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惟楚有材》 楔子 () 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 那天从黄山那么高的悬崖峭壁上摔了下去,耳边只听得周围游客传来的阵阵尖叫声和身体急速下坠时在耳边呼啸着的风声。 旋即突然陷入一阵黑暗。 按理来说,从那样的地方摔下去,她早就应该死的彻彻底底明明白白了才对。 可看了一眼自己伸出来的白白胖胖的手,还有肚子上边沾着的殷红的已经渐渐干透的血迹。 她居然变成了一个婴儿? “那边检查过了没有?” “检查过了,每个尸体上都补了一刀。” 听着附近传来的声音,她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边再检查一次,上边吩咐,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是。” 收到为首那人的命令,他身边的一个手下立刻去了另外一边再次检查有没有留下活口。 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刀身没入血肉发出的声音,她忍不住想干呕,可却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要是被发现就糟了。 将近过了半个多时辰,确定已经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之后,终于是离开了这个充满血腥气的地方。 “赶紧回去交差吧,这地方真是多待一刻都觉得要窒息。”为首那人站在庭院中央,环视了周围的尸首一圈。 即使经常在刀尖上舔血的人,看见这样的一幕,也忍不住觉得心惊胆战。 这么多尸体堆积起来的血腥气,像是要把整个府上都给染上血红的颜色。墙外的绿树似乎也因为吸了这血腥气变得沉重起来,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这老李家算是彻底完了……” “老大,检查过了,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追查到我们的线索。” “走吧。” 被称作老大的男人把刀收进自己的刀鞘,带着一帮人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试图从自己面前这个女人的怀抱当中挣脱出来,可是自己实在是力气太小,只能在底下发出无力的咿呀声。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再次死在这个地方。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耳边突然又响起了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大哥!” …… 宣武十四年,北辰王朝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曾经作为北辰王朝开国皇帝左膀右臂的李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灭门惨案,家算上仆人共五百多号人都死在了凶手的屠刀之下,无一幸免。而藩王李越的尸体更是被凶手大卸八块沉于水井之中。 此案一出,举国震惊,宣武皇帝大为震怒,派出手下所有得力手下前去李府调查这件事情的真相,足足调查了将近五年的时间,却没有得到一点线索。 案件最后以流寇所为做结,就这样盖棺定论。 时间过去许多年,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李府灭门事件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论对象变成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坊间小事。 而李府的府邸,也就这么一直安静地伫立在原地。 里面的杂草已经生的有人一般高,逐渐把李府本来的面目给逐渐掩盖了去。 像禁地一般无人问津。 更像是在等待着,有人某天再次推开李府的大门。 让李府上下五百冤魂,重见光明。 第一章 考科举还是卖包子 () “李惟楚!你给我站住!” 一间寻常人家瓦房面前,一个妇人站在门口,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可仍旧风韵犹存,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现在她正对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她女儿的小姑娘大声嚷嚷,引来了周围邻居的侧目。 那小姑娘的长相生的实在是清秀,一双杏眼,眼芒却如六月艳阳般绚烂。对着面前那位妇人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弯月牙,犹如饮了一杯月光一般醉人。眼下的卧蚕色泽鲜润,配合那眼角的一滴泪痣更是勾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深深的梨涡,像是在撒娇似的过去握住了那妇人的手: “娘,你别生气嘛。”李惟楚朝她眨了眨眼,“不是你说让我不要一天到晚闲在家里没事一直嗑瓜子,喊我出去找点正事儿做的吗?” “那娘是这么说了,但是就是想让你去坊市开个包子铺什么的,老老实实做点小本生意赚点钱,也没让你去考科举啊!虽说现在皇帝放话说女子也可以考科举,但是你……” 那妇人本就心软,被李惟楚那大眼睛给一望,更是狠不下心肠对她说些狠话,语气更加软了些,“你说当个包子铺老板多好,你爹当铁匠存了不少钱,给你拿出来一部分开个包子铺绰绰有余。你就只管出了这点钱,请个师父帮你做,时不时管管账目就好了,多轻松啊!” “现在包子生意又好做,你说……” “娘,在你眼里,考科举难道就不算正事儿吗?居然还比不过开个包子铺?” 李惟楚实在是不能理解她到底是个什么思维模式,哪家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考取功名回来光宗耀祖的?更何况这皇帝今年开始让女子也可以参加科举考试,正是展现自己才华的大好机会。 怎么到了他们家就变成开包子铺才是正经事儿了?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被李惟楚叫娘的妇人被她给急得直跺脚,可是个中原因又不方便明说,只得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已到了及笄之年的女儿干着急。 母子两当街吵架的场景很快就吸引了许多街坊邻居出来围观,平日里受这家人照顾的邻居看两人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赶紧出来劝架。 “嫂嫂啊,这孩子啊,不管什么时候总得有个叛逆期。你家孩子这些年一直是个乖小孩,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很正常。” “是啊嫂嫂,你看你家孩子,虽然是个女儿,可这生的相貌又俊俏,字也写得好,平常咱们逢年过节写诗写字都是她来,要是真的去考科举了,说不定还能嫁给什么王公贵族的公子呢!” “弟妹啊,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你就让她自己选吧……”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劝着李惟楚他娘,场面一度十分失控。原本李惟楚那边也被围了一群大娘,结果李惟楚那厮装作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垂着那十分具有迷惑性的杏眼,看着地上的小石子,神情十分沮丧:“我想着我在家每日闲着也是闲着,本想去爹爹的铁匠铺帮忙,可是我是个女儿身,连锤子都抡不动。心想自己还算是有些才学,又正巧赶上皇帝放宽条件说女子也可以去考科举。如果去考科举,先不说那光宗耀祖的状元郎,要是能过了童生试中个秀才,那说不定也能是第一个女秀才,也算不给我们李家丢人,可是没想到我娘……” 语罢,李惟楚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瞬间让周围的大娘们都开始母性泛滥了起来。 “惟楚!你放心!大娘这就去说服你娘让你去考科举!这弟妹也太不懂事了,孩子想考功名光宗耀祖这可是大好事啊!要是真考上了,对我们村也算是大喜事,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让一个这么有才华的女儿去开包子铺呢?” “要是我儿子有楚楚肚子里一半的墨水,我早就让他去考了!” 这么一拍掌一合计,一群人瞬间围在了李大娘身边,开始絮絮叨叨地劝她让李惟楚考科举。 那李大娘实在是架不住他们的热情,只好是敷衍性地点头,装作自己已经被说服了的样子,周围的人群才逐渐散开去。 有个一直很照顾李家的孙大娘对着站在一边的李惟楚喊道:“惟楚啊!要是你娘再为难你,就来找孙大娘!知道了吗?” “好嘞!谢谢婶婶!” 李惟楚赶紧把自己偷笑着的嘴角给放了下来,朝离开的孙大娘挥了挥手。 转身看见娘亲正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失神。 傍晚,李惟楚的爹李芥川从铁匠铺回了家,趁着李惟楚正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书,她娘赶紧把李惟楚她爹拉到门口,跟他说了说今天下午发生的事。 “楚儿要去考科举?” “是啊,你明知道她的身份特殊,要是真的去考了科举,以楚儿的才华,那定是会在皇帝面前大放异彩的。虽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年,还说是流寇所为,可是东郎,你我二人都清楚,这件事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而且很有可能是那上边的人。要是楚儿真的去考科举,那无异于是羊入虎口啊!” “菀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伸手握住菀娘的手,李芥川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楚儿迟早都是要知道这件事的,那她进京,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宁愿她一辈子不知道这件事。” 菀娘想到当初自己同东郎踏进李家大门看见的那副场景,至今忍不住心中的满腔怒火:“那凶手到底是谁,你我二人调查了这么些年都没有调查出来,我不想楚儿继续深陷这个泥潭。” “我相信宜兰姐姐也不会想看见这样的楚儿。” 深吸一口气,菀娘总归是勉强把自己的情绪给平复了下来:“我对她没什么大的指望,只要能平平安安长大,到了年纪找到一个和她恩恩爱爱的相公,相夫教子,快快乐乐地度过这剩下的日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芥川紧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可是你要知道,她既然身为李家人,身为大哥的最后一丝血脉,她理应负起这个责任!” “可是……” “爹,娘。” 菀娘还想同丈夫争辩些什么,李惟楚突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神情严肃地看着两人。 “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第二章 人生无处不青山 () 李惟楚最终还是走了。 站在门口送别自己的爹娘似乎还近在眼前,手里的这把匕首还微微透着些父亲手里的温度。 这是她临走时父亲交到她手上的。 “爹,娘,你们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其实都知道。” 昨天晚上,她神情严肃地对着站在屋子里小声说话的爹娘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娘亲似乎还打算向她隐瞒什么,旁边的李芥川拍了拍菀娘的肩膀,对面前的李惟楚沉声道: “你知道多少?” “我家被灭门,并不是流寇所为。” 当然,她也仅仅只是知道这些罢了。 作为一个突然从别的世界穿越而来的灵魂,她甚至连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二十年前那场灾祸中,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李家”两个字。这些年养父养母在她面前隐瞒的极好,除了知道他们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以外,关于李家的一切,她一无所知。 虽然严格的来说,她和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可那被杀的毕竟是和这个躯体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父母,她又怎么忍心这么放任不管? “看来我们瞒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露出了些马脚啊……” 李芥川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自然不知道是因为李惟楚的身体在被灭门时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灵魂,所以能够记得当初发生的事情,而以为是自己这些年外出调查,因为她还是孩子所以掉以轻心露出了马脚。 “正好,也是时候该告诉你这些事了。” “你们李家之前镇守的楚州,是北辰王朝开国皇帝分封下来的,而你的父亲,是第三代藩王。” 李芥川拉着菀娘和李惟楚让两人坐了下来:“你父亲李越生前和我私交甚好,你父亲虽然是个王爷,可却宽厚待人,从不摆架子。我敬称他一声大哥,而你母亲,也因为我们的缘故和菀娘情同姐妹。” “李家被灭门那天,正好是你满月的前一天。我和菀娘受到大哥的邀请来李府参加你的满月宴席,因此提早动了身来到李家,结果没想到还是去晚了。” “等我到那的时候,就看见那血腥的场景。” 李芥川紧皱着眉头,似乎忆起了当年冲进李府看见的那幅画面。 “原本以为李家上下会无一活口,结果没想到你居然活了下来,倒也算是给大哥留下了最后一点血脉。” 像是要把这话说的轻松些,让现在的气氛不再变得那么严肃似的,李父强迫自己朝李惟楚勾了勾嘴角。 关于父亲说的这一点,李惟楚记得很清楚。 当时在看见有人走进来之后,确定对方不是敌人,她才敢放声大哭,吸引对方找到自己,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当时你才那么一点大,我们把你从宜兰姐姐怀里抱出来的时候,身上是血,气息也十分微弱,当时我还以为你活不下来,没想到现在都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菀娘说着说着,眼眶里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恨啊! 当时为了不让幕后的凶手起疑心,他们连宜兰姐姐和李越大哥的尸体都不敢动。好在当时李惟楚出生的时候大哥没有大张旗鼓,所以知道李府小公主出生的人并不多,官府就算查,也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个小婴儿的尸体失踪了。 可是也因为他们夫妻俩抱回了李惟楚,为了不让李惟楚的身份暴露,以及让那些幕后凶手知道和李家有这样交情的人还在这世上,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府把宜兰和李越的尸体随便地摆放在衙门里,任由蚊虫叮咬太阳暴晒,到最后连尸首被官府如何处置了都不知道。 现在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 更可恨的是,那些无能的官员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调查了几年,最后居然以流寇所为作结。 那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菀娘差点没被活生生气死。 “这些年我跟你爹陆陆续续调查了许久,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我们原本的打算是,就这么让你无风无浪地继续生活下去,不要再接触那些肮脏的东西。宜兰姐姐和李越大哥的仇让我们夫妻两个来报就好。” “可是我没想到你居然已经知道了,而且看你的态度,应该也做好准备了。” 苦笑一声,李芥川接过菀娘的话,抬眼看向面前的李惟楚。 这孩子的眉眼,还真是像极了方宜兰。 虽然是个小姑娘,可眼神中的坚毅,却是连自己都有所不及的。 “其实我说是去考科举,只是想试探一下爹娘你们的态度而已。”李惟楚敲了敲桌子,神色间透露出从来没有过的严肃神情,“我父亲毕竟是个藩王,虽然身在楚州,但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灭门的。从这种情况来看,凶手势力一定不弱。流寇所为必定是假,恐怕真正的凶手,和朝堂之上的某些人脱不了干系。” “只有那些接近权力中心的人,才能随随便便这么轻易地灭我李家满门。” “我还没有蠢到用考科举的方法去接近朝堂,把自己就这么轻易地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更何况就算我真的考上了科举,成为了官员,还不知道皇帝会把我派到什么地方去任职,一切都是未知数。而且身为朝廷命官,要是自己亲自去调查些什么,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查到了什么,以我在朝堂的根基,也没有办法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行动。” “前段时间我去略微调查了一下京城的所有官员。目前来说,当朝丞相许海晏是我投靠的最佳人选。听说他本人没什么架子,而且待人温和,礼贤下士。要是我真的能在他面前展现出几分才学,想必要成为他底下门客之一,也并不困难。” “况且他作为丞相,可以说是最接近皇帝的位置,我套取情报,也要方便一些。” 李惟楚现在的样子,是菀娘和李芥川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以往的李惟楚总是调皮捣蛋,甚至有些跳脱,干什么事好像都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可是现在提到这些事,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有条不紊地说出自己已有的计划,完没有了以往那番随意散漫的态度。 原来,早在那么久以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报灭门之仇的准备。 虽然李惟楚说的十分有把握,但是菀娘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李芥川察觉到菀娘的心思,伸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掌,眼神看向已经下定决心的李惟楚:“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也不便阻拦。虽然我们楚儿是个女子,可我觉得,世上没有几个男子能比得上我们楚儿的魄力。父亲相信你的能力。” “这是我之前就准备送给你做满月礼的匕首。” 李芥川走进屋子里,从一个木箱当中拿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 按照李芥川的说法,这把匕首是在二十年前打造的,可还是像新的一样一尘不染,看得出来李芥川平日里有细心保养。 而藏在刀鞘里的刀刃,在拔出来的那一刹那更是寒光乍现,冷气逼人。 郑重地从李芥川手里接过匕首,李惟楚什么都没有说,朝他鞠了一躬。 天还没亮,李惟楚就背上她为数不多的行李出发了。 凌晨的风还带着些深夜的凉,菀娘和李芥川站在房门外,目送着李惟楚逐渐远去。 李芥川的手上,还拿着李惟楚留下的两句诗: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第三章 许大人 帮我洗个脚 () 说京岚城是北辰王朝中最热闹的城镇,或许都不足以形容这座城市给人们带来的烟火气息。 京岚城四面八方大大小小十二个城门口等着审查进城的人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排着长长的队伍。李惟楚一走进永安门,一路直通皇宫长平门的长平大街便映入眼帘。被长平大街划分的东西里坊虽大小不等,可仍旧沿着东西十二街南北六大街排列着,如同围棋棋盘一般整齐划一,坊市的分布颇有星罗棋布之感。 城里的人们好像和村子里的人也没什么不同。街坊邻里絮絮叨叨地在议论着今天什么菜涨价了,哪家娶了新媳妇,东市老张家的布料铺子又从津南那地方进了什么新奇料子等人去试。不知哪个大户人家的马车突然从李惟楚身边经过,上边装饰物留下来的一缕香气轻轻地飘到他身边久久萦绕着。 “倒有十足十‘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的味道。” 李惟楚听着不绝于耳的喧闹人声,拍了拍自己身上刚刚买来的男装,悠哉游哉地背着自己的行李往丞相府的方向踱步。 丞相府的位置并没有多难寻,李惟楚一边东逛逛西看看,沿着长平大街一直往前,随便拐了几个弯。 这还没走到门口,就瞧见上边写着“丞相府”三个大字的牌匾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许海晏……” 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这位传说中位高权重年轻有为的丞相大人的名字,李惟楚轻笑一声,迈着轻快的步子往丞相府大门口走去。 …… “大人,这是上三个月丰永县的降雨台所测量的数值,比起上次汇报的数值要高了许多。” 丞相府内,一位身着玄青色官袍的男子立于堂前,将手中的折子递到正坐在大堂之上的男人手中。 虽是丞相,可却并不像其他同级官员一般给人一种微微的压迫之感。 丞相大人的眼睛总是一种淡淡的神情,就算是低头看着折子,也透露出温柔的感觉。明明身居高位,却有股遗世独立之感。 “高了许多?最近正好是农作物生长的季节,这雨量过多,会影响今年的农作物收成啊……” 食指一顿一顿地敲了敲旁边的桌子,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丰永县本月的赋税,我会和皇上说明稍作减免的。另外,让他们随时注意做好防洪措施,有灾情记得上报。” “许大人,上报就不必了,这赋税,也没有必要减免。” 就在许海晏同岑户曹说话的时候,大堂之外,不速之客的声音突然出现,直接传到了许海晏的耳朵里。 微微抬头,许海晏眯着眼睛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还没来得及反问对方是谁,那人就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了下去: “丰永县这个月降雨量和我们县差不多,根本没有必要减免税收。要是大人你真的做了这个决定,恐怕多出来的那一部分钱,就要被丰永县的县令给揣进腰包里咯” “大胆!何人竟然敢擅闯丞相府!管家是做什么的!” “岑大人,这人说是要来拜见丞相大人,我原本是想让他在偏厅等候的,可是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就从大门进来了。让他冒冒失失闯了进来打扰大人办公,小人该死!” 丞相府的管家似乎出去办事了,答话的是个看守大门的小厮。那岑户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许海晏只是淡淡地朝他招了招手,脸上并没有透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反倒是一副十分好奇地样子看向面前那人:“无妨,你继续说。” “哼,你这人着实好笑,丞相大人尚且没有对我大呼小叫,你一个小小的户曹却对我吹胡子瞪眼的。” “岑户曹官职虽只七品,可和你这个普通老百姓比起来,怕也不算小了吧?” 许海晏觉得面前这人说话有几分意思,好笑地回了他一句。那人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对着许海晏说道:“许大人,正如同草民刚才说的那样,丰永县最近三个月的雨水完没有问题,相反,倒是能够很好地让当地的茶树更好地生长。丰永县县令虚报数值,大概就是想打那笔被减免的赋税的算盘。” “你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草民来自丰永县旁边的溪山县,对丰永县的情况自然十分熟悉。” 那家伙有段时间天天来她娘的果子铺,每天对娘献殷勤,后来被娘悄悄给下了泻药,他那大脑袋还差点被爹用锤子给锤爆,被吓得再也不敢来了。 那县令什么货色,她再清楚不过。 “刁民!我们朝廷命官就是这么随随便便被你给侮辱的吗!” “到底是不是侮辱,大人你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相信……” “好了,我会派人去核查的。” 许海晏朝岑户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反正去调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要是就这么给别人做了嫁衣,把这些贪官污吏给养了起来,倒真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把命令吩咐下去,许海晏才重新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个年轻人来:“还没有请教阁下的名字?” “草民李惟楚。” 李惟楚虽然如此自称着,可并没有任何要向许海晏行礼的打算,只是朝对方微微颔首表示最基本的尊敬,旋即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来我丞相府有什么事?应该不只是过来说丰永县的事情的吧。” “草民听闻丞相大人向来待人宽厚,任人唯贤,所以有许多能人志士来到府上,想试试能不能有幸成为丞相府门客中的一员……” “看来你是想来当我府上的门客的?” “那倒不是。” 李惟楚笑嘻嘻地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丞相大人,往前迈了一步,离他的距离又近了一点: “草民从遥远的溪山县进京,一路风尘仆仆,为了早日见到丞相大人,那可真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着实辛苦。” “既然丞相大人是个礼贤下士的官员,因此草民想问问……” “许大人,可否帮草民洗个脚?” 第四章 天然呆许海晏 () 李惟楚把自己的脚伸出去朝许海晏的方向歪了歪,甚至还朝他使了个眼色。 许海晏好像只是略微有些震惊,一下还没有回过神,旁边的岑户曹就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朝正跪在地上的小厮大吼道:“没听见这个疯子说什么胡话吗?还让他留在这里丢人现眼?赶紧把他给我拉出去!” “啊,是……” “岑毓。” 许海晏突然喊出了岑户曹的名字,吓得他身子一时间震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身立刻对许海晏行礼:“大人!这无耻刁民居然这样对您口出狂言,不能如此纵容他!让下人赶紧把他轰出去!” 那跪着的小厮也觉得李惟楚实在是胆大妄为,从地上站起身来赶紧准备把他给拉走。 李惟楚眼神似乎带着些调侃和轻蔑似的情绪,被那小厮往后给拉了几步,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把甩开了那小厮的手: “看来许大人也没有百姓间流传的那样礼贤下士嘛,就连帮草民洗个脚都做不到。” 语罢,李惟楚转身背对着许海晏,双手负在身后慢慢悠悠地往门口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喊道: “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倒是没想到我也有一天能有吟这样一首诗的机会,哈哈哈哈” 许是那李惟楚的笑声震到了那个小厮,又或许是觉得李惟楚这个家伙可能精神不太正常,总之岑毓和那小厮两个人都站在原地没有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可听见李惟楚吟的那两句诗,许海晏终于出声叫住了他: “等等。” “怎么了许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李惟楚慢悠悠地转过头去,满不在乎地看着坐在大堂之上的许海晏。 “你倒是对你自己的才华十分有自信。” 被一个来历不明毫无身份地位的人喊着要给自己洗脚,许海晏竟然没有一点要生气的意思,反倒还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微笑着看着面前的李惟楚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那当然,我对我自己向来很有自信。”李惟楚咧开嘴笑道,转过身来对着许海晏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这肚子里多少墨水,我再清楚不过了。那简直就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博古通今,满腹经纶。” 许海晏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大言不惭夸赞自己的人,对李惟楚的兴趣也越发地浓厚了起来。 重新把她给叫了回来,许海晏慢慢从座位上起身,往李惟楚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见许海晏真的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的时候,李惟楚竟然下意识地开始怂了。 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过来。” “啊?” “你不是让我给你脱鞋吗?现在给你脱。” 许海晏这句话说出来,旁边候着的小厮,还有站在一边的岑毓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等到真的看见自家大人已经蹲在李惟楚面前准备给人家脱鞋的时候,两人这才赶紧把自己惊掉的下巴给收回来。 “大人不可!” “大人怎能为这样的无耻小贼脱鞋!那简直就是脏了您的手!” “大人!” “等等等等!” 李惟楚见许海晏真的蹲在自己面前,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把许海晏拦在了自己面前: “大人,草民只是开个玩笑。” “开玩笑?” 听得李惟楚这话,许海晏从地上起身,微微皱着眉头,好像李惟楚的这个回答让他十分为难的样子,“李惟楚,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大人,草民真的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李惟楚急忙解释道。 她只是为了单纯地试探一下许海晏是否真的像众人口中说的那样待人宽厚,避免今后真的成为他的门客会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原本之前看岑毓越过他直接使唤丞相府的家丁他依旧没有生气的样子,李惟楚心里就已经有了判断,只不过还想对他进一步试探,所以才说出了让他帮忙脱鞋洗脚的那番话。 结果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好像还没有任何要罢休的意思!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先生,既然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这个道理自然不可能不懂吧。” “这……” “十一,去帮忙打一盆洗脚水来。注意水不要太热也不要太冷,尽量快一点。” “啊?”那丫鬟还在愣神,许海晏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怎么,我说的话你已经听不懂了吗?” “是!奴婢这就去!” 被唤作十一的婢女,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大堂,赶紧到伙房去给李惟楚端水去了。 李惟楚现在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许海晏给拉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着,李惟楚一脸茫然地低下头,看着正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给脱鞋子的李惟楚。 旁边的岑毓和那个小厮像看到了什么怪物似的,瞪大着眼睛完不知道应该要说些什么。 “先前你说的丰永县的县令有贪污倾向,那照你看来,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别的县城也存在这样的情况?” “什么?” 李惟楚正低着头看许海晏给自己脱鞋脱袜子,没想到对方突然把话题转到了刚刚的丰永县身上,赶紧回答道:“除了虚报数额之外让朝廷减免税收之外,我猜应该还有可能是已经出现灾害的地方,地方官同样隐藏了关于灾害的相关情况。毕竟谁也不想在自己管辖的地区出现这种事,小到摘乌纱帽,事情大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你觉得有什么解决办法?” “朝廷的雨泽上报制度,从开国以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任何制度实行一段时间之后本身就会经历疲倦期,原本是真正为老百姓好的制度也就不知不觉生了米虫,要想根治还是十分困难。” “或许可以试着稍稍变换一下制度,各县城之间相互监督,把调查实际情况的任务交给郡丞,设置一个官职这种方法。”李惟楚敲了敲下巴,“不过这些措施也难免存在弊端,还是需要亲自实验一下更好。” 许海晏轻轻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说法。 正在两人交谈之际,十一已经把洗脚水给端过来放到李惟楚面前。许海晏把袖子挽起,脑子里好像还在想着刚刚李惟楚说的话,一边眉头紧锁思考着,一边一脸认真地开始给他洗脚。 李惟楚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许海晏这个家伙,可能真的是个只对百姓的事情感兴趣的天然呆。 第五章 丫鬟十一 () 李惟楚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进入了丞相府。 原本还以为怎么说也会被丞相大人刁难一下,比如说出个什么三角函数抛物线这种难题为难一下她李惟楚,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许海晏显摆显摆自己的的确确是有两把刷子的。 可是没想到许海晏那天帮自己洗完脚以后,竟然就直接让自己在丞相府里头住下,按照中等门客的待遇让她住在府里,甚至还把之前大厅里的那个丫鬟十一直接派到她房里去伺候她。 上辈子从来没人关心过也没享过福的李惟楚还是第一次有丫鬟来服侍她,一下子开始显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当然,最主要的是,怕自己女儿身的身份暴露,所以李惟楚很少让十一近自己的身。 “诶诶诶,十一,你放下,我自己来就行。” “哎呀就是倒杯茶我自己来就可以。” “等一下!那书案上的东西你别动我的,我自己来收拾,你先下去休息吧。” “十一……” 十一感觉自己彻底失了业。 自从被许海晏安排到李惟楚身边之后,十一感觉自己每天除了帮她磨墨,偶尔扫扫庭前的落叶之外,都已经没什么事儿可以干了。 哦不对,李惟楚某天对她说,院子里的落叶也是一种景色和意境,干脆连落叶都不让她扫了。 十一静静地站在李惟楚旁边帮她磨墨,看着砚台里边逐渐研磨出来的墨水,在想等会儿还能在李惟楚的院子里找到什么事做。 越想越入神,再加上这深秋难得出一次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想睡觉,十一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 “十一,累了吗?累了就去旁边坐着歇会儿。” 李惟楚正拿着笔在一边看书一边做批注,即使十一已经十分小心,李惟楚还是注意到了,转头看向旁边的十一。 “啊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 “干嘛这么小心翼翼。” 李惟楚放下手里的笔,感受到从窗户旁边投进来的暖洋洋的阳光,慢慢地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起身,“今天看了一上午的书,也确实要休息一下了,劳逸结合嘛。” “是。”十一微微欠身,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给李惟楚让开了位置。 李惟楚站在房间门口,猛的一下打开门,外边的阳光就这么一跃打在了她的身上。李惟楚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扭头看见隔了一堵墙的隔壁院子里有棵桂花树长得正好,桂花的香气顺着微风缓缓飘到了李惟楚面前。 “十一,隔壁那院子是谁在住啊?” “那间别院没有人居住。”十一低头回答道,“不过奇怪的是,虽说没什么人去打理,可那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长势极好,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李惟楚睨了十一一眼,像是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改了口:“那不错,要不我们今天用过午饭,就去隔壁那院子去赏花如何?” “先生想去,自然可以。” 李惟楚拽着十一和自己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午饭,在一边见她如此惴惴不安的样子,原本想自己去厨房拿着桂花糕的李惟楚只得赶紧朝她吩咐道:“咳咳,十一,麻烦你跑一趟厨房,拿些桂花糕过来,我在别院等你。” “好的先生。” 十一听见李惟楚终于对自己下了命令,十分高兴地迈着比起先前看起来轻盈许多的步子,往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李惟楚自己抱着笔墨纸砚,往别院的方向去了。 在这丞相府的日子,倒是过得比自己前世还要惬意许多。 李惟楚踏进别院,看着院子里的鸟兽草木,哼着小曲儿把宣纸摊开在石桌上,闻着阵阵桂花香,提笔便开始笔走龙蛇起来。 此时此刻,十一却被厨房正当值的厨娘徐大娘,还有好几个正巧一同过来给许大人底下的门客们拿些点心,平日里同十一也玩的不错的丫鬟给团团围住了。一群人围着十一叽叽喳喳个不停,说来说去,都是在问李惟楚的事情。 “十一十一,李公子怎么样啊?是不是跟其他姐妹们说的一样长得十分好看?有没有许大人好看?” “十一十一,我听说许大人给李公子亲自洗脚了,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听说李公子才华横溢,他说话你是不是都听不懂啊?” “十一……” “好了好了!” 十一一脸无奈地对周围几个女人喊到。因为声音太小,十一足足喊了四五遍,才让周围的人彻底安静下来,“我一个一个回答你们,你们这么吵我怎么说啊……” “好好好,我们不吵。” 徐大娘让周围的丫鬟们赶紧安静下来,“你说。” 十一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许大人,的确是帮李先生洗了脚,当时我就在旁边侯着,这点自然是千真万确。” “至于这长相……”十一手指敲着自己的下巴在脑海里对比着李惟楚和许海晏的长相,“他和许大人谁好看,你们要我比,还真比不出来。两个人各有各的气质各有各的特点,只能说旗鼓相当吧。” “提到这才华,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打包票。”提到这儿,十一好像突然兴奋了起来,“李先生别的我不清楚,但是我能肯定的是,李先生绝对是咱们府上写诗写的最好的!” “这么有信心?” 一个丫鬟明显不太相信十一的话,在一边提出了质疑,“比程知悉先生的诗写的更好?” 程知悉不仅是府上公认的最有才华的一位,是许大人最器重的一位,同时也是京岚四才子的榜首。 有这般珠玉在前,就算他们相信李惟楚十分有才华,也绝对不相信能够到超过程知悉的地步。 十一却一点都没有怀疑,反而十分笃定地点头:“我在整理李先生书案的时候看到过李先生的诗,他诗里所表现出来的境界,不知要比程知悉先生高上多少倍。我相信,就算是许大人亲自过来评判,也绝对会这么认为的。” “真有这么厉害?” “当然。”十一的眼神散发出从来没有过的光芒,“李先生的诗,说是北辰王朝榜首,也不为过。” 李惟楚一下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手里的笔一抖,一张宣纸就这么废了。 “果然秋天还是得多添件外衣。” 李惟楚吸了吸鼻子,看着宣纸上已经被毁的“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无奈地叹了口气,把纸揉做一团扔进了旁边的竹篓里。 第六章 挑事儿的来了 ()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程知悉正在自己的厢房看着许海晏昨天借给他的一卷古文典籍。这房间的灯光虽然已经足够亮,不过程知悉的眼睛最近这些年已经有些坏了,看书的时候眼珠子得粘在那纸上才能瞧见上边的字,甚至大白天都得点灯。 因为这缘故,程知悉房里的灯油总是耗费得特别快,刚刚就是让自己的丫鬟十六去取些灯油回来。 十六手里拿着灯油快步走了进来,将托盘轻轻放在程知悉书桌上尽量不发出声音来:“不好意思程先生。” “你平时办事一向利索,今日是怎么了?” “刚刚路过厨房,瞧见孙先生房里的十五和新来的那个李先生房里的十一因为几块桂花糕闹了矛盾,帮着过去调解了几句。” “怎么回事?” 程知悉把灯给挪近了些,十六小声说了句小心被灯火给烫着又给挪开了,接着回答了程知悉的话:“十一去房里帮李先生拿些桂花糕,那十五也过来要讨些糕点。可好巧不巧那糕点只够一人份,自然是给先来的十一了。那十五不服,就在厨房差点跟十一打起来。我正巧路过,就过去劝了几句,大家各退一步,把最后那点桂花糕给分了。” 虽说大家都是丫鬟,不过十六入府比较早,况且她侍奉的又是京岚最有名的大才子程知悉,看在程知悉的面子上,大家也得给她些脸面。否则这件事也不会这么快就处理好。 程知悉点点头,旋即若有所思似的说道:“不过说起来,那十五还真是跟孙之钰的脾气越来越像了,竟然连先来后到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许是十五觉得那个李先生新来的,怎么着也得收敛些,却没想到十一也不是多么好相与的一个人。”十六慢慢走到程知悉旁边,一边低头瞧了两眼程知悉手里的古籍,只觉得有些头昏脑涨,晃了晃脑袋,低着头安安静静地替程知悉磨墨。 “估计十五回去又得跟那个孙之钰告状。”程知悉将书上的一个句子抄在了一本白卷上,“看来那个李惟楚,有些麻烦了。” “那倒也未必。”十六微微笑道,“今天我在厨房那儿可听十一说了,说李先生的诗,比起程先生你来,恐怕还要强上许多。” “哦?” 听得这话,程知悉突然来了兴趣,“十一真这么说过?” “是的。”十六点头,“十一亲口所说,李先生的诗中境界,当今天下无人出其右。” “这个李惟楚,倒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程知悉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便继续钻研自己的古籍去了。 庭院内。 “好了好了,我不都说了不责怪你了吗?你就不要老是跟我说对不起了。” “可是奴婢……”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李惟楚忽然一下放下笔,“不用在我面前自称什么奴婢之类的,我听不惯。” 封建社会的女子一直卑躬屈膝的态度,最是让李惟楚这个二十一世纪新时代女性看不惯。 “是。”十一默默点头,抬起头还想对李惟楚说些什么,被她突然一瞪,到了嘴边的话又给缩了回去。 “反正也就是吃几块解解馋,这才刚吃完饭,一人份也吃不完,有人要跟我平分正好。” 李惟楚直接从盘子里抓了一块桂花糕往嘴里一扔,一边嚼一边朝旁边的十一竖起了大拇指,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过这徐大娘做点心的手艺还真是没话说,我才来府上几天,吃了她几次点心,就感觉已经离不开了。” 简直比自己前世尝过的麦香园的蝴蝶酥更好吃。 “徐大娘做点心的手艺当然是一等一的好。”十一骄傲地挺起身子,“咱们许大人怎么说也是当朝丞相,皇上器重他,连厨房都照顾地妥妥当当,徐大娘就是皇上当时赏赐给许大人的。” 不过,像李先生这么喜欢吃甜食的男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十一在心里默默想着,却不知道李惟楚实际上是个跟她一般大的小姑娘。 “这么说,徐大娘之前还是御膳房的人咯?” “正是。” 李惟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眼神里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只不过过一会儿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旋即抬头看向面前的十一:“对了十一,我先前看你收拾我的书案的时候,盯着我的诗稿发呆。难不成你也想学写诗?” 被李惟楚这么一反问,十一顿时感觉自己好像被他窥探到了什么秘密似的,下意识身体一颤,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抬眼撞上李惟楚的视线,十一迅速垂下头去,眼神四处乱晃,立刻跪下身去对李惟楚跪拜道:“对不起李先生,我不是有意要偷看您的诗稿的,我只是……” “我没怪你啊?” 李惟楚觉得奇怪,这十一的反应看上去实在是过于反常,再加上十一的谈吐和其他的丫鬟比起来不像是普通丫鬟,心里留了个心眼。 不过眼下自己刚刚入府,自然不适合现在就问出口,只是默默地记下,抬起头来又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十一:“小十一啊,我呢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说,你要是想学诗,我可以教你啊!” 作为从《诗经》到《楚辞》,从汉赋到唐诗再到宋词,自己能背下来的诗不算少数,前世怎么说也算是古代文学和考古学双学位出身,教这样一个小丫鬟学诗,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 被李惟楚这么一说,十一显然有点心动。抬起眼来看了李惟楚许多次,可就是不敢说接下来的话。 李惟楚眼珠子一转,大概知道十一在顾忌些什么,走到十一身边随意地搭上她的肩膀。 突然感觉身边的人身体一颤。 李惟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男儿身,做这样的动作不太妥当,立刻把手给收了回去,朝十一干笑道: “怎么样十一,想学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教你。” “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教别人学诗也不怕误人子弟。到时候说出去,被笑话的可是我们丞相府,丢的可是丞相大人的脸!” 十一还没开口回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男人走了进来,对着这边的李惟楚冷嘲热讽。 有意思,上门找碴的来了。 李惟楚一勾嘴角,双手环抱看着前来挑衅的男子。 第七章 咏桂 () 许海晏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手下调查回来的关于李惟楚的资料。 那天帮她洗脚的时候就发现了,虽然她身上穿着男子的装束,可那脚却十分小巧,白白嫩嫩的一点都不像男子的大脚。许海晏抬头看她,喉结并不突出,仔细听她说话的声音,更是越发地觉得像个女子的声线。 眼下调查回来的资料,更是直接证明了许海晏的猜想。 虽然不明白她来丞相府的目的是什么,不过那天她在大厅念的那两句诗,足以让许海晏有理由把她给留下来。 翻了翻上边的资料,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暂且先留她一留,看看她后续有什么动作再说。 “许大人,皇上召见您,说是有要事商议。” 岑毓在外边轻轻敲了敲许海晏书房的门,许海晏把手上的东西收好,应了外边的岑毓一声,推开门去匆匆往宫里的方向赶了过去。 …… “你是何人?” 李惟楚看着面前这个面黄肌瘦像是营养不良,一看就是个反派的男人问道。 “我是丞相大人府上的上等门客孙之钰!” 说到这句话,孙之钰挺直了自己的腰杆,一副无比骄傲的样子。明明自己和李惟楚长得差不多高,却偏偏要装作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看着李惟楚。 李惟楚一拍手掌,装作一副仰慕的表情,十分狗腿地小跑到孙之钰身边说道:“哦原来您就是那个孙之钰啊……久仰久仰!” 孙之钰斜了一眼李惟楚。看她脸上谄媚的表情,孙之钰只觉得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非常满意地朝低眉顺眼的李惟楚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那个孙之钰!” “我知道我知道。”李惟楚直起身来,直视着面前的孙之钰,“就是那个,嗯,去年跟着丞相大人去猎场,结果差点被猎场里的狼给吃进肚子里的那个孙之钰?” 此话一出,周围那些丫鬟都忍不住偷笑出声。被孙之钰身边的十五狠狠地瞪了一眼,赶紧把自己脸上的笑给收了收。 那孙之钰本来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忽然这一下转折,孙之钰只感觉自己脸上好像被李惟楚重重地扇了一耳光似的火辣辣的疼。 原本得意的眯着的眼睛忽然一下瞪得睁圆,恶狠狠地瞪着面前比自己矮了将近一个头的李惟楚,伸出拳头来就想往李惟楚脸上揍。 那李惟楚却好像一点都不带怕的,满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孙之钰啊,跟着丞相大人去猎场参加围猎,结果居然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丞相府的脸都被丢尽了……” 说到这儿,李惟楚回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面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孙之钰:“你这样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丢过丞相府脸面的人,现在居然好意思在我面前说我丢丞相府的脸面?” “你!” “孙先生,要是你没有什么别的事呢,就请您,圆润地离开这个院子,我要教我小侍女诗文了。” 李惟楚给十一拿了一本自己前几天默写出来的诗集让她先念着,完把孙之钰当成了一个透明人。 “好,好,好的紧呐” 孙之钰咬牙切齿地看向正在跟十一讲解诗文的李惟楚,仍旧心有不甘,对着她喊道:“姓李的,你要是对你自己这么有信心,有没有胆量同我比比诗文?” 李惟楚根本没打算理他,继续埋头写着自己的诗句。 孙之钰看见她居然敢这么忽略自己,心中一口闷气,冲上前来把李惟楚刚刚写好的诗句给抢了过来,揉成一团给直接扔除了墙外。 “姓李的!给我回话!” 李惟楚最烦的就是有人在她写东西的时候吵自己。既然这姓孙的龟孙把自己的脸凑上来让自己打,那她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比诗文?” 李惟楚慢悠悠地放下笔,“说吧,怎么比?” “就以这院子里的桂花为题写一首诗!” 孙之钰手中一指树上的桂花,低下头去看正望着桂花树思考着什么的李惟楚,“怎么,不敢比?” “不是啊。”李惟楚一脸淡然地看向面前的孙之钰,咧开嘴笑道,“我已经想好了。” “怎么可能!” 孙之钰完不敢相信李惟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做好了一首诗。李惟楚也并没有要同他争辩什么的意思,只是转过身去,从笔架上拿起一支毛笔开始写下自己的诗句。 孙之钰见她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虽然脑子里还没有什么头绪,不过为了顾自己的脸面,也只好装作自己已经想好诗句的样子,拿过一张宣纸准备落笔。 只是,他毕竟没有十足的把握,相比起李惟楚行云流水笔走龙蛇的状态,孙之钰看上去显得十分的局促慌张。 那些丫鬟虽然不懂什么诗文,但是只单单对比两人的神情,就能大致分辨出孰优孰劣了。 不到一会儿,李惟楚的诗就已经写成了。 “李白哥哥,只能借你的手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了。” 李惟楚低头看向自己纸上的诗句。虽然她对作诗也算是略懂一二,不过不知道孙之钰的水平到底如何,再加上她前世基本上都是写的现代诗,要是就这么盲打莽撞自己写一首诗,能不能胜过他还得另说。 所以只得搬出诗仙李白的诗作来压他一头了。 孙之钰虽然比不上李惟楚的速度,但是毕竟也是丞相府的上等门客,速度只是比李惟楚稍微慢上了一点,在她落笔之后没多久,也停下了自己的笔。 “好了。” 孙之钰得意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诗,斜了旁边的李惟楚一眼。 “那既然孙先生也已经把诗写完,为了保证公平起见,不如让府上的程知悉先生来评判,如何?” “能让程先生过来做个见证,那自然是极好的。” 孙之钰没想到李惟楚居然会主动提出让程知悉来做这个评判,感到十分意外。不过,就算是这样,孙之钰也觉得,李惟楚这厮,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 一个乡村野夫罢了,能写出什么好诗来? “十五,快去请程先生过来!” “是。” 第八章 何惜树君园 () “绝怜月殿好根,流入人间次第开。只有君家双种好,馨香曾达九天来。” 程知悉手里拿着孙之钰写好的诗凑近了些看,一边读一边止不住点头:“孙老弟,你这字写的比起以前又进步了不少啊!” “程先生谬赞了,比起您还差上许多呢。” 孙之钰虽然对李惟楚十分轻视,但是对程知悉却是打心底里的敬佩。对于他的话,总是恭敬地听着。 毕竟这程知悉可是京岚四大才子之首,能得到他的指点,对自己也有不小的好处。 “这诗,也写的十分精巧。”程知悉拿起手中孙之钰的诗作再次仔细揣摩,“这桂花本是静态,可你这诗里却能写出桂花的动态之美。除了眼睛看到的,还有鼻子闻到的。闭上眼睛,倒是真有一种置身于桂花园中一般的身临其境之感。” 得到程知悉这般肯定,孙之钰自然十分高兴,朝程知悉拱了拱手:“多谢程先生点评。” “另外一首……” “在这儿程先生。” 李惟楚并没有任何露怯的意思,挺直腰杆把自己的诗递到了程知悉手上,“还请程先生指点。” 李惟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众人口中的第一大才子程知悉。 就像众人口中所说的那样,程知悉看上去的确是个十分亲切的人,待人没有架子,说话的声音也温柔敦厚。只不过有些出乎李惟楚意料的是,原本她还以为程知悉是个少年才子,意气风发,现在见到真人,瞧见他头上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才知晓原来程知悉已经是个年近半百的人了。 不过也是,像许海晏那种年少成名的人,恐怕还是凤毛麟角吧。 程知悉也是现在才正式地见到这个许大人亲自给她洗脚的李惟楚。 这相貌倒是清秀,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的样子。虽然身材瘦弱,可面对凛冽的秋风,他仍旧如同一棵松柏似的巍然不动。 站在那儿,自有一番风骨。 只是不知道这诗写的如何。 程知悉缓缓将纸给打开,李惟楚的字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眼里。 李惟楚之前为了方便研究,对书法方面也有所涉猎。瘦金体,簪花小楷,行书草书楷书都不在话下。不过最擅长的,还是瘦金体的文字。 瘦金体运笔灵活笔迹瘦劲,虽运笔痕迹明显,笔法外露,可其强烈的个性倒是令它别有一番风骨,也是李惟楚最喜欢的书体。 那程知悉大抵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字体,一时间竟然有些呆滞了。 “怎么了程先生?”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先生这样的书体。”程知悉毫不掩饰自己内心澎湃的情绪,“这笔迹虽然瘦劲,可却至瘦而不失其肉。瘦挺爽利,笔锋出隐隐带有如同兰竹一般的清香与风骨。如屈铁断金,风姿绰约,在下自愧不如。” 人一旦到了程知悉这个年纪,对有才能的年轻人最是看重。虽然孙之钰的本事不弱,不过单单就现在来看,这个半路出现的李惟楚,竟然还要隐隐压上孙之钰一头。 虽然这诗还没看,但是只见这字迹,就知道李惟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多谢程先生夸赞。”李惟楚一拱手,“您还是先看看我的诗吧,毕竟孙先生还在等着呢。” “哦哦,不好意思。”程知悉抱歉地笑了一声,“我这是看见这字,实在是挪不开眼了。” 李惟楚只是低着头谦虚地微笑,旋即发现旁边的孙之钰正在用一种十分不屑的眼神看着自己。李惟楚也不恼,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程知悉先生点评。 “世人种桃李,皆在金张门。攀折争捷径,及此春风暄。一朝天霜下,荣耀难久存。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清阴亦可托,何惜树君园。” 程知悉看着手里的李惟楚的诗,许久都未曾开口。 李惟楚觉得疑惑,跟着沉默了一阵,旋即朝旁边的程知悉问道:“程先生,我这诗有什么问题吗?” 程知悉却依旧没有回答。 “程先生?” “哦不好意思。” 程知悉被李惟楚喊了好几句,这才从刚刚李惟楚的诗给自己带过来的震撼当中回过神来,一脸敬佩的神情望向面前的李惟楚: “您才是真正当得起先生这一称谓的人啊!” 李惟楚却赶忙低头向程知悉行礼:“程先生这话言重了,论才学,我自然比不上程先生您……” “李先生。”程知悉微笑着看向面前的李惟楚,“丞相大人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下,除了这院子里原本的一棵十里飘香的桂花树以外,又多了一棵百年难得的金桂啊!” 明白程知悉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李惟楚只抿嘴一笑,抬起头来:“丞相把这棵金桂搬到自家院子里,也得让它继续散发香气才行。这金桂每天藏在屋子里,岂不是可惜了?” “说的不错。”程知悉点头,“李先生放心,我会同丞相大人说起此事的。” “那便多谢程先生了。” 二人的交谈声落在旁边一众丫鬟的耳中,自然听得是云里雾里。可孙之钰却不同,作为许海晏底下的上等门客之一,他当然明白李惟楚刚刚那首诗是什么意思。 表面上是在同自己比赛作诗,以咏桂花为主题。没想到居然在诗里把自己比作桂花,变着法夸自己能给丞相府带来多少好处,拍了许海晏的马屁,还顺带踩了自己和其他门客一脚。 难怪当时这家伙和自己斗诗居然会主动去请程知悉。 原来是想借着程知悉在丞相大人面前的面子,在大人面前露脸。 自己却偏生撞了人家下怀,好巧不巧地给人做了嫁衣! “那今日这作诗环节,自然是李先生胜出了。”程知悉微笑着看着面前的李惟楚和孙之钰。 李惟楚当然没什么意见,一副听程先生定夺的样子。那孙之钰虽然心里不服李惟楚,可这程知悉的话还是要听,当下也只得点了点头。 “孙老弟,你可以多向李先生学习学习。原先听十一说李先生的才华不同凡响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你要是经常和李先生切磋,一定能得到不少长进。” 让我找一个小辈切磋?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孙之钰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面上还是恭敬地应了程知悉的话,和李惟楚两人一同把程知悉给送出了院子。 “好你个李惟楚!” 程知悉刚走不久,孙之钰就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着李惟楚。 “我当然好啦!还用你说?” 李惟楚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朝孙之钰摊手,旋即又回到书案附近教十一学诗去了。 孙之钰一跺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第九章 赤子之心 () “清阴亦可托,何惜树君园。” 许海晏端坐在大厅之上,手里还拿着刚刚从皇上那里接下的奏章,同程知悉他们几个人商量好解决最近城西方向涌入的大批外族难民的问题的对策。 事情讨论完之后,其他的门客告退,程知悉便把刚刚李惟楚同孙之钰斗诗写下的诗句呈到了许海晏面前。 “倒还真像是她的风格。” 许海晏想起那天在大厅之上,她那娇小的身躯坚毅地站在自己面前,调笑着说自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样子。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许海晏才直接给了她中等门客的待遇。 这几天的事情虽然很多,不过又程知悉几个人在,也算不上什么复杂事。暂时还用不着她。 没想到她却写下这样的诗句,主动来请缨来了。 “程先生,您觉得,李惟楚这个人如何?” 许海晏放下手里的东西,让下人给程知悉重新端了杯茶上来。程知悉向李惟楚道了声谢,旋即开口说道:“大人,说起来,我也就今天只见过李惟楚一面,您现在就来问我觉得李惟楚这个人怎么样,恐怕还是会有所偏颇。” 许海晏低头一笑:“程先生说话还是这么滴水不漏。那我就暂且问你对李惟楚的第一印象如何?” 程知悉沉思着,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手边的桌子,抿着嘴沉默了许久。 许海晏也不催他,端坐着等待程知悉的回答。 “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是非常欣赏李惟楚的。”程知悉并没有要隐瞒什么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回答道,“这个年轻人的才学不在我之下,对诗文方面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并且从他能够顺水推舟同孙之钰斗诗,借我之手在您面前露脸这一点上来看,恐怕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你说的不错。” 许海晏赞同地点头,“不过程先生,您刚刚说,从您个人的角度来说……那看来您还有别的看法?” “不错。”程知悉仰头看向笑意盈盈的许海晏,“虽说李惟楚的才学过人,不过,就性子方面来讲,果然还是因为年轻人的关系,难免有些张扬。现在就在我们丞相府里,有大人您看着,相对还是要安些。可以李惟楚的才华,世人迟早都会注意到这颗明珠……” 程知悉忽然停了下来,抬眼看向面前的许海晏。 虽然程知悉没有点明,但许海晏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惟楚想要在他面前露面,久而久之,势必会被皇帝给注意到。 许海晏已经在皇帝身边做了好几年的宰相,就算是还没有彻底摸清楚皇帝的性子,也大概能猜到,要是李惟楚这般性子的人落入了皇上的眼里…… 恐怕,她很快就会消失在众人眼中。 “程先生的话不无道理。”许海晏点头道,“不过,您还是忽略了一些事。” “何事?” “高祖皇帝一扫周边各个诸侯国统一天下,而北辰王朝自从高祖皇帝开国以来,吞并津南,实行改革,哪一项不是体现着我们北辰王朝政权气吞山河的磅礴气势?而我们当今的圣上,也不过是我们北辰王朝的第三任皇帝而已。我们现在的这个含元皇帝,登基那年也不过十七岁,现今也正值三十多岁的盛年。胸中的抱负还没有完实现,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他新定下的科举向女子开放,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圣上虽然多疑,但同样求贤若渴。而像李惟楚这样的年轻人,正是圣上,朝廷,天下所需要的新鲜血液。” 许海晏眼睛亮亮的,眼里像是已经出现了李惟楚与他一同辅佐陛下的画面。 不知道为什么,许海晏从看见李惟楚第一眼,就觉得她一定能走到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程知悉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果然如同王爷所说的那样,少爷还是太年轻了些。 许海晏的父亲许承庆不止一次地告诉程知悉要时不时对他旁敲侧打,让他随时小心,不要对现在这个皇帝有太多的期望。可少爷好像从来听不进去这些,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才能为皇上分忧。 又或者应该说,是为天下人分忧更合适。 许海晏虽然现在已经位及丞相,可这权谋之术,或许连那个新来的李惟楚都能胜过他。王爷曾经说,少爷相比别人的优点是心思单纯,而这弱点,同样也是他这一点。 否则,少爷不会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自己其实是皇帝为了制约他父亲,而绑在身边的一个人质。 程知悉多次想直接点明,而许承庆也不止一次地这么提醒过程知悉,可他迟迟没有开口。 他实在是不想这么玷污了许海晏那颗纯粹的赤子之心,在这儿尔虞我诈的世道,这种纯粹实在是太过难得。 自己能做的,就是守护好这种纯粹。 多加提防这种话说多了,反而会变得自己才是那个时常猜忌别人的人,程知悉抬眼看向他,欲言又止,旋即又低下头去开口道:“大人说的是。” “不过,李惟楚我还是要再观察观察。” 许海晏心情突然大好,从座位上起身,“等会儿我去城西看看难民们的情况。程先生,你就先留在府上吧。” 程知悉立刻反驳道:“大人,难民群实在是太危险,还是让我陪着您去吧!” “程先生,您这武功,恐怕还没有我好吧?”许海晏轻笑一声,“况且你这第一才子的名号,一出去,街上的小姑娘们还不都得围过来?那我还怎么工作?” “这……” “好了,您放心便是。”许海晏说道,“不会有事的。” 许海晏最后同程知悉交代了几句,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了一身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只带了一个小厮便出了府。 程知悉看向已经走出大门的许海晏,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个红玉做的蝴蝶状的哨子吹响。 房檐上突然出现了五六个黑衣人。 “你们,跟着少爷,保护他的安。” “是。” 收到程知悉的命令,为首的黑衣人只是一点头,旋即带着那几个人往刚刚许海晏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十章 偶遇 () 李惟楚这几天待在府里都快被闷死了,这天上午待在房里看了一上午的书,便拉着十一说要去街上闲逛。 这一转眼来丞相府已经有一阵子,可除了在这丞相府周围转转,那么大的京岚城,城西城南那些个有意思的地方李惟楚还从来没去过。 “十一,城西那边是不是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戏园子啊?” 李惟楚刚在院子里做了套国中学生广播体操舒展了一下筋骨,回过身来走到十一旁边。 十一还在思考刚刚自家主子跟中邪了似的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在干些啥,见李惟楚走了过来,赶紧给他倒了一杯茶:“是,城西那家戏园子,最近新来了一个唱小曲儿特别好听的姑娘叫月霜。听最近京城里的人都在说,她唱曲儿的声音就跟黄鹂鸟一样好听,长的就像天仙一样美。还有好多贵族公子争着写词让月霜姑娘唱呢!” 李惟楚听十一这么一说,眼珠子一转,朝十一咧嘴一笑道:“十一,咱们今天就去那戏园子见见那天仙一样的月霜姑娘,去不去?” “啊?我?” 十一犹豫着不敢搭话。 能去那戏园子听戏听小曲儿的都是京城里有名的王公贵族,大部分都是些公子哥儿。她这一个小丫鬟跟着过去,恐怕…… “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扮成小厮同我一块儿去不就行了?” 李惟楚转身走进房间,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套干净的小厮的衣服来到十一面前朝她晃了晃。 十一这才反应过来李惟楚早就做好溜出去的准备了。 点头的动作还没彻底落下,李惟楚一股脑地把衣服给塞到了十一怀里,催促她赶紧去换衣服。 十一没了法子,只得按照她的吩咐把衣服给换上,拿了些银两,跟着李惟楚出了门。 春华园。 李惟楚还没有来京岚城的时候,就听爹娘在家里提到过几次春华园。京岚城原本就是北辰王朝的政治经济中心,而春华园作为京岚城最大的戏园子,人流量巨大,每天来这春华园听戏听说书听小曲儿的人数不胜数,来来往往什么样的人都有。 这人流量越大,这四面八方的人带来的消息的覆盖面就越广,越灵通。 虽然李家被灭门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但谁能保证不会有人再提起?又或者说,打听到一些和这件事有一点点关联的消息? 再不济,能在这种地方结识到什么人,说不定也能对自己有些帮助。 李惟楚从来就没有过无缘无故就要来戏园子听戏的打算。 时间宝贵,她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得是算计好了才是。 虽然心上这样想着,李惟楚却从来没有表现在脸上过,拉着十一在去春华园的路上东逛西逛,一副出来吃喝玩乐的样子,看上去倒有点像是哪家的纨绔子弟上街溜达。 “对了十一,你这名字是怎么来的啊?许大人给你们随便取的么?” 李惟楚随手从旁边一个小摊上拿起一根簪子,拿起就想往自己头上比划,幸好及时刹住了车,转而向十一头上比划了一阵。 晃了晃脑袋,许是觉得这簪子不大好看,又给放了下去,“我看你们府上丫鬟的名字,好像都是数字来着。” “这名字不是丞相大人取的,是我们管家取的。说丞相府的丫鬟接近一百来人,直接按名字喊难免弄混,这样取名更加方便管理一些。” 十一耐心地给李惟楚解释道,“从十一到三十的数字的丫鬟,基本上都是服侍府上门客的丫鬟。而十以内的,就是丞相大人身边的人了。” “原来是这样……” 李惟楚默默点头,旋即转身看向十一:“有没有想过换个名字?” “换名字?” 十一愣了一下。 “反正你现在也算是跟着我混了,你的主人我给你取个新名字不行吗?” 十一显然十分犹豫:“可是,这是管家决定的。要是随随便便改了,恐怕……” 李惟楚一拍十一的肩膀:“没事,我同管家打个招呼便成。” “府里的管家可严了,恐怕不会同意。” “那我去找丞相大人说便是。” 李惟楚慢悠悠地往前走,“丞相大人那么好说话,不过就是换一个丫鬟的名字而已,应该会同意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 十一接着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 可是你现在都还没有见到丞相大人啊。 “李惟楚?” 也不知道这十一什么时候去庙里给自己的嘴巴开过光,这刚刚在心里提到一句丞相大人,结果还真没想到 这许海晏立刻就出现在两人面前了。 “许” 十一刚准备给许海晏行礼,旁边的李惟楚就拉住了她,往十一的方向凑了过去小声说道: “许大人此时应该是出来微服寻访的,不易让别人发现,还是不要行礼比较好。” 李惟楚说完这句话,转头朝许海晏笑了笑。 许海晏明白李惟楚的意思,向十一的方向点头,证明了李惟楚的说法。 “许大哥,你这是出来干嘛啊?遛弯儿?” 李惟楚毫无顾忌地跟面前的许海晏称兄道弟,甚至还差点想把手给直接搭在许海晏的肩膀上。要不是因为两人身高差的有点多,恐怕现在两人看上去完就像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了。 许海晏也被她这大胆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一顿一顿地转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许大哥?” 李惟楚眨着眼看向他,旋即在他耳边说道:“许大人,你是不是出来看难民情况的?” “你怎么知道?” 据他所知,李惟楚除了今天以外,这几天都没有出过门啊? “猜到的。” 李惟楚双手环抱着,慢悠悠地同许海晏在大街上走着。十一在两人后边跟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刚刚在这街上溜达了一圈,发现有几个衣衫破烂但是依旧能看出来不是我朝服饰的难民出现,恐怕就是因为最近同武清那边打仗,我朝难民和武清的难民一起来到京岚城了吧。” 李惟楚说完这句话,仰着头看向许海晏。 许海晏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了。 第十一章 半截唱词 () “许大哥,你也不必太过吃惊,小弟我心里有数,不会到处乱说的。” 李惟楚拍了拍许海晏的肩膀,一副十分老成的样子,成功把许海晏给逗笑了。 “那你呢?你出来做什么?”许海晏低头看向他,“你这时候不是应该正在研究程先生借给你的那边古籍吗?怎么突然上街了?” 李惟楚觉得奇怪:“许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研究古籍?” 许海晏一愣,自然不可能告诉她自己最近一直在派人暗中观察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来糊弄她:“嗯,那本古籍是程先生从我这里拿过去的,他借给你,我当然知道。他还在我面前夸赞了你一番呢。” 第一次说谎,许海晏紧张的手心都有些冒汗。不过好在李惟楚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在想程知悉这个人倒还挺守信用,居然真的在许海晏面前提到了自己。 看在他这样帮自己的份上,回去就告诉他瘦金体的写法。 李惟楚心里这般盘算着,自然地转头告诉许海晏:“正是因为这几天都在研究古籍,所以更加要上街上来溜达溜达了,劳逸结合嘛,您说是不是?” 说完还拍了拍许海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许大哥,你平日里批公文也不要太累,要注意多休息。” 许海晏觉得好笑,歪头轻笑:“那你现在要去什么地方放松?不如带我一块儿去?” “春华园听小曲儿,去不去?” 李惟楚奸笑着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许海晏,朝他使了几个眼色。 “可以。”许海晏笑眯眯地看着他,“只不过我身上没有带钱,小弟,你可要帮着把大哥那一份钱也给出了。” “那没问题。” 李惟楚笑嘻嘻地答应了下来,旋即又悄悄凑到许海晏跟前小声说道,“许大人,回去会给我报销的吧?” 许海晏直起身子,低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李惟楚沉默了许久,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看你表现。” 许海晏低着头笑起来的样子着实好看。李惟楚仰头看他,就觉得即使是春天京岚城姹紫嫣红的景象,都比不上许海晏这个笑容分毫。 那成语怎么说来着,一笑倾城。 依李惟楚来看,这成语不仅能用在女人身上,用在许海晏身上也一点也不过分。 “发什么呆呢?”许海晏朝她晃了晃脑袋,“带路啊?” 里维持狗腿地跟了上去,笑嘻嘻地说道:“来了来了。” 十一在两人身后站着,听见这些话都快惊呆了。 这和她印象中的许海晏不太一样啊! 怎么碰上李先生,许大人就变得像个孩子似的? 琢磨了半天没有琢磨明白,十一晃了晃脑袋。李惟楚跟她打了个招呼让她赶紧跟上,十一赶紧往两人的方向跑了过去。 春华园。 今天的春华园依旧像往日一般,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那说书先生正开始说入话,念了两首诗。李惟楚凑过去听了会儿,觉得这说书先生说话总觉得有些黏黏糊糊的没什么气势,想必他的话本也没什么意思,摆了摆手,下意识地牵着旁边的许海晏去听小曲儿的地方走。 许海晏感觉自己心脏突然一下骤停,低头看着李惟楚牵着自己的手。 从前也被自己的妹妹许菏清这样牵过手,可感受却和现在被李惟楚牵着完不同。 李惟楚的手掌软软的,平常看着手指纤细,可这手掌摸着却软软的像个肉垫。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许海晏立刻被自己心里的想法给吓了一跳,一下挣脱掉了李惟楚的手。 李惟楚疑惑着回头看向他。 “怎么了许大哥?”李惟楚站定在他面前,“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因为这里人太多了?” “啊?嗯。” 许海晏人还在呆滞状态,只是顺着李惟楚的话往下说,已经完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许大哥,你再忍会儿。”李惟楚重新走到许海晏面前牵起他的手,“这人多,怕走散了。” 话刚说完,又伸出手去拉住十一的手往唱小曲儿的歌舞台子那边走。 许海晏彻底停止了反抗。 来到唱小曲儿那边的台子,李惟楚踮着脚往台上看了看。却发现今天在台上唱曲儿的好像并不是月霜,转头把站在附近的管事儿的给叫了过来。 “管事儿的,台上那个是月霜姑娘吗?” “啊,那不是月霜姑娘。”管事儿的顺着李惟楚的目光往歌舞台上看了一眼,旋即否认道,“月霜姑娘今天不接客。” “不接客?!”李惟楚整张脸都快皱成了苦瓜脸。 别呀,她来春华园,除了探听消息以外,最想看的就是月霜姑娘了。 怎的她今天就这么倒霉,正好碰上她不在的一天? “请问月霜姑娘是出了什么事吗?” 许海晏拍了拍李惟楚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往前迈了一步问道。 “月霜姑娘最近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首半截的词,这几天都在琢磨,一直想把后半截儿给添上。” “没有填完的词?” “是啊。”管事儿的点头道,忽然仰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又看向面前的两人,“月霜姑娘已经喊了好些个平常在京城颇有才气的公子过来填词,可都不太尽人意。今天又来了些人,说是一定要把那首词给填上。” “原来是这样。” 许海晏看向身边的李惟楚,“今天真是不赶巧,正好月霜姑娘有事儿,要不我们……” “管事儿的,我想问问,你知道那词写了些什么么?竟然这么多人都填不上后半部分?”李惟楚问道。 “听说是月霜姑娘身边的人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在街上捡到的。”管事儿的把自己知道的如实告诉了李惟楚,“那丫头跟着月霜,也对唱词有些研究,觉着上边写的词实在是不错,就把它带回来给月霜看了。没想到月霜姑娘会因为这半截唱词茶饭不思,更没想到会难倒这么多才子。” 许海晏还在思考到底是什么词居然能难倒这么多人,那边李惟楚却好像被这事儿勾起了好奇心,转头来问他: “许大人,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瞧瞧热闹?” “可是我……” “你放心,关于难民的事,我心中已经有对策,回去便同你细说。”李惟楚同他说完,朝许海晏眨了眨眼睛。 被她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许海晏轻笑一声: “行,那便陪你过去凑个热闹。” 第十二章 月霜姑娘 () 春华园三楼的大厅之上,一层又一层围观群众在大厅里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眼神时不时往人群中心的一个姑娘家瞟两眼。 这姑娘家着实生的好看,即使被人群层层包围,站在人群外围还是一眼就能注意到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好看的柳叶眉此刻因为忧心往眉心一皱,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为她抚平。柔情的双眼似是含情脉脉,配上思索无果的苦闷更是使人心生怜惜。 她双手环抱着琵琶,此刻正低低垂头,右手如削葱根的手指柔柔地捏着一张被揉得皱皱的宣纸,上边洋洋洒洒地写了几行字。那姑娘看着上边的文字,思索良久无果,再次轻声叹了口气。 “月霜姑娘,你别急,我这就把下片给你填出来。” “月霜姑娘,咱们这儿这么多人,一定能帮你把词给填上的。” “月霜姑娘!我填好了!给你看!” 周围人叽叽喳喳地安慰着月霜。听见人群外边突然传来说有人填好的话,月霜立刻从座位上起身,伸手去接从外边挤进来的公子手上拿着的稿子。 只是看了两眼,月霜便失望地放下手,将手中的纸递还给那位公子: “公子,你填的词虽然对上了唱词上边的意象,算得上是这些天来我所见的填的最好的一版了。只是……” “只是?”被月霜点评的那位公子期待地看向她。 “只是,还未能达到月霜心中的标准。” 月霜朝对方微微欠身表示抱歉。 周围的人瞬间不淡定了。 刚刚那位公子可是京岚城十分有名的大才子安成鸣,名声可是仅次于四大才子的大人物。 可现在月霜居然说他所填之词都无法达到她心中的标准? 安成鸣倒也并非什么小肚鸡肠之人,干笑一声缓解了一下自己的尴尬: “不过说实话,月霜姑娘究竟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么好的词?这词中的意境,可谓是我平生所见最耐人寻味的一首了。” “这词是我那丫头拾来的。”月霜再次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词,“原先还在庆幸这丫头随便捡竟然给我捡回来这样一首好词,结果没想到竟然不是完整的。惹得我这每天因为这词茶不思饭不想,着实令人辗转难眠。” 在一边围观许久的一个男人在一边说道:“恐怕只有程知悉他们那样的大家,才能把这首词给填出来了。” “程先生他们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来我们这样的地方?” 月霜并不是没有想过四大才子。只是这春华园毕竟也算是烟花柳巷之地,像程知悉他们那样洁身自好的人,又怎会轻易让他们见到?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群突然沉默了下来。 “月霜姑娘,不知在下是否可以看看你手中那半截唱词?” 正沉默着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说话,周围人的目光立刻向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就看见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个人正气定神闲地迈着步子来到月霜面前,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当然可以。” 月霜将手里的宣纸递给走在前边的李惟楚,眼神不自觉地往她身后的许海晏看了过去。 虽然身上穿着是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可以月霜这么多年看人的经验来看,一眼就看出对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身上自带的那种气宇轩昂的贵族气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在李惟楚看着那宣纸上的内容的时候,月霜忍不住开始猜测着这两人的来历。 李惟楚拿到那宣纸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一切。 这就是那天孙之钰来找茬的时候扔出去的那半截《雨霖铃》。 倒是没想到那孙之钰手劲儿这么大,一扔,竟然把手稿给扔到了丞相府外边,还好巧不巧地让这个最近风头正盛的月霜姑娘的随从给捡到了。 这不是老天爷都要帮她是什么? 不过,倒还是要感谢一下孙之钰那厮,竟然无意当中帮了她这么大的忙。 这月霜在这京岚城中这么有名,今后认识的达官贵人断然不会少。原本李惟楚就打算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和这春华园里的人打好关系,从里边时不时探听点什么小道消息。 要是今天能借着这个机会跟月霜搞好关系,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心里那点小算盘打完,李惟楚眼珠子一转,琢磨着开口:“月霜姑娘,麻烦你把纸笔递给我一下吧。” “好的先生。” 月霜赶紧让自己的小厮重新给李惟楚上纸笔。周围的人群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这人谁啊?好像没有见过?” “看他一副十分有把握的样子,看来或许有两把刷子。” “哼,他有十八把刷子都没有用!那唱词说不定就是四才子写的随手一扔,他一个无名小卒怎么可能填的上。等着看笑话吧!” 周围的那些吃瓜群众自以为小声的议论着,实际上却部一清二楚地落在了李惟楚耳朵里。 李惟楚也不恼火。 等她把这词填完,看到底是打你们的脸还是打我的脸。 “姑娘,纸笔来了。” 月霜的小厮把纸和笔都给拿了上来放在李惟楚旁边的桌子上。李惟楚提笔蘸墨,甚至连原先那张原稿都没有再看上一眼,提笔直接在纸上写下了整首词。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李惟楚洋洋洒洒地在纸上把整首词都给写了上去,一会儿便停了笔,将手中的纸递交到了月霜姑娘的手上。 月霜的声音本就清冷,当她缓缓念出那纸上的词句之时,整首词的意境仿佛再次得到了升华。 “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月霜低头呢喃着着最后一句,仰头看向面前的李惟楚,“无语凝噎,与何人说。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此时无声更胜有声……先生,您这词填的实在是太好了!” 月霜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捧在怀里,满脸仰慕地看向李惟楚。 “倒也不是我填的。” 李惟楚随意散漫地坐在旁边一张凳子上,指着书桌上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宣纸说道: “你家丫头先前捡到的那一版,原本就是我写的。” 第十三章 赠词 () 那词竟然是面前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人写的? 这是现在大家心中所共有的想法。 当然,当着当事人的面这么说出来好像有些不大礼貌,只是众人整齐划一的眼神出卖了他们内心的想法。李惟楚并没有在意,只是淡淡地扫了周围的人群一眼,旋即又把眼神定格在面前的月霜姑娘身上:“难道月霜姑娘也认为,我李惟楚是在说瞎话?” “当然没有!” 月霜走到李惟楚面前,恭敬地朝他说道,“月霜只是惊艳于公子的才学,并没有任何怀疑的意思。能够这样完整地接上前面半截唱词的意境,李公子就是这唱词的原主人一定不会有假。” 连月霜姑娘都这么说,周围人自然不可能还会有任何质疑的目光。更何况,就李惟楚刚刚填上的剩下半截来看,即使这原词不是他所写,他能够把这样一首词给完美地填上,也足够让人心生敬佩了。 “不知公子可否让我来为这词谱曲?” 月霜看着手中的词句,实在是越看越喜欢,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这个口。 居然还懂得问我要授权? 李惟楚倒是没想到这姑娘版权意识这么强,赞许地点了点头:“月霜姑娘若是喜欢,我把这词赠予你便是。” “赠予我?” 月霜瞪大眼睛看着她。 “我留着这词也没什么作用,你喜欢拿去谱曲完没问题。要是到时候月霜姑娘你把这曲子给唱红了,说不定我李惟楚还能借着你的光在京岚城红一把呢?你说是不是?” 月霜完没有想到李惟楚竟然会这么大方。现在的一些才子对自己的作品看得极重,各个都像宝贝似的捧着,更别说让他们这种伶人谱曲在大众面前唱了。谁都认为这是掉身份的事,而像自己这种伶人又没什么才学,只能让戏园子里专门写词的先生帮着写,那又怎么能赶上自己面前这首《雨霖铃》? 无怪乎月霜看见那半截唱词那么激动,实在是这梨园里边好的唱词太少。 似乎是明白月霜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李惟楚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对她说道:“月霜姑娘,我这儿还有一首词,不知你是否可以赏脸收下?” “还有一首?” 月霜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李惟楚。 李惟楚从旁边再次拿起纸笔,蹙着眉在纸上认真开始书写。 许海晏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从她一开始踏进府门的时候吟的那句“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开始,许海晏就知道她虽为女子,才学一定不会逊色于任何人。而今天这次填词,更是让他直接认识到了李惟楚身上的无限可能。 他再次觉得自己把她留下来这个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 最近城西难民问题已经困扰了皇上许久,满朝文武过了这么久都没想出什么切实可行的法子。原本今天上午和程知悉在大堂里讨论了许久终于想出几个法子,可是今天去看实际情况,发现还是不太适用。 想起刚刚她说的关于难民的对策,许海晏十分期待她会有什么新奇的点子。 李惟楚身心都在写词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许海晏凝视了自己许久。不一会儿将这词写完,李惟楚放下笔,将它递到月霜面前: “月霜姑娘,这首词同那首《雨霖铃》一同赠予你,希望他们能与你的曲子相配。” “李先生折煞我了,应当是希望我的曲子能配的上它们才是。” 月霜拿到李惟楚新写下来的这首词,比起刚刚那首竟然还要更加耐人寻味,境界更高。月霜险些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多谢先生赠予!” “那我便等月霜姑娘谱出好曲了?” “月霜定不负先生所托。”月霜朝李惟楚再次行礼,“对了,还没有请教先生,这首词的名字是……” “此词名为《声声慢》。” 李惟楚回答完月霜的问题,旋即转身带着十一和许海晏离开了人群中心。 “《声声慢》……” 月霜低头喃喃地重复着李惟楚的话,目不转睛地盯着纸上的词句。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 从春华园出来,李惟楚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刚才那春华园里边人群实在是太过密集,害得她差点没有喘过气来。 许海晏在一边瞧着她:“倒是没想到你会喜欢来这种地方。” “怎么了?有何不妥?”李惟楚转头看向他。 “倒也没什么不妥之处。”许海晏回头看着前边的路,“只是我认识的文人当中,好像没什么喜欢来这种地方的。” 李惟楚一听这话似乎不大高兴,快步走到许海晏面前拦住他的脚步:“许大人,这只能说明,你认识的文人眼光都太狭隘了。” “哦?” 许海晏好奇地低头看她,“怎么说?” “无论是下里巴人,还是阳春白雪,都是它存在的一种形式,内容与本质终究还是没有区别的。正所谓雅俗共赏,雅与俗本身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各有各的优点各有各的缺陷。再说了,你想想,我那两首词原本念着好像挺不错,但要是能让月霜姑娘谱上曲,一定能让大众更加能体会词中意味,甚至能让我的词境更上一层楼。你所认识的那些文人,正是因为他们狭隘的认知,导致自己文辞少了这个机遇,自己也少了些新体验,岂不可惜?” 李惟楚疯狂朝许海晏眨眼睛,似乎是想要得到他的认同。许海晏轻笑一声,点头表示赞许:“你说的不错,这是他们的损失。” 得到许海晏的认同,李惟楚高兴得不得了,在街上跟个小姑娘似的开始蹦。 前边驶来一辆马车,眼看着李惟楚就要被那马给撞上,许海晏眼疾手快,一下把李惟楚给带进怀里。 李惟楚被他这一下弄得心跳忽然加速,转头才发现旁边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立刻从许海晏怀里离开,李惟楚不自然地转过身去,背对着许海晏打了声招呼: “许大哥,我们赶紧回去吧,我跟你说说那个难民的问题。” 还是第一次见到李惟楚这般局促不安的样子,许海晏觉得有些新鲜,在后边轻笑一声,应了一句,快步追了上去。 第十四章 难民计策 () 丞相府今天当值的小厮,就是那天李惟楚刚来府上那次把李惟楚拦在门外的那位。瞧见许海晏竟然和李惟楚一同踏进府门,那小厮眼珠子瞪亮的像颗夜明珠,像是要仔仔细细看个清楚。 李惟楚感受到身后的目光,还回过头来冲他打了个招呼,旋即跟上了前边许海晏的步伐。 “这个李惟楚,居然还真能得到许大人的赏识……” 小厮嘀咕了两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看门去了。 许海晏走进书房,李惟楚还没等他招呼,自己直接一个屁股坐在了许海晏面前的椅子上。 这还没坐稳了,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一个男人突然指着李惟楚刚落下的屁股大喊了一声:“许大人都还没开口让你坐你怎么就坐下了!” “我靠!” 李惟楚被吓得忽然一下就跟坐到了弹簧似的立刻跳了起来,“谁啊突然出声!想吓死谁啊!” 拍了拍自己受惊的小心脏,李惟楚眼珠子往刚刚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一瞟 又是上次那个岑户曹! “我说你是不是看不惯我?” 每一步都像踢正步似的重重地踩在地上,李惟楚觉得这样才能表现出现在自己内心的愤怒,就这么恶狠狠地走到岑毓面前,抬手指着他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会吓死人的?” “明明是你个乡野村夫没礼貌,许大人都没让你坐你就坐下去了,你现在居然还好意思来训斥我?” 岑毓没有一点要跟她就此罢休的想法,直接迈着步子迎了上来就要同她正面杠。 “你才乡野村夫,你少给我瞧不起农村人了。上次的教训你又给忘了?许大人都没说什么,哪轮得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 “许大人是懒得同你这种小人计较。”岑毓眼神一瞟正在书架边翻看往日文书的许海晏,“这种小事,只能靠我多盯着点了。” “你不是管粮食的吗?”李惟楚不甘示弱,“你这人长得不高,管的倒是挺宽。” “你!” “李惟楚。” 原本还想同岑毓这家伙再吵两句,旁边的许海晏忽然喊出了他的名字。李惟楚屁颠屁颠地一路小跑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许大人,什么事?” “你说说你应对难民的办法?” “许大人,我觉得……” “大人,管那些劳什子难民做什么?统统赶出去不就好了?” 岑毓耳朵尖,听见两人在一边说起难民的事情,赶紧出声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李惟楚露出一副你有病吧的表情抬头扫了一眼岑毓,他却好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 “那些难民有相当一部分是武清那边混进来的。因为武清对待难民向来都是铁血手段,所以才会来我们北辰。要不是武清挑衅我朝,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难民?这是他们自己产生的恶果,凭什么要我们来承担?” “你自己都说了,有相当一部分是武清难民。可是你想过没有,这里边大部分还是我朝无辜子民,你说舍弃就舍弃,你管过那些难民们的死活吗?” 李惟楚原本并不想同他再争辩些什么,可听他这么冷血无情的发言,实在是忍不住要同他多争论几句,“要是真同你所说,就这么弃难民于不顾,你仔细想想,这会让多少老百姓们寒心?” 岑毓同样也不愿让步:“所以说你们乡野村夫就是目光狭窄。京岚城作为我朝都城,距离最近的同武清的边境也不过几天的脚程。要是那些难民当中混进来武清的奸细,把京岚城中的情报泄露出去,那武清的军队南下入侵我朝,直取京岚简直易如反掌,你懂不懂?” 李惟楚皱着眉看向他。 她当然知道现在的形式实际上已经十分严重了。看起来好像只是简单地做好难民工作的问题。但是说实话,这其中所存在的弯弯绕可不是一星半点。像刚刚岑毓说的就是其中一点。 更为可怕的是,要是朝廷真的对这些难民不闻不问,那些混在其中的别有用心的武清难民,一定会在人群当中散播对朝廷十分不利的言论。京城被侵还可以再夺回来,这失了人心想再拿回来,那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李惟楚深吸一口气,转身同身边的许海晏说道:“大人,岑户曹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也知道,武清派奸细过来除了套取情报之外,很有可能是想要从内部散播谣言,动摇我朝民之根本。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件事。如何处理难民,主动权终究是落在我们手里。只要我们在处理难民这个问题上采取怀柔政策,他们的那些伎俩就不可能发挥作用。” “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反客为主,借那些真正的武清难民之口,告诉那些武清子民,我们北辰王朝是多么的宽容大度,即使是对待敌对的国家,也存在着怜悯之心。如此一来,我们北辰原本的子民会对我们国家更加信服。这武清过来的难民,反倒给我们做了嫁衣。” “这般思虑一番,您觉得这难民问题,管还是不管?” 李惟楚站在许海晏面前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她对自己刚刚那一番说辞十分的有信心。她相信,许海晏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分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许海晏从来没有考虑到这样一个方面。 他从来就没有不管这些难民的打算,否则他也不会让岑毓过来,准备跟他说一说粮仓开放的问题。他只是从人道主义方面来考虑,觉得不能就这么放着活生生将近万人的难民饿死在街头。 他也知道武清难民其中混入奸细会有来京岚城套取情报的嫌疑,却并没有考虑过李惟楚所说的舆论传播的问题。 直到刚刚李惟楚的一番话,许海晏才意识到这样一件事: 谣言不都是一传十,十传百这么发展起来的吗? 看来那武清还真是铁了心要同我们北辰作对了。 许海晏对李惟楚鼓起掌来: “好一招反客为主,釜底抽薪。很好,这样一来,难民,我许海晏是管定了!” 第十五章 气死人不偿命 () 许海晏已经好几天没有在府里出现过了。 自从那天李惟楚同他说完了救助难民的对策,许海晏甚至连晚膳都没有在家里吃,带着程知悉和岑户曹几个人就直接去宫里边面见圣上,连夜商量好了具体的实行方案。皇上立刻下旨给许海晏,让他权负责此事。 处理难民问题足足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许海晏在难民堆里头抓获了不少从武清那边混进来的奸细。为了避免错抓,许海晏还好几次把李惟楚抓过去鉴定。 “许大人,我真的不是搞心理学的。” 李惟楚刚刚从茅房里边出来,就被许海晏的随行小厮给拽到了牢房里头。许海晏指了指牢房里边的被关起来的嫌疑人又让她帮着审讯。 “前两次你不都做到了么?这次也一定行的,我相信你。” 许海晏朝李惟楚眨巴眨巴眼。 叹气一声,李惟楚只好朝他点了点头,艰难地迈着步子往牢房里边走了过去。 直到难民被部安顿好,许海晏他们在难民群里抓到了将近二十个伪装成难民的奸细,还有些是趁着难民堆入城混进城里的奸细,也跟着被连根拔起,甚至连之前其他国家安排潜伏在京岚城的探子都跟着被查出了不少。 除此之外,因为朝廷对无论是本朝难民还是武清的难民都一视同仁,给予同样的优惠政策,同时也安排好了他们所有人的就业问题。现在在武清难民的心里,已经开始种下的一颗归属北辰王朝的种子。 甚至还有些难民,在京岚城中安顿下来之后,因为被京岚城中的繁华所吸引,一对比自家统治者荒淫无道每天只知道打仗打仗害的整个国家民不聊生的情况,都想把自己还在武清的亲戚给接过来。 这样一来二去,在武清的边疆地区,已经开始盛传出武清不如北辰的说法了。 “陛下,北辰皇帝不仅给所有的难民都发放了粮食和其他救济物资,还给他们在城里安排了工作。据探子来信,好像有很多一部分都被安排到了北辰皇帝最近正在修建的光渠水利工程上。” “还有呢?” 武清皇帝咬着牙,强忍心中的怒火看着正跪在地上的臣子。 “还有,还有……” 那臣子战战兢兢,总觉得这话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说出口。可是颤栗着抬头瞧见皇帝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样子,那臣子没了法子,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还有,最近边境的百姓们都说,说……” “你吞吞吐吐什么!赶紧说!” “说我们武清一点都没有人家北辰大气,自己的子民往别的国家赶,可人家却不仅没有把人给赶出来,还和北辰的难民一视同仁,都给予了救助。甚至还有些人说……” 臣子咽了咽自己的口水,深吸一口气,给自己私底下喊了声加油。 “还有些人说,京岚城那边比我们武清好上太多,不如跟着难民一起去北辰那边定居……” 那臣子话还没说完,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差点一个没忍住直接把放在桌上的玉玺往跪在地上的那人给扔了过去。 旁边的太监赶紧出来拦住了自家皇上: “皇上,冷静,冷静!” “你叫我如何冷静!” 皇帝在桌上重重一拍,朝堂之上的大臣都给吓了一跳。 “我们武清的子民,居然说北辰如何好,你让我这皇帝的脸面往哪儿搁!” 武清皇帝指着底下一个一个默不作声的大臣大声呵斥道: “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啊!当初是谁出的这个点子说让探子从难民堆里边混进去的!现在探子是混进去了,可是朕连民心都失了!朕的子民!现在正在别国给人家修水利!” “许承乾,好你个许承乾!” “那个,陛下……” 还在底下跪着不敢起来的臣子小声地开口看向正处于暴怒状态的皇帝。 “说!” “我们混进难民堆里的细作,部都被北辰给查出来了,甚至连先前潜伏在京岚城中的探子,因为要和他们联系,都跟着损失了不少……” 武清皇帝一听,白眼一翻,突然背过了气。 “来人!快来人!快叫太医” …… “很好,很好,非常好!” 同武清皇帝截然不同的是,世宗皇帝许承乾开心地接连说了三个好,虽然大冬天起来上早班大家都多多少少有些小情绪,不过见皇帝难得这么高兴,众多大臣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毕竟上头这位心情好,他们底下的官员才有好日子过不是? “许爱卿,你这次做的非常好,朕要好好嘉奖你。” 许承乾点了站在前头的许海晏的名,许海晏应声往旁边迈了一步,拱手向皇帝行礼: “还是多亏陛下及时下令,指挥有方,臣只是按陛下的旨意办事罢了。” “诶,你不必谦虚,朕从来都是赏罚分明,这次你提出来的关于难民问题的几个关键计策和问题,才能让朕有了具体救治难民的方向,许爱卿,你绝对是功不可没!” 许海晏虽然在李惟楚给自己的建议之上提出了几个点子,但还有许多关键,比如说,在难民得到救济之后要如何安置的问题都是皇帝想出来的解决办法,而许海晏只是就皇帝一下没有想到的方面提了些建议。 他由衷地对朝堂之上的皇帝说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而陛下能够想出让武清的难民帮我朝修建水利的点子,也实在是让臣万分敬佩。” “武清那韩年估计这时候听见探子传回去的消息,估计当场就得昏倒在龙椅上了吧?哈哈哈哈……” “这次,不仅难民问题得到了解决,更是间接解了边境之难,陛下的计策实在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啊!” 底下的臣子们趁机拍了许承乾好一通马屁。这皇帝怎么说也是人,好话怎么可能不爱听?被几个臣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夸,即使平时不苟言笑,现在都忍不住开始大笑出声。 “好好好,这次能够解决难民问题,许爱卿功不可没,赏黄金千两!” “陛下,眼下这正解决掉难民问题,要不这千两黄金,就用作赈济难民的救济金如何?” “好,许爱卿有这份心自然极好,朕这就安排下去。” 许承乾从龙椅上起身,大袖一挥: “退朝吧。” “退朝” 第十六章 初露锋芒 () 御书房。 下了朝之后,原本许海晏准备赶紧回府找李惟楚,跟她说说武清皇帝那边的反应,想着那家伙听了,肯定能乐上好一阵子。结果没想到皇帝身边的公公陈若弗把已经走出朝堂的许海晏给叫了回去,跟着皇帝一同回了明光宫。 许海晏跟着陈若弗走进书房的时候,皇帝正在坐在书案前,亲自给许海晏倒了杯茶。 听见许海晏和陈若弗走进书房的动静,许承乾伸手朝自己对面的座位一指: “海晏,坐。” “谢陛下。” 虽然和皇帝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叔侄关系,不过许海晏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因为这一层关系在皇帝面前放肆。 就算他不懂得权谋之术,在皇帝身边也算是有了些年头,自己需要用什么样的反应来对待皇帝,许海晏还是明白许多东西的。 不出许海晏所料,许承乾对许海晏的反应十分满意,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旋即开口问道:“海晏,你父亲最近身体怎么样?” “父亲一切安好,前些日子来信,他还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许海晏低着头,看着面前茶杯里的茶叶慢慢地在杯中旋转,沉积下去。 “小清准备什么时候来京岚城?” 许承乾似乎是毫不在意地随口一问,旋即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细细抿了一口茶。 “应该就这几日了。父亲正在给她准备来京岚给您的礼物。”许海晏轻笑一声道,“她一开始还不太愿意来,后来听说是让她来京岚城择选夫婿,忽然一下就变了主意,催着家里人赶紧帮她收拾行李,说是要马不停蹄赶来京岚呢。” 许海晏这轻松随意的一答,许承乾抿唇微笑着应了一声:“看来小清也是迫不及待地想找个好夫婿了?” “她呀,也是时候嫁出去了,这都十七了。”许海晏接话。 “虽说瀛洲人杰地灵,但是比起才貌双的世家子弟,还是要京岚城才能找得到。小清要找到门当户对的好夫婿,还得来京岚城才找得到。” “陛下所言甚是。” 许海晏朝陛下一拱手,“多谢陛下为舍妹如此思虑。” “诶,你这话就言重了啊!” 许承乾像是有些生气地说道,“那小清怎么说也是朕的侄女,是我们北辰正儿八经的清河郡主。为她选个好夫婿,不仅是朕这个叔叔分内的事,更是我朝一件大事!” “陛下言之有理。” 许海晏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语气,许承乾知道他就是这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开口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等到小清在京岚城落了根,小清,还有小清未来的夫婿,再加上海晏你。有你们几个在一边辅佐朕,朕能够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臣定当竭尽力帮助陛下实现宏图大业。” 许海晏这话说的真诚,许承乾满意地点头:“你这次这差事做的十分漂亮,朕赏你那么多黄金,你倒好,直接把它给捐了出去,不后悔吗?” “为百姓做事,臣不后悔。” “那好,朕便再额外赏你个恩典。” 许承乾再次给许海晏斟茶:“你可以跟朕提一个要求。” “陛下,其实,这点子,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 许海晏微微点头,对许承乾如实地道出了真相。 “哦?”许承乾突然反应过来,“那就是还有你底下的门客,程先生了?” “程先生一向才识过人,朕也多次想让他入朝为官,不过,他总是拒绝朕。朕这想嘉奖他,也有诸多不便啊!” 这个程知悉,之前就已经多次帮朝廷解决过许多问题。许承乾多次有意让他入朝为官,不过他每次都是用同样的借口拒绝自己,说什么不做官更自在,少了许多拘束,现在这自由身的状态同样能为他分忧,就让别的有识之士入朝为官好了。 是,你自由之身的确能为他分忧,只不过,是借着许海晏的手罢了。 许承乾若有所思地看着许海晏的方向沉默着不说话,许海晏似乎没有察觉到皇帝内心的想法,只是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这次程先生也有出力,不过,真正的功臣,另有其人。” “哦?那是谁?” “此人提前想到,武清会用这些涌入的难民打舆论战,损害我朝的威望。同时还想到了这些武清难民会对我朝子民进行渗透,让我们在不知不觉间失了民心。正因为如此,臣才会想到在武清的人开始进行渗透之前,先一步进行难民方面的甄别和筛选,把危险分子从中剔除。再利用剩下的武清难民为我们造势,来了一招反客为主,让他们的计划彻底落空。” 许承乾听许海晏的描述,愈发地对他说的这人有了兴趣,赶紧出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此人名为李惟楚,是前不久刚来到臣府上的门客。” “李惟楚?” 许承乾听到这个名字,竟然露出了一副觉得十分耳熟的模样。 许海晏也发现了许承乾表情的不对,连忙问道:“看陛下的表情……好像曾经听说过此人?” “是有些耳熟。” 许承乾仔细地在脑海中回想,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奉常崔咏皓在自己面前提过一嘴的那人。 “那李惟楚,最近是不是在京岚城还挺有名气的?” “啊?” 许海晏听许承乾这么一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最近臣一直在处理难民的事,倒是没怎么注意过。” “上次崔奉常在城中办些差事,无意间在春华园中听到了一首的曲子,那曲子名叫《声声慢》,最近这曲子和另外一首《雨霖铃》可以说是在城中名声大噪,而这作词之人,似乎就是你刚刚同朕提到过的李惟楚。” 没想到会从皇帝口中听到这两首词的名字,许海晏也是颇感意外。旋即立刻反应过来,朝许承乾点了点头,微笑道:“陛下,这词,的确就是那李惟楚写的。当时她写的时候,臣就在现场。” “是吗?” 许承乾微微侧着头,看向面前的许海晏。 看来这个李惟楚,得多留意一些才是了。 第十七章 窝窝头 一块钱四个 嘿嘿 () “饿死我了!” 李惟楚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身,一脸暴躁地推开房门。正在一边打盹的十一被突然开门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到李惟楚旁边:“先生怎么了?” “这也太欺负人了,怎么每次让你去取饭的时候都恰好没饭没菜了?这是想饿死我啊?” 要不是每天晚上溜进厨房偷点馒头吃,不然自己早就饿死了。 “先生,徐大娘最近回乡探亲去了。孙之钰每天去厨房晃荡,明里暗里告诉他们你马上就要被许大人扫地出门了,饭菜什么的有剩下的就给先生你留点,没有剩下的你就不用吃了。” “现在厨房里的厨娘不比徐大娘在府里待的久,都不敢得罪他,所以这才……” 这孙之钰,估计是在借着许海晏不在,就上次咏桂那件事报复自己来着。 “许大人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思及此,李惟楚稍稍克制了一下自己因为饥饿引发出来的暴脾气,压低嗓子问旁边的十一。 “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十一一边想着上哪儿给李惟楚弄点吃的,一边回答他的话,“不过也应该快了。等许大人回来了,一定让许大人给先生主持公道!” “等他回来我说不定都饿死了!” 李惟楚倚着门框撑着自己的身子以免自己倒下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点子,走到十一面前一拍她的肩膀: “十一,去厨房拿两个碗来。最好是那种破碗,缺个角有条缝什么之类的最好了。” “啊?” 十一一下没明白李惟楚的意思,“拿碗做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十一愣愣地点头,听李惟楚有些催促的语气,赶忙一路小跑着去厨房拿碗。 这厨房的厨娘们虽然碍着孙之钰的压力不能给李惟楚吃食,但这给个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虽然不知道李惟楚拿碗,而且还特意说明是要破碗要做些什么,不过看十一那么着急的样子,厨房的陈大娘赶紧从厨房拿了两个碗给她。 “陈大娘说,咱们丞相府的碗,最破也就这样了。” 十一拿着两个缺了一个小小角的饭碗递到李惟楚面前: “也行,不挑。” 李惟楚满意地接下其中一个,另外一个留在了十一手上。 “李先生,这是……” “带你讨钱去。” …… 李惟楚和十一就这么端着个饭碗坐在丞相府门前,可怜兮兮地坐在前边的台阶上,靠着后边大门前的石狮子,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敲着自己手里的碗: “各位走过路过的大哥大嫂大叔大娘行行好啊,我和我的小侍女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原本以为来丞相府当门客能吃香喝辣,结果没想到来了这么久,不仅月钱拖着不给发,连饭食都要克扣,我们主仆二人实在是没了法子,只能上这大街上来乞讨了……” 李惟楚原本长相就十分具有欺骗性,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有出门前特意往自己脸上抹了点土,再加上略带哭腔的台词功底。 那简直就是 一瞄一个准。 李惟楚现在才发现,自己十分具有演员的天赋。说不定前世去当个演员,还能那个奥斯卡奖什么的威风威风。 “这也太可怜了吧……这谁受得了这种折磨啊!” “不是吧,丞相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克扣门客月钱和饭食的人啊?” “这事实都摆在眼前了,眼见为实,我看啊,丞相确实克扣这位公子的月钱了!” 那正在看门的护卫原本还不把李惟楚当回事儿,结果没想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听他们谈论的话,已经对丞相大人造成了不良影响。同今天值班的头头报备了一声,赶紧小跑着进府去找管家大人去了。 李惟楚偷偷瞄了一眼正在周围议论纷纷的人民群众,听见他们站在丞相府门口大声议论丞相大人的不是。想起许海晏那有点憨憨的表情,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咳嗽两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围在前边的大爷大娘们小声说道: “其实也不是丞相大人……丞相大人这些日子忙着去处理难民的问题,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府了。现在丞相府里头都是那个叫孙之钰的门客当家,连管家都管不住他。他有心克扣我的月钱和饭食,我这新来的,也就只能受着了……” “孙之钰?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不就是上次围猎场差点被狼吃掉那个?你这么快就忘了?” 前排的大娘被大爷这么一提醒,曾经的记忆一下被唤醒起来: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好像那个姓孙的被那狼吓得尿裤子了是不是?” “还叫什么孙之钰,我看不如直接叫孙子比较实在哈哈哈……” 周围的人群好像完忘记了最开始讨论的话题是什么,现在只团团围着议论起前些日子孙之钰在围猎场上的丢人模样。有个细心的大娘听见李惟楚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声音,知道这孩子是真的饿了,赶紧回家给李惟楚拿了几个刚刚做好的窝窝头出来。 “孩子,吃吧,刚出炉,还热乎着呢。” 那大娘直接把碗都给了李惟楚。 虽然李惟楚刚刚有演戏的成分在内,不过肚子的饥饿感绝对是真实的。距离昨天晚上吃的那个侥幸从厨房偷来的馒头已经过去了将近六个时辰,李惟楚是真的饿了。 非常非常饿。 看见大娘递到自己面前的窝窝头,李惟楚简直幸福地要掉出眼泪来。 尤其是上边冒出来的腾腾热气,慢慢悠悠地钻到李惟楚鼻子里,简直就是一种**裸的勾引。 “谢谢大娘!” 李惟楚毫不客气地从大娘手里接过碗,伸手就把那热乎乎的窝窝头从里边给抓了出来。一不小心给烫到了手,李惟楚甚至都没来得及让窝窝头冷静一下,直接就开口咬上了一大口。 玉米面独特的香甜气息,再加上里边大娘放上的糖馅儿忽然一下充斥在唇齿间,对于李惟楚这种喜欢甜食的人来说简直就像是直接上了天堂。 人间不值得,但是窝窝头值得! 李惟楚陶醉在窝窝头的美味当中,完没有注意到孙之钰已经怒气冲冲地跑到自己面前。 “李惟楚!你在这给我胡说八道什么呢!” 没有理会孙之钰在自己面前大吼大叫,李惟楚继续吃着自己的窝窝头。 孙之钰气上心头,直接冲到李惟楚面前,大手一挥,直接把盛着窝窝头的碗给掀翻了。 窝窝头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除了李惟楚吊在嘴里那个。 第十八章 替小姑娘讨回公道 () 李惟楚看着滚在地上的窝窝头,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忽然一窒。 滚在它身,痛在我心。 “你有病吧?” 李惟楚刚吃了窝窝头恢复了些力气,现在有劲儿跟这龟孙吵架,原本想撸着袖子更有气势,这初冬的风一吹,冷的李惟楚打了个哆嗦,又赶紧把袖子给放了下来。 总之,这种浪费粮食的行为实在是令人恼火! “你生气冲我来,朝窝窝头发什么脾气?” “谁让你在这散播谣言的?”孙之钰站定在李惟楚面前,“是不是你说的我不给你饭吃?” “难道不是你吗?” 李惟楚面无表情的反问让孙之钰有些措手不及。 “明明是你没有做好丞相大人吩咐下来的工作,你现在居然还反咬一口?”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做好丞相大人的工作了?”李惟楚故作恍然大悟状,“莫不是你一天到晚都在尾随我?” “胡说八道。”孙之钰不屑地摆头,“我尾随你做什么?” “那你在这乱嚼舌根!” 李惟楚气势汹汹,像是马上就要跟孙之钰打上一架。虽然孙之钰比他高上许多,可被李惟楚这样恶狠狠地盯着,孙之钰一时之间也有些心悸。 只是,像孙之钰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服输的。 李惟楚也不例外。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起来,谁也不肯让着谁。原本吃瓜群众还保持着看戏的态度,看两人逐渐开始动起手来,有人终于还是出来阻拦了。 这毕竟是在丞相府面前,闹出什么事情,影响也不大好。 只是孙之钰和李惟楚两个人吵架,吵着吵着都有些上头,原本还在组着些诗句暗讽对方,到了后边脏话就跟开闸了似的怎么收都收不住。 围观群众一边想着要阻拦他们几个吵架,一边竭力想要理解从李惟楚嘴里蹦出来的诸如“傻逼”“智障”之类的词语。 这越吵越面红耳赤,两人推推搡搡,李惟楚毕竟是个女孩子,力气自然不如比自己高大的孙之钰。被他用力一推,一下子往人群外边倒了下去。 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撑住了李惟楚的后背,让她重新站稳了脚跟。 李惟楚仰着头一看 竟然是许海晏回来了。 “许大人?” “发生什么事了?” 许海晏一出场,周围的人群自觉地给他让开了一块空地。皱着眉看了一眼一边面红耳赤的孙之钰,又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李惟楚。 合着趁自己不在府上,这个孙之钰来找小姑娘的麻烦了? “许大人,是那李惟楚……” “我有问你吗?” 平日一贯不喜欢和自己下属生气的许海晏难得脸上出现了愠怒,眼神看向刚刚被自己扶起的李惟楚: “你来跟我说。” 李惟楚立刻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不落地部告诉了许海晏,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添油加醋说了许多孙之钰的坏话。 孙之钰原本还想辩驳几句,被许海晏的眼神一扫,只能立刻住了嘴,什么话都憋着。 对于李惟楚某些无中生有的指控也只能默默应下,敢怒不敢言。 “就是这样了许大人。” 李惟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它正巧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原本在厨房讨不到吃的已经够难受了,孙之钰还让管家把我的月钱也给克扣了,我连想去外边下个馆子都没钱。” “嗯,我知道了。” 许海晏原本想拍拍小姑娘的脑袋让她稍安勿躁,可是忽然一下觉得这个动作不适合对女扮男装的李惟楚做,伸出去的手在差点碰到李惟楚头之前变成了落在她的肩膀上: “我去帮你讨回公道。” 李惟楚抬眼看他,眼珠子随着许海晏的手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刚刚他不会是想摸我的头吧? 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这个问题,许海晏已经迈着步子走到孙之钰面前,低声问他:“是李惟楚刚刚说的那样吗?” 孙之钰低着头不敢看他。 虽然刚刚李惟楚有些添油加醋,不过克扣月钱,还有不给饭吃都确实是他授意管家做的,这个锅他甩不掉。 孙之钰木讷地点头,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把李惟楚留下,是因为她的确有过人之处。希望孙先生你能保有文人应有的包容之心。” 许海晏没有再多说别的话,只是跟他说了一声看似不痛不痒的警告的话语,朝李惟楚使了个眼色。 李惟楚心领神会,招呼十一赶紧跟上,跟着许海晏回了丞相府。 孙之钰站在门口,又被愤怒的人民群众们给狠狠地讨伐了一顿。 …… 已经数不清李惟楚的肚子第几次发出咕咕咕的响声了。 “这几天都没吃饭?” 许海晏带着李惟楚往厨房的方向走,一边回头问她。 “嗯,上次从牢房里边回来之后,孙之钰就没让厨房的人给我送饭了。” 李惟楚勾着手指数了数,“大概有五天了。” “你怎么不派人去找我?” 许海晏完没想到李惟楚这小姑娘竟然足足挨了这么多天的饿。 简直跟那些难民有得一拼了。 “许大人,你这几天因为难民的事情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怎么还好意思麻烦你?” 李惟楚漫不经心地说道,“再说了,这点小事,我可以解决的。” 今天就算许海晏没有出现,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一闹腾,那孙之钰也会迫于压力必须给自己放月钱和吃食的。 趁着四下无人,许海晏一拍李惟楚的脑袋:“那你要是饿死了怎么办?” “那倒不会。” 李惟楚毫不在意地摊手,“就当减肥了。” 想起自己在前世的时候,还过过比这更苦的日子呢。 这五天她也不是完没有吃东西,至少晚上还偷吃了些馒头。前世最艰难的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有粒米吃。 现在这情况实在要好上太多了。 许海晏听见从李惟楚嘴里蹦出来的陌生词语,忍不住出声问道: “何谓,减肥?” “额,这个……” 李惟楚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嗯嗯啊啊语焉不详地糊弄了几句,旋即推着许海晏的后背往厨房的方向继续前进。 “许大人快点,我要被饿死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 许海晏轻笑一声,迈着步子来到了厨房。 第十九章 剁椒鱼头 () “你们先下去吧。” 许海晏走进厨房,对着正在忙碌的厨子们吩咐了一句。得到许海晏的命令,虽然不明白自家主子想干嘛,但众人还是立刻放下了自己手上的活,一边朝许海晏行礼,一边往外边退了出去。 李惟楚不明所以。 “许大人,这厨子都不在,我吃什么啊?” 许海晏转头看向她:“我给你做啊。” 听他从嘴里蹦出来的这几个字,李惟楚被吓得差点一下没有站稳:“真的假的?许大人你居然会做饭?” 我还以为你震惊的是我给你做饭这件事。 许海晏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对着自己瞪大着眼睛的李惟楚:“嗯,从小就会做。” 李惟楚觉得自己简直弱爆了。 在前世自己就已经是个炸厨房的废物,到了这辈子,没有了电磁炉这种方便的东西,自己连煎个蛋都不行了。 没想到许海晏这个天天都有人伺候的丞相大人,居然还会做饭? “许大人,你可别诓骗小人。”李惟楚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我现在已经饿到不行了。要是你做出什么黑暗料理来,小人的胃可不是铁做的。” 许海晏被李惟楚成功逗笑,伸手捏了捏李惟楚的脸颊:“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被许海晏这样亲昵的动作给吓了一跳,李惟楚脸颊突然一下变得绯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珠子四处乱转,就是不敢看许海晏的眼睛:“诶,那什么许大人,赶紧做吧,我,我饿了。” “好。” 许海晏应了下来,挽起袖子准备开始备料。 他到底想做什么菜,李惟楚这个只会吃的厨房白痴光看备料自然是看不出来分毫。不过,当看见许海晏从橱柜里边拿出一罐剁辣椒的时候,她整个人眼神都亮了。 剁辣椒啊!这可是她的最爱! 没有辣椒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李惟楚闻着罐子里飘来的剁辣椒的香味,又看见许海晏案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花鲢,就算李惟楚不懂做菜,也知道许海晏想做什么菜了。 剁椒鱼头! 只见许海晏熟练地把鱼头和鱼身给分割开来,再从中间剖开,取出中间不要的部分,用刀在鱼头两侧划了几道口子。放上葱姜,料酒,盐,酱油在鱼头上抹匀腌制片刻后将葱姜拿下来,再用紫苏,葱姜打底,最后从罐子里舀了许多剁辣椒往鱼头上放了过去。 这鱼还没有开始蒸,李惟楚体内的馋猫就感觉已经有香气从里边冒出来了。 “这剁辣椒里边怎么好像还有点茶的香气?” 李惟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许海晏周围,弯着腰去闻已经处理好准备开始蒸煮的鱼头。 “因为里边有铁观音。” 许海晏倒是没有想到李惟楚竟然这么一闻就闻出了茶叶的味道,转头看李惟楚伸手就要去拈,出手轻轻打了下她的手背:“着什么急啊,这还没蒸呢。就这么吃剁辣椒对胃不好。” 摸了摸自己被打的手背,李惟楚朝许海晏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旋即开始转移话题:“居然能想到用铁观音来提剁辣椒的香味……许大人,这剁辣椒是厨房哪个厨娘想到的?” “这是我腌的。” 许海晏无语地看了李惟楚一眼。 好了,这下她对自己面前的这个丞相大人的认知再次刷新了一层。 谁能想到丞相大人不仅在政治上才思过人,连做饭做菜都有自己的巧思在里头。 “许大人,您还真是,心灵手巧,聪慧过人啊!嘿嘿……” 李惟楚干笑两声,决定闭嘴往边上待着,乖乖等自己的剁椒鱼头出锅。 许海晏眼睛余光瞧见李惟楚突然乖巧下来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旋即转眼回到自己的案板上,继续给李惟楚做饭。 虽然说从她平日的饮食习惯里头知道了她喜欢吃辣,不过这毕竟五天没怎么吃东西,忽然一下吃这么辣的东西对胃不大好,许海晏一边给她煮了一碗红苕粥,一边还在准备着今天厨娘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时令小蔬。 打开蒸笼发现锅里头还有之前厨娘留下来的芋头,许海晏用筷子试了试,已经熟了,软软的芋泥因为筷子轻轻一扎溢了出来。许海晏招呼了一下旁边站着的李某人:“过来,先吃个芋头垫垫肚子。” “来了!” 听见还有别的吃食,李惟楚赶紧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许海晏用碗给李惟楚盛了几个芋头,让她继续坐在一边等着。 于是李惟楚又坐在一边观摩许海晏做饭的英姿。 许海晏一直在灶台前忙前忙后,李惟楚的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着那个放着自己剁椒鱼头的蒸笼。隔三岔五地问上一句剁椒鱼头好了没有。 在接连说了五次“再等等”之后,许海晏算了算应该已经到了时间,终于准备去伸手开蒸笼。 李惟楚就在边上候着,盯着蒸笼盖表情生动。 蒸笼一揭开,里边的雾气一下部喷到了李惟楚脸上,蒸笼上带着剁椒鱼头,还有先前残留下来的芋头的香气。 视线一下被遮挡住,李惟楚赶紧扇了扇自己面前的雾气,瞪大着眼睛看着蒸笼里的剁椒鱼头。 鱼头的貌已经被剁辣椒给遮掩的七七八八看不太清,不过李惟楚光是感受着这四溢的香气,就大概能猜到这鱼头一口咬下去,该是怎样的鲜嫩肥美松软多汁。视线随着鱼头的移动轨迹移动到了灶台上,许海晏把鱼头放在上边,撒上葱花,最后再用锅勺盛上小半勺热油从上边一下浇了上去。 油和鱼头一接触,一下发出“呲啦呲啦”爆油的声音。那金黄的油顺着鱼头的弧度从上往下流了下来,一下浸润了整个鱼头,如同瀑布一泻千里,迅速沾满了整个盛着鱼头的盘子。红青色剁辣椒的背景,翠绿葱花点缀其中,灰青鱼头若隐若现,金黄的热油现今已经和剁辣椒的汤一起裹挟成了一片红海,如同环绕在周围的护城河。 好一副火树银花的美丽景象。 厨房里边一下充满了剁椒鱼头的香气。 第二十章 谁是苏东坡 () “客官,你的剁椒鱼头好了。” 许海晏扭头看了一眼正坐在桌子边上嗷嗷待哺的李惟楚,微笑着把剁椒鱼头端到了她面前。 跟着还有油泼辣子拌上的红油面皮,擂椒皮蛋,昙花甜汤以及刚刚剩下的几个芋头。 这还没吃,李惟楚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么些菜,就已经忍不住打了个嗝。 许海晏正在给她盛饭,一下没忍住笑出声:“这还没吃呢,你就饱了?” “我这是饿的!” 李惟楚拿着筷子夹了会儿空气,下意识伸手就要去夹菜。 突然反应过来,悄悄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许海晏。 “许大人,你今天怎么突然想着给我做饭?” 李惟楚趁着许海晏不注意再次扫了一眼放在自己面前尝试用香气勾引自己的剁椒鱼头,稍稍克制了一下自己的食欲,唤醒了一点理智。 这俗话说的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要是许海晏想借着这剁椒鱼头把自己给卖了咋办? 那也太得不偿失了! “前段时间你给我出的那几个关于难民的点子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这顿饭,算是我替那些真正的难民谢谢你的。” 听完这话,李惟楚甚至都没来及回个话,直接伸出筷子去夹自己面前的剁椒鱼头去了。 那鱼肉已经被蒸的极软,李惟楚的筷子只是稍稍一用力,鱼肉就已经从上边掉了下来在底下的红汤里边滚动了两下裹上了红油。 赶紧把碗贴在盘子边缘怕鱼肉给掉出去,李惟楚把那块鱼肉用筷子从盘子里给扒拉出来,直接一口吞进肚子里。 简直就是入口即化,鲜嫩无比。肉里还带着紫苏的香气,让人欲罢不能。 “太好吃了!” 李惟楚就着里边的辣椒油扒了一口饭。 叠加上刚刚的窝窝头的幸福感,李惟楚感觉自己现在已经直接上了天堂。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都是你的。” 许海晏把菜又往李惟楚的方向推了推,她也毫不客气,把剁辣椒往自己碗里一扒,猛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饭进去。 太爽了,剁辣椒拌饭简直就是人间极品! 更绝的是,许海晏腌的这个剁辣椒,里边还有茶的味道。细细一品,里边的白糖和料酒让剁辣椒的香味更加浓厚。 李惟楚朝他竖起大拇指:“许大人,这剁椒鱼头绝了。” “是吗?”许海晏一脸微笑着看着她,“饭不够还有粥。” “许大人,一起吃啊。”李惟楚见他只是坐在对面看自己吃,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这毕竟是人家辛辛苦苦做的,怎么着也得吃点吧。 “我原本还好,不是很饿。”许海晏摆手,“不过,刚刚看你吃饭,我竟然也有些饿了。” “饿了就吃啊!”李惟楚起身从旁边给他拿了个碗来盛饭,笑眯眯地看着他,“我爹娘也说,看我吃饭特别有胃口。” “是吗?”许海晏伸出手去夹了一个芋头放在自己碗里,“挺好的,能吃是福。” 李惟楚原本就已经很瘦,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李惟楚还总是穿些十分宽大的衣袍,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更加的娇小。再加上这几天没吃饭,许海晏从心理上觉得她一下子瘦了十几斤。 李惟楚饿起来的食量实在是吓人,再加上许海晏的菜十分下饭,不到一会儿就已经两碗米饭下肚了。要不是许海晏盯着说忽然一下不要吃太多容易肚子痛,李惟楚估计还能再吃上好几碗。 不过菜都被她给吃完了。 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李惟楚整个人放松地摊在沙发上,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许海晏: “姜芽紫醋炙鲥鱼,雪碗擎来二尺余,。尚有桃花春气在,此种风味胜莼鲈。” 吟完诗,李惟楚猝不及防地打了个饱嗝。 “这下终于是吃饱了以后打的嗝了吧?”许海晏调侃她,“这时候还能吟首诗来。” “嘿,这不是我写的。”李惟楚摊手道,“是一位叫苏东坡的先生写的。” “苏东坡?” 许海晏愣了一下,“不知是那位隐士高人?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 “额……”李惟楚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说漏了嘴,表情呆滞了几秒,旋即自己给自己打圆场,“啊,东坡先生啊,是很久以前一个非常有名的才子。他同你一样,不仅自己很有才华,做饭也非常厉害。而且还自己发明了很多菜的做法,包括什么东坡肉,东坡鱼,东坡豆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很久以前?” 许海晏若有所思地点头,“难怪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李惟楚在一边附和地点了点头,却忘记了比自己还要小上许多的李惟楚如何得知的这件事。 “说起来,你还是我除了东坡先生以外,第一个见到的做菜做这么好吃的文人。”李惟楚再次忍不住打了个嗝,许海晏赶紧从一边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喝下去,“不一般都说,君子远庖厨吗?怎么许大人你看起来做菜这么熟练?” “是儿时在瀛洲的时候,我娘亲教我的。”许海晏回她的话,“我娘亲说,那些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话都是屁话。” “嘿” 第一次从这个世界听到说话这么放荡不羁的女人,李惟楚一下来了兴趣,“你娘有远见。” “汪曾祺先生说的好,‘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现在的文人啊,就是对其余文化缺少些包容性。要是其他文化也一同繁荣,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你的思想和我的思想碰撞在一起,产生更多交流更多火花,这才能推动思想的进步嘛。” 李惟楚突然瞧见盘子里还有块肉可以吃,赶紧再次伸出筷子去夹。 许海晏点头道:“我娘也是这么觉得的。她还说,做官就像这做菜一样。什么时候该放盐,什么时候食材下锅。大火煮多久,小火煮多久,都是由你想做什么菜决定的。而调料和食材选定多少份额,如何把握他们之间的平衡,就像处理人际关系一样,永远保持这天平的稳定。” “一个连食材之间的平衡问题都解决不了的人,最终一定是成不了大事的。” 李惟楚听完许海晏的话,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瀛王妃果然不愧是瀛王妃妃,这见识果真是常人所不及。 “不过……”许海晏抬头看向她,“汪曾祺先生又是谁?” 第二十一章 掉钱眼里的李某人 () 李惟楚觉得自己需要立刻改掉时不时往嘴里说出自己前世名人名字和名言的习惯。不然每次许海晏问自己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都得编个不着调的谎言骗他。久而久之,迟早都会露馅儿。 就比如说现在,她对许海晏说:“汪曾祺啊,就是我爹娘认识的一个朋友,也是个厨子,但是也是个文人不过他很低调,所以你应该也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确实是没听说过。” 许海晏点头道,“这样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但听你这么一说,感觉这苏东坡先生和汪曾祺先生都是很有意思的人,要是有机会,真想结识一下。” 李惟楚干笑着挠头缓解尴尬,旋即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饭吃完了,我要去管家那讨我的月钱了。十两银子也不算小钱了,我得赶紧要回来。” “等等。”许海晏赶紧叫住她,“我这还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好消息?” 李惟楚回过头来看他。 “我在陛下面前说起了你给我提出点子的事情,陛下说,这次难民问题得到妥善解决,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所以,特意让我带来了奖励你的口谕。” “什么什么?!我还有奖励!” 李惟楚一听这话开心的要命,蹦着绕到许海晏身边来,缠着他让他告诉自己皇帝给了她什么奖励。 “陛下说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好像平常一样赏你些木器摆件之类的东西。听说你才进京不久,所以决定赏你三十万两银子和五十片金叶子。” “三十万两银子!”李惟楚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还有五十片金叶子?!” “是的。”许海晏点头道,“原本陛下还想赏赐你些黄金的。不过最近难民那边花了不少钱,陛下说下次有机会再赏你点别的东西。” 李惟楚听见说三十万两银子和五十片金叶子,眼睛都亮了。 陛下这哪里是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分明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李惟楚喜笑颜开地围在许海晏身边:“许大人,那这银子现在在哪儿呢?” “现在就在我马车上。”许海晏吩咐下人过来把吃饭的桌子收拾了一下,“现在要跟我过去拿?” “去去去,我火速赶来。” 李惟楚小跑到许海晏步子前边,看他这么不紧不慢的样子,赶紧又返回来拽许海晏:“你赶紧的啊!不要再慢悠悠地走了,到时候我的银子就飞了!” “这银子好好地躺在我马车上,怎么会飞?”许海晏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我快些陪你去取便是。” “那十五两银子我也要问管家讨回来,许大人你同我一起去。” “知道了知道了” “……” “李惟楚的底细查的如何?” 皇帝送走许海晏没多久,一位身穿便装的男子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在皇帝面前,双手抱拳前来向许承乾复命。 “底子很干净,没什么问题。” 黑衣人的声音如同今日外边的寒风一般冷,“家住风农县,父母都是普通农民人家,在他五岁那年就去世了,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今年十六,想来京岚城见见世面,盘缠是各家各户凑来的。至于为什么选丞相府……属下猜应该是因为丞相府经常收门客,算是个好的落脚的地方。” “那他为何不来考科举?”许承乾不解。 “李惟楚家境贫寒,科举考试还是需要一些银钱来支撑的,据街坊邻居说,他们曾经想要资助李惟楚考科举被他拒绝了,还说不想再麻烦他们。” 许承乾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没有说话。 “属下还有个猜测。”男子沉声道。 “说。” “这李惟楚毕竟是乡野出身,虽然这次歪打正着出了这点子,不过自己本身说不定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这恐怕也是他不来考科举的原因之一。陛下大可不必对这种人过多在意。” “这次难民,对方多半并没有打算要用舆论的方法对我们北辰进行渗透,可这个李惟楚却能想到这么远的地方,足以见她并不是歪打正着。” “至于你说的真才实学,他最近可是凭借两首词在京岚城名声大噪呢。”许承乾提笔在纸上写下之前崔咏皓在自己面前背下的唱词递给他看,“若是没有真才实学,怎么能写出这种词?” 男人虽然不是很懂诗词,不过瞧见许承乾写在纸上的那几句,只觉得同自己平常在别的所谓才子那里听到的词句完不同。 “李惟楚那边,你派人继续盯着。找到机会,一定要把这个李惟楚拉到朕这边来。” “属下知道了。” 应下了许承乾的吩咐,男人一个闪身,突然又消失在了许承乾身边。 “李惟楚……” 被皇帝惦记着的李某人此时此刻已经被一箱子的银子和一小口袋的金叶子给迷了眼睛,半跪在地上看着那一箱子银子流口水。 许海晏从来没有见过向李惟楚这样这么爱钱的家伙。 现在的那些个文人,个个都自诩是高洁之士,视金钱如粪土,实际上却比谁都更爱钱,还为了钱财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惟楚就很好,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喜好,喜欢什么便是什么,想要什么便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他喜欢同这样的人打交道。 只是他身在官场,像李惟楚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心里没有半分花花肠子的人,根本无法在官场当中生存下去。 这些年要不是因为有皇帝在他背后撑腰,光是他前些年下令处死的部分贪官,联合起来陷害他都能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诶对了许大人。”李惟楚终于从一堆银钱当中清醒过来,“陛下没有给你赏赐吗?” “给了。”许海晏老实回答,“黄金万两,我准备部用来赈济难民。” “万两黄金!赈济难民!” 李惟楚腾的一下从地上起身,“许大人,你不妨救济救济我?” “陛下这不送来银钱救济你了吗?”许海晏说道,“怎么,难不成你嫌少?” 嫌少?她疯了!皇帝给的钱她敢嫌少?怕是几个脑袋都不够掉。 “许大人说笑了,我怎么会嫌少呢?我是这么贪财的人吗?” 李惟楚故作严肃地咳嗽两声,试图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他:“许大人,你那黄金是以你的名义捐赠的吗?” “正是这么打算的。” “许大人,那黄金还是按照皇帝的名义捐赠比较好。”李惟楚说到,“就说皇帝体恤难民,再次拨了一笔款下来用来赈济难民。” “为何?” 为何? 自然是避免功高盖主,成为皇帝的眼中钉。 李惟楚瞄了许海晏一眼,没有继续往下说。 许海晏总以为李惟楚是个十分纯粹的人,却并不知道,她才是整个丞相府里弯弯绕最多的人。 第二十二章 余音绕梁 ()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李惟楚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变装成了男人入戏太深,还是本来就是个有着这种基因的坏女人,总之这几天,她得到了皇帝赏赐的大把银子,隔三岔五地就去春华园。 找她许久未见的月霜姑娘。 月霜姑娘见她来,甚是高兴,把自己这最后一首曲子弹完就把李惟楚请进了自己房间,让丫鬟们好酒好菜伺候着。 还有许多最近这几天天天来春华园听月霜姑娘唱曲的客人们,听说这曲子的作词来了,都一窝蜂地涌了上来想要一睹风采。 “您就是李惟楚李公子吗?那首《雨霖铃》和《声声慢》都是你写的吗?” “李公子您真是太有才了!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李公子……” “好了好了,大家稍安勿躁。”李惟楚朝着正一窝蜂涌向自己的人群摆了摆手,“那词不是我写的,是柳永先生和李清照先生写的。” “我才不信,我听都没听说过这两个人。” “柳永是谁?李清照又是何人?李公子你就别谦虚了。” “对啊李公子,你不如早些给我们签个名?或者题个字也行。” “……” 李惟楚无语地看了一眼周围已经丧失理智的人群。 看来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果然不假,这些人就没有许海晏那么好糊弄。 正在纠结到底应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柳永和李清照问题的时候,月霜姑娘走出来开口: “好了李公子,你就别谦虚了,这词,当时我们在场的人都看见是你亲自写出来的,怎会有假?” 姐姐,我可以默写啊?高中必背古诗不是白背的好吗? 李惟楚嘴角抽了抽正准备反驳,月霜就再次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各位,这李公子这几天好不容易来我这儿做客,今天就暂时不给大家演奏曲子了,请大家谅解。” “理解理解。” 站在前排的一个大叔首先表了态,“月霜姑娘,你好生招待李公子,我们还等着李公子给我们写新词呢!” “是啊是啊!” 还写? 李惟楚差点没一个白眼翻死过去。 这本来顶着柳永先生和李清照先生的两首词欺世盗名已经够让人良心不安了。原本打算今天过来澄清一下,结果没想到居然越抹越黑,这下这锅是彻底甩不掉了。 看来今天回去要多给他们烧写纸钱,让他们体谅体谅了。 李惟楚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月霜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些在外边看戏的吃瓜群众们,瞧见李惟楚一袭翩翩君子风流白衣,月霜一身清冷蓝绿纱裙并肩而行的样子,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 “这李公子和月霜姑娘,简直就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啊!” 远远地听见这句话,李惟楚差点没一个踉跄栽倒在台阶上。 大哥,我是个女的! 莫不是您还嗑百合cp? 李惟楚原本一直感觉自己今天来春华园就是个错误的决定,不过在听见月霜的曲子之后,只觉得今天一切都值了。 月霜的琵琶声,就如同白居易在《琵琶行》里头写的那般,不仅她自身琴艺高超,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琴声带着感情,带着故事感。 这月霜的来历,恐怕并不简单。李惟楚想着。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一曲终了,李惟楚忍不住拍手叫好。来京岚城短短一段时间就能快速站稳脚跟的女子,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李公子,这曲子您可还算满意?” 曲终收拨,月霜半抱着琵琶,抬眼望向自己面前的李惟楚。 “满意,自然满意。”李惟楚称赞道,“不过月霜姑娘,你这曲子里,还少了些东西。” “少了什么?” 李惟楚沉默着不作声,把月霜旁边的小丫鬟给叫了过来,附耳说了些什么。那丫鬟收到李惟楚的话,朝月霜和李惟楚告退,快步走出了房门。 “不知李先生和小莲说了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惟楚岔开话题,低头端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将其中的茶一饮而尽。 真苦。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李惟楚觉得,自己真是永远都学不会品茶这个技术活了。 沉默了一会儿,小莲已经从外边回到了房间。她身后还跟了几个小厮,一个手里抱着被布料包裹着的一长条,另外两个手里拿着琴架。 聪明如月霜,一眼便看出了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 “公子这是要用筝来与我合奏?” “是的。”李惟楚点头道,看着那几个小厮在自己面前把琴给支了起来,“若是我所料不差,月霜姑娘你谱的曲,应该是二人合奏效果更佳。” “月霜这点小心思,果然还是没有瞒过公子的法眼。” 没有否认李惟楚的猜想,月霜大方地承认了下来。等到李惟楚的琴支好,月霜将手里的谱子让小莲递到了他面前。 李惟楚只是扫了一眼,便又让小莲给还了回去。 “这琴谱倒不必了,刚刚听月霜姑娘你弹奏了一番,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当然,主要是你们这儿的谱子我看不懂。 作为一个只能看懂简谱的二十一世纪新新青年,当初学古筝的时候也是读的简谱。刚刚粗略扫了一眼,上边有什么“上”“勾”“尺”的字样,估摸着应该是工尺谱。 虽然以前为了方便研究有过部分了解,但是这手弹的速度显然跟不上自己脑子的运转速度。再加上自己只是负责合奏,也用不着这么详细的谱子。 “开始吧月霜姑娘。” 李惟楚朝她挥了挥手,月霜微微点头,重新抱好自己怀中的琵琶,开始准备同李惟楚合奏《雨霖铃》。 月霜的琵琶声起,李惟楚便在一边开始准备为她和声。当古筝的声音响起,如同沁人心脾的春雨一般环绕在琵琶声周围,月霜清冷的声音唱起“寒蝉凄切,对长亭晚”,在这房间里头的十一和小莲两人,心头突然泛上一口酸,久久化不开。 原本外边还有些喧闹的春华园,突然听见月霜房间里传来的琴声,一下部安静了下来。那些正在听曲儿的,听说书的,都仰着头看向楼上传来乐曲的房间。 所有人都沉醉在了其中,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站在十里长亭,同自己心爱之人告别的苦情人。 琵琶珍珠落盘,古筝空灵悠扬,充盈着整个春华园。 即使一曲终了,仍是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第二十三章 飞来横祸 () 月霜的琵琶声停了下来,李惟楚古筝的最后一个音符也缓缓落下。春华园的所有人还沉浸在两人的琴声当中无法自拔,直到人群当中有一人带头鼓掌,其他所有人才跟着从刚刚的震撼当中清醒过来,跟着一同鼓起掌来。 前段时间,月霜在这春华园演奏这首曲子已经不下百遍,而每一次演出都是人满为患。 多数人在李惟楚作词的时候不在场,并不能直接感受到李惟楚的才气,只是在听完这首曲子时候觉得月霜的曲子果真是这北辰第一,对李惟楚的词倒是没什么别的特别感受。 直到今天,听见了李惟楚同月霜的合奏,才知道,原来坊间传闻李惟楚才华横溢竟然是真的。 或许才华横溢都不足以说明李惟楚的才气。 听见外边响起的掌声,月霜从座位上起身,推开门去看外边的观众。 “月霜姑娘,刚刚同你合奏的古筝,是李惟楚李先生吗?” 月霜十分大方地应道:“是,同我合奏的,正是李惟楚李先生。” “我看啊,这个李惟楚李公子,比那些个什么四大才子强多了!李公子这般才情,有哪些人比得上?” “诶,陈大哥,你这话就是折煞我了。” 李惟楚也跟着月霜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低着头看向刚刚那个出声的年轻大叔。 “你这话要是被四大才子的粉丝们听见了,还不得把我给撕碎了。”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叫做捧杀。 “什么是粉丝?” 底下的陈大哥还没有回话,旁边的月霜就忍不住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嗯……就是,爱慕者的意思。” 李惟楚只能这么简单粗暴地给她随意解释了一通,却没想到旁边的月霜突然笑出了声。 “怎么了?” “月霜只是觉得,同李公子说话十分有意思,每次都能听到些月霜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词,或者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意思。” “是吗?” 李惟楚右手手指敲了敲护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要是老板娘在,一定会很高兴认识李先生这样的人物。” 月霜捂嘴轻笑,李惟楚附和着笑了两声,旋即同月霜告辞,准备回府。 虽然丞相府的中等门客已经可以有自己的马车,不过李惟楚喜欢慢悠悠地走在街上,一边感受着京岚城的繁华,一边想些事情。 所以,当十一看见自家主子一边漫无目的似的走在街上,一边托着下巴思考些什么的样子,她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更何况她现在还沉浸在李惟楚同月霜合奏的那一曲曲子当中,完没有心思去想自家主子现在在想些什么。 只是,她还没有细细思考,走在前边的李惟楚就已经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她。 “怎么了先生?” 十一不解。 “十一,你吃过粉丝吗?” 李惟楚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粉丝?那是什么?有这种吃食吗?” 十一满脸不解,像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粉丝这个词。 “这样……” 李惟楚转过身去不再开口说话,十一小跑跟了上来,对李惟楚说道: “先生,莫不是你想吃这个粉丝了,所以在暗示奴婢?” 跟着李惟楚这么久,十一逐渐开始习惯了在她面前没大没小,甚至都有胆子调侃自家主子了。 “你倒是机灵,现在都开始揣摩我的心思了?” 李惟楚伸出手去拍了拍十一的小脑袋瓜子,脑子里却还在想着这个月霜的事情。 脑袋还在放空自我,突然感觉自己头上有什么不明飞行物正在靠近。李惟楚一抬头,就瞧见一个大男人突然朝自己头上飞了过来。 “十一!” 李惟楚下意识地把旁边的小侍女一推,那个从天而降的男人就这么直愣愣地砸到了自己身上。 她甚至感觉到了之前从泰山掉下来的那种瞬间死亡的感觉。 完了,难不成自己又要穿越了? 李惟楚最后抱着这个想法倒在了地上,周围的围观群众只敢在一边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却不敢上前来察看情况。李惟楚仅存的一点意识还在想着,果然这人心的冷漠,是从古至今都有的。 “快点让开!疏散一下人群!” 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阵清脆的女子的声音,李惟楚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还是李惟楚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和除了十一以外的同龄女子接触。 这女孩长得十分软糯,给人一种十分柔和的感觉,软软的像是没什么攻击性。就算现在蹙着眉,还是一副软绵绵的样子。圆圆的杏眼,可爱的苹果肌,雪白的肌肤…… 李惟楚呢喃着说了一句:“好像奶油蛋糕啊……” “奇怪,怎么会是个女子的脉象?” 那人低着头把脉,原本是在给那个男子把脉,可脉象却是个女子的脉象。正觉着奇怪,听见这句话的李惟楚赶紧把自己的手给收了回去。 意识突然一下清醒了。 许菏清低头发现自己手里的手腕不见,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男子身后还垫着一个人。 自己刚刚居然抓错手腕了。 赶紧帮着李惟楚把身上的男人给卸了下来,交给旁边过来帮忙的小厮,转头同他们交代道: “把人送到我府上,我会负责救治好他。还有,赶紧找人寻找这个男子的家属把他们请到府上来。我们的马车冲撞了人,得好好跟他们赔个不是才对。” “知道了小姐。” 收到自家小姐的吩咐,小厮们赶紧把人给放上了马车里。 “这才刚来京岚城,就给哥哥闯了个这么大的祸。要是被爹爹知道了,我又要挨骂了。” 许菏清嘀咕一声,转身想看看刚刚那个人的情况。 结果却发现对方趁着自己不注意早就溜了。 “真是奇怪。” 看那样子,估计是哪家女扮男装偷溜出来玩的谁家的小姐,怕被别人看穿了身份,所以才这么匆匆忙忙地走了吧。 许菏清这样想着,从地上起身,跟着刚刚的小厮回到了马车上继续给刚刚那人查看伤势。 李惟楚差点没被刚刚那小姑娘给吓死。 我的天,她把出我的脉象是个女子了。 多一个人知道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她在丞相府就多一份危险。虽然不知道那个女子是什么身份,不过看她的衣着,还有周围那么多的随行小厮,恐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要是和许海晏产生什么交际,自己的身份离暴露也就不远了。 李惟楚这么想着,快步回到了丞相府。 “李先生回来了?” 门口的小厮同她打了个招呼,李惟楚皱着眉头点了下头,快步进了府里。 “对了李先生,今天郡主从瀛洲过来,丞相大人说要办宴席给她接风洗尘,大人点名说让你一同参加呢!” “知道了知道了。” 李惟楚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厢房方向走。 第二十四章 悲惨身世 () 李惟楚现在知道什么叫做怕什么来什么。 刚刚走得太急没仔细听今天当值的小厮在跟自己说什么,现在撞上面前这个刚刚不久才见过面的女子,李惟楚才反应过来大事不妙。 看她跟许海晏站在一起,还有几分相似。再仔细回味起刚刚小厮说的话…… 完了完了,她怎么偏生招惹到了许海晏的妹妹许菏清?! 说起来,这个许菏清也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了。同许海晏从小表现出来的政治天赋完不同,许菏清在抓周的时候握住了一包针灸包,瀛王大笑,在许菏清四岁开始识文断字那年,派人找了北辰最有名的名医公孙城瀚来当自己女儿的老师。那公孙先生原本十分不屑瀛王,可是当看见许菏清那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应了下来成了许菏清的师父。 而许菏清的表现也从来没有让瀛王和公孙城瀚失望,在十二岁之前学完了公孙的部医术,甚至已经能够自己研制药方。在她十四岁那年,瀛洲附近的澶州,因为胧月江决堤问题造成水患,皇帝派人进行救济。许菏清同公孙城瀚一起到澶州救助难民,在这其中表现出来的临危不乱沉着冷静让皇帝十分欣赏,直接给她封了个清河郡主的称号,还允许她在瀛王府之外的地方自立门户,在京岚城也赐了她一座宅子。 现在的许菏清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已经算是名满天下了。 只是现在,李惟楚完没有心情在想许菏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变态。 她只是想着,要如何才能解开现在的困局。 “诶等等!你不是” “哇!清河郡主果然同传闻里说的那样!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郡主之美貌,实在是世间少有。难不成你是从天上下凡的仙子?怪不得有这般出尘的气质……” 许菏清正在同自家哥哥讲话,一转头突然瞧见刚刚在街市上遇到的那个办成男子的姑娘,正想走上前来问个清楚。结果没想到对方直接一上来就是一顿没头没脑的夸奖,听的许菏清有些晕头转向:“等等,你……” “我对郡主实在是一见如故,这心里头一下有许多话想同郡主说,要是现在不说,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李惟楚继续忽悠,伸手就把许菏清拽到自己身边,朝一边呆愣着的许海晏打了声招呼:“许大人,郡主就先借我一会儿可好?” “这……” “你看,这郡主都迫不及待地要同我进行深层次交流了。”李惟楚一指正瞪大眼睛的许菏清,笑嘻嘻地打断了许海晏接下来要说的话,赶紧一溜烟的把许菏清给扒拉走,留下许海晏一个人愣在原地。 “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许海晏看着自家妹妹被李惟楚带走的方向,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声,旋即转身去帮许菏清准备家宴去了。 李惟楚一直把许菏清拖到一个假山后边才罢休。要不是提前知道李惟楚这家伙是个女子,许菏清简直就要怀疑她是不是要对自己行什么不轨之事了。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许菏清一脸警惕地看向她。 “郡主大人,无意冒犯。” 李惟楚松开许菏清,双手抱拳向她道歉,“郡主,今日我们在大街碰面之事,烦请郡主不要同丞相大人提起。” “为何?” 许菏清想起她刚刚一脸着急的模样,再联想到今天在大街上不小心把到的她的脉象。绕着李惟楚审视了一圈,仔仔细细地看了她身上的装扮。 是哥哥府上门客的装束没有错。 不过,这衣服可是男子的衣服。 许菏清眼珠子一转,大致明白了李惟楚此时此刻心中所想,忍不住出声调侃道: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不让我把今天这件事告诉我哥。看你刚刚出来的方向,应当是刚去了春华园出来。我哥虽然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不过底下的门客去哪儿,他从来不会过问。即使知道你去了那,也不会多说什么,所以这一点排除。” “而今天我的马车撞飞的那个人不小心砸在了你头上,吃亏的是你。你反而让我不要同我哥提起这件事。我猜……” 许菏清忽然一下凑到李惟楚面前,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看: “你指的,应该是让我不要把你是女子这件事情告诉我哥,对不对?” 看来这郡主的脑子还挺好使的? 李惟楚在心里小小地感慨了一下,大脑飞速运转应该怎么把这个郡主给糊弄过去,解决眼前的危机。 忽然一下计上心头,李惟楚趁她不注意扬起了眉头,旋即赶紧做出一副可怜状,开始唉声叹气。 “诶,你怎么突然叹气啊?” 许菏清见她突然变了脸色,忍不住出声问道。 “唉,郡主有所不知。” 李惟楚先是低着头做出苦闷的表情,忽然一下仰着头,看向远处,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像是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吸了吸鼻子,李惟楚刚欲开口,哽咽了两声,又把话给憋了回去,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表情真是吊足了许菏清这小姑娘的胃口,赶紧开口道:“你倒是说啊?我不知道什么?” “我是个偏远地方的孩子,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好在从小那些邻里乡亲们都很爱护我,我才能平平安安长大至今。虽然有机会读过几本圣贤书,可这科举考试路途遥远,再加上我实在没钱买书来读,只得放弃了考科举的想法。” “小女子不才,从小没有人教过我女工,也没些个谋生手段。凭着肚子里有一些些墨水,想着就算不能考科举,能来丞相府当个门客也是极好的,邻居们都希望我有个好出路,东拼西凑借了我许多钱,我就想着来碰碰运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假扮成男子来到丞相府,没想到丞相大人如此心善,好心收留了我。这日子,才稍稍改善了些。” “郡主,要是您揭穿小人的身份,恐怕我在这丞相府,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李惟楚含着泪说完这番话,低头下去咳嗽两声,扶着旁边的假山像是害怕自己悲伤过度倒下去。 忽然翻着眼珠子想看看许菏清现在什么反应。 透过自己超凡的视力,瞧见许菏清跟着一同热泪盈眶的表情,李惟楚偷笑一声。 小姑娘果然还是小姑娘。 第二十五章 四目相接 () “你早说你身世如此悲惨,我断然不会为难你。” 被李惟楚的戏感动到眼泪都快掉出来的许菏清小姑娘赶紧把她给扶了起来,一边轻声安慰她一边暗自自责,“唉,都是我的错,不小心勾起了你的伤心往事,真是不好意思。” “不妨事,郡主你也不是故意的。” 李惟楚咳嗽两声,微微靠着些许菏清的身子,“都已经是过去这么久的事了,是我还一直不能走出来。” “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我哥看出你的真实身份。” 许菏清朝李惟楚举手发誓,“你就安安心心地在丞相府待下去。虽然我今后会住在我自己的府邸,不过总是会来丞相府串门的。你要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同我哥说,只管来找我便是。” 真不愧是朝廷最具有正义感的两兄妹。 李惟楚听到许菏清的话,脑海中甚至产生过一瞬间想告诉她自己真实身份让她帮忙调查的想法。 当然,这想法也仅仅只是持续了一瞬。 这许菏清也就不过十七,比自己大上一岁。李家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她一个小姑娘能知道些什么? 但是,听见这番话的李惟楚还是深受感动,真情实感地朝许菏清道了声谢。 “正好,要是你以后生病或者怎样,要是怕暴露身份,有我在身边,也要方便许多。” 许菏清主动提出了这一茬,让李惟楚很是高兴。 之前不小心有些感冒,都是偷偷摸摸溜出府去在外边的医馆看病拿药。时间长了总是会露出马脚。 现在有个医师郡主在身边,实在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那就谢谢郡主了。” “不客气。” 许菏清怕李惟楚摔倒,搀着她往大厅那边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问她。 “对了,倒是忘记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民女李惟楚。” 李惟楚老老实实地同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惟楚?!” 许菏清听见她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就跟看见鬼了似的,眼睛瞪大着看向她,“你就是李惟楚?” “是啊。” 被她这莫名其妙的反应给吓了一跳,李惟楚愣愣地点头,“有什么不对吗?” 许菏清让自己平复了一下心情:“刚刚我哥同我说了半天,说府上新来了个十分有意思的人物,要是有机会,让我好好接触一下,名字就叫李惟楚。” “你哥……啊不,丞相大人怎会跟你提起我?” 李惟楚觉得莫名其妙,开口问道。 “我也不大清楚……”许菏清晃了晃脑袋,十分自然地挽过李惟楚的手臂,“不过,咱们这倒还真算有缘分。” 李惟楚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忽然找到了一种在前世跟好朋友手挽手去上厕所的感觉。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那个世界的自己也已经去世了这么多年。虽然从前一向独来独往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适,不过从许菏清身上感受到这种久违的感觉,李惟楚心里还是免不了泛起阵阵涟漪。 她也是个同许菏清一样善良正直的姑娘。 “确实很有缘分。” 轻笑一声,对身边这个虽然实际比自己大了一岁,可却像个小妹妹一样的小姑娘态度比起刚刚又缓和了不少,“不过郡主,咱们现在这样,被丞相大人看见了,你觉得我们得怎么解释?” 意识到现在李惟楚是个假扮的男子身份,自己和她之间的举动未免太过亲密。许菏清干笑一声,默默把手松开:“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走吧,哥现在想必正在大厅那里等我们呢。” “嗯,走吧。” 李惟楚让郡主走在前头,自己跟在了她身后离开了刚刚谈话的地方。 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李惟楚和郡主!” 那人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赶紧一路小跑着离开了这个地方。 大厅。 趁着刚刚李惟楚同许菏清嘀嘀咕咕那会儿,厨房里的厨娘们已经把宴席部准备好,把菜给摆了上来。等到李惟楚和许菏清两人赶到的时候,许海晏正站在大厅门口等她们两个过来。 “小清,你什么时候同李先生这么熟了?” 许海晏瞧见两人结伴归来,总归是忍不住询问了两句。 许菏清不擅长撒谎,正纠结怎么开口,倒是旁边的李惟楚主动同他搭话:“今天出去的时候正巧同郡主碰见了,发生了些误会。没想到回来在府上又看见了郡主,光顾着想把误会解释清楚,举止倒是过于鲁莽了。” 语罢,李惟楚转身朝许菏清拱手:“郡主,今日多有冒犯,烦请郡主恕罪。” “没事没事,误会这不都解释清楚了吗?” 许菏清赶紧把李惟楚搀起来,旋即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许海晏,“哥,方才你同我说李惟楚李公子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这话果然没有骗我。” “是吗?” 许海晏半信半疑地扫了一眼两人身上的表情,却是没有看出丝毫的端倪来。 不过,他还是觉得,这两人刚刚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但他并不准备再继续问下去。 两个小姑娘之间的悄悄话,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不要再问下去了。 “好了,赶紧准备用膳吧,一路舟车劳顿,刚到家还接了个病人回来,今天晚上可得多吃点。徐大娘知道你回来,给你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呢。” “那哥你有没有给你亲爱的妹妹做一道菜接风洗尘?” 许菏清仰着头调笑着看着自己的哥哥。 不知为何,听见她说出这句话,李惟楚下意识地看向了许海晏的方向。 却没想到他居然正好也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赶紧低下头去逃避开许海晏的视线,李惟楚装作在思考什么的模样眼神到处乱窜。许海晏察觉到她的窘迫,忍不住笑出了声。 “哥你笑什么?”许菏清皱着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许海晏抬手捂着嘴边若隐若现的弧度,转身往里走:“没什么,赶紧进去吧。” “哥!把话给我说清楚!” 许菏清不依不饶地追了进去,缠着许海晏问东问西,可偏生他就是不肯说。 李惟楚再次抬眼偷偷瞄了一眼许海晏的方向。 他刚刚看我作甚? 第二十六章 饭桌上的对峙 () 从刚刚进门的那一刻起,李惟楚就觉得孙之钰的目光不怀好意。 今天给许菏清接风宴,许海晏原本只打算请府上的那几个上等门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同管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顺口就说出了李惟楚的名字。 许海晏总觉得这宴席,李惟楚在才会有意思。 这不,这接风宴还没开始,就瞧见李惟楚和许菏清两人跟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似的,嘀嘀咕咕地在一边说着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孙之钰开口了。 “许大人,在下有事要同你禀报。” “哦?何事?” 许海晏转头看他脸上有所顾忌的表情,微笑道,“但说无妨。” “适才我房里的下人十五,路过花园里的时候瞧见……” 说到这儿,孙之钰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李惟楚的方向。 感受到对面传来的视线,李惟楚无所畏惧地迎了上去,直勾勾地看着孙之钰。 “瞧见李惟楚在花园里纠缠郡主!” 啥? 李惟楚原本已经知道孙之钰这厮嘴里定然吐不出什么象牙,却也没想到说出来的连狗牙都不如,皱着眉头看他:“孙先生,烦请您说清楚些,我怎么纠缠郡主了?” 连带着许菏清都有些莫名其妙,李惟楚什么时候纠缠过她了? “许大人,这可是十五刚刚亲眼所见。李惟楚原本正在同郡主说着什么话,突然就开始趁着四下无人动手动脚纠缠郡主。大人,这样的小人留在府上,将来一定会成为祸患的啊!” 李惟楚原本饿着肚子心情就不大好,没想到这个孙之钰居然偏偏还要撞在枪口上,一天天的就知道给自己找茬。 不过,听他的讲述,幸好那个什么十五没有听见自己和郡主说的什么,不然自己的身份可就暴露了。 这么想着,李惟楚的心情总算是好上了许多。 但是,面前这个老是爱乱嚼舌根的孙之钰,之后必须得想个办法好好对付他。 “我有没有纠缠郡主,你自己问问郡主本人不就知道了。” 李惟楚懒得同他多费口舌,朝许菏清的方向别了下头。 许菏清原本就觉得这孙之钰无事生非,再加上刚刚才同李惟楚保证过一定要让她在丞相府平安无事地待下去,自然要帮她说上几句话: “孙先生,我敬您是我哥哥的门客,不与你说些什么难听的话。不过,要是李惟楚真的纠缠于我,难不成我自己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我哥?我哥是当朝丞相,我父亲是瀛王,难不成我还怕李惟楚这样一个小小的门客不成?” 说得好! 李惟楚在心里默默地给许菏清鼓起掌来。 不过孙之钰显然不相信许菏清的说辞,沉声道:“郡主,您这次进京,为的可就是选择您中意的夫婿。要是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纠缠不清,恐怕对郡主的声誉会有所影响。” 孙之钰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是在怀疑许菏清和李惟楚暗通款曲,所以才这么心甘情愿地替李惟楚说话。 两人差点没被孙之钰给气笑了。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李惟楚真的想跟他说自己是个女的。 让他赶紧停止自己那丰富的想象力。 “孙先生,您再说这话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 李惟楚一脸嘲笑的表情看向他,“我和郡主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至于你说的我在花园里头纠缠郡主,那更是无中生有。只是先前我在那不小心滑了一下,郡主好心搀扶我罢了。你仅凭一个丫鬟的空口白话,就给我和郡主扣上这么大一个帽子。” “我倒是无所谓,这郡主可是来京岚选夫婿的。要是这流言传了出去,先不说这夫婿还选不选得到,这郡主的名声可就被你毁了!” 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上来,孙之钰差点被吓得出了一声冷汗。 差点忘了,这郡主进京,可是皇上的旨意。 见孙之钰不说话,李惟楚也没什么要同他继续争吵下去的打算:“孙先生,我也无意与你再继续争吵下去。不过,你这么诋毁我和郡主的名声,是不是要同我们说声道歉?” 道歉?开什么玩笑! 孙之钰听见这句话,整张脸都黑了下来。要是让他给郡主道歉,他绝对心甘情愿。可面前这个李惟楚,不过是个乡野村夫,让他给她道歉,她配吗? “郡主,实在是抱歉,我误会了您。您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呢?”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就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咯? 李惟楚斜了一眼孙之钰,立刻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妨事。” 许菏清同样瞧见了孙之钰刚刚看李惟楚眼神当中的心不甘情不愿,有意想替李惟楚讨个公道,咳嗽两声开口:“不过孙先生,这被泼脏水的,可不止我一个人。您是不是还要同李先生道歉?” “这……” “要是你不同她道歉,那就是说你觉得你没有看错,她确实在纠缠于我。那这样一来,我的名誉依旧会受损。到时候在京岚城里边落下不好的名声,看来这皇上,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了。” 许菏清轻飘飘地说出皇上两个字,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孙之钰心上。 倒是没想到这个郡主大人嘴巴这么厉害,三两下就抓住了孙之钰话里边的漏洞和弱点。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孙之钰这厮想不道歉都不行了。 李惟楚悄悄在桌子底下朝她比了个大拇指,许菏清得意地扬起下巴。 许海晏就在一边看着两人的互动,忍不住轻笑出声。 听见许海晏的笑声,孙之钰还以为连丞相大人都开始嘲笑自己,只好放下身段,同坐在自己对面的李惟楚拱手道: “对不起,我不应该误会你。” “啊?你说什么?” 李惟楚一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把手放在耳边,装作想要努力听清楚孙之钰在说些什么: “孙先生,您在跟谁说话啊?难不成是你面前的那盘烧鸡?也对,话说那么小声也就只有它能听见了。” 就连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程知悉都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视线一下聚集到他身上,程知悉赶紧说道: “实在是抱歉,我失态了。” “你看看人家程先生这一声道歉说的。”李惟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再看看你,是不是声带没有发育完,还跟个婴孩似的不会说话?” “对不起李先生!我不应该误会你!” 孙之钰被气的面色涨红,直接朝李惟楚鞠了个躬表示抱歉。 李惟楚这才欣慰地点头,先是评价了一番孙之钰道歉的态度,随后才慢悠悠地说道: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如此斤斤计较之人,也就勉强原谅你了。” 许海晏觉着这李惟楚实在是个活宝,把人家气成这样,最后说自己是个大度之人。 看来今后这丞相府,只会更加热闹了。 第二十七章 文学大家的考验 () 这场小风波,原本孙之钰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李惟楚给轰走,至少让她没脸面再待在这宴席上。只是没想到自己翻了车,现在没有脸面继续待下去的反而成了自己。 总是被李惟楚若有若无的调侃的目光盯着看,孙之钰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随便同许海晏找了个借口,从宴席上起身离开了。 孙之钰在或不在,原本对李惟楚来说影响就不大。只不过孙之钰这个烦人精不在更好,至少她能更加放心大胆地安心享受自己面前的这盘剁椒鱼头。 不过李惟楚怎么都没想到的是,除了孙之钰,还有一个人会成为自己进食路上的绊脚石。 “这位是程知悉程先生,你已经见过的,想必也知道他在京岚城中的名望。” 许海晏一一开始给李惟楚介绍今天在宴席上的几位人物。 知道他有意让自己开始真正接触丞相府里的首脑人物,更何况人家怎么说也是前辈,李惟楚也不好露出些不快的神色,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应着,同对方打着招呼,恭恭敬敬地行礼。 “这位是孔影达孔先生,和程先生一样位于四大才子之列,是一位经学大家,对许多本经学典籍都有正义,他房中的古文典籍藏书数量可以说是京岚城中之首,要是你对这些典籍有兴趣,可以同孔先生多多请教。” “孔颖达?” 李惟楚一个激灵,差点以为自己面前这个就是唐朝的经学大家孔颖达,心里忍不住的一阵激动。 能认识孔颖达先生,作为一个汉语言专业的学生,那是何等的荣幸啊! “敢问孔先生的颖是新颖的颖吗?” “是影子的影。”孔影达朝李惟楚微微点头,“只敢借着些前人光罢了,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人,是许大人谬赞了。” “能有勇气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到更远的地方,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倒是孔先生谦虚了些。” 李惟楚发自内心的这样觉得。经学大家,说的难听点好像确实是跟在前人的屁股后边跑,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他们能够将前人的言论解释成这个时代统治者需要的思想传播给世人,可谓是朝廷最重要的核心力量。这样看来,这个孔影达恐怕就是在丞相府里仅次于程知悉程先生的人物了。 像是十分满意李惟楚对自己的夸赞,又或者是本身就十分欣赏这个年龄尚小却学识渊博的年轻人,孔影达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微笑道:“李先生才是真正的年少有为。这般年纪能写出那样的诗本已十分不易,而你在政治方面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看来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李惟楚微笑致意,没有搭话。 “这位是赵嵬赵先生,人称山鬼先生。”许海晏指着旁边一位穿着玄青色袍子的中年人,颇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比起前面两个一脸慈祥像是平常大街小巷常见的老翁,他看起来更像是自恃甚高的文学大家。 “赵先生的文章可是曾经被皇帝称赞过的,其中尤其擅长写赋。他的作品气势磅礴抑扬顿挫,其中一篇《与君说》曾经在与津南的战争中鼓舞了所有百姓的士气,陛下说他是同津南一战中当之无愧的功臣。当年赵先生也同你现在一般,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十六七岁成名?看来能当丞相府里上等门客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啊…… 李惟楚突然在想孙之钰这个烦人精到底有什么才能,让许海晏居然能给他丞相府里仅有的五个上等门客席位中的一个。 同赵嵬打过招呼之后,许海晏指向最后一位还没有介绍的坐在一边一直没有作声的男人。 那人看上去也就同许海晏一样大的年纪,面无表情,比起刚刚的赵嵬好像更不爱说话。 不对,应该说是看上去更加的傲气。 许海晏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他就已经率先看向面前的李惟楚: “你就是李惟楚?那首《声声慢》和《雨霖铃》的作者?” “不知先生何意?” “你那两首词写的确实不错。”那人坐在座位上悠悠地开口,随时抬头仰视着李惟楚,可李惟楚觉得自己更像是去给他请安的小丫鬟,手脚拘束着不知道往哪放,有一种从头到脚都已经被人看穿的感觉。 “那《雨霖铃》嘛,‘无语凝噎’四字的确十分精妙。只不过词写些小情小爱,格局未免小了些。《声声慢》比之前者似乎有了些进步,最后一句‘怎一个愁字了得’也十分有韵味。只是这词看上去还是小家子气,更像是一个女子写的词。” 李惟楚听见他的点评,差点被吓出一个激灵。 这人的眼光的确毒辣。 “只是闲来无事随意写的词罢了,难入先生法眼。” 李惟楚并没有打算要同他争辩什么。能坐在这几个位置的,那个不比她厉害?只要不说什么触犯底线的话,什么样的批评,李惟楚也只有受着的份。 “我听许大人说,你之前在大厅之上曾经吟过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 “是。”李惟楚老实地应道。 “这句倒是比起前两首更有年轻人的朝气和志气。” 那人忽然一下来了精神似的,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惟楚的方向:“不知你可否在此时再作一首这样的诗?” 再作一首? 李惟楚迟疑了一会儿,旋即明白了什么。看来这许海晏,也不是平白无故把自己带到宴席上来的。而刚刚那一番介绍,也绝非什么心血来潮之举。 要想真正触碰到核心,得到面前这几个大家的认可只是第一步。 许海晏即是给了自己一个考验,也是一个必须要把握住的机会。 所以,她必须要应下来。 “当然。” 李惟楚昂首,无比自信地对旁边的十一说道:“十一,去取纸笔来。” “是,先生。” 十一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大厅去给李惟楚取纸笔。 纸笔很快就到了。十一替李惟楚把纸笔铺好在书案上,等她过来下笔。 李惟楚朝各位点头,离开宴席到了书案面前。微微一皱眉,旋即想到了什么,勾起嘴角,胸有成竹地在纸上落笔。 诗成。 “请先生过目。” 李惟楚将纸双手递到那人面前,颇有自信地望着他。 第二十八章 心胸气魄 于斯可观 ()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没有想到李惟楚短短这一小段时间内竟然能写好一首诗,程知悉,孔影达,赵嵬一时间通通不顾形象地围了过来。 虽然李惟楚靠《雨霖铃》和《声声慢》在京岚城中已经有了一些名声。不过正如同刚刚那人说的那样,这两首词不过是市井瓦栏,小家子气的东西罢了。他们这些在京岚城中成名已久的文学大家,又怎么会真正瞧得上这些东西? 之前听许海晏有意要提拔这个李惟楚,虽然知道她提出的难民的点子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但这些喜欢较真的才子们,总是希望自己能亲眼见到李惟楚所谓的才气。 否则,就算是许海晏有意,他们也不会同意就这么轻易地让他提拔李惟楚。 只不过,这个想法在李惟楚这首《望岳》出来的时候,瞬间烟消云散。 “这诗大开大合,气势雄浑。辞愈少,力愈足,足以与燕岳争锋啊!”程知悉率先开了口,言语之中满是对这首诗的欣赏。 孔影达同样也不例外。他作注疏正义,最渴望看见的就是这样足以传万世的作品。眼下瞧见李惟楚这首诗,就如同几天没吃饭的乞丐瞧见了鸡腿似的两眼放光,忍不住出声问道:“此诗写的可是燕荆山?” 燕荆山是北辰最高的山,在李惟楚的印象当中,与前世的泰山相差不多。听见孔影达这么问,李惟楚顺口就点头道:“年少的时候曾经去过一次燕荆山,印象颇深。只是从前笔力有所不及,便迟迟未曾动笔。眼下正好有了个机会,便顺手写出来了。” “写过燕荆山的文人实在太多,前人最有名的也无非是章骅和宫然。章诗八句,上半古秀,而下却平浅。宫诗有六章,中有佳句,而意多重复。但李惟楚的这首,遒劲峭刻,恐怕这章骅和宫然都比之不及!” 虽然不知道这章骅和宫然是谁,不过想必也不是什么小人物。这孔影达这般评价这首诗,看来是已经完被折服了。 开玩笑,这毕竟是杜甫杜大家的诗!诗圣的诗怎么会差?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李惟楚第一次为自己是个学文学的感到庆幸。 赵嵬作为擅长作大赋的大家,因为长时间用大赋这洋洋洒洒好几百字的文体表情达意,写起诗来倒是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眼见这李惟楚用短短四十个字的诗,就能把燕荆山的韵味写了个十足十,不得不感到佩服。 “虽只有只言片语,却囊括数千里,弥见简劲,可谓雄阔。” 李惟楚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最后一人的评价。 只见那人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了一般郑重地把纸放在了书案之上。 “心胸气魄,于斯可观。” 走到李惟楚面前拱手行礼:“在下郑玄羿。” 郑玄羿! 李惟楚万万没有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科举考试连续七年的主总裁郑玄羿。 说起这郑玄羿,也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物。 他同许海晏是皇家学院同一期的同窗,也是多年的好友。两人当年可是学院里最耀眼的两颗明星。许海晏政治方面十分具有天赋,而这郑玄羿,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文曲星转世,五岁作的第一首诗让当时许多自称才子的众多文人自惭形秽从此封笔不再写诗,至十二岁之前已经创作许多首家喻户晓的诗歌。而他的才能似乎随着年纪的增长而飞速增长,十四岁通过了皇帝专门为他设立的一场考试一举成为御史中丞,十六岁的时候兼任科举考试会试主总裁,替皇帝选了许多优秀的人才。 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还是许海晏的门客。 “没想到居然是郑先生。”李惟楚赶紧走上前去握住郑玄羿的手,“郑先生,您这就折煞我了。” 郑玄羿抬眼瞄了一眼李惟楚露出的半截洁白的手腕,旋即起身说道:“这首诗足以让我认识到李先生的才气,自称在下,对你行礼,纯粹是遵循我内心对你的敬佩,与礼法无关。” 郑玄羿这话说的真切,李惟楚一时之间无从反驳,只好受了他的礼。 “许大人,关于让李惟楚升为上等门客的事情,我没意见了。” “你这老顽固,可算是松口了。”许海晏站在郑玄羿身边,随意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都同你说过了,我的眼光自然不会差。” “郑玄羿,你倒还真是挑剔。”一边许久没有开口的许菏清也出来调侃他。许海晏和郑玄羿很早之前就是朋友,许菏清和他的关系同样不差,否则也不敢这么没大没小地同他说话,“我哥的眼光你都怀疑?” “毕竟还是要眼见为实。”郑玄羿轻笑一声,看向旁边的几位先生,“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我也没意见。” “李先生的确有这个能力。” 程知悉和孔影达相继开口表示同意。一边的赵嵬也微微点头对李惟楚表示赞许。许海晏悄悄地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李惟楚: “好了,李惟楚。现在你是我们府上第六位上等门客了。” “多谢大人。” 李惟楚微微弯腰对许海晏表示感谢。一行人热热闹闹地交谈了一番,回到了自己先前的位置。 面前的剁椒鱼头实在是令人食指大动,自从上次吃了许海晏的剁椒鱼头之后,李惟楚就一直对那味道念念不忘。 没想到今天居然又有机会吃到了。 刚准备下筷,旁边的许菏清突然冷不防地说了一句。 “哥,你怎么没有做我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今天进宫办了点事,没有来得及替你准备。不过徐大娘的手艺也不错,都是一样的。”许海晏伸手拍了拍许菏清的脑袋,把桌上的烤鸭往自家妹妹这里挪了挪,“徐大娘新学了烤鸭的做法,听说你来了,特意做给你的呢。” “真的假的?”许菏清是个好哄的姑娘,被许海晏这么一岔,瞬间忘记了刚刚的事,兴致勃勃地去吃自己面前的烤鸭去了。 没时间准备?可这剁椒鱼头确实同那天许海晏做的一个味道啊! 李惟楚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同郑玄羿相谈甚欢的许海晏。 忽然一下转头,许海晏对上正在偷看自己的李惟楚,左手偷偷在底下比了个大拇指。 “噗嗤” 李惟楚一下没忍住笑出声。 “怎么了?”旁边的许菏清问她。 “没事,有点呛着了。” 李惟楚扭过头去摆手,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 第二十九章 进宫 () “不知道陛下准备怎么安排郡主的婚事?” 程知悉放下筷子,抬眼看向正在同郑玄羿说话的许海晏。 “今天进宫,陛下就是同我说这件事。” 许海晏瞧见旁边的妹妹正在拼命想把鸭腿从上边掰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陛下说了,过几天就是冬至,陛下会用这个名头在宫中设宴,将朝廷中所有官员家中适龄的男子给请过来。明面上是宴请群臣,实际上是给郡主择婿。” “这主意不错。” 郑玄羿在一边听见两人的对话,微微点头表示赞同:“要是直说给郡主大人选未来的夫婿,恐怕没几个人愿意来吧?” “郑玄羿,你是不是欠打?” 许菏清手上拿着鸭腿,正沉迷啃鸭腿当中。突然听见郑玄羿内涵自己,嘴里含着鸭肉含糊不清地控诉他的无礼行为。 “好了,你别逗小清了。”许海晏不轻不重地对旁边的郑玄羿笑着说了一句,瞧见许菏清啃鸭腿啃的满嘴是油,拿过她腰间的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油,“届时你只管好好选你中意的夫婿,选中了告诉我就行。” “哥,我一定给你吊个金龟婿回来。” 许菏清把嘴巴往许海晏这边凑了凑,让他把自己另外一边的油也给擦了。 “你就别想着给我吊什么金龟婿了,找你自己喜欢的就好。”许海晏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爹娘也一定希望你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夫婿。” 在这一点上,瀛王许承庆从来没有要用自己的孩子当政治筹码同别人进行联姻的想法,都是希望自己的一双儿女能像他们一样,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当年的瀛王妃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馆医师的女儿,因为意外救了许承庆。两人一见钟情,突破重重阻碍才走在了一起。 得知此中艰辛的两人,更加不可能成为对自己儿女施压的那一方。 因此在这次许菏清进京之前,两人就对她说过许多次,不用考虑家中的情况,尽管去选自己的意中人。 “哥你放心,这个意中人一定不仅我喜欢,还一定英武非凡,才高八斗,能帮到我亲爱的哥哥。” 许海晏伸手去揉许菏清的头:“那未来就仰仗我的妹妹和我未来的妹夫了。” “好说好说。” 许菏清笑嘻嘻地应了下来,一边再次咬了一口自己手上的鸡腿。 李惟楚就在一边默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默不作声地吃着自己的饭。 许海晏顺着许菏清的方向看着一直沉默的李惟楚,突然开口道:“李先生,到时候你也来。” “啊?” 正在发呆的李惟楚突然被许海晏点名,一下回过神来看向他,“我也去?” “嗯,这是陛下亲自说的。”许海晏回答道,“就算陛下没有亲口说明,我也希望你能一起去。” 皇帝老儿要她去的…… 李惟楚沉思一会儿,抬头对许海晏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好。” …… 冬至已至。 虽说已经到了冬至这一天,却没想到正巧赶上难得的大太阳的天气。明明是需要穿袄子的温度,外头的太阳却同夏天似的高高挂起。虽然是晚宴,可许菏清依旧早早地起了床开始梳妆打扮,开始想象着自己今天会在宴席上碰到什么样的意中人。 李惟楚却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皇帝亲自点名说要她去,那肯定会无可避免地见上一面。许承乾的厉害,虽然李惟楚直到现在还没有亲眼见识过。不过能够越过自己前边六个哥哥当上皇帝的人物,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同自己见面,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再赏她几十万两银子的好事。 不过,这次宴席,对她来说也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自从来到京岚城以来,关于李家的线索一直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今次能进入这次宴席,也算是一次接触朝廷核心的机会,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收获。再不济,也能多认识些朝廷里的人物。 当然,这次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接触到曾经同楚王,也就是自己的父亲李越有过同袍之友谊的霍宗明。 “霍宗明是你父亲替先皇征战时候身边的一位副将,也是现今朝中的郎中令。同你父亲有关的人物,到现在也就只剩下他一个。虽然不知道他对李大哥的事情知道多少,不过,想找到线索,也只能以他为突破口了。” 李惟楚把玩着离家时父亲交到自己手上的匕首,回想着临行前李芥川对自己说的话。 那看来,这个霍宗明,这次必须得见上一面才行了。 “父亲,等着我。” 李惟楚喃喃地说着,像是在同九泉之下的李越对话。 今日宫中实在是热闹非凡。 原本朝廷内的官员就已经将近百余人,虽然这次只请了朝廷内的一品二品官员及其家属,但加上他们身边的随从,还是有不少人来到这次宴席。这才宴席虽说是皇帝设下,可实际上安排一切事宜的是皇后娘娘。要不是奉常大人崔咏皓和少府大人严崇在一边帮衬着,恐怕也难以把控这么庞大的局面。 李惟楚跟着许海晏他们一起进了皇宫。 从前只是在电视上看过影视剧里边的宫殿,第一眼看上去总是恢宏大气,气势磅礴。可直到李惟楚真正走进这个宫殿的时候,只感觉到无尽的压抑。 除了压抑还是压抑。 随处可见的红色宫墙绵延着向前一眼望不到头,鲜红的颜色更像是鲜血染成的一般令人不寒而栗。人人都在为着能够进宫大饱眼福而感到无比兴奋,只有李惟楚一直紧锁着眉头,想要赶紧逃离这里。 “怎么了?” 许海晏注意到身后李惟楚的不对劲,转过身来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李惟楚定了定神,抬眼看向停在自己身前的许海晏,“走吧许大人。” “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同我说。”许海晏慢慢往后退了些,同李惟楚并肩站在一起,“今天我可能会有些忙,顾及不到你。” “大人尽管去忙便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李惟楚朝他点点头,跟着前边大部队的步伐往宴会处走去。 “那便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李惟楚?” “是的。” “长相倒是十分秀气,活脱脱像个小姑娘……” 李惟楚刚刚路过的一处宫门旁,一人悄悄探出头来,看着远去的李惟楚的背影喃喃道。 第三十章 霍宗明 () 今晚的宴席设在了宫殿内先皇曾经为了举办大型宴会而特别建立的麟德殿。麟德殿之大,容纳百余位官员绰绰有余。麟德殿外边栽种着的海棠树上还沾着些今早飘起的小雪融化后的水珠,顺着树叶一滴一滴滴在地上。殿内已经摆好了珍膳,等待着诸位官员落座。 等许海晏他们赶到的时候,其余的官员已经七七八八落座。瞧见丞相大人到来,都起身朝许海晏行礼。 “好了,今日大家都是来参加陛下的宴席,不必如此拘礼。” 许海晏让诸位官员起身,自己带着李惟楚坐在了距离皇帝右侧最近的一个位置上。 “郡主怎么不在?” 李惟楚突然发现许菏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在了附近,悄悄附在许海晏身边问道。 “小清这家伙总是闲不住的,估计是去宫殿到处闲逛去了。” 许海晏倒是了解她,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个闲不住的家伙。李惟楚见他都这样放心,也就不再过问,安安静静地坐在了许海晏身后。 “对了,许大人,关于十一改名这件事,你算是同意了吗?” 突然想起这件事,李惟楚又往前凑了些对许海晏问道。 “十一现在是你的丫鬟,你既想改名,改便是。之后在管家那里登记一下即可。” 许海晏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还有一件事没有决定下来,“你同十一说好她的姓氏问题没有?” “暂时还没。”李惟楚答道,“不过,这十一毕竟是你府上的丫鬟,自然是跟你姓。” “等十一回来,问问十一的意见便是。”许海晏回答道,“虽然不知道她原本姓什么,但她同你的关系好像不错,要是她想跟着你姓也说不定?” 连许海晏都不知道十一的来历? 李惟楚默默地记下了这件事,缓缓点头,旋即开始扫视坐在丞相座位附近的几个官员。 坐在丞相对面的,应该就是御史大夫没错了。先皇设太尉一职不过四年,就再次把这虚设的职位给撤销了。虽说是三公,现今也只剩下丞相和御史大夫两人而已。 “坐在对面这位,是御史大人宁祯宁大人。” 一边的程知悉见李惟楚一直盯着对面的宁祯,主动靠过来向她介绍着周围的官员。 前几天去信给远在瀛洲的瀛王说明了李惟楚的事,瀛王来信吩咐过了,要趁着李惟楚现在在丞相府的机会好好把握住这个人才,务必让她留在丞相府。让程知悉主动把握机会向李惟楚示好,但不必过于明显。 眼前就是一个机会。 听见程知悉的话,李惟楚暗暗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程知悉见她已经熟悉宁祯,接着同李惟楚介绍。 “宁大人旁边的那位,便是九卿之首奉常大人崔咏皓,掌管宗庙的各项事务。” “接下来的是负责宫门守卫的卫尉姚观姚大人。” “那位是掌管司法审判的廷尉大人容启。” “再过去那位是掌管皇族,宗族事务的宗正大人文霁月。” “最后那位是负责管理山海池泽之税以及官府手工业的少府大人周琛。” 程知悉一一给李惟楚介绍,她部在心中默默地记下了他们的长相。今后总是难免同这些人接触,认识清楚些总是没有问题的。 “坐在丞相大人旁边这位。”介绍到同自己一边的大人,程知悉的声音稍微放得小声了些,悄悄指着许海晏旁边那位虽已生华发却依旧神采奕奕的男人说道,“这位是负责宫殿警卫的郎中令霍宗明霍大人。” 他就是霍宗明! 李惟楚的瞳孔在听见霍宗明名字的那一瞬间徒然放大。 十六年了,她现在是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的养父养母李芥川之外的与自己的父亲李越有关系的人。 虽然同李芥川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找到灭她李家满门的真凶,可是来到京岚城这么一段时间,为了了解清楚京岚城的势力,避免打草惊蛇,李惟楚从来没有过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现在见到霍宗明,就像是黑暗中得到了一点光,让李惟楚再次有了前进的方向。 同自己父亲有过同袍之谊的人,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虽然从来没有同李越度过真正的父女的相处时光,可毕竟血浓于水。当看见霍宗明出现的时候,李惟楚还是忍不住激动了。 她的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想要抑制住自己冲上去询问他关于自己父亲的事。 只是身体仍旧止不住地颤抖。 “李先生,你怎么了?” 程知悉正在同她介绍太仆吴疾吴大人,突然瞧见李惟楚有些不太对劲,赶紧出声问道。 冷静,保持冷静。 李惟楚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这两个字,总算是把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程先生,我没事。只是今天外出的时候瞧见这天出太阳,少穿了些,没想到这会儿还是这么冷。” 李惟楚嘴唇都跟着有些发白,笑起来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看起来确实像是被冻着的样子。程知悉正想吩咐十六去给李惟楚取件斗篷过来,没想到前边的许海晏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将身上的斗篷给解了下来,披在李惟楚肩上。 “京岚的冬天还是挺冷的,以后出门记得多穿点。” 许海晏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多谢大人。” 李惟楚礼貌地应着,突然抬头对上霍宗明的视线。 听见自己身后的动静,霍宗明条件反射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巧对上李惟楚看向自己的眼神,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丞相大人府上的门客?怎么好像从前没有见过? 还有,他刚刚无故看自己这边作甚? 霍宗明正觉得奇怪,李惟楚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看着不远处的官员桌上的酒杯像是在发呆。 知道自己是产生了错觉,霍宗明回过头去,同自己旁边的官员继续闲话了一番。 好险。 李惟楚心跳的极快,像是在害怕被霍宗明看出些什么端倪。 可她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左手目不转睛。 这是刚刚许海晏给她披上斗篷时,两人指尖相接的地方。 第三十一章 神仙大人 () 十一彻底在皇宫迷路了。 之前跟着李惟楚的时候,突然一下肚子有些疼想要上茅房。许海晏请宫里的丫鬟给她带路去找茅厕,出来的时候那位姐姐却不见了人影。十一不敢在皇宫里乱转,只得努力回想自己刚刚来时候的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倚靠在偌大的宫墙边,十一重重地叹了口气,希望着什么时候这边能路过什么人,把自己带回到宴席上去。 只是,原本这宫殿里边人就不算多。现在大部分人手都抽调到了宴席上,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就更加没什么人经过了。 十一只好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着走,生怕自己走到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虽说在皇宫里边乱窜让人有些害怕,可是当十一看见自己面前这景象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叹了。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天朗池附近。 天朗池是高祖皇帝开国,在修建两仪宫时一同修建的人工湖。这处的视野难得开阔,十一从一边小道上走出来,一眼望见小雪点点飘落在湖面和中心的几个小岛上。虽是雾雪天气,远处的天空却因为雾雪的遮掩显得有些另类的明净透彻。三座小岛静静地伫立在湖中央,时不时有天鹅穿行其间。广阔的湖面结着薄冰,如同一面冰镜延展在整个天朗池上,微微反射着穿过雾间的落日余光,一副波光粼粼的景象。 十一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绝美的场景。 从前总觉得下雪天不是什么好事。自己跪在雪地里乞讨,身冻僵也讨不回一分钱,回去以后被那人狠狠痛打一顿,还要饿上一天。晚上睡觉,更像是两眼一发黑昏过去的状态。哪里来的什么机会和情绪品味雪中的美景? 被人从人贩子那里解救出来来到丞相府的那天,十一已经觉得丞相府是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最了不得的宅子了。现在瞧见这皇宫的一处池子就已经这般大,十一觉得自己就像一下来到天上似的,把这神仙住的地方给瞧完了。 “完了完了,我会不会冒犯到神仙大人啊……” 十一想着自己把人家这么好的地方给看了去,总觉得是对神仙的大不敬,赶紧朝天朗池的方向拜了拜。 “噗嗤” “谁!” 突然听见附近传来一声嗤笑,十一被吓得整个身子抖了一下,颤颤巍巍地环顾四周,想找到刚刚出声那人。 “我就是你刚刚找的神仙大人啊。” 瞧见十一慌慌张张的样子,那躲在树林里的人终于决定不再逗她,从里边慢慢走了出来。 那人身穿一件深紫色的袍子,花纹样式都是十一从来没有见过的。脚上穿着一双金丝线缝成的鞋子,踏在小路的鹅卵石上缓缓向十一这边走了过来。十一脑袋还在发懵,那人已经走到了十一面前,轻笑着对她说道:“怎么?见到神仙大人话都不会说了?” 十一忽然一下抬起头来看他。 一双笑起来弯弯的眉眼就这么撞到了十一心间。 像是心坎上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下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十一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有一点点像在府上的时候看见徐大娘恰巧做了自己喜欢的菜,但比起现在还要差点惊心动魄;又有点像一个转角差点撞上许大人,但却又好像少了些许欢喜。 这种又惊又喜心跳不止的感觉,十一从来没有过。 “嗯?” 见十一沉默着没有说话,那人嘴角微微扬起,耐心地等着十一回话。 “见,见过神仙大人!” 十一后退一步差点就要给自己面前这人跪上,见状,他赶紧把十一给扶了起来:“怎么好端端的又跪?” “我不是故意要来这儿的,我,我只是刚刚不小心迷路,找不到回麟德殿的路了……” 麟德殿?看来是来参加今天那场宴席的。 许敬桓细细地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 今天这场宴席的目的是为了给郡主找驸马,他是知道这件事的。原本他不太想来,不过父亲的辖地离京岚城近,正巧他同郡主又是同岁,虽然他们家也算是皇室宗族的一部分,不过许家这么大的分支,到了他们这一辈,血缘关系已经算不上有多亲近,许敬桓估摸着陛下是为了凑数,就把他们也给叫来了。 因为那宴会实在是太无聊,许敬桓趁着父亲没注意偷偷溜了出来,躲在天朗池附近一个小庭院里睡觉,刚醒来就听见这小姑娘在这儿嘀嘀咕咕地念叨。 “麟德殿同天朗池可不是同一个方向。”许敬桓好心告诉她这件事,却瞧见她立刻变化的脸色,赶紧出声安慰她,“不过麟德殿就在这附近,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然后往西边走过仙居殿,再往南走……” “那个……” 十一听许敬桓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总算还是出声打断了他,“神仙大人,你可以带着我过去吗?” “啊?” “我不是很分得清楚东南西北……” 十一弱弱地说着,小心翼翼抬头想去看许敬桓的表情。 成功被这小姑娘逗笑,许敬桓瞧见她头上的簪子有些歪了,又重新给她戴好:“走吧,我带你过去。” 竭力想让十一抬起头来,却发现这小姑娘倔的很,总是低着头不敢看他。许敬桓叹了口气,只得走在十一前边,听见后边跟来的脚步声,才放心地带着她往麟德殿的方向走。 一路上除了两人的脚步声,还有积雪从压弯的树枝上落下的声音之外,安静的像是被下了禁言咒。 这位公子笑起来还真是好看啊…… 十一虽然一直低着头,但刚刚微微抬眼时对许敬桓的惊鸿一瞥,却忍不住让她再次产生了第一眼看见许敬桓的那种感觉。 突然想起之前在李惟楚书案上看到的她写在纸上的一句话。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嗯?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没有说什么神仙大人!” 十一赶紧朝着许敬桓举起双手作出一副投降状。 再次对上许敬桓打趣的眼神,十一感觉自己无路可逃,眼神到处乱窜,心不在焉地回答道:“这是我先前在别人那里瞧来的句子,觉得特别适合神仙大人您!” “虽然我不大懂什么诗词,不过什么玉啊松啊什么的都是极好的东西,用在神仙大人身上一定合适!” 拍起马屁倒是来了精神了。 许敬桓默默记下这个句子,侧身给十一让路:“喏,麟德殿就在前边,你自己过去吧。” “神仙大人,你不去吗?” “我是神仙大人,凡人的宴席我怎么能去?” 许敬桓说的话没个正经,可十一却偏生信了,愣愣地点头,朝许敬桓行礼拜别,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台阶往麟德殿走。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倒是一句好诗。” 许敬桓兀自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 刚刚居然忘记了问这个小丫头的名字。 “怎么今天这般糊涂?” 许敬桓晃了晃脑袋,旋即准备回到天朗池继续睡觉去了。 第三十二章 醉酒时分 ()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李惟楚坐在里边险些止不住打瞌睡,听见旁边传来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睁大了些眼睛,终于等到十一回来,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宫里实在太大,刚刚带着我去的那位姐姐似乎是临时有事走了,我转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回来的路。” “那你没有到处乱走吧?” 从前看宫廷剧,那些小丫鬟就是因为到处乱走听到了皇室里谁谁谁的秘密后来被灭口,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李惟楚担心十一也遇上这档子倒霉事,从进宫那一刻开始就告诉十一不要乱走,只不过个中原因没有同她细说。 十一被李惟楚这么一问,还以为自己要被责罚,原本还在因为刚刚那位“神仙大人”的事情战战兢兢,现在被李惟楚这么一问,更加不敢把刚刚的事同她说了,只是木讷地摇头:“先生进宫前同我说过了不要乱走,十一都记在心里的。” “那就好。” 李惟楚稍稍放下心来,“不过,刚刚我随口同郡主说了句你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会儿郡主又出去寻你,竟然恰好错过了。” “郡主找我?”十一有些受宠若惊。 “没事,她就是想找个借口又溜出去而已。” 坐在前边的许海晏回头对十一说让她宽心。这个许菏清,才被自己身边的侍卫拎回来不久,才坐了不到一会儿,借着这个由头又跑了出去。 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许海晏正准备再开口再派人去把许菏清给寻回来,外边皇帝的步辇已经来到了麟德殿,陈若弗通报“陛下驾到”的声音传进麟德殿内,众官员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跪下,迎接皇帝的到来。 李惟楚虽然并不是很想给皇帝行跪拜礼,不过自己现在毕竟人微言轻,一个皇帝随时都能捏死的小人物。李惟楚还是选择半跪了下去,低着头附和着“万岁万万岁”的声音。 “平身。” “谢陛下。” 所有到场的人员随着皇帝的一句话部站了起来,李惟楚再次感叹皇帝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刚刚落座的皇帝就开口说道: “真是抱歉各位,朕刚刚在紫宸殿处理了些剩下的政事,来的晚了些,希望大家不要见怪。” “陛下这是为我北辰的江山呕心沥血,我们臣子只有对陛下滔滔不绝的敬佩之情,又何来责怪一说?” 这边皇帝的话刚刚落了地,那边就有一名不知道什么官职的官员急着上来拍皇帝的马屁。李惟楚不屑地轻声哼了一句,可许承乾对此倒是十分受用,满意地点头,旋即开口说道:“今日是冬至之日,同时也是祭祖的重要日子。今日将大臣们聚集在一起,一来,是为了维护我朝官员上下团结一心,更好地将北辰发扬光大;二来呢,也是为了让我们的高祖皇帝看到,如今北辰安宁祥和的日子。所以设下此宴,希望群臣能够享受这次的宴席。” “谢陛下赏赐。” 又是一句整齐划一的答复。 “这次宴会,多亏了皇后筹划准备。”许承乾微笑着看向自己身边坐着的皇后娘娘,伸出手去握住了皇后的手,“皇后,你辛苦了。” “这都是臣妾心甘情愿的,何来辛苦之说?” 皇后对许承乾的夸奖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李惟楚瞧她原本有些憔悴的脸突然一下来了精神的样子,估计这会儿皇帝让她再准备个晚会都能兴致勃勃。 李惟楚哪知道皇后这几天在宫里的心酸日子? 前些日子新选了好些秀女,皇帝从里边看上一个中意的,这些天来夜夜守着她,皇后的寝宫,皇帝都不怎么去了。 这次宴席,皇后为了准备,好几个晚上没有休息好。不过在她眼里,能够得到皇上的这一句夸奖,倒也值了。 不过,就算李惟楚知道这些,恐怕也觉得难以理解皇后的心理。 “听说这次皇后准备了歌舞?” “是的陛下。”皇后急急地应着,旋即对着殿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随着皇后的一声令下,外边一袭穿着舞衣的舞女们便如同乘着云朵一般翩翩而来。她们身着素雅的青绿流仙裙,宽宽大大的袖子轻轻拍打在风上,像是在敲着拍子。那些舞女们,各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过的,个个都当得上“美人”二字。 跟在舞女后面的,是宫里的乐手们。他们有的抱着琵琶,有的怀里还抱着李惟楚不怎么叫得上名字的乐器。只觉得一眼看过去十分壮观。 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待命,皇后微微一笑,清脆的鼓掌声响起,这些乐手和舞女便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李惟楚感觉这会儿有点像之前上大学的时候,学校里边搞什么庆典晚会,自己坐在后边啥也瞧不见,只能跟着自己听见的音乐跟着扭扭脖子之类的。 不过听着这轻松的音乐,李惟楚也跟着有些放松了下来。 坐在高台之上的皇帝举起酒杯,底下的所有臣子跟着端起桌上的酒杯应和。 “朕敬大家一杯!” “多谢陛下!” 臣子的声音和音乐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众人喝下了这杯酒,李惟楚也跟着抿了一小口,总觉得喉咙有些烧烧的,像是被火灼过似的。 “倒是没想到这宫里的酒会这么烈。” 李惟楚晃了晃脑袋清醒了几分,旋即托着下巴,一边往自己嘴里送菜,一边木讷地瞧着前头的表演。 直到自己看前边许海晏的后脑勺已经由一个变成了两三个,李惟楚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醉了。 这种场合醉了,可不太好啊…… 李惟楚狠狠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突然瞧见前边表演的舞女当中出来了一个穿着正红色衣裙的舞女出现在了舞女中间,开始了一段独舞的表演。 台上的皇帝似乎被这舞女的舞姿给吸引去了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舞女舞姿。 只可惜舞女蒙着面,李惟楚从侧面看过去,那容貌总是看得不太真切。 不过那眼睛却让人随意对视一眼都觉得十分惊心动魄,让李惟楚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只是,现在似乎已经不是思考这个的时间了。 许承乾似是有意无意地往李惟楚这边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视线忽然猝不及防地对上。 李惟楚感觉自己的酒一下子清醒了几分。 第三十三章 献诗 () “许爱卿,想必你身后这位,就是最近在京岚城风头正盛的李惟楚李先生了吧?” 许海晏料想到皇帝让自己叫上李惟楚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叫到了她,旋即点头道:“是的陛下,她就是李惟楚。” 转过头去,却发现小姑娘脸红的厉害。 怎么回事?难道是喝酒喝的? 许海晏再次抿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酒。 不对,这酒也不烈啊。 程知悉注意到李惟楚的不对劲,赶紧在一边小声地喊了一句她的名字。 李惟楚刚刚清醒些,就听见旁边程知悉叫自己的名字。看见程知悉眼珠子往皇帝那边瞟,李惟楚意识到自己可能被皇帝点名了,赶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是的陛下,在下就是李惟楚。” “他就是李惟楚?” “坊间传闻他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年代,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原来他就是《声声慢》和《雨霖铃》的作者!居然这么年轻!” 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响起,或是探究,或是好奇,或是不屑……种种目光堆叠在李惟楚身上,让她的酒又醒了几分,下意识地挺直了自己的身板。 “李先生还真是年轻,不知先生贵庚?” 皇帝刚刚远远地看着李惟楚有些看得不太真切,等到他站起来把正脸面对自己的时候,皇帝才发现,这个李惟楚居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年轻。 “陛下客气了,草民今年虚岁十七。” 居然才十七岁! 皇帝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这般年轻,简直同当年的郑玄羿相差无几。而现在的李惟楚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从容不迫,甚至比起当年的郑玄羿还要优秀几分。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皇帝十分满意地点头,旋即指向舞池中间正在跳舞的那位身着红衣的舞女对李惟楚说道:“不知李先生觉得今晚的歌舞如何?”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李惟楚从容不迫地回答道,“精妙世无双!” “好!” 皇帝没想到李惟楚随口这么一说就是这般佳句,更加感到高兴,“坊间传闻,李先生是我们北辰新出现的能够把四大才子给比下去的大才子,不知今日看见这般舞蹈,瞧着这位红衣舞女的舞姿,能否作出压四大才子一头的诗来?” 作出压四大才子一头的诗? 李惟楚听着这话微微皱眉,眯着眼往周围坐在宴席上的臣子们扫了一眼。 果真从他们眼中感受到了不屑以及轻蔑的视线。 也不知道皇帝说这话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你让我作诗就作诗嘛,你扯四大才子作甚? 虽然心上这么想着,李惟楚还是乖乖地应了下来:“四大才子各个都是我的前辈,我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头罢了,怎敢同四位前辈相比?” 开玩笑,程知悉,孔影达,还有没有见过面的另外两位前辈。能被世人公认为四大才子的人能差到哪儿去? 就算自己借着前世的记忆占些优势,但总归是比不过这些成名已久有真才实学的大家的。 “李先生不必谦虚。”皇帝似乎并不想让她下这个台阶,“就请李先生为这个舞女作上一首诗吧!” “是。” 李惟楚只好从命,瞄了舞池中心的舞女一眼,旋即再次对皇上开口说道,“陛下,不知我可否近距离观看?” “当然。” 皇帝欣然应允,李惟楚离开自己的座位,脚步有些晃荡,许海晏想站起来扶她一下,被李惟楚给按了下去,摇摇晃晃地来到舞池中心。 她就是想看看那个舞女到底长什么样子,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想。 在外边绕着走了几圈,李惟楚的眼神虽然有些迷糊,却依旧死死地盯着那位红衣舞女不放。 直到两人的眼神对视,李惟楚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人就是月霜没错! 只是,月霜这风尘女子,怎么会出现在宫廷宴会这么重要的场合? 来不及细想,就听见了旁边纷纷的议论声。 “怎么这么久还没有作出诗来?” “我看他根本就是虚张声势罢了,能有什么真才实学?说不定那两首词是他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嘿嘿,我看啊,这位李先生恐怕是看上了中间那位红衣舞女的姿色,借口要一睹芳容才是!” 几个世家子弟躲在后边嘻嘻闹闹小声地笑作一团。李惟楚冷哼一声,对这些纨绔子弟不屑一顾。 “李先生,可想好了?” 皇帝似乎也已经有些不耐烦。 “想好了。” 李惟楚站定在皇帝面前,随意一瞥面色不太好的皇后。 “很好!”皇帝赶紧对自己身边的陈若弗说道,“陈若弗,给李先生上纸笔。” “是,陛下。” 陈若弗对着底下的下人喊了声“赐纸笔”,一个小太监立刻把纸笔给取了过来放在李惟楚面前。 李惟楚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地在宣纸上写下了四句诗。 “呈上来。” 见李惟楚放下笔,皇帝迫不及待地对陈若弗说道。 “陛下且慢。” 李惟楚抬起头来看向皇帝,“这舞女的诗嘛,草民只作了两句。” “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 “虽只有两句,不过也很是绝妙啊……” 只是,还比不上《声声慢》和《雨霖铃》两首词啊。 皇帝客套地夸赞了两声,底下的嘲笑声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地传进李惟楚的耳朵里。 虽然不屑同他们争辩,但李惟楚也并非是什么软弱可欺之辈。冷冷的眼神向刚刚发出嘲笑声的地方扫了一眼,那些世家子弟被她的眼神所震慑,忽然一下住了嘴。 “那纸上所写之诗是……” “陛下,这首诗,是献给您身边的皇后娘娘的。” 李惟楚拱手,抬眼看向方才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皇后。 皇后完没有想到,这个李惟楚竟然还会为自己写诗,同皇帝一样感到十分惊讶:“给本宫写的?” “是的。这首诗,是草民给皇后娘娘的谢礼。”李惟楚微笑道,“草民听说,这一场偌大的宴会,是由皇后娘娘一手操办的。能够有能力将这么大的宴会置办的井井有条,皇后娘娘不愧是我们北辰女子之表率。” “从前在坊间听说过有关皇后娘娘的事迹,总觉得这般完美的人物不太真实。现在见到了皇后娘娘的真容,只觉得那些坊间传闻根本没有把娘娘十足的美貌,气质描述到。所以,才有了草民现在的这首诗。” “哦?” 李惟楚这一段段的彩虹屁听得皇帝来了兴趣,转头让陈若弗把底下的诗句给呈上来。 恭敬地将书案上的宣纸递了过去,李惟楚微笑着看着皇帝接过,一字一句地念着上边的诗句。 第三十四章 奖赏 ()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 皇帝手里拿着李惟楚的诗,彻底的失了言语。 他从未见过这般精巧的诗句。 明明字字朴实,组合在一起,却像是一幅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图画。只恨为什么这么简单的词句自己却为何想不到。 此时此刻,许承乾的内心除了惊艳,还是惊艳。 “陛下!只有这诗,才能配得上皇后娘娘的风采啊!” 陈若弗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见李惟楚竟然写出了这般绝佳的诗句,而皇帝的表情也如同见到了绝世美人一般两眼放光,赶紧在旁边附和着皇帝的心思。 “也只有皇后娘娘这般风采,才能配得上陛下的九五之尊啊!” 李惟楚顺着陈若弗的话往下说,顺带着拍了下皇帝的马屁,使得皇帝很是高兴。 “这诗果然写得极好。”皇后从皇帝手中接过宣纸,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上边的字迹。 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个李惟楚竟然会想着给自己写诗。 这段时间皇帝一直没有到她的寝宫来瞧过一眼,在宫里宫外都传遍了。一些趋炎附势的臣子,瞧着宫里的风已经不往她这边吹,各个都开始抢着巴结那个新晋的宠妃。没想到皇上把筹划这次宴席的机会给了自己,皇后还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却未曾料到皇帝居然会让这个李惟楚给舞女作诗,完忽视了自己。 因此见到这个李惟楚赠予这样一首诗给自己,还是这些大家们都夸过的诗句,皇后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 “本宫自幼学习作诗,这些年也看过无数大家作的诗,总觉得那便是顶峰了。现在瞧见李先生的诗,实在是敬佩无比,感觉本宫之前的眼光,还是狭窄了些。”皇后看向李惟楚的眼神,不仅有敬佩,还有感激,“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皇后说的极是,这李先生不愧是新晋才子。这诗,恐怕在场的没有几个人能写出来吧!” 皇帝拿着手中的宣纸交给陈若弗,陈若弗虽快步却仍旧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双手像是捧着什么珍惜物件儿似的走到众人面前,轮流给他们展示着李惟楚的作品。 即使暂且不论李惟楚的诗写的怎么样,光是这一手漂亮的行书,就足以让许多人折服。 “不过李先生,听说您之前擅长一种书法,精细而刚劲,瘦弱而有风骨。今天为何没有用?” “这不赶时间嘛陛下。”李惟楚过了写诗那会儿,现在又感觉酒有点上头,说话又开始随意起来,“写出来了就行,随意一点。” 开玩笑,她之前学书法的时候,行书临摹了许久的王羲之大家的《兰亭集序》,就算依旧比不上他的万分之一的神韵,做到形似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惟楚这时候开始想要感谢之前上大学那会儿多发展特长的自己了。 许海晏之前就觉得李惟楚今天的行为有点反常,侧身让自己身边的护卫把李惟楚桌上的酒杯给拿过来。 “大人,李先生的酒杯,刚刚一个宫女过来添酒水的时候不小心摔了,里边的酒水洒了出来。” 程知悉凑到许海晏耳边小声告知。许海晏眉头一皱。 这里边果然有问题。 原本还只是单纯地觉得李惟楚不胜酒力,后来突然想起那天丞相府上的宴席,她同郑玄羿这个爱喝酒的两人一同喝酒作诗,头脑清醒的很,虽有些上脸,但绝对不会出现走路摇摇晃晃的状态。 现在宫女把酒杯给洒了,许海晏断定,这酒杯里边的确有问题。 只是,他想不明白是谁这么做?而那酒杯里又到底下了些什么药?或者说是换成了更烈的酒故意要让李惟楚在大庭广众之下难看? 许海晏想不明白,程知悉心里却大致有了数。 “李先生嘴上说着随意,这行书章法却依旧丝毫未乱。” 郑玄羿此刻从座席上站起身来,从陈若弗手里拿过那首诗,对着旁边的李惟楚问道:“李先生,这诗可有名字?” “《清平调》。”李惟楚实在有些站不住了,正好郑玄羿站在了自己面前,李惟楚知道他有意出来给自己解围,左手装作十分随意地搭在他的肩膀上,“郑先生,你觉得我这诗怎么样?” “自然是极好的。”郑玄羿站定身子,让她扶住自己,“李先生的诗,真是每一首都是精品。” “李先生的诗,当然每一首都是精品。” 李惟楚脑子终于开始不太清醒,这会儿已经以为郑玄羿说的李先生是李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在场的人听得这话,都觉得这李惟楚实在是个狂妄之徒。 只不过,人家的确有狂妄的资本。 “陛下,这李先生刚作完一首诗,耗费了不少精力,不如让他暂且下去休息?” 郑玄羿把诗交还给了陈若弗,那宣纸又回到了皇帝手上。感觉到李惟楚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郑玄羿转头朝皇帝说道。 “倒是朕唐突了。”皇帝侧身看向皇后,把宣纸交到她手里,“皇后,这是先生赠予你的诗,你可还有什么要对李先生说的?” 一个被陛下高度赞誉过的新晋才子给自己写的诗,足以见得这诗在皇后心里有多么重要的地位了。 那这奖赏,自然不能寒碜。 “这诗,本宫要把它装裱好挂在我寝宫里头才好。”皇后说道,旋即转头看向身边的皇帝,“陛下,前些日子您赐给臣妾的贺青莲,不如转赠给李先生如何?臣妾先前一直觉得自己笔力不足,不敢启用。现下发现了李先生这样的才子,那好笔自然要赠给更好的主人才是。您觉得如何?” “甚好,皇后倒是帮朕解决了送李公子什么东西的问题。”皇帝满意地点头,“这样看来,上次因难民之事李先生有功,朕赏赐那么多金银给他,倒是显得朕唐突了李先生了。” 不唐突不唐突,我倒是希望陛下你多唐突几次,多给我些金叶子才好。 “多谢陛下,多谢皇后娘娘。” 李惟楚朝两人拜谢过,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小声对着郑玄羿说了声谢谢,微微踉跄着脚步走了下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怎么样?还好吗?” “无碍。” 李惟楚听见许海晏的声音,转头看他。 诶,怎么许海晏有三个头? “许海晏,你怎么有这么多个头啊?” 眼前突然一黑。 第三十五章 油啊叟未几特剥 () 李惟楚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丞相府自己的房间里。 转头看十一正坐在桌边,托着自己的下巴一顿一顿地点着头。 “十一?十一!” “啊!” 十一突然一下惊醒,瞧见李惟楚已经醒过来,高兴地大叫:“先生你可算是醒了!” “你这话说的我好像得了什么绝症似的。”睡了这么久,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李惟楚掀开被子走下床,随意地从桌上倒了杯茶给自己喝,“我睡了多久了?” “也没多久,就从那天宴会回来以后,睡了两天。” “两天?!”李惟楚吓得差点没把自己手里的杯子给扔下去摔碎了,“我的天,我居然睡了这么久吗?” “先不说这个了先生。”十一笑嘻嘻地凑到李惟楚身边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你那天在宴会上做了些什么?” “做了什么?”李惟楚被十一这么看着,心里有些发毛,“不就是写了首诗给皇后么?” “你果然给忘了!”十一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这么精彩的桥段先生你居然给忘了。” “我做了什么?”李惟楚被她这般吊着胃口,心跳的更快了,“别憋着了,赶紧说啊!” “槐夏,你先下去吧,我来跟她说。” 许菏清从外边走了进来,对着十一打了声招呼让她先下去。十一欠身朝许菏清行礼,后退着出了房间,帮着把房门给关上。 “槐夏?十一改名了?” “就是你给她改的啊?”许菏清把李惟楚的右手拿了过来,搭上手腕给她把脉,“嗯,已经没事了。” 李惟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看来你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许菏清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某人啊,前天晚上把在宴席上好些个大才子给痛骂了一顿,嘴里还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油啊叟未几特剥’,像极了什么巫术的咒语似的。除了这些,还尽说些什么别人听不懂的话。什么‘伏特加’‘神经病’之类的。” “诶,你能不能告诉我‘油啊叟未几特剥’是什么意思啊?那天晚上你说这叫英语,是长着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高个子怪物说的语言。英语是什么语啊?你又在哪里见过那些怪物?” 许菏清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李惟楚却觉得自己整个人差点当场去世。 她想起来了,自己那天晚上干了些什么。 眼前一黑之后,自己很快又醒了过来,还逞强跟许海晏说自己还行。接着歌舞结束,皇帝让那些世家子弟就今天的宴席作首诗。自己冲上去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念了首《将进酒》不说,还把那些世家子弟写的诗通通拿过来看了一遍,把几首自己觉得写的矫揉造作的诗给撕得稀巴烂,狠狠地踩在了脚底下。 然后竖起中指,用中国式英语对着那些人说了句:“yetable。” “我真是叟了你大爷……” 李惟楚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脑门,这下好了,就算人家听不懂,光是自己撕人家诗稿的行为,就足够被千刀万剐了。 “所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许菏清还在一边等待着李惟楚的回应,李惟楚无精打采地托着下巴回应道:“就是说你很菜的意思。” “菜不是我们吃的东西吗?” “菜也可作垃圾的意思。” “垃圾又是什么?” “垃圾就是废物。” “原来如此!‘油啊叟未几特剥’竟然是这种意思!”许菏清此时此刻对李惟楚的敬佩更上一层楼,“没想到你居然连这种语言都懂!真是了不起。” “不过,菜可以作废物,作垃圾的意思,那我们平常吃菜,岂不是也可以说成吃废物?吃垃圾?” “噗” 李惟楚这会儿是真的没忍住,直接把刚刚还没吞进去的水给喷了出来,“姐姐,举一反三不是这么用的。” “那你不是说菜也是垃圾的意思吗?”许菏清不解,“那为什么不能这么说?” 李惟楚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网络用语是怎么来的,只能含糊不清地回答她:“那郡主,你觉得让你吃垃圾吃废物,你吃得下去吗?” “吃不下去。”许菏清满脸写着拒绝。 “这不就行了?”李惟楚摊手,“这个菜啊,有两个意思。一个就是我们平常吃的那些就叫菜,另一个就是说别人是个废物的意思。” “哦”许菏清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我怎么知道别人是用的那个意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天下,会用第二个意思的也就只有我一个。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李惟楚还是耐心地给许菏清解释了一番:“一般别人说‘你很菜’的时候就是第二个意思,就是骂人的话。” “原来如此!我懂了!”许菏清点头记下,“以后我骂人也可以用这句话骂对不对?” “当然。”李惟楚理所当然地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同许菏清说道,“不过郡主,你可别跟别人说是我教你的。” 教堂堂的郡主大人说这种粗鄙之语,她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啊! “知道知道,你放心好了。”许菏清乖巧点头,“那神经病又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惟楚耐心地给许菏清做了“神经病”“憨批”“智障”等词语的名词解释。许菏清听完之后,感觉自己整个世界又开阔了许多,同时对李惟楚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这个问题更加好奇了起来。 “唉,郡主是开心了,我却遭了难。这会儿估计好多人都想针对我。”李惟楚想到自己前天晚上的憨批行为就忍不住想拍死自己。 “这你不用担心。”许菏清笑嘻嘻地对李惟楚说道,“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知怎的散播到了城里。大家知道了李惟楚李先生,不仅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还不畏强权,敢说真话。难民问题也有建言献策,却没有主动将这件事告知天下,都觉得你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呢!” “啥?” 这也能行? “要是这时候哪家人对你出手,那就是小肚鸡肠,同天下人作对。”许菏清笑道,“从昨天早上开始,就不断有人递信件来我们丞相府,说是要一睹李先生的风采。门槛都已经被踏破了一个,刚换了新的。” 李惟楚感觉自己这会儿是真的火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先生,丞相大人让你去他书房一趟。” “知道了。” 李惟楚应了下来,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喝醉酒以后的某个片段。 “我昨天怎么回来的?”李惟楚问道。 “我哥啊!我哥把你抱上轿子送回府,然后亲自把你抱回房间的。” 许菏清轻描淡写地回答着,李惟楚却整颗心都狂跳了起来。 他不会发现自己的女儿身了吧? 第三十六章 书房会谈 () 李惟楚步履匆匆地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出了院子往许海晏的书房赶过去。一边想着前天晚上自己想不明白的一些事,一边琢磨着等会儿到了书房,要是许海晏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要怎么应对才能不让他起疑。 “李先生。” “哎呦我的妈” 李惟楚刚刚过了个拐角,程知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一边窜了出来,把李惟楚给吓得往后蹦了一下,“程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知道先生你要去丞相大人的书房,特意过来等您的。” 程知悉朝李惟楚的方向一拱手,“在下有要事同李先生说。” “可是丞相大人那边……” “只一会儿,不必着急。”程知悉说道,“请李先生随我来。” 虽然心下疑惑,不过这程知悉也算是许海晏的一个心腹,定然不会对自己下手,李惟楚也就跟了上去,随他来到了他的书房。 “不知程先生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李小姐,这次把你叫过来,主要就是为了同你说明前天晚上发生的事。” 李小姐?! 李惟楚断然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程知悉居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程先生莫不是午觉还没有睡醒?”李惟楚用打趣的方式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在下是个男子,你怎么把我唤作了小姐?” “李小姐不必隐瞒,这件事,我家王爷已经调查得十分清楚。”程知悉微笑着看向李惟楚,可这笑容却让李惟楚觉得有些得慌。 “你家王爷……”李惟楚只思考片刻便得出了答案,“瀛王?” “没错。” “没想到你居然是瀛王的人……” “李小姐说笑了,这丞相大人是瀛王的亲生儿子,我既然是丞相大人府上的门客,那自然也是瀛王的人。” “这二者之间可是天差地别。” 李惟楚刚刚还有些惊讶,不过想起瀛王的身份,想到他那通天的手段。自己儿子身边出现了什么人,要调查清楚并不奇怪。 那么,他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实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要不影响自己后续的动作,他们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都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自己先前扮作男子,本身就是为了方便行动罢了。 “想必,程先生是瀛王放在丞相大人身边的人吧。” 李惟楚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是的。瀛王一家远在瀛洲,怕丞相这边没个人照应,所以派我过来多多帮衬着点。” 程知悉并没有隐瞒李惟楚的打算。 既然已经决定好要让李惟楚加入他们这边的阵容,那么坦诚相待,就是最好的拉拢办法。 “程先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李惟楚淡淡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程知悉,像是要把他给看穿。 只是那程知悉显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古井不波的情绪,丝毫没有暴露自己内心的想法:“李小姐,你应该知道,前天晚上那场宴席,是郡主的相亲宴席吧?” “当然知道。” “那你可知为何陛下特意点名让你进宫?” “我猜,是陛下为了拉拢我。”李惟楚说道,“要是平白无故把我叫进宫去,名不正也言不顺。但是接着这次宴席的名头把我叫进宫,也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李小姐果然聪明。”程知悉也知道这个问题难不住她,接着问道,“那你可知,为何陛下那天晚上要特意点名让你作诗?” “多半是想看看我最近那坊间盛传的才子之名是真是假。”李惟楚毫不迟疑,“而皇帝特意抬出四大才子的名头与我作比较,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和孔先生两个人心生嫌隙,我说的可对?” “没错。”程知悉满意地笑笑,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继续引导着李惟楚思考的必要了。 “既然是为了让我和二位前辈心生嫌隙,那么多半是为了让我离开丞相府,转而投靠陛下的阵营。” “也就是说……”李惟楚微微抬着头看向他,“丞相府和陛下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的那般和谐。” “李小姐果真冰雪聪明。丞相大人和王爷的眼光果然不假。” 程知悉似乎很是满意李惟楚的回答,高兴的眉头都舒展了几分,“没错,丞相府和陛下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的那般和谐。” “不应该啊,许海……啊不,许大人兢兢业业地为皇帝办事,这些年来立下了多少功劳。而他对于朝廷势力如何划分如何站队从不关心,皇帝又怎么会厌恶这样的臣子?” 搁我是皇帝,我恨不得把这样的臣子黏在自己身上。 这简直就是宝贝啊! “李小姐有所不知。”程知悉声音突然小声了些,“如今,除了陛下和瀛王,先皇一脉,已经没有了别的血脉。” “先皇血脉竟然凋敝至此?” “并非凋敝。”程知悉微微叹了口气,“先皇之前虽然嫔妃极少,但除去还在腹中便已经被谋害的,也生下了十四位皇子和八位公主。而那些个皇子当中,有一半是幼时夭折,这各种原因我想你也应该猜得到。” “那这剩下的七位皇子……” “一位,便是排名老二的我们的瀛王许承庆,另一位,就是排行老七的许承乾,如今的皇帝陛下。” 李惟楚沉默着没有答话。 现在的皇帝,能够凭借自己老七的排行坐上如今那把万人艳羡的龙椅,其中手段,即使不说,也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我们这位皇帝陛下,残害自己的手足。而瀛王聪慧,侥幸躲过了一劫,最后得到了先皇的封地躲在了瀛洲。却没想到……” “没想到,皇帝会用让许海晏在京为官的手段,把人给钳制在京岚城。” “而皇帝,也趁着许海晏担任丞相期间,削弱了大部分丞相的权力。将十三曹中的六曹并入了六尚之内,还借着许海晏的手铲除了许多皇帝自己一直想铲除的眼中钉。” 不用程知悉再多说,李惟楚也明白了许海晏和现在的皇帝之间尴尬的处境。 虽然从前在电视剧里头和史书上见过类似的桥段,可如今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尤其是想起许海晏那双干净明澈的双眼,那颗滚烫的赤子之心。满腔治世的抱负被皇帝利用,无论换做是谁,知道这个真相,也会觉得心里难以接受的吧。 李惟楚开始有些心疼起许海晏来。 第三十七章 你想听哪个 () “皇帝自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却没想到,并不是所有的文人都像他想象中的一般小肚鸡肠。” 李惟楚此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坐在自己面前的程知悉拱手:“还是程先生和孔先生两位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容许我一个小辈在这儿放肆。” 程知悉摆了摆手:“哎,不说这些客套话。有本事的人,才有资格在我们面前放肆。” “不过李小姐,你前天晚上那一招,实在是高明啊。” “何出此言?” 我怎么就高明了?李惟楚一脸懵逼地看向程知悉。 “原本要是你做了那首诗,那就是得罪了丞相府这边的人倒向了皇上那边的阵容。可是你装醉后的那一通胡闹,却是把皇帝那边的人给部得罪了。这样一来,就算是皇帝有心想把你纳入麾下,恐怕也会遭到那边的人的反对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作用?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李惟楚只觉得自己前天晚上那一通胡闹,皇帝恐怕忍不住想杀了自己这个丢了皇家颜面的家伙。 不过现在听许菏清和程知悉这么一分析,好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过有一点,程先生我想告诉你。” “请讲。” “那天宴会上我并不是装醉,我是真醉了。” “真醉了?” 程知悉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不会啊。那天在丞相府吃饭的时候,你和玄羿喝酒不是挺能喝的吗?” “程先生,那天在丞相府喝的酒度数并不高,当然喝不醉啦。”李惟楚有些无奈,“那天在宴席上喝的酒,那度数都可以和蒸馏伏特加相比较了,喝一口就不行了。” 李惟楚的话听得程知悉同样是一脸懵逼:“李小姐,什么是度数?蒸馏伏特加又是何物?” “嗯……度数嘛,就是酒的……浓度。蒸馏伏特加嘛……是别的国家的一种酒。” 李惟楚原本想着说酒精含量高,不过觉得程知悉接下来可能又会问酒精是什么东西,就赶紧住了自己的口。不过,这个蒸馏伏特加,自己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哦这个蒸馏伏特加,是不是跟说‘油啊叟未几特剥’那种语言的国家是同一个啊?” “嗯嗯嗯嗯……” 李惟楚疯狂点头。 不愧是四大才子之首,这理解能力真是杠杠的。 “对了程先生,不知道丞相大人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应该是不知道的。”程知悉回答道,“你来到府上之后,我立刻传信给了瀛王。瀛王便立刻派人去调查你的身份,之后就派人帮着做了你的假身份。丞相大人一向是用人不疑,应该不会知道你的身份。” “原来是这样……” 既然有瀛王大人帮着自己做假身份,看来自己不用担心被皇帝查底细了。 “不过,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请讲。” “瀛王大人为何要帮我?”李惟楚说道,“还有,瀛王大人不怀疑我女扮男装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瀛王大人同丞相大人一样,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管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至少从现在来看,你是站在我们丞相府这边的,这就足够了。你一刻是我们丞相府的人,瀛王便会一直护你周。” 言下之意,要是自己做出对丞相府什么不利的事,恐怕立刻就会被瀛王安排潜藏在丞相府的人给杀了吧。 人之生死,竟然只在他一念之间。 虽然程知悉脸上仍旧洋溢着笑意,可李惟楚明白,能够在皇位之争中活下来的瀛王,同样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就算现在嘴上说的这么好听,也只是因为自己身上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看来自己今后行事,只能更加小心翼翼。 “要是先生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去书房见许大人了。” “好。” 李惟楚起身朝程知悉拜别,往许海晏书房的方向去了。 就在李惟楚离开后不久,程知悉房间外进来了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 “告诉王爷,此人可用。” “是。” …… 许海晏正坐在书案前边看今天的奏章,远远地听见外边传来了李惟楚专属的脚步声,慌慌张张地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书架面前,装作自己在找书的样子。 “许大人!找我什么事?” 李惟楚进门没瞧见许海晏的人影,对着空荡荡的书房大喊了一声。 “啊!你等会儿,我在找书。” 许海晏余光往李惟楚进来的方向瞥了一眼,旋即赶紧把眼神放回了自己面前的书架上,随便从里边抽了本书出来。 “原来你在这儿啊许大人!” 李惟楚听着许海晏的声音找到了他的位置,站定在许海晏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看什么书呢?” 被她这么突然拍了一下肩膀,许海晏被吓得手里头的书都给掉在了地上。 李惟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弯下腰去给许海晏把那本书捡起来,抖了抖上边的灰,看见了上面的书名。 “《东厢记》?” 这名字有点耳熟。 李惟楚好奇地翻开瞧了两眼,发现果真是个讲才子佳人的话本。 “原来许大人一直躲躲藏藏的是因为这个啊……” 李惟楚觉得他这么一个平常一本正经的大男人看这种言情小说十分有趣,忍不住打趣了他几句,“这有什么?少男喜欢看这种东西也很正常,用不着遮遮掩掩。” “少,少男?” “是啊。”李惟楚随意地翻看了两眼,发现同《西厢记》的差别还是挺大,又把书给合上,仰头看向自己面前的许海晏,“就跟我喜欢看小黄文是一样的。” “小黄文……是什么文章?” 李惟楚觉得自己最近可能真的需要一根针把自己的嘴给缝上,免得自己总是什么话都到处乱讲。眼神躲闪着没有直接回答许海晏的问题,把手里的书又塞回他怀里:“喏,大人的书,还给你。” “这书真不是我的。”许海晏急着辩解,完忘记了刚才李惟楚又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许是小清那丫头又从外边买了什么新出的话本随便塞进我书房里,我怎么可能看这种文章?” “大人不必慌张。” 李惟楚笑嘻嘻地凑到许海晏身边小声说道,“其实不瞒大人说,我最擅长的,不是写诗,而是写话本。” “是吗?” “是的。”李惟楚神秘兮兮地朝许海晏勾手指,“《在下张飞,有何贵干》《齐天大圣的灾难》《诸葛孔明的忧郁》《请问您需要来点泼猴么》《兄长太爱我了怎么办》……” “许大人,你想听哪个?”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三十八章 我和我的祖国 ()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李惟楚把那本《东厢记》放回到书架上,大摇大摆地坐在旁边书桌上,微微抬着头看着从书架那边走过来的许海晏,“所以大人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知道前天晚上把你的酒替换掉的人是谁吗?” 许海晏正经起来,从书架上把刚刚李惟楚放进去的书又给挑了出来放在桌上。 “大人,你果然是想看这本书。” 李惟楚嘻嘻哈哈地拿起那本书随意地翻开一页,准备大声念出上边的字句。 “跟你说正事儿呢,别打岔。” 许海晏伸出手去一把把即将翻开的书给摁了回去。 两人的距离在这一瞬间靠的极近。 许海晏的眼睛真是好看。睫毛长长的,微微往上翘。比李惟楚还要明显些的双眼皮显得整个桃花眼更加迷离带电。 他的眼神就像他的人一样干干净净,清澈透亮,李惟楚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感受到李惟楚呼出的气体轻轻地掠过自己的脸颊,许海晏又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把李惟楚抱回轿子的场景。 “李惟楚?李惟楚?醒醒!醒醒!” “我不想醒呜呜呜……” 许海晏刚把李惟楚抱进轿子里把她扶正坐好,李惟楚又跟没生骨头似的软了下去,一下倒在许海晏怀里,还往他里边蹭了蹭。 他何时有过这样的体验? 看着李惟楚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许海晏只感觉自己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双手举起来作投降状,尽量不碰到她,把身子坐正了些,腿往前伸了点避免她等会儿滑下去。 马车已经开始往丞相府的位置前进,李惟楚虽然还一直在嘀嘀咕咕,但也总算是安静了一阵。 这许海晏还没来得及放下心来,没想到李惟楚竟然忽然一下从他怀里醒了过来,一瞬间从许海晏面前略过。 嘴唇差点亲上了许海晏的脸颊。 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吓得丝毫不敢动弹,许海晏只这一会儿脸便红透了,仰着头看着轿子顶不敢看她,心跳得极快。 这心跳好像有些不正常,我莫不是病了? 许海晏琢磨着等会儿回去让小清给自己把把脉,再给自己开几副护心的药方,却没想到旁边的李惟楚突然拽住了自己的袖子:“许大人。” “啊?” 许海晏低下头来对上她的视线,却总是忍不住往她嘟起来的嘴唇上瞧。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赶紧别开头去不再看她,却没想到李惟楚直接上了手。 “许大人,你看着我。” 李惟楚很是不满意许海晏不正视自己,一把捏住许海晏的下巴转了过来,让他面对面瞧着自己。 许海晏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双手高高地举着,生怕自己冒犯了李惟楚。 “我看着的我看着的。”许海晏愣愣点头,说话都变得有些不太利索。 “我给你唱首歌你想不想听?”李惟楚脸色同样通红,只不过是因为喝醉了醺出来的。 “你唱便是。” “你要回答说想听我才唱。”李惟楚一本正经地看向他,一把抓住他的手,“快说想听。” “想听想听。”许海晏疯狂点头。 见她身子又要往下滑,刚放开的手又伸出来把她往上带了带,又如同触电了似的赶紧分开。 “那我唱了啊。” 李惟楚这会儿又好像恢复了些力气,自己乖乖地坐正,双手伸出来,做出一副指挥家的样子,眼神虽然还是有些醉醺醺的,却有些笃定地看着面前的许海晏,自己给自己点了三下头表示开始,双手慢悠悠地挥动着打起了拍子,一边开口唱到: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 李惟楚中途打了个嗝,又吊着嗓子开始用美声唱法唱起《我和我的祖国》来,一边唱还一边同许海晏进行眼神交流。许海晏在旁边哭笑不得,他还是第一次听别人用这种声音唱歌,一下子觉得十分新鲜,也在一边帮着打起拍子来。 “我和我亲爱的祖国你是大海永不干涸” “你用你那,温情的脉搏,和我诉说” “……” “心中的歌” 李惟楚最后来了一个完美收尾,还想站起来给自己唯一的听众许海晏鞠躬表示感谢,却忘记了自己现在正身处在轿子里头,一起身便狠狠地撞在了轿子顶,痛的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外边给丞相赶车的老车夫赶紧在外边问道:“许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李先生不小心撞到了。”许海晏在一边应话,赶紧扶着她坐下,“还有多久到府上?” “快了,前边拐个弯就到。”老车夫一边赶车一边同许海晏对话,“对了许大人,刚刚是谁在唱歌啊?” “是我!” 李惟楚高高地把自己的手给举起来,朝着外边的车夫喊道,“老谭,你觉得我唱的怎么样?” 那位被称作老谭的马车夫显然没想到,除了丞相大人之外,居然还有人能记住自己这个小小的马车夫的名字,一下有些受宠若惊,赶紧附和地笑了两声接话:“好听好听!李先生不仅写诗写得好,这歌也唱的极好!” “有眼光!” “就是您这唱歌的声音和方法,我还是第一次听。” “这叫美声唱法。”李惟楚一本正经地给两人科普,“就是喉头在保持吸气位置状态下,呼出气流吹响声带,使打开的共鸣腔体能够完,均匀共鸣的歌唱方法。” 美声唱法? 刚刚李惟楚说的话,这坐在一边的许海晏和外头正在赶车的老谭一个字都没听懂,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老谭哈哈了两声,对着里头的李惟楚说道:“原来叫美声唱法。我说刚刚听得怎么心里这么美呢!怪不得叫美声唱法!李先生,您真是多才多艺!” “过奖了过奖了。” 李惟楚满意地点头,忽然一下安静了下来,直直地往许海晏身上倒了下去。 这会儿是彻底睡着了。 许海晏为她终于安静下来感到十分高兴,重重地叹了口气,从旁边拿过毯子来重新给她披上。 看来以后还是要让她少喝点酒。 许海晏这么想着,完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同李惟楚以后的日子。 第三十九章 找人 () 许海晏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帮着娘亲照顾许菏清的时候抱过她一段时间,后来长大为了避嫌都没什么特别亲密的接触, 也就是说,除了自己的妹妹,许海晏基本上没怎么同别的女性这般接触过。 这李惟楚那天却完完把自己的豆腐给吃了个够。 那天在轿子里差点亲到自己不说,自己把她抱回房间里的时候,李惟楚把手环住他的脖子,整颗脑袋跟打孔机似的一直往怀里钻,李惟楚因为醉酒头发都已经有些散乱,软软的发丝就这么若有若无地挠过许海晏的脖子。 许海晏大步流星地把李惟楚放回她自己的房间,让许菏清准备好醒酒的药给她喂上几口,自己一刻也不敢停留赶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足足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才冷静下来。 回想起那天同李惟楚的亲密接触,许海晏此时此刻对上她的眼睛,那天那种熟悉的感觉又立刻被唤醒,许海晏害怕被她看出些什么,赶紧往后撤。 “这酒,自然不可能是皇帝换的。”李惟楚没有注意到许海晏的异样,终于正经起来,手指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子,“也不可能是我们丞相府这边的人。” 毕竟刚刚程知悉做出那样的反应,如果他已经准备对自己坦诚相告,那没必要再做出这样一出戏给自己看。 “皇后不太可能,我同她无冤无仇的,她也没理由要让我出丑。”李惟楚放松地躺在了椅背上,“更何况,要是我大闹宴会,皇后作为宴会的筹划人,在皇帝那也讨不到什么好脸色。” 被李惟楚这么一说,许海晏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一下闪过了一个人的名字:“被你这么一提醒,我心里倒是有了个大概。” “是谁啊?” 李惟楚赶紧追问他,却见他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怎么?难不成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她在朝廷里或许没什么地位,不过,至少在皇帝那边,是个举足轻重的人。” 被许海晏这么一提醒,李惟楚也隐隐约约猜到了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莫不是后宫妃子?” “大概就是最近宫里新晋的嫔妃,昭媛娘娘唐霏霏。” 许海晏说出这名字的时候,李惟楚觉得十分陌生。这也难怪,毕竟李惟楚不是朝廷的官员,对于皇帝后宫的事情也不甚了解。 “这唐霏霏什么来头?” “这位昭媛娘娘,是尚衣大人唐雨雪的女儿。”许海晏耐心地同李惟楚解释,“尚衣大人的丈夫很早之前就去世了,皇帝可怜他们母女孤苦无依,等唐霏霏年纪够了的时候就把她接进了宫里直接封了昭媛。” “原来是这样……” 既然是宠妃,那把自己的酒给换了也就说得通了。 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为了后宫嫔妃一次小小宫斗的“牺牲品”。 “我这也太倒霉了点。”李惟楚喃喃地说了一声,旁边的许海晏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继续自顾自地同李惟楚分析:“你那酒,恐怕就是之前外藩进贡过来的酒。一共也就只有三瓶。昭媛娘娘作为宠妃有这酒并不稀奇,那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所以昭媛娘娘就是为了让皇后挨骂所以把我酒给换了?” “没错。” 李惟楚冷哼一声。 这唐霏霏倒是好计策。偷偷把自己的酒换了,为了毁灭证据还让一个宫女出来打翻自己的酒杯。就算证据毁灭不成,到时候也可以说是李惟楚自己不胜酒力,反过来说自己糟蹋了好酒。 看来能当上后宫宠妃的人,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只是这种被当枪使的感觉实在非常不好。 “唐霏霏……这笔帐我暂且记下了。” 除了让自己在宴席之上出丑之外,还让自己错失了一次接近霍宗明的机会。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同霍宗明开口,但至少能彼此认识刷刷存在感。 这下好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霍宗明了。 “不过说起来,那场晚宴说是郡主的相亲宴,怎么郡主到最后都没有出现?” 许海晏轻笑一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这次叫你过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什么?” “其实那天小清遇见了自己的意中人。”许海晏说道,“不过那天实在太过匆忙,小清还没来得及问对方的名字,那人就已经不见了。” “性别反了吧?”李惟楚差点以为自己听到的是灰姑娘的故事,“那对方有留下什么线索吗?” “线索没有。”许海晏回答,“不过,我猜应该就是宴席上那些官员的亲属没错。所以已经把消息散出去了。” “许大人,这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你想想,那宴席上那么多人,就算已经缩小了不少的范围,要找一个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的人,还是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那可不行!” 李惟楚话还没有说完,外头听到两人对话的许菏清就赶紧跑了进来,伸手握住李惟楚的手: “李先生,我可指望你了。” “啊?”李惟楚不解,“为什么要指望我?” “我哥府上,虽然说人才众多,可除了你跟我同龄之外,其他都是些年过半百的老家伙,而且一个一个还傲气的很,都请不动。不像李先生你,年轻有为不说,还是唯一一个肯每天同我聊天的人,那我这找意中人的工作,当然非你莫属啦!” 李惟楚越听越觉得这话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劲:“怎么,郡主的意思是,我是咱们府上最闲的那个?”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许菏清脱口而出地应话,李惟楚瞪大眼睛看着她,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干笑着给李惟楚赔罪:“哎,李先生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我哥的门客里边,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嘛。” “这话听着还算舒坦。”李惟楚挺直身子装作正经的样子,“把你那天发生的事同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能用来找人的线索。” “行。”许菏清正准备开口,突然想起自己哥哥还在一边听着,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李先生,要不我们去外边,找个酒楼,一边吃饭一边聊怎么样?” “当然可以。”李惟楚点头,“不过郡主,必须得你请客。” “那是当然。” 许菏清痛快地答应了下来,拉着李惟楚就要往外边走。 许海晏赶紧叫住了她:“等等!” “还有什么事啊哥?” “你的这个!” 许海晏从桌上把那本名为《东厢记》的话本扔给许菏清,“以后别什么东西都往我这儿乱放。” “我这不让你借鉴借鉴?”许菏清挑眉看他,“多学学人家,你也赶紧给我找个嫂子回来。” “我才不看。” 听见“嫂子”这个词语,许海晏没来由地红了脸,赶紧把两人给打发出去,关上了书房的门。 第四十章 秘密 () 许敬桓这会儿正在醉仙楼喝闷酒。 自从父亲被皇帝召进京参加前天晚上的宴席之后,这几天他们就没有闲下来过。一会儿去这个臣子家里拜访一会儿在京城的府邸里设宴款待哪几个臣子,一天到晚都在应酬,还让许敬桓跟着在一边赔笑脸。 就算他们这一支皇室血脉已经渐趋没落,但许敬桓还是不想自己成为像父亲那样对人阿谀奉承的人。 趁着父亲没注意,许敬桓又一个人带着自己的随从偷溜了出来,东转西转最后到了醉仙楼。 都说喝醉酒的时候,其实是脑子最清醒的时候。 这会儿,许敬桓开始想念起那天在天朗池遇见的那个小丫头来。 他从她身上久违地感受到了人身上简单淳朴的一面。 “糊涂的连人家名字都忘记问了。” 许敬桓把酒壶里的最后一点酒喝完,把小二叫过来结了帐,潇潇洒洒地起身从座位离开,旋即踏出了醉仙楼的大门。 旁边一男一女就这么同自己擦肩而过。 “郡主。” 隐隐约约听到这两个字,许敬桓感觉自己脑海中好像闪过了什么东西,虽然已经走出好几步远,却又回过头来看向刚刚在门口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穿着黄色罗裙的姑娘。 就是那天自己在天朗池遇见的小姑娘! “郡主……难道她是郡主?” “她就是前段时间刚刚进京的清河郡主。” 许敬桓旁边的护卫湛乘风还以为自家主子在看那位穿着红衣的女子,赶紧在一边解释道:“之前宴会您没来,她当时就在宴会上来着。” “倒是没想到她是郡主。”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再次碰见,许敬桓突然一下觉得神清气爽。想到之前的宴会是为了给郡主找驸马,许敬桓更是没来由地一阵高兴,之前不愉快的心情瞬间一扫而光,迈着愉悦的步子走在京岚城大街上,匆匆往自己家里赶。 “郡主?” 李惟楚一转头想同许菏清说话,却没想到许菏清落后了几步没跟上,只有十一在旁边站着。 “郡主大人,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你当然积极了!花的可是我的银子!” 许菏清快步跟上两人,推搡着让她们赶紧进去。 十一还有些犹豫:“小……先生,郡主大人请你吃饭,我跟着进来一块儿吃,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李惟楚把手搭在十一肩上,“小十一,先生叫你来吃,郡主也答应连你一块儿请,你只管应下就是,不需要有那么多顾虑。” “李先生,你已经给人家改名了,叫槐夏,李槐夏。”许菏清在一边提醒她。 “哦对,我又给忘了。”李惟楚一拍掌,“主要是那天喝醉酒之后改的,一点实感都没有,所以才总是忘记。” 槐夏想到自己终于有了个正经的名字感到十分高兴,抬眼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李惟楚:“多谢李先生赐名。” “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叫你十一了。”李惟楚长叹一声,“就丞相府那几个丫鬟,什么十六十五的我老是分不太清楚,一点特色都没有。” “我哥就是这样。”许菏清在一边毫不留情地揭自己哥哥的老底,“没什么生活品味。” “你哥听到这句话估计得活生生气死。” “我哥才不会,他是京岚城最宽容大度的人。” 许菏清嘿嘿地笑了两声,对迎上来的掌柜说了声来一间包间,旋即跟着掌柜的走上了楼。 “这是二楼的雅间,客官里边请。” “把你们店的招牌菜都上上来,要尽快。”许菏清第一个入座,对着旁边笑的一脸谄媚的掌柜说着。那掌柜的也知道今天来了大人物,赶紧笑嘻嘻地应下,吩咐底下的厨房去准备去了。 “郡主,等会儿要是那掌柜的把他们家的菜上了一遍怎么办?”李惟楚说道,“还臭不要脸地说这是他们家招牌菜?” “没事,吃不完带回府上晚上当夜宵。” 许菏清一边应着李惟楚的话,一边把还在旁边站着的槐夏拉着坐下来,“你怎么还站着,坐啊?” “这……” “槐夏,咱们大家都是人,哪有我们坐得你坐不得的道理?”李惟楚也在一边劝她,“赶紧坐下,咱们听郡主给我们讲故事。” 槐夏推脱了半天,最后是被许菏清和李惟楚生拉硬拽下来的,原本还有些拘束,慢慢地也就突然习惯了。 只是,她现在还震惊于刚刚在马车上郡主和李惟楚同自己说的那件事。 那就是面前的这个被新冠以京岚城第一大才子的李惟楚 竟然是个女子! “因为你是她贴身丫鬟,想要瞒着你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许菏清在一边帮腔,“所以不如直接坦诚相告。” 李惟楚微微点头,旋即再次发挥了自己那天同许菏清说这件事时奥斯卡水准的演技,似是还没有从悲痛当中走出来,又好像已经稍稍看开了些,语气平缓但又包含些凄惨的氛围在里头,似是十分平淡地说起这件事。 连那许菏清都看不出来李惟楚是装的,更别说槐夏这个没见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小姑娘了。何况听见李惟楚竟然也是一个身世这般可怜的人,想起自己的遭遇,槐夏此时此刻满心的同情与共鸣。 她知道孤苦无依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更加佩服李惟楚有勇气自己走出困境达到今天这样的成就和地位。 而李惟楚能够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自己,说明她对自己足够的信任。 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为李惟楚做什么都值了。 “李小……先生,你放心,那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了我,我一定会好好保守秘密的。” “我说你刚刚发什么呆呢,原来还在想这件事啊?”李惟楚把碗筷在槐夏面前放了一份,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啊,那就拜托你了。” 谁也没有料到最后槐夏为了今天的这句承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此时此刻,她们只是像一群普普通通的坊间少女,听着自己的好朋友说着同自己意中人一见钟情的故事。 “保守秘密……” 李惟楚旁边的雅间内,孙之钰正坐在其中,把刚刚几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过去。 旋即露出了琢磨不透的笑容。 “李惟楚……” 第四十一章 命中注定 () “我说沈廷,你没有同我爹说我那天去找若儿的事儿吧?” 就在离许菏清她们不远处的一张桌上,两个身着名贵丝绸做成的衣裳的少年,正在一边吃着小菜一边聊天。只不过那位被称作沈廷的少年却好像并没有听见对方正在叫自己的名字,盯着不远处放在柜子上的一个花瓶发着呆。 他还在想着那天进宫的事。 前几天也是被这个廷尉大人的儿子容年拉去逍遥堂喝花酒,喝的有些醉醺醺的,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就说起了最近皇帝准备在冬至之日在宫中大摆宴席的事情,还说宫中所有的一品二品官员和家属都必须进宫参加。 容年满肚子牢骚地说皇帝真不会挑时候,十分怨愤地说自己早就已经和若儿约好去清风亭看雪,这会儿只能爽约了。那旁边正在倒酒的若儿听见这话还不得急了眼,就那一会儿立刻哭的梨花带雨: “容公子莫不是不要若儿了?所以才想出这么个借口诓我?” “哎呦我的好若儿,我怎么舍得骗你?”容年赶紧伸手去握住若儿正在给自己倒酒的手,“这会儿真是皇帝那边设宴,不去不行啊。” “若儿才不信,怎么就偏偏撞上我们约定好的日子?” “这不是冬至日嘛,所以皇帝才选了这个日子。”容年一把搂过若儿似水蛇一般的腰肢,“乖若儿,我说的可都是真话。” 沈廷晃了晃自己的酒杯,看着面前这两个人你侬我侬,自己独自喝了口闷酒,继续瞧着若儿整个人都黏在容年身上开始撒娇:“那好,若儿这便信你一回。” “这才是我的好若儿嘛。” “不过容公子。”若儿慢慢地靠在了容年怀里,“朝廷那么多一品二品大官,现在陛下还叫上了所有官员的家属。虽说你的父亲是廷尉大人,不过,你还没有见过陛下吧?既然如此,就算你不去,也没有人会发现的。” “那不行。”容年摆手,“我要是不去,我爹非狠狠骂我一顿不可。再说了,陛下那边是有名单的,少了一个人,就算陛下不会发现,也总有别的人发现的,到时候会给我爹带来麻烦。” 容年虽然总是跟自家爹爹对着干,不过在这种事情上还是能保持清醒的头脑的。 毕竟他爹出了什么事,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 只是那若儿却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主。 “容公子,要是怕陛下发现少了个人,你找个人代替你去不就行了?至于廷尉大人那边……你之前不是说,你爹虽然总是骂你,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还禁足,但也没有如何做出什么过于严厉的惩罚。容公子毕竟是廷尉大人唯一的儿子,只要不被陛下发现,容大人自然不会过分苛责你。” 容年原本还想反驳些什么,转念一想突然又觉得她说的好像有那么些道理。更何况他本来也不怎么想进宫,那宫中的东西虽然好吃,不过气氛却压抑的紧。他这自由散漫惯了的人,还是更喜欢在这逍遥堂喝花酒抱美人。 “只是,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代替我的人啊?” 若儿笑眯眯地看着在旁边发呆的沈廷:“容公子,这不就是人选吗?” 就这么发懵的一会儿功夫,沈廷就被容年诓来了宫里。 容年先是同自己老爹说先去处理些事晚些到,容启哪知道自己儿子这么多弯弯绕,应了一声自己上了轿子先走。在宫门口等了老半天,等来的就是姗姗来迟的沈廷。 “年儿呢?” “容大人,容年他……” 沈廷一副纠结的样子,在想自己到底要用个什么借口搪塞面前这个精于官场的容启。 只是他借口还没想出来,容启就大概猜到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把沈廷给拉来挡枪了。 先前是因为自家儿子出门请客忘记带钱差点被当成吃霸王餐的人被醉仙楼的人暴打一顿,幸好遇见沈廷出来解围,帮忙付了钱,容年这才被放出来。这沈廷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商贾之家的儿子,不过品性算是端正,人也老实,自己也就没有阻止两人的来往。却没想到自家儿子居然老是拿人家出来挡枪,而沈廷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主,总是顺着容年的意。 “唉,罢了,年儿这孩子总是管不住的,让他来宫里也不是什么好事。” 容启自然清楚的知道这次宴席是为郡主准备的相亲宴,虽然知道自家儿子几斤几两,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郡主真的眼神不太好瞧上了自家儿子,现在皇帝对许海晏的态度十分暧昧不明,要是这般暧昧地同对方结了亲,也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沈廷代替年儿前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等会儿你跟着我便是。” “是。” 恭敬地应了一声,沈廷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跟上前边容启的步伐。 却没想到就自己被恢宏大气的宫殿迷了眼,一会儿就不见了容启的踪影。 沈廷原本想着找个人问问路,却没想到半天都见不着一个人影。 “唉,只希望不要连累容大人才好。” 沈廷在宫殿里绕来绕去没找着出路,却是把大半个两仪宫给逛了个遍。随意地漫步着,竟然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天朗池边上。 这天朗池的美景,足以让每个见到它的人惊叹万分。 “这也太美了吧……” 沈廷这些年跟着父亲做生意,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见识过津南地区的山清水秀,也见识过西青的大漠风光,而这天朗池的美景,却像是自带一股仙气,同着尔虞我诈的皇宫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想要把湖中的亭子看得更清楚些,沈廷壮着胆把步子往前迈了几步,靠在凭栏上静静观赏着湖中美景。 看来替容兄来这一趟也不赖。 沈廷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想到自己后边会倒这么大个霉。 那凭栏或许是年久失修,又或许是什么人故意把它给弄坏,总之沈廷成了倒霉鬼,一下身子没站稳,那凭栏一松,就把他给晃了下去。 “啊” 沈廷被吓得不轻,赶紧失声大叫起来。只是这会儿天朗池这边断然不可能有人,他也就这么直挺挺地掉进了池子里。 好吧,他收回刚刚那句话,自己就不应该替容年来这一趟。 想到容年这会儿正同若儿在清风亭赏雪品酒你侬我侬,而自己却即将丧命于此,沈廷觉得十分憋屈。 这偌大的宫殿,死了自己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实在是太常见了。 “爹爹,孩儿对不起你” 就在沈廷即将闭上双眼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清脆的女声: “醒醒!快醒醒!” 沈廷挣扎着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看见面前一个模糊的人影。 当她清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沈廷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一见钟情。 什么叫命中注定。 第四十二章 擦肩而过 () 什么是一见钟情?什么是命中注定?这个问题你问先前的沈廷,他是绝对答不上来的。虽然之前听周围的姑娘们说过话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一见定终身的桥段也听过不少,却从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沈廷从来不大相信这些东西。 爹爹从小就对他说,能靠得住的,只有金钱,权力和自己。感情这种东西,是最最靠不住的,就连沈廷自己都这么觉得。否则,对爹爹一见钟情的娘亲又怎么会抛下两父子不顾?所以容年同若儿的事,羡慕归羡慕,自己却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直到刚刚睁开眼,看见这个女子第一眼。 沈廷这么多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见过的各种类型的好看的女子也不在少数,面前这个女子绝对不是其中最好看的那个。 可即便如此,当沈廷见到她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心中的一幢钟被敲醒。 如同清晨寺庙的钟声,清脆地一响,森林里的鸟儿忽然一下飞向天空,高大的树木迎着阳光开始舒展,窝在树洞的松鼠探出头来,蚂蚁洞里的蚂蚁开始了新的一天,排着队寻找今天的食物,那钟声的余韵还环绕在众生的耳中久久挥之不去。 所有的一切开始苏醒,他的心也跟着醒了过来,由最初的呼吸一窒动弹不得,到逐渐躁动难以抑制。 他的心已经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了。 那女子瞧见沈廷已然苏醒,赶紧搭上他的手腕。 “怎么脉象如此不稳,心跳这么快?” 沈廷听见她喃喃自语的声音,听她说起自己心跳过快,赶紧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去:“姑娘不必挂怀,我,我没事。” “那可不行,你刚刚掉进那么冰冷的池水里,怎么可能没事?” 那女子赶紧把自己身边的宫女叫过来,说是给沈廷安排个房间为他进行诊治,旋即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沈廷说道:“你跟着她走,我去太医院找些药材来。要是感染上风寒就不太好了。” 刚说完这句话,沈廷还没有来得及多同她说上一个字,她便起身匆匆往别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问她她是谁。 “公子,你且随我来吧。”那丫鬟对着浑身湿漉漉的沈廷说道。 不过,瞧她身上那名贵的绫罗绸缎,并且能来到宫中参加宴席,必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他只是一个小小商人的儿子,在这商人为最下等阶层的北辰,他这样的人,又怎能与她相配? 思及此,沈廷只觉得沮丧,失意地摆手: “不必了,我自己回府便可。” “可是……” “少爷!可算是找着您了!诶,您这是怎么了?” 沈廷正准备独自离开,没想到容启身边的小厮突然找了过来,这才想起廷尉大人那边还没有交待:“没事,方才发生了件小意外。” “哎呦,少爷你这湿了,可如何是好?” “无事,你同大……爹爹说一声,说我刚刚不慎落水,恐怕感染了风寒,现在不便前往宴席便是。” “这样也好。” 那小厮点头:“那我带少爷您出宫吧。” “好。” 沈廷朝旁边的丫鬟点头,同她交待了两声,让她替自己和那位素不相识的女子说声谢谢。 “她……” 沈廷张了张嘴,原本还想开口问个名字。 却又突然想到,今后已无缘再见,多此一举,也只会徒增挂怀罢了。也就轻叹着摇了摇头,同那位丫鬟告别,跟着容启身边的小厮出了宫。 “所以你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李惟楚听完许菏清自我陶醉式的叙事,忍不住反问道。 一提起这个,许菏清似乎就觉得十分不爽:“是啊,我那会儿着急给他去太医院找药材,谁想到他居然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人家也并非一声不吭。”李惟楚在一边打趣道,“他不是让那个丫鬟同你说谢谢了吗?” “你怎么这么会抓人说话漏洞?” 我辩论队出身的啊! 李惟楚也就笑笑,没有继续同她抬杠,听她继续说着:“我说的是他连个名字都没留给我的事。” “听那丫鬟说的话,那人大概就是前天晚上去参加宴席的某位官员的儿子。”李惟楚顺着她的气往下说让她宽心,“有这么个目标,总比大海捞针好。” “话是这么说,可那天在宫中参加宴席的官员有那么多,各家各户也不止一个儿子,这得找到何年何月啊!” 许菏清一想到这儿,就觉得万分头痛,不耐烦地用筷子敲了敲碗,对着突然路过的掌柜喊了声:“掌柜的!这菜怎么还没上来啊!你们醉仙楼就是这种待客之道的吗?” “唉客官真是不好意思,这客人实在太多,厨房忙不过来了,您再稍等片刻,我立刻就替您去厨房催催!让他提前把您的菜做好了!”那掌柜的也知道面前这女子是个大人物不好得罪,只好赶紧堆上笑脸给对方赔罪。 许菏清紧皱着眉,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旁边的李惟楚拉住:“好了好了,这会儿也到了饭点,醉仙楼这么有名的酒楼,人多属实正常,耐心点。” 旋即转头对旁边的小二说道:“不好意思啊,她今天心情不太好。你让厨师按着顺序来就行,不必让我们提前。” “多谢公子体谅。”掌柜的朝李惟楚拱手,“要不这样吧公子,等会儿上来的咱们店里的招牌菜三羊开泰,就算是我给各位的赔罪礼了,怎么样?” “那便多谢掌柜的了。” 这边对话刚结束,丞相府上的管家这会儿却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突然上了楼找到了李惟楚几人,对着几人行过一番礼,匆匆忙忙开口道:“郡主,府上有贵客拜访,说是来找郡主您的。” “贵客?什么贵客?”许菏清问道。 “是南平王府上的小王爷许敬桓。”管家老老实实回答道,“小王爷说,让我转告你三个字,你便知道一切了。” “什么?” “天朗池。” “砰” 许菏清一下将手中的筷子狠狠地拍在桌上,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出醉仙楼。那管家见郡主脚步匆匆,也跟着一路小跑追了上去。李惟楚这才慢悠悠地起身准备离开。 “这……” 掌柜的一下有些懵,李惟楚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掌柜的,等会儿你派人将那些菜都送到丞相府即可。” 所以刚刚那位真的是前不久才进京的清河郡主?!那面前这位是…… “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在下李惟楚。” 同掌柜的说完这句话,李惟楚便同槐夏一起离开了雅间。 他竟然就是李惟楚?!居然这么年轻! 掌柜的还在发愣,远处的沈廷偏过头对他喊道:“掌柜的!再拿坛酒来!” 一阵香风飘过。 许菏清步履匆匆,飞扬的衣角轻轻掠过沈廷身边。 旋即踏出了醉仙楼。 第四十三章 再重逢 () 许菏清嫌弃马车太慢,直接把管家过来时候骑的马给牵了过来,帅气地飞身上马背,直接骑马回了丞相府,管家在后边看得是目瞪口呆,李惟楚只能在后边大声地喊了一句别撞着别人,便看着许菏清的马在街道上扬长而去。 “李先生,您先走吧,我走回去便是。”管家恭敬地朝李惟楚鞠躬,让她上自己的马车。 “无妨,你同我同乘一辆马车便可。”李惟楚说道。 “这不合规矩。” 管家摇头拒绝。 如今的李惟楚可今非昔比,前天宴会上,皇上和皇后娘娘开金口赞誉过的人,现今丞相府六位上等门客之一,和程知悉他们几位大家是同等的地位。 他虽说是丞相府的管家,可只要许海晏想,随时都可以把他换下来。但李惟楚不同,她的聪明才智与独一无二正是许海晏所需要的。 到了如今这种情况,管家不可能去得罪面前这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人。 “这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大家都是人,都同为丞相府效力,何来高低贵贱之分?”李惟楚轻笑一声,“这槐夏也同我一起坐在轿子里,不打紧。” “这……” “好了,丞相府来了贵客,丞相大人今日不在府上,还需要你这个管家操持。你要是慢悠悠走回去,怎么来得及?”李惟楚耐心同他解释,示意他赶紧上车。 管家见无法推辞,也就只得点头,跟着李惟楚上了马车。 后来他才知道,李惟楚让他跟她一块儿坐马车回去有多么的英明。 “呜呜呜,徐管家你可算回来了。” 里边战战兢兢地跑出来一个丫鬟跑到徐管家身边来诉苦。 徐管家一脸茫然:“怎么了?” “郡主刚刚同那小王爷打起来了!”那丫鬟小心翼翼地往里边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传出什么动静再回过头来回话,“郡主回来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结果突然之间不知道怎么,两人说了没几句话就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徐管家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们怎么不拦着?” “徐管家你出门的时候交待过我们,说里边那位是南平王府的小王爷,让我们好生招待着。你说我们也不敢随意过去,要是把那小王爷给得罪了,我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啊!” “唉……” “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李惟楚沉声道,“程先生他们几个人跟着丞相大人去城西看难民的情况去了,我们先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听刚刚那个小王爷过来的传话,再加上许菏清那反应,应该就是那天她在天朗池救下来的人没错。这会儿找着了人,两人说不定你侬我侬都来不及,怎么会突然打起来? 难不成许菏清这丫头还在气别人不告而别? 这么想着,李惟楚带着槐夏和徐管家进了院子里,准备好好看看到底什么个情况。 结果就看见那小王爷一边紧紧地拽住许菏清的鞭子,一边右手持剑架在许菏清脖子上,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你这女子好生刁蛮,假扮郡主不说,戳穿你的身份居然还同我动手。” “谁跟你说我是假扮的郡主了!我就是真正的清河郡主!” “胡说!清河郡主才不像你这般刁蛮。”许敬桓的剑往许菏清的脖子又逼近了几分,“赶紧说!你把郡主藏哪了!” “你是脑子进水了吗?要我真是假扮的郡主,我又怎么进得了丞相府?”许菏清丝毫不怕他的利刃似的,瞪大眼睛看着他,“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知道天朗池的事情!” 当时在场的除了他就那个小丫鬟,他怎么可能知道? 难不成是那个小丫鬟告诉他的?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那明明就是……”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李惟楚怕那小王爷手一抖不小心伤了许菏清,还没等他们说完,赶紧走上前来拦在二人中间。 “南平王府的小王爷,许敬桓是吧?” “你是何人?”许敬桓见突然有一个陌生男子插入进来,手腕一转把剑收了回去,微微低着头看她。 “在下李惟楚,是丞相府的门客。” 李惟楚恭敬地朝对方行礼,“不知何事让小王爷如此动怒?” “原来是李先生。久仰大名。” 许敬桓虽然来京岚城不久,却也多多少少听说过李惟楚的大名。尤其是前天晚上听说了李惟楚在麟德殿那场大闹,让原本对李惟楚没什么感觉的许敬桓产生了兴趣,觉得许久没有见过这般有趣的读书人,还想着什么时候见上一面拜访一番,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见到了本尊。 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小王爷这就折煞我了。”李惟楚轻笑一声,“方才我在外边听见你二人的争吵,不知所谓何事?” “不瞒先生,本王是来丞相府寻人的。” 许敬桓对李惟楚还算毕恭毕敬,没有一点王爷的架子,缓缓地说起了自己前天在天朗池的经历以及今日来丞相府的目的。 “竟然是这样。” 李惟楚倒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茬,回头看了一眼听完原委垂头丧气的郡主,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旋即转过头来对许敬桓说道:“实话对小王爷说,前些日子那场宴席,是陛下为了给郡主择婿举办的。郡主那日在天朗池遇见了自己的心上人,今日在醉仙楼听见管家传来你说的‘天朗池’三个字,还以为是自己那天遇见的公子。这回来瞧见不是,心情一郁结,也就鲁莽了些,还望小王爷莫怪。” “先生客气了,本王今日也有些冲动,在这儿给郡主大人赔个不是。” “罢了,我自认倒霉便是。” 许敬桓有意给许菏清台阶下,她也不是什么不依不饶之人,也就顺着下了。说起来,这许敬桓虽然同她血缘算不上多亲近,却也是实打实的表哥。自己对自己的表哥,南平王的儿子做出这般失礼的举动,还不知道哥哥怎么责罚自己呢。 许敬桓直起身来,想起今日确实在醉仙楼见到了那天在天朗池碰见的少女,而李惟楚和面前这个郡主也确实在场,那会不会…… “李先生,本王还有一事想请教。” “小王爷请讲。” “不知今日您和郡主大人在醉仙楼时,同行的那位……” “神仙大人?” 许敬桓还没有说完这句话,慢慢走上前来的槐夏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慢慢抬起头来。 陡然发现,面前这个男子,就是自己在天朗池遇到的“神仙大人”。 第四十四章 八卦李惟楚 () 许敬桓还没同李惟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李惟楚旁边一直低着头的小姑娘突然开了口。 听见“神仙大人”四个字以及这熟悉的声音,许敬桓猛的一下偏过头来。 竟然真的是那天自己在天朗池见到的小丫头! “原来你真的在这儿!” 许敬桓往槐夏的方向踏了一步,槐夏却像是收到了什么刺激似的,面色满是惶恐,忽然一下躲到李惟楚身后。 李惟楚把槐夏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自己面前的许敬桓:“小王爷,这位是我的侍女槐夏,不知你找她做什么?” “不好意思先生,是本王唐突了。” 许敬桓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举动看起来像是个要强抢民女的纨绔子弟,赶紧同李惟楚和槐夏赔了个不是:“先生不知,这小丫头,便是那天在天朗池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啥? 李惟楚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感觉,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槐夏:“槐夏,小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槐夏悄悄抬头,再次快速地瞄了一眼站在李惟楚对面的许敬桓,旋即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嗯先生,他就是那天我在天朗池遇到的人。” 可以啊小槐夏,没想到就那不见的那会儿,你居然已经拐回来一个这么好看的小王爷? “那你怕人家作甚?”李惟楚不解。 “这人好不厚道,那天在天朗池骗我说他是神仙大人,今天才知道他就是个小王爷。” 槐夏虽然还是有些胆小怕事的模样,只不过这会儿已经多了些控诉的语气,惹得李惟楚和许敬桓捧腹大笑。 “怎么?难不成我只是个小王爷,你就看不上我了?”许敬桓调笑着看向她,旁边的李惟楚跟着附和了一声:“没想到我们槐夏眼光还挺高。” “先生你就别打趣我了。”槐夏拽了拽李惟楚的袖子,“槐夏只是个小小的丫鬟,怎么敢瞧不起小王爷?” “那你刚刚那话好像在嫌弃本王似的?” “我都说了,我只是个小小的丫鬟,小王爷今日特意来府上寻人已让我受宠若惊十分惶恐,但我毕竟只是个丫鬟,连名字也是先生好心赐予我的,实在没有勇气攀小王爷这高枝。” 李惟楚紧皱着眉头,这小丫头这段时间好不容易稍稍打破些什么尊卑有别的观念同自己亲近了些,现在一见到外人,又开始把自己缩了进去,正准备开口,却没想到旁边的许敬桓抢先一步开口说道: “我想同你认识,又不是想同你的身份,你的地位结交,你就算是个小小丫鬟又有什么关系?你会因为我不是南平王府的小王爷而厌弃我吗?再者,人人生而平等,哪来什么尊卑贵贱之分?只要灵魂足够高贵,就算你是个丫鬟,同那九五至尊上的皇帝也没有什么分别。” “人最重要的不是靠身份获得认同,而是靠自己的心灵的高贵和品行的高尚获得尊敬。” 许敬桓这话一出,李惟楚整个人都无比震惊。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中听到这样的话。 在这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谈人人平等实在是太过奢侈太过理想。尊贵者自然高高在上,而卑贱者从骨子里就已经认定了这阶层的上下关系,久而久之,已经忘记了如何去反抗,能从他们手中活下来已是万幸,哪还有人想得到要同那些上位者讲人人平等这一套? 而今天,李惟楚竟然在一个小王爷嘴里听到了这样的话。 槐夏没想到这小王爷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把自己同皇上放在一起比较,赶紧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王爷!慎言!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我有说错什么吗?” 许敬桓一脸无辜的表情,就连旁边的李惟楚都跟着附和道:“槐夏,我觉得小王爷说的没错啊。” “小王爷想同你交朋友,你只管你自己愿不愿意,无需考虑身份地位。”李惟楚伸手拍了拍槐夏的脑袋,把她从身后带了出来,“你自己同小王爷说吧,我同郡主把地方留给你。” “不过,我李惟楚倒是十分希望同小王爷做朋友。” “先生说笑了,您这般学富五车,要说做朋友,也是我希望结交先生才是。” 许菏清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些精神,附在槐夏耳边说了句悄悄话,惹得她满脸通红。轻笑一声,许菏清便跟着李惟楚一同离开了这个院子 “郡主同你说了什么?”许敬桓瞧见面前的槐夏面色绯红,低声问道。 “没什么。” 槐夏垂着头用力擦了擦自己的脸,像是要把自己脸上的绯红像擦脏东西一样擦干净似的。许敬桓在旁边看着好笑,轻声说道:“别擦了,再擦脸都烂了。” 槐夏翻着眼看他:“小王爷,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我刚刚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我只是想同你交个朋友。” “那我刚刚也说了,我同小王爷身份相差悬殊,不适合交朋友。” “可你家公子不是方才才同你说过,你只管你自己愿不愿意。”许敬桓借着刚刚李惟楚的话反驳她。 只可惜,槐夏跟着李惟楚也已经有了这么长一段时间,那耍嘴皮子的功夫自然多多少少也学到一点:“那我便同小王爷说,是我自己不愿意同你做什么朋友,小王爷可满意了?” 许敬桓好气又好笑,知道小丫头还迈不过这个坎,也就不再逼迫她:“行,你这么说,我也没别的话了。” “那就请小王爷回府吧。” 槐夏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送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许敬桓微笑着摇头,伸手想去摸摸槐夏的脑袋,没想到立刻被她给躲开了。 “小王爷请自重。” “好好好。”许敬桓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明天还会来丞相府的。” 槐夏被气的差点没忍住:“你这人好歹也是个小王爷,怎么这么无赖?我不是说了我不乐意同你做朋友吗?” “你不乐意同我做朋友,可李先生乐意。我来找我这位朋友聊天,你难不成还想拦着我?” “你!” 槐夏被气得不轻,许敬桓大笑几声走出门去,只留一个潇洒的背影给槐夏气的牙痒痒。 躲在一边偷看的李惟楚忍不住偷笑出声:“这小王爷倒是聪明,居然还懂得曲线救国。” 后边的许菏清一拍她的肩膀:“我说李先生,你好歹也是丞相府的上等门客,干偷听这种事不太好吧?” “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我可最喜欢听八卦了。 第四十五章 离别 () “诶嘿小槐夏,倒是没想到你魅力居然这么大,连小王爷的魂都被你给勾过来了。” 李惟楚见许敬桓已经走远,迈着步子走到槐夏身边来,调侃了她几句。 “先生你就别取笑我了。”槐夏现在还在生那许敬桓的闷气,“先前我看这人还觉得他是副好人的样子,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泼皮无赖。” “槐夏,你这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就说人家是好人?”李惟楚哈哈笑了两声,“那看来我也是个大好人了。” “先生本来就是大好人,这根本就不用说。”槐夏看了一眼刚刚许敬桓离开的方向,“哪像那小王爷,知人知面不知心。” “好了,你知足吧,你看那小王爷长得多俊俏啊!随便收拾收拾就能出道了,那颜值,绝对是男团里的c位担当。” 李惟楚说话又开始飘,惹来旁边的许菏清和槐夏一脸不解的目光。 “咳咳。”李惟楚假意咳嗽两声,“总之就是说他长得很好看的意思。” “我说李先生,你能不能说点我们老百姓听得懂的话?”许菏清不满地撇嘴。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说便是。” 李惟楚在前世当沙雕网友当习惯了,虽然先前总是被导师说都研究生的人了少用点网络词汇,不过李惟楚这么多年的网民经历,那些词语早就已经用习惯了,一时半会儿要她改过来,还真有些困难。 就算来到了这个世界也同样不例外。 “小槐夏,你的天朗池的神仙大人是找到了,我在天朗池救下来的公子都还没影呢。” 许菏清对槐夏投来的满是羡慕的眼神。 槐夏却只觉得烦闷。 就算知道对方的身份又如何?对方是南平王府小王爷,自己呢? 要不是已经得到李惟楚的赐名,自己现在还是一个顶着“十一”这个序号的丞相府一个不知名的小丫鬟。 之后这几天,那小王爷果真同他说好的那样,每天都来丞相府里头找李惟楚。 槐夏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不过人家确实不是来找自己的,也没资格说人家什么。只是每次许敬桓趁着同李惟楚谈天说地的间隙,总是时不时转头看向旁边随时待命准备看茶的槐夏。 李惟楚乐得看八卦,总是在旁边堆着姨母笑看着这两人。 不过,除此之外,这许敬桓的确是个十分不错的朋友。 这许敬桓不同于其他官员府上的王爷,不学无术玩物丧志,相反,他的才智并不输给丞相府上所有门客的任何一个人。在同李惟楚谈话之时,谈天论地,引经据典,无论你说什么都能同你聊上许久。 就性格来说,不摆架子,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王爷就高人一等,为人风趣幽默十分大方。 “这是我父亲收藏的一本古籍孤本,一直放在京岚城的南平王府里边没动过。现在转赠给先生了。” 许敬桓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本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古籍递给李惟楚。 “这是南平王收藏的,敬桓兄就这么送给了我,不太好吧?” 李惟楚将那本孤本从里边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翻弄了几页。 “居然是古文《繁文》!” 这《繁文》的地位,大抵上同李惟楚那个世界的《尚书》地位相当,属上古文献档案,这个世界最古老的纪言历史。同时,这个世界在文学政治方面的部分举足轻重的思想主张都出自于古文《繁文》。先前在程知悉那里见过一本今文《繁文》,虽说同样稀罕,但毕竟是经过后人篡改填补,其中部分内容已经与古文《繁文》相去甚远。 眼下这古文《繁文》到了李惟楚的手中,她又怎能不激动? “这几天同先生交谈多次,能够看出先生对经学颇有研究,只是苦于缺少材料限制了先生。原本想送些别的东西,不过我父亲从韩州带来的好东西都上贡给了皇帝,也没留下什么。突然想起前些年父亲来京岚城时收了一本古文《繁文》孤本放在府里,就去书房找了找,没想到居然找到了。” “敬桓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李惟楚将手中的古文《繁文》重新用布包好递回给许敬桓,“只是这毕竟是你父亲收集来的孤本,君子不夺人所好,要是我想看,我亲自上门拜访南平王,让他借给我便是。” “李兄,你也知道我爹这个人,他已经好些年没有什么闲心思看书了。之所以把这孤本从别人手里收过来,也是为了让自己书架上好看。无论是京岚城还是韩州的南平王府,哪个书架上都摆满了书,可是我就没怎么见他读过。” “所以你就把那些书部读完了?”李惟楚笑着说道。 难怪这许敬桓有如此才气,倒还真是多亏了南平王那两房子的藏书。 许敬桓微微点头,又把那布包给递了回去:“李兄你放心,我这次把这本书带过来,自然也是经过了我爹的同意。他听说了我同你结交,高兴得不得了。说他原本就想来丞相府见见李先生,只是因为一直有事所以耽搁了。所以我一说要把这本孤本送给你,他十分痛快地就应了下来。” 李惟楚倒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茬。 “我父亲说了,好的东西,就要到最适合它的人那里去。这古文《繁文》,我们留着也没多大用处,更何况里边的籀文十分晦涩难懂,还得靠李先生程先生你们做传才能更好理解此书。” 李惟楚知道南平王有意同自己结交,既然如此,多个朋友也不算什么坏事,李惟楚也就欣然应允了下来:“那便却之不恭了。” “说起来,南平王好像近几日就要离开京岚城?” “是的,爹爹这边的事已经处理完,再继续逗留下去不太好,今日来府上找李兄,也是为了告别。” 他要走了? 槐夏这会儿终于抬头看向了面对着自己的许敬桓。 “韩州离京岚城不远,以后我得了空,一定去韩州找敬桓兄一叙。” “那我便在韩州等着李兄的到来了。” “好说。祝敬桓兄一路顺风。” 许敬桓同李惟楚告过别,起身准备离开。李惟楚赶紧朝槐夏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去送送他。 这槐夏原本还有些不乐意,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想到这一别,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见,一咬牙跺脚,也就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 第四十六章 刺客 () “怎么?舍不得我?”许敬桓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来轻笑着看向她。 “我只是遵从李先生的吩咐,出来送送你而已。”槐夏嘴硬的很,自然不会在许敬桓面前主动承认什么。 许敬桓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什么,旋即又回到了槐夏面前:“刚刚一下给忘记了,还有一件事没有同李先生说。” “你说,何事?我替你转达便是。” “郡主那天救人的时候,我还在天朗池附近睡觉。”许敬桓回忆道,“也不知道我见着的那人是不是郡主要找的那个,不过他身边的小厮,好像是廷尉大人容启身边的小厮。” “容大人身边的人?” 槐夏默默记下,朝许敬桓点头致谢,“多谢小王爷。” “客气。”许敬桓弯下腰平视着槐夏,“你同郡主倒是十分亲近。” “郡主对我很好,我自然亲近与她,这同我亲近李先生是一样的。” “小槐夏。”许敬桓认真地看着槐夏的眼睛,“我走了,今后有缘再见。” 槐夏抬眼看他,微微抬脚似乎想往前迈一步。 却又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在心底暗自嘲讽了自己一声,默默地将脚步给缩了回去。 他是南平王府的小王爷,是未来会继承南平王这个封号的男人。除了身份,他的学识和谈吐连李小姐都这般赞赏。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甚至还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丫鬟,她有什么资格同他说话? “祝小王爷一路顺风。” 许敬桓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嘴唇轻启像是还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缩了回去,化作一声叹息,拂袖而去。 他的身影终于是逐渐淹没在了人群当中,最后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还看呢?舍不得人家就去追啊!” 就在槐夏准备转身回府的时候,李惟楚和许菏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看着刚刚许敬桓离开的方向,又把眼神重新放回了槐夏身上。 “李先生,你少那我打趣了,小王爷是什么身份,不是我这种人高攀的起的。” 李惟楚正准备开口同她说道说道,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懂得主动岔开话题,转头看向旁边的许菏清:“郡主,刚刚小王爷说有件事忘记同你说了。” “什么事?” “那天你救下那位公子的时候,他也在现场。后来你去太医院取药,有一位小厮过来寻他,那位小厮好像是廷尉大人的随从。” “真的?!” 许菏清原本都已经准备放弃了,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会儿居然又有了新的线索,激动地握住槐夏的肩膀。 “是真……” “我先走了!” 许菏清甚至还没等槐夏把这句话给说完,直接飞奔着冲出了丞相府,不顾形象地在街上奔跑起来,不一会儿就没了影。 “这丫头怎么跑这么快?”李惟楚估摸着这速度拿个省级短跑冠军一点问题都没有,“她难不成真的跑到廷尉府去了?” “按郡主的性子,倒还真有这个可能。”槐夏在一边附和道。 李惟楚无奈地摇头,这会儿她一个人跑到廷尉府,难不成她还想去提亲不成? 罢了,反正有许海晏给她收拾烂摊子,由她去吧。 正这么想着,没想到许海晏似乎同她有心灵感应似的,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你们两个站在门口做什么?” “许大人!” 李惟楚见他步履匆匆,“什么事啊这么急急忙忙?” “昨天我们彻查最后一批难民的时候,发现了一群刺客。” “刺客?”李惟楚追问道,“那刺客是想来追杀谁?” “协助我管理难民的郎中令霍大人负责的此事,今日就是来府上商议这件事的。” 霍大人?霍宗明! 李惟楚瞪大着眼睛,果不其然从许海晏的身后看见了霍宗明的身影。 这就是霍宗明,这就是自己父亲生前的好友。 上次在宴席上看得不太清楚,这会儿总算是面对面正式会见上了一面。那日在宫中,只草草见过,这会儿仔细看,才发现这霍宗明也已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了。不过,即使头发已有些花白,他的眼神却依旧熠熠生辉,威慑力十足。 要是自己的父亲还在,一定比这位郎中令大人更加威风八面。李惟楚这么想着。 “李先生你好。” 霍宗明微微拱手行礼,李惟楚还礼:“霍大人。” “这刺客是冲着李家来的。” “李家?哪个李家。”李惟楚忽然眼皮一跳,同许海晏异口同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先皇时期那个被灭门的藩王楚王李越一家。” 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李惟楚险些一个踉跄没有站稳,为了避免自己在两人面前露出破绽,赶紧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她必须稳住,稳住。 这次的刺客事件,很有可能就是自己这次调查的一个突破口! “李家灭门事件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怎么突然会再次出现刺客要杀李家的人?”许海晏不解。 霍宗明环视周围一圈,旋即对许海晏说道:“这里不方便说话,丞相大人,待我进去与你细说。” 许海晏这才反应过来,带着霍宗明进了丞相府书房。李惟楚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跟了进去,许海晏也没有要隐瞒她的打算,也就随她跟着进来了。 可霍宗明却有些顾虑,在准备开口之际,他的眼神往李惟楚身上扫了两眼:“许大人,这李先生……” “无妨,她可以信任。” 许海晏的无条件信任让李惟楚觉得心中一暖,旋即对他投来了感激的目光。许海晏轻笑一声,请霍宗明两人就坐:“不知霍大人从那几个刺客当中问出了什么?” “我也是问了许久才问出来。” 霍宗明神色间似乎有些犹豫,最后总算开口说道:“那刺客说,要来清剿李家余孽。” “李家余孽?”许海晏完没有想到刺客的目的竟然是这个,“当初楚王被灭门之时我尚且年幼,不过后来听父亲说,李家上下包括仆人在内部被杀,无一活口。手段之残忍世间罕见,又怎么可能还会留下活口?” “或许是个婴儿,婴儿体型小,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总是会有所疏漏。” 霍宗明不自觉地握住了拳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这些都被李惟楚看在了眼里。 第四十七章 乌有帮 () 许海晏却仍然感到十分不解:“不对啊,既然官府定案是说流寇所为,那所为的必定是李家钱财。就算李家尚有血脉存活,那婴儿年幼,又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根本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啊?” “许是那流寇心狠手辣,非要赶尽杀绝,灭除后患。”霍宗明说道。 “当年那件案子,明眼人都知道并非是流寇所为。” 李惟楚多次想要克制自己,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那凶手组织严密,杀人一刀毙命。就算是流寇也未必有这样的身手,那房间里消失的财物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从今天这次刺客事件来看,十六年前的那场案件,更加不可能是流寇所为。” “说的有道理。” 许海晏轻轻点头。李家遭灭门那年他也不过五岁,懂的事情并不多,案件的细节知道的也不多。如今听李惟楚这样一说,似乎那年的案件的确是误判。 “李先生对案件细节倒是知道的十分清楚。” 霍宗明目光如炬,像是要看穿李惟楚一般。 李惟楚却依旧镇定自若,淡淡地回应着霍宗明的目光:“因为十分敬佩楚王,所以对这案件多了解了些,细节并算不上十分清楚。” “原来是这样……” 霍宗明若有所思地点头。 “只是在下不太明白,连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为何官府居然只用流寇所为作结?为何足足调查了五年的真相都没有找到真凶?” “正是因为调查五年都没有找到真凶,为了给天下人做个交待,只能这般盖棺定论。”霍宗明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楚王是什么样的人物!他助先皇登基,将周边各个国家归入北辰的版图,扫平先皇登基后的大小叛乱,在与东丽一战中战功显赫,使敌军闻风丧胆!可北辰是怎么对他的!就在东丽之战结束后没多久,李家!府上下!五百多人!无一活口!” 李惟楚已经完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忽然一下拍案而起,愤怒地望着面前的霍宗明,似乎所有的质问都是指向他:“而朝廷又是怎么对这样的功臣的!如此忠良落得那般凄凉下场,可朝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调查出真相!还李家一个公道!什么流寇所为,通通都是虚言!不过是那些官员为了掩饰自己的不作为所寻的借口!” 激昂愤懑地说完了这样一番话,李惟楚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干,险些没有站稳。旁边的许海晏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 “没事吧?赶紧坐下。” “我没事。” 李惟楚花了几秒钟让自己平复了一下情绪,抱歉地看向旁边的许海晏,“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无妨。”许海晏只是对今天十分反常的李惟楚感到意外,“只是从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你,有些意外。” “这楚王李越同我一样姓李,五百年前也算是一家。更何况楚王的功绩北辰至今无人出其右,觉得十分惋惜愤懑罢了。” 李惟楚再次恢复了先前淡定自若的神情,眼神往霍宗明的方向看了眼。 那霍宗明好像被戳中了什么痛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喃喃自语,却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霍大人,你怎么了?” “我没事许大人。”霍宗明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坐在座位上沉默下去的李惟楚,“楚王受人爱戴,当年许多人对他的死因调查都抱有不满,只是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新的线索,所以也没有实质的进度……” “那刺客有没有说明自己的来历?”许海晏即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如果能知道对方的来历,说不定就能调查出当年的真相了。” 没错,如果这群刺客真是之前的凶手派过来的话,那么一定能够得到新的线索! 只要他们顺藤摸瓜,一定能够将那天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李惟楚身体已经克制不住的颤抖,她强忍住自己心中想要开口质问霍宗明的冲动。 眼下还不能如此,方才那次失控好歹算是勉强圆了过去,要是这次再没有克制住,许海晏不好说,霍宗明一定会对自己的身份起疑心。 现在不知道霍宗明到底是敌是友,过早暴露身份,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李惟楚的眼神还是死死地盯着霍宗明。 霍宗明略微犹豫了一阵,旋即惋惜地摇头道:“大人,那刺客说完那句话,便服毒自尽了。所以,我们也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你在撒谎。” 霍宗明话音刚落,李惟楚便十分冷淡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忽然一愣,霍宗明轻笑一声,只是这笑容多少透露着点心虚:“先生何出此言?” “你在回答许大人问题的时候,明显地眼神躲闪了一会儿,显然你是在思考怎么应付他提出的这个问题。”李惟楚目光如炬,让霍宗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霍大人,你觉得我说的可对?” “这……” “霍大人,我希望你如实向我禀报。”许海晏这会儿突然有了官架子似的,正襟危坐看向一下有些惊慌失措的霍宗明。 “在韩州,刺客是来自韩州的乌有帮。” 霍宗明实在是抵不住两人的眼神,只好如实地说出了刺客的来历,“那刺客腰间有乌有帮的刺青。” “乌有帮?就是那个北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第一杀人组织?”李惟楚问道。 “是的,就是那个乌有帮。”霍宗明点头道,“那乌有帮在江湖上十分有名,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总部在哪,而他们组织里的人平常散落在各个角落,身份遍布每一行,甚至连身边一个毫不显眼的车夫,都有可能是乌有帮的杀手之一。” “这乌有帮存在北辰这么多年,朝廷居然没有人想过要动他?”李惟楚不解。 许海晏转过头来对她解释道:“倒是有过打算,并且也制定了几次计划。只是朝廷每次要清剿乌有帮成员时,每次都被他们侥幸逃脱。且乌有帮深藏在百姓当中,实在不好根除。” 李惟楚怎么都没想到,那群刺客竟然会是江湖上的一个杀人组织。 那幕后之人果真谨慎,能够有能力雇佣乌有帮那么多杀手的人,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动用自己的力量,还是选择了买凶杀人。 看来这幕后之人,是铁了心要一藏到底了。 第四十八章 我紧张 () 李惟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看向许海晏:“不是说乌有帮行踪飘忽不定么?怎么能断定他们是韩州的人?” “乌有帮虽说没有据点,不过只要有人要找他们杀人,一般都是到韩州一片竹林里,在一棵做有记号的竹子里放入写有你想要杀的人以及完成时间的纸条,接着就会有人取走纸条,在指定时间内帮你完成杀人任务。” 乌有帮的行事过于诡秘,而这任务发布的方法,也是许海晏在某次机缘巧合下偶然得知的。 “竟然是这样……” 李惟楚一抬头,对上霍宗明看向自己的探查的视线,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既然是乌有帮所为,为何霍大人刚刚不肯明说?” “李先生有所不知,乌有帮的问题一向比较复杂,更何况不知为何,这段时间乌有帮已经沉浸了许久,这会儿突然出现,我是害怕会是什么陷阱,引诱我们前去。” 李惟楚微微点头,似乎是相信了对方的说法。 “那看来想要查明真相,要去韩州一趟了?” “还是不太方便。”霍宗明说道,“我和丞相大人都是京城官员,一般情况下不能轻易外出,必须得到皇帝的许可。就算得到了许可,丞相大人每日需帮陛下处理公务,诸多要事缠身。而我也负责宫殿守卫,不太好离开京岚。” “这件事关系过于重大,让普通官员去查,陛下是不会放心的。只能得了空同陛下商量,前往韩州调查一番了。”许海晏这话是看着李惟楚说的,示意她稍安勿躁,旋即转头看向霍宗明,“霍大人,那刺客就拜托你处理了。” “是。” 霍宗明得了命令,起身准备离开,“丞相大人,那我先走一步。” 许海晏同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亲自将霍宗明送出府,李惟楚跟着走出了书房,却还一直在思考刚刚那个问题。 为什么在询问霍宗明刺客问题的时候,他要说谎?要犹豫? 难不成真的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只是因为害怕这是一个陷阱? 李惟楚总觉得这里边有问题。 他要是没有把刺客的来历说明,那这所谓的新线索就不会出现,那所谓的给李家翻案,也都是虚言。 他似乎是在阻止我们去调查当年的真相? 李惟楚眉头紧皱,苦苦思索,想要从里边得出个什么结论。可是到了这种地步,李惟楚已经陷入了一种钻牛角尖的状态。这样的状况,往往思维已经被局限,总是会忽略别的地方。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许海晏送走霍宗明,回来便看见李惟楚一脸痛苦的表情,平日神采奕奕的神色已然消失,现在的李惟楚看上去更像是个病人。 有些担心她的身体,许海晏伸出手去探了探李惟楚的额头:“好像有些烫。最近虽然天气晴朗,可还是要多穿些。你看你,出了屋子还是只穿这么些。” 许海晏说着,让仆人从房里取来了自己的斗篷给李惟楚披上。 “许大人?” 等到许海晏把斗篷给她披上,李惟楚这才回过神来,左右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斗篷,旋即抬头望着许海晏:“我还好,没事的。” “许大人,乌有帮的事你还准备调查吗?” “既然得到了线索,自然要好好调查一番。”许海晏说道,“只是就像刚刚霍大人说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完这句话,许海晏紧盯着李惟楚没什么血色的脸颊: “看你脸色很差,要不要让小清给你调理调理?” 许海晏看李惟楚身上的斗篷就要滑下去,又给她往上拎了些,“说到小清,怎么没有见她人影?” “哦,我差点忘记同你说这件事了。” 李惟楚这才想起还没有把许菏清的事情同他细说,这会儿逮着机会便一下和他说明白。 “竟然还有这样一回事。”许海晏一开始还觉得这世间竟然有这种巧合,突然想起许菏清那冒冒失失的性格,倒觉得真有可能发生这种事,轻笑一声说道,“所以那丫头真的跑到廷尉府去了?” “按照郡主的性子,应该是这样。”李惟楚点头,“要不要我去廷尉府看看情况?” 许海晏伸手揉了揉李惟楚的脑袋:“你还是在府里好好休息吧,小清的事我来处理就好。我把手头这点事做完便去一趟廷尉府。” “还是我去吧。” 这丞相府的关系毕竟同皇帝十分尴尬,要是许海晏亲自前往廷尉府,难免会被皇帝误认为是想要结党营私,还是谨慎些比较好,“我同小清关系比较好,况且以我现在在丞相府的身份,也算是勉强能够代表丞相府。如若真的谈到了婚嫁问题,我回来再请示大人便是。” 许海晏觉得有些道理:“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 李惟楚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准备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来还给许海晏,没想到却被他给拒绝了:“你先穿着便是,我看你也没有什么特别能御寒的衣物,等会儿我让人去帮你量量尺寸,给你做几件衣服。” 这会儿还没感动完呢,突然听见许海晏要派人过来给自己量尺寸,李惟楚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干笑两声说道:“那个,多谢丞相大人美意,我耐寒,不怕冷。有那几件衣服就足够了。” 原本那衣服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身形故意做的宽大了些。要是许海晏真派人过来给自己量尺寸,那还不立刻起疑心? 看李惟楚那无比惶恐的样子,许海晏觉得有些好笑:“你说你耐寒?这话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你看你这会儿抖的,不是冷是什么?” “那,那我是紧张。”李惟楚胡诌了两句,“紧张的时候也会发抖的。” “是吗?” 许海晏眯着眼看她。见她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差点没忍住开怀大笑,只是走上前去拍了拍李惟楚的肩膀:“好了,你既然说不需要,那不量就是。” “多谢大人。” “去忙吧。” “嗯。” 得了许海晏这几个字,李惟楚赶紧一溜烟地往自己的房间的方向跑,生怕让许海晏看见自己窘迫的样子。许海晏就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终于没有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大人,最近你变得非常爱笑呢。” “是吗?”许海晏看向旁边突然发话的仆人阿岚,“我从前不也是这样?” “从前大人那是客套的笑,这会儿是发自真心的笑。跟了大人这几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忽然又想起李惟楚那小兔子似的跑路方式,许海晏原本差点没忍住再次笑出声。被阿岚这么一说,感觉自己情绪转换地太明显,背着他捏了捏自己的腮帮子,把扬起的嘴角又给耷拉下来,恢复成一副严肃的样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四十九章 两个女人一台戏 () “先生,你脸怎么这么红?” 槐夏正在给李惟楚收拾房间,就看见气喘吁吁冲进房间的李惟楚,“今早还觉得你有点面无血色,怎么突然脸红成这样?” “没事,我就是跑的太急了些。”李惟楚进来坐了会儿,给自己倒了杯茶,“槐夏,等会儿跟我一起去趟廷尉府。” “去找郡主吗?” “嗯。”李惟楚今天得到了新线索,心情十分愉悦,连说话的语气都跟着轻松了些,“得在郡主没干出什么事儿之前赶过去。” 槐夏点了点头,接着继续帮李惟楚把房间里堆着的衣服叠好。起初李惟楚还在耐心等待,接着就有些不耐烦了,赶紧从座位上起身一把拉住槐夏:“好了好了,先别叠了,先过去再说。” “诶可是……” 槐夏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惟楚给拽出了府,一路在大街上狂奔。 周围的路人被李惟楚的架势给吓了一跳,赶紧纷纷给她让路。 只是这街上人这么多,李惟楚跑这么快,难免与别人发生冲撞。 这不,转眼就撞上了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姑娘。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惟楚赶紧低头道歉,“在下莽撞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李先生?” “啊?”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李惟楚抬起头来望向自己刚刚撞上的那人。 “月霜姑娘!” “果真是李先生。” 月霜微微欠身给李惟楚行礼,“李先生,可真是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李惟楚想起自己在宫廷宴席上与那位红衣舞女惊鸿一瞥,再次对上此时此刻月霜的眼睛,再次断定那天在宫廷所见就是月霜。 距离那天宴会也就过去了几天时间而已,她为何要对自己说好久不见? 心中虽然存有疑虑,可脸上还是一如往常的淡定表情:“确实许久未见了。” “李先生最近这么忙,忙的都没空来我们春华园了。”月霜调侃她道。 李惟楚干笑两声:“我毕竟只是个在丞相府打工的,拿了人家的工资,当然要替人家好好办事。” “打工的?李先生这样才华横溢的人,在丞相府竟然只能当个打手?” 李惟楚差点没忍住喷口水,听月霜这么一说,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猛地咳嗽了一阵,旁边的槐夏赶紧过来给她顺气,这才稍稍好了些。 “那个,月霜姑娘,打工的不是打手的意思,就是说,只是丞相府一个门客,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所以这段时间稍稍忙了些。” “原来是这样,倒是我孤陋寡闻了。”月霜浅浅一笑,惹得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李先生果然是李先生,平日说话都这么有内涵。” 啊?你在说什么啊? 我只是说了个平淡无奇的词,怎么就变成有内涵了? 要不是现在不在二十一世纪,不然李惟楚觉得自己才是被内涵到的那个。 “说起来,听说先生前几天去了皇室的宫廷宴席?”月霜问道。 “是啊。”没想到月霜居然会主动提起,李惟楚来了兴趣,“怎么了?” “听坊间传闻说,李先生你那天在宴席上提到了一种十分新奇的语言,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油啊守卫纪特报?” “怎么连你也知道这玩意儿了?” 救命啊!她那天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要是被自己英语老师知道自己居然在另一个世界里头乱说中国式英语,非得把自己剁了不可。 “这么多年英语都白学了!” 想起英语老师那副吃人面孔,李惟楚一下觉得不寒而栗,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尴尬:“月霜姑娘,那天我只是随口一说……” “听大家说,那种语言叫英语?这天下竟然真的有这种语言存在?”还没等李惟楚说完,月霜便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好像真的对那语言十分有兴趣的样子。张着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李惟楚,伸手握住她的手掌,“李先生,月霜也想学这种新奇的语言,不知李先生愿不愿意教我?” 教你?我暂时还没有在北辰开英语培训班的打算。 李惟楚干笑两声:“那个,月霜姑娘,这件事日后再议……” “李先生,您直说答应不答应便可。”月霜听李惟楚语气中好似有些不耐烦,旋即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要是李先生是在不愿,那也情有可原……毕竟月霜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艺妓,难入先生法眼……” “我教,我教。” 李惟楚实在受不了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卖萌或者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只好举起白旗投降。 “真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惟楚说道,“只是最近有些事情要忙。等到得了空,我一定去春华园寻你。” “那月霜就在此先谢过李先生了!” 得了李惟楚的首肯,那月霜显得十分高兴,“月霜先走一步了。” “好。” “若是李先生要来,月霜一定恭候。” 最后同李惟楚欠身告别,月霜同她身边的丫鬟立刻离开了这条街。 一副一秒钟都不想在这儿多待的模样。 “糟糕,被这女人一绕,正事儿都给忘了。” 等到月霜都走的没影了,李惟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本想从月霜嘴里探探口风,看看她怎么圆那天晚上的谎。没想到这女的居然抢先出击,把她给带去了别的话题,让李惟楚一下就忘记了自己要说的事。 看来那日在宴席上跳舞的铁定是月霜无疑了。 李惟楚打消了最后一点疑虑,旋即开始思考月霜同皇帝的关系。 又或者说,春华园同皇帝的关系。 “看来这皇帝老儿不太简单啊……” “你说什么?” 旁边的槐夏还以为李惟楚在同自己说话,连忙问道。 “没什么。”李惟楚收敛心神,“赶紧去廷尉府吧。” 以后要多多留意月霜这个人,说不定能挖出什么东西来。 李惟楚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迈着步子往廷尉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姑娘为何如此紧张?” 在街道的某一拐角处,方才匆匆离开的月霜和丫鬟看着李惟楚转身离开。那丫鬟不解自家姑娘的举动,开口问道。 “那李惟楚一定已经对我们产生疑虑了。”月霜低声同自己身边的丫鬟说道,“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才是。” “是。”丫鬟点头应道,“皇帝那边……” “以后再说,总会有机会的。” 此时月霜的眼神,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 月上之霜,清冷逼人,看似温柔,却饱含着杀意。 第五十章 有心刁难 () 许菏清这会儿还被拦在廷尉府外边进不去。 这也难怪,毕竟哪家门卫看见有人气势汹汹地要闯进府上的大门都得拦着,更何况许菏清这副要把人家家都给拆了的架势,更是要死死地防守住。 “让开!我要见你们廷尉大人!” “都说了廷尉大人不在府上。”守门的态度十分强硬,分毫不让,“小姐你要是有耐心,就暂时现在外边候着。” “那管家呢?管家也不在?”许菏清没想到见个廷尉大人还这么费劲,连自己喉咙都快喊破了都没见着除门卫以外的半个廷尉府的人影,“我是郡主!郡主来访,你们好歹也让我进府里去等吧。”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另外一个守门的无奈地看了许菏清一眼,“你要说自己是郡主,那就拿出些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来。” 许菏清真是恨不得把面前这两人给拍死。 她是郡主,又不是什么朝廷官员,哪来的东西证明自己是郡主? “难道我看起来不像郡主吗?” 许菏清一下凑近其中一个守卫,指着自己的脸说道,“你见过这么好看的平民老百姓吗?” 守卫默默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别开头去没有接话。 许菏清还是不甘心,转头看向另一个守卫,站在他面前转了个圈,“你见过哪家平民老百姓有我这般,出尘的气质?” 另外一个守卫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被许菏清耳朵给听见了些动静,转过头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他刚刚耷拉下去的嘴角,“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好了,要是没什么事,姑娘你赶紧离开吧。” “是啊姑娘。等会儿廷尉大人回来就遭了。”那守卫一副好心模样,“想见我们廷尉大人的人多了去了,每天都有冒充什么王公贵族的人。要是被廷尉大人发现你冒充郡主,那可就不是简简单单把你赶走的事情了。” “我真不是冒充的。” 许菏清都不知道怎么跟这群老顽固解释了。 再同他们耗下去,自己还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自己的意中人? 按照许敬桓的说法,那小厮既然是廷尉大人身边的人,而自己那天救上来的人正好也符合廷尉大人儿子的年纪。 来的路上,许菏清已经打听过了,廷尉大人确实有一个儿子,年纪也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继承了廷尉大人容启英俊的相貌,走在人群当中十分惹眼。 那自己救上来的肯定就是容启的儿子容年没错了。 许菏清这么想着,透过廷尉大人的大门往里边偷瞄。 那人就住在这里边。 一想到等会儿可能会同对方碰面,许菏清情不自禁开始紧张起来。 “廷尉大人回来了!” 远远地听见有马车声传来,那守卫突然一下大声喊着,把许菏清给吓了一跳,赶紧转头往大街上看。 那守卫在廷尉府待了这么多年,对容启的马车声已经十分熟悉。虽然这马车还没出现,却知道容启已经要回来了,赶紧做好迎接的准备。 没过多久,容启的马车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挺好,居然直接从外边回来了。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容启还没有下车,许菏清便迈着步子先走到了马车附近等容启下车。 那容启被人搀扶着走了下来,一抬头发现面前站着个小姑娘,被吓了一跳:“你是何人?” “廷尉大人,我是清河郡主许菏清,这次来廷尉府拜访,是有事想同廷尉大人说。” “你是清河郡主?” 容启的眼神当中写满了不相信,“郡主会同你这般冒失?” 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在容启这边再次遭到了质疑,许菏清感觉自己就好像吃东西的时候突然被噎了一下,这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陷入了一种十分尴尬的境地。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容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甚至没有再同她多说一个字,直接略过她身边往自己府里走。 “容大人请留步!” 就在许菏清一筹莫展之际,远处突然有人大声叫住了容启。容启缓缓偏头,发现竟然是李惟楚来到了府上。 这李惟楚前几天在那宴席上一闹,陛下的气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消呢。 不过,此子诗才甚高却是名副其实的,等到皇帝那边气消了,说不定还会试图拉拢这人,到时候这李惟楚,很有可能和自己平起平坐。 虽说不用深交,但礼貌一些,也没什么坏处。 容启转过身来,脸上总算是堆上些笑容:“原来是李先生。” “容大人客气了。” 李惟楚急急忙忙赶过来,远远地就看见许菏清被容启刁难的样子,赶紧快步小跑过来,现在都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丞相大人同我说,清河郡主过来找廷尉大人有事,他正在同霍大人有事相商,便让我过来陪着郡主了。” “原来这位果然是郡主大人。” 容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回过身去向许菏清行礼,“实在是抱歉,是老夫冒犯了。” “不碍事不碍事。” 虽然许菏清非常介意别人说自己冒冒失失没有郡主的样子,不过想到面前这人很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公公,也就把这口气给咽了下去,“是我唐突了才是。” “实在是因为廷尉府每天都有人求见,他们冒充王公贵族的身份想要进入廷尉府,所以老夫这才眼拙了些。误伤了郡主不好意思。” “这廷尉府是朝廷重地,把守严些也正常,容大人不必在意。” 好一个老狐狸,明明就猜出许菏清的身份,却还要装出自己不知道的样子,暗地里还踩了许菏清一脚。对一个小姑娘都这么不客气,这廷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既然误会解开了,那便请郡主和李先生府上请吧。” 容启对两人做出请的手势,李惟楚微微点头,带着郡主一同踏进了廷尉府。 容启看着二人入府的背影,转头对身边的管家低声道:“老薛,让少爷今天先别回府。” “是。” 这平日里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郡主突然来府上拜访,想必是同皇帝口中的婚事有关。 虽说容年有些不学无术,但毕竟也算一风流公子哥。要是郡主看上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容启交待完管家,自己慢悠悠地迈着步子进了廷尉府。 第五十一章 隐形富豪 () 廷尉府的陈设看起来比丞相府内的陈设还要简单。 院子里的树是些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普普通通的树种,李惟楚对这方面也不太了解,叫不上那些树的名字,却好像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看到过。跟着小厮进了廷尉府的会客厅,里边的陈设更是简单古朴。红棕色的桌椅表面无比光滑,看上去已经使用了很久的模样。偶尔有几个不起眼的赤色瓷器盛着几朵花点缀期间。 旁边的放置着一处屏风,那画虽不能认出出处,可笔法之娴熟意境之高超,想必一定出自名家之手。 地下铺着的地毯是十分古朴的图案,低调的配色并不打眼,可李惟楚踏进会客厅的时候,却有一种踩在云朵上的感觉。 “好家伙,这容启有点东西啊……” 那花着实好看,李惟楚虽然认不出品种,却还是忍不住凑近了些看,李惟楚才发现这居然是假花。 “这假花也太逼真了些……这是用什么丝线编成的,竟然如此细密……” “这假花是用海丝编成的。” 许菏清见李惟楚盯着一朵假花看得入神,也过来凑热闹,见她一脸疑惑的表情,许菏清终于忍不住开口解释。 “居然是海丝?居然真的有这东西?” 李惟楚从前跟着导师做课题的时候曾经听说过这东西,可导师说他入行考古这么多年,参与的挖掘项目不在少数,只在典籍上见过这个名称,还从来没有见过实物,都觉得这是传说里边才有的东西。 没想到今天居然被自己见到了! “这海丝据说是从海里弄出来的,几乎没有任何重量,甚至比人的头发还要细,每一根都价值千金。” 许菏清看着那朵假花若有所思,“这会客厅里花虽然不多,但也有好几枝,好像部都是用海丝编成的。” “我靠……” 李惟楚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容启也太有钱了吧……” “不止呢。”许菏清指着盛着假花的瓷器说道,“这是咱们北辰最名贵的瓷器,产自花窑。这花窑原本是民间的一所瓷器窑,后来被先皇看重,收为了官窑,现在归少府管辖。” “还有这地毯,也是皇家用的东西。这张地毯用的丝线虽然不及海丝,但也不便宜就是了。” “喏,这里头的所有木质桌椅,包括那边的书架,都是降黄檀木做成的。降黄檀木多贵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屏风,据说是出自翰林院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宫廷画师之手,平日里连宫里的娘娘都不一定能求得到他的画,用钱根本就买不到。” “还有那个……” 许菏清索性将这屋子里的东西都给李惟楚介绍了一遍,搞得李惟楚同学连路都不太敢走了,生怕把这屋子里的东西给弄坏了。 乖乖,这里边的东西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自己要值钱好不好!要是不小心给碰碎了,把自己卖了可能都赔不起。 “这廷尉府也太有钱了吧……”李惟楚让自己保持冷静,显得不那么像乡巴佬一点,“那个,郡主,问你个问题。” “你说。”许菏清转头看她。 “咱们丞相府有这些东西吗?” “没有。”许菏清老老实实回答,“丞相府内的家具都是市面上一般人家用的,除了会客厅的家具稍微贵重些,基本没别的了。” “我突然觉得我们丞相府好穷。” “那是因为我哥低调!” 许菏清见不得有人说自己哥哥的坏话,赶紧为许海晏辩解,“那些东西很多都是皇家专属,只要我哥想,皇帝一定会赏赐给他的。” “之前我哥也收了部分这种赏赐,不过我哥说,除了会客厅要稍微体面些,其他的都一切从简。就把那些用不着的东西部换成银子去了。” “你哥原来喜欢存钱?”李惟楚笑嘻嘻地看着她,“我也喜欢存钱,只是我一般存不住。” 比如上次皇帝赏给自己的一小袋金叶子,现在就花的差不多了。 喜欢买买买的习惯即使到了北辰还是没有改变,李惟楚总是喜欢时不时上街给自己和槐夏买点东西,再买些吃的,还经常给厨房的徐大娘他们带些小礼物。这一来二去,自然是一分钱都存不住。 “你忘记了?咱们丞相府可是有那么多门客呢!”许菏清一敲李惟楚的脑袋,“不然你以为给你的俸禄从哪来?” “我倒是给忘了这一茬。” “不过,这容大人只是个廷尉,这会客厅已经能做到这种地步,还不知道其他厢房情况怎样呢。”许菏清环视周围一周,喃喃自语道,“这廷尉一职的俸禄好像也并不是很多啊……” “不好意思郡主,刚刚在外边同管家交待点事儿,耽搁了一会儿。” 就在李惟楚同郡主窃窃私语之际,容启终于从外边走了进来,对李惟楚两人微微颔首表示抱歉,“请坐。” 李惟楚同郡主坐在了小厮给他们安排的位置上,朝许菏清手势示意了一番,告诉她等会儿由她来帮她把事由说清楚。 郡主毕竟是个女子,今天被拦在廷尉府外已经失了些颜面,要是再表现的再急切些,恐怕传出去会对许菏清不利。 “不知今日郡主来我府上所为何事?” 容启连客套话都没有再讲,单刀直入直奔主题,李惟楚也没打算遮遮掩掩。只是在宫廷内四处闲逛难免惹人闲话,也有可能给许海晏惹祸上身,李惟楚稍稍变换了些语言:“容大人应该知道郡主此次进京的目的吧?” “哦?”容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郡主此次进京难道不是来探望丞相大人的吗?” “并非如此,这次郡主入京是陛下宣召,是为了给郡主在京岚城择选夫婿。” “竟然是这样……”容启恍然大悟,“郡主还真是得陛下宠爱,竟然连这事也已经考虑到了。” 许菏清微微点头,算是在附和容启的话。 “那不知郡主可否有意中之人了?” “这次来正是为了这件事。”李惟楚顿了顿,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和言辞,缓缓开口道,“郡主前些日子同一位公子相遇,多聊了几句,觉得十分投缘,只是后来走的有些匆忙,忘记询问对方的姓名。经过打听,才知道对方是容大人的儿子,也就是容年容公子。” “此次前来,郡主就是想见上容公子一面,也算是正式认识了。” 李惟楚紧盯着容启,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容启却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静静地抿了一口茶,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第五十二章 对弈 () “实在是不巧,犬子今日正好外出办事去了,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容启慢慢悠悠地开口,面上还是一副十分惋惜的模样,只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李惟楚觉得这容启有些问题。 怎么她说郡主对容年有意,他好像一点意外的情绪都没有? “那真是太不巧了。”李惟楚也跟着露出了几分忧伤的神色,“看来我们来晚了。” 许菏清听见容启说容年居然不在府上,甚至有可能十天半个月才回来,整个人都跟着耷拉着,无精打采的像霜打的茄子。李惟楚投来一个安慰的目光,让她宽心,旋即看向气定神闲的容启:“不知道容公子是去做什么去了?” “李先生,你是不知道,犬子这些年光顾着玩乐,学业落下了不少。你瞧咱们朝廷同他年岁差不多的郑玄羿郑大人,还有丞相大人,现在又加上李先生您,哪个不是年少有为?我实在恨得慌,就让他去宁肃风栩然那里求学去了。” “居然是风老。” 这风栩然可是有名的教育专家,这些年来培养的各行各业的人才不计其数。最难得的是,这风老对于任何一个前来求学的人都来者不拒,尽心尽力做到最好,对每一位弟子都一视同仁。 “那为何只去十天半个月?” “这次去,是让他先去那边熟悉熟悉情况,顺便给风老带些礼物。等他回来收拾好东西之后,再接着去宁肃求学。” 这家伙答话倒是滴水不漏。 李惟楚原本以为自己抓住了他说话的漏洞,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便圆了回来,还胡诌了一个这么远的地方。若是李惟楚想要考察这话是否属实,也得花费许多时间。 拖上这么久,然后再随意找个什么借口,总归有办法甩掉郡主这个麻烦。 没想到郡主这初恋就遭遇这么大一个阻碍。 李惟楚现在已经没心思继续同容启对话下去,只想着等会儿要怎么同许菏清解释这件事,于是同容启说道:“既然容公子不在府上,需好些时日才能回来,那就没办法了。” “实在深表遗憾。”容启叹气道,“看来犬子同郡主还是差了点缘分。”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便叨扰了。”李惟楚从座位上起身,朝容启行礼,“容大人,在下同郡主就先离开了。” “我这儿还有些卷宗要看,就不送李先生了。” “告辞。” 李惟楚同容启作别,带着许菏清离开了廷尉府。 管家正好从外边回来经过李惟楚身边,瞧见郡主二人,赶紧停下行了礼,便匆匆忙忙地入了府。 有胭脂水粉的香气。 李惟楚闻着管家身上的味道从自己面前飘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唉,看来我注定同他见不上面了。” 一开始是李惟楚不让她说话,所以她才未曾开口。后来一听容年居然要半个月的时间才回来,许菏清一下被打击到,原本还因为知道了心上人的身份感到高兴,现在心情却一点都美丽不起来了。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不知道呢。 “郡主灰心了?” 李惟楚调笑着看她。许菏清却只当这笑容是在嘲笑她:“我都这么惨了,你还笑我。” “话本里边那么多巧合果然是假的。”许菏清决心回去就把那些话本子给烧了,然后再把那些借给府上丫鬟的话本子收回来,免得再继续祸害无知少女,“什么缘分都是假的,大骗子。回去就把那些话本烧了。” “诶郡主,别生气啊,你那里边的话本子我还有好些个没有看完呢!”李惟楚赶紧拦在许菏清面前让她消气。 如果说孔影达是北辰收藏古籍数目最多的人,那许菏清绝对是北辰收藏话本子数目最多的人。那天跟着她去郡主府看了两眼,那一书房满满当当的话本,天南海北天涯海角,连犄角旮旯的作品都被收了过来,部放在书架上。 李惟楚看见她话本的收藏数目,整个人都惊呆了。 那书架上边甚至还有各个类型的分类。什么鬼神类的,才子佳人类的,用标签标记着,每本书还有自己的编号,方便查找。 这许菏清要是搁现代,一定是个优秀的图书管理员。 “那些话本看它作甚?都是骗人的。”许菏清现在异常愤怒,“你也少看点,不然脑子会变笨。” 突然想起自己前世看的许多本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言情小说,李惟楚感觉自己再次被内涵到,咳嗽两声,正色道:“郡主,你难不成真的相信容年已经去了宁肃?” “那不然呢?容大人都这么说了。”许菏清撇嘴道。 “方才容启回来的时候,管家是不是在他身边?” “在啊。” “刚刚容启是不是说他让管家出去办事了?” “没错。” “刚刚管家已经回来,身上还带着女子身上才有的胭脂水粉的香气。”李惟楚回忆起那股味道,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所以管家没有出去办容启交待的事?而是去找女人去了?”许菏清追问。 李惟楚摇头,思忖片刻,大脑飞速运转:“不,容启亲自交待的事,那管家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那胭脂的香气一般是风尘女子身上才会有,那管家很有可能去了青楼。” “他去青楼做什么?” 许菏清这会儿就算再笨也忽然想通了些东西,“是容启让他去青楼的!容启平日并没有什么喜好逛青楼的习惯,那必定是去青楼找人的……” “而他找的这个人,正好就是我们要找的这个人。”李惟楚接着补充道,旋即又觉得自己说的好像太过绝对,又添了一句,“可能。” “你是说,容年这会儿很有可能在青楼?!” 许菏清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没想到容年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那容启阻止我同他见面,是因为他不想自家儿子不学无术的样子被我知道?”许菏清自顾自地继续猜测,“的确,要是被人知道堂堂廷尉大人的儿子居然在青楼厮混,传出去对名声不太好……” 李惟楚没有答话。 容启对容年的管教向来十分宽松,听他先前的话,恐怕对容年常年进出青楼的事情十分清楚。而且,就算真是这个目的,也应该是赶紧把人带回来才对。 看来,容启阻止容年同许菏清见面,只是单纯不想同郡主结亲罢了。 那么很有可能,这廷尉大人,是皇帝那边的人…… 李惟楚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个猜测合理。 看来还是要回去向程知悉求证一番。 第五十三章 黑色铁链 () 李惟楚一回到府上,询问管家,正好知道程知悉已经回到丞相府,大步流星到了程知悉的院子。正好瞧见程知悉正在院里的亭子里坐着,拥毳衣炉火,微微仰头看着亭外的雪景。 竟然又下雪了。 李惟楚抬头,纷纷扬扬的雪花片片飘落,偶尔一两片落在她肩头。只是今日这雪算不上多大,才刚落在肩头一会儿就化成一滴水渍。李惟楚把身上许海晏给披上的披风裹紧了些,笑着同亭子里的程知悉打招呼。 “程先生真是好兴致。” 远远地听见李惟楚的声音,原本程知悉还在想着什么似的出了神,转头往李惟楚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往这边走了过来,侧身给她让了个位置,让十六去房里再去拿块垫子过来,一抬眼李惟楚已经走进了亭子里:“今天刚回来,得了些空,也不太想看书,正巧碰上这下雪的好天气,就出来看雪了。” 十六把李惟楚的座位给她安置好,把身边其他负责服侍的丫鬟都遣了下去,自己也跟着离开了亭内。 李惟楚也不同他客气,一屁股坐在垫子上,捂着小暖炉暖手:“偷得浮生半日闲,倒也不错。” “听说今天你同郡主一起去了廷尉府?” “程先生消息真是灵通。”李惟楚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是的,去了趟廷尉府,同那容启见了一面。” “你觉得容启这个人怎么样?” “深藏不露。”李惟楚想起那容启如止水般的眼眸,“难以捉摸。” “要是郡主大人真看上廷尉府上的公子,那可真是有些麻烦了。” “所以那容启果然是皇帝的人?” “没错。”程知悉低头摩挲着手指,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现下稍微洞察局势一些的人,都知道皇帝有心削弱相权。那容启又是精明透顶的老狐狸,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同丞相府结亲。更何况皇帝也绝对不可能让自己最亲近的大臣同自己不待见的臣子结为一家,这样对他只能百害而无一利。” “不过这倒是其次的。”程知悉把点心推到李惟楚面前,里边盛着桂花糕。 “那还有什么原因?”李惟楚从盘子里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疑惑地看着程知悉。 程知悉似乎是有些为难,可又不得不说:“先抛去这些问题不谈,这容家,本身也不是什么好的归宿。” “先生是指容启贪污受贿的事?” 程知悉倒是没想到李惟楚居然知道这件事,颇感意外。李惟楚却是十分平淡地把自己手上的最后一块桂花糕吃下,拍了拍手把上边残留着的碎屑拍干净:“今日去容家,见过他们府上那夸张的陈设。不过一个廷尉大人而已,虽说普通富贵人家比不上,但也不至于这般富贵。” “是的,这容启的确有贪污受贿之嫌,不过我们一直没有找到扳倒他的证据,也就让他逐渐壮大起来。”程知悉显得十分愤懑,“之前丞相大人斩首的部分贪官里头,其实有一部分就是归于容启门下。不过同样也是因为没有他们之间直接联系的证据,所以无法让容启定罪。” “那容启可是京岚城中的官员,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居然有胆子做这种事?”李惟楚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这容启好歹也是掌管司法的一品大官,居然在皇帝的地盘…… 等等,皇帝的地盘? 李惟楚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瞪大着眼睛看向面前的程知悉。 那程知悉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微微点头,算是对她的想法表示了肯定。 李惟楚只觉得心惊肉跳,难以置信。 这容启,竟然是在皇帝的默许下进行的这些贪污! “他是疯了吗?” 李惟楚虽然没有明说这个“他”究竟是谁,聪明如程知悉,也知道当然说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之前先皇在的时候,同东丽那一战,除了损失了大量兵力之外,原本算不上多充盈的国库也跟着亏空,再加上你也看见了,最近几条大渠的修建工程开工,这些年,国家财政其实已经有些入不敷出了。” “所以,他才伙同容启通过这种手段敛财?” 程知悉并没有直接回答李惟楚的话,只是像在说一件遥远的事:“丞相之前杀的部分贪官,其中一些是跟着容启一同帮皇帝办事的人。他们渗透在各个领域各个官职,从百姓身上想方设法搜刮民脂民膏,再上交给容启。而容启,觉得时机成熟,此人不再留用,便会将此人出卖。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莫说丞相大人,就连我们都分不清楚,到底哪些是同容启有关系的,哪些是同他没关系的。” “好狠。” 李惟楚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手段。 这之前含元皇帝,也就是许承乾说减免赋税,百姓还欢欣鼓舞。可谁能想到背后居然还有这样一条黑色的铁链,拴着部分百姓的骨髓,将血肉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皇宫,成为两仪宫各处精致的摆件,华丽的宫殿,昂贵的金樽。 福也享了,明君的身份也散播出去了,可那些被吸血的百姓,却只能将苦楚和着门牙往肚里咽。 谁也不知道北辰某些角落,到底存在着怎样黑暗的现实。 “这许承乾真是好算计……”李惟楚气愤地直呼皇帝的大名,“不过程先生,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自然是瀛王殿下查到的。”程知悉说起瀛王,神色间闪烁着光芒。 这瀛王居然这么厉害?什么都能查得到? 李惟楚心下疑惑,不过刚刚程知悉的话并不像作假,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那郡主……” “郡主要是真的嫁进容家,恐怕丞相府的覆灭也要不远了。”程知悉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要是郡主喜欢一个普通人家的公子,瀛王殿下是绝对不会阻拦的。只是这世事总是这般不巧,没想到偏生是容启的儿子。” “还有那容年,虽然未曾接触过,不过听别家的少爷说过,这容年,常年同逍遥堂的一个烟花女子混迹在一起,品行不端。郡主要是真的同他成了一对,恐怕会吃亏。” 说到这,程知悉神色凝重地看向旁边的李惟楚:“李小姐,你同郡主年龄相仿,她同你也亲近,你不妨帮着去劝解一番,看能不能让郡主……” 这件事断然不能让瀛王知道。要是他知道,一定会想办法实现郡主的心愿,那计划便一定会提前。 眼下时机还不成熟,只能从郡主这边想办法了。 “程先生放心,我会同郡主好好说这件事的。” 李惟楚从座位上起身,外边吹进的冷风一下打在李惟楚脸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做棒打鸳鸯这种事。 第五十四章 近朱者赤 () “哥,这次你可要帮帮我!” 许海晏刚从外边回到自己的厢房坐下想喝杯茶,外边许菏清就火急火燎地迈着大步往他的房间走,“砰”的一下打开了房间大门,一个箭步冲到许海晏旁边坐下,“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怎么了?” 许海晏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含着笑意斜眼看她:“不是和李先生一起去廷尉府了吗?” “是去了没错。”许菏清委屈巴巴地托着下巴,顺手拿起一块他桌上的一口酥咬了一口,“但是没有见到容年,之见到了他爹容启。” “那你们同容启大人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 许菏清刚刚一口酥吃得太急,忍不住打了个嗝,“容大人说容年去宁肃找风先生去了,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而且从风先生那里回来后,他就要去宁肃那边常住求学了。” 许海晏倒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不巧的事。 说起来,这些朝臣家的小姐公子自己多多少少都听他们当着自己的面提起过,巴不得自己家的孩子在人前出尽风头,人尽皆知。可这容启却好像并不喜欢谈论这些,也不喜欢他在众人面前露面,出席什么公共场合的次数屈指可数。以至于到现在许海晏都不太记得清容年到底长什么样。 不过唯一知道的是,容启非常放纵自己的儿子,从来就没怎么管教过他。 怎么突然要把他送去宁肃求学? “你要我怎么帮你?” 许海晏抬眼看向自己的妹妹。 被他突然这么一问,许菏清反倒有些懵了。 只知道出了事情第一时间来找哥哥,却不知道要怎么做。 “哥,你帮我想想办法呗?” “你总得先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吧?” 许菏清原本想着直接让许海晏去皇上那里请一道赐婚的圣旨。不过琢磨着,要是对方并不是十分喜欢自己,就这么突然要跟只见了一面的人成亲,总觉得有些快了,所以还得需要些时间多培养培养感情。 思虑良久,许菏清自顾自地点头,旋即对许海晏说道:“哥哥,你就去皇上那,让我跟容年见上一面怎么样?” “见面?”许海晏皱眉,“你等容年从宁肃回来不就行了?就算他之后要去宁肃求学,总归还是要在府上待上许久。” 许菏清听了这话却急了,心里头腹诽着许海晏这人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一边着急地说道:“哥,你平常也不笨啊,怎么到这种事情上就转不过脑子了?我要是再这么上赶着去,那岂不是显得我过于主动?” “你难道还不主动吗?”许海晏打趣她,“今天话都没听槐夏说完就直接飞奔去廷尉府了,还不主动?” 许菏清被调侃地有些恼了,伸手一拍许海晏的肩膀:“哥,我发现你最近说话越来越像李先生了。” “啊?” 被她这么一说,许海晏原本还咧着的嘴角一下收了起来,“怎么像了?” “你以前说话可正经了,现在老是打趣我。”许菏清旋即又补充了一句,“李先生也是。” “那你说,我不打你的岔。” 许海晏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笑容,正色起来听许菏清的话。 “正是因为有了第一次这么主动的经历,所以这次要稍稍矜持那么一点点。”许菏清朝他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哥,你这次就去皇上那里,说我已经有了个心上人,就是廷尉大人的儿子。然后呢,你说因为我毕竟是女孩子,脸皮比较薄,所以想请皇上帮着撮合我们两个……” 许海晏听着自家妹妹嘀嘀咕咕地说着同自己心上人的事,托着下巴静静地听着,双眼带笑地看着她。 之前那个一直跟着自己身后晃着自己袖子喊哥哥的小丫头,竟然一转眼都已经有自己的心上人了。 从前许菏清跟着公孙城瀚学医的时候,为了不让父母亲失望,小时候除了医术和银针这两样东西,几乎都没有其他感兴趣的东西。 现在看她眉飞色舞说着这个自己一见钟情的意中人,许海晏只希望能够尽他所能帮自己的妹妹实现心愿。 许菏清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的话,抬头发现许海晏一副好像在发呆的样子,嗔怒地说着:“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我在听。”许海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明日我便进宫面圣,同陛下说这件事。” “谢谢哥哥!” 虽说早就知道他会答应,不过听见他应下,想到很快就能再和容年见面,实在是高兴得不行,“那我先回自己府上去了?” “嗯。”许海晏点头,“明日你再过来便是。” “嘿嘿嘿……” 许菏清一蹦一跳地出了许海晏的房门,蹦到院子里头的时候还高兴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一头撞上了人。 “抱歉抱歉。”还没有看清撞到的人是谁,许菏清赶紧先给人道了歉,“你没事吧?” 说完这话,她才抬起头来看对方的脸,这才发现居然是李惟楚。 “李惟楚!” 刚才还在发懵的李惟楚这会儿总算是被许菏清给撞清醒了,只是看见撞上自己的人是许菏清,神色一下变得有些复杂,似是有些纠结有些为难。 “你怎么了?莫不是方才被我撞傻了?” 许菏清走上前来向看看李惟楚的情况,没想到对方却后退一步拉开了同她的距离:“我没事。” “看郡主这么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对哦,差点忘记同你说。” 许菏清激动地同李惟楚说道:“我哥说明日去皇宫,让皇上帮我和容年见上一面。” “只是见面?”李惟楚有些惊讶,“我还以为郡主你要直接让皇上下旨给你赐婚呢。” “我像是这样的人吗!” 许菏清伸手作势要打她,看她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只得朝她脸上捏了捏:“就是你,都把我哥给带坏了。” 既然不是急着要去请旨赐婚,那自己也就不用一下把所有事情真相告诉许菏清,可以慢慢想法子让她离开那容年了。 虽然这样做这种棒打鸳鸯的事情不太厚道,不过方才听那程先生的话说,那容年不是什么好人,李惟楚也算是得到了些许慰藉。 更何况,皇帝那边还不知道怎么给她使绊子呢。 “郡主,这怎么能叫带坏呢?” 李惟楚这会儿终于眉开眼笑,“丞相大人一身正气,我根正苗红,大人顶多近朱者赤,绝对不会近墨者黑。” 第五十五章 赐婚 () 御书房。 许承乾这会儿正下了朝,兴致缺缺地听完地下的臣子汇报最近的地方朝政。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随意地吩咐底下的人办好,也就早早地退了朝,带着陈若弗往自己书房里一钻,随意拿着本书翻了两眼,直直地打了个哈欠。 昨夜容启叫人送来的信件上说明的那件事,实在是让人有些心烦。 要说这许菏清,要是看上个别的什么官员家的公子,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给她赐婚了,原本就是想要把她困在京岚城而已。 再不济,就算她看上了其他自己身边人的孩子,那也无可厚非,自己甚至能从她嘴里知道不少关于三哥的情况。 可没想到居然偏偏是容启的儿子。 自己先前放出话说无论是哪家的公子都行,要是这会儿说出反对的话,倒是显得自己刻意了。可要是真的让她同容年成了亲,说不定到时候不仅套不到许承庆的情报,容启那边的事情恐怕也有泄露的危机。 这是典型的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许承乾自然不会做这种事。 必须得想出个什么万之策来。 “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你怎的知道?” 许承乾合上书,将它放回书架上,转眼看着旁边的陈若弗。 “陛下适才虽然像是在读书的样子,可过了许久也未曾翻至下一页,像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陈若弗恭敬地站在许承乾有些距离的地方,“老奴猜想,是不是同昨晚容大人带来的那封信有关系?” “是郡主的婚事。” 许承乾原本就没有要隐瞒的打算,既然陈若弗主动提起,他也就顺着继续往下说,“郡主看上了容启家的那小子。” “容年公子?” “正是。” “哎呦,那容年公子,老奴之前曾经远远见过几面。”陈若弗笑道,“那模样生的的确是俊俏,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同容大人一模一样,跟一汪春水似的勾人,平常一些小姑娘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这郡主毕竟也正处这个年纪,喜欢容年公子很正常。” “话虽如此,只是这婚事,实在是不太好答应。”许承乾叹气一声,坐在旁边的书桌前,翻着今天一些大臣呈上来的折子,一边同陈若弗继续说着话,“昨晚容启就已经同朕说过一定要帮他推脱掉这门婚事,朕本来也不太希望她嫁进廷尉府。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陛下,这还不简单。”陈若弗仰着头看向许承乾。 “此话怎讲?” 陈若弗此刻才迈着步子往许承乾的方向靠近了些,但依旧隔着有些距离:“既然郡主想要嫁,那我们让别人先嫁给容公子不就好了?” “那要是郡主自己想嫁,即便让容年娶好几个都没多大用处。”许承乾还以为是什么好法子,结果没想到是这法子,只是听了听没过耳。 陈若弗耐心地同他解释:“陛下,老奴虽然同郡主见面不多,但从别人嘴里,也算是了解清河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那容年公子真的娶了妻,郡主定然不会再继续纠缠。再者,就算她真的想嫁,顶多只能同另外一个女子同为正妻的位置。就算她肯,恐怕瀛王……也不太愿意自己的女儿和平民平起平坐。” 许承乾听完陈若弗的解释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简单的道理方才居然没有想到。” 陈若弗只是恭敬地拱手,便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皇帝要怎么做,自然比他这个太监心里要有数。 “陛下,丞相大人求见。” 就在两人刚说完这件事的时候,外边正在守门的太监突然进来通传。 “让他进来吧。” 许承乾的语气显得十分慵懒随意,那太监得了令,朝许承乾行礼,倒退移着步子退了出去,把许海晏给喊了进来。 许海晏走进御书房,许承乾行礼:“参见陛下。” “起来吧。”许承乾淡淡地说着,“难民的工作应该已经收尾了吧?” 缓缓起身,许海晏应承道:“已经部完成了。所有难民都在城中得到了安置。还有一些从武清来的难民也已经为他们做好了临时居住的手续,还有一些想要长期定居在京岚的武清人,我们准备让他在城中住满两年并且没有问题的时候,为他办理北辰的户籍。” 听完他的汇报,许承乾脸上总算是有了些表情,缓缓点头:“甚好。这件事交给你来办,朕果然放心。” “这都是臣应当做的。” “你这次来见我,应该不只是这件事吧?” 还未等许海晏再次开口,许承乾便率先开了话头。似是十分随意地拿起桌上的折子,开始批起了奏折。 “臣这次来,是为了小清的事情。” 果然如此。 许承乾虽然心下已经有数,但还是装出一副略微有些意料之外的表情:“小清怎么了?” “怎么还不给丞相大人看座?还要我提醒吗?” “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准备。” 陈若弗赶紧去给许海晏准备好座位。朝陈若弗和陛下道谢,许海晏这才坐了下来:“前些日子,小清同廷尉大人容启的儿子容年公子机缘巧合下有一面之缘。小清想同他再见上一面,自己又不太好意思,这不,让我来同陛下说。” “小清是看上人家了?” 许承乾似是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轻笑一声说道:“这丫头现在倒不好意思起来了。要是她想,我现在即可为她下旨赐婚。” “陛下,这倒是有些急躁了。”许海晏说道,“两人也就见过那一面,这就赐婚,恐怕不太妥当。” “当真不用?” “是小清同我说的不用。”许海晏回答道,“况且,也要听听容公子的意思。” “唉……如果不赐婚的话,让我安排他们两人的婚事……可就有些难办了。” “陛下何出此言?” “既然小清让你来找朕说这件事,那她应当知道,容年过段时间要去宁肃风栩然那里求学。就在郡主进城的那几天吧,容启就过来同朕说,为了不让容年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让朕给他寻了一门好亲事了。成亲的时间,大概就是容年从宁肃回来后那几天。” “什么?” 怎么会这样? 许海晏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怎样才好。 第五十六章 伤心人 () 八抬大轿,如一条红色蛟龙一般的迎亲队伍穿行在京岚城街道中。今日在街上摆摊的老板们生意也不做,个个喜笑颜开出来瞧这气派的迎亲队伍。 这京岚城的大户人家也不算少,不过之前那些大户人家迎亲的队伍,可都没有这个气派。不说别的,那抬着轿子的那几个轿夫就比别家的长得牛高马大,还有那走在前边的媒婆,比起先前那些人家的媒婆都生的要好看些。新郎官骑着的马也似乎比别的马要高大点,屁股后的鬃毛一甩一甩的,用来做琴恐怕是不错的材料。那跟在后边的抬着彩礼的队伍排满京岚城一整条大街都不成问题。 “这是谁家成亲啊这么大排场?” “这是廷尉大人家的儿子和典客府上的译官大人的女儿成亲,陛下亲自下旨赐婚,这后边跟着的彩礼有许多是陛下赏赐给两位新人的。” “廷尉大人的儿子?就是那个叫容年的俊俏公子?” “是的就是他。” “译官的女儿……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过啊?” “那译官大人虽然官位不及廷尉大人,不过之前他出城去东丽谈判的时候,我曾经有幸远远地看过一眼。那意气风发威风八面的样子,这京岚城可没有什么人能比得上他。况且,听说他夫人可是当年名动京岚城的大美人,这两人的孩子,能差到哪里去?” “那看来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我现在只想赶紧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子。” “快跟上去跟上去。” 城的百姓都赶上来凑热闹,听着这乐队敲敲打打吹拉弹唱的也跟着高兴,个个都跟自己家结婚了似的。 只是,那坐在骏马之上的新郎官,却算不上太高兴。 前段时间被父亲逼得在外边躲郡主躲了许久,要不是因为自己也不想同那个郡主有什么关系,他也不会放着自己家不待在外边的小房子住上那么久。 结果没想到,这郡主是躲过去了,却又给他招了个什么译官的女儿?而且,猝不及防就成亲了,还是陛下赐婚! 那天自己正在逍遥堂同若儿说着话,府上的仆人过来跟自己说可以回府,当时若儿还替自己高兴,结果跟着过来的就是另外一个消息。 那就是,父亲帮他从陛下那里讨来了另外一门婚事,同译官大人安海的女儿安好成亲。 外边的人都说,他容年是个花花公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辩解,只希望因为这个原因,那些什么王公贵族不要看上自己,舍不得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然后他找准时机同父亲说清楚,能够把若儿给娶进门。 若儿虽然是逍遥堂的艺妓,可却是个十分识大体的女子。跟了他这么久,从来没有求过他什么,不要他的钱,不贪图他的身份,只是希望他能陪在自己身边。 他本来也不觉得自己能子承父业在朝堂上闯出些什么名堂,只是希望自己这后半生能安安稳稳地过。 所以在遇见若儿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后半生有了着落。 却没想到,自己突然被塞了一个叫安好的女人。 容年失魂落魄地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轿子。 那花轿,是皇帝派少府大人亲自监工完成的,木质雕花,朱漆铺底再饰以金箔贴花。从这看下去,如同一座宫殿似的,金碧辉煌,实在是巧夺天工。 只可惜,这轿子里的人,坐的却不是他想要的那个。 这安好如何好他管不着,他只想要若儿好。 只是,无论他绝食或是离家出走,父亲总有办法治他,他根本没办法以此为要挟让父亲取消这门亲事,今天这场面,已经成为了势在必行的结果。 “如果你继续再胡闹下去,你知道你在外边那个女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那天在书房父亲对自己说的话,还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仍旧觉得心头一颤。 他还是太弱小了,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同自己的父亲对抗。只能麻木地坐上这匹马,从安府把这个未来要同自己度过余生的人接进了轿子里。 “容公子,您不必在意我。既是陛下的旨意,那便只能遵从。” 那天在逍遥堂,若儿平静地替他倒完茶壶里最后一杯茶,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他。 现在容年不在,她终于再也笑不出来了。 今天堂里的姐妹许多都去跑外边看热闹,只有若儿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着,想着今天妈妈跟自己说的事。 “现下容公子也已经成亲,对方还是译官大人的千金。恐怕这今后逍遥堂也不会再来。从前因为你受容公子宠爱,虽然他一直没有给你赎身,但却是给了我银子让我不再让你接待其他客人。不过现在……总之,从今往后,你要开始好好给我接待客人了。” “对了,今天有位大人来同我说,要给你赎身,做他的小妾。你可以考虑一下。这位大人条件还不错哦!” 那老妈子最后朝她抛了个眼神,旋即喜笑颜开地晃着手里的手帕去外边迎着刚来的客人。 若儿缓缓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自己的柜子边,拉开上边的一个小抽屉。 里边放着一支银色的桃花簪子。 这是容年送给她的。 若儿最后抚摸着这根簪子,轻轻地闭上眼…… 李惟楚骑着快马到了郡主府,路遇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远远地瞧见那坐在马上鹦鹉非凡的少年郎,想着那大概就是容年无疑。 难怪让许菏清念念不忘,长得倒是不错,只是…… 轻叹一声,李惟楚调转马头,往郡主府飞奔而去。 郡主的贴身丫鬟小雨正站在门口等待着李惟楚。见她终于到了,赶紧迎了上来。 “李先生,丞相大人呢?” “他现在在外边还有些事要处理,要过会儿才能赶过来。”李惟楚下马,将缰绳给旁边等候着的随从牵走,“郡主现在怎么样了?” “郡主今天一天都没有出来过,奴婢怎么喊都没有用。李先生您快去看看吧。” “快带我过去!” 这郡主是个爱钻牛角尖的性子,要是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 思及此,李惟楚跟着小雨,快步走到许菏清的厢房。 第五十七章 宽慰 () 李惟楚原本都已经做好一进门就看见许菏清甩着白绫上吊场景的准备,结果却没想到一推开门,许菏清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在自己的书案前坐着,拿着一本最近新出的话本在看。 瞧见外边撞门的声响,许菏清这埋着的头才抬起来。 “李先生?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 李惟楚迈着步子走到许菏清身边,瞧了一眼她手里的话本,“这又是什么新出的话本子?怎么以前在你书架上看到过?” “这是最近新出的。” 许菏清把书名给李惟楚晃了一眼,旋即兴致缺缺地把它放回了自己的书桌上,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些愤怒不屑,“真是不知道这些写话本子的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呢?”李惟楚颇有耐心地坐在许菏清旁边,让小雨带着房里的丫鬟在外边守着,听她絮絮叨叨说话。 “我跟你说,前不久我不是看那个《东厢记》吗?那里边那个女主角陈盼儿,被男主角郑志远抛弃之后还一直念念不忘那个负心汉,还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去找他,看完之后气得我三天吃不下饭。没想到今天看这个更加让人生气。这个女主角是没有带脑子吗?自己家里被男主角弄得家破人亡,居然还上赶着去巴结人家。虽然说两人是一见钟情吧,但是这男的就这么让人难以忘怀吗?难不成这天底下的好男人都死光了?” “要是我,我一定在那个负心汉饭菜里下毒,把他毒的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让他不得好死。” 许菏清这么说着,手里的茶杯差点被她一个内力给捏出裂缝来。 一见钟情,抛弃女主角,负心汉…… 李惟楚越想越觉得她像是在暗指她自己,想到要是她真的一个冲动去把廷尉大人的儿子给毒杀了,恐怕会惹出更大的麻烦,干笑一声,握住许菏清的手腕:“冷静啊郡主,务必保持冷静。要是你真的把容年给杀了,就算有丞相大人在,我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你想什么呢?”许菏清反应过来李惟楚说的是容年的事情,“哥哥同我说了,那容年同别人早有婚约。既然如此,那所谓的一见钟情便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那他也不算负心于我。严格来说,倒是我差点横插一脚坏了人家的姻缘。人家没有怪罪我,已经算是不错了。” 许菏清嘴上这般说着,可眼神中还是透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李惟楚知道她没有放下容年。 要是容年真的早有婚约,为什么容启在那天不同许菏清说明?还有容年,他根本就没有去宁肃,当时只是为了躲开许菏清罢了。 只是这些问题,李惟楚现下只是在自己心中藏着,并没有打算同许菏清说明。 原本她就不想让容年同许菏清在一起,现在这个结果,也算是歪打正着,正好遂了她的愿。 “郡主,你能这么想那再好不过了。”李惟楚见她终于难掩难过神色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事,想哭就哭,反正这里没人。” “你不是人吗?” “你怎么骂人呢!”李惟楚半开玩笑地捏了捏许菏清的脸,“想哭就哭,不要憋着。” “我不哭。” 李惟楚越是这么说,许菏清这倔脾气又冲了上来,偏生要憋着自己的眼泪不让它往下掉。 可最后还是终于忍不住抱着李惟楚开始大哭起来。 李惟楚也不拦着她,任她伏在自己的肩头痛哭着。 为情所困…… 李惟楚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 前世加今世,自己一共也算是活了四十一岁的老……女性,可一直都是母胎单身是状态,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喜欢的人。 从前上大学那会儿,在自己宿舍的那个室友已经同她男朋友有了孩子又打掉了的时候,李惟楚还在忙着准备要投SCI的两篇论文和考研。虽然看小说看剧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但是在“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要求下,自己居然从来没有实践过。 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谈恋爱的经验。 只是每天和文献泡在一起。 虽然那时的室友和现在的许菏清都哭的很伤心,可是心底竟然还有有些忍不住的羡慕。 羡慕她们有可以掉眼泪的对象。 李惟楚这会儿感觉自己就像吞了陨丹的锦觅一样,有一股子绝情绝爱的味道。 正这么想着,脑海里突然闪过许海晏的模样。 “不知道许海晏有没有过谈恋爱的经历……” “你说什么?” 许菏清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前边十几秒还哭的一抽一抽的差点背过气去,过了那么一会儿,声音就逐渐小了下来,只是眼泪还在往下掉。再过一会儿,就只是小声啜泣。现在直接好像没有一点伤心的感觉了。 要不是看见她脸上的泪痕,李惟楚差点以为她刚刚是在演戏。 “没什么。” 李惟楚笑嘻嘻地看着她,“郡主,要是你不喜欢这本话本的故事,我重新给你写个怎么样?” “你还会写话本?”许菏清一脸震惊地望着她。 “略懂一二。”李惟楚笑道,“小说才是我的老本行。你要看故事,我写小说给你看也是一样的。” “小……说?”许菏清没听懂她的话,“那是什么?” 李惟楚一扣脑袋,觉得这解释起来实在太麻烦,也就随便含糊地说了两句:“总之跟话本差不多,但是比起话本还有那些七七八八的唱词诸宫调,小说除了故事就没有别的了,要简单的多。” “那好!只要有故事就行!”许菏清这会儿终于是喜笑颜开,李惟楚看她的表情终于开朗,也跟着高兴起来。 虽然许菏清比现在的自己大上一岁,但李惟楚早就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来疼爱,自然是希望她能有好心情。 最后同她说了几句话,李惟楚琢磨着要回府上了,同许菏清道别,从她的房间里走出来。 结果居然在院子里碰见了正好赶来的许海晏。 李惟楚想起刚刚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他的脸,一瞬间脸颊像是飞上了两朵火烧云似的红。 第五十八章 催更队长许菏清 () 许海晏刚结束完自己手上的工作,连自己的府邸都没回,直接骑着马赶到了郡主府。刚走进府里没多久,结果没想到就在院子里碰见了正好准备离开的李惟楚。 “李惟楚?” “许大人。” 李惟楚恭敬地朝他行礼。 许海晏原本想开口问问小清的情况,一抬眼却看见她脸颊红红的样子,条件反射似的抬手去探了探李惟楚额头的温度:“是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啊?” 李惟楚被他这举动一下吓到,连躲闪都没来得及,只是抬头瞪大着眼睛看他,“没有的,我没事。” “要是生病了记得吃药。”许海晏叮嘱她。 “多谢大人关心。” “小清她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刚刚发泄了一阵。”李惟楚回头看了一眼许菏清房间的方向,“许大人,放心吧。您的妹妹比你想象中的要坚强懂事许多。” 至少能说出刚刚那番话,就知道她是个懂事的孩子。 许海晏默默地点了点头,原本还想再去她房间里看看,结果被李惟楚给拦了下来:“许大人,郡主已经没事了。要是你再过去问她有没有事,倒是显得我们有些大惊小怪了。” 转念一想,觉得李惟楚说的有些道理,许海晏也跟着赞同地点头:“说的是。那我便先回去好了。” 正巧见着郡主身边的丫鬟小雨走出来送李惟楚,许海晏便对她说道:“小雨,要是郡主有什么事,记得去丞相府找我。” “是。” “这段时间郡主心情可能不是很好,要多辛苦你们照顾一些了。”许海晏低声温柔地对她说着话,李惟楚一偏头,就瞧见小雨对许海晏投来的仰慕的眼神。 也是,这么温柔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走吧。” 许海晏同小雨交待完,叫上正在一边候着的李惟楚一同离开了郡主府。 时间就这般悄然而逝。 自从那天以后,关于容年还有廷尉府的消息,再也没有传入到丞相府和郡主府中。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许菏清曾经喜欢过容年的事情,但也都非常有默契的没有再在她面前提过容年的名字。 而容年,同安好成亲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若儿,也彻底失去了她的消息。 她不知道的是,若儿在他成亲那天,便已经死了。 那根桃花簪就这么横插在她雪白的脖颈间,喷射而出的血迹溅在屋内雪白的地毯上,如同寒冬中盛开的梅花,星星点点散落着,带着梅花的倨傲。从外边看热闹回来的老妈子,正准备打开她的房门让她出来接客,却没想到见到了这样的场景,被吓得晕了过去。官寺的人过来勘验,确定了是自杀,就这般准备结案,没想到廷尉大人居然突然来到官寺中,特意过来看了这个妓女的尸体。 京岚城的郡守大人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看着这个面无表情察看着尸体的廷尉大人,颤抖着声线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难不成是自己的勘验有误?这个妓女实际上不是自杀? “不用紧张,我只是随意看看。” 容启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的伤口,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让旁边的人把尸体上的那块白布重新盖上,转头对旁边的郡守大人说道:“韩大人。” “卑职在。” “这个案子,就不必用卷宗记录了。”容启淡淡地说道,“你就当从来没有接收过这个案件。” “大人,这……” “你照做便是。” 容启一点没有语气变化,那随意一瞥的余光却让韩大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只得诚惶诚恐地应下来:“是。那逍遥堂那边……” “我会派人。” 容启最后说完这句话,便独自一人轻飘飘地出了官寺。 李惟楚这段时间也是抓耳挠腮,十分头疼。 那天同郡主一说写小说的事,这边自己还没动笔,许菏清这丫头就一副闲不住的样子,一天到晚过来催她动笔了没有。李惟楚当真觉得自己那天脑子事被驴踢了。 要不怎么能在这只能用纸笔书写的传统时代,答应她写什么言情小说呢? 只是这许菏清实在是催得紧,李惟楚一开始还能含糊地应着糊弄过去,后来许菏清干脆在丞相府里头住下,每天盯着她,这会儿想偷懒都不行了。 只能磨磨唧唧地开了工,随便先写着应付她。 许菏清瞧见李惟楚递给自己的第一章节的时候,两眼都发光了。 “喏,就写了这点,将就看吧。” 李惟楚足足写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放下笔,只觉得腰酸背痛,对曹雪芹先生他们的敬佩更上了一层楼。 能在那种时代写出那种传世名篇,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原本李惟楚还想给许菏清写个四大名著,不过自己记性不太好,那些细节总是记得不太清楚,毕竟小说不比诗歌那般短小。也怕自己笔力驾驭不住,到头来毁了这先生的心血,也就只能作罢。 不过,像金庸先生和古龙先生他们这些自己读了不下百遍还写过论文的作品,李惟楚自然能够做到接近百分之百的还原。 “我的天!阿楚,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节!” 许菏清拿到李惟楚稿子的那一会,直接坐在李惟楚旁边的座位上开始看了起来。 李惟楚给她写的是自己最喜欢的一部作品《天龙八部》,开头这会儿是段誉出场的情节。 来北辰这么些年,也知道这时代并没有什么人看过写过武侠小说,这许菏清突然一下看到,瞧见里边的翩翩少年郎,还有那眼花缭乱的招式,一下晃了眼,内心像是受到什么巨大的牵引开始剧烈地狂跳起来。 “这段誉倒还真是有趣。”许菏清只觉得读的酣畅淋漓,正准备往下翻,却没想到居然已经没有了,赶紧转头朝李惟楚说道:“阿楚,赶紧写!我想看后续!” “小清,你好歹让我休息一下吧,我都写了一天一夜了,手都要断了。” 李惟楚委屈巴巴地朝她晃了晃自己的手腕。许菏清这才反应过来,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先好好休息。” 许菏清从座位上起身,走之前再叮嘱了她一句:“记得休息好赶紧写啊!” “那是自然。” 李惟楚同她告别,实在是累的不行,瘫在座位上动都不想动。 没想到许菏清刚回到府上没多久,居然就派人给自己送来了缓解疲劳的膏药。 “没想到到了北辰,还是没有抵过被催更的命运。” 李惟楚重重地叹气一声,稍作休息,决意一口气把这书给写完。 第五十九章 天龙八部 () 最近一段时间,京岚城都笼罩着一股子悲伤的氛围。倒也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或是京岚城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去了。 纯粹是因为—— 最近京岚城里边流传着的书籍《天龙八部》里的乔峰死了。 说起来,现在谁都不知道,这个叫做金庸的作者,到底是何方人士。所有人都很好奇,到底是谁能写出这般读来让人一气呵成欲罢不能的书来。 此时此刻,现在这本书的撰写者,正躲在屋子里,把最后一个章节给写完。 当最后一个标点落下的时候,跟着坐在旁边的许菏清也跟着李惟楚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一同打了个哈欠。 “写完了?” “写完了。” 许菏清听见李惟楚的话,眼睛眨巴眨巴地,余光时不时往她桌上的刚刚完成的手稿上瞟。 李惟楚轻轻点头,许菏清便迫不及待地拿起那一沓手稿开始翻阅起来。 实在是饿的不行,李惟楚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低头同正在看着手稿的许菏清说了声自己去厨房找点东西吃。结果许菏清却是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李惟楚的声音似的,连头都没有点一下。 叹气一声,李惟楚只好自己慢慢地迈着步子,扶着自己的腰往外边走。 这一个多月足不出户,真是差点没把自己给闷死。 李惟楚揉了揉自己的腰,琢磨着这时候好像还没到饭点,不知道厨房会不会有吃的。 这原本写《天龙八部》,是为了给郡主解闷,让她早点忘掉容年那件事。 结果没想到,容年那事儿她确实给忘了,变成了每天只记得来找自己催更了。 前几天还好,自己在丞相府看完书之后,找点时间抽空写上一些章节,让小雨给她送过去。结果没想到许菏清最后连这点时间都不想等下去,干脆让许海晏在丞相府给自己安排了个房间,每天都住在这里,就等着李惟楚把手稿写完,自己能够第一时间读完。 而外边现在正在流传着的《天龙八部》,也是小雨实在没忍住偷看了两眼,结果跟着把剩下的给读完了。小雨放假回家同家中的哥哥提起这本书,惹得对方也跟着心痒痒,想一睹这本书的风采。 结果没想到居然就这么传开了。 只是李惟楚没怎么出门,对这些倒是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好饿啊……突然好想念许大人的剁椒鱼头……” 李惟楚之前已经饿过了一阵,这会儿饥饿的感觉又泛了上来,只觉得一下有些头晕眼花,赶紧伸手准备扶着门框边站上一会儿。 伸手却觉得自己似乎碰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一抬头,李惟楚就看见了许海晏出现在自己面前。 说起来,这一个多月忙着写书,许海晏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影。也就偶尔远远碰上一面,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这会儿突然看见他,李惟楚竟然觉得有些惊喜。 原本白白净净的脸上已经悄悄地冒出了些乌青的短短的胡茬,许海晏正微微低着头看她。 竟然觉得有一种……别样的性感…… 默默地咽了口口水,李惟楚刚想开口,许海晏的额头便抵了上来,轻轻地碰在李惟楚额头: “你脸色太差了。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许海晏确认她额头没有发烫,分开来继续低头看着她。 李惟楚原本就被饿的有些晕乎乎的,这会儿被许海晏这么一“偷袭”,更是有些晕头转向:“许大人,我没事。就是有些……” 话还没说完,李惟楚的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叫唤了两声,以此来显示出自己的存在感。 尴尬地笑了笑,李惟楚捂着肚子,转身准备去外边买些吃的。 “这几天一直在外边忙着防洪的事情,一直没什么时间待在府里。” 他是在向我解释什么吗? 李惟楚瞪大着眼睛看他,盯着他继续往下说:“没想到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小清居然让你做这么辛苦的事情。” “啊?” “我都知道了。”许菏清说道,“最近外边盛传着的《天龙八部》是你写的吧?” “是金庸先生写的。”李惟楚老老实实回答到。 “金庸先生就是你的化名,我知道。”许海晏没有过多地在这个细节上过多纠缠,“你这一个多月没有怎么出门,都是窝在房间里埋头写书了?” “没错大人。”李惟楚愣愣地点头。 “小清这丫头,真是不知分寸。” 许海晏小声地说了一句,旋即低头对李惟楚说,“等会儿,我让小清来给你道个歉。” “不用了不用了。”李惟楚赶紧摆手,“再说了许大人,这都是我自愿的。” “可是……” “真的!” 李惟楚比着手势做发誓的样子,“许大人,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等!” “怎么了?”李惟楚回头看他。 “今天回来以后,我去你房里看了一眼,知道你在写书十分辛苦,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用膳,徐大娘也不好把握时间,便没有单独做你的份。所以我便为你准备了吃食……” 许海晏越说越小声,像是在掩盖些什么似的,甚至低下头去不敢看李惟楚真挚地望着自己的眼睛。 说起来,连许海晏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从外边监工加固大坝回来以后,第一时间就想着去李惟楚房间里看看。 无意中听见她小声说了句有些饿了,许海晏连自己身上已经脏了的官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直接奔到了厨房去给李惟楚做饭。 原本觉得自己坦坦荡荡,可越这么说下去,许海晏却觉得自己开始有些心虚,说话声音逐渐小声,又突然有了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至于这盖什么弥什么,许海晏却连自己都有些说不准。 李惟楚哪能注意到这些,只听见许海晏说他又给自己做了饭,要不是身上没什么力气,实在是想直接蹦起来:“多谢许大人!” “不必客气。” 看见她脸上的笑容,许海晏的心情终于畅快了起来,“走吧,赶紧去吃饭。” “好嘞!” 朝他嘻嘻地一笑,露出像兔子一样的可爱门牙,李惟楚动作也跟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进了厨房,还回头招呼外边站着没动的许海晏过来一起吃。 微微点头,许海晏见她蹦蹦跳跳的样子,忍不住嗤笑出声。 第六十章 急诏 () 糖醋排骨,叫花鸡,红烧鱼,白灼凤尾,鸽子汤,时令小蔬…… 李惟楚刚进门,就瞧见摆在桌子上的那些吃食,眼神噌地一下就亮了起来。惊喜地回头看向跟着自己进门的许海晏:“许大人,这都是你给我做的吗?” “嗯。”许海晏踏过门槛,走到李惟楚身边,“随便做了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这还随便?!”李惟楚再次感叹果然不愧是丞相大人,吃这么好都还说是随便吃吃,“我不挑食,这些我都爱吃。” “上次冬至宴,狗肉你不是一口都没吃吗?” 许海晏跟着李惟楚坐在旁边的位置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嗯……你这么说,我好像还挺挑食的。”李惟楚嘿嘿地笑了两声,“除了狗肉之外,还有什么蛇肉,青蛙之类的奇奇怪怪的不常见的肉,我好像都不怎么吃。” “这样。” 许海晏默默点头,似乎是在心中记下了这件事,“赶紧吃吧,不然等会儿凉了。” “好的好的。” 李惟楚也没打算跟他客气什么,盛了饭抄起筷子,舀了勺鸽子汤泡饭就猛地扒了一口。 这鸽子汤甜甜的味道,一点也不腻,正正好。 李惟楚接着吃了几口,就看见旁边的许海晏十分优雅地端着碗,慢慢悠悠地吃着饭。 他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副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样子。 鞋上还沾了许多泥点,身上的衣服也跟着沾了许多。看样子是身上的官袍还没有换下来,就赶着去什么地方了。 这一桌子菜,虽然说是随便做的,不过,光是这叫花鸡就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吧。 李惟楚吃饭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余光看向正在吃饭的许海晏。 京岚的冬天是真的很冷。这些天虽然李惟楚没怎么出门,但在屋子里即使有着火炉,也被冻得有些受不了。看着他手关节处有些通红,李惟楚情不自禁把手伸了过去,轻轻握住他端着碗的手。 许海晏正在想着防洪的问题,突然感觉自己的手好像突然被人握住,一偏头,正好对上李惟楚无比真挚的眼神。 怎么感觉好像带着点同情的样子? “怎么了?” “啊?” 等许海晏开口反问她,李惟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个动作有多么的不妥。可是这会儿抽回手去又显得自己欲盖弥彰,李惟楚索性就着演下去,拍了拍许海晏的手:“许大人,这菜做的是真的好吃,好吃。” 说完还拍了拍他的手背,点头表示肯定。 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掌,许海晏一下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把手给抽了回去,把李惟楚给吓了一跳。 两个人突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最后还是李惟楚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个,许大人,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啊?” 真是标准的打招呼句式。李惟楚这么在心里想着。 “加固河堤。”许海晏倒是没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尴尬,“最近这两月雨雪天气比较多,持续的时间也比较长且集中。怕冰凌洪水发生,提前做好准备总是好的。” 京岚城正好处于北辰母亲河天河附近,若是天河水决堤,从上一地势冲击下来的势头足以毁灭整个京岚城。 “原来是这样。”李惟楚心下了然,“不过大人,这不是归少府管辖的吗?怎么你还要跟着去?” “陛下派我过去监工。”许海晏回答,“少府那边的水利官还在忙着之前光渠的收尾工作,周大人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过去正好帮个忙。” 这皇帝倒是懂得人尽其用,一刻也不让许海晏闲着。 李惟楚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一下皇帝这种行为,旋即开口对许海晏说道:“许大人,要是那边缺人,我可以过去帮你。” “不用了。”许海晏回绝的出乎意料的快,把李惟楚都给惊到了。 他干嘛一副嫌弃我的样子?莫不是怕我给他拖后腿?李惟楚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他。 许海晏也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话:“那边毕竟是工程施工处,还是有些危险。” 原来是这样。 李惟楚笑眯眯地低下头去继续吃这自己的饭,许海晏这会儿却忽然抬起头来看她。见她一脸笑嘻嘻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开心。 不过,看她这么高兴,许海晏也跟着心里暖洋洋的,像是这几天堆积在心里的雪一下化开了一般。 “对了,那本《天龙八部》写完了吗?” “写完了啊。”李惟楚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点头回应,接着才反应过来,“许大人,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写的这本书的名字?” “大家都知道啊。”许海晏回答,“最近这本书在坊间盛传,就连周大人也在看。后来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个化名金庸的人就是你,那天办公的时候还过来问我什么时候能把后续写完呢。” 因为这本书,李惟楚再次在京岚城名声大震,请求拜访的信件如同雪花一般被送了进来。 今天许海晏回来的时候,顺手帮她收了些。瞧见许多男子寄来的信件,许海晏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有股莫名的力量驱使,一下没忍住把那封信件给拆了。 “在下仰慕李公子才学许久。希望能有机会与李公子促膝长谈。要是李公子不嫌弃,明晚可否光临寒舍,咱们把酒言欢,秉烛夜谈?” “干嘛要跟你秉烛夜谈?” 许海晏看着上边的字迹莫名生气,原本想直接把这信件给扔了,后来一转念头,又把剩下的信件给拆开看了一遍。 十封信居然有九封都是这般内容。 “李公子最近很忙,没空。这信我就暂且代为保管了。” 许海晏对着那些信件喃喃自语了一声,旋即把它们揣进了自己怀里。 现在,这个怀里揣着李惟楚信件的某人,正一脸无辜地看着面前的李惟楚,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连周大人都看了?” 李惟楚没想到居然连官员都在看这本书,“今天上午已经把这本书写完了,现在后续正在郡主手上。” “大人,陛下急诏让你进宫。” 两人正聊着天,外边看门的守卫带着宫里的人在厨房找到许海晏,向他传话道。 “我马上过去。” 许海晏放下筷子,让李惟楚先吃着,起身回房间换衣服进宫面圣。 “又发生什么了?” 第六十一章 看走眼 () “朕养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都是废物!” 宣政殿内,龙椅之上的皇帝被气的把书案上的奏折部扔到了大殿之下,其中一本直愣愣地砸在了少府大人周琛的头上,额头一下通红了一块。然而,面对天子之怒,谁又敢在这种时候表现出丝毫的怨气?只能是硬生生地受着,连大气也不敢出。 此次陛下发怒,是因为天河最大水流处,韩州与风峡大坝出现了裂痕,已经有决堤的现象。而这今天传回来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现今的情况,恐怕比之前的相比又严重了许多。许承乾从国库拨款三十万两白银用于修复堤坝和赈灾,想要从朝中选出得力官员前往韩州帮助南平王治水,却没想到,这底下的官员,居然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只是面面相觑,彼此沉默,没有一个人主动请缨担下此重任。 “一个个享着高官俸禄,这种时候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 许承乾已经许久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冷眼看着底下的臣子们。外边的太监通传了声“许丞相到——”,许承乾一下把目光放在了快步迈着步子走进殿内的许海晏。 “许爱卿,你终于来了。” “陛下何必如此动怒。”许海晏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跟着自己来的公公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宫里头的那些官员总是有诸多顾忌,不会有人想要接下这门差事。 皇帝这个时候诏自己进宫,就像李惟楚说的,多半是已经做好了让自己顶下这份差事的准备。 “这皇帝也太没人性了,怎么什么事都先找你?”李惟楚跟着太监把许海晏送出门,旋即停在门口一脸郁闷地看着门外已经准备好的马车,“才刚从另外一个工程回来,饭都还没吃完……” 李惟楚话还没说完,那边的太监就似有若无地瞟了李惟楚一眼。许海晏注意到他的表情,赶紧对她说道:“慎言。” “知道了知道了。”李惟楚点头,“许大人,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抗。那水利方面自有少府的周大人和他管辖的工部管,咱们少操点心。” “这与风峡决堤的事情绝非儿戏。”许海晏一改往日同李惟楚说话时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且一丝不苟,“与风峡决堤,韩州的百姓将流离失所。那后果绝对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我一身才干,正是为国而学。若不能为君分忧,才学于我又有何意义?” 许海晏最后扔给李惟楚这样一句话,跟着公公上了马车进了皇宫。 “许爱卿,你来的正好。”许承乾指着底下的周琛,还有工部尚书工部侍郎,段玮段从文父子怒道,“这水利本就归少府归工部管,结果这几个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么,难不成朕要让文霁月,容启,霍宗明去管?” “陛下!” 底下的段玮战战兢兢了许久,此刻见许海晏来,胆子才终于稍稍大了些,“并非微臣不管,而是这实在是管不了啊!” “如何管不了?”许承乾盯着他说道,“你这些年读的圣贤书,莫非读在狗肚子里去了?” 被皇帝当场这般辱骂,对段玮来说绝对是莫大的羞辱。只是这段玮刚刚开了个口,胆子一下变得大了许多:“陛下,这与风峡,高祖皇帝修建的时候,就已经被当成是逆天而行的行径。从那以后,天河便时常发大洪水,而京岚城位处下游,甚至时常能看到天河干流之一汾水断流,对京岚也有不小的损害。现下大坝即将决堤,这不正是天意的体现吗?这是上天在警告我们不得逆天而行,需顺其自然才是……” “段大人此言差矣。” 许海晏在一边听着段玮的回话,出声说道,“这与风峡的修建,于国于民,绝对是一件好事。现下与风峡出了问题,恐怕这之后,天河中下游的百姓会不得安生,洪水发生的机率相比以前会更加大啊!” “段大人,朕问你为何不能管,你现在居然还说起高祖皇帝的不是来了?” 许承乾已经失去了为数不多的耐心,看段玮和段从文的眼神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只是随意地摆手,对一边的许海晏说道:“既然两位段大人管不了,那便只能另选管得了的人来了。” “来人!” “老奴在。”一边的陈若弗立刻应上。 “从今日起,革去段玮工部尚书,以及段从文工部侍郎的官位。朕将择日另外从工部提拔有识之士。” “陛下!” 一边一直没说过话唯自己父亲是瞻的小段大人跟着自己爹爹委屈地喊着陛下,怎么都搞不明白,怎么才被提拔上来没多久,这么快就被革职了?这个问题还没得到答案,一边的段玮挣扎了两下,便认命地放弃了抵抗,被守卫摘下乌纱帽,带离了宣政殿外。 虽说瀛王手眼通天,可这瀛洲地处偏远,京岚城毕竟是陛下的地盘。 要处决他们两个小官,只需随便找个理由,还不是易如反掌? 自从段玮听说与风峡决堤之后,就知道自己恐怕要大难临头。这会儿只是削去官职,真去了韩州,恐怕连命都会折在那儿。 那瀛王虽然传信来说在朝中助丞相一臂之力,可谁也没那个胆子,跟着丞相大人上刀山下火海。完了还得被皇帝猜忌,人头落地。 “真是一开始就不应该淌这趟浑水。” 段玮和段从文被赶出宫门外,段从文看着自己的爹爹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总算是把这两人从工部给挪开了。 许承乾看着刚刚段玮和段从文离开的方向愣神。 前些天收到情报,说段玮和段从文同三哥的人有来往。深入一查,果然有些猫腻。原本是打算让他们两个同许海晏一起去韩州治水,再随便派些人手把人都给杀了。却没想到这段氏父子如此窝囊,三言两语就被自己给吓唬走了,还用的如此憋足的借口。 要不是这两人实在没什么利用价值,许承乾倒还真有想把人给留下来的打算。 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位三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第六十二章 瀛王的算计 () “朝中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天上的太阳暖和的像是炎炎夏日,即使到了冬季,也没什么人穿些厚厚的衣裳。这庭院内的花也次第有序地开着,一点也不像是开在冬日里这寒冷的天气。一位身着暗紫色纱质长袍的人,此刻正坐在庭院内的凉亭中,听自己的手下汇报。 这位紫袍男子长相英武,身姿挺拔。即使是随意地喝茶也显得十分端正雅致,只是这紫袍显得人有些散漫。微挑的上挑眉粗且长,目光炯炯如同闪电一般让人乍见有惊心动魄之感。鼻梁鼻头的衔接如同半截形状完美的拱桥,挺拔却不突兀。鼻子与嘴唇之间星星点点生了些乌青的胡茬,和深色的纯色相应着,显得有一股子慵懒的感觉。 这便是瀛洲的领主,许海晏同许菏清的父亲——瀛王许承庆。 “如您所料,段玮和段从文父子,已经被许承乾削去官职了。” 他的手下回答着他的问题,手上还拿着从京岚城飞过来的秃鹫传递过来的信件。 “那许承乾也不过这点本事。” “只是殿下,这工部尚书同工部侍郎一职毕竟事关重大,虽官职小但权力大。我们就这般放弃,岂不是被钻了空子?” “他许承乾想钻便钻,本就是给他留的。”瀛王淡淡地说着,听起来却像是一句骂人的话,“我远在瀛洲,朝廷都能有一半的人员掌握在我的手里。他拿下一个工部尚书工部侍郎,我自然能让他用别的东西来跟我交换。” “那小王爷那边?” “阿晏这孩子,干什么事都是一根筋,你要是多同他说两句,他还不高兴。这韩州的事情,他必然是会去的。有程先生在身边,现在又加了个李惟楚,我倒是不太担心。正好,要是他这次差事办的漂亮,在百姓中的声望也能再往上涨一涨,对他也没有坏处。” “对了阿志,这次阿晏去韩州,可能会把小清留在京岚城。我让程先生掌管的影卫多半会跟着阿晏走。你明日便启程去京岚,帮我看着些小清。要是她同阿晏一起去韩州,你也跟着去就是。” 听见瀛王居然让自己去京岚城保护许菏清,阿志像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了似的激动地涨红了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木讷地点头:“属下领命。” “韩州之行,他必定会带着李惟楚。相信他们一定会收获良多……” 瀛王似笑非笑地勾着嘴角,询问了一句旁边仆人现在什么时辰,琢磨着该帮小夏打理她的药田,起身准备往后院走。 “王爷,王妃的药田交由我来管理便可,您就不必亲自去了。” “阿志,你还小,不懂。” 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阿志的肩膀,瀛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这是夫妻之间交流情感的过程,知道吗?” 阿志这会儿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等会儿王妃就从外边义诊回来了。赶紧吩咐厨房多做点好吃的,点心多给王妃做些,南瓜饼还有虾饺,她最爱吃的。” “是。” 阿志得了命令,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瀛王离开凉亭,回自己的房间换了身劳作的衣裳,扛着锄头去后院的药田除草施肥去了。 丞相府。 李惟楚一脸无奈地看着许海晏手上的圣旨。 虽然早就预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可是看见事实摆在面前,李惟楚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陛下真把这差事给你了?” “是我自己领命的。”许海晏说道。 李惟楚差点朝他翻个白眼。听他刚刚说完那番话,李惟楚就知道那皇帝摆明了是做好了陷阱等着许海晏往里头钻。 要怪就怪许海晏实在是太过老实,是个一根筋的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陛下这次只让你修复与风峡?”李惟楚瞄了一眼圣旨上的字迹,眼神不太好看得不太清楚。 “除了修复与风峡,陛下还让我解决掉京岚城附近的汾水时常断流的问题。”许海晏见她老是偏头往自己这边瞧,也就把手里的圣旨往李惟楚的方向骗了偏。她的身体跟着圣旨移动,结果一不小心就撞上了许海晏的头。 “对不起许大人!”李惟楚连忙道歉。 “不妨事,你继续看吧。” 虽然有些吃痛但是并无大碍,许海晏只是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低头看着李惟楚认真看圣旨的样子。 眼底的乌青比起之前又更重了些,想必是之前忙着写书没有好好休息。这京岚的冬天实在是干燥的很,李惟楚的脸也跟着有些干燥。许海晏想起方才回府的途中瞧见街上新开的一家胭脂水粉店铺,想着里面会不会有适合李惟楚的面脂,回头让下人去买些回来。又想着李惟楚来京岚城这么久,有没有去这些店铺里边逛过。 小姑娘不都喜欢买这些东西么?前些日子小清就问自己讨了许多银两买了许多这类东西。 想着想着便开始走了神,连李惟楚在叫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听到。 “许大人?许大人!” “啊?”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李惟楚眨巴着眼睛看他,许海晏不自然地干咳一声,旋即说道:“没想什么。你刚刚喊我要同我说什么?” “皇上只派了你一个人去吗?” “周琛大人要留在京岚城负责光渠的工作。先前的工部侍郎段从文和工部尚书段玮被撤职,新的官员大概也就明后两天补上。届时会有这两位官员同我一同去韩州。陛下还让守卫京岚城的部分风骑以及霍大人同我们一同启程,押送赈灾的银两。” “大概什么时候启程?” “七天后。这些天好好置办些东西。”许海晏一五一十地回答着李惟楚的问题。 “看来这几天怕是又要闲不住了……太仆大人那边还要借些马匹过来,手头上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要尽早把它处理好……” 许海晏喃喃自语,就算是个工作狂,一下要完成这么多公务还是有些棘手,正想同李惟楚说自己先会厢房,没想到她直接一把把自己给拉了下来。 “许大人,我同你一同去韩州。” “哥!我要跟你一起去韩州!” 同李惟楚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刚从外边进来的许菏清郡主。 第六十三章 是沈廷不是容年 () “你们都不用去,留在府上便是。” 未曾想小清也会想要跟着去,许海晏索性两人一同拒绝了,“这天河水决堤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待在京岚城我比较放心。” “许大人,我原本就是你的门客,就是来为你排忧解难的。你看你最近这段时间,都没什么事儿让我干。我天天赖在丞相府吃白食,不太好吧?” 李惟楚下意识地扒拉了一下许海晏的袖子,许海晏都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妥。等到一边的许菏清疯狂眨眼提醒,李惟楚才意识到自己露了破绽,赶紧把手给抽了回去,笑嘻嘻地对许海晏说道:“许大人,我这将军无用武之地,也是十分憋屈的。” 许海晏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只是方才,他下意识地只想让她远离危险,同小清一起待在京岚城。 倒是忘记她是丞相府的门客了。 “那你就跟着我去吧。” 许海晏无奈地应了一声,李惟楚窃喜,悄悄比了个耶,得瑟地晃了晃脑袋。 总算是逮着机会去韩州了。 李惟楚对上次刺客的事情还依旧念念不忘,没想到老天爷居然就这么好巧不巧地让她抓住了这么一个机会光明正大的去韩州。正好许海晏对这件事也存在着不少疑惑,加上这次霍宗明也要跟着押送官银,实在是难得的机会。 她是断然不能错过的。 “那小清你就留在京岚,帮着我看着丞相府吧。” “不行不行,我也要去。” 许菏清急了,上来一把环住许海晏的脖子朝他撒娇,“我不管,我也要去。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京岚。” “都同你说了,修复堤坝之事十分危险……” “你忘记我这个郡主的身份是怎么来的了?” 许菏清佯装生气地叉腰,在给许海晏进行记忆唤醒:“想想之前胧月江的事,要是这次天河决堤造成同上次一样的疫病,你没个会看病的怎么办?” “这次陛下派了太医院的精英跟着一同前往灾区,用不着你。” “那哪是什么精英啊!”许菏清对太医院那些庸医表示不屑一顾,“个个看诊时都跟个缩头乌龟似的,稍微激进一点的法子都怕得要死。要真是精英,上次胧月江的事情就犯不着我师父出手了。” 许菏清批评起那些庸医来毫不犹豫,虽说话说的狂妄了些,可也的确是事实。 “大人,你就让小清跟着去吧?”李惟楚也在一边帮腔,“有郡主在,要是你有什么小病小痛,也不用麻烦太医院的人,直接让小清帮你看就好了,你说是吧?” 李惟楚无比真诚地看着瞟向自己若有所思的许海晏,如同捣蒜一般点了点头。扫了李惟楚一眼,许海晏这才想起。 倒是忘记了,要是她有什么需要医治的地方,只有太医在确实不太方便。 “那你便跟着去吧。”许海晏淡淡地点头,“这几天把行李准备一下。多带些防寒的衣物,韩州那边比起京岚还要冷些。” “谢谢哥哥!” 得到首肯,许菏清高兴地一把环住许海晏的脖子往后边倒,许海晏跟着她无奈地笑了笑,眼神又不自觉地看向旁边的李惟楚,嘴里的话却是对身后的小清说的:“看你从家里来,也没带什么厚实衣物。这会儿让绣娘给你做恐怕也来不及……” 听得许海晏的意思,许菏清笑眯眯地绕到他面前伸出手去。 “你这丫头,明明自己有钱还老是问我要钱。” “哥哥的银子用起来总是比较快乐些嘛。” 许菏清每每讨好的笑容总是让许海晏无可奈何选择妥协。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钱袋,铜板碎银加起来林林总总还剩下三十两银子左右,索性直接把钱袋都给了她:“就这么多,给你了,我可是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够了够了。”许菏清喜滋滋地晃了晃手里的钱袋。 “对了小清,带上李先生一起去吧。” “我?”李惟楚没想到会突然点到自己的名字,“我跟着去做什么?” “上次同你说要给你做些防寒的衣物,可是那段时间有些忙,后来回府同绣娘说了声,不过估计这会儿还没有做完。索性跟着小清直接去买成衣好了。正好也能直接试试看合不合身。” “好好好!哥哥说的极是!”许菏清听见有人陪自己去逛街,眼神都亮了,赶紧在一边帮着“煽风点火”,“李先生,咱们一起去街上逛逛,有我在一边给你看看,最起码这眼光就有保障了。” 李惟楚原本在府上闷了好些天,也显得有些发慌了。既然已经决定去韩州,也确实要做些该做的准备。 思及此,李惟楚也从座位上起身道:“那就麻烦郡主了。” “好说好说。你这几天写书辛苦了,今天买的衣服就当是我送你的。” “可是你手里拿的不是丞相大人的钱袋吗?” “哎呀,我哥的就是我的,都没差啦……” 两人絮絮叨叨地走出大厅,许海晏无奈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头痛,开始闭目养神。 许菏清刚出丞相府,就直接拉着李惟楚沿着一条街的方向走,看起来目标十分明确的样子。 “郡主,你莫不是已经有目标了?” “当然。”许菏清回头朝她眨眨眼睛,“前边不远处新开了一家叫浣花阁的店铺,上次我路过往里边看了两眼,看见好多好看的布料。进去逛了逛发现还有许多制好的成衣,听说还有几个是东丽来的裁缝。你知道东丽人在这方面总是有许多新奇的门道,那制出来的成衣自然不会差……” “所以你这逮着机会就问你哥讨钱买衣服去了?” “不要拆穿我嘛……” 许菏清带着李惟楚来到浣花阁。刚走进店铺,李惟楚就觉得这铺子同其他的店铺似乎都不太一样,非常有自己的风格。人家的铺子都是中规中矩的铺陈摆设,这家铺子却按照颜色,款式,男女依次排列着。里边的装潢也十分有特色,原本一些枯枝败叶被拿到店里做装饰,倒有一种进入丛林之中的感觉。 “怎么样,这店铺不错吧?” “确实不错。” 许菏清一进门就看见一身好看的男装,觉得李惟楚穿上一定十分帅气。把它从架子上取下来准备走回去,却正巧撞上了好像是过来巡视铺子的老板。 “沈廷少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许菏清连忙道歉,可被撞到的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该不会被我撞傻了吧? 许菏清纳闷地抬头,却没想到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那天在天朗池救上来的,现在应当已经与他人成亲的人。 等等,沈廷? 第六十四章 还人情 () “他刚刚叫你什么?” 许菏清没有一点生疏的感觉似的,直接仰头紧紧地盯着他,像是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沈廷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个店铺遇见许菏清。 今天原本只是正巧得了空,把家里账房里的账目重新核对了一遍之后,就被父亲遣着来新开的这家浣花阁看看情况。原本请来东丽的裁缝开这件店铺就是他的主意,现在这铺子开起来了,过来看看情况也是情理之中,沈廷也就来了。 却没想到,世事竟然有这般的巧合,偏生今天许菏清也来了店里。 “什么情况?” 李惟楚在一边,原本还想过来问问情况,可是看许菏清似乎受到什么刺激的样子,又觉得这会儿不便打扰,一把拉住旁边正准备过去找人的伙计,“等会儿再过去,没看见你家少爷和我家小姐有话要说吗?” “这……” 李惟楚拽住对方不方,一边在想着这两个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过,这许菏清来京岚城也没多久,能让她有这般反应的,恐怕也就只有上次在天朗池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公子了。 不过那人不是廷尉府的公子容年吗?怎么又变成现在这个沈廷了? “你家公子同廷尉大人的儿子认识吗?” “你居然不知道!”那伙计如同看什么怪物似的上上下下扫了李惟楚一眼,“我们家少爷和廷尉府的容公子可是极好的朋友呢!上次咱们浣花阁开业,容公子就带着他的新夫人过来捧了场。这京岚城里许多人都知道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李惟楚总算是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既然两人关系极好,那替对方进宫参加宴席也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不对,上次许大人好像说,在郡主进京之时,容年就已经有了婚约?既然如此,那他也没有必要去那打着冬至之宴的名头实则是郡主相亲宴席啊?根本就没有必要再让沈廷代替自己进宫了。 那也就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皇帝之前说的话都是假的,容年根本没有什么婚约,这只不过是他和容启为了阻止许菏清同容年结亲的法子罢了。 “这皇帝还真是……一言难尽。”李惟楚双手环抱,喃喃地说着许承乾的坏话。不过好在现在知道是搞错了人,没有真正造成什么损失。 只是可怜那容年,不明不白被塞进了一个未婚妻。 那女子也甚是可怜,恐怕连人都没见过,就直接被皇帝拿来当挡箭牌扔给了容年。 “你不是容年对不对?” 许菏清见他不出声,继续质问他,像是势必要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 沈廷原本就不是个喜欢说谎的人,面对许菏清这般拷问,实在没有了勇气继续瞒下去,也就直接坦白了:“是草民欺瞒了郡主。草民并非是廷尉府的公子,只是一小小的商贾之子。” “你知道我是郡主?”许菏清问道。 沈廷眼神间略微带着些迟疑,旋即点头道:“知道。” 前些天在街上远远看见,隐隐约约听见她身边的仆人唤她郡主。虽然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份一定不会普通,却没想到她居然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医术便十分了得,还被皇帝亲自赐予封号的清河郡主。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曾来找过我?”许菏清一个问题接着另一个问题,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还有,那天在天朗池,为什么不告而别?” 许菏清步步紧逼,沈廷也跟着往后退,执意同对方保持距离:“郡主,草民方才说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子,不敢高攀。” “你同廷尉大人的儿子都可以相谈甚欢,为什么同我做朋友就是高攀?” 许菏清一点都不相信他的鬼话,冷哼一声道:“即便如此,我上次也算是救了你一命,怎么也能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对待救命恩人,就是这种态度?” “草民不敢。”沈廷依旧是那副进退有度的模样,“要是郡主想要回报,今日这浣花阁里的东西,只要郡主喜欢,都可带走。” 沈廷分明话中带着疏离客套,一副不想同许菏清亲近的样子。看着他这反应实在生气,许菏清干脆也就不打算同他客气:“当真我要什么都能让我直接带走?” “当真。”沈廷应到。旁边的伙计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被沈廷给拦了下来,旋即转头对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李惟楚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李惟楚李先生了吧?” “嗯。”李惟楚并没有要掺和进去的意思,只是淡淡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李先生要是看中小店里什么东西,今日也可以免费带走。就当是还郡主的情了。” 那伙计听见这个站在自己身边许久的人居然就是最近京岚城中风头极盛的李惟楚,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您就是写《天龙八部》的李惟楚?” “我不……” 李惟楚原本想否认,想了想最后恐怕又是同之前那边否认无效的结果,无奈叹气一声,点头应了下来,“正是。” “那书可写得太精彩了!我们家人都喜欢看!”伙计激动地上去握住李惟楚的手,默默感叹了声这李惟楚果真是个读书人,手掌细腻,都没什么茧子,“李先生,您能不能帮我在这纸上签个您的名字?我回去让我老婆孩子看看?” “当然可以。” 李惟楚不作他想,爽快地应承了下来。那伙计显然也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好说话,心里对李惟楚的敬佩又更深了一层:“李先生,今日我就带您逛咱们浣花阁。这二楼的东西,比起一楼来可还要好上许多呢!” “不必了,我们还是按往常来就好。” “李先生,同沈少爷客气作甚?” 许菏清赌气似的来到她身边,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廷,“他既然要还人情,让他还便是。咱们只管好好选,好好挑。” 说完这句话,许菏清慢慢迈着步子走到沈廷面前,虽没有正眼看他却依旧意有所指: “就怕这情,你们家沈大少爷还不完。” 第六十五章 拆快递 () 原本听许菏清说无须同沈廷客气,李惟楚还以为她是开开玩笑,说说而已。没想到她居然来真的,方才听伙计说二楼的东西才是精品,一楼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直接上了楼。小手一指,基本上把二楼的东西都给搬空了。 那个伙计十分为难地看着旁边默不作声的沈廷。 “无妨,你只需照郡主说的做就行。” “是。” 伙计虽然嘴上这么应着,心里头却在默默滴血,想着今天恐怕要亏不少钱。 但碍于许菏清郡主的身份,他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跟着,把她说的那些衣服部拿了过来打包好。 “你派人,把东西部送到丞相府去。” 许菏清走下楼来,拍了拍手掌,满意地看着身后堆放着的那些盒子,转头瞥了一眼沈廷,旋即对李惟楚说道:“走吧李先生。” “嗯。” 许菏清似乎是一刻都不想在这地方多待,迈着步子出了门。李惟楚把自己身上的钱袋递给身边的伙计:“这些钱也不知道够不够。你算算这些东西要多少钱,如果不够的话,你把东西送到丞相府的时候让人通报一声,我把剩下的钱付清。” “李先生,这……” 沈廷在一边还想说些什么,被李惟楚一下给截住了话头:“好小子,你以为赚几个钱容易啊?你这么送,这店估计就得破产了。” “还有,”李惟楚悄悄凑到他身边说道,“你看郡主那生气的样子,你就算把这个店铺送给她,不仅不会消气,反而是火上浇油。” 沈廷还在皱着眉思考她的话,对方却伸手在自己肩膀上拍了两下:“郡主也不是什么不好哄的人,你只需诚心同她道歉,说明原由即可。” “李先生!你还不走吗!” 外边许菏清的声音再次响起。 “来了!” 李惟楚大声应了一句,最后给了沈廷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帮那伙计签了个名,匆匆迈着步子往许菏清的方向走。 “李先生真是个好人。不仅才学过人,待人也这么亲和。” 那一边的伙计看着李惟楚潇洒的字迹,琢磨着等会儿要去老张家让他帮自己把这个签名给装裱起来。 旁边的沈廷却沉默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许菏清这会儿虽然依旧在气头上,却还是忍不住开始窃喜。 没想到今天居然能遇见他,并且知道了他真实的身份。 “沈廷……真是好名字。” “方才还在生人家的气呢,这会儿就说人家的名字是好名字了?” 李惟楚跟上她的步伐,听见她在耳边念叨着人家的名字,好笑地打趣她。 许菏清又立刻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胡说,我还在生气呢!” “可是你明明就很高兴。” 李惟楚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 自从把容年当成沈廷,知道他成亲之后,虽然嘴上说着不难过,哭过以后好受多了,可从那以后许菏清几乎就没怎么笑过。也就只有在看见许海晏的时候心情稍稍好上一些。 而现在,李惟楚都觉得她说着生气,嘴角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人家当初不挑明自己身份也是有原因的。代替容年进宫,这件事被人知道了以后本身就是大逆不道的行为,自然不可能同你明说。之后你们也没有再遇见过,他也没有机会同你解释。” “可他后来明明就知道我是郡主了却还是没有过来找我!” “你忘记上次槐夏同小王爷的事儿了?” 李惟楚想起槐夏看见许敬桓时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大概也能明白沈廷的内心想法,“他先前一直同你强调,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子。你也知道在北辰,商人是最没有地位的。他大抵也是同槐夏一样的心理,觉得自己配不上你罢了。” “又是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许菏清有些恼了,“我母亲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女,最后不还是同爹爹在一起了?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勇敢一点呢?” “郡主,你要知道,这毕竟是观念上的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李惟楚想到瀛王妃,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菏清会是这般性子,“王妃的想法,自然是常人所不及的。” 许菏清摇头表示不解,这会儿逛街也没了什么兴致,意兴阑珊地带着李惟楚去醉仙楼搓了一顿,算是对许海晏给自己的那袋银子的交待。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带着李惟楚回了府。 浣花阁办事效率极高,李惟楚他们刚到府上没多久,浣花阁的伙计就把东西送了过来。 李惟楚钱袋里边还有几片金叶子,用来付账绰绰有余。那伙计让门口的守卫进去通报,把剩下的钱还给了李惟楚。 “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伙计喜笑颜开地摇头,忍不住往丞相府里边看了两眼,“这丞相府真是气派啊……” 轻笑一声,李惟楚从钱袋里拿了五钱银子递给他:“麻烦你把这些东西送过来了。这些碎银就当是你的辛苦费。” 那伙计估计是第一次看见送东西还有小费拿,高兴地不得了,把自己有些脏兮兮的手往身上搓了搓,伸手接过李惟楚手上的银子:“多谢李先生。” 同李惟楚道别,伙计驾着送货的马车回了浣花阁。许菏清正巧跑了出来,正好看见门口堆着的一堆东西,对着守卫说道:“帮我把这些东西搬到房间里去。” “是。” 李惟楚无奈地笑了一声,看着她忙前忙后。没想到许菏清却突然转过身来:“等我把这些收拾好,让小雨把给你的衣物送到你房间里去。” “嗯。” 李惟楚应了一声,旋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不过,有槐夏在,的确是要省心很多。 “韩州天气干燥容易上火,这些下火的药丸得带上。还有这些衣物,还有这些……” 槐夏在一边帮她收拾东西,李惟楚就在边上看着。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享受有人帮自己整理东西。 门外响起敲门声。李惟楚过去开门,就看见小雨抱着一堆东西过来。 李惟楚赶紧让她进来,小雨把那些盒子放在地上:“这些都是郡主挑选出来给李先生的。” “麻烦你了。” 李惟楚同她道谢,等她出去之后,蹲下身来开始拆盒子。 居然生出一种许久未曾体验过的拆快递的爽快感。 第六十六章 娘子 () “郡主今天是不是被沈廷给气疯了?怎么把女装也给我送过来了。” 李惟楚拆着拆着,突然从其中一个盒子里边拿出了一身鲜艳的鹅黄色襦裙来。 桃粉色的为短上衣,是用丝绸做成。虽说这冬天摸着着实有些冰凉,可这质感却让李惟楚爱不释手。边缘处用彩锦制成,点缀在这短上衣边缘,活泼的花纹同桃粉色衣身相辅相成。襦裙裙摆上的彩色线绣点缀期间,堆绫贴绢法制成的花鸟点点环绕,栩栩如生。裙摆旋转起来,竟像是一幅花鸟图。 “这衣裳真是好看!” 槐夏忍不住凑过来瞧了两眼上面复杂的绣法和华丽的图案,看了一眼正望着这衣裙发呆的李惟楚:“李小姐,你想试试吗?” 李惟楚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衣服放下:“说什么呢!要是被看到了怎么办?” “你平日里出了同程先生郑先生他们打交道之外,都没怎么同府里的人说过话。这会儿怎么可能有人来找你?” 门外的许海晏这会儿正准备敲门,听见这句话,突然不知道是进还是不进。 刚刚在门口看见小清买了那么多东西回来,听说是李惟楚付的钱,想着过来把钱给她。 结果居然好巧不巧听见她们主仆二人这般对话。 “话是这么说没错……” 李惟楚虽然知道这么做有风险,但实在心水这身衣服,心里已经产生了动摇。 天知道她自从来到丞相府之后,有多久没有穿过这么漂亮的裙子了? 她带的衣服并不多,翻来覆去也就那几身,颜色也就那几个单调古朴的色来来回回。从前想着能天天穿男装的新鲜劲儿早就已经过去,她现在只是嫌弃自己的那些衣服,是真的很丑。 果然无论是在现在还是过去,都是小姑娘的衣服要精致些。 就稍稍试一下,应该不打紧吧? 李惟楚拎着那身衣服看来看去看了许久,槐夏早就瞧出她心里的想法,在一边煽风点火:“没事的小姐,你穿便是。” “那我试了?” “试吧试吧。” “你转过身去。”李惟楚朝槐夏摆手。 “好好好。”槐夏轻笑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许海晏更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走还是留了。 这会儿走吧,要是真的有什么人来找她,就会面临暴露身份的危险;可是不走吧…… “我这带子怎么老是系不上啊……难不成一段时间不穿女装,连衣服都不会穿了?” “小姐小姐,我来帮你吧!” “不行!” “大家都是姑娘,没什么不方便的!更何况我本来就是服侍您穿衣的丫鬟啊!” “不要!我自己穿!”李惟楚似乎是受到什么惊吓尖叫了一声,“你干嘛转过来了!回去回去!” “我来帮你吧小姐!”里边槐夏笑嘻嘻的声音传了出来,“小姐这颈窝真白……” “槐夏,我怀疑你是个色鬼!” 房间里断断续续传来两人嬉闹的声音,外边的许海晏虽然竭尽力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还是没忍住听进了几句话。 不一会儿,耳根都红了。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许海晏长呼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只是这心脏却狂跳不止,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 里面的两人还不知道外边站着个许海晏,不一会儿就放肆了起来开始大笑,嘻嘻哈哈地总算是把衣服给穿好了。 “小姐,这料子衬得你更白了!真是太好看了!可惜现下没有发簪,不能给你梳头。” 李惟楚虽然表面好像不在意槐夏的夸奖,人却已经悄悄地挪到了旁边的铜镜面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我欣赏。 却未曾想到,她这位置正好对着房门开着的那一条小小的门缝,她穿着这身襦裙的样子,正好就入了许海晏的眼睛。 嘴里还在念叨着非礼勿听的许海晏,这会儿却忘记了还有非礼勿视这回事儿,透着那一点点门缝,瞧见一点李惟楚换上女装后的样子。 明明是冬日,她换上这身桃粉色衣裳同鹅黄色的襦裙,却明媚的像是春日里的迎春花,绚烂且夺目。 许海晏紧张的一下忘了呼吸,不自然地别过头去,摸了摸自己绯红的脸颊。 他觉得自己要是再待下去,恐怕回去就得大病一场。 “冷死我了冷死我了。” 李惟楚欣赏完自己,门缝边漏进来的一点寒风吹的她直发颤,赶紧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把身上的衣服给换了下来,穿回了平日里的男装。 得知里边的人已经换回了原来的样子,许海晏一刻都不敢多待,赶紧快步迈着步子离开了李惟楚的房间门口。 “小姐穿上这身衣服真好看,不对,原本小姐你就生的好看。”槐夏帮她把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回盒子里,把它收进柜子里小心存好,“小姐,难道你准备一直扮成男子的样子吗?” 突然被槐夏这么一问,李惟楚整理着袖子的手忽然一愣,旋即回过神来回答道:“不知道,至少现在还不到时机。” “我倒是觉得,要是丞相大人知道小姐你是女子,一定不会为难你。”说到这儿,槐夏凑到李惟楚身边碰了碰她的肩膀,一副调侃的样子坏笑着:“说不定丞相大人还很欢喜呢!” “瞎说什么呢!” 李惟楚肩头撞她一下,别过头去不看她。 “我是说真的!”槐夏歪头一副认真的样子,“丞相大人也已经过了弱冠之年了。换做一般百姓,这会儿人家儿子都生了好几个了。可咱们丞相大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跟了丞相大人这么多年,就从来没看见过他同什么女子有过密切来往。这些年打交道的官员都是男子,经常说话的女子,无非也就是咱们府上的丫鬟厨娘。” “许大人这么惨?”李惟楚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按道理说不应该啊,这许海晏长得绝对不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丞相大人,怎么可能没有姑娘喜欢。 瞧见李惟楚若有所思的样子,槐夏赶紧在一边加把火:“要是李小姐你同丞相大人结了亲,你们两个不仅长相般配,这才学也相当。有你在丞相大人身边做贤内助,那咱们丞相府可有福了!” 槐夏一边说一边想象着李惟楚当家的样子。 李惟楚却满脑子都想着自己喊许海晏相公的画面。 突然一个激灵。 不行不行,太肉麻了太肉麻了。 “娘子。” 许海晏这会儿似乎正靠近自己耳边,轻轻地说着这两个字。 挠的她心痒痒。 第六十七章 喜欢的姑娘 () 李惟楚总觉得这几天许海晏好像在躲着自己似的,每次一碰见她就拐弯绕开。 难不成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可是每次碰见他想问个清楚的时候,只见他直接一下把脸冷下来,话也不说一句就走了。 “我最近是不是干什么惹你哥生气了?” 马上就要出发去韩州了,许海晏最后在府上看了看有没有少带什么东西,然后同霍宗明一同去库房清算银两。三十万雪花银部装箱,用运货的马车载着。原本从京岚城到韩州可以走水路回去,不过最近这天河和支流都不太安,保险起见,最后还是商量决定走陆路。为了保证三十万两银子安到达韩州,许承乾又多派了些人手,避免路上出现什么意外。 此时此刻,李惟楚和许菏清两人,正站在离许海晏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看着他和霍宗明把银子装上车。 “没有吧?”许菏清盯着许海晏的背影瞧了老半天,“我瞧着好像没什么不对啊?” “是吗?” 李惟楚歪着头看着许海晏的背影发呆,旁边的许菏清笑嘻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不说这个,有没有试穿我那天给你的那身襦裙?” 突然提到这件事,李惟楚一下红了面颊:“你还说?你把这个送过来,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到时候直接说是你送给槐夏的不就行了。”许菏清一挑眉,“我那天看见那身衣服,就觉得特别适合你!那颜色白的人穿着更显白了。你穿上一定好看。” “我穿了。”李惟楚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声音小的可怜,“确实挺好看的。” “我就说吧!” 许菏清一拍掌,把李惟楚给吓了一跳,旁边的侍卫忍不住侧目,她这才稍稍收敛了一点,压低了些嗓音,“也不知道你扮男子要扮到什么时候。我可是很想看到你穿女装的样子呢!说不定我那榆木脑袋不开窍的哥哥,看见你穿女装的样子,然后对你一见倾心……” “怎么你也这么胡说八道?” 原本那天被槐夏这么提了一嘴,李惟楚就不知为何心虚的不得了。没想到现在连许菏清也跟着瞎起哄,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丞相大人怎么可能看上我?” “怎么就不可能了?你平常不是挺能自夸的吗?怎么这会儿怂了?” 许海晏已经上了前边的马车准备出发,槐夏过来催两位主子上各自的马车。许菏清正条件反射似的牵着李惟楚的手准备到马车里慢慢聊,没想到突然一把明晃晃的刀朝李惟楚的手臂砍了过来。 幸亏许菏清反应快,一下松开了她的手把她往后推了一把。 继上次从泰山掉下来,李惟楚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谁!”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旁边的侍卫,一下围了过来询问许菏清和李惟楚。 许菏清摇头说了声没事,抬头正准备训人。 一位束着高马尾的持刀少年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大概是急着往这边赶,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少年脸上还微微带着些潮红,轻轻地喘着气。明亮的眼睛微微垂着看向面前的许菏清,原本狠厉的眼神一下变得温柔。 “阿志?怎么是你?” “瀛王殿下让我过来保护郡主。” 那位被称作阿志的少年恭敬地朝许菏清行礼,旋即意有所指地看向了刚刚被牵着手的李惟楚。 李惟楚现在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许菏清一下就明白了阿志心中所想,赶紧上来解释:“这位是我哥新收的门客,李惟楚李先生。不是坏人。” 阿志虽然听到了她的话,却还是带着凌厉的眼神看向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李惟楚。 这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 “我跟你家郡主真没什么。” 李惟楚算是看清楚了症结所在,赶紧摆手解释:“你不信你问问她?” “男女授受不亲,你碰了郡主的手,就是意图不轨。” “我!” 李惟楚真是被这家伙呛到没话说,不满地哼哼了两声,偷偷瞟了他一眼,跟赌气似的又往许菏清那边凑过了些:“郡主,有这家伙守在你这儿,我保证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你想死便成你!” 阿志听她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当着自己的面说郡主的坏话,眼看就要再次拔刀把李惟楚的头都给砍下来。 许菏清慌里慌张地冲到两人中间摆手:“好了好了!都是误会!” “我这护卫脾气不太好,李先生见谅。” 同李惟楚道完歉,许菏清立刻板着脸,一副要教训阿志的样子:“都跟说了李先生是好人,你怎么还不信呢?他可是丞相府里的贵客,要是有什么闪失,你小心我哥治你!” “他对郡主不敬,我便是当街杀了他,丞相大人也不会说什么。” 那边在催上马车,李惟楚也懒得同这小屁孩计较,偷偷站在他背后吐了个舌头,跟着槐夏上了自己的马车。 “真是不知道说你些什么好……”许菏清这会儿是真的无奈了,“刚刚是我牵着李先生的手的。我有事想同她说。” “当真?” “我的话你都不信?” 许菏清不痛不痒地瞪了他一眼,装作十分生气的样子。 阿志瞧见自家郡主表情不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脾气一下软了下来,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等着许菏清开口训斥自己。 原本就只是唬唬他,见他一下这么乖巧的样子,许菏清莞尔一笑,朝他勾了勾手:“过来。” 明白了她的意思,阿志乖乖地把额头伸了过去,许菏清重重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下次不准这样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 “爹爹把你派过来,那他怎么办?我之前上京岚没带你,就是想你留在爹爹身边帮他做事的。” “殿下说了,他身边有足够的人手,暂时不需要我。” “原本不能带上小雨还觉得有些无聊,这会儿你在,我也总算是又有了个解闷的人了。” “郡主想让我同你聊什么?” 阿志扶着她上马车,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许菏清坐进马车里,从窗子边探出脑袋来看他: “聊聊这些日子瀛王府的事,聊聊我爹又给我娘做了什么新奇玩意儿,或者也可以聊聊……” “阿志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姑娘?” 许菏清笑脸盈盈地看着他,阿志忽然一下愣住,旋即偏开头去,走到马车前边驾车去了。 第六十八章 生病的许海晏 () 坐马车真是李惟楚这辈子最痛恨的事。 没手机玩没视频看暂且不论,连个唠嗑的人都没有。前边许菏清和那个叫阿志的人聊天聊的倒是欢快,虽然没怎么听到阿志的声音,可总是能听到许菏清频频传来的放肆的笑声。感觉跟槐夏也没什么可说的,闭目养神闭了又开开了又闭弄了好几回,最后无聊到开始撕手指上的死皮。 唉,突然有点想去许海晏的马车上找他聊会儿天。 只是他最近老是躲着自己,也不知道 “槐夏,你去看看丞相大人现在有没有空?就说我有事找他。” “好。” 槐夏听了吩咐,快步迈着步子去追前边的马车,同守在许海晏马车边的阿岚附耳说了声,阿岚原话转述给了里边正在看与风峡相关记载的许海晏。 “找我有事?” 许海晏低声喃喃自语,旋即咳嗽了一声,对着外边的阿岚说道:“让她过来吧。” “是。” 在外边守着的槐夏收到回复,返回自己的马车同李惟楚转达了许海晏的话。 原本还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居然这儿爽快地就答应了。李惟楚兴奋地都没等到马车完停稳,一下从马车上蹦下来往许海晏的马车方向跑。 笑嘻嘻地同阿岚打了个招呼,李惟楚一溜钻进了许海晏的马车。 只能说不愧是丞相大人的马车。这里边的陈设,大抵相当于现代的房车,里边的书案茶几甚至于床铺都有,比李惟楚的马车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倍。从进来那会儿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似的看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才把视线定格在正伏在书案前的许海晏。 “大人,你在看什么呢?” “看一些关于与风峡和天河的文字记录。”许海晏看文献的时候似乎总是在思考些什么,眉头也跟着紧锁,头也不抬,“有一点让我觉得奇怪。” “怎么了?” “这与风峡是高祖皇帝开国之初组织修建的,派的是北辰境内最顶尖的设计师。这与风峡工程距今尚且不足百年,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决堤现象……” “那确实挺奇怪的。”李惟楚早在先前就注意到了这个疑点,“不过也很有可能是当初建造之时有人偷工减料,所以导致堤坝的承受能力降低。只是现在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想要查也比较困难……” “嗯……” 许海晏扶着额头缓缓应着她的话,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方才说找我有事,有什么事啊?” “就是此次去韩州,关于……” 李惟楚原本想同他说调查上次刺客的事情,可一抬头却看见他绯红的脸色,赶紧坐近了些问道:“大人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许海晏有气无力地睁眼看她。 “你脸好红啊?是不是发烧了?” 李惟楚伸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许海晏原本想往后一躲,只是这生病了,反应也跟着迟钝半拍,她的手最终还是覆在了自己头上。 “果然发烧了!而且还这么烫!”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那天小清给你买的袄子穿了吗?” 许海晏却惦记着方才她覆在自己额间冰凉的右手,张嘴问她。 “我没事,体寒,天生的。倒是大人你,怎么烧成这样也不知道让郡主给你看看?”李惟楚着急他的病,只是敷衍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探头出去赶紧让外边守着的阿岚把许菏清给叫过来。 听见阿岚说许海晏生病,许菏清赶紧从马车上下来到了他车上,一上来就看见他十分虚弱的样子。 “怎么会突然烧成这样?” 许菏清轻轻捏住他左手的手腕,感受着他的脉搏,“幸好没有别的事,只是单纯发烧而已。我车上有药。” 说到这,许菏清从窗边探出头去对跟在一边的阿志说道:“阿志,去我车上把放在马车左边那个柜子左数第一列第三个小抽屉里的药拿过来。” “好。” 阿志得了命令,返身去给许海晏取药。 “幸好当初备了些药丸在车上,不然这半路半途的,哪来的地方煎药?” 许菏清有些嗔怒地看着自己已经病怏怏的哥哥,“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连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看大夫?” “前些日子总是有些头痛,过一会儿也就没事了。我以为今次也是如此,也就没有在意。” 许海晏生起病来,说话也没了往日的朝气,弱弱的没个重音。 “哥,你这几日就先好好休息。这路程虽说不长,但我们毕竟有这么多人,还是要花上些时日。等到了韩州,你的病也差不多快好了。” “可是,我这手头的文献还没有看完……” “不许看!”许菏清一把把那摆在书案上的资料给他收了起来,“要是被我抓到你再看这些东西,我都给你扔了。” “小清!不许胡闹!” “胡闹的是你才对!”许菏清不服气地反驳他的话。体谅他是病人,收敛着把声音放小了些,“我是大夫,听我的!” “到了韩州,必须要尽快把与风峡修复好。这是关乎百姓的大事,是一刻也耽误不得的!要想修复与风峡,必须要先了解周边的情况……” “大人,你还是听郡主的吧。你这病本就来势汹汹,看文献又是劳神费时的事。你这病着也看不进去什么,不如直接好好休息?” “这……”许海晏虽然已经有些动摇,但还是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李惟楚本就心软,对上许海晏这眼神更是没了法子:“要是大人您非要看,那我给你念如何?至少不用眼睛,能闭着眼睛养养神。” “那就只能如此了。” 许海晏咳嗽两声,微微点头。 “现在连我都劝不动我哥了,果然还是李先生的话比较管用。” 许菏清朝她眨巴眨巴眼神,弄得李惟楚有些莫名其妙。 阿志已经把药取了过来让许海晏服下。 “那就拜托李先生照顾我哥了。” “嗯,你放心好了。” “要是有什么情况记得同我说。” “知道。” 许菏清下了马车,车上只剩下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 目送着她下车的李惟楚回过头来,正好对上某位病人的眼神。 相顾无言。 第六十九章 君子不再 () 第七十章 韩州 () 第七十一章 作诗 () “王爷,小韩大人到了。” “让他进来。” “是。” “小韩大人?” 许海晏听见从外边走进来的小厮对南平王说起小韩大人,若有所思地开口问道:“莫不是与风峡第一代水利设计师韩与风的后人?” “正是。这个小韩大人名叫韩铮,是韩与风的重孙,是春闱的解元,现在是天河琅河分支的水道总督,监管与风峡。方才他还在与风峡那边,现在才往这边赶。还望丞相大人莫怪。” “无妨。” 南平王正在同许海晏介绍韩铮,外边就传来了大大咧咧的声音。 “王爷!那京岚城的丞相大人到了?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去与风峡看看?听说皇帝老儿拨了三十万两银子过来,这次倒是挺大方……” 众人的眼光不自觉地向外边看了过去。 那韩铮还没等外边的人进来通报,就已经大摇大摆迈着步子往大厅里边走。奇怪的是,那人明明五官脸型都嫩嫩的像个娃娃,偏生那胡子留的极为茂密,满脸的络腮胡子,看的李惟楚十分别扭。 韩铮脚步踏进大厅,环视着扫了一眼在做的所有人。南平王朝他招手,指着坐在自己右边的许海晏说道:“韩铮,这就是丞相大人许海晏。” “原来这就是丞相大人啊!卑职见过丞相大人——” 虽然面儿上恭敬地给许海晏行了礼,韩铮嘴里说的话却没有显得对他有多尊敬,反倒一直用一种打量的眼神看他。 许海晏也不恼,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 毕竟有先前李惟楚让自己给她洗脚的先例在,他再怎么不尊重,也不会比这个更过分了。 “韩铮,注意态度。”南平王嘴上依旧训斥着韩铮,心里却觉得十分的无奈。 这韩铮,是出了名的瞧不起京官。在前些年春闱最混乱的时候,韩铮去参加过一次科考。他的成绩明明是场第三,最后却因为在京城没有过硬的关系,被调到了这地方当个小小的水道总督。 从那以后,韩铮就一直不太瞧得起京岚城里的官,明里暗里总是讽刺着这些人。 听说皇帝要派丞相大人来韩州,韩铮虽然对许海晏的贤明有所耳闻,却因为许海晏是瀛王之子这一身份对他抱有偏见,一直不太看得起他。 尤其是刚刚从外边走进来的时候,一眼看到他白白净净的样子,觉得这人肯定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想着他这次被派过来,多半也是过来混个功劳,好让自己面儿上好看些。 “不好意思王爷,我这人说话向来就这样,直来直去。”韩铮满不在意地说道,“谁知道这丞相大人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就过来装个体恤民情的样子?” “说话直来直去,可不代表就可以没素质没教养。” 这在座的各位都是被冒犯惯了的人,对韩铮这样的人物也见怪不怪,也就任他去说,都未曾过多在意。李惟楚却老早就不满这人进来一副审视的样子看着这些官员,听他在这儿对着许海晏大放厥词更是忍无可忍。 方才听南平王说他是春闱考试的解元,现在却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水道总督。李惟楚大概猜到他心里许是因为这件事对京岚城的官员抱有敌意。 即便如此,听他对许海晏出言不逊,李惟楚还是第一时间站了出来。 突然听见大厅里有人反驳自己的话,韩铮转过头来看向出声的李惟楚:“你又是谁?”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丞相府上上等门客,李惟楚。” 从座位上起身,李惟楚语调铿锵地对韩铮说道。 “李惟楚?就是最近京岚城那个极富盛名,坊间传闻才气直追四大才子的李惟楚?” 似乎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韩铮往前迈了一步,想走近一点看看。李惟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坚定地平视着他。 “诗词写的黏黏糊糊情思缠绵的,这人长得也像个娘们儿,看着就像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韩铮大人,请你注意言辞。” 许海晏语气平淡,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以及许久未显现过的不悦。 “哦,那韩大人名为韩铮,看起来倒也的确挺像个铁骨铮铮不拘小节的硬汉。” 李惟楚在一边这么回着他的话,乍一听好像是在以德报怨,实际上大家都听得出来,李惟楚是在讽刺韩铮。 韩铮面色一沉,冷声道:“有话便直说,何必弄这些弯弯绕?” “你不满春闱得到解元名次的你被打发到韩州来当一个小小的水利总督,却不知北辰官僚机构冗余,京官饱和,地方官稀缺的现象。你只知你自己一身才学无用武之地,却不知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你道京城的官员是些酒囊饭袋对他们从心底瞧不起,却不知你瞧不起的许大人,十四岁便从太学院得到所有大家的认可,越过春闱直接被赐予了尚书大人的称号,之后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地位。”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人就算没有身份地位的加持,也比你强上数倍。你自己嫉妒心强,还说这世道荒唐,我看,你才是最荒唐的那个。” 韩铮完没有想到,自己就是让李惟楚说话不用藏着掖着,结果对方一下一扒拉说了一大堆的话,一点都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 “好个牙尖嘴利的李先生。” 韩铮一咬牙,满脸愤恨地看向她,“好,就算是我嫉妒心强。不过,你又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来训斥我?你现下流传着的几首词,哪首不是无病呻吟,尽讲些儿女情长,难不成我还说错了?” “好,既然韩大人对我有这般认识,那我便让韩大人看看,我是不是只会写艳词?上纸笔!” 南平王正怔怔地看着李惟楚。 这是他继那次冬至之宴之后再次瞧见李惟楚这副模样。上次流传一时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已经足以成为传世名句,不知道今次又会出现怎样的名篇? 现下的李惟楚,自信中甚至带着些倨傲,有着一副年轻人才具备的神情。 才华横溢却不轻易显山露水,这样的人,最后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去,给李先生上纸笔!” 南平王声音都跟着有些激动了起来。 第七十二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 李惟楚下笔之前,眼神下意识地看向了许海晏的方向,见他朝自己微微点头,知道他默许自己的做法,抿嘴一笑,将书案上的毛笔拿起,在指间转了一圈划出好看的弧度,轻轻蘸墨,开始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李惟楚的草书运笔在纸上走的极快,不一会儿便成了四句。听着众人嘴里念叨的诗句,许海晏轻笑一声,心下了然。 这是那首《将进酒》。 那天晚上李惟楚喝醉酒,自己把她送进房间,就听到她嘴里絮絮叨叨着什么。 “《将进酒》李白……” 后来某天,自己逮着机会问她李白是谁,李惟楚显然被吓了一跳,问他从哪儿知道的。 许海晏笑而不答,旋即把她先前背的那首《将进酒》给从头到尾背诵了一遍。 “您居然知道《将进酒》!” 李惟楚兴奋地在他身边坐下,难得一次忘记了上下级之间的礼仪,“那您还知道其他的诗么?” “这是我那天听你念过的,其余的,我便不知道了。” “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先前醉成一滩烂泥,自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李惟楚虽然有些失望,不过却依旧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滔滔不绝地跟他说起了许多人。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忧国忧民的杜甫,谪仙人明月魂李白,千年一遇的天才苏东坡…… 她在说起这些人的时候,眼神里总是亮晶晶的,如同如数家珍一般饱含得意与自豪。 不知为何,那一刻,许海晏感觉自己同李惟楚之间出现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丞相大人,其实那些诗那些词,都不是我写的,是天上的神仙写的。我只是一个传话筒罢了……” 连李惟楚都觉得自己那天可能是疯了,居然同许海晏说这么疯狂的话。 可她没想到许海晏居然跟着相信了。 后来她把自己所有能记下的诗词部默写了一遍,甚至还按作者分门别类归为他们各自的文集,把它们整理好交给了许海晏一份。 每每翻开那些文集诗集,许海晏就无比感慨这些诗人的伟大,对李惟楚口中的仙界忍不住开始心向往之。 而今日这首《将进酒》,更是许海晏最喜欢的几首之一。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当最后一个笔划落下,李惟楚收紧笔力,将笔锋抬起,轻轻叹了口气。 韩铮往里边凑了些,走近李惟楚,将这首《将进酒》从头至尾念了一遍。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气薄云天。 “这世间竟然有这般好诗……” “我虽然生的秀气了些,但我依旧能写出这样的诗句。许大人就算有一个王爷身份的父亲,但他身上的才能,为百姓做事的实绩,还有他为百姓着想的心,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的身份有所减少。” 李惟楚想到他这段时间病成那样还惦记着与风峡的事情,虽说着让自己给他念文献,等她撑不住半梦半醒的时候,许海晏就坐在书案边,披着一件外衣就开始办公。 李惟楚一向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可这些天受许海晏感染,也逐渐的有了些改变。 所以她受不了这样的许海晏被韩铮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随意污蔑。 “至于韩大人你,”李惟楚离开书案,抬眼看向韩铮,“与风峡本就是你韩家家族前人所设计建造,而你作为他的后人,成为了与风峡的管辖官员,也算是一则佳话。可你却满心惦记着自己过去的成绩,沉浸在对自己不公的愤慨,然忘记了自己当初考取功名的初心是什么。无论丞相还是王爷,还是水道总督,每个人都在尽着自己的力量做为民为国的好事。既是如此,那便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无论在何处做官,皆是一个道理。” 李惟楚一番话说的韩铮哑口无言。 韩铮张嘴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突然觉得自己居然无从反驳李惟楚的话:“王爷,我先回府上去了。明天我再去与风峡。” “嗯,回去好好休息吧。” 南平王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受了打击。也就没有让他参与讨论。韩铮抱拳行礼告退,临走之前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李惟楚,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同他说,一个人迈着步子回了总督府。 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南平王府,在座的所有人才开始为李惟楚鼓起掌来。 “李先生真是写的一手好诗!没想到,刚来就给我们留了这样一份大礼!”南平王手里拿着那份手稿在细细品鉴。这无论看多少遍都觉得不够,都觉得恐怕只有文曲星降世的人,才能写出这般惊心动魄的诗句。 “是在下僭越了才是。王爷不怪罪于我便好。” 这韩铮毕竟是韩州的官员,直接归南平王管辖。现在自己越过他教训韩铮,已经是越了界。可南平王似乎并不是非常在意这一点,反倒是对李惟楚的行为表示肯定:“无妨。其实这韩铮的确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只是这性子总是有些怪异,桀骜难驯。没想到李先生一出手,就直接让他哑口无言。” 就算这皇帝再怎么不靠谱,这春闱的难度李惟楚还是有所耳闻。能够在这样的考试中拿到第三名的成绩,那韩铮当然也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正是因为知道他是个可造之材,我才会把‘天生我材必有用’这样的诗句送给他。只希望他能自己想明白,不要钻牛角尖,好好振作起来。这样,对我们接下来的工作也有帮助。” “李先生说的有理。” 南平王点头,旋即对在场所有人说道,“今日,我南平王府为大家备好了酒席,希望大家赏脸在府上用膳。” “却之不恭。”许海晏起身回到。 旋即转头瞧见李惟楚向自己投来的邀功一般的眼神。 干得漂亮。 许海晏比划着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李惟楚得到夸奖,高兴的小脚轻轻地打着雀跃的节拍,眼神抑制不住的笑意。 第七十三章 商议 () 南平王府的宴席的确是丰盛,原本韩州这边就是以面食为主,不过为了照顾京岚城来的各位,南平王特意让自家厨师按京城那边的口味做了些菜。 这一餐吃得大家十分心满意足。尤其是李惟楚,瞧见手撕鸡路都有点走不动了,不显山不露水地悄悄吃了好几碗饭。南平王在同许敬桓和霍宗明讲话,没怎么注意,许海晏却是真实地看见李惟楚低头左顾右盼,见着没人注意这边,赶紧扒拉了一大口饭。 活脱脱跟个好几天没吃饭的小猪似的。 看来前些天吃那些干粮还有没什么油水的野菜,清汤寡水的饿着她了。 “诶对了李先生。” “啊?” 李惟楚拿着鸡腿正准备往嘴里送,没想到南平王突然喊到了自己,场的目光一下聚集在她身上,李惟楚只得讪讪地放下手中的鸡腿,把嘴角的油给擦了擦,“王爷有何吩咐?” “黄河是什么河啊?” 南平王自从刚刚听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这句诗以后,思来想去也没有想起北辰哪个地方有这条河。心里一直惦记着,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李惟楚眼珠子一转,组织好语言回答道:“这黄河就是指天河,因为天河泥沙量大,喝水远远看上去像是黄色的样子,无事就用这个词来代替了。” “黄河?虽然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词,没想到居然有先生如此的巧思。”南平王在一边说着,李惟楚愣愣点头,甚至有一种他强行给自己拍马屁的感觉。 后来再也没有在饭桌上提到过李惟楚。 没有人打扰自己吃饭,李惟楚也乐得清闲,心满意足地把五碗饭吃下肚,到最后用一个饱嗝收尾,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把饭吃完,天色已经不早,南平王为了明天的行程着想,也就没有再留着许海晏。 一行人准备步行回到官驿,许海晏却突然转了弯往别的方向走。 阿岚原本想要跟着,许海晏却没有让他过来,反倒是指了指旁边的李惟楚:“过来。” “来了大人。” 李惟楚也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下意识地就小跑到他身边跟了过去。许海晏低头微笑着看她跑过来,旋即看向不远处的阿岚:“我去外边转转,李先生陪着我便是,你先跟郡主他们回去吧。” “那大人您路上小心。” “嗯。” 许海晏轻轻点头,同许菏清那边打了声招呼,旋即往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 李惟楚乖乖在后边跟着,走了许久,知道转弯瞧不见刚刚那批人的影子,她才开口问道:“许大人是不是要去与风峡?” “你倒是了解我。”许海晏没有否认她的猜想,反倒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瞎猜的。” 李惟楚原本走在许海晏的身后,许海晏悄悄放慢了脚步,李惟楚不一会儿就跟了上来,同他并肩而立,“大人你来韩州,除了与风峡,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 “那你可知我为何要让你同我一起?”许海晏停下脚步看她。 “是不是因为……李家的案子?” 李惟楚虽然语气有些犹豫,可实际上她十分确定自己的猜想。 “没错,就是因为李家的案子。”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与风峡附近。 与风峡现今位于树林的另一边,深夜除了望风塔的一盏灯,只能接着微弱的月光稍稍看着些路。直到走到与风峡附近,周围灯火通明,才逐渐看清楚与风峡附近的景色。李惟楚一下没有注意绊了个石子,崴脚一摔,伸手慌忙抓住了许海晏的袖子。 “没事吧?” “没事没事。” 李惟楚慌里慌张把手松开,跟军训似的立正站好,趁机岔开话题,“许大人为何要单独同我说李家的案子?” “先前我们在京岚城中抓获的刺客,最后我同霍大人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同陛下说起这件事。” “为什么?”李惟楚不解,“有陛下的支持,查案不是更加方便吗?” “先前李家家被灭门,官府调查了五年才得出流寇所为这样一个结论。虽说十分不靠谱,但毕竟是经过了先皇的首肯才敢这般昭告天下。若是我们贸然同陛下说起这件事,也就是说,我们间接认为先皇的审判有误。霍大人说,像陛下这般重视皇室颜面的人,是断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的。” “所以,这次下韩州,我们要是调查李家的事情,就只能私底下进行了?” “对,这件事,只能有我们三个人知晓,也最好只有我们三个人知晓。知道的人越少,实际上更加方便调查。等与风峡这边的事情走上正轨,我们便去那个传闻中的竹林寻找乌有帮的下落,看看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虽说对这个理由觉得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却又是不无道理。李惟楚点头道:“还是丞相大人和霍大人考虑周。” 许海晏抬眼看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他其实已经大概猜到了李惟楚的身份。 姓李,又对李家灭门的事情如此上心,明明有如此才学却偏偏选择做一个小小的门客。 如果不是李家后人,又怎么会在上次自己同霍宗明的对话的时候表现出这样的反应? 原本想同她说明这件事,转念一想,却又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算告诉了她,也只是徒增她的心理负担。 反倒就现在这样,以一个普通局外人的身份调查,也能让她对自己卸下心防。 “去那边看看吧。” 许海晏朝与风峡的溃口指了指,李惟楚点头跟上。 与风峡的溃口不是一般的大。就算这几日经过紧急的抢修,下流的天河水依旧有继续水涨船高的趋势。这几天韩州天气还算尚好,在出发前,许海晏也特地找宫里的人算过了今后这段时间韩州的天气,基本上不会再出现特大的暴雨现象。 这段时间,是最好修复与风峡的时间。必须得尽快琢磨出方案来。 “大人,这溃口好像有些不对。” 李惟楚站在与风峡溃口处附近,迎面吹来的江风冷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旋即远远地指着那个溃口给许海晏看。 “怎么会这样……” 第七十四章 韩铮的变化 ()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就到了与风峡。李惟楚一直想着昨天晚上那个问题,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顶着个黑眼圈盯着许海晏的后脑勺看,没想到他正好回头对上自己的视线,看着她有些憔悴的脸色,给了她个眼神让她放宽心。 “我的天,李先生,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眼底一片乌青?” 旁边的许菏清注意到李惟楚无精打采精神不振的样子,把她的身子掰过来看了她的眼睛一眼。 真是黑的吓人。 李惟楚许久没有熬夜,也就昨天稍稍晚睡了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黑眼圈到了什么程度,摆手不在意的说道:“没事,昨天第一天来韩州,有些认床,所以一下没睡着。” “昨天你不在,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许菏清悄悄附耳在李惟楚耳边说道,旋即给了她个眼色,让她往槐夏的方向看。 收到暗示,李惟楚扭头往槐夏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人在发呆。 再顺着视线看过去,仔细辨别了一番,才发现居然是小王爷许敬桓。 “这丫头怎么突然盯着小王爷不放?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 “那你先同我说说,你昨晚跟我哥单独开溜,是去干嘛去了?”许菏清笑眯眯地斜眼看她,一副看八卦的眼神。 李惟楚这回倒的确是坦坦荡荡,浩然正气遍布身:“昨晚就是跟你哥去了趟与风峡,看了看溃口的情况。因为丞相大人说想早点想出解决的法子,所以拉着我跟他一起想办法。这不办法没想出来,倒是人变成了这副模样。” “当真?” “我骗你作甚?”李惟楚耸肩,旋即微微往许菏清的方向靠了些,“所以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呢。告诉你是可以,不过就是觉得这个情报换的有点不值……” 许菏清扭扭捏捏地,李惟楚一瞪她:“你到底说不说?” “休要对郡主无礼!” 身后的阿志立刻就护主似的把许菏清护在身后,长刀带着刀鞘横在李惟楚面前。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李惟楚真是服了面前这个阿志,总觉得跟他说不来话,于是悄悄对许菏清说,“你直接跟他坦白了吧。” “坦白啥?”许菏清不解。 “我的身份啊!” 李惟楚语调有些激动,不过声音上还是克制了些,慌里慌张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大家都在认真地听南平王和许海晏讲话,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怎么突然要跟他说?” “我怕他迟早有一天看我不爽杀了我啊!”李惟楚朝阿志翻了个白眼,“真是的,就是欺负我不会武功。” 许菏清讪讪地笑了一声,旋即朝阿志勾了勾手:“阿志,过来。” 阿志虽然有些一头雾水,不过还是乖乖低下头去:“怎么了郡主?” “这位李先生,是个女子。所以你不用这么防着她。” “女子?” 阿志回头看了一眼李惟楚,见她现在那副模样。 双手环抱,右脚不耐烦地在地上踩着,眼神十分不屑地看向他们二人。再想想平常她走路说话的样子。 也不知道她真是装男子上了瘾,还是平素里就是这么一副没什么女儿家的样子。 “真是一点都不像一个女子。”阿志喃喃了一声。 一点都不像郡主。 “哎呀哎呀,这不是为了避免露出破绽吗?”许菏清拍了拍他的脑袋,“总之,你以后就不用这么防着她了。我们之间不存在男女授受不亲一说。” “话虽如此,但在外人眼里,那个李惟楚还是个男子。郡主你这般同她拉拉扯扯,有损你的清誉。” “无所谓了,正好挡掉一些烂桃花。” 许菏清喜滋滋地说着,心里突然浮现了沈廷的影子。 阿志见她脸色忽然一下脸红的样子,一下有些不知所以。 “说清楚了?”李惟楚见许菏清往自己这边靠了些,抬眼问她。 “嗯,说清楚了。”许菏清点头。 “那你现在可以跟我说槐夏和小王爷的事了没?”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晚上……” “李先生——” 李惟楚正准备听八卦,却没想到人群之外突然传来了喊自己名字的声音。转头一看,突然发现一个十分英俊的男子正站在人群外围大声喊着,朝自己这边挥手。 “谁啊?” 李惟楚莫名其妙走上前去,许海晏也跟着回了头。 却见那男子不由分说地冲上前来,怀里抱着一张卷筒,伸出手来握住李惟楚的手。 突然一下愣住。 “你谁啊?” 李惟楚把他的手给甩开,“我认识你吗?” “是我啊!韩铮!”韩铮再次激动地伸手握住李惟楚的手,“李先生!你这就不记得我了?” 许海晏的眼神穿过层层人群,透过人群缝隙看见韩铮牵着李惟楚的手。 眉头一下蹙成了川字。 “韩铮?”李惟楚惊讶地差点话都说不出来,语无伦次地在自己下巴上比划了一圈,“你这儿,还有这儿,不是有一圈胡子吗?” “昨天听李先生对我说的那番话之后,我瞬间感觉醍醐灌顶,一下想清楚了很多事情。所以昨天晚上,决定把自己留了这么久的胡子给刮了,象征新生,表示我重新开始了!” “诶,那挺好的。” 李惟楚看见帅哥有些挪不动脚。这韩铮本来本性就不坏,只是脑子一下没有转过弯来,思想上钻了牛角尖。现在反应过来,也算是一件好事。 “从今以后,我决定要好好在这水道总督这个位置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不错不错,很有觉悟。”李惟楚笑嘻嘻地朝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不过说真的,你这胡子刮了,还挺人模狗样的。” “人模狗样?李先生,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啊?” “嗐,那当然是夸你啊!” “韩大人。” 许海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人群后边穿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横在两人中间,低头看着已经刮掉胡子的韩铮。 “许大人,这是卑职昨天晚上连夜改好的修补图。还请您过目。” 韩铮把手上的图纸递了过去,许海晏刚伸手准备接过,就瞧见韩铮正越过自己朝身后的李惟楚傻笑。 “啪”的一下把图纸合上,许海晏面无表情地递回给韩铮:“有些地方不对,要重画。” “啊?” 韩铮一脸茫然地看他,对着自己手里的图纸喃喃自语,“我感觉没什么问题啊……” 第七十五章 铜墙铁壁 () 与风峡的修复工作进展的很顺利。 最近这几天天气十分给面,等韩铮重新把工图画好交给许海晏他们之后,便正式开始了修复工作。只是与风峡的溃口实在太大,修复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新任工部尚书董梁在京岚城还有事务要处理,被陛下召回。霍宗明也正好要把风骑带回京岚,便同董梁一起回京。 “丞相大人,调查乌有帮是件十分危险的事,要是实在不行,放弃便是。” “霍大人不必担心,我心里自有分寸。” 许海晏同李惟楚站在城门口,送霍宗明和董梁离开。 霍宗明原本都已经上马准备离开,旋即思考了些什么,皱着眉又飞身下马,站在许海晏面前说了这句话。 李惟楚总觉得他好像并不是很想他们继续往下调查这件事,正如同他们在京岚城时霍宗明隐瞒刺客来历不报之时。转头往许海晏的方向看了眼,却只见他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淡淡地应着霍宗明的话。 见劝说无果,霍宗明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带上所有的风骑,跟在董梁身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韩州。 “大人,我总觉得这个霍宗明好像有什么问题。” 一边转身往城里走,李惟楚一边附耳在许海晏耳边说道。许海晏没有回答她的话,偏头看了她一眼,抛了个疑问的眼神过来。 “你不觉得,他好像一直不想让我们调查这件事吗?从京岚城隐瞒刺客来历开始,到今天劝你放弃调查。难不成……” 难不成正如同她想的最坏的那样,李家的覆灭,霍宗明在其中扮演着一个重要推动力的角色。 “霍大人,应该不会是这样的人。” 许海晏否认了李惟楚的猜想,“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惟楚低着头没有说话,许海晏见她不太想说话的样子,知道她大概是一下没有想通,叹气一声说道:“我记得父亲之前同我说过霍大人和楚王的事。那年同东丽的战争,楚王因为被东丽偷袭深陷敌营,霍宗明带领一支一千人的骑兵队深入敌营奇袭把楚王给救了出来。而那一千人的骑兵队,杀到最后也只剩下了霍宗明一个人。父亲当年也参与了东丽之战,他还记得当年的场景。遭受严刑拷打的楚王艰难地拽着缰绳,马背上驮着身重数箭的霍宗明,身上还有大大小小无数个伤口,奄奄一息,险些丧命。” “若说霍宗明有心想要致死楚王,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李惟楚从来没有想到,霍宗明同自己的父亲之间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那照这样说,霍大人到底为什么不想让我们继续调查下去?他同我……楚王之间的情谊如此深厚,怎么会不想知道李家灭门的真相?” “这件事情之后再慢慢想不迟。”许海晏说道,“这几天工程有工部侍郎郭大人在,暂时用不着我在边上看着。明日便去那个竹林调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是。” “对……” “李先生!” 许海晏转头同李惟楚说话甚至一个字都还没说完,那个韩铮就远远地冲了过来,差点没把李惟楚给撞飞。 “干嘛这么急急忙忙的?你想把我们两个给撞飞?” 李惟楚瞪着眼睛看他,韩铮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转头同许海晏行了个礼:“见过丞相大人。” “嗯。” 许海晏礼貌性地点头,看着他一点点向李惟楚的方向靠近,咳嗽一声,抬眼往李惟楚的方向看了看。 李惟楚却好像没注意到似的,同身边的韩铮说道:“你喊我做什么?” “李先生,之前我同你说请你吃饭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请我吃饭?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呢。”有人请吃饭,李惟楚当然高兴。只不过自己跟韩铮实在算不上太熟。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李惟楚也不是那种谁的饭都去蹭的人,“不过真不必了,我这还有别的事要忙。” 说完这句话,李惟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许海晏。 怎么就这么心虚呢? “我晚上请先生你吃饭。那时候该忙的事情都忙忘了,先生你吃个饭肯定有时间的。” “韩大人,李先生今晚还要同我出去办事,可能不太方便去跟你一起吃饭。” 许海晏在旁边保持微笑,朝李惟楚的方向看了一眼。 李惟楚刚张嘴准备说话,想问问许海晏今天晚上还有什么事情要做,韩铮却转过身去率先开了口:“那明天晚上怎么样?” “明天晚上李先生要同小王爷一叙,也没空。” “那后天呢?” “后天是李先生固定的教郡主写字的时间。” “那大后天呢?” “大后天李先生累了这么些天,要早睡。” “……” 李惟楚听这两人你来我往你一言我一语的样子,百思不得其解地看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许海晏。 诶不是,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和小王爷还有约?还要教许菏清练字? 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计划出来? 韩铮被许海晏推脱的有些烦了,跟着也有些垂头丧气,旋即转头看向在一边一脸茫然的李惟楚:“那李先生,你什么时候有空了,记得同我说一声,我在家备好宴席等你。” “得了空定然去韩大人府上拜访。” 李惟楚点头微笑表示礼貌,客套地回了他的话。 得到正主的回应,韩铮一下恢复了原先的好心情,迈着轻快地步子往自己府上走,走到一半还十分娇俏地回头给李惟楚眨了眨眼:“李先生,府上随时欢迎你的到来!你可一定要来啊!” “一定一定。”李惟楚刚刚耷拉下去的嘴角又被迫上扬,敷衍地朝他挥了挥手,“赶紧回去休息一会儿吧,下午还有得忙呢。” 等韩铮已经消失在了两人面前,李惟楚才一脸茫然地回头看向许海晏。 “大人,我怎么不知道我同小王爷有约?” “他那天想跟你说,结果你不在,我就替你应下来了。” “那教郡主写字……” “你同小清关系那么好,想必她提出这个请求你也不会拒绝,我就答应了。” “那……” “所以你想去总督府上吃饭?” “不想。” “那就不用问了。” “哦。” 李惟楚愣愣点头,乖乖跟在许海晏身后。 第七十六章 灾难前夕 () 其实许海晏也并没有撒谎,许敬桓的确跟他说过想约李惟楚闲谈一番。 只不过这只是一个幌子而已,许敬桓明面儿上说是要同李惟楚叙旧,实际上他们两个也没什么旧可以叙。 无非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见见槐夏而已。 小姑娘自从来到韩州以后,连个眼神都没给过自己。那天晚上,许敬桓趁着南平王没注意,偷溜出府到了官驿,翻墙进了李惟楚他们住着的那间院子。 他老早就摸清楚了槐夏住的那间房,只是心里明白,要是他光明正大过来拜访,那小丫头肯定又想着法子躲避自己,思来想去没了别的法子,最后只能使用这种下下之策,跟做贼似的溜进院子里。 “想我堂堂小南平王,怎么就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堂堂小南平王,居然深更半夜爬墙进人家院子里?” “谁!” 听见自己身后传来的声响,许敬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身后出掌。出声那人也显然不是什么软柿子,往后一闪便躲开了他的攻击。许敬桓正准备继续出手,没想到正好对上许菏清的眼睛。 “郡主?” “你说你这人,怎么每次跟我碰上都得打上一架?” 许敬桓无奈地摇头。知道自己打错了人,许敬桓收了招式,向许菏清道歉到:“抱歉郡主,是在下冒犯了。” “没事。”许菏清不在意地摆手,“不过小王爷,你这深更半夜翻墙进来,影响不太好吧?”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许敬桓知道许菏清是个率直性子的人,也就没打算同她藏着掖着,“郡主你也知道,槐夏这丫头都躲了我好些天了。每次正儿八经地上门拜访都被拒绝,就只好剑走偏锋了。” “不愧是小王爷,真是不走寻常路。” 许菏清打趣他,隐隐带着些调笑的意味。许敬桓不好意思地低头没有反驳,直接认了。 “槐夏就在这边过去的东边第二间厢房,我刚从她房间出来,她梳妆台后边的窗户还没关,小王爷要是想去见她,可以直接从那扇窗户进去。” “多谢郡主。” “客气。” 许菏清瞧他身法娴熟地绕到了槐夏房间附近,一下钻进了那扇窗户,忍不住嘀咕一句:“这小王爷属老鼠的吧?钻窗户钻的毫无生涩感?” 槐夏此刻正对着梳妆台拆下自己发簪准备上床休息,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声响,转过身去看了一眼。 却发现身后那扇窗又被吹开了。 “怎么又开了,看来明天得让人过来吧这窗子栓子给修修了……” “小姑娘!” “啊!”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槐夏给吓了一跳,顺着出声的方向往后看,没想到居然是穿着一身夜行衣的许敬桓。 “小王爷!你怎么!” “嘘——别出声,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你这人怎么正门不走,翻姑娘家的窗户?”槐夏把刚刚换下的外衣又给披上,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 许敬桓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面前的槐夏始终没有挪开眼。 她这会儿似乎有些害羞的样子,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自己在这边偷偷瞟,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把自己给裹得严严实实的。 忍不住偷笑出声,槐夏嗔怒地喊了一声:“你笑什么?” “我倒是想光明正大从正门进来见你,不过小槐夏,你这几天连让我光明正大见你的机会都不给我,我怎么见你?” “这几日我跟在李先生身边,有事要忙。”槐夏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虚的很,“当然没空同你见面。” “这次负责修复与风峡的韩铮大人恐怕都没这么忙,你一个小丫鬟能忙的过他?” “那是因为……” “小槐夏,我这次来,是有事情要同你说的。” 见他神色突然严肃起来的样子,槐夏不知为何心里跟着紧张了起来:“你要同我说什么?” “等到这次与风峡的事情解决完,我父亲大概就要我同另外一个人成亲了。” 槐夏先是一愣,旋即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抬眼看他:“小王爷,你要成亲,这是件好事啊。” “你就没什么想同我说的么?” “我反倒是奇怪,为什么小王爷要特意同我说这件事?”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都不知道我要懂些什么。”槐夏别开头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许敬桓被气的有些郁结,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起身,站定在槐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看得她有些心慌。 “好,既然这样,那我同你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恕不远送。” “槐夏,我真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槐夏拒绝起人来,语气冰冷的实在伤人。连一向见惯自己父亲凉薄本性的许敬桓,都感觉自己似乎在寒冬被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冷水,得到的只是彻骨的寒冷。身体连同内心,都被狠狠地冻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自那天以后,原本跟槐夏就没怎么说过话的许敬桓,更加没了交流。由于忙着跟韩铮一起监工和修复堤坝,许敬桓彻底没了空,想着是不是那天跟她说的话让她生了气?便一直在找机会想同她道歉。 可是,老天爷似乎并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 黑云压城,大厦将倾。突然笼罩下来的一层层乌云仿佛一记凌冽的掌风,将所有的压力都给到了正在修复的与风峡。 天雷滚滚,电闪雷鸣之间,伴着强烈的大风,豆大的雨点忽地一下落了下来,像是一下将一大盆黄豆倒在了地上,发出了劈里啪啦的声音。由一粒两粒,到后来的十几二十几粒,再到后来的倾泻而下。 让人完喘不过气来。 “暴风雨要来了——” 韩铮伸手盖住自己的脑袋,仰着头看向天空,对着旁边的人大声喊道,“赶紧把防洪的沙袋准备好!快!把剩下的缺口补上!” “韩大人!雨实在是太大了!” 就在韩铮说话的这一瞬,大雨瓢泼直接将韩铮手下的声音给彻底吞没。 槐夏原本想过来找李惟楚给她带把伞,却没想到居然碰上了这样的天气。 “槐夏!赶紧去避雨!雨太大了!这里太危险!” “你说什么——”槐夏被风吹得睁不开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却迎面撞上了被风吹来的一根粗大的树枝。当头一棒让槐夏直接晕倒在地。 “槐夏!” 第七十七章 寒风紧 () 韩州城北风竹林。 许海晏今日同李惟楚一起去了风竹林,也就是在朝廷卷宗上记载的乌有帮放置指令的地方。 李惟楚走进竹林,瞧见那一片每一棵都长得一模一样的竹林,捂着头开始一个头两个大。 “大人,你确定那有开口的竹子就在这片竹林当中?” “是的。” 许海晏环视了一圈,沉声道,“不过,朝廷似乎从来没有在这个地方找到过所谓的交易纸条。那上边的记载都是从民众口中得知的,应该不假。只不过这些年许久没有再管过乌有帮的事情,上边的记载已经许久未曾更新过了。” “会不会那竹子已经被人砍了?” “先找找再说吧。” 两人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进了竹林。 风竹林的绿竹每一根都长得极为粗壮,直直地耸立着仿佛直至苍穹。李惟楚本身就是个路痴,怕自己一个人到处乱窜会走丢,赶紧把步子迈的紧了些跟上许海晏:“大人你等等我。” “跟着些,这竹林太大,小心走散了。” 许海晏转眼正好对上她的眼睛。 “放心把大人,我会好好跟着你的。”李惟楚喜滋滋地笑着,为了让他放心,还特意往他的方向迈了一步。 这竹林虽说很大,不过,要是用作传递消息,一定会留下一个稍微显眼些的标志,至少也有些别的区别特征能够稍稍用心一点便能看见。可李惟楚两人在竹林里转了老半天,整片林子都已经过了大半,却依旧没有见到那所谓的割开了一个口子的竹子。 本身就身体算不上太好,最近虽然运动量已经算是挺大的了,可这会儿一边忙着穿过竹林一边还得找那根竹子,李惟楚体力已经有些支撑不住,靠在边上一根竹子开始喘着气。 “是不是根本没有这根竹子啊?这林子虽然大,可我们找的也算是十分仔细了,却连有一根划痕的竹子都没有找着。”李惟楚感觉自己腿都要跟着断了,伸手去拽许海晏的袖子,“大人,你带着我点。” “李先生,回去得好好锻炼下身体了。”许海晏低头看了一眼她牵着自己衣袖的手,旋即抬眼看向她已经有些发白的脸色,“或者你也可以跟着我每天练练武之类的。” “丞相大人居然会武功?”李惟楚站直了身子看他,脸色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怎么,看着不像?” “是那种能一个打一百个那种武功吗?又或者是能在这竹林这里飞来飞去来无影去无踪?或者是有无比深厚的内力之类的?” 许海晏无奈地听她在这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一个打一百个不太行,十个倒是可以。在这竹林飞来飞去暂时还做不到,不过带着你从岸边飞向与风峡问题不大。内力嘛……勉强过得去吧。” “倒是没想到丞相大人居然会武功。”李惟楚这会儿对他开始有了新的认识。 “怎么?我看着不像会武功的?” “丞相大人不一般都是文官吗?文官很少有会武功的。” “都是父亲让我学的,说是能防身,免得遭人暗算毫无招架之力。” “有道理。瀛王大人果然有远见。” 许海晏正对听着李惟楚说话,回头看她眉头皱作一团,“怎么了?” “大人,你不觉得今天这风吹的特别邪乎吗?”李惟楚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给裹紧了些,袖口给束进免得里头灌风进来,“总觉得不太对劲。” 被她这样一提醒,许海晏的确是觉得这会儿天色突然一下变得昏暗:“看起来要开始下大雨了。” “那我们赶紧回去!不然等会儿就走不了了!” 许海晏正准备回话,突然一滴水滴在了他的头上。 “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大风骤起,刮得李惟楚的耳朵宛如被刀割裂似的生疼。感觉自己脚下已经有些站不稳,李惟楚赶紧顶着风压往旁边一根大竹子的方向冲了过去,伸手抱住那根竹子死不放手。见许海晏还在一边被风吹着,赶紧开口喊道:“许大人!大风刮过来了!赶紧抱住旁边的竹子!免得被风刮跑了!” “与风峡那边恐怕不太妙。这般大风,伴随而来的雨必定不小。与风峡修复工作还差上些许,要是这会儿突降暴雨突发大水,恐怕与风峡的溃口会再次迎来二次破裂!” 许海晏喃喃自语一声,迅速走上前来一把拉住李惟楚的手腕:“我们现在赶紧回去!” “好的大人!” 眼睛被风吹的一点都睁不开,李惟楚感觉自己一张嘴就有沙石给吹进自己的嘴里,但还是张嘴大声应着许海晏的话。 “拉紧点!” 许海晏怕她牵着自己的袖子会失散,正准备直接扣上她的手掌,从天而降的一把利刃突然晃来,许海晏眼疾手快,一把松开李惟楚的手。 李惟楚被吓得一脸茫然,在被他推开的那一瞬间被风往后吹地接连后退了好几步,顺手抱住了旁边一根竹子,就看见许多位身着黑衣的男子正手持利刃,提剑直对着许海晏的胸口刺来。 “怎么会有刺客!” 万万没想到在这种时刻居然会碰上刺客,而不远处传来的一阵又一阵踏雨而来的响声,许海晏知道这刺客人数绝对不少,往李惟楚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这一会儿,那刺客的剑便已经迎面刺了过来。险些躲闪不及,许海晏伸手抓住了剑刃,接力往刺客手腕上一踢让他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从他的手里夺过了武器,大步往李惟楚的方向奔跑着。 “大人!小心身后!” 李惟楚艰难地睁开眼睛,见许海晏狂奔而来,瞧见他身后跟着一名刺客,赶紧大声喊叫提醒他。 许海晏感受到身后凌厉的剑意,向前一个翻身躲掉那人的偷袭,旋转半圈往后刺了一剑,刺中了对方的膝盖。一抬眼看见李惟楚身边有一位刺客正在靠近,竭尽力把手中已经被大雨冲刷赶紧的长剑用力往前一掷,刺死了那名刺客。 一回过头来,李惟楚就看见刺客倒在了自己面前。 “我的妈呀……怎么突然跑出这么多刺客!” 李惟楚眼睛被雨水滴着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数着从东边冲过来的越来越多的刺客。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我的天哪,居然有二十个刺客!” 救命!许大人只能一个打十个,她一个黑带都没有的跆拳道半吊子,怎么对付剩下十个? 第七十八章 逢凶化吉 () 李惟楚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状态的许海晏。 平日里见到的他,似乎一直都是一种从容不迫泰然自若的样子。即使是遇见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也仅仅只是会小小地皱皱眉,旋即立刻想到解决办法。 可现在的他却完不一样。 一向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已经散乱,脸颊带着些刺客身上的血,被大雨一下冲刷干净,可身上的血腥气依旧浓的化不开。 二十个刺客,原本还有几个是想着解决掉在一边死死抱着竹子不放的李惟楚。只是后来见她没什么战斗力,为首那人想着只要先解决了许海晏,她便没有什么威胁性,索性集中人手部去对付许海晏。 李惟楚只能在一边干着急。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得提防着这妖风随时把自己给刮跑。 这会儿她才意识到会武功在这种世界当中有多么的重要。 “李惟楚你个废柴!” 许海晏方才同她说的话的确不假。虽然许海晏武功不弱,但面对二十个刺客轮番上阵下来,再加上这大风大雨的天气本就不利,这一会儿下来已经开始有些体力不支。在躲避对方招式的时候动作明显迟缓了不少,险险地躲过从侧面砍过来的招式,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藏有暗器。 一下躲闪不及,那极小的飞刀从许海晏的右手边划过,一下染上了一条血痕。 “我打死你们这些王八蛋!” 许海晏正准备寻找突破口,没想到李惟楚这会儿居然直接冲了上来,抱着一根刚刚被风刮起的一根小竹竿,重重地往其中一个刺客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李惟楚那极为迟缓的动作自然伤不到那刺客分毫,但所幸,那刺客为了躲开李惟楚的攻击稍稍分了些神。许海晏看准机会,一下翻到那个刺客的身后,对着心口刺上一剑。 被捅破的心脉血液瞬间喷射而出,混着浑浊的雨水一同留在这泥泞的竹林里,沿着石头的沟沟壑壑肆意改流。 虽然知道杀人这种事情,在还不是法治社会的北辰已经能算是司空见惯。可当一个活生生的人真正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震撼力,依旧不是一般的大。 “先撤,这群人的武功都不在我之下。现在不走,怕是到时候带不走你。” “大人,回去以后一定要监督我好好练武。”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不喜欢一点忙都帮不上大人的感觉。”李惟楚这会儿被许海晏背在后背,一边注意着身后有没有追兵尾随而来,一边在许海晏耳边说道,“要是我学了武功,就能帮到大人你。那今天这些刺客,就只是小事一桩了!” 许海晏轻轻一笑:“好,一言为定。到时候你可不能偷懒。” “一定不会的!请大人监督我!” “先出去再说。” “我们一定能够出去的!我相信大人。” 李惟楚见他右手手臂上不断渗出血来,伸手将自己的发带给摘了下来,匆匆给许海晏绑上。虽然知道这么做意义不大,但还是希望能起到一些作用。 “又是暗器!” 李惟楚刚说完这件事,就发现已经能看见一个刺客的身影。那人见穷追不上,手指间突现一柄飞刀,划破正往下急速坠落的雨点,如同后羿射日之箭一般妄想急速贯穿。 一下从许海晏的身后挣脱了下来,李惟楚闭着眼睛一副赴死的表情。 看来今天注定要把小命给折在这儿了。 罢了,反正活了这么些年,加上上一辈子的二十多年,也差不多活够本了。 就是这四十多年还没谈过恋爱,让她有点不甘心。 “阿楚!” 突然感受到身后李惟楚的异动,许海晏停下脚步往身后看了过去,就瞧见李惟楚身前迎来一柄飞刀。等到想要将那柄飞刀截住已是来不及,许海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飞刀朝着李惟楚的脑袋飞了过去。 只不过…… 那飞刀原本就是以许海晏的脖子为目标,李惟楚本来就算不上太高,就算她想挡在许海晏的前边。 也拦不住那柄飞刀。 只是幸好,李惟楚今日稍稍将发髻梳的高了些。用来束发的银色发冠挡住了那柄飞刀,一下绷断。 李惟楚的长发就这么披散在后背,被雨水打湿。 “赶紧走!他们要来了!” 许海晏只是盯着湿发的李惟楚看了两眼,意识到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赶紧拉上李惟楚的手拼命往外跑。一直以为自己脑袋已经没了的李惟楚这会儿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赶紧出声问道:“许大人你没受伤吗?” “没有。” “可是我好像没有挡住那柄飞刀?” “你的发冠救了我一命。”眼见就要回到城区附近,许海晏猜测对方应该不会明目张胆到直接在城中行刺,却也依旧不敢松懈,死死地牵住李惟楚的手。 “发冠?!” 李惟楚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现上边的发冠果然不见了。自己一头的长发就这么随意地披在肩膀上。 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隐隐地将她的身材给显现了出来。 糟糕,会不会在许大人面前露馅儿了? 算了算了,还是先镇定一下,不要自乱阵脚。等到他真的发现了,再随机应变不迟。 “没事就好。”李惟楚在心里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被他用轻功带着往城内跑,总算是摆脱那群人回到了城内。许海晏偏头,余光看了一眼身后。 果然没有再追过来。 李惟楚却在一边喃喃自语道:“要是你出事了可怎么办啊……” “那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许海晏牵住她的手,回过头来严肃地看向她。 李惟楚怎么都没想到,许海晏竟然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愣愣地看着他,像是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许海晏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的好像不太对,赶紧出声对她解释:“我是说,你毕竟是我丞相府的门客。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如果你出事了,我也找不到帮我出主意的人了。” “哦,原来是这样。” 李惟楚愣愣地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失望。 却忘记了,对于丞相府里还有程知悉和郑玄羿这些人才的许海晏来说,这个借口有多么的蹩脚。 “以后不许这样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李惟楚转念一想,觉得这么说不太对,赶紧改口道,“不对,不能这样说。” “那要怎么说?” “我们以后一定不会再遇到这种情况的。所以也就不存在下次。” 许海晏低头莞尔,把她给放了下来,看她披着湿漉漉长发,如同一只小白兔似的无辜的双眼不停扑闪的模样。 “说得对,以后一定不会再遇见了。” “不要追了。” 城外,为首的刺客看着李惟楚和许海晏奔向城里的背影,抬手制止了自己的手下。 “那李惟楚,看着居然像是个女儿身……回去记得向主上禀告这件事。” “是。” 第七十九章 坦诚 () 雨实在是太大,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回到了城中之后,立刻到了附近的一间房子躲雨。 “大人,你刚刚是不是喊了我名字?” “什么?” 许海晏一脸茫然地看向李惟楚,“什么时候?” “你刚刚喊我阿楚……”李惟楚仰头看他,“你……已经知道了?” 许海晏原本还想隐瞒,不过看她现在这副样子,要是自己再说没有发现她是女儿身这件事,倒是显得把她当傻子了。也就只犹豫了一会儿,便点头回答道:“嗯。” “看大人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是不是在这之前便已经有所察觉了?” 许海晏没有否认,但也没有同她明说自己私底下调查过她,所以只是接着刚才的话点了点头。 “大人你不早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用装这么辛苦了。” “我倒是还想问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扮成男子的样子来我丞相府?”许海晏低头看她,“难不成怕我因为你是女子,所以不会收你入府?” “大人你知道就好。”李惟楚这会儿不用再在他面前掩饰自己,也就稍稍放松了些,任由他盯着自己看,“先不说别的,就算我已经扮成了男子,不也还是遭到各种刁难了吗?要是我真以女子的身份入府,恐怕还要面临更大的麻烦。” 当然,最重要的是,为了掩饰自己是李家女儿的身份。 “不过没想到居然还是被大人察觉了。看来我扮的还是不太像。” “不,还是挺像的。”许海晏这会儿安下心来,突然有了心情调侃她,“你平日说话做事都像个男人,一般人倒还真是很难察觉。” 李惟楚越琢磨越觉得这话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旋即突然反应过来:“嚯许大人,你居然讽刺我是个男人婆!” “我可没说。” “啊嚏——” 李惟楚还没来得及回话,身上被雨水浸透的衣裳冷冷地贴在她身上,冷的她直直地打了个喷嚏。哆哆嗦嗦地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扯出一点,把里边的水分给勉强拧出来部分:“我的天,这雨未免也下的太大了些。身都湿透了。” “这里是城北,离城中心的官驿还有一段距离。赶紧回去把你身上这湿透了的衣裳换了,免得感染风寒。” “大人,那你呢?” “我现在要赶紧去与风峡那边。”许海晏仰头看着这下个不停的大雨,脸上写满了担忧,“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那边的情况非常不妙。” 韩州城的城北地区,是整个城中地势最高的地方。现在连许海晏他们所在的地方都已经开始逐渐有水漫了上来,那地势低洼的东南方向估计已经彻底成为了一片水域。与风峡的修建还差上一点。 “糟糕!许敬桓他们那边可能有危险!” “大人!我跟你一起去!” 李惟楚刚说完这句话,许海晏忽然一下在前边闪过几个点,一下便不见了人影。 “怎么有武功的人都喜欢这么来无影去无踪?” 李惟楚感觉自己身上冷的像是穿了个冰块,想到许海晏身上也是湿漉漉的,赶紧冒雨奔跑着回官驿去给他带雨具。 与风峡。 天河水位迅速上升,一下越过了有史以来最高的那道水位线,河里的水带着大量的泥沙不断翻腾,仿佛只需要再借一点力,便会如同一条黄龙直捣韩州。韩铮带着总督府的所有人过来进行紧急救援,可总归人手不够,且城东和城南地区防不胜防,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损害。 目前只能是让人带着这两边的居民赶紧往地势高的方向避难,再派人抢救坊间的一些财务以及做好抢险措施。 只是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槐夏和许敬桓都已经不见了。 许海晏这会儿已经到了与风峡,见韩铮他们还在紧急加固堤坝,所有人都忙做一团,却似乎依旧抵抗不住来势汹汹的洪水:“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韩铮原本还举着一把大伞,到后来嫌拿在手上碍事,直接把伞给扔了,转头突然听见许海晏的声音;“许大人!你受伤了?” “不碍事,地势低洼处的居民现在是否已经部安转移?” “人数较多,还在转移当中。”韩铮冒雨汇报着许海晏的情况,“不过这次暴雨过于突然,大部分人都没有做好准备,损伤比起之前还要更严重些。很多被救上来的百姓都受伤了,加上之前受灾的百姓,我们公家的医馆现在已经人满为患。” “我已经派人去把从京岚城里带过来的医队带到城北的医馆去了。官驿里可以放置部分伤员,一些临时搭建的避难所正在修建。还有韩州附近的几个郡的太守已经收到了我们的求救,正派人来韩州。”许海晏见与风峡的堤坝加固与修复已经占用了太多人手,估计城南那边受灾区人手不足,“韩大人,与风峡这边便先交给你,我去城南那边看看。” “许大人,城南灾情最为严重,万万不可!” “这本就是我为官的责任,必须要去。”许海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一如往常,如同在诉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这边就交给你了,注意安。” 韩铮看向许海晏的神情突然变得复杂。 韩州城城南的两个郡,是韩州城里出了名的贫民窟,那里的人大都是些极为贫寒的百姓。 从前韩州城也不是没有发过大水,城南地区因为是韩州城内地势最低的地方,每次受灾都是最严重的。 可城南的粟咏郡和风亭郡的两个郡的太守,从来就不曾管过深陷灾害当中的百姓,背上自己的行李只顾着自己逃难,哪还顾得上那些老百姓的死活?更有甚者,甚至在救人之前还要趁着这个机会搜刮人家仅剩的最后一点财物,否则便任由其自生自灭。 因此也就造成了粟咏郡和风亭郡越来越落后贫穷的结果。 如今,许海晏作为北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却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前往。 难怪像李惟楚那样优秀的人,会心甘情愿地跟在这样一个人身边。 “那许大人,请保重。” “嗯。” 许海晏微微点头,从旁边拉来了一匹马飞身而上,往城南的方向去了。 “韩大人!” “什么事?” “小王爷和李先生身边那个丫鬟槐夏,刚刚被暴风吹袭卷进天河了!” 第八十章 我等你回来 () 槐夏最后失去知觉的前一瞬间,听到的是许敬桓撕心裂肺地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感受到的是身边不绝于耳的雨滴急速坠落打在脸上,以及寒冷刺骨的风从脸上刮过,似乎是要把自己的脸给刮下来。连带着被风卷起的碎屑从她的脸颊擦过,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 那根粗大的树枝迎面给自己的一棒造成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在额前留下重重的一道红色印记。 旋即彻底失去了知觉。 槐夏就这么倒在天河河岸边,许敬桓原本正在距离与风峡不远处的地方帮着搬运沙袋,眼看着槐夏倒在了自己面前就要被风吹走,迎着风踉跄着来到她身边将她抱住:“槐夏!槐夏!” “赶紧醒醒!” 多次呼喊她的名字无果,许敬桓将她一把横抱起来准备带她离开。 “小王爷小心!” 旁边正在运送沙袋的下属看见许敬桓这边的动静,却看见不远处一棵大树被风折断往许敬桓的头上砸了过去。那下属想要过来救助两人却来不及,许敬桓死死地抱着槐夏往旁边躲闪。 许敬桓侧身一躲,那棵树就这么狠狠地砸在了刚刚他待着的那块地方。 只是这地面泥泞,脚底打滑,一侧身,竟然直接坠入了奔腾着的天河水中! “小王爷!快来人!小王爷掉进河里了!快来人啊!” 南平王府手下的人亲眼看着自家小王爷就这么掉进了奔腾的天河之中,焦急地连声音都喊破了。 天河之水本就湍急。更何况今日这狂风暴雨的模样。 在许敬桓两人掉下去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许敬桓必死无疑。 “快去找人禀告王爷!” 韩铮瞧见那一浪高过一浪的河水,攥紧了拳头:“所有人继续加固堤坝!要是这堤坝被冲破,这韩州城一半都得毁了!所有人动作不要停下来!听到了吗!” “是!” “小王爷……”韩铮朝刚刚许敬桓坠河的地方行礼,一咬牙,跺脚离开了这个地方。 还有别的百姓需要他。 他相信,就算南平王在这儿,也绝对会同他一样做出这样的选择的。 “小王爷,只希望你能得到神人庇佑,逢凶化吉……” 许敬桓此刻正单手艰难地环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槐夏,顺着河水的方向一直往下,另一只手艰难地保持着自己的平衡,时不时地冒出头去呼入空气。 只是这暴雨来得急,即使勉强探出头去,那豆大的雨点一下砸在他脸上,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不断没入没出水面,刚刚陷入昏迷的槐夏在这河水的不断冲刷下总算是清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却突然看见自己居然被许敬桓抱在怀里。身上感受到的巨大的河水冲击力让她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情况。 “小王爷……” “抱紧我!前些天听韩铮大人提起过,说在前边不远处为了分流挖了一条河道,但是还没有挖完。只要我们坚持一下找着机会,一定能回到岸上的。” “要是我实在太累赘,小王爷你放我下来就行……”艰难地睁开双眼,那个之前自己敬而远之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会儿她被河水冲的已经逐渐丧失了体力,但她依旧努力保持清醒,不希望自己拖许敬桓的后腿。 “你说这话,莫不是不相信我?” “我信你。” “你既然信我,那只管好好抱住我便是。” “小王爷,万一你跟我一同葬身这河底,只能同我这样的小丫鬟做一对阴间夫妻,岂不是很吃亏?” “到底是吃亏还是赚到,还得我自己说了算。” 前边冲来一块木板,许敬桓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块木板往上跃,将槐夏给带了下去,“不过,你要是愿意跟我做一对阴间夫妻,这去黄泉的事情,听起来倒像是美事一桩。” “那还是做阳间夫妻的好。” 槐夏紧紧地牵住许敬桓的手,眼神坚定地看向他。 原本从她在天朗池见到许敬桓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里就已经放不下任何一个人了。只是碍于悬殊的身份,绝对不能轻易地表露自己的心迹。 上次他来到自己房间对自己说他要成亲的事情,虽然未曾表现在脸上,夜晚却是一个人难过了许久。 她只恨自己为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 而这个想法,却在今天彻底发生了变化。 既然他都对自己丫鬟的身份视若无睹,为什么自己偏生要把它作为自己束缚自己的枷锁? “要是小王爷不嫌弃的话。” 许敬桓曾经想过,同自己的意中人情定时候的场景。或许是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夜里,又或者是放满花灯的河边,再不济也是亭台楼阁里,最在桌前,感受着微微徐来的江风,再与她互诉衷肠。 却没想到会是今天这般生死存亡的局面。 暴雨比起刚才已经小了不少,但依旧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那风也不是让人感觉到心旷神怡的山间清风,而是让人闻之色变的飓风。而他们,甚至有可能在这不断浮沉之中被吞没,从此消失在这世界之上。 可却并未影响到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有他们之间互相吸引的强烈磁场。 许敬桓从未像今天这样心情愉快过。 “我倒是怕小姑娘你嫌弃我啊。”许敬桓把她楼了紧些,那条河道马上就要出现在面前,他已经随时做好了冲上岸的准备。 “会游水吗?” “会。” “等会儿抓紧我。”许敬桓侧过头去看她。 槐夏伸手,同样把他的腰搂得更紧:“绝不撒手。” 等李惟楚赶到城南的时候,许海晏正穿梭在巷子间,往返一次又一次,将困在房屋内的人一个一个给救了出来。 那些被困洪水之中不知所措的老弱妇孺,在见到许海晏来救他们的时候,一个个眼睛热泪盈眶,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怎么只有丞相大人一个人?” “巷子太小,我们的船进不去,只能一个人单独施救。丞相大人说他的武功比我们好些,让我们负责接应工作,他一个人去就行。” 正说话间,许海晏借着自己身上的绳索一点一点往外攀爬,把怀里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女孩交到李惟楚手上。 “小孩受了些惊吓,把她带到医馆去看看身上有没有伤。” “大人,你手臂上的伤……” “不碍事,快去。” “是。” 李惟楚看着他脸上因为洪水里的冲击物划伤的脸颊,抬头对他说道:“大人,一切小心。” “我等你回来。” 许海晏低头看她给自己包扎手臂上的伤口,郑重地对她许下承诺。 “我会平安回来的。” 第八十一章 身份暴露 () 韩州大水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岚城中。 仅一天的时间,韩州城城南和城东两个地区将近一万人被困。尤其是城南地区,以低矮的茅草屋和平房为主,受损的情况更是严重。即使许海晏和其余一群救援人员日夜不停地进行救援,依旧有部分百姓被大水冲走,杳无踪迹。 而那些被救援出来的百姓,因为受到惊吓,情绪变得极为不稳定。再加上韩州城资源有限,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么多灾民。许海晏同李惟楚他们带着剩下的部分修河款去其他郡县购置了部分物资,但也仅仅是杯水车薪,只能让现下的情况得到些许的缓解。 “陛下,这就是韩州城现下的情况。” 紫宸殿。 许海晏派回来的人将奏折呈给皇帝,简单明了地说明了韩州城此刻的情况。许承乾从陈若弗手里接过奏折,翻开来仔仔细细地看上了许久。 “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放下奏折,许承乾低头看着上面许海晏的字迹,叹气一声道:“原本因为与风峡堤坝在这时候出了问题,所以朕派丞相大人前往,却没想到正巧撞上了暴风雨天气,还夹带着天河凌汛的日子……” “这也不是陛下想看见的结果。只能说是天意难违,才会这么恰好让丞相大人遇上此事。” 陈若弗在一边宽慰着许承乾,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惋惜。 要是别人在场,估计还以为许海晏已经死了。 “你回去禀报丞相大人,就说赈灾所需要的物品朕会马上派人送过去。我会再派一些人过去帮助进行救灾,你暂且先回去复命吧。” “是。” 得到许承乾的命令,信使立刻起身离开紫宸殿,火速赶往韩州。 等到信使的人影彻底消失在殿内,许承乾将那封奏折随意地折上,扔在一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陛下昨晚没有休息好?” “朕倒是没有想到,这个许海晏的命这么大。” 许承乾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陈若弗赶紧上前扶住他,低声说道:“这韩州城突发洪水,看来老天爷都想收了他。” “平日总见他文文弱弱的样子,听回来复命的人说,他的武功恐怕一点不弱。” “这会儿是不是该说,真不愧是三哥的儿子……” “瀛王的智慧,又怎么会胜于陛下?”陈若弗开口让许承乾宽心,小心翼翼地扶他走下台阶。 “你倒也不必在这方面恭维朕。” 许承乾淡淡地说着,“朕的这个三哥,心思可深沉着呢。轮起心思来,我未必能胜得了他。” 若非如此,恐怕在他登基之前,他就已经死在自己的计谋之下了。 从前总见他对什么事情都不太上心的样子,差点一晃神被他这种表象所迷惑,以为他真的无心皇位,只想做个闲散王爷。 直到那天,自己在北辰同东丽一战中设计陷害四哥许承新,他在背后不显山不露水地推波助澜,一手促成了许承新的死亡,他才明白。 许承庆才不是什么安于平稳的人。 他只是一直在等待机会。 从那以后,许承乾每走一步,都要小心提防着他,生怕他在自己身后捅刀子。明里暗里同他较量了数次,却从来没有动摇过他的地位分毫。 直到今天他坐上了这让万人艳羡的龙椅,依旧是惶惶不可终日。 许承乾突然站住脚,回头往自己刚刚坐着的龙椅凝望着。 “瀛王心思深沉,可最终他的儿子不还是落在了陛下的手里?”陈若弗知道陛下的性子,每次提到瀛王,都会是这样一副头疼的状态,“陛下您皇权在握,对瀛王这样一个小小的王爷,根本无需担心。” “但愿如此。” 许承乾回头往偏殿走,想到原本安排好的万无一失的计划居然就这般黄了,心头难免郁结:“不过,朕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李惟楚,居然敢三番四次坏我好事。” “前些日子冬至宴会上,她敢那般驳回陛下对她的邀请,陛下便应该除了她。” “她现在整日待在丞相府中,即便想除了她也无从下手。”许承乾想到那个李惟楚公然在众人面前装疯卖傻驳了自己的面子,这会儿还助许海晏脱险让他逃过一劫,更是气上心头。 “先前看她着实有才,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决定将她留下来,希望她能够弃暗投明为我效力。不过,既然她如此不识好歹,那我便只能痛下杀手了。” “陛下准备怎么做?” “先前他们复命说,李惟楚似乎是个女儿身。不过太远看的不太真切。要是这件事是真的,那只需要借题发挥,就能把她拉下来。” 许承乾回到偏殿躺在塌上,陈若弗立刻命人将新鲜的水果点心摆上,把碳火生起。 “不过陛下,这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我们如何才能坐实她女扮男的身份?” “陛下!” 外边守门的太监突然走进偏殿向许承乾禀报,“丞相府上门客孙之钰先生求见。” 许承乾哼笑一声,指着那外头对陈若弗说道:“你瞧,证据这不就来了?” 旋即转头对那个传话的小太监说道:“去把孙先生请进来吧。” “是。” 外头的孙之钰很快就走进了偏殿,对着侧卧倚靠在龙榻之上的皇帝恭敬行礼:“见过陛下。” “朕之前安排你做的事有结果没?” “自然是有了结果,不然我也不会匆匆过来面见陛下。”孙之钰言语之中有些得意。抬眼瞧见许承乾微微抬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孙之钰这才继续开口。 “原先见郡主同李惟楚十分亲近的时候,我便已经对她有所怀疑。后来臣曾经在酒楼听到李惟楚身边的丫鬟说她会保守好这个秘密,当时我还在想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之后陛下告诉我她有可能是女儿身,我这才想明白,于是顺着这条线往下查。” “在郡主入京之前,她曾经感染过一次小小的风寒。我调查了京岚城的医馆,找到了她曾经去看病的那家,询问把脉的那个郎中,那位郎中亲口所言,那李惟楚的确是女子的脉象。” “不仅如此,她曾经跟郡主一同去过浣花阁,那里边的一位伙计同我说,李惟楚的手手指修长光滑无比,的确像是个女人的手。” “最后,我的婢女在她的房间里找到了束胸用的布条还有一身黄粉色的女装。” 听完孙之钰的汇报,许承乾从龙榻之上逐渐起身。陈若弗也跟着替他高兴,旋即开口问底下的孙之钰:“孙先生,那证物可有替陛下取来?” “暂且不要打草惊蛇。”许承乾沉声到,“人证物证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取。只是,要挑一个合适的时机。” 要等到许海晏不在的时候,一举把她挑下马,让她再也不能翻身,让许海晏彻底失去这个助力。 “哼,李惟楚……” 第八十二章 扬名立万 () 李惟楚连同许海晏此刻正在韩州城最大的医馆明德堂内部帮着医师照看病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许菏清同明德堂的医师一起救治着这些灾民,把自己放置在车上的一些许多名贵的药材部拿了下来。 刚给一个腿脚受伤的人送了汤药,李惟楚转眼看见许海晏手臂上的伤又开始渗血,急忙牵过他的手走到一边。 许海晏低头看着她,乖乖地跟她走到旁边一个无人的角落。 “大人,你这伤怎么又开始渗血了?不是已经让郡主给你包扎好了吗?” 李惟楚让他赶紧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小心翼翼地给他把纱布给拆了下来,抬眼时给许海晏的眼神像是有些责怪:“既然手上有伤,就不要随意动这个手臂啊,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好?” 似乎是被李惟楚训斥的有些委屈,许海晏弱弱地应了一声:“我也没有想要动它,只是帮着搬运受伤的灾民的时候,稍稍一用力,这伤口就渗血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理直气壮地驳回自己的话,李惟楚仰头看向他,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 “我错了,我会小心的。”许海晏立刻改口。 “那伙刺客的暗器极为厉害,你这伤口本来就不算小,况且这碰上洪水,那水里的脏东西多。万一这伤口要是感染了,说不定你这个手臂就得废了。” “倒也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李先生说的可一点都没错。” 许菏清把那边的伤员处理完,瞧见这边角落里李惟楚正在给许海晏处理伤口,从药箱里拿了一瓶上好的金创药过来递给李惟楚,“即使只是一点小伤口也绝对不能马虎大意。要是真的感染了,这只手臂也许都得截掉。哥,我想你大概不想做个独臂侠过一辈子吧?” 李惟楚接过许菏清手里的药,轻轻地给许海晏抹上,生怕把他给弄疼了。 这会儿某人倒是乖的像个三岁小孩,安安静静的什么话也不说,任由李惟楚摆布。 “唉,看来我是管不了我哥了,也只有李先生才管得了。”许菏清话里满满都是醋意,“先前我让他赶紧先把自己的伤口处理好,他压根就没理我。” “我哪里有不理你?” “是,那我纠正一下措辞。”许菏清在边上看着李惟楚给他上药,最后把自己手头上的新纱布给她递了过去,旋即说道,“你说,先暂且安置好这些灾民,再处理伤口不迟。” “我这已经处理好,这些小事,也就不要在意了。” 许海晏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个伶牙俐齿的妹妹,干笑一声开始转向别的话题,“陛下那边的人传消息过来没有?” “这会儿应该已经往回来的路上了。”李惟楚最后给那纱布系上一个好看的结,之后还调整了一番,“不过,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些日子,我们还是得靠自己才是。” 许海晏瞧见自己的伤口包扎完,赶紧从座位上起身,“现在暴雨已经小了许多,对被困洪水的百姓的救助工作也已经开始收尾。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些受了伤没了家的灾民安置好。” 说到这儿,许海晏转头看向躺在旁边一排又一排的灾民。 安置在这儿的灾民,大多受伤都不是很重。可躺在这医馆房间里头的那许多个病人,距离救上来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许久,依旧不见好转。再加上因为缺少棉被这些物资,许多灾民不甚感染风寒,由此陷入了死循环之中。 幸而因为这些百姓都十分信赖许海晏的原因,即使深陷困境之中,也只有极个别的人出现了大吵大闹的情绪。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到陛下那边运来的物资……” “丞相大人!” 正在许海晏低头沉思之际,一位中年男子绕着周围的病床一步步来到了许海晏身边。 这人他有些印象,就是自己前些天从小阁楼上救下来的一个男子,名字叫扬名立万。 就在发大水的前一天,这个扬名立万不知道从哪里得来几坛好酒,一个人闷在那间小阁楼偷喝。结果没想到这一下给喝大了,直接倒在那小阁楼不省人事,一躺就躺了三天三夜。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被困在了洪水之中。 这人到中年才是最惜命的时候,扬名立万守在那小阁楼的窗口开始每天大喊大叫,一边眼看着底下的积水逐渐漫延上来,一边哭哭叨叨地说着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被水给淹死了。不过好在那处阁楼并算不上有多么偏僻,许海晏带着人到处搜救的时候,就瞧见了他在阁楼的窗口拼了命地朝他们挥手。 人虽然救了下来,不过因为在救他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扬名立万的身上受了些伤,虽无性命之忧,却也有些麻烦。 “身上的伤好的怎么样了?” 许海晏见他过来,开口询问道。 “有郡主大人的良药在,再加上还有人连夜的照顾,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扬名立万拱手对许海晏行礼,“多谢丞相大人的救命之恩。” “这是为官之人应尽之责。”许海晏淡淡地说着。 “你叫扬名立万?这名字倒是别致。” 李惟楚那天同样见过这个扬名立万一面,但是却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直白。 “这是家父给草民取的名字,本意是希望我能够扬名立万,只是我却不太争气,只希望能在韩州城偏安一隅。”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丞相大人,虽然我没什么真本事,不过,打听消息和情报这方面我是一把好手。为了报答丞相大人的救命之恩,您可以从我这里知道任何你想要的情报。”扬名立万提到自己的专长,神色间比起刚才又增添了十足十的自信,“这天下间,就还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消息。” 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不费功夫! 李惟楚听见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的眼睛都亮了。 要是真的能够在这个扬名立万嘴里探听出一丝一毫的消息,那绝对能使调查得到突飞猛进的进展。 “那请问先生,不知您是否知道乌有帮有关的消息?” 第八十三章 乌有帮帮主 () 当李惟楚听见从扬名立万口中说出来的话时,她突然有了一种预感。 她感觉自己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黑暗至极,却只能深陷其中,找寻不到一丝光亮。 “乌有帮?这个帮派早在宣武年间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消息,怎么你们突然问起这个帮派?” “怎么会!” 李惟楚走上前去率先质疑:“前段时间我们才在京岚城碰上了乌有帮的人。既然乌有帮是北辰最大的江湖帮派,为什么会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扬名立万听她说起在京岚城见到了乌有帮的人,神色间同样充满惊愕:“你们真的在京岚城见到了乌有帮的人?” “是的。”许海晏在一边点头,“按照朝廷卷宗上记载,乌有帮腰间有图腾刺青。肯定是乌有帮的人不假。” “这图腾刺青,只要提前知道这图腾的图案,想要伪装也不是不可能。”扬名立万沉声道,“不过,暂且不论这图腾到底是真是假,距离乌有帮上次有消息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这突然出现它的消息,真是让人不得不起疑心啊。” “十几年?”李惟楚脑海当中突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闪过,“你知道具体是多少年前吗?” “大概是十六年前。”这种消息对扬名立万来说自然不在话下,“也就是宣武十四年。” 宣武十四年! 李惟楚下意识地转头,就看见许海晏同样正在看向自己。 心照不宣得家交换了一下眼神,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宣武十四年,正好就是李家被灭门的那一年! “那一年,乌有帮似乎是从什么人手里接下了一笔大单,完成了那一笔交易之后,江湖上就再也没了他们的消息。”扬名立万点头肯定了自己的记忆没有出差错,“不知丞相大人,你看到的朝廷的卷宗上记载的乌有帮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许海晏皱着眉仔细回忆:“听你这么一说,那卷宗上的记载似乎也已经有些年头了。” 李惟楚感觉这会儿似乎已经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乌有帮在宣武十四年的时候接下了一单大单,同年,李家就惨遭灭门。按照乌有帮的能力,灭门李家完是有可能的。 也就是说,当年跟乌有帮进行最后一笔交易的人,就是灭门李家的幕后黑手! “扬名立万,你知道乌有帮的帮主是谁么?” “这个倒还真不清楚。”扬名立万无奈地摇头。 李惟楚抬眼调侃他:“你不是说这世间事你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吗?怎么这件事就不知道了?” 扬名立万被她堵了话头,赶紧为自己辩解道:“李先生,我说的是在这世间出现过的有过消息的人和事。可这乌有帮帮主,在之前风头最盛的时候,帮主也从来没有过任何消息。甚至还有人说这乌有帮帮主,就如同他们帮派的名字一般,是子虚乌有的。” “乌有帮存世至今大概也已经有了二十年,在这二十年期间,还从来没有过帮主的消息。” “这倒是罕见。”许海晏低声说着,“只是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 “不知丞相大人在调查什么?” 扬名立万见他们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问了出口。 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交换眼神,旋即许海晏开口说道:“最近京岚城中又出现了乌有帮的刺客。在卷宗中记载乌有帮交换消息的重要地点在韩州,所以这次不仅是过来修复堤坝,还有就是暗中调查乌有帮的事。” “原来是这样。” 扬名立万微微点头,神色间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走近许海晏开了口:“丞相大人,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可否让我助你调查此事?” 许海晏侧身看向他,没有答话。 “我原本就是京岚人士,听说这韩州美酒甚多,所以来这边待了一段时间。” 扬名立万笑嘻嘻地看向许海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丞相大人,您别看我这样,用处还是不小的。” “扬先生要是想效忠于我,我自然欢迎。” 许海晏就这么多了一个新的门客。 虽然不知道扬名立万是否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百事皆通,但养一个新的门客算不上多难,许海晏也就欣然接受了。 随后不久,京岚城那边来消息,说是送救援物资的人已经在路上,连带着又拨款了十万两白银用于后续工作。 “皇帝这救援物资是从商会那边抠出来的?” 李惟楚听从京岚城那边过来回消息的人向许海晏报道,听他说那许承乾为了给国库省钱,发动民众捐款也就算了,居然还用税收和部分盐铁经营权来做要挟,让商会那边出了大头的物资。 商会那群人虽说各个都是人精,可这面对的是许承乾这个人精中的战斗机,在加上放出了部分盐铁经营权,那些商家各个都眼红,都开始争先恐后地捐赠物资,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会儿亏了多少本。等到争出来个结果,大部分人不仅没有得到盐铁经营权,还亏了些钱。只是坑自己的是皇帝,怎么着也不能去找皇帝算账,也就只能打断门牙往肚里咽了。 “是的,商会派出的代表这几天应该会同朝廷护送物资的队伍一同来韩州。” “这许承乾真是个人精。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不是前段时间还忙着修新宫殿用来养艺术家的吗?把那些钱拿出来一点肯定够了。” “慎言。” 许海晏转头撇了一眼李惟楚,却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朝他摆了摆手:“哎呀,反正这天高皇帝远的,你不说我不说,他也听不见。” “你呀你。” 许海晏无奈地摇了摇头,旋即问了负责修建难民所的人员工程进展,不一会儿大厅里就只剩下了李惟楚同许海晏两人走到最后。 两人并肩而行,李惟楚原本还迈着雀跃的步子往前走,突然这会儿,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许海晏转头看向她,她也瞪圆了眼睛回望过去,两人都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饿了?” “嗯……”李惟楚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弱弱地点头。 “走吧。”许海晏迈着步子跨过门槛,李惟楚快步跟上。 “去哪儿?” “给你做吃的。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只要我能做。” “那我想吃肉,我好几天没有吃肉了。什么肉都行。” “那我去给你抓几只耗子来给你做耗子肉?”许海晏低头轻笑。 “大人——” “怎么了?” “您就别逗我了。” “我哪里有逗你?耗子肉还挺好吃的。” “大人!” 第八十四章 再遇见 () 今天上午,从京岚城过来的运送物资的队伍已经到了,车上还带着民众的捐款。南平王,许敬桓连同许海晏,还有李惟楚几人早早地就到城北的城门口迎接。 李惟楚一偏头,就看见自己身后的槐夏在同许敬桓交换眼神。 这你来我往含情脉脉的,搞得李惟楚牙齿都差点酸掉了。 “郡主,这两人怎么回事啊?我这才几天没见着他们,怎么就进展到这种地步了?” “这个我知道。”许菏清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往李惟楚的方向靠了些,“好像是之前发洪水的时候,两个人不小心掉进了天河里。” “掉进了天河里?!” 李惟楚被吓得打了个激灵,“怎么槐夏这个臭丫头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跟我说?” “估计是不想让你担心吧。”许菏清说道,“不过好在这两人福大命大,居然活了下来。听那时候在天河附近的人说,是许敬桓过去救了槐夏,所以这两个人关系才突然变好的。” “这哪是变好啊?你看他们两的眼神,感觉时时刻刻都想黏在一起一样。”李惟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来这次来韩州,是让槐夏来谈情说爱来了。” “这槐夏身世可怜,能够同许敬桓在一起,倒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许菏清叹气一声,突然想到了自己同沈廷,“不过你说说,这同样是在天朗池认识的,同样是在冬至日,怎么这两人的进度就比我快上这么多呢?” 李惟楚听她嘀嘀咕咕的声音,忍不住轻笑一声:“对了郡主,你知道这次护送救援物资的除了官家人,还有商会的人吗?” “知道啊。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这次商会派的是哪家的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许菏清摊手,“我没听我哥说过。” “就是沈家啊!京岚城的沈家!” “卑职梅兰竹见过丞相大人。” “草民沈权期见过丞相大人,见过南平王殿下。” “草民沈廷,见过丞相大人,见过南平王。” 沈廷?! 许菏清猛的一下抬起头来,就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明明也就一月未见,可却总觉得隔了千年,见到沈廷的那一瞬间,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陌生感。 “梅大人请起。”许海晏抬手让梅兰竹起身,旋即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沈权期开口道,“这位想必就是新加入商会的沈家家主吧。” “没想到丞相大人居然对我等草民的名字有耳闻。”沈权期笑道,“在下就是沈权期。” “这位是犬子沈廷。” 沈权期同许海晏介绍着一边默默站着的沈廷。许海晏前段时间没少从许菏清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只是还从来没有见到过真人。这会儿见到这样一位翩翩少年出现在自己面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许菏清。 这丫头,果然眼睛都看直了。 不对,怎么李惟楚这丫头也跟着流哈喇子? “郡主,我怎么感觉一个月没见,你家沈廷又变帅了一点?” “那是自然!”许菏清骄傲地仰着头,“毕竟是我家的。” “咳咳。” 许海晏听见李惟楚和许菏清的小声对话,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眼珠一转瞧见他脸上突然多了些不快的神色,虽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李惟楚吐了吐舌头,赶紧往后缩了一点。 “听说最近沈家在京岚城新开设的几家店铺都是沈公子在打理。”许海晏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这沈廷的确是一表人才,自家妹妹看上人家也在情理之中,“果然是年少有为啊。” “在丞相大人面前,怎敢说这样的话?”沈权期弯腰拱手,一副恭敬的模样,“都是些小打小闹罢了。” “丞相大人谬赞。”沈廷跟着自己的父亲一同向许海晏行礼。 “沈先生不必如此客套。” 许海晏让自己的手下帮着去接管清点那些物资,看着源源不断的装着棉被药材衣物之类的箱子被运进城内,旋即转头对沈权期说道:“这次多亏了沈先生仗义相助,不然韩州城的这些灾民,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我也算不上什么仗义之人。”沈权期倒是没有给自己戴高帽,“只是陛下说过,捐赠物资最高者可以获得京岚城三年的盐铁经营权。不然,我也不会同意犬子捐赠物资的建议。” “话虽如此,我还是要代韩州城的百姓多谢沈先生。” 南平王走上前来同沈权期寒暄几句,旋即同许海晏一起带着人进了城内。身后浩浩汤汤一群人,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沈廷跟着自己的父亲走了几步,见到一边一直停驻不前的许菏清,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郡主,好久不见。” “不想跟你见。” 许菏清死鸭子嘴硬似的别开头去,正好对上李惟楚在一边看好戏的眼神,朝她别了别嘴。 “干嘛?我又不说话,你们聊你们的。” “李惟楚!” 这边李惟楚的嘴角还没有咧到后脑勺,刚刚过去的许海晏又突然去而复返,“还在这儿干嘛?” “我听个八卦。” “听什么听?这边还有事要忙。”许海晏难得语气有些不太友好,“你别光拿了俸禄不干事。” “我哪有!”李惟楚被冤枉地直跺脚,“我这几天每天都被你拉着办事到深更半夜,你居然还冤枉我!” “叫你走就走,别那么多话。” 许海晏懒得同她继续磨磨唧唧,拎着个子小小的李惟楚,朝沈廷和许菏清的方向笑了笑,旋即看向一直守在旁边的阿志说道,“阿志,你也跟我走吧。” “可是郡主这……” “有沈公子在这儿,没事的。”许海晏朝他点了点头,最后给自家妹妹眨了眨眼,带着两人离开了城门口。 阿志临走前,不舍地回头望许菏清的方向看了一眼。 虽然脸上一副生气的样子,可眼神还是不自觉地往那个叫沈廷的方向看。 眼神中满满都是惊喜和雀跃。 原来,那天郡主在马车上时常不经意间提到的那个人,就是这个叫沈廷的男子。 第八十五章 无形的网 () “郡主似乎不是很想见我?” “我是压根就没想过见你这回事儿。”许菏清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人却还待在原地动也没动过。 听许菏清这么一说,沈廷的眼神一下黯淡了下来。 方才他还没有走到城门的时候,远远地瞧见了那个站在许菏清身后的少年。 听刚刚丞相大人喊他的名字,似乎叫做阿志。 自己的父亲还在同南平王他们几人说话的时候,瞧见那个叫阿志的男子和许菏清相谈甚欢,看起来像是十分亲密的模样。 一时之间有种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 “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再叨扰郡主,先行告退了。” 沈廷见她偏过头不理会自己,决心不再自讨没趣,拱手朝许菏清拜别。只是这身子还没完转过去,却立刻被许菏清给拽住了袖子。 回头就见到许菏清气鼓鼓的模样。 “你这人怎么生的个木头脑袋?”许菏清扯住他的袖子把人给拽了回来,“你看不出来我是随口一说骗你的吗?” 沈廷这会儿却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似的,木讷地说道:“郡主怎么会骗我?” 许菏清成功被沈廷的反应给逗笑,现在反过来逗他:“我不会骗你,你可是骗了我好几次。” 被许菏清旧事重提,沈廷这会儿突然也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只得生生地把话题给转移开来:“郡主,韩州城现在灾民的情况怎么样了?” “很不好。” 突然提到这个沉重的话题,许菏清的脸色一下变得悲伤起来,“那些灾民甚是可怜。明明天河凌汛期已是十分难熬,没想到与风峡还溃口,又赶上了暴雨天气。” “不过,你给他们带来了那么多的物资,这段时间一定能熬过去的。”许菏清仰头看向他,“我替那些灾民谢谢你。” “你方才也听见我爹说了,是因为能得到三年的盐铁经营权,所以我们才同意的。说到底,我们本质上还是为自己着想。” “你倒是实诚。”许菏清轻笑一声说道,“好了,先不聊了,先把那些物资分发给那些民众再说。” “嗯。” …… 官驿。 许海晏此刻正坐在自己的房间内,手里拿着一柄飞刀在仔细端详。 是那天在风竹林遇到的那群刺客使的那柄飞刀。 看上去也不过是一把普通的飞刀,没有花纹没有图案,上面也没有淬毒。 完没有线索可以查下去。 原先许海晏还怀疑,这批刺客会不会是乌有帮的人,不过听完扬名立万的讲述,许海晏基本排除了乌有帮这个选项。 可这刺客到底来自哪,他心里也没有一个底。 “大人。”门外突然传来了李惟楚的声音。 “进来吧。” “大人,沈先生和郡主已经开始给灾民分发物资,想必有了这些物资,灾民一定能安稳的度过这段时间。” “剩下的那些伤员情况怎么样了?” “除去极个别受伤比较严重的,基本上都已经痊愈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 “大人,您刚才在看什么呢?怎么那么出神?” 许海晏举起手里的那柄飞刀给李惟楚看了看。 “这飞刀甚是眼熟。”李惟楚稍稍凑近了些,“似乎是上次我们在风竹林遇刺的那批刺客手里的。” 许海晏不置可否。见李惟楚好奇,他把飞刀地到了她的手上,李惟楚小心接过,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电视剧里头不是一般都有一个什么图案之类的可以查到来源,又或者是上边有什么毒一查就可以查到来源,怎么这上边什么都没有啊……”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许海晏一直在看她,突然瞧见她一个人在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的样子,开口问她。 李惟楚立刻转化成一个笑嘻嘻的表情,把飞刀递了回去:“没什么。” 瞧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李惟楚被盯得有些心慌,赶紧趁机转移话题:“大人,这飞刀上面什么也没有,怎么查那刺客的来源?” “现在还没有头绪。” 许海晏来来回回把那柄飞刀看了许多次,都没能看出些什么,只得作罢,将飞刀放回在桌上,抬头看她,“关于与风峡溃口的事,你那边有线索了吗?” “我这儿同样没什么进展。” 李惟楚一屁股往旁边的凳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喝了一口,听见旁边的许海晏说了声慢点,旋即看向他说道,“不知道大人你知不知道火药这种东西?” “知道,这是军中才有的东西,怎么了?” “那与风峡的溃口,看粉碎程度,还有周围那一圈黑色的印记,很有可能是使用火药炸掉的。” “火药?!” 许海晏没想到居然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那火药威力十分巨大,虽说已经在部分军队中开始使用,但因为其杀伤力巨大,不到万不得已,大家都不会将火药拿出来使用。 所以就算那天许海晏看见上边那奇怪的溃口,还有一圈焦黑的印记的时候,一直没有敢往那方面想。 没想到,李惟楚居然也是这样的想法。 “如果真是火药炸开的溃口,那方向基本上可以确定,应该是军中人物所为了。” “只是我始终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惟楚这会儿已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脑子都是疑问,“炸了与风峡,对他有什么好处?或者说,他其实是有别的目的,才炸掉了与风峡?” 与风峡溃口,刺客,乌有帮,水灾…… 一桩桩一件件事突然一下部堆积在许海晏的脑海当中。 他总觉得这些事件之间似乎存在着一些若有若无的关联,有一条又一条隐藏着的线将它们部串联了起来,最后织成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想要把他们所有人都给束缚住,控制住。 让他们再也无法动弹。 “大人。”李惟楚在一边见他想事情想的出神,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许海晏反应过来看向她:“怎么了?” “扬名立万在外边,说是有事要找您。” “让他进来吧。” 许海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朝李惟楚摆了摆手。 走到房间门口,刚打开门,就瞧见扬名立万正笑嘻嘻地站在门口看着她。 第八十六章 突破口 () “你找丞相大人有什么事?” 李惟楚给他开了门,退到一边给他让开路。扬名立万脸上却是一副一点也不正经的表情,盯着李惟楚的脸看了许久: “李先生,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很久了。” “什么话?”李惟楚迎上他的目光。 “你要是穿女装一定很好看。” “滚啊!” 李惟楚被他忽然这样一下提起,显得有一丝慌乱。不过这自然的反应被扬名立万仅仅当成是有些恼怒,并没有做他想:“真的,李先生。您这长相本身就很秀气,说不定穿上女装,比起京岚城那逍遥堂的花魁都还要美上几分呢!” “扬先生,你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么?” 许海晏的声音突然在后边冷冷的响起,拉住李惟楚的手往自己身后带了带,“要是你只是过来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就可以离开了。” “哎呀,许大人,您知道我这人什么话都藏不住……” “我不知道。”许海晏面无表情地反驳他,“我同你总共也就认识了几天而已。” “好好好,那我现在跟您说,我是个什么话都藏不住的人。看见李先生这么俊俏的模样,只是心下第一反应这么说,并没有冒犯的意思。李先生,不好意思啊,在下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李惟楚原本就没有觉得怎样,反倒是感受到许海晏身上一股无名的怒火觉得有些奇怪,仰头对上许海晏的眼神,两人对视一眼,旋即转头看向面前的扬名立万:“没事没事,下次注意就行了。赶紧说正事吧。” 许海晏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看扬名立万的眼神都还是十分的不友好。惹得他往那边挪步子的时候都还有些小心翼翼。 “大人,上次您说起乌有帮的事我有件事儿忘记问您了,您知不知道乌有帮的那个图腾长什么样?” “知道。”许海晏微微点头。 扬名立万同刚才的李惟楚一样,往方才她的位置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正准备喝下,一抬眼却对上许海晏看似面无表情却又让人不寒而栗的表情,想到方才发生的那段小插曲,扬名立万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做错了什么,赶紧朝旁边站立看着两人的李惟楚说道:“李先生,过来坐。” “啊?”李惟楚有些莫名其妙,“你坐不就是了?” “我怕丞相大人等会儿又得搁这儿跟我生气。”扬名立万扶着李惟楚赶紧让她坐下,心下琢磨着这李惟楚是不是金子做的许大人才这么宝贵着。 完了之后,扬名立万才又继续转头同许海晏说话,瞧见他脸上的神色和缓了几分。 “许大人,要是您能让我看看那个乌有帮的图腾,说不定我见过。” “我现在画。” 许海晏起身走到书案,瞧见书案上没有纸正准备去拿,没想到李惟楚已经快他一步,从旁边一个柜子里把新拿过来的宣纸摆好放在他书案上。 扬名立万不禁再次偏头看向两人。 怎么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点怪怪的? 许海晏十分自然地接过她磨好的墨,提笔开始画之前自己在卷宗上见到的图腾。 图腾虽说比起其他的图案好画,但那乌有帮的图腾也算有些复杂。不过好在许海晏着实记忆力过人,虽然只看过几遍,但细节部分也能完美地复制下来。 他在书案前静静地画着图腾,李惟楚就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 就扬名立万一个人在一边看着想打瞌睡。 “许大人,没想到你画画还画得挺好。” “琴棋书画本就是基本功,自然是懂些。”许海晏为了避免图快出错,下笔极慢。 旁边的扬名立万已经自己往刚才的位置坐了过去,托着自己的下巴开始打瞌睡。 “那许大人有没有画过人?”李惟楚百无聊赖,拿起墨块又开始给他磨墨。 “人自然是画过,不过很少画。”许海晏脑海中突然闪过放在自己柜子里的一幅画,偷瞄了一眼在旁边低头不断磨墨的李惟楚,像是在同她解释,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以前小时候给小清画过。” 李惟楚这会儿表情又突然开始不正经起来,往正在打瞌睡的扬名立万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往许海晏那边凑近了些:“那……大人,你有没有画过……那种图?” “那种图?”许海晏停下笔看她,“什么图?” “就是那种啊!” 李惟楚朝他疯狂挑眉,不断朝他暗示着什么。见许海晏同个木头脑袋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李惟楚只得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字。 许海晏的脸颊一下变得绯红。 “你一个女儿家,怎么!” 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高,许海晏赶紧把自己的声音往下压了压,偷瞄了一眼扬名立万怕他突然醒来,旋即轻轻伸手在李惟楚脑门上一弹,“女孩子家,怎么脑子里老是想着这些没正经的!” “我就是好奇,所以问问。大人你干嘛弹我脑门啊——” 李惟楚委委屈屈地捂住自己的额头,“不是说,会画画的都画过那种图么?” “反正我没有。”许海晏脸色绯红,心烦意乱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也不许看。” “我没看!我那么正经一个人,大人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李惟楚举起双手表示清白。 “那最好不过。”一拍她的脑袋,许海晏指了指砚台,“继续磨墨吧。” “是——” 李惟楚一撇嘴,又面无表情地成为了一个磨墨机器。 虽然有些磨磨蹭蹭的,但最后还是画完了。 许海晏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图腾,确定自己没有画错。从书案边起身,拿起画着图腾的纸张给那边正在打瞌睡的扬名立万。 “扬先生,我画好了。” 这会儿扬名立万被许海晏的声音惊醒,立刻从睡梦中醒来。擦了擦自己嘴角边的哈喇子接过那张纸。 “这个图腾我曾经在韩州城见过!” “你见过?” 许海晏原本没有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了线索,“你在哪儿见过?” “我曾经在韩州城一家古董店还有一家酒楼很隐蔽的地方见过这个图腾。”扬名立万之前虽然只是随意地撇过两眼,但细节部分还是记得十分清楚。许海晏的细节画的极好,一下就让他回忆起了那个图腾。 “总算是让我找到突破口了……” 第八十七章 飞刀来处 () “你还记得那家古董店和酒楼的名字吗?” “记得。”扬名立万将那张画着图腾的纸还给许海晏,“古董店在城东的柳桥巷,名字叫东西阁。酒楼也在城东,名字是鸿宾楼。” 许海晏朝一边的李惟楚看了一眼,她心领神会,立刻起身跟上他的步伐。 “诶丞相大人,这把刀你从哪里弄来的?” 两人还没有踏出房间,就听见扬名立万拿着方才放在桌上的那把飞刀仔细端详起来。 许海晏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看出了些什么。想着那古董店和酒楼都在那不会跑,许海晏又转身掉头回来,不动声色地问他:“你猜?” “这刀虽然看着普通,不过拿在手上却是沉甸甸的。体型甚小,不像是匕首,应该是用于当作暗器。况且这材质……寒光乍现,削铁如泥,市面上一般的材质根本就做不到。” 被扬名立万这么提醒,许海晏走上前来,拿过他手里的那把刀。 “大人,实不相瞒,这刀,恐怕只有御林军的人才能有。” 扬名立万以为自己说出这个真相,至少能让李惟楚他们两个稍微震惊一下。 却没想到两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似的,只是彼此交换了眼神,便再没有多余的话。 “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惟楚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想,却没想到这皇帝甚至已经对自己的目的不想做过多的掩饰,居然直接派御林军的人刺杀许海晏。 许海晏脸上却没有什么愤怒的神色。 有的只是难过。 皇帝对自己有猜忌,他一直明白,却也仅仅只是把这当成是君王正常的反应,自古相权和皇权就是一对难以调和的矛盾体,所以当许承乾把十三曹的部分管辖权慢慢收归皇权所有,许海晏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算是默认了他的做法。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要做到自己所能的最好,就能让皇帝打消这疑虑,不用这般防备他。 却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心急到直接派御林军来刺杀自己。 “你确定这是御林军才有的飞刀?”李惟楚反复朝扬名立万确认,“你又没见过御林军,怎么知道是他们的?” “李先生,真不是我诓你们,你只要比较一下就知道了。”扬名立万把飞刀重新塞回李惟楚手里,“现在不说市面上,就连江湖中都没有这种制式的飞刀。一看就是有专门的铁匠设计。你再掂量掂量这重量,里边肯定掺了玄铁,况且这锤炼的次数估计超过上百次,里边一点杂质都没有,根本就不能大量生产,也就只能供御林军那点人用。” “的确是御林军的飞刀。”许海晏声音低低的,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要不是扬先生提醒,我倒是忘了。御林军身装备包含各种武器,其中就包括一把飞刀。只是平常总是见他们使枪,倒是让我一下忘记了这一茬。” 许海晏把那把飞刀收回袖中,同旁边站着的李惟楚说道:“走吧,去那两家店看看。” “好。” 李惟楚担心许海晏的情绪,赶紧跟了上去,对着身后的扬名立万说道,“扬先生,麻烦你去问问韩铮大人,与风峡堤坝出现溃口前,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与风峡附近出现过。” “好的!” 扬名立万在后边应了她的话,也跟着两人快步迈着步子出了房门。 李惟楚一直在看着许海晏的侧脸,一路上都没有表情。 “大人,你还好吗?” 李惟楚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见他终于有了反应看向自己,李惟楚赶紧开口劝慰道:“许大人,那皇帝老儿就是个糊涂蛋!犯不着为这种没脑子的皇帝难过。” “都同你说过多少次了,这种话不要乱说。” 许海晏伸手扯了扯她高高束起来的马尾,心情比起方才稍稍好了些。 “反正我现在说,也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难不成大人你还回去到皇帝老儿那告我状?” “那倒不会。”许海晏轻笑一声,“不过,背后说人坏话,非君子所为。” “我本身就不是什么君子。”李惟楚眉眼弯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要是大人你担心损坏你君子的名声,我帮你骂那个臭皇帝。” “我祝他吃鱼被鱼刺卡住,上朝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鞋子给踩掉,出恭的时候忘记带厕纸,晚上和那些个妃子翻云覆雨的时候一次就歇菜……” 这原先说的话还算正常,结果到了后边又开始不正经起来。许海晏无奈地笑出声。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女孩子不要总是把这些粗鄙之语挂在嘴边。” “真是拿你没办法。” 许海晏看着自己宠溺的笑容差点让李惟楚一下以为自己正在和他谈恋爱。 感受到自己一下窜上脸颊的两朵红云,李惟楚猛地一下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 “我现在的做法真的错了吗?” 许海晏自顾自地走在前边,像是在询问李惟楚,又像是在同自己说话。 李惟楚快步跟上,听他已经开始有了自我怀疑的想法,立刻开口道:“大人,你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怎么能说做错了?要怪,只能怪你生来就不是平凡的人,因为你的这份不平凡,才会有诸多磨难。” “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李惟楚把手抬高够到他的肩膀,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拍拍他,“要是大人累了倦了,这不还有我在的嘛!”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许海晏脑海里一直回响着这句话,旋即释然一笑,“你倒是每次都有办法开导我。” “我这毕竟是你的门客嘛,为主解忧,理所应当。” 李惟楚见他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模样,赶紧拽着他往马厩走,“走了走了,赶紧去城东那两家店去。” “方才你是不是让扬名立万去找韩铮?”许海晏冷不防地问她。 “是啊,怎么了?” “你怎么老是惦记着韩铮。”许海晏语气有些酸,“难不成你真的想同他吃饭,秉烛夜谈?”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李惟楚无奈,“我是让扬先生帮我去问问韩铮,与风峡出现溃口时有没有可疑人员,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真的?” “真的——”李惟楚索性直接抱住许海晏的右臂往前拽,“走吧我的许大人——” 我的许大人。 这话听着倒是让人身心愉悦。 第八十八章 爱情马 () 等真的牵着许海晏到了马厩,李惟楚才反应过来一件非常严肃的事。 她不会骑马。 许海晏已经飞身上马,突然看见李惟楚站在那匹自己专门给她买的小红马边上发呆。 “怎么了?”许海晏问道。 “我在和小红沟通交流感情。” 李惟楚干笑一声,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小红马,没有做出下一步动作。 “你是不是……”许海晏调笑着看向她,“不会骑马?” “我会!”李惟楚咧咧着嘴狡辩。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同许海晏同骑一匹马。 不,或许说不敢更加妥当一些。 “那你怎么还站着不动?” 许海晏好整以暇地等她上马,也没有戳穿她的谎言,看她一个人在一边弱弱地圆谎。 “我这不,跟它第一次见面,总得先沟通沟通感情不是?” 李惟楚干笑着,面上却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小红马面前,摸了摸它的头,凑到它耳边神秘兮兮地念叨着:“小红啊,给我点面子。我这第一次骑马,你总得让我上去不是?咱们也算是有缘,这第一次都给对方些面子,日后也好继续相处,你可别让我在许大人面前丢脸,知道吗?” 小红马眼珠子盯着她看,鼻腔里发出了几声哼哼。 李惟楚悄咪咪地往许海晏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瞧见他嘴边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看着自己。 “你哼哼了,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李惟楚顺了顺小红马的鬃毛,拉住缰绳往马镫上踩。 没想到这小家伙明面儿上应的好好的,这会儿居然给自己使绊子,李惟楚刚准备使力踩上去,它倒好,绕着李惟楚转圈圈,就是不让李惟楚上去。 同个瘸子似的单脚蹦跶了半天,小红马愣是没让她安安稳稳地踏上马镫。 “诶你这家伙!” 李惟楚被气的有些恼,手指指着小红马的马脑袋小声威胁道:“你要是不给我面子,你小心我把你屁股上的马尾巴给割下来,让你变成光屁股马!” 这李惟楚不说还好,被这么一刺激,那小红马跟有脾气似的,猛地一下朝李惟楚打了个打喷嚏。 口水喷在了李惟楚脸上。 许海晏原本见她同一匹马置气,已经有些忍俊不禁。没想到这小红马也是个脾气大的主,居然直接朝她打了个喷嚏。 这会儿实在是没忍住,直接坐在马背上放声大笑起来。 “许大人!” 李惟楚委屈巴巴地把自己脸上的马口水给擦干净,听见那边传来的许海晏的笑声,被气得直跺脚,“你也跟着笑我!” “好了好了,我不笑便是。” 许海晏憋住笑,见她还在气鼓鼓地同那小红马面面相觑,飞身下马,一下环住李惟楚的腰身。 “既然它不听你的,你同我共乘一匹马便是。” 耳边传来许海晏淡淡的声音,还没等李惟楚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双脚悬空,被许海晏抱着飞上了马。 身后就这么被许海晏环抱着,李惟楚甚至紧张的动都不敢动弹。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许海晏感受到她浑身紧绷着,还以为是因为第一次骑马的缘故,在她耳边劝慰道,“不用紧张,雪松很乖的。” “那万一跟小红待久了,被它那怪脾气给传染了怎么办?” “小红也很乖的。”许海晏拉住缰绳,稍稍控制了些雪松的速度,“只是你同它刚第一次见,有些生疏而已。” “真的?” “当然。” 许海晏低声说了句坐稳了,旋即骑着雪松往城东出发。 李惟楚还是第一次被男人这么圈在怀里,并且还同乘一匹马。心跳随着雪松起起伏伏不断急速跳动,差点紧张的心脏都要跳出来。 这种经历有一次就够了,要是再来一次,李惟楚估计自己小命都得折在这马背上。 “许大人,你有空可以教我骑马么?” “怎么了?”许海晏低头朝李惟楚的颈边靠近了些,呼出的热气弱弱地打在她的后脑勺,惹得她耳边痒痒的。 “总不能每次出门,都让大人这么带着我吧?” 李惟楚摸了摸雪松的鬃毛,随口胡诌道,“老是让雪松这么载着我们两个,把它给压矮了怎么办?” “放心,雪松不会因为多载了一个你就被压矮的。” 许海晏被她这莫名其妙的想法给逗笑,迎面吹来的风把李惟楚的发丝吹拂在自己脸上,淡淡的清香一缕一缕钻进自己的鼻尖。 也钻进了他的心里。 突然开始有些心猿意马。 “大人,你就给个爽快话,教还是不教?” 李惟楚偏过头去看向自己身后的许海晏。 却没想到他正好也朝这个方向看着自己。 一偏头,险些撞上他的唇。 好近,近在咫尺。 李惟楚在这一刻,终于觉得自己已经有些不正常的事实。 从前她虽然也喜欢许海晏,不过也仅仅是对美男子单纯的仰慕而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神总是在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放在了他的身上,听许菏清调侃自己和许海晏,再也不能当成玩笑话嘻嘻哈哈一笑而过,而是一点一点当了真。 不敢靠他太近,把自己一下没控制自己做出些什么连自己都震惊的举动。见他难过,比自己遭遇什么不幸还要心痛不已。 等到发现的时候,他居然已经完住进了自己心中。 思及此,李惟楚感受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怎么也止不住。 许海晏同样有一瞬间的失神,脑海中闪过之前梦里的李惟楚的画面,赶紧晃了晃自己的头。 “你想学,我自然会教你。” 许海晏握紧缰绳,稍稍离李惟楚远了些。 许是他自己的心跳同样加快,同李惟楚的心跳声混在一起。 竟然都以为是自己不受控制,未曾发现对方的心意。 一路无话。 雪松本就是朝廷赐给许海晏的宝马,跑起路来自然飞快。不到一会儿,便已经到了城东柳桥巷。 “东西阁”三个古朴的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暗金色的光。 “到了。” 许海晏松开缰绳,自己先下了马,条件反射似的朝李惟楚伸出手。 李惟楚犹豫了一会儿,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许海晏的掌心。 为了避免让许海晏看见自己绯红的脸颊,李惟楚把头埋得低低的。 却错过了许海晏同样滚烫的面庞。 第八十九章 东西阁 () “大人,你打算怎么调查?” 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现在正在外边观察一番周边的情况。见身边的人迟迟没有动身的打算,李惟楚有些好奇。 那家古董店,一看便是已经存在了有些年头,不说多少,至少二十年是肯定有的。若是里边真的有同乌有帮一样的标记,恐怕这家古董店背后之人,同乌有帮的帮主,就是同一个人。 “随机应变吧。” 许海晏沉声道,“你也不用过于紧张,就当是我们来这边随意逛逛。尽量不让对方察觉出什么破绽,以免打草惊蛇。” “是,大人。” 李惟楚应下许海晏的话,旋即跟上他的脚步走进了东西阁。 “这店名倒是起的别致。”李惟楚忍不住仰头再次看了一眼招牌,“物产于四方,约言称之为东西。看似随意,却具有深意。看来这掌柜的十分有自信,居然说自己的店铺囊括了天下四方好物……” “先生巧解。” 许是太久没有人光顾这家店铺,李惟楚他们还是刚刚走进店门,里边的伙计就已经迎了上来,朝两人微微拱手,“这名字,当初我们掌柜的取名的时候,也说了跟这位先生同样的话。这些年来,还没有人能懂其中含义。” “看来我倒是误打误撞了。” 李惟楚礼貌地笑了一声,瞧见那伙计做出了个请的手势,带着许海晏一起,跟着走了进去。 店内的陈设,同别的古董店一般无二,里边的东西却是许多罕见的物件。 有些李惟楚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只是如同万花丛中穿过一般走马观花,粗略地浏览了一遍。 直到看见在一个通体血红的血玉双兔吊坠前,李惟楚站定在那血玉面前,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 那血玉中的血丝,一丝一缕交错其中。迎面有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竟像是那阳光直接钻进了那血玉之中,惹得那血玉一下通体光亮。 “先生真是好眼光。” 伙计见李惟楚对这血玉双兔吊坠甚是喜爱,在一边出声道:“这块血玉,乃是上好的千年血玉。原先只是徵朝护国大将军曲赢随身携带着的一块和田玉。后来曲赢为了救他被敌军俘虏的夫人而死在了战场上,他的夫人也随之拔剑自刎倒在了曲赢将军身边。夫妻二人的血渗透进了这和田玉之中,被他们的后人带了回去小心收藏,后被一位十分有名的工匠打造成了双兔的造型,几经辗转来到了我们这家小店。” 几经辗转…… 听完那伙计刚刚说的话,李惟楚也算是知道了这血玉双兔吊坠究竟有多珍贵。能够得到这样的宝贝,说这只是一个小店,她倒还真是不相信。 “看来这‘东西阁’的名字,取得甚是贴切。” 许海晏嘴上的话是在对那伙计说着,眼神却一直看向李惟楚。 从瞧见那血玉开始,这小姑娘就跟被钉住了似的一直挪不开步。 看这样子,似乎对这血玉吊坠甚是喜欢。 平日里见她除了对吃的和银子会露出这种表情之外,还从未见她对这种物件表现出极为喜爱的样子。 “我看先生,同这块血玉甚是有眼缘。” 伙计见李惟楚对这血玉爱不释手,知道她定然是十分喜爱,“若是先生喜欢,不妨把它带走。” “我瞧这吊坠甚是喜欢,哥哥,要是我们将这吊坠带回去送给祖母,她一定十分欢喜。” 李惟楚眼珠子一转,转头突然对许海晏改了称呼,朝他挑眉。 虽然许海晏知道她心里许是有了什么新的主意,不过听见她把自己唤作哥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信头一荡。 一恍惚似乎又会想起了方才在马背上的场景。 见旁边的许海晏没反应,李惟楚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臂,再朝他使了个眼神。反应过来的许海晏心领神会,顺着她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这吊坠的确珍贵,只是这送给祖母八十大寿的贺礼,还是小了些。” 说完这句话,许海晏顺势看向旁边的伙计说道:“不知道店里,还有什么同这血玉双兔吊坠一样珍贵的物件?” “先生不妨再多看看,这些摆在外边的,还有许多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些一眼看上去,都不足这血玉引人瞩目。”许海晏趁机提出要求,“想必你这东西阁,还有许多好东西没有拿出来。不妨多拿出来些,让我们多看看,多挑挑?” “先生说的不错,我们东西阁的确还有许多宝物没有拿出来。”那伙计也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可面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只是,这仓库里的东西毕竟贵重,钥匙也不太可能在我这一个小伙计身上不是?” “那叫你们掌柜的带着钥匙出来便是。” “先生,您这还真是为难我。” 伙计神色间显露出犹豫之色,“平日里,我们这东西阁生意也算不上太好,也就只有我一个小伙计看着。掌柜的每日都有别的事情要忙,每天不定时的来这边看看,我也不知道掌柜的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那今日掌柜的过来了没?” “还没有。”伙计如实回答,“不过,按照往日的时辰来推算,掌柜的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了。” “那我们在此等候便是。” “那我为二位准备些茶水过来。” 伙计朝两位微微鞠躬,旋即迈进了后边的茶水间为两人准备茶水去了。 等到伙计的背影完消失,李惟楚这才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往柜台前边去。 “奇了怪了,扬名立万分明说了,那图腾就在这柜台边上,怎么都没瞧见呢?” 李惟楚靠在柜台边左看右看,许海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往通往后厨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说道:“没有找到吗?” “我再仔细看看。” 李惟楚在外边看了半天没找到,原本想进去翻找一番,却没想到进柜台的柜门已经被那伙计上锁。 “这家店的人还真是奇怪,外边放着这么多宝物任由我们两个陌生人自由行走,一个小小的柜台却偏偏要锁上……” 一边小声嘀咕,李惟楚突然感觉自己突然被人抱起,一下越过那道柜门进了柜台。 “大人!你吓死我了!”李惟楚回头看他,“以后你抱人之前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赶紧找吧,等会儿那人要出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 第九十章 血玉吊坠 () 李惟楚原先还在表面翻翻找找,后来实在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迫于无奈只得苟着身子往柜子底下钻。 许海晏悠闲地倚靠在柜台,瞧见她一副小老鼠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正想抬头给他一个白眼,却是忘记了自己正躲在柜台底下,头顶一下同柜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吃痛地捂住脑袋,李惟楚探出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还笑!” “不笑了不笑了。”许海晏憋住笑看她,“还没找到吗?” “这扬名立万是不是上了年纪记性不太好,怎么翻了半天都没找到那个印记?”李惟楚从柜子底下钻了出来,又在周围看了一圈,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一抬头突然发现旁边一个没有上锁的抽屉。 “等等,我看看这里边有没有。”让许海晏盯着点旁边的动静,李惟楚赶紧拉开那个抽屉仔细翻找。 印记没有看着,却发现了一本账本。 账本第一页的右下角,竟然有一个同那个图腾一模一样的暗纹在。 “我找到了!” 李惟楚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许海晏警惕地看向一边的门帘,朝她比了个手势。 看来是马上就要出来了。 匆匆忙忙把账本给放回抽屉里,李惟楚突然瞧见了账本最后一页那个盖着印章的一角。 上边有个“平”字。 原本还想再仔细看上一眼,却没想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许海晏将李惟楚迅速从里边给带了出来,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上。 “先生久等了。” 伙计从后厨端着茶水走了出来,瞧见两人在店内四处走动,将茶水放在桌上,并未起疑心。 听见伙计在说话,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走到桌前端起茶杯。 “这时辰也不早了,在下府里还有些事情要办。”许海晏仅仅只是抿了一口茶,便开口对旁边的伙计说道,“就麻烦你同掌柜的说一声,说我们改日再来。希望届时掌柜的能将仓库里的宝物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小的一定将先生的话带到。” “先生既然想看,那我现在把仓库里的那些东西拿出来给先生看便是,何必等到下次?” “掌柜的。” 门外突然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听见这声儿,那伙计立刻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行礼。 原来是东西阁掌柜的来了。 那掌柜的看着十分年轻,倒是一点都不太像是古董店的掌柜,眼角还带着一颗魅惑人心的泪痣。李惟楚好奇地打量了他两眼,察觉到那边传来的眼神,这位掌柜礼貌地看向李惟楚,朝她微微点头。 “终于是见到这东西阁的掌柜了。”许海晏朝这位年轻的掌柜微微点头,“原本还以为今日没有缘分见到掌柜的呢。” “还要请先生宽恕我们招待不周之罪。”掌柜微笑道,“在下是东西阁掌柜,赵渡。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姓燕。” “原来是燕先生。”赵渡眼神一凝似是若有所思,旋即又恢复了原来的笑脸。 “赵渡先生。”许海晏见到赵渡,也就开门见山地直接说明了来意,“家中祖母即将过八十大寿,便想来此处给她老人家挑些礼物。你也知道,老人家上了年纪都喜欢些鲜艳的新奇的玩意儿。这店内摆放着的都是些颜色古朴淡雅的宝贝。所以便想着,能不能让掌柜的从仓库里给我们找找,有没有什么新奇的宝贝。” 赵渡也在一边坐下,伙计赶紧上前来给赵渡奉茶:“燕先生真是个孝顺之人。” “赵先生过奖了。” 察觉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赵渡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许海晏说话也开始打起太极来,“不知赵先生是否愿意?” “乐意之至。”赵渡并未推辞,可语气中却带着些犹豫,“只是,我这仓库里头,堆放的是些比外边的摆件更古旧的物件。用来当寿礼,恐怕不太合适。” “赵先生真是爱说笑。”旁边的李惟楚终于开口,“你这见都没让我们见,怎么就知道没有合适的?” “这位是……” “哦,这位是我的弟弟。”许海晏轻笑着偏头看向李惟楚,“赵先生自然不会骗我们。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只好离开了。” “真是对不住了燕先生。” “不过,我这没有带东西回去,父亲那边也不好交代。”许海晏走到方才那血玉双兔吊坠边说道,“今日,我便把这双兔吊坠带回家中好了。” 从东西阁买完东西,同赵渡告别,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一同从阁里走了出来。 等到身后已经看不见东西阁,李惟楚才神秘兮兮地凑到许海晏身边,“大人,我总觉得那赵渡有些怪怪的。” “我也这么觉得。”许海晏点头附和她的想法,旋即问她,“你方才瞧见那印记没?” “看见了,账本第一页右下角有个暗纹,就是同乌有帮一模一样的图腾。” “这赵渡,恐怕还不是东西阁真正的主人。方才他那番推托之词,明显就是因为他做不了主才这么说的。”许海晏沉声道,“不过此行,也总算有些收获。” 听他说道收获,李惟楚脑海里突然闪过方才那个印记的图案:“大人,我方才还在那账本上发现了盖在上边的印章。” “什么印章?” “我也只是匆匆一瞥,看的不太真切。”李惟楚说道,“只记得上边有一个‘平’字。” “‘平’?” “没错。”李惟楚点头,“就是‘平安’的‘平’。” 许海晏想着这或许是进一步调查乌有帮幕后之人的又一个线索,默默地在心中记下了此事。 “对了大人,我还没问你呢。你买那吊坠做什么?”李惟楚好奇道,“难不成,你祖母八十大寿的日子真的快到了?” “我祖母早就过世多年,哪来什么八十大寿?”许海晏被她气的有些好笑,从袖子里拿出那个血玉吊坠,将它郑重地放在了李惟楚的手上,“送你的。” “送我的?!” 李惟楚拿着那吊坠反反复复看。 方才见着这吊坠的时候,自己的确是喜欢的紧。却怎么都没想到,许海晏居然会买来送给自己。 “怎么?不喜欢?” “喜欢喜欢!” 李惟楚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喜欢!” “不过大人,你买这吊坠花了多少钱啊?” “一万两。”许海晏低声道。 “一万两!”李惟楚万万没想到这吊坠居然这么贵,“大人,你不是很穷吗?怎么有钱买这么贵的东西?” “所以啊,买完就穷了。” “那你是不是没钱吃饭了?” “是啊……这几天都得饿肚子咯……” “没事,咱们可以去找小清蹭吃蹭喝!” 李惟楚笑嘻嘻地对旁边的许海晏说着,将那血玉吊坠,郑重地放进了自己怀里,小心珍藏着。 第九十一章 雨雪霏霏 () “掌柜的莫非是觉得那二位有问题?” 许海晏和李惟楚的身影已经走远,那赵渡却从东西阁内走了出来,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发愣。伙计见自家掌柜从见着两人开始便一直不太对劲,便生出了此般疑问。 “你应该知道,这次韩州发大水,丞相大人连同最近在京城里边颇有名气的李惟楚李先生,都来了韩州城吧?” “知道。前些日子韩州发大水,多亏了丞相大人,才能使韩州城的损失降到最低。” “方才那两位,自称是燕先生的,便是丞相大人许海晏。跟在他身边的,就是那位名动京城的李惟楚李先生。” “竟然就是他们两人!” 伙计没想到,方才那位看上去个子小小的一直跟在许海晏身边的人,竟然就是写出《天龙八部》这样义薄云天作品的李惟楚。 “看完那《天龙八部》,我原本还以为李惟楚是个英武挺拔气度非凡的男子,没想到长相居然这般秀气。丞相大人比起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年轻些。” “你不觉得这两人突然来我东西阁,有些奇怪吗?” “方才丞相大人谎称说是为祖母贺寿过来买礼物……”伙计跟着赵渡走进了东西阁,“按掌柜的来看,他们来我们东西阁所为何事?” “现在还没有任何头绪。” 赵渡同样无法理解为何许海晏会突然来东西阁这边,旋即转头对伙计说道,“等会儿我会去找几个可靠的人盯着他二人,看看他们准备做些什么。你现在赶紧去府上告诉主人,说丞相今日来过,让他小心着些。” “是。” “看来此处东西阁,不能久留了。” 伙计此时已经出了店铺回了府,赵渡将东西阁大门关好上锁,转身离开了此处。 …… 两仪宫。 宫中最近一直在加紧修建的秋水台终于完工,同之前便已经搭建好的艺林苑组成了一处新的乐园。同宫里的人说,皇帝修这秋水台和艺林苑,都是为了宫里如今恩宠正盛的贵妃娘娘唐霏霏。那唐霏霏是尚衣大人唐雨雪的女儿,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不说,才情出众说是冠绝后宫也不为过。 这秋水台,就是许承乾为了能同唐霏霏肆意歌舞而修建的。 “霏霏,你看这秋水台如何?” “陛下亲自设计,亲自监工,自然是美妙绝伦。” 那位沉鱼落雁的唐贵妃,此刻正低着眉跟在许承乾身后,宛如百灵鸟一般的声音低低响起。 虽说是满面心事,唐霏霏这低头蹙眉的模样,却是让众人心生怜惜。细长的双眉,灵动的双眸如同站上清晨露珠的黑葡萄一般水灵,可此刻却眼眸低垂,遮掩了眼神大半的光芒,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霏霏,朕的艺林苑广招贤士,囊括了这天底下所有出众的艺能人士,你先前不是说宫中的乐师演奏你的曲子不甚合你心意吗?朕从宫外重新给你请了乐师。其中有一位叫周秉文的大师,他精通各种乐器,箜篌和琵琶更是一绝。有这位大师在,你新作的曲子一定能得到更好的演绎……” 唐霏霏原本站在许承乾身后两三步的位置,许承乾原本在前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见她在后边不甚开心的模样,回过身去并肩站在她身边,牵住她的手:“你这表情,看起来可不太像是开心的模样。” 唐霏霏沉默不答。 “若是有什么心事,你尽管同朕说便是。” “不瞒陛下,臣妾是想念自己的母亲了。” 唐霏霏低声道,旋即轻轻叹了口气,“自从进宫以来,臣妾也只在冬至那天匆匆同母亲见过。却连话都未能说上几句。” “唐女官不就在宫内的尚衣局么?霏霏你若是想见,随时都可以过去。” “陛下有所不知。” 唐霏霏轻声道,“虽说这母亲大人住在宫中,但毕竟是尚衣大人,也算是朝廷命官。我作为后宫妃子,若是经常去见母亲,恐怕会被人说闲话。” “有朕在,谁敢说你的闲话?” 许承乾左手跟着打在唐霏霏的手背上,开口宽慰她:“你只管去便是,朕会下一道旨意,允许你一月同你母亲见四次面,如何?” “多谢陛下!” “这会儿总算是开心起来了?”许承乾笑道,“现在要不要去见见周大师?” “自然要去。” 唐霏霏脸上重新绽开了笑容,反手牵住了许承乾的手,“周大师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没想到我居然能有幸见到他。” 许承乾在这一瞬间就像个孩子似的,雀跃地牵着她的手,往艺林苑的方向走去。 尚衣局。 “贵妃娘娘到——” 唐雨雪正坐在书案前办公,突然听见外边太监通传的声音,瞧见自己的女儿从外边进来,屏退了自己周围的下人。 “你们先下去吧。” “是。” 唐霏霏前脚刚踏进大门,那些丫鬟们就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从唐霏霏周围路过退了出去。 “母亲。” “同陛下说过了?” “嗯。”唐霏霏点头,“我这次来,就是得到了陛下的旨意。” “这样便好。”唐雨雪让她在一边的座位上坐下,“霏霏,你知道你身世特殊,做什么事都需要小心谨慎些好。” “我都懂的母亲。” 见到自己的母亲,她似乎并没有表现出过于兴奋的表情,反倒比起先前同许承乾在一起的时候更加拘束。 比起母女相聚,倒是更像是上下级之间的关系。 “上次的事情,你做的很不错。总算是让陛下暂且打消了拉拢李惟楚的念头。”唐雨雪给自己的女儿倒了杯茶,在她身边坐下,“最近陛下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前不久,陛下派了御林军当作刺客去了韩州刺杀许海晏。”唐霏霏低声道,“还有,丞相府上的孙之钰也进宫见了皇上。不过,我知道这个消息之时,已经是刺客回来复命的时候了。” “这不妨事。”唐雨雪说道,“平白无故被人刺杀,许海晏肯定是要调查清楚的。正巧尚衣局这边还有部分物资要捐赠到韩州,我们派人把消息送到韩州,也不算晚。” 唐霏霏默默点头赞同母亲的做法,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情绪起伏。 见自己的女儿每次同自己见面都如此沉默,唐雨雪声音相比之前总算是柔声了些:“女儿,你要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在这偌大的宫殿,只有你我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我自然不会害你。” “我知道。”唐霏霏淡淡笑着,只是这笑容仍旧十分勉强,“不过母亲,为何你要出手帮助丞相大人?你不是一向不参与这些的吗?” “我自有主张。” 唐雨雪的眼神看向远方。 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外边又开始飘雪了……” 第九十二章 受人之托 () 官驿。 许海晏同李惟楚两人刚从外边回来,韩铮从内堂走了出来,带着一个中年女人匆匆忙忙地出来迎接两人。 “许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 韩铮随意地朝许海晏行了礼,转头看到旁边的李惟楚,朝她眨了眨眼睛。 这家伙看我干嘛? 李惟楚朝他撇嘴,给他做鬼脸,就看见旁边的许海晏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哦。” 李惟楚朝他吐了吐舌头,收好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扭头看向韩铮旁边的那位女子,“不知这位是……” “这位是尚衣局的掌事,黎樱姑姑。这次尚衣局奉御大人唐雨雪带着宫里的娘娘们捐了些衣物,连同第二批物资一起送来了咱们韩州城。黎樱姑姑是跟着队伍一块儿过来的。她已经在官驿等大人你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原来是黎樱姑姑。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出去办了些事,所以一直到现在才回来。没想到让黎樱姑姑等了这么久。” 许海晏拱手,站在他对面的黎樱朝他行礼:“丞相大人客气了。大人日理万机,韩州灾民之事亲力亲为,忙些是应该的。” “先进去说话吧。这外头怪冷的。”李惟楚站在一边对两人说着。 许海晏微微点头,领着黎樱进了大堂。 “韩大人,我让扬名立万转告你的事你办好了没?” “李先生吩咐的,韩某自然不敢懈怠。”韩铮邀功似的凑近了些李惟楚,“对了李先生,不知你什么时候才写新书?那《天龙八部》我翻来覆去看了好些遍,都快把故事给背下来了。” 李惟楚倒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对这个故事这么痴迷,不过最近忙着帮许海晏查案,这件事原本就安排在回了京岚城之后,结果韩铮居然比自己还急:“韩大人这一天到晚这么闲?那么厚的一本书居然能看这么多遍。你不用忙与风峡的事吗?” “李先生你可不要冤枉我!我那都是晚上闲下来的时候才看的。” 韩铮见她调笑着看向自己的模样,连忙摆手解释。 低头就看见了李惟楚挂在身上的那个血玉吊坠。 “李先生!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好看的吊坠?” “嘿嘿,不告诉你。” 李惟楚宝贝地把那吊坠捂住,偏头看向已经走进大堂的许海晏。 好吧,他又在瞪着自己看了。 一定要好好告诉大人,最近要少瞪些眼睛,不然温柔人设要绷不住了。 还不过来? 许海晏朝她使了个眼色,李惟楚立刻换上笑脸,屁颠屁颠跑进大堂。 “黎樱姑姑请坐。” “多谢丞相大人。” 黎樱跟着许海晏一同落座,李惟楚这会儿也跟着走了进来,安安静静地站在许海晏身边。 “要说多谢的应该是我才对。”许海晏说道,“多亏了黎樱姑姑这次又送来了一批物资。这下剩下的一些灾民,也有了基本的生活保障。” “这都是贵妃娘娘和唐大人的主意,我只是将这些物资运送过来罢了。”黎樱嘴角始终带着笑,可这会儿神色却突然严肃了起来,“这次特意来官驿寻丞相大人,还有别的事情。” “何事?” “唐大人托我给大人带来了一封信。” “唐大人?” 黎樱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许海晏。从她手中接过信封,看着上边熟悉的字迹。 他见过唐雨雪的字迹,同这上边的一模一样。 “为何唐大人突然要给我写信?” “唐大人未同我明说,我也未曾见过这封信的内容。”黎樱淡淡道,“我只是负责将这封信带过来。” 见许海晏低头看着手中的那封信没有说话,黎樱从座位上起身,对许海晏行礼:“许大人,既然信已经带到,我的任务也已经完成,我就先回去了。” “辛苦黎樱姑姑。” “不客气。” 韩铮正走进大堂,碰上黎樱走出大门,对对方行礼后接着走了进来。 “大人,快看看里边写了什么?” 许海晏仰头看了身边的李惟楚一眼,旋即拆开了自己手中的信封,将里边一张薄薄的信纸给拿了出来。 里边居然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韩州刺客系陛下所为,府上门客孙之钰曾前往紫宸殿面见陛下。” 李惟楚靠近了些,看清楚上边的字,心下一惊。 “大人,这个尚衣大人为什么要无缘无故跟你说这些事情?” “我也不知道。”许海晏拿着那张信纸反复看,“不过,至少她前半句说的是真的。” “上次冬至宴,可就是她的女儿唐霏霏给我换成了烈酒。”李惟楚还在为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要不是我福大命大,估摸着当场就得被皇帝老儿给砍了脑袋。” 许海晏接着说道:“可也正因为那次醉酒,陛下才打消了拉你入宫的想法。总的来说,贵妃娘娘也算是帮了我们一次。” 李惟楚并未否认他的说法。 当初程知悉也是这般同她说的。 “那看来,这封信的后半句话应当也是真的。”李惟楚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孙之钰这家伙丑恶的嘴脸,“那家伙去宫里见皇帝作甚?” “这孙之钰,应该是皇上那边的人。” 许海晏对这件事却并没有什么感到十分意外。 早在之前他便已经有所察觉,只是一直未能肯定自己的猜想罢了。 “难怪每次遇上什么重要的事,许大人从来不让孙之钰经手,原来是早有察觉。不过这孙之钰被大人如此提防,应该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才对。为什么这会儿又突然去见皇帝?” “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许海晏倒是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容应对便可。 他现在无法确定的是,为什么这唐雨雪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给自己传递消息? “大人,这里边还有一张信纸。” 李惟楚把方才的信封拿起来重新摸了摸,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张信纸赶紧拿出来递给了许海晏。 立即展信,发现上边也同样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谁之托?所忠何事? 许海晏盯着这八个字看了许久,却依旧未曾思索出半点头绪。 第九十三章 杀人灭口 () “会不会同瀛王殿下有关?” 要说在这朝堂之上,有能力为许海晏铺路的人,恐怕也只有瀛王了。 “我父亲……” 许海晏看着手中的信纸,想着在自己进京之前父亲的样子。 每天忙着给外出义诊的母亲做饭,或者是打理药田,又或者是给母亲做新的首饰,完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 虽说知道自己的父亲有演戏的成分在内,方才自己的脑海中也闪过了这一个念头,只不过还是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 “不大可能。我父亲从未同唐大人见过面,更不可能值得让唐大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会不会是……” 李惟楚好奇地在许海晏身边坐下,突然换上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会是什么?” “当然是瀛王殿下的风流债啊!”李惟楚在一边自顾自地说道,“虽然我没有见过瀛王殿下。不过大人都生的这般好看,瀛王殿下一定是英武非凡。像唐大人那般的女子,说不定也爱慕他。” “你倒是一副很了解的样子,莫非你也有爱慕之人?” “虽然我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嘛!” 李惟楚抬高了调子像是在掩饰什么,“若非如此,那唐大人为什么会为你传递消息?” “首先,我的父亲这辈子除了我母亲,从未对别的女子有过笑脸。虽说他这人生的好看,可对外是张阎王脸也是真的。莫说爱慕了,恐怕那些少女们,看见他都得绕道走。” 大人,有你这么说自己爹的吗? 李惟楚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继续往下说:“再者,我父亲很长一段时间都定居在瀛洲,唐大人是京岚城人士,同我父亲不可能相识。” “最后,我父亲这辈子,只爱我母亲一个人。” 突然听见最后一句话,李惟楚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突然像吃了酸橘子一般酸到发颤:“大人,你这说理由就说理由,干嘛突然说这么肉麻的话?你是想说你们家的男子都很专一吗?” 许海晏突然抬眼看向她:“若我说是,你当如何?” 被他忽然这般质问,李惟楚一下慌了神,匆匆忙忙收回自己的眼神,看向一边的韩铮:“大人专一,那是你今后娘子的福分,与我又有何干?” 瞧她眼神躲闪的样子,许海晏收敛目光,回到了原先的话题:“这唐大人能听到如此隐秘的消息且如此笃定,恐怕消息是来自于贵妃娘娘。能让唐大人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的故人,两人的关系没有十年恐也有五六年。” “哎大人,这人家既然好心给我们送来消息,这消息还都是真的,那我们只管收下便是。至于这消息到底来源于何处,到时候闲下来找个机会去查一查就行了。” 许海晏微微点头,算是赞同了李惟楚的话。 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个韩铮,许海晏这才看向人家的方向:“韩大人,你留在这儿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 “丞相大人,上次李先生拜托我查的那件事有了进展。” 韩铮方才还在一直盯着李惟楚看,这会儿终于正经了起来:“原本我还以为与风峡出现溃口是因为上次加固没有做好,所以没有过多在意,忙着上报朝廷请求拨款修补。后来被李先生一提醒,我又去仔细查看了一番,才发现那溃口的确是用炸药炸开的。” “与风峡出现溃口,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在这一时间点前后,鬼鬼祟祟的人倒是没有出现,只有总督府安排每晚守夜的人在。我就顺着那几个人查探了一番,没想到居然如此顺利,很快就从一个叫杨兵的房间里头发现了一些火药的残余。” 说着,韩铮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小包用布包裹着的火药粉。 一打开,李惟楚稍微凑上前,一股子硝烟的气味便扑面而来,刺鼻得让人忍不住扇了扇自己面前的空气。 “因为生怕打草惊蛇,所以我没有派人将杨兵带回来审讯。”韩铮低声道,“等丞相大人下一步的计划。” 李惟楚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韩大人,差事办的漂亮。” “多谢李先生夸奖。” 韩铮得到自己仰慕之人的夸奖,自然十分高兴。 只是一边的某人,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似乎又结上了一层冰霜。 “我还有个疑问。”许海晏将那一小包火药粉保留下来。 “大人请讲。” “你在调查的时候,可否有遇到什么阻碍?” “未曾。”韩铮摇头,“这也是卑职疑惑的一点。” “大人莫不是觉得,这是对面故意给我们设下的套?”李惟楚知他谨慎,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许海晏皱眉,低声喃喃道:“如此大开门面,要么就是不怕我们查,要么就是……” 他有的是办法让我们没有办法查下去。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许海晏赶紧叫来了阿岚:“阿岚,现在去总督府把那个杨兵带过来。” “是……” 结果阿岚话音未落,许海晏内心那股不安的情绪越发强烈,直接从座位上起身:“罢了,你们几个,同我一同去一趟总督府吧。” 说完这句话,许海晏脚步匆匆走出大堂,李惟楚赶紧跟上。 马车一路在街道上疾驰,不到一会儿就到了总督府。 在前门镇守的侍卫们朝许海晏行礼,他甚至都没有转头看人家一眼,径直踏进了总督府的大门。 “杨兵住在哪儿?” “大人请随我来。” 韩铮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带着许海晏来到了杨兵房门前,伸手重重地敲响对方的房门。 无人应答。 许海晏终于是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推门不成,让旁边的韩铮和李惟楚两人稍稍让开了些,伸腿一下把杨兵的房门给踹开。 就见杨兵的尸体倒在了地上,颈间被利刃割破,鲜血洒在了地板上。 韩铮过去摸了摸尸体的温度,已经是浑身冰凉。 “这凶手还真是心狠手辣……” 李惟楚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死在自己面前,不由得紧皱眉头,别开脸去。 许海晏看着不远处打开的窗户,沉默不语。 第九十四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 许海晏头痛病似乎又开始犯了。 无论是前些天查出来的刺客的真相,还是东西阁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又或者是今天的杨兵之死让与风峡溃口案件彻底失去线索。 一桩桩一件件,都能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 瞧见许海晏又开始皱着眉头揉自己的太阳穴,李惟楚弓着身子坐到他身边来:“大人,你不舒服吗?” “有点。” 许海晏重重地叹了口气,“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事,实在是令人心烦。” “大人,我给你按按吧。” 李惟楚往他的方向又靠近了些,伸手覆在他的太阳穴小心翼翼地给他按摩。 大概是真的神思疲倦,许海晏到后来身体一下放松下来,索性靠在李惟楚肩膀上动也不动。 同许海晏接触的地方如同触电了一般有一道电流迅速穿过身,内心虽然如同滔滔江水一般翻江倒海,可面儿上却只是微微有些紧张,旋即恢复了正常。 “大人可是在为最近这些事情在烦心?” “是啊……”许海晏低声应着,“原本韩铮能够顺顺利利查到杨兵就让我觉得十分不对劲,果不其然,那幕后之人敢让我们调查到杨兵,完是因为他随时有灭口的能力,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我一想到,居然有人能够视法度与人命为无物,将生死玩弄于股掌之间。” “仔细想想,不禁心生恐惧。” 万物于他而言不过棋子,人命在他手中无非是草芥。随意地改变棋子轨迹,无用时潦草弃之。 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背后那人握在手中,然后再随意地扔出棋盘。 “大人,你可不像是这种轻易认命的人。” 李惟楚见他已经有些垂头丧气,把手放了下来,重新坐在他对面出声劝慰他,“你不妨换个角度想。” “换个角度?” “对啊。”李惟楚开始勾着手指头给他盘算,“首先,刺客的事情,咱们已经知道是皇帝老儿在背后搞鬼,他却不知道我们现在知道了真相。这样算来,应是我们在暗,他在明。只要我们做好防备,找到机会,随时可以反过来将他一军。” “然后是与风峡溃口的事。大人你想,那人虽说是派杨兵给与风峡炸了个溃口,可从我们察看的溃口的情况,加上只有杨兵一个人参与了这件事情来看,火药的数量应当不多。相比整个与风峡,那样一个溃口,其实算不上太大。只要皇帝那边知晓了此事,便能立刻派人过来将它修补好。说实话,从这样看来,这个炸出来的溃口,似乎一点意义都没有。” “所以,我们便要换个角度看。”李惟楚朝他挑眉,接着往下说道,“这背后之人,也许并不在乎这个溃口出现以后会对韩州的百姓造成什么影响。他关心的是,什么人,会因为这件事来了韩州。” “照你的意思来看……”许海晏这会儿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一点点,“我受命来到韩州,也是在那人的计划之内?” “没错。” 李惟楚点头,“那人不仅算到了皇帝会从京岚城派人来韩州,算到了他会挖空心思让你来,也算到了你会自己主动请缨担任此重任。而他所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你来韩州。而来韩州,目的就是为了调查某一件事。而我们现在,正在主动调查的,无非也就只有那件事。” “乌有帮帮主?!” 被李惟楚这样提醒,许海晏饶是再迟钝,也总算是将所有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或者说,那人是想让我们调查李家当年灭门的真相。” 马车内一下沉默了下来。 所以到了最后,所有的事情都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圈,将他们团团围住。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猜想。” “你说。”许海晏抬头看她。 “大人你说你之前也遇到过刺客,不过身份都十分隐蔽,且每一次的人,功夫路数都不尽相同。想来在刺杀你之前,刺杀你的人都做好了完的准备。这样算下来,之前一直派刺客想要刺杀你并且有这般能力的人,恐怕除了皇帝也没剩下几个人选。但你想想这次的刺杀。那皇帝老儿居然慌张到直接动用了御林军。” “他之前挖空心思让你来韩州治水,无非是抱着一种心理,希望你在治水的时候葬身于此,名正且言顺。按照他的性子,估计之后又给你追封个什么封号,他爱惜贤能的美名又坐实。既除掉了你,自己还没惹得一身骚,这才是他的处事方式。可这次,他却还另外派刺客来追杀你,而且行事还如此鲁莽。” “所以,我大胆推测……” “他派刺客来追杀我们,就是为了阻止我们来韩州调查乌有帮的事。也就是当年李家灭门的真相。” 许海晏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一下就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此想法一出,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既然他千方百计想要阻止,那便说明。 李家灭门,同这位至高无上的在位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正是如此。” 许海晏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背后所牵涉的多方势力。 “李家灭门的时候,当今皇帝不过十六岁的年纪……” 一个十六岁年纪的孩子,在这样大的灭门惨案中,居然起到了推动的作用。 说出去,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 “十六岁心智已经完成熟。若他有心算计,谁又会对这样的人小心提防?”李惟楚想到那天冬至宴会上对自己和颜悦色的许承乾。 想到他居然是个这般喜好玩弄权术之人,李惟楚没来由地一阵心寒。 许海晏待在这样的人身边,若非是有着瀛王庇护,恐怕被许承乾啃的连块骨头都不会剩下。 “那现在,我们便只需顺着东西阁的掌柜往下查,看看能牵出些什么人物便可。” 许海晏感觉眼前一下明亮了很多,“这样看来,倒的确是清楚明白了不少。眼前的雾,像是一时间立刻消散殆尽了。” “那是自然。”李惟楚笑道,“这便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是?大人既然心情已经好些,不如趁着这会儿去集市上逛逛,换换脑子,说不定又能想出些新的线索来。” “莫不是你自己想出去玩?”许海晏轻笑着看她。 “那,你玩我玩不都一样嘛!” 李惟楚过来拉住许海晏的袖子,朝他眨巴眨巴眼。 好吧,他对这种表情的李惟楚,最是没有抵抗力了。 “那就劳烦李先生跟我一同去集市上走走了。” “不客气。” 李惟楚跟个孩子似的,笑嘻嘻地下了车。 第九十五章 恭喜男女嘉宾牵手成功 () 韩州城的集市,虽然不比京岚城的大,不过因为位置靠的离东丽和西青又近了些,两国的商贩为了赚钱来到了韩州城,这形形色色的人,各色各样的物件融汇在一起,倒是比京岚城的集市还更加繁华些。 若非是前段时间遭了洪水,烟火气比起之前稍微弱了点,但依旧十分热闹。 李惟楚老早就想来逛逛,只是忙着帮许海晏办事查案,一直没空。这会儿借着给许海晏散心的由头,总算是能出来透透气。 更高兴的是,身后还跟了个人。 李惟楚正在前边迈着高兴的步子,突然顿住步伐回头看。 就看见许海晏正停驻在一边一家卖发簪的小摊子上,仔细地在挑挑拣拣些什么。 “大……许兄,你这眼光可真是不错。这簪子真是好看,也不知道我们许兄,要把这簪子送给哪家的姑娘。” 许海晏瞧着眼前一个带着粉色簪花的银色簪子,想着这颜色衬李惟楚的肤色,同她那一件桃粉色襦裙更是相配。突然听见旁边的李惟楚的声音,像是怕被她瞧出什么破绽,赶紧把自己的目光给收了回来,伸手把旁边那支带着青玉叶片的发簪拿了起来:“小清喜欢青色,我远远瞧着,看这发簪与小清极为相配,便停下来看看。” “原是送给妹妹的簪子。”李惟楚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八卦,没想到居然是送给许菏清的,语气似是有些失望,可心里却又像是有些小雀跃,自顾自地迈着步子往前走。 许海晏见她走远,悄悄松了一口气。 “先生,这发簪您还要吗?” “这个,还有这个。” 许海晏先是将那青色的发簪递给了老板,最后又将那粉色的发簪给拿上:“这个粉色的,麻烦老板帮我用锦盒装起来。” “好嘞。” 老板笑嘻嘻地接过,小心翼翼地帮他把那粉色簪子给放进锦盒里包装好。 从方才停下脚步开始,这位公子便一直盯着这支粉色的簪子看。他做发簪生意这么多年了,眼力见儿也增长了不少。瞧这许公子的眼神,恐怕这粉色的簪子,就是送给自己心上人的吧。 “公子,这是您的东西。还有找你的五钱。” “多谢。” “许兄,你还在干嘛啊!”李惟楚都快走到不见人影了,回头才发现许海晏居然还待在那小摊边儿上,又回过头来喊他,“你再不跟上等会儿走丢了!” “来了!” 许海晏侧脸应了她一声,赶紧跟上她的步子。 免得被她发现。 “许大人,不就给小清买个簪子么?怎么买这么久?”李惟楚方才从小摊上买了个糖人啃着,一边扭头看他。 “那老板甚是奸猾,一支簪子卖我三两银子。”许海晏随口胡诌,“方才同他讨价还价了一番。” 估计那发簪小摊的老板听见这话,得后悔给许海晏少上几钱银子了。 “许大人这样的人,居然还会同一个小摊贩老板讨价还价?” 李惟楚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秘闻似的捧腹大笑,许海晏被气到,伸手一弹她的脑门:“你以为我现在这么穷是因为谁啊?” “因为谁啊?” “喏。” 许海晏朝她腰间勾了勾下巴。李惟楚低头一看,便看见自己挂在腰间的血玉双兔吊坠。 “哦,我倒是忘记了这一茬。” 李惟楚不好意思地捂住那吊坠,似乎又像是藏宝一般,“不过许大人,你这吊坠都已经答应送给我,可不能因为没钱就把它给要回去。” “我送出去的东西,自然不会要回去。” 许海晏摸了摸自己袖子里藏着的锦盒,犹豫了一会儿,旋即开口对她说道:“你说,方才我买的那簪子,小清会不会喜欢?” “那簪子我瞧着都喜欢,小清这样爱打扮的姑娘,当然会喜欢。” 知道她喜欢这样的东西之后,许海晏隐隐悬着的心,这才安了下来。 喜欢就好。 李惟楚见旁边的人突然沉默了下来,嘴里叼着糖人看他。 嘴边也跟着沾了一圈的糖渍。 许海晏原本想抬手帮她擦掉嘴边的糖渍,脑海中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咳嗽一声像是给自己提醒:“李兄,怎的吃个糖还同个三岁小孩似的,嘴边一圈都是糖渍?” “啊?有吗?” 李惟楚抬起自己的袖子原本准备直接上手擦,又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伸出舌头来绕着自己的嘴唇舔了一圈。 许海晏盯着她这动作看,忍不住咽了咽喉咙。 怎的又生出些心猿意马的念头来? 许海晏在心中又默默背了遍君子之道,把心中的杂念给去除干净。 “许大人,还有吗?” 见他不应,李惟楚伸出手来拽了拽他的袖子,“许大人?” “没有了。” 许海晏这才回过神来,敷衍地点了下头。 他现在还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端木府家的小姐正在比武招亲!擂台就摆在前边!你们还不快去看!” “比武招亲!端木家那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武功高强,居然有人赶去打她的擂台!” “你还真别说,这端木家的小姐不仅是出了名的武功高强,同样也是出了名的沉鱼落雁之貌!要真是摆了比武招亲的擂台,恐怕那人很快就得把整个集市都给挤满咯!” “那还不去看看!” “大人,有热闹瞧!去不去?” “你想去,去便是。” 许海晏见她听见有热闹瞧就兴奋的不行的样子,低头浅笑一声。 “那走吧!” 李惟楚拉住许海晏的袖子往人群中走,“大人,我拉着些你,免得人太多走散了。” “既然要牵,直接牵手便是。” 许海晏微微弯腰,一下握住了她的手,偏头看向她。 “这样更加不容易走散,你说呢?” 许海晏看上去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反倒让李惟楚觉得自己有些扭扭捏捏,也就低头应道:“是。” 两人跟着人流往前走,背影逐渐隐没在人群之中。 “快!沈廷!赶紧跟上去!” “郡主,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难得见我哥这般开窍,得亲眼好好瞧瞧才是。” 许菏清悄悄弓着身子,拽上旁边一脸木讷的沈廷往前走了去。 第九十六章 比武招亲 () 沈廷跟着父亲他们押送物资来韩州,接着开始帮着分发物资给灾民。好不容易等到灾民的事情结束,又跟着父亲把韩州的产业认识了一番,学习了一通。 这会儿躺在自己房里准备好好休息一番睡个大觉,结果刚碰着床没多久,府里的仆人就在外边大声叫唤着。 “少爷!清河郡主过来找你!已经在大厅候着了!你赶紧起来吧!” 自从在韩州城门口同许菏清解开芥蒂之后,许菏清突然间变得极为黏人,要么是变着法儿地约自己见面,要么就装偶遇装邂逅。 没想到今天直接找上门来了。 沈廷真想蒙住自己的脑袋装作没听到这些话。 可外边那仆人却如同变本加厉似的,见干喊着不成,索性趴在门边用力地敲着门: “少爷!你醒了没啊!醒了就赶紧去见郡主吧!少爷!” “知道了——” 沈廷被喊的有些恼了,总算是一骨碌从床上跃起了身子,对着门外大喊了一声。 原本想着起床慢吞吞地换衣服,能拖些时间便算一些,最好让郡主等的不耐烦自行离开。却没想到自家仆人如同被收买了似的,隔三岔五地过来敲门,问他好了没有。 等沈廷站在许菏清面前的时候,他实在困得连打了两个哈欠。 “沈廷,前些天看你总是很忙,所以一直没有打扰你。今天问过你们家仆人,他跟我说你今天没别的事,所以我就过来找你了。” “嗯,今天确实没别的事。” 沈廷强打起精神,微微点头应了句她的话。 刚说完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悄悄跟在许海晏和李惟楚身后的情况。 “郡主……你说丞相大人开窍,难不成……” 沈廷可没有忘记自己刚刚看见的许海晏和李惟楚牵手的画面,脑子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难不成丞相大人是……” “胡说八道什么呢!” 许菏清拉着他隐没在人群里,想着这件事就算同他说了也没什么,于是便神秘兮兮地靠近了些,“跟你说件事,你可别跟别人说。” “你说。” “李惟楚是女儿身。” “什么!” 沈廷被吓到大喊一声,把周围拥挤着的人群都给吓了一跳。沈廷稍微收敛了自己的声音,悄悄凑到许菏清耳边:“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许菏清似乎很是开心他主动靠近自己,“我把过她的脉,确实是女子的脉象。她也亲口跟我承认了。” “李先生……李小姐所表现出来的见识和才能,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拥有的。” “一般女子不能拥有,也没说女子就不能拥有啊。”许菏清说道,“莫说女子了,阿楚的心胸气魄,恐怕一般男子也难以与之相比。” “这倒是真的。”沈廷并未否认,至少他自愧不如,“那现在……” “我哥这也已经二十好几,他对自己的婚姻大事不上心,我这妹妹可得好好帮他一下。我瞧他对阿楚甚是关心,说不定已经有了心动的感觉。只是我哥哥这慢吞吞的性子,等他反应过来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在旁边,小小的推波助澜一下。” 许菏清眼神极好,望见那两人的背影,赶紧匆匆忙忙跟上。 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很快就到了比武招亲的擂台边上。 这端木家看上去的确是有钱,这擂台几乎把这集市中心给占了大半。上边飘扬着的红色绸子鲜艳夺目,吸引着人们往这个方向走来。 而这次比武招亲的对象,便是端木家的独女,韩州城出了名的大美人——端木臻。 “这端木小姐看着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李惟楚眼神一直放在正在一边坐着的端木臻,瞧她脸上的表情一直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莫不是是被家里人逼着来比武招亲的?” “应该是了。”许海晏见她艰难地踮着脚,问她,“你看得到吗?” “看得到看得到。”李惟楚脖子伸得老长,“顺便可以锻炼一下天鹅颈。你瞧那端木小姐的脖子就生的极好看。” 这端木小姐真不愧是众人口中一致认为的美女,大家闺秀,气质优雅。 至少李惟楚觉得自己几辈子都修炼不出这种气质来。 “你看你看!上来人了!” 顺着李惟楚手指的方向往前看,许海晏就瞧见一个瘦瘦弱弱看起来像是文弱书生的男子上了台。底下的人都以为这人是个软柿子,争着想上台同他对垒。结果被另外一个看起来像是练家子的人物给拦了下来,踩着众人的肩膀直接跃上了擂台。 “诶,这人倒是挺会显摆。不过想靠着这小把戏引起人姑娘家的注意,还是嫩了些。” 李惟楚平时最喜欢看这种热闹,见这两人马上就要开始打起来,连忙问旁边的许海晏,“许大人,你猜这两个谁会赢?” “你觉得呢?” “我猜那个文弱书生。”李惟楚说道,“这人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说不定有什么隐藏的绝技。那络腮胡子看着长一身膘,说不定是些摆设。就趁着人家一个不留神给踹出擂台了。” “你真当人人都是段誉?” 许海晏好像地看着她,仔细地看了看两边,旋即开口道,“不过,正如你说的那样,这文弱书生,恐怕还真不简单。” 这边话刚说完,台上的两人已经开始动了起来。那书生从自己袖中突然变出一把扇子,同那络腮胡子开打。那扇子在他手中瞬息万变,隐隐地冒出些暗箭,让那络腮胡子防不胜防。不到一会儿,便败下阵来。 “这络腮胡子也太不经打了。” 李惟楚瞧那书生舞扇子还没瞧过瘾,没想到那络腮胡子便已经被踢出了场外。 “这书生内力本就扎实,那把扇子更是精妙无双,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 虽说这书生一出手着实把人给震撼了一番,不过面对端木臻这样的美人的诱惑,还是有不少人趋之若鹜,争着同那书生对垒。 都无一例外地被打了下来。 “看来今日能抱得美人归的,非这位书生莫属了。” “我来!” 李惟楚话才刚刚说完,旁边一位彪形大汉突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迈着刚健有力的步伐踏上了擂台。 被他稍稍撞了下,李惟楚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得散架了。 许海晏捂住她的肩膀,面色不善地看着那彪形大汉的背影。 第九十七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 这彪形大汉的身材着实令人感到惊讶,估摸着有两个李惟楚这么宽。方才仰着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李惟楚琢磨这人应该有两米那么高。 “倒是个打篮球的好人选。” 李惟楚揉了揉自己刚刚被撞地有些生疼的肩膀,没想到许海晏的手居然正好也跟着覆了过来。 两只手正好碰在一起。 就在这一瞬间,两人赶紧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去,各自的目光又看向了前边的擂台,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诶你说这两人。” 许菏清透过人群的缝隙瞧见两人的小动作,气的牙痒痒,“刚刚牵手了都一点反应没有,现在就是手跟手碰在了一起,那脸居然红的跟个猴子屁股似的,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 “我说郡主,你也稍微收敛些。”沈廷在一边见她躁动不安,伸手摁住她的头让她稍安勿躁,“人家这感情发展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你这根本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那就算是水到渠成,他们这水流的也太慢了点。”许菏清不满道,“我偏生要做那大闸口,把这潺潺溪水变成滔滔江水,最好是一步到位!” 许菏清正在底下同沈廷小声嘀咕,台上那彪形大汉也正在同对面的书生作自我介绍:“我叫呼延迟。小虫子,记住你爷爷的名字了吗?” 那书生不想同这乡野村夫计较,微微低头礼貌回应:“我叫莫……” “你叫什么名字,大爷我可不关心。告诉你我的名字,只是要让你记住,把你打趴下的是谁!” “你倒是自信。”书生见他如此狂妄自大,轻笑一声道,“那我便将你打趴下之后,再告诉你我的名字便是……” “吃你爷爷一掌!” 这边话音未落,呼延迟的掌风在那一瞬间已经刮到了书生耳边。 扇面展开,书生借着他掌风之力绕到了呼延迟的侧面进行攻击。只是这呼延迟的下盘实在是稳到不行,无论这书生如何攻击,那呼延迟却如同巍峨的山岳一般纹丝不动。 “这个叫呼延迟的络腮胡子,竟然还真有点东西。”李惟楚看他不动如山稳如磐石的样子,不禁为那书生担心起来。 “这书生擅长使巧劲。可这样的技巧,在呼延迟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便成了无用之功。”许海晏在底下认真地看着,“不过,这呼延迟身上还是有许多破绽。若是他能抓住这机会,能翻盘也说不定。” “最好是能翻盘吧,不然这端木小姐姐要真嫁给这种,肌肉型猛男,那画面简直难以想象。” 李惟楚稍稍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一不小心给自己恶心透了。 “肌肉型猛男?”许海晏听见她在一边絮絮叨叨,又说了个自己听不懂的词语,思索了半天不知道这词到底是什么意思,见她看比试看得起劲,原本准备脱口而出的话又给吞了回去,同周围的人群小声地说了句话,让他们给李惟楚稍微让点空,免得她蹦起来的时候撞到人家,旋即把目光又投回了擂台上。 台上的人正打得火热,转眼之间,那书生虽然未能将呼延迟轰下擂台,可那呼延迟同样也未能从那书生手里讨到任何好处。这一来二去你来我往,竟然难分伯仲。 有破绽! 那书生见呼延迟为了躲避自己的铁扇,露出了他在右边腰间的破绽,伸腿便要将他一脚横扫出擂台。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书生赢了。”许海晏想着这热闹已经看到了底,李惟楚总该得走了,眼神正准备往旁的一扫。 却没想到这一扫,却正好扫到那呼延迟藏在袖子中的毒针! “糟糕!” 许海晏眼见那书生就要防范不及,随手从自己兜里掏出一样东西从指尖弹了出去。 这一突然的变故,让台上台下的所有人都跟着吓了一跳。 呼延迟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得逞,却没想到突然被许海晏给搅了局。见同自己对垒的书生正在发愣,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呼延迟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一下将他从地上举了起来,嘴里发出沉闷的低吼声,手上青筋暴起,奋力将他往擂台外的青石地板砸了过去! 许海晏眼疾手快,一跃而起接住那书生将他放在地上。 “许兄!快去教训那个呼延迟!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使阴招!真不要脸!” 本就一直想着方才呼延迟撞到呼延迟的肩膀之事,现在听见李惟楚在底下这么说,许海晏眼神一凝,飞身上台站定在那呼延迟面前。 “教训那呼延迟!把他打的屁滚尿流!” “赶紧让他下台!这个使阴招的家伙赶紧给爷趴下!” 底下的人胆小怕事,虽然看这呼延迟不爽,不希望端木臻这样的大美人落在这样一个猛汉手中,可也不敢自己上台同呼延迟对垒。一瞧见有人主动上台要与呼延迟对打,一时间竟群情激愤,个个露出一副英勇无比的样子。 “怎么又是条小虫子上台?” 呼延迟低着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许海晏。 却见他眼神一凌,低声说道:“教训你便足够了。” “哼,你算什么……” 那呼延迟话还没说完,许海晏便已经从正面攻了过来。 李惟楚正在台下看许海晏怎么教训他,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出来个许菏清过来给这书生把脉:“还好还好,无性命之忧。方才瞧见那呼延迟用力至极,还以为直接把人给掐断气了。” “郡主?!” 李惟楚被她给吓了一跳,一抬头,看见她身后跟着的沈廷朝自己干笑一声,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旋即神秘兮兮地凑到许菏清旁边:“郡主,不错啊!几日没同你近些说话,你同沈廷的进展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那当然,你以为我是谁?” 许菏清一边这么应着,一边在心里吐槽李惟楚和许海晏之间那慢的跟龟爬一般的进展。 “诶,你说,你哥能打得过那个呼延迟吗?” “我哥的功夫,你是没真正见过,那打呼延迟,不还是绰绰有余?喏,你瞧!” 听着她的话,李惟楚赶紧往擂台上看。 就瞧见许海晏正使出浑身力气,给那呼延迟最后的迎头痛击。 等许海晏那一拳即将落下去的时候,许菏清这才反应过来。 等等,这好像是个比武招亲的擂台! 第九十八章 桃花债 () 许海晏出场的时候,端木臻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白色内里外罩水色外衣,衣带飘飘,潇洒有余。即使是宽袖快要及地,同那呼延迟缠斗起来却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反倒多了分洒脱之意。 虽说之前那位登台的书生模样气质同样不弱,可这许海晏上了台,便觉得先前那位暗淡无光了。 随着众人的一声叫好,如同地震似的一颤,呼延迟重重地倒在地上,扬起地板上一层层的灰。 许海晏正准备下台,却未曾想到半路又杀出来个人,一下从台下飞身而来。看着像是偷袭,动作却并不是很快。许海晏只稍稍侧身,便躲掉了那人的攻击。 “小清?!” 看清来人,许海晏刚准备出的手劲又赶紧给收了回来,生怕伤着了人。 “诶!怎得一个女子也上台去比武了?这不合规矩啊!” “是啊!怎么女子也跟着上台?” “小清,你来做什么?” 许海晏一边装模做样地同她对打,一边悄悄靠近些她耳边,小声说道。 “我的傻哥哥,你可别忘了这擂台是个什么擂台!”许菏清抬手朝许海晏佯攻,却被他给看出了意图,伸手格挡住了朝自己腰间袭来的手掌,“莫不是你真看上了端木家的小姐?若真是如此,我立刻假装被你轰下台,你觉得如何?” 许海晏这才反应过来。 方才李惟楚一声喊,自己只顾着上去教训这个呼延迟的人,却完忘记了,这是人家姑娘比武招亲的擂台。 若是自己真继续待在这个台上,最后反倒没娶这个姑娘,恐怕会被当成砸场子的给抓起来。 “我再同你缠斗一番,装作不敌你下台便是。” “好说好说。”许菏清表情一下变得耐人寻味起来,“看来我这哥哥,果真是有了心上人。这天仙一般的端木姐姐都入不了你的法眼,真不知道这心上人是何等倾国倾城之貌?” “还是说,这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未有钟情之人。”许海晏小声说道,“瞧这端木小姐的样子,估计今日这比武招亲的局面也并非她自愿。你上来正好替我解围。” “成——” 许菏清顺着他的招式往旁边旋转了一圈,“没想到,从小到大我都没赢过的哥哥,今天居然要败在我的手下了。” “看来你很得意?” “那是自然。” 许菏清同许海晏两人在台上跟打太极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人缠斗了许久分不出上下,像端木臻这种练家子,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正你来我往的对戏呢。 觉得时机已到,许海晏假模假式地中了许菏清一掌,直接飞到了台下。 哥,你这演的可有些夸张了。 许菏清瞧他往后还退了好些步,暗地里嘲笑他,居然将端木臻这样好看的姐姐视作洪水猛兽。 “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连这位公子都给打下擂台了……” 底下的人见结果居然这般让人料想不到,想着这小姑娘连许海晏这般人物都能给轰下台,再也不敢轻易小瞧了她,只能看着个姑娘家最后站在端木小姐比武招亲的擂台上。 “可你是个姑娘家,怎么能打人家端木小姐的主意呢!莫非,你能娶了端木小姐不成!” “谁说我不能娶!” 许菏清这一说,差点没把李惟楚的下巴都给惊掉了。 我的天,郡主你这思想也太过前卫了点! “你两个女人,莫非也能生娃娃?” 底下不知道是谁瞎起哄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有人跟着笑作了一团。许菏清气不过,跟着又大吼了一声:“笑什么笑!没有女人,你们这些臭鱼臭虾还不知道从哪儿来呢!” “这位姑娘说的正是。” 许菏清刚怼完底下的人,旁边一直未动的端木臻这会儿从旁边的座位上悠悠起身,款款而来。 方才坐着还未曾觉得,等到这端木臻往擂台中间走的时候,李惟楚的视线完被她给吸引了过去。 虽说她穿的,只是一身素的不能再素的月白色衣裙,可当她徐徐往前迈步的时候,却如同海边微微卷起的浪花一般灵动翩翩。瀑布一般的三千青丝垂至腰间,在阳光底下反着绸缎一般的光泽。 “这端木姑娘真是好看……” 李惟楚仰着头,看这那擂台中央的人流着哈喇子。 许海晏在旁边瞧她这模样,抬起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嘴:“你也给我稍微收敛些。” “谁不喜欢美女呢——” 李惟楚刚说完这句话,就瞧见端木臻的目光朝自己这边投射过来。 怎的,这端木姑娘莫不是听见了自己的话? 仔细辨别了一番才发现,原来这端木姑娘直勾勾盯着的,哪里是她,分明是自己旁边这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丞相大人! “我瞧这位姑娘,比起之前那几个上来比武的都要顺眼许多。正好她又赢了比武,我们端木家的人一向说话算话,就算她是女子,我也一样能嫁。” 这正主都这么说了,看客们突然觉得没了意思。没想到这端木家的小姐居然喜欢女人,那他们争的头破血流,反倒让人家给看了笑话。 自觉丢人,下边的人突然一阵闹腾,看完了该看的热闹,也就各自散了。 “臻儿!” 等到人都散的差不多,端木家的家主,端木臻的父亲端木宁终于坐不住,从座位上起身:“你在这儿胡闹什么!” “我可没有胡闹。” 端木臻缓缓地说着,旋即低头浅浅一笑,“若是爹爹真的恼我,可不止是说我一句这么简单。” “你这妮子倒是聪明的很。” 端木宁一下褪去了自己佯装生气的表情,走到许菏清身边朝她道谢:“还要多谢这位姑娘和这位公子替我女儿解围了。今日若真让那呼延迟赢了比武,小女的下半辈子,可算是毁了。” “端木臻谢过二位。” 见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也跟着上了台,端木臻先是朝许海晏的方向行了礼,旋即转身再对许菏清行礼。 完了,哥这会儿得惹上桃花债了。 许菏清不动声色地看着一边端木臻凝视许海晏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九十九章 有意撮合 () “还未请教这位公子和小姐的名讳?”端木宁的夫人也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众人身边。 “我叫许菏清,这位是我哥哥许海晏,他旁边这位呢是李惟楚,我身边这位是沈廷。” 许菏清一一为她介绍,被点到名字的人微微点头,朝端木夫人打招呼。 “都怪老爷你,没事好端端的非得弄什么比武招亲。若非有这几位贵人相助,女儿一辈子可就这么赔进去了!” “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嘛。” 端木宁哄小孩似的对端木夫人说话,一边看向站在旁边一直未曾开口的端木臻:“你说,咱们女儿现年都已经十九岁了,莫说成亲了,连个提亲的都没有。要说她有什么心上人也就罢了,她喜欢,我就依了她。可这韩州城的男子,她又都看不上。这一天天的一拖再拖,到时候都成老姑娘了!” “我家女儿,就算是老姑娘,也比别家姑娘优秀。” 端木夫人过来挽住自家女儿的手,眼神突然放在了一边的许海晏:“依我看啊,这许公子就挺优秀的!配得上我们家女儿!” “休要胡说!” 端木宁没想到自家夫人居然什么话都敢往外讲,赶紧拉住她让她闭嘴,“你可知这位许公子是什么人物?” “什么人?” 夫人见老爷这般小心谨慎的模样,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小声了下来。 “这位许公子,可是当今北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端木宁小声说道。 “宰相?!真的假的?” “你以为这气宇不凡的气质是谁都能有的?” “两位不必惊慌。” 虽说两人交谈的声音已经尽力放到最小,一边的许海晏还是听见了些,“我就是出来随意转转,端木先生称我许公子便可。” “草民知道许大人此行出来定是不想让人知晓,所以方才未曾行礼,还请大人见谅。” “端木先生不必多礼。” 一旦被识破了身份,两人之间就开始你来我往的相互客套。李惟楚在一边听他们这些翻来覆去的话听的昏昏欲睡,旁边的许菏清突然重重给自己胳膊肘上来了一下。 “哇,你干嘛?” “你还在这里打哈欠!” 许菏清瞧她这不上心的样子,心里头只能干着急,“我哥遭人惦记上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 李惟楚一会儿便变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什么刺客要杀你哥?不是才太平没几天吗?怎么又来?” “什么刺客不刺客的。”许菏清掰过她的头,指着前边的端木臻说道:“瞧见没?” “端木小姐?”李惟楚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看她的眼神,可不就一直放在我哥身上吗?” 许菏清正想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眼睛。虽说这端木臻着实好看,可相比起李惟楚来,她还是更希望李惟楚未来成为自己的嫂嫂。“我估计啊,方才我哥那风骚的出场,估计顺带着连这个端木小姐的心一块儿给掳走了。” “你要是再不上点心,瞧那端木夫人看女婿的眼神,说不定没多久,我哥就直接成韩州城的女婿了。” “你可别瞎说,我跟你哥可没关系。”李惟楚赶紧摇头否认,“你哥喜欢谁,谁喜欢你哥,都同我无关。” “你可别说你对我哥没有一点感觉。”许菏清小声说道,“方才我跟在你们后边,你偷偷看我哥的次数可不下百次。” “你跟踪我们?”李惟楚一下反应过来。 “这不是重点。”许菏清试图同她讲清楚这利害关系,“总之,你要是再这么放任下去,让端木臻同我哥再多接触那么几次,像端木小姐这么完美的人,要是她多同哥哥说几句话,说不定这两人就成了。到时候,看你上哪儿哭去。” “我才不管这些闲事。” 李惟楚听她在一直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的样子,索性捂着耳朵躲到了许海晏身边。 察觉到身边的动静,许海晏侧脸看她:“怎么了?” “没事。”李惟楚偷溜的看了那边的端木臻一眼。 没想到居然正好对上她往这边看过来的眼神。 “你方才同端木先生说些什么呢?”李惟楚问他。 “随便问了问。”许海晏低声道,“我适才同端木先生交谈之间,我才知道端木家是书香门第,韩州城最大的几所私塾都是端木家开的。不过听方才他夫人说,这端木臻小姐,险些同南平王的儿子,也就是许敬桓有婚约。这端木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但毕竟只是开私塾的,地位算不上太高。为何会同南平王攀上亲,我倒是十分好奇。” “那许大人你可有问出些什么?” “丞相大人。” 就在两人窃窃私语之际,端木宁跟自己的夫人商量好,对许海晏开口道,“不知丞相大人能否赏脸,到府上吃顿便饭?” “这……” “大人帮了我们端木家这么大一个忙,自然是要好好请大人吃顿饭聊表心意。这丞相大人来韩州城这么些甜,想必也是一直忙着难民的事,未能好好地尝一尝我们韩州城的特色菜。正巧我们家的厨子做菜不错,这韩州城的几个名菜更是拿手,大人若是能来,必然会喜欢。”端木宁神色诚恳不似说谎,可眼神却同自家夫人交换一番,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这小小动作,当然逃不过许菏清的眼睛。 看来端木宁和他夫人,是有意给自己的女儿制造同许海晏相处的机会了。 她才不会让这两人的小算盘得逞。 既然开了这个口,她许菏清就要让这个端木臻,知难而退。 “端木先生,怎么只邀请我哥,却不邀请我?”许菏清双手环抱,拉着沈廷站在一边,“莫不是,端木先生看不上我这小小的郡主?” “郡主说哪儿的话?”端木宁赶紧堆上笑容来到许菏清身边,“草民自然欢迎郡主,还有各位光临府上!” “我可不会同我哥一般讲客气。”许菏清咧嘴,“既然如此,那还请端木先生带路了。” “自然,自然。” 端木宁命人留下来收拾好这擂台,带着夫人往前边带路。 许菏清原本想着这端木臻怎么不跟她爹爹一块儿走前边,一回头就瞧见端木臻目的明确地走向一边的许海晏。 可李惟楚这厮却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蹦到自己面前:“郡主,你莫不是也馋韩州城这特色菜茄汁草鱼片?我来韩州好些天,一直想吃这个,没想到今天居然有机会吃上它!” “吃吃吃,就知道吃。” 许菏清气不过她,干脆别过头去不同她说话,拉着沈廷跟上了前边端木宁的步伐。 第一百章 新的线索 () 端木宁带着自己夫人早早走在前边,却没有让自己的女儿跟上来。等到走了些距离,这才同自己夫人双双回过头来看看后边的情况。 果然瞧见自家女儿主动地去同许海晏搭话去了。 “你瞧你瞧,我就说臻儿看上丞相大人了吧!你还不信我。” “我后来不是说我信了么?”端木夫人拍他手臂让他小声些说话,“那李先生同丞相大人站在一起,臻儿眼神一直放在那边,谁知道她看的是李先生还是丞相大人?” “这李先生的诗我读过,那本《天龙八部》,之前他们在京岚城的时候也给我带回来一本。能拥有这般才华和气魄的人的确不多,也的确让人敬佩。不过今次我见到他,总觉得这诗作同长相不太相符。” “李先生长相的确是过于清秀了些,阴柔之气太重。”端木夫人在一边点头表示对端木宁想法的赞同,“我现在仔细瞧才发现,这李先生还没有我家臻儿长得高。” “所以说我一看就知道,臻儿看上的一定是英武挺拔的丞相大人。”端木宁头头是道的分析,“像臻儿这种眼高于顶的丫头,连小王爷都瞧不上,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比自己还要矮上些许的李惟楚?” 两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原先许菏清还听的不太真切,越到了后边,直接一字不落地进了耳朵里。 沈廷见她脸色不太好,拉了拉她的手:“郡主,稍安勿躁。” “稍安什么稍安,勿躁什么勿躁。我现在都快被这两个活宝给气死了!”许菏清想到方才李惟楚满脑子惦记着茄汁草鱼片的样子,还去旁边小摊上买了串糯米糖葫芦,这会儿正津津有味地舔着,一点都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想着自家老哥已经稍稍开了窍,总得自己防范着些。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他正在和那端木臻有说有笑。 “这丞相大人,怎么说也已经二十有余,怎会不懂?”沈廷开口宽慰她,“大人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是是是,他们有他们的道理,我也懒得管这两人。”许菏清眼神看向走在前边的端木宁和端木夫人,“不过,我今天晚上,可必须要让这两人把撮合端木臻和我哥的心思给打消了。” “听郡主吩咐。” 沈廷在一边打趣,让许菏清心情好上不少,这会儿没忍住踮着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也就你还算省心。” 正如同沈廷所说的那样,许海晏同端木臻闲谈,的确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这端木家同南平王府上有些什么别的隐藏关系已经可以确定,想趁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知道更多,只能从端木臻这边先下手。 可方才已经聊了这么久,除了知道同南平王有婚约这件事是确有其事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探听到。 “不过,家父同南平王之间只是口头约定。既没有下过聘礼也没有请过媒婆,还在征求我和小王爷意见的阶段。” 端木臻开口说着,像是在同许海晏解释。 只不过,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的许海晏已经不知道再同她说些什么,一时之间有些窘迫。求助的眼神看向走在前边的李惟楚,见她一直左右两边看,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串糖葫芦,出声喊了句她的名字:“李惟楚!” “啊?嗝——” 李惟楚正准备去买个梅干菜扣肉饼,突然听见后边许海晏在叫自己的名字,一下回过头去看他。 突然一下没忍住打了个嗝。 “怎么还吃?等会儿晚饭都吃不下了。” 许海晏见她嘴边又沾了一圈糖渍,原本又想条件反射似的直接给她用手擦掉,突然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个端木臻在,赶紧把自己微微抬起的手收了回来,对李惟楚说道:“你看看你嘴边是糖渍,等会儿要被人笑话了。” “怎么今天老是把糖粘在嘴边?” 李惟楚也跟着纳闷,把自己嘴边的糖渍给舔干净,问道,“还有吗?” 端木臻在一边,看着这两人的互动。 刚才她不是没有看见许海晏抬起来的手。 怎么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些怪怪的? “没想到李先生居然这么喜欢吃这些小孩子吃的玩意儿。” 端木臻瞧着她手上的糯米糖葫芦,微笑着说道。 “我只是天生喜欢吃甜食。”李惟楚朝她咧嘴笑,“这韩州城的糯米糖葫芦实在是太好吃了。京岚城那边只有山楂做的,只是听别人说过有糯米糖葫芦这种东西。方才在集市上见到,没忍住买了两串。” “你今天吃的糖已经够多了。”许海晏伸手一揉她的头,“要是再吃,那牙恐怕都要甜掉了。” “知道了知道了。” 李惟楚晃了晃手中的签子朝他比划,“最后一个,吃完就不吃了。” “之前有幸读过李先生的诗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还在想,能写出这样诗句的男子,一定同许大人一般气度不凡。” 端木臻没想到自己居然插不进两人的对话,这会儿逮着空,终于是插上了话,“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同我的想象相去甚远。” 李惟楚这会儿正面对上端木臻,又开始沉迷在端木臻的美颜之中,完没有听出她话里是在讽刺自己:“这人同文,有时候不一定能对上号。我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倒是让端木小姐失望了。” “李先生哪里话。”端木臻微微欠身,“李先生诗才甚高,我等难以望其项背。何来失望一说?” 正低头见,突然瞧见了李惟楚挂在腰间的那个血玉双兔吊坠。 “李先生这吊坠甚是好看。” 端木臻似是无意提起,眼神中却带着些思考的模样。 李惟楚不疑有他,脱口而出道:“这是丞……城东一家铺子买到的。” 赶紧把话头给收了回来,李惟楚微微一笑,见她一直盯着这吊坠看的样子,她索性直接把它摘了下来,拿在自己手上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这坠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端木臻仔仔细细地看了番,总觉得自己脑海当中好像的确有关于这东西的存在。 此话一出,李惟楚和许海晏同时望向对方,面面相觑。 第一百零一章 噩梦 () “端木小姐,你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吊坠?” 徒然听见端木臻说出这般重要的线索,许海晏的眼神一下变得热切起来。 端木臻被他这反应稍稍有些吓到,定了定神,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这个问题……对大人来说这么重要吗?” “的确十分重要。”许海晏神色诚恳,“还希望端木小姐能如实回答。” 端木臻原本还想卖卖关子,不太想说。可看他那着急的样子,还有个李惟楚在旁边死死地盯着自己。 怎么这样李惟楚比许大人还着急? “这个吊坠,我曾经在小王爷那里见过一个。”端木臻缓缓开口道。 “小王爷?”李惟楚不一会儿便反应了过来,“许敬桓?” 端木臻微微点头:“原本我还以为李先生这个,同我之前见到的小王爷那个吊坠是一模一样的。方才我仔细看才发现,李先生这是双兔的造型,小王爷身上那个是两只狼的形状。不过……” “不过什么?” “小王爷身上那块同李先生这块一样,都是千年血玉,且血玉的颜色十分漂亮,想必是出自同一块玉。” 端木臻语气原本十分笃定,不过见自己面前这两人神色凝重的模样,估摸着这可能牵扯到什么大事,最后又加上了些不确定的语气:“不过,或许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能知道这些,已是十分难得。多谢端木小姐告知。” 许海晏同她道谢过后,便拉着李惟楚在一边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端木臻也并非是什么热脸贴冷屁股的人。见二人有事相商,她在这儿多有不便,迈着步子往前边独自走开了。 反正今晚他在家里吃饭,有的是机会同他多多接触。 许菏清突然瞧见端木臻路过自己身边,赶紧回头看。 “这不是挺会的嘛,两个人一块儿把人家给挤走了?” “大人,你怎么看?” “端木臻这样的人,看起来不太像会说谎的人。况且她也不知道我们想顺着这吊坠查什么,也没必要对我们说谎。”许海晏手中摩挲着这块吊坠,完没有想到,当初把它买下来,居然会得到这么重要的线索,“看来这话,十有**就是真的了。” “我倒是一下没有想明白,许敬桓同这东西阁之间,到底能有什么关系?”李惟楚算了算他的年龄,和乌有帮帮主之间又对不上号,“他这年纪,怎么算都不太符合啊。” 许海晏脑海当中一瞬间闪过了什么:“同许敬桓或许没什么直接关系,可同许敬桓身边的人……” “账本上那个红色带‘平’字的印章!”李惟楚一拍许海晏的脑袋,激动地直跺脚。 许海晏感觉自己脑仁差点被她给拍出来。 “所以同东西阁有直接关系的,就是南平王!” 也就是说,南平王就是乌有帮背后的掌控者。那当年李家灭门一事,同南平王有脱不了的干系。 “南平王……” 李惟楚恨得牙痒痒,眼前似乎再次出现了那天灭门的场景。 被鲜血所浸透的猩红的地板,上百人颈间的一道道血痕,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无数双倒在地上因恐惧无限放大的眼睛…… 而南平王,就站在这血泊中央。 他手中长剑上所沾染的李家的血,似乎一下滴在了婴儿李惟楚的脸上。 “李惟楚?李惟楚!” 许海晏正同她说话说的好好的,突然见她眼神逐渐空洞,喊了好些次她的名字都没有反应。 “怎么了?” 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许菏清小跑到李惟楚身边,晃了她身体许久。见她依旧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许菏清觉得不妙,伸手给她把脉。 “脉象正常。” 许菏清皱着眉放下她的手腕,“看这反应,似乎是被魇住了?” “这大白天的怎么可能?” “那不然怎么解释?看这模样总不会是中风。我刚刚把脉也没有查出来。”许菏清问他,“你们两个方才说了些什么?” “莫不是……” 被她这样一提醒,许海晏意识到可能是刚才的话,让她会想起了当初灭门的场景。 不过当初灭门之时她年纪尚幼,怎么会有记忆? 闷哼一声,李惟楚双手突然紧张的开始冒汗,终于是回过神来。 “还好吗?” 许海晏见她眼睛终于有了神,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我没事。”李惟楚捂住自己的心口,缓了缓自己的情绪。 原本以为一开始自己没有看到李家所有人口被杀的惨状,不会对心理有太大的影响。却没想到今天居然出现了如此强烈的反应。 这样一来,说不定许海晏都已经看出些什么来了。 “还没事?你看你额头上这冷汗冒的。” 许菏清掏出自己的手绢来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今天这端木府还是别去了,你好好回去休息下。” “怎么了?” 走在前边的端木一家,瞧见身后许海晏几人没有跟上来,又返了回来。见都将李惟楚围住,而李惟楚也一副面色苍白的样子,端木宁开口问道:“李先生怎么了?” “已经没事了。”李惟楚勉强露出了个笑容,“只是端木先生,我身体有些不适,恐怕不能在府上用膳了。” “不打紧不打紧,身体重要。”端木宁摆手道,“既然身体不适,那就早些回去歇息。这饭,今后有的是时间吃。” “真是不好意思。” 李惟楚朝他欠身表示抱歉,转过身去准备回官驿。许海晏见她行动有些不便,赶紧伸手去搀住她。 “小心些。” “多谢大人。” 李惟楚一行人的身影逐渐走远。 端木臻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终于察觉到了许海晏和李惟楚之间的不对劲。 这两人的关系,未免也太亲密了些? 官驿。 许海晏扶着李惟楚进了她自己的房间,让她躺在床上休息。 “你莫要太过心急。”许海晏说道,“那端木臻看错了也有可能。” “我知道。”李惟楚微微点头。 门突然被推开了,刚从南平王府回来的槐夏匆匆跑到李惟楚病床边,握住她的手。 “怎么样了?刚刚我听郡主说你身体不舒服?” “已经没事了。” 李惟楚低低地说着,视线往下看。 就瞧见了挂在槐夏身上的一个血玉吊坠。 一个双狼形状的吊坠。 第一百零二章 见家长 () 自从在天河定情之后,槐夏和许敬桓之间便有了飞也似的进展。 没过多久,许敬桓便决定将槐夏正式介绍给自己的父亲认识。 牵着槐夏的手,他从未像今天这般忐忑过。 槐夏感受到自己左手牵着的这个人的掌心冒着细细密密的汗,心跳也跟着加快了起来。 虽然听许敬桓说,南平王一向宅心仁厚,从不在意身份。而这些天跟着许海晏他们接触南平王,也的确是这种感觉。可就算是这样,今日带着这样一个身份出现在他面前,槐夏还是难免紧张了起来。 听方才许敬桓说,之前南平王有意让他同韩州城十分有名的书香门第——端木府家的大小姐结亲。两家人交谈甚欢,甚至都已经快到了交换庚帖的地步。可后来端木家的小姐看不上他,他也不大喜欢这种老是端着的大小姐。眼见两家孩子对这门婚事都不满意,南平王同端木家家主也就只能作罢。 “你是不是因为被那个端木小姐嫌弃,所以才来找我代替人家的?” “我说小槐夏,天地良心,这话可不能瞎说。” 许敬桓拉着她的手走进南平王府,“我可是先在京岚城认识的你。那叫什么端木臻的大小姐,我总共也就从京岚城回来之后只见过她两面而已。” “听说这端木小姐,不仅生的好看,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家里是书香门第,读过的书更是数不胜数。而家里从小就给她请了武术师父,这功夫更是了得。这样完美的人,真是让人生不出一点嫉恨之心来。” “这人完美倒的确是完美。爹爹见过她,对她甚是喜欢。”许敬桓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那我这样一个样样都比不上人家的丫头去,怎么能入得了南平王的法眼?” “就是因为她是个看上去十十美的人,所以相处起来特别不得劲。” 许敬桓本身不是个十分正经老实的人,相比起许海晏,他多些少年的跳脱与欢腾。可在同那端木臻相处的时候,为了配合她,许敬桓只能每时每刻做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同她说话也总是打着官腔。再者,这端木臻每次说话都喜欢暗暗呛自己一下,弄得他心情总是十分郁闷。 相比起来,还是同槐夏相处比较自在。 “小王爷,你的意思是,我缺点多咯?” “当然……”许敬桓几乎条件反射就说出了这个词,察觉到这边丢过来的冷箭一般的眼神,许敬桓又赶紧往后边加了几个字,“不是——” “这还差不多。” 槐夏刚说完这句话,从南平王书房里出来的小厮便站定在了两人面前。 “小王爷,王爷有请。” “我这就过去。” 许敬桓应了他的话,稍稍握紧了些槐夏的手。 “你是不是紧张了?”槐夏见他紧紧地抿着嘴,忍不住出声问道。 “我才不紧张。”许敬桓转头看向她,“该紧张的是你吧?” “那可不一定。” “走吧?” “嗯。” 书房内。 南平王府最大的就是书房,可这书房内的藏书,南平王却没怎么看过,大多都被当成了许敬桓小时候的儿童读物。在许敬桓的记忆中,书房更像是南平王用来同别人谈事时候的地方。 还有教育自己的地方。 想起儿时因为不喜欢看书,没少挨自己父亲手上的教鞭。 所以每次进书房,尤其是父亲在的时候进书房,许敬桓都会没来由地紧张。 两人手牵着手进了书房,连稍大一点的脚步声都不敢发出。站定在南平王身后,槐夏悄悄松掉了许敬桓的手,安安静静地等南平王开口。 “身体好些了吗?”南平王把手上的书放下,转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这两个年轻人。只是淡淡地扫了槐夏一眼,南平王便略过她同自己的儿子说话。 “已经好多了。”许敬桓恭敬地回话。 “好了就好。”南平王让两人在自己身边坐下,“槐夏呢?” 没想到南平王居然会关心自己,槐夏一时之间有些受宠若惊,赶紧点头道,“多亏了之前小王爷的救命之恩,只是受了些惊吓,却没有怎么受伤。” 当时在河流之中,为了保护自己,许敬桓将她护在自己怀里,身体不断地同那些礁石残枝相碰撞,受了十分严重的伤。虽然大难不死,他的身体素质也高,可也足足修养了一个多月才恢复过来。 思及此,槐夏忍不住将眼神放在许敬桓身上,眼神间满是疼惜。 “我家儿子皮糙肉厚,受些伤倒是没什么。若是槐夏姑娘受了伤,那可就不是恢复一个多月的事情了。” 南平王见这两个年轻人十分拘束的样子,率先轻笑一声,眼角带笑地看着两人:“怎么,莫非我是会吃人的大虫?你们两个见了我怎么连话都不太会说了?” “不是的爹。” 许敬桓这会儿终于着急,鼓足勇气对自己的父亲说道,“今天来找您,是有非常重要的事跟您说。” “何事?” 南平王颇有耐心地等自己的儿子开口。 “我想娶槐夏为妻!” 许敬桓这话一说出口,索性跟着牵起了槐夏的手,任凭她怎么挣脱,也不松手。 南平王早就猜到他会同自己说这件事。 可的确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这槐夏他知道,早在之前许敬桓在京岚城跟她密切接触的时候,他就已经暗中调查过这个槐夏的身份。走失的孩子,被丞相府的人收养成为府上的丫鬟,当时甚至没有名字,只是被府上的人称为十一。槐夏这个名字,还是后来跟着李惟楚之后才有的。 长相并不算出众,也没有别的才能,身世更可以说是来路不明。因为是丫鬟的缘故,为人处世倒是令人十分满意,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优点了。 相比起自己之前给桓儿相好的端木宁家的小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南平王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这样的女人的。 可现下,他只想自己过世后,许敬桓能过上平凡的日子。 而这槐夏,从这一点来看,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你若喜欢,娶了便是。” 南平王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多说,只是微微笑着,对自己的儿子和旁边这个小姑娘这般说道。 第一百零三章 试探与安排 () 这就同意了? 槐夏原本在进书房之前,已经做好了会被南平王刁难的准备。有可能是十分强硬地说不能同许敬桓在一起,直接把她轰出府;或许也有可能是威逼利诱,直接给她几百两银子,让她离开许敬桓。 她连后路都想好了,要是南平王真的给自己几百两让她离开许敬桓,那她后半生就准备好好靠这几百两起家,做些生意,让自己变得有钱起来。 虽说自己身份低微,但等自己有了钱之后,至少有一方面可以帮到许敬桓,也不至于让南平王如此排斥自己。 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爽快地就同意了。 “怎么?槐夏看起来好像不太愿意的样子?” 南平王说完这句话,见她目瞪口呆不说话的样子,旋即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桓儿,小姑娘莫不是你擅自拐回来的?人家其实不愿意嫁给你?” “没有没有。” 槐夏赶紧摆手否认,“是我自愿跟小王爷来的。只是……” “只是觉得我可能会对你百般刁难,所以有些意想不到?” 南平王轻笑一声,让槐夏脑袋一恍惚,似乎又回到了那天在天朗池遇到许敬桓的场景。 难怪许敬桓生的这样好看,看来都是遗传了南平王的模样啊…… “我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桓儿想做什么,他做便是。我很少有阻止他的时候。” 南平王让下人从厨房拿来了些小姑娘喜欢的点心放到槐夏面前,见她还是有些紧张,开口让她稍稍放松些,“只管当作自己家便是。” 听见“家”这个字,槐夏一下没忍住,眼眶一下湿润。 她已经多久未曾体验过家的感觉了? 虽说丞相府的人对自己都很好,可毕竟算不上是真正的亲人。而面前的这个南平王,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男人,正慈眉善目地看着自己,把厨房刚刚做出来的蝴蝶酥往自己这边推了些。 仅仅是这样一个小动作,槐夏感觉在这一瞬间,心理防线立刻坍塌了。 “我倒是忘记了,槐夏同自己的父母失散已经许多年了,我这人还提起你的伤心事,实在是不好意思。” 南平王诚挚地向她道歉,槐夏却摆手道:“没事没事。”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同自己的父母走失的?”南平王问道。 槐夏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走失时候的记忆。可因为当时年纪尚小,许多地方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我只记得那天,我黏着我的奶娘出门去买菜,后来跟着一位大叔走了。起初那位大叔还待我十分友好,教了我许多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用来偷人钱财用的。我不肯干,那位大叔便把我的腿打伤,让我去做乞讨的工作。” “后来几经辗转到了京岚城,被丞相府的人给救下,我才最后定居在了丞相府。那人贩子也跟着报官被抓。” “你到丞相府已经多少年了?” “我是十三岁的时候到的丞相府,到现在已经三年了。”槐夏说道。 那看来,是许海晏刚刚被任命为丞相没多久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南平王又继续问她:“那你有没有想过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槐夏被他这样一问,突然愣住,旋即反应过来回复道:“这件事……我从来没有想过……” 毕竟当时年纪尚小,记忆随着这些年也逐渐变得模糊,只是零零碎碎记得些场景。可是要靠这些线索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无异于大海捞针,杯水车薪,毫无作用。 “若是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南平王说道,“我虽然只是个待在韩州的闲散王爷,可是这点人脉我还是有的。你可有什么线索可以告知我?” “别的什么线索,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之前家里遇上什么节日,都喜欢做烤羊肉吃。餐桌上的葡萄和其他瓜果都特别甜,我每次都因为吃这些东西吃太多不爱吃饭,被父亲责罚。” “烤羊肉,葡萄……”南平王仔细地琢磨了一番,“这听起来,倒是像靠近东丽的沙州城。你方才还说你是跟着奶娘出去的时候走失的,那你家家境应该不错,但奶娘要带着你一块儿出去买菜,应该也算不上十分有钱。就着这一点,范围倒是缩小了不少。” 槐夏记忆已经开始有些混乱,她完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去过沙州城这个地方,甚至对自己是否是在沙州城长大的,也没个具体的判断,只能木讷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若是我得到了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南平王说完这句话,最后终于看向了自己一边一直没有出声插话的自己的儿子,“桓儿,今日我虽然答应了你们两个,可你还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许敬桓问道。 “若是你同槐夏成亲,那这之后,你便需放弃继承我南平王的这个爵位以及这片领土,从今以后,只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你能做得到吗?” 槐夏神色一惊,却并未开口劝说许敬桓什么,等着他自己做决定。 “只是放弃这虚名和这所谓的财产而已,算不上什么。”许敬桓说道,“我还以为,父亲要同我说什么断绝父子关系的话,那我可万万不能答应。我既想同槐夏一直在一起,也不想同父亲你分开。” “槐夏呢?” 南平王听见自己儿子的话,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看向了旁边这个自己未来的准儿媳,“若是桓儿放弃了南平王这个位子,说不定他今后只能是一个穷光蛋,过不了多久,你们连日子都不能过下去。” 槐夏神色在这一刻变得十分坚定,伸出手来握住许敬桓的手:“我既决定嫁给他,自然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者,我相信靠我们两个人,就算没有了南平王这个光环,也一定能生活的很好。” “对,槐夏有信心,我也有信心。” 许敬桓回握住她的手,彼此相视一笑。 “那我便放心了。”南平王从座位上起身,自顾自地走到书架边,“你们两个小年轻,就自己去溜达吧,别留在我这儿你侬我侬的了。酸的我老人家心里不好受。” “是是是,儿子立马就走。” 许敬桓带着槐夏离开书房,只留下南平王一人待在书房里。 “心里的最后一桩牵挂,可算是能放下了……” 第一百零四章 乌有帮背后的主人 () “小王爷,你放弃南平王这个爵位,不觉得可惜吗?南平王看起来可不像是会随意开玩笑之人,他说的话,恐怕是真的。” 槐夏牵着许敬桓的手走出书房,一下从昏暗的房间里头走了出来,槐夏的眼睛原本被刺得有些睁不开。许敬桓立刻把自己的手掌覆在她额前,替她挡了些阳光,“有什么可惜的?虽说继承了爵位,能更好地为黎民百姓做事。可相比起来,若是今后没了南平王这个爵位,换朝廷直接管控韩州城,说不定比起分治要更有益于百姓。” 说完这些话,许敬桓微微弯腰牵住槐夏的手,低声笑道:“娘子,你莫不是对为夫没有信心,觉得我不会过日子,会因此亏待了你?” “我还没嫁给你呢!瞎喊什么?” 槐夏面色一红,低头伸手狠狠地拍了下他的手臂。 “快了快了。”许敬桓琢磨着这成亲的日子,父亲应该会尽快为自己安排,“也就是差那么一两天的事。” “那你现在也不许叫。” “对了,差点忘了件事。” 许敬桓同槐夏嘻嘻哈哈老半天,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样东西忘记给她。站定在旁边往自己怀里掏了许久,终于是从里边拿出一样东西递到了她手上。 这是一块血玉雕成的吊坠,上边是两只狼的图案。 “这是什么?” “这是我父亲在我小时候便让我带在身上的吊坠。”许敬桓半跪在地上,亲自将这个吊坠绑在了槐夏的腰带上,“这个吊坠,是用千年血玉雕成的,原本有两个,另外一个不知道去了哪儿,父亲也没有同我说过。传说这块血玉当中渗透了一对情人的血,经过许多年的变化才能有这么漂亮的成色。我想着这么久我没有给你送过一件东西,便决定把这个送给你。” “千年血玉?” 槐夏没想到自己腰间挂着的这个东西居然这么贵重,忙不迭伸手想要把这个给摘下来。许敬桓眼疾手快,立刻将她拦住:“怎么,嫌弃我送给你的礼物不够贵重?” “不是不是。”槐夏连忙摆手,“恰恰是因为这个东西太贵重了,而且还是你从小到大带着的东西,我更加不能收。” “正是因为它我从小带到大,所以我必须把它送给你。”许敬桓摁住她的手,让她打消这个念头,“这样今后,若是为夫不在你身边,你也能接着这个东西睹物思人啊。” “你倒是想的长远。” 槐夏轻笑一声,被他拉着去集市上闲逛去了。 …… “所以,这吊坠是小王爷送给你的?” 李惟楚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槐夏腰间的那个吊坠,低声问道。 “嗯,小王爷说,这是他小时候南平王给他的,一共有两个,但是不知道另外一个去了哪儿。现在他把这个送给我。” 槐夏见李惟楚眼神死死地盯着它不放,索性直接将它摘了下来递到她手上:“你若是想看,看便是。” 李惟楚接过那吊坠仔细观看,将自己的那个双兔吊坠取了出来,放在一块儿对比。 “另一个吊坠?!” 槐夏怎么也没想到,许敬桓口中的那个另一个吊坠,居然就在李惟楚的手上。 这空缝越看越觉得熟悉,李惟楚将两块玉叠在了一起。 发现这两块吊坠,竟然能够完好无损地合上! 也就是说,这两个吊坠,的的确确,是出自同一块血玉! “看来,那东西阁,的确是南平王手底下的产业没错了。” 李惟楚将那吊坠还给槐夏,看着自己手中的这个双兔吊坠,紧紧地握住它。 “我已经让阿岚带人去调查了。东西阁那边应该很快也会有结果,你不必太过焦虑。” 许海晏同李惟楚之间的对话,让槐夏一时之间有些茫然:“许大人,李先生,你们在说什么啊?” “这件事,说起来十分复杂。” 李惟楚正准备开口,外边忽然响起了敲门声,阿岚的声音在外边响起。许海晏起身去开门,将他带了进来。 “怎么样?已经有结果了吗?” “嗯,我调查了大人所说的那家东西阁,还有另外那间酒楼,发现他们的掌柜都暗中同南平王的人有过接触。尤其是那赵渡,可以说是南平王手底下十分器重的一个谋士。所以像东西阁这种储存了大量贵重物品的店铺,是交给他保管的。已经可以确定,这两家店铺,都是南平王在韩州城的私人产业。我们手底下的人,按着大人你给的那个图案,在城中还找到了多家带着这个图案的店铺,都是南平王手下的产业。这是属下统计出来的名单,总共有四十多家。” 阿岚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份名单递到许海晏的手上。粗略地扫了一眼,许海晏发现这上边居然什么店铺都有,米店当铺酒楼甚至妓院,简直能算得上是涵盖了所有领域。 而这些产业一年下来的收入,那数量绝对是相当庞大的。 “私人产业?” 槐夏快步走到许海晏身边,问他讨来了他手上的那份名单,瞧着上边许多家店铺竟然都是这些天许敬桓带着自己逛过的店。 “难怪从来没见小王爷花过钱,原来这些店,竟然都是南平王的私产……”槐夏心生疑惑,“南平王开办这么多私产做什么?” “我们追查到了名单上的这家如意赌坊。它明面上是一家鱼龙混杂的赌坊,可里边却豢养了许多的死士。混进去的弟兄们来报说,那里边的死士,最起码有四千人左右。看来这些私产,大部分支出都用在死士这一项上面了。” 竟然有四千人!这数量,比起一支军队里先遣队的编制相差无几! “偷养死士,虽说部分王爷也存在着这些现象,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庞大的数量。”许海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皱着眉头开始思考着什么。 “除了死士之外,几个月前南平王到京岚城参加冬至宴,在我同小王爷交流的时候,曾经听他说起南平王经常同京岚城的官员们走动,打点人脉关系。想必这些钱,也是从这里边出的。”李惟楚联想起之前同许敬桓的谈话,回忆起这些细枝末节,缓缓开口道。 可乌有帮呢?为何没有乌有帮一点消息? “对了,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阿岚低声道,“潜入赌坊的兄弟说,那死士身上,纹着大人给我们的那个图腾。” “也就是说,那所谓的乌有帮,其实就是南平王手底下豢养的死士!” 许海晏和李惟楚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 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百零五章 十六年后的真相 () 乌有帮,难怪叫乌有帮。乌有乌有,子虚乌有。这根本就是南平王挂羊头卖狗肉借的一个假名头。 可谁能想到,北辰一个高高在上身份显赫的王爷,竟然会借着一个江湖帮派的名字养着大量的死士?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前些日子同南平王接触的瞬间还历历在目。无论是对许海晏,还是对自己,又或是对那些受难的百姓,南平王从来都是关怀备至,一点都不像作假。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手底下竟然养着一帮杀人如麻的死士,在那么多年以前,将李家上下几百口人数灭口。 仅仅剩下她一个死而复生的婴儿。 “看来这李家灭门一案,直接凶手就是南平王无疑。” 许海晏的面色也跟着变得沉重起来。一个藩王擅自豢养死士,这放在哪个朝代都得是杀头的罪名。可这乌有帮实力不弱,况且还不知道南平王养这么多死士的目的是什么。若是他有心谋反,背后还同什么别的势力有勾结,他们这样贸然行动,恐怕会激起难以控制的后果。 什么李家?什么灭门?怎么会同那样和蔼可亲的南平王扯上关系?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槐夏此刻已经慌了神,坐在李惟楚床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惟楚忍下自己内心的情绪,对着一边的许海晏说道:“大人,你们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单独同槐夏谈。” 猜到她大概是要同槐夏坦白自己的身份,许海晏知道自己不方便继续待着,微微点头,让她注意自己的情绪,带着房里的丫鬟部退了出去。 “槐夏,可还记得我给你取这个名字时候对你说的话?” 房间里只剩下李惟楚同槐夏两人,等到外边的门合上,李惟楚终于开口同槐夏说道。 “自然记得。”槐夏点头,“取槐夏二字,即指我是在三月入的丞相府,象征着我在这个月获得了新生,也希望我同炎炎夏日一般拥有旺盛的生命力。而姓,则是随小姐你姓李,当时小姐你还同我说了两句话,只是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龙门驾种推元礼,风阁鸣高仰邺侯。”李惟楚在一边补充。 “对,正是这句。”槐夏点头,“小姐你说,‘李’家出了许多了不得的人物,希望我得了这个姓,也希望我能成为一个了不得的人。” “你可知,这古时候最有名的李家人是哪位?” “这我当然知道。”槐夏骄傲地仰着头,“大殷朝的李元昊,凭一己之力一统天下,奠定了包括现在的北辰,西青,东丽在内几个国家的文化风俗。真正将百姓带入富足生活的第一人。” “没错,正是李元昊。”李惟楚微微点头,“那你可知,北辰谁还有着这李元昊的血脉,有谁承着他的这个重如泰山的李姓吗?” “小姐你这么问,那肯定是同你有关。”槐夏应声道,“莫非,小姐这个李姓,就是承着李元昊的?” “你倒还真是聪明。”李惟楚从床上起身,槐夏为了让她坐的舒服些,把枕头给她放好让她靠着。 “那你可知道,这北辰,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与李元昊同承一脉?” “这我便不知晓了。”槐夏歪着头思考了许久也没个结果,直接向她求助,“小姐,你便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可好?” “不知你可否听说过楚王李越的名头?” 李惟楚拿过她的手,在她掌心缓缓写下“越”字,旋即抬眼看她。 槐夏眼睛瞪得老大,脑海里似乎闪过了什么记忆。 “让你不要碰父亲的书桌,你怎么还是这般不听话?” “李兄,今天是你的祭日,希望你在那边,能帮我好好照看我的女儿……” “你要好好听话,好好识字,不能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她坐在一座府邸的门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经过,终于等到了一个穿着铠甲的男子从马上下来,可她怎么仔细看都看不清那个男子的脸。男子见她坐在门口的阶梯上,伸手过来一把将她抱起。原是十分亲热的模样,可不到一会儿,却又开始板着脸训斥着自己什么。 画面逐渐模糊,逐渐消散,过了一会儿,又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 “李越……我未曾听说过。” 槐夏缓过神来,低头掩盖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她看出些什么来。 为什么提到李越,自己的脑海会浮现出这些画面?那个男人是自己的父亲吗?铠甲,风沙,大漠…… 槐夏默默记下了自己脑海当中闪过的画面。 “李越,先前只是第二代楚王一个不甚引人注意的第四个儿子。后来机缘巧合下他同先皇相识,助先皇登基,将周边各个国家归入北辰的版图,扫平先皇登基后的大小叛乱,在与东丽一战中战功显赫,敌军的将士们听见李越的名字,甚至有人直接举旗投降。他是真正做到让敌人闻风丧胆望而生畏的北辰第一大将军。” “先皇登基后,将原先楚州的封地扩大了将近一倍,让李越继承了楚王的爵位。这位楚王,便是李元昊之后最了不起的李家子弟,他的姓氏,便是直接传承于李元昊。” “而这样一个帝国的英雄,百姓万人敬仰的将军,在宣武十四年,平定东丽之乱不久之后,惨遭不明人士灭门。楚王府家上下,无一活口,仅仅有一个刚刚满月的女婴死里逃生。这样惨绝人寰举国震惊的案件,先皇却五年未能查出真相,只用流寇作乱当成本案的结果。” “多年以后,真相终于被揭开。那所谓的不明人士,正是江湖中凶名远播的乌有帮。而这乌有帮,其实只是一位王爷豢养的死士。这个让李家上下无一活口的真凶,就是那每日笑脸盈盈的韩州城藩王——南平王。” “而我。” 说到这儿,李惟楚微微顿了顿,抬头对上槐夏的双眼。 看着她眼中的震惊,李惟楚一字一句地咬牙说出最后这句话: “我就是那次灭门惨案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女婴。” 那个女婴活了十六年,也等了十六年。 终于在今天,等到了她最想要的真相。 也是最令她心痛窒息的真相。 第一百零六章 重聚 () 其实槐夏在听她快说完的时候,见到她逐渐快要隐忍不住的情绪,已经逐渐猜到了她同楚王李越之间一定存在着某些关系。 却没有想到,李惟楚竟然就是几百口人被杀后,万幸活下来的唯一一个人。 “所以楚王李越是……” “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李惟楚直接同槐夏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之所以没有让许海晏在一边,是大概知道他应该已经猜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让他待在房里听着也是多此一举,倒不如直接让自己同槐夏单独谈。 又或者应该说另一个原因,她不想让许海晏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所以你孤身一人来到京岚城,就是为了调查李家被灭门的真相?” “是的。”李惟楚点头,“我从未相信李家被灭门是流寇所为,所以在半年多前,我决意进京,想借着丞相大人的力量调查真相。为了避免自己的身份被暴露,所以才伪装成了男子的模样。” 槐夏实在是难以想象,李惟楚不过是个同自己一般大的小姑娘,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决心以及担着怎样沉重的责任一直忍辱负重走到今天的。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的行为已经十分凄惨,可相比起李惟楚,自己在入了丞相府之后的日子实在是轻松。 李惟楚却是经常因此难以入睡,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才能知道真相。 时至今日总算是得到了她想要看见的结果,今后的日子,却是又要在不断地复仇当中度过了。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槐夏双眼含泪握住李惟楚的手。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安慰她,只能这样让她心里稍稍安定些。 “自然是复仇。我必须要让南平王,为他当初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即便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槐夏还是一下有些难以接受。 一边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同时也是十分难得的知心朋友;可另一边,是自己心上人的父亲。无论帮还是不帮,她总归是站在了两边对立的中间线上。 知道槐夏心中的顾虑,李惟楚反手抓住她的手臂:“槐夏,我知道你心中为难。可他南平王身上背负这我李家上百条人命,我父亲惨死,被人碎尸沉井。若是这样的血海深仇我都不能为父亲报,我实在是枉为人。” “你喜欢的人,你未来要一同过日子的人是许敬桓,而不是他的父亲。我知道许敬桓是个好人,他同我也算是有些交情的朋友。况且李家出事的时候他年纪尚小,我绝对不会将怒火迁到他的头上。但南平王,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这也是我将你留下来的原因。” “我不奢望你能帮到我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透露给南平王。” 李惟楚祈求的目光看向槐夏。 槐夏本就心软,见李惟楚因为这件事一下惨白下来的脸,更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可即便如此,那南平王毕竟是许敬桓的父亲,也是自己未来的家公。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却没有告诉他,她同样也做不到。 犹豫再三,槐夏眉头已经皱作了一团:“你,让我再考虑一下……” 门外此刻响起了敲门声。 “李惟楚,外边有人说要见你。” “谁?” 李惟楚收敛心神,回着外边许海晏的话。 “是个叫李芥川的人,跟在他身边还有个女子似乎叫菀娘。” 是爹爹和娘亲! 李惟楚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韩州见到他们,匆匆起身就要去见,却没想到双腿实在无力,刚刚下床,却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槐夏在一边都来不及去扶她,直接倒在了床边。 听见里边传来的动静,许海晏直接破门而入,见李惟楚跌坐在地上,直接大步走近,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放在床上。 “还不能动就不要乱走。”许海晏让她靠着枕头坐着,帮她把被子盖好。见她脸色苍白的样子心口隐隐发紧,“那李芥川和菀娘是你什么人?” “他们是我的养父和养母。”李惟楚回答。 “既然这样,直接让他们进来见面便是。我现在把他们带进来。”许海晏从床边起身,让槐夏照顾好李惟楚,便离开房间去外边请李芥川去了。 不一会儿,李芥川和菀娘随着许海晏的步子进了李惟楚的房间。 “楚儿!” 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未见,这会儿看见李惟楚苍白的脸色,李芥川打心底心疼她。槐夏搀着李惟楚往李芥川的方向走,菀娘赶紧过来接住她:“楚儿,怎么好端端的病成这样?” “我没事娘。”李惟楚伸手抱住菀娘,忍住自己想要掉眼泪的冲动,“你们怎么来了?” “自从你离家之后,我同你娘在家无事可做,便决定出来到处走走。上次听说韩州这边发大水,跟着有许多人受了伤。你娘便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便随着她一块儿来了。”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现在我楚儿的名头,这北辰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李芥川骄傲地说道,“不过,这说来也巧。上次我替客人造了一把铁扇,他跟着去了韩州城端木小姐的比武招亲擂台。结果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你。那天他又来找我改进那把扇子,顺口提了一嘴,我才知道你跟着丞相大人来了韩州,现在就在官驿。” “没想到那把铁扇竟然是爹爹打造的。”李惟楚笑道,“难怪精巧非凡。” “不过还要多亏了丞相大人,若非他将我们带进来,我们也不能顺利进官驿。” 说到这儿,李芥川转身朝许海晏道谢。 “不必客气,都是应该的。”许海晏微微点头算是回礼,旋即对一边候着的槐夏说道,“槐夏,我们先出去吧,让他们好好聊一聊。” “是。” 李芥川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小姑娘。 槐夏应声退下,李芥川却一直皱着眉看她走出门外,直到人影消失以后才回过头来。 “怎么了爹爹?” “那姑娘是你的贴身侍女?” “嗯,名字叫槐夏。”李惟楚点头,“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那眉眼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觉得甚是眼熟。” 李芥川仔细回想依旧没有得到结果,觉得自己也许是看错了,晃了晃脑袋看向李惟楚,准备开始说起此行的目的。 “你父亲那个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有结果了。” 李惟楚先是让两人坐下,接着给他们倒了杯茶让他们润润喉。 旋即缓缓开口说出了这几个字。 “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 内鬼 () 这调查过程的来龙去脉实在是曲折,李惟楚稍稍整理了下思绪,从在京岚城遇到刺客为开端,一五一十地向李芥川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李芥川听到这最后查到了南平王的头上,忍不住皱起眉头。陈菀娘却不如他这般沉得住气,满腔怒火马上就要喷涌而出。猛地一下从座位上起身:“我现在就去杀了那猪狗不如的南平王!” “冷静一点菀娘。” 李芥川抓住陈菀娘的手让她稍安勿躁,“他身边那么多高手,你一个人怎么去杀了他?况且,你现在这样毫无准备地去,杀了他以后又能做什么呢?只能发泄你心中的愤怒罢了。李家的真相,还是未能大白于天下。就算你把南平王杀一千次一万次也于事无补。” “可是东郎!” “娘,爹爹说得对,你现在这样贸然前去,不仅会打草惊蛇,也达不到我们最主要的目的。” 李惟楚在一边一同劝说他,可却未曾想一边的李芥川却说出了让她震惊的话。 “况且,这南平王究竟是不是真凶,我们还未可知。” “爹爹何出此言?” 李惟楚不解地望向他,“现在种种证据都指向南平王,又怎么可能不是他?” “楚儿,当局者迷,你这么聪明的人,却还是陷进了这般执拗。” 李芥川耐心地说道,“你说的证据,最重要的无非就是你在京岚城抓住的那些刺客的证词。你今后的调查,也都是朝着这个方向进行的不是?” “难道这些证据还不足以证明他的恶行?” “当然不能。” 李芥川仔细同她分析,“楚儿,你想过没有。若那些刺客并非是所谓乌有帮的人,并非是南平王的手下。你今后的那些调查,也仅仅只能证明南平王手底下养了死士,却并不能直接证明,这死士就是当年灭门李家的凶手。” “爹爹的意思是……” 李惟楚并非是什么愚笨之人,被他这样一番点醒,也逐渐开始明白了一些东西。 这样想来,这一切实在是太过蹊跷。 当初京岚城出现那些刺客,嘴里口口声声说着要来清剿李家余孽。只是当时自己满脑子都想着继续查下去,可却忽略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这个刺客,以及这些线索的真实性。 “这样看来,这一切似乎的确存在着许多不对劲的地方。”李惟楚细细想来,浑身上下突然冒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刚到京岚城不久,一切都还没有摸清楚的时候,就突然出现了指向性如此明显的刺客,引着她往韩州这边走。无法前往韩州之时,正好出现了与风峡决堤的事情,让她和许海晏借着这个机会来到韩州。 借着,所有她想查到的,想知道的线索,部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最终拼凑出了完整的“真相”。 现在想来,李惟楚突然觉得自己的手好像已经在不经意间被人用绳索拴住,下着对方想看的棋面,自己却还以为她是个独立的人,实则已经变成了一个被操纵的木偶。 “那我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岂非部白费了?” 李惟楚面色惨白,死死地握住自己的被子。 所以说,她这大半年来辛辛苦苦所调查的所有事情,都是假的? “也不尽然。” 李芥川让她稍稍保持冷静,平复下自己的心情,“那背后之人想必现在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却没有直接对你下手,应该不是当年对李家出手的人。而他现在借着你的手来调查南平王,无非也就这几种结果。一种,就是他知道当年的真相,知道这南平王的确就是灭门李家的真凶,所以故意放出这些线索让你调查,让你自己找到南平王头上。” “这第二种情况是,他自己同南平王有仇,可又不方便出面,所以想借着这个机会除掉他,来一招借刀杀人。” “不过,无论那种情况,都需要从南平王身上查起。”李芥川认真分析道,“所以,你现在不应该操之过急,而是要将调查到的这些线索,去伪存真,抽丝剥茧。明白了吗?” “明白了爹爹。” 李惟楚点头,“孩儿今后绝对会冷静思考,不会再如此鲁莽了。” “没事。”李芥川见她神色恹恹无精打采,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毕竟牵扯到这般大的仇恨,一般人已经很难保持冷静。中了别人的圈套总是难免的。只是幸好我来得及时,没有出什么大事。不过楚儿,爹爹还有件事情要同你说。” “爹爹请讲。” “这南平王,虽然我与他平素未曾接触过,不过就前段时间他处理难民问题上来看,不像是个杀人如麻的人。况且,南平王同你父亲楚王生前也没什么交集,更加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若说他要灭李家上下那么多口人,从动机上看,实在是不太可能。” “南平王同我爹爹没有交集?” 李惟楚原本还想问问他南平王之前同自己的父亲是什么关系,却没想到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关系,这样看来,岂不是直接排除了第一种可能? “也有可能是同别人的交易,或是威胁。”李芥川随口一说,“总之,还是要今后仔细调查才能知道结果。只是你今后行事要小心些了。” “我知道。” 李惟楚微微点头,手上拿着那块血玉吊坠发呆。 “对了,还有件事。你方才说住在总督府的杨兵被害?” “嗯。”李惟楚回答道,“我猜,应该就是同爹爹刚才说的是同一人。” “那天我曾经路过总督府,见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鬼鬼祟祟地从总督府出来。我觉得此人行踪诡异,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杀害杨兵的凶手。后来我便跟了上去,发现他最后进了你们官驿。” “进了官驿?!” 李惟楚瞪大了眼睛,“爹爹,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没有看错。”李芥川回答到,“那人的背影看上去十分瘦长,虽然没有交手,但是他的轻功十分不错。而且在我跟到官驿之后,就发现了他扔在路边的夜行衣。也就是说,他本身就是住在官驿的人。” “没想到,我们居然出了内鬼。”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李惟楚决定等会儿一定要同许海晏言明此事。 第一百零八章 内鬼 () 瀛王府。 “我说许承庆,你怎么又把我的花给养死了?不是跟你说了吗?没事不要浇水,这种药草不需要那么多水,你让它自由生长就好了。” 瀛王府后院的一处药田边,一位女子正心疼地蹲在一边,抚摸着一株已经枯萎的药草,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低头一副认错像的许承庆,“你说你怎么也是个王爷,怎么还没小清会养药草。果然还是大男人,做什么事都没个耐心。” “别生气嘛小夏。”许承庆过来挽住她的手臂,“我错了。我这就让人重新给你找种子来,重新养。” “算了算了,这种子当初我找了许久才找到几棵,幸好当时我没有部种下去,否则都被你给糟蹋了。”那位女子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还在生着许承庆的气,哼哼两声,对他说道,“罚你今天晚上睡云舒阁,不许来凌雪阁烦我。” “小夏——” 许承庆赶紧跟上来拽住她的手臂,“我的好王妃,你就原谅我这一次不行吗?” “你再吵明天也给我在云舒阁待着。” 夏如云指着许承庆让他站在原地别动,对他旁边的下属许迦说道,“许迦,看好你家王爷,今天晚上别让他过来。” “是。” 许迦得了命令,同许承庆站在一边看着她回了自己的药房。许承庆扫了一眼旁边的许迦淡淡说道:“好家伙,你倒是很听王妃的话?” “不是王爷说的,府上事务以王妃的命令为首么?”许迦没忍住笑了一声,好笑地看着自己的主子,“王爷,你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也就小夏能让我这般。”许承庆跟着走到旁边的亭台里边坐着,“说吧,韩州城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阿志来信说,李惟楚已经调查到了南平王的头上。不过听那边的人说,李惟楚很有可能不会继续深究,直接就会对南平王下手了。” “不会的。”许承庆让许迦也跟着坐下,“这李惟楚是个聪明人,况且还有许海晏在一边盯着。只要她注意到不对劲,就会继续查下去,知道真正的真相。” “那王爷就不担心她知道是我们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么?” “她知道又有何妨?我并未做损害她利益的事,反倒是让她一步步调查到真相。退一步说,她若想对我不利,也得她有这个本事才是。” 许承庆把玩着自己手中的茶杯,比起李惟楚,倒是许海晏知道这件事后,又得跟他扯什么家国大义,这才是让他头疼的地方,“倒是阿晏这孩子,我倒是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丞相大人虽说是王爷您的儿子,可这性格倒是一点都不太像您。” “小清和阿晏都是小夏一手带大的,我时常不在他们身边,性子自然同小夏像些。” 夏如云一心都在钻研自己的医术上,单纯天真,连带着许海晏和许菏清都是这般不爱多想的性子,都是一根筋。 许承庆原本是想着,把许海晏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却没想到后来会被皇帝给盯上,直接带去京岚城做了丞相。看似是高官厚禄好生供养,其实只是想把人扣在他身边做个人质罢了。 若非有所顾忌,他许承庆想反了他这个皇帝,何必等到今天? 不过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让自己的儿子看看,他许承乾统治的天下,究竟是个什么鬼样子,趁早让他打消效忠皇帝的念头,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也有好处。这样看来,皇帝老儿倒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了。 “还有什么别的消息么?” “有的。” 许迦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到许承庆手上,“这是丞相大人给您的一封信。” “阿晏居然给我写信了?” 许承庆觉得新鲜,看着上边熟悉的许海晏的字迹,拆开信封将里边那张信纸拿了出来。 里边不过只有几句话而已。 “丞相大人信上写什么了?”许迦见许承庆抿嘴笑的模样,忍不住出声问道。 “他在外边认了个义妹,写信回来同我说一声。”许承庆回答道。 “义妹?”许迦不解。 “就是跟在李惟楚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原先叫十一,后来被李惟楚赐名叫李槐夏。现下她同南平王的儿子许敬桓看对了眼,可毕竟身份低微。阿晏为了帮她,就把她认作了自己的义妹,那我也算是她义父。这样一来,旁人总是会少说些闲话的。” “同许敬桓搭上了?” 原本许迦觉得李惟楚这个女人已经十分有意思,没想到她身边的丫鬟居然同样不简单,“那这样看来,她继续调查南平王府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这槐夏是丞相府救回来的人,现在又成了阿晏的义妹。若是阿晏请她帮忙,想必她也不会拒绝。”许承庆说道,“不过,我们还是要继续暗中推波助澜一下……” “许迦,你去库房给槐夏备份嫁妆,一定要丰厚,就说是我送给她的贺礼。” “是,王爷。” 许迦得了命令往库房的方向走。见他人已经不在,许承庆赶紧偷摸着离开,往凌雪阁的方向找夏如云去了。 …… 今日的韩州城,着实是这几个月以来最热闹的一天。南平王之子许敬桓大婚,那排场必须大,才能体现出南平王的排面。更何况,那新娘还是北辰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新认的义妹,也就是瀛王的义女。听说瀛王大人远在瀛洲,都给这个新娘子带了许多嫁妆过来。李惟楚给槐夏送嫁,站在那顶轿子旁边,忍不住出手摸了摸。 不愧是南平王府,比起之前容年讨媳妇的时候的那顶轿子完不遑多让。 “小姐,我有些紧张……” “怎么还叫我小姐呢?叫我阿楚便好。”李惟楚小声同轿子里的槐夏对话,“结婚嘛,紧张总是难免的。” “你同我说的那些……” “你无需有心理压力。你只需要把你在府里听到的知道的告诉我便好,不用特意去做些什么。” 李惟楚自从那天同李芥川谈完话之后,心头一下变得清明起来。槐夏是她最重要的一个朋友,她也不想让自己的朋友陷入危险之中。况且还有许海晏在一边帮她,总有一天能够查到真相。 现在,她只替槐夏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而感到高兴。 第一百零九章 暗示 () 槐夏和许敬桓成亲,槐夏这边的人倒是比较少,除了许海晏他们几个也就没了别的人。不过槐夏成亲的消息传回了丞相府,那些曾经同她关系比较好的丫鬟都羡慕她,没想到跟着李惟楚之后,不仅成了丞相大人的义妹,现在还嫁给了南平王的儿子。 虽说前半辈子过够了苦日子,可这至少后半辈子的生活是有指望了。 皇帝在京岚城听见许敬桓成亲,也送来了不少的贺礼。送贺礼的人跟着带了几封从丞相府来的书信。槐夏见着书信里边的姐妹们的问候,想到自己今后同他们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一时间又有些伤感起来。 “我说新娘子,怎么给我们敬酒的时候都走神?” 槐夏和许敬桓礼成后,旋即来到宴席上给大家敬酒。许菏清见她有些走神的样子,忍不住出声调侃。 “这毕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有些走神是难免的。”李惟楚神色复杂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笑容满面的南平王,收敛心神,跟着站了起来,同已经举杯准备同自己对碰的许敬桓说道,“小王爷,我家小槐夏可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对她。虽说我只是个丞相府不显眼的小小门客,可要你真待槐夏不好,我就算在京岚城也要飞过来把你给收拾了。” “李先生,你说这话可就太不相信我了。”许敬桓手中的杯子同李惟楚的轻轻一碰,眼神带笑看向旁边的槐夏,“我疼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欺负她?” “最好是这样。”许菏清也站了起来,“我们家小槐夏现在可是我的妹妹,你要是欺负她,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好了,你们两个怎么老是吓唬人家小王爷。” 许海晏接着站起身,这桌的所有人跟着站了起来,“今天是你们两个的大喜之日,我祝你们两个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大人,还差个早生贵子。” 李惟楚在一边笑嘻嘻地补充着,旋即高声喊道,“我们一起碰杯祝福这对新人吧!” “可否让我也一同加入?” 李惟楚刚这么说着,就瞧见端木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旁边,插在自己和许海晏中间。转脸朝许海晏轻轻一笑,端木臻举杯同其他人的杯子并在一起,“同父亲坐在一桌,那群人说话闷得很。不像这桌有李先生这般有趣的人,正巧我也想过来讨教讨教。” “明明目标就是我哥,还挂羊头卖狗肉扯阿楚……” 许菏清瞧见她过来的时候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旁边的沈廷拉住她,悄悄地扯了下她的发尾小声说道:“好歹是槐夏大喜的日子,你这性子也稍稍收敛些。” “看郡主的样子,好像不太欢迎我?” 端木臻眼神看向许菏清,许菏清正准备开口,李惟楚怕小清同她吵起来,在一边说道:“当然不是。端木小姐想来,我们自然欢迎。” 南平王对下人吩咐给端木臻赐座,那凳子正巧就放在许海晏和李惟楚中间,端木臻明面儿上是说要同李惟楚讨教,可那凳子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离许海晏近些。 “阿楚,干她啊!情敌都找上门了!” 许菏清看得干着急,可那李惟楚还在不紧不慢地品酒杯里的酒:“原来是果酒,难怪要用琉璃杯。” “你少喝些,这虽然是果酒,可却比一般的酒还要烈,莫要贪杯。” 端木臻刚想开口同许海晏搭话,却没想到他的手居然直接越过自己,夺走了李惟楚手里的杯子,“敬酒那杯喝了就算了。多喝几杯,你难道想这么多人面前耍酒疯?” “不敢不敢。” 李惟楚被他这么一说,乖乖地把酒杯交给他,看他把酒杯没收放在边上。 动作一气呵成,就像完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个端木臻似的。 许菏清在一边暗自为自己的哥哥叫好,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都快瞧不见了,手躲在桌子底下悄悄鼓掌。槐夏跟着觉得有些好笑,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哥哥,你看小妹我十六便已经成了家,你这都二十二了,准备什么时候给我和郡主娶个嫂子回来?” “对对对,什么时候娶个嫂子回来?”许菏清跟着在一边起哄,眼神往李惟楚的方向瞟了两眼又回到许海晏身上,“之前我来京岚城的时候娘亲可交代过了,说有什么好姑娘,让我帮忙相着点。要是哥已经有什么意中人,让我在旁边多帮衬着些,早点给她带儿媳妇回去瞧瞧。” 李惟楚筷子微微一顿,伸出手去自顾自地夹起自己面前的一片牛肉送进嘴里,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端木臻脸上一红,但毕竟是大家闺秀,神色间隐藏的极好,没有些别的反应。 “这事光我一个人急可急不来。” 许海晏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自己有心上人这件事,可眼睛却往李惟楚那边的方向淡淡地扫了一眼,“来日方长,自有水到渠成的那天。” 看吧看吧!我就说我哥惦记人家阿楚来着! 同槐夏交换了一下眼神,许菏清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沈廷一拍她的手背,让她收敛些。 “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像个傻子。” “傻子就傻子吧。”许菏清碰碰沈廷的肩膀,“你没听出我哥话里头的意思吗?” “当然听出来了,我又不傻。”沈廷点头,“就看李惟楚什么时候反应过来了。” 当事人李惟楚自然听见了许海晏的那番话,余光瞥见他往自己这边的方向看了眼。 他在看我?应该没有吧? 说不准是在看端木臻呢?端木姑娘那么好看,连我见了都忍不住喜欢。这会儿这样一个大美人主动坐在他身边,许大人想必开心坏了。 而她……不过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儿,怎么有资格同许海晏这样人在一起? 李惟楚吸了吸鼻子,没有接着他们的话往下说,而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赶紧吃吧赶紧吃吧,都在这儿磨磨唧唧什么呢?” 说完这句话,李惟楚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直接动了筷子,下意识地往许海晏的方向偏头。 就看见他的目光直接穿过端木臻的手,直直地盯着自己。 第一百一十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 () 这顿饭吃的实在算不上太平。 李惟楚原本想着好好吃顿大餐,缓解一下自己之前的疲惫。可这端木臻就跟找茬似的老是要同自己说话,还总是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多是些这个世界的古书典籍上的问题,幸好自己之前为了让自己这个“才子”之名名副其实,从程知悉那里恶补了一番,总算是能勉强回答上这些问题。 只是私底下偷偷摸摸给自己抹了好几把汗。 旁边的许海晏时不时给她解围,总算是给糊弄了过去。 “什么?父亲说家里有事先走了?” 端木臻正聊着,端木府上的仆人弓着身子在端木臻耳边传了这个消息。 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有意撮合她和许海晏,端木臻会心一笑,微微点头,故意把这个消息说出来让旁边的许海晏听见。 “是,老爷说见你在这边同李先生相谈甚欢,就没有打扰你。”仆人这般说着,旋即看向一边的许海晏说道,“丞相大人,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你送我家小姐回家?” 这许海晏都还没有答话,旁边的许菏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不是在这儿吗?你送她回去不就得了?” “额……”那仆人没想到这郡主说话竟然这么呛人,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幸好端木臻一下把话给兜住了,在一边微笑着说道:“父亲给他吩咐了别的事,若丞相大人实在不方便,我自己回家便可,是家父大惊小怪了。” 因为之前端木宁已经来找过自己,希望能多帮端木臻和许海晏制造机会。这会儿见着这种情况,自然是要开口发话:“丞相大人,这端木宁同我有些交情,还麻烦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帮我把端木小姐送回端木府。” “既然王爷都发话了,那我自然不能推辞。”许海晏起身对端木臻说道,“请,端木小姐。” “多谢丞相大人。” 端木臻内心的雀跃就要表现在脸上,连带着从座位上起身的动作都带着些飘飘然,跟上许海晏的步伐稍稍落后了些,双手负在背后,微微低着头像是有些脸红。 李惟楚原先还装作不是很在意的样子,等到身边没了两人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两人离去的背影。 “怎么?舍不得了?” “没有。” 李惟楚顺手拿起旁边盛满果酒的琉璃杯猛地灌了一杯。觉得杯子太小不过瘾,又给自己倒了好几杯。 “诶诶诶,我哥这才走你就这么灌自己酒?” 许菏清一下没注意,李惟楚已经好几杯酒下肚,还忍不住打了个嗝。红成猴子屁股的脸实在是没眼看,许菏清让阿岚帮忙把人给带着,一同把人给往官驿送。 走出南平王府的时候天色已晚,许海晏对后边的端木臻说了声小心台阶,便一直走在前头沉默着没有作声。 端木臻觉着不能这么安静着不说话,想了许久终于找着了个话头:“大人,听说你马上就要回京岚城了?” “嗯。”许海晏终于回过头来看她,“等槐夏这边归宁宴过几天,我们就要动身回京了。” “真是可惜,还未来得及同你们多交流一番呢。” “你今日不是已经同李先生聊了许久么?”想到之前交谈时她偶尔露出来的惊慌失措的小表情,许海晏没忍住勾起嘴角,“怎的还没聊够?” “许大人,我都已经这般暗示,你莫非还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端木臻觉得在这样打太极似的磨叽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想,索性不再绕弯子,直接了当地反问他。 “端木小姐什么意思,我倒还真是不明白。” 许海晏皱眉,隐隐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惹上这种麻烦。 “自从比武招亲那天相见后,我便对丞相大人念念不忘。这几日日思夜想,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再见着你。听说你再过不久就要回到京岚城,我心急如焚,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再见上你一面。虽然我身份比不上丞相大人的身份这般尊贵,更没有瀛王府这样显赫的背景,但我自认为我的才情配得上……” “我有心上人了。” 许海晏见她居然这般胆大,干脆也不再藏着掖着,站定在她身前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 端木臻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清心寡欲的男人,居然直接说自己有了心上人。这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的,下意识地疑问脱口而出:“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是哪家的姑娘,就不劳烦端木小姐挂心了。”许海晏低声说道,“我还不知她对我心意如何,贸然将她的名字说出,总是不太妥当。” “丞相大人不肯说这人姓甚名谁,我又怎么知道这世上可有这个人的存在?” 端木臻还没有死心,仰头看向许海晏,“谁又知是不是大人你为了骗我无中生有?” “她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许海晏的目光一下变得柔和下来,如同这月光一般温柔醉人。端木臻仰头看他,不禁有些痴了。 “她坦率单纯,却又有着如同狐狸一般的狡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深谙人生的大道理,知晓世间万物的规则,有时候却总爱在一些小事犯迷糊;有时候反应快的让人惊讶,总能发现别人注意不到的东西,有时候却迟钝的要命,无论别人怎样暗示,她好像总是接收不到。” “我这辈子,算是栽在她手里了。” 轻轻的叹气声像是有些无奈,可却更像是欢欣接受的无可奈何,带着些小小的幸福感。想到马车上轻轻落在书本上的一个吻,想到马背上闻到的她淡淡的发香,许海晏笑了。 笑这世间缘分总是这般巧妙,笑这命运这般眷顾他。 居然把这样一个人送到了他的身边。 端木臻一下明白了。 “看来,丞相大人的心上人,一定是个非常可爱的人。”端木臻深吸一口气沉淀了些情绪,重新面带笑容看向许海晏,“既然这样,倒是我唐突了。” “多谢端木小姐的垂爱。” 想到李惟楚,许海晏只觉得内心无比柔软。 “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已有毕生所爱,我的毕生所爱,也只能是她。”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今天天气好晴朗 () “大人,我和郡主给你唱首歌听不听?” 今天,是许海晏一行人启程回京的日子。 在韩州城待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把与风峡修复好,接着就赶上天河凌汛和暴雨,待着处理好了水患没多久,这边槐夏和许敬桓的亲事又定了下来。这准备亲事还有礼成又耽误了些日子,这一来二去,居然在韩州待了这么久。 沈廷原本来韩州就只是来送物资的,沈权期把韩州城几家沈家是商铺交给他之后,早早地回了京岚城去打理生意,沈廷就待在韩州跟许菏清一块儿。这会儿许菏清他们回京岚城,沈廷自然也跟着回京了。 许海晏知道李惟楚最讨厌的就是一个人坐马车,特意换了一辆比先前的还大一些的马车,把许菏清他们几个人都叫上坐在一块儿聊聊天,也能给她解闷。 “你唱便是。”许海晏好笑地看着她,突然想起上次她喝醉酒在马车里头给自己唱的那首《我和我的祖国》,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人,我这还没唱你就笑话我!”李惟楚伸手要打他。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件好笑的事。”许海晏弯着眉眼看她,“你唱,我绝对不笑你。” “这还差不多……” 李惟楚咳嗽两声,端好架子朝旁边的许菏清交换眼神,怕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又凑到她耳边说道,“郡主,记住我之前跟你说的了吧?” “记住了记住了。”许菏清回她,“放心吧,不会唱错的。” “准备啊!” 李惟楚一提气,旋即开始和许菏清的二重唱。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啊好风光!” “蝴蝶儿忙啊蜜蜂也忙。” “小鸟也忙着白云也忙。” “啊——啊——马蹄儿践得落花香,马蹄践得落花香——” 两人正投入地唱着,沈廷在一边摇着铃铛给她两人伴奏,许海晏瞧她圆着个嘴巴的样子着实好笑,可是先前答应她不笑,也就只好憋着,伸手鼓掌给两人打节拍。阿志和阿岚在前边驾车,听见这里边的动静,回头往帘子里看了一眼。 “这李惟楚,倒还真是大人的开心果。自从她来了之后,大人越发地像个少年郎了。” 阿岚看自家主子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回过头来不自觉地跟着哼起那个调调。 沈廷正开心地拍着铃铛,眼神不自觉地看向同样唱的卖力的许菏清,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在一边跟着上下吸气。许菏清见他这样一下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场,伸手在他脸上狠狠地捏了一下。 转过身来,阿志不再看向马车里的人,专心地同阿岚驾车。 “沈廷!你干嘛捣乱!”李惟楚帮着许菏清打了他一拳,“我精心准备的节目就这么被你毁了,怎么赔我们?” “就是,怎么赔?”许菏清跟着在一边起哄。 许海晏心情好极了,跟着这两个小姑娘一块儿添乱:“沈公子,你要是给不出个交待,这两个人可不好对付。” “我现在浑身上下可没多少钱可以给你。” 沈廷摊手,跟着探头到她面前,“钱没有,人倒是有一个,你要不要?” “诶诶诶!那我呢?你把你人赔给我,我可不要。” 李惟楚在一边咧咧地说着,看这两人**酸的很,忍不住就想去凑个热闹。许海晏赶忙拉住她:“你这歌唱的好听,歌词简单,朗朗上口,你自己写的?” “我娘亲以前唱给我听的。” 李惟楚嘿嘿笑两声,自然不会告诉他这曲子的来头,只能随口胡诌。 嘻嘻哈哈老半天,李惟楚终于有些累了,闲下来又想起留在韩州的槐夏,心中突然一阵伤感。 槐夏可以说是她来到这京岚城之后,第一个交到的朋友。此后种种,若非有她在自己身边,恐怕自己不能一步步挺过来。 “又在想槐夏了?” 见旁边的人突然没了声,许海晏看见她脸上突然带着些忧伤的表情,出声问道。 “嗯。”李惟楚拖着下巴,低头在地上画着圈圈,“槐夏不在,又少了个说话的人。” “而且,现在想想,我真不应该告诉她我的事情,让她跟着我徒增烦恼,同许敬桓相处也少了份坦然。若是两人之间因为这件事……” “原本我们让槐夏帮着我们查南平王,也是为了洗脱掉他的嫌疑。若是许敬桓不信,我们到时候为她解释一番便好。” 许海晏安慰她,“你不是从她那里得了些关于她家人的线索么?此番回京,我们派人帮她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亲生父母。” “听她的描述,感觉她原先应该是住在沙州城,甚至有可能是东丽那边过来的。无论是沙州还是东丽,这地境都广袤无垠,想找,恐怕还是要费上许多时间。” 李惟楚想起那天,自己在官驿时同她的谈话,忍不住开始惆怅起来。 这天下之大,要找人谈何容易? “槐夏归宁那天,你单独与她见面,同她说了些什么?” “除了她家的线索,我还告诉她,若是找不到线索,不必勉强自己。即使她已经嫁进了南平王府,恐怕还是很难接触到其中一些核心的东西。若是因为这个原因失信于许敬桓,那就得不偿失了。” “那她怎么说的?” “她说,既然她答应了我,就一定会做到这件事。让我稍安勿躁,只需安静等消息便可。” …… “小王爷。” 许敬桓正在自己的房间内专心读书,身边的侍卫徐风在外边敲了敲门,进来有事禀告。 “她去哪儿了?” 徐风回禀:“世子妃虽然说她出去买些东西,却并没有带侍女。她在外边瞎转了一圈,从府上的后门回来了,偷偷摸摸进了王爷的书房。我怕打草惊蛇,便没有拦她。等她离开我去看了眼书房,并没有发现有东西丢失。” “小王爷,你说世子妃有什么目的?” 徐风在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许敬桓满脑子却都是那天在官驿,她与李惟楚之间的对话。 原来这才是她嫁给自己的目的。 “不管她有何企图,你盯着她便好,别让她发现。” 许敬桓吩咐下去,觉得头有些痛,让徐风离开,独自一人看着不远处自己挂着的那幅画像。 画中女子站在一处清池边,露出惊叹的神情。 第一百一十二章 呆子 () 回程的路上不用运送物资和银两,行动起来自然比起之前要快上许多。没过多久,众人便回到了京岚城。沈廷先行下车同众人告别,许菏清一时没忍住,跳下车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阿志原本也想跟着下去,被许海晏给拦了下来:“阿志,就让他们两个自己玩去吧,你跟我一同回府。” “嗯。” “走吧。” 感叹了一声女大不中留,许海晏对许菏清的背影大喊了声注意安,放下帘子看向坐在车里睡得正香的某人。 可能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东西,李惟楚睡着睡着突然大喊了声:“不许抢!他是我的!” 一开始还只是这么喊喊,突然开始手脚也变得不安分起来,伸腿就要踹人。许海晏赶紧在她耳边说道:“不抢不抢,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许是听见许海晏的声音,李惟楚一下安静了下来,环住许海晏的手臂把头往里边埋,嘴里还喃喃地说着:“是我的。” 估计是这两天吃干粮又给吃疯了。 许海晏低头看她,将她鬓边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想着回府之后做些什么吃的给她。 然而,梦里的情景却并不是这样的。 “丞相大人同我,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天生一对。你不过是个小小的门客,也敢肖想丞相大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端木臻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挽着许海晏的手朝她炫耀。 “门客怎么了?少瞧不起门客了!”李惟楚伸手就要去牵许海晏的手,“现在你远在韩州,我就住在丞相府。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近水楼台?说的有道理。”端木臻微微一笑,看得李惟楚瘆得慌,“既然如此,看来我也要去京岚城走一遭了。” “李惟楚你等着,这丞相大人,我迟早会抢过来的。” “不许抢!他是我的!” 李惟楚伸腿就要去踹她,结果人没踹到,一下把自己给蹬醒了。 “终于醒了?” 一睁开眼,就对上了许海晏似笑非笑的眼神。马车也正好在这个时候停在了丞相府,阿岚在外边等着两个人下车。 “做什么梦喊这么大声?要跟你抢什么?” 许海晏对着自己身后的李惟楚含笑说着,自己先下了车站在一边等她。 李惟楚啊李惟楚,你出息了,居然敢做这种梦? 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待着若有所思的表情下了车,跟着许海晏进了府里。笑嘻嘻地同正在府上守门的侍卫打了声招呼,李惟楚挠头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我刚刚做梦,梦见有人要把身上最后五钱银子给抢走,还要把我私藏的琵琶腿给拿走。我气不过就想踹他,然后我就醒了。” “琵琶腿?” 许海晏实在是没忍住笑了一声,回头看她,“想吃鸡腿了?” “嗯嗯。” 李惟楚迈着小碎步站在他前边,重重地点头。 “等会儿我给你做。” “不了不了许大人,让徐大娘给我做就成。你也做了这么久的车,舟车劳顿的,再帮我做饭不好。” “怎么,你心疼我?”许海晏调侃她,“这我倒是没想到。” “我这好端端地说着话你怎么……” 怎么调戏我! 李惟楚憋着胆子没敢说这句话,赶紧跟了上去,“真的,这几个月没见着,特别想念徐大娘的手艺。尤其是她做的点心,现在想想都觉得流口水。这几天在车上天天吃干粮,我都快疯了。” “知道了知道了,等会儿就吩咐厨房去做,让你吃个够好吧?” 许海晏听她张口闭口就是吃食,忍不住有些生气,站定在她面前看她,“我说你脑子里就不能记着点别的东西吗?” “我这脑袋怎么就没有记别的东西了?”李惟楚不服气地跟上,“许大人,你说清楚!” “懒得同你说。” “许大人……” 几天前。 许海晏起身送端木臻回家,李惟楚这会儿却醉得不省人事。槐夏见着担心,许敬桓便想派人驾马车把她给送回去。可没想到李惟楚大喊大叫地说着不想坐马车,伸腿瞪眼地差点把人家车夫都给踹倒了。许菏清实在没了法子,怕在众人面前露馅儿,干笑两声说自己同沈廷把人给送回去。 “郡主,小清,你觉不觉得端木姑娘真好看?” 李惟楚指着许菏清的鼻子问道。 “也就那样吧。”许菏清紧皱着眉头,想把她给扶稳站好,可这李惟楚就跟骨头软了一般怎么扶都扶不起来,驼得许菏清费劲得要命。 “平常见你瘦瘦小小的,怎么喝醉酒这么沉啊——还老是爱动来动去。” 许菏清咬牙再次把她的手臂放在自己身上,幸好旁边还算有个沈廷帮着,总算是稍稍轻松些。 “胡说!” 李惟楚突然趴在她耳边大喊了声,差点没把人耳膜都给震聋,“她端木臻真的好好看啊——” “好看怎么了?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许菏清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旋即小声地对旁边的沈廷说道:“让她刚刚拦着我哥不拦,现在我哥去送人家回家又吃醋吃成这样。” “人家长得好看!谁见了不喜欢啊?我见了都喜欢!” 李惟楚这会儿声音已经带了些哭腔似的,哽咽着的声音颤颤,又像是带着些委屈,“许大人跟她站在一起,还真是挺般配的。” 说完这句话,李惟楚伸出两只手指比划,脑海里显现出方才许海晏和端木臻并肩行走的画面,眼前一下变得模糊起来。 “谁说我同她般配?” 就在许菏清一筹莫展琢磨着怎么安慰她的时候,许海晏居然出现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李惟楚一下抬起头,立刻把自己的手从许菏清和沈廷两边的肩头抽出,呆呆地看着他。 “你怎么回来了?”李惟楚看着他打了个嗝,又呆呆地问道,“端木小姐呢?” “送回去了。” 许海晏面色有些阴沉,径直走上前来。许菏清见这小两口肯定有什么悄悄话要讲,赶紧拉着沈廷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你方才说我同端木臻很般配?” “是啊。”李惟楚低头用脚画着圈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李惟楚,你个榆木脑袋。” 许海晏气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我希望谁是我的天作之合,你当真不知晓?” “不知道。”又跟着打了个响亮的嗝。 “李惟楚,你记着,我的天作之合,天生一对,只会是你。” 许海晏在她眼睛上轻轻一吻,旋即问她:“你会不会记得我今天晚上同你说的话?” “记得。”李惟楚拍胸脯保证,“我记性可是一等一的好!” “最好是如此。” 一把将李惟楚背在背上,许海晏听见身后的人传来的安稳的呼吸声,忍不住勾起嘴角。 …… “我当然记得我要给你带礼物啦徐大娘!怎么可能会忘!这可是韩州的特产!” “这是你的……” 许海晏看着一脸笑嘻嘻正在分礼物的李惟楚,越想越觉得生气。 真是个呆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龙节 () 要说这几天京岚城即将到来的最重大的日子,无非就是接下来的龙节了。 这龙节原本就是北辰最重要的一个节日,而当初北辰开国也恰好是在这个日子。龙节的活动会持续三天,在这三天内,朝廷有一场大型的祭祀活动,同时会接待来自各国的使臣,大摆筵席,歌舞升平。若是皇帝准许,在皇家御用球场还会有击鞠比赛,各个国家的击鞠队伍相互切磋,明争暗斗,说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可这无论哪支队伍输了比赛,总归是觉得面上无光,倒成了这欢乐的节日里头灰色的一笔。 相比起朝廷,倒是民间的活动更为热闹。除了各家各户烧香祭祀以外,跟着各国使臣进关的那些各国商贩们带着各自国家特色的东西来集市上贩卖,这一天可以看到许多平常见都未曾见过的稀奇玩意儿。不仅如此,还会有赛龙舟,挂艾草,采草药沐浴的活动,连着庆祝三天三夜,甚至连宵禁都给免了。 李惟楚在现代社会已经许久未曾感受过这样浓厚的节日氛围,听许菏清说起她曾经在瀛洲划龙舟比赛拿了第一名,还有在集市上见着的稀奇古怪的玩意,挠的心痒痒的,恨不得立刻就到龙节这一天,跟着许菏清组个龙舟队伍去拿大奖。 结果今天许海晏下了朝回到丞相府,一进门看见她在院子里同许菏清唠嗑,就对她说道:“李惟楚,这次陛下宴请群臣,点了名要你参加。” “怎么又要我参加啊——” 李惟楚刚刚还和许菏清在那儿说的津津有味绘声绘色,甚至都已经在想着赛龙舟第一名能拿到什么奖品了,听见许海晏这话又一下耷拉下脑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你说这许承乾是不是跟我有仇?上次冬至宴把我叫过去,这次龙节还不放过我?我就想跟小清出去玩儿——” “哈哈,看来那天我只能和沈廷出去玩咯——” 许菏清都准备起身出门去找沈廷了,又一把被许海晏给拉了回来。 “干嘛?” “你也要去。” 许海晏淡淡地笑了一声。 “我也要去?!” 许菏清瞪大眼睛看他,“不是,朝廷搞朝拜我去干嘛?” “我看你是在瀛洲待久了,都忘记自己是个郡主了。”许海晏一弹她的脑门,“朝廷上下所有重要官员还有皇亲国戚都要去,你作为陛下的侄女,怎么能不去?” “那怎么以前在瀛洲,没见爹爹去过?” “那是因为母亲不想去这种场合,父亲就索性每次都告病在家,带着你和母亲躲懒咯。” 每次都告病? 这庆国大典这么重要的场合,这瀛王还是现在皇帝唯一的一个哥哥,居然能想不去就不去。 果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那我现在就回瀛洲。”许菏清想到那闷得要死的祭祀大典就头痛。 “别回啦。”许海晏坐下来,直接拿过李惟楚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茶。 “诶……” 李惟楚原本伸手想把自己的杯子给拿回来,可是见他这么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的样子,这话居然一下噎在嘴边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喝了下去。 “父亲他们今年也要来参加大典,估计也就这两天到。” “爹爹他们居然也要来?”许菏清皱着眉,满脸写着不相信,“你这不会是为了诓我的吧?” 许海晏无奈地叹气,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你自己看。” 从他手里一把把信抢过,打开看里边的内容,许菏清终于是彻底焉了下来,坐在李惟楚旁边跟两个霜打的茄子并排似的。 “怎么爹爹今年心血来潮要来参加庆国大典了?” “不清楚。” 许海晏见这两个爱玩的人现在看上去心情都不太好的样子,坐在旁边说道:“这大典说长,其实也算不上太长。那几天宵禁会解除,这边大典一结束,你们直接出宫去集市玩不就行了?更何况这活动有三天,三天还不够你们两个玩的?” “有道理。” 李惟楚兴致勃勃地摩拳擦掌,旁边的许海晏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这次宫里为了这次大典,新建了一处大球场。这来自各国的队伍都会在这处球场进行比赛。各个球队的队员届时都将各显神通,场面同样精彩无比。这还不够你们看?” “击鞠比赛?!” 想到这里边说不定能见着什么帅哥,李惟楚一下变得快乐起来,朝许菏清碰碰她的肩膀,“郡主,这击鞠比赛的人可都是各国翘楚,说不定有什么长相英俊无比的男子出现在场上,穿着护甲骑着马,在球场上肆意挥洒汗水,明朗的笑容,清秀的脸庞……啧,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你若是比赛那天也是这种样子,人家还以为你是个断袖。” 许海晏瞧她这没出息的模样,把茶杯又给放回到她面前,“你毕竟是我丞相府的人,到时候你可别给我丢了脸面。” “我就是看看帅哥,不会给你丢脸的。” 李惟楚笑嘻嘻地看向他,接着又转头同许菏清说起了击鞠比赛的事情,絮絮叨叨之间满是一副花痴的模样。 坐在旁边半天居然都没有同自己说一句话,许海晏冷哼一声,起身从座位上离开。 “我哥刚刚哼了一声你听见没?” 许菏清突然一下感觉自己后背发凉,回头发现许海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赶紧对李惟楚说道。 “啊?有吗?” 李惟楚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又赶紧把许菏清给拉了回来,“你刚刚说东丽有个击鞠特别厉害的人叫什么来着?他是不是长得很帅?” “叫燕绥!据说他可是东丽第一美男子,同时还是西青摄政王。北辰向来同东丽交好,我之前听别人说,这燕绥说不定就是来我们北辰找媳妇的……” …… “真是许多年没有来京岚城了。几年前来京岚城的时候就觉得,这地方实在是热闹非凡。可惜,这是北辰的地界……” “王爷是准备……” “先不急着去见许承乾。” 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朝自己的手下摆手道,“先去春华园看看。” “是。”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面具男 () 这几天许海晏没什么公务要办,连带着李惟楚也跟着清闲了许多。许菏清一天到晚都跑去找沈家找沈廷,就没见着个人影。现在槐夏也不在,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身份,李惟楚干脆让许海晏别给自己派丫鬟,这样一来,天天待在房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实在闷得慌,李惟楚想着回来也好几天了,还没去春华园转转。 顺便也可以查查,看看春华园和皇帝那老狐狸之间有什么关系。 换上便装出门,一路走走停停转到春华园,这还没进门,就听见里边传来了阵阵叫好的声音。听这声音不像是平常的声儿,觉得有些好奇,李惟楚赶紧迈着步子走了进去,想看看里边正在凑什么热闹。 结果就看见所有的人群都围在大厅中间,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里边所有的人都给围了起来。李惟楚身高不够,蹦跶半天也没看见什么,索性直接踩上一边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 就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和月霜姑娘被团团围在里边,那个陌生男子正在给月霜作画,手中的画笔简直如同马良手中的神笔一般,笔走龙蛇神乎奇技,仅仅是简单地勾勒了几笔,就将月霜的神态给勾勒出来了。 “这人是谁,竟然有这般厉害的绘画技法。” “这人像是从外边来的,进了春华园,正巧赶上有人蛮横无理地说要给月霜姑娘赎身。月霜姑娘都说了自己是自愿留在春华园的,不必赎身,那人不服气就要同老板打起来。后来这位公子直接出声怼人家说他这样一个人月霜姑娘根本看不上他,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两个人比试画画了。” “那位要给月霜赎身的公子,自称自己是天下第一的画师,说自己的才华配月霜姑娘绰绰有余,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变成两个人两场比试画画的。” 旁边的一个男人瞧见有人在说八卦不给人家说,赶紧就这自己知道的这点凑到李惟楚旁边说道。 “诶,这个有意思。” 李惟楚转头问旁边的人,“那个自称自己是天下第一的画师画了没?” “画了画了,虽然他确实有几把刷子,可是相比起这位公子的画,这无论是技法还是意境,都差远了。” “这倒是真的。”李惟楚虽然不懂绘画,不过就光看刚刚他娴熟的动作,还有面上从容不迫的表情,一看就有一种大师风范。 安安静静地在外边看他画画画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竟然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拿着笔的那只手上。 “我的天,这手未免也太好看了些……” “画好了。” 面具男最后收笔,周围的人见他画已经做好,通通围了上来。 “我的天,这位公子的笔法实在是神奇。这衣带飘飘如同有风萦绕期间,飘扬的发丝也带着动态之美。垂眸环抱琵琶,坐在窗边看着外边的月亮。这淡到险些无法发现的靛青色给人月色寒光的感觉,这不恰好应了月霜姑娘的名字?” “妙,实在是妙!不仅将月霜姑娘方才的姿态给描摹了上去,还加上了自己的理解添加了背景,这画面更加栩栩如生了!” “比起方才那人的画,不知强上了多少,居然还敢称自己是天下第一的画师。” “明明就是我画的好些!你们这些人真是没眼光。” 直到人群中有人走出来同面具男抬杠,李惟楚这才注意到这个大声喊着要给月霜赎身的男人。 “还真是长得普通,不说话我都不知道他居然就是要给月霜姑娘赎身的男子。” 许是因为身材矮小,被人挤人的一不小心混进了前排,李惟楚看着这个自恋至极的男子平凡无奇的长相,忍不住啧了一声。 真不是她外貌协会,就这样的,给月霜提鞋都不配。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明明就是这位公子画的好些,你居然还说人家没眼光。”李惟楚在旁边大声喊着。听见自己旁边传来的声音,面具男一下回过头来看向她的眼睛愣了愣,旋即低头一笑。 “你看看你这画,说好听点是艺术,说难听的,你这人物比例不对,脸上的表情也不对,还有这手,你看这手长的,你真当弹琵琶的月霜姑娘手指长的跟八爪鱼似的?” 听见李惟楚这句话,周围围观的百姓笑的差点直不起腰来。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对我指手画脚?” 那画师被李惟楚评论的恼了,跟着就要上前来动手。月霜姑娘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立刻起身,瞧见师李惟楚来了,在后边轻轻说道:“这位就是李惟楚李先生,你说他有没有资格点评你的画?” “李惟楚!” “这个竟然就是李惟楚!” “没想到李先生居然来了!” “李惟楚……” 面具男喃喃自语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再次看向了自己面前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人儿。 倒是没想到,一来居然就能碰上北辰最近风头正盛的大才子。 “李惟楚!” 那画师没想到,自己居然碰上了这个连皇帝都十分看重的李惟楚面前,突然一下感觉自己面色如同火烧一般,赶紧低声说道:“是在下不知天高地厚了,竟然在李先生面前班门弄斧。” “也不算班门弄斧,我对绘画本就不擅长。”李惟楚淡淡地说道,“只是,你这顶着天下第一画师的名头到处招摇撞骗,现在还以为借着这个名头就能把月霜姑娘给骗走,实在是令人愤怒。” “在下知错了,知错了。” 这李惟楚的人气现在在民众面前可不是一般的高,自己若是当着众人的面顶撞他,估计没什么好果子吃。算自己吃了个闷亏,那人跟月霜和周围的人道歉,灰溜溜赶紧离开了现场。 “这天下第一哪是这么好当的。”李惟楚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低声说道,“况且,人家天下第一,可没你档次这么低。” “在下见过李先生。” 就在李惟楚喃喃自语的时候,旁边的面具男朝她行了个拱手礼。 “不必客气,我又不是什么官,用不着对我行礼。” 李惟楚方才看了他的画,对他本就十分有好感。现在见他这么有礼貌,更是好感度倍增。瞧见他放在桌上的那幅画,李惟楚一转笑道:“这位公子,介不介意我在你这画上题上一首诗?” “荣幸之至。” 面具男微微一笑,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东丽人 () 方才远远地瞧见这个面具男,李惟楚就已经非常好奇。看见他画的画,更是忍不住就想同他结交一番。 他允许自己在他的画上题诗,看来是有机会的。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月霜看李惟楚又开始作诗,赶紧走到她身边来看。看见她在纸上写下“思故乡”三个字,月霜的身体止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不愧是李先生,这字,这诗,皆是一绝。” “李先生同这位公子眼光实在是毒辣。” 月霜说道,“方才听这位公子说话带着些家乡那边的口音,一恍惚竟然有些想家了。没想到就这一瞬间,竟然被两位公子都给捕捉到了这一瞬间,果真是这世间一流的。” 家乡口音?东丽人? 李惟楚转身看向旁边的面具男。瞧他脸上这个面具看着好像普普通通,实际上价值不菲,而且看着吻合程度,估计是找人定做。 “这人看来是非富即贵。”李惟楚小声地喃喃自语了一声,抬头看向面具男问道,“还没有请教阁下的姓名?” “在下隋燕。” 这会儿仔细听面具男的声音,竟然意外地觉得同他的外表不太相符,带着些许少年气,如同旭日一般的明朗。 “隋燕?名字真是好听。”李惟楚在手上写下这两个字,朝他脸上的面具扫了两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旋即看向旁边的月霜说道,“月霜姑娘,真是好久不见啊!” “李先生真是大忙人,这从韩州城回来,过了这么些天才来看我。”月霜的声音像是带着些嗔怒,但更多的却像是撒娇。别说男人了,连李惟楚这样一个姑娘家的都有些顶不住,赶紧堆上笑给她赔礼道歉:“好了好了月霜姑娘,都是我的不对。我这不,一逮着空就过来看你了嘛。要不这样,今天不仅同姑娘久别再聚,还认识了新朋友隋燕。不如中午我做东,带大家去醉仙楼好吃好喝一番,如何?” 顺便看看能不能从月霜这里问出些春华园相关的情报来。 “李先生要请我吃饭,我当然乐意的很——” 月霜扬着调子,眼神看向一边的隋燕,“却不知这位隋燕公子乐不乐意?” “能同李先生和月霜姑娘同一桌吃饭,荣幸之至。” 李惟楚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自己的钱袋子拿出来看了两眼。幸好之前槐夏为了避免自己乱花钱,藏了些金叶子在床底下。这会儿槐夏嫁了人,把藏金叶子的地方告知了她,这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乱花钱。 这次出门,也就只带了四片金叶子而已。可请这两个人吃饭,还是绰绰有余的。 宝贝地把自己的钱袋收在怀里拍了拍,隋燕还从未见过哪个文人像她一样这般喜爱钱财,好奇地看了她两眼,就见她得意地朝自己身后的月霜和隋燕招了招手,旋即往前边带路去了。 “公子。”月霜低头就要给隋燕行礼。 “你倒还真是悠闲。” 隋燕的声音一下冷了下来,“让你来北辰,可不是光待在这春华园混日子的。” “月霜知错了。” 月霜小心翼翼地跟在隋燕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可这许承乾实在是敏锐的很,我才来到春华园没多久,便已经被他察觉到了什么。原本我还以为他借着冬至宴让我进宫,我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进入后宫,没想到这后宫的女人各个手段不凡,再加上我的身份已经被许承乾有所怀疑,所以之后便再也没了机会。” “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这么没有自信的人。”隋燕双手负在自己身后,“这春华园本就是许承乾的地盘,你一个外人突然来了春华园,被怀疑是很正常的事。若是你未曾自乱阵脚,恐怕那许承乾还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不过,你现在的情况,也收集不到什么情报了。”隋燕正在心头琢磨着合适的人选,抬眼看见月霜楚楚可怜的眼神,接着说道,“你就在春华园待着,届时我的人混进了皇宫,你在春华园负责同她接应便是。顺便这京岚城的情报,也像照常一样传给我便好。” “知道了公子。” 月霜知道他这是对自己失望的语气,可却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情绪。瞧见前边的李惟楚正没心没肺地走着,月霜又低声说道:“公子,这个叫李惟楚的家伙,你准备怎么处理?他似乎已经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了。” “先留着再说。” 隋燕倒还是第一次见一个男人跟着小姑娘似的喜欢蹦蹦跳跳地走路,加上方才的那一小段接触,不禁开始觉得这李惟楚还算得上是个有趣的人。 若是这有趣的人就这般没趣的死了,那多可惜? “我看这李惟楚着实是有趣的很。若是可以,能把他带回东丽也是不错的。”隋燕见她就要回头,赶紧加快脚步以免她生疑,“你同他关系似乎不错,继续保持便可。” “是。” “隋燕兄,你这再磨磨蹭蹭的,去了醉仙楼可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李惟楚忽然停下脚步,驻足对两人打着招呼。 “李先生真是着急。” 隋燕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从容不迫淡定自若,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隋燕兄方才同月霜姑娘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问了些春华园的事情。”隋燕随口一说,却一点瞧不出什么撒谎的影子,“问她春华园哪个说书先生说书最精彩,哪个姑娘曲子弹得最好。打听好了这些人的演出时间,我也好踩着点来不是?” “隋燕兄想的倒是周到。” 李惟楚面上虽说看着好像相信了对方的说辞,张口胡诌同他打哈哈,“不过,这个我也知道啊!这说书我经常去听的!月霜姑娘每天都窝在自己的房间弹琵琶给单独的贵客,说不定她知道的还没有我清楚。” 一边这么说着,李惟楚一边朝月霜眨眼,朝她扬了扬下巴。 可心上却对隋燕的身份已经有了大致的推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借你吉言 () “李大掌柜的!” “诶——” 李惟楚刚踏进醉仙楼,就同正在柜台那边看账本的李掌柜打了声招呼。听见熟悉的声音,掌柜的一抬头看见是李惟楚,赶紧笑嘻嘻地出来迎接,“李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 “这不,从韩州回来休整了几天,就上你这醉仙楼吃饭来了!” 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边的隋燕和月霜也跟着走了进来。那掌柜的瞧见隋燕脸上的面具,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李惟楚把他的头给别过去,搭着他的肩膀说道:“今天我招待朋友,你帮我选个好包间呗?” “选个包间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问题,还特意同我说一声做什么。”李掌柜笑眯眯看向她,“上次先生你帮我这醉仙楼题了个新的牌匾,还给我们在大厅题了两句诗,从那以后,咱们醉仙楼的生意是越来越好。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那也得你们醉仙楼的饭菜好吃才行。这酒香也怕巷子深,我这只是举手之劳。” 李惟楚将隋燕和月霜带到李掌柜面前,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月霜姑娘,你应该听说过的。月霜姑娘的琵琶可真是京岚城一绝!” “月霜姑娘的名头,我哪能没听过?”李掌柜的笑呵呵同月霜打了个招呼,“一直想找个时间去春华园听听月霜姑娘的琵琶,只是我这边实在是忙的很,抽不开身。” “掌柜的若是想听,届时我带着琵琶来醉仙楼便可。” 月霜的声音轻柔婉转,这琵琶还没弹,李掌柜都觉得自己要醉了。虽然知道这月霜是看在李惟楚的面子上才会对自己这么客气,不过还是十分乐呵这京岚城第一琵琶手来给自己这酒楼增添些人气,频频点头向她表示感谢。 月霜这女人,性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随和了?居然还肯自降身份带着琵琶来这醉仙楼? 该不会是曲线救国,来巴结我的吧? 李惟楚眼神扫向月霜,瞧见月霜和隋燕之间的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拉开了些。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面上的笑容一下转换,李惟楚伸手指向隋燕说道:“这位是我今天新交的朋友,叫隋燕。他的画可实在是一绝,估计过不了多久,他在京岚城的名声就快要超过我了!” “这可不敢当。”隋燕低低地笑了一声,看着李惟楚说道,“李兄,方才我可是听月霜姑娘说了,李兄不仅诗词写得好,还写的一手好字,最近新写的那本《天龙八部》更是名满天下。我想要追上李兄,可不知道要何年何月去了。” “谦虚了谦虚了。” 李惟楚一拍他的肩膀,旋即说道,“好了,咱们也别在这里干站着了。李掌柜,先带我们去包间吧?” “好嘞。” 李掌柜爽快地应下,赶紧叫来一个小二把人给带上去,接着低头附耳说道,“李先生,我们大厨最近新研制了一道菜品,还没正式进菜单,你要不要尝尝?” “郑大厨的新菜?” “对的!” “那敢情好啊!我来帮你试试,价钱你定好直接一块儿收就成。” “诶,这菜是我让李先生你帮我试的,怎么还能收你的钱呢?就权当是我免费赠送你的了!” “那可不行,这钱还是照常收。”李惟楚眼见前边两人已经上了楼,一拍他的肩膀说道,“别跟我客气了,我先上去了!” “好吧好吧。” 掌柜的只得点头,旋即对旁边的小二小声说道,“等会儿给李先生那桌打个折。” “好的。” 隋燕正慢悠悠地上楼,后边的李惟楚不一会儿便跟了上来,笑眯眯地看了自己一眼,跟在小二后边先进包间去了。 他还真是第一次见李惟楚这种文人。 文人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傲气在里头,无论是明眼可见还是细微难查,总归是因为这些傲气同别的普通人区分开来。可李惟楚却不同,先是在春华园里头同那些市井乡民们打成一片的模样,再加上方才同掌柜的那一番说辞,活脱脱就是个市井小混混的模样。可她身上的才华却又是实打实的,这两样相互矛盾的东西放在她身上,竟然意外地觉得十分协调。 这样的人要是能带回东丽去,那无聊的日子,想必也能变得有趣起来。 隋燕的笑容隐藏在面具后面,跟着李惟楚进了一间包厢。 “坐吧坐吧。” 李惟楚让二人落座,自己接着坐在了隋燕对面。那小二见着隋燕的面具实在是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李惟楚直接对小二说了声可以下去了,这才让他退出了包间。 “李兄,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适才我在春华园的时候,那些百姓看见我这面具,各个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来了醉仙楼,那掌柜的和小二也同样是如此,就连周遭的一些食客都忍不住侧目而视。为何感觉李兄好像一点都不好奇的样子?” 那是因为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我已经看完了。 李惟楚默默在心里这么说着,旋即抬头看向他:“好奇是好奇,不过,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我心里还是有数的。隋兄既然不说,那就是不想跟别人提起这事。那我要是多问,岂不是显得我这人很没素质?” 不过,月霜却一点没有好奇的样子,反倒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隋燕一眼,时刻一副低头毕恭毕敬的模样,这倒是十分可疑。 “若我这面具底下,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李兄会不会后悔同我结交?”隋燕问她。 李惟楚却是无所谓地摊手:“不瞒隋兄,我这人就喜欢长得好看的。第一眼看上去好看的人,会勾起我结交的**。可若已经是我的朋友,我是从来不会在意他是否好看的。毕竟已经是朋友,那就说明有心灵相通爱好相同的地方,那还在意一副皮囊做什么?” “再说了,我也没真正看见隋兄到底长什么样,谁知道你这话是不是诓我。”李惟楚笑眯眯地说着,眼神毫无畏惧地对上隋燕的眼睛,“说不定这面具底下,是一张英俊到惊为天人的脸呢?” 隋燕微微一愣,旋即低声笑道:“那还真要借借李兄的吉言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隔壁桌的人 () 掌柜的先紧着李惟楚这边的饭菜,虽然醉仙楼人满为患,可这不到一会儿就已经给他们这一桌上了菜。李惟楚对小二说了声谢谢,将那些自己喜欢的菜部放到隋燕和月霜面前:“隋兄,月霜姑娘,这几道菜都是我平常来他们醉仙楼最喜欢点的几道,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先尝尝?” “好。” 隋燕微微点头,正准备下筷,突然发现这面前这菜居然都是些又麻又辣的菜。 不像是京岚人的口味啊。 “李先生不是京岚人士?” “嗯,不是。”李惟楚没想到自己这儿还什么都没说,反倒先是自己被人家先问了个问题,也就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偏远小地方来的,想来京岚城混点名堂。隋兄你呢?” “素闻京岚城龙节热闹非凡。我到处游离大江南北,这不,正巧来了京岚城附近,就想着来逛逛这边龙节的庙会。” 隋燕虽然不太能吃辣,不过还是优雅地拿起筷子稍稍尝了一点,竟然意外地觉得好吃,不自觉地拿起筷子来又多夹了些。 游历大江南北……也是,你这有钱的公子哥,游遍世界都不是问题。 李惟楚见这隋燕看上去不像是能随便套出些什么话的样子,又把目标转向旁边的月霜:“诶对了月霜姑娘,这次龙节,春华园有没有什么大活动要办啊?” “这我也不太清楚,我毕竟来春华园不过半载,一切都听老板吩咐。” “之前我听春华园张叔说,以往龙节,春华园都会有什么猜谜斗诗的活动,是吗?” “确是如此。春华园举办这个活动,吸引天下许多才子都来参加。听说现在正在宫里任职的一些乐师还有画手,都是从春华园出去的。” 月霜似是平常聊天一般随口说着,感受到旁边隋燕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了什么,赶紧悄悄闭上了自己的嘴。 李惟楚是何等聪明的人? 原本她并未对这句话有什么联想,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看来这春华园的确是皇帝手下的没错了。知道了这点,以后也能让许海晏多防备着些。 而方才隋燕似有若无看向月霜的眼神,她可不太相信这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东丽人,在这段时间来京岚城,同很有可能是细作的月霜接触,瞧两人这之间的关系,恐怕这个叫隋燕的人地位不低…… 脑海中像是突然闪过了什么,眼神突然笑眯眯地看向面前的隋燕。 原来面前这人,竟然是东丽摄政王燕绥。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李惟楚这会儿神经突然放松下来,眼角带笑,同隋燕说起京岚城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街坊邻里街头巷尾,连带着自己在丞相府遇见的一些有趣的事情一块儿同两人说道。 这李惟楚说话本就不像其他人一样喜欢端着,再加上本身就比较幽默,这月霜好歹还顾着自己是个姑娘家,没有发出哈哈大笑的声音,反倒是隋燕到最后没有绷住,一下放声大笑起来。 这顿饭原本还彼此间存在着相互试探的关系,到后来两边间什么都问不出来,索性放下了心中的戒备,漫无边际地随便聊了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这隔壁包间的人未免也太吵了些。” 就在李惟楚包间旁边,一位官员正在同许海晏吃饭。听见隔壁传来的吵闹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许是说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许海晏倒是不怎么关心这些,“甄大人,这次请你来,是希望你能帮我找个人。” “哦?丞相大人想找什么人?” “前些日子,我不是认了个义妹叫李槐夏么?其实她是之前我的管家在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现下她嫁了人,有了归宿,也想找到自己的父母。我这哥哥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帮着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了。” 前段时间见李惟楚因为自己让槐夏帮忙调查南平王的事情一直在内疚着。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别的忙,只能帮槐夏找到亲生父母来稍稍缓解一下她的情绪,免得她如此心焦。 “丞相大人真是情深意重。”甄辕可是知道的,这许海晏为了避嫌,从来没有单独请过什么官员吃饭,“丞相大人希望我怎么帮你?” “之前我听我那妹子说了些线索,听上去倒像是沙州城那边的人。甄大人之前不是在沙州城担任过安护使么?想着你应该知道些线索。” “你那妹子是什么时候走失的?” “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许海晏回答道,“家里请得起仆人,应该算是比较富裕的人家。” “那岂不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甄辕为难地说道,“丞相大人,真不是我不帮你,十几年前我只是朝廷一个小官,去沙州城担任安护使也就是前几年的事。暂且不说我的人脉还不至于那么广泛,光是这时间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我知道,恐怕你那义妹的本家早就搬走了也说不定。” 这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许海晏这下犯了难。沙州城安护使,除了甄辕,还剩下一个丰深自己稍微熟识些。只是人家现在正在沙州城就职,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直接面对面地询问。 莫不是真要自己亲自去一趟沙州才能找到线索了? “安护使虽然就我和丰大人两人,可是十几年前去过沙州城甚至定居的官员,可不止我们两个。” 许海晏黯淡下去的眸子这会儿又亮了起来,赶紧开口问道:“甄大人请讲。” “大人不是同霍大人有些交情么?正好霍大人十几年前被封为镇西将军,负责镇守同西青和东丽的边界,将军府好像就是定在沙州城的。大人你要是去问他,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霍大人?” 许海晏没想到霍宗明也在沙州城待过,想起甄辕说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自己不知道也正常,旋即对甄辕笑道,“真是多谢甄大人为我指了一条明路了。” “丞相大人说笑了,我这不还白白蹭了丞相大人一桌好菜么?”甄辕笑着说道,“大人请。” “隋兄小心!” 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叫声,许海晏掀开帘子一看—— 就发现李惟楚正同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在一起。 而她的手臂,被泼上了滚烫的鲫鱼汤。 第一百一十八章 更重要的是你 () 李惟楚这正吃饱喝足,笑眯眯地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带着两人去京岚城到处逛逛。隋燕已经起身准备出门,小二进来结账。见着这桌上还剩着许多菜,本着不能浪费的精神,让他打包好送到丞相府去,接着跟在隋燕后边准备走出包间。 “李先生在丞相府没多少俸禄吗?还是丞相大人苛待你了?”月霜扭头看她。 “没有啊,丞相大人待我很好。”李惟楚一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看旁边小二打包才反应过来,“这不还剩下许多菜嘛,浪费不好,所以就想着带回去晚上接着吃咯。” “倒是没想到李先生还有这样勤俭节约的美好品德。” 隋燕这才同李惟楚相处了没多久,说话都开始有些变得像她那种调调了。嘿嘿的笑了两声,李惟楚跟上隋燕的步伐。 这边正准备转身,李惟楚瞧见隋燕身后有人端着汤过来,想拉他过来点免得不小心碰到人家。却没想到那端汤的小二正巧给崴了脚,汤一下没端稳朝隋燕这边洒了过来。 李惟楚眼疾手快,一下把隋燕给拉了回来。 “隋兄小心!” 随着一声响,那鲫鱼汤倒了大半在李惟楚的手上。虽说这衣服穿了好几件,但毕竟都算不上太厚,还是不可避免地烫到了手臂。紧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伤口,李惟楚正准备让小二带着自己去找些冷水冲一冲。 “怎么这么粗心大意?” “大人?” 李惟楚正纳闷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抬眼便看见许海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赶紧去医馆看看。”旁边的隋燕也跟着走上前来,皱着眉看着李惟楚手臂上的伤势,“这汤本来是要泼在我身上的……” “哎呀,这要是隋兄被泼到,那可就不是只手臂这么简单了。”李惟楚笑嘻嘻地说道,“我没事的。” “你没事?” 许海晏在旁边不动声色地瞪了她一眼。 “哎呀——我要被痛死了!”收到许海晏的眼神,李惟楚赶紧一副面色痛苦的模样,直直地挥了挥自己的手臂想扇点风让手臂冷静一下,看起来傻傻的。许海晏赶紧跟上去送她去医馆,匆匆跟自己身后的甄辕说了声,旋即看了一眼身后的隋燕。 不是好奇,也不是探究,而是带着些许愤怒的目光。 “公子,刚刚那位就是北辰的丞相大人,许海晏。” “难怪李惟楚喊他大人。”隋燕勾起嘴角,迈着步子跟上前边两人的步伐,看着前边那两人在窃窃私语。 李惟楚带着许海晏离隋燕稍稍远了些,在一边说着话。 “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是谁?” “叫隋燕,今天刚认识的。”李惟楚完没有注意到许海晏那一副查户口的表情,只顾着慌忙解释,“我怀疑春华园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想着借月霜这个突破口查查,也让大人你之后有所防备。这隋燕和月霜有些关系,所以就一块儿带来吃饭了。” “那你查出些什么来了?”许海晏问她。 “这隋燕应该就是东丽摄政王燕绥,月霜是她手底下的一个细作。春华园是皇帝的地盘,听月霜方才的描述,好像宫里的那位崔咏皓崔大人有些关系。估计这崔咏皓就是春华园背后的人,负责帮皇帝管理春华园的。” “知道了。” 许海晏现在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听她说这些,只是看着她手上的伤口,“方才为什么替那个隋燕挡下这么烫的汤水?” “我不说了吗,要是那隋燕受了伤,可就不止手臂这么简单了。说不定脸上也会被溅到。” “他脸上戴了面具,怕什么?”许海晏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她。 “额……”李惟楚脑袋这才反应过来,“好像的确是这样。” 许海晏见她这副模样,实在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叹气一声说道:“你说你,脑子也不算笨,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就犯迷糊?” “那也还是挡着些好。” 李惟楚勾手指给他算得失,“你想想,这燕绥是来参加龙节祭祀活动的。这么重要的人物,要是在我们北辰出点什么意外那就不好了。还有那端汤的小二,也就是今天有点点背,正巧给崴了脚。若是伤到了东丽摄政王,那皇帝追究起来,还不知道怎么个惨状呢!” “可他们都没有你重要。” 许海晏听她叽里呱啦说完一通,最后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语气淡淡的,一点听不出喜怒,却莫名让李惟楚红了脸。 慌里慌张地别开脸,李惟楚赶紧岔开话题:“大人,我有个问题想问。” “说。” “我这算不算工伤啊?” 李惟楚瞪大着眼睛看他。 “……” “工伤医药费有报销的吧?我可不可以找大人你报账?” “……随便你。” “诶,反正大人你都跟我一起去医馆了,要不你直接帮我把医药费付了算了。” “知道了知道了!”许海晏被她这财迷的样子给气的哭笑不得,直接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疼的她龇牙咧嘴的,“怎么话这么多呢!” “我这不是找你确定一下嘛。”李惟楚笑呵呵地说着,“要是你不报账,我就回去找郡主给我看。” 许海晏狠狠地弹了下她脑门,又生气又忍不住想笑:“还真当小清是你的免费医馆了?” 隋燕跟在两人后边,看着许海晏看向李惟楚的眼神,又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扫了李惟楚身。 终于是明白了什么。 “居然是个姑娘家……” 隋燕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露出一副意味不明的笑容。 李惟楚现在正乖乖地坐在医师面前,抬出自己的手臂让那医师看。 虽然嘴上说着不严重不严重,可实际上那衣服已经部沾在了皮肤上,稍稍一动便疼的李惟楚表情逐渐扭曲。那医师拿出剪子,把李惟楚受伤地方的袖子给剪开,露出里边手臂的皮肤来。 “幸好没有烫出水泡来。用这个药擦在被烫伤的地方,每天三次,不要碰水。” 乖乖地应了声,李惟楚看着医师把自己的手臂给包了起来:“谢谢医师。” “不客气。” 许海晏也朝医师道了声谢,旋即带着她离开了医馆。 隋燕和月霜就跟在两人身后,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 被诈了 () 走出医馆,许海晏原本还在一边小心扶着李惟楚。 “大人,我这是伤了手,不是伤了腿……”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隋燕和月霜,李惟楚不动神色地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许海晏却好像没听见似的,也不在意身后还有两人看着,直接说道:“你这伤了手,手算是四肢,腿也算是四肢,都是通的。手受伤了,等于腿也受伤了。” 这是什么歪理? 李惟楚干笑一声,旋即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隋燕和月霜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本来还说等会儿带你们去别的地方转转的,现在我这手也受伤了,也不太方便……” “李兄说的哪里话。”隋燕抱歉地说道,“本就是因为我你才受的伤,要说道歉也应该是我说。” “道歉就不必了。” 许海晏因为李惟楚受伤的事情原本对他就没什么好感,之后知道他是东丽摄政王之后,更是直接没了好脸色,“我就先带她回去休息了。” “李兄。” 隋燕却好像并没有要同许海晏对话的打算,朝李惟楚招手,示意自己有话同她说。李惟楚正准备过去,却被旁边的人给拉住了手:“别去。” “我听听他说什么。”李惟楚耐心地同他说道,“没事的。” 冲许海晏笑了笑,李惟楚迈着步子往隋燕的方向走了过去。 “实在是对不住了,害你受了伤。” “诶,我这不都说了没事吗?就不用跟我道歉了。”李惟楚笑着摆手。 “那你方才在我身上查出什么没有?” “啊?” 听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李惟楚小心脏不可避免地剧烈跳动一阵,旋即平复下来开始装傻,“什么?” “可别以为我没看出来,刚刚吃饭的时候,你可是一直在打量我。” 隋燕弯着腰在李惟楚耳边不远处说着,许海晏就在边上看着两人,瞧见他突然勾起的嘴角,忍不住皱起了眉。 “隋兄开玩笑了,我吃饭的时候不一直在跟你们说话,总得看着你们的眼睛说话不是?” “还是不肯说实话……”隋燕轻轻笑了声,李惟楚瞬间感觉自己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听他接着往下说道,“难不成,你是看上我了,李姑娘?” 什么?! 李惟楚满脸震惊地看向他,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隋燕原本还以为自己怀疑错了,这会儿知道自己的猜想正确,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会儿李惟楚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诈自己,愤怒地看向他。 “怎么,只许你打听我不许我诈你?李姑娘莫非也太小气了些。” 隋燕本身就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被她知道也是迟早的事。不过,她女扮男装的事情,看起来倒是十分机密。 这样一来,明明是她亏了才是,居然还说自己小气。 李惟楚被气的没脾气,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旋即露出笑脸:“隋兄,你看我们好歹是朋友,你应该不会出卖朋友的吧?” “那是自然。”隋燕微微点头,“只不过,这还得看朋友的表现。” 李惟楚正准备再说些什么,隋燕突然起身把声音放大了些,故作友好地对李惟楚说:“那李兄,今后有缘再见了?” “再见。” 被拿捏的一点脾气都没有,李惟楚咬着牙回了他一句,愤愤地看他走远。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许海晏走上前来问道:“他方才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他知道我猜出他的身份了。”李惟楚哼哼两声,“而且,他居然还诈出了我是女儿身。都怪我粗心大意,竟然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 “他有拿这件事威胁你么?” “当然有啊!” 李惟楚知道那家伙刚才一定躲在面具后边偷笑,现在想想真是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揭了他的面具捏烂他的脸,“不过,他没有逼我做什么事,只是捏着作为把柄。怕就怕他下一步有什么动作,想借我的手做些不干净的勾当。” “他若是想这么做,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许海晏出声让她宽心,看了一眼隋燕离开的方向,旋即扶着她回丞相府。 “我原本还以为这李惟楚是个多么聪明机灵的主,没想到居然被我一诈就给诈出了身份。”隋燕晃了晃脑袋,“终归是个女人——可惜了,原本还以为能为我所用,现在看来,用处也不大。” 听见隋燕表现出的对李惟楚失望的样子,月霜心里突然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悄悄舒展了些眉头。 “公子,那我们的行动……” “自然还是要做的。”隋燕将手中的折扇一合,“这北辰最是看重龙节,要是这期间受到点什么意外,估计这迷信的北辰百姓,觉得这天都要塌了。” “到那时,我们的人再散播舆论,动摇百姓对朝廷的信任,东丽大军的铁骑这个时候踏进北辰的疆土,一定是无往不利。” “多年前北辰肆意屠戮我东丽子民,这笔帐我若是都不能好好给它算算,有何资格担任东丽的摄政王?” 月霜同样对北辰恨之入骨:“当年我父亲,就是死在这场战役当中的。若不是那霍宗明和李越两人的奸计,我的父亲也不会惨死,东丽也不会有那么多百姓死在北辰大军铁蹄之下。” “只要能把北辰拿下,或者元气大伤,公子你将来夺取东丽的皇位,一定是手到擒来。” 可隋燕对这个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皇位这种东西,我并不是很在意。当上皇帝又如何,那在位的皇帝,不依旧是任由我拿捏?” “公子说的是。”微微点头。 听了刚刚月霜的话,隋燕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回头看向她:“对了,那霍宗明和李越的消息,你查到些什么没?” “哼,恶人自有天收,那李越同我们东丽打完仗之后,家都被灭了门,自己被人碎尸沉了井。不过,那霍宗明倒是混的风生水起,后来去沙州城当了安护使,没几年就回到京岚城,现在是郎中令负责宫殿守卫,风骑也是他负责掌管的。” “哦?” 隋燕没想到,这当年讨伐东丽的两位大臣,居然会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 “有点意思。” 第一百二十章 吃醋 () 这几天,各国的使臣都接连来到了京岚城。东大门的华贵马车络绎不绝,车队一趟接着一趟。那些好奇的百姓各个好奇的紧,通通围上去想看看热闹。许海晏是负责接待这些使臣的人,每天站在城门口跟着吉祥物似的,李惟楚远远地看他,感觉他脸都笑僵了。 “你哥这简直就是个工具人嘛,怎么什么事都让你哥干?” “虽然我平常也这么觉得,不过这次我倒是非常赞成我哥来欢迎人家。” 许菏清和李惟楚两人,正坐在距离城门口不远的一家茶楼二楼,一边喝茶聊天,一边看着城门口的许海晏迎宾。 “为啥?” “你想想朝廷里边那些歪瓜裂枣的官员,哪个有我哥长得好看?” 许菏清拖着下巴看向自己的哥哥,越看越觉得自家哥哥长相实在是数一数二没得挑:“说真的阿楚,你要是做我嫂嫂,绝对赚大发了好吗?每天早上醒来看见自己身边躺着这样一个美男子,是我我就美死了。” 李惟楚已经习惯了她每天这样胡说八道,甚至都已经不想搭理她,只是直直地看向底下的许海晏。 就这么从上往下看他的头顶,都觉得许海晏帅的不行。 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无意识间犯花痴,李惟楚赶紧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回过头来抿了口茶压压惊。 “诶,那不是……” 许菏清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李惟楚不知道她看见了些什么,也跟着回头看,却一下被许菏清给拽了回来。 “你拉我干嘛?” “没,没什么。” 知道她这般鬼鬼祟祟肯定有问题,李惟楚趁她一下不注意回过头去,就看见许海晏正在同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子抱在一起,样子无比亲昵。 见李惟楚愣神,许菏清赶紧同她解释:“这位是西青的公主曲静姝,西青同我们北辰关系极好,所以她之前来皇家学院学习过一段时间,同我哥,还有郑玄羿他们关系都很好。你知道他们西青就是这样,见面喜欢跟人家拥抱,就跟我们见面行拱手礼是一样的。” 翻来覆去说的就是这几句,说道最后连许菏清自己都不太相信了,只能尴尬地笑两声,看李惟楚静静地发呆。 “好久不见海晏哥哥。” 曲静姝跟在自己的父王身后。好不容易等到许海晏同父王说完话,曲静姝实在是想念许海晏的紧,冲上去就给了他一个熊抱。 无奈地笑了声,许海晏稍稍别开头说道:“小姝,注意些形象。” “我同我的好哥哥许久未见,拥抱一下,有何不可?” 曲静姝作为西青的公主,从小大大咧咧惯了,再加上同许海晏是青梅竹马,也未曾在意这些。不过瞧许海晏为难的样子,她还是乖乖松了手。 “现今我们已经长大,你我毕竟男女有别,这行为终究不妥。” “阿晏,你还不知道她?”西青国主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没大没小惯了。” “我哪有?”曲静姝过来挽住自己父亲的手臂,“我这叫什么,天真烂漫!” “也就你这厚脸皮这样夸自己。” 国主伸出手来摸了摸曲静姝的头发,再用慈父一般的眼光看着许海晏,“一转眼都过了这么多年,阿晏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还已经成为了北辰最年轻的宰相大人。真是年轻有为。” “国主过奖了。” 对于国主的夸奖,许海晏只是微笑着淡淡应着。 “你父亲母亲身体怎么样了?” “父亲一切都好,母亲最近新开了家医馆,专门帮穷人义诊。” “这次你父亲会来么?” “这几祭祀活动父亲母亲都会来,估计也就这两天到京岚城。”许海晏如实回答,“等父亲到了,我会派人通知伯父您的。” “嗯,许久没有同你父亲见面,实在是有许多话想同我这位朋友说。”国主朝许海晏行礼,最后带着曲静姝准备离开。 “海晏哥哥,等我安顿好就去府上找你玩!” “好,随时欢迎。” 许海晏微笑点头,目送她离开了城门。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李惟楚和自家妹妹正坐在不远处一家茶馆二楼,看向自己的方向一动不动。 对上许海晏的眼神,李惟楚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虚,赶紧别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 难不成她刚刚看见曲静姝同自己拥抱,误会了什么? 许海晏先是有些焦急,急着想同李惟楚解释自己同那曲静姝的关系。突然细细想来,竟然一下开心了起来。 这个呆子还知道吃醋,总归不算太呆。 回去之后再慢慢同她解释不迟。 “我想先回去了。” 李惟楚这会儿突然一下没了兴致,语气也连带着有些恹恹的,从座位上起身,甚至都没有回头看许菏清一眼。 知道是被许海晏给伤了心,许菏清急地直跺脚,往许海晏的方向看了眼,却没想到这家伙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你完了!” 许菏清朝他做着口型,接着用手划了划自己的脖子,再指了指已经离开的李惟楚。许海晏微微点头让她放心。知道自己哥哥肯定有办法应付自己未来嫂嫂的小脾气,也就放心地跟了上去,想着自己帮着稍稍安抚些。 不对,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李惟楚回到丞相府以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那曲静姝是许海晏从小认识的朋友,许海晏只是把她当成妹妹而已,我想那么多干什么?” “不对,曲静姝那么招人喜欢的小姑娘,别说许海晏了,我看着都喜欢。谁能保证许海晏看不上人家?” “也不对,许海晏喜不喜欢曲静姝,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单方面喜欢许海晏,他喜欢谁谁喜欢他,也轮不到我来管啊!” “啊啊啊烦死了烦死了——” 李惟楚实在是觉得现在这样的自己实在是矫情的让人受不了,可是忍不住又心里头直泛酸,抱着头在床上滚来滚去。过了会儿,稍稍冷静了下来,李惟楚决定去院子里走走。 刚打开门,就瞧见许海晏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看着自己。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