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 第一章 初见大佬 “混账东西!” 怒喝声中,青瓷茶盏狠狠摔向大厅中央跪着的瘦削少年。 穆谣刚从后堂转出来就看到这令她几乎心脏骤停的一幕,几乎是条件反射,她想也不想的拔高嗓子便是一声哭喊。 “哇啊啊啊啊……” 一时间大厅之中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齐刷刷看向穆谣,少年抬头时崩碎飞溅的锋利瓷片从他眼尾处险险擦过,留下一道殷红的伤痕,血迹蜿蜒而出,令人心惊。 要是慢上一点,慢上那么一点点,瓷片就会如原先那般,划破谢崇宁的眼睛令他左眼落下残疾…… 想到后果,穆谣呼吸都忍不住发颤,两手更是僵硬的渗出冷汗。 还好,还好赶上了。 穆谣视线微微偏移,正巧对上一双黑白分明,却空洞若死水的一双眼眸,心中不由微跳。 “谣儿?” 穆贺云刚发泄完火气就听到最疼爱的小女不知竟是来到了前厅,还哭的如此撕心裂肺,当即顾不得许多赶忙将人抱入怀里轻声哄慰。 他说了什么穆谣是半个字没听进去,借着这个机会赶紧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厅内,就见着除了三房的三叔,二房两口子和三房的汝阳夫人及她的嫡子穆良宣都在,满家上下三房人,长辈几个几乎算是到齐了,阵仗算是颇大。 想到脑海里的剧情,穆谣心中哀嚎,只觉得格外头疼。 就是在今天,未来的一代权佞谢崇宁不仅瞎了一只眼,还瘸了一条腿,哪怕他的容貌依旧俊美,可依旧弥补不了这些伤害,也因此使得他的性子愈发阴毒狠辣,世人皆畏他若厉鬼,提起他的名字都能止小儿夜啼。 而致使他身体受损的滦平侯府又岂会安然无恙,待到后来他崛起,一手遮天控制朝堂后便将滦平侯府削官剥爵,满门抄斩,便是有免死金牌在手也依旧没能躲过。 这个时间为十年。 十年后滦平侯府便被夷为平地。 穆谣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如今不过区区十三岁的孩子,谁能想到十年后他会位极人臣,把控朝堂若掌中完物? 她才刚刚得以获得新生,不想只活十年就去死,所以这个谢崇宁,她保定了! 寒冬腊月的天,厅里只烧了个火盆,谢崇宁低垂眼眸一动不动跪在地上,身上穿着诗透冻得冷硬的单薄棉衣,脸色青白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瞧着毫无生气,便也叫眼尾的血迹看着更加揪心。 此刻穆谣倒是希望谢崇宁能够晕过去,可偏生他骨子里倔,又倔又狠,即便冷的身子都微微发颤也硬是跪的笔直,却又始终抿着唇一言不发。 因着穆谣突然出现,厅内紧张的气氛骤然一松,便是穆贺云都暂时没心思管谢崇云,任由他跪在地上。 穆谣犹豫了一下,松开掐着大腿的小手,泪眼朦胧的看着穆贺云小声道:“爹爹,宁哥哥流血了。” 穆贺云还没说话,倒是汝阳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道:“那是你宁哥哥犯错了,该他受罚。” “这大冷天的,他将你宣表哥生生推到了那冰湖里,若不是你三婶我到的及时,只怕你日后都见不到你宣表哥了!”汝阳夫人说着眼圈又红了红,翘着兰花指用绢帕拭了拭眼角。 一旁坐着的其他人对此不置一词,都是汝阳夫人叫来架着穆贺云让他从重惩处谢崇宁的罢了,唯有二房的夫人一脸兴味盎然,浑然看戏的模样。 穆谣暗中翻了个白眼,若不是她知道个中内情,只怕真要被汝阳夫人这番颠倒黑白的话给糊弄了。 这回两人起冲突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谢崇宁的字乃是玉良,同他的名撞了一个字,穆良宣便借题发挥一顿羞辱,这便算了还强要谢崇宁改名,不同意便让下人按着往寒冬腊月的湖水里按! 穆良宣那货别看年纪小小,却是被娇惯的一肚子坏水,仗着自己嫡母被皇帝封了诰命,便是在侯府里都无法无天,只是平素里不敢对她如何,却是逮着谢崇宁使劲欺负,就是看谢崇宁没有背景出身,又寄人篱下,百般欺辱也不会有人罚他,可是在谢崇宁跟前耍尽了威风! 正月里的湖水何其寒凉,湖面上还结着冰,穆良宣却硬是生生按着谢崇宁的头将冰层砸开,最后谢崇宁是挣扎时将穆良宣给拖了下去,结果正好被赶来的汝阳夫人看到,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但凡是在府里的基本都到齐了,就是要穆贺云给个交代。 穆良宣好歹是换了衣裳喝了热汤,谢崇宁却是从湖里被捞起来后便跪在了大厅里,如今还挺着没有晕过去,身体素质也是真的过硬了,只是这么下去到底不是办法,届时冻坏了身子,保不齐将这笔账又记在了侯府头上,那才真是哭都没地哭! “宁哥哥应当是无心的,三婶你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宁哥哥都流血了,罚也罚了便让宁哥哥起来吧,他还没换衣裳呢。”穆谣坐在穆贺云怀里看着汝阳夫人脆生生的道,眨巴着大眼睛企图令汝阳夫人不要再做计较。 只是穆良宣乃是汝阳夫人的心头肉,今儿因着一个外人让她儿子受了委屈,如何愿意就这般不痛不痒的偃旗息鼓? “谣儿,你宣哥哥可是落了水!他就擦破点皮就免了这顿罚?” 穆谣看了看汝阳夫人,挣扎着从穆贺云的怀中离开,几步走到谢崇宁身前将自己身上的小斗篷解下来披到了他身上,谢崇宁眼皮微掀,目光沉沉的看着穆谣,对她的举动无动于衷。 斗篷很小,才堪堪遮住他的背,却是带着一股子淡淡的奶香,尚还残留着小姑娘身上的余温,湿冷的背部瞬间便覆上温暖,谢崇宁睫羽微颤,复又低下头好似无所觉。 “谣丫头,你这是做甚!还不赶紧回来,省的脏了你的手!”汝阳夫人揽着脸色红润的穆良宣很是不满的说道。 “谣儿?!” 穆贺云皱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不赞同,上前想要将她拉开,穆谣却是先退开半步,没有搭理汝阳夫人,仰头对穆贺云说道:“宁哥哥穿的好少,身上还有水,会冻出病来的。” “宁哥哥受伤了,爹爹给宁哥哥找大夫吧!宁哥哥一定很疼的!” “他才多大点事?谣儿,你怎的都不关心一下你宣哥哥是否安好?”汝阳夫人尖酸的道。 “宣哥哥不是好着呢?”穆谣实在受不了回头故作天真的顶了一句,气的汝阳夫人险些没控制住当场发作。 穆贺云撇了眼汝阳夫人,对穆谣沉声道:“你崇宁哥哥犯了大错,险些要了你宣哥哥的命,爹爹得惩罚他,你莫要在此捣乱,否则你祖母又得罚你。” 穆谣一噎,要说整个侯府里她最怕谁,那必定是祖母,爹娘疼宠她,可是一旦祖母发话,谁也不敢吱声。 落在祖母手里好几次,穆谣也不敢造次。 穆贺云就是知道她怕祖母,这才将这话给搬出来的。 只是谢崇宁必须救,哪怕是要面对祖母的惩罚,那也得救! 真个叫侯府将谢崇宁的腿给弄瘸了,侯府的好日子也算是倒计时了,穆谣可不想跟着侯府陪葬,再者有侯府在荣华富贵定然不愁,只要注意着点别让谢崇宁惦记上侯府,顺便抱一抱这个大佬的大腿,日后生活定然美滋滋。 想到那本莫名其妙出现在她床头的编年纪要里概述的关于谢崇宁的一生,穆谣心中大定,起码关于大佬的大致人生走向她已经掌握,接下来只要保证大佬在侯府的这段时间安稳度过就好! “祖母慈祥,岂会因宁哥哥犯得一点小错便罚他?爹爹,宁哥哥定是无心之失,就原谅他一回吧?”穆谣一边努力维持着自己小孩子的人设一边想要说通穆贺云揭过此事。 汝阳夫人深吸口气,虽是因着穆谣偏心谢崇宁心有愤懑,只到底顾念着她还是个孩子,没得放低身份去跟她争辩,索性直接看向穆贺云道:“侯爷,宁妃娘娘前些日子可就念叨着宣儿,这两日便得进宫,您是晓得宁妃娘娘多疼爱宣儿的,若是叫宁妃娘娘知道宣儿落水一事,到时恐怕事情就无法善了了。” 她将宫里的人搬出来,穆贺云脸色顿时微变。 宁妃乃是汝阳母族嫡系一脉,乃是汝阳的亲姨母,性子同汝阳倒是一脉相承,狭隘又护短,手段也很是毒辣,倒是对汝阳很是偏疼,因着入宫多年始终无所出,在穆良宣出生后对其简直极尽疼宠,几乎相当于宁妃的半个儿子,那是不肯让其受到半点委屈,真叫宁妃知道了此事,届时谢崇宁这孩子又岂有命在? 只是先头汝阳搬出家法,要按照残害同族之罪论处,杖五十以示惩处,这般重的惩罚便是青壮年的男子都有性命之虞,更何况是现在才十三岁身体很是孱弱的谢崇宁? 便是没有落到宁妃手上,却也不比落到她手上好哪去。 第二章 杖五十 穆贺云暗暗叹口气,此事无法善了,只是他也并不想要了谢家小子的性命,总归也是当年故人托孤,哪能因着内宅私事就叫人将性命丢了。 “杖二十,先关起来。”穆贺云摸了摸穆谣的脑袋沉声道。 此言一出,汝阳夫人冷笑一声。 “侯爷,你看看宣儿的脸!”汝阳夫人扳过穆良宣的脸,将他面颊上一小块淤青展示给所有人看。 “宣儿可是你的亲侄子!你就忍心看他被一个小野种这般欺辱?不过是寄居在侯府罢了,还拿自己当个少爷不成?宣儿不过是同他玩闹,他竟是下狠手!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宣儿这条命还不定在不在!” “这寒冬腊月的,不是摆明了想要我家宣儿的命?!这般歹毒心肠,区区二十杖岂非便宜了他?侯爷,你可是宣儿亲大伯,你可要为宣儿做主啊!” 汝阳夫人说的声泪俱下,穆良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也跟着哭起来,厅中一时吵得人头疼。 穆贺云深吸口气,“那你想如何?” 汝阳夫人拭了拭眼角,斩钉截铁的道:“必须按照家法惩戒!以儆效尤!不过是个借住在侯府的野种都敢欺辱侯府正经的少爷,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平白叫人笑话?视我侯府威严于何地?!” “三婶,你太过分了!”穆谣实在是忍不住了。 五十大板可以说就是要了谢崇宁的命,哪怕是二十大板都不是他现在能够承受的,倘若谢崇宁侥幸活下来,十年后侯府被抄家灭族,她穆谣英年早逝…… 穆谣背上顿时又渗出了冷汗。 要不是她没有得到准确的时间,又怎会让这件事发生!怪只怪她没来得及阻止,现在只希望能够有个完全的法子保住谢崇宁才是。 “过分?家法上可是写的清清楚楚!那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汝阳夫人猛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骤然的巨响震的所有人心头一跳,随后她瞪着穆谣喘了几口气后厉声质问道:“谣儿,宣儿可是你亲表哥!你就这般护着将你表哥推入湖里的凶手吗?” “爹!”穆谣看跟汝阳说不通,转头眼巴巴望着穆贺云,声音满是哀求。 “五十杖,宁哥哥会死的!” “那我的宣儿就该受这罪吗?寄居人下还不懂兄友弟恭,将才七岁的宣儿推入湖里,这般年纪就能做得出这等歹毒之事,长大了可得了?”汝阳夫人冷笑着,目光冰冷的掠过地上跪着的谢崇宁,深吸口气直视穆贺云,“侯爷,今儿这事若是没个交代,就这般宽容了他,弟妹我可不敢再继续待在府里,否则谁晓得哪一天我的宣儿还焉有命在!” “胡闹!”穆贺云拧眉低喝,“你若是离开侯府,叫外人如何看?不过一点小事,非得闹得满京城人尽皆知才行吗?!” 他堂堂一侯爷丢不起那个人! 恰在这时,侯夫人沈眉到了,掀了门帘一进屋里就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目光落到厅中央跪着的少年身上,眉心蹙起。 “怎得了这是?” 汝阳夫人收了气势,起身对沈眉行了一礼,语气冷硬的道:“宣儿今儿险些被谢家那个小野种给害死了,妹妹本想让侯爷为宣儿做主,结果侯爷这心却是向着外人呢!” 侯夫人皱了皱眉,将狐裘递给下人,理了理袖子语气平缓道:“汝阳,注意身份,崇宁是谢家后人,便是如今只剩下他,那也是嫡亲的,何来野种一说?” 穆谣见到沈眉眼前顿时一亮,赶忙扭着小身子要抱抱,“娘!娘!” 穆贺云将穆谣递到沈眉怀里,面上难看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低声对自家夫人解释道:“崇宁到底是犯了错,今日宣儿受惊落了水,不定得落下什么毛病,不罚他说不过去。” “娘,宁哥哥又非有意,都是宣表哥平日里对他多加欺负,难道还不许宁哥哥反抗了?宁哥哥都在这跪了好久了,又穿着一身湿衣裳,光是寒冷都够他难受的,这回定会大病一场,您最是心善,就帮帮宁哥哥吧!”穆谣趴在沈眉肩上小声道。 沈眉抬眼看向穆贺云,自是懂了他眼底那抹无奈,轻叹一声,抬指轻弹穆谣脑壳,温声低语道:“谣儿乖,不要闹了,你宁哥哥犯了错怎能不罚?此事若是叫你祖母知晓,只会罚的更重。” 穆谣抿着唇不说话,最后扭着身子硬是从沈眉怀里挣开,撒丫子跑到谢崇宁跟前一把将人抱住。 “我不!宁哥哥才不会将宣哥哥推到水里!宁哥哥才不会做坏事呢!你们都偏心!”穆谣梗着脖子没去看被她抱住的谢崇宁,只对着穆贺云沈眉叫唤。 “谣儿!”汝阳夫人见着她竟是这般维护一个外人,简直痛心疾首,“谢崇宁是你什么人?!不过就是个寄居人下的外人!一个野种!你怎的能为了一个外人不顾你宣表哥呢?!” 穆谣心里本就讨厌穆良宣,那小子平时没事总爱挑衅她,虽是不敢对她做什么,但终归也令她喜欢不起来,在这种时候更不可能站在穆良宣那头了。 “宁哥哥才不是野种!”穆谣却是撒泼打滚的开始胡搅蛮缠。 谢崇宁低头,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发旋,软软的小身子靠在他身上带来些许的温度,可这点温度不过杯水车薪,只会让他心生暴戾,想要索取的更多。 艰难抬手想要将人推开,只是浑身都被冻得发疼,关节像是生了锈,难以动弹。 穆贺云一个头两个大,低声呵斥,“谣儿!莫要胡闹!你再这般胡搅蛮缠,我就将你送到你祖母那里去了!” 穆谣不吭声,沈眉上前想要将她拉开,偏生她抱得死紧,沈眉也不敢太用力怕伤着她,只好无奈转头看向自家夫君。 偏生这会穆良宣突然指着她开口,“坏妹妹!你不是我妹妹!” 穆良宣就比她大上半岁,在侯府里就是混小子,平素里嚣张惯了,加上又是侯府里三房的嫡孙子,在老太太面前向来会讨巧卖乖,颇得老太太喜爱,这会见着穆谣竟是向着他一直看不起的谢崇宁,自尊心作祟颇觉难堪,直恨不得将谢崇宁给赶出府去才好。 “娘!谢崇宁他欺负我!你把他赶出去!我不要再看到他!”穆良宣回身抱住汝阳夫人嚎哭出声,直把汝阳夫人心疼的不得了。 “侯爷,你给个准话吧!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究竟还有没有用!” 二房的夫人柳盈挑眉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满不在乎的端起茶盏浅啜,罢了才总算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不过就是小孩子间的玩闹罢了,何至于搞得这般隆重,再者说了,从头到尾都是你家小子一张嘴在说,究竟什么情况还不一定呢。” “要我说,小惩大诫一下就行了,非得把人打死了你才满意?” 二爷眉头微皱,将手中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二夫人轻哼一声不说话了。 沈眉看了看死死抱着谢崇宁的穆谣,心疼无比,谢崇宁身上寒凉的厉害,谣儿年纪小身子骨又弱,再抱下去不定得被过了寒气,届时定要病上一场的。 “三妹妹,你可愿听姐姐一言?”沈眉转头看向冷着脸的汝阳夫人轻言细语道。 汝阳夫人还是愿意听她说一说的,便也暂且按捺下心中的怒气,静了静道:“姐姐直说便是。” 沈眉道:“崇宁此番却是犯了错,只是到底年纪小,想来也非是有意。” “姐姐若是想要劝我不再追究,那只怕是要失望了。” 听完前一句,汝阳夫人果断开口。 “我非是要你不再追究,毕竟宣儿也是我的亲侄子,哪有不疼自家人的道理?”沈眉继续轻声道:“只是崇宁在此处也跪了许久,心中定然也是知道错了的,惩罚是肯定的,但拿侯府的家法用在他身上怕是不妥。” 汝阳夫人眼锋凌厉扫过谢崇宁,“有什么不妥的,犯了错自然该受罚!” 沈眉叹口气,“你方才也说了,崇宁毕竟是故人之子,侯爷承诺了故人只等他及冠后便离府自谋生路,那故人与侯爷有恩,倘若真个上家法,他一个孩子如何受的住?到时出了事,叫外人听去岂不是会在背后戳侯爷的脊梁骨?我们侯府三代世袭,如今什么光景你非是不知,就因着这件事叫人抓了把柄攻讦侯爷,你让侯爷如何自处?侯府日后如何自处?” 一番话说的轻柔缓和,却是句句直透人心,汝阳夫人一时也是没了话,只是面上仍旧不甘,“那总不可能就这般算了?” “自然不是,”沈眉看了看谢崇宁,“妹妹说得对,孩子犯了错自然是要罚的,只是也不能罚的太狠了,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总该给人改过的机会不是?” “那姐姐说,此事该如何处置?”汝阳夫人问道。 穆谣没想到自家娘亲竟然真的将汝阳夫人给劝住了,顿时满目惊喜,当即踮起脚尖凑到谢崇宁耳边小声道:“宁哥哥,我相信没有害穆良宣,娘亲一定不会让你受太重的惩罚,等会你就装晕,我想法子给你糊弄过去!” 第三章 谁敢动他?! 奶里奶气的小嗓音伴随着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畔,谢崇宁有些不适的偏了偏头,对穆谣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沈眉目光掠过两个凑得极近的小辈,转头对着汝阳夫人微微一笑道:“五十杖对一个孩子来说着实有些苛刻了,但是又不能不罚,不若便杖责二十,既是略作惩戒,叫他长长记性,也算是对宣儿有个交代,你看如何?”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若是还坚持下去没得叫人说她跟个孩子过不去,汝阳夫人权衡了一番便也答应下来,左不过日后再好生收拾那小子便是! “好,姐姐既然都这般说了,妹妹再不答应可不就显得心胸狭隘,二十杖便二十杖,现在便行刑吧。”汝阳夫人一扭腰坐了回去,微笑着看向谢崇宁。 “不行!” 穆谣没想到最后竟然就达成了个这么坑的协议! “你还想如何?崇宁犯了错难不成还真就一点惩罚不受吗?!”穆贺云头疼无比,索性直接对下人吩咐道:“来人,将宁少爷带下去杖二十!” “谁敢!”穆谣恼了,对着准备动手的两个仆役大喊,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极大,一副谁敢上来就咬谁的模样。 两个仆役为难的看向穆贺云。 “放肆!”穆贺云指着穆谣怒喝,“莫要仗着疼爱便不知礼数!谁教你的胡搅蛮缠?自小教你的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穆谣咬着唇就抱着谢崇宁不吭声,但是那仆役但凡敢伸手,立刻张嘴便欲咬,那护犊子的小模样看的穆贺云又气又急。 “谣儿,莫要胡闹了。”沈眉上前拉着穆谣意图将她拽开。 “娘!宁哥哥如何受得住那二十杖!”穆谣死死抱着谢崇宁死活不撒手。 汝阳夫人看着穆谣冷笑,“看来小谣儿是不赞同了。” “松开。” 嘶哑低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伴随着一股沉冷的气息拂过,穆谣身子微僵,下意识抬头就对上那双漆黑暗沉的双眸。 “你……” “松开。”谢崇宁一眨不眨的看着胸前的穆谣,青白唇瓣微动,又重复了一遍。 穆谣愣然,下意识的松开手。 这等机会穆贺云怎会放过,当即一声令下,“带走!” “哎!不是!我不……”穆谣这下反应过来了,正打算重新将人抱住,结果那两个仆役反应更快,直接便将人给架起往外拖。 沈眉眼疾手快直接将穆谣给揽到怀里,看着穆谣挣扎不休的模样蹙眉低声道:“那两人下手自有分寸,你莫要再闹了,非得叫你三婶将祖母请来你才肯罢休吗?” “可是!可是他!”穆谣急的快哭了,隔着一道门帘她看不到外面的状况,但是声声入耳的杖击之音却无孔不入,每一下都像是打在她的心上,减少着她的寿命! 汝阳夫人揽着穆良宣笑的温柔,还时不时往穆良宣小胖子嘴里喂上些许糕点,好一副惬意模样,便是其余人等也都是满脸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喝茶的喝茶,交谈的交谈,全然没有一个人在意门外正在受杖刑的那个孩子是否受得住! “娘!你放开我!” 穆贺云实在受不了她此刻的胡闹,直接皱眉道:“夫人,将谣儿带走,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沈眉抱着穆谣对在场众人露出一个歉然的笑容,临走之时看了眼穆贺云,略一颔首后便拉着穆谣向外走,身旁四个丫鬟将穆谣团团围住,根本没给她任何机会。 门帘被掀开,外头飘着鹅毛般的大雪,穆谣一眼便见着了趴在长凳上的谢崇云,两手死死抓着木凳边缘,长发散乱看不清神情,但是却有血迹顺着长凳点点滴滴落入雪地之中,猩红仿若红梅盛开。 足有尺粗的木棍被两名仆役拿在手中,一下接一下的重重打在谢崇宁身上,光是看着便觉得钻心的痛,可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身上灰色的布料已经逐渐被血色渗透,在这漫天大雪之中格外刺目。 穆谣看的整个心肝都在颤,喉头发紧,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若干年后侯府被抄家灭祖的景象。 沈眉见穆谣一瞬不瞬盯着谢崇宁看,轻叹一声捂住她的眼睛低声道:“别看了,走吧。” 穆谣僵硬的被她拉着往院外走,堪堪走到院门口时猛地挣脱开沈眉拉着她的手,用尽所有力气向着谢崇宁跑去,这番变故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沈眉甚至未曾发出惊呼声,便眼睁睁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扑在了谢崇宁的身上,两名仆役也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的两棍子便落在了穆谣身上。 几乎是瞬间,穆谣疼的脸色骤然惨白,身上的骨头仿佛碎裂一般剧痛无比,只是她脑子里还牢牢记得要保住谢大佬的腿一事,下意识将人撞翻,自己垫在了他的身下,然后就彻底的昏了过去。 谢崇宁盯着身下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穆谣,原本肉呼呼的红润小脸变得同周边的雪一般白,便是连呼吸都好似微不可闻,方才还活生生紧张担忧他的那个小姑娘,竟好似下一瞬便会随着那冰凉的雪化去了般。 “谣儿!!!”沈眉这时才反应过来,惊恐的尖叫出声。 谢崇宁眼神微动,下意识的闭上眼倒在了穆谣的身上。 侯府里最受宠爱的小小姐受了重伤,一时间整个府里人仰马翻,便是连谢崇宁究竟有没有受满二十杖刑也顾不上关心,便是汝阳心里再是不甘心,也不敢再这个节骨眼还死抓着这件事不放。 穆谣一直到夜里才堪堪醒来,只是背后及腰部以下痛的她一脸扭曲,忍了又忍才没有尖叫出来。 “莫要乱动。”沈眉端了药来就见她在床榻上乱扭,顿时又气又心疼。 穆谣一见她顿时安分下来,便是苦的能让人胆汁都吐出来的药也狠心不哭不闹的喝了下去,只是那脸扭曲的更是不成样子。 沈眉将药碗放到一旁,看着自幼便被捧在掌心长大的小女儿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心疼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那谢崇宁当真就那般好?值得你这般对他,你知不知道那木棍再偏上一些,你今日只怕是就没命再见到娘了!” 穆谣讪讪笑了笑,安抚的伸出手拉住沈眉的手小声道:“娘你别哭,宁哥哥真的很好的,宣哥哥老是欺负他,有时候还欺负我,我就见不得宁哥哥被他如此陷害,可我没有证据,你们都不听我的,三婶更是偏心的厉害,我只能如此了。” “那你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你知道你若是出了事,娘日后该怎么办?你这是要为娘的命!”沈眉一想到她今日的举动气就不打一处来,有心想要教训她一顿,可是人已经躺在了床榻上,伤势不轻,这手就怎么都下不去。 穆贺云从屋外推门进来,看着床榻上一脸苍白面无血色的穆谣,忍了又忍,才一拂袖冷哼道:“幸亏只是些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只是大夫说恐怕会留些许的疤。” “留疤?”沈眉一惊,“这可如何是好?谣儿尚未出嫁这身子便留了疤,日后……” “没事,些许疤而已,没什么的。”穆谣赶忙表示自己不在意,心中忧虑谢崇宁现在什么状况,赶忙在转移话题道:“那……那宁哥哥怎么样了?” 沈眉伸出一指点了点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一般道:“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娘看你还是不疼!” 穆谣吐了吐舌头,仗着自己现在是伤患拿她没办法,便眼巴巴看着穆贺云问道:“爹爹,宁哥哥会没事的吧?” 穆贺云冷哼一声,本想不搭理她,只是到底心疼,扭头闷声道:“没事,受了寒,挨了几棍,将养些时日便好了。” 对于穆贺云说的话穆谣也就是听一听,知道他没有性命之虞便好。 落水后又被冻了那么久,还挨了十来棍,怎会是爹口中说的那般轻飘飘? 随意又敷衍几句,她便故作困顿将两人都劝走,自己趴在床榻上开始想东想西。 一想到将来侯府的遭遇,穆谣就止不住的心慌,连睡都睡不好,只是她现在的状态也不好亲自去看看,只能等着伤势稍微好些了再说。 也亏得那两个仆役在看到她的时候下意识收了些许的力道,这回两天时间便恢复了些许,勉强能够下地走路了。 穆谣当即想也不想,忍着背上的疼天不亮就洗漱好带着近身侍女琼兰奔着谢崇宁的青松苑而去。 青松苑在整个侯府最偏的东南方,瞧着幽静实则很是荒凉,便是连下人都甚少来往。 穆谣让近身侍女琼兰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自己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跟在后面走,约莫一刻钟才堪堪到了青松苑。 苑内一丛丛竹影摇晃,蒙蒙光影下仿佛张牙舞爪的恶鬼,伴随着风吹过的沙沙声没来由的叫人心慌。 “小姐,要不咱们回吧?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若是叫侯爷夫人知道了……”琼兰脸色有些发白的张望着四周,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裙摆,猫着腰的样子小心翼翼的仿佛做贼。 第四章 高烧 “你别说了,我不看看宁哥哥是否安好不放心,看完就走,爹娘不会发现的。”穆谣直接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轻手轻脚走到苑门口,两扇木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向内打开,露出幽静荒凉的院子。 谢崇宁是穆家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因着早些年曾对穆贺云有惠,最后一家子死于战乱,谢崇宁便被托孤给了侯府,这一托便是近十年。 一开始穆贺云对谢崇宁尚算得上亲善,沈眉亦是温柔对待,只是到底非穆家血脉,又是孤身一人没有跟脚,在侯门这种屋檐下总归比不过正经的穆家血脉,多少都受些委屈,谢崇宁性格也日渐阴沉不爱交际,最后穆贺云和沈眉也不再多分心关照,侯府下人也惯会见风使舵,正经主子都不管了他们哪还会尽心伺候,加上穆家嫡系庶出的几个小子也都拿他当个玩意时不时羞辱一下打发时间,这就使得谢崇宁性子愈发孤僻乖戾,不讨喜。 进了院子就见着东厢房亮着昏黄的光,琼兰替穆谣推开门,就见着门口桌子处趴着一个丫鬟睡得正香,油灯都快燃干了也没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穆谣心中一紧,赶忙进了内室,就见着谢崇宁身上的被褥不知何时被掀开,单薄的里衣被汗水浸透,浑身烧的通红,眉心皱起满面痛苦。 “宁哥哥!”穆谣紧走两步上前,探手在他额上一摸,烫的她瞬间缩回了手。 “快!快去打水!”穆谣猛地回头对琼兰急促吩咐,随后爬到床榻上将被褥给他盖严实,这时琼瑶已经将水打了回来。 穆谣取了帕子浸诗,冬日里的井水冰凉,冻得她一哆嗦,加上背上还有伤,硬是咬着牙忍痛拧干敷在谢崇宁的额头上。 “小姐,奴婢来吧,别给您过了病气去,而且您背上……”琼兰想要伸手接过,却被穆谣推到一边。 这会的动静总算是将那丫鬟给惊醒。 “又闹腾,不就是着个风寒,看给你娇气的,没有那金贵命偏还……” 丫鬟一边揉眼一边嘴里嘀咕,抬头就看到穆谣正站在床榻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小……小姐!”丫鬟一惊,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赶忙又揉了揉,最后确定穆谣确实在这才慌了神。 “小姐您怎的来这了,宁少爷这染了风寒尚在病中,可别给您过了病气去……” 穆谣一把掀翻了铜盆,整整一盆冰水悉数淋在了丫鬟身上,冻得她直哆嗦。 “你还知道宁哥哥病着?!大夫是怎么交代的?宁哥哥烧成这般模样你都不管,侯府买你进来是让你当小姐的?!若不是我来瞧上一眼,再过两日侯府是不是就得办白事了?!说啊!”剧烈动作下带动身上的伤势,穆谣疼的险些飙泪,但是一想到现在的情况又生生忍住,维持着满面冰冷瞪着跪在地上的丫鬟。 “奴婢……奴婢……” 穆谣冷笑,“你倒是比宁哥哥这个府里的主子还娇贵些是不?” “一会我就跟娘说,将你这等惫懒的刁奴给扔出府去!你不是喜欢睡觉吧,回去睡个够!” 丫鬟惊恐的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小姐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穆谣懒得看她,一指门外冷声道:“出去跪着,再吵着宁哥哥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府去!” 等到丫鬟战战兢兢退了出去,穆谣才一脸复杂的看向床榻上的谢崇宁,这两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烧的这般厉害下人伺候也不尽心,竟是还没丢了性命,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上一句不愧是反派大人? “琼兰,再打一盆水来。”穆谣摇摇头撇去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捋起袖子试探了一下谢崇宁的额头,冷不丁被他一下抓住手腕,用力之大疼的她险些叫出声。 忍了忍,她偏头加了一句,“再去多弄些炭火来,烧旺些,再去熬点药。” 琼兰出了门,穆谣深吸口气,忍着疼看向紧紧拽着她手的少年,此刻他肌肤依旧通红,嘴唇龟裂出血,尚带着稚气的清隽面容憔悴的不像话,眉心皱成了一团疙瘩,嘴唇翕合似在低语,穆谣凑近了些却是什么都听不到。 “宁哥哥?宁哥哥?我看一下你的伤势。”穆谣轻唤,谢崇宁始终皱着眉头,握着她手腕的手骨节青筋暴起,伸手想要掰开,未曾想却是令他越发使劲,直疼的她龇牙咧嘴。 “宁哥哥,谣儿在,莫怕,莫怕。”倒吸了口冷气,穆谣只好用哄小孩儿的方式握住谢崇宁的手一边轻声低语,只是奶声奶气的稚嫩声调听起来着实有些怪异。 “小姐,水打来了。”琼兰一进来就看到穆谣几乎整个人都趴在榻上的模样,顿时忍不住皱起眉。 “小姐,您这样于礼不合,快快下来,奴婢来照顾便是了。” 穆谣摆摆手,“别啰嗦,快换条帕子。” 琼兰无法,只得上前换帕子,换下来的帕子烫的像是从热水里捞出来的般。 “宁哥哥蹬被子了,快,给他压严实!”穆谣眼角余光见到谢崇宁开始踢被子,又赶忙让琼兰将被子给压住。 连着换了好几条帕子,谢崇宁这才不再折腾,身上的温度也稍稍褪了些,只是仍旧高热。 “去熬药吧,这里有我。”穆谣看了看天色,远处已经由纯黑褪成了深蓝,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该天亮了。 等到琼兰离开,穆谣看着已经渐渐泛青的手腕,颇有些哭闹的拨了拨头发。 “算了,姑且一试吧,日后再是如何厉害,现在终归只是个小孩儿。” 想了想,穆谣轻轻哼起一首自己以前很喜欢的安眠曲,没有歌词,纯轻吟哼唱,曲调低柔婉转,极为舒缓,只是现在这一把小奶音着实有些破坏曲子的意境,不过好在不算难听。 也不知道真的是安眠曲起了作用还是如何,谢崇宁眉心当真松开了许多,便是连抓着她的手都松开了许,不过仍旧拽着,仿佛生怕她离开。 “我不走,我去给你倒杯水,你渴了,要喝点水才行。”穆谣趴在他耳边低声道。 这话一出,谢崇宁仿佛真的听懂了,握着她的手一松,穆谣轻轻一抽便抽出来了,手腕上还有些疼,打眼一瞧已经乌青了。 叹口气,穆谣转身到桌边倒了杯水,一点一点给他喂进嘴里,她身子骨小,又没多大力气,这寒冬腊月的喂个水给自己喂出了一身的汗,两条胳膊更是酸疼。 喂过后刚要转身,谢崇宁便又将她拽住,穆谣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最后确定他是真的昏睡着,并没有醒。 “生个病,怎得这般粘人。”摇摇头,穆谣将水盏放到一边干脆坐在了脚踏上,目光落在没有被被子遮住的床边点点血迹,眉心皱了起来。 只是她身上也有伤,就是连拧个帕子都费劲,更何况是给他翻身检查背后的伤口,一会等琼兰回来让她找大夫来给谢崇宁换吧。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小半个时辰后穆谣已经快要睡着,天边泛起鱼肚白,琼兰总算是将药给端来。 又是一通手忙脚乱的喂完,谢崇宁的高热总算是褪了,虽仍旧是有些发热,到底不像之前那般吓人。 “小姐,剩下的交给下人做就是,您回去歇息吧?”琼兰看着穆谣脸上的疲惫不免心疼。 穆谣瞥了她一眼,“交给下人?然后等着收尸?” “小姐……”琼兰一噎,有些为难的道:“可是咱们是偷偷过来的,要是叫侯爷和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挨罚的。” “挨罚便挨罚,有人命重要?”穆谣冷哼,“我要不是实在担心过来看一眼,估摸着白日里就该挂白幡了!” “呸呸呸!小姐万不可胡说!怎能说如此晦气的话!”琼瑶赶忙呸了几声,随后不无担忧的道:“可是宁少爷到底是重病,又是风寒,您这么守着也不是个事,您自己也伤的不轻,本就未好全,万一再传染给了您……” “我哪有那般金贵,莫要多话,再去打盆水来,另外去请个大夫来,快去!”穆谣催促道。 琼兰哪里拧得过她,自从半月前小姐一觉醒来,性子就好似有些变了,有时候根本不像个孩子,有时候又好像没变,总之琼兰是半点看不懂自家小姐了。 琼兰出去了,没多会门被推开,穆谣头也没回的说道:“水放那吧,赶紧去请大夫。” 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怒喝:“谁让你在这里的?!” 穆谣回头,穆贺云和沈眉皆是站在门口,两人脸上犹带着焦急,身上更是只草草套了个大氅。 沈眉见到穆谣,眼眶一红顾不得什么礼仪径直冲过来将她抱入怀中急急道:“你这孩子!你来这里怎么也不跟娘说一声!你吓死娘了知道吗!你伤都没好就到处跑,是想加重吗!” 她身上还裹着从外头带来的寒气,穆谣轻轻挣开谢崇宁的手,回抱住沈眉轻声道:“娘,对不起,谣儿不是故意的,去外间坐下烤烤火,谣儿跟您详说。” 第五章 夜访青松苑 沈眉取了帕子拭了拭眼角,抱着穆谣到了外间坐下,穆贺云黑着脸也坐到一旁,看着穆谣抬手便欲一掌拍在桌子上,穆谣眼角余光瞥见,顿时一缩脖子抱着沈眉脸埋得严严实实。 “侯爷!”沈眉心疼穆谣,嗔怪的看了穆贺云一眼,那一掌便生生停在了半空,怎么也拍不下去。 “哼!”穆贺云气恼的哼了一声,瞪着穆谣喝道:“你最好说清楚,否则定将你交给你祖母看管!” 穆谣将脸扭回来,瘪了瘪嘴,“爹,谣儿今日要是没有过来看看,指不定宁哥哥就不在了!” 她将自己过来时看到的添油加醋修饰一番,直听得沈眉和穆贺云皱了眉,本以为安排一个丫鬟一个仆役照顾应当不会出差错,竟是未曾想到他们会阳奉阴违,若不是自家女儿带伤也要来瞧一眼,只怕谢家小子能不能活下来可不一定。 “府中竟有如此刁奴?今日便发卖出府!” 沈眉抬手摸了摸穆谣的脸儿,见她好好的也没有发热的症状心下稍安,不赞同的低声斥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亲自伺候,交给琼兰便是,要是给你过了病气那该如何是好?还有你身上也带伤呢,若是加重了该如何!你是非得气娘是不?” “可是宁哥哥……”穆谣还想反驳一下。 “你宁哥哥他是男孩儿,岂是你能比的?”穆贺云眼睛一瞪沉声道:“一会我再遣两个丫鬟来照看,你赶紧回去好好养着,再找个大夫来瞧瞧。” “可是我……” “再说话我就把你送你祖母那去!” 穆谣闭嘴了,乖乖任由沈眉牵着回了沁春苑。 老实讲,若非必要,她是真的不想跟那老太太一块处。 老太太当年曾经在宫里当过皇帝的教养嬷嬷,最是注重规矩礼仪,但凡有一点逾矩的地方那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穆谣来到这个世界的半个月,已经吃过几次老太太的苦,那是能躲着就躲着,绝对不想再落到她手里。 昨日里没能及时到也是因着刚被老太太放出来。 回了屋,被大夫诊断过没事,叮嘱过不能再乱动了后穆贺云沈眉这才放心让她睡下。 只是她心中还是惦念谢崇宁的安危,然而到底年纪小,哪里扛得住这一宿操劳,迷迷糊糊间便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已是到了晌午。 简单洗漱一番,一边用着午膳一边跟琼兰打听。 “宁哥哥如何了?” 琼兰拾起玉箸一边给她布菜一边轻声道:“大夫去瞧过了,据说伤势很重,伤到了筋骨,得好生养着,勤换药,日后也再受不得寒,而且两日来高烧不退,恐怕会落下病根。” 穆谣点点头,无奈叹口气,就算她尽力,大佬该受的罪还是得受,不过现在这个结果相对来说还算是好的,总比瞎眼瘸腿的强。 也不知道这一回谢崇宁究竟承不承她这份情。 抿了口茶,穆谣起身,“撤了吧,我用好了。” 琼兰唤了人来将桌上收拾了,回头就见着她披了袄子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 穆谣边往外走边道:“去瞧瞧宁哥哥,我放心不下。” 琼兰拦在她面前,一脸为难。 “侯爷下了禁足令,要小姐您静心养伤,您伤势没好全之前出不去的。” “禁我足?”穆谣一脸错愕,没想到睡之前风平浪静,还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在这等着她呢! 琼兰点点头,“是。” “有说多长时间吗?”穆谣收回迈出门槛的小短腿沉重道。 琼兰摇摇头,小心翼翼看她一眼,“没有。” 穆谣深呼吸几下,倒退回床上坐下发呆。 多好的刷大佬好感的机会,就这么没了,昨儿夜里大佬烧的迷迷糊糊,估摸着都不知道她照顾了他许久,好不容易人醒了她能去跟前露个脸,结果就这么被禁足了,禁足了! 又浪费感情了! 好气啊啊啊! 琼兰担忧的看了眼一脸忧伤的穆谣,想说什么,动了动唇.瓣最终化为无声叹息,悄然合拢门退了出去。 接下来一连数日,穆谣都没能出了门,哪怕是在沈眉过来看她时各种撒娇也没用,因为这是老太太下的命令,老太太的话没有人敢违抗。 直到半个月后穆谣伤势痊愈,禁足令才被解开,本就圆.润的脸蛋在这段时间生生被养的又胖了一圈。 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穆谣望着院中开的正盛的红梅,琼兰推门而入递给她一碗甜汤。 “小姐,喝点吧。” “放下吧。”穆谣没有半点胃口,已经半月了,整整半个月没有见到谢崇宁,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如何了。 “还没消息吗?” 琼兰摇摇头,“侯爷许是下了令,青松苑的事情一概不许告诉您。” 穆谣恨恨一锤桌面。 我这是在救你们!结果你们就这么拼命的作死! 现如今哪怕是禁足令给解了,可是青松苑外穆贺云派了人守着,压根就不让她进去。 想了又想,穆谣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眼看着再有几日按照原剧情谢崇宁就要离府,再不趁此机会刷一波好感度,只怕后头都没什么机会了。 虽然不确定剧情到底有没有变,但她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入了夜,穆谣骗过琼兰自己悄悄翻墙出了沁春苑来到青松苑,才靠近就看到有两个仆役守在门口低声闲聊,声音模糊听不真切,她也不敢靠太近怕被发现,只得远远挨着墙一点点挪动,寻个合适的位置小心翻了进去。 青松苑还没熄灯,穆谣透过东厢房的窗户见到被烛火映照出的一道人影,手上还握着一卷书,似在静读。 悄悄推开门溜进去,房门发出的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人,穆谣一转身就见到窗边榻上的少年着一袭素白内衫,身形瘦削羸弱,黑眸一瞬不瞬的正静静看着她,苍白的面上神色波澜不惊。 “宁哥哥。”穆谣小声唤道,在唇边竖起手指比了个小声的动作。 谢崇宁屋里比上回来时要暖和许多,也添置了不少东西,只是看着仍旧有些空荡朴素。 穆谣转了一圈,走到他面前爬上榻,捧着脸小声问道:“宁哥哥,你身子好些了吗?” “爹娘禁了我的足,我一直没机会来看看你。”说到这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 谢崇宁目光自她背后的位置不动声色转了一圈,随后垂眸,抖了抖手中的书册,淡漠道:“看我作甚。” 穆谣目光落在他左颊眼尾处的伤痕,印子已经淡了不少,但仍旧很明显,像是拉长的眼尾,烛火将他睫羽照的纤长浓密,乍一看去竟是有了几分妖冶之感。 “我关心你啊!” 穆谣直白的道,半点都不心虚,她说的确是实话。 谢崇宁不为所动,也没有再回她,兀自低头看书,除了烛火噼啪声,屋里一时安静极了。 “宁哥哥……” “自己回去,还是我叫来门口的仆役带你回去。” 不带任何感情的清冷声音响起,生生打断了穆谣想要再套.套近乎的想法。 穆谣有些气馁,早知道谢大佬难以讨好,但是没想到会这么难,自己好歹也算他半个救命恩人呢,怎么这个态度! “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很担心你。”穆谣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看着毫无所动的谢崇宁,“宁哥哥,要是哪个下人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替你收拾!” “缺什么了,也可以找我,我都想办法帮你弄来。” “还有,你上回落了水,日后受不得寒,我给你带了些滋补的药,你煎了喝,日后也仔细着些别着凉……” 稚嫩奶音絮絮叨叨个不停,谢崇宁看着书,思绪却是渐渐飘忽起来。 “以后我保护你!” 谢崇宁被这句话拉回神智,心中哂然,一个还没他腰高的小丫头,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要保护他? 只是……他好像确实被这个小丫头保护了一次。 脑海当中渐渐浮现那天画面,谢崇宁神色微怔。 穆谣不停从怀里掏东西,这都是为了今晚准备的,打算利用这些东西在谢大佬这里好好刷一波好感。 “宁哥哥……”穆谣话还没说完,就见着谢崇宁放下了手中的书静静看向他,漆黑瞳仁里昏黄烛火跳跃。 “回去。” 穆谣咬唇,有些不太甘心,磨磨唧唧的揪着衣摆就是不走。 谢崇宁起身,下榻往外走,袖摆拂过桌面,穆谣赶忙一把拽住,可怜巴巴的瞅着他,“宁哥哥,我不打扰你,我就在这坐一会好不好?” “我是翻墙进来的,现在没力气了,我呆一会就走,绝对不打扰你的!” 谢崇宁回身看她,面上神色淡淡瞧不出情绪,漆黑目光落在她揪着他衣摆的胖爪子上眉心几不可见的微皱。 “松开。” 穆谣乖乖松开手,眼神中带着些许的祈求。 沉默片刻,谢崇宁重新回到榻上坐下,权当穆谣如空气般拿起书卷自顾看起来,神容沉静。 第六章 出府 穆谣是不敢再闹他了,乖巧的坐在他对面,见他面前盏中茶水已空,又颠颠的提了壶替他斟满,见他喝了顿时眉开眼笑。 只觉得自己距离大佬更近了一步,小命也更安全了一分。 谢崇宁眼角余光瞥见小姑娘脸上的傻笑,持盏的手微顿,下一瞬便恢复若无其事的模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穆谣渐渐觉得困了,单手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耳边却是突然响起谢崇宁的声音。 “你该回去了。” “我没……”穆谣顿时惊醒,双眼迷蒙的看了看对面的人,谢崇宁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好似未动分毫,手中的一卷书已经快翻完。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的确是快天明了,再不回去琼兰定会发觉,到时爹娘也会知道,那就惨了。 “我是该回去了,那……那我明日里再来看宁哥哥,宁哥哥可有什么想要的说给我听,我带来给你。”穆谣揉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只是嗓音还带着几分困顿的倦意。 “不用。”谢崇宁头也不抬。 穆谣很是泄气,慢吞吞爬下木榻,临走前又回头道:“宁哥哥,我晚上再来看你哦!” 谢崇宁仿佛没有听到,仍旧是不动如山。 穆谣无声叹气,只好推门离开,原路返回,到了沁春苑赶忙溜进被窝补觉。 青松苑恢复冷清,谢崇宁抬眸望向泛白的天际,面上露出沉思,食指不自觉的轻扣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许久后才轻吐一口气,放下书卷回到床榻上躺下。 接下来几日,每日夜里穆谣都翻墙去见谢崇宁,总是带着许多东西,大件的物品她不方便,倒是一些书册以及小吃滋补的玩意带的颇多。 谢崇宁倒好像也默认了她的行为,不似第一日那般撵她走,只是态度依旧冷淡,穆谣倒是乐此不彼,起码能够清楚的瞧见谢大佬对她态度的改变。 又是一日三更时分,穆谣笑眯眯的收拾好东西对正看书的谢崇宁道:“宁哥哥,我走咯,明天见!” 向来不为所动的谢崇宁破天荒放下了书,看着她淡淡道:“明日便是三月初三。” 穆谣一愣,完全没想到他竟会主动同她说话。 “你想出去玩吗?”谢崇宁问道。 大……大佬约我?! 穆谣心中狂喜,双眸瞬间亮了起来,连连点头,激动的难以自抑,“想!” 谢崇宁唇角几不可见微勾,“想办法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明日夜里我带你出府。” “好!”穆谣满口应下,她和谢崇宁单独出去肯定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若是告诉了哪还能出的去! 一直到躺在床榻上穆谣都还在激动之中难以入眠。 三月三乃是上巳节,宫里会有宴席,府里大多人都会进宫,她只需装病不跟爹娘进宫就行了! 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计划,穆谣才满足的睡了过去。 到得第二日,穆谣假装被琼兰唤醒后便故作虚弱,趁着去请穆贺云和沈眉的功夫她赶忙摸出一个小球夹入腋下。 不大会穆贺云和沈眉便到了,一见到穆谣蔫蔫的躺在床榻上顿时心疼坏了。 “谣儿你这是怎的了?可是哪儿不舒服?”沈眉一叠声的问询,又摸又看的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穆贺云对身后的大夫吩咐道:“给谣儿瞧瞧看她如何了。” 大夫领命,穆谣将胳膊伸出,大夫捋着稀疏的胡子把脉,沉吟片刻眉头越皱越紧。 “大夫,我女儿如何了?”沈眉被他这般模样吓得不轻。 “这……”大夫有些为难的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令媛的脉象小人倒是从未见过,甚是微弱,除此却也没有什么大毛病,瞧着许是气血不足才导致的,小人开上两副方子补一补。” 穆谣隔着纱幔嘴角勾了勾,第一步,成功! 大夫开完药方走了,穆谣故作昏昏欲睡,沈眉看着她有些为难,转身对穆贺云低声道:“侯爷,谣儿这般模样定是无法进宫了。” “她身子重要,且在家中养着吧。”穆贺云叹口气。 两人又叮嘱了琼兰几句便离开了,等到琼兰去煎药,穆谣顿时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来,翻箱倒柜的找衣服。 第一次和大佬约会,一定要打扮的妥妥当当才行! 给大佬留下深刻印象! 挑来选去,穆谣看中一套藕粉色的长裙,外罩一件银狐毛夹袄,披个小斗篷模样不要太乖! 喜滋滋的将衣裳整齐摆好,趁着琼兰还没回来又赶紧会床榻上躺着。 装了一整日,到了入夜掌灯时分,穆贺云携一众家眷进宫饮宴,府中一时除了下人外,竟是没得两个正经主子。 琼兰进门将药碗端到桌上,对床.上的穆谣轻声道:“小姐,醒醒,该喝药了。” 穆谣压根就没睡,闻言故作困顿的道:“把药放那吧,我一会喝。” 白日里两副药也是如此,最后碗都空了,琼兰也没多想,放下药碗后道:“那奴婢一会来收。” “不用来收了,我喝了药继续睡,你别打扰我,没唤你就别进来了。”穆谣闷闷的声音从被褥里传来,琼兰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穆谣从被褥里探出一个脑袋看了看,确定屋里没人后精神抖擞的从床.上下来,火急火燎穿好衣裳,给自己梳了两个丸子头绑上毛茸茸的系带,一个粉雕玉琢的剔透奶娃娃便新鲜出炉了。 她抽条的算是快,如今身形已经初具少女的雏形,只是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儿让她看上去依旧稚嫩。 偷偷摸摸从后窗翻出去,穆谣熟门熟路的摸到青松苑,一进屋就见着谢崇宁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看书,一袭玄色简单长袍,满头乌发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虽是还未到束发的年纪,但已然有了一身的不俗的气度。 近两个月的将养,谢崇宁不再瘦的形销骨立,衣裳穿着也不再空空荡荡,有了点健康的样子。 “宁哥哥!” 圆圆的脑袋从门后探出,谢崇宁抬头便对上小姑娘亮晶晶的猫瞳。 “咱们何时出去?” “不急。”谢崇宁垂眸,淡淡说了一句后便继续看书。 穆谣已经习惯了他这般,便也不催促,老老实实趴在桌上翻看他手边旁的书,只是上头的内容着实看的头疼,才翻了几页便没了耐心,也错过了谢崇宁投过来的沉沉目光。 等到天色彻底的暗了下来,谢崇宁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百无聊赖的穆谣,“时辰到了,走吧。” 穆谣一骨碌坐直,欣喜的看向他。 谢崇宁下了木榻,拉开门后神容沉静的向穆谣伸手。 大佬要跟我牵手了! 穆谣麻溜的将自己胖爪爪塞到谢崇宁手中,嘿嘿笑着一脸满足。 啊,历史性的时刻! 跟大佬关系又进一步! 谢崇宁完全不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些什么,牵着穆谣小心绕开府内的下人,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纵身一跃,便带着她出了府。 直到站在街上穆谣都还处于惊愕中没反应过来。 谢大佬会武功?! “走吧。”谢崇宁淡声道,拉着木楞的穆谣踏上街道。 今日三月三,虽是入了夜,夜凉如水,街上也依旧热闹,摩肩接踵满是喧闹,穆谣跟紧了谢崇宁,任由他拉着往前走。 走了没多会,穆谣才想起来一件事。 “宁哥哥,咱们去哪儿啊?” 谢崇宁停住脚步,眉眼低垂看着她,半张脸隐入阴影之中,就听到似虚无般的淡漠声音响起,“你想去哪?” “我都听宁哥哥的!”穆谣笑嘻嘻的说道,然而心中却莫名开始有些不安。 “好。” 良久,谢崇宁略一颔首,继续拉着穆谣往前走。 又过了一会,穆谣拉了拉谢崇宁的手,在他看过来时指了指街边卖糖人的小摊。 “宁哥哥,我想要个这个!” 谢崇宁顺势看去,默了默拉着她走到摊位前,穆谣兴奋的道:“爷爷,你能画出我和我哥哥的样子吗?” 卖糖人的是个约莫六十来岁的老叟,模样精瘦,对穆谣的话笑呵呵回应,“那有何难?小丫头瞧好了!” 不大会功夫,两个糖人便做出来了,形象惟妙惟肖,极为神似。 穆谣从兜里摸出一个银馃子递给老叟,兴冲冲的将自己模样的糖人给谢崇宁,“宁哥哥,给!” 谢崇宁沉默接过,牵着她继续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越走越是偏僻,来往的行人愈少,穆谣嗦着糖人有些不安,“宁哥哥,咱么这是去哪啊?” “跟我走便是。”谢崇宁淡淡的声音飘来,却是令穆谣愈发不安。 一直到了一个偏僻的宅院前谢崇宁才停下脚步,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似有技巧,许久后门从内打开,露出门口一个黑黝黝的人影。 穆谣看不大清,因为还没等她看清便被谢崇宁拽着继续往里走。 到了这会她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下惶恐,缩了缩手想要后退,谢崇宁拽着她的手却是用了力,牢牢箍着她令她根本动弹不得。 “宁哥哥……” 谢崇宁偏头漠然的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不想死就闭嘴。” 第七章 被骗 穆谣顿时闭上嘴巴。 若是别个人她兴许还不至于这般害怕,可是眼前这个人是谢崇宁,是将来权势滔天的权臣,是心狠手辣的佞臣。 她相信谢崇宁绝对说到做到。 可是她好歹也为他受过伤啊!真是半点情面不讲啊! 穆谣苦着一张脸,谢崇宁一路将她带到了一间厢房前,屋内没有点灯,推开门门里黑漆漆一片有些渗人,谢崇宁略一用力便将她甩进去,看她踉跄站好后居高临下的漠然道:“在这里好生呆些日子,若是不听话,吃了苦头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知道你听得懂。” 谢崇宁撂下这句话后便关上门转身离开,清瘦的身影隐没在黑暗当中。 周遭漆黑一片,除了淡淡的月光透进来带来一点点亮度,其余什么都没有。 树影摇晃形如鬼魅,穆谣抿着唇动都不敢动,捏着被吃了一半的糖人坐在门口,背靠着屋门怔怔出神。 这算什么事? 本以为是个跟大佬刷好感度的绝佳机会,结果大佬压根就没想跟她亲近,纯粹只是想把她骗出来然后绑架! 又浪费她的感情! 穆谣气得抬手就要将糖人摔掉,举到一半又舍不得,毕竟她现在肚子确实有点饿了,看这宅院的荒凉程度,估摸着这会也没有人会去给她准备吃的。 带着愤恨的心情,穆谣一口一口将谢崇宁形象的糖人吃了个干净。 到了这个时辰外头几乎已经没了声响,寂静的可怕,气头过了穆谣才开始后怕起来,想到谢崇宁临走前说的那句话,要在这里呆几天,她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应该算是绑架了吧?这就是明目张胆的绑架吧? 偏生她还傻乎乎的就这么瞒着家里人跟谢崇宁走了! 这不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是什么?! 而且谢崇宁绑她想干什么? 报复? 还是另有所图? 她之前那一波受伤是不是白费工夫? 如果是报复的话她还有命离开这里么? 穆谣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双手环住自己瑟瑟发抖。 这屋里没有烧地龙,便是连个炭盆都没有,现在的天气虽不算多冷,但是入了夜也很是寒凉,就这么会功夫身上已经有些发冷了。 穆谣生怕被冻病了,赶忙从地上起来不停的蹦跶增加身上的热度,好一会才气喘吁吁的停止。 没有光她不敢乱走,一直到天蒙蒙亮,能见到屋里什么模样后穆谣才疲惫的停下取暖的动作,向着屋内走去。 这屋子不算很大,四处弥漫着尘埃,桌椅上都积攒了很厚的一层灰,唯有里间的拔步床上是一床半新不旧的被褥,尚算得干净,没有异味。 一整宿不闭眼还运动,也没有水喝,穆谣又累又困,看到床后整个人顿时就扑了上去,几乎是才躺下没多会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到日落时分,等她醒来还是只有一个人,昨儿夜里给他们开门的那个人仿佛昙花一现,再也没出现过。 穆谣又渴又饿,走到门边伸手去拉,就听到外头传来铜锁碰撞的声音。 “有人吗?我饿了!我要吃饭!我要喝水!” 无法,穆谣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只得冲着门外喊。 不多时,她透过门缝就见到一个跛脚的身影走进院子,手中还拎着食盒,佝偻着背一步一步走近。 铜锁被打开,穆谣才看到这人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只是半张脸像是被火烫过瞧着有些骇人,眼皮几乎黏连在一起,眼珠泛着淡淡的灰蓝色,浑身死气沉沉。 “那个……大叔,我”穆谣赶忙开口说话,结果男人放下食盒后便再次将门锁上,跛着脚如同来时一般一步一步离开。 她实在饿得不行,顾不上许多将食盒拎到桌上打开,露出其内的三样小菜以及一碗白米饭。 菜式虽不如她平素吃的精致可口,但是对于一个极度饥饿的人来说,只要有口吃的那便是美味。 三两下填饱肚子,又灌了一杯水这才缓过来,穆谣一抹嘴跳下椅子开始寻找出路。 只是这屋子除了门口有两个窗子外,其余三面竟都是墙壁! 完全没有半点别的能够走的地方。 最后穆谣泄气了,躺会床上发呆,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自己各种横死的下场。 谢崇宁举着刀一脸冰冷无情,手起刀落,她便英年早逝…… 想着想着便又睡了过去,直到夜里门口铜锁传来动静才将她惊醒。 “谁?!” 穆谣警惕的看向门口,未曾想竟是谢崇宁举着油灯走进来,手中还有食盒。 见到是他,穆谣一时不知道应该作何表情,这是她想要抱大腿的大佬,但是这个大佬现在绑架了她,而她如今更是前途未卜。 现如今侯府应当已经发现她不见了吧?不知又是何等的慌乱。 脑子里乱哄哄想着,就见谢崇宁挽了袖子正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 “起来用饭。” 淡漠嗓音响起,穆谣下意识的下了床走到桌边,谢崇宁从食盒当中取出一样样小菜,样式跟那跛足男人给的相差不多。 不同的是还有一碗汤。 “吃吧。” 穆谣感觉很是憋屈,瘪着嘴不去拿筷子。 “若是不吃便饿着。”谢崇宁淡淡道,抬手便欲收拾。 “我吃!”穆谣见他当真要收了也急了,她可不想再体会一次饿肚子的感受。 拿着筷子往嘴里拔了一口饭,穆谣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试探问道:“宁哥哥,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什么啊?” 谢崇宁转眸看向她,漆黑瞳仁毫无波澜,一片寒凉。 “你不需要知道。” “在这里呆上三日,三日后我送你回去。” “可是……” 谢崇宁打断她,“你乖乖的,我保你无事。” 有这句话,穆谣到底是安心了许多,不过脑海当中却是忍不住回忆起了原剧情。 似乎在不久后的几天,谢崇宁就会被赶出侯府? 在之后便是得了机缘入了一位大人的青眼做了幕僚,在之后便是靠着谋算和手腕平步青云…… 不行!不能让谢崇宁被赶出侯府! 穆谣心中一突,出神下被一口饭卡住了嗓子眼,不上不下卡的她呼吸不上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谢崇宁眉心微皱,抬手在她后背拍了几下,又给她倒了杯水看她喝下去。 “咳咳咳……谢谢!谢谢宁哥哥……咳咳……” 谢崇宁收回手静静看她,许久突的一笑,“便是如此,你也要谢我?” 穆谣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才知道他说的是把自己骗出侯府一事。 顿了顿,穆谣低下头小声道:“一码归一码。” 谢崇宁看着她头顶的发旋,拢在袖中的指尖微动,终是什么也没做,站起身收拾妥当后将食盒带走,铜锁再度落下。 穆谣叹了口气,开始琢磨到底是按照谢崇宁的话什么都不做静静等的好,还是想法子离开这里回侯府。 回去了她该如何跟爹娘解释自己消失的事情?难道要她揭发谢大佬的所作所为? 那不是摆明了要跟谢大佬决裂吗,估计等到谢大佬翻身,她得死的老惨了。 可是不回去这会侯府里定是闹翻了天,也不知道谢大佬是怎么把自己摘干净的,不过就从谢大佬会武功这一点,也知道他定然有法子瞒过府内众人。 思来想去,好像也就老实呆在这里最安全。 至于谢大佬想要做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么想着,穆谣又忍不住长长叹口气。 想保住侯府之路,看起来漫漫无期啊,谢崇宁简直一点都不像个孩子,比一些大人都显得成熟。 做事有勇有谋,计划周全,每一步包括人心都算计在内。 接下来两日,每天夜里谢崇宁都会来给她送饭,穆谣没有再没话找话,沉默着用完了饭便径直回到床上躺下,等到落锁的声音响起才翻身起来。 到了第四日晚上,谢崇宁如约而至,手上依旧拿着食盒。 穆谣却是有些等不及了,一边看着谢崇宁从食盒里取出菜碟,一边鼓起勇气问道:“三日已过,什么时候我能回去?” 谢崇宁淡淡扫了她一眼,将筷子放到她面前道:“吃完便回。” 穆谣松了口气,看来谢大佬的确是没有打算食言而肥,那就好。 刚扒了两口饭,穆谣正准备说话,眼前突然开始模糊起来,谢崇宁的脸仿佛是滴入清水里的墨汁层层晕染开,最终她眼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谢崇宁一伸手接过她的小身子免得她摔到地上,将人抱起放到床上安置好后在床边坐下,眉眼沉沉看了穆谣许久,才转身离去。 …… 滦平侯府唯一的嫡小姐失踪一事不过半日便传遍了整个京城,便是连当今圣上都惊动了,整个侯府可谓是人仰马翻,侯夫人更是日日以泪洗面,抄经念佛祈求女儿平安归来。 后来过了两日,侯府四处搜寻嫡小姐的人马都撤了,众人皆以为是侯府已经找着人了。 滦平侯府,沁春苑。 穆谣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闺房里,身旁坐着神色焦灼的爹娘。 “谣儿!你醒了?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第八章 你不会 “爹,娘,我没事。”穆谣有气无力的说道。 谢大佬做事,真是滴水不漏,竟然把她迷昏了才行动,不过幸好他信守承诺,总归是将她完好送回来了。 沈眉松了口气,之前大夫看过也说无大碍,但看着穆谣的小脸一片惨白,仍是心疼的直抹眼泪。 穆贺云则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此时强行压抑着情绪问道:“谣儿,可知是谁将你带出府去的?” 穆谣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只做出茫然之色,“我,我不知道,我身子不舒服,想睡一阵,醒来便在一间旧屋子里。那里没炭火,很冷,我难受得紧,一直昏昏沉沉……” 不能曝露谢大佬,一切只能靠编。她拧着眉头,下面该怎么说? 沈眉只当她身子又不舒服了,不赞同的看了穆贺云一眼,转头柔声安慰道:“谣儿乖,不要想了,都过去了,能平安回来就好。” 说着,唤琼兰将煎好的药端上来,“娘喂你喝药,喝过药便睡一觉,早些养好身子。” 穆谣只怕他们再盘问下去,能如此,最好不过。 乖乖地就着沈眉的手将药喝了,她躺在床上闭好眼睛,做出一幅乏力困顿的模样。 随着她呼吸变得绵长,屋内响起衣衫窸窸窣窣的声音,继而是轻悄的脚步声走向门外。 穆谣正要放下心来,突然听到外面沈眉压低了声音哽咽道:“侯爷,不要再去问谣儿了,你没看到她有多怕么?她还是个孩子,骤然经历这种祸事,我只盼着她全都忘掉才好。” “我也是想早日抓住那贼人,为谣儿报仇,这才一时情急。”穆贺云有些吱唔。 沈眉轻哼了一声,“只要侯爷不是舍不得那一万两白银的赎金就好,我可是听说有人在侯爷面前……” 穆贺云恼怒的打断她,“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凭他别人怎么挑拔,我岂是为了银子便不顾自己亲生女儿的小人!” 许是见他真的恼了,沈眉连忙放缓的声音道:“我自是知晓侯爷并非此意,但我这心里着实难过……” 话未竟,她便低声啜泣起来,穆贺云叹了口气,只能出言劝哄。 两人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穆谣竖着耳朵将这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才明白自己是被高价赎回来的。 心里一时间乱糟糟的,本就药效没有全部褪去的身子越发撑不住,不知不觉便昏睡过去。 之后的几日,穆谣都在沁春苑静养。 只是心里惦记着谢大佬,不知他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形,身体稍好些,便忍不住向琼兰打听,“宁哥哥近日在做些什么?” 琼兰一边端上药,准备好蜜饯,一边垂着头迟疑道:“听说是身子未好利索,还在休养……多的便不知了。” 穆谣借着药碗的遮挡,抽了抽唇角。 谢大佬果然有手段,都能飞檐走壁了,旁人还当他弱不禁风。 这绑架的事,肯定也不会想到他的头上去。 到了此时,她自然明白,谢大佬带走她又送回,为的就是那一万两白银。 但她只能将这个秘密埋在心里,不对任何人说起。 侯府家大业大,拿出这一万两银子想来也不至伤筋动骨,反而谢大佬如今正是艰难的时候,只希望他日后看在这一万两银子的份上,也别对爹娘和她太记恨。 养了些时日,这天大夫过来请脉,终于确诊穆谣的身子已经痊愈,不必再吃药了。 一旁的滦平侯夫妇长长松了口气,脸上不约而同均挂起笑容。 穆谣也喜不自胜,终于能出门了。 送走大夫和她爹,她便扑到沈眉怀里歪缠,说要出院子走走。 知道她这些天一直被拘在房里,想来是憋闷得很了,沈眉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的轻点她眉心,“皮猴子似的,也不知像了谁。身子才刚好,便又坐不住了。罢了罢了,我让琼兰盯着,在园子里转一转就回来,不许多耽搁。” 穆谣闻言险些撑不住笑脸,她出门自然是想去见见谢大佬,她娘这样一下令,琼兰那边肯定不能通融了。 “……知道了。”无论如何,先出去再说。 沈眉就怕她出妖,临走还特意叮嘱琼兰一番,穆谣听得心里唉声叹气。 她可是在救他们啊,怎么就这么难? …… 好不容易打扮停当出了门,穆谣深深吸了口外面的新鲜空气,脚下不由自主的便朝青松苑的方向转去。 琼兰寸步不离的盯着她,见状立刻上前阻拦,小声劝道:“小姐,夫人说了,只能去园子里走走。” 穆谣可怜巴巴的抬起瘦了一圈的小脸,“琼兰……” 面对她的撒娇,琼兰坚定的福下身恳求,“小姐,您莫要让奴婢为难了。” “……” 知道不能成行,穆谣只好沮丧的妥协,“那就去园子。” 本以为今日肯定是见不到谢大佬了,她散步都散的心不在焉。生怕府里出现她不知道的意外,谢大佬会被赶出去。真要如此,那她日后哪里还有机会去刷好感? 正思忖着,却不想来到园子里的凉亭下,转头便见谢崇宁从远处一株大树后转出来。 他似是穿着一身单薄的青色夹袄,外面披着件玄色旧斗篷,身量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单薄,慢吞吞向这边缓步而行。 穆谣心中一喜,回头看琼兰并未发现,她转了转眼珠,费了番口舌,终于将琼兰骗回去拿垫子,好让她能到亭子里坐坐,然后三步两步的迎上谢大佬。 “宁哥哥!” 谢崇宁神情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目光微不可查的在她愈发尖瘦的下颌上停留了瞬间,“何事?” 穆谣一噎。 谢大佬是不是太冷静了?明明绑架了她,还拿走一万两银子的赎金,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 转头却仍对她如此冷淡,穆谣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你怎么这么镇定啊,难道你就不怕我把事情说出去吗?” 谢崇宁面色不变,盯视她片刻,慢慢吐出三个字,“你不会。” 笃定之极。 穆谣脸一僵,暗暗磨着牙,发现自己还真是拿他没办法。 太气人了!她咬了咬下唇,用力哼了一声,恼羞成怒的转身便走。 她人小步子也小,根本走不快,且穆谣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谢大佬会挽留她呢,道歉她就不奢求了,至少哄她两句吧……因此步子放得更缓。 哪知,她迎面都碰上了拿着软垫回返的琼兰,也未听到谢大佬出声。 “小姐,您怎么自己回来了?”琼兰紧走几步,有些气喘的上前询问。 穆谣没吭声,停下脚步伫立了片刻,忍不住回头望去,却见原本玄衣少年所站之处,早已没了人影,只有风吹过,卷起几片掉落的树叶。 不但冷静,他还很冷情啊! 穆谣在心里苦笑,这位谢大佬真是太难讨好了。 她这么努力都不能让对方缓和一分,利用完就一脚踢开,该说真不愧是未来心狠手辣的佞臣么? 绷着小脸叹了口气,她再也没了散步的兴致,敷衍了琼兰几句,便恹恹的带人回了沁春苑。 直到夜幕降临,穆谣也没能从谢大佬的无情打击中回转心情,自然,也没有再辛苦的跑去青松苑刷好感。只是让琼兰去打听府中有无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得知一切如常之后,便乖巧的洗漱上床安歇。 虽说她是很想活下去,但也不能太没自知之明了。 那位谢大佬连绑架她的事都做出来了,又毫无愧色,她若再不识趣的凑上去,说不定不用等十年后,对方就忍不住提前拿她开刀了。 而且她也是有自尊的啊,被人利用完又一脚踢开什么的…… 还是让她先缓缓,再琢磨日后该怎么做吧! 因为身小体弱很快便陷入沉眠的穆谣自然无从知晓,青松苑的灯燃到很晚。 换了一身白袍的谢崇宁,从吃过晚膳便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本书卷,从良久翻一页,到久久不翻页…… 当天色微微泛明,他才恍如梦醒般抬起头。 清俊的脸上冷色更重,一双黑眸仿佛凝了冰霜,他向房门的方向瞥了瞥,倏地冷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 翌日从朦胧中醒来的穆谣,还没来得及想到该如何开发新角度去刷谢大佬的好感,便收到噩耗。 “什么?娘你给我请了先生,从今日起我就去上课了?!” 瞧她震惊的模样,沈眉忍俊不禁的捏了捏穆谣的小脸蛋,亲昵的道:“不止呢,上午跟着先生上课,下午便到娘亲这里来学女红。你呀,不要整日里想着四处玩耍,不出几年,便要成大姑娘了,不早早准备起来可怎么成?” “可,可是我还小呢!”才七岁,刚上小学的年纪,就要去写字弹琴,还学女红,都很复杂的样子,这压力未免太大了。 见她推脱,沈眉敛了笑,正色道:“谣儿!你如今年幼,爹娘自然是疼宠你,愿你一切遂愿。可你早晚有长大的一日,难不成你要做个目不识丁,心无成数,一无所长的女子么?” 第九章 整理青松苑 穆谣倒也不是真的那么抗拒学习,不过是满脑子想着去刷谢大佬的好感,一旦全天上课,哪里还有空暇呢? 不过面对严肃的告诫,她只权衡了片刻就妥协了。 重活一回,她没有多大野心,就想好好活着。但这个好好活着的前题,除了消弥谢大佬的敌意,遵守这个时代的基本生存法则,也是很重要的。 “娘,你别生气,我只是有点惊讶,没有不想去上课。”穆谣拉着沈眉有衣角,软糯糯的撒着娇。 沈眉闻言便缓和了态度,无奈的揽着她的小身子说道:“我和你爹还是太娇惯你了,才让你这般不知轻重。你二叔家的两位堂姐,都是早两年便请了先生,哪个和你似的,如今还只知道玩耍。” 诞下儿子时隔十余年才有了娇娇软软的小女儿,自是放在心尖上疼宠,因此她说归说,训归训,却没有真的恼怒。 但穆谣被说的颇有几分羞窘,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于是她忙不迭的保证道:“爹娘是疼我嘛,我知晓。娘放心,日后我一定认真上课,不会懈怠。” “说到做到才好。”沈眉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眯眯的道:“行了,时辰差不多了,我这就送你去先生那儿。” 穆谣被牵着小手起身,面上笑得软甜,暗地里却郁闷的很。 瞧母亲的态度,分明是早有预谋,今日恐怕就是她不肯去,也不成的。 还能怎么办?去呗。 穆谣捣着小短腿随沈眉一道向暖阁走去,慢悠悠的,路上倒也有足够的时间想通几分。 谢大佬瞎眼瘸腿的最大灾难已经在她的干预下躲过去了,如今也没有被赶出侯府,可见他的命运已经发生了变化。 当然,以谢大佬的深沉心性,想必不会甘于平庸。 就算没有机会再遇到那位提携他平步青云的大人,日后也绝对会有所作为。 但他跟侯府已经没有了那么深刻的仇恨,即便他真的仍能权倾朝野,应该也不会再象编年记要册里所说,将滦平侯府抄家灭族了吧…… 穆谣思忖着,她还是尽量不要去对方面前晃悠了,免得讨谢大佬的嫌,只要暗中多多关注,让他在侯府的生活过的不要那么差劲,想来他不至于没人性到毫无顾忌。 心下有了决定,穆谣对于每天上课倒多了几分热情。 这时,暖阁也到了,沈眉亲自将她交到先生手里,又叮嘱她几句不许顽皮,随即离开了。 穆谣规规矩矩的开始上课。 初时,她很不习惯,毕竟年纪小,学那些琴棋书画,哪怕是最基础的,也足够头疼,更不要说下午还要学女红针凿,扎得满手都是针眼。 开头四五日,每日回到沁春苑她都筋疲力尽,趴在床上,连动一动都不愿。 就算还念着谢大佬的事,她也有心无力,做不了什么。 等到后面习惯了,这才多了几分精神。 这日,因着先生家中有事,她下午被放了半日的假,穆谣午间陪着沈眉用过午膳,好一阵仍腻着不肯走,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沈眉放下茶盏,没好气的道:“你这丫头分明是无事献殷勤,还道什么想陪着娘,小骗子。说吧,又想做什么?” “知谣儿者,娘也。”穆谣讨好的笑。 把沈眉逗乐了,她才乖巧的道出来意,“我想去看看宁哥哥,行不行啊,娘?” 听到这话,门口守着的琼兰不禁露出讶然之色,只是她垂着头,因此并无人看到。 沈眉闻言则轻拧眉心,“你对他倒是上心的很,为何?” 这话她早就想问了,从前也不见谣儿同谢家小子有多亲近,怎地突然间如此关注,甚至不惜为他挡下板子…… 穆谣佯装理所当然的道:“因为我发现宁哥哥太可怜了啊,没有爹娘,还总被宣哥哥他们欺负。宁哥哥从小在府里长大,对谣儿来说,跟其他哥哥们是一样的啊,我看不过去嘛!” 如此解释,倒令沈眉有了几分了然。 长子长年不在府中,二房那边只有两个庶出的女孩,一个待嫁,一个已经嫁人,甚少回府,都与谣儿不甚亲近。至于三房,被养的霸道无礼的穆良宣便不必提了,自来与女儿不睦。另有两个庶出的男孩,瞧着也都不很象样。 谣儿想必是孤单的紧了,这才看着不爱言语的谢崇宁亲近,想是将他当作哥哥一般对待了。 再加之,谣儿被他们夫妻养的天真良善,看到三房的行事,自然格外不平。 想通此节,沈眉微笑着抚了抚穆谣软软的头发,“谣儿是个好孩子,这次娘便允了你。只不过,崇宁说到底只是寄居府中,太过亲近,于你于他都并非好事。你可明白?” 穆谣一脸懵懂的仰起头,“娘,为什么啊?” 沈眉失笑,女儿虽然有时表现的懂事,但终究还是个孩子。罢了,等她再大些,再同她细细分说吧。 “因为男女有别。你现下不明白也没关系,只需记得娘说的话就好。” 穆谣怏怏的应了。 沈眉也没再多说,直接吩咐琼兰陪她去青松苑,看过人便赶紧回自己院子歇着,莫再到处乱跑。 等到离开了主院,穆谣才慢慢收了那副没精神的模样,陷入沉思。 母亲为什么不让她与谢崇宁多接触?应该不仅仅是男女有别,否则一开始她就会这样说,而不是在她问为什么之后才缩减成这一句。 是不喜欢谢崇宁,还是谢崇宁的身世有什么不妥? “小姐,您为什么跟夫人说要去探望宁少爷啊?之前您不让奴婢打听过,宁少爷下午不在府中么?” 琼兰疑惑的问语,将穆谣从迷茫中拉出来,她绷起小脸,一本正经的道:“你很快就知道了,不过这事不许跟我娘说,知不知道?” “……奴婢知道了。”琼兰迟疑着应道。 主仆两人来到青松苑,谢崇宁果然不在里面。 倒是青松苑的两个丫鬟见到穆谣,十分殷勤,立刻将人请进去,又是送茶,又是一旁侍候的,围着她团团转。 穆谣冷眼看着,只觉她们也未见得喜欢留在这里,不过是被分来了,没有办法。 这种心态,照顾谢崇宁又能有多经心呢? 想到这里,她顿时有些恼火,冷着声音道:“这院子里一共有几人服侍?” 丫鬟中一个恭恭敬敬的回说,“禀小姐,有四人,除了奴婢二人,另有两名仆役。” 穆谣鼓了鼓脸颊,越来越觉得她爹娘对谢崇宁太冷淡了,这其中不定有什么缘故,“去将那两名仆役也叫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是,奴婢这便去叫。” 一名丫鬟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将人带来了。 穆谣瞧了两眼,发现这两人似乎就是之前挡在院子门口,让她不得而进,只好爬墙的那两个。 这样看来,他们倒还算认真。 人齐了,穆谣便站起身,摇头晃服的在他们面前踱步,边道:“宁哥哥虽然不是侯府的少爷,但也是我爹娘正正经经的客人,是主子。你们既然被分到此处来照顾他,务必要尽心尽力。倘若你们看他年纪小,便想着奴大欺主,那不必宁哥可说,我先容不得你们!” 她本就小小一团,粉雕玉琢的,便是努力严肃,却被那小身形和奶声奶气破坏个干净。 只不过她人虽小,却是侯爷夫人最宠爱的小女儿,这是下人们都知晓的。 这四人哪里敢在她面前不尊重,闻言便连连叩首,直道“不敢”。 穆谣犹怕不足,给琼兰使了个眼色,又道:“之前侍候宁哥哥的丫鬟,知道她去哪里了吗?琼兰,告诉他们。” 琼兰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应了,挺胸抬头的对着那几人道:“因着侍候宁少爷不尽心,被侯爷亲自下令,打了板子发卖出去。现在还不知在哪里受苦。” 下首几人听了更是瑟瑟发抖,连忙小心翼翼的表衷心,表示自己绝不敢对宁少爷不敬。 穆谣颇为满意,“看你们还算老实,我就放心了。琼兰,给他们几个看赏,记住,你们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府里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但若有偷奸耍滑,以下犯上者,可别怪侯府不讲情面!” 琼兰从荷包里取出沈眉特意给女儿打的专门赏人的银踝子分给众人。 四个下人既害怕又兴奋,连忙谢赏。 见他们如此,穆谣对自己这一个棒子一个胡萝卜的招术还算满意,这才抬着下巴带琼兰离开。 她怕谢崇宁突然回来撞见,因此走的很是急促。 因此便没瞧见她走后,青松菀内竹林里缓缓走出的清俊少年。 谢崇宁负手伫立遥望她离开的背影,幽暗双眸微微眯起,神色浮上一抹若有所思。 反倒是那四个下人送走穆谣回来,正凑在一起想要八卦一番,骤然看到他在此,登时吓得打了个激灵,个个乖觉的躬身行礼,“宁少爷。” 一名丫鬟连忙禀报,“刚刚谣小姐来找您,奴婢以为您出去未归,因此……” “我知道了,,下去吧。”谢崇宁颔首,说完便迈步回屋。 在他走远后,一个下人摸了摸袖子里的银锞子,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得意个什么劲儿,不就是仗着有小姐给他撑腰,看给他傲的……” “小声点!你也想被发卖出去不成?” “本来就是……” “少说两句吧,小姐已经说过了,如果再被抓住咱们可都没好果子吃!” 第十章 暗献殷勤 穆谣敲打过青松苑的下人后自不会就当真以为那些人会循规蹈矩,因此也时不时派人过去探查一番,在抓了两个懈怠偷懒的奴才打出府去以后,青松苑倒是彻底的平静下来。 日子过到现在谢崇宁也没有离开侯府,穆谣自觉做的还算不错,便打算继续执行下去。 不知不觉,日子便到了寒食节前夕,家家都要准备寒食,蒸寒燕,插柳枝。 这段时间,穆谣一直认认真真的上课,虽然她天赋寻常,但好歹骨子里是个成年人了,至少能坐得住,因此进度还算可喜。 沈眉心疼她辛苦,穆谣便趁势提出寒食节那日用用小厨房,自己做寒食孝敬爹娘。 沈眉被她哄的眉开眼笑,哪怕心知她多半是打着做吃食的幌子去玩耍,也还是爽快的答应了。 得了允许,穆谣寒食节那日便早早去了小厨房,跟着厨娘们学起做寒食。 其实她人小力气也小,哪里做得了什么,不过是厨娘们都得了夫人的令,陪着她玩罢了。 穆谣看来看去,也就蒸寒燕还勉强能胜任,便等着厨娘们和好了面,学着捏起一个个小燕子。 她有意多捏了些,蒸好,上过色,先用厨房里准备的酸枣枝插了一个,放在小花盘里,让人给爹娘送过去当摆设。 之后又让琼兰将拿走剩下的材料,说是回去自己插着玩。 厨娘们自是不会多想,还变着法儿的夸她有孝心。 被人夸总是开心的,穆谣摇头摆尾的回了自己的院子,精心的将剩下的小燕子认真的插在枝子上,又做得了一份,这才对琼兰吩咐道:“去,送到青松苑去。” 说完又连忙补上一句,“送到丫鬟那里便行了,只说是府里分的,每个院子都有。” 琼兰原本还想劝劝小姐,夫人说了,不要同那宁少爷走得太近。不过听到这话,犹豫片刻,还是轻声应了下来,没说什么。 总归小姐不会亲自过去,宁少爷那边又只当是府里送的,如此一来,似乎也不算走得近。 穆谣见琼兰听话的去了,嫩乎乎的雪白脸颊上顿时扬起狡黠的笑容。 就像她之前想的,既然谢崇宁一时半会的不会离开侯府,日子平平静静的,那刷好感的事也不必太过着急。隔三岔五的做一些,她爹娘便是知晓了,也不会阻止,琼兰这边更好说话。 另外,谢崇宁那边也只会以为是在府里的待遇提升了,而不再因为她的太过殷勤,对她多有防备。潜移默化着,想来谢大佬的敌意就能慢慢削减。 真是两全齐美。 穆谣拍拍手,美滋滋的去了上房她爹娘处。 只不过,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谢崇宁正坐在桌前看书,一见丫鬟送上来的蒸寒燕,便心有所感,“这是谁送来的?” 丫鬟立刻福身,老老实实的道:“禀公子,是府里送来的,说是每个院子都有。”虽然瞧着不大精美,但总归是寒食节,也能应个景,有些过节的模样。 谢崇宁沉默不语,挥手让她退下。 等到房里只剩了他一人,幽深的黑眸盯着那盘蒸寒燕,打量着枝子上面歪歪扭扭的燕子和涂得不甚规整的颜色,良久,突然伸手拨弄了几下,看着那只被他碰触的格外胖又格外蠢的肥燕子,他微拧着薄唇,不由嗤笑一声。 也就最初那两年,府里还往青松苑送过蒸寒燕,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这东西了。 倒是有趣得紧。 …… 寒食节的第二日便是清明,祭祖过后,穆谣便被沈眉带着,去郊外踏青,还在附近的自家庄子里吃了顿清明饭。 总在侯府里食不厌精会不厌细的,偶尔吃顿粗犷的农家饭,感觉还挺不错的。 尝着庄子里青团做的格外好吃,穆谣忍不住让人多装了几个,说是回去再吃一顿。 沈眉笑她贪嘴,她也嬉笑着认了。 其实下午回府之后,便让琼兰送去小厨房热了,然后悄悄送到青松苑。当然,这回没说是府里都有,只道是夫人从庄子里带回来,着人送的。 谢崇宁看着丫鬟端到面前的一盘青团,定定的瞧着,眸色慢慢加深了些许。 他从不爱吃甜食,而夫人……也未有额外给他送过…… 所以,这是谁的手笔,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清俊的少年盯着那盘胖乎乎的青团看了半晌,这才拿起筷子慢吞吞的挟起一个送到唇边。轻轻咬一口,软糯筋道,里面的豆沙馅料涌出来,嘴里顿时遍布了甜到发腻的香甜味道。 不好吃。 但……能吃。 谢崇宁漫不经心的吃完一个,又挟起下一个,不知不觉间,眸光再扫过盘子,发现里面已然空了。 他的眸底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懊恼,此时的他,仿佛才有了一丝属于少年人的天真。然而这并不是他喜欢的,迅速敛去所有神情,他冷淡的唤了丫鬟将空盘子收走。 清明过去,穆谣的心思也沉淀下来。 府中最近还算平和,并未听说与谢大佬有关的事情发生,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她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功课上,从最初的没有余力,到如今的小有闲暇,她适应的挺不错。这日早早做完娘亲让嬷嬷给她布置的女红,趁着天色尚早,她决定去园子里走走。 天色渐暖,侯府的园子里也日渐绚烂,芍药牡丹花开正好。 穆谣高高兴兴的带着琼兰去园子里赏花,顺便带着笔墨丹青去画副牡丹图,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 侯府的凉亭建在花丛掩映之中,站在亭子内,便能尽揽国色天香。一路走过青石小径,穆谣看得够了,便在亭子的石桌上铺摆好纸张,安安静静的坐下开始画画。 她动笔时不喜有人在旁,因此遣琼兰去亭外候着。 只是她一向专心,今日却有些异样。 没画几笔便不由停下抬头四顾,总觉得仿佛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似的,让人浑身不自在。 可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亭外的琼兰老老实实的坐在台阶处,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穆谣雪白小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摇摇头,只当自己多心了。 然而再执笔不久,她身上便起了颤栗,暗道又来了!怎么回事啊,难道真有人在暗中窥伺她? 猛的抬起头向左侧看去,穆谣不由的一怔。 片刻后,她搁下笔疾步朝着不远处的假山跑去。 “小姐!小姐,怎么了?”身后传来琼兰气喘吁吁的唤声。 穆谣看着空无一人的假山一侧,不由用力抿了抿唇。方才,这个位置分明闪过一幅白色的衣角,可现在却不见了。 琼兰跑到近前,张望后面露不解,“小姐,是有什么事了吗?” 穆谣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犹疑之色,“刚刚,你瞧见这边可有人么?” “没有啊。”琼兰轻蹙起眉,不放心的绕着假山石转了一圈,见四下都没有人在,微微松了口气,“小姐,这里没人,会不会是这边树丛枝叶太多,您瞧错了?” “这……兴许是吧……” 穆谣扁了扁嘴,只能这样说了。但她并不觉得自己看错了,她的视力明明好得很,而且白色衣角那么显眼,怎么可能看错? 慢吞吞的向亭子返回,她心里突然一跳,说起来,这府里最常穿白色的人,莫过于谢大佬。 刚才,难不成是他在假山后?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穆谣就敲了敲自己的头,呵呵地笑起来。 怎么可能嘛! 谢大佬是多么冷漠的人,她可是早就见识过的,怎么可能偷看她。 要说旁人走到这边,发现她在亭子里,停下步子多看两眼,她是相信的,但谢大佬,绝无这个道理。 想想上次在院子里见面就知道了,若不是她上前搭话,对方肯定会将她视若无物,理都不理的径直走过去。当然,即便她搭了话,人家也只是寥寥数语后便俐落的离开了。 偷看她?不带这么自恋的啊! 没有后续,穆谣很快将此事抛在了脑后。自然也不清楚,就在她离开不久,更远一些的大树后,白色衣角纷飞,谢崇宁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向着亭子的方向深深的瞥了一眼,这才果断的转身而去。 …… 日子倏忽而过,仿佛转眼间,天气便热起来,房内的窗子都换了影影绰绰的绿纱。夕阳映照时,意境悠长,格外美丽。 穆谣也换上了精致的薄纱裙。 最近她饭量颇大,长高了不少,沈眉特意唤府里的绣娘给她重新量了尺寸,制了新衣。 穿上漂亮的新衣裙,又梳了双丫髻,一边挂上一条彩带,穆谣自觉美美的,忍不住去沈眉房里转一圈,得了她娘满口的夸赞,这才挺胸昂头志得意满的回自己的院子。 只是走到半路,便听远远传来呼喝声。 那声音不算陌生,嚣张又跋扈,是侯府里她最讨厌的人之一——穆良宣。 另外还有几人的笑声,那其中带着隐隐的恶意。 穆遥顿时觉得不安起来,停下步子,蹙起眉头,又竖着耳朵听了片刻,她绷起小脸道:“琼兰,走,跟我去看看那边出了什么事!” 第十一章 又起争执 “打他,打他,给我狠狠的打!敢把我推到冰湖里,你个野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那日的五十板子被大房的臭丫头片子搅和了,今天就得给我补上!一板子都不能少!” “对对,你们使点劲儿,没吃饭不成,让这个野种知道知道厉害。” “就是,吃咱们家的,喝咱们家的,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野种,还敢推宣哥儿,他这一条命都赔不起宣哥儿受的罪。” “这话说的很是。” …… 穆谣带着琼兰起初只是快步向传来声音的东南边赶去,可她们还只是透过树丛的缝隙,影影绰绰地看到人影,便听着那边传来这种种充满恶意的喊打喊杀声,以及下人们的哄然叫好声。 是谢崇宁! 穆谣蓦然紧咬牙冠,拔脚狂奔。 风呼呼吹过脸颊,她几乎目呲欲裂,穆良宣这些混帐玩意儿,又在欺负人,他简直就是在上赶着找死! 有一个瞬间,她甚至想,真的要去管吗?象穆良宣这种渣滓,长大了肯定也不是好东西,没准儿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来。说不得,让谢大佬把这种人弄死才是为民除害。 然而这念头一闪即过,她又不得不考虑侯府会被牵连的可能。 还是得去阻止! 穆谣本想直接冲过去,却在未穿过树丛的时候被琼兰拦下了,她压低了声音,满面忧心的劝道:“小姐,是宣少爷他们……您还是不要过去了,免得又生出争执。您若想帮宁少爷,不若现在回去将此事禀报夫人,想来夫人会出面阻止的。” “那怎么行!等娘过来,宁哥哥说不定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子。”穆谣断然拒绝了她的提议。 琼兰无法,只得哀求道:“不若小姐先悄悄的看看情形,再想想别的法子。奴婢听着他们人多,就算您现下过去,以宣少爷的性子,只怕也不会听您的。万一再磕碰到您,奴婢便是万死……” 穆谣不爱听人说死,琼兰虽是下人,但从她来到这里,便对她尽心尽力的照顾。此刻劝阻,也是为了她着想,说的话,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她迟疑了瞬间,便立刻颌首,拽着琼兰的手腕往树丛里钻,“别出声,先偷偷过去看一眼。” 琼兰稍稍松了口气,护着她接近声音的来处。 及至能够清楚看到那边的情形,两人才蹲下身子,穆谣一眼便看到了被四个下人围在中间用棍子抡打的谢大佬。 此刻的他,形容极为狼狈,发髻凌乱,白色的长衫变成了乌色,虽然还有余力躲避着那些人挥来的棍棒,但明显已然是伤痕累累,甚至间或有血色透出薄薄的衫子,映出一片殷红。 即便如此,他却仍是垂着眸,脊背挺的笔直,一声都没有吭。 而外围则是穆良宣带着他的两个庶兄,胖墩墩的穆良宣小小年纪便脸飞横肉,此时犹在那里不停的挥着拳头叫嚣着,一脸恨不得当场打死谢大佬的狠态。 他那两个庶兄比他大着些,但面对他时却是一脸的讨好和卑躬屈膝,转而看向谢大佬时,又是满满的幸灾乐祸与趾高气昂。 看到这惨烈的情形,穆谣震惊的险些发出尖叫,若不是琼兰掩住她的唇,她大抵能够叫出海豚音来。 她真的是低估了人心的恶毒! 可是,不对啊,穆谣脑中灵光一现,谢大佬他……他不是会功夫吗? 带她出府的那个时候,他明明轻松一跳,便带着她跃过墙头,到了府外。 那现在是如何?他为什么不反抗? 就算身居侯府,不愿对侯府三房的公子以牙还牙,但他至少可以凭着那手功夫跑掉,这总是可以的吧,那他为什么不,为什么就在那里生生挨打? 所以,是为了掩饰自己会功夫的事实,他便连这样的欺压也甘心受着?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穆谣又是气又是急,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然而就在她迟疑的时候,那边穆良宣再次大声喝斥起来,“打了这么久,这野种怎么还能站着,莫不是你们唬弄本少爷,根本没用力?你们这些下贱胚子,给我拿棍子来,我亲自动手!” 眼见他抄起庶兄递上的短棍,捋起袖子大步上前,抡起棍子就要打到谢大佬,穆谣终于忍不住了,她用力甩开琼兰的手,冲出树丛,大声喝道:“住手!” 她声嘶力竭的喊着,人也如同一只矫健的小鹿般冲了过去,动作敏捷的推开两个试图阻拦她的三房庶兄。 穆谣毕竟是侯爷夫妇最宠爱的小女儿,那两人不敢强行拦着,这才令她站到了穆良宣的面前。 穆良宣还保持着举木昆子的动作,见她出现,脸上怒意更盛,“又是你,你这臭丫头还想护着这野种不成?我今儿个偏要打他,看你能怎么样?” 边说着,他边用力的挥下木昆子,所幸那些下人都停了手,谢崇宁象是被打得狠了,不知真假的踉跄了两步,恰好躲开了他这一棍。 穆谣心里暗松了口气,但看到穆良宣那张恶狠狠的脸,顿时怒道:“你再敢动宁哥哥一下,我就告诉我爹娘你干得好事,连同上一次的帐一起算,别以为你娘能护得住你!” 穆良宣最大的倚仗无非是汝阳夫人,如今听说他娘也护不住他,心里顿时虚了两分,但面上仍不肯示弱,挺起胸反驳,“你胡说!我娘当然是听我的,上次,上次又如何,就是他把我推到冰湖里,我打他怎么了?” 穆谣怒目相视,气势颇有几分惊人,“你想打宁哥哥?行,你们各执一根棍,倘若你能打得过他,就让你打!但是你若敢让这些下人插手……” 说着,她凶巴巴的眼神看向四个下人,用眼角瞥着两个三房的庶子,斥道:“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宁哥哥是我爹故友之子,就算寄居在侯府,那也是客人,是主子。你们敢以下犯上,是嫌自己的命长不成?谁再敢上前,看我不告诉我爹,好好的整治他!” 这番话出口,四个下人先怕得紧了,噗通噗通的跪了一地,连声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不仅他们,就连那两个三房的庶子也心中惶惶然。 这里是滦平侯府,认真说起来,只有滦平侯一家人才真正是这侯府的主人,二房三房不过是因为老太太在,没有分家,这才占了光,小辈们能说一声自己是侯府的儿郎。 可是,真到老太太仙逝,侯爷若要分家,二房三房又算得了什么呢? 三房如今也就仗着有个汝阳夫人得了诰命,才能在府里抬起脸面,但汝阳夫人又不是他们的亲娘,对他们一向不待见。今日这事真要闹到侯爷面前,她自会维护亲生儿子,却未必会为他们这两个庶子说话,说不得,还会将他们当作替罪羊推出去。 想到这里,他们头更低了几分,也不敢看穆谣,倒是有志一同的往穆良宣身边靠。 穆河年纪更大一些,脑子转得快,也知道穆良宣这会儿只怕是骑虎难下,便寻了个理由道:“宣哥儿,时候不早了,母亲那边只怕还等着你吃点心,咱们回去吧?” “是,是啊,听说今儿的点心是母亲特意遣人去府外买的,都是你爱吃的。咱们赶紧回吧,免得搁的久了不新鲜。”穆河也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说道。 穆良宣愤愤的看向下人和两个庶兄,到底没胆子真同穆谣对上,他用力扔下棍.子,叫道:“不争气的东西,还不赶紧起来送我回去吃点心!” 下人们唯唯诺诺的起身,一众人簇拥着穆良宣飞快的离开。 穆谣等他们走远了,这才怒其不争的看向谢崇宁,见他仍是不言不语,甚至连头都不抬,真想扔下他不理。 只是随即看到他衣衫上的血色,心里又堵得很,怕自己真个不管了届时激起谢崇宁心中的戾气,少不得给让他心中给侯府记上一笔。 恨恨瞅他半天,最终只得捏着鼻子咽下这口气,拽了他的袖子气鼓鼓将人往回拉。 进了青松苑将人按在凳子上坐下,穆谣一言不发给他倒了杯茶水。 下人们看到谢崇宁一身血色的回来,登时都慌了手脚,两个仆役还算好,两个丫鬟险些瘫在地上。 穆谣扭头看向慌的不知所措的几人皱眉斥道:“都愣着作什么?没见着你们主子伤着了?” 那几个被训得一愣一愣的,硬是没反应过来,穆谣气的脑袋疼,只得憋着气硬帮帮吩咐下去,“去打水啊!拿药啊!难道还要我去不成?!” 她如此一说,那几人也反应过来,赶忙一哄而散各去做事了。 温水很快端来,但伤药却没有。 穆谣磨了磨牙道:“琼兰,你回园子去拿些伤药来。” 上次她替谢崇宁受伤,大夫开的药膏还有得剩,正好拿来用。 琼兰却没立刻应下,反倒俯首贴近低声道:“小姐,还是将此事告知侯爷和夫人吧……” 告诉爹娘吗? 穆谣下意识的看了谢崇宁一眼,他正低头坐在椅子上,眼帘微垂瞧不清神色,面色有些苍白,便衬的额角处的青紫愈发刺眼,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伤口滑落,她便又想到了初见谢崇宁时的场面。 第十二章打小报告 对于琼兰的劝说,穆谣一时拿不定主意,想了想便道:“你去拿药膏,宁哥哥这边的事先不要提。” “可是小姐,夫人说……” 琼兰犹不死心的想劝,穆谣有些发恼,抬起头冷声打断,“让你去你就去,这事我自有主意,无须你多说。” 琼兰本也是壮着胆子规劝,为的还是夫人私下的叮嘱。但她毕竟是穆谣的丫鬟,见主子真的恼了,又哪里再敢抗命。只好喏喏的应了,连忙出了青松苑。 穆谣头疼的叹了口气,转身看到谢大佬还在那里坐着一动不动,更加头疼了。 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啊,一个比一个难搞! 让那两个胆战心惊的丫鬟先退下,穆谣自己从盆里拧了巾子出来,上前递给谢大佬,“宁哥哥应该能自己擦脸吧?还是我让丫鬟再进来帮你?” 她的语气不若往日那般天真又软糯,反而带着些冷意,谢崇宁慢吞吞的接过巾子,擦干净脸和手,湿巾子拂过,凌乱的头发也变得稍稍整齐些。 做完,他随手将变得乌黑的巾子扔到一旁的扶手上,抬起头望向始终站在一旁的穆谣,那眸光幽深,似是蕴含着许多旁人看不懂的情绪,但始终一语不发,仿佛对她无话可说。 他的不声不响令穆谣心头愈加火气上涌,这是不屑与她说话吗? 所以她做了那么多,甚至被绑架也帮着他隐瞒,在他眼里都不值什么吗?就算她是有心刷他的好感,是为了日后他不要再对付侯府,可她难道没有切切实实的帮他?怎么会有这样冷心冷肺的人? 不过,最可气的还是…… “为什么不反抗?就算他们人多势众,但你也不必站在那里挨打啊,难道不能躲开吗?”穆谣忍不住质问。 那种情形之下,她执意出现,不单单是为了刷好感,而是真的看不下去。 既厌憎穆良宣等人的蛮横暴戾,也责怪谢大佬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过了年,他也才十四岁而已,看起来依旧单薄赢弱,就算他身具功夫,但人都是肉长的,被打了又怎么可能不痛,不受伤? 谢崇宁淡淡地看着她,穆谣以为他会分辩,但等了半晌,他依旧抿着唇一言不发。 穆谣咬了咬后槽牙,心中实在气急。 明明比穆良宣还大,又有功夫在身,却偏生要将自己陷入那等不堪境地,到底图个什么?! 她所有情绪都未曾遮掩,谢崇宁瞧的一清二楚,敛眉垂眸,唇瓣勾起一丝及不可见的弧度,心情竟是罕见的有些许愉悦感。 只是他所作所为无需对她言明,她还只是个小丫头,不明白他如今的处境,在这府里做个可有可无的人才是最有利的。 但是一些账,却不能不算。 由始至终谢崇宁都未曾与她说一句话,穆谣一颗心就跟被泼了冷水般,正欲再张口时门外传来琼兰的声音,“小姐,药膏拿来了。” 接过药膏,穆谣坐到谢崇宁旁边,静默片刻收拾好心情勉强笑道:“宁哥哥,我给你上药。”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吧。 她不后悔热血上涌阻止了穆良宣施暴,但日后还是尽量不与他碰面为好。 她所做的,对方不但无动于衷,甚至连话都懒得说。 到了如此地步,保持距离大抵才是最恰当的举动。 谢崇宁放在膝上的手僵了僵,半晌,他向她伸出手臂,袖子滑落,露出瘀痕斑斑的肌肤。 穆谣咬着下唇,为他清理了伤处,又细心的拿药膏涂抹上去,因为怕碰疼他,动作不得不十分小心,擦着药,她额头也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凉凉的药膏平抚了伤处的火辣,谢崇宁看着眼前小丫头的头顶,眸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暖色。 “好了。”为手臂处上好药,穆谣直起身,目光划过对方的身体,想着他肯定还有别的伤,但那些就不便她来动手了。 于是将药膏放在他手边,叮嘱道:“旁的伤处也要上药,宁哥哥自己来吧,若是够不到,便让下人帮手。” 微顿,她退后一步,垂着眸子,“我就先回去了。” 言毕,穆谣转身向外走去,没有再回头。 谢崇宁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那娇小的身形消失,这才收回目光,幽深的眸子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雾霭之色,越发不清晰起来。 坐了良久,他才起身去拿干净衣裳准备换上。 只是余光瞥过桌角,不由倏地一怔。 桌上不知何时放了枚香囊。 粉嫩嫩的红色十分鲜亮,上面绣着两朵花,似是牡丹,却又胖上许多,没了国色天香,多了几分纯稚可爱。 谢崇宁俯身拾起,动作牵动伤处泛起一阵疼痛,他却恍若未觉,只定定看了那香囊片刻后将之妥帖放入怀中收好。 …… 回去路上穆谣一直低着头情绪很是低落,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大抵有些恼他的不自爱,还有些自己一腔热忱却只换来对方满面漠然的失望吧。 脑海当中杂七杂八想了许多,最后脑海里仍是回闪着清隽少年手臂上那些看着就叫人心颤的瘀伤,抿了抿唇,憋着一股子气停下脚步对身后跟着的琼兰吩咐道:“去告诉青松苑的那起子人,若是晚间宁哥哥起了热,便赶紧到沁春苑来寻我,我自会求爹娘去请大夫。” “奴婢知道了,这便去。”琼兰愣了瞬赶紧应道,方才她以为宁少爷是真个将这位主儿惹恼了,没曾想这回个头的功夫竟是心里头还惦记着。 直到回了沁春苑,琼兰服侍她换衣服的时候两人才发现香囊掉了。 “小姐,奴婢这便派人去寻!”琼兰吓了一跳。 穆谣眉心蹙了蹙,女子近身之物丢失非比寻常,此事可大可小,犹怕被一些心术不正之辈拿来做文章,只是一则她现在心情着实算不上好,二则她如今连十岁都不到,便是被人寻到也做不了什么,便漫不经心道:“嗯,寻到最好,寻不到也无碍,总归是落在府里,不是外面。” 琼兰应声而去。 穆谣自己在房里坐了片刻,终觉得心里不平静,她思来想去,见着快到晚膳时候,便唤来平素打理她衣服钗环的碧月吩咐道:“让厨下做份清淡的晚膳和补汤送到青松苑去。” “是,小姐。”碧月恭声应道。 如今穆谣近身侍婢只琼兰一个,是她跟前得脸的一等大丫鬟,碧月是她房里的二等丫鬟,向来是琼兰忙不过来时才会叫她进屋伺候,对于穆谣的吩咐自然无不遵从,也不敢多说什么,便退出去办了。 在屋里又坐了会,不多时便有沈眉房里的丫鬟来传话,唤她前去一道用晚膳。 穆谣等的便是此时,稍稍收拾了下便跟着去了。 及至上房,对着沈眉撒娇歪缠了一阵,等到她问起晚膳的事,便坦言告知之前的事,只瞒了亲自给谢崇宁上药的细节,最后伏在沈眉怀里仰头道噘嘴道:“宣哥哥太过份了,在府里便敢喊打喊杀的,若是让外人知晓,不定以为咱们侯府多吓人。只他是祖母和三婶的心肝宝贝,谁都动不得?可长此以往,总归是不妥当。” 沈眉微笑着抚了抚女儿的小脸,“我的谣儿长大了,知道为府里的名声考虑了。” 其实她早些时候便听了下人的回报,知道发生了何事。不过就如穆谣所说,穆良宣便是做了错事,侯爷那边有心责罚,婆母与三弟妹也会多加回护,最后不过是斥责一二,于他根本无关痛痒。反而会惹来府里的纷争,届时为难的还是侯爷。 所幸谢崇宁那边无大碍,她便只能装作毫不知情,不想女儿非要捅破此事…… 沈眉亦是为难得很。 穆谣不是不知母亲难处,因此她并没有说逾矩的话,只是小声央求道:“娘,您不知道当时有多吓人,腕口粗的木昆子,宣哥哥拿起来便要去打宁哥哥。若是真被他打中,那宁哥哥……不若您同父亲说说,给宁哥哥寻两个身强体健的随侍,不,一个也好,好歹护着宁哥哥,不叫闹出大事来。” 沈眉迟疑片刻,“这事我要同你父亲商议后方能决定。”话锋一转,又严肃的看向女儿,“谣儿,娘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你上次怎么答应娘的?” 穆谣立刻作出乖巧状,“我下次不会了,若再遇上,我会及时来告知娘,由娘来出面。” 沈眉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自家女儿,她清楚得很,从来嘴上认错快,可真到遇上事,还不是把她的叮嘱全都忘了。 虽然拿她没办法,可该说的总是要说,“你呀,若是再犯,当心你爹将你送去祖母那边管束。” “娘,我不敢了!”穆谣大惊,立刻扒着沈眉的手臂讨饶。 沈眉趁势道:“那便听娘的话才好。” “嗯嗯,我一定听娘的。” 母女俩人约定好,晚间,等到穆贺云回了房,沈眉便同他说起此事,将女儿的所为一语带过,重点放在穆良宣行事无忌,以及谢崇宁的受伤上。 穆贺云沉着脸,沉默了好一阵也没出声,显然是在思忖此事。 沈眉见状便轻声道:“这回是谣儿恰好遇到拦下来,才没让崇宁出事,可宣哥儿毕竟年纪小,不知轻重,倘日后再闹出大事来,那就不好了。不若给崇宁寻个可靠的随侍,遇事也好护着他几分。” 穆贺云看了眼妻子,却摇头道:“你不懂。” 第十三章 送玉簪 沈眉看着坐在床边愁眉不展的穆贺云,心中不解,她抬手倒了杯茶送过去,边轻声道:“侯爷是说崇宁命硬克亲一事?我已经约束谣儿不同他接近了,但随侍算不上亲人,这也有忌讳?” 穆贺云沉吟了半晌,终于开口道:“那都是糊弄你的话,本是不想叫你跟着担心。” “啊?”沈眉惊讶的瞪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贺云拉着她一道坐在床上,叹了口气,眼神陷入回忆。 “当初谢家的忠仆将崇宁送到府中来,说谢家一家死于战乱。除了崇宁,无一人存活。因此我十分怜惜于他,也叮嘱过你好好照顾他。可后来我无意中发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谢家人之死,另有蹊跷,恐是牵扯到通敌之嫌。只是稚儿无辜,我又受过谢家的恩承诺将他养大至成年,因此不得不继续留他在府中。可有一样,留下不缺吃喝也就罢了,若要真如子侄辈待他,却是不妥。” 穆贺云眼神复杂的侧头看向妻子,“命硬克亲和批命的话,都是无稽之谈,不过是寻个由头,让你与孩子不去亲近他。” 万没想到其中会有如此内情,沈眉震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虽然这些年风平浪静,但为着侯府着想,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世人便是安我个薄待恩人之子的名声,我也认了。” 沈眉眼眶一热,“侯爷……” 穆贺云受不得这样,摆了摆手,“你既知道了原委,也莫要声张,总归到他离府也不过数年。宣儿那里我会去找三弟说,让他管束起来。但谣儿那边你也不能再溺爱,她若实在不听便给她加课业,总归让她没了心思去惦记那小子。” 沈眉默默点头,的确要下狠手管教了。 翌日,穆谣便发现事情有些莫名,不但分派给谢大佬随侍一事无果,她的课业还明显加多了。询问母亲,也只得了句“不要多问了,都是为你好”的敷衍之辞。 且再让琼兰以府里的名义给青松苑送东西,她当即便噗通一声跪地哀求,“夫人特意叮嘱过不许再如此,倘若再犯,便要将奴婢送到洗衣房去,还要禁足您。小姐,您放过奴婢吧!” 穆谣膛目结舌。 东西送不成,她便只好避开琼兰,找碧月等人打听消息。 得知府里最近万事消停,就连一向爱闯祸的三房宣哥儿也被拘着念书呢。至于谢大佬,丫鬟们都没听说有什么不妥,想来一如平日。 这应该算是好消息吧……穆谣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她年纪小,肯定是拗不过长辈,她娘这次显见是下定决心不让她再与谢大佬有来往,那她心中有再多疑惑也只能暂时安份的待着。 …… 夏日炎炎,街上的叫卖声仿佛都因浸了丝丝的暑气而透出些有气无力。 庆祥楼二层雅间里,谢崇宁收回自己打量窗外动静的目光,看向对面,“这次的生意进行的可顺利?” 三十余岁的壮年男子闻言咧开嘴笑了,“少爷放心,顺当得很。我听您的,只寻那些鞑子的小部落去收马,虽然多花了些时候,但积少成多,数目斐然,且不会被鞑子们防备。早先我已经让人将马匹分批送回了新建好的马场,如今好些母马都揣上崽儿了。只等明年,咱们这马场便会丰饶起来。” 听到好消息,谢崇宁幽黑的眸中透出微微满意之色,起手将茶杯倒满,“余叔,辛苦你了。” 谢余豪放的将茶喝干,才摇头道:“我不辛苦,少爷你在京城才是辛苦。莫若早些离开滦平候府,也免得受那些鸟气!” 谢崇宁微微扯动薄唇,“还不是时候,此事我自有安排。” 他既这样说,谢余纵然心有不甘,仍是点头应下。 谢余是谢家的家生子,当年谢家出事时,他因事外出躲过一劫。本以为谢家主子连同他父母满门覆灭,这些年他一直四处游走查探真相,可惜挣下的钱财全部耗尽,仍是一无所获。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谢家一位故人联络到他,他这才得知谢家小少爷谢崇宁还活着。 不但活着,且也在为灭门之仇积蓄力量,这才令谢余重新焕发生意。 如今的他更是以少爷为尊,少爷如何说,他便如何做。 “咱们如今紧要的便是打牢根底,等到明年手头多了现银,训练人手,买通人脉这些事都可以做起来了。我在侯府里遇着的不过是些许小事,处理的来,不必忧心。”谢崇宁知他性情,但仍怕他鲁莽行事,耐着性子解释。 谢余肃然道:“我知道了,听少爷的吩咐。” 为了报仇,受些许委屈也是难免的。况且少爷小小年纪便深有谋略,他说这话,反而是小瞧了。 谢崇宁见他真想明白了,这才轻轻颌首。 两人相会时辰不便太长,因此谢崇宁将早就写好的如何经营马场,如何招揽人手等要务册子交到他手里,这便悄悄离开茶楼。 谨慎的绕了个圈子,确定无人跟着,他慢慢向滦平侯府方向走去。 只是途中看到间银楼,谢崇宁不由脚下一顿,脑海里莫名浮现那日在青松苑小丫头失望的眼神……自那日起,他便再未见过她,也未再看到有任何“特别”的东西被送来,想必是真的恼了。 他不悦的抿唇,黑眸中露出自嘲的意味,不过心念转动间仍是转身进了银楼。 伙计看见是位少年且并非贵客,不甚热情,他也不在意,打量了一圈琳琅耀目的首饰,将一支小小的玉簪子托在手中。玉质未见得多好,但簪头的芍药花.苞雕刻地极为逼真,花瓣间的盈盈水珠仿佛随时便会滴落,恍惚间像极了小丫头看到他被罚跪时眼里含着的泪珠。 端详了半晌,谢崇宁终于眼神复杂的将它买下来,放入怀中。 他可不是想拿此物去哄她,不过是还了她的维护之情,两不相欠罢了。 幕色渐深,晚间的沁春苑恢复了一片宁静。 夜风吹拂着房中一角的冰盆生出氤氲的冷意,驱散了热气。 穆谣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便不禁胡思乱想起来,也不知谢大佬如今怎么样了?想起上次见面的不欢而散,她忍不住轻叹一声。 之前怕他离府,可到了如今,她被母亲严加管教无法再暗中回护,倒有几分盼着他重遇贵人早日离开了。 总归在滦平侯府他是受了些委屈,但远远不到生死大仇的程度,想来日后也不至再将滦平侯府当作眼中钉肉中刺。 但谢大佬离不离府,并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未来的不可预测和身不由已让她愈想愈心烦,这时忽的听到些许响动,仿佛是窗子那边传来的。 穆谣蓦地一惊,立刻坐起身竖耳聆听,心下迟疑着是否要叫人。 只是听了好一阵又没了动静。 她犹豫着小声问:“何人在那里?” 无有回应。 穆谣咬着唇,悄悄拔开床幔探头向外看去。 夜里怕黑,她屋里的桌上总是燃着一盏昏暗的小灯。此刻,借着微弱的光芒她四下打量,确实未看到有人在。仍有些不放心的穿好锈鞋下了床,转头便看到右侧遮窗的绿纱在微微晃动,这……应该是风吧…… 她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自嘲太过胆小,却在下一刻惊骇地发现桌上多了个东西。 穆谣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打量了片刻,惊疑不定的将桌上的锦盒拿起来打开,居然是支玉簪? 她凑在灯下仔细察看,确实是只玉簪没错,只是比寻常的簪子要短小一些,玉质寻常做工倒精致,怎么看都像是适合她这种小姑娘戴的饰物。 穆谣定定的看着,越看眼睛越亮,她攥着玉簪蹑手蹑脚的去到窗边向外张望,可惜外面到处都黑漆漆的,她根本看不到送簪人的端倪。 尽管如此,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果然付出都是有回报的,好心就会换来善意,要说这小玉簪不是谢大佬送来的,她才不相信。 穆谣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嫣红的唇角始终微微扬起。 晌午去学女红时,沈眉还打趣的问女儿,“今日有什么喜事,说来也让娘高兴高兴。” 穆谣嘻嘻一笑,“先生夸我画的画儿有进步,娘开不开心?” 沈眉失笑,无语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穆谣转了转眼珠心道:刷到了谢大佬的好感,咱们一家都该开心呐!本以为对方冷硬如冰无法打动,这可真是柳暗花明! 从母亲处归来,穆谣又动起了脑筋,哄着已经信任她不会再乱来的琼兰去为她找“不小心掉落”的帕子,她自己则悄悄去往青松苑。 她太开心了,必须要找谢大佬当面道谢。 巧得是,还没走到青松苑,穆谣便在经过花园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有抹熟悉的少年身形,她连忙蹦蹦跳跳的迎过去,“宁哥哥!真的是你,我正要去找你呢,幸好没错过。” 雪白精致的小脸上浮现出灿若朝霞的笑容,谢崇宁垂眸凝视了一瞬,又飞快的转开,脸上是一贯的冷冷淡淡,“何事?” 第十四章 拒绝 穆遥如今也习惯了谢崇宁的冷淡,反正他一向如此,只要她心里知道他已经慢慢接受她,那便够了。 因此她并无失落,依旧笑的灿烂,“我想谢谢宁哥哥,你送我的玉簪可漂亮可漂亮,我特别欢喜。” 听闻此言,谢崇宁的下颌不自觉绷紧,当即便想否认。 只是余光瞥到小丫头仰着脸仿佛无限欢喜望着她的模样,嘴边的话转了一圈,出口却成了,“不必,顺手而为罢了。” 买簪子还能说是顺手,可大半夜的偷偷进她房里送簪子,这怎么看也没办法顺手吧?穆谣呆了呆,险些笑出声来,不过怕谢大佬恼羞成怒,只好用力忍着。 “无论如何,都是要谢的。”她又故意神神秘秘的道:“宁哥哥送了我礼物,我也要回赠你一份,我担保你一定会喜欢的!” 听这小丫头说下如此豪言,谢崇宁唇角勾了勾,想得他的青睐可没那么容易,口中却冷漠的道:“无需回赠。” 穆谣不接这话,只瞪大眼睛望着他,惊奇的道:“哇,宁哥哥你是笑了吗,你也在期待我的礼物对不对?” 她喜滋滋的摇头晃脑,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什么一定不让他失望…… 谢崇宁一噎,顿时沉下俊秀的面孔打断她,“你该回去了。” 穆谣倏地停了嘴,暗恼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见他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怕惹他生气,只能沮丧的点了下头,“好嘛,我知道了。那宁哥哥我走了。” 她恋恋不舍又看了一眼,这才转身慢吞吞的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望着她娇小的背影有气无力的走在小径上,谢崇宁抿了抿薄唇,幽黑的眸中闪过一丝纠结,但只片刻,他便压下那丝不该有的情绪,重新恢复了清冷。 悠悠回到沁春苑的穆谣起初的确有些郁闷,虽然知晓谢大佬是那种冷淡的性子,不过总被人嫌弃也是很伤自尊的,但转念她又高兴起来。 不管谢大佬怎么作冷漠状,对她的回礼,他分明是期待的。 也是,哪里有孩子不喜欢礼物的呢? 谢大佬才十三岁而已,放在自己那个时代,还是受父母庇护的初中生,当然是孩子了。 于是她很快就打起精神来。 用过晚膳,时候还早,穆谣便带着琼兰去了上房,央求沈眉允她去书房拿书看。 这事沈眉做不了主,只道问过她爹爹再说。书房是滦平候的,且他日常会在那里处理些机密的信件,招见幕僚,哪里能由着人随意进出。 晚间听了妻子相询,穆贺云倒是大为赞同,没有半点犹豫。一来高兴女儿有向学之心,二来么,自然是多多看书就没心思再去惦念谢家小子,惹出事端来。 如此,穆谣轻而易举便获得了只要父亲不在时,便可去书房拿书看的自由。 当然沈眉也不忘叮嘱她一通,譬如不得久留,不得乱动书房的物什等等,免得女儿胆大妄为。 穆谣耐下性子听了,直到她娘唠叨完,出了上房便带着琼兰一溜烟跑去前院的书房。这会儿滦平候还未归来,她自然要借机取一本合适的书。 翻来找去,穆谣最终拿了套史书中的第一册。 这书以她的年纪来读是艰涩了些,但应该适合谢崇宁看。而且抄完一册送一册,她这份礼物可谓是绵延不绝,能送好久呢!也不必担心与大佬久不见面会被忘掉,毕竟书就摆在那里,见字如见人嘛! 她倒不担心父亲知道会如何,以他的性情,顶多只会以为她自视太高,发现读不懂自然便会送回来换了其他。 将一切琢磨妥当,穆谣高高兴兴的捧着书回了沁春苑,当晚便开始挑灯苦抄。 琼兰迷惑不解,又有些担心,“小姐,侯爷的书您便是看久些也无碍,何必如此辛苦抄写?” 穆谣停下手,甩了甩酸掉的手腕,一本正经的道:“你不懂,多抄才能真正记下,否则走马观花的看一遍,哪里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确实很累,但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礼物了。为了大佬的好感,她是绝不会退缩的! 想着她愈发精神抖擞,不再理会琼兰,专心的抄起书来。 饶是穆谣如此用功,这本书也用了足足半个月才抄完,她让下人帮忙装订好,便宝贝似的悄悄拿了一方锦缎包好放在床头,生怕弄脏了。 又隔了几日才寻到机会甩开琼兰,趁着夜色来到青松苑。照例还是偷偷翻墙过去的,来到谢崇宁的房门外。 只是这次,她还未来得及悄悄溜进去,便听到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穆谣惊呆地仰头,发现一身白衫,身形透出几分修长之姿的谢崇宁正站在门内沉静的望着她,不知是夜色太浓,又或是屋内晕出的几分灯光渲染,竟让她从那张俊逸的脸上瞧出一丝暖意。 她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正在不可置信间,便听到谢崇宁清清冷冷的声音,“回去。” 穆谣:“……” 就说不可能,什么暖意一定是她看错了! 所幸她个子小,人也灵活,抢在谢崇宁关门之前硬生生挤了进去。见少年瞥了她一眼便转身回屋,似乎没有叫下人的打算,穆谣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扁着嘴跟进去。 谢崇宁坐回榻上,拿起一旁的书卷,仿佛又不打算理她了。 这次穆谣没敢爬上榻,只站在一旁,委屈巴巴的从怀里抱出锦包递过去,“宁哥哥,你别生气,我是来送回礼的,送完我就回去。” 谢崇宁轻蹙了下眉,半晌终于放下书卷,看向那锦包。 他沉默的太久,穆谣生怕他拒绝,赶忙打开小包袱露出里面的书册,“宁哥哥你看,这是我自己抄的书。听打理书房的下人说这书很难找到的,我想你那么爱看书,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小脸,“但我抄得慢,到这会也只抄了一册,后面的可能需要更久,你别嫌弃啊,我会努力快些的。” 谢崇宁抬头看了她一眼,那幽深的眸光里仿佛有着极复杂的意味,穆谣无法看懂。但他终于还是拿起了那册书,慢慢的翻看着。 穆谣紧张又期待的盯着他,生怕他说一句“不喜欢”,那她一番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垂头看书的谢崇宁没有留意到她的目光,眼中只映满了书册上稚气的字迹。 虽然看得出她是在用心模仿原书册上的字,但才刚刚习字数月的她哪里能学得精髓,因此瞧上去实在称不上美观,最多只能说识得写的是什么罢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看了良久。 在谢崇宁的记忆里,还未有一个人能如此用心的为他准备一份礼物。一时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但只觉得,留在滦平侯府似乎并不是他从前以为的那般糟。 不过在将整本书都翻完之后,他仍是平静的开了口,“这书册我可以收下,当作你的回礼,但日后你莫要再送,再送我也不会要。” 穆谣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一盆冷水泼在头上,“可是……”这只是第一册…… “不须多言。”谢崇宁打断她,仿佛随手将书册放在一边,抬头望来的眸光漠然没有一丝温度,“你该回去了,否则我叫下人进来送你。” “宁哥哥……”穆谣不死心想要去抓少年的衣袖,可胖乎乎的小手才伸到一半,便在对方冰冷的注视下僵在了半空。 她羞耻的蓦然收回,攥紧了自己的裙摆。 “那,那我回去了。”不敢再去看谢崇宁的表情,穆谣垂着头声如蚊蚋的低低道了一句,转身向外跑去。 回去的路上,她一边躲避巡夜的婆子,一边默默的掉眼泪。 从前她固然是死皮赖脸的接近,但也因为谢崇宁虽冷淡,却没有真正的拒绝她。 可这一次不同。 他把话说到那种决绝的地步,明显就是不想要却迫于她的纠缠不得不收下。 穆谣就是脸皮再厚也没有办法再视若无睹。 回到沁春苑,所幸没人发现她偷溜出去过,穆谣小心的脱掉衣服滚到了床上,抱着凉被,含着泪,哪怕仍是夏夜也只觉得透心的凉。 只顾自己伤心的她却不知,有人一路默默护送她回来,又在窗外的阴影里站了好久,直到巡夜的婆子们接近这个方向,才悠悠的叹息着离开。 这夜,青松苑的烛火一直燃到天亮。 天边泛起鱼肚白,书桌前的谢崇宁面无表情的合拢手里的书。封面是空白的,他也是后来才发现内页下方还夹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我的字不好看,宁哥哥自己题书名”。 他当时提起了笔,可转念又放了回去。 就这样空着,也好。 …… 穆谣消沉了数日。 琼兰见她心情不好便道:“小姐是前些日子抄书累到了吧,夫人今儿个还让我告诉您,看书莫要心急,看不懂便换本容易的瞧瞧,方才叫循序渐进。” 穆谣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副没精神的模样想来是令母亲担心了,这才让身边人劝说。 她吸了口气打起精神,“我确实太心急了,那便听娘的去换本容易的看。” 第十五章 讨公道 穆谣让琼兰带了书,两人慢悠悠地往前院走去。 她垂眸想着谢大佬的事,一时不提防,在路过月洞门的时候竟有人突然没头没脑的从斜刺里冲出来,眼见便要撞上她。 琼兰的尖叫声响起,穆谣后知后觉的想躲,却是晚了。 这时,护主心切的琼兰在电光石火间猛的扑过来拦住自家小姐。 来人一头撞到了她的身上。 因着来势太快太猛,便是年纪大些的琼兰也未能招架得住,带的穆谣双双摔到在地上…… 穆谣一时摔得发懵,直到浑身尤其是手肘处传来痛意,这才禁不住呻吟一声,挣扎着坐起来。她含着泪抬眼,发现撞她们的人正是穆良宣! 这会儿似是见闯了祸,脸上的横肉不知所措的颤了颤,向后倒腾着腿,想要偷偷溜掉。 穆谣气的浑身打颤,哪里肯让他就这么逃走,当即放声大哭,“哇啊啊,宣哥哥撞我,我的手要断掉了,哇——” 她连哭带说,一时间引得附近的下人都纷纷赶过来。 穆谣扶着手肘,眼泪汪汪的看向旁边摔得更重的琼兰,见她伏在地上一直没动,心下又急又怕,哭的更大声了,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尖锐高亢,“琼兰,琼兰,你怎么了?救命啊!哇呜呜……” 这时已经有府里的丫鬟寻声跑上前来,见状惊慌的道:“小姐?您别怕,奴婢这就去寻夫人前来!” “呀,这是小姐的丫鬟,人晕过去了!” “小姐也受伤了……” …… 谢崇宁刚刚从后门悄悄回府,还未进青松苑,便听到前院传来哭声和嘈杂的人声。 他耳朵动了动,平静的神情蓦地一滞。 是小丫头! 他从众多的声音中清晰的分辨出哪一道是属于她的,她在哭,哭声很大,仿如被欺凌的幼兽在尖嚎。 谢崇宁还未考虑好要不要过去,双脚已经先迈出去,向着那哭声传来的方向奔跑而去。 及至快要接近前院的时候,他眼尖的看到了侯夫人沈眉带着丫鬟赶在他前方匆匆而至,这才突然醒悟的缓下步子。 他去做什么,又有何用? 她若真在府里受了欺负,多半是穆良宣所为,她娘去了,自会替她作主。 况且,她哭起来中气十足,想来对方也不敢真的伤了她,顶多使些小手段以泄上次被阻之愤。 谢崇宁幽深的眸子登时透出阴沉之色,说到底还是因为他。 既如此,他便更加不能前去。 想罢,他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去,恰有一些不相干的仆役,因着凑过去看热闹被沈眉的人训斥离开,他顺势便夹在三三两两的下人当中,退回了青松苑。 只是神情始终难看得紧。 同样脸色难看的还有沈眉,带着人将女儿和琼兰分别送回房,又请了大夫前来医治。期间她直接吩咐下人将穆良宣扣在她院子的厢房里,不准其离开。 她没想到,三房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竟然如此胆大,从前毒打谢崇宁不说,如今还敢冲撞她的谣儿。便是三房有个汝阳,她亦决定此事必不能善罢甘休! 这桩糟心事中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穆谣的伤不算太严重。手肘和腿侧有大片的擦伤,看着吓人,但用上大夫特制的药膏,无需太久便应能痊愈。只是若不想留下疤痕,就要养上一段时日方可。 听着穆谣上药时的呼痛声,沈眉顿觉心都要碎了,含着泪安抚道:“谣儿,忍忍啊,就快好了,用了药过些时候就不会疼了。” 穆谣原本也没那么痛,不过是觉得不能轻易放过穆良宣,务必要让人看到她是多么惨!但看到沈眉眉宇间浓浓的担忧,立时又愧疚起来,眨下眼泪,软糯地应道:“娘,我没事,就是有一点点痛。” 这孩子真是太乖了!沈眉愈发心疼,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 “娘,琼兰如何了?” 沈眉一愣,拭干眼泪看向旁边的丫鬟,立时便有机灵的上前回报,“禀夫人小姐,大夫说琼兰摔倒的时候想是磕到了头,一时有些晕眩,只要不挪动,再喝上几日药将养,应是无碍。” 穆谣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沈眉则后怕的道,“亏得这丫头护着你,要不然……” 话未说完,就听外面传来汝阳夫人尖利的嗓音,“宣儿啊,娘的宣儿,你这是犯了什么事?竟让人扣下连房都不能回啊——” 长长的尾音刺得人头疼。 沈眉眸中划过一丝冷意,缓缓站起身,“谣儿,你好好歇着,娘出去将这扰事的赶走。” 穆谣刚“嗯”了一声,便见沈眉挺直脊背,面色肃然的走出去,随侍的丫鬟立刻跟上,很有些气势汹汹。 但穆谣仍是担心,汝阳夫人那般会胡搅蛮缠,听说还有宫里的娘娘为她撑腰,她娘能斗得过吗? 这时药也上完了,她立刻撑着身子低声吩咐,“碧月,你悄悄出去看看情形。若是夫人落了下风,你就赶紧回来告诉我。” 不能轻易算了,上次诬陷谢崇宁,她们母子颠倒黑白打了他板子,她还替了两下呢,这次就应该讨回来! 在这如何处罚上,穆谣倒是与她娘心有灵犀了。 沈眉出来见到汝阳夫人在外面哭天喊地,当即便竖眉厉喝:“闭嘴!”随即压低声音道:“宣哥儿刚撞伤我的谣儿,你这当娘的又来吵闹不休,是嫌她伤的轻不成?” 汝阳夫人听过心腹的禀报,知晓这次是儿子惹了祸,但她哪里肯就此认错,厚着脸皮道:“大嫂,此事可不能轻易下定论,宣儿最是友爱妹妹,怎会去撞伤谣儿,这其中定有误会。不如大嫂先让我见见宣儿,也好问个清楚。” 沈眉早知她会如此,闻言便冷冷一笑,“好哇,咱们就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汝阳夫人直觉不好,立时要反对,沈眉却理也不理拂袖而去,丫鬟婆子紧随其后,呼啦啦走的干净。她气的咬牙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快步追过去,“大嫂!大嫂你听我说……” 前院大厅内,沈眉坐在上首,三房夫妇居于旁侧,下面则是被粗壮婆子押着不得不跪在地上的穆良宣。 沈眉还算给三房留面子,没象谢崇宁出事那回叫了二房都来旁观。但汝阳夫人和穆良宣显然都是不领情的,一个哭着儿子受了苦,一个依然跋扈的叫嚣着不肯老老实实跪着。 就在这乱糟糟的时候,“啪”的一声脆响,沈眉将茶盏盖用力拍在了桌上。 一时间喧闹的两人都被震摄住了,哑声齐齐看向上首,这才发现往日里一向和声软语的侯夫人沈眉此刻面沉如水,端庄的身姿威严凛冽令人不敢冒犯。 沈眉厉声道:“吵吵闹闹还有没有规矩了?”扫视一眼见他们不敢再出声,方接着道:“宣哥儿我问你,为何要去撞谣儿?” 汝阳夫人张口便想辩驳,如此问话岂不是直接定了儿子的罪? 却还未及出声,穆良宣已是迫不及待的嚎起来,“她是装的是有意的,我就轻轻撞了一下,她便倒在地上不肯起来,她诚心冤枉我!” 汝阳夫人气得咬牙,不料儿子轻易便被套出话来。既无法再喊冤,只得避重就轻哽咽道:“大嫂,宣儿还是个孩子,让他这般跪在地上岂不是坏了腿。他是你亲侄儿,你总要怜惜他一二,一家人何必搞出如此阵仗?” 沈眉嘲讽的挑眉,“这话欠妥,宣哥儿自己都承认撞了人。是不是装的,自有大夫作证。我的谣儿现下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护着她的丫鬟更是昏迷不醒。这还是丫鬟忠心护主替谣儿挡下,否则如今是什么情形还未可知……” 她拖长了尾音接道:“不过你说的对,我总归是伯娘,哪里忍心让他这么一直跪着。不如现在就做个了断,来人!按照祖宗家法,宣哥儿残害同族,仗五十以示惩处,将他拖出去,打!” 令下便有仆役冲起来,汝阳夫人“嗷”的一声不顾仪态扑到穆良宣身上,如同母兽一般恶狠狠的道:“谁敢?我的宣儿可是宁妃娘娘……” “那三婶便将宁妃娘娘请来评评理,宣哥哥伤我至此,难道在自家府中我都讨不来公道吗?” 突如其来的插言令厅堂中的众人都是一愣,转头便见穆谣被大丫鬟背着走了起来。 她小脸苍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任谁都看得出是受了伤。 沈眉惊恼女儿不顾身子前来,连忙指挥下人搬来后堂的小榻将人放上去歪着,又背着众人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敛了表情坐回原位。 穆谣顾不得讨好她娘,直接看向堂下的母子,“三婶,我说得可对?” 汝阳夫人心想小丫头总比沈眉好哄,便抹着泪哭诉道:“谣儿啊,你宣哥哥必是未瞧见你,这才冒失撞上去。他年纪还小,三婶定会好好教他稳重,日后你长大出嫁,他也是能为你出头的娘家哥哥啊,你可要为他说句话。” 这话说的极不讲究,穆谣不禁皱了皱眉。 上首的沈眉也听得暗恼,正准备开口,这时滦平侯大步从门外进来,吹胡子瞪眼的,“什么出嫁?我的谣儿才多大,谁在这里胡说八道!” 第十六章 真相大白 穆贺云是沈眉派人找回来的,路上便已经听下人说了府中的情形。 之前谢崇宁一事上,他便对汝阳夫人的做法极不满意,如今听说穆谣也被欺负,还受了伤,焉能不恼怒。 一进门更是听到这不着调的话,顿时驳了回去。 他大步走进来,对着家人微微颌首后坐到了上首的左侧,板着脸看向下方两人,“汝阳,宣儿年纪小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犯了错便要受罚,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难不成你有所倚仗便连我们穆家的老祖宗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话说的诛心,汝阳夫人张口结舌。处罚谢崇宁时,她口口声声拿老祖宗家法来压人,轮到穆良宣时,她便不想遵从,这话她敢想却不敢在此时说出口。 一旁的三爷见妻子都顶不住,不得不战战兢兢的出面,“大哥大嫂,宣儿他还小,这五十仗岂不是要了他的命。再者,他定不是有意去撞谣儿,不过是赶巧了撞在一处,实在称不上残害同族,还望大哥大嫂明鉴。” 听到这话,穆谣心中不齿,只弱声弱气的道:“三叔,宣哥哥撞上来的时候便看到是我,这算不算有意呢?” 三爷一窒。 汝阳见她似乎不依不饶,眼底闪过一抹戾色,尖着嗓子道:“当时什么情形,不能只凭你一人在说。宣儿……”她推了穆良宣一把,使了个眼色,“宣儿你说,你是不是跑得太快,没看到谣儿这才撞上去的?” 得了这样明显的暗示,穆良宣茅塞顿开的大声叫道:“对啊,我根本没瞧见她,谁知道门那边会有人走出来。再说我又没撞到她,不过是撞了个丫鬟罢了。” 他们母子明着耍赖,穆谣气得胸膛起伏不定,转念不禁着急。当时似乎确实没有其他人在场,否则那些仆役丫鬟不会待她大叫才跑过来。可是若不能证明他是有意,那今日这顿罚恐怕还真成不了。 滦平侯夫妻对视一眼,也觉得有些棘手了。 见他们都不接话,汝阳夫人顿时得意起来,嚣张地拉着穆良宣站起身,心疼的抚着他的膝盖边道:“我就说嘛,我们家宣儿这样乖巧怎么会做那种事,偏大嫂不信,张口便是喊打喊杀的,这还是一家人呢就恨不能……” 她话没说完,就有下人进来禀报,“侯爷夫人,听澜苑的丫鬟长秀在门外说小姐受伤一事,她有要事禀告。” 穆贺云立刻吩咐,“带她进来!” 穆谣讶异的看向门口,听澜苑是府中临水而建的一处院子,夏日里府中举办宴请的时候常常会选在那里。但因着无人居住,平日里只遣了几个丫鬟婆子打理。这个长秀,她并未听过见过,不知她来要说些什么。 难不成她当时在场? 正思量着,人已经被带进来跪在下方,十五六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瞧着普通又不起眼。 沈眉神色微敛,开口确认了她的身份,便问到正题,“小姐受伤一事,你知道些什么?” 长秀垂着头老老实实的道:“奴婢想托廖二哥帮忙买盒胭脂,约摸申时三刻的时候往前院去寻人,路上瞧见宣少爷躲在一旁朝月洞门处张望。奴婢只当宣少爷在玩耍便没多想,可还未找着人就听说小姐被宣少爷撞伤了。奴婢想着此事不能报……” 汝阳夫人听的脸色一变,当即厉声喝止,“胡说八道!你一个小丫鬟竟敢在主子面前扯谎,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这分明是心虚了,沈眉在上首冷笑,“汝阳,这侯府里还轮不到你做主!”转头又缓了缓声音问道:“宣哥儿,你倒是说说看,你在旁边躲了多久?这大热天的,可曾受了暑气?” 穆良宣正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之际,听这问话脱口便道:“自是没有,我躲在阴凉处了。” 这话出口,事情便算是真相大白了。 厅堂里顿时静默下来,汝阳夫人气得什么似的,却也不知要怎么给儿子脱罪。 穆谣看向爹娘,有意哽咽的道:“我说宣哥哥是有意撞我,三叔三婶却不信,认定我是诬陷,如今总算能还我清白了。爹爹娘亲,女儿不是那等扯谎的小人。” 她因着受伤苍白赢弱,小小的人眉眼间便透出几许伤心之色。穆贺云越看越心疼,只觉怒气上涌,勉强挤出个笑容安抚说,“谣儿当然是个好姑娘。别怕,爹娘会给你作主的。” 回过头便寒着脸猛然用力拍下桌子,“来人,将宣少爷拖出去打二十个板子给他长长记性!看在他年纪尚小,我便从轻处罚,倘若日后再在府中欺凌幼妹,当严守祖宗家法!” 得了他的吩咐,仆役们立时上前拿人。 穆良宣怕的大声嚎哭起来,汝阳夫人只能撒泼抱着儿子不松手,三爷也在一旁求情,一时间厅堂里乱作一团。 沈眉给下面使了个眼色,两个婆子会意的上前将汝阳夫人强行拖开,仆役们趁势将穆良宣拖了出去。 汝阳夫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大哭不休。 沈眉心知且有的折腾,按下不耐烦,先遣人护送女儿回去。 穆谣没有反对,到了这个时候她没必要再留下,反而令爹娘为她担心。伏在碧月的背上出了大厅,她看到穆良宣已经被仆役们摁在了长凳上正准备开打。 他再挣扎也不过是个孩子,又怎么抵得过仆役们的力气,及至穆谣她们行至月洞门时,便听到前院传来杀猪似的哭声。 活该!穆谣心里唾弃道。不过比她大半岁,就心思恶毒成那样,早该狠狠的教训他了。 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半年前,是谢大佬被他们母子诬陷打板子,如今就轮到穆良宣了。倘若谢大佬得知这个消息,估计会觉得很畅快吧! 穆谣美滋滋的想了一下,转念记起之前那晚在青松苑的见面,顿时又意兴阑珊起来。 而被她惦记的谢崇宁此时正坐在青松苑里等待。 他放了下人们的假,让他们不要来打扰,因此四下清静得很。 随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他终于等来要等的人。 一脸老实又怯懦相的长秀趁着无人悄悄溜进来,见着谢崇宁连忙恭敬的福身,“宁少爷,事情办妥了。宣少爷被侯爷下令打二十板子,只是后来汝阳夫人请来了府里的老太太,因此没打够数,不过瞧着伤的不轻。” “嗯,你做的不错。”谢崇宁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抬起眼淡淡道:“你大哥那边,明日便会有人保他出来。他的将来你也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叫他尽快跟着商队离开京城。只是你家人需小心那翰林家的公子再找麻烦。” 因着调戏百姓家的小娘子便被打断腿,那纨绔不会就此罢休的。 长秀听懂他的意思,流着泪跪在地上拜.谢,“只要我大哥无事,我爹娘便会带着大嫂回乡下不叫人寻着。多谢宁少爷,若没有您,我大哥大嫂定然无法从那畜生手中逃脱。” 谢崇宁摆了摆手,“不过是顺势而为,况且你也为我做了事,日后不必再提。下去吧。” 长秀又拜了一回,感激万分的离开了。 直至此时,谢崇宁心里方才稍稍松懈下来,俊颜上展露一丝暖意。他随手拿起桌上那本封面没有提字的书册,翻看着那些稚气满满的墨字,唇角微不可察的向上翘起。 穆谣是在晚膳后得知汝阳夫人搬了救兵,使得穆良宣终于在最后得以逃脱责罚的消息。 “老夫人说宣少爷虽犯了错,但他年纪还小,不该罚的这样重。还说了夫人……”说到这碧月有些吞吐。 穆谣蹙了蹙眉,“说我娘什么了?” 她执意要听,碧月只得垂了头继续,“说夫人应该劝着侯爷的脾气以使家宅和睦,而不是如这般火上浇油。再则小姐也无大碍,撞昏的不过是个丫鬟,便更加不该如此大张旗鼓,让宣少爷在阖府里被下了脸面。” “这话是在前院说的?”穆谣沉下脸。 碧月点点头,“在厅堂里说的,当时还有下人在,所以便传了出来。” 穆谣气得鼓起两颊,惩治了穆良宣的好心情这会全没了。她那个祖母偏心穆良宣,府里人尽皆知,但能够说出这种话来可见这心偏得都没边了。不好多说她爹就故意下她娘亲的面子,摆明了给三房撑腰! 还有,丫鬟就不是人了么,若不是琼兰替她挡下那么一撞,那受伤严重的人就会是她了。看来在老太太心里,自己这个嫡亲的孙女还真没地位。 “我娘怎么说?”穆谣倒不在意老太太不喜自己,她只心疼她娘被刁难。 “夫人没说什么。”碧月想了想道,“老夫人毕竟是长辈,夫人不好顶撞的。” 穆谣闻言叹了口气,无力的靠回迎风枕上。此时的人重孝,她娘会如此也不奇怪,只是让人太憋气了。此事终究是因她而起,明日还是去上房好好安慰安慰她家娘亲吧! 第十七章 侯夫人的手段 穆谣本想寻机安慰她娘亲,结果翌日见面发现沈眉神情一如平常谈笑晏晏,完全寻不到难过的痕迹,倒叫她满腹的话说不出口了。 转头没几天,她发现需要安慰的人其实是自己。 她的伤原本不重,停课养几天便没有大碍了,至于疤痕那只能用着雪肤膏待它慢慢消去,急不得。 这时候家里老太太跟前的丫鬟笑靥如花的来了,“老夫人惦记小姐,听说身子养好了便打发奴婢来瞧瞧,好接您过去说说话。” 穆谣本想着明天就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哪想人家这多半天都等不及,无奈只好跟着去了。 到了荣寿堂,见老太太端坐上首,面色肃然,腰身挺得笔直,穆谣紧忙上前福身请安,心下预感到不好。果然,福身半晌都没人应声,压根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 穆谣人小哪里经得起,不出片刻腿就发颤了,忍不住抬起头一脸无辜的问,“祖母?” 这次老太太没再装哑巴,只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起来吧。” 说完见穆谣立刻起身仿佛迫不及待,心下更加不虞,认定她这请安没诚意,“谣儿,我早有心寻你好好说说,今日才得着空暇。你呢,乃是侯府嫡女,这德容言功是半点不能缺省的。你母亲太过溺爱于你,以至你到如今还只是学了个半调子。不过数年你便要接人待物,出去代表的是侯府的脸面,如此可怎么让人放心。” 微微顿下,老太太扬着下颌宣布:“我是看不下去的,从今儿个起,你每日在我这里留一个时辰,我当要好好教导你。”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劈的穆谣心里发慌。 之前偶尔被调教一次,虽然难捱但她忍了,可如今让她天天来,见天一个时辰,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她垂着头久不应声,上首的老太太眯起眼睛,厉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到了此时,便是心里不愿意也不能说出来,穆谣识时务的福下身,“孙女只是太高兴了一时反应不及,能得祖母教诲乃是大好事,只孙女愚钝恐扰了祖母安宁,不如仍由先生来教导,再请祖母不时提点可好?” 真是油嘴滑舌!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那倒不必,我身子尚算康健,况有徐嬷嬷帮手,累不到,你有心了。” 这是无论如何也要照做的意思,穆谣闭了下眼睛,放弃心底那点侥幸,“是,那谣儿便劳烦祖母了。” 事情定下来,她当下便没能离开。 头一天是练走路行礼,反反复复的走过去行礼,再用心也能被挑出毛病,足足练了一个时辰。 该用午膳也没放她回去,直接安排在荣寿堂的偏房。 孤零零的坐在桌前,看着那半碗饭、一小碟青菜和仅有碗底的汤,不等穆谣开口说不够,送饭来的丫鬟便笑盈盈的说,“老夫人交待了,姑娘家还是以窈窕纤细为美,小姐身形略显圆.润,日后需少食。” 穆谣能如何? 只好艰难的挤出个笑容,“原来如此,那代我多谢祖母考虑周全。” …… 用尽了耐心总算平安逃脱出来,穆谣回到上房便扑在沈眉腿上不动了,奄奄一息,“娘,我饿……” 唬得沈眉连忙让人去小厨房取了饭菜,穆谣爬起来吃的一干二净,这才有力气说话。 先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明白,她又垂眉丧脸的捏着自己的胳膊腿说道:“娘,这礼仪我不是一直学着,先生都夸我学得好么,为何祖母非要声色俱厉的亲自教导?教导也就罢了,还不让我吃饱饭,说我胖……倘若日日如此,我会不会长不起个头来啊?” “还有啊娘,我觉得祖母好象很不喜我,一个时辰都没露个笑模样,直说我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我明明尽力了,不过是身量不够,做不到大人那般好看。”穆谣试探着道。 其实她暗自猜测是为了穆良宣被打一事,老太太心里不痛快便拿她杀鸡儆猴,但她不想就这么下去,总要看看她娘这里有无解决之道。 沈眉接过手亲自替她按摩小腿,摸着自家女儿分明是紧绷太久以至于硬梆梆的腿脚,她转过头拭了拭眼角,禁不住嘴里发苦,“是娘带累了你。” 穆谣皱起眉头,“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跟我说说也好让我心里有些底。等过了年我便八岁,也不是孩子了。” 见女儿贴心,讲的也有道理,沈眉迟疑再三还是略微说了几句。 “你祖母不是不喜你而是不喜娘。自从有了你兄长之后,娘便一直没有开怀,你祖母忧心大房的子嗣便打算为你爹纳门良妾。你爹心疼我,执意拒绝,打那时起,你祖母便对我有了芥蒂,只道是我背地里拈酸吃醋不肯让你爹纳妾。” 沈眉伸手抚了抚女儿的小脸,怜惜不已,“你是女孩家又长得像娘亲,自然不得你祖母青睐,你这苦是替娘受的。” 穆谣听罢着实愤愤不平,不过见她娘伤感,还是掩下心思玩笑道:“我是女孩自然长得像娘亲,若是像我爹那可怎么好,为这我也愿意受些苦。” 哄得沈眉破涕为笑,穆谣暗想,看来这苦也只能受下去了,不然又如何,总不能再让她娘为她与老太太起争执,万一害她娘得个不孝的坏名声,那就麻烦了。 不料沈眉笑罢后却道:“乖谣儿,你再忍两日,娘会想办法的。” 穆谣担心的极力劝阻,沈眉却笑而不语,显然主意已定。 送走忧心忡忡的小女儿,沈眉私下准备一番,及至晚间与穆贺云准备歇息的时候,她突然道:“侯爷,之前咱们因着谣儿罚了宣儿,虽说并无做错但到底惹得母亲不快,我便想着劝哄劝哄母亲,你说可好?” 穆贺云自然是孝顺的,但他同样清楚母亲一直看自家夫人不顺眼,嫌弃她就生了一个儿子。再加上这次宣儿的事……那不是劝哄一二便能揭过的。 担心妻子受委屈,他摇了摇头,“母亲疼爱宣儿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等过阵子自然就没事了,不必刻意多说。” 听出夫君的意思,沈眉心里领情,不过她也不愿让女儿代她受罪,于是便笑道:“单是嘴上劝哄哪有诚意,恰好我娘家嫂子那边给我稍了信,说是找了门路准备将她侄子送到青鹤书院去。你日常在外,定是知晓这书院请了大儒作山长,名声极好,想进去读书不容易。但嫂子言说能帮咱们拿到一个名额,我便想着不如给了宣儿……” “青鹤书院确实不错,这倒是难得了。” “可不是,我嫂子也这般说。母亲疼爱宣儿,自然也盼着他日后能成才,要说宣儿比谣儿还大上半岁,早该进学了,如今却……不是我说,若是女儿如此教养倒也罢了,可这男孩不免耽搁了,你说呢?” 穆贺云边听边点头,认为夫人说的极有道理。 三房是请了先生在家教导穆良宣,可那小子整日逃课,只知混玩,汝阳又护的厉害,不肯让先生好好管教,这么下去哪能养出个好的来。 都是穆家的儿郎,他都看不过眼。 “你说的很是,这事我来同母亲说,你就不要插手了。” 沈眉要的就是这话,闻言心满意足的笑了,“那就辛苦侯爷了,若是母亲能看在我们一片苦心的份上不再生气,那我也算了了桩心事。” 见夫人事事为府中着想,穆贺云不免大为感动,两人一向感情甚笃,此时更不免轻怜蜜爱一番。 翌日,穆贺云信心满满的去了荣寿堂。 沈眉面容含笑的送走他,转头回到房里,脸上笑意更深。 青鹤书院是负有盛名,但管教严厉也是出了名的,就三房那穆良宣的惫赖德性,真若是去了不定要受多少苦。这些事老太太让人稍一打听便能知晓,届时,她自然明白该如何做! 想平白磋磨她女儿?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这些内情沈眉自然不会同女儿提起,但穆谣毕竟不是小孩子,隔了两日,在沁春苑用午膳的时候听碧月八卦起此事,她便若有所悟。 “听说侯爷和夫人费了不少力才为宣少爷寻了家极有名气的书院,还是从夫人娘家那边找的门路。哪知老夫人和汝阳夫人说什么也不肯,只道那书院的夫子管教太严苛,宣少爷年纪还小受不住。” “后来呢?”穆谣心里暗自诧异,若说她爹惦记穆良宣还有可能,毕竟是穆家的儿郎,但她娘……可真没瞧出来对那小子有那么上心。 碧月低声道:“老夫人还为这事哭了一场,说是侯爷狠心早早将大少爷送去军营,如今又要把小孙子往书院送,让她哪个孙子都见不着诸如此类。最后此事只能不了了之,侯爷很是不快,晌午怒气冲冲的出了门。” 看来还是不能把穆良宣那个祸头子送走啊,穆谣遗憾的暗叹了口气,装模作样的道:“爹爹也是一番好意,怎么会弄成这样呢?” 碧月连连点头应道:“谁说不是。” 下午,穆谣依着昨日那般去了荣寿堂准备受训,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却出来传话,“老夫人身子有些不舒坦,小姐先回去吧。这几日就不必过来了,等老夫人何时有了精神再说。” 第十八章 又来麻烦事 穆谣郁郁而来,不想却惊喜而归。 在外面她还强自压抑着心思,去到上房见着沈眉,她便忍不住了,将丫鬟打发下去就扑到她娘亲怀里狡黠的闷笑,“祖母说身子不舒坦没精神教导我了,娘,是不是你……” 话未竟便被沈眉轻捂住了嘴,“真是个傻丫头,你祖母精神不济,你该当忧心她老人家的身子,盼着她早些好起来,可知道?” 知道!要顾着面子,不能被人抓了把柄。穆谣暗笑着敛了表情,挤出个担忧的神态,“娘,我懂,我担心得很,但祖母未见我,只道有了精神再唤我过去。” 沈眉嗔怪的戳她额头,“那你更该谨言慎行,莫要辜负了她老人家这几日的教诲。” “知道了,娘。” 不用再问,穆谣也确定了,送穆良宣去书院的事跟她娘脱不开干系,大抵是那种“你磋磨我女儿,我便送走你孙儿”,看谁先服软。 结果显而易见,是老太太撑不住了。 她娘可真有能耐。 想到这,穆谣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个念头,忍不住道:“娘,那书院听说极好,既然宣哥哥不去了,能不能送宁哥哥去?他很爱念书,如今府里的先生根本没有好好教导,这不是凭白耽搁人么。再则,送走了宁哥哥,也免得宣哥哥再去找他麻烦,惹出事端来。” 沈眉一愣,随即苦笑。 崇宁那个身世,侯爷能够养着他已经是看在父辈的恩情上了,怎么可能送他去书院。书院里人多眼杂,不定哪天就有人堪破了他的身世。虽说谢家只是有通敌之嫌并未定罪,但这口口相传的谁知会传出什么话来,万一再传到宫里去…… 沈眉越想越担忧,正色看向女儿,“谣儿,这些日子你懂事了不少,娘便悄悄说给你听。崇宁许是个好孩子,但难得是他的出身,谢家……惹得麻烦极大,咱们担不住。养他到成年再离开已是仁至义尽,旁的侯府不会做也不能做。即便是你,日后也莫要再多说多问,更不许因着他再惹麻烦。若是做不到,莫说你爹,就是娘也饶不了你!” 穆谣惊呆了。 她也猜测过谢家或许有异,但不想事情还真是如此,且看她娘声色俱厉的模样,只怕比她想的更严重。 不敢再多问,问了她娘也不会说,穆谣嚅嚅应下便恹恹的回转沁春苑。 思量了多时,她决定还是按她娘的意思,少说少问谢大佬的事,暗地里的种种关照也就此作罢。若无大事就静下心来等着他出府,日后形同陌路是最好的结果。 大佬虽然前途无量,奈何不是她这等凡人能结交得起的,还是不要白费力气再弄巧成拙了。 …… 日子转瞬便到了七月初七。 侯府里虽然未出阁的姑娘少,但穆谣深受爹娘宠爱,为了她府里每年都会在七夕应景的玩乐起来。 穆谣从前未经历过,想着便觉有趣得很,晚膳后换了身新衣随着沈眉来到庭院里,摆上时令瓜果对天祭拜乞巧。之后便看嬷嬷召集丫鬟们一起在院子里乞巧斗巧,穿针引线,叽叽喳喳喧闹的不得了。 一众人正玩的乐不可支之际,穆贺云突然走了进来。他眉头紧锁,满面怒气,谁也没理直接进了房。 沈眉见状连忙遣散下人,准备问问出了何事。 从热闹到冷清也不过片刻的功夫,穆谣有些担心,迟疑着缀在她娘身后,“娘,爹怎么生气了?” 沈眉这才发现女儿还在,仓促的安慰说:“谣儿乖,你爹许是为旁的事不快,你先回院子去,回头娘再同你说,啊?” 穆谣应了一声,便准备乖乖回去。她爹不高兴,还是让她娘去哄吧,她留下碍事。 哪知这时穆贺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夫人,谣儿,你们进来。” 门口的母女两人面面相觑,疑惑的一道进了屋。 刚一落座,穆贺云便阴着脸道:“谣儿如今也不算小了,有些事你也可听一听。” 闻言穆谣心里松了口气,听一听代表不关她的事,那就听呗,“是,爹爹。” 穆贺云咬着牙道出府里发生的一桩腌臜事。 原来是二房那个庶女叫穆馨的,趁着今日七夕晚间府里繁忙,竟然大胆的偷偷买通了二门处的婆子引了情郎来私会,不巧被三房的穆清穆河撞见,不知怎地两方人便吵了起来。 万幸的是此事被管家及时发现封了口,未作惊动先将那几人分别关在厢房里,然后立时上报穆贺云,这才没把事情闹大,否则阖府的脸面都要被丢尽了。 穆谣听得目瞪口呆,这位二房的庶姐瞧着弱柳扶风老实胆小,真没想到能搞出这种事来…… 沈眉面沉如水,强行压制着怒火,“那奸夫是何人?” “我同二弟一道审过了,说是只有个寡母的穷书生,去年春岁馨儿去城外庙里上香时见过一面,之后一直私相授受,不多久两人便……”看了眼穆谣,穆贺云从牙缝里低声挤出几个字,“便有了首尾。” “他自称事后有意到侯府提亲,但还未成行便闻知馨儿定了亲,来年便要出嫁。他自知无望便想就此作罢,却又接到馨儿邀他见面的书信。再后来两人便未曾断过联系,今日……他道是馨儿主动邀他前来要一起离开侯府。” 沈眉冷笑道:“什么书生,分明是个泼皮无赖,不但占了馨儿的身子,还要哄着她离府,只怕等生下孽种便会以此来要挟侯府。” 穆贺云叹了口气,没有反驳,显然他也是如此认为。 房里一时沉闷下来,沈眉看了眼女儿,开口道:“谣儿可听清了?” 穆谣愣愣的点头。 穆眉见她无措的模样,心登时软了,将人拉到怀里谆谆教导,“女儿家最重名节,你馨姐姐做下这般伤风败俗的事不但她一个人名声尽毁,倘若事情泄露,那不但是侯府丢脸,更是拖累了你的名声。让旁人以为这便是侯府女孩的教养,日后谁还敢同侯府结亲!” 抚了抚女儿的头发,她瞥了眼穆贺云,又道:“你爹爹一番苦心,不愿瞒着你此事,是想叫你心里清楚事情的轻重,日后万不可行差踏错。你可能明白?” 这次穆谣是真明白了,她用力点点头,“娘你放心,我知道轻重。”转念不免询问,“那馨姐姐会怎么样啊?” 沈眉眼中掠过冷芒,“送去家庙都是宽待她了。” 那不宽待岂不是……穆谣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 沈眉轻拍了拍她,“乖谣儿,莫怕,你先回院子去,晚些娘再去同你好好说话。” 穆谣被丫鬟送回了沁春苑,一路还在思忖此事,心情十分复杂。虽然知道穆馨有可能牵连到自己的名声,但她并不怨恨,只是觉得对方很傻,而那男人又太下作。 不过她还是相信她娘的手段,府中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穆谣本以为这事会很快结束且与她没有多大干系,却未料事情会横生变故。 “你说什么?二婶要将馨姐姐定给宁哥哥?”翌日午后,穆谣刚刚回到沁春苑,便从八卦小能手碧月那里听到这样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碧月急道:“小姐,你小声着些,莫让旁人听到。我这可是从二房那边听来的消息,也未知真假。” “你都听说了,那岂不是说二房有不少人都知道了?” “这……”碧月想了想道:“至少二夫人身边的丫鬟是知晓的,其他人倒未必。” 穆谣脸色难看的沉默下来。 那就是说二婶确实有这个意思,可这不是欺负人吗?穆馨那样了,还要定给谢大佬,这是找死啊还是找死啊? 她真是头疼脚疼浑身疼,为什么总是有麻烦找上谢大佬? 深深的吐出口气,穆谣努力平静的站起身,“我去上房看看。” 碧月不敢阻止,只好紧跟上去。 到了上房,恰好丫鬟说二夫人刚才来了,正同夫人说话,劝穆谣先回去。 穆谣闻言更加不放心了,干脆趁着丫鬟不备直接绕过她跑进屋内,佯装一无所知的扑到沈眉怀里,“娘,您说昨晚陪我却没来,今日也不见踪影,谣儿想您了。” 沈眉顿时内疚了,她本想着女儿乍然听闻穆馨的事,肯定会被吓到,打算耐心的同她好好分说一番。哪知穆馨的事处置起来却没那么简单,直到现在她都没找到空暇。 看了眼一旁被穆谣视而未见,面带尴尬的二夫人,她不得不道:“傻丫头,别光顾着撒娇了,还不给你二婶请安。” 穆谣这才慢吞吞的起身,福了福身,“我急着找我娘,未看到二婶,二婶莫怪。” 二夫人连连道:“不怪不怪,快起来吧。” 敷衍的说了一句,便不再理会她,直接道:“大嫂,不是我不知厉害非要为那死丫头求情,可她一向乖巧,最受我们二爷的疼爱,骤然出了这等事,我们二爷气归气,可还是舍不得。这不,便让我向大嫂求个情,给那丫头一条生路。” 第十九章 通风报信 面对二夫人如此说法,穆谣以为她娘会坚持昨晚的说法,认为送穆馨去家庙都是轻的。 却不料,沈眉一手轻揽着她的小身子,一手端起茶盏送至唇边慢吞吞的呷了一口,轻描淡写的道了句,“那二弟妹说说,要我给她哪条生路?” 二夫人尴尬的扯出抹笑,“这个嘛,都到了此种地步,还能有哪条生路,自然是早早将人嫁出去为好。” 果然!穆谣的心顿时提起来,紧张地望着她娘。 沈眉垂眸专注看着茶盏,神情似笑非笑,“也对,馨儿既然早就定了亲,早些办婚事也好。” “这可不行。”二夫人侧身扒着桌子急道:“这要嫁过去,就不是结亲而变成结仇了。总归原先那户人家是不可能了,回头我们二爷会上门去赔罪退亲的。” 深喘了口气,她凑近些又道:“馨儿这情形,从外头一时很难寻到合适的,不过大嫂,家里这不有个现成的人选么……那谢家小子受了您和大哥的养育之恩多年,日后让他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白白的浪费,倒不如将馨儿嫁给他……” 话未竟,沈眉一道凌厉的眼风扫过去,二夫人顿时噎住了。半晌,她才大着胆子小声嘀咕说,“我说的也是实话,他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子,能得了侯府的姑娘为妻,就算是馨儿有瑕,那也是他高攀了。” 这叫什么道理!穆谣心中愤愤,这摆明就是要以势压人,让人家不愿意也得愿意。她忍不住插言道:“二婶,宁哥哥才十三,年纪还小的,哪能这么早成亲。” 二夫人大咧咧的挥挥手,“那就先定下,过两年再成亲,不妨事。” 穆谣嘴角抽搐,刚想再反驳,结果被沈眉瞪了一眼,顿时息了声。 好嘛,不说就不说,反正你也不会同意的。 沈眉揽着穆谣的手轻轻拍打了下,见女儿真的老实了,这才看向二夫人,启口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听说昨晚上馨儿那边请大夫了?” 穆谣偷偷瞧着,二夫人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结结巴巴的似是想要解释,却没说出句整话来。 她心头纳闷不已,这是害怕吗?可为什么? 沈眉接着又轻笑了两声,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反而令人心生惧意,“弟妹,你提的这事不成!别的我就不多了,你和二弟心里有数。” 随即唤道:“来人,送二夫人回去!” 丫鬟很快进来笑着请二夫人离开了,她离开前似有不甘,还想说什么,但转头看到沈眉眉眼平静无波的模样,就仿佛一团棉布堵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人走了,穆谣这才悄声问,“娘,二婶怎么那么害怕啊?” 沈眉点着她的鼻尖责备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还有,这是哪家的礼数,我跟你二婶正说话,要你来插嘴啊?” 穆谣顿时缩起头不敢再多说,只道:“我错了,娘,你别生气。” 沈眉轻哼了一声,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她总不能告诉女儿穆馨昨晚请完大夫,随即二夫人身边的丫鬟就悄悄出门去抓药,抓的还是下胎药吧……说起来,二房这两口子平素有汝阳比着,倒还不显什么,可这一出事便看出来了,真是一对拎不清的。 穆谣这边虽然没从她娘嘴里问出什么,可既然知道了这门亲事是不会成的,她也就放下心来。 只是她一时却没想到,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陪着沈眉吃过晚膳,穆遥便带着丫鬟慢悠悠的往回走。 半路去瞧见一个身形熟悉的丫鬟正端着托盘往侯府的东南边走,她心里顿时一咯噔。那边除了青松苑住着谢崇宁,似乎再没别人了。 “你快瞧瞧,前面那个是不是二婶身边的丫鬟?”见对方快要走到假山后,穆谣连忙拉过碧月来催促着问道。 碧月探着头打量片刻,点头道:“奴婢看着像是二夫人跟前的蓝殊姐姐。” 这,这是还不死心? 穆谣简直被气到无语,她有心想掉头去找她娘告状,可转念又一琢磨,就算她说了,她娘也不可能去找二婶对质。再说,问了人家也未必会承认,只说是让丫鬟关心一二,又待如何?总归不可能让丫鬟去提定亲的事。 穆谣郁闷的站了好一阵,心里乱糟糟的,最后只能先回了沁春苑。 到了晚间歇下,她辗转反侧睡不着,都没想出解决的法子。 这件事还真有点麻烦。 如果二房那边光明正大的把一家人和谢大佬叫到一块说定亲的事,那倒是不必担心,这事肯定成不了。怕就怕他们出昏招。穆馨明显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她那对爹娘也不大正直,万一他们一家就赖上谢大佬,使出下作手段来…… 想及此,穆谣忍不住抱头呻吟。 这是生怕谢大佬将来不弄死他们这一大家子人吧! 想来想去,穆谣还是忍不住等丫鬟们都睡下了,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溜到了青松苑。 走习惯了,这条路倒也不怎么吓人,就是她对再见谢大佬已经心生抵触,只觉得对方烦她烦的就差直接明白的说一句“你可要点脸吧”…… 因此明明都摸进了院子里,穆谣却迟迟没敢进房。 她踩在台阶上,小心翼翼的往一侧探头探脑,看着窗子上孤零零摇曳的烛光剪影,突然发现旁边并没有谢大佬的影子,心下不禁猜测,难不成他看书看得不小心睡着了?若真是如此,那…… 还不等她往下想,房门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里面被猛的推开了,一道熟悉的身形出现在眼前。 穆谣唬了一跳,下意识地便退后一步。 可她忘了自己还踩在台阶上,顿时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她猝不及防的尖叫出声。 可这声音刚刚出口,就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给捂了回去,下一刻,穆谣发现自己双脚离地,被抱进了一个沁着草木气息的怀抱。 “宁少爷?” 这时,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一道粗嘎的问询声,还伴随着脚步声。 穆谣瞪大眼睛,望着上方那张清俊的面孔,一双小手扒着覆住她下半张脸的修长手掌,心提到了嗓子眼。 谢大佬该不会把她交给仆役送回去吧? 那可不是一般的丢脸。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该怎么跟爹娘解释啊! 心里胡思乱想着,便听谢崇宁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我出来欣赏月色,退下吧。” “是。” 那仆役答完,脚步声也随之走远。 穆谣终于稍稍松了口气,转回头来,恰好望进谢崇宁那双幽黑的眸中,那目光深邃又冷漠,仿如冰潭的潭水,只是看着那氤氲的雾气便叫人忍不住生出颤栗。 “我……我……”穆谣结结巴巴的吐出两个字,脑子里象一团浆糊似的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而谢崇宁则是面无表情的将她放回了地上,轻抬了抬下颌,仿佛在示意她快点离开。 穆谣垂下头,用力抿紧唇,脸上发烧。 脚一碰到地,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哪知刚转过身,衣袖就被人扯住了。她慌乱的看去,就见谢崇宁面不改色的捞住她的胖爪子,把她拎回了房里。 穆谣目露迷茫,原来他刚才歪下巴,是叫她去房里而不是叫她回去吗? 一直到她被拎到榻上,才微微回过神来,“宁,宁哥哥?” “嗯。”谢崇宁若有若无的应了一声,他已经不再看她,而是姿态从容的坐到一旁,顺手捞起本书卷,仿佛很随意的问道:“来做什么?” 穆谣暗暗舒了口气,但仍是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的坐在榻边上小声说道:“我来跟你说件事,那个,之前因为一些缘故,二婶便同我娘说,想让馨姐姐跟你定亲,我娘当时就拒绝了,说你年纪还小。可是我看二婶好象不大高兴,她……她许是很中意这门亲事,所以我担心她……” 毕竟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她只能吞吞吐吐,“总之,你近来小心些为好,我怕二叔二婶私下里逼迫你……” 想了想又连忙补充道:“万一真要如此,宁哥哥你便去找我爹娘,他们一定不会让二叔二婶乱来的。” 言毕,她小心的观察着谢大佬的反应。 然而稳坐在榻上的少年却仿佛没听到这番话一般,依旧慢悠悠的翻着书页。 穆谣心里猫抓似的,她说的也不是很隐晦吧,总不至于没听懂呀?那,那他到底怎么想的?她的嘴巴翕翕张张,想要问,又不大敢,不问,又悬着心,一时间真是左右为难。 谢崇宁微微抬眸,便瞧见她这幅很想抓耳挠腮又拼命压下这念头的模样,眸底极快的闪过一丝笑意,这才清冷冷的道:“知道了。” “啊?”穆谣拧起小眉头,这算什么回答,这样就完了?转瞬脸上又飞快做出恍然的表情,“哦哦,你知道了就好。” 话说完了,她赶忙七手八脚从榻上下来,“那宁哥哥你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第二十章 不好的预感 被穆谣念叨着的二房此刻也没有人歇下。 出了这种事,谁还睡得着呢? 穆敬之紧皱着眉头反复叮嘱了妻子一通之后,就打发她去穆馨的房中劝解。 二夫人心中百般的不乐意,但她哪里拗得过自家夫君,只得怏怏前往。 气正不顺,见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穆馨,她登时冷笑一声,相貌寻常的面容上染了几分趾高气昂,冲着房里战战兢兢的丫鬟喝道:“还不扶你们小姐起来,没看到我有话同她说吗?” 丫鬟应声而动。 穆馨才落了胎,身子还虚的很,眉眼浅淡,面色苍白如纸,两颊还挂着未干透的泪痕,本就柔弱的相貌瞧着愈发让人疼惜了。 但二夫人却知道这个庶女最是会装相,见她被丫鬟扶坐起来,立时嘲讽的道:“做下这等不要脸的丑事,你还敢哭?我要是你呀,早一根白绫扔到房梁上把自个儿给吊死了,省得活着丢人现眼。” 穆馨抬眼看向她,两行泪珠颤巍巍的涌下来,哽咽着道:“母亲,都是女儿的错,可女儿也是为人所骗。是那人他,他强……” “别跟我说这些腌臜事,脏了我的耳朵。”二夫人粗鲁的打断她,浑不耐烦的道:“明白的让你知晓,你那情郎被乱棍打了一通已经送去官府,罪名便是潜入侯府偷盗。至于你,大房那边只给了两条路,要么死要么去家庙清修。可是你爹不舍得,这才想着把你定给寄居在侯府的那谢家小子。他吃侯府的喝侯府的,想来娶了你他也不会胡乱声张,如此你这命跟名声才算是保住了。” “但这事我跟大房提了,大嫂当即便拒了。你爹的意思是这事想成还得靠自己谋划,只要让他同你有了肌肤之亲,这事大房不同意也没辙。可听懂了?” 她说的直白粗俗,穆馨听了心中委屈,只哭哭啼啼也不应声。 二夫人竖起眉梢恨声道:“再哭我就去告诉你爹,你宁愿去家庙清修也不肯嫁人!” 说罢她转身便走,穆馨见状慌忙收了哭音,气短的唤道:“母亲!母亲留步,馨儿愿意……” “既然愿意,那便不要再做张致之态,赶紧把身子养好,你爹会安排妥当叫你与那小子的事成了。”二夫人转头厌恶的瞥了她一眼,丢下这样一句话便快步离开。 …… 隙如白驹,转眼近一个月过去了,穆谣在上房学完女红,带着丫鬟溜溜哒哒往回走。 她眼睛弯弯,雪白清丽的小脸含着笑意,任谁看了都觉得喜庆得很。 已经养好伤的琼兰跟在她身侧,忍不住笑着问道:“小姐这些日子的心情倒好。” “可不是嘛。”穆谣挥了挥手,“你可莫问我为何如此,我也不晓得。” 琼兰失笑,倒也没有多想,小姐还是个孩子呢,孩子不都是这般时哭时笑,没有缘故的么。 她既不问,穆谣便继续美滋滋的在脑海里回想月前那晚…… 那晚她告诉了谢大佬关于二房的事之后便打算赶紧离开,免得再惹他冷言冷语,哪里想到,大佬不但没有不喜,还亲自送她回了沁春苑。虽然拎着她手臂的模样像是拎着只小狗,但路上噌噌噌的施展功夫没有惊扰到任何人,也没有一丁点磕碰到她,可见大佬还是顾及到她的。 最后看着她进了卧房,他才不急不缓的离开,那从容的姿态着实令人赞叹,只能说果然不愧是大佬! 经此一事,穆谣又觉得大佬其实没有那么厌烦她。 当然,就算真是如此,她也不敢轻易往前凑了。大佬的脾气太过阴晴不定,谁知道他何时又突然翻脸了呢?她的小心肝可承受不住这一遭遭的折腾。 所以还是佛着吧,顶多这阵子让碧月盯紧二房,免得他们仍不死心的搞出事端。 不过到眼下为止,一切都还算风平浪静。穆谣琢磨着,许是放弃了吧。听娘说,穆馨病了,再过些日子她养好身子就送她去家庙,想来这也算尘埃落定了。 她路上才这么想着,结果回到沁春苑,碧月就私下同她说,“小姐,馨小姐方才带着丫鬟去了花园。” 穆谣一怔,这些日子穆馨一直在房里养病,说是身子还没好,怎么会突然去了花园? “可知她去做什么?” “奴婢瞧着不像是做什么,大抵是散散心吧。” 都要去家庙了,还有闲情逸致散心?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对啊。穆谣捧着小脸想了片刻,起身道:“走,我们正好去看看馨姐姐身子怎么样了!” 就算她真是散心,那也能说说话,探探口风。 她让琼兰歇着,只带了碧月,匆匆来到花园里。因着走得快,不多时便见着穆馨和丫鬟正走在她们前方。穆谣蹦蹦跳跳的追上前去,“馨姐姐。” 穆馨脚步顿下,片刻后慢慢的转过身来,脸上神情淡淡,“谣妹妹。” 穆谣走到她身边,一边打量着,一边轻声问道:“听说馨姐姐你着了寒气,一直在养病,现下身子可好些了?” 她原本只当这是不好意思出来的藉口,不过看穆馨苍白的脸色,又有些迟疑了,这应该是真的病了吧…… 穆馨垂下眸,不与她目光对视,轻如蚊蚋的道了声“嗯”。 应完便又向前走去,明显是不欢迎的态度。 倘若平常,穆谣肯定就不再打扰了,但现在可不行,事关谢大佬和侯府的未来,她不介意脸皮再厚点。于是她佯装什么也看不出来,紧跟在穆馨身边,“我整日上课,也难得过来园子,我陪馨姐姐一道逛逛吧。” 穆馨轻蹙了下眉,还未开口,她身边的丫鬟突然插话道,“谣小姐,我家小姐身子弱走得慢,且这些时日只爱静思,只怕会冷落了您。不然还是分开走吧!” 穆谣蓦地停下脚步,眸光诧异的看向这急不可待想要赶她走的丫鬟,“馨姐姐,你这丫鬟好大的胆子,主子们说话,何时轮到她插嘴了?是不是因着你身子不好,她便作威作福敢替你作主了?倘若如此,你莫怕,只管同我说,咱们侯府可供不起这等人物!” 心里则暗想:这不但胆子大,还很蠢了,本来她还没觉得有什么古怪之处,可这么一被驱赶,岂不是恰好证明有问题么?如此,她就更不能走了。 穆馨和那丫鬟闻言一时都被吓到了。 她们少与穆谣接触,还当她是个孩子,不防她竟然说出这样一番有条理的话。 尤其是那丫鬟生怕她这就向侯夫人告状,脸色煞白,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奴婢一时冒犯,但断不敢辖制主子,小姐恕罪,谣小姐恕罪……” 穆馨也连忙求情,“谣妹妹,她只是有口无心,也是被我惯坏了,你千万莫要放在心上,便饶了她这一回吧?” 穆谣看看她,又看看丫鬟,突然弯了弯眼睛,“既然馨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就暂且饶她一回。不过下次可莫要再如此没规矩了,不然可要受罚的。” 那丫鬟松了口气,得了允许,这才赶忙起身。 不过穆谣留意到,她一起来便偷偷拽了下穆馨的袖子,似乎在暗示什么,而穆馨则匆忙垂下头,闷声向前走。她心里愈发觉得奇怪了,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主子不像主子,丫鬟不像丫鬟的,她们到底出来做什么? 想不明白,便继续跟着,她倒要看看这两人在搞什么鬼! 一行人一路顺着青石小径走着,穆馨不吭声,穆谣也不多说,沉默着便来到了湖边。 这时,远处匆匆走过来一个大丫鬟,她走到近前行了礼,便对着穆谣道:“谣小姐,可找着您了。老夫人请您过去,说是惦记着您,想您陪着说说话。” 穆谣嘴角动了动,暗叹道,这位老太太才消停了一个月,这就又开始了? 祖母唤她,不去肯定是不行。 她余光瞥了穆馨主仆一眼,倒叫她看见那蠢丫鬟松了口气的模样,穆谣心里顿时响起警钟。她迟疑片刻,又听那大丫鬟催促,只能先应了。 “那馨姐姐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房吧。” 穆馨点了点头,没说话。 穆谣抿紧了唇,转身跟着那大丫鬟向来时路走去。 她故意慢吞吞的,只道脚疼,大丫鬟催促,她也只当充耳不闻,倒是碧月护着她呛了两句,叫对方不敢再多说。 走了一段,穆谣转头望去,正看到穆馨带着丫鬟顺着湖边往听澜苑的方向走去。她不禁蹙起眉头,不明所以,只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让大丫鬟在前面带路,穆谣悄悄问道:“说起来,我怎么没在祖母身边看见过这丫鬟?” 碧月一愣,想了想才道:“奴婢记得她确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但应该不是一等丫鬟。” 穆谣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如今祖母唤我连一等丫鬟都不遣了?” “这……”碧月不知该如何接话。 穆谣站定不肯再往前走,只吩咐道:“你去同她说,我脚疼的走不了路了,让她先去我娘那儿报个信,遣人拿了软椅来接我。” 第二十一章 欲要生米煮熟饭 碧月人很机灵,胆子也比琼兰大上许多。 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要做什么,她仍是遵照了吩咐立刻上前叫住那大丫鬟,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 大丫鬟瞧着有点愣,这时穆谣又加了把火,故意用娇蛮的语气叫道:“还不快去找我娘派人过来接我?耽误了我去见祖母,就拿你试问!” “是是,奴婢这就去。”大丫鬟不敢同她顶撞,只好嚅嚅的应了转身跑开。 看着她跑得没影了,穆谣这才招呼碧月,“跟我来。” 两人这便一前一后的往听澜苑走去。 哪里知道,一进去,她们就两个婆子拦下了。 “这……谣小姐,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儿可没什么好玩的,您还是赶紧回去吧!”一个婆子有些慌乱的说道。 穆谣怀疑的来回打量着眯了眯眼睛,“你们两个是守着听澜苑的?怎么上回我娘亲办赏荷宴,没瞧见过你们?” 另一个婆子更镇定些,连忙陪笑道:“奴婢们不过是粗使的婆子罢了,夫人开宴,哪里能让咱们往前面来,谣小姐没见过也是有的。” 穆谣哼了一声,“既然是粗使的婆子,哪里来得胆子敢拦着我?我就要进去,你们都闪到一边去!” 说着,她便大步往里走。 后说话的婆子连忙上前一步再次阻住她的去路,“小姐,小姐恕罪,不是奴婢们要拦你,实是里面丫鬟们正在洒扫清理,腌臜的很,怕她们冲撞到小姐。” 她们越是拦着,穆谣越觉得可疑。 她分明看到穆馨带着丫鬟往这边来了,可是她跟过来四下却不见人影,想必是进了听澜院内,可这婆子却说什么在洒扫…… 穆谣冷了脸,沉声吩咐,“碧月,把她们两人给我拖开。如若她们不肯,就让她们仔细掂量掂量这侯府里到底是谁做主,是不是打量着我年纪小就敢肆意哄骗?要真是如此,那就狠狠打她们的脸,我倒要看看,我这个侯府小姐说的话还算不算数了!” 两个婆子闻言心里都暗暗叫苦。 碧月立刻上前,一手一个推搡着她们,配合着自家小姐尖声说道:“你们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拦着小姐的路,可是想尝尝打板子的滋味了?” 若是按常理来说,穆谣主仆都把话说明白了,是必要进去的,这两个婆子再是不敢跟她们对着干的,不吓得连连请罪都是轻的。但眼下,事情就是这样古怪。她们先是被推的愣了愣,然而转眼见着穆谣又要迈开步子往里去,顿时火烧了屁.股一般闪过碧月,拼命的上前拦人。 同时她们的举动也让穆谣确定了,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可心里清楚了没有用,她现在人小力薄,碧月也是身形纤细,根本拼不过那两个婆子的力气。 拦着她的那个婆子最是胆大,见她拳打脚踢的着实难办,干脆横下心来,扑上前把她像抱孩童那般抱了起来,就往门外走,嘴里还乱七八糟的道:“小姐恕罪,奴婢也是怕磕碰到您,这里可不是能乱跑的地界儿,奴婢是为您好……” 穆谣被气得险些尖叫出声。 不过不等她叫出口,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有些相熟的人,见此情形,二话不说,上前便彪悍的揪住那婆子的发髻,逼着她放手,之后反手抽在婆子的脸上,打得她两眼发花。 这一番举动干脆利落,把另一个婆子连同碧月都吓得呆住了。 穆谣定晴一看,“长……长秀,你是长秀?” 长秀手里死命拽着那婆子的头发,然后一脚踹在她膝盖窝上,看着那婆子身不由已跪倒在地,嘴里才沉稳的应道:“是,小姐,奴婢正是长秀。奴婢如今是这听澜苑的管事姑姑,这两人竟然在听澜宛闹事,还敢对小姐动粗,奴婢这便带着她们去见管家,然后禀报夫人,重重惩处这二人。” 因着上回穆良宣撞倒穆谣的事,敢于出面作证的长秀便入了侯夫人的眼。后来见她年纪虽不大,但做事颇有章法,又并不胆小畏缩,便破格将她提拔为听澜宛的管事姑姑。 穆谣倒是不知此事,但如今的情形明显是扭转为对她有利了,她便趁势道:“如此甚好,这两人乖戾的很,你先将她们绑了堵上嘴,免得惊扰到府里的人。” “还是小姐想得周到。”长秀说做就做,伶俐的抽了婆子的裤带将其双手绑住,又寻了帕子堵住她的嘴。另一个胆小的婆子眼中露出绝望,正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也被她熟练的一般处理。 院子里顿时消停了。 穆谣听着里面屋子没有大动静,连忙道:“长秀你在这里守着,别让她们跑了。之前她们拦着我不让进去,里面不定在生什么事,我先进去瞧瞧。” 长秀张了张嘴,想说还是自己去看看,哪知话还没出口,穆谣已经带着碧月冲了进去。 穆谣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因此格外的心急火燎,进到内院便直奔正房而去。 当她呼哧呼哧粗喘着推开正房的大门往里一看,魂都险些飞了。 里面可不就是穆馨和她的丫鬟,此时穆馨正扭扭捏捏的站在桌边,而她的丫鬟则站在床边,正要去扒床榻上昏迷之人的衣服。 而穆谣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了…… 穆馨当时就吓得腿发软,那丫鬟也赶忙缩回手,还试图拿被子遮盖住那男子。 不过穆谣不等她再动作,便红着眼睛冲上去一把将她推开。转头看到床榻上少年的脸,她艰难的闭了闭眼,果然是谢大佬……这可真是要疯了,她拼了命的救侯府里的人,结果他们就变着法的给她拖后脚,还能不能好了?! 事到如此,也没别的法子了,至少她该庆幸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宁哥哥,宁哥哥!”唤了两声,见谢崇宁没反应,穆谣眼睛发酸,泪都要下来了,哽咽着转头叫道:“碧月,快去叫我娘,请大夫来!” 碧月也被这情形震惊的不得了,听着小姐的吩咐才回过神,口中应着一脸恍惚的跑了出去。 而穆馨此时已是吓得眼泪横流,噗通一声便冲着穆谣跪下了,“谣妹妹,妹妹你饶我一命,我什么都没做,我是被逼得,我……” “小姐!”穆馨的丫鬟尖叫着打断了她的话,手忙脚乱的拽起她就向外拖,“小姐你本就什么都没做,我们只是散步时看到宁少爷无缘无故倒在外面,这才好心带他进来歇息,不过是还没来得及请大夫……” 她说着理直气壮的话,奈何语气和表情都心虚得很,甚至一直垂着头不敢去看穆谣的反应。 穆谣冷冷的看着这两人狼狈地跑出屋子,并未试图阻拦。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们当别人都是傻子呢?什么无缘无故倒在外面,等到谢大佬醒了,还不分分钟拆穿她们的谎言! 不过真相可以稍后再说,眼下穆谣最在意的是谢崇宁的身子,她转回头看着床上脸色泛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少年,心口堵得厉害。 “宁哥哥……”你别死!我虽然忧心你十年之后覆灭侯府,可是我从来也没有盼着你死…… 穆谣现在才发现,自己固然是怕他所以极力想刷他的好感才有了一连串的暗中照拂,但这种种举动中未尝没有同情与怜惜。 他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而他在府里过的什么日子,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说实话,他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宁哥哥……”穆谣紧紧握住谢崇宁的手,颤着声音道:“你千要不要有事,要好好的,活着将来才能做大官,才能让从前瞧不起你的人都怕你,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唔——” 穆谣正絮絮地说着,突然看到谢崇宁的眉头似是皱了皱,还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她顿时激动的叫起来,“宁哥哥,你,你醒了吗?” 下一刻,谢崇宁竟然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甚至挣扎着要坐起来。 穆谣又惊又喜,连忙去扶他。 谢崇宁拧着眉,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见她一双大眼睛红红的,仿佛还未散去那氤氲的泪雾,雪白额头也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由的暗叹一声。 他之所以装晕,原本是想看看那两个偷袭他的婆子到底要做什么。 后来发现是二房的人想要将他和穆馨来个生米煮成熟饭,他险些被气笑了。忍耐着从穆馨主仆的对话之中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便打算“突然醒来”,好叫她们算盘落空。 却不料他还没来得及睁眼,这小丫头就猛的冲进来赶走那两人,还如此伤心的哀哀切切,仿佛他就要咽气了似的。 谢崇宁真怕自己再不“醒”来,她就要怕的放声大哭了。 他可不想被再听她那些呱噪之声。 “我没事……”谢崇宁低低的说道,暗含着几许安慰之意。 穆谣却不相信,担心的望着他,眉头蹙得紧紧的,“你适才都晕过去了,怎么可能没事。宁哥哥,你哪里痛吗?你怎么会晕倒?她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第二十二章 她不无辜 穆谣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问得谢崇宁沉默了片刻才启唇低声道:“我刚出青松苑就被人从背后打晕,醒来就看到你……” “打晕?”穆谣震惊的深吸了口气,刚刚她以为二房的人许是用了迷药,却不想如此粗暴。 不对,应该说不管是打晕还是下药都糟糕的很啊!他们居然敢在府里做出这种事,未免太胆大了吧? “那你是不是头很疼?”她担忧的向他的脑后瞄去。 谢崇宁微不可查的挑了挑俊挺的眉梢,没有出声。他既然身具功夫,又怎么会躲不开两个婆子的偷袭,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头被打实……这小丫头当真是笨得很!但他又莫名不想否认了,看着她忧心忡忡的神情,心里涌上复杂的滋味。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仓促而嘈杂的脚步声,间或还有碧月的声音,“夫人,就是这里……” 穆谣心里大喜,起身便叫道:“娘!” 果然,下一刻便见到沈眉带着一众人匆匆赶来,穆谣急忙起身快步扑到她的怀里撒娇,“娘啊,快找大夫给宁哥哥看看吧,他虽然刚刚醒过来了,可是头痛得很,都是被那两个婆子偷偷打晕才会如此!” 她先声夺人的告了一状。 沈眉来得急,且是半途碰到碧月,没功夫听她细说。如今闻女儿道家中有如此下人,心下登时大怒,不过是按捺着心情勉强平静的道:“大夫已经着人去请了,谣儿,你没受伤吧?之前那报信的丫鬟说你脚疼的走不得路。” 她拉着女儿上上下下的打量,穆谣连忙扶着她摇头,“娘你别急,我没事,我是骗她的。她非说祖母寻我,我却瞧着她不像祖身边的人。恰巧那时馨姐姐带着丫鬟鬼鬼祟祟的往听澜苑过来,我觉着不对劲,便哄着她去找你……”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沈眉是以为她脚伤了才会来得这么快。 又紧着解释道:“我的脚没事,只是进听澜苑的时候被那两个婆子拦下,她们竟没大没小的冲我动起手来,不过并未伤到我,当时便被长秀挡下了。” 沈眉想着进门时看到的长秀和那两个被缚的婆子,已经有些压不住火了。 不过瞧了床上垂眸呆坐不知伤情如何的谢崇宁,她又立刻回过神来,转头吩咐道:“去两个人先将宁少爷送回青松苑,过会大夫来了,先送人去给宁少爷瞧瞧。” 两个仆役应声站出来,过去将谢崇宁扶起又背在背上,向门口走去。 穆谣在后面不忘叮嘱,“宁哥哥你万万不要乱动啊,否则对伤处不好的。” 沈眉微不可察的微微蹙眉,自家女儿……到底还是同谢家小子情谊匪浅,见他受伤便如此着急。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且往后再提吧。 见谢崇宁被送回去,下人也被沈眉吩咐都去门口守着,穆谣拉着她娘开始说起这次的事情。 从她发现穆馨的丫鬟不对,到她跟在后面进了听澜苑,再到长秀帮她挡下婆子,她与碧月冲进屋内所看到的一切,半点没有保留,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 穆遥讲着都觉得心里难过,“娘,这件事定不是馨姐姐一人所为,我猜想二叔二婶也是知情的,他们怎么能如此强迫宁哥哥,太过份了。” 何止过份,简直就是下作!沈眉气得紧抿着唇,生怕自己一张口便说出女儿不宜听的话来。 二房这三人没脑子到了极点。 原本她还想着,自己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二弟妹的提议,回去二弟知晓了,总该思量一番缘由,不会再冒然出言。却不想,他倒是不言了,而是直接想生米煮成熟饭……这真是为了他那个不知羞辱的女儿连脸皮都不要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扬声道:“将老夫人院里那丫头给我押过来!” 言毕,她坐到了上首的位置,让女儿就坐在自己旁边,又低声解释了一句,“娘先将她们审一审,听听她们是如何说的。” 穆谣用力点点头。 片刻后,那大丫鬟便被押了进来,她慌头慌脑的跪在地上行了大礼,大声道:“启禀夫人,奴婢确是奉老夫人之命来唤小姐的。” 沈眉冷冷的打量了一眼,突然问道:“你不过是个二等丫鬟,老太太缘何不叫身边人过来,却打发了你来唤人?” 那大丫鬟想了想,十分坦然的道:“二夫人说其他姐姐正忙着侍候老夫人,她刚好从屋里出来,便顺势替老夫人传个话。” 二夫人!果然!穆谣立刻看向她娘。 沈眉示意她稍安勿躁,又让人将外面那两个婆子带进来。 起先那两人并不肯说实话,但她们本是侯府的老人了,虽她们是归二房的夫人管辖,但又有儿女在侯府里当差,身契可都是在沈眉手里的。抓住这个弱点,再施以软硬兼施的言语,便不怕她们敢再继续瞒下去。 那个胆子小些的婆子先撑不住的招了,随即便是另一个…… 由她们口中得知,的确是二夫人派她们去将谢崇宁打晕,然后带到听澜苑里来的。至于要做什么,二夫人没说,她们自然也不敢问,只晓得带了人之后便在门口守着,不能叫不相干的人闯进去。 两人先后交待完,沈眉和穆谣都沉默下来。 虽然猜到会是如此,但亲耳听二房的下人如此招供,还是令人心情极为复杂。 两个婆子痛哭流涕的叩首求饶,“夫人饶命!奴婢们也是听从二夫人的吩咐。二夫人说了,若是奴婢们做的不好,便要将咱们都发卖到北边去。奴婢们的年纪都不小了,儿女又在府中,又听闻北边战乱,心下怕得紧,便不得不照着二夫人的命令行事。夫人恕罪啊!” 沈眉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下人们赶紧将两人带到门外。 穆谣咬了咬下唇,问道:“娘,馨姐姐临走时也说她是被逼得,只是说到一半,丫鬟便打断她不叫她再说下去。” 其实确定这一切是二夫人所为,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难接受。 到侯府也有不短的日子了,穆谣对二夫人虽然称不上了解,但也约摸知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贯里最是爱搅事的,哪里有事情发生,她便要插进去搅和搅和,惟恐天下不乱似的。 这种性情的人搞出这样恶心的事来,要说奇怪,还真不怪。 但穆馨她…… 这时,沈眉叹着气戳向她的额头,“你傻不傻,她害怕你向我告状,自然极力说自己是无辜。可她若是真的无辜,那便根本不会到听澜苑来!就像之前她同那外男的事,她若不情愿,谁能逼着她同外男私相授受不成?” “这……也是……”穆谣赧然垂头,她只想着穆馨平日里看上去总是羞羞怯怯,性情又软糯,或许是为父母所迫,却不想,若是她真的清白,那所有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沈眉沉吟着让人去二房将穆馨和她那个丫鬟带来,吩咐完便对穆谣道:“你先回去歇着吧。审下人你听听也就罢了,过会我要同穆馨说话,你若在,到底不便。” 穆谣已经将自己的全部猜测证实,也没想再听下去了,她还惦记着谢大佬的伤呢,闻言便顺势道:“娘说的是,那我便先回去了。” 沈眉点点头。 不过碧月要留下,还有话问她,因此便由其他人送穆谣回去。 只不过,穆谣表面上是乖乖回了沁春苑,其实等送她的丫鬟走了,她便悄悄往青松苑跑。 她到的时候,大夫恰好给谢崇宁看完了伤,正准备离开。 穆谣连忙在外屋拦下人,问了一通谢大佬的伤势。 “后脑的磕碰倒没有大碍,但肩背上的棍伤还需要好生养一养。” 穆谣听着脑袋没事,稍稍松了口气,又道:“那宁哥哥如今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大夫您同我说说吧?” 大夫常来侯府,也与她相熟,闻言便笑了笑,“小姐莫急,我这便写下来。” …… 送走大夫,手里拿着“医嘱”看了又看,穆谣叫来青松苑的丫鬟,道:“你们一个人去抓药煎药,另一个人便按照着这上面写的去要晚膳。” 说完,又给了她们一人一个银馃子,这才放下心来。 外面的动静,里面的谢崇宁听得清清楚楚,包括她给银子的动作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清俊的脸上划过一丝极浅淡的笑意,随即在听到脚步声走进后又不自觉的立刻绷起脸来。 “宁哥哥,听大夫给你上过药了,你如今觉得如何?” 穆谣轻巧的走进来,连声音都放小了,生怕自己打扰了谢崇宁的休息。虽然大夫说脑后的磕碰无碍,但也会疼会不舒服吧,这种时候,肯定最怕人吵了。 谢崇宁却仿佛半点不领情的坐在床上,一双幽黑眸子不怎么愉快的看着着,冷冷淡淡的道:“做什么鬼鬼祟祟?” 穆谣:…… 又来了,这是从被打的痛苦中回过神,就迅速由不阴不晴转雷天了吧! 第二十三章 回归平静 穆谣看到谢大佬那幅模样便有些心惊胆颤,生怕他又说出一些格外伤人的话。 她稚气的鼓了鼓两颊,这才解释道:“不过是怕宁哥哥睡着了,再吵到你,这才小声些,没想到会叫宁哥哥你误会。” 然后又连忙道:“我就是过来看看宁哥哥你的伤势……对了,馨姐姐的人伤了你的事,我娘正在审她们呢,问清楚了便会给你一个交待。” 谢崇宁闻言暗嗤一声,他可不需要别人来给他交待。 不过是他如今有更重要的要做,须得低调,懒得跟滦平侯府里那几个又蠢又毒的货色计较罢了。 “看过了便早些回去。”脑海里掠过种种的念头,谢崇宁望向穆谣的眼神又重新冷漠下来,他总归是不宜与她有更多交集。 穆谣扁了扁嘴,本来还想看着大佬吃了药,确定他没有大碍再走的,可现在…… 他都这样说了,她便也不敢再耽搁,只好委委曲曲的道:“那,宁哥哥你没事不好,我先回去了。”稍顿,还是忍不住补了句,“若是有事一定让丫鬟去叫我!” 谢崇宁俊逸的脸上神情淡淡,似乎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穆谣没办法,只得转身离开。 不过走至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件事,蹬蹬蹬的跑回来将一个小油纸包放在床边的桌上,笑眯眯的说:“宁哥哥,这个给你,要好好服药呀!这次我是真的要走了。” 言毕便快步跑走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谢崇宁的耳中也再听不到脚步声,他才慢吞吞的拿过那油纸包,放在掌心打开一开,竟是几颗蜜饯果子。 想起她临走时的话,不必问也可知这是让他服药后吃的,一时之间,他难得有种哭笑不得的情绪。 还当自己跟她一样是个孩子,会嫌药苦的么! 他,可早就不是孩子了…… 虽然没有要吃的意思,谢崇宁仍是原样将那蜜饯果子包好,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那个颜色已经稍稍褪去,不再那么鲜亮的小荷包,将手里的油纸包小心地塞了进去。 …… 穆谣回到沁春苑,过了些时候碧月也回来了,见她行礼的时候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本想问问她后续的念头顿时熄了,直接打发她回去歇着了。 不过穆馨这事,即便她不问丫鬟不打听,还是很快就知道了详细的结果。 翌日中午,沈眉亲自打发身边的丫鬟来同她说的。 “馨小姐今日一早已经被夫人送去了家庙,住在冢庙里的都是犯了错的族人,虽然生活清苦些,但衣食都是尽够的,且有护卫在附近巡逻,十分安全。夫人说,馨小姐心性有损,去家庙多读经抄经,对她是件好事。” “至于馨小姐身边的那个丫鬟,她不是个好的,夫人问明,听说她的身契在二夫人那里,便同二夫人提出将她打了板子发卖出去了。还有当时胆敢对小姐动手的两个婆子,也是一般处理,连同她们的家人一并被赶出侯府。至于说牵连到的其他人也都分别被罚了月例。” 听着丫鬟的话,穆谣缓缓点点头,雪白小脸上的情态颇是认真,只是并无意外。 实则这处置同她想得差不多,包括穆馨在内的这一干人等,既然做下了那种事,侯府便不可能再留她们以及她们的家人,免得日后再生祸端。 “那二婶那边……”穆谣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 但显然丫鬟是聪明的,立刻会意的道:“夫人说,二夫人虽然事情做的不妥当,但毕竟是她的妯娌,不好多说,便叫她接了监管那几个下人受刑的苦差,也算是罚过了。” 说完见穆谣动动眉毛,似乎觉得这并不算责罚,她又连忙加重了语气道:“夫人叮嘱了,让二夫人从头盯到尾。哪知二夫人身子弱,当晚便起了热,听说今早叫了大夫,只道她受了暑气,要将养一阵子才能好。” 穆谣闻言登时明白过来,二婶这分明是被吓病的,她娘可真是好手段,这简直是一出成功的心理战啊! 想着她险些笑出来,不过转念她又忍住了,反而轻叹了口气,“唉,希望二婶能早些好赶来。” 那丫鬟一本正经的道:“二夫人若是知晓小姐的关心,定会高兴的。小姐,夫人还让奴婢同您说最紧要的一句,二老爷那边,侯爷也斥责过了,宁少爷这回受了苦,夫人会多加关照的,只是此事便到此为止,日后再不要提起了。” “回去禀告我娘,我知道了。”穆谣心里小小的哼哼了两声,看来她关心谢大佬的情形又被她娘记在了心里,这是在变相的提醒她呢!不过也罢,她原本也没有想再去用力刷好感了,就这样吧。 只是这事大房这边没人提了,二夫人却不肯甘心。 她被逼着旁观了下人受刑的情形,可把她吓得不轻。 那几人被打得鲜血淋漓,口中大声的哀痛哭嚎,仿佛声声都化作一支箭刺到她心里。更可怕的是她们都用怨恨的眼神瞧着她,仿佛错都在她似的。 这还不止,等回了院子,二老爷还指着她痛骂了一顿,说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不但馨儿被送去家庙,连着他也被大哥训斥了一通,竟是把一切的罪责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二夫人心里委屈。 女儿不是她生的,主意也不是她出的,她不过是没法子,中间经个手,怎么事情不利了,就全都怪到了她身上? 又怕又气之下,她才会病倒。直养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等一有了精神,她便跑去了荣寿堂告状。 偏巧这日穆谣也去向老太太请安,因着二夫人在,丫鬟便请她先去厢房略坐坐。 哪知二夫人的嗓门太大,那一番唱戏似的哭诉,断断续续的便传到了穆谣的耳朵里。 当时同在屋内的老太太身前的丫鬟都觉得尴尬难言。 穆谣倒还镇定,半点不为所动,仿佛没听到似的,“银环姐姐,我有些渴了,劳烦你倒碗果子露来。” 银环立刻应声而去。 琼兰竖着耳朵听了片刻,此时便心下不忿的小声道:“小姐,这是在告夫人的状呢!真是过份,明明是二房……” “噤声。”穆谣瞥了一眼,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琼兰立时不敢再言语。 穆谣心里叹气,她又不聋,怎么可能没听到,她当然也很不舒服,不过这里可不是发作的地方。况且,她也不觉得老太太会听信二婶那些话,认为母亲是在故意打压她…… 刚想到一半,便听着那屋里传来些响亮的声响,分明是茶盏被摔了,随即二夫人便消了声。 穆谣这才微微一笑,她就说嘛,老太太虽然看她跟她娘不顺眼,但她本人可是很重规矩的,穆馨以及二房办的这件事更是太太的坏规矩,她要能看得下去才怪! 等到二夫人离开,穆谣才规规矩矩的过去给老太太请安。 坐在上首的老太太待她行过礼,乖乖坐在一旁半晌,才徐徐开口道:“回去同你娘说,你二婶性子太浮躁,我让她回房替我抄经书。这套经书我是要供在佛祖面前的,她认真以待,少说也要抄上月余。这段时日便不要再派旁的事给你二婶做了,只让她专心抄书吧。” 穆谣应道:“祖母放心,二婶孝心有嘉,我回去便转告母亲。” 说是抄经书,其实就是变相禁足了吧……也好,这下二房能清静了。 老太太微微颌首,随即便打发她自去。 穆谣直接去了沈眉那边,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沈眉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我不耐烦理会她,她还敢喊冤。她道我没有将此事捅到老夫人那里是为自己着想?真是个蠢货。” 穆谣弯了弯眉眼,噙着抹笑说道:“我只是纳闷,二婶嫁进来多年,按说早该了解祖母的性子,怎么还会如此莽撞?” 她这么想,便也这么说了,却不想倒让沈眉怔了怔不禁去打量起她,从前也知道女儿慢慢长大了,但再没有此时体会深。这样一想,女儿在荣寿堂的举动可算是应对得体,没有疏漏了。回来对着自己才说出不解,显见也是用了心动了脑子的。 沈眉想着,目光便越来越柔和,“看来这后宅的许多事,娘也该抽些功夫好好跟你说道说道,真是不能拿你当小丫头看了。” …… 在沈眉的教导中,日子如水般滑过,倏忽便是数月过去。 眼见快要进入正月,滦平侯府里早早忙碌起来,都为过年做准备。 穆谣的课业从今日起便停了,先生回了老家探亲。清晨醒来,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谢大佬了,大抵就在他受伤那日被赶回来后,他们便再也未曾碰过面。 她并未刻意避开,只是按照自己的安排在过日子。 许是因着之前府里接连出了几桩事的缘故,这些时日很是平静,她自然也没有要去见他的理由。 再次听到谢崇宁的名字,还是从她娘的口中。 “您说……宁哥哥要去参加来年的春闱?!” 第二十四章 大佬要离开 见穆谣乍乍呼呼沉不住气的模样,沈眉不禁嗔了她一眼,“低声些,你是要嚷的满府皆知吗?” 穆谣连忙摇头,乖乖坐回椅子上,只是心里仍然一片混乱。 那本编年册上分明写的是谢大佬会遇着一位贵人,然后被看中,从幕僚一点点向上爬,最后平步青云……可现在,他却要去参加科举? 穆谣又是震惊,又有些窃喜。 也对,那个时候谢大佬瞎眼瘸腿,只能给人当幕僚,可现在不同,他哪哪儿都好好的,完全可以参加科举啊! 他的命运可以说与编年册上完全不同了,那侯府的未来应该也不再一样了! 沈眉见她怔忡的没再开口,不由笑道:“很意外是不是?你爹同我说起的时候,我也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说起来,他过了年也不过才十四而已,竟然不声不响的得了参加会试的资格……” 说到这里,她的心情很是复杂。 崇宁那孩子看上去阴沉冷漠,并不招人喜欢。坦言之,若不是女儿同他亲近起来,她大抵也不会在意他。谁能想到那孩子居然有如此本事,不声不响的便走到了这一步。 不过想到侯爷的种种顾虑,沈眉挥去心里那丝遗憾,平平淡淡的说道:“他是个有心机的,之前未曾透过半点口风,这回因是到了会试,他知道瞒不下去了,这才找到你爹爹坦白。” 穆谣听她娘的口风不怎么愉悦,下意识的维护起谢大佬。 “这也不能怪宁哥哥吧……不说别的,府里宣哥哥和三婶那么不喜他,倘若要是早知道了这事,说不定会从中破坏。他又没别的法子自保,自然只好瞒着。” 沈眉斜了她一眼,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谣儿!他不告诉旁人也就罢了,但你对他当真如亲兄长一般,他总该心里有数。然而他连你一样瞒着……可见他天生便是冷心冷肺,你就不要再为他说话了!” 穆谣尴尬的扯了扯唇角,她跟谢大佬的关系,旁人不清楚,她自己最是明白,根本没有多亲近。不过是她锲而不舍的在刷好感,而大佬则是心情好理一理她,心情不好大抵话都不爱同她多说一句的。 所以说,她哪里有什么底气去要求知道人家的秘密啊! 只是对着沈眉她自然不能这样讲,便插科打诨的道:“我年纪还小嘛,宁哥哥若是告诉了我,我肯定会忍不住说出去的。” 沈眉似笑非笑的凌空点了点她,轻哼一声,“无论如何,崇宁就要离开了,我瞧着这一回他应该不会再回府里来了,以后我也不必再担心你总是护着他惹麻烦了。” 穆谣愕然,“他要离开?去哪里?” 曾经设想过很多谢大佬要离开的场景,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却觉得格外不知所措。 沈眉只当她是舍不得,心下一软,不由缓下声音道:“他自称认了位先生,眼见春闱在即,要去先生门下好好读书。若是旁的理由,你爹必是不能允的,但既是为了春闱做准备,那你爹只能应下。” “那宁哥哥的先生是谁啊?” 沈眉轻摇头,“你爹也问过,但他神神秘秘的不肯说。”微叹了一声,她道:“谣儿,你该知晓崇宁的性子硬得很,他若不想说的,旁人再也撬不开那张嘴。他既拒绝,你爹便也没有再问,只说让他考完再回来。但娘瞧着,他应是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你日后也莫要再惦记他了。” 说了这么多的话,这最后一句才是最紧要的。 她就是想告诉女儿以后不必再惦念谢崇宁,将其视作兄长了,那孩子今朝一走,便是再不会回头的。 * 回到沁春苑,穆谣心不在焉的捧着脸坐在桌前发呆,心中纠结不已。 谢大佬要走了,终于不会再在府里被人欺负了,滦平侯府……应该算是保住了吧?只是他这一走,两人多半不会再见了,不得不承认,她心里又确实有些空落落的。 只是思虑再三,穆谣还是没有去青松苑告别。 她摸不透谢大佬的脾气,生怕在最后关头又惹他生气,与其如此,倒不如平静的假装不知道。这样没准儿他日后还能念她点好。 然而让穆谣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她打发走丫鬟,准备就寝的时候,窗子突然轻轻响了两声。 她疑惑的穿上鞋下床去看,就见那窗子晃悠悠的突然被打开,一个人影瞬间窜了进来。 穆谣惊骇的瞪大眼睛,一声尖叫还未出口,就被一只有些熟悉的手掌给捂了回去。 耳边响起谢崇宁有些沙哑的嗓音,“莫叫,是我。” 慢慢着,穆谣终于从紧绷中松懈下来,将嘴边的尖叫咽回了肚子,连眼睛都恢复了原来的大小。 见她是真的冷静了,谢崇宁这才松开手,轻声道:“去披件衣服……” 穆谣刚刚下来的急,只穿了中衣,好在屋里有地龙,倒也没觉得太冷。不过他这么说了,她便乖乖的听了,回身去拿件大氅披在身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一来一回,她的大脑也完全恢复了转动。 蹑手蹑脚的走到窗边来,穆谣仰着脸小小声的问那个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少年,“宁哥哥,你怎么这么晚过来找我了啊?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错,她决定装傻。 他这会儿来,摆明了是要告别,她当然要装作自己一无所知,不然她岂不是很被动。万一他问她为什么不去青松苑见他最后一面,那她根本没办法答啊! 她脑子里想这想那,但谢崇宁却压根没提,他在沉默了片刻后,道:“我要走了。” 穆谣装模作样的惊讶着睁大了眼睛,“你要去哪里啊?” 极昏暗的光芒中,谢崇宁轻摇了下头,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远处的油灯爆了个灯花,光芒瞬大又瞬小,穆谣在这瞬间的灯光中,似乎看到了谢崇宁那张俊逸的脸上闪过不舍。 不过……大抵是错觉吧…… 她立刻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清醒过来。 她疼的蹙了蹙眉头,半晌又幽幽叹息道:“我知道,宁哥哥在这里过的不开心,想离开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宁哥哥,外面的生活也很难吧,虽然你有银两也有功夫,但万一遇上骗子或是比你更强的人,那你又能怎么办呢?倒不如等你更大些再离开啊!” 穆谣本来想说的是让谢大佬在外面好好保重的,可不知为何,出口却变成了挽留。 她自己也讶异了片刻,不过随即想到大佬的年纪,又觉得确实让人挺不放心的。会试能考上固然好,但怕就怕考不上了,他才学了几年……编年册子上也没说他参加过科举…… 穆谣越想越觉得应该让他多在府里留几年,正准备加把劲再劝说一二,谢崇宁却突然低低的开口道:“不必多言,我已经做了决定,明天一早便会离开。你……日后好好保重,莫要再与那穆良宣冲撞,万一遇事便找你爹娘,他们自然会为你作主。” 穆谣呆呆的望着他,虽然灯光太暗,以至于连五官上的表情都瞧不清楚,但这说出来的话她可是听得分明,忍不住脱口道:“宁哥哥,我一直以为你厌烦我,原来你其实是关心我的嘛!”而且还明明白白的说出口了! 闻言,谢崇宁用力抿住唇,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这丫头果然是个蠢的,他若真的厌烦她,又何必特意前来道别。 心里这样想,他脸上却极快的恢复了淡漠的神情,连说出口的话也像在外面冰冻过似的,“我的确厌烦你,想到今日之后便不必再见,心下着实轻松。不过是你之前屡次来探望,我也不好不回礼,如今走这一遭,日后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一番话说的穆谣目瞪口呆,她还没回过神来,少年便仿佛狠狠盯了她一眼之后,转身开窗,纵身一跃,消失在外面的茫茫夜色之中。 冬日的冷风透过窗子的缝隙吹拂在穆谣的脸上身上,终于将她冻醒。 打了个冷颤,她赶紧将窗子关好,跑回床上缩进被子里。 身子暖和了,脑子里还象一锅粥。 她觉得自己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翻脸如翻书,前一秒还和和气气,甚至好象有那么一点舍不得她,结果就因为她一句话,谢崇宁就瞬间电闪雷鸣了。 不过这一次,她倒没那么难过。 或许是抗打击能力更强了,又或许是因为他之前的关心,让她隐约窥见一丝他的真心。 如此仔细一想,他应该就是一个口是心非很别扭的少年郎啊! 穆谣闷在被子里,不知不觉的笑起来。 这晚的事,她没跟任何人说。 翌日,谢崇宁离开的这日,她早早被沈眉叫到上房,说是她大了,要跟她讲讲过年的规矩。其实,穆谣心里清楚的很,她娘就是不想她去送谢崇宁。 她心里直想发笑,本来也没打算去送啊!这样也好,就当安她娘的心了。反正日后她与大佬应该也没什么干系了。 第二十五章 府中无此人 过年很是忙碌,不过是长辈们还有家里的下人在忙,轮到穆谣这里,除了每日练字之外倒是轻松得很。 为了让她不那么闲,沈眉特意给她派了任务,绣两张帕子,再做两个荷包。届时当作年礼分别送给老太太以及爹娘、长兄,就算做得不好,也是份心意。 穆谣一向乖巧,虽然嫌麻烦,但也知晓这在以后都是必不可少的,便也认真去绣了。 转眼间便到了年三十晚上的家宴,这是老太太连同侯府的三房人难得齐聚的时候,自然是都要去的。 只是大房这边情绪不免低落,毕竟长子穆仪因为仍在军中历练,且寄来家信说是近来与外族交界处情势紧张,一时无法归来,万望祖母及父母长辈恕罪。 穆谣没有看到亲笔信,但听沈眉念叨了好几回,所以知之甚详。 长兄不在,她见母亲尤其心情不好,不免当起了开心果,故意没有梳妆就跑来上房,缠着沈眉帮她打扮,让她不要再分心去想其他。 沈眉哪里不知她的用意,忧心长子的同时也不禁欣慰女儿的体贴,于是收敛心神,用心将穆谣打扮了一回。 里面是正红色绣着祥云图案的镶金丝边褙子,外面披了件今年才置办的雪狐皮大氅,雪白雪白的,偏领口处缀了的带子上是两个毛茸茸的红球。双丫髻上还分别坠了两只叮咚响的金玲珑,瞧着可爱极了。 打扮停当,沈眉这才牵着她,带着丫鬟一行人往荣寿堂走去。半路遇着有意等她们的穆贺云,于是一家三口人便一道去参宴。 他们抵达时,二房三房两家人已经先到了。 老太太坐上首,汝阳夫人抱着穆良宣在下首,不知说了些什么,三人笑得很是开怀。三叔坐在汝阳旁边跟着笑,看上去不起眼极了。二房向来不怎么讨老太太欢心,偏偏又出了穆馨的事,更不受待见了,坐在一边,夫妻俩人都绷着脸,互相之间也完全不见搭话。 穆谣进门便不着痕迹的环顾一圈,将厅内的情形看个分明,最后鄙视的目光从穆良宣身上一扫而过。 或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瞧自己,穆良宣飞快的转过头来,看到是大房的人,他本想狠狠瞪一眼总跟自己做对,还害得自己被打了板子的穆谣,但转眼看到她雪白粉嫩的走进来,又不禁呆了呆。 他不禁仰头道:“娘,你让妹妹同我道歉,我才同她说话,要不然,我就不理她!” 汝阳夫人瞥了穆谣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故作耳语状,“你妹妹只怕心里还怨着你呢,又怎么会同你道歉,我瞧着呀,你还是别去招惹妹妹了,免得无端又要挨板子!” 她故意作态,其实屋里的人都听到这话,穆谣可不想背这个黑锅,随父母向老太太见过礼之后,立刻脆声道:“宣哥哥,不知谣儿做错了什么,要向你道歉呢?” 穆良宣被他娘提醒,想起前段养伤的痛苦时日,顿时竖起眉毛道:“你害我被打板子了!” 穆谣口齿伶俐的接道:“可那难道不是因着你故意撞我吗?你看,你比我高壮许多,倘若被你狠狠撞到,我岂不是要伤得很严重?”说着她不禁遗憾的摇起头来,“看来宣哥哥你时至今日仍不知自己错在哪里,那板子怕是白挨了。” 穆良宣气坏了,张嘴就想大哭,汝阳夫人赶紧低头哄他,也顾不得发作穆谣了。 倒是上首的老太太,早就没了刚才的笑脸,皱着眉头道:“谣儿,身为女儿家,不宜卖弄口舌之快。教你的都忘了?” “回祖母的话,都记着呢……”穆谣话还没说完,后背就被沈眉轻拍了两下,她下意识的闭上嘴,将话咽回了肚子。 沈眉笑盈盈的道:“多谢母亲教诲谣儿,不过您也多顾惜着自个的身子,若是因着她这么个小人儿被累到,那她哪里承担得起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穆谣入了座。 旁边穆贺云也跟着道了句,“三弟,谣儿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为何宣儿到了如今还不知错在哪里,你是如何教导他的?还有你们请的先生恐怕也不济事,倒不如送去书院,由着各方大儒好好教导!” 滦平候夫妻一唱一和,不但堵得老太太和汝阳夫人哑口无言,就连穆三也不得不赶紧站出来嚅嚅道歉,又说会再请位先生如此云云,才算是揭过了这一出。 旁边二夫人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虽然她也烦大房,尤其是大嫂沈眉,但她更不耐烦嚣张的三房,所以这两房掐起来,她才看戏看得高兴。 总之,一屋子的人,心思却各异。 人到齐了,很快丫鬟便前来禀报可以开宴了。 众人这便依礼陆续入座,趁着这功夫,穆谣被她娘暗暗提醒道:“少吃少说,最好不说。大过年的,少耍嘴皮子,可知道?” 穆谣扁了扁嘴,委屈的轻点了下头。 她以为她可以做到的,哪曾想汝阳夫人突然提到了谢崇宁。 彼时,大家正在默默无言的用膳,偶有一句话也只是赞今日晚膳的哪道菜肴做得上佳。就在这一片安静的氛围中,汝阳夫人突然道:“说起来,若是谢家小子不离府,这家宴也该有他一份的。” 穆谣蓦的停下筷子,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往年哪次家宴也没有让大佬来过啊!不过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汝阳夫人见无人接话,便主动挑衅道:“说起这事,那我倒要问问大哥大嫂了,你们私下里不知给谢家小子请了什么高人教导,让他竟然得了会试的资格。有这种好事怎么能藏着掖着,不想着我们三房呢?宣儿可是你们嫡嫡亲的侄子,你们也不要偏心的太过份了!” 沈眉便放下筷子,拭了唇启口道:“汝阳这话我听不明白,崇宁的先生便是从前教过仪儿的那位吴先生,就在西院里住着,侯爷问过你们可要宣儿送过去一同受教,你们不肯,想来是瞧不上的。怎么如今又来说这等怪话?” 汝阳夫人哪肯相信这话,从听了谢崇宁要科举的事,她这心里就火烧火燎,认定是侯爷夫妻暗中培养谢崇宁,所以她故意挑了这种不容人躲避的场合,执意想问个明白。 “大嫂这么说话就不厚道了,我可是知道的,谢家小子根本没在吴先生那儿上几次课……” 沈眉端起茶盏,淡定的道:“那就是他天赋异禀,自学成才,与我们无干。你不信便去打听好了,我们可从来没有为他请过任何一位名师。” 汝阳夫人蹙起眉头,拿不准这是真话,还是敷衍之辞。 只是,若真是请名师,府里确实不可能一点声响都没有。而这些年谢家小子也并未离开过侯府……难道他还真是自学成才?可这怎么可能呢? 话说到这里,汝阳夫人也不好再抓着名师的话不放,只得道:“不管大哥大嫂知不知晓,但谢家那小子确实是个读书的好胚子,怎么也不该就这么把人给放走了,他这一走,谁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啊?” 沈眉挑起细细的眉梢,疑惑的问道:“汝阳你一向不喜他,他走了,你不正该高兴么,怎么还想让他留下来?” 汝阳夫人轻哼了一声,穆良宣便嚣张的说道:“当然是留下谢崇宁,让他给我当伴读!” 闻听此言,大房二房都是目瞪口呆。 就连二夫人这种拎不清的也知晓,人家谢崇宁能有会试的资格,表明人家已经是举人了,你让一个十四岁的举人来给你当伴读,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恐怕就是这侯府的嫡子穆仪在家,也不敢说自己能用得起这样的伴读! 从震惊中回过神,穆谣再看一副理所当然的汝阳夫人和穆良宣,便只能当他们脑子出了毛病。 被她古怪的眼神打量,穆良宣登时不肯了,大声叫道:“你看什么看?你明明是我妹妹,为什么不向着我?我就要让谢崇宁给我当伴读,看你能怎么样!” 穆谣眨了眨眼睛,偷偷瞄了她娘一眼,见沈眉没有阻止,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宣哥哥,我看你是觉得你说的话很奇怪。宁哥哥如今已经是举人了,他若回府来,都能给你当先生了,怎么可能当伴读啊!不过宁哥哥可没有空暇当先生,他要参加会试,要考进士。所以你说的这事啊,不成的。” “是啊。”沈眉见女儿跟穆良宣同岁,说话却头头是道,不知比那蠢货强出去多少,心下暗喜的同时,也忍不住帮腔道:“崇宁这事,之前我便同母亲禀报过来,如今也同大家提一句。他自去参加科举,心有凌云志,侯爷与我都是不知的。但他本就是寄居府中,如今人长大了,能作自己的主,侯爷与我自然也不会拦着。他前些日子已经主动提出离府而居,想来是不会再回来了。侯爷对他父辈的恩情就算是报过了,那日后,府中只当没这个人也就罢了。” 她话音刚落,老太太就板着脸道:“行了,用个膳还长篇大论,本就是外人,提他作甚。日后都莫要再提!” 第二十六章 宁哥哥就是天才 老太太发了话,旁人自然不再应声,于是这顿年夜宴就这么没滋没味的结束了。 重新坐回厅堂,按规矩本该是众人一道守岁。 但老太太的目光扫过下首的三房人,头不禁疼起来。 除了能听着穆良宣小声嚷嚷着无趣,汝阳在哄他的声音,其他人竟是个个闭口不言,正襟危坐,垂着眼睑,也不知在想什么。就连大房的小丫头亦是如此,看着不像守岁,倒像是在念经。 这分明是在折磨她! 想罢,她顿时肃然起面容,硬声道:“行了,你们各回各房去守岁便罢了,我头有些疼,想先歇着了。” 话音一落,沈眉连忙起身道:“母亲不舒服,可要请大夫?” “不必。”老太太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她身边的嬷嬷连忙上前打了个圆场,“老夫人想是午后着了点风,歇歇便能好转,夫人不必忧心。” 穆贺云蹙起眉头,环顾了众人一圈,也觉得如此坐着没意思得紧,还耽搁母亲休息,便应道:“既然如此,那二弟三弟,不如就听母亲的吧,各自回去守岁。” 他都发了话,其他两房自然没有异议,陆续便向老太太告辞,回房自在去了。 转瞬之间,宽敞的厅堂里只剩了大房一家人。 穆谣倒是也想快点走,可惜沈眉给她使了眼色,不让她乱动。这时便忍不住无聊的偷偷去瞧上首的老太太,发现她瞪着穆贺云,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仿佛生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心里顿时恍然。 原来这老太太说让大家走根本不是真心的,她就是想耍耍脾气,让大家哄着她顺着她呀! 可惜…… 穆谣一时间哭笑不得,她爹这是太孝顺了啊,坚决听老太太的话,却不料事得其反。 因此一无所知的穆贺云仍然一脸正直的看向上首,“母亲,我打发他们先回去了,您不舒服,便早些歇着,儿子在这里守着。” 言毕转头看了妻女一眼,又道:“你们也别在这里添乱了,免得惹母亲惦记,回房去吧。” 沈眉和穆谣对了个眼神,母女两人会意的起身施礼,佯装无辜的告辞而去。 等到出了荣寿堂,穆谣才笑着抱住沈眉的手臂。 “你的规矩呢?还有,这样冷的天,莫吸着凉气,快闭上嘴。”沈眉立刻教训她。 “是是是。”穆谣吐了吐舌头,立时站稳恢复仪态,只是余光瞥见三房一家正从另一侧慢吞吞的往回走。她不禁小声问道:“娘,三叔三婶他们怎么走那么慢啊?” 沈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无声的嗤笑,“不是慢,只怕是你三婶还以为我们留下是有什么好处呢!” 穆谣扯了扯唇,很是无语。 …… 这会儿,往回慢慢挪动的三房也在说起他们。 汝阳夫人很是不满的冲着穆三发泄道:“他们大房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就不相信那谢家小子当上举人,能参加会试的事跟他们没关系,他自己哪有那么大本事。沈眉就是这样小家子气,凡是好事都轮不到三房,全揽到自己怀里,还长嫂呢,有她这么当长嫂的吗?哼!还有你大哥也是……” “娘!别唠叨了,我都听烦了,我冷。”穆良宣忍不住打断叫起来。 汝阳夫人最是宠溺儿子,一听他这么说便连忙哄道:“好好好,不说了,咱们赶紧走,宣儿若是走不动了,便让下人背你回去,啊?” “好啊好啊!” 穆良宣被人背着犹不老实,不时的挑个刺踢一脚,汝阳夫人在这个时候又跟穆三道:“你看咱们儿子多好多乖,可你这个当爹的没能耐,无法荫蔽他一二。既然如此,你还不好好问问你大哥那个谢崇宁到底是怎么考上的?” 穆三嗫嚅道:“我问了,大哥也不一定会告诉我啊……” “蠢得你!”汝阳夫人鄙夷的道:“他不告诉你,那你就去问谢崇宁本人啊!他不是正好离开侯府了吗?一个小崽子,你还怕制不住他?让人把他给找出来好好问问呐!” 她猫爪挠心似的想知晓这其中的秘密,也不知是有人代笔还是提前透了题。她想着自家宣儿过了年也九岁了,该考虑日后的前程了。 谢崇宁都能做到的事,她家宣儿自然也能做到。倘若十几岁便能当上举人,甚至一举考上进士……那必然是前途无量啊! 汝阳夫人越想越是心痒难耐,更是严厉的督促穆三找人手去做此事, …… 因着这年夜当晚的事,滦平侯府里整个年节里气氛都不大好。 不过穆谣觉得自家还好,毕竟父亲母亲都忙着应酬,连她也被母亲拉着忙忙碌碌的去了不少人家赴宴,又在外祖家小住了几天,所以倒没有闲暇想太多。 而等她真正歇下来,已经出了正月。 这天她猛的想起一件事,连忙问道:“春闱是不是要开了?” 琼兰点头道:“是啊,小姐,二月初九开始。” 穆谣若有所思的坐在桌前,想着谢大佬如今不知怎么样了,会试有没有把握,倘若考不上,他不回侯府又要去哪里? 越想越是担心,不禁寻了个机会叫来碧月吩咐道:“快要开春闱了,这阵子你多往前院打听打听,或者联络个可靠的仆役,等到开榜了,也好能早早报信给我。” 碧月小声道:“是为宁少爷吧。不过小姐,夫人都说让您别再惦记他了,还说他走了就不会回来了,您何必还费这个心思呢?” 穆谣摆了摆手,有些惆怅的道:“我拿他当亲哥哥啊,这兄妹之情一时之间哪能说放就放呢,我也不做什么让娘担心的事,就是想知道他有没有考中。” “这恐怕不容易吧。”碧月犹豫着吞吞吐吐道:“我之前听侯爷身边的长随说过,这近百年以来都没有听过有象宁少爷这么小年纪的举子能考中三甲的,所以说……” 穆谣闻言有些出神,一时觉得这也太难了,恐怕大佬要栽了;一时又觉得别人做不到,不代表大佬做不到,别忘了他可是能做一代权佞的大佬,说不定就考中了呢! 纠结之中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多叮嘱碧月,让她及时打听。 转眼会试结束迎来了发榜日,穆谣从今天一大早便心慌慌的,呆怔怔的由着丫鬟为她换好衣服梳妆妥当,她坐在桌前用着膳却举起筷子忘了落下。 “小姐?您可是哪里不适?”琼兰有些担忧的问道。 穆谣摇摇头,“碧月呢?” 琼兰一怔,随即答道:“她这会儿未当值,小姐您若有事找她,我这便让人去叫她过来。” 穆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暗自嘀咕道:这会儿肯定还没发榜吧,叫她来也没用。 她无声的轻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算了,晚些再说吧。我先去给爹娘请安。” 草草用过膳,穆谣便带着丫鬟去了上房。 进去之后,只有沈眉在,她规规矩矩的请过安,又听她娘说,先生快要回来,马上该复课了,穆谣也是心不在焉的应了几声。 见状,沈眉险些被气笑了,便绷着脸对她道:“你爹让我传个话给你,你若想问崇宁考的如何,直接去书房见他便是,不必遣个丫鬟四处打问。” 穆谣顿时瞠目,这是……曝露啦? 沈眉又是摇头又是叹息的拿她没有办法,没好气的开始赶人,“行了行了,赶紧去书房吧!把你这魂不守舍的模样收一收,免得你爹看了不快。” 穆谣回过神来,傻笑了几声,“我就知道娘对我最好啦,那我去了啊!” 言毕便像个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去了前院的书房。 不过一切不妥当的举止在快到前院的时候便全部收敛起来,恢复了侯府小姐的姿态,穆谣美滋滋的去到书房,等长随禀报过,便随着走进屋内。 “爹!” 穆贺云坐在桌前,眉头微蹙,本来极为严肃的神情在听到穆谣的声音时不由的柔和下来。不过转念想到他家谣儿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顿时又没那么高兴了。 他故意冷着脸看过去,不怎么愉悦的抚着胡子道:“来啦,坐吧,说说你今日为何而来?” 穆谣眨了眨眼睛,她爹这是学会套话了? “爹,娘说您让我来的啊,我也不知道来做什么。” 穆贺云一瞪眼,“那我若说让你回去呢?” 穆谣早已熟知对待她爹的套路,立刻耷拉下眉眼,作出一副可怜相,眼巴巴地望着她爹,然后欲言又止,却偏偏不说一句话。 穆贺云见状登时就撑不住了,他头疼的抚额招手道:“行吧,留下吧留下,唉,真是上辈子欠了你这丫头的!” 话音未落,穆谣便笑眯眯的过去拉住穆贺云的手臂撒娇,“爹,别生气啦,快告诉我,什么时辰才能知道宁哥哥有没有考中进士啊?” “考中进士?”穆贺云被她的话逗笑了,“你个小丫头,知道考中进士有多难么?有多少人读了一辈子的书,那也没考中过进士。更何况,谢崇宁才几岁,就凭他,勉强过了乡试已然不易,你还以为他真是天纵英才啊!” 穆谣这时却没有丝毫笑意的认真道:“宁哥哥本就是天才啊!” 第二十七章 赐进士 穆贺云被女儿堵的没话说,有心驳她,可再一想,就算谢崇宁那小子没考中进士,也已经算是实打实的少年英才了,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都能在十三岁的时候当上举子的。 于是他只好不满的哼了两声,转开话题,“我已经让人去看榜了,他能不能考中很快便知。” 说是很快,但也等了不短的时候。 派出去看榜的长随在这样的气候下仍是跑得满头大汗,赶紧抹了几把才进到书房禀报,“侯爷,杏榜已放。宁少爷高中榜首,乃是这一届的会元!” “榜首!” “会元?” 穆贺云和穆谣父女两人不仅同时腾的起身,还异口同声的失声叫了出来。 长随垂着头回话,语气不掩激动的道:“是啊,侯爷,小姐,小人看得真真的,宁少爷的名字高居榜首,万万不会错的。小人回来的时候,杏榜之下,人们还在议论纷纷,说是宁少爷乃是近百年来年龄最小的一位会元!” 穆谣闻言,喜形于色,她拍着手叫道:“宁哥哥太棒了!真没想到,他竟然能考中会元……这下就好了……” 不愧是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佞啊,她还担心他考不中,结果人家不考便罢,一考就是个头名! 这样可真好。大佬有自己的前程,又没那么记恨侯府了,日后大家真的可以各过各的,不必她再费心劳力的担忧了。 穆谣笑盈盈的福身道:“爹,想知晓的我已经知晓啦,那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见她爹神情复杂的摆了摆手,让她自去。 穆谣欢欢喜喜的离了前院,回到上房去见沈眉,赶紧将这个消息告之于她。 沈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禁道:“谣儿,崇宁既有如此才能,日后自然能过得很好,既如此,你也不必再忧心他离了侯府便无法生活了。” 穆谣赧然,原来她娘都看出来了。 沈眉拍了拍她的手,又说,“你是好心,娘都知道,不过谢家和谢崇宁的事,咱们还是不去沾染的好。他执意离开,若是在外过得不好,你父亲自会帮扶。然而他如今好得很,那咱们也不必去锦上添花。崇宁的事,便到此为止吧。可明白?” 这一次,穆谣认真点了点头,“娘,我明白的,日后我不会再提了,不叫爹娘再为我操心。” 她原本也是如此打算的,能够帮谢大佬做的,她都做了。侯府的将来想是已经改变,那么日后谢大佬在外自有天地,当然与她再无干系了。 * 简陋的巷子,一处平平无奇的宅院里,谢崇宁正从外面迈步走进厅堂内。 他面容清俊,身形修长,虽还是少年,但举手投足间翩然的仪态却已然有了成年男子的沉稳。 厅里坐着的四名男子,见到谢崇宁进来,他们立时起身行礼,“少爷!” “各位叔伯,不必多礼。” 谢崇宁眸光四顾,微微颌首,见只留了上首的位置,他便也没有推辞,直接坐了过去。 坐在他下首的谢余爽朗的大笑声很快响起,“咱们还没恭喜少爷在春闱之中夺得会元呐!” 众人立刻笑着称是,纷纷再次起身。 谢崇宁也没拦着,只是唇着噙着抹淡淡的笑意,一一接受他们恭贺,耳边听着他们不那么讲究却满是真挚之意的言辞,看着他们那一张张笑脸,他的眸光却越来越沉静。 片刻后,等众人重新落座,他才不紧不慢的启口道:“能与各位叔伯齐聚于此,实属不易。” 一句话说得众人眼睛都泛起了潮意。 这些日子,谢余在谢崇宁的指导下,不仅将马场开办起来,更是收拢了不少的人手。虽然他已经极力低调,但仍是被故人看出了端倪,前不久便找上了门,正是这在座的其他三位。 这三人同谢余一样,都是谢家的家生子,当年因着谢家生意的事于南北间来回往复,谢家出事的时候,他们也曾被劫杀,当时同行的管事等人都死了,他们三个却因为年轻调皮偷偷离队去打猎,侥幸留下命来。 后来他们也曾潜回谢家,这才发现不止是商队的人被杀,包括整个谢家都被人屠戮殆尽。他们愤恨不甘,却无济于事,只得隐姓埋名离开家乡,打算先互相帮扶着活下来,然后再追查真相。 也是因为他们始终没有放弃探听与谢家有关的人与事,才会留意到谢余的存在,最终找到了谢崇宁。 有了谢崇宁,他们才有了主心骨,觉得报仇有望。 谢崇宁扫了一眼,大抵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他平静的道:“如今这只是刚开始,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我在明处,能做的不多,更棘手的事情就要各位叔伯辛劳了。” 谢余下首的谢逸性子直爽,立刻接道:“少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能做的都是大事,我们不过是处理些庶务,算得了什么辛劳。” 对面穿着青色长衫,瞧着像是中年文士的谢闻也点头应和,“不错,有什么事,少爷只管吩咐下来。” 旁边的谢承相貌很不起眼,但一双眼睛却精光闪闪,他闻言便若有所思的道:“余哥的马场已经开起来了,等到入了夏,陆续便能收回不少的本钱,咱们是不是也该把这铺子开起来了。” 谢崇宁看向他,轻轻颌首,“承叔说的不错,南北铺子的确该开起来了,商队也要慢慢建成,不过不必急,这些都可以循序渐进的来。” 要探听消息,最好的办法就是建商队,但这件事办起来不能突兀,而是要水到渠成方可。 在座的其他几人都开始思忖铺子和商队的事情,谢崇宁这时又道:“下个月便要殿试了,想来我这个会元得个进士出身是不难的。难得是我如今年纪太小,必然不可能象其他人那般直接入仕,倒是极有可能按照从前的先例,被安排到国子监继续进修……” 国子监的监生们都是要求同吃同住,他若是进去以监生的待遇,那就有些麻烦了,与他们见面都只能等到休沐日。 当然,据谢崇宁猜测,应该不至如此。 但凡事总要想到最坏,因此他还是提前将这个可能提了出来。 “为免之后见面不易,殿试前的这段日子,我们便来好好商量一番之后该如何做,这样即便少碰面也无碍。” 众人闻言,对他不可能尽快出仕不免有些惋惜,不过转念又觉得这样也好。毕竟少爷的年纪还小,再多读两年书总是好的。既然要走仕途,势必要根基扎得稳,日后才能走得更高更远,也才能将当年的事调查清楚。 想罢,众人齐声道:“听少爷吩咐!” 谢崇宁一向习惯将事情从最坏的结果想起,但他却是低估了自己考中会元所引起的波澜。毕竟是百年来年龄最小的会元,放榜后,没几日这消息便在京城里传开了,甚至直达天听。 三月十五当日,殿试过后,年轻的皇上亲临,坐在龙椅之上,第一句话便是,“朕来看看,那百年才出一位的少年英才谢崇宁是哪个?” 垂首同其他人一起站在殿上的谢崇宁心下微微一动,他定了定神,连忙上前一步,叩首:“拜见陛下,草民便是谢崇宁。只是百年出一位的少年英才之名,却不敢当。” “哦?”皇上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兴致,“为何?” 谢崇宁恭恭敬敬的道:“殿试结果未出,草民不敢自称英才。” 皇上一怔后,哈哈大笑,之后便对下首第一位的臣子道:“杨阁老,小会元在催促快些公布殿试结果了,你觉得如何?” 杨阁老肃然道:“臣遵旨。” 说着,他将纸卷双手举起,随侍接过,在皇上眼前展开。 目光扫过,皇上的眸底之色微变,但只瞬间,便恢复如常。他年轻的脸上仿佛浮起满意的笑容,开口道:“不错不错,今年的科举可为朝廷选拔了不少良材。其他的,就按此名次公布出来,不过这谢崇宁,朕是要特别嘉奖的。” 听到这里,谢崇宁的心便微微下沉,只觉有所预料。 果然,随侍宣读的三榜中并无他的名字。 待到宣读完毕,众人还未跪下谢恩时,皇上突然挥动袍袖,扬声道:“谢崇宁以年幼之身一举夺得会元,才学过人,朕钦点为进士,特许进入国子监以助教之名继续进修,并赐府邸一座。” 言毕,又不羁的笑道:“谢卿对朕的封赏可满意?” 谢崇宁立刻叩首,“谢皇上赏识,臣必定不辜负圣望,用心钻研,以期早日为皇上分忧!” 见状,一旁的杨阁老嘴唇嚅动了片刻,到底还是紧紧的闭上了,没有出言反对。 他对谢崇宁原本另有安排,可眼下看来,倒是用不上了。 罢了,皇上既然认可了他们几位阁老拟的殿试结果,他们作些小小的退让,也无伤大雅。 这谢崇宁虽是个有才的,奈何年纪太小,现下拉拢他又顶什么用。待到数年后,他长大些,自然知道怎么选择对自己才是最好的。 第二十八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殿试时发生的事,因着在场的人众多,所以很快便被传扬出来。 穆贺云听闻之后不着痕迹的向人细细打听过,这才心事重重的回了侯府。 晚上忍不住同夫人道:“这个崇宁真是胆子太大了!” “他做了什么?”沈眉梳发的手微顿,转头问道。 他们两夫妻对谢崇宁的感情都颇为复杂。一方面因为明哲保身,对他疏于教养而心有愧疚;另一方面也确实不喜他阴沉的性子。谢崇宁离府,他们的确是松了口气,但却做不到视而不理。也想过若是他过的不好,他们可暗中援手。然而转眼之间,那孩子已经走到他们无法援手的地步。 穆贺云叹息,“这次殿试的取录,本是内阁负责,听说他们并没有取中崇宁,估摸是觉得他年纪太小,想让他再留三年。却未料殿试结束后皇上突然驾临,询问了崇宁几句,便钦点他为进士,还允他以助教的身份去国子监学习,又赐了府邸。你看这……唉……” 沈眉听着,脸色也不禁变了几变。 她虽在后宅,却并非不知外事。这十余年来,边关战火频起,先帝无所作为,沉迷酒色,以至权柄尽由内阁把持。如今这位新帝登基不过两载,年轻气盛,雄心勃勃,自然不肯当个没有实权的傀儡。但内阁又岂肯把到嘴的肉放开,因此朝堂之上两方不时便对峙一番。 以眼下的情形来看,自然仍是内阁的权势更大,此时得皇上青睐,只怕反而不容于阁臣们。 侯爷担心的应该也正是此事。 沈眉看了皱着皱眉的穆贺云,思忖着道:“我看倒不是崇宁胆子大,而是皇上那边,泰半是借此举故意跟阁老们打擂台。其实,这样虽有坏处,却也不是全然不好。” 她轻梳着长发,缓缓道:“崇宁得了会元,殿试若无大差错,本不该取不中的。杨阁老等人压下他的名额,不过是为了替他们自己的学生腾地方罢了。倘若没有皇上钦点,崇宁落了第,旁的人定会议论纷纷,岂不是对他的名声更加不好。依我看呐,如今这样也不错,反正皇上是将他送去国子监读书,也不算真正出仕,那些朝堂上的阁老总不至于惦记他一个半大孩子。他只要安份的读书,时日久了,大家自然不会非要认定他是皇上那边的。” 至于日后如何抉择,自可等真正出仕后再说。 随着她的言语,穆贺云的神情和缓许多,最后捻着胡子颌首道:“夫人说的有理,这番话颇有见地。” 沈眉抿着唇笑起来,轻嗔道:“什么见地不见地的,我就是随便想想,你若觉得有理,便别再忧心忡忡的,看得我也跟着揪心。” 穆贺云失笑,随即叹道:“总归我是愿崇宁他能平平安安的过下去。”不过转念又竖起眉毛,“不过他的事就不要让谣儿得知了!” 沈眉嗤笑一声,“这还用你说。” 自家丫头傻乎乎的,心还软,跟谢崇宁那小子压根就不是一路人,惦记他做什么。 …… 滦平侯夫妇都不想穆谣再接触到谢崇宁相关的消息,但事情总有些阴差阳错的时候。 这日,穆谣吃过午膳,正在小憩。 碧月突然匆匆进了屋,凑近她禀报道:“小姐,我刚刚去前院找人,看到宁少爷来府里了。” 听到这话,穆谣猛的睁开眼睛,压低声音道:“能确定吗?” 碧月应道:“虽然宁少爷穿着件斗篷将头遮住了,但奴婢恰好看到他的侧脸,一定是宁少爷不会错的。” “他怎么会突然过来?”穆谣喃喃自语,而且明显不想让别人知道是他的模样。去了前院……那就是找她爹了?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想到这种可能,穆谣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还以为他出府考中会元,有了前程,以后就可以安享太平了,哪曾想变数来得这样快! 穆谣再也躺不下去了,穿了鞋子便带着碧月往前院走。 开始,她脚下走得急,可一通快走来到月洞门处,她又迟疑了。她爹现在应该正跟谢大佬见面,就算她现在去了,下人也不会让她进去的。 说不得还会惊动她爹,想到之前才答应她娘不会再去问谢大佬的事,穆遥脚下就有了退意。 正迟疑着,突然前院那边似是传来门的响动声,穆谣打了个激灵,连忙拉着碧月往一旁屋墙边的树丛后躲去。从这个角度,恰好能够看到一小段前院景色,至少有人进出,尽可收入眼底。 穆谣不自觉的屏着呼吸,然后便听到男子的低语声,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她已然可以断定,确实是谢大佬。无他,她对他的声音太熟悉了。 紧张的瞧着前院,片刻后,果然有两人一前一后从那一小段院子经过,本来只能惊鸿一瞥,但不知为何,后面穿斗篷的人快走过去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来。 穆谣吓得赶紧低头,而等她再抬起脸时,对方已经不见了。 她有些怅然的呆呆看着那片空地,心道:那个穿斗篷的,应该就是谢大佬,远远看了那么一眼背影,他好象长高了……话说她为什么要低头啊,明明被看到也没关系的吧?大概…… 乱七八糟想了一阵,穆谣被碧月轻轻扶起来,“小姐,人走了,我们回去吧。” “嗯……” 穆谣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恹恹的回了沁春苑。 比起她的无精打彩,刚刚离开侯府的谢崇宁却眼中含了细微的笑意。 过了年,长了一岁,小丫头的胆子却没变大。明明是冲着他来的,可他真出来了,她却象鹌鹑似的缩起了头。只可惜瞬间的一瞥,他没能看到太多,也不知她是不是更象个大姑娘了? 心底有些微微的遗憾,不过……谢崇宁伸手抚了抚袖子里的小荷包,很快又将那点心思抛开了。将来还多得是机会,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 既没见到谢大佬,又没打听出他为什么而来,穆谣很失望。 下午去上房学女红的时候,她可是费了好大力才掩饰下自己的表情,没让她精明的娘亲看出端倪来。 直到学完出来,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小姐,是不是累了?”琼兰担心的问道。 穆谣边向前走着,边摆了下手,“没什么,就是有点闷。”顿了下,她又道:“不想回去,陪我去花园走走。” 这会儿已是快至四月,天气暖和许多,人换了轻巧的衣裙,花园的花也多了几分娇俏颜色。 穆谣赏着千姿百态的花儿,不知不觉走到凉亭附近。 四顾间突然看到正要经过这里的长秀,她不由笑着唤了一声。 长秀闻声连忙过来请安。 自从上次得她帮手后,穆谣便对她的印象大好,将人扶起来便道:“你这是正忙着?” 长秀老实的摇了摇头,“奴婢不忙,就是觉得自个儿的屋子里空得慌,便想到花园来瞧瞧有没有落下的花枝,好歹捡一株回去摆摆样,也闻闻这花香味儿。” 穆谣笑了,“落下的花枝才难找,不如你陪我说说话,我送你支新鲜的。” “小姐让奴婢陪着,那是奴婢的荣幸,哪能讨赏。”长秀一板一眼的说着,逗得人直想笑。 穆谣拉着她去了凉亭,转头吩咐道:“琼兰,你去寻枝漂亮又好闻的花枝来。” 琼兰应声去了。 穆谣这才落座,又招呼长秀坐下,见她有些不敢,便道:“坐吧,没事,总不成说话我还要仰着头瞧你。” 长秀这才羞赧的挨着凳子边坐了。 穆谣支着手肘颇有兴趣的问她,“上回听澜苑制服那两个婆子,看你手脚那么俐落,是不是学过些拳脚功夫?” “奴婢哪里有机会去学拳脚功夫。”长秀不好意思的笑道:“就是小的时候,跟着家里的大哥经常与找麻烦的乡邻顽皮,久了,手脚便俐落了。” 穆谣噗嗤笑了,原来人家这是实战练出来的,难怪了。 长秀这人说话直率,问她什么,她便如实相告。若是搁在穆谣那个世界,就叫作“自带萌点”。总之跟她聊天有趣得紧,后来两人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谢崇宁。 长秀露出一脸仰慕的表情,“宁少爷可真是了不起啊,竟然考中了进士。听人说,还是皇上亲点的呢!虽则他如今在那个什么国子监读书,但日后必是要当官的。” 穆谣一愣,喃喃道:“皇上钦点的进士?如今在国子监读书?” 长秀点了点头,“外面的人都这么传的啊,想来应该是真的吧。而且那日我还在府里见了宁少爷……” 闻言,穆谣眼睛登时就亮了,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正愁怎么打听这事,倒不想眼前就有位知情人,看来她跟碧月一样,八卦得很呐。 很好很好。 穆谣见她没说下去,悄眯眯的道:“那你知不知道宁哥哥回来做什么呀?” 长秀也小声回说,“奴婢说了,小姐可莫要告诉夫人罚奴婢。这也是不小心听前院的管事说起的。” 第二十九章 亲事 穆谣连忙同她保证了一番,长秀这才小心的道:“应该是来拜别侯爷的,听说是皇上给宁少爷赐了府邸。宁少爷既有了住处,想来便不会再回侯府了吧。” 拜别吗……穆谣不禁想,如果这是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谢大佬对她爹并没有心怀芥蒂,不但日后不会灭了侯府,甚至连故意找麻烦的可能都很小? 若真是这样,那可就太好了!穆谣想着都不觉露出放心的笑容来。 长秀微微抬眸,看到她的表情,也不由的牵了牵唇角。 两人一时没再说话,恰好琼兰摘了花枝回来,穆谣不好再多耽搁,将花枝给了长秀,便心情很不错的溜达着回了沁春苑。 …… 一晃六年匆匆而逝。 正值阳春三月,滦平侯府里一株桃花正开得妖娆。 远远看去,仿佛轻盈的粉色云朵停留在半空,其间还夹杂着淡淡的绿。走近了观赏,才发现那绿色原是嫩嫩的萼片和新生的叶芽。 离那桃树不远,去往上房的回廊上走来一位身姿纤细,肌肤雪白的少女,桃粉色的琵琶袖对襟小袄掐着细细的腰肢仿佛不盈一握,下着兰花暗纹纱马面裙,行走间方能看到隐隐的金光在裙面流动。 “小姐,夫人还等着您呢!” 已然长成少女的穆谣回眸对着琼兰一笑,俏皮的道:“不怕,娘知道我最爱这株桃花,又正值开花之际,这路上我少不得要好好欣赏一番。” 琼兰无奈的笑叹,只能任由她慢吞吞的走。 用了好大功夫才来到上房,但沈眉果然没有责怪之色,只是轻嗔了一句,“傻丫头,准是又去看桃花了吧!” “娘——”穆谣抱着她娘的手臂撒娇。 沈眉拿她这般最是没辙,只好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落座,这才正色道:“不过数月,你便要行及笄礼了,不可再像个孩子一般。” 穆谣笑咪咪的,假装没听到后半句,“及笄礼呀,还早呢!” “这种事都是早早准备起来,我们谣儿的及笄礼可马虎不得,必要盛大才好。”沈眉说着不由轻叹,“及笄礼之后,谣儿也该预备成亲了。” 穆谣捂着脸不好意思的道,“我还小呢!” 沈眉笑着点她,“不小啦。来,跟娘私下里说说,谣儿觉得你大舅舅家的二表哥如何?” 沈家有两子一女,沿袭了沈老爷子的风范,一门武将,老大如今在京畿大营拱卫京城安全,老二则在边关奋勇杀敌。沈眉是最小的孩子,也是沈家惟一的女儿,因此上,很得父母的疼爱。 爱屋及乌,沈家自然也对穆谣亲近。 沈老夫人尤其喜欢她这个外孙女,总说她被她母亲教养的很好,乖巧又懂事,机灵又俏皮,因此早就有意让她嫁回沈家。 沈眉知道自家母亲的心意,觉得这样也不错,总归沈家的儿郎个个都算得上出众,尤其是大哥家的两个儿子。 大侄子随了父亲习武,如今跟在二哥的麾下抗击外敌。这二侄子算是家中的异类,自小.便弃武从文,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居然学得很是不错。自小在书院里便得了大儒的青眼,收为弟子,如今已然考中进士,授了六品的翰林。六品虽然算不得什么,但翰林却是清贵的官儿。如今当朝的几位阁老,一大半都是翰林院出身。 可见这孩子实是有才学的。 沈眉想了一圈,见穆谣抿着唇不语,以为她太过羞涩,便道:“跟娘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给你找夫君,那是将来你要过一辈子的男人,自然要你喜欢才好。” 顿了顿,她转而说起二侄子,“你二表哥性子如何,你是清楚的,他对你一向最是照顾。他的相貌是家里几个小子中最好的,也算堪堪配得上你。至于年纪嘛,是比你稍稍大了些,但男人年长一些才会疼人。象是你二舅舅家的三表哥同你岁数倒是差不多,可那小子皮得紧,到如今都没个定性,不合适。娘跟你外祖母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二表哥最合适。你说呢?” 穆谣是沈眉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嫁去别家,她也担心孩子受了委屈,因此她心里是愿意让女儿嫁到沈家去的。 但对穆谣来说,这绝对是个坏消息。 沈家的表哥虽然都很好,但她一向将他们当哥哥的,半点绮思都没有。如今突然说让她嫁给哥哥,她自然接受不来。 想了想便道:“娘啊,我把表哥们都当亲哥哥一样待,从小到大都没变过想法。这哥哥怎么能当夫君呢?” 沈眉一愣,见她是真心这样想,不由的蹙起眉心,“这样啊,那让娘再想想。” 穆谣忙不迭点头,是要好好想想,近.亲不好通婚的。 因着有了这番缘故,她便没在上房久留,很快出来准备回沁春苑。 只是路过那株桃树的时候,穆谣又情不自禁的欣赏了好一阵,直到无意中远远的瞧见长秀,她才讶异道:“我怎么瞧着长秀的身形仿佛有些不对?” 这几年,她每次看到长秀,便喜欢找她说说话,因此还算亲近。头两年,长秀嫁给了前院的管事,她还送了贺礼。长秀特意过来给她磕了头谢过才算罢。 身后的碧月掩着唇笑道:“小姐,长秀有身孕了,好像有四五个月了,之前穿着冬衣,不好瞧出来,如今换了薄衫子,便显露出来了。” 穆谣恍然失笑,“原来如此。看来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看到长秀生的小娃娃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想当初第一次见长秀,她还是个小姑娘呢,不想如今已经要为人母了。 想着长秀,她便不由的想到谢崇宁。 说起来,虽然数年未见,但穆谣对他这一路走来的事还算是有所了解。 这都要多谢长秀爱八卦的缘故,因着她男人是外院的管事,所以总能听到外面的消息。谢崇宁到底是侯府出去的人,因此这些管事也不由多关注几分。 长秀知晓了,穆谣自然也就知晓了。 据说,谢崇宁早在十六岁的时候便离开国子监,进入大理寺正式为官。 他用了四年的时间,从从六品的大理寺正升至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不可谓不快,不可谓不惊人。长秀说他极为厉害,推翻了许多冤假错案,很多百姓管他叫“谢青天”。 只是,他似乎因为判案时手段严苛,不被其他官员们所接受,因此遭到了排挤。听说就连御史都参过他好多回,不过,谢崇宁是皇上的心腹之臣,非常被看重,所以不管旁人怎么说,皇上仍是一力保他稳坐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 总而言之,他与过去留在侯府时的那个谢崇宁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在穆谣看来,他们已然是陌生人了。 她最欣慰的就是他从来没有找过侯府的麻烦,想来是没有记恨的,那她从前做的那些也算是有了好的结果。 …… 沈眉那边得知穆谣不想嫁给侄子,也不愿勉强她,只是她即将及笄,亲事肯定要张罗起来,现下便要重新择人选了。也因此,她不时的便会带着穆谣去参加宴席,同京城的勋贵官宦人家们多多走动。 穆谣为了彻底打消母亲近.亲通婚的想法,对此自然并无异议。 这天,母亲又遣丫鬟叫她到上房去。 穆谣便琢磨着只怕又有哪家的宴请要带着她去了。暗地里幽幽叹了口气,很快打起精神,带着碧月一道前往。 只是到了上房,听沈眉一说,她才明白自己猜错了。 “这次可不是什么寻常宴席,而是宫宴。” 穆谣一怔,不由的道:“宫宴?是有什么事么?”否则不年不节的,没道理宫里突然办宴席。 “可不是有事。”沈眉无奈的道,“这是皇后办的宴席,指明要带着家中年轻女眷,听说是为了给安平郡王选郡王妃。” “是很受皇上宠爱那个安平郡王?”穆谣好奇的问道。 沈眉笑着点点头,与她细细分说。 这安平郡王乃是皇上兄长的独子,皇上的兄长因着身体孱弱,很早便亡故了,只留下这一根独苗苗。皇上与兄长感情很好,因此对这个侄子也是照顾得紧。 这不正赶着安平郡王到了年纪,该选郡王妃了,于是皇后便以赏花宴的名头办了宴席,邀请京中官员勋贵家的女眷进宫,暗示但凡适龄的女孩都要随长辈前往。 穆谣闻言脸上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这跟皇上选秀也相差无几了,果然是受宠爱的。 她有些担心的问道:“该不会是安平郡王府上瞧中了哪位姑娘,便要订下亲事吧?” 沈眉瞧了她一眼,顿时噗嗤乐了,戳了戳她的眉心,调侃的笑道:“放心,瞧不上你的。郡王府的那位老夫人可不是个随和的,就你这傻乎乎的模样,肯定不合人家的意。” 她们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沈眉从一开始也没有担忧自家女儿会被看中。但打心底里说,她还觉得那位被宠成纨绔的安平郡王配不上她的谣儿呢! 第三十章 乍然重逢 转眼便到了参加宫宴这日,穆谣特意选了身温和的杏红色袄裙穿着,妆容与钗嬛也是极力做到端庄却不显眼。 去到上房,沈眉看见她这身装束,便忍不住笑起来,亲昵的嗔道:“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穆谣抿着唇,弯起眉眼,眸光流转间很是灵动。 瞧着时候差不多了,母女俩人便上了马车,不急不缓的向着皇宫方向驰去。 她们抵达的时辰算是不早不晚,下了马车后,便有宫人引领着她们进到了昭华殿,也是今日举办宴会的地方。进去之后,宴会还没开始,穆谣便随着沈眉一起,与其他内眷们寒暄了一番。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三十章 乍然重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 三座大山 谢崇宁未应下方骁的话,神色冷淡的撇了那幸灾乐祸的人一眼,长腿夹紧马腹,走在了前方。 方骁虽然噤了声,快步跟上去,脸上笑意却更甚,他以前是觉得谢崇宁这个闷葫芦,面对那么多姑娘的投怀送抱不为所动,铁树不开花,没想到是早早就心有所属。 两人御马还未过集市,只听问前方吵吵闹闹的,似是出了什么事。 穆谣同沈眉坐在马车中,宴会整晚她都端坐着,不免在马车中颓废了些。 沈眉面带笑意,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看了看窗外,这意味也是不言而喻了。之前她满心考虑的都是他们沈家的儿郎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三十一章 三座大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 千钧一发 知道自己闹了笑话,林长瑾慌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有月供,所以钱多……”他越是解释,声音越是弱了下去,显然也是知道,自己解释的确实不太妥当,没了底气。 林长瑾虽然嘴拙,可是手上掏钱的动作半分迟疑都没有,最后这簪子到底是林长瑾买来送给了她。 已经如此,穆谣也没有退的道理了,大不了以后送些别的礼物,还了这份人情便是。 “怎么收起来了?来来来,我帮你戴上!”说着林菀菀就向着穆谣头顶伸出魔爪,要拔掉她头上的簪子,却被穆谣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回去再戴吧,玉簪是别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三十二章 千钧一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私会与误会 “待我回去再审。”谢崇宁将穆谣纤细的藕臂环在脖子上,俯身将她抱起。 “我送你回去。” 穆谣哭声弱了下去,却仍在谢崇宁脖颈处浅浅抽泣着,教了自己六年的老师,忽然间变成了杀人狂,还要杀了自己,任谁一时间也不能接受。 更可怕的是,若是谢崇宁没能及时出现,那她此时怕是已经不在这了。 谢崇宁稳稳抱住怀中缩成一团的人儿,余光注意着她的举动,放纵了她没有安全感的磨蹭。 待马车来的时候,穆谣渐渐寻回了理智,也知道自己刚刚那矫情的举动实在是越矩,没被谢崇宁扔在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三十三章 私会与误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怒火中烧 “又怎么能怪您,那许柔看起来知书达理,教了我六年我也没发现异常,母亲不知道也是正常,怎么能怪母亲呢!” 穆谣安慰反抱住沈眉,滑嫩的脸蛋在沈眉的脖颈见亲昵的蹭了蹭,她虽是想替谢崇宁说些好话,但也不舍母亲这般心疼。 穆贺云宽大的衣袖下攥紧拳头,敲得红木茶桌上的瓷杯与杯盖间“砰砰”作响。 一家三口情绪还未平静,门口丫鬟便带来了祖母的召唤,说是有事嘱咐穆谣几句。 “谣儿刚刚受了惊吓,母亲有何时要嘱咐?”向来不会明着忤逆的沈眉,此时却侯府夫人架势尽显,眼眶泛红的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三十四章 怒火中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礼物 “好了好了,你谣儿姐姐今日受了惊吓,你同她较什么劲?”老太太强忍着不适安慰道,“我虽然惯着你,但是滦平侯府毕竟是你大伯做主,你在你大伯面前规矩些,不然惹怒他,我也帮不了你。” “祖母!”穆良宣还不肯放弃,却把老太太也真正的惹怒了。 “如今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老太太将手上的佛珠拍在桌子上,木桌竟然被咯出了一个小坑。 穆良宣讪讪的闭上嘴,怒气冲冲的站在一旁也不再说话,心中却暗骂着老太太。 老太太用眼神撇了撇他气鼓鼓的样子,怎么说也是自己疼爱的孙子,到底是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三十五章 礼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好好做个人 穆谣虽是滦平侯府的小姐,但是平日里她很少与其他世家的小姐玩耍聚会。 她这么一个现代人同这些大家闺秀的思想可谓是有着天差地别的,聊不到一起去。 所以她向来以课业繁忙的借口,推卸掉了其他小姐的相约,时间久了别人也不再约她。 “谣儿,你看这李妙珍向来跟我们不和,却邀请我们去她的及笄宴,不会是什么鸿门宴吧?” 林菀菀虽然与其他人玩的开些,但是她和李妙珍两人却是争锋相对,她倒是还好,只是那李妙珍跟个大公鸡似的,见了她就掐,怎么可能在这么重要的及笄宴邀请她呢!绝对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三十六章 好好做个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初露锋芒 依照刚才李妙珍那炫耀的样子,想必她是一定要找到那耳铛才肯罢休的。 耳铛若只是掉在某个角落,找到了,倒也没事。但是若是找不到,李妙珍怕是不会轻易让她们离开,而最李妙珍对她们满是敌意,最怀疑的一定就是她们。 穆谣不得不留个心眼,倘若李妙珍一口咬定她和林菀菀,不知道会引来多少不必要的麻烦。 丫鬟们找了一圈又一圈,眼看宴会就要到了尾声,李妙珍仍旧是一脸焦急坐立不安,看样子是没找到了。 “这李小姐的耳铛丢了,林大哥可有找回的方法?” 林长瑾沉思,“在座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三十七章 初露锋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三份菜单 谢崇宁也不计较穆谣继续装傻,只是在穆谣摸了钟之后,冷不丁的说了一句,“我的钱袋掉了。” “嗯?”穆谣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宛若无辜的兔子,“难不成这宴会上真的有小偷不成?竟然连谢大人都钱袋都敢偷?” “……”谢崇宁忽然想起了林长瑾的剑穗,是这丫头亲手做的,鬼使神差的就说了这么一句。 奈何穆谣根本不知道谢崇宁这没头没脑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她再问去的时候,谢崇宁又没有了回答。 渐渐所有宾客都摸了大钟,而林长瑾就站在另外一个院子入口,检查每一个宾客的双手,只要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三十八章 三份菜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下马威 “母亲这是给祖母多种选择啊,只能说是有孝敬您的心,怎么能说是鬼道呢?”穆谣俯身,双手抬过胸前,对老太太作了个揖,“祖母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我便回去帮母亲准备接风宴了。” 老太太也没了搭理她的心思,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让她赶快走。 穆仪回来的当天,穆谣正在摘桃花,准备酿桃花酒。 碧月高兴的小跑着过来,“小姐,大少爷回来了!现在已经到正厅了。” “今日便回来了?”穆谣捻着一朵粉粉的桃花,不由的有些出神。其实她对自己这个大哥,并不熟悉。 七岁她来到这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三十九章 下马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塞翁失马 只是她没想到,大哥不回家,竟然同父亲有关,不过父子俩能有什么仇,能让穆仪一去七年?“大哥,你不会是和父亲闹别扭,所以才七年不回家的吧?” 穆仪尴尬的挠着后脑勺,憨憨的笑了两声,“哎呀,年少轻狂犯的傻事,就不要再提了。” “我还以为我够不省心了,原来还有个你啊!”穆谣打心眼里心疼自家的父母,摊上了两个这么不省心的孩子。 “谣儿,时候不早了,早点睡,明天大哥再来找你。”穆仪两三下收拾好桌上的狼藉,似是怕穆谣继续追问什么不该问的,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 穆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四十章 塞翁失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姻缘 “他啊!”穆仪双手架在脑后,惬意的靠在马车上,“他来给你大哥送个升官加职的机会?” 穆谣疑惑的挑眉,“好端端的,这又是哪一出?”她大哥不过就是个昭武校尉,而且也没展现过什么惊人的才华,谢崇宁怎么会亲自登门造访? “这就要感谢穆良宣了。”穆仪坏笑,这穆良宣买了个内阁侍卫真是值得,连着他也跟着一起升官了。 “穆良宣?”穆仪蹙眉,“穆良宣在内阁做事,大理寺和内阁互相牵制,没有理由给你升官啊!” “你呀,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穆仪摇摇头,低声说道,“滦平侯,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四十一章 姻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鬼火 穆谣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尝试去接受你的。” 林长瑾长相出挑,性子温柔,还会照顾人,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什么缺点的人了,若说有缺点,那可能便是自己不喜欢了。 其实,试着接受林长瑾倒也不错。 “好。”林长瑾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对了,谣儿可知道穆二爷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穆二爷也就是穆谣的二叔,柳盈的丈夫,“二叔?二叔是个老好人,为人也还算和煦,倒是二婶计较些。” 在她印象中,穆二爷做事向来中规中矩,唯一做过的出格的事情,便是为了庶女坑谢崇宁那一件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四十二章 鬼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 深明大义 “小姐。”碧月为难的叫住穆谣,有千百般的话绕在嘴边,也不敢说出来。 穆谣不知道碧月的心思,只当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没事的,有谢大人在,你不用担心。” 碧月急的跳脚,正是因为谢大人在,她才担心的啊! 可是奈何谢崇宁就站在一旁,碧月又不能多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小姐跟着谢大人离开。 穆谣一路跟着谢崇宁来到书房,仔细思索着究竟要怎样开口,谢崇宁先一步走进书房,她来不及抬脚,一下子绊在门槛上,猛的向前扑去。 谢崇宁刚一转身,就被穆谣扑了个满怀。谢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四十三章 深明大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四章 作法 穆仪若是没听见妹妹的劝说到好,现在见着谣儿为谢崇宁说话,心中更是警铃大作,也不知这谢崇宁给妹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谣儿这般替他着想。 “谣儿,大哥绝对不会害你,你不要再与谢崇宁联系了,滦平侯府有我和父亲顶着,绝不会出事。” 穆谣无奈的深吸了一口气,摆正了坐姿,“你们这就是偏见。”谢崇宁是什么人,那编年史册上,他是个杀伐果断的大佞臣,会对她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撒谎? “谣儿!”穆仪什么都可以让步,但是如果别的男人对谣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他绝对要阻止。 “好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四十四章 作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无尘 穆谣细细打量了几眼法师,暗想,这唤作无尘的和尚,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 这无尘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竟然能成为名动京城的大师,他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穆谣很是期待。 无尘察觉到她的目光,眼带笑意的与穆谣对视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无尘大师身上,可沈眉一眼便发现无尘大师看向了自己的女儿,只见自己女儿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满是好奇的打量大师,沈眉无奈的轻叹了口气,拉住穆谣的手,“谣儿,你太失礼了。” 穆谣不会管理表情,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殊不知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四十五章 无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那证据呢 穆良宣的官职是买的,虽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是众人都选择对这事情闭口不言,就是为了滦平侯府的面子。 可是柳盈竟然把这事情摆到了明面上,那就是打滦平侯府的脸! “无尘大师的名号在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会被收买?”老太太和汝阳夫人还没有发话,穆良宣却沉不住气了,他这么一发话,那不就是承认了自己这官职名不正言不顺了。 “你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不是心里有鬼,那是什么。” 老太太抬起手指,颤颤巍巍的指了指穆良宣,脸色通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给我闭嘴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四十六章 那证据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表忠心 “柳盈这贱人为人泼辣狠毒,除了她我想不到别人。” 柳盈刚想要反驳,却发现谢崇宁冷眼看向了自己,“那你说是穆二爷,你的证据呢?” 她说这话怎么听起来怪耳熟的,这不是自己当年对李妙珍说的话吗!如今倒是被谢崇宁给用去了。 柳盈高兴的点头,她虽然不清楚穆贺宁在外面究竟做了什么,但是多多少少她还是偷听过一些的,“我有,我有,穆贺宁他认识了几个悍匪,我见过一次,如果我能再次见到,我绝对能够认出来。” “什么悍匪,那就是我的几个普通朋友。”穆贺宁吼道。 “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四十七章 表忠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八章 收余恨免嗔娇 穆贺云一边冷笑皇上玩的一手好文字游戏,明明是收兵权,却说的好听,叫做上缴。 另一边,他也因为皇上答应的了自己的请求而宽心。兵权没了可以再得,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这一次穆贺宁的事情,只当自己买了个教训罢了,他定不会再犯。 “穆爱卿一心为朝堂效力,朕若是要穆爱卿上缴全部兵权,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说不过去,所以朕只要三万兵权,爱卿以为如何?” 穆贺云动作一滞,脸上的惊诧都掩饰不住,他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竟然还会留给他两万兵权,没有赶尽杀绝。 “臣谢主隆恩,吾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四十八章 收余恨免嗔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 一片袖角 曲子长调婉转,似透过如水的时光,让谢崇宁恍然间看见了六七年前的自己,他的目光不由的飘向穆谣。 因为茶桌上的安静,穆谣也正巧捕捉到了曲子之中的这几句,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她迷惑之际抬眼,正好对上了那样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眸子,一时间出了神。 《锁麟囊》原来是这样的曲子,只是为何,为何无尘会对她提及这首曲子,她没有余恨,也没有嗔娇,那曲子之中的“我”又是谁呢? 若说心中有恨之人,想必除了谢崇宁之外,她还真想不到别人,所以她便看向了谢崇宁。 谢崇宁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四十九章 一片袖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赔偿 “哦?那不知下面的三位朋友,你们谁要帮这位公子来解我的难题呢?”伊雪傲世着看向他们。 穆谣偷偷打量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谢崇宁,又见林长瑾站的笔直,格外坦荡却不做声,忽然头大了起来。 “其实能拿出玉佩的方法有很多。”她无奈开口。 伊雪怎么也没想到,先开口的,会是那淡紫色罗裙的姑娘。 那是个典型的中原美女,一双眸子闪着星光,鼻子小巧精致,红唇轻薄噙着笑意,最可爱的是她嘴角下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可爱。 “那请姑娘说说看。”伊雪很喜欢穆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五十章 赔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 天降横祸 接收着众人的目光,穆谣真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伊雪见林长瑾表白,这才注意到穆谣和林长瑾衣服的颜色同为紫色,好似故意而为之。 “不过我现在还在追求阶段,虽是如此,我也不能答应伊雪姑娘你的请求。”林长瑾知道穆谣的为难,为她解释。 本来伊雪还有些打退堂鼓,但是一听穆谣还没有接受,便又觉得自己还有些希望。 方骁偷偷观察着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的闷葫芦,为他庆幸还有机会,站出来当个和事佬,“长瑾,我们可以和你一起陪伊雪姑娘逛京城,穆姑娘不会误会的。”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五十一章 天降横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大理寺穷 这怎么好意思!穆谣还未拒绝,谢崇宁便接过袍子,直接盖在她身上,“不用跟他客气。” 穆谣对着方骁连连道谢,这方骁平时看上去不靠谱,倒也是个会照顾人的。 五人靠了岸,进了聚仙阁,除了伊雪之外,其他人全都落魄的不成样子,宾客不由的侧目,议论纷纷。 李妙珍更是一路跟着他们,嘲笑他们的落魄样子,不想却因为晚她们一步,没能订到包厢。 穆谣没注意李妙珍,先跟着婢女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快把这姜汤喝下吧,你身子弱,千万别染了风寒。”林长瑾待穆谣换了衣服,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五十二章 大理寺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打人 伊雪恍然间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偷偷凑近方骁的耳朵,悄咪咪的问到,“穆姑娘和谢大人是不是相互喜欢啊?” “你也看出来了?”方骁小心的半开折扇,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我就说他们俩人有一腿,可是当事人还不承认。” “可林大哥不是喜欢……”伊雪瞪大了眼睛,盯着林长瑾,倒是一点也不含蓄。 方骁轻咳了两声,微微点头,却不让伊雪再说。 伊雪一片了然,庆幸的笑出了声,越发觉得自己还有机会。这穆姑娘和谢大人多般配啊,他们两人若是在一起了,还能成全自己不是。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五十三章 打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托付 穆谣跪在莆垫上,突然打起寒战,身子不自主的前后晃了起来,今日掉入湖水中,似乎真的是受凉了。 另一边,沈眉听见穆谣被罚了跪,急得坐立不安,却也知道老太太此时正在气头上,她若是上前给谣儿求情,只怕谣儿受到的责罚只多不少。 “再等等,等你祖母消消气,我再去给谣儿求情。”沈眉攥着手帕的双手止不住的发抖。 穆仪强忍着怒火,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祖母偏心,可是没想到母亲和妹妹平时竟然受她这般压制。” 沈眉面色微变,连忙制止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父亲孝顺,我们自然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五十四章 托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说媒 穆谣醒来时,沈眉已经在床边守了她三日有余,她难受的轻哼了一声,惊动了趴在床边的沈眉。 “谣儿?你醒了?”沈眉惊喜的坐直了身子,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了起来。“你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母亲?”穆谣声音干哑,强说出两句话。 沈眉对着琼兰摆摆手,端来一碗温热的清水,将瓷碗抵在她的干涸的唇边,微微倾斜,“快,先喝些水润润喉。” 穆谣愧疚的看向沈眉,心虚的道歉,“我没事,又让您为我担心了。” “你这孩子,我担心你不是应该的吗?”沈眉发自内心的展开了笑颜,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五十五章 说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报仇 养育之恩?他们何来的养育之恩?若不是他们,谣儿在府中也不会被欺负。穆仪不屑的一笑,“我可不觉得谣儿需要报答谁的养育之恩?” “穆仪,你怎么说话呢?虽然你从小是在军营长大的,三叔三婶没能照顾到你,但是谣儿在我们身边,我们还是很照顾她的。”汝阳夫人故作伤心,捂着胸口求助一般的看向了老太太,等着老太太发话。 “照顾?”穆仪不耐烦的看向老太太,却被穆谣拉住了袖口,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老太太不喜欢她也就算了,穆谣就怕这老太太又要把所有事情,都怪罪到母亲的身上。 老太太见到穆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五十六章 报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出千 五百两那可绝对不是小数字,穆良宣虽然是滦平侯府的小少爷,但是这辈子手上也没拿到过五百两这样的大数字。 都已经赢红眼的他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自然是爽快的应了下来,“玩玩玩,当然要玩了,你都给我送钱来了,我还能不要?” “兄台未免太得意了吧,若是我赢了,到时候你可别赔不起啊?”穆仪继续给穆良宣下套。 “有什么输不起的,不过就是五百两银子,算个什么?”穆良宣断然没想到自己会输,心中只是庆幸,对面这傻子都不知道输了多少局了,今天他手气好,绝对没问题。 “好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五十七章 出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凑钱 “你知道是我谁吗?”穆良宣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大的胆子,明目张胆的故意针对自己。 穆仪耸了耸肩,“我就是知道你是谁啊。”坑的就是你,别人他还不会坑呢。 穆良宣错愕的看向穆仪,怎么也没想到穆仪竟然承认的这么爽快,他连忙向黑衣男子求助,“你既然是赌坊的老板,你就要主持公道,他有意针对我,骗我的钱,难道你们不管吗?” 黑衣男子冷淡的转过身,“你们的私事,我管不着。” “诶!公子且慢。”穆谣叫住黑衣人,“不知道公子这赌坊提不提供追债了业务啊?”这穆良宣欠了他们的 《我为佞臣操碎了心》第五十八章 凑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南疆圣女 沈眉看了看自己的女儿,都说知女莫若母,她忽然觉得穆良宣这赌债的事情,和谣儿脱不了干系,可她为了不让老太太瞧出什么,连忙也跟着说道,“我这边凑一凑,也能拿出二百两,至于多的,我也是真的没有。” 老太太虽然觉得三百两有些少,可是总比起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好了许多,只能挥挥手,“那你们先回去凑一凑,剩下的回来再说。” 回去的路上,沈眉和穆谣并肩走在一起,“谣儿,这件事情,你是不是知道?” “母亲看出来了?”穆谣坏笑,“穆良宣最近太猖狂了,我和大哥就想出这么一个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