“两岁多了,可爱的紧,但也怕生,平日里爱缠着她爹哈哈哈哈,倒是个没良心的。” 老板娘一边看着锅里沸腾翻滚的饺子,一边不住的看着小荷阳,厨房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柜台,想来平日里也是这么看着店铺的吧。 邓信忍不住问道:“那掌柜的呢?荷阳的爹…哪儿去了?” 老板娘手中捞饺子的动作停住了,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眼神也空洞的看着前方。 那活计也回头看了一眼邓信,想来这个问题是平日里不能说的禁锢吧。 邓信忽然觉得不应该问这句话,赵钊他们也闻声看过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板娘乐观开朗,也只笑了笑释然的说道:“这不打仗嘛!随靖王爷和梁大将军出征去了!” 说着,正好饺子煮熟了,老板娘便一个个盛好,差活计端了出来,自己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到柜台抱住小荷阳,抬头对邓信笑着说道:“荷阳可想她爹了,不过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呀,小荷阳。” 这一幕,让赵钊和邓信他们看的心里不是滋味儿,便也不继续问了,低头吃着汤面和饺子。 第两百一十四章 正当他们吃面的时候,远去城西搜查的程亮带着人赶过来了,城西离中城坊市最远,且城西住着穷苦百姓,杂乱不堪,程亮等人搜寻一遍过后没有线索,便赶紧回来了。 远远的不见赵钊他们的踪影,便四周环顾,见着一处面馆暖洋洋的散发着氤氲烟火气,哪想的他们真的在这儿。 “哎哟,客官来了?吃点啥呀?”程亮正往面馆里走着呢,眼疾手快的老板娘看见了便拿着手绢儿挥舞着迎上去。 赵钊低头吃着面,刚一抬头便看见了程亮带着人往里边走,他赶紧抹了一把嘴巴:“程亮!” 赵钊此时看见程亮来了,便满心欢喜,以为他去了这么久,些许是有些发现的。 “赵将…赵钊!”程亮见到赵钊,也赶忙迎了上去。 老板娘见他们认识,便也默默退到一旁去了。 “你那边可有什么线索?”赵钊焦急的问道。 程亮凝重着表情,摇了摇头:“没有…我们都找了很久了,也问了一些人,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一点线索。” 上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光靠他们几个人,得找到什么时候? 赵钊听完这个,虽说刻意的忍住了失望的神情,可眼神中还是带有一点点失落。 这太无力了,他们不能张扬的带队搜寻,只能穿街走巷的偷偷摸摸查探,生怕被陆相府知道了来阻挠他们。 邓信见了,慢慢站起身,而后对站在门口也十分自责的程亮说道:“先进来吃点东西暖和暖和身子吧,都在外面跑一天了。” 随后老板娘也很懂眼色的和伙计一同进去煮面端汤来,什么话也没说,气氛异常的宁静。 赵钊也没说什么,往里使使眼色,程亮和他身后的弟兄们也都进了面馆,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喝着汤,但是声音一点儿也没发出来。 这种节骨眼上,谁也不好受,虽然说他们都不知道任务究竟是什么,这背后牵扯到了什么东西,可是他们身为军人,天生就有那种敏锐感,背着所有人偷偷摸摸的查案,定然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案子了。 老板娘也异常的冷静,坐在柜台后边抱着小荷阳没有出声,大概是能感觉到他们气氛不对吧。 突然,一辆马车停在了永兴面馆门前,小荷阳欣喜的指着那辆马车,牙牙学语道:“娘~羊羊来了~” 这是给永兴面馆送宰好了的羊羔的马车,每日下午都会来,一日都没断过。 老板娘按住了小荷阳的手,安抚道:“噢~是羊羊,那小荷阳乖,先自己坐一会儿。” 小荷阳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娘亲走到后厨房去收拾出一块儿干净的地方,然后站到门口,对那驾马车的屠夫说道:“好了,今儿还麻烦您帮着搬进来,老师傅熬完汤,回家过除夕去了,我今儿还以为您不来了。” 屠夫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他笑了笑说道:“哪儿能不来,除夕也得挣钱呀!” 说着还往里边看了一眼,赵钊他们把永兴面馆都坐满了,可是却不见多少声响,屠夫笑道:“老板娘生意兴隆啊!” 赵钊他们几个也回头看了一眼屠夫。 老板娘笑了笑,说道:“哪有您家生意火热呀,除夕都忙个不停呢。” 老板娘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她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带了油脂的灰布查看今日羊的质量,她捏了捏,而后皱了皱眉头说道:“呀,老板您这是店大欺客吗?今日给我家送的羊肉,可不似从前新鲜,莫不是给人挑剩下的?” 而后又佯装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将灰布一甩,说道:“怎么说,我们面馆也是你家老客户了,向来都是讲究肉质的,这银两也分文没缺过,老板也太不注意了。” 屠夫无奈的笑了笑,看了看店里回头看他们的客人,又对老板娘赔礼笑道:“老板娘您也莫生气,这羊肉确实不是今日刚宰杀的,可也绝没有放太久。这除夕…大过年的,您也知道,丞相府也爱吃我家的羊肉,特意来城东我家铺子定的,相府到我家铺子,可还隔着一条京街呢。 今日刚一宰杀,相府就特意带着马车来定了,我说了给留一头,可是他们偏生要当场拿走,我说下午给送吧,他们也不要,非要当场拿走…实在对不住了。今日给您送的,也都是昨日宰杀的,给您少点价钱,这天寒地冻的,肉质不会差太多。” 见着屠夫这么赔笑,又一副很有诚意的样子,老板娘也要到了自己理想的价格,便装作勉强的点了点头:“那行,下回可是要第一时间送我们家的,我家可是老主顾了。” “是是是,下回我定然记得,老板娘放心吧!”说着,屠夫就笑着将那头被宰杀好了的羊用灰布一裹就扛着到后厨去了。 临了出来的时候,看了看柜台后边的小荷阳,屠夫挥了挥手说道:“荷阳今日可乖,看到羊羊都没哭。” 老板娘抱住荷阳,佯装埋怨的对屠夫说道:“你下回可还是别当着我荷阳的面送来,孩子看多了太血腥的东西不好,又不似你家那胜延,男孩子继承你的家业了。” 屠夫偏生用油腻的手去逗逗荷阳,说道:“我哪儿有什么家业可继承,我家胜延可是要考状元的。小荷阳,以后嫁给胜延哥哥做状元夫人吧,好不好?” 小荷阳睁着大眼睛看着屠夫,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抬头茫然的看了看娘亲。 老板娘笑了笑,低头看着荷阳说道:“我荷阳才不做状元夫人呢!成日忙来忙去不着家,嫁给东街那布庄的小少爷可也好,不愁吃不愁穿的。” “哈哈哈哈哈哈。”屠夫笑了笑,转而便驾着马车走了。 屠夫刚一走,赵钊就抬起手来对老板娘说道:“老板娘,结账。” 老板娘应了一声,放下荷阳便朝他们走去,一边笑着说道:“让客官见笑了。” 而后又似要解释一番说道:“除却今日送来的不是现宰的之外,往常都是当日宰杀的,今日相府要羊,那也是不得已。客官下回再来啊!” 赵钊他们客套的点了点头,便起身出去了。 刚一到街上,赵钊似乎就极有目的性的往前走着,邓信连忙追上去问道:“赵将军这是要去哪儿?” 赵钊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陆相府。” 邓信和程亮都吓了一跳:“陆相府?不是不能让别人发现吗?这样大摇大摆的去陆相府?” 赵钊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方才那个屠夫说,自家的铺子在城东,相府可在城西,中间隔着一条京街。今日这么多权贵倾巢而出,城中早上定然会有许多关卡严防,除却权贵府上的马车一律都不许通行,陆琛有办法带着宫女的尸体出宫,可却没有时间再把尸体掩埋了。 而今日陆相府的人刻意驾着陆相府的马车从城西去城东买了许多宰杀好了的羊,就是为了陆琛带着尸体出宫来,他们好在京街接应,若是别的马车,定然到不了京街,而陆琛为了不引人耳目,必须早早回宫去。 京街上有无数严防关卡,就算是陆家公子也没有办法躲过搜马车,他们定然是找了个隐蔽的办法在京街上把宫女的尸体稍稍放在陆相府的马车上,用宰杀好的羊掩盖住,这样一来,陆相府的人能在京街拿到尸体,陆琛也无需跑太远,能在不被人发现之前赶回宫去。 可是这样做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陆相府的马车太招摇了,就算装载着被宰杀好了的羊,可也未免会被人注意到,所以他们不能出城,一路上被盘查的时候,他们定然会说外出采购羊羔送回陆相府,这样一来,尸体就自然而然的还在陆相府。 他们不可能在这种节骨眼上犯错,若是他们直接驾着马车出城丢尸体,万一被人看见了,之后就会留下证据。而且这么致命的证据,陆高鸿他们肯定不会放心随意丢掉,定然会放在相府里,等到时机过了再抛尸。所以现在,尸体肯定就在相府!” 赵钊看来,这也完全符合陆高鸿和陆绘灵细腻的心思,绝不让人找到一丝证据。 邓信和程亮听得目瞪口呆,却没有想到平日里看着不起眼的赵钊将军,居然有这么谨慎细心的内心,他们不得不为之叹服。 可是转而一想,二人问道:“可是如今我们怎么去取尸体?我们的任务不就是顺利找到尸体做什么证据来着吗?若是我们直接去相府,那不就是被发现了吗?” “如今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们这么多人,陆高鸿他们没有一个人在府上,我们抢了之后直接送入宫,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赵钊咬牙切齿的说道。 现在确实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尸体在哪儿,若是不早点过去,恐怕他们会毁掉尸体,那样就没有证据了,快!一定要快! 邓信和程亮等人也豁出去,快步往丞相府赶去。 第两百一十五章 梁寂和秦远道风雪兼程,好在去泾州一路上宽广的很,且泾州离上京不远,便就隔了几条山路,梁寂马术极佳,又是常走这种路的老手,秦远道顶着风雪跟在梁寂后面,怀里塞着方才从大理寺拿到的案牍和纸墨,不一会儿便到了泾州城。 泾州城也是一样沉浸在除夕的喜悦之中,这儿的风雪似乎要比上京柔和一些,看守城门的将士们见梁寂和秦远道二人远远的赶来,便赶忙拦住他们:“来者何人,城中除夕禁严,需下马接受勘验!” 梁寂将头盔一摘,甩了甩头发,而后将脸上被风雪粘着的头发悉数抹至脑后,看着拦住他们的一队小将说道:“我是建威少将军梁寂,这位是吏部侍郎秦大人!我等来泾州城查案,速速开闸放行!” 两个小将今早还见到了梁寂将军下州府巡查他们的安防,才不过两三个时辰,就又见到了。 小将见梁寂脱下头盔后的脸,确认当前的人是少将军梁寂后,便省略过了搜身的步骤,连忙将闸门打开,梁寂回头对秦远道点了个头,二人又策马扬鞭直冲进了泾州城。 秦远道记性好,自然还记得尹千户的家庭住址,况且这个泾州他也来过不少次了,对于一些坊市还是轻车熟路的。 梁寂便向一旁稍稍侧过,让秦远道跑到前面带路,他就紧紧的跟在后面。 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发的觉得离真相要越来越近了。 泾州城依旧纷纷扬扬的下着大雪,此时正是午膳的时间,各家各户都喜气洋洋的,家人都围成一团,在屋子里生起暖炉子,围在桌子边吃着团圆饭。 大人们在笑谈今年的趣事,好些男人们谈起今年梁大将军出征打仗一事,便用那些道听途说来的传闻唬大家开心,神色中不由得透露出一丝敬佩。 孩子们总不愿在桌子上安安静静吃饭的,娘亲在过年的时候忍耐度总是要比较好一些,也任由他们瞎跑瞎闹,他们在小兜子里塞满了糖块儿和瓜子儿,站在门檐下看着大雪鼓掌叫好,好些调皮的男孩儿总会偷偷放炮竹,一时间院子里被他们的笑声充斥着。 这就是过年该有的样子呀。 可是今年梁寂和秦远道来不及享受这些了,平日除夕也都是在宫里过的,可谁曾想今日发生了这种事,若是查不出真相来,怕是涉及人员都不能好好安稳过年了。 而罪魁祸首陆高鸿,陆绘灵,却好好的逍遥法外,片叶不沾身呢。 尹千户的宅院离城门口不远,而今他已经不是朝廷官员了,自然不能去府衙参加盛宴,秦远道和梁寂刚到尹宅门的时候,宅门口挂了大红灯笼,还张贴了新的春联,想来他并不知道上京城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他女儿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这样一瞧日子过得相当不错了。 “就是这儿了。”秦远道将马随意绑在尹宅院门口,便径直走到大门处,就着门上的门环重重的敲着门。 梁寂见状,赶忙很上前去,站在秦远道身后。 如今尹千户虽然被贬官回家,可仿佛在泾州闲赋的日子比上京还要舒服的多,泾州府尹没有多为难他,尹千户还置房置地,雇佣了多个仆人伺候,想来这都是陆高鸿安排的。 秦远道敲了许久,一个老奴匆匆过来将门打开,他从没见过梁寂和秦远道,只见二人气势汹汹满脸严肃的要往里边闯,他赶紧挡在门前说道:“你们是谁呀?!” “你让开!我们要见尹千户!”秦远道皱着眉头就要往里面闯。 说着,老奴又往身后高声喊道:“快来几个人!” 话音刚落,门房里就冲出来了几个精壮的青年人,满身肌肉的对秦远道和梁寂示威。 那个老奴想来是尹千户雇的管家,他仗着身后有人了,便叉着腰对秦远道和梁寂说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见我家老爷?” 秦远道和梁寂不愿意跟他多啰嗦,他们此番前来也不是求尹千户帮忙,本身就是来问罪的,于是也不需要过多的客气。 秦远道往后退了两步,梁寂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径直上前三下五除二的将那几个精壮的青年人打到在地,而后踩着管家的胸口厉声问道:“尹贼何在!” 那老管家也是个吃软怕硬的东西,一见梁寂身手这么好,几下工夫便将那几个中看不中用的壮丁打翻在地,还不停的在地上呻吟,便连忙对梁寂双手合十哀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这会儿老管家才看清楚二人的穿着,一个身穿紫色朝服,胸前以绫罗制作的锦鸡大团花,腰间以白玉带镶嵌其中,面容肃穆;踩着他的这个人,身着金红盔甲,身后披着黑色披风,此乃梁家军的装扮。 这回看清楚了,老管家更是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将军饶命!” 他自然是知道自家老爷发生过什么事情,尹千户被贬官回家之后,一直在吹嘘自己和陆丞相的关系,可是谁不知道他从前在上京赌博欠钱的事情,只不过看起来他好像真的和陆丞相有些什么关系,明眼人也都不说。 现在上京城中的大人和将军来找尹千户,想来就是当初犯了什么事情吧。 听老管家这么说,那几个躺在地上哎哟的青年人,也都学着老管家的样子跪倒在梁寂脚边磕头:“将军饶命!大人饶命!” 秦远道不理会他们,只走到老管家身前,俯下身子攥着他的衣襟说道:“带我们去见尹千户!” 老管家疯狂磕头:“是!是!” 说着,老管家便起身带梁寂和秦远道绕过几个院落,走到了宴客厅,此时尹千户正在和家人一同吃饭,老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道:“就…就是这儿了。” 秦远道给梁寂使了个眼色,梁寂伸腿就是一脚将门踹开,尹千户及其家人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谨慎的看着梁寂。 尹千户从前也在上京为官,就算没见过梁寂也该见过这身官服,他指着梁寂的手颤抖了几下之后缓缓放下,换了个笑脸迎了上去:“这…呵呵…梁将军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秦远道黑着脸从梁寂身后走出来,尹千户这才浑身出冷汗,愕然瞪大眼睛看着秦远道,忙拱手跪下拘礼道:“秦大人!” 尹千户身后的妻子和儿子听见了,忙对视了一眼,跟着尹千户一同跪下:“草民见过秦大人,梁将军。” 第两百一十六章 他们如今从高官府邸贬为了平民百姓,可尽管如此,尹千户的日子依旧过的潇洒至极,陆高鸿不仅替他补足了空缺,掩盖了罪名,还给了他一大笔钱养老。 可笑的是尹千户居然还认为这是陆高鸿在对他示好,在外时不停的跟别人说着自己和陆高鸿不正当的关系,就算尹薷不做这件事赴死,想必过不了多久陆高鸿也要杀了尹千户灭口的。 秦远道环顾着这一切,冷声说道:“前千户大人尹任昭留下,其余人通通出去!” 秦远道特意说明了尹任昭从前的官职,想来就是为了从前官场上的事来找他的。 有梁寂在此,尹夫人极其儿子也不敢多加放肆,看了尹任昭一眼后便和老管家一同退出门外去了。 秦远道和梁寂毫不客气的齐齐在他们的饭桌旁坐下,尹任昭愣了愣,而后笑笑,说道:“二位大人路途辛苦,我们这儿也才刚动筷子,不如留下来吃一点?” 说着,尹任昭就转身拿了两个酒杯,倒满了美酒给秦远道和梁寂递过去:“秦大人,梁将军,请。” 为表敬意,尹任昭率先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站在二人面前讨好的笑着。 尹任昭能骗得过别人说自己和陆高鸿关系好,可怎么也不敢在秦远道和梁寂面前造次啊,如今他们没说许他坐下,他一介平民,也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看着二人傻笑。 如今他们要找的人,尹任昭就在眼前,这会儿秦远道心中暗自有计策,他要让尹任昭亲口说出陆高鸿假权谋私的事情,必然要进行一番心理战。 秦远道和梁寂二人也不动酒杯,就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的尹任昭。 看了约莫一刻钟,尹任昭终于也要站不住了,脸上的笑容也逐渐的消失,他看着秦远道说道:“秦大人若是找草民有事,不妨开口直说,何苦如此?” 尹任昭从前也是朝廷官员,自然是知道秦远道的脾气,两袖清风为人正直,他来找自己,多半是为了前些日子贪污军饷粮草一事。 可是这事儿不是早就过去一月有余了吗?再者,这还是陆高鸿陆丞相办的事,怎么可能被人发现呢? 秦远道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暗自笑了笑,随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着尹任昭说道:“前段时间,窦卢,颜冯戚等人贪污前线粮草军饷一事,你可有参与其中?” 秦远道声音凛冽,表情更是刚正不阿,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气,坐在一旁的梁寂都不得不为之叹服,原先不与秦远道有政务上的接触,还从未见过秦远道有这么严肃的一面。 可尹任昭也是一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他听秦远道这么一说,心里居然松了一口气,这回可算是能知道秦远道此行为何了。 “秦大人原来说的是那件事,那个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草民有罪,罪在知情不报,罪在辜负了皇上对草民的信任,可贪污一事,确实与草民无关啊!如今陆丞相已经查明了真相,草民也得到了相应的惩罚。确实不知道秦大人此行为何了。” 尹任昭笑了笑,眼神不住的躲闪着,他笑眯着的眼睛里透露着些许晶莹的光泽,像是在笃定他们不可能找到证据,陆高鸿不是为了他,就算是为了陆高鸿自己,也是会将证据处理干净的。 “哼…”秦远道早就料到尹任昭会这么说了,他冷冷的笑了一声,随后说道:“你当初第一次审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吧?!” 尹任昭表情有一些不自然了,他当时被抓的时候,心里害怕极了,他自然是知道贪污前线粮草是何等大罪,更别说是这种特殊的时期了,被皇上查到定然是要杀头的,他当时就想着竟然被抓到了,那就全都抖出来了,也多亏了他,才抓到另外几个一同贪污的官员。 可没过一会儿,尹任昭就冷静下来了,他看着秦远道笑了笑,自信陆高鸿已经把所有口供都改好了,当初他会泾州城的时候,还再三和陆高鸿确认过的。 “那么久远的事儿,草民都不记得了,秦大人可否拿出当时的口供看一看呢?毕竟空口无凭不如白纸黑字来的直接一点吧。”尹任昭故作轻松的说道。 秦远道笑了笑,没有顺着尹任昭的话说下去,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口供已经被改了,他拿不出直接的证据来,光凭字迹纸张墨汁这几个细节点,大理寺少卿有一万个理由解释为何不同。 “尹千户的女儿可否在宫里为妃呀?”秦远道话锋一转,就转到了尹任昭的女儿尹薷贵人身上。 尹任昭微微一愣,而后笑了笑说道:“秦大人客气,草民戴罪之身,早已经不是什么尹千户大人了。” 秦远道冷冷的笑了笑,对尹任昭颔首示意他坐下。 尹任昭自然领会,他坐下之后,对秦远道和梁寂笑了笑说道:“草民确实有一个女儿,如今在宫里为妃,不过也只一个小小的贵人,在圣上的后宫里,也不算新奇。” 尹任昭将姿态摆的极其低下,惟愿这样让他们放松警惕。 “是啊,在圣上的后宫里不足为奇,可是却能在深宫里为你寻一条生路,尹老爷真是幸福啊!”秦远道看着尹任昭低声下气的样子,心里不住的厌恶,但面上却假装一副闲聊的样子。 尹任昭憨憨一笑说道:“秦大人说的是哪里的话,草民怎么听不懂呢?” “我哪里的话,你会听不明白吗?”秦远道眼睛直直的看着尹任昭,耐人寻味的说道。 只见尹任昭笑容僵在脸上,表情略微有一些不自然,扭了两下腰,一副如坐针毡坐立不安的感觉:“草民听不明白。” 尹任昭此时已经明白秦远道的意思了,想来这会儿秦远道早就知道了他找到在宫中为妃的女儿尹薷帮忙,尹薷不知道怎么求得明妃娘娘相助,这才让陆高鸿帮他开罪。 “你可知道尹薷答应了明妃娘娘什么条件,陆高鸿才会这样帮你,又是开罪又是赐金还乡的,可谓是所有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了。”秦远道站起身来,走到尹任昭身边,俯身逼问道。 尹任昭当时只顾得上自己的安危,不停的让妻子去求在宫里为妃的女儿尹薷,希望她能看在父女之情的份上在圣上面前求求情,可怎么也不知道,没过几日,陆高鸿却找到了自己,说是女儿尹薷求明妃娘娘帮忙,这才能救回他一命。 可是尹薷到底怎么才能求得陆高鸿的帮助,尹任昭不得而知,也从未想过。 “是…是什么?”尹任昭声音颤抖的问道。 自从回到泾州之后,他也没去过问尹薷的事儿,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这下回想起来,确实欠了女儿太多。 第两百一十七章 秦远道冷冷的笑了笑:“所以你是在承认,确实是陆高鸿假权谋私,帮你开罪是吗?” 梁寂听完秦远道的这个问题,也属实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秦远道会从尹任昭的女儿这方面入手,先击垮尹任昭的心防。 谁都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是尹任昭也是如此,他本来还以为陆高鸿是卖他一个面子,或者是女儿尹薷在宫中与明妃娘娘交好,这样陆家才肯帮他,可今日听秦远道这么说仿佛其中似乎有些私情。 秦远道目不转睛的盯着尹任昭,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一丝丝端疑来,秦远道最擅长的便就是从细节中找真相了,一点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不…不…没有!”尹任昭很快就否认了,他眼神与秦远道交汇的那一刹那心中就暗自叫悔,与秦远道同朝为官这么多年,他怎么会不明白秦远道的一些手段,心中暗自后悔上了他的当了,可如今话都说出口了,只得低下头去不看秦远道的眼睛。 虽然尹任昭心中暗自叫悔,可是也不停的在猜想尹薷到底答应了明妃娘娘做什么,陆高鸿才肯这么帮自己,一边在后悔不应该说出这句话来,一边又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真相。 秦远道很满意他的这个反应,心中清楚如今的局面他已经牢牢的掌控在手中了,只要等,等到尹任昭心防破裂,他就会自己说出来。 尹任昭低着头,眼神不停的来回转动,像是在想该怎么办才好,眼下秦远道已经怀疑到他了,可他怎么也不知道,为什么陆高鸿做的滴水不漏,秦远道还是能发现。 秦远道和梁寂对视一眼,但也没有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说了话反倒还不如让尹任昭自己想想清楚,总归是自己的女儿,尹任昭不可能这么狠心的吧。 他们已经出来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宫中是如何情形,可是眼下也不能太着急了,尹任昭不亲口说出来,不答应回去当面指认,他们光带着那一堆案牍和笔墨纸砚,根本交不了差,莫说陆高鸿会反驳他们,只要大理寺少卿随口编造一声,说是案牍纸张破损,亲自抄写一番,但也说得过去了。 而当时涉案的官员,除了那些在陆高鸿手下办案的官差之外,其余的全都被处死流放了,这个时候,重要的就是尹任昭亲口说出的口供。 “此时京中大雪…我等刚从皇宫出来,祭典之时偶然看见了薷贵人,身形单薄,形销骨立…啧啧…”秦远道把玩着桌子上的酒杯,一不小心将半杯美酒洒落在桌子上,他拿起一旁的手帕擦拭着手,一边似若无意的说道些什么。 梁寂看着秦远道,心中暗自佩服着秦叔叔的远见,此时尹任昭正在心中不停的纠结,而秦远道这番话,像是一把钥匙一样,打开了他不停纠结的一道心门。 尹任昭听完,果然抬起头来,愕然的看着秦远道,嘴唇喏动着,像是有话要说,可是又想起方才自己的失言,便又将话咽了下去,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面部十分痛苦挣扎,心里想来要比这煎熬许多。 秦远道故意不去看他,就是要让尹任昭率先开口才行,他慢慢悠悠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对梁寂举杯邀饮,叔侄二人无言,却痛饮下两杯美酒,身子这才慢慢回暖起来。 秦远道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衣袖上的残雪,叹了一口气,走到窗边,透过琉璃窗能模糊的看到外面的景致,此时天空依旧纷纷扬扬的飘落着大雪,秦远道背对着二人,一副惬意的模样。 梁寂也不由得将视线跟随着秦远道的身影过去,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梁寂总能想起儿时在塞外驻军的日子。 那会儿父亲并不是什么建威大将军,没有高门宅院,没有锦衣绸缎,塞外条件艰苦,就算是过年也更是没有山珍海味可吃。 每当下雪的时候,军中总会宰杀几头羊,塞外的羊都是放养的,比上京圈养的羊要好吃的多,那会儿娘亲也不弹琴了,在塞外无人伺候,也不是什么富家小姐了,可是娘亲总能乐观的面对一切。 娘亲和几位厨娘一同炖羊肉汤,几只羊羔分批次下锅煮,几口大锅就在营中支起来了,热腾腾的冒着热气,羊汤咕噜咕噜的响,几大口锅的羊汤,却只够将士们吃上一顿热乎的。 梁寂回想起小时候那些跟随父亲一同打仗的叔叔伯伯们,将羊肉用随身带着的匕首割下来塞给自己吃的时候,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容。 后来到了上京城,皇上赐下几进几出的豪宅一座,金碧辉煌,堪比皇帝亲子的宅院,又赐良田千顷,俸禄一年更是够几十户人家丰衣足食的,平日的赏赐更是数不胜数。 这都是父亲应该得到的,他替天朝平疆域,打的周边几个进犯的国家连连败退,上书求和,不敢再踏入天朝半步。 可也是这样,娘亲在病痛中去世,还未见到父亲最后一眼,就死在了那个满天大雪的夜晚。 梁寂嘴角上的笑容又慢慢的僵住,而后消失,如今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年了,记忆总是喜忧参半的。后来在上京,羊肉有更多的做法和吃法,比塞外精致了几百倍,可是梁寂再也没喝过那一碗浓稠的羊汤了。 尹任昭听着秦远道踏步的声音,视线也不由得转向了窗外。 从前读过的诗书中曾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尹任昭不以为然,女儿尹薷到底也进宫五六年了,可当时自己还是朝廷命官,能够为国为民办事儿,能够在除夕盛宴时入宫见到女儿,从来也没有觉得尹薷有一刻离开过自己。 尹任昭中年得志,三十多岁的时候也才考中了探花,一路从小小的京官做起,在五品千户的位置上摸爬滚打的许多年。 尹薷小的时候,他时常抱着尹薷一同念书,尹薷也因此认了不少字,曾有一时才动上京城,与秦远道之女秦瑞兰齐名,而后还被陆高鸿称赞其为才淑贤德。 那会儿他只是一个秀才,仗着家中有些资产,日子过得也不算穷苦,有两进两出的宅院,家中有几个仆人,还给尹薷买了一个叫阿寻的姑娘做丫鬟。 冬天下雪的时候,尹薷总爱吃汤圆儿,一直到尹任昭中了探花,进京为官也是如此。 进京后日子比在下州府好过一些,可是尹任昭怎么也没想到,如今会弄成这样… 第两百一十八章 “秦大人…”尹任昭一时间像是老了十岁一样,他沧桑着脸,看着秦远道的背影,说道:“草民全都认了…您告诉我,尹薷到底…答应了明妃娘娘什么…陆高鸿才愿意那么帮我…” 尹任昭心里其实清楚得很,同朝为官这么多年,陆高鸿从来不做无用之功,他本该知道,陆高鸿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他,而陆绘灵向来也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官家小姐,身为四妃主位,她怎么可能垂怜一个宫里默默无闻的小小贵人呢? 尹任昭很不想承认,可是事实上,像自己,像尹薷,一个五品官员和一个入不了正宫的贵人,上京城中比比皆是,对于高位上的陆高鸿来说,没有半分利用价值,更别说此时陆高鸿忙着替太子殿下争权,若是能帮他,定然是尹薷付出了一些代价的。 尹任昭浑浊的眼中饱含着泪水,他一副苦相看着秦远道的背影,而后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踉跄着上前走了几步,哐嘡一声跪在地上。 梁寂见了连忙站起身来,看着秦远道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止住了。 秦远道很能明白尹任昭此时的心情,他自己本身也有一个令自己为之骄傲的女儿,可是他的确不能够理解当初尹任昭为何不多为女儿,为自己的家人着想。 眼看着真相就要靠近,秦远道并没有着急的问他,而且微微侧过脸,想要听尹任昭继续说下去。 膝盖与坚硬的地板的碰撞,一时间在整个屋子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尹任昭对秦远道的背影深深的磕了一个响头,此时他的声音已经略带有一丝哽咽:“秦大人…贪污前线军粮一事…草民有罪…草民全都认了,只求秦大人,能让草民再见薷贵人一面…好不好…” 尹任昭以为,今日除夕盛宴,秦远道和梁寂冒着风雪来查这桩案子,定然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可笑的是方才他还厚着脸皮否认,如今他也不愿意再装下去了,经秦远道一指点,尹任昭开始不住的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参与赌博,为什么要贪污前线军饷粮草弥补空缺,他罪本致死,为何…为何要连累宫中本就不好过的女儿… 尹薷在宫中是何等处境,尹任昭并不是不清楚,可是尹薷寄出的家书一字一句道着安好,慢慢的,全家人就都以为尹薷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了。 可是一个小贵人呀,住在宫中最偏僻最荒凉的地方,身边只有两三个贴身丫鬟,还总被内务府差着去做别的事情,会好过到哪里去? 尹任昭想到如今家中用的一针一线,都是从尹薷身上抽筋拆骨取下来的,心中便万般不是滋味… “秦大人!求您看在曾经同僚的份上,您告知一二,好让草民心安吧!您只要告诉草民尹薷到底怎么了…我什么…什么都愿做…您要我去皇上面前自首,哪怕是抽筋拔骨…草民也心甘情愿…” 秦远道依旧不言不语,让尹任昭崩溃到了边缘,他跪着爬到秦远道脚边,哭喊着说出这句话来。 秦远道心里也不好受,他低头看着转眼间就沧桑了许多的尹任昭,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皱着眉头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尹任昭满脸泪水,泪水顺着脸上苍老的万千沟壑流了下去,竟然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声响,他双手合十哀着秦远道:“大人…我什么都愿意做,您就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大人,求求您…” 说着,还一边磕头哭喊,他太想知道,自己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秦远道从宫里出来查案,又提到女儿尹薷,定然是尹薷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这么说。 尹任昭的心此时一直安定不下来,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他如今荣华富贵的背后,女儿尹薷到底是怎么了。 秦远道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梁寂,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尹任昭见了,连忙转身跪着爬到梁寂身边,同刚才一样卑微的祈求道:“梁将军,梁将军,您一定知道对不对,您告诉草民,草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做,您要我去自首,去写告罪书,我写,我一定写,这些我都不要了…梁将军,您告诉我,我心不安啊!” 尹任昭说着,还一边要咬破手指写血书:“梁将军,我现在就写,写完你告诉我好不好…” 梁寂连忙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咬,而后一脸为难的看着秦远道,秦远道点了点头,示意他说出来。 梁寂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陆绘灵想要破坏这场除夕盛宴,于是拿你的罪名做文章,威胁薷贵人替她办事,若是答应,你便可高枕无忧的离开上京回泾州养老,若是不答应… 薷贵人纯孝,便答应了陆绘灵替她办事,去梅贵妃身边唆使梅贵妃修改盛宴的活动,屡屡插手盛宴,而今盛宴之上,因为活动的规章被改,陆绘灵让人换掉了望舒公主的箭匣,一箭发出,险些要了靖王妃的性命。 如今皇宫上下哗然一片,皇上正在找幕后主使是谁,梅贵妃定然会说出薷贵人,而薷贵人在宫中刻意不与明华堂走的亲近,陆绘灵没有参与其中。 若是这样,薷贵人便顶上了破坏宫宴的滔天大罪。她在用自己的性命,在陆绘灵手上换你们的性命。 但是薷贵人不知道的是,她此举犯的可是诛九族的罪名,皇上盛怒之下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而陆高鸿,也能因此除掉你们,以绝后顾之忧!” 说到最后,梁寂越说越气愤,怎么也没想到陆绘灵竟然会有如此歹毒的心肠,利用了别人之后,又转手将别人赶尽杀绝,自己却不沾染一丝血腥。 好在梁焕卿没有被杀,陆绘灵的阴谋没有完全达成,可是此举定然也会对仪春殿造成不必要的影响,从而也会影响到靖王府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太子这边就坐收渔翁之利了。 尹任昭听了,简直要当场晕过去,他苦读十几年的圣贤书,却依旧摸不清楚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陆高鸿愿意为自己开罪,赐金还乡,全都是尹薷拆骨取肉换来的。 然而做到这个份上,陆绘灵还要设法将尹家上下赶尽杀绝,以绝后患。 “如今我们要带你入上京皇宫,皇上正在审查此案,薷贵人必然难逃一死,可只要你当众戳穿陆高鸿的阴谋,或许…”秦远道不好再说下去,薷贵人不是幕后主使,可是亲手参与此事,也定然会被处死。 “我跟你们一同去!陆高鸿老贼如此的歹毒,我就算是死!也绝不让他好过!”尹任昭咬牙切齿的说道。 第两百一十九章 尹任昭一脸悲壮视死如归的看着梁寂,像是下定了决心要让陆高鸿得到自己应得的报应。 梁寂和秦远道对视一眼之后,心下便都松了一口气,既然尹任昭已经答应和他们一起回上京城,那么接下来的事,就是看着陆高鸿怎么狡辩了。 而此时,梁寂和秦远道出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宫中任何事情都是分秒必争,他们已经在宫外耽误太长的时间了。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秦远道看着尹任昭,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要和夫人公子告个别吗?” 尹任昭肯配合后,秦远道的态度也不似一开始那么恶劣了。 他和尹任昭都为人父,为人夫,自然是能体会到尹任昭此时此刻的心情了,女儿尹薷为了自己的错误要助纣为虐牺牲自己的生命,对方更是可恶至极,居然还想要借皇上的手杀了他们一家人。 尹任昭不止是尹薷一个人的父亲,同时还有一个儿子,以及一个妻子,既然陆高鸿如此无情无义,也休要怪他了。 如今尹薷已然做出了诛九族的大罪,即使是受陆绘灵指使,可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都由她亲手达成,尹薷必然难逃一死,这一切的错误都归咎于尹任昭身上,若不是他当初好赌,欠下了巨额债款,如今也不会成这副模样。 “多谢秦大人…可夫人和我儿,不也得入宫去吗?事情一经揭露,您也说了,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尹薷活不了,我们自然也没脸活在世上,倒不如先让他们安生一段时间,也好过完这个年。”尹任昭摇了摇头,拒绝了秦远道的提议。 他本该早就死了,是尹薷以命换命才让他苟且偷生这么多时日,身为父亲,他必然要入宫去陪着女儿走完最后一段路,哪怕…没有这个脸面了。 既然尹任昭这么说,秦远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赶紧回宫去,毕竟尹任昭已然已经答应了当面揭露陆高鸿替他开罪一事,并且承认是尹薷找陆绘灵帮忙,陆绘灵从而利用尹薷的事实,即使物证并没有直接证明什么,但是有尹任昭这个人证在此,已然事半功倍了。 “那么就走吧。”秦远道率先一步踏出尹府的宴会厅。 尹任昭缓缓起身,眼神空洞,表情凝重,眼角带着一丝泪痕,他抬起头来看着梁寂,梁寂也无法直视他这个眼神,绝望而又生生不息。 尹任昭起身的时候,身上的珠玉一不小心带到了桌子上的桌布,当他走出几步后,桌布被他扯了下来,满桌子美味佳肴,山珍海味皆掀翻在地,瓷盘碎片叮当作响。 梁寂和秦远道走在前面,听到这个声音,顿住了脚步,而后头也没回的推开了门,尹任昭也只是微微一愣,而后继续朝前方走去。 门外站着的是尹任昭的妻子林兰和儿子尹宏。 而那个微微佝偻背的老管家早已经和那群青壮年跑了,他们见京中有官员到访,来势汹汹,不怀好意,定然能预见尹府之后的衰败,趁着没被发现的时候赶紧跑路,临走时,还不忘去账房结算自己的工钱。 林兰和尹宏不愿管这些,当初尹任昭入狱,而后陆高鸿为他开罪,赐金还乡时,林兰及其儿子早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事情败露的一天,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竟然会是今天。 林兰和尹宏在外面,听见了瓷盘摔碎在地上的声音,不由得吓了一跳,纷纷靠近宴会厅,贴着耳朵想要去听里面发生了什么。 刚一靠近,便看见了走在前面开门的秦远道。 林兰和尹宏纷纷后腿两步,对秦远道拘礼说道:“草民拜见秦大人,梁将军。” 秦远道看到他们,也是十分愕然,而后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尹任昭,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对母子二人说道:“有什么话好好说说吧。” 随后秦远道给梁寂递一个眼神,梁寂领会之后,就跟着秦远道走了出去。 泾州的大雪依旧还纷纷扬扬的下着,院子里挂满了雪花,方才林兰和尹宏不敢站在檐下等着,生恐他们会出来赶人,就一直站在院子里静候,直到听见瓷盘摔碎的时候,才担心的靠上前去。 今日的大雪没有停过,林兰和尹宏的头发上,肩膀上都是雪花,他们担忧的看着尹任昭,只觉得他瞬间苍老了二十多岁。 “老爷…”秦远道和梁寂走后,林兰小跑着上前唤道,尹宏也紧随其后,面上皆是担心的模样。 尹任昭此时此刻才恍然醒悟过来,他看着林兰和尹宏,缓缓跪了下来,他对不起她们,是他亲手毁了这个家。 “老爷!老爷你这是做什么?”林兰慌忙的跪在尹任昭身边,想要扶起他,“地上凉呀老爷,你快起来吧…” 尹宏也跪在旁边,焦急的看着爹爹和娘亲:“爹,你快起来吧。你这是做什么呀?方才秦大人和梁将军说了什么呀?” 尹任昭抬头看着林兰,泪流满面,实在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兰哭着捧住尹任昭的脸,问道:“老爷…您说话呀…到底怎么了?” 他们心中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究竟是什么呢?他们不知道。 … 到最后,泾州的大雪还没停下,依旧纷纷扬扬的下着,泾州府尹已经派出官兵出来扫雪了,为了百姓们的平安出行,以及今日能顺利的完成烟花盛宴,所有人都在努力着。 尹任昭跟着秦远道和梁寂骑着马走出了泾州城,林兰和尹宏哭着跟在后面,可梁寂吩咐了城门的将士,不许他们二人走出泾州城,以防到时候皇上要人的时候找不到他们。 尹任昭不忍心亲口告诉他们事实的真相,三人抱着痛哭了一会儿之后就分别了,林兰哭着要跑出城门去,将士们用画戟挡住她的去路,她紧紧抓着冰冷刺骨的戟剑,对着尹任昭的方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 林兰不是没有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当初尹任昭参与赌博,她也知情,到如今这个地步,林兰心中不住的自责,若是当初能够劝阻他,不让他犯错该多好。 尹任昭坐在马背上,眼泪不停的往下流着,一半是忏悔,一半是害怕。 秦远道走在最前面,心中也是莫名其妙的滋生出一些奇怪的情绪,梁寂跟在尹任昭身侧,预防他会中途逃跑。 走出泾州城快一里地的时候,秦远道突然快马扬鞭的飞奔前行,梁寂刚要与尹任昭说一声时,只见他也紧随其后,三人在茫茫大雪中,心怀各异的赶回上京城。 第两百二十章 梁寂那边已经找到了人证,正在忙不迭地的往上京城赶,希望能在皇上下审判之前到达。 上京城的风雪极其大,所有门店都已经关了门回家吃饭去了,赵钊带着人行色匆匆的绕过京街来到了陆相府。 一路上没有见到多少人,想来风雪太大了,许多人都回家休息去了。 可是赵钊半步都不敢停歇,他必须马上找到宫女的尸体,宫里现在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情况,但是能知道的是情况必然十分紧急。 邓信和程亮也一言不发的跟在赵钊身后,心中不停的想着等会儿该如何在陆相府动手。 到了陆相府门口,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俨然一副威严的模样。 赵钊对邓信几个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藏起来,他们猫着身子躲在墙角处,邓信轻声问道:“赵将军,现在如何?” 赵钊也紧蹙着眉头看着陆相府的大门,如今他们只能猜到尸体藏在陆相府,可是具体在那辆马车上,马车在哪里,他们不得而知,如今贸然闯进去,只旦单单他们十几个人,怕难以抵挡得了陆相府的家丁。 谁人都知道,陆高鸿极其惜命,家丁没有成千都有几百了,府中豢养的家丁仆役,堪比东宫和王府,但由于他是百官之首的丞相,也理应有这样的待遇,他的俸禄完全养得起这么多人,也没有人敢去过问。 赵钊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今日,不得不有一场血战了。” 赵钊盯着陆相府朱红色的大门咬牙切齿,明明真相就在眼前了,可是他却没有办法拿到。 邓信和程亮看出来了赵钊的想法,赵钊向来都是军中最好的将士,每一次都特别认真的对待上级颁发下来的任务。 可是如今他们面对的可是陆相府,陆高鸿是什么人,倘若知道他们单枪匹马擅闯相府,怕是他们还没入宫去,陆高鸿就会设法把他们都杀了。 邓信和程亮一人攥住赵钊的一只手,苦口婆心的说道:“赵将军你冷静一点!陆相府这么大,我们就算闯进去了又怎么样?我们只有十几个人,若是真的出事了,我们不仅找不到尸体完不成任务,自己的命丢掉也就罢了,可是我们毕竟是梁大将军手下的将士,生恐连累到军营啊!!” 陆相府的位置极佳,就在京街不远处,每每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巍峨耸立的金銮殿和仙台。 如今仙台之上又鸣起的钟声,想来是又过了一个时辰。 赵钊回过头看着那个正被宫人敲响的古钟,仿佛周遭都静谧了。 钟声停止的时候,赵钊也差不多冷静了下来,他挣脱开邓信和程亮的手,靠着墙壁赌气的不说话。 邓信和程亮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行。 赵钊看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胸口起起伏伏的沉不住气,他如今还没有那么高的境界可以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冷静下来。 但是这么多人在这儿听着他的指挥,他若是贸然前去,他们也必然紧随其后,到时候他们都难逃一死,他不可以把他们的生死不当回事儿。 赵钊闭着眼睛低下头,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那辆马车载着屠杀好的羊肉,为了掩人耳目,定然是从后门进去的,相府里人这么多,饶是陆绘灵连自己明华堂身边的人都不会信任,陆高鸿定然也是如此,他一定只告诉了几个人,让那几个人来接手陆琛送出来的尸体。 那么他们定然不会带着尸体大摇大摆的从前门进去,进了后门之后,肯定是送去厨房,而那个负责这件事的人,在陆相府也定然是有一些地位的,不然不可能在陆高鸿身边博取信任。 说不定就是陆相府的管家,只要按照平常一样,若无其事的将食材和尸体一同送入厨房,安排人在那儿守着,不要让府里的下人去碰那辆马车就够了。 外面他们安排不了,在府里掩耳盗铃还是能够的。 只要瞒过了除夕盛宴,等上京放松了宵禁,他们就可以把尸体丢出去,而尹薷一家也会被斩首,陆绘灵的罪行就再也没有什么证据能够反推了。 赵钊想到这儿,突然抬头睁开眼睛,邓信和程亮看到赵钊这个表情,想来定然是想到了一些什么,便连忙凑上前去。 “我们从后门进去,直接到陆相府的厨房就好了,载尸体的马车定然在厨房,不然那么重的羊膻味儿,这陆相府也没办法安放。”赵钊淡然说道。 今日赵钊真的是头脑风暴了一回,平日里只管着听人指挥,可他自己亲手指挥起来,也是个可造之材。 邓信和程亮听赵钊这么有理有据的推论,定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有了目标和行动规范,如今只管去做就好了。 他们点点头,赵钊一个手势,他们便猫着腰绕到了陆相府的后门。 十几个将士们皆是练家子,后门处无人看守,平日里就是食材的进出,他们三两下便翻了过去。 今日陆相府中,主子们都不在,而好些家丁丫鬟都被特批回去过年了,府中难得的冷清。 这样也给赵钊等人有了下手的机会。 上京住宅的样式皆多有雷同,几进几出的院子更是如出一辙,除了摆设不一样之外,其余的和将军府也不尽相同,他们光是沿着一条肮脏的小路就兜兜转转来到了厨房。 赵钊正准备推开门直接进去的时候,果不其然马车旁边守了几个护卫,厨房里空无一人。 邓信和程亮连忙拉了赵钊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可是推门的动作还是弄出了一点声响。 那几个护卫视线转了过来,赵钊等人连忙躲在门后面噤声,稍稍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什么声音!”甲护卫听声音之后站起身来,警惕的看着门口拔出了剑。 乙护卫也闻声看过来,要跟着甲护卫一同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丙护卫凝重的看着门口,咽了咽口水,而后笑道:“这么大的雪,还不兴有点风了呀?陆相府今日根本就没多少人,还有谁会过来呢?” 甲护卫和乙护卫看了一眼丙护卫,而后把剑收了回去,又站回了马车旁边说道:“方管家说让我们好好守住这个马车,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啊?只闻出了一股羊味儿。” 丙护卫看了看二人,低声说道:“你们不知道呢吧,这里面,藏着一具尸体呢!” 甲护卫和乙护卫吓了一跳:“真的假的?” 见几个护卫这番反应,赵钊等人更加确定了马车里有尸体了。 第两百二十一章 看着眼前就只有这三个护卫,赵钊志在必得,可是要保证他们的动静不会吸引到别的家臣来才行。 赵钊带的人少说也有十七十八个,解决三个人简直绰绰有余,虽然陆相府后院本就守卫薄弱,可是万不可轻敌,若是前院的护卫闻声赶来,他们便是插翅难逃。 “先去厨房前面看一看是什么情况,万一前面有埋伏就不好了。”赵钊看着那辆势在必得的马车,脑子里不停的盘算着等会儿的行动。 只要带走这辆马车,就可以回宫指证陆绘灵的罪行了。 邓信带着几个人绕到前面去,程亮则现在陆相府后门处,准备将陆相府的后门打开,那样等会儿赵钊就可以驾着马车一路跑出去。 等到他们都做好了准备的时候,赵钊发出了一点动静。 甲护卫又警惕的看过来说道:“是真的有动静,这不是风的声音。” 其他两个护卫自然也听到了这几声敲门的声音,他们面面相觑:“去看看。” 正当他们靠近那扇木门的时候,赵钊和几个将士上前就三下五除二的扭断他们的脖子。 随后掀开马车的帷裳,扑面而来的羊肉腥膻味,让赵钊捂着鼻子皱眉头。 其余的将士也一同捂着鼻子:“将军…” 赵钊转头吩咐道:“你们将这三个人的尸体藏好,邓信那边没什么意外的话,不要让他们发现就行了。” 将士们点点头,将守卫的尸体放在柴堆旁边,用柴草盖住他们,这样就算有人过来了,没有见到尸体也不会那么快发现。 赵钊翻动了一下羊堆,发现那个宫女的尸体就被压在下面,赵钊忍住恶心,掏出怀里的宫女小像好好比对:“是了。” “将军,我们怎么把尸体带走?”有一个将士问道。 赵钊看着这堆羊的尸体皱眉头,转头看了看前厨房,希望邓信那边别出意外。 随后赵钊将帷裳一甩下来,就坐到了马车最前面,回头对跟着自己的将士说道:“如果惊动了前面的人,你们就去邓信那边帮着抵挡一下,程亮那边会接应我。” “是!”几个将士领命之后连忙跑到前面去接应邓信。 “驾!”赵钊挥鞭打马,马儿一声惨叫,在赵钊的控制下,直直的往后门口跑。 前院的人听到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连忙要赶来看,可是邓信守在前面,怎么可能让他们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过去呢,连忙从别的地方冲出来拦住前院守卫。 而后门口,程亮也打晕了后门的门房,见赵钊的马车过来之后,连忙喊道:“将军!在这儿!” “你们快去接应邓信!”赵钊见到了门口之后,又扬鞭打马,催促着马儿往那边跑去,马儿一声惨叫,直直的冲了出去。 程亮让两个将士跟在赵钊后面保护着,而自己带着人冲到了前院接应邓信。 前院聚集了一众守卫,管家方禄也匆匆赶来,见着这混乱的局面,连忙跑到厨房去看,见马车没了,便大喊道:“快!快去追马车!” 方禄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本来该是一个极其容易完成的任务,怎么突然就有人来抢马车了呢? 方禄等人一时间慌了神,一众守卫连忙追了出去,可赵钊早已经跑的老远去了。 邓信和程亮拖住了方禄等人的行动,见赵钊脱了身,自己便也赶忙跳墙逃跑。 他们目的本来就不是要杀了陆相府的守卫,见尸体已经到手,此地不宜久留,便赶忙跑了。 赵钊驾着马车一路跑回了军营,身后无人跟着他,但是到了军营,也才好将宫女的尸体拿出来。 邓信和程亮拖住了陆相府的守卫,跳墙逃跑的时候,连忙往另一个方向逃脱了。 他们身上没穿军装,方禄自然也认不出他们是谁,只要再拖得一会儿的时间,等到赵钊将尸体带回皇宫,这个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赵钊急急忙忙回到军营之后,门口守将连忙迎了上来,他们将羊肉齐齐搬了下来,这具尸体是要呈到御前去的,必然不能有太重的血腥味儿。 为了让众人能看的清楚宫女脖子上的扼痕,赵钊还命人将宫女身上羊羔的血迹给擦了去,唯独保留了她一身宫装。 宫女年纪有一些大,也是在宫里奉献了大半个青春的人了,如今却不得已误入歧途,最后害得自己不得好死。 赵钊回到军营之后,整颗心也才平复下来,看了看头顶的天空,雪已经不再下了,这朗朗乾坤,终会重见天日。 ◎ “娘娘,坐上轿辇再去吧…这路上下了雪,您身子才刚好,会很滑的…”云惜姑姑扶着梅贵妃娘娘走了出来,何昇公公来接梅贵妃的时候,还特意支了一顶轿子,虽然说梅贵妃如今在皇上眼里是戴罪之身,可毕竟还是主位娘娘,身份尊贵的很,不能轻易怠慢。 夏容馨看着那顶轿辇,只瞥了一眼便不再看了:“本宫走着去吧。” 夏容馨心里平静不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薷贵人害得自己,她要好好想想等会儿在皇上面前该怎么办才好。 梁焕卿和齐望舒跟在后面,见梅贵妃不上轿辇,心里也自然明白她的想法。 云惜姑姑着急的很,梅贵妃身子也才刚好,怎么可以就这样冒着风雪走去勤政殿呢,她回头看着望舒公主和靖王妃,寄希望于她们能帮着劝说一下娘娘。 可是梁焕卿和齐望舒看着云惜姑姑的眼神,也摇了摇头,云惜姑姑也只好作罢,扶着娘娘小心翼翼的往勤政殿走去。 太医们生怕会出现什么麻烦,也赶紧跟在后面。 梁焕卿回过头,看到了众多年纪比较大的太医里面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太医,不由得感叹道:“如今年纪这么小的,也可以入太医院吗?” 齐望舒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说道:“人家可是神童,天赋异禀的太医。” 梁焕卿点了点头,正巧那位年纪轻轻的申屠太医抬起头来,看着靖王妃看着自己,便一时失了神。 梁焕卿与他四目相对,而后漠然的转过头去跟在梅贵妃后面走着,梁焕卿没有多想,只是一不小心提了一嘴,心里想着的全都是等会儿到了勤政殿见到皇上,应该怎么样有利的说出陆绘灵的罪名。 也不知道此时梁寂和赵钊办事办的怎么样了。 申屠太医脸一红,见梁焕卿转过头去,自己也连忙低下头来,手心微微出汗,身边的老太医见了,不由得摸着胡子笑了一笑。 第两百二十二章 明华堂中,陆绘灵听说了皇上传唤梅贵妃的消息,不由得猖狂的大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容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陆绘灵一想到整件事情,自己做的滴水不漏,就不由得自豪起来,今日除夕盛宴弄成这副样子,正和她的心意,可是谁也不会知道是她做的。 胥兰心中虽然有一些奇怪的情愫,但是还是不由得附和道:“娘娘英明。” 陆绘灵瞥了胥兰一眼,知道胥兰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胥兰也不会和自己统一战线,眼下胥兰已经生了异心,在陆绘灵看来是留不得了,得想个办法把胥兰除掉才行。 然而胥兰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方才从薷贵人那儿回来,刚一回来就听说了梅贵妃醒来被皇上传唤的消息,便忙不迭地的告诉明妃娘娘。 胥兰心中虽然不赞同明妃娘娘的做法,但是怎么说明妃娘娘也是自己的主子,她说什么话,自己还是要听的。 可这在陆绘灵眼里,就成了有异心了。 “行了,去备个轿子,咱们去勤政殿看看热闹吧。”陆绘灵抬起戴好了护具的指甲,看都没看胥兰一眼,便慵懒的说道。 眼下陆绘灵以为所有局面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等会儿要做的,就是好好的看热闹,是不是煽风点火就行了。 如今因为那个宫女小莲,整个事件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陆绘灵不得不要亲自出面,让损失再被挽回一些。 胥兰愣了一下,明显的能感觉到明妃娘娘对自己态度有一些变化,心下觉得有一些疑惑,但是没敢说出来,犹豫了半天还是出去了。 陆绘灵看着胥兰走出门的背影,不由得唾了一声:奴才就是奴才,永远也不可能登天。 此时陆琛正好从外面进来,一进来就得意的笑道:“姐姐可曾听说了?梅贵妃冒着风雪往勤政殿去了。” 陆绘灵站起身来,朝陆琛走去,听陆琛这么说,不由得掩嘴一笑:“哈哈哈哈哈,夏容馨已经自觉到了这种地步吗?想要冒着风雪,让皇上心疼她?可笑。” 这宫里的女人多的都是心眼儿,她们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可能是无用功,这是陆绘灵在宫里几个月来得到的道理。 然而陆绘灵慢慢的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陆夫人在寝宫待的烦闷了,想起方才用膳的时候自己的态度,可能伤害到了女儿的心,本来这件事也都是陆高鸿安排的,女儿只不过是陆高鸿手中帮助太子登基的一枚棋子,不能完全怪罪陆绘灵的。 陆夫人正也准备来和陆绘灵说说话时,突然在门口听见了陆绘灵的这句话,不由得觉得心寒。 小的时候陆夫人总是最疼爱自己的这个女儿,陆绘灵想要什么陆夫人都帮她拿到手,可是如今她越发看不清楚陆绘灵想要什么了。 明明小时候是个善良懂事的姑娘家,怎么如今到了宫里,就变了这么多呢。 陆夫人不愿再听下去,她转身就要离开,转而抬头看了看周围这一层一层厚厚的红色的宫墙。 陆夫人才来一会儿,就觉得自己逃不出去了,更何况陆绘灵呢,她的一生,恐怕也会步陆芙霜的老路了吧。 ◎ 夏容馨一步一个脚印走向勤政殿,勤政殿中坐着的齐秉煜紧闭着双眼,殿中乌泱泱的全是人,可是谁也不敢说话。 走到勤政殿台阶下时,夏容馨停住脚步,赫然跪了下来,膝盖全埋进了雪里,梁焕卿和齐望舒见了,也纷纷跟着跪了下来。 云惜看着十分痛心,这件事情,难道不应该是她们是受害者吗?怎么能就这样要让她们来忏悔呢? 何昇顿住了动作,连忙要上前去扶起她时,夏容馨说道:“去禀报皇上。” 何昇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看了看勤政殿高耸的大门,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提起衣服的边摆便走上台阶。 随着何昇公公的到来,勤政殿外的太监宫女侍卫们也都看到了跪在台阶下面的梅贵妃公主和靖王妃,他们心里不由得愕然瞪大眼睛,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跪在雪中。 夏容馨缓缓的闭上眼睛,任由雪花一点一点的飘落在自己的身上。 云惜一边跪着,一边替梅贵妃遮着伞,她好想问问梅贵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御前不能多言,便生生的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雪水在膝盖的温度下已经慢慢融化,打湿了她们的膝盖,梁焕卿和齐望舒不由得觉得膝盖有一些凉,可是一想到梅贵妃都还跪着,便都没有起来。 正巧,这个时候,远远的走过来一顶轿子,那便是陆绘灵的轿辇了。 胥兰就跟在明妃娘娘的轿子旁边,远远的便看见了跪里在勤政殿门前的梅贵妃众人,那群太医们都站在后面,垂头丧气的样子,不敢言语半声。 “明妃娘娘,那跪在地上的不是梅贵妃吗?”胥兰轻声对轿子里的明妃娘娘说道。 陆绘灵坐在暖和的轿子里闭目养神,手中还抱着一个暖炉,她可是最怕冷的了。 听闻胥兰这么说,陆绘灵不由得睁开眼睛,掀开帷帐看了一眼,那夏容馨果然跪在地上,身后还跟着梁焕卿和齐望舒呢。 陆绘灵忍不住轻声笑了笑,说道:“啧啧,这夏容馨果然是在宫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久的女人,可真是有心机啊,这才刚醒过来呢,就又是冒着风雪走到勤政殿,又是带着公主和王妃跪在大雪地里的,做给谁看呢?” 这么说着,陆绘灵抬手示意停轿,胥兰扶着陆绘灵走了出来,转而拿出了伞遮在陆绘灵的头顶:“娘娘千万不要沾到雪水了,可仔细着着凉。” 陆绘灵笑了笑,紧了紧身上的大麾,手中抱着暖炉,虽是冬天,陆绘灵穿的多,可依旧婀娜多姿的走了过去,走到夏容馨身边。 她笑了笑说道:“臣妾参见梅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夏容馨睁开眼睛,抬头看见来人是陆绘灵,不由得心生厌恶,皱着眉头不理会她,又闭上了眼睛等待皇上的传唤。 然而此时梁焕卿和齐望舒看见了陆绘灵,想起这一切都是拜陆绘灵所赐,心中便强压着怒火,齐望舒想着母妃被陆绘灵害成这副模样,更是要气的直接上前对陆绘灵动手了。 梁焕卿连忙拉住齐望舒的手,不让她这么冲动,这会儿陆高鸿还在御前,若是让陆绘灵知道了一些什么,光靠梁焕卿和齐望舒二人,恐怕不能在圣前占到便宜。 陆绘灵光顾着看夏容馨了,倒还没注意到身后的梁焕卿和齐望舒,转而看向她们时,她们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陆绘灵笑了笑说道:“公主和靖王妃好雅兴,大雪天的跪着赏雪呢?” 第两百二十三章 陆绘灵得意极了,她看到梁焕卿和齐望舒平日高高在上的模样,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由得心中欣喜不已。 如此看来,之前做的一切也并非无用之功,虽然不似自己想的那般,能够让梁焕卿丧命,让梁风眠回朝之后与朝廷断绝关系,让齐望舒永远沉浸在自责之中痛苦的死去,而夏容馨,一定是这所有事件最受伤的女人。 但如今却因为一个小宫女破坏了所有的计划,可是眼下看来,倒也没有那么糟糕,看着梁焕卿和齐望舒跪在雪地里,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样子,陆绘灵并没有觉得奇怪。 梁焕卿和齐望舒本来就恨极了自己,切莫说上次江依的事儿,再者从祁山行宫回来之后,梁焕卿和齐望舒便与自己再难交好了。 可陆绘灵并不在乎这些,她本来也不屑于和她们处好关系,她如今想的这个计划,既没有直接伤害到齐景钦,又能最大力度的打击到他们所有人,从而助太子登基,可不巧的是被一个小宫女破坏了。 不过陆绘灵久而久之也慢慢释然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也只能接受,但好在没有暴露自己的行踪,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可没曾想到,还能见到这种奇观。 梁焕卿和齐望舒看着陆绘灵洋洋得意的样子,心里气的牙痒痒,但依旧只是用恶狠狠的眼神警告她,如今的蛰伏,只是为了之后的报复。 夏容馨端正的立在雪地之中,何昇正在勤政殿替自己通报,她想着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再卑微一点,能够激起皇上对自己的怜悯,这件事罪不在她,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搞鬼。 陆绘灵见梁焕卿和齐望舒不理会自己,便紧了紧大麾,抱着暖炉叹了一口气说道:“哎…这么大的雪,若是打个边炉,喝一壶香茗,坐在暖阁里赏雪,该是怎样一副美景呢?” 陆绘灵旁若无人的说着,面色中带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笑容,其他人都因为今日盛宴被弄砸一事闹得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这件事背后到底有怎样的一桩阴谋。 或许是朝臣两党之争,或许又是别国使臣派来的奸细,总之,在事情没有真相大白之前,所有人都谨言慎行,不敢有半分逾越的欣喜之意。可陆绘灵偏偏要与旁人不一样。 听着明妃娘娘这般猖狂得意的笑容,她身后的明华堂的宫人们皆垂着脑袋不敢说话,胥兰想要上前劝说,可是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很,明妃娘娘是决计不会听自己的话的,而且也不知道为何,明妃娘娘好似已经不信任自己了,再这样说下去之后招娘娘厌烦。 而好在陆绘灵平日在宫中也是这副嚣张跋扈的性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勤政殿门外的宫人们见了,倒也不觉得有多奇怪,陆绘灵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可是她自信于这件事就快要结束了,可自己完全没有暴露,然而见到这样的场景,也不由得嘚瑟一下。 夏容馨在冰天雪地之中跪了有一刻钟,可她闭着眼睛,却觉得度日如年,冰凉的风雪拍打在自己的脸上,膝盖下的冰雪渗入肌肤,深入骨髓,冰冷刺骨,夏容馨本身就有头疾,今日受到刺激在高台之上晕倒,昏迷许久,而今才堪堪清醒过来,如今又跪在风雪之中。 云惜姑姑跪在身后,拼尽全力给夏容馨撑着伞挡住风雪,可是风雪之大,云惜哪里有力气去撑伞呢,便跪在一旁着急到哭,她心疼梅贵妃娘娘一路走来的辛苦,如今又要遭这样的罪。 夏容馨满不在乎自己身体上的痛苦,她的心正一点一点的受到凌迟,如今何昇进去这么久了,可是还没有出来,齐秉煜会不知道自己跪在大殿外面吗?他会不知道殿外白茫茫的银装素裹吗?这冰天雪地的…以往的他如何能忍心呢? 时间过得越久,夏容馨的心就如同在北风中被尖刀利刃凌迟一般难受,可她闭着眼睛强撑着身子,云惜在身后也已然察觉到了梅贵妃面色苍白如雪,平日殷红的嘴唇,如今毫无血色,只眼角点点鲜红,似乎是刚哭过一样。 夏容馨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梁焕卿和齐望舒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身子:“母妃!” 清吟和月白也担忧不已,恨不得如今就豁出这条性命去御前告状,告诉皇上这一切都是陆绘灵做的,可是这样不行,殿前有陆高鸿一直煽风点火,她们在没有拿到确凿证据之前,是万不可轻举妄动的。 夏容馨轻轻抚开她们的手,睁开眼睛,眼角一圈都是微微的红色,在整个苍白如雪的脸上显得格外令人心疼,她抬起头来看着勤政殿的那个金光闪闪的牌匾和紧闭的大门,又缓缓的端着万福礼直立起身子:“不用…你们也跪好,莫要让你们父皇看着不高兴了。” 可是梁焕卿和齐望舒分明是能感觉到母妃身子的颤抖,母妃一定心痛极了,梁焕卿回头冲着站在身后的那群太医大喊:“太医!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本宫说了不用!”夏容馨费劲全身力气怒吼一声,“你给本宫跪好!” 夏容馨第一次对梁焕卿这么凶狠的说话,可把梁焕卿和齐望舒吓了一跳,身后本在蠢蠢欲动的太医也都不敢再动了。 陆绘灵也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夏容馨能对自己这么狠,明明都已经快不行了,却还是要将这副虚弱的模样呈现给皇上看。 梁焕卿抿着嘴巴看着母妃,随后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可是母妃的身子已经肉眼可见的颤抖着,她又着急的回头看了一眼太医们,希望他们之中能有人站出来帮母妃看看病。 陆绘灵干咳了几声,转身慢慢的向勤政殿走去,一边还惺惺作态的说道:“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岐。且看那日大雪纷飞,梅花竞相开放,如今依旧是纷纷扬扬的大雪,可你见,雪压满枝头,梅花可零落成泥碾作尘,再无出头之日了。” 陆绘灵的言外之意说的极其清楚明朗,饶是在场的所有人,不愿意细想都能听得明白,她的意思,不就是说梅贵妃今日是绝无出头之日了吗?将凋零的梅花比做梅贵妃,她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你!”齐望舒看着母妃这么难受,可还要跪在雪地里听陆绘灵嘲讽的样子,心里心疼不已,更是气愤不已,她正准备站起身来与陆绘灵辩驳,可梁焕卿拉住了她的手,没让她站起来。 第两百二十四章 她们眼前做的不是要呈一时之勇,而是要为长久做打算,若是让陆绘灵先知道了她们都知道凶手是陆绘灵的事儿,梁寂他们必然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回到皇城来。 可此时夏容馨听明白了陆绘灵的言外之意,气的一直咳嗽个不停,原本端跪着的姿势随即瘫软下来,云惜连忙抱住贵妃娘娘。 “娘娘,让太医过来吧…好不好…”云惜知道梅贵妃心里在想什么。 她不过是想把自己弄的更惨一点,好让皇上心疼,可是何昇公公都进去这么久了,想必皇上也是知道梅贵妃跪在外面,这么久了,都没有派人出来让她进去,在云惜看来,这是梅贵妃在作践自己。 夏容馨躺在云惜怀里,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出来,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手紧紧的攥着衣摆,依旧摇摇头:“本宫说了…不许…不许让他们过来…一个都不可以!” 齐望舒看着母妃这副模样,心疼不已,顾不得任何规矩,登然站起身来跑上台阶,门外的侍卫太监连忙上前拦住:“公主!公主!殿内众多使臣,未有皇上传召,不得入内啊!” “父皇!父皇!您看看母妃吧!她都成什么样子了!您不心疼吗2?!”齐望舒一边使劲挣脱他们的阻拦,一边对着勤政殿内大喊。 都说齐望舒是天朝唯一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是如今明明就是,皇上将万千宠爱通通放在了陆绘灵身上,连一丝一毫都不肯匀给他们。 “公主!公主啊!您可小点声吧!皇上本来就不高兴…您…这又是何苦呢?!” “父皇!父皇您让我进去啊!”齐望舒一边哭一边喊着。 陆绘灵正上着台阶,恰逢齐望舒一溜烟跑上台阶对着勤政殿的大门哭喊着,这副场景,她是怎么看怎么舒心。 夏容馨看着女儿齐望舒如此不争气的在陆绘灵面前失仪,心中万般悲痛,可是又无可奈何,她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就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梁焕卿也相当的无力跪在雪地里,她抬头看着齐望舒的背影,心痛不已,如今才看清皇室的真面目。 以往总觉得,皇室贵胄,九五至尊,有着至高无上的荣耀,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享受,可是如今看来并不是如此,圣眷再浓也只是一时,帝王心是这个世间最最残酷的东西了。 梁焕卿无声的哭泣着,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她低着头,任由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在雪地里,滚烫的泪水砸在雪地里,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洞眼。 夏容馨倔犟着不肯让太医过来,如今这种场面,也没有太医愿意上前来惹麻烦,云惜哭的不能自已,齐望舒更是在勤政殿门外失去了公主的仪态。 痛哭声呐喊声顿时响彻云霄,夏容馨躺在云惜怀里,看着白到刺眼的天空,只觉得此时无比的安逸宁静,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云惜见状,一声呐喊:“娘娘——” 夏容馨觉得太吵了,紧紧皱着眉头,可是眼睛却不愿意再睁开了,这繁杂的人世间,她看腻了。 随着云惜这一声呐喊,齐望舒停止了与侍卫相争的动作,她转过身来看着躺在云惜姑姑怀里的母妃,不由得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的站在原地愕然瞪大眼睛。 梁焕卿也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在云惜姑姑怀中奄奄一息的母妃,她慌了神,想起了当年在塞外时,也是一个大雪天气,娘亲也是这般苦苦想要见爹爹一面,可是当时爹爹远在战场上杀敌,饶是再三家书发过去,都未能唤回爹爹。 她紧紧抓住母妃的手,试探的哭着问道:“母妃…母妃你怎么样了?” 可身后的那群太医依旧不敢上前,这现在这种情况,没有主子吩咐,他们怎么也不愿意惹麻烦的,心里都想着能有一个人出头解决这个麻烦。 梁焕卿见母妃没有任何反应,无助的看向太医们,她的眼神中饱含着热泪,透露着无助和心酸,站在后面的申屠太医看着她如星星般闪烁的眼神,心中竟然暗自滋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申屠太医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一步,一旁的老太医握住了他的手。 申屠太医回头看着老太医,眼中带着些许疑问。 老太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要惹麻烦。” 他们方才都医治过梅贵妃,自然是知道她昏迷不醒得有多么难治,如今再次晕倒,更是个烫手的山芋,没有哪个太医愿意上前帮扶的,更别说方才梅贵妃自己也说过不让他们上前,他们自然也不愿意淌这个浑水。 “太医们,你们医者父母心,为何不肯出手相助呢?”梁焕卿身子不停的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她眼神带着无助,声音更是颤抖的不行,一如十多年前塞外那个在娘亲床榻边同兄长亲眼看着娘亲死去的那个女孩儿一样。 申屠太医看着她的眼神,犹豫了一会儿,抚开了老太医握住他的手,义无反顾的走向了梅贵妃,拿出自己怀中的银针,为其先施针封穴,以免寒气入体。 梁焕卿看着这个年轻有为的太医,满脸满眼全是感激,当初塞外若是有这么一位神医,自己的娘亲是不是也不用死了? 而此时,勤政殿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何昇公公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着这满地狼籍,和跪坐在门口的望舒公主,心里心疼不已,暗自叹了一口气之后,高声宣道:“宣,梅贵妃,望舒公主,靖王妃,觐见——” 而此时,夏容馨仿佛听见了这个声音,她缓缓的睁开眼睛,云惜姑姑见了,连忙扶着她起来:“娘娘,娘娘你醒了?皇上宣您觐见了!” 梁焕卿也连忙站起身,月白也去帮衬着把梅贵妃扶起身。 申屠太医识趣的退到一旁去,梁焕卿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申屠太医红着脸对梁焕卿作了个揖,随后便又站回到太医们中间。 因着殿中有朝臣和外来使臣,夏容馨身为宫妃,不得衣着不堪,云惜便连忙替她打理了一下服装,随后款款走上台阶。 夏容馨每一步都是心碎,都是沉浮。 陆绘灵见状,也紧随其后打算蒙混进去,而何昇也不愿意去拦着她了,如今皇上这么惯着明妃娘娘,想来也不会去计较太多了。 夏容馨走到勤政殿大殿最中央,两旁跪坐着全是使臣和朝臣们,夏容馨自恃为天朝国母,一副当仁不让的模样,端庄大气的对高高在上的齐秉煜行万福礼:“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梁焕卿和齐望舒也齐齐跟着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除夕安康。” 第两百二十五章 跪坐在两旁的朝臣和使臣们皆抬头看了梅贵妃一眼,然后与相熟的人对视一眼之后,又将头纷纷低下来,心里都在小声嘀咕着一些什么。 夏容馨低着头屈着膝盖,身后的梁焕卿和齐望舒也都是如此,可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没有睁开眼看她们,他撑着脑袋坐在龙椅上按着头,看起来一副特别烦闷的样子,也没有人敢出声提醒一句。 陆绘灵跟在后面行着礼,而后又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齐秉煜,见他没有睁开眼睛之后,又慢慢的将视线转到了站在御前太子齐景炀身边的陆高鸿身上,陆高鸿果然也在看着陆绘灵。 陆高鸿自从今日盛宴祭典开始,就一直陪在皇上身边,他是百官之首,也是明贤皇后的亲哥哥,自然是深受皇上看重,而这样也让陆高鸿比别人更方便的得知一些情况。 陆绘灵虽然不在皇上身边伺候,可是爹爹一直在皇上身边,她只需要给陆高鸿传达一个疑问的眼神,无需多言,二人心里自然清楚。 陆高鸿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除了先前那个秦远道有一些难缠之外,其余的都是根本没让人联想到这件事会与陆高鸿有关。 也不知道怎么的,秦远道仿佛天生就有的这种洞察力,不管是谁的事情,只要秦远道知道了,就会极其认真的去调查思考,这也是为什么皇上同样看重秦远道的原因。 而今日之事,秦远道只单单听了何昇说梁焕卿差点中箭身亡的话,不过多时便暗示让皇上着重调查朝臣。 陆高鸿那时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事实证明这件事确实与自己有关,但是此事事关重大,牵连众多,秦远道能洞察此处,实在是一个难缠的人。 陆高鸿想到这儿,不由得回头要看一看秦远道,可这一回头,可把他吓坏了。 秦远道不见了! 秦远道会去那儿了?为什么就一会儿的工夫,人就不见了呢?陆高鸿就在御前低头跪坐着,动作幅度不敢太大,生恐让皇上看见,可是秦远道突然找不见人影,陆高鸿脑子都一片空白。 齐景炀跪坐在舅舅陆高鸿身边,看见陆高鸿往后看了几眼之后,便神色慌张,坐立不安,手放在膝盖上,紧紧的攥住衣角,眼神也顿时变得紧张,额角还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齐景炀觉得奇怪,抬头看了一眼父皇,发现父皇还依旧闭目养神,便缓缓靠近陆高鸿,轻声问道:“舅舅你怎么了?” 陆高鸿匆匆看了齐景炀一眼,而后想到方才梁寂来时,秦远道还是在这儿的,想来是跟着梁寂走了。 梁寂何故能入宫?他找秦远道做什么?这让陆高鸿百思不得其解。 齐景炀看着陆高鸿看向自己,却一言不发,心下觉得有些疑惑,他再次问道:“舅舅…您怎么了?” 陆高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这种事说来话长,眼下这种场合,不能和齐景炀说这么多。 陆绘灵看着陆高鸿满脸紧张的模样,心下不由得觉得有一丝不安,她疑问的看着陆高鸿,可是这三言两语哪里说的清楚呢? 陆高鸿摇了摇头,这会儿自己身在大殿,所有官员都在勤政殿里跪坐着,彼此之间很难交流。谁也不知道梁寂和秦远道出去做什么了。 他们到底知道了一些什么?这让陆高鸿十分不安。 看着陆高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陆绘灵捏着手帕的手心也微微冒汗。 他们自然是知道自己做出这种事,如若事情败露的下场会是什么,可是他们自信于这件事做的滴水不漏,根本不可能有人发现,但是陆高鸿看着秦远道不在,心中便十分不安。陆绘灵见陆高鸿这么奇怪的样子,心中自然也能了然发生了一些突发的情况,可二人苦于不能交谈,眼神交流又力不从心。 眼下在勤政殿,皇上没有发话,谁都不敢乱动。饶是梅贵妃娘娘和公主王妃一同屈着膝盖行礼,时间一久身子开始微微的颤动,在皇上没有说话之前,她们也只能一直保持着动作,一动也不敢动。 何昇看不下去了,弯着腰碎步跑到皇上身边,小声说道:“皇上,贵妃娘娘来了。” 齐秉煜撑着脑袋捏着眉心,今日事情之多,真是往常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身子越来越力不从心,才刚与众臣讨论了一会儿事情,便开始有一些发困。 何昇叫醒他后,他才缓缓清醒过来,喉间发出了浑浊的叹息声,他捏了捏眉心,视线慢慢由模糊转向清晰,而后转向大殿中央屈膝行礼的夏容馨。 “平身吧。”齐秉煜凝重的看着夏容馨,眼里全然没有了以往的温情脉脉,转而替代的,都是公事公办的冷漠。 夏容馨依言起身,殿前不能失仪,可是她腿脚已然麻木,梁焕卿和齐望舒连忙上前扶住她,这才使她不至于倒下去。 谁都能看的出来,梅贵妃娘娘今日状态不佳,面如纸灰,嘴唇苍白如雪,在这样的映照之下,微微发红的眼睛显得更是骇人,身子微微颤抖且略显单薄,让人看的都是心疼不已。 可此时,这些在齐秉煜眼里,都成了惺惺作态的样子。 夏容馨站起身之后,依旧低眉顺眼的站在原地不敢说话,她微微闭着眼睛,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要说,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知道,这个时候一定有许多人在背后等着看她的笑话,她也是第一次,以一个戴罪之身站在众臣面前。 梁焕卿和齐望舒站在身后,面对着面如铁青的皇上还有这么多朝臣,也是收敛起了自己平日的张扬,安分的站在原地听候皇上发落。 臣子当中有与王爷将军交好的人,见梁焕卿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一颗心终于才安放下来,若是真的出了事,指不定梁大将军回来会怎样呢,他宠爱这个小女儿是出了名的。 齐秉煜皱着眉头看着案下的梁焕卿,心中也才松了一口气,无论是担心梁焕卿还是齐望舒,如今能看到梁焕卿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已经是万幸了。 “今日盛宴突遇如此险情,望舒公主的箭匣被人调换,直接危及到了靖王妃的性命,其中涉嫌人员众多,不仅如此,更是威胁到了众位使臣及宾客的生命安全,宴会为此终止,更是有辱我天朝颜面。目前尚且未查明原因,但作为此次盛宴的主持者,梅贵妃,你必须要给大家一个解释!” 齐秉煜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们,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说出这句话来。 他当着众位朝臣及使者的面说出这些话,其实暗地里也在偷偷观察着他们的面部表情。 这是盛宴意外发生之后,他第一次当众调查此事,有一些人可能还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这时他们的表情就更值得细细观察了。 陆高鸿知道皇上的用意,特意和身边臣子一样低下头来,不去看皇上也不去看梅贵妃,本来事情已经做的滴水不漏了,可是秦远道的离开,让陆高鸿有一些忐忑。 齐秉煜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夏容馨的心上,好几次她都要支撑不住的晕倒下去,可是有许多人在暗地里等着看她的笑话,梁焕卿和齐望舒在身后看着自己,担心着自己,这两个孩子明明是受害者,可因为自己的原因得不到该有的优待,这让夏容馨不得不坚持住,一定要挺住,挺到真相大白的时候。 夏容馨缓缓跪了下来,梁焕卿和齐望舒见状,也跟着安分的跪在身后,她们知道,陆绘灵目的就是为了让母妃失宠,让梁焕卿丧命,让齐望舒永远陷入自责,她们要与母妃共进退,只要梁寂和赵钊带着证据回来了,那么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陆绘灵看着她们跪下,自己却不愿意跟着跪下,便慢慢的往后退了几步,和朝臣一同跪坐在一旁,冷眼看着殿中那三个她这辈子最恨的女人,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夏容馨跪在大殿中,心中叹了一口气,而后抬起头来,哭红了的眼睛直视着齐秉煜,她说道:“此事臣妾有罪,罪在没有保持细心严谨,因此便造成了盛宴不圆满的结束,臣妾知罪,请皇上责罚。可是皇上,此次盛宴的失误,臣妾知道,是有人刻意陷害臣妾,也望皇上明察!” 夏容馨看着齐秉煜看她的眼神,冷漠又厌烦,想来这件事确实闹得太大了,无论最后幕后黑手是谁,都足矣让天朝颜面尽失。 梁焕卿和齐望舒便互相对视了一眼,她们最是清楚幕后黑手究竟是谁的,可如今就是要借母妃的手,将薷贵人揪出来,这样才能顺藤摸瓜,找到陆绘灵的证据。 梅贵妃的话就像一枚投掷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将整个勤政殿都炸开了,朝臣和使臣们忍不住议论纷纷。 怎么这才过一会儿,梅贵妃就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呢?皇上搜查了这么久只抓到了几个蟊贼刺客,一点关于盛宴的东西都没发现,怎么梅贵妃就会知道是谁呢? 那些心里知道自己清白的使臣们抱着一种戏谑的态度看着跪在殿中的梅贵妃,大有一副看热闹的姿态,这总归是来参加天朝盛宴的,送了这么些礼物,还未能参加盛宴,总得看些热闹才行。 朝臣这边更是炸开了锅,方才秦远道曾说过让皇上彻查此事,言语之中纷纷指向朝堂的靖王与太子党派之争,如今梅贵妃说自己知道了,难道真的会是两党之争引起的祸端吗? 陆绘灵心中坦然,她自信于梅贵妃决计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计划,对于薷贵人,她也是百分百的放心,毕竟薷贵人的家人的性命全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怎么可能不对她言听计从,可怜的尹薷,到如今都还觉得自己的死能换回家人的生吧。 可是陆高鸿就远没有这么坦然了,他听着梅贵妃说出这种话,又想到秦远道早早的就离开,心里不住的怀疑,梅贵妃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一些什么。 而坐在一旁的齐景炀一副坦荡的样子看着梅贵妃,心里没有想太多,只也好奇着为什么梅贵妃刚醒过来就知道凶手是谁,若是知道的话,那在盛宴之前为什么没有发现,会纵容那个人破坏这场盛宴呢? 面对乱成一片的勤政殿,齐秉煜皱着眉头,只觉得头一阵疼痛,他捏了捏眉心,对何昇挥了挥手,何昇公公了然的福了福身子,而后高声喊道:“肃静——” 勤政殿又恢复了平静,夏容馨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高高在上的齐秉煜,眼神中全然没有了当初的星光闪闪。 “梅贵妃既然说知道有人陷害你,可知道那个人是谁?”齐秉煜皱着眉头问道。 方才夏容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齐秉煜隐约之间就觉得夏容馨可能知道一些什么,或许事情的真相自己从未触及到。 夏容馨看着齐秉煜,一脸坦然的模样,她想起了方才梁焕卿和齐望舒问自己时,自己曾说出薷贵人的名字,现在想来,那薷贵人确实奇怪的很,平日里不争不抢的,如今却刻意靠近她,又正好发生了这种事,怎么能让人不怀疑呢? “兰苑阁贵人,尹薷。”夏容馨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来。 一瞬间,勤政殿又沸腾起来了。 朝臣们纷纷愕然的瞪大眼睛,这么大的盛宴,幕后黑手竟然会是一个宫里寂寂无名的贵人吗?难道这场盛宴,与后宫争斗有关系?这实在让人咋舌。 使臣们也议论纷纷,想来今日盛宴之事,是为皇帝的家事,想来此行值得,可以看到天朝皇帝的笑话了。 陆高鸿听闻此话,心也慢慢的放了下来,想来梅贵妃并不知道这件事,那秦远道和梁寂私下出去,可能也是因为别的事情,等到等会儿出宫了之后,再仔细的调查一番才行。 第两百二十六章 见夏容馨说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陆绘灵不由得得意起来,看来如今的场面依旧牢牢的把握在自己手上,不过陆绘灵也极其不耻夏容馨的行为。 先是认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罪过,而后又迅速将责任全部推脱在薷贵人身上,看来等会儿有好戏要看了。陆绘灵如是想着。 齐秉煜一听这个名字,先是呢喃了一遍,像是想不起来自己的后宫里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了。 站在一旁的何昇公公显然知道皇上不记得,便贴心的俯下身子小声耳语道:“皇上,八年前选秀时,您说薷贵人唇齿很像明贤皇后…” 经过何昇这么一提醒,那段记忆瞬间如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播放。 那会儿陆芙霜刚去世才过了三年,按例要举行一次选秀,齐秉煜本不愿意,可是宫中皇嗣极少,算上公主也才只有三个。 宫中的妃子已然渐渐衰老,早已经不适合生育,为了给皇家开枝散叶,不得已又举行了一次大选。 这一次的选秀,齐秉煜吩咐要一切从简,索性便从上京官宦人家选几个适合年龄的女子入宫来。 前前后后选了有二十多个秀女,每六个人为一组,共有四组秀女。 那会儿齐秉煜百无聊赖,看了一眼便挥手不要,只有尹薷,他看着十分舒心,后来曾说过尹薷的唇齿,又几分陆芙霜的样子,这才留牌子册封为贵人。 齐秉煜是君王,这种事情一般过眼就忘了,他宠幸过一次尹薷之后,就再也没再见过她了,一晃八年过去了,再次听到她的名讳时,居然一丝熟悉的感觉都没有。 “宣薷贵人觐见!”齐秉煜皱着眉头,怒拍桌案让众人闭嘴,而后严肃的吩咐道。 何昇公公连忙福了福身子:“是。” 说着,便赶忙跑了出去。 夏容馨跪在大殿中央,何昇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她只觉得一阵风呼啸而过,而后她失力的坐了下来,浑身颤抖无力。 梁焕卿和齐望舒见状,连忙扶住了夏容馨,正当齐望舒慌张的准备求父皇传太医的时候,梁焕卿已然顾不上这些了,她赶忙站起身来,顺着何昇公公出去的那个门口望去,而后看着那个申屠太医说道:“快来给娘娘医治!” 那位申屠太医果然也一直看着她的背影,见梁焕卿唤他,便想也不想的跑上了台阶。 齐秉煜看着这一切,也没有说话,他看的出来梅贵妃的虚弱,这样也好,无需他再多说什么。 申屠太医跑了上来,对皇上和在座的大人公子们鞠躬行礼,而后跪了下来认认真真给梅贵妃诊脉。 周遭静谧一片,皇上严肃着脸正襟危坐的坐在龙椅上,文武百官也皆不敢多言语,在等待何昇传唤薷贵人前来的时间里,勤政殿中的人各是心怀鬼胎。 有的人在思考为何薷贵人会这么做,有的人则在担心这件事会不会连累到自己,使者们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想看着这接下来会是怎么样子。 陆高鸿一门心思都在想着秦远道去哪儿了,去做什么了?陆绘灵则是一副感觉自己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齐景炀什么也不知道,便也惊讶于薷贵人为何如此。 何昇身后带着一个小太监,他是何昇的徒弟,何昇给他起名为何誉,此时大雪依旧没停下来,何誉给何昇撑着伞,二人快步往兰苑阁走去。 二人凝重着脸走出了一段路,突然何昇滑了一跤,何誉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师父,随即说道:“师父小心点儿!这大雪天的,若是能参加盛宴,也不劳烦您老人家这样两头跑了。” 何昇吓得连忙直拍胸口,他这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这样一跤,好在何誉连忙扶住了他,这会儿虽说是下雪天,可是何昇的头上也渗出了惊吓的汗珠。 “哎哟…真是…谁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今年啊!…唉…”何昇摇了摇头,也没多做休息,何誉便扶着他慢慢的往兰苑阁走着。 兰苑阁离勤政殿山高路远的,平日里何昇跟在皇上身边,都未曾来过这儿,这算是皇宫中被遗忘的角落了吧。 “师父,您说…这薷贵人为什么要害梅贵妃呀?”何誉扶着何昇慢慢的走着,可内心的好奇是怎么也压不住的,“平日里薷贵人也不和别的宫里的娘娘有来往,更别说是和梅贵妃有什么过节了…” 何誉自幼入宫,一直跟在何昇身边,如同何昇的亲儿子一样,可就算见惯了这些尔虞我诈,但何誉还是弄不清楚薷贵人为什么这么做。 何昇叹了一口气,看了看何誉,摇头说道:“谁说,薷贵人想害梅贵妃了。” “怎么?不是吗?梅贵妃亲口说的呀,是薷贵人在背后陷害的她。”何誉有一丝讶异,不知道为什么何昇会说出这样的话,“那师父您给说说,为何薷贵人此举不是害梅贵妃呀?” 何昇眼里藏着老谋深算,他看着何誉说道:“薷贵人目的不是梅贵妃,而是这场盛宴…她的目的…就是破坏这场盛宴…” 何誉吃了一惊,他瞪大眼睛,怎么也没想到薷贵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她一个在宫中深居浅出的妃子,为什么会有这么泼天的计划? “为什么呀师父?”何誉连忙问道,“薷贵人为什么这么做?” “薷贵人若是想害梅贵妃,大可不必用这么明显的办法。况且她和梅贵妃平日里又不来往,母家之间更是没有积怨。只能说明,薷贵人想破坏这场盛宴,只是恰好,负责盛宴的人是梅贵妃罢了。”何昇微微皱着眉头,同时也在思考薷贵人为何这么做。 “薷贵人为什么…”何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会一直追问下去。 “若是我知道,那我也不会过来传话呀,真是,谨言慎行!师父怎么教你的了?”何昇有一些微怒,对着何誉便是一顿呵斥。 何誉连忙低下头不敢讲话了,只安安分分的扶着何昇往兰苑阁走去。 兰苑阁内,薷贵人端坐在寝殿里,阿寻站在她身后,她梳妆打扮了一番,正准备等着皇上的传唤。 她知道,皇上一定会传唤她的,所以她在等。 阿寻也冷静了下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薷贵人坐在床沿边上,闭着眼睛想起了当初选秀时的场景,想起了那一夜被皇上临幸时的心情,烛火闪烁,一如洞房花烛夜。 可这也只存在她一个人的记忆里。 第两百二十七章 何誉扶着何昇走进兰苑阁,这里比他们想象中还要萧条,还要寒冷。 兰苑阁的风雪似乎要比别处更大一些,几棵枯木早已经被大雪压弯了,轻脆的枝丫盛不住风雪,一下子就倒塌下来。 满院皆是大雪和枯木,就连脚印都没见到几个。 何昇和何誉对视一眼,心下都能明白彼此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薷贵人未免也太惨了吧…”何誉环顾四周,兰苑阁原来也是个别致的小庭院,可如今却萧瑟不已,一点儿人味儿都没有,不受宠的妃子住在这里,只会成天自怨自艾,在这儿住着,就好像是永远被关在笼子里一样,看似能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但实际上,自由还是被控制着,“这儿可练个打扫的宫女都没有啊!” 何昇和何誉在勤政殿当差,皇上不想着这些个妃嫔,他们自然也没有办法接触的到,平日里总看着梅贵妃明妃宁贵嫔雁嫔等人风姿绰约,光彩照人,心里是知道宫里还有许许多多个不受宠的妃嫔,可哪里有亲眼看到过。 在皇上身边当差的奴才,在这宫里是比主子娘娘还要吃香的,只要皇上不动怒,宫里也没多少人敢给他们脸色看,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宫里有多少人想巴结皇上,不都得先讨好何昇的吗。 就是何昇在宫外也购置了院落,也有几进几出的大院子,每月公假的时候,还能回家里让人好生伺候着,若是喜欢,买几个丫头暖床,倒也未尝不可,在宫里时,他身边也可着几个听话的徒弟,前前后后总有人伺候着,哪里像这薷贵人,八年来如一日,就窝在这一个小角落里,活的连奴才都不如。 何昇皱着眉苦着脸,都不知道该如何上前去叩门了,只好松开了何誉的手,向前挥了挥:“你去敲门儿吧。或许…贵人就在里头…” 这门外院落都没个值守的宫女,如今找薷贵人,还需要亲自去叩门求见,这可让何昇有一些不知所措了——原来宫里还有这么一处地方呢。 薷贵人和阿寻在里边,可是将何昇和何誉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脑海里都能想到他们看到兰苑阁这副场景,还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阿寻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薷贵人的脸色,生怕她因为这些话而觉得有些不高兴,可是薷贵人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她是个将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人,哪里会惧怕这样的事情呢? 薷贵人瞥向跟前的火盆子,里面的炭火几乎要烧尽了,薷贵人拢了拢袖子,在袖子里摩挲了一下冰凉的手,对阿寻说道:“再添些炭进去吧,火都快熄了。” 阿寻应了一声,而后猫着身子从桌子下面拖出一个黑色的匣子,这就是平日里她们放炭火的地方了,就这么一匣子煤炭,都是阿寻三天两头去内务府求取,人家才给的。 阿寻将盖子打开,里面赫然就只有两块儿煤炭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渣渣子,她转过身将匣子呈给薷贵人看:“贵人,就剩这么些了。” 薷贵人低头看了一眼那个黑匣子,一瞬间一股心酸涌上心头,她哑然失笑,随后点点头,无力的说道:“都烧了吧…以后也用不到了。” 阿寻听薷贵人这么说,低头看了看这些木炭,心中也是万般苦楚,八年来,这个冬天终究是没熬过去的。 阿寻犹豫了一会儿,随后将匣子里的木炭全部都倒进了火盆子里,再拿火钳子拨弄了两下,随即便蹦出了几个火星子,无伤大雅,屋子里瞬间暖和起来了。 “你去开门请他们进来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薷贵人坐在火盆子旁边,看着那两块木炭渐渐燃烧起来,眼神有些发愣木讷。 由于火盆靠的太近,薷贵人的小脸蛋都被映的红彤彤的,只觉得一身燥热,时间过了许久,还是未曾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薷贵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何昇他们不敢敲门。随即便对阿寻说道,直接请他们进来吧,这种等待死亡的时间太难熬了。 何誉的手几次三番举在门前,都快要敲下去了,可每每要敲的时候都收了回来,回过头来一脸为难的看着何昇:“师父…” 何誉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敲不下去,门的后面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景,他们想都不敢想,屋子里太安静了,安静到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此时兰苑阁的寝殿,在师徒二人的眼里,像极了一个会喘气的,正在蛰伏的巨兽。 何昇也是第一次这么明显的感觉到了绝望的气息,他一进兰苑阁,就感觉到了里面的空气都弥漫着绝望,充斥着绝望,仿佛人间地狱一般。 何昇摇了摇头,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虽说很不愿意和兰苑阁沾上一丁点关系,可到底还是要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的呀。 万般无奈之下,何昇没好气的看了何誉一眼,抬手打在他的帽檐上,埋怨道:“真是做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要你有何用,这种事还得咱家亲力亲为。” 何誉缩着脑袋退到了后面,嘟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样看着何昇。 阿寻听薷贵人这么说,便也站起身要去开门,正在何昇准备抬手敲门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 阿寻看到何昇公公,连忙屈膝行礼:“何总管。” 何昇尴尬的收回手,而后对着阿寻问道:“薷贵人可在?” 阿寻愣了一下,之前胥兰姑姑曾再三告诫她们不要穿帮了,不然引起怀疑,事情就不好办了。 阿寻回头看了一眼薷贵人,而后点了点头,心里虽然知道何昇公公此行为何,但还是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疑惑的看着何昇问道:“在的,何总管有什么事儿吗?” 何昇凝重着表情说道:“皇上差咱家来请薷贵人去勤政殿问话。” “进来吧。”阿寻还没来得及反应,薷贵人便在里边说道。 阿寻闻声望去,随后打开门来对何昇何誉说道:“公公请进。” 何昇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何誉,何誉上前扶着何昇走了进来。 兰苑阁的屋子里,有着在外面感觉不到的温暖,也不知道为什么何昇见到薷贵人的这一眼,看见她衣着朴素干净的坐在床沿上,低着头用火钳子拨弄火盆的样子,只觉得岁月静好,根本联想不到她会是这场盛宴的幕后操控者。 薷贵人放下火钳,抬起头来看着何昇公公,心里荡起了一丝涟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向何昇。 薷贵人毕竟也还是宫里的主子,虽说不受宠,可毕竟也是皇上的女人,何昇向来也不是个欺善怕恶的人儿,见薷贵人站起身来,便拱手拘礼道:“老奴给薷贵人请安。” 薷贵人笑了笑,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看着何昇:“宫里这么忙,何公公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说着,又环顾四周,这儿与别的宫里比起来,真的全是家徒四壁了,薷贵人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让何公公看笑话了。” 薷贵人心态极其平稳,根本看不出来有一丝慌张的样子,何昇也是个人精儿了,可怎么也不觉得薷贵人会是这场盛宴的幕后黑手,她若是的话,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薷贵人藏在袖子里的手不住的出着冷汗,但表面上依旧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还要与梅贵妃回旋几次,决不能这么快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不然就要暴露了。 何昇公公凝眉看了薷贵人许久。倒也看不出来有任何异常,左右心下叹了一口气,对薷贵人说道:“皇上请薷贵人去勤政殿问话呢。” “哦?问什么?”薷贵人连忙装出一副讶异的模样,“皇上不是正在查盛宴一事吗?与…与我有关?” 薷贵人不由得一副害怕的模样,这是正常反应,何昇也摇了摇头说道:“咱家也不知道,薷贵人还是赶紧跟着咱家回去吧,不然皇上等久了,是该生气了。” 薷贵人看了看阿寻,阿寻同样也抬头看着她,二人四目相对,不知在交谈一些什么。 随后薷贵人笑道:“那就有劳何总管亲自跑这么一趟了。” 何昇看着薷贵人的笑容,只觉得有一万只蚂蚁在啃食自己的内心,那种别扭的感觉直冲颅顶,让何昇浑身不自在。 何昇侧过身子,示意薷贵人一同回勤政殿。 阿寻上前搀住薷贵人,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茫茫大雪之中。 天空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薷贵人的头顶,薷贵人伸出手来接过一片雪花,而后就甩了甩手挥抹去,她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脸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慢慢消失在嘴角。 何昇看着薷贵人的背影,心里有一些异样的感觉,随后对身后的何誉使了个眼色,何誉了然,连忙撑着伞遮住薷贵人,阿寻愣了一下,连忙接过伞道了一声谢。 何誉见状,也赶忙跑回了何昇身边。四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勤政殿走去。 第两百二十八章 在等何昇去传唤薷贵人的时候,勤政殿里也是寂静一片,除了申屠太医给梅贵妃施针时发出的一些动静之外,勤政殿可谓是一根针落下都能听得见动静。 时间过得越久,陆高鸿就越发慌张,这么久了秦远道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到底去做什么了呢? 秦远道这个老贼,素来就喜欢和陆高鸿作对,如今这种节骨眼上,秦远道的消失真的让陆高鸿慌张的不行。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可是就坐在一旁的齐景炀却看的清清楚楚,陆高鸿的额角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更是六神无主,慌张的在转动着,几次三番看向皇上,又很快的垂下脑袋,似乎有些话想要说,却不能说。 陆高鸿待在勤政殿里,不能随意走动,可秦远道的消失真的是他的心头大患,他想另辟蹊径,想让皇上发现秦远道的失踪,随而将此次盛宴的事转一点嫌疑在秦远道身上。 可是他不知道秦远道去做什么了,万一此举让皇上下旨去找秦远道回来,秦远道说出了对自己不利的消息该怎么办,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眼下只有陆高鸿和陆绘灵知道此事,然而他们二人相隔甚远,不方便交流,再者,这种事情牵扯的事情太多了,他们也不可能在勤政殿交谈此事。 眼下真的很被动,秦远道和梁寂不知在外面搞什么鬼,而自己却被困在勤政殿连动都不能动一下,陆高鸿犹如铁板上的蚂蚁一样急躁不堪。 陆绘灵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计划败露,依旧沉寂在眼前这片虚晃之中,她看着梁焕卿和齐望舒皆跪在原地,梅贵妃还因体力不支昏迷不醒正在医治,她们的言语之中,根本没有一条是关于自己的,陆绘灵得意极了。 梁焕卿怀中抱着梅贵妃,心里却一直想着宫外的梁寂和赵钊,不知道他们如今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证据。 梁焕卿环顾四周,倒是发现了秦远道不见了,想来是被梁寂带走查案去了。 此时宫门口,魏深和秦瑞兰也在焦急的张望着,好在梁家军被调进宫里来协助处理此事,魏深才得以自由走动,若不然只能待在宫里不能出来。 梅贵妃她们已经在勤政殿接受皇上的审讯了,宫里面御林军再三查惩,还是没有找到有关于破坏盛宴的一点线索,不过像这种盛宴,明眼人就该知道根本不可能动的了手,只有宫里人才有可能参和进去。 魏深和秦瑞兰一时间特别迷茫,梅贵妃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梁寂赵钊那儿也不知道现在是如何的情景,他们也不能出宫去帮着找,只能守在宫门口,等他们来了能及时带他们去勤政殿。 赵钊驾着马车把宫女的尸体带走,方禄着急的不行,带着人追着邓信和程亮追了好几条街,街上有许多巡逻的侍卫,见是陆相府管家方禄,便要上前帮忙,可这种事怎么能让他们帮忙呢。 本来尸体就让人抢走了,可还不知道对方是谁,这下坏了陆丞相和明妃娘娘的事儿,还不知道这条命该如何交代呢,来不及补救还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官府知晓吗? 方禄再三推阻之下,侍卫们也不再跟着了,可邓信和程亮等人也就此失踪了。 赵钊选的这几个人,都是军营里的一把好手,身手极佳,一般人可拿他们没办法。 这回算是让方禄吃了个哑巴亏,四周环顾着,却不见那几个蟊贼的踪影,他气的将手中的剑丢在地上:“真是岂有此理!竟然敢在陆相府偷抢东西!” 周边跟着的几个相府守卫,都是知道这件事的自己人,他们见尸体被人偷走了,不由得问道:“方管家,那如今该怎么办?要告诉丞相吗?” 方禄气急败坏的看着他们,一人赏了一个脑瓜崩,咬牙切齿的说道:“告诉丞相?丞相如今可在宫里呢,你怎么告诉他?你是不要命了吗?还不多找些人过来,就算把上京城掘地三尺,也要把东西给我找回来!” 这件事情到底有多严重,方禄心里也是清楚的,这件事弄砸了,可直接关系到宫里的陆高鸿和明妃娘娘,若是出了什么事,别说方禄要丧命,就连宫里的二位主子爷也得受到牵连。 见方禄这么说了,几个护卫连忙兵分几路跑开,势必要将尸体找回来。 方禄现在原地,气的脑子只疼,可冷静下来想想,现在皇宫被封住了,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若是有人要抢尸体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带进皇宫。 这么想着,方禄连忙唤来身边的人:“你赶紧回相府去叫几个人,我们现在去宫门口守着,切莫让那批人将尸体送入皇宫!” 如果方禄的想法没有错的话,那么那批人很有可能发现了他们的计划,如今他联系不到陆高鸿,只能自己这么猜想着,不能放纵那群人阴谋得逞! 身边的几个护卫领命,几个人去府里叫人来,方禄则带着人稍稍躲在宫门口等着,若是那群人不出现也就罢了,若是出现了的话,方禄也管不了那么多,就算拼死一战,也不能让尸体送进皇宫。 邓信和程亮与赵钊兵分两路,顺利的将方禄甩开,见有惊无险之后,便又绕了别的路进入了闹市。 眼下天都快黑了,除夕之夜,坊市不闭市,会有整夜整夜的花灯燃放,到时候小姐公子们倾巢而出,观看湖面的花灯,到了子时良辰,宫里会放出绚丽夺目的烟花,用以庆祝新年的到来。 闹市中已经慢慢的点起了花灯,有好些爱凑热闹的人,早早的就梳妆打扮一番出来了,就等着宫里放出烟花来。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宫里如今盛宴已经暂停了,烟花虽然已经准备好了,可是会不会放还是个问题。 邓信和程亮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后,便赶忙回到了军营里,准备和赵钊一同将尸体运进皇宫去。 而此时,梁寂和秦远道带着尹任昭也匆匆往上京城方向赶来,他们都在着急着担心会不会错过一些什么,马儿几近要累死在路上,可他们依旧策马扬鞭,冒着风雪不要命的往上京城赶来。 “还有多久才到呀?”饶是尹任昭满腔热血也被这迎面而来的风雪吹灭了,他从来没有骑马骑了这么久过,看着长路漫漫,心态几乎要崩掉了。 梁寂自然也是能理解的,尹任昭作为一个文人,又不似他们武将皮糙肉厚的,便回头安慰道:“快了,你再坚持一下!” 回上京时的风雪貌似要更大一些,可是秦远道同样也作为文官,这么两趟的长途跋涉,途中从未停下过脚步,也没有喊过累,他心里头有一股信念,要将真相公之于众,不能让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这么想着,秦远道又回头喊了一句:“你们快点儿!” 随之便又策马扬鞭跑在最前面。 梁寂自然也不能拖后腿,回头鼓励了一下尹任昭,又赶忙跟了上去,三个人一前一后的往上京城跑去。 ◎ “将军!”邓信和程亮匆忙赶回军营,赵钊此刻正在军营门口等着他们,眼下情况严重,赵钊也只能仰仗他们帮着运送了。 赵钊回过头来,见他们几个人都平安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你们都回来了?有没有被方禄跟着?” 邓信和程亮对视一眼,自信的笑了笑说道:“怎么会?我们办事,将军大可放心!” “尸体可曾运回来了?”程亮不知道当时厨房的情况,如今得以平安脱险,忍不住问了一句。 赵钊点了点头,但表情也瞬间凝重下来,他看着二人说道:“如今尸体找到了,可是怎么运进宫,这还是个问题,宫里出了这种大事,宫门口的严防会更加严密,骆勋就在宫门口守着呢…” 邓信和程亮对视了一眼,便也觉得这确实是一件棘手的问题,但转念一想,既然已经弄成这样了,倒不如就直接进去呢,到了宫里也是要公布于众的,和骆勋说说也无妨。 三人貌似已经达到了统一的意见,如今重要的并不是怎么运进宫了,重要的是要赶紧将尸体运送进宫才是。 多耽误一点时间,恐怕宫里就会有万般的变数。 很快,赵钊和邓信程亮三人就驾着一辆低调的马车走了出来,他们换了陆相府的马车,也是为了避开陆相府的视线,如今京街那块儿已经不会有侍卫巡查了。 他们此时只求骆勋会在宫门口,骆勋年轻有为,若是知道这种事情,必然义愤填膺。 方禄等人已经埋伏在宫门口不远处,就等着可疑目标出现了。 而秦远道,梁寂,尹任昭此时也到了上京城,正在穿过嬉闹的人群,朝着皇宫奔去。 薷贵人此时踏着风雪,也来到了勤政殿门口,她抬头看着那肃穆的大殿,心中漠然安静。 第两百二十九章 何昇让薷贵人暂且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通报一声,薷贵人点点头,没看何昇一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勤政殿金光闪闪的门匾出神,八年来,这几乎是她遥不可及的梦想。 旁人都道薷贵人不争不抢,要说想要争抢一些什么,薷贵人自然是想的。 当初入宫选妃时,尹薷就曾经幻想过,如果能真的入选,皇上能看上自己,那么一定要想尽办法博得皇上的欢喜,为了家族荣誉,也为了自己,可是知道那天被选中为贵人的时候,尹薷只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寂寞。 尹薷每天在兰苑阁独守空房,等来了漫漫长夜,还有无垠的寂寥。 皇宫这么大,后宫妃嫔没有三千也有三百。 “朝歌夜弦,为秦宫人。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 尹薷在皇宫里的这八年时间里,以诗书作伴,偶然读得《阿房宫赋》,她轻轻呢喃:“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 她抬起头看着勤政殿金光闪闪的门匾,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起当初选秀时的场景,那会儿真不应该入宫来的。 阿寻站在薷贵人身后,一脸心疼的看着薷贵人,自从入宫以来,薷贵人见到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与皇上说过的话也因此如雷贯耳,仿若昨日。 薷贵人也很羡慕梅贵妃娘娘,能给皇上生下两位皇室贵胄,于是无论梅贵妃做了什么,都不会危及到她的地位,只要想见皇上,梅贵妃有无数个理由去见皇上,可就算薷贵人万般用心,给皇上亲手做了一些东西送过去,也永远只是门口的太监接了送进去,从来没见皇上穿戴过。 后来雁嫔入宫,雁嫔是草原部落主的女儿,她给皇上送了一顶狐裘做的帽子,冬日时见皇上戴上了,还得意的与她炫耀。 那会儿雁嫔说了,薷贵人送的东西入不了皇上的法眼,皇上九五之尊,得是上好的物件才能配得上他,薷贵人送的那些,就算是熬了几个晚上亲手制作的,可那又怎么样,这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对皇上一片赤诚却被辜负的女人了。 不是薷贵人不想争,她相貌一般,就算是长得有几分像明贤皇后,可那又怎么样,自己也终归不可能成为明贤皇后;家世也很一般,家父只不过是一个中年得志的五品千户,在上京城尚且不值一提,就更别说是在这个后宫了,那个妃子的家室不是胜她一筹的。 薷贵人内心自卑自负,更是拒绝了所有人抛来的橄榄枝,拒绝了所有人的拉拢,她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偿还。 况且,皇上年纪逐渐增长,明贤皇后去世之后,就好像没见过皇上有那么宠爱过一个女人,尹薷深知自己不够优秀,宁可在兰苑阁沉寂下去,也不愿意自找麻烦。 直到陆绘灵入宫,从她直接在勤政殿做女官起始,薷贵人就知道她绝不会止步于此。 而后册封四妃主位,取明贤皇后的称谓封为明妃娘娘,入主明华堂。 这一切都是情理之中,并且理所当然。 尹薷羡慕嫉妒,羡慕陆绘灵能每次承君恩宠,嫉妒陆绘灵能日日入勤政殿常伴君侧。 可尹薷没有想接触过陆绘灵,直到那日尹家出事… 接触梅贵妃的这些时间里,尹薷真的能感觉到梅贵妃待自己很好,待下人也很好,若不是因为她早就答应了帮陆绘灵办事…她可以和梅贵妃成为很好的姐妹了…只可惜… “宣,兰苑阁薷贵人,觐见——”正当尹薷正暗自懊恼之时,何誉出来宣旨。 “贵人。”阿寻见薷贵人正在走神,便赶忙提醒了一句。 尹薷连忙回过神来,将视线转到何誉身上,她咽了咽口水,垂在两侧的手慢慢端起了万福手势,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和陆绘灵的叮嘱,便把方才的那一抹良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尹薷定了定神,目光变得坚定,随后踏上了勤政殿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向她从未见过的场面。 阿寻跟在她身后,如今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想着能陪薷贵人走完这最后一程。 此时夏容馨已经被申屠太医救治好清醒过来了,皇上皱着眉头摆摆手,让人扶着她去赐座休息,可是夏容馨性子倔犟,她非要跪在大殿上听着审判。 两旁跪坐着的大臣和使者们低着头,也觉得万分尴尬,之前认为这是关乎朝政的明谋暗谋,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和天朝皇帝的后宫有关系。 齐秉煜自然也是觉得窘迫,此时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让御林军抓出一个幕后黑手来,也不愿意这件事与自己的后宫有关系,传出去简直是要笑掉大牙的。 可是这件事关乎到众人的性命,狩猎场莫名其妙的出现羽箭,险些危及了权贵性命,使得好些夫人小姐都受到了惊吓,天朝不得不给出一个说法来才是,与其和他们解释,不如直接将真相呈现。 胥兰,云惜,月白,清吟等一众丫鬟都站在勤政殿门外候着,待到薷贵人走上来的时候,胥兰和她眼神交汇了一下,自然是要给她传递一些信号的,胥兰虽然不喜这种事情,可是这件事既然做出来了,关乎到自家主子,胥兰还是希望能够成功的。 陆高鸿和陆绘灵都齐齐的看向勤政殿大门口,等待着尹薷走进来。 尹薷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跨过勤政殿的门槛,在众多人的注视之下走到大殿中央,跪在梅贵妃旁边,俯下身子磕头,高声又虔诚的说道:“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陆绘灵看着她,冷冷的勾起嘴角,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梅贵妃指证你蓄意破坏今日的除夕盛宴,可有此事啊?”齐秉煜凝视着台下的尹薷,不做过多寒暄,直接厉声问道。 这话音刚落,众位朝臣和使者也纷纷看向尹薷,如今此时与自己毫无关系,自然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好奇了,他们也很好奇,这直接关乎天朝颜面的盛宴,尹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弱女子是如何做得到的,如果不是她做的,有没有可能是梅贵妃为了给自己开罪而故意说是尹薷做的呢? 所有人都在暗自想着一些什么。 梅贵妃身子虚弱,可她要亲自听到尹薷的说法,还有要与她对峙,便靠在齐望舒和梁焕卿的身上虚弱的看着她。 梁焕卿心里对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然清楚了,便凝眉注视着尹薷,好更加清楚的看到她们如何狡辩,等到梁寂和赵钊回来,也好就她们的辩词给陆绘灵和陆高鸿致命打击。 尹薷此时却显得异常的平静,她缓缓跪直身子,视线平视前方,正巧能看到龙案前的那条用金子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龙,龙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她,样子有一些骇人。 但尹薷却表现得异常平静,她直视着龙的眼睛,大殿中的人屏住呼吸,皆看着尹薷,想知道她能说些什么。 “回皇上的话,臣妾不知梅贵妃娘娘何出此言,臣妾冤枉啊皇上!”尹薷抬起头来看着皇上,而后做出一副惊恐的模样,略带哭喊的说道。 这话一出,朝臣中有些人就表现得有些失望了,这是什么嘛,无论是谁被问到这样的话都说冤枉,这尹薷怎么看也都不是能破坏这场盛宴的人呀。 陆高鸿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他并没有接触过尹薷,只有从前在宫外的时候,曾看过尹薷的字,便出言称赞了一句才女,便使得她才动上京,眼下却对她的这句回答有一些失望了,这样子也能够让人相信她破坏盛宴吗? 陆高鸿和陆绘灵本意并不是想要让皇上以为盛宴是梅贵妃弄砸的,梅贵妃操持的盛宴,怎么可能亲手把望舒公主的箭换掉,又几次三番更改规则从而达到射杀梁焕卿的目的呢? 可无论是谁破坏的盛宴,梅贵妃都有难辞其咎的责任,他们想要的是梁焕卿死,更重要的是从而削弱靖王党派的实力,故此,为了让这个破坏盛宴的计划能有个可操控的结局,所以他们就安排尹薷来认罪,让人以为她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从而达到遮掩陆绘灵罪行的目的。 如今梁焕卿没死,这是始料未及的,但能从而让皇上不再信任梅贵妃,若能因此将执掌后宫的大权交到陆绘灵手上,以后在宫里再想动些什么手脚就极其方便了。 陆绘灵看着尹薷这么说,心里却极其满意,她如今已然感觉到了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走去,看着皇上对夏容馨冷淡的样子,心里就极其的痛快,而梁焕卿和齐望舒也不出所料的落魄,陆绘灵看到这儿,恨不得放声大笑起来。 “明明就是你唆使本宫修改涉猎规章,也是你故意调换望舒公主的箭匣,也是你因此设计要杀害靖王妃,从而怪罪到本宫头上!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故意靠近本宫,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到如今你还要说没有!你还敢讲冤枉?!” 夏容馨听闻尹薷这么说,一手抚着胸口,另一只手指着她就是破口大骂:“若不是有宫女看到了你的罪行!恐怕靖王妃如今就要…!你还要说没有吗!” 夏容馨一字一句,字字犀利,字字珠玑,让勤政殿一时间哗然一片。 所有朝臣和使臣暗地里都在交谈着,惊讶于尹薷一个弱女子会做这种事,另外也想继续听下去为什么她会这么做。 齐望舒连忙看了一眼梁焕卿,扯了一把她的袖子,她们俩是这场上除了陆绘灵陆高鸿之外最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人了,齐望舒担心母妃这么说,会让父皇先入为主,等会儿她们要拿出证据指证陆绘灵的时候,恐怕不能服众。 梁焕卿凝眉看着这一切,目光变得沉重起来,她按住了齐望舒的手,轻轻拍了一拍,示意让齐望舒不要担心,转而回头看了一眼陆绘灵。 此时陆绘灵正得意洋洋的看着这一切,自以为对所有事都稳操胜券了。 “肃静——”何昇站在旁边,明显能看到皇上微微皱起了眉头,无需皇上多言,何昇自然了然。 “梅贵妃,你何来的证据如此指证薷贵人?”齐秉煜皱皱眉头,内心不喜夏容馨在这么多外人的情况下如此不注意仪态。 尹薷被梅贵妃这么一顿呵斥,连忙跪在一旁不敢说话,样子倒是让人心疼不已,怎么也让人联想不到她会是这个盛宴被破坏的幕后黑手。 夏容馨被问到之后,倒也平复了心情,她跪直身子,梁焕卿和齐望舒连忙扶着她,夏容馨看了皇上一眼,而后手上端起万福礼,举至头顶,对皇上深深的作揖行礼。 “皇上。臣妾早在一月之前就已经与云惜敲定了方案,内务府也正准备实行,可不知那日薷贵人来仪春殿给臣妾请安,随即说到了除夕盛宴一事,转而又说起了家乡泾州的风俗,就这样,把臣妾原本敲定的方案改成了如今的这种,目的就是为了方便她调换箭匣,对靖王妃下手,从而破坏盛宴。” 夏容馨平复了情绪,决意慢慢理清思路,她确信这件事就是薷贵人做的。 齐秉煜皱着眉头,转而又看向了尹薷,示意她说话。 “皇上,臣妾冤枉。那日真的只是恰巧路过御花园,听闻梅贵妃娘娘近日忙于除夕盛宴一事,便想着去慰问,若说刻意教唆娘娘修改盛宴涉猎方案,那是万万没有的事情,臣妾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呀!” 尹薷哭丧着脸,对齐秉煜哭喊道。 说罢,她转而又看向夏容馨,哭着问道:“若真如娘娘所说,臣妾有意插手盛宴一事,那臣妾如何有把握让贵妃娘娘听从臣妾的话呢?” 这句话当真是把夏容馨噎住了,听尹薷这么一说,那日确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如今也万般后悔着当初为什么要听尹薷的话了。 听尹薷这么一说,陆绘灵当真是要笑坏了,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尹薷,此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第两百三十章 “若当真是凑巧,那为何你一一字一句都带有目的性,分明就是故意的!”夏容馨面对伶牙俐齿的尹薷,竟然有一丝吃力。 “皇上,臣妾冤枉!还请皇上明察!”尹薷见夏容馨如此不讲道理,转而面对齐秉煜磕头哭喊冤枉,“梅贵妃若是想要指证臣妾,光靠猜想如何能够,没有人证物证,怎么能够使众位信服,这泼天的罪过,臣妾如何担当的起。” “梅贵妃说有宫女看见了薷贵人调换公主的箭匣,那此时宫女何在?”齐秉煜眉头就没有一刻是松开过的。 夏容馨噎住了,她方才初醒,如此说还是听云惜在自己身边偶然说起来的,自己根本不知道有宫女看见过。 梁焕卿见状,跪直起身子,举手对皇上作揖,说道:“父皇,那位宫女是替儿臣挡了一箭,如今已然丧命。” “也就是说没有人证了。”齐秉煜语气中略带一丝遗憾。 夏容馨明显感觉到了有一丝挫败的感觉。 齐望舒突然直立起身子,梁焕卿连忙按住她,不想让她说出小莲说出的那句话来。 可如今为时已晚,齐望舒明显早已经忍不住了,她顾不得梁焕卿的劝阻,脱口而出说道:“父皇!可是那宫女临死之前,曾和我们说过一句话!” 说到这儿,陆高鸿和陆绘灵愕然瞪大眼睛,背后一股冷汗流了出来,他们瞪大瞳孔,紧紧的盯着齐望舒,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望舒公主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一片,使者们心中纷纷叹服,今日的天朝盛宴来的相当值当了。 尹薷转而回头看向齐望舒,心中暗自叫一声不好。 “什么话?!”齐秉煜问道。 齐望舒扭头看向陆绘灵,梁焕卿惊慌失措,可此时为时已晚,齐望舒忍不住了,她看着陆绘灵指着她说道:“那宫女亲眼看见陆绘灵身边的胥兰指使宫女调换我的箭匣,而后陆琛又将那个宫女杀害并且抛尸出宫去了!” 此言一出,不仅是陆绘灵坐不住了,齐秉煜也惊讶的站起身来:“此话当真?!” 齐望舒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登然跪在御前,右手结誓说道:“儿臣对着齐王室列祖列宗发誓,今日如有半句假话,儿臣不得好死!” 齐望舒这么一说,心里也十分的心痛,平日父皇对陆绘灵的话深信不疑,如今自己说了真话,却被质疑是说谎。 齐景炀也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身旁的陆高鸿和跪在后面的陆绘灵,全场更是哗然一片,所有人都在议论着些什么。 夏容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一脸疑惑的看着她们。 陆绘灵站起身来,小跑着来到大殿中央,跪在皇上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皇上!臣妾冤枉!臣妾什么都没做!” 而此时所有人都指着陆绘灵交头接耳,陆高鸿心里突然想明白了——秦远道的离开可能就是为了去找证据的,梁焕卿她们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之所以一直隐忍,就是为了等到他们找出证据来指证他们,可是却没曾想望舒公主不忍梅贵妃受到指责,先一步说出了这番话。 “舅舅…这…”齐景炀看着这一切,目瞪口呆不敢置信,他疑惑的看着身侧的舅舅陆高鸿,想要问个清楚。 既然说陆琛参与了这件事,那么身为父亲的陆高鸿自然也难辞其咎了,齐景炀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齐秉煜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站起身来,指着陆绘灵,手指不停的颤抖,半晌没说出话来,转而又指向陆高鸿。 随着皇上手指的方向,陆高鸿又成了众矢之的的人,他再也坐不住了,连忙站起身来,和陆绘灵一同跪下说道:“皇上!望舒公主听信奸人所言,或许那个宫女就是薷贵人派去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明妃娘娘啊!皇上!还请皇上明察!” 索性尹薷都要替她们背黑锅,如今倒不如直接将事情颠倒黑白,陆高鸿反应极其之快,转眼间就把尹薷推到了风尖浪口之上。 朝臣和使臣看着这一切,几乎膛目结舌。谁也没想到如今会有这么一出。 陆绘灵听闻此话,也连忙点点头说道:“对!皇上!就是薷贵人!她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臣妾与梅贵妃,薷贵人一个小小的贵人,见着臣妾与梅贵妃荣获盛宠,自然是眼红不已,如今便想到了这一招,从而能陷害臣妾,闹得臣妾与梅贵妃自相残杀啊皇上!还望皇上明察!” 陆绘灵脑子转的也极其之快,转眼间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尹薷为何如此的原因都想好了。 尹薷见陆高鸿和陆绘灵这么说,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只能大呼冤枉,从而扰乱皇上的视线。 梁焕卿索性也不再沉寂了,她站起身子,看着皇上说道:“不对!明妃娘娘在说谎!宫女小莲分明说的就是明妃娘娘所为,且陆琛杀害宫女一事,是她亲眼所见!” “靖王妃莫要因为从前的恩怨而在这儿血口喷人!这分明就是薷贵人为了陷害我而故意派人去说的,你们都被骗了!”陆绘灵歇斯底里的喊道。 她跪坐在地上,看着梁焕卿信誓旦旦的对着皇上指证她,说出她确实做过的那些事,身子颤抖的不行,腿软的根本就跪不住了,只好瘫软的跪坐在地上。 齐秉煜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他如今和所有人一样,都不知道他们在这儿争吵一些什么。 “娘娘确定我是在血口喷人吗?那支羽箭射向我的时候,宫女小莲飞身过来挡住那支羽箭,和我还有公主说道她亲眼看见了是陆琛杀死的值守宫女!若真的是如你所说,是薷贵人派的宫女替我挡这一箭,从而说出这句话来就为了陷害你。那请明妃娘娘告诉我,薷贵人给了小莲什么好处?才能让小莲如此豁出性命?”梁焕卿伶牙俐齿逼问着陆绘灵。 陆绘灵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她急红了脸,对梁焕卿说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有多好满足,薷贵人给了她什么条件也好,或许是抓住了她的什么把柄!你如何能从这个断定这件事不是薷贵人所为呢?!” 尹薷跪在一旁,听着二人争论,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为什么能从这个断定不是薷贵人所为?呵呵…因为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你处心积虑设计的,是你抓住了薷贵人的把柄,唆使薷贵人做的!”梁焕卿指着陆绘灵厉声说道。 转而没有给她们任何一丝喘息的机会,又看向陆高鸿说道:“在其中,陆丞相也担任了不可或缺的一个角色!” 第两百三十一章 听梁焕卿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陆高鸿,这下众朝臣都精神抖擞起来,此事涉及百官之首陆高鸿陆丞相,看来就并非先前猜测的那么简单了。 夏容馨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梁焕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梁焕卿如此有力度的攻击过别人,齐望舒跪在最前面,早已经委屈的哭着说不出话来了,可看见梁焕卿还在坚持的和她们对峙,便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梁焕卿。 陆高鸿怎么也没有想到,梁焕卿居然会知道这么多,可事已至此,仿佛他与陆绘灵被逼到了无人之境,一时间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怼的说不出话来了。 齐景炀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自然是对陆高鸿的计划毫不知情的了,尽管陆高鸿此举是为了给齐景炀铺路,但是为了大局着想,陆高鸿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齐景炀知道,由此,当齐景炀得知天朝盛宴是自己的舅舅协同表妹一起破坏的时候,齐景炀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着梁焕卿说的信誓旦旦的样子,所有朝臣都指着陆高鸿窃窃私语起来,与陆高鸿平日里交情甚好的一些官员都生怕陆高鸿倒台之后,他们私底下做过的事情也会得到败露。 毕竟官场上皆是官官相护的勾当,前些日子的尹千户等人贪污一事,众官员之中还有人都清楚的很,官场上只需要有一个陆高鸿,就有无数个尹千户。 支持嫡长子继承皇位的某些有威望的太师太傅们也纷纷摇头叹息,听着梁焕卿信誓旦旦的说着这件事,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了,只怕陆高鸿此举会连累到太子殿下。 这件事实在是丢人,天朝官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早已经不算稀奇,可是大家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会在这种场合下被拿出来公开说。 好些个使臣看到事情这么严重了,已然关系到了天朝内政,心里便也忐忑不已,如今天朝虽然内忧外患,可是对付他们这种周边部落小国还是绰绰有余的,生怕再多听到一些什么会被天朝皇帝灭口。 方才他们都是眯着眼睛看笑话,如今却恨不得将脑袋塞到酒桌下面,生怕被皇上注意到后杀人灭口。 梁焕卿说完这段话时,勤政殿内的人一声沸然之后又迅速停下了声响,一个个的低下脑袋,眼睛却时不时的看着皇上的脸色,何昇站在皇上身边,也快要吓坏了,谁也不会知道,如今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齐秉煜本身就多疑,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以往看到的一切,都是陆高鸿刻意呈现在他眼前的,看着天朝海晏河清,可怎么也想不到天朝的官场已经腐败成了这个样子。 齐秉煜站在案前,怒目圆睁的看着陆高鸿,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直信任的陆丞相,居然拿他当傀儡皇帝,想到这儿,齐秉煜的眼神里闪烁着点点星光,他眼睛瞪的通红,浑身颤抖着。 何昇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可能发生什么了,未免天朝事务再闹出笑话,他便是心一横,一咬牙,便对自己身后同样战战兢兢地何誉说道:“使臣大人们舟车劳顿来到天朝上京,今日之事实在繁杂,想来大人们皆疲惫不堪,何誉带各位大人们休息去吧。” 何誉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何昇,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皇上,毕竟这件事情皇上并没有亲口安排,何昇公公这么说虽然没有不妥,可还总是会担心皇上会生气。 然而何昇在皇上身边伺候了这么久,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齐秉煜此时当然也希望使臣们尽快退避,毕竟有关天朝朝政,而且怎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还关乎后宫密事,齐秉煜自然是不希望被别国的人知道。 何昇说完这句话时,也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皇上,生怕自己哪里考虑不周惹得皇上更加生气。 齐秉煜没有给出反应,此时的他看着大殿中央跪着的那些人,眼睛几乎瞪的通红。 何昇见皇上没有异议,便赶紧对何誉挤眉弄眼的让他赶紧将使臣们带出去。 坐在一旁的使臣们也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生怕天朝皇帝不放他们走,他们在听靖王妃说完那些话滞后,一个个瞠目结舌,如坐针毡,恨不得现在就有一匹快马在面前。日夜兼程也要赶回自己国家去,下次说什么也不会再来了。 何誉对使臣们鞠躬行礼,随后安排几个小太监引领他们去别的宫殿里休息,使臣们见何誉给他们行礼的样子,自己心里其实也恨不得给何誉跪下,想要让他赶紧带着自己离开。 何誉将勤政殿的门打开之后,使臣们纷纷站起身子,也不敢发出声音,只对天朝皇帝行了一个万福手势,随后便鱼贯而出了。 使臣们走后,齐秉煜依旧怒目圆瞪的看着陆高鸿和陆绘灵,二人见这种场景,都快要吓傻了,一个个的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梁焕卿只想着梁寂和赵钊能再早点过来,现在皇上还没有办法完全接受这些,但是梁焕卿并不打算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要一鼓作气,铲除陆绘灵和陆高鸿。 齐景炀简直要看呆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父皇这么生气的样子,自己也十分担心他会对舅舅做些什么,陆高鸿毕竟还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皇之外,与自己最为亲近的人了。 “父皇,靖王妃说的天花乱坠,可是事情定性是需要证据的,望舒和靖王妃口口声声说宫女小莲亲眼所见陆琛杀了御花园的值守宫女,可到如今看来,御花园那边当真少了一名宫女吗?若真的少了宫女,又怎么有理由说是陆琛干的呢?总之宫女小莲已死,望舒公主和靖王妃怎么说都可以,到如今还有说薷贵人被明妃娘娘胁迫,可是靖王妃,凡事都是要讲究证据的,不能空口白牙的就诬陷别人吧!” 齐景炀再也忍不住了,他站起身子,走到大殿中央,赫然跪下,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看着父皇,说出了这一番他自己认为无懈可击的话来。 如今话说到这个份上,陆高鸿心里止不住叹息懊恼,他看着齐景炀站起身子为自己辩驳的样子,恨不得一脚将这个愚蠢的外甥踹出上京城。 齐景炀这不是明摆着在皇上还有朝臣面前说明这件事和自己有关系吗? 陆高鸿不想把这件事告诉齐景炀,就是为了不想让他参与,免得到时候事情败露了会牵扯到他,可是陆高鸿低估了齐景炀的愚蠢下限,摆明了要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然而梁焕卿却对太子此举相当的满意,本来也没打算往太子身上说,这毕竟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想来说多了还会引火烧身,可怎么也没想到,齐景炀自己送上门来。 齐秉煜凝重着眉头看着太子齐景炀,如今的他谁也不信任,齐景炀这么一说,也不由得怀疑到了他身上。 何昇站在皇上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皇上下一秒就拿他出气。 齐秉煜此时看着齐景炀和陆高鸿,不由得想到了一些什么,他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虽然此时是三九寒冬,可齐秉煜的眼神却犹如一根根冰冷刺骨的利剑,把陆高鸿看的后背发凉。 “皇上!您向来英明神武,靖王妃言之确凿,可是办案绝非只要空口白牙的推断的!”陆高鸿生怕皇上再多看一会儿,心里就会滋生出更可怕的想法出来,可看着皇上一言不发的样子,陆高鸿更是害怕。 索性现在梁焕卿还没有拿出确凿的证据,倒不如赶紧扰乱皇上的视线,再这样下去,生恐皇上会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就这么断然的怀疑他。 陆绘灵何时被人如此言之凿凿的质问过,况且她年纪轻,本身心里就有鬼,被齐秉煜这么盯着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只跪在地上起都起不来,心里想着怎么样才能全身而退,她寄希望于尹薷和自己的父亲,希望尹薷能够把罪责全部揽在身上。 可梁焕卿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她呢。 “靖王妃,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儿陆琛杀了换掉羽箭的宫女,又说是明妃娘娘唆使薷贵人陷害梅贵妃,搞砸除夕盛宴,敢问靖王妃,你的证据呢,你没有证据又凭什么诬陷我们?!”陆高鸿此时也豁出去了。 他心里根本就不知道梁焕卿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但是现在,为了让皇上转移视线,不要再将视线放在齐景炀身上,如今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陆高鸿最是了解齐秉煜的,三言两语间,便将齐秉煜的注意力放在了梁焕卿身上。 梁焕卿坦坦荡荡,根本不惧怕皇上的眼神,她上前几步,跪在齐望舒身侧,抬头看着皇上,朗声说道:“父皇,儿臣此时没有证据,但是儿臣既然敢这么说,就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梁焕卿表面上看起来淡定平静,但是心里却慌得不行,她不知道自己的思路与现实是不是有所出入,梁寂和赵钊能不能找到证据平安赶回上京皇宫呢...… 第两百三十二章 勤政殿内的气氛已然剑拔弩张,可宫门口却也没好到哪儿去。 赵钊和邓信程亮驾着马车一路踏雪而来,他们刻意换上了梁家军的军装,这样的话也好能顺利入宫去。 可方禄此时正暗自蹲在暗处等着,只要有可疑的马车靠近,他们就要上前冒充御林军查看一番。 当赵钊等人的马车进去他们视线的时候,方禄身后的一个手下不由得惊呼:“方管家!就是那两个人!” 邓信程亮二人已经被陆家的护卫看到了全部面貌,可他们还浑然不知,此时跟着赵钊一同护送尸体入宫,却刚好落入了敌人的包围圈。 方禄为了不让宫门口的御林军看见,便打算等他们正准备踏过白玉桥的时候动手。 ◎ 梁寂和秦远道怀里揣着案牍,带着尹任昭踏雪而来,可城内热热闹闹的除夕盛宴却开始了,人群熙熙攘攘的凑合在一起,扰乱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现在要怎么办?”尹任昭在坊市人群前勒马停住,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忍不住发出疑问。 然而梁寂和秦远道也看着这热闹的灯市皱着眉头。 今日除夕盛宴,百姓们自然倾巢而出,赏花观灯,还会聚集在一起去看皇宫内燃放的盛世烟花。 一时间,京城回望绣如堆。他们骑着马根本没有办法前行。 “不如我们从军营那条道儿过去吧?那里没有坊市,想来会更节省时间。”梁寂看着秦远道,试探的问道。 自从今日下午开始,梁寂看着秦远道的做法作风,全然推翻了梁寂对秦远道从前的看法,便也习惯性下意识的去问秦远道的意见。 秦远道坐在马上,皱着眉头看着这些人群,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上京城的一张平面图就赫然呈现在了脑海里。 随后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们下马走过去。” 梁寂有一些疑惑,刚要问他的时候,秦远道又看着他解释道:“从这儿直接走过去,比绕远路骑马更近一切,况且那边住着很多户人家,这个时候正是他们赶来参加灯市的时候,如此看来,还不如从这边走过去更为妥当。” 梁寂这么一想,他点了点头,而后一同翻身下马,尹任昭见二人下了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去做,方才坊市太热闹,尹任昭什么也没有听清楚,但也愿意跟着他们前行。 “走,快点儿!”虽然尹任昭信誓旦旦的说要跟着他们进宫揭发陆高鸿,但是越快要到宫里的时候,梁寂就越不放心,随即便拉着尹任昭走进了热闹的坊市,生怕他会在这里给他们搞出什么幺蛾子。 今日上京极其热闹,多半也是因为听说了年后天朝大军会一举进攻大凉的事儿,所以就提前庆祝着胜利的喜悦。 秦远道凝重着表情穿梭在胭脂水粉之间,今日上京除夕灯会,多半都是女孩子家家出来凑热闹,这种节日,自然是浓妆艳抹,穿衣打扮的了。 有好些个人看见了梁寂,都会小声窃窃私语,一时间,丝竹之声不绝如缕。 可他们二人却坚守着内心,一个劲儿的拨开人群,往皇宫赶去。 ◎ 赵钊驾着马车,盯着宫门口狂奔,心里想着此时天色已晚,生恐皇宫勤政殿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也不知道此时靖王妃她们怎么样了,梁寂将军有没有找到陆高鸿徇私枉法的证据,虽然手头上在赶着马车,可是心里却还在担心别的事情。 三个人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皇宫大门,浑然不知他们已然落入了方禄等人的圈套。 “还有多久?”邓信看着马车后边,只觉得前路漫漫,便问了一句。 “快了!”程亮帮着赵钊稳住马车,抽空回了邓信一句。 “我们等会儿进的去吗?”邓信有一些怀疑,自己光是这样都进不去了,带着一具莫名其妙的尸体,如何能进得了皇宫? 赵钊一时间也没办法回答他们,说实话他心里也没有底,只听着风雪在耳边呼啸而过,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 “赵将军说可以,就一定可以!”程亮看了一眼赵钊,明显能感觉到赵钊也不确定,但是他依然说出了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邓信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马车一路颠簸着,邓信索性也不再问了,只顾着看护好尸体。 方禄躲在暗处,看着赵钊等人进去自己的包围圈,随即他一声令下,屋顶两侧飞下十几个黑衣人,手持钢刀,将赵钊等人的马车包的团圆。 赵钊赶紧勒住马车停下,一脸凝重的看着这群黑衣人,邓信和程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连忙探出头来看他们。 方禄见包围住了他们,便给自己也围了一块儿黑布跳了出来,得意洋洋的走到赵钊面前说道:“连我们的东西也敢抢,真是活腻味了!” 从方禄的这个态度来看,他们相府平时烧杀抢掠的事儿可没少干过。 赵钊自然能认得出来他们是谁,如今既然被包围了,便也不会认怂,随即也跳下马车,拍了拍手对方禄说道:“现在蒙着面还有什么意思?你道我认不出你是谁吗?马车里的这具尸体还是我方才从相府拿来的呢!真没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陆相府,竟然养了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怎么?现在想着杀人灭口,是怕我们说出去吗?” 邓信和程亮也跳下马车,守在马车边上,他们好不容易抢来的尸体,眼看着就要送进皇宫了,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他们抢走了。 方禄冷冷的笑了笑:“就怕你有命知道,没命说出去了!” 说完,方禄就摆了摆手,两边包围他们的黑衣人便举着刀叫嚣着向他们冲过来。 “放肆!这里可是皇宫门口!你们竟然敢公然闹事!”赵钊不愿意耽误时间,但也惊讶于他们为何有恃无恐。 “这儿就算是皇宫!我今天也非杀了你不可!”方禄肆无忌惮的说道,“给我把这三个人大卸八块!” 之前运尸体的时候还多少有一些忌惮被别人发现,可如今既然已经被人发现了,方禄便也有恃无恐了,陆高鸿平日在朝堂呼风唤雨,靖王和梁风眠出征之后,就更是陆高鸿一个人说了算了,方禄根本就不害怕会闹出点儿什么事儿来,总之到最后陆高鸿都会搞定。 那十几个黑衣人举着刀就砍了过来,看那架势都是上京数一数二的高手,陆相府骄奢淫逸,惜命的很,花了重金聘请这些人来看家护院。 邓信和程亮手上没有兵器,赤手空拳的一时间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可从没想到方禄会有这么嚣张。 就听赵钊冷笑一声,叮嘱邓信和程亮:“保护好尸体,不要让他们销毁或者抢了去!” 方禄如今都敢这么做了,保不齐他们会直接毁了尸体,这样就没有谁能认得出来了。 随即眼前黑影一闪……就觉四周刮过了一道急风,地上的落叶石子都飞到了半空,一道黑影环绕而过,邓信和程亮本能地一闭眼,但是身子却紧紧的靠在马车旁边,他们三个人出门都轻装简行,没有带任何兵器。 就听围上来的黑衣人发出了一阵惨叫声,凄厉异常,然后就是纷乱的倒地之声。 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满地散落的刀剑,和仰面倒地的十几个黑衣人——各个身上带伤,蜷缩在地上爬不起来,剩下方禄和身后两个黑衣人都惊得纷纷后退,不敢上前…… 原来是赵钊早有准备,临走时在衣袖里藏了数十根银针,方禄等人见他们手无寸铁,自然是觉得手到擒来,可没曾想赵钊下一秒就把银针插入了他们重要的穴位,如今倒在地上如何都动弹不得,一个劲儿的瞎叫唤。 邓信和程亮还没有被黑衣人触碰到衣角,只知道自己一眨眼的功夫,赵钊就已经解决了一半的人,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眼前的赵钊依然是刚才的姿势站着,发丝在微凉的山风中扬起又落下,周身不知何时笼上了一层寒气,看得人不自觉就打了个冷战。 邓信和程亮这会儿才知道,那时在梁风眠的暗营里,赵钊学的就是暗器,可由于入了军营之后,舞刀弄枪,暗器上不了台面,便也无人再提起,如今看来,赵钊果然是暗器的一把好手了。 方禄和身后两个护卫颤抖着身子,看着满地咿咿呀呀叫唤的同伴,颤颤巍巍的指着赵钊说道:“你…你好大的胆子!等我回去告诉丞相!你便活不过明日了!” 赵钊冷冷的笑了笑,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空在这儿狐假虎威的。 方禄见赵钊冷冷的笑着,不由觉得背后一股寒气穿透脊梁,赵钊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向方禄,方禄不由得大喊道:“这里是皇宫门口!你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赵钊反问道,“方才你怎么没想到这里是皇宫门口?!” 赵钊第一次被人逼到这种境地,他如今大开了杀戒,是如何都不会放过方禄的。 而邓信和程亮也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方才被方禄追的满上京的跑,如今总算是解气了! 第两百三十三章 赵钊一步一步走向方禄,方禄拿着刀对着他,战战兢兢的说道:“你别过来!御林军就在那儿!他们可都能认识我,我是陆相府的管家!你可别乱来,不然我叫人过来!你们军营都要受罚!” 赵钊生平恨极了有人这么同他说话,可手上的银针早已经没有了,便一脚踩住地上的一柄刀把,随后一转,刀横空飞起,他一把接住刀把,随后就要朝方禄砍去。 邓信和程亮都看呆了,他们没想到赵钊将军真的要杀方禄,可方禄如今毕竟还是陆高鸿身边得力的助手,若是赵钊杀了他,恐怕会惹来麻烦。 邓信和程亮二人不知道如今该怎么办,他们不明白事情的来源,只知道在赵钊最着急的时候,方禄出来腾空插了一脚,正中赵钊下怀,这下触犯到了赵钊的脾气,方禄恐怕难逃一死。 方禄身边的两个护卫见状,也纷纷上前挡住赵钊迎面砍来的大刀。 可是那两个护卫哪里是赵钊的对手,赵钊可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败了他们十多个人的人,就在赵钊将两个护卫打倒后,正准备和方禄生死一博时,梁寂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赵钊!住手!”梁寂三人远远的从闹市赶来,正在往京街走的时候,却看见前面好似有围殴事件发生,再定睛一看,这才看到赵钊正怒气腾腾的要举刀砍杀方禄。 如今除夕盛宴,若只是打打杀杀就已经要被革办纠察了,更别说杀人了! 赵钊毕竟还是朝廷官员,而方禄什么都不是,他只不过是陆相府的管家罢了。 梁寂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为了赵钊的前途着想,梁寂连忙出声喝止了他的做法,随后一个健步上前夺下赵钊手中的刀,狠狠的丢在地上。 赵钊见梁寂将军来了,便愤愤的看了方禄一眼,随后对赵钊抱拳行礼:“将军!” 此时的方禄已经被吓的缩在墙角不敢说话了,他身为陆相府管家,向来都是仗着陆高鸿的气势在上京城耀武扬威,好些官员看在陆高鸿的份上还要让他三分才是。 如今怎么也没想到落在了赵钊手里,还成功把他激怒到要杀他泄愤。 好在梁寂来的及时,若不然,像方禄此时已经被吓到腿软的人,根本逃不过赵钊的刀。 秦远道和尹任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梁寂行色匆匆的赶过去,便也对视了一眼之后赶忙追了上去,到了现场之后他们才发现,原来是赵钊要杀陆丞相的走狗方禄泄愤。 梁寂皱着眉头看了方禄一眼,随后看着赵钊说道:“为何如此冲动行事!” 梁寂看着躺在地上不停哎哟的一群黑衣人,又看了看站在马车旁边已经目瞪口呆的邓信和程亮,心里已经知道了这全都是赵钊所为。 “不是让你行事低调谨慎一点嘛!如今不知道宫里什么情况,你一举一动都可能万劫不复你知不知道!”梁寂对赵钊的行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如今非常时期,梁寂和秦远道尹任昭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也未曾要人来保护他们,目的就是为了行事低调,他们不知道宫里如今是什么情况,于是更加要万分小心,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一直小心翼翼,赵钊却在上京城皇宫不远处杀人! 赵钊低着头,恶狠狠的看着方禄,但是在梁寂面前又不好发作,他今日所有绕的圈子,都是由方禄设计的,在上京城兜兜转转大半天,而后还被方禄带着人追杀围捕,赵钊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面对嚣张跋扈的方禄,他忍不住就想杀之泄愤。 梁寂看着赵钊低头不语,又将视线转到了马车旁边的邓信和程亮身上,对他们呵斥道:“你们俩是木头吗!如今非常时期,你们就看着赵钊犯错误!你们这样还是一同长大的兄弟嘛!” 邓信和程亮心里委屈极了,赵钊武艺高强,脾气平日里也是温和的紧,今日大雪天,在外办公,被方禄耍的团团转,如今还带人围捕他们,言语之间又百般戏谑,莫说赵钊了,就是他们也恨不得想要动手杀了方禄。 可邓信和程亮不敢说出来,面对梁寂将军,他们还是只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尹任昭和秦远道凑上前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梁寂并没有时间把全盘计划讲给他们听。 可尹任昭看到了方禄,一时间就有一丝心虚,毕竟当时陆高鸿帮他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十分和睦。 当时尹任昭没有想到,这一些都是需要让他女儿牺牲换来的。 想到这儿,尹任昭也恨不得上前杀了方禄泄愤,他如今恨极了跟陆相府有关的所有人! 秦远道能体会他的这些心思,连忙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乱了分寸。 而此时方禄缩在一旁看着他们,秦远道和尹任昭站在一旁默默观看着,方禄见到了尹任昭,一时间明白了原来梁寂和秦远道去找尹任昭来上京指证陆高鸿来了,这会儿他才知道为什么赵钊拼了命也要抢这具尸体。 “梁将军,您不能怪赵将军啊…是这个人非要拦我们去路…我们也是没有办法…”邓信和程亮不忍心看着赵钊挨骂,便上前一步替赵钊解释。 赵钊低着头攥着拳头,手冻的通红,梁寂瞥了他一眼,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赵钊低着头没有说话,可是从梁寂放缓的语气来看,梁寂是确实在为自己着想的,自己也不能多说什么。 如今是宁可让对方犯错冒犯到自己,也绝不可能给对方任何一个抓住自己把柄的机会。 梁寂看着那架马车,大步走了过去,邓信和程亮连忙拉开马车的帷裳,说道:“将军,我们已经把证据拿到手了。就等着把尸体送入宫去,这陆相府的管家便出来百般阻挠我们。” 梁寂掏出怀里的小像,仔细比对了一下宫女的脸,随后点了点头,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方禄:“这回,看你们陆丞相和陆绘灵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禄一时间觉得五雷轰顶,他怎么也没想到,梁寂和赵钊此番出宫是为了找陆高鸿和陆绘灵的证据,也就是说,宫里的事情早已经败露了。 “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方禄不死心,他是最能明白陆高鸿计划的人,明明没有亲手参与过这件事情,在外人看来几乎可以算是无懈可击的了,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第两百三十四章 () 梁寂大步流星的走到方禄面前,俯下身子说道:“你怎么到现在都还觉得你们做了这么多坏事,没有人会发现呢?!是老天有眼!” 梁寂一想到自己的妹妹梁焕卿差点死在这些人的计划里,就愤慨难当,恨不得也提剑杀了他。 方禄这会儿想到计划败露,有尹任昭和那具尸体在手,陆高鸿和陆绘灵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出生天了,想到自己也跟着做了这么多坏事,还没有人能保得了自己的时候,方禄一下子就慌了。 他几乎是弹起来跪倒在梁寂面前,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响头,哭喊道:“梁将军饶命!梁将军饶命啊!都是陆丞相让奴才这么做的,奴才没有办法啊梁将军!您绕过奴才一命吧!” “你们设计这些计划的时候,可曾想过要放靖王妃一命!”梁寂看着方禄这副样子,更是咬牙切齿,拽住他的衣襟就问道,“那些羽箭,是如何带进皇宫的?!” 今日皇城守备森严,宫中是绝不可能会有羽箭存在的,再加之今日盛宴的涉猎活动的特殊性,羽箭更是要严加看管,陆绘灵不可能拿到羽箭,只有可能是陆高鸿他们受邀入宫时带进来的了。 可梁寂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他们是怎么把羽箭带入皇宫的,所有谜团都揭晓了,现在就只有羽箭来由尚且分不清楚。 方禄颤抖着身子,他今日穿着圆领的长襟,梁寂拽住他的衣襟时,就勒住了方禄的脖子,使方禄双膝玄空,只剩下脚尖在地上不停的打转转,方禄舌头都快要被勒的伸出来了,手不停的拍打着梁寂的手:“将…将军…将军松…松手…我说…我都说…” 这会儿梁寂倒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赵钊也站在旁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劝阻,邓信和程亮依旧缩在马车边上不敢乱动。 平日在军营里他们是对梁寂的脾气有目共睹的,但是由于他们也没做错什么坏事,梁寂便也是嘻嘻笑笑就过去了,而今唯有看到大坏人,梁寂才会穷凶极恶的。 尹任昭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到方才在尹府的时候,好在自己没有仗着前辈的身份对梁寂吆五喝六的,想来自己还是有先见之明的,不然要跟着一同进宫作证不说,还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躺在地上不停呻吟的那群黑衣人,看到梁寂单手便把肥胖的方禄管家拎起来的样子,心中庆幸着方才与自己动手的是赵钊了,赵钊有意留他们一命,只是免不了皮肉之苦罢了。 梁寂死死地盯着方禄,把他当做是要害死自己妹妹的陆高鸿和陆绘灵一样看待,恨不得再用点力把他杀了。 站在一旁的秦远道摇了摇头,这梁寂还说要劝阻赵钊呢,自己脾气也就这个样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根本控制不住。 由此,秦远道不禁想起了当初年轻气盛刚去上京城时的梁风眠了那会儿梁风眠有着泼天的荣誉和地位,深得皇上信任。 清剿周边山寨的时候,不知道做人留一线的道理,只拼了命的要建功立业。 这梁寂冲动的性子,一如梁风眠当年。 秦远道上前拍了拍梁寂的手,劝说道:“哎,梁寂快将他放下让他说吧,这人要没气儿了,咱们也得不到消息呀,再者说,我们还要想办法将尸体送入宫去呢,如今宫里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情况。万不可再浪费时间了。” 赵钊见秦远道愿意出面劝阻,倒也是松了一口气,他生怕梁寂会失手将方禄杀了,自己方才也在后悔着自己的鲁莽举措呢,转眼间梁寂倒成了冲动的人了。 梁寂果然很听秦远道的话,秦远道刚一说完,他就犹豫了一会儿,手上的力道慢慢的松开,随后将方禄摔在地上,指着他说道:“快老实交代!羽箭是如何带进去的!” 方禄刚一松口气,捂着脖子趴在地上咳嗽个不停,但是梁寂又在一旁严刑逼问着自己,他咽了一口气后,跪在梁寂脚边上,想着陆相府可能会衰败,便也一咬牙,心一横,对梁寂说道: “那羽箭…是陆夫人…陆夫人带进去的。她是朝廷一品诰命夫人,就算是这种非要搜身的场合,也没有宫女会去搜她的身,她…她就藏在衣袖之间带了进去…带到之后,会有一个宫女拿走然后偷偷换给望舒公主…陆琛少爷再把那个宫女杀了灭口…偷偷带出宫来让我藏起来…梁将军!我做的就只有藏尸体这个,别的什么都没做啊!” 秦远道冷冷的笑了笑,说道:“你们陆相府平日里为祸朝纲的事儿还少吗?哪里只有这么一件!” 这句话正中方禄下怀,他是最知道这几年来陆高鸿私底下在做买卖官位的勾当的人了。 这几年,皇帝身体不好,许多事都交由丞相管理陆高鸿便利用官职之便,私底下买卖官位,就连科举他都分了一杯羹,收到的钱简直数不胜数。 好多人将陆相府门槛都踏破了,方禄也因此受到了不少贿赂。 尹任昭一事,更是陆高鸿利用职务之便做过的那些事中最最普通的一件事儿了,可见近几年的朝廷,已经被陆高鸿等人弄得乌烟瘴气了。 方禄低着头不敢说话了,梁寂听方禄这么说,更是捏紧了拳头:“也就是说,你们从一开始,就计划着要害望舒公主和靖王妃对吗?” 方禄跪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梁寂,如今梁寂犹如恶煞一般,吓得方禄连忙低下头来赵钊赶紧站在梁寂身边,听着梁寂如今的语气,害怕他会失手杀了方禄。 “是…是明妃娘娘安排的…是明妃娘娘想的主意…是她爱慕靖王多年,刻意要报复靖王妃…这才…”接下来的话是有关陆高鸿替太子稳定储位一事,方禄怎么也不敢说下去。 众人听闻这件事,都不由得惊呆了,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层关系。 他们几个大男人,是怎么也没听过这在上京小姐圈子里早就传遍了的消息,当今明妃娘娘爱慕靖王爷,更是为了报复靖王妃而私下谋划这么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 “把方禄带上一同入宫作证!”秦远道想到方禄可能可以揭露陆高鸿这几年来的罪行,便赶忙说道。 “秦大人!秦大人!不要啊!陆丞相知道了会杀了我的!”方禄这会儿左右不是人了,他哭着哀求道。 “陆高鸿此次必死无疑,可是你还有机会,你要是和我们一同作证,本官保你不死!”秦远道俯下身子,对方禄一字一句说道。 身后的尹任昭咽了咽口水,如今才知道秦远道的厉害。 第两百三十五章 方禄抬头看着秦远道的眼睛,喉结不停的上下翻滚,他如今知道陆相府的处境艰难,若是事情败露,方禄肯定必死无疑,但是…蝼蚁尚有苟且之心,方禄也不例外,他也想活下去。 一边是生死大事,一边是伺候了十多年的主子,方禄陷入了沉思。 “你要知道,陆高鸿死不死不一定,但是他做了这么多坏事,想来你比本官更加清楚,你身为他的爪牙…陆高鸿毕竟是皇亲国戚,是明贤皇后唯一的哥哥,太子殿下的亲舅舅,最多也是全家流放荒芜之地,可是你不一样啊,你不过是陆高鸿7手下的棋子,若你想活着,只要替我们指证他,本官保你不死。” 秦远道看着方禄犹豫的样子,便一字一句的说出蛊惑性的话语,梁寂和尹任昭都看出来了,秦远道极其能抓住对方内心深处的弱点,从而进行蛊惑。 先是尹任昭藏在心底对女儿的亏欠和良知,如今秦远道看着方禄得知陆高鸿要倒台一事,便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想来是极其惧怕生死的。 “你可要想清楚了。机会就只有这么一次,你就算不帮我们指证他,皇上英明,早晚也要查出来,你到时候,可必死无疑。”秦远道直立起身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说道,“我知道,方大管家对陆高鸿忠心耿耿,想着不过是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秦远道看着方禄,慢悠悠说道:“到死也想留个忠心护主的好名声对吧…不过你觉得,在这种事情的映射下,有谁会在乎?” 转而便又看着皇宫说道:“只有你出来指证陆高鸿,为朝廷清除毒害,不仅能保全性命,还能…名垂千古。” 方禄跪在地上,抬起头看着秦远道,目光随着他看着的方向望去,看着夜幕中的皇城,地面上皑皑白雪显得庄重且严肃。 良久,方禄像是下定了决心,对秦远道说道:“我可以和你们入宫去指证陆丞相,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梁寂恨不得上前给他来上一脚,赵钊冷静下来之后,就只顾着拉住梁寂,不要让他冲动误事了。 身后的尹任昭和程亮邓信站在一起,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想着好在没有招惹秦远道和梁寂,不然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方禄看着梁寂要动手打他,便怂怂的缩了缩脑袋,但依旧不死心的看着秦远道,问道:“我就只有一个条件,你们答应了,我就什么都说,你让我去陆相府找出那些账目的证据,都可以。我只要一个条件。” 秦远道不着急这么快答应方禄,他并不熟悉方禄,但是从这短暂的接触来看,方禄并没有很坚定的内心,想来他的条件大多也是要钱要房,要一个安定的晚年。 “还管你什么条件,现在没有什么时间了。叔叔,把他一同绑紧皇宫就好了!”梁寂一想到这个人帮着陆高鸿做了不少坏事,而今还设计自己的妹妹和公主殿下,就一时间气急败坏。 “就算入了宫,你们不答应我,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方禄见梁寂这个样子,难得有骨气了一回。 “我还管你说不说,先把你带进皇宫,严加拷打一番便是你家祖坟在哪儿也说的出口了!”梁寂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旁人见了都要退避三分。 好在这儿是皇宫门口,并无太多百姓在此逗留,御林军也不往这个转角处来看,不得不说,方禄找了个绝佳的位置。 “秦大人…”方禄不敢去看梁寂,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杀了,转而看向秦远道,苦苦哀求道,“就一个条件。” “你说说看吧。”秦远道深思熟虑之后,觉得若是有方禄的指证,就能准确无误的把陆高鸿拉下马了。 “若是…若是我出面指证之后还能活下来,陆夫人母家定然会派人追杀我…那会儿…秦大人…您说了要保护我的。”方禄看着秦远道,慢慢的说出口。 他话音刚落,秦远道都要被他气笑了,原来还是这档子事儿,方禄不担心皇上杀了他,却害怕陆夫人娘家派人追杀他,真是笑话。 “行,本官答应你。”秦远道一个二品京官,保护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管家还能保护不了吗? 方禄见秦远道答应了自己,便也放心了,慢慢的爬起身来,躲在秦远道身后,不敢直视梁寂的眼睛。 梁寂见他只是提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并不过分的要求,便也不再难为他,若是真的一脚打傻了,到时候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如今他们手上有宫女的尸体可以指证陆琛,有尹任昭的供词可以说明陆绘灵如何胁迫薷贵人帮忙的事情,还再加一个方禄,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如今怎么进宫?”梁寂不愿搭理方禄,将目光转向秦远道,指了指身后的那个马车,“宫里不知道是怎样的情况,我们这样进去,很容易被拦住的。” 秦远道看着宫门口的方向,此时宫门紧闭,想来宫门背后会有许多御林军层层把守,他们一过去恐怕就要上报了。 “将军,大人,咱们又没做错什么,他们拦住了,便让他们上报就好了,总归也是要公布于众的。咱们这么躲躲藏藏的,就像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似的,可分明,错的是他们。”邓信躲在一旁,忍不住说道。 这一路明明是查案,可是他们东躲西藏的,被追着满上京城乱跑,就像是他们做错了什么错事,实在令人委屈。 “是呀,大人,将军…就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将光明掩盖了,可是,我们本不应该这样的。”程亮站在一旁,也跟着附和道。 梁寂和秦远道听后,对视了一眼,觉得他们说的很对。 他们明明是在做对天朝有利的事情,却被迫在黑暗之下东躲西藏,如今还要考虑怎么样才能悄无声息的将证据送入皇宫,这样实属委屈。 这么久以来,天朝官场向来如此,在陆高鸿的管控之下,许多人都只会阿谀奉承,不说真话,导致如今他们这些真正做实事,要为天朝肃清官场余孽的人被迫在黑暗之中逃亡。 他们纷纷抬起头来,如今虽是夜幕降临,可也依旧能看到笼罩在头顶的乌云,此乌云不清除,他们将永远生活在这片黑暗之下。 “说的不错,我们必然要大张旗鼓的做给他们看,完让他们知道,天朝,不止有他们这些徇私枉法,贪污腐败之人!” 秦远道看着皇宫,此时已经点燃了点点星光,百姓们欢呼雀跃,这意味着,烟花即将就要绽放了。 第两百三十六章 秦远道一行人走在空无一人的京街上,前面是威严肃穆不知未来如何的皇宫,后面是人群熙攘象征天朝荣耀的百姓,他们庄重着神情押送着能决定天朝朝廷往后命运的证据,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京街上。 尹任昭和方禄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最后面邓信和程亮赶着马车,跟在秦远道和梁寂的身后。 宫墙之上的御林军这才看见了他们,回头对来宫门口躲麻烦的骆勋大人说道:“骆大人,是梁寂将军和秦侍郎大人。” 宫里实在太乱了,此时使臣们也都从勤政殿出来,正在和自己一行来的夫人们用膳,可是有好些个夫人小姐却喋喋不休的,不明白情况的严重性,就嚷着要出宫回府去。 如今白雪煮酒,良辰美景,谁不想出宫回家,与爱人家人一同煮酒饮茶观雪呀。 骆勋说了好多遍,这个宫门他不能开,可那群夫人小姐们非不讲道理,还同世子们一齐闹事。 如今皇上和梅贵妃都在勤政殿,说是为了审案子,内务府大人也被关押了起来,何昇总管总归也是要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了。 现在宫里没有一个能说的上话的人,去请那些娘娘来管一下吧,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如今却好似触了霉头一样齐齐将宫门紧闭。 骆勋没有办法,在后宫再待下去,他这辈子就再也不想看到女人了,只好在城墙上守着,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就再说吧,现在他只求能远离后宫,心里无限感慨,难怪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呢,这么多女人,皇上怎么遭得住。 骆勋缩着脑袋在宫墙上守着,来回踱步的时候脑子里还不正经的想着,当皇帝还真是辛苦,不仅要处理国家大事,后宫三千佳丽,那少说得一千多台戏,皇上的身子… 也难怪皇上身子日渐衰弱了,这是骆勋自己也受不住啊。 骆勋这么想着,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手下的御林军突然跟他说梁寂来了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梁寂出去了?” 骆勋一下子跳了起来,跑到宫墙上往京街上望去:“天呐,不仅有梁寂,还有秦大人和赵钊。你们是怎么把他们放出去的?!” 骆勋一下子着急了,急急忙忙的跑下城墙,抓着看门的御林军的领子说道:“你们怎么把梁寂赵钊还有秦大人放出去了?!还放了什么人出去?!” “没有…没有啊骆大人!梁将军和赵将军说出宫有事,再者他们今日盛宴并没有参加…我们…我们想着就将他放出去了。”几个御林军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在他们说话的空挡,秦远道和梁寂已然走到了皇宫门口,御林军正拦住了他们:“来者何人!” “二品吏部侍郎秦远道(建威少将军梁寂)。”秦远道和梁寂同时说出自己的官职。 御林军看见他们身上的官服,也能认出个大概,其实不问也能知道,这两位大人,上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今天是特殊时期,他们守得毕竟还是皇城,于是说道:“二位大人请稍等,我们要前去通报一声。” 秦远道和梁寂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自然是能理解的,今日情况特殊,就算是往日也不见得能随意进出的:“速去速回,我们有要事要入宫面圣。” “好的,大人稍等。”几个御林军见着他们身后带着马车和两个垂头丧气的人,也不清楚他们所为何事,只能赶紧去通报一声,让上头的人裁决。 御林军刚一走上城墙,就在楼梯处看见了气急败坏的骆勋大人,这回可正好:“骆大人,梁寂将军和秦远道大人此时正在宫门口,可否放行?” 他们都知道,梁寂是入宫来支援的,而秦远道是早早的就在宫里,如今出宫回来,带回了一堆奇怪的东西,也不知道该不该放行。 骆勋正烦着这件事儿呢,一见他们已然到了宫门口了,便说道:“让他们回去吧,今日宫门不放行,谁也不许进。” “可是…那是梁将军…”御林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梁将军都不能进来了吗? “管他是谁,今日入宫者本不该出去,他倒好,将秦远道带了出去,还带了一堆人回来。说什么也不放行,还嫌宫里不够乱是不是!”骆勋没好气的瞥了他们一眼,随后捏着眉心说道。 “不用去通报一声吗?”御林军不敢确信的问道。 “还通报什么?勤政殿现在重重把守,谁进的去?你啊?可别给我添乱子了,他们要进来,还不是要让我去跑一趟。”骆勋嘟囔道,“后宫可怕的紧,等今日完事儿,我便要与皇上说不干这大内统领了…” 骆勋年轻气盛,出身武艺世家,来宫里当大内统领,本也是家里爷爷的安排,他本来就不愿意淌这个浑水,谁知道刚上任不久,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可真让人发愁。 几个御林军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回绝梁寂将军。 他们刚走,骆勋正准备回城墙上避避风头,梁寂就喊话了:“骆勋——你出来!我有事儿同你说!” 梁寂清楚得很,骆勋就是个不愿意麻烦的人,然而如今官场,也没有人愿意给自己惹麻烦,骆勋的官职,也是靠着自家爷爷的关系才当上的,他本人其实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梁寂和骆勋同辈,若不是自家长辈之间关系不好,或许也是能玩到一块儿去的。 骆勋一脚踏上了楼梯,就听到梁寂在叫他,蛮不耐烦的回了一句:“你出去不跟我说,现在进来了就要和我说,我才不理你呢!” 秦远道和梁寂相互看了一眼,十分无语骆勋这副孩子似的性子,秦远道小声说道:“咱们进去还是要让骆勋去通报一声的,现在情况紧急,你便哄他两句。” 梁寂叹了一口气,黑着脸说道:“我错了!你给我出来!我有要事跟你说!” 赵钊顿时也满脸黑线,第一次听梁寂这么大声的认错,想来只有人经历一些挫折之后,被生活所迫才能懂得放下一些尊严。 御林军们也是早就习惯了骆勋这种性格,但他们没想到如今却还能看见骆勋大人将梁寂逼成这个样子。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骆勋一只脚踏在楼梯上,身子趴在城墙上,十分浮夸的大喊着。 “我说!我错了!你过来一下我有事儿跟你说!”梁寂耐着性子和骆勋说着。 骆勋是个特别记仇的,刚才梁寂还在城门口和他嚷嚷着呢,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 “我听不见,你再大点声儿!”骆勋依旧闹腾着。 “骆勋!你再这样别怪我闯宫门了!”梁寂没那个性子和他耗下去,便放声警告道。 第两百三十七章 骆勋听梁寂这么说,咽了咽口水,眼神瞥了暼站在身边的御林军,只觉得这样没了面子,但是梁寂的脾气他也有听过。 现在自己毕竟还身居御林军统领一职,虽不说尽职尽责,但是骆勋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也得好好守护皇宫,梁寂若真的闯了宫门,自己拦不拦得住就不说了,爷爷也会因此而受到斥责。 转念一想,平日里梁寂做事也算是稳妥靠谱,断然没有这么着急到要闯宫门的时候,再看他身边还有秦远道呢,该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吧? 骆勋这么想着,但毕竟年轻气盛,在手下面前被梁寂这样威胁,若是乖乖的过去,定然会被笑话。 “有什么事儿不能直接说啊!”骆勋大声喊道,但这么说着,也慢慢的往宫门外走去。 梁寂见他终于出来了,心中便也沉了一口气,虽说他们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于国于民的好事,可毕竟不能太招摇了,若是要避免让很多人知道,光是这马车里的尸体就要经过一层掩盖才行。. 这一路上不知会有多少御林军呢,若是有骆勋跟着一同去,那便也不会有人来搜马车了。梁寂如是想着。 “你干嘛!有事儿快说,我还有要事在身呢!”骆勋对梁寂不打一声招呼就走的事耿耿于怀,心里十分不痛快。 方才骆勋被那群夫人小姐围住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梁寂能巡逻过来赶紧帮帮他呢,谁知道等了那么久都没来,原来是跑出宫去了,这下让骆勋气愤不已。 梁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的吐出来,若不是真的有要事求骆勋帮忙,梁寂定然捶他一顿。 见骆勋大人这般挑战梁寂的底线,见识过梁寂厉害的方禄和尹任昭都替骆勋倒吸一口冷气,脚步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生怕伤及无辜。 “我们现在要进去,特别紧急,你就把宫门打开,放我们进去吧。”梁寂看着骆勋的眼睛,诚挚的说道。 “那你方才为何出宫啊?”骆勋比梁寂要矮一点,两人面对面站着,骆勋仰着头看着他问道。 “我有事儿。”梁寂耐着性子说道。 “你知道方才有多少夫人小姐少爷要出宫吗?她们可都有事儿呢!如今主子们都在勤政殿议事,我这边忙的不可开支,你倒好,出宫不知干什么去了!”骆勋就差叉着腰对梁寂嚷嚷了,自己心里实在委屈的不行,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儿,梁寂却跑了让自己一个人承担。 梁寂看他的脸凑近自己,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紧跟在其后的赵钊也退后了一步,梁寂尴尬的回头看了看赵钊,随后又看向骆勋,说道:“是!我错了,你先行个方便,陪我把这两个人,和这辆马车送到勤政殿去。真的有急事儿啊!” 骆勋闻声看了看梁寂说的那两个人加那辆马车,说道:“那不是陆丞相的管家…还有…前不久出事儿的尹千户尹任昭吗?那辆马车里是什么东西?梁寂你到底搞什么鬼,自己胡闹也就算了,还带这么多闲杂人等进宫。” 说着,骆勋就握住了腰间的佩剑,一撩身后的斗篷,挥手招来几个御林军,就大步流星的往马车那儿走,要查验马车里的东西。 总归这件案子还没有昭告天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见骆勋要带着人勘验马车,邓信和程亮看了一眼梁寂的眼色,便连忙将身子拦在了马车前面,绝不让骆勋和那两个御林军靠近半步。 骆勋见状,回过头看着梁寂,指着马车质问道:“什么意思?你出一趟宫带回了什么东西?这般神秘?” 梁寂回头看了一眼秦远道,秦远道此时也是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不知该如何是好,该怎么和他从头开始解释这个尸体的由来呢?明明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从宫里运出去的呀。 “将军…”赵钊眼看着骆勋大人这般,便也着急的唤了一声梁寂。 梁寂按住赵钊的肩膀,随后朝骆勋走去,一把揽过他的肩膀,低声说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你先让我们进去,事情过后,我们找个机会,我请你喝酒,咱们再细谈这件事儿。” 骆勋一把抚开梁寂的手,他出身将门世家,父亲便就是战死沙场的,爷爷以及祖祖辈辈都是给天朝打天下的大英雄,如今是梁家正在盛头上,可他们骆家也是当仁不让的忠臣,莫说骆勋自己心里过不去,就是爷爷知道了也要骂他的。 “你出一趟宫到底做了什么了?又是带了…这两个闲杂人等!”骆勋再转过头看了一眼方禄和尹任昭,打心眼儿里就瞧不起他们,随后又说道,“宫里那事儿该不是你干的吧!如今又要带什么!你们这是要造反逼宫吗!” 骆勋的想法极其恐怖,但他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声张,便和梁寂压着嗓子极其认真的说道。 梁寂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说道:“你可别瞎说,就算咱们关系不咋地,你也不能这般污蔑忠臣啊!” “那你说!你去干嘛了!马车里是什么?炸药?”骆勋说着,又要往马车那边走去。 邓信和程亮又赶忙挡在马车前面不让骆勋靠近。 梁寂从身后拦腰抱住骆勋:“你别看!我怕你晚上做噩梦!” 骆勋被梁寂拦腰抱了起来,两只腿不停的在空中晃着,样子极其好笑:“你!你快把我放下来!你们俩还不赶紧来救我!” 那两个御林军憋红了脸,连忙上前救下骆勋大人,骆勋指着梁寂说道:“你不给我看,今儿就别想进宫了,还有,”他指着方禄和尹任昭,“这两个人你也必须和我解释清楚!这是皇宫!不是你家后院想进就能进的!” 梁寂无奈的看着骆勋,想来这个浪荡子而今突然发什么神经,随后无力的说道:“好,但也只能给你一个人看。” 说着,梁寂看着骆勋身后的两个御林军,那两个人很懂眼色的走开了,骆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转而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剑,看着梁寂说道:“这皇宫门口,天子脚下,你可别想着对我做什么哦!” 梁寂白了他一眼,伸手过去拽住他的手,又一把揽住他的脖子,绕到了马车后面,说道:“喏,这可是你要看的,到时候可别怪我。” 梁寂知道,骆勋胆子不够大,这也就是为什么骆家爷爷让他来守皇城的原因了,总归现在太平盛世,是个闲职。 骆勋咽了咽口水,回头看了一眼在自己身后的梁寂:“你别唬我了,能有多吓人。” 第两百三十八章 梁寂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后将马车的车门打开,里面赫然呈现着一具宫女的尸体: 她面露铁青色,嘴角和鼻孔都带着血,眼睛翻着眼白,瞪的老大,能证明她是宫女的衣服上也带着羊的血,脸上多少也带有一丝血迹…总之,可怕极了。 骆勋看着梁寂笑而不语的样子,便狐疑的回头去看,他刚一看到宫女的尸体的时候,惊的瞳孔放大,不自觉的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丢人——他怎么也没想到梁寂要运一具尸体入宫。 梁寂也赶紧捂住他的嘴巴,手却正好交叠在骆勋的手背上,与之相交叠起来:“别叫!” 骆勋点了点头,但是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惊恐,但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梁寂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寂伸手将马车的门关上,而后慢慢松开骆勋,强迫他转过身来看着自己,梁寂双手握住骆勋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小点声。这种事不能声张。” 骆勋一点儿也没有将门世家的胆量,从梁寂入上京刚接触权贵子弟圈子的时候就知道骆勋胆子小了,但没想到了都长这么大了,胆量还不如一个女娃娃,自己妹妹梁焕卿还独自引开过追兵呢,骆家爷爷也非要让骆勋从武… 骆勋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自然是明白的,但是他不能理解:“这…这具尸体是…?还有那…那两个人…” “你和我一同进宫,我路上告诉你。与宫里今天发生的大事有关系,你若是帮着办了,回头不仅皇上奖励你,就连你爷爷也得夸你呢!”梁寂看着他说道。0 梁寂搬出骆家爷爷来哄着骆勋,骆勋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爷爷开心,这般也是正中了骆勋的心意。 如今也只有这样了,如果不告诉骆勋,这个门他们一旦进去了,就是私闯宫门,乱箭射死也不为过。 骆勋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人,而后思量片刻,他虽然与梁寂不合,但是也相信他的为人,随后点了点头:“那便就信你一回。” 梁寂一听,咧开嘴笑了,正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说什么时,骆勋一把抚开他的手,随后往旁边躲了一步,说道:“但是就算这样,咱们以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你别和我套近乎。” 梁寂白了他一眼,随后拎着他的衣襟推了他一把,说道:“少废话了!快去把宫门打开,送我们入宫。” 骆勋拢了拢身后的斗篷,径直走向宫门,随后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的对两侧的御林军说道:“开门吧,让他们进去。” 两侧的御林军相互对视了一眼,支支吾吾的问道:“那…不用搜一下马车吗?” 骆勋回头看了一眼梁寂,而后对御林军凶巴巴的说道:“本官自会送他们进去,你们就不要管了。” 这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放了一具来历不明的尸体进皇宫,没多久爷爷也就知道了,若是爷爷知道…骆勋的手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那根棍棒骆勋可不想再尝试了。 秦远道回头的看了一眼梁寂,赞许的点了点头。 梁寂摸了摸后脑勺,笑了笑,这关终于是过了,随后他招呼邓信和程亮:“快,把马车推进去吧。” 说着,便同骆勋一齐进了宫。 赵钊跟在方禄和尹任昭身后,死死地盯着他们,生怕这个节骨眼上出乱子。 马车慢慢的驶向勤政殿,沿路有不少人看着这顶马车,在想着里面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进了大内皇宫居然不下车,身边居然有梁寂和骆勋护航,不少人议论纷纷的猜着这辆马车里坐的是谁。 可他们谁也想不到,有这般殊荣的,竟然是一名生前寂寂无名的宫女。 ◎ 此时魏深和秦瑞兰在离宫门不远的地方等着,如今天色已晚,眼看着过不久就要燃灯放烟花了,梁寂和赵钊还没回来,不由得焦急的来回踱步。 “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呀,焕卿他们都进勤政殿许久了…”秦瑞兰与梁焕卿关系好,好妹妹生死未卜,自己自然是担心万分的了。 魏深心里何尝不着急,可是他看着秦瑞兰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也只好哄道:“你先别急,靖王妃机智聪慧,今日一事还是她想出眉目来的呢,定然不会轻易让陆绘灵得逞的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毕竟是在皇宫。如今朝堂什么局势你比我更清楚,陆高鸿可还在那儿呢。”秦瑞兰未免太瞧得起这两个人了。 盛宴出事之后,陆高鸿和陆绘灵沉浸在喜悦之中无法自拔,早已经无形之中卸下了许多防备。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咱们也要对靖王妃有点信心不是吗?”魏深耐着性子哄着秦瑞兰。 随后他的眼神望向了宫门口,却瞥见了从宫门口走来的一行人,定睛一看,他惊喜的说道:“那是梁寂将军!他们回来了!” 秦瑞兰回过头来,惊喜的笑道:“是爹爹!” 二人欢呼雀跃的跑了过去。 “将军!(爹爹!)”两个人等了这么久,都恨不得直接扑到他们的怀里去。 骆勋手持着佩剑挡在前面,皱着眉头说道:“你们又是谁啊?” 秦瑞兰和魏深无视骆勋,直接越过了他走到秦远道和梁寂面前,秦远道看见自己的女儿,想起了尹任昭的女儿尹薷,如今便又多添了几分心疼。 “你们怎么在这儿呀?”梁寂有一些惊讶,如今宫中戒备森严,他们怎么还能四处乱走,“现在勤政殿什么情况?” 秦瑞兰和魏深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呢?你们走后,梅贵妃便被叫去了勤政殿,现在勤政殿大门紧闭,使臣们都出来了,像是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故发生,我们去勤政殿的时候,那里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御林军,怎么也不清楚如今是什么情况。” 转而看着他们身后的马车和跟着的两个陌生人,魏深问道:“你们那边什么情况?有…” 魏深刚要说,又看了看身旁握着佩剑站在一旁的骆勋,便硬生生憋了回去。 骆勋看着魏深的这个带着距离感的眼神,也不屑一顾的转过身去:“谁愿意听你们说话啊!” 魏深见他不再盯着他们看了,又压低声音说道:“证据找到了吗?” 梁寂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方禄:“就连陆相府管家,都被秦叔叔策反了。” 秦瑞兰一听,笑的更加自豪了:“爹爹真厉害!” 无论秦远道在外人眼里如何严肃,在秦瑞兰面前还是一个有着孩子气的老顽童,他摸了摸胡子笑了笑。 大家的笑容之中,多的是对接下来勤政殿断案的势在必得。 第两百三十九章 当梁寂在宫门口浪费了许多时间的时候,梁焕卿跪在勤政殿,陆高鸿和陆绘灵见时间拖得越长,可梁焕卿所说的证据还没出现,所有人都开始怀疑梁焕卿所言是否属实。 “靖王妃不是说自己有证据吗?如今证据何在?”等的时间有一些长了,太子殿下齐景炀看着梁焕卿频频回头的样子,不由得问了一句,好给梁焕卿施压。 大家听着梁焕卿所说有证据这句话,都在大殿内等了快有一个时辰,可是这么久了,证据还迟迟没有回来。 连齐秉煜都有一些怀疑,梁焕卿之前言之确凿的推论到底是不是真的。 梅贵妃和齐望舒见太子齐景炀这般质问梁焕卿,不由得都看向梁焕卿,担忧的看着她。 齐望舒是真实能听到宫女小莲确实说过那句话,可是到现在,齐望舒自己都有一些怀疑,那个宫女是不是真的是陆绘灵计划中的一员,目的就是为了让梁焕卿和齐望舒的思路被他们控制住,要不然怎么过了这么久,梁寂和赵钊都没有回来呢。 上京城的冬季,夜晚总是来的特别快,也才等了一个时辰,夜色就完全便黑了,上京城中的百姓燃着灯火在坊市间热闹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如今皇宫里的冷清。 他们都在等着皇上亲自点燃新年的第一束烟火,用以祈福之乐。 梁焕卿跪在地上,跪了这么许久,腿都被压麻了,好在勤政殿温暖如春,倒也不觉得寒冷。 这一个时辰,她的内心上刀山下火海,十分煎熬,皇帝和众位大臣们坐在原地,等着梁焕卿口中所谓的证据。 然后梁焕卿不停的回头观望着勤政殿的大门,没来…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等了许久,就连梁焕卿自己也不由得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自己的推论有没有站在客观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还是说…完全就是她出于仇恨的盲目推论? 面对太子殿下的质问,梁焕卿抬头看了一眼皇上,之间他睁开眼睛,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想来也是等得许久有一些不耐烦了。 再观望左右,坐在一旁的朝臣当中,不乏有许多与靖王爷和梁风眠交好的大臣,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朝堂如今是什么样子,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朝堂的黑暗是会由这么一个不闻朝事的弱女子来掀开的。 他们都在期待着梁焕卿口中信誓旦旦说到的证据,可是等了这么久,还没有任何证据被送过来,他们也不禁怀疑,梁焕卿此举是不是太过于莽撞了。 而其中与太子殿下和陆高鸿相交好的大臣们,则心中暗自庆幸着,他们都太明白如果这件事败露,会发生什么了,可如今皇上在这儿,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私下去改变一些什么,看着等了这么久,梁焕卿都开始有一些慌张了,便暗自欢喜了一回。 梁焕卿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略显窘迫之意,但是无论如何,她都愿意相信自己的推论和哥哥梁寂,他们,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她抬着头看着皇上,说道:“父皇,请再稍等一会儿,儿臣想着证据很快就到了。” 此时夏容馨和齐望舒都不由得在心里捏了一把汗,等了这么久,到底是要等什么呢? 齐望舒跪在梁焕卿旁边,在华服宽大的袖摆下,她稍稍牵住了梁焕卿的手,明明勤政殿温暖如春,可是梁焕卿的手却如此冰凉,手心渗透着一层密密的汗珠,手臂不停的颤抖着,想来等了这么久,梁焕卿自己都没有把握,但是她却依旧坚信着真理。 “父皇,总归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了,想来证据很快就到了,太子殿下何必如此着急。”齐望舒握住梁焕卿的手,仰着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父皇,又似有若无的对齐景炀说道。 齐秉煜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由得问道:“你们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如今让朕等了这么久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听皇上这么一问,大家都能听明白皇上有一丝不信任了,他不相信梁焕卿和齐望舒两个姑娘家家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方才梁焕卿所说的那番话,到底有没有依据,这些都不得而知。 陆高鸿和陆绘灵稍稍对视一眼,如今时间拖的越久,对他们就越有利,看着如今大家都有一丝不耐烦和不信任之意,他们心中多少存在一丝侥幸心理。 梁焕卿自己也说不出来那个所谓的证据到底是什么,她只说让梁寂和赵钊根据她思路的大概去找证据,但是,事到如今,她也不敢确定自己的思路究竟正不正确。 “靖王妃可真是把大家伙儿耍的团团转。为了污蔑本宫,你是连皇上都敢耍啊!如今薷贵人已经在这儿了,她也承认了自己的罪名,你们何故颠倒是非,为了污蔑本宫,就连为国为民忠心耿耿的陆丞相也要牵扯进去。” 陆绘灵见局面逐渐对自己有利,便忙不迭地的要将这个罪名转到尹薷身上,这场盛宴她已经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薷贵人突然被提到,便也连忙跪好,低着头在原地不敢说话,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如今的局面会这么不受控制,这是她没有想到过的。 梁焕卿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陆绘灵,而后抬头对皇上说道:“如今儿臣要给父皇卖个关子,若是半个时辰之后,证据还没到,那么儿臣甘愿受罚,没有任何怨言。” 转而又看向陆绘灵,缓缓说道:“明妃娘娘不要以为如今没有证据指控你就这般猖狂,薷贵人倒还没有认罪,我的推论,也并非没有道理!你敢说陆丞相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吗?这在场的人哪个不知道你们到底做过一些什么!” “梁焕卿!你怎么说话的!本宫是皇上的妃子,怎么也算是你的母妃,你污蔑本宫也就罢了,如何到现在还对本宫大不敬!”陆绘灵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要激动的跳起来,她当然最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可怎么也想不到,梁焕卿会如此笃定。 梁焕卿到底知道了一些什么? 陆高鸿眯着眼睛老谋深算的看着梁焕卿,他清楚梁焕卿肯定掌握了一些什么有利的证据,但是如今还不能莽撞的拿出来?这也让陆高鸿心中十分不安,他们都太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了。 梁焕卿不愿与她在这件事上纠缠,默默的转过身子看着皇上:“父皇,如今事情尚未明了,薷贵人不过是来顶罪的。一切只有等到证据来了才能知道。” 第两百四十章 “梅贵妃娘娘自己也说了,这件事是薷贵人做的,你们为何不信呢!”陆绘灵气急败坏,她看着梁焕卿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急。 “本宫何时说过!”夏容馨见陆绘灵要把责任推在自己身上,也不打算继续沉寂下去了,转而看着齐秉煜说道,“皇上,臣妾当时并不知道这事情的背后有明妃的功劳,况且臣妾尽心尽力操持盛宴,如何也防不胜防,各种事由,还是要等到靖王妃的证据到来,毕竟王妃和公主,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证据证据,靖王妃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如今涉案人都在此处,梅贵妃何故寻求那根本不存在的证据,薷贵人在这儿,你问不就是了吗!”陆绘灵情绪逐渐激动起来,她指着薷贵人对她说道:“你说啊!告诉他们你是怎么筹划这个案子,是怎么利用梅贵妃,是想达到怎样的目的,又是为什么要陷害我的!你说啊!” 尹薷一下子就呆住了,她瞬间被陆绘灵推上了风尖浪口,而此时梁焕卿已经知道尹薷是被陆绘灵指使,只要陆绘灵手上一直掌握着尹薷所在乎的东西,就根本不要想着能从尹薷口中得出真话。 然而所有人果然被陆绘灵所带偏了,就连齐秉煜也凝眉看着尹薷,问道:“既然如此,你便说说吧。” 梁焕卿愕然瞪大眼睛看着皇上:不是说了要等她的证据吗?可是这么久了,证据还没有来,梁焕卿自己都有一些心慌了。 尹薷抬起头来,看着高高在上的君主,唯唯诺诺的先俯身磕了一个头,也好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众人看着她慢慢抬起头来,一张素白的脸上带着些许泪痕,双眼纯净透彻,齐秉煜从前只看到了她酷似明贤皇后的樱桃小嘴,可怎么也没注意到,尹薷有这么一对明珠般透彻纯净的双眼,这一眼,我见犹怜,好似天上明珠一般令人赞叹不已。 “事到如今,臣妾也不想再瞒着大家了…皇上,臣妾罪该万死!所犯之罪死有余辜!”尹薷缓缓说道。 梁焕卿看着尹薷承认自己的罪行,惊讶之余,也有一丝愤慨和心疼,尹薷究竟是为什么要答应陆绘灵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虽说尹薷不是主谋,可是在这场案件当中,尹薷也充当了不可磨灭的一个角色。 所有人都看着尹薷,惊讶于这个深宫之中的女人,居然有如此的野心和城府。 可齐望舒在注意梁焕卿的神色,梁焕卿回过头看着尹薷,齐望舒侧过身看着梁焕卿的侧脸,她太担心梁焕卿会冲动了,不出所料,当尹薷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梁焕卿就猛然转身要对皇上说些什么,可是齐望舒抓住她的手,对着梁焕卿摇了摇头。 齐望舒想着,如今尹薷也算是罪有余辜,若是他们骗皇上骗的更多,等会儿梁寂他们来了,也能有力的打脸,此时若是尹薷不说一些什么,那么陆绘灵就一定会追着咬着梁焕卿不放,但且让她说着,也好给他们充足的时间等梁寂他们回来。 夏容馨怎么也没想到,方才还口口声声否认的尹薷,如今却赫然承认了,然而陆绘灵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看着皇上,大呼道:“皇上!如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陆绘灵三言两语间,又把话题引到了尹薷身上。 齐秉煜看着尹薷,问道:“你为何这么做!” 说着,他怒拍了一下龙椅上的把手,这场宴会的失败,让他在众国使臣面前丢尽了脸,也让天朝在别国面前丢尽了脸!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是尹薷,一个后宫的女子做的! 尹薷听到皇上这句话,吓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手支撑在地上,也不停的颤抖着,身子几乎柔软的跪不起来。 “梅贵妃!朕给予你掌管后宫的权利!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吗!薷贵人所犯之罪!与你御下不严有着千丝万缕之联系!”齐秉煜气的整个胸腔都在燃烧,他指着夏容馨又是一顿破口大骂。 “臣妾知罪。”夏容馨连忙俯下身子跪好,不敢多言半句,无论这件事和她有没有关系,既然是在她手里发生的意外,那么就是她的责任。 这也就是为什么陆绘灵会觉得这件计划有着一举双雕功效的原因了,眼前的情况,实在是正合陆绘灵的意愿。 梁焕卿焦急的看着这一切,想要抬头和皇上说明这一切的真相,可是这会儿齐望舒紧紧拉着梁焕卿不让她说,她们就这样相互制衡支撑着。 “说吧!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齐秉煜对尹薷厉声问道。 尹薷吓了一跳,浑身都在颤抖,这会儿陆高鸿恰合适宜的咳嗽了几声,众人都知道他身子也不好,在地上跪久了难免会有些不舒服,便也没有多在意,只是太子齐景炀一脸担忧的看着陆高鸿,心里多少有一些担心。 陆高鸿的咳嗽声,传到了尹薷耳里就成了一种强有力的威胁,尹薷知道,自己的父亲得以活下来,全仰仗着陆高鸿的帮衬,陆高鸿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他能将尹任昭救出来,给他安好的晚年,也能让他从此痛不欲生的活着。 尹薷之前做了那么多,到底还是想给家人一个安定的生活的,如今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总归也要死,倒不如痛快一点。 “皇上…臣妾自从八年前入宫以来,见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两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臣妾在兰苑阁里空度光阴…”尹薷苍白无力的笑了笑,如今能拿来做借口理由动机的,也不过只有这上不了台面的妒忌。 “我嫉妒,嫉妒梅贵妃娘娘深得皇上重视,嫉妒明妃娘娘年轻貌美,深得皇上宠爱。这一切都是我渴求而得不到的…”尹薷缓缓说道。 “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在兰苑阁的每一个冬天,都要我数着炭火还够用多少天、是不是要让阿寻去内务府要木炭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尹薷笑了笑,她自嘲着,这些话上不了台面,都是女人敏感的小心思,是她用来给陆绘灵顶罪的借口,也是她的真心话。 “别人都道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入宫之前我不信,如今倒是信了…”尹薷抬起头看着齐秉煜,笑了笑,慢慢站起身说道。 “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唆使梅贵妃改变的涉猎制度,是我一步一步靠近梅贵妃,处心积虑的要陷害她!是我更换的羽箭,是我指使那个宫女去和公主王妃说那句话来勾销明妃娘娘!一切都是我做的!自从我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没想着要活了,那个尹薷,早就死在了八年前的选秀!” 尹薷站直了身子,目光丝毫不惧怕齐秉煜,她与他目光交汇着,隔着一个大殿都能感觉到他眼神中的怒气。 “你是在怪朕?!”齐秉煜良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他难以置信,这一生居然还会有后宫中的女子对自己这么说话。 第两百四十一章 齐秉煜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子斥责,对方还是自己后宫里地位卑微的小小贵人,他已经不敢想象,如今他身为皇帝,如今在朝堂之上被掩人耳目,后宫之中,也一直有人在背后不满他的任何举动。 如今他就像一个孤立无援的人一样,气急败坏的看着站起身直视着自己但丝毫不忌惮自己很有可能会杀了她的尹薷。 对于尹薷的这个行为,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吃了一惊,从前并不是不认识尹薷,尹薷是个极其有才学的女子,当初尚在闺阁之中,却才名在外,就连陆高鸿也赞扬她若是个男子,定然不输其父。 然而自八年前尹薷入宫选秀,宫外再难听到她的消息,但是八年前那个才动上京的尹薷,依然能一瞬间引起大家的回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尹薷入宫的这八年,是这么过的,不过而久又释然了,最是无情帝王家...最无情人乃帝王呀... 这毕竟关乎宫闱内事,尹薷说的再委屈,再真情惬意,都不会引起齐秉煜的一丝怜悯,尹薷今日不但让天朝在众国使臣面前丢尽了颜面,还让皇室在朝臣面前丢尽了脸面。 此时尹薷这番认罪,在陆绘灵和陆高鸿的意料之内,但怎么也没想到她说出了让大家都张目结舌的话来,皇宫自古以来都代表着威严象征着皇权的存在,一直以来,世人总是特别忌惮皇室,但是如今尹薷所说的这一切,却将皇宫说成了一个特别可怖又可恨的地方。 夏容馨转过身抬起头看着尹薷,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自己怎么也没意识到,这个看着纯良的女子,在她不争不抢的性子下,居然有这般可怖的心思。 梁焕卿和齐望舒是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她们看着尹薷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的也十分讶异,尹薷是个聪明人,方才梁焕卿说的那番话像是要把陆绘灵和陆高鸿的罪名坐实,但是她这番悲痛欲绝带着怨气的控诉,却能让众人相信,这就是她做的。 深宫怨妇,蛰伏整整八年,两千九百多个日日夜夜,皇上的无视与冷漠,宫中奴才的冷嘲热讽,众人忽然能释怀,能理解尹薷为什么这么做了。 就连陆绘灵和陆高鸿,如若他们没有提前知晓这件事,恐怕也会认为尹薷当真是为了心中郁郁寡欢难以释怀所以做出了这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来的吧。 尹薷知道自己终究难逃一死,倒也不惧怕任何事情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本就特别可怕。 尹薷抬起头看着齐秉煜,面对皇上震怒的质问,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看着尹薷怎么回答皇上。 齐秉煜站在勤政殿的龙台之上,他的位置本身就高于所有人,他从龙椅上拍案而起,一只手指着尹薷,额头青筋凸起,双目已经被气的充血,他气急败坏的甩手指向尹薷的那一刹那,宽大的龙袍袖摆发出一阵破空的鸣啸,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纷纷跪下俯低自己的身子,生怕皇上的怒气会撒在自己身上。 如今大殿中只有尹薷和齐秉煜对立的站着,尹薷看着齐秉煜,笑了一笑,说道:“臣妾哪里敢怪皇上,皇上九五之尊,做什么都是对的,因为臣妾唇齿长得像明明贤皇后,便就草草封了个贵人定居在兰苑阁,一晃八年过去了,皇上依旧还是惦记着明贤皇后,就是自己的外甥女也不放过!” 尹薷仿佛没有认清楚自己的地位,她公然斥责齐秉煜也就罢了,居然还提到了这朝堂上下乃至后宫都禁锢的话题——明贤皇后和如今身在四妃主位的明贤皇后的亲侄女陆绘灵。 尹薷的话像是一枚定时炸弹,朝臣们赫然沸腾起来,陆绘灵本是皇上的亲外甥女,太子殿下的表妹,陆高鸿的亲女儿,如今却也不知道为何就成了皇上的明妃,若说这其中没有一丝猫腻,是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的。 现在经过尹薷言语之间的指点,大家这才发现,如今的明妃娘娘陆绘灵,赫然活成了当初母仪天下的皇后陆芙霜的模样。 这才想到,当初明贤皇后去世,皇帝悲痛欲绝,即位以来,出现了第一次怠政的情况,众朝臣皆能理解,毕竟就算是皇上,可到底还是凡夫俗子,这种丧偶之痛是难以释怀的,那时大家也都能理解的原因还有就是皇上和皇后向来锦瑟和鸣,是以天下众位夫妇之典范。 当初皇上封陆绘灵为妃的时候,众朝臣多少有一些觉得讶异,但这毕竟是皇上自己的家室,若是陆高鸿都没有反对,他们也都不好再说些什么,如今看来,皇上是因为思念明贤皇后,一直以来都从没有忘记过明贤皇后,三番两次的选秀,多的都是与明贤皇后有关的女子,他将她们藏入皇宫,编织了一个金色的笼子,将她们永远的囚禁在里面。 如今连自己的外甥女陆绘灵都没有放过。 尹薷的这番话,确确实实将齐秉煜比喻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禽兽,自从发妻死后,他便盯上了自己幼小的外甥女吗?这让众朝臣不耻。 就连太子殿下齐景炀也一副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皇,虽然这是体现着父皇思念母后,可是这种行为也确实上不了台面。 看着众人窃窃私语的样子,一瞬间陆绘灵又被推上了风尖浪口,她恼羞成怒,对着尹薷喊道:“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一些什么?” 太子殿下尚未登基,齐景钦在梁风眠等人的扶持之下,依旧能反超齐景炀,这种关键时候,陆绘灵和陆高鸿不允许任何人来揣测她入宫的用意。 而此时齐秉煜早已经要被尹薷气疯了,后宫的事,没有多少是可以拿在明面上说的,可是如今的尹薷,却把所有不能说的事情,所有大家心知肚明的禁忌全都说出口了。 然而尹薷一时间也沉浸在自己这种大无畏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八年来的心酸苦楚,终于能堂而皇之的说出口,实在酣畅,实在痛快! “皇上,薷贵人所犯之罪,破坏天朝盛宴,有失天朝颜面,污蔑梅贵妃与臣妾,危及公主及靖王妃性命,让众人引起恐慌...条条件件罄竹难书,如今又口无遮拦,臣妾建议,要早些处置才是。”陆绘灵如今内心难以启齿,低着头求皇上早些处置尹薷,若再让她说下去,生怕不受控制。 “朕...来人!”齐秉煜被尹薷气的早已经神志不清了,他怒喊道。 门外跑进一队御林军,他们个个精神抖擞,赫然站在门口抱拳等待皇上下令。 何昇见皇上如此生气,也不免心里替皇上的身子捏了一把汗。 梁焕卿见御林军鱼贯而入,回过头去看着门外,却不见自己兄长的踪迹,她又抬头看了看皇上,若是此时皇上下令定案,到时候就很难再翻案了呀! 齐秉煜指着尹薷:“给朕把此疯妇拉下去,凌迟处死!尹氏一族,并罪同罚!” 尹薷听闻要诛九族,这才醒悟过来,一脸慌乱的看着就要走上前的御林军,又好似要对陆绘灵求助。 “慢着!”梁焕卿无法再淡定了,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的,可如今所有人都被尹薷三言两语骗了过去,全然不记得之前梁焕卿说了什么。 第两百四十二章 梁焕卿一声喝止,那几个御林军便一下子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他们纷纷抬头看着皇上,像听从皇上的发落。 梅贵妃以为这件事已经定案了,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梁焕卿此番举动,无异于是往枪口上撞,她不由得说了一句:“梁焕卿,不得放肆!” 跪在一旁担心梁焕卿会出言给她自己惹麻烦的齐望舒此时心里也捏了一把汗,自古以来,只有皇上下命令,这叫君命难违,哪里有见过有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与皇上顶撞的。 本来为诛九族一事担忧不已的尹薷,此时见梁焕卿喝止了御林军的行为,便慌忙的跪了下来,她对梁焕卿并不熟悉,只知道她是梁大将军的女儿,如今却也不知道她为何这么做。 陆高鸿和陆绘灵眼看着事情就要结束了,偏偏此时梁焕卿又不知道要发什么神经,但心里总归升腾出一丝不好的想法。 齐景炀跪在一旁,这件事从发生开始,他和众人一样,都是局外人,如今更是惊讶于为什么她们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皇上面前放肆。 齐秉煜今日真是被气糊涂了,尹薷这般,他能理解是八年来沉寂后宫的不得志,在临死之前要抒发一下自己沉寂多年的情绪,可是如今的梁焕卿,他却不知道该为何了。 梁焕卿却并不着急和皇上解释,她先是回过头看着勤政殿大门口,她有一种预感——梁寂和赵钊马上就会带着证据出现,目前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让案子尽快定案,她要尽量的拖延时间。 目前皇宫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也就只有宫里知道,隔了一道宫墙之后的百姓,对于这件事情浑然不知,当然,皇上也并不想让百姓们知道这种宫闱密事,到时候还不知道那些人会传出怎样伤风败俗的言论来呢。 然而除夕佳节,皇宫速来会燃放巨大的花灯和无数的烟火,寓意新的一年到来,那时,皇上会站在高高的灵台之上,点燃灯火,与民同乐,所有人都期待着,而今年宫中盛宴搞砸,但也不能让百姓们察觉到,所以无论如何,齐秉煜都要上灵台点燃烟火。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着急着赶紧破案的原因。 但是如今的这个结局,并不是梁焕卿所了解到的真相,她必须要为梁寂拖延时间,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这个大殿上的人,一个都不能离开。 齐望舒看着父皇的眼神紧紧盯着梁焕卿,然而梁焕卿却一直回过头看着勤政殿的大门,她公然喝止御林军的行为,却没曾想过给大家一个交代。 齐望舒拉了拉梁焕卿的袖子,梁焕卿这才回过头来,齐望舒小声问道:“你为什么要突然喝止他们的行为?” 其实在齐望舒看来,尹薷也并非完全无辜,她虽说是陆绘灵手中的棋子,但是若没有她唆使梅贵妃,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尽管真相不是如此,可是如今梁寂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齐望舒并不想她们再一次被推上风尖浪口。 可梁焕卿却不这么想,她一定要寻得一个真相,才对得起死去的江依和小莲,才能永绝后患。 梁焕卿并没有回答齐望舒的问题,而是一副大无畏的姿态看着皇上,她说道:“父皇,这一切并不是薷贵人做的,明明就是明妃娘娘教唆她。敢问后宫有多少像薷贵人这样的官女子,她们纵然心中愤愤不平,可是身份的尊卑和骨子里刻写的三纲五常并不允许她们做,再者,这分明就是诛九族会连累家人的事情,后宫嫔妃多的便是官家女子。后宫与前朝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却也息息相关,她们难道会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连累自己的家人吗?” 说着,梁焕卿又转过头看着尹薷,说道:“薷贵人入宫之前,才动上京,纵使儿臣年纪小,却也能有所耳闻,这样的一个才女子,真的会这么愚蠢到放弃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去做一件根本就不稳妥的事情吗?薷贵人口口声声说要陷害梅贵妃和,明妃娘娘才会这么做,看似周全的计划,实则漏洞百出,这件事出之后,无论是谁都会往薷贵人身上想,如果真的想要嫁祸明妃娘娘,何必做的如此拙劣?” 说完,梁焕卿意味深长的看着陆绘灵:“薷贵人说是要陷害明妃娘娘,所以才安排小莲在我和望舒公主面前指证这件事是明妃娘娘所为,好利用我和望舒公主扰乱皇上断案的思路,可是真的会有人这么傻吗?薷贵人若是真的恨明妃娘娘,能够花心思兜这么大的圈子来污蔑明妃以求报复,那么有一千种办法让那支羽箭朝明妃娘娘的心脏飞去!” “梁焕卿,你放肆!”陆绘灵见梁焕卿又在死死咬着自己不放,便连忙出言喝止,“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薷贵人既然已经认罪,你又是何苦揪着本宫不放?!本宫知道,从前有些事对你不起,可是你没有必要把这么大一个罪名无端安在本宫头上吧?!“ 如今事关自己未来命运的几何,陆绘灵也顾不得堂前坐着的还有皇上,便旁若无人的与梁焕卿争执不休。 陆高鸿跪在一旁一言不发,冥冥之中,他突然觉得,梁焕卿手中真的掌握了他1的什么证据,一股无力和慌张的感觉扑面而来,他已经无力和梁焕卿做过多的争执了。 虽然陆绘灵一直在狡辩,但是梁焕卿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她——她继续说道:“薷贵人与我和公主无冤无仇,明明嫉恨着梅贵妃和明妃娘娘,可是在与梅贵妃相处那一个多月以来,按照梅贵妃娘娘对薷贵人的信任程度,有一千一万种可靠的办法报仇,可是你偏偏要选择涉及更多的人,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说你要报复的是两位娘娘,何苦不想个计划让两位娘娘进你的包围圈?那支羽箭,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分明就是,为了杀我,为了陷害公主!” 尹薷跪在原地瑟瑟发抖,她心里清楚的很,梁焕卿说的都是对的,她与梁焕卿齐望舒无冤无仇,因为这分明就是陆绘灵的计划!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罪魁祸首,这件事的背后,是陆相府一家对你的胁迫!是他们!”梁焕卿说到动情处,不由得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尹薷,手却指着陆绘灵和陆高鸿。 陆绘灵气急之下,也站起身来,一把挥开梁焕卿的手:“你胡说!你说这些话时不需要负责的吗!你有证据吗!” 梁焕卿刚要开口,门外传来一阵她殷切期盼已久的声音——“微臣秦远道、微臣梁寂,求见皇上。” 梁焕卿赫然回过头看着皇上,说道:“父皇,儿臣说的证据来了。” 第两百四十三章 梁寂此时前来,实在是雪中送炭,梁焕卿看着陆高鸿和陆绘灵面面相觑的样子,心中实在解气。 当梁寂和秦远道的声音在外同时响起的时候,勤政殿内的所有人都有一丝诧异。 朝臣们纷纷转身在自己身边寻找秦远道的影子,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大殿当中果然没有秦远道的身影,他们也不知道秦远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了,只记得当时所有人都在勤政殿外跪着,皇上在里面与朝臣们共进午膳,那会儿人人得而自危,哪里还有空顾得上别人,所有人都在想着这件事究竟会查到谁的头上,他们身在官场,有许多事都身不由己,如今却也十分被动,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呢? 饶是谁都不知道秦远道到底死什么时候离开的了。 可是陆高鸿却知道了,当他听到秦远道和梁寂的声音同时在外面响起的时候,他就知道,今日在劫难逃。 然而陆绘灵却此刻有着难得的愚蠢,她不知道秦远道和梁寂地出现意味着什么,与梁焕卿争论久了,她倒真的以为这件事是梁焕卿故意污蔑她的,见梁焕卿对皇上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还一脸无辜的对着皇上大呼臣妾冤枉。 然而此时没有人会将视线放在陆绘灵身上,所有人都盯着勤政殿门外。 站在门口的那一队御林军也识趣的移开身子,可是梁寂和秦远道站在台阶下面,他们并不能看见台阶下的他们。 齐望舒一听梁寂来了,就知道她们苦苦等待的证据也到了,历时两个多时辰,宫里的人苦苦熬着,想来他们在宫外,冒着严寒大雪也定然不会好受,齐望舒眼眶饱含热泪,她回过头看着勤政殿的大门,不由得喜极而泣。 然而夏容馨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梁焕卿和齐望舒的计划她都不知道,如今梁寂和秦远道为什么突然出现,出现之后会发生什么,夏容馨都不得而知,但是听到梁寂和秦远道求见的声音的时候,夏容馨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心安,至此对梁寂也心生了许多好感。 然而齐景炀一直都是个局外人,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和梁寂还有秦远道有什么关系,这庄案件在齐景炀看来已然定案,无非就是后宫争斗引发了一系列事情,他心中还暗自想着,倘若自己能够顺利登基当了皇帝,定然要雨露均沾,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天生纨绔的齐景炀,如今看尹薷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心中倒也不知道为何会觉得自己的父皇有一丝暴殄天物。 梁焕卿仰起头,嘴角带着一丝势在必得的笑容看着皇上,皇上看了他一眼,随后盯着勤政殿的大门,他心中也在疑惑为什么此时又牵扯到了梁寂和秦远道,方才实际上,齐秉煜已经相信了尹薷的话,相信这一切不过就是她因爱生恨,因爱生妒而犯下的罄竹难书的罪名,可他现在不知道的是,若是陆高鸿和陆绘灵所有的罪名摆在他面前,那才是罄竹难书,令人难以置信。 当众人都在不约而同目不转睛的看着门口的时候,何昇俯下身子,在齐秉煜耳边私语:“皇上,要宣秦大人和梁寂将军觐见吗?” 声音十分小,但是在安静的勤政殿里却是能让人听得一清二楚,所有人又看着齐秉煜,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然而齐秉煜此时也是处于一个懵的状态,但是既然梁焕卿说证据被梁寂和秦远道带来了,那么也不妨看上一看,看看梁焕卿口中的证据究竟是什么。 齐秉煜挥了挥手,何昇福了福身子,随即站着端正,高声说道:“宣——吏部侍郎秦远道、建威少将军梁寂——觐见——” 门口站着的传令官,将何昇的话一字不漏的传达了一遍。 站在台阶下的秦远道、梁寂、赵钊、骆勋、魏深、秦瑞兰以及方禄尹任昭,和守着那辆马车的邓信程亮,皆然抬起了头,秦远道和梁寂对视一眼,传令官见两位大人闻声不动,便提醒了一句:“大人,皇上传唤你们呢。” 随后梁寂点了点头,对秦远道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转而又看向骆勋,方才一路上已经被骆勋缠着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了,如今骆勋也收起了平日纨绔子弟的做派,护送着他们来到勤政殿。 骆勋见梁寂回头看他,便点了点头说道:“你只管去吧,他们在宫里,我不会让他们出事的,这不还有你的四个手下吗,你信不过我,还能信不过他们?” 随即,魏深赵钊,邓信程亮孑然对梁寂点了点头,他们都知道,现在进勤政殿,就没有回头路了,他们能够指证陆绘灵和陆高鸿,可全靠这些证据,今日查证是十分容易的,所有官员皆入宫陪同皇上,官府也没有人出面阻拦,最重要的是,陆高鸿没有办法知道这一切,今日所做之事,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占齐了,今日天要亡陆高鸿。 当梁寂和秦远道进去之后,他们只要看管好方禄和尹任昭不要出意外,那么这一切就算得上稳妥了,现在最怕的不是方禄尹任昭临阵倒戈,而就是怕他们会自杀。 得到他们的承诺之后,梁寂和秦远道这才转身看着勤政殿的大门,一步一步的走向大殿。 所有官员都看着秦远道和梁寂一步一步走进来,梁焕卿和齐望舒看着他们平安回来,不由得展露笑颜,然而陆高鸿只觉得脊背发凉,陆绘灵此时也有一阵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梁寂看着梁焕卿和齐望舒殷切期盼的眼神,便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自己出宫这么久,她们定然十分担心,所幸自己没有辜负她们的期望,梁焕卿和齐望舒在大殿内跪了许久,一直扶着膝盖,梁寂细心却发现了,心中有一丝懊恼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 然而此时情况危急,并不是她们在这儿叙旧的时候,秦远道看了看一脸惊讶的朝臣们,还有跪在大殿中央此时已经羞愧的抬不起头的陆高鸿,他与梁寂一同走到前面,对着一直看着他们走进来的皇上拱手跪下行礼:“微臣秦远道(微臣梁寂)参见皇上,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二人,从哪儿来的?”齐秉煜看着他们走进来,真是一头雾水,这就是梁焕卿所说的证据吗?他们能证明什么呢? 秦远道抬起头,对皇上拱手作揖:“回皇上的话,微臣与梁寂,从泾州而来,奉靖王妃嘱托,带回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齐秉煜问道。 是什么东西需要大老远的从泾州去取,而且,梁焕卿是如何知道这件能证明陆绘灵和陆高鸿罪名的东西是在泾州的?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秦远道和梁寂没有回答,反倒是直接看向了梁焕卿,这一切都是梁焕卿叮嘱他们去办的,就该由梁焕卿亲手为大家揭开这个谜团。 齐秉煜转而又看向梁焕卿,他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梁焕卿,你倒是是说说,这能证明什么?” 梁焕卿回过头看了一眼秦远道和梁寂,后者会以她坚定的眼神,她抬起头看着皇上,说道:“可以证明儿臣方才所说的一切,绝无半句虚假。” 随后又看向陆绘灵:“明妃娘娘不是说,要我拿出你威胁薷贵人替你顶罪以及破坏这场盛宴的证据吗?如今证据全都到了。” 梁焕卿未等陆绘灵做过多的反应,随即又看着尹薷:“薷贵人不要以为自己的片面之词就可以顶替所有罪名,会有比你言语更有力的证据出现的。” 然而梁焕卿的这番话,所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夏容馨更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搞些什么鬼:“焕卿,你不如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大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梁焕卿转而看着齐秉煜,齐秉煜点了点头,允许她说。 梁焕卿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如果儿臣没有猜错的话,一个月之前,明妃娘娘掌握着宫里的执掌大权,随即被父皇剥夺,交由母妃手中。” 这一切她本不会知道,但是先前在仪春殿时,齐望舒与她分析时无意中提起过,梁焕卿便拿这件事做了一个补充,本想从陆绘灵入宫开始,但是又害怕牵扯的事情太多,况且她们手中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明妃娘娘心生怨恨,便想着要破坏这场盛宴,用以报复母妃,不过这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但是经由先前的一些事情,明妃娘娘若是主动示好,母妃定然不会相信,所以这个时候,明妃娘娘就私底下找到了薷贵人,薷贵人在宫中八年来不争不抢,想来母妃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明妃娘娘让薷贵人潜藏在母妃身边,暗中插手盛宴事宜,这也是为了最后事情败露,找了一个替罪羔羊。”梁焕卿看着齐秉煜,欲要站起身子,后者点了点头默许,她便在大殿中来回踱步,一边说道。 所有官员都跟随着梁焕卿的思路走着,随即有一名与秦远道一同在吏部共事的三品官员问道:“靖王妃,薷贵人八年来不争不抢,何故会听信明妃娘娘的话呢?” 所有人都安静听着,但是难免会发出一些适当的疑问,此时也没有人会在意这些礼数。 梁焕卿看了一眼那个官员,点了点头,她就担心会没有人对这件事发出疑问:“问得好。薷贵人一直在宫中不争不抢,何故会听信明妃娘娘的话...” 此时的尹薷背后已经沁满了汗珠,额头也冒出了一层层细密的汗水,她低着头跪在原地,心里不住的发慌,脸上都有一些僵硬了,尹薷心里清楚,梁焕卿说的都对,与现实情况一字不差。 第两百四十四章 众人都在思考这个问他,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尹薷为什么会听陆绘灵的话呢? 陆绘灵看着梁焕卿一副信誓旦旦势在必得的样子,这会儿反倒没有勇气与她对峙了,她不知道,梁寂和秦远道到底带来了什么东西,足够支持梁焕卿这样的自信。 梁焕卿见众人都开始议论纷纷,转而问道:“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在一个多月之前,太子殿下引领众朝臣为前线捐款捐粮一事,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引起众朝臣慷慨解囊,解决了前线的燃眉之急。” 这种事当然能记得清楚,但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和如今盛宴一事又有什么关系呢?众人不能理解,难道今日盛宴一事,还牵扯到了东宫? 这会儿反倒是陆高鸿紧张起来了,他手心冒出细密的汗珠,身子不停的颤抖,他知道,梁焕卿一切都清楚了,梁焕卿知道这件事的始末,然而他不敢说话,他只能低着头,全然没有当朝百官之首丞相的模样了。 太子殿下齐景炀见梁焕卿说到他,略微有一些不满,他问道:“靖王妃这话什么意思?从薷贵人说到本宫头上,你的意思是说本宫与这件事也有关系吗?” 梁焕卿笑了笑,如今她并不着急,索性外面就是她手中的证据,然而皇上和众朝臣也在仔细倾听自己在说话,她只顾着娓娓道来便是。 “太子殿下务须紧张,盛宴这件事与您没有关系,可是尹薷为何听从明妃娘娘差遣,不惜牺牲性命,却与众朝臣和众商贾捐款息息相关,所以焕卿在此必须提到这件事。”梁焕卿对太子作揖解释道。 “照靖王妃这么说,太子殿下率领百官捐款,倒还是一件错事了?那率军出征的,可是你爹梁风眠将军和你新婚夫君靖王爷啊!靖王妃这般说就太没有良心了吧!”说这话的正是大理寺少卿大人,他年轻气盛,由陆高鸿一手提拔才做到了如今这个位置上,他并不清楚而今盛宴一事,只觉得梁焕卿在针对这太子,作为太子党派,他不得不出面说上一句。 当大家提到久违的靖王爷齐景钦时,陆绘灵脊背僵住了,她有一丝后悔和错愕,自己犯下这么大的错误,还怎么在齐景钦凯旋归来之际见到他呢... 梁焕卿得体的笑了笑,对大理寺少卿说道:“这位大人,家父与王爷是临危受命,听从皇上旨意出征,其意义是代表着天朝上下百姓,此次出征是为了击退侵略者和保卫家园,何故在大人口中,却成了是王爷和家父蓄意为之?当然,太子殿下宅心仁厚,能在前线危难之际做出如此大义凌然之举,实在是天朝之福分。可是焕卿今日所说,重点并不在太子殿下为前线筹备粮草上。” 大理寺少卿被梁焕卿这一番话堵住了,脸都羞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夏容馨和齐望舒还有梁寂和秦远道亲眼见到梁焕卿如今能独当一面不慌不忙的模样,也是从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夏容馨作为她坚实的后盾,她知道这件事就一定如梁焕卿所说是陆绘灵所为时,便也是一副毫不畏惧的模样,对着大理寺少卿说道:“大人总归说不出什么建设性的话,就只管听着就好了,省得聒噪起来惹人烦躁。” 夏容馨身为如今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女子,平日出现在大家面前,也是俨然一副国母的威严模样,见梅贵妃这般斥责,大理寺少卿也算是吃了一个哑巴亏,低下头来闷闷的说道:“贵妃娘娘教训的是。” 然而齐秉煜一言不发的坐在龙椅上,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 齐景炀看着梁焕卿这样卖关子,心中很是着急:“那你倒是说说,本宫筹集钱款一事,是怎么与薷贵人听从明妃娘娘一事息息相关了?” 梁焕卿点了点头,这正是她准备说的正事,她转身面向皇上,抬头说道:“在筹集到钱款之后,父皇曾任命尹千户等官员暂管此钱银,他们却假公徇私,贪污枉法,不知道这件事,众位还有印象?” 梁焕卿此话说完,众位朝臣接=皆然点了点头,又相互议论纷纷。 此时陆绘灵早已经心虚的不行了,她反复想到这件事情的始末,也没觉得哪里出现了纰漏,怎么梁焕卿就能从一个宫女的话得出这么多结论呢? 尹薷沉痛的闭上眼睛,听着梁焕卿一言一语,她已经认命了,如今皇上知道了这件事,定然也不会放过她的家人,这才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梁焕卿转过身看着尹薷继续说道:“尹千户等人被抓入大牢等候发落之时,惜命如金的尹千户自然第一时间想到八年前入宫选秀,如今在宫中为妃的女儿,可是薷贵人在宫中无权无势,入宫八年以来,见皇上的次数都屈指可数,面对前来求助的父亲,尹薷自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众人静静的听着梁焕卿细细说起那段尹薷不堪回首的往事。 “而就在薷贵人万般无助的时候,明妃娘娘对薷贵人示好,声称自己能想办法救出薷贵人的父亲,然而就只需要让薷贵人利用自身的优势替她做一件事。”梁焕卿看向陆绘灵。 陆绘灵抬起头来看着梁焕卿,眼里全是满满的仇恨。 梁焕卿无视陆绘灵的这个眼神,转而漠然的看着她说道:“明妃娘娘利用薷贵人的家门不幸诱导薷贵人,让她在梅贵妃身边做自己的眼线,明妃娘娘暗中操控着薷贵人,教她怎么利用自身优势博得梅贵妃的信任。” “而明妃娘娘之所以能威胁到薷贵人,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后宫享有专房之宠的宠妃,更是因为,她是陆相府家的大小姐,是当今百官之首陆丞相的女儿。”梁焕卿不给任何人发问的机会,一环扣着一环的慢慢说道。 梁焕卿看着陆高鸿,此时的陆高鸿一副颓然的样子,他心里清楚的很,此时的挣扎早已经没用了,梁焕卿手中定然是有确凿的证据才会这么说。 “陆丞相深受皇上信任,专门调查这件事,明妃娘娘有求,自然想尽办法安排,况且这件事对于陆丞相来说,不说是一句话的事。”梁焕卿看着那群朝臣,她知道,定然有许多陆高鸿的爪牙也参与了这件事,“只要陆丞相说话,便有无数人前仆后继。陆丞相,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呀?” 梁焕卿看着陆高鸿,这个眼神像是要把陆高鸿看穿一样,他不由得看向皇上,此时皇上面如铁青,拳头早已经攥得紧紧的,陆高鸿连滚带爬的上前了几步,说道:“皇上!皇上!微臣对天朝忠心耿耿,绝无半点异心啊皇上!皇上您一定要相信微臣!靖王妃胡言乱语,切莫相信啊!当时审理案件时,都有案牍,案牍就在大理寺,皇上一看便知!” 陆高鸿为了掩人耳目,便早早的修改了案牍,然而在秦远道和梁寂眼里,这些早就被洞穿了。 “陆丞相敢这么说,恐怕案牍上写着的早就不是真相了吧!”梁焕卿牙尖嘴利,自然能堵住陆高鸿的这番话。 而朝臣之中,见情况紧急,正准备出来替陆高鸿说话的大理寺少卿也不敢站起来发言了,那案牍是他亲手改的,他自然最是明白。 梁焕卿冷冷的笑了笑,她看了一眼梁寂和秦远道,后者了然的上前说道:“皇上,微臣此番出宫,特地从大理寺带回了当时的案牍,同时,微臣也带回了大理寺少卿大人的墨宝,还请皇上过目。” 说着,秦远道便从怀里掏出那些从大理寺中拿出来的案牍和少卿大人书房中的笔墨纸砚,呈于额前,皇上颔首示意,何昇赶忙下去接过案牍。 随即,秦远道又似乎无意间说道:“想来大理寺少卿一职俸禄实在低,逼得少卿大人要去营房做一个文书小吏谋生了,本是衙门小吏记得案牍上,竟然会有少卿大人的笔迹,实在令本官匪夷所思。” 此话说的已经相当明显了,这无非就是在说大理寺少卿和陆高鸿暗中勾结,改掉案牍以假乱真暗度陈仓一事吗! 齐秉煜都毋须再看了,接过案牍翻看了两页之后,就将案牍甩在桌案上:“你们如今是越发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大理寺少卿也连忙跪下俯身不敢抬起头来,此时他再狡辩,言语也显得苍白无力,然而这样,陆高鸿的罪名也定性了。 可是陆绘灵依然不依不饶:“这样怎么能说是本宫利用这件事胁迫薷贵人呢!你们凡事不能只看一个证据吧,这个案牍能被大理寺少卿修改,怎么能避免被你们修改呢?” “方才明妃娘娘可是说让我们拿出证据,如今又这般说辞,真是可笑,您自己不觉得自相矛盾吗!”梁焕卿气不过,非要与她争论一番。 “微臣此番从泾州回来,特地带来一个人,见到了他,想来陆丞相和明妃娘娘,以及…薷贵人,也不会再这般狡辩了吧!”秦远道只是笑了笑,他早就暗藏了一手。 第两百四十五章 饶是梁焕卿,都不知道秦远道还藏了这么一手,方才以为案牍就是证据了,这般陆绘灵说起时,梁焕卿都险些被她这句话噎住,本来以为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他们该认罪的都应该认了吧,但是怎么也没想到陆绘灵又在这儿垂死挣扎,梁焕卿都做好了和她争论一番的准备时,秦远道说出这句话实在是雪中送炭。 听秦远道这么一说,大家又都在好奇秦远道口中这个能让尹薷和陆绘灵都认罪的人会是谁了。 陆绘灵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听秦远道说的这般玄乎,忍不住呛声道:“秦大人又在这儿故作玄虚了,您能改了案牍,自然是什么证据都能做得出来的了,这些证据都出自你手,如何能让皇上信任呢?再者,此时非同小可,秦大人还是要谨言慎行才对。” 方才对于案牍被改一事,许多人自然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秦远道这般心细,然而听闻明妃娘娘这般说辞,又想到陆高鸿与梁风眠如今本来就是支持着两个不同的皇子,若是梁焕卿有意而为之,让秦远道去造假证也是有可能的,这官场风云诡谲,一时间所有人都跟着他们的思路不停的来回转动,倒是也不知道谁真谁假了。 可是尹薷心里此时亮堂的和明镜儿似的,她听秦远道说从泾州回来时,就想到他们有可能是去找自己的父亲尹任昭了,虽然尹任昭如今犯下滔天大错,让尹家蒙羞,但是在尹薷心里,尹任昭依旧还是八年前她离家时那个慈祥和善的父亲,尹任昭自幼教尹薷知礼懂礼,教她读书写字,虽然是小门小户,可是尹任昭中探花之后入上京为官,尹薷相比较之下,一点儿也没有比上京的官家小姐差到哪儿去。 这一点,尹薷永远感激父亲对自己的栽培,如今多年没有好好相聚,再见时自己却犯下了如此罄竹难书,会连累尹家上下株连九族的罪名,尹薷一时间却无颜面对自己的父亲。 她看着秦远道,眼中全是祈求,她喃喃道:“不要...” 但是勤政殿的所有人,没有人将目光放在尹薷身上,她无力的俯下身子,将头深深埋低,在无颜面对父亲的同时,尹薷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之一,她以为自己在父亲眼里,永远都是没长大的孩子,犯错了就是要被责罚。 秦远道不理会陆绘灵,眼神径直看向皇上,说道:“此人就在勤政殿外,若是皇上同意,微臣这就唤他进来。” 齐秉煜今天眉头没有一刻是舒展开来的,他依旧严肃着面容,点了点头:“传他进来吧。” 秦远道点了点头,对何昇说道:“还劳烦何主管代为传报一声,只要尹任昭进来就可以了。” 门外的方禄以及宫女的尸体,都是接下来要打陆高鸿脸的秘密武器,如若早早的呈现在大家面前,岂不是输了阵仗。 秦远道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众人对他的这番话也没有多想,或许就是他身边的手下呢。 何昇点了点头,随后绕过众人,沿着墙根走了出去。 陆绘灵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大难临头,依旧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但是齐秉煜此时心里已经早就有数了,面对陆绘灵和陆高鸿的恶行,不用再需要任何证据呈上来,齐秉煜其实心里已经清楚了个大概。 此番不过是看在他们二人依旧执迷不悟和知错不改的样子,想要在众朝臣面前给他们一个交代,若是仅仅只凭借秦远道和梁焕卿这几句就要定他们的罪的话,恐怕难以让一些言官服众,齐秉煜也不想让人误以为他是偏袒齐景钦,虽然心里却是也会偏向齐景钦一些... 众人都道齐秉煜乃年老体弱,变得昏庸无能,所有事情都靠着陆高鸿和梁风眠,但是齐秉煜并非是个睁眼瞎,他虽然被陆高鸿一时蒙蔽了双眼,但是他的心不瞎。 陆高鸿明显是知道这一点的,看着皇上一言不发的样子,他不由得想起了从前朝堂之上事务并不是这么繁重的时候,陆高鸿总会入宫和皇上在瑶池后园手谈几局,每当眼看着陆高鸿就要胜过皇上一筹时,皇上总是这般冷静淡定,后来陆高鸿才知道,皇上其实早就洞穿了自己的一切心思,自己能瞒得过他一时,却没有办法永远瞒着他。 那时皇上就如眼前这般淡定冷静,只微微蹙眉,眉宇之间却早就把自己看的清楚了。 陆高鸿心生一丝胆颤,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再次见到皇上的这种眼神。 然而陆绘灵明显是不了解皇上的,她看着皇上沉默的样子,心里还以为万事皆有回旋的余地,心中满是期待,到如今她还想着,今日百姓为何欢呼雀跃,是因为年后齐景钦会一举进攻大凉,而待到齐景钦凯旋还朝的日子,不远了... 大殿内所有人心思各异,今日除夕盛宴,此时本应该与皇帝共登雀楼赏花灯观烟火,和家人一同共享一时天伦之乐,却不曾想今日之事如此的突然... 尹薷跪在大殿中,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头垂的十分低,她在颤抖,在忏悔,如何自己要做出这样的事情,破坏大家共享天伦之乐的机会呢,可是自己不做,如何保得家人平安,如何再能让自己默默无闻的在宫里熬上数十年的光阴呢? 夏容馨微微侧过脸看着低头颤抖哭泣的尹薷,在短短一个多月的相处中,夏容馨也难得相信了她,实在是因为,尹薷心思单纯,为人率真,怎么看都不像是十恶不赦之人,夏容馨如今已然相信了梁焕卿所说,尹薷是被陆绘灵胁迫,这样看来,再回想起方才尹薷口出狂言,说的无不是自己沉寂多年的肺腑之言。 再回看宫中,有多少这样的女子,她们在最美的年纪入了皇宫,本骐骥着能给家族带来荣耀,能为天朝皇室增添贵胄,其实最后如意者,岂非寥寥... 此时正是宫外坊市的商贾自发燃放烟花的时候,皇宫里自然也能看到那满天的璀璨,宫里多少娘娘都站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看着,想念着从前儿时女儿家的日子,那才叫一个快活呢。 如今就算是夏容馨,位份已经做到了副后的位置,但还是觉得从前在宫外,做秦淮首府家大小姐的日子才叫舒服,如今所有人对自己前仆后继的那根本就不是夏容馨想要的生活。 宫外的烟花放的震天响,宫中也能听得见,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开来,梁焕卿抬起头,心中默默想念着此时远在塞外的梁风眠和齐景钦,还有永远沉睡在边塞的杨素影... 一时间,所有人都望着门外天空中绽放着的烟花,何昇公公走了出来,看着台阶之下,站在大学暮色之中的众人,心中一下子明白了秦远道所说的那句话,跟随皇上数年之久,何昇懂得了知而不言。 此时天空中又绽放着烟花,台阶下的魏深秦瑞兰尹任昭等人都不由得抬头去看,何昇方才听得尹薷那般说着,心生恻隐,便想着等烟花放完了再做传唤... 尹任昭此时抬头看着上京城坊市上空的烟花,仿佛真的能听到坊市之中百姓的欢呼声,他不由得扯开嘴角笑了笑,以往在上京时,被名和利蒙蔽了双眼,还从未注意过这些,如今却已是迟了,他想过无数种再见到自己女儿的方式,却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要向皇上承认自己的错误,告诉皇上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作为一个父亲,他想用这种不切实际,以一千换八百的方式重新再爱女儿一次。 再美丽的烟花也有谢幕的时候,很快,烟花就放完了,何昇感触颇多,眼眶都有一些湿润了,但自己要事在身,不能耽误,于是他连忙捏起衣角擦了擦眼睛,随后看向台阶下的尹任昭。 尹任昭此时也正慢慢移开眼神,却无意间瞥见了站在台阶上的何昇,二人眼神交汇在一起,其实尹任昭此时心里已经明白了何昇出来到底所为何事了,饶是心里提前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当真正要上去说明这一切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丝忐忑的。 何昇见尹任昭看到了自己,便缓缓走下台阶,魏深顺着何昇眼神的方向看着尹任昭,尹任昭倒也不慌不忙,身上多少还带有一丝文人风骨。 待到何昇走到跟前,尹任昭抬手拘礼:“何总管。” 何昇微微一愣,其实他根本就没想到尹任昭会如此淡定,但还是抬手回礼,说道:“尹大人,皇上招你觐见。” “总管客气,草民早已经被贬官回家了。” 尹任昭言语中带着一丝谦卑和客气,这下到让何昇不知道如何回话了,只好转过身要往勤政殿走,临走前,他凑近才看到,这魏深身后还跟着方禄,这下也不知道为何了,何昇权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只管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但是想都不用想的就是,陆高鸿怕是熬不过这个除夕了。 何昇心中虽然并不为陆高鸿感到可惜,但是太子殿下身为皇上的亲儿子,也是何昇自幼看到大的,从前明贤皇后去世的那晚,只有太子殿下陪在身旁,那时太子殿下还只是一个刚被批准入朝旁听的清朗少年,却让他清晰又清楚的看着自己的母后郁郁而终,何昇想到这儿就觉得心疼。 再后来,齐景炀放纵自己,皇上明面上自然是要指责太子,将太子的太傅太师全都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是私底下,只有何昇知道,皇帝正悄悄的感到自责,总觉得是自己对不住太子,对不起那个陪自己从东宫一直走上皇位的明贤皇后,至此,皇上对太子殿下有万般的耐心,旁人都道是陆丞相和蜀中王的帮忙,但是也就只有何昇清楚,这是皇上的愧疚。 只可惜太子殿下并没有珍惜皇上对他的这份独有的耐心,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纵自己,陆高鸿而今做这些事,其实也是对太子恨铁不成钢,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何昇知道今日陆高鸿逃不过这一劫了,只可怜太子殿下,从今往后只有他自己为自己谋出路了,若是齐景钦登基,齐景钦愿意放过他,梅贵妃想必就是看在明贤皇后的份上也绝对不会放过太子的。 何昇清楚,夏容馨绝非表面上看着那么仁慈,她在后宫能够脱颖而出,也必定是个狠毒的角色。 尹任昭跟着何昇一步一步走上勤政殿,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当他一只脚踏入勤政殿发出声响时,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着他,坐在正中央的齐秉煜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只有陆高鸿和尹薷没有回头。 前者是因为心虚,知道尹任昭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后者则是因为心神难安,无颜面对父亲。 陆绘灵回过头看着尹任昭,而后恍然想起其中的一些关系,这时她才反应过来,为什么秦远道会去泾州千里迢迢找尹任昭回来,遥记得当时,他们并没有和尹任昭说起过尹薷怎么会找到他们帮忙,想来秦远道洞察到这一切之后,便都告诉了尹任昭,所以就出现了尹任昭会与陆高鸿对簿公堂的局面。 陆绘灵这般想着,倒也连忙回过头来不敢看尹任昭。 梁焕卿和梁寂秦远道看到尹任昭走了进来,不由得勾起了嘴角,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看这下人证物证具在,陆高鸿和陆绘灵还有什么好说的! 朝臣们见尹任昭进来了,有一些曾经和陆高鸿一起共过事的官员们纷纷低下了头,他们都不愚蠢,大概都能猜出陆高鸿今日是在劫难逃了,纷纷想着自己有没有和这件事牵扯上关系,如若没有,那一切皆有回旋的余地。 他们不知道的是,秦远道和梁寂不仅仅是要扫除陆高鸿这么一个朝廷的毒瘤,今日带来的方禄,更是为了借这件事肃清官场而来的。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把盛宴的幕后黑手绳之以法才行。 何昇走上前,对皇上说道:“皇上,尹任昭带来了。” 齐秉煜自然是看见了。 尹任昭自从进勤政殿起始,眼睛便一直盯着尹薷的身影不离开,他回想起在泾州时,秦远道说的那一番话,心里由衷的对女儿尹薷感到愧疚,如今看着她以罪犯的姿态跪在大殿中央,所有人都回头看着自己时只有尹薷强忍着回头的欲望,尹任昭心里清楚,女儿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她如今这副模样,而尹任昭如今也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尹薷,从小捧在掌心里长大的乖女儿,其实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受。 这么想着,尹任昭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自己怎么还有脸面做人的父亲的,在女儿最难熬的时候还要雪上加霜。 尹薷听着尹任昭的脚步声慢慢向自己靠近时,身子却不住的往一旁闪躲,她低着头,眼泪啪塔啪塔的往下掉着... 尹任昭收回自己的眼神,但实际上眼眶早已经通红,他低头跪下,双手拘礼举于额前:“草民尹任昭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的尹任昭,被剥夺了锦帽官翎后,只能以“草民”自称。 秦远道也随之拱手上前说道:“皇上,这便是微臣从泾州带回的证人尹任昭。他能够证明,案牍确实有被修改,以及,是陆丞相一家所为。想来就是如靖王妃所说,明妃娘娘与陆丞相暗中勾结,里应外合,这才让薷贵人心甘情愿的替明妃娘娘潜伏在梅贵妃娘娘身边,从而从中作梗破坏盛宴,同时也解释了为何当时羽箭的目标是望舒公主以及靖王妃了...” 秦远道并没有继续明说下去,这一切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若真的是薷贵人所为,那么这场盛宴的对象以及矛头皆指向梅贵妃、望舒公主、以及靖王妃,这些人,可都与靖王爷有着莫大关系,薷贵人没有必要这么做,唯一的可能就是替陆绘灵办事,而陆绘灵,则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要非杀了梁焕卿不可。 当秦远道说完之后,陆绘灵的眼神明显有一丝慌张,她抬着头正要和皇上解释的时候,皇上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是看着尹任昭,厉声问道:“确有此事?” 尹任昭知道皇上是在审问自己,便低着头说道:“回皇上的话,确有此事。当时罪民鬼迷心窍,辜负皇上信任,贪污了巨款填补自己欠下的赌债,随后东窗事发,罪民便托人送信给身在宫中的薷贵人...贵人当时为了救罪民,私下变卖了自己身边唯一值钱的东西,但依旧不能弥补亏空...可是罪民不知贵人处境困难,依旧逼着贵人...随后明妃娘娘找到了贵人,说是能...能替贵人救罪民,只要贵人能听她的话...” 尹任昭当时在台阶下细想了所有事情的经过,如今脑海里还能浮现出因为自己的不争气而让自己女儿低声下气求人时的卑微模样,他一边说着,一边泣不成声:“随后陆丞相就找到了罪民,说是罪民有个好女儿...当时罪民鬼迷心窍,浑然不知道是贵人为了救我...若是早就知道...若是早就知道...皇上,千错万错都是罪民的错,罪民罪该万死,求您宽宏大量,饶了贵人吧...” 听到这里,其实陆高鸿心早已经死了,他已经不敢再抬头去看齐秉煜的神色的,不用看他都知道,此时皇上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 一台白玉砚台从齐秉煜手中砸了下来,直直的砸在尹任昭额前,随之齐秉煜指着他说道:“你自然是罪该万死!” 尹任昭额前一下子血流如注,尹薷见了,连忙爬过去扶住尹任昭,本就素净的脸上早已经是全是泪痕了。 她扶着尹任昭,看着自己父亲额头被砚台砸出血,内心心疼又愧疚,她看着皇上,说道:“皇上,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您要罚就罚臣妾吧...皇上...” 齐秉煜此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尹任昭死有余辜,可是尹薷实乃是受奸人谄媚才筑下滔天大祸,罪魁祸首本就是陆绘灵和陆高鸿父女。 第两百四十六章 齐秉煜挥挥手,示意何昇让他们先行下去,不要污染了自己的眼睛,况且这件事的始末还没有完全理清楚,陆绘灵和陆高鸿的罪行远远不止这一些,今日是定然要弄个清楚的。 此时尹任昭和尹薷备受内心的煎熬,陆绘灵的心里也一直忐忑不安,她不知道此时应该怎么办了,所有证据都指向自己和爹爹,她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心默默的跪在一旁,生恐皇上会注意到自己。 然而梁焕卿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她呢,就当大家在为尹薷孝女行为感到一丝心疼和怅然之际,秦远道和梁焕卿互换了一个眼色,随后梁焕卿上前说道:“父皇,陆相府中,不仅有陆丞相以及明妃娘娘参与了这件事,儿臣先前曾说过,与儿臣以及公主说出罪魁祸首是明妃娘娘的宫女小莲曾亲眼目睹...” 眼看着梁焕卿要对自己一家赶尽杀绝之际,陆高鸿再也忍不住了,他出言喝止道:“梁焕卿!你一个女子,何必如此狠心!要如此苦苦相逼呢!” 陆高鸿知道梁焕卿接下来就要说自己儿子陆琛杀害御花园值守宫女一事,但是自己和陆绘灵已然在劫难逃了,他总还想着要给陆家留一个后人。 可是事到如今。梁焕卿偏偏不愿如他的意:“这么说,陆丞相是承认了之前的所作所为了?” 再不承认又有什么办法呢,人证物证俱全,自己和陆绘灵都没办法脱罪。 陆高鸿低着头不肯说话,然而齐秉煜此时对陆高鸿失望至极,一眼都不愿看他。 见陆高鸿闪烁其词,齐秉煜觉得其中依然还有隐情,索性今日盛宴无法再继续,何不将事情全都说清楚呢。 “焕卿,你无需理会他,将你所知道的所有事,原原本本都告诉朕!朕倒是要看看,陆家是何等的胆大包天,还敢在朕的眼皮子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齐秉煜一副痛心疾首的看着台下众朝臣,愤然说道。 朝臣们都不敢再抬头了,他们心里知道,陆家垮台,也意味着他们会接二连三的出事,今日看来,皇城必然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梁焕卿得到了齐秉煜的首肯,自然是毫无顾虑的继续说了:“宫女小莲曾亲眼目睹陆家公子陆琛杀害御花园宫女,也就是明妃娘娘指使那名宫女,更换了望舒公主的箭匣,陆琛从而杀人灭口。” 梁焕卿一想到因为这件事无辜丧命的小莲和那名宫女,就心痛不已,誓死也要让陆琛付出应有的代价。 陆高鸿和陆绘灵如今罪名已定,但是还是想要为陆家保住一支血脉,陆琛无论如何也是要好好活着的。 “你休要血口喷人了!”陆绘灵一着急,就顾不得自己戴罪之身,当着皇上的面就要斥责梁焕卿,“陆琛从入宫开始就一直待在我身边,怎么可能...” 说到最后,陆绘灵都有一丝心虚了,陆琛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不假,可是自己竟然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还怎么信誓旦旦的为陆琛做保证呢? “那依明妃娘娘的意思,陆琛公子实属清白,御花园也不会少了宫女对吗?可如若不是这样,小莲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件事是明妃娘娘大作呢?要知道,刚才我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明妃娘娘可也是这般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是清白的呀。一直到尹任昭和薷贵人都招了,陆丞相和明妃娘娘也才肯认罪...”梁焕卿勾起嘴角笑了笑,事到如今,他们为何还要这般嘴硬呢? 当梁焕卿伶牙俐齿的与陆绘灵周旋的时候,朝臣当中不免有一些年纪稍长的臣子对梁焕卿投以欣赏的目光,靖王爷得妻如此,可谓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陆绘灵脑子一片空白,就连陆高鸿也没有脸面再争辩下去了,可是...陆家已经成这样了,明日早朝,定然是有谏言官上书弹劾他们,齐景炀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站在一旁,迟迟不敢说话,饶是如此,齐景炀也能知道陆高鸿究竟为了什么,他看着梁焕卿咄咄逼人的样子,一点一点将舅舅一家逼上绝路,就回想到当年母后病死床前的那一瞬间,自己又像当时一样无助。 梁焕卿不等陆绘灵回复她,便转身看着皇上,说道:“父皇,既然如此,为何不请陆琛公子出来当面澄清,也好让众位大臣们和明妃娘娘看看,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齐秉煜年纪大了之后,一直都心存一丝善念,之前陆绘灵上位后,接连杀了两名宫女,再有之前在明华堂,梁焕卿贴身婢女江依撞死明华堂,这一切都昭示着陆绘灵心思何其歹毒,为何自己如今才看清她的真面目... “传!”齐秉煜咬牙切齿的说道。 从前陆家公子本就纨绔,但是之前就是小打小闹的事情,总归不是什么大事,况且陆琛还是自己的外甥子,齐秉煜看在亡妻陆芙霜的份上,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陆琛也不过是孩子气的打闹,哪个官家子弟都会有的一丝桀骜不驯,齐秉煜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眼里,何况自己御前哪个御林军统帅骆勋也是这么一个人,但是骆勋为人也算靠谱。 齐秉煜本也以为陆琛也是如此,只不过没有得到重用,曾经也有意在陆高鸿面前提起过不如让陆琛从仕途,但是陆高鸿自己拒绝了他,还说陆琛纨绔不堪重用,本以为是一句客套话,可如今看来,陆琛本就是草包一个!到现在竟然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在皇宫行凶!实在让人可恶! 何昇得到命令之后匆匆跑了出去,可是陆高鸿和陆绘灵却是忐忑不安,齐秉煜一直没说怎么处置他们二人,但是随后见齐秉煜给夏容馨和齐望舒赐座的态度上来看,齐秉煜这是在隐忍,想要等到事情完全澄清之后再行处置。 陆绘灵和陆高鸿想到,只要齐秉煜对明贤皇后还有一丝眷恋,那么他们就不会就此倒台,他们是皇亲国戚,齐秉煜在之前齐景炀设计杀害梁焕卿的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着糊弄过去,若是皇上还念及明贤皇后,还有那么一丝心疼太子的话,就不会杀了他们。 可是他们二人不知道的是,梁寂和秦远道找回来的证据,根本没想要放过他们,陆家作威作福这么多年,还曾明里暗里打压过不少忠臣,这回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他们了! 何昇一路小跑着跑去明华堂,何誉生怕师父摔着,便赶忙提着灯笼跟在后面,不住的问道:“师父,如今又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何誉一直在门口候着,根本不知道勤政殿里到底有多么凶险。 何昇小心翼翼的看着脚下,但脚步却一刻也没有停过,他当时在里面,可是听得心惊胆战啊,今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可能陆高鸿自己也不会知道,昨日本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如今却不知道自己命运几何了。 “你呀!还是要学会谨言慎行,有一些东西,不该你好奇的事,你千万不要去好奇。”何昇虽然心里慌得不行,但嘴上还是极有耐心的回答着何誉。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何誉就是接下来接任大内主管的人选了,何昇是个好师父,自然万事尽心竭力的教着,一如当年自己师父细心教着自己的模样。 何誉点了点头,随后又像想到了一些什么似的问道:“那师父,今年的除夕烟花,还会放吗?灵台那边准备好了,都已经差人来问过了。” 今日情况实在特殊,要放在平时,烟花早就放了,也许现在宫外的百姓还犯嘀咕呢,怎么今年的烟花不放了呢。 何昇抬起头看看了一望无际的夜空,他叹了一口气,白色的热气从嘴里冒出来,他说道:“会放的,无论如何都是会放的,晚些吧,你等会儿去灵台那边说一声,随时都有可能放,要特别叮嘱京兆府尹,今日皇宫外,怎么样都不能出事了...” 今日事情实在太多了,若是再有些事,何昇都怕皇上支撑不住了,方才听尹任昭说那些话的时候,何昇亲眼看到皇上的身子气的一直发颤,何昇生怕皇上就这么被他们气得... 靖王爷可还没回来呢,皇上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啊.... 何誉点了点头,默不作声,跟在师父身边提着灯笼往明华堂走去。 此时陆夫人和陆琛在明华堂里正喝着暖茶,方才看过一阵烟花之后,便还议论着什么时候皇宫会放出今年的烟花来。 母子二人坐在屋檐下观月,却听闻一阵敲门声,有太监便连忙去开门,只听来人问道:“陆琛公子可在此处?” 听这么一问可就觉得奇怪了,这里是明华堂,来也是找明妃娘娘啊,怎么会有来找陆琛的呢。 陆夫人与陆琛对视一眼,随后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是何总管。”陆夫人一眼就看出了何昇身上的官服,便笑着说道:“这么晚了,可有什么事吗?” 陆琛就站在陆夫人身后,一脸警惕的看着何昇。 何昇甩了甩拂尘,而今他们罪臣之家,便也不用与他们客气了:“皇上差咱家召见陆琛公子去勤政殿问话。” 陆夫人回头与陆琛对视了一眼,随后问道:“皇上找陆琛,可有什么事吗?无故为何会召见陆琛啊?” 何昇此时也不愿与他们多言,转身便说道:“皇上有旨,咱家也不好过问,陆公子还是跟着走一趟吧。” 见何昇如此说,他们也没有办法,陆夫人便陪着陆琛一同去了勤政殿。 刚到勤政殿门口时,却看见方禄和魏深他们在一起,陆琛觉得不对劲,便喊了一句:“方管家!” 方禄听了回头看他们,转而就躲到了一旁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神,自己对于陆家来说,早已经成了叛徒,如今是无论如何也不好再面对他们了。 陆琛觉得奇怪,刚要上前追问的时候,何昇又在前面催着,没有办法,陆琛和陆夫人只好继续上前走着,走到门口时,何昇停住了脚步,对陆夫人说道:“夫人还请止步,皇上只召见陆琛公子,其余人等不能入内。” 何昇既然这么说了,陆夫人也只好让陆琛一个人进去了。 陆琛从一开始就觉得气氛怪怪的,刚一进勤政殿,就看到爹爹和姐姐跪在大殿中央,可是印象里不应该是那个叫尹薷的贵人吗... 陆琛一进门,陆绘灵就转过头看着他,神色焦急紧张,还微微摇了摇头,陆琛能感觉到场面有可能不利,但是又不理解陆绘灵在说些什么。 然而此时陆高鸿只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心看到这一切的发生。 陆琛走上前,端端正正的跪下,对皇上说道:“陆琛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琛。”齐秉煜看了一眼梁焕卿,示意她继续说着之前没说完的话。 陆琛听闻皇上叫他的名字,便抬头看着,但没想到梁焕卿站了出来,问道:“今日从盛宴开始到结束,你都在哪儿?” 陆琛一脸狐疑的看着梁焕卿,不知道为何是她来问着自己,又转眼看了看皇上,齐秉煜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的样子,陆琛只好又看向梁焕卿,说道:“自然是,与明妃娘娘在一起。她是我姐姐。” 陆琛生怕他们不信,又补充了一句废话。 “中途可有离开过?”梁焕卿继续问道。 “不曾。”陆琛想都没想就直接说道,他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事,未免别人怀疑,问到这种事情上,他第一反应便是一口否决。 梁焕卿转头看着梁寂和秦远道,证据是他们去找的,自然是他们最为清楚一些。 梁寂抬头看了看皇上,皇上点了点头,梁寂便起身跑到勤政殿门口对赵钊说道:“带你们找到的尸体进来。” 随后又给魏深递了个眼色,叮嘱他看好方禄,毕竟此时陆夫人就在门口,若是在这种节骨眼上方禄被策反,就没人来证明陆琛确实杀了宫女这件事了。 陆夫人站在门口,看着梁寂这些奇怪的行为,面上有一些不悦,但是又不好说些什么,如今里面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了,仿佛没有想象中那么有利,陆夫人担心极了。 赵钊点了点头,对邓信和程亮使了个眼色,二人从马车中抽出一块白布将宫女的脸蒙上抬了出来,骆勋皱了皱眉头后侧身躲开。 陆夫人见他们如此,心中大呼大事不好了。 但是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尸体抬了进去。 赵钊一进大殿,便对皇上抱拳行礼,皇上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是打心眼里赞赏梁寂和秦远道的能力,短短几个时辰,什么事情都弄好了。 众朝臣见状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即将会发生的一切。 邓信和程亮将尸体抬到陆琛身边,陆绘灵和陆高鸿见了这具尸体,都不由得脑子一片空白:他们是怎么找到这具尸体的? 夏容馨和齐望舒看到他们抬了一个人进来,纷纷皱起了眉头。 陆琛一脸震惊和疑惑的看着众人,不知道他们是为何要这么做:“你们这时要做什么?!” 梁寂笑了笑,对赵钊点了点头,赵钊会意之后,蹲下身子掀开宫女脸上的白布,对陆琛问道:“陆公子可还记得这名宫女?” 陆琛低头看了一眼,随后连忙移开视线:他怎么会不记得呢,人就是他杀的呀,但是尸体怎么落到他们手里了? 第两百四十七章 陆琛抬起头来看着梁寂,又想到了方才在勤政殿门外看到方禄时,他喊方禄的名字,可是方禄怎么也不理会他,这让他很奇怪,但是现在想来,是梁寂他们搞的鬼了。 可是陆琛此时面对这么多人,一时间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他茫然的看了看梁寂,又看了看站在身后和秦远道和梁焕卿二人,他不清楚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审问自己。 陆琛没有回答他们,转头又看了皇上一眼,此时的他略显慌张,手心止不住的冒汗,紧紧抓着自己的膝盖,他环顾四周,所有人都等着他回答。 最后,陆琛的眼神停留在陆高鸿和陆绘灵身上,此时的陆高鸿低着头跪在原地,想来是十分悲痛的了,他不忍心看到陆家就这么没了,是陆高鸿亲手带着陆氏一族举家来到上京城,本以为会辉煌的度过这一生,在自己的前半生里,陆高鸿经历了许多,他从一介落魄书生做到了官居一品的百官之首,是皇亲国戚,深受皇帝重用。 可是没想到,如今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就连自己的儿子,身上都要背负一些罪过。 陆绘灵无声的哭泣着,纵然哭的梨花带雨,可如今齐秉煜也不会再看她一眼了。 陆绘灵看着陆琛,想要告诉他这桩事情已经败露,但是这么多人在这儿,她却也无法开口了。 梁寂见陆琛和陆绘灵眼神交汇这么久,所有人也都在等着他们呢,便又追问了一句:“陆公子可认得这具尸体?” “陆琛,回答他。”齐秉煜也等的有一丝不耐烦了,便也出声说道。 陆琛回过头来看着皇上,此时他已经完全瘫在地上了,跪着也没个正行,齐秉煜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转而陆琛看着梁寂,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宫女,随后眼神连忙扭开,支支吾吾的说道:“不,我不认识。” “当真不认得吗?可是有人说过亲眼看见是你在御花园杀了她还将尸体运出去的呀。”梁寂皱着眉头再次问道。 陆家人果然都是一个德行,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没见过!你们认错人了…”陆琛眼神闪躲,嘴上却丝毫不肯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就算陆琛傻,但是他也能知道,若是随便就承认自己见过这个宫女,那么就会和这个宫女的死牵扯上关系,眼下看来,自己的爹爹和姐姐仿佛身陷囹圄,自己是千万也不能出事了。 见陆琛这么说,梁焕卿和秦远道他们对视了一眼,心下自然是知道他是狡辩的,如今要在御前问他,不过是为了要给陆家致命一击罢了。 陆高鸿见状暗自摇了摇头,他知道他们早就知道事情真相了,如今这么做不过只是为了要彻底击垮陆家,可是事已至此,陆高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现在梁焕卿明着要击垮他,他也毫无招架之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梁焕卿的手上。 陆绘灵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这一切,她看着陆琛垂死挣扎,心里也很是后悔,如果当初没有设计这场计划该多好,如果…直接杀了梁焕卿该多好。 梁寂死死盯着陆琛,他拿这种无赖最没办法了。 陆琛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随后说道:“你说曾有人亲眼目睹我杀了这个宫女的人,那,那个人呢,如今在哪儿?” 陆琛并不相信他们如果真的找到了确凿的证据还会在此和他啰嗦,如果还要问他,想来是一定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才会如此的了。 “她死了。”梁焕卿看着陆琛,缓缓开口说道。 “那你们怎么证明这个宫女是我杀的呢?我一直待在明妃娘娘身边,这个宫女,我不曾见过。”陆琛知道目击者死了之后,便更加理直气壮的质问梁焕卿。 梁焕卿不愿和他争执,总归刚才陆绘灵也都认了这些事情,但是赵钊偏不放过陆琛,自己历经千辛万苦找到的证据,一定要物尽其用才是。 “去找方禄。”梁寂低声对赵钊说道。 赵钊看着梁寂,不由得觉得他们有一丝心有灵犀,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赵钊点了点头,从后面绕了出去,走下台阶,对方禄说道:“而今要该你上场了。” 方禄抬头看了一眼勤政殿门口的陆夫人,不由得觉得心虚,他连忙低下头,有一丝踌躇。 赵钊问道:“你不想要命了吗?陆家可不是靠得住的了。你不记得秦大人对你说的话了吗?” 方禄哪里会忘记,他自然是记得一清二楚,随后便也跟着赵钊走了上去。 在经过勤政殿门口的时候,陆夫人不由得脱口而出:“方禄!给我站住!” 方禄顿时被定住了一样待在原地,毕竟是伺候了十多年的主子,如今要因为自己的性命背叛他们,到底还是没脸见人。 陆夫人看这情况,大概能猜到他们的计划已经事发东窗了,而秦远道为人奸诈,居然想到了找方禄作证。 “相爷待你可不薄,你如今对得起他吗?”陆夫人知道方禄知道他们所有的事情,如果方禄全都招了,就算陆家是皇亲国戚,是太子的舅舅,恐怕也难逃一死。 方禄有一丝犹豫,他没有再继续往前走。 赵钊看着有一些着急,他们特别害怕方禄会临阵倒戈,事到如今,他们已经不能接受任何一丝变故。 “方禄,进去吧。”赵钊说着,又看向陆夫人,又像是对方禄说道,“如今自身难保,还是不要操心别人才是。” 赵钊说的正是陆夫人私带羽箭进宫一事,陆夫人自然了然,她如今被逼到这个份上,堂堂正一品诰命夫人,居然是一介小将也能斥责威胁的。 陆夫人抬起手指着赵钊,厉声说道:“本夫人乃先帝亲封的正一品诰命夫人,见到皇上我都可以不用行礼,你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赵钊最是知道,如今的陆家不过是纸老虎一个,根本不足为惧,随即回嘴道:“下官不过是在实话实话罢了,若是夫人内心坦荡,何必在意这些?” “本夫人做了什么需要你这般阴阳怪气?!”陆夫人恨不得直接上手甩赵钊一个耳光,但是随后又指着方禄说道:“你这个狗东西,陆相府待你可不薄,你如今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寒心!” 方禄低着头缩了缩脑袋不敢说话,赵钊挡在方禄面前,对陆夫人说道:“这里是勤政殿,可不是陆相府!” 第两百四十八章 说完,赵钊也不愿意和陆夫人纠缠下去,索性陆家一家子都是疯子,赵钊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的接触,说完这句话转身就推着方禄走了进去。 今日除夕大雪,勤政殿内自然是升起了暖炉,为了避免大殿外有寒风吹进来,每每冬日殿门就会挂上帷帐用来挡风。 赵钊他们进去时,陆夫人也趁机往里面看了一下,便瞥见陆高鸿和陆绘灵的身影,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他们的落寞,而陆琛则瘫软身子跪在前面,身旁放着那一具刚才梁寂出来使唤人抬进去的尸体。 陆夫人看到这儿心都要碎了,她被赵钊一语噎住,从赵钊的态度来看,陆家是凶多吉少的,可是陆夫人依旧不认命,她知道陆高鸿和陆绘灵都做了一些什么,可是陆家如今是何等的局势? 陆高鸿的妹妹陆芙霜,是天朝皇帝齐秉煜的唯一的一位皇后,九死一生替齐秉煜诞下太子,如今明贤皇后去世八年之久,饶是夏容馨有着绝世容颜享无上荣宠,也不过是当了个贵妃而已。 陆家是太子殿下如今算得上唯一的支柱了,齐秉煜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处死陆高鸿吧? 陆夫人这么想着,自己从前是陆芙霜的闺中好友,与当时还是太子的齐秉煜多少有一些接触,齐秉煜看起来冷酷无情,是则内心柔软,不然也不可能如此怀念亡妻陆芙霜,只要让太子帮着求情,定然能救下他们的性命。 可是陆高鸿怎么可能会同意让太子帮忙求情呢,这无异于是把脏水往太子身上泼,眼下陆家出了事,莫说陆高鸿了,陆绘灵参与其中就已经让皇帝寒了心,现在陆琛又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难免会让人联想到和陆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东宫太子了。 如今方禄这个墙头草也要跟着叛变,实在让陆夫人担心不已,方禄知道太多事情了,可是现在又不知道如何挽回这一切,只有让太子帮着求情,这样一个万家团圆的除夕之夜,想来皇上也不会忍心让齐景炀又失去一位至亲的。 陆夫人思虑再三,看着相公和一双儿女都在勤政殿接受着皇上的质问,她怎么可以置身事外呢,陆高鸿怎么也不可能向太子求助,陆绘灵像极了她父亲的脾气,陆夫人决定铤而走险,她决不能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 说着,陆夫人也要跟着走进勤政殿,何誉连忙拦住她:“陆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你放我进去,我要见皇上!”陆夫人心急之下,居然也丝毫顾不得堂堂诰命夫人的身份,公然的和何誉撕扭起来。 台阶之下的骆勋见了,不免嗤之以鼻:“一家子都是罪臣,她是怎么好意思在勤政殿门外如此放肆的。” 方才来的路上,梁寂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经过都和他们说了一遍,骆勋向来又是个敢爱敢恨的人,看到这儿自然是有一丝情绪的。 魏深和秦瑞兰听见了,转头过去看了他一眼,骆勋感觉到了他们的眼神,好不自然的说道:“看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听到这儿,秦瑞兰不由得笑了笑,说道:“没想到骆大人也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呢。” 骆勋听了没有说话,他抬头看着勤政殿,想起了自己早已经过世的父母,他们当年就是被奸臣所害,无辜丧命,现在想来,也是十分痛心的,如今骆勋见到奸臣,自然是恨不得亲自手刃才是。 何誉说来也是十分年轻腼腆的一个小太监,面对来势汹汹的陆夫人,他自然是招架不住,可身边勤政殿外候着的也都是男人,对她一介女流,怎么也不知道如何下手才是。 何誉拼命挡着帷帐,说道:“夫人您就消停一会儿吧!这勤政殿外,哪个是不想进去的,可是皇上没有召见您,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进这个门呀!” 这三言两语哪里劝得住陆夫人呢,那里面跪着的可是她的相公和儿女,还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他们呢,陆高鸿此时明显已经认命了。 他是活够了罪有应得,可是让陆绘灵和陆琛怎么办,陆夫人无论如何也要进去给他们求情。 “你快放我进去!”陆夫人指着何誉的鼻子破口骂道,“什么时候你个阉人也敢随意碰本夫人了!” 何誉顿时哑然,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陆夫人趁机推开他,直接掀开帷帐走了进去。 何誉恍惚的转过身看着陆夫人的背影。 何昇不是没教过自己,要接受如今已经不是个正常男人的事实,自己七八岁入宫,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件事,再者说宫里的男人除了皇上和御林军以及太医之外,大家都是一样的,自己一直在何昇身边伺候着,还从没有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自己阉人。 何誉不去拦她,只想着若是苍天有眼,那么陆家人真的该死,陆夫人和她哪个女儿都是一个德行的,没一个好东西。 陆绘灵得势之后,就连他们在勤政殿伺候的人一个都不放在眼里,齐秉煜多次叮嘱要宽容,可陆绘灵偏生要用小事给自己立威严,何昇她多少都有一些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何誉呢。 这样的话,陆绘灵也曾对身边的太监说道说,何誉第一次听到阉人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像被雷击中了一样,瞬间从头到脚都麻了。 现在的局面,何誉不清楚,但是他知道,陆夫人就这样闯进去,必然会受到责罚,方才听师父说起来,陆家犯了这种事,定然会从此消亡。 陆夫人掀开帷帐走了进去,所有人都看着勤政殿门口,坐在大殿上的齐秉煜也看向了她,而后皱了皱眉头看着何昇,略带一丝不满:如今陆家人都这般的蛮不讲理吗?朕都没有传唤她怎么就能随便进来呢? 此时何誉也踉踉跄跄的走进来,一进来就在门边上跪下,看着皇上略带责备的眼神,随后磕头道:“皇上恕罪...是...是夫人自己要进来的,奴才怎么也拦不住呀!” 陆夫人看着陆高鸿、陆绘灵以及陆琛跪着的身影,陆高鸿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满脸的沧桑,就也才几个时辰没见,陆高鸿仿佛就老了三十多岁一样,两鬓苍白,额角冒着细密的汗珠,沾染着一丝丝凌乱的头发,显得沧桑又令人心疼。 陆夫人眼眶瞬间红了,她抬头看着皇上跪下,哽咽道:“臣妇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绘灵此时低着头跪在原地,眼泪鼻涕已经将她精致的妆容弄花了,她心里实在后悔做过这些错事,当初怎么也没想过如今会落得这般下场,居然将自己的家人都卷了进来… 第两百四十九章 梁焕卿看着她这副模样,竟然有了一丝心疼,像梁焕卿这种自由没怎么经历过母亲爱护的孩子,是怎么也体会不到这种感觉的:有人心心念念的想着你为你好,从来没想过要在你身上汲取一些什么,即使有时候会有一些责备,但也一定是为了你好的。 梁焕卿怎么也没想到,被父母从小呵护着长大的陆绘灵会变成这个样子。 梁寂等人此时看着陆夫人低头痛哭的样子,心里有一些异样的情绪,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夏容馨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是怪怪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齐景炀看着自己舅舅家如今变得这个样子,心里又是惊奇又是心痛的,心中不停的哀嚎着,为何老天爷要这样待他,是真的要将自己身边所有的东西都夺走才甘心吗? 齐秉煜皱着眉头看着陆夫人,不是他能忍得下这份心,主要是陆家人实在是过分,陆高鸿一直都在把自己这个皇帝当傻子来看,妄想着夺走一切权利,如今更是蒙蔽他蒙蔽的好苦,通过盛宴一事牵扯出来的所有事情,都能看得出来,自己的半壁江山,早已经被陆高鸿收入囊中有了一半,也只能怪自己昏庸无能,若真的到死都没发现,恐怕齐景炀登基之后,会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傀儡皇帝。 陆绘灵就更是可恶了,居然利用自身优势和自己对陆芙霜的思念之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算他们没有说明白,可是齐秉煜也不会是个傻子,都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还能不明白吗?陆绘灵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太子殿下,陆家举全家之力扶持太子,不惜在盛宴上对梁焕卿动手,还是借齐望舒的手杀人,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还拉了一个薷贵人过来顶罪。 这还只是在上京皇宫,他们就敢这么做,实在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齐秉煜如是想着,皱着眉头对何昇使了个眼色,何昇点了点头,福着身子走了下去,对陆夫人说道:“夫人,还请你出去吧,皇上在此和众位大人谈论事情,你在这儿不合适。” 齐秉煜之所以还对她如此客气,无非就是看在陆夫人是先帝爷钦封的一品诰命夫人罢了,念及从前陆夫人常去东宫和陆芙霜说话的份上,如今尽管陆家出事,齐秉煜念及从前的情谊,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为难一个妇人。 可是陆夫人倔强的很,她不忍心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被这么多人审问着,执意要跪在大殿上:“皇上,还请皇上容臣妇旁听,皇上,不要赶我走...” 说着,陆夫人就对齐秉煜磕了一个响头,何昇一脸无奈的看向皇上,自己又不好拉着陆夫人出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了。 齐秉煜厌恶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摆了摆手,示意陆夫人跪到边上去,何昇便也只能对陆夫人指了指一旁,毕竟皇上现在不愿意看到陆家任何一个人,能让陆夫人留在这儿也能算是皇恩浩荡了。 朝臣们见了这一幕,只觉得有一丝尴尬,纷纷摸了摸鼻子,从前陆家什么时候遭遇过这样的待遇啊,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陆高鸿也是痛心疾首,没成想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梁焕卿别过眼神,不再看着他们,陆夫人一进来,像是把整个气氛都弄得更加沉重了,莫说是陆绘灵和陆琛,脸梁焕卿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一个复杂的心情。 但尽管如此,陆家人的罪行依旧是罄竹难书,对不起天朝百姓,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齐秉煜清了清嗓子,众人这才将视线重新放在这件案子上,此时距离除夕子时也只剩下一个时辰,等再过一个时辰,就是新的一年了,这会儿上京城的百姓们还在翘首期盼着,皇宫里皇上登上灵台点燃圣火放出烟花祈福呢。 梁寂给赵钊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赵钊点了点头,对皇上抱拳行礼说道:“启禀皇上,微臣带来了一名证人,此人能证明陆琛确实有杀害这名宫女。” 为了避免陆琛再次说起“凡事要讲究证据”这种陆家人随口就能说出的废话,秦远道他们将证据准备的十分充分,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听赵钊这么说,众人也才注意到了站在赵钊身边和赵钊一同进来的那个各自矮小一直低着头的男人。 没人会不认识他——方禄。 众朝臣中,就算没见过陆琛,都一定见过方禄,若是要和陆高鸿攀上一点关系,就一定会通过方禄。 所有人都有一丝惊讶,为什么方禄会成为梁寂他们的证人,这不是两个明明该是死对头的人吗?如今怎么会待在一起? 他们都只道方禄是一个聪明狡猾的人,但怎么也没想到其实他很会看眼色行事,眼下陆家靠不住了,便赶忙答应帮秦远道做证人,争取将功补过。 但是陆高鸿这是第一次看清方禄的为人,他痛心疾首,方禄知道他太多秘密,若是有方禄的指证,他就算是皇亲国戚恐怕也很难度过眼前的这个难关了。 齐秉煜定睛一看,他也认识眼前的方禄,随后又看向陆高鸿,如今陆高鸿定然也能明白自己的心情了吧。 方禄颤颤巍巍的跪下,对皇上磕了一个响头:“奴才拜见皇上。” 齐秉煜看着方禄,半晌才开口问道:“你说,你能证明这个宫女是由陆琛所杀是吗?” 当齐秉煜问到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的看着方禄,陆高鸿齐景炀看着方禄,则是担心他点头承认,如果是那样,陆琛可就完了,除此盛宴公然在皇宫内杀人还抛尸,视宫规纪律于无物,然而梁焕卿秦远道则是担心方禄临阵倒戈,这样对他们来说相当不利。 陆琛更是紧张的看着方禄,很害怕方禄会说出于自己不利的话。 方禄低着头,贼眉鼠眼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不敢去直视陆高鸿和陆琛的眼神,经过一番心里挣扎之后,他点头说道:“是。这个宫女,是由陆琛公子所杀,随后他带出宫,让奴才帮着抛尸。” “你胡说!你不曾亲眼见过,怎么能笃定这个人就是我杀的呢!方禄!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陆家人听到方禄这句话,心都凉了半截,陆琛更是顾不得在君前的礼仪,指着方禄就激动地破口大骂起来。 赵钊不动声色的挡在方禄跟前,以免陆琛会伤害到这个重要的证人。 齐秉煜见陆琛这般无理,便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陆琛便不敢说话,噤声跪在原地,但眼神却像是要将方禄杀了一般。 “你怎么知道这是陆琛亲手所杀?”齐秉煜看着方禄问道。 方禄低着头,听闻这话,身子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来,回头看了一眼陆绘灵,随后说道:“是...是明妃娘娘吩咐的...盛宴这件事...明妃娘娘交代了,不能让太多不相干的人插手...” 第两百五十章 陆绘灵先前吩咐过,这件事绝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就连在自己的明华堂,都只有胥兰和自己知道,这宫里的人有不少对她忠心、见她得势想替她卖命的,但是陆绘灵不肯相信别人,就连明华堂里对自己一片赤诚的文胜,陆绘灵都不愿意冒这个险,所以找到御花园的宫女换了箭匣之后,一定要杀人灭口。 然而陆绘灵又不能亲自动手,跟别说相信别人了,权衡之下,陆绘灵也不得已让陆琛冒这个险替自己杀人,而且这也算是最稳妥的办法了,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如今会被方禄揭穿。 当齐秉煜从他们的字里行间得知这一切又和陆绘灵脱不了干系之后,对陆绘灵投以一个失望的眼神,他没想到,自己待陆绘灵这么好,全心全意的爱着她,可怎么也没想到,陆绘灵异心太大,居然不动声色的在自己身边还能策划这么一场令人发指的计划。 齐秉煜指节捏的泛白,他强忍住对陆绘灵的厌恶,看着方禄说道:“明妃娘娘还吩咐过什么,你都给朕从实招来!” 方禄颤颤巍巍的回头看了陆绘灵一眼,随后抬头看着皇上,索性眼睛一闭,说道:“明妃娘娘还吩咐了,不能让别人发现了这具尸体...” 现在想来可真是可笑,尸体如今被呈现在大家眼前,陆绘灵所有的一切计划都已经泡汤了,如今真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你们究竟是怎么暗度陈仓的!都给朕从实招来!”齐秉煜真是被他们给气糊涂了,皇宫戒备如此森严,可是在陆家人眼里仿若无物一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这无非就是自己平时太惯着陆高鸿和陆绘灵二人了。 陆琛看到事情变得这个样子,腿软的早就跪不起来了,他看着方禄一字一句说出他们的计划,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在的份上,他可能早就抱着陆高鸿害怕到要哭出来了。 “羽箭是怎么来的?!”齐秉煜越问越是觉得生气,回想起方才方禄所说,陆琛杀人并把尸体运出宫外,这一切都是如此的顺利,若是有人雇佣陆琛来行刺,是不是仗着自己身后有陆高鸿撑腰也不会被发现。 秦远道和梁焕卿他们之前只是猜想,如今听方禄说完,才知道事情究竟有多可怕。 陆琛能在盛宴之上瞒过所有人公然杀害一名宫女并成功的将尸体丢出宫外交由方禄去处理,全然只凭借自己是陆高鸿之子和当今宫中荣获盛宠的明妃娘娘的亲弟弟,只要有这个头衔在,就没有人会去搜他的车,齐秉煜简直是要气炸了,如今陆高鸿的名声在宫里也是如此好用吗?那在自己看不见的宫外、上京城外呢?是不是陆高鸿的话会比自己的更加奏效? 相权是用来制约皇权的没错,可是当初先祖创立这套体制的时候早就说过,皇权至高无上,高于一切,可如今看来仿佛并不是如此,陆高鸿在朝堂之上的权力远远高于皇帝,半个朝堂都听陆高鸿的话,如今陆绘灵入了皇宫,皇宫都要分陆家一半了。 方禄一时没有说话,这样一来又会牵扯到陆夫人,他虽然决心要背叛陆家,但是对于陆夫人,他除了害怕之余,多少还残留一些感激的,如今事情并没有涉及陆夫人,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先前秦远道和梁寂是有问过方禄,他们自然也是知道实际上羽箭是陆夫人带进宫里的,但是眼下不知道怎么的就生了恻隐之心,他们不想亲自说出这一切,就看方禄自己愿不愿意说了。 陆夫人跪在角落里,知道这下皇上说的是自己了,那羽箭确实也是她藏进华服之中亲自夹带进宫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齐秉煜第一时间又看向陆琛,他怀疑是陆琛带进宫来的,陆琛也感觉到了皇上怀疑的眼神,连忙磕头说道:“皇上,不是我,羽箭不是我带进来的,不是我。” 陆琛明显就慌张了许多,他担心自己身上再多加一条罪过,本就胆小的他连忙否认这项欲加之罪。 “启禀皇上,是臣妇。”陆夫人双手端着万福礼举过头顶,身子跪得笔直,所有人都闻声望去,她重复说道:“羽箭是臣妇私自夹带进宫的。” 这下听清楚之后,所有人都震惊了,原来今日盛宴上的闹剧,完全就是陆家全家上下参与所为的,与之前想到的使臣作祟完全不沾边,这根本就是陆家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夏容馨也一脸震惊的看着她,不是惊讶于陆夫人也有参与他们的计划,而是佩服陆夫人如此气定神闲的样子,要知道,方才就算是陆高鸿也是哭着喊着冤枉,还要秦远道和梁焕卿把证据一个个摆在他眼前他才肯承认,与眼下陆夫人坦然承认自己所作所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陆夫人如此坦荡的承认,秦远道和梁寂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但依旧如鲠在喉,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把陆家逼的太惨了。 昨日明明还是上京城能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陆丞相,如今转眼间就要成了阶下囚。 梁焕卿看着陆夫人,心口像是憋了一股气一样,如何也咽不下去。 齐景炀瞬间就要崩溃了,他很想质问舅舅,为什么要瞒着他,如果早就和他商量一番的话,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了。 齐秉煜看着跪在角落里的陆夫人,他可没有其余人的那种心情去佩服陆夫人,他怒拍桌案,将桌案上的卷轴通通丢了下去,说道:“朕待你们陆相府不薄!如今你们这般在盛宴上动手脚,携带违禁品入宫犹如进无人之地,处心积虑的让朕当着外来使臣的面蒙羞,要借公主的手杀了王妃,你们是想做什么?!你们是想要朕将这皇位也让给你们陆相府吗!” 见皇上震怒,所有人都纷纷跪下高呼:“皇上息怒。” 陆高鸿此时跪在殿下,俯下的身子不停的颤抖着,他心里清楚的很,此事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陆高鸿这仕途就只能走到这儿了,曾还想着扶持太子登基,帮着处理朝政,还能被封为异姓王,可如今能保住一条命就算是皇恩浩荡了。 “息怒?你们要朕如何息怒!”齐秉煜恨不得如今就将陆高鸿大卸八块用以泄愤。 “皇帝,保重龙体才最重要啊!”说话的正是齐秉煜做太子时,在东宫教他念书的老太傅,如今早已白发苍苍,恐怕活不了几年了,他也很是痛心如今的朝堂被陆高鸿这些乌合之卒弄得乌烟瘴气,只恨自己没再年轻个二十岁,若是还能年轻一点,或许还能替皇帝分忧。 齐秉煜看着自己的恩师,不由得痛心疾首,当初老师教自己要做一代明君,可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本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实际上已经被陆高鸿蒙蔽了双眼。 齐秉煜指着陆高鸿,手被气的发抖:“朕非要杀了你不可!” “皇上!”陆绘灵和陆琛都不敢说话的时候,陆夫人焦急开口了,“皇上,他...他可是太子的亲舅舅啊...您就看在明贤皇后的份上饶了他一命吧皇上!” 第两百五十一章 “你们还有脸提明贤皇后?!”齐秉煜忘不掉明贤皇后,自然也不会忘记陆绘灵是如何利用自身与陆芙霜相似的一张脸来诓骗自己的事了,“你们如今所做的一切,如何对得起明贤?!如何又对得起太子?!” “可是从前陆高鸿也为天朝尽心尽力做过许多事,他是真的想为天朝办事的人呀!皇上,这么多年来,陆高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您...就饶了他一命吧!”陆夫人跪着向前挪步,脸上的妆容早已经被泪水打湿,转而又看向齐景炀,“太子殿下,他可是你亲舅舅,绘灵和陆琛可都是你的手足,你帮着求求皇上吧!” 陆夫人知道陆高鸿不愿意牵连到太子,可是事到如今,陆高鸿性命难保,陆夫人哪里又能管得了那么多呢? 齐景炀岁=虽然有一丝气愤,但是心里清楚舅舅和陆绘灵也是为了自己好,况且陆夫人都这么求着自己了,自己再不说句话就显得很没有良心。 “父皇...”当齐景炀想拱手对父皇说点什么的时候,父皇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胆敢求情者,并罪同罚!” 陆高鸿听闻此话,就知道没有人会给自己惹麻烦了,他如今也就释然了:“太子....” 陆高鸿看着太子,慢慢的磕了一个头,随后对皇上说道:“臣有罪...甘愿承担一切后果。” 见父亲认罪之后,陆绘灵也不想再挣扎了,她知道齐秉煜如今厌恶极了自己,就算自己长着和明贤皇后八分相似的脸,终究也不会得到他的怜悯。 不知为何,陆绘灵在这一刻,仿佛一瞬间轻松了许多,不用为了一些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人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也不需要委曲求全的迎合别人,到头来弄得自己什么都不是,还不能痛快的只做自己... 可如今却好了,陆绘灵卸下了浑身上下的所有伪装,不由得公然笑出了声,她笑得猖狂,笑得放肆。 所有人都看着陆绘灵,又看了看皇上。 梁焕卿看着陆绘灵这幅样子,心里难免有一些奇怪的情愫,她这会儿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一丝心疼陆绘灵,一直以来都苦苦追求着齐景钦,却不被重视着,被自己的父亲送到皇上身边,每日每夜都戴着父亲给的面具胆战心惊的活着,心中藏着仇恨以及所有阴暗的东西,终日不见阳光... 齐秉煜厌恶的看着陆绘灵这个样子,随后摆了摆手说道:“将这几个乱臣贼子都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想来齐秉煜此时全然没有精力再去处理这件事情了,于是要等到明日早朝时再做商议,他知道,朝臣当中,不止有大理寺少卿为陆高鸿党支,更是有许多数不清的眼线的臣子,表面上实在为天朝办事,实际上心思早就飞到了陆相府,他们知道,陆丞相才能帮助他们飞黄腾达。 等到御林军将陆高鸿等人关押下去之后,齐秉煜闭着眼睛撑着额头按压自己的眉心,大殿中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的看着他。 良久,齐秉煜问道:“如今到子时了吗?” 何昇俯下身子轻声说道:“回皇上的话,离子时还有约莫半个时辰...” “竟然耽误了这些许时候。”齐秉煜坐起身子站了起来,众朝臣也跟着站起身低头垂手的立在两旁,他说道:“今日除夕还未曾放过烟火,想来朕的子民们都等急了。” 说着,齐秉煜强撑着疲倦的身子就要往灵台走去,这是除夕当天的传统,如今迟了这么些时候都没见宫中放烟花,皇宫外的百姓们都一直在坊市等着,尽管孩子们困得不行了,但还是强忍着困意,想要看看今年皇宫的烟花。 齐秉煜宽大的袖子随着他走路的幅度不停的舞动着,由于下了大雪,路上结了一层冰,齐秉煜只好步行至灵台,心中担心过了子时,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许多,他坚信如今依旧有百姓在等着自己。 老太傅年纪大了,可依旧步伐稳健的被人搀扶着也要跟在身后一同上灵台,看到这儿,老太傅不由得会心一笑,想来当年自己的教学还是颇有成效的,齐秉煜果真成了一位心怀天下,心系百姓的君王。 魏深、秦瑞兰以及同样站在外面等着的骆勋,见皇上走出来了,连忙跪下相迎,后来见所有人都有次序的鱼贯而入,便也安然的跟在后面,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皇上竟然还能想起来要登上灵台祈福。 秦瑞兰走到梁焕卿身边,想问一问方才勤政殿里发生了什么,还有皇上对陆高鸿陆绘灵的处决是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一行人安安静静的打着灯笼往灵台走去。 所到之处,竞相点燃起一排排烛光... 恰逢子时刚到,灵台上点燃起了圣火,早已经准备好的烟花应声在空中绽放开来,一时间,沉寂的上京城瞬间又沸腾起来了,见到皇宫中终于燃放起了烟花,百姓们空落落的心这才被填满... 夏容馨站在灵台后看着齐秉煜亲手点燃圣火,不由得捂住嘴痛哭了起来,齐望舒不知道所为何事,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作为安慰。 除夕之夜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第二日大年初一,京官依旧要上早朝,齐秉煜对于昨日除夕盛宴一事对陆相府一家等做出了以下惩罚:陆高鸿处以死刑,于初二日在东市街口当街问斩;陆绘灵已疯,便关押流放至宁古塔悔过;陆琛与陆氏夫人则流放八百里,便为庶人;尹任昭按律法即刻处死;尹薷御前前口出狂言,被打入冷宫,终生不得令不予外出。 另外,秦远道于此案中立功无数,念及为人正直可靠,且暂代丞相一职,官居一品;梁寂,赵钊,邓信,程亮等人,给予土地黄金等赏赐;靖王妃梁焕卿于此案中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特赐黄金万两,免死金牌一块,以示抚慰。 除夕刚过,御林军就查封了陆相府,经由方禄提供的线索,共抓获贪污腐败官员十余人,查封的真金白银足足比如今国库还要多,一车一车的赃款由御林军护卫着送往皇宫,围观百姓不由得鼓掌叫好。 靖王府中。 司南屏听闻昨日皇宫中竟然发生了如此惊险的一件事,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左右看了看梁焕卿,不停的问道:“你没有受伤吧?你真的没事吗?” 见司南屏这么追着自己问一天了,梁焕卿窝在摇椅里,手中把玩着那块御赐的免死金牌,对着司南屏笑着说道:“我没事儿啊,你看,如今我有两条命了呢。” 司南屏一脸无奈的看着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月白是昨日一直陪在梁焕卿身边的,虽然没有一直陪着进勤政殿,但是依旧能知道昨日的场景究竟是有多惊险了,她看着梁焕卿一副坦然的模样,忍不住说道:“王妃你还说呢,昨日要不是小莲...以后您要是再不注意着一点儿,就算有免死金牌也保不住了!” 月白是一直跟在梁焕卿身边的丫鬟,自然是什么话都敢说,见梁焕卿依旧一副不长记性的样子,月白忍不住说道了几句。 “王妃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不会用到这块金牌了。”汤雪蹲在梁焕卿脚边,替她捏着腿,一边笑着说道。 昨日跪着快一天了,膝盖又酸又疼,索性梅贵妃体恤,差人送自己回来休息,要不然梁焕卿就不知怎么出宫了。 九死一生的梁焕卿此时深深的吐了一口气:“陆绘灵疯了,陆家都垮台了,大概就不会再有人像她这般想至我于死地了吧。” 第两百五十二章 “可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王妃你还是要小心些才是。”月白依旧不肯放心,她凝眉说道。 梁焕卿看着月白一副老道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自从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之后,梁焕卿的心智已然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可是在面对月白等好友时,她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梁焕卿抬手刮了一下月白的鼻子,笑着说道:“如今倒是人小鬼大了,连我你也敢教训。” “我哪里有说错嘛。”月白终归还是十分担心她,皱着眉头担忧道:“如今你在勤政殿出尽了风头,打压了太子殿下的势力,还担心会没有人对付你吗?” 梁焕卿不愿说这些,如今判决出来了之后,她自己也清楚齐景炀私下会报复自己,秦叔叔也瑞兰姐姐也多次叮嘱自己要小心,至少要等到靖王爷的大将军回来才行。 她昨天累坏了,今日一天都瘫软在院子里,每每回想起昨日的事情,便觉得心有余悸,若是小莲没有看到他们的所作所为,明年的除夕就会是自己的忌日了,那些关心着自己的人还怎么过这个年呀。 虽说梁焕卿看着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实则是不想让别人担心自己,她低头把玩着皇上御赐的免死金牌,随后慢慢举起来,对在一旁气鼓鼓的月白说道:“没事儿,我这不是还有免死金牌吗?想来他们近期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对我怎么样了,再说,经历了这件事情,我自然会提防一些的,你们就不用为我担心了。” “怎么能不担心啊!我昨天听说您出事,我都快吓死了。”昨日的情形容不得他们停下来喘口气,这会儿回想起来,月白真是从脚底传上了一股冷气,直通脊梁骨。 “这免死金牌,可不是对谁都奏效,只是说你犯了事儿皇上会饶你一命罢了。万事还是要小心一点才行。”司南屏看着梁焕卿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自然也忍不住担心起来。 梁焕卿看着司南屏一副认真的样子,便也不由得笑了出来,她说道:“哎呀,我知道了,你们就不用担心了,连陆高鸿和陆绘灵都拿我没有办法,还把自己搭进去了,你们还在担心东宫会对我做什么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齐景炀就是靠着陆高鸿才稳固这个储君之位的。” 梁焕卿经历了这个有惊无险的事情之后,更加笃定了之前在云霄寺时那位大师说的话了,说不定,自己这次的举动,拔光了齐景炀身边的所有爪牙,真的能顺利帮助齐景钦登上皇位。 司南屏看着梁焕卿的这个样子,心里想着昨日一事对她的打击可能真的很大,如今梁焕卿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满心满眼全都是皇位之争,司南屏不知道如此是好还是坏,当初说要娶建威大将军府的大小姐回来不过也是为了有更好的筹码去与齐景炀争皇位。 可是娶了梁焕卿回来之后,貌似也没什么多大的区别,当时司南屏还曾笑话齐景钦将这后半生都搭进去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之后,司南屏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希望梁焕卿永远这么单纯,永远做自己的大小姐,永远在他人的庇佑之下不知天高地厚,也不希望她涉及到这场旋涡之中... 如今事情的方向正朝着司南屏当初所设想的那个目的走去,但是如今司南屏却不希望这么做了,听说昨日梁焕卿险些又有了性命之忧,一些淡然自若的司南屏却淡定不下来了,他第一次恨自己没有入朝为官,既没有好好帮助到王爷,也没有好好守护住王妃。 想想梁焕卿之前的性子,遇到这种事定然是先大哭一场,等着爹爹和兄长来替自己解围,可是她昨日的那番运筹帷幄,能通过一小点线索将整个案件侦破,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司南屏此时有些心疼梁焕卿别人拿刀逼迫着成长起来,变成了当初大家都希望她成为的那个人。 司南屏站在原地懊恼不已,若早知今日,司南屏就是放弃着自由自在逍遥的生活入朝为官亲自去帮助齐景钦夺得皇位,尽管道路艰险坎坷,但是司南屏也不愿意将梁焕卿牵扯进来了,她本是天上逍遥自在令人只能远观的星星,如今有幸得见一眼本就是凡夫俗子的三生有幸,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如此可恶,居然想过要去利用一个女人。 梁焕卿感觉不到司南屏对自己心生的异样情愫,只想着自己如今已经折断了齐景炀的左膀右臂,想来齐景钦回来了,也定然会对自己心怀感激。 梁焕卿如今再回想起先前齐景钦对待自己的态度,也能知道齐景钦只是在利用自己建威大将军府大小姐的身份,而今想清楚之后,梁焕卿也曾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天真,祁山拜花神之后居然相信了齐景钦会真的爱自己。 梁焕卿摸着自己肩上当初被温石浩一箭穿骨而过的箭伤,自己从小到大也因为顽皮受过许多伤,但是危及性命的伤,全都是在和齐景钦接触之后拜他所赐。 尽管梁焕卿想到了这些,但依旧很快就释然了,自己如今已经是靖王妃了,而且梁焕卿自己心里清楚,齐景钦对自己可能并没有爱意,但是自己对齐景钦却是有爱意的,既然如此,未能短时间之内让齐景钦爱上自己,若是能为他做一些事让他对自己心怀感激,那倒也是不错的。 梁焕卿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免死金牌,她有一种预感,自己终有一天一定会用得上它... 正这么想着,梁焕卿抚开汤雪正在给她捶腿的手,低头看着这块金牌,随后站起身来,月白扶住她:“王妃,您是要进屋里休息了吗?” 她们此时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昨日下了大雪,院子里也全是积雪,梁焕卿爱看这种景象,便吩咐过了不让她们扫雪,但是融雪的时候是最冷的了,当梁焕卿执意要到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月白都一度想要阻拦,但是见梁焕卿一副倔强的样子,便拿了一条厚厚的毛毯给她盖着,虽然梁焕卿人离开了,可月白吩咐了,屋子里的炭火要一直烧着,未免梁焕卿会着凉进屋里取暖。 梁焕卿摇了摇头,将免死金牌塞给月白,叮嘱道:“将这块金牌放好,一定要放好,可不能弄丢了。” 见靖王妃这么重视,月白也觉得哪里奇怪的,这免死金牌是御赐之物,更别说它本身就有极其大的意义了,王妃要放在手上把玩那才叫奇怪呢。 司南屏看着梁焕卿突然神色紧张凝重的样子,不由得想要问些什么,但是梁焕卿转身就对司南屏说道:“先生请先回去吧,而今我并无大碍,有劳先生特意前来探视了。” 梁焕卿而今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中生出了这种奇怪的预感,心情就再难好起来了,婉言下了逐客令之后,便由汤雪和月白搀着回了屋子里。 司南屏如鲠在喉,看着梁焕卿的背影,有许多不得体的话想对梁焕卿说,可是如今自己这样的身份怎么也说不出口来,记得从前从来不会觉得梁焕卿是王妃的,可现在却能感觉到,梁焕卿是靖王爷的正妃,有极大的可能,也会是未来的中宫皇后,天朝的国母。 这么一想,司南屏倒觉得,如今才是梁焕卿该有的最好的状态了。 此时的东宫之中,齐景炀大门紧闭,正偷偷拿着空岩从坊市之间偷偷给自己带来的黄纸烧着,荣富在门口不停的张望着,生怕皇上会过来发现齐景炀正在奠基死去的陆高鸿。 赵佩瑜听说了昨日发生的事情,想起了昨日陆绘灵在自己身边,明明策划了这么一场惊天动地的计划,但是陆绘灵依旧能云淡风轻的和自己交谈,赵佩瑜如今想来,也是丝毫没看出来陆绘灵神色上有哪些破绽,由此,她也是很佩服梁焕卿能够洞察他们的计划,遥想勤政殿上,若是能亲眼得见,也是一副极其让人惊讶的场面吧。 她对于今日朝堂之上皇上对陆高鸿等人的审判也多少有了耳闻,她很难想象,齐景炀是怎么在金銮殿不动声色的听完何昇念完这些审判结果的,饶是连赵佩瑜和陆家感情并不深厚,但听闻他们做出了这种事,想也不用想就是在为齐景炀铺路的了。 如今倒好,事发东窗,上京再无陆相府了,东宫太子齐景炀此后便是孑然一身,再也没有人会全心全意的念着他了。 赵佩瑜默默的跟在齐景炀身后,就像那年除夕盛宴,她也是踏着风雪跟在齐景炀身后,才平安的回到了自己的父王身边,如今齐景炀想来内心定然是十分柔软的,时隔多少年,赵佩瑜不再是那个大雪里身着红衣看着喜庆却在花园里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了,但是在赵佩瑜眼里,齐景炀依旧是多年之前明月清风的俊朗少年。 从前他送了自己一份心安,让自己惦记了许多年,现在自己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也想能给他一份心安 第两百五十三章 宫中最忌讳这种东西,即使是东宫太子齐景炀,也要避着别人偷偷摸摸的纪念着自己今日就要死去的舅舅。 本想着能在舅舅临刑之前见他最后一面,但是没想到,父皇好像担心舅舅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于是下令任何人都不许探视,齐景炀百般无奈,却得以见到自己已经疯了的表妹陆绘灵。 从前的陆绘灵,古灵精怪,虽然有些刁蛮任性,但是也是极其聪明,特别会讨人开心,可是如今再见时,隔着天牢的木栅栏,看见陆绘灵蹲在脏兮兮的天牢里,天牢中潮湿阴暗,有许多陆绘灵曾经厌恶不已的爬虫蟑螂臭虫老鼠,可眼下,身边到处都是这些东西,陆绘灵也只是会傻笑,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齐景炀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眼睛舒润了,他看见陆绘灵双手中拿着地上铺垫的稻草,一只手笑着塞进嘴里,另一只手伸向前面,就仿佛眼前有一个人一样,她笑着说道:“钦哥哥,给你吃...给你吃...这个可好吃了...你不吃吗?你不吃,那灵儿可就吃了。” 说着,陆绘灵就傻笑着把潮湿肮脏的稻草塞进自己的嘴里咀嚼,齐景炀哭着摇摇头,想让人开门让自己进去,但是典狱司说了,皇上吩咐过谁来也不许开这个门,齐景炀只能抓着木栏杆,对陆绘灵哭着说道:“绘灵,陆绘灵,你不要吃了,那个太脏了,你不要吃了...” 就是陆绘灵落魄至此,齐景炀依旧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母后从前的样子,看到陆绘灵如此卑微,齐景炀就不由得想起了母后临死之前的模样。 陆绘灵听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站起身抬头一看,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华服男子,陆绘灵如今谁也不认识了,她只看得出来,眼前的男子,有一些像自己朝思暮想的钦哥哥,她站了起来,慢慢松开了手中的稻草,她看着齐景炀,误以为这是她的钦哥哥,双眸便不由得湿润了起来,在黑暗了牢房里,像两颗闪耀着的小星星。 “绘灵,乖,把嘴里的稻草吐出来,太脏了,以后...以后去了宁古塔,就千万不要再吃了,若是为兄力所能及,定然会差人去看你...你一定要乖啊...”齐景炀此时已经泪流满面,心疼的看着这个为了自己而入宫为妃,最后弄成这副模样的妹妹陆绘灵,他隔着栅栏伸出手去,试图牵住陆绘灵的手。 陆绘灵以为他是齐景钦,便听话的把嘴里的稻草吐了出来,口水粘在自己的胸襟上,弄得脏兮兮的,如今她满头的金银首饰都被摘了下来,唯独留在她身上的,就是这件华服了,可是现在也是乌黑一团。 陆绘灵眼中含泪,见“齐景钦”朝自己伸出手,便慢慢的抬起手朝他走去,恍然间,她仿佛听见自己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听“齐景钦”这么说,就好像不会经常见面一样... 她将手放在“齐景钦”的手心里,随后开心的笑了,可是没过一会儿又沮丧着脸,看着自己的钦哥哥也是眼中含泪的看着自己,她慌忙的摇摇头说道:“灵儿哪儿也不去,就要陪在钦哥哥身边,钦哥哥不要赶灵儿走,灵儿哪儿也不去...钦哥哥不要灵儿,是因为灵儿乱吃东西吗?钦哥哥原谅灵儿,灵儿再也不贪吃,好不好,钦哥哥原谅灵儿...” 说着,陆绘灵眼泪就掉了出来,豆大的泪珠打湿了她的前胸襟,一道道泪痕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划出一道道沟壑,她紧紧抓着“齐景钦”的手不放,生怕一眨眼“齐景钦”就离开了自己。 齐景炀知道此时陆绘灵把自己当做是齐景钦了,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戳穿她,随后抬起手摸了摸陆绘灵的头,帮她摘下发梢间的稻草,满脸不舍的说道:“绘灵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等为兄登基后,便把你和舅母陆琛风风光光的接回上京。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可是心里默念着,自己是太子,本应该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但是齐景钦狼子野心,一个庶子,居然也妄想着登基称帝,齐景炀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还有那个该死的梁焕卿,若是没有她,如今陆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舅舅不会死,陆绘灵也不会疯,陆夫人和陆琛也不会被流放,梁焕卿真该死在那场暗杀中。 齐景炀摸着陆绘灵的头,见陆绘灵傻傻的笑着,心中恶狠狠的想着这一切。 齐景炀离开天牢的时候,陆绘灵一度以为是齐景钦不要自己了,齐景炀走出了很远,依旧能听见陆绘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于心不忍,但是也无可奈何... 如今他在东宫寻了一个角落,默默的跪在地上烧着黄纸,自己未能亲自送别舅舅,便想着如何也要尽一份孝心,舅舅在临死之前,定然也是极其担心自己的。 陆高鸿身为丞相时,死后便也该发讣告昭告天下的,如今虽死的惊天动地,但是换来的全是恶贯满盈的骂名。 荣富站在身后,看着太子殿下的行为,不免担心起来,齐景炀身为太子,向来只能奠基先祖和皇上皇后,如今皇后早已经死去了有八年之久,宫中皇上身子虽差,但也依旧活得好好的。 如今所有人都在极力找他们的毛病,若是让有心人瞧见了,未免会给齐景炀扣上诅咒皇帝的文章,眼下东宫本就难熬,若是再惹上点什么事,这东宫太子怕是要易主了... 荣富是宫里的老人,这一点自然掂量的清楚,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让荣富怎么能劝的下去呢... 齐景炀跪在地上,看着这一团小小的火苗,木讷的将黄纸一张一张的丢进去,他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又流了出来,一点一滴全砸在自己膝盖旁边,赵佩瑜也跟着跪在身后,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看着齐景炀颤抖着的身影,不由得心疼起这个少年郎。 此时齐景炀的心里肯定是十分难受的,八年前失去母后的时候,舅舅便竭尽全力护着他,在舅舅的庇佑之下,齐景炀尚且不能时常感受到失去母后的悲哀,如今连舅舅也死了,这世间再也没有人会满腔热血的爱着他,这让他心里犹如被刀绞一样难受,一阵一阵的抽搐着。 赵佩瑜看着齐景炀的背影,犹豫了半天,随后缓缓的张开双臂,从身后抱住齐景炀,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脊背上,赵佩瑜能感觉到,齐景炀脊背突然挺直了,就一下子慢慢的停止住了抽搐,想来这个拥抱对于齐景炀来说,是那么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 齐景炀一向贪图享乐,东宫中有无数小娘子,舞姬也是养了一大堆,会有无数美人以无数种姿势投入他的怀抱,或者将他紧紧抱住,但是像赵佩瑜如此有感情的拥抱,可能除了儿时母后给过自己这种感觉之外,这也是齐景炀第一次有这种触电般的感觉了吧。 过了良久,赵佩瑜缓缓开口说道:“太子殿下,臣妾会永远陪在您身边的,这一点您完全不用担心,臣妾永远都不会离开您,您身边永远都会有臣妾在...” 赵佩瑜此时只觉得自己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连最简单的宽慰人都做不到,但是如今说的一字一句,都是赵佩瑜沉寂心中许久的肺腑之言,她希望自己的这些话,能在冰天雪地之中,给予齐景炀一丝安慰。 可是就是这样的话,却像一道暖流一样流进了齐景炀的心里,他转过身来,看着赵佩瑜,赵佩瑜一脸惊慌的看着齐景炀,心中暗自懊恼自己鲁莽的行为,还在想着该怎么替自己解围,可是没想到的是,齐景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对她张开了双臂,紧紧的将赵佩瑜拥在自己怀里。 这个动作,不仅让赵佩瑜觉得受宠若惊,就连站在身边的荣富和空岩,还有赵佩瑜的婢女菡瑶,都觉得有一丝惊讶。 要知道,在东宫里,太子殿下齐景炀便是宁可去一个小宫女的房里厮混,也不愿意去找赵佩瑜。 赵佩瑜长得不算丑,样貌有着蜀中女子的清丽,更是透露出一股温婉的气质,齐景炀承认,若是赵佩瑜不是父皇硬要塞给自己的太子妃,就凭着赵佩瑜的长相以及待自己细心温顺的脾气,自己很容易就会接纳她,但很可惜,齐景炀就最讨厌这样的婚姻关系,便一直百般冷落着赵佩瑜。 太子妃的容忍,东宫上下的奴才和宫女都看在眼里,就算赵佩瑜顶着这个无上光荣的头衔,但是齐景炀房里的任何一个小娘子都敢在她头上撒野,没有齐景炀的宠爱,娘家势力又在遥远的蜀中,赵佩瑜只有一昧的忍让,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齐秉煜主动抱住自己的这一天,原来也不止是在梦里,一时间,赵佩瑜也是喜极而泣,在齐景炀的怀里就哭了出来,随后张开手更用力的去抱住他。 第两百五十四章 齐景炀给了赵佩瑜这个拥抱,一度都让赵佩瑜想要替这个少年豁出性命去帮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赵佩瑜恨极了那些伤害过太子殿下的人,心中暗暗发誓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梁焕卿更是赵佩瑜要报复的首要人选,也就是因为她,陆家才会就此消亡覆灭,而也是因为这样,自己心爱的太子殿下才会如此难过。 齐景炀抱着赵佩瑜,在赵佩瑜的安抚下,他慢慢的睡着了,膝盖依旧跪在地上,身子倚靠着赵佩瑜,眼睛紧紧闭着,就算是睡着了,可是眉头却依旧紧锁。 荣富公公和空岩上前扶住齐景炀,对赵佩瑜说道:“太子妃,奴才们送太子回去休息就好了,这化雪时最冷,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赵佩瑜小心翼翼的看着荣富他们扶着齐景炀离开,随后捏紧了掌心,看着齐景炀一蹶不振的样子,赵佩瑜也要变成下一个“陆高鸿”了。 “太子妃娘娘…”菡瑶看着赵佩瑜这副样子,觉得有一些害怕,便犹犹豫豫的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赵佩瑜这才将视线从齐景炀的背影里收回来,她看着菡瑶,而后转身踏灭那一堆火苗,菡瑶连忙拉住赵佩瑜:“太子妃,太子妃,让奴婢来吧,您不要伤着自己了!” 说着,菡瑶俯下身子捧着一捧雪就往那堆烧了黄纸的火苗上扑,试图扑灭这个火苗。 赵佩瑜这才站在一边,对菡瑶说道:“你把这些收拾干净,不要让别人发现了。” 眼下的东宫,容不得别人再来指指点点了。 赵佩瑜说完就走了,她心里不知在筹划一些什么… 晚间时刻,一封密信从东宫传出,往蜀中发去… ◎ 虽说铲除了一大奸臣,但是齐秉煜心里一直空落落的,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万般信任的陆高鸿居然在暗中背叛自己,并且还试图蒙蔽自己的双眼。 多久以来,自己在陆高鸿的蒙蔽之下看不见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而自己却还一直以为,在自己的统治下,这天朝,朝政清明,海晏河清。 如今想来,实在可笑。 可是让齐秉煜心痛的不是这个,他更心痛于陆绘灵居然会借助她自身的优势来骗自己,明明就是陆高鸿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齐秉煜到最后看见陆绘灵疯了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有一丝心疼,他到最后都没有责怪陆绘灵,虽然一直把她当做是陆芙霜的替身,但是这么久了,齐秉煜多少还是会有一点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她身上有着陆芙霜的大气自持,也有着只属于她自己的娇嗔。 齐秉煜坐在勤政殿,眼前堆满了谏言官弹劾陆高鸿的奏折,可是他都无心去看,禀退了左右之后,他托着脑袋在案前沉思。 回想起从前陆绘灵坐在一旁陪自己看奏折的场景,他头越发的疼痛起来,他轻轻皱着眉头,在旁人看来仿佛遇见了梦魇一般。 他不舍得杀了陆绘灵,他知道陆绘灵死了之后,这个世间就不会再有人像陆芙霜了… 一别多少年过去了,齐秉煜还是没能对陆芙霜的死真正释怀,他到如今每每回想起那个夜晚,想起在东宫时和陆芙霜耳鬓厮磨,登基时朝政不稳定,也是陆芙霜陪着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上那万人之上的无人之巅。 可是齐秉煜却没能好好珍惜这样的一个女子,竟然教他郁郁而终,而今好不容易遇上了陆绘灵,在她的陪伴之下自己似乎不会再对陆芙霜的死耿耿于怀了,但是没想到,陆绘灵的行为并不单纯,她只想着从自己身上夺取一些她想要的东西。 曾经齐秉煜还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陆绘灵不爱自己,时而眼神淡漠,齐秉煜也是能够理解,毕竟那一晚上,也是自己的无端冲动才酿成大祸。 人都是这样,总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曾经的行为上可能会存在一些错误。 齐秉煜回想起那日,前线初战告捷,陆绘灵起舞助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对陆绘灵做了一些禽兽不如的事情,现在想来,那日突然闻到的一股香味,定然是陆绘灵刻意而为之。 但是事到如今,齐秉煜已经不想去追究这些事情了,他只觉得脑子疼的厉害,想来今日又不能好好安眠了。 何昇何誉都站在勤政殿门外候着,现在齐秉煜什么心情,他们都能知道,若是生气也好了,那便是能发泄一下,何昇也能帮着劝说一番,可是皇上如今沉默着,从下早朝开始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勤政殿不说话,这让他们就相当难办了… 何昇和何誉站在门口也不敢说话,一时间,勤政殿死气沉沉的。 夏容馨在仪春殿待久了,总归身子也好了些,今日化雪,云惜姑姑担心梅贵妃的身子,便劝着她不要出门,身子也才刚好起来,这化雪的日子比往常更冷,云惜担心她吃不消,便怎么也不让她出去。 可是夏容馨怎么放心的下,她陪着齐秉煜这么久,对他的了解根本不亚于陆芙霜,她知道,在齐秉煜刻意营造的君王严肃的背后,其实也是一个柔情似水的男子,如今遭受背叛,自己管理之下的朝堂经历了一场大换血,更可恶的是,陆高鸿还利用皇上对陆芙霜的思念,将陆绘灵安插在皇上身边。 夏容馨知道齐秉煜有多想念陆芙霜,这是夏容馨耿耿于怀但又无济于事的事情,之所以知道齐秉煜有多爱陆芙霜,所以也更能知道,此时的齐秉煜得有多脆弱。 今日听闻齐秉煜下令处死陆高鸿等人,按罪行应该陆绘灵也在被处死的名录之上,可是齐秉煜偏偏将她流放宁古塔。 陆绘灵是疯了,几位太医一同会诊,她受到了剧烈的打击和刺激,早已经神志不清,如今齐秉煜不忍心将她处死,仍然让她苟且人间,夏容馨知道这是齐秉煜的恻隐之心在作怪。 由此,夏容馨就更能体会到齐秉煜的难过,现在想想齐秉煜该是最想念陆芙霜的时候了,夏容馨怎么能容忍一个死人频频出现在自己将来的生活里呢! 夏容馨顾不上云惜姑姑的反对,执意要冒着大风来到勤政殿。 经过昨日的事情,齐秉煜依然对她有一些愧疚,毕竟也是因为别人的有意设计,夏容馨才会犯下这样的错,齐秉煜还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了她一顿,可是齐秉煜毕竟是君王,这种巧妙的小心思自然不能流露在外面的。 夏容馨能感觉得到,昨日灵台之上,齐秉煜牵着自己的手,想来也是在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对她的一丝小小的歉意。 夏容馨已然不再怪他,就算要责怪齐秉煜,自己如今的身份也不能对皇上做什么,更何况,那是自己心爱的男人。 这一次,夏容馨说什么也不想把齐秉煜拱手相让了。 云惜姑姑扶着夏容馨神色匆匆的往勤政殿赶去,夏容馨知道此时的齐秉煜十分的脆弱,经过陆高鸿一事之后,整个朝堂能信任的人所剩无几。 而今满朝文武百官皆上书说明陆高鸿曾经的罪行,像是要着急和陆高鸿撇清关系一样,可是这样,齐秉煜就更加心寒了。 原来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有齐秉煜自己不知道,所有人当中,只有齐秉煜自己被瞒在鼓里,到头来自己还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这样被背叛的感觉,齐秉煜是第一次尝试到,曾经他宁可相信天下人负他,也不愿怀疑陆高鸿会对自己有什么别的想法。 齐秉煜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多少也关系到东宫太子齐景炀,可是如今齐景炀也处于十分脆弱的状态,今日在朝堂之上,他明显的能感觉到,齐景炀低着头,身子在颤抖,目光失去了光彩,取而代之的迷茫和无助。 他是皇帝,同时也是一名父亲,他知道两个儿子私下在相争,面对能力出众的齐景钦,作为太子的齐景炀自然会有一些压力,齐秉煜曾经也是太子,他自然能明白。 陆高鸿平时在朝堂之上帮齐景炀说话,暗地里也帮齐景炀说话,在皇上责怪太子的时候,陆高鸿也极力的维护他,在齐景炀心里,或许陆高鸿更像自己的亲生父亲吧。 从前的事,齐秉煜出于心疼齐景炀年幼丧母,便不与他计较,就连他派人追杀梁焕卿,破坏靖王的婚事,他都也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去追究,还帮着他抵挡文武百官的质疑,可是…如今陆高鸿太过分了,他居然想操控整个朝堂,而今居然联合陆绘灵做出了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 齐秉煜心中后悔不已… 夏容馨和云惜来到了勤政殿门外,只见台阶上只有小太监不停的扫着雪,担心皇上会因此摔倒,还铺上了厚厚的一层毯子。 其余的人,皆是垂头丧气的站在门口不敢说话,就连何昇也站在门口,没有进勤政殿里面伺候。 夏容馨知道,齐秉煜此时心中烦闷,自然是禀退左右独自黯然神伤了。 何誉低着头看着脚尖,曾经何昇曾教过他,当差时必须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他虽不曾抬眼去看,但是余光却瞟见了梅贵妃娘娘驾到。 何誉有一丝惊奇,昨日便看见梅贵妃昏迷许久,还曾在勤政殿晕倒,今日都没休息一会儿,就赶来勤政殿,随后他又看了看身旁的何昇。 师父何昇想来是年纪大了,再者说,他也正在为皇上的事担心呢——皇上年纪大了,对于情感之事更是多愁善感,而今发生这种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的出来… “师父…梅贵妃娘娘来了。”何誉看见师父何昇没有发觉梅贵妃的来临,便轻声提醒道。 何昇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看向梅贵妃,赶忙迎了上去:“奴才见过梅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梅贵妃连忙上前虚扶住何昇,说道:“公公无需多礼…” 见梅贵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何昇也猜到了个大概:“贵妃娘娘是来看皇上的吧?” 说来也是奇怪,何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如今为何要问这种话,梅贵妃来勤政殿,不找皇上,难道会是来找他吗? 夏容馨点了点头说道:“皇上如今可还好吗?本宫担心他。” 何昇回头看了一眼勤政殿的大门,随后摇了摇头说道:“皇上从早朝回来之后便就是这个样子了,一直都把自己关在勤政殿,禀退左右,咱家都叫了好几回了,连早膳都没吃呢。” 何昇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他是从齐秉煜登基开始就一直在身边伺候的,莫说是娘娘们了,就是从前太后娘娘在的时候,都未曾有何昇如此了解过齐秉煜。 就是因为如此,何昇也才知道,齐秉煜怕是很难走出来了,本就是一个这样的年纪,近来心情不好,国事更是繁重,还闹得如此局面,昨日一事,让前来贺礼的使臣们看尽了笑话,为此,齐秉煜不得不多和几个国家周旋,这才得以把事情压下去。 今日一早便派兵封查陆相府的更是让一众百姓纷纷猜疑,但是这种关乎宫圍内事怎么可能传出去呢,面对百姓们,齐秉煜自然也是要给一个说法才是。 多件事情压下来,不知不觉间,国事便变得异常繁重,桌案上的文书堆的有人那么高,内阁官员们又不能随意处置,送来勤政殿的奏折,更是数不胜数,让齐秉煜看着头疼至极。 何昇看着皇上如此难受,自己心里也非常的心疼,本以为现在有着明妃娘娘安抚,皇上心情变得都比之前要好许多,何昇还以为明妃娘娘能让皇上轻松一些,至少心情好了之后,身子自然也会变得好。 明妃娘娘入宫之后,不仅是何昇,连太医院都曾说起明妃娘娘是皇上的灵丹妙药,这一点让齐秉煜高兴的不行,总觉得有着陆绘灵在身边,就可以像年轻了十多岁一样有精力。 可是现在,曾经给过齐秉煜光芒的陆绘灵,同时也狠狠的在齐秉煜的胸口上扎了深深的一刀,这一刀,让齐秉煜久久不能够释怀。 见何昇这么否认的摇摇头,夏容馨自然也是一脸为难的样子,问道:“那…麻烦何昇公公进去通报一声吧,本宫担心皇上,想去看看。” 夏容馨知道何昇是最熟悉齐秉煜的人,既然何昇都这么说了,齐秉煜定然就是一蹶不振了。 夏容馨没有信心自己能安慰好齐秉煜,但是知道齐秉是在因为别的女人而感到难过,夏容馨心里总觉得不安。 陆绘灵一事东窗事发之后,那些曾经与陆绘灵交好的妃子,在今日一早纷纷来仪春殿给夏容馨行礼,目的大概就是为了想要洗清楚自己的罪名,毕竟薷贵人一事确实让众位娘娘的担心,担心皇上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来。 那几个和陆绘灵交好的妃嫔们,自然是一整晚没有安眠,听闻陆绘灵疯了,想来再也不可能有重回皇宫之日了,便一个个的去仪春殿讨好夏容馨,以免到时候皇上怀疑到自己头上来的时候,夏容馨还能帮着替自己说说话。 在宫中的妃嫔们,有多少事是禁不起皇上彻查的,若是真的出了事,那指不定前朝大换血,后宫也要大换血了。 可是夏容馨知道,齐秉煜如今不会主动去彻查后宫,眼下自己还是执掌六宫大权的妃嫔,对于这些妃嫔前来的讨好,夏容馨自然是知道为什么。 但是在夏容馨心目中比这些事更为重要的事情,自然就是齐秉煜心情不好了。 听说太医院又派了好几名太医驻守勤政殿,可能就是在晚上深夜的时候,齐秉煜旧病重发吧。 夏容馨皱着眉头,一见担忧的看着勤政殿的门口,听何昇都这么说了,夏容馨自然也能明白。0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无妨,皇上心情不好,吃不下东西,自然可以理解,你们也别逼着皇上了,就让御膳房随时准备着,你们只要记得按时提醒皇上就好了,皇上想吃,自然会吃。” 夏容馨看着勤政殿,随后又说道:“他可不止是夫君,不止是父亲,更是皇上啊…可是皇上也只是凡人而已,给他一点时间吧…” 夏容馨不知是在叮嘱何昇公公,还是在宽慰自己,总之这么说着,自己心里好像就好受了一点。 何昇也是能感觉到梅贵妃娘娘对皇上的情真意切。 自从梅贵妃入宫之后,在博得皇上宠爱荣获盛宠之后,何昇想着小主娘娘们都是恃宠而骄的,但是没想到梅贵妃没有这样,她对待下人一向宽容,即使犯了一些错误,只要没有触及到皇上,梅贵妃便也是能够原谅的。 何昇之所以对梅贵妃如此的尊重,大抵也是因为曾经在明贤皇后想见皇上,但是皇上那段时间不愿意见她,所以便为难自己的时候,梅贵妃多次顶着压力帮何昇解围,还因为这样被明贤皇后责罚。 第两百五十七章 何昇对梅贵妃永远感恩在心,也打心眼里尊敬这位主子。 可是也不仅如此,梅贵妃娘娘也是何昇觉得她是在这整个皇宫里,最爱皇上的那个人,就连为皇上郁郁而终的明贤皇后,都不及梅贵妃娘娘对皇上的爱意深重。 何昇见梅贵妃娘娘这么说,自然也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娘娘,老奴明白的。而今非常时刻,娘娘也要多注意身体,年后前线大捷,想来靖王爷很快就能回来了,娘娘那个时候,儿女双全,就能享天伦之乐了。云惜姑姑也要多多注意娘娘才是,像今日化雪的天气,本不该让娘娘出来的,路滑…要注意安全啊。” 何昇就像个老者一样叮嘱着梅贵妃,他比皇上和梅贵妃都年长一些,对于梅贵妃,他多少还是超乎了对主子的关怀,更多的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家人一样,有一些什么事情,自然是最为上心的了。 夏容馨点了点头,也是应和着说道:“本宫明白…那,皇上这边,还是劳烦何昇公公多多照顾了,若是皇上愿意见本宫,你便差个人过来同本宫说一声…” 夏容馨依依不舍的看着勤政殿的大门,云惜姑姑扶着她,生怕梅贵妃一走神便就摔倒了。 何昇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娘娘放心吧,老奴明白,您便安心回去养好身子,皇上这边,老奴会时常和娘娘说的。” 这宫里异常的平静,想来是前段时间的热闹,映衬的年后大雪更加安静了。 夏容馨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开了,云惜扶着她,与何昇公公告别之后便要往仪春殿走去。 走到一半,夏容馨又顿住脚步,转身看着勤政殿紧闭的大门,何昇和云惜皆一脸疑惑的看着她,不知道梅贵妃而今是要做什么。 “娘娘…您怎么了?”云惜也顺着梅贵妃娘娘的视线看过去,可除了紧闭的大门之外,什么也没有,云惜也不知道梅贵妃在看一些什么。 “本宫不想回去了,本宫就在这儿等着,皇上一定会出来的。我想见见他。”夏容馨缓缓的说道。 走到一半,夏容馨突然想起了一些什么,若是自己就这么走了,恐怕也不能帮到齐秉煜,她此行就是想替齐秉煜摆脱心结,而齐秉煜的心结,也就是夏容馨一直嫉恨着的陆芙霜,若是不趁早把陆芙霜摆除,恐怕接下来的余生,夏容馨也依旧会活在陆芙霜以及陆绘灵的阴影之下。 很多时候,夏容馨都在怀疑,齐秉煜是不是那种得到了就不会珍惜,只有失去了才会后悔莫及的那种人。 曾经的陆芙霜死后,齐秉煜一度一蹶不振,为了陆芙霜第一次不上早朝,一直过了八年之久,整整八年,齐秉煜都没有把陆芙霜忘记,这几年来选秀,只要和陆芙霜沾上一点点关系的,齐秉煜都会收入后宫。 可笑的是,到最后尽管那个女子样貌家世皆不上承,可只因为名字里也有一个“芙”字,齐秉煜便也留了牌子。 照例也就是入宫当天与之鱼水之欢,而后便也是如同尹薷一样的下场,在皇宫里做一个寂寂无名的妃子,孤独终老。 如今的陆绘灵,就算犯了滔天大罪,可是齐秉煜也依旧不愿意杀她,只因为她长得极其像陆芙霜,疯了也要将她流放宁古塔。 而今还因为陆绘灵的事儿,在勤政殿不见任何人,不做任何事。 夏容馨怕了,她害怕会永远生活在陆芙霜的阴影之下,可是如今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直等在门口,希望皇上能注意到她,注意到皇宫之中,不仅仅是有陆芙霜不灭的亡灵以及她永远都存在的影子,还有一个夏容馨,至始至终一直爱着他的夏容馨。 云惜见梅贵妃娘娘这么说,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才好,何昇方才都那么说了,既然梅贵妃娘娘执意如此,何昇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站在勤政殿门口,如同方才一样默默的等着。 台阶之下,风雪之中,夏容馨站在下面,顾不得自身的寒冷,一昧的站在下面倔犟的等着,就连云惜姑姑都能感觉到梅贵妃娘娘正在颤抖,但是云惜知道自己劝说不住,便也只好放弃,只有跟在夏容馨身后,同舟共济。 ◎ 齐秉煜坐在勤政殿上,看着空荡荡的大殿,他感觉到自己又处在了无人之巅,曾经能陪着他一同走下去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自己,齐秉煜感觉到十分苦恼。 他想起了之前陆芙霜刚入东宫时,也和陆绘灵一样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儿,总也会开心的对着自己笑,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偶尔也会娇嗔,直到他登基为帝入了皇宫,陆芙霜虽然也是宽宏大量。 可是在后来,夏容馨的出现开始让陆芙霜慌张不已。她变得多愁善感,多愁且焦虑,慢慢的再也不像齐秉煜曾经深深爱着的那个女子。 齐秉煜又回想起陆绘灵在自己身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陆绘灵心思不单纯的时候,那段时光同样的也让齐秉煜想起了和陆芙霜在一起的日子,简单又快乐。 两个不同时光的回忆交叠在一起,让齐秉煜头疼欲裂。 他撑着脑袋看着桌案前堆满的奏折,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自己如果不是皇帝该多好,那么陆绘灵如果来到自己身边,也不会有别的什么心思了,如果他不皇帝,那么也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看法,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事情,只用和自己心爱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好了。 有了这个想法,齐秉煜便赌气的把奏折全部推倒在地:“都给朕滚!!!” 齐秉煜如今心里无限的烦闷,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觉得自己身为帝王,却有着万般的无奈和苦楚,这让他十分的无力。0 齐秉煜瘫软在龙椅上,闭上眼睛在沉思,他回想起昨日,陆绘灵突然放声大笑,随后疯了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那一刻,齐秉煜突然察觉到,无论之前陆绘灵做了什么,仿佛都能够被原谅,齐秉煜也不想在计较了。 但是面对满朝文武百官,齐秉煜又不能不给他们一个交代,随后便说出了流放宁古塔的决策,但就是因为这个决策,齐秉煜还和他们大吵了一架。 总有人觉得,陆绘灵作恶多端,不仅破坏盛宴,还设计天朝长公主和靖王妃,这摆明了是涉及朝政一事,后妃不能干政,更别说陆绘灵本来心思就不单纯了。 但是齐秉煜却依旧说陆绘灵如今都已经疯了,再者她曾经是自己的妃子,还是太子殿下的表妹,算得上皇室贵胄,如是封个郡主都不为过,齐秉煜一直在替陆绘灵狡辩着,说陆绘灵杀人未遂,本就是陆高鸿指使。 堂堂一位君王,为了一个犯了罪的妃子,公然在朝堂之上和大臣们相互争论着。 齐秉煜知道,而今把疯了的陆绘灵流放宁古塔,也无异于是杀了她一样,自己既见不到她,她也不可能再活着回来了,其实争这个分明没有意义。i.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齐秉煜偏偏就想为了陆绘灵争一争,即使生生不见,但是也希望她能好好的活着。 而今,齐秉煜坐在勤政殿里,也依旧能感觉到陆绘灵还在自己身边,就一如往常自己为朝政繁忙着,但是陆绘灵却依旧乖巧的坐在一旁。 齐秉煜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想到今日陆绘灵就要启程去宁古塔,自己在那之后还没来得及见她一面,便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勤政殿的门口,在犹豫要不要走出那一步。 若是不见陆绘灵,那么这一辈子,齐秉煜心中定然会留有遗憾,这接下来的余生,恐怕再也不会遇见一个那么像陆芙霜的女子了… 若是见,那就违背了天下百姓,辜负了满朝文武百官,也是意味着自己已经原谅了陆绘灵的举动,此时更为意味着,自己爱陆绘灵胜过爱自己的女儿… 但是很快,这个想法就被齐秉煜否决了,自己对陆绘灵的爱,是基于她长得像陆芙霜,与陆芙霜脾气相似,而自己对齐望舒的爱,则是因为自己是她的父亲,二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随后,齐秉煜站起身来,就要往门外走去。 走到勤政殿门口,齐秉煜正准备抬起手打开大门的时候,他有一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身为皇帝,如今的做法是否得体。 齐秉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而后果断的抬起手打开这扇大门。 门外的何昇和何誉都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是皇上,便连忙跪了下来:“皇上。” 齐秉煜不愿理会他们,便随口吩咐道:“准备一下,朕要去天牢看看。” 第两百五十九章 “啊?”何昇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还是自己已经出现了幻觉,他仿佛不太明白皇上的意思,便问道,“皇上…您说什么?” 齐秉煜冷冷的看着他,随后说道:“何昇老了吗?朕说摆驾天牢,朕要去天牢。” 何昇这下才听得清楚,他一下子慌了,连忙劝说道:“皇上,您九五至尊,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您身子不太好,那地方潮湿肮脏,怎么能让您亲自去,您要做什么?让老奴代劳就可以了,何必亲自去呢?”0 门口的动静让背对着勤政殿看远处大雪的夏容馨缓缓转过头来,她看着台阶之上的齐秉煜,现在看来,他的状态果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好,面色有一丝苍白。 何昇跪在齐秉煜脚边苦苦哀求着,但是齐秉煜依旧无动于衷。 夏容馨的转身回头引起了齐秉煜的注意,他们四目相对,默默无言,夏容馨都忘记了给齐秉煜行礼。0 何昇不停的说着:“皇上,您不能去天牢呀皇上!” 夏容馨听见了,皇上要去天牢,这样一想,夏容馨很快就知道,齐秉煜去天牢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叫陆绘灵,她知道,齐秉煜放不下陆绘灵,所以才不杀她,同样的,齐秉煜更放不下陆芙霜,所以在陆绘灵临走之前要去见她一面。 夏容馨听了之后,心里便明白了,随后慢慢的收回眼神,低下头来,眼前蒙上了一层氤氲,眼中的光芒也由此黯淡——他至始至终都是把陆芙霜放在第一位,从来如此,往后也一定会是这样。 齐秉煜的这个行为,让夏容馨彻底的明白,自己赢不了陆芙霜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赢得了陆芙霜,所以…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夏容馨放弃了,她不想再这样挣扎了。 如今想来,自己儿女双全,位份属于宫中最高的,皇上依赖着自己,需要自己为他执掌后宫,料理后宫大事,所以意味着自己似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夏容馨也释怀了,皇上的宠爱仿佛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毕竟从之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的。 这么想了之后,夏容馨缓缓的屈膝跪下,跪在大雪之中,一如昨天在勤政殿外跪了许久那样。 “臣妾见过皇上…”夏容馨缓缓开口对皇上行礼,但是至始至终都操持着同样的姿势,未曾动过。 齐秉煜看着夏容馨慢慢的朝自己行跪拜礼,一时间心里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面对夏容馨,他第一次想要逃离。 何昇也不再劝说了,他本以为梅贵妃娘娘看见了,会出于对皇上身子的考虑而劝说皇上打消去天牢的念头。 但是何昇看着梅贵妃娘娘缓缓跪下身子朝皇上行礼,心里便也全都知道了,贵妃娘娘对皇上绝望了。 “备轿。”齐秉煜看着夏容馨跪下的身影,却说不出话来,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要去天牢见陆绘灵,若是不见,自己毕生都会后悔。 说完,齐秉煜便走下了台阶,看都没看夏容馨一眼便径直离开了,他不想再和夏容馨纠缠,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何昇看着皇上离开的身影,看着皇上看都没看梅贵妃娘娘一眼便离开了,心里便只能替娘娘感到惋惜,随后在何誉的搀扶之下慢慢起身,朝皇上离开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梅贵妃娘娘跟前时,何昇跪了下来,对梅贵妃娘娘说道:“贵妃娘娘…您起来了,皇上走了。” 何昇看着如今梅贵妃依旧一动不动的身影,还以为她不知道皇上已经走了,便出言提醒了一句。i 但是夏容馨怎么会不知道齐秉煜已经离开了呢,她跪在地上俯下身子,能感觉到齐秉煜经过自己跟前,踩着厚厚的积雪,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但是夏容馨也听得出来,齐秉煜的脚步没有一丝犹豫,他着急着去见陆绘灵。 夏容馨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积雪上,在雪白绵软的大雪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坑洼,夏容馨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从此便也对齐秉煜失去了希望。 何昇见梅贵妃娘娘依旧一动不动,但是皇上又已经走远了,不得已,在权衡之下,何昇叹了一口气,对梅贵妃娘娘说道:“贵妃娘娘,珍重自己才是啊!老奴言已至此,皇上那边还等着老奴呢,老奴…便走了。云惜姑姑,好好照顾娘娘。” 云惜点了点头,说道:“公公放心吧。” 何昇点了点头,便匆忙跟着皇上去了。 云惜姑姑看着梅贵妃娘娘俯下身子跪在地上的身影,不由得觉得心疼,她伏低身子,轻声说道:“娘娘,您起来吧,不然膝盖又得疼了。” 说着,云惜就要扶梅贵妃起来。 夏容馨浑身失去了力气,便也跟着云惜缓缓起身,她双颊微红,满脸泪痕的坐在雪地上,眼神看着齐秉煜远去的背影,双目又是流下了两行热泪。 ◎ 齐秉煜行色匆匆的赶到天牢,守天牢的官兵们见皇上驾到,便觉得惊慌失措,连忙跪倒在地迎接:“皇上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还…还望恕罪!” 齐秉煜走在最前面,何昇和何誉还有一大群御林军跟在后面,数十个人将整个天牢都快占满了。 齐秉煜环顾四周,他从没来过天牢,这第一次来天牢,才知道什么叫做黑暗。 他顾不得这些,便赶紧问道:“陆绘灵关在哪里?” 典狱司明显紧张的听不清楚皇上在说些什么,便抬头问道:“啊?皇…皇上…您…” 何昇担心典狱司会再惹皇上生气,便赶忙说道:“皇上问你,从前的明妃娘娘,陆绘灵,现在关在哪里,皇上要见她。你找个干净的地方把她带过来!” 何昇总是担心皇上会因为这里潮湿肮脏的环境而再次病情加重,便多提了一句。 这下典狱司才反应过来,原来皇上是来看陆绘灵的呀。 随后连忙说道:“还请皇上入正堂稍等片刻,明妃娘娘在…” “朕不等,你直接带朕过去!”齐秉煜的语气有一种毋庸置疑的感觉,不容让人忽视。 “皇上!”何昇有一些着急,“这…” 典狱司都有一些惊慌失措,他看了看何昇,仿佛在确认自己刚才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第两百六十章 齐秉煜冷冷的看了一眼何昇,说道:“怎么?你听朕的还是朕要听你的?” 何昇连忙摇了摇头,跪下说道:“皇上恕罪啊!这天牢环境不好,皇上您着凉了,身子弱,太医本就嘱咐过让您好好休息,这……奴才也是担心您啊皇上!” 见何昇跪下,周围的人都纷纷跪下了:“皇上恕罪!” 齐秉煜看着这些人纷纷跪下阻挠自己,本来心情就不好的他更加气愤了,他指着他们说道:“好!很好!如今都来阻挠朕了是吗!朕的话在你们眼里就不管用了吗!” 说完,他左右看了看,注意到了身边御林军腰间挂着的佩剑,随后抽了出来,直直的搭在典狱司的脖子上,说道:“带朕去见陆绘灵!” 典狱司都快吓傻了,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不是别人,可是天朝的皇帝,他若是要自己死,便是如何也活不到明天的,这么想着,便赶忙磕头,颤颤巍巍的说道:“皇…皇上…皇上饶命啊!” 何昇见着,更是觉得害怕不已,担心皇上如果因为要见陆绘灵而杀了典狱司,恐怕传出去会对皇上的名声有损,便顾不得自己如今还跪着求皇上原谅,连忙上前抓住的皇上握着佩剑的手,苦苦哀求道:“皇上三思啊!切莫冲动啊!” 何誉见师父都上前劝阻了,就赶忙了跪了上去,生怕皇上会动手伤害自己的师父,入宫以来,若不是何昇一直有意庇护着,恐怕自己的小命早就没了,何昇对于何誉来说,是养身之恩,再造之恩,知遇之恩,这些足矣让何誉代替何昇去死。 齐秉煜如今气愤上头了,他顾不上何昇何誉的劝阻,就要将佩剑指着何昇说道:“你让不让朕进去?” 典狱司见状,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全仰仗着何昇公公,连忙跪着说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微臣带您进去!这刀剑无眼,您千万不要伤着自己啊!” 何昇低着头没有说话,可心里总觉得齐秉煜变了不少,从前他还是一个极其理智的人,从来不会这样无端动怒,可是自从这件事之后,皇上好像就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对梅贵妃无情,也更是为了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择手段,不顾旁人劝阻。 今日在朝堂之上为了陆绘灵与众朝臣相争,而没过两个时辰,又因为要见陆绘灵而闯入天牢,就连何昇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想念着明贤皇后陆芙霜,还是只因为陆绘灵而这么做的。 但是何昇一直在皇上身边,自然也是知道皇上在失去明贤皇后的这八年,到底是怎么过的。从前年轻时身子并不差,但是这几年来,夜里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踏实,心情时常喜怒无常,因为一些事情气坏了身子,也越发不注意自己的饮食和休息,渐渐的染上了风寒… 何昇知道,这是皇上特别思念明贤皇后,皇上有愧于明贤皇后,每当下雨的夜晚,他时常是一个人站在乾宁宫,看着寂静的乾宁宫独自出神,在明贤皇后忌日的时候,他也是在明华堂能坐上一天,这一切都是何昇有目共睹的。 自从明妃娘娘入宫之后,齐秉煜对明贤皇后的思念仿佛有了寄托,陆绘灵是那么的年轻,像极了从前的明贤皇后,这也让齐秉煜感觉到自己越发年轻起来。 可是没想到,明妃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欺骗,都是在利用皇上对明贤皇后的思念在欺骗皇上。 这莫说齐秉煜了,就连何昇知道真相之后,都有一些接受不了。 所有的美好都是泡影,陆绘灵在利用自己的感情达到自己的目的,这谁能接受的了呢? 可是何昇不能理解的是,陆绘灵都这么过分了,皇上为何不舍得杀了她,难道就是因为她已经疯了吗? 这在何昇眼里根本不可能原谅的事情,可是齐秉煜却原谅了,为此还因为陆绘灵和朝臣们吵了起来,而今又要因为陆绘灵在天牢杀人,简直是出乎了何昇的意料。 但既然皇上执意要这么做,何昇作为奴才也不能说什么,只好说道:“那皇上要注意安全才是。” 随后典狱司看着何昇,一脸慌张为难的样子,何昇下意识叹了一口气,随后对典狱司说道:“大人带路吧。” 听何昇这么说了,就没有人会阻拦齐秉煜了,齐秉煜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典狱司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就跟了上去。 何誉将何昇扶了起来,小声说道:“师父何必豁出性命阻挠皇上呢,这本就是阻止不了的事情呀。” 在何誉眼里,皇上做的决定,奴才是改变不了的,与其要去阻挠,为何不从一开始就听命于皇上,这样也没有必要受苦了。 何昇看着齐秉煜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我们都不阻挠了,那就真的没有人对皇上说实话了。” 随后何昇看着何誉,认真的说道:“往后若是你伺候皇上,定要学会谏言,别人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你必须要说要去做。” 何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实际上还是不能够理解,若是做了这些事惹得皇上生气了,那倒霉的不就是自己了吗?可是看着师父如此受皇上信任,恐怕也是因为这样吧。 他们比别人更能接触到皇上,知道皇上的一举一动,所以要敢于谏言,做皇上的一面镜子,这才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可是如今,皇上貌似并不听信何昇的话了,在面对明贤皇后和陆绘灵的事情上,齐秉煜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倔犟。 何昇也叹了一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齐秉煜大步流星的走着,典狱司连忙在一旁带路,他不明白为什么皇上要来看一个犯了大罪的宫妇,典狱司并不知道明贤皇后的事情,就连陆绘灵的事情,也是后来关押的时候听说的。 他们只听说前丞相陆高鸿一家犯了大错,但是为什么涉及到了明妃娘娘陆绘灵,他们不得而知,因为比较陆绘灵都入宫做了娘娘了,那么理应是和陆高鸿一家再没什么关系的,就算是陆高鸿叛国了,可是诛九族也诛不到明妃娘娘的头上吧? 可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典狱司再蠢再笨,也知道皇上亲自来看陆绘灵,定然就是在乎了,这陆绘灵犯了罪,但毕竟还是自己的枕边人不是吗? 典狱司特别担心皇上看到明妃娘娘又痴又傻的样子,会责怪他们。 第两百六十一章 陆绘灵被关押进天牢的时候,本就是又痴又傻的样子,他们最烦的就是这样的犯人了。 而后听说陆丞相一家都犯了事儿,他们便想着就不需要去管他们了,总归也没人给他们好处,便随意把陆绘灵关进一个牢房里,给水给吃食,但是陆绘灵疯了之后,行为就更是怪异的让人看不明白。 早先陆绘灵的惩治下来了之后,说是下午要把陆绘灵押送到宁古塔关押起来,宁古塔本就是处于极其寒冷的地带,眼下冬季还没过去,上京都下了大雪,就更别说宁古塔了。 在那儿可没有人会精心伺候着陆绘灵,光是一个正常的人都不能在那儿好好的活下来,就更别说陆绘灵如今本就痴傻了,所有人都在想着陆绘灵会不会撑不过今年。 典狱司在准备装押运车的时候前去看了一眼陆绘灵,再者前不久刚下早朝的时候,太子殿下也特意来看过一趟了,典狱司看见了陆绘灵如今身子脏兮兮的,衣衫褴褛的样子,也并不打算让人给她收拾一下。 总归如今陆绘灵成了罪人,也没有人会在乎她了,典狱司也不愿意自己给自己惹麻烦。 但是皇上来的时候,典狱司心里还是十分紧张担心的,这陆绘灵再怎么样从前也是皇上的女人,如今虽然疯了,但是也得要个干净体面吧。便想着让人收拾一下再给皇上送过去,但是怎么也没想到皇上要亲自去看陆绘灵,这让典狱司就十分的担心了,他担心皇上会因为自己没有善待陆绘灵而责怪自己。 跟在皇上身边的典狱司心里害怕的打鼓。 何昇连忙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心里也在担心若是齐秉煜看着陆绘灵如今这个样子,感觉到心疼该怎么办,若是一下子下令赦免了她的罪过,那么又该怎么和朝臣们交代呢。 皇上可不止是皇上啊,皇上可不是别人想象当中那样什么都可以做,他需要考虑多重的因素太多了,何昇作为皇上身边得力的助手,如今皇上的理智被感情压制着,那就意味着何昇必须替皇上考虑许多。 齐秉煜着急的走着,一边左顾右盼着希望能早点看到陆绘灵,但是一边又在害怕看到陆绘灵而今的模样,他也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他也不知道如今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 此行究竟是因为想见陆绘灵,还是想要弥补当初对陆芙霜的遗憾呢。 自己的一生也就这么短暂,如今已然错过了陆芙霜,齐秉煜不愿意再在陆绘灵身上留有遗憾了。 被关押在一旁的罪犯们见到皇上来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陆夫人和陆琛,尹任昭和尹薷,还有许多今日被关押进来的罪臣们,见到皇上来了,都缩在角落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皇上,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来天牢这种污秽之地。 “皇上,就是这儿了,明妃娘娘就在这儿。”七转八转大半天,典狱司终于把皇上带到了陆绘灵的牢房前。 此时的陆绘灵正蹲在角落里,看着墙壁上高高的一扇窗户,看着有光射了进来,她直直的看着那一道光,眼睛里全都是欣喜,她伸出手要去抓它,但是怎么也抓不住,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齐秉煜停在了陆绘灵的牢房前,隔着木栅栏看着陆绘灵蹲在地上,蓬头垢面,脸上浮现着孩子一样傻傻的笑容,嘴角上带着一丝口水,脸上手上都脏兮兮的,鞋子更是一只在丢在了牢房的地上。 这和他心目中的陆绘灵完全不一样了,更是在恍惚之间,把她看做是陆芙霜的样子,见着她这般可怜落魄,齐秉煜的目光中略带一丝惊讶和怜悯,他有一些吃惊,为什么好好的人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齐秉煜站在木栅栏面前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一直看着陆绘灵。 典狱司也不敢说话,他特别担心看到这个样子的明妃娘娘之后,皇上会埋怨自己,方才佩剑停留在自己脖子上那个冰冷的触感,简直让他从头到尾都出了一层冷汗。 何昇跟在齐秉煜身后,看见了陆绘灵这个样子,何昇都有一丝吃惊,平时看到的陆绘灵,脸上带着一丝嚣张高傲和狂妄,眼神更是目中无人的,衣着永远高贵端庄,从来不会有一丝不得体的样子。 而今看到的陆绘灵,却是蓬头垢面的,嘴角还残留着口水,还将脏兮兮的手放进嘴巴里,心智简直就像是一个一两三岁的孩子一样。 陆绘灵此时傻傻的看着天窗,背对着众人蹲在地上,方才“齐景钦”和她说过了不许乱吃东西,但她饿了,便只能含自己的手指,想着总有一天“齐景钦”还会来看自己,那会儿就和钦哥哥说自己乖着呢,听他的话没有乱吃东西。 她看着天窗,觉得外面的世界好大好大,自己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小房子里待着呢,但是转念一想,在这儿能见到自己的钦哥哥,那倒也不错。 想着,陆绘灵又傻傻的笑了出来。 “开门。”齐秉煜看着陆绘灵的身影,眼神中闪耀着泪花,良久,他说出了这句毋庸置疑的话。 “皇上!”何昇先是着急了一下,想要去劝说,但是转眼又看到陆绘灵如今都成这个样子了,皇上定然会心疼,都到这个地步了,自然是劝不动的了。 典狱司看着何昇,不知道该不该去开这个门,随后何昇点了点头,对皇上说道:“那皇上小心一点,陆姑娘如今心智不全,恐怕会伤着皇上龙体…” 他本想婉言告诉皇上不要进去,但是齐秉煜并没有听他的。 等到典狱司将门打开之后,齐秉煜一个健步走了进去,在陆绘灵的跟前蹲下,顾不得脏便伸手将她的脏手从嘴里拿了出来,还扯出了一丝口水,但齐秉煜并没有嫌弃,掏出手帕便替她擦拭着。 陆绘灵呆呆的看着眼前出现的这个人,看着他仔细的替自己擦着手,总觉得他十分熟悉,却想不起来他是谁,良久才问道:“你…你是谁呀?” 齐秉煜不忍心看陆绘灵的眼神,害怕自己会心软,便从进来开始,就只顾着低头替她擦手,听闻陆绘灵这么一问,齐秉煜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随后说道:“你以后,不许吃手了。” 陆绘灵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们什么都不让自己吃呢,但是尽管这样,最要紧的还是想要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便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呀?” 何昇也跟了进去,站在齐秉煜身后,看着陆绘灵,心中也有一丝奇怪的感觉。 第两百六十二章 陆绘灵如今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从前那种神色,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单纯,眼睛里闪闪亮的,就像是个幼小的孩童一样。 何昇不忍心去看她的眼睛了,尽管之前她说过那么狠毒的话,做过那么恶毒的事情,可是在这一刻,仿佛都已经释然了。 莫说是齐秉煜,就连何昇都不忍心让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孩子留在这里。 当陆绘灵褪去了所有浓妆艳抹和金贵的头饰装扮之后,这会儿大家才意识到,其实陆绘灵也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儿,和望舒公主一般大的年纪,做出了那些事实在是让人心寒和害怕。 陆绘灵瞪着小鹿一样纯净的眼睛看着眼前的齐秉煜,见他光看着自己不说话,便抬头看向了站在齐秉煜身后的何昇。 陆绘灵看着他们觉得既陌生又熟悉,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们是谁了。 齐秉煜蹲在陆绘灵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从前陆芙霜也有一双这么好看的眼睛,要说陆绘灵哪儿最像陆芙霜,那就是这对闪亮的大眼睛了。 从前齐秉煜并不觉得,只是能看得出来,她们二人极其的相似,只不过从前并没有从陆绘灵的眼神中看出陆芙霜的影子,而今陆绘灵眼里再也没有那些势力的光芒,这种纯洁无瑕的眼神让齐秉煜不由得想起了他做太子时,迎娶陆芙霜,新婚之夜掀开陆芙霜盖头的时候,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用的就是既单纯又怯懦的眼神。 何昇见陆绘灵抬头看着自己,便俯下身子说道:“陆姑娘,这是皇上。” 陆绘灵如今已然成了罪人,但是何昇知道齐秉煜还一直忘不掉她,与其说是忘不掉陆绘灵,倒不如说是一直对陆芙霜怀有愧疚罢了。何昇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陆绘灵才好,若是叫明妃娘娘,陆绘灵此时戴罪之身,如何能再称娘娘;若是称陆绘灵为陆小姐,那么陆高鸿此时都已经被斩首示众了,上京陆相府早已经成了上京秦相府,陆绘灵是陆家大小姐的身份早已经不复存在了。 陆绘灵这才将视线重新放回到齐秉煜身上,就算何昇告诉她眼前的这个人是皇上,以她现在的智商也搞不懂这些,也还是一脸疑惑的看着齐秉煜,问道:“皇上,是什么东西?” 何昇听到这句话都快被吓死了,陆绘灵居然说皇上是什么东西,吓得何昇赶紧说道:“陆姑娘,皇上可不是东西。” 说完,何昇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巴掌,怎么自己如今也糊涂了吗,居然说皇上不是东西,正想着,他连忙看了一眼皇上的表情,急忙说道:“皇上恕罪,奴才口不择言,该死!” 说完,就连忙作势要扇自己几个耳光,没想到陆绘灵见到何昇这个样子居然笑了。 齐秉煜并没有在意他们刚才的无心之失,他只顾着看着陆绘灵在自己眼前的一颦一笑,陆绘灵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但是没有人会比齐秉煜更清楚了,恐怕这次见面,即将是他们这辈子的最后一次见面。 这么想着,齐秉煜不由得想起了当初见陆芙霜的最后一面,自己已经厌倦了她的无理取闹,便都是不欢而散,说了许多让她伤心的话,齐秉煜后悔不已,觉得陆绘灵如今的出现就死为了惩罚自己。 有生之年有幸再能遇到和你如此相似的人,但很可惜,结局又是这样的悲惨。 “皇上,你怎么流眼泪了?”陆绘灵抬头看着何昇抽自己巴掌时不住的发出笑声,但是又转眼看见自己眼前的齐秉煜,眼睛里居然流露出了一丝怜悯和两行热泪,这让陆绘灵突然觉得很难过,不由得便问道。 何昇听陆绘灵这么说,便也有一丝惊讶,他蹲下身子想要去看皇上,但是齐秉煜是什么人啊,他就算是古来稀的年纪,但是怎么也还是要面子的,见何昇蹲下身子,便赶忙转过身去将眼泪擦干净。 何昇转过头看了看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人,便急忙给他们使了个眼色,摆了摆手,想让他们赶紧移开眼神,不要这样使皇上难堪。 但是陆绘灵却不懂这些,她蹲在地上,见齐秉煜躲着众人,还非要凑过去,问道:“你怎么哭了?” 齐秉煜十分尴尬,他站起身来,径直走了出去,何昇见了也赶忙跟出去,典狱司连忙上前关住了门。 齐秉煜正准备直接走出天牢的时候,陆绘灵趴在木栅栏上对齐秉煜说道:“皇上,你还会来看我吗?” 陆绘灵笑着看着齐秉煜的背影,憨憨的问道。 齐秉煜停住了脚步,一时间愣住了,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他恨不得此时此刻就把陆绘灵接出去带回宫里藏起来。 何昇也一时愣住了,他知道皇上心软,若是一时间做出了什么冲动的事情,史官谏言官可不会放过齐秉煜的。 “皇上…”何昇又想试图劝说齐秉煜,但是怎么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齐秉煜慢慢转过身,看向陆绘灵,陆绘灵睁着大眼睛看着齐秉煜,脸上带着纯真无邪的笑容。 “皇上,你会再来看我吗?”陆绘灵笑着再次问道。 这个问题齐秉煜没办法回答,因为他知道,陆绘灵等会儿就要被送去宁古塔,远离上京,那是极寒之地,一个普通女子都没办法在那儿活下来,更别说此时陆绘灵已经疯了,丧失了正常人的能力,根本没办法照顾好自己,怕是这辈子他们都没有办法再相见了。 齐秉煜看着陆绘灵,牢房里潮湿阴暗,但是墙上的那个小窗透出了一丝光亮,正好就照在陆绘灵的身上,就好似已经不在人间了。 齐秉煜收回目光,低着头匆忙走出了天牢。 何昇跟在齐秉煜身后,心里知道齐秉煜的痛苦,自从明贤皇后去世,距今已有八年之久了,这八年来,何昇是看着齐秉煜如何思念明贤皇后的,而今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和明贤皇后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但是那人居然让皇上如此为难失望,实在是… 就连何昇看着心里都极其的不痛快。 齐秉煜走出了天牢,典狱司也一直跟在后面,正准备上马车回皇宫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回头和典狱司说道:“去宁古塔的路上,对陆绘灵要多加关照,和宁古塔那边的人也说一声,尽量保住她的性命。” 何昇听闻此话,没再劝说,这也是人之常情,如今陆绘灵已经疯了,想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第两百六十三章 云惜姑姑扶着梅贵妃娘娘一路踏着风雪走回仪春殿,路上也不知道怎么着,今日本是个艳阳高照的天气,该是个化雪的时候了,可是天空居然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云惜劝说道:“娘娘,咱们走快些吧,这会儿下雪了呢,小心点别着凉了。” 夏容馨此时心如死灰,早已经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了,她靠着云惜的身子踉踉跄跄的走着,回想起曾经和齐秉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夏容馨都觉得委屈不已。 自己这么些年来,替齐秉煜生下一儿一女,若是没有她,整个皇家除了太子之外再无贵胄,陆芙霜死后,她尽心尽力的帮着操持宫中事务,任劳任怨,绝不让齐秉煜操心。 知道他想念陆芙霜,自己也从来没有半句怨言,还帮着在选秀上挑选出和陆芙霜长得像的女子供他挑选,自己从来都是真心诚意的待他,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他好像还从来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呢。 夏容馨不明白,难道皇上就真的只是那种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的人吗?会不会自己死了以后,齐秉煜也会这样的怀念自己呢? 夏容馨满脸绝望,昨日盛宴一事,他当众斥责自己,自己能够理解,但是当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陆绘灵搞砸的时候,他不仅没有要了陆绘灵的性命,而今还当着她的面公然去天牢看她,实在让她心寒。 “梅花是不是不会再开了?”夏容馨抬头看着天空飘落下来的大雪,随后无意间看见了旁边早已经枯萎了的梅花树,不由得问了一句。 云惜姑姑身子微微一愣,随后顺着梅贵妃眼睛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棵树早已经开过了梅花,想来这个冬天是不会再开了,但是如今这么说,定然会伤了梅贵妃的心。 “娘娘,梅花明年还会再开放的。”云惜姑姑温声细语的说道。 云惜姑姑一直待在梅贵妃娘娘身边,从娘娘还只是一个贵人的时候便在身旁伺候,她知道梅贵妃对皇上用情至深,在她看来早已经超过了明贤皇后对皇上的感情。 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皇上始终看不到呢? 看不到梅贵妃的情真意切和良苦用心,而今为了一个陆绘灵,将梅贵妃扔在白茫茫的大雪之中,如何忍得下心啊! 但是此时云惜姑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梅贵妃才是,现在的梅贵妃定然十分绝望,她肯定都不知道,曾经自己做的那些可还有什么意义。 很快,她们便走到了仪春殿,夏容馨走了进去抬起头来,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堪比当年潘玉儿步步金莲之奢靡。 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好大的一座宫殿似的建筑,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仪春殿”。 这象征着皇上对夏容馨无上的宠爱,但是这些在夏容馨眼里,早就成了一片虚无。 “娘娘,奴婢扶您去休息吧。”云惜姑姑看着梅贵妃这副样子,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夏容馨倚靠在贵妃塌上,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唱起了在秦淮时的小调:“南国有才子,轻巧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混乱雪萦风。坠珥时流?,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歌声凄惨流连,在仪春殿婉转不定,让人心疼不已。 云惜姑姑随后跪在贵妃塌边上,也是默默流着眼泪。 荣福公公站在门外,听着贵妃娘娘的歌声,心里自然也是不好受的。 此时,齐望舒带着清吟正准备来仪春殿给母妃请安,谁知道刚一进门,就听到了这般歌声,她也愣住了。 齐望舒走了进去,荣福见是公主来了,正准备行礼传报,齐望舒抬手制止了他,随后径直走了进去。 此时夏容馨已经闭上眼睛休息了。 云惜姑姑感觉到了公主走了进来,连忙要起身相迎,齐望舒抬起手同样制止了她,随后走到母妃身边。 只见母妃此时身形略显单薄,斯文的脸上五官精致,唇上的那抹红润在微微有点苍白的脸上显得醒目而突出。 她的两颊深深地陷进去,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眸子在此时仿佛成了两个黑洞,嘴角微微蠕动,急促地呼吸着。 忽然,她的眼睛略略动了一下,费力牵动嘴角,从喉咙发出一个咳嗽似的声音。 她似乎想说话,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来。病时相逢,欲语泪先流,那娇弱的病态,那美人脸上的点点泪痕。 这般模样,让齐望舒看的心疼极了,她是母妃的女儿,母女连心,她最能知道此时此刻母妃究竟有多心疼。 她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方才在勤政殿发生的事情,她想象不出来,为什么父皇能对母妃如此残忍? 但是齐望舒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握住母妃的手,蹲在一旁,抬头看着这满天纷飞的大雪。 ◎ 此时的边塞。 乌云在天际嘶鸣着划破雷电,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片刻又喧闹的废墟之上。 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 此刻,双方的余兵都已陨半,两边阵前对峙着的头领疲惫而决绝,天朝和大凉的终极决战,已是血流成河的惨烈和劫难。 齐景钦盯着寒风坐在马背上,眼眶微红,为了这一战,他们熬了好几个晚上都没曾闔眼。 狂风卷着沙子划过他的脸颊,经过了快半年多的战斗,他的面容早已经变得沧桑和坚韧了。 他的肩膀上承载着天朝百姓对他的信任,这一战,他决不能输! 第两百六十四章 距离除夕盛宴一事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月,上京城蓝空碧如洗,淡淡的鸟叫声,源源不绝,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佳人风姿绰约,玉郎英俊潇洒,百姓苍生一片和祥,络绎不绝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玲珑簪,胭脂粉,香味远传的美食,好吸眼球,人们接踵而至。天下苍生和乐矣。 人们几乎都忘记了除夕盛宴后发生的大事儿,所有人都在天朝皇室的统治之下安居乐业。 在没有陆相府的侵扰之下,靖王府也一如既往的平静。 此时正值早春,万物复苏,百花齐放,在经过祁山拜花神回来之后,梁焕卿又一如既往的闲赋在家。 “想来去年的今日,我还没嫁入王府呢,在祁山行宫拜花神的时候,那陆绘灵和太子妃赵佩瑜…还…呵呵…”梁焕卿坐在桃花树下喝着新启的桃花酿,一边和来看自己的秦瑞兰笑着聊天。 此时的秦瑞兰已然成了京城第一大小姐,其父是肃清余孽的重臣,在暂任丞相一职的一个月后,百官便上书皇帝将秦远道扶正,而后,秦相府的门匾也才正式挂了上去。 “想来你嫁给王爷也快有一年了。”秦瑞兰笑着呡了一口桃花酿,啧啧称道,“王府的桃花酿,确实要比外面的好许多。” 梁焕卿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酒杯,随后亲自又给她满上了一杯,随后笑着说道:“相府的桃花酿哪里会比我们的差呢。” 秦瑞兰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爹爹勤政,两袖清风,何来上好的桃花酿。自从担任丞相一职之后,就更是要做好表率了,我是眼看着爹爹两鬓斑白,就似老了十岁一般,这丞相不好做。” 梁焕卿点点头,说道:“那倒也是,毕竟前丞相陆高鸿做出了那种事,大家未免对丞相会有一丝改观,不过好在秦丞相公正廉洁,两袖清风,都道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呢。秦叔叔压力完全不需要那么大。” 秦瑞兰叹了一口气,随后笑道:“不说这些了。前线战事已然激发,王爷有传信说何时回来吗?你嫁入王府快一年了,也不曾常待在王爷身边吧?偌大的王府,也就你一人操持了。” 梁焕卿手中摇晃酒杯的手瞬间停住了,她眼睛看着湖面五光十色的春光愣住了,随后才回过神来,低头笑了笑,转而看向秦瑞兰,说道:“不怕瑞兰姐姐笑话,王爷也才年前给我寄过一封家书,随后便是渺无音讯了。我们不理朝政,有许多事,都是公主特意来告诉我的。” 秦瑞兰尴尬的笑了笑,伸手抓住梁焕卿的手,仔细的拍了拍,说道:“王爷勤政,前线战事吃紧,就是想你也自然是无暇顾及,不过这也是王爷相信你的意思呀,等到王爷凯旋归来了,得让他好好陪陪你才是。” 梁焕卿笑了笑,当初惊动整个天朝的婚宴,让旁人都道是齐景钦爱梁焕卿至深,就连秦瑞兰都误以为齐景钦最后是因为爱上了梁焕卿才迎娶她的,那用心至极的婚礼,饶是任何一个女子都不忍心拒绝吧,而且就是去年的祁山行宫和云霄寺遇刺一事,在秦瑞兰眼里,齐景钦定然将梁焕卿放在心上了。 可是只有梁焕卿自己心里清楚,齐景钦不过只是怕自己死了没人会支持他罢了,但是眼下梁焕卿也不做过多抵抗,现在她与齐景钦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就算之前齐景钦骗了她,那也没有关系,梁焕卿有信心能与他同舟共济。 秦瑞兰以为自己的话戳到了梁焕卿的痛楚,毕竟靖王爷刚一成亲后就遇到边境失守,要和梁大将军一同出征,这是为了他的仕途和江山社稷,但是把梁焕卿一人留在上京,还因为靖王爷的缘故,被陆高鸿和陆绘灵设计,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 为了操持这个王府,和处理许多事情,梁焕卿已然早就不像从前在建威大将军的大小姐那样轻松了,成日便是要忙里忙外,齐景钦和棹棋不在,所有事都要梁焕卿一个人处理,有事一些小事月白帮着也能处理,但是年后,有许多人来王府拜访,梁焕卿有时候一天就要与好几个人周旋,这放在从前,哪里会发生这种事呢。 见梁焕卿只笑而不语,秦瑞兰便要转移话题问道:“公主和梁寂近日如何了?” 梁焕卿抬起头来看着秦瑞兰,这个问题可算是出乎她意料了。 那日盛宴时,大家都能看的出来,梁寂对齐望舒有一些不一样了,这可是自从王府一别之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想来梁寂对之前说过的话也有些许悔意,但是梁焕卿也没有去问过梁寂的意思。 “不知道呀,那两个人,成日便闹着别扭,谁知道呢。”梁焕卿眼下也无可奈何了,自己兄长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外冷内热,但是望舒公主如何她多少也是知道的,从来不肯低头。 那日盛宴,他们谁都不知道梁寂和齐望舒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在那之后他们想来也没有再见过了。 “祁山行宫拜花神的时候,也没听望舒公主提起过,想来是兄长太过分了,望舒公主没再提起,也没见她去找过兄长,瑞兰姐姐你也知道,兄长那个人…”梁焕卿不好再说下去。 原先还以为齐望舒喜欢梁寂,再来个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可没想到…在王府的那番话,定然是伤透了公主的心了。 秦瑞兰笑了笑,说道:“魏深可是说梁寂是爱着公主的呢。那日不光是着急着你,他快马加鞭赶去泾州,多半也是气陆绘灵居然敢设计公主,而且听赵钊说…那日公主去拿宫女的小像,梁寂还抱了公主。此番战事吃紧,年后朝廷之上诸事繁多,望舒公主肯定不方便去找梁寂,多半也是难为情了。” 秦瑞兰掩嘴一笑,她心里对于这些自然有数,她知道梁寂是怎么想的,但是也想知道齐望舒是怎么想的。 人总归都很八卦,魏深看着梁寂这般纠结,也是想让秦瑞兰帮着打听打听,若是公主不再有意,那岂不是辜负了梁寂。 梁焕卿有一丝讶异,她将酒杯放在桌案上,站起身来说道:“此话当真?” “自然。”秦瑞兰笑着点了点头,迎着和煦的春风,笑的光彩照人,“魏深这般告诉我,也是想要替梁寂打听打听公主的心意。你身为他的妹妹,想来也不能知道他内心有多纠结呢。” 第两百六十五章 “我左右又不是兄长肚子里的蛔虫,我们一同长大,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呢?他何时有和姑娘接触过,上京城多的是喜欢他的女子,他何时有给过好脸色?”梁焕卿佯装不高兴的样子,但很快又笑了笑,“那日看到梁寂和骆勋走的近,我险些还以为兄长是喜欢男人的。” 秦瑞兰连忙上前拍了梁焕卿一下,说道:“快呸呸呸吧。这话怎么能乱说,小心你们梁家无后了!” 梁焕卿笑了笑说道:“那你想让我怎么说呀?” “总归眼下也没有什么事,你去找公主问问呗?”秦瑞兰朝梁焕卿挤眉弄眼了一番,想要让她赶紧入宫去找齐望舒问清楚。 面对八卦这种事,秦瑞兰表现出了从前从未有过的兴趣,想来也是因为和魏深相爱之后,便想着赶紧撮合着别人了。 这会儿月白和筱儿端着下酒的点心正往渡光亭走着,见两位主子检讨正欢,便忍不住问道:“王妃和小姐说些什么呢?笑的如此开心?” 月白和筱儿在梁焕卿和秦瑞兰眼里,早已经不只是丫鬟了,在她们的心目中,月白和筱儿已然成了他们的姐妹,她们说这种话,自然算不上不得体了。 “筱儿你来的正好,给本王妃说说,近来你家小姐和我们家的魏深发展怎么样了?”梁焕卿先秦瑞兰一步调侃道,随后还对她眨了眨眼睛,“可别只许你说别人,不许别人议论你哦。” “筱儿你可不要瞎说!”秦瑞兰脸皮还是薄的,担心筱儿会瞎说,便忍不住娇嗔道。 筱儿也是个极其好玩的丫鬟,见她们这会儿正调侃着秦瑞兰和魏深的事儿呢,便忍不住笑着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啊~近来和魏深公子出去的频繁,都不许奴婢跟着了。” “魏深和瑞兰姐姐谈情说爱的呢,你跟着岂不是煞风景吗?”梁焕卿听得出来他们感情越来越好了,心里也由衷的感到高兴。 “王妃娘娘教训的是~”筱儿抬头看了秦瑞兰一眼,随后说道,“想来若是和魏深将军同住了,以后小姐就不再需要筱儿跟着了。” “你瞎说什么呀!”秦瑞兰脸颊一红,便佯装要去打筱儿,筱儿连忙往月白身后去躲。 梁焕卿也赶忙上去笑着拦住秦瑞兰,而后说道:“姐姐何时准备与魏深成亲呀?如今年岁也到了,感情也一直都这么好,想来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这么一问倒是把秦瑞兰给问住了,她不是没暗示过魏深,自己比梁焕卿年长几岁,梁焕卿都出嫁一年了,自己若再不出嫁,便是该着急了,魏深倒是不急的,他无父无母,总要想着先把仕途弄好,再想成家一事。 梁焕卿看出了秦瑞兰的为难,随后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到时候等我爹回来了,便替魏深做主了,魏深多少也算是我爹的义子,他说话,魏深不能不听。” 秦瑞兰愣住了,随后笑了笑,说道:“那…那岂不是成了我逼着他成亲了。” “这如何能算逼着成亲。只是…魏深什么情况,姐姐比我更清楚,你如今身份高贵,上京城第一大小姐,若没有显赫的家世,如何能与你匹配?先前倒是有听说,骆家爷爷有意与秦叔叔说亲事,那可是骆勋,这让魏深心里如何能过意的去。”梁焕卿温声细语的说道。 “若此生不是魏深,我谁也不嫁。”说起这件事,秦瑞兰便有些赌气了,盛宴之上谁人不清楚,她与魏深手牵着手在众人面前,那骆家爷爷,又何必要来秦相府提亲,不过就是看中了秦家的势力,想要给骆勋找个好出路吗。 但好在秦远道是个懂礼的人,这种婚姻大事,他并非觉得一定要父母做主,再者,魏深在他眼里也是一个上进的少年,于他而言,魏深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梁焕卿听了秦瑞兰这话,心中莫名有一种心酸,在自己没成亲之前,也想着要嫁一个对自己好,自己非嫁不可的人,现在的齐景钦,明明就是在利用自己,但是自己却始终不能够释怀,心中已然对齐景钦变成了感情了… 秦瑞兰见梁焕卿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随后笑着说道:“你看你,在王府待久了,都没出去走走,今日不如进宫一趟,也好和公主叙叙旧吧。” “姐姐莫不是嫌弃我王府不好玩儿了,想要走了?”梁焕卿站起身来,对秦瑞兰笑着说道。 “下午小姐还要去军营找魏深将军呢。”筱儿又是嘴快的说道。 秦瑞兰站起身来,瞥了筱儿一眼,随后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瓜子,说道:“就你事儿多。” 梁焕卿掩嘴一笑:“倒也罢,我也许久没有入宫看母妃了,那姐姐慢走吧。” “我改日便来看你。”秦瑞兰上前抓着梁焕卿的手,笑着说道。 “下次便叫魏深一同来好了,免得姐姐中途又要走。”梁焕卿打趣道。 秦瑞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二人多说了几句后,秦瑞兰便离开了,而梁焕卿正也准备去皇宫里走走。 月白给梁焕卿准备了一顶软轿,抬着梁焕卿便摇摇晃晃的往皇宫走去。 梁焕卿闭着眼睛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一边回想起从前的一些事儿。 自己的人生在遇到齐景钦之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本不需要她考虑的事情,如今她都要考虑,从前从未见过的险恶,如今都摆在她面前,一一呈现着。 这让梁焕卿一时之间无从适应,自己从前只想过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齐景钦,如今她不敢多想什么… 忽然,只听闻街道上传来一阵喧闹声,扰得梁焕卿不得已睁开眼睛,掀开轿子的帷裳,问月白:“外面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呀。”月白也是被人挤的踉踉跄跄的,但也在尽力护着轿子,她往后张望着,只见一行穿着铁甲那些画戟长矛的士兵在道路两旁列队,一直要把京街清空一样。 这些士兵可不像京兆府的官兵啊,月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听闻远处敲锣打鼓放鞭炮,两个官兵身戴红绸,敲着金锣从上京城门往皇宫跑,一面跑还一面喊——“靖王爷和梁大将军凯旋还朝!靖王爷和梁大将军凯旋还朝!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这声音让上京城的全部百姓们瞬间沸腾起来了,他们放下手中的活计围在京街上,等着齐景钦和梁风眠骑着高头大马凯旋还朝。 月白听见了,忍不住热泪盈眶,她看着梁焕卿说道:“王妃,王妃,靖王爷和梁大将军回来!他们回来了!” 梁焕卿自然也听见了,此时两行热泪从眼中夺眶而出,她愣在了原地。 第两百六十五章 月白见梁焕卿楞在原地,以为她没有听清,便重复说道:“王妃!王爷和大将军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月白是知道梁焕卿等的有多苦的,在齐景钦和梁风眠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梁焕卿实在是独自面对了太多事情了,从一个本是在父兄庇佑下长大的小姑娘,愣是被人逼成了如今能够独当一面的靖王妃。 月白听到靖王爷和建威大将军凯旋还朝,自己都忍不住要哭出来,这一切实在都太不容易了,等到这一天的到来实在是来之不易:“王妃...” 月白哭着看着梁焕卿,此时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就算王府的侍卫一直在帮梁焕卿挡住来势汹汹的人群,但是梁焕卿所乘坐的马车还是受到了些许波动。 梁焕卿掀开帷帐的手停在了空中,她目光呆滞,瞳孔渐渐放大,她听见了月白的话,听见的人们奔走相告的好消息,但是她始终不知道这一切是否都是梦境,在之前她总以为这一天遥遥无期,但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梁焕卿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热泪,她身子僵住了,坐在马车里不知如何是好,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将靖王府的马车撞的摇摇晃晃,侍卫不停的呵斥着,但是如今大喜的日子,又不能公然对老百姓做一些什么。 侍卫为了保护她,不停的呵斥着迎上来的百姓,百姓们此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半年之前嚣张跋扈的大凉如今给天朝三叩九拜送上降书,这实在是让曾经担心害怕大凉会一举攻入上京的百姓感到自豪,由衷的为自己身在这样的一个国家感到自豪。 他们欢呼雀跃,好些店铺都直接关门歇业了要赶来上京京街上一睹靖王爷和梁大将军的风采,定然是威风凛凛的坐在马上,届时皇帝定然站在皇宫的城墙上迎接他们,百姓们许久未见到这一幕了,心里十分期待着。 梁焕卿脑海中浮现了许多次自己和齐景钦再次相见的场景,或许是在皇上为出征大军接风洗尘的时候,或许是在靖王府等着齐景钦面圣归来之后,或许是在接到圣令一同为他们接风洗尘的时候,但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一时间竟然让梁焕卿方寸大乱,不知道如何让面对他们,明明自己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但是如今的自己,明显的和之前不一样了,这让梁焕卿居然觉得有愧于他们。 “让,快让开...”梁焕卿回过神来,连忙吩咐侍卫将马车驶离京街。 尽管朝朝暮暮都心心念念,但是她此时此刻却想要逃离这里,许久未见,不知道那个少年郎是否还是自己熟悉的模样,尽管自己就从来没有对齐景钦有过任何一点熟悉的感觉,但是如今分别这么久,梁焕卿都不敢去与他相认了。 “王妃,你不去见一下王爷和大将军吗?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他们平安归来吗?如今为何要走?”月白不能理解,周围围着的百姓无不是欢歌笑语的,他们几百天如一日的希望着靖王爷的梁大将军凯旋而归,然而自己也知道,靖王妃定然也是这么想的。 更有甚者,这出征归家的两个人,都是梁焕卿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梁焕卿对他们的思念之情,会比普通人强数百倍,也就是这样,月白更是不能够理解梁焕卿为什么要抗拒着离开,这要是换作她,早就要急急忙忙迎上去了。 上京城中,不乏有许多出征战士们的母亲妻子儿女,在他们出征边塞的这段日子里,骄傲而又艰难的惶惶度日,既担心战争会失败,更担心他们的儿子和丈夫会一去不复返。 如今听闻他们战胜归来,街坊领居们纷纷上前祝贺,他们是英雄的家属,想来朝廷自然会优待他们,但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什么优待什么奖励什么加官进爵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能够平安回来。 这是一个小小的心愿,更是一个大大的愿望,自古以来,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它让无数妻子没有了丈夫,让母亲失去了儿子,让许多尚且在襁褓之中,对父亲还没有印象的孩子们没有了父亲。 在军队尚且没有回来之前,她们仍旧可以对这一切充满信心,只要没有准确的消息传来,那么一切都尚有可能。 可如今他们回来了... 在靖王府的马车之前,就有一个孱弱的妻子扶着一位年老的婆婆,她们被众人挤着,不得已便来到了靖王府的马车前,她们伸着长长的脖子翘首以盼着,希望能从即将到来的军队里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的身影。 梁焕卿放下的帷帐,但是却能从缝隙中刚好看到她们的样子,她心中一阵心酸,心里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到齐景钦和爹爹,但是又害怕见到他们的时候,会发现他们有什么变化,这是自己之前从未有过的一些情绪,实在使人摸不着头脑。 “回王府。”梁焕卿思虑再三,还是对月白说道。 这声音毋庸置疑,让月白一头雾水,她实在不能明白为什么梁焕卿要这么做,她不是总是念叨着王爷和大将军什么时候回来吗?别人不知道,月白自己可谓是最清楚不过了。 “王妃,您可想好了?你确定要回去不见靖王爷和大将军吗?”月白此刻也是一种质问的语气,她担心梁焕卿只是一时赌气要逃避,但是如今这种情况,她到底在逃避什么?似乎没有人知道。 梁焕卿坐在马车里沉默不语,马车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人声鼎沸的呐喊,所有人都在为战争胜利而感到开心,但是梁焕卿此时却有一些忐忑和犹豫:“回去吧。” 见梁焕卿说出了这句话,月白也知道梁焕卿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他们了,虽然自己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可是梁焕卿毕竟是主子,她作为一个丫鬟能改变什么呢,只好挥挥手,让侍卫开路,催使着马车前进。 靖王府的马车是有规格的,此行梁焕卿正准备入宫去,所以乘坐的马车也要符合礼制,马车体积巨大,在本就熙攘拥挤的人群里难以调转开来,马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鸣啼,这很快就使得众人的注意力从还没见到人的靖王爷的大将军放到了梁焕卿的身上。 “这不是靖王府的马车吗?”有一人高呼道。 “是呀!这就是靖王府的马车!” “里面坐着的会是谁?” “废话,定然是王妃呀!” “靖王妃?从前建威大将军府的大小姐吗?” “可不就是她。” “此番出征的,皆是靖王妃的父亲及夫君啊!” 第两百六十六章 月白见大家伙儿此时将注意力放在了靖王妃梁焕卿身上,还在一旁议论纷纷的,她一下子也慌了神,警惕的站在马车车门口,护着梁焕卿,不让别人挤上前来伤着梁焕卿。 梁焕卿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百姓们的议论,手指不停的搅动着手中的手帕,心里一直在纠结着要不要去见他们一面,反正迟早也会见到的,也不着急这一会儿;可反正迟早也会见到的,自己为什么要去躲呢... “你们别挤了,别挤着王妃了!”眼前的百姓们纷纷挤上前来围着马车,大概是因为如今梁焕卿的身份与靖王爷和建威大将军有着莫大的关系吧,眼瞅着靖王爷和建威大将军都还没过来,便挤着梁焕卿这边凑热闹。 一时间,梁焕卿带出来的几个侍卫根本就无力抵抗这群来势汹汹的百姓,月白也焦急的不行,身子拦在马车前面不让这些百姓碰到梁焕卿。 梁焕卿的马车忽然就被这群百姓们挤得摇摇晃晃的,梁焕卿坐在里面也一时之间有些头晕,她轻轻呼唤道:“月白...快走,不要再逗留了。” 月白自然也是想要赶紧走的,但是这群百姓们围在马车四周,怎么也不肯离开,那群身穿盔甲的人将京街封住了,本就不算宽敞的地方一时之间就更难以脱身了。 “王妃您再忍忍,n奴婢已经让人去找梁寂将军过来了,您再忍忍。”这会儿王府的普通侍卫已经起不了作用了,唯有军队才能自由出入这条京街,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此时此刻就要让梁寂护送王妃回到王府才是。 百姓们一听月白说的话,就知道靖王妃定然就坐在里面,他们有一些是随军出征的士兵的家属,此时见不到靖王爷和梁大将军,好些着急上火的人便围了上来:“王妃,王妃,我家那口子还活着吗?他什么时候来呀?王妃,他可是我们一家子的顶梁柱,是我们的希望呀王妃!” “王妃!我那儿子在哪儿呀!?我和他爹都在家等着他呢,眼看都快有一年了,怎么都每封信带回家呢?王妃,王妃求求你回答一下我们把!” 此时众人有一部分是为了来看靖王爷和建威大将军的军队班师回朝,可是上京多的是这孤儿寡母,他们听说军队回来了,便急急忙忙的赶到街上来,可是这会儿军队还在城在,前来的这些人不过是来开路和给皇宫送信的。 她们一时之间找不到倾诉的对象,见着靖王妃了,想着她是靖王爷的妃子,还是建威大将军的女儿,对这种事应当是知道的,便一个劲儿的扒着马车就要问道。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梁焕卿也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军队要班师回朝这件事,仿佛是突然就决定的,在此之前没有人告诉过她,她此时也是脑子一片空白,心里也在担心着齐景钦和自己的爹爹是否安好。 “你们别问王妃了,我们都不知道!你们快让一下,别挡着马车了!”梁焕卿坐在马车里,不知道外面此时究竟有多乱,见不到靖王爷和建威大将军,众人便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梁焕卿身上,一直在周围问个不停,月白自然是担心梁焕卿,不得已便出声呵斥众人:“你们都快让一下,王妃要回王府了!” “王妃!求求您告诉我们吧,前面到底怎么样了,如今突然班师回朝,也不提前发个喜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啊!前段日子我眼皮子总是跳,会不会是我那苦命的儿子啊!”此时一个老婆婆哭着就扒着马车的窗户,对梁焕卿哭喊道。 月白见状连忙上前就扶住老婆婆,高声安抚道:“老婆婆,我们家王妃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您要找您的儿子,应该去军营,这会儿他们刚凯旋而归,还在城外等着皇上圣旨才能进京呢!若是您有什么疑问,就先在京街上等着,皇上会在这儿给他们饮接风洗尘酒,到时候您问问王爷吧!我家王妃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们要王妃来跟我们说!”忽然人群之中有一人高呼,一时间人群就又沸腾起来了。 这会儿有些将士们将京街封锁,中间空出了一条大道,但是久久不见有人走过来,百姓们等的快要不耐烦了,京兆府和皇宫也不派人出来维护一下局面,百姓们也是不得已,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权贵,自然是怎么也不肯放她走了。 “这...”月白一下子慌了,她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梁焕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转而又看着众人,说道:“我们王妃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要让王妃说什么呢,各位父老乡亲们让一让吧,王妃身子不适要回王府休息了,若是耽搁了,到时候吃罪的可是你们。” 不得已,月白也不知怎么样才能让他们赶紧让开,只好这么说着,希望他们能够赶紧让他们走了。 几个侍卫也是极其尽心尽力的挡在马车前,不让别人伤害到梁焕卿,但是人实在是太多了,坐在马车里的梁焕卿也未免受到了一丝侵扰。 月白的声音几乎被人群熙攘声盖过,没有人听清了月白到底在喊一些什么,他们呼喊着让王妃出来说话,一声高过一声。 此时月白望向道路两旁,一眼看过去,除了人就是人,皇宫也丝毫没有一丝动静,上京城门那边也没有来人过来维护一下秩序,靖王爷和建威大将军凯旋还朝的消息犹如一枚炸弹,将人群都炸的匪徒起来,但是梁焕卿就犹如沸点的中心,就只有她这边人声鼎沸的。 见场面一时之间无法控制,梁焕卿思虑再三,手在帷帐前犹豫了好久,随后一咬牙,将帷帐掀开,整个人从马车中走出来,站在御戎之上,双手端放在腰间,一套素金华服在春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头上的头饰竟然也掩盖不住她更加夺目的光彩,她皱着眉头端庄大气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百姓们一时之间停住了吵闹,眼睛直直的看着高高在上的靖王妃梁焕卿,月白见场面得到了控制,便大喝一声:“见了靖王妃,还不快快行礼!” 见了皇室中人,任何人都得跪下行礼,这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规矩,听月白这么说,众人纷纷在原地跪下,高呼:“草民拜见靖王妃,王妃万福金安——” 第两百六十七章 梁焕卿闭着眼睛听着万民呼喊,随后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说道:“平身。” “多谢王妃。”远处的百姓们见这里都纷纷跪下行礼,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们便搀扶着起身了。 梁焕卿看着他们站起身,王府的侍卫将他们隔开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马车半步,梁焕卿就站在御戎之上,面无表情的藐视众人。 月白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御戎之上面色淡然自若的梁焕卿,看着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大有一副天朝王妃的威严,心中也自然是替梁焕卿感到自豪,但是心里也止不住的替她捏了一把汗,月白心里清楚,梁焕卿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在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眼下前方传来捷报,但是齐景钦和梁风眠迟迟没有出现,传令官已经抵达皇宫,但是皇宫中也没有派人出来,京兆府尹派来的官兵难以维持全上京城百姓倾巢而出的阵仗,在京街等了这么许久,他们见了靖王妃,自然是想要问个清楚的了。 看着人群熙熙攘攘的样子,梁焕卿心中也难免会有一丝胆怯,从前她还只是建威大将军府的大小姐的时候,从来都是遇见了什么事,就躲在兄长和爹爹身后寻求庇护。 毕竟之前也只还是个武官家的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所能惹到的事情也无非不过是与谁家的小姐少爷世子世孙发生了一些口诀,最差的也就只是发生了一些拳脚上的冲突,许多时候光是梁伯出面赔礼道歉,当着别家的长辈面佯装教训她一下即可,谁家顽皮闹事一些的孩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梁焕卿距离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也不过才过去了一年,但是也才一年而已,她便从一个成日无所事事成日在市井瞎混的大小姐变成了如今万人瞩目敬仰的靖王妃,梁焕卿心中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面对众位百姓,既然皇室没有出面来解释,她自然是要暂时担任起这个责任的了。 梁焕卿定了定神,无人知晓她藏在素金华服大袖摆里的手正微微冒着细密的汗珠,她凝眉看着众人,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就有人问道:“王妃,靖王爷凯旋还朝,都没有告诉您吗?”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方才只是有人担心自己的亲人此去再也回不来了,但是见王妃出来之后,也才知道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再逼问下去,唯恐被扣上了冲撞皇室的死罪,但有些好事者,却从中听见了一丝别的信息。 这建威大将军府的大小姐梁焕卿,被皇帝赐婚于靖王爷齐景钦,本是天作之合,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但先前就听说了二人不合,虽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来的,但是从一开始梁焕卿哭着闹着要退亲就能看得出来,面对这桩婚事,两人从一开始就抱有抵触的态度,随后也不过才过了两个月,他们就开始在上京城大摆婚宴,众人那会儿是全都在凑热闹没有想那么多,但是如今想来,确实能发现一些端疑的,如今就算是靖王爷自己要凯旋回朝也没有给王府寄一封家书。 这段婚事是在上京城全城百姓的瞩目下结合在一起的,他们自然是要关心一下的了,本还以为,王爷和王妃生活在宫外,自然是锦瑟和鸣,为百姓眼中爱情的典范,自从靖王爷出征之后,上京城百姓茶闲饭后,都会议论一下独守空房的靖王妃,梁焕卿对于这些事自然知晓,便也是为了不让众人议论,想要慢慢淡出大家的视线,这才总是待在靖王府不出来,可是没想到,这一会儿的抛头露面,竟然还是成了众人眼中炙手可热的话题。 那人说话带着一种戏谑和质疑,这让大家都不得不怀疑王爷和王妃的感情,要知道,一旦他们感情公开出现了裂痕,对于皇室的名声而言自然是不利的,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威严尊贵的皇室,倘若出现了这样的传闻,沦为了百姓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柄,实在是天大的笑话,她们自然也不容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月白连忙抬起头看了看梁焕卿,而后又着急的看着众人,他们显然是被那个人说的那句话带偏了,此时正私下议论纷纷呢,月白身为靖王妃身边的一等女官,自然是有义务维护王妃在外的名声。 月白凝眉端正着脊梁,随后指着那个人厉声呵斥道:“罔谈皇室!你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这句话果然起到了一点威慑作用,但是众人皆相信法不责众,再者这本就是事实说了也无妨,只就只有那个人心虚的往后缩了缩脑袋,但是其他的人仿佛从月白女官的只言片语中证实了这一点,都私下议论纷纷的。 梁焕卿站在最高处,听着众人的议论,脸上仿佛开始有一些挂不住了,虽说月白极力否认着,但是事实究竟如何,只有梁焕卿心里最清楚,除了年前那一封牛头不对马嘴别扭至极的问候家书之外,所有关于齐景钦的事情,不是齐望舒告诉她的,就是司南屏告诉她的了,就连梁焕卿自己都觉得那一封家书,说不定都是他看着所有将士在给自己家里寄信或者是爹爹似有若无的提起,他这才想起要写一封信问候一下自己。 但其实梁焕卿自己也能够理解,二人之间因为一纸婚书走到了一起,本就是没有感情基础,从前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齐景钦自然也习惯了一个人无牵无挂的日子,梁焕卿都能够理解,但是这样传出去实在不妥当。 正当梁焕卿感觉到窘迫之时,身后传来一阵敲锣打鼓鸣炮的声音,这样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离城门口离得近的百姓们自然而然的响起一阵欢呼:“靖王爷!大将军!” 所有人几乎都拥挤着往城门口跑去,他们迫不及待的要迎接这两位为国家击退贼寇的大英雄回国了。 梁焕卿站在高高的御戎之上,听到这个消息,身后从脊梁骨便开始发寒,由上至下传出了一股冷汗,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月白和王府的侍卫连忙拦在马车前护着,生怕百姓们莽莽撞撞的将王妃推倒。 “王妃,您下来吧...”月白回头看了看城门那边,这边离皇宫近,似乎大将军和靖王爷还没有转过那个巷口,所有人都蜂拥而至,月白担心这些将士们都拦不住的百姓们会将王妃弄倒。 第两百六十八章 梁焕卿这会儿楞在了原地,刚才拼了命的想要逃离,但是怎么也不知道,如今为何想逃也逃不掉了。 她听着一声接一声的高呼,逐渐走进的锣鼓声,大家的欢声笑语充斥着她的耳膜,但是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表情一直凝固在脸上,月白拉了拉她的衣袖,但是梁焕卿怎么也没动静。 在齐景钦和梁风眠都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梁焕卿渐渐变得能够独当一面了,能够做一个让众人都相当满意的天朝靖王妃了,连之后的家宴上,皇帝都忍不住赞叹梁焕卿要比之前沉稳许多。 但是这在梁焕卿眼里便成了忐忑,这意味着她变了,她不知道,如今的自己,能让所有人满意的自己,是否也能让齐景钦感到满意呢? 在爹爹梁风眠眼里,她始终都会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她不敢以这般姿态面对自己的父亲,如今能够在众人面前独当一面,这个中辛苦,梁焕卿能知道,梁风眠也定然知道,梁焕卿担心爹爹看见了会心疼难过,便迟迟不愿意相见。 但是听着他们的行进声音渐行渐近,梁焕卿眼中流出两行清泪,她目光呆滞着看着前方,面色有一丝没来由的愧疚和惶恐,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想恨不得找一条缝钻进去。 月白牵着梁焕卿的手,一边在阻挠别人靠近梁焕卿,一边又在担心梁焕卿眼下的情况,月白大致是能猜到梁焕卿心里是怎么想的了,看她方才那么着急要回王府,十分抗拒在这种场合去见到靖王爷,就能知道其实梁焕卿心中也是有几分忐忑的,毕竟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如今分开的时间比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物是人非,谁还知道齐景钦回来之后会不会还能与她逢场作戏呢。 尽管梁焕卿心中有数,但是始终不愿意去揭开心中的那道伤口,那道心口上的创口,比肩膀上穿骨而过的箭伤还要刺挠,自从知道陆绘灵也爱着齐景钦之后,看到陆绘灵能为了齐景钦牺牲自我的去报复自己,除去所有外在因素,梁焕卿觉得自己的爱、自己的喜欢,好渺小好渺小。 “焕卿?”就在梁焕卿站在马车的御戎之上胡思乱想直至泪两行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又熟悉又陌生的呼唤,它穿过了拥挤喧闹的人潮传入梁焕卿的耳朵,清晰亲切,又让梁焕卿觉得无处可逃。 这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似乎都停住的脚步和动作,就连敲锣打鼓的声音也一瞬间戛然而止,整个世界空旷辽阔。 梁焕卿缓缓转过身,只看见骑着高头大马行至队伍最前面的、身穿铠甲、肩上披着披风、脸上写满刚毅的男子——正是她心心念念许久的齐景钦。 齐景钦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沿着京街慢慢的朝皇宫打马而去,他坐在马背上,看着欢呼热闹的人群,表面上虽是要保持着元帅的做派,但是心里实在是痛快高兴,走着走着,远远的便看见一位女子背对着他站在马车的御戎之上,他本就觉得奇怪,但是再定睛一看,这分明就是王府的车轿,那站在上面的女子定然就是梁焕卿了。 梁焕卿转过身之后,他也将马勒停,二人四目相对,之间的空气都凝固了,他们之间分别了太长的时间,就是梁风眠和齐景钦在一起的时间,都比她这位王妃要多许多。 方才议论着王爷和王妃二人夫妻关系的一些百姓们连忙噤声低头不敢说话,生怕王妃怪罪下来,王爷为了维护皇室尊严,自然严惩不贷。 月白也跟着梁焕卿转过头去,便看见了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靖王爷,时隔半年多没见,月白都快要忘记了这位王爷长什么样子的,但是月白的目光并没有在靖王爷身上做过多停留,她的视线慢慢的移到了在走在靖王爷身后的侍卫——棹棋身上。 这半年多未见,塞外虽是寒冷,但是昼夜温差之大,白天的阳光还是将棹棋原本一个白白净净的贴身书童变成了一个可以和魏深赵钊等人媲美的小将军了。 月白的眼睛湿润了,这么久没见到棹棋,二人虽没有夫妻之名,认识的时间也不算长,但是彼此心中都已经认定了对方就是自己要相守一生的那个人,这么久没见,月白对棹棋的思念一点儿也不比梁焕卿对齐景钦的思念要少上半分。 棹棋此时看到了靖王妃之后,自然就会知道,月白一定就在附近,眼神便连忙在人群当中寻找月白的影子,相比齐景钦和梁焕卿二人的相顾无言,棹棋见到了月白,恨不得连忙下马跑到月白面前好好的抱一抱她,但是碍于如今场合,棹棋也只能按捺住自己心里的激动之情。 塞外的军旅生活十分艰苦,许多不打仗的日子里,都变得异常的珍贵和宁静,每每这种时候,将士们闲暇下来总会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说的大多都是上京的生活,那纸醉金迷的繁华盛景,值得他们用生命去捍卫。 棹棋就靠着对月白和上京的这份思念一直苦苦熬到了今天,如今得以回到上京,能够再次见到月白,对于棹棋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齐景钦看见梁焕卿,看到她眼神中的一丝惊讶和恍惚,看见她双颊微红,眼角带泪,不知为何,本来对这些并没有感觉的齐景钦心头也有一丝悸动,他想张口说一些安慰的话,但是话到嘴边,便又咽了下去。 梁焕卿看了他许久,情绪这才稍稍稳定下来,便看见了与齐景钦并排而行的、此次大军的副元帅梁风眠,梁风眠已然两鬓斑白,这个年纪的他,身子依旧硬朗,但是每次上了战场之后,都难免落下一些伤,此番再看时,梁焕卿见他脖子上又新添了一道浅浅的划痕,眼泪便又是汹涌的落下。 梁风眠不忍心让女儿瞧见自己这个模样,他知道自己身子再不如从前了,但是也不愿意让自己孩子担心,更不愿意看见焕卿落泪。 梁风眠对她笑了笑,眼眶瞬间被眼泪充斥,梁焕卿再也忍不住了,她跳下马车御戎,提着裙子便朝梁风眠跑去,周围百姓们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路来。 “爹!”梁焕卿哭着喊道。 她知道梁风眠一定会回来,但是战场瞬息万变,饶是不败之将,也难对一场战役下绝对的保证,但是好在,他们都回来了,一个也没有少。 第两百六十九章 梁风眠不像棹棋要有那么多的顾虑,他是营中的副元帅,自然是不会有人去指责他做一些什么事情,况且梁风眠宠爱女儿是出了名了,旁人自然不会去多苛责一些什么。 梁风眠见着梁焕卿朝自己哭着跑过来,他二话不说翻身下马就要迎上去一把抱住自己阔别已久的女儿,还朝的队伍一时间停留在了原地久久不肯前进,后边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状况,纷纷派人上前来查看,见着梁大将军和其女儿久违的相拥而泣,都不忍心再去催促了。 可是这样一来,就把齐景钦尴尬的晾在了一旁,他坐在马上,犹如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梁风眠和梁焕卿父女俩抱在一起,身边百姓们也为他们深厚的父女情谊深受打动。 齐景钦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更是衬得他就像个陌生人一样作壁上观,可是他心里也满满的不是滋味,本该觉得梁焕卿应该是离不开他,第一时间扑向他的怀抱里的,但是如今扑向梁风眠怀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挺堵得。 旁人见了,不知道的根本就看不出来齐景钦和梁焕卿二人是应该小别胜新婚的夫妻。 梁焕卿在梁风眠的怀里抽泣着,梁风眠激动过了一会儿之后,也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原本还以为小半年没见,你会有所成长,但是没想到还是这样一副孩子脾气,如今是什么身份,当街哭闹成什么样子?” 虽是斥责的话语,可是梁风眠对梁焕卿话语间透露着宠溺,竟然让人听不出来半点责备的意思。 梁焕卿也似一副小女儿家的模样,从梁风眠的怀里钻出来,随后不要意思的擦了擦眼泪,看着满眼宠爱的爹爹破涕为笑。 见着梁家父女俩拦着队伍前进,还将自己视若无物,齐景钦不动声色的掩嘴咳嗽了一声,像是在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 梁焕卿这会儿也意识到了自己还有个夫君站在一旁,便也不好意思的看着她,正想着怎么在这么多人面前脱身的时候,齐景钦笑了笑,随后也朝她张开了怀抱。 从来只见过靖王爷冷漠着一张脸的众人不由得大吃一惊,今日可算是来着了,还能见到这样的一副奇景,实在是难得,想来之前所猜测的王妃和王爷感情不好纯属猜疑罢了,两个身份尊贵的年轻的夫妻俩,又相识不久,自然是不比寻常百姓人家,哪里能到处你侬我侬的甜言蜜语,实在是不符合他们的人设和身份。 但是如今看来,靖王爷和靖王妃的感情还是可以的,虽不说锦瑟和鸣,但至少相敬如宾,好些人见到靖王爷的这个笑容,都不禁在犯花痴了,他们不停地窃窃私语着。 “看来靖王爷在边塞时也是会想念王妃的嘛...平时都没见过王爷笑的。”有一围观者对身边的人笑着耳语道。 “王妃怎么还楞在原地不动呢?想来他们的感情实际上也不过如此。王爷是平时不待见王妃吧?如若不然便是这么一笑,王妃就好似十分惊奇的样子,王爷和王妃不是夫妻吗?便是这位王妃不讨喜欢,从不惹得王爷高兴吧。我瞧呀,这会儿也就是当着咱们的面乐呵着呢,指不定王府里是何等的冷清。瞧见方才王妃说自己不知道王爷今日班师回朝吗?如若是我,便是什么也要知道我家夫君做些什么的。嫁入皇室便也见不得多好,除了破天的权贵之外,受尽的凄凉。”有一好事者非要在一旁娇嗔要惹起事端。 “哎~瞧你这话说的,盼不得别人一点儿好了是吗?王妃和王爷这许久未见,王妃这么久没见王爷,姑娘家自然是有一些娇羞的,王爷难以压抑多日来的相思之情,便对王妃好些怎么了,咱们不过只是旁观者,你别以为你这么说就好像是能改变一些什么似的,梁家大小姐身份本就非比寻常,如今交好的世家还是秦丞相,那秦家大小姐待王妃如亲妹妹,就算...我说,就算她不嫁入王府,不做这个王妃,又有谁能耐她如何?” “我说什么了?你要这般羞辱?”那娇嗔的女子便也是个暴脾气,听人说她,非要挑起这个事端来。 “我说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靖王爷和靖王妃府里欢乐,你何曾晓得,便是偏要在这种大好的日子上瞎搅和。” 她们吵得闹哄哄的,但是一点儿也没传入齐景钦和梁焕卿的耳朵里,其实就如众人所说,梁焕卿不仅不常看见齐景钦笑,自己嫁入王府之后,都不常看见齐景钦的踪影。 如今这个样子,不禁让梁焕卿自己想起了自己在从云霄寺回来的那天,途中遇到了一群山匪,那些人似乎就是想要她的性命,一路追着到悬崖瀑布,最后一箭将自己射了下去,掉进了就在那个节气里还算是冰冷刺骨的潭水里,梁焕卿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她脑子一片空白,身子仿佛在被人拆散了重新拼装好一样难受,她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底洞一样,整个人飘飘浮浮的,永远都安定不下来,但是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齐景钦,心中便是有了一丝温暖。 还有新婚那天晚上,他们瞒过众人,偷偷从洞房之中跑出来,一路肆无忌惮的跑到了去岁上元节那天梁焕卿第一次见到齐景钦的地方,临近冬日,河水似乎是上元那天的冰凉,整片河水上漂浮着点着蜡烛的莲灯,每一盏莲灯之上都由他亲笔隽写上她的名姓,每一个名字后面都写着“愿其岁岁喜乐,年年太平”。 就是在这些时候,梁焕卿义无反顾的爱上了齐景钦,觉得他能给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但是前段日子见到陆绘灵之后,梁焕卿仿佛才从梦境中瞬间清醒过来,其实从前的那些都是幻境罢了,她开始正视自己与齐景钦的感情,齐景钦从一开始就承认了自己不过是为了想要梁家的势力给自己加持所以才同意娶她的,但是后来,其实梁焕卿大致也能猜得到,大婚之前的所有温柔,都是在自己摇摆不定的时候给自己吃了一粒定心丸,想要自己心甘情愿的嫁给他罢了。 梁焕卿在齐景钦回来之前本来已经从这种梦境中走出来了,但是再次见到这样的情形时,梁焕卿还是不由自主的愣住了。 第两百七十章 月白和棹棋两个人,也是没见过这样的一个情况,齐景钦平日来严肃的很,就是月白在王府不常见过王爷的人也能感觉得到,王爷平时是有多严肃,往常不总在王府,但是王府的下人一定恪守律己,这全都仰仗着齐景钦平日御下有术。 见着梁焕卿呆愣在原地,齐景钦张开双臂迎接她多时,但是梁焕卿此刻脑中空白一片,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的一副样子,月白和棹棋都不由得在心里替梁焕卿捏了一把汗。 齐景钦也是第一次这么急着给人投怀送抱,看着别人议论纷纷的样子,心里其实也能知道,自己婚后不久就出征,对于梁焕卿而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可眼下就算不是为了梁焕卿,就算是为了齐王室,齐景钦也是要在众人面前澄清自己和梁焕卿的感情并不是和大家所怀疑的那样不合,可是梁焕卿就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确实是让梁焕卿有一些着急。 知女者莫若父。梁风眠知道自己女儿心中的顾虑,但是齐景钦都做到这份上了,梁焕卿便没有理由这么久拒绝,再者,与齐景钦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这些日子里,梁风眠也逐渐的认可了齐景钦的为人,打心眼里觉得他是个可以扶持的明君,至此,再也不是为了,齐景钦是自己女婿的原因、为了自己的女儿未来着想的这些念头去支持他,如今是心怀天下,思虑众生百姓,便觉得齐景钦会比齐景炀更加合适这个皇位。 眼下看着梁焕卿还没有缓过神来,然而众人都围观在前交头接耳的,齐景钦面上似乎开始有一些挂不住了,笑容也渐渐的僵住,心里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么没有把握的事情。 梁风眠心里暗自一笑,随后便不着痕迹的在梁焕卿身后推了一把她的腰,还没回过神来的梁焕卿自然是反应不过来,顺势便往前一倒,直直的扑进的齐景钦的怀里。 就在二人中间的棹棋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像是又打赢了一场战役那样举起手欢呼起来,月白也是松了一口气,二人竟然异口同声的欢呼鼓掌,这样一下子就带动了周围围观的百姓,他们也是瞬间沸腾起来,欢声笑语的样子实在是热闹至极。 梁焕卿扑进齐景钦怀里,听着众人欢呼雀跃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再次抬起同样时,眼前赫然出现了齐景钦那张看似和蔼可亲温润如玉的笑脸,他的眼睛罕见的弯成月牙状,嘴角带着一抹好看的弧线,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梁焕卿被吓了一跳,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着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双颊便热的通红,她低着头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还不住的去偷看齐景钦,这个可爱的模样迎得齐景钦心中止不住的欢喜,嘴角的笑容便是怎么也放不下来。 这可便宜了人群当中的曾心悦靖王爷多时的姑娘们,她们见到王爷这个笑容,忍不住泛起了花痴,自今日起,上京城中便又传出了一段有关于靖王爷和靖王妃锦瑟和鸣的佳话... 这会儿梁风眠便也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了,他不是很清楚齐景钦和梁焕卿之间的感情,梁焕卿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当初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梁焕卿本是拒绝,梁风眠自然是能够理解,自己女儿自己自然是清楚了,这从来没有过交集的靖王爷,怎么肯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可后来梁风眠也不知道为什么,梁焕卿就好似着了魔一般,信誓旦旦的要嫁给齐景钦,梁风眠不能够理解,但是也是无条件支持,儿女们的爱情,自己一个孤寡老人了,恐怕也理解不到哪儿去,现在只是一门心思的担心梁寂就好了,眼下自己回来了,梁寂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就在此时,何昇公公一路小跑着过来了,他脸上带着笑意,但又有一丝着急,他见着齐景钦和梁风眠停住了行军的步伐在京街前面一点停住,便连忙跑上前去。 齐景钦见着久违和何昇公公,便迎上前,先行对何昇拘礼道:“何总管。” 何昇在齐秉煜身边已久,早已经被他和齐望舒当做半个长辈一样尊敬了,但是何昇也并没有因此而恃宠而骄,依旧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见靖王爷朝自己行礼,他连忙上前扶住:“王爷可是折煞老奴了!” 说着,他又朝梁风眠笑了笑:“恭喜梁大将军凯旋还朝了!” 看见了站在后面梁焕卿,心中有一些奇怪王妃怎么在此,但是转念一想此次凯旋还朝的人和王妃有着莫大的关系,便也不觉得奇怪了,便还是和睦的对她拘礼:“王妃福寿安康。” 梁风眠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轻松:梁焕卿则点了点头,见齐景钦对其如此恭敬,自己身为齐景钦的夫人,自然是要夫唱妇随的了,便也乖允的屈膝回了一礼 何昇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随后又对齐景钦说道:“王爷怎么在此处就停下了呢?皇上的仪仗可在宫门口等着呢,文武百官可都聚集了,太子殿下和贵妃娘娘都到了呢,等您的车架来了,那仪仗驶过白玉桥,喝下了接风洗尘酒,这一仗才算得上圆满啊!” 说着,何昇脸上又浮现出了战胜的喜悦,这份欣喜难以言表,但是又抑制不住,天朝有多久没这么扬眉吐气过了,更别说这次还是皇帝二皇子第一次亲征,虽说梁风眠功不可没,但是第一次便取得如此傲人的战绩,还是让人由衷的高兴的。 这么说着,梁焕卿又羞愧的低下了头,整个队伍停在这儿,不还是因为她吗... 齐景钦笑了笑,便说道:“有劳公公提醒,本王知道了。” 何昇点头笑了笑,随后便对梁风眠、齐景钦、梁焕卿三人拘礼:“皇上便是让老奴来看看,这边没发生什么事儿便也就放心了,老奴先赶回去了,还望诸位莫要让皇上久等了呀。” 齐景钦点点头,随即翻身上马,暗红色的披风随着他动作的在空中划过一道好看的弧线,着实又一次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梁风眠等人也跟着上马,仪仗敲锣打鼓鸣炮声随即又响了起来,围观百姓们又一次被点燃了热情,他们又开始沉浸在获胜的喜悦之中了。 梁焕卿站在他们中间,觉得有一些尴尬,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齐景钦给身后的棹棋使了个眼色,棹棋瞬间了然,立刻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了梁焕卿。 第两百七十一章 梁焕卿又一次愣住了,她抬头看了一眼棹棋,棹棋讪笑的给她使眼色,她了然的看着齐景钦,只见齐景钦坐在高头大马上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迎面而来的春风吹起的他披在肩上披风和他额角的黑发,显得他整个人刚毅又威严,可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仿佛能看到梁焕卿此刻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 梁焕卿一直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是眼下军队要去皇宫门口,她实在是不便继续打扰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棹棋将缰绳放在她的手上,笑着说道:“许久未见王妃,性子确实变了许多。王爷的意思是让您也一同跟随王爷凯旋,这胜利有您一份。” 棹棋的意思已经说得十分明显了,男儿前线保家卫国,即使是贵如梁焕卿,也只不过是为人妇,齐景钦体谅她独自在王府的辛苦,也正是因为无数守卫小家的母亲和妻子,这才也换取了此次战役的胜利,梁焕卿便代表着广大妻子一同享受这份胜利的尊重。 月白站在梁焕卿身后,笑着看着这一切,看着棹棋递给梁焕卿的缰绳,见梁焕卿看着手中的缰绳迟迟不动身,便轻声说道:“王妃,快上马呀,大家伙儿都等着呢。”说罢,她又笑着看了看棹棋,战争胜利结束固然让人高兴,但是回来之后若是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的喜悦了,但是好在,他们都回来了。 梁焕卿今日不知怎么的,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懵了的状态,反倒是让别人看了笑话,旁人些许都以为靖王妃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了,但这会儿众人都到齐景钦是个好男人,靖王爷和靖王妃之间感情可真好。 梁焕卿经过月白的提醒,总算也是认清了如今的状况,棹棋笑着看向她随后侧过身子示意梁焕卿上自己方才乘坐的这匹马,梁焕卿点点头,对棹棋客气的说道:“一路辛苦了。” 棹棋只是笑着看向了月白,说道:“不辛苦。” 个中缘由,当局者比旁观者更为清楚。 梁焕卿上了马坐定之后,敲锣打鼓声才又一次隆重的想起,前面等着的百姓们热情高涨,不停欢呼着,相互奔告着胜利的喜悦,齐景钦回过头看着梁焕卿,笑着示意她走在自己的右后方,与其父梁风眠并行,梁焕卿点点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随后作罢。 棹棋没有骑马参与队伍之后,一下子就跳到了月白的身边,此刻若不是人多,他可要好好的抱一抱月白了,可是只单单棹棋牵着她的手,月白就双颊通红,二人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连时常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太多,二人感情是细说长流,许久未见,感情更加深厚。 棹棋和月白走在他们后面,有些眼尖的百姓便是能瞧出个中端疑的,想来靖王爷和靖王妃锦瑟和鸣,其手下的侍卫和丫鬟便也是感情深厚了,若两位主子关系不好,他们自然也不会走得这么近了,这下可是有给那些曾说靖王爷和靖王妃关系不好的人打脸了。 军队是一条长长的龙,那些在龙尾的士兵们也纷纷走进了上京城,自己的亲人们就正围在街道两侧驻足张望着,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之后,他们都不由得喜极而泣,可是碍于军队纪律不能来得及去拥抱他们,自己的亲人们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像是要确认他们真的回来了一样,一时间,场面及其热闹。 齐景钦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看着京街两侧欢呼雀跃的百姓们,自己的面容也缓和了许多,眼神直视着前方,两侧百姓们齐声呼喊他的尊讳,他享受其中,百姓堵路,便也只能慢慢的往前走着。 梁风眠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年轻时时常出征,自从调任上京之后,每次出征都是由他挂帅,从前便是也会像齐景钦这般有一丝骄傲,但是眼下的自己,明白每次战胜的来之不易,和每一次战争背后,国家与人民需要付出的惨痛代价,梁风眠开始有一些不喜欢这样的战争了,但是每一次为了自己国家的百姓出征时,那种慢慢的使命感又将他填满,或许是年纪大了的原因吧,面对这样的场合,他也不似从前那般激动了,只是骑着马在齐景钦后面默默的跟着,笑着看向两侧的百姓,心中多少都有一丝温暖。 梁焕卿今日早晨起床之际,一直到方才与秦瑞兰分别后出门,一整天都该是平静至极的,但是却不曾想到还有这样令人惊喜的事情发生,皇上定然是会提前知道的了,可是齐景钦要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给王府传个消息好教她们做准备迎接呢。 不过梁焕卿尚且还未从这样的喜悦之中反应过来,就坐在高头大马上跟随齐景钦的队伍一同去面圣,就连梁焕卿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 早在几天前,边塞就战胜了,大凉呈上了降书,随即军队便要拔营回上京城,这些齐秉煜早就收到了消息,只不过是还没有公布罢了,梁焕卿成日深居简出了,对于这种消息,若不是有人特意来告诉她,她是极其难知道了。 夏容馨和齐望舒深居后宫,自从上次陆绘灵一事发生之后,皇上更是严令禁止后宫干政,朝堂之上的事情她们也不太清楚,今日听闻齐景钦抵达的上京城外,都被吓了一跳,怎么如此突然就到了呢! 一时间,满朝文武,后宫上下皆收到了消息,不管怎么说,齐景钦的凯旋而归,也是天朝的勋章殊荣,他们作为天朝的一员,有人肯舍己为人解决了这等燃眉之急,他们自然是开心的不行,好些年迈的大臣们纷纷落下眼泪,如今还能见着天朝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的一幕,可真是万幸。 这场战役的胜利,不仅极大的击败了大凉,更是建立了人民的自信心,也让别的国家的人从此对天朝军队闻风丧胆,不说别的,就但是边境百姓,日子也会比之前好过许多,这无一不是他们的功劳。 然而,在他们欢歌笑语庆祝胜利的背景下,东宫太子齐景炀接到这个消息之后,本是储君的他,显得更加郁闷,心中郁结难以舒缓,按照礼数,东宫太子身为储君,面对这种场合理应出席,但是他却坐在东宫久久没有出去,荣富公公在一旁求了大半天了,可是齐景炀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攥着拳头坐在那里一动都不动。 “我的太子殿下呀,皇上那边的仪仗都准备好了,您可是太子,这种场合可不能不去啊!”荣富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近来在太子身边当差本就不好当,陆丞相死后就没人能制约他了,他也就此一蹶不振,眼下靖王又凯旋归来,本是举国欢庆的大喜事儿,可是在东宫,确实如临大敌。 齐景炀坐在原地,双手毕恭毕敬的放在膝盖上,眼睛紧紧的闭着,眉头微皱紧锁,听着荣富这句话,他更是头疼的不行。 本来如今的局面对他来说就相当不利,自己还在极力的在父皇面前洗脱自己曾经的嫌疑,如今齐景钦回来了,可谓是把他逼得好紧。 齐景炀都能想象得到,倒时会是一种怎样尴尬的局面,如今朝堂之上,支持他的人寥寥无几,不过是那几位老太师太傅,在朝堂之上并无什么实权,只是看在他血统纯正,符合礼数,并起不了什么大作用,齐景钦就不同了,如今有一个在后宫可以遮天蔽日的梅贵妃做母妃,朝堂之上,且莫说如今的丞相已经换成了秦远道,秦远道偏生立场坚定,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支持他,况且秦相府和建威大将军府交情甚好,就是看在梁焕卿的面子上,秦相府自然也会不由自主的站在齐景钦那一边。 再者说梁焕卿,平时看着默默无闻其貌不扬,为人低调随和,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心思这么重,居然仅仅凭借一个宫女的一句话就能让整个陆家满盘皆输,若不是因为自己是太子,恐怕也会受到牵连,但是如今,父皇已经不怎么信任自己了,自己平时和陆相府走得近,要说那件事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任谁都不会相信的,但是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倒好,齐景炀自己一身腥臊还未曾摆除,齐景钦那边又获得了这么大的荣耀,就是在百姓的心目中,也会觉得齐景钦才是内定的储君人选吧。 “岂有此理!”齐景炀越想越气愤,抓起手边的一个杯子就扔了出去。 这一举动吓得在一旁劝说的荣富和空岩连忙跪下,战战兢兢的说道:“太子息怒,太子息怒啊!” “太子?呵呵……如今居然还会有人觉得本宫是太子吗?齐景钦回来了……”齐景炀环顾四周,随后眼睛空洞的看着前方,语气变得有一丝凄凉,“这东宫,想来也快要易主了吧……” “不!不会的,太子殿下,不会的,您不要想这么多了!”荣富连忙宽慰道,“您才是太子,您才是皇上和明贤皇后亲生的嫡长子,靖王与您而言,不过只是俯首称臣的臣下罢了,他战胜归来于天朝来说是好事,这也……这也对您有好处的呀!” 齐景炀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听着荣富这句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侧过脸看着荣富,空岩也是一脸惶恐的看着他,齐景炀问道:“荣富你也老了,对本宫能有什么好处?” 第两百七十二章 空岩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荣富,自己心里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靖王爷齐景钦回来对于太子殿下齐景炀来说,根本就是一件祸事——齐景钦不回来的时候齐景炀尚且自身难保,如今齐景钦回来了,带着功勋凯旋而归,又有梁风眠和秦远道加持,这东宫早晚也会是齐景钦的了。 其实荣富也只是好言安慰太子罢了,见太子如此消沉可也不是个办法,只好说道:“太子,您是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的储君,靖王只不过是庶出,哪里比得上您嫡长子的身份,他是在替您打江山,这样又有何惧呢?” 齐景炀翻了个白眼,心里就知道荣富说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来,转而摆摆手,无力的说道:“你去给父皇告个假,就说本宫身子不适,去不了了。” 齐景炀想着眼不见心为净,若是见了齐景钦只是为了给自己添堵的,那倒不如不见,他可不像舅舅陆高鸿那样有那么深的城府,就是见到了仇人也是只会笑脸相迎,若是他见到齐景钦,定然是恨不得上去生吞活剥的了。 荣富一脸为难的和空岩对视了一眼,太子殿下逃避的如此明显,别说会引起皇上反感和靖王笑话了,还会让一些朝臣觉得太子气量不够,且没有担当,这样一来,本就处于弱势的太子殿下,眼下如果这么做了,就更是对之后的登基不利了。 如今陆高鸿不在,明贤皇后也去世了,皇上整天日理万机操劳国事,根本没有空来东宫管一下太子,太子一蹶不振,东宫又没有人管的住他,再这么下去,就是皇上有意让太子继承大统,等登上了皇位之后,他还能有能力做好一个绝世明君吗?荣富和空岩有一点担心。 齐景炀说完这句丧气话之后,便一倒头就躺在了榻上,一副无论如何都不会起来的姿态。 荣富和空岩对视了一眼,纷纷苦着脸皱了皱眉头:这样怎么可以呢,等会儿皇上怪罪下来,太子殿下又会拿他们撒气,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太子殿下去为靖王爷接风洗尘。 齐景炀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但是事到如今,他是怎么也不肯去自取其辱了。 就在荣富和空岩为如何劝诫太子殿下同意去宫门口而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太子殿下,太子妃求见。” 经过上次祭奠的事之后,齐景炀已经逐渐对赵佩瑜没有那么排斥了,再加上如今陆高鸿已死,齐景炀如今在朝堂之上无依无靠,唯有远在蜀中被特封异姓王的赵家了,而赵佩瑜就是他们之间强有力的枢纽,齐景炀于公于私都不能放弃赵佩瑜。 但是眼下齐景炀正是烦闷的时候,见赵佩瑜来了,表面上也自然没有好脸色可以看的了。 齐景炀烦躁的抬起头坐起身子来,看着门外喃喃一句:“她又是要来给本宫添堵的吗?” 荣富如今是不希望齐景炀对赵佩瑜会有一些什么嫌弃的,毕竟就现在来看,唯一能够帮助到齐景炀的就只有赵佩瑜了,如果赵佩瑜都对齐景炀死心了,那么这个东宫,才是真正的要易主了。 见齐景炀久久不说话,荣富便小心翼翼的上前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正在外头求见呢,要不宣她进来吧?” 荣富小心翼翼的说着,一边又微微抬起头来看齐景炀的脸色,担心就这样的状况下,齐景炀会不过脑子的拒见赵佩瑜,那样实在不好…… 齐景炀叹了一口气,心里大概也是能明白如今自己处在怎么样的局面,是绝不可能容许自己多造次的,便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宣她进来吧。” 荣富点头哈腰笑了笑,随即便转过身吩咐空岩:“没听见吗,把太子妃请进来啊!” 空岩也是摸不清楚状况的一个人,见荣富公公这么说了,便连忙服了服身子,小跑这穿过大殿跑了出去,身后的太子殿下揉着眉心一阵叹息。…… 空岩跑到门外,赵佩瑜正带着菡瑶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口等着太子殿下传唤,见着太子妃对太子殿下依旧如初见一般美好,反观太子殿下,视太子妃如无物,时常弃之如履,想到这儿,空岩便忍不住在心中一阵叹息。 赵佩瑜见空岩出来了,便立马提起了精神,上前问道:“太子殿下传唤我了吗?” 空岩先紧着给太子妃赵佩瑜拘身行礼,随后点头说道:“是呢,太子殿下正要奴才请您进去。” 赵佩瑜听后开心的笑了,回过头与菡瑶对视了一眼,便理了理自己方才有一些褶皱的衣襟,随后对空岩说道:“有劳公公了。” 空岩也尴尬的笑了笑,这于他而言本就是分内的事情,天底下也就只有太子妃这一个主子会和下人道谢了吧?空岩如是想着:如今东宫里只有太子和太子妃两个主子,一个性情暴躁,时常发脾气,另一个则性情温和,待下人和善,根本就是两个极端,却因缘巧合的成了夫妻,太子虽口头上嫌弃太子妃,但是从来也没说过要休妻这种话,想来除了这桩婚事是皇上御赐不敢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内心其实已经对赵佩瑜产生了依赖…… 空岩对赵佩瑜福了福身子,便侧过身来让她进去。 赵佩瑜走进大殿之后,到了正中央便朝齐景炀行礼:“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齐景炀只颔首了然的“嗯”了一声,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赵佩瑜多少都猜得到齐景炀是因为齐景钦凯旋还朝的事情感到郁闷,可她又何尝不是呢,她如今和齐景炀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齐景炀的旦夕祸福,与她息息相关。 再者,荣富公公从她走进大殿开始就一直对她挤眉弄眼的,想要提醒赵佩瑜说话可要注意一点,千万仔细着别惹太子不高兴了,赵佩瑜自然了然。 赵佩瑜低头笑了笑,慢慢走上前说道:“太子何必如此苦恼,只不过是一个齐景钦罢了……” 她慢慢的在齐景炀脚下坐下,抬着头看着他。 齐景炀被她这句话吸引了,便低头看着她,问道:“此话怎讲?” 赵佩瑜笑了笑,说道:“皇位必须得有一位皇室血统的皇子继承,可是父皇也只有两位皇子,除了齐景钦,便就是太子殿下您了……” 赵佩瑜的这句“除了”,可谓是让人生出一身冷汗了,齐景炀反应半天,这才后知后觉:“你是说……” 这会儿谁都担心隔墙有耳,齐景炀没有说出来,只但做了个“杀”的手势,赵佩瑜便也点了点头。 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的荣富可是被吓了一跳,怎么也不知道太子妃居然有如此可怕的想法。 “要怎么做?”齐景炀犹豫了许久,自己曾经是有过一瞬想过要杀了齐景钦,但是如今从别人口中提出来,总还是觉得有一丝可怕。 赵佩瑜自从上次陆高鸿死了之后,便成日想方设法的要帮助太子殿下,不惜一切代价,最终便想到了如果能将齐景钦杀了,这样下能以绝后患……于是,她便悄悄的派人给蜀中的家传信,带回了一种只在蜀中和苗疆那边才会有的奇毒…… 赵佩瑜示意齐景炀低下头来,自己在他耳边轻声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随后齐景炀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在荣富看来,这或许是齐景炀第一次真正认识到太子妃吧,就连荣富没有听到这个计划都觉得惊呆了。 “所以这会儿……太子殿下应该不动声色的去祝贺他凯旋还朝,莫要让父皇觉得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了。”赵佩瑜脸上带着一抹自信满满的笑容,她有自信这个计划绝对奏效,必定能帮助太子夺得皇位的。 齐景炀皱着眉头深思熟虑一番,竟然也觉得这个计划没有半点纰漏,要知道,之前陆绘灵和陆高鸿曾经也觉得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但是最终还是落得那样的下场,可是如今的齐景炀已经别无选择了,只有眼前这一条路行得通,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 最终齐景炀还是不情不愿的和赵佩瑜一起来到皇宫门口,坐在后面专属于他们的仪仗上准备迎接军队凯旋。 齐景炀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父皇,他今日好像非常高兴,双手一直交叉在一起摩挲,期待着齐景钦快点出现,从前齐景炀也看见过父皇这么高兴的样子。 在小的时候,只要完成了太师太傅交代的课业,父皇就会很高兴,再大一点,每次为父皇做了点什么事,或者主动去提了一点什么意见,父皇也会很高兴,但是自从母后去世之后,自己就再也没见过父皇对自己展露笑容,仿佛越长大,要让父皇开心一点就特别难,再看如今的齐景钦,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才有可能博得父皇的欢心…… 不知道等了多久,随着一阵敲锣打鼓和鸣炮声越来越近,宫门也随即打开了,皇室仪仗先行从宫门口驶出去,行过白玉桥来到京街口之后,随行的文武百官再从两个侧门鱼贯而出。 第两百七十三章 此时的夏容馨就按照礼制站在齐秉煜的身后,她自从听到齐景钦回来的消息之后,都狠狠的掐了自己好几下,生怕这只是一个梦。 齐景钦和齐望舒自幼在她身边长大,从未离开过上京城这么久,自从齐景钦出征边塞保家卫国之后,夏容馨没日没夜的想着齐景钦能回来,今日这般盛景,早已经在她梦里出现过许多次了,可是如今能亲眼看见时,还是一副难以忍耐的激动,眼泪几乎都要夺眶而出了。 当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和鸣炮声时,想到和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只仅仅隔着一道宫门,夏容馨的心情就十分激动,齐望舒同她一起站在皇室的仪仗之上,自然能够感受到母妃有多期盼见到皇兄了。 今日听闻军队凯旋而归,齐望舒便提着裙子一路穿过长长的甬道跑到宫门口,但是那会儿宫门紧闭已经不让出去了,可把齐望舒急的在宫门口哭,她有多想见到自己的皇兄啊,自小一起长大,齐景钦封王之后有了自己的府邸,不再在宫中住着,但是齐望舒一有一点儿什么事都会往靖王府跑,齐景钦虽表面上看起来冷酷,但是齐望舒知道这只是他觉得自己身份需要,做皇帝的儿子,在朝中做事,若是不够细心严谨,便会落下诟病,齐景炀显然已经不在乎了,但是齐景钦在乎这些,所以慢慢的也就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齐望舒在外总听别人说起靖王爷,无论好话坏话,齐望舒总要带着清吟上去无端教训对方一顿,人家见她男儿装,又不知道她实乃公主的身份,因此她总会吃一些亏,但是齐望舒也总不长记性——她的皇兄,这些人没资格议论。 而今齐景钦总算是回来了,齐望舒的一颗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除此之外,也不用再成日担心会有人趁着齐景钦和梁风眠不在而故意去为难只身在靖王府的梁焕卿了。 梁焕卿成婚之后性子变得软糯,想来是担心给王府和王爷惹出一些什么事,因此也总会有一些顾虑,面对一些无理取闹的夫人小姐,更有甚者会有一些老太傅来为难她,可是她都是选择了忍让,如今齐景钦和梁风眠都回来了,齐望舒便不用再成日担心梁焕卿会因此受到哪些伤害而对不住梁寂了。 想来,等他们回来了之后,梁寂也会轻松一些吧。 总之,如今齐景钦和梁风眠能够平安回来,齐望舒真是太高兴了。 随着宫门缓缓开启,她第一眼就看见了走在最前面的皇兄齐景钦,若是这不是如此庄重严肃的场合,她必然会跳起来大呼皇兄,随即便扑向皇兄的怀里去,好好的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想他,要告诉他,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到底发生了哪些事情。 齐秉煜见到齐景钦安然无恙的回来,又见他面色越发成熟坚毅,内心是又心疼又自豪,这是他的儿子,不愧是他的儿子,都说虎父无犬子,果然,如今看来这话说的果然没错! 齐景钦和梁风眠等人见到皇上的仪仗走过白玉桥停在他们面前后,便纷纷下马准备给皇上行礼,棹棋和月白跟随在后面,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梁焕卿,今日梁焕卿身着素金华服,若是翻身下马便多为不妥,棹棋便让其踩着自己的背走下来,这样一来可也算的上体面。 待到众位大臣纷纷按照官阶在仪仗两旁站好时,百姓们见状也肃穆着表情看着仪仗之上高高站在上面俯瞰众生的君主,随即,站在仪仗下阶的礼事官将拂尘哦用力一甩,几乎好似划破了整片上京城的天际,整个上京城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礼事官便高升喊道:“跪——” 众人除了仪仗之上的皇室之外,纷纷按照礼事官的指使原地跪下。 “叩首——”礼事官目不斜视,只用看着前方便可以操控整个仪式的行进流程。 众人便跟着礼事官所说俯身对着仪仗之上的皇帝叩头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此情形,礼事官也恭敬的转过身,未免众人朝他行礼,折了他的阳寿,转而对皇上双手举过头顶,毕恭毕敬的弯下腰拘礼。 齐秉煜满意的看着这一切,看着自己的臣民们匍匐在自己脚下,这便觉得自己的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 齐秉煜抬起左手,对着万民挥手示意:“平身——” “谢主隆恩——”整个京街上跪满了百姓,听他这句“平身”,纷纷先高呼一声,随后才毕恭毕敬的站起身来。 万民齐呼,声音犹如排山倒海式朝齐秉煜扑面而来,随后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有多久没见过这种场面了…… 夏容馨近距离的看见了自己的儿子,看见他眼底的刚毅和劳碌奔波的一丝憔悴,心里便心疼极了,忍不住捂住嘴默默流泪起来,身后的齐望舒许久未能见到自己的兄长,今日得以相见,便也是忍不住流泪,但是她依旧笑着,还不忘拍了拍母妃的后背以示安抚。 但是同样在仪仗之上的齐景炀和赵佩瑜此时就没有那么高兴了,他们见到齐景钦,就恨不得此时能有一支箭刺穿他的胸口,闹得满城风雨那才好呢,看见了他身后的梁焕卿,便也是恨不得将她抽筋拔骨,用以慰藉自己已经死去了的舅舅才是。 明明同是一家人,但是有的在庆幸他在战场上浴血重生,有的则在疑惑为什么他没有死在那场大战当中去。 齐景钦平视着前方,此时他们不可大剌剌的直视君上的仪仗,但是齐景钦真的好想看一看自己阔别已久的父皇母妃,还有那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可怕的是,就连那个分明会心生间隙的太子齐景炀,他都有一丝想念了。 齐秉煜赞许的看着齐景钦,眼神里带着满满的骄傲,不一会儿,便转头看了一眼礼事官,礼事官都是极其会察言观色的人,自然是知道皇上到底想要他做些什么了,便连忙上前一步,高声喊道;“上酒——” 随后便有一行身着庄重的太监低着头端着一些玉露琼浆走上前,齐秉煜这才走下仪仗,走到齐景钦和梁风眠面前。 齐景钦和梁风眠纷纷抱拳跪下,说道:“皇上。” 齐秉煜走进这才能看到,齐景钦脸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抱拳的两只手,指关节也都是结痂,本是娇生惯养在上京的小皇子,如今脸颊已经被边塞的风沙打磨的越发粗糙,让人不忍直视。 第两百七十四章 齐秉煜有一丝不忍心了,自己膝下本就没有几个孩子,自己的孩子们自幼都被养在上京皇宫,这时齐景钦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还是第一次真刀真枪的面对强有力的敌人,这一仗,虽说有梁风眠加持,但这一路下来必定也来之不易,毕竟是自己的儿子,齐秉煜看着都有一丝心疼。 但是如今在这种盛大的场合,齐秉煜自然不能随意表露自己的感情,便一手一个将齐景钦和梁风眠虚扶起身,随后赞许的说道:“你们果真没有让朕失望!”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眼底带着些许笑意,像是要告诉他们自己真的很满意,如今盛世,必将由他们共同书写。 “臣等不敢辜负皇上期望!”齐景钦和梁风眠抱拳再次说道。 齐秉煜点了点头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随后亲自给他们斟满了一杯酒,端起来递给他们,笑着说道:“与朕一同喝下这庆功酒!” 齐景钦不明白规矩,便试探性的看了一眼梁风眠,梁风眠察觉到了,便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二人共同接过齐秉煜手中的酒,恭恭敬敬的端着,待到齐秉煜也从托盘上端起那杯酒时,再一同一饮而尽。 等到他们都喝下了这杯酒的时候,百姓当中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万岁”,全上京城的百姓们也都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场合实在是太紧张了,直到有人先打破了这个宁静,上京城这才又沸腾起来。 齐秉煜看着自己的臣民们如此高兴,索性仪式也完成了,便伸手一把揽过齐景钦的肩膀,笑着将酒杯放在托盘上,随后揽着他往皇宫走去,一边说道:“朕在宫中备好了酒席,正欲与你二人共饮!” 说着,又回过头去看着梁风眠,笑呵呵的伸手去揽着他的肩膀,活像一个凡夫俗子尘世的模样。 齐景钦和梁风眠对视了一眼,便也不再那么拘束,开怀大笑起来。 梁焕卿站在行军队伍里,看着齐景钦和梁风眠都被皇上带走,略有一丝失落,随后便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们,但是又很快的收了回来。 齐秉煜察觉到了这一点,回过头看着梁焕卿说道:“哎,你去找你母妃和公主,也一同进宫来吧,今日高兴,便须得不醉不归!” 梁焕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鬓角,随后屈膝允诺说道:“是。” 齐秉煜和梁风眠齐景钦一同走进了皇宫,仪仗上的夏容馨便也着急的跟了上去,齐望舒回过头看见了梁焕卿,便着急着下仪仗来找她来了。 太子殿下齐景炀和太子妃赵佩瑜,便是一下子收起了自己脸上的笑容,齐景炀似乎有一些不悦,而后赵佩瑜挽住他的手,轻声说了一些什么,齐景炀这才肯乖乖的一同回宫里去。 等到众位皇室成员一同走进了皇宫之后,礼事官站在高高的仪仗之上,一甩拂尘,高呼:“皇上下令,犒赏三军将士!今夜!不醉不归!” 随即便犹如一枚炸弹扔进了人群当中,整个上京城都沸腾了起来,平日里严肃认真的大臣们,也纷纷展露出了和蔼的笑容,上京城开始欢歌笑语,载歌载舞起来,京兆府尹也按照指使,给上京城的百姓们安排了一些活动,可谓是一片沸腾啊! ◎ 皇宫中,齐秉煜将庆功宴摆在瑶池之上,宴请了众位大臣一同饮酒作乐,此时齐景钦这才发现,原本应该是陆高鸿的位置,如今却坐上了秦远道,而后环顾四周,仿佛是在自己不在上京的这段日子里,上京官场进行了一次大换血,许多关于陆高鸿和齐景炀的官员都被一一换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齐景钦不好公然发问,况且这件事仿佛不是父皇要去做的,而是有一些突发的情况逼迫父皇要去做这件事情。 如今天朝处于一种特殊时期,一般来说皇上不好公然裁员,对于一些事情便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不是做的太过分,或者是被人公开摆在台面上来说,皇上都是不会太过于追究的。 齐景钦远在边塞,离上京是天高皇帝远,再者战况紧急,齐秉煜也不会故意把一些事情告诉他们知道,这么重大的事情,如果告诉了他们,恐怕会让军心不稳。 “来来来,喝酒!”齐秉煜到了瑶池庆功宴上,便不像方才宫门口那般拘束了,端起酒杯便要对着众位臣子邀饮。 而此时梅贵妃坐在一旁,眼睛看着齐景钦,是怎么看也看不过来,自然是不会去管齐秉煜了,况且今日高兴,便让他多喝一些也无妨。 “今日无需拘束!暂且放下君臣之礼!我等痛饮至天明!”齐秉煜率先喝下一杯酒,随后对众人笑着说道。 这句话一说出来,朝臣们自然也不会当真,但是皇上既然这么说了,也不敢抚了他的面子,便也纷纷举杯痛饮,和身边相熟的臣子纷纷道喜。 齐景钦凯旋而归,他们要做的事情虽说也会很多,但是相对来说也不会那么紧张了,这是举国欢庆的大事,谁人都值得一声恭喜! “来!钦儿!”齐秉煜高兴的不行,端起一杯酒便对着齐景钦说道,“你果真没让为父失望!没让你母妃失望!没让这天朝百姓失望啊!” 齐景钦听了这句话,跪坐起身,双手毕恭毕敬的端起一杯酒,对着齐秉煜说道:“父皇,儿臣敬您,若不是您,儿臣得不到这般经历,实乃受用终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钦儿果然是勤勉好学!”齐秉煜对于齐景钦的这个态度实在是相当满意,不由得称赞道,“若是你这般好学,以后便多向你老丈人学习学习,他身上的本事,可够你学一辈子的了!” 齐秉煜这话瞬间拉进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梁风眠也连忙端起酒杯,对齐秉煜说道:“靖王天生慧根,微臣哪里能教他什么?” “哈哈哈哈,风眠你又来了!说了,今日不必与朕多礼,只管喝酒就是!”齐秉煜对着梁风眠便是佯装埋怨一番。 齐景钦也给身旁的梁风眠斟满一杯酒,随后端起自己的酒杯,说道:“大将军,晚辈敬您一杯!” 梁风眠与齐景钦并肩作战半月已久,自然是不会多加拘束的,随即便喝下了这杯酒。 丝竹之声不绝入耳,瑶池之上群臣觥筹交错,欢歌笑语。 只有身为太子的齐景炀坐在一旁,冷着眼看着大家对齐景钦道贺,手不由得攥的紧紧的,赵佩瑜看着齐景炀这样,心中不由得暗自计划着…… 第两百七十五章 等到庆功宴结束之时,已经到了深夜,众多官员在宫门下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瑶池之上就只有齐秉煜、夏容馨,齐景钦,齐景炀,齐望舒以及秦远道、梁风眠和梁焕卿几个人。 皇室家族,朝中一文一武两个齐秉煜身边最得力的干将,他们齐聚在瑶池之上,看着满天繁星,此时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天空也呈现湛蓝色。 众人皆有一丝醉意,只有夏容馨她们几位女眷能够操持一丝清醒,喝着奶酒并没有感到几分醉意。 齐景钦此时已经坐在了齐秉煜的身边,齐秉煜今日喝的可算是高兴,恐怕这前十年后十年,都不会有如此高兴的时候了。 他拉住齐景钦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拍了拍,这会儿已经不喝酒了,但是方才喝的猛烈的醉意还是迟迟消散不去。 他抬头看着满天繁星,感受迎面而来早春的春风,带着些许凉意,对身侧的齐景钦感慨说道:“咱们父子俩,好像从来没这么坐在一起喝过酒。” “若是父皇想,那闲暇时可随时唤儿臣入宫,儿臣定当陪父皇不醉不归!”齐景钦有了一丝醉意之后,也开始不清不楚的说着糊涂话了。 “你们俩!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夏容馨听了这话,一边便挥挥手让云惜姑姑下去吩咐御膳房煮好解酒汤,免得他们第二天醒来难受,一边嘴上又不住的埋怨。 齐望舒和梁焕卿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喝了一些奶酒之后,脸上略有一抹微醺的红晕,二人靠在一起看着他们,脸上带着一丝恍惚的笑意,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就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然而梁风眠和秦远道坐在下面,梁风眠战胜回来,自然是与老友秦远道有一番话要说,但是除此之外,更重要的还是——秦远道如何做到了丞相这个位置,还有,陆高鸿究竟去了哪里,在梁风眠他们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他们如今都回到了上京城,有一些事情还是需要在上京城逐一展开,虽然眼下看起来他们形式要更加有利一些,但是梁风眠还是迫不及待的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朝廷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今日接风洗尘的时候,梁风眠不似齐景钦那般激动和惶恐,对于这些场面,梁风眠早已经司空见惯了,所以梁风眠一早就注意到了仪仗两侧的官员,他有一丝讶异,为何官员阵容换了这么多? 他们此次战役乃速战速决,本就是前去解决燃眉之急,支援边塞守军,所以并没有多余的时间还去关心朝中的事情,皇帝也不会刻意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们,以免让他们多想,不利于作战。 但是梁风眠忍不住,在酒宴之上看着这些不熟悉的面孔,便一直对秦远道使眼色,想要让他告诉自己这一切究竟都是为什么? 秦远道自然能会意梁风眠的意思,恰好秦远道也想和梁风眠好好叙叙旧,便想着等到宫门下钥能出宫的时候再好好说,可是没想到,今日齐秉煜高兴,非要留他二人在宫中留宿,还让何昇去他们府上传了信,由此,便也只好不负圣意了。 趁着齐秉煜有些喝不下了,拉着齐景钦正畅谈人生之际,便凑在一起讨论一些事情,齐秉煜并不去多管他们,他知道这二人交情匪浅,便也就随他们去了,他如今最想念的,还是自己的儿子齐景钦。 瑶池之上,便点燃了不灭之灯。 齐秉煜身后的太子殿下齐景炀一直猛灌自己酒,他希望此时自己没有一点儿意识,希望自己就此醉过去,希望能早点回东宫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他又十分不舍…… 齐秉煜想着自己也有许久没有见过父皇了,自从舅舅陆高鸿去世之后,齐景炀对于这种家庭的关怀,就特别的向往和渴望,即使看着父皇今日宴会之上把自己视若无物,可是自己依旧想要在一旁默默看着,这本该是属于他的荣宠,把这份荣誉幻想成是在他的身上。 赵佩瑜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她看着整场宴会之上,皇上没有理会齐景炀,齐景炀也没有上前主动去搭话,他们二人都知道,今日的主角是战功赫赫,解决了天朝燃眉之急的靖王爷齐景钦,与他这在皇帝眼中一无是处的太子无关。 赵佩瑜看着齐景炀默默的喝着闷酒,直到所有朝臣都一一向皇上告退出宫回府去,齐景炀也没有找皇上说过一句话,他此时没事本可以离开,但是又好像没有底气去与父皇搭话一样,吩咐太监给他拿酒的时候,也是不敢大声喧哗,生恐已经打扰到了父皇的美意。 齐景炀做一宫太子,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让人心疼。 梁焕卿和齐望舒靠在一起,看着父皇他们都各自说着自己的事儿,随后觉得宴会厅有一些闷,便一同走到瑶池边上散步吹风,看着湖光春色,瑶池上倒印着宴会厅的灯光,湖面上波光粼粼,十分好看。 齐望舒靠在凭栏上,笑着看着这瑶池,脸上带着些许红晕,眼中倒印着湖面的点点星光,头发被一阵阵微风吹拂至后脑,此时春日有一些微微的清风,吹的人有一些舒服,这时她才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梁焕卿也凑上去,将手搭在凭栏上,她与齐望舒不同,她如今已是妇人家,满头青丝倌在脑后,因着身份礼节的需要,她满头珠光青翠,迎面而来的微风只吹起了她发髻散下的几根青丝,她眯着眼睛带着笑意看着这个湖面。 “今天很开心吧?”齐望舒侧过脸来看着梁焕卿,笑着问道。 梁焕卿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满足的笑道:“开心。” 说着,她踩上了凭栏上的一阶玉石,像是要飞到瑶池上空一样,齐望舒也跟着踩了上去,笑着追问道:“那是因为你爹回来了开心,还是因为我皇兄回来了开心呀?” 齐望舒歪着头问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梁焕卿看着将半个身子都要斜出去了,便拉了她一把,一副长姐的姿态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你小心一点啊!” 望舒公主这个样子,简直是要把一旁的宫女太监们吓坏了,好在靖王妃将她拉了回来,这下他们也才松了一口气。 齐望舒站好之后,依旧操持着刚才那个求知的表情看着她,像是在期待她回答一样。 “都开心啊,咱们胜利了。”梁焕卿随后淡淡的笑道。 第两百七十六章 齐望舒听梁焕卿说完这句话,笑容慢慢的消失了,她能感觉到梁焕卿不是真正的快乐,今天本是举国欢庆的大喜日子,可是齐望舒总看着梁焕卿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怎么了?”齐望舒关怀的上前搭住梁焕卿的肩膀,关切的问道,“啊对了,今日,你怎么在行军的队伍里?” 齐望舒好早就想问她了,今日见她出现在齐景钦身后便觉得奇怪,按理说自己没有提前接到他们回来的消息,那么梁焕卿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若是放在平常,梁焕卿所有的消息几乎都是齐望舒带去的呀。 梁焕卿低着头,鬓角散下的发髻滑落到了耳边,随着她垂下头的动作,便遮住了她的小半张脸,在朦胧月色的映照下,齐望舒看着她的侧脸,总觉得她有一丝难以释怀的忧伤。 “今日本想入宫给母妃请安,快到宫里的时候,便听到有人一路前来通报,便就这么遇到了…”梁焕卿低着头,回想起今日在京街上被百姓围观时的那一瞬间,自己脑子一片空白,但是听见有人推论靖王爷和靖王妃关系不太好时,她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难道二人这种微妙的关系,竟然让人看的这么明显吗? 梁焕卿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听着百姓们的话,自然也不会往心里去,况且当时那种情况,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可是现在回头想想,百姓们说的可并全无道理,自己和齐景钦成婚这么久了,也就刚开始的时候会对自己贴心备至,会想方设法讨自己欢心,可是如今做一些表面功夫都特别有目的性,让梁焕卿有一丝不适应。 就拿今日的事情来说,从前梁风眠也会出征,一走就是一年多,但是每个月的家书都必不可少,回来之前也会先和家里说一声,当时梁焕卿并不觉得会怎么样,只觉得爹爹能提前说一声,自己也好提前收敛一些,免得在上京城瞎闹,回来了之后爹爹会说自己。 可是现在,就算前线事务繁忙,过年停战那会儿总是有时间的,况且自己除夕盛宴那天,还遭受到了如此恐怖的事情,自己的性命险些就要被陆高鸿和陆绘灵所谋害,可就是那样,还是等不来齐景钦的一封信。 梁焕卿想过这种事,毕竟她是能正视自己的感情,并且也能知道对方对自己是何种情义的人,但是,尽管如此,梁焕卿还是不能释怀——如今就是连假装都不愿意了吗?自己怎么样都是要陪他走一辈子的人,可是这样都不愿意在乎一下她的感觉吗? 靖王爷和靖王妃相敬如宾,早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梁焕卿苦笑了一下,成亲这么久,他们还未曾同过房,事实上是她连齐景钦的面都见不到。 说好了不会介意,明明自己能接受这样的对待,可是为什么被别人开诚布公的说出来之后,自己心里会这么难受呢? 梁焕卿低着头,有一丝失落的感觉,她觉得心里委屈极了,齐景钦只不过是在众人面前和自己演了一出戏,可是当观众都散场了之后,他们就像两个没有交集的戏子一样,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园子里,继续咿咿呀呀的唱着戏。 齐望舒看着梁焕卿低着头,身子像是在抽搐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便上前抱住了她,见梁焕卿这种反应,齐望舒也不傻,大概能猜出来梁焕卿是因为什么而如此难过的。 齐望舒抱着梁焕卿,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便慢慢的拍抚她的后背,眼神转过去,看着灯火通明,华灯初上的瑶池宴会厅,那里齐景钦还正与父皇交谈甚欢,完全没有意识到梁焕卿正因为他如此难过。 “皇兄…”齐望舒多少还是能知道他们之前的计划的,不过就是为了要利用梁焕卿来增加自己的筹码罢了,如今确实达到了目的,但是齐望舒却觉得实在不应该,她想为皇兄说点好话,好降低皇兄的罪恶感,也能让梁焕卿心里好受一些。 但是话还没说出来,齐望舒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毕竟皇兄在和梁焕卿成亲之后,确实没有顾及梁焕卿的情绪,自己在王府待的日子,都比齐景钦这成亲之后待的多,若是硬要说些什么,也只能说是,皇兄一门心思放在朝政上,没时间顾及到梁焕卿,可这总归也不是个事儿啊,实在让人难受。 本来梁焕卿强忍着眼泪,但是经过齐望舒这么一安抚,反倒是将眼泪哭了出来,她抱着齐望舒,在她怀里借着酒劲痛哭流涕。 月白和清吟站在一旁,远远看着两个主子抱在一起,还以为是她们喝醉了有一丝疯癫,便相互对视了一眼,要上前帮忙扶住,但是刚一靠近,便听见了梁焕卿低声呜咽的声音。 齐望舒连忙给她们摆手式让她们不要上前,梁焕卿好不容易借着这个酒劲,把自己压抑在心底许久的苦闷舒缓出来,若是她们来了,恐怕梁焕卿又要苦苦支撑了。 齐望舒心疼眼前的这个姑娘,明明什么事都让自己很难过,但是却因为有一些在乎的顾虑,便强行压在心底,宁可让自己难过,也绝对不把自己心里的委屈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梁焕卿在齐望舒怀里哭着哭着便睡着了,齐望舒没得办法,只好招手唤来那几个站在不远处着急张望的月白和清吟上前搭把手,她们先行朝父皇和母妃告礼,随后便把梁焕卿扶到了之前齐景钦在宫中住的重华宫里,他们如今是夫妻,如今二人都在宫中留宿,若是梁焕卿还和望舒公主住凤阳阁,那实在不像话。 齐望舒不放心,便差了几名凤阳阁的宫女去重华宫给月白打下手,一同伺候着喝醉了的梁焕卿,云惜姑姑那边也安排了几个人过来帮忙。 月白将梁焕卿简单擦洗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便扶到了寝宫里休息。 梁焕卿只觉得浑身燥热,如今春日,夜晚还是有些许凉意,但是她只觉得身上有一些难受,便不住的拉扯自己的衣服。 恍惚之间,感觉有人趁着月色推门而入,梁焕卿睁不开眼睛,但是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随后那个人便躺倒了自己身边。 梁焕卿本就觉得身子燥热不堪,闭着眼睛还是胡乱扭动,只听身边人低声说了一句:“别动!” 梁焕卿带着些许睡意,但还是被吓住了,随后,洁白皓腕被一只手紧紧抓住,那人慢慢俯下身子,梁焕卿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但是反抗不了了…… 这一夜,春宵帐暖…… 第两百七十七章 “王妃,起床了~在宫里住可是要去给梅贵妃娘娘请安的……啊!——”第二日一早,月白端着梳洗的器皿往寝宫走,正准备叫梁焕卿起床梳洗打扮一番好去仪春殿给梅贵妃请安,可是刚进去放好器皿,掀开厚厚的帷帐,便发现齐景钦和梁焕卿赤身*裸*体相拥在一起,不由得吃了一惊,大叫一声之后便捂着嘴站在原地。 齐景钦自然被月白的这声尖叫声吵醒了,平日里没有他们的允许,都不会有人这样叫醒他们,这一声尖叫几乎是要把人瞬间从睡梦中拉醒。 齐景钦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头正是疼的时候,被月白这样突然叫醒,便皱着眉头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随后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看着站在床前的月白,用喝了酒有些沙哑低沉的嗓音问道:“你做什么?” 这一声问话让月白瞬间回过神来,连忙跪了下来,颤颤巍巍的磕头带着一丝哭腔说道:“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打扰王爷清梦,奴婢该死,王爷恕罪,奴婢该死,王爷赎罪!” 月白被吓懵了,自己从没有出过这么大的差错,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若是靖王爷震怒,把自己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月白一下子就被吓哭了,不停的磕头认错,随后生怕靖王爷听烦了,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颤颤巍巍,便只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压抑着哭腔。 齐景钦头疼欲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摸着自己的前额,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随后难耐的呻吟了一声,想要抬起自己的左手,但是发现动不了,再低头一看——梁焕卿正躺在自己怀里,香肩欲漏,月白发生这么大声的尖叫声,她居然还能睡得着。 齐景钦试图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但是很明显他做不到,他的手好像在梁焕卿身下压了一晚上了,如今已经麻的没有了知觉。 万般无奈之下,齐景钦翻了个白眼,随后用右手拍梁焕卿的脸:“醒醒,焕卿,醒醒。” 这样果然就把梁焕卿给叫醒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齐景钦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别揉眼睛,不干净。” 本还处于刚睡醒懵懵状态下的梁焕卿一下子就清醒了,她瞪着大眼睛看着齐景钦,一脸惊恐的样子,被他抚开的手也一直僵在空中:他怎么会和自己睡在一起?昨天晚上… 梁焕卿慢慢的低下头,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随后有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便连忙伸手将被子裹住自己,警惕的缩在角落里,坐起身看着齐景钦,红着脸支支吾吾的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齐景钦伸手将帷帐拉上,随后慢慢的坐起身,靠在床栏上,饶有兴趣的看着梁焕卿,觉得她这个样子有一点小可爱,总之如今事情都发生了,齐景钦回味起来,竟然还觉得不错。 月白跪在地上,见着靖王爷将帷帐拉上,心里就更加担心了,她没有担心自己,如今更是担心梁焕卿,也不知道他们会发生什么,看样子王妃是不知道昨天晚上靖王爷对她做那些事儿的了:都怪自己,昨天怎么就没有好好的在门口守着呢! 昨天事发突然,月白忙活完了之后,云惜姑姑派来的几个嬷嬷,也正是原先重华宫的老姑姑,见着月白姑娘快累趴下了,便好心安排她去后院休息,谁知道后来棹棋扶着齐景钦回来之后,她们也自然而然的引着齐景钦住进了这间寝宫,这才阴差阳错的发生了这种事情…… “这儿是本王原先住的寝殿,本王留宿宫中,自然是住这里的了,有什么不妥吗?” 齐景钦打完仗回来,皇上特许他今日不用早朝,接下来的一些事,秦远道会带着人处理,对于要让大凉给天朝的一些赔款事宜和割地条款,自然而然不会让他们参与,这段时间,齐景钦总算能好好休息了。 他睡过一觉之后,只觉得自己身子舒坦了许多,看着梁焕卿唯唯诺诺的缩在角落里,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齐景钦便觉得赏心悦目,交叉着手臂靠在床栏上笑着看向梁焕卿,似乎有意的朝她展示自己结实的胸膛和手臂。 经过这一战之后,齐景钦身子越发的伟岸健壮,这也多亏了梁风眠对他的悉心教导。 梁焕卿顿时羞红了脸,这么说还是自己住错了寝殿了,她移开眼神,开始似有若无的四处张望,有意避开齐景钦戏谑的神色,随后无奈,只好微微低下头,侧过脸去说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昨晚都喝醉了……就没注意……” 梁焕卿说完就恨不得自己扇自己几巴掌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分明就是别人安排她睡在这儿的,再说了,他后来那么晚回来,见着这里有人,不能去别的地方睡吗,重华宫明明这么多寝殿…… 但是这句话不能说出来,见着齐景钦一直看着自己,不由得觉得气氛尴尬,便说道:“你……你先出去吧……我穿一下衣服……” 梁焕卿如今脑子像个直肠子,明明知道对方什么身份,却不知道该如何把话说的漂亮,每每说完都不由得暗自后悔。 齐景钦不由得笑了笑,随后唤道:“月白。” 月白跪在床下,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不由得为梁焕卿捏了一把汗:王妃这么说真的没问题,不会惹到靖王生气吧? 尽管昨日齐景钦在百姓面前对梁焕卿那么好,但是之前冷面王爷的形象还是在月白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月白打心眼里对齐景钦有一种恐惧的心里,如今遇到了这种事,她根本就忘记了齐景钦和梁焕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明明梁焕卿是女子,却还是觉得有愧于齐景钦一样。 听到靖王爷唤自己的名字,月白连忙说道:“王……王爷,奴婢在。” 梁焕卿刚才没有注意到月白便被齐景钦拉上了帷帐,如今知道还有第三个人在这个寝宫之后,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刷一下的就红了,将头埋在被子里,怒吼一声:“齐景钦你太过分了!” 月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懵的跪在床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听见齐景钦爽朗的笑了一声,仿佛心情还不错的样子,随后说道:“月白你出去吧,王妃害羞。” 听着王爷这么说,月白忽然也脸红了,随后便匆忙告礼转身便出门了。 第两百七十八章 待到月白走后,齐景钦掀开帷帐,一看天色不早了,便起身穿好鞋,回头看了看还依旧缩在被子里的梁焕卿,不由得笑出了声,随后伸手将她的被子从头上扯下来,笑着说道:“别把自己闷坏了,月白已经出去了。” 随后也没看梁焕卿,便自顾自的起身,拿起散落一地的衣服穿了起来,一边穿一边说道:“你快起身吧,和母妃请安之后本王还要去见父皇,等会儿便派人送你回府……”而后他又愣了一下:“不,你等本王一起回王府吧。” 梁焕卿被他扯下了被子露出头来,正是一脸羞涩的看着他,便听着他说出这么一大堆话时,神色有一丝懵圈,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听着他说话。 齐景钦将衣服穿戴整齐之后,对着铜镜整理自己的仪表,恰巧月白方才端进来的水可以用来梳洗一下,无意间便瞥见梁焕卿还坐在床上,便停下了站在床边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梁焕卿摇了摇头,眼神与他四目相对,随后便连忙躲闪开来,回想起昨天晚上那支离破碎的记忆,便不由得觉得懊恼。 齐景钦见她低头皱着眉,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昨天晚上是他行事匆忙鲁莽,还没有做好准备便……方才只顾着戏谑她,如今看来她真的难受了,便俯下身子,一只手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握住了梁焕卿的肩膀,关切的问道:“是不是哪里疼了?很难受吗?要不要……嗯……传太医?或者……叫个嬷嬷来帮你看看……” 梁焕卿被他这么一问,脸更红了个透,虽然在成婚之前也被嬷嬷教导过关于床第之欢的一些事情,但是如今经历之后再要去被人问起,难免有一丝难为情。 看着齐景钦认真的眼神,梁焕卿心中的柔软像是被触动了一般,呆呆的看着齐景钦说不出话来,此刻她沉溺在齐景钦的眼神当中,像是因为贪吃而掉进蜜罐的蚂蚁,永远都不可能逃的出去了…… “焕卿?”齐景钦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看着梁焕卿,见她红扑扑的脸颊,一直未曾消散,还以为她是因为昨夜受凉发烧了,便一只手探上了她的额头试试温度,见她没有反应,便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梁焕卿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摇了摇头,紧了紧自己手中的被子,说道:“我……我没事……你……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 齐景钦突然觉得好笑,都成婚这么久了,她还是如此害羞,见她这么说,便点点头站起身来,对她说道:“那你快起床吧,我在正殿等你。” 梁焕卿懊恼的低下头,齐景钦见她这个样子,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月白走出门之后一直不放心,便站在门口守着,见靖王爷出来了,想起自己今早看见了王爷的身子,便止不住的脸红,连忙低下头拘礼说道:“王爷。” 齐景钦看了她一眼,随后说道:“你再去弄一份洗漱的水端进去,服侍王妃起身吧。” 月白听了,连忙点头哈腰道:“是。” 说完,还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去看齐景钦的脸色,担心他会不悦。 齐景钦笑着摇了摇头:这主仆二人果然都是一样的痴傻,真不知道棹棋往后怎么办了。 “还看着本王做什么,赶紧去呀。”齐景钦笑着说道。 月白连忙鞠了一躬,随后说道:“是,奴婢这就去。”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哎,月白!”说来也巧,月白刚走,棹棋就过来了,本是要来找王爷的,昨夜王爷喝了许多酒,想来需要多睡一会儿,便来的晚了些。 齐景钦看着棹棋,不由得庆幸是月白进来叫醒的他们,若是棹棋进来了,岂不是要把梁焕卿也看光了……若是被棹棋看到了,梁焕卿恐怕要羞愧的跳河自尽了…… “咳咳!”齐景钦见棹棋都快要追着月白走了,便掩嘴咳嗽一声,“棹棋。” 棹棋果然停了下来,看着齐景钦,拱手拘礼说道:“王爷。”说完还不忘看一眼月白匆忙走远的背影,指了指问道:“月白怎么……” “本王让她去准备服侍王妃起身。”齐景钦今日心情大好,便耐心的解释道。 棹棋点了点头,很快就恍然大悟,惊讶的捂住了嘴,指了指齐景钦身后的寝宫小声问道:“昨日……昨日王妃也在里面?” 齐景钦白了他一眼,边往正殿走着边说道:“你昨日扶本王回来的,你不知道?” 棹棋匆忙回头看了一眼,随后赶紧跟了上去,追问道:“王妃真的在里面?” 还不等齐景钦回答,棹棋便暗自笑了一下,随后拍了拍胸口,像是万幸一样,而后又像是猜到了什么,问道:“那你们昨晚……?” 想来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便是干柴烈火…… 棹棋也不等齐景钦回答,便自言自语道:“王爷和王妃成婚都这么久了,想来也是应该,不稀奇,不稀奇。这下贵妃娘娘问起我来,也好交代了哈哈哈。” “母妃还问过这件事?”齐景钦负着手走在前面,听着棹棋疯癫的自言自语,不由得问道,“本王怎么不知道你和母妃还有过联系?” 棹棋摸了摸后脑勺笑了笑,憨厚的看着齐景钦,笑道:“是贵妃娘娘非要问的,我也没办法不是吗?想来也是……这种事……问我有什么用呢,该是亲自问王爷您才是。” 齐景钦停下了白了他一眼,棹棋连忙收住笑容,捂着嘴站在原地看着齐景钦,谨慎的操持着距离。 随后齐景钦继续往前走着,严肃的问道:“昨日让你调查的事怎么样了?” 棹棋这下也严肃了起来,赶忙跟了上去,说道:“陆高鸿死了。” 齐景钦昨日一直看着秦远道,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半年,陆家就覆灭了,随而登台的是秦家,虽然对他没有什么坏处,但是这件事确实令人匪夷所思,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齐景钦停住了脚步,微微侧着身子,看着棹棋,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陆高鸿是什么人,皇亲国戚,百官之首,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棹棋点了点头,说道:“没错,皇上亲自下令处死的。而且,陆家上下皆被流放了,陆夫人和陆琛流放蛮荒,陆绘灵被流放宁古塔,据说走之前还疯了。” 齐景钦有一些难以理解,他皱着眉头问道:“谁做的?” 陆家能一夜之间覆灭,定然是有人在后面做推手,这件事与秦远道定然有关系,但是绝不可能这么明显,背后定有别人。 棹棋回过头看了看那个寝宫,随后说道:“王妃。” 第两百七十九章 齐景钦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寝殿,随后皱眉摇了摇头,看着棹棋问道:“怎么可能,焕卿她怎么可能做到这些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当初在祁山行宫拜花神的时候,赵佩瑜和陆绘灵就那么简单的小伎俩便让梁焕卿当众出糗,如今再加上陆高鸿,单单一个梁焕卿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不是齐景钦低估梁焕卿,但是依照他对梁焕卿还有陆高鸿的了解,这件事确实不可能达到的。 棹棋也明白,按照他们对梁焕卿先前的了解,就是看在梁焕卿性格大大咧咧,没有心眼,家世显赫可利用,重要的是看起来没什么城府,单纯到齐景钦可以很好的掌控她。 如今确实是很好的利用感情抓住了梁焕卿,她显然是已经全心全意的爱上齐景钦了,这一点齐景钦、司南屏、棹棋他们三人都心知肚明。 “这件事危及到了王妃的性命,以及王爷的仕途。”棹棋紧蹙着眉头,严肃的说道,“所以王妃才要非除掉他们不可。” 齐景钦一时半会还没能接受,但是棹棋这么说定然是有自己的依据的:“你从哪儿知道的?” “那日除夕盛宴,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最后宫里几乎人尽皆知。”棹棋说道,“陆绘灵还做了皇上的妃子,入主明华堂,而后事发东窗,疯癫之后被流放宁古塔,皇上命人好好照顾她,陆家人就只有她还活着,其余陆夫人和陆琛,都死在了流放的路上……据说,是秦大人下的手,为了……永绝后患。” “什么?”齐景钦没想到这件事之后居然如此复杂,自己不在上京城的这段日子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朝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棹棋却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梁焕卿做的。 棹棋当时也不敢相信,可是再三确定之后,事实确实如此,便严肃的点了点头,一边跟着齐景钦往正殿走一边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陆绘灵用自己和明贤皇后相似的脸,在王爷出征那日等战鼓之上起舞,随后便被陆高鸿安排在皇上身边做女官,王爷您也知道,皇上对明贤皇后的思念之情,没过多久,便封了四妃主位,享专房之宠。” “陆高鸿如何能安排这些?他并不是内宫中人啊。”齐景钦摇了摇头,总觉得事有端疑。 棹棋点点头,随后说道:“那时梁大将军和王爷您出征之后,朝中大小事都被交由陆高鸿管理,皇上极其信任他。想来……这件事也是极其容易做到的,朝堂在那段时间几乎被陆高鸿只手遮天,陆绘灵在皇上身边妖颜魅惑,朝堂和后宫几乎成了陆家的天下。在那之后陆绘灵百般刁难王妃……” “别说这个了,直接说盛宴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齐景钦打断了棹棋的话。 从棹棋的只言片语之中,齐景钦大概能够明白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无非就是陆高鸿趁着他们不在上京城了,便想要瞒天过海,拉拢群臣,为太子谋求更多的帮手,担心被皇帝发现,便抓住了皇上的致命弱点——也就是陆芙霜。 陆高鸿将陆绘灵送入皇宫,长大之后的陆绘灵五官神似陆芙霜,稍作打扮,便与陆芙霜年轻之时没有差别。 陆芙霜去世八年,齐秉煜没有一天是不思念她的,由此,遇见了陆绘灵,就算对方是自己的亲外甥女,是儿子的表妹,手下重臣的小女儿,齐秉煜也自然抵抗不了,再者,这是陆高鸿有意而为之,再加上陆绘灵之前心悦齐景钦,若是能找到机会万人之上,便就可以打压梁焕卿,用以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这些齐景钦大概都能猜的到,但是他很好奇的,还是那场决定如今朝局的盛宴。 棹棋一时间哑口无言,昨日回上京城之后,月白知道梁焕卿心中苦闷,便想求着棹棋在齐景钦面前多替梁焕卿说说话,如今梁焕卿全心全意爱着齐景钦,早已经走不出来了,再加上,之前因为齐景钦,她也受了不少罪,这些大家都有目共睹。 如今齐景钦让棹棋去打听的事情,个中细节还是月白告诉他的,棹棋作为旁观者,也是打心眼儿里心疼那位王妃,想着说出这些实情,好让齐景钦觉得对她心中有愧,但是没想到齐景钦只对他想知道的事情感兴趣。 棹棋没办法,也只好继续说道:“那日盛宴,陆绘灵设计让尹任昭之女尹薷劝说梅贵妃,自己随即在盛宴之上动手脚,更换了本应该是平头箭的箭匣,让望舒公主直接拿着真的三叉羽箭射向了靖王妃……” “又是箭?!”齐景炀微微皱着眉头,这会儿已经走到了正殿门口,他正准备上台阶,听到这句话,便又停下来回头看着棹棋,疑惑的问道:“那王妃又受伤了?” 可是今日早晨,只见到梁焕卿肩上的伤疤,并没有看见她身体上下还有哪处是有伤痕的。 “万幸,有一个小宫女目睹了陆琛杀害那个替她们换箭匣的宫女,便知道陆绘灵要设计陷害望舒公主,并且借机会杀害靖王妃,所以就找机会进了狩猎场,替靖王妃挡了这一箭。”棹棋瞥眼看了一下靖王爷,见他眉头紧锁,便继续说道。 “这个宫女是之前在御花园当差,陆绘灵逼死靖王妃婢女时,也曾经提供过线索,后来犯了一些错误,得到了望舒公主和王妃妃的原谅,这才想要报恩。” 棹棋想着把这些都说出来,也好说的明白一些,这些都是月白告诉他的,棹棋听了之后也有一丝讶异,陆绘灵实在胆大包天,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侵犯梁焕卿。 “陆绘灵她?”果然,齐景钦的注意力便放在了陆绘灵的身上,随即便问道,“她为何这般做?” 正殿门口站着几个从仪春殿调过来的宫女,齐景钦和棹棋正在讨论事情,便挥挥手让她们下去了,随即他们关上门便坐下谈话。 “王爷不知道吗?陆绘灵心悦王爷多年,您娶王妃时,她恨不得将……”棹棋没再说下去,但是想来齐景钦已经了解到了。 齐景钦平日来事务繁忙,从来不理会男女之情,这也是梅贵妃为何着急给齐景钦说亲的原因之一,他整日和司南屏棹棋厮混在一起,还从不理会别家姑娘的明示暗示,自然是让人担心不已。 齐景钦听到这话,眉头紧蹙,他先前知道陆绘灵总缠着自己,三天两头往靖王府送东西,但是齐景钦也从不在意这些,没想到陆绘灵竟然如此变态,为了自己不得意的情感要去伤害梁焕卿——自己早该在祁山行宫时就发现了的。 想到这儿,齐景钦不由得对梁焕卿多了一丝愧疚。 “后来呢?”可愧疚感稍纵即逝,眼下齐景钦心中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快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和全部过程。 他眼下于现在的上京官场,是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都需要弄明白,如今陆高鸿不在,他又刚回上京,齐景炀必定会虎视眈眈,什么状况都弄不明白可不行,万一触犯了什么大忌,就要前功尽弃了。 而今对于齐景钦而言,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齐景炀失去了有力的爪牙,而他恰逢时节,有些盖世的功勋,皇上自会优待,只要再趁热打铁,这皇位何愁不是他的呢? 齐景钦这么一样,就更加着急的想要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看着棹棋便要着急追问。 “后来那个宫女在临死之前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靖王妃和望舒公主。靖王妃大概觉得这件事情事关王爷社稷,恐怕是太子殿下所为,便要让梁寂去追查,自己在宫中也找到了那个妃子尹薷,随即梁寂和秦大人一同去大理寺查找案牍,尹薷的父亲尹任昭,正是贪污前线粮草钱的贪官,陆高鸿瞒天过海替他开罪,借机威胁尹薷替她们顶罪。” 棹棋一边说一边理着自己的思路,想要很明白的告诉齐景钦,但是这件事前因后果简直乱的不行,很明显,齐景钦也听得云里雾里。 “那这何故能让陆家全家覆灭?”齐景钦沉思了半天,提出了一个疑问,“朝廷辞退官员,与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棹棋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这件事太过于复杂,他在想自己还有什么漏了没说的,随后抬头说道:“秦大人在调查尹任昭那件事的时候,途中遇到了方禄,他们在追杀赵钊,被梁寂和秦大人看到了,逼迫他指证陆高鸿,随后便在陆相府发现了证据,第二日,涉案官员皆被查封。” “这件事梁大将军可知道了?”齐景钦点点头,低着头皱眉沉思一会儿,随后便想起要让梁风眠也要知道这件事。 “这个自然,秦大人定然会与他说的吧。”棹棋说道。 “如今,便是不知道秦远道怎么想的了。”齐景钦低头沉吟着,秦远道这个人向来刚正不阿,往常也是和梁风眠一样不站队,如今他身居高位,不知道他该怎么想。 “陆高鸿发生那种事,皇帝已然不相信任何人了,但丞相一职必不可缺,秦大人如今坐在丞相一职上,也是坐如针毡,想必都自身难保。”棹棋皱着眉头,严肃的分析道。 听棹棋这么一说,齐景钦便觉得自己可能是操之过急了,眼下朝局看似稳定,实则不然,有太多错综复杂的细节需要去核对,更重要的是——眼下皇上疑心重,不信任何人,他们处事更是要小心谨慎才行,万万不能居功自傲! ◎ 齐景钦走后,梁焕卿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想想自己在没有齐景钦的这段日子里,冷静沉稳,许多事情都处理的游刃有余,但是齐景钦一出现,她反倒是乱了阵脚,不知如何面对了。 梁焕卿摸着自己的心口,正式自己的感情,自己对齐景钦已然是死心塌地,但齐景钦对她,仿佛还没有到这样的地步。 梁焕卿摇摇头,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夜荒唐,二人本是合作关系,但是梁焕卿也不知怎么的,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脸上浮现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她摸着通红的脸,试图用冰凉的手去给自己降温,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之后,梁焕卿竟然对二人的感情产生了一丝自信:齐景钦也不过只是一个凡人,她不相信自己打动不了他的心。 正这么想着,月白端着洗漱的水在门口,经过今天早上发生的尴尬的事情之后,月白便懂得先在门口敲敲门:“王妃,王妃,我是月白,现在方便进去吗?” 梁焕卿连忙回过神来,紧了紧自己的被子,随后说道:“你进来吧!” 月白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回想起今天早上的场景,脸不由得红了,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进去了,刚把洗漱用品放下之后,便跪在床旁边,低着头认错:“王妃,奴婢该死,还请王妃责罚。” 梁焕卿先是有一丝疑惑,而后又想起今天早上月白突然出现在房里,便连忙将脸埋在被子里,娇嗔道:“你!你今天早上怎么在这里啊!” 月白内心自责不已,生恐因为自己而害得靖王爷和靖王妃对这种事产生了阴影,从而影响到王爷的后代……倘若从今往后他们便……那岂不是没有小世子了…… 不得不说,月白真的想了很多,就连未来不知道多远的事情都想到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岂不是千古罪人了…… “王妃恕罪啊!奴婢该死,奴婢……奴婢今早想着要早点服侍王妃起身去仪春殿给梅贵妃娘娘请安,不知道王爷也在这里面,便……王妃……您罚奴婢吧。”月白不想再说下去了,这样再继续说下去实在是太尴尬了,便俯身下去磕头认错。 梁焕卿心中一阵懊恼,想来月白是什么都看见了才会这般自责,但这一切也都不是月白的错,平日里她都是一个人睡,哪曾想自己床上还能有过男人,月白不知道也再正常不过了……但是,这样也实在难为情。 “你……罢了……这件事不必再提,你赶紧扶我起身洗漱吧,王爷还在正殿等着。”梁焕卿慢慢将脸从被子里探出来,随后便也深深吐了一口气,随即说道。 她们二人都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对于这种事,也是听着脸红,是内心的禁锢。再者,自幼家中又无主母,娘亲杨素影去世的早,已然是没人教导她这些,府中的姆姆又过于啰嗦,梁焕卿向来不愿意听她们说话,这样一来,长大了便不懂男女之事,第一次经历便被人撞见,自然也觉得羞愧难当。 两人一瞬间从经历了许多、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子变成了两个初经人事的小姑娘。 “是。”月白见梁焕卿这么说,也只好慢慢的直立起身子,虽说眼下看来确实很尴尬,但毕竟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月白站起身后,缓缓将帷帐拉开挂好,随后看向了梁焕卿,而梁焕卿此时也正看着月白,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二人居然脸上一起浮现了娇羞之意。 梁焕卿觉得气氛异常奇怪,便赶忙移开眼神,低头咳嗽了一声,说道:“你……先扶我起身洗漱吧……我……嗯……脚麻了……起不来。” 梁焕卿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坐了太久,居然把腿坐麻了,说完便噗嗤笑了出来。 月白也果不其然先笑出了声,二人闻声,随即抬头四目相对,看了一会儿后,梁焕卿大大咧咧的说道:“好啦,你别往心里去,我的身子你还看少了吗?齐景钦他一男的,你看他,你可还吃亏了呢!”w 梁焕卿能感觉到月白深深的自责,但是这件事确实又不是月白的错,本就不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情,方才看齐景钦神色也不是特别在意,平日在校场脱的比这还过分呢…… 为了安慰月白,让月白不那么自责,梁焕卿故意把话说的这么满不在乎,果不其然,月白噗嗤便笑了,随即捂着发酸的鼻子说道:“今天可把我吓坏了……” 梁焕卿伸出手,月白乖巧的凑上去,她摸了摸月白的头,笑着说道:“好啦,快扶我起床吧。” 月白点点头,随即扶梁焕卿起身洗漱。 第两百八十章 昨日庆功宴之后,齐景炀也是在最后散场的时候,被荣富和空岩扶着默默走回去的,一直到盛宴结束,齐秉煜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或许是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让齐秉煜暂时不相信齐景炀,便不愿意理会他,也或许是齐景钦回来了,齐秉煜根本没注意到齐景炀的存在。 但是无论是哪个原因,齐景炀被冷落,心里都十分苦闷难受——任何一个人都想希望得到父母的认可,更别说生活在皇室家族了,只有两个皇子的天朝,优胜劣汰就更为明显。 很显然,出生以来就处于优势的齐景炀,如今远远落后于齐景钦,成为了父皇的弃子。 齐景炀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太子之位很快就要不保了。 从瑶池轻舟上回来,齐景炀坐在烛影摇曳的大殿里,身上带着些许酒气,眼神有一丝恍惚,荣富和空岩跪在一旁,提心吊胆的看着太子殿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生本宫,何生…靖王!”齐景炀有一丝醉意,借着这个酒劲,他把自己内心想要抒发的东西全都要说出来,“他…他为什么不死在战场之上!!” 齐景炀这句话几乎是怒吼出来的,荣富和空岩吓了一跳,赶忙一人一边搀扶着齐景炀,好言劝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如今天色已晚,明日还得上早朝,奴才扶您洗漱一下就去休息吧?” “不!……不!!”齐景炀站起身,仿佛天地都在摇晃,他一手推开他们,试图自己走,但是喝了酒神志不清,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荣富和空岩被推开,荣富年纪大,一下子站不稳,空岩赶忙扶住他,二人看着太子殿下,心里有一些发怵。 “好好好,不洗不洗,明日再洗漱,太子殿下累了,先去睡吧?”但是见着太子殿下的样子,他们依旧不放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前哄着太子去休息。 “齐景钦!齐景钦为什么不死!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此战死我天朝数千将士,为什么没有他!” 若是齐景钦“顺利”战死,齐秉煜再怎么样,都是要让齐景炀登基上位的,只要齐景钦死了,齐景炀就是皇位不二的选择,即使群臣再不愿意,再追究他之前的恶劣行径,但是那又怎么样,到那时普天之下就只有他一位适合继承皇位的皇室贵胄,难不成,他们要让齐望舒那个黄毛疯丫头登基吗? 齐景钦如果死了,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齐景炀显然已经喝醉了,开始疯言疯语,但是平日里他在东宫也没少说过,荣富和空岩早就已经习惯了,并不把这些话当一回事儿了,只要不让有心之人听去,便一切都没关系。 现在都呈现出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其实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荣富和空岩扶着齐景炀慢慢的往寝殿走去,心里深深的吐了一口气——今日总算是结束了,但是随即着很快又开始担心,明天早上该怎么办,只要这件事没有结束,那么东宫就永无宁日…… 待到空岩和荣富扶着太子殿下会寝殿之后,本在大殿外想要进去的赵佩瑜这才从暗处走出来,她看着齐景炀的背影,心中暗自出神…… 菡瑶站在赵佩瑜背后,如今东宫在皇上面前处于怎么样的处境,大家都心知肚明。 看样子齐景炀虽然还是太子,但是很明显的是,皇上心中的那个天平早就倾斜到了齐景钦那一边,再加上如今的梁风眠,和看似也会跟着梁风眠一起站队的新晋权贵秦远道,群臣们皆是见风使舵的好手,如今谁还敢和陆高鸿以及齐景炀扯上关系啊,那不是找死呢么? “太子妃,咱们也回去吧?”菡瑶见赵佩瑜站在这儿这么久,总归太子也回去了,便出声提醒道。 本来赵佩瑜还想着来服侍齐景炀休息的,但是方才听了他说了那番话,自己心里还是挺难过的,便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出神,暗自发誓要替齐景炀铲除他心中的异己。 “我让父王送来的东西到了吗?”赵佩瑜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说道,但眼神却望着齐景炀离去的方向念念不舍。 赵佩瑜此时眼神坚毅,先前想着的那个计划,本还在犹豫,若是真的亲自动手杀了齐景钦,按照如今齐景钦的受宠程度,莫说齐秉煜和夏容馨会不会追究了,就是梁风眠他们也绝不会放过她的。 可是如今看到了齐景钦回来之后,齐景炀如此痛苦的模样,赵佩瑜于心不忍。 如果从儿时第一次见面开始算起,赵佩瑜已经喜欢了齐景炀十多年,就算齐景炀对她一直以来都不算太好,可是这毕竟是她的夫君,是她要一辈子用尽性命去守护的人。 他们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夫妻,也不是如同深门宅院的少爷和少夫人,他们面对的,更不是一些普通的金银财宝,而且整个天朝皇室社稷。 只要杀了齐景钦,那么齐景炀就可以毫无阻碍的、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他本就是太子,是皇上和皇后的嫡长子,从刚出生时,就被注定辉煌灿烂的一生,这样前途明朗的少年,赵佩瑜怎么忍心让齐景钦破坏了他的梦想呢? 别说齐景炀有多想登上皇位了,在很小的时候,皇上和皇后关系都很好,他们都会开始畅想着齐景炀登基为帝,从小的时候便接受着帝王的教育,虽说心里有点抵触,但自小这种思想根深蒂固,他从内心就开始感觉到,那个皇位本就是属于他的,没有人可以从他手中夺走。 而明贤皇后临死之前,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他登上皇位,舅舅陆高鸿也是因为他而死的,齐景炀一定要登基,论是为了谁,他一定要登基为帝。 齐景炀的支持者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到如今还对他忠贞不渝,能够为他付出性命的人,就只剩下赵佩瑜一个人了。 再想要靠以博取皇上好感来巩固自己储君的地位,那是绝不可能,也是来不及了,梁风眠他们定然会趁热打铁,先一步下手,他们如今没有了陆高鸿,就根本没有实力和他们在朝堂之上争斗。 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杀了齐景钦,只有杀了齐景钦,那么一切故事就会尘埃落定,皇上再无别的选择,他总不可能将天朝皇室拱手相让给其他人,只有齐景炀了,那便也只能是齐景炀。 群臣们也不会再有别的选择了,除去了齐景钦,那也就只剩下齐景炀配得上这个皇位。 第两百八十一章 赵佩瑜一边走一边想着,她如今没什么能替齐景炀做的,唯有这件事,赵佩瑜豁出性命也要替他达成。 赵佩瑜想过了,既然陆高鸿和陆绘灵都不能做到完全独善其身,她给自己最低的底线就是,不能牵扯到齐景炀。 只要最后齐景钦死了,那么皇上调查到了东宫,赵佩瑜便会出面顶罪,到那个时候,齐景钦已经死了,只剩下齐景炀一个人,就算大家都认为这件事会与齐景炀有关,那又怎样,赵佩瑜一口咬定这件事就是她亲手做的,便就不会有太多的纠葛。 “王妃…您真的打算这么做吗?”菡瑶跟在赵佩瑜身后,有一丝犹豫,她知道赵佩瑜如今的计划,可是这个计划在菡瑶看来,根本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若是到最后齐景钦被救回来了,那么陆绘灵就会是赵佩瑜的前车之鉴。 这些道理赵佩瑜都明白,但是她再没有别的选择了,蜀中王远在蜀中,不能涉及到京官朝政,可是偏偏能在皇上面前替齐景炀美言几句的就只有京官。0 陆高鸿那件事发生之后,蜀中王连上几封奏折,但终归也只是一些问候的话,蜀中王这会儿没有落井下石,已然是看在赵佩瑜的面子上了,在别人眼里,齐景炀是扶不起的阿斗,但是赵佩瑜却愿意为他拼尽全力。 赵佩瑜也知道菡瑶一直担心着自己,但是现在如果连赵佩瑜也要离开齐景炀的话,她根本不能想象齐景炀最后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结局,成王败寇,齐景钦登基之后定然不会放过齐景炀的,等到那个时候,他们连喘息的机会都不会有。 如果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再去拼死挣扎,为何不在这个时候放手一搏呢,只要杀了齐景钦,那么就不会再有人有资格和齐景炀争了。 当初齐秉煜称帝之后,也是将自己的好几个兄弟,流放的流放,远派的远派,让他们闲云野鹤,未得传召用不得踏入上京,当初齐秉煜也做了这种事情,如今定然也是不能怪罪齐景炀的了。 赵佩瑜如是想着,内心也不停的在安抚自己,这毕竟是一场大冒险,最后的结局她不敢保证,但是为了齐景炀,她甘愿放手一搏,只要能达到目的,她就算是为他燃尽了自己,也是心甘情愿。 在走回鹤园的路上,赵佩瑜低着头,端着万福礼手势,头上的步摇,腰间悬挂的禁步,在黑夜之中叮当作响,这不过只是早春罢了,夜晚无边的静谧和寂寥。 菡瑶着急的看着赵佩瑜,希望她能够回心转意,就算最后太子殿下真的被废了,齐景钦真的登基了,他要杀了太子,蜀中王也依旧能保得住赵佩瑜,她又何必冒这个险呢? 蜀中王镇守蜀中,边境连着好几个小国,位置何等的重要,就算是梁风眠,多少也要给他一些面子,齐景钦就算登基为帝,也决不能得罪到蜀中王,对于赵佩瑜,他们多少都不会太过于追究,在菡瑶看来,到时候若是牵连到了赵佩瑜,赵佩瑜也完全有能力独善其身,眼下根本没必要为这件事冒险。 菡瑶想的不多,主要是现在根本是没有谁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为太子殿下翻身的,赵佩瑜又是何必呢?最后只要能活着不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吗? 可是赵佩瑜却不是这么想的,有的人可以平凡的活着,可是齐景炀不行,他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要称帝的人,别人给不了他的,赵佩瑜拼尽全力也要给他。 “你不用管,只要好好的配合我就好了。”赵佩瑜如是说道。 赵佩瑜知道菡瑶的想法,她也知道如今独善其身就是最好的情况了,但是齐景炀如今这副颓靡不振,因为齐景钦回来而如此难过痛苦的样子,教她如何能忍心看的下去呢? “王妃,奴婢言已至此,奴婢希望您是真的三思而后行,若是您真的打算这么做……”菡瑶停住脚步,对赵佩瑜拱手拘礼严肃的说道,“那么奴婢,万死不辞!” 听菡瑶这么说,赵佩瑜也顿住了自己的脚步,随后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道:“谢谢你,菡瑶。” 虽知道前路漫漫有着不可预估的危险,但是既然已经知道了未来会怎么样,何不放手一搏呢,只要他们都在,那么就不会有别的困难。 ◎ 第二日一早,齐景炀还是清醒的去上了早朝,虽然头疼不已,但是他想要知道,父皇到底如何看待此次齐景钦战胜回来,想要看看群臣的态度,即使他知道,齐景钦回来之后,自己就像一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弃之,可是他想知道,他不愿意这么糊涂的过完这一生。 他也想让大家知道,如今他齐景炀虽然不得圣宠,可是还是天朝太子,是皇位的最佳人选,齐景钦做的再好,也不过只是一个王爷,若是强行登基,便是犯上作乱!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齐景钦凯旋还朝第一日,皇上体恤他,便恩准罢免了他今日的早朝,今日早朝的时候,他没能看到齐景钦,从此便断定自己输了,从来没有什么时候,父皇有如此体恤过一个人,齐景钦便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下朝之后,齐景炀失魂落魄的走回东宫,朝堂之上,他们在说什么自己已经听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这一次输的彻彻底底。 “太子殿下……”荣富和空岩跟在他的身后,想要说几句体己话安慰一下,但是很明显,他们也不知道说什么能够安慰到齐景炀。 齐景炀摇了摇头,用手摸着自己的额头,仰头长太息:“也罢……”他仿佛已经认命了,但是好像又想要垂死挣扎:“便是要让本宫放手一搏了。” 齐景炀想起了赵佩瑜对他说过的计划,本还是有一点担心的,但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把自己逼到了这个份上,自己也没有什么值得顾虑的了,便想着怎么样都是死的话,不如放手一搏吧。 ◎ 待到梁焕卿梳洗打扮一番后,月白扶着她慢慢走去正殿,此时齐景钦和棹棋正在正殿等着她们,要一同前去仪春殿给母妃请安。 但是梁焕卿行动不便,走起路来有一丝别扭,月白知道这是为什么,原先教导嬷嬷教习时,她也曾在一旁听过,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便红着脸低下头扶着梁焕卿走。 梁焕卿也尽量走的正常一些,但是见到齐景钦时,还是被他们看出了一丝异样。 齐景钦和棹棋远远的便看见梁焕卿和月白二人走过来,便站起身来要迎接,见梁焕卿走姿奇怪,二人不由得对视一眼,随即齐景钦低头掩嘴咳嗽一声,棹棋便也是低头笑了笑,随后便朝梁焕卿拱手拘礼:“王妃。” 第两百八十二章 梁焕卿看到棹棋的笑容,本是强忍着自己的尴尬,装作表面冷静淡定的样子,如今见到他笑,便一下子脸红了,随后便看了齐景钦一眼,以为是齐景钦与他说了些什么。 齐景钦见梁焕卿些许尴尬不满,便用手肘顶了棹棋一下,暗自说道:“大惊小怪!” 说完便走上去,双手牵住梁焕卿的两只手,关切的说道:“待出宫之后,我们去缘福楼吃点东西吧?” 梁焕卿脸颊泛红,瞪了一眼棹棋,随后便看着齐景钦,笑着点点头。 棹棋被齐景钦和梁焕卿这么一挤兑,便也撇撇嘴,转而看着月白笑了出来,月白也与他对视笑着。 既然梁焕卿来了,他们也正准备仪春殿给母妃请安,请安完后,齐景钦还要去勤政殿面圣,这样过会儿才能出宫去。 ◎ 仪春殿内。 这会儿夏容馨正在院子里修剪新开的桃花和栀子花苞,春日的暖阳照耀在她的身上,虽是徐娘半老,但依旧风韵犹存。 “下月的春日宴可准备的怎么样了?”夏容馨一边看着手中的花枝,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她已经很少亲自去操持这样的宫宴了,但作为宫中执掌后宫大权的妃嫔,这是夏容馨指责所在,虽然有内务府按规矩礼制操办,但是她多少还是要过问一番的。 除夕盛宴过后,夏容馨对齐秉煜也彻底死了心,眼下齐景钦回来了,她只要能帮到齐景钦夺得这个皇位,便也没有别的什么想法,齐秉煜也不对她有什么要求,大家都做着自己份内的事儿,二者不相干便也没有什么大碍。 这会儿子齐景钦他们若是还没回来,夏容馨怕是也只是在宫里逗逗鸟儿看看花,宫外秦淮那边的兄长,说送一只新晋的贵妃犬来宫里与她逗趣儿,秦淮那边的夫人们都爱这些,夏容馨不爱这种麻烦,自小带着两个孩子就够烦了,现在只想清闲一会儿,认清了齐秉煜之后,便也不用成日担心会失去那种根本就不存在的感情了。 夏容馨虽问着,可是心思却放在了手中的花枝上,像是完全不在意宫中的这些事情了。 “娘娘,今年春日宴要宴请的名录还需要您核对一番。”云惜姑姑一边替夏容馨递着花枝,一边说着。 内务府来问过许多次了,可是云惜姑姑知道如今梅贵妃娘娘的态度,便也总找不到机会去问,而今既然贵妃娘娘问了起来,便也趁机说上一番。 春日宴,是以每年开春之际,宫中皇室宴请一些上京城中有名望的夫妇入宫赏花喝酒观灯,这是彰显天朝夫妇和谐之举,也是彰显皇室家族中人夫妻琴瑟和鸣,为夫妻之典范。 往常春日宴,皇帝齐秉煜和后妃夏容馨,太子殿下齐景炀和太子妃赵佩瑜,总是会在宴请宾客面前出一副夫妻相敬如宾,锦瑟和鸣之景象,这是经久不变的传统,身为皇室贵胄,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享受着无边的荣宠,也定当要肩负起这个重任——要让天下百姓知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 可是今年的春日宴,皇室要多添两位人,那边就是齐景钦和梁焕卿,这对去岁新晋的夫妇,还有许多征战归来的将军以及将军夫人,他们虽身份不在受邀名单之中,可是按照功勋也是需要宴请的。 今夕不同往日,特殊情况需要特殊对待,可是偏偏梅贵妃娘娘今年不愿管事儿,皇上对于这种事又并不上心,内务府总管多次向何昇公公旁敲侧击的提出异议,可是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不会特意去找梅贵妃娘娘责问,何昇也不知道为什么,近来贵妃娘娘不来主动找皇上,皇上也不会再提起梅贵妃娘娘了。 何昇想着,大概就是上次除夕盛宴之后,皇上从梅贵妃娘娘面前无情的走过,冒着大雪风波要去天牢中见陆绘灵,那时梅贵妃娘娘大概就对皇上死心了吧,哀莫大过于心死,梅贵妃娘娘为皇上消耗了大半辈子青春,若只是明贤皇后也就罢了,自己后来者便也不会急于求成,但是陆绘灵的出现,着实让夏容馨认清楚了自己的地位,她永远,永永远远都不可能想要在皇上心目中超过明贤皇后一分。 内务府总管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他上位的时候还是因为除夕盛宴出了事儿,这才轮得到他上位,可是上位之后,才知道这位置难坐,更别说此时梅贵妃娘娘不理事儿,宫中大小事宜要让他自己拿主意,然后送到仪春殿去审批,若是处理得当,没得夸奖,若是处理失败了,那可有他好果子吃,这差事当的,成日把脑袋往裤腰带儿上别。 不得已,他不得不天天送着名录来仪春殿,想要求见梅贵妃娘娘,让她给拿拿主意,但谁知道,梅贵妃娘娘成日不是身子乏,就是在休息,根本没功夫搭理他,云惜姑姑也是成日被他烦的不行,这会儿见娘娘说起了这件事,也赶忙替他提上一句。 “宴请名录,不就是往常那些……”夏容馨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将花枝放在石桌上,随即将手放在膝盖上,转过身看着云惜,问道,“今年春日宴,钦儿和焕卿也会参加的吧?” 云惜姑姑忙点点头,笑道:“自然呀,今年可是王爷和王妃出席的第一场春日宴呢。皇室和权贵之中,去岁也就只出了这一对新人。” 说到了齐景钦和梁焕卿,夏容馨便也笑了出来,慢慢的又拿起一束花枝,捻着手指细细挑着,说道:“这两个孩子也成婚快一年了,不知什么时候给本宫生个大胖孙子才好。东宫那两位,这都多少年了,肚子也没点动静,宫中豢养的小娘子也不知喝了多少堕胎药了,每每翻看太医院名录的时候,也就那儿用的堕胎药最多了,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太子这般……还不知道要挨多少骂呢……” 夏容馨面上虽说有一丝担心,但嘴角无不是嘲讽,齐景炀和赵佩瑜的关系,瞒得了别人,瞒不过她,表面上锦瑟和鸣,夫妻相敬如宾,可是私底下,赵佩瑜也是受尽冷落的,不然别人都怀上了,怎么到了她这儿就怀不上了,宫中敬事房也没有过关于她的记录。 云惜姑姑哪里敢和梅贵妃一齐笑话太子殿下呢,只好讪笑着说道:“王爷这也才刚回来,这种事急不得。” 第两百八十三章 “那倒也是。”夏容馨笑了笑,随即便又低头端看着花枝,脑海中幻想着自己抱着大胖孙子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 正想到这儿,夏容馨也并没有说出要核对名录的事儿,云惜姑姑站在一旁,想来也是明白了夏容馨的想法——从前做的那些,不过都是给皇上看的,或者说之前亲力亲为的那些事,都是为了要讨皇上开心,而今不用了,她不在乎皇上了,所以他的开心与否在她心目中不重要,自己开心就好了。 既然梅贵妃这么想了那么云惜姑姑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梅贵妃才是主子,那些事儿内务府总管多劳心费神,制定好了名录再送过来核对一下,再麻烦也是他们的事儿,这种宴会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儿,云惜姑姑便也不再继续说了。 “也不知道望舒什么时候出嫁。”夏容馨低头剪裁着花枝,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将花枝放下,随后说道,“之前战乱的时候,南宣国说要与我们和亲,要迎娶公主,好在没有答应,他们哪里配得上望舒,天朝皇室就这么一位公主,定然要生活在上京城才是,他们南宣国哪里有条件娶得望舒。” 夏容馨想到这儿便是一阵后怕,若是那个时候,自己担心皇上的身体,和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真的同意了把望舒嫁出去,估计自己真的会后悔一辈子,望舒也会恨自己一辈子。 “咱们的公主,得配这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儿才对。”经过梅贵妃娘娘这么一说,云惜姑姑似乎也想起来了。0 那会儿边塞失守,南宣国还偏偏联合几个小国一同前来捣乱,烧杀抢掠,做尽了趁火打劫之事,而后派来使者来上京,说是如果天朝愿意把望舒公主嫁给他们王子,便不再趁火打劫,并派出援兵支援边塞。 南宣国的兵力虽然不够多,但是确实能解决天朝的燃眉之急,多一个帮手总比多一个仇人要好,在那个时候,皇上确确实实有认真考虑过这个提议,他真的想要把齐望舒嫁给南宣国的王子,用以解决天朝的燃眉之急。 皇上在和梅贵妃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梅贵妃也没有第一时间否决,她主要是担心皇上的身体,况且她也知道如今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若是望舒真的嫁过去了,天朝的朝政也不会这么紧张了,那么齐秉煜也就不用这么累了。 夏容馨那个时候,只光顾着为齐秉煜着想,所有事都先惦记齐秉煜,以齐秉煜为主,便也帮着劝说齐望舒。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没过多久,梁寂就要上书皇帝,说是南宣国不足为惧,他愿意带兵击退南宣国,见着梁寂这么说,身为父亲的梁风眠定然也是支持,南宣国本就是趁火打劫,纸糊的老虎,听得天朝战神说出这话来,才知道自己是摸着老虎的屁股,龙的逆鳞了,连忙撤兵走了,这样一来,望舒公主也不必成日担心皇上会把自己赐婚给那个见都没见过的什么王子了。 “这天底下,哪儿有最优秀的男儿郎啊。”夏容馨经历过感情的事儿,自然是知道这种话最是不靠谱了,便也低头笑了笑,随后说道,“望舒生的不对,她若是在一个普通人家,便也可以寻上一个爱自己疼自己的男人,可是如今,她身为公主,必须得找一个可以配得上她身份……世间安得法两全……” 云惜姑姑听梅贵妃说这话,自然是明白她在说什么事情了,无非就是在皇上哪儿受到了委屈,对感情一事已经是失望透顶,不相信爱情这回事了:“娘娘,奴婢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这么多年来,奴婢陪着您一路走过来的,自然是知道您有多苦。可是……望舒公主还有的选,她是娘娘的女儿,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公主,定然是要以最最优秀的男儿郎才配得上她。” 夏容馨低头笑了笑:“那你说,如今谁配得上她?” “其实啊,身份尊贵又是另外一说,不过是旁人看着门当户对罢了,若是在公主心里也是天底下最最优秀的男儿郎,那才是最合适的。”云惜铺垫了一大堆,随即说道:“奴婢瞧着,建威大将军府的大少爷就不错。” 云惜没有直说,夏容馨也念念有词,反应了好一阵:“建威大将军府的大少爷……那不就是梁风眠大将军的儿子……梁寂吗?” “是呀。”云惜笑着给夏容馨递了一簇盛开的花枝一边说着,“就是梁寂。” 要说云惜姑姑在宫里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能力可真的是见长,她早就有发现,望舒公主和梁寂将军之间,产生了十分暧昧的感情。 虽说云惜在宫中这么久,未曾有谈过感情,但是对于这种事情,几乎就是女人天生的能力,她看的出来,二人两情相悦,尤其是望舒公主,倾慕梁寂至深。 “他们二人,可曾有过交集?”夏容馨之前一门心思放在齐秉煜和齐景钦身上,全然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齐望舒早已经将心全心全意的交给了梁寂。 “娘娘,这些还是等到望舒公主亲自告诉您吧。”云惜姑姑卖了个关子,没有继续说下去,在她眼里,若是梁寂得以娶了公主,做个驸马爷,那么就是亲上加亲,建威大将军府能够加官进爵,成为皇亲国戚,何不是无上荣耀呢。 夏容馨看着云惜这般神秘,就知道她一定知道些什么,正准备继续问下去的时候,荣福公公跑了过来,笑着对夏容馨说道:“贵妃娘娘,靖王爷和靖王妃来请安了。” 这可把夏容馨高兴坏了,她这一早上,可就盼着他们二人过来请安了,她知道会晚一些才过来,毕竟昨日喝了那么多酒,还长途跋涉回上京,自然是要多睡一会儿的,她便就早早的等着,也没有派人去催,一直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剪花枝,如今可算是等到了。 “快,快请他们进来。”夏容馨着急的站起身,摆着手催荣福赶紧去,脸上的笑意怎么也合不上。 还未等荣福转身离去呢,齐景钦牵着梁焕卿的手便走了过来,见到了母妃,便施施然抬手拘礼,笑道:“儿臣给母妃请安,今日请安尚迟,还望母妃恕罪。” “哪有什么恕罪不恕罪的,快来坐下。”夏容馨拉着他们二人的手,便是一顿嘘寒问暖。 第两百八十四章 “方才还说起你们,这会儿便来了。”夏容馨拉着他们的手和蔼的说道,“昨晚休息的怎么样?喝了那么多酒,头疼不疼?皇上也真是的,你这才刚回来,怎么能一下子喝这么多酒呢。” 虽说是埋怨,但是夏容馨的表情依旧十分温柔,像是在说起什么特别有趣的事一样。 她对着齐景钦温柔的说着一些体己的话,梁焕卿站在一旁便是陪着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云惜姑姑站在梅贵妃娘娘身后,看着梁焕卿,也是笑得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别说梅贵妃了,只单单是云惜自己就对这个靖王妃喜欢的紧,总觉得她知书达理,明晓是非,经过上次勤政殿之上,她面对老奸巨猾的陆高鸿临危不惧的那个样子,让云惜看了是真心佩服,也就是因为梁焕卿,他们这才被洗脱了嫌疑。 可最后明明是陆绘灵的错误,但就是因为她长得像明贤皇后,这才被皇上优待,没有得到相应的惩罚,就连夏容馨自己也对皇上绝望了。 再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齐景钦便站起身对梅贵妃娘娘说道:“母妃,儿臣还要去勤政殿与父皇议事,就先让焕卿在这儿陪您说会儿话吧。” 听齐景钦这么说,梁焕卿也赶忙站起身来对梅贵妃释然一礼。随后表意歉意的笑容,但是好在夏容馨并没有对说什么,虽然她和齐景钦许久未见,有许多话想要说,但是对于梁焕卿,她如今也是像看在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了。 随即夏容馨便拉住了梁焕卿的手,轻轻拍了拍,而后对齐景钦说道:“好,你快些去吧,午膳要来这儿吃吗?本宫让云惜去吩咐小厨房做几道你爱吃的菜。” 齐景钦转而看向梁焕卿,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夏容馨见状了然一笑,随即也看向了梁焕卿,笑着说道:“咱们好似从来没再一块儿吃过饭,等会儿让望舒一块儿过来,咱们也好一起聚聚,焕卿觉得怎么样?” 既然夏容馨都这么说了,梁焕卿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呢,便也是乖允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一切听母妃的便是。” 夏容馨笑着点点头,转而看着齐景钦和棹棋,笑着说道:“那等会儿你俩记得赶紧过来。” 这话说的,像极了寻常百姓家的母亲一番,也让梁焕卿感觉到了久违的母爱,一时之间竟然流连忘返。 齐景钦和棹棋点了点头,笑着拱手说道:“那儿臣告退。” 夏容馨点点头,转而对身后的云惜姑姑挥了挥手,说道:“云惜送一送吧。” 云惜福了福身子,转而便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待到齐景钦他们都走了之后,宫苑内只剩下夏容馨和梁焕卿二人。 梁焕卿有一丝不自在,总觉得夏容馨左右在打量着自己,便有一丝不好意思,但又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比较合适,便也只是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夏容馨。 她本身与夏容馨就没有过多的交集,虽说夏容馨从前和娘亲杨素影是在秦淮时期久很要好的姐妹,但是在上京城时,杨素影根本没有机会来到上京,就更别说来认这位如今地位高贵的从前的姐妹了。 夏容馨从前也不知道梁府的夫人是杨素影,只知道梁夫人去世了,也就从没有问过,若不是因为要和太子齐景炀争夺皇位,所以才想到了梁大将军还有一个女儿,之前梁焕卿虽然每次都来参加宴会,但是每次都是自己坐在角落里和别人说话,齐望舒和陆绘灵赵佩瑜每次吵起来都够吸引人眼球了,谁还会去关心那个总是不说话的梁焕卿呢。 后来见得陆高鸿和蜀中王替太子求情,便想起齐景钦在朝堂之上算得上是无依无靠,只要陆高鸿和蜀中王还在,那么齐景钦就很难敌得过齐景炀,毕竟齐景炀再怎么说也是太子,若是能求得梁大将军的女儿梁焕卿做儿媳,定然能与建威大将军府交好,那么也有了和齐景炀势均力敌的能力了,如今看来果真是这样。 自从靖王府和建威大将军府结亲之后,梁风眠便带着齐景钦立下了赫赫战功,如今他们已然是亲家,互相帮助那是理所当然,再者这确实也是齐景钦自己立下的汗马功劳,旁人能说得上什么呢? 看着齐秉煜对齐景钦刮目相看的样子,夏容馨便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一点儿也没错的,由此,看梁焕卿是越看越顺眼了。 梁焕卿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先说话,她本来就不喜欢待在宫里,满是陈规旧俗,压的她喘不过气,如今虽说性子变得沉稳,但是在靖王府她至少在自己琳琅园里可以随心所欲吧,在皇宫里,谨言慎行,连看都不敢四处乱看,也不知道这里面的人,每天是怎么样提心吊胆的生活的,稍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譬如陆绘灵,譬如尹薷。 说到尹薷,梁焕卿后来听说她被打入冷宫了,想来也是念及她只是救父心切,未曾是主谋,遭奸人利用,而又是身为后妃,所以便被除以永远监禁冷宫的处罚。 冷宫是怎么样的,梁焕卿从没有机会去了解,就算她如今身为皇室中人,比旁人离冷宫更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概似自幼听过的那些戏文吧,梁焕卿总觉得,冷宫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方,尹薷在那里,真的会比被处死要好吗? 梁焕卿不得而知。 眼下二人并没有什么话题,夏容馨只是坐着笑眯眯的看着她,心中不住的赞扬,梁焕卿左右也是闲的无聊,便想到了别的事情,昨日瑞兰姐姐还曾想让自己入宫来问问望舒对自己的兄长梁寂有何想法呢,昨日事情太多,一下子都给忘记了,想着等会儿若是望舒过来了,便可以和她说。 “下个月的春日宴,焕卿你可准备好了吗?”夏容馨沏了一杯花茶,看着它氤氲袅袅的样子,便想到了方才云惜曾经提到过的春日宴,随即便随口一提,说来自己身为母妃还是要多多提点一番才是。 梁焕卿这才回过神来,茫然的抬起头,神色有一丝紧张,脸上带着些许笑意,随即问道:“母妃恕罪,儿臣……儿臣愚钝,不知何为春日宴……还望母妃赐教。” 见梁焕卿这幅乖巧的样子,夏容馨不由得掩嘴一笑,说道:“你这孩子,什么恕罪不恕罪的呀,你如今可是靖王妃,是本宫唯一的儿子的唯一一位王妃,和本宫说话,你不比如此紧张,本宫又不是狮子老虎,难道会吃了你不成?” 这会儿云惜姑姑也正巧回来了,便笑着给梁焕卿那边也沏上一杯花茶,站在一旁笑着听他们说话。 梁焕卿双手握着花茶的杯子,任由氤氲的热气往上冒着,手握着杯子只感觉十分暖和,见着她们看向自己,便不由得低头憨笑。 夏容馨回头看了一眼云惜,对视着笑了一笑,随后云惜说道:“春日宴是往年宴请去岁上京中有名望的夫妇,以展现夫妻和睦,锦瑟和鸣之景的,平日来也就只有结了婚的、夫妻感情好的才能参加,王妃家中主母……早已过世……这个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这么说着,梁焕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夏容馨也是微微一愣,没想到向来懂事的云惜会说出这种话来,就像是要刻意去揭开梁焕卿心中的伤疤一样,就算杨素影已经去世这么久了,但是若是有人在梁焕卿面前提起她的母亲,她还是会很难过,平时也是十分羡慕那些家庭幸福美满的人家。 云惜刚一说完就后悔了,连忙楞在了原地,手足无措的看着梅贵妃娘娘和靖王妃,有一些着急的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见他们不说话自己又说不出来。 “云惜!”夏容馨毕竟还是云惜的主子,虽说这件事可能在她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看到梁焕卿的表情便就知道她是十分在乎的,便先一步出声呵斥道,“你是怎么说话的!掌嘴!” 云惜一听,连忙跪下,在梅贵妃娘娘和靖王妃之间跪下掌嘴,一边扇自己巴掌还一边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靖王妃息怒,靖王妃息怒。” 梁焕卿见着这一幕,都要被吓傻了,方才听着别人讲到她的娘亲,便有一丝恍神,但实际上也是无关痛痒的事情,梅贵妃娘娘见着自己看样子不是很开心的模样便要让一直都很信任的云惜姑姑跪下掌嘴,平日见云惜就像他们的长辈一样,在梅贵妃身边多年,在她的耳濡目染之下,多半是学会了她端庄的姿态,也是因为云惜在宫中算是地位崇高的女官,便是人前也见不到她跪下,宫中的人对她比对一些主子还要敬重,多半也是因为她是梅贵妃身边的宫女。 可是如今见到云惜因为这件事而跪下扇自己巴掌,梁焕卿一下子被吓得连忙站起身,试图伸手阻止云惜,但是云惜明显对自己下了死手一样,动作幅度大到让梁焕卿叹为观止,便不得已看向梅贵妃。 第两百八十五章 “母妃,云惜姑姑也不是有意的,您让她停下吧。”梁焕卿刚一说完,又看着还在扇巴掌的云惜,焦急的皱了皱眉头,像是不忍心看到她们这样对待自己。 梁焕卿自从跟随父亲梁风眠举家搬到上京城中之后,家中便有仆役无数,皆是将军府的规格置办的,或许在别人眼中,这些人为奴为婢,便就是商品,任由人想拿钱买就拿钱买,买回家之后便是任打任骂,在宫中更是如此。 好像是要彰显他们皇室威严吧,他们制定了许多规章制度,几近疯狂的去要求他们执行,若是稍有不慎,便是人头落地,梁焕卿在宫中见到了许多这样动不动就是扇巴掌的场景,不由得便在心里暗自心悸——若是齐景钦真的能顺利登上皇位,那身为皇后的她,会不会也像如今上位者一样冷漠? “母妃……”梁焕卿见到梅贵妃还是不肯出言让云惜住手,而云惜也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疼痛一样而继续扇自己巴掌,脸颊都扇的通红了,可是手上的动作和力道依旧不停下来,让梁焕卿看着有一丝着急。 夏容馨凝眉看着云惜,听着梁焕卿这么说,便挥了挥手,云惜随即便停了下来,对着梁焕卿的方向磕头,说道:“谢靖王妃求情,奴婢感激不尽。” 梁焕卿觉得事态有一些眼严重了,她往后踉跄了一步,在身后早就被吓傻了的月白连忙扶住她,梁焕卿随即看向梅贵妃,一脸愕然的样子,根本不解其意,就像是梅贵妃在刻意利用云惜姑姑给自己一个警告一样,但是,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呀…… 夏容馨依旧一副端庄的样子坐在桃花树下细细品着花茶,像是刚才发生的那些事与自己毫无关系一样,她说道:“起来吧,下次说话仔细着点儿,不是什么话你都可以说的,仗着本宫宠溺疼你,近来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梁焕卿和月白面面相觑,一脸愕然的样子,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梅贵妃娘娘要这么做。 云惜连忙起身,站回到梅贵妃身后,双手交于身前,俯身对梅贵妃拘礼说道:“奴婢知罪。” 梁焕卿一下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方才明明什么也没有说,可是如今梅贵妃和云惜这般,就像是杀鸡儆猴一样,让梁焕卿她们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依旧能感觉到梅贵妃在做戏给她们看。 “焕卿啊,以后到了宫里,可是要谨言慎行,守住了这个规矩,才能使得万年船……”夏容馨不再理会云惜,只是自己慢慢倒着花茶一边慢慢悠悠的说道。 梁焕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明明刚才要和自己说春日宴的事情,只是无意中提到了自己的母亲,便要这般责罚云惜,而后又对自己说这么一番没来由的话,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梅贵妃都这么说了,自己是晚辈,那也只能乖巧的答允道:“母妃教训的是。” 夏容馨浅浅的笑了笑,随即拿起花枝,依旧不抬头去看梁焕卿她们,但是嘴上依旧在说道:“虽说素影妹妹已经去世多年了,事情既然已经如此,再去怀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你娘亲没有机会教给你的,本宫自然会教给你,若不是本宫……你如今也是靖王妃了,往后也有许多东西是要学习的,在宫里,你可知道,就算是皇后,也是不能与皇上并排而行,你是王妃,于王爷也是同理。” 夏容馨从一进门开始就一直看着齐景钦牵着梁焕卿的手一同走进来,宫里是藏不住事儿的,夏容馨知道他们二人昨夜同床共枕,但是这不是他们能无视规矩的理由,宫里哪个妃子在侍寝之后便可一步登天的?从来没有过这个先例,还有梁焕卿身边的那个丫鬟月白,从最开始,夏容馨见她乖巧懂事,虽说有一些小女孩儿的跳脱,倒也无伤大雅,可是如今是在皇宫,并不是在靖王府,更不是在建威将军府了,他们往后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若是现在不抓紧,就更别说以后了。 夏容馨越发笃定,自己的儿子齐景钦最后一定会登基称帝,那么她们二人就也要住在宫中,怎么样也不能破坏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方才惩罚云惜,便就是怕她们不知道和宫中的残酷,当初她才入宫的时候没有人告诉她这些,如今她想要告诉她们,宫里到处都是规矩。 话不能多说,也不可以不说,不能乱说,更要少说。 听她这么一说,梁焕卿瞬间就明白了,方才自己和齐景钦手牵着手进来,被梅贵妃看见了,便想要教训自己一番,用云惜姑姑这件事告诉自己,往后在宫中,要恪守规矩。 梁焕卿这么一想便想通了,随即便拉着月白跪下,说道:“儿臣谨遵母妃教诲。” 夏容馨说着是把梁焕卿当做自己的女儿,实则不然,她的女儿是天朝公主,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耳读目染,根本不用担心,她有着皇上做父亲,有一个地位崇高的母妃,她可以很自然的在宫里用最舒服的姿态生活着,所有人都习惯了她这个样子。 但是梁焕卿始终还是不一样的,她是靖王的妃子,行走踏步,每一个动动作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她不是代表着她自己,而是代表着靖王齐景钦,夏容馨想要她永远记住这一点,即使用了最残酷的方法。 夏容馨想要眼前的这个女子,端庄大气的陪着自己的儿子齐景钦走上登基大典,以最完美的姿态陪衬在齐景钦身边,她这一辈子没有办法做母仪天下的皇后了,但是她想要一个名震天下的贤后从自己手上走出来,做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梁焕卿低着头,强迫着自己听进去这一切,她仿佛有一种强烈的意识,在抗拒这种思想的涌入…… 还没等夏容馨唤梁焕卿起身,就听到来自宫门口的一个欢脱的互换呼唤声:“母妃——” 不用说,这一听便就是齐望舒来了,听是齐望舒来了,夏容馨连忙站起身去,掠过了跪在一旁的梁焕卿,朝声音的方向走去:“哎呀,望舒来了。” 听到这话,梁焕卿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险些就要掉下来了,但是她很快又低下头去,强忍住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自己哭出来,云惜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有一些心疼梁焕卿。 第两百八十六章 齐望舒见着母妃,自然也像个孩子一样乐个不停,她拉着夏容馨的手开心的笑的样子和跪在石桌旁边的梁焕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二人身份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一个出生以来就是公主,无论她做什么都是公主,身份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为公主的标杆:而另一个,虽身份高贵,但与皇室有着一道深深的不可跨越的鸿沟,如今虽也为皇室,但是确实齐景钦的垫脚石和一个完美的陪衬,她需要做的近乎苛刻的完美才能让人觉得这才是对的。 在这种天差地别的比较之下,梁焕卿逐渐失去了自我。 “焕卿?”齐望舒和母妃行过礼之后,便很快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梁焕卿,她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她连忙过去扶起梁焕卿,转身问道:“焕卿怎么了你要让她跪着?” 这是关乎自己朋友所以发出的质问,也就只有公主才可以对梅贵妃有这样毫不遮掩的质问的语气了吧。 夏容馨先是一愣,想着自己正在教导梁焕卿呢,怎么晓得在这个时候齐望舒居然过来了,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天性善良,并且和梁焕卿交好,算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见着梁焕卿这个样子自然是要问清楚是什么情况的了。 梁焕卿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便连忙出声说道:“公主,是我犯了一些错误,理应受到责罚。” 夏容馨微微有一丝讪笑,她看着梁焕卿,现在的眼神绝不像当初一样,需要安抚住梁焕卿的内心,这样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齐景钦身边,而现在,就是要培养她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后,尽管如今离皇位尚且差了一步,但是夏容馨有信心,自己的儿子齐景钦,一定会登基称帝的。 既然梁焕卿都这么说了,齐望舒便也不太追究什么,夏容馨便也只是笑了笑,说是自己身子乏了,要回寝宫休息,让她们二人结伴走走,等齐景钦回来了之后再一同用膳。 左右梁焕卿此时也没什么心情再去附和夏容馨了,齐望舒也有好些话要和梁焕卿说,便朝夏容馨拘礼告辞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云惜姑姑扶着夏容馨,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长长的一声叹息,夏容馨说道:“梁焕卿骨子里的叛逆……像极了梁风眠和杨素影……” 云惜看着他们的背影,听着梅贵妃娘娘说出这句话,有一点百思不得其解的意思,梁风眠身为武将,性子倔强刚毅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可是听闻梁夫人杨素影,在传闻中,杨素影可是出了名的温柔,怎么会与叛逆和刚毅有关系呢? 但是夏容馨之前在秦淮时与杨素影是要好的姐妹,最是知道她本是什么性子的人了,性子倔强,当初非要跟着梁风眠去镇守边塞,可是夏容馨也知道,虽说日子过得不好,不如她在宫中锦衣玉食来得好,但是夏容馨却羡慕她活成了自由的样子,就好像是陆芙霜一样,永远的存活在齐秉煜的心里,杨素影死去这么多年,就连上京都没来过,但是她依旧跟随着梁风眠的心一同住在上京十多年,看过了潮来潮往,花开花落,和万国来朝的繁华盛景…… “靖王妃与望舒公主是一般的性子,况且梁家为武将,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性子与一般寻常的权贵官家小姐不同,若是要改她的性子,还需要多费一些心思的。”云惜在一旁说道。 “她以后是要做皇后的人,那些规矩,要时时刻刻的镌刻的心里,不仅要自己恪守宫规,身边的人自然也是要教导好的了。”夏容馨一脸担忧的说道,“如今本宫还尚在人世,自然是不能放松她礼仪规矩这一块儿,本宫要让她陪着靖王登基,要从一开始就有母仪天下的样子……” 云惜惆怅的看了一眼靖王妃远去的背影,若是站在旁人的角度来看,只觉得这个姑娘既悲催又可怜,在两党相争当中,她是最大的牺牲品…… 夏容馨看着梁焕卿,便就觉得她性子倔强,看似没什么心眼,但实际上心思深重,从不显山漏水,像极了当初的杨素影,从盛宴一事就能看的出来,若是不在这个时候对梁焕卿稍加管教,往后等到发展起来,齐景钦不一定能控制的住梁焕卿。 “可是娘娘,看王妃方才那个样子……恐怕是咱们有一些操之过急……”云惜依旧记得方才梁焕卿低头的那个样子,若是在这个阶段打击到了她,恐怕会适得其反。 可是夏容馨却摇了摇头,转身看着云惜,反问道:“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细心教导,在这个时候她想来早已经听腻了……” 只是一个牵手,夏容馨却这么极力的想要让梁焕卿改变掉自己的脾性,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怕至极。 夏容馨看着云惜双颊上的粉红印子,柔声叹息的说道:“方才委屈你了。” 云惜连忙摇了摇头,说道:“奴婢本就有错,有错就是该罚,并没有委屈。” 夏容馨看着云惜脸上许久未曾有过的胆怯,也是一丝无力涌上心头,随即沉默了一会儿,抬手说道:“也罢……扶本宫回寝殿休息吧……” 云惜福了福身子,随后便扶着梅贵妃娘娘的手回到了寝殿。 夏容馨躺在贵妃榻上,虽说是春日,外面阳光和煦,但是屋子里还是有一丝阴凉,云惜掩着窗户,拿出一条毛毯给梅贵妃盖上,随即便出去在宫门口候着。 夏容馨浅浅的睡着了,梦里她梦见了从前在秦淮时,杨素影还在的日子里,和她一同踏水而歌的日子,刚要露出笑意之时,转眼便又到了皇宫,陆芙霜第一次为齐秉煜组织选秀,那时她安排的管教嬷嬷们也是如此,把宫中的残酷和现实一一摆在了她们眼前,告诉她们要恪守宫规,稍有不慎便就是人头落地。 夏容馨也是到了宫中才知道,人命原来也就值十两银子罢了。 她当初还在想,若是杨素影跟着自己一起进宫里了,依照她那不服输,向往自由,外柔内刚的性子,必定要落人诟病。 而今看见了梁焕卿,她终于知道杨素影入宫会是什么样子了,她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即使残酷,也要让她知道。 夏容馨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句话一点儿没错,后宫当中没有硝烟的战火死了都不知有多少人了…… 第两百八十六章 齐望舒看出了梁焕卿有一丝不开心,但是这件事肯定和自己母妃有关,就不方便在仪春殿说了,所以她找了个理由带着梁焕卿出去走走,仪春殿离御花园最近,等会儿要在这儿用膳,自然是就在御花园走走了。 御花园近来没什么人,便也是经过上次那件事之后,那些和陆绘灵交好的妃子们不好意思再去见梅贵妃娘娘了,便是一个个信了佛教,在自己宫里设了一个小佛堂,便成日在宫里吃斋念佛,提前养老的度过下半生,而皇上也并不打算再继续选秀了,后妃们也知道皇上精力不足,便也就此消沉下去。 这会儿正是早春,天气还没有转暖,那些妃子们自然也不会出来瞎转,就是昨日齐景钦凯旋而归,他们想着要来仪春殿贺礼,可是也不知道该不该过来了。 “方才你与母妃发生了什么呀?”齐望舒能感觉到梁焕卿有一丝不开心,走出了一会儿便出言问道。 梁焕卿低着头,总觉得有一些奇怪,就好像是母妃一定要逼着自己成为什么人一样,从小到大,她只记得当初在边塞,大漠孤烟直的一个落日,自己的娘亲告诉自己,这辈子一定要开心,做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梁焕卿也从来没受人这么逼迫过,第一次被逼着做一些事情,或许还是在小时候自己不爱吃饭,娘亲才会追着她喂饭吃,但是如今这么大了,她一直都在遵循着娘亲的教导,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做自己想做的那个人。 听齐望舒这么问,梁焕卿摇了摇头,随即看着齐望舒,笑道;“没事,就是有一些话没说对,惹得母妃不高兴了,这才……” 齐望舒见她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的样子,便转头看向月白,但是月白也是一副低下头受了委屈的样子,这难免让齐望舒有一些担心:“你说呀,你不说我回头问母妃去。” 眼下齐望舒将梁焕卿看做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受了委屈自然是要知道的呀。 梁焕卿怎么可能把这种事告诉齐望舒呢,本身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梅贵妃会这么做,但是她身为长辈,说这些话也不是毫无道理,如果自己因为这种事闷闷不乐倒是会落人诟病了,若是齐望舒真的因为自己而去问梅贵妃,就更是说不清楚了,做人媳妇的都是要这样的吧。 梁焕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后拉着齐望舒的手笑着说道:“公主这是做什么呢?不过只是一些小事,这些事你在宫里还见少了吗,在宫里犯了事就是要挨罚的,我怎么能例外呢,你若是为了这件事去找母妃,还让我怎么做人啊。” “可是你是王妃……”齐望舒一时语塞,从前她也没考虑过这些事情,只要她不高兴,自然是会有人替她出气,本着自己是公主,便也不会去理会那些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人间疾苦。 “啊对了,你知道春日宴吗?”梁焕卿问道。 方才刚要说起春日宴的时候,夏容馨和云惜便给梁焕卿上了一课,教导她礼仪,正在梁焕卿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时候,倒是还没搞清楚下个月即将到来的春日宴了。 齐望舒在宫中长大,什么宴会都参加过,自己年纪小,又是天朝独宠的公主,自然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这些宴会,只要她想去,就算是不符合规格也能去看看,春日宴上,夏容馨如今陪着皇帝出席,齐望舒生性爱热闹,自然也是会去玩玩。 听梁焕卿这么说着,齐望舒的注意力果不其然的就被吸引了过去,她稍作思考一番,边走边说道:“我知道呀,怎么了?你想参加今年的春日宴?” 齐望舒想着春日宴并没有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请一些在民间有名望的夫妻二人前来宫中吃个赏花喝酒,谈论一番自己家中的事情,好叫人记录下来,发放民间广为传颂,听着梁焕卿问了起来,难道她也想和自己去春日宴上凑热闹? 梁焕卿看着齐望舒一脸认真的疑惑的模样,不禁开始有一些怀疑眼前的这个公主脑子是不是正常的了:“是呀,我与靖王成了婚,自然是要参加春日宴的。” “哦哦哦!对哦!你,你是嫁了人的对吧。”齐望舒恍然大悟,这才激动的反应过来。 齐望舒的这个反应让清吟和月白两个丫鬟偷偷掩嘴笑着,只觉得是十分可爱的了。 “是呀,我已经成婚大半年了,还是嫁的你皇兄,你不会连这种事都忘记了吧?”梁焕卿慢悠悠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对她说道。 “我这不是没反应过来嘛,皇兄又不常在身边,我成日和你在一起,还以为你还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呢,可是如今身上总归也没有从前的那副活泼劲儿了。”齐望舒漫不经心的说着,但却正好能说中梁焕卿内心的心事,这就是梁焕卿一直担心的,她终究和原来不一样了。 可是这会儿梁焕卿也越发变得坚强,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感到忧伤,随即笑着问道:“那公主什么时候嫁人呀?可有心仪对象?” 这也正好就说到了秦瑞兰要她来问的事情了,梁焕卿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兄长梁寂原来也钦慕着公主殿下,对于这种八卦的事情,她是最有兴趣的了,以提到这种事,便提起的满腔的热情,而身后的两个丫鬟清吟和月白也跟着凑上前来,想要八卦一番公主的婚事。 齐望舒怎么也想不到她们会问起这件事来,脸上便是一红,但是每次一说起婚事,她脑海中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梁寂,这是她心中一直钦慕着的一个男子。 “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齐望舒说到这话便是声音小的就像蚊子一样,她低着头绞着手说道,“梁寂不是也一直把我看做是自己的妹妹吗?” 梁焕卿和月白对视一笑,便对齐望舒笑道:“你哪次有见过梁寂对我有像对你那么好了?要说看作是妹妹,瑞兰姐姐也算得上是兄长的妹妹,可是你哪次有见过他对瑞兰姐姐也同样上心的了?” 齐望舒抬起头来看着她,随即便反应过来:“你……你是说,梁寂他其实也?”她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是手却一直指着自己,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第两百八十八章 梁焕卿笑着点点头,说道:“昨日要进宫就是因为兄长在营中苦苦相思,与魏深赵钊二人诉苦,魏深告知瑞兰姐姐,瑞兰姐姐这才告诉我,要我进宫来问问公主的意思呢。” 虽说梁寂并没有她说的那般“苦苦相思”,但是在魏深和赵钊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眼里眼里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吧,梁焕卿脸不红心不跳的扯着谎,把梁寂的一点小心思说的天花乱坠。 见梁焕卿这么说,齐望舒不由得大吃一惊,她讶异的看着梁焕卿,像是根本不相信这一切,她惊讶的捂着嘴,眼睛瞪大,不可思议的笑着:“这……这是真的吗?梁寂……真的也喜欢我?” 梁焕卿见她笑的这般开心的样子,自己心里也十分开心,虽然自己和齐望舒年纪相仿,但是由于自己成婚的时候比她早许多,在皇室当中,自己为她的长嫂,必然是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上为她感到高兴。 随即又想到了自己的婚姻,如今也不知为何,齐景钦回来之后,梁焕卿愈发郁郁寡欢,不知道在忧心一些什么,大概是太过于在意齐景钦,以至于知道倾慕他的人——陆绘灵还活着,心中便有一丝别扭。 但是索性,自己生命当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如今都可以有圆满的感情之路,梁焕卿感到欣慰不已。 齐望舒还沉浸在梁焕卿说的那番话当中,自己经过盛宴那件事之后,就没再去找过梁寂,或者说是,自从在王府说过那番话之后,得到了梁寂那样的回答,自己便没有再去找过他,不为别的,总觉得自己这样没皮没脸的成天缠着梁寂,他定然也会这么瞧不起自己。 尽管很喜欢他,但是自己的尊严,也是很重要的。 盛宴那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杂,齐望舒害怕去回忆当天的事情,总觉得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而自己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的那个人,然而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罪魁祸首陆绘灵和陆高鸿也得到了应有的代价。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在齐望舒心里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她不愿意回忆当天的事情,每次去找梁焕卿的时候,都担心梁焕卿会和自己一样,对当天的事情耿耿于怀,尽管——她们两个人都没有任何错误。 可就是这样,齐望舒每次晚上做梦的时候都会看到那支自己射出去的羽箭刺穿了梁焕卿的胸口,那个被自己一箭射杀的宫女来找自己索命,她哭喊着躲在角落里,但是所有人都围着她破口大骂,母妃和兄长失望的眼神,责怪自己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所有百姓们斥责自己身为皇室公主,居然射杀了功臣的女儿,流言是不理智的,是止不住的,尽管她告诉别人这是陆绘灵,是陆丞相所设计的圈套,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是他们不听,都一昧的指责自己。 在梦里,一顶木棺从人群中抬了出来,身边围着的全是将军府的仆役,棺木前面,走着梁风眠和梁寂,她知道这是梁焕卿的尸体…… 她哭喊着叫梁焕卿的名字,呼唤梁寂,想要告诉他们自己错了,想要告诉他们这一切都不是她故意做的,但是梁寂回过头来的时候,她瞬间如同被闪电击中了一般待在原地,从头至尾都僵住了,她看见梁寂眉宇之间的冷漠和责怪,和满眼的失望…… 梁焕卿永远不知道,眼前的齐望舒,公主齐望舒,在经过那次事情之后,每次去见她都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她有多担心梦里的事情会变成现实,而那仅仅只是差一点就要变成的事实。 宫女小莲,齐望舒特别的感激她,在事情结束后,她还让清吟在宫外找一块儿风水宝地将她好生安葬下去,但是齐望舒自己却迟迟不肯去祭拜,因为宫女小莲,在花样年华里,也才十几岁的年纪,被她一箭射穿了胸膛,血流成河,永远的停留在了那日的盛宴。 或许小莲和许多宫女都一样,期望着等到自己满岁出宫的那一天,拿着自己在宫里赚的月钱和主子的赏赐,在宫外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嫁了,她们那么的普通,又那么的善良,定然能嫁个好人家,丈夫是个老实人,虽然嘴笨但是对她很好,婆婆慈祥和蔼,会教会她许多东西。 届时再生一堆胖娃娃,满院子里都是他们的笑声,等到除夕过年的时候,一家和睦的坐在一起吃团圆饭,或许他们没生活在上京,但是在某个地方,也能看到烟花,万家灯火的团圆夜,像小莲这样的宫女,或许曾经经历过许多权贵之间的秘事,但是也永远的平凡下去。 但也就是这样的一些平凡的愿望,被齐望舒一箭给刺穿了,齐望舒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她破坏了别人对未来美好的期盼,自己怎么还能去期望着未来,期望着与梁寂在一起过幸福美满尽管十分平凡的日子呢。 她一刻也不敢再想了。 就这样,这段时间齐望舒一直因为盛宴的阴影而倍受折磨,去找梁焕卿也已经只是用来安抚自己的内心和需要去给她传递这些消息罢了,除此之外,她成日闷在凤阳阁里不出来,怎么可能会去找梁寂呢。 昨日齐景钦回来,她才敢跑出凤阳阁,穿过一道又一道悠长的甬道,每每经过的地方,宫女和太监都跪了一地,她一边跑一边哭,就像小时候自己手中的糖果被齐景炀抢了,要去找自己的皇兄为自己出这口恶气一样。 她以为齐景钦回来了,她就不用再沉浸在这种阴影当中了,但是并没有,昨日瑶池宴会过后,她将梁焕卿送到重阳宫,自己在清吟的搀扶下回到了凤阳阁,依旧是无边的寂静,皇兄回来并没有改变她心中的所有阴霾。 齐望舒不敢触碰盛宴那日的所有记忆,也就记不清楚梁寂在那一天是多么温柔待她了,明明喜欢都刻在的心里,从眼睛里溢出来了,就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全都是爱意,可是却没有说出口。 齐望舒没有意识到那些在玻璃渣子里藏着的糖,若不是梁焕卿今日这么说,恐怕自己可能就要因为盛宴这件事儿而忽视了那日梁寂的所有温柔了。 齐望舒听着这句话,心中的乌云瞬间被一道阳光照射开来,她这才豁然开朗,原来自己因为盛宴一事的所有阴影,都是在担心梁寂会讨厌自己,厌恶自己,担心他会像在梦里那样,满眼失望的看着自己,所以一直都不敢去找他,但是没有想到的是,梁寂心中一直都有自己。 齐望舒想到这一点,眼底全都是欣喜的笑意,在一旁的清吟也忍不住掩嘴痛哭起来,清吟声音很小,她看着齐望舒这么开心的笑容,眼泪就从眼眶中夺眶而出。 月白笑着看着两位主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清吟在哭泣,等到她感觉到清吟的一丝抽泣声时,清吟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月白连忙扶着她问道:“清吟你怎么了?哭什么呀?” 清吟摇摇头,她早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了,虽说她平日里话不多,但是她确实真心真意陪在公主身边的一个宫女,从小到大,望舒公主什么都不怕,但是经过上次盛宴一事之后,便任何事都畏首畏尾,清吟不明白,望舒公主到底在怕什么,明明什么事都已经过去了,明明这些事,从前的望舒公主都不害怕的,清吟不明白。 可是她看着齐望舒日渐消沉的样子,经过上次盛宴一事之后,便在宫里像是丢了魂一样,经常梦里惊醒,就算是清吟提议出宫走走,齐望舒也不肯,也就是见着许久没去看梁焕卿,这才出宫去王府看看,要不然寻常时候,可是不会出门的。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望舒公主的变化,但是清吟还能看不出来吗,她在望舒公主身边,看着望舒公主整日以假笑示人,所有人都还以为望舒公主还是从前的望舒公主,盛宴一事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但是也就只有一直在齐望舒身边伺候的清吟才知道,望舒公主整日翻来覆去,茶不思饭不想,平日在凤阳阁就连笑一下都费劲,清吟还以为望舒公主被鬼上了身,吓得要去请神婆来施法,但是齐望舒怎么也不让。 眼看着望舒公主快要日渐消瘦的不成样子,清吟十分担心,今日得见望舒公主解开心结,清吟高兴的热泪盈眶——她的望舒公主又回来了。 梁焕卿和齐望舒听见月白的声音,便转身看向清吟,梁焕卿只以为这是清吟在为自己的主子高兴,毕竟是望舒公主身边最为亲近的人,平日里肯定也是知道齐望舒有多喜欢梁寂,今日知道梁寂同样也喜欢着齐望舒,肯定也是替她开心的。 齐望舒看着清吟,笑着笑着就跟着哭了,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她们都知道齐望舒心底的心酸。 第两百八十九章 清吟和齐望舒二人四目相对,都互相流着眼泪看着对方,但是清吟哭着哭着就笑了,她吸了吸鼻子,捂着嘴看着望舒公主,说道:“公主……您哭什么呀?” 齐望舒看着清吟笑了,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出声,随即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摇着头说道:“哪有,本公主……怎么可能会哭,都是你这个小哭包,你哭什么呀?” 齐望舒和清吟两个人互相问着,但是都没有回答,听着看着对方都不由得笑了出来,随即齐望舒又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 或许除了清吟之外,谁也不会知道齐望舒这段日子里经历了什么,心中在苦恼什么,人前显贵的她背后到底有什么心软苦楚,这些谁也不会知道,就算是齐秉煜和夏容馨,或许都以为自己的女儿齐望舒在自己的细心呵护之下,一直都不会有烦恼。 梁焕卿看着两个人奇奇怪怪的样子,不由得和月白对视了一眼,但是都笑了出来,大概是他们二人的笑声实在是太感染人了,梁焕卿和月白方才经历了梅贵妃一番训斥之后,居然此时将烦恼抛却,也笑了出来。 “你瞧你们俩,傻的不行。”梁焕卿和齐望舒关系亲昵,自然是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她看着齐望舒和清吟两个人傻笑的样子,不由得也笑着说道。0 “还说我们呢,你和月白不也一样吗?”齐望舒笑着和梁焕卿嬉闹着。 御花园百花盛开,正是春天最美的时候,虽说有一丝寒冷,但是此时阳光和煦,整个御花园的湖面波光粼粼,百花丛中蝴蝶和蜜蜂翩翩起舞,鸟儿欢快的鸣叫着,正是一副好光景。 齐望舒和梁焕卿笑着互相掐对方的腰,笑声洋溢在御花园的上空,久久盘旋不止,这也大概是整个皇宫里,最热闹的地方了吧。 “好了好了,你别闹了,一闹就闹个不停。”梁焕卿许久没有这么和别人嬉闹过了,闹了一会儿之后发现自己根本敌不过齐望舒,便佯装做一副生气的样子,先发制人斥责齐望舒,“都多大个人了,还成日像孩子似的。” 齐望舒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她呢,就算沉寂了这么许久,但是在梁焕卿这儿,她永远是一副天真活泼可爱的样子,找到机会能和梁焕卿好好闹上一番,她自然是不会罢休的了。 “那你向我求饶呀,快,求饶!”齐望舒笑着上前揽住梁焕卿的腰,就要动手挠她。 梁焕卿如今身着王妃服制,本就是端庄大气的衣服,头饰就沉的不行,经过这么一闹,几乎都要掉下来了,梁焕卿一手扶着头上的发冠,一边去推开齐望舒,咯咯笑个不停。 虽说梁焕卿做了王妃之后,性子大有转变,但是怎么着也是在将军府里长大的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随意就向别人求饶呢。 “月白快来帮忙呀!”梁焕卿敌不过齐望舒,一边要跑着,但是齐望舒又很快追了上来。 宽大的袖摆随着她们的动作不停的在花丛中间舞动着,惊起了一阵蝴蝶,萦绕在她们周围,她们的笑容让蜜蜂和蝴蝶沉醉期间,本在御花园值守的宫女,也纷纷蹙足观看,手中的工具依旧没有放下,但是脸上却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向往的神色。 宫中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宫女们也权当看个热闹。 月白和清吟自然是跟在后面,虽说是笑着,但是到底还是会担心主子们会摔倒,急哄哄的跟在后面。 听着自家王妃的呼唤,月白连忙上前,笑着要去扶梁焕卿,但是齐望舒很快就察觉到了月白的踪迹,便对清吟说道:“清吟,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拦住月白!” 清吟和月白方才还是在一块儿看热闹的人,转眼间就加入了她们的战斗中。 梁焕卿和齐望舒在互相追逐嬉笑着,在花丛中间舞动着,月白和清吟自然也跟在后面你追我赶,都不肯相互让着对方,梁焕卿不停的让齐望舒住手:“你快停下吧!再这样我可不高兴了。” 听她的语气没有真的生气,齐望舒也不肯让步,就是要上前追闹着梁焕卿,她们在御花园嬉闹了许久,梁焕卿总算是招架不住了,便连忙说道:“好了好了,我认输还不行吗,我认输,公主殿下我认输了,你饶了我吧!” 齐望舒见梁焕卿认输求饶了,便也送了一口气,这般瞎闹,她也白费了不少力气呢,便也要累的快倒下了。 月白和清吟见两位主子停战了,便赶忙上前扶住她们,笑着说道:“这下可不闹了吧?” 说实在的,她们可在后边追的辛苦呢,总是担心着主子们摔跤。 听着这话,梁焕卿和齐望舒对视了一眼,不由得笑了出来,齐望舒挑衅般喘着气儿说道:“她可不是我的对手,成亲这许久,在王府都快躺软了吧!还不如咱们第一次打照面,在妙音阁你可不是这般模样,带着魏深可嚣张的不行。” 梁焕卿倚靠着月白,喘着气看着齐望舒,笑着说道:“那会儿不是不知道你是公主吗,若知道你是公主,我也不会那么冲撞你。” “你还不知道呢,我可记得,你是认出我来了的。”齐望舒直起身来,白了梁焕卿一眼,随即说道。 清吟当初忙着在宫中替偷偷跑出宫去的齐望舒打掩护,没有跟出宫去,压根还不知道这两位主子曾经有过这般渊源。 月白扶着梁焕卿,只浅浅的笑着,在妙音阁初遇,也不过只是去年的事情,可是经过这一年的生死大事,就显得十分遥远,从她们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在说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梁焕卿不愿和她在这件事上争斗,可是听齐望舒说自己不像从前那边有活力,又不想在这件事上输给她,转念不知想到了什么,坏笑了一下,随即说道:“你当初就是在妙音阁看上我兄长梁寂的吧?” 一提到齐望舒喜欢梁寂这事儿,还听梁焕卿大大咧咧的说出来,齐望舒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的,随即脸就变得通红,自己确实就是在那个时候看上梁寂的,喜欢他皱着眉头一丝不苟的说话,喜欢他假装正经但心里却十分开心的样子,喜欢他的一点一滴,但是经梁焕卿这么一说,自己却才发现,原来自己喜欢梁寂已经足足有了一年之久。 梁焕卿笑着看着齐望舒愣住的表情,不用多想,光看她微微发红的脸颊就知道,自己说的没有错了。 “我说对了吧。”梁焕卿得意的朝齐望舒颔首示威,像是在得意自己早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随后又说道:“去年在祁山行宫的时候,你可没少去偷看我兄长吧。” 齐望舒听到这儿,见梁焕卿一脸得意的样子,便是恼羞成怒,笑着上前佯装要去打梁焕卿:“你少在这儿自作聪明了!” 梁焕卿知道自己说的都是真的,见她恼羞成怒的样子,自己连忙拉着月白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着齐望舒有没有追上前来,丝毫没有看清前面的路。 齐望舒也赶忙追了上去,二人又开始了你追我赶的过程,但很快齐望舒就呆住了,她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梁焕卿的身后,身子站的笔直,好像有一丝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清吟也是,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消失了,随后便是垂着手低着头,乖乖的站在齐望舒身后。 梁焕卿还没意识到,依旧回头看着齐望舒笑着跑着,月白转身看向身后,连忙吓得跪下了,梁焕卿这才反应过来,回头一看,正巧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那人连忙伸出手来扶住她,阻止她快要摔在地上。 梁焕卿抬头一看,原来是齐景钦,可是还没等她站起身来,余光就瞟到了站在一旁的、身穿明黄色龙袍、头戴金冠、器宇非凡的男子,想都不用想这就是皇上了。 梁焕卿想起自己方才那个失礼的样子,便是站都不敢站起身,顺着自己摔倒的弧线就噗通一声跪下了,俯下身胆战心惊的说道:“儿臣……儿臣参见父皇,御前失仪,还望父皇恕罪!” 说完这句话,齐望舒和清吟便也小跑的上前来,在梁焕卿身后跪下,手心中沁出细腻的汗珠,一刻都没有停下,生怕因为这般不够端庄、有失礼仪的行为让皇上生气。 齐景钦看到方才的那一幕,只觉得她们活泼可爱,但也确实是有失礼节,见着她们跪下俯身认错,生怕父皇因此责怪他们,便也在一旁拱手拘礼说道:“父皇,焕卿和望舒都不是故意的,就看在她们……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的份上,原谅她们吧。” 梁焕卿和齐望舒纷纷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齐景钦,没想到他会给她们二人求情,随即又看向皇上,点了点头附和着。 齐秉煜先是看着他们三人这般紧张的神色,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哈哈大笑了出来。 第两百九十章 齐景钦见到父皇笑了,便也松了一口气,起码知道父皇并没有真的生气,也就不会去责怪她们了。 齐望舒在父皇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时常拉着他的手撒撒娇,方才还真的以为他板着一张脸是生气了,便也不敢随意造次,如今看着父皇开怀大笑的样子,便也笑着看向梁焕卿。 见皇上这么一笑,梁焕卿反倒是一头雾水,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笑了出来,若是按照梅贵妃教的那一套规矩,是不允许在御前失仪的呀,自己方才犯了那么明显的错误,他们如今居然都笑了。 这让梁焕卿感到十分疑惑,她摸不着头脑,但是又不敢多问,只是严肃着一张小脸,端正的跪在地上,眼睛眨了眨后又看向地面没有说话。 齐秉煜这才笑着说道:“好了,平身吧,朕不怪罪于你。” 梁焕卿感到受宠若惊,与齐望舒对视一眼,眼看她也笑着点点头,这便才放下心来,对齐秉煜俯身拘礼:“多谢父皇。” 刚一站起身,齐秉煜就指着梁焕卿对齐景钦笑着说道:“以后有她在靖王府,可有你闹腾的了吧哈哈哈哈。” 齐秉煜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想来也是因为齐景钦的原因吧,他大胜回来对于齐秉煜接下来的朝政的颁发简直就是如虎添翼,方才和齐景钦商量了一会儿之后,对于未来的朝局以及天朝百姓政令的颁布,进行了一番探讨。 也就是因为齐景钦在此之前已经从棹棋口中得知了当初除夕盛宴发生的事情,也知道了朝廷之上官员的变化的原因,但是他言语之间似有若无的佯装不知道的样子,和齐秉煜进行了一番讨论,让齐秉煜误以为他还不清楚这件事,随即便告诉了他。 这样一来,齐景钦既光明正大的知道了这件密事,也让父皇对自己的忠心不二得到了一番认识。 齐秉煜近来对齐景钦的好感迅速往上升,可能自己压根就没有感觉到这一点,他如今已经忽视本来是太子殿下的齐景炀已久,仿佛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一样,眼里就只有齐景钦这么一个儿子。 既然他如此看重齐景钦,那么对于梁焕卿定然也是十分喜欢的了,梁焕卿的父亲梁风眠,可也是此次战役中不可或缺的角色,若是别人当着他的面在御花园做出这么失礼的行为,恐怕就要被他狠狠斥责一番,可是梁焕卿就不同了,他看出了她身上的活泼可爱的品质,自然也就只会夸赞一番。 齐景钦和梁焕卿听着父皇这么说,纷纷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齐秉煜不知道的是,齐景钦在他们二人成婚之后,根本不常在靖王府里住,就算之前没出征时,也是只在王府见了几次面,还远远不如之前没成婚之时见面的多,就算在府中,齐景钦也是永远坐在书房,偶尔和司南屏一同在渡光亭议事,王妃的琳琅园,齐景钦还从没有主动去过,洞房花烛夜之时本该有的夫妻之实,也是昨日才有的…… 成婚之后,梁焕卿越发收敛自己的性子,变得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活泼了,本该和望舒公主一样的性子,但就是因为成婚了,担心自己的行为会给齐景钦和靖王府抹黑,便就总是压抑自己的天性,久而久之,她都开始有些认不出自己的样子。 皇上方才说的,梁焕卿会把靖王府闹个天翻地覆,想来在他们二人还没成婚的时候,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建威大将军府的梁大小姐,是梁风眠的千金,家中的父兄都异常的宠爱她,成日便在上京城中作威作福,虽说这般嚣张跋扈,但所幸只是性子顽皮爱闹,不会刻意去惹是生非,所以也没有朝臣会因此去和梁风眠劝说。 都道她是没娘的孩子,便多少都在心里心疼她一些。 可是梁焕卿从不顾影自怜,她虽然知道自己娘亲已死,不陪在自己身边,可是梁焕卿也从来不会拿这种事来当自己顽皮的借口。 在传出靖王府和建威大将军府会联姻一事,许多人都在惊讶于朝局会发生转变,两党之争风云诡谲,但是许多人也都在担心梁焕卿会把靖王府闹个天翻地覆,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都等着看靖王府的笑话。 如今看来包括皇上也都以为梁焕卿会把靖王府闹个鸡犬不宁吧。 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今的靖王府,依旧是风平浪静,这般许久都没有出任何事情,怎么也不像是梁焕卿的作风。 齐景钦和梁焕卿成婚的消息公布天下,所有人都在打听着二人之间的一些轶事,但是也就只听说梁焕卿成日待在王府里,如何也不出来。 众人不信,便以为她又和从前一样,佯装打扮一番便偷偷跑出王府去,可是怎么也没在闹市当中见到她的身影,像是在这个上京城当中消失了一样。 齐秉煜见二人纷纷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还当真以为果然和自己说的一样,梁焕卿这么活泼爱闹的性子,让齐景钦头疼不已,但是这毕竟都是两口子的事情,便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于是齐秉煜便笑了笑,看着梁焕卿说道:“都是当王妃的人了,虽操持一府之事于你而言恐有些吃力,但这都是要经历了,景钦不在王府中,若是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是要进宫多向你母妃讨教才是。”转而又看向齐望舒,佯装一副严肃的样子说道:“成日和望舒这个没正形丫头片子待在一块儿,恐失你王妃礼仪。” 齐秉煜将方才他们在御花园追打嬉戏的原因归结到了齐望舒身上,这也给全了梁焕卿的面子,梁焕卿乖允的端手福了福身子,浅笑答道:“父皇教诲,儿臣铭记于心。” 齐秉煜笑着点点头,看着梁焕卿这副端庄贤淑的模样,是越看越觉得称心如意。 这么说大家都皆大欢喜了,但是齐望舒可要闹了,听父皇这么说自己,虽说是开玩笑的,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说自己,齐望舒嘟着嘴凑上前去,挽住父皇的手,佯装生气的娇嗔道:“怎么啦?见着儿媳妇儿就忘了有我这个女儿了吗?” 齐秉煜今日心情大好,齐望舒虽说说出这样不正形的话来,但是他也只是哈哈大笑的摸了摸自己的故意,握住了齐望舒的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就你成日古灵精怪的,朕还能忘了你不成?” “嘻嘻,就知道父皇最疼女儿了。”齐望舒得了便宜卖乖,便顺势倚靠在齐秉煜身边撒娇。 齐景钦和梁焕卿见了,也是对视一眼便笑了出来,御花园春光无限好,洋溢着他们的笑声,恰似一副美好的光景。 “怕是看到这一幕,梁风眠该是要羡慕朕了哈哈哈哈哈。”齐望舒挽着父皇的手不放开,齐秉煜也是示意梁焕卿到自己的身边来,一手一个,享天伦之乐,随即便对梁焕卿说道。 梁焕卿笑了笑,乖允的点点头说道:“家父不如皇上福泽齐天,有公主陪伴在身边,乃是世间最大的乐趣了。” 梁焕卿此话也算是圆了齐望舒的面子,齐望舒看着梁焕卿眨了眨眼睛,但是很快就想到了,倘若自己真的如愿以偿嫁给梁寂,那么……梁风眠大将军,想来也是可以这样了。 二人脑回路瞬间一致,梁焕卿掩嘴一笑,齐望舒脸红了,便佯装生气拍了梁焕卿一下,这件事也就只有她们知道,当着父皇的面这么说,肯定会有一丝担心的。 月白和清吟也随即跟在后面,对视一眼便笑了出来。 只有齐秉煜和齐景钦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跟着笑了笑,齐秉煜笑着说道:“走吧,何昇前去仪春殿通报一声,朕今日同他们一起在仪春殿用膳。” 何昇公公弯着腰从她们身后走了出来,对齐秉煜屈膝行礼,点头哈腰说道:“是,奴才这就去。” 齐秉煜颔首示意,何昇连忙往仪春殿方向跑去,这梅贵妃和皇上许久都没有正儿八经的说过话了,如今皇上愿意去仪春殿用膳,想来也是因为这三位小主子,以及念及曾经情意,何昇想着千万不能让梅贵妃再这样置气下去了。 “父皇慢点儿……”待到何昇走后,他们也要准备慢慢的往仪春殿去了,梁焕卿听闻皇上身子不好,挽着他的手便施力搀扶住他,担心他会摔倒。 齐秉煜看着梁焕卿这般谨慎的样子,笑着说道:“没想到梁风眠竟然养出了心思如此细腻伶俐的女子,朕还以为照建威大将军府的家风,你也该会是像梁寂那般雷厉风行了。” “父皇过誉了,兄长自幼聪慧,得父亲教导后更是很快就能上手了,儿臣不如兄长,学什么都学不好。”梁焕卿尽量的在皇上面前表现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也是附和了齐景钦想要在父皇面前表现出的模样。 第两百九十一章 “哎——焕卿过于谦虚了。梁寂虽说聪慧,武艺高强,但是性子有一丝莽撞,难当大事,还需磨砺才行。可你不同……”齐秉煜转身看着梁焕卿,眼中满是赞许,“你心思细腻,遇事冷静,比许多人都要强了。” 齐秉煜一边牵着她们慢慢的往仪春殿走着,一边缓缓说道,齐景钦也谦逊的跟在身后默默听着,许多人都看到了梁焕卿身上难能可贵的优点,可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产生一丝偏见,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正视她身上那些宝贵的闪光点。 齐秉煜能对梁焕卿做出这番评价,多半都是因为上次盛宴一事,大家都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找线索,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不得已便将所有涉事人员幽禁皇宫,在这样的场合做出这种事情,可谓是丢尽了天朝皇室的颜面,所有外国使臣都等着看笑话,所有臣子都期盼着皇上能帮大家找到答案。0 但是就当齐秉煜自己也是手足无措的时候,梁焕卿居然能在大家都慌乱一片的情况下,让梁寂他们出宫去找线索,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拖延时间,只为等待真相,面对占据有利地位条件的陆高鸿和陆绘灵,也丝毫不慌不忙,据理力争,为大家呈现了一番真相与她们的恶行,还无辜者清白。 但是齐秉煜最为欣赏的,大概就是陆绘灵明明是针对着的人是她,想要利用齐望舒的手杀了梁焕卿,但是梁焕卿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也是临危不惧,淡定自若。 这番气度,正是许多人所不及之事。 梁焕卿听父皇这么说,呡了呡嘴唇之后,也是停下了脚步,随即对父皇拱手拘礼,说道:“焕卿上次在盛宴之上,当着众多人的面有一丝无礼,还望父皇恕罪。” 齐秉煜握住她拘礼的手,随即笑着说道:“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朕称赞你还听不出来吗?” 梁焕卿这会儿却傻了,她在皇宫中本就是异常的紧张,听得父皇这样赞叹自己,便总往不好的地方去想,但既然说是称赞自己,便也只低头浅笑道:“焕卿多谢父皇赞誉了,父皇言之过重,焕卿不敢当。” 齐望舒见她一脸疑惑的样子,随即出来说道:“父皇何时这般夸赞过我?女儿不服,如今父皇眼里就只有焕卿了。” 虽说是娇嗔,但是脸上也浮现出了一副骄傲的样子,梁焕卿是她的好朋友,是她的长嫂,焕卿受到父皇称赞,自然是比父皇称赞自己还要高兴的了。 齐秉煜他们果然又被齐望舒这番话逗笑了,齐景钦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真是哪儿都有你的事儿。” 齐望舒见齐景钦说她,便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说道:“你还说呢,父皇何时也没曾这样夸过你,就这般夸赞了焕卿,你可曾有不高兴?定然有的吧?” “你成日就这般嬉闹,没个正经的样子,父皇就是想夸你也无从下口呀。”齐景钦看着齐望舒仰着头对他说着挑衅的话,心里也不恼,但就是故意气她一样,这么说她。 齐望舒性子本就是骄傲的不行,见齐景钦这般说自己,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呢,但是左右打又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伸手去打他,一来是根本就打不过,二来也是如今年纪见长,再那般就真的失礼了。 齐望舒就跺了跺脚,佯装生气的挽着父皇的手,娇嗔的撒娇说道:“父皇~你看皇兄!你管管他呀,如今这般欺负我,指不定哪天就欺负焕卿了,您不为女儿着想,还能不为焕卿着想吗?” 齐望舒如今什么事儿都要拉着梁焕卿掺和一把。 梁焕卿听到这儿,脸又微微发红,低下头去,只微微浅笑不说话。. 齐秉煜看着两个人嬉闹的样子,抬手说道:“你们真是,小时候吵闹个不停,长大了也是这般,望舒你一个姑娘家,什么时候能像焕卿一样静若处子。” 梁焕卿真是站在一旁总是被提起,但也只是浅浅一笑,乖允的站在父皇身边,不主动去搭话。 齐景钦笑了笑,说道:“想来望舒嫁了人就好了。” 说到这儿,梁焕卿不由得噗嗤一笑,齐望舒听到这样的笑声最为敏感,连忙看着梁焕卿,担心她的笑声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你……你瞎说什么呢!我……”齐望舒脸红了,转而看向站在一旁哈哈大笑的父皇,随即倚靠在他身上,撒娇道:“不嫁,不嫁,女儿要永远待在父皇身边,要给父皇养老,如何也不肯嫁。” “有你在身旁,那父皇可得头疼了。”齐景钦见着齐望舒这么说,便是嘴上不肯饶人了。 齐望舒狠狠的瞪了齐景钦一眼,随即看着父皇,说道:“父皇才不会呢。” 经他们这么一说。齐秉煜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倒是真的有在考虑这个问题了,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朕有三个孩子,如今也就只剩下望舒没有成婚了,与你一般大的孩子都成家了,望舒你也要赶紧的了。可有心仪的男子呀?” 齐秉煜今日心情极佳,便是身穿龙袍,是天底下最有威严的男子,可如今也只是一个父亲的模样,细声细语的关心着自己的孩子。 齐望舒脸颊泛红,看了一眼梁焕卿,梁焕卿真眼带笑意的看着她呢,别人不知道,可是梁焕卿最为清楚了,齐望舒心仪的对象,就是自己的兄长梁寂。 齐景钦也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齐望舒,见她看了一眼梁焕卿,仿佛就能猜到梁焕卿定然是知道齐望舒心仪的对象了,总之,齐景钦是知道齐望舒有倾慕之人的。 听父皇这么问着,齐望舒也是摇摇头,说道:“哪儿有啊,没有。” 齐秉煜活了这么久,若是齐望舒这点小心思他都看不出来,那就真的白活了,但是齐望舒不愿意说,那他也就不问了,便摸了摸胡子,在自己儿女的搀扶拥簇下,走向仪春殿去。 ◎ 仪春殿内。 夏容馨正倚靠在贵妃塌上休息,这几日外面春光明媚,但是她心里一直都是阴沉的天气,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夏容馨觉得是自己年纪大了,想的事情也多了,想的事情越多,头就越疼,总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可是还有许多放心不下的东西。 夏容馨一直在回想自己年轻的时候,刚入宫那段时间,遇见齐秉煜之后的那段美好,其实夏容馨有时候都在想,如果陆芙霜没死该多好,至少他们二人拌嘴的时候,齐秉煜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自己,也时常会来仪春殿用膳。 不像现在,齐秉煜在陆芙霜死后,一直沉浸在过去的记忆当中,出现一个陆绘灵,他也是出人意料的在乎。 夏容馨怎么也养不了那日大雪,她跪在茫茫大雪之中,齐秉煜披着斗篷,风尘仆仆的从自己跟前经过,冒着风霜雨雪,只是为了去见在天牢里那个极其像陆芙霜的女子。 自己赢不了陆芙霜,也赢不了她的替身。 这是夏容馨心中一辈子的心结,没想到到了晚年她才真正的认清楚这一点,自己早该知道的。 云惜也知道梅贵妃娘娘一直很在乎这件事,都说细节决定胜负,皇上待梅贵妃娘娘再好,有价值连城的赏赐和泼天的荣华富贵,不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只有细节,那一点点沁入人心的细节才最打动人心。 纵使齐秉煜身为天子,什么事都了如指掌,但是这一点,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云惜看着梅贵妃娘娘成日郁郁寡欢,就是靖王爷回来了也不能让她开心起来,心中也着急的不行,但是她没有办法,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等待梅贵妃娘娘慢慢好转起来。 梅贵妃刚睡下了快有一个时辰,云惜在门外也站的腿酸了,眼看着就要到午膳的时候了,云惜想着要去叫梅贵妃起身用膳了,本来身体就不好了,太医吩咐过要按时吃饭,一顿也不能落下。0 正当云惜要进去叫梅贵妃娘娘起身时,何昇从门口过来了,云惜一见何昇来了,下意识的往后面一看,以为皇上来了,但是没见到人,顿时有一丝失落。 何昇看到她这副表情,自然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便笑了笑说道:“皇上和靖王爷在御花园看到了公主和靖王妃,他们正在后面慢慢的来呢,皇上吩咐老奴,来传报一声,说是皇上今日要留在仪春殿用膳。” “真的?”云惜听了,表情连忙就从失落转变成欣喜,她再次确认,“公公可不要诓骗我了。” “咱家何时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的?”何昇也是替仪春殿众人感到高兴,“快去给梅贵妃娘娘通报一声吧。” “哎!我这就去!”云惜连忙笑着转身就要进去给梅贵妃娘娘通报。 但是夏容馨睡了一会儿就醒了,身子疲倦的很,便躺在贵妃塌上不愿意起来,心中一直在想着齐秉煜。 第两百九十二章 虽然说夏容馨表面上看起来和齐秉煜已经决裂了,但是四下无人的时候,她内心也控制不住自己如洪水野兽一般凶猛袭来的思念。 她想起从前的那些事情,便一直也忘不掉,总是想起齐秉煜对她好的时候,像是把全天下的温柔都揉进他的眼里,通通全放在她身上,那时没有陆芙霜,也没有陆绘灵,只有夏蓉馨和齐秉煜两个人的时候。 可是这样的时刻总是短暂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齐秉煜也做过许多让夏蓉馨伤心难过的事情,他总是在陪伴自己的时候被陆芙霜叫走。 但是夏蓉馨许久未曾和齐秉煜说过话,却连他的一点缺点,和曾经在一起时的难过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仿佛那些事就从未发生过一样。 夏蓉馨一直想着,忽然听闻门外何昇来了,她微微支起身子侧耳倾听,想要知道何昇来是因为什么。 她微微颤抖着身子,要知道,何昇有许久都没来过仪春殿了,何昇若是来仪春殿,定然是带着皇上的旨意来的,夏蓉馨十分期待着。 自从盛宴一事过后,夏蓉馨就没主动去找过齐秉煜,除却一些必要的时候会见面以外,夏蓉馨每每想到她跪在茫茫大雪之中的场景,就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从前那些刻骨铭心的日子,一点一点的在自己眼前破碎。 她从此失去了对齐秉煜的怀有的所有念想,想着自己再也不会主动去寻找齐秉煜的身影了,再也不会主动往他在的地方走去了,总归都是一场空,何必又要这般费尽心思呢。 可是自从昨日,齐景钦凯旋而归,举国欢庆,她必然是要出席那场盛宴的,瑶池轻舟之上,齐秉煜对于瑶池轻舟的记忆,大概再也不会只是陆芙霜翩然起舞的身影了,而是让自己骄傲,令全国百姓欢呼雀跃所信任的儿子齐景钦了。 夏蓉馨看下齐秉煜和齐景钦依靠在一起喝酒的画面,不由得又动容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齐秉煜于自己来说还是有一定的感情的,他这般在乎和关心他们的儿子,这些足以证明他们之间不只是身份的关系,这让夏蓉馨相信,当初齐秉煜说的话,都是句句属实。 可是每当下雨的阴雨天气时,夏蓉馨的膝盖怎么也忘不掉那跪在茫茫大雪之中刺骨的寒冷,夏蓉馨自己怎么也忘不掉齐秉煜无情的从她跟前走过,匆匆赶去天牢,只为了去见那个早已经疯癫了的女子。 自己于他而言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一个能帮助自己管理后宫,是自己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的亲生母亲罢了。 可是夏蓉馨如今骗不了自己,自己依旧对他怀有期待,一听到何昇来了之后,就撑着一只手立起身子要去倾听他们说了什么。 当何昇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恍然的自己掀开毯子坐起身,正要起身去开门的时候,又愣住了,她在想这是不是真的,何昇是不是在诓骗自己,他会不会是看自己郁郁寡欢这么久,便心疼她,然后想要用这件事来安慰他,或者齐秉煜来她这儿分明就有别的意思,怎么可能就是为了来陪她用膳呢。 这让夏蓉馨怀疑不已,她坐在贵妃榻上,总觉得这会不会只是一个梦,随即捏了自己的腿一把,疼的她龇牙咧嘴,但所幸能够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了,夏蓉馨有一丝小兴奋。 云惜随即问出的那句话,同时也是她的疑惑所在,一听云惜问了这句,夏蓉馨连忙起身跑到寝殿门外去,连鞋子都忘了穿,她俯身贴在大殿门外倾听,想要听清楚何昇说了什么。 当听到何昇的回答之后,云惜也正准备进来叫醒她时,她赫然将门打开。 莫说云惜姑姑了,就是站在后边看着的何昇都吓了一跳,见是梅贵妃娘娘打开门,二人愣了一下,随即云惜姑姑便跪下行礼说道:“贵妃娘娘。” 夏蓉馨没有去看云惜,她主要是盯着何昇,表情有一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有什么话要跟何昇说,但是谁都知道,夏蓉馨大概要问的就是齐秉煜的事情了。 可是她总归又不太好意思说,整个皇宫都知道梅贵妃娘娘夏蓉馨和皇帝闹别扭了,皇上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就算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近来的一些细微的变化骗不了他,他知道夏蓉馨不高兴了,那样的情况下,任是谁都会不高兴,但是齐秉煜知道,也不想再像年轻那会儿一样去安慰她。 大概是因为心里的未亡人如今真的未亡,每日心中都有一个可以供自己思念但不可触及之人,或许也是因为朝政事物繁忙,让他不得已脱不开身,但是怎么样都好,宫里的人都知道梅贵妃娘娘不愿意再理会皇帝,然而总归不是什么小姑娘了,皇上也不会再去安抚她,二人仿佛就是不约而同的冷战了。 夏蓉馨没再提起过齐秉煜,但是云惜知道她心中一直惦记着;齐秉煜也没再提起过夏蓉馨,但是何昇也知道这是真的不再想了。 何昇心中也不由得为夏容馨感到悲哀,怎么说,夏容馨都要比陆绘灵好许多吧,尽管陆绘灵无论是年龄还是样貌,无论是性情还是本性,都要比夏容馨更得皇上喜欢。 何昇见着梅贵妃娘娘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明明是知道她想要问什么,但是就是因为知道问题,同时心里也有了答案,他知道真正的答案不尽人意,若是非要他说出来,恐怕又会惹人伤心吧。 何昇不忍心,便甩了甩浮尘,对着夏容馨鞠礼说道:“奴才何昇,拜见梅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何昇随即抬头对梅贵妃娘娘憨憨的笑了笑,这是他以往常有的作风,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是传了不好的消息,见着他们这幅面孔,也不会当面斥责的吧,这也是何昇在宫中摸爬滚打数年,也打算亲自教给何誉的道理。 何誉往后是要接他的班,辅佐下一任君主的,他身边养了许多这样的小太监,从小培养到大,一直到现在,那些小太监们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但能从外人的态度变化上来得知自己的往后可能要做的一些事情。 大内总管一职是要成日陪同在皇帝身边的,皇帝的衣食住行都要有所参与,其地位虽然只是一个太监,但是事关皇帝,所以飞非同小可,何誉是众多太监之中能力和秉性都上乘,也没有那么多歪门邪道的小心思,是由齐秉煜亲自挑选的交由何昇身边培养的。 为了不让别人早早的就知道那个辅佐帝王的太监是何誉,所以也安排了好几个年纪相仿的太监在一旁先待在何昇身边伺候着,一边伺候一边学习,何昇对齐秉煜忠心不二,事关天朝社稷,何昇定当竭尽全力的去调理教导何誉。 “何主管免礼。”夏容馨抬抬手,示意何昇平身,随即看了云惜一眼,云惜立马就起身站到夏容馨身边来,夏容馨抬起手来,让云惜扶着走到何昇跟前去。 这会儿云惜才发觉梅贵妃娘娘原来都着急的没穿鞋子,方才他们的谈话,梅贵妃娘娘在里面都听的一清二楚了,她担心梅贵妃娘娘着凉,便轻声惊呼:“娘娘……您没穿鞋……” 夏容馨经过她这么一说,这才微微低下头来看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真的着急的没穿鞋子,心中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自己在意齐秉煜已经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这会儿虽是春日,但是夏容馨平时身子不好,在加上年纪大了,脚更容易感觉到冰凉,平时不睡觉更是都不能将褓袜脱下的,如今却因为齐秉煜而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砖面上却不自知。 何昇听了连忙低下头去,心中默念着非礼勿视。 夏容馨随即看了云惜一眼,还没等她说话,云惜就跑进寝殿里拿来一双鞋子让夏容馨穿上。 待到穿上之后,夏容馨这才又看向何昇。 何昇是个精明人,他知道这种事不能拿到台面面上来说,便随即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梅贵妃娘娘,等会儿皇上会和王爷王妃以及公主殿下来仪春殿用膳,这时差奴才来通报一声,还望梅贵妃娘娘早些做好准备。” “何主管,皇上何故会来仪春殿用膳?”方才的那个小插曲,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夏容馨听何昇说完之后,便点了点头,但是自己心中的疑惑依然在,便作势问了一句。 何昇笑了笑,拱手说道:“皇上和王爷在勤政殿议事之后,龙颜大悦,见着今日天气尚好,便一同在御花园散步……” 何昇掩嘴笑了笑:“那晓得靖王妃和望舒公主在御花园嬉戏打闹,吸引了皇上的注意,这会儿正在御花园一同散步呢。那位靖王妃,可真是会讨皇上欢心啊!” 第两百九十三章 听着何昇的语气,想来齐秉煜是十分开心的,也不知道梁焕卿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讨得皇上如此高兴,要和他们一同回仪春殿来用膳。 听到何昇这么说,云惜姑姑明显愣了一下,方才梅贵妃娘娘还借自己来教育靖王妃在皇宫中要守礼节,可是怎么转眼间,靖王妃便和望舒公主一同在御花园嬉戏玩闹,还让皇上看见了 《卿卿醉光阴》第两百九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