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夫为佞臣》 三千世界繁华尽 楔子 楔子 梵花一举落间平,奸雄复世不垂名。逐世静守难归停,恨久天道绝尽情。修罗混沌不惜命,愿得君解永生题。三千世界繁华尽,只求结发到霜银。 一千八百年前,九重天祸眼大乱,妖魔众出,南云都都主江梦萝作为女娲族继承人为使苍生百姓立命安康,前去封锁祸眼,却不幸身中祸眼恶咒,寿命只剩七日。 其夫君白禾星君覆泱以命格元神朱雀魄祭祀梵花谷,屠尽谷中生灵,致使人间大乱才取的恶咒解法,救回梦萝,也因此铸下大错。 六界因梵花谷被毁而争战四起。天帝震怒,命人将覆泱押送至诛仙台行诛刑之法。覆泱之父白止星君求情,才免一死。天帝怅尧问泱可有悔? 无奈覆泱宁死不悔,天帝大怒,即刻将其贬入凡间,以其命格元神朱雀之魄立下诅咒,要覆泱轮回生世凄苦,世世不得好死,让他永世不得重回九重天。 妙铛上神江梦萝为寻回夫君,解除诅咒,便自封元神,落为法力全无的凡俗之人,在人间寻觅千年,历经覆泱的数十次轮回,亲眼看着他世世死于非命。 世隔百年,江梦萝再一次寻到转世成人的夫君覆泱。彼时,人间朝代更替,瞬息万变。覆泱落入大魏皇室,成为权臣宁铮之子宁南忧,深陷皇权斗争的泥潭,父子相杀,兄弟反目,外族侵犯,中原动荡不安。江梦萝算得宁南忧此生命格,得知其凄惨结局,毅然奋身,入其宅院,意图扭转他的命格,解开覆泱元神之诅咒,唤回白禾星君..... 本书说明:这本书社会背景主要仿照东汉中后时期至末年,地域地区划分主要仿照东汉末年天下三分时所呈现的状态。注意:本书只是社会背景仿照东汉,政治构架、皇权之争纯属本人架空描写,书中所述的不是东汉史实,请不要代入历史人物以及历史事件。另外背景细节部分不适合考究,对礼仪与称呼有严格要求的亲请见谅,由于东汉未婚女子被称为姑子或小娘,本人觉得不大好听,有些变扭,于是统称未出阁女子为姑娘,还望各位亲见谅。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章 洛阳城下,侠盗江小 第一章相遇 大魏建康元年,新帝宁南权登基,帝年少,时势不稳,朝中无人相辅,唯鄱阳淮王一脉尚为己用。帝为固权,封淮王宁铮为摄政王,命其速离分封之地,入京辅政。 建康十四年,帝羽翼渐丰,渐恐摄政王之势,意欲暗中铲除宁铮。然,宁铮势大,各方权势盘根错节,坚不可摧,欲动摇时,已无计可破。彼时,大魏虽有摄政淮王宁铮干政,但魏帝宁南权并非傀儡,虽权势不及宁铮,却依然可以与之抗衡。 然,帝年少落病,此后常常缠绵病榻,奋力与摄政王抗衡之时,体况愈下。而大魏七大士族势力亦趁此时机逐渐丰厚,分裂之势愈加明显,各族包藏祸心,割据一方,政局动荡不安。大魏内忧不止,远处西土的中朝国大肆兴兵,侵扰大魏边疆,战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似宁静的大魏,实则暗潮汹涌。 江南一代,会稽之地,东接于海,南近诸越,北枕大江,间者阔焉,是世间最为神秘,屹立千年不倒的强大帮派水阁发源之地。 而于建业一带,后而崛起之夜箜阁与之稍有抗衡,二者极大的扼住了大魏粮草与军需之咽喉。边疆战火不断,帝与淮王虽内斗不止却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水阁与夜箜阁。为填军需,帝与淮王都暗中派遣人马前往会稽、建业游说水阁与夜箜阁之人。 建康十五年,会稽水阁服于朝廷,与帝建立联系,以资军需粮草,保卫大魏边疆。 一时之间,帝在水阁之势拥护下,与淮王之争占尽上风。淮王情急,竟暗中遣出杀手截杀水阁与帝之人。帝震怒,彻底与淮王撕破脸皮。 淮王势危,焦灼不堪,其次子宁南忧忽向父请缨,愿亲往建业游说夜箜阁为己用,淮王宁铮一口应下,送儿出行。 三月后,宁南忧带回夜箜阁使者与淮王一脉商谈粮食军需之要,由此归顺淮王之势。 此动荡之势,摇摆难定,水阁与夜箜阁的无端牵扯使得大魏之势更显危急。一场正统与权臣之间的较量,各族争权分裂与一统的混战随着各路阴谋被揭露后正式开始.... “站住,别跑!”一声气势汹汹的厉喝声自洛阳城天子脚下一条小胡同里传来。十来个大汉于洛阳城上东门西大街北处相通的南巷胡同里奋力向前跑着。而窜在这十几个大汉身外几米的左不过是一个个头没多高,浑身粗布麻衣,一身乱糟糟的小乞丐。这乞丐年纪虽小,体力却胜过身后数十个壮汉。 他跑跳的正高兴,转头看着身后咬着他不放的十几个壮汉个个追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于是站在原地,手指着他们几个哈哈大笑起来,“十几个壮汉追不过我一个孤身少年,这要是传出去,你们家大人的面子里子岂不是全都丢光了?” 那领头的大汉歇在原地,大喘了几口气,听着这乞丐少年的话,险些没被气死。 “你个从土窝里蹦出来的小兔崽子。今日,我若不将你抓了去毒打一顿,到还当真对不住我家大人!”大汉撸起袖子,狠狠擦了头上的一把汗,便等不及的又追了上去。 小乞丐呵呵一笑,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狗尾巴草噙在嘴里向那些壮汉啐了一口唾沫,“我街头江小的名头,可不是你们能够欺辱的,先抓到我再说大话吧!” 话音刚落,那少年转身一跃便又朝着另一条胡同里钻了进去,一身轻功倒是十分了得。 那些大汉看呆了眼,一时间怔在那一处,等到一醒神,狡猾的少年早不知溜到哪一处去了。 领头的人气得一跺脚,向身后招了招手怒喊道,“给我追!今日将那小子拿下者,重赏!” “诺!”身后一众大汉满声满势的喊了一喊,接着一群人便都往胡同里猛扎。洛阳靠近上东门西大街的郭区可是京城中人头最多的地界。一众十几个壮汉在小街道里奔走相寻,惹得街道里正走的安稳的人们惊吓连连,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 十几人寻一少年,在这郭区中找了半宿竟半丝痕迹也没寻到,免不得让领头的那壮汉气得牙痒痒。 “老大,满郭区都寻过了,愣是没见着那小子!”身后人气喘吁吁的报着话。那领头大汉向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痰,骂道,“妈的,这当真见鬼了?东北郭区不过就这么些地,他能跑去哪?” 那领头的汉子气不过,往四处到处张望,突然被一块石子猛地砸了眼睛,一股子钻心眩晕之痛传来,那大汉惨叫一声,随即破口大骂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往老子头上扔东西?”他揉着被砸的左眼,瞪着右眼到处找人。 “喂!胖头嘟嘴的壁虎爷,您还当真眼瞎呀!我搁这坐了半宿,看着你们寻人,我都累了。”瓦屋顶上不知哪处忽然传来讥讽取笑之声。一众壮汉却都虎躯一震,四处慌忙张望起来。 江小坐在一处平屋屋顶上,悠哉悠哉的荡着双腿,瞅着底下寻了半日还未找到他的无用大汉,不由得唇角一扯,眉眼耷拉下来,只暗觉无趣,遂而转身一跃消失于茫茫人海之中。 待到壮汉们反应过来,人早就不见了。 领头大汉猛一跺脚,气结于心,冷下一张满是横肉的脸对身后手下啐道,“寻人将洛阳城的乞丐、流浪汉都带至中都府!” 数十大汉抱拳呼喝一句,“诺!”遂于街头而散,扎入人堆,不一会儿功夫便都消失了踪迹。 京都,攘攘熙熙的京街上难得一见如此追人猛打却扑空无果之景。半日内,街头小巷皆传江小之传奇,成为人们饭后谈资。 此名江小之人,三月之前,不知因何辗转入京,一身补丁破布的乞丐衣却在街头混得风生水起,不仅招揽了全京城的街头乞丐为己所用,而且竟与这些流民乞丐在京城天子与淮王脚下做起劫富济贫之事来,短短一月,江小带领数十人劫遍了京城中富得流油且与百姓结下恶缘的官员府邸,并将这些劫来之财悉数变卖后散入平民百姓之手,一时之间获得了京城极多百姓的拥护。 江小成为民心所向,这不得不让朝廷之下奉命捉拿江小的中都官尚书赵琪一个头两个大。江小此人,不仅民心所向,且变化无常,有数十人见之面貌皆言不同。因而赵琪更不知江小究竟是何模样。 此事耽搁数月,当今魏帝与淮王接连施压于赵琪,无奈之下,赵琪与府中师爷商定一计,于街头设十几壮汉衙役假装强抢民女。演一出戏来引江小现身,那江小既是个侠义心肠,遇到这样的场面定然会出手救下被强抢的民女,到时,十几壮汉相围不怕抓不住一个江小。 只可惜,这赵琪算得了江小会现身,却并未算得此人武功奇高,十几壮汉竟不敌他一人之力,这少年狡猾非常,竟将中都府下十几壮汉衙役耍于股掌之中,戏弄了一整个早上,后突然消失不见,更让众汉气得头脚发麻,抓狂不已。 赵琪听此消息,大为失望,于府中大动肝火。此次抓捕不仅没有成功,反而再一次极大增加了江小于洛阳百姓心中的好感,让中都府的脸全部丢尽,成为了整个洛阳饭后的笑柄谈资,赵琪焉能不气? 而此刻,这个让中都府上下鸡飞狗跳的少年江小躲藏于东北郭区众多家户中的一间无人平屋中,动作利索干净的换上了一套粗布麻衣,稍稍打理了一番发髻,随后伸手一摸脸,竟生生撕下一张脸皮来。少年转了个身,迎上照进屋里的阳光,渐渐显出了真实面貌,他冲着窗口摇晃着的柳叶凝神望着,映着阳光,细长的柳眉轻轻蹙起,一双眸流盼妩媚,转着一份幽深的伤意,秀挺的琼鼻,粉腮微晨,朱唇轻抿,且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江小于此停留许久,微勾唇,纤细白嫩的手指抬起,推开了平屋的门,徐徐而出,细看而去,虽一身粗布,却有窈窕身姿盈盈而来,出尘气质不言而喻,定睛一望,胸脯二两微微颤动,显然江小乃为女娇娥。 江小离开平屋,悄悄朝着后巷而去,在这大小街坊中摸索徘徊了约莫一柱香后,江小绕到了一间极其普通的平宅前,推门走了进去。 斑驳的木门吱呀一声,里面的人像是被惊着了一般,瞧见现身的江小,匆忙朝着屋里唤了一声,“薛大哥!姑娘来了!” 看着本来在堂前打着瞌睡的小孩儿被突然惊醒,一脸慌忙的样子,江小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柔声对这看门的小童道,“午后闷热,实在令人昏昏欲睡,你若是守夜太困,此时便下去休息一番吧。” 小孩儿受宠若惊,连忙朝着江小磕头,感激涕零道:“多谢姑娘体恤!” 江小微微颔首,迈步向屋里走去。此时平宅内堂间,一个男人听见了小童的呼唤声,连滚带爬地从里面冲了出来,只瞧着出来的那人衣衫不整,青丝乱散,嘴唇脸颊边还留有被人啃咬过后的痕迹,浑身上下泛滥着迷离与未消散下去的火热。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二章 青巷之谜,青巷之行 江小立即敛了温柔的眉眼,面上只剩下一股冷怒。 “姑...姑娘!您怎得这个时辰来了?”那人被江小这冷如冰的目光扫的浑身颤抖起来。 江小淡淡眯起眼,不答话,却朝着外堂放置的蒲团与案几边上走去,跽坐而下,手指习惯性的敲起了膝盖。 空气极静了一会儿,站在堂内衣衫不整的男人却渐渐发起了抖,满脸铁青。 “噗通”一声,那男人似顶不住压力,哭丧着脸跪了下来,嘴里大喊一声,“阁主饶命,属下知错。” 江小微蹙眉头,月容之上依然平静,良久呼出一口气,略微冷淡道,“薛必?你的胆子倒是越发的大了?我身边给你拨出去的人竟被你用来通风报信?” 那被称作薛必的男子顿时吓得魂不守舍,只伏跪在地上,不停歇的说着,“阁主饶命!”。 江小轻咳一声,表情虽无变化,语气里却流出了怒意,“水阁于京城之中,并未落稳,各处烟花女子的身份底细虽是查清,却总有一两处遗漏,你刚来京城,便行事这般鲁莽,想必我水阁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薛必惊恐地伏在地上,浑身发着颤,悄悄抬起头朝江小看去一眼,颤道,“阁主...薛必知错,请责罚,但求阁主莫要将薛必赶出水阁。”他双手抬起,于江小脚下大行拜礼,磕了重重的几个头。 江小眯眼,沉默许久道,“局已布好,魏帝那处也已说明,青巷之行,迫在眉睫,你薛必行事我也知晓,只是非常时期,万事小心。” 江小这话一出,伏趴在地的薛必这才小心吐了一口气,满头大汗道了一句,“属下明白。” 江小扭头朝着内堂看了一眼,轻描淡写道,“里面那位姑娘,今夜不必回楼了,令人手脚双绑,送至会稽水楼,做个粗使婢女且可,你若疼惜,安排人好生相待,我不希望在京城处还有她的身影。另,这间平宅弃了吧。” 薛必不敢多说什么,连忙点了几个头道,“属下遵命。” 江小黛眉轻锁,软步慢抬,盈盈离去,出了平宅后,那扇陈旧的木门被她“啪”的一声用力关上。 薛必便被隔绝在内,他瘫软着坐在地上,只觉惊魂未定,恍惚了许久,才站起来理了理凌乱的衣裳。 他深叹了一口气,沉步向内堂移去,被一堵后墙隔开的庭院内,一扇雕兰明窗微掩,舍门虽紧紧被锁,可舍内窈窕倩影却从窗纱处反衬出来,纤细柔软,让人看着心动难耐。 薛必只是出神的盯了两眼,便只觉得浑身膨胀起来,他暗自皱眉,啐了一声想道,青巷焉水楼的女子果然不是一般的难缠。若今日不是阁主及时闯入,只怕他当真会中了媚惑之术。 只是阁主又是怎么知晓他将焉水楼的风尘女子带到了此处? 薛必心中升起的疑问合情合理。他跟着江小多年,从不知江小所想,也难以揣测此人的心思,更难知她究竟如何将水阁扩大成了如今的地步? 江小,原名江梦萝,她并不是什么街头丐帮的领袖,而是建康年间最神秘的商权帮派水阁的阁主。 水阁,屹立千年不倒,几乎无人知晓它究竟是什么时候由何人建起。世代水阁阁主之名皆为江梦萝,女子之身。且为江南第一美人,其人盈盈出阁,乃使天下失色,若能临见,当如洛神降世,无人能及。 只是这样的惊鸿掠影,只存于人们口口相传之中,却从未有人瞧过水阁阁主江梦萝的真实面目。 薛必有幸,得以见其面貌,她胜于传言之美,让人越看越是难掩爱慕之意。不得不说,江小确确实实是人间绝色。 她的美不仅在于色,亦在于其不输男子的性格以及满腹才华与谋略。若非依靠她的智慧,水阁绝不能到如今的地步。 此刻,江小走出平宅所在的闾里 ,朝着洛阳拥挤的街头行去,没一瞬的功夫,再朝她看去时,那张天香之容已被满脸褶子,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顶替了去。 江小此刻乔装的样貌挤在人群中便让人完全注意不到。她随着人群的流动,步履蹒跚的行至位于马市与耗门西大街之间的巷口前,停下了脚步。 她杵着不知何处拿来的拐杖,目光深邃的朝着这条与众不同的小巷里望去。 位于江小面前的这条热闹非凡的街巷,有一个名称,唤为青巷。偌大的洛阳城内也只有这一条小巷中的来往人群皆是贵族子弟的打扮。 此巷繁华非常,乃为高官贵族云集之地,茶楼酒肆皆是长安之中无可比拟之地,此地处处金宇辉煌,奢侈无度,若将它移至大魏皇宫相互比较也丝毫不逊色。且按其地理位置来讲并不能算是一处好的建筑之地,若需建成如今这般,不知耗费几多人力物力。有人却依旧费下千金功夫于此打造了洛阳城独一无二的贵族街巷。 而这青巷之中任何一家商铺皆归属与一人,也同是此人在此建下如此令人瞠目结舌之巷。他是整个青巷的东家,也是南方建业一代首屈一指的商派夜箜阁的阁主。他被世人称之为宁九爷。此人拥有国姓,身世频频遭世人怀疑,其人也如其身世一般,神秘无迹,查无可查。九爷从不露面,即便现身,也终日以黑纱斗笠披身。其于众口传言之中的事迹倒是与江梦萝有的一拼。 江小目光凝滞的盯着此巷,眉宇间埋藏起深深的忧虑。她停留了一会儿,便再一次杵着拐杖朝着东南郭区行去。位于太学府对街的一条大巷中,有着一座朴素干净的宅院,此宅姓江,是为江小于京中的府邸。 江小慢悠悠的走在人群之中,悄悄溜至江宅后巷中,踮脚朝着墙头飞去,一转眼间没入江宅消失不见。而满大街的人没有一个察觉了方才还于人群中央蹒跚而行的老妇人此时的踪迹早已不翼而飞。 江小自后门入了自家宅院中,早已侯在后门的千珊瞧着姗姗而来的身影,立即俯身行了一礼恭敬唤道,“姑娘回来了。” 江小点点头算作应答,面无表情的向花园里行去,千珊招呼了两名婢女备了女式衣裙跟在江小身后。 “姑娘此刻归来,准备几时动身前去睿王府?”千珊问的急切,似有不安。 走在前面的江小察觉有异,脚步略微顿住,轻声询问,“怎么?今夜不能依照时辰行动?” 千珊稍愣,犹豫再三开了口,“姑娘尚不知,薛必今日请回宅的女子并非寻常女子。那女子乃是睿王前往焉水楼时常让徐三娘送去厢房之人。薛必在此女子面前暴露了水阁行踪,这女子便必然不得留于京城,只是今夜睿王本要前往焉水楼,若发现这女子不见,只怕会察觉不对。” 江梦萝吐出一口气,眉头微拢,冷哼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冷得能掉下冰渣的语气让她周身三尺之内都寒意十足。 千珊打颤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姑娘可要清去那女子记忆再放回焉水楼?” “不必。”江小头也不回的答了一句,顺手抽走身后跟着的两个婢女手中捧着衣裳朝着内室走了进去。 千珊又是一顿,急忙跟上去,还未踏入内室,江小便粗鲁的将门“啪嗒”一声关上。 千珊很是无奈,站于门外,虽急得满头大汗,却依然不敢出声打扰内室中更衣的江梦萝。 少顷。江小冷怒的声音向外传来,“你去,让薛必滚回会稽,若无我命令,且让他不必再回洛阳。” 千珊顷身一抖,低头急忙答道,“诺。姑娘可还有吩咐?” 江小像是提了一口气又道,“今夜让弟兄们依照之前商定的行动。” 千珊再一点头应了一声。 “姑娘,只是焉水楼那边,徐三娘要如何交待?若睿王知晓....”千珊又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她还未听见答案,眼前紧闭的雕窗门便被轻巧的打开。江小换了一身黛青色蝶纹云锦的曲裾深衣,清雅的衣色将她衬似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江小很快平了怒,方才还冷若冰霜的面上此时却带了一丝笑意,“千珊,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 千珊瞧着江梦萝娇容之上的笑意,只觉浑身鸡皮竖起,头皮浅浅发起麻来,“千珊已跟在姑娘身边整整两千年。” 江小听见她这一句答,面上的笑容即刻消失不见,“你既然跟了我两千年,还需问我要向徐三娘如何交待么?” 千珊盯着江小那双藏满心事的眸,怔了许久道,“姑娘的意思是...找人假扮这女子混入焉水楼,也依旧可以拖住睿王?” 她将江小话中意思猜测了几分来,觉得既然江商定计划不变,又不将那青楼女子送回焉水楼的话,为了不让徐三娘与睿王察觉,唯一的解决之法,便是寻自己的人顶替进去。 江梦萝那双漆黑明亮的眸转了一转,挑眉道,“不错。” 千珊浅顿了语气,眸中一滞又问,“可,姑娘要安排什么人去?” 江小面对她这疑问,突然默了声不语。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三章 缘未解,情未散 千珊同样凝滞了一会儿,忽然将双瞳瞪得如同铜铃般大,“姑娘不会是想亲自去顶替吧?” 江小又挑了挑眉,笑着问,“怎么?不可以?” 千珊立即摇头,坚决否定道,“万万不可!姑娘!就算您之后同样要入睿王府,去姑爷身边,但也不适合以这样的方式去靠近他。” 江小环起手臂,似有不满,“你如今,倒是越来越会管我的事了?想让我一纸诏令,将你绑回南云都么?” 千珊面露难堪,瞧着江小之意已然坚定不移,自己也不晓得以什么理由阻止了。 江小见她沉默下来,眸中亮光逐渐淡了下去,“我知,此举无疑是冒险,可为了他,这两千年里,我哪一次靠近不是冒险?” 千珊欲言又止,盯着江小那张逐渐被忧伤遮满了的容颜,不禁生出一丝心疼,“姑娘如若想去,可要应了千珊一件事。” 江小停顿了目光,浅笑道,“你说。” “姑娘要答应千珊,此次洛阳之行落幕后,与千珊一齐回南云都解除您身上的封印。”千珊用一种乞求的目光盯着江小看。 江梦萝目光一沉,逐渐将笑容散去,“千珊,你知,我若解了法术禁印,只会扰乱这里的凡人气运,若我因己私,伤了旁人,又与怅尧有何区别?” 千珊听江小提及怅尧,不由心头一酸,咬牙切齿道,“天帝怅尧,当真无耻之徒。” 江小疲于应话,向她摇了摇手道,“你下去吧,我知,定是千询来寻了你,他劝我,你却不能,这两千年,你一直跟着,这三千世界只有你懂我的决心,我不希望你同其他人一样反对我的决定。” 她浮现哀容,眉眼鬓角皆是沧桑,千珊见不得她如此,心口猛地揪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痛,最后终究将劝说的话咽了下去,“姑娘若不肯,千珊遂回绝千询,只是姑娘一定答应千珊,万不能如百年前那般,不顾肉身之躯,与...姑爷一同跃入毒瘴深崖。” 江小听着千珊止不住担忧的语气,脸上的表情稍稍温和了一些,“我知道了。” 千珊这才肯点头,叹息一声,微微俯身行礼,转而从内室向前厅行去。 江小倚在门边,拧了拧眉心,凝滞的目光投向院内枯叶凋零的海棠花,仿佛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往事,悄悄勾起唇角。片刻过后,她的眸光黯淡而去,冲着满院飘落的海棠道了一句,“覆泱,我又来寻你了。” 千珊行去了前厅,还未掀开珠帘,便隔着屏风瞧见了屈膝跪在堂前的薛必,她略微诧异,停在屏风后看着薛必笔直的身影好一会儿才无奈地走了出去,“你这一次到是处理得快,姑娘前脚刚回屋休息,你后脚便到了这?” 薛必低着头,满脸涨红。 千珊又继续道,“姑娘方才吩咐了,你不必继续留在京城了,且回会稽,若无姑娘命令不准踏入洛阳。” 薛必浑身一颤,猛地抬头朝千珊看去,眼里透出一丝惊恐,“姑娘怎会动如此大的肝火?” 千珊听此语,浅蹙了眉头道,“薛必?你道这是何处?会稽么?” 薛必屏息,脸色难看起来。 “若是从前,你风流成性,会稽春语阁任凭你带多少个女子回了家宅,姑娘都不会多说一句,只因会稽是水阁的地盘。若此次姑娘只是前来京城游玩也就罢了。但是姑娘此次领着众多兄弟潜入京城,是为了进行与魏帝商榷好的计划。如此隐蔽之事,姑娘与众兄弟做的小心翼翼,你却好!水阁脚跟还未站稳,便敢将青巷的焉水楼的姑娘带回自己的宅子?你可知那女子的常客是何人?”千珊有些恼怒,一想起江小要因薛必这个浪子赴一场本无需前去的惊险之行,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薛必脸色大变,唇色苍白起来,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结结巴巴道,“是...谁?” “睿王。”千珊吐出这两个字,便死死盯着薛必看,怒意渐深,“你也是水阁的老人了,大是大非上却丝毫不改从前的毛病!” 薛必听闻睿王二字,吓得瘫坐在地上,面色死灰,“那...这一次岂不是坏了阁主的计划?” 千珊瞧见他惨败的脸色,心中憋着的闷气才算松下来,“你也晓得坏了姑娘的计划?姑娘此次发了大慈悲,只是将你赶回会稽罢了。若换作从前...你知晓是什么后果?” 薛必眼中浮现浓重的悔意,朝着前厅主座用力磕了几个头,面色铁青道,“多谢阁主之恩。” 千珊不想同他继续多说些什么,便命人将薛必带了下去,缓了缓又觉奇怪。她在前厅来回踱着步,越发觉得薛必此次行事实在太过鲁莽,正因太鲁莽,她才察觉有所不对。薛必虽风流成性,却也是跟在江小身边多年的人,在大是大非前还是有些分寸的,此次却做出如此之事,难免不让人生疑。 “怎么,现如今才察觉不对么?”屏风后,江小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传出的声音让千珊一颤。 千珊倏然转过头,惊异地盯着屏风后的身影道,“姑娘何时来的前厅?怎么不命人知会一声?” “想来便来了。”江小盈盈身姿缓缓从屏风后徐步而来。 千珊顿了一下问道,“姑娘已经察觉薛必的不对了么?” 江小面无惊色,略微点头,朝着正厅门前的石子路上投望而去,“薛必想必被人设了局才会前去焉水楼,他毕竟跟了我多年。如今水阁进京,他了解此事的绝密与重要,不可能犯下此等低下的错误。” “姑娘的意思是?”千珊若有所思的看向江小,眸中逐渐深邃起来。 “因薛必,此番水阁的行踪,恐已被宁九知晓,睿王与宁九同谋,此时此刻怕也知晓了。”江小跽坐于正堂的绒花团垫上,慢悠悠说了起来。 千珊心中也有猜测,但或多或少的奇怪道,“此次我们计划详密,他宁九是何以打听水阁动向的?竟能提前设局引薛必入焉水楼?” “你且勿忘,宁九是何人?”江小冷笑一声,“敢于建业设下夜箜阁,隔断水阁先前运粮之路,又在短日内迅而崛起,到如今已能与水阁抗衡可见,他绝非寻常之辈。魏帝与淮王争权,这许多年互相于对方身边设下的细作不计其数。若宁九擅加运用,我们的行动未必密不透风。” “此番说来,是魏帝那处出了问题?”千珊道出结论,眉头紧锁,担忧道,“姑娘可要派人与魏帝知会一声?” 江小却满脸不快地摆了摆手,面上冷意起泛,“此事确实要与他禀报,却不是此时。况且你以为魏帝其人不知身边有细作?” 千珊一惊,半惑不解地问,“魏帝与水阁合作,岂能不让姑娘您规避风险?” 江小冷哼了一声,眸中暗沉的光投出一丝阴郁,“宁南权生性多疑,身边心腹之人都要以其死士跟随,明为保护,实则监视。我水阁方与他建立联系几年,他若彻底信我,便不是与宁铮争权的魏帝了。此番如此,只怕是魏帝想要试我,不仅想看我如何应变,还想试我是否忠心,又是否能以掌控?帝王自古无情,伴君如伴虎。千珊,你要明白,皇室之人皆不可信。” 千珊长叹一口气道,“诺,千珊知晓了。那...姑娘接下来预备如何?” 江小嘴角勾起,面上冷霜稍稍退却,淡然道,“魏帝既想要我表忠心,那么我自然要表忠心,今夜之行,全全依照计划进行,只能成,绝不能败。此后,事成。我方可进宫与之谈起细作之事。” 千珊点头,面色略微难看道,“姑娘...”她迟疑不说,犹犹豫豫。 江小知晓她要说些什么,于是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感情用事。此役方始,我知晓一切当以小心为上。” 千珊舒了一口气,作揖告退,疾步而去,只为向洛阳京都内所有水阁之人传达江小之令。 江小归了宅院后 庭,绕过回廊进了卧房。沉色老旧的屋梁压得较低,江小微弯身子径直走向卧房对门墙边的梨木矮塌床,雕刻细致的鸢尾图飞舞在床沿横木之上,她在床头高枕下翻寻片刻,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块丝绸包裹着的东西。 只见江小盯着那东西良久后,深呼了一口气,揣放入了怀中。她斜靠在床栏上,盯着斜前方挂于陶砖瓦墙之上用木框围起拉直的缣帛出神。 缣帛之上,画着一名俊美男子,那男子身着一身淡紫直裾长袍,胸前衣襟微微敞开,像是由人用力扯开一般,露出一片精瘦铜色的皮肤,其相貌英武不凡,神明爽俊,一双剑眉星目炯炯有神,丰采高雅,轮廓分明的脸庞仿若雕画,高挺的鼻,深凹的眼窝不似中原汉人,颇有几分异域风姿。其身姿挺拔,萧萧肃肃,如松如林,当是人间之绝。 此时此刻,栩栩如生的他似也正凝神望向江梦萝,黑亮的眼瞳中不知透露着什么。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四章 燕姬春娘,往事疑 江小望得出神,神思略微困顿,不知游神去了何处,所思向往又是何种景象? 她安静地等,似等着英姿伟岸的他能亲口同她道一句,“阿萝”。又在等等着画中人有一日能将她从这里带走。 等到厢房板门上传来轻微的叩门声,她才像是忽然被什么惊醒了似的回了神,黑洞洞的眸瞳一紧,放空松弛的神情立即绷了起来。门外,恰好传来了千珊的询问声,“姑娘,公子那边传来了消息。” 江小放置在身侧的双手莫名一紧,她神色显得有些慌张,转而又懊恼的叹了一口气,似在埋怨自己,她沉默了许久道,“什么消息?” 外面候着的千珊道,“薛青称,城将军已然支撑不住,公子使计暂保阴平,但淮王已暗中派出人马围城,西北皆是淮王人脉,若他与中朝合谋,阴平必失。公子言,将军急需曹氏兵符。” 江小略蹙青眉,捏了捏发酸的鼻梁,眸珠一转言道,“青巷埋伏的兄弟们可有准备完备?此次行动我们必须万无一失,睿王一旦发现曹氏兵符不见,水阁的人需迅速从洛阳撤出。不若如此,恐有险象。” 千珊郑重答一句,“阁主且将心定下,行动一旦成功,弟兄们便会即刻出城,绝不为阁主留下软肋把柄。” 江小于内室沉吟一声,半响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试了温度与色彩的眸忽而变得炯炯有力,“既是如此,便传令下去,预备行动。” 她站起身,向卧房外走去,拉开沉重的板门,千珊已端着一套精致的长纱侯在一边。 “姑娘,薛必带回阁的女子名为燕春娘,自西域而来,天生媚态,喜穿薄纱,露骨勾人,又从小习得媚惑之术,不仅能惑人心,甚至勾魂夺魄。睿王视其为知己,常与其于焉水阁雅间诗酒相答,此人不可小瞧,她知晓睿王诸多事宜。千珊还查到,此女与睿王儿时似有牵连,薛必此次可是惹了个大麻烦。燕春娘与青巷其他人不同,她后来居上,在睿王面前很是得脸,似乎与宁九有相同的地位。若非如今形势所迫,不得透露半丝消息出去,此女便不得藏于水阁。” 千珊将燕春娘的来历交代清楚,眉宇间的担忧更深一层,“若姑娘执意假扮燕春娘,难保万无一失,青巷水深,姑娘保得定自己可逃?” 江小被问得有些倦怠烦心,于是无奈道,“若我不去,换了他人前去,只怕更无出逃机会。你莫忘了,睿王武功高强,世人中难寻他人与之匹敌。” 千珊被她噎住了话语,转头一想,略觉得有些道理,阁里培养起来的姑娘们虽个个皆是易容高手,却不胜武力。与睿王相比,相差十万八千里,若今夜行动失误,只怕会将性命葬送其中,这是江梦萝最不愿瞧见的场面。 她稍微放下不安的心,继续向江小述说与燕春娘有关之事,“燕春娘自西域前往中原,历经三次地方动 乱,据说曾在陇西住过一段时间,睿王对她颇为照顾也似是因此缘由。当然,燕春娘知恩图报,私下中也替睿王做过不少事。不过千珊并未查到此女究竟在陇西时与睿王发生过什么。” 江小默默听着,心底却亮如明镜。 千珊又接道“睿王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一人,这燕春娘出现后,睿王便不再寻找,可见她在睿王心中地位。” 她说到此,忽然一顿,惊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立即紧张的看向江小。 江小余光扫到了她的动作,啼笑皆非道,“你莫要多想,我不会因此生气。” 千珊面色一窘,满脸通红,更不敢往下说了。 主仆两人沉寂了许久。 江小盯着院落假山旁纷纷落下的枯叶道了一句“千珊,你不必如此为我担忧。” 千珊听着她略有些无奈苦涩的语气,又忍不住一阵心酸,“姑娘,燕春娘是一个极大的变数,您当真不考虑将其记忆清除?” 江小转过身盯着千珊那双认真的眸,突而盈盈一笑道,“若她是水阁老人,这个危险的变数自然不存在了。” 千珊一时之间难以置信辩清江小清晰度好看的眸中光芒究竟是真是假。她愣了许久,忽而恍然大悟道,“燕春娘竟然是姑娘您的人?” 江小平静地点了点头又道,“我并非有意瞒着你,只是我需利用薛必不知此事来作一场戏,只有戏作得像了,才能让睿王信了燕春娘,信她真的替他潜入了水阁卧底探查去了。你也知道,睿王是多疑之人。” 千珊哑然,瞪着一双眸,忽而不知该言说些什么。 江小将她手中捧着地轻薄绸纱拿起,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道,“千珊,燕春娘儿时之事,你也不必查了。此事我一清二楚,今夜之行,我为自己留了后路。” 她拿了衣裳转身离去,只留千珊一人处于震惊与难以置信中的久久无法自拔。 她怎么也料不到,燕春娘竟是江小在多年前便已于睿王心里埋下的那根线。往事微微发酵,便更容易成为人心中一抹挥之不去,印象深刻的光影。 江小熟知这点,更擅用这一点。 千珊沉默下来,她似乎总是低估江小的能力,总害怕毫无法力的江小在人间遭遇不测,她是从小到大跟在江小身边的。江梦萝自幼失母,父亲失踪,最亲最爱的姑姑也弃了俗世,不管是穷桑还是南云都,都像是千斤重担压在江梦萝与公子身上,可她却从来不言苦。江梦萝活着,就像凡间生生不息的太阳,散发着热光,温暖、简单并快乐。 可自从白禾星君被贬入凡间。江梦萝吃过的苦,忍下的心酸,受过的煎熬甚至比她受身世所迫而承受的压力还要多。 但她依然怀抱希望,从不言弃。 千珊将这些都看在眼中,因此才会更加心疼,更想守护在江梦萝身边。恍神间,千珊想起了这么多年的许多事情,越发心酸难忍,只怨上苍到底为何要这番对待江梦萝? 合上的板门岑寂了几刻,又“啪”得一声被打开,江小从里面走出,她已换上燕春娘常穿的衣饰,只着轻薄白纱,丝衣抹胸,紧紧裹着曼妙身姿,下身围着一圈轻便的丝绸长裙,隐约能瞧见她里面穿着的白色亵裤。外面只披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绸纱外袍,将白皙水嫩的肩膀拢于沙下,若隐若现,精致漂亮的锁骨突显而出,配之其角绝色容颜,便使得这院落所有景色都黯然无光起来。 千珊看呆了眼,只觉自己一介女流都要被掳获了芳心。 江小被她灼热紧追的目光瞧得有些发麻,不由微微咳一声,以此提醒千珊。 千珊先是怔住,后又脸红一笑,“姑娘...此去一定小心。” 江梦萝温和地点了点头,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完好无损地回来。” 洛阳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墨绸丝滑映嵌青绿天际,一丝渺漫神秘,似预示着此城今夜注定不平凡。 江梦萝被千珊自马市高墙边送至与耗门西大街相接的青巷中。 夜市已闭,洛阳城内各处街巷皆已通黑昏暗,路上行人无几,自然是也无人瞧得清江梦萝的模样,此刻,她已易容成燕春娘的模样。 此时的青巷完全不同于夜市与街巷的昏沉,它被通明的灯火照耀得绚烂夺目,江小悄悄入了青巷后,候在马市墙角的千珊才转身离开。 江小将燕春娘的七分妩媚学到了骨子里,美眸流盼,身姿摇曳,慢悠悠踏着一双燕尾剪花的圆头木屐向亮如白昼的焉水楼行去。 焉水楼,洛阳城内独具特色的青楼妓院。入夜之时,非但没有女子们在外招揽客人,甚至连男女欢愉,嬉戏之象也少之又少。 江小手中持着一把薄纱蓝丝绣成的雀扇,扇面上一只高傲的蓝羽孔雀,神态挺拔,眸光轻蔑。她抬脚上了焉水楼的台阶,四排镂空明纱,雕兰刻画的扇门齐齐打开。大堂间红烛摇曳,从里面传来悦耳的琴瑟声。无寻常青楼之拥攘,显得略有些寂静。 她盈盈而走,放眼望去,辉煌精致的楼阁里,左右对称,各摆放了八团蒲垫与沉色檀香桌几,蒲团上皆有一男一女依偎而坐,酒樽整齐摆放,醇厚的酒香飘满整个大堂,正前方由红绸绫缎,木基长廊搭成的歌舞戏台上,正有舞姬与乐姬同台击奏飞扬。 江小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焉水楼的大堂,眸光流动,很快寻到了正坐于角落陪客的徐三娘。 焉水楼的徐三娘,虽已是半老徐娘,却依然风韵十足,丝毫不逊色于这楼里的年轻女子。她掌管着洛阳城内最富庶金煌的青楼之地,手下的女子们也个个才貌出挑,姿色一绝。所以但凡京城的贵族们皆喜于焉水楼找乐子,这里的女子们的滋味绝不是市井中的青楼可比的。她们一个个“功夫”了得,皆为魅惑勾魂之高手。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五章 与之交锋 正因如此,这些年来,朝中大员的消息才会被青巷幕后的宁九牢牢抓在手中。而近两年,朝中势力愈加不均衡,众多官员向宁铮倾倒,都是因着宁九抓住了他们的把柄。他们私下做下的不闻之事,皆被焉水楼的女子们挖了出来。而这些事情不大不小,却刚好能抄家灭族。有了这些把柄在手,朝中官员岂有不归附宁铮的? 大魏朝堂之中,真正为官清廉,正直忠诚之辈寥寥无几,但凡有点料子的,皆被宁九扒拉了个干净,可见此人之厉害。 江小定了定神,朝角落里正低头依偎在一名肥硕又丑陋的男子怀中的徐三娘走去。 远远的,江小摇着圆扇,娇滴滴的唤了一声,“三阿娘,春娘燕姬来晚了,给阿娘赔罪。” 徐三娘此时整个人挂在那膘肥体壮的男人身上,衣襟已经滑至肩膀,那脑满肠肥的男人此时眯着一双色兮兮的眼,粗糙短如萝卜的双手轻轻捏在徐三娘的丰腴肥 臀上,渐渐将她的衣摆撩起,向内探了进去。 江小这一出声引得迷离的两人纷纷向她看去。那肥头大耳,膀大腰圆的男人双眼一定在江小身上就再也移不开了。一双沾满欲求的眼更加呆滞,整个人僵硬起来,徐三娘明显察觉到身边的男人下身似乎起了变化,不由娇嗔恼怒道,“卫大夫瞧见美人,就不要三娘了?” 她扬起纤纤素手轻挠了一下那男子的胸膛,眼神娇柔,语气温软带怒,却有一种我见犹怜之感,使得身旁的男子立即从江小身上撤回了目光,低下头用力吻了下徐三娘红艳小巧的唇,哈哈大笑道,“天底下的美人再美也抵不过徐三娘你啊!” 徐三娘应声而笑,长袖微掩面庞,故作娇羞,可那男子并未立即打消对江小的心思,亲完徐三娘的香嘴,又色眯眯地看向江小,对怀中美妇人道,“三娘不向我介绍介绍这位美人儿么?焉水楼何时出现了如此美貌的女子?” 徐三娘瞥了江小一眼,眉眼间迅速略过一丝忧虑,遂而又瞬时换上了俏笑娇颜,玩笑着嗔道,“大夫果真满嘴谎话,方才还说任何人都比不上三娘我...” 她云容娇红,美目流盼,一双手有意无意地撩拨着身旁男人,意图转移他对江小的注意力。 江小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一声未吭。那男人被徐三娘撩拨的满身热火,眸眼间便似饿狼一般,却又不知为何忍耐了下去,他似是看定了江小,想要拥她入怀,坐享软香满怀,肥厚的唇边竟流下了一丝莹亮液体。 徐三娘心知肚明,她本就是半老徐娘,虽犹有韵存却也有年老色驰之相,吃惯了肥肉老肉的男人自然想换个新鲜的尝尝。她倒也不恼,只是这燕春娘是睿王的人,她是半分也不敢让人打燕春娘的主意,正焦急地想着如何引开身旁男子的注意力,又责怪起这个燕春娘来的太不是时候,叫她十分难做。 江小依旧不做声,她想瞧一瞧徐三娘究竟会以什么方式化解此情此景。此人虽然年岁渐长,却依然能如此吸引男人,其魅惑撩人之法可谓登峰造极,但她信,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人比燕春娘更能蛊惑人心。 只是,徐三娘还没想出什么对策来,焉水楼便又走进来了一人。 那人一袭玄衣深袍,中衣衣襟口处有简单的云线蟒鳞纹绣穿,外有灰色长纱披之,纱袍之上有竹林穿影,摇曳似景,头戴玄银雕叶纹的小冠,脚蹬卷云纹紫金长筒靴,踏着稳健的步伐向江小行来。 “燕姬今日去了哪里?孤白日来寻,夜时又来寻,如今才见着你,当真叫孤着急。”沉稳浑厚的声色传入江小耳中。 这熟悉至极的声调令江梦萝为之一颤,心口便忽有一只莽撞小鹿跳个不停。她未敢转身去看,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只觉一阵清香悠然飘来,长袖一挥,她便被揽入了那人怀中。 江小立即收了心,警惕起来,她娇媚地趴在那人的怀中,软声细语道,“大王莫怪,燕姬这就赔罪。” 而此时,搂着徐三娘的肥硕男子将眼光投向来人身上时,瞬时吓得魂飞魄散。 来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深邃黑眸似射寒星,两弯眉峰似剑锋利,浑如漆刷,气宇轩昂,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挡之气。 此人正是洛阳城内令人闻风丧胆,见之一刻便魂不附体的睿王宁南忧,小字昭远。 他年纪轻轻,因由父亲之官职特殊,便已册封藩王,获有封地,却依然被天子允准留于京城。 宁铮有三子,长子宁南清,小字伯远,乃为天骄之子,才武双备,是为宁铮最得力的助手。幺子宁南昆,小字明远,乃为其掌上之珠,纵娇宠于一身,为人虽骄傲自负,却才学满肚,有宁铮年少雄姿。 唯独次子宁南忧平平资质,无才无德,又残暴无度,贪色成性,很是不招宁铮待见。但因他嗜血狂暴,贪财敛宝之性,父亲又是宁铮,洛阳城上下无一不畏惧其性、其势。生怕某一日宁铮这二儿子突然降灾于自身,都对他避之不及。 “下官不知,这位美人是睿王您的人。下官知错!”那肥硕男子此时浑身火热被宁南忧周身寒气震慑的消散全无,整幅肥壮浑肉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栗起来。 “卫大夫好兴致,想必我父王交于你的事务都处理干净了,你竟如此放松?”宁南忧皮笑肉不笑,暴戾的气势却十分自然地流露出来,这令他怀中的江小也不由心颤了一下。 卫大夫登时满头冷汗,跪在宁南忧脚下用力磕了几个头,浑身发抖道,“睿王恕罪,下官这就回去!下官...下官...” 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徐三娘见势不妙,便急忙满面笑容地上前向宁南忧行了一礼道,“大王莫气,是三娘几日未见卫大夫,于是派了小厮去请了来,这才....”她故作娇羞掩面俏笑。 江小便察觉身边的人稍稍松弛了一点,她心底暗暗想到,怕是宁南忧心中令有疑问要与燕春娘独论,已没了心思再纠缠下去,只见他冷着一张脸,紧紧揽着江小一句不吭,转身向焉水楼朱红长梯走去。 江小乖顺地由着他带离了大堂,在一干人等的注目下与宁南忧走去了二楼雅间。彼时那卫大夫已吓得完全瘫软在地上,徐三娘怎么扶也扶不起来,不由啐了一声,鄙夷起来,只觉得这世上有些人当真是毫无相较之可能。 江梦萝紧紧跟随宁南忧入了雅间,板门被睿王“啪”一声用力关上,她微微蹙了眉,知晓正事来了。 “燕姬今夜出逃可有危险?”宁南忧进了雅间便立即松开了江梦萝,两袖垂摆,负手而立,眉宇间隐去了方才堂前的不快,面对江小假扮的燕春娘很是客套。 江小也即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落落大方道,“大王不必为婢子担忧,那水阁薛必已被我牢牢抓住,只是...水阁阁主江氏女实在不可小觑...也不知她如何晓得我媚惑薛必之事,发了好大一通火。好在最后结果依然让婢子成功入了水阁。虽只是个粗使婢女的身份,但若大王信燕姬,水阁之况,我必在两年之间查探清楚。” 宁南忧沉思了半晌,盯着江梦萝的一举一动,不松分毫,似要将她看穿似的,那如鹰般尖利的目光扫着江小,令她胸口窒息。 江小心间打起鼓来,神经紧绷着,表面却依然要装作云淡风轻。 她不由苦笑,回忆起每一世见到他,她似乎都会无比紧张,其实她自己也并不明白到底她在紧张什么?她盯着宁南忧这张与她卧房里挂着的画像中人一模一样的脸,心情复杂。 宁南忧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着往下说道,“你若不能随时将水阁消息传报于我也无妨,在江氏女手下还是一切小心,保命为上。” 他似乎信了江小就是燕春娘,并未察觉她与往日的不同。看来,睿王也并未似传言所说一般与燕春娘亲密无间。他待燕姬只算是客气,也有几分将她归作自己下属的意思。而这一切,大概是因着十三年前的一桩旧事了。 这桩旧事恰好是江梦萝特地在宁南忧幼时埋下的一段旧情。她有着她的忧思,她想,倘若这一世的他因皇权之争对她下手,那么这段旧情就是她用来保命的符篆。 江小计算着时间,估摸着睿王府那边一柱香后该有动静了。她恭顺乖巧地冲着宁南忧笑道,“谢大王关怀,婢子定当小心。” 她嘴角这略显寂色的笑意,让对面的宁南忧忽有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他不由怔住,心底有些疑惑。燕春娘与他并非许久未见,为何她会有这种感觉? 江小走至雅间席座的案几旁,拎起烧得温热的紫砂壶为宁南忧斟了一樽酒,青铜鹿纹的酒樽被江小递至宁南忧眼前,她娇俏一笑,“大王,燕姬此次一别再难相见。这杯酒,还望大王赏脸喝下。”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章 逐步布局。 宁南忧抿唇,一双黑漆漆深不见底的眸盯着江小,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待江小言尽,伸出一只修长洁白,骨骼分明的手来,接过她递来的酒樽,略微点头,而后仰头尽饮道,“一干而尽,燕姬可放心?” 江小掩着笑面,待他将手中酒樽转了方向,樽口朝下,向她证明滴酒不剩时,江小知晓自己不该再留于此地了。千珊此番应已从睿王府撤退,不过多时,火势渐旺,王府那边便该有人前来报宁南忧了。若此时她不走,眼前之人便会立即察觉不对。若发现她不是燕春娘,又或是察觉燕春娘有所奇怪之处,那么她的棋局便会功亏一篑,一年来的筹划就会全都白费。届时,便是连燕姬此路都会行不通了。 江小郑重其事的跪地而拜,向他磕了两个头以表忠心,而后直身作揖,“燕姬拜别,望大王珍重,告辞。” 说完此番话语,江小便即刻起身,自二楼雕窗一跃而下,在茫茫夜色中消失了身影。 宁南忧立于雅间,盯着那抹消失的身影失神许久,不知忆起了什么陈年往事,眼神竟有一丝失落。 江小逃离了焉水楼,此时千珊已在马市墙角处等候。她迅速脱身与千珊会合。 等在青巷前的千珊在夜色茫茫间瞧见江小奔来的身影,浑身的紧绷这才缓了下来。 江小见到千珊开口第一句便问的是睿王府的状况,“兵符可拿到?” 千珊展露笑容,“烛影功夫了得,已经拿到,我已让人快马加鞭送去陇西,公子与薛青也得到了消息,此时亦于陇西等候。” 江小听此言,点了点头。时逢秋末,夜寒凉,江梦萝穿的单薄,冷风一来,不由打了个寒颤,脸色略显惨白,千珊见状,急忙将身上的软绒披风解下披在了江梦萝身上。 一身暖流向江梦萝全身涌来,她苍白的脸色才稍稍缓了一缓。 她又道,“算时辰,睿王府这把火该是很旺了。千珊,令弟兄们万不可掉以轻心,睿王一旦离开青巷就动手。” 江小搓着自己的手,哈着气。千珊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大可放心,今夜之行开门大吉,必能成功。倒是您,还是同千珊回家宅休憩吧?已是秋末,您的病又该闹腾了,怎能在外受如此寒风侵体?您如今可不是神仙,又遭封印反噬,若得风寒,又该磨去半条命。” 千珊语重心长的劝说江小,她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人间一年又一年,你也是越来越啰嗦了?我不去,我不放心青巷之中的弟兄们。” 江小难得一见的耍闹小脾气,千珊啼笑皆非,又丝毫拿不住她,不由苦恼。最后只能妥协,陪着江小在寒夜里挨冻。 江小此时已撕去燕春娘的假面,与千珊两人缩在角落里盯着青巷的一举一动。不一会儿时间,便只闻远处有马蹄声传来,一名穿着绫罗绸布,简素家仆便装的男子骑着马向青巷奔来。 他在青巷前急刹马蹄,马儿长嘶一声,他遂即翻身而下,火急火燎地朝焉水楼的方向奔去。巷口寂静了半刻,便只见宁南忧一身玄衣,面色霜结,双眸燃怒地从巷口中奔了出来,他飞身跃上那匹小厮骑来的马,长鞭一挥便疾行而去。身后的小厮无马可骑,只能步行飞奔,意图追上那已不可能追上之人。 江梦萝呼了一口气,确认宁南忧已离开后,转头询问千珊,“衣服可有备好?” 千珊锁紧双眉,面色也凝重起来,她点头道,“备了。阁主与我一同去换?” 话音落罢,两人急色匆匆地闪入黑夜之中,淹没了身影。不出一刻,这二人已经穿上云缎绣甲的曲裾袍衣,头扎金角奇兽纹路的玉冠,化身为两名达官贵族的公子哥,儒雅地向青巷走去。 其实江小与千珊没必要易容变装再潜入青巷,但江小有所忧虑,若此行不妥,恐有人丧命。青巷中的水阁兄弟大多数都是自小入了水阁的,虽不知这千年中她因凡人寿命所限而失了多少旧人,但她是个向前看,注重现今的人。至少,在她可控范围内,她并不希望有人因替她卖命而改变命格,死于非命。 青巷一有不妥,若她在,好歹还可以控制事情的发展方向。 她二人刚进青巷没多久,马市墙头上便飞奔过一抹黑影。 烛影归位,行动就绪。江小与千珊混入青巷人群中没多久,青巷便开始骚动起来。宁九设于巷内看守的侍卫以及长随小厮不知何时少了一大半。此时,青巷中东门西街入口,有一行人悄悄朝睿王府的方向离去,装扮皆是王府家丁的模样。 青巷守卫离去没多久,一群高挑强壮的夜行衣者突然涌入青巷之中,惹得巷落之中惊叫连连。 一个身着深青色戎袍的蒙面男子冲在最前面与青巷余下的小半守卫打了起来,一时之间青巷中混乱不已。尖叫声、厮打声、谩骂声、喊叫声混杂一团,这十几个大汉涌入青巷各处店铺抢夺财宝。此事未定,巷中又不知从何处涌出一群着青巷守卫之衣的壮汉们,人手一袋粮草扛在肩上,向青巷外飞奔离去。一切顺利进行。 江梦萝心中定下了许多,在混乱的人群中顺势拉着千珊往外面冲去,不一会儿便消失于拥挤的人潮中,不知去向。 这一夜,睿王府藏宝阁走水,火势极大,睿王家丁冲进火海拯救古玩宝贝,待火势渐灭,却发现睿王视之为命的曹氏兵符不知去向,失了踪迹,而云贵聚集之地的青巷也不知何人洗劫一空。宁九自水阁商粮陆运道路上抢夺而来的粮草以及半数被藏匿的军饷全部被同一伙人光明正大的自青巷之中劫走。 赵琪在青巷发生骚动后便立刻调动手下中都官徒隶五十余人前往围截,却不曾想洗劫之人做足了准备,待赵琪赶到时,他们已经消失于洛阳城中,无迹可寻。 一夜之间,洛阳城发生两件如此震惊朝野的大事,传遍城内城外的大街小巷,令百姓们对中都官尚书一职产生了质疑。坊间传闻,此火烧睿王府,洗劫青巷之事乃是江小之手笔。于是江小其人的传奇色彩愈加浓郁起来。 此事上传天听,天子震怒,但比起天子更加愤怒的乃是摄政淮王宁铮。 摄政淮王与天子相争,凡大魏之民已无一不知,内斗闹到如此地步,明眼人皆知睿王府走水,曹氏兵符被盗乃是淮王一党的巨大损失,而身陷党争的各位大臣更在意于青巷洗劫之事。 众所皆知,江湖两大鼎立相对的商帮之派水阁与夜箜阁各服于天子、淮王,两派之间私下多有激烈斗争,夜箜阁所在的建业恰好挡住了水阁于会稽的水运之路。而宁九又屡次劫取水阁向边疆运输的军粮。水阁一直未给予反击。 于是众臣猜测,此次青巷洗劫很有可能是水阁借侠盗江小之名做下的事,又或是那侠盗江小本身便是水阁之人。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中都府成为洛阳众矢之的。天子与淮王两道旨意颁下,要求赵琪于三月之内将江小捉拿归案,若不然,便革职查办。之后下狱流放以及墨刑皆有可能。 赵琪于府中接旨,差点没当场被吓得尿裤子。这事他无论如何都讨不了好,若无法追回曹氏兵符,缉拿江小,那么他便算是彻底得罪了睿王。可若他真的追回了兵符,缉拿了江小,那么便等同于得罪了当朝天子。无论哪一条路上,他已无法独善其身,不由狠狠咒骂闹出此事的江小。 此时,江氏家宅中,江梦萝坐于正厅与水阁众人商议后续之事,冷不丁的背后冒出一股寒气,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立于她身旁的千珊立即将手中拿着的绒袄盖在了江梦萝的身上,责怪道,“阁主还是莫要贪凉了,入冬了,要注意些。” 江梦萝将绒袄往自己身上扯了扯,又拿起沉色案几上的雀纹手炉往怀中抱了抱,继续往下说起。 “此次行动的兄弟们皆要送回会稽,那中都官尚书赵琪虽懦弱无能,却也不是傻子,他为官多年知晓此事哪边都不讨好,因此他哪边都会尽量持恒。只要我们的人不在洛阳城,他自然不会将手从洛阳城内伸出去。烛影,此事你一定要做好。” 她对堂下右座的一名身着深青曲裾袍。身材魁梧,立体有型的脸颊上却被刺了一个黥字的男子说道。 那男子便是水阁右堂舵主烛影,是除薛必薛青外,江梦萝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烛影挺直背脊认真听着江小交代的事宜,尔后郑重的点了点头,“阁主放心,属下一定护住诸位弟兄的安全。” 天气愈加寒冷,江小的脸色因这锐寒的天气变得愈发苍白,只不过坐于席上半日,就已经支撑不住,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又对坐于左席的一位少年苍发,面相清秀,身着灰白色上袄衣内搭棉绸曲衣长袍的男子道,“拂风,此刻陇西安置的人已被兄长调派了去,虽曹氏兵符已快马送去陇西,但四海之内夜箜阁无处不在,兵符被盗之消息很快就会传至陇西,我已有所防范,拦截消息的传递,你定要保证送符之人,在这两日之内安全快速抵达。”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章 宁铮发难 那名被称作拂风的清秀男子抬手作揖道,“诺。” 江小实在扛不住凉意,又匆匆嘱咐了几句,便在千珊的搀扶下离开了正堂。 千珊盯着江小惨白的脸色不由心疼至极,“姑娘,昨夜当真不该与我们一同等在青巷,这几日天气愈来愈冷,才入冬,您便已用上了手炉与炭火,洛阳天寒,日后您又该如何是好?” 江小搓着手,冻得发抖,哈出一口热气笑嘻嘻道,“你知我病弱,多做些暖身的热食与我吃便好啦。总归我身边还有你,有你在,我可不会被冻着。” 千珊见她嬉皮笑脸不由心间无奈,可江小许久未露出这样的笑容,她也再不忍心打扰了。 江小今日高兴,全是因为昨夜之事办得漂亮,青巷之行成功意味着离她的计划又近了一步。她心中自然雀跃不已。 自夜箜阁归属淮王一脉所用后,魏帝之势自上风逐渐偏转而下,夜箜阁来势汹汹,水阁虽有防范,但也有不足。大魏西疆多为宁铮人马,似如今中朝侵犯边疆之情境。魏帝虽派了心腹之臣镇远大将军城阁崖远征边疆,但宁铮必不肯放过如此揽功至机,再加上西疆天时地利人和,实为除去城阁崖的绝佳机会,可水阁于西疆却难以立足,江梦萝想要保住城阁崖,便只有夺取曹氏兵符一计。 陇西一带有曹氏军权驻扎,曹氏乃为大魏开国功臣,昔日被太祖封为平定王,领太祖之诏设军营,独掌陇西兵权,引领曹家军守卫陇西边境,此次中朝兴兵,这现任平定王曹勇,字锦叙,表明愿为城阁崖保驾护航共同抗击保卫边疆。 但中朝与大魏之役开始不到一年,曹勇却突然撤去拨给城阁崖的兵力军队,与城阁崖解除盟定。 两股兵力军队分道扬镳,虽并未敌对,但曹勇自此之后,便对宁铮暗中联合西疆势力逼迫城阁崖,又接二连三地将城氏军内部作战密议告之中朝之人,使其频频陷入险境的各种行为视而不见。 没了曹氏军的保护,城阁崖寸步难行,腹背受敌。 一年前,水阁归于魏帝。江梦萝悄悄遣人入了西疆,暗中相助城阁崖,又派薛青入城家军助城阁崖除内部奸细,这才从险境中找出一点活路。 江梦萝知道曹勇当时突然撤兵全因宁南忧。 曹勇之妹名为曹秀,乃为宁南忧之母,曹秀年轻时喜医救人,又爱云游,曹勇担心其妹,便赠与曹秀兵符以便妹妹一旦有险能立即凭此兵符与各地军营调动人马相救。 曹氏先祖当年曾与太祖一起征战平定天下,又待人十分宽和,因此在大魏开国整顿军队,建立军权时于各地军营中遗留了不少曹家军。后,曹氏先祖为保太祖政权军权统一,主动辞去大司马一职,归乡雍州,替大魏守住素有“四塞之地”的陇西,太祖感其恩,特赐刻有曹字的青铜兵符,以示皇恩,特许曹家军只听命于曹氏一族或持兵符者。 自此,这兵符便被后人称之为曹氏兵符。曹氏有此殊荣,也不敢忘本,本族一直谨记先祖遗训,为了保宁氏皇权,从未自陇西踏入中原。 但人间亲情总难舍难分,纵使平定王曹勇遵守遗训,却对胞妹曹秀难以割舍手足之情,无论她有何要求,只要曹勇能做必然应下。因而对于宁南忧这个外甥,他也是爱屋及乌,有求必应。 因而两年前,宁南忧曾修书于曹勇,只是请他保持中立,并无要求其参与党争的过分之举。曹勇看在外甥的面子上,自然会给宁铮行方便,只要他不去保护城阁崖,接下来的事无需他动手,宁铮便会自行解决。 但宁南忧或许没有料到,建康十二年冬,曹秀自扬州鄱阳被宁南忧接回洛阳的路上曾遭匪盗袭击,烛影恰好经过,出手相救,曹秀贴身婢女碧芸为答谢救命之恩,曾许诺烛影一个请求。 而此番,江梦萝让拂风互送的送符之人正是那婢女碧芸。有亲妹贴身婢女持符相见曹秀并加以请说。想必西疆困境便可有所缓解。 江梦萝自青巷劫出的军饷粮草已从一年前水阁悄悄开辟的另一条陆运道路上向城阁崖他们送了过去,这一来,城氏多日来无法解决的军饥也可缓解。 此次,江梦萝领着水阁众人为魏帝扳回了一个局面,宁铮看在眼中,焉能不气? 江小盯着院里凋零的落叶,拢了拢身上的绒袍,为宁南忧担忧起来。 此时,睿王府一反往日的寂静清冷,本该门庭冷清的主府大门前却停着五匹黒棕鬓毛烈马所拉的金钲车,车上鸾凤云纹雕刻精致。数十家仆凶神恶煞地站在马车前,路上行人见此景,急匆匆地绕道而走。 府内,正堂。 一名着玄深直裾朝服,衬以吿缘领袖的中衣,腰间束以赤绶白玉,脚蹬翘头墨色率履,头戴八寸远游冠的中年男子,巍然跽坐于正前方的团席上,他相貌姣好,英宇似剑,人到中年,却依然佻达风流,俊朗无双。 此人便是摄政淮王——宁铮。 此时,宁铮的那张脸阴沉的可怕,堂下跪伏着一名玄衣蟒纹云衣曲裾袍的男子。屏风两旁的婢子家仆们见此景大气不敢喘一声,纷纷屏住呼吸,站直身姿,低着头,不敢抬头相看。 “你,堂堂一个睿王?连府中藏宝阁都受不住,竟让市井毛贼盗了兵符?宁昭远,难道是为父近日太给你面子,让你不知所以,毫无戒备心了么?”堂上正座的人大发雷霆之怒。 就冲着宁铮这一身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朝服便知,他是下了朝便急匆匆来了睿王府兴师问罪。 “抬起头!看着我!你说!若曹氏那处出了问题,你该如何同我交代?” “父亲息怒,孩儿已让宁九快马加鞭前往陇西相告舅舅。”宁南忧沉声说着,拜着礼,不敢有所放松。 宁铮想起今日朝堂之上魏帝的假意慰问与讽刺不由再次恼火起来,顺手拿起放置于身前案几之上的青瓷杯用力朝宁南忧掷去,“无用之徒!要你何用!”宁铮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扯了扯衣摆前的褶皱,拂袖离去。 宁南忧随着宁铮的脚步变动着跪礼的方向,最后面朝王府门口恭敬道了一句,“恭送父亲。” 他伏地屏息,直到门前了无动静才缓缓地直起了身体。青瓷杯砸乱了他的发冠,头皮深处传来刺股之痛。可宁南忧的脸上却无丝毫痛意。 他在堂前跪了很久,一旁立着等候的一名中年素衣曲袍,面相慈蔼温和的男人见此情景,不由无奈叹息,忍不住心疼起宁南忧来。此人名为季先之,字博渊,是王府大管事。 季先之自少年时便陪伴在孩童时期的宁南忧身边,一直照顾着他,陪伴着他长大,是唯一知晓他这一路以来走的多么艰难,多么痛苦的人。 “主公无需再跪了,代王已经走了,您起来吧。”他弯腰上前,想要将宁南忧扶起。 宁南忧怔神许久,听见季先之在旁叫唤,面无血色地朝他看去。季先之满眼心疼,本应乌黑的头发已有花白之象。可他明明与自己毫无干系,只因与母亲是至交好友,他便能够倾尽一生来陪伴,而且宁铮明明是自己的父亲,却从未正眼看过他一眼。 宁南忧不禁觉得可笑,他嘴角微微上扬,沾满苦涩,“季叔,你看,这就是我的父亲,从未关心过我是否煎熬,只在乎他的权和势。” 他说的很平静,毫无波澜,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疼起他来。 季先之不知所措,想不到如何去安慰,在一旁局促不安。 宁南忧缓缓站了起来,拂了拂衣摆,将散乱的发冠理好。他明白,他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人,也明白,这辈子他们之间不会有一点父子之情。可他还是会有所期盼。 “代王此番发难,主公预备如何?”季先之安慰不了,只能询问宁南忧接下来打算怎样。 他冲着季先之微微一笑道,“无需预备怕,就等着父亲过几日派人来传话,让我禁闭于府中吧。” 他没能控制好局势,很有可能已将西疆的局面搅得一塌糊涂,宁铮近期绝对不会再让他插手此事了。 “主公不去查那江小了么?”季先之提出疑惑。 “有什么可查的?季叔不是也瞧出那江小正是水阁之人么?”宁南忧浓密墨眉平展,负手而立。 他盯着地上碎成五瓣的青瓷杯,冷笑一声,“水阁江氏,怕是过些时日便要成为京城新贵了。” 洛阳的风云俱变,宁南忧并不惊惧,他这辈子没有怕的时候,他眸中凝起一股黑蒙蒙的冷意,遥望远处假山,沉寂了下来。 此时,阴平之战焦灼不堪,三年前中朝从汶山向西走水路到达魏境,自疆线向东,陆路进击大魏边城阴平,又自汉中、兴势两军齐发,一路攻打边境小城,致使大魏失守六座城池,三月后阴平关失守,城阁崖远征西疆与曹勇联手才夺回阴平,宁铮所派二品骠骑将军刘平于汉中抗击中朝军,一年艰苦作战的才夺回失守的两座城池。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八章 公子计无双,妙解难题 这种朝局势本来可以避免,奈何大魏当朝者内斗,边境之战竟也斗得你死我活,中朝便于其中坐收渔翁之利。边境百姓苦不堪言,但统治者却坐视不理。 江梦萝领水阁之人在未归魏帝一派时,便时常暗中相助边境将士,可硝烟四起,战事汹汹,再多的雪中送炭也无用,边城生灵涂炭之景比比皆是。只有平息战争,才能为大魏百姓真正带来福运。 于是江小毅然踏入皇权纷争,辛苦筹备一年多,终见成效。拂风招呼水阁四海河山的兄弟一路护送婢女碧芸去了陇西。 薛青于城前郊外驿站焦急等候,两日后,拂风终于将碧芸带至薛青面前。 战势急迫,薛青顾不得与拂风叙旧,领着碧芸快速奔去了陇西郡内。二人快马加鞭行至位于治所狄道的平定王府。 天色漆黑,平定王府外,有一人焦急等候,其蓝衣华裳,曲裾直袍,摆下缝绣万年青图,两袖边缘有兰纹相扣,立于府门前,淡白的月银光色下将他精致的脸庞照了出来,这人生得一副丹唇外朗、高挺鼻梁、明眸渐开、面白如雪的容貌,算得上是国艳仙材。只是脸上沉重凝然的表情让人看得同他一般心情烦躁。 倏地,王府右侧通向城门的方向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那男子眸眼一亮,向前走了几步,看了过去。 薛青在天色完全被黑幕遮住前赶回了平定王府,一下马,便即刻扶着婢女人碧芸向门前等候的男子奔去。 “公子!”薛青急匆匆向那男子作揖。那绝色男子急忙上前将他扶起道,“莫要这么多规矩,快!随我入府!” 薛青满脸通红,是焦躁心急之态,他身边立着一名穿着打红斗篷,严实裹着的妇人。三人简短行李作揖,便向王府主堂走去。 此时此刻,平定王曹勇正候在正堂。堂前的身影挺拔魁梧,遥望而去,这人面貌生的十分忠厚朴实,眉宇间又不失行伍之人杀伐决断之气。不过一会儿,小厮便前来报了一句,“大王,姑娘身边的婢女碧芸来了。”多年以来,平定王府的下人们还是习惯称呼曹秀为姑娘。 曹勇想起妹妹定了定神道,“让她进来。” “诺。”小厮应了一声,便将碧芸等三人引进来。 正堂厅前,烛影摇动,薛青一身朴素外袍跟在蓝衣公子身后,陪同碧芸入了厅。 三人按礼拜见曹勇。一番作揖行礼后,曹勇看向了立于烛影中那位身姿挺拔的蓝衣公子道,“江公子果然不欺曹某。” 蓝衣公子拱手相向,微微鞠躬道,“大王此番可信江某?” 曹勇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才道,“要调用我曹家军还需曹氏兵符,若舍妹当真有意,必会将兵符交于公子。” 蓝衣公子点头微笑道,“碧芸姑姑已将兵符带来,请大王校认。” 一旁,穿着大红斗篷的女子放下帷帽,抬起头,这才看向曹勇。这张熟悉的脸,曹勇已有十年未见,心中忽然涌起多番感慨。 “奴婢碧芸拜见大王。多年未见,大王可安好?”妇人正视着曹勇,那张略有沧桑,眼角带着淡淡尾纹的脸,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清秀明丽的模样。她向曹勇行了跪礼,缓缓起身后冲着曹勇微笑起来。 “一别十年,我并无不妥,阿秀她可好?”曹勇心急询问妹妹的情况。碧芸却避开了曹勇的提问,“姑娘此次命我将兵符带来,也是想与大王道一句,不必为她担忧。”她从怀中拿出一块青铜虎符,虎身之上刻有一个曹字。 曹勇接过兵符,还未开口言说什么,碧芸便又道,“姑娘此次命我前来,还想让我提醒大王一句,曹家先祖一生汗马功劳,对大魏忠心耿耿,望大王谨记先祖遗训,忠于正统,顾全天下苍生百姓。” 曹勇凝起眉来,哑口无言。 蓝衣公子见状上前一步弯腰行礼道,“望大王能亲自去瞧一瞧,阴平关的大魏百姓们,若大王不肯给予他们一条活路,他们便真的走投无路了!” 曹勇长叹一声,无奈道,“我何尝不知,百姓战士如今所受之罪?”他抚摸着手中的兵符沉思片刻道,“罢了,既然江公子拼尽全力,又将碧芸带至我面前相求,我便应了你。即日起随你前往阴平关,同镇远大将军一同抗击中朝!” 蓝衣公子见他终于同意,眉眼间才有所舒缓,曹勇看向面前淡淡微笑的碧芸,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兵符,长呼一口气道,“碧芸,这兵符你带回去交于阿秀,告诉她,我必不忘祖训。”他将兵符郑重其事的交于碧芸,双眼坚定。 那妇人似亦有触动,接过兵符后再次向曹勇行了跪拜礼道,“大王珍重,碧芸便不留于此了,婢子需早归洛阳。若不然,姑娘会担忧。” 蓝衣公子身边的薛青在此时上前作揖道,“还请大王允准我与碧芸姑姑先行告退。” 曹勇懂得碧芸为何匆匆要走,虽说她乃是曹秀的贴身婢子,在睿王府有着崇高的地位,却并不入宁铮的眼,宁铮那厮若在西疆发现了碧芸的踪迹,只怕会为宁南忧平添许多麻烦,这是曹秀不愿瞧见的。 他允准了薛青先行带着碧芸离开,将蓝衣公子一人挽留了下来。 “江公子。”曹勇以对待贵宾的方式一般朝他行礼一拜,“足下为民之大义实令曹某敬佩,若江公子愿意,日后可称曹某一声锦叙兄,不必再唤大王,曹某年长于公子许多,虽说于政事愚笨却也自诩为忠义之辈。而今因舍妹被卷入党争,着实惭愧。” “锦叙兄说笑了。我江某此生并非佩服过几人,却实在敬佩锦叙兄你。这陇西乃是黄土贫瘠之地,而兄长你明明文武双全,心有大志,抱负于胸,却因祖训甘愿守在黄沙艰苦之地,为陇西做了许多连当朝天子都无法做到的事,又怎是愚笨之人?兄长便唤江某梦直即可,阴平一战若胜后,梦直定要与兄长促膝长谈,论一论这天下之事。” 蓝衣公子姓江,名呈轶,字梦直,乃是江梦萝的表兄。 两月以前,在江梦萝进京为魏帝策划青巷之行时,他便已来到了西疆。两月以来,他替城阁崖挡去不少风险,才使得宁铮至今未曾除去城阁崖,奸计无法得逞,又是他事先截断了所有陇西之地的信铺,杜绝洛阳消息传入陇西,再只身一人前往平定王府游说曹勇。他这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正是江梦萝为这次能够联合城阁崖与曹勇设下的另一条路。若青巷之行不通,江呈轶也可凭自己说服曹勇前去救援阴平。 次日,曹勇随江呈轶领五万曹家军快马加鞭向阴平赶去。 彼时,城阁崖已带领大魏军队留守于阴平关的五千人马死守城门整整三日三夜,大魏损失惨重,护城河已成血池,到处都是鲜血与残肢,黄沙白骨卷起凄声厉喝,入眼尽是这座城关的千疮百孔。 江呈轶与曹勇及时赶到,自东西两面悄然夹击中朝军队,又与城阁崖里应外合,打了一天一夜,才击退中朝。中朝多日以来的消耗,也不能支撑他们继续作战下去,只能落荒而逃,至此阴平关才从危机之中解除。后。 此迅迅速上达京城,朝野上下皆欣喜不已。没过多久,西疆便接连传来捷报,洛阳城上下百姓雀跃欢呼,天子大赦天下之罪以此庆贺。与此同时,江呈轶之名也随着他为城阁崖帐下军师,为其与曹勇出谋划策,又同之一起征战沙场,拿回失守城池,守住大魏边疆而名扬天下。 一切尽在江梦萝的计划中,水阁算是趁此机会为魏帝狠狠的扳回了一局。 睿王宁南忧因先后失兵符与军粮被宁铮斥责禁锢,一连十几日,宁铮几乎日日都要上班来睿王府寻他的麻烦。 更令宁铮恼火的是,阴平捷报传来不久,那枚遗失的曹氏兵符又不知被赵琪用什么方式寻回,交还于宁南忧手中。这不禁让宁铮开始怀疑此事之中有没有睿王的参与。否则,赵琪不会这么巧合的在曹勇与城阁崖联手后恰好将兵符追回。 于是乎,在京城接连一月的满城庆贺与欢喜中,睿王府的压抑沉寂,府内人心惶惶,胆战心惊之态与府外之景形成鲜明对比对比。 此时此刻,宁南忧跽坐于书房内,手拿一卷兵书正凝望出神,他脸色苍白透青,额角有一处殷红伤处一直延伸至眉下正滴着血,令人看得触目惊心,惹人心疼。片刻之前宁铮才从睿王府离去,他盯着竹卷上所刻之字的,只觉得额角伤处火辣辣的疼。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愈发恼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的握住竹简,漆黑的眸中隐忍,怒意,心冷,伤怀,疲惫各种情绪溶杂在一起,令他更显惨白。 书房寂静片刻,帘前便传来季先之的声音,“主公,宫中之事已经完备,那魏帝果真对水阁有疑,只是.....”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章 班师回朝 帘外的声音略显迟疑停顿。 宁南忧闭上眼,手指缓缓松开了竹简,慢慢吐出几个字道,“继续说。” 这沙哑疲惫的声音使得季先之为之一颤,不由垂眸一叹道,“水阁那位事先已修书一封说明兵符之事,魏帝虽有疑,却并未多说,已信了水阁那位。” 宁南忧知晓是这样的结果,寒眸徒然睁开,冷面言道,“知道了,下去吧。” 季先之站在帘外,知晓此时无论劝慰宁南忧什么,他都无法听入耳中,便只有听命退下。 宁南忧曾在江小将兵符还于他后,立即命季先之联系宫中之人于魏帝面前故意提及此事,只说江氏虽替魏帝于西疆挣回了颜面,使帝大胜一局,却未曾将兵符上呈魏帝,甚至未曾言明一句便给赵琪行了方便,让他将兵符还与了宁南忧,可见其有异心,不诚于帝。魏帝生性十分多疑,这种小事反而能被挑起疑心。宁南忧也确实在魏帝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只是他并未想到水阁江氏动作何其之快,竟早早备好手信,在阴平关大获全胜后即刻上呈天子言明魏帝身边有细作告密,又以一番诚恳之语将归还兵符之缘由详细的告知天子,后亲自入宫面见天子,平息了魏帝之疑。 水阁江氏女城府之深,谋略之多已完全超出他的想象。宁南忧深觉日后对付此人会十分棘手,不由蹙额烦忧。而此时此刻与他同样烦忧的还有一人。 江宅,江梦萝宴请水阁诸位舵主,又论功行赏,安抚人心,府内上下一团和气,这样的欢愉之景,江小似乎并不该烦恼什么,她的确是高兴的,可酒宴过后,这片欢愉也随客人的离去而冷却,江宅又恢复一片凄清。江梦萝立于卧房前的庭院中,盯着满院光秃秃的海棠枝,心事重重。千珊为她披上绒毛斗篷,又送上了手炉,轻声责怪道,“姑娘方才酒席上本已吃了那么多冷酒,怎么如今还这样站在廊下受冻?” 江梦萝捂着唇轻咳几声,脸色有些发白,冲着千珊俏皮的笑道,“这不是等着你给我的将披风和手炉拿来么?千珊,离了你,我可当真不行。” 千珊哭笑不得起来,陪同她一同立于廊下,盯着我她眉下散不去的忧愁片刻后无奈道,“姑娘在担忧什么?” “没什么。”江梦萝整个人缩在斗篷里,紧紧抱着手炉,哈出一口热气。 千珊又道,“姑娘是在未睿王担忧么?” 江梦萝眸中一怔,遂而苦笑道,“我前日听闻,宁铮日日前往睿王府,想是又对他发作了1,看着他难受,我也难受,千珊,你说我是不是自找麻烦?” 千珊看着她担忧的神情,不由叹道,“姑娘,有些事,本来就是我们不能控制的。” 江梦萝闪了闪眸,盯着那蔚蓝的天空道,“冬至了,表兄也该自西疆而归了,吩咐下去吧,该为自己表兄接风洗尘了。” 千珊立于她身后,温声应答道,“诺。” 时转飞逝,只是几月时日,已有风云俱变之势。 腊冬,洛阳城内下起鹅毛大雪,远在西疆的镇远大将军城阁崖、平定王曹勇、骠骑将军刘平以及江呈轶历经三月的浴血奋战,终于可以击败中朝大军,大魏获胜,将中朝军兵赶回了疆线之外,守住了边关城池,平息了历时三年的边境之战。 建康十七年初春,边疆局势稳定,魏军随城阁崖班师回朝,与其同行者自有军师江呈轶。 熬过三个月的寒冬,江梦萝病弱的身体稍稍有所好转,但初春依然天寒,千珊不准她出门,江梦萝只得窝在屋中,百无聊赖。 这天,千珊做了热食于后厅摆席,江梦萝想热闹一番,便让人请来了烛影与拂风,正当三人对酒畅谈时,门庭侯着的小厮却急匆匆跑了进来。 “阁主!公子于府外落马停车了!”这小厮面上欣喜至极,江梦萝蹭的从座上站了起来,似乎并未料到江呈轶会这么早归。 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了小女儿姿态,提着裙摆向门前奔去。 此时,江呈轶已经步行至后厅小院前,江梦萝未出院落便见他立于她庭前,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表兄!”江梦萝满脸的喜悦的唤了一声。 江呈轶习惯性地张开手臂,她便冲入他怀中,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江梦萝十分依赖地在他怀中蹭了蹭,然后抬头冲他笑嘻嘻道,“表兄信中不是说还需些时月才能归来么?” 江呈轶轻轻环着她的腰,满眼宠溺与无奈,唇角带上一抹柔柔地笑意,温声细语道,“怕你担忧,所以拜别了将军,快马加鞭先行归来了。” 战场凶险,江梦萝虽觉得以江呈轶的谋略与武功不会轻易受伤,但还是会不自觉的担忧,于是在千珊给薛青修书询问西疆战况时,总会多问一句江呈轶是否安好? “薛青受了伤,你可要去看看?”江呈轶提及薛青,眉梢起了丝忧虑, 江梦萝听此语,不由蹙额疑惑道,“薛青怎会受伤?为何不报信言说?” 江呈轶见她满脸担忧,不由浅叹一声,“将军班师回朝途中,淮王那边还不肯放弃机会,途中行刺,那时恰逢全军休整,将军顾虑诸位将士奔波劳累,命守夜兵将也必须入眠休憩,便没了防守,幸我与薛青于将军帐中商议归程余事,薛青替将军挡了一刀,我与将军合力才将数十名刺客拿下,薛青伤势较重,军中药材稀缺,无法医治,我想着秦大夫在你府中,也怕你着急,故未修书,便带着薛青先行赶回来了。” 江梦萝又急道,“薛青此刻在哪?”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方才下了马车,千珊已扶着他去了厢房,想必此时秦大夫已然在为他诊治。” 江梦萝点点头,抬眼瞧见他眼中血丝,不由心疼道,“表兄赶路辛苦....不若先去休息,我去瞧瞧薛青。” 江呈轶两天两夜未合眼,一直顾着薛青的伤势,只恐其伤势继续严重下去,虽仍然极其疲惫,可他还是摇了摇头道,“我同你一起去见薛青。” 江梦萝知晓表兄重视薛青,若不能确认薛青无事,定然无法安心下来,于是也就不再相劝。 薛青伤势的确严重,江梦萝去看时,他虽还清醒着,但胸前刀伤渗出的血汹涌不断,千珊在一旁手慌脚乱,一盆盆血水端出厢房,令人觉得触目惊心。 看着江呈轶一直紧凝的眉头,她不禁也担忧起来。 幸而居于府中的医者秦冶是一个在世神医,待到半个时辰后,他满手鲜血的走出来与江呈轶道明薛青无事,这二人脸色才有所缓和。 安置好薛青后,江呈轶才有空与江梦萝坐下好好叙话。“我听千珊说,你的病如今依然反复,秦大夫也时常拿不准脉象,你这番可不是个好兆头。”他笔直地跪坐于团席上带着担忧与责怪看向江梦萝。 面对将江呈轶的顾虑,江梦萝却不似对待千珊那般搪塞又或者绕开话题,她带着些愧疚叹道,“是梦萝让兄长忧心了。” “阿萝 你应该清楚,现在你并非上神之身,又因这许多年来受过不少伤,落下许多病根,身子本来就弱,前些时日怎能偷偷溜出去与烛影一同去猎场骑马打猎?” 江呈轶的志文令她不由一怔,随后立即明白定是千珊告的状,于是无可奈何又小心翼翼的细语道,“千珊不让我外出,我日日日待在府中,无聊至极。况且那日远游,我并未上马骑行,只是居于猎场席位看结果。”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低眉顺眼的坐直,垂下了头。 他见江梦萝不敢多语,也不忍继续责备,江梦萝本就是个骑马打仗的性子,让她闲于宅中,确实是为难她了。 他又无奈又忧虑,最后只能化作一句,“罢了,只许这一次。”其实这话,江梦萝不知听了几遍,表兄次次都会纵容,可每次纵容都会令她更加愧疚。因为之后,江呈轶会更加忙于奔波,为她寻取稀有药材治病,每每疲惫不堪,惹她心疼。 讲实话,在这世上怕是只有江呈轶能治得了她。正因如此,千珊才会将她偷偷溜出去之事告知于他,也是想要她能够收敛些,顾惜着自己的身体。 “城将军半月后将抵达洛阳。届时魏帝定要召见我。阿萝…这江宅需得修缮一番了。”江呈轶收起笑颜与她谈起正事来,“一旦我入了朝,就应将水阁与江宅区分开来了。” “兄长放心。此事早已预备下来,上东门辟云巷的思音坊早在一年前便已经营起来,房四叔与闫姬照看着,拂风看护。耗门东大街郊区民巷里备了两间民房供兄弟们居住。烛影分管着,另有雍门东大街两处据点,广阳门东街钱庄,洛阳四处消息皆可收摞,水阁也有处可商榷大事。五日后,烛影便会前来将府中之物尽数转移。届时,兄长可命人改造内府。”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十章 江氏女呈佳 江梦萝一一交代清楚,江呈轶这才点头应声放下心来。初春,冷风起。院内海棠长出新芽,就像如今的局势一般,新机慢慢冒出了枝头。 半月后,城阁崖领军回朝,军队入了洛阳城门,满城百姓夹道欢迎,坐于黑鬓棕身烈马之上的城阁崖向城内一望而去,只见一片黑压压的民众冲着他们欢呼招手,他本可坐马骑行于街接受百姓祝贺,却还是翻身下了马匹,与众将一同步行前往南宫觐见天子汇报边疆军政。 而此时,江呈轶在得知城阁崖归程后,便携贺礼前往了城府等候。 将军归朝,百官相贺,天子询问,入朝论政,汇报军情,一来而去也需几月。江呈轶便伴在城阁崖身边,日日同他一起出行。经将军引荐于朝堂之中拜见了天子与百官,江呈轶于朝堂之上的得体言行令宁南忧青眼相加,魏帝当着众臣之面夸赞江呈轶智谋无双,满腹才华,实在是为官大才。帝喜,众臣皆喜,纷纷祝贺天子觅得良才。 待到天子论功,封赏有功军将之时,他被城阁崖带在了身边。江呈轶对于天子封赏有所预料,却并未料想到魏帝会直接将他封官太傅,居于三公之列。这是大魏当朝以来从未有过的封官晋升之象,无人有此殊荣,便是连当年征战沙场多年的曹氏先祖也是军功累累,政绩惊人,又为开国元老才被太祖直接封为大司马。 此功赏令朝野哗然,群臣纷纷上奏反对,却一一被魏帝压下,便是连宁铮也替天子压下这些反对之潮。于是众臣便不敢继续议论此事。 江呈轶一时之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了众矢之的。 其实众臣皆未料到宁铮会支持江呈轶直升太傅之职,他此举不由为江呈轶引来众多怀疑与非议,也引来了众人的羡慕与嫉恨。 江梦萝知晓宁铮此举的意义,于是更担忧起江呈轶的处境。宁铮这般大张旗鼓的支持江呈轶不过是想离间他与魏帝的关系。当然魏帝宁南权并非昏君,自然明白他是何意,可他却生性多疑,难免对水阁存下疑心,另有之前兵符未曾上交于他一事本就让他略有不适,这样一来,魏帝不免会时时试探江呈轶,若帝不能与水阁齐心,那宁铮那边的暗箭简直防不胜防。 况且,魏帝直升江呈轶官职之事,本就是他对江呈轶的试探,太子宁无衡年时八岁,而江呈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又擅谈儒论道,于文坛之上小有名气,在大魏国土广布门生。此次又因为城阁崖出谋划策而名扬天下,的确是当下为太傅的最佳人选,可他十分年轻,年岁不过二五,若令他官任太傅,朝野上下定有不服。此时,若江呈轶人品尚佳,必然能凭自己才能来平息非议、 且,身居高位所担之责便越大,每一步需小心翼翼,前有魏帝一派不服之人等着纠错,后有宁铮一派明刀暗箭源源不断。比起让江呈轶担一小职,不如将其才能最大化利用又能以困境震慑其人,令他与水阁皆不敢居功自傲。 江呈轶却并不忧心自己,封官后只一心想着江氏入京第一场宴席如何操办,此宴不可不办,可如今之势又不能大办,否则更令人非议。 江梦萝知道此宴席是表兄为她而办,若非因她,此宴本可不办。表兄想尽一切办法想让她与宁南忧相见,一片苦心令她无言相劝。 初春三月下旬,江呈轶以乔迁洛阳,江宅修缮完工之喜宴请诸位大臣,淮王宁铮与其三子皆在其内,太子是为太傅弟子,亦遣官入江府为先生庆贺,江宅便成了那日内最热闹的场所。 江梦萝于内宅挺远里屋梳妆,远远的便能听见外堂鼓乐琴瑟之声,不知为何,忽觉烦闷,便趁着千珊替她寻秦冶诊脉时,溜出了后院。 她一溜烟出了西厅,打算自庭后矮墙翻出江府,于是纵身一跃,施展轻功于墙瓦间飞跃,几个跳跃,便要飞出府外,却在此时听见有人忽然厉喝一声,“何人于太傅府放肆?!” 江梦萝脚下青瓦差一点未踏稳,好在收的及时,正有些恼怒,忽觉得身后有掌风袭来,她立即潜身一绕,灵巧的躲开了那人的袭击。身后之人一愣,似是没料到这世间竟有人能躲过他的掌风。 她转身与那人面对面,差一点没从墙头吓得栽下去,好巧不巧,她恰好遇见了与江呈轶散步言话的宁铮一行人。袭击她的正是睿王宁南忧。 宁南忧自然不知江梦萝是何人,瞧见她之美貌,不由有一瞬的凝怔,江梦萝趁他怔神时,立即想要逃走,宁南忧却猛然反应过来,又朝她袭去,于是两人便在瓦墙之上打了起来。 江梦萝身形之快是宁南忧完全没有想到的,她毫无女子柔弱之态,武功极高,两人空手相搏几个轮回,宁南忧都没有占到一丝便宜,他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想趁江梦萝不注意时转至她的背后控制,却未料到这女子脚下轻点,下腰转身与他巧妙错开,又旋身下跃迅速躲到了江呈轶身后。 宁南忧有些恼怒,于瓦墙间翻个身继而又向江梦萝袭去。此时,江呈轶急忙制止道,“还请睿王息怒,这位是在下家中小妹,一向胡闹惯了,没有规矩...” 江梦萝紧紧抓住江呈轶后背的衣裳,躲在后面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宁铮一行人皆一脸疑云的看向她。 宁南忧自然讶异,他万万没料到江呈轶之妹竟有如此高强的武功。 他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上前作揖抱拳道,“是孤唐突,本以为是太傅府中闯入了毛贼,不曾想竟是江太傅家妹。” “什么不曾料到,我既然能够在江府自由行动,你便应该想到我是江府之人...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江梦萝从江呈轶身后冒出了个头,一脸不满,心直口快的说道。 江呈轶见她装模作样,不禁想笑,却还是忍住了笑意,面色严肃道,“休得放肆!还不快上前行拜礼面见诸位大王?如此胡言乱语。果真是我平日太过宠你。” 江梦萝表面假作第一次见到兄长如此怒喝,瞪大双眼,一瞬间眼泪汪汪,又不得不听从兄长之语,垂头丧气的弯腰行礼,语气乖顺柔弱道,“江氏女呈佳,拜见诸位大王,江氏女方才失礼了,请诸位大王恕罪。” 她依照礼制向宁铮与其三子一一行礼后,便退至江呈轶身后,端直姿态乖乖地站着。 明王宁南清与德王宁南昆正盯着江梦萝目不转睛的看着。此女之貌美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绝色,清丽动人,明眸皓齿,娇容艳唇,如此明媚娇俏使人见之便心中愉悦,难掩心中蠢蠢欲动。 宁铮立于一旁轻轻咳一声,这二人才略有收敛的转回目光。 “太傅之妹,武学如此高强,倒令寡人有些惊诧,寡人次子宁南忧一无是处,唯独这武学乃为洛阳第一人,却不曾想令妹在他手下能毫发无伤。”宁铮面色微冷,双眸审视般向江呈轶看过去,似是不适。 “淮王谬赞了,想必睿王方才是对小妹手下留情了,否则便凭小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早就被睿王所制服了。”江呈轶面无惊色,笑靥夺目,似乎并不在意淮王是否高兴,嘴上恭维,却将江梦萝牢牢护在了身后。 宁铮挑了挑眉尖,眸眼看向远方,不说话。江呈轶见他不言,又道,“还请诸位移步前厅正堂,客人将齐,酒宴开席,江某盼与诸位饮酒畅谈。” 宁铮甚至没有看他一眼,面露不屑,拂袖而去,其三子跟之其后,在江家下仆的引领下走向前厅。 江呈轶落在后面,待那四人走远,他才拉过江梦萝笑道,“我倒是不知你何时如此会作戏?” 江梦萝面色微红,无奈道,“大概是保命的本能,兄长就别笑我了。” 江呈轶丝毫没有惊扰淮王一行人之后的惧怕,反而笑呵呵地说道,“估计过几日,我这妹夫便会自动找上门来喽...到时,兄长我定要为你备上厚厚的一份嫁妆。” 见他一直笑,江梦萝又涨红了脸,她晓得江呈轶一定以为她方才为了能够早些见到宁南忧便故作了一场戏,在他们一行人来此时,跳进了他们的视野。 她不由喟叹,想着自己以前的表现也没那样急切,为何表兄会如此看待她? 但她懒得去解释。于是,用力瞪他一眼,以眼白对之,不屑一哼,扬长而去。 江呈轶觉得好笑又无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日升夕落,天际边所浸染之气总是千变万化,江梦萝坐等在西厅院落的小亭中,正安静出神的盯着花园流淌的细河,不知想着什么。 此时,她的耳边忽而传来一声轻声呼唤,“江姑娘。” 江梦萝一怔,转过头去,便见一个中年简素衣袍的男子正弯腰向她行礼,立于她身前。 她微微蹙额疑道,“你是...” “在下乃是睿王府管家,姓季,我们主公有请姑娘移驾假山后园,欲向姑娘致歉。”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十一章 他的谋划 季先之沉声说着,双手一直拘着礼,半分不敢放松。 江梦萝略显诧异,慢悠悠起身回礼问道,“大王为何要向我致歉?” 季先之答,“方才主公冒犯了姑娘,着实过意不去,因此特命我来请姑娘,本应主公亲自前来,只是令府西院为私府,主公不便进入,只能烦请姑娘了。” 江梦萝面色微红,急忙摇头道,“还请季叔回禀睿王,是我先失了规矩,方才还在大王面前出言不逊,只是若江氏女前往西庭外与睿王相见。怕也是不合规矩,兄长若知道定然责怪我不知礼数。” 季先之也不去再做邀请,他知晓若一个大王再三邀请重臣之妹前往相见却被拒绝,传出去难免被王亲贵族所嘲讽,到时睿王便会成为洛阳城之笑柄,实在有损尊严。 他向江梦萝又行一礼,便弯身告退。 江梦萝长吁一口气,只觉有些头晕目眩。她想,宁铮应该已经正式的将表兄当成政敌了。接下来的明枪暗箭皆会冲着江呈轶而去,但宁铮绝不会放弃拉拢江呈轶,表兄之才,令人惊叹。大魏皇帝得此助手,日后会如何令?宁铮想都不敢想,若日后不能拉拢,他将会对表兄出手,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会将江呈轶拉下马。灭族抄家,甚至暗杀皆有可能。 她凝眸沉思了起来,手指轻轻敲起白玉石案几的光滑表面,思量着下一步如何行棋。 傍晚,前来祝贺拜访的诸臣与诸侯王们皆辞行拜别。 宁铮与其三子出了江府,驾了车直接去了睿王府。驾车的季先之知晓,他的小主子又将遭殃了。 果然车驾一在睿王府前停下,他便瞧见宁铮阴着一张脸,寒气森森地率先下了车,往府内疾步而去,宁南清与宁南昆冷着脸,趾高气扬的下了车。 季先之在一旁候着,待到宁南忧自车驾上一跃而下,负手立于府门前,凝望那三抹远去的身影,神色寂寥下来,“你看在父亲眼中,在兄弟眼中,我似乎永远都是多余的,这许多年,我究竟在期盼些什么?”他像是在同季先之说着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季先之不由触动酸鼻,上前道“主公就莫要如此多虑了。我们快些进去吧。” 宁南忧只是一时的伤神,很快他又恢复成冷若冰霜的模样,“季叔,去查江氏及其妹,切记细考论究,我须知其底。”季先之点头应了一声,宁南忧便向府内踏步而去。而此时,宁铮已跪坐于正堂,明王与德王一左一右的端坐着。三人气势汹汹,没有一个是好脸色。 宁南忧来到正堂,面色凝重,向正座宁铮揖礼一拜道了一句,“父亲。” 宁铮寒霜满面,闷不吭声,一旁的明王宁南清先开了口道,“二弟今日当真令我刮目相看,江氏曲曲一介女子,你竟成了她的手下败将,淮王府的脸今日可都丢光了。” 宁南忧弯着身,抿了抿唇沉声道,“兄长言之极是,是弟之错,折辱家门之名尤为不该,还请父亲降罪。” 然而,此时宁南昆却冷哼一声不屑道,“二哥贯会事后请罪自罚,事情成了如今这般,父亲最要面子,此事一旦传出去。那皇帝的人听了可都要笑掉大牙了。” 宁南忧立于大堂中央,一直弯腰保持作礼之势,低着眉眼,就等着宁铮开口说话。 堂下沉寂许久,宁铮才张口言说起来,冷言冷语道,“昭儿,为父并未有责怪汝之意,只是江氏一族实力着为惊人,江氏女不过一介女子,其武力却远胜于你。想必江呈轶手下之人皆不会是平庸之辈。这个江氏若日后真的崛起,却不为我所用,只怕,为父这许多年来于洛阳经营的局面将会有崩盘之象。” “父亲预备接下来如何?”宁南忧早知宁铮并非纠结于江氏女胜他之事,冷面寒霜也不过因为愁乏于应对江呈轶。他并未在意宁南清与宁南昆两兄弟之嘲讽,只一心紧盯着宁铮的动作,又接着道,“江呈轶若不能为己用,父亲还是趁早将其除去。” “不。江梦直此人才学广通,江湖与学坛间都颇有名气,若贸然除之,只恐会惹众怒,为父把持朝政多年,手中势力虽庞大,却也知天下人是怎样看我的,与天子对峙,意图揽权,不过是个奸诈狡猾的权臣,江呈轶所牵连之人颇广,若我暗中动手除去,只恐日后消息不慎传出,失了大半人心,那时大业将毁于一旦。好在,此刻陛下并未对江呈轶完全放下心来,若帝不能与之同仇敌忾,那么我们便有机可趁。” “父亲的意思是,将江呈轶揽入麾下又或是借陛下之手除去他?”宁南忧还未开口说话,一旁的宁南清便抢先应了宁铮的话,提出疑问。 宁铮扭头看向宁南清,面色稍稍温和了些,露出满意的眼神点点头道,“不错。” 宁南忧见此情景,置于袖中的手缓缓曲起,眼神黯沉了下去。 “那父亲要如何做?”宁南昆也询问起来,一双眼铮亮分明,透着一股子崇敬之意。宁铮面露慈爱之意,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笑道,“明儿饱读诗书,先生日日夸赞,你觉得如今为父应如何去做?” “如今之势,当以联姻为佳,我听闻那江呈轶极爱其妹江呈佳,一向很听他这个妹妹的话,若淮王府能与江府联姻,以此控制江呈佳,那么江呈轶自然会慢慢归顺我这一方。”宁南昆说的条条有理,眼里放着精心,一看便是别有用心。他这话不由让宁铮深深蹙起眉头来,“明儿是看上了江氏那女子了?”他以父亲的口吻询问一句。宁南昆自然晓得瞒不住自己的父亲,于是脸颊微微一红,跪于一旁默不作声。 宁铮叹道,“江呈轶如此宠其妹,又怎会肯将其妹嫁入你府中?况且,我绝不同意将江氏女嫁与你,她兄长毕竟还是水阁之人,明儿你身居要职,若让她入了你的府,保不齐会出什么更大的差错。” “可是....父亲...”宁南昆还想争辩。宁铮却立即制止道,“此事不可再议,你便断了这个念头吧。江氏女的确美貌动人,可这样的女人将来一定会害了你。”宁南昆见他如此坚决,便只好闷声下来。 “这江呈轶着实让人难以下手。”宁南清于一旁也皱了眉头说道,父子三人坐堂思考,完全忘了现下还立于堂下的宁南忧。这使得他的脸色愈加发冷,待到淮王父子之人从睿王府离去。宁南忧沉而缓地坐入堂前主座,面色已是惨白,寂静片刻,他突然用力挥袖将案几上的茶盏酒樽全部扫到了地上,那双黑漆漆的眸中尽是怒意。 堂下清扫的下仆被他吓得全都伏地大拜,口中惊唤道,“大王恕罪!” 宁南忧那只修长白皙的右手放置在案几上渐渐握成了拳。 此刻,季先之恰好自府外而归,瞧见主堂一片狼藉,心中一急,以为宁铮又对宁南忧动了怒,便急忙冲上前去,却见宁南忧满脸阴郁坐在主位上。 “主公怎么了?”他上前轻声询问。 宁南忧片刻失神,见来人是季先之,便轻轻缓了缓眉间冷意道,“季叔这么早归来,可是查清了那江氏一族?” 季先之点了点头答道,“查清了。那江氏兄妹原籍为长安积云巷一户普通人家,江呈轶之父乃是从军之人,五年前奔赴前线,战死沙场,掩骨黄土,家中得了份抚恤,这兄妹俩便拿着这笔钱币去了会稽。水阁阁主江梦萝与江家祖上有血亲之缘,又见这兄妹俩聪慧无双,便将他们收入了水阁。听说那水阁阁主与江呈轶之妹一见如故,又因小字与她名一样,便更加欢喜,常与之谈诗论道,不过这水阁机密之事,那阁主只与江呈轶言说,那江呈佳被她兄长护得太好,脾气古怪高傲,天不怕地不怕。但也正因如此,她也并不适合替水阁做事。反倒是江呈轶,在水阁之中似乎有着极高的地位。” 宁南忧安静的听着,右手不由自主的转起了左手大拇指上的和田玉扳指,那扳指纹路清晰,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瑶台玉凤,瓣如匙莲。这扳指紧紧扣着宁南忧的拇指,并不是很能转得动,可他似乎习惯于此,固执的想要转动。 “看来,这江呈轶我是必要拿下才可。”他沉默半响突然道。 “主公要如何做?” “联姻。” “联姻?” “方才三弟提出此法,我也正想到,只是在父亲面前这种话由我言出,会显得无稽可笑。父亲自然不肯那江氏女嫁于三弟,毕竟三弟乃是父亲心之所傲,江氏女纵然才高,却是敌之妹。而我则不同了。我不过是庶子之身,又不受宠,身边除了夜箜阁与精督卫,几乎没有其他。而机密要事,父亲也从不与我商议。若我能娶江氏女,则如虎添翼。不仅能平父亲心下之急,亦能慢慢将江呈轶握于手中。”宁南忧仔细同季先之分析一遍。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十二章 圈套 季先之却皱了眉头,“主公这是要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做赌注么?夫人若是知晓...” 宁南忧苦笑一声,不言。季先之见此,知晓是劝不过来了,便只有哀叹,又问道,“那您又准备如何迎娶江氏女,那江呈轶可是决计不肯将妹妹嫁入一个虎狼窝中的。” 宁南忧眸中暗光紧促猛缩,沉下脸色来道了一句,“他不肯,便换一法,逼其妹应下。” “如何相逼?” “我自有定数,如今只待四月初二,城皇后生辰之宴。”宁南忧没有说明他的计划,眸中隐去尖锐的光芒,暗自握紧了双拳,仿佛对江氏势在必得。 四月初二,乃是当今皇后城氏生辰之月,天子与城氏十分恩爱,城皇后入宫多年却几乎承接了天子所有恩宠,魏天子后宫妃子不过两名,但这仅仅两名妃子也丝毫争不过城氏的荣宠。因此,城皇后的生辰,天子必定大办,宴请群臣相贺。届时,江氏作为新贵之臣,淮王宁铮做为皇室宗亲皆会在受邀之烈。 而宁南忧等的就是这个日子。江呈轶因天子赏识,高居太傅之位,礼应携亲眷入宫拜谢,却迟迟未有动作,便是为了等城皇后生辰之日入宫谢恩。 宁南忧这一天一早便已令季先之与宫中线人作了联系,安置好一切后,驾了马车去往了淮王府,跟着宁铮一同往皇宫禁内而去。 而江府,江呈轶与兄长同乘一辆车也驾马前往了皇宫,一路上两兄妹坐于马车之上,沉寂安静。薛青驾着车,千珊坐于一旁,面色有些暗沉,她心系于今日宴会之上,江呈佳的行动,自然情不自禁的忧虑起来。 马车里,江呈轶一直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江呈轶盯着她略白的脸色,不由锁住了眉头道,“阿萝难道害怕了?” 她笑叹一声道,“兄长忧心了,阿萝没有怕。说起来也可笑。今日之行动,我既希望他上钩,又希望他能思虑到曹夫人而放弃。” 江呈轶听她此语,并未多语,只是缓缓坐了过去,一如既往默默的向她张开了双臂。她见他冲着自己温和的笑着,忍不住又红了眼眶,迅速钻入江呈轶的怀中,在感受到他怀中的温暖后,她的眼泪便像是开了闸一般,不断的冒出眼眶坠落下来。 江呈轶对她的安慰永远是无声的,无需多言,有时候只用一个温暖平和的拥抱就能平息江呈佳心中所有伤感与痛苦。 他永远是治愈她伤口的良药。 江呈佳无声哭泣了很久,才把头从他怀中抬起,一双清秀明亮的眸变得有些红肿。 他看着她红肿得似兔子一般的眼睛,便毫不留情的嘲笑了起来,“阿萝这双兔眼,只怕覆泱瞧见了要十分嫌弃了,最好这样去,致使今日行动失败,咱们再令想他法入睿王府。” 江呈佳立即红了脸,耳根子上也爬上了一朵朵粉红的云霞,她因眼泪洗刷而变得亮晶晶的眸炯炯有神地望向江呈轶,恼羞成怒道,“兄长忒不正经,小心我一纸书信寄给沐云,叫她来了洛阳坐主江府。” 江呈轶一听见“沐云”二字,便立刻耷拉了脑袋,低眉丧气道,“小阿萝,你还认我是兄长么?若再动不动拿沐云来压我,小心我扔下凡间一切,归了穷桑,再不管你。” 这语气里,甚至还有些撒娇的意味,江呈佳有些啼笑皆非道,“果然沐云便是兄长的命中注定,阿萝也是难得瞧见兄长你慌张无措的样子,这世间也只有沐云能令兄长你这般了。兄长你都躲了阿依几百年,还不准备同她和好么?” “哼,叫我与沐云和好?除非郁姑姑亲自来捉我回去。只可惜就算沐云逃出了桃花谷,姑姑与姑父也绝不会现身于世。”江呈轶不屑的冷哼一声。 她被他不屑一顾,死不回头的模样逗笑,笑的接不上气,“兄长不该再唤姑姑姑父了,该唤爹娘,这事七百年前,我就纠正过,要让阿依听见,又该训你没有将她放在心上了。” 江呈轶捏了捏鼻子,撇过头,一脸愤恨道,“便是因她这般霸道无理,我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躲着她。” 江呈佳被他愤懑的表情逗得哭笑不得,刚准备与他再说些什么,外面便传来薛青的声音,“公子,姑娘,到了。” 俩兄妹对视一眼,默契一笑,互相搀扶着自马车中微弯身体站了起来。江呈轶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便即刻转身,张开双臂将梦萝抱了下来。 此时,开阳门前已有轿顶停放,双辕马车也停了几辆,大臣们都已纷纷入了宫。江呈轶抬头望着这座古旧沉闷的宫门,眸中色彩愈加强烈。 兄妹俩一前一后在宫前小黄门的指引下去了生辰宴的主场——南宫崇德殿。 天子宴请宾客常于崇德设礼置宴,朝贺相谈,皇后的生辰宴使得此刻本该沉寂森严的宫墙内院热闹起来。 江呈轶与江呈佳分男女席坐。这使得兄妹俩人必须分开。于是梦萝便随着皇后宫中首领宦官黄成的引领下先去向皇后行了大拜朝贺之礼,这才有资格入了宴席。 大臣所携带的女眷皆于长秋宫椒房殿恭祝皇后生辰之乐。梦萝于宴席上很快便喝醉了酒,于是请了辞,出了殿,想要散一散酒意。她摇摇晃晃的向前宫廷回廊行去,曲折回旋的长廊似无尽头一般,空空幽长。江梦萝的越发觉得眼前景象颠倒旋转的厉害起来。她皱了皱眉头,只觉一股燥热自心底向全身支脉缠绕而去。 她急忙定住了自己的穴脉,按住脉搏细细查探了一番,惊觉体内似有异样。于是想以内力控制此番异样,却已是来不及。一股炽热奇痒钻心似的在她身体每一处盘旋不去。她知晓定是方才酒饮之时,有人于她酒中下了药,可这种事她于江府时便已想到,只是预计着下手之人会于皇后领女眷去了南宫崇德殿后才下手,却不料那人竟于生辰正宴未正式开始前就对她下手。 江梦萝紧紧蹙着眉,挺着摇摇欲坠的的身体想要往回走,若此时,她消失不见,一定会为表兄添麻烦,表兄特地等到今日才进宫,携着她便是为了向魏帝谢恩,此前魏帝对表兄始终未有入宫答谢之事有所不满,认为他傲慢轻待于帝,是为不尊。若此时表兄不能携她一同向魏帝谢恩,只怕会加深此二人之间的嫌隙。 她脚步跌跌撞撞,拼命地想要往椒房殿奔去,眼前的景象却愈加模糊。 幽深复杂的宫廊使得她失去了方向。脚下一软,跌坐于冰冷的砖地上。而她身上的那股热痒之意也愈加浓烈。 半刻未到,她便已经有些神志不清。隐约中,她似瞧见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向她漫步而来。沉稳有律的脚步声令她心慌害怕起来。她知,来人是谁。于是死死咬住了唇,心间不由自嘲一句,嘲笑心底那份对他的期盼。明明,她知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依旧会想他或许不会这样做。 江梦萝伏地,身体微微抽搐,于他面前,狼狈不堪。 此时,站于她身前的人正是计划好这一切的宁南忧。他一身玄衣,蹙眉凝视着这个伏于地砖之上,面色彤红,难掩痛楚之色,不断挣扎的女子,心间竟不知为何泛起了一丝痛意。 他这样寂静地凝视了一会儿,便弯腰将这女子横抱而起,于长廊回道中,折了几条路,入了一间凄清寥落的冷殿中。 季先之不知何时出现在此,见宁南忧抱来了那位江姑娘,面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却知事情到了这番地步,已经无法回头。于是他便急忙对宁南忧道,“主公快些入殿,奴于门前看着。” 宁南忧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将江梦萝抱至殿内侧房床榻之上放下,转身牢牢地关住了格门。 他挺立于门前,远远地看着于塌上满面春红,不断扯着衣襟,妄图缓解燥热的的江梦萝,眼底忽然出现一丝犹豫。 他悄悄靠过去,坐于床沿,凝望着她那张清丽妩媚的容颜,心底拨动四起。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拳头握起,闭上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片刻后,宁南忧轻轻扶起江梦萝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上,随后又替她定了穴脉,打算用自己的内力为她将体内迷药药性散去。 他将掌心抚于江梦萝背后,缓缓用力,却逐渐发现,她体内火热的药性在他内力的摧动下更加沸腾起来,似欲以灼火将她烧成灰烬。 滚烫的触感令他心惊起来,怀中女子也不安的扭动起来,撕扯着衣裳,只听见“嘶”一声,江梦萝胸前一大片的布衣被猛烈扯开,露出一片雪白,令宁南忧倒吸了一口气,心中不由惊疑起来,到底宴席上,下入江梦萝盏杯之中的是什么药,怎会如此强烈?他明明有吩咐,只需药性温和的蒙汗药便可。他只想令江梦萝晕厥一段时间,再由他用内力替她散去药性,等她醒来便好,并未曾有伤她之意。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十三章 情动 可如今这情势令他不由担忧起来,看样子,江梦萝体内的药性已无法压下去。宁南忧面色逐渐难堪起来,正飞速思量着怎么办时,一双娇柔无骨的手已经攀上了他的腰。 他眸光微微一怔,又忽觉背上重重压上来一团滚烫炙热的东西,令他顿时将思绪全部扯了回来。 江梦萝此时双手双脚并用,整个人死死缠住了他。火热柔软的身体以及她身上自带的清香几乎占满了宁南忧的整个脑海。她此时已无一点清醒的神智,只觉得自己的寻到了一块天然冰玉,寒凉冰冷,令她全身炽热瞬间消散了许多。 她无意识的呢喃与呻吟只是想要表达此时此刻体内涨满的热气被疏散后的快感。可这种娇弱喘息,灼热诱人的声响却令宁南忧几乎双目瞋红。 他不知自己为何对江梦萝有如此之强的欲念,便似燕春娘那般风姿妩媚,妖娆多姿的女人。他也未曾动过一丝欲念。只是面对江梦萝,他似乎格外把持不住,明明只见过两次,他对她的感觉却格外的熟悉。 宁南忧僵持着身体,手握双拳逼自己散去浑身燥热,却是无用之功。江梦萝越缠越紧,甚至令他逃脱不得。放眼望去,他的额上已青筋暴起,难以坚持下去。 江梦萝愈加不满于现状,整个人转了过来,扑在他的怀中,双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在宁南忧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用炽热的双腿夹住了他的腰际。 宁南忧彻底慌乱起来,他这一生从未有一刻觉得似今日一般狼狈不堪,不知所措。 随着江梦萝更加猛烈的进攻,一直僵着身体的他更加无所适从起来,到底是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他没有任何经验,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眼下的局面,只觉下身越发肿胀难忍起来,他闭上眼,面色惨败,最后忍不可忍,终将怀中女子压在身下。 江梦萝再次无意识的娇 喘一声,传入宁南忧耳中,就像脑海中一直紧绷的弦被突然剪,即刻爆发。 他将她的双手禁锢在头顶,寻着那张娇艳欲滴的粉唇吻了上去,另一只手向上一伸,扯开了绑住床帐的红绳,白纱长帐霎时散落,罩在他们的身边,遮去了无限春光。 只见白帐上人影攒动,隐隐有粗重喘息与娇柔呢喃声传出。帐内春色涨溢,颠鸾 倒凤,令人面色燥红,血脉膨胀。 巫山云雨几时休?只待缠绵有尽时。窗外春虫鸣响几声,季先之瞅着时辰,只觉焦急。 屋内,江梦萝昏沉入睡,躺在宁南忧怀臂中,身上一丝不挂。宁南忧抱着她,眸中火光冲天已然消散,却不知何时新添了一份柔情与温软。 他低着头,凝望着正安静躺在他怀中熟睡的女子,她姣好的容颜令他眼前浮现了一些陌生的景象,这不由得使他心中沉浮微动起来,他会觉得她如此眼熟。 他一直不敢动,只是扯过自己的外袍为江梦萝轻轻盖上,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他竟比平时多了份温柔与细心。 怀中女子不知睡了多久,宁南忧一直未敢惊动,一直小心翼翼的抱着,没过多久,他便已觉得整个肩头乃至手臂都麻木起来。 又过了片刻,江梦萝才悠悠转醒,她睁眼的那刹那,,才倏地找回自己理智,但一切为时已晚。江梦萝发现自己赤身裸体,面色再次发红起来,迅速扯过盖在她身上的唯一一件玄色衣袍将自己的浑身上下全都遮了起来。 她从他的怀中突然窜起,使得宁南忧有一瞬的失神。只见江梦萝裹了以躲到床榻角落里去,一脸憎意地看向了他。 他平躺着,只能用另一只未曾麻木的手撑起自己缓缓坐起。宁南忧半侧半躺,眯起眼看向她,声色因欢愉过后而变得沙哑,“江姑娘。”他轻声唤了一声。 江梦萝恼羞愤懑,不由冲他啐了一声骂道,“呸!真令我想不到,睿王竟是如此无耻之徒!” 宁南忧见她长牙舞爪,脸色涨红,眼角情不自禁的染上了一丝笑。他慵懒的支撑着自己,一只修长腿从覆盖在他下半身的薄纱里屈起,起伏的胸膛也随之露了出来,精壮有型,还带有缠绵后残留的一片绯红。 江梦萝见此情景更加无措,面色红润的几欲滴出血来。 “我的确无耻。满城皆言我无耻,我又能如何?也只能无耻下去才不负众望。”他冷笑一声,嘶哑低沉的声音从喉间淌出,带了一丝寂寥与苦涩。 江梦萝轻咳一声,其实心底听不得他这样的语气,因为这一切的开始皆是因为她。 只是此时,她还需继续装下去。 “真是笑话,何需听说他人所言,你毁了我清白,难道是旁人指使你的吗?”她红了眼眶,满眼憎恶。 可能是这样的憎恶刺痛了宁南忧,他眼眸中原本还有的柔色霎时消散。脸色逐渐冰冷起来,“姑娘不必多虑,我...会负责,会娶姑娘为妻,会让你做我的王妃,会照顾你一生。” 他的语气逐渐结了霜冰,令江梦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难过起来。 她躲在角落里,眼泪便始料未及的滑了下来。见她突然满眼泪光,宁南忧再次慌了神,但仅仅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平静,缓缓向她靠去。 江梦萝顿时惊起,手拳一出便向他袭去。宁南忧目光一沉,抬眼望向她,利索地躲开了她的拳头,又将长腿一扫,预令她绊倒,却不想江梦萝速度之快。她立即反应过来,抱着一身玄衣袍一转便跃过了他的双腿,两人在榻上打了起来。 她不依不饶,他紧追不放。两人滚打的不分上下,直到季先之焦急的呼唤声自宫门外传来,两人才停了下来,“主公,陛下自南宫寻过来了,现在满宫皆知江姑娘失踪,您...快些出来吧。” 宁南忧向外懒懒地应了一声道,“知道了。”江梦萝冲着他质问道,“睿王如今还这样冷静冷静,当真不愧是摄政王的儿子!你难道一点也不怕陛下怪罪于你?不怕我兄长与你淮王一脉彻底决裂?” 她恼羞成怒,裹着玄衣的手颤抖的厉害。 宁南忧嗤笑一声,尤为不屑,“当今陛下可保不了你的清白,你若想保清白,便只能嫁与我,别无他法。”他掀开身上的薄纱赤身下了床榻,走向屋内右置的衣箱前,拿出了一套玄衣曲裾袍与白衫,坦然自若的穿上,立于明窗前,松散着发髻,朝江梦萝望去,带着一抹森然霜寒的微笑。 江梦萝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赤红着脸色。她盯着他的脸,忽然心底生出一丝悲哀。 “睿王如此相逼,难道不怕我为保名节,饮刀自尽?”她正视着他,强装着镇定,高扬头颅。 “呵~”他轻笑一声,媚惑而动声,脖间的喉结轻轻滚了两下,又道,“姑娘以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么?” 江梦萝一愣,不由怔住,还未反应之际,便见宁南忧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长剑。 她的脸色猛然惨白了起来,失声道,“你要做什么?”她已轻轻曲起腿准备冲过去,却见他迅速准确的执着长剑划向了自己的手臂。 “哔。”一声,长剑撒出一片血腥,江梦萝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样淡然无惧的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划出了一道血口,鲜血不断自他一尺长的血口中涌出。 江梦萝见到他受伤,瞬间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克制不住自己冲了出去,惊慌失措的奔至他身边,用手帮他捂住了伤口,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担忧,冲着他怒道,“为何如此伤害自己?你知不知道我....” 她忽然停住,未说出口的那句话便哽在喉间,吞不下去也说不出来。 宁南忧脸色逐渐惨白,明明手臂剧痛难忍,却硬是装的自若无惊,他瞧见江梦萝这满脸的担忧,不由觉得奇怪起来,然而还未等他询问一声,他已觉晕眩起来。 江梦萝咬起牙,不由暗骂自己蠢,抬眼又瞧见他摇摇晃晃几欲跌倒,便再次无措起来。 宁南忧此时突然趁她不注意,手背猛的打向她的脖颈,致使江梦萝晕倒在他怀中。他单手抱起她,轻手轻脚地放在了床榻之上,凝看了她一会儿,情不自禁的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便转身离开。 此时长剑之上被他抹上的媚药已从伤口入了他的血液,令他浑身再次燥热起来,宁南忧冲向门,伸脚用力踹开,跌跌撞撞的出了屋,守在殿前的季先之一眼便瞧见受了伤,步履蹒跚的宁南忧,不由大惊失色的奔上前道,“主子怎的受伤了?” 宁南忧不说话,只觉眼前晕眩至极,他几乎是摔出了殿门,扑伏在地上,而此时,魏帝便像是被他算计好了时间一般恰好行至冷殿前的长廊上。 宁南忧的突然现身使得陪着皇后前来寻找江梦萝的魏帝惊得后退,跟在天子与皇后身后的十三名宦官立即冲了出来将宁南忧团团围住,“大胆!是何人惊扰圣驾?”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十四章 一环接一环 内府总管崔迁厉喝一声,拨开人群察看,见倒地受伤之人乃是睿王宁南忧便立即转头屈身向魏帝行礼道,“陛下,是睿王殿下。” 魏帝蹙了眉头,看向躺在地上,面色惨白,鲜血泗溢的人,冷道,“睿王怎么受伤了?” 这时,一直立于宦官身后的季先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魏帝猛得磕了几个头道,“陛下恕罪,大王本是准备了贺礼想要向皇后祝寿,却不曾料到有刺客袭击,致使大王重伤,老奴恳请陛下唤太医为大王诊治。” 魏帝听此解释,脸色阴沉下来,剑眉紧蹙,不怒自威道,“季大人可不是如此粗心之人,怎会放任你家大王被刺客袭击?” 季先之面露惊恐,装得愧疚后悔,又磕了几个头痛苦道,“老奴罪该万死,没能护住大王周全,请陛下降罪!” 魏帝冷笑一声,不屑道,“朕可不敢替你家主子惩罚你,还是等睿王醒来再说吧。崔迁,去传太医!” 崔迁得令,即刻鞠礼退下。 而就在此时,宫墙之上,一个黑衣剑客忽然飞身而下,拿着剑便向魏帝冲了过去,嘴里怒喊道,“狗皇帝,拿命来!” 众人皆惊,手忙脚乱地冲了上去,时间便是刹那瞬时间,魏帝猛然朝后退了几步,却只见一抹玄色扑在自己面前替他挡了一剑血光,却被刺穿了肩骨。 宁南忧笔直地立于魏帝面前,面容惨无血色,鲜血将他身上的玄衣染得更加深黑。他紧闭双眼停滞了几秒便彻底晕厥过去。 宁南忧此举令满座皆惊,尤其是魏帝。在空气突然寂静一刻后,魏帝即刻怒道,“都傻了么?将刺客抓起来,入牢缉押,听候审讯!崔迁!快传太医!” 在场侍卫皆因睿王舍身之事而惊异失神,直到耳边传来天子怒喝,这才冲上前去与刺客厮打起来。 魏帝跪于宁南忧身边,焦急的唤了几声,“昭远?昭远!朕的话,可听得见?”他用力的拍着宁南忧惨白的脸颊。可倒地不起的宁南忧没有任何回应,唇色也愈加浅淡。 城皇后已满脸铁青,似是被吓得不轻,片刻惊缓,她才同样跪于宁南忧身边,替魏帝一同唤着宁南忧。 待到太医匆匆行至,一群人便拥簇着天子与皇后朝宣德殿金麟阁行去。 冷殿内的江梦萝就这样被众人遗忘。崇德殿中,等候天子消息的江呈轶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江梦萝会失踪本在他意料之中,却未想到,皇后与天子已亲去找寻多时也无结果。殿上,众臣皆因天子离席去寻江氏女而议论纷纷。 天子亲陪皇后去寻一个家臣之妹,而抛下诸臣不理?听起来似乎有些滑稽可笑。 江呈轶本是归属天子一派,此刻却被同党之人所排挤起来。人人皆言其藐视天威,居功自傲,此刻才坐居太傅之位便已如此,日后不知会傲慢到如何地步。 而众人心里如何想却并不是江呈轶所在乎的,他在乎的是天子的想法。江呈轶已经察觉宁南忧想要做些什么,但此刻他已无法挽回局面,只有另行一路。 只是大殿上群臣对江氏女的议论还未消退。崔迁便又领着几名小黄门来到了大殿之上,告知天子遇刺,睿王舍身救主而昏迷之事。 这不由令群臣皆惊,诸臣皆以为是天子寻到了梦萝,因而派遣崔迁前来告知,却未曾料到内宫中发生了如此大事。 “崔总管!”此时,坐于大殿前座右侧的一名身着青春直裾朝服,腰附金印紫绶头戴进贤冠的中年男子唤住了正预备退下的崔迁。 这男子已近不惑之年,两鬓飞霜,方正平和的脸上有微微胡茬,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眸炯炯有神,眼角已尾纹密布,其相貌虽平凡无奇,却有种天生自出的威严与气度,再仔细一看,又觉得他是个精深沉稳,野心勃勃之人。此人乃为当朝国相——付博。 崔迁停在付博面前,微微躬身行礼道,“丞相大人有何吩咐?” 付博自跽坐的案几前缓缓起身,下巴微抬,眉眼轻挑,似乎极其不屑于同崔迁这样的黄门侍郎说话,但又不得不上前询问几句,于是语气里充斥了厌恶之意,“陛下遇刺遭险,那行刺之人可有抓住?陛下与皇后皆受惊扰,身为人臣,礼应去慰问关切,不知崔总管可否通报一声,使我们前往内宫拜访。” 崔迁自然听得出付博语中的不屑,于是面色略微一沉,却依旧态度和善道,“陛下如今安抚着城皇后,睿王于内宫之中,此刻也尚未清醒,实在不得间诸位大臣,付大人对陛下之忠,为人臣之义皆为楷模,您的关切之意老奴便在此替陛下收下,但避免再次惊扰后宫诸位妃嫔,付大人及诸位还是侯于前殿,稍息片刻。” 他此话说的圆滑,溜了个弯,将底下另一批想要入内宫查探实情的臣子们的话堵了回去,又转而捧了付博一把,言其关切之心为臣子应做,暗中夸耀,敬佩一番,不至于付博应被驳回而觉得失了面子。 江呈轶一直坐于席上听着前面的动静,想着或许不过多时,他该前去魏帝面前狠狠哭泣一番了。他瞥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淮王席位,端起了面前摆放的酒盏,一饮而尽。淮王今日并未前来保和殿,但今晨烛影却无比明确的瞧见淮王与其三子一同驾车前往了皇宫。不知为何,入宫的只有宁南忧一人。 江呈轶暗中盘算了起来,饮酒时便听见崔迁又向付博作礼言说了几句,接着便带着身后一众黄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崇德殿。 付博的脸色似红又透着青,很是古怪,不知是因不得入内宫探望天子的缘故,还是因崔迁一而再再而三的驳回了他的话。 总之,付博这副像是吞了一颗石子,卡住喉咙喘不上气,面红耳赤的模样,令江呈轶不由微扬了嘴角,颇觉好笑,又觉讥讽。 他理清了思路,定了定眼神,便继续装作担忧小妹焦躁不安又不得失了礼度,强忍心中慌乱的模样跪于席位之上。 而此时,宣德殿内的宁铮不知何时去的内宫,满脸焦急得等候在偏殿内。金麟阁中,宁南忧一直昏迷不醒,魏帝与城皇后寸步不离的守着他,脸上神情慌乱,生怕睿王真的在内宫出了什么事情。宫女们端着一盆盆的血水来回在阁中奔走。医女与太医好不容易止住了宁南忧胸口的血,又查出他体内已入骨的媚药。值班的太医姓孙,名齐,字寿。 此时此刻,他不由懊悔今日同他人换了班,摊上此等要命之事,令他惊恐难安。睿王伤势极重,治不好,不仅陛下会要他的命,摄政淮王宁铮也一定会让他为睿王陪葬,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会株连九族。 孙齐越想越害怕,胆颤心惊的写下药方,命身边的医童医女速速取药熬煮。 正当他擦着满头的大汗,紧绷神经之时,魏帝开口询问道,“孙卿,睿王到底如何?” 孙齐浑身一抖,颤颤巍巍的转过身,跪于天子面前强忍惧意答道,“陛下不必过于担忧,大王的伤势虽重,却并未伤其筋骨,此时已然止住了血,伤口也已处理缝合了起来,只是...” 魏帝不由皱了眉,见他迟迟不答,疑惑道,“只是什么?” 孙齐揖着手,埋着头,浑身冷汗轻声道,“大王不知何时中了媚毒,此毒凶悍无比,虽已解了一部分,却依然入了大王筋脉之中,难以清除。” “媚毒?”魏帝提了一个音调,英眉紧拧,看向一直侯于一旁焦急等待的季先之道,“睿王如何中了媚毒,季大人可知?” 季先之早有预料天子之问,“扑通”一跪,大拜惊慌道,“回禀陛下,想必是刺客与大王缠斗时,被其所伤,那刺客之剑上含藏媚毒,才使得大王中毒并发。” 孙齐听此话又急忙言道,“陛下,睿王殿下右臂有一剑伤,想必便是这媚毒入体的缘由。” “哦?朕现在倒是好奇,那刺客究竟想要做什么了?”魏帝声色沉了下来,似有隐隐怒气,脸色冷凝道,“常卿,朕希望你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常玉,是以掌管洛阳宫全城禁卫军的卫尉,此刻亦然诚惶不安,听魏帝问话,上前揖礼垂头答道,“禀陛下,刺客已然抓住,只是无论臣如何拷打逼问,都无法令其吐露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魏帝冷哼一声,目光讥讽的看向常玉,似笑非笑道,“常卿这卫尉之职到是做得极佳?今日刺客的剑晃到朕的面前,睿王替朕挡了一剑,禁卫军却手慌脚乱,不知所措。如今,朕想知刺客自何处来,竟也毫无可能了?” 常玉不由浑身一激灵,即刻跪地伏拜道,“陛下恕罪,是臣今日失职未察,才令得刺客入了宫禁,又因臣无能,问审不了犯人,令陛下怒深,是臣之过,但请陛下息怒,降罪于臣。”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十五章 无理的请求 “你堂堂卫尉,看不好这宫禁,出了如今之乱,朕自然要罚!今日,若睿王醒不过来,朕拿你是问!”魏帝冷怒低吼道,令常玉再次激颤磕头道,“陛下息怒。” 天子龙颜大怒,使得整个金麟阁的人皆跪地大拜,异口同声道,“陛下息怒。” 屋内寂静片刻,床榻边轻轻飘来一声虚弱呢喃,“皇兄...息怒。”这声音绵软无力,令魏帝立即转过了头,向床榻上看了过去,见宁南忧睁开了双眼被医女扶着靠在床框上,满面苍白的向他望过来,便疾步向他走了过去。 城皇后也跟着魏帝小步奔了过去。 “老六可还有不适?”魏帝坐于床沿,见宁南忧醒来,满脸的疑虑也稍稍缓解了些。 “六弟,你总算醒了。陛下可被你吓得不轻。”城皇后在一旁附和着关切道。 宁南忧惨淡一笑,低眉揖礼道,“皇兄费心了。” 魏帝满眼探究的朝他看去,沉默片刻又道,“适才,孙卿与朕说,你中了媚毒,此毒难见,朕恐你伤势加重,欲抓刺客,得到解药,替你解毒。只是这刺客狡猾至极,常玉虽已擒住,可他身上却空无一物,也致死不肯言明幕后之人。老六可对这刺客有何印象,为何你也遭了这刺客袭击?” 宁南忧低着眸,似有着什么心事,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臣弟....不知。臣弟被那刺客袭击,之后一直神智不清,臣弟惭愧。” 魏帝便知不能从他口中套出什么,也并未任何指望,于是浅叹一声道,“好在,孙卿医术了得,定能替你去除骨中媚毒。有他在,保你无事。” 这话语中沉甸甸地分量使得跪于一旁的孙齐猛地一颤,脑门上的冷汗不断渗出,内心只觉欲哭无泪,他此刻也不知被天子这般信任与赏识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宁南忧一直沉闷着不说话,似藏着什么心事。 魏帝见他一直呆滞沉闷着,不由再次疑心起来,沉着声询问道,“老六可是有心事?” 宁南忧黑眸一动,剑眉紧蹙,挣扎了一番,忽然掀开了盖在身上的绸被,滚下了床,伏拜在魏帝面前。魏帝倏的一惊,眉头紧锁,面色黑沉道,“你这是做甚?” “陛下恕罪,臣弟犯了大罪,恐言明令陛下动怒,所以先行请罪。”宁南忧哑着声音虚弱地说着。 “六弟犯了什么大罪要如此向陛下请罪?你身上有伤,不若起来好好说?”城氏见魏帝的脸色愈加阴沉,屋内气氛越来越怪异,上前一步委婉的打破了逐渐僵硬的局面。 “陛下,臣弟恳请陛下赐婚臣弟与江氏呈佳。”宁南忧并未理会城皇后之言,伏地不起,语气中充满愧疚。 魏帝面色一僵,黑眸沉冷了起来,“六弟何出此言?” “臣弟身中媚毒,无法控制自己,神志不清时与...与江氏女...臣弟深知不应如此,却...臣弟该死,辱没了江氏清白,请陛下降罪责罚,但如今江氏因我受辱,臣弟实为愧对,求陛下赐婚,令她为我妻,让臣弥补愧意。” 宁南忧不给眼前人喘息的机会,将此事说明,声色沉稳至极,听不出有任何紧张与惧意。 魏帝逐渐曲起手指,紧握成拳,手臂上清晰可见的青筋暴起。 “江氏女现如今在何处?”他咬着牙询问,忍着满墙怒意,眼神森寒而起。 “江氏女因臣弟辱没清白,想要寻死,臣弟...将其打晕...臣弟悔不当初。但臣弟不忍她因臣弟而彻底毁了一生,请陛下开恩赐婚!” 魏帝的眼神死死的钉住宁南忧看,一字一句道,“六弟不觉得今日的所有事显得有些太巧了么?” 宁南忧只装作听不懂他话中之意,轻声道,“臣弟也不明白,究竟是何人想害陛下与臣弟?” “朕....需问过江卿与江氏女之意,方能答你。”魏帝闭上眼,半响只能说出这一句话,心间怒意只能完全吞下。今日宁南忧在众目睽睽之下因救他而受重伤,若他寻不到合适的理由,便不能处置宁南忧。 江氏女之事,也只有赐婚之法,魏帝知晓宁南忧定然做好一切准备,若他不肯赐婚,降罪责罚于其人。宁南忧定然会将江氏女被辱之事闹得满城皆知,令江氏女无颜存于世。女子失节是大事。江氏女若出了事,江呈轶以及水阁便自然会与他出现隔阂,那么对他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正当宁南忧准备谢恩时,崔迁自门外疾步行来,揖礼禀报道,“陛下!江太傅携妹请见...太傅满脸怒意...说要....质问睿王。不知陛下可否召见?” 魏帝面色又是一沉,问道,“江氏女...寻见了?” 崔迁应声答道,“是。” 魏帝沉寂片刻道,“也好,你们三人同堂对峙,朕才得以定一定此事。” 崔迁得令,退出门外。 宁南忧伏跪不起,魏帝冷哼一声道,“六弟还需做好准备,虽你为我大魏皇室血脉,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铸下如此大错,虽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朕也不得偏私于你,若江太傅讨要说法,朕定会还他公道。” “臣弟尊陛下之令,必当承此责,万死犹不悔。”宁南忧磕头谢恩,嘴角微微勾起,沉着答道。 对于江氏女,势在必得。 宁南忧晃神间又想起江呈佳那张愤怒倔强的脸,不知为何心底竟泛出一股甜意。 江呈轶随崔迁指引,入了金麟阁。一见魏帝便跪地伏拜道,“臣江呈轶拜见陛下。” 魏帝见他行大拜之礼,不由锁眉,缓步走上前去躬身去扶江呈轶,“江卿不必多礼。” 江呈轶却依旧跪地不起,低眸锁眉,满腔怒道,“陛下,臣需跪着才好,臣请陛下为臣讨一个公道。” 魏帝顿了顿伸出去的手,略有些尴尬的收回,轻声道,“令妹之事,朕已听闻,太傅放心,朕定会替你讨一个公道。” “臣谢陛下!”江呈轶重重地磕了个头,抬眼便瞧见宁南忧正一脸愧疚的盯着他看。 “睿王殿下此刻也恰好在此啊,想必陛下便是自睿王您这处听闻舍妹遭遇不测之事的?”他愤然的盯着宁南忧,阴阳怪调,满是嘲讽地说道。 “确是孤所说,令妹之事,孤悔犹不及。”宁南忧装出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跪在地上,强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病怏怏的依靠着床沿。 “殿下如今的悔又有何用?此事一出,岂是你一个悔字便可平息的。殿下毁了舍妹一生,这笔帐,如何也算不清楚!”江呈轶激愤不已,若不是魏帝在此,他顾着礼法,始终压制着自己,否则只怕早已冲上去,挥拳狠狠揍宁南忧一顿了。 魏帝于一旁默不作声,待江呈轶说完才又问道,“江卿,令妹现于何处?此事她为当事人,不若听一听她之所想?” “禀陛下,小妹自觉无颜见人,适才于殿外不肯入内,小妹实不能再受打击,此刻正侯于侧殿等臣替她要回一个公道!”江呈轶面对魏帝的和颜相劝不予理会。 魏帝眼瞳微微一动,转过身,默默地看了城氏一眼, 夫妻二人眼神交错,心有灵犀似的冲着对方一同点了头,紧接着屋内便传来了城氏的声音,“陛下,臣妾同为女子,愿去劝慰江太傅小妹以解其苦,为陛下分忧。” 魏帝点了点头,面对城氏露出了旁人难得一见的温柔道,“有劳皇后。” 城氏微扬唇角,浅浅一笑,便自金麟阁内退了出去。 魏帝跽坐于案几前,平息了心中焦躁,同江呈轶心平气和道,“江卿认为,睿王该如何才能弥补其所铸下之祸?” “陛下,王子犯法自然与庶民同罪!”江呈轶并手相揖,低头恳求道。 魏帝见其并未有饶过宁南忧之意,心中疑虑不由放下许多。 “江卿可否听朕言一计折中之法?”他凝眸看向江呈轶,语重心长道,“令妹之事就算杀了朕这不成器的六弟也无法挽回,与其此番两败俱伤,不若朕下旨赐婚,让令妹做睿王嫡妻正妃,一生衣食无忧,如此,即可保全皇室颜面,亦可全了令妹的颜面?” 魏帝此刻心中又升起一计,既然事情至此地步,便只有让宁南忧与江梦萝成婚一路可走。宁铮再如何同他相斗,也终究是皇室之人。宁南忧如今做出此等丑事,若无法好好掩盖过去,便是让天下看他大魏皇室的小话。宁南忧既然想要与江氏结亲,那么他便成全他。 江呈轶早就料到魏帝会将计就计,却还是装作一副失望至极的模样,大拜正言道,“陛下,恕臣失言,睿王是何脾性,这洛阳城上下皆知,他虽为皇亲贵胄,却无恶不作,淮王为保皇室颜面,又替他遮掩了多少?这天下人或许不知其真脾性,但臣却明了于心。臣理应替陛下分忧,以报皇族颜面。可臣亦是小妹长兄,这血浓于水的亲缘又叫臣如何能够亲眼见小妹嫁给一个品行不端之人毁了一生幸福?!”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十六章 作戏 他不顾睿王是否在场,当众驳了魏帝的话,话语难听至极。这叫宁南忧敛了眸,逐渐冷然起来。 江呈轶此番言语到是令魏帝有些吃惊,于他印象之中,江呈轶此人是个脾性谦和,知书达理,能言善道,处世光明磊落,但因自小经历许多,故而饱运世故。与人相处时,以礼先礼,后而义,绝不会得罪于人。可此番,他却直接忽视了睿王的存在,公然驳回他之建议,倒令魏帝有些难堪了。如此看来,这江呈轶极其宠其妹之言,并非虚言了。 他正欲开口言说些什么,一直跪于一旁默默寡言的宁南忧却在此时开了口,“太傅大人,我知自己往日乃是个浪荡酒徒,不务正业,资质平庸。但我...此次诚心悔过,江姑娘是因我而毁了名节,若日后嫁人难免受辱,我...实在于心有愧。江大人!请您给我一次机会,若令妹嫁入我府,我必倾心相待,遣散府内侍妾,此生唯令妹一人于府,细心呵护!” 宁南忧此刻完全放下了睿王的身份,不以孤自称,诚心至极的揖礼相拜。江呈轶皱一皱眉,一转眸,丝毫不领其意,向魏帝再拜道,“臣向陛下请旨,降罪睿王,替臣妹讨一个公道!” 魏帝知江呈轶此次决不会松口应下此事,不禁无奈起来,“江卿何必如此?六弟既然立下重誓,必然言出即行,你又何苦相逼?” “陛下,并非臣相逼,臣今日本意欲携妹进宫向陛下谢恩,陛下知遇之恩,令臣万分感谢,臣随城将军入洛阳前,常听将军提及陛下英武,为主上正严苛,对皇室中人与天下平民一视同仁,绝不会姑息养奸。如今,陛下却为保全颜面,欲将臣妹所遭之难强压而下。臣试问陛下,若此事发生在皇室任一位公主身上,陛下可会就此平息了事!?” 江呈轶言语愈发激烈,只叫魏帝听了满肚怒气,喝斥道,“放肆!江卿如此失态,倒叫朕失望至极,朕如此已是为令妹着想,你竟还不知好歹!怎么江卿身居高位,便忘了为臣之道么?” 江呈轶面红耳赤,眼瞳依然有隐隐怒意,抬眼正视魏帝言道,“陛下大可辞去江某太傅之位,江某今日一定要为妹妹讨回公道。” “你!”魏帝气得头脚晕眩,差一点便站不稳脚步。 宁南忧于二人身后,却缓缓弯起了嘴角,待二人争执的最激烈时,他忽然开口道,“陛下,臣弟愿自罚以平息江大人之怒,臣弟愿降级罚俸,闭门思过。” 魏帝此时满脸燥怒,听他此语,稍稍缓了缓脸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半响,他又道一句,“江卿今日既然想要公道,那么朕便给你一个公道。既然方才睿王已自请责罚。朕便贬斥其为淮阴侯,罚俸三年。此罪罚已是极大,若江卿还觉得不够,那么朕便封汝之妹为成平县主,礼位皆同皇室公主之尊,如何?待汝妹与睿王大婚后,礼遇皆高于侯位,主掌侯府之权,今生今世,睿王不得休妻。此法可令江卿心服?” 江呈轶面色一阵红一阵青,盯着魏帝许久道了一句,“陛下体恤,我江氏一族难承圣恩...请陛下降罪...” 魏帝不由大怒道,“江梦直,汝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江呈轶毅然无悔,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魏帝,不肯让步。 此时城皇后与江梦萝便像是算计好时间一般,在这君臣二人争执最为难分之时入了金麟阁。 “兄长万不要因我顶撞陛下。”一声娇弱沙哑的交换从门前传来。江梦萝身着白色素衣,泪眼滂沱的站在金麟阁门前,城氏搀扶着几乎摇摇欲坠的她。 江梦萝端庄行至魏帝面前,跪地大拜,含泪言唤一句,“臣女江氏呈佳拜见陛下,请陛下饶恕兄长大不敬之罪。” 魏帝自江梦萝来到金麟阁中,便一直盯着她看,见之绝色容颜,心中怒意忽而全部消散,也不由为之倾城之貌而惊叹。但只是一瞬,他迅速的将目光收回,不在有所触动。 他脸色阴沉,转身负手行至主座,屈膝坐下冷然不语。 江梦萝满眼泪光,哽咽着说道,“陛下,臣女愿听陛下安排,嫁与睿王为妻,与其相敬如宾,终老一生。” 江呈轶惊诧的转过头看向她,满脸心疼道,“阿萝这是?” “兄长,阿萝知晓兄长疼惜之意,只是,如今事至此地,又有和解?与其令陛下与兄长君臣不和,倒不如阿萝嫁入睿王府,终此争端。”江梦萝轻轻抹去眼角泪珠,小声劝慰道,“况且...此事的确不是睿王殿下之错,要怪便只能怪那刺客歹毒...谋害皇家子嗣,甚至还要谋害陛下...” 她此话说出,一直隔岸观火的宁南忧却不禁一愣,心中奇怪起来。他并未想到江梦萝会完全将她被下药之事掩盖过去,于此时替他说话。 江呈轶也不知应再说些什么,盯着江梦萝许久,最终无奈道了一句,“若阿萝愿意,臣愿听陛下安排。” 魏帝见此情形不由松了一口气,但心底依然存着对方才江呈轶那般耿直态度的怒意,于是面色依然冷凝着道,“既是如此,便按照朕方才所言。朕今日很是疲惫,都先退下吧。大婚事宜朕便交于皇后亲操。” 他垂下头,疲累的捏了捏鼻梁。 宁南忧被季先之缓缓搀扶着起来,向魏帝行礼尊道,“谢陛下恩典。” 魏帝抬眼见他虚弱不堪,不禁蹙了蹙眉头,转头对一旁听命的孙齐说道,“孙大人这几日便随睿王回府,侍奉左右,直至睿王伤势痊愈再归太医令述职。” 孙齐被唤了名,立即战战兢兢的上前一步,待魏帝说完急忙应道,“臣遵旨。” 他胆颤心惊的跟在宁南忧的身后朝金麟阁外走去。 江呈轶与江梦萝却退至一旁并未急着告退。待到宁南忧一行人离开。江呈轶才再次上前跪地一拜向魏帝陈词。 “陛下,请容许臣暂留于此。”江呈轶缓声说道。 魏帝睁开半眯的眼皱眉道,“江卿还有何话要说?” 江呈轶看了一眼侍于一旁的崔迁。那崔迁便立即懂得了他的意思,便急忙向魏帝行礼道,“陛下,既然江大人令有事禀报,那老奴便先行告退了。” 魏帝盯着江呈轶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遂即点了点头准许了他。 崔迁便即刻带领着金麟阁所有侍婢从阁内退了出去。 江呈轶待所有人都退出去,崔迁将金麟阁的板门关上后,他才开口说道,“陛下,请恕臣方才失态...但,臣不得不如此。臣在前来金麟阁前便已说服舍妹,此事虽对舍妹不公,但事情即已经发生,臣一族,便只能退让一步。臣妹亦然愿意为大魏退让一步。然,臣深觉,今日之事乃是睿王与淮王暗中谋划成事,否则何来如此巧合之事?臣猜想,睿王作此谋划无非两种目的,第一是想拉拢臣归为淮王一党,第二则是想要令陛下与臣君臣相疑。既是如此,臣只能将计就计,让其以为已达成目的,否则日后,还不知有多少明刀暗剑...只是,时间紧迫,臣未有机会同陛下言说臣的计划,以至于方才殿前失仪,还请陛下降罪!” 他磕头请罪,一字一言诚恳无比。魏帝虽已料到江呈轶之谋策,却不曾想其心思城府已到了这种地步。 江梦萝此时于一旁一言不发,只是跟随江呈轶一同行礼。 魏帝浅叹一声道,“也罢,既是做戏,江卿也不必如此同朕请罪...只是接下来的路,愈发难走,既然令妹因此情境入了睿王府,可令她于睿王身边细细探查夜箜阁底细。对令妹的亏欠,朕会一一补上。即使日后,令妹想要与睿王合离,朕也允许,并定然会为汝妹另寻佳婿。” 他不经意间将想令江梦萝入睿王府中查探夜箜阁之事说出,又做出让步,替江梦萝考虑到了未来。 江呈轶知晓这是魏帝给予江氏的最大补偿,于是也不再言说什么,只是磕头谢恩道,“臣及臣妹谢陛下圣恩,定为陛下鞠躬尽瘁。” 两人行了礼,便一同从金麟阁退出。江呈轶小心翼翼的扶着脚步泛软的江梦萝。城皇后注视着互相搀扶的二人离去,良久叹一口气道,“陛下获此兄妹二人相助,日后定将夺回大统。” 魏帝若有所思的盯着离去的兄妹二人,浅声说道,“那水阁阁主果真不欺朕,这江呈轶当真是麒麟之才,但愿这江氏兄妹不负朕之所望。” 江梦萝与江呈轶踏出了金麟阁,向宣德殿外走去,大殿正堂,宁铮正扶着宁南忧站于殿前,似等着这二人出来。 兄妹俩脸色灰白难看的经过他们的身边,宁铮蹙着眉头唤住了江呈轶,“江太傅。寡人在这里替我儿致歉,令妹之事....寡人亦觉得万分愧疚。”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十七章 大婚 江呈轶停下脚步,一脸愠怒的转过身道,“淮王此时来说此事,未免太过刻意,我江氏一族,可承受不起您这位摄政王的致歉。” 话音刚落,他便扶着江梦萝,气冲冲的离开了宣德殿。 宁铮略一脸讥讽的盯着这兄妹二人离去,随后脸色温和的转过身在宁南忧面前蹲下对他轻声说道,“昭儿,上来,为父背你出宫。” 宁南忧一怔,显然未曾料到他这位父亲会做出此番举动。 “父亲这是作甚?孩儿可以坚持。”宁南忧声色略有些颤抖沙哑。 “怎么?受了如此重的剑伤还要强撑下去?”宁铮有些嘲讽的朝宁南忧看去。 他忽然就明白,宁铮并不是心疼他受了伤,难以坚持,而是想要在众人面前做出慈父的模样。 这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 宁南忧微微轻笑,略有些自嘲,良久应了一声道,“有劳父亲了。” 他轻轻靠上宁铮的背脊,被父亲缓慢轻柔的背了起来。这一刻,宁南忧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波动,唤起了儿时记忆中那一丝仅存的温暖记忆。他紧紧咬着牙,盯着宁铮的侧脸,不由再次憎恨起来。 父子俩一步步缓缓走出宣德殿,向洛阳宫外走去。 天色近暮,夕阳的血红逐渐布满整个天际,干涩的风轻轻吹着这座城,莫名有一丝哀寂。 竖日,魏帝命崔迁分别前往睿王府与江府传旨。 一道册封江氏呈佳为成平县主的圣旨,一道贬斥睿王为淮阴侯的圣旨,一道赐婚于睿王、江氏女的圣旨,令整个朝野上下哗然。 众臣有所耳闻内宫所发生之事,皆对此议论纷纷。 丞相府,付博得到宫中密报,知晓此乃淮王父子为江氏兄妹做的局,不禁蹙眉深想。帝与淮王皆争江氏。这江呈轶于朝廷中已掀起前后两次风波。如今魏帝很是依赖江呈轶,依赖水阁来对付摄政淮王,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一直以来付氏正处于魏帝一党的权力中心,此番江氏却几乎代替了付氏。不过也正是因为江氏的出现,付氏才有机会隐去光芒。这几年来,他的动作太过明显,已然引起魏帝的怀疑。若要成大事,必需韬光养晦,而江氏则是契机。 付博饮一杯茶,盯着手中的书卷看了许久,最终缓缓的露出了笑容。 而此时,睿王府中,宁南清与宁南昆轮番前来嘲讽宁南忧一番后,整个王府又陷入了一轮死寂。 宁南忧躺在榻上养伤,季先之瞧见他那张面如死灰的脸,实在心疼至极,于是开口劝道,“小主子...一月后便是您与江姑娘的大婚典礼,此典礼乃为城皇后亲自操办,您可千万保重身体,万不能在这种关头出错。毕竟那江氏如今是万人瞩目,记恨他与您的不在少数,尤其是明王与德王两人,此番您设计成功与江府联姻解决了代王这几月的心头大事,已令这兄弟二人十分不满....他们定然会寻法子来找您的麻烦...您...” 宁南忧见他唠叨个不停,便有些不耐烦道,“季叔过虑了,我还没那么脆弱。父亲的无视,我早就看惯了。一月后的大婚,我自有分寸。只是...这次剑伤实在太重,我险有些恢复不过来。” 他凝神望着白帐,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渐渐冷凝了下来,“季叔可知...此次吕寻安排入宫行刺的人是何底细?” 季先之一愣,蹙眉道,“主公为何这样问,此人难道有问题?” 宁南忧停顿半晌道,“此人或许是宁南清的底细。” 季先之心中一惊道,“奸细?此人吕寻细细查过,是可用之人,怎会是...” 宁南忧冷声道,“吕寻...或许需要好好监察一番了。” “您是说....吕寻那处出了问题?”季先之满脸疑惑的问着。 宁南忧不吭声,季先之便即刻知晓了他的意思,不言一句默默退了出去。 斜靠在床榻上的宁南忧满脸冷霜,想起一日前从常玉那处接到的密报,便更加阴郁起来。 常玉拷打,那名刺客并非没有供出幕后主谋,他亲口对常玉说,此次刺杀的幕后真凶就是睿王。若常玉不是他的人,那么恐怕他早就被魏帝顺手处理了。 常玉从那刺客身上寻出了明王府特有的缣帛残片,那残片之上有特意缝制的兰纹,是宁铮特地派遣丝织纺的人为宁南清冠礼赶制出来的贺礼。 或许宁南清并没有料到那名刺客在接到他之命令后没有将缣帛文书烧干净。他更没有想到常玉会是宁南忧的人,这才露出了马脚。 这刺客是吕寻对季先之再三确认没有问题的人。可如今却出了问题。不禁让宁南忧对吕寻产生了怀疑。 宁南忧闭上眼,舒了一口气,脑海中思绪复杂,无法入眠。试想起一月后与江呈佳的大婚,不知不觉露出了这几日来难得一见的笑容。 尔后,又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变化,立即撤去笑容,恢复冷然,心情却越发杂乱。 对于江呈佳,他心中的感觉很是奇妙。这是他多年来孤身一人从未有过的感觉。他躺在床上静静的思量,不知不觉便放空了自己,忽然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月的时日如同白驹过隙,一晃而过。 城氏忙碌一月,便等着五月初四这一日。 一清早,睿王府前便无比的热闹,魏帝派遣来的人几乎挤满了整个王府。宁南忧在侍者的服侍下换上了礼服,玄色直裾外袍,绣着鸳鸯戏水叠文图,上好的纁色云锦作为下裳,边缘的黑色滚边以金丝挑出了八爪蟒纹图,蔽膝是棕红色,束以深色腰带,头戴爵弁玄冠,脚穿赤舃鞋履,腰间挂着一串缨红流苏,正中央垂下一组叠云纹样的深红勾金丝的绶带。他就这样被人拥簇着出了王府,上了八乘骑座的婚车。 而此时的江府,城皇后所派来的人更是将江呈佳的闺房挤得一丝站地都没有。 江呈佳身着绣花夹裙复襦,足穿蹑丝履,青丝缠绕着玳瑁光与牡丹金簪,腰间挂配流苏与纨素,耳间挂有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一步一态温婉文雅。此前城皇后已命宫中教习嬷嬷教了江呈佳一月礼仪。此时她便宛如真正的公主一般,端庄优雅至极。待千珊为她遮上面纱,主仆二人便在宫中内人的引领下去往了皇宫。 因他夫妻二人身份特殊,又是天子亲自赐婚。因而宁南忧与江呈佳的大婚行礼之地便正在南宫崇德殿大殿之上,于万众瞩目下成礼。 江呈佳坐于八乘大轿上,千珊陪于一旁,明显的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不由失笑道,“主子怎的此时开始紧张了?” 江呈佳掀了掀马车的窗帘,朝外面看了一眼,瞧见江呈轶骑马护在左右这才呼了一口气,稍稍冷静下来后道,“是了,也不知怎的,忽然不安稳起来,有些焦灼。千珊,我怕等等见到他会慌乱不堪。” 千珊见她脸上堆起一坨红云,哭笑不得道,“姑娘你每一世见姑爷都如此,千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江呈佳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团热,也轻轻自嘲道,“计划了这么久,总算是进了他府中,我希望这一世能够将他成功带回九重天。” “姑娘放心,总有这么一天。”千珊瞧见她眼中的期盼,不由自主的的心疼起来,于是轻声安慰道。 江呈佳点点头,双手紧紧攥了起来,心中不明为何愈发的紧张起来。 待到马车从侧门行至崇德殿,江呈佳在千珊与一众侍女的搀扶下缓步下了马车,向正殿大堂内走去。 正堂的礼者分站成礼长廊的两侧,一张红绸长丝直通上座主位。 江呈佳在兄长的陪同下入了侧殿,自屏风处绕出,此时宁南忧也恰好上了台阶。他一身玄色带浅红慢步踏来,英气勃发,倜傥俊朗。季先之与江呈轶分别将他们送至堂前与侧殿屏风后,便退居于两侧,停止相送。 宁南忧大婚,宁铮不出面,曹秀得病,只有季先之充做淮王府长辈前来相送。江呈佳便因此再次心酸难忍。 她站在宁南忧的对面,远远的望着他,目光不知不觉中有些痴迷。 堂前穿着礼服的仪官对照礼简朗声读道,“韶华美眷,卿本佳人。值此新婚,宴请宾朋。云集而至,恭贺结鸾。” 两人按位站定。 待吉时到,宁南忧被侍者引入场。 新郎入场,仪官颂诗,正婚之礼。赞曰:“昔开辟鸿蒙,物化阴阳。万物皆养,唯人其为灵长。盖儿女情长,书礼传扬。今成婚以礼,见信于宾。三牢而食,合卺共饮。天地为证,日月为名。 自今礼毕,别懵懂儿郎,营家室安康。荣光共度,患难同尝。愿关雎之声长颂,悠悠箫声龙凤呈祥。不离不弃一曲鸾凤求凰,同心同德不畏华岳仙掌。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十八章 唯你独一 比翼鸟,连理枝,夫妻蕙,并蒂莲。夫天地草木菁灵,可比真爱佳缘。高山之巍,皓月之辉,天长地久,山高水长。” 宁南忧端礼受教,向仪官拜礼作谢,仪同时回礼并引侍者迎新娘入堂。 宁南忧对蒙着纱面的江呈佳一揖,请其进门,引其来到正堂前。 仪官此时迎一对新人上台。 宁南忧便再此时又作揖,江呈佳随夫行礼,紧接着便是侍者递上红巾。 二人用红巾相牵,缓缓上台。 这二人行过沃盥礼又行同牢礼。 到了合卺礼这一步,江呈佳已有些腰酸背痛,她半低着眸,用余光扫视着宁南忧。只见他依然端坐在对面,没有丝毫放松,便也不敢有所松懈。待侍者将他饮过一半的酒递到了她面前,她才稍稍掀开面纱,又掩面将剩下半杯酒抿下。 江呈佳一直以为宁南忧行拜礼时心不在焉,于是便也没有收拢自己私底下的小动作。今日腰部的缠带绕的太紧,她忍不住稍稍拨弄了一下,却被对面的宁南忧尽收眼底。 却不知为何,宁南忧莫名觉得江呈佳的一切动作都很是可爱爽利,令人目不转睛。 合卺交杯后,总算到了拜堂礼。 两人在仪官的吆喝下拜了天地高堂,又互相一拜,才算夫妻礼成。直到最后一步结发礼,江呈佳才敢稍稍松懈一些,一旁陪同的千珊站于一旁,轻轻剪去她垂边的一缕发丝。与宁南忧身边的侍者递来的另一缕属于他的发丝交织在一起,又置于魏帝特意为他二人准备了的同心锁中,才算真正礼毕,意喻白头偕老,比翼双飞。 江呈佳就这样被稀里糊涂的送入了侧殿的新房之中等待宁南忧的到来。 其实,若按照宁南忧如今淮阴侯的身份不得有如此盛大的婚礼。但魏帝只说因宁南忧救驾有功,贬斥为淮阴侯一事可大婚半月后再遵旨令,迁出睿王府,入住侯府。 这样,宁南忧成婚礼的仪仗便依然按照王制行礼安置。而江呈佳则是天子亲封的成平县主,礼仪又同皇族公主。这礼便格外的盛大。而按照县主嫁入侯府之礼,必然要于宫中置办新房,行礼。于是这礼成之繁琐便更胜旁人。 一天下来,江呈佳几乎像是打过一场硬仗一般,浑身酸痛不已。千珊不得入房,只能守在新房外听命,便看不见此时她家姑娘此时脸上的无奈与疲惫。 江呈佳端坐在榻上,刚想着让自己放松一会儿。厢房的板门却忽然松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声“吱呀”,门被推开。 她急忙坐直,于是刚刚软下去的身体再次疲惫的撑了起来。 她低着头,余光中瞧见一个玄色身影跌跌撞撞的向她走来,带着一身酒气。 江呈佳忽然就红了脸,不知所措起来。 宁南忧轻步走到她的面前,盯着她被面纱遮去的容颜看了许久。 江呈佳等了眼前人许久,也没见有个动静,不由奇怪。于是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他。只见宁南忧此时也正盯着她瞧,瞧得十分认真。 她一触碰到他的目光,便像惊弓之鸟一般低下了头,脸上红云愈加火热。可这样的举动到了宁南忧眼中,便成了怕他。 “江姑娘不必怕我。我不会再强迫你什么。”他沉声说着。 随即,江呈佳便觉得身边的软垫陷下去了一点,他坐在了她的身边。 宁南忧端坐着,似乎也有些紧张。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犹豫的转过身,对江呈佳温柔的说道,“虽....我不会再强迫你,但...你的面纱还是....” 她听他犹犹豫豫的声音,心底不禁觉得好笑起来,可表面并没有表露,只是缓缓转过身,面对着他,乖巧的说道,“臣妾的面纱,自然需侯爷来揭。” 宁南忧听到她的准许,这才伸出手将她耳边的纱带解开。 今日她的妆容将她的清丽遮去,却又多了一份妩媚。面纱被他除去后,这张倾城之容便落入他的眼中,让他在难移开双眼。 他目光有些炽热的盯着她看。 江呈佳被他看得有些发麻,终于决定开口。谁知还未说话,眼前的人又忽然站了起来,紧接着便开始自顾自的脱去外袍与衣裳,招呼了婢子拿来洗漱热水,于一旁清洗去了。 江呈佳觉得有些好笑,发觉好像除了她自己紧张以外,似乎宁南忧也格外紧张。这却一点也不像今世的他。 明明处心积虑得到,既然得到,她以为他便不会再在意什么。可却没想到,似乎这人还挺在乎她,否则也不会这般紧张了。 江呈佳轻轻咳一声,低下头,安静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宁南忧听见她的动静,转过头见她似是一脸失望般的垂下头,便微微蹙起了眉头,犹豫了一番,他放下手中方巾,重新向她走去。 江呈佳正发着呆,倏的发现眼前出现一只修长纤细的手。她目光一怔,抬起头,便见宁南忧面无表情的向她递来一只手,眼神飘忽不定的看着一旁道,“时辰不早了,夫人也洗漱休息吧。” 她懵懵地看着他,最后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将手搭了上去。 宁南忧并没有看见她的笑容,他有些心神不定。当她将手交给他时,他略略有些诧异。他以为,江呈佳会十分厌恶他。毕竟,他得到她的手段太过无耻。 可他却没有意料到,江呈佳似乎并不排斥他。 两人沉默寡言的洗漱着。江呈佳将千珊唤了进来,隔着屏风褪去婚服,换上薄纱裙与中衣,便从屏风后走出,再次坐到床榻边等着宁南忧。 她盯着窗前的红烛许久,那人才从隔间走出。此时他只穿了一件中衣与亵裤,半露胸膛,慢慢走过来。江呈佳的目光一下子便被吸引,白皙的脸便“唰”的一下变得通红。她立即将目光转开,恰巧撞上了那双黑漆漆的眸。 宁南忧盯着她,很快便察觉了她的满脸通红,于是下意识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敞开的衣襟,反应迟钝的愣了半晌,才明白她在脸红些什么,便扬起一丝笑,负手向她踱步而去。 他坐在床头,她坐在床尾。中间似乎隔着很远的距离。 “我有几件事要说。”她终于开了口,声音细软柔和。 宁南忧略略应了一声,等着她说下文。 江呈佳顿了一会儿,鼓足了勇气道,“如今,我既然已经嫁给你,那么便认定你是我夫君,至此之后会专心致志唯你独一。我不会因你设了圈套逼迫我江氏一族与你结亲而怨恨你,你也不必认为我会恨你。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逼迫我,若我当真不愿意,便会自行了断绝不会给你机会。这就是我想说的。” 他轻轻锁了眉头,心间对江呈佳的讶异又多了一层。 “夫人不怨我便好。”他温和的说了一句,便没了话。 江呈佳舒了一口气,又见他没了动静,不禁无奈道,“侯爷还想端坐在这里多久?” 他眸眼一怔,尴尬的咳了一声道,“我。”随后又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只能愣愣的盯着她看。 她注意到他胸口那道极长的伤疤,记忆又被扯到了一月前,不禁心酸起来,于是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伸出手将他的衣襟掀开,盯着那道赫然醒目的伤看了许久,眼前便模糊了起来。 他被她看的有些燥热,急忙扯过衣襟将伤痕遮住,不自然道,“不早了,睡吧。” 江呈佳小声问道,“侯爷这伤...是不是很疼?” 她泪眼朦胧的看向他。宁南忧有些不解,并不知她为何眼中突然有了泪光,于是略微慌乱道,“我这伤无妨,你勿担忧。” 江呈佳喉中依然有许多想说的话,却还是理智的控制住了自己。她知道此刻的她不能再继续暴露更多的情愫。 她垂下头,脱去自己的鞋袜,一声不吭的躺到了榻的角落里,默默蜷缩起来。 宁南忧心中莫名被她触动,虽不知心底那种悸动是什么,此刻的他却突然很想抱住她。 自母亲病了以后,他便在没有听见除了季先之以外的人询问他疼不疼,他就像是被人遗弃了一般,只能独自一人扛下一切。 宁南忧掀开锦绒被,朝她悄悄靠了过去,一双手从她的腰际两侧穿到前方,轻柔的揽住了她的腰,紧接着他便感觉到她微微一颤。 他又继续贴近了一点,靠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了一句,“既然已是夫妻,日后我定会好好待你。” 炽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之上,令她再次熏红了脸。她没有应话,但却默默的向他怀中再靠近了些。 宁南忧微勾起唇角,下巴抵着她的秀发,闻着她身上的清香,缓缓闭上了眼。 江呈佳一入夜手脚便会冰凉,怎么也热不起来。宁南忧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这点,细心的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包围起来,又让她的双脚贴着他的双腿,为她取暖。 这一切,他做的很小心,并不想惊动似乎已经熟睡的她。只是此时的江呈佳根本无法入睡,她依赖的躺在他的怀中,满心喜悦。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十九章 克制 宁南忧抱着怀中温软不敢动,因两人团在一起,渐渐的燥热起来,于是更加入不了眠。 她呼了一口气,安静的闭着眼,却莫名察觉腿根处似有什么滚烫坚硬的东西挺了起来,不由一惊,稍稍前移了一点。这一移便让宁南忧晓得她其实并没有睡着。 他自然能感觉的到自身的反应,又因她的略略移动而感到一丝尴尬,脸色红润起来。他实在不知自己为何面对江呈佳如此把持不住,这让他十分烦躁。 江呈佳察觉了他忽然僵直起来的身体,偷偷笑了起来,思量一番,就这么突如其来的转过身,唇间擦过了他的喉结,顺势躲入了他的怀中。 她清晰的听见他的喉间发出“咕噜”一声,然后他整个人彻底僵硬了起来。 江呈佳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 宁南忧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被怀中的女子操控了一般,不舍得再去强迫她,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只能任由热火燃着自己,什么也发泄不出来。此刻听见她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便更加羞恼起来。 江呈佳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眯着眼笑道,“侯爷怎的如此老实?” 他顿了一秒,眯起了双眼,扬起音调哼道,“夫人认为我老实?” 她抬起头,看向他的眸笑道,“我已是你的妻子,侯爷不必忌讳什么。” 宁南忧眼神一滞,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有些看不明白。 他低下头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道,“睡吧,明日还需向父亲问礼。” 江呈佳低低应了一声,又往他怀中挪了挪,紧紧抱着他,闭上了眼。她知道他并不想折腾她,他始终觉得今日礼节太多,已然将她累着,于是宁愿克制自己,也不愿碰她。 他依然细心,这点从未改变,江呈佳低声哼笑一声,轻轻蹭了蹭他的胸膛,安稳了下来。 而怀中的温软炽热让宁南忧实在难以凝神,他不由得蹙了眉头,低低叹了一声。江呈佳窝在他怀中,感受到这些年来前所未有的安全与温暖,渐渐的便放下了心中所想,入了眠。 宁南忧闭着眼,一直逼迫自己入睡,却无法驱赶浑身燥热与不安,只觉得下身肿胀难忍,艰涩不已。 他一直屏息安静的躺在江呈佳身旁,没一会儿便听见她传来沉稳的呼吸声,温声细软。他这才呼了一口气,无声无息的将自己的双手从她腰间抽出,然后迅速下了榻,向厢房屏风外的隔间走去。 他大半夜的往隔间的浴桶中放了满桶的冷水,又一头钻进水中,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在外守夜的小黄门听到动静,立即爬起身,敲了敲隔间的窗轻声问了句,“侯爷?” 宁南忧从水中冒出来,只觉周身凉意四溅,舒爽至极。听见守夜的黄门叫唤,又怕吵醒江呈佳便低声道了一句,“这里无事了,下去休息吧。” 小黄门点点头应了一声,便又靠在窗板下面睡了过去。 宁南忧泡在冷水中许久才逐渐冷静下来,等到浑身涨热好不容易消散后,他才从水中起身。再回到榻上时,便瞧见江呈佳一动不动的蜷缩在角落里,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猫一般缩成一团。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在她身边躺下,总算有了一丝困意。 一天的疲惫令他在消去困扰后,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长夜漫漫。此刻的两人,却都放下了对彼此的防备,睡得无比安稳。 江呈佳睡了这一世有史以来最安稳的一觉,第二日睁眼,习惯性的想要唤千珊,转头便看见宁南忧正沉沉的睡着,便默了声。 他就这么真实的躺在她的身边,闭着双眼,呼吸均匀。 江呈佳的慢慢靠近他,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心间喜悦依旧满满当当。 她略略思考了一会儿,从床榻内侧悄悄的爬起来,蹑手蹑脚的离开了新房,打开了板门。此时千珊已候在门外等着她苏醒。 江呈佳小心的将门关上,对千珊露出笑容道,“你可知这里的小厨房在何处?” 千珊打趣道,“姑娘时隔多年,要亲自下厨了?您这话若是公子听见,定然伤心难过。” 江呈佳瞪了千珊一眼,佯装要打她,“如今你倒是很会编排我?” 千珊低笑道,“奴婢可不敢,昨日奴婢已经向掌管此殿的内官打听过了,小厨房在就在新房东侧,姑娘快去吧,一会儿姑爷就该醒了。” 江呈佳低低哼了一句,又瞪她两眼便去了小厨房。 千珊盯着她满满欢喜的背影,替她高兴也替她发愁。 江呈佳满心想着如何将这一世的覆泱牢牢地抓在手心之中,自然没有在意千珊藏在眼底深处的情绪。覆泱最爱她的厨艺,无论哪一世都一样。她一直觉得,她的厨艺可以牢牢栓住覆泱的胃,令其再吃不下其他人所做的菜,这一生独独唯她。 她很快便找到了千珊所说的小厨房。守在门前的小黄门见一位穿着婚服的俏丽姑娘来了此处,不禁有些诧异。再仔细端详一番她的模样,小黄门立即反应过来此人是谁,于是急忙行礼请安道,“奴婢给成平县主请安。” 江呈佳摆摆手,和颜悦色道,“不必多礼。” 她径直走进厨房中,小黄门惶恐的跟在其后问道,“成平县主可是要用膳食?我这就去唤人来为县主做膳。” 江呈佳笑道,“不必麻烦了,你去门外守着吧。我亲自下厨。” 小黄门略有些震惊,张嘴欲再说些什么,又觉不妥,便应了话,退出门外。 江呈佳觅得几样食材,便开始在陶灶上捣鼓了起来。 而此时,宁南忧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因常年以来的习惯,下了榻,便换上了一身轻便的戎装,拿了剑,出了房,准备晨练,转身便瞧见千珊守在房前,见他出来,恭敬行一礼,唤了一声“侯爷。” 他才忽然记起,自己昨日方成了亲,已有了妻子。可他的这位娇妻一大清早便不再房中,才叫他一时之间未曾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他冷冷的应了千珊一声,便自顾自的持着剑在院中习起武来。他并不问江呈佳去了哪里,倒是令千珊有些奇怪。 大约过了两柱香的时间,自东厨处传来阵阵香气。千珊候在宁南忧身边都闻见了远远飘来的香气,他自然也闻见了。 正当宁南忧奇怪着从何出飘来如此扑鼻的香味时,江呈佳便不知何时自厨房而出,赤手空拳朝习着武的他袭去。 宁南忧即刻反应过来,右脚一退,旋身一转,瞧见来人是她,便急忙将手中的剑插回剑鞘中,然后与她空拳打了起来。 江呈佳没有拼尽全力与他相斗,可宁南忧依然察觉到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正当他预备继续与她打斗。她却突然转了个身朝他怀里撞去。 宁南忧下意识的怕她摔倒,便急忙搂住她的腰际,抱在了怀中。 江呈佳笑嘻嘻道,“二郎日日都要晨练么?” 宁南忧一怔,沉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二郎。”她靠在他的怀中,轻声唤道。 宁南忧因她的这声唤,心间微微颤动了一番,他盯着她的侧颜,蹙着眉道,“从未有人这样唤过我。” 江呈佳脚点地,缓缓转身面对他,满面笑容道,“即是没人叫,那最好,日后我便这样唤你。” 宁南忧只觉得自己越发的看不懂眼前这个女子,明明日前还因他以卑劣手段得到她而愤然不平。大婚后却没有任何芥蒂的将他当做夫君,虽然她昨夜已然将这些同他说明,可依然令他很是讶异。 他沉着脸,不说话,一直盯着她看。江呈佳盯着他深邃的眸,一下便读懂了他的心思,于是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知,你在疑我,不信我。可不管如何,我既然嫁给了你,自然也希望我日后的生活能够似他人一般幸福快乐。我不会自怨自艾的责怪自己,责怪你。二郎,你我二人成亲,日后便好好过日子,可好?” 她一直踮着脚说话,话音落下,便有些站不住朝后摇摇晃晃的跌了两步。 宁南忧轻轻将她一抱,再次揽入怀中,叹了口气道,“夫人如此说,像是我太过小气了。” 他温柔的答道,见她小心翼翼的拽着他胸口的衣襟,像是害怕碰到他的伤口,不由心间一软,低头在她额间一吻道,“我不疑你,只是奇怪为何夫人这样早起来?” 江梦萝靠在他的臂弯,小声撒娇道,“二郎不若唤我阿萝?家中兄长也是这般唤我。” 宁南忧低低哼笑一声,脸上寒霜皆被她化去,低声吟唤道,“阿萝。” 千珊于一旁看着这二人卿卿我我,不由目瞪口呆,心中感叹,这世间男子包括姑爷皆逃不过她家姑娘的柔情相待。姑娘施施然站在那里,便有一群男子倒于她的石榴裙下。姑娘动动手指,舞舞剑,可和一群江湖人称兄道弟。再怎样矜贵高傲的男子也得痴迷于姑娘的美貌与才华。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二十章 怀疑 江呈佳轻轻牵起宁南忧的手,朝着侧殿的厅房走去,笑眯眯道,“我为二郎做了羹食。” 宁南忧再次表示讶异,低声疑道,“贵胄千金深居闺闱,怎行庖厨之事?你兄长于府中也许你下厨?” 江呈佳哼了一声,不屑道,“旁的千金贵胄自然不允入庖厨之地,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我不一样。我自小同兄长四处漂泊,家中只有我与兄长二人。兄长四处谋生,我总要学会些什么,才能替他分去些劳苦忧愁。” 她这轻视千金贵女的模样叫他觉得十分好笑。她是有什么说什么,也不忌讳,眼瞳干净的似块璞玉,让他心间也跟着畅快许多,整个人也少了些阴沉。 江呈佳叫来小黄门将她清早上起来做的餐食端上厅来,温声说道,“我也不知二郎爱吃些什么,小厨房中有什么,我便做了什么,二郎莫要嫌弃。” 侍者端上羹食。杏鲍菇炖汤熏肉、云腿煎蛋、嫩鸽子炖粥等一连几盘菜皆是他平日里爱吃的。宁南忧暗自生疑,一脸探寻的看向江呈佳奇怪道,“阿萝倒是与我心有灵犀,这些恰是我爱吃的?” 江呈佳知道他定然又起疑心了,于是心间升起一股无奈道,“二郎可是又疑我?这般奇怪的眼神看我,倒像是再看贼。我可不屑于去同你身边人打听你爱吃些什么,厨房内有些什么食材,我便依样做了,平日里我也爱吃这几道菜。二郎若再疑,也不必同我信誓旦旦的言说什么信我的鬼话了。” 她很不高兴的撅起嘴,眼中露出了些委屈的神情,转过身再不理他。宁南忧微微叹了一口气,拿起食筷,夹菜默默吃了起来。 一道云腿煎蛋,令他入口即惊。自小到大,他倒是从未吃过这般脆嫩的蛋饼,云腿香软糯口,回味无穷。宁南忧眼中放光,自顾自的吃起来,也不管旁边的江呈佳是否依然在生气。 江呈佳自然已听见他的动静,只是他没来哄,她便不肯转身同他一起进食。宁南忧才终于察觉自己的不妥,于是一人默默平移至她的身边,悄声为她盛了一碗鸽肉粥道,“该用膳了。时辰已然不早。夫人等等还需同本候一起去向皇帝谢恩,向父亲请安。” 他有些不自然的碰了碰她的手臂,轻轻说着,已是拉下脸皮同她说话。江呈佳自然知晓此时不该继续再同他生气,于是便一脸委屈的转过身,面对着他,冷冷道,“侯爷日后...还疑阿萝么?” 宁南忧叹道,“我一贯这个性子,也不是疑你,你莫要多心。” 江呈佳很会把握分寸,也清楚能让宁南忧说出此话已是不易,若再撒娇卖乖,便会适得其反。 于是她便接过宁南忧为她盛的粥,低语一句道,“二郎也莫要生气,的确是我太强求你了。” 她低低柔柔的讲了这样一句,有些失落,微微垂下头乖巧的吃着粥,倒是令宁南忧莫名心疼起来。 他不知该再与她说什么,便起身再次坐回自己的位置。 两人突然沉寂下。 待到宁南忧放下筷子,江呈佳也同时食毕。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宁南忧此时主动开口道,“走吧,该去给皇帝谢恩了。” 江呈佳点点头。宁南忧瞧着她的脸色不太好,顿在原地想了一想,向她伸出了手唤道,“阿萝。” 她见他伸出手,有些受宠若惊,突然顿住不知所措。宁南忧无奈一笑,牵住她的手,将她向外面带去。 江呈佳忽然觉得,似乎这一世的覆泱并不是那么难相处。 “今日谢恩,你兄长也同样会去。”他牵着她缓缓朝回走去,路上轻声询问一句。她微微一怔道,“兄长自然是要一起去谢恩的。” 宁南忧低声嗯了一句道,“可我父亲不会去,阿萝可会介意?” 她微微蹙起眉头道,“说起父亲,为何他连我们的大婚也不露面?”她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有些好奇的问道。 宁南忧听她提及此事,脸色便马上变得阴沉下去。他撇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大婚之日,是德王母亲王氏的生辰。” 明明他的语气平淡无奇,没有丝毫波澜。可她心中依然微微颤动了一下。她知,自己这般装无知,已然戳中了他心中最痛的地方。 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她此时,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个为了笼络势力而费尽心思,使尽手段得到的棋子。她晓得此时的自己在他心中根本不算什么,甚至连妻子都算不上。他愿意与她做戏,愿意与她相敬如冰,不过是因为想要通过他笼络兄长。 她面露难堪与愧疚,小声道,“我...对不起。” 宁南忧冷笑一声,身体侧与她之前,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面容。紧接着她便听见他说了一句,“无需同我说对不起。” 他牵着她走回新房,便放开了手,自顾自走向隔壁的厢房关上了门。 江呈佳立于房前,略微失神,千珊一路跟过来,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拉的听了进去。她见江呈佳失魂落魄的站在大院内,便浅叹一口气,上前在她耳边轻声道,“县主还是快些换下婚服,眼下这时辰不早了。” 千珊的提醒让江呈佳回过了神。她眼神一敛,脚步一挪,收起所有的情绪,转而向新房里走去。 千珊急忙招呼身后婢子跟上,为她换衣。 片刻后,江呈佳从屋子里出来,已换上进宫觐见天子的朝服,侯在门前等着宁南忧出来。一旁的小黄门却在这个时候对江呈佳说道,“侯夫人...侯爷此时已先行前往南宫拜见陛下。他吩咐小人,让您您不必再等,此刻便随小人前往南宫侧殿拜见皇后殿下。” 宁南忧没有等她? 江呈佳有些诧异。她落下眼眸,低低自嘲起来。她不知自己是哪来的自信,竟然认为宁南忧好相处。 她冲着那小黄门点了点头,端着礼道,“那边有劳公公引我前去南宫了。” 小黄门回礼,弯腰躬身在前面引路,一路上江呈佳异常沉寂。叫跟在她身后的千珊越发的担忧起来。 明明这二人早晨还好好的,可不知怎会突然变成如今模样。 江呈佳去了南宫侧殿拜见城皇后,一番行礼谢恩过后,城皇后便一直同她带在侧殿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家常。 一上午,她连宁南忧的影子都没见着,他便这样将她晾在皇后着。魏帝也将城皇后晾在侧殿。直到晌午,也没有宫人传话说要用膳。江呈佳肚子里窝了一顿火气,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城皇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于是在一旁不动神色的说道,“六弟妹可是乏了,我见你神思困倦。不若同我先前往前厅用膳。陛下与淮阴侯怕是还有事要商议。” 江呈佳勉强撑起精神道,“娘娘不必顾及妾,妾便在此等候侯爷。” 城皇后听她此话,轻锁住眉头道,“你若在此等,怕一日也见不到他。方才陛下身边的近侍已来报过,淮阴侯已归淮王府。” 江呈佳转过头,蹙起眉头朝她看去,“娘娘方才还说,陛下可能与侯爷有要事商议,怎得现在又说....” 城皇后叹气道,“本宫也是怕你难过,方才只是想让你稍稍放松些。哪知你非要等着六弟。本宫也不能让你白等。” 她微微张口,言语哽在喉中,随后叹道,“既是如此,妾也不好拒了娘娘好意。这晌午已过,想必娘娘也有些饿了。妾便服侍娘娘前去用膳。” 江呈佳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一礼,城氏看着她满脸的淡漠,亦是于心不忍,但也未曾多说些什么,只应了一声以表认同。便带着江呈佳去了前厅。 江呈佳跟在她身后,眸中有一丝微动,似想到了什么,缓缓的将满面的冷然收了起来。心中有了一计算定。她想,大概,兄长与魏帝此刻应已侯在了前厅。就等着城氏将她带过去了。 而宁南忧也并非不见她,也并非不带她前往淮王府一起向淮王请安。他怕是被天子赶出的宫,才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她忽然便明白,今晨宁南忧为何突然会说起兄长进宫谢恩之事,又提及了淮王。原来是在此处等着她。他是在试探,试探她是否是天子与兄长故意插进他府中的一颗棋子。 那时,她没有深想,听他提及淮王,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戳痛了他的伤口,也难怪后来他连等她都不想,丢下她一人入了宫。 此时,她一人被留在宫中,而宁南忧却被天子赶去了淮王府。这局面实在难解。也令人觉得可笑至极。 江呈佳胡思乱想着,跟在城氏的身后,来到了前厅。 正堂中,上座,魏帝果然已跽坐在厅中。 席坐的右侧,坐着一位年岁尚小,却已然有了些君王英气,俊朗非凡的小少年。江呈佳知,这小少年便是那位年纪方满八岁的小太子宁无衡。而坐在席坐右侧的则是城阁崖与江呈轶。 侯在正堂的崔迁见城氏带着江呈佳走了过来,便急忙朝着里面报了一声道,“陛下,皇后与淮阴侯夫人已侯于外堂。”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二十一章 虎毒不食子 魏帝此刻正与江呈轶交谈,听此报声,长袖一挥道,“宣。” 城氏领着江呈佳走了进去。随即在魏帝面前行了大礼。 城皇后笑语盈盈道,“陛下怎得来了前厅用膳也不同臣妾说一声?妾可要在后厅等的望眼欲穿了。” 魏帝略略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一笑道,“皇后莫怪。朕与太傅恰巧谈及夫子论道,一时之间忘了时辰。崔迁这奴才竟也不提醒,到叫你等了这许久。” 城氏一进来,坐于右侧的那位英气勃发的少年便缓缓起身,立于案几边等着城氏同天子说完话后,才行礼一揖唤道,”母后安好。” 城皇后似是许久未曾见过太子,眼中尽是思念,但依然在众人面前克制了自己,得体的对太子温和一笑道,“太子勿需多礼。” 江呈佳一直默默的站在城氏的身后,知晓今日魏帝怕是要与她摊牌,于是脸色并不是很好。 而此时,被魏帝找借口赶出宫的宁南忧此刻正骑马赶向了淮王府。 黑鬃烈马停在王府巷子里。宁南忧翻身而下,独自一个人从王府侧门走了进去。虽王府中无人阻挠他进出,但也并没有人上来接待他。宁南忧也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景象,一人负手慢慢走到正厅庭院中,遥远一望,便瞧见宁铮与宁南清跪坐于堂中,正用着膳。 他扯了扯脸皮,稍稍露出了些笑容,预备向宁铮请安。但刚行至堂前,他便隐隐约约听见宁南清提及了自己。 宁南忧顿住脚步,想到宫中那个几乎置他于死地的刺客,眼中不由自主的呈现出一抹戾气与杀意。他转身一绕,躲到了假山后。 此时堂前,宁南清说起宁南忧来,眼中充满了不屑与不喜,“父亲,虽二弟娶了那江氏女,但此事也有些奇怪,若依照魏帝的性子定然不肯将江氏女赐婚与他。此番举动,怕是想要通过那江氏女,通达淮王府内部,让其做我淮王府的一个底细。” “江氏女想要接近我淮王府机密,还没那么容易。恰好,昭儿身边也只有一个夜箜阁与精督卫,并不打紧。”宁铮显然并不把江呈佳放在眼中。 可那宁南清却不依不饶。 “父亲可觉得二弟此番做的实在不妥,他明知道三弟喜那江氏女,却为了博得父亲夸赞,设下此计,将那女子娶进门。这是为不义。又心高自傲,根本不知防范那女子。我今日听得宫内线人所说,二弟与那江氏女很是亲热,完全失了平日的冷漠。似要被那女人勾去魂了。”宁南清尖酸刻薄的诋毁着宁南忧,丝毫不留情面,似乎这个弟弟与他并无血缘关系,只不过是一个同姓的过路人罢了。 “他当真与那江氏女走的极近?”宁铮皱起眉头,略略不适道。 “儿的人看的清清楚楚。”宁南清语气确凿。 宁铮的面色便愈加不佳,“即是如此,昭儿也不太适合再继续待在洛阳了。皇帝将其贬斥为淮阴侯,众人如今皆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皇帝动了如此大火。此事也需平一平。” “父亲的意思是?”宁南清心中暗喜,却依然装作并不明白宁铮之意。 “临贺近日多有动 乱,临贺县令顾安两日前曾密报城氏,被我的人暗中截下获取了信息。根据顾安密信所说,临贺动 乱所抓的人,无大魏国籍,推测是外族之人,很有可能为中朝所来的奸细。中朝攻打大魏三年之久,损失颇多,那城阁崖更是在战场上砍下了中朝三皇子的头颅,已然与中朝结下大仇。临贺恰巧是城阁崖母家。临贺的动 乱不可能来的如此巧合。大约是中朝想要对城阁崖下手了。”宁铮凝着眸,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宁南清即刻理解了他是何意,“父亲是想要...借刀杀人?” “国敌之刀,让城阁崖母族灭于中朝之手,也算是成全了他一族对陛下的忠心不是么?”宁铮冷笑起来。 宁南清却有些不乐意道,“父亲要将此等事情交于二弟去做么?” “怎么?让你二弟做此事,你到不乐意了?”宁铮瞧着他变了脸色,笑眯眯的说道。 宁南清气道,“父亲这分明是想要二弟一步步参与到大事中来...您明明...” 宁铮伸出手,制止他继续往下说,随即又说道,“为父并非想要昭远立功。只是觉得此事他去做最为合适。若失败,也不会牵连我淮王府,更不会牵连你们兄弟二人。” 宁南清先是一怔,后又像想通了什么,同他父亲一般露出了一丝笑意。 而此时,立于假山后的宁南忧,脸色愈发的阴沉,一双拳头死死握住,手背青筋暴起,几乎断裂。 他在假山后又停留了一会儿,便转身悄然离开了淮王府。 一路上,他的脑海中盘桓着父亲与兄长的对话,越发觉得周身阴冷起来。 宁铮想要贬斥他去往临贺驻守,要他挑动中朝密细与临贺乱兵除去城阁崖母家蒋氏的势力。若此事成,城氏一族定然会被重伤。 当年琅邪城氏之所以能够跻身于大魏七族之首不仅仅是因为城氏一族出了一个独受恩宠的孝慧皇后城阁浅,更是因为城阁崖母家临贺蒋氏的助力。 临贺虽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但蒋氏却是当年辅佐太祖建立大魏的元老功臣。蒋氏与陇西的曹氏一族都是太祖所倚重的重臣之族。当年,蒋氏一族在太祖仙驾后,便归居临贺,渐渐收敛了本族的风头,只规规矩矩的做一方大士族,安稳的过日子,也因此自七大家族中退了出来。等到琅邪城氏崛起,城阁崖的父亲城月山取了蒋氏嫡女蒋怜,蒋氏才又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蒋氏与城氏结亲后,便竭尽全力辅佐城氏一族。虽说当年蒋氏隐世于临贺,不再参与朝政,但自家实力依然十分雄厚,否则也不可能到如今还依然名列世家百族的前位。 但,若宁南忧前往临贺除去蒋氏一族之事失败,蒋氏察觉,并联合城氏反击。那么宁铮便会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他一人头上,让他一人担这谋害忠臣之罪责。宁铮自然不会让魏帝杀了他,但却不会替他保住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最多留他一条命苟延残喘。 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招金蝉脱壳。 可这些计策,宁铮却用来对付他。宁南忧眼眸中露出了一丝苦意与悲凉。 他独自一人向睿王府中行去,牵着马,面色苍白。 宁南忧神情恍惚的走到府门前,抬头朝前一望,便见一抹娇小的身影立于大门前。江呈佳不知何时出的宫,此刻正同她身边的婢女千珊侯在府门前等着他归来。 他微微一怔,收起满脸的阴沉,面无表情的向她走去。 江呈佳眼尖的瞧见宁南忧独自一人牵着马朝王府走来,于是急忙上前迎去,温声细语道,“侯爷怎是一人归来的?” 她招呼了身后的小厮,将宁南忧的烈马疾风牵了下去。又接过宁南忧脱下的披风,跟在他身后朝府中走去。 季先之原本想要迎接宁南忧,见江呈佳先他一步,便于府门顿住了脚步。 宁南忧面无表情,并不理会江呈佳的询问,只是低头不啃声的往里走。他的脚步走的极快,叫江呈佳根本无法跟上。 她欲唤住宁南忧,季先之却忽然往她身前一挡恭敬道,“夫人还是莫要在此时打扰主公。主公方从代王那处回来便一脸晦气,定然又受了代王的训斥。” 江呈佳沉默下来,眼底深处浮现出一丝无奈与心疼,望着宁南忧独自一人孤单的身影,心中不是滋味。 直到晚膳,江呈佳也未曾见过宁南忧一面。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不许任何人进入。江呈佳担心他胸前的伤口未愈,便去了灶房煮了些养伤的粥汤,带着千珊给他送了过去。季先之守在书房外,拦住了预备进去的江呈佳。 她略有些恼,盯着季先之无奈道,“侯爷一日未出,季大人难道不担心?” 季先之脸色温和道,“夫人,主公若是饿了,自然会命小人做膳食。夫人便不必担忧了。” 江呈佳见说不通他,便只有冲着书房中喊道,“侯爷,妾做了些吃食,侯爷多少吃些...” 书房中并无任何回应,季先之便再次下了逐客令,“夫人还是回去吧...” 江呈佳低下眸,露出失落的神情,将手中端着的膳食交予了季先之,无奈的嘱咐道,“我瞧他胸前的伤势并未好透...身子这般熬下去定然不行,还请季大人劝劝他。” 季先之轻轻点头道,“夫人放心,奴定会规劝。” 江呈佳有些迟疑,站在书房门前等了一会儿,最终摇摇头,浅叹一声,转身离去。 季先之待她离去,端着手中飘着香气的汤粥,朝里面唤了一声道,“主公可要吃一点?您一日未进食...的确有碍伤势恢复。” 书房里没有回应。季先之等了半晌,里面才淡淡的传来一句,“不吃。”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二十二章 毒打 季先之又问,“那...夫人这膳食如何处置?” 里面又一声冷淡,“倒了吧。” 季先之听见这话,眼中露出些无奈,随后正准备应声,便听见里面又传来声音道,“慢着。你放在外面。随它去吧。” 季先之端着膳食,有些诧异的望着映在窗纱上的身影,愣了一番才道,“是。” “季叔,你先下去吧。不必在门前守着了。”里面的人淡漠的说着。季先之知晓,宁南忧此时只想一人安静的呆着,于是应声退下。 书房里的宁南忧领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在确认季先之已经离开后,他跽坐于案几前盯着上面放置的竹卷犹豫了一番,最终悄悄放下了门闩,推开了门,盯着放在屋外角落里的膳食,思虑三秒,迅速的端起,又再次栓上门,回到漆几前端坐下来。 他摸着还温热的陶碗,满是阴霾的脸上稍稍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打开碗盖,一股糯香便扑鼻而来。 宁南忧默默的吃了一口,热腾腾的汤汁入口便化为浓郁的香气,米粥十分软糯,这种羹食他从未吃过,却不知为何总有一股熟悉至极的味道。 他独自一人默默将一碗粥喝尽,原本糟糕的心情似乎也好受了些。 江呈佳一人回到宁南忧在大婚前特意为她建造的云乘阁中,跽坐于院落中搭起的一座高台上眺望此阁之下的格局,这座院落构造十分别致,清雅淡然,整齐有度。一看便是宁南忧花了心思专门令人为她筑造的。她喜好清雅之地,他特意打听完备,显然是想要讨好她。此院落非四月之功不能建成。他对江氏一族的心思自兄长于西疆一战成名后便已存于心中。江呈佳凝滞着目光,又想起今晨于南宫之中同魏帝说起的话,便满是愁容,千珊侍候于一旁,见她时常失神,不禁担忧道,“姑娘怎么了?” 她黯淡的眼眸略略一动,有些苦涩道,“千珊...或许,我们很快就要离开洛阳了。” 千珊不解道,“姑娘何出此言?” 江呈佳端起陶壶,斟了一杯茶,慢慢抿入一口,眸瞳微动,望着与高台对立的那座书阁,目光有些迷离,“魏帝与宁铮皆不愿意饶了他。” 千珊走到江呈佳身边,跽坐于她的斜后方安慰道,“姑娘不必担忧,千询曾于南云都中算过一卦,姑爷此世命数有一转机,定然不会再似从前。” 江呈佳沉默不语,正想着心事,便隐隐约约听见外院传来杂乱的声响。她蹙起眉头,瞧了一眼即将落下山的太阳。 映在天际边一道道霞光似猩红的鲜血一般,熏染了洛阳的天,如同这变幻莫测的人心,叫人焦灼难安。 江呈佳听那杂乱声愈加嘈杂,便急忙自高台青阶之上,领着裙摆迅速的跑了下去,千珊急急忙忙的跟上。她走至云乘阁与外院相连的回廊上,朝正堂府内望去。只瞧见一群黑压压的人拥簇着一个身穿靛蓝色曲裾服的男子朝王府里面走来。 她躲在石柱后面观望着,紧接着便瞧见一直将自己闭锁在书房中的宁南忧不知何时去了正厅堂前,此时向那来势汹汹的人迎了上去,面色十分惨白。 来人,正是摄政淮王宁铮。 宁南忧迎上前去,谦恭行礼,做足礼数道一句,“父亲怎么来了?” 他低着眸,眼中似有丝讥笑。 宁铮没有看他一眼,面色冷峻的提着衣摆,上了厅堂,跽坐于正座之上,一声不吭。 “父亲这是怎么了?何事使得父亲如此生气?”宁南忧只装做不知宁铮此来何意,轻声询问道。 宁铮瞥了他一眼,眼眸转了转,满脸冰霜的说道,“你,倒是越发的孝顺了?” 宁南忧微微一颤,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宁铮冷哼一声道,“怎么?你救驾有功,又娶了那江氏女,便连子女应有的晨昏定省都没有了么?如此,你心中还有什么君臣父子之道!?” 对于宁铮的训斥,宁南忧并不意外,且十分冷静淡然,他弯着身子稍稍思虑了一番,随后缓缓起身,满面亏欠道,“是儿子不孝,请父亲责罚。” “不错,我的确要责罚你。”宁铮满脸怒意,眼见着宁南忧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便立即想起曹秀那双永远露着对他的不屑的眼眸,那双眼铮亮,很是漂亮。那个女人高傲矜贵,从不将他放在眼里。他的胸腔中倏的便冒出一层又一层的怒火,即刻冲着一旁侍奉这的小厮道,“来人,取家法来!” 宁南忧眉宇间轻轻一顿,望向宁铮,眼眸中尽是不解,夹杂着一丝又一丝的失望,他满面惨白的问了一句,“父亲...要因此缘由对儿子动家法?” “怎么?难道,昭儿觉得向为父请安一事并不打紧么?你眼中可还有‘孝’一字?是不是认为你手中有了一个夜箜阁,有了精督卫,有了个江氏,便可以放纵无度,目无父兄了?”宁铮盯着宁南忧这张透着异域神资的容貌,心中恼意便愈发的深刻。 宁南忧默了声,待小厮取来家法,他忽而冷冷一笑,朝着宁铮跪了下来。 宁铮看着他脸上的冷笑,不由得怒火攻心,愈发无法冷静下来,竟直身而起,径直走向那拿着家法的小厮,一把夺过那根估摸着有五尺长的戒板,朝宁南忧的身上狠狠的打了过去。“你如此不孝,不尊父兄,不守君臣父子之道,还不知悔改,当真是丢尽我淮王府的脸!” 那涂着黑漆的戒板重重的落在他的身上,一股巨痛便自他的背脊向全身扩散开来,宁南忧咬着牙,原本铁青的脸色因上下颚紧紧相合而变得通红。 宁铮似是气急,可睿王府的下人显然不知代王究竟因何生如此大气,他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拿着戒板狠狠的抽打着宁南忧,丝毫不留情面。宁南忧的脸色自通红再次变得铁青,又从铁青变得苍白。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吭一声,纵使双目已变得殷红,也只是紧咬牙关,不曾叫疼。 宁铮却像是止不下来一般,不断的抽打着他。他被打的趴倒在冷冰冰的瓷地上,宁铮却怒吼着让他继续跪着。 宁南忧努力的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却因下身被打的几乎麻木而无法动弹。他颤着气,好不容易爬起来继续跪着,宁铮却挥起一板在此将他打趴下。 他一月前的剑伤并未痊愈,此番遭此毒打,心中一直郁结的血气便一下控制不住,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狼狈至极的趴在地上。 他咬着牙,想要在此站起来,宁铮却连这个机会也不给他。他努力撑着自己,让自己不至于被疼晕过去。可宁铮却像是发了疯一般的毒打。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时,突然察觉背后有一团柔软的东西压了上来,他猛地惊醒,一张脸毫无血色的抬头望去,只发现江呈佳不知何时冲了出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戒板在她的身上落下两记。只听见她闷哼了一声,跪在他身边,用身体护住了他,抓住宁铮手中的戒板,满脸恐慌道,“父亲这是要将二郎打死么?父亲何至于动如此大的肝火?” 宁南忧听着她的声音,低低的喘了一口气,意识稍稍清晰了些。 宁铮见江呈佳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才恢复理智,停下了扬起的戒板,立于她的面前,有些呆滞。 他瞧见宁南忧那身玄青色的曲裾袍上印上一片深色,已是血肉模糊,眼眸猛地一缩,即刻想要去扶他,可又因脑海中曹秀的那张脸停止了动作。 他站在江呈佳面前,半晌未动。顿了一会儿,便猛地将手中戒板摔在地上,愤然离去。甚至将他此行的目的都抛诸脑后,从睿王府急匆匆的离开。 江呈佳揉着肩上火辣辣的痛意,靠在他的身边,慌乱的唤了一声,“二郎...” 宁南忧的双腿以及臀部剧痛难忍。他闷着声,想要用手撑起自己,却难忍痛意,狼狈不堪的趴下。江呈佳看着他背后湿淋淋的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熏红了她的双眼。看着他如此,她的心间便犹如刀绞。“二...二郎。”她双眼浸满泪水,颤着声道,“你...”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万分心疼他此番的模样。 可宁南忧却并不领她的情,明明已经没有力气,却依然将她猛地推开,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朝前面移去。直到抱住可以支撑着他站起来的石柱,他才停止了挪动。 江呈佳呆滞的坐在地板上,就这么眼看着他一步步挪动着自己,不啃一声的离开了她的身边。他靠着自己从地上缓缓爬起。他的发髻此时早已散乱,可他依然端直自己的背脊,哪怕根本无法挺直。 他艰难的朝着自己的栖亭轩移去。并不理会此时跪坐在地上,已是泪流满面的江呈佳。 她愣了半宿,想起他浑身的伤,迅速的将满脸的眼泪擦干,朝着宁南忧的栖亭轩奔了过去。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二十三章 情绪失控 宁南忧一瘸一拐的回了内庭宅院,王府的内侍无一人敢上前搀扶。他独自一人咬牙死撑着走进栖亭轩,又绕了几个回廊。可他的意识却逐渐薄弱,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青石砖路上。所有的坚持便在此刻瞬间瓦崩土解。他躺在地上,嘴角勉强撤出一丝微笑,双眼逐渐阖上,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江呈佳跟随着他的脚步来到回廊之中,一眼望见昏迷的他,心间不可抑制的慌张害怕起来。她冲了过去,满眼的泪光,手足无措的跪在他的身边,无法克制自己的恐惧。 小廊的景逐渐模糊,温柔的风轻轻拂过这座充斥着哀伤的宅院,不留一丝情意的离开。似乎上天从未眷顾他们一般,总将一切美好击碎于回忆之中,将残酷的现实留下,一步步的预谋着,用尽一切击垮他们心中仅剩的温柔。 宁南忧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曾有一个小姑娘在他一片狼藉的童年中留下了模糊的身影,那是一抹令人留恋的背影,是他这一生为数不多能够触碰到的温暖。他沉睡着,一直想,就这么留在那段记忆中再不醒来。 可,母亲被折磨的画面很快在他的梦中接踵而至,眼前的景象便如同人间地狱一般折磨着他。当母亲被人死死的扼住白皙的脖子,一双手向他拼命的摇晃着,漂亮的眸中透出窒息般的绝望时,他浑身发抖着,想叫却叫不出任何声音,他被人死死的钳制着,不断挣扎,却无法逃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至亲被人凌辱.... 他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觉冰冷的空气猛然灌入他的胸腔,令他一时之间无法呼吸。很快,他便察觉到背脊传来的剧痛。 宁南忧紧紧的锁住了眉头,一双眼瞋红的向榻上挂着的白纱望去,面如死灰。 他无神的盯着屋梁看了很久,转了转几乎快要僵硬的眼瞳,一行清泪从眼角毫无征兆的滑下。他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此时,屋子的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股凉风轻轻自门口吹入。他听到动静,僵硬的转过头朝门前望了过去。只见江呈佳端着铜盆热水站在门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宁南忧睁着眼,如同木偶一般,一双眼无神且绝望的盯着她。 江呈佳一直垂着头,蹑手蹑脚的将手中的铜盆放下后,再转头去看他,这才发现他已经醒了过来。 她万分惊喜,失声唤了一句,“侯爷!” 宁南忧盯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呈佳握住他冰凉的双手,满眼期翼道,“你总算醒了。” 他轻轻眨了眨眼,动了动唇,沙哑着声音道,“你...一直在这?”他问的小心,甚至带着丝期盼。 她红了双眼,默默点了点头道,“你昏迷了一日一夜未曾醒,孙太医说...若你今日不能醒来,怕是会有生命危险。好在你醒了过来。” 宁南忧继续盯着她,沉默了下去。 江呈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鼻间已酸涩难忍。她避过他的目光,转身拿起丝巾放在铜盆中浸了浸,再转过身已满眼通红。 她颤着声道,“侯爷能否翻身?孙太医言,侯爷的伤...需两个时辰上一次药...” 他缓慢而迟疑的动了动眸,没有应她,却咬着牙试图翻动,可浑身并无半点力气。半晌,他摇了摇头低声道,“算了,不必为我上药。这些伤不碍事,从前也是这么熬过来的,死不了。” 他说的十分坦然,轻描淡写的将一日前在堂上发生的一切都一笔带过。 江呈佳拿着丝巾的手微微一顿,强忍着的眼泪便在这一刻突然冲破了泪堤,掉了下来。她跪坐在床榻边,通红着眼,颤抖的问道,“侯爷以前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宁南忧见她落泪,不由一怔,紧接着慢慢的沉下了目光嘲讽道,“你...在可怜我?” 江呈佳难忍心中剧痛,紧紧握着手中丝巾,垂下头哽咽起来。宁南忧见她不回话,眼中露出一丝嘲意道,“我从前如何过来的,无需夫人操心。” 他转过头,闭上眼。 江呈佳咬着牙,疯狂地克制着心中蔓延的酸涩。她十分小心的扶住他的肩膀,想要帮助他将身体转过来。可宁南忧却紧紧蹙起眉头冷然道了一句,“滚出去。” 她顿了一下手中的动作,眼中的泪花便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她没有理会他的冷言厉语,自顾自的将他慢慢转了过去。宁南忧此刻根本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她摆布。可他极度厌恶她这般的自说自话,低声冲她嘶吼道,“滚!给我滚出去!” 此刻的他不像平日里那个隐忍克制的宁南忧,更像一个被戳破内心最柔弱之处的孩子,想要筑起最后一道防线,保护那个满心脆弱的自己。 江呈佳不理会他的恶语相向,轻柔的揭开他的衣裳。宁南忧那张满是伤痕,血肉模糊的背脊便暴露在她的眼前。 她咬着牙,双手颤抖的用丝巾为他擦拭着伤口。酸涩,心疼,愧疚,绝望,怒火交杂在她的心间,使得她的手猛烈的颤着。但她努力的克制着,克制着心间无以言喻的痛,替他清理了伤口。 江呈佳再将丝巾扔回铜盆中,那盆中的水已经变得殷红。 宁南忧疲惫的靠在枕上,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反抗她,最后嘶吼变成了哀求,“江梦萝,请你出去。” 他唤出了她的字,低落的唤声中充满了无助。江呈佳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心绪,夺门而出,冲到回廊上,崩溃大哭。 她哭的难以克制,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紧紧抱着自己,浑身抽动了起来。千珊一直守在附近,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赶了过去。远远的,便瞧见一个较小的身影倦缩在角落里,无助至极。 她红了眼圈,缓缓的蹲在了这个哭的像个孩子般的姑娘身边,将她拥入怀中,小声安慰道,“姑娘,千珊在。姑娘,不必伤心。姑娘,不是你的错。” 江呈佳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看向千珊,泣不成声。 这是千年的煎熬,每一世的覆泱都活在地狱中。而独自一人的她,每日踩在刀刃上,看着覆泱如此,痛不欲生。 “千珊...”她只能唤出这两个字,杂乱至极的情感交织着,令她不知如何表达。 她的无助,她的心酸,她的疲惫。千珊都看在眼中,就像无人能够理解覆泱一般,这个世上也从未有人能够体会江呈佳心中的痛。即便是她,也终是无法理解。她只是无比心疼,心疼着这个本来爱笑,却在时间的洪流中逐渐失去了自己的姑娘。 宁南忧并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只是疲惫至极的阖上眼,困倦至极。 江呈佳靠在千珊的怀中无助的哭了许久。千珊便依着她,陪着她,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被她的情绪所感染,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千珊跪坐的双腿彻底麻木。江呈佳才渐渐收了自己的情绪,慢慢抬起头。那双红肿的不像样的眼中此时平复了所有的情绪,脸上却不动声色的换上了厌恶与憎恨的表情。她垂下眸,再开口说话声色已是沙哑,“季先之可有回来?” 她低低的问着。千珊一顿,轻轻蹙起眉头道,“没有。” 江呈佳疲惫的站起身,揉着发麻的双腿,将千珊从地上拉起,然后默不作声的朝云乘阁走去。这府中到处都是眼线,睿王府中所发生的一切,淮王与魏帝那处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全部知晓,她与宁南忧根本毫无秘密可言。 她虽然失态的大哭一场,却并非没有自己的算计在其中。 她的崩溃与大哭会让魏帝以及宁铮认为她与宁南忧夫妻不和。会让这二人认为一切皆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江呈佳忽觉得可笑起来,如今的她连自己都要算计进去,只是为了保住自己,保住宁南忧。 若她真的与宁南忧靠的太近,表现的太过于亲密,便会惹来魏帝与淮王的猜疑。毕竟她是被宁南忧强逼着嫁入睿王府中,就算再如何听天由命,再如何忠诚于天子,也绝不会这么快进入一个妻子的角色,因为女子失节不是小事,这世间不会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够这般快就接受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为自己的夫君。若她没有同宁南忧大闹,魏帝便会认为江氏是有预谋的陪着宁南忧演了这一出戏,从而对兄长产生怀疑,对水阁产生怀疑。 而宁铮则会认为宁南忧为色所迷,会更加变本加厉的对付江氏,若有必要,为了夺走宁南忧手中唯一的夜箜阁与精督卫,他甚至可以舍弃这个儿子。 若她与宁南忧夫妻不睦,魏帝与淮王对他们的怀疑便会大大消减。 江呈佳与千珊互相搀扶着归了云乘阁。 待到两人踏入阁院主卧,将屋门紧紧锁住的那一刹那,江呈佳才将那满脸的憎恶收回,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二十四章 争吵 千珊见她表情转换如此之快,立于一旁也目瞪口呆。 江呈佳见她这般表情,垂下眼眸浅叹道,“伤心归伤心,说到底...这次他会遭受宁铮如此责难,也全是因为我与他大婚后没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才会导致如今这样的局面。我一心想着,日后能够陪在他的身边,心中便无比欢喜,得意忘形,不知收敛。” 千珊于一旁沉默。 江呈佳低着眸道,“季先之可是去了临贺?” 千珊惊讶点点头道,“主子怎得知晓?” 她皱着眉头,面色冷凝起来,“近日,临贺又多有动 乱,此事想必要追溯到城将军月前于战场之上取了中朝三皇子的性命一事。临贺动 乱,必有中朝人从中作梗,城氏高居其位,中朝皇帝必然不好动手,而城将军母家蒋氏一族乃为临贺世家,他们便想从此入手,意图让城将军也遭受丧亲之痛。蒋氏若出了问题,那么多年来依靠着蒋氏权势的城氏一族必将遭受重大打击。 前些日子,临贺县令顾安曾分别寄信与兄长及城阁崖。他与兄长的那封信中说及此事,我便有所预料。我一直以为宁铮会有所动作。可几月以来,他一直按兵不动,大概是因为没有适合的人前去。我想,二郎怕是在与我大婚前便知晓了临贺动 乱一事,想要于宁铮面前邀功,便事先吩咐了季先之前去临贺做准备。 江呈佳将前后因果说清,千珊只有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凉气道,“难怪姑娘之前说,我们即将离开洛阳...若是此番,姑爷岂不是...” “他不去也必须得去,若是不是因为娶了我,宁铮或许不会让他去办此凶险之事。”她的手指轻轻的敲着膝盖,难忍自责,无助至极,“千珊,或许,我这一步棋走错了。” “姑娘,你何必这样想,若你不出现,就算淮王肯放过姑爷,姑爷的两个兄弟又怎肯放过他?”千珊轻轻在她身边站定,然后将她环入怀中柔声安慰着。 江呈佳依靠着她,双眼肿痛,很是疲惫。 “记得吩咐拂风与烛影在临贺做好准备...万不能让蒋氏出问题。”她的眸中透出一股难言的深邃,一望而去,看不清尽头。 千珊应声,瞧着江呈佳满面的惨败,愈发担忧起来。 孟月微凉,纵使天气温热,夜却依然森寒。江呈佳站在屋牖前,被入夜的凉风吹得生冷,千珊为她披上绒衣,小声嘱咐几声,便退了下去。她看着时辰,一扫之前所有的伤意,一心念着宁南忧的伤,按照太医孙齐的嘱咐,拿了外敷的药去了栖亭阁。 季先之一走,宁南忧身边几乎没有人侍候。偌大的王府,上下几百号人,几乎无一人敢靠近栖亭阁,便是连侍卫也只是在阁院外头守着。江呈佳走在空无一人的回廊上,不由心生凄凉,萧瑟难忍。 她一路行至他的卧房,正准备推门进去,又想起他晨起时的态度,心中便有些不适,最终犹豫了一下,抬手敲了敲门,并未直接推门而入。 只是,她敲着门板半日,也无人回应,于是往纸窗里望去,隐隐约约瞧见屋内情景,再往榻上一瞧,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江呈佳愣然,立于原地想了一番,转身朝着他的书房走去。 她走于廊上,还未转角,便远远的瞧见书房灯火通明,一挺拔俊秀的身姿映在窗纸上,很是修长。江呈佳松下一口气,拢了拢身上的绒衣,朝书房行去。 她走到窗前才发现,门前竟有一小童守着门,便有些诧异。那小童似乎十分疲惫,累的已然倒在门前呼呼大睡,完全没有察觉她的到来。 江呈佳见她头上束着两个圆滚滚的发髻,用红绳绑着,圆嘟嘟的脸颊因熟睡而变得有些润红,倒在地上呼声很大,身上穿的很是单薄却一点也不怕这夜里的凉风。她的身边放着一个铜制花边矮炉,烧着兽金碳。那暖炉烤的她身边很是暖和。 这碳炉一看便是宁南忧书房中放置的东西。她低眸猜起这小童的身份,没过半响,又觉得可能这碳炉并不够小童取暖,终究是睡在门口,还是会染上风寒。于是她解下身上的绒衣往小童身上温柔的一盖。蹲下时看清了那小童的脸,这孩子五官生的极像季先之。她便有所猜测,这孩子怕就是季先之那刚刚年满七岁的小女儿季雀。 正当她准备起身去唤内屋的宁南忧时,面前的木雕扇门却在此时被打开。 江呈佳一怔,抬眼望去,便见宁南忧倚靠在门框上,满是病态的脸上露出一丝困倦,向门前睡着的季雀看去,却意外的发现江呈佳不知何时来了此处。 他缓缓锁住眉头,默不作声的盯着江呈佳看。 她站起身,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他一双修长的手捂住了唇,还未反应过来,便以被他拉入了书房中。 她满面懵然,站在门前,瞧见他蹑手蹑脚的踏出门槛,艰难的扶着腰,缓缓跪下将地上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进了屋,放置在这间房闲置的榻上。 江呈佳默默的看着他做好这一切,看着他在将小姑娘放下的那一刻生生的扯动了背后的伤处,痛的龇牙咧嘴。 她急忙奔过去,宁南忧却再次拉起她的衣袖将她往外面带去。 他此时穿着一身宽松的盈白衣袍,凉风一吹,掀起他的衣摆,令他不由得冷的打了个哆嗦。 他一声不吭的在前面走着,她也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走着。看着他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难,她便再次红了眼。 宁南忧将她带回了卧房,满脸吃痛的靠在榻前喘息,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看她,见她不出声,他顶着沙哑低沉至极的嗓子轻声说道,“怎么?我白日那般粗鲁的让你滚,还要这般贴上来?” 他的询问中夹杂着深深的嘲讽,使得江呈佳再次不适起来。她低下眸,嘴角耷拉下来,面色僵硬的说道,“侯爷以为自己是什么?璞玉么?对妾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妾只是在尽妾的本分。我是你妻,这辈子只能是你的妻。你受伤,难道要我袖手旁观不成?” 她略有些委屈不满的说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眸中透着满满的伤怀。 他又默了声,整个人倚靠在床榻边上,其实难以坐稳。背部以及臀部的伤势叫他坐立难安,但他不想在她面前狼狈不堪。他尽量坐稳,连自己都没有意料到他在她面前如此注意形象。 他坐定,默默的朝着她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意思是叫她过来。江呈佳皱皱眉,脚下迟钝的朝他走去,似乎每一步都走的极其不愿意。 宁南忧看出了她的不耐,双眼有些失神,失落的垂下眸。 “虽...你不能袖手旁观,但...也不必勉强自己。若是不愿意何苦来这一趟,受我的气?”烛影中,虚弱的他显得十分单薄,让人忍不住心疼。 江呈佳没过一会儿便将自己伪装起来的冷怒全都打破,脚步加快朝他身边走去。 宁南忧正回想着今日晨起对她的态度,一边有些懊恼,一边又无法说服自己同她说一声抱歉。 正愣着神,莫名察觉腰际多了双手臂挂了上来。江呈佳不知何时悄悄钻进了他的怀中,又因害怕动着他的伤口而有些不知所措。她脸上的无奈与心疼表露无遗,叫宁南忧心神慌乱起来。 她总是这般突如其来的关怀,叫他无所适从。他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子究竟是如何看待她。不明白究竟他要拿她如何是好。 他的心中藏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盯着江呈佳的侧脸,这种感觉便愈加明显。 宁南忧闻着她身上的气息,强装镇定道,“不是来给我上药的么?怎么就抱着不撒手了?”他的语气突然之间变得温柔至极。 话语一出,令两人都是一愣。江呈佳怔怔的盯着他许久,遂即低下眸,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她企图将自己的情绪遮掩过去,于是面部表情便更加僵硬起来。 江呈佳松开了手,要从他怀中脱离,去拿放在案几上的外敷药。还没踏出一步,却被他轻轻一扯再次拉了回去。她脚下不稳,撞进他的怀中,一不小心便用力的扯到了他背后的伤。只听见宁南忧猛地倒吸一口气,浑身一颤,却还是将她揽着不放,也不说话。 她心中因他的一抖而颤,急忙询问道,“定然是扯到了伤口,侯爷怎么这样小孩子性?” 江呈佳着急的想要去掀开他的衣裳,瞧一瞧伤口。宁南忧却不肯,抱着她不撒手,像个孩子般,又不说话,只是闷着声。 她又不敢动静太大,怕他的伤势恶化,见宁南忧不肯放手就只有随着他,放弃了挣扎。 许久,她又无奈的道了一句,“侯爷这样抱着妾,伤口真的不疼么?” 宁南忧沉默了很久,忽然开口道,“怎么不叫我二郎了?”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二十五章 和解 江呈佳并未料到他会这样问,她一直以为宁南忧其实并不喜自己这样叫他。她怔愣了一番,轻轻笑道,“若妾叫二郎,二郎可愿将妾放开?” “不放。”宁南忧低低说着,语气沉闷,一直灰暗的眼底逐渐的升起了一丝温度。 这像孩子般的玩闹语气叫江呈佳也哭笑不得。 “你,莫要生我今日的气。那时,我太狼狈。而我,并不想你瞧见我如此狼狈之态。”宁南忧一字一句吐露心中想法,只是迫切的想要江呈佳知晓今日的他并非有意。 他心中惶惶不安。在他人生中这数十年来的无尽黑暗中,江呈佳的忽然闯入,就像一抹阳光,令他的封闭的心口被打开了一个角。多年来的孤独早已让他习惯一人承受一切。他无法想象,有一天,会有一个女子扑在他的面前,替他挡去父亲的责难,因他受伤红了眼,因他怀疑因他误会而委屈难过。 哪怕她可能带有目的,哪怕她可能只是与他做戏,哪怕他知道他不该对她动情,可他还是动摇了,那颗他曾经以为已经坠入地狱的心,此刻好似有了一线生机。 他控制不了自己,终是无法令自己远离江呈佳。 江呈佳听着他的话默不作声。宁南忧半天没听见动静,于是低下头朝她看过去,见她满脸不高兴的靠在他的怀中。 “你...很生气?”宁南忧迟疑一顿,浅叹一口气,有些失落。 江呈佳眨了眨眼,沉默不语,只是轻轻推开他的手臂,站起身默默的去拿放置在漆几上的小瓷瓶,又将一旁烧的滚烫的水炉拎起,往放置在入门右侧台几上的铜盆中灌了满满一盆的热水,取了块丝巾放入水中浸湿,端着铜盆再次来到榻边。 宁南忧一直盯着她瞧,便是在等一个答案。 她看着他那双黑眸中夹杂的些许期待,便无奈道,“侯爷还是让妾先替您处理杖伤吧。” 他一怔,面露寂色,缓缓垂下头,似是有些失望。江呈佳瞧见他的神情,不动神色。她轻轻将他的袍带解开,替他褪去外袍,又小心翼翼扯开他上衣的系带,再掀开衣裳往他的背部看去,此时他背部绑着的白色绸布已然渗出了血,红成一片。江呈佳解开绑在他胸口的白色长条绸布,宁南忧便一直斜靠着盯着她看。不知不觉中,她觉得自己变得燥热起来,洁白无暇的脸颊升起一朵朵红云,遮住了她的疲倦,显得有些俏皮可爱。 孙齐绑的结,她本就解不开,再加上宁南忧这般凝望,叫她更加慌不择路,抓着这个布结扯了半天也不曾被解开。她气呼呼的磨了磨牙齿,面色愈加的绯红。宁南忧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的小动作以及脸上千变万化的神情,觉得很是有趣。 江呈佳将头埋得更低,只微微抬起一双眸,死死的盯着那个打不开的结看,扯了半天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手心里却不知为何全是满满的凉汗。她无比小心的将他满身缠着的布条解开,看着手中满是血迹的白绸布条,她的鼻间再次酸了起来。 宁南忧津津有味的盯着她看,嘴角悄悄扬起。布条全都拆下,宁南忧露出一片精瘦却宽厚的胸膛,在他平静的呼吸下,轻轻起伏波动着。江呈佳的一双眼忍不住的往他胸前瞟,于是脸颊便越来越滚烫通红。他瞧着她满面通红,害羞扭捏的模样,心情便很是愉悦。她转过身取来浸泡好的丝巾,为他擦拭伤口。宁南忧便随着她的动作乖乖在榻上趴了下来。 他的脊背上有太多新伤旧伤叠加,已完全摸不出平整的一块,每一处都有些触目惊心。她一步步擦拭到腰际,忽然便停了动作,脸色毫无征兆的殷红起来,她结结巴巴的同宁南忧说道,“侯...侯爷...可否解一下裤带?妾...” 宁南忧一怔,转过身愣愣的朝她看过去,瞧着她通面窘迫,一脸尴尬的看着他,便再忍不住心中笑意,浅浅笑起来,在摇曳的烛光中笑得十分温柔好看。 江呈佳只觉得没脸见他,于是将头压的更低,耳垂娇红似火。 他不言一语,从榻上单臂支起身体,另一只手扯开了系在腰际的裤带,轻轻褪去一半,又重新趴了回去。江呈佳长舒了一口气,双手小心的将他的裤子再往下扯了扯,继续为他处理伤口。 宁南忧眯着眼,本没想太多,倏的察觉她还在扒自己的裤子,于是先是一怔,脸色也迅速彤红起来,皱着眉头哑着音轻轻咳了一声道,“夫人...?” 江呈佳一惊,慌不择路的应了一声,“可是妾弄疼了?” 他哭笑不得的朝她看过去,“我未曾伤在腿部。” 江呈佳如梦惊醒,低头瞧着自己的双手扯着他的腰带,还在一个劲的往下扯。她反应过来,慌张的松开他的腰带,眼巴巴的望着他尴尬的说道,“侯爷勿怪,妾...妾只是想为侯爷擦拭伤口。” 宁南忧低声嗯了一句道,“我知道”。他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满是笑意的盯着她看。 江呈佳只觉无地自容,竟不知她对宁南忧的心思已龌龊到这种地步... 她急急忙忙的为他上了药,取来干净的白绸布条,替他将伤口缠绕起来,便慌张的想要逃跑。宁南忧却不曾给她这个机会。 在她替他绑好了结,正要起身去洗丝巾时,宁南忧突然将她揽入了怀中,低低的笑了起来,喉中发出悦耳却致命的笑声,只叫江呈佳浑身都颤动了起来。她想要掩饰自己的慌张与羞愧难容,于是在他怀中挣扎起来。越是挣扎,面色便越是赤红。 宁南忧紧紧的抱着她不放手,低声嘶哑道,“阿萝可愿意原谅我今日的胡闹?” 江呈佳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埋得很低很低,小声嘟囔道,“我要是生你的气,今晚就不会来你这。” 这句轻语呢喃轻轻飘进他的耳中,令他再次愉悦的扬起嘴角。她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的呆在他怀中,只是一直将自己的脸藏着,不敢抬头看他。江呈佳闭着双眼越想越觉得自己没脸没皮,色胆包天,竟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丢脸之事。 宁南忧见她卷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动也不动,便心中一片柔软。正当他心满意足的抱着江呈佳,闭上眼准备休憩片刻时。突然听见屋外传来阵阵敲门声。她微微一动,面色窘红的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满眼迷离道,“都这个时辰了...谁来找侯爷?” 他低头盯住她,十分认真且固执的说道,“叫我二郎。这是阿萝自己提及的,难道阿萝忘了?” 她一怔,一开始未曾反应过来,待他话音落定,她忽然再次红了脸。不知为何,她现在突然唤不出一句“二郎”来,总觉得羞于宣口。她白璧无瑕的脸颊此时再次潮红一片,张口欲言,可偏偏什么也说不出。 屋外的敲门声又响了一阵,紧接着传来了一阵稚嫩清脆的童声,“主公主公,爹爹来信啦,主公主公,你可在屋中?” 这小童急匆匆的唤着,可屋中已然没有声响。 江呈佳趁此机会想要逃跑,便讨好似的同宁南忧道,“侯爷,屋外有人找,这个时辰了定然有急事,侯爷可先处理要事。”她满眼期翼的说着话,十分期盼宁南忧能在此时放开她,暂时放她一马。 宁南忧却不依不饶。他凝视着她,双眼如潭,美髯凤目在烛光的映衬下好看至极,一字一句无比坚定道,“唤我二郎。” 她揪着他胸口的衣襟,有些慌乱,但最终硬着头皮,娇娇弱弱的唤了一句,“二郎。” 他愉悦的哼了一声,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尔后冲着外面的小童说道,“直接进来吧。” 江呈佳有些惊愕,没料到宁南忧竟当着她的面让那小童进来。若她想的没错,屋外的小童,便是方才在宁南忧屋前呼呼大睡的那位小姑娘。方才这小童提及季先之的信书,她原以为宁南忧会避开她,却不曾料到宁南忧并未有防范她之意。 她低头环顾了一番如今他二人的躺着的姿势,不由羞燥惊慌道,“二郎可否等等让她进来,我们...” 此刻的宁南忧并未裹上上衣,除了背部的伤处被白绸布条紧紧缠绕,其上身几乎全部裸露在外,腰间裤带松松垮垮的挂着,并没有系上。而她发髻凌乱,衣裳因他也不整至极。此番姿态如何能叫一个孩子瞧见。 只是还未等她说完,那小童已经推门而入。江呈佳眼疾手快的扯过摆放在宁南忧身边的被褥,将自己完完全全的罩住,躲在里面不说话。宁南忧将她这一系列动作看在眼中,不由发笑。 屋门前,一个梳着包子头的小童提溜着一双铮亮黝黑的眸,朝屋内冒出了个头,贼兮兮的朝宁南忧的榻上望去,恰巧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小童一笑,露出脸颊两边的小酒窝来,眉毛微微弯起,像月牙似的,露出一排整齐白净的贝齿,笑嘻嘻道,“主公!”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二十六章 甜言蜜语 宁南忧淡淡嗯了一声,小童便即刻从屋外窜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方绢帛迅速朝他奔去。 “爹爹的信,方才到,奴不知为何睡过了...还请主公责罚...”小童咧嘴笑着,脸上并未有任何愧疚与歉意,也不曾有过害怕宁南忧的神情,同他十分的亲近。 宁南忧接过小童手中的绢帛温和的说道,“下去吧。今日让你来,我未曾同碧芸姑姑说过,只怕这下母亲该找你了。” 他并未在意小童今日偷了小懒在书房前睡过去的事情,只嘱咐了她快些回去,便低下眼眸,翻开手中书帛,读了起来。小童好奇的向往上凑着看,宁南忧抬眼朝她冷冷瞧过去。她便仿佛吃了瘪一般,悄悄将头缩了回去,瞪着一双扑朔朦胧的大眼古灵精怪的笑了起来,“主公莫要介意,雀儿只是想爹爹了。” 宁南忧嗯了一声,便不再搭理她。小童自觉无趣,便只好作礼道,“那,主公,雀儿便先行退下了。” 他没理会,靠在床榻上,认真的看着书帛。小童走到屋门前,倏然回过头再次冲着宁南忧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雀跃的说道,“主公好好与夫人恩爱,雀儿等着主公带夫人前去曹夫人那里请安...”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一直躲在被子中憋着气不出声的江呈佳差一点没噎着一口气,她惊异万分,并不晓得这小姑娘是怎么看出她在此处的。 小童说完这句话便疾速冲出屋外,将扇门重重带上,还上了门闩。 江呈佳猛地从被褥中冒出头来,一脸诧异的朝宁南忧看了过去道,“她是如何知晓我在这的?被褥盖着她本该瞧不见我的...” 宁南忧满是笑意的点了点她的额头,温声道,“季雀最是机灵,什么也瞒不过他。阿萝日后不必躲她。” 她盯着他眼中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看了很久,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半晌,她面红耳热的反应了过来。此刻的她明明便是他的妻,又何须躲着旁的人?方才那般,倒像是在偷情。 宁南忧见她呆呆的模样,更觉好笑。笑归笑,他并未忘记正事,再次铺开手中的书帛阅览起来。只是越看,他的脸色便愈加的严肃起来。江呈佳靠在一旁,一动不动,安安静静的呆着,也不好奇季先之的这封信中到底有些什么,只是默默看着他,不吭一声。 待到他放下手中书帛,随手放置于漆几上,她才敢开口道,“二郎,时辰不早了,阿萝这便告退,该归云乘阁了。” 她一直未走,不仅仅是因着宁南忧手中拿着季先之的信,更是因着他一双臂膀紧紧搂着她,并不给她机会溜走。宁南忧眯上眼,目光轻柔的落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转过了身,放在她腰际的手臂逐渐松弛。江呈佳以为他这是默应了她,于是便准备起身离开。却没想到,他呼出一口气,吹灭了置与床头漆几的烛光,然后理所当然的将她再次抱紧怀中,闭上眼道,“阿萝既是我的妻,那么夫妻岂有分房而睡之理?” 他的声色十分亚涩,却低沉悦耳,微微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垂上。江呈佳的胸脯仿佛被措不及防的一撞,心里扑通扑通的跳起来,整个脸颊红云满布。他的臂膀越收越紧,叫她避之无由。她不知为何,今夜的他十分撩拨人,随口一句话便能将她说的面红耳赤,想入非非。 江呈佳闭上眼,努力吸了一口气,壮了胆,干脆不管不顾起来。既是夫妻,何必避讳什么? 她也厚起脸皮来,转过身,缩进他的怀中,双臂环住他的腰腹,往他怀中蹭了蹭道,“睡就睡,二郎如此,倒像是我怕了你一般。” 宁南忧哼笑起来,找了个舒适的睡姿,然后缓缓合上了眼。只是靠在他怀中的江呈佳似乎有些不安起来,一直翻动着,柔软的身体总能有意无意的在他胸口磨蹭,于是环抱着怀中温软没多久,他便忽然察觉下腹渐渐出现了异状,竟隐隐胀痛起来。他双眉蹙了蹙,不禁对自己的自律产生了怀疑。怎么,一碰见她...他也不是很明白,怎么一碰见她便如此的把持不住? 宁南忧多年以来独自一人,自小便超乎常人的自律,有着非比寻常的自控力。却独独对江呈佳无法克制,这叫他觉得十分羞恼。 江呈佳其实睡不眠,心中一直有着心事,便一直不肯入睡。所以一直小心的翻着身,生怕扰了宁南忧的眠,正当她在寻找一个可以入睡的睡姿时,身边的人也跟着她动了动,这才发现原来他并未入睡。她抬起头,在黑暗中朝宁南忧瞧过去道,“二郎怎得还未入睡?” 他被她不断蹭动,仿若拂风掠过般的挠着胸口,岂能无动于衷,于是低声道,“许是今夜燥热,有些睡不着。”他刻意压制着满身的欲念,声色便自然而然的哑涩起来。 听他炙热的口吻,江呈佳倏的反应过来,黑暗中惊慌失措的将头埋入了被褥中道,“是阿萝扰了二郎的好梦...二郎身上还有伤,需好好养着,快莫要想其他了,早些入睡吧。阿萝保证,接下来绝不会乱动。” 她急急忙忙的想要制止宁南忧此刻脑中的想法,考虑到他浑身的伤,便毅然觉得不妥,于是不似大婚那日有意引导他,而是斩钉截铁的打消他的念头。 只是他此刻心内对她的渴望肆意发狂的疯长着,叫他十分难忍。宁南忧知晓,她一定又察觉了他的不对,于是同她一般,也羞红了脸颊,他压低声色,低头在她耳边呢喃着,“阿萝放下心,我不会多想。”他只一心想着不要让她误会自己。他实在不想令她认为自己便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虽然可能,在她眼中,设计逼迫她嫁入他府中的自己就是个衣冠禽兽,但他依然想要在她面前保留最后一丝端正。 但此话不知为何,传入江呈佳的耳中,便再次成为了撩拨的话。 她也开始燥热起来,眼神逐渐迷离,情不自禁的再向他靠近了一些。这一靠近差一点叫宁南忧没有把持住。他用力的咳了几声,只觉喉间干涩无比,但已然努力保持着冷静道,“别动了。” “二郎...”她低低唤一声,依靠着他迷迷糊糊闭了眼。他锁紧眉头,低头望她,见她小小一只乖巧的窝在他身边,两只软绵绵的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双腿并拢不自知的抵在他的下腹,渐渐的默了声。 “阿萝,装睡不大抵用。”他戳破了她的鼓面,叫她装也不知怎么装下去,她呢喃娇哼了一句,继续装作自己已经入睡,不去理会他。宁南忧的下腹已经异常不适,他只觉自己无法继续忍下去,知晓她在装睡,终于持不住那一点端正,一双手饶过她的臂膀,从她的胳肢窝处轻轻抱起,将她整个人拎了上来。 江呈佳身姿娇巧,便被毫无防备与抵抗的提了过去。她惊恐的睁开双眼朝他看过去,颤着声道,“二郎要作甚?” 宁南忧不作答,只是将手伸入被褥,摸到她的腹部。江呈佳立即不敢动弹,过了一会儿便感到他停在她腹上的手渐渐扯开了系在腰间的衣带。他轻轻解着她的衣裳,又绕下去小心的褪下她身上的小裤,然后慢慢向她靠近而去。 江呈佳吓得紧绷起身体,转头一想,这种亲密之事她与他又不是没做过,怎么突然如此害怕?她自己也不晓得如何解释此刻心中情绪,只是忽而酸涩,忽而甜蜜,忽而忐忑不安。宁南忧慢吞吞的靠在她耳边,声色无比艰涩道,“阿萝...可以吗?” 他在中间停顿许久,也忍耐多时,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想要遵循她的意愿。 江呈佳羞涩至极,知他此时定然已是难耐,可却还是怕伤了她而停下,便心生暖意。她极其艰难的点了点头,遮住面,几乎不敢正视他。 宁南忧得到允准,停下的动作便立即继续了下去。她能感受到他此刻的颤栗,或许是不安,或许是担忧,又或许是激动。 他低低凑过来,吻住了她的耳垂,小心翼翼的亲吻着。她的耳垂滚烫如同火烧,他的唇亦是炽热不已。 他小心摸索,生怕弄痛了她,动作极其温柔。 她娥眉紧蹙,只觉下腹传来艰涩剧痛,不由颤了颤身,整个人不自觉的发抖起来。他欺身而上,撑着双臂,低头亲吻她的软香唇舌,又渐渐往下移去。 江呈佳面露痛楚,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肩膀,不敢触碰他的背脊,害怕触动他的伤口,又羞于叫出来,只有默默忍受。 不同于那日凄清冷殿中的她,今日的江呈佳十分青涩,宁南忧也同样正在进行他这辈子第二次男女之事,并不是那样熟练,甚至很是生涩,但又同时很是畅快。他已忘记了背脊上的伤,腰间力道也莫名狠戾起来。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二十七章 喜欢 江呈佳惊异于他的体魄,明明晨时还因背脊的庭杖之伤而无法动弹,晚间去瞧他便已能坐于书房批改文书,此刻又像是没受伤一般,如此...这超乎常人的体力叫她完全无法承受。 她开始无法以理智思考,意识也有些飘然远去,无意间低低闷哼了几声,却给了他更大的刺激。她起先忍着,到最后便直接叫不出声来,哭哭啼啼的梨花带雨,被他的那股仿佛要将她揉进骨子里的劲儿吓得魂飞魄散。 但他并未停止,这一折腾竟然闹到了深夜。月色愈发凛冽,洛阳被笼罩在乳白之中,一片银光雪色。宁南忧躺在凌乱褥絮上,待到喘息渐渐平息,已然浑身散架瘫软的江呈佳陷入沉寂,疲累的昏睡了过去。 他斜靠着,满身是汗,只觉难受。于是轻手轻脚的取来丝巾,浸了浸水先替江呈佳擦拭了身子,清理了秽 物,又将自己理了一遍,便重重的躺了下去,搂着已沉沉入睡的江呈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阖上眼睡了过去。 江呈佳一觉睡得昏天暗地,清醒时,天已大亮,她才惊觉有所不妥。今日本该是她同宁南忧一起先去曹夫人居住的暮寻轩请安,如今这个时辰,早就过了晨醒。身旁的人早已不见,她不禁惊异,想着他浑身是伤,怎么大清早又到处乱跑? 于是急急忙忙起了身,刚一动,便觉得下半身酸涩而又沉重。她顿了顿,想起昨夜情景,羞涩而甜蜜的展开了笑容,缓慢迟钝的掀开被褥,扭头一看,便瞧见漆几上已整齐的摆放了一套衣裳,想是宁南忧替她准备好的。 江呈佳拿过衣裳,悄悄穿上,下床时只觉双腿酸涩绵软站都站不起来。此时,紧紧封住的门倏地被轻轻推开,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姿缓缓踏入了屋中。 她抬头对上那人的眼,便见那人一双眼满含柔情,黑洞洞的目光里都是她的身影。江呈佳不知为何又羞红了脸,缩回放下床榻的双腿,不知所措的遮住自己的双颊,不敢直视他。 宁南忧此刻峨冠博带,身姿清朗,仿佛扫去了所有伤意。他踏着沉稳的脚步朝江呈佳靠过来,见她闭目羞涩,双手遮面,心中忧怜欲深。 他坐在床沿,伸手摸了摸躲在里面毛茸茸的小脑袋,轻声道,“时辰不早了,阿萝还不起吗?” 江梦萝稍稍打开手指,从缝隙中睁着一双黑漆漆明亮的美眸朝他望去,郁闷的道了一句,“二郎还好意思说,我这个时辰起来,到底是谁惹的祸。” 她小声的嘟囔,叫宁南忧怡悦起来。 他伸出手,从她的腰腹抱住,稍稍使力,便将她带进怀中,令她坐于他的膝上,然后令小小一只的她靠在他的胸膛,柔声道,“昨夜是我的错。” 他的呼吸扑在她的脸颊,炽热至极,这叫江呈佳猛地从他怀中站起,接着满脸绯红的从屋中冲了出去,不敢再于卧房停留,生怕宁南忧再次做出什么事情来。 屋内传来低醇浑厚的笑声,余音绕梁,如山间清泉洌水温柔有力。 江呈佳站在屋外大口大口的呼着气,只觉面颊滚烫。宁南忧随着她的脚步走出,便被阳光下站定的她再次迷了双眼。 此时的她穿着今晨他特意命人置备的广袖流仙裙,披着凌乱却柔顺的青丝,绯红满面的立于院中,眉目略带着迷离之意,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勾魂的柔情,腰际不盈一握,冰肌玉骨,仙姿佚貌。 “其始来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进也,皎若明月舒其光。” 他脑中蹦出这一句,只觉宋玉这句词用来形容江呈佳最贴切不过了。 宁南忧解下披在身上的大氅,走过去为她披上,温声道,“如今还并未入夏,晨起依然凉的很,小心些,莫要着凉。” 他替她系好氅带,随即理所当然的牵起她软绵绵滑 嫩的手,然后朝回廊走去,饶过压低的长廊屋梁,径直走向她的云乘阁。 最后,停留于一间她从未去过的屋子前,推开了门。 江呈佳一直处于茫茫然的状态下,被他推进房内,正疑惑着想问他为何将她带来这里,抬眼便瞧见面前站了个披着斗篷,正细细观察她的美妇人。 她瞪着一双眼,与那妇人互相打量着,略顿几时,那美妇人蹲身向她行礼恭敬道,“奴见过淮阴侯夫人。” 江呈佳略点点头,亦是十分敬重,浅浅弯身回礼道,“想必尊下便是碧芸姑姑。江氏呈佳,字梦萝于此向姑姑见礼了。” 她端庄大方,礼数周全,亭亭玉立,气质如兰。那美妇人满眼赞赏的朝她点了点头,面色和蔼可亲道,“侯夫人客气了。奴不过曹夫人身边侍者,担不起夫人行大礼。奴,此来,是遵了侯爷之意,前来为夫人束发理裳。” 江呈佳发起愣,转身向立于她身后的宁南忧投去目光,满眼疑问。 只见他不发一语,面色温和的冲着她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屋子。那美妇人小步挪来,拉住她的手臂便往里面带。 宁南忧将门带上,侯在屋前,望着满院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凝望着出了神。 他立于廊中等候了片刻,约莫有一柱香的时日,身后的屋门被人小心推开,江呈佳在碧芸的搀扶下,自屋内踏出门槛向他走去。 宁南忧转过身,便被花木雕窗前立定的女子晃了眼。 美人素裙锦衣,丰容盛鬋,峨眉凤眼,美目流盼,风韵十足。 润红的骄阳为青色天际凭添一抹色彩,稀稀落落从屋廊缝隙间洒落下来,照在她的身上。她在那明亮雀跃的光色中冲着他扬起甜甜的笑容。 碧芸立于两人身后,将宁南忧的所有神色都收进眼底,心间骇怪,于是对身边这位女子更侧目起来。想她这位小主子,自小不近女色,孤傲清冷,虽坊间传言将他描述的不堪入耳。可她却是极其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今日,他却亲去请她来云乘阁为这少夫人梳妆,还言明,要去暮寻轩拜见小姐。瞧着,是对这江氏女上了心。 碧芸再次细细打量江呈佳,心底也暗暗赞叹一句。想起那夜冷冽寒风中,那位华衣锦袍,眉目如画,满身正气,如松如柏的少年,更增添了几分对江呈佳的好感。江家公子的亲妹当是不差,若抛却身份,确实是小主子的良配。 宁南忧冲着她回了个笑,道,“时辰亦是不早,若驾车去往暮寻轩,到了母亲那,应当晌午了,恰好用膳。阿萝你可想吃些什么?” 他牵起她的手,缓缓朝外行去。 碧芸瞪着这两人,似乎惊呆了,于他们身后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眼前这男子是她看顾长大的小公子。宁南忧因小姐与淮王的恩怨,很小的时候便孤僻冷淡,少语寒冽,从不对旁人随便露出笑意,也从不曾对旁的人如此温润。 江呈佳跟着他的脚步,因着一身广袖流仙,不太方便,于是走的稍稍慢了些。宁南忧刻意放慢脚步等她。她俏皮一笑道,“二郎这话当是我问你。母亲都爱吃些什么?我可入厨作与你们吃。” 宁南忧听着她的话,便自然而然想起了她做的羹食,口中竟不自知的生出津 液,馋了起来。他垂眸,眼睫厚厚盖了下来,浓密细长,阳光粘于其上,随其颤了颤。半刻,一双炯炯有神的眸朝她投去满满的期翼,“母亲喜食素。阿萝若愿意,便作些素食与我们吃?” 江呈佳瞧见他期盼的眼神,展眉一笑道,“自是可以,二郎想吃什么我便做什么。” 宁南忧喜形于色,忽觉自己将情绪表露的太明显,于是又忙掩去面色之上的悦色,扯了扯唇角,慢慢挂下脸。等绕到府中尽是下仆的地方,他摆出冷脸的模样,轻轻放开了她的手,加快脚步朝府外行去。 江呈佳晓得他是想避开王府的眼目,便配合着他,装作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慢慢腾腾的向府外移去。 成婚四日,她其实早该同他一起前去拜见曹夫人,只是一直未曾有机会。新婚第二日,他便遭了宁铮的责难,受了那么大的罪,明明身上的伤还未好,便迫切的想要带她去见曹夫人。虽,这是儿媳该做的。但江呈佳知晓,曹秀与宁铮对宁南忧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意义。曹秀是他的至亲至爱,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人。而宁铮虽是他的父亲,可与他来说不过一场噩梦。他不愿她同他一起拜见宁铮,只是觉得不值。他不想委屈她,更不愿意前往淮王府,让本就对她抱有妄念的宁南昆瞧见她。 江呈佳明白一切,明白他心中的倔强,也更心疼这些年一直走在刀刃上,如履薄冰的他。 宁南忧疾步走出府,门前小厮已经停稳篷车,放好置台,等着他上去。他三两步跃上马车,身形轻快,待江呈佳慢吞吞移来,才一声不吭的伸出一只手来拉她。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二十八章 见礼 等到碧芸坐上了另一顶轿子,他才吩咐车夫驾马离开王府。篷车锦帐紧紧封着,宁南忧靠于内塌,面露困倦,神思困顿起来。他闭上眼,本准备小憩一会儿,可车子太颠。他背后又全是伤,自然坐不住,没过片刻便以疼的受不住,睁开眼偏侧过身,整个人倾斜着坐于车上。 江呈佳知他此时定然难受。见他萎靡困倦,便知他今日起的甚早。 依照宁南忧谨慎细微、隐忍压抑的性格,哪怕宁铮将他打的如何下不了地,他也不会因此再不去请安。好在她与他大婚不过几日,不必还朝参政。只需晨起去向宁铮请一次安便可。 可若是他昨夜睡好也罢,偏偏...江呈佳有些恼,忍不住在心底暗暗骂他一句,明明伤成这副样子还要如此不自量力。想他此刻定然比昨日醒过来还要虚一些。若他要以这副身子去往临贺那种地偏潮湿的地方,怎能受的住? 江呈佳想到这里,心间便泛起一丝丝心疼来,默默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二郎可要依在妾身上休憩?这样会稍稍舒适些。”宁南忧半眯开双眼,瞧见她拍了拍自己瘦小软弱的肩膀,瞪着圆乎乎的眸眼一脸认真的朝他看来。 他思绪片刻,实在疲倦难忍,便向她颔首,一句不说,选择横躺下来,枕着她的膝,阖上眼休息去了。 江呈佳感到膝上沉甸甸的分量,又怕车子太颠簸,令他不适,于是尽量坐稳了些,牵住他垂下去的手掌。一手环着他的腰腹,一手护着他的脑袋,动作万分轻柔。 宁南忧闻着身边幽幽暖香四溢,只觉前所未有的安稳,迷迷糊糊中竟也睡了一会儿。 昨夜的他虽只睡了一个时辰,却一反往常的踏实。亦或是太累,他睡得很是沉,今晨起来时其实神清气爽,只是这会儿有她在,他不知为何便放下所有防备,困顿起来。 待到篷车慢慢驶过街巷,在洛阳的大道上急行,慢慢转去了上东门,自城门驶出往郊外佛云山而去。马蹄急踏,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发出极长的嘶鸣,哒哒的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沙雾。 估摸有两柱香的时刻,车夫勒马悬停。江呈佳于车中亦是昏昏欲睡,等到门外小厮朝内唤了一声,“侯爷,夫人。到了。” 江呈佳这才惊醒,睁开一双朦胧的眼,低头瞧见宁南忧睡得很沉。她掀开帘子朝窗外瞧去,便见他们停于一座炊烟渺渺的青耸高山前,山前石阶一梯一梯修上去,错落有致,小路两旁种下的青竹此刻已是茂盛,一棵棵连成一片,生挺凌云,凛冽坚硬。 她扯了扯宁南忧的衣袖,小声唤了一句道,“侯爷,醒醒。已到了。” 他双眉一蹙,呢喃哼了一句,不肯醒来。江呈佳啼笑皆非,纤细小手轻轻点了点他高挺的鼻子,然后往他脖颈间吹了一口气道,“二郎,起来啦!” 他只觉脖间一股温热的气流扫过,暖暖的痒痒的撩动着,令他浑身一颤,迟钝的睁开双眼,目露迷惑。 宁南忧动了一下,撑起身子,睡眼朦胧的松了松肩膀,望江呈佳处瞥了一眼,瞧见她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他心间一暖,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遂即下了车,然后伸出双臂准备接江呈佳。却见她一瘸一拐的从车中弯腰走了出来。 他略略顿眉,沉声询问,“腿怎么了?” 她拎着裙摆,温温软软道了一句,“方才坐的久,有些麻了。” 宁南忧一怔,想起自己确是枕着她的膝睡了一路,于是黑眸微微闪烁起来,深藏一丝悸动。他默下声,张开怀抱将她自马车上抱了下来,在江呈佳还未落地站稳时,他忽而将她横抱而起,小心翼翼揣入怀中,抵着她的额头柔声道了句,“这里的山路有些多,我抱你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他毫不避讳,只叫江呈佳熏红了脸颊,芙蓉面颊埋在他的胸口,低声道,“侯爷...这里...还有许多人。” 佛云山在洛阳很是出名,因着山上有一座广华寺。此寺千古名刹,静谧幽雅,山青水秀,人杰地灵。不仅仅为佛教僧众,善男信女所仰慕,也为骚人墨客常往来,他们到此饱览山水,吟诗作赋,以发思古之幽静。自古以来,咏颂广华寺山水风光的诗词歌赋达百篇。可见其名盛古久。 明帝在位时,曾于天保元年大肆修建佛寺,传扬佛思,这广华寺便是其中最受明帝注重的一座山寺。因而前来一观其貌的游人络绎不绝。宁南忧在入山口,人来人往之地将她打横抱起,自然十分引人侧目。但他并不在意,勾着唇角低语一句,“不怕,你是我妻,无人敢说什么。”这略有些霸道不讲理的口吻只叫江呈佳心间再次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她红了脸,只有缩在他怀中躲着,遮着面。 他稳着脚步,一步步朝山间石阶沿路走去。她总担忧他的伤支撑不住,半路也要求宁南忧将她放下,却不料这人固执的很,就是不肯。江呈佳无奈,可见他面色平静并无丝毫不适,便也渐渐放下忧心。 宁南忧一路将她抱到筑于半山腰的暮寻轩前,才小心将她放下,又询问一句,“腿可还麻?” 江呈佳依然抱着他的脖颈,脸红耳赤的靠在他的肩头,小声嘀咕一句,“不麻了。” 她此时像个小猫一样挂在他的身上,紧紧抱着他的腰腹不肯将埋着的脸露出,极是依赖。 宁南忧颇觉好笑,于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抱住她,将她从怀中揪了出来,柔道,“怎么?赖上本侯了?” 她瞪着一双因闭眼而变得有些水雾朦胧的美眸,面颊绯云,讨好的牵起他的手,绕过细细道,“好了好了,二郎,我们快些进去吧,莫要让母亲久等。” 他轻哼一声,牵住她的手往半山腰间一座独立的竹园小庭走去,这座轩阁提名为暮寻。“暮落云山观竹群,登峰拨雾将新寻。”乃为二十五年前平陵乃至长安第一才子窦寻恩路经佛云山所写下的诗句,此为暮寻轩提名由来。江呈佳进了竹园,沿着大片竹林中梳理出来的一条碎石小路朝着隐隐约约透出一角的庭院而去。小径幽长,迎面有爽风吹过,徐徐而拂,吹来一阵扑鼻素香。 再往前走,便见佳木茏葱,奇花烂漫,慢行北处,石径渐远,逐而平坦宽豁,低楼稳落,雕甍绣槛,皆隐于葱林之中,拨开淡雾,趟过群竹葱树,只见院庭厢庑齐落有致,幽廊勾连,屋院小巧别致,不似竹林高峻壮丽。一时进入正院,踏于石阶之上,便见一个扎着包子头髻顶着两根青色飘带,一身武服的小童自内徐徐而出。 江呈佳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昨夜前来王府送信的季雀。 只见这小童笑嘻嘻冲着江呈佳大行拜礼,声色雀跃道,“奴见过候夫人。” 江呈佳微微蹲下身,请她起来,温和笑道,“不必多礼。” 小童感激一笑,又敞手朝廊内一请道,“曹夫人已候在前厅,等着二位过去。” 宁南忧点点头,牵着江呈佳朝正厅走去。朴素无奢的正堂里清一色的竹身漆几,两侧跪了几名侍婢。 堂座正方,一名美妇人跪坐于暗沉色的梨木雕案几前,正研茶做道。 宁南忧上前一拜,带着江呈佳见礼,两人跪拜于厅堂间,恭敬道,“母亲万福,儿带新妇前来向母请安。” “新妇随夫向母亲问安,母亲福寿安康。”江呈佳待他话毕,紧接着诺诺软软的说着,倒是乖巧。 堂座的美妇人甚至未抬眼,一只纤纤素手扶杵于瓦盆捣弄,阵阵清香悠然飘出。接着,又用筛子筛成细末。筛柄轻轻敲击瓷碗,发出咚咚之声。 她不言,江呈佳自然不敢起身。 一时之间主堂内寂静不已。 半刻,跽坐的美妇人手中揣了一块布,拎起碳炉上摆着的铜壶,揭开雕纹壶盖,将茶末倒入壶中,再放置于碳炉之上煮沸。 铜壶的水还未沸腾,美妇人终于开了口,“抬起头,让我瞧瞧。” 江呈佳听言,缓缓起身,仰头正视朝那妇人瞧去,这才真真正正瞧见曹夫人的真容。 此妇虽人已至中年,双目却依旧湛湛有神,虽面色有些病态苍白,但修眉端鼻,香墨弯画,胭脂淡匀,颊边微现梨涡,直是倾国倾城,不似生过儿郎的母亲,一眼望去年岁也不过摽梅之年待以出嫁的姑娘,谁能想到她已年过四旬。 曹氏仔细打量了一番跪于堂前的江呈佳,见她谈吐雅然,姿态不凡,仪礼自然,便心生满意。但她并未于面上表露出来,只是轻声询问道,“江氏呈佳,字梦萝可是?” 江呈佳端了臂,双手与肩平齐,行礼一鞠道,“正是儿媳。” 曹氏微微点头,又问,“家中父兄唤汝何名?”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二十九章 吕寻 江呈佳答,“家中兄长唤儿媳阿萝。” 曹氏垂下眸,此时铜壶中的水已沸,清冽茶香于堂间飘旋不去,愈发浓郁,她烫碗摆盏,放定了位置,缓声道了一句,“入席吧。” “诺。”夫妻俩应一声,归了座,一起跽坐于竹文案几前。 “碧芸,斟茶。”曹氏浅淡的唤了一声。候在厅外的碧芸应了一声,小步迈进,替宁南忧与江呈佳烫了茶盏,拿起放置在小漆几上清洗过了的茶海自铜壶中舀一平茶水,为三人小心斟茶,待到盏中沫饽均匀方退下离开。 曹氏端起茶盏,拂袖遮面微微抿茶品味。夫妻二人待其品完,才端盏同赏茶香。 “母亲的病可有好些?儿久未来请安,心中愧惭难安。”宁南忧放下茶盏,侧着身关心道。 曹氏却不看他,只是低头继续烧制茶饼,接着研磨成末,懒懒的答一句,“此庭比你那王府安静许多,我在这住的舒适,病自然会好些。” 他不禁微微一颤,眼中落寞下来,却依然恭敬回道,“母亲喜悦便好,心情若佳,病也自然好些...” “昭儿今日来此怕是有事?”曹氏不理会他的客套话,见他迟迟不言来意,便顺势打断了他的话,询问起来。 宁南忧明显一怔,浅声叹气道了一声,“儿来,是想问,母亲可愿随儿前往临贺?” 曹氏持着茶匙的手一抖,撒了些细末出来,她蹙起青眉,不悦道,“这是怎么了?要去临贺?” 江呈佳此刻也愣住,并未料及他会在此处提出临贺之事。 宁南忧敛眸答,“儿惹了父亲不悦,又惹了天子不悦,洛阳自然容不下儿。” 曹氏眉间起了担忧,美眸朝他望去,张唇欲言些什么,却最终不曾说出口,“什么时候动身?” 他其实有些期盼母亲能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她一带而过,什么也没问。 于是垂下眸不动声色道,“预备七日后动身,母亲要随行么?” 曹氏思索片刻,挂着脸答,“自然。” 她不多说一语,极其冷淡,未过片刻,便面露疲倦,冲着他二人摆了摆手略有些不耐烦道,“回去吧,我乏了。” 宁南忧心中苦涩,但也不敢继续扰了曹氏的清净,便屈身行一礼,与江呈佳从堂中退了出去。 走在曲折长廊之上,宁南忧的神色并不是很畅快。江呈佳在一旁默默跟随,也一声不吭。待到季雀将夫妻两位送出暮寻轩,他才同她开口道,“去临贺一事,我未曾同你说起过。你可介意?” 江呈佳怔住,尔后摇头道,“不介意。” 宁南忧若有所思的瞧了她一眼,抬脚往山下走去。江呈佳急忙跟上去,见他沉默着,她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只有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她在他身后,忍不住悄悄叹了一口气。她原以为在这世上,曹氏是他身边唯一一个会心疼他的亲人。今日一见,却只察觉到了这母子二人的疏离。 曹氏对于她这个儿子,心中怕是只有憎恨。因他是宁铮的儿子,是她这辈子最恨之人的血脉,哪怕宁南忧是她辛苦怀胎九月生下的孩子,也敌不过她心中对于宁铮的憎恶。 一路上,江呈佳一直不说话,宁南忧曾几次转头向她看去,她都心事重重的低着头,也不知想些什么。这令他英眉轻蹙,待到二人下了山,坐上了马车,他忽然开口询问道,“在想什么?” 江呈佳一惊,抬头望了他一眼,心中情绪复杂万分。她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对他的心疼,于是摇摇头,轻声道,“没想什么。” 宁南忧低低苦笑一声,心中其实万分清楚她此刻的心情。 “是否觉得本侯不似传言中那般残暴,同时觉得本侯很可悲?”他的目光有些阴冷,脸色也逐渐阴郁起来。 江呈佳浅浅的皱起眉头,不言一语。 宁南忧敛眸冷了下来,一张脸黑沉不已,“江梦萝,我无需你同情。你只需记住这一点便好。你嫁入我宁府,你兄长江呈轶为你做的一切,我不是不知。我晓得他为了你将我查的一清二楚。 我愿意同你做戏,也不过是因为愧疚罢了。至少,你是因为我毁了一生。为了还那份愧疚,我愿意对你好。可这并不代表,你便有资格进入我的生活。” 他突然冷漠下来,言辞语句争锋相对,态度完全不似昨夜。语气冰冷的让她如坠冰窖。 江呈佳打了个寒颤,盯着宁南忧看了许久,忽而嘲讽的笑了笑道,“原是做戏,侯爷的戏真好,大可与伶人相比。” 宁南忧心间猛猛一颤,苦涩难堪,他闭上眼哼笑道,“我本是这样的人。活在戏里的人,也无需清醒。” 江呈佳撇过头再不理他,心中难言的痛苦,明明知晓此刻的他是因着她瞧见了他最为脆弱的一面而发脾气,可不知为何她便控制不住心间怒意。宁南忧又再将她往外推,他不允许她真正的靠近他。 其实她完全可以理解,为何他的脾气会如此喜怒无常,忽暗忽明?多年来他依靠着自己一人在淮王府中存活下来,分府另住还需日日向宁铮请安,时不时需防范宁南清及宁南昆的明刀暗剑,他活着的二十余载没有一日处于光明之中,他的世界是黑暗的,看不清路。这令他将自己与旁人相隔,像个刺猬一般扎伤别人亦扎伤自己。 可她依然恼了,恼他不信自己,恼他宁愿自暴自弃。 尽管她找不到理由恼他。因为在宁南忧看来,她不过与他相识几月,见面未有几次便成了亲,有了夫妻之实,其余的并未有任何可令他相信她的事实道理。更何况她还是江呈轶之妹。 她生气后,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这般以言语伤他。可还是觉得恼羞,明明她未曾言一句,他却莫名发火,叫她如何克制心中情绪? 她亦是要脸面的,若一个劲的贴上去,倒是显得奇怪,显得她对他有所图,甚至连尊严也不要。 篷车缓缓驶进睿王府的青巷里停稳。她冷着脸,一句话不言,不等宁南忧发话,她便自己从车中钻了出去,气呼呼的走进了王府之中。 这几日里,宁南忧已经着手让人准备清府之事,预备着搬入淮阴侯府之中,虽他知晓这这睿王府宁铮一定会替他留着,但他其实并不在意自己到底居于何处。只要日后不阻碍他的计划,一切他都无所谓。 宁南忧盯着江呈佳气急败坏,匆匆离开的背影,眼眸暗沉了许多,面色再次恢复了往常的冷漠。 他的确是不想她因着母亲与父亲而可怜他同情他。同时也更不想她因自己而遭到宁铮的怀疑。 宁南忧起身,缓缓自篷车而下,朝王府中走去,府内一众下人纷纷投来目光。他环顾一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大堂角落里一名正在忙着务事儿的小厮,眼光愈发阴冷。 近期,他清府,倒是莫名混入了不少生面孔来。虽他一向不管这府中奸细,因为就算他们在,也不能伤到他什么。他从前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王爷,并没有什么可利用之处,就算之后拥有了夜箜阁,商讨大事时,也一向同宁铮一起,绝不会擅自做主。宁南清、宁南昆就算是想找到什么错处,也找不到。但自江呈佳入府后,就不一定了。 宁铮虽想揽江氏为己用,但自然同时也会疑虑江氏的用心。他定然不希望自己同江呈佳靠得太近。 宁南忧越是靠近江呈佳,江氏一族便越是危险。江呈轶是个不好啃的硬骨头,这样的人就算是将妹妹嫁入了他府中,也不会轻易叛变魏帝,为他们所用。 江呈佳若刚新婚不久,便同他形影不离,宁铮定然怀疑江氏的用意,若此时宁南清与宁南昆其中一个想借用她除去他做出什么事情。那么宁铮定然会觉江氏女不可留,而立即对她与江氏出手。 宁南忧想的很清楚。就算江呈佳的确抱着目的嫁入他府,那她的命这辈子也只能掌握在他的手中,旁的人休想动她一根汗毛。 正于角落里忙碌的小厮察觉到了他的凝视,满脸疑惑的朝他看了过来,宁南忧却在此时恰好扭过了头,错开了目光。 天色已渐渐收拢了光色,逐渐的,拉上了浓稠的墨色,同时遮去了天际边一片又一片的霞光,变得黑沉起来。 他面无表情的朝栖亭阁走去,眼神随意的扫了一眼栖亭阁周围,顿了几秒,走了进去。 仔细朝那碧瓦朱檐的墙头上,隐隐伏着几个黑影,浓稠的夜色几乎将这些黑影融于墨色中,如若不认真查看,是绝对瞧不出来的。 宁南忧稳步走进长廊,折了几路走向了书房。推开门,屋内灰暗一片,银白的光自窗格洋洋洒洒的照进来。有一黑色身影藏在角落中,正暗暗等着他走进屋中。 宁南忧面无波澜的关上门,背着那黑影慢悠悠的拿出火折子将烛台的灯点上,他一语不发。那黑影却像是熬不住了一般,突然朝他的方向一跪,情绪激动道,“主公万安,吕寻来晚了。” 那黑影腰戴宝剑,在逐渐燃起的烛光中露出了真面目。他一身夜行衣,跪在角落里,对着宁南忧行大拜之礼。 宁南忧动作轻慢的甩了甩手中火折的火苗,吹一口气灭掉火光,然后旋身跽坐于案几前,不抬双眼,目光直直的盯着放置在桌上的两封绢帛书信。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三十章 精督卫 “主公!吕寻办事不利,请主公惩罚!”那黑影再次磕头,只听见咚的一声,宁南忧的眼眸轻轻转了转,冷笑道,“没必要磕的这样重,我又不吃了你。” 被称作吕寻的男子魁壮高大的身躯猛地颤了颤,更加颤抖的道了一句,“请主公责罚!” “说说看,我需责罚你什么?”宁南忧终于抬起眼,一双寒光阴戾的眸朝吕寻瞧去,面色铁青。 “属下用人失察,至主公伤重,牵连主公大计,实属该杀!”吕寻痛心疾首的答道。 宁南忧却不屑一顾,“倒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宁南清那点手段不足放于心上,我再怎么蠢,亦不会死在他的手上。” 吕寻只觉周身凉意满贯,令他张惶失措。 “主公英明!”他内心极其害怕,若是宁南忧发作了,或许他还会好受一些,可偏偏眼前这位贵公子一句责罚也不曾有,倒是叫他惶恐。 “先别急着拍马屁,我且问,你可知你安排的人为何有问题?”宁南忧挑挑眉头,冷声问道。 “禀主公,属下亦不知为何有问题,属下曾盘查过此人多次,盘查时,季叔也于一旁。我二人实在未看出端倪,还请主公赐教。”吕寻的确不知其中缘由,只能如实禀报,内心忐忑不安的看向宁南忧。 “你当然查不到,被水阁做过手脚的人,怎么可能让你查得到?”宁南忧拿起桌上绢帛书信掷到吕寻面前,不悦道,“不过,你也不是没有机会查清。只是,吕寻,你还是太过轻敌,以至于忽略了这些疑点。” 吕寻目光一顿,急忙拿起面前那封绢帛书信,展开阅览。 他越读越是心惊,并未想到自己手下管理的精督卫出现了如此大的纰漏。 “明王为了谋害主公,竟然敢用水阁之人?”吕寻目瞪口呆,并未料到如今这番结果。 “接着看,无需着急询问。”宁南忧起身斟了一杯清水,缓缓喝下,垂着眸不动声色道。 吕寻急忙朝下看去,还未读完,便已浑身瘫软倒靠在身后的墙上,满身虚汗道,“属下...有罪...请主公责罚。” 他这话已经说的有气无力,神情无望。 宁南忧的指尖在温热的茶盏上停留片刻,习惯性的摸起了大拇指之上的扳指,轻轻转动,思索起来。 屋内一片沉默。吕寻瞧见宁南忧愈发沉闷的脸,便愈加不安焦躁起来。 一柱香后,宁南忧仿佛自思索中回过了神道,“季叔从你精督卫中查出的这七个人,似乎平日里与你的关系都不错?” 他轻声疑问一句,吕寻便吓得浑身发抖,即刻磕头认罪道,“属下与这七人关系的确尚佳。主公,属下忠心可鉴,但失察有罪,属下罪该万死。” “说了,你不必死。让他们死便够了。”宁南忧扬起嘴角,低声呢喃着,似是讥讽嘲笑。可正是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叫吕寻茫然失措,整个人再次跌坐于地上。 “我的话你听好,我限你一月内将精督卫整顿干净,且日后的侯府内不许留下一个奸细,季叔已查出部分奸细,名令就在漆几之上。一月之后侯府若还有奸细,便让你老娘拿你的项上人头来赎身。”宁南忧自案几后优雅端庄的起身,迈着沉稳有声的脚步走向书房门口,推开门,离开了这里。 吕寻此时已是满头冷汗的伏在地上,微微抬眼盯着那抹悄然远离的身影,心间便似波涛浪涌,惊骇难平。 他知,这个平日里对他百般信任的男子已对他起疑。 吕寻拿起房中那两份绢帛书信,满脸愁容的自书房而出,踮脚一跃,飞上了屋檐,很快便在夜色中消失了身影。 宁南忧面色沉冷的立于长廊阴影之中,盯着那抹身影的消失,目光愈发的深邃。逐渐的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冷笑,整个人也愈发的冰寒。 精督卫中所查出的七人皆与吕寻关系尚佳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设局。是为了引得他对吕寻起疑。他知,无非是天子、明王或德王其中一位想对吕寻下手。夜箜阁的人他们管不到,可他们却惧怕吕寻的精督卫,这是祖父亲手交于他的兵卫,便是连宁铮也无资格插手。 精督卫是明帝宁云城一手培养出来的兵卫队,当年的精督卫郎将之职便相当于光禄勋七属之一的羽林中郎将。其下所掌管的兵卫皆是明帝亲自挑选,并严格训练的侍卫。此兵卫本属明帝私人,不在中央军内,所食之俸禄也不从国库中出账,而是食禄于明帝私账。 天保年间,宁铮虽受明帝宠爱,但明帝因惧怕出现党争之象,为了权衡,在宁铮冠礼成人后便让其做了个无权无势的藩王,守着鄱阳、新始、豫章三地为国,便连国号都是明帝随意圈出鄱阳二字而受封的。自受宠的皇子沦为鄱阳国的淮王,当世之时,宁铮遭受众人嘲讽,也曾入宫质问明帝。 宁南忧便是那时见到了自己的祖父宁云城。第一次相见,明帝便十分喜欢宁南忧,儿时常常带着他玩耍,哄他睡觉。七岁之前,宁南忧有母亲疼爱,虽父亲不喜,也还有祖父疼惜,过的还算快乐。明帝对他之疼惜无可比拟,甚至于仙逝之时旁人一概不见,只让人将他唤至南宫侍驾。宁南忧眼睁睁的瞧着明帝断了气,断气之前,便将这掌管精督卫的令牌及印绶皆交予了他。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何偏偏是他得到了明帝的疼惜,又为何明帝会将精督卫交到他手中,这明明是明帝一人呕心沥血培养出的兵卫。 很快,精督卫由他掌管的消息便令朝野上下皆知晓。消息散播之快只叫整个大魏所惊叹。可宁南忧却并不惊讶,他知晓,这定是明帝生前便安排好的一步。宁云城便是想让大魏君乃至臣都晓得,宁南忧是他庇护之人,无论是谁皆不可动。就算这世上有人想要他宁南忧的命,也难以达成,只要明处暗处的人一动手,必然先被精督卫知晓,将暗杀行动扼杀于摇篮之中。 也正是因为这一原因,就算这些年来,他被父兄、被天子处处压迫、被外界议论、被整个大魏所唾骂,也依然安稳坐定,保有一命的原因。 他感激宁云城的疼爱,若不是他这位祖父,只恐怕他没命活到现在。但同时也正是因为他所掌握的精督卫,令天子、明王、德王十分忌惮,精督卫所涉及的各方势力复杂至极,牵连甚广,掌握此卫等同于将天下动势皆掌于手中,这便导致天子、诸侯个个都想设计将精督卫自他手中夺过,夺取他手中这唯一的权势。 就算精督卫在他这样无权无势的人手中并不能在大魏朝局之中掀起什么波澜,甚至连宁铮都不屑于从他手中夺取此掌管之权,依然有许多人因此想要至他于死地。 吕寻祖上乃为明帝时期的车骑将军吕率,吕氏一族皆是忠臣良将,只听命于明帝一人,明帝驾崩后,吕率便上表先帝,归锦还乡,再不参朝政。五年前,吕氏被奸人所害,全家上百口人全部覆灭。吕寻一路逃亡被宁南忧所救。先帝在时,曾暗派人手刺杀宁南忧夺取精督卫印绶,当时的精督卫郎将卫高因救宁南忧而毙命,此后精督卫便由他亲自掌管。 吕寻的出现,使得宁南忧寻到了下一任精督卫郎将。于是,他庇护了逃难的吕寻,并救下了他年迈的老母亲。吕寻感念其救命之恩,便留于他身边做了属臣。此人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人,心中又有为家族报仇雪恨,洗刷冤屈的执念,自然对宁南忧言听计从。宁南忧提及想让他做精督卫郎将一事,吕寻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哪怕后来宁南忧要求季叔以最严峻的手段训练他,差点将他逼死,他也不曾后悔自己做了这个选择。 吕寻,便是他手中最好的一把刀。 宁南忧冷笑,明王想要以此等雕虫小技离间吕寻与他,着实幼稚。 此劫对于吕寻来讲也算是一份考验,宁南忧对他有足够的信心。 宁南忧慢慢悠悠的自回廊晃到栖亭阁的院堂中,便见一名黑衣者死死的压制着一名穿着他府中家仆之裳的人立于院中似在等他的到来。 宁南忧目光轻悠悠的瞟了那两人一眼,面色冷峻无情道,“杀。” 他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栖亭阁,身后那名黑衣者得到命令,一声不吭将此人带离了王府,朝洛阳附近的山头疾行而去。夜晚的山间,吹着寒冽的风,时不时传来动物的鸣叫与嘶吼,黑色的幕布里,布满了死亡的气息。与夜色融于一体的黑衣者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在那家仆的脖颈上狠狠的抹了过去。汹涌的鲜血喷涌而出,洒在湿润的泥土之上,地上的鲜艳在黑夜之中显得有丝诡异。 大片的血腥味在这片丛林中飘散开来。那被压制的家仆便像杂草一般被人丢在了黑漆漆的夜色中,瞪着几欲崩裂的双眼,不断的抽搐着身体,渐渐、渐渐慢慢逝去了生命。 无人关怀此夜中于王府消失的人究竟是谁,无人关怀这个逝去的年轻生命他穷其一生究竟做了什么。 人命如草芥。 那黑衣者的脚步在林间稍作停留,亲眼瞧着地上的人从挣扎到放弃,从恐惧到绝望,最终陷入无尽的长眠中。待到那人死透了,黑衣者旋身一转,跃入漆黑的丛林中,离开了这里。 ———— 睿王府。 宁南忧自栖亭阁而出,心中思绪杂乱不堪,脚下犹豫,却还是转头向江呈佳的云乘阁走去。他不知自己是怎样想的,一方面任凭自己的脾气同她闹僵,一方面又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去见她。待到自己回过神,人已经站在了云乘阁的院前。 他神色恍惚,想起自己下午对她的态度,不由叹息一声,低下眸难忍失落。今日他将江呈佳带去暮寻轩拜见母亲,便是个错误。他用什么手段得到的江呈佳,母亲怎么会不知晓?他还可笑的盼望着母亲能对他有一丝丝的疼惜与爱怜,就像儿时那般。 可是,他忘了,忘了这么多年来,他在不同的死人堆中摸打滚爬,在一次又一次的陷阱中存活下来,早已肮脏不已。母亲讨厌这样的他,就像讨厌父亲一般,深深憎恶着他。 宁南忧颤了颤眼睫,浓密的眼睫盖住了眼眶下的青色以及眼底的酸涩苦意。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三十一章 迁府事宜 夜色中,自云乘阁高台之上隐隐传出古琴婉转之音,断断续续传至了他的耳中。宁南忧双眉轻蹙,疲惫的睁开眼,仰面朝远处的高台上望了过去。 他瞧见模模糊糊的一抹身影正跽坐于高台之上拨弦弹奏。 花落月缺人自瘦,独守空台奏琴愁。 月色中,他独自一人立于照壁前,遥望高台之上的佳人,借着冷风愈发的清冷。 他在此守了一夜,等到高台琴音息止,待到云乘烛光扑灭,佳人入梦亦不曾离去。他是个孤独的人,是个不肯放开心扉的人。是个连自己都厌恶自己的人。他没有资格触碰这人世间留存的美好。江呈佳对于他而言,便是不可触碰的梦境。若梦醒,等待他的便只有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地狱。 日夜轮回,时光飞逝,甚至叫人无法抓住它的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晨起,宁南忧面色铁青的归了阁。 季先之也于此时自临贺赶了回来。 洛阳一连几日来静悄悄的,朝局平淡无波,悄无声息。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 宁南忧新婚假毕,回朝覆事,一大清早便去了南宫。江呈佳窝在卧房里不肯出来,整个人都蔫蔫儿的。 千珊于一旁看不下去,便催促道,“姑娘也该起了,姑爷今日回朝覆事,王府一应事务也许姑娘去处理。这几日姑爷着手准备清府之事,姑娘什么都不曾过问,可不像个侯夫人的模样。” 江呈佳却斤斤计较起来,“我不去,让他自己弄去吧。” 千珊奇怪道,“姑娘究竟因何事同姑爷如此生气?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奴婢瞧着姑娘昨日还高高兴兴的同姑爷去拜见曹夫人,怎么下午归来便那般的怒火冲冲?” 江呈佳冷哼一笑,自嘲起来,“我当我自己有多大本事,能够让他对我百般温柔,言听计从,到底不过是同我做戏。从前在九重天嫁给他的时候也不曾受过这样的气。他若是不喜我便直说就好,先是对我好,后又喜怒无常的同我闹。当真比简岑还难伺候!” 千珊听她提及简岑不由一愣,心间微微不适起来。简岑是宁南忧的前世,而前世的简岑与姑娘甚至连连理都不曾结,便双双投崖自尽。 想起当年事,千珊脸色便即刻变了。姑娘同简岑双双殉情,她与公子寻到两人时,姑娘已经奄奄一息,就差那么分毫,姑娘便命归西天。千珊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怕,背后冒出层层惊汗。 江呈佳见千珊突然不说话,转眼望去,便瞧见她满脸青白的立于一旁发呆,立即明白她是又想起了前世之事。 于是急急忙忙安慰道,“你害怕什么?那是从前,这一世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千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姑娘还要说话算话才好。姑娘就算不念及千珊,也许念及公子与沐云姑娘。当年之事,公子与沐云姑娘差点冲上九重天找天帝拼命,那景象奴婢此时都不敢深想。” 江呈佳唉声叹气道,“从前之事就不必提及了,我答应你此世我绝不会如此。” 千珊还欲说些什么,最终止了声,不在劝下去。 江呈佳盯着千珊那张满是担忧的脸,心间愧疚满当,不由浅浅呼了口气,轻声道,“罢了。我起来,帮着他管一管这王府之事。” 她边说着,边掀开被褥,坐在塌边穿好自己的鞋袜,小声嘀咕了一句,“千珊,你再像这样啰嗦,小心薛青不娶你。” 千珊满脸怔愣的盯着下了榻匆匆换衣的江呈佳,反应过来后,脸色便从青白一下子变得涨红无比,她结结巴巴道,“姑娘在说什么浑话?奴婢同薛青没有半丝关系,姑娘如何这般说!” “没有关系吗?那你紧张些什么?”江呈佳贼兮兮的笑道,猝不及防的挂了挂千珊的脸颊道,“你这脸皮都红成什么样了?兄长可都同我讲了,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莫要狡辩。” 千珊对上江呈佳狡黠的目光,心间一抖,耳垂便也飘上了红云,声音小了许多道,“千珊不曾对薛青动此心思?” “千珊,你若当真喜欢薛青,我又不会阻碍你们。人这辈子喜欢一个人不容易,与他相守也不容易,能有的时光好好珍惜便可。你无需顾及你神族的身份,你是我南云都的人,是我视作亲妹妹的人。我自然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不要像我一般,求而不得。”江呈佳穿戴好衣饰,迅速梳洗一番,便出了屋子。 千珊立于屋中,目光愣愣的盯着江呈佳娇小的身影,不知不觉中便湿了眼眶。江呈佳吃过太多苦头,才不想千珊也跟着她一同吃苦。 江呈佳站在屋外等着千珊出来,却迟迟不见身影,于是一脸茫然的往屋中望过去,却见她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便好笑道,“不过瞧你这傻乎乎的模样,薛青八成不会娶你!” 千珊被一语惊醒,通红着脸色气得在屋中跺脚道,“姑娘怎能这样说!” 江呈佳嬉笑起来,不知不觉中,心间的一篇雾霾与伤感烟消云散。 宁南忧此时恰好下朝归来,预备去瞧一眼江呈佳,走到云乘阁照壁前便已隐约听见里面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他驻足于阁院前,不敢打扰这样的清脆欢笑。 江呈佳同千珊笑闹一阵,便渐渐收敛起来。虽说这云乘阁几乎没有什么婢仆伺候,仿佛宁南忧知晓她喜爱清静特意安排的一般。可这里依然不同于江宅,不能任由她们主仆二人随意嬉戏。说到底,江呈佳也只是为了逗千珊高兴,让她莫要因自己的事情,成日的哀叹忧愁。 笑闹着,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今晨,千珊接到密报,说是季先之已归洛阳,想必也就是今明两日,这偌大的王府便将清空,入住侯府了。 她嘴上说着不管,但心里还是记着自己的身份,若她嫁入侯府之中,却连个当家主母的权力都没有,会让魏帝质疑她是否能够担起大任。 躲在照壁后的宁南忧听着脚步离院前越来越近,便悄然旋身离开了此处。 他脚步匆匆,早已来到照壁前的江呈佳听见了院前的脚步声,迅速认出了那是他的脚步声,于是急忙上前去追,绕过照壁往院门外一瞧,却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宁南忧踮脚飞过了墙头,转身一跃,在瓦屋脊梁上迅速奔走,归了自己的栖亭阁。他不知自己到底为什么频频想去见她,频频这般鬼鬼祟祟失了身份。 他不明白心底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也并不明白心中对她的那种朦胧心酸的情愫究竟是什么。明明她不过是他计划中一枚不可缺少的棋子,可宁南忧还是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期盼。 江呈佳停在院落门前,满脸失落的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心中不是滋味。千珊追了出来,江呈佳便即刻将面上的情绪收起,面带微笑的同千珊往前厅走去。 此时季先之恰巧自前厅绕了廊道来云乘阁寻江呈佳。两人便在花园中碰见。 季先之先向江呈佳行了一礼,道了一声夫人安康,又接着恭恭敬敬道,“今日主公上朝已向陛下言明迁府之事,这迁府一事主公三日前便已让老奴着手准备,如今府内家仆婢女的人员名册已尽数记录下来,主公言明必须夫人过目,待到确认无误后,再请夫人同老奴一同清点府内一应物品。” 他交代了来意,倒是让江呈佳有些出乎意料,她实在有些看不透宁南忧,昨日方同她置过气,今日便换了个态度,也不知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莫不是实在试探她会不会对他府中机密之物有所窥探?她藏了心思,面向季先之温和的笑了笑点头道,“倒是叨扰季叔了,我这边随您去。” 季先之低下眸应了一应,便退于江呈佳身后,等着她先走。 两人向前厅走去。此时厅内黑压压的站了一片人,皆是她需一一对照名册核对的家仆婢女,需记下数量,于府中从事何事,入王府之缘由。 淮阴侯所用仪仗不及睿王,因此自王府迁入侯府用度需大大缩减,从前睿王虽是小小藩属国的大王,等级不及代王,却好歹也是郡地之王,用度还是同明王及德王一样。可如今却不能如此,虽然宁南忧身上仍有官职所任,食禄朝廷,藩国封地亦不曾被收回,但却不能越过侯爵等级,万事需得小心。 江呈佳翻着王府名册,满脸不悦。千珊拿着季先之奉上的名册一一询问记录府中仆婢的来历、从事何事、所取月钱。寻查下来,一一记录于竹卷之上上呈与她。她不看还不知道,这府中竟冗积着不少无用之人,仔细翻查,竟发现有大半人不知来历,也不知于王府从事过何事,其之繁杂比比皆是。只叫她看的头疼。她晓得宁南忧放任府中仆婢,也不查他们的来历,却不想如此放任,竟丝毫不管? 她将这些不知来历,无所事事之人尽数圈出,统统自名册之中删去,上百号仆婢最终被她删去了大半,只剩下六十号人攘攘杂杂的站在前厅院中惶惶不安。这几十个人生怕这位顶头的主母大人将他们也踢出王府,无处可去。 江呈佳吩咐千珊与季先之给除名之人各自分发一贯钱,算是打发了他们。最后挑挑拣拣又将剩下的六十余人中删去了几个不机灵的又或是太过于机灵的才算作罢。 季先之与一旁瞧的目瞪口呆,江呈佳这一排摸,王府内冗积的无用之人全都被她除去,当中还除去了不少混进来的奸细,甚至包括魏帝这些年陆陆续续安插进来的人。 他于一旁看的满面是惊,不过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想来着江呈佳好歹也是江太傅的妹妹有如此干练的本事自然正常。 江呈佳这一忙活便是一整日,直到戌时三刻才真正清点完毕。 彼时,她几乎累的直不起腰来,疲惫至极。千珊搀扶着归了云乘阁,又歇了一会儿,便洗漱入睡了。 于堂前清点账册的季先之在江呈佳离去后,亦将所有册目理清,带去了栖亭阁。 当季先之将一摞竹卷账目及名册一一摆在宁南忧面前时,他清楚的瞧见了自家主子露出了惊诧的神情,略吃惊的询问道,“这些都是江氏今日之果?” 季先之习惯了江呈佳的雷厉风行,早已平静下来,于是波澜不惊的点点头说道,“主公,您这位夫人绝不可小觑。” 宁南忧哑然失笑,想起她的嘻嘻笑笑与娇巧,便无法将她与雷厉风行四字联系起来,想他初次与她相见,也没料到她的武功竟然比他还高。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三十二章 启程临贺 江呈佳果然是个奇女子。 难怪那水阁阁主江氏女会同她成为挚友。 “怎么样?对待魏帝安插进来的人,她可有手软?”宁南忧低眸思虑起来,又询问一句。 季先之将名册翻至后面一面,摆在宁南忧面前道,“夫人没有丝毫手软,一一查问下来,将这几位全都自仆婢名册中划去了。” 宁南忧一顿眉,实在不敢继续小瞧这女子。他本想测测江呈佳是否同魏帝一伙,如今却看不透了。 江呈佳能毫不犹豫的将魏帝的人从名册之上划去,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的确不知魏帝在谋划什么,江呈轶因心疼其妹,根本未曾将魏帝之意传达下去。要么便是她故意如此,若不能舍弃些什么,便换不来他的信任。 可如今他也看不透江呈佳究竟是哪一种可能。大婚之日,她清楚的同他说明白,言明她既然嫁与了他,便自然将他认为夫君,既是夫君,那么从前之事她可以不介意。但宁南忧却不信,虽那时他是庆幸的。但自母亲处归来,他便清醒了,女子失节乃是大事,江呈佳不可能不介意。这其中也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她当真便是那份开朗豁达的性子,虽心底介意,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就像她所说,她也希望像寻常女子一般过上与夫君蜜里调油,幸福美满的日子。要么便是她在装,装作不在意,只是为了靠近他。 但若她的心机当真如此深沉,也不该大婚后便主动靠近他,这太过刻意,太过虚情假意。这样一看又像是她率性所致。 宁南忧发现,江呈佳便犹如一团迷雾般,让人猜不透看不清,甚至一不小心便有迷失于雾中之风险。 他轻轻翻动着名册,越翻越是奇怪,抬眼朝季先之问道,“询问仆婢来历的是何人?用何种方法询问的?这些来历不明之人,我记得之前季叔也查访过,似乎户籍记录是清晰的?怎得到她这里便成了户籍不明了,不知何人贩卖而来了?” 季先之缓缓跽坐在宁南忧面前,一边为宁南忧做着茶,一边轻声道,“这也是老奴当时觉得奇怪的地方,奴当时之时查出了这些人究竟是何人派遣而来,亦查出了他们的户籍登记以及贱籍转卖的先后记录。可夫人手下的那位千珊姑娘却说他们皆不明来历,户籍登记所述信息及贱籍曾卖入何人之手的记录皆不清不楚。老奴好奇不过,曾前去旁听这位千珊姑娘询问下仆。 发现,夫人手底下的这位姑娘,倒是一位老江湖。她竟以欺诈之术连哄带骗的将这些人唬住。这些细作就算是忠直之人,只忠于他们上头的人,也顶不住这姑娘的哄骗欺诈,他们本就是捏造的身份,千珊姑娘还抓住其中遗漏之处不放,死死咬住,才叫他们方寸大乱,到最后不知所云,也同刚入王府之时所说不依。” 宁南忧英眉轻锁,眸中不解、惊奇、疑惑的目光纷纷向季先之投去。 季先之亦是不解,只觉千珊此人也同她的主子般扑朔迷离。 宁南忧倒是第一次瞧见季先之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季叔也有不明白的时候?” 季先之已然许久不曾瞧见他这位小主子露出今日这般的笑容,不禁一怔道,“奴只是同主公一样觉得夫人深不可测。” 宁南忧却并未放在心上道,“她是混过江湖的,自小同江呈轶在泥泞中跌打滚爬过来,会一些这种江湖之术很是正常。现如今我们需在意的是,此女或许比其兄长还不好对付。” 季先之盯着他瞧了许久,见他在此恢复从前那种阴沉忧郁的神情,无奈道,“主公,或许夫人...并未曾有与你相斗之意,或许她只是想和你好好的生活。” 他突然这样想劝,叫宁南忧很是诧异,于是疑问道,“季叔怎么这样想?” 季先之拿起茶海为宁南忧斟了一杯茶,语气略带些心疼道,“主公,曹夫人不会愿意瞧见您这般的。她病后,虽性子的确冷淡许多,但也时常同碧芸说起主公您,对您皆是惋叹与失望。曹夫人...” “季叔你不必说了,我知母亲怎么想。你别忘了,我乃父亲之血脉,母亲有多恨父亲,我不是不知道,她有多恨父亲,便有多恨我。”宁南忧并不想听季先之的话,便毅然决然的打断。 季先之心中为其揪起一片疼意,想要将当年真相说出口,却最终沉默了下去。瞧见宁南忧露出疲累的神情,他心中亦不是滋味。 他默默起身,对他行一礼道,“主公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迁府,还需诸多事宜。且临贺之行已做好万全准备,您需养足精神。” 宁南忧的确已经坚持不住,他背脊上的伤渐渐长成了疤,奇痒无比,隐隐的有些许撕裂的疼,根本不能久坐,于是准了季先之的辞退。 待到季先之退下后,他便独自坐于书房的榻上,解开上衣,替自己上药,胡乱涂一通后便靠于窄榻上闭了眼。许是昨夜一夜未眠之由,他极其疲惫的昏睡了过去。 竖日,他依旧照常去上早朝,江呈佳也继续处理府中事务,两人便像是从不相识一般,见了面也只是互相应一声,又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丝毫交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约莫有三四日,直到宁南忧自请前往临贺平定地方动 乱的呈奏被宁铮与魏帝两人批准后,府内一行人在预备着动身前往临贺。 临贺地偏至极,从洛阳出发驾车前往也要约莫两月的功夫,路途是极其遥远的,且驿道崎岖并不好走。于是江呈佳吩咐仆婢带足干粮与衣物,又逐一备齐了路上需要用的东西这才自京都出发前往临贺。 江呈佳特地要了一辆篷车与宁南忧分坐。她打定主意不理他,也没人能管得了。季先之将此事报与宁南忧时,他也只是淡淡应下,便独自一人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府内主公与夫人不和,做下仆的也跟着心惊胆战,偏偏他们这位侯爷与侯夫人皆是不好惹的性子。 宁南忧出行,其父兄无一相送。这与他之前驾马前往建业说服夜箜阁使者一事的情景完全不同。不过他倒也不在意,于是天不亮便悄悄离开了洛阳。 从洛阳到新野,不算夜行,最起码需要五日。一行人连夜赶往新野,终于在第三日的夜晚到达新野驿馆中歇下,主仆上下一行人皆累的疲惫不堪。舟车劳顿,江呈佳甚至不等宁南忧自马车上下来,便已只身一人入了驿馆。 而此时的驿馆之中早已有人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宁南忧虽是个不受宠的皇室子弟,现如今又从藩王贬斥成了淮阴侯,但总有明帝那点庇护所在,因而地方驿馆也不敢慢待他。 江呈佳在侍者的指引下去了厢房,跟在其后的宁南忧也随着侍者一起去往为他们准备好的厢房,又向那侍者道了谢,待他退下后,他便想要入屋休憩。谁料江呈佳刚一踏入房中,便拉住了门,站在门前不让宁南忧进去。 他顿住了脚步,面色有些尴尬,便沉下了脸色道,“你这是做什么?” “侯爷还是另寻一间房睡去,平日我们于府中亦不是同房而睡,此番出门,若打破规矩倒是有些不好。”她说的振振有词,十分自然,仿佛拦着他不让进来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宁南忧登时有些啼笑皆非,“我好歹也是堂堂淮阴侯岂有被妻拒入房之理?让开。”他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同她命令着。 江呈佳愈听愈是恼火,于是更加不肯放他入内,天不怕地不怕道,“侯爷的身份可吓不到我。您莫不是忘了,小女子不才方被天子封为县主,位同皇室公主,论身份,我可不怕你。” 他瞪大眼睛仿佛不可置信,阴沉沉的盯着江呈佳道,“夫人当真不放本侯进去?” 江呈佳将门轻合,只露出一张脸,恶狠狠的道了一句,“怎么?侯爷难道还想打一架?侯爷难道忘了在江府时败于我手下之事了?不让进就是不让进!” 话音刚落,她便气呼呼的将门狠狠一关,上了栓,便滚到了榻上,休憩去了。 宁南忧被关在厢房外,脸色慢慢变得黑沉,又觉无可奈何,只好转身去往这驿馆长首处询问有没有其余空下的厢房。谁知那长首一脸为难的同他说道,“望淮阴侯恕罪,此前上面将您要来的消息传达下来,我们便只为您与夫人备了一间房,现如今实在没有多余的房...” 宁南忧心中郁结,满脸黑森森的盯着这驿馆长首瞧,瞧的首长浑身冷汗直冒。 半刻自他嘴中蹦出几个字来,“下去吧。” 那驿馆长首便像是得到了赦免一般,迅速的溜了下去,不再停留。 宁南忧郁闷的回到厢房前,准备开口,又觉得难以启齿。就算他从小失宠,无人关怀,也无人敢这样将他拒之门外。堂堂一个侯爷若因此无房可憩,日后传出去,岂不是面子里子全都丢光了? 他气不过,便用力的敲了敲门板,冲着里面道,“江呈佳!你虽被封县主,但本侯好歹是皇室血脉,如此将本侯锁于门外成何体统?!” 里面的人疲惫至极,刚入梦便被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于是不耐道,“在我这里,我便是体统,侯爷爱怎样说都同我无关,今夜侯爷去同季叔挤一间屋也好,总之就是别进我这屋!” 江呈佳丝毫不顾他此刻蹭蹭上涨的怒火,说完此话,再次倒头便睡,睡得极香。 此后任凭宁南忧如何在外面敲门,她皆不应,只自顾自的睡着。 宁南忧从最初的愤然到后来的无奈,他疲累不已,可怜兮兮的靠在厢房的板门上,第一次觉得人生遇见了大难题。 他实在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拿不住一个女子,这般落魄的流落在外,只能依着板门休憩。 夫妻两人的厢房在驿馆的最南侧的主卧房,规格最高,因此也无人会途径此地,自然也无人会知晓他堂堂淮阴侯竟被小女子欺负到如此田地。 江呈佳便是算计好了,她这般闹腾不会丢了宁南忧的面子,让此事传播出去,才会做出如今这事。她很大胆,就是断定宁南忧拿她无法。 宁南忧靠在板门上合眼休憩,却越想越气,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实在气得不行,不知是气醒的还是被新野反复无常的天气冻醒的。总之,他睁了眼便再也睡不着。 于是再次猛地拍了拍门,气呼呼道,“江呈佳!你出来,同本侯打一架!若本侯输了,你便继续在屋里睡!若本侯赢,后半夜你睡外面!”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三十三章 拒之门外 这半夜忽而传来的敲门声将睡梦中的江呈佳猛地惊醒,在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后,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瞅了瞅天色,思索一番便冲着外面道,“侯爷可莫要后悔!” “本侯说话算话!”宁南忧沉着声道。 他停在板门前一刻,门内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门闩有松动的声响,门被打开。江呈佳小小的一个站在他面前,笑眯眯的盯着他瞧,“侯爷最好记住自己的话,莫要出尔反尔。” 宁南忧沉着脸不悦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侯爷算是君子么?”江呈佳不客气的嘲讽道。 宁南忧一顿,目露森寒,半刻咬牙切齿道,“打不打?” “打!夫人我便让侯爷输得心服口服!”江呈佳挑挑眉头,不屑的说道。 她的话音还未落,便已出手向宁南忧袭去。 他没想到江梦萝会突然袭击,于是冷声道,“夫人说本侯不是君子,难道夫人这偷袭的行为就算君子了?” 江呈佳笑笑道,“侯爷难道没有听说过兵不厌诈么?” 宁南忧见她还能笑得出来,便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两人打作了一团。 但很快,这两人之间便分出了胜负,宁南忧逐渐接不住她的招式,即使江梦萝已然收回了四成的武力,宁南忧因身上的伤并未好,再加上连续几夜未曾休憩好,状态不佳,很快便成为了江呈佳的手下败将。 他立于院中,挂着更沉的脸盯着江呈佳看,良久叹气道,“本侯输了,本侯认输。夫人请回吧。” 江呈佳耸耸肩,一脸无辜道,“是侯爷执意要同我打,您可莫要同不懂事的小女子生气...” 她将自己形容成不懂事的小女子,倒叫宁南忧气得哭笑不得。江呈佳心中终于解气了许多,扭头毫不留情的离开,板门被她再一次啪的关上,宁南忧只能继续可怜兮兮的靠在门板上休憩。 他当真是小瞧了江呈佳,同他在一起时,明明动不动就被他撩拨的面红耳赤,看上去也温婉。却没想到,脾气硬起来竟然这般刁蛮,叫他无奈。 他心中气恼,却也没办法。的确他的武功虽已是大魏榜首,却没料到江呈佳却不显山不漏水,就这么来到他的身边,轻易将他打败。 宁南忧一向心高气傲,却也是个武痴,他认输,就算身上有伤,也认了。他的确不及江呈佳。 板门寂静了片刻,突然再次打开。宁南忧没有任何预料的朝屋子里倒了下去,差一点磕到脑袋。 江呈佳一脸惊吓的朝后面退了退,便见宁南忧怒意甚足却又忍着的站起来盯着她瞧,“夫人又做什么?” 江呈佳呵呵笑起来,小声道,“我想了想,后日还需赶路,侯爷不若进来?我为你临时搭了一张榻。” 宁南忧一怔,目光越过她朝屋里望去,便瞧见洒满月色的青砖地上铺着厚厚的被絮,还有一条叠好的被褥放置其上。 他更加沉了脸,阴森森道,“你让本侯睡地上?” 江呈佳满脸坦然,务必认真道,“侯爷靠着板门都可以休憩,地上自然也可。” “江呈佳!”宁南忧气得再次唤出了她的大名,就差没原地跺脚。 江呈佳又一次挑衅的冲着他笑道,“侯爷,有地方睡总比在外面睡好。侯爷也打不过我...就莫要想着同我换床榻了。况且,侯爷身为七尺男儿,岂有让女子睡于地上的道理?” 她眼中透露着狡黠的目光,只叫宁南忧无计可施。 他顿了半晌,又听见她道,“若侯爷不愿,那我便关门了。” 她说着便作势要将门锁上。宁南忧急忙用手扣住门板咬牙切齿道,“本侯愿意。”这话他一字一句的蹦出来,叫江呈佳听着心情又愉悦了不少。 这些天他的冷漠与不理不睬令她十分不适,心中郁结多日,如今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她放开门板,又一人滚到床榻上和衣休憩去了。 宁南忧停在门前,见她缩到了榻上去,才踏入了屋内,躺在铺在地上的被絮上,和衣而眠。他实在过于疲惫,安稳下来后便很快入了眠。 驿馆的南厢此刻才真正的安静下来,被夜晚的寂静所笼罩,逐渐默了声。 江呈佳睡此一觉,第二日醒来便觉神清气爽。一睁眼,往塌下一瞧,便见宁南忧依然沉沉的睡着。她悄悄起身,理了理有些皱了的裙摆朝门口走去。 她动作小心的取下门闩,蹑手蹑脚的自屋内溜了出去,睡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宁南忧毫不知情。 他睡得昏天暗地,从未这般舒展放松的睡过。待到醒来时,已经时晌午十分。天闪着刺眼的光,从窗格里照进来。他睁开睡眼朦胧的眸,盯着周身的环境愣了半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已到新野驿馆中住下。又想起昨夜之事,他扭头朝身后的床榻上看去,便见榻上被褥已然叠好,整齐摆放在床头,榻上的人早已不见了身影。 宁南忧起身,朝屋外走去,匆忙唤了几名侍女服饰洗漱,又理了理衣裳,便去前院向曹夫人请安。 他到时,已经瞧见江呈佳待在母亲的院子里忙前忙后了。 宁南忧眼瞧着那抹娇小的身影在母亲的厢房中进进出出,不由晃了眼。他定了定神,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向曹夫人的屋子走去。 江呈佳就在他面前跑来跑去,便像是瞧不见他一般,自顾自的跑进屋中,又抱了许多衣物冲出来,交到守在门前的婢女手中,而后再次钻了进去。 她对宁南忧的到来熟视无睹。这不禁叫宁南忧心间郁闷。 他轻轻踏过门槛朝曹夫人的屋子里走去,刚一进门便闻见一股扑鼻而来的菜香。他扭头朝屏风后望去,便见母亲与江呈佳跽坐于案几前,似说着体己话,两人相谈甚欢,很是开心。两人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冒着热气,很是鲜香,只叫他不知不觉的滚动了喉结。 他停在屏风外,迟迟不肯进去。直到曹夫人无意间发现了他,唤了一句,“昭儿。”宁南忧才动了动身,踱步过去请安。 “儿晚起了,未曾晨省,请母亲恕罪。”宁南忧伏身一拜,恭谨言道。 曹氏向他略略点头,轻声道,“倒是无妨,我也知你这几日疲惫,身上又有伤,怕是睡到方才才醒吧?” 曹夫人今日很是温和,有别于前几日的冷淡与不耐,倒是叫宁南忧有些吃惊。母亲已经好久未曾这般关心过他,虽只是语言上的关怀,但宁南忧依然觉得讶异。 他将自己的情绪的掩藏的极好,半分也不曾透露,跽坐于曹夫人身边露出浅淡的微笑道,“儿贪睡了,一觉醒来,竟不知已是晌午。” “你也是极巧,正撞上了阿萝做的一桌子好菜。”曹夫人面露微笑朝一旁乖巧的江呈佳投去目光,神态和蔼,“既是如此,恰好同我们一起用午膳了。” 江呈佳冲着曹夫人甜甜一笑,躬身直起,两颊漾起笑容,露出两枚浅浅梨涡,恭敬道,“儿媳侍候母亲用餐。” 正说着,江呈佳拿起摆放在桌前的小碗替曹夫人盛了一勺糯米鸡汤,温声细语道,“母亲先尝一尝这糯米鸡汤,暖暖胃,会舒服许多。这童子鸡是儿媳晨时去择选的,童子鸡肉质鲜美嫩滑,佐以糯米、胡椒,合而为汤,口感最是软糯爽口,此汤能补脾益肾,补虚调 经可以补脾固精、收敛止带。母亲脾虚,最适此汤滋补。” 曹夫人和婉道,“阿萝有这份孝心自是好的。”她接过瓷碗,拿起勺子盛了一口。只觉糯汤入口清爽,夹杂浓浓鸡香与糯米甜丝丝的味道,清香四溢,味鲜可口。 她眸中透出惊诧的目光,向江呈佳投去赞许的目光道,“阿萝的手艺倒是一绝,京中贵胄千金十指不沾阳春水,你这双纤纤细手怎么这么小年纪便入了庖厨,厨艺如此精湛?” 江呈佳垂眸低语道,“儿媳自小随兄长四处漂泊,与兄长相依为命,兄长日夜劳苦,无暇顾及家中大小事。儿媳便帮着兄长作些事情,兄长口味刁钻,儿媳望其归家舒展身心,便自研厨艺,便是希望兄长于家中享受美味。” 曹夫人微微露出心疼的神情道,“倒是苦了你。” 宁南忧与一旁默默不语,听着江呈佳与母亲的对话,微微蹙起了眉头,眸中皆是疑惑与惊虑。他并未想到江呈佳竟然这么快便同母亲相处的如此欢畅。 曹夫人发现宁南忧一直在一旁沉默着,便柔声道,“昭儿也尝尝这糯粥。” 她亲自为宁南忧盛了一碗粥,面色亲善蔼然。宁南忧有些怔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顿了一下,接过曹夫人递过来的碗,心中情绪四起。 “儿谢过母亲。”他的眼角莫名觉得有些湿润。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三十四章 冷战? 曹夫人微微露出心疼的神情道,“倒是苦了你。” 宁南忧与一旁默默不语,听着江呈佳与母亲的对话,微微蹙起了眉头,眸中皆是疑惑与惊虑。他并未想到江呈佳竟然这么快便同母亲相处的如此欢畅。 曹夫人发现宁南忧一直在一旁沉默着,便柔声道,“昭儿也尝尝这糯粥。” 她亲自为宁南忧盛了一碗粥,面色亲善蔼然。宁南忧有些怔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顿了一下,接过曹夫人递过来的碗,心中情绪四起。 “儿谢过母亲。”他的眼角莫名觉得有些湿润。 他即刻垂下眸,遮住眸中涌动的涩意,慢条斯理的吃一口。 江呈佳笑呵呵的同他说道,“侯爷早膳未食,多食些。” 宁南忧朝江呈佳看了一眼,随意应了一声,便同曹夫人说起话来,“母亲昨夜休息的可好?” “我倒是休憩好了,怕是下人们都还没缓过来,怕需得在新野多歇息几夜了?”曹夫人带了点征询的意味说着。 在宁南忧的计划中,本是明日便继续启程,如今曹夫人这样说,他便知,母亲是心疼季先之与碧芸二人,便点点头道,“一切皆依母亲。” 三人围着案几食膳,气氛也渐渐暖和起来,江呈佳见宁南忧脸上略略有了些笑容,心间不由也温暖起来。 待到午膳用罢,夫妻二人自曹夫人那处出来,一前一后的在石子路上走,江呈佳走的极快,宁南忧便在她身后慢慢跟着。 两人回到后院厢房,一句话也没搭上。江呈佳进了屋,拿了卷驿馆小厮送上来的竹书看了起来,也不准备理会宁南忧,不似方才在曹氏处还同他说说笑笑。 宁南忧哭笑不得,不知这世上怎会有人变脸比他还要快,他有些无可奈何。 两人互不打扰,于屋中安安静静的做着各自的事情,一坐便是一日。 江呈佳于未时三刻,又去这驿馆的灶房亲自做了晚膳给曹夫人送去,宁南忧昏定时去请安,曹夫人便觉得奇怪,随意问了一句道,“你们夫妻二人倒是稀奇,明明在一个屋子,怎的到我这来请安却一前一后?” 宁南忧苦涩一笑,悄声叹息道,“儿惹了阿萝不快。” 曹夫人听着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也懒得再问。 宁南忧又待在曹氏屋中好些时候,才归了后院。 此刻的后院依然如下午一般寂静,厢房的窗格上隐隐透出了些烛光,宁南忧于屋子前停留了一会儿,犹豫片刻推门走了进去,打算同江呈佳化解这几日的冰霜,谁知屋子的门刚一推开,便有芳香自屋中幽幽散开。 屋内漆几上摆放了几盘糕点与清粥,江呈佳却不知为何并不在屋中。宁南忧眉心轻蹙而起,迈过门槛朝屋里走去。 他正疑惑着,江呈佳便出现在了门口,瞧见他已经从曹夫人那处归来,便唤了一声道,“侯爷回来了?” 宁南忧转过身,便瞧见江呈佳又端来了些许新鲜蔬果来,便轻轻应了一声道,“同母亲多说了会儿话,回来有些晚了。” “侯爷晚膳未用,不饿吗?”江呈佳提醒了一声,宁南忧才察觉腹内空空,饥肠辘辘。 方才他去母亲那里时,母亲已用过晚膳,也多问了他一声,宁南忧只说吃了,因那时不是很饿,现如今闻着这些糕点的香味,才发觉自己有些饿了。 “原本是不饿的,自母亲那归来,倒是饿的有些难受了。”宁南忧如实回答。 “我听季叔说,这几日的晚膳侯爷都没怎么吃,像是胃口不佳。侯爷背上有伤,本就没有好好休养,想是伤了脾胃。我便做了些可口的糕点与清粥。侯爷来尝尝?” 江呈佳端着蔬果慢步走至漆几前,跽坐下来。宁南忧亦同时坐下,盯着她面上的笑容竟察觉到一股寒气森森。 他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道,“夫人怎的突然关心起我来?昨夜不是还让我睡在外面,说受冻也是不要紧的?” 宁南忧若有所思的盯着漆几上,色味俱佳的糕点,又瞥了她一眼。 江呈佳冷笑道,“怎么?侯爷以为我在这些糕点中下毒吗?” 他不作声,而是默默的拿起漆几上的一块糕点,江呈佳却直接上筷子轻击了一下他的手背不高兴道,“侯爷既然觉得我下毒,那便不要吃我做的东西。” 宁南忧拧紧了眉心,见她愈发的不懂规矩,没大没小便板下脸道,“如此放肆,成何体统?” 江呈佳更加不悦道,“侯爷便只会说成何体统么?” 他扬扬眉道,“若无体统,何以成国成家?” 江呈佳却不屑道,“侯爷眼中的家国,便只是体统?” “夫人有何解?”他瞧见眼前的小女子的眉眼间闪烁着狡黠与灵动,心间其实并未有任何恼怒,也并未介意她的放肆。江呈佳率性而为,性子不隐不藏,这样真实活泼的性子是宁南忧从未接触过的。他喜欢这样的性子,总觉得呆在她的身边很是舒心,不必多想,便能够自然而然的享受到人世间少有的温情。 “前人云家国之治,皆言‘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此为天下之主治理国朝社稷之重,而我不过小小女子,想不了那样多。虽体统礼度为治国之必要,却也并不是家国所涵盖的意思。国为千户人家,而家则系于夫妻和睦,子女弟兄恭敬互尊。此是为孝则家风,礼义廉耻皆系于出生教授,但推至相处,若日日次次按照体统礼度去做,便没了温情,也少了夫妻子女之间那点自然之联系,相互之间被礼度隔绝,逐渐便禁锢于此,实在无趣的恨。我则认为,家国必有体统,但温情须在,不必如此死板。” “夫人倒是对《诗经》通读,颇有见解。”宁南忧并不对她的这番话做出评鉴,只是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展露出这些天难得一见的笑容道,“自小听惯了那些夫子说起家国天下,如今听你这番说辞倒觉得新奇的很。” 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在教她规矩,到最后却变成了她来教导规劝他。 江呈佳叹气道,“侯爷快些吃吧,我也不至于心黑手狠到如此地步,我若恨极你定然当面锣对面鼓,同你大打一场,绝不会害人性命。” 宁南忧低低哼笑,拿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便即刻被它入口的酸甜可口与嫩软缠住了心神,只觉香甜软糯,全部咽下后,唇齿间还留有余香,回味无穷。 他已不是第一次被江呈佳的厨艺所折服,也在某一刻时,觉得自己似乎捡了一枚无价之宝归为己用。 江呈佳只是以几盘糕点来化解了这几日来与他的寒霜,相较于前几日来说,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好似稍稍缓和了一些。夫妻二人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了那日自暮寻轩归来后争吵的话题,似乎想要忘怀。 就在宁南忧以为两人之间有所缓解,想要同江呈佳去榻上卧寝同眠时,却再次被江呈佳赶下了床。 只听见这小女子搬出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道,“侯爷的伤,多睡睡硬地铺好的会更快些。这法子是我兄长的一位从医的朋友告之与我的。伤初,需以软物环绕。但此刻侯爷的伤已几乎结疤,便不必事事细心呵护,只需调节脾胃之虚便可。” 这话听着倒像是有几分道理,可宁南忧儿时随母亲读过一些医书,晓得江呈佳都是在一同乱扯,便啼笑皆非道,“夫人这理由漏洞百出,实在无法说服我。” 江呈佳却不管不顾,眼瞧着似乎要说不过他,便跺了跺脚道,“总之,侯爷继续睡地铺吧。” 她也不多做说辞,晓得他要揭穿她,便急急忙忙解下了帷帐,躲进了榻里,不在同他搭话。 宁南忧孤零零的被推下床,又想厚着脸皮的躺上去,却见江呈佳伸出一只脚来,恶狠狠道,“侯爷要是敢上来,便别怪我不客气。” 他苦涩无奈的笑起来,只好抱着江呈佳扔给他的被絮,一个人理好床铺,一个人默默睡去。 于新野驿馆呆着的几日,宁南忧几乎与榻无缘,江呈佳态度十分坚决,不肯让他上塌,倒是叫他又是恼,又是无可奈何。 自新野启程的那一日,江呈佳依然不同宁南忧多说一句,哪怕平日里她会尽到妻子的本分去照顾他,尽到儿媳的本分去向曹氏请安。但其余,她便再没有和他多说一句。 江呈佳做到了同宁南忧相敬如宾,两人客客气气,虽偶尔有所任性与胡闹,也只是同他怄气。但大抵不似大婚那几日般粘着宁南忧,只一心做着自己的事情。宁南忧说不上是舒心还是难过,看着她这般待自己,只觉心中空落落的,不知所措。 一行人再次上路,浩浩荡荡的自新野出发。驿馆长首扶额长叹,一连几日来的提心吊胆叫这长首夜夜不眠,好在终于送走了这几尊大佛,他也稍微舒适了些。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三十五章 混乱 千珊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烛影一直暗中随车队而行,车轮不会突然卡住,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她点点头,从篷车上跃了下去。江呈佳闭眼坐在矮榻上,脑中思绪纷乱。 千珊下了车,装作查看车轮情况,在篷车附近晃悠,有奴仆压低了脸自她身边轻轻经过小声道了一句,“此路有险,林中有人埋伏,人数众多,你务必保护好阁主。” 那确实是烛影的声音,千珊听的清清楚楚,脸色微变,随意环顾了一遍此条山路周遭景象,若有所思的低下眸思索一番,然后冲着车夫吩咐了一句道,“夫人正午睡,动作稍微轻些。” 那车夫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千珊便再次从登梯上跳上了车板,弯腰走进了篷子里。 车子随着千珊的动作细微的摇晃了一下,江呈佳缓缓睁开眼,向千珊看去,面色慢慢凝重下来,“如何?” 千珊移到她的身边,凑近她耳边小声道,“烛影言,此山路有伏。” 江呈佳凝住眉尖,纤细的指尖稍稍掀起篷车的窗帘,往外看去,正好瞧见前面循声而来的季先之朝她的篷车走来。 她将手收回,便紧接着听见一段对话。 “车轮可能修好?”季先之沉沉的问着。 那车夫满头大汗的蹲在篷车下,气喘吁吁道,“季叔莫要着急,石头卡在轮子木架深处,需慢慢移除,不可心急。修是定能修好的。” 季先之瞧了瞧天色,叹息一声道,“既是如此,车队便稍作休憩。” 那憨憨的车夫“哎”了一声,便继续低头与那卡进去的石子做斗争。江呈佳眸间转动,脸上的神情也愈发的沉重下去。 “姑娘想要怎样做?若山中之险烛影能带弟兄们解决,便不会来同姑娘说,此番他这样做,怕是...” “便是这个道理,现在车驾还未进山,若从此调头反转,去走平路,自然能够化险为夷。但我只怕突然这样同侯爷说起,他会起疑。”江呈佳愁眉不展道,“烛影此次带了多少水阁兄弟?” “约莫有三十个左右。”千珊同时忧心起来。 江呈佳定了定神,沉思片刻,最终自坐榻上起身,弯身下了马车。底下候着的侍者急忙于一旁搀扶,恭谨的问道,“夫人不是午休?怎得下来了?” “我坐了一日,有些腰酸背痛,下来走走。无妨,你们忙你们的。”江呈佳摆摆手,朝着前面两架车看去。 曹夫人与宁南忧怕是此时都在休憩。 她估摸着山中埋伏之人定然是冲着宁南忧而来的。江呈佳一下子便联想到了宁南忧手中握着的精督卫。前些年宁南忧确实位居江湖各大暗杀榜的榜首,但精督卫实力强悍,又忠心护主,宁南忧躲过一劫又一劫,久而久之,这便成了江湖上悬赏金最甚,却最难完成之任务。明明这两年已然平静下去,但不知为何今日再次开始? 江呈佳有一种直觉,认为此次冲着他们来的这伙人,并不是为了精督卫的印绶。 那是为了什么? 她凝神细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迈步向曹氏的马车走去。若无法阻止这群人,那么她便必须将曹氏保护好。宁南忧此生弱点便在于他的母亲。若当真出了事,后果便不堪设想。 宁南忧的武功姑且不讲,这世间能与他匹敌的怕也没有几个人,再加上他身边的季先之深藏不漏,他的安全暂得保证。但曹氏身边只有仆婢碧芸一人,虽有护卫于马车四周,但一旦起了骚乱,却并无贴身保护的人。如此,若对方人数众多,便可能趁乱绑架曹氏。 不管埋伏之人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若他们想要威胁宁南忧,必然先对曹氏下手。 江呈佳慢慢走至曹氏的马车旁,千珊亦跟着,两人停于车前,先是询问了身边的车夫一句,“母亲可在休憩?” 那车夫俯身行礼道,“秉少夫人,夫人的确正在午憩。” 江呈佳微微凝了凝眉,谦和道,“那我便在外面等母亲醒来。” 那车夫正准备说话,便听见马车里传来一声带着鼻音与厚重困意的女声,“阿萝可是寻我有事?” 江呈佳一顿,即刻弯身向里面回话道,“儿媳不孝,叨扰了母亲午休。儿无事,只是坐于篷车太过沉闷,望同母亲说说话。” “也好,我正头痛,你且上来吧。”里面的人似乎很是困倦。 江呈佳应了声,一旁的小厮便即刻替她摆好登梯,她便提着裙摆上了车。千珊守在外面,一刻也不敢有所松散。 曹夫人此时正枕在碧芸身上,闭着眼捏着自己的人中处,面色有些惨白。 江呈佳担忧道,“母亲可是太过疲累?” 曹夫人被碧芸缓缓扶了起来,稍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瞧见眼前的姑娘满脸忧心,心间便不自觉的放下一丝柔意,温和的说道,“自然是累的。不过也不打紧,待到夜间好好睡一觉,睡眠了,便好了。” “你这孩子可觉疲累?手伸出来,让我把把脉...”曹氏睁开整双眼,眸中带着迷离困意,鬓云乱洒,态浓意远淑且真,自有种美人初醒散漫迷茫之态。 江呈佳听她的困意,温婉推辞道,“母亲还是在睡一会儿吧,儿媳无事,并不疲累。” 曹秀看了她好久,似乎才将目光聚焦她的身上,那双眸有些木讷失神,她懒得去再问,实在困得很,便又靠在碧芸身上闭上了眼,轻轻应了江呈佳一声,又睡了过去。 江呈佳又想着如何让曹氏去劝宁南忧改换平道去往零陵,思考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她心间一惊,急忙掀起窗帘往外看去,便只见山坡那头一群身着青衣的蒙面男子同一群白裳之人缠打了起来。她在那群青衣之人中一眼便认出了烛影。 烛影已然和他们打了起来,紧接着她听见后方传来尖叫声,不知又从哪处冲出了一群白裳蒙面人,就在她所乘坐的篷车周围一涌而上,风驰电掣的将整队车驾团团包围,话不多说一句便拔出腰间长剑与随行侍卫厮打了起来,然而这些侍卫显然不是这群白裳蒙面人的对手,很快惨叫声一片。 宁南忧似并未料到此番情景,心中一惊,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曹氏的安全,于是急忙跃下马车,朝曹氏的马车奔去。 一波又一波的蒙面人自山口处涌出,竟全部都是冲着他们而去的。季先之心惊胆战,拼命护在宁南忧身边,两个人被涌身而上的蒙面人缠住,打斗期间焦急万分的朝曹氏的马车看去。 此时,江呈佳自曹氏的马车中冒出了个头,朝着急切想要冲过人群,而不顾自己受伤的宁南忧高声呼喊道,“侯爷将自己照顾好,母亲这处有我!” 宁南忧听到隐隐约约的高喊自远处传来,他朝着母亲的马车一看,发现江呈佳不知何时已在车驾上。 他稍稍喘了一口气,心间不安放下了一点。 曹氏被这嘈杂的声音惊醒,掀开帘子一瞧,满脸煞白起来。 江呈佳急忙护在她身前,坚定有力道,“母亲莫要害怕,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她娇小的身躯挡在曹秀面前,面上凝重不已,一双眼虎视眈眈的盯着马车外妄图竟来的白裳蒙面人。 江呈佳赤手空拳同那些想要钻进马车的人打斗,来一个便踹出去一个,来一双便踢一双。曹秀看的眼花缭乱,碧芸亦是惊诧难抑。外面的人眼瞧着这马车刀枪不入,竟然执起佩剑狠狠的朝马车中乱插进去。 江呈佳眼瞧着躲在马车中已然不行,便于车中旋身一转,双手双脚并用,将车驾的后板踢了个粉碎,又回头急促的唤来千珊道,“千珊,快拉马,带母亲走!!” 千珊得到命令,手中不知拿来一把短刀,迅速结束了一名正向她挥剑砍过来的蒙面人,脚下一动,手中短刀切开绑住马匹与车驾的绳子,蹬脚飞跃,牢牢坐上马,朝着曹秀的方向而去。 她在雷电不及的瞬间,将曹秀与碧芸都拉上了马,扬鞭一挥,自人群中疾速冲了出去。 江呈佳轻轻踮脚,转身飞向车顶,躲过了蒙面人的袭击。她看着千珊驾马而去的身影,又瞧见山沿小路边一抹深青色一闪而过,便知烛影跟了上去,于是心间安下许多,在不断同蒙面人的打斗中,江呈佳朝着被围在一群刺客之中无法脱身的宁南忧飞去。 此时宁南忧与季先之分身乏术,不断躲避中,纵然武功再过高强,也敌不过人多势众,江呈佳双脚狠狠踹向两个执剑朝宁南忧背后袭去的蒙面人,于空中跻身一跃,翻转落地,同他背靠着背站在了圈子里。 宁南忧见她过来,紧蹙眉头道,“母亲呢?你怎么过来了?” “侯爷放心,母亲已上了千珊的马,这里离武陵驿馆不远,千珊会安顿好母亲,护送卫队方从武陵驿馆返程不久,若能快马加鞭追一追,想必一会儿便有援军前来。”江呈佳急促的在他耳边说着,眼角流光四溢,唇边扬起一丝冷笑。叫转头看她的宁南忧一时之间失了神。 “侯爷小心!”宁南忧不注意时,有一蒙面人挥剑赐了过来,江呈佳大步跨出,挡在他的面前,一脚便将那人踹飞了出去,于是宁南忧刚刚于心间凝起的一丝朦胧感即刻碎裂一地,不复存在。这个女子要说用机灵温婉形容再适合不过,却也有如此野蛮一面。 宁南忧一直不说话,佩剑已被献血染红,江呈佳以为他还在忧心曹氏,便安慰道,“侯爷且放心,千珊自小服侍我,武功不比我低,必然不会有事。侯爷尽管将背后交给我,专心致志对待面前毛贼,今日我们必能杀出重围。” 其实,宁南忧并未再有忧心,江呈佳将话一说出,他心间便莫名安定许多。便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他会这么信任她?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三十六章 交易 “我知,夫人一切小心。”宁南忧向她点头。夫妻俩相视一笑,迅速与蒙面人撕打起来。 江呈佳赤手空拳,宁南忧本想将手中宝剑交给她,却瞧见她就算赤手空拳,亦然游刃有余。于是默默收回剑,放下心安心对抗眼前冲过来的蒙面人。 很快,江呈佳抢过了敌人的剑,身形灵巧的穿梭在蒙面人之中,她发现,这群蒙面人是靠着特殊的手势进行交流,寻着这些手势,逐渐的她找到了这群人的领头。那领头之人藏的极好。并未有区别打扮,只混在刺客间,不断指挥着。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江呈佳即刻绕出人群,趁着那人混在人群中不断指挥时,用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顺脚踢飞了身后一个袭击而来的蒙面人,在那个领头人转身看向他的时候,她的剑顺势刺入了那人的冠中。 那领头人一颤,手中的剑锋刚要指向江呈佳,却见她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抽出长剑,在他大腿上狠狠的砍了一道。 领头人只觉腿部传来剧痛,他低下头准备做救急行动,却忽然察觉到脖间传来丝丝凉意,一把雪亮锋利的剑抵在了他的颈脉间,紧接着他便听见对面的女子轻蔑的道了一句,“别低头,你的冠会掉。” 领头人被挟持,这群蒙面人果然陆陆续续的停下了搏斗。宁南忧惊诧的看着身边都渐渐停手的蒙面人,目光向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江呈佳,眼神里充满了探知。 这个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迷惑了,更不清楚了。 领头之人黑沉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惊讶,朝她冷冷一笑到,“冠已散,掉与不掉又有何妨?” “冠掉了无所谓,如果头没了,那就不是小事了。”江呈佳扬起眉头,盯着这人笑,笑得灿烂无比。 领头人忽而察觉了一丝寒飕飕的凉意,眸中亮光晃动。 “姑娘以为,这样便能威胁到我?”他不屑道。 江呈佳将手中长剑一旋,准确而精巧,灵敏而又迅速的,用长剑的背面迅速打向领头人的两面脸颊,一切行云流水之动作后,那把剑又原封不动的回到了他的脖间。那领头人的脸颊在江呈佳剑背狠狠敲击下,迅速的红肿起来。方才她的两击几乎将此人的牙板全部击碎。那人和着两颗黑乎乎的牙齿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看来是个忠心的,牙后槽藏了那么多毒?”江呈佳努努嘴,看向那人腰间挂着的一串流苏与香囊,眯着眉眼笑道,“你的妻儿在家等着你,自杀可不是什么好选择。让我猜猜,他们可是在武陵?” 那领头人满脸惊异的盯着江呈佳看了半日,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低着嘶哑的音,含糊不清的质问道,“你如何知晓?” “方才不知,现在知道了。”这女子婉转一笑,狡黠的目光里揣了一丝蔑视。 “若是家人被挟持,我们或可帮你。就当是为自己的儿女积些德,少杀些人罢,杀人可不是什么好买卖?” “没人能帮我,除非杀了你们!”领头之人激愤道。 “若我愿意帮你,必然能将你妻儿救出。”宁南忧沉默许久突然出声,“只要你肯说出要杀我们的理由。” 他慢慢走过去,在江呈佳身边站定。周身的蒙面人皆不敢妄动,一双眼紧紧盯着江呈佳那把铮亮的剑。 看来是一群有情有义之人,江呈佳暗自想着。这群人都十分紧张此领头人,便说明他在这群人之中的威望极高。若是她当真动了手,恐怕局面便不是那样好控制了。 “你要怎么帮我?”领头人苦涩一笑,目光中充满绝望,嘴中不清不楚的询问着。 “那要看看你值得我帮到那一步了。”宁南忧盯着他,深邃黑眸一动不动,嘴角扬起笑,“你是武陵本地人,家住东黑巷三十二户,家中共有五口人。你名为赵拂。前几日被人诬陷暗害当地大员,被武陵郡太守判定抄家灭族?” 那领头人瞠目结舌的瞪着宁南忧看,声色颤抖着说道,“你怎么会知道?” “不巧,武陵我多住了几日,去拜访那武陵郡太守时,恰好看到了他案几上摆放的卷宗。你的名字便在其上。”宁南忧平静的说着。 这名称赵拂的男子目光忽而憎恶狰狞起来,“孙弛这个狗官!联合程家害我一门,以此卷宗威胁我杀人!你若能将他们都处置了,我便什么都告诉你们。” “程家?”宁南忧略略一顿。 江呈佳于一旁提醒道,“武陵程家,同左冯翊窦氏沾亲带故,算是百门世家的末位。” 宁南忧蹙眉疑道,“你如何知晓?” 江呈佳流畅自如的扯谎道,“也是不巧,家兄同他们一家有仇。”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几秒又继续转头冲着赵拂道,“我可以答应你。” 赵拂冷笑,“口头答应无用,做到了再说。今日我可以不杀你,但我妻儿的性命若因你们而有事,我必然也不会放过你们。” 宁南忧不应他,将季先之招呼过来,低声吩咐道,“传信吕寻,命武陵精督卫找寻赵拂一家,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季先之点点头,便转身自此山口前离开,牵过一匹马迅速朝武陵城奔去。 “现在,你可信我?”宁南忧盯着赵拂,沉声一句,“想必你听说过精督卫之名,他们无所不知,你的妻儿很快便能寻到。” “我要等,等看着我妻儿平安的到我面前,我才能相信你。”赵拂其实不信任何人,就算他从前于道上听过精督卫的威名,但皇族之人比起程家更不可信。 “可以。阁下不若就在此处同我一起等。”宁南忧并不觉得恼,爽快的答应。他这样的态度倒是让江呈佳有些惊讶。 或许从前对他的刻板映象,导致江呈佳对于这一世的覆泱只有一个定位,便是残暴无度、冷血无情。 现如今看来,他外面的名声全是此人故意宣传出去的,目的怕是让人不敢靠近他吧。 偏偏,她愿意,她迫切的想要待在他的身边。 于是山口间出现了奇怪的画面。 一群白裳蒙面人,同一群身穿华裳武服,却满脸黑泥污渍的侍卫以及个个凶悍无比的侍婢面对面对峙坐下,互相瞪着对方。 江呈佳同宁南忧与赵拂随意找了块干净的地坐下,同样相互对峙。 她忽然被眼前这一群虎视眈眈,气势汹汹的侍婢逗笑。赵拂与宁南忧同时看向她,大大的眼中充满了疑问。 江呈佳解释道,“我只是未曾想到,我们临行前挑选的侍婢个个都这样英勇彪悍。” “夫人挑选出来的,自然不会多温婉。”宁南忧以为她在笑什么,却不想理由这样简单。他面无表情的闭上眼睛,话语间嘲讽起来。 意思是,她挑的人尽是些剽悍之人,她亦同她们一样,半丝女子应有的温婉也没有。 江呈佳瞪着闭上眼的宁南忧道,“侯爷不觉言语间有些过分了?” 宁南忧闭着眼,冷冷道,“这是实话,夫人需自省。” 这是嫌弃她不够秀丽端庄,温柔可人了? 江呈佳撇了撇嘴角,赠给他一记白眼,扭过头不再理会他。 宁南忧一直眯着眼看她的神情,瞧见她万分不屑的丢来一道白眼,心间好笑起来,却死死压制住了面部神情。 赵拂坐在夫妻二人对面,忽而觉得自己身上散发着一股虚幻莫名而又刺眼的光芒,倏的嫌弃自己多余起来。 江呈佳闭眼回想兄长对武陵程氏的评价,慢慢沉入了思索之中。 武陵程氏,现任家主程越是个一无是处之人,以酒囊饭袋来形容最适合不过。不仅仅是此人,程家传承一脉,德行皆不佳,只因私下商贾经营出色,而勉强保住世家之名,族中子弟毫无积极进取一说,因而多年以来,一直被世家大族瞧不上。于是乎,这程氏也不再争取更前位的世家名头,只在武陵兴风作浪,同武陵郡太守沆瀣一气,为虎作伥,在民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原本大魏七大名族之一的窦氏同程氏还有些关联,见程氏一族如此堕落,便逐渐不与往来,淡了关系。只是程氏还不知天高地厚,为了让自家不被挤出世家之列,他们每年都要从自家中商号铺面里贡奉万两雪花银北上赠予窦氏家主。 窦氏才勉强扶持一把,却将他们惯的愈发娇纵。江呈轶早就瞧他们不顺眼,这些年也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死于他们之手,他早就想要设计整治,只是一直未曾找到机会。 江呈佳想,怕是这次,她替兄长寻到了机会。她想起烛影亦曾说过,他同武陵当地一恶霸世族有着极深的愁怨,若不是当年她与兄长救下了他,现在的他必然已与程氏家主程越同归于尽了。想必,如今是时候该让烛影出手,亲自报了当年之仇,才能平复他心中之痛。 约莫过了两刻,三人便听见山口林子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江呈佳回眸望去,便见季先之驾马狂奔而来,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疾速飞驰。 “侯爷,人已经救下。”季先之高声呼唤。 他随即勒马悬蹄,翻身而下,尔后奔至身后马车前,将帘子掀了起来。里面有一对老夫妇以及貌美清丽的少妇与小童缓缓自马车上走了下来。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三十七章 背后 赵拂瞧见了自己的老父母、妻子与儿子,激动的语无伦次,眼前瞬间模糊不清,这个铁铮铮的男儿留下了心酸的眼泪,他即刻冲了过去同父母妻儿团聚。 宁南忧默默地看着,不做打扰,江呈佳一直站在他的身边,余光瞥着他,心间带了一丝暖意。 赵拂同家人团聚片刻,也并未忘记有正事要办,于是摸了摸脸颊上的泪水,朝宁南忧走去,他站在宁南忧的面前,忽然跪地大拜,声音颤抖着说道,“淮阴侯恕罪,草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万不该当。草民叩谢淮阴侯救命之恩。” 赵拂一家齐齐跪下,泣不成声。 宁南忧似乎并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微微皱起眉头,上前将他扶起道,“不必感谢,我救你家人也不过是想要从你嘴中得知究竟是谁想要杀我。” 赵拂抱拳拱手,严肃起来,“此事容我同侯爷细细说来。” “赵某于半月前,曾收到一封密信,不知何人所写。其言,淮阴侯宁南忧半月后将路经武陵,要我领着兄弟将其截杀,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赵某从前虽是江湖白帮舵主,但早已金盆洗手,退隐江湖,愿意待在赵某身边的兄弟,也是过命的交情,我们只想在武陵做些小生意好好过日子,却未料到突来此事。赵某起先寻不到寄密信之人,本不是很在意,直到孙驰联合程家,硬生生为赵某按上罪名,又抓我父母妻儿以为要挟。赵某这才迫不得已。” 宁南忧听着,面色愈发暗沉。 赵拂继续说道,“赵某也曾暗中动用从前的人脉查询此信由来,我的人一路寻至左冯翊的信铺便断了消息。赵某寻不到幕后主使之人,又曾在与孙驰以及程越周旋时,试探过他们二人,发现此二人并不知密信之上究竟要我刺杀何人,只是知晓有人命赵某取一个大官儿的性命。似乎此幕后之人对于孙驰以及程氏很是重要,使得这二人唯命是从。侯爷,赵某所知只有这些。” 宁南忧面色忽青忽白。江呈佳亦是愁云满面,此事之后的主谋人很是明显。赵拂追踪密信来源,在左冯翊断了线,此人又能命令程氏与孙驰伪造案卷,陷害赵拂,绑架赵拂父母妻儿以为要挟。这一项项皆是大罪。在这背后能为他们遮掩的人,只有一种可能。 左冯翊窦氏。 夫妻二人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这几个字。 可江呈佳却想不明白,为何窦氏要对宁南忧下手,左冯翊窦氏虽是七大名门世家之一,近些年却并不在朝堂之上活跃,似有隐世之意。早已不理会淮王与魏帝之争,亦从不参与任何党争,此刻却忽然派人刺杀宁南忧,当是奇怪罕见至极。 宁南忧盯着赵拂,一字一句道,“赵拂,你所说句句属实么?” 赵拂十分肯定的点头道,“是。” 宁南忧满脸阴霾,季先之于一旁瞧着,心间也无法平静。左冯翊窦氏与陇西曹氏从前极为要好,两家乃为世交。曹秀嫁入淮王府后,窦氏为了避嫌,已多年未曾与曹氏往来,交情渐渐淡薄。虽然如此,两族之间也并未结仇,怎会到了今日刺杀宁南忧之举?这是季先之所不能明白的。 “赵拂,你可恨那孙弛与程氏?”此时,沉默已久的宁南忧突然开口道。 赵拂听此问话,显然一怔,眼眸即刻暗沉下去,似有隐隐恨意,“恨。孙弛狗官与程氏不知残害多少平民百姓。实话不瞒,赵某曾有幼弟,本是一家和美,但在幼弟十三岁时,那狗官孙弛却强行将弟弟送入军中充当杂役。阳嘉四年末,武陵蛮夷盛行,永和一年,蛮徒单奇自称为王,据其险隘,大寇郡县。先皇遣成卫将军邓全发南郡、长沙、武陵兵万余人,乘船泝沅水入武溪击之。孙弛里应外合,然轻敌失策,遭单奇反击,围府屠城。孙弛为保命,竟召集军中事多孩童杂役替他掩身出逃,不顾众人死活,火烧太守府,带着程氏一族自暗道出逃。而舍弟便在太守府众多被活活烧死的杂役之中,可怜他小小年纪,命丧黄泉,实属冤屈!” 赵拂讲述过往,感慨激愤,不甘犹怨,愤然不已。 江呈佳听着,却愈加觉得此事耳熟不已,似乎在哪处,听人说起过一样的经历。 她细细回想,忽然忆起江呈轶曾对她说起过烛影的过往。 当年兄长与她在巴丘刑场之上救下烛影,他便对程氏与孙弛有极大的仇意。后来才知,他被勾陷入狱,正式因为他在永和一年亲眼瞧见孙弛与程越火烧太守府,将蛮氏与军中杂役孩童烧死府中。孙弛为了灭口,对他一路追杀至巴丘,并暗中勾陷他之罪责,硬说他是蛮氏叛军余孽。 巴丘令李钊有心清查烛影身份,以免误杀,可孙弛却执意要李钊立即处死烛影,李钊不肯,想要查清真相,却被孙弛以家人威胁。李钊无奈,但认为这其中定有隐情,后经过他之努力,悄悄以黥刑处罚并流放了烛影,让其随军逃离武陵,但孙弛却不知为何发现其迹,派人暗杀。此过程中,烛影被恰巧路过此地的兄长与她救下,这才脱离险境。 江呈佳定了定眸,又想起一桩事来。烛影之名乃她所取,意为就算生艰苦难,似烛光摇曳脆弱,也要像烛影一般,点亮之时,生生不息。 其原名并不叫烛影,而唤赵乾,字原生。 赵拂,赵乾? 可有这样巧?皆姓赵? 江呈佳心底有一猜测,令她惊诧难安。 紧接着她又听宁南忧道,“既然恨,可愿意同我一起,查清这背后真相?刺杀皇室血脉无论怎样都是死罪。若能抓住其中证据,必然能将这二人绳之以法,报你幼弟之仇,诛杀害群之马。” 赵拂诧异的盯着宁南忧看,眼神迷惑万分,“传言,淮阴侯嗜血成性,残暴无度,常欺百姓,置民生安危于不顾。今日看来,传言只是传言。” “传言止于智者。”宁南忧与赵拂相视一笑,大有一种相逢遇知己的意味。 江呈佳瞠目结舌,左瞧瞧宁南忧,右看看赵拂,慢慢的不安的凝起了眉头。她晓得宁南忧这两人此时乃是互相利用,笑容背后皆不知藏了些什么。 “季叔,整理行装,返程武陵。我们去会会那武陵郡太守孙弛。”宁南忧嘴角微微一扯,冷冷一笑,看向顶头那抹慢慢降下去的阳光,眸中的光愈发寒冷。 江呈佳随行一齐赶至武陵。宁南忧与季先之故作怒气冲冲前往太守府。江呈佳本是想要一起去,但宁南忧却支开了她,叫她先去驿馆寻曹氏。 她知,宁南忧一方面心中担忧着曹夫人,一方面也并不想让江呈佳陷入此事之中。他认为窦氏此次行动背后一定有着其他人的催动,暗箭难防,他需万分小心,不想让江呈佳涉险的同时,亦是放着她江氏女的身份。以免她得知此刺杀之事的幕后真相后告知江呈轶。 江呈佳心里如同明镜,清楚明白宁南忧心之所向,于是并不多做恳求之语。他既然不愿意她去,她便不去。 她在候府随行侍卫的护送下,到达了驿馆,而驿馆之外,天子亲赐的护卫队恰好返程救援。千珊骑马疾速奔来,在驿馆前勒马停下,踮脚自马上飞下,朝江呈佳跑来。她拉着江呈佳转了一圈又一圈,神情紧张,嘴中不断念叨着,“姑娘可有事?姑娘可有受伤?” 江呈佳啼笑皆非的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便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我能有什么事?再不济还有侯爷护着我。无妨。” 千珊面色稍稍缓和,接着道,“姑爷呢?没事了么?” “瞧,都说胡话了,有事我还能站在你面前吗?”江呈佳摇摇头,破位无奈。 千珊长舒了一口气道,“无事就好。” “母亲在哪?她可好?”江呈佳问起此事,脸上带了一丝忧虑。 千珊怔了一怔,有些犹豫道,“曹夫人...受到惊吓,像是旧病复发。” 江呈佳愣然,立即蹙起眉心道,“怎么回事?” 千珊刚刚放松的神情再次沉重,靠在她耳边轻声道,“曹夫人似乎是回想起从前的往事...” 江呈佳脸色刷的变了,她急急忙忙冲了进去。还未到达曹氏的厢房前,便听见里面传来花瓶破碎的声音,清脆响亮,紧接着便听见里面有妇人嘶声裂吼,尖叫不止,“滚!你们都滚!!滚出去!” 她迅速冲进屋中,便只见碧芸姑姑站于一旁,彷徨不敢前进,脸上的满是心疼,一边轻柔的唤着“姑娘”,一边感伤落泪,无措至极。 江呈佳转头询问千珊道,“孙齐何在?快将孙齐唤来。” 孙齐孙太医自宁南忧于宫中酒驾受伤后,便被魏帝派去宁南忧身边服侍,本是想待宁南忧病好,便可归太医令,却不曾料到魏帝直接将命他为淮阴侯医令,自此之后跟随宁南忧身侧照顾起居安康。 此次前往临贺,孙齐亦然随行。 千珊点点头,奔出厢房去寻孙齐。 江呈佳小心翼翼的向曹夫人靠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温声道,“母亲,我是阿萝。” 曹夫人此时根本不听任何人的劝,她疯狂的冲着江呈佳尖叫着,边叫边惊恐道,“别过来!别过来!滚!不要碰我!” 她心惊胆战的盯着曹氏看,亦是不知所措的站着。 曹氏面色痛苦恐惧,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怖的画面,她揪着自己的发髻,使劲的拍打着脑袋,哭喊道,“岑生...岑生!你不要对岑生动手!畜牲畜牲!”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三十八章 他字岑生 她心惊胆战的盯着曹氏看,亦是不知所措的站着。 曹氏面色痛苦恐惧,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怖的画面,她揪着自己的发髻,使劲的拍打着脑袋,哭喊道,“岑生...岑生!你不要对岑生动手!畜牲畜牲!” 岑生?此是何人? 江呈佳拧起眉心,还想向她靠近,碧芸却拦住了她。 她转头朝她看过去,便只见碧芸姑姑冲她摇了摇头小声一句道,“夫人如此,就算唤来了孙齐亦无法医治,只能遣散众人。少夫人还是先出去,老奴常年应对此象,有法子。” 江呈佳回头朝门前望去,发现厢房前已陆陆续续被引来了几个人,在门前探头探脑。她认为碧芸言之有理,便点点头应了声,悄悄自房内退了出去。 她将门前一众人全部遣散,带着千珊回到了几日前住下的厢房。 刚一进门,千珊便好奇的询问起江呈佳道,“姑娘,这个岑生是何人?” “大概是母亲的故人。”江呈佳沉眸思索着,眼神不定的闪烁着。她亦是好奇,这个岑生究竟是谁?难道曹秀与宁铮之间除了那段羞耻难言的回忆之外还有其他隐情藏于其中? 她知晓此刻曹秀如此发疯,完全是因为晌午之时,那样混乱的画面刺激了她,令她回忆起不堪痛苦的往事才会如此疯癫失常。 十七年前,曹秀嫁入淮王府中七年。那时恰逢宁南忧七岁生辰,淮王宁铮却在此日做出了一件令人发指的恶事。 他遣派十几壮汉将曹秀团团围住,公然侮辱毁灭其之清白。曹秀被数人玷污,差一点便命丧黄泉,此后七年一直疯疯癫癫,精神失常。此事乃为一桩丑闻,宁铮自然不会将此消息透露半丝出去,便将当时知晓此事之人全都灭了口,除了将亲眼瞧见母亲被污痛不欲生的宁南忧留了活口外,其余目睹之人皆死于非命。 此事极少数的淮王府旧人知晓,旁人一概不晓。 江呈轶于十二年前曾与一名淮王府旧人一起流落蛮夷之地,两人相依为命,差一点便命丧草原,葬身鹰肚。 此过命交情才让江呈轶之后从此人嘴中套出不少淮王府旧事。 其中之一便是曹秀被辱之事。 当年,她自兄长嘴中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心中亦是万分心疼。她晓得曹秀从前是个怎样的姑娘,就这样被宁铮毁了一生。 她于房中躇足片刻,最终决定去太守府寻宁南忧回来,曹秀之苦,只有他这个做儿子的懂得。她冲出厢房,还未行至驿馆大门前,便已瞧见宁南忧已匆匆朝曹氏的住处走去。 她诧异的看着急匆匆奔进来的一行人,又瞧见跟在其后的碧芸姑姑,便明白了原委。 宁南忧推开曹氏的门,只见曹夫人正将自己的脑袋往木榻的硬板上撞,满脸泪珠,披头散发。 他心间一痛,两三步跨到曹氏身边,失声唤了一句,“母亲!母亲!儿子来了。母亲是我,我是昭儿。” 陷入疯癫痴迷之中的曹氏好似听见了这一声唤,抬眼满眼通红的看向他。看着他与那人极相似的眉眼,她痛苦的闭上了眼,呢喃一句,“岑生...是我负了你。是我,害了你。” 宁南忧微微一颤,将曹氏搂入怀中,温柔至极的拍着她的背脊,眉头紧紧蹙着,难忍心间酸涩,低哑着声色道,“母亲,你放心,儿子一直在您身边。” 曹氏涕泗滂沱,靠在他的怀中抽泣着,浑身发颤。她时而清醒时而混沌,脑海之中一直有一个身影自她面前满身是血的倒下去,她又像是被这样的情境所刺激,猛的将宁南忧推开,用力捶打着他的肩膀,尖叫道,“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滚!宁铮!滚!!” 宁南忧一声不吭的承受着曹氏的拳头,脸色亦越发的惨白。 曹夫人最终哭的噎了口气,断断续续间,体力撑不住,晕倒在了地上。 宁南忧大惊失色,立即蹲下将她抱入怀中,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母亲...母亲!” 曹氏满面疲倦,紧紧阖上眼。他心急如焚的将曹秀抱起,小心谨慎的放在床榻上,然后朝外唤了孙齐一句。一直侯在外面的孙齐以及碧芸听见里面的叫唤,便立即推门走了进去。 院外,同一群黑压压的侍婢站在院中等候的江呈佳心中难以平复。她从未想过曹夫人的病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今日看着碧芸波澜不惊的神色,她便知,这些年,曹氏常常疯癫失常。 孙齐进了厢房后,里面便在没动静。季先之一直陪着江呈佳在外面等,待到天完全黑下来,他便遣散了所有的婢仆,回头见江呈佳依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便上前缓缓询问一句,“少夫人可要先回去?主公今夜怕是需要陪夜。” “无妨,我便在外面候着吧,你不必理会我。”江呈佳摇摇头,一双黑亮的眸盯着屋子里燃起来的烛光,面色惨淡担忧。 季先之见她一直关注着曹夫人厢房里的动静,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陪她在外方等候。不知过了多久,碧芸悄悄自厢房中走出,本想着同季先之说几句,却发现江呈佳还在门前候着,便有些诧异,于是徐徐上前询问道,“少夫人怎得还在这里?” 江呈佳不理会她的询问,而是反问道,“母亲怎么样?”她满脸的焦急,很想知晓里面究竟如何。 碧芸先微微福礼,压低声音道,“孙医令替她施针,夫人此刻已经安睡。侯爷在屋里陪着,少夫人就莫要忧心了,天色不早,还是早些回去休憩。” 季先之在一旁应和,江呈佳又朝里面瞧了一眼,纸窗上映出宁南忧模糊的身影。她心间微微一颤,垂下眸,失落至极。 她想,此时的他,一定万分难过。 可侯在外面的她,却什么也做不了,无法劝慰他,无法抚平他心中惊慌与无助。无法给予他这辈子都不曾得到的温情。 她低低叹息一声,在夜色中掩去了落寞的神情,温软道,“也罢。姑姑好好照顾母亲,若侯爷坚持不住,请姑姑唤我前来守夜。” 碧芸再次弯身行礼,点头应声道,“少夫人放心,奴婢知道了。” 江呈佳点了点头,带着千珊转身离开了前院,回到了厢房中。 千珊服侍着江呈佳洗漱入了眠,便也退了出去。 江呈佳斜躺在榻上,辗转难眠,迷迷糊糊之中,察觉有人推门走了进来,轻手轻脚的将放在她身边的被褥拿了下去,一阵悉悉索索的铺床声传入她耳中。将本就睡的不眠的江呈佳惊醒。 她转过身,透过纱帐瞧见宁南忧宽阔深厚的背影跪在地上忙碌着。 江呈佳眼眸里渐渐浮起了一层水雾,逐渐凝合成一滴泪,滚落了下来,她低低唤了一声,“侯爷,不若上来同阿萝一起睡?地上太寒。” 她决定不同他置气了,瞧着他疲惫无助的身影,于心不忍。 就算之前他的话再怎样过分难听,江呈佳也不打算在同他怄气下去。赶路的这一个月,他们二人的关系也渐渐缓和,不必在继续这般分床而枕。 纱帐里传来微弱细小的唤声,宁南忧浑身一颤,身形定住,几秒后转身朝里面躺着的娇小的身躯看去,声色沙哑疲惫道,“怎么还没睡?” “侯爷不在,阿萝无法安眠。”她不在冷淡的对他,语气也亲切了许多,大概是怕他心中再因他又添堵一事,便放缓了声调,柔柔的说道。 “今日怎么不同我闹了?”他音色低沉,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 话音未落,他缓缓起身,朝榻边走去。江呈佳动了动,坐起身,将纱帐挽了起来,见他走过来,坐在了榻沿边,便慢吞吞的移到他的身边,伸手替他解衣裳。 宁南忧自然的侧过身,张开手臂任她摆布。他的眸光缓慢的落在了江呈佳身上,盯着她的侧颜许久,顶着沙哑的色音道,“我听碧芸姑姑说了,你今日在外面侯了一日?” “阿萝不过心中担忧母亲。”江呈佳低低呢喃一声,纤纤细指灵巧的解开他的外裳,一件件脱下,又为他理好,折放在榻前,接着拍了拍她身侧的空位道,“不早了,侯爷早些睡,莫要将自己累坏了。” 宁南忧默了声,瞧着江呈佳自然而然的躺下,小小一团缩进了被褥里,侧过身继续睡了。他面露温软,轻轻扯过她拽在手中的被褥,重重的压在她身边,阖上眼,疲累至极。没过一会儿,便已经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江呈佳小心翼翼的转过身,面对着熟睡的宁南忧,瞧着他精致的眉眼上藏满了疲倦,眉宇没有展平,紧紧挤着,不曾放松,似乎很是不安。她便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想要抚平他眉尖的忧愁与难安。可手指悬在他眉宇之间突然停住,心间不舍得再去打扰他好不容易的沉眠,于是微弱的亮光中静静的瞧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三十九章 曹氏的悔 宁南忧睡得很沉,但因心中总还惦念着曹氏,没睡片刻便渐渐的醒了过来。此时天微微亮,不过卯时三刻,身旁的人儿却早已不见,被褥中还留有余温,看样子才离开不久。他蹙起眉头,捂着发昏的脑袋踉踉跄跄的下了榻,拿起榻前案几上新放置的衣裳换好,走了出去。他脚步匆匆的朝曹氏的屋子走去,此时里屋早已亮起了灯。 屋前的侍婢见他来了,刚准备行礼叫唤,便被他出手制止。宁南忧将食指抵在唇边,示意那小侍婢莫要出身,自己一人立于屋外朝纸窗上看去。 江呈佳天不亮便去了曹氏房中侍候,碧芸守了曹秀一夜,此刻已经双目布满血丝。她轻声同碧芸道,“姑姑先去睡罢,天快亮了,我守着便好。” 碧芸亦不做推辞,只是向她行了礼,便退出了屋子,走之前又吩咐屋外守夜的仆婢留意屋内动静,若曹夫人醒了便立即来报。 宁南忧瞧着纸窗之上的剪影,心间如波如澜。他没有进去,只是默默守候在曹氏门前,等着天亮。 曹氏早已苏醒,此时此刻亦恢复了神智,她慢慢睁开眼,便瞧见江呈佳守在身边,正在水盆中洗着丝巾。她尽量放轻了声音,挤干丝巾后,转了过来。曹氏再次闭上双眼,假装还在沉睡。 她替曹氏擦了擦额上冒出的热汗,又为曹氏捻了捻被角,靠在一旁继续守着。曹秀眯着眼,看着眼前模糊的江呈佳,稍稍迟疑了一下,轻轻堆起了眉心,动了动嘴唇,干涩沙哑的朝着江呈佳问了一句,“阿萝,替母亲煮杯茶可好?” 她一惊,朝曹氏看去,便见曹氏双眸稍稍睁开了一条缝,唇色苍白干涸,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病怏怏的靠在榻上,声音微弱细小。 江呈佳急忙起身应了一句道,“母亲稍后,儿这就去。” 案几上有碧芸早就备好的茶末,她倒了些放入茶皿中细细碾匀,煮一壶水待到里面冒了热泡,便将粉末倒了进去,用茶勺稍稍搅拌,便盖上了茶壶的盖,放置一旁煮沸。曹氏很喜喝茶,也不知是因何缘由。 宁南忧亦忧为喜爱饮茶,其之狂爱程度不输曹氏。母子俩爱茶如命也叫她引之为奇。旁的人爱茶,是喜茶道,他们俩只独独爱那茶末,且品茶亦是挑的很,定要茶沫色白如雪才肯饮。这二人白水倒是喝的少,这一月来只见他们母子日日饮茶,甚至以茶代水,也是稀奇的很,若不是富贵人家,怕是也消耗不起这名贵的茶饼,日日煮喝。 江呈佳虽心中疑惑,却在嫁入淮阴府的这一个多月来日日研习茶道,已能做出一手好茶来,倒是用心的很。等了片刻,她斟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向曹氏走去。 曹氏挣扎着坐了起来,浑身虚弱的斜靠在榻前,满面浑白失色。 “母亲,茶还有些烫,小心入口。”江呈佳细声嘱咐着,跽坐与床榻前,双手将茶奉上。曹氏接过茶盏,瞧着盏中色白好看至极的茶末,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江呈佳,拂袖遮面缓缓抿了一口,眸中便显露出了惊喜之色。 她抬起头向江呈佳看去,满眼赞赏与欣喜道,“阿萝这茶道相较于一月前大有进步。” 江呈佳被夸赞,心间喜悦几分,朝着曹氏恭顺言道,“母亲过奖了。” 曹氏盯着她认真的瞧了一会儿,眼前一直浮现出昨日晌午时这姑娘娇小的身影不顾一切挡在她身前的情景,于是清了清嗓子温柔的询问道,“阿萝难道不怨昭儿以非常手段将你迎娶入门么?” 江呈佳知她这话之意,于是稍稍低下眸,显得有些落寞悲寂,低声呢喃道,“母亲愿意听我实话么?” “但说无妨。”曹氏宽慰着,冲着她和颜悦色的笑着,并不想给予她太多审视的目光与压力。 “说是不怨,阿萝自己也不信。姑娘家家还待字闺中,便被人设计...叫我如何不心寒。一开始我恨,我怨。可我晓得,即使再怎样怨恨,这都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除了昭远,其他人我也无颜再嫁。 我抱着认命的心情嫁给他,是想好好过日子的。可嫁给了昭远,我发现他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般凶神恶煞,混账无耻。他娶了我,便说一定会对我负责。他也做到了,他待我比待旁人要温柔许多。 他心细如发,总能察觉我的喜乐悲哀。就算我使了小性子,他也能够包容。他并不像传言中那般冷血残忍,他有着一颗温暖的心,只是同我所处环境不太相同而已。所以现在我嫁给他不怨了,也不悔,往后也只想好好同他过日子。” 江呈佳诚心诚意,恳切的说着,黑沉沉的眸子闪着星光。 曹秀瞧着她的模样,不知不觉中便想起了从前的自己,眼底浮现一丝伤痛,轻声同江呈佳道了一句歉,“阿萝我儿,我替昭儿同你道声歉。是母亲未曾教导好昭儿,叫他走了黑路。” 她心间一片柔软冲着江呈佳而去,渐渐放开心怀,愈发的喜欢眼前的这个姑娘。 江呈佳笑笑,“母亲,亦不是您的错。夫君并非心思不纯,只是无人相伴,孤苦的很。我不怪他,亦不怪您,您无需同我致歉。” 曹秀短叹长吁,又是心疼江呈佳,又是懊恼当初她没有阻止宁南忧铸下此等打错。这孩子若是能够与昭远相逢在好的时日里,定然是他的良偶。只是现在却不一定了。 她虽为女子,却也因为宁铮清清楚楚的晓得朝堂之事。她甚至逼过宁南忧,逼迫他与宁铮为敌,狠狠责打辱骂过他,在对她来说黑暗阴森,肮脏不堪屈辱至极的七年里,她几乎每一日都在折磨自己,折磨宁南忧。 曹氏一开始并不喜江呈佳,甚至认为她的出现,就是来提醒自己,宁南忧几乎重蹈覆辙,同当年的宁铮对待她的手段一样,用卑劣至极的手段得到了江呈佳。她本该杜绝这一切的发生,可因为她自己,使得宁南忧成为同宁铮一样的人。 她有愧于黄泉之下的岑生,有愧于曹家世代忠烈的祖先。 她瞧着眼前的姑娘,心中愧意愈发深重,于是声色愈发轻柔道,“你不怨便好。” “阿萝可愿听母亲说件往事?”曹氏拉过她的小手,放在手心,低声说道。 江呈佳点点头,乖顺道,“母亲尽管说,阿萝听着。” 曹秀长叹一声,言起一桩关于宁南忧的往事,“我年少时,刚刚生下昭儿不过两年,他天资过人,两岁时便已能识些字,算是淮王府几兄弟中开蒙最早的,可他的父亲却因我极其不喜他。三岁时,他因一句天真童言惹怒了他的父亲。这么小的年纪便遭到了一通责训与暴打。当时的昭儿不过三岁幼 童,痛的哇哇大哭,被奶母子送回我房中时,浑身是伤。若换做旁的孩童定然于母亲怀中痛哭流涕。可怜他小小年纪,竟为了不让我担忧,一声不吭,就像晓得我知道他被责打会痛心疾首一般。那样小的年纪便学会了忍痛。他的隐忍,他的闷不吭声,皆是因为我。他之所以从早到晚都板着一张脸,也皆是因为我。 阿萝,母亲很后悔,小时未曾给予他关爱,待他稍稍大些,又疏远了他,待他极为不好。我很痛苦,想要靠近他,却又时时想起自己的过错,而不敢轻易同他致歉。直到你的出现,阿萝,我瞧见他改变了一点点,碧芸同我说,昭儿同你在一起时,脸上有了些笑容,他常年寒冰如雪,不许任何人靠近,却同你在一处时,曾露出舒展的神情。可见他心中对你不一般。现在,我庆幸昭儿能够娶你为妻。可也担忧,忧心哪一日你因他忽好忽坏、古怪难测的脾气而弃了他。” 曹秀真切的盯着她看,一番言语充满诚意,这多年来,她从未像昨日那样害怕,虽然时常神志不清,却也知道自己究竟在执着与什么,可昨日当她瞧见那一波波的刺客全都向宁南忧冲去时,她的确于心中深深恐惧起来。她始终还是对宁南忧有所惦念与愧意。 江呈佳反握住曹秀的双手,一双眸坚定有力的看向她,用着极其肯定的语气道,“母亲放心,儿不会做那样一个人。儿向往一人一双一生一世,既然认定了他这样一个人,一定不离不弃,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都绝不会有弃了他的想法。” 她黑亮的眼眸里闪耀着光芒,那是对他满满的眷恋。曹氏才知,这姑娘已对昭远种下情根。 而此时立于屋外的宁南忧一字不拉的将她二人的话听入了耳中,沉黑深邃的眸前莫名染了一层湿意,叫他略略涩了双眼。他听着曹氏的话,多年来沉积在心头的苦痛似乎由内而外慢慢散发而出,叫他心酸涩苦,难忍痛意。 这世上寻到一位懂他的人不易,能听见母亲这般发自肺腑的说出此番话亦是万般不易。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四十章 正戏 宁南忧垂下眸,又立了一会儿,便跨步离开了曹氏的屋前,去往了季先之住的厢房。彼时碧芸已经带着小季雀梳洗完毕,正预备着送她去先生那里读书,便见小主子站在了他们院子外面,在等着谁。 碧芸便知,他是来找季先之的,于是往屋里唤了一声道,“博渊!主公来了。” 屋子里传来急促的一声回应,便见季先之摞了一叠被絮,推开了门,往门前的放着的小缸中一放道,“主公怎么来的这样的早?” “主公主公,雀儿以为今日见不到您嘞!”小童瞧见宁南忧,亦是欢乐无比的扭过头,笑嘻嘻道。 碧芸却皱了眉头,严厉道,“胡闹,越发没大没小了。” 小童脖颈一缩,躲进碧芸怀中,小声道,“娘亲次次凶我,当真可怕。” “怕还躲到你娘怀里?”季先之笑呵呵的走下台阶,揉了揉季雀的毛茸茸的小脑袋,满是宠溺道。 随后,他转身向宁南忧行了礼道,“雀儿玩闹惯了,是奴未管教好,望主公海涵。” 宁南忧并不在意,挥了挥手,往日一直冷着的脸,今日却不知为何稍稍扬起了嘴角,似乎心情尚佳。 季先之先是诧异,后又很快平复了心间惊奇,习以为常。自那位江氏姑娘嫁入候府之中,主公便不再与往日相同,时长会露出笑容,且不再日日阴郁。他实在替他高兴,可有时也会担忧,若这位江氏女并不是什么好人,日后若因为她的兄长对主公做出什么伤害之事,那么主公.... “季叔,昨日没能去成太守府,今日那赵拂因在东云巷里等着一同前往,看时辰已快到约定之时了,我们需快些。”宁南忧仰面看了看天,面色严肃下来,同季先之说道。 季先之点点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碧芸在此时替他拿来了外袍,为他系上,并轻轻嘱咐一句,“千万小心,保护好主公,保护好自己。” 季先之满面柔情的冲着她笑了笑道,“知道了,夫人,” 碧芸姑姑老脸一红,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啐一声道,“去你的。”话音落下,她扭身带着季雀离开了小院。 宁南忧瞧着这二人略有些羡慕,待到季先之理好外袍走出院,他才收敛了目光,又恢复了往常不苟言笑的模样。 季先之跟在后面,关切问了一句,“主公这样早来,奴未曾命人煮食,主公早膳未食,可觉脾胃不适?” “不打紧,想必那赵拂也是天不亮就从家中出来,候在街巷了,我同他上街吃一碗面食便可。”宁南忧随意答了一句。 季先之轻轻蹙了眉尖,晓得宁南忧是想将赵拂归为己用,可他还是担忧这其中有什么不妥,遂而叮嘱道,“主公切勿放松警惕,那赵拂或有不妥,昨日武陵精督卫之首千城救下赵拂妻儿老小,未曾费力,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救出,想必其中令有蹊跷。” 宁南忧眸中一凝道,“我知,但那赵拂恐怕并不知此事,昨日若不是夫人将他自人群之中找到,怕他不会停手。瞧着他的急切,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况且若无我吩咐精督卫,他妻儿老小的确无法被救出。除非,有人故意如此,引我查其中真相。” “故意之举?”季先之疑了一句,忽而恍然大悟道,“主公是说,有人利用赵拂,想要主公去查左冯翊窦氏?” “也不尽然。”宁南忧淡淡说着。脚下步伐加快,朝着驿馆外行去。 而东云巷内,赵拂确实如宁南忧所言早就候在了那里,待宁南忧同季先之驾马而来,他立即弯身行礼毕恭毕敬道,“拜见淮阴侯。” 宁南忧坐于高马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露微笑道,“赵兄不必多礼。” 赵拂亦不多话,脚踏马垫,翻身而上,勒住缰绳道,“侯爷先请。” 宁南忧点头称善,调转了马头,与赵拂一同往小路朝太守府奔去。 “赵兄想必等了许久,早膳可食?不若同我先去巷子里用一碗面食?”宁南忧面向小路,迎着风,稍稍提高了音调向赵拂询问道。 “侯爷肯上街吃面食?”赵拂有些诧异,侧过头瞧了宁南忧一眼,又继续拉住缰绳,看着方向朝前面赶去。 “赵兄这话,宁某便有些听不太懂了。”宁南忧勾唇笑道,“难道王侯将相便不可吃民间小巷之食?宁某知晓赵兄之意,不过质疑我乃皇室子弟怎肯屈就自己同你一起适用早膳。宁某邀宾纳客,并不看其身份,若志趣相投,乃为可交之人,又或是利益相合,便不会顾及其他,相交即可。人生在世,何必想这样多?” 赵拂话语一噎,面露愧色,知晓宁南忧一眼便瞧透了他的心思。晓得他是在试探,试探宁南忧是否在利用他。 宁南忧亦然好不遮掩,直说明了的指出他二人便就是因为各自的利益相聚,而宁南忧之所以肯屈尊同他一起,也不过是觉得在这个时间段内,他是可交之人罢了。 宁南忧信他,信他并无不端之意,信他的所说之话,同时亦警醒他,千万不要同他说谎,否则下场又是什么,便无人可测了。 赵拂想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便也不再疑虑什么。至少他肯定,这个坊间传言中,残暴无度,狡猾至极的淮阴侯,其实并不尽然,亦是个正人君子。 还是那一句话,谣言止于智者。 他若继续相疑,那么便是蠢不可言,自寻死路了。 宁南忧其实不怪赵拂疑虑重重,的确皇权贵族之人的话,皆不可信。 “侯爷既然盛情邀请,赵某岂有拒绝之理?”赵拂应了话,扬鞭向马一击,浅笑起来。 两人一同用了膳,算是正式达成联盟。 辰时一刻,太守府方才大门敞开,门庭外,站着两名凶神恶煞的士兵,手握佩剑护卫府门。 宁南忧翻下马,朝空旷的府衙内瞧了一眼,提着衣摆,身姿端直的走上了那汉白石铺出的石阶。拿起置于府门前的击冤鼓架之上的鼓槌,用力的敲响了鼓面,面色严峻。季先之同赵拂一齐立于他的身后,亦是满面严肃。 “大胆!何人击鼓?!”府衙报堂尖叫一声,自内而出,昂首挺胸斜眼朝着门外看去。眼瞧着外面站着一位玄衣华服,白玉冠髻,气宇轩昂的公子拿着鼓槌正用力击鼓,这报堂衙内看清楚那人正脸,立即想起了几日前太守亲自前来迎接此人的场景,于是吓得腿下一抖,脸色惨白的跪下,大拜喊道,“淮阴侯安康!奴拜见淮阴侯!” 宁南忧并不理会此人,继续敲着鼓,面色愈发阴沉。 “侯爷怎得敲起这击冤鼓来?可是有什么事?若有事直接同我家大人说便可...”报堂小衙内跪在地上半日,见宁南忧依然在敲鼓,并未有停下之意,便急忙贴上笑脸问道。 “怎么?你们家大人需要我亲自去寻么?”宁南忧继续敲着鼓,一双眼如坠寒冰似的盯着他看,语气渐渐不善。 着报堂衙内倒还没有说上些什么,府衙内便又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吼声,“何人如此放肆在外喧哗?陈二你不要命了,任他敲打?太守此刻正批公文,若叨扰了他,少不了你的责骂!” 赵拂听的出来,那声吼乃是孙驰身边最为倚重的师爷张恒所传出。 只见一个肠肥脑满,满脸油腻的中年男子晃着肥胖的身躯踏出了门槛朝府外击冤鼓看去。这张恒第一眼瞧见的便是抱着一把利剑,满面怒容的赵拂,于是便恼了,也不再仔细瞧瞧他旁边站着的是谁,便怒意颇盛的冲着赵拂道,“赵拂?你大清早来此敲什么击冤鼓?不要命了?” “张师爷可是误会赵某了,击鼓鸣冤的可并不是在下。”赵拂环着手臂,冷眼讽刺着,眸光一瞥,将张恒的目光朝宁南忧引去。 张恒一怔,正想着是谁给了赵拂这般大的胆子,转眼瞧角落里一看,便见淮阴侯一袭玄衣锦袍,正负手站在府门前,双眸满含冰霜的瞧着他。那股森寒之意几乎能将他瞬间冻住。 “侯爷?您...”张恒下意识的叫了一声,一双眼瞪得溜圆,遂即想到自己方才的话,登时背后爬上丝丝凉意,普通一声跪下,大伏大拜道,“下官见过淮阴侯。” “你们太守府除了报堂衙内,你这位师爷,可还有第三个人替孙驰前来询问击鼓鸣冤者乃为何人?”季先之没等宁南忧出声,便上前同那张恒不客气的讽刺道。 张恒心中一颤,朝着地上猛磕两个头,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贴上笑容道,“侯爷恕罪,是下官狗眼不识,下官这就去上报太守。” 说着,张恒便预备起身退下去,却听见季先之冷喝一声道,“跪下,谁允许你起身?” 那张恒即刻被吓得趴在地上,更加不敢随意动弹,“侯爷恕罪!” “你,来替本侯敲,本侯倒是要瞧一瞧,武陵这位郡太守,到底官有多大?昨日官衙拜访,私府拜访皆不肯见,今日击冤鼓响了多时亦不见人影,想来这武陵百姓定然活在水生火热之中。府内等人不许上报门外等候之人是本侯,且让本侯瞧瞧他何时升堂审问?”宁南忧缓缓踱步至门前,指着那报堂的衙内轻声嘱咐一句,语气之寒显然以达到了顶点。 那衙内先是一颤,后急忙磕头道,“诺。”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四十一章 公堂 于是匆匆起身,点头哈腰的接过宁南忧手中的鼓槌,继续击打击冤鼓。 张恒满头冷汗,浑身发颤着跪在宁南忧面前,一个劲儿的懊恼自己没有看清人便大呼小叫。 击冤鼓又继续响了三刻,报堂衙内敲得手酸臂疼,但眼瞧着宁南忧一动不动的立于府衙外,亦不敢放松警惕。渐渐的府衙阶梯下,一群又一群的凑热闹的人朝太守府挤了过来,纷纷往府内探望,又朝立于门前的这位气质不凡的贵公子身上看几眼,低下头互相窃窃几句,便转身离开。 而此时,府衙内堂终于有了动静。宁南忧远远的瞧见那孙驰一身朱红色朝服,头戴二梁进贤冠,大步走至大堂正座案几前,跽坐而下,一脸不耐烦的朝身边侍者摆摆手道,“将那敲鼓之人领上堂来,本官倒要亲自听一听他有何冤屈,在此敲个不停?张恒在哪里?陈二呢?今日这两人都跟死人一样么?外面都吵成什么样了?竟不处理?!都活腻了么?” 那侍者倒是被孙驰一身戾气吓得不轻,满脸惨白失色,一骨碌滚下台阶,连滚带爬的冲向府门前。孙驰不耐烦的瞧着那小侍者跌跌撞撞的背影,阴下脸,对站在堂鼓边上的衙内冷一声道,“愣着干什么?响鼓啊!没看见我上堂了?” 那执着鼓槌的衙内急忙敲起堂鼓,鼓声急促起来。 被孙驰骂着奔向府衙门前的侍者听着那鼓声差一点没跌下去,刚跨出府衙的门槛,便瞧见一个玄衣贵公子立于门前,满眼深邃冰寒的望着他,平静无波,却比里面那位更加令人窒息。 “这位公子,不若跟小人入堂?”那侍者低头弯腰,卑微谦恭的说着,面上的惨色险些挂不住。宁南忧轻轻瞥了他一眼,嘴角一勾,一句话不说,只轻轻点了点头以表同意。 那侍者不知他身份,但瞧着堂前朝着这公子跪下的张恒便也明白,眼前这人怕是比太守还要不好惹,毕竟这武陵郡内,孙驰为大,张恒跟在他的身边,最为受宠,如今也吓得魂不附体的于此跪着,眼前之人自然身份不凡。 于是,那侍者双手一伸,恭请宁南忧进堂。 玄衣公子连一记目光也不曾给他,满脸沉沉,踏着稳健的步伐向大堂内走去。季先之与赵拂跟在其后。几乎趴跪在地上的张恒见着眼前巍然不动的黑金靴逐渐离自己远去,整个人瘫软的倒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那孙太守长得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武陵多年来的油水将他养的一手撑着脑袋,正不耐烦的等着敲鼓之人进来,听见脚步声,便满是不耐烦道,“堂下乃为何人,报上名来!太守府衙门前击冤鼓可是你随意敲之的?有什么重大冤情?可有上报临沅令?” 宁南忧一声不吭的来到他的面前,立于堂前,一动不动的盯着孙驰敲,目光愈发的冷淡。 孙驰见堂下无声,脚步却停了下来,便觉得奇怪,正要发怒,抬起头朝堂下站着的那位玄衣公子看去,这一看便吓破了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瞪着一双圆溜的眼,震惊诧异道,“淮阴侯?” “孙大人好大的官威?”宁南忧冷笑道。 孙驰后颈冒出一股森森寒气,浑身发着颤,朝宁南忧看去,随后又一骨碌爬起来,大拜在宁南忧脚下,满头大汗道,“淮阴侯恕罪!下官...下官不知是...淮阴侯驾临...” “怎么?若今日不是本侯而是平头百姓前来敲击冤鼓呢?你又预备如何?”他讥讽着,双眉轻拢,一双眸尽是隐怒。 “侯爷恕罪!侯爷恕罪!是下官怠慢。”孙驰此时已经吓得魂不守舍,哪里还顾得上听清宁南忧话中之意,只一个劲的磕头不敢松懈。 要说他一个武陵太守原本是不必怕一个不受恩宠的侯爷的。毕竟淮阴侯不过一个爵位,算不得什么。但,宁南忧再不受恩宠也是摄政淮王宁铮的儿子。要说这淮王,天下人谁不知他与天子争势,权倾朝野?便是连天子的几位皇子冠礼成年封王后都需前往封地,不可继续留于京都之内。然,这宁铮一句话,便让其三子封王国,获丞将,却不必前往封地王府。此等待遇,又岂是他一个小小太守能够得罪起的? “孙大人莫要让侯爷恕罪了,侯爷言语中何曾责怪你?”赵拂憎恶的盯着地上这个与平时判若两人的孙驰,满眼皆是不屑。 孙驰平日蛮横霸道,趾高气扬,到了宁南忧面前也不过是个吓得尿了裤子的狗官,这叫他心中更加气愤,气自己位不高权不重,无法替自己伸冤,无法保护家人。 这世道如此,他即使再怎样义愤填膺,也无能为力。 孙驰听见万般熟悉的声色,浑身一动,微微抬起眼朝赵拂看了过去,不禁脸色大变,失声道,“赵拂?!你怎会在此?” “孙大人,我如何在此,您不知么?”赵拂轻笑,遂即一转,嘴角耷拉下来,满脸寒霜道,“你可知道,那封密函之中,要赵某刺杀的是何人?” 孙驰心间一凉,脑门上渗出寒意,有着不祥的预感。他见赵拂身边的宁南忧脸色越发的难堪,疾速理清脑中思路,心中忽然咯噔一下,咽了一口口水道,“何...人?”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宁南忧此时却扬起了嘴角,弯下腰向他凑过去,一双眸中包含笑意道,“正是本侯。” 这句话便像一道惊天霹雳狠狠的打在孙驰的心口,令他猛的一下断了一口气,几乎呼吸不上来,他跌坐在宁南忧面前,迟疑道,“怎会是您?” 他愣了许久,倏的反应过来什么,即刻爬起来,伏跪在宁南忧脚边,不停的磕头道,“侯爷莫听小人诬陷,我从不知他说的什么密函,他要杀什么人我从来不知,侯爷明察!” “孙大人说的好。本侯便是来此查清此事的,本侯倒是想瞧一瞧,究竟是何人要杀本侯。”宁南忧笑起来,径直走向主座,端正的坐于案几前,拿起惊堂木狠狠往大堂的地上狠狠一掷。 那孙驰被惊堂木落地的重响惊的浑身散软,吓得发起抖。他晓得,那赵拂定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抖露给了宁南忧,此时事情定然瞒不过去了,若他继续替程越隐瞒,那便是将自己往死路逼,他那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半宿,最后结结巴巴道,“侯爷...侯爷,下官冤枉!侯爷!都是...都是...都是这武陵程氏命下官这样做的。” “武陵程氏是何人?”宁南忧扬扬眉,假装不晓得那程氏是何人。 “程氏乃为武陵大世家,临沅当地人,他家于武陵权大势大....下官...下官实在奈何不得啊。”孙驰将所有罪责全都往程氏一族头上推,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甚至装出一副被人胁迫之态想要博取宁南忧的同情。 赵拂瞧着他这般,心底便犯恶心,愈发的气愤,刚想冲上去,便被宁南忧拉住了胳膊,他回头一看,便见他摇摇头,冷下脸示意他莫要轻易动手。 赵拂压了心头怒火,收起拳头,又站回了宁南忧的身边。 “孙大人既然这样说,那本王也不能真正冤枉了好人。”宁南忧朝季先之摆了摆手。季先之收到命令,便即刻朝着堂外拍了拍手,喊了一句,“带进来吧。” 赵拂正皱眉奇怪着,不知宁南忧要做些什么,便见三两个戎装持剑的侍卫架着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中年男子,步伐齐声的走进了太守府大堂中。 那发髻凌乱不堪,衣裳破洞百出的中年男子被这三个面无表情的侍卫狠狠的往地上一摔,痛的惊呼一声,大喊大闹的尖叫道,“到底是那个王八羔子?!敢动我!” 他抬眼朝着正堂跽坐的宁南忧望去,眼中充满了疑惑,揉着满身满脸的疼痛,从地上盘坐而起,怒气冲冲道,“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遂即这人环顾一扫,便瞧见了站在那贵气公子身边的赵拂,顿时火上眉梢,挣扎着要从地上站起来,便动身便喊着,“赵拂!是你小子!是也不是!敢动老子,你要不要命了!” 此人便是那武陵大世家程氏的家主,程越。此人年至四旬下,虽被打的几乎辨不出原样,却依然能从眉宇间看出些俊朗,身材消瘦的很倒是与这孙驰形成了鲜明对比。一胖一瘦完全不搭调。 宁南忧昨夜便命武陵精督卫将此人抓住囚禁。季先之领命,自然要给此人一些教训,于是二话不说便命几个武功好的重重暴打了此人一顿。 程越自小娇生惯养,养到年岁四十多,油皮都没有破过一次,哪里遭过如此大罪?昨夜只挨了一轮打,便已经哭爹喊娘的直呼受不住,今日晨起,整个人便如同散架了一般,似一滩烂泥。 可此时,见他还有力气叫喊,季先之轻哧一声道,“看来昨夜并未打够,今日竟然还有力气在此叫唤?”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四十二章 窦三少 程越听见这一句,转头愤怒的朝说话之人看去,满面皆是憎恨道,“你到底是何人!” 跪在一旁,浑身已然冷汗淋淋的孙驰不知如何是好,他倒是想要提醒程越,上座何人。只是赵拂却一直盯着,并不让他有此机会。他便只能听着程越胡言乱语,越是如此,他那张胖的几乎看不见眼睛的脸便越是惨白。 “季叔,不若报一报本侯家门?”宁南忧有些烦了,习惯性的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声色沉了下来。 “诺。”季先之应了声,故意清了清嗓子道,“武陵程氏程越,你听好。堂下坐着的,是大魏摄政淮王二子宁南忧,上封淮阴侯、官至车骑将军,掌管精督卫,下设精督卫郎将,悉察天下动态。” 程越听入耳,脸色即刻变了。他抬眼望向正坐于堂前,正冷冷瞧着他的这位玄衣公子,眼神茫茫然生出一股绝望,颤抖着嘴皮子道,“侯爷怎会驾临武陵郡?小人自问未曾惹怒侯爷,为何会遭致如此暴打?” “赵拂,你且来说说是何缘由?”宁南忧转了目光,盯着大拇指上的戒指凝望着出了神。 一旁,处于惊骇之中的赵拂被他这一句话惊醒,忍不住心中惧起。宁南忧这悄无声息的将程越囚禁的行动令他心间掀起一波骇浪。 他愣了半宿,才恢复过来,盯着那程越道,“程大人,你可知前几日送至我府上的那封密函中,叫我刺杀的是哪一位朝廷命官?” 程越怔住,下意识的摇摇头,又忽然惊觉他其中话意,于是狡辩道,“赵拂?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怎知送至你府上的那封密函是什么?” 他很快调整了话锋,撇开自己,不肯承认他晓得赵拂那封密函之事。 宁南忧眸中露出了些笑意,瞥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孙驰,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眸。这程越看起来倒是比这位武陵太守孙驰要滑头些。 他冷笑一声道,“程大人不知此事?” 程越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下意识低下眸,却不经意间瞧见了一旁几乎伏拜在地上的孙驰,浑身僵硬起来。 他方才一直不曾注意身边,忽略了孙驰在此,于是心间大骇起来。瞧这情景,他早该反应过来,孙驰大概是将他供出去了。依照这淮阴侯与赵拂方才所言,那密函之上所谓刺杀的“朝廷命官”...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位淮阴侯吧? 程越想到了正处,便一下子明白了为何宁南忧会对他动手。于是浑身惊出一身冷汗,急忙从地上一骨溜滚了起来,而后伏趴在地上,惊慌失措道,“侯爷冤枉,小人不知...不知那密函之上要刺杀的人...是...是..您。” 宁南忧呵呵笑了一声,看着程越惨白的脸,不由冷笑起来。这程越反应倒是快,不过片刻,便明白眼前局势,果真是多年拍着窦氏的马匹,比那孙驰倒是圆滑聪明许多。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能留。 “程越,你听说过本侯手下掌管的精督卫?”宁南忧继续冷冷发起问来。 满面苍白的程越将头埋在双臂之间,声色带着深深的惧意道,“小人有幸,有所耳闻。” “说来听听,你都听闻了些什么?”宁南忧轻飘飘的说道。 程越却结巴起来,不知如何说起,只是背上凉意四起。 “怎么不说?”宁南忧嘲讽道,“你若不说,本侯同你讲一个故事可好?” 程越颤抖的更加厉害起来,还未应答,便听见宁南忧继续往下说了下去,“多年前,本侯身边也出现了一个不知好歹,想要刺杀本侯之人,你可知那人被精督卫怎样了?” 程越完全不敢应声。 宁南忧漫不经心道,“那人被车裂了,五马分尸,死后不允入土为安,四肢分散,被野狼刁去了。” 程越顿时吓得瘫软成泥,满身黏滋滋的汗水将袍子全都紧紧的裹在了他的身上。他面前浮现出自己被车裂的场景,愈发难以克制心间那份极度的恐惧。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程越的身躯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的颤抖起来。 “你要我饶了你什么?想同我澄清些什么?”宁南忧冷冷道。 程越吞了一口口水,大口喘着气,颤抖的说道,“半月前,有...有人命我给赵拂...伪造一份案卷,告他暗害武陵大员。并以此案卷威胁他杀密函之上的人。但...但小人并不知那密函之上真正的内容,那命我做此事的人也警告过我,不要妄图知晓密函的内容。我...我...” “这样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奉命行事?”季先之疑问道。 程越疯狂的点了点头,满眸皆是惊恐。 “那么是何人给你下的命令?”季先之继续询问道。 程越迟疑了一下,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结结巴巴道,“这...这...” 季先之瞧他不愿意说,便朝着站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侍卫挥了挥手道,“拖下去,车裂吧。” 程越猛地一动,尖叫道,“侯爷饶命!小人说!小人知道是谁!” “何人?”宁南忧语气已经不耐烦起来。 “是...是...左冯翊窦家三少。”程越咬一咬牙,满面失色,自眉角滑下一滴汉,将幕后之人拱了出来。 “窦月珊?” 倏的,大堂之上的温度猛地降低了几分。 “正是。” “你确定?”宁南忧抬起眸,犀利目光朝程越看去,满眼的探知。 程越感受到了他那抹审视的目光,愈发的害怕起来,他始终不敢抬头,几乎忘记了身上所有的疼痛,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小人不敢欺瞒侯爷。” 宁南忧双眉紧紧蹙了起来,思考了片刻,他终于自案几前站起,准备离开太守府。他原以为这程氏与孙弛皆难省,却没想到这两人皆是胆小怕事,若大难临头,便只会保全自己的人。 窦月珊为什么会用这样的人? 他要杀他,不该将密函交给赵拂,更不该命孙弛与程越来威胁赵拂。 赵拂与此二人有仇,在江湖上有些地位,若当真拼命起来,这二人并没有胜算。如此漏洞百出的刺杀,并不像窦月珊的作风。 若非此二人是先抓了赵拂妻儿老小,赵拂因心急并未细细寻找,于是鲁莽上路,于山间刺杀,宁南忧并不会被再次引回武陵。 况且,窦月珊因何缘由突然要杀他?他想到什么,紧蹙的眉头又渐渐放平。 宁南忧疾步朝府衙外走去,朝着跪在一旁的孙弛道了一句,“孙大人还是递表请辞,告老还乡吧,不必继续待在武陵了。” 孙弛听他声音渐渐远去,已然被吓的魂飞魄散,此时哪敢反驳宁南忧的话,便只有磕头谢罪应道,“下官明白。” 程越早就吓得瘫在地上。赵拂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跟着季先之一道往外走去。 季先之追上宁南忧,在他耳边低语道,“主公,孙弛与程越二人不做处置了?” “你说呢?”宁南忧嘴角一扬,冷然笑起。 季先之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但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半退了一步,退居他的右后方。 宁南忧翻身上了马,等着赵拂与季先之。却见赵拂一脸疑惑的站在太守府前望着宁南忧,觉得奇怪道,“侯爷这就回去了么?难道那程越就不处置了么?” “人做天看,孙弛与程越做下无数伤天害理之事,自有人惩治,赵兄不必担忧。”宁南忧自马上俯视着他,“此刻,宁某要前往临沅郊外一趟,赵兄可愿陪同宁某一同前去?” 此刻,就连季先之也不知道宁南忧要做些什么,更别说才同他相识一日的赵拂。 愣了半响,赵拂答道,“赵某愿意奉陪。” 宁南忧在他面前一直以宁某自称,给足了他尊重。赵拂知晓,此人有意招揽自己。而他也并不排斥。 家中妻儿老小靠他一人保护终究不行,这世道,若身后没有靠山,便会任人欺凌。 赵拂上了马,同宁南忧一同扬鞭而去。 此时,太守府的青梁屋檐之上,一直躲在角落里趴着的江呈佳眼瞧着宁南忧离去,便悄悄翻身而下,俯身悄然的驰行在座座屋脊之上,朝宁南忧的方向飞快的奔去。 窦月珊,字子曰,窦氏现任家主窦寻奋的幺子。乃是宁南忧儿时玩伴。此人才华横溢,其才堪比其叔父――当年长安第一才子窦寻恩。窦月珊虽然极具财赋,却也不是家中最受宠爱的子弟,窦寻奋的大儿子窦月长以及二儿子窦月阑皆在冠礼成年后便被老爹举荐,已有官任。而窦月珊虽有颇有才气,冠礼成年后,其父却始终不肯举荐他入仕为官。 他虽满腹才华,却始终不能施展心中抱负。从某种意义上同宁南忧一样,很小时便学会了隐忍,韬光养晦。 江呈佳早时自曹氏那处出来,便命千珊装作自己待在驿馆之中,然后赶到了太守府,便一直待在瓦屋顶上,将堂上情景看的一清二楚,自然也将这几人的对话听入了耳。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四十三章 窦寻奋的杀意 在听到窦月珊这个名字时,她亦是极为讶异的。窦月珊这些年一直同宁南忧有私教,这二人常有联系。此番,又怎会派人前来刺杀宁南忧?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江呈佳一路跟着宁南忧一行人,来到了临沅城西郊外斜坡之上的登山亭前,远远的便瞧见有一位着红褐色曲裾袍的男子等在亭中,面前正抚着一把玉琴,轻轻拨弄。 宁南忧远远的看着那人,眼底顿了一下,对季先之与赵拂吩咐道,“你二人便在这里等着。” 话音未落,他便下了马,独自一人朝登山亭走去。 山坡上隐隐传来细微的挑弦声,清脆悦耳。宁南忧拧着眉头,走上台阶,那挑弦声便刹那间收了音。 “昭远。”那人轻唤一声,自亭中央站起,转过了身。 此人一身云锦红褐曲裾袍,两袖间穿绣细叶纹,眉目清冽俊朗,轮廓格外分明,宛若姣姣明珠,英武才气不凡,浓眉一扬,眸间淡出了些笑意道,“左冯翊窦月珊拜见淮阴侯。” 他行礼拜见,规规矩矩,叫宁南忧不适起来。 窦月珊见宁南忧一直紧蹙着眉,紧盯着自己不说话,面上有些尴尬道,“侯爷这般看着我做甚?” 宁南忧冷哼一声,转过眼朝山头眺望过去,语气平淡道,“做此戏居来引我同你见面究竟何意?你可知将我母亲...” 他顿住话语,面上彻底冷了下来。 窦月珊知道他此刻是真的不悦了,于是撇撇嘴道,“若是正经去见你,你可愿意见?” 宁南忧不说话。 窦月珊委屈巴巴道,“昭远多日未曾送信与我,难不成是嫌弃我了?” “窦月珊!”宁南忧朝他瞪了一眼,面色冷凝起来。 “罢了罢了,怕了你还不成?越发没有小时候有趣了?怎么去了京都竟变成这般不能开玩笑的人了。” 窦月珊收了话语,赠一记白眼给他,碎碎念起来。 宁南忧叹息一声,询问起来,“此番做局,漏洞百出,这可不是你窦月珊的作风。” “若不漏洞百出,恐怕你便查到我窦家内部去了。”窦月珊半开玩笑道。 宁南忧又皱起眉头道,“你废这么大的功夫将我引来此地?就是为了和我见一面么?” 窦月珊状似无谓,不正经道,“怎么,你的发小甚是思念你,不可么?” “哦?即是如此,那么我便走了?”宁南忧瞧他依然油嘴滑舌的说着话,便挑挑眉作势要走,“反正现在你也瞧见我了。” 他说完,便转身往亭子外走去。 窦月珊知道,宁南忧一向说话算话,便收起玩笑脸,说起正话来,“昭远,我知你要去往临贺。千万小心我父亲。” 宁南忧顿住脚步,面色慢慢沉了下去,他转过身对上窦月珊的双眼,奇怪道,“窦伯父?怎么了?” 窦月珊的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他认真的盯着宁南忧道,“我父亲近日同临贺平凡来往。与你父亲私下通信,我曾派人截过一封信,信上提及了你。昭远,我父亲同你父亲同谋意图除去城将军母家蒋氏,同时对你动手,夺取精督卫印绶。” “窦伯父...为何要对我动手?”宁南忧藏在袖中的拳头渐渐握紧,一双寒眸中逐渐充满了戾气。 “我不知,此番我前来,亦是要将老太太的话带给你。” “窦太君?”宁南忧一怔,眼眸中深重的戾气稍稍缓解了一些。 “是,老太太嘱咐你,若父亲动手,精督卫不必手下留情。”窦月珊沉声说着,语气坚定。 宁南忧更是诧异,动了动眼眸,继续询问道,“窦太君还说什么?” “老太太还说,若日后我父亲寻了时机同你说了些什么,一个字都不要信。”窦月珊的回忆起一月前待在窦太君身边时的情景,依样还原叙述给了宁南忧听。 “窦伯父会同我说什么?”宁南忧看着他,满脸疑惑不解。 窦月珊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道,“我问过祖母,她一字不肯言。” 宁南忧愁眉不展,心间愈发觉得迷惑不解。 窦月珊又道,“此次,我来寻你,便是告诉你这些。总之,你万万小心你父亲及我父亲的人,莫要信任何人的话。我已出游一月,不便继续在此久留,今夜便要返程。昭远,我不希望你出事,你可将我的话听进去了?” 宁南忧凝眸看向他,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道,“嗯。” 窦月珊不放心的瞧了他一眼,想了一想,最终抱着那一把玉琴,转身离开了登山亭。 他不能离家太久,若超过两月时日,怕是父亲会起疑心。老太太也交代过,若见到宁南忧,将话交代彻底后,便立即归家,不可留恋久留。 窦月珊匆匆离去,只剩宁南忧站在亭间苦思冥想。 显然,窦月珊一番无厘头的交代,叫宁南忧为难起来。 他晓得宁铮又将他摒弃之意,可心间依然还对他这位父亲抱有希望,认为他至少不会取他性命。 可此番,窦寻奋却要联合宁铮,先利用他除去临贺蒋氏,在夺他性命,取走精督卫印绶。此事令宁南忧愈发心惊胆寒。难道在他自洛阳离开的这一个多月中,宁铮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么? 他满脑子凌乱思绪,无法理清,浑浑噩噩的走向山坡下。赵拂与季先之两人急忙迎了上去。 “主公,怎么了?”季先之瞧见宁南忧的满脸的黑沉与苍白,便急忙询问道。 赵拂立于一旁不敢多问,只是静静站着。他不知方才宁南忧去见的人究竟是谁,又为何片刻下来,他就像是听闻了什么惊骇传闻一般,面色如此之差? 他好奇,但他晓得,他这样一个外人不便多问。 “回驿馆。”宁南忧翻身上马,未曾吐露一字,便扬鞭驾马而去,甚至不待季先之上马。 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季先之立即知晓,定然是那窦三少告知了什么大事,才叫宁南忧神态如此失常。 江呈佳一直躲在登山亭附近,窦月珊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眼瞧着宁南忧驾马朝驿馆而去,她便急忙自树林中窜出,飞快的朝驿馆的方向奔去。 宁南忧的速度极快,江呈佳刚刚赶回厢房坐下,还未换下便服,便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千珊因穿着江呈佳的衣服,已然来不及换下,便急忙自窗户跃出,躲了出去。 江呈佳拉过被褥,将自己塞进了被褥中,整个人牢牢的裹住,不透一丝缝隙。宁南忧的脚步在厢房前停下,一阵细微的敲门声传来,紧接着便传来他的声音,“夫人?可在房中?” 她故作被惊醒的模样,含含糊糊道,“侯爷?” 宁南忧听见她半梦未醒的呢喃声,暗暗皱了眉头,又接着道,“夫人在小憩?” 江呈佳窝在被窝中,迅速将自己的便服脱下,塞到垫絮下,枕着脑袋,用浓密的青丝遮住了高枕,待到瞧不出端倪后,她才软软糯糯道,“昨夜没有睡好,自母亲那归后,便忍不住睡了一会儿,侯爷怎么不进来?” 宁南忧眼底闪过一丝疑虑,不应话,但推门走了进去,缓缓踱步至床榻边,便瞧见江呈佳整个人缩在被褥里,小脸睡得红扑扑,一双眼带着迷雾,努力瞪大双眼看向宁南忧,但是不是阖上眼皮,像是要睡过去。 宁南忧见她这样小的一团,心中一闪而过的奇怪便渐渐释然了,心底铺满一层柔软道,“夫人既然还睡着,那便继续睡吧。” 江呈佳听见这话,眼皮子立即耷拉下来,睡了过去。 宁南忧站在她的床头顿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没一会儿,她便听见扇门被合上的声音,于是紧绷的身体才松弛了下来。 江呈佳睁开一双眼,眸光逐渐凝聚在一起,慢慢蹙起了眉头。宁南忧怎会驾马归来,便即刻前来她的屋子?难道她方才跟踪时,被他发现了什么踪迹? 可这一路跟踪以来,宁南忧几乎毫无察觉,否则也不会任由她在周围潜伏偷听。 江呈佳的确猜对了一半,宁南忧确实察觉有人跟踪,也闻得她身上熟悉的气息,但下意识寻找时,却不曾瞧见一星半点的人影。 他甚至想,难道是自己半日未见江呈佳,便颇为想念?于是刚刚赶回驿馆便着急着想要来瞧一眼她,见她睡眼朦胧,小巧一团缩在被褥里,他心间悬起的石头便安然落下。只要跟踪之人并不是她便好。 江呈佳就这样凑着巧将宁南忧蒙蔽了过去,也几乎吓得瘫软,无法动弹。 等了半宿,她认为屋外确实没有人后,便起了身,将枕下的便服叠好放入了衣箱中,做的一丝痕迹也没有才敢放下心来。 窦月珊的话让她非常在意,左冯翊窦寻奋不是一个鲁莽之人,更不是一个为了一点点权势便要将人置于死地之人。此番却要对宁南忧动手,这叫她百思不得其解。宁铮亦是奇怪,她同宁南忧想的一样,认为他虽然将宁南忧当作棋子,但好歹也有父子情分于其中,至少不会赶尽杀绝。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四十四章 冰酥雪酪与清茶软糕 这一个月中,洛阳发生了什么,窦家又发生了什么?一切背后的真相,叫江呈佳迫不及待的修书一封,吹哨唤来了一直守在附近的烛影。 她将手中锦帛郑重其事的交给烛影,并吩咐他务必八日内快马加鞭送至江呈轶手中。 烛影点点头,刚准备离开。江呈佳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来,将他叫住道,“你便莫要回洛阳了,叫人送去便可。” 她想起了烛影的身世,思索一番,最终决定将他留下。 烛影有些诧异,但他从不质疑江呈佳所做的决定。在他的认知中,江呈佳的命令胜过一切。 他点点头,翻身入了驿馆后方的树林中,很快便消失了身影。 江呈佳穿好衣裳,坐于铜镜前束发,此时千珊早已换下衣服,又是普通一身浅绿,行至江呈佳门前,扣了扣门。 里面的人道,“进来吧。” 千珊轻轻推开门,瞧见江呈佳此刻坐在铜镜前挽发,便自然而然的走了过去,替她打起发髻来。 “侯爷去了哪里?”江呈佳悄声询问道。 千珊于她耳边小声告知,“此刻正在季先之的院子里。” “赵拂可在?”江呈佳继续问。 千珊点点头。 江呈佳锁了眉头又道,“看来,侯爷是要将白帮揽入麾下了。” “白帮已然解散,侯爷招揽赵拂,又有何意义?”千珊不解。 江呈佳替她解答道,“白帮虽然解散,但赵拂此人行事光明磊落,为兄为弟十分仗义,因而帮里的弟兄依然愿意听他号令。白帮未曾解散前,虽无法与水阁相比,却也在江湖中有着举足轻重之地。若侯爷招揽此人,此后必然如虎添翼。” 千珊顿了顿眸光,忽然明白过来,“侯爷本不必前去太守府当面审孙弛与程越,私底下用精督卫去审便可。可他却亲自带着赵拂前去审问,想来一是想要看看赵拂的反应,先替赵拂出一口恶气,二则是想要瞧一瞧暗地里监视他之人的行动。” 江呈佳向她投去赞赏的目光,笑道,“这次脑子倒是灵光了许多?” “若不出我所料,窦月珊此次归左冯翊,怕是一路不平了。千珊,你且去帮我做件事,寄一份书信与薛必,叫他一路设点,护送窦月珊归去。他此归行,必有不知哪路而来的山夫劫匪,若能抓住人,留下活口,细细审问。”江呈佳细细嘱咐道。 千珊点点头,替她盘好了发髻又道,“姑娘,前几日薛青来了信,说是沐云姑娘...来了。” 江呈佳起先一怔,遂即抬头望向她,惊异道,“她怎么来了?她...不是被姑姑锁在桃花谷了么?” 千珊面露迟疑,踌躇片刻才道,“奴婢以为,那桃花谷可是锁不住沐云姑娘的。” 江呈佳垂下眼睫,隐隐有些笑意,最终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那看来,兄长这些日子不得消停了?江府估计被阿依闹得鸡飞狗跳了吧?” “薛青寄信前来...便是同我说起此事。公子想要寄信与你诉苦,沐云姑娘便将他写的锦帛都扔进了炭盆里。公子嚷嚷着他没有自由,两个人便在府上打了起来。”千珊眼瞧着江呈佳笑的如此欢乐,心下舒了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沐云姑娘打不过公子,气得烧了公子的卧寝....眼下怕是驾马赶去了临贺...” 江呈佳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唇角的笑高高挂着,突然就这样停止,一时间脸色变得奇怪难看。她瞪大了眼道,“沐云驾马...去了临贺?” 千珊瞧着她的脸色瞬间变换,于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不错,薛青的确在心中这般说,算上路程,沐云姑娘再过一两日便能赶上我们。她总要在临沅驿馆歇着的,说不准便同我们遇上了。” 江呈佳大惊失色道,“完了完了,小魔王来我身边,怕是我耳边也不得安宁了。她定然狠狠的揪着我大骂兄长。” 千珊瞧见她视死如归的神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站在江呈佳身后道,“姑娘与公子当真不愧是兄妹,一遇见沐云姑娘便矜贵也不存在了。” 江呈佳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道,“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故意不同我说的?” 千珊对上她的犀利的眸光,心虚起来,转而将目光看向了别处,结结巴巴道,“奴婢没有...薛青寄信也不过十日之前...” 她倒是说的堂而皇之,正大光明。江呈佳听见便气不打一处来,盯着千珊道,“薛青十日前寄来的信,你现在才同我说?” “千珊,你的胆子是越发大了?我告诉你,沐云来了,要是弄得我与侯爷鸡飞狗跳,看我如何收拾你!”江呈佳伸手就向千珊的额间点去。千珊却迅速闪开,笑嘻嘻的打开房门,边往外冲,便笑道,“姑娘日日烦忧,我瞧着沐云姑娘来了也好,您就不会这般日日愁眉不展了。” 她一溜烟窜了出去。江呈佳也懒得追,哭笑不得自铜镜前站了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江呈佳松了松肩膀,疲倦的揉了揉肩胛的酸痛,眼瞧着就要到午时,她提起裙摆朝厨房行去。 宁南忧自季先之处出来时,已过了快过了午时,肚中倒是饿的发昏,便想着去瞧一瞧曹氏,于是朝曹夫人的院子走去。他还未踏入厢房,便已听见江呈佳的笑声,于是心底莫名一暖,走了进去。 他在屏风外先向曹夫人一拜道,“母亲,儿子来请安。” 曹夫人似正与江呈佳说的欢,听见宁南忧的声音自屏风另一端传来,缓了缓神色,轻咳了两声道,“进来吧。” 宁南忧嘴角轻轻弯起,脚步亦比寻常轻快许多,踱步朝里面走去。 他还未掀珠帘,便闻见屏风里处传来浓郁的奶香味。江呈佳安静的跽坐在曹夫人身边,正替她敲着腿,满脸笑容。 曹夫人瞧见宁南忧目光直直盯着案几上那一碗冰白如雪,如同冻乳一般,奶香四溢的羹食以及色泽青绿,看上去便很爽口的糕点看,便温和的笑了起来道,“这是冰酥雪酪与清茶软糕,阿萝替你留的,都不让为娘继续吃,只记得你还饿着,快坐下用吧。” 宁南忧有一瞬失神,怔怔的瞧向江呈佳,却见这小姑娘目光一丝半点也没往自己身上瞟,而是正经的瞧着曹氏道,“母亲瞎说什么?阿萝做的几碗雪酪与茶糕可不都给您吃完了?阿萝哪里有点击侯爷...阿萝只惦记着母亲了。” 曹夫人亲昵的点了点江呈佳的鼻间笑道,“你这个小机灵鬼,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做了两份,瞧着我吃饱了,才将这些又端了上来。方才是谁拦着我不让我继续吃的?” 江呈佳略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小声嘀咕道,“这酥酪本就是凉的,母亲喜欢也不得多食,阿萝是为了母亲着想。” “罢了罢了,也是我贪嘴,谁料你做的这样好吃,叫我难以抑制?”曹夫人满面慈祥宠溺的瞧着江呈佳,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的温婉,眉眼间皆是高兴。 宁南忧瞧着眼前这样的光景,只觉一股暖意环绕全身。在江呈佳未嫁与他之前,他去暮寻轩向母亲请安。母亲一贯冷冷淡淡,从不与他有过多的话语,不是瞧见他厌烦,便是发病时疯疯癫癫将他误认成了父亲,对他责打辱骂。他已经许久不曾瞧见母亲露出这样高兴平和温柔的笑容了。 他心底庆幸,庆幸是江呈佳嫁给了他,成为了他的妻子。 宁南忧正出神的想着,思绪纷乱。曹夫人瞧着他站在屏风旁,半日未曾有动作,便笑道,“昭儿,你杵在那里作甚?你若不吃这雪酪与茶糕,母亲可就吃了。” 曹夫人同他打趣起来,令宁南忧再此怔愣。 他点点头,乖巧的走到曹氏身边坐下,曹夫人将那碗冰酥雪酪递过来,他便实在忍不住心底的酸涩,猛地低下眸,强忍眼前一片模糊,拿着羹勺的手有些颤抖。 江呈佳知他在忍,便拉过曹氏,继续聊起家常。她替他遮掩过去,宁南忧悄悄抹去眼角泪花,深邃好看的眉眼上沾染了笑意。 他迅速理好自己的情绪,这才端着碗吃了起来,才一口入唇间,便觉得这酥酪鲜新美味,其色敢与佳人赛雪肤。饮罢相如烦渴解芒生齿颊润于酥。 他惊叹起来,夏日闷热烦躁,午间吃下这一碗倒是十分解暑。配着有些清苦的清茶软糕,口感最佳,不腻亦不寒胃,三两块吃下,腹中竟不可思议的温热起来。 冰酥雪酪撒上切的细碎的果粒,吃起来很是别样。酪、生酥、熟酥和醍醐,他吃过不少,而这些也是羹食的配料。他从未食过江呈佳做的这种酥酪,完全以酪与生酥为主料配上冰块,却一点也不腻口,反倒很是解暑解渴。 他倒是有些不解,江呈佳怎会做这样多奇奇怪怪的羹食。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四十五章 曹氏的叮嘱 这清茶软糕亦是他从未吃过的,糕点酥软温热,清甜不腻带着一丝茶饼的苦意,吃起来很是爽口,从前他以为的茶糕,不过是喝茶时必备的甜软糕点罢了。哪曾想可这世上竟真有人以茶入糕,做出此等糕点。 江呈佳瞧见了宁南忧面色上的好奇,便不由笑了起来,“侯爷定是未曾吃过冰酥雪酪与清茶软糕,方才若不是母亲同你说了它们的名字,怕是侯爷都不知这些是什么?” 宁南忧笑起来,“不错,我从未吃过这种甜水糕点。这些可有来由?” 江呈佳笑笑,眼角带了些得意道,“这世间怕是无人会做冰酥雪酪与茶糕。我儿时家中父母还健在时,姑姑与姑父时常来做客。这些都是姑父教我做的。” “姑父?”宁南忧诧异起来,“夫人娘家府上,主公亦下庖厨?” “因姑姑不善下厨,口味又十分刁钻,只吃姑父做的羹食。”江呈佳甜甜笑起,想起从前的日子,眼底的流光便星星点点的闪了起来。 “那,阿萝的姑姑姑父定然恩爱非常。”他浅笑起来。 江呈佳瞧着宁南忧,目光渐渐变得迷惘。这句话,覆泱从前亦说起过。只是她已经记不清是什么他是什么时候说起的了。 “的确,阿萝儿时一直很羡慕姑姑姑父二人的相处方式。”江呈佳想起了从前在南云都时的时光眼中不自觉地便流露出一丝惦念。 “母亲、侯爷,阿萝有一件事需同你们讲。”江呈佳转开了话题,收了对从前的回忆道,“兄长,几日前曾寄信过来,言说嫂嫂多月未见阿萝,想念的紧,又盼望着能拜访母亲您以及侯爷,早已从洛阳赶来了武陵临沅,怕没几日便到了,望母亲与侯爷于临沅多住几日,候一候嫂嫂的步伐。” “江大人已有妻?”曹夫人有些吃惊,宁南忧也轻轻皱起了眉头。 “不错,兄长两年前方大婚,大婚没几月,兄长便投了军,嫂嫂一直在长安候着他的消息,直到两月前,兄长在洛阳安定了下来,这才派人去接嫂嫂。说起来,嫂嫂便是姑姑与姑父的唯一女儿,兄长与嫂嫂自小青梅竹马长大,感情深厚,儿时便定下了亲。若不是因为父亲战死,母亲抑郁而终,兄长与我不得不背井离乡,嫂嫂早该在兄长冠礼后便嫁入江府了。他二人着实不易。”江呈佳交代了几句,便说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是亲上加亲,果是一桩好姻缘。”曹夫人笑了笑,夸赞道,“你夫妻二人大婚时,我倒也曾偷偷前往皇宫,在故人的帮助下,悄悄瞧了一眼,你那位兄长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想必,能与他相配之人也定然不错。我们两家既是姻亲,你嫂嫂要过来,我自然是要好好准备一番的。只可惜,现如今,全府上下举家而出,不能盛情款待,于这驿馆中是否太过于寒涩?” 江呈佳连忙摇头道,“本是一家人,母亲不必准备许多,只是要委屈母亲,在这驿馆中停留几日,等一等嫂嫂的行程了。” “也好,昨日上路出了那样大的事情,府内上下皆受到了惊吓,自然须得好好调节一番,况且离昭儿上任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并不着急走。”曹夫人应了下来。 江呈佳点点头,起身微微福礼道,“多谢母亲。” 曹秀转过头朝一直闷吭着不发一言的宁南忧望去,又碍于江呈佳在此,梗在心头的话便欲言又止。 一旁的碧芸瞧见了自家主子的神情,晓得她有事要同主公说,便急忙向江呈佳道,“少夫人,奴在小厨房中炖了药,是夫人要用的,那药味苦,夫人晨时食了您做的蜜饯,才肯喝药。早时的蜜饯,夫人已吃完,少夫人不如同奴再去做些?奴也试着做了做,只是那蜜饯的味道始终不如您做的。” 江呈佳眼尖儿,自然也瞧见了曹氏的神色,于是知趣儿的点了点头道,“我这便随姑姑去。母亲,儿媳便先告退了。” 她起身又行了一礼,便跟着碧芸的脚步往外走去。 曹氏便等着碧芸将门带上,等到二人渐渐远去,逐渐听不见脚步声后,她浅浅地叹了声气,扭头朝宁南忧看去,温声关心道,“昨日打斗可有受伤?” 宁南忧受宠若惊的看向她,默默无言瞧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道,“让母亲挂心了,儿无事,几个小贼伤不到儿。” “没受伤便好。”曹氏点点头,又责怪道,“我听碧芸说,你昨夜守了我一夜,白日出了那样大的事情,你本就没修养好,何必为难自己的身体?” “母亲,儿不觉得为难,只要母亲一切安康,儿便心安。”宁南忧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温度,有些僵硬地扯出笑容。 “你今日早晨,便是去处理昨日的事情了吗?”曹氏试探的问道,“可查出昨日行刺之人……是谁?” 宁南忧略有些不习惯,母亲从前从不过问这些事情,突然问起来,倒是叫他有些无所适从。 只是他也忘了,每一次他在外被行刺,都会令人瞒着曹氏,不放出一丝一毫的消息让她知晓。若不是这次曹氏与他同行,恐怕她这辈子也无法真正感受到宁南优的处境到底有多么危险? 宁南忧含含糊糊地遮掩过去道,“不过是山间小贼,并无什么幕后之人。母亲莫要操心。” 曹氏总有些不安,心底藏着往年之事,难以平复,最终决定交代宁南忧一句,“昭儿,小心你父亲,小心左冯翊窦氏。” 曹氏的这句话宛若一颗石子加入了平静无波的湖面,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宁南忧眼底露出些惊愕的目光,不解的瞧向曹氏道,“母亲为何会这样说?为何会让我小心左冯翊窦氏?母亲不是一向与他家老太太窦太君交好吗?” “除了窦月珊以及窦家的老太太,其余人你一概不要信,不要多问什么,昭儿,听母亲这句劝。”曹氏不言缘由,只是郑重其事地同他这样讲道,一字一句皆让宁南忧情不自禁地心惊胆战起来。 “母亲可是知道了些什么?”宁南忧满眼奇怪地看着她,仿佛不可置信。 曹氏瞧见他这样,心底的不安便渐渐蔓延出来。她有种猜测,昨日的行刺,怕是同窦家脱不了干系了。 “昭儿,你且老实告诉母亲,昨日幕后指使行刺之人,是否是窦家的人?”曹氏略微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激动的情绪。 曹秀病况不稳,不能遭受刺激。宁南忧担忧她病疾复发,便掩瞒道,“不是,幕后行刺之人乃是武陵临沅程氏,同窦氏毫无关联。” 可曹氏却像是听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一般,脸色突然大变道,“武陵程氏程越?” 宁南忧双眉忽然紧蹙道,“母亲怎会识得武陵程氏程越?” 在他昨日从赵拂口中听到程越这个名字前,他甚至都不知道百门世家中,武陵程氏居于末位。这样并无名气的世家家主,一直远居洛阳的母亲怎会知晓?难道母亲同那程越是故人? 曹氏眼神涣散起来,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可怖的情景,竟然浑身颤抖了起来,她倏的拉住了宁南忧的手,一双惨白修长纤细的手竟如冰雪般的凉。她紧紧地握住宁南忧的手,声音发颤道,“是谁?程越受了谁的指使?” “母亲……”宁南忧瞧着曹氏有些激愤,便安慰道,“只是程越。” “是谁?究竟是谁指使的?”曹秀此时就像是听不进宁南忧的安慰一般,疯狂的询问着,渐渐开始失控。 “母亲莫要激动,儿告诉您,母亲,放松下来。”曹氏整个人抽搐起来,宁南忧急忙坐了过去,将曹氏揽入怀中,温柔地哄道。 曹秀一直呢喃着,宁南忧没了办法,害怕她再次向昨日那般发病痛苦,便轻声道,“是子曰,是窦月珊。母亲放心,只不过是子曰引我出来见面而设的计,并无其他。” 曹氏听见窦月珊之名时,眼神猛地一震道,“他是否同你说了什么?” 宁南忧轻轻拍着曹秀的后背道,“母亲勿要多想,子曰不过多日未见我,甚是思念,才会引我相见。” 曹秀却抓着他不放,硬是要追根问底,“窦月珊他到底同你说了什么?” “母亲为何要追问?窦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宁南忧着实不解,终究忍不住心中疑问,反问了一句。 曹秀却突然缄口不言,冷下了脸色,挣扎着从他怀中坐起,轻轻推开了他道,“罢了,我不问了,你若不愿意告诉我,便下去吧,我乏了。” 宁南忧从头至尾都不曾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只一双眼愣愣的看着曹秀,半侧半跪的靠在案几边。 曹秀的面色变得雪白苍桑,一早上的好气色再次消失,她疲累地起身,朝塌上行去,自顾自的盖上了被褥,转身扭头便睡了下去。 宁南忧心中再次燃起一阵苦涩,他不明所以,不知曹氏究竟为何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他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向睡了下去的曹氏行了礼,尊道,“母亲好好休息,儿告退。”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四十六章 安平候入京 宁南忧略有些不习惯,母亲从前从不过问这些事情,突然问起来,倒是叫他有些无所适从。 只是他也忘了,每一次他在外被行刺,都会令人瞒着曹氏,不放出一丝一毫的消息让她知晓。若不是这次曹氏与他同行,恐怕她这辈子也无法真正感受到宁南优的处境到底有多么危险? 宁南忧含含糊糊地遮掩过去道,“不过是山间小贼,并无什么幕后之人。母亲莫要操心。” 曹氏总有些不安,心底藏着往年之事,难以平复,最终决定交代宁南忧一句,“昭儿,小心你父亲,小心左冯翊窦氏。” 曹氏的这句话宛若一颗石子加入了平静无波的湖面,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宁南忧眼底露出些惊愕的目光,不解的瞧向曹氏道,“母亲为何会这样说?为何会让我小心左冯翊窦氏?母亲不是一向与他家老太太窦太君交好吗?” “除了窦月珊以及窦家的老太太,其余人你一概不要信,不要多问什么,昭儿,听母亲这句劝。”曹氏不言缘由,只是郑重其事地同他这样讲道,一字一句皆让宁南忧情不自禁地心惊胆战起来。 “母亲可是知道了些什么?”宁南忧满眼奇怪地看着她,仿佛不可置信。 曹氏瞧见他这样,心底的不安便渐渐蔓延出来。她有种猜测,昨日的行刺,怕是同窦家脱不了干系了。 “昭儿,你且老实告诉母亲,昨日幕后指使行刺之人,是否是窦家的人?”曹氏略微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激动的情绪。 曹秀病况不稳,不能遭受刺激。宁南忧担忧她病疾复发,便掩瞒道,“不是,幕后行刺之人乃是武陵临沅程氏,同窦氏毫无关联。” 可曹氏却像是听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一般,脸色突然大变道,“武陵程氏程越?” 宁南忧双眉忽然紧蹙道,“母亲怎会识得武陵程氏程越?” 在他昨日从赵拂口中听到程越这个名字前,他甚至都不知道百门世家中,武陵程氏居于末位。这样并无名气的世家家主,一直远居洛阳的母亲怎会知晓?难道母亲同那程越是故人? 曹氏眼神涣散起来,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可怖的情景,竟然浑身颤抖了起来,她倏的拉住了宁南忧的手,一双惨白修长纤细的手竟如冰雪般的凉。她紧紧地握住宁南忧的手,声音发颤道,“是谁?程越受了谁的指使?” “母亲……”宁南忧瞧着曹氏有些激愤,便安慰道,“只是程越。” “是谁?究竟是谁指使的?”曹秀此时就像是听不进宁南忧的安慰一般,疯狂的询问着,渐渐开始失控。 “母亲莫要激动,儿告诉您,母亲,放松下来。”曹氏整个人抽搐起来,宁南忧急忙坐了过去,将曹氏揽入怀中,温柔地哄道。 曹秀一直呢喃着,宁南忧没了办法,害怕她再次向昨日那般发病痛苦,便轻声道,“是子曰,是窦月珊。母亲放心,只不过是子曰引我出来见面而设的计,并无其他。” 曹氏听见窦月珊之名时,眼神猛地一震道,“他是否同你说了什么?” 宁南忧轻轻拍着曹秀的后背道,“母亲勿要多想,子曰不过多日未见我,甚是思念,才会引我相见。” 曹秀却抓着他不放,硬是要追根问底,“窦月珊他到底同你说了什么?” “母亲为何要追问?窦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宁南忧着实不解,终究忍不住心中疑问,反问了一句。 曹秀却突然缄口不言,冷下了脸色,挣扎着从他怀中坐起,轻轻推开了他道,“罢了,我不问了,你若不愿意告诉我,便下去吧,我乏了。” 宁南忧从头至尾都不曾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只一双眼愣愣的看着曹秀,半侧半跪的靠在案几边。 曹秀的面色变得惨白沧桑,一早上的好气色再次消失,她疲累地起身,朝塌上行去,自顾自的盖上了被褥,转身扭头便睡了下去。 宁南忧心中再次燃起一阵苦涩,他不明所以,不知曹氏究竟为何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他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向睡了下去的曹氏行了礼,尊道,“母亲好好休息,儿告退。” 曹秀安静的躺着,不曾应声。 宁南忧敛了眸,慢慢从屋中退了出去,心底的疑惑亦越来越重,他站在曹氏门前停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主厢房。 还未回到自己的院子,便瞧见季先之站在照壁前,眉头紧蹙,满面阴霾。 “季叔?”他唤了一声。 季先之抬起头朝他看去,即刻挪步上前拜礼,“主公。” “季叔可有何事寻我?”宁南忧轻声询问道。 “主公,借一步说话。”季先之拱了拱手,向前一步道。 宁南忧便立即知晓定然是夜箜阁又或是水阁那边传来了什么消息,于是同季先之绕道去了安僻处。 “出了什么事情?”宁南忧奇怪道。 “燕春娘传来消息,言说近日水阁似乎在查十七年前发生在洛阳城内的一桩旧事。”季先之面色愈发沉重,“另,付沉来报,安平候入京了。” “窦寻奋去了洛阳?”宁南忧握紧的双拳忽然一颤,“因何缘由?” “主公,难道忘了?安平侯三年前返乡,主事长安行宫修筑,如今修葺完善,行宫已复,自然需要返京复命。”季先之与一旁提醒道。 宁南忧一怔,倒是完全忘记了这桩事情。他紧蹙双眉,思虑良久言道,“孙驰与程越可着手准备处置了?” “孙弛已上表请辞,吏曹尚书任其轩已收到了信。小人预备在孙驰离任返乡之时,与山间设伏。至于程越,他家中人际复杂,想要他死的人有一大把,随便抓个人,便能处置了。” “孙驰便那么办了吧,既然要做出马贼劫杀的样子,其族人也不必留活口,以免后患。但程越先不必动手,我需问他一些事情。”宁南忧将孙弛轻描淡写的带过,并指明要审程越。 季先之面儿上有些犹豫,迟疑了一番道,“孙驰家中有一刚出生的婴儿,不足三月,主公或许将他留下。” “若将此婴孩留下,将来其长大,顺藤摸瓜,后果会是怎样,季叔应是比我清楚。”宁南忧并无半分怜悯,更懒得再去讨论孙驰的事情。 他此举,不过是为了拉拢赵拂,同时亦是为了震慑其乖乖为己所用。灭族,乃是替赵拂幼弟报仇,也是给他的一个警醒,叫他想定了一切跟随他,便不要生出叛意。 但季先之却于心不忍,毕竟成年人之间的恩怨,又与孩童何关? 只是宁南忧决定的事情几乎无法动摇,他便也只能听命行事。 而恰巧经过他们附近的江呈佳将这段对话一字不落的听入了耳中,不免心惊寒凉起来。她总以为宁南忧骨子中还是善良的,却忘了他的善良早已被心底扭曲的黑暗所压抑,他只有靠着狠厉决绝才能保护自己,保护他想要护住的人。 江呈佳面色冷凝,匆匆离开,端着手中的蜜饯又朝着曹氏的房中走去。碧芸先她一步,归了曹氏的院子,先服侍了曹氏用药,之后便退出房守在屋外。 待江呈佳端了做好的蜜饯过来,碧芸微微福礼道,“少夫人且去休息吧,夫人喝了药,已睡下。现下怕是不便进去打扰。” “也罢,时辰亦不早了,母亲是该小憩一会儿。姑姑,我便先行告退了。”江呈佳福了福身子,将手中蜜饯罐交给了碧芸,便离开了院子。 归去的路上,她脑中一直回想着宁南忧与季先之的话,愈发觉得胆寒。孙驰的确罪大恶极,在武陵为虎作伥多年,祸害百姓,致使此地民不聊生,他死,乃是天命。可孙家族人却显无辜。千珊自阁中调出了孙家的卷宗。孙氏一族,世代书香门第,以“立身正直”为家训,虽家境清苦,却也不失风骨。传至孙驰这一代,因孙老太太过度娇纵,致使孙弛养成了如此脾性,但也仅仅是孙驰如此。 孙老太太知晓自己娇宠儿孙过多,为抚其正,特意替孙驰讲了一门好亲事,娶了一个德行端正的妻子过门。孙弛虽同程氏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欺辱打骂百姓。可那孙夫人却爱民如子,私底下无论是替孙驰收拾残局,还是关心民生,都做的尽善尽责。也正因为如此,百姓们对于孙弛的厌恶、仇恨、怒火才有稍稍好转。这样的人却要因为自己嫁了一个猪狗不如的夫君而丧了性命,岂不是太冤?况且那孙夫人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不过是个婴孩,来这世上一遭,还未睁眼便要因此丢了性命,怎能不叫人唏嘘? 脑中思虑再三纠结片刻,她决定出手相救。孙弛该为这些年来他害死的人偿命,他的族人却不至于。 江呈佳心底打定了主意,便交代嘱咐了千珊,接着又着手调查起烛影身世。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四十七章 温柔 她自驿馆出来,已然过了两刻,消失的时间有些长,为了避免宁南忧的怀疑,她翻墙去了千珊那处,恰好瞧见宁南忧往那边而去。 她心中一惊,急急忙忙溜进了千珊的房间,匆忙找来一套戎装换上。千珊于隔壁呆着,未曾察觉江呈佳的到来。 江呈佳执剑走出千珊的厢房,趁着宁南忧还未曾到这里来,便自顾自的耍起了剑来,一边耍剑一边冲着千珊喊道,“千珊,可有水?” 正待在隔壁小屋中给薛青写书帛的千珊听见这声音,不由手下一抖,狠狠的在书帛之上划了一道黑痕。仔细听外面的动静,猛地惊察道宁南忧的气息,便急忙将书帛塞进了怀中,匆匆往屋外走去。 江呈佳在外耍剑,院外的细微无声的脚步悄悄停下,其主人却未曾真正现身。 千珊立即应了江呈佳一声道,“水烫,夫人且再等等。马上就好。” 江呈佳继续舞剑,一直候着宁南忧的身影,一双耳朵紧绷竖起,仔细听着外方的动静。 逐渐的,那抹熟悉的气息自近而远渐渐消失。江呈佳知晓,宁南忧离开了。 但她并不敢放松警惕,又继续舞了一会儿剑,才缓缓停下,疲累的满头大汗。 千珊这才上前道,“姑娘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小声询问着。 “方才出去寻了烛影一趟。”江呈佳回着话,将剑收起。 “侯爷察觉了?”千珊想起方才院外那细无声的动静,心间后怕。 “怕是察觉了。定然是归了房瞧不见我,又去了小厨房,或是母亲那里寻我,最后才到你这来。”江呈佳气喘吁吁又道,“倒是快递给我一杯水,渴死了。” 千珊瞧见她疲累喘气的模样,不由无奈道,“喏,姑娘稍等,水真的烫。” 她无奈的摇摇头转身朝屋里走去,替江呈佳冷了一杯水,走出屋子,递给了她。 江呈佳一饮而下,还是觉得口干舌燥道,“拿这茶盏做甚?该是换个大缸来。” 千珊哈哈笑了起来,“哪里就有这么渴了,姑娘不过是舞了会儿剑。” “我今日就未曾定下来过,让你给我换个缸便换,哪有那么多话?”江呈佳怨气满满,瞪了千珊一眼,任性的很。 千珊哭笑不得道,“好好好,姑娘莫要着急,我这就去。” 江呈佳连喘好几口气,将手中的剑放在了院中石几上,一屁股坐在了院子的石阶上,擦了擦脸上的汗。 千珊拿了盛汤的碗替江呈佳打了满满一碗的热水,转身便瞧见江呈佳毫无形象的坐在了石阶上,于是急忙走过去道,“ 姑娘怎的就这样坐下来了?我这屋子是下人房,还有其他人呢。如此不雅,若让人说给了侯爷听怎么办?” “你这院子里没别人啦,我还察觉不出来么?”江呈佳笑道。 千珊仰头瞧了瞧天,才发现已过申初,院里的仆婢们怕是都去了前院收拾被褥垫絮去了。 她重重舒一口气道,“姑娘在我这喝了水,还是快快回去吧。以免侯爷起疑。” 江呈佳接过她手中的碗,咕咚咕咚的饮了下去,酣畅淋漓道,“倒是畅快了,我这就走,你不必赶我。” 她委委屈屈的瞪了千珊一眼道,“想必是我打扰你同薛青写信了?” 千珊老脸蹭的一红,低头无措道,“姑娘又说胡话。”她跺一跺脚,转身躲进了屋子里,也不再理会江呈佳。 江呈佳哈哈大笑起来,将手中的碗放在了院中石几上,又理了理仪容,朝前院走去。 宁南忧一直在房中等着江呈佳归来,待到门前传来她的脚步声,他才有所动静。 厢房的门被推开,江呈佳一身戎装,满面喜悦的走了进来,便瞧见宁南忧端坐在案几前,正写着什么。她悄悄走进去,一人到了隔间浴房,倒了半桶凉水,半桶热水,便褪去衣裳,坐了进去。 正当她舒舒服服的仰着面靠在浴桶里休憩时,宁南忧放慢了脚步悄悄走近了浴房,瞧见她仰面疲惫的阖着眼,便温声问了一句,“怎么这样累?早晨不是睡过一觉了?” 江呈佳睁开迷离的眼,朝宁南忧看去,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如今是光着身子的,于是急忙贴着浴桶,手忙脚乱的遮住胸前,整个人都往水里埋去,还没沉下去,便只感觉胳肢窝被人轻轻一带,又拉了上来,只听见他责怪的语气道,“呛了水如何是好?” 江呈佳面色红润起来,靠在浴桶边捂着,继续悄悄往水下钻,只露出小小的脑袋道,“侯爷怎得就这样进来了?” 宁南忧不动声色,站在她面前,自顾自的脱下了外套道,“今日一日奔波也甚是疲累,方才本想同你叙叙话,却没想到,夫人归来便直接去了浴房。” 她瞪大眼睛看着宁南忧,见他将外衣脱下挂在一旁的衣屏上,又接着脱里面的中衣,于是结结巴巴道,“侯爷想同我叙话便叙话,作甚脱衣裳?” “自然是洗浴。”宁南忧面不改色道,眼瞧着脱得只剩下内里的一件亵裤。她急忙转过了身,面红耳赤的躲在下面小声道,“我正洗着,侯爷不若到外面等一等?” “本侯衣裳都脱了,难道夫人就这样赶我走?”宁南忧轻笑一声,声色宛如泉水叮咚动听,江呈佳又将自己埋进了水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宁南忧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刚刚说了不要埋水,怎么不听?若真的呛到该如何是好?”他登了木梯,下了水,将江呈佳整个人托了起来。 “夫人可要沐发?”他将她的柔顺青丝小心拢起放在手心,沉声询问道。 小小浴桶中坐了两个人,本就拥挤的很,更何况此刻她光着身子,总是必不可免的同他挨在一起。她也没听清宁南忧的话,满脑子想着她要如何出去。 宁南忧见她没反应,嘴角轻轻勾起,将发着愣的她勾臂一拎,抱到了自己的膝上。江呈佳惊呼一声,纤细小手慌忙的抓住他的肩膀,倚靠在他的胸前,满面赤红彤云,羞怯道,“侯爷作甚?” “我方才问,可需要沐发?”宁南忧像哄孩子一般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炽热的呼吸扑在她的面颊上,叫她的面色更加赤红。 “自然要的,今日舞剑,出了许多汗。”她低声细语的答了一句,只觉脸颊彤红燥热。她几乎无法正视此刻他们二人的姿势。 江呈佳此时同他面对着面,整个人跨坐在他的身上,两个人赤裸着身子贴在一起,浴房之中的热意便愈加明显。 宁南忧目不斜视,面色如常,只是脖间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将软绵绵的她轻轻抱着,又摞起她的头发,拿着小瓢勺起水来,打湿了她的发丝,又伸手将一旁烧着的粟黍水到了些许出来,试过水温后慢慢自她头顶,避过面颊朝着后方浇去。 他动作十分小心温柔,慢慢的替她揉着青丝,一遍又一遍的清洗,接着再用椫为她轻轻梳理。江呈佳的发丝很是柔顺乌黑,宁南忧一直怕弄疼了她,动作便异常的缓慢。江呈佳却渐渐的放松下来,面色的燥红稍稍退下去了些,也任由着他替她沐发。 宁南忧瞧见江呈佳闭上双眼,红润的小脸上带着丝丝甜笑,靠在他的肩头,软绵绵的卷缩成一团,趴在他的胸前,满足的拱了拱小巧精致的鼻子,柔软乖巧,叫他心间一片温软。 他将手轻轻伸到她的背后,轻轻抱着,生怕她摔到水里去,又小心翼翼的替她清洗了一遍身子,才单手拿瓢,将自己洗沐了一遍,待他一切弄完。被他抱在怀中的小女子已阖上眼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他瞧着她熟睡的侧颜,嘴角扬起,在她耳边低声轻唤一句道,“夫人,该起来了。” 这小女子微微动了动身子,嘟嘴呢喃几声,也不知再说些什么,总之又继续睡了过去,只叫宁南忧啼笑皆非。 他不再去唤她,而是轻手轻脚的将她单手抱在怀中,从一旁的衣屏上抽来丝巾,替她裹住了身体,这才下了登梯,将她横抱起来,出了浴房,放在了床榻上。他侧着身,瞧着她红彤彤的脸,心中一片柔软,轻轻拉过被褥替她盖上,又拿来洁净长布,替她擦拭湿漉漉的青丝。待到发间水珠差不多被挤干,他又细细擦了一遍,直到将她的头发弄干,才蹑手蹑脚的走到一旁,悉悉索索的擦干了自己身上的水珠,换上了衣服又坐到了案几边上,读起书来。 江呈佳其实一直装睡着,眼瞧着他将自己抱着放在了床榻上,悄悄离开,便以为他穿好衣裳又要出去,却半天不曾听见推门而出的声响,不由郁闷起来。 她一直窝在被褥里不动,宁南忧也安安静静的坐在案几前,悄无声息的翻动着竹卷。 江呈佳实在闷不住,睡了半晌,便装做恍恍惚惚的苏醒,呢喃嗯哼一句,睁开了眼,悄悄坐起来,拉着被褥,揉了揉双眼道,“侯爷什么时候洗浴好的?” 她装作什么也不知,满脸懵懵然道。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四十八章 疑心 宁南忧不抬眼,瞧着手中书卷轻声说道,“刚刚。” 江呈佳拥着被褥,光溜溜的白嫩双肩漏在外面,躲在床榻里,打了个哈气。 他听着那边半天没有动静,弯了弯嘴角,抬起眸子朝她看去。瞧见她毫不顾忌的将肩膀与手臂全都漏了出来,便略沉了沉眸色,起身替她拿了套外衣走了过去。 她有些困倦,揉了揉沾了些湿气的眼睛,嘟囔了几声,便准备将自己裹起来,转身抬眼一瞧,便见宁南忧拿着白裳朝她走了过来。 她慢慢瞪大眼睛,一时之间忘记了动作。直到他将外裳披在了她的肩头,沉声说起话来,江呈佳才回过神。 “傍晚还是凉的,怎得这般不注意?”宁南忧语气温和的责怪起来,替她系上了衣带。 江呈佳满足的扬起笑意,冲着他眯起了双眼喜滋滋道,“瞧侯爷这样,像是不同我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宁南忧坐在她身边,替她捻了捻被角,无可奈何道,“也不知这一个多月以来,到底是谁将我堂堂一个淮阴侯赶到床下睡地铺去的?” 江呈佳挑挑眉头道,“那是侯爷自己找罪受,谁叫侯爷莫名奇妙冲我发火?” 她胆大的说着,似乎料定宁南忧不会同她置气。事实上,他也懒得同她置气。 宁南忧无可奈何道,“是我自己找罪受,也不该同你发火,本是我的不对,我同你致歉,可行?” 他黑漆漆的眼眸里泛出一层层的宠溺,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顺手滑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江呈佳的双眼眯成了月牙,眼瞧着宁南忧不问她下午的行程,便暗自松了一口气,懒洋洋的靠在床榻上。 “谢谢你。” 不知过了多久,宁南忧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句话,叫眯上眼的江呈佳半睁了一只,疑惑道,“侯爷作甚突然谢我?” “没什么。”宁南忧又将话隐了下去,只是静静看着她,不作声。 江呈佳在心底思索一番,便晓得他是在谢什么。曹氏这些日子对他已然好上许多,完全不似一月多以前,她瞧见的那般。母子俩之间的氛围被她逐渐调和起来,宁南忧自然对她有着感激。 但他不愿说明,她便也不想多说,装作不懂他是何意,糊弄了过去。 江呈佳一直眯着眼,困劲上来,愈发的昏沉,在他面前不断打着哈气,揉着朦胧胧的双眼。屋子里一直飘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这股沉香初闻时不已察觉,闻得久了,便让人产生了一种昏沉之感。 她缓缓阖上眼,忍不住那一阵阵席卷而来的倦意,不一会儿便困得不行,昏睡了过去。宁南忧就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闭上眼,沉沉的靠在墙角渐渐平稳了呼吸声。良久后,他轻声叹了一口气,小声唤了一声,“阿萝?醒醒。” 江呈佳此刻已不省人事。宁南忧眸中柔光渐渐暗沉下来。他将她缓缓放平,让她靠在枕上安心入睡。随后站起了身,走向了屋子里的暗角处,将藏在里面的小香炉取了出来,用水浇灭了里面还在燃烧的香料,又继而放回了原处。 他打开江呈佳放置衣裳的木箱,一件件清点着,眼尖的发现,有一件长衫白衣的折法同旁的衣裙折法略有些出入,于是慢慢将这件绿裳抖了出来,仔细检查着下摆,便显而易见的发现裙摆下方沾染了些许沉灰。这些灰染的痕迹各不相依,不像是平地行走时染上的污渍,倒像是奔行在屋檐间,不小心染上的。 宁南忧本就有些黑沉的眼眸,便更加黯淡下去。他面色有些阴郁,将被他抖出来的白裳在依照原样原封不动的叠了回去,盖上了衣箱。 他默默的朝着浴房前摆放着的绣履走去,轻轻蹲下,捡起那双小巧的履鞋仔细查看。绣着雕花的履鞋一尘不染,看上去像是刚刚换上不久,这样崭新的程度令宁南忧面色更加郁沉下去。 江呈佳今日在千珊那处换了衣裳,连带着鞋子也换了下来,便是害怕宁南忧看出她曾经离开过驿馆。可她没有料到宁南忧非比寻常的洞察,还是察觉了不对。 宁南忧将她的鞋履摆回了床前,满面寒霜的立在榻前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悄悄的自房间离去,踮脚一跃,上了屋檐,毫无声息的离开了驿馆。 他辗转了几个巷落,最终自灰瓦白墙上飞下,转身入了临沅街头拐角处的小巷。此刻有一身穿深墨色的身影牵着一匹马正侯在墙角处,等着他前来。 孟夏之日,白日渐渐延长,已是傍晚,天依然亮堂堂的。 宁南忧跃下墙头,立于巷口。角落里的身影便牵着黑棕烈马走了出来。 “主公当真要去?” “去。”宁南忧头也不回的答道,遂即牵过那人手中的马儿,轻轻拍了拍马身,似是在安慰它。 “疾风已喂足了饲料,这几日也修养好了。主公可放心。”那人自墙角的暗影处走了出来,定睛一瞧,正是季先之。 宁南忧嗯了一声,便蹬马,一跨而上。 他拉着缰绳,俯视着季先之,暗沉的黑眸中露出一丝冰寒,“今夜看好夫人的院子以及千珊。” 季先之一怔,不明他是何意道,“夫人出了问题?” “季叔,我有一个猜测。今晨徘徊在我身边的人是江呈佳”宁南忧向远方眺望过去,眸色愈发的深长。 “夫人?”季先之仰头看着他,眸中充斥着不可置信。 “另外,明日我需从程越嘴中听到点东西,望季叔莫要让我失望。”宁南忧瞧了瞧天色,算了算时辰,匆忙嘱咐一句又道,“江呈佳已中了绫香,我会在她醒来之前赶回来,切记,这个时段,不能出任何差错。” 季先之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宁南忧扯了扯缰绳,扬起手中长鞭,啪的一声落下,只听见小巷中传来一声马唤嘶鸣声,一道黑影疾速自巷口冲了出去。 季先之站在街头看着尘土飞扬中那抹越来越远的身影,面色起了一层忧虑。 宁南忧驾马北去,一路循着窦月珊离去的路而去。马匹飞驰在官道上,他手中时时拿着精督卫的绶印,官道之上的卫兵瞧见前面来人亮出精督卫绶印,便纷纷不敢阻拦,替他扫清了所有官障。 很快,他便追到了江陵。 依照窦月珊的脚程,此时应该于南郡歇脚养马。宁南忧赶到那时,天已全黑了下去。窦月珊此次出行是以游山玩水之名,因而不可能下住驿馆,必然是寻间客栈打发一夜。 宁南忧寻到江陵城中最大的一座酒楼客栈,将马停在了门前,走了进去,吩咐了小二将马匹送到马厩中,便要了一间上等房住了进去。待到小二离去,他又从窗户翻了出去,攀着窗椽往上一翻,沿着屋檐,一间一间客房找了过去。 他算的不错,也足够了解窦月珊。没过一会儿,他便在西边的上房找到了正躺在榻上悠哉悠哉读着闲书的窦月珊。 宁南忧自屋檐之上翻身自敞开的窗口跃入了他的屋中。窦月珊此时只穿了中衣与襦裤,被窗口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大跳,眼瞧着一个玄衣长裳,头冠白玉的男子自窗边走过来,他捂着乱窜的心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我倒是谁?” 他放松片刻,又惊奇起来,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宁南忧瞥了他一眼,拎起在一旁叠好的被褥扔到他身上冷冰冰道,“盖好。” 窦月珊给了他一记白眼,拉过被褥盖在了自己身上,啐了一声道,“小古板,真不如儿时有趣。” 宁南忧自顾自的抽走他手中拿着的竹卷,瞧了一眼,满脸不屑道,“尽看这些奇门杂类,要是叫先生瞧见,必然要责罚你。” “先生在翼州,天高地远还管不着我,倒是你,怎么来寻我了?”窦月珊疑惑起来。 宁南忧默不作声,沉闷了一会儿道,“我怕是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窦月珊蹙起眉头不解道。 “程越同我母亲认识,头天我将他揍了一顿,虽派人严加看守了,但他突然失踪,必然引起程家人的怀疑。今日下午季叔发现程氏替窦氏送信的人消失了,怕是窦氏盯着我的人就在附近。你父亲大概已经晓得你同我见面了。”宁南忧面色略有些凝重。 窦月珊在听见他说的话后,皱起的眉头渐渐展开,眉开眼笑道,“啧啧啧,瞧着,看来是担心我的安全了?” 宁南忧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程越同你父亲到底是什么干系,你也不考虑清楚,便做局引我相见。如今还在这里同我嬉笑?” 窦月珊见他怒气冲冲,便晓得他是当真生气了,于是没脸没皮的蹭上来讨好道,“好好好!是我的错,这次我的确不够细心...可也是为了保护窦氏,好歹那也是我的亲爹,我的族人。你的手段,我又不是不清楚,若直接将苗头引向窦家,你还不得将我家掀翻了,查个底朝天?” “现如今,就算我不想查窦氏,也必须查了。”宁南忧将手中竹卷扔到他怀中,垂着眸盯着地上叹息道,“我母亲要我小心你父亲,这让我不得不在意。付沉来报,你父亲如今已入了洛阳,这接二连三,不同人不同时间的嘱托,叫我无法安心不查。”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四十九章 刺杀 “你要如何查?”窦月珊正经起来。 宁南忧沉寂片刻,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问道,“子曰,你可记得你七岁那年,窦氏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怎么突然这样问?”窦月珊被他问的毫无头绪,英眉轻蹙而起。 “你且回想一番。”宁南忧盯着他,并未接下他的话头。 窦月珊仔细回想起十七年前的旧事,隐隐觉得头痛,摇摇头无奈道,“我七岁同你分开,被父亲带回窦家,太祖母便将我带去了庄子里住,家中发生了什么我倒是不清楚。” “窦太君将你带去了庄子里?”宁南忧疑问一句,听不出什么思路,又继续问道,“那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之后?”窦月珊呢喃一句,皱眉深想了许久,忽然疑道,“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当年我在庄子里住了大概一月,家中便突然传来三叔逝世的消息。太祖母几乎哭断肠,命我替叔父守孝,之后大病了一场。那一次我印象十分深刻,太祖母差一点一口气背过去,我与父亲以及几位兄长没日没夜的看护,太祖母才苏醒过来。我其实一直对三叔的死很是怀疑,按照父亲的说法,三叔是归家时被路遇的匪徒所害,可祖父却并不追究那匪徒过错,反而遮掩了过去。太祖母还因此同祖父大吵了一架,至于吵了些什么,我倒是记不太清了,只晓得他们提及了先帝。” “先帝?”宁南忧只觉当年之事愈发的扑朔迷离,思索片刻后对窦月珊嘱咐道,“子曰,你且也听着,这件事,你千万不要涉入太深,无论我父亲同你父亲到底在谋划什么,你都不要管。” “你是想起了什么?”窦月珊并不理会他的叮咛,满面疑惑道。 “我总觉得,我父亲同你父亲突然来往频繁,同当年长辈们之间发生的旧事脱不了关系。”宁南忧忧心满满,再三叮嘱道,“此事,你莫要插手了,从中脱身吧。” 窦月珊不由给了他一记白眼道,“你以为还有可能吗?太祖母叫我前来给你传信,便是想要我从中帮着你一些。事到如今,我再抽身而去又怎么可能?你且放心,我终究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再怎样他也不会对我下狠手。” 宁南忧见他不听他所言,不禁有些无奈,正预备着再劝,却忽然噤了声,整个人防备起来。 窦月珊见他忽然警惕起来,便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小声询问道,“怎么了?” 宁南忧站起身,对他做了噤声的姿势,然后悄悄靠到墙边,贴着墙,迅速自怀中拿出蒙布,将自己的脸遮了起来。 他今夜穿着墨色便行衣,吹灭了窦月珊屋中灯亮后,躲在暗处,让人几乎无法察觉。 窦月珊一直紧紧盯着他的动作,靠在床榻上正奇怪着,便瞧见纸窗上映出了人影。 他心中一惊,不由握紧了拳头,随即转身,闭上眼,拥住被褥装作沉睡。 宁南忧屏息凝神,又渐渐察觉周围越来越多的杀气,忍不禁握住腰间剑柄,一双眸冷冷的盯着客房的窗户与扇门。 随着那杀意愈发浓重,一群夜行衣者毫不遮掩的冲入了窦月珊的客房中。扇门被猛力踢碎,又自窗户处跃入一两个带刀黑衣客。 一行七八人全都朝着躺在床上装睡的窦月珊而去。 便在此时,宁南忧拔出腰际长剑,翻身一跃挡在了窦月珊身前,同这七八个夜行杀手打了起来。 窦月珊猛然睁开双眼,抽出一旁挂着的佩剑,立在榻上警惕着周围。 他不会武功,如若今夜不是宁南忧前来,怕是当真要在江陵丧命了。 眼瞧着宁南忧于七八人之间缠斗,窦月珊心急如焚。宁南忧身手的确好,但也抵不过七八个身手都十分矫健的江湖杀手的不断轮回攻击。 正当他想着如何解此局面,自窗口又跃入一人,朝窦月珊直直而去。 宁南忧武功即便再高,也总有漏网之鱼。当他察觉危险转身朝窦月珊看去时,肩头防不胜防的被狠狠砍了一刀。他眉尖微微一蹙,手中佩剑旋转,长腿一扫,狠狠的踹开了缠上来的刺客,又迅速自其中脱身,扑到了窦月珊面前挡住了那行刺之人的长刀。他一把推开了窦月珊,不顾肩上剧痛,咬着牙厮杀起来。 窦月珊已被此刻场景惊的满面仓惶。他手忙脚乱,不知该帮些什么,阴暗的夜色里,他几乎看不清楚宁南忧的身影,只能手持一把亮剑,小心谨慎的应付着周围袭来的杀手。 宁南忧出师不利,先受肩伤,血流不止,很快便失血过多,头晕目眩。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只有强忍。 正当场面形势糟糕不已时,这间江陵最大的酒楼客栈,又不知自哪里用来一群青衣侠客,涌入窦月珊的客房,将那一行七八人的夜行杀手团团围住,让宁南忧有了喘息之时。 窦月珊一人孤零零的站在榻上,艰难的瞪着双眼想要看清楚那混做一团的人群里究竟谁是宁南忧,便忽然察觉有人拽住了他的襦裤,立即惊慌失措,抬起手中长剑大喊一声,“尔等小贼,胆敢行刺本爷,且受爷一刀!” 他的长剑刚刚劈下去,便被轻易的擒住了剑锋。窦月珊使劲儿动了动剑柄,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将剑锋抽出,却听见低下传来一声气若游丝的喊叫声,“你若再拔,我这双手算是废了。” 这熟悉的口吻中阵阵无奈之音叫窦月珊大惊失色,急忙扔掉手中剑柄,还没蹲下去确认是谁,他便再次听见底下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哀嚎声。 窦月珊那把佩剑狠狠的朝宁南忧的头顶砸了下去。 他精疲力竭朝窦月珊看去,只觉自己这些年没死在他的手下,怕是三生有幸。 “窦子曰!”宁南忧咬牙切齿的念了一声,依靠在床前,喘着气,满头冷汗,“愣着做甚?快带我走!” 窦月珊蹲下刚准备扶他,便瞧见他那双眸中满是无奈。于是无辜的撇了撇嘴,立马将身中剑伤的宁南忧背到了身上,然后在屋中杂乱撕打成一片的人群中,找寻出路,并一直嚷嚷着,“让一下。”似乎屋里这群人不是冲着他窦月珊而去的一般,面色波澜不惊。 宁南忧趴在他的背上,快被眼前的景象气晕过去,他拎着窦月珊的耳朵颤着声道,“悄悄溜出去就是了,非要再次引起这些人的注意么?” 窦月珊冲着他翻了个白眼道,“我又不会武功。更何况还带着你这一个大活人,你以为我可以悄悄溜出去?” 瞧见他死乞白赖的模样,宁南忧啼笑皆非。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此刻真想拿一把剑直接在窦月珊脖子上抹一刀,叫他背过去得了,省得自己在这里吃力不讨好。 窦月珊这厮丝毫没在意,屋里缠斗的这两波人皆是冲他而去。 此刻的宁南忧愈发头晕目眩,亦实在没力气去挑窦月珊的差错,等到窦月珊从客房扇门挤出去时,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人。窦月珊衣衫淡薄的立在众人面前,背上还背着一个蒙着面受了重伤的墨衣客,一时之间场面尤其诡异尴尬。 窦月珊呵呵一笑,急忙背着宁南忧从另一头的小廊奔了过去,一边疾速奔行,一边冲着愣在他客房前不知所措的堂厅小二道,“店家还是快些报官吧,杀人需偿命,有人黑夜潜入我房中,重伤我与我的侍卫,兹事体大,还望店家想清楚!” 那小二还未反应过来,只愣愣的瞧着他离去的身影,又瞧见那间打闹厮杀声频频不断的客房里时不时被踢出一人,又继续冲进去浑打于一处,几乎将整间房屋拆的底朝天,案几、酒樽、花瓶、茶盏碎成一片,哗啦啦的声响从里面传出,又听见轰然倒塌的巨响。小二本不敢靠近,但听见这一声巨响,便实在忍不住,小步奔走过去,便瞧见里面的鹤唳风云雕金屏倒在地上,几乎被踩的稀巴烂。里头一群带刀持剑的人纷纷朝他看过来,眼神气势汹汹,浑身上下充满杀意。小二尖叫一声,即刻晕倒在了门前。 窦月珊并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只是一溜烟窜出了厢房客住的小院,从小道绕至侧门,出了此间酒楼客栈,一路朝附近的医馆狂奔过去。 他走的十分急,昏沉过去的宁南忧被他的脚步颠醒,皱起眉头,满面惨白道,“你要去哪?” 窦月珊理所当然道,“自然带你去医馆。” 宁南忧急忙扯住他的肩头道,“不可。” 窦月珊停下脚步,扭头朝他看去问道,“为何?” “我与你见面不可让人知晓。”宁南忧有气无力的说道。 “现在还管这些干嘛?你不要命了?”窦月珊蹙眉不客气道,语气里皆是责怪。 “不行,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碍事。十五岁那年战场厮杀,孤立无援,满身是伤也都挺过来了,千万不得因为这点小伤暴露行踪。”宁南忧吊着一口气,死死扣住窦月珊的肩头,努力自撑着自己。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五十章 幕后之人 窦月珊眉头紧紧挤在一起,十分不悦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你遮着面,不会有人瞧见的,还是跟我去医馆。” “子曰,我知道你担心我的伤势,但,大局要紧。”宁南忧挣扎起来,令窦月珊寸步难行。 良久,窦月珊只有无奈道,“罢了,我真是拗不过你。”他浅叹一声,找了个街角雨棚下,将面庞惨无血色的宁南忧轻轻放下。 他盯着宁南忧背后那一道深长的伤痕,眸中充斥着担忧,心里很是难受,“宁昭远,日后能否先将你自己保护好,再去保护别人?”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遂即就要去扯自己身上中衣做成布条替他包扎。宁南忧急忙拉住,忍着肩膀之上的剧痛,慢慢憋出了个笑容道,“只穿了一件中衣,在撕成布条,你穿什么?这可是大街上,不怕旁人瞧见?” “君子立身有道,况且我一大男人又不是女子,袒露胸膛又能怎样?我怕什么?”窦月珊一脸奇怪的瞧着他。 “咳咳~”宁南忧继续笑道,“不怕旁人以为你是断袖?” 窦月珊愣了一会儿,忽然赤红了脸道,“龌龊!哪个人敢这样想?” “哈哈哈...”宁南忧盯着苍白的脸色开怀大笑起来,越笑越是无奈,拍了拍窦月珊冰凉的手,然后自顾自的撑起身体,从地上缓缓站起来,靠在墙上有些虚弱无力。 窦月珊反应了一会儿,才突然明白过来,宁南忧这分明就是在逗他玩儿,气急败坏,瞧着他忍痛带笑的模样,又不知要骂些什么,只好叹息道,“你不去医馆,又不要我给你包扎,伤成这样怎么回临沅?” “无妨。”宁南忧紧紧握着拳,依靠着墙板,闭上眼休憩一会儿又道,“我可以撑住,疾风是一匹好马,它识路,你不必担忧。” 窦月珊晓得宁南忧是个倔脾气,也不再多问。 “你可瞧出今日,来杀你的人是谁?来救你的人是谁?”宁南忧喘息一声,右手绕过去捂住左肩的伤口,咬牙道。 “房中无灯,我看不太清。”窦月珊满脸郁闷,又细细品了品宁南忧这句话,瞪大眼睛道,“莫不是你晓得他们是什么人了?” 宁南忧嘴角勾起,呵呵冷笑起来,“你可瞧见这些人所用之剑?” 窦月珊摇摇头道,“我连你都看不清,站的又远,他们所有之剑可有什么玄机之处?” 宁南忧解释道,“我同这些人打斗之时,仔细观察过他们的剑锋、剑脊。这七八个人所用之剑表面皆以渗碳同刃部淬火,使得剑刃坚硬、锋利,此锻炼之术有一个缺处,若是铸炼过程中,剑范粗糙,剑脊便无法保证韧性。此乃为白剑锻造术中一直无法解决的难题。然而,洛阳城中有这么一匹铸剑工匠在近两年来解决了这一难题,他们所铸白剑不仅能够保持剑刃的坚硬锋利,亦可令脊部仍保持较好的韧性。此锻造秘籍并不曾外传。而这一批工匠只听命于一人。” 窦月珊眯起眼道,“听命于你父亲?” 宁南忧低下眸,慢慢暗沉下去,冷然道,“他们所用之剑术,是德王府下惯用的。” “是宁南昆所派之人?”窦月珊蹙紧的眉头便一直没有展开过。 “呵。”宁南忧嗤鄙一笑,“他还没有宁南清那么大胆,若不是父亲暗自默许,他绝不敢来杀你。好歹你窦子曰也是安平侯幺子,窦家三公子。” “这么说...在临沅附近监视你的人,并不是我父亲的人,而是你父亲的人?”窦月珊即刻想了明白。 “或者说,宁南昆一直跟在我附近。”他挑了挑眉,眸中黑漆难测。 “难道,宁南昆知晓你父亲同我父亲的谋划?可这样便奇怪了,你不是说今日消失的人是程家与窦家的传信之人么?” “你怎知那传信之人不是我父亲的人?”宁南忧渐渐缓了过来,昏沉的脑袋亦清醒许多,“我父亲应该不会那么早同宁南昆说起同窦伯父的谋划,毕竟此事或许事关上一辈的恩怨。宁南昆应是单纯记恨我抢了他与江氏的姻缘,于是向父亲请旨,父亲便顺水推舟,命他暗中悄悄跟着我。我想,在你离开左冯翊,前来临沅找我之时,窦伯父便已有所察觉,早就告诉了我父亲,叫他警惕你。你也知摄政淮王是什么样的人,若有威胁,他绝不会留半分情意,哪怕你曾经叫他一声世伯。” 窦月珊听着只觉周身寒凉,不可置信道,“这样说,连我父亲...也...不在意我的死活了?他明明晓得淮王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同他说了我的事情。” 宁南忧暗暗拍了拍他的肩膀,努力缓了缓舌腔的干燥,继续道,“所以,你我二人见面之事更不能被人知晓。今日,我便是你的护卫,明日若有人问起,你便说昨夜护卫深受重伤,失血过多而亡,并一定要替此人讨回公道,将此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将南郡闹得鸡犬不宁,让荆州刺史尚何琨知晓此事,让众人都知晓有人要杀你,只有这样,此后你一路方能平安。” “你这话说的容易?若官府人查问起护卫坟头又该如何?”窦月珊哭笑不得。 宁南忧又喘了几口气,费劲的调整了一个姿势,从宽袖中拿出一块扁玉交到他的手中,郑重其事道,“拿着此物去寻江陵精督卫。让他们从江陵死囚牢中寻一人出来,冒充我。” “你的精督卫不是不能随意调动?且除了你之外,他们不会保护其他人的么?他们肯听我的?”窦月珊嘀嘀咕咕的说道。 宁南忧扯了扯黏在伤口上的丝绸,疼的龇牙咧嘴,气喘吁吁道,“精督卫是不便露面,毕竟还得防着天子之疑,我不过是大魏权争中一个不起眼的人物,已经因这精督卫招来天下杀手,哪还敢让他们随意出来?虽他们不便随意出来,但我的话他们不敢不听,替你寻个死囚易容换装,他们还是可以的。” “所以,今日你前来护我,连精督卫都不知?”窦月珊又问。 宁南忧实为烦躁,用力扯掉伤口附近染了血的绸布,接着又迅速拉起袖子,解下腰带将血肉模糊的左肩整个包扎起来,疲累道,“若他们知晓我来了此地,还等旁的人来救我们?” 窦月珊听着他的话,便记起后来冲进他客房中的那一群青衣客,疑惑道,“后来救我们的又是谁?” “水阁之人。”宁南忧想也不想,直接答了出来。 窦月珊惊奇道,“为何会是水阁之人?比起救我,他们不是更愿意瞧见淮王府窝里斗么?若我死了,你必然会查清真相替我报仇。 ” “我也不清楚为何。”宁南忧这样回答着,但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想起了江呈佳的身影。 “话说回来,你怎么晓得救我们的人是水阁之人?”窦月珊又察觉了不对,转过头上下扫视着宁南忧,纳闷起来。 宁南忧不说话,抬头瞧了瞧天色,眼瞧着便要到子时,他咬咬牙,转身朝着那客栈背后的马厩走去,声音略略沙哑颤抖道,“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你多保重。” 窦月珊奔上去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何你这样认定是水阁的人?” “子曰,勿要多问。”他停下脚步,目光深沉的看向窦月珊。 宁南忧的左肩此时已无法动弹,但还是迅速撑起自己的精神。窦月珊见他不肯说,便只有点了点头,应了下来,“也罢。我便老老实实听你的。”他收回了自己的疑问,陪着宁南忧朝着马厩走去。 他将疾风从马厩中牵出来,交到宁南忧手中,瞧着他根本无法扭动一直僵硬着,此刻依然在冒着血的左肩叹一声道,“你确定自己一人可以走?” 宁南忧接过缰绳,脚下一踮,有些吃力的坐上了马背,单手牵了牵绳,将马头调转过来,冲着窦月珊道,“都说了不必担心,婆婆妈妈,叫人烦。记住我说的话,将此事闹大,然后平平安安的回左冯翊,呆在窦太君不要再出来了。” 窦月珊还预备说些什么,宁南忧便已经用腿夹了夹马肚,疾速驾马冲了出去。 眼瞧着宁南忧的身影越来越远,窦月珊衣衫单薄的站在马厩前,忽而察觉一丝凉意,将自己团团抱住,哆嗦了一会儿,孤零零的朝客栈走去。 宁南忧驾马速度极快,不顾肩上伤口渗血,剧痛难忍,只一心赶回临沅。 等到疾风在临沅东侧门停下时,天色已渐渐亮了起来。疾风跑了一晚上,此时已然同他主人一般筋疲力竭,但依然未曾停下,驮着宁南忧赶往了驿馆。 宁南忧停稳了马,翻身而下,跌跌撞撞的便往里面走,却瞧见驿馆中一片狼藉,血迹斑斑。他心中一惊,皱起眉头,脚步匆匆往里面奔去,还未走到内院,便瞧见季先之火急火燎的冲出来。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五十一章 陷入危险的江呈佳 他面目冷然,迎上去急急询问道,“季叔?这是怎么了?” 季先之瞧见宁南忧归来,一行老泪猛地错落而下,紧紧抓住宁南忧的双手,倏的跪下,仰头望着他,声色颤抖道,“主公,一切皆是老奴的错!请主公快些去救夫人吧!” “夫人...?母亲出事了?”宁南忧第一时间想到了曹氏,心中不由大惊,就要朝着曹氏的院子奔过去。 季先之却拉住了他,继续哭道,“曹夫人无恙,是...是少夫人...” “阿萝?”宁南忧浑身一颤,脱口而出。 季......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五十一章 陷入危险的江呈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五十二章 神秘的沈攸之 江呈佳被人拎到此院主厢的隔壁一间房中,扔在了床榻上。那两个壮汉瞧见眼前这小女子满面痛楚的从榻上缓缓坐起,心下细细想了想,是不是自己扔的没轻没重。但很快,这两名大汉便收回了他们略有些贪婪的目光,转身朝外面走去。 只听见扇门轰的一声被牢牢关上。 江呈佳费劲儿的坐起来,倚靠在榻栏上,暗暗喘了一口气。她还未打量此间厢房,便又听见,扇门被猛地推开,紧接着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她低头朝着门前亮处看去,便瞧见一抹黑影......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五十二章 神秘的沈攸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五十三章 城下对峙 “禀告主公,是败。”沈攸之泰然自若的答道,仿佛一点也不怕宁南昆会因此发怒。 “败?!”宁南昆果然怒了起来,“我派遣了诸多高手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会败了?!” “线报来传,昨夜有高手护在窦月珊身边,且水阁之人最后现身。” “高手?” “不错。” “什么高手?窦月珊身边有什么高手?” “据说是他的护卫。” “护卫?”宁南昆眉间紧蹙,觉得奇怪,“窦月珊自左冯翊出发,乃是独身一人,怎么可能有护卫跟随?” “......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五十三章 城下对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五十四章 零陵之战 施安记起沈攸之的叮嘱,急忙朝城墙下围住宁南忧等人的兵将喊道,“尔等还不快退下?” 怎料那群士兵中有一领头将士执着环刀冲着城头的施安道,“将军不必担忧,我等定然不负将军所望,护城墙,决不让任何人踏入零陵一步!” 那领头之人铮铮有词,施安细看而去,瞧他头戴铁制头盔,里头黄巾露出一角,脸却陌生,不禁皱起了眉头,此人他怎么从未见过?还未来得及回想。底下上百号人便在那领头兵的呼喊号令下对宁南忧一行二十几个人动起......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五十四章 零陵之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五十五章 宁南昆败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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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毛茸茸的头发,细声细语道,“我知你的不甘。” 只是浅浅一句,却又在江呈佳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在替他抹匀了伤口上的药膏后,她动作轻柔的为他缠......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五十八章 亲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五十九章 行罢 大魏中央官制: 1.大大加强皇帝权力,不设丞相,削弱三公的权力;刺史成为一级地方长官,废除地方军队;强化内朝权力,外戚、宦官掌握大权,这一官制对后来的三国官制也有较大的影响。 2.大魏官制以三公领九卿为基本架构。但是实际政治权力已经完全转移到尚书台。 以太傅或太尉录尚书事,总领政务。御史台体制贬损,成为少府属官。设侍中寺作为侍中的正式官署,隶属少府。 3.太傅——上公 大魏讲求经术,太子宫臣中以太傅为首。......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五十九章 行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章 诸事并疑 从前,他随宁铮行军,远走幽州,冲在前线,曾被刺穿肩胛,痛不欲生,倒在一群死人堆中,也无人察觉。后来他凭着自己还存有的意识,一步步爬回了战地军营。可军中环境寒苦贫乏,找不到好的药材,宁铮也并不在意他的死活,便是连医令也不曾派去瞧他一眼。宁南忧只能靠自己一人忍痛拔剑,咬牙缝合伤处,硬生生将切开的肉粘合到了一起,他一人这样熬过来,险些没命回去见曹秀。 再后来,城皇后生辰那日,他被刺客所伤,同样刺穿了肩胛,......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章 诸事并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一章 细细询问 “是。”季先之点点头。 “那么他死活不肯言明的又是什么?” “在我继续询问当年为何窦氏中人要对窦寻恩痛下杀手时,程越却止了声,后来我无论如何动刑,他也不肯再说一句。程越此人最是懦弱无骨,若不是有人拿住了他的把柄,他不会如此宁死不言。我于临沅四处打听,虽知此人风评极差,却待妻儿十分之好,也是个顾家之人人。想是他背后之人,将他妻儿拿捏于手,他才不肯说。” “季叔,我想,这程越并非不肯说,而是的确不知。你细细......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一章 细细询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二章 设局 “张遣夫妇二人及张家族老在半月前便被人送至了城外山庄居住,相送之人命他夫妻二人不得领仆归城,否则便要灭其满门,又派以打手看顾山庄,张遣无奈,带着妻儿无法出逃山庄,只能在那里居住了小半个月。” 说起这张遣,季先之便又停下了脚步。 “宁南昆派去的人?”宁南忧又问一句。 季先之却面露沉色,眸光微微一颤道,“并非德王所派。” “不是德王?”宁南忧有些出乎意料,抬眼看向季先之,目光如炬。 季先之将头垂得更深了些,“禀......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二章 设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三章 先生 江呈佳甚少瞧见他这般,于是温柔的哄道,“侯爷,是我。”她趴在他的肩头,笑意洋洋。 宁南忧混沌不清,不满的蹙了蹙眉头,轻轻嘟起唇,又将眼合上不去理会江呈佳。 她忍不住扑哧一笑,将脑袋凑上前去,一只手伸出来,在他嘟起的唇上蜻蜓点水般的擦了一下,紧接着便见他的眉头又挤在了一起,伸出舌尖迅速舔了舔干涸的唇,又睡了过去。 他入梦这般似孩童般的模样叫江呈佳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温软。他平时太甚防御,姿态严厉寡言,对她已......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三章 先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四章 素蟹粉 宁南忧这才回过神,从榻上站起,跽坐于漆几前,接过江呈佳递来的筷子,指着那道散发着浓浓蟹香之味的小盘道,“这是什么菜?怎会有如此浓郁之蟹香?” “此为素蟹粉。”江呈佳笑了起来,拿起摆在面前的筷子,轻轻夹起一些放置在宁南忧的碗中,轻声细语道,“侯爷尝上一尝?” 宁南忧微微蹙了眉头,端起碗来,用筷子夹起这一朵看似肥嫩的金黄肉类放入嘴中,细细品尝起来,当浓郁鲜香散于他口中,只觉唇舌之间传来一股鲜甜咸香之味,其......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四章 素蟹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五章 醉酒的江呈佳 大魏地方官制 大魏州为一级地方,凌驾于郡之上。 1.州刺史 大魏将洛阳之外的地区划分为十三州:凉州、雍州、并州、幽州、翼州、兖州、青州、豫州、荆州、徐州、扬州、广州、交州,各遣刺史一人为长官。 另以京兆、左冯翊、右扶风、河东、河南、河内、弘农七郡为司隶校尉辖区,称司隶部(州也称部)。 司隶校尉是京官,本职为监察在京百官诸不法事。大魏,每每退罢三公均由司隶校尉纠劾所致,所以司隶校尉号为“雄职”。皇帝召集朝会的......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五章 醉酒的江呈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六章 拆客栈啦! 马厩守夜的小厮终于忍不住向宁南忧问了一句,“客官这是在作甚?” 宁南忧气喘吁吁的停在马厩前,只觉浑身虚汗,满脸痛苦道,“锻炼...” 那小厮更加奇怪道,“客官这样晚来锻炼?此刻都已人定...您这个时候...同您的夫人一起?” 他靠在马棚的柱子前,擦了擦额上的汗,看着身前一丝疲惫之意都没有的江呈佳,不由觉得好笑,于是冲着那小厮道,“小哥儿还是莫要管了,我愿陪着夫人一起...” 那小厮将宁南忧的满脸苦涩笑意看......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六章 拆客栈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七章 生活不易,醉酒更可怕 宁南忧克制住全身的颤栗,忍痛将浑身的布条解下,用热水将身上的汗水与血水擦了干净,在背后的伤口处胡乱抹了药,绑上新的布条,半天下来便又出了一身汗。他虚脱的靠在榻上,有些艰难的将中衣换上。此时,千珊恰好端了醒酒汤过来,瞧见姑爷如此艰难的样子,也不由咂咂舌,对自家主子喝醉酒后的折腾劲儿叹服起来。 千珊晓得,明日晨起,江呈佳一定会后悔,为何自己又不受控制的饮了酒,闹出了这么些荒唐的事。 “侯爷...?需要奴婢......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七章 生活不易,醉酒更可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八章 事后羞愧 她皱起眉头,缓缓蹲下,拍了拍她的肩。 千珊惊醒,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会儿,猛地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站起身道,“姑娘?姑娘醒了?” 瞧着她一副紧张的模样,江呈佳便更加奇怪起来,“你...?作甚?那么紧张?” 江呈佳扶着门框,缓慢的站了起来。 “姑娘...”千珊闭上眼,面色潮红起来。 “脸红什么?”江呈佳奇怪起来。 千珊结结巴巴道,“姑娘还是快些进去,莫要出来。” 江呈佳问,“为什么?” 千珊不知从何说起,组织了一番言语......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八章 事后羞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九章 虎啸长鸣 她瞪了他一眼道,“一般侯爷这样,就说明...有事。” 宁南忧一怔,半晌松开了她的手,任她解开衣带道,“罢了罢了,让你看看。让你放心。” 她解开他的衣,见他伤口包扎的布条重新换过,便叹道,“算了,我还是不折腾你了。”江呈佳又替他系好腰带,从他膝上起身,“侯爷,不早了...该去向母亲请安了。” 她低下头,寻自己的鞋,宁南忧忽地将她拥入怀中道,“不必请安了。今日我们就走,去临贺...这悦来客栈怕是呆不下去了。......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六十九章 虎啸长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章 他之谋划 长鸣军这个军号自宁南忧口中说出,令季先之感到了一丝陌生,他目光藏了丝惊诧,紧紧盯着宁南忧,面色沉重下来。 而赵拂则是处于震惧与惊讶之中久久无法自拔。长鸣虎啸两支军队并列为大魏名气盛高,战功最为累硕的军队,是明帝时期由明帝亲自点兵点将,封军成营的两支大军。明帝仙逝后,虎啸军逐渐落入淮王之手,在宁铮还守于封地鄱阳时,便归其校炼管制,也正是因此先帝逝世后,当今天子势单力薄,才会将拥有虎啸军的淮王宁铮诏入京......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章 他之谋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一章 兄弟相见 “主公!越崇乃是主公您精心培育领将,当年主公同属下言明收复长鸣军之意,属下便认为越崇最为合适,只有他能够替主公排忧解难,早日收回长鸣军!可如今主公却要用赵拂,恕属下心中难服。”吕寻是个直肠子,心中若有疑虑与不快,必然要说出来。 宁南忧冷眼看着他,提问一句,“我且问一句,越崇祖上是何人?” 吕寻一愣,如实答道,“明帝亲信越奇之孙。可...越奇将军骁勇善战...忠肝义胆,先帝登位后,却因邓氏伙同当时权势滔......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一章 兄弟相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二章 烛影的身世 他直勾勾的盯着烛影看,眼眶渐渐变得通红。烛影被他盯得浑身不适,本就紧蹙的眉头挤得更加厉害了些。他很是不悦道,“敢问这位兄台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沐云瞧见烛影满脸的不高兴,便急忙站出来打圆场道,“赵兄,如此机缘巧合...可否愿意同我前去吃一盏茶,叙叙话?” 赵拂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急急忙忙的收回情绪,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忍住心间的万分激动,低下头弯下腰,冲着沐云一拜,婉拒道,“恩人姑娘的好意,赵拂心领了,......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二章 烛影的身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三章 整装出发 “我昨夜唤他覆泱?”江呈佳也愣怔起来,捂着脑袋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的姑奶奶,日后你可千万莫饮酒了...”沐云见她满脸一无所知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劝道。 江呈佳捂着脸,满脸懊恼道,“我...昨夜饮酒是怕他疑心我。这样倒也好,昨夜我饮过了,日后他应是不会再让我饮酒了。” 她想起今晨时,在宁南忧脸上瞧见的满面疲累,便知昨夜他一定被她折腾的够呛,想来他日后估计也不敢再让她饮酒了。 沐云叹一声,正准备再说些什......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三章 整装出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四章 喜怒无常的侯爷 见她惊慌失措,宁南忧低低一笑,鼻尖默默在她颈间蹭了起来,干涸的唇有意无意的划过她的肌肤,令江呈佳浑身一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面色潮红起来,还未来得及抵抗,宁南忧便将她整个人转了过来,正预备寻机轻下去,谁知此时马车的锦帘忽然掀起,吕寻冒出了个头,冲着里面唤了一句,“主公!” 吕寻没头没脑的掀开锦帘,便瞧见自家主公正抱着夫人亲热,顿时直了眼,愣愣然的盯着,也忘了说话。 江呈佳见此情景,便趁机从宁南忧怀中......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四章 喜怒无常的侯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五章 束手无策 “吕将军,还请说话客气些!你若再敢如此诋毁我家姑娘,别怪我不客气!”千珊气得牙痒痒,冷冷瞪着吕寻咬牙切齿道。 吕寻听罢此话,也没个好脸色,扯着嗓子还想继续骂,却被听到动静从马车上下来的碧芸一声喝住,这才敛了脾气,牵着马站在一旁不甘的瞪着千珊。 曹秀此刻正于车上小憩,睡得熟,完全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碧芸吩咐了人好生伺候,便移步去了前面。瞧着千珊忧心忡忡的立于车队前,便缓缓上前安慰道,“你也莫要太过担忧。......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五章 束手无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六章 竟然怕兔子? “是!你的确是佞臣之子!可人的好坏又同他的身世有什么关系?就算你从前做下过十恶不赦之事,我也坚信,我既嫁于了你,未来某一天,终能够改变你。”江呈佳说出一直埋在心中的话,语气愈发坚定。 他沉寂片刻,还想再说些什么,江呈佳却突然抱住他的脖颈,将唇贴了上来。宁南忧漆黑的双瞳倏然放大,心跳瞬间停止。 他死死勒着缰绳,一刻不敢放松,想要同江呈佳分开,谁料这小姑娘不知哪来的力气,摁着他的头强吻,就是不肯放。 宁南忧......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六章 竟然怕兔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七章 惊现虎啸军 大魏中央官制: 1.大大加强皇帝权力,不设丞相,削弱三公的权力;刺史成为一级地方长官,废除地方军队;强化内朝权力,外戚、宦官掌握大权,这一官制对后来的三国官制也有较大的影响。 2.大魏官制以三公领九卿为基本架构。但是实际政治权力已经完全转移到尚书台。 以太傅或太尉录尚书事,总领政务。御史台体制贬损,成为少府属官。设侍中寺作为侍中的正式官署,隶属少府。 3.太傅——上公 大魏讲求经术,太子宫臣中以太傅为首。......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七章 惊现虎啸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八章 溃疡于伤,糜烂于心 她心急如焚,迅速起身,将昏迷的宁南忧费劲儿抬起背到自己的身上,从丛林里艰难的跨出去,一步步爬行,小腿不自觉的微颤起来。 他个子高,骨架重,整个人压在江呈佳瘦小的肩膀上,几乎快将她淹没。她咬牙坚持了一段路,便觉胸闷气短,累的满头大汗。平日里,她总觉着宁南忧太瘦,身上除了精肉便只剩骨头,没想到背起来这样沉。 江呈佳心急于他的伤势,不敢作停留,脚步却逐渐虚浮起来。 就在此时,山径前传来季先之等一行人的呼喊声,......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八章 溃疡于伤,糜烂于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九章 病如山倒 孙齐此时已然汗如雨下,手中紧握的弯刀用力切下去,只听见刀肉摩擦的咯吱声,转眼间,一块腐肉被他刮下,在刀尖上飘转一圈,滑入放置一旁的白净布条上。 此时,宁南忧痛的浑身剧烈颤动,健壮有型的胸膛上渗出层层汗珠,原本烧的通红的脸颊刹那间变得雪白惨淡。他喘着粗气,双臂紧紧勒着江呈佳的胳膊,额上青筋暴起,明明痛不欲生,却还要强装强忍。 一刀下去的余痛还未平复,孙齐便已将小弯刀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第二刀又没入腐肉之中......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七十九章 病如山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八十章 伤病 吕寻顿了顿,气得难以抑制,心下郁闷不已,细细想了想季先之的话,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转眼便瞧见同样焦急着侯在一旁的千珊,心下怒气又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冷然盯着千珊与沐云看了一番,最终气急败坏的从院子里离开。 季先之瞧着他气急而走的背影,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孙齐拜了拜道,“烦劳孙大人务必医好侯爷。” 孙齐见他相拜,便急忙伸出手去扶,颤颤巍巍道,“季大人客气,陛下交代,让下官好生照料侯爷,下官定然拼尽全力。”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八十章 伤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地方官制解释(下) 3.侯国 列侯以县为封地则称侯国,侯国置相一人,相当于县令或县长(以侯国大小为异),相不隶属于列侯,但负责为列侯征收租税。封国户数在千户以上的,置家丞、庶子各一人,是侯府官,不管理民政;不满千户的,只置庶子一人。侯另有乡侯、亭侯,所封之地各为一乡、一亭,这样的封地辖于所在县,与乡、亭相等。 皇后、皇太后、公主的封地称邑,置令、长。邑的体制与侯国相当。 少数民族聚居地设道,隶属于郡,多设于巴、蜀等西南地区......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地方官制解释(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大魏地方官制的解释!望周知! ②大魏地方官制 大魏州为一级地方,凌驾于郡之上。 1.州刺史 大魏将洛阳之外的地区划分为十三州:凉州、雍州、并州、幽州、翼州、兖州、青州、豫州、荆州、徐州、扬州、广州、交州,各遣刺史一人为长官。 另以京兆、左冯翊、右扶风、河东、河南、河内、弘农七郡为司隶校尉辖区,称司隶部(汉代州也称部)。 司隶校尉是京官,本职为监察在京百官诸不法事。大魏,每每退罢三公均由司隶校尉纠劾所致,所以司隶校尉号为“雄职”。皇帝召集......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大魏地方官制的解释!望周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八十五章 昏迷不醒的魏帝 然而,就算他有意想躲,好让宁南忧方便行事,老天也不肯如此。 江府外,一声马蹄嘶鸣传来,一名身着青衣便服的小厮神色慌张的朝府内奔去,一路从回廊奔至后院之中,远远的便瞧见躺在长椅上休憩的江呈轶,于是大声呼唤道,“公子。” 一声焦灼的呼唤令眯着眼休憩的江呈佳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疲惫的侧过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薛青立于右侧廊下,朝他望来。 江呈轶微微支起身子,满眼困倦,左手拿着一卷闲书随意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八十五章 昏迷不醒的魏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八十六章 宁铮的计划 秦冶冷淡道了一句,“草民需为陛下推拿血脉,再予以针疗。”他稍稍往榻上移了两步,示意城氏避开。 城皇后稍稍往后站了一站,盯着秦冶低头的侧颜,眼前略有些恍惚,只觉他身上那股熟悉之感愈发强烈。她心下迷惑,欲问其谁,谁知刚刚退下去的崔迁又冲入了殿内,急声高报,“皇后殿下。太子已到长秋宫门前,可否召见?” 城氏一听是自家儿郎前来,便立即转移了注意力,面上好不容易带了些悦色道,“外面天热,快让太子进来。” 崔迁正准......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八十六章 宁铮的计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八十七章 恶疾缠身 城氏呆滞片刻,缓过神,低下头看见了少年眼眸里的忧虑,于是微微叹道,“你且去吧。” 太子得了允准,这才按规矩行了一礼,跟着崔迁朝内宫行去。 太子离去后,城氏原本还挂着一丝温和的脸庞瞬时黑沉下来,不悦的冲着江呈轶道,“江太傅方才之言...是在责怪本宫没有及时让太子入宫侍疾么?” 江呈轶躬身行礼,压低了头道,“皇后殿下,您不允太子侍疾,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陛下因年少旧疾,体弱多病,这一月来因感风寒,时常卧病于......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八十七章 恶疾缠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八十八章 卫尉岳桡 秦冶弯身一拜,感谢城氏大恩。 看着眼前情景,江呈轶松了一口气,将秦冶送入宫中比他预想之中还要顺利。 江呈轶安下心,又对秦冶叮嘱几句,便到了宫门落锁的时间。他出宫时,天已黑蒙蒙一片,夜归江宅未过多久,薛青便从宫内得到了消息,言说淮阴侯递了一折奏贴与魏帝, 江呈轶提起一颗心,立即问道,“陛下可看了奏贴?” 薛青跽坐于堂内,双手撑着腿道,“崔总管挡下了。陛下未曾有缘见到那封信。” 江呈轶落下眸,一番思量后浅浅道,......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八十八章 卫尉岳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八十九章 反转 薛青思索片刻答,“陛下登基后,岳桡变成了陛下的暗棋。陛下表面并不重用岳桡,但实则不然。陛下时常以崔迁的小徒弟梁岳为系,命岳桡为其处理机密要事。” “你答的不错。”江呈轶点点头又道,“而正是因着这两桩事情,岳桡才会逐渐被宁铮所策反。” 薛青吃惊道,“岳桡被策反?” “千机处曾记载,岳桡与其薛氏恩爱非常。”江呈轶继续道,“但无奈天意弄人,薛氏却在阳嘉四年春的辽西之战中失踪,至此之后再无踪迹。而那时岳桡恰好因......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八十九章 反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章 判刑 吕寻顿了顿,气得难以抑制,心下郁闷不已,细细想了想季先之的话,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转眼便瞧见同样焦急着侯在一旁的千珊,心下怒气又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冷然盯着千珊与沐云看了一番,最终气急败坏的从院子里离开。 季先之瞧着他气急而走的背影,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孙齐拜了拜道,“烦劳孙大人务必医好侯爷。” 孙齐见他相拜,便急忙伸出手去扶,颤颤巍巍道,“季大人客气,陛下交代,让下官好生照料侯爷,下官定然拼尽全力。”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章 判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一章 流放 魏帝一党欢呼雀跃,因为比起淮阴侯,看着德王宁南昆栽跟头更让他们觉得舒适畅快。 相对于魏帝一党,此刻的淮王府许是整个洛阳城内最为此事焦心的地方。 宁铮因那封传遍大街小巷的谴责书,正阴着脸跽坐在堂前。明王听到消息没多久便从府中赶了过来,一直陪坐到如今。 “父亲,此事显而易见,就是二弟做下的...”宁南清终于忍不住沉默提了一嘴,却被宁铮狠狠剜了一眼。 但他并不死心,义愤填膺道:“父亲为何不信是二弟所为?父亲之前......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一章 流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二章 面见施安 他盯着她憔悴苍白的面容,微乎其微的叹息一声,一言不发的将她拥入怀中,静静抱着。 “侯爷的伤...可好些了?”江呈佳见他不说话,轻轻问了一声,担心自己这般在他怀中会不小心牵动他的伤处。 “已无大碍,孙医令说我底子好,若能再静养半月伤口就能慢慢愈合了。”他温声细语道,“你无需太过担忧。” 她乖巧的点点头,依偎在他怀中,享受着此刻的温情。 两人又沉寂许久,宁南忧才牵起她的手入了院屋。 “这几日居于驿馆之中,行文拜......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二章 面见施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三章 小娘子 江呈佳不作声,点了点头,往临贺驿馆外行去。 行至门前,便见那驿馆长首似乎正与宁南忧接待着什么人。 今日的他,换上了他最喜爱的那套玄衣蟒纹云锦曲裾袍,外罩浅灰长袍纹样竹林穿影,头冠玄阴雕叶的小冠。这一身装扮称的他整个人意气风发。江呈佳面上露出了一些古怪。这件衣裳宁南忧只在她面前穿过两次,后来自洛阳迁府至临贺,他便一直穿的是便服,从未如此精心打扮穿戴过,怎么今日这样隆重? 她疑惑着,悄悄移步上前,正准备唤他......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三章 小娘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四章 对施安的嘱咐 小窗里射进来一束阳光,施安便拼命的往光影中爬。 江呈佳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一股汗馊味和着血气的腥臭扑鼻而来,他着一身破烂不堪的布衣,胸膛背脊被抽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鞭痕,血肉模糊,一双手上多处刀伤,皮开肉绽,鲜血与脓汁混杂着留下,发这一股恶臭。 她还是吃了一惊,施安这厢被折磨的人鬼不像,只怕之后的营救行动就算成功了,他这伤势...不修养个一年半载,是无法恢复了。 江呈佳略略皱眉,眉眼间流出一股不忍,沉思......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四章 对施安的嘱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五章 破烂的宅邸 他蹙了蹙眉,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心底却忽而不是滋味。 马车一动,再次朝临贺城中行去。 半路上,宁南忧忽地从窗中冒出头对吕寻吩咐道,“命人将母亲与君姐接到指挥府吧。” 江呈佳再次从他嘴里听见君姐这个称呼,美目不由自主的一滞。 “二郎...我还未问,今日在驿馆前的那位姐姐是何人?”她终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宁南忧瞥了她一眼,神色如常道,“是前大司马魏漕之妻,名唤李湘君。” 魏漕之妻——李湘君? 江呈佳细细回忆,才想起......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五章 破烂的宅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六章 庖厨一游 宁南忧用手替她再拍了拍袍子,这才温柔替她系上,笑眯眯的刮了刮她的鼻尖道:“阿萝还是莫要亲自动手了。我唤几个小厮过来便好。” 话音落罢,宁南忧便出了屋子,从前院换来几个小厮,又找人在后屋放置的行李中寻了几样东西,便命人将这屋子缝缝补补起来。 千珊在前厅与女仆们收拾着门面,暂时没有空闲过来主卧瞧瞧。江呈佳便跽坐在小厮替她摆好的蒲团上,在院子里看着宁南忧指挥。 没过片刻,太阳便升到了正上方,直直的照耀下来。 江......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六章 庖厨一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七章 李湘君之意 她笑着看他,拿着菜刀熟练的且起萝卜,又将砧板上切的七零八碎的萝卜块通通切成了丝,又迅速拿过放置一旁的一大束芫荽剁成细碎的菜沫装成盘,放在一边。 宁南忧目瞪口呆的瞧着被她整整齐齐切成大小长度均衡的萝卜,好奇的问道:“阿萝...这菜刀头重脚轻,明明很不好用...你这是怎么切的?” 江呈佳无奈道,“刀虽钝,但有一边我已用石头打磨过,只要靠着较为锋利的那一边,自然能够切成。” 她将萝卜丝下锅住了一会儿,便捞出冷......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七章 李湘君之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八章 互不理睬 3.侯国 列侯以县为封地则称侯国,侯国置相一人,相当于县令或县长(以侯国大小为异),相不隶属于列侯,但负责为列侯征收租税。封国户数在千户以上的,置家丞、庶子各一人,是侯府官,不管理民政;不满千户的,只置庶子一人。侯另有乡侯、亭侯,所封之地各为一乡、一亭,这样的封地辖于所在县,与乡、亭相等。 皇后、皇太后、公主的封地称邑,置令、长。邑的体制与侯国相当。 少数民族聚居地设道,隶属于郡,多设于巴、蜀等西南地区......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八章 互不理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九章 虎啸军 曾于 ②大魏地方官制 大魏州为一级地方,凌驾于郡之上。 1.州刺史 大魏将洛阳之外的地区划分为十三州:凉州、雍州、并州、幽州、翼州、兖州、青州、豫州、荆州、徐州、扬州、广州、交州,各遣刺史一人为长官。 另以京兆、左冯翊、右扶风、河东、河南、河内、弘农七郡为司隶校尉辖区,称司隶部(汉代州也称部)。 司隶校尉是京官,本职为监察在京百官诸不法事。大魏,每每退罢三公均由司隶校尉纠劾所致,所以司隶校尉号为“雄职”。皇帝召集......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九十九章 虎啸军 曾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章 沈夫子的对立 季先之将手中的帛书递了过去。 宁南忧皱了皱眉,打开被细绳捆住的帛书,一行娟秀的字体便映入了眼帘之中。 “主公,自别后已数月,今恰逢时机,吾定此书。会稽水阁安无所异,吾于关中守杂,已入千机处。虽难寻故人卷宗,亦探得一事。今得知,江氏呈轶字梦直奉阁主之名访洛阳旧事。吾施媚计,自薛必而得一密。永宁三年末,窦寻恩之死略有蹊跷,引千机处四处查封。望君知。” 宁南忧心下掀起一阵波澜。燕春娘此信令他确定了半月前自己的......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章 沈夫子的对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一章 忽来的柔情 李湘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两人之间忽然安静下来。宁南忧一句话不说,盯着她沉默半响。而李湘君也似乎有心事一般,垂下眸想着什么。 “玉霜。”宁南忧忽然唤出她的小名。 “嗯?”李湘君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接着愣在了原地。 这些年,她再不曾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他已经许久未曾这样唤过她。 “当年,父亲逼着你嫁给魏兄冲喜...这些年,你可有恨过他?”他突然问起旧事。 李湘君面色一僵,嘴角的笑意立即散去,她垂下眸盯着自己的......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一章 忽来的柔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二章 突如其来的高烧 李湘君张口就要答应,想了片刻又觉不妥,柔声缓慢道:“昭远,我不过一介妇人能助你什么呢?” “无需你助我什么,只要你能够替我守好下邳与南阳就好。”宁南忧并不做要求,淡淡道。 李湘君盯着面前的男子,瞧他目光真诚无比,心底的犹疑也暗暗放下了些:“好。我待君成,洗净铅华,那时同君携手京华,登帝之座。” 宁南忧弯起嘴角,长臂一绕,再次将这娇骨美人揉入怀中,眷恋相报。 湘夫人的确无比贪恋他的怀抱,在感应道他这样坚实有......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二章 突如其来的高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三掌 时而温柔,时而冷淡 等了少时,这孙齐才徐徐开口。诊完脉后,他反倒没那么慌张失措了,至少他知晓江呈佳再犯头风之症并非因为他前些日子所开的药方有问题。 “侯爷无需担忧,前几日下官为夫人配了几副药,这药可使令夫人排除体内虚寒阴毒之气,夫人这般症热高烧是臣的药方起了效果,待到药效散去自然就没事了。只是夫人身子孱弱,退去药效后,还需饮温补的汤药,好好养着身子才可。” 孙齐一番解释使得宁南忧与千珊二人都放下了心。 宁南忧瞧着睡得并不安......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三掌 时而温柔,时而冷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四章 借酒壮胆 “临贺多场动 乱中竟还有乌浒人参与其中?”千珊的嘴巴张成一个咸蛋,惊讶非常。 “也难怪你那么惊讶。毕竟当年孟灾曾经差一点致宁铮于死地,我与兄长都未曾料到宁铮会去寻那乌浒王孟灾合作。”江呈佳叹道。 “姑娘,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千珊忽拍脑门,有些懊恼的说道,“半个月前,拂风曾与我说如今的桂阳郡治所郴州县内多了许多不属于此郡编制的军兵。此事我起先并未在意,以为是桂阳郡内守卫军扩编,还未收纳这些军......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四章 借酒壮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五章 翻脸不认人 宁南忧眉头一挑,身子往后坐了一点,低声柔道:“好啊,我不碰你。” 江呈佳垂头丧气的站在他的面前,眼里看到的景象颠三倒四,模糊不清。没多久,她便站不稳当,直接倒在了面前狭窄的木榻上。宁南忧敏捷躲让,整个人倚在墙上有些无奈的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 江呈佳打起呼噜,喉咙间总冒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哼哼声,有时咂吧咂吧嘴,呓语几句便再没了声音。 他呼了一口气,贴着墙壁靠近床头点着的那盏油灯,继续看书。 本以为江......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五章 翻脸不认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六章 难事连头平地起 “你....”他刚准备开口,江呈佳便果断地打断了他。 “侯爷千万不要将昨夜之事挂怀...昨夜我喝多了,说的都是些胡话罢了。”她冲着他莞尔一笑,定定站在院中非常尊敬的说道,“至于...君姐。我也不会阻止侯爷同君姐要好...您既然能够冷着我一个月...想必日后也能冷着我一年。您犯不着因着我昨夜犯贱献殷勤而又对我好。” 这话说完,江呈佳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北院,朝着曹氏的南院行去,走的十分果断。 宁南忧上前几步,......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六章 难事连头平地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七章 他从未答应过什么 “姑娘要去荟萃楼?”千珊有些不肯了,神色立变忧虑阻止道,“姑娘忘了自己说的?君侯是个疑心极重的人,除非模仿之人能够学您的八分像,否则是瞒不过君侯的。” 江呈佳一愣,随即笑道:“我知道,但你放心,这几日君侯绝对进不了我这屋。一个时辰,倒是无碍。” 千珊半信半疑道:“姑娘怎知君侯这几日绝不会进你屋?” 江呈佳却十分坦然道:“他这一个月都没踏入我屋半步,不是么?” 这话使得千珊怔了怔,晓得自己戳到了主子的心窝窝......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七章 他从未答应过什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八章 斗智 而当时,正处于京城最盛风头的顾安却忽向魏帝请旨前往因暴乱而变成一滩浑水无人管理的临贺做一方县令,后又与蒋氏全族一同攻破乌浒王造成的乱局,平息了乌浒王谋反之事,也与孟灾商讨了归附之议,迫使乌浒全族服于大魏。 顾安与蒋太公联手,才得以令广州多年平静如水。这使得魏帝十分感念。广州是乃大魏最北部,多年来它的每一任刺史都无法忍受连年动 乱而向魏帝请辞。独独这顾安愿意守在临贺替魏帝看顾广州边防。 魏帝也频有任顾安......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八章 斗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九章 独眼少年宋阳 “我知道弟兄们行事有素。但,我依然得去。那顾安不是个愚笨之人。他恐能猜到此番君侯邀他前往苍梧是一场鸿门宴,或许私下有准备。他为人耿直,若君侯真对他出手,他极有可能拼个鱼死网破。我担忧顾安的安全,更担忧...”江呈佳顿住,迫于心底深深的不安,她还是忍不住随着宁南忧身后,想要保护他。 千珊陷入沉默,她知道只要是江呈佳做出的决定,无论是谁都很难改变。 “姑娘若执意要去...且答应千珊一事。”最终千珊只能妥协......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零九章 独眼少年宋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章 鸿门宴 名唤宋阳的独眼少年心下一震,脑子飞快运转一番后答:“想必阁主是为了两日后那乌浒王与淮阴侯会面之事。” 江呈佳微微勾起唇,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道:“不错。你既然知道的这样清楚,想必也对此事有所准备?” 宋阳立即欣喜点头答道:“属下探知,乌浒王将会面地点定在了广信城郊的庄子里。已命人潜入了那庄子做准备。” 千珊听着倒是有些讶异,苍梧乃是交州与荆州的交错之地,很是重要,公子与姑娘一向看重此处,尤其是郡城治所广信......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章 鸿门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与顾安联手 内堂里,江呈佳注视着这独眼少年宋阳走出堂屋的步伐十分豪迈爽利,与他矮小的身高以及略有些清秀面甜的容貌甚是不搭。 千珊若有所思道:“从前我也是听过房四叔说,他在淮南识得了个极具英雄气概的少年,十分适合担当这广信城的领主。今日一见,倒是有几分气度。” 江呈佳挑挑眉道:“四叔的看人的本事还是阁内一流的,但愿这个宋阳能是我们救下顾安的关键。” 千珊点点头附和道:“姑娘且安下心,一切还需等到两日后才能见真章。今夜......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与顾安联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二章 训斥宋阳 “他的确不会露面。但就算没有顾大人闯入宅中,此人也不会亲自现身。”宁南忧继续说了下去,“前几日,师公陈旭归府,本侯手下的人得知一则消息。中朝极为重视此次同乌浒王的会合联手...因而负责此次联络的人必然是其情报网的头领。所以,此时此刻,此人就算不在会面地点露面,人也必定身处广信。 待到戌时二刻,城门早已落锁。若此时让他得知我与乌浒王会面之事败露,他必然如惊弓之鸟,需马上离开此地。无论如何,这广信还是我......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二章 训斥宋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陈旭必死,无可犹疑 汉人应该是这么形容五官英气的少年吧?孟灾迟疑一顿,想了一想,决定不再费劲去思考这种问题。 他坐于马上朝着那背脊挺立的俊朗男子喊了一句:“敢问阁下何许人也?” 等到孟灾问话,宁南忧这才慢悠悠从庄子里向前一步,走到了他的马前,抱拳客气道:“淮阴侯宁南忧见过乌浒王。”说罢他按军制行了一个军礼,向孟灾的一双眼直视而去。 “阁下怎知吾是乌浒王?”孟灾沉下眸,定定望向宁南忧,似在试探。 “大王身下这批红鬃烈马乃是难得......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陈旭必死,无可犹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四章 周源末的出现 “具体时辰只有府下师公陈旭知晓...”宁南忧扭头朝身后看去,孟灾也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去,却见他的身后空无一人。原先跟着的两个男子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踪影。 宁南忧眸色一顿,假装不知他们何时离开,面露尴尬道:“许是内急...师公怕是方才除去了。大王莫要着急,先去客房休息片刻。一炷香后,我自会派人领大王前往前厅,让师公与大王说明此事。” 孟灾忍不住皱了皱眉道:“罢了...孤的确累得很,就先去休息一番。” 话音......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四章 周源末的出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歌舞一曲 这道歉话听的吕寻生气,下面仆婢行云流水的一番煮茶也令他心里不快,可这是主公的决定,他也不好说什么。 一旁的周源末见这过程全都看入眼,却不像吕寻那般气恼,反而在心底笑了起来。宁南忧这话语里赤裸裸的嘲讽之意只怕这乌浒王是听不出来的,试问大魏那一家高门显贵煮茶待客以冷茶侍之?如此做茶后再以冷水故意凉却的方法,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也只有乌浒王这样不懂品茶的人才觉得冷茶是真正的茶道。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歌舞一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六章 舞动倾城 刚一上场,这姿色佳人便将厅堂众人的目光都牢牢吸引住,片刻不离。右侧的孟灾瞪大了双眼,双眸紧紧跟随此女而动,仿若被其吸走了神魂一般。 江呈佳的婉转身姿似一朵出水芙蓉飘在上下浮动的池水之上,一扬一收、一瞥一笑皆妩媚倾城。 其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悠长水袖十分有技巧的抛向天空,一击而出。时而轻舒云手,手中长袖一收卷起在轻轻飘出便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 主座上的宁南忧瞧见此女一......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六章 舞动倾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吃醋 宁南忧在一旁将这全过程都看在了眼里,黑幽的眸子里此时已火光四溢,全身上下都不太对劲了。此时,他已完全确定,现如今装作这名唤作水河,侍候在孟灾身边的女子正是应该老实呆在临贺指挥府内江呈佳。 瞧见她满脸娇媚浅笑的侍候着别的男子,他只觉心口有一堵石墙立着,压着他喘不过气,愈发令他恼火不适起来。 他忍着,时刻告诫自己千万莫要再这个时辰冲动,可内心却愈加难受起来... 厅内一切似乎照旧如常,吕寻与周源末都纷纷等候......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吃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事情原委 孟灾站在宁南忧身后,低声向他询问道:“淮阴侯是否应该给孤一个解释?为何顾安会在这里?” 宁南忧从江呈佳那里回过神,面色苍白。 宴席之上,宁南忧突如其来的怒意是吕寻与周源末都始料未及的。现下顾安突然冲了进来,打乱了他们的心绪,竟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要做些什么,都呆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这两人怎么都想不通,为何主公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那舞女水河给孟灾下药?水河原本就是周源末为孟灾安排的。周源末看重水河的缘由起先是......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事情原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宁九的真实身份 但这一切或许正在宁南忧所料之中,他就是要令顾安因着急救胡光而乱了分寸,让顾安将外援全部召集,最终一网打尽。 千珊见江呈佳突然沉默下来,不免心焦道:“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呈佳此刻满脑子乱作一团,但还是强装镇静道:“此事我稍后同你解释,总之...这的确如我们之前所说...是君侯为顾安设下的一场鸿门宴。你快按照我所说的去做。若是再晚些只怕来不及了。” 千珊听她语气急促,便知事态已然十分严重,容不......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宁九的真实身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章 死寂的庄院 江呈佳寻声望去,见千珊露了半个脸在外面,黑洞洞的眸子紧张的盯着她看。 她匆匆走过去,来到千珊身边道:“都准备好了吗?” 千珊点头如捣蒜,肯定道:“已将冷泉庄内所有兄弟集结。” “好。”江呈佳道,“让大家都跟着我与宋阳从庄院的南侧绕上去。我方才勘察一遍,眼下只有那里能够通人行走。” 千珊“诶”了一声,随即转身吩咐去了。江呈佳再次返回到宋阳身边,待深林杂草中频频出现动静,她才拉着宋阳转了个方向,沿着这一片的荒......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章 死寂的庄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一章 消失的一群人 她知道水河将自己认成了那位同水河关系极好的红茶姑娘。眼下她只有先稳定水河的情绪了,这姑娘既然在此,或许会知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水河紧紧抱住江呈佳哭着道:“我一定是幻觉...红茶!我是做梦梦见你了是么?还是说...我和你一样去了地府...!红茶,我刚刚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和周公子相遇相知...明明他对我那样好...转身一抹却是个吃人的妖怪。若不是我执迷不悟...你不会死。” 这姑娘迷迷糊糊的说着......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一章 消失的一群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见踪影的君侯 江呈佳能听得清城外的动静,城外的老翁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恳求,声色沙哑艰涩,听上去像是已经疲惫不堪。 可那兵头子却寸步不让,见无法将这老翁赶走,竟推搡起来。 “老翁!你若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了!” 老翁那双饱经风霜的手紧紧抓着兵头子的手腕哀求着:“军爷...你不让我入城...我...只能在林子里露宿了..军爷,求求您行行好,行行好。我家中还有一个生了病的老婆子需要我照顾...她不能没有我...” “你这老翁烦......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见踪影的君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三章 被围困的宁南忧 江呈佳听到这里,才知晓为何宁南忧此刻不在这里,竟然是被孟灾扣留在城外乌浒部落的军营中了么? 她将这其中来龙去脉想了一遍后,终于明白了为何吕寻要杀陈旭?也终于晓得了今夜宁南忧真正的计划。君侯对顾安以及那中朝细作的首领所设下的全套确如之前她想的一般,但她漏了对孟灾的考量。 孟灾此人,心狠手辣且疑心甚重,不是个好欺瞒的角色。且他因为曾于的话,对宁南忧的能力很是怀疑,而宁南......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三章 被围困的宁南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四章 挺身而救 场面愈演愈烈,没过片刻,江呈佳已是大汗淋漓,整个人有些虚脱起来,她前些日子的身体亏虚还未曾调养过来,本就不宜这般费尽心神与力气。 很快,她便有些坚持不住。 可朝着精督卫这三十余人涌过来的乌浒兵却越来越多。宁南忧与吕寻在无数道长枪刀剑中杀出一条血路。 倏然,荒山山顶上沉寂的那片天空传来一声轰鸣,“砰!” 吕寻听见这一声响,一直耷拉的嘴角终于扬了起来,他扭过头高兴的冲着宁南忧喊道:“主公!看来老天不绝你我!后......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四章 挺身而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逃难 他走在最前面,盯着前方漆黑的林子,只觉得黑暗中有无数双通红或发绿的眸子盯着他看。终于他咽了一口唾沫,再忍不住内心不断涌出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惧,冲着身后跟着的吕寻怒道:“吕承中!你竟然让本侯在前面寻路!你找死吗?” 这声怒吼令远远跟在后面的吕寻浑身猛地一惊,急匆匆奔上前道:“属下该死...属下这就来。” 宁南忧见吕寻朝自己奔了过来,立即将脸上忍不住露出的恐惧神色掩饰了过去。 他有些尴尬的咳了咳,一把拽过吕......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逃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六章 竹屋疗伤 于是乎,一众三十几个乌浒兵互相传喝道:“精督卫在前面!大王说了!谁能够活捉他们,重重有赏!” 宁南忧背着江呈佳,向坡上狂奔而去,吕寻紧跟其后。 一行人朝没有乌浒兵的那头逃走,很快众人便再次听见前方传来了铁皮足履踢踏泥土的声音。另一队乌浒兵从上坡往下赶来。 这让精督卫一众人大惊起来。 宁南忧停下脚步,沉思两秒急忙朝吕寻吩咐道:“让兄弟们四人一组,分散开来!莫要聚在一起。你也跟着他们走!” 吕寻吃了一惊,急匆匆......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六章 竹屋疗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海棠玉镯 “自然要同君侯约战!”这小妮子冷冰冰怒道。她心口的那团火已经憋了一个多月,其实早就憋不住了。她总在想凭什么?凭什么宁南忧如此忽冷忽热的对待她?凭什么他心情好时就把她抱过来宠着亲着,心情不好时就随意践踏她的一颗心? 见她这般咬牙切齿恨极了的模样,宁南忧不怒反笑道:“你要是有本事半个月里好全,本侯也乐意同你一战。好好歇着罢!” 江呈佳盯着他半天吐出几个字道:“你且等着瞧。” 宁南忧不以为意的挑挑眉,将她轻轻......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海棠玉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八章 儿时之缘 江呈佳的面皮滚烫,一朵朵红云从她的耳畔慢慢爬上了脸颊。她遮着面,觉得更加燥热。 她活了这么久,什么风浪都见过,什么惊天波涛都不怕,却独独经不起覆泱的撩拨,无论覆泱转世成为了什么人,又变了多少,这一点似乎从未改变。 总之一句话,人前的江呈佳有多么镇定自若、处事不惊,在覆泱面前,她就有多慌张。 宁南忧见小姑娘不吭声便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我不想对你负责...便不会将你娶进门。” 一句话将江呈佳刚刚浮上头的热气一......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八章 儿时之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以偏见视人,何来公正? “你也不必自责,你没对我做什么,今夜我都这样坦白了,你还不明白吗?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若说你设计算计我...我又何尝不是呢?”江呈佳淡淡道。 宁南忧偏过身,向床榻对面的窗外眺望过去,心间忽有一种萧瑟之感。 见他不说话,脸上的喜色也慢慢黯淡下去,江呈佳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了下去。 她低哼了一声,落下眸失落道:“即使我坦白了身份...你现在依然在怀疑我对么?” 他宽厚的身影微微颤动,静静坐着沉默不语。 “宁昭远,你......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以偏见视人,何来公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章 被嫌弃的吕将军 但...这些一闪而过的想法随着宁南忧的转身离去而被彻底击碎。 如今,他以这种方式将她软禁在这里,难道不是害怕她再次出现打乱他的布局么? 可笑的是,方才的自己竟然有一瞬间生出了质疑自己的想法。 在他面前,她简直不堪一击,任何想法都会因他而变。 她正想着如何尽早散去体内药效的方法时,主卧的竹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令她眼熟的绿衣婢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江呈佳盯着这婢子看,待到婢子抬头朝她暖暖一笑轻轻唤了一声:“女君”,......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章 被嫌弃的吕将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正式商议 宁南忧蹙了蹙眉,目露奇怪的眼神,扫了吕寻一眼,转过身就再没理过他。 这是一种极度嫌弃的目光。 吕寻感觉自己深深受到了打击。 他乖乖闭上了嘴,跟在自家主公身后一脸垂头丧气。 一行人走了大概三盏茶的时间,才抵达山腰精督卫与乌浒军扎营的地方。 数百个精督卫如雕塑般立在在一处营帐前,将孟灾被控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对面是气势汹汹,却不敢乱动的乌浒军。 精督卫后,扮成陈旭的周源末徒弟月牙瞧见吕将军带着主公前来,立刻欣喜的......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正式商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动荡之势,危亡之际 孟灾挑挑眉朝陈旭看去。 月牙一怔,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蒋氏灭族后,大王您自然可占领临贺郡地。临贺作为大魏边防的军事要地,当今天子不会坐视不理。届时,您大可以顾安以及临贺做要挟,要求天子将广州一半的管辖权交到您手中,扩充乌浒疆域,打通乌浒与苍梧、合浦以及高凉的通商口。”宁南忧接过了孟灾的话,替月牙解了围。 孟灾将目光投向他,面露讥讽道:“淮阴侯倒是为孤做了一手好打算,难道不怕此事失败,日后败露时,大......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动荡之势,危亡之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真相如何? “你的意思...是要领精督卫与指挥府下两千兵助临贺一臂之力?”蒋善问。 宁南忧压低了身量答道:“正是。” 蒋善一脸诧异的盯着他看。 宁南忧此时又说道:“蒋太公,晚辈真心诚意前来相助,还请太公给晚辈这个机会。” 蒋善着实不敢相信这个淮阴侯宁南忧会真心相助,难知此刻他肚子里有着什么阴谋诡计,顾安几日前离开临贺时,曾同他说过,若临贺有事,指挥府万万不可信。如今临贺便如顾安所言当真有事了,让他忍不住怀疑到眼前这个......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真相如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四章 满目疮痍 宋阳瞅了一眼千珊的脸色,见她满脸无奈的冲着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是的,咱们已到了临贺郡城郊外...只是现下城墙四处看守得紧,未必能够混的进去。” 江呈佳忍着背上的剧痛,咬着发白的嘴唇慢慢起身,脱离了千珊的怀抱,用劲儿撑着自己下了马车。 千珊紧紧跟上,有些着急道:“姑娘...现在边城封锁,我们没办法和里面的兄弟联系,您还是在郊外等两日吧...我去想办法。” 江呈佳像是没听见千珊说了什么,一个人努力往......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四章 满目疮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世间公道 就算从前你做错了什么,我总觉得,只要我诚心诚意的陪在你身边,一定能够让你回心转意,让你放下从前那些恨。可是,事到如今我才知,我大错特错,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沙漠中曾给予过我温暖,曾为了救人,不惜舍去自己水囊中最后一点水的人。当年的那个少年,他绝不会为了一己私利伤害旁人。是我错了,是我太天真了。”江呈佳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宁南忧没有转过头去看她,静静的坐在床榻边盯着屋内那盏暗沉的烛灯,......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世间公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人间大劫 “终归是要有这一天的,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总有一日我会因为覆泱去见云耕姑姑。千珊,你去安排吧。”江呈佳的话音平静无波,没有丝毫畏惧之感。 千珊不解道:“姑娘...您下凡寻姑爷这么多年...即使走投无路也绝对不会想去见云耕姑姑测算命劫,可如今却突然提出这等要求...若是您不同我说明缘由,又让我怎么放心召唤千询?” “还记得七年前我曾同你提过的人间大劫么?”江呈佳抬头与她对视。 千珊皱皱眉头问道:“穷桑女帝......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人间大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七章 算无遗策 待这周源末走远,季先之才转身入了书房。 宁南忧抬头朝他看了一眼道:“季叔这样看着我...也是想劝我远离那江女?” 他摇了摇头道:“老奴不会干涉主公的私事,您与夫人之间...并不是我等能干预的。” 宁南忧低落的情绪在他这一番话后,稍稍平复了些,“罢了,不论此事...这几日...江呈轶还坚持不懈的往这里寄帛书么?”他看季先之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落定猜测,抬头问道。 季先之点点头道:“主公...可要瞧一瞧?这位......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七章 算无遗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八章 联手 江呈轶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接着说道:“陛下不仅仅要让张北看出您已知晓此事,但却隐忍不发的样子,还需装作卧病不起,无心朝政的模样。” 魏帝再次皱起眉头,沉沉问道:“哦?这是为何?” 江呈轶笑道:“陛下不是说...信臣所言?既然信臣所言,那么等此事了结,臣替陛下扳回一局,再向陛下解释也不迟。” 望着眼前人胸有成竹的模样,魏帝默了声,低下眸冥想这其中的细枝末节,沉默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双眼恢复了些神韵,冲着江......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八章 联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九章 和好 “有本事你就出来,当着我的面,将当年的事解释清楚,我就不闹了。”沐云叉着腰站在他的门前吼道。 江呈轶听她再次提及往事,心情烦躁郁闷起来,站在屋内有些恼火道:“解释?你究竟让我给你解释什么?” “你是故意装作不知道,还是真的傻?”沐云眼里忽然涌起了泪花,听着他隐隐有些怒气的话音委屈道,“三百年了....你还是不肯解释当年为何要在你我二人大婚之时抛下我一人,独自离开...你从前说的那些诺言难道都是假的么?......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四十九章 和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章 捉弄 这汤汁辛辣无比,江呈轶只觉得喉咙忽然被烈火燃烧,让他痛不欲生,他麻溜的将那半块豆腐吐了出来,却还是阻止不了凶猛的烈火在他的整个喉腔内蔓延。 他像扔掉烫手山芋一般,将碗筷往桌上一扔,整个人从蒲团上窜了起来,张大嘴巴,伸出舌头,连连用手扇着风。 一旁的沐云瞧见他上蹿下跳,脸色被辣的满脸赤红的样子,终于再也憋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江呈轶被那股辛辣呛得说不出话来,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猛地咳了......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章 捉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一章 香肠嘴 江呈轶笑道:“我还没去呢...你就这么不看好我,这么不愿我去嘛?” 沐云看了他一眼道:“我的确不愿意你去,可眼下这形势我也不能阻止你去,如今只能盼着你安全归来。” 江呈轶要做什么事,只要有他的道理,沐云便不会阻止,她能做的只有支持他、相信他、默默陪伴他、替他处理一些琐碎的小事。 而正是沐云这份从未宣之于口的心意才会令江呈轶对她愈发动容与喜欢。 “你放心,有什么事儿,我会第一时间想着你,绝不会让自己受伤。我......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一章 香肠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二章 离开洛阳 薛青立即收了笑容,强忍着笑意问:“公子这样...还要去早朝吗?” 江呈轶有些狂躁道:“去什么去?这样怎么去?不去了!我等等写份奏疏,今日只好告假了。” 薛青在一旁“哎”了一声,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呈轶朝他投去冷冰冰的一记飞刀道:“我是不是平时对你太好了?你现在惯会取笑你家公子?” 薛青忍俊不禁道:“公子...属下昨日提醒过...夫人肯为您做菜...那简直等同于母猪会上树...都和您说了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二章 离开洛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复仇 顾安迫切的朝蒋善看了过去,满心满眼都是疑问,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蒋善却站在他面前沉默寡言。 顾安顿了顿,扭过头朝宁南忧看去:“那...蒋禅呢?蒋禅在哪里?” 传闻说,蒋府三少蒋禅在前往桂阳支援中与乌浒人一战牺牲了。眼下,看见蒋公毫发无伤的站在他面前,顾安心底升起了希望,觉得可能蒋禅的事也是谣传。 可就当他满脸期盼的朝宁南忧看去时,却见这个玄衣男子垂下了头。 他心底咯噔一下道:“蒋三少爷...难道...” 宁......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复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四章 相互坦白 可顾安这些年对宁南忧的印象实在太差,就算此时宁南忧已经将目的说得明明白白,他依然秉持了五分的怀疑。 “宁南忧,你拿什么证明今夜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你父亲诡诈狡猾为众人所知,而你对江氏那对兄妹做出的下等龌龊事儿也让我无法信你。若你这些话全是信口胡诌,我却信了你,岂不是天大的笑话?”顾安没有被突如起来的说辞打乱思路,反而更加镇静。 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进行至此,站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蒋善终于开了口:“我可......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四章 相互坦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五章 达成联盟 宁南忧恳求道:“晚辈知晓老师临终前的用意,只是...晚辈实在不忍心看着后人们误解老师,看着正史抹去老师的一切功绩,为他扣上叛国贼的骂名。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此事不平,晚辈又有什么资格逍遥度日呢?” 蒋善眉头紧锁,双目凝神,定定望向他沉吟片刻道:“老夫不说,你也应该明白,当年常猛军一案的幕后主使究竟是哪两个人...你若是真的想要替当年人平反,必要对这二人出手。但这二人,一个是如今天子一党中,立于核心......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五章 达成联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同时病倒 一行人匆匆来到曹氏院外。宁南忧推门而入,从屏风外朝内卧冲去,却见曹氏此刻正靠在榻上由婢子侍候着喂药,脸色虽差了些,但看上去并无大碍。 宁南忧悬在心头的一口气松了下来。 “昭儿回来了?”曹氏瞧见他疾色匆匆的冲入房内,便循例问了一句,并不关心他从何处归来,又是否舟车劳顿,神情淡淡的望着他。 宁南忧早已习惯母亲这样的态度,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你这么匆忙到我屋里来作甚?可是碧芸同你说了什么?”曹氏低着头喝着婢子......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同时病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七章 得知原委 宁南忧孤单的站在那,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再睁开双眼时,他眸中的酸楚已慢慢平复。 他走到季先之身边,用力的抱住了眼前这个中年男子,面带微笑淡淡道:“季叔不必担忧,我没事。” 季先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还未说一句安慰之语,宁南忧便松开了双臂,从他怀抱中退了出去。 这个玄衣青年向后退了几步,双臂抬平,做礼向他深深一拜。 季先之急忙上前扶住道:“主公这是做甚?” 宁南忧浅浅笑道:“这一拜,多谢季叔多年来始终如一的呵......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七章 得知原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八章 愧疚自责 蒋氏一族退居此地后,世祖便许下特权,准允蒋府家兵编制成军,就是收拢蒋氏人心,让蒋氏军守住荆州边境,随时能够出战广州,平定暴 乱。临贺拥有蒋氏军,加上郡防军、郡统军、守卫军,就算有中朝乱兵插手,宁南忧相助,却也不至于三日内便被孟灾占领。 江呈佳虽早有意料,可是当她听到千珊说出真正的情况后,心中还是颤了一颤。 她心口被狠狠揪起,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回想起自己与宁南忧争吵的那一夜,眼前湿润了起来。 她所看到的......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八章 愧疚自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九章 悉心照顾,得知吕寻作梗 宁南忧紧绷着神经,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被额上的滚烫惊的收回了手。他又摸了摸江呈佳冰凉的双手,深深的发起愁来。良久,似是无奈,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转个身推开门,急匆匆的叫醒了廊下睡得不省人事的小厮。 那小厮一睁眼,便见自己手里的灯盏早不知什么时候灭了,院里也下起暴雨,而男君又站在自己面前,吓得连连爬起跪下,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连磕了几个头才听见男君无奈的说道:“去叫几个人,在浴房准备一桶热水。” 小厮点......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五十九章 悉心照顾,得知吕寻作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章 心生愧疚,没脸致歉 他侧着身,左手轻轻搭在她的腰际,很安静。江呈佳悄悄转过身盯着他看,有些失神。多日不见,宁南忧似乎憔悴了很多,想是因为这郡城之内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才会这样疲惫。 想到此处,她脑海里又重现了同他争吵的那一夜,心中愧疚油然而生。明明不了解事实真相的是她,可她却义正言辞的指责宁南忧的过错,将他贬低得一无是处。 她垂着眸,情绪有些低落,停歇了片刻,预备起身,又怕惊醒了身侧睡得深沉的人。于是动作轻柔小心的抬起他......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章 心生愧疚,没脸致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一章 难得的相处 宁南忧发着呆,愁绪良多。 不知过了多久,江呈佳带着六七个婢子浩浩荡荡的端着食案以及一应洗漱用具进了北院。 一进门,便见宁南忧坐在窗下的矮榻上望着屋梁发呆,一只腿躺平,一只腿立起,胳膊随意的搭在上面,另一只手撑着竹席,衣服松松垮垮的挂着,一头乌黑长发披肩散下,别有一番风流韵味,这情景像极了当年覆泱与她新婚后的模样。她仿佛瞧见了当年那个手拿一支惊艳海棠的紫裳少年冲着自己扬起了灿烂的笑容。雨后初阳罩在他的身......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一章 难得的相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二章 窦寻恩遇害真相 这番话使得周源末的神色更加暗沉了下去,他缄默许久,双目犀利尖锐的看向宁南忧道:“主公难道没有发现自己...对待江氏女的好早已不是因为当初设计陷害她后的心中产生的那份愧疚了吗?您...已数次为她破了规矩...这份情谊,难道仅仅用愧疚之情便能解释的清楚么?” 听着周源末这番话,宁南忧揪起了一颗心,面色僵硬道:“你想说什么?” “主公...难道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江氏女么?”周源末一字一句,十分肯定的说......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二章 窦寻恩遇害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三章 强烈反对 “红茶与水河...?”宁南忧皱着眉头细细想了一下,有些不解道,“你为何想要这两人进府?” 江呈佳挑挑眉给了个模糊的理由道:“只是觉得颇有缘分。” “你既然决定了,我也没什么不可允准的,只要你用的惯便好。”宁南忧点头答应了下来。红茶和水河都是周源末带出来的人,所以他并不担心这两个婢子入府会出问题,于是也就顺了江呈佳的意思。 他答应的这么快,江呈佳倒是有点惊讶,本以为他会有所顾虑。 “时辰也不早了,我该走了。......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三章 强烈反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四章 探望李湘君 “窦伯父对我出手,必然与当年事脱不了干系。但我并不觉得...他要杀我的缘由仅仅只是想要为窦三叔复仇。窦寻奋并非一个冲动行事之人。程越曾明确说过,窦寻恩之死是窦氏中人下的毒手,而建业那边又恰好查出,当年窦玦曾在窦寻恩遇害的东郊出现过。 这便说明,对窦寻恩下毒手的窦氏中人正是窦家家主窦玦。左冯翊公窦玦乃是窦寻恩亲父,虎毒尚不食子。他又为何要杀自己的亲儿子?这样一个天大的秘闻,算得上是窦氏丑闻。窦寻奋赫然......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四章 探望李湘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五章 陈年旧忆 宁南忧挑了挑眉,看着她用手遮住脸,羞怯的模样,心中有些反感起来。 “怎么?你不喜欢?”他轻声问道。 李湘君急忙摇了摇手道:“没有不喜欢,我自然...是希望你带着我的荷包,这辈子只带我的荷包...可...眼下你我之间什么也不是...若是被旁人知晓。你我的名声...都算是毁了。” “这个荷包是你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我自然要带着。你且放心,被人问起,我自会说是夫人所赠。”宁南忧说的温情四溢,只是那四个“夫......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五章 陈年旧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六章 鹧鸪窜逃,孟灾必剿 “此事,且先瞒着母亲吧。”宁南忧也是知道曹氏的脾性,晓得她对阿萝的喜爱,于是口吻颇有些无奈道。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夫人日后也定会知晓...”季先之还想劝。 “季叔,这是阿萝的意思。”宁南忧打断道:“她喜欢清净。院子里呆着那么多人,反倒不利于她养病。你便按照我的意思办吧。” 季先之发起愣来,质疑道:“这是少夫人的意思?” “嗯。”宁南忧点了点头。 季先之垂下眸,没话说了。既然是江氏女的意思,那么他也......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六章 鹧鸪窜逃,孟灾必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七章 憨憨吕寻 主公让周源末以灭口之由,劝孟灾与他联手剿灭郡内多数中朝细作。而孟灾之所以答应合作清剿郡城之内的细作,也不过是因为不想把即将到嘴的肥羊再分一半给中朝人。中朝此次本就是陈旭生前替曾于联系,要与主公、孟灾合作的伙伴,眼下被主公摆了一道,大伤元气。若是真的让鹧鸪逃出去,那么中朝人势必要找孟灾与主公算账,到时,若是中朝戍边兵将听闻此事必然成怒。眼下中朝不敢动大魏,却并不代表不敢动乌浒。若到时真成此形势,就算......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七章 憨憨吕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失约 “难怪我从南院出来时,你在北院的门前候着?”宁南忧朝他瞥了一眼道,“原是她唤你去的?” “不错。”季先之点了点头道,“夫人唤我寻几个小厮出去买些菜食。” 宁南忧听着,应了一声“嗯”,便从席垫上起了身,预备向东厨去,脚步刚刚走到门槛前,突然停了下来,那只伸出去一半的脚也收了回来。 他站在门前望着院里的杨柳树,沉吟片刻向季先之道:“府中的藏冰还有多少?” “藏冰倒是还剩不少...”季先之答道。 宁南忧又沉默半响......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失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九章 厌弃 季先之瞧她变了脸色,忍不住替宁南忧解释道:“主公也是没有办法...他...” 这话还没说完,千珊便毅然决然的打断了他:“季先生不必多说,奴婢明白,相信女君也能理解主公...奴婢先行告退了。” 千珊朝他欠了欠身,没等季先之再开口说话,便转身朝东厨院子里奔去。 季先之晓得,此时无论他再说些什么都无用了。于是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东院。 千珊怒气冲冲的奔到灶房,还没进去,便瞧见江呈佳此时正满脸大汗的蹲在灶前添着柴......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六十九章 厌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章 年少时 “走了。南院夫人那边只剩一个小厮看守,我不放心。”碧芸径直朝西院大门行去。 季先之坐在堂中浅叹一声。目光放远,凝想起方才碧芸说的话。 要说为何主公为何那样讨厌李湘君,便要追溯到他十一岁时,被代王遣送去了西漠的缘由了。 曹夫人在宁南忧七岁时遭逢大辱,随后一直疯疯癫癫不清醒。在最黑暗的那几年,李湘君一直伴在宁南忧身侧陪着。在他孤单黑暗的童年中,她算是他唯一的好友。因而,那时的宁南忧对于李湘君算得上十分信任,......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章 年少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一章 示意 季先之双手作拳,向她屈身一拜道:“倒是劳驾千珊姑娘亲自前来送餐食。只是...既是阖府上下人手一份,这另一个食盒又是作甚?” 千珊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手中拎着的食盒,脸上勉强扯出一丝温和,克制着心底的不愿道:“这一份,是女君赠予南阳阁的...只是...季先生您也知晓,我们姑娘才同湘夫人大闹了一场,实在不好再去南阳阁露脸,只怕到时又要争闹不朽。于是...女君便想烦劳先生走一趟,替北院将这点心汤饼与饼果子送到......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一章 示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二章 偏宠 明华挑了挑眉头,唤来南阳阁前厅的小厮,将食盒交给了他,并十分亲切和蔼道:“堂夫日日在前厅劳作,定是累得慌,这是我们公主特地嘱咐要赠予你的赏赐。如今,天还有些热,不如先放下手头的活,到后堂休息休息吧?” 那小厮有些出乎意料,颤颤巍巍接过明华递过来的食盒,鼻子一酸,连连弯腰感谢道:“多谢公主与明华姑娘体恤。奴感念公主大恩!” 明华回了个礼,便带着佩玲回了主卧。 而此时此刻,曹氏的院子里,江呈佳早带着三两个仆......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二章 偏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三章 解释 想起她第一次同曹夫人见面的场景,还认为她孤僻冷傲,并不是一个好交涉的人,甚至比宁南忧更难以感化。 谁曾料,如今曹氏会这般处处维护着她。宁南忧不愿去北院,曹夫人便以不适之由,不见君侯,直到他被迫无奈稍稍前往北院坐了小会儿,曹夫人才肯接受他的请安。 如此这般,诸类种种的小细节,都让江呈佳倍感温馨,仿佛拥有了她自小便从未有过的母爱。 她的眼前蒙上一层淡淡水雾,愣了许久。后觉察自己有些失态,才急忙低下头,抬起袖......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三章 解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温柔的曹夫人 江呈佳不作声,细眉轻轻蹙了起来,竖着耳朵继续仔细听着曹氏的话。 “你同昭儿不过相处小半年四月有余的时间,之间纵然有误会,却都可以解释清楚,不像我同他隔了十几年的生疏后,母子之间连互相倾诉都觉得甚难跨越。”曹氏淡淡道。 “阿萝,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稍稍体谅一下他身为门生的痛楚...多同他说说话...或许你不必将你私下调查之事都瞒着,大可以同昭儿说清楚。少些无法化解的误会,多些彼此之间的信任,也许这样更能助你......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温柔的曹夫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将近 碧芸应了下来,轻声道:“姑娘放宽心,今日您同女君已经说开,相信凭借女君的智慧...一定能够挽回男君的心,令他放下过往,好好过日子...” 曹氏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我也并非逼着昭儿放下恩怨,只求他莫要深陷其中便好,他要替卢、越、吕、慕容四家平反,我没有任何意见。但...他若是想凭一己之力动摇邓国忠的根基,与宁铮作对...不仅仅会伤害整个大魏根基...令许多无辜之人流血...且...” 她忽然顿住,一......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将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少年抱负 “主公放心,赵拂做事极有分寸,况且还有钱晖与越崇私底下照应、提醒着。”季先之应道。 宁南忧沉吟着嗯了一声,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一天下来又是腰酸背痛。 季先之见他疲累,到了嘴边的话语便停住,没有问出声。 宁南忧无意间抬头望见了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沉声问道:“季叔...您若有话便直说...您同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这个中年男子有些迟疑,思量再三后才问道:“主公...今日湘夫人...前往酒楼可出了什么事?......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少年抱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七章 动摇 “季叔莫要怪罪他们...是母亲下的命令,叫他们不许拦我...我未曾同母亲说明君侯不许我靠近书房...这是我的过错。”江呈佳的嗓音有些沙哑,且很是干涩低沉。 季先之不作声,定定望向她。 这个姑娘起先还能稳得住,只是到了后来,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眶里涌满了泪水。 她不敢在书院门前哭出声,转身飞快奔下了台阶,朝后院花园里奔去。 季先之生怕出了什么事,便急忙跟了上去。 他一路追到横跨过花园的长廊上,便见江呈佳倚靠着栏......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七章 动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八章 累累恶行 后来千机处的探子在拂风的带领下细查此事,江呈佳才知,五侯之乱的起因,并非宁铮与邓国忠从中作祟,而是宁南忧从中布局,设计挑起五侯与安帝之间的事端。 他未曾顾及当时的朝局,根本不容国朝之内再掀起内乱,国土连年旱灾水灾突发,胡羌族人与中朝、占婆等小国,乃至广州一代的少数民族的部落趁着大魏阳嘉年间国力虚弱不堪,接连对边防发起攻占。大魏连年战乱,征兵征粮,又有贪吏从中夺取救命之钱。粮草供给不足,前线军饷又十分......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八章 累累恶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九章 抉择 千珊惊呼一声,喊道:“姑娘!” 她跪在江呈佳身侧,看着她痛苦万分的模样,心急如焚的望向一边施法的云耕,央求道:“姑姑...姑娘她深受重伤,恐不能坚持太久,还望姑姑手下留情!” 云耕闭眼皱眉,冷面无情道:“法度无情,佛理虽善,但天地不仁,窥探天机本就违背天理,不可留情。” “啊!”江呈佳抱着脑袋,熬不住那撕心裂肺的剧痛,惨叫一声,浑身发着抖。 千珊手忙脚乱的抱住江呈佳,眉头紧紧蹙着,又喊道:“云耕姑姑!” 云......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七十九章 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章 天命又如何? 千珊跪于地,眼泪汪汪的朝她磕头道:“多谢姑姑...” 云耕面露寂寥,双袖一挥,消失在了一阵青白的光芒中。 千珊抱着江呈佳坐于冰冷的地面,有些心急的扶着她往榻上移去。江呈佳睡得十分沉,面色一丝血色也没有,苍白的吓人。 千珊抽泣着,守在江呈佳身侧寸步不离,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姑娘,您说您这是何苦?就算您知晓了姑爷的宿命...难道您就能改变什么吗?”她对着江呈佳喃喃自语道,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泪珠,起身站起。......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章 天命又如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一章 噩梦 想到此处,他便惦念起江呈佳在泉陵客栈中为他做的素蟹粉之滋味。又记起那夜她只酌了一杯小酒便烂醉,拉着他在客栈中到处跑的情景,于是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她醉酒后,孩子气的模样,淘气十分,总让他无可奈何。 忆起江呈佳一月前饮酒壮胆,踢开他设在北院临时的书房屋门时的骄横无理与霸道,他除了无奈与纵容,似乎从不对她作什么要求,或是像责骂周源末他们一样,责怪于她。 对她,宁南忧只想放在手心中呵护着。 这些模糊的,......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一章 噩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二章 重振旗鼓 季先之这三问过后,江呈佳便觉察了不对,于是顿住了脚步,盯着他看。 “季叔左右三问...难道是不愿我前往书院?”江呈佳挑眉一顿,询问道。 季先之面露尴尬之色:“呃...” “主公正有要事...与...与吕寻...以及周公子相见...女君恐是不便前往。”他撒起慌来,但这谎话也说的结结巴巴。不知为何,到了眼前这个小女娃面前,一贯老成的自己也变得有些慌不择路起来。 江呈佳瞥了他一眼道:“吕将军与周公子当真在书院?......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二章 重振旗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古怪 “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宁南忧并未因他提及一家人吃住将无依靠之事而心软。 那伏地磕头的精督卫面露绝望沮丧之意,瞧着屋内这个青年对他确实毫无动容饶恕之意,便死了心,再磕一头,起了身灰溜溜的从书院退了出去,走之前特地期盼的望了一眼季先之。谁知季先之都懒得瞧他一眼,目光直直投向屋内,没半点反应。 门前精督卫本是拦着江呈佳的,如今听主公这样呵斥,又见有人因此被逐出精督卫,便再不敢拦着,主动让出了路。其中还......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古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心计 宁南忧等着江呈佳出手,长刀举起挡在胸口,抓稳了马步,做好防御之势。 对面的小姑娘咧嘴一笑,脚下轻点,浑身旋成一把利剑朝他冲了过去。 她身侧强大剑气初成时,叫宁南忧十分吃惊难抑。 宝剑左右摇摆,如蛇状擦过他的玄袍,这玄铁青剑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灵活至极。 宁南忧双脚交叉,腾空而起,躲过长剑直驱的青光,脚尖在剑尖一点,于半空中旋身二转,右手握紧青龙刀朝江呈佳袭去。 这姑娘机警灵敏的很,测查刀锋转来,放腰探......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心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互相摊牌 “醒了?”宁南忧眉头紧锁,盯着她一张苍白小脸十分紧张的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你等一等,我去拿金疮药,你身上这伤恐是又裂开了。” 话音落罢,他便起身要走。小姑娘拉住他的手,稍微使力一拽,宁南忧便措不及防的摔了下去。 他下意识用双臂撑起身子,生怕压到江呈佳,整个人同她面对着面,瞧见她眸子里那一丝狡黠的目光,宁南忧忽然反应过来,这小妮子方才莫不是在装晕? “你...没事?”他低声询问道。 江呈佳嘻嘻笑了两声,......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互相摊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三千世界繁华尽 “你...说什么?”宁南忧起先失意,倏尔听见她这样说,不可置信的望向她,似乎并不信她说出了这番话。 “我...不阻止你为二位尊者平反,当年多少铮骨子弟死于这场灾祸中,而他们的家人亦需要讨回一个公道,若不能将此冤孽之罪翻案,只怕那些死去的英魂也难以安下灵魂,放心往生。”江呈佳低垂着眸子淡淡道:“其实...我本也没有想要阻止你的意思。” 江呈佳并不反对宁南忧为冤案平反,她介意的是...宁南忧为了平反而伤害......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三千世界繁华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交代 宁南忧沉默望着她,停顿许久,郑重的点了点头道:“信。” 她紧紧攥住他的手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样不知所措的彷徨顷刻,面上露出既委屈又可怜的表情,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热泪终于憋不住滑了下来。 “哇。”她突然哭出声,哭的比他还要厉害,使得宁南忧一下子慌了神。 “怎么了这是?”他急急忙忙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哄道,“怎么还哭了?” 江呈佳哭得更大声了一点,紧紧拧着他胸前衣襟,抽泣道:“你可知这两月...我忍得有多辛......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交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八章 解释清楚 因此,此罪在大魏便属十恶不赦,而对于继承君位的每一任皇帝来说,守好祖宗家法便是最极其重要之事。 但这世上总有为取暴利,铤而走险的人。大魏存在的这数百年里,不知有多少贪心之人因此被凌迟处死。 可这么多血淋淋的例子,也阻挡不了人的贪欲。 应了那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但纵然宋宗罪大恶极,却也并不能成为宁南忧拿这一城之人的性命去拼的理由。 更何况,她与江呈轶已有筹备。就算他不设此计,宋宗也绝活不过秋末。 只是.......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八章 解释清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李氏的计策 李湘君候在书院中,翘首眺向垂拱门外空荡荡的长廊,望眼欲穿。 佩玲瞧着她一直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心疼不已道:“公主...咱们回去吧。瞧着君侯这架势,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李湘君没有理会她,发着呆,面色愈发苍白。 佩玲盯着她手臂上一直涌出鲜血的伤口,又劝道:“公主...你这伤口需要快些处理...若不及时清洗包扎...只怕会感染,这剑锋铁屑犹多...若是入了伤口,便不是小伤了...” 李湘君不做理会。 佩玲还想劝......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李氏的计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九十章 建业往事 宁南忧离开北院,一直在外候着的小翠与千珊这才敢前往卧房。 才入了门,便瞧见女君正斜靠在书案后的软垫上,纤细小手紧紧握住一卷竹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小翠入了门,瞧见江呈佳难得一见的好气色,不由替她高兴道:“男君来了北院,女君连气色都好多了,果然啊...这北院光有女主人还不行...” 她笑嘻嘻的调侃着,手里端着汤药向江呈佳走去。 这浓厚刺鼻的苦酸味便顺着门前吹来的凉风飘向了窗前的江呈佳。她忍不住皱了眉,一双眼......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九十章 建业往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九十一章 陈舞娘 谁知,正因为魏帝派去的这一队禁卫,这二十余人暴露了行踪,一路被逼着入了淮国境内,在新都被捕,后又于此被劫。此事不仅在扬州掀起腥风血雨,更是在淮王藩封之地淮国境内造成了剧烈动荡。 三年前的夏日,这片神州遭遇着比今年水旱之灾交替景象还要严重几分的罕见旱灾,北方受旱灾影响的流民难民纷纷逃难至徐州、扬州乃至荆州西部一带。 常猛军这一窜逃之行便更是令举国上下旱灾不断的大魏国土,动荡难安。宁铮为了抓捕常猛军余孽,......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九十一章 陈舞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九十二章 永宁 关于陈舞娘的来历,江呈佳只知道一点,至于她在入青楼之前,有着什么经历,又来自于何处,她却再不知了。当年,千机处十多人去建业查找,也未有一个结果。 水阁屹立世间的这数年里,还没有千机处查不到的线索。可偏偏,这位陈舞娘除了入青楼之后的生活琐事、纪年大事外,从前的家世背景再寻不到什么蛛丝马迹,这让江呈佳觉得十分奇怪。 然则这只是其中一则奇怪之处,而正因陈舞娘与宁南忧有所关联,江呈佳才更加好奇。 她好奇当年淮王......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九十二章 永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九十三章 操练 “半月前,源丞便已将仿制的两千件黄蛮亲兵衣饰悄悄运进了城中,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为了防着孟灾的心腹察觉,我一直不曾告诉你。如今已至关键时刻,这些铁盔金甲自然是要发放给诸位弟兄们。”宁南忧继续说道,“但,孟灾多疑,就算两日后备行出发,也不可掉以轻心。因而,这些铁盔金甲,只有两日后,待孟灾的使团出了临贺城与桂阳太守会面后,你才可领着两千兵悄悄前往庄外换上衣饰。” 吕寻皱着眉头道:“若如此...属下带领两千......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九十三章 操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九十四章 嫌隙 吕寻结结巴巴的说道:“今晨...今晨源末自罚二十军棍后...的确是...” 宁南忧朝他丢去一记飞刀,冷面道:“若真是惨不忍睹,还有心思在这里与一个婢子暧昧么?” 吕寻涨红着脸,心里暗暗埋怨周源末不知检点,不加收敛。 宁南忧在帘子外站了许久,听着里头的动静连绵不断,而周源末与那女子所谈论的话题也逐渐设计他们的计划。他的脸色便愈发黑沉与可怕。 “....” “孟灾一旦出了临贺,一切就都好办了。” “公子...那接...... 《夫为佞臣》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一百九十四章 嫌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