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 第一章:开局要休妻? 路遥有点恼火! 好不容易把路氏‘集团’在天盛王朝各省郡县的负责人召齐到京都,准备乘年前开个会,一来研究下最近频频被商业对手暗算的对策,二来则是讨论下明年发展计划。 谁知,她那不省心的丈夫,当今二殿下顾琮远却不让她出门了。 原因无他,经商丢人! 没错,古时重农抑商,他有这观念也不稀奇。路遥恼的是,他们明明已经成亲五年,孩儿元宝都三岁了,他才来嫌弃她做生意? 当然,郁闷归郁闷,路遥出口的话却是一向的软言轻语:“好了,别闹,我去去就回。” 彼时二殿府偌大雅致的中堂里,宫灯摇曳,将上位执册阅览的顾琮远勾勒清晰。 岁月对他好像格外偏爱,经过这么多年柴米油盐,他那张清风霁月的脸越发帅的好像模板了,长眉入鬓,深眸如潭,薄唇如锋,完美的如同画中人。 唯一缺憾也只是待人接物太冷了些,就是对她这明媒正娶的老婆,也鲜少有主动露笑的时时候,若是生气起来,那更是阴翳可怖。 比如此时…… “不行。”黯哑没有起伏的音调,眸色又沉了两度。 路遥一怔,皱眉委屈道:“你往日也没这般不讲理……算了,来不及了。” 话落转身要走,却猛不丁听到背后顾琮远冷然道:“若你执意,那好,签下这封休书!” 休书? 路遥脑子嗡的一声僵住。 这也太突兀了,当年他不也知道她是商女忙碌,这会矫情上? “你,你吃错药了?” 顾琮远终于放下书卷,面无表情盯着路遥道:“这一两年,你用在同福商号上的时间有多少心里没点数?前几日元宝高烧,你又在哪?还有昨日,我嘱咐你辰时回来,结果?” 路遥讪讪,这到的确是她不好。但至于上升到离异地步?边思量,边就向着顾琮远迈去。直到坐在他身边,又仔细看了他一眼,才点头:“好,我签。” 一阵冷风打着旋进来,将宫灯吹的摇曳不停,顾琮远眸色克制不住的阴郁冷酷起来,就仿佛酝酿了一场暴风雪,眼看着就要席卷天地时,却又听路遥清凌凌笑:“但有条件。” 顾琮远一愣,牙缝里挤:“说!” 路遥早就习惯了他或凶恶或变态或阴郁的形象,他凶他的,她说她的。 道:“休书我签,但我要带走两样东西。” “什么?” 路遥瞪着清澈如水的眸子,轻轻一点他鼻头:“你,还有元宝。” 顾琮远眸子里的烦躁一瞬间冰消雪化,去的那样迅捷,只留下一张端庄秀丽的脸,深深的烙印在瞳孔,路遥却还嫌不够,一抬头,主动吻上他的唇。 只是一个吻而已,却那么轻易的平复了他心头种种苦闷。如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又像在黑暗里行走太久的人见到阳光,转瞬他反客为主,贪婪的掠取这一方天地…… “琮远……”路遥哭笑不得。 瞧这如狼似虎,怎么看也不像是感情破裂,但她又了解他,话都不多说半句,又怎么会激动到拿和离吓唬人? 她认识的顾琮远,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第二章:来来签下这休书 这一夜尽管被折腾了许久,可路遥还是睡的不踏实,再加上惦记着开年会的事,天色蒙蒙就醒来,原本计划蹑手蹑脚出去,谁知刚动身又被顾琮远捞了回来。 幽明的光线里,他拥她入怀,下颚顶着她的额头慵懒道:“不许去。” 路遥顿时无奈,仰头可怜巴巴求饶:“不去不行。年底诸事繁忙,那些人好不容易……” 话未完,头顶声音不耐:“那些人那些人,那些人比你夫君还要重要?” 话落大概觉太得太腻味,立刻又干着嗓子补上一句:“自然还有元宝。” 路遥差点笑场,成亲多年这货还是说不出句完整的情话,对她好,也是凶巴巴的。 幸亏上辈子言情套路看的不少,对这种口嫌体正、傲娇霸道款的她早了然于心。 而往往这些霸总们最吃的一招——女人撒娇。 甭管女主是——腹黑的、呆萌的、高冷的,但凡撒娇,百分百奏效。 就如昨夜那一吻, 现在这投怀送抱。 然而……真香定律立刻上线,打的路遥小脸啪啪一顿响! 天了噜,顾琮远竟然推开了她! “若你真要去,那就签下休书!” 路遥呆了,眨巴眨巴眼睛仔细看这张脸,依旧眉目如画完美无瑕,只是狭长的凤眸深邃冷冽的不同寻常…… 一瞬间路遥八核处理器的脑子直接开机,果然,顾琮远不是冲动! 可他怎么就能动了这么离谱的念头? 半柱香后。 路遥不动声色问:“你得了绝症?” 顾琮远一怔:“没有。” 路遥眯了眯眼睛继续问:“有人用我和元宝逼你?” 顾琮远挑眉:“没有。” 路遥沉默了下,继续:“你要向谁报恩?” 顾琮远冷酷的面色终于绷不住,皱眉不悦道:“你就那么笃定,我不是厌了你?”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路遥到笑了。 一指瓷白的肌肤上落下的密密吻痕调侃:“至少身体上,二殿下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热情如火呢,所以你究竟是怎么厌了我?” “你……”顾琮远有点恼火,尤其看她露出真面目吃定他的那副姿态,一个生气也忘记应该继续高冷下去,直接翻身压住她,居高临下气急败坏叫:“谁说云雨之欢便是心上人?那青楼女子岂不是各个都是他人掌中宝?” 这话好有道理,路遥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顾琮远却莫名更恼了:“你我未成亲时,我亦花名在外,若只是床笫之事美妙便娶亲,还轮到你?” 哎呀我去!这是在DISS她床上功夫不行? 不过等等,反过来想,这样不是更证明他爱她不要不要的,所以才排除万难娶了她? 大概也察觉到话语自相矛盾,顾琮远懊丧的呼了口气:“该死!” 话落,还没等路遥反应过来他这是骂自己还是骂她,霸道的吻就堵了上来。 路遥连一句“我没那么想”的澄清都没来得及说,就又被卷入了火热的天旋地转…… 眼看大清早就要开启新一轮的不可描述,就听门外糯糯一把童音:“爹~娘~” 第三章:她们都说爹爹要休妻 一声爹,一声娘,便能阻挡住顾琮远?答案是否定的,热情依然似火,烧的路遥涨红着脸蛋不知道是继续好还是严厉点拒绝的好…… 门外小包子大概是冷的慌,悉悉索索围着门廊来回踱步,却也不再呼唤。 大早上,这声音着实可怜了点。 路遥能察觉,顾琮远自然更可以,半晌,终是败下阵来,气恼低咒:“早知要他做甚!” 说着话却还是起了床,长身玉立与当地,大手一挥便将黑色华服松垮裹在身上。 路遥只当听不见,也跟着下床穿上自制睡袍。 刚系好睡带,门扉吱呀被拉开,顾琮远耐着性子道:“不是告诫过早上不许过来?” 元宝肉呼呼的小脸冻的粉红,流着清鼻涕,一双湿漉漉眼睛越过顾琮远直直落在路遥脸上,带着三分哭腔嗫喏:“可是……可是他们都说,爹爹要休妻。” 走到一半的路遥脚步刷的僵住,不过也仅仅几秒,接着大步过去一把抱起元宝,斜睨了眼顾琮远,平静道:“底下人乱嚼舌根子逗弄你,信了,到叫他们如了意。” 元宝眼眶里蓄着泪,一点头终是掉下来,砸在路遥手背滚烫滚烫的,也让她那颗心毛躁起来:好你个顾琮远,动了休妻的念头不说,还让她最后一个知道! “孩子你带。话,你来解释!” 真拿她没脾气? 当年手段蛮横的娶她,现在又要一手遮天的休她?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一把将元宝塞到顾琮远怀里,路遥抬脚就走。 万万没想到,身后却传来惊人之言:“元宝说的本没错,本殿的确要休妻。” “你有病!”路遥忍无可忍就是一句:“原因!?理由!?” 顾琮远脱口就道:“刚已说过,对你厌了!” “闭嘴!”路遥气的脑瓜子嗡嗡疼,心里的槽点已达顶峰——她虽然出生商贾,但短短十年商号遍布天盛大陆,要颜有颜,要财有财,要智有智,他个宫斗失败者竟敢说厌恶? 但实际出口的话语却是:“顾琮远,别仗着你长得帅、还有大长腿、武功又好、为人仗义,皇太后最喜欢你就能胡作非为,我路遥爱你一天,你一天别想甩了我!” 话落转身就走,到门口又补上一句:“哦,还有我的乖儿子元宝,老娘也爱你,么么哒!” 冷风钻进来,吹的屋里父子俩一脸懵逼,好一会元宝才糯糯叫:“爹,娘好像在夸你。” 顾琮远却没有一丝笑意,甚至眸色还十分沉重伤感。 这女人仿佛从来不把他的冷酷绝情放在眼底。 初见时,明明他是无意间落进她房间的陌生人,却仍然愿意帮他支走官兵。 再见时,明明他有意刁难她酒楼饭菜难以下咽,她却二话不说请他吃了三月。 有时候,顾琮远甚至觉得,被算计的那个人是他才对。 早该抽身,却蹉跎多年。 可终究,他是地狱修罗,她是人间暖阳,哪能真的融合在一起? 罢了。尘归尘,土归土吧…… 第四章:妻富天下 路遥赶到同福商号的时候大门刚开。 朝阳金芒里,这繁华的十里长街到处都是闪亮的招牌,反而是她家,低调的可怕。 既没有鎏金刻字,也没有彩旗招摇,就是门面也不过刷漆的两扇木门。 为这,路遥的助理——外表十一岁软萌萝莉,内里黄暴嚣张穿越女特警卫岚还抱怨过几回,古代也是需要口碑招牌的呀,不能就因为老板丈夫是殿下,避讳到夹起尾巴做生意吧? 路遥也知道卫岚顶看不上她这怂包态度,但同是穿越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矛盾,她也就一笑而过了,然而今日,她心情着实不好。 所以当卫岚又说起苏杭的管事找了许久才找到这边时,她皱眉就道:“去,往后再收购三家铺子,给我做鎏金乌木招牌,有多大做多大!” 此话一出,震的偌大中厅里黑压压的一片人面面相窥,好半天没人敢吭声。 这到让路遥歉然,放在现代,这种情况小了说叫情绪化,大了说就叫没有职业操守! 作为一个领导人,她多年没有犯过这种愚蠢了。 然而现在…… 暗中呼口气,路遥定下心神温煦一笑,这才拉开了同福商号第六十六次全国经理人大会。 此次会议着重围绕三件大事进行—— 第一件,大量拓展蜀中至苏杭、西北至京都等地区运输线路, 加强沿途驿站管理,确保商队安全性,以及沿途补给,形成安全快递一条龙。 第二件,针对年前突然大量出现的同品牌低价劣质货物一查到底,并第一时间宣布几款被仿造的商品撤出市场,同时加大研发进度,尽快出现替代品。 第三件,对同福商号未来发展进行大胆展望,并且对公益项目加大投入。 因为事务繁杂再加上天盛王朝足有四百八十洲,各个地方来人口音不同、情况不同,就是路遥中午都没散会也开到了星月高悬,这才拖着满身疲惫准备回去。 谁知刚到大门口,卫岚裹着红色狐皮大氅出来。 她身材娇小,皮肤白皙,巴掌脸上一双黑葡萄大眼睛,三千青丝在脑袋上挽个髻,多了些爽利,却依旧萌的没边。 可一旦开口…… “你他妈是抽了什么疯?别说是顾琮远惹的?”还是轻易就暴露了那匪夷所思的灵魂。 路遥扫了眼不远处马车护卫,眸色一沉,拉着她往拐角凑了凑,压低声音就道:“比这严重多了,顾琮远居然要和我离婚!” 卫岚一怔,似笑非笑:“这货脑抽了?好端端为毛离婚?” 路遥呼了口浊气,两手一摊:“说烦我了。” “就这?”卫岚见了鬼似的瞪她。 “你也不信?所以你去查查看。是他那些冷血皇族搞的鬼,还是他那个背后神秘组织出的幺蛾子。” 卫岚笑了:“万一真是他喜新厌旧呢?” 路遥扫了眼月亮位置,心不在焉回:“我没那么瞎,男人还是个好男人,就是破事太多……” 说着拍拍她胳膊,语重心长道:“还是玩养成吧,随机的容易坑爹,记得帮我查,我先回家哄老公去。” 卫岚不屑的嗤笑一声,转身却嘀咕:“养成?也行……” 第五章:狗血小妾 那边卫岚当下便着人调查江湖风云皇室动向,这边路遥昏昏欲睡好不容易到家。 二殿府里一片静悄悄的,唯有管家孙淼带着几个丫头在门口迎接。 一边说着小殿下今儿的所作所为,一边介绍给她备下的几个点心菜肴。 末了又画蛇添足的说了句:“殿下也睡了,您就偏殿歇着吧?” 路遥脚步一顿,孙淼向来精明谦卑,这种多余的建议太不符合他行事风格。 于是似笑非笑问:“殿下叫你说的?” 孙淼立刻惶恐:“王妃冤枉,殿下可没说,老奴是瞧您太累了。” “哦,这样……无妨,我去瞧瞧再走。” 孙淼一瞬间白了脸。话语都结巴了:“王,王妃,您别去呀……” 路遥心口一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升起,不耐烦就问:“殿下到底在做什么!” 半柱香后,她总算清楚了。 华丽空阔的寝室里,宫灯随着猛地推开的门扉乱撞了一气,雕龙画凤的楠木大床上帷幔刷的被掀起,顿时露出了满脸不悦的顾琮远……以及他怀里的明艳美人。 路遥气的当场就想把这男人踹的下地狱,还想一巴掌呼的这女人进太空。 但千钧一发之际却冷静了。 好歹她也是看过几百本网络言情的人,这点套路怎么就能动了怒? 呼了口气,路遥无视顾琮远冷酷的目光干脆走到床前,一边假意伤心问:“这是怎么回事?” 一边快速打量过那酥胸半敞的美人,很好,皮肤光滑白皙,一个淤青也没有。 着实不太符合她家这头公狼属性,不过也许才刚刚展开?待查! 再观察,吆,原来顾琮远裤子还没脱呢?差评!这什么演技! 仿佛察觉她目的,顾琮远扯了下锦被,低沉就道:“如你所见,本殿新欢!” 路遥故意楞了楞,接着……莞尔一笑:“原来如此,到是臣妾不懂事了,扰了殿下兴致。我这就走,殿下继续。” 她说着干脆转身。只余下身后两张面面相窥震惊的脸。 眼看着到门口,顾琮远才反应过来似的,厉喝:“站住。” 路遥一顿,转身落落大方:“殿下还有何吩咐?” “这些年你总在提醒我,不要到青楼柳巷找女人,不要和千金闺阁纠缠,不准纳妾、不准一夜情,因为你有洁癖,若我背叛,定然和离。现在……” 话未完路遥忽然掩唇一笑:“殿下记的真清楚,是的呢,路遥从此之后怕是都很难和殿下在同床共枕了,不过怎么办呢?路遥的心呢,还是那样那样的爱殿下呢~” 床上美人微不可查的颤了下,这女人不会被刺激疯了吧? 都这样了,还那样那样爱殿下?她怕是那样那样傻吧? 顾琮远自然也察觉古怪,皱眉道:“是本殿对你不起,既然你再难接受本殿,那不如签下休书?” “殿下~”路遥重重一个媚眼砸过去:“精神爱恋比肉体爱恋高级多了,路遥愿意守着殿下,从此不谈床笫之事便是。” “你……”顾琮远忽然被气到无话可说,这和预料中的差距有点大,就连孙淼都做好了带人打扫残局的准备,王妃怎么就气定神闲的出来了? 第六章:王妃开宠 路遥不仅从她和顾琮远的寝室里出来,还细心的关上门,又大嗓门的加上一句:“去,嘱咐厨房做宵夜,长夜漫漫的,别饿着殿下和美人。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去!” 这边孙淼一脸懵逼的奔向厨房。那边路遥的两个贴身侍女上官玉,红鸾脸都绿了。 上官玉向来持重温柔,此时虽怒也忍着,可红鸾就没那么好/性了。 连寝宫的院子都没出叉腰就开骂。 “王妃,您真是被气傻了呀?哪里冒出来的野狐狸精就敢爬殿下的床!您不说一脚把她踹到河里去,还给她吃宵夜?我的亲娘,我都替您急死了!” 上官玉拉了一把红鸾,压低声道:“别惹事,王妃自有计较。” 路遥欣赏的扫了她一眼,若论面相,这孩子当真是极好的娘娘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两颊有肉,唇角微扬,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帝王家的哪个龟孙子,想想她都着急。 至于红鸾,这死孩子看着就是没福气的,小小的狐狸脸,眼泛桃花,成天叽叽喳喳嘴上没个把门的,好在碰见了她这么一位知识渊博的好主子,多修点德行,未来可期。 边思量着这些琐碎边走,眨眼便回了荷花池偏殿清心阁。 刚进去红鸾就迫不及待叫:“这总没旁人了吧,王妃,那狐狸精都欺负到您头上了!您可是堂堂王妃,二殿下明媒正娶的!” “是啊,王妃,即便殿下要纳妾,总也要和您商议,如此明目张胆……” “好了!”路遥不耐烦叫:“装什么?连元宝都知道殿下想休妻,你们到好,揣着明白装糊涂尽说些废话!” 上官玉和红鸾瞬间闭了嘴。 路遥自顾自倒了杯茶,抿了口继续道:“我知你们是怕我伤心才不提,我也不和你们计较,但现在我说的每一句都给我牢牢记好,若再引火烧身,可别说本宫没提醒。” 红鸾好奇的立刻点头:“您说您说。” “第一,离那女人远点。小到一条路,大到饮食衣物,我不在,你们就跟在孙淼身边不可错开半步。第二,在难听的挑衅别回复,若有正面交锋,叫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第三……” 说到第三路遥忽然卖个关子,急的上官玉忍不住追问:“王妃,这第三又是什么?” 路遥莞尔一笑,掷地有声道:“第三,去给本宫再找十个美女来。” 话落红鸾和上官玉都呆了。 “天啊,王妃,您真是傻了!一个狐狸精不够,居然还要主动找十个?你你……” 上官玉也皱了眉头:“王妃,您叫我们避开殿下新欢玉儿尚且明白,可是这十个美人……” 路遥狡黠一笑:“既然殿下喜欢,老娘就让他喜欢个够,宅斗,两个人怎么好玩!” 这边主仆三人共商大计,那边一轮明月下的殿下寝宫里,苏轻烟失望地差点哭了:衣服都给人家扒成这样了,却叫人家睡地上?这还不算,殿下说了,晚上加班,王妃要送宵夜的过来,她要配合秀恩爱地? 这二殿下脑子里想的是啥,难道是嫌弃她颜丑身材差?不至于吧,好歹她也是烟雨楼最棒的姑娘……还是王妃太过明艳可人让人念念不忘?可是吵着要休妻地也是二殿下啊…… 反正她不服!于是苏轻烟的裹着锦被蹭到床前:“殿下~” “滚!” 第七章:贤妃当道 顾琮远干脆利落的一声,吓的苏轻烟一屁墩坐地上,就在她都犹豫是不是连夜跑路离这变态男人时,他又说了一句:“只要你能让王妃签下休书,我便纳你为妾。” 苏轻烟上挑的狐狸眼惊的顿时睁圆了,激动到许久说不出半个字。 人人都到她们这样出身的女子,能脱了泥沼已是不易,若幸运也不过给商贾之家做了小妾丫头,不然便是经营着小买卖勉强糊口。 做梦想不到她却有这样造化,竟然可以嫁入皇权之家! 更何况,那王妃看起来性子绵软,应该不费什么工夫吧? 好像是为了加深王妃这绵软印象似的,第二天一大早,苏轻烟还睡的迷迷糊糊,就听门外清凌凌一把嗓音叫:“殿下,妹妹,已经辰时了,吃了早饭再睡可好?” 苏轻烟还在懵逼,顾琮远过来一把拎小鸡似的把她拎起来,直接丢床上裹进怀里,这才慵懒回:“进。” 门外路遥看指甲都要看的无聊死了,这一声之后,立刻换上笑颜如花推门而入。 “殿下,臣妾不敢耽误太久,这粥……您和妹妹可要好好喝了。” 她说着将托盘放在八仙桌上,又笑容可掬温婉道:“妹妹,殿下正年少,若过火的地方还请担待,他啊,一向就不懂节制呢,现……真是甚好甚好。” 说着盈盈一拜,转身就走。 身后顾琮远脸都气歪了,原来她竟然那么烦他亲密,这该死的女人,她竟然烦他! 还在懊恼,目光忽然又扫到桌上还冒着热气的两碗粥,她刚才停顿那一下是何意思? 正琢磨,孙淼的声音及时传来。 “殿下,王妃可是在这里?” 顾琮远一怔:“已走,何事?” 门外孙淼难为的扫了眼躲在暗处的路遥,清了清嗓子道:“老奴是给王妃送药的。王妃天不亮起来就熬粥,因她许久不做这些事,烫伤了手,划破了腿,撞了腰,还……” 话未完就听寝宫里一阵悉悉索索,在下一秒门扉吱呀被狠狠拉开。 “你们都是死人?王妃要做你们便让她做?那要你这管家何用!” 孙淼额头上的冷汗扑落落往下滚,委屈的差点哭:“是是是,老奴该死。” “是该死!”顾琮远头痛的揉额心,接着从他手里夺过瓷白药品,迈开大步要走,走了两步之后,却又怅然的立在当地。 路遥的呼吸好像也跟着他的脚步停顿了。 许久许久,他才黯哑低沉道:“这些药太普通,去寻更好的给她。” 话落转身大踏步进了寝宫,吱呀一声,又关了心门。 “王妃……”孙淼不知几时走到路遥身边,轻轻出声才唤回了她的魂。 然后……就见她那张脸的表情好不精彩,一会皱眉、一会伤心、一会咬牙切齿,最后一跺脚——跑了! 路遥可不是要跑,她都恨不得会飞! 顾琮远能做到这般绝情,那背后非离不可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卫岚那边可有消息? 到达同福商号已经接近午时,因为路遥怕元宝在家里受什么委屈也一并带了过来,正好卫岚带着一队采办回来。 两边一照面,她猛地记起,今天各地主事都要回去了,中午说好了会餐送行的。得,她竟然忘的干干净净,说好的敬业爱岗女总裁呢? 第八章:重农抑商 路遥本就烦恼,这会因为忘记了会餐这么大的事更加烦躁。 都说家和万事兴,还真是一点没错。 这么多年,同福商号发展的如此迅猛,其实顾琮远是功不可没的,他一没有如别的权贵阶层一样对商人鄙视;二没有如别的丈夫一样对女人限制。 这才有了她大展拳脚的余地,然而现在…… 叹口气,路遥拉回走神的心思。在看商号议事厅里,各地的主事聊的热火朝天,侍从端着菜肴酒水忙碌的穿梭其中,和别的商号不同,若仔细看,在座的不少都是女人。 午时正,内务部的负责人雷少先一清嗓子叫:“都静静啦!时候不早了,咱们请会长说几句,然后放开吃一顿,明年三月再聚。” 底下笑声掌声立刻雷动。 路遥颔首一笑,几步到最前头搭起的平台上,感情真挚地开口:“这一年各位辛苦了。在这里,我先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各位来年龙马精神,健康如意。” 说完两手交握在小腹,端庄的微微一鞠躬,大概见惯了这般尊重,底下上百位主事除了面容肃穆了点,到也没有咋咋呼呼。 同时卫岚带着一队人将每年的新春福利按照业绩大小发放。 路遥则继续道:“都说我们商人重利,却不知道这一行里有多少心酸,同行的挤兑、朝廷的防备、百姓的鄙视,每一样对我们都不公平……” 她着实想说,奈何她就投身在了这时代,但理智还是改成:“所以我们自己要更加团结。” “我路遥虽能力有限,但,凡是我同福商号之人,必定全力护佑。同时,我也要求诸位务必继续谦虚谨慎,如若发现有高买低卖、勾结对手、仿制产品、行不义之财者,严惩不贷!” 说完底下立刻爆出一把爽朗女声:“谁要那么下三滥,我杨翠花第一个不放过他!同福商号花了这么多年才让人夸一句实诚,不能毁在那些投机倒把的人手里,没有同福商号,我们不能种地的女人们可怎么活,是不是姐妹们?” 一浪高过一浪的应和响起,路遥欣慰浅笑:“天长地久,人们总会对商人改观。咱们子弟也能去学堂读书、也能入仕为官、也能嫁娶权贵之家……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众人当下哄笑:“会长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商贾之女却能嫁给当今二殿下,还被独宠这些年,殿下连个侍妾都没有,可见如何痴心。” 这脸……打的不要太疼了。 幸亏卫岚圆场:“我们大伙可都空着肚子,你要还打算说,咱们能不能垫垫底再听?” 底下哈哈大笑起来,路遥也跟着笑,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小手一挥,便进入了聚餐正题。 这边众主事放肆吃喝,路遥陪了几个来回便拉着卫岚去了僻静的后花园。 还不等她问什么,卫岚双手拢在袖筒里闲闲道:“瞧你那没出息样,顾琮远不就闹个离婚就让你这样心思不守了,我怎么从来不觉得他是什么好东西?” 第九章:友尽前奏 这话卫岚说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路遥从不放在心上,此时不耐烦就问:“别废话,有消息么?” “你当我的人都是大白菜?当年我在J国集中营,为了培养队伍逃跑,不过五天就……” “就培养了一只队伍,全灭了一个加强连,顺便俘虏了对方高级将领,所以消息是什么?” 见她一副急躁的模样,卫岚讪讪撇嘴:“得,告诉你就是了,据江湖传闻,暗影阁,哦,就是和你老公有蛛丝马迹的那个地下组织,丢了一个人。” 路遥立刻竖起耳朵,然后眼巴巴看卫岚,一秒钟,两秒钟,五秒钟…… “我去!你倒是说呀!丢了个什么人,和顾琮远要离婚有毛关系?” 卫岚一耸肩膀:“机密,没查到。不过听说太子那个人渣也在追查。” “他?”路遥惊了。 卫岚挑眉:“不懂?你看,太子那个渣渣最喜欢虐你老公,但凡他出手十有八九都是奔着弄死你老公去的阴谋。一个江湖地下组织丢了个人,太子居然插手了,而这个组织还和你老公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关口,你老公要和你离婚……” “问题的结症应该丢的这个人。” “快帮我老公找到这个人!” 路遥跟卫岚异口同声说说道! “我已经派人找了。”卫岚顶着路遥焦急的目光下说道。 这意思就是没找到。 路遥无可奈何的叹口气:“都说咱们现代人苦逼,压力大,真到了古代才发现,自由法制民主多美好,这特么这鬼地方,做个生意被鄙视、掺合政治要掉脑袋,一涉及皇权,就会变得联合国事务还复杂真悲催!” “谁说,我就觉得挺好,要不是你个缺心眼死拽着我,老子早特么潜进宫弄死皇帝改朝换代了,皇宫的安防系统啊,切~” 路遥紧张的立刻看周边,严厉就道:“你要还有这个心思,趁早离我远点!就你弄得死皇帝,玩得转朝政吗,徒惹生灵涂炭!” 说着生气的转身就走,卫岚后面快步跟上,难得嬉皮笑脸叫:“不至于吧?我就随便说说,真以为造反容易呀,嗳嗳……” “娘~”元宝不知怎么就摸到这边,老远看见她们两人迈着小短腿就奔过来,因为冬日穿的厚重,再加上石板路不平,眼看着不太远的距离了却忽然一个踉跄向前扑去…… “元宝!”路遥和卫岚同时惊呼。 只是稍后的反应却大不相同,路遥本能抬手去接,而卫岚一挥大氅,身体轻盈的如同一朵云絮,半空中脚尖一点大氅,如同慢镜头一般划过元宝头顶,再接着抓住他衣领,一拉一拽,小家伙已经站稳。 而她,也稳稳落地,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刹那间。 “姐姐好棒!”元宝拍着小手雀跃起来:“姐姐抱抱。” 卫岚随即弯腰抱起来,谁知元宝接下来的举动,刺激的路遥这个娘简直要跳河! 他竟然两只小胖手捧住了卫岚的脸,小嘴巴准准的亲在了少女的嘴巴上,还天真的说:“谢谢姐姐,元宝最喜欢姐姐。” 显然卫岚也呆了。 “路,路遥,你看到了,是你儿子先撩我的!” 路遥的一张脸霎时黑成了碳,没好气道:“看见了!元宝,过来!谁教你亲姐姐嘴的?” 卫岚若有所思的斜睨了眼元宝,却并未撒手:“路遥,昨晚你说什么……养成?” 第十章:宅斗日常 卫岚一句养成刺激的路遥差点原地爆炸,白她一眼就吼:“你个禽兽!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勾引我儿子,你还是不是人!” “激动什么,越来越开不起玩笑了,元宝乖,来,再亲一个!” 眼看着元宝又要亲卫岚脸蛋,路遥果断迈步过去一把夺了过来:“不许亲!这是个千年老妖怪,等你长大了就会吃了你。” “嗳嗳,说坏话也不避着点……不对,你说的有道理,等他长大我慢~慢~吃了他!” 路遥顿时脑壳疼,前有老公要离婚,后有儿子被养成,中间还有一堆可能涉及前朝政党的破事,路遥才21岁,已经在古代感知了中年危机的悲催! 越想越郁闷,越想越觉得应该先解决家事再奋斗。 于是会餐一结束,路遥就把琐事都交代给了卫岚,美名其曰最近搞宅斗,没空忙事业。然后带着元宝匆匆赶回了二殿府。 也是巧了,她前脚才送元宝回他的寝室,后脚就和赶过来看孩子的苏轻烟撞到一起。 虽然知道王妃好/性,但宅斗第一回合还是要尊重下流程。 于是苏轻烟恭恭敬敬一福:“妹妹拜见姐姐,这就是小殿下吧?和殿下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轻烟可否抱抱小殿下?” 元宝当即向着路遥身后躲了躲,这让苏轻烟有些尴尬,还是路遥圆场:“这孩子有点傻,不喜欢美人,就喜欢老妖怪。” “姐姐不是老妖怪!” 路遥黑心瞪他一眼,居然听出来自己说的是谁?还这么护,艾玛!气死娘了! “抱下去!” 奶娘过来匆匆带着元宝离开。 一边的苏轻烟更懵逼了,这什么情况了?不是说王妃最疼的便是小殿下吗?怎么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了? 路遥侧脸却是温润一笑:“妹妹别和孩子计较,到是妹妹,昨夜累坏了吧?殿下大腿的伤口可是又挣开了?” 苏轻烟一怔:“伤口?” “可不就是么?好大一条呢,不可能看不到的。” 苏轻烟心虚的立刻点头:“哦,对!是,是有一条伤口,我还问殿下是怎么搞的。” 路遥笑了,心里那点纠结也彻底散开。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就是和顾琮远彻底摊牌,把他那点小心思全说出来,但这样一来会搞的自家男人很没面子,尤其还没从宫斗失败阴影彻底缓过来的二殿下。 另外一条嘛,则是继续玩下去,用苏轻烟来刺激下他们已经快要来临的七年之痒。 微微思量,她果断选择后一条。 故意看了下四周,认真道:“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不小心坠马摔的,妹妹就别提了。” 免得让那死男人知道她是在试探苏轻烟,那不是立刻真相大白了? 苏轻烟识趣点头,又琢磨了下,现在流程也走完了,该正式斗了? “姐姐,听说早上粥饼是姐姐亲自做的,我吃着甚为合口,可否劳烦姐姐晚上再做些?” 路遥脱口道:“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说着转身就跑,简直迫不及待! “呃……”头次见如此洒脱飞扬的正室,苏轻烟当场石化了! 好半天才醒过味来,这女人不会给她下毒吧? 等等!下毒不是正好?她不是正愁没有把柄? 第十一章:王妃有毒 路遥会那么蠢?下毒?笑话! 就算她真的要下毒,也该给顾琮远下,她苏轻烟一个十八线外的女配还排不上号。 至于答应给她煮粥,不过是要亲手熬这碗十全大补汤,‘毒死’她那个傻瓜丈夫,免得他又要装模作样的和苏轻烟睡一起,哪怕是演戏,她也很介意好不好! 鬼知道会不会演着演着就成真了?所以必须坚决扼杀这股歪风邪道! 夕阳西下,二殿府厨房里路遥又叫红鸾填了把柴,顺便叫上官玉把虎鞭又拿了两节,看着各种大补的药物汇聚一锅,满意的露出邪恶笑容。 诸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殿下可回来了?”将最后一点汤羹装好,路遥拍拍手就问。 红鸾气呼呼就叫:“回来了,只是一回来就去看那狐狸精了,王妃,殿下都这样了,您还给他熬汤……” 路遥斜睨了她一眼,不在意道:“去备水,我要沐浴。” 红鸾顿时气的要吐血,合着她都是白操心呀,跺了跺脚气哼哼出去,路遥又吩咐上官玉:“把这些汤给殿下和苏姑娘送去。” 上官玉虽然也心疼自家王妃受辱,可却比红鸾乖顺,叹口气端着汤粥就要出去,路遥却又吩咐:“玉儿,殿下若问是什么汤,便说是鸽子汤,里面还掉进了王妃的眼泪。” 上官玉一愣,不明所以的看了眼汤?又懵逼的看了眼她。 路遥初见这孩子就觉得她未来贵不可挡,所以往常但凡用手段处,多少都会解释给她听下,有意培养她的心机见识,很有些师徒情谊的意思。 此时也没有吝啬,就道:“这汤掉了我的眼泪,她嫌恶下自然下不去嘴,至于殿下,因他对我有情,本不会喝,也会因为好奇愧疚而喝。待他喝了自然就知道是什么汤,他若出门,你便来通知我。” 上官玉醍醐灌顶,当下欢喜道:“玉儿受教了。” 稍后一炷香,上官玉对路遥的佩服又多一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了。 而彼时,星月漫天,路遥也从浴房里沐浴完毕,她换了件顶性感的睡衣,丝绸吊带,外搭滚了狐狸毛的长外套,散着湿漉漉的长发独自去往二殿府东南角藏书殿。 吱呀一声,轻轻推开大殿门扉,月光撒进去一地,虽然上位的地方还是一片黑乎乎,但多年来的熟悉还是让路遥第一时间判定,顾琮远就在那里。 她有些欢喜起来,这混蛋,蠢是蠢了点,可却是真心喜欢她。 瞧瞧,一算一个准。 “你怎么来了?” 眼看着路遥没有停步的意思,潜在黑暗里的顾琮远只能无奈开口。 路遥果断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惊叫:“啊!” 顺便踩住自己的袍子向后倒,电光火石间,顾琮远如同一片黑云掠过,将将好的揽住她的腰。 “何时胆量这样小了?” 路遥差点笑场,她胆大,怎么风骚? “是你……你又怎么在这里?” 路遥委屈巴巴的说着,顾琮远一怔,放开她,掩饰的点燃几盏宫灯。 暖暖的火光里,他转身,一张俊美无俦又冷冽锋利的面孔就映入路遥眼底。 不得不说,她这般喜欢,多少也是因为这张帅到人神共愤的脸。 放在现代C位出道绝对不成问题。 而路遥贪恋的目光却刺痛了顾琮远的心,他有些不知所谓的愤怒,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难受,出口的话语忽然刺耳:“补药、睡衣?路遥,你不是说好嫌恶我碰过别人?为何又这般下贱?果然商女无耻?” 第十二章:殿下威武 路遥呆了,她知道顾琮远一定会反应过来她那点小心机,却没有准备他讽刺的话如此刺耳。 什么叫商女无耻?她做个生意,没有坑蒙拐骗怎么就无耻了! 在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有鄙视她? 路遥怒目瞪着他半晌,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这次顾琮远是真的踩到了她的曳地长袍,只听刺啦一声,长袍落地,只余吊带睡衣。 “晦气!”路遥暗骂一声,几步过来就要捡起长袍。 一弯腰,某些美好顿时若隐若现,顾琮远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手掌已经不受控制的抓住了她的胳膊。 “放手!”路遥是真生气了,连带着看这张俊脸都没啥兴致。 该死的男人,居然敢说这么恶毒的话,憋死他算了! “不放!你穿成这样专程赶来不就是为勾引我?” “现在没兴趣了。” “我有。” 路遥气恼的瞪他,心里诅咒了八百遍,但出口的却是:“那说你错了,还要说十遍我爱你。” “你……”顾琮远一脸无语。 路遥本来冷的跳脚,皱眉不耐烦的忽然扑进他怀里,冰凉的身体直接挤到他胸膛:“太冷了,你倒说不不说就送我回去。” 顾琮远的眉头都拧成一座山峰,大概是在天人交战之类吧。路遥都要被他纠结死,咬咬牙干脆一抬胳膊搂住他的脖子,用力的狠狠吻住他的唇。 真想咬死这货!她一个女人都不怕什么,他到底在纠结个什么劲,她哪里不值得做战友? 这奶凶奶凶的吻,让顾琮远彻底乱了方寸。 半晌,忽然一把打横抱起路遥,径直冲向偏殿。 吻,缱绻悱恻纠缠不停,身体,从冰冷渐渐到如火炭般滚烫。 雕花大床上,顾琮远细密而又虔诚的亲吻着路遥的每一寸肌肤,攻城略地,非要留下一点纪念才好。 她双颊粉红,眼眸含春,却依旧清澈明亮,她叫着他的每一声琮远,都让他心海荡漾,如同最动听的音乐。 他想将她揉进血脉里疼惜,却又无法实现,只能用全部精血一次又一次证明,他们是一体的,不可分割的,哪怕只是现在这一刻也好,她是全部属于他的…… 春宵一夜,按照日常撩夫后续,第二天早上路遥都该是在顾琮远怀里醒来。 然而今早,万万没想到却是被顾琮远吼醒! “路遥,你给我起来,谁叫你自作主张找那么多女人?” 彼时路遥睡眼惺忪:“什么女人……” 顾琮远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叫:“十个美人!你给本殿找的!” “十个美人?” 下一秒路遥神智猛然归位:“哦,美人啊,对,是我为殿下寻觅的,殿下龙章凤姿,威武飒爽,就两个老婆怎么够?十个!不,我准备再给你多纳几房!” “你疯了!”顾琮远眸色凌厉的好像要一口吞了她。 可路遥却见怪不怪,甚至还魅惑一笑:“不,是殿下疯了。不是你先找了个苏姑娘,为妻我怎么能想到殿下原来好色。” “本殿是好色,可好的也只有……” 第十三章:美人多娇 顾琮远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路遥得意笑:“你不说我也知道,自然是为妻之色了。” “脸皮怎地这样厚?我说的明明是……苏轻烟。” 路遥眼皮都没抬的冷嗤:“真叫人嫉妒呢~好吧,殿下喜欢就好。” 她这般无谓的态度到叫顾琮远不舒服起来,拧着眉头跟着她屁股后面叨叨:“堂堂王妃,为妾室端茶熬粥,又主动招进了这么多女人,你是不把自己放在眼底,还是不将我……” “哪有。”路遥嗔怪笑:“我只是让世人都知道,当今琮王妃最宠夫,你要天上星星我给你摘,你要美人我给你选,你要财宝我给你赚,你要儿女成群我给你生,殿下还有何不满?” 话落莞尔一笑,便要踏出殿门,,却猛不丁的被一朵黑云飘过来挡住,下一刻一拉一拽又被他结结实实壁咚在门扉上,一张俊脸却神情凝重,仿佛受了莫大冲击。 一字一顿问:“你为何……要对我如此钟情?” 路遥愣了下,忽然想起少年时代相遇,温婉一笑:“你这样好的人,当然值得被钟情。” “好?你说……我这样好的人?”他话语仿佛是牙缝里挤出来似的,阴翳的目光藏着无尽的深渊:“你可曾想你从来看错了我?” 路遥呆了,说他好怎么还生气了? “那……我就喜欢坏人,这样可好?” “你……”顾琮远眼底涌动的阴翳顿时凝结,仿佛他的阴毒他的罪孽在她眼中都么有意义。 可是偏偏这般赤忱只会让他更放不下,顾琮远冷然放下长臂:“出去!” 出去就出去,她早就想去看看那十个美人了,也不知道苏姑娘什么心情? 当然是想死的心情! 这王妃哪里是傻啊?她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天下哪有这种女人?! 更让人恼火的,这十个美女各有千秋,与她相比不分伯仲,这游戏还怎么玩啊。 这边苏轻烟都气的快成烟了,那边路遥收拾妥当,裹着件湖蓝色貂毛大氅出来,清丽婉约,神采飞扬,是众美人身上看不到的自信蓬勃。 只一眼,那叽叽喳喳的群美便挪不开眼球了。 “妹妹们都好漂亮,可惜殿下他啊,性子冷,所以只能委屈各位妹妹先在王府做舞姬,让殿下慢慢挑选。若是谁能夺得殿下欢心,本宫自当一力成全。” 众美那叫一个激动,原来王妃不止长的倾城倾国,这脾性也如此温婉体贴。 路遥却嫌不够,又继续补充:“当然,若是最后没有得到殿下欢心也无妨,本宫愿意赠送每个妹妹千两黄金做弥补,这样可好?” 众美们就差扑过去叫爸爸! 就连苏轻烟都动了心,千两黄金,虽然没有殿下侧妃名声好听,可那真金白银却也能吃喝无忧了呀。 不然……也去叫爸爸? 然而顾琮远却不给她机会赚钱,当天下午就宣布,要立苏轻烟为侧妃,择日迎娶。 听到这消息众美和二殿府上的奴婢侍从比路遥还要义愤填膺。 反倒是当事人一派镇定,甚至还亲自准备了一场家宴,据说一来说是恭喜苏轻烟,二来则是迎接十美,三来,其实也是路遥的小心思,宅斗嘛也要有仪式感。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继续展现魅力花式撩夫,不给他任何机会再演那劳什子床\/戏。 第十四章:长袖善舞 本着如此心情,路遥仔细琢磨了下如何一鸣惊人。 结果就发现,唱歌——嗓音不行。跳舞——身段不行。弹琴——音律不行。 反过来看苏轻烟,据说唱歌——美妙。跳舞——风骚。弹琴——一绝。 所以就算表演,也绝对不能搞这三俗的一套? 要创新,要震撼,要让老公崇拜! 可到底要怎么做? 这边她还在琢磨,那边夕阳落山,雾蒙蒙的天光里红烛宫灯一一亮起。元宝小孩子家心性,见家里忙忙碌碌便追着大人玩耍,好几次都不见了踪影,急的红鸾跳脚。 这到是提醒了路遥,她到还真有个好节目,一展才情不说还能顺利拐骗夫君。 戌时,家宴开始,二殿府里一派喜乐祥和。 偌大的前殿大厅里,路遥和顾琮远坐在最上位。元宝在底下和小厮玩,苏轻烟和众美坐在左右,十美本就是歌姬舞姬出生,此时弹得弹唱的唱,一派热闹艳丽。 然而顾琮远并不开心,喝了一杯酒就开始指嫡:“你向来喜欢清静,府里连侍从婢女都不肯多要,抽了什么疯搞这些人。不觉得聒噪!” 路遥笑眯眯回:“不觉得,万一殿下瞧着她们哪个顺眼呢?轻烟妹妹固然好,但殿下子嗣单薄,多生几个总是没错的。” 顾琮远被气极反笑,冷嗤一声:“你当真是体贴还是占着这个王妃之位就是不肯下来?毕竟对你经商大有益处。” 路遥愣了下,想发火最终又忍住,罢了,他摆明刺激她,计较起来岂不是上了他的套? 更何况苏轻烟要开始她的表演了。 为这家宴她可是卯足劲搞了一下午行头,若隐若现纱衣,还非要遮住一张脸玩含蓄,此时盈盈一拜,信心十足就上场了。 还表演的是她拿手的载歌载舞。 只是这调子果然很不端庄大气,莺莺燕燕的一派淫糜…… “郎君西去~妾送行~,两岸桃花红映火~妾垂泪~话相思~问君几时回~啊啊~” 然而男人好像就吃这一套,该死的顾琮远,竟然一脸沉醉! 路遥当即就想跳起来给他一巴掌,可到底还是忍了,男人嘛,看美女是自然反应,只要管的住下半身还是好同志,还在想,真香定律居然再次上线。 顾琮远竟然飞将过去,大庭广众和苏轻烟玩暧昧。 该死!早知道她先表演了! 终于,一曲终了。 “殿下,今日这样热闹臣妾也想博君一乐,保准殿下没有见过。” “哦?我怎么不知道王妃除了打算盘还有什么绝活?” “那是殿下对臣妾了解太少,或许殿下当真没有那般在乎臣妾,才会说出这种话。无妨,臣妾在乎殿下就好。” “我……”顾琮远心口一窒本能想反驳,她怎能这样曲解他。 ……但最终暗叹一声,罢了,不就是要她心伤?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成效,难不成又想后退? 他那纠结的死样子,已经很让路遥解气了! 该!还想算计她,到头来看看谁比较难受?! 第十五章:大变活人 这么一想路遥心情霎时舒畅,接着小手一招,就让红鸾和几个侍从把道具搬了上来。 任谁都没想到,那东西竟然是没有轮子的偌大马车空厢。 “这是要玩什么把戏?”顾琮远倒真被勾起了兴致。 初相识就觉得他这老婆满身奇异,只是没过几招就被她迷晕了,此后便只记得她甜如蜜,到忽略了她心机诡谲。 她要做什么? 正思量,路遥已经走到当地朗声道:“臣妾要变个戏法,名字叫大变活人。” 话落,殿上所有人面面相窥,她却抿唇一笑,招手将元宝叫了过去,接着一掀轿帘将孩子放进去:“殿下可是看清楚了?元宝可在?” 顾琮远颔首,路遥笑眯眯的又环视众人,见都清楚了这才放下帘子。 又嘱咐上官玉和红鸾在轿厢四周挂了红绸,遮盖的密密匝匝,接着一句:“拿剑!” 看热闹的人刷的僵住,就连红鸾都是一脸担忧。 路遥却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放心,小殿下定会平安。” 话落拿了一把剑众目睽睽下竟然直直就往轿厢里刺去,吓的众美此起彼伏惊呼,更别说孩儿亲爹的心情。 眼看着路遥的第二剑又要刺出,眼前赫然飘过一朵黑云,顾琮远刷的站在她眼前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张嘴就斥:“你疯了?!那是元宝!” 路遥一副伤心表情:“原来殿下这般信不过臣妾?我不过……就是想讨殿下欢心而已。” “那也不许用元宝冒险,你要人配合,那好,我来。” 他说着一掀红幕,轿厢里元宝正呆呆坐在地上看头上冷剑。顾琮远的脸色当即又难看了几分。 这是什么破把戏?明明元宝还在这里,剑也进来了,还说没危险? 隐忍着怒气将元宝抱出来,他冷着脸道:“我到要看看你是如何大变活人!” 路遥莞尔:“殿下莫急,臣妾马上就让您知道。” 众人又被吊起了胃口,都伸长了脖子张望,路遥提剑又刺,一连四五把,看的众人紧张的额头上的汗珠都冒了出来,她却忽然又停手,装模作样道:“如此还不够刺激,红鸾你来刺,我瞧瞧殿下是死是活。” 话落也不管众人石化的表情,一掀红幕就钻进了轿厢,里头顾琮远哪还有什么高冷,那副傻乎乎研究这到底是什么机关的表情差点让路遥笑出声。 他哪里知道,她的大变活人早已成功。 “你怎么进来了?” “因为……”路遥一步过去,抓住他脖领子抬脚就亲,顾琮远震动的睁了睁眼睛,空气忽然变的凝固。 锋利的剑锋四面八方缓缓插进来,眼前蝴蝶翅膀般的睫毛缓缓撩动。 路遥早算到这一刻,该是相当唯美撩人。 狭小的轿厢,交错的剑锋,贴身拥吻的俊男美女,怎么也能排进她撩夫名场面前三吧? 然而最让她得意的还是——顾琮远吃这套。 那英俊的面孔只僵住了几秒,深眸里便漫上柔情,下一秒反客为主扣住路遥的后脑勺缠绵悱恻的亲吻在亲吻。 唇齿相依音乐曼妙,任谁心不跳? 路遥心道,你以为这就完了,不,还有一招。 “哗啦!”轿厢四壁忽然算计好的破开,长剑落了一地,只余吻的忘我的殿下王妃…… 第十六章:花式撩汉 不用说也知道这一夜是如何曼妙。 同时最后轿厢那一破,也无招胜有招的为众美们说明了一件事——殿下依旧心悦王妃。 感受最深的自然是苏轻烟,毕竟她之前主动撩了一回顾琮远被拒绝,又亲眼目睹他听见王妃受伤多心急,早看出他对她的情,还愿意趟这趟浑水,无非就是奔着侧妃位。 哪怕是一生不得宠,那也是光耀三代的事呐,为这,她的单机宅斗事业还得搞下去。 但要怎么搞呢?联想王妃其人温顺乖觉,如果自己也变成那般…… 猛不丁,苏轻烟忽然觉得找到制胜关键了似的。 正巧,再有二十多天新春,府里要好好除尘,苏轻烟立刻表态,作为贤良淑德温柔体贴的侧妃,自当认认真真带人执行,于是便选了顾琮远呆的最多的一处地方——藏书殿打扫。 路遥听到这消息时又已经夕阳西下,红鸾添油加醋的在她耳根子边唠叨:“那不要脸的狐狸精眼睛是瞎了么?她入府这些天,殿下每每对王妃心疼不已她装瞎,昨夜殿下那般疼惜王妃她也装瞎,是不是光记得修脸忘记修脑子了?” 上官玉噗嗤乐了:“你这嘴巴也忒毒辣了些,哪里像是姑娘家。” “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就由着人欺负呀,未来我夫君若这般,看我不打的他满地找牙!” “你……” 路遥被吵的脑壳疼,干脆起身。 这苏轻烟忽然换了路数,不来找她的麻烦反而掉转了方向骚扰顾琮远?这可不妙! 她路遥愿意参与这莫名其妙没啥技术含量的宅斗,所有前提只有一个,你搞我可以,别动我男人,真要起了勾引的心思,那也别怪她不客气! 路遥一撩衣摆,大步出去。 半柱香后,藏书殿。 还离着老远就听着苏轻烟柔柔嘱咐:“轻着点,这可是殿下最喜欢的摆件,放着我来吧……嗳嗳,那个也别动,我来就好。” 红鸾当即翻了个超级白眼:“瞧她那拿腔作势的样子,好像真有多贤淑似的,比温柔,给我们王妃提鞋不配!” 路遥微微一笑,笨女人才温柔,聪明的女人都会撒娇,显然这苏轻烟理解的精髓就不对。 路遥抬脚就往大殿里去,到门廊下直接一声百媚千娇的“殿下~”,顿时吓的里头苏轻烟一哆嗦,就是殿上看书的顾琮远也差点僵住。 再看,路遥一步三扭,柔弱无骨,媚眼乱飞,还咬着下唇诱惑浅笑……她这是没吃药? 第十七章:宅斗尾声 “殿下~你怎么一回来就看书,宝宝不开心啦~”话落刚好走到顾琮远身边,还不待他接口,又咋呼:“哎吆,蚊子咬了人家了,好痛~殿下,吹吹~” 说着一屁股坐顾琮远大腿上,娇滴滴的伸出了手,惊的顾琮远顿时哭笑不得,抿唇问:“你搞什么?” 路遥故意嗔怪的用眼尾觑他,小手在他的胸膛画圈圈:“都说了嘛,想你。” “你……”顾琮远一挑眉,扫过地上观摩的苏轻烟,再扫过怀里的美娇娘顿时明了。 不过她这软软糯糯的模样,到是别有一番风情……等等,镇定!忘了和离大业? “像什么样子,下去。” 路遥当耳旁风,更往他怀里靠近三分:“不要~昨晚没睡好,今晚早点睡?” “你……” 一直观摩的苏轻烟仿佛真的领悟到点什么,站在原地思量了下,忽然抄起一个罐子靠近上位:“殿下,奴家打不开,可否帮奴家……” 话未完,路遥一把捞过来,气吞山河大叫:“我来!” 一秒钟后:“拿去!” 说好的被蚊子要一口都要吹吹的人呢? 再次不知道如何接下去的苏轻烟着实丧气,这王妃简直像个蛇精病! 接下来的时间,苏轻烟使劲浑身解数也插不上一句话。 王妃像是八爪章鱼缠住二殿下,让苏轻烟有一种王妃才是千娇百媚妖艳惑君的小情儿,她才是笨嘴拙舌,用尽方法也不能得夫君看一眼得原配,无论她用什么理由都能被王妃一句话挡到“我为什么还在这里,真的好多余”的效果。 王妃太凶猛,小妾得戏份都要抢,这还得怎么宅斗? 痛定思痛,她还是决定走常规宅斗路线,专注陷害、栽赃、下毒一百年! 反正,二殿下要的也不过是个能休妻的借口,给他就好了。 然而看似简单,被那十个美人一搅合,却比登天还难! 苏轻烟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遇见这种奇葩情况:天下竟有人抢着认罪。 具体情况如下—— 苏轻烟:殿下,王妃昨日放了毒蛛咬我,奴家快死了。 大美亢奋:殿下,殿下,是我干的,不关王妃的事,我有罪,我以死谢罪! 顾琮远:…… 苏轻烟:殿下,王妃偷了奴家祖上宝物,她嫉妒奴家。 二美生怕落后:殿下,殿下,是我干的。不关王妃的事,我有罪,我也死一个去! 顾琮远:…… 苏轻烟:殿下,王妃做了小人天天诅咒奴家,奴家不能生育了…… 三美用抢答的姿态跪下:殿下,殿下,纯属误会,那是我,是我扎小人行巫术。我有罪,我这就去死! 顾琮远:…… 如此往复,整整十天。 第十八章:专业选手 这边苏轻烟绞尽脑汁陷害,那边十美花式认罪,并且每次临死关头总会冒出什么理由解救,比如大美快死的时候,路遥说她身世可怜,殿下若狠心处置,传出去未免影响声誉。 二美快受罚时,她又说梦见金甲神人,嘱咐要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然就将大罪! 如此往复,十美去尽,离府时各个神清气爽光一副耀门眉的姿态,苏轻烟也不想活了。 因为她终于意识到,也不得不承认,琮王妃太厉害! 从她初见面不动声色伏低做小摸清敌人实力,再到迅速找到十美做团队,以及后面步步为营送走美人,同时耗尽二殿下对苏轻烟所有期待。 最最可怕的是,她每天总是能找到各种勾引二殿下的法子。 进府小半月,她还真就只是演戏那天睡了一晚,再连殿下的毛都没有碰到一根! 这简直就是宫斗级别的专业选手呀,她一个业余三段的还挣扎什么! 罢了罢了……苏轻烟彻底心灰意冷,暗戳戳的计划着,是不是也去叫声爸爸,顺便把她和二殿下的约定也卖了,说不定也能赚一笔安家费? 这边苏轻烟越想越觉得投诚是最美好的一条光明大道,那边路遥其实也有点倦了,再加上马上就入新春,她也不想家里留着这些乱七糟八的人,便叫上官玉备了银子,打算明日便找苏轻烟挑破,让她哪里来回哪里去。 做完这些,暮色擦黑时外头忽然飘起了雪。 起先只是稀稀疏疏的一些,越往后越大,及至戌时,便成了鹅毛大雪,下的整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喜的元宝站在窗棂前一个劲的叫唤。 路遥也觉得喜庆,大有瑞雪兆丰年的感慨,宅斗的事眼看着也快平了,顾琮远近几日也没有再提起和离的事……思量着,便叫上官玉将琉璃殿收拾出来,又叫孙淼准备了几个下酒菜,这才使唤早已经想看雪的元宝去叫顾琮远。 就说,娘喝醉了。 顾琮远心里清楚,这大概又是路遥的花招,自己都上了那么多回当了,若再信就是二傻子,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站在了琉璃殿。 彼时上官玉和红鸾已经候了好半晌了,见他踏着雪花进了院子忙迎了过去,一个打伞一个接了黑色羊绒斗篷,直把他送到门廊下才离开。 接着就听楼上窗棂边脆生生叫:“嗨,顾琮远,我要这里跳下去你能接住我吗?” 顾琮远的脸顿时黑成了碳:“开什么玩笑!” 路遥笑眯眯道:“就是想看看武林高手如何抱住从高处坠下的美人,然后在雪花飞舞的夜里一圈一圈的稳稳落地,这画面可有趣?” “有趣?你那是有病!真到那般危机轮到你一圈一圈?” 路遥讪讪:“我就想想……你真的不接我?” 第十九章: 雪夜惊情 “你……”顾琮远无语,舌头一顶腮帮子怒道:“不接!不过我到可以上去!” 话落一脚踢到门廊柱子上,借了一把力,便如同一道黑色云絮眨眼飞了上来,稳稳落在窗棂下的琉璃瓦片上。 路遥顿时高兴的如同两百斤的孩子,一脸诚恳的赞扬:“殿下不亏是神州大陆排名第一的皇室子嗣,长的这么帅,功夫又这么好,要不是皇帝眼瞎,哪里轮到你大哥那个渣渣。” 顾琮远立刻变脸,路遥察觉失言,撒着娇将他牵了进来。 不大的二楼早被布置的极尽舒适温暖,白色的羊绒地毯铺满地板,四角炭盆火光闪闪,中间是一方黄花梨小几,上面正用精致的小炭盆滚着一壶酒,外加几叠荤素小菜。 窗外,天寒地冻雪花飞舞;窗内,薄衫暖酒美人浅笑。绕是顾琮远性格凉薄,也不免露出几分惬意温柔:“今夜又打算搞什么鬼?” 路遥慵懒的撑着下巴笑:“赏雪,勾引夫君。” 顾琮远端起一杯酒,胳膊撑在区起的膝头上把玩着,眼角带着一抹风流睨她:“也不嫌害臊,这十几天你花样百出就不觉得累?” “累?怎么会!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的地!” “噗……”顾琮远半口酒差点喷出去。 砰的放下酒杯,一把掐住路遥脸蛋:“还说经商对你无碍?那怎么会磨练出这么厚的脸皮!” “痛痛痛!夫君淡定,我天生就脸皮厚,和后天没关系。” “你……”顾琮远被气的不打一处来,路遥乘机拍开他的手,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又要故技重施,却在关键时刻被顾琮远截胡。 一手握住她两个小拳头,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准确落下一吻。 火光里,这吻缠绵悱恻大有停不下的趋势,直到路遥咬着他耳朵呢喃:“顾琮远你个傻瓜,娶了我,这辈子你就是我的人,玩什么把戏都没用,我就认定你了……” 顾琮远的脸色一瞬间变的刷白,好像那不是情话,而是天下最致命的诅咒。 可惜路遥察觉已经晚了,他一把推开她,眸色冷冽的就是一句:“哪怕等待你的是死无葬身之地?” “呃……不怕。我有钱,你有权,我们……” “闭嘴!路遥,你才是天下最大的傻瓜!你根本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我要你恨我!听懂了么?恨我!”顾琮远眸色残忍又悲伤的盯着路遥吼,话落转身从窗棂跳了出去。 路遥一惊,心急如焚的赤着脚便追了出去。 第二十章:他铁了心 外面的鹅毛大雪下的更急了,顾琮远的影子已经变成一个黑点走到莲池附近,路遥有些心急,也顾不得天寒地冻,踉踉跄跄就跑了起来,边跑还边高声喊:“你站住!” 第五次呼唤时,顾琮远的背影终于停住,猛地转身带着惊讶的神情。路遥松了口气,刚才琉璃殿里他的表情她到真怕他去搞什么大事情。就算不搞大事,离家出走她也伤不起啊。 这世道又没个手机,一时半会联系不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还好还好,他只是情绪不稳定,还能挽救……脑子里算计着,路遥的脚步却没停,眼看着越来越近,忽然一阵冷风吹来生生将人吹的迷了眼睛,下一刻,只听一声惊呼。 “路遥!” “嗵!” 幸好路遥会游泳,上辈子会,这辈子更会,所以她刚掉进莲池冰窟窿时并不害怕。 直到看见站在冰面上顾琮远那张阴鸷的脸,以及听到他冷酷的声音。 他说:“路遥,你签下休书,我便救你。” 一瞬间路遥的心不止怕还特别冷,但却一点也不想死。 于是她轻而易举的就冒出了头,又稍微费了一点功夫爬上了冰层,浑身湿漉漉,却又燥热的不行,就好像刚从地狱烈火爬出来似的…… 尽管她知道顾琮远那么说,不过是让她感觉他的铁石心肠。 他们成亲五年,他会不知道她的水性? 可知道是一回事,他站在那里旁观,她的心情又是一回事。 这一刻路遥才发现,纵然她再了解言情套路,该动心和伤心的时候却从来由不得自己。 莹莹雪光里,顾琮远几次想要将她揽进怀里,可最终还是狠狠握住了手心,现在她眼底已经有了恨了,他该满意了才对,不要在做那些无谓的挣扎了…… 逼迫再逼迫,他终于抬起沉重的脚步,每走一步,都如踏在刀尖上,那么痛…… “站住!” 身后路遥一声怒喝,刷的撕破了这悲伤的气氛,顾琮远一怔,下意识就停在当地。 路遥的愤怒值已达巅峰,她本该在让他狠狠的难受上一段时间才对。 可是看他萧条又落寞的背影,忽然就特别不忍,所以现在,连带着对自己的失望,她统统砸给了他! “顾琮远,我原本以为你是百分百的男一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更别说保护心爱之人!现在才知道错的离谱,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大蠢蛋!”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你不就是江湖传闻的暗影阁阁主?你不就是曾经有过谋逆之心被皇帝察觉?你不就是和萧贵妃母子不和?你不就是一直不甘心还想做皇帝?你现在想要和离,不就是因为你们暗影阁丢了一个人?!这些破事加起来也不如我路遥的一颗心!你就看不懂么!” “我不管你是正派还是反派,天大地大的异世界我只想要一个家,一个疼我的丈夫,几个乖巧的孩子,我不管谁做皇帝,也不管谁掌权,只想肆意的好好活一回,这么难么?” 顾琮远早在她第一个质问时就已经转身,此时脸上转过各种震动,下一刻却忽然扼住了路遥的脖子,牙缝里一句:“你究竟是谁?” 第二十一章:不吐不快 被温暖、略带粗糙的大掌掐住脖子后,浑身发冷的路遥原本以为寒冬腊月、数九寒天里,荷花池的冰水已经够冷了。 可感受到细嫩脖子上那只手一分分收紧力度时…… 路遥似乎才知何为如坠冰窟。 她喉咙发紧,有些艰难的急促喘息了几声:“你是不是疯了……” “我疯了?” 男子突然森然一笑,眸光锐利:“我倒是想知道,有如此心机手段之人,进了琮王府这么多年,都没让人察觉……” “路遥,你倒是有一手好本事。” 顾琮远尽量麻痹自己,在这个冷风呼啸的雪夜里,纷飞乱舞的雪花有些模糊了视线。 可手中之人的温度却是真实可感,格外炽热。 她越是清晰明了,在自己心里占据最重要的位置,便越是让人惶恐不安。 因为顾琮远太在乎了…… 他自诩多年来片叶不沾身,很少对一个女人心起波澜,可自打路遥出现,那些桎梏便通通被打破,这说傻不傻的女人。 就这样胡乱的撞进了他心里还捎带着一个同样傻里傻气的元宝,成天在他眼前晃悠。 可暗影阁杀手或是朝堂虎狼之辈,可不会向他这般对人有恻隐之心…… 顾琮远咬了咬牙,眉目间一抹不忍转瞬即逝。 谁知,一身水淋淋还乱扑腾的女人同样不甘示弱,气息微弱的笑了一声。 “女子无才便是德,殿下这是嫌弃我缺德了?”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他面若冰霜,扫了一眼路遥憔悴的模样。 腕间不由自主的松懈了几分,话语冰冷:“你是认定了我不会动你?” 路遥曾经以为顾琮远样貌过人,护短又霸道,怎么着也不至于让自己难堪。 他再怎么不近人情那都是对外人的,至少…… 她算是最特别的一个吧? 时至今日才发现自己是何等的自作多情了。 “是不会动了。”路遥面无表情的冷笑一声,“连自己老婆掉在水里,都能冷眼旁观,拿和离为威胁。你对我……” “也不过如此了。” 她话到此处,一下子中伤了两个人。 顾琮远整个人都跟着颤了一下,表情复杂的噎住了半晌,这才松开了手。 “你知道最好。” 路遥心中一阵绞痛,单薄的衣衫早就被湖水浸透了,此时冷风一吹,世界上绝壁没有比她更惨的王妃! 这木头脑袋是怎么回事? 铁了心的不想和老娘过了?! 她怒极反笑,点了点头:“好啊……顾琮远,以前还真是我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费力讨好你,这一切都理所应当?你可知这段时间我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哪里不好了,让你如此厌弃。” “你……”路遥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红,“又哪里会懂这段时日来我过得有多辛苦?你还真以为我大方到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吗?” 顾琮远倒吸一口冷气,朔风入肺,他彻骨的寒冷:“我……” “二殿下。” 她突然之间叫的无比生分了。 面上的表情也是毫无色彩,和往日如同暖阳一般的笑意盈盈全然不同了。 顾琮远骤然之间觉得怅然若失。 心里空落落的在作痛。 他不就希望的道这个结局吗?为何还会如此难过? “我本以为你我成亲多年,如今连元宝都三岁了,日子早就可以安稳下来。” “说来肉麻,我想要的是同舟共济、不离不弃……”她刻意将脖颈上隐隐约约的无情指给他看,“得到的却是二殿下对我的怀疑。” 没错了…… 路遥曾经以为,要是真怀疑她身份不对,这榆木脑袋早就该敲打几下,可时至今日方才看透 还有可能是多年来的顾虑从未消除。 她前世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啊…… 她最想得到的不过是一个家而已。 可这又谈何容易,连车祸一命呜呼之后都举步维艰的维持这段感情,累不累? 路遥漠然的凝视着眼前这个她认为完美无缺的男人,心也一分分的沉了下去。 往日的和煦早就被风霜吹散了,她隐藏许久的锐利骤然爆发出来。 毫无惧色的看着男人的眼睛:“二殿下可是以为自己天衣无缝了?” 顾琮远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自然是殿下你的旧事。” 她冷笑一声,此时如同一把锐利冰冷的刀,寒意森森,直击人心。 “无论是暗影阁,或是萧贵妃,又或者……是陛下。”路遥眼睁睁看着那人瞳孔骤缩,倒吸一口气,“这些事情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你……” 顾琮远大为震惊,强压下去心中怒火,道:“你一介商人之女,背后无人支撑,又从何得知?” “哈。” 路遥现在丝毫感受不到寒冷,内里的彻骨疼痛才是真的。 她别过头去:“说到底,殿下你还是低看我们商人一眼。估计这些年来,连带着我,也是被琮王府轻视一眼的角色了。” 顾琮远看人单薄的身子正在瑟瑟发抖,分明心疼的要命,可还是将犹犹豫豫伸出的手缩了回去。 攥成了拳头,微不可查的颤抖着。 “本王何曾如此待你?” “是,先前是隐藏得好了些,连我自己都不曾察觉。”路遥眼神如同两把刀子,带着锐利的神采,“最近我才知道殿下真心,不是吗?” “既然如今已经到了相看两相厌的地步,我也不妨告诉你。” “同福商号的势力可不只是京城中这一星半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凡是个会喘气儿的,没有不想要钱的!” 他眉峰低了低,突恍惚了片刻。 原以为同福商号不过是过得去的生意铺子罢了,谁成想竟是这种跺一跺脚皇帝老儿都要颤一下的存在。 路遥接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是活人,就都有可能成为我同福商号的客户,只要有钱,我可以知道这世上任何秘密……” 一双泛红的眸子轻轻的看向他,神色莫名:“我给二殿下提个醒,不要小看任何商人。” 重农抑商,天盛王朝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政策。 怕的就是商人权倾朝野,一家独大,心生谋逆,多少年来压制的手段数不胜数,谁成想自己的枕边人竟是…… 顾琮远猛地一震衣袖,一侧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原来如此,夫人 好本事。” “不过你再怎么能兴风作浪,在琮王府面前,也不过是小孩子把戏。以此作为不和离的筹码,实在小儿科。” 闻言,路遥莫名其妙的有些站不稳了。 看来无论说到哪里,那人都是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离开了。 “脑子是个好东西。” 这位傲娇无比的琮王殿下冷冰冰甩下这一句,便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路遥陡然慌了心神,赤足踩在冰雪上,又疼又冷,她向前追了几步,奈何差距悬殊。 气急败坏也顾不上礼数,愤怒的叫了一声:“顾琮远!” 那人决绝的背影渐渐走远,连头也不回。 路遥带了些哭腔,吸了一口气奋力的又叫一声:“顾琮远!你给我站住!” ……好啊。 不愧是威名赫赫的琮王殿下,刚得连老婆都不看一眼了。 路遥心灰意冷的静静看着那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嘟嘟囔囔的一路打着颤,走回了琉璃宫里。 两个丫头正在剥着糖炒栗子,暖意融融的小屋里,欢快的笑声此起彼伏。 “你猜王爷和主子正在说一些什么悄悄话儿?”红鸾偷偷吃了一颗,咧嘴对上官玉傻笑。 那性情温婉的人儿轻轻点了她额头一下,还没来得及嗔怪眼角忽然瞥见了一道人影! 门口的路遥欲哭无泪:“扶我一把,我好心累……” 两个丫头齐刷刷的爆发出一声尖叫。 “主子你这是怎么了?!”红鸾如同炸了毛的狐狸,张牙舞爪的扑过去扶住她。 路遥唇色苍白的笑了一笑:“还能怎么?被狗男人气的。” 上官玉拿了大氅过来给人裹得严严实实,满面担忧,刚才光鲜亮丽试图勾引的王妃,和现在的落汤鸡简直是派若两人嘛! “方才不还在二楼暖阁说话,这才一眨眼的功夫,这是发生了何事?”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她头疼的摆了摆手。 方才天寒地冻的站着狂吼不觉得怎样,此一时突然踏进暖室,这才觉得寒意彻骨,整个人身上的冰碴子都开始淋淋漓漓的化成水。 路遥不住的颤抖着,活像是踩了缝纫机,歪身就倒在了软榻上。 二人一个打热水,一个拿新衣。 着急忙慌的给人饬干净了,上官玉这才蹙眉道:“主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和我们说说,我们也好替你分忧。” “还能如何?还能如何……”路遥莫名有些晕乎乎的,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口齿不清道,“姐妹们,都听我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红鸾见她一直发抖,风风火火的跑去将小火盆搬过来。 “主子,要不你先歇一歇?我们去将殿下请过来?”上官玉道。 闻言,她猛地一个激灵,瞪圆了眼睛:“吃饭,我要吃饭……” “???” 完了,主子这么高的段位,就这样栽在二殿下手里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上官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起身就要去拿那糖炒栗子。 忽然听闻身后一身沉闷的声响,一回头,路遥已然大头朝下栽在地上! “主子!” 第二十二章:偷偷探望 就在此时,红鸾也端着小火盆走了进来。 眼看着路遥那厮不知要拿什么似的,一个翻身便从软榻上摔了下去。 这一摔不要紧,要紧的是,她大喝一声:“主子!”后,和上官玉二人一道去扶人时,她已经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红鸾顿时六神无主,哭腔道:“这可怎么办?主子是不是急火攻心受不住了?!” “唉。” 上官玉还算镇定,不愧是路遥私底下暗暗认可过的侍女,先是和红鸾合力,将人抬上软榻,再是对外叫了一声:“来人!” 门口立刻进来几个低一等级的丫鬟,低着头,齐刷刷的道了一声:“姑娘有何吩咐?” 上官玉轻轻的探手过去,摸了摸那人滚烫的额头,叹息道:“叫个大夫来给夫人看看,顺带开些药来,立刻马上,不得耽搁!” “是!” 红鸾看着路遥涨红的面色,她鲜少低落,此一时如同泄气皮球。 “主子以往风风火火的,上怼王爷下怼苏轻烟,这一下子病倒了,我怎的心里这么难受……” 最能咋咋呼呼的人倒了,两个侍女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床榻之上的路遥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猛烈的咳嗽。 她在梦中昏昏沉沉之间又见到了顾琮远。 她平生所求,不过一人一家。 雪夜中,顾琮远决绝离去的背影好像一块滚烫的烙铁,一下子烫在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撕心裂肺的疼痛,在梦中也要折磨她。 “顾琮远……” 她轻声呢喃着。 连同自己根本不放在眼中的苏轻烟都能在梦里欺负她了,还有可怜的元宝,竟然跟了这样的爹娘,白白受苦。 “顾琮远,你别……别走……” 路遥口齿不清的喃喃着,两行清泪瞬时落了下来。 见状,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得暗自神伤起来。 红鸾用帕子轻轻拭去了她的泪水。 万万没想到夫人对王爷用情如此之深! 上官玉给路遥掖了一掖被子,柔声道:“主子先前还口口声说着无所谓。” “又是帮着王爷和苏轻烟熬汤,又是为王爷找来十个美人,如此辛苦,谁成想竟然落得个如此结局?” 她生性多愁善感,话到此处,看着路遥痛苦的表情,也不由得落下泪来。 不等二人呜咽几声,门口便传来一声 “上官姑娘,大夫到了。” 王府中是有专门配备的太医的,所以没过多久,这颤巍巍的老太医便带着自己的小学徒,一路卷着风霜到了琉璃宫。 小学徒急性子,上了二楼便要为师父开路,瞬间就要冲过来。 “哎呀,你这药童,先慢着!” 红鸾见状跳起来,比他更快一步,一把拦住了他。 她和那小药童大眼瞪小眼片刻,拉着人站在暖炉旁边烘烤了半天,活像是烤肉桶饭餐车上旋转着的烤肉。 “我们主子现在还睡着,最怕冷了,你这一身风霜的进去了,这叫如履薄冰你知不知道?” 张太医笑呵呵的抚着白须,道:“雪霜加上还差不多。” 上官玉见二楼门口嘈杂,忙过去看了一眼,一见红鸾这祖宗又在胡来,连忙叫了一声:“红鸾,不得无礼。” 要知道,张太医的身份可非比寻常,她们这些王妃侍女和他远远不是一个等级的。 红鸾这愣头青拦住小药童也就罢了,连带着把人家堂堂太医拦了下来,之后要是传出去琉璃宫人无礼,夫人指不定要发火的。 “无妨,无妨。” 好在老太医永远都是笑呵呵的样子。 他上了年纪行动有些迟缓,慢慢吞吞的才进了二楼暖阁中,谁知,给人号脉时面色竟是格外的凝肃。 若是发烧体虚也就罢了,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病? 上官玉黛眉微拢,稍稍倾身:“张太医,夫人如何了?” 这老爷子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对劲。 两个侍女接下来就面对了长达一个时辰的苦口婆心的教导,无外乎是夫人气息不稳,体寒体弱。 末了,还说:“你们两个平日若是照拂不到,大可让王爷多多留心,照顾夫人。” 两个人面色皆是僵了一僵。 恐怕这府中除了不问世事的老太医外,都知道王爷和王妃暗中闹和离吧? 小药童示意上了年纪有些耳背的师父少说两句。 张太医:“什么?大点儿声,我听不见?我就说啊,年轻人一定要好好照顾身体,尤其是枕边人要多多关照,这上了年纪什么病都来了……” 红鸾阴沉着面色,将二人轰……啊不是,送了出去。 这一夜路遥都在梦魇的折磨中,时不时冷汗涔涔,时不时如坠冰窟,总觉着自己飘在水里,沉沉浮浮之间天亮了。 “娘亲!!” 是脆生生还带着奶气的声音。 顾元宝裹着湖蓝色的披风,远远的便扯来了嗓子,小包子迈着短腿儿,在尚未清扫的雪地中留下一串串的小脚印。 此时路遥依旧高烧不退,至于奶声奶气的叫唤,更是全然听不见了。 一道火红色身影瞬时之间便蹿了出去。 “嘘” 红鸾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人抱了起来,顺带捂住了元宝的嘴巴示意他噤声。 “少爷,如果你能安静下来,你就眨眨眼。” 卟叽卟叽两下。 元宝眨了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红鸾这才松开手,叹息道:“少爷,今日最好都不要来打扰你娘亲了。” 元宝到底是个三岁孩子,闻言震惊的张了张嘴,但生怕她还像方才那样闷住自己,又悻悻收声。 他悄悄道:“红鸾姐姐,我娘亲怎么了?” “你娘亲和你老爹吵架,现在高烧不退,已经一夜了,还没好……”她头疼的捏了捏眉心,道,“少爷你先和李嬷嬷回去,改日再来!” “那,那好吧。” 看着顾元宝怅然若失的模样,红鸾无可奈何的转身离去了。 ……这孩子也是有点可怜。 爹不靠谱,娘更不靠谱。 除了那个神出鬼没的卫岚外,就只有李嬷嬷能照顾他一下了。 于是乎,转眼的功夫,顾琮远便得知了倒霉老婆高烧不退的消息。 “你娘亲真的病的那么重?”他抓心挠肝的难受,猛地就将手中的茶盏拍在桌上,倾身询问。 站在他面前的小包子异常认真的点了点头。 “没错,我亲眼所见! 爹爹快去看看娘亲叭!” 那个该死的女人…… 一想到昨夜她泪眼盈盈还要嘴硬的模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急又气。 起身提步就要走,却见元宝抱着自己大腿撒娇:“爹爹带我一起!” “……”他垂眸看去,为了给元宝打一记和离的预防针,道,“谁说我是去看你娘的?” 元宝茫然:“难道不是吗?” 某人口嫌体正直,别过头去,心中焦急,嘴硬得一个顶俩:“不是!” “李嬷嬷,带小少爷回去休息。” 他一声令下,元宝便不情不愿的被抱走了,嘴里无奈的念叨着:“也不知道爹爹手里拎着一包糖是要去哪里……” 上官玉给人熬了汤药和白粥,热了一次又一次,那人也没有醒过来。 她坐在床头,瞧见人憔悴苍白的面色,暗自垂泪。 “主子,你这又是何苦?” 嘤嘤啜泣声不绝于耳,非常细微。 就在此时,床榻上的路遥轻飘飘说了一句:“我这又不是死了,你和红鸾怎的都哭丧似的?” 二人对视一眼,大喜:“夫人你醒了!” 她依旧发烧,眉骨处都跟着滚烫炙热,摁住了跳动的眉心,艰难的撑了起来。 “我当然醒了,就你俩在我床头嗡嗡嗡的,想不醒恐怕也有点难吧?” 路遥堪堪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身子:“几时了?” 红鸾欢喜道:“已经辰时了,夫人快将这药喝了,好得快些。” 路遥一怔。 好得快些,才能和那人分开,不是吗? 罢了!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她捏着鼻子,慷慨就义状一咬牙一闭眼,将浓稠苦涩的汤药吨吨吨就灌了下去。 “嗬这一碗药里是不是浓缩了两斤黄连啊?苦死我了!”她精致的五官皱在一起许久不能平复。 一道颀长身影立在门扉之外,静静听着屋中之人叫苦连天。 让人掉进冰水里和他脱不开干系,可顾琮远还是禁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句。 夫人真笨…… 红鸾掏出一包糖来,疑惑的挠了挠头发:“主子嫌这药苦,我这里有糖,只不过是方才膳房送来的。” “只不过?什么只不过?有糖吃就成!” 路遥扫了她一眼,相比那人的百思不得其解,她想也没多想,直接扒开牛皮纸,一股脑塞进嘴里。 想到顾琮远那冷酷绝情的样儿,她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 忙往正要说话的二人嘴里塞进去几块糖。 “生活太苦,多吃点儿糖才是。你们俩也是,莫要愁眉苦脸的了!主子我的心还没那么脆!” 不多时,屋中主仆三人又叽叽喳喳笑成一团,那闷闷的病音也变得欢快起来。 管家孙淼悄悄打量着王爷变幻莫测的神情,低声询问道:“王爷,不进去探望夫人吗?” “罢了,她不想看见我。” 顾琮远攥紧的手又泄气似的松开来,墨色长睫颤抖几下,转过身去一声叹息。 “回去吧。” 第二十三章:开始搞事 然而嘴上说回去,还是一步三回头。 顾琮远嘴上能把最恶毒的话毫不留情的说出来,心里到底挂念着这宝贝老婆的。 不是说要回去么? 孙淼一回头,人怎的就不见了?这不是存心折腾他这把老骨头吗?瞧人踌躇不定,这般难过,着实心中也跟着微微发苦。 “王爷……” 他在琮王府管事了大半辈子,顾琮远是个怎样的性子,他估计比萧贵妃或是皇帝老子都要清楚三分。 这冷不防见到这位冷血无情的二殿下黯然神伤,冲击力还挺......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二十三章:开始搞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瞅你咋滴 苏轻烟这段时间在琮王府中,除了争宠以外,尚未掀起什么风浪来 当然,争宠也失败了嘛。 谁让顾琮远心心念念的都是路遥一人,她三番五次试图爬床都被人赶了下来,地板睡得她腰酸背痛腿抽筋! 该死的路遥,要滚就快滚,碍眼! “怎么?这位姐姐是不放心我?”苏轻烟叫的客气,笑意盈盈伸手就要去端拿小砂锅。 婢女左右为难,不愿撒手:“这……这是奴婢应做的事,怎敢劳烦苏姑娘?” “哪里劳烦了?”苏轻烟一双含情妙目冲人挤眉弄眼,从袖中顺势摸出来一块碎银,“王妃的琉璃宫中,总共就几个侍奉饮食的婢女,我也都见过,你倒是挺面生。” 她暗暗将碎银塞进那人的褡裢荷包中。 婢女笑逐颜开,松了手:“奴婢是别的院儿的,受人之托,给生病的王妃熬汤……” 苏轻烟心满意足的直接抢过砂锅。 “别的院儿的何必如此劳累,我正巧要去看她,交给我就是。”她勾起嘴角一笑,“何况,王爷也想让我好好照顾一下王妃……我这可都是受王爷之命。” 婢女犹豫的咬紧牙关,手暗暗的掂量了下是碎银,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却还是略带为难道:“那就劳烦苏姑娘了。” 等到婢女走后,苏轻烟的杏眸闪过阴狠,心里不知道想到什么,扭着婀娜多姿的身子往膳房走去。 小脸上依旧挂着巧笑倩兮的笑容。 宽敞的膳房中。 砂锅正咕嘟嘟的冒着泡儿,鸡肉已然熟烂,枸杞红枣时不时翻腾出来打个把式,不知其中放了什么,看起来格外鲜美。 香气扑鼻,诱人得很。 这都是御膳房的大厨亲自写的谱儿,连她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都能熬出这样的汤来,可见其中材料非比寻常,王妃的膳食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 想到这里,苏轻烟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可酸死她了。 旁边有几个在忙碌中午伙食的厨娘,老早就看见这美人在忙忙碌碌,不知道的都以为是给王爷熬汤的。 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要给卧病在床的王妃送去。 苏轻烟的美,并不如先前路遥找来的女子那样锋芒锐利,也不似路遥那般如同光芒,炽热亦或温暖。 她人如其名,光是静静的往那一站,便如同渺渺茫茫的轻烟一般,眉眼却也是一顶一的美艳有风情。 看去的人都不自觉呆了呆。 殊不知苏轻烟那厮咬牙切齿的,正在心里给路遥扎小人! 一个厨娘笑眯眯的上前去:“苏姑娘,可需要帮忙?” “啊……”她猛然回神,忙报以一笑,“无妨,我自己来就好。” 她这温言软语的一句回应,也会让人好感大增。 众人对苏轻烟稍微有了一些改观。 她心如明镜,自然知道自己美貌过人,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是她的手段和武器。 “这眼看到了午膳的点儿了,诸位就别忙活了,快去歇息吃饭吧。” 厨娘和家丁面面相觑。 这苏轻烟好歹也算是半个主子,哪里有主子忙碌,下人休息的道理? “这可使不得,苏姑娘,我们帮你!” “哎哟,当真无妨……”苏轻烟热络的将几人推 了出去,看起来还真是个不知疲倦的好夫人。 下人们得了空去歇息,自然不会继续留着,很快便没影了。 瞬时之间,膳房就只剩下苏轻烟一人,她方才还甜美温柔的表情瞬时瓦解,冷嗤一声:“这些个下人还真是惹人烦,没个眼力见儿,应当唤我苏夫人~” 她轻轻搅动着调羹,突然顿了一下。 左顾右盼,四周无人。 苏轻烟不会下药是一回事,有没有给她好好熬汤又是另一回事。 弄不死你,老娘也得恶心死你! 这位美貌惊人、令下人们心生好感的苏姑娘,就这样明晃晃的扔进去了一颗巴豆。 苏轻烟喟叹道:“唉,都怪这双眼龙性情太猛,容易要你的命,若非如此,我定要丢进去个半缸……” 末了,她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于是乎,轻轻的又拿起了盖子。 再度确认左右无人后,气沉丹田 “我tui!” 给你添点儿佐料,让你见识见识。 苏轻烟后来看着那锅鸡汤,自己都快忍不住干呕。 她忙收拾一下,盛在碗中,摇摇晃晃的扭着纤细腰肢便去了琉璃宫。 然而门后的琉璃宫小厮看得一清二楚,立刻就禀报给了上官玉。 与此同时。 红鸾伸开胳膊,一把拦在路遥面前。 “主子,你这病还没好,可不能到处乱跑!” 路遥义愤填膺,怒道:“我听说元宝今天小半天都待在他那倒霉爹那里!这可不行!” 上官玉一个头两个大,也跟着阻拦,无奈道:“主子你哪来这么多力气,少爷在爹爹那里不是很正常,您怎的生气了?” “以前正常,现在可不正常了啊!” 路遥愤愤的咬牙道:“以前我和王爷还没决裂,这次都快走到和离这一步了。” 话未完,路遥一脸深沉道:“那蠢蛋肯定给我儿子灌输什么非人类思想呢!和离以后想把我儿子拐走,想都别想!” 她脑洞大开,恨不得从窗子飞出去。 发烧之时,往往伴随着神经疼痛等病症,最是虚弱难耐,路遥铁骨铮铮,忍疼也要往外冲。 “主子!” 红鸾真怕她又和王爷大吵一架,伤心欲绝。 她和上官玉交换了一个眼神儿,干脆将人扛了起来,硬生生塞回到了软榻上。 ……谁能想到两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姑娘能直接把人扛走。 上官玉声音本就微弱,加上那人一嚷嚷,更是细弱蚊蝇:“你先消停一会儿,我有话告诉你!” “放开我”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一声通报:“夫人,苏姑娘来了。” 软榻上的路遥,方才还宁死不从、生龙活虎,立刻就将毯子拉过来盖在身上,一副抱恙在床的清贵模样了。 红鸾:“……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自屏风后绕出来一个身子娉婷的女子,正是苏轻烟。 只见她笑容和煦,十分熟稔的叫了一声:“姐姐好。” 手中还拎着一个雕花食盒,款款而来。 路遥没来由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孩子是不是傻?都差一点就把她那点儿坏心眼写在脸上了! 无事献殷勤的道理谁还不懂吗? “玉儿,快给苏姑娘奉茶。”她颔首道。 上官玉早知苏轻烟此人作风行为,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念在自家主子的份儿上,这才给人奉了茶。 路遥视线落在了那食盒上:“妹妹这是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一提这个,苏轻烟笑逐颜开,连忙将一个精致的青瓷汤碗端了出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这是王爷让我给姐姐送来的鸡汤,姐姐快来尝尝。” 原本路遥的馋虫还被勾了起来。 转念一想,那人巴不得自己冻死饿死,还会有这种好心? 谁知,上官玉借着给她盖被子的动作,在人身后悄声道。 “主子,汤不是王爷让送的。是苏轻烟截胡了一个婢女,里面还有她的口水和巴豆……” 路遥尚且保持着撑着下颚浅笑的优雅姿势。 闻言,几乎是瞬时之间一阵阵的汗毛倒竖,馋虫一下子死了个精光。 有点反胃…… 非常反胃啊! 她话里有话的笑说:“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苏妹妹竟然有这份美意,那我却之不恭了。” 谁能想到,她给人的汤里不过是口头上说掉进去眼泪了,而苏轻烟却是实打实的往里吐口水扔巴豆! 这低级宅斗手段不愧让众多女子屡试不爽,果真恶心! “那姐姐快喝了吧,别枉费了王爷好心。”苏轻烟眸子发亮,迫不及待的倾了倾身子。 “不过呢,我这人吃饭向来有一个毛病……” 说着,路遥刷的掏出一个玄色布包来。 手腕一抖,布包散开,一排银针赫然亮在了苏轻烟面前! “啊!”那人以帕掩唇,惊呼一声。 心虚之下,还以为这疯女人要杀自己灭口,很快的定了定神,才道:“姐姐这是要验毒?” 她一哂:“这又是何必?夫妻一场,纵然色衰爱弛,王爷总不会害了姐姐。” “是吗?” 路遥也轻飘飘的应和了一声,然而眼神却渐渐冰冷了下来。 色衰爱弛? 这小东西还真是光腚上吊,死不要脸!她和她那亲亲老公分明只是夫妻矛盾没解决,怎么就色衰爱弛了! 何况,若说美色,更明显顾琮远是更吃她这一套的。 不然为何会次次都被她得手? 红鸾和上官玉在一旁窃窃私语,眼看着前者脸色一变,火爆脾气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碎了苏轻烟。 众矢之的的苏姑娘还气定神闲。 路遥道:“我提醒一句,苏妹妹刚到府中,规矩还是要学的,不然实在立不住脚。我也不妨碍教教你。” 苏轻烟看那人一个劲儿说说说,死活不碰汤,心中疑惑。 她温顺一笑:“姐姐说的是,不过大病初愈,更要注意调理,切莫松懈了让那病卷土重来。” “你看,这鸡汤都快凉了?姐姐还一直盯着我做甚?” 路遥缓缓的勾起唇角,露出十分和善的笑容来:“瞅你咋滴?” 苏轻烟猛然一怔,小脸蛋煞白,却没有多余的动作。 没回过味儿来,那人又道:“那这碗汤我就赏你了,如何?” 第二十五章:打就打了 苏轻烟的脸色顿时如同吃了死苍蝇一般,难看至极。 那人又悠悠然的开口道。 “这汤我估摸着堪比十全大补汤了,我赏给妹妹,怎么瞧你不太高兴?”路遥烦躁的微微蹙眉,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可不是堪比十全大补汤么?里面还有苏轻烟这贱人的…… 路遥总隐隐约约觉得今日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但当务之急,是让苏轻烟知道,自己并非同前几天那般性子温软。 她这勤勤恳恳又煲汤又找人,本是来拆了顾琮远那低级套路的,谁成想还真有人蹬鼻子上脸! “我……” 苏轻烟到底也是个风尘女子,真正面对路遥这种家境优渥的小姐时,多多少少有些怯场。 “我身体健康得很,又怎好意思和姐姐争这一碗汤,姐姐身子不好,还是……” 红鸾站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直接道:“惺惺作态!” 苏轻烟被下人怼一下子,勃然大怒:“你有什么资格!” 果然炮灰就是炮灰,登不上台面。 路遥在心中嘲笑了她一番。 清了清嗓子,笑意吟吟的打断了她的话:“苏姑娘这是干嘛?下人不懂事,你不会不懂事吧?这么快就恼了。” 那凌厉的眼刀扎在红鸾身上,红鸾也不堪示弱的怒视着苏轻烟。 瞪! 你还敢瞪! 若非是在琉璃宫内,依仗红鸾这个点火就着的暴脾气,定要手撕这心思歹毒的烟花女子! “哼。”苏轻烟堪堪将狠辣的目光收了回来,她川剧变脸似的,瞬时换上了和善面孔,“我瞧王妃手下的下人不甚听话,不如这样,我来侍奉你喝汤。” 说罢,她端起来精致的青瓷碗来,起身就要向那人走去。 “哎哟,别别别,你这是跟我客气!” 路遥像是过年时走街串巷的七大姑八大姨,十分夸张的从床上跳起来,上前一步接过了她手中的碗。 苏轻烟眼神中转瞬即逝的是一抹轻蔑,这路遥果然就是个软柿子。 她还没怎么样,就受不住了? 全然没有琮王府正妃的架势,她对这个位置已经是势在必得! 二人推拒间,路遥向红鸾和上官玉挤眉弄眼。 苏轻烟茫然:“姐姐在看什么?” 路遥脸上笑嘻嘻:“嘿嘿,没什么没什么……我是想说,喝汤这种屁大的……这种小事,怎可让苏姑娘纡尊降贵?” 那二人已经接到了信号,立刻一个关门,一个虎视眈眈的向争执推搡的二人走来。 “关门?你这是……”苏轻烟心中无端升起来一阵惶恐不安。 “啊!”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红鸾的动作,只觉得膝窝猛地一疼。 就势她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手中的汤碗抖了抖,却又被路遥稳稳当当的端住了。 只见那人笑得分外娇羞:“王爷这般疼爱妹妹,还让你给我送汤来?他会有这个好心?” “啧啧啧……” 路遥一只手捏住了苏轻烟精致小巧的下颚。 “瞧妹妹这小脸蛋儿,我见犹怜!” 苏轻烟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下子终于发觉栽了! “姐姐我……唔!” 被捏着的苏轻烟感觉脸颊上的力度突然加大,她还没反应过来,那温热的汤已经被 迫流入口中。 一阵阵的热流顺着喉咙下去,苏轻烟的眼泪下意识流了出来。 路遥终于怒了。 给脸不要就是这个下场! “这也不烫,你哭个什么劲?”她看了看剩下几块鸡肉的碗,顺手就摔在了地上怒道,“还是说你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苏轻烟也算是个头牌,山珍海味她吃的不比别人少。 里面加了巴豆不说,她恶心得趴在地上好一阵干呕。 末了,苏轻烟才娇滴滴的辩解道:“光天化日,我怎敢在姐姐汤里下毒,何况这是王爷送给姐姐的!” 她话音刚落,路遥手起声落,啪一个大耳光子狠狠的就甩在了人脸上! “啊!” 苏轻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猝不及防的挨了一巴掌尖叫一声! 她一下子被抽得七荤八素,楚楚可怜的倒在地上,捂着脸颊:“你……你欺人太甚!” 红鸾在一旁狠狠握了握拳头,暗爽:“耶!” 上官玉也皱眉道:“王妃打你就对了。” 苏轻烟泪眼朦胧,哭的好不可怜:“枉我一番好意,还来看你!你就这样对我,我顾及着前些日子你送的东西,投桃报李,你却怀疑我!” 话未完,那娇滴滴的模样瞬间一变,苏轻烟嗤笑道:“原来琮王正妃就是如此心胸狭隘之人!” 路遥甩了甩有些酸麻的手,不屑的哧了一声。 上次打架还是高中的时候,那时候总有个暗中使坏的欠登子女生小分队,天天逮住自己就嘲笑自己有娘生没娘养…… 她的神色黯淡了一下,转瞬即逝,笑道:“是吗?” 路遥睨了眼地上的残渣,语气平缓不少:“那为何这里会有你的口水和巴豆?” 苏轻烟猛然一怔:“不是,没有!” 红鸾上前一步,吼道:“还想狡辩!你也不看看琮王府里除了王爷外谁最大!哪里没有主子的人!” 路遥差点成为受害人,此时还气定神闲的补充道:“是啊是啊,你这种手段,我估计三岁的元宝都不会用。” 反正这汤汤水水的,如今已经被喝得干净了,死无对证。 苏轻烟心里思索一番后一狠心,站起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硬要说我想加害你,还不是信手拈来一个幌子?” 说罢,苏轻烟轻佻的睨了眼在场的人,最后视线对上路遥:“王妃前些时日还惺惺作态,现在终于忍不住暴露本性了吧!” 戏精本精! “妹妹说的真有意思。我可真想搭个戏台子,专门让苏姑娘上去演一出~”路遥无所谓的耸耸肩,旋身坐下,悠悠然端起一叠剥了壳的栗子,就差哼个小曲儿,“我还以为你鬼点子很多,看来是抬举你了。” 不等苏轻烟反驳,路遥哼笑继续道:“我这可不是惺惺作态、阳奉阴违,这叫百变,叫可爱,你这种段位,还是多学着点儿!” 呆若目的的苏轻烟愣是强迫自己和路遥对视,可没有几秒钟就败下阵来。 在苏轻烟转身夺门而出之前,她还放下了一句狠话:“给我等着!” …… 路遥还以为苏轻烟能弄出什么花样儿来,不曾想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顾琮远站在了她面前。 路遥还和人置气,连站起来都懒得抬腿,她翻了个白眼:“原来是告状去了。” 告状就告状,没想到还真的把这尊跳窗户也要远离她的大佛给请了过来。 路遥向来粗枝大叶,此一时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儿。 “路遥,你有气冲我来,为何为难烟儿。”顾琮远有意刺激她。 苏轻烟这厮哭哭啼啼跑来抱抱求安慰,他也耐着性子听了下去,正好借此机会煞一煞她的热情,早日和离才是正事。 男子清俊好看的眉眼之间,还暗暗流动着一些不舍。 看来这小金人非顾琮远模数了! 什么烟儿火儿的? 有气冲他去,他这木头脑袋能转过来这个弯儿吗! 路遥当即一拍大腿,态度轻慢的笑了一声:“哎哟我的妈呀。” 苏轻烟见王爷替她出头,还真以为那人对自己动了恻隐之心,立刻愤愤不平的指着路遥道:“王爷你看她!” 路遥轻轻捋了一下鬓边墨发,飞去一眼:“好看吗?” “好……咳嗯。”顾琮远下意识就要接话,忙刹住了车,掩唇轻咳。 看来她的宝贝老公还是蛮听话的嘛…… 路遥心底暗暗小骄傲了一下。 不过眼下这个情形,她怎么看怎么像是被丈夫抛弃的可怜原配。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客套道:“王爷请坐。” “不必。”男子长眸微眯,“你也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苏轻烟得逞的露出笑容,甚至还挑衅的看了眼路遥,恨不得顾琮远赶紧将她赶出王府,这样她就是王府的女主人了! 路遥揣着明白装糊涂,眨巴眨巴大眼睛道:“那我可真是不知,王爷莫不是想我了?” “……” 顾琮远本就没有火气,面对路遥时不时的耍宝,他这颗冰冷的心都要软下来了,视线向地上没来得及清扫的碎片一看:“说吧,为何为难烟儿。” 路遥一听,又开始犯恶心了,她神色哀恸:“汤里有屎。” 苏轻烟一听,着急的立刻辩解道:“我说了没有!你别瞎说!王爷……”她扯着顾琮远的衣袖撒娇,可算学会这一招,“人家没有嘛,这汤真是我用心熬制的。” 顾琮远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又问:“那你为何动手打人?” 路遥突然想起自己最爱用的表情包,脱口而出道:“打她就打了,还要挑日子吗?” 侍奉左右的红鸾和上官玉齐刷刷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帅! 顾琮远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她。 以前没怎么发觉,如今倒日益觉得路遥很有个性,张扬却又不过火,可爱却又不油腻。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真香定律。 “你这般做法,委实没有琮王妃应有的贤良淑德。” 路遥撇嘴,自暴自弃道:“你当初娶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个小商人的女儿,商人之女,你不是从来不抱走希望的吗?” 顾琮远这下子被她噎住了。 天知道他有多珍惜这个女人! 他冷哼一声:“你倒是牙尖嘴利!今日必须把话说清楚……” …… 与此同时,琮王府别院中,元宝正笨手笨脚的堆雪人。 李嬷嬷眼看着药膳快过了火候,对元宝道:“少爷,老奴进屋去看一眼,你好好在这里玩儿,不要乱跑!” 元宝头也没抬的点头如捣蒜。 没过多久,一个黑衣人便跳进了院子,他道:“小娃儿,你很可爱。” 元宝一愣:“我知道,所以你是……” “我是坏人。” 第二十六章:儿子被绑 而琉璃宫这边却还在因为一件小事纠缠着,路遥睨了眼狐假虎威的苏轻烟,眼底一片嗤笑。 “王爷,本来也没有值得拿出来说的事情。你这又是何必?”路遥无所谓的道,“苏轻烟自取其辱,喝了自己的口水,你来为她出哪门子头?要不是我客气,她现在就玩儿完了!” 琉璃宫中又是硝烟四起,唇枪舌战。 路遥可从来不是个会在这种方面吃亏的人,频频将顾琮远气的哑口无言。 苏轻烟煽风点火不成,二人说话,根本没有她插嘴的份儿,眼看着自己搬来的救兵也败下阵来,焦急道:“要我说正妃就是不识抬举……” “王爷王妃,不好了!” 正当此时,李嬷嬷火急火燎的撑着一把老骨头,颤颤巍巍的奔到了琉璃宫。 正气的脸色发黑的顾琮远咬牙道:“又怎么了?” 路遥太阳穴跳的更加猛烈了。 从见到李嬷嬷这浑圆的身影开始,她就心底跟着突突。 整个琮王府上下,只有李嬷嬷照顾顾元宝,这鬼吼鬼叫的跑来,八成没好事! 果不其然,李嬷嬷站在原地喘了好一会儿,才哭腔道:“小少爷被人绑架了!” 顾琮远登时头皮一麻:“什么?!” 苏轻烟脸颊尚且隐隐作痛,东窗事发,那人定不能立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她不甘心的拉住那人的手,故技重施的撒娇道:“王爷,殿下~” “滚!” 他一听说宝贝儿子被人绑架,一下子如同热锅蚂蚁,脱手就将人扒拉到一边去了。 “呜呜……” 苏轻烟这下子有火有气没地方撒,郁闷的捂着眼睛开哭。 嘈杂恼人的哭声更是让路遥心烦意乱:“红鸾,轰出去!” “得嘞!” 红鸾十分爽快的答应了,恨不得将苏轻烟打包一下,就着二楼撇出去。 李嬷嬷有些上了年纪,情急之下,竟然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她手舞足蹈半晌,看的人光着急! 路遥咽了咽口水,强作镇定:“李嬷嬷,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谁绑架了元宝?” 顾琮远一下子把和离的事情抛之脑后:“对,究竟是谁敢有这个胆子,本王要将他碎尸万段!” 李嬷嬷仔细回想了下后道:“少爷在院中玩耍,我进屋看了一眼药膳的火候,再一出来时,就见少爷晕了过去,被一个黑衣人抱在怀里。” “我顿时慌了,赶紧追过去,那黑衣人身手非常好,大摇大摆的用轻功离开,府中的侍卫也追不上!” “黑衣人……” 顾琮远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穿的是夜行衣还是江湖门派的衣服,身上可有醒目的东西?”路遥不着痕迹的问道。 李嬷嬷费力的思索了一会儿,道:“有的!” “他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一言不发,但穿着特定的黑衣,非常像是江湖门派的弟子服饰……” 听完路遥才感觉一个头两个大,靠着良好的忍耐力没有崩溃:“穿黑衣的杂门杂派太多了!” 李嬷嬷愧疚不已,又好一阵哀恸,七零八碎的说了一堆,最后才给出了一个有利线索。 “哦对,那人腰间还挂着一个绛紫色的长穗子,一个铃铛一直叮叮作响!” 绛紫色穗子,其上饰银铃。 路遥可能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但顾琮远早有预料,心里一咯噔 暗影阁。 她也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心知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琮王府旧事,却让人将目标放在了最弱的孩子身上,她狠狠的瞪了一眼顾琮远。 “元宝要是出事了,我和你没完!” 路遥这下子才是真的勃然大怒了,说罢,她看也不看那人一眼,直直奔出门去。 …… 被掳走的元宝总觉得自己被脑残粉攻击了。 他迷迷糊糊的就没了意识,再一睁眼睛,入眼是样式简单的床帷,以及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气。 “唔。” 元宝头脑有些发懵,先前顾琮远多多少少也告诉他被坏人绑架应当如何处理。 此一时,这三岁奶娃娃竟然格外的镇定。 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冷酷杀手,他奶声奶气的发问道:“叔叔,这是哪?” 那保持帅气姿势的人眉心一跳,差点来了个平地摔:“我这个年纪你叫哥哥还差不多!” 元宝眨巴一下黑亮的大眼,特别天真道:“我又不知你样貌,哪知你是哥哥还是叔叔?难不成你样貌丑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这种软软糯糯,带这一些口齿不清的话语,最是能直击人心。 你想啊,一个三岁的孩子,能有多少心思,说的当然是真情实感。 “你这小鬼!”黑衣人受了刺激,一把就要拿下面具来,千钧一发,又将手背在身后,冷笑道,“小小年纪,还会用激将法了,看来你爹娘也是心思诡谲之人。” 元宝十分诚恳的道:“我娘不算。” 那人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在床前才能和元宝平视。 腰间的铃铛一直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眼神凶狠,低吼道:“小东西,你最好别和我耍花招,当心我杀了你。” 说着,握住了腰侧悬挂着的佩剑,出鞘三分,冰冷的光芒流转着。 元宝小心脏突突突的一阵乱跳。 到底也是被捧在手里的宝贝,最凶的就是他亲爹了,除此之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凶悍之人。 “呜……” 粉雕玉琢的小包子撇了撇嘴,泪水一下子盈满眼眶。 黑衣杀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震慑效果,不过眼看着小屁孩要哭,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他又没当过爹,哪里知道怎么哄孩子! 就在他犹犹豫豫要不要哄一哄时,那小包子未形成声势的哭泣戛然而止,定定的对人道:“点菜吧。” 黑衣人:“?” “我饿了。” ……这绝对是他做杀手以来最为耻辱的经历了。 黑衣人狠狠捏住了元宝的小肉脸,目眦欲裂:“你现在是人质!不是大少爷!” 元宝被人控制着,可心中也很是无奈,他呆呆的看着那人:“这里,是酒楼。” 在酒楼不给他点菜还能干什么?叫美人来吟诗作对似乎不太合适了吧! 黑衣人智商颇有些捉急,嘟囔着:“你怎么知道?” 这种千篇一律的装潢,还有那扑鼻的饭菜香,以及外面喧喧扰扰、掩盖不住的嘈杂声。 但凡长个眼睛、鼻子、耳朵的,就该知道这是哪里! “……”元宝突然为这个组织的未来堪忧,看看他们都挑的什么人入门。 那黑衣人终于被惹毛, 猛地站起身来,刷的抽出长剑来:“小东西,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 元宝抬头看人,大眼睛泪汪汪的,扑簌扑簌就掉下泪来,他口齿不清的嚎啕道:“元宝饿……元宝要吃饭饭……” 黑衣人不为所动,依旧恶狠狠:“去阎王老子那吃吧!” 不过一会儿,客房中的八仙桌上满满当当都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客官,菜都上齐了!” “知道了下去吧!”凶神恶煞是他最后的伪装,“臭小鬼,快吃!” 元宝拿起了筷子:“那我不客气了!谢谢叔叔!” 黑衣人瞬间疑惑自己出个任务怎的荷包还空了? 一听元宝喊叔叔,心里更是怒火冲天大吼:“不是叔叔!” …… 一个时辰过去的琮王府,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顾琮远一声令下,霸道的派出了所有能够调动的侍卫和暗卫,全城搜捕! “找不到顾元宝,你们就提头来见。”他冷硬的丢下这一句话,手下们便都战战兢兢的冲了出去。 “这可怎么办?!” “还能咋办,老老实实的找吧,不然怎么交差!” 红鸾和上官玉都快跑断腿了,也没能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打听到下落。 红衣姑娘焦急万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哭腔道:“小少爷这是被谁给带走了,总不可能谁都说没见过。” 上官玉亦是抓心挠肝,可还是好脾气的安抚道:“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路遥叫了卫岚帮忙寻找,这位女特工尤其擅长根据蛛丝马迹来搜捕犯罪嫌疑人。 然而那位杀手来去无踪,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来。 卫岚拧着眉毛愁眉苦脸的道:“你们这是得罪何人了?” 一想到李嬷嬷说的绛紫色穗子,路遥就恨不得给苏轻烟的巴掌转移到顾琮远脸上! 元宝要真是被暗影阁中人抓走,还能有好果子吃吗!摆明了要命! 路遥没好气的道:“我没得罪,倒是有人一直藕断丝连。” 她这话说的奇怪,那人顿时想得歪了,长长的咦了一声,道:“你老公在外面还有女人?小情人绑架正室的儿子,好套路!” “滚滚滚!”路遥心烦意乱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顾琮远和暗影阁有关系,那暗影阁杀手绑架我儿子,他顾琮远脱不了干系!” 卫岚托着下巴沉吟片刻:“也是。” 斟酌一番后,卫岚才继续开口:“不过你不要太着急,如果顾琮远真的是暗影阁的人,那他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还怕元宝受伤不成?” 见路遥满面愁云,半晌还盯着小院围墙发呆,卫岚继续安慰道:“当务之急,是找到元宝,你可别因为抹不开面子就不去问顾琮远了呀?当我看不出来?。” “你说得对。” 路遥轻轻开口,毫无征兆的就冲出去,卫岚原地大叫:“你干嘛去!” “你别闲着,继续帮我找!” 已经跑到门口的路遥远远的喊了一嗓子,没多久冲到了正厅,一脚踹开了房门,气沉丹田:“顾琮远!暗影阁你总该比旁人更加熟悉,我要你亲自去找!” 第二十七章:受困在府 顾琮远心知肚明。 暗影阁决计不会动元宝一根毫毛,这才气定神闲的尚且坐在暖阁内饮茶。 父亲他纵然身为暗影阁的阁主…… 可总不至于那么狠心,对自己的孙子出手。 此时的顾琮远混混沌沌,不知认贼作父,一心向着那原摄政王。 魂飞天外之时,冷不防听路遥的一嗓子,绕是冷静如他,也不由得微微一颤。 他不耐的缓缓蹙起了斜飞入鬓的眉,沉声道:“你风寒未好,不在屋中好好歇着,跑到本王这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路遥没好气的道,“看来我方才说的话,你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噌噌两步上前,拍了拍桌子:“找元宝!那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不成?!” 孩子都被人劫走了,顾琮远还能正襟危坐,连那张俊脸都是与平日别无二致的冷淡。 路遥莫名其妙的就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起来,就算她此时不与这位二殿下分开,保不齐以后便在古代体验一把“丧偶式婚姻”。 “已经派出人手了。”他淡声道。 路遥定定的盯紧那人双眸,语气一沉:“那又如何?他们知道暗影阁在何处?知道联络暗影阁需要何等手段吗?” 顾琮远当即眉心一跳,凛冽的视线向她扫了过去。 他嘲讽一哂:“你这王妃很快就要做不成了,说起话来可是肆无忌惮。” 侍奉在门口的下人都将头更加低了低,二殿下和正夫人这架势,针尖对麦芒,着实是危险。 小厮们生怕下一秒就听到屋中天翻地覆的声音,纷纷装聋作哑起来。 那些个“暗影阁”之类的字眼听得人心惊肉跳。 众人心中也在猜测,莫不是根正苗红的堂堂琮王府,真的和那江湖邪教有某些不可言说的关系? 这些都不敢说,终究人言可畏,一旦传出去…… 红鸾眼看着那些下人偷偷交换眼神,连忙出声呵斥:“喂!脑袋里想啥呢!都老实点儿!” “行了,这里我们守着便是。”上官玉款款而来,挥手道,“今日你们不必当值,都回去吧。” 琮王府严谨的做事风格影响之下,但凡门外有人守着,门内就不可能没有侍从。 门内三个玄色劲装的侍卫互相交换了眼色,如同三道城墙一般堵在了门口。 他们几个是顾琮远从暗影阁带来的杀手,名义上是暗卫,实则负责处理一些杂碎。 此一时瞧见王妃手下竟也有两个机灵的丫头,倒是好奇的微微向门缝中看去。 “王爷何必来挖苦我,我可没那个心思逞口舌之快!”路遥被人气到了,噎住一会儿又反驳,“若论这琮王府里……不对,应该说是这京城之中,对暗影阁的了解程度,恐怕万人不及你一个二殿下!” 想不到短短几天时间,二人就从先前的你侬我侬到你死我活。 “你暗中调查的倒是仔细!”顾琮远愤怒之余,竟有些怅然若失。 自己苦苦追求这样一个分道扬镳的结局,事到如今心中不是滋味的却是他了。 “别多说了,耽搁多一刻钟,我的宝贝儿子就多一分危险。”路遥眯起眼睛,不耐道,“以你的身份地位,恐 怕暗影阁中人也要看你三分脸色,我让你亲自出面救自己的儿子,恐怕不为过吧?” 暖阁中众人都沉默了片晌。 几个侍卫似乎也没有料到这奇葩王妃大胆至此,竟然这样和王爷说话! 本就是个即将被休的女人,这样做恐怕更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谁知,他无比痛快的一口答应:“不为过,本王亲自去。” 路遥面色稍缓:“那你还不……” 这冷脸的二殿下根本不听她讲话,而是对一旁的女侍卫道:“正好,宛双回来了。” 人在急火攻心之下,别提是冷静,就是看清楚周围的环境都成问题。 很显然,路遥方才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气宇不凡的三个侍卫。 其中两男一女,个个儿腰杆笔挺,眸光明亮,皆身着琮王府特殊的制服,玄色衣摆上暗纹浮动。 两个男子一人沉稳一人跳脱,而那女子则是满面的冷淡疏离,朱唇黑发对比强烈,活生生一个大美人。 路遥不由自主的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琮王府秘密组织的偶像天团吗? 震惊了个一时片刻过后,她才有些吃醋的味道。 先前顾琮远身边只有两个男人,这下子凭空又多出来一个女人。 “又来刺激我?换口味了不成……”路遥撅起粉唇嘟嘟囔囔。 那玄衣女侍卫上前一步,拱手道:“徐州任务已完成,请王爷过目。” 说话间,递上来一本名册。 估计上面的人此时都已经一命呜呼了。 路遥将信将疑的冷眼旁观,长的这么好看,真是个女侍卫? “你办事,我向来放心。”顾琮远匆匆扫了几眼,便看向了自家夫人,“这是宛双,你或许不认识。” 有这么个可人儿现在才介绍,她赌气道:“我是不认识。” “没关系。她常年在外做任务,近来无事才回来。”男子长腿交叠着,话语微含笑意,“正好,可以帮我动手。” 路遥以为那人又要派人出去,勃然大怒:“你这人……” “宛双,帮忙把夫人绑上。” 路遥一脸懵逼:“干什么!” “本王会亲自前去。”他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睨视着人,“不过为了防止你添乱跟踪,就让宛双来看着你。” 三言两语之间,宛双出手如闪电,已经将愤怒之下的路遥捆在椅子上,紧紧实实。 路遥掰扯不过一个来去无踪的女杀手,气的放声大叫。 门口两个侍女立刻冲了进来,见到屋中景象大为震惊:“主子!” 顾琮远微微不快的沉声道:“正妃手下的人都这么没规没矩?” 上官玉和红鸾齐刷刷的跪了下来,道:“王爷!王妃纵然言语有失,可您念在夫妻一场,饶过她吧!” “饶?”他冷哼,“本王只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府中罢了,到你们嘴里,倒是本王不仁不义,强人所难。” 这实力差距太过悬殊。 路遥和她的两个侍女加起来估计都不成杀人无形的宛双的对手。 她干脆老老实实不动不吵,莞尔一笑:“夫君君,我们有话好说~你放了我, 我绝对不跟踪你……” 顾琮远眸光终于不似方才那般黯淡。 然而,那沉稳的侍卫降香过来道:“王爷,是时辰出发了。” 路遥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披上狐裘,大摇大摆的消失在视线里。 哦对,临走他还丢下两个字:“没门。” 顾琮远踏在门口薄薄的一层雪上时,都还能听见这女人的尖叫声:“顾老二!你这王八蛋!” 他脚下一崴。 身边年岁稍轻的侍卫名唤常山,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被人一瞪立刻闭嘴,悻悻道:“王爷,打听好了,就在缘来客栈。” “知道了。”顾琮远低声答应,心里却想着如何收拾一下这倒霉下属。 屋中四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场面尴尬。 女侍卫气场太过强大,让路遥身边的那两个侍女都微微有些怯。 “宛双,你饿吗?”路遥没话找话道。 “多谢正妃关心,属下不饿。”宛双冷然道,“如有需要,我会吩咐下人。” 她点头如捣蒜:“需要需要,非常需要!” 路遥最需要的就是现在马上立刻追上顾琮远,看一看那丢了人的暗影阁到底在哪里! 宛双思忖片刻,出门叫了一声,命人准备菜肴过来。 两个侍女立刻七手八脚的过来给她解开绳子。 路遥只听到耳畔一声风声呼啸,心腹侍女微微的呼痛声,便见宛双无声无息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王妃,还希望您不要为难属下。” 红鸾和上官玉揉着酸痛的手腕,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这人到底是何来历?! 路遥瘪茄子似的瘫在了椅子上,一脸的听天由命,嘴上还在吹嘘,一副传销组织狂热者的模样:“你放了我,我给你钱,黄金千两!从此以后你不用做杀手了!” 宛双心道,琮王府估摸着都没有黄金千两。 车轱辘话说了十多次,宛双的回答都一样 “没门儿。” 纵然路遥没有办法亲自出门去跟踪,但好歹还有个卫岚可以帮忙打探元宝的消息。 身量娇小的少女在长街上蹦蹦哒哒,佯作闲逛,实则是在搜寻缘来客栈的具体方位。 雪无声无息的飘荡着,这抹赤色格外显眼。 可众人不以为意。 卫岚看上去不过是个将近豆蔻年华的少女,纵然她的一双圆眸透露着超乎常人的冷静和锐利,也被额前碎发和斗笠遮住。 不知是不是那些杀手太过粗心,卫岚总觉得自己找到这个线索,有些过分的轻而易举。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没过多久,热火朝天的谈论声便出现在卫岚耳畔。 看来这酒楼生意十分红火了。 她心道:“那些个杀手莫不是真的脑子缺根筋?竟然在这种地方……” 卫岚一番寻找下来,终于发觉了几人形迹可疑,潜入后院,又偷偷的翻身跃上了三楼,她扒在窗外,脚踩瓦片,丝毫不乱。 手指在窗纸上暗暗戳了一个洞,看清了屋中的情形。 暗影杀手冷笑:“你终于来了。” 第二十八章:风波又起 失修的屋檐顿时松动了一下,积雪滑溜溜的,险些让卫岚大头朝下栽了下去。 幸亏她身材娇小,加上前世训练有素,一下子发挥了优势,电光火石之间堪堪稳住了身子。 她狠狠咬了咬嘴唇,怕什么,本就是来救人的!大不了就是硬刚! 卫岚浑身上下都绷直如同一根竹子,千钧一发。 她眸光凌冽,本来都要放手一搏,忽然又听得客栈内响起的吱呀声。 有人开门进来了。 卫岚如蒙大赦,暗暗松了一口气,冷汗扑簌簌滚落而下,她咬牙切齿的想:“原来自己还没被发现,虚惊一场。” 窗纸空洞中,一个贼溜溜的眼睛正偷偷摸摸的向里张望。 卫岚看清了推门而入之人,心中一突 顾琮远?! 这厮虽与暗影阁有关系,但总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要坑自己儿子吧! 不愧是琮王府二殿下,哪怕是面对暗影阁杀手都是气度从容,悠悠然的踱步进来,身后还一左一右跟着两个侍从。 然而卫岚没有看清的是,顾琮远的脸色早就黑成了锅底,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吃人。 暗影阁杀手抱臂道:“二殿下好大的架子,自己本就身手不凡了,出门儿一趟,还带着两个盖世高手。” “少废话。”顾琮远毫不留情的打断,眼神骤然犀利,“我此来为何你不会不知,说,把元宝放在哪里了?” 杀手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袖口:“哎哟,您这尊大佛可别吓我……” 他有意无意的露出了随时可以追魂夺命的袖箭:“我怕得很。” 卫岚偷听得津津有味,他们暗影阁的人说话都这样拐弯抹角? 根本无需亲自动手,顾琮远只轻轻一摆手,身后的降香和常山立刻如同两道飞箭一般,瞬时射了出去! “啊!!” 只听一声惨叫,还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闷的声响 暗影杀手已然断了一条腿! 卫岚敬佩那人是个汉子,竟然除此之外,就紧紧咬着牙关不发一言。 顾琮远优雅落座,垂眸自顾自斟茶:“你继续在暗影阁拼杀八百辈子,也不是本王对手,颐指气使,还劫我儿子……” 饮罢,他手中的空茶杯砰然一声震得易碎! 飞溅出去的碎片如刀一般,瞬时之间钉进了杀手身边的地板里。 “说来也是奇怪,近来本王身边之人,似乎都不知何为自知之明。” “小的……小的知错了,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杀手忍着惊吓和腿疼,粗喘着换了个姿势跪地求饶,头磕呃呃砰砰直响。 他还不忘说明元宝的下落:“小的不过是来传个话,绝对没有为难小少爷的意思,小少爷在另一个房间好吃好喝伺候着!” 那双冷淡的眸子恰到好处的向卫岚的方向看去。 卫岚心中一乱,忙收回视线躲了起来! “这客栈太简陋,房檐儿上还有耗子。” 顾琮远顺手将手中的碎片当飞镖,一下子飞驰而去! 卫岚险些被划破了脸,几个纵跃跳了下去。 稳稳当当的落了地! 顾琮远这是发现她了吗? 卫岚来不及多想,此地不宜久留 再纠结那个问题,恐怕就真的要暴露了。 方才听说元宝被人好吃好喝伺候着,那定是个雅间无疑。 一刻钟后,梳着双丫髻一身粗布衣的卫岚出现在二楼的长廊里。 臭小子,老娘可都是因为你才穿的这么憋屈! 饶是能动手就不动嘴的卫岚,这次也转了转脑筋,买通了一个小丫鬟,让她一边凉快去。 小丫鬟一看,又有银子拿,又有傻子帮自己送饭,何乐而不为? 卫岚清了清嗓子方才开口:“客官,您叫的东坡肘子来了!” 屋里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脆生生的道:“进来!” 卫岚推门进去后便是目瞪口呆,敢情人家大少爷吃香的喝辣的,一点儿不像被绑架的样子,她倒好,出生入死扒墙头! 元宝年纪还太小,吃不了特别油腻的东西,故而只是想坑那些个杀手一把。 端上来的珍馐美味都摆在桌上看着,嗦几口味道便摆在小盘里了。 还有三个暗影杀手杵在一旁戒备森严的看守,怀里是亏空的荷包,面色铁青,欲哭无泪。 元宝光看了一眼,便眉眼弯弯的道:“劳烦姐姐来送菜喽。” 卫岚心知这小东西认出自己开了,额头上冒出来一个十字路口。 白担心了! “您客气。”她咬牙笑道,然而元宝的脸色越来越不对,手中的鸡腿突然就掉了下去。 卫岚还以为他中了毒,还没来得及心慌,就感觉到脖颈一凉。 “我们不客气。”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 那三个杀手已经将卫岚团团围住,一把长刀稳稳当当的架在她白皙脖颈上。 一人出声:“是不是练家子,内行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你这小姑娘莫不是当我们傻不成?” 卫岚眼神示意发呆的元宝保护好自己,躲起来! 她粲然一笑:“那正好,不用躲躲藏藏的,痛快!” 话音刚落,卫岚头一次仗着自己长的矮的优势,瞬时寻到了空隙,忍了一下胯下之辱,穿越过去。 三个杀手三把长刀,砰砰砰的砍在地板上,瞬时之间便砍出来几道深深地裂痕! “哼,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不要个脸!” 几人飞快的交手之间,一个杀手被逗笑了:“就你?也算女人?” 卫岚当即险些喷出一口凌霄血! 你大爷,前世的她也是前凸后翘的麻辣女特种兵好不好?!这辈子状态不好穿到了一个小姑娘身上而已! 卫岚身法灵敏,出手迅猛,被人惹毛便专攻下三路,一时之间鬼哭狼嚎一片:“狗男人,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女人!” 元宝怂巴巴的躲在屏风后面,还不忘了给姐姐喊加油。 然而,卫岚很快发现,她渐渐的有些体力不支了。 “到底是一个十一岁孩子的身子……”她粗喘着躲避了杀手如同铁锤一般的拳头。 元宝肥嘟嘟的小脸蛋愈发阴云密布,生怕姐姐受伤。 刀光剑影交错之间,卫岚从桌子上翻身而过,将珍馐味美一下子踹翻。 一盘饱满的红枣和水灵灵的桃子咕噜噜的滚到了元宝面前。 枣,桃。 找机会,逃走? 元宝会意,冲人点了点头。 卫岚淡淡一笑,刻意又用了些损招儿惹怒那三个一根筋的杀手,四人很快在屋中施展不开,冲出门去,跳下二楼,一阵人仰马翻的乱斗! 元宝从屏风后缓缓的爬了出来,奶娃娃的腿有些发软。 他终于委屈的哭出声。 想爹爹,想娘亲,为了救他,姐姐会不会死啊? 没爬几步,便被眼前的白底皂靴和墨绿衣摆夺去了视线。 元宝一个激灵,已经被人拎着领子拽起来! “乖儿子,怕不怕?”顾琮远将人搂进怀里,柔声安抚。 这仅仅是个开始,竟然就让三岁孩子被劫持,以后还不知有多少危险。 男子如墨似的眉愈发皱了起来,想起了断腿杀手捎来的那句话:“阁主说你近来行动太少,问你究竟有没有为暗影阁效忠的心思!” 顾琮远从小被这位阁主,自己奉若神明的父亲栽培调教,自然是想为暗影阁出力。 可随着年岁日渐增长,他觉得一切都在微妙的改变。 父亲不像是以前的父亲,自己也不像是曾经热忱忠义的自己了。 “阁主还说,要是你再没有行动,就别想要你的老婆孩子了!” 顾琮远心头一紧。 和离,是一定要和离的。 “爹爹……”小孩儿口齿不清的边哭边诉苦,还让他快去救救姐姐。 一楼已经乱成一团。 兵荒马乱之间,这位不惧鬼神的二殿下犹如闲庭信步,悠悠然穿过众人,带着元宝回家去。 只抛下一句话:“今日的缘来客栈,所有损失都算在琮王府头上。” 要是路遥听到了这句话,一定会嘲讽他的。 琮王府本身就不受宠,自己都快掀不开锅了,还赔人家酒楼?你知道酒楼一天营业额是多少吗?! 这个不会做生意的榆木脑袋。 “宛双姑娘,你说你长的这么好看,何必看着我?还不快去找如意郎君?” 路遥依旧孜孜不倦的劝导她。 宛双无奈道:“我……”她余光忽然瞥见窗棂上的白鸽。 看来是王爷传回来消息了。 她快步过去,取下信筒,匆匆扫了几眼,便回去给路遥干脆利落的解开了绳子。 路遥瞠目结舌:“哟,这怎么突然想开了?” “王爷找到小少爷了,快回来了,王妃请自便。”宛双轻轻颔首。 “元宝回来了!” 她选择性的忽略了前面的顾琮远,估摸着现在不能到琮王府,路遥提着裙摆,匆匆忙忙的上了琮王府的角楼 此楼是先代遗弃的,当初建造琮王府时皇帝不上心,根本没人来拆,顾琮远倔脾气倒也不管了。时至今日,除了三更半夜有打更人守夜外,再无他人。 此时角楼也是空荡荡的,路遥焦急之下,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只有站在这里才能一眼就看见下面的情形! 她的喘息变成了冬日里的白色雾气,一身的汗。 然而背后,突然响起了让路遥更加汗毛倒竖的声音。 “姐姐。” 第二十九章:除之后快 寒风呼啸,分明方才艳阳高照,可不消一时片刻,竟是遮云蔽日,四处都变得一片昏沉今日不是个好天儿。 连带路遥那颗心脏都跟着沉了三分。 她方才跑的太急了,恨不得第一时间看见夫君和孩子,故而淋淋漓漓一身冷汗。 “谁?!” 这冷不防被人叫了一声,悠悠荡荡的声音在角楼中有些凄厉的意味了。 她视线尚且未看清那黑暗之中的人,便又石子入水一般,荡起来寒意森森的女人笑声。 情急之下,路遥早没了往日的沉稳,汗毛都一根根倒竖了起来!她堪堪的定了定心神,沉声道:“苏轻烟。” 这要死不死的,顾琮远找她来演戏、拿了钱便罢了! 谁成想如今倒是野心勃勃,不知满足了! “角楼无人,年久失修,你这上来做甚?”路遥别过头去,继续张望着远去,一起一伏的胸口缓缓平息,怎么看那人怎么不顺眼。 好巧不巧的是,苏轻烟也是这样想的,她莞尔:“只许姐姐担心王爷,倒不许妹妹挂念了?” 路遥翻了个白眼,这再世绿茶可真会胡搅蛮缠,也不看看顾琮远心里哪里有她的一亩三分地? “你下去吧,这没你的事。” 她这几天下来,心情阴郁,早没了先前的耐性,冷冷的就下了逐客令。 “原来的花街,我回不去了。当初王爷雇我来时,姐妹们便排挤我……”身后的女子声音中带着哀婉。 路遥烦躁的挥挥手:“我没功夫看你的苦情戏,顾琮远不会少了你银子!” 她已经看到远远走来的琮王府的人马,心中大喜。 苏轻烟突然就拔高了音调:“我当初风光荣耀都赔在这琮王府里,究其缘由,你脱不了干系!” 路遥只觉得背后寒风阵阵,又是一阵的惶恐不安,后脑勺儿发凉,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突然感觉到一阵推力,力道不可谓不猛烈 “什……!” 二人双双从高耸的角楼飞了出去。 路遥心中一片片的弹幕飞驰而过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这人好歹是个花街名伶,怎的这么没出息,抗打击能力也太弱了! 那一瞬间,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知道滚烫的泪珠从眼眶里飞了出来。好像是认命了一般,诧异的眼神也来不及收回,便是苦笑一声。 “呵。” 前世就活了二十几年便殒命,今生,难道又是这个结局? 琮王府派出去寻找顾元宝的兵马,此时都在长街碰头,毕恭毕敬的跟着顾琮远,骑马的也都规规矩矩的牵着缰绳。 “爹爹,抱。”元宝伸着小手搂紧了顾琮远的脖颈,被狐裘裹得严严实实,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清澈无比,偷偷打量着这个冷脸老爹。 面容清俊的男子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背:“爹不是抱着你吗?” “要一直抱着,还有娘。” 顾琮远顿了顿,不再搭话。 幸亏现在元宝还小,当断则断,不必等到孩子年纪更大,再来恨他…… 他低声道:“元宝,今日的结局,并非我所愿。” “那爹爹为何一心和离?” 小孩儿只茫然的看着他,这懵懵懂懂还费力思索的表情,让顾琮远心中一阵绞痛。 他自小生长在暗影阁,被原摄政王顾淮一路栽培下来,早就变得不近人情……除了顾淮这个父亲外,他未曾想过,自己还能有其他羁绊。竟还是这样温热又真实。 一队人马渐渐走到了长街闹巷,百姓们纷纷围观这奇特的队伍,人都知道是琮王府中人,凤子龙孙,故而不敢靠近,都在一旁偷偷打量。 一个卖货郎突然指着不远处大叫起来:“那怎么有人在角楼上吵起来了?!” 顾琮远下意识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媳妇儿从楼上掉下来了! 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一前一后就扑了下来! 他猛地将元宝向常山怀里一送:“抱好!” 常山骤然被小团子塞了满怀,愣头愣脑:“哦哦!” 该死,怎么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顾琮远狠狠咬牙,猛然一甩长袍,脚尖轻点,如同一团墨色阴云,几个纵跃便稳稳接住了路遥。 有惊无险。 百姓们顿时爆发一阵掌声,如雷贯耳:“好!王爷好身手!” 一团水蓝色的身影也掉了下来,常山抱着孩子还下意识接了一把,保证了那人没有断胳膊断腿。 “……”路遥心灰意冷之时,便降落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眼眶微微发红,纤细孱弱的道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打颤。饶是这女人平日鬼主意再怎么多,此一时柔弱得仿佛易碎的瓷娃娃,精致又苍白。 “你……你回来了?”路遥自认为上天入地的第一男主,真的在这种时候出现了。她搂着那人的脖颈,愣愣的看着他,眼泪就这么直淌淌的掉了下来。 男子深色莫测,轻轻颔首。 元宝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 百姓们喝彩的浪潮一阵高过一阵,可顾琮远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黑。 他抱着路遥,提步先行一步,咬牙切齿道:“带上那个死人,进府。” 苏轻烟瘫在地上,大难不死,惊魂未定之下被人提着就走。 …… 正厅之中,黑压压的全是人。 顾琮远从未想到引狼入室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暗影阁中人尚未动手,倒是被身边人先下手。 他此时坐在正座上,目光阴沉如同一潭死水,周身都是暴戾的气场,山雨欲来。 “你打算,怎么处理她?”一旁的路遥惊魂未定,不住的轻轻摁着心口窝儿,还故作柔弱的带着小颤音。 出其不意。 第一个出其不意的是苏轻烟,一把险些要了她的命,第二个便是顾琮远了,让她体会了一把爽文女主的快感。 刺激…… 顾琮远的一腔怒气全被她这柔柔弱弱一句话冲散了:“区区青楼艺妓,伤我夫人,除一死之外,再难谢罪!”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 按理来说,即便是凤子龙孙,也没资格轻易处死一人,这样未免有失体统…… 除非私下偷偷处理。 顾琮远宁可一改表面的公正严明,也必然要了她的命,可见此时怒火滔天。 大厅中唏嘘声此起彼伏 却无一人敢出声为其辩解。 苏轻烟原本还跪得毫无畏惧,突然之间那点最后的倔强就土崩瓦解了:“王爷!” 她膝行几步,扑上前去便开始号啕大哭:“王爷!这不行,这不行啊……奴家现在无枝可依,花街回不去了,王府您也弃我不顾,现在还要赐死我!?” 听她哭哭啼啼,顾琮远更是心烦意乱,他本就对其毫无感情,不过利益关系。 这人给脸不要,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他额角隐隐约约青筋暴露,飞起一脚踹翻了苦苦哀求之人:“滚!” 先前苏轻烟再怎么胡来他都忍了,可一旦触及底线也就是路遥,他便如同变了一个人。 顾琮远低喝一声:“连死都要拉人垫背,当真无耻!” 路遥这人向来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眼下苏小炮灰这茬子事情算是过去,她正襟危坐,端着正室夫人的架势,却是心念电转。 或许借此一事,顾琮远看她弱不禁风、楚楚可怜,回心转意了也说不定? 他没理由一而再再而三的非要和离! 路遥想不通,低下头来扣手,眉毛都拧巴在一起。 顾琮远恰好瞥见了她落寞的表情,怔了一下,几次都想开口询问,顾及为之后做铺垫,终是作罢没有多加安抚,只说了一句:“夫人受惊。” 常山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咧咧的问了一句:“王爷,接下来怎么处理她?” 顾琮远冷哼:“本王说话,你都当耳旁风是吗?” 苏轻烟这边无力回天,已经瘫坐在地,六神无主。 这位二殿下轻轻翘起了一条腿,气定神闲呷一口茶水:“你处理掉她……”眸光阴戾,“干净些。” 常山愣了愣,年轻还带着些稚气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丝茫然,他很快拱手道:“是。” 顾琮远对手下的几个暗卫杀手都异常放心,他们冷血无情的本事不必自己差到哪里。 他近来满心都扑在路遥身上,心烦意乱,没成想……又失算了。 常山这臭小子,干脆利落的扛着一个大姑娘,一路飞驰到了京城开外的小山坡上。 这种地方杀人放火,估计顾琮远最是满意了。 顾二殿下有一个准则杀过的人,就算是变成厉鬼,也没那个胆子和力气再爬回去。所以这小侍从挑了这样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他将五花大绑的人往地上一丢,毫不怜香惜玉,摔得那人闷哼一声。 常山粗枝大叶,脑子缺根筋,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哎哟哎哟,对不住了!” 他挠了挠头,嘟囔一声:“不对,我明明是要杀了你的……” 刷的一声,抽出长剑。 然而当常山将堵住苏轻烟嘴的布拿下来时,那姑娘泪水涟涟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好死不死的,一阵风吹过来,没有丝毫冷意,树枝上挂着的冰雪,倒像是梨花一般吹了过来,千万晶莹,不及那人泪眼。 常山突然愣住了…… 此时的琮王府,也都各干各的,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路遥,看着我。” 路遥嘴角弯了弯,谁知等到的并不是顾琮远的回心转意,而是他推出来的和离书。 第三十章:或有转机 “你这是何意?”路遥这次可没有注意自己说话是否婉转好听,他的目的如此显而易见,她却是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这是何意?” 她方才还满心欢喜的等着那人的安慰,哪怕一句也好。 可一回头,一张和离书就静静的躺在八仙桌上,冷冷清清的。 他铁了心要自己离开? 路遥至今为止都想不明白,她从来都是个精明人,可此一时脑海中茫然空洞,只用一双微微发红发热的眸子,看着和离书上修长的手指。 顾琮远面无表情,更加向前推了推:“签了。” 啪的一声,猩红的印泥拍在人跟前儿。 他准备的倒是充分,路遥哂笑一声,肩膀轻轻颤抖着。 自己做了那么多,原来都是无用之功,这次她可没有苦肉计,而是真的险些丧命。 可饶是如此,也没能让那人回心转意。 “原来二殿下厌憎我到了这种程度。”她倔强的别过头去,没有动那薄薄纸张。 男人烦躁的曲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清脆的敲了敲桌面:“厌憎谈不上,不过夫妻情分,也该到底为止了。” 如同给路遥下了死命令。 她上辈子母胎solo到二十好几,处个对象没两天就黄了,让路遥好一阵伤心欲绝。 这下子好,本以为时来运转,摊上个玉树临风的冷酷夫君,谁成想时至今日就只剩下冷酷,夫君两个字被硬生生撤掉了。 最近这几天还真是倒了血霉,她路遥五年的感情,被强行恩断义绝! 顾琮远看着那人背过去的柔弱身影,不由自主的叹息了一声。 今日局面,非他所愿。 妻儿相伴左右的日子,谁人不想好好享乐?他早些年的希冀,在这短短几年里都一一实现。 可又要被他亲手扼杀。 就在路遥想要偷偷落泪时,一道肉嘟嘟的圆形不明物体,无声无息的走进了琉璃宫。 她正愁断肠时,八仙桌突然闷闷的响了几声,不知何物在桌下作祟。 “啊……”路遥生平最怕老鼠,还以为是什么畜牲在桌下兴风作浪。 一个有些憨憨的小老虎帽子便出现在视线内,而后,才是元宝那肥嘟嘟可以掐出水的小脸儿。 她一笑。 元宝若是怔了一下,抬起小手给她擦了把脸:“娘不哭。” 顾琮远长眉低垂,神情之中略有不忍。 路遥或许该庆幸,她也能让这冰冷无情的王爷流露出不一样的神情来,哪怕是伤了他的心,也要让顾琮远牢牢记住她! 然而,想的是雷厉风行,她一开口就抖如筛糠,捏了捏元宝的小老虎耳朵:“娘没哭呀,我的小元宝怎么过来了?” “……”元宝沉默了片晌,突然一扭头,将愤恨的目光投向了顾琮远。 臭爹爹! 小孩儿的视线有限,率先瞥见的却是桌上的和离书。 元宝还不懂事,可还是忍不住心中沮丧了一下,或许这便是人之常情,三岁孩提也通晓一二分大人的风 花雪月。 “糯米……”他时而口齿清晰,时而含糊不清,现在明显便是后者。 顾琮远和路遥都齐刷刷的看过去,很奇怪这小孩儿突然说些什么糯米不糯米,这桌上分明光秃秃只有一张纸和一盏印泥。 “糯米纸,可以吃!” 小元宝想起糖葫芦外面包着的糯米纸,轻薄甘甜,想着想着便流了口水,他眼疾手快一把拿起了和离书! 夫妻二人齐声大叫:“元宝!” 小包子倒是身手矫健,有练武奇才的苗头,瞬间把自己团起来,滚到了桌子下。 路遥一下子急疯了,忙弯腰去抓熊孩子:“你这小鬼,这不能……!” 顾琮远也焦急的蹲下身子,呵斥道:“元宝,这不能吃!快出来,听话!” 厚重的布帘将桌子裹得严严实实,元宝灵活的左躲右闪,完美的避过了他们二人的手,两个焦头烂额的人只听到咔嚓咔嚓几声。 路遥脸色一白,勃然大怒:“元宝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给我出来!” 小包子吓得一激灵,顾琮远已经快准狠的抓住了他!一把将人拎了出来,小元宝扭了扭身子,哼唧几声。 顾琮远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抓心挠肝的难受:“快吐出来,没咽下去吧?” 元宝啊的一声张开嘴,空空如也,这下子顾琮远也跟着脸色白了起来。不是糯米纸,可也不是什么有毒之物,吃了并无大碍。 可对于即将和离的小两口来说,更是在并不美好的心情上雪上加霜。 顾琮远微微一忖度,便脱口而出:“顾元宝!你怎么和你娘一样喜欢添乱!” 路遥脸色一变:“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吃枪药不分场合?” 卫岚突然在门口怂巴巴的冒头:“哟……王爷在这儿呢?” 她是来送消息情报的,谁成想被调查的人正正好好就在这个屋子里。 路遥深吸口气,沉声道:“无妨,进来说话。” 顾琮远早就发现卫岚偷听一事,接下来的事情,光是看路遥的面色,他便已经预料到了十之**。 果不其然,那丫头拎着元宝说了一句:“我带少爷出去玩儿,二位慢慢商量。” 路遥面如死灰,听着砰然关上的房门,心也跟着颤抖了几下。 顾琮远端坐在八仙桌旁,一手搭在膝盖,一手缓缓的握成了拳头,他蹙眉低声道:“你想问什么,一并说了。” 路遥也不客气,猛地一拍桌子,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那些暗影阁的人是找你的,对吗?” 他如实回答,不卑不亢的:“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都透露着疲惫:“元宝是因为你才被连累的,对吗?” 顾琮远不忍的别过了头:“……对。” “元宝他才三岁,他知道什么?他对暗影阁的事情一无所知!”路遥如今又崩溃又绝望,声线不稳,“你是天盛王朝二殿下,你是陛下的儿子!暗影阁向来和朝廷势不两立,你究竟……” “够了!”顾琮远霍然起身,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阴戾震慑得这女 人一哆嗦,他勉强的放缓了语调:“本王的事情,与你无关。” 她却更觉寒意彻骨。 男子接着道:“卫岚无论和你说了什么,不过是片面之词,本王从未说过自己是坏人,可也从未说过自己是好人。” “好,好……”路遥大脑当机,咽了咽口水,下定决心一般点了点头,问出了至关重要的一句话,“那,你是不是怕累及我和元宝才这样……你还爱我吗?”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本王于你,不曾有情。” 可是这一刻,路遥如坠冰窟。 顾琮远生怕伤她不够似的,一字一句认真道:“当初娶你,不过是为了消除父皇疑心,如今五年已过,父皇对我并无先前戒备,你……从此以后,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路遥想都没想就抬手给了人一个巴掌,手掌都震麻了半边儿。 疼。 路遥手疼,顾琮远心疼加脸疼。 她没脸听自己抖如筛糠的声音,咬牙怒道:“……男人都是狗东西!” 卫岚一路拖着元宝走了出去,向小少爷日常起居的小院进发,今天有些不寻常,安静到令人匪夷所思。 她见那小东西一路不说话,和平时大相径庭,像是哑巴了一样,也不和往常一般“姐姐”、“好姐姐”的叫着了。 卫岚倒是犯了贱似的有些心痒难耐了,她心道:“卫岚,你是禽兽吗?” 她戳了戳小包子的脸:“喂,小元宝,怎的不开心了?” 元宝鼓起脸道:“我爹娘估计又在吵架。” “吵架,人之常情,尤其是小两口。”卫岚一脸过来人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淡点。” 此时的路遥火力全开,指着顾琮远大骂“丧尽天良”、“大猪蹄子”。 “其实……”元宝顿了顿才道,“我什么都清楚,他们方才签和离书,我故意闯进去,将和离书吃了。” 卫岚脸上闪过惊讶,随即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吃了?!难怪你老爹一脸的不爽……” 走着走着,她忽然发觉少了个人,回头就发现这小东西杵在原地不动了,叫了一声:“喂!”她疑惑蹙起柳眉。“你在那里杵着干啥?跟一尊佛似的!” 路遥和顾琮远在琉璃宫大吵大闹,天翻地覆之时,他们的心肝宝贝就站在在这里,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眼泪。 卫岚愈发奇怪,凑过去,弯下腰看了看他:“元宝?” 这才发现,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哎哎,别哭啊!”她给这位崩溃的弟中弟拭泪,安慰道,“别难过啦,再等一等,等到他们都冷静下来了就好了,或有转机也保不齐!” 此时的顾琮远也毫不示弱的对路遥抱臂冷哼:“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元宝哭的更凶了,哇的一声仰天长号:“没机会了,我爹的臭脾气,我娘的硬性子,毫无可能!” “你这哭来哭去,别人还以为我欺负小孩儿呢!我可说不清啊!”卫岚心念电转道,“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 第三十一章:良苦用心 琉璃宫今日不可谓不精彩。 鸡飞狗跳,房顶儿都快给人掀开,屋里还时不时传出来瓷器碎裂的声音,那叫一个清脆作响。 今天在琉璃宫当值的下人们可是受苦了。 本身站岗一动不动、百无聊赖就已经让大脑死机,足够辛苦了,这厢还要忍受王爷和王妃你一言我一语的怒吼,此起彼伏。 下午昏昏欲睡的劲儿都烟消云散了。 连平日里最为大胆的红鸾都不敢轻易进屋,试图敲门的手也悻悻收了回来。 顾琮远冷着一张脸,静静的睨视着满地的瓷器碎片。 他咬了咬牙,强压怒火,道:“路遥,你是存心要和我对着干是吗?现在撒泼的样子可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看着那人脸色铁青,一脸蛋疼的表情,路遥的目的达成了。 她知道顾琮远心疼这些琳琅满目的瓷器,既然这男人不怕她肝肠寸断,她便无所不用其极的,让他跟着难受一下下! “无所谓,这些东西都是琉璃宫里的,王爷当初送给我,不就是任由我处置了么?”她旋身坐下径自斟茶,“再者说了,王爷这都要另寻新欢,我还会在乎自己的姿态是否讨王爷欢心不成?” 路遥扫了一眼满地狼籍,突然觉得自己坏,坏的有些过头,暴殄天物! 但她说话时还是透露着一股子挥土成金的壕气:“这鸡零狗碎的破烂瓷器搬走的话……太麻烦,我不如都摔了,眼不见为净。” 生气,太生气了。 气到顾琮远这一张俊俏脸蛋儿都微微扭曲了。 路遥当初身为琮王正妃时,不需要太过拮据,可也会因为二殿下不得宠,拿到的俸禄并不太多,而小心翼翼的置办东西。 如今这是真的撕破脸了…… 顾琮远看着自己的心肝宝贝们香消玉殒,缓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他紧紧攥着拳头,冲门外呵斥了一声:“来人!” 卫岚口口声声说要给元宝出个力挽狂澜的主意,那傻小子还愣头愣脑的真信了。 她一时之间骑虎难下,寻思着带小包子去集市上多转悠转悠,兴许就把这个事儿给忘了。 街边叫卖声不绝于耳,商肆林立,热闹异常,昏昏沉沉的冬日下午,各色点心小吃都变得精致了三分,原本粗糙的民间吃食,这下子也有些争奇斗艳的意思。 卫岚看小元宝很快被小物件儿、小零嘴儿夺去视线,抱着胳膊心想:“到底是三岁小鬼,懂什么?” 谁知小孩儿突然回头,扯了扯她的袖口:“姐姐,是什么主意?” “……” 卫岚表情僵硬了几秒钟,一拍手掌道:“天机不可泄露,一会儿我就告诉你!” 她的表情颇有信服力,元宝眨巴着眼睛盯着她,乖顺的点点头,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 看人竟然如此虔诚,卫岚突然有种良心受到谴责的罪恶感! 过了一会儿,元宝发现了新奇东西,草绳编织的蛐蛐儿活灵活现,还有小兔子。 卫岚无端心惊胆战,过了得有一个时辰了,该玩儿的该吃的都溜了个遍,这下总该…… “姐姐,你说的那主意是什么?”蹲在地 上的元宝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因为他方才看到那兔子红豆做成的眼睛,就想起来娘亲哭得眼眸通红的模样儿,又开始焦心了。 卫岚有些认命的蹲下身子,给元宝买了个草编兔子,敷衍道:“一会儿,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姐姐你骗我!” 小孩儿发怒的将小物件摔在地上,哭着就跑,没跑两步便被卫岚捉住。 路遥和顾琮远的儿子,偏偏要她卫岚来操心,也是倒了血霉! 元宝好像拿捏住了卫岚的软肋,盯着她的脸,啪嗒啪嗒的开始掉眼泪。 “你这小屁孩,眼泪还带收放自如的,戏精本精了吧!”她一怔,向后倒退了一步。 街上人来人往,旁人见到这样一副诡异景象心中起疑,不多时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都说卫岚的不是。 卫岚凭借杀人不偿命的眼神扫射,一圈路人很快散去,她拍了拍元宝的小脑袋瓜。 “好了好了,你和我来,我告诉你如何让你爹哄你娘开心就是了!” 元宝傻乎乎信以为真,跟了过去,殊不知,现在那夫妻二人的矛盾又岂是哄一哄就能解决的? 门口的下人怯怯的探进来一个头,贼眉鼠眼的张望了一下。 “王爷有何吩咐?” 那人气沉丹田,中气十足:“拿纸笔来!” 下人倒是麻利,不仅仅拿来了笔墨纸砚,连带着琮王府的公章都给一并奉上。 啪! 男子龙飞凤舞一顿,很快的,顾琮远把另一张和离书拍在了八仙桌上。 路遥噎了一下,脸色灰白得像是吃了死苍蝇,这小子还有这一手! 连儿子不惜身体健康吃了和离书都不带回心转意的! “好,好。”她狠狠的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在肉里,“算你够狠!我路遥真是上辈子造孽,这辈子嫁你!” 再不多说,路遥撸胳膊挽袖子,执起一支小狼毫杵在砚台里几下,便要落笔。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难看至极。 末了,路遥的手还是忍不住顿了一顿:“顾琮远,你别后悔。” 向来办事雷厉风行的二殿下这次好生纠结,用路遥的话来说,他这是精神分裂前兆,打一顿就好了。 他负手而立,右手搭在左手腕间,生怕一时儿女情长,将和离书撕的粉碎,到最后害了母子二人。 脸颊两边的线条都随他咬牙的动作紧了紧:“本王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说罢,快刀斩乱麻,顾琮远三个大字,字如其人,横行霸道,不容置。 路遥的字迹很娟秀。 她好歹是在书法比赛上拿过奖的,谁成想这技能用在和夫君和离上面了! 一时无语和郁闷过后,她反倒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 黄粱一梦所谓何意,路遥大概领略了一二分。 她一抖衣袖,轻快的道:“行了,我签也签了,这下你总该心满意足了吧?”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 被认为“心满意足”的顾琮远脸色却是不太好。 路遥见人如今还是这副表情,已经耐心全无,左也不 是右也不是!他到底想如何? “你我现今恩断义绝,明日我便搬出王府,王爷继续待在小女这屋子里,孤男寡女,恐怕不太合适了。”她背过了身,款款向暖阁内走去,留下一地狼狈,“恕不远送。” 他的确达到了目标,可…… 却并非心甘情愿。 男人看也不多看路遥一眼,一言不发的拿起了一纸和离,离开的背影都显得决绝,还有些不可言说的落寞。 一腔孤勇都变得怯懦不看,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罢了。 顾琮远回去没多久,常山便出现在了他的寝宫附近。 为何说是附近? 因为顾二殿下身边武功卓绝的高手,从来不走寻常路。 二楼的窗棂灌进来冷风,呼啸着打在顾琮远已经麻木的脸上,他盯着和离书已经愣了许久。 可反应照旧灵敏,视线不挪,便冷道:“回来了就别装死。” “王爷您早发现我了?”常山像是个蝙蝠一样,从二楼的屋檐倒挂下来,笑嘻嘻没个正形。 见降香脸色不对,还给他拼命使眼色,他这才摆正了态度,一跃跳入房中,跪地拱手道:“回禀王爷,苏轻烟已除。” “尸体何在?”顾琮远哑声问道,一面将和离书收入怀中。 这几个侍卫从少年时期便和他相识,十之有九不会骗他,可顾琮远此人生性多疑,偏要追求百无一失,如此亲近的关系,也要问上一嘴。 常山表面不正经,出手却是凶狠,他恭敬道:“王爷放心,在城东梁子坡,那里夜间野兽横行,估摸着苏轻烟的尸体还不够那群畜牲塞牙缝的!” 顾琮远派暗卫杀旁人,却亲手诛了自己的心,一时之间有些身心俱疲。 他挥挥手,面露疲态道:“……下去吧。” 顾元宝此时手捧一个巨大的篮子,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稀罕东西,还特意用一张锦缎子盖住了,遮得严严实实。 肉脸带着两团兴奋的小红晕,道:“姐姐,这招真的管用吗?” 路遥之前母胎solo,这位上辈子常年出任务的女特工就更是险些孤独终老了不过在孤独终老之前,她一命呜呼了。 卫岚蹙起黛眉,支颐道:“是个女人见了这个多多少少都会开心,如果是喜欢的男人给自己,会更加开心!” 这直女发言在元宝心里有如军令! 那就是这样没错了。 元宝不解其意,但无所谓,开心就万事大吉。 “小少爷,要不我帮你抬?”卫岚于心不忍的道。 小短腿倒腾起来本就不灵便,这下更加吃力,元宝吭哧吭哧的涨红了脸:“我可以,我能行!” 卫岚无奈之下,才想起来方才这奶娃娃一口饭都没好好吃,只一味忧虑大人的琐碎事。 她打了个响指道:“先不急着回去,我买俩包子给你!” 卫岚前脚一走,手中的包子还没被油纸包裹严实,便听到一阵马蹄声,有人惊呼:“马受惊了,快让开!” 她心中一跳,回头一看,马车横冲乱撞,元宝这呆子还捧着东西站在街边! 第三十二章:终将分离 “元宝!将那篮子扔了!”卫岚瞳孔骤缩,大喝一声。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小包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算反应过来,人在情急之下,往往都会僵硬住手脚不听使唤。 显然他便是如此。 “这孩子完蛋了!”几个围观群众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一般,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电光火石之间,卫岚已经摔下了手中的包子,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奋力扑了过去! 她突然之间好恨自己,为何偏偏丢下元宝一人在街边,为何这个身体能力如此有限,元宝僵在原地,她卫岚的反应竟也跟着慢半拍! 马蹄已经高高的扬了起来,元宝黑亮水润的眸光映着张狂的马儿…… 就在众人都齐齐的发出一声尖叫之时,一道月白色的颀长身影骤然来袭。 如同一片无暇羽毛,无声无息又迅猛精准,一脚从侧面飞起踹偏了枣红色骏马的头! 而后旋身而下,迅捷无伦的抱起了元宝,稳稳的停在了一侧。 几个侍卫立刻扑上去将发疯的马控制住。 几个花季少女不觉间已经看得呆了,待到看清那男子的面孔时,更是让二八少女忍不住脸颊上微微泛起绯红来。 来人俊朗无俦,月白长衫显得月明风清,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让四周的百姓都被震慑住了。 卫岚也怔在原地,她整个身子都晃了一晃,脚下一踉跄,险些跪了下去。 要是元宝出事,估计顾琮远和路遥就不能优先考虑和离的事情。 估计会优先考虑怎么把自己五马分尸…… 俊俏男子的声音极其好听,如同潺潺流水,温柔和煦,带着些嗔怪也不觉可怕:“元宝怎的一个人出府游玩,多危险?” 元宝呆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抱着自己的人,哇的一声扑进人怀里哭了出来。 他边嚎啕痛哭边呜咽不清道:“师……师父……” 卫岚辨认了许久才听清元宝说的不是师父,而是世父! 那这么说,这个人岂不是…… 她立刻拱手跪地:“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另一旁随行的车马也极其华贵,一辆马车四角垂铃,五六个下人都围了过来,让老百姓们退散。 “免礼平身,你这下人,若是元宝出了事,十个脑袋也赔不起!”这个男人正是当朝太子顾子宴,他扫了一眼卫岚,当她是寻常丫鬟,呵斥几句便罢了。 顾子宴回过头去,立马吩咐下人去处理:“另外,这马车是哪家的?冲撞了琮王府大少爷担待得起吗!” 元宝见地上的篮子还被锦缎紧紧盖着,忘了痛哭,连忙挣下去抱了起来。 “元宝,世父送你回府好不好?”他柔和浅笑。 说话间,太子就要弯腰将人抱起来,元宝忙道:“世父,我偷偷出来玩,你不能送我回去!” “偷偷出来,还买了宝贝?”那人无奈一笑,他瞥向自己的马车时眸光一暗,痛快道,“那好,天色不早,快回去吧。” 卫岚拉着元宝匆匆忙忙道了别,回去的一路也是心惊胆战,因为太子派了人跟着他们。 早就听说顾琮远和太子政见不和,还以为太子要杀人灭口,可一 到府门口,跟踪的暗卫便消失不见了。 也不知这顾子宴的温柔是真是假。 顾琮远方才还问了孙淼,可有见到小少爷,这才想着没多久,便听到敲门声。 不知是否是他听错了,总觉得敲门声都带这些欢欣雀跃的味道:“爹爹!” 顾琮远神色稍霁:“进来。” 那小家伙抱着一个大篮子磕磕绊绊撞了进来,顾琮远一脸疑云,无奈道:“元宝这是又捡回来什么野猫野狗……” 他接了一把,重量也是相仿。 路遥还曾给元宝出过馊主意,将自己藏在了箱子里,说是和侍卫们捡到了受伤的梅花鹿献给他。 顾琮远回忆起那时的场景,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扬了起来。 “才不是!” 元宝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灰头土脸的就被人误解了,心下委屈却又忍了忍,他拍了拍竹篮,胸有成竹的道:“爹爹把这个献给娘亲,娘亲保准回心转意!” 看来现在没搞清楚情况的只有元宝这个小傻子。 顾琮远心下微微寒凉,这段时间鸡飞狗跳,连累元宝跟着受苦,三岁孩提还要操心大人的感情债。 竟还费尽千辛万苦替他找来了…… “爹爹你看!” 绸缎被元宝猛然掀了起来,那一瞬间,顾琮远神思恍惚,淡淡的花朵清香扑鼻,旖旎缠绵的温柔味道中,还挂着露水的清冽。 是红艳热烈如同火焰一般的玫瑰花,和路遥的唇色很像,浓烈奔放。 重重叠叠的花瓣间尚且挂着露水,更加显得娇艳欲滴。 像是…… 顾琮远方才决绝的转身离去时,路遥落下的泪。 他怔住了。 也不知是愧疚还是悲愤,让素来不喜表露感情的顾琮远五味杂陈,一股脑的都堵在胸口,要了命了。 元宝兴致勃勃,眼睛也亮晶晶的,殊不知无力回天:“爹爹,这是我新学到的,你拿这个给娘亲,说……甜的!” 一阵阵的隐痛渐渐袭上了心头,化作他眉宇间的不忍。 顾琮远鲜少唉声叹气,所以元宝听见了那微弱的叹息时,心里一咯噔。 他大手抚上了小孩儿的头,道:“乖孩子,把花扔了吧……” 元宝大声道:“为何!” 顾琮远从怀中拽出了和离书,一角上清晰可见两个字“和离”。 他眼中英明神武的爹爹根本没可能再去哄娘亲了。 元宝觉得他说的话是世界上最绝情的话:“晚了。” …… 第二天一早,路遥便叫来了大车小车,陆陆续续来了将近五六辆马车。 “快,都过来帮忙搬行李,好处少不了你们!”她豪气干云的拿出了同福商号女老板的架势。 “好嘞!”那些下人来之前也都见识了这位老板出手之阔绰,欢欢喜喜的就来搬箱倒柜。 元宝一脸的“天塌地陷从此以后爹不疼娘不爱”,他那倒霉老爹一大早就没了踪影,不知去哪里骑马射箭泄愤去了。 “娘……”他小声呼唤。 路遥今日容光焕发,连妆容都精致过人,神采飞扬,穿着一 身鲜嫩的藕粉色衣裙,好像在昭告天下“老娘单身了”。 她笑眯眯的道:“怎么了儿子?” 当然,她眼睛不是一般的肿。 “以后……”元宝说着,便落下泪来,“还能来看爹爹吗?” “只要你爹没死,想看就看,娘没有意见。”她依旧笑意吟吟,元宝却觉得寒意彻骨。 ……小兔崽子,还没和老娘走,就想你爹了。 红鸾和上官玉随行回路家,见主子今日拨云见日方才放下心来,听人和元宝吹嘘时她们二人齐齐的哧了一声,也不知昨晚是谁伤心欲绝到后半夜。 马车上,路遥苦口婆心的教导元宝:“纵然爹娘和离,那也不过是小事,你看娘现在哪里不顺心?回到路家,继续打理同福商号,只会越来越好。你爹就孤独终老吧~” 别说了这三个字,元宝已经说得倦了。 车轮碌碌,直到在路家大门口戛然而止,路遥都还在滔滔不绝:“你别看有些人表面过的好,背地里也过的好,那就是你娘我……” 元宝扶额:“娘,下车了。” 路大有一早就听说琮王府小两口闹和离,那顾二殿下再怎么不得宠,可好歹是个朝廷里正经的王爷! 有王爷当女婿,还怕有人在商会里兴风作浪,不让他路大有过日子吗? 今时不同往日了,路遥回来就意味着这个隐形靠山崩塌了。 她看着老爹一脸哀恸的神情,砰的一声撂下茶盏:“爹,女儿回家了,你就一点不心疼?” 路大有捶胸顿足,道:“疼,疼,你爹我心都疼得滴血了……” 路遥就没好意思拆穿他,接着道:“其他兄弟姊妹哪去了,怎的一个人影不见,不欢迎我?” “其他人尚且不知你和离,这件事只有我知道!”路大有摇头晃脑的道,“你娘和你妹妹出去买衣服了,不久后应该会回来。” 路遥心底总归有些失落,但看路大有抱着外孙欢天喜地的模样,总算有些安慰。 路大有是从小商品起家的,撑死了路家和同福商号。 时至今日,他人不穷志也不穷,哼道:“琮王府有眼无珠,咱们不去受窝囊气也罢,路遥!” 她愣了一下:“啊?” 路大有的表情活像是临危受命:“你回家这段时间,同福商号你来打理!”正好让老爹我轻松一下! 与此同时,京城郊区外,有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却是拔地而起一座高楼,周身都是烟雾缭绕的诡异景象,颇为阴森。 树林阴翳,层层叠叠的遮挡之下,这楼十分隐蔽。 不时有几个黑衣人飞身进入其中,腰间坠着银铃不错,此地正是暗影阁。 “阁主,琮王殿下最近行动实在是太少,有时连早朝都省了,更不用说对那人下手!” 阁中,侍女推着做工非比寻常的轮椅上了顶楼,坐上戴着面具的男人缓缓道:“是啊……” 原摄政王顾淮咬牙道:“他聪明,可越来越不听话了。” 第三十三章:暗影浮动 想不到和离过后的日子,竟是这般的枯燥。 这几天路遥闲来无事,基本都在家中享清闲。 路大有一直撺掇她去同福商号多走动,然而那商号老早就形成了规模,一切都有条不紊,指挥不上太多。 古代又没有办公室,她不能瘫在那里喝茶水,更没有手机,路遥便失去了她的快乐源泉。 于是过上了混吃等死的神仙生活。 红鸾和上官玉却不这么认为,她们不止一两次听见路遥说梦话,念念叨叨全是有关顾琮远。 时不时她还要真情实感的落下泪来。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再怎么嘴硬也扛不住五年积累下来的感情。 “你说主子是不是疯了,这几天都没说超过三句话……”红鸾站得远远的,十分担心的咬耳朵道。 “呸呸呸,你可切莫瞎说。”上官玉一面回应她,顺手就拎住了要冲过去胡来的元宝,继续道,“顶多是为情所累,精神萎靡。” 这下子围观的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不甚明了的元宝也跟着猜测了起来。 怎的有种怪异的感觉…… 路遥明显感觉自己像是被围观的动物,卑微的关在动物园的笼子里,任他们几个指指点点,好生凄惨。 许久,躺椅上的人才闷闷开口:“你们几个说我更年期提前,我可都听见了啊?” 她躺在竹制躺椅上,脸上盖了本不薄不厚反正看不太懂的《山海经》,晃晃悠悠的小憩着,心里却天马行空、乌七八糟的一通乱想 顾琮远以前送给她的拿着东西怎么处理! 别的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句话还真是没说错,光是说这冷面王爷送给她的金银首饰、胭脂水粉,就足以满满当当的装一箱子了。 纵然她上辈子是个在商学院泡大的学霸,可也知道这些东西来之不易,尤其是经济实力有些堪忧的琮王府。 可见顾琮远这王八蛋对她还是有点良心的。 金银珠宝……同福商号…… 她保持着瘫痪动作足足有半个时辰,突然一个鲤鱼打挺,飞身跃起。 红鸾都靠在一旁昏昏欲睡,见路遥眼睛瞪的像铜铃,她也跟着瞪大眸子,她的眼眸本就长得大,这下子差点被路遥惊得从眼眶里飞出来! “主子,你这是……” 她话音未落,路遥已经自顾自的穿上了斗篷,风风火火的叫了一声:“跟我过来两个人!搬东西去同福商号!” 上官玉和红鸾立刻应声要跟去,然而路遥一摆手,笑得神秘莫测:“嘿嘿,你们抬不动……” 一刻钟后,两个心腹侍女看着家丁累的青筋暴露的脸,又看了看被抬上马车的箱子。 二人心中复杂,侧头就看见了春风得意的路遥,她们找不到个精准的形容词,若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就会知道,这个词…… 叫做炫富。 路家纵然如今家大业大,可府邸却小,好就好在处于京城中离同福商号最近的地方。 没过两柱香的时间,路遥从车中向外张望,刚一看见“同福商号”四个金碧辉煌的字儿,便觉着马车一顿, 停了下来到了。 门口的小厮极其有眼色,路遥从未见过他,他却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位是路大有的女儿,顾琮远的……前妻! 斟酌一下,小厮热络道:“哎哟!这不是路大小姐嘛?怎的突然过来咯?同福商号今日真是蓬荜生辉了!” “……”路遥挥手命人将东西抬进会客厅,方才浅浅一笑,“这位小哥,我前几天才来过,不必如此客气。” 小厮闻言愣了一会儿,假笑着给人引了进去。 今日并不是什么重要日子,顶多有几个小老板亲力亲为的来送账本一般都是生意红火不起来,店中人手有限的。 如路遥所料,其中女子居多。 她一路走过去,一路被人客客气气的打招呼问候,路遥都十分亲民的点头回应。 没过多久,她们便自发的坐在了会客厅中,偶有一头雾水的互相询问。 在“这是干啥”和“我也不知道”的背景音中,路遥径自走到高台上,清了清嗓子,场子这才安静下来。 “诸位……”她砰的一声将箱子挪到脚边,“姐妹!” 众人的视线一时之间都落在那箱子上,纷纷抻着脖子张望着。 “我此行的目的非常简单,并非是来检验各位本年绩效如何,而是……” 她干脆利落的打开了锁头,左手右手两边瞬间金光乱闪、脂粉香气扑鼻。 看其中珠钗首饰的样式无不新颖独特,脂粉也个个儿都是出品自千金难求的玉颜阁。 只听会客厅中一片倒吸冷气,方才已经见过这阵仗的红、上官二人也都忍不住再次惊叹一下。 “给各位送终……咳不是,是给各位送年终福利。”路遥笑眯眯道。 底下有人举手发问:“路大小姐!这是人人有份,还是只有占大头的几家有份?!” 路遥拍掌大叫:“好,问得好!” “注意,是人人有份。”她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心中一阵变态般的舒爽,“而且不限量,不固定,众位姐妹看中的,便都拿回去。全当路家为同福商号尽一点微薄之力。” 接下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达成成就:眼不见为净。 路遥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出手如此阔绰,挥土成金固然是个败家子儿,可是……爽。 比挥土成金更加爽快的,便是砸钱在别人身上,享受那份被人崇拜的快感。 她原本愉悦的神情僵了一僵,黛眉微蹙。 会不会顾琮远以前也有这种变态心理,才会如此舍得买东西给自己? 路遥以手抵唇猛咳了咳,而后想起来家中还有古玩字画一类她看不懂的东西,便道:“姐妹们不必心急,待到以后为同福商号出力之时,我路家还有更多大礼奉上!” 卖了人情还解决了一些小麻烦的路遥开心得想要哼小曲儿,拂袖便回了路家。 “……这女人倒是真的能做出来这种蠢事。” 正在京城外游荡的顾琮远接到了飞鸽传书,得知了路遥大小姐挥手千金打赏商业友人的消息,脸色微微寒凉。 这消息不胫而走,已经传开了,到了顾二殿下的耳朵里,才 听明白了其中真意。 想也知道她拿什么东西赏的!这女人在慢慢的和自己划清界限! 降香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拱手道:“王爷,马已经栓好了,接下来我们走进去吗?” “怎么,”顾琮远轻飘飘的扫过去一道眼风,“嫌累?” 每次王爷来暗影阁一趟都要顾虑重重,连马都事先栓在树林外,降香回回都要陪他走进去。 是真的累。 “属下一点都不累。”降香真诚道。 顾琮远信了这个老实人,并不多言,将纸条盘在手里,背身而去。 暗影阁藏得隐蔽,还时不时有杀手出来设一些障眼法,层层叠叠的树木阴翳繁茂,一般人难分孰真孰假。 而顾琮远在这条路上走了无数次,断然不会走错。 他依旧气定神闲,缓缓徐行。 狭长而乌黑的眸微微向后瞥了一眼,冷声道:“很有本事。” 降香猛地一怔,他知道顾琮远说的必然不是自己。 既然不是他,那么树林里七扭八歪的小路上,就还有第三个人! 降香也是从暗影阁里出来的绝顶高手了,连他都没有发觉,顾琮远却十分敏锐的察觉到。 这便是琮王二殿下让人不得不佩服之处。 “本王来此游山玩水,却总有些杂鱼扫我雅兴,当真烦躁。”顾琮远脚步一顿,站定岿然不动。 降香飞快的用锐利目光向四周观察! 顾琮远尚且从容不迫的和人寒暄,好像在哀叹跟踪之人过于愚蠢:“本想着给此人一个机会,跟个百十来步便收敛一些,不要得寸进尺……” 他哼笑一声,语气骤然冰冷:“降香,杀了吧。” 话音刚落,顾琮远便听耳边风声呼啸,降香如同捕猎的豹子,将猎物猛扑在地,凶悍至极,全然看不到先前的温和,手中已经紧紧的扼住了跟踪之人的脖子! “咳!” 顾琮远居高临下的睨视着黑衣人,冷笑道:“何人指使你前来?实话实说,保你全尸。” 然而那跟踪之人只是报以冷眼,但闻咯噔一声。 顾琮远不由自主的蹙起长眉。 降香松开了手,忙探人鼻息:“他!” “咬舌自尽,他死了。”王爷毫不在意的已经走出了几步远,还淡然的评价道,“有魄力,没死成也得疼死他。” 降香有些担忧,又有些不甘心:“不知这是何人派来的,王爷就不多检查一下吗?” 顾琮远好看的眉眼挂着冰霜似的,道:“检查?本王江湖朝野都是仇家,哪里检查得过来?” 降香这下子提高了警惕,那人看起来风轻云淡,也不知心里究竟作何感想,或许是真的经历太多,不在乎了。 斑驳碎光下,顾琮远尚且有几分表情,可一进昏沉黑暗的暗影阁,便让人察觉不到任何情绪了。 他让降香在外等候,自顾自上了阁楼,暗影阁像是个迷宫,弯弯绕绕,他推开了一间房门。 “你来了?”是暗哑的声音。 顾琮远恭恭敬敬就跪了下去,拱手抱拳:“爹。” 第三十四章:无谓笑话 “哼,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爹?”轮椅上的男人背对着顾琮远,声音不怒自威,“我还以为你当琮王当得晕了头,忘了我派你去宫中是为了什么!” 顾琮远天不怕地不怕,这辈子,他就怕一个人 暗影阁阁主,前任摄政王,顾淮。 也就是如今皇帝老子顾基的亲生哥哥。 要说此人的经历也是非比寻常,按理来说摄政王这种职位的存在,说好听些是为了辅佐君王,说难听了就是对朝廷社稷居心不良的第一人选。 显然如今狼狈的顾淮是后者。 顾淮少年得志,天纵英才,数年前的朝廷中认可他的人数,远远比认可顾基的人数多。 谁能想到他野心勃发之下,几年后的顾基也能毫不留情的将人一把从高座上拽下来,那叫一个快准狠。 直接逼得顾淮起兵造反了。 显然顾淮方寸大乱又轻敌,从未想过自己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能有二手、三手甚至更多的准备。 晕头转向的,他就在战场上被人打懵了。 瞎了一只眼睛,废了两条腿。 一腔孤勇变成了满腹阴毒,好在他有本事,还能在残废的状态下带走儿子顾琮远,栖身暗影阁并成为阁主。 “儿子从不敢忘。”顾琮远自小到大最忌惮顾淮,他被人关心呵护过,可也经历了非人一般的打压和训练,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无情又冷酷。 他恭敬道:“父亲命儿子假扮二殿下,多年来潜伏在朝廷中,有朝一日掀翻顾基的统治……” 多少年来,顾琮远何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不过是萧贵妃和顾淮的私生子罢了,卑贱又肮脏。 真正的凤子龙孙被他们丢进了暗影阁,然而,跑了。 顾琮远一语未毕,只听凌空爆发出来啪的一声鞭响,他反应得过来,却毫不躲闪,任凭带着倒刺的鞭子在身上留下火辣辣的疼痛! 他紧紧咬牙,默不吭声的绷紧了身子。 顾淮打得累了,方才收手,他如今是个废人,常年卧病轮椅,行动不便,身材走形,身手大不如前了,没过多时便气喘吁吁。 他一只眼睛透露锐利的光,呵斥道:“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毫无作为,整日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了!顾琮远,这就是你的志向吗!” 跪地的顾琮远已经淋淋漓漓的一身伤口,鲜血横流,锦衣都破碎不堪。 **辣的疼通之下,他声音微微发颤:“父亲……是我没用,但是,这段时间我已经想清楚,和路遥和离,元宝被她带走,我一心只为大业,其他骨肉亲情,除了父亲之外,一概不需要!” “呵,”顾淮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冷笑道,“你倒是说的冠冕堂皇,差点连我都信了。” 阁中的侍女燃起了袅袅熏香,香味迷幻,让人嗜血,顾淮以此让自己精神振奋。 顾琮远低垂这头,有些嫌恶的缓缓呼吸。 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琮王殿下在自己面前依旧卑服,顾淮早已扭曲的控制欲方才满足。 他话语冰冷,早就不是当年慈爱的父亲,可顾琮远情愿骗自己,这又有谁人能劝 说? “你的小九九,我清楚得很,既然你处心积虑把母子二人送走,便好好办事,不然你将路遥赶到天涯海角,我都能追回来她,剥皮抽筋!” 顾琮远暗淡的墨色眼眸微微一颤,低声道:“……明白。” 见他还算乖顺老实,顾淮决定不继续对他动手,而是轻轻拍了拍手掌。 “桑茶青,出来。” 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立刻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顾淮道:“顾琮远,你抬头看看她,有何不寻常?” 他依言轻轻抬头,视线落在那女子身上,名唤桑茶青的女人是阁中的侍女,身手不行故而杀手身份捞不到,除了美貌一无所有。 她估摸着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比顾琮远小一些。 此刻桑茶青正用一双含情的凤眼望着他,那双眸子生的极其的好看妖娆,一瞥,便是风情万种,眼尾晕染着苍黛一般,美艳至极。 可却又给人小家碧玉的精致之感,看起来温婉可人。 “她……”顾琮远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气,震惊之下,眼角跳动几下,不可置信的起身过去凑近了看,“为何和先皇后如此之像!” 桑茶青盈盈一笑,福身行礼,更是让素来沉稳的二殿下脚下踉跄。 顾淮见人这个反应,不足为奇,道:“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暗影阁中能有这样的花瓶儿也不错。” 他细细的回忆着当年之事,道:“先皇后去得早,为人又不温不火,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顾基那厮的心尖儿,人都死了,还霸占着九五至尊的心……这样的女人,当真神奇。” 桑茶青年纪尚轻,先皇后去时年岁也不大,故而二人相貌十之有七的相似,加上青春靓丽的优势,霍然如同故人归来。 顾琮远背后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父亲这是想……?” 顾淮转动轮椅,慢慢的面向他,一字一句道:“带回府中,你会知道的。”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就有人通知顾琮远进宫一趟,陛下有事找他商议。 自然,不可能只有顾琮远被通知前去,他和皇帝的关系向来不对付。 纵然满腹疑云,可一去便知,养心殿还有几个心腹大臣以及……太子。 “二弟来了?”顾子宴语气客气,可微微挑起了一侧的眉,这神态,好像在说“这不受宠的弟弟来了真是奇了怪”。 顾琮远只礼貌性的微微颔首,并不搭腔。 不久后,皇帝顾基大腹便便的出现在众人视线内,他落座后,犹犹豫豫几番方才道:“今日都不必拘泥,有什么话,便说什么。” 不知这心高气傲的皇帝为何突然放软了口气,顾琮远微妙的歪头看过去。 皇帝的手攥紧了又松开,似乎有些为难,终于道:“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是有一件事情商议。” “朕……”他突然毫无惧色,“年岁虽大,然,并不枝繁叶茂……” 不用多说,顾琮远懂了。 他鄙夷的冷眼看去,这老东西不就是想纳妾选妃么! “选秀大费周章,且繁文缛节颇多,朕决定另择方法,只选几个世家女眷入宫即 可,有主动献计者,上赏!” 顾琮远恍然大悟。 原来父亲让他把桑茶青带回府中……为的就是今天! 他有一种无论走到四海九州何处,都会被暗影阁牢牢掌控的错觉,一时沉默无言,胸口闷疼。 “见二弟如此平静,莫不是已经有了合适人选?”顾子宴笑容和善的偏过头,朗声开口。 这人趁着自己走神时突然发难,顾琮远心底一阵烦躁,他很快反应过来,道:“太子何必这样抬举臣弟?你如此上心,何不交给你来做?” “反正你的心思也只能放在这上了。”也就是说,平日的朝廷正事,太子的谋略才干不够。 朝廷中人也都清楚兄弟二人的关系,一时并未有人搭腔。 太子脸色不悦:“你这是何意?” “臣弟并无他意。”他淡淡的道。 二人针尖对麦芒也不是一两天,冰冻三尺还非一日之寒,他们的恩怨可以联系到上一辈。 太子是皇后所出,那温婉贤良的母亲不喜欢后宫争斗,可顾琮远得母妃萧贵妃是个为宫斗而生的女人。 萧贵妃早年间呼风唤雨,今天手撕这个,明天拳打那个,像个小狐狸精似的黏住了皇帝,恃宠而骄,后来逼得皇后郁郁而终。 也就是说,太子母妃的逝世,间接直接都有顾琮远他娘的关系! 这也怪不顾子宴恨他,然而顾琮远发觉此人的恨非比寻常,隔三差五阳奉阴违的恶心人,他受不住这个,便反唇相讥。 于是矛盾越来越深。 皇帝制止了即将吵起来的二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便让众人退下了。 太子最讨厌父皇见一个爱一个,后宫佳丽永远都是源源不断,他心下烦闷,索性戴上了斗笠,白纱遮住了面孔,不带随从,自顾自出了宫去。 人间烟火,看一看百姓生活成了顾子宴的消遣。 他并不是真情实意的想体会布衣生活,而是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优越之感,睥睨众生。 送货的忙忙碌碌,摆摊的一天赚不了几个钱,对于这种生活,顾子宴全然看不上眼。 他余光忽然瞥见一处摊位,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饰品。 太子殿下的宝物数不胜数,是否真的值钱,他一眼便知。 而那摊位上的东西,要么做工稀奇,要么价值不菲。 他抬眼一看,摊位旁有个昏昏欲睡的女子,甚至有些眼熟琮王妃? 或许该说,是上一任琮王妃。 顾子宴并未摘下斗笠,都是低声询问道:“姑娘,敢问你这白玉簪子怎么卖?” 清朗的声音震醒了路遥,那人气度非凡,她却并不在意,随手比了个五。 这质地,怎么也该三十两。 于是顾子宴道:“三十两我就买了。” 路遥一听,摆摆手,看起来尚未清醒:“三十两?太贵了!三十文,买二赠一,多买多赠。” 第三十五章:助你解围 “三十文?”顾子宴不可置信的扬眉问道。 路遥瘫在竹椅上,如同个入定的老僧,不知心里想着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爱搭不理的闷闷的嗯了一声。 顾子宴斗笠下眸光流转,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 这人带来的竹椅都快比摊位大了,也不知是来这闹市之中做生意还是享清闲的? 纵然路遥没认出他来,可好歹也是那顾琮远的糟糠之妻饶是前任,他顾子宴也带这些体恤民情的意味,打算多多照拂一下她的生意。 路遥很是郁闷,自发她挥手千金后,现在京城中风言风语的,开始流传开来各种类型的传说…… 前琮王妃性情暴虐、嫉妒成疯,因无法忍受琮王殿下纳妾的意图,故而大吵大闹,分出来好几箱的“家产”,二殿下一怒之下将这母老虎赶了出去。 而顾子宴听到了一个让他心情愉悦的版本 琮王殿下多年来只有一个儿子,是因为他在生下元宝后意外坠马摔坏了命/根子,不到而立之年……不举了。 思及至此,顾子宴简直是通体舒畅,他接二连三挑了几个钗环首饰和胭脂。 这种经过别人手的物件儿,送给太子妃估摸着不合适,不过,他自有人选,或许还会对他感激涕零。 路遥见此人时不时低声发出几道晓,不由得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诧异的盯着人看。 她这些淘汰的东西当真有那么好,让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笑出声? 二人各自走神的档口,远远的便听到了一声暴喝:“出来,方才在这里卖簪子水粉的丫头给我出来!” 已经许久没人敢这么和路遥说话,她心道:“今日的奇葩还真是层出不穷。” 眼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女人,满脸横肉的大脸上挂着一堆掉渣的脂粉,如同一个行动的堡垒,卷着一阵小风儿便来到了路遥的摊位前。 扑通一声,将一盒水粉,一支钗子拍在了小桌上。 “卖货的小姑娘呢?给我出来!” 路遥这才收敛了一下,起了身来,如同吸了一口仙气儿般笑容可掬:“大姐,有何贵干?” 顾子宴险些被这女人刮碰到,长睫颤动了一下,暗暗流转着些许的嫌恶与不耐。 彪形大姐怒气冲冲的指着桌上说:“你说,你是不是个开黑店的?!” 路遥坦然自若,道:“我是摆摊儿的,小本生意。” 毕竟这偌大京城,知道同福商号的人多,可真正见过路遥这位大头的人还在少数,那女人不识路遥真面目,她也不以为忤。 “小本生意?也是,做小本生意最赚钱了。”女人冷哼,中气十足,“你说吧,为何卖假玉?!为何,又要冒充玉颜阁来卖假的玉颜粉!” 路遥瞠目结舌,被人堵了一下。 天地良心,路遥卖的这些东西四舍五入等于不要钱,何来假的,再三确认,顾琮远这王八蛋也没有送自己假货,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来。 路遥面对众人的围观亦是无所畏惧,道:“这位大姐, 你说我卖假货,那么证据何在?冤枉好人的事情,我可不承认。” “我家官人从你这里买到这两样东西,一共花了五十文。”女人不由自主的拍了拍心口窝儿,似是心疼那点血汗钱,“分明别处只卖二十文!” 太子听这刁民撒泼,连连摇头,果然一脸穷酸相,不识货! 路遥一时无语。 原来是心疼多出去的三十文钱,这才来闹事说自己卖假货。 瞧清了这泼妇身后唯唯诺诺的男人,路遥想着,这必然就是她的夫君了,给夫人买礼物却又弄巧成拙,遭人嫌弃。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说这男子蠢笨还是这女子泼辣,简直是旗鼓相当的弱智! 路遥方才一直低声劝解安抚,突然默然不语,似是想到了何事。 顾子宴生怕此泼妇下一秒掀摊子,侧目而视,道:“这位大姐何不搞清楚情况再来说话,你又如何能断定此物是假?” 泼妇没事找事,唯利是图,仅仅是想仗着凶悍泼辣嗓门大,来坑回来三十文钱,未曾想还真有人敢在她的河东狮吼下提问。 她思来想去,底气不足,仍旧怒道:“这玉石样式太旧,这胭脂香气太俗,却披着玉颜阁的名声来行骗!” 路遥仍然一脸神秘莫测,魂飞天外了似的,只盯着那家的可怜夫君。 没人知道她是否被母老虎真的给震慑住了,顾子宴只当这位“前”弟妹脑子不太灵光,让人找上门来都不敢吱声。 “那便……”顾子宴有一双好看的手,故而轻轻拈起那玉钗时,直接将此物提高了一个档次,“先从这钗子说起。” “我这位朋友家道中落,这才出来倒卖自己珍视到舍不得用的首饰。”他轻飘飘的看了人一眼,道,“莫说在京城,就是放眼九州,这钗子的样式也是绝顶的新鲜了,出自宫廷大家之手,似简实繁,蝶花相应。” “宫中的娘娘也对狄滕大师的首饰痴迷,千金难求,如今几十文的价格,简直是对狄滕大师的亵渎……这位姑娘莫不是觉着此物配不上你?”顾子宴声音平静。 就是这样平静的声音,让连同路遥在内的围观群众都震惊不已。 路遥甘拜下风,这位兄台不知何方神圣,吹彩虹屁的功力堪称一流! 母老虎见捡到了大便宜,恨不得原地亲那玉钗两口,连忙夺了过来,揣进怀里! 小机灵鬼路遥,恬不知耻的接着茬儿,现场胡编乱造起来:“这位公子是我朋友,他在宫中当差,给的评价十分中肯!大姐信他的没错!” 顾子宴无声无息的弯唇一笑,接着,拿起了那盒胭脂,掂量了一下,道:“玉颜阁的招牌,玉颜粉……在下不知姑娘用过没有?” 母老虎涨红了面色:“你瞧不起我!” “不敢。”他微微一笑,“只不过若是见过,定然会知晓,这玉颜粉色泽如同桃花,香气却似清荷,玉颜阁的阁主也曾评价此物,娇香淡梁胭脂雪……” 路遥在一旁小声嘟囔:“想不到还有这么多讲究,难不成这公子是个……是个‘小姐妹’?” 她如同从山沟沟儿里出来体验繁华京都生活的傻孩子,和围观群众啧啧称奇。 顾子宴稍微扬起了音调:“不知在场诸位,可有人用过此物?” 一道娇气嗓音响了起来:“我用过!” 一眼便知这是从哪家跑出来玩儿的世家小姐,顾子宴正巧忘了还有何其他特征,索性让那人讲究一二。 这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顾子宴好整以暇,路遥更是目瞪口呆。 她凑到人身边,暗暗比了个大拇指:“兄弟,高手!” 顾子宴微微颔首,对她暴殄天物的行为依旧不能理解,只道:“彼此。” 待到那世家小姐滔滔不绝的讲完,众人都知其中好处,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蜂拥而上! “哎,大家都别抢啊别抢!” 路遥也是见识过同福商号里的万贯财产,可还是第一次数钱数到手抽筋,零零碎碎的钱财收入囊中,有一种白手起家的奇怪满足感。 众人稀稀拉拉的要散去时,路遥趁母老虎和人争执一盒螺子黛的关头,对她家夫君道:“小哥,买二赠一的赠一,你送给哪家小娘子了?” 那人脸色一变,就要来捂住路遥的嘴巴,被太子莫名传来的一声轻咳镇住,便悻悻收了手。 瘦骨伶仃的男人塞给路遥一些封口费,便心惊胆战,扯着自家老婆回家去了。 路遥望着那背影,啧啧哀叹:“女人,真是可怜,为了一个家辛辛苦苦,分文必省,狗男人却找来莺莺燕燕,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原谅与不原谅都无济于事……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意义何在?” 顾子宴刚咂摸出点儿深长的意味来,一个路过之人便脚下一歪,撞得不重却是结结实实刮掉了他的斗笠。 路遥看了看他,大脑死机片刻,方才心里一咯噔:“嘶” “收声。” 半个时辰后的湖心亭,水波荡漾,这几日天气回暖,湖中冰雪竟已融了大半。 故而此时顾子宴和路遥坐在亭中时,尚且不觉冰冷砭骨,反倒因下午阳光和煦而暖意融融。 “小女不知太子殿下驾临……一时失态,还望殿下见谅。”路遥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厚颜无耻的坐在那人面前的。 太子和琮王的关系并不好,她是人家前弟妹,现在离了顾琮远,本应该一身轻松,看看这倾城绝色小太子长什么模样儿,可方才…… 真是想想就丢人! 路遥的头低得不能再低,顾子宴轻笑一声:“路姑娘不必拘泥,本宫正巧出来散心罢了,不过你这解压方法……” “我……我这,劫富济贫。”她险些咬了舌头,驴唇不对马嘴,索性寻了别的话头来,“不知太子殿下为何事烦心?” “说来话长。”顾子宴的眸光稍微暗了暗,“还不是父皇?平白无故,却嫌弃后宫不够繁茂,想要……想要让各大世家送入宫中一些女子。” 想到皇上鬓角已微微发白的样子,路遥直接喷茶:“噗!!” 第三十六章:真相成谜 路遥虽然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穿越重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保不齐老天爷今天也是有意整她? 让她又一次极其不雅的在太子面前丢了人! “咳……陛下为何突然有此想法?”路遥连忙以帕轻拭。 顾子宴能多年来稳居东宫,自然不是靠一张白白净净的面庞和好人缘,糖衣炮弹收放自如,这才是根本。 故而他话说的委婉:“或许是父皇公务繁忙,许久不曾关心那最为体己的萧贵妃,二人走得远了,孤孤单单,总不如多些人热闹。” 他学得聪明,心知路遥能舍得卖出去那些物件儿,便是要和顾琮远恩断义绝,想必已经伤心之至,顾子宴察觉这点,聊天的过程中对和离之事半字未提。 路遥神色稍凝,方才低声道:“说得也是。” 顾子宴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垂眸道:“近来宫中或许会很热闹了。” 皇后之位多年无人,连当时锋芒毕露的萧贵妃都没能登上去,可见顾基对先皇后的感情至深。 这次也不知会否再掀起一番风浪来? 一时之间,二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言。 这份平静没有持续很久,很快的就被一道稚嫩的童音打断:“娘亲” 一个形如肉包子似的小家伙扑了过来,快准狠的抱住了路遥的腿。 他对顾子宴的印象很好,一直觉着世父是个为人和善的君子,故而十分彬彬有礼的拱手行礼。 路遥见不远处有家丁跟随,这才放下心来,问道:“怎的突然过来找娘了?不是让你在家和夫子好好读书吗?” 元宝睁大眼睛,放松状态下有些口齿不清:“姐姐……找!” 路遥顿时心领神会 是卫岚又有新消息要告诉自己了! 见人面色为难,顾子宴体贴的轻笑道:“时候不早,本宫要先回去了,路姑娘也和元宝早些回家吧。” 路遥想着这人还挺有眼色,立刻起身拜别了。 此时的宫中,笼罩着一片沉闷昏暗的色彩。 按照规章制度来,每个月顾琮远都有一次机会去给自己的母妃请安。 然而这对于他来说并非恩赐,而是多此一举。 保养得十分精心的女子乍一看端得是万千风流,看起来和顾琮远不差几岁似的,实则已经在这深深后宫中厮杀了多年。 只不过近年来风言风语太多,加之色衰爱弛,皇帝对她已经属于不闻不问的范畴了。 顾琮远眼前的茶从呈上去开始,就未见他碰过一口。 萧贵妃眸色黯淡一瞬,语气温柔:“听闻你和遥儿和离,可有此事?” “母妃何必明知故问。”他回答得毫不客气。 顾琮远和他母妃的关系差到了极致,堪比他和他父皇。 因为顾琮远从小到大都认为…… 自己是一个孽种。 是一个为人不齿的私生子。 萧贵妃分明是顾基的妻子,却和顾基的亲哥哥生下了他。 苟且,肮脏,卑微这种词汇通通成了顾琮远的头衔,压得他一次又一次抬不起头,心绪堵塞之下,顾 琮远阴晴不定的性子与此有关。 旁人每每唤他二殿下时,顾琮远便发自肺腑的感到寒冷。 他自嘲,自己有什么资格当这个凤子龙孙? “你这孩子,你父亲是不会对他们母子下手的,我早说过,你为何不信?”萧贵妃有些急了,微微倾身问道。 “父亲给我的命令我会照做,但其余家事,我来决定。母妃还是管好父皇,切莫弄进来一堆莺莺燕燕便是!” 顾琮远平稳的声线中都透露着冷淡疏离,显然将萧贵妃刨除在了家人的范畴内。 那人不以为忤,知道他素来是这样的性子,更多的,还是多年来让他吃苦受累太多,背负太多,心中愧疚。 她心中焦急,道:“你是二殿下,身份高贵,多在母妃宫中留一会儿也没人说你闲话,不若晚上留下来用膳?” 顾琮远干脆利落的拒绝道:“不必,时辰已到,儿臣下次再来给母妃请安。” 行了礼便毫不留情的出了宫门。 萧贵妃叫了他几声,顾琮远也没有回应。 由于元宝是偷偷溜出来找路遥的,她虽感动,但还是散发着母爱光辉,硬生生又将人送回到教书夫子那里去了。 “也不知道卫岚又带回来什么消息……” 路遥回了她所居住的荀蓉院,一眼就看见了趴在墙头望天的卫岚,此人借着路遥的面子,大爷似的来去自如,在路家大吃大喝也无人敢说什么。 “你倒是清闲自在。”她踹了踹墙,示意那人滚下来。 “一般一般~”卫岚挥挥手,平稳的落在了地面,“我带回来一个重磅消息!不过,你得先坐下听,我怕你承受不住!” 路遥鄙夷的盯着卫岚三秒钟,飞速找了把椅子规矩坐好,如同一个即将听小姐妹讲秘密的花季少女。 然而她下一秒脸色就风云骤变。 因为,卫岚一背手,嘿然道:“你猜怎么着?你俩和离才几天,顾琮远就带回来一个胸大腿长、颜值爆表的女人!” 路遥果不其然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张嘴就要破口大骂,又被她摁了回去,道:“冷静!” 卫岚一脸过来人的表情:“现在尚且不知那女子是何身份,你着什么急?那女人非比寻常,顾琮远带她回家一定另有用处!” 话说到这里,路遥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画面,更是头上冒火星子。 好一个另有用处…… 她哼了一声,怒道:“指不定要做什么,顾琮远走出来得倒是够快,我小看他了。” 卫岚啧啧道:“恋爱中的女人,头脑永远都这么不清醒吗?” “你此话何意?”路遥一把抓住了她手腕,力度惊人,“有话快说!” 卫岚疼得龇牙咧嘴:“嘿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顾琮远野心昭然若揭!赶上老皇帝想纳妾选妃,他肯定是要把这女人送入宫中……” 路遥猛然怔了一怔,她真是智商下线,怎的忘了这茬子事儿? 卫岚没个正形的坐在桌子上,将各色果脯一一摆在桌上,装作是一个个年轻貌美的妃子,又拿了一个圆滚滚的甜橙,装作是老态龙钟的皇帝。 “让我们来猜 猜,是哪个女人这么幸运,要进宫伺候一个糟老头子~” “你说话也不怕被诛九族。”路遥凉凉的刺了一句。 卫岚稍稍一怔,方才厚脸皮的凑上前笑道:“我没有九族,没有亲人,若真的和朋友挂钩,可能会连累你吧!” “去去去!”她嫌弃的向后躲了躲,道,“你有空记得给我查查,那女人是何来历。如今一切没有定论,谁也不能说她就是顾琮远要献给皇上的。” “知道了,操心的还真多,跑腿的又不是你。”卫岚愁眉苦脸的抱怨了一句,见路遥又要发作,忙截口道,“对了,若这女人真是顾琮远想派进宫中的,他的目的又在哪里?” 顿了顿,她道:“你那个前任老公,虽然表面风轻云淡,对权势并无兴趣,可据我所知,他一开始娶你就是因为有谋逆的嫌疑,方才娶了一个商贾之女掩人耳目。” “啊” 路遥哀嚎一声,紧紧捂住了耳朵把自己团起来:“我知道他一开始并非真心实意行了吧?你说话就说话,打击我做甚!” “嘿我不是和你说正事儿嘛!” 卫岚从桌上跳了下来,正色道:“保不齐顾琮远又想憋个大的,他要是一个想不开,起兵造反,弄死老皇帝,那……” 路遥听得入神:“天下大乱?” 卫岚摇摇头:“正合我意!” “正合你意个屁!”她给了人一记暴击,呵斥道,“你是不是穿越过来时被旋转门转昏头了?唯恐天下不乱?” 卫岚委屈的揉了揉小脑袋瓜,闭口不言。 谁让她上辈子太倒霉,被追随十年的长官坑杀?从此以后,她的世界再没有信仰一词,好不容易死而复生来到古代,卫岚不作难受,就想憋个大的! 与之相反,路遥穿越过来竟然带着拯救天下的慈母之心,诡异的想法倒是一个清流了,正直热血得令人发指。 她认真道:“不行!顾琮远这心理变态的东西要是造反,天下绝对会被他搞得天翻地覆,百姓怎么安居乐业,我同福商号怎么继续赚钱,我儿子还没娶媳妇儿!” “???” 卫岚抹了一把冷汗,心道:“想不到爹娘都是一样的中二病,毁灭世界和拯救苍生的碰撞,当真……清奇!” 她痞痞一笑,哼道:“乱套了才好玩儿,不是么?” 由于卫岚想法或许叛逆,路遥只微微一笑,一脚将她踹了出去。 …… 接下来的几天,路遥夜夜做噩梦,生怕顾琮远突然揭竿而起。 上官玉对此很好奇,主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 而且精神萎靡,像是吃了五石散,恐怖至极。 红鸾大大咧咧,只知道给人熬十全大补汤,灌得路遥直流鼻血。 上官玉则不同,她心思细腻,发现主子是从卫岚姑娘来传消息那天开始犯病的。 于是她抓住了这个万恶之源。 卫岚正啃着糖葫芦,靠在墙角,看着来人略感惊奇:“上官姑娘有何贵干?” 第三十七章:主动请缨 是日风和日丽,一切看起来都与平时无异,其下的暗流涌动,唯有明眼人能看出个一二分来。 “主子” 听到这脆生生的一声呼唤,歪身趴在案上的路遥猛地一激灵,她毛骨悚然的用手中的书挡在面前,装作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儿。 红鸾这小丫头片子,向来和她不客气,方才的一声吆喝就算是打招呼了,直接进了门来。 她手中端着自己精心熬制的十全大补汤,什么人参鹿茸通通放到了里面,咕嘟咕嘟的一锅乱炖。 但凡是个有点营养的,她都认为可以帮助主子消除疲劳的现象。 路遥好几次下来,被灌了个七荤八素,味道有些糊中带苦不说,这也太补了点儿……她发现这孩子有点虎啊! 故而这次为了躲避红鸾的毒汤攻势,她猝不及防的就直接装睡了。 路遥本以为这孩子能给自己披上个薄毯,贴心的退出去顺便儿把门带上。 未料红鸾缺根筋似的脸色一白,赶紧将汤放下,过来…… 探了探她的鼻息。 “我没死。”路遥弱弱的发出一声来。 红鸾妈呀一声吓得后退了一步,哭腔道:“主子,你吓死我了,这到了饭点儿你也不去用膳,我还以为你除了什么事,担心死奴婢了!” 路遥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说说,红鸾和上官玉明明就是同时进府伺候她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千躲万躲,该来的总会来,红鸾将散发着母爱光辉的汤向前一推,道:“看看,这段时间以来,主子都消瘦了不少,这五谷玲珑汤是我菜谱中的新人,您把把关?” 说着,她俏皮的眨了眨眼。 “你俏皮个什么劲儿……” 路遥悻悻的用调羹搅拌了一下汤,半根老姜尚且在上漂浮,乍一看如同一块鸡肉,聪明机智的她没有上当。 路遥勉强尝了一口,脸色十分精彩,评价道:“看看这汤,色泽……味道……不提也罢,就这大开大合的气势,恢宏壮阔,这块老姜,简直……点睛之笔,好像长白山的天池。” 她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内什么,你是不是有点东北血统?” 红鸾丝毫没有察觉那人的难处,全都当成是夸奖照收不误了。 她娇滴滴的赧颜道:“主子谬赞了,红鸾祖籍是苏州嘞。” 这就是传说中江南女子做出来的菜,传说中的小家碧玉,精致诱人都被狗吃了吗? 鉴于路遥已经硬生生的喝汤补过头,补出了好几次鼻血,她轻轻放下了碗筷。 语重心长的道:“红鸾呀,人生在世,经历的感情十有**不止一段,你主子我呢,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这段时间我想开了。” 说着,她露出了一个如同荷花绽放般的治愈笑容,脸上都写着“我想开了”。 红鸾鄙夷的看着她,眼睛里写着“你疯了,而且你自闭了”。 她哀叹自家主子的不幸,宽慰道:“主子,这段时间来你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中,我知道和王爷 和离对你来说打击很大……可,可再不济您也不至于疯魔到……” 路遥猜到她的下文了。 再不济也不至于疯魔到把价值连城的东西都白送了。 这种有钱人的快乐,路遥上辈子没有体会过,尤其是看着微博中女孩子们炫耀男朋友送成千上万的名牌时,她更是觉得费解。 这辈子嫁给了富二代加官二代顾琮远,她才体会到何为家常便饭。 “红鸾,你还年轻,有些话我很难和你解释,它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还有就是我没疯,真的没有……”路遥面色复杂的道。 “要不我这么和你说吧。”她为难的叹了口气,看着那碗汤道,“有些事情可能真的需要天赋……” 然而对面的小丫头啧啧摇头,一脸的“我不听我不信”。 正当主仆二人争执不下时,上官玉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上官玉最懂事了,可塑之才,能成大器,路遥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连忙叫道:“玉儿你来的正好,快快快,我这儿可说不清楚了!” 二人叽叽喳喳说了一通,纷纷让上官玉给评个理,谁知,她缓缓过来,扑通一声就在路遥面前跪了下来。 路遥吓了一跳:“你……你不同意我说的,我也没有别的意见,也不是逢年过节,没必要行这么大礼,快起来!起来!” 上官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向来是个通透之人,人如其名。 望着路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主子,我和红鸾当初被您买回来,为的就是终其一生报答您,如今我已知晓这些天来,主子在惆怅何事了……” 路遥怔怔的盯着跪地不起之前,脸色一分一分的冷了下来。 上官玉接着道:“如今已经到了报恩之时,若是我们姐妹再不有所行动,恐怕此生难还恩情。” 路遥声音冷硬,蹙眉看她:“我当初救下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报恩的吗?” 红鸾一头雾水的走过来,这气氛不对,她心中顿时慌乱了,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在说什么?” 上官玉眸中含泪,梨花带雨,深深地看了红鸾一眼道:“纵然并非血脉相连的手足之情,可我们主仆情谊,远胜于此。” 路遥颤抖着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已经知道了那人所为何事,低声道:“不行……” “主子!”上官玉膝行几步,拽住了她衣袖,眼中含泪,“红鸾比我小一岁,她的性情不适合深宫算计……” 顿了顿,她大声道:“您如今有难处,就让我来入宫做您的眼线吧!我年龄样貌,都可以参加选秀,进入后宫!” “住口!” 路遥猛然一声怒吼,一把拽起了上官玉,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深宫是你说去就去的?你知不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这话不是说着玩玩的!” 说真的,路遥的宫斗经验只在电视剧里看过,一堆莺莺燕燕你一言我一语,她看了脑仁疼,往往就换了个台。 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突然想,为何自己不能多一点经验,这样的话,也不至于逼得自己束手无策,逼 得下人来主动请缨! 红鸾茫然失措的看着气氛不对的二人,她道:“你们,你们究竟外说什么……” “入宫我是绝对不允许的,上官玉,你想都不要想,年纪轻轻的嫁给糟老头子,我看着都上火!”路遥情急之下,说话也没了分寸。 上官玉恳求道:“主子!你好好想想,若是让不轨之人进了宫,坑害的是天盛王朝的国君啊,到那时天下百姓又该如何?!” 路遥甩开了那人的手,转过身去:“你不必再说,我不会同意这件事的。” 说罢,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 去找卫岚,兴师问罪。 与此同时,琮王府也是热闹非凡。 顾琮远终于知道这桑茶青为何不能做暗影杀手了。 她好吃懒做不说,还趋炎附势,遇到一般的下人便眉毛不是眉毛、眼不是眼,遇到顾琮远或孙淼这种级别的,立马眉开颜笑。 顾琮远望着不远处折梅花的女子,喃喃道:“派入宫中这么个绣花枕头,本王还真是担忧。” “看来这桑茶青除了样貌便真的一无是处了。”常山抠着耳朵跟着评价。 “阁主能选这样的女子入宫,想来也有他的道理。”降香在一旁补充,试图调解二人的怨怼,“说不定……说不定这位姑娘也只是扮猪吃老虎,真章还在后。” “哼,是吗?” 顾二殿下很是不屑,挥手让一旁请来教规矩的婆子赶紧将人拖回去,转身离去道:“只怕她真的是只猪。” “嘿哟喂,你这劈头盖脸给我一通骂,我也很委屈的好不好?” 卫岚揉了揉被人捏得生疼的耳朵,一脸的委屈。这可是上官玉主动问的,她自认为和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谁知道上官玉竟有这样个七窍玲珑心,她匆匆忙忙的说了个只言片语,那人便从这里推测出了路遥的难处来。 真是…… 千万别小看女人啊。 “我都能猜到你是个什么样儿,肯定人家一问你,你就打开话匣子,有的没的都一股脑往外倒!”路遥精准的评价道。 “我冤枉啊!” 卫岚一面矢口否认,一面被人拉到了书房中去,路遥一指那跪着死活不起的人,道:“看看你闯的祸吧,本来没必要让这丫头知道的,她一知道,保准要这么做。” 见卫岚默不作声,路遥也懒得继续收拾她。 “上官玉,今天之事,我就当没听到,你起来,回去休息吧。”她放软了语气。 上官玉十分倔犟的道:“我不起。” 路遥气的脸色一白:“你……” 卫岚连忙拦住了正要发怒之人,她对下人向来好,尤其对这两个侍女,更是好的没法说,亲如姐妹。 “你们主仆之间,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路遥你也说清楚为何不让她入宫,再做定夺也不迟?”卫岚闯了祸,此时来做和事佬儿,道,“上官玉,你先说。” 跪地不起的上官玉字字清晰道:“我想进宫当娘娘,我想飞黄腾达。” 第三十八章:天枢玄机 上官玉此话一出,连同想给她打圆场的卫岚都目瞪口呆了。 任何人眼中的她,都决计不会是那趋炎附势的势利小人! 而上官玉却亲自为自己贴上了个标签。 路遥也被噎住的档口,她面色平静的接着道:“我受够了做人下之人,任人差使的日子了,这样在府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迟早也会成为一个没人要的黄脸婆。” 路遥第一次见人如此沉稳的说出这些半真不假的话来,一时五味杂陈。 上官玉接着道:“与其在府中度日如年,我不如去宫中追求一下大富大贵,富贵险中求,我不怕被其他娘娘排挤妒忌。” 路遥突然有些丧气,她垂下手喘了口气,方才问道:“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回答我。” 上官玉顿了顿,痛苦的闭上了双目,笃定道:“是。” “可是,你以前不是说过,自己想嫁给一个年轻有为的正人君子吗?你不是说,宁愿和学富五车却一无所有的穷书生私奔,也不愿意和富得流油的酒囊饭袋成亲吗?” 路遥所言,句句属实,只不过…… “今时不同往日,小姐,我早就变了。”上官玉面无表情的道。 红鸾在一旁,方才着急忙慌的一通询问,又加上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她怎么也推测出了个五六分! 皇帝选秀,必须世家女眷入宫,而顾琮远那居心叵测之人带了个女子回去,试图献给陛下,而后祸乱朝政…… 上官玉这么做,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她追求名利。在这个关头,她分明就是为了解决路遥的难处! 红鸾冒冒失失的冲上前来,像个炮仗似的扑通一跪! 路遥眉心猛跳,她无语片刻,问道:“你又做甚?” 红鸾超大声的道:“我也想入宫当娘娘!” 路遥今天险些没被两个人活生生气死,这种事情竟也有人争先恐后,冷哼一声:“大白天的就开始做梦,一个两个都没毛病吧?” “没毛病!”红鸾十分诚恳的用一双快飞出眼眶的大眼睛望着她,“主子,我也能进宫,手撕贱女人,我特别在行,我可以进宫!” 她一通胡言乱语,一直强调她能吃能打能生,听得脑瓜子疼。 路遥痛苦的揉了揉眉心,这种角色,多半活不过一集…… 想不到现实生活中,真的有一腔热血之人的存在,愤怒之余,路遥心中更是一阵阵的酸涩和感动。 上官玉一把拉住了红鸾,道:“红鸾!你不要掺和这件事……我绝对不允许!” 路遥似乎看了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太阳穴乱跳,她蹙眉道:“都给我起来,起来!都别胡闹了!” 上官玉依旧倔犟的看着路遥,道:“主子,我知道你心中不舍,可大敌当前,正是危难关头,若此时不出手,以后便会举步维艰,宫中不能没人啊!” “是啊,现在不出手,以后一定受制于人,宫中出了何事不能第一时间知道,万一二殿下真的……” 红鸾也跟着附和,两个人并排跪着,看起来十分凄惨。 路遥现在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为了在宫中有个线人,竟然要毁了心腹侍女一辈子?说出来,她简直是禽 兽不如。 上官玉和红鸾跟了自己多少年?这具身体的记忆总不会欺骗她,一想起要做出这种艰难的决定,神经末梢都替她隐隐作痛。 真是要让人发疯了…… 为何生活中会有这种难以抉择的事情! 二人又开始喋喋不休的争执起来,红鸾并非是个怕事的人,纵然她心中对皇宫没有半分兴趣,可事到如今,她也愿意亲自前去。 红鸾摁住了上官玉的手道:“你听好,我红鸾从不会让自己的朋友吃苦头,有我一口稀的,就有你一口干的!这件事情我来解决!” 那人必然要推拒的,道:“你年岁太小,涉世未深,后宫中人心难测,圣心难测,又怎能让你以身犯险?!” “可是我……” “好了!”路遥突然一声暴喝打断了二人的争吵,她揪着头发,“我要是没成过亲,我就亲自去了,还用得着你们在这里争争争?!” 她忍痛割爱,在这种摇摆不定的痛苦之下,眼角点点晶莹。 路遥一指:“上官玉,你去。” 红鸾也急得快要哭出来:“不行!” “我意已决,上官玉是比你更加合适的人选。”她打断道。 路遥不是一天两天惊叹于上官玉的七窍玲珑心了,若抛开那些姐妹情谊来说,她的确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无人能及。 红鸾这种一根筋还自封米其林大厨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上官玉……让跟了我这样的主子,是我不好。”路遥暗自垂泪。 那人连忙过来安慰,纵然眼中也有莹莹暗光,可面上却是笑着的。 她道:“主子,当初能被你救下来,便是佛祖保佑了,这次又能进宫选秀,简直是天赐良机,哪里不好了?” “我……”路遥心情复杂,她总觉得自己葬送了这个姑娘的一生,愧疚难当。 一想到年轻貌美的上官玉要嫁给顾基那五十来岁的老头子,还要守着那老家伙一辈子,她就想爆粗口。 卧槽。 这怎么可以? 上官玉倒是比路遥看得开,纵然无奈之举,她也知以后的日子其实并非想象中那样差。 她一直体贴的宽慰那人道:“主子,真的没关系,能入宫享清福,您不该替我高兴吗?” “哪个少女不希望嫁给年轻风流的少年郎……”红鸾吸了吸鼻子,抱着上官玉开始嚎啕大哭。 卫岚在一旁也有所触动,啧啧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路遥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心中好生郁闷。 有一种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上赶着拿过去被猪拱的感觉。 此时皇家演武场中,又是另一番的景象,寒冬腊月,士兵们却都是身着薄衫,一个个热得冒烟,虎虎生风的正在操练。 顾琮远是个不受待见的二殿下,不受待见的重要表现就是 他在几年前曾被陛下派出去打过仗! 那鸟不拉屎,粮食也没有,人烟也没有的破地方,竟然也有外来不要命的想争夺,于是乎顾基大手一挥,儿子你去! 这自然不能是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顾子宴了。 顾琮远当时刚刚瞒天过海,将宫中的真顾琮远换了出来 一切都还比较懵懂,就被陛下派出去打仗了。 他因此更加痛恨顾基。 好在顾基给了他一支装备精良、战斗力强的军队,名唤“玄机”,这玄机营在顾琮远手中如同利剑,指哪打哪,攻无不克。 纵然如今没有什么用处,可也时不时被顾琮远拉出来遛一遛,虽不敢声张,可也是威风。 而顾基为了制约顾琮远的玄机营,赐给了顾子宴一个天枢营。 二人势均力敌,多年来明争暗斗,竟然打了个平手。 此时的顾琮远正在指挥将士们操练,他见手下射箭的准头太差,冷冷的扫过去一眼:“原因。” 那小兵面色为难的道:“这……王爷,这箭太虚,弓太迟钝,实在难以命中靶心。” “不行就直说,何必找借口。” 顾琮远面不改色心不跳,直接随手捞起一把长弓,连抽三箭,搭在弓弦上,电光火石之间,箭无虚发,全部命中红心! 众人一片惊叹声,随即稀稀拉拉的响起来掌声。 就在将士们惊叹之时,一支长箭飞驰而来,擦着顾琮远的脸颊而过,直接命中红心! 降香第一个沉下了脸:“何人造次?!” “本宫。” 一道低沉的声线透露着一些温润如玉的感觉,紧接着,太子缓缓走了出来。 他笑意盈盈的弯起了眉眼,道:“无意抢了二弟的靶子,得罪勿怪。” 顾琮远淡声道:“皇兄无意的甚好,再多一分就可以要了臣弟的命。” 玄机营众人其实都看太子很不顺眼,表面上温润如玉翩翩公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背地里却是个武功了得的人。 光是看他统领的天枢营便知道了。 什么祭祀,什么表演,什么时不时镇压一下边境小国,通通都交给了天枢营,当真可笑! 下人将箭拔了出来,交还给了太子:“二弟说的哪里话,这京城中,又有几人的武功在你之上?还不都是被你控制在股掌之间的老鼠?” “皇兄来演武场所为何事?”顾琮远懒得与人争执。 他话音刚落,太子身后如同黑云蔽日,黑压压的出现了一种天枢营士兵。 太子笑眯眯道:“当然是训练。” 顾子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顾琮远在的时候来,无外乎就是想证明东宫太子的权势滔天。 纵然你是琮王二殿下,也要给我乖乖让路! 依顾子宴对此人的了解,顾琮远心高气傲,断然不会退步,除非是在某些方面输给了他,甘拜下风乖乖退去。 因此,他已经带好了自己的十八般兵器,做好了和这倒霉弟弟大干一架的准备。 果不其然,顾琮远拿起了一把剑。 太子很兴奋,来了,这就来了! 谁知,顾琮远火星子乱闪在演武场的地上画出了一条线来,不偏不倚。 他平静道:“你在那边,我在这边,谁越过,谁不是男人。” “……” 为了成为男人,顾子宴愣是傻乎乎恪守着这个男人约定,直到回到东宫才回过味来。 “狗东西。” 第三十九章:未雨绸缪 路遥这几天下来,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 分明快要入宫选秀的人是上官玉,一切选秀前的礼仪培训都是她来完成,从早到晚没有片刻消停的,可偏偏路遥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若是卫岚没有将此事说走嘴,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也说不定? 想着谁就来谁,路遥正在心里给卫岚扎小人的关头,那人又不走寻常路,大叫了一声:“路遥!” 路遥便眼睁睁目睹着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孩子从窗子翻身跃入,那叫一个来去自如,轻车熟路。 “……这长相和作风完全不同的黑山老妖!”路遥在内心捶胸顿足。 卫岚一面嚷嚷着一面风风火火走了过来,道:“你这成天闷在屋子里做甚?上官玉去学习礼仪,不是还有我和红鸾,再不济还有元宝!” “……”路遥忍无可忍,扬手飞去了一个苹果,训斥道,“什么叫再不济?我儿子能叫再不济吗!” 卫岚精准无误的接住了苹果,随意在衣袖上蹭了蹭就是清脆的咔嚓一声。 她刚刚得到了宫中旁门左道的一些消息,马不停蹄的就跑来要给路遥汇报。 路遥这个出手阔绰的人形金矿,为她办事,最少不了的就是那些“身外之物”了,因此卫岚来回奔波也是乐此不疲,时不时的就忘了自己当初要“干翻皇帝”的豪情壮志了。 这位大金主怒气冲冲的指着敞开的门,道:“我知你身手矫健,但我路家的门也不是摆设啊!” “哎呀别在意这些细节……”卫岚刚被人不满意的一通呵斥,这又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横在了桌子上,她总觉得这样才能补回来身高差带给她的伤痛。 神秘兮兮的俯身凑近了道:“我刚从宫中得到了有关琮王府的消息,你想不想听?” 路遥鄙夷的横了人一眼,道:“放。” 卫岚十分没面子的咳了几声,道:“二殿下在演武场训练玄机营士兵,结果太子爷好巧不巧的带着天枢营士兵也来训练,他还一箭飞过去,擦着琮王的脸过去,正好射到了靶子上……” 路遥听得津津有味,也往她那边凑了凑,睁大眼睛:“然后呢?” 卫岚故作高深的道:“本以为这次琮王殿下怎么也该火大了,谁成想他面无表情,根本不在乎太子,好像他射出去的一箭仿佛是一片羽毛似的,毫无杀伤力。然而太子有意让他离开演武场……” 路遥浑身的肌肉跟着绷紧了些,顾琮远那个动不动就黑脸的臭脾气,这下怎么也该发火了? 玄机营这些年来被天枢营压制得是一动也不能动,他曾三番五次的和自己抱怨过太子恃宠跋扈…… 这积怨已久,谁都看谁不顺眼,怎么可能就轻易罢手? 卫岚嘿然一笑:“顾琮远这次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手动把演武场一分为二,还说,谁越过这条线谁就不是男人。” 她笑得前仰后合,拍桌道:“哈哈哈~你知道太子和天枢营都是什么反应吗?他们还真的半步雷池不越,生怕自己不是带把儿的!” 路遥一脸便秘的表情,头顶上浮 出了几个巨大的问号。 她仿佛看到了两个小学生在书桌中间划上了三八线,并对对方扬言:“谁过界谁小狗。” 路遥的世界观遭受到了一阵阵猛烈的攻击,不可言说的感觉在她心中发酵蒸腾。 天呐…… 难不成这顾琮远与她和离后受不了打击,发疯了? 若说以往的顾琮远没有人情味儿,冷冷清清不近人情,满心只想着如何夺权,如何杀了老皇帝,那么现在的顾琮远,就极端得比当时更加可怕了,她思来想去,对于琮王二殿下如今的平易近人,她只给出两个字的评价弱智。 这是什么绝世狗男人? 许久后,路遥方才憋出一句:“你要是来和我说这种光辉事迹,还不如不说。” 卫岚磕着瓜子儿,笑嘻嘻道:“也不尽然!” 她呸掉了瓜子皮,对人道:“这几天我有哥们儿在琮王府附近转悠,徘徊蹲点了好几天,观察桑茶青,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顾琮远从别处带回来的野女人,的确是暗影阁的人。” 看卫岚那个“上官玉牺牲的正是时候”的眼神,路遥忍着给人一杵子的冲动,道:“你怎么知道?” 卫岚正色道:“因为在她身上,发现了暗影阁的香囊,形如铃铛,声音清越,里面应该藏着暗影阁的药或暗器。” 路遥没来由的暗暗松了一口气,那人又十分欠揍的操着萝莉音道:“放心吧,小顾同志不是那种人~” 她反应了片刻,耳根子莫名其妙的便涨红了,胡乱挥手搪塞道:“你别这么看我,如今一别两宽,他与谁一起都与我无关!” “我也没说什么呀……” 卫岚双手环抱在胸口,看着那人如同一个煮熟的大番茄渐渐走远。 给上官玉指导规矩的女官是路遥亲自请来的,为人严苛,这几天连吃穿住行都牢牢地盯着她。 路遥打心底里心疼这个侍女,她从卫岚的魔爪下跑出来,便直奔着上官玉的小院儿去了。 偷偷摸摸的躲在房门后看了一会儿,上官玉正在被训。 女官将一个盛满了水的碗放在人头顶上,声音刻板严肃,道:“从这里走到门口,直线,水不可以洒出来,碗中少了水,你便不许吃晚饭!” 上官玉这几天突飞猛进,她向来机灵,为人处世的琐碎她不在话下,可这些培养后妃的规矩严重打击了她的睡眠质量。 故而当上官玉直线走过来时,路遥先是在心中感叹了一下她有后宫宠妃的风范,凑近了,再是惊诧她那双熊猫眼。 “主子!”那人发现了路遥,一时欣喜就要给人行礼,头上的碗立刻歪了下来。 “哎哎免礼!”路遥眼疾手快,两只手稳稳当当的端住了碗,滴水不漏。 眼看着女官脸色一沉就要发作,她连忙对人道:“姑姑辛苦了,我有话要和玉儿说。” 说罢,身后跟着的一个下人就引着女官去了偏室歇息,好言好语,这才消火。 上官玉心惊胆战的向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叹息道:“ 幸亏主子救了我,不然就完了。” “这几天辛苦你了,你也不必事事都那样认真。”路遥心疼的拉着她进小室坐下。 这堪比军训的东西谁能顶得住?路遥光是看两眼就觉得枯燥乏味,腰酸腿疼。 上官玉做事向来不声不响,属于默默奉献的标准忠心侍女,然而此时,她面上还是流露出了一丝丝的担忧来。 她道:“选秀的时日将近,我还有许多都没学会,总不能在第一轮就被陛下丢出去,还有一个舞蹈可以压箱底,我断然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路遥心情复杂的看了她一会儿,她没想到这种忠心护主的桥段还真的出现在了她身上。 以往翻看那些玛丽苏言情时没有任何感觉,轮到自己方才觉得情比金坚,心中的触动久久不能平息。 “上官玉,此次进宫,一切就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了。”路遥顿了顿方才道,“你不能继续用这个名字了。” 上官玉曾经为奴,心知这个名字并不光彩,不能为妃,她乖顺的点了点头。 路遥看着她道:“你与红鸾是我当初一起带回来的,你们姐妹二人如同血脉相连,不若,我便更你姓名为‘红玉’,你看如何?” 她起了身,盈盈下拜:“主子赐名,红玉感激不尽。” 选秀的日子不到半月,女官一会儿便来催一趟,路遥也不能絮絮叨叨在这里耽误红玉太久,索性离去了。 这下子出门闲逛时,就只有红鸾跟着她一道出行。 路遥提前适应了一下这种左膀右臂突然消失一个的感觉,心里还是空荡荡的。 红鸾也是情绪低落,一路上一言不发,仿佛周围街上热闹的景象都无法感染这主仆二人。 正当两个人漫无目的的闲逛时,迎面便看见了一道玄色衣衫的身影,路遥大脑空白了一下。 红鸾已经反应过来,对站定之人福神行礼:“见过二殿下。” 路遥愣愣的看了一眼男子,没来由的慌乱了一下,转身欲走。 真是晦气…… 顾琮远沉声道:“路姑娘挥手千金都无所畏惧,怎的见了本王就慌不择路?” 这小气鬼还不会是嫌路遥败家了吧? 她闻言,转过身去直视着他,冷笑道:“姑娘?我连孩子都有了,二八芳华早就耗没了,王爷这么叫,未免太客气。” 顾琮远心疼的自然不可能是钱,而是路遥大张旗鼓的将自己的心意通通拱手让人。 他脸色难看三分:“那么路小姐,就不打算给本王一个解释吗?定情信物也能拱手让人,还真是大方!” “你知道我大方最好。”路遥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复又看着那人道,“我倒是也想问问琮王二殿下,闲着没事带女人回家,你也很是潇洒!” 顾琮远心知她打探消息的本事,冷道:“你的手伸得够长。” “你也不赖!” 二人最后险些当街吵起来,为了保全门楣,红鸾和降香互换眼神,一人一个将自家主子硬生生拖了回去。 第四十章:选秀开始 琮王府突然多了一个女人这件事情,但凡有点手腕的人其实都能打听到。 比如太子。 顾子宴对顾琮远的评价向来都是“不近人情”加上“不近女色”,当年突然禀告父皇要迎娶商贾之女,便是吓得他下巴砸了脚。 正当此人琢磨着,这顾琮远是否禁欲过头,便开始纵欲之时,路遥找到了他。 她动用了一些小手腕,打听到了顾子宴平日里宫外最常去的地方,轻而易举的就在一家茶楼里找到了轻装出行的太子殿下。 原来这顾子宴十分体恤民情,隔三差五的便跑出宫外消遣散心,关心一下民情社稷,一看就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路遥在心里将人和顾琮远对比了一下,方才觉得顾琮远是青春期推迟,到了二十多岁方才迎来人生叛逆期,对此,她嗤之以鼻。 显然顾子宴没有料到这位“前”弟媳妇儿为何最近给自己偶遇的几率如此之高。 他略微惊奇的又点了几盘点心,道:“路姑娘也喜欢来这家茶楼?” 同样是叫路姑娘,顾子宴这种温柔和煦的语调就是比顾琮远要让人好受得多。 她不知不觉的已经在心中给顾琮远打上了个“坏人”的印章。 “其实,小女这次是刻意在这里等候太子殿下的。”她压低了声音,索性实话实说。 “哦?”顾子宴轻轻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指腹缓缓的摩挲着上面的花纹,道,“看来是有事需要本宫帮忙了?” “这是自然。”路遥恬不知耻的笑了一下。 她虽听闻顾琮远和顾子宴关系不好,以往的交集也甚少,和二殿下成亲好几年也没和太子说过几句话,上次被人解围,心中好感度飙升。 她带着些套近乎的意思,心中却是对太子出手不抱希望。 萍水相逢,八竿子打不着,人家凭什么帮你? 路遥着实也是找不到旁人帮忙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笑:“事情是这样,我路家有一名女眷,年龄和资历都可以参加这次选秀,我对她很是不舍。” 顿了顿,她面色为难的道:“可我如今已经和二殿下和离,再也没有个身份入宫,但选秀那天,我想陪着我这姐妹一道前去,不入正殿,只在皇宫中徘徊等候也是极好。” 顾子宴笑容依然那么客气,伸手不打笑脸人,但他似乎是个笑意盈盈就可以抽人一巴掌还让人说不出话的狠角色。 他道:“路姑娘故而找到了我?东宫太子。” 路遥心道一声凉了,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 “……路姑娘可真是不见外呢。”顾子宴似乎也擦了一下冷汗。 半月后,选秀正式开始。 本以为皇帝顾基这次的选秀不如之前隆重,人数便会少了许多,可看那一辆又一辆的小轿子抬入宫中,上官玉的心便跟着突突。 此时皇宫正殿中已经是座无虚席,多半是皇子公主和一些权贵大臣,主位上坐着一脸正直却扬言要姑娘进宫的皇帝,他旁边则是年轻貌美的萧贵妃。 萧贵妃今天光鲜亮丽,一身翠绿色的罗裙仿佛彰显着她以后的命运,妆容精致 而端庄,珠光宝气让人不敢迫视,颇有后宫之主的架势。 而下面坐着的顾琮远则是与母妃不同的冷淡,周身上下透露着清贵冰冷的气场。 他在坐上面无表情,心中嘲讽着皇宫这个大染缸,却又要有一波接一波的女人前仆后继。 着实嘲讽。 第一轮的选拔无外乎就是混个脸熟,一排美艳过人的妙龄少女在老皇帝面前一站,个个儿生的环肥燕瘦,婀娜多姿。 顾琮远纵然不近女色,也不由自主的暗自腹诽:“便宜了这老东西。” 萧贵妃和顾基窃窃私语了几句,她非常识大体的并没有让相貌过人的姑娘被淘汰。 顾基指了几个人,大太监立马上前,给那几个幸运的女子挂牌,老皇帝神色复杂,闭口不言。 顾琮远见桑茶青被留了下来,不出所料,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老天爷有意玩弄他似的,正正好好让他看到了桑茶青身边的上官玉,顾琮远放了下酒樽,不可置信的愣神儿了片刻。 怎么……可能? 上官玉接过牌子,温婉一笑,对人福身行礼。 顾琮远这才回过味儿来,顿时怒不可遏,他就说为何路遥会突然之间问自己带女人回府的问题! 原来是打听到了暗影阁要送人,便也跟着送进宫中一人! 他这段时间以来精心筹划,却发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时怒不可遏,心中火气也跟着腾腾燃烧。 降香和常山在他身后站着,也都看到了上官玉,面色纷纷变得十分精彩。 “上官玉怎么来了?她还被留牌了!”常山低声对人道。 正当此时,大太监上前宣布了第一轮的评选结果,喊到上官玉时,叫的却不是此名,而是“红玉”。 二殿下咬牙切齿:“好啊,路遥怕被人查到真相,还有二手准备。” 眼看着顾琮远的脸色愈发难看,身后的两个侍卫也不敢出声,只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敢情他顾琮远是被路遥摆了一道! 不过,桑茶青这个杀手锏,可不是谁都能拼得过的…… 第一轮由贵妃把关,如今基本已经尘埃落定了,顾基也十分满意。 但他的目光,一直胶着在其中一个女子的脸上,久久不能移开。 萧贵妃走马观花,对这些女子的印象大抵相同,一时脸盲,并未注意到那垂着头的姑娘。 “陛下,打从方才起您就一直盯着这位姑娘,这姑娘莫不是有何不同?”她温声询问。 方才就觉着奇怪,可也揪不出怪在何处。 “像啊……”皇帝苦笑了一声,“太像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名册,高声道:“桑茶青,抬起头来。” 名唤桑茶青的女子轻轻的抬起头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暖意融融如同春风拂过。 那一双恰到好处的凤眼更是风情万种中透露着一丝柔美,并不像寻常人那样锋芒锐利,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怜爱。 但凡见过先皇后的人无不震惊,因为桑茶青和先皇后的脸简直是一模 一样,尤其是这双凤眼。 连太子手中的杯子都被惊得掉了下去:“这怎么可能……” 他眼眶微微湿润了,他不信神佛,若这世上当真有转世轮回这一说,那么站在大殿中的,必然是先皇后无疑了。 顾基也不由得眯起眼睛,细细的看着桑茶青,眼中都是眷恋。 萧贵妃在一旁心中窝火,方才怎么没注意到还有这个女人,早知道应该第一个剔除她! 许久后,皇帝才摆摆手道:“下去吧,准备第二轮选秀。” 红玉不由得在心中着急,她发现那人已经夺去了大半的眼球,只能在心中暗自思量,等待下一轮的舞蹈表演。 大殿内的讨论声从一开始就没消停过,直到抱着丝竹管弦的乐人进来,方才明了要进行下一轮的筛选,众人这才偃旗息鼓。 舞蹈环节向来是太子最喜欢的,对于顾琮远这种不懂风情的人来说,看与不看都是一样的。 红玉和桑茶青这回都是身着白色纱衣,二人均是如同天边浮云轻絮,身子柔若无骨。 二人各有千秋,争奇斗艳,难得的见向来不温不火的上官玉都跟着卖力起来,顾琮远这才粗略的看上几眼。 可上官玉,也就是如今的红玉,她越是卖力争抢着皇帝的视线,就越是让顾琮远把这愤怒加在了路遥的身上。 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酒樽,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路遥…… 顾琮远整个人散发着不好惹的气场,降香和常山只好装傻充愣,并不去招惹他。 丝竹管弦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方才爆发出一阵阵的喝彩声。 萧贵妃近年来本就色衰爱弛,这一下子见到了和皇后相似的桑茶青和那不相上下的红玉,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桑茶青一舞,似是故人来。”顾基心中触动,眸光变幻几许,方才道,“很好,你不必参加以后的选拔,直接入宫来。” 被夸赞的女子也十分得意的承了老皇帝的赞美,身边同样一袭白衣的上官玉却让她有些提心吊胆的感觉。 她偷偷看了一眼上官玉,发现此人面容柔美,不卑不亢,也不紧张,也不焦急,不知心中想什么。 老皇帝是个聪明人,他心知桑茶青有仗着样貌夺人眼球的心思,但样貌相近,已是难得可贵,他不想纠结那么多,若有如同先皇后一般兰心蕙质的女子陪伴自己,何须顾虑重重? 然而这样直接钦点,未免不合规矩,故而他不合规矩到底,看向了一旁的上官玉,道:“红玉,入围。” 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轻轻一笑:“谢主隆恩。” 基本就是这两个人会名列前茅,顾琮远不想看下去,索性去了御花园透气。 此时寒意料峭,鲜少有人在假山附近转悠,他却看到了一道朱红色身影。 走近一看,那人将自己包成了一个毛球,正在这里小憩,看样子是在等人。 他在仔细一看,脸色黑了下来。 第四十一章:占尽便宜 路遥本以为在太子那里捞不到好处了。 毕竟她和顾子宴的关系只能停留在顾琮远那层关系上,除此之外,要么是东宫中人和同福商号合作,要么就是太子大恩大德可怜这姐妹情深的路遥。 当然了,她也不知太子是抱着怎样的心里,前者后者一概不知,顾子宴便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如此一对比,只觉得顾琮远和顾子宴这兄弟二人更是天差地别,一个睚眦必报,满腹阴云,一个为人和善,大方至此。 路遥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陪着红玉进了宫。 不过她如今的身份顶多算是太子请进来的客人,并无特权,又不想和其他陪伴亲属的权贵共处一室,她只能硬着头皮出来转悠。 御花园是一块风水宝地,她理所应当又不怕风寒的在这里窝着,来了一场昏天暗地的午觉。 姿势不可谓不美观。 “……猪吗?” 故而当顾琮远看到这副景象时,一脸的黑线已经不由自主的拉了下来。 先前路遥和他尚且为夫妻时,还能注意形象,克制一下这桀骜不羁的内心,如今看来,顾琮远也不得不在心底承认一下自己的魅力了。 他凑过去,轻轻俯下了身子,凑近了看一看那人的睡相。 许久不见,路遥应当过得比他潇洒,可她眼睛下方清晰可见的黑眼圈还是被他发现了。 顾琮远心中一动,生怕自己起了无端的恻隐之心,忙起身轻咳掩饰一二。 “滚起来。” 他微微扭过了头,并不看她,脚下踹了一踹那假山。 躲在暗处窝起来睡觉的路遥一惊,迷迷糊糊的方才从梦中醒过来。 “这就走这就走……”她一面胡乱的抹着下巴,一面含糊不清的回答,还以为是宫人来撵人,谁知道面对的是比撵人更加可怕的事情。 路遥愣愣的看着顾琮远,一时之间竟不知蒙上头跑路,还是故作镇定的和人对峙。 然而纠结几番,内心都有一个不变的想法丢人丢大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索性拍拍土站了起来,将朱红披风潇洒的一抖落,目不直视:“见过琮王殿下。” “哼。”男子负手而立,距离人不过几步远,用一种拒之千里的冰冷目光打量了一打量,“前琮王妃如今竟是如此落魄?斗篷最好戴好,可别让人认出来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听这话,路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方才尚且不甚清明的脑袋晃了晃,终于肯正常运转了。 路遥扬眉怒目,直视那人充满傲气的一双眼睛,道:“车轱辘话说的也不少,说到底,琮王殿下还是轻视我商人身份,竟忘了我如今不是琮王妃……” 然而她话音未落,迎面便来了一道重重的压迫,路遥连骂出来一句都来不及,只觉得沉沉檀香扑鼻而来,紧接着,是他的唇。 柔软的唇瓣瞬时之间覆了上来,他一手垫在路遥脑后,一手搂住了人杨柳细腰,动作十分熟练的将人逼迫到了角落。 她身后便是假山,交融暧昧的呼吸之间, 路遥头昏眼花,没有其他退路,硬生生被人摁在假山石壁上,昏天暗地的便是一通亲。 方才清明过来的意识又变得混乱不堪,她全然没了牙尖嘴利的反驳,只能笨拙生涩的迎着那人的攻势。 路遥缓缓瞪大了眼睛,神经病!光天化日耍流氓! 显然顾琮远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双手愈发收紧,让那野猫挣扎的动作都只能变成软绵绵的推拒。 他得逞一般的露出了一抹笑容,笑容中还隐藏不住那意乱情迷的味道。 路遥挣扎不得,反抗不能,简直是人为刀俎,她为被强行耍流氓的无辜少女! 好你个闷骚二殿下,先前口口声声说让我滚出琮王府,如今又一言不合就开亲,厚颜无耻! “走开!” 她猛地将人推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别提是路遥那白嫩的一张脸,连同她的耳根脖子在内,都涨的通红! “你……你这流氓,淫贼!**!”自从身边的一等侍女为她甘愿牺牲后,路遥自以为心如磐石,鲜少失态,如今见了顾琮远,却跟发了疯似的,扯开嗓子就是喊。 而且词句简单,简直该让人怀疑路遥是不是小脑发育不健全,支支吾吾就会说几句话。 炸了毛的猫罢了,毫无威慑力。 顾琮远缓缓的抬起了手,动作优雅而从容的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眼中带着些意犹未尽。 “亲了自家夫人,天经地义,怎的就流氓淫贼了?几日不见,如此害羞了?” 天知道他为何突然来这一出美男计,路遥被安排得七荤八素,他占了便宜,她怒火中烧:“你疯了!” “本王疯没疯,夫人应该一早就知道。”他缓缓靠近,走近一步,她退后一步,“你是靠着太子进来的,对吗?” 那人一语中的,路遥分明明人不做暗事,可心中还是慌乱了一下。 她别过头去,干脆不看那张祸国倾城的脸了:“是又如何,我现如今是以太子之客的身份入宫,琮王殿下莫不是还要来维护皇宫秩序不成?” 顾琮远冷笑一声,眼神晦暗不明,咬牙切齿道:“太子?纵然你如今不是琮王妃,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找上太子!” 这句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顿时将路遥那点儿自尊心炸了个七零八落,也直接点燃了她的怒火。 “你说什……!” 谁成想顾琮远出其不意,耍流氓就要耍得彻底,又将人的软腰一勾,二人躲避进了假山掩映中。 路遥简直被这人气的头上冒火星子!不要脸! 就在她挣扎之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听这声音,应当不止一两个。 小太监纷纷讨论着:“方才还听这边有人争执,怎的这么快就没有了?不可能,肯定有人!” 另一个人不想在御花园转悠,挥手道:“嗨呀,肯定是你听错了,说不定是野猫发情了!” “胡扯!”小太监回怼同僚道,“谁家的猫大冬天发情,淫/棍投胎了?” “嘿嘿,反正一年四季你都不行!” 路遥偷偷的看了一眼那人的脸色,“淫/棍转世”的顾琮远脸色铁青,透过了假山石缝瞪了那几个太监一眼。 见下人走远了,他这才堪堪将路遥从禁锢中放了出来,抛出生硬的一句:“以后,离太子远一些。” 路遥揉着被吻得胀痛的唇,莫名其妙的横了他一眼:“我和谁一起。如今已经和琮王殿下无关了。” 顾琮远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阴沉如水:“你……” 路遥仿佛抱着必然气死他的决心,面不改色,心却是跳动如同擂鼓,堪堪平静了下来,一直默念:“不能被男色所困扰,色即是空,色即是空啊……” 她顿了顿,突然饶有兴致的抬眼笑道:“二殿下莫不是吃醋了?” 这话说中了,顾琮远反倒傲娇的不肯承认,他的确吃了一回太子那过了期的陈年老陈醋,但嘴上必然严严实实的。 “本王问你,上官玉,即你们如今所谓的红玉,可否是你让她来的?” 他此话一出,立刻将路遥那点儿悄悄躁动的小心思给扼杀了,敢情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 何况,顾琮远这叛逆期推迟的木头,也不想想她为何派入宫中一人,还不是为了阻止他不要作死! 她含糊其辞道:“上官玉自己要求入宫,你这儿不高兴什么劲儿?” “当真如此?”他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当真。”路遥哼笑一声,语气轻快的道,“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说的不错,谁人不想为了未来征求个一二?自己的命运又岂能受旁人摆布?” 顾琮远身子僵了僵,心中升起一阵阵异样的感觉,竟然让他哑口无言。 与此同时,选秀的结果出来了,此次规模不大,故而时间也非常迅速。 听到等候偏殿一阵阵的嘈杂声,路遥只道了一声“少陪”便赶紧过去,迎接归来的红玉。 她远远的就看见了那窈窕身影,心中着急,赶紧过去询问道:“结果如何?陛下怎么说?” 红玉见人一脸的期待,轻轻笑了一下,柔声道:“我……” 心底涌出一阵酸涩来,强颜欢笑:“我通过了,主子放心。从此以后,我就要留在宫中,不能侍奉左右,还请主子见谅。” “说什么傻话,以后我……”路遥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身份很尴尬,故而话锋一转,“我还是会找机会来看你的。” 二人没说几句,就有太监过来要带入围的新主子们去住处了。 路遥和红玉依依惜别,她忍了又忍,还是在宫门前偷偷抹了一下眼泪。 在宫门口等候已久的顾琮远此时忽然现身,他叫了一声:“路遥,本王有话和你说。” 路遥估摸着那人也只是没话找话,让她不痛快,心下正难受,干脆回绝了。 谁知顾琮远被驳了面子还不恼火,反而道:“顺路,我送你回路家。” 远处有个清朗的男声道:“妹妹等你半天了,终于来了!” 顾琮远一看,竟是路远,路遥之兄…… 看来今日注定做不成这护花使者了。 第四十二章:真香警告 那天雪夜里,路遥直接撕破了天窗说自己其实手眼通天,顾琮远半信半疑,她是不是真的本领高强他不知道,但琮王府断然不是盖的。 比如,顾琮远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元宝诓了出来。 元宝也是许久不见亲爹,一脸的感动,抱着亲爹的大腿就不撒手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爹爹什么时候才能把元宝和娘接回家?” 他一把将人抱了起来,掏出一块帕子给人抹去了一脸狼狈,轻声道:“真的这么希望回来?” 元宝十分诚恳的点了点头。 他在这熟悉的候府里格外舒坦,一旦回到路家,必然要被姑姑舅舅抱起来一通猛亲,元宝实在是不忍心回想那些岁月。 “当然了!天下哪个小孩儿不希望爹娘恩爱呢?”他奶声奶气的道。 顾琮远这段时间也想得清楚了,他…… 到底还是放不下路遥。 尤其是前几日在假山处,路遥清脆有声的反驳的那句:“自己的命运又岂能受旁人摆布?” 只要他加快速度,早日除掉昏君,就可以保证路遥和元宝平安无事…… 只要他足够强大,就不会让所爱之人受伤。 他定了定心神,道:“乖儿子,这么希望爹娘团圆,那便如你所愿。” 元宝嘴里塞着琮王府厨娘做的点心,瞪圆了一双黑亮浑圆的眼睛,支支吾吾道:“真的?” 顾琮远给人斟了一杯茶,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替小孩儿顺了顺,方才道:“自然是真的,爹爹何时骗过你?” 元宝突然默不作声了。 估摸着是以前坑儿子次数太多,顾琮远也着实回忆不起来那些光荣战绩,索性不提也罢。 他接着道:“上次……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元宝莫名有些心情郁闷:“什么主意?” “就是……”琮王二殿下忽然红了红耳根子,“送花。” 元宝几乎能想象到顾琮远这不解风情的爹要做什么,一定会将出主意之人捉回来,彻夜长谈,制定无数计划,然而最终付出实践的实在……一言难尽。 “主意是卫岚姐姐出的,但,不过是送花而已,爹爹不必再找她了。”元宝别别扭扭的道。 他生怕这阴云不定的人又找卫岚的麻烦,话里有话的告诉他你直接问我就好了。 顾琮远许是察觉了三岁屁孩儿的小九九,捏了一把他的肥脸蛋儿,道:“嗤,好,我不去找卫岚的麻烦就是了。” 能让他这小儿子如此袒护的,只有一人罢了。 元宝得到那人的口头应允,这才恢复了紧绷的神情,小大人似的抱着胳膊道:“这很简单!” 临近年关,帝都最为繁华热闹,往来通商之人数不胜数,西洋带来的新奇玩意也很多,连同那模样精巧的琉璃灯都绵延不绝。 当天是有灯会的,商人游人云集,家家户户几乎都出门游玩,万人空巷的盛况令人咋舌。 人头攒动,到处都是热闹非凡的景象。 “元宝,怎的突然要出来,你不是最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场面吗?” 路遥怀中 抱着笑嘻嘻的小孩儿,疑惑的跟着他的指示走。 也不知道这鬼灵精怪的小家伙在想什么,不过这都无妨,难得的烦心事一股脑的解决了,红玉在宫中也算顺风顺水,聪明机谨的她小心翼翼的走着每一步。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路遥看着万家灯火,只觉得寒冬亦是暖意融融,处处生机。 “娘亲,我悄悄告诉你,河边放花灯的人很多哦。”元宝抱着人脖子,悄声道。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有何值得一看? 不过路遥自然不会拂了小孩儿的意思,这么说,不就是指望着她带人前去凑个热闹? 纵然路遥未尝感受过这种被家长纵容的温情,不过她正在尽力做一个好母亲……没有顾琮远那王八蛋也没关系! 人潮拥挤,摩肩擦踵,红鸾被人挤得频频皱眉。 可路遥发现,越是到了河边,人却越是变少。按理来说此地应该围着不少年轻的男男女女,纷纷在此放河灯才是。 今天河畔却仿佛被人有意就出来了位置一般,星星点点的莲花灯宛如星河,在其上飘荡着。 河边停着一艘巨大的花船,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包的,整个船舱都光彩照人,人站在外面,仿佛都能看见船中的觥筹交错……一看就是出手不菲。 如此有风情,她皱了皱鼻子,反正顾琮远是做不出来这事。 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玫瑰花香。 路遥最喜欢这味道,可以妖冶,可以端庄,风情万种。 元宝看着娘亲疑惑的模样儿,心中暗自发出了一声笑。 路遥这才发现那些路人人手一支玫瑰,脸上都是热情洋溢的笑容,有少年红着脸送给姑娘的,也有上了年纪的老大爷送给苍颜白发的奶奶的。 好像人人都沉浸在那属于自己的温存中一般。 路遥不由得怔住了,寻常百姓养家糊口,柴米油盐,不会轻易花钱买花,这是…… 她愣神的关头,怀中的元宝忽然挣扎了几下,道:“娘亲,我要和红鸾姐姐去对面买糖人!” 路遥呆呆的就把人放了下来,脑中仍然思索玫瑰之事,对红鸾道:“既然如此,你陪他去买吧……” 红鸾不情不愿的护送着小少爷挤出人群,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路遥回头去看,影影幢幢之间,这才发现,原来是有人在街角处免费发这玫瑰。 她摇了摇头,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如此阔气? 就在此时,身后一个家丁打扮的人对她道:“夫人,王爷请你船上一叙。” “……哪艘船?”路遥险些咬了舌头,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踉跄着倒退了一步。 家丁笑眯眯的向身边一摊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路遥并未注意到家丁的称呼哪里不妥,被婢女扶着站上船头时大脑都是当机状态。 方才还抱怨顾琮远不解风情,这么快就发现他租了花船,难不成这人中了彩票不成? 她脑海内甚至幻想出了顾琮远抱着美人又来刺激自己的戏码,撩起珠帘走进去的一瞬间,路遥的心还是提了起来。 顾琮 远身边并没有其他女人。 这船舱里铺满了玫瑰花瓣,沁人心脾,中间的躺椅上铺着雪白的狐裘,狐裘上歪身躺着一男子。 此人气度非凡,衣衫半褪,连同墨发都倾洒了下来,他许是喝了酒,导致脸上微微泛着暧昧不清的绯红,侧首的动作刚好展示了他线条流畅的下颚线,路遥还能看见他浓密的长睫在颤抖。 ……要了命了。 纵然她早就把这男人吃干抹净,可见到这活色生香的场面,还是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 路遥的脸腾的一声便红了起来,她慌忙别过头去,咽了一下口水,故作镇定道:“二殿下这是搞哪一出?” 顾琮远那灼热的视线投射过来,船舱内并不算宽敞,他起身很快就抓住了那人纤细的手腕。 酒壮怂人胆,他早已想清楚,道:“路遥,本王想……” 只见路遥的嘴角忽然出现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她立刻弯起笑眼,素手不知不觉便抚上那人胸膛:“王爷想什么?” 顾琮远最受不得路遥撩拨,尤其是在他喝酒喝得迷迷糊糊之际,此时心上人就在眼前,还哪里管那个三七二十一,他一把握住路遥的手。 “夫人,先前让你离开王府,非我所愿……”说着,他一把搂住了那人的腰肢,贪婪的汲取着她身上的芬芳,“我哪里舍得,让你离开我?” 要不是路遥深谙撩夫之道,恐怕这低沉中带着委屈的声音,加上男子浑然天成的俊俏脸蛋儿,往这一摆,她估计就要着了道了。 幸而路遥足够冷静,她眸光流转中透露着几分复杂。 “夫君当真是这么想?”她轻轻拉开那人怀抱,看着他醉眼迷蒙,轻声道,“可你赶我出王府时,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真不怕我伤心?” 顾琮远如今肠子都悔青了。 何必闹到最后和自己老婆兵戎相向,还弄得下人也跟着牺牲,这一切本不该是他们之间的争执,都乱了套了。 他不忍的皱起了眉道:“自然是怕夫人伤心了!这世上可怕之事千万,我顾琮远无所畏惧,可偏偏……最是怕夫人蹙眉。” 路遥心中一动,并未回答。 直到感受到顾琮远握着自己的手都在颤抖时,她才抬眼问了一句:“那……你叫我来,所为何事?” “我……”男子憋了一会儿。 这神色我见犹怜险些让她动了恻隐之心,顾琮远憋了半天终于道:“自然是想和夫人重修旧好!” 那一瞬间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顾琮远便被她结结实实堵住了嘴。 在这温热的船舱中,意乱情迷,顾琮远险些把持不住,他正待将人搂得更紧一些时,又突然被人推开,像是被兜头泼了冷水一般,瞬间清醒了过来。 顾琮远茫然的抬头看着那人,一脸疑云。 路遥潇洒的几步走到了门口,回头瞥了人一眼,冷淡道:“门儿都没有。” 第四十三章:明争暗斗 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也不知近来入宫新成为主子的姑娘们知不知晓,但在此之前,必然有人要摆出嚣张跋扈,翻天覆地的架势来了。 诸如桑茶青,她和红玉显然不是一个套路,她步步紧逼,红玉则以退为进。 二人各有千秋,这些天来在皇上面前也是费劲了力气去讨好,好歹是混了个脸熟。 正是因为二人炙手可热,便时常有下人托关系想要进她二人宫中当差,时不时的也有一些风言风语流传出来。 红玉居住的妙音宫距离下人们平日闲聚的凉亭不远,此时就有宫女太监等一众人聚在那里偷享清闲。 一人显然是刚刚入了桑茶青的宫中,眉飞色舞道:“我家小主可是琮王殿下做媒带进来的,为人豪气,出手大方,这几天呀……我都被赏了这个数了!”说着,他伸手比划了一个五。 “嗨哟,你这算什么?人家小主刚入宫,当然要给你点好处了,日久见人心,以后的日子还说不定呢!”一个小宫女酸溜溜的道。 又有侍卫好奇的拧起眉毛询问道:“话说回来,这桑茶青究竟是什么身份,怎么现在势头如此猛烈?” “谁说不是……”桑茶青宫中的太监也跟着纳闷儿道,“要说这琮王殿下的母妃萧贵妃近年来可是色衰爱弛,除了出席重大场合外,陛下几乎都不正眼看她,天知道琮王殿下是哪门子心思?” 这后宫之中明争暗斗由来已久,众人对此纷纷猜测,莫不是萧贵妃气数已尽,就想培养一个新的女人在陛下身边,继续争夺好处? 一号人想着想着,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拱手让别的女人在自家夫君的龙床上,真乃丧心病狂! “好了好了,说正事啊!”一个贼眉鼠眼的太监把桌布一摊,拍了拍桌子大声道,“一会儿有到了桑小主和红玉小主去拜见陛下的时候了,你们猜猜谁会得陛下青眼?!” 说着,他率先掏出了一锭纹银拍在了桌上,出手阔绰,豪气干云不像是个阉人:“我押桑小主!” 众人心照不宣的纷纷开始设下赌注,七嘴八舌的议论一通,最后桑茶青的赌注远远高于红玉。 有人还对押红玉的宫人嗤之以鼻:“押这焖茄子?你等着输的就剩裤衩子吧!” 这群人热火朝天,显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两个人影。 “小主,他们简直是无法无天了!”红玉身边的小婢女愤愤道。 “翠儿,回来吧。”红玉低眉道,“这群人,估计也只能靠这些东西消遣度日了,一切自有定数,我们何须多言。” 翠儿发现这主子真是好脾气,在宫中赌博虽然屡禁不止,但的确也是宫闱忌讳。 红玉带着人绕到了另一侧的小路上,眼看着打算换路走了,翠儿不开心的道:“凭啥避讳他们,主子!” 只见这位安静娴雅的小主子轻轻一笑,嘴角一弯,丝毫不见恼火,拿出荷包递给了她:“去。” 翠儿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主子是让我……” “没错,押我。”红 玉笑容中的机灵,好像传自路遥。 若是以前那个沉闷寡言的她,哪里会去赌? 而这一次,她要在宫中活得开心潇洒,何况……这是为了她的主子。 逆风翻盘,一切都应当尽在掌握方才可以出其不意。 “喂!等今天一过,开盘了叫我!让你们输的彻底!”翠儿拿着银子小跑过去,二话不说就全都押了红玉,众人目瞪口呆的目送着她远去。 养心殿中的皇帝已经等候多时了,近日来边关也算平静,一切都太平得很,顾基这才得空日日流连花丛。 要说他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的一把手,皇城上下没有哪家公子哥帅得过他,岁月荏苒过后,尚且能看出他的风华来。 年纪不过五十岁上下,却已经登基二十载,这位皇帝最为矛盾的便是享清闲和握重权。 后来他决定全都要,于是便将最近的一些琐事交给了太子和琮王,一来二人相互制衡,二来他有时间去细细看美人。 今天好巧不巧的,就是桑茶青和红玉一起前来拜见他。 这二人光是往那一站便赏心悦目,让人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放在她们身上。 “免礼。”皇上淡淡道了一声。 二人便由着太监引到位置上就坐。 顾基心中也在琢磨近日来这些女子的性情,他粗略一眼,便见那桑茶青神似先皇后,心中必然是要触动的,可她锋芒毕露,纵然容貌相近,却并无先皇后那恬淡娴雅的气质。 换过来看这红玉,据说是路家女眷,却并无铜臭,整个人的气质如同出水芙蓉,天生而来一股子书香子弟的气质,和先皇后接近。 顾基一时心中复杂,想着重点培养一个枕边人,这下子竟是不好选了。 桑茶青又仗着这几天的宠爱,说起话来也好像高红玉一等:“陛下,今儿来这可是又有好东西给臣妾看?臣妾早就迫不及待,顺带着,也让这位……”她刻意思索了一下。 “红玉。”那人淡淡道。 “啊对!让这位红玉妹妹开开眼!”桑茶青急功近利,想着在陛下面前套近乎,赶紧拉开二人距离。 殊不知,顾基颇为厌烦的就是私党结营,各成势力,这职业病都给带到后宫中来了。 红玉不卑不亢,仿佛一个等待看戏的局外人。 二人一动一静,对此明显,尤其桑茶青太过心急,聒噪不已,琐碎小事也要拿出来和顾基说上一二。 而红玉则是不卑不亢,说起话来句句中的。 顾基心中也暗自有了琢磨,他最后摆了摆手,让太监将一个红绸盒子拿了上来。 桑茶青已经迫不及待要起来领旨谢恩了。 “西域夜明珠,夜间所视,亮如白昼。”顾基挥一下手,道,“赏红玉。” 桑茶青的脸色顿时僵硬了起来,好歹不能表现得太过,她只能假大方的咬牙切齿:“恭喜妹妹了,这夜明珠我可是看中了许久呢~” 红玉拿捏准了她这臭得瑟的性子,有点风就要浪 这夜明珠不给她还能给谁? 她低眉顺眼的浅笑道:“臣妾谢过陛下。” 当天晚上,翠儿便抱着一堆赢过来的赌注给红玉,惊喜道:“主子简直是力挽千钧,翠儿佩服!拿着太监差点连底/裤都输个精光!” 红玉却面有忧愁,看着跳动着的烛火,心道:“一时片刻得宠,哪里帮得上路遥?何况这次还是桑茶青主动犯蠢。” 她有心无力的对人道:“翠儿,这些东西都赏你了。” 翠儿一脸“突然中了五百万”的表情,愣是被主子这又一句“力挽千钧”的话给惊喜得半宿没睡着觉。 转眼就又到了顾琮远不得不进宫拜见母妃的日子。 他不情不愿的进了宫,吃着萧贵妃亲手做的点心。 萧贵妃近日来脸色不是很好,她称不上人老珠黄,因为向来保养得当,天生丽质,可顾琮远这次看见她,却是觉得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母妃因何事烦忧?”他有意无意的找了个话题,低声道。 萧贵妃见这冰冷无情的儿子终于主动说话,便实话实说道:“近日来后宫姐妹争奇斗艳,我不由得想到了年轻时的旧事。” 她这一实话实说就坏事了。 因为在顾琮远心中,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私生子。 母妃年轻时能做什么?忙着和陛下的亲哥哥偷情吗?还是忙着一边勾搭陛下亲兄一边想方设法弄死皇后? 他脸色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垮了下来,顾琮远有意识捕捉自己的特殊情绪,连忙喝茶掩盖:“母妃年轻时,不是冠绝后宫吗?哪怕时至今日,后宫依旧以你为首,还有何不满意?” 这傻儿子,亲自把女人送上老爹的床,还来问她有何不满?自然是到处都不满意了。 萧贵妃心中着急,嘴上却道:“满意,见你手下的桑茶青那般机灵可爱,深得龙心,为陛下分忧解难,我自然满意。” 顾琮远微妙的挑了挑眉,这才发觉母妃原来还是在乎陛下的。挂羊皮卖狗肉,他不知暗影阁阁主,也就是他的父亲作何感想。 他心中莫名的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好像他多年来的痛苦消弭了一分半分。 “母妃言不由衷,但我无可奈何,因为……”顾琮远眼中闪过一丝的落寞,“这是父亲的意思。” “天高皇帝远,如今你不必处处听你父亲的话。”萧贵妃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好不容易换回来宫中,你还想处处受他摆布不成?” “无论我逃到哪里,暗影阁都会找到我,我避无可避。” 顾琮远微恼,他不可能离开暗影阁,从小到大便被人鞭挞着说“你是暗影阁主的儿子”,他又怎会心甘情愿的待在宫中? 萧贵妃知道他担心的是老婆孩子,问道:“保护妻儿的能力你总该有,路遥接回来了吗?” 一提到这个,顾琮远耳根子都跟着发烧,他连弄花船,发玫瑰的事情都做了,被人撩拨得五迷三道,可最后…… 他苦笑一声:“她不会和我走的。” 第四十四章:太子客卿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顾琮远这厮追妻不得,但路遥在路家过的顺风顺水,快乐似神仙。 她除了隔三差五去同福商号转一圈儿,大摇大摆的当做领导视察外,便是成天在府中乐享清闲。 这一来二去的,她只觉得一个人能和家人团聚,吃喝不愁,竟比绕着一个不近人情的狗男人打转好得多,一下子小火苗蹿了起来,更加觉得没必要回到顾琮远身边。 只要将他那叛逆作死的想法掐断后,便再也不需要和此人有任何交集。 思及至此,路遥豁然开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一跃而起,震醒了可怜的元宝。 小孩儿揉着眼睛嘟嘟囔囔坐了起来,道:“娘亲又在跳减肥操吗?” “不必,今天就是正日子了!”路遥匆匆忙忙的给自己挑了一身儿百褶如意月裙,光彩照人。 红鸾又进来给小少爷打点,听着路遥哼哼着逢年过节商场必放的歌曲,只觉得此人病得不轻。 用膳时,红鸾去外面儿跑了一趟,门口那人将信一交给她,便匆忙离去了。 “主子,是玉姐姐的信!” 见那人张牙舞爪的跑过来时,路遥本还心斥了一声不优雅,一听这写信人,顿时也跳了起来:“快快快,拿给我是!” 主仆二人争先恐后的拆开了信封,神经紧绷的看了一阵儿后,路遥方才放心的叹了一口气道:“玉儿平安就好,我还怕她那温软的性子在宫中被对家欺负呢!” 红鸾偷偷抹了一把辛酸泪,视如珍宝的将信件收入怀中,道:“玉姐姐外柔内刚,那些个小妖精才不敢欺负她!” 然而宫苑深深,接下来的路又有谁人能料到? 路遥闭口不言,那人究竟是前途无量,还是老死宫中,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谁也不知以后如何。 就在她正出神儿时,红鸾大声道:“主子快一些,在家里不必吃多,一会儿进宫有的吃!” “啊?哦哦……”路遥这才堪堪将思绪收了回来,想着和桑茶青势均力敌的红玉,也勉强能松了一口气。 今日宫中有私宴,皇帝操办,排场不大不小,路遥以一个特殊的身份前去赴宴。 还不等她走进正殿,便远远的能听到丝竹管弦的悠扬弹奏声音。 此时宴会尚未开始,众人都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闲聊。 有不少人看见了路遥的脸,心中起疑,自以为是悄声讨论,实则都传入了路遥的耳朵里:“你说这路遥如今已经不是琮王妃,怎的还能入宫?难不成二人又破镜重圆了?” 她不自在的垂下了首,有意无意的躲避众人视线,老娘什么时候“又”破镜重圆了? 顾琮远那厮永远都别想重修旧好,就让他这木头疙瘩自己过一辈子去吧! 她忽然脚步一顿,话说回来,一会儿还不知如何面对顾琮远……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脑中正在纷纷杂杂的异想天开,迎面便撞进了一人胸膛,结实宽厚,一下子把路遥撞懵了,她忙道:“对不住这位大人……” 谁知一抬眼,竟是顾琮远那张冷冷清清的面孔,他似乎天生不怒自威,有 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气质。 路遥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竟是噎住了。 此时,顾琮远眼中的诧异也不加修饰,**裸的暴露出来,仿佛在说“这女人追我到这里来了”。 “怎么又是你?”他上下扫了一眼那人今日的着装,好生艳丽,不成体统。 “我还想说怎么又是你……”她嘟囔着揉了一下额头,赶紧和人拉开距离。 殊不知,这个拉开距离的动作又惹的顾琮远眉头皱了皱。 路遥匆匆忙忙就要绕开他进去,顾琮远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还没回答我。” “路姑娘!”一道让他讨厌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路遥如蒙大赦,看着对面走过来的太子殿下,心中松了一口气,趁着顾琮远愣神,一挣就甩开了顾琮远的手:“太子殿下,你可算来了!” 顾子宴依旧是清风明月,一派的正人君子:“让路姑娘久等了。” 路遥恍惚之间竟然觉得自己拿错了剧本,她应该是太子妃才对,面对的不应该是这个冷若冰霜、一心弄死皇帝的顾琮远,而是温柔正直的大殿下! 顾琮远的脸色一下子精彩万分,看着寒暄的二人,他竟不知他们关系何时变得如此要好了。 顾子宴不愧是顾子宴,纵然他心中厌憎这所谓的二弟,可面上还是兄友弟恭,与人为善。 “二弟,介绍一下,路姑娘你很熟悉,不过她现如今是我东宫客卿,以后见面,可切莫好奇啊。” 顾琮远盯着一脸无辜的她,将近是从齿缝里一字一句挤出来的:“好,皇兄。” 路遥忍受着那人愤恨的目光,故作平静的入了席。 有一丝微妙的尴尬,不过她也只能继续忍受了,有太子给自己牵线搭桥,她还怕不能入宫吗? 想要毁掉顾琮远那个计划,便只能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因为私宴的缘故,皇帝也不至于如平时那般客套严谨,他见路遥不声不响的坐在席间,道:“这是……” 路遥尴尬的弯起嘴角笑了笑,这是你前儿媳妇!怎么装作一脸的不认识! 顾子宴连忙起身解释道:“回禀父皇,路姑娘如今的身份是东宫客卿,儿臣发现有许多问题不解,路姑娘恰好又在这个领域出类拔萃,儿臣便邀请她一同赴宴,是客卿,如今亦是儿臣之友。” 路遥被太子颠来倒去的一通夸赞,好像她是个人中龙凤,当真能坐在这殿上了一般,说得她老脸跟着红。 她摆出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来:“太子殿下谬赞了,能为殿下指导一二,小女何德何能。” 顾基重农抑商,秉承着历代先祖的遗训,如今见未来储君竟将一个身份低微的商人放了进来,面色一沉。 他道:“你当真觉得路客卿能指导你?” 太子不卑不亢,声音低沉而平静:“父皇,君子务农为本,但不妨以商辅之,二者相辅相成之下,我天盛王朝必然是海晏河清,四方来朝。” 路遥被太子这吹彩虹屁的功力震惊,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她也正好能名正言顺的出入宫中。 而顾琮远则没这么豁达了,眼看着媳妇儿被人拐跑,他额头青筋都隐隐约约的浮动着。 然而他说了几句也无济于事,谁让陛下本就偏宠太子?何况太子所言,句句在理,皇帝没到耳聋眼瞎的程度,自然也会接受一些好的建议。 “好,那以后便准许路遥为太子客卿。” 顾子宴悄悄回过头去,给路遥递了一个大功告成的眼神儿。 事情办妥,路遥心花怒放,而一旁的顾琮远一忍再忍,咔嚓一声撅折了筷子,咬牙切齿对宫人吩咐:“劳驾,换一双。” 路遥吃饱喝足,面子也被太子给足,顾子宴被大臣拦下来闲扯,便让她自己去东宫四处转转。 她眼看着顾琮远怒气冲冲就直奔自己而来,连忙提裙就跑。 “琮王殿下留步,近来可好?”兵部大臣好死不死的这个时候拦住了顾琮远,让他目睹着“太子客卿”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何事!”他沉声道。 那人似乎早就习惯了他这喜怒无常的性子,并不恼火,不怕死的来了一句:“二殿下,近来我剑术精进了不少,不如我们切磋一二?” “当真?”顾琮远侧目看了人一眼,一肚子火气正好没地方发泄。 那兵部大臣年过三十,却是一脸的天真不谙世事,还不知要面对怎样的狂风暴雨,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来呗!” 路遥一路逃命似的躲避顾琮远,她进了东宫无人阻拦,想着那厮如此厌烦太子,总不会跟进来了。 殊不知此刻的顾琮远正在吊打兵部大臣。 她四下环视了一下,发现这东宫颇有些文人雅士的风情,一时心下放松了些许,这又忘了被人追得抱头鼠窜的时候了,又开始闲庭信步起来。 忽然,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打破的宁静。 “太子妃娘娘,这头饰本身便不适合你,你又何必过来要?” 路遥躲在了干枯的树枝后,竖起耳朵。 一个身着粉衫的女子温柔说道:“纵然这不适合我,可殿下每月都会派人送来钗环首饰,这理当是我的。” 路遥震惊不已,堂堂太子妃竟然会被一个下人克扣首饰? 那婢女又阴阳怪气的道:“太子妃,奴婢也是为了你好,您这肤色不够白皙好看,这个颜色戴在您身上,太子殿下会喜欢吗?您自己想想!” 这顾子宴仿佛就是太子妃的软肋,此话一出,太子妃立刻没了声响,她思考了一下,还是要讨太子欢心要紧。 索性便道:“既然如此,这东西你拿去吧……”目光恋恋不舍的流转在托盘上。 她分明是喜欢这桃花簪子的,可…… 路遥简直被震碎了三观,太子妃竟然说不过一个下贱的婢女!身份分明如此高贵,怎的性子这样温吞,简直就是个包子! 她勃然大怒,吼了一声:“慢着!” 第四十五章:争端又起 路遥这如同平地惊雷般的一声怒吼,吓得对面性情软弱的太子妃一个激灵,也吓得嚣张跋扈的侍女抖了三抖。 年关将近,路遥本以为先前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接下来要等年后再说,谁成想太子宫中竟也不是一个清净之地。 顾子宴性情那般温柔和煦,待谁都宽厚仁义,她扪心自问,她心心念念的顾琮远都没有他的那份恻隐之心…… 如今看来,平静无波的外表下未必如此,你宽厚待人,却并非人人忠义良善,诸如这个宫女,丝毫不领太子妃的情。 路遥从一侧绕了出去,走到二人面前,她先是缓和了一下神色,对衣着华贵之人福身道:“路遥见过太子妃。” 那人温温柔柔的回给她一个笑容,忙虚扶了一把她的胳膊:“不必多礼……你是?”太子妃愈看她愈是眼熟,忽然忆起来她是琮王妃。 不过已经和离了。 路遥心想,看来她这客卿身份来得突然,顾子宴尚且没有给太子妃介绍。 她淡声道:“小女路遥,路家之女,本是同福商号中人,承蒙太子殿下厚爱,为东宫客卿,可随时进出……这次没有事先通报,实属唐突,还请太子妃见谅。” 太子妃是和顾子宴如出一辙的和善温良,心知自己平时不温不火,如同透明:“无碍,既然是殿下的人的,那也就是我的人。” 太子妃的话让路遥忍不住刮目相看,太子妃闺名叫赵清荷,人如其名,温柔端方的让人多一层好感。 路遥忽然用一种看低等生物的眼光向身边一瞥,问道:“方才我来时便见到这里似乎有争端,不知所为何事?” 说到这个,赵清荷的脸色骤然变得有些为难:“这……” 牙尖嘴利的侍女抢答道:“客卿!太子殿下送来的珠钗委实不适合我们太子妃的肤色了,这芙蓉石色泽淡粉,只会衬得人越来越黑……” “嘁,是吗?”路遥最讨厌这种说辞,虽然想到了自己穿荧光粉的光辉岁月,她顿了一顿,方才道,“那你以为如何?打算如何处理?” 侍女生的一副尖酸刻薄相貌,恃强凌弱,欺软怕硬,可一旦被一个气场更为强大的人一震,顿时哑口无言,瘪茄子了。 她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道:“自然是拿回去,和管事的人换……换些更为适合太子妃娘娘的颜色来。” 路遥毫不留情的道:“我怎么看你好像要私吞,或者说,是借花献佛,送给别人?” 谁知道这是从哪冒出来的一尊大佛,一下子驳了那侍女的面子,让人家很下不来台。 侍女登时涨红了脸色:“太子妃娘娘的东西,我……我哪里敢随便动!” “你不敢最好!”她眼睛一瞪。 路遥随即轻轻的将那芙蓉石钗子拿下来,佩戴在了赵清荷的发髻上。 这赵清荷生的便是江南水乡、小家碧玉的温柔模样,佩戴这芙蓉石,更是面如桃李,如同出水芙蓉。 谁人能说她的不是? 路遥不免又打量了一下那婢女,道:“哎我说,人丑或许没得救,但人心总该是红 的,你的心是什么颜色,适不适合你这张脸蛋儿,心里有点bance……” 赵清荷和侍女以为她在说某种方言,都是面色茫然。 她清了清嗓子:“你心里有点数!” 这侍女平日里就喜欢欺负一下软柿子,谁成想今天还有人来替太子妃撑腰了! 她脸色憋的如同猪肝,却也不敢得罪这新来的太子客卿,万一被责备下来,估摸着就没她兴风作浪的好果子吃了! “奴婢……知道了,奴婢先行告退。” 路遥望着那人匆匆离去的背影,还心中郁结,不解气的喊了一句:“知道自己是个奴婢最好!” 赵清荷很是喜欢这风风火火的路遥,引着她去了东宫莲花池旁闲逛。 路遥真是奇了怪,对这女子又是担忧又是好奇,问道:“太子妃,你在东宫好歹也是二把手,怎的还能被这种婢女欺负?” “唉……还不是顾念着一些往日情分?”赵清荷眉宇间拢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道,“往日我和她情同姐妹,是一同入宫选秀的,谁成想我一朝成了太子妃,她落选了……” 路遥心里默默的接上了一句:“姐妹撕x大戏由此开始了。” “往日都是我仰仗着她,如今身份颠倒,我为主,她为仆,心中自然不平衡。”那人娓娓道来。 路遥忽然若有所思。 “何况,所谓姐妹情谊想要维持谈何容易?她一次两次托我告诉她东宫中事,她好去拉拢人脉,在宫中混的开。可鸡毛蒜皮的小事累积起来,谁也扛不住。”赵清荷摇头轻叹。 路遥想着,若是有朝一日红玉飞黄腾达,是否也会被她一次又一次的请求而耗尽耐心? 她没来由的从心底升起了一阵阵的茫然。 赵清荷接着道:“而且我素来要一些面子,因为一个发簪和昔日姐妹反目成仇,未免太小家子气……” “非也非也!”路遥转了个弯儿,扶住她的肩膀,正色道,“你也说了是昔日姐妹了,时间已经证明了此人并不可靠,你也不必在这种人身上寻求寄托,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多谢你了……” 赵清荷苦苦一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要突然从这里走出来,又谈何容易? 路遥心里没来由的不是滋味,她看着池塘中的枯荷,不知不觉的就出了神了。 赵清荷见人若有所思,也不多问,只一笑,静静的陪着她发呆。 “路遥!” 忽然一道清越的声音打破了这宁静,路遥如同惊弓之鸟,骤然一激灵。 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个扑腾就躲到了赵清荷身后。 太子妃一脸的茫然:“怎么?” 迎面而来的,是看起来并不怒气冲冲,那张阴沉如水的脸却仿佛昭告天下我很生气。 路遥嘴里叽里咕噜的嘟囔:“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顾琮远阔步流星的过来,一把就精准无误的揪住了路遥,拎着她问道:“解释,你为何是太子客卿。” 赵清荷 连忙阻拦道:“琮王殿下有话好说……” “对不住。”顾琮远给人轻轻一颔首,就算作擅闯东宫的赔礼道歉了。 “你少来兴师问罪!如今我是自由之身,想做谁的客卿就做谁的客卿,你管不着!”路遥边挣扎边反驳。 顾琮远脸色愈发阴沉了下去:“好啊,路遥……”他牙根都恨得发痒,咬牙切齿道,“真是三天不见,你就能上房揭瓦,真让本王刮目相看了!” 赵清荷在两人中间做着无谓的调和,好半天也只是一句着急的:“别吵架,别吵架!快过年了,和气生财……” 路遥一听这话,顿时怒从中来,挣开了他的禁锢,道:“当初是谁逼走我?!现在言之凿凿的好像很关心我,你未免太虚伪了!” “你说什么?”顾琮远危险的将眸子眯成了一条缝。 路遥哼哼两声,站定了道:“我说你虚伪,阴鸷,霸道,一会儿让我走,一会儿又让我回去,谁知道你到底想怎样!你的心思,比那后宫中的女人还难猜!” 路遥这气势汹汹一通吼,顾琮远被人给气的脸色都变了:“你……” 赵清荷眼看着就要拦不住这二人了,焦头烂额之际,身后传来了救星一般的一声:“二弟。” 她一回头,可算看见了救命稻草顾子宴,一下子就扑了过去,险些哭出来:“殿下,你快去拦一下他们夫妻俩,我劝不住了……” 顾子宴示意那人宽心,过去道:“早就听说二弟来东宫了,怎么也不通知皇兄一声?” 顾琮远气的要死,根本不理太子,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他答非所问:“不知皇兄可否解释一下,我夫人为何是你东宫客卿?” 路遥七窍生烟,也要被顾琮远这醋坛子给气死了。 当初撵她走的时候想什么了?现如今她顺风顺水过自己的日子,他又来搅和!岂有此理! 太子的视线刚刚落在路遥身上,路遥便觉得肩头一紧,紧接着她就被顾琮远搂入怀中。 那人下颚微微扬了起来,摆出了琮王一向的清高孤傲来,无声无息的用行动宣誓占有权。 顾子宴简直是懒得和此人纠缠,但找上门来,他也忍着心中怒火,皮笑肉不笑道:“二弟不是早就和路姑娘和离了吗?有任何旧情,都可以私下解决,何必在东宫昭告众人?” 顿了顿,他又道:“方才在宴会上,我已经给二弟解释的很清楚了,路客卿有这个资本在东宫任职。” “让自己弟妹在东宫做客卿,恕我直言,免不得会有风言风语,且不说我心中作何感想……”顾琮远眸光淡淡的扫到了赵清荷,“光是太子妃见了一个女人在自己地盘晃来晃去,心中必然不是滋味,皇兄不为我考虑,总不能不为太子妃考虑!” 顾子宴显然是没料到他能把战火引到太子妃身上,噎了一下。 他眸光跟着黯淡了一下,不知心中杂七杂八的想起了什么。 “呵……”顾琮远看着太子吃瘪的表情,搂紧了路遥就往东宫外面走,“皇兄以后最好少多管闲事。” 第四十六章:你在吃醋 顾琮远做事永远都是这种大开大合的风格,要么就是憋着时不时来个大的,要么就是雷厉风行的冲到人面前去打脸。 路遥真是佩服他这个人才,要是放在现代来说,保不齐就是个反/社会人格。 她被人禁锢在怀中,一路忍受着众人疑惑的目光,从东宫被一路打量到了皇城门口,脸上的热度逐渐增加,路遥活生生成了餐桌上红得外焦里嫩的熟虾。 忽然,路遥看见了一抹熟悉的人影匆匆而过,水蓝色的衣衫,婀娜多姿,跟着几个女子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嘶……我好像看见了……那是谁,好眼熟!” “低级手段。” 她微弱的抗议在顾琮远眼中微不足道,男子冷淡的一眼轻飘飘扫了过去,路遥便偃旗息鼓。 “我真的看见了一个人,好像认识!要不是你我就过去试探一二了,还有,你打算这样抱着一个良家妇女到什么时候……”她磨着压根儿愤愤道。 顾琮远微微垂首,看着她通红的耳根颇为心情愉悦,顺带着揉了一把,触感柔软,方才的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 小太监窃窃私语,还有捂眼睛的,一副黄花大闺女见了淫贼的模样儿:“啧啧啧,不成体统……世风日下!” 谁知道他们愈是这样说,路遥愈是脸红,顾琮远这厮还更加得寸进尺的搂紧她! 她微弱的喘了一声:“错了错了,饶了我吧……” “现在知道错?”男子轻哼。 终于走到了皇城门口,除了三三两两几个巡逻的侍卫外,便再无闲杂人等,这下两个人终于能好好说话。 路遥见那人放松警惕,立马从小鸟依人变成了大鹏展翅,嗖的一下就从人怀抱中挣脱了出来:“顾琮远!” 琮王愣了一下,而后缓缓负手,挑除了一个微妙的笑容来,还顺带着给了一个中肯的评价:“两面三刀,你可真有一手。” 路遥面红耳赤,愤怒的瞪着他,好半天才平稳了下来,冷笑道:“这可都是和二殿下学的……” 她可算是搞不懂顾琮远这狗男人了。 路遥身在王府时,顾琮远退避三舍,还刻意找来一个苏轻烟衣衫半褪的激怒自己,最后还要靠着路遥亲自上阵设计,才能将人勾引到自己屋中来,顾琮远那时满脸都写着不情愿,天天嚷着赶自己走。 可自从和离以后,他便抽了羊癫疯似的,又是玫瑰花船,又是擅闯东宫,生拉硬拽管自己叫夫人。 她疑惑的将自己的眉毛皱成了一团毛毛虫,难不成这顾琮远有某种特殊的癖好…… 比如喜欢虐人和被虐? 这危险的想法刚冒出了一个头,就野火燎原似的疯狂生长了起来。 顾琮远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非比寻常,眉头也跟着皱成了一个川字,问道:“怎么?夫人这是打算与我回家,为何如此打量本王?” 想当年顾琮远被皇帝顾基派出去打仗时,可才十多岁,少年人半大不大,青涩又俊秀,可经常被当地的姑娘们芳心暗许,给了个外号“南疆小潘安”。 路遥也不能免俗,以往 经常夸赞他样貌过人,此刻的顾琮远还以为这女人是痴迷自己外表。 二殿下纵然没有自恋到某种程度,可也从不妄自菲薄。 帅就是帅。 路遥见人还一脸洋洋得意的模样,更加笃定了他心理变态这个想法。 她试探道:“你……真的那么在意我?” 纵然心中想了千千万万次,可真的面对她的询问,顾琮远还是不由自主的扭过了头去,口不对心道:“不在意。” 路遥一听,脸色一变,走到他面前道:“那你干嘛给我弄花船,还气势汹汹的跑到东宫,让人家太子那么没面子!” “第一,给你做花船,是本王不想让元宝没有完整家庭,并非为你。”顾琮远冷酷无情的道,“第二,我素来和太子不和,纵然你如今已不是我琮王府之人,可我也不会允许你和他走的那么近……” 他字字扎心,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升起来一阵无名火。 顾琮远见路遥如今已经没了和自己回家的想法,也是又气又急,口不择言,嘴上绝对不饶人。 “你无理取闹!”路遥勃然大怒。 “是谁无理取闹?”顾琮远同样怒目而视,“你明知我最厌憎东宫中人,可你却……” 他心心念念,最为在乎之人,却和厌憎之人沆瀣一气,顾琮远闷着不说话可以活生生把自己气死。 若不是有女眷在场,保不齐他要拔剑和太子过两招! “当初是二殿下让我离开的,一别两宽,现在就不要来干涉我的自由了!吃醋也不承认,不想让我走也不承认!你……”路遥被气的眼眶红了红,“干脆孤独终老吧!” 此时红鸾抱着元宝从宫中追了出来,眼看着二人气氛不对劲儿,忙刹住了车,小心翼翼的走过来,问道:“主子,王爷,这是……” “嘁!” “哼!” 二人同时别过了头去,别别扭扭的谁也不想面对谁。 红鸾一看这架势,只好对路遥道:“主子,我方才见了玉姐姐一面,她现在一切安好。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元宝站在地上,仰着小脑袋呆呆望着顾琮远,抓了一下他衣袂:“爹爹,你失败啦?” 男子轻轻揉了一把他的小脑袋瓜,默不作声的颔首示意,失败了。 元宝似乎早有预料,他爹这个臭脾气,他了如指掌,于是乎无奈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希望他能自求多福。 路遥和人寒暄几句就要回府,见元宝还在与顾琮远窃窃私语,不耐烦的叫道:“元宝,再不回家娘就不等你了!” “来啦!”元宝这才作贼心虚的迈着小短腿,蹦蹦哒哒的冲人扑了过去。 顾琮远望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他和元宝动作如出一辙的拍了一下额头。 该怎样才能让路遥回琮王府呢? 路遥憋了一肚子的气回到路家,已经是日薄西山,路远叫了她好几声,路遥也不给回音,只挥挥手表示不去用膳了。 屋中尚未点灯,故而昏昏沉沉,景象模糊不堪。 她前脚刚一进屋,后脚屋中便骤然蹿起来一道火焰。 火焰后面露出了一张鬼气森森的脸来,故作高深的道:“吓到了吗?年轻人。” “……”路遥疲惫的想给她一巴掌,揶揄道,“一把年纪还玩儿火折子?丢不丢人。” 卫岚掐着萝莉音,声音甜得腻人,刻意凑过去恶心她一般,道:“小姐姐我今年才十一岁。” “滚啊!”路遥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把抢了过来火折子,点燃了油灯,几盏灯依次亮了起来,灯火通明。 那人大爷似的褪下萝莉外表,横在桌上吃水果,齐了咔嚓的,果皮共果核齐飞。 路遥敢保证这屋中的水果多半是为此人准备的。 卫岚翘起了二郎腿,悠哉悠哉的问道:“怎么了?看你这么疲惫的样子,不是去宫中当太子客卿了么?” “可别提了,我顶着一张老脸入宫,谁成想皇上没什么评价,但顾琮远可不是这么回事儿了。”路遥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黛眉微不可查的蹙了起来。 “哟,怎么说?”卫岚支起了半个身子,一脸的狗腿。 “顾琮远那个死不要脸的,分明已经和离了,赶走我的是他,撩我的是他……”路遥咬着牙根愤愤的道,“就连闯入东宫把我拽走的还是他!” 卫岚一副吃瓜群众的嘴脸,就想听一些更加劲爆的,忙问:“真的假的啊?太子怎么说,他客卿都被人抢走了!” “太子被顾琮远堵得哑口无言,人家太子妃还在场,很不给人面子的!”路遥哀嚎了一声“饶了我吧”,便捂住脸装死了。 卫岚给了几个说了等同于没说的鬼主意,比如,找机会弄点火药炸了琮王府之类,被路遥一口否决。 她问道:“你最近在忙什么?神出鬼没的,连着几天没看见你来蹭饭了。” 说着,路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这饿死鬼的模样儿,她愣了愣,忽然道:“对了,我……” “先听我说!”卫岚的神情之间终于有了点正经的味道,“上次不是打听到暗影阁丢了个人吗?我最近一直在暗影阁附近周旋,可无论怎么走,都走不进去那片森林,搞不好……自己还会丢在里面。” 看她这样子,多半是险些把自己交待在里面了。 路遥点头道:“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就算你走进去了,保不齐暗影阁把守森严,机关重重,你也不是对手……还是小心为妙。” 卫岚在身手方面,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可不知古人用何方法,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和暗影机关正面刚,她神情凝重了几分。 然而,她还是不服,路遥的劝说也没用,心中已经做好了定夺打算下次再去一试。 卫岚问道:“对了,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我在宫中看到一个女子,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路遥蹙眉思索了一会儿,脑中灵光一现,“苏轻烟!” 第四十七章:给我押金 此时的太子东宫,整个空旷而金碧辉煌的大殿内,上到堂堂太子妃赵清荷,下到侍奉在一旁的宫女和太监,竟然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吭一声。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好像大气儿不敢喘似的,默默的低着头。 因为此时的顾子宴已经暴怒到了极点,众人若是抬头,就会知道,这宫中已然是杯盘狼藉,一片片的惨不忍睹。 方才顾琮远大摇大摆的走了以后,太子被驳得毫无面子,也不能当面和这个所谓的二弟撕破脸皮。 于是回了东宫正殿后,所有名贵的宝贝,通通被摔得尸骨无存,好生凄惨。 赵清荷静静的环视了一圈儿这屋子,价值连城的东西碎了她倒是不心疼,她心疼的是心尖儿上的太子殿下。 顾子宴正坐在大殿中央的椅子上,整个人阴沉得好似被一团团的黑色阴云笼罩着,无人敢轻易靠近。 赵清荷给人斟了一杯茶,轻手轻脚的送了过去,柔声道:“殿下,切莫恼火……那二殿下想必也是心中还有路客卿,才会吃了醋似的跑来东宫,妾身不会在意路客卿的存在,只要能为你分忧解难,怎样都好。” 顾子宴面色阴沉,怒气冲冲的别过了头去,他并未接茶,也没有对赵清荷发火。 城门失火,这从小娇生惯养的东宫太子没有殃及池鱼也是实属不易了估摸着也是方才噼里啪啦把下人给打够了。 赵清荷神情间怅然若失,太子近日来对她越来越冷淡…… 顾子宴咬牙切齿的道:“他顾琮远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跑来东宫撒野?就算他对路遥还有旧情,可这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儿,自己滚回家去解决不行吗!” 太子妃忙给人轻轻顺气:“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赵清荷这轻轻柔柔的声音丝毫不能消减他的怒火,太子烦躁的把手一甩,让她一边凉快去。 正当这性情柔弱的太子妃泫然欲泣之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道清澈如同黄鹂似的声儿。 “哎哟,殿下这是在和谁生气?隔了十万八千里,人家就听见了,让人家……好生担心啊。” 赵清荷脸色一变,只见对面那身影婀娜之人款款而来,她本来生得是青春动人,可笑容中透露着一种妖娆入骨的味道来,让太子妃抖了一下。 顾子宴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不关你的事,你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苏轻烟。 那日常山在京城外的小山坡上有意放了她一马,她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山坡,一身污泥也不顾,只顾着逃命。 就在下山时,她脚下一崴,摔了个狗啃屎就滚到了山下,正好就摔在了太子的车马前。 要说人长的好看怎么就占便宜呢?苏轻烟这一身的污泥,被太子手下抬起脸时,还是让顾子宴被美貌震慑了一下。 她挑了一些重点,把自己美化了八百层,说了无数句琮王府的坏话,这才让太子救了她一命。 而后便一直被养在东宫中了,说是还在京城中的青楼有人手,可以帮太子做事,打听琮王府的消息。 这狐媚子不安好心,想着自己不能在青楼待一辈子,便找各种时机巴结着顾子宴。 此刻也是如此,她柔若无骨的走了过来,给太子捏了捏肩膀,娇嗔道:“殿下,这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来听听,让妾身为您排忧解难?” 她自称妾身,赵清荷当即沉了脸色,道:“苏轻烟,注意你的身份!” 苏轻烟不以为忤的福身一笑,道:“是,姐姐。” 她在琮王府时,是为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而此刻,就正正好好可以发挥青楼那一套本领了,狐媚子模样儿一看便知,气的赵清荷有苦说不出。 这满屋子狼藉,苏轻烟轻轻一扫就知道能让太子如此震怒的,必然是顾琮远无疑了。 她手上力度得当,娇媚婉转的声音道:“莫不是琮王惹恼了殿下?妾身就知道,那样心狠手辣之人,必然不会善待我等良善之辈……” 太子竟然也破天荒的搭腔了,揉着眉心道:“顾琮远,当真无耻,还以为我要抢他老婆,跑来与我兴师问罪,抢走了我的客卿!” 苏轻烟将太子妃斟的茶端给了太子,那人竟是自然而然的接了过来,轻轻抿了一口。 这场面,更是让赵清荷心里不是滋味了。 一旁的小婢女也是愤愤不平,敢怒不敢言的瞪着这个狐狸精。 “殿下~”苏轻烟娇嗔着差点坐到人怀里,道,“琮王殿下的臭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听闻他自小就爹不疼娘不爱,想必早就是个不近人情的坏性子了,哪里比得过殿下才貌双全,为人又好?” 太子斜着眼睛乜了她一下,笑道:“你真这么以为?” “自然!”那人笃定的道,“而且,他已经和路客卿和离了不是?想要破镜重圆,又谈何容易?若是路客卿心中还有他,哪里会躲着他一路躲到了东宫?” 顾子宴听着言之有理,面色不由自主的缓和了下来。 而赵清荷则愈发阴沉了下去,她只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婢女,只能傻傻的站在一旁,哪哪儿都不自在。 “再者说了,顾琮远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一是说明他性情在朝中难以形成势力,人人都要讨厌这种专横霸道之人。二来,说明他已经乱了阵脚,气急败坏了,殿下,你这是离成功更进一步!” 苏轻烟舌灿莲花,没多久就把太子哄得五迷三道。 到底是个男人,美人在侧,柔声细语的吹捧着自己,加上苏轻烟非常擅长这种恰到好处的撒娇,和若有若无的暗动作。 每一样,都是赵清荷不行的。 这位太子妃只会干巴巴的劝一句“殿下息怒”。 谁更胜一筹,立见分晓。 赵清荷倒是有些乱了阵脚,心中没来由的慌张,太子以前不纳妾,只有她一个人在东宫,可现在看来,不像这么回事儿了。 她不会像路遥那般雷厉风行的反抗,只会小声的道:“殿下,臣妾不舒服,就先告退了。” 苏轻烟轻蔑的看了一眼狼狈逃走的人,嘴脸若有若无的勾起了一抹笑容,心道:“手下败将,还挺识趣的,知道 自己滚蛋?” 太子一将视线落在她脸上时,她立刻化作了可怜小白兔,无依无靠的拉着人家胳膊撒娇。 “殿下,妾身现如今也不知何处可去,好怕回到青楼里被琮王府的人杀掉,您就让我继续待在东宫吧……” “理由?” “轻烟从人到心,到余下的手腕儿,全都是殿下您的。”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好生的情真意切。 他一把捏住了人下巴,眼眸中的神情变幻莫测。 顾子宴是个聪明人不假,可有一句话说得好,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是这种样貌夺人眼球的美人。 不过,他足够清醒,转而撤了手:“好,本宫许你继续留在东宫,不过,顾琮远和路遥和离究竟因为何事,你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路遥这才知道,原来卫岚这次回来根本不是给自己带消息的,也不是告诉自己那暗影树林有多变幻莫测,而是 “哎不是我说你,这年关将近,我成天忙里忙外,你就潇潇洒洒作客卿,这合适吗?” “……” 路遥觉得一个半大不大的小孩儿,躺在自己桌子上耀武扬威更加不合适。 她清了清嗓子,斜斜的飞过去个眼神儿,道:“我看挺合适的,对了,这苏轻烟……” “你看个屁啊?!”卫岚一肚子火没地方撒,蹦起来道,“苏轻烟早就被顾琮远赐死了!你这眼神儿咋也不行!你少给我转移话题!” 路遥冲着天花板翻了一个大白眼,问道:“那你想如何,姑奶奶?” 她雄赳赳气昂昂的朗声道:“我原本可是要做大事情的人,和顾琮远的想法简直是不谋而合,那就是弄死狗皇帝!” 那人话音未落,路遥一个箭步冲过去捂住她的嘴:“你这大逆不道的话可别在我家里说啊,皇家处处都是鹰犬!到时候怪罪下来,我第一个找你!” “呜呜!” 卫岚被人捂得喘不上来气儿,挣脱开了才嚷道:“我如今暂时放下了我的大业,就为了给你打探消息,出生入死,在那片树林差点儿没被暗影杀手给做掉!你就不打算……” 说着,她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意思十分明确:“那啥?” 卫岚还振振有词:“我上有老下有小,工资微薄,古代还通货膨胀,我这杀手混不下去了,这个杀手有点穷,你看着办!” 路遥心中寻思着,多半是卫岚在暗影阁吃瘪了,什么都没有搜寻到,这才到自己这里兴风作浪,找个地方,发泄一下火气。 当真是…… “原来这就是所谓第一高手的肚量……”路遥一边感叹着一边回过身去给自己铺床,顺带着捏了一把熟睡中的元宝。 “嘿,亲兄弟明算账呢!”卫岚怒气勃勃的横在人床上,道,“要不这样,你给我点儿押金!” 路遥拧起眉毛:“什么押金?” 卫岚一把抱住了没睡醒的小包子,对着路遥嘿嘿一笑,无比明媚:“你儿子。” “……滚呐!” 第四十八章:说干就干 夜色已深,京城城东一处人迹罕至之地,薄薄的雪铺满了天然形成的巨石。 这里像是从未被世人踏足过一般,散发着世外仙境一般的清冷气质。 不远处能听到水声,清越悠扬,不绝于耳。 袅袅腾腾传过来的香气,是皇室中最为名贵的香料,寻常人家的俗气难以与之媲美。 香炉悠悠然的燃烧着,烟环雾绕之间,是一个老人,手中正抱着墨色的衣袍,夜间并不算冷,可他却穿着厚厚的衣服。 一个天然形成的水池中,身影颀长的男子坐在其中,泡在冰冷彻骨的冷水中,却丝毫没有冷意一般,眉头都不跟着皱一下。 “管家,这夜间寒冷,我早说了你不必跟过来。” 顾琮远轻轻的睁开了眼睛,他的眸色和这夜空一样,漆黑深邃,却熠熠生辉。 管家孙淼跟了顾琮远这么久,这位主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可不知为何,从十六岁开始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从活泼开朗的少年郎骤然性情大变。 平日里闷不做声,如同一把冰冷无情的剑,这也就罢了,可这泡冷泉的行为,实在是让他这个老人家不能理解。 他一脸的无可奈何,抱着衣服颤颤巍巍的道:“王爷……老奴不怕冷,可王爷这样泡着,身体会受不住的。” 顾琮远老早就给这老人配了一众保暖的东西,想必孙淼此刻怀中还揣着暖炉,便静静的泡着,一动也不动。 “管家……我身子若是真的受不住,也不至于十六岁就被父皇派出去打仗了,南疆的瘴气可比这冷泉更加可怕。”他一想起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十六岁,他刚刚偷梁换柱,将那真的顾琮远从皇宫中抓出去,谁成想一进朝堂就被派出去打仗,王府的床都没捂热乎! 顾琮远补充道:“夜间露水太重,你回马车中等我。” 孙淼也不推脱,毕竟这身子骨是真的不如年轻人,便将衣物放在了一旁光洁的石头上。 顾琮远一般来泡冷泉,多半是被父亲惩罚了。 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鞭痕,数都数不清,一般的膏药根本于事无补,他儿时被父亲一怒之下丢进冷水里,发现这样可以让伤口加速愈合,从此以后,挨打/泡冷水成了铁律。 他欺负孙淼年纪大,在夜间看不清周遭的景物,便只带他一个下人来侍奉,其余人等,都在马车处待命。 这冷泉水冰冷彻骨,让顾琮远愈发觉得此地清净,不远处还有一间寺庙,让人不由自主的身心放松了下来。 顾琮远伸出手来,摁了一下已经失去知觉的胸口,上面的鞭痕似乎消退了一些,他眉睫上挂着一些水汽,感叹道:“这些伤,可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他身上有暗影阁住长年累月留下的痕迹,从儿时便被虐待,以至于他现在看到顾淮,都会不由自主的跪地求饶,在人一定不敢相信,佛挡杀佛的二殿下竟然会是这样。 顾琮远一天都没有把自己当成真正的王爷来看待,他垂眸看着自己的身体,自嘲一笑:“谁又 会相信锦衣玉食的二殿下会淋淋漓漓、一身伤口?” 不过这减缓伤口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 来到此地,还因为他近日来心绪浮躁…… 时常想起路遥的撩拨。 饶是顾琮远一个人努力克制自己,费尽心机的和路遥和离,可总有人不知满足,总想把人逼到绝境。 正如此刻的暗影阁,暗无天日,不知其中之人分不分的清这白天黑夜。 顾淮纵然身体瘫痪,在木制的轮椅上过了半辈子,可依旧有无数的莺莺燕燕躺在他的床上。 此刻也是**一刻值千金,好生香艳的场面。 顾淮躺在大床中央,一丝不挂,左拥右抱,还不忘公务缠身,让手下直接进来。 “说说吧,顾琮远那小子最近有什么动作?”他挑起了一个美人的下颚,轻啄一口。 手下根本不敢看这活色生香的场面,头低得快要戳进地里。 “启禀阁主,少阁主已经成功让桑茶青入宫,并且在后宫中得宠,正在风头之上。” 顾淮闻言,愣了一下,直接将一个女人甩了出去,赤条条的就砸在了手下身上:“蠢货!我问你他有什么动作!” 手下被白花花的肉拍得头昏眼花,一声娇呼,美人又像是没挨揍似的,水蛇一般再度爬了过去。 “少……少阁主……”那人面色为难的抱拳道,“少阁主除此之外,便没有行动了,多半,是和那名叫路遥的女人纠缠在一起。” “路遥?两个人和离了还不够,还打算来了三世孽缘不成?”他冷哼一声。 屋中莺莺燕燕顿时笑成一团,声音清脆,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手下问道:“不知阁主有何打算?” “这废物……一个女人就冲昏了头脑,这么多年,老子是怎么调教他的?”顾淮牙根发痒,眼神骤然阴毒了下来,恨恨的道,“给我除掉路遥!别再让这女子扰乱他心思!”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句话顾淮听过,可行动起来,却又是一回事。 比如,第二天一大清早,顾琮远照例披着中衣,在书房练字的时候,常山便无声无息的走进了小室。 顾琮远头也不抬,手下笔锋刚劲有力,问道:“一早突然回来,可有要事?” 常山观察着男子的神情,低声道:“王爷,属下在暗影阁打听到消息,阁主这段时间打算做掉王妃。” 他手下一抖,骤然将一团墨色晕染开来,整张宣纸都因这个败笔格外狰狞。 一旁的降香也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毛:“阁主似乎想除掉王妃很久了,这次下了通牒,来势汹汹啊。” 常山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件事情目前只有几个人知道,王爷您……打算如何?” 顾琮远平静的道:“换衣服,用早膳。” 降香和常山面面相觑,不可置信的问道:“王爷您是认真的吗?” 果然不出一个时辰,玉树临风的二殿下出现在了路家门口,他今日特意身着月 白色直襟长袍,发束玉冠,整个人褪去了先前的杀伐果断之感,多了三分的书卷清雅气息来。 暖意融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第一次来老丈人家。 他这次态度端正,面带笑容,连手下都被这“职业假笑”给震撼住了。 琮王殿下轻装出行,到了路家,极其低调,只不过身后的手下不辞辛劳的抬着好几箱子礼品,他打头阵,浩浩荡荡的就进了家门。 管家早就进去通报了路老爷,顿时一家老小如同炸开了锅,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出来迎接这位王爷 除了日上三竿还没有起床的路遥。 路老爷其实很喜欢顾琮远,他尤其欣赏铁血男儿,二殿下十六岁挂帅出征,荡平了南疆十八部,至今为百姓们所称道! 坊间有关琮王横扫千军的戏文层出不穷,路大有还特意珍藏了民间的话本! 何况顾琮远丰神俊朗,也是路大有的人生目标之一,他成了女婿,自己自然开心! 纵然如今二人和离,但路大有坚信,若是二人没有原则性错误,还是有重归于好的可能! 于是他面对这位“爱豆”女婿时,那份严肃还没绷住三秒钟,便歇菜了,连忙叫他进会客厅坐着。 “快快快,二殿下进来坐。”路大有好歹还是要为女儿保持一点面子的,咳了咳,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您这大包小裹的,所为何事?” 顾琮远演起戏来真有一手,低眉顺眼又不卑不亢,道:“小婿近来日夜思念遥儿和元宝,实在难以忍受这相思之苦,才前来上门叨扰,还望您见谅。” 路家大夫人秦氏原本还是笃定了顾琮远欺负女儿,可见他这情真意切的,便不由自主心软下来,嘴硬道:“已经和离了,这登门又来,恐怕不成体统,二殿下不知怎么想的?” 周围还有不少女眷都围着,偷偷在门缝啊窗台啊红木柱子后面打量着,尤其是年岁小的少女,更是对这位二殿下颇有兴趣。 顾琮远给人轻轻一颔首,低声道:“千错万错,都在小婿……可世上最为难捱,不过夫妻不能团聚,我与遥儿情投意合……先前孩子气得太过,这才签下一纸和离,我如今,实在不能忍受身边无她。” 他而后娓娓道来,一顿吹捧将路老爷和秦氏吹得五迷三道,连忙叫道:“去去,快去给我把大小姐叫出来!别睡了!” 于是乎,身着中衣的路遥,便揉着眼睛,顶着鸡窝头,在会客厅和衣冠楚楚的顾琮远面面相觑。 她愣了三秒钟,将门关上,重新进来一次,发现竟然还是顾琮远这厮! 他还死不要脸的冲人轻轻一勾唇。 “爹,你怎么把他放进来了?!”路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勃然大怒,质问道。 路老爷当初就不希望他们和离,此时见顾琮远亲自前来,心花怒放,对自己女儿怒道:“什么话?!这可是琮王殿下,是你夫君!你快给我清醒过来!” 第四十九章:走哪跟哪 丑时,清幽林中,一道纤细的人影如同飞速掠过的箭,若不是周围的风吹草动,恐怕很难注意到这里有一个人。 卫岚几乎隐藏在了夜色之中,她步履平稳,很快的越过了层层的树林掩映。 她前几次都来过清幽林,纵然机关重重,可好歹也是摸索到了一星半点的规律来,走过的路,她过目不忘。 这是去暗影阁的必经之路,要想打听到有关暗影阁的事情,必然要攻破这清幽林里的秘密。 然而没过多久,卫岚再一次的发现自己迷了路,周围的树似乎变换了形态似的,又天罗地网的把自己包了起来。 这些树仿佛有生命一般,渐渐的向她逼近,张牙舞爪的如同跳梁小丑,想要将人硬生生戳死在这树林中。 卫岚嘴角缓缓的噙起一抹冷笑来:“既然如此,就别怪我破坏花草树木了……” 腰间的两把短刀已然出鞘,尖啸着便冲向了不停挪动的树木! 光影在冰冷的月光下闪动,没过多久,便是一地的枯枝烂叶。 卫岚轻飘飘落了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这次来势汹汹,上次经历过的机关几乎是瞬间破解,可饶是如此,还是在这里周旋了将近一个时辰…… 她不甘心。 她绝对不会相信以自己的身手,走不出这树林。 路遥给过她忠告,不要太过心急了,可卫岚是什么样的性子路遥也心知肚明,她太过骄傲了,又经历过信仰崩塌的事情,没有心理变态已经实属不易。 这些个争强好胜,夜闯清幽林的小破事就不算什么了。 卫岚刚刚将一道屏障冲破,这些树木转瞬之间又变换了形态,仿佛刚才被快刀斩乱麻劈断的不是他们一般。 刚才的狼藉瞬时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该死……这都什么破机关!”若不是卫岚亲自经历,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撞鬼了。 就在卫岚喘着粗气,打算来一通河东狮吼的时候,两个晃晃悠悠的身影迎面走了过来。 她眼疾手快,立刻纵轻功而起,跳上了一个枝桠粗壮的树,将面罩向上拉了拉,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哎,你说……”一个暗影弟子走了过来,好像是喝了大酒,口齿不清的嚷道,“这阁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都觉得他有些为难少阁主了!” “谁说不是,姓顾的小子跑了这么久都没抓回来,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谁成想鬼主意这么多!”另一人接口道。 “少阁主也是真的惨,每次回到阁中,都要被阁主劈头盖脸一顿打……” 树上的卫岚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什么姓顾的,什么少阁主,那逃跑的人姓顾,这所谓少阁主又是…… 那两人越走越远,别的话卫岚也听不真切,又怕跟上去打草惊蛇,索性打道回府了。 她赶回路家时已经天蒙蒙亮了,不想打扰路遥这睡到日上三竿不带起床的家伙,索性去了街边的包子铺。 这些小商小贩为了生存,天还没亮便已经开始忙碌,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个客人。 元宝晨光熹微的 早晨,迎来了抱着热气腾腾肉包子的卫岚。 他迷迷糊糊的就扑到人怀里,道:“卫岚姐姐。” 她很是喜欢这小包子,揉了揉他的头发,道:“你娘呢?还没起?” 答案自然不得而知。 卫岚打算来个出其不意,一宿没睡反倒是亢奋,带着元宝就溜到了流云院,打算用肉包子当诱饵把这厮馋醒。 谁成想二人甫一进院子大门儿,便听到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声,卫岚还是头一次听见路遥破音,一时只以为是出了大事情。 她连呆愣住的元宝都没顾得上,直接冲了过去,砰的一声踹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抱着被子缩在墙角的路遥,以及身着中衣、悠悠然躺在床上的顾琮远,那人还轻蔑的看了卫岚一眼。 屋中的两个人形成了截然对比,任谁看了都要大脑死机个一时片刻。 果然是大事情…… 卫岚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嘴里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个没完:“拿什么我不是故意的祝你们百年好合吃好喝好……” 屋中的路遥先前还只是惊魂未定,这下子又多了丢人现眼,她缓缓的将脸埋进了被褥中,心中乱糟糟的一团。 天知道她怎么会一睁眼睛就看见顾琮远?!这厮还死不要脸的躺在自己床上! 她低声咬牙道:“顾琮远……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这是耍流氓!” 床上横躺着的男人气定神闲,一双狭长的眼眸眯了起来,定定的打量着气急败坏之人。 任凭路遥怎么怒吼,他最后也不过轻飘飘的一句:“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你……你这种行为,可以说是毁我清誉!”路遥抱着被子,靠着墙角就蹲了下去,开始呜呜装哭,“我这黄花大闺女,好好的清白都被你给毁了,以后还怎么嫁人了?” 闻言,顾琮远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他原本敲打着床头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他们俩连孩子都有了,还能从这女人口中听到“黄花大闺女”、“嫁人”这种词汇,委实是铁树开花一般的稀奇了。 顾琮远愈发觉着此人的脑回路清奇。 路遥呜呜的一通哀嚎,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人是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只觉着怀中厚重的被子一紧,她连人带被子,都被顾琮远一并抱起来丢到了床上。 “你干什么!”路遥心中有点发慌。 “我?”那人若有所思的道,“如果夫人再说嫁人一事……保不齐为夫真的会干出点什么事情来。” 路遥骤然僵硬了一下,随即她不敢轻举妄动了,只静静的在人身下缩成了一团。 顾琮远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一下,在人额头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低声道:“满脑子都是什么?” “主子!起床用早膳去了……” 不知事情真相的红鸾恰好在这个关头打开了门,正好就看见了这暧昧的一幕。 “你,你们俩……”小姑娘的手骤然就僵硬了下来,嘴脸还挂着生涩的笑容。 路遥哀嚎一声用被子蒙住了头,天知道怎的 又被人撞见了!今天颜面扫地2.0! 用早膳时,路遥千不甘万不愿的和顾琮远坐在了一起。 路家的规矩并没有那么严格,一切从简,故而用过早膳的人该忙什么已经忙什么去了。 八仙桌旁边稀稀拉拉几个人,秦氏连忙给夫妻二人盛了两碗汤,她特意在这里等女儿起床,没想到二人竟是一同前来。 “遥儿和王爷昨晚睡得可好?”说罢,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咳!”路遥被这一句话呛得眼泪直流,“娘,你说话怎么总是这样微妙,让人不好接啊……” 顾琮远十分贴心的给人顺顺气,还顾虑周全又亲热的对秦氏道:“多谢娘关心,昨夜睡得极好。” “谁是你娘!”路遥一把甩开他的手。 “遥儿!不得无礼!”秦氏胳膊肘往外拐,连忙疾言厉色将那人呵斥老实了,起身又笑盈盈的道,“你们几个慢慢吃,我先去忙了!” 这下子,饭桌上就只剩下了路遥和顾琮远,还有,路大有妾室所出的女儿路雪柔。 这小丫头片子正正好好十八岁,平日里称得上是不学无术,成天无所事事,只知道研究哪家的胭脂更加好看。 她是特意在这里等候这位帅气王爷的,这才放慢了吃饭速度,只觉得那人俊朗神飞,秀色可餐。 一直给人暗送秋波,时不时咬着筷子对人抛媚眼。 听闻顾琮远军旅出身,本以为是个性情豪迈的人,可没想到此人非但样貌过人,吃起饭来也是慢条斯理,颇为斯文…… 路雪柔开心得要命,情不自禁的给人献殷勤,道:“王爷在路家住得可还舒心?” 顾琮远一侧的眉微微扬了起来,道:“舒心。” 能近距离看住她,能不舒心吗?! 路遥心中窝火得要命,手中的筷子将一碗饭戳得千疮百孔。 “那王爷就在我家多住几天,我们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什么东西都有,好多好玩儿的王爷还没见识!”路雪柔不知不觉的已经坐到了他身边,胳膊有意无意的碰着他。 “好。” 顾琮远不动声色的拉开了距离,那人步步紧逼,没过多久就要给他逼得毫无退路了。 路遥原先还只盯着饭碗,这才注意到那边的动作,她心中没来由的不是滋味了起来。 她平日里本就和路雪柔无甚交集,也不知可否是自己多想,总觉得这庶出妹妹瞧不起自己,嚣张跋扈得过了头。 顾琮远发觉了这人有意的亲近,心底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丝丝厌烦来,他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投向了路遥。 那人破天荒了,十分给面子的开了口。 “妹妹,不得无礼。”她的声音突然透露着一股子清冷气儿。 路雪柔愣了一下,松开了手,问道:“不知我何处失礼?”这姐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注意你的称呼。”她善意的强调了一下。 “那应该叫什么?!” 她定定的看着路雪柔,皮笑肉不笑的道:“叫姐夫。” 第五十章:还是喜欢 几声脆响,是筷子落地的声音。 “姐……姐夫?” 路雪柔目瞪口呆的看着路遥,嘴脸抽搐了一会儿,她怒从心头起,一股子无名火就升了起来。 明明二人已经和离了,这琮王二殿下先是来路家赖着不走,这便宜姐姐还这般任性,真不知那和离书是怎么签下来的?! 任凭方才路雪柔热情似火,顾琮远也不咸不淡,嗯都不嗯一声。 她刚刚一个微妙的感叹,声音细弱蚊蝇,顾琮远竟然听到了。 他选择性耳聋似的,朗声道了一句:“哎,小妹。” 路遥放下了筷子,垂眸静静的饮茶,和琮王如出一辙的冷淡。 路雪柔正是叛逆的年纪,因为是庶女出身,故而比寻常大小姐能隐忍了一些。 可饶是如此,她柔美的脸庞还是微微扭曲了一下,阴恻恻的笑问:“姐夫?二位不是已经和离了吗,不知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路遥丝毫不想和她解释,冷冰冰的抛出来一句:“我的事,你别管。” “你……!”路雪柔的面色终于忍不住的拉了下来。 然而,她很快恢复了面色,顾及着心上人顾琮远尚且坐在身边,她只好坐定不动,道:“妹妹这不是关心姐姐嘛,姐姐这么凶,哪里会有男人喜欢?” 路遥闻言,惊呼一声,恍然大悟的道:“是吗?小妹都十八岁了,早就过了二八芳华,可也应该抓抓紧了,你看看姐姐我,年纪轻轻就和琮王殿下有过一段风月,啧啧!” 顿了顿,路遥还一副讨厌亲戚来串门的嘴脸,道:“再者说了,纵然我如今与琮王和离,可也有旧情复燃的可能,雪柔你呢?今早上妆了没有?快回去照照镜子!看你这脸色不太好,蜡黄蜡黄的,是不是没休息好?” 她这下子可不只是说路雪柔年纪不小,还顺带骂了一波那人不要脸。 路雪柔当即脸色黑了下去,怒不可遏的瞪着路遥。 路遥心中爽到极致,小丫头片子,和你姐姐斗,你就只能被拿捏,我看你敢顶嘴?! 这小孩儿平时最怕爹娘唠叨,没想到这还没等过年,竟然就平白无故的挨了姐姐一通教训,还是她最讨厌的路遥! 顾琮远眼睁睁的看着夫人为他争风吃醋,尽量不让战火波及自己,心里想着,她还是挂念着自己的…… 路雪柔恋恋不舍的看了二殿下一眼,但被路遥狠狠的瞪了一下,连忙起身,怒气冲冲的就跑了出去:“哼!” 她好笑的看了一眼捂着脸奔出去的路雪柔,心道:“这小丫头,还真是要面子。” 然而,那人一走,路遥便觉得脊梁骨一阵阵异样的感觉,发自肺腑的不自在。 有顾琮远存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 她起身就要逃走,然而刚一站起来,就被那人一把握住了手腕,回头一看,顾琮远眼神中透露着难以言说的深情:“遥儿……” 二殿下容貌俊美,平日里他俊俏而不自知,在路遥这里,他竟然恬不知耻,真的用了一下卖弄美色的招数。 这闪闪发光,好帅一男的! 路遥差一点就迈不开腿了! 然而理智还是战胜了美色,她赶紧甩开了那人的手,道:“王爷慢用,有何事可以分付下人,我娘叫我,我先走了!” 她随口扯谎,溜得比谁都快! 谁知道,刚一出门没走几步,就被管家通知:“大小姐,夫人叫您去一趟。”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路遥心想着或许这就是现世报,后脚就到了地方,推门而入。 “娘,叫我何事?”路遥匆匆一瞥,喜道,“爹也在?不是去了同福商号吗?” 路大有突然有些严肃得过了头,他微微颔首,肥硕的手中,茶香袅袅腾腾。 看路大有这若有所思的模样,实属百年难得一见,路遥稀了奇了,问道:“爹这是为何事烦忧?” 说着,她大大咧咧的坐在了二人身边的楠木椅子上。 秦氏指着她道:“因为你的事!” 路遥手中的苹果都吓掉了,她睁圆了杏眼:“因为……因为我?!我最近可没犯事儿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可啥也不知道!” 她否认三连,试图洗脱嫌疑,然而这件事情,还非得牵扯她不可。 路大有满面忧愁,轻轻放下了茶盏,叹了一口气,开口道:“遥儿,爹……从来不阻止你和离,两个人情投意合,最为重要。” 路遥翻了一个惊天白眼儿,果然又有关顾琮远! “可爹听你所描述,你们二人和离的理由……实属,难以描述。”路大有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拧成了毛毛虫,“在爹看来,委实分开得有些儿戏了!” 路遥扒拉着桌上的车厘子玩儿,低声道:“爹,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你可是全力支持我的……” 怎么这顾琮远一来,两个人立马临阵倒戈了?!什么琮王?简直是卑鄙无耻! “嗨!”秦氏在一旁忍无可忍的接口道,“二殿下对你情真意切,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谁成想你们俩这么冲动,还真的和离了!冲动之下的事情,最不可信!” 路遥愤愤不平的坐直了身子,反驳道:“搞清楚,那时候可不是我主动要和离的,是那顾琮远,他有多过分,一直逼我走!” 路大有和秦氏还不了解路遥的性子? 他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同时叹了一口气,路大有道:“你说,谁没有个错?万一是事出有因,你岂不是要误会人家了?” 虽然爹爹这个思想有些过分,但也不是不无道理,顾琮远似乎确实是为了躲避某些势力…… 思及至此,路遥的神色黯淡了下去。 秦氏和路大有把她夹在中间,一唱一和的道:“何况王爷是为了什么前来路家?这目的不是很明显吗?就是为了和你重归于好!” “谁说不是,王爷都纡尊降贵的前来请你回去了,明显是还喜欢你,心中有你……哪怕是为了元宝,你也该多想一想吧?” 路遥是个不会被孩子牵绊的人,她为人果断麻利,在感情这方面,更是当断则断。 小包子这个筹码,根本威胁不到她。 路遥心烦意乱的起身挥挥手,道:“有句话说得好,覆水难收!泼出去的水,老娘连盆都 不要了,别提回头了!” 路大有被人气的肚子直颤,指着她道:“你这孩子!” 路遥回头对人做了个鬼脸,连忙溜出门去,只剩下夫妻二人在屋中面面相觑:“这好好的孩子,怎么跟疯了似的,亏的王爷还要她……” 路遥不想听爹娘唠叨,又不想遇到路雪柔那小王八蛋,转而去了种满了花的别院。 春夏两季之时,一般都是花草繁茂,能将人严严实实的遮住。 不过这个季节,除了满园的梅花外,便再无其他花朵了。 路遥漫步在这点点红色之间,抱着胳膊,口中碎碎念着:“真是烦死了!” 她随手揪下来一朵花,吹了吹,别在发间:“我爹怎么就喜欢顾琮远那蠢蛋?敢情是把他当亲儿子了?难不成长的好看就那么占优势?!太不公平了!” “嘁!”路遥将花顶在嘴上,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他哪里好?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顾琮远他要是再敢兴风作浪,我就” “你就如何?” 一道熟悉的声音沉沉传了过来。 路遥方才还气势汹汹举起来的手,硬生生僵硬在了半空之中! 她机械一般回头看着来人,换上了一副假模假样的笑容来:“王爷……吃了吗?” 顾琮远已经将方才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清楚了路家长辈对他的态度,心情甚是愉悦,也不去计较。 他难得的笑容可掬,因为身高差路,路遥只能呆呆的仰望他,可爱中带着些傻气。 “吃了,方才夫人招待得甚好。” 听他语气不善,路遥觉得有些慎得慌,作贼心虚的咳了几声:“你……跟着我?” “是啊。”他承认得好坦荡。 跟踪还弄得跟正人君子似的,路遥憋着一口恶气:“你” “我?”顾琮远缓缓凑近。 路遥生怕他下一步有什么动作,撒丫子就跑:“你吃饱了就行我先走了拜拜!” “……”顾琮远看着人脚底抹油了似的,嘴角若有若无挂着一抹笑意,“还说我是蠢蛋。” 路遥本以为自己在路家居住了这么些年,怎么也该比顾琮远更加熟悉这个地方,然而,事实证明,她错了。 她气喘吁吁的跑回流云院,就会看见顾琮远静静饮茶的景象,那人还试探着对她挥挥手。 路遥踉跄几步,心中骂道:“这狗男人装什么俏皮可爱呢?!” 一刻钟后,路遥躲进了藏书阁,刚关上门,一眼就看见气定神闲翻书的顾琮远。 哪怕她到了路雪柔院子中转悠,都会看见墙头上趴着的顾琮远。 她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还真是逃不过……” 这人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吗! 不过百密一疏,再怎么聪明也有失误的时候,路遥趁着顾琮远跟丢的档口,在闺阁中对红鸾道:“你,脱衣服!” 第五十一章:暗中观察 红鸾突然之间被路遥拽到这里,本就是一头雾水,搞不清状况,一双黑亮的杏眸滴溜溜的看着她。 她好像大脑死机了似的,愣愣的盯着路遥,随后,缓缓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路遥一面防备着顾琮远可别发现这里,一面还不停催促着她:“快快!脱了!” 红鸾一脸不可置信的拼命摇头,道:“不行,小姐,这绝对不行!我可是正经人!” “嗨呀!”路遥这才发现人微妙的表情,戳了一下她额头,斥道,“你想什么呢?!我是让你把衣服脱了和我换一下,免得顾琮远这么快找到我……” 红鸾这才收回了看变态的眼神,小声问道:“真……真的?” “真的!”路遥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巴掌糊上去,这紧要关头红鸾怎么掉链子,若是上官玉定然二话不说,遵从自己的命令。 她怎么也不可能丧心病狂到对自己侍女有意思的地步…… “趁我发火之前,赶紧!”路遥双手环抱着胳膊,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和你开个玩笑而已,还真的生气啦?”红鸾对人挤眉弄眼的一笑,干脆利落的解开了衣带。 路遥拿过了鹅黄色的丫鬟服饰,非常迅速的换了上去,匆匆的在左右两边绾上了双丫髻。 红鸾从未穿过衣服面料那样顺滑的衣裙,她悄悄摸了一次又一次,悄悄问道:“主子这是准备去哪儿?躲到哪里都只是一时的。” 路遥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着装,十分满意的弯起了嘴角,掐腰道:“这你就别管了!” 门口脚步声渐渐靠近,路遥心想着定是顾琮远那厮要来了! 她连忙将红鸾推倒了梳妆镜前,道:“你就在这里帮我打掩护,我混出去就好,记住,他一会儿如果和你说话,你尽量绷着,多帮我拖一些时间,知道了吗?” 红鸾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心中竟然莫名有些紧张。 路遥随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转身就推门而出,迎面看到了一队路过的婢女。 恰好就在此时,顾琮远从前方走了过来,拦住了为首的奴婢,问道:“可有看到大小姐?” 小婢女见王爷如此俊俏,脸上红了一下,柔声道:“不曾。” 路遥作贼心虚,心中狂跳不止。 顾琮远脸上写满了无可奈何,方才分明看到路遥绕到这边来的…… 他心心念念的夫人,好巧不巧的和他擦肩而过,跟在了婢女队伍的末尾。 路遥见那人并未发现自己,唇畔浮现出了一抹窃笑。 看来琮王的智商也不过如此,看来他那些造反的小火苗,也可以轻而易举的被自己掐断了。 路遥穿着丫鬟服饰,行动起来颇为自在,走在街上并没有平日那般扎眼,纵然一人也可以大摇大摆。 “好歹将那人甩开了,真是不明白这人怎么想的,到底喜不喜欢我,还是从头到尾都利用我的身份?” 她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已经走到街中心繁华地带。 先是路过了一个 买油纸伞的摊子,琳琅满目,十分绚丽夺目,路遥想着那些江南女子最是喜欢这柔肠百转的做派,便也问上一句:“老板,这伞怎么卖?” 那老板一抬头,那凌厉的眸光似是没来得及收住,猛地震了一下路遥,他竟是看也不看手中之物,直接道:“三两银子。” 路遥还以为自己这丫鬟打扮让人瞧不起了,这厢刚怒从心头起,转瞬又想到红鸾和玉儿平日也是这样过来的。 她索性按捺住了脾气,将伞往摊子上一扔,道:“太贵,不买了。” 也不知今天是中了什么邪,路遥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水粉摊子,看中了一盒螺子黛。 她拿起来掂量了一下,在手背上轻轻一扫,心中惊喜这颜色着实好看,她问道:“这螺子黛多少钱?” 谁知那老板竟然和方才的态度如出一辙,十分恶劣的道:“五两。” 路遥一时不知该骂些什么才好,只觉得心中憋屈,索性吃瘪闭口不言,一把将螺子黛扔了回去。 难不成家中下人平日里就受到这种待遇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决定回家后给下人们涨一涨薪水。 就在路遥一脸郁闷的向前走去时,那两个卖货郎互相对视一眼,给对方一个眼神,好像相识许久了一般跟上去! 路遥平日里没少闲逛,不过大多是红鸾或者元宝陪伴,鲜少有自己一人静下心来,看这繁华热闹的机会。 她这次才发觉何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身为“朱门”子弟之一,路遥莫名其妙的有些异样感觉。 叫卖不绝,但繁华隐藏之下,路遥清晰可见巷口的乞丐,大都是年岁不大的孩子,十几岁甚至是更小的孩子,一个个跪在地上涨来往的路人磕头。 还有一些当了许多年乞丐的老手,派出一些年岁小的孩子乞讨,自己舒舒服服的瘫在巷口里,分明穷的揭不开锅,可还想着乐享安逸。 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女孩,一脸脏兮兮的污垢,黑黑的小手抓住了路遥的衣袂:“姐姐……赏点儿钱吧,给点吃的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路遥一是看不得垂髫小儿当街乞讨,二是看不得佝偻老人伸手讨饭,这孩子正好戳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忍不住心疼,掏出了荷包,将一块碎银子掏出来丢进了小孩儿的饭碗里。 小孩儿以往收到的都是铜板,还都一个两个的,根本不够干什么的,第一次收到明晃晃的碎银子,她惊住了,一动不动的盯着破碗。 紧紧抓着路遥衣袂的手,也缓缓松了下来。 鹅黄色的衣裙上,立刻就是一道污泥交错的手印,小孩儿羞愧不已的低下了头:“对不起……” 路遥不以为忤的摸了一把她的头发,笑道:“没关系,去吃点好的。” 身后幽幽的巷子中,那些乞丐头头儿已经如同恶狼一般,双眼放光。 一人咳了一口痰出来,贼溜溜的打量着那款款离去的窈窕身影,道:“这是哪家的丫鬟?出手如此阔绰,身上肯定还有不少好东西!” 另一个男人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色咪咪的眯起眼睛,道:“而且,这人生的跟大小姐似的,粉雕玉琢,如同瓷娃娃,看看那手……啧啧,真不知此人是何滋味儿!” 为首的乞丐狠狠哼了一声,将小乞丐手中的银子一把抢了下来,揣进怀里,道:“都给我跟上去!” 路遥还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两伙人同时跟了上来。 她此刻还在为自己做了好事而开心,嘴里还嘀嘀咕咕道:“嗨,这逛了大半天,一样东西也没买,还真是……” 在外面晃悠也不是长久之计,顾琮远就算再怎么不受宠,可也是个王爷,说不上日理万机,可也公事繁忙,总不可能一直赖在路家。 或许此时已经走了? 就在路遥心猿意马之际,她发现还有一个卖伞的摊子,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方才被“区别对待”的那商家,她心中疑惑,揉了揉眼睛:“不会吧……” 巧合,一定是巧合。 谁知,她一回头,发现对面街卖螺子黛的,竟然也正好是方才那阴阳怪气的男子! 不会大白天遇到鬼打墙吧? 总莫名其妙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她左右看了几眼,发现并无异样,便钻进了一个偏僻陋巷,打算抄小路回家。 此地不宜久留,果然女孩子不应该一个人出门! 这小巷原本并不狭窄,但因为总有百姓将废弃的材料货物堆积在此,逐渐形成了又窄又长的巷子,路遥打眼儿一瞧,心中纳罕。 这鬼地方,难不成想让我来一个百米冲刺不成! 她总觉得脊梁骨一阵阵的发凉,脚步也愈发加快。 好死不死的,就在路遥走到了巷子中间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出现:“小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这贱兮兮的声音,听着如同狗皮膏药胶着在一起,生怕旁人听不出来他是个淫贼一般。 路遥头皮突然麻了一下,缓缓回过头去,只见几个流里流气的乞丐,从自己方才进来的地方走了过来,闲庭信步似的,嘻嘻嘿嘿的笑着。 路遥啐了一声:“这什么倒霉事儿!” 她转头就要向出口跑过去,谁知,身后之人提声大叫道:“没用的,你跑不出去!” 果不其然,路遥没跑几步,另一侧的出口,就又出现了几个一身破烂的男人,个个儿笑得流里流气,一眼便知不安好心。 路遥脸色渐渐冰冷了下去:“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哼,这个问题问得好!问得妙!”乞丐头子竖起了大拇指,坏笑着拽出了身后的孩子。 “方才,这位‘姐姐’可还给了我们小红那么多钱,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们了?”他大手揉了揉小孩的头,温柔神情都是模仿着路遥的样子,一脸横肉油腻又恶心,看得她气不打一处来。 小孩儿根本不敢看路遥的眼睛。 她没想到好心办坏事,无奈道:“你们想干什么?” 乞丐舔了一下嘴唇:“你说,我们想干什么?” 第五十二章:螳螂捕蝉 闻言,路遥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容上,终于浮现了一抹怒意,她扬起了眉,呵斥道:“无耻淫贼!好心好意给你钱不要,还靠着孩子顺着杆儿往上爬?呸!” “哟……”乞丐头子不以为忤,反而更加兴致勃勃的摸了摸下巴,一步步向她靠近,“这小娘们儿还挺泼辣的,太好了,老子就好这一口儿!” 说着,四周都爆发出来一阵阵放肆的笑声,那些人如同恶狼一般,纷纷凑近。 路遥心中慌乱成了一团,乱糟糟的竟也不知如何逃脱了。 她连忙道:“停!你们若是就此罢手,我可以将身上的钱财都给你们!” 俗话说得好,知识就是力量,不过路遥此刻真是恨不得自己是个自小学习武学的大块头姐妹儿,一个人抵挡得过千军万马,更别提几个小小流氓了,根本不在话下。 不过她现在细胳膊细腿的,估计没两下就要被人打趴下。 更不消说这些人对自己别有心思…… “好啊!给钱当然好了!”乞丐胡子拉碴的,凑过来离路遥极近,她都能闻到那股子馊中带酸的味道,险些作呕。 那人根本就是个无赖,伸手一摊:“给钱吧?姑娘?” 路遥厌恶的蹙眉道:“想要本姑娘给钱,还这么不客气,我看你是太不知好歹了!” 那乞丐非常识趣的退后一步,路遥虽然知道这些人有可能出尔反尔,但给钱安抚,总归不会错的。 那乞丐掂量了一下她的荷包,又看了看这做荷包的锦缎,心中起疑,抬眼斜斜的扫了她一下:“你……当真只是个丫鬟?” 路遥烦躁的皱眉,将头撇向了一侧:“当真。” 她被围追堵截到了这巷子里,极其没有安全感,身手又有些堪忧,真是倒霉到家了。 “你们让开,我要走了,否则我家主子追过来……你们可没好果子吃!”路遥气势丝毫不输给那人,怒气腾腾的瞪了一眼他。 那人顿了顿,眼前的女人如同一只小母豹子,好生泼辣,想必“主人”也绝非善类。 路遥身上的气度并非寻常丫鬟,众人都是泥土里摸爬滚打的乞丐,冷不防瞧见了这种人,不免有些露怯。 然而那乞丐头子可不是个一般色鬼,他直截了当的道:“是吗!如你所说,你家主子也是个嚣张跋扈的家伙,那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死活,他还会在意吗?!” 说罢,狰狞一笑,招呼着大伙儿道:“来呀!都给我上!” 路遥脸色一变,扬手就给了那男人一巴掌:“滚开,狗东西!我看你是找死!你可知我是谁?” 那乞丐被抽懵了片刻,还真的老实问了一句:“你是谁?” 周围的同伙见人如此泼辣生猛,纷纷起哄:“你是个小美人儿呗!给兄弟们快活的玩物!” 路遥站定不动,神色中迸发出的凛冽如同剑刃,锋芒毕露,眸光明亮,一身丫鬟的衣服硬生生被她穿出了母仪天下的霸气来。 她一字一句朗声道:“我正是如今的琮王妃,顾琮远二殿下之正妻!你们谁敢碰我一下?” 路遥竭力保持着镇定,神情傲慢轻蔑,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缓缓的扫过了每一个人 “王爷宠我如同珍宝,我一出事,他势必追究过来,到那时,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什么……琮王妃,她是琮王的女人?!” 众人皆是震惊不已,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他们没听说过路遥的名字,可对顾琮远这个名字,可真是再熟悉不过了,最不得宠的琮王是顾琮远,可威震四方的二殿下是顾琮远。 这种偷鸡摸狗惯了的小人,必然最怕他这种如同阎王罗刹一般的人。 已经有不少人被动摇了军心,加上路遥气场如此强大,清贵高傲,并非普通丫头能有的…… “老大,要不然,咱们撤手逃了吧?反正咱们也拿到了这么多钱,吃喝不愁的可以潇洒快活一阵子了!”一人拽了拽‘老大’的衣袂,低声耳语。 路遥又是怄火,又是惊怒,心想着这群人总该放自己走了。 谁知,那老大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一个要饭的,竟然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眉宇间戾气横声,青筋暴起。 他怒道:“逃?我们还逃的了吗?!” 路遥一听这形势不对,瞪圆了杏眸,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可以让你们逃……” 然而那人心理素质不过硬,敌方尚且没有动作,自己先是崩溃得一通怒吼:“我们逃不掉了!琮王的女人被人欺负,必然是要被挖心剔骨,挫骨扬灰了!既然如此,老子豁出去也要品一品琮王妃是什么滋味?!” 路遥惊怒交加,她怀疑这乞丐头子纯属是看上自己了! 那人如同饿虎扑食就向她扑了过来,路遥尖叫一声,抱住了头。 “动手吗?”屋檐上趴着的男人,正是方才的卖货郎小一。 卖货郎小二怒道:“我们的任务目标差点被人截胡,还不动手?!” 话音刚落,二人从屋檐上一跃而下,与此同时,手中的长刀铮然出鞘,寒光乱闪。 路遥被闪得眼花缭乱,这又是哪位?! 乞丐头子当场就被人的刀锋削掉了一根手指头,鲜血四溅,他还算是个铁血汉子,哀嚎一声后,竟然红着双眼问了一句:“来者何人?!” 路遥还以为这是顾琮远派来保护她的,先前只不过是装作凶狠不引起自己注意而已,谁知她还是太天真,因为那两个卖货郎齐刷刷的道 “这是我们要杀的人,你们给我往后稍稍!” 此话一出,巷子中的人齐刷刷的沉默了片刻。 那乞丐头子哈哈一笑,伸手就要揽过那人的肩膀:“原来是同路中人,你也看中了这……” “滚开!谁和你是同路中人!”两个暗影杀手心高气傲,怎可能轻易和臭要饭的沆瀣一气。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乞丐们看自家老大被人驳了面子,纷纷掏出怀中的武器来。 一时之间巷子里变得热闹无比,剑拔弩张的,路遥看得目瞪口呆。 “大哥们,听我一句话……” 她刚一开口,那群人异口同声怒吼一声:“闭嘴!” “好好,我闭嘴……”路遥悻悻的摆手示意自己会老实下来。 这是什么年头?她路遥又得罪了谁 怎的争先恐后的来杀她! 路遥大气不敢喘,生怕吸引了注意,尽量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她至今不知道暗影阁杀手的身份,还以为是自己无意间得罪了江湖人士…… “这女人的命,我们哥俩要定了!今天,她必须死在我们刀下!”两个暗影杀手对那些人刀剑相向。 乞丐们掏出打狗棒,也七嘴八舌的跟着喊:“她的身体和她的命我们都!” 话音未落,乞丐头子突然咳出了一口鲜血,身影一顿,随即缓缓的栽倒了下去,众人这才看清,他背上插着一把长剑,锋芒毕露! 窄巷中的人们如同惊弓之鸟,顿时炸开了锅,“谁谁谁”的询问声此起彼伏! 路遥好像突然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颓废的靠着墙壁,心里想着:“是谁又要杀我呢?” 谁知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传了过来:“她归我,你们的命,也归我。” 那群人齐刷刷的看向巷口,逆着光走开了一个男子,目如寒星,身高颀长,面容英俊。 路遥看清了那人的样貌后,瞳仁都跟着颤抖了一下,她唇瓣翕动道:“你……” 顾琮远缓缓走过来,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 男子皮笑肉不笑的勾了一下嘴脸,一把拔出了长剑,鲜血飞溅,衬得他肤色极白。 “为夫救驾来迟,还请夫人之后惩罚。” 众人愣是一动不敢动,任凭顾琮远走到了路遥面前。 她的心几乎都要跳了出来,几经惊吓后,她声音都有一些颤抖:“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顾琮远将随身携带的帕子掏了出来,轻轻打了个结,变戏法似的便蒙住了路遥的眼眸。 他沉声道:“心有灵犀。” 路遥眼前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但下意识选择相信他,方才还乱作一团的心,此刻忽然平静了下来。 “听话,坐在这里等我。” 路遥轻轻点了点头,顾琮远语气无比温柔,但她莫名就能听出来风雨欲来的气势。 接下来她大脑几乎是当机状态,只听见那两个卖货郎道了一声:“这是阁主的命令……” 紧接着,便没了声响,只能听见闷闷的声响。 殊不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顾琮远根本不给他们说下去的机会。 扑通两声,方才的“卖货郎”已经颓然瘫倒在地,没了声息。 乞丐们震惊不已:“你……你是二殿下……” 顾琮远轻轻甩了一下剑上的血,慢条斯理道:“知道最好。” 凌冽的眼神飞射过去的瞬间,乞丐们纷纷跪地求饶,什么上有八十老母的陈词都搬了出来。 “方才不是还狗胆包天,想动我的女人吗?” “爷爷……您就是我爷爷,孙子有眼不识泰山,王爷您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我知错了!”刚才威风的老大此刻哭成了泪人。 顾琮远一哂:“晚了。” 第五十三章:真相沉浮 路遥似乎是第二次这样真切的感受到死亡迫在咫尺。 第一次是自己不幸车祸殒命,电光火石之间,只能听到巨大的声响,随之而来是身体难以承受的疼痛和骨骼断裂的声音,之后,便没了意识…… 可这次不同,这次她是一个旁观者。 纵然双眼被顾琮远蒙了个严严实实,可依旧能听见那些不绝于耳的哀嚎声音,看来阎王爷到了面前,任凭活着的那些年如何兴风作浪,此刻也都是一摊烂泥,只顾着求饶。 连同那些身高八尺的男人都或叫或哭,乱糟糟的成了一团。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儿,丝丝缕缕的飘进了路遥的鼻子里。 然而顾琮远是何许人也?当年十六岁荡平南疆贼寇时,坑杀万人也没有眨眼睛,更别提此时的这几个臭鱼烂虾。 他手中的长剑明晃晃的,还挂着血迹。 方才顾琮远已经解决了一个暗影杀手,这转眼之间,整个小巷中作乱之人,只剩下了他一个和瑟瑟发抖的小乞丐。 暗影杀手还是第一次看见顾琮远如此大动干戈,一时之间,不由得惊住了。 “铮”的一声,剑尖儿已经直指杀手 “死前还有遗言吗?”顾琮远居高临下一般,冷冰冰的睨视着那人。 暗影杀手也算是临危不惧的角色了,好像是为了顾琮远保留身份一般,称呼还是“王爷”:“您这样下去,主人会对你失望的,王爷……噗!” 血光划过,顾琮远收剑入鞘,淡淡的道了一声:“这种废话就不必说了。” 路遥颤抖了一下,周围方才还嘈杂成了一片,乱糟糟的、此起彼伏的哭声和求救声,此刻竟然销声匿迹了。 这巷子中格外寂静,仿佛将外面的繁华和叫卖声都隔绝出去一般。 此刻最是清晰可闻的,只剩下一个孩子细微中带着颤抖的哭声。 那小女孩儿已经缩到了墙角里,瑟瑟发抖的抱着自己,顾琮远随意扫了一眼,发现这孩子不过十二三岁左右,此刻被吓得屎尿满地。 他厌恶的轻嗤一声,这些二殿下素来没什么恻隐之心,早就冰冷如铁,缓缓的,长剑有出鞘之势…… 颤抖的还有路遥,她头一次看见这种阵仗,突然发觉琮王果真不好惹。 路遥自然也发现了巷子中的寂静和诡异,她颤声大叫了一句:“王爷!” 顾琮远头也不回,顿了一下,放缓了语气:“何事?” “是不是还有一个孩子?放过她好不好……她太小了……她对我,没有恶意……”路遥竭力控制着声线。 也不知杀红了眼的顾琮远还会不会听她这句话。 良久以后,听到收剑入鞘的声音响起,路遥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她正想把眼睛上的锦帕拿下来,便猛地被人搂进怀里。 这回急得发抖的成了顾琮远,他眉头皱得死紧,一下比一下用力的将人禁锢在怀中。 又是恼火又是委屈的道:“你这蠢女人……躲我躲得这样厉害,出了事,你让我如何是好?” 路遥鼻子一酸,委屈还没一会儿,又被那人狠狠咬了一下唇瓣,哭是没哭,立刻呼痛道:“那我不躲着你就是了!”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抱着顾琮远不撒手,危难关头最能无条件的信任的人便是他了。 “这可是你说的……”顾琮远现在明显也是惊魂未定,倒不是说他怕了这几个流氓恶霸,而是担心路遥的安危。 他要是再晚来一步,岂不是…… 顾琮远阴恻恻的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尸横遍野,好生凄惨。 不过能给那些畜牲留一具全尸,已经算是时间紧任务重,没空多在他们身上花心思了。 他又冷淡的瞥了一眼那小要饭的,小女孩现如今正惊魂未定的看着尸体,同伙死了,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顾琮远可没功夫去揣测这些,若不是路遥出声想要留她一命,他保准送她一起上路! 他能明显感受到路遥的颤抖,想来她武功太弱,又被惊吓,顾琮远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道:“这里有些脏……” 先斩后奏的道:“我抱你回去。” 路遥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黑漆漆的,自然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她埋在人颈窝中,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回路家。” 顾琮远顿了顿,道:“……好。” 路遥的本意是对这些人小惩大诫,扭送官府,谁成想顾琮远上来手起刀落全都给杀了。 还杀了那么多人…… 她这下子心理阴影留大了,回到路家先没声张这件事,只对母亲说是不小心崴了脚,想回房休息,这才找了个借口,将自己闷在屋子里。 媳妇儿没和自己走,顾琮远自然还要死皮赖脸的待在路家,尤其是路大有盛情难却,给他准备了一间屋子,装修雅致,比琮王府讲究都多,那叫一个舒坦。 不过他也没闲着。 那些尸体总不能就这样轻易的丢在闹市中的巷子不管,很快就会有百姓发现,到那时有心之人给他扣一个“残害忠良百姓”的帽子,他可就难以洗脱了。 所以顾琮远选择先发制人,对手下只道是:“有人欲将行刺琮王妃,图谋不轨,琮王与之搏斗,厮杀猛烈,不得已将其就地正法。” 这番说辞被手下如数禀报给了当地的县令知府。 那些人都了解顾琮远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有惹不起他,没有人敢在圣上面前参他一本,也不想惹是生非,故而很快销声匿迹下去。 纵然官府不想掺和这件事情,顾琮远派去的手下也不是好对付的,给官府大老爷一个沉重的人物:“找出这乞丐的最终窝点。” 一下子愁破了大老爷没两根毛的头,衙门中的侍卫们看着他从这边走到那边,又从那边走到这边,来来回回的绕圈子。 有人不禁好奇的问道:“大人,不知这乞丐窝有何玄妙之处?让你如此为难?” 张大人瞥了他一眼,唉声叹气,叫苦连天的道:“你有所不知……这二殿下可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大难题啊!” “这端一 个乞丐窝点,能有何为难?大不了就是将这些臭要饭的赶出京城就是了!” 张大人一下一下拍着那人的头,恨铁不成钢的道:“后生无知!那乞丐窝说难听的可以说是实力滔天,后面牵扯了太多,哪里是你说说那么简单?!” 顾琮远大摇大摆的抱着路遥走了一路,闹市之中的百姓自然不是瞎子,通通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纷纷猜测不停。 要说这路家喜欢出去闲逛的可不知路遥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也无法束缚路雪柔这位二小姐。 她此时正在品香楼吃着精致的茶点,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随时侍奉,还有几个侍从在门口等候。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郡主公主大驾光临了。 不过这次也算是路雪柔低调出行了,她捶了捶酸麻的腿,静静听旁边的百姓们胡扯。 “哎,你方才看见了没有?琮王殿下抱着琮王妃往家走呢!那叫一个恩爱!” 路雪柔瞬间竖起了耳朵,拧着眉毛偷听。 何时还出了这档子事儿了?!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殊不知这事已经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顾琮远手下的人办事麻利,无声无息的已经清理了案发现场。 现在那条巷子里,就剩下那小孩儿的一泼屎了,连点儿血迹都没给留下。 一人又道:“这二人不是和离了吗?怎么会突然抱在一起?” “听说呀,是琮王妃不甚崴了脚,琮王殿下护妻心切,不拘于俗礼,直接把人家给抱回去了!”那人仿佛是知根知底一般,说的唾沫横飞。 路雪柔拍桌而起,怒道:“什么护妻心切?那路遥已经不是琮王妃了,二人老早就和离了!” 旁边一桌人没认出来她是路家二小姐,反驳道:“哟,人家小夫妻的事,你说得准呀?你哪位?若是他二人没有和离,却光天化日抱在一起,你是想说谁不知廉耻?” “你……你们!”路雪柔娇生惯养,从未被人顶撞,这一开口就被驳了面子,气的脸色涨红,“你们这群刁民!” 她怒气冲冲的就回到了路家,直奔爹爹所住的宅院而去。 “爹” 路老爷正在尽心尽力的算账,桌子上还摆着账本和几锭金子,闻言无可奈何的道了一声:“又怎么了?” 路雪柔见人头也不抬,心中不满,一把夺过他的账本,怒道:“爹爹快听我说话!” 路老爷最是拗不过这二女儿,无奈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是谁惹我们家柔儿生气了?” “还不是外面那群刁民!”路雪柔愤愤的道,“姐姐崴了脚被王爷背回来,他们便开始风言风语的说什么二人根本没有和离,我反驳了他们,他们竟然还敢顶撞我!” 早在路遥嫁给琮王之前,路雪柔便看中了俊美无俦的琮王。 谁知阴差阳错得到心爱之人的,终究不是自己。 她咬牙切齿的道:“凭什么和离之后,琮王还处处和她绑在一起?真是岂有此理!” 第五十四章:收了我吧 原本还笑容和善的路老爷,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沉声斥了一句:“岂有此理?你就这么希望你姐姐和王爷分开吗?” 路大有是个头脑极其灵活之人,否则也不会靠着一己之力,将同福商号支撑起来。 做生意,光是有手腕和权势远远不够,更重要的是,更够看透人心。 路雪柔是他的亲生女儿,今年才十八岁,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脑子里能装些什么,可能根本无需动脑,便能知道。 他更加不能允许姐妹反目的事情在自己家里发生了。 “我没有……”路雪柔突然被爹爹呵斥,脸皮又薄,立刻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儿,可怜兮兮的嘟囔道,“我不过是,我不过是看着不服气……凭什么琮王心里眼里只有姐姐。” 她委屈的补充道:“琮王来到路家,也未必非得为了路遥,或许还想和同福商号合作,是来找爹爹商量这些的呢?二人既然已经和离,便应当保持距离不是吗?这样纠缠不清,当初又何必分开!” 她振振有词,路大有一时之间竟然也无法反驳。 路雪柔对顾琮远怀着怎样的心思,他看得出来,但总会不能说破。 路大有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柔儿听话,他总归是你的姐夫……” “爹爹偏心!”路雪柔愤愤不平的嚷道,“二人如今各自都是清白之身,了无牵挂,他也不是我的姐夫!说到底,爹爹还是偏向着嫡出的姐姐,这才事事都让我退一步!” “不是这么回事!他们两个人明显还有旧情,岂是谁退一步就能了结的?!”路大有横眉立目,难得的严肃了起来,肥硕的肚子都气的跟着直颤。 “早知道爹不会偏心我,我来找你说这件事,真是自取其辱!”路雪柔也是泪水断了线,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当初王爷说要娶路家一个女儿,爹第一个推出去的就是毫无作为的姐姐,我琴棋书画练习那么久,也比不过你一句话!”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伴君如伴虎,当初谁又知道嫁入琮王府以后是怎样的生活!” 路大有愣是被气的眼冒金星,桌子拍得震天响。 “好,我不懂事,就路遥懂事,以后你就和她说话去吧!” 路雪柔狠狠一跺脚,转身就向门外跑了出去。 她回到屋中一通痛哭,埋怨这么多年来爹爹的偏心,二房明明也很得宠,吃穿用度从来不缺,可路雪柔偏偏是觉得,自己得到的不够。 路遥在红鸾的陪伴下,蒙头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明,其间半夜三更时被噩梦惊醒了一次,然而随手摸了摸,顾琮远不在身边,她又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不知此人忽冷忽热,现在这样死缠烂打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一肚子的苦水和疑惑,一直带到了第二天,她和顾琮远坐在湖心亭中。 正是太子上次和她偶遇所到之处,若是让顾琮远知道那件事,不知他又会是何反应? 吃醋还是想要再度利用她? 这件事情有了第一次,路遥便忍不住去猜测个千千万万次,总怕真心被人辜负。 今天也是路遥想要出来闲逛的,或许是她太急于证明自己对昨天之事无所顾忌 今日出来得也是匆匆忙忙,被顾琮远抓到,便莫名其妙的一道前来了。 然而这气氛可真不是一般的尴尬和僵硬。 最后,顾琮远率先打破了平静,低声道:“夫人今日心情可还好?” “呃……”突然被人问起,路遥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竟然是慌张了一下,“那什么,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顾琮远一瞧,看来这精神状态还是有一些问题的! 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望着自己,路遥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昨天是怎么找到我的?” “阴差阳错。”他简单明了的道。 这么说来,若是顾琮远没有及时找到自己,路遥如今已经是暗影杀手的刀下亡魂了。 今天的天气格外温暖,路遥却是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不知道的是,顾琮远那时心中没来由的慌乱,好似有心灵感应一般,疯狂的寻找着路遥,看见她被流氓恶霸欺负时,简直恨不得当场将那群人撕碎! “仔细着别着凉。” 顾琮远见状,将身上的披风轻轻解了下来,披在人身上,距离极近,他纤长的睫毛都被路遥一清二楚的收入眼中。 路遥一愣,耳根没来由的红了一下:“……多谢。” “以后出门,大可以找我。”他平静的看着那人的眼睛。 “王爷这些时日,不用上早朝?” 路遥显然是不想麻烦顾琮远,二人如今没有任何关系,如今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这下子麻烦了,非但不能光明正大的赶人家走,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这位救命恩人了。 路遥一时之间一个头两个大。 顾琮远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这段时间都是太子帮忙大殿,父皇用不上我,也不会找我,怎么,你这位太子客卿会不知道?” 路遥发觉这人还在因为“客卿”一事吃味,她撇了撇嘴,道:“琮王殿下,这可冤枉我了……” “路遥。”顾琮远突然有些别扭的道。 “啊?”这人突然露出这种表情,准没好事,她突然有些紧张。 “你,能不能和我回琮王府,我担心你的安危。”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每次提起这件事,路遥就会联想到雪夜中她掉进湖水,这狗男人冷眼旁观一事。 她微微一笑,干脆利落的道:“醒一醒。” 此时的路家,依旧风平浪静。 路雪柔和路老爷生了气,被人塞了满满一荷包的零用钱后,又眉开颜笑了。 不过这“夺夫之仇”,在她心里已然是不共戴天。 她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嫡出的姐姐,风头都是路遥的,这对于极其好强且要面子的路雪柔来说,简直是个莫大的耻辱! 故而第二天,路雪柔一直用冰冷的勺子敷眼睛,生怕被路遥看到,取笑了去。 就在她对着镜子欣赏美貌的关头,门口有一个小丫鬟匆匆禀报道:“小姐,门外来了一个小乞丐,说是要找你。” “乞丐?”路雪柔疑惑的黛眉一横,道,“给点钱打发了就是,为何非要找我?莫名其妙!” 丫鬟面色为难的道:“奴婢也不知道,这乞丐给了钱也不走,说是一定要见到您才行!” “真是岂有此理,哪来的小乞丐这么不要脸了!”路雪柔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气冲冲的出了门去。 这经过了大门,层层传递到她这里,可见这小乞丐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路雪柔远远的便看见正在和管家争执的小女孩,叫了一声:“王伯,这是怎么回事?” 王管家脾气暴躁,就要动起手来,一见二小姐立刻和颜悦色,道:“这要饭的不知好歹,还要来见您,还真的惊动了您,老奴这就把人赶走!” 小女孩一身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补丁,活像是个补丁做成的衣服,看不出样子来。 路雪柔光是看了一眼,便觉着厌恶烦躁。 “昨天……昨天我们见过!”小女孩似乎是有些怕她,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谁知道是不是路雪柔在外面欺凌过的弱小,若是闹到父亲那里。保不齐又是一顿痛骂。 她想了想,道:“是啊,我们见过,有什么事,不如我们慢慢说。” 路雪柔对管家道:“王伯,你先去忙吧,我来和她说几句就好!” 王管家瞪了小女孩一眼,听了二小姐的话,匆匆离去了。 路雪柔转瞬之间就恢复了傲慢的神情,道:“说吧,你是谁?” “昨天我们见过的呀……”小女孩轻声细语的道,“昨天,那些人欺负你,我想保护你,可是我根本对付不了他们……” 路雪柔突然愣了一下,保护?欺负? 仔细一想,昨天上街游玩的可不知她一个还有那该死的路遥! 这小叫花子认错了人,一直揪着路雪柔不放,滔滔不绝道:“我真的不是故意让他们欺负你的!你好像很有钱,才被他们盯上的……姐姐,你是个好人,他们已经被你的朋友杀了,我如今,也无家可归了……” “但请你相信我,我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小乞丐突然跪了下去。 路雪柔飞速在脑海中梳理了一下脉络。 路遥昨日露财被要饭的欺负了,那杀人同伴多半是顾琮远…… 路雪柔突然觉得又抓住了一个把柄! 她冷淡道:“你们都不是好人,现在来做甚?跪我又想如何?” 小女孩哀求道:“姐姐,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你能不能收留我,让我在你们府里当一个打杂的就行,我吃的少干的多,求求你了姐姐!” 想不到这要饭的还是个小无赖,给了一笔钱,还来找营生了? 路雪柔静静的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的怜悯,只问道:“你能做什么?” 小女孩儿跪在地上,想了想,道:“洗碗做饭除草砍柴,脏活累活我都可以!跑腿送信我也可以!” 路雪柔听到最后一句,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来,道:“好,我可以让你入府谋生,不过,你得先帮我做一件事。” 第五十五章:谣言四起 孙家,京城中有名的商贾大户,正因为同样是商人,故而朝廷中人对其颇为轻蔑,严加看管,但日子依然过得风生水起。 正因为孙家过得好,加上祖上还读了一些书,勉强算是个书香门第,一下子让白手起家的路家棋逢对手。 同福商号和孙家商号,向来都是势如水火,路大有和孙家主人孙叔启年轻时还当过情敌,争得正是如今的路家夫人秦氏,一来二去,过去了好多年,其中的恩怨依然是纠缠不清。 孙家小姐孙江怜也是个妙人,在京城中小有名气,冷冷清清的性子,难得一见的冰美人,在见惯了娇纵小姐的公子哥儿眼里,可真是精妙无双,高岭之花一个。 她寡言少语,整日忧愁满面,这也无法阻止门口日日堆满的鲜花礼品。 由于是孙家老爷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身边的管家婆子更是对她严加看管,谁敢多看孙江怜一眼,把人吓得退避三舍,因此,那些公子们不过是郎有情,妾无意。 是日,这孙江怜正在暖阁中摆弄绣线,挑挑拣拣,看哪一个颜色更加好看,门口便远远传来了一声呼喊。 “小姐大小姐” 一旁侍奉的奶娘立刻横眉立目斥了一句:“喊什么喊?!没看见小姐正在挑绣线吗?匆匆忙忙的,像什么样子,赶着去投胎啊!” 孙江怜早就习惯了奶娘的暴躁脾气,她淡淡的道:“好了,何事?” 小厮被吓得瑟瑟发抖,将手中的信笺递了出去,道:“小姐,方才外面来了一个小乞丐,说这信是给您的?” “乞丐?”奶妈光是想一想,就厌恶的皱起了眉毛,“乞丐还不赶紧打出去,还敢收他的信!” 想想也知道这信不能是乞丐写的,八成是个跑腿儿的。 孙江怜问道:“可知道他家主子是谁?” 小厮说话的功夫,她已经看到了信笺上的署名。 “知道,她说,是路家小姐路遥让送来的……” 孙江怜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神色微妙的变幻几许,她问道:“那乞丐可走远了?” 她顺势将信笺递给了一旁的奶娘,让她看看清楚。 奶娘看了以后,脸色大变,怒道:“给我把他抓回来!” 几天以后,路遥也算休整的**不离十,先前给她留下的那些心理阴影也算愈合了。 顾琮远这厮依旧赖在路家不走,其美名曰:“路家离闹市更近,方便琮王了解民情。” 朝野上下谁人不知琮王的性子?给他的折子,他老老实实的看,不给他的事情,他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死在身边儿都不带用余光扫一眼的。 故而只能任凭他稀里糊涂的待在自己身边。 路遥没想到的是,先前顾琮远喜怒无常,出尔反尔多了,这次竟然良心发现,当真是一上街就跟在身后,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二殿下……光天化日,你我共同出来,恐怕影响不太好吧?”路遥总觉着周围的百姓,在对他俩议论纷纷,时不时就 被人扫一眼。 顾琮远泰然自若的道:“不太好?夫人若是喜欢三更半夜出来,本王也可以奉陪。” “你……”路遥又被几个手里提着菜篮子的大妈瞩目,她终于不自在的道,“说起来,你有没有觉得,一直有人在打量我们?” 顾琮远慧眼如炬,这些微妙的异样他老早就发现了,只不过揪不出原因来,索性不去多想。 他轻轻颔首,面色冷淡:“发现了,那又如何?” “什么叫那又如何?”路遥不客气的拍了他一巴掌,正要发作,忽然听到一旁的卖菜大爷悄声议论。 “你说这路家大小姐为何如此厚颜无耻?分明已经和离,还扒着琮王不放,这也就算了,为何要写信侮辱人家孙家小姐,当真是心肠歹毒!” 路遥愣了一下,只觉得兜头被泼了脏水,心中恶心,上前询问道:“老伯,你方才说我侮辱孙家小姐,可有证据,这事我可从未做过!” 老伯根本不理她了,别过头去,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一个宝蓝色流苏在眼前一晃,老伯发现有人走到自己面前,一抬头,正是面色阴沉如水的琮王,吓得猛然一激灵。 “再不说,你这生意就不用做了。” 果然对于百姓们而言,琮王的存在几乎就是权威的代表。 老伯立马悻悻道:“这件事情?难道不应该你们最清楚吗?好几天了……” 路遥素来与孙家井水不犯河水,谁知道突然横生枝节,她头脑发懵,心中又急又气:“到底何事?” “嗤!”老伯扫了路遥一眼,道,“几天前,路家大小姐写了信送去孙家,言辞委婉,却字字都带着刺儿,上说孙家老爷不孕不育,下说孙家小姐孤独终老,好生阴毒……” 路遥沉默了片刻,道:“街边的傻子都不会做出这种事吧?明显是有人写了假信,你们怎能轻信?” 那老伯空穴来风,却是言之凿凿:“看路大小姐的平日里的做派,保不齐会做出来什么……” 长剑出鞘,直逼那人喉咙,顾琮远沉声怒道:“你再敢胡说!” “罢了!”路遥连忙阻止了他,拽住了那人的胳膊,道,“算了吧,他们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我们先回府吧。” 老伯惊魂未定,顾琮远狠狠的剜过去一眼,无奈之下,只能和路遥先行回府了。 路老爷成天忙着同福商号的事情,家中大小事务,几乎都交给了秦氏和管家。 那些风言风语,也是第一个就传到了秦氏的耳朵里。 一见路遥回来,她立刻神秘兮兮的将人拉到了自己房间,低声询问道:“遥儿,你老实告诉娘,那封信是不是你写的?” “娘”路遥无奈的直拖长音,甩开了她的手道,“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你和孙家那孙江怜以往是有过一些过节,不过他家女儿的古怪性子,和谁没点儿矛盾?怎么偏偏众人要嚼你口舌,真是岂有此理,气死为娘了!”秦氏愤愤然道。 她所谓的过节,也不过是八百年前的旧事了,年代久远到路遥都快将这些忘记了。 “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不过……为何要害我?”她缓缓的眯起了眼睛。 这几天路遥可真是倒了霉了,接二连三的有人想要她的小命,命没拿走,就来和毁了她的名誉。 她也禁不住好奇,究竟何人对她如此执着? 秦氏拽走的是路遥,想必是母女二人有事要说,顾琮远也不便跟随,只能在会客厅喝茶静候。 他长眉微扬,胸口闷着火气,近来接二连三有人陷害路遥,有必要再回暗影阁一趟了…… 正当他想得出神时,一个让他闻风丧胆的声音再度来袭:“王爷~” 顾琮远二话不说起身要走,谁知那人比他还要快一步,一把就拉住了他的胳膊,看起来柔柔弱弱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力气,顾琮远心中震惊不已。 路雪柔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今日的着装,心花怒放,赞美道:“王爷今日格外光彩照人,这身衣服的款式着实新颖,衬得王爷玉树临风,想必京城中没有第二个人穿了!” “路姑娘过奖。”他话音冷淡,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臂。 见顾琮远对自己和路遥的态度截然不同,路雪柔心中岂止不平衡,不过在心上人面前,自然不能把那刁钻刻薄的模样拿出来。 她莞尔一笑,亲昵的继续拉住他,甜腻腻的道:“王爷就不看看柔儿今日的妆容如何嘛?这可是城北玉颜阁中买来的东西,千金难求,你就不夸夸我吗?” 顾琮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态度愈发的冰冷了下来,他再度挣脱了那人的束缚,两步就和人拉开了距离。 “路姑娘若无要事,本王便先行离开了。” “有事!当然有事!”路雪柔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和二殿下相处的机会。 城中二八少女,人人倾心于这位英明神武的二殿下,多少女子梦寐以求能见到顾琮远一面,这几天他频繁出现在街边,便有不少女子故意去那里等候。 那些女人一定想不到,二殿下现在就站在她面前。 路雪柔心中愈发洋洋得意了起来,她笑道:“王爷可听说了我姐姐的那些谣言?” 顾琮远脚步一顿,微妙的挑眉道:“谣言?” “对啊,就是说我姐姐给孙家写的侮辱信,我就说她这几天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做甚,原来是写这些东西,当真是可耻了一些……”路雪柔装疯卖傻极有一手,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怕以前有过节,也不能如此诅咒啊。” 就在此时,路雪柔看见了长廊中走过来的路遥,她脸色一变,连忙道:“王爷多住几日,我们晚些再聊。” 顾琮远一头雾水,不知她为何对这件事义愤填膺。 路遥已经走了过来,道:“今天一天没看见路雪柔那丫头了,真是奇怪。” 顾琮远正要开口说话,便听门口远远的传来了一嗓子:“给我叫你们家大小姐出来!” 第五十六章:拳下留人 一听这泼辣的声音,如同过年时放的鞭炮,一下子就蹿上了天,炸了个震天响! 路遥和顾琮远齐刷刷的愣了一下,同时将视线抛向了门口。 “老天爷,谁人不知这亮堂堂的嗓门儿是孙家奶娘?这下子人家找上门来了,我还没搞清楚情况!”路遥咬着牙嘟囔了几句,已经阔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顾琮远紧随其后,低声道:“夫人切莫着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二人过去打眼一瞧,原来来到路家兴师问罪的不止孙家奶娘一个,还有孙家小姐孙江怜,那人绮罗珠覆,气质如兰,光是往那门口儿一站,一旁的下人便都乖乖的不敢说话了。 路遥上前几步,赶忙道:“不知孙小姐芳临,所为何事?” 孙江怜生的冷淡,活像是个男版的顾琮远,故而她见到二殿下时,愣了一下,复又有些厌恶的别了头去。 顾琮远也是浑身不自在,蹙眉冷道:“有话就说,大张旗鼓的跑到人家家门口,是要撒泼不成?” 孙家奶娘见自家掌上明珠走在前面,半句话没说,还被人怼了一句,瞪圆了眼睛:“你!” “嗯?”顾琮远负手而立,气场更为阴森冰冷,不怒自威。 孙家奶娘瞬间便憋了回去,任凭她怎么嚣张跋扈,也不敢对二殿下如何,惹不起就怂了,道:“我家小姐,自然是有事要说……” 顾琮远嘴上依旧不客气,道:“放。” 孙家奶娘脸色愈发五颜六色起来,活像是个调色盘。 孙江怜倒是不以为忤,根本不去争口舌之利,平静的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封信:“有人以你的名义写了一封信送到我家,言辞激烈,出口猖狂,我不知是真是假,特来对质。” 她冷笑一声,递给了路遥:“路小姐,请看。” “这几天我根本没有动笔……”路遥接了过来,正好她想知道这信中内容是否真的那般恶劣。 然而就那么匆匆忙忙的上下一扫,路遥就看不下去了,脸色也无比精彩了起来。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这信写的……当真恶毒。” 孙江怜缓缓眯起了眼睛,道:“不知路小姐还有何可说?” “光是凭一封书信,就找我来兴师问罪,亏得你还是孙家大小姐。”路遥冷哼一声,“弄虚作假谁不会?我这么做对我有何好处,第一个遭殃的可不就是我吗?” 孙江怜也笑,同时从袖口中摸出来几张纸,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有病?” 路遥开口正要骂,顾琮远也是脸色一沉。 那人抖落了一下手中的纸,缓缓道:“这是我从同福商号弄出来的几张过期账单……” 她一把将路遥手中的信笺夺过,对比起来,让人触目惊心。 孙江怜说话不徐不慢,道:“若是想说我空口无凭,你大可以亲自看看这些字迹,是不是一模一样?” 路遥原本有些苍白的面色更加是毫无血色了。 她不可置信的多过来,看了又看:“怎么可能……” 可这白纸黑字,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字迹,莫不是她这几天失忆了不成? 孙江怜冷冰冰的兴师问罪道:“路小姐, 你就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难不成是同福商号做得太好,你也不知天高地厚了?” “注意你的言辞!”顾琮远呵斥了一声。 他轻蔑的看了一眼信纸,道:“这些小儿科的伎俩,谁还不会两手?不过是模仿笔迹而已,孙小姐未免太没有见识了,亏你还是半个书香子弟。” 孙江怜脸上有点挂不住,道:“既然你如此自信,不如琮王殿下露一手?” “好说。” 顾琮远不屑的一哂,随手折了一枝梅花,在尚未长出新草的泥土上随意一写,便是和路遥如出一辙的字迹。 路遥缓缓睁大了眼睛,凑过去低声道:“你还有这个技能?” “生活不易,多才多艺。”顾琮远也低声回复道,“和夫人学的。” 他直起了身子,又正色道:“孙小姐,模仿字迹罢了,若是气定神闲,这些字很快便能写好,不是难事,有心之人,很容易利用这一点。” 孙江怜但笑不语,眼神阴冷,若是看不习惯这位冰美人的,很有可能以为她是厉鬼附身,美却人。 顾琮远就被了一下子,挑眉道:“孙小姐不会怀疑是我写的这信吧?”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她轻飘飘的道。 路遥上前一步,蹙眉道:“这很明显是小人算计,挑拨你我关系,孙小姐真的信了?” 她袖下的手缓缓攥紧,露出了一个阴戾的表情来:“我信不信是一回事,但这信中的的确确让我感到厌烦作呕了,总该有人给我一个解释。” 路遥气不打一处来。 这孙江怜平日里就性情古怪,若不是京城中那些富家子弟总是吹捧她是位高不可攀的冰美人,她估计也不至于膨胀到如今的程度。 况且,听她说话的意思,是一定要找一个替罪羊,让他们孙家把这火撒一撒了! 路遥缓缓眯起了眼睛,牙缝中挤出来几个字:“你想如何?” “呵。”孙江怜忽然掩唇娇笑一声,缓缓道,“如何?自然是讨个说法了,以路大小姐的名号,骂得欺师灭祖,我总该找一找罪魁祸首。” “不过既然路小姐不承认,那我就抓替罪羊来。”她向身后的随从一挥手,冷道,“带上来!” 孙家金碧辉煌的大马车后面,是一个四面漏风的囚笼,对比之下,让人心中五味杂陈。 路遥正疑惑着她要带什么上来,便扑面而来一股子血腥气儿,她看到了一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小小身影。 “路小姐,你可认识这个人?”孙江怜命令下人动手,将小孩儿的头抬起来。 路遥定睛一看,登时脸色惨白了下去。 是那个小要饭的? “难道孙家的人,竟然要抓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当替罪羊不成?”路遥竭力克制着怒气,“传出去的话,岂不是要笑掉大牙了?” 孙江怜只平静的道:“这也无妨,一个要饭的,谁让是她来送这信呢?” “为难一个孩子?果然是最毒妇人心。”顾琮远也认出了这是路遥手下留情的那小叫花子,对孙家这种不仁不义的行为,直感到气血翻涌,心中厌烦。 路遥仔细看那孩子,好像是来之前还 挨了一顿毒打,身上挂着新的血迹,淋淋漓漓的掉在了路家一尘不染的大门口上。 这身破旧衣服不是前几天那一身了,应当是这孩子有意换过的,若是路遥没猜错,这应当是她最为宝贝的一身。 可就这样被脚踏,挂上了脚印和黑红交错的结痂血迹。 脏兮兮的,这孩子已经失去了意识。 孙江怜见路遥心疼的直咬牙,心中一阵阵的酣畅淋漓,她冷笑了一声,道:“路小姐可认识她?就是这要饭的将信送来的。” 那小乞丐如今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被人家给利用,追悔莫及,她耳边嗡鸣乱响,勉强能听见那些人的对话。 她好像才明白过来,孙家的小姐是独苗,可路家似乎不是。 她抢先开口,颤颤巍巍的滴着血:“不认识!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路遥心急如焚:“你!” 她不明白这小乞丐究竟要做什么,怎么会害自己,是因为她的夫婿杀了那一窝乞丐吗? “好!”孙江怜轻轻扬起了下颚,傲然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让路遥你被人构陷,更不想让孙家门楣受辱,来人!” “小姐!” 她一声令下,立刻从马车中冲出来几个打手,肌肉虬结,个个儿人高马大,一脸吃人的凶相。 气势汹汹的就奔着门口来了。 真是意想不到,这一场闹剧发生在了路家的大门口,幸亏路老爷成天在同福商号忙碌,否则不得被这上门闹事的给气死! 顾琮远一把将路遥护在身后,脸色阴沉,怒道:“放肆!” 降香和常山不知何时也到了路家,见那些人咄咄逼人,腰间的长剑铮然出鞘,直逼两个人高马大的打手。 他们齐声呵斥道:“琮王二殿下在此,谁敢造次!” 剑拔弩张,好生的危险,路遥也没想到短短一刻钟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 孙江怜依旧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脸孔,道:“王爷误会了,这打手不是来找路小姐麻烦的,而是……” 她一瞥那奄奄一息的孩子:“来收拾我们的公敌的。” “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孙江怜轻轻捏起小孩儿的下颚,柔声问道。 “……我也,不知。”小孩儿艰难的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好像是路家小姐,又好像不是,我认错人了……” “认错人?还有这种事?”孙江怜直起身来,仔仔细细擦了擦手,“既然说不清楚,那就是你做的。” 路遥咬牙切齿道:“这还是一个孩子……” “孩子又如何?孩子就能肆无忌惮的侮辱旁人了?这是哪门子规矩。”她直视那人的眼睛,道,“我不会让她死的太痛苦,我的打手很靠谱。” “既然她说不清楚是谁,那就杀了,一了百了。”孙江怜眼神骤然凛冽,对打手道,“给我动手!” “且慢!”路遥大叫道,“既然说不清,那这事便是我做的,不可以杀她!” 第五十七章:筹码相当 孙江怜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路遥会因为一个乞丐而承认。 她并非是个心软之人,可没想到前任琮王妃竟然颇有恻隐之心,看来真是被琮王给宠坏了。 “好啊……路遥,这可是你说的。”孙江怜粉嫩的唇畔缓缓浮出了一抹笑容,意味深长,好像等待看路遥出丑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十年前的一场宴会上,商贾云集,个个儿都是家财万贯的大户。 那时路大有方才白手起家,白衣落拓的小青年一个,还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挺着大肚子到处晃悠。 不过孙家就不同,人家素来都是锦衣玉食,就算没有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可好歹也是世世代代的书香门第,衣食无忧。 那场宴会十分难得,路大有就靠着这个机会去结交朋友,此时的路家人手稀少,大哥路远去上学堂读书,夫人秦氏又忙里忙外,故而路大有不得不将十岁的路遥带来,一同参加宴会 不让秦氏来当然是有私心的,自家夫人年轻貌美,没有看中风度翩翩的孙家长子孙叔启,惊掉了众人下巴,看中了路大有这穷酸小子一个! 他自然不能在这种孙家人出尽风头的场所里,将夫人带来了。 路遥从小就很听话,乖乖巧巧,惹人怜爱的长相,穿着粉粉嫩嫩的小裙子,一左一右两个包子在脑袋上,还扎着小桃花,怎么看怎么乖巧。 路大有见长桥那边孩子成群,路遥还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他拍了拍人的头,道:“遥儿,你且在这边和孩子们玩儿,爹爹去办事,听话!” “嗯!”路遥小鸡啄米似的连忙点头。 孩子们身边儿有一些管家婆子、丫鬟侍从,路大有便也放下心来,痛痛快快的说走就走,直接去了街边的酒楼里,打算拓展一下自己的业务。 这一堆小孩儿里,不少都是钟鸣鼎食之家,但大多因为年纪太小,故而也不懂身份上的尊卑分别,叽叽喳喳的玩闹成了一团。 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路遥见那边追逐的正欢实,桥旁边唯有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小板凳上,看起来好生可怜。 此人生的好看,天生带着不近人情的气质,纵然路遥害怕,可还是好心肠的过去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 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像嫌弃她衣着朴素,故而只是轻哼一声,没有搭理。 此人正是十岁的孙江怜,奶妈不在身边,去了街对面买东西,下人也不知怎的,竟然都不在身边,这才给了路遥靠近人的机会。 路遥看得出那人的轻蔑,但小时候的她,总是喜欢以德报怨,轻轻的伸出小手,拉了她一把:“那我跟你玩儿,好不好?” “不好!你一身的铜臭味儿,和他们都一个德行,别碰我!” 突然被人甩开了手,路遥小小年纪再怎么不懂事,可也知道不开心的,她嚷道:“你这人孤零零的,我好心带你一起,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你不也一个人,想找我搭伴儿的吗?”孙江怜从小就是一口将话说透的性子,冷冷清清的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路遥噎了一下,正要反驳,那群玩疯了的孩子不知深浅,背后突然有一把推力,将她狠狠一推! 这桥边护栏极其矮小,随便一跨就容易掉下去。 孙江怜瞪大了眼睛,猝不及防,硬生生被路遥推了一把! “小心!”路遥借力撞人,一下子慌了心神,下意识伸出手去抓了她一把。 然而这一把没有抓到,一爪子火辣辣的抓破了人家的锁骨处! 孙江怜反应非常迅速,电光火石之间,伸手过去拉住了路遥。 两个十岁的孩子争先恐后的,就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怎么办!” “她们掉下去了!快来人啊!” 孩子们方才还热火朝天,此刻一个个尖叫奔走。 “天呐!天呐……这,这!快来人!”奶妈回来,差点没硬生生的背过气去! 酒楼里的大人也被外面的闹剧给惊动了,纷纷出来看是不是自家宝贝掉进水里,孙叔启脸都绿了,拼命大叫:“快把大小姐给我捞上来!废物,都杵着看什么!” 这护城河本身就不深,一道弯弯曲曲的小河如今的作用,就是给人欣赏游玩。 两个小祖宗掉进去没呛几口水,就被人飞速捞了上来! 路大有也脸色铁青,见女儿无事,遂询问道:“遥儿!怎么回事?!” 孙江怜还算清醒,第一件事情就是抱着老爹大腿痛哭流涕,路遥还没开口,她第一个指着人家大声哭道:“爹爹!她推我下水,还抓破了我的脖子!” 孙叔启惊魂未定,掌上明珠若是有三长两短,多半他也要被老爷子给扒皮抽筋了! 他连忙看了一眼孩子的脖子,这下可坏了事儿,只见孙江怜锁骨处血肉模糊的一道印子。 孙叔启勃然大怒:“路大有!你是怎么教你女儿的?!就这样顽劣,我看她长大以后也和你一样,不成大器!我们合作的事情,免谈!” 路遥也是一个受害者,她倔犟的没有哭,冷静的道:“背后有人推我,我不小心把她带下水。” 路大有人穷志不穷,断然不会因为一个生意,而胳膊肘往外拐。 他也勃然大怒,指着孙叔启骂道:“你少瞧不起人!我的女儿是怎样我自己清楚,真要说起来,还是别家害了我的孩子呢!你家里的家丁都是吃干饭的吗?这生意,不谈也罢!” 说罢,他带着落汤鸡路遥扬长而去,两家的恩怨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消减过。 时至今日,也是如此。 路遥傲然抬起了精致的下颚,道:“对,我说的。” “你不就是想看到我承认错误的场面吗?就算我不承认,可有一句话说得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心中纵然不忿,可也不能看着孙家人血溅路家大门口。 “那么,你打算如何换走这个乞丐?”孙江怜一针见血。 她说的不是“救下”,也不是“带走”,而是“换走”,这样的目的就十分明显了。 路遥眯了眯眼睛,并未做声。 顾琮远见人咄咄逼人,不快的蹙眉冷道:“孙家人如此厚颜无耻?强加罪名……” 路遥伸出手将人拉了回来,示意孙江怜,道:“你说下去。” 孙家的几个打手不知为何,飞快的将小乞丐的嘴巴用破布给堵住了。 小乞丐被虐待了好几天,终于体力不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看得路遥直着急。 “一条人命,再怎么低贱下流,可毕竟是你路遥想要的,筹码必然不会低,否则不是看不起你吗?”冰美人莞尔一笑,“从今天起,度津的五个码头,归我们孙家。” 路遥一听,脸色骤然惨白,顾琮远也跟着神色变化几许。 码头,整整五个。 会带来多少收益,顾琮远这个不懂得做生意的人,根本难以想象。 路遥只觉得眼冒金星,气的七窍生烟:“你……不要脸。” “是我不要脸还是你路遥欺负人?”孙江怜扬了扬手中的信,眯起了眼睛,“这信上骂得有多难听,你自己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个屁!这根本不是我写的!”路遥终于忍无可忍爆了一句粗口。 “不是?”孙江怜拍了拍手掌,“那好,接着打,反正这小东西也落到了我手里!” “等等!” 路遥连忙阻止,她纵然不想用码头来换,可这小乞丐终究是个无辜之人,也不知此时身上有没有骨折,但她知道,再打下去,性命堪忧。 “换……我换。”她无力的道。 “不可以。”顾琮远沉声阻止。 “够了!我说可以就可以!”路遥连忙叫人将这孩子带下去,“从今天起,度津码头使用权归你们孙家……” 孙江怜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趾高气昂的,拿着印着官印的证明书,扬长而去。 她临走时那个表情,仿佛嘲笑路遥蠢笨,嘴上却说:“这筹码相当,路姑娘不必心中不平。” 路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正焦头烂额,怎么和老爹解释这件事情。 “我就像是个败家子儿,不,不是像,我就是个败家子儿!”她呜呼哀哉,一头栽倒在床上。 顾琮远也觉着她太过鲁莽,吨吨吨喝了好多的茶水,才阻止住骂她的冲动。 当天傍晚时,小乞丐悠悠转醒,只不过身边无人照料,她存在的悄无声息。 她低头一看,发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人清理过了,干干净净,包扎得极其专业。 这几天她在孙家简直是生不如死,好几次都能感受到自己骨头即将断裂,晕倒了无数次,每次快要一蹬腿时,便被人喂一口饭,把命给吊回来。 歹毒的手段真是不比那些要饭的少,当真山外有山。 一定是路遥…… 她从小被人殴打,脑子不太好使,怎么也记不清楚那天的女人是谁,和路遥长得非常相近。 一道天然而成的妩媚声音传了过来,在炉火有些熄灭的屋子里,格外的阴森了些,小乞丐一个激灵。 “小妹妹,你是在想我吗?” 第五十八章:夜会书生 小乞丐脊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下意识尖叫了一声,猛地向后退去,一下子撞在了床头上,背上的伤口撕裂开来,她又是吃痛的弯下腰去,好半天也缓不过来。 嗖的一声,不远处的人影甩了甩手中的火光,一簇火焰骤然燃烧了起来,很快的让一个油灯散发出温暖的光晕。 那是一个身段窈窕的少女,长得和路遥十有六分的相像。 她端着油灯,接二连三的点燃了屋中其他立灯,屋中的黑暗顿时被驱散开来。 可小乞丐却觉得,黑暗正向着自己靠近。 “我叫路雪柔,”她轻轻的坐在了床头,“是这路家第二个女儿。” 路雪柔没说自己是个庶女,这是骄傲的她无法面对的事情,故而介绍自己时,也从来都是忽略不计的。 “原来是雪柔二小姐……失敬了。”小乞丐唯唯诺诺的答道。 她非常胆小怕事,对那天送信的事情只字未提,生怕被路雪柔一抹脖子就给掐死了。 路雪柔却偏偏要问:“你这几天,去哪里了,不是让你送信吗?” “那信……那信,孙小姐看了很生气,把我抓起来,打了我。”小乞丐声音细弱蚊蝇,“我……我被大小姐收留进来的,她救了我。” 路雪柔笑容和善,却让人不寒而栗,明知故问的道:“怎么,难道你之前要找的人不是我吗?” “我要找……找大小姐。”小乞丐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说出来,“可孙小姐以为那信是大小姐写的,我对不起她。” 她话音刚落,路雪柔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颚,神色凛冽,道:“那就是大小姐写的信,你给我记住。” “可是……”小乞丐挣扎了一下,心中狂跳不止。 “没有可是!”路雪柔恶狠狠的威胁道,“要是敢说出去不该说的,你这命,路遥救回来也是白搭!” 说罢,她甩袖而去,小乞丐在灯火通明的房间中,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只觉得刚刚逃离了一个人间炼狱,却又来到了另一个,一切都生生往复…… 当天晚上,顾琮远正打算和人掰扯一下码头之事,便得到降香突然传来的消息,说是太久没有回王府,有许多细枝末节需要王爷亲自出面解决。 路遥正满面愁云,被二殿下念念叨叨的耳朵都要起茧了,可算见到降香这个救命稻草来了。 她忙不迭的推人出去,道:“你说你,这么多天也不回王府,肯定有一堆事等着你处理,你快回去吧,我会想办法的……” 顾琮远见人如此执拗,也不好多说,只能狠狠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儿,趁着月色,和降香一道回去了。 路遥一夜未眠,愁着怎么和路大有解释这件事情。 到手的生意,多少年来的苦心经营,就这样被她一句话送了出去,老爹指不定要怎么大发雷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路大有收到了孙家传来的书信,连带着被孙家下人那耀武扬威的模样儿给气坏了。 “孽畜……孽畜!”他砰的一声,将码头交换书拍在桌上。 路大有痛心疾首 恨铁不成钢的一直捶胸顿足,脸色都憋的如同猪肝! “老爷,消消气,那孙江怜咄咄逼人,昨日若不是我们遥儿心地太过善良,也不会出这么多事了!”秦氏连忙给人端茶送水,捶背捏肩。 “我怎么消气,我怎么消气!”路大有越说越来劲,若不是挂着这张老脸,他真恨不得嚎啕大哭,“你看看这孽畜干的好事!你还愣着,还不快给我跪下!” 路遥被人劈头盖脸,骂了个狗血淋头。 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她无可奈何,只好老老实实的跪了下去。 “告诉我,你为何要擅自做主,将码头给孙家狗贼?真的是因为一个乞丐吗!”路大有怒不可遏,要不是秦氏拦着,他估计都要动起手来了。 路遥回答得坦坦荡荡:“是。” “你……!”路大有气的白眼一翻,一下子摔在椅子上,口中苦苦的叫骂哀嚎,“你倒是菩萨心肠,在世圣人啊!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也不看看拱手相让的是谁,那是孙家,孙家啊!” 顿了顿,他缓过来一口气,怒道:“整个京城上下,就属他们家最不要脸!” 秦氏连忙劝说他平心静气,对路遥这种做法也很是惊奇,怒道:“遥儿!看看你做的好事!怎么能因为一个乞丐把码头拱手相让!” “是啊,姐姐做的糊涂事……”路雪柔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开口了,“真是叫人费解!一个乞丐,死活又能怎么样?至于用我们家的前途去换吗?真是一笔糊涂账!” 路遥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件事情,保不齐就有路雪柔的事儿,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还来参一本,真是不知好歹…… 一想到先前她对顾琮远勾勾搭搭,路遥更是一脑袋火星子。 她呵斥道:“五个码头就是路家的前途?那妹妹的眼界可真是太小了些,井底之蛙,还草菅人命,我劝你就不要来掺和了。” 一旁嗑瓜子的妾室林氏悠悠然开口了:“怎么?大小姐火气这么大呀?自己犯了错,还来训斥妹妹,真是笑死人咯!” 说罢,她咯咯笑了起来。 这林氏千娇百媚的,多年来颇为受宠,而那路雪柔正是她的小女儿,其上有一个姐姐,早已经远嫁。 故而路雪柔成了她的依仗。 秦氏纵然气愤女儿此举,可也不容旁人欺负路遥,当即神色一凛,道:“说人闲话的长舌妇,似乎不太适合这种场合,妹妹不如退到厅后去嗑瓜子儿?免得在这里惹人烦!” 林氏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道:“你……” 眼看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又要叽叽喳喳的掐起来,路大有只觉得心烦意乱,他吼了一声:“够了!都给我滚回去!” 众人立刻哑口无言。 路大有也懒得在这里待下去,脑袋里飞速想着如何对付孙家人。 他抛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这码头,你必须给我拿回来。” 路遥哭笑不得,被罚了跪,时不时还要被路雪柔这家伙冷嘲热讽几句,好生心烦! 王府中人,真怕王爷从此以后就赖在路家不走 这二殿下本身就了无牵挂,这么多年唯一的牵挂恐怕就只有老婆孩子了,突然之间闹和离,家中仆人纷纷猜测是王爷另有新欢,要有很多小主子入住。 谁成想一个也没有,好不容易弄来的一个苏轻烟还被人给赐死了。 二殿下这辈子最没骨气的事情,恐怕就是和离后依旧粘着路遥了。 这一粘,还没完没了,若无大事,连朝都不上了。 众人不得已,这才找了一对琐碎破事,让他懂的啥叫“常回家看看”。 不过这些小事实在是难以禁锢本领通天的顾琮远,他第二天晚上就精神焕发的对孙淼道:“管家,你们吃饭吧,我去路家吃。” 端着菜的孙淼:“???” 距离并不是太远,顾琮远和降香常山三个人也就走走停停,一路上听手下扯一些有的没的,也算是有些意思。 “王爷,你听说了吗?孙家小姐原来是有婚约的!”常山这京城百事通,什么消息他都是第一时间知道,而且不分享出来浑身难受。 顾琮远心情好,十分给面子的道:“本王没听说,你继续。” 降香无可奈何的看着人道:“你快说吧,这种事情,没有人比你更了解的了!” 常山嘿嘿一笑,搓了搓手,兴致勃勃的道:“这事儿,也是我今天白天打听到的!那浩浩荡荡的礼品,被人一箱接一箱的抬了进府,好生气派!你们猜定亲之人是谁?” 二人张了张嘴,都想猜测一二。 常山哈哈抢答道:“傅尚书家的公子!” “……”顾琮远兴致缺缺的向前走去,“哦,与我何干。” “嘿,殿下,你就不觉得惊奇吗?这孙家小姐孙江怜,从来都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冰疙瘩!”常山死皮赖脸的跟过去,道,“先前多少公子想要见她一面都难,她如此自恃清高,谁成想还真的和尚书公子喜结连理!” “感情之事,从来都是高深莫测,谁也说不准。”顾琮远突然给出了这么一个评价。 单身的降香和常山互相看了一眼,撇了撇嘴,颇为无趣的纷纷闭嘴了。 说到感情,他们仨里面,也就王爷最为丰富了…… 几人抄小道走夜路,灯火昏暗,只能接着远处微弱的灯笼光亮看路走的太急,这仨大男人没一个记得提着油灯出来的。 常山没过多久就感到无聊了,想再找一个话题说一说。 就在他张嘴的关头,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小树林的传来了对话声。 明显是一男一女。 顾琮远脚步也不由自主的放缓了下来,他对常山低声道:“怎么,还有偷听人家说话的癖好?” 降香为人辩解道:“王爷你听,这女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松树林四季常青,掩映得最为严实,只有微弱的对话声音传出来。 女子几句顾琮远没听清,倒是听清了那男人的话。 “孙小姐,你已经定亲了,我们恐怕不能继续见面了。” 第五十九章:芳心早许 松树掩映后的男人再度开口,听起来很是焦灼:“孙小姐,我们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不是个办法……” 方才顾琮远还义正辞严的告诉常山不要偷听,这下子竖起耳朵的,从一个人火速变成了三个人。 降香有些不可置信的给顾琮远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这真的是孙家小姐?” “保不齐……”他平日里处变不惊,此时竟是有些糊涂了,“姓孙的女子那么多,未必就是孙江怜。” 可姓孙的有可能是巧合,订了婚的“孙小姐”,也是巧合吗? 几个人屏气凝神,似乎又怕被人家发现,眼看着不远处有一个庞然大物石狮子。 也不知是哪个无良商家,把这残次品丢到了这里,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白天成了孩子们乱涂乱画的对象,晚上成了顾琮远他们仨的挡箭牌。 三个人推推搡搡躲到了石狮子后面,唯有顾琮远还保持着风度,不让自己显得过分八婆。 那两个人的样貌看不真切,三人却模模糊糊的能知道,这一男一女都是身姿挺拔的妙人。 女子听了那书生的话,好像被气到了,久久不能回神,黯然神伤了好一会儿。 她终于开口了:“钟羿……你我相识并非一天两天,难不成就因为父母之命而放弃我?” 被唤作钟羿的男子看起来很是为难,他犹犹豫豫好久,才咬牙道:“江怜……我怎舍得弃你不顾?可我一介书生,一穷二白,你爹根本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何况你已经被许配给了尚书之子。” 顾琮远躲在石狮子后面看得津津有味,他眸光微沉。 原来这孙家小姐早就心有所属,看来这是瞒着家里人来夜会书生了? 孙江怜平日里看着冷冷清清,临阵倒是豪情万丈了,她怒道:“难不成本小姐会养不起一个男人?和我在一起,这辈子你不会吃亏!” 饶是稳重冷静的顾琮远,也被这发言给震惊了一下。 孙江怜已经不顾那男人反应,一下子扑进人怀里。 二人没来得及再浓情蜜意一下,便听不远处有人笑道:“孙小姐好有雅兴。” 孙江怜和那钟羿惊了一下,二人齐刷刷的看向了石狮子。 这个出场方式虽然有些掉价,但顾琮远这张俊朗神飞的脸一出来,加上琮王的身份,就让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你……怎么会是你……”孙江怜不可置信的指着他道。 “怎么不会是本王?这朗朗乾坤,孙小姐私会情人,不巧被我撞见,我倒是也想问问……”顾琮远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怎么会是你。” 钟羿临危不惧,风度翩翩的站出来,将孙江怜护在了身后。 他对顾琮远拱手一拜,道:“草民见过王爷,这一切罪过都在草民身上,还请王爷切莫声张,此事与孙小姐无关……” 孙江怜性子却不是一般的硬气,她抱住了钟羿拱手的胳膊,冷哼一声,盯着王爷道:“情投意合之人在一起,本就天经地义,何须他来声张!” 降香和常山跟在顾琮远身后,禁不住对 视一眼,笑了一下。 这孙家小姐还是个驴脾气,死不悔改呢! “天经地义?”男子轻轻转动着手腕,垂眸看着自己的袖口,漫不经心道,“那傅公子未免有点儿太惨了一些,自己的未婚妻和一个书生惺惺相惜,他却浑然不知。” 顾琮远故意提起婚约一事,一下子就让孙江怜脸色一白。 她咬牙切齿,若非大小姐的身份,加上心上人就在身边,她真恨不得上前去将顾琮远撕碎了! “你的真情假意用在谁身上,没有人会在意,不过‘私会’这种事情终归是不光彩……”他似笑非笑的抬眼看去,“孙小姐,你说是吗?” “你……”黑夜中都能感受到孙江怜的震怒,她紧紧攥着拳头,怒视顾琮远。 钟羿书生还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和煦的道:“王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不假,可真情流露又何错之有?江怜和傅公子没见过两面,便因为家族利益匆匆定下婚约,未免太过儿戏,这是在葬送江怜的幸福!” 顾琮远根本懒得插嘴,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跟了一个穷鬼书生,难道就幸福了? 恐怕最后也是穷酸潦倒,落魄一生的结局。 一眼就看得到头了。 “好了,这些话和孙叔启说去,我又不是她爹。”顾琮远轻轻道。 “你这二殿下,终于知道皇上为何不宠你了。”孙江怜毫不客气,话中带刺的嘲讽道。 顾琮远果不其然的脸色沉了一下,他并没有被这眼界低级的激将法激怒,而是微微一哂:“幸亏本王没撞见你们干别的,否则,你们俩估摸着要一块儿发疯。” “下流!” 孙江怜心中方寸大乱,这件事情她隐藏得一直都很好,谁成想今天和钟羿在这个地方争执一下,就被倒霉对家给撞见了! 她缓缓眯起了眼睛,问道:“说吧,如何封你的口。” 闻言,顾琮远忍俊不禁:“这些琐碎破事,本王原本不想参与,不过既然我夫人最近和你有些仇,我还真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而且,”降香非常识趣的帮人说道,“想封琮王二殿下的口,该是怎样的筹码,孙小姐心中应该有些掂量,否则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顾琮远又故作高深的低声道:“降香,别难为一个姑娘。本王所求,不过让自家夫人开心……” 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活生生把孙江怜和钟羿气的说不出话来。 孙江怜心知肚明顾琮远想要什么,她破口而出:“你白日做梦!” “现在是黑天。”顾琮远皮笑肉不笑的道。 “码头一事,是她路遥亏欠我们孙家的,我要来是天经地义!我可没有欺负她!”孙江怜双手微微颤抖着,道,“何况,她换走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这是她自愿的……你这样威胁我,未免太不男人了!” 钟羿在一旁附和道:“如此行径,非君子所为!” 顾琮远摇了摇头道:“非也,当初那小乞丐送来时,顶多算是半条命罢了。” 他似乎生怕那书生加小 姐,再言之凿凿的指控自己“不丈夫”、“卑鄙无耻”,于是半句后话也没有,直接转身就走。 他一句话不说,竟反而是比都摊牌谈条件还要可怕。 只留下孙江怜和钟羿面面相觑,谁都不得安宁,注定是个失眠夜。 顾琮远再怎么不得宠,再怎么在朝廷中四面树敌,可好说歹说,也是一个王爷。 威慑力是有的,可正因为他在百姓心中地位不低,故而平日里端着的架子倒是颇多。 这种揭发人家大小姐芳心暗许的事情,怎么着也有些掉价不是吗? 所以,顾琮远并不打算自己来揭穿。 “你主子呢?”他进了路家就看见了一脸忧愁的红鸾。 红鸾端着手中的菜,道:“主子在屋里吃饭呢!王爷你可不知道,老爷大发雷霆,罚主子从昨天到现在跪着,还不给饭吃!主子哪受过这种苦……” 顾琮远愣了一下,他想的没错,这码头一换出去,果然出大事了。 他推门而入时,路遥正八百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大快朵颐呢。 见了他,路遥也并不惊奇,而是稍稍收敛了一下狂野的吃相,红鸾给人端走了空盘子重新布菜,还顺手给她拍了拍后背:“主子你慢点儿……” 路遥有些心虚。 她突然看到了上辈子口口声声说要减肥的自己。 肥没减成,反而觉着不吃东西受了委屈,吃得比谁都多,就如同她也就没吃这几顿,突然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饿死鬼。 顾琮远看了她这骤然出神的呆愣模样儿,还以为自家夫人给饿傻了,心疼的道了一句:“多吃些,都瘦了。” 这句话瞬间让路遥满血复活,继续大快朵颐,她还招呼着:“过来坐,一起吃!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此话一出,她方才顿了一顿。 谁家?那是顾琮远的家! 他却自然而然的接过了碗筷,低声道:“一些小事,处理完了。” “不过,你猜我回来时撞见了谁?”他难得没像平时那样单刀直入,还卖了个关子。 路遥一下子就被勾起了兴致:“撞鬼了?” “……”顾琮远道,“是孙江怜。” 常山在一旁抢答道:“没错!孙江怜和一个叫钟羿的书生在一起偷情!” “???”路遥噎了一下,“真的假的!” 红鸾嗔怪的看了人一眼道:“常山不靠谱,王爷你说。” 顾琮远无奈的点了点头,道:“真的是孙家小姐和一个书生,在……” “这种劲爆场面应该立刻通知我去啊!”路遥拍案而起,“常山降香,你们俩不合格!都不叫我!” “哎?孙家小姐不是和尚书公子方才定亲吗?”红鸾疑惑道。 “不错,正因为二人方才定亲,这夜会书生的事情,才愈发显得见不得人。”顾琮远喝了一口茶,“这回我替夫人寻到了把柄。” 路遥震惊得不能回神:“妈呀,竟有此事,还以为那冰块小姐喜欢女的……” 第六十章:登门拜访 “孙小姐,这是白玉响铃簪,在下特意派人从江南运过来的,你看看可还喜欢?” 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将锦盒递了出去,他样貌周正,声音温润,一身衣着华贵而不张扬。 最重要的是,此人看向孙江怜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爱慕之情难以隐藏,怎么看都是喜欢着孙江怜的。 二人坐在一起,也像是珠联璧合的一对新人,何其登对般配。 只不过,孙江怜的神情却无比的淡漠,任凭傅公子如何努力,都难以让她和颜悦色似的。 她将首饰接了过来,拿在手中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半晌,轻声道:“玉是好玉,傅公子有心了,小女谢过。” 她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就这样暧昧不清的一句话抛出去,让人摸不到头脑。 傅公子可并没有因为她的冷脸而退缩,他对这高岭之花似的冰美人可爱惨了。 “孙小姐若是不介意,不如在下替你戴上,我瞧这簪子和你今日的发型颇为相配。”他柔声道。 “不必了。”孙江怜瞬间将锦盒盖上,放在桌上也不知是收还是不收,“这玉石的确好看,只不过我肤色太深,戴上以后,必然失色。” 傅公子手都伸出去了,他不上不下的在空中听了半晌,方才尴尴尬尬的收了回去。 这个阴阳古怪的臭脾气,人尽皆知,故而尚书公子还保持着风度,并未发作。 孙叔启在一旁可看不下去了,他沉声呵斥道:“江怜,这簪子我看很适合你,快让傅公子给你戴上!这可是人家的一番心意!” 他在座位上坐了很久,好像不是给女儿相亲,而是自己和傅公子面对面的相亲似的。 原本和颜悦色笑眯眯的,突然之间见了女儿这德行,便化作了一脸老父亲的忧愁,低低的叹息道:“这孩子……” 孙江怜总归还是要给老爹一点面子的,她凑近了一些,僵硬的道:“劳烦。” 傅公子这才顺着台阶儿下去,替人将发簪戴上去,赞美道:“孙姑娘貌比天仙,自然佩戴什么都好看。” “过奖。”她淡声回应。 “若是孙姑娘笑一个,就更加好看了。”傅公子自找没趣的道,“是吧?” “……”孙江怜这回不给面子了,沉下了脸,道,“公子要求真多,我笑不出。” 傅公子这下子也是挂不住了,他好歹也是尚书公子,养尊处优惯了,没人对它冷脸过,这未来老婆如此冰冷,实在让他不爽! “既然如此……我想我也不便叨扰,”傅公子起身也冷了脸,“孙伯伯,在下先行离去了。” “哎,傅公子,再留下来吃个便饭不好吗?傅公子!”孙叔启眼看着留不住那人,心中又愧疚又愤懑,忙道,“管家!送一下傅公子!” 见傅公子走远了,孙江怜这才将头上的簪子一把薅了下来,扔进了锦盒:“嘁。” 孙叔启转过身来勃然大怒:“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那可是尚书公子!你未来的夫婿!” 孙江怜耳根子疼,她蹙眉道:“未来夫婿?爹有和我商量过吗?我怎的不知突然之间多出来一个夫婿?” 孙叔启也 不知那人回去会不会和尚书大人告状,急得来来回回的踱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只管听我们的就是了!下次再敢给傅公子脸色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管家送走了一个人,又匆匆忙忙的带进来一个人,脸色惊疑不定。 “路小姐,里边儿请!” “哎呀,管家您客气了!”路遥风风火火的走了进门,一路上都能听见她那扬起来的音调。 孙叔启疑惑的向外看去,嘟囔着:“这什么风儿把路遥给吹来了?莫不是想要回去码头使用权?” “呀,孙伯伯!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路遥已经站在了人家的会客厅里,好像走亲戚的七大姑八大姨,热络的给孙叔启行了礼。 疯了,今天都疯了……孙叔启惊魂未定。 路遥一回头,瞧见了僵硬在座位上的人,笑眯眯的惊喜道:“哟,这不是我孙姐姐吗?今天脸色不太好啊!” 她心中却阴恻恻的道:“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了!” 孙江怜脸色缓缓的白了下去,整个人都如同僵尸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你来干什么……”难不成是来给自己的事情捅穿的?! 路遥见孙江怜一脸的大祸临头,心中畅快万分。 她得得瑟瑟的凑过去,低声道:“你我有今天。” “你!”孙江怜脸色一变,就想骂人。 “我怎么?”路遥大声道,“孙伯伯,我这来找江怜玩儿的,不请自来,你别见怪!” “不见怪的。”孙叔启高高的挑起了一侧的眉毛,一脸吃了苍蝇屎的表情。 孙江怜突然之间如坐针毡,她一会儿看路遥一眼,那人却只是唠家常,嘻嘻哈哈的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这更是让孙大小姐坐立难安,路遥看了十分得意,她恨不得翘起二郎腿,给她一巴掌,直接想说:“码头换回来,小妹妹跟我玩儿宫心计呢!还敢狮子大开口!” 然而路遥强行遏制下了这个冲动。 她要放长线,钓大鱼,直截了当的提出来这件事情,孙江怜这个怀胎可未必会同意。 孙江怜忍无可忍的问道:“瞧你这一脸不怀好意,突然登门来访,究竟所为何事?” 路遥正跟个没事人似的喝茶,把玩着手中的青花瓷,她眼睛也不抬一下,道:“我还能为了什么?前几天孙姐姐不还带着人去我家‘玩儿’吗?我这叫那个什么……礼尚往来。” 孙江怜摸不清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憋了一肚子火气。 “哦?”孙叔启突然启唇问道,“江怜何时与路小姐关系这么好了,为父竟然不知。” “孙叔叔你有所不知!我们关系其实一直都很好的!”她接口道。 孙江怜气的直磨牙根儿,低声道:“谁和她好了……” 路遥见人吃瘪,愈发的洋洋得意起来,嘴脸憋着一点儿笑意,道:“何况,我最近听说了很多好玩的事情,正想和你一起分享!” 孙江怜勃然色变,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你给我闭嘴!” 孙叔启也被女儿这诡异行径吓了一跳,道:“江怜,你这是怎么了?究竟是何事?” 孙江怜磕磕绊绊的笑道:“一些……一些乡野怪谈,难登大雅之堂,没什么好说的,爹爹快去商会里忙吧!” “乡野怪谈信不得,都是些弄虚作假的东西。”孙叔启一面感叹着,一面被人从家中赶了出去。 他其实有些怀疑,女儿对傅公子如此冷淡,对其他公子也是一视同仁,难不成……有磨镜之癖? 孙江怜作贼心虚,她绝对不能让路遥来坏事! 路遥一脸不怀好意,孙江怜越是如此慌乱,就证明了她的计谋越是成功。 前些天她敢在老娘家门口耀武扬威,今天老娘就让你在自家都抬不起头来! 路遥被人一路拽进了闺房,砰的一声关上门差点没刮了她的脸! “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没说有啥好玩的事,你就心虚了?”路遥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看着那人的慌乱模样。 孙江怜脸色发青,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天道好轮回,前些天孙江怜在路家咄咄逼人,今天一并被她给还了回来。 “我?我没怎样,真的就只是来看看孙家如今是何模样。”路遥丝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小桌旁的椅子上,“上次来,还是和我爹一起,孙家酒楼的菜,还挺不错。” 孙江怜一个头两个大的问道:“你……不会就是为了吃饭吧?” “当然不是,我在家都吃饱了!不过嘛……”路遥摆了摆手,连忙告诉她,“吃点饭后水果就行了!” 孙江怜正要发作,见路遥变幻莫测的神情,索性忍了下来。 她耐着性子让下人端上来一盘橙子,幽香淡淡,色泽饱满。 “吃。”孙江怜如同下了命令一般,眼睛也不看她,冷冰冰的抛下一句。 路遥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也不动手,便评价道:“嗤,摆这么多花样儿有用吗?徒有其表。” 这孙江怜明显糊弄自己!端上来的水果都不新鲜,光是往上面喷了点水,让厨娘秀一下刀功又有何用? 这女人,有把柄在自己手里还不老实! “你爱吃不吃!”孙江怜一拍桌子。 “吃,当然要吃。”路遥轻飘飘的将这桌子上下一打量,“来了怎么能空手而归!” 孙江怜预感不妙,路遥胸有成竹。 她伸手过去往桌子下一摸,端出来一盘水灵灵的车厘子:“这不是还有好东西吗?跟我客气!” “路遥……你,你给我住嘴!这可是皇上御赐的贡品,赏给我的,你凭什么吃!”孙江怜眼睁睁看着那人一顿暴风吸入。 “我都说了嘛,别客气。”路遥在现代都没吃得这么痛快过,这一下子来了个昏天暗地,也不顾那人的脸色了。 风卷残云过后,刚才还圆润饱满的车厘子们已经只剩下尸体了。 孙江怜欲哭无泪,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以后我会经常来找你玩儿的,水果多准备些,小小气气的,不够吃啊。” 路遥说罢,扬长而去。 “混账东西!”孙江怜怒不可遏,直接掀翻了桌子! 第六十一章:只会闯祸 “主子,你看陛下近来赏赐的东西,不是西域进贡的香料,就是东海运来的夜明珠……”小丫鬟边给红玉梳着头发,边洋洋自得道,“主子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红玉眸光阴晴不定,面上却还是笑着的:“你可别抬举我了。” 她本也幻想能和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相伴一生,谁能料到短短几月间,她便献身于当今圣上了…… 心中究竟是遗憾还是满足,红玉自己也说不清其中滋味儿。 “奴婢这哪里是抬举?这本就是主子应得的。”小丫鬟给人梳妆完毕,只觉自己攀上高枝,颇为自得。 夜色已深了,想必那皇帝也总该批完奏折,又到了翻牌子的时候,这些天让谁前去侍奉,全凭他一句话,那些牌子也都有名无实了。 将近半月可都是红玉前去,她风头正盛,多少久居深宫的嫔妃嫉妒得眼红,可也无济于事,只能背后咬咬牙,咒她几句。 如今的日子的确风生水起,可红玉却从未松懈过,因为她知道,自己进宫争宠并非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小姐…… 阻止桑茶青靠近陛下,才是她如今最为重要的事情。 丫鬟禁不住的向门口巴望着,口中碎碎念:“哎,这都亥时了,陛下那边怎么还没有来人传话?” 红玉早早就收拾妥当,正因为侍寝,她才精心打扮,描眉画眼。 谁成想门口一个小太监一脸为难的就进来了,扑通就跪了下去:“主子……” 红玉似乎已经知道了结果,可还是平静的开口问道:“有话便说,不必惊慌。” 小太监吭吭哧哧的道:“陛下今夜恐怕不能传唤您去侍寝了,因为陛下刚刚翻了桑茶青的牌子……” 这一夜倒是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一夜便有可能成为红玉受宠与不受宠的转折点。 果不其然,接下来很久,在陛下身边端茶倒水的都成了桑茶青,此人天生一脸狐媚子样,除了和先皇后有几分相像外,便再无其他。 宫中的嫔妃们都能看出来这年纪轻轻却恃宠而骄的姑娘,标准就是一个利欲熏心的货色。 可没办法,她撒撒娇陛下就走不动路了,谁让陛下是个风流多情种。 如此一来,嫔妃们也都不得不多多巴结桑茶青,她宫中可谓是被踏破了门槛,而前些时日还风光正盛的红玉,可谓门前冷落鞍马稀了。 “呵。” 顾琮远神情嘲讽,似笑非笑的闷哼一声,负手而立,静静的听着宛双汇报这两天的宫中动向。 夜色中,他的身姿被月光映衬得愈发修长,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悠闲。 宛双依旧恭恭敬敬的单膝跪地,禀报道:“陛下圣心难测,红玉和桑茶青几乎都是时不时的得宠,没人能料定下一刻又是谁被抬上龙床……” “没人能料定有何难?本王来决定就是了。”顾琮远缓缓回过身子,看着宛双吩咐道,“暗影阁的药不是多了去了吗?你让桑茶青把勾引我父亲的手段都拿出来,保准那狗皇帝欲仙欲死。” 宛双心中一惊,顿 了顿,才道:“是。” 原来顾琮远早就心知肚明,这桑茶青是靠着狐媚伎俩和长相,巴结上了阁主,这才顺利上位。 顾琮远自然知道自己的爹是个什么德行,他惧怕那人,可也敬佩那人。 阁主选出来的女人,总不会有错。 是日,阳光正好,路遥哼着小曲儿,在孙家大快朵颐结束后,便蹦蹦跳跳带着红鸾溜了出去。 “孙小姐,多谢款待!”她冲大门口面色铁青的女子挥了挥手,“我下次再来!” 孙江怜虚脱了似的扶住门框,一脸“上辈子造孽”的神情,咬牙道:“……滚,永远不用再来了。” 红鸾陪着路遥走出了一段距离,到了闹市之中,这才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小姐!你可真有一手的,让那孙江怜前段时间耀武扬威的,这下好了,蹦哒不起来了!” “哼哼……”路遥胜券在握的一握拳,眯着眼睛狡黠一笑,“毕竟这位大小姐有把柄在我手里,而且还不是很光彩,我随时都可以给她捅出来,到那时,恐怕连带着尚书府都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了!” 红鸾给人竖起了大拇指,一路吹捧着:“小姐高明!” 就在二人毫无防备的嘲讽孙江怜时,身后不远处几个男人缓缓靠近,他们穿着与寻常百姓无异,可目露凶光,袖中隐隐约约露出来金属的锐利光芒。 “时机还没到……”路遥正兴致勃勃的和人吹嘘。 那几个男人已经互相使了眼色:“动手!” 人高马大的几个杀手骤然冲向路遥时,她只听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唤道:“夫人。” 路遥一回头,顾琮远正人模狗样的站在自己面前,背着手一脸的神秘莫测。 她疑惑的挑眉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那人老老实实回答道:“夫人在哪我在哪。” 红鸾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所以正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顾琮远一面寒暄,一面和人闲庭信步似的穿过闹市。 路遥一路叽叽喳喳,抗议着他在路家蹭吃蹭喝的行为。 殊不知阴暗的巷口中,方才那几个男人已经被五花大绑系在了一起,早就给人打得不省人事了。 “夫人天天去孙家,就不怕那孙小姐再出幺蛾子?”顾琮远挑眉道。 他们夫妻俩厚起脸皮来,其实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各自会往脸上贴金,谁也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妥。 “我怕她?现在是她怕我还差不多!”路遥说到这里,沾沾自喜的扬了扬下巴,“你不好意思用这件事情威胁一个女子,怕人说你不君子,这没关系,我又不是君子,我来威胁她不就好了~” 顾琮远忍俊不禁,以拳掩唇:“……夫人睿智。” 路遥更加得意,拍了拍那人肩膀,和人勾肩搭背如同哥们儿:“而且,她当初逼得我不得不拱手让码头,我现如今就让她天天提心吊胆,不得安宁,一报还一报嘛。” 顾琮远心里有些发痒,若非是在闹市,身边还有个红鸾,他极度想将此人就地正法 路遥恐怕是万万没想到,现如今那个十年旧仇的孙家,成了自己潇洒舒心的地方,而多年生长的路家,却成了一个让人心烦意乱的修罗场。 她懒癌发作,干脆支开了顾琮远,让他帮自己带盒胭脂再回家,路遥甫一进门,便看见路雪柔正靠着正厅的门框嗑瓜子儿。 老仆在一旁佝偻着老腰扫地,边扫她边满地飞扬瓜子皮。 “什么东西。”路遥毫不客气的道。 “是,我不是什么东西。”路雪柔竟然阴阳怪气的搭了腔,一把将手中的瓜子扬了出去,“不过姐姐和我相较之下,有过之而无不及嘛。” 路遥正想转个弯儿回自己的院中,闻言,她脚步一顿:“你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吗?自打你回到家里,麻烦可以说是层出不穷,一个只会闯祸的人,还来气冲冲的问我什么意思。”路雪柔弯唇一笑,“我都快笑死了!” “你……”路遥向前要冲,转念一想也不值得,索性哼了一声作罢,“那就笑死你吧。” “姐姐,去孙家丢人现眼回来,就给我甩脸色吗?那我好无辜。”路雪柔可怜兮兮的摁住胸口。 路遥眉心猛跳,这低劣的挑衅行为,真是…… 她冷哼一声,斜眼睨视道:“熊瞎子装什么西子捧心?” 从始至终,路遥都觉得这件事情哪里怪怪的,为何那小乞丐要给孙家送信,是受人指使? 若是受人指使,或者说,是遵从路雪柔的意见,这小乞丐不会认不出来。 路遥也纳了闷儿,自己何时结下那么多仇家的! 路雪柔生的好看,又继承了林氏那阴柔婉转的性子,总而言之,就是有些自恋过头。 她别过头去嗤了一声:“我貌比西施貂蝉,熊瞎子捧心的事情,还是姐姐来做更为合适……” 顿了顿,路雪柔眸中浮现出几分轻蔑来:“不过嘛,我倒是也很好奇,姐姐这几天,天天往孙家跑,低声下气的求人还码头,可有结果了?” “不关你事。”路遥冷冰冰的拒绝回答,扭头就要走,顺带给了一句警告,“你最好别胡言乱语,我可从来不会低头求人。” 路遥好歹也是路家嫡女,路雪柔背地里怎么嚼舌根子,当面也不敢给人使绊子。 她见那人神色不善,心中也不服气,瞪着人的背影呸道:“狗腿子似的天天往人家府上跑,还说没求人,装模作样,我看就是死要面子罢了……” 路遥也不是七老八十,自然听到,立刻回身,横眉立目道:“你再说一次!” 就在此时,抱着一箱子胭脂的顾琮远,正皱着眉头进来:“这么多颜色,哪个是夫人要的啊……” “王爷!”路雪柔立刻眉开颜笑,凑过去看到这一箱子胭脂水粉,便伸手要拿,“王爷真是懂我的心思,我最喜欢他家东西了!” 顾琮远还不等反应,便被路遥拽住衣领往脸上印了个唇印,顿时头脑一懵。 路遥瞪了一眼路雪柔:“我夫君买给我的,你少碰!” 第六十二章:悍胜土匪 路雪柔眼睁睁的看着那二人渐行渐远,被噎得好半天也说不出话。 路遥拽着一脸茫然的顾琮远,火速躲开了路雪柔的撒娇耍贱。 顾琮远怀里抱着箱子,脸上尚且有她一吻的余温,禁不住俯首凑近道:“以前还不知道,夫人醋意如此之大。” 想起上次苏轻烟一事,顾琮远就一脑袋的问号,先前他还以为路遥真的大方到了把自己拱手相让的程度,想不到都是她一个人嘴硬心软罢了。 有趣。 路遥闻言,微微涨红了脸色,她嗔怪的瞪了一眼那人,矢口否认:“别瞎说,我是……怕路雪柔光天化日缠着你,影响不太好,毕竟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噢,”顾琮远嘴脸噙着一抹笑意,调侃意味十足,“为夫信了。” 路遥还不知道他那点小九九?当即戳了一下他最怕痒的位置:“……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话!” 路雪柔方才磕的瓜子也变得没滋没味儿了,一脸郁闷的嘟囔道:“奇了怪了,分明早就和离了,这俩人怎么还和没在一起似的。” 不过这也没关系,他二人的和离书上可是官府盖章的,想抵赖也不成,她路雪柔还是有机会攀上琮王府这个高枝的。 路雪柔胸有成竹,尤其是挑拨了孙家和路遥的关系,臭要饭的闭口不言,导致路遥低声下气的去求人办事,更是让她心中痛快。 殊不知,低声下气的却是那孙小姐。 “本王这辈子可没给任何一个女人搬过东西,除了你。”顾琮远若有所思的盯着前方的路遥,突然感慨这么一句。 路遥还沉浸在方才被人调戏的小世界里,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怎么可能,小时候肯定给你母妃搬过东西呀……” 闻言,顾琮远竟是愣了一下。 他很不喜欢别人提起母妃,一想起来萧贵妃在后宫荣宠半生,而他,不过是光鲜亮丽皮囊下的私生子,顾琮远心中就一阵阵的不是滋味。 路遥路过一处小院的时候,骤然停下了脚步,拍了拍男子的胳膊,道:“你去找元宝玩儿吧,我去看看那小姑娘强势如何了。” ……敢情还真的把他当搬运工了。 顾琮远无语片晌,这女人胆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他问道:“不用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路遥一想起来顾琮远杀了小乞丐同伴的血腥场面,自己都忍不住跟着打了一个冷颤,她忙摇头:“你还是别去给人家增加心理阴影了吧。” 临走时,顾琮远刻意暧昧不清的和她咬耳朵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本王是不是真心实意待你,还要看以后如何。” 他咬字含糊不清的,分明很正经一句话也让他说出来不清不楚的意味。 路遥被他温热气息扫过的耳根不由得热了热,炸毛道:“知道了知道了,琮王二殿下还真是……” 不饶人。 “吱呀”长长的一声响动,是路遥推门而入,一般年久失修的木门便免不得有这种毛病。 可就是如此寻常的一声响,竟然让那小乞丐 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瑟瑟发抖,飞快的缩回了被子里。 路遥见状,愣了一会儿,旋即清浅一笑,道:“是我,路遥。” 那小乞丐这才一边哆嗦着,一边轻轻的拉下来被子,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了路遥:“大……大小姐好。” 路遥语气轻快的道:“我挺好的,我是来看看你如何了?怎么这么紧张?” 说着,她坐到了人床头,见桌上走一杯被碰翻的茶水,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人想要下床喝水,可被自己惊动了…… 还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想一想元宝和她年纪相差有点多,可卫岚却是和此人“同龄”,那厮一天到晚上天入地、穿梭路家来去无阻的,相比之下,这小乞丐却只能讨饭为生。 命运偏是如此不公。 她连忙命红鸾换了热茶进来,亲自给人斟满一杯,见人唯唯诺诺的样子,好笑道:“慢慢喝水,我也不吃人。” 小乞丐默然片刻,小声道:“……谢谢你。” 路遥只一笑而过,她端来了热腾腾的粥,确认并不是十分烫手后,给人递了过去,问道:“身上的伤口可还疼着?” 小乞丐眼眶微微发热,若是路遥知道是自己害的路家失利,还会对自己这么好吗? 她滚烫的泪水掉进了粥里,连忙狼吞虎咽来掩盖,而后含糊不清的道:“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路遥拍了拍她后背,给人顺顺气,又道:“那天,是谁让你给孙家送信的?还能想起来吗?” 闻言,小乞丐愣了一愣,她低下头,盯着粥碗。 这碗也很是不同,上面的花纹简约而不简单,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就赏心悦目,而自己讨饭吃饭用的碗,破旧不堪,满是缺口…… 她又想起来那天路雪柔的话,若是自己败露,非但路遥不会自己帮助自己,路雪柔也会趁机杀了自己。 “我……我不知道,我被孙家人打得神志不清,根本不知是谁让我送信,是男的……好像是一个男的吧……” 听人驴唇不对马嘴的胡言乱语一通,路遥想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索性换一个话题。 “你是怎么找到路家的?”路遥放缓了声音,以防她太过紧张。 小乞丐一抹嘴道:“我四处打听,想来路家和大小姐说一声,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路遥脸色先是僵硬了一下,很快调整过来,“那些人也得到了报应……他们,是你的家人吗?” 小乞丐连忙摇头,道:“不是的,他们是我的老大。” 路遥惊疑不定:“老大?” 那人点头如捣蒜,放松了下来,一边吃粥一边回她:“我们这些流浪出来的孩子,多半没机会找到亲生爹娘了,因为很多人都是被卖了的,爹娘巴不得我们早点死……所以,我们跟着混的头子,就成了我们的老大。” 路遥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你们平时讨饭的钱也是给老大了?” 小乞丐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道:“没错,若是被发现私藏,肯定要挨一顿毒打……而且 我们这些讨饭的,多半是年纪不大的孩子,年纪小一些还好,会有人可怜我们,给我们点钱,年纪大就不好办了……” 路遥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然而却愈发的毛骨悚然,她蹙眉道:“年纪大的人应该如何?” 小乞丐神情淡漠,好像见怪不怪的平静道:“年纪大的,就打断腿,或者胳膊,这样就会有人可怜了,只要能给他们赚来钱,什么手段都有。” 顿了顿,她道:“甚至,长得漂亮的小姑娘,还会被包装一下,卖到青楼里去。” 路遥若有所思,愈发觉得那些乞丐毫无可怜之处,当真丧心病狂。 这个年纪,或者更小,估计连青楼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的被人家给卖进去了。 “……”路遥难以想象若是没有那日横生枝节,这个小乞丐的下场会是怎样,“那你就没想过逃离他们吗?” 小乞丐苦笑一声:“逃?逃去哪里,这次是我走运,可以遇到路小姐这样菩萨心肠的人收留我,让我在这里当一个下人,若是不走运,被拖回去杀了都有可能。” 她总算给出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而且,他们的势力绝对不止京城中这几个乞丐而已,环环相扣,我都不知道偷来抢来要来的这些钱,最后流向哪里。” 路遥黛眉微蹙,眯起了眼睛道:“你是说,背后还有人?” 小乞丐点了点头:“一定是有的,只不过……我还只是一个普通乞丐,这些事情,我也不了解。” 路遥正走神时,小乞丐说了一句让她背后一凉的话。 “谢谢你,把那几个人都杀了。” 路遥难以想象十多岁的孩子说出这种话,短暂的震惊过后,她一想便也通了,那般人间地狱似的乞丐窝,指不定这仇有多深。 她问道:“那你有名字吗?我怎么称呼你?” 小乞丐愣了一下,她又摇了摇头,犹豫道:“……我没有名字。” 路遥一笑:“没有名字的话,那以前那些人都怎么叫你?” 小乞丐有些难以启齿,但对救命恩人还是如实相告了,她道:“那些人,叫我……叫我贱人。” 路遥眼神黯淡了下去,咬了咬牙道:“那些畜牲,死有余辜。” “跟着我,绝对不会饿着你!从此以后,你有名字了。”路遥想了想,道,“你就叫,路初晨。” 小乞丐又惊又喜:“真的吗?我有名字了!路初晨,路初晨……” 她兴冲冲的重复了好久,路遥和下人吩咐了几句好好照料之类,便留下她径自欢喜去了。 路遥推门而出,门口站着一个男子,她丝毫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吓到。 男子一转头,眸光熠熠,问道:“怎么样,问出什么了?” 路遥哀叹了一声:“依然不知道是谁让送的信,不过……” 顾琮远追问道:“不过什么?” 路遥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乞丐窝的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第六十三章:父不知女 乞丐窝的事情,不知道又要牵扯出来多少暗流汹涌,然而顾琮远却频频告诉路遥不要插手此事,一切交给官府的张大人来做就是了。 路遥心中费解,问其缘由,那人又找来一堆冠冕堂皇的话来推脱。 她喜滋滋的以为顾琮远是怕她累着,索性劳烦那位愁得没几根毛的张大人了。 “二殿下整日待在我路家,还不知道要让多少人来嚼口舌呢。”路遥看着悠闲翻书的顾琮远,心中一时愁绪万千。 外面的人说了多少风言风语她不知道,不过这窝里横的她倒是见到了几个,自家的大哥路远就不说了,从来都看这妹夫不靠谱,故而每次遇到顾琮远,只是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去。 自家小妹路浅也不必多说,年岁尚小,还不懂什么七情六欲,而路雪柔就不同了,成天一副嫁不出去的模样,但凡她不在场,必然要巴结着顾琮远不撒手。 “旁人嚼口舌与我何干?”二殿下像是狗皮膏药似的,长在了竹椅上一般,懒洋洋的说道。 路遥痛定思痛,还是不放心,为了以防万一,她一把拽起来懒出天际的顾琮远,道:“你和我出门一趟!” 顾琮远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低声笑道:“难得夫人盛情相邀,本王却之不恭了。” 路遥一脸的神秘莫测,同样回给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是呀,那你就听我的话,和我走就是了……” 顾琮远有种不好的预感:“去哪儿?” 路遥挽着人胳膊,面色微红,娇羞一笑:“一个好玩的地方。” 琮王二殿下一时热血上头,立马坐直了身子,拉住她的手,道:“不必去外面,这里就行。” 路遥撒娇卖萌让他和自己走,顾琮远心痒难耐,被人拽着一路去了…… 孙家! “……”他有一种想把人丢到王府荷花池里的冲动,勉强勾了勾嘴角,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话来,“这就是夫人说的,好玩的地方。” 路遥双眼发光,一脸的急不可耐,报复心理极强的搓搓手道:“你都不知道孙江怜那吃了苍蝇屎一样的表情有多精彩!” 顾琮远是个极其好面子的王爷,从来都是风度翩翩,杀人无形,要面子的王爷自然受不得她这一套,连忙道:“咳,夫人,收敛一点。” ……好歹是在别人家的大门口。 管家对路遥的突然到访已经见怪不怪了,一脸无奈的正想将人迎进府中时,忽然发现身边还站着一个气定神闲,气场骇人的顾琮远。 “哟,琮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管家并几个下人连忙赔笑过来招呼。 老管家擦了一把冷汗,平日里一个路遥就已经够头疼,这下子还来一个顾琮远,指不定要兴风作浪些什么…… 这心怀鬼胎的两个人一路走进去,拐到了孙江怜的小院中,管家拱手道:“二人请,小姐就在里面。” “孙小姐”路遥人未至,却已经嗓音嘹亮的传了进去。 孙江怜司空见惯,她整日虽然提心吊胆了一些,可并未 被人戳穿,故而养成了大敌当前也能悠闲喝茶的本领。 可当她看到顾琮远这一张寒意森森的脸时,脊梁骨上的汗毛都跟着竖起来了。 顾琮远已经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椅子上,低声道:“孙小姐不必客气,坐着就好。” “好……好。”孙江怜冷汗阵阵。 路遥也笑眯眯的一直盯着她看,毛骨悚然的孙江怜将所有车厘子都端了出来:“慢用。” 这两个人同时出现的冲击力,绝对比光说不练的路遥强上十倍。 尤其,是目击证人顾琮远。 路遥带着自家相公,干脆将这里当成茶馆,又是喝茶,又是说笑,却和前几天一样,对私会书生之事只字不提。 路遥正讲在兴头上,谁知孙江怜突然拍案而起,大喝了一声:“够了!!” 顾琮远和路遥同时愣了一下,齐齐的看向那人。 孙江怜喘着粗气,她伸出手捂住了脸,道:“我不知琮王殿下和王妃突然来访所为何事,但我能做到的……” 她咬牙道:“就是把码头使用权归还了。” 路遥险些被茶点噎了一下,她顺了顺气连忙问道:“真的假的?!” 孙江怜不忍直视他俩似的,捂住脸不想面对,只点了点头:“……真的。” 顾琮远给人递了过去一个“成功”的眼神,路遥这下子总算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孙江怜头疼的倒在了椅子里,摆摆手道:“小女身体不适,恕不远送。” 越看这夫妻二人她越是得慌,还是早早赶走为好。 这些天来路遥天天不辞辛劳的往人家府上跑,等的就是这一天,孙江怜终于担惊受怕到无法忍受了。 回去路上,顾琮远想来好笑,禁不住对那人道:“夫人手段好高明。” “那是必须,”路遥洋洋得意的一扬下巴,拍了拍手中的证书文书道,“一个手中有天大把柄的对手,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悠,估计是个人都受不了这份惊吓~”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孙家这下子有些乱了套了。 孙叔启回府以后得知了此事,气的直跺脚:“这到嘴的肉都飞走了,你为何要擅自做主!” “爹,你都车轱辘话说了一个时辰了。”孙江怜忍无可忍的揉着太阳穴,道,“而且,那码头本就是路家的,我们吃了几天的油水也该够了。” “够?对付路家,这些东西永远都不够!”孙叔启从来都和路家不对付,当年夺妻之仇,多年来商号竞争中的火焰,都足以把他点燃。 他闭了闭眼,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孙江怜道:“说,为何自作主张。” 孙江怜总不能说她是怕被人捅破窗户纸,便道:“自作主张?当初要来码头的原因就很荒唐,如今归还,女儿认为并无不妥。” 孙叔启横眉立目,怒发冲冠,喝道:“你这孩子,从来都是如此自作主张!简直是蠢,这些事情,岂能由你来决定?!” 孙江怜怎么也是个冰雪聪明的角色,娘没得早,从小爹又管教甚严 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她懂得如何编排自己的人生。 一听父亲这话,她也顿时怒火中烧,道:“那爹强行给我安排婚事怎么说,您不也是自作主张!” 孙叔启可从来没被孩子忤逆过,二人顿时硬碰硬起来,他骂道:“孽畜,我白养你这么多年了!给你安排尚书之子,此生无忧,你还挑三拣四!” 孙江怜干脆站起来反驳道:“可我连面都没跟他见过几次,我根本不喜欢那个什么傅公子,哪怕我嫁给一个穷困潦倒之人,都不会和这种人成亲!” 她话音刚落,“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就落在了孙江怜的脸上。 她愣住了:“爹,你……打我?” 孙叔启也愣住了,好久后,他才背过身去,置气道:“婚姻大事,由不得你做主,从今天开始,你不许踏出孙家半步,好好等着傅公子来娶你!” 孙江怜顿时慌乱,若是不让她出去,那钟羿又怎知道自己所处是何境地? “爹!你这是软禁我?!” 她刚冲出去没两步,不知何处蹿出来好几个丫鬟,将孙江怜狠狠摁住,不许她多走半步。 孙叔启恶狠狠的甩下一句话:“看住大小姐,若是敢离开孙家,你们的腿,和她的腿,我一起打断!” 这件事情孙江怜的小情郎还不知晓,本领通天的琮王暗卫却是捷足先登了。 此时的路家,正沉浸在夺回码头的喜悦中,路大有一下子就喝上头了,举杯对琮王:“码头被抢,是我这败家女儿的不是,这次码头归还,真的是我女婿的本事!来,老夫敬你!” 顾琮远面对路遥时是一副模样,面对老丈人时又是人模狗样的嘴脸,忙举杯道:“都是遥儿的功劳。” “嘁,还不都是我的功劳……” 路遥喝得晕头转向,最后还是被顾琮远扛回了房间,口中还颠三倒四的说着:“我没醉……” 无奈之下,顾琮远只好让红鸾给她做了醒酒汤,这个空档,他还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事情接连而至,有人敲了敲门:“主子,是我。” 顾琮远冷道:“进来。” 降香推门而入,拱手道:“刚刚得到了消息,孙家小姐孙江怜被软禁在府中,不得出门。” 顾琮远头疼道:“我让你打听情报,不是听人家长里短的……” “什么?!”趴在桌上喝汤的路遥顿时清醒了过来,念叨着,“她这下子没办法私会小情郎了,未免太惨了一些!” 顾琮远无声无息的打开了信纸,借着烛火,匆匆忙忙瞟了一眼内容,面色一沉。 在一旁装小家碧玉的红鸾突然出声道:“我看她就是作恶多端,遭报应咯!何必可怜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是吗?” 降香轻轻道了一声:“红鸾姑娘,好狠的心。” 红鸾眼睛一瞪,怒道:“这……我!” 顾琮远有些心烦意乱的打断了二人,出声道:“别吵了,眼下最好多注意一些,京城中的乞丐都有何异样。” 第六十四章:居心不良 顾琮远头一天晚上只说了一句,路遥也并未深究,借着酒劲儿便通通当作了耳旁风,倒头就睡,根本没看到那人变化莫测的神情。 翌日一早,顾琮远匆匆去上了早朝,路遥和母亲小妹一同用早膳时,听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消息。 秦氏给人夹了一个煎饺放进了碗里,稍微凑近一些神秘兮兮的道:“遥儿,你可听说了吗?前些天,东街王伯的小孙子丢了。” 路遥噎了一下,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神情古怪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王伯的孙子快十岁了,怎么会平白无故走丢?” 秦氏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道:“如果是走丢,大家帮忙找一找,还能找到,可关键不是走丢,是……”她凑近了低声道,“被人给偷走了!” 路遥目瞪口呆,问道:“偷?光天化日的,怎么还有偷孩子的?” 想起前一天晚上顾琮远让他们提防一些乞丐窝,路遥突然愣了一下,加上路初晨说出来的那些秘密,这这一切,显得愈发诡异起来了…… “娘,你装什么神秘呀?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只有像姐姐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顾琮远的人才不知道。”在一旁吃得满嘴是油的路浅翻了个白眼。 秦氏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吃相,叹息了一声。 “怎么……”路遥惊诧的问道,“阿浅也知道?” 路浅是路遥嫡亲妹妹,在她面前自然不会太在意形象,抹了一把嘴,又端来了一屉灌汤包,方才嘿嘿一笑:“姐,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 “这些事情,我以为你都知道的……”她一口下去一个,含糊不清的道,“况且,别提光天化日丢孩子的了,孩子还那么小,三言两语给拐走了有可能,可你见过丢大姑娘的吗?” 秦氏慢条斯理的用早膳,闻言,顿时一撂筷子,道:“哎呀!对了!” 路遥被这两个人说得一愣一愣的,道:“什么对了?” 秦氏痛心疾首的道:“你知道西边儿药铺的王大夫吗?他女儿才十六岁,也不知所踪了,已经十天了,官府还是没给出一个回信儿!” 路遥脸色白了白,这才惊觉,为何顾琮远昨晚神情那样严肃,看来事情是真的不容小觑。 “一会儿吃完饭,你和我去安慰一下王家人,好歹也是街坊邻居,出了这档子事儿,咱们不能坐视不理。”秦氏拉着路遥的手道。 路遥自然是老实应承了下来,路浅在一旁暴风吸入式的用膳,还要吩咐下人端来一些时,秦氏骂了一句:“你这孩子,好歹也及笄之年了,怎么还这般粗糙,一会儿你也和我去!” 路浅一脸无辜,道了一句“我也是少女我也很危险”便脚底抹油的跑走了。 一个时辰后,顾琮远看着抱大腿的元宝,挑眉问道:“所以,你娘有事出门,便把你丢给我了?” 听这语气,隐隐约约竟然有些嫌弃,也不知顾琮远是在埋怨路遥出门不带他,还是害怕元宝这个小拖油瓶。 元宝也是可怜兮兮的,直接明了问道:“爹爹这是嫌弃我了?” 顾琮远这辈子恐怕只有两个人最难对付,一个是鬼灵精怪的路 遥,另一个就是人小鬼大的元宝。 他一把将小孩儿抱在臂弯里,道:“怎么会,不就是想出门玩儿吗,爹带你去就是了。” 今天街上的人并不是很多,来往匆匆都是为了生计的小商贩们,饶是如此,这个世界还是对三岁小孩颇具吸引力的。 元宝指着一个糖画,道:“爹爹,要这个。” 顾琮远豪气一挥手:“买。” 没过多久,元宝又指着刚出锅的豆糕:“爹爹,要这个。” 顾琮远再度豪气挥手:“买。” 琮王府俸禄不多,可不至于连儿子都养不起。 以往都是路遥打点元宝的衣食住行,顾琮远总想着补偿、补偿,可算逮到这个机会宠,使劲儿宠! 儿子想要什么他就买什么! 殊不知到底是个小孩儿,想要的多,能吃下的少,没过多久,顾琮远臂弯中坐着元宝,两只手中拿着各色小吃,显得有些左支右绌。 但这似乎并不能阻止他对儿子有求必应。 顾琮远已经不得不将元宝放下来,牵着人走路了,手中大包小裹还真不少。 有不明情况的路人还要感慨几句:“这琮王殿下和离后过得是真惨,一个父亲独自拉扯三岁的儿子,啧啧,可怜呐!” 顾琮远听得一头黑线,就在此时,元宝忽然怂巴巴的拉了一下他的手指,费力的仰着脖子道:“爹爹……” 顾琮远尚未回神:“怎么了?” 元宝方才心疼爹爹荷包,才没敢说,见他如此大方,索性一口气把路遥不给买的东西全都要来,他指了指身后的酒楼。 元宝小声道:“那里有冰糖百合马蹄羹,娘不给我买。” 顾琮远立刻会意,扫了一下他的鼻尖儿,道:“那你就确定爹会给你买?” 元宝但笑不语,只向前一扑,抱住他的大腿,笑眯眯看着他。 所谓百炼钢也成绕指柔,顾琮远立刻投向,老老实实的要去酒楼,他犹豫再三,道:“你在门口吃糖,不要乱跑,爹很快回来。” 元宝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没过多久,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奶奶走了过来,她一脸慈祥的小看元宝:“小友这是在吃什么?”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把舔得乱七八糟的麦芽糖递了出去:“……糖。” 老奶奶却只是摇了摇头,好脾气的道:“奶奶上了年纪,牙不好了,不能吃糖。” 她在怀中一摸,摸出来一个干净素静的布包,再一打开,其上只有两个色泽饱满、带着糖霜的蜜饯。 元宝看着她递过来的东西愣了一会儿,爹娘纵然告诉过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可这老奶奶看上去并不像是坏人…… 他还是屈服于美食,很快将两个蜜饯吃了,之后也并无异样,还津津有味的咂咂嘴。 老妇笑眯眯的问道:“还想吃吗?” 元宝十分诚恳的点了点头。 老妇向身后一指,道:“奶奶家就在这胡同里,家里还有许多,我上了年纪吃不完,不如你和我回去取来?全都送给你罢。” “这… …爹娘说了……”元宝磕磕巴巴正要开口。 老妇十分执着的拉起了元宝的手,恳切道:“去去就回,不打紧的。” 就在元宝脱口而出“好”的那个关头,身后突然响起来一声:“元宝,你在和谁说话?” 小孩儿回头的同时,那老妇被顾琮远锐利的眼神一扫,神情顿时变得畏畏缩缩。 “奶奶先走了……”老妇只含糊不清的嘟囔了这一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元宝心虚的道:“刚才有一个奶奶给我东西吃……咦,人不见了?” 顾琮远脸色虽然沉了下来,但语气还算和缓,并未责备,而是道:“样貌上的美丑,年岁上的老幼,都难以决定此人是善是恶,以后……切莫理会这种人,有事直接来找爹爹就是了。” 这些天来京城中坏人猖獗,他心中也是惊了一下,幸亏回来得早…… 元宝不敢顶嘴,也后知后觉方才的危险,便点点头,不做声。 顾琮远边带着元宝走,边道了一声:“降香,常山。” 两个神出鬼没的暗卫突然出现在顾琮远身边,元宝吓了一跳,向人身边瑟缩了一下。 “跟上那老妇,看看她到底是何人。”他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二人应声,再度消失。 元宝被吓得一愣一愣的,顾琮远忙伸手摸了一把小脑袋瓜:“听话。” 与此同时,路家也不能说全然是个安乐窝了。 路初晨常年营养不良,整个人看起来还没一把扫帚高,却也在费力的扫着灰尘。 路雪柔恰巧路过,她看见这小要饭的就浑身不舒坦,总觉得有一天自己的行为会败露出来。 于是,欺软怕硬的路雪柔一不做二不休,想证明一下这人究竟有没有拆穿真相的胆子。 她走过去,毫不客气的一脚踹翻了杂物,还嫌弃瞪了一眼那人,怒道:“怎么扫的地,这么大灰尘,都把本小姐的鞋子弄脏了!” 路初晨看到路雪柔就浑身发抖,她下意识的道:“对不起,对不起……” 这位心高气傲的二小姐,见人如此怯懦,嘴角若有若无的提起了一抹冷笑来。 她道:“这做下人呢,就要有做下人的样子,扫地前洒点水灰尘便会少了许多,这你都不知道吗?还要我亲自来教?” 嘴里叼着个苹果的卫岚,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她躲在柱子后面,拧起眉毛打量着。 路雪柔话里有话的道:“啊,对了,我忘记你先前是个要饭的了,恐怕连个家都没有,自然不会知晓这些事情了……不过你现在来了路家,老老实实,我也可以保证你衣食无忧。” 路初晨垂着头,盯着自己辛苦一天却被人一脚踹翻的枯叶堆,颓然的道:“知道了,二小姐……别赶我走。” “哼,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路雪柔心中痛快的掂量了一下她的扫帚,扔到一边去,道,“捡回来继续扫……” 卫岚看不下去,忍无可忍的大喝一声:“你干啥呢!” 第六十五章:疑点重重 路初晨连同路雪柔在内,都被这平地惊雷的一声暴喝给吓了一跳,两个人齐刷刷的哆嗦了一下。 路雪柔作贼心虚,本就是自己理亏,还以为要被姐姐发现了,一见,是卫岚这个下人,方才突然苍白的脸色顿时回了过来,变成愠色。 在她的定义里,卫岚不过是路遥身边的一个小跟班儿,十多岁的小屁孩而已,和这路初晨同样的卑贱,登不上台面。 她看着那人冲到自己面前,也毫无惧色,凝眉道:“这又是哪里跑来的小孩儿?无法无天了!难不成路家要被一堆兔崽子主宰了不成?!” “你……”卫岚心知她身量的确是个孩子,一时噎住了。 若不是路雪柔的身份原因,卫岚很有可能扬手给人一巴掌让她长长记性,不过到底是二小姐,她若是动手,很有可能和路家交恶,以后还怎么…… 怎么来看元宝,怎么帮路遥办事! 她咬了咬牙根,一指身边吓得僵硬的路初晨,义正辞严的道:“她现在不是乞丐了,她叫路初晨。” 那天路遥将小乞丐的身世转述给了卫岚,她顿时同情心泛滥,心疼这小乞丐到不行,只不过嘴上不说,路遥还以为她真的铁石心肠到了什么程度。 路雪柔却是不以为然,缓缓的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用一种极其轻蔑的眸光扫着她,道:“路初晨?是谁往她脸上贴金,还许她姓路……我们路家好歹如今也是商贾大户,这么急功近利的攀高枝,可不是下人该尽的本分!” 路初晨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握着扫帚的手都微微被汗水沁湿,一下子更加怯懦了。 她从来没想过去攀附路遥什么,只要有枝可依,不在外面风雨漂泊,便是最大的满足了。 卫岚简直要被路雪柔这个逻辑给气歪了鼻子,她嘴里嘟囔了几句:“不杀人,杀人犯法……” 随即,她盯着人道:“这名字是路遥给她起的,就证明她如今已经没了乞丐的身份,而是路家的一份子,哪怕是下人也好,无论如何她都是路遥手下的人,你不必对她颐指气使!” “哟……火气这么大。”路雪柔不怒反笑,微微俯身看着卫岚,“现在是谁在振振有词,颐指气使?” “我知道你会些功夫,并非常人,可你要记住,你本质上和这位‘路初晨’都是一样的,都是给路遥办事的下人,一个下人高声训斥二小姐,你比她更加应该收拾!” 卫岚面色顿时一白:“你这人……简直是……” “简直是什么?”路雪柔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说到底,我和她是亲姐妹,而你和她,不过主仆一场,真要是弄到了难看的地步,你看看她会帮谁?” 卫岚向来擅长动手,不擅长动嘴,此时路雪柔牙尖嘴利的一通扫射,顿时哑口无言,心中给路雪柔拉入黑名单。 路雪柔垂眸看着自己新做的蔻丹,道:“卫岚,你承不承认是在忤逆我?” 卫岚理亏,扭过头去:“……承认。” 路雪柔哂笑道:“我们路家的下人的真有意思,一 个比一个专横,这样吧,你乖乖让我打一巴掌,我就放过你和这小要饭的,如何?” 路初晨当即叫道:“你、你欺人太甚!” 路雪柔怒斥一声:“这没你说话的份儿!”那孩子便立刻偃旗息鼓不敢出声了。 卫岚闭了闭眼睛,狠下心来道:“……好,你打吧。” 路雪柔唇畔斜斜扬起了一抹笑来,早就想收拾这个来去横行的下人了,她猛地扬起手来 “姨母,你在做什么?” 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在身下响起,路雪柔低头一看,正是元宝。 这小孩儿正仰着头,张开双臂挡在了卫岚面前,皱着小眉头义正辞严的道:“姨母生气,要打就打我吧!” 路雪柔眉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她嘴角抽搐,心中正窝火,想要凶一下这孩子时,余光忽然瞥见了不远处的顾琮远。 他手中大包小裹拎着一堆的东西,就那样岿然不动的站在那里,面沉如水,静静的看着张牙舞爪的路雪柔。 他倒是要看看,这路雪柔能不能狠下心来打自己的侄子。 女子震惊之下,脸色僵硬了片刻,很快和缓了过来,笑意盈盈的捏了一把元宝的脸蛋儿,道:“元宝说什么呢?姨母怎么舍得打你?” 元宝问道:“那为何姐姐和初晨都被欺负了?” 饶是路雪柔讨厌姨母这个称呼,总觉得把自己叫老了,可顾琮远看着,她还是不得不和颜悦色的道:“说的哪里话,这怎么能叫欺负,姨母是和她们闹着玩儿的!” 顾琮远缓缓的眯起了眼睛,冷声道:“那你可以离开了吗?” 分明是路家,可路雪柔还是一言不发,悻悻的跑远了。 恰在此时,管家来报路遥从药铺回来,顾琮远确认了卫岚和路初晨没有受欺负,便抱起了元宝,去了别院中。 路遥苦口婆心的安慰家属,累得要命,又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对人抱怨道:“你说,这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了?” “这好端端的,”顾琮远给人斟了一杯茶,摆好了一盘精致的茶点,“你捡回来的小乞丐还被路雪柔难为呢。” 路遥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顾琮远尽职尽责的当奶爸,给怀中的元宝擦了擦嘴角,无奈道:“就在你回来前一刻。” 路遥也是纳罕,这妹妹她还是所有了解的,纵然她嚣张跋扈平日里惹是生非,可总不至于处处刁难一个乞丐。 她眯起眼睛,道:“这……路雪柔似乎没有理由去刁难初晨,这究竟是为何?” 顾琮远垂眸,正好看着她缓缓攥起来的拳头,连忙转移一个话题:“方才常山来信,城中又丢了一个少女,年纪十六岁左右。” 路遥僵硬了片刻,问道:“难不成真的是那些乞丐做的这些?” “十有**了。”顾琮远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光影隐藏下的眸光骤然凛冽,低声道,“至今为止,都没有查到蛛丝马迹,这些人远远比想象中的更加难缠,正巧多事 之秋,我在想,要不要罢手……” 路遥不解,当即道:“罢手?!那些孩子和姑娘谁来管?” 顾琮远的目的只是替暗影阁杀了皇帝,将天下搅动得天翻地覆便是最好。 眼下这个形势,正好有利于他撼动人心,让百姓对皇上产生怀疑,闹得越大越好。 顾琮远格外冷漠的道:“这些,不应该由琮王来管。”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当天顾琮远就被皇帝通知入宫一趟,说是有事商议。 这一入宫不要紧,要紧的是,相看两相厌的太子也在养心殿。 上次来,还是这位假爹让众人帮忙找姑娘的事情,顾琮远想也不想便知道,这次又是找姑娘只不过,二者性质不同。 顾琮远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来迟了一些,请父皇见谅。” 顾基这次难得的好脾气,没有对顾琮远横眉立目,而是和颜悦色的让人坐下。 他还缓声道:“也罢,琮王府在宫外,不必太子东宫,来迟一些,也实属正常。” 顾琮远眼神四下扫动了一下,这屋中除了太子、琮王和皇帝,就是一些下人了看来皇帝是不想把这件事情声张出去。 顾子宴最是心思细腻,见皇帝对顾琮远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心中愤愤不平,冷哼了一声。 那抹阴沉凶狠的神色只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很快隐藏了起来,拱手问道:“不知父皇叫儿臣和二弟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顾基脸上皱纹渐多,也不知是不是纵欲过度,后宫莺莺燕燕如此之多,真让人觉得便宜这男人了。 他少白头,年过半百便已经满头华发,此时唉声叹气,更是有一种老态龙钟的感觉:“不知你们听没听说,宫外最近人心惶惶的一件事……” 他话语未尽,顾子宴显然是成天在宫中享清福,根本不知民间疾苦,纵然出宫也不过游山玩水而已。 太子疑惑,问道:“京城中发生了什么?” 皇帝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顾琮远识时务的立刻接过话头道:“父皇所说,可是京城中的少女和孩子失踪一事?” 该来的总会来,顾琮远心中隐约有些不快,他最怕皇帝把这烂摊子丢给他…… 顾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道:“果然还是琮王府离百姓们近,更能知晓这些事情……朕要说的,正是此事,百姓们的呼声已经日渐高涨,那个张大人也是养了一堆废物,半天差不出来音讯。” 他看向了这两个儿子,道:“这件事情必须有皇子介入,方能安抚民心,何况,宫中之人,经过精挑细选,总比那些废物办事快一些,琮远,你觉得如何?” 顾琮远微妙的挑起了一侧的眉,感情太子是个摆设? 他一时不知该不该高兴,此事可以邀功,可帮狗皇帝办事,非他所愿。 顾琮远垂眸颔首,道:“儿臣愿前去一探。” 太子阴恻恻道:“二弟带兵打仗可以,想不到带人查案也可以?” 第六十六章:不甘示弱 谁知,这次顾琮远还没来得及回嘴,倒是皇帝先呵斥了他一句:“琮王好歹也是日日身处宫外,他不行,难道你行?” 顾子宴噎了一下,这种查案的破事,旷时弥久,而且又得费心费力,他最怕这种事情,故而一时之间,神色游移不定:“儿臣……儿臣……” 顾基面色沉了下来,难得的对太子严厉了一些,道:“既然你不行,就让你二弟前去,有何处不妥,你在一旁指手画脚,成何体统!” 顾子宴没料到父皇会突然吼自己一通,他竟然想不通,父皇这是怕查案危险而在护着他,还是想给琮王一个机会来立功了。 太子悻悻的道:“二弟才华过人,这些事情,自然难不倒他。” 顾基总是擅长这些繁琐复杂的周旋,稀里糊涂的,就让人找不着北了。 顾琮远不得已,只能乖乖领旨,而顾子宴,则是憋着满腹疑云和火气,回到了东宫。 他在外人面前是个好脾气的温润太子,可只有东宫中人才明白,太子真正的恐怖之处,便是对外人温文尔雅,将那些阴险狡诈都憋在肚子里,指不定什么时候来个阴的。 眼看着顾子宴脸色不太好,赵清荷是真心实意喜爱太子,自然关怀备至,给人熬了银耳莲子羹,让他平心静气,切莫气大伤身了。 然而顾子宴不吃这一套,将银耳莲子羹放在了桌上,就揉着眉心让赵清荷下去了。 好巧不巧的,苏轻烟又绕了进来,和太子妃打了个照面,她柔柔一笑:“轻烟见过太子妃娘娘。” 赵清荷心中妒忌此人独得恩宠,但总是对付不过她,毕竟那些乱七八糟的狐媚子功夫,老老实实的秀女学不来,她看也不看一眼那人,带着丫鬟便走了。 “殿下在为何事忧愁?”苏轻烟既不给人熬汤做羹,也不嘘寒问暖,而是直接坐在了人家太子的怀里。 顾子宴就吃她这一套,也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只道:“父皇今日让我和顾琮远前去养心殿,说是京城中发生了少女孩童失踪一事,命二弟前去调查。” 苏轻烟搂着那人脖子,问道:“既然是让顾琮远去,为何又召见殿下?” “天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难不成专门叫我去看他的脸色?”顾子宴牙根都恨得发痒,阴恻恻的道。 苏轻烟心思百转玲珑,在风月场混迹的女人,不止有样貌。 她娇嗔一声:“轻烟猜测,殿下肯定是表现的不耐烦,不想去查案了,陛下才会给殿下脸色看。” 顾子宴无奈道:“查案,查来查去不过那么回事儿,实在麻烦,本宫还应该想更多的方法去收拾顾琮远这小杂种,怎么能将时间耗费在这上?” “殿下这就考虑不周了吧?”苏轻烟千娇百媚的一笑,“对付琮王,何须苦苦等待时机,眼下不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顾子宴愣了愣,很快会意,道:“你是说……让本宫去和顾琮远争功?” “不错。”苏轻烟见太子通透,躺在人怀里,手上还在撩拨,“陛下这是在试探你对此事的 态度,殿下想一想,若是你能赶在琮王之前,将事情办好,陛下必然会看到您的才能,到那时……琮王不过是一个办事不利的废物而已!” 顾子宴沉默了良久,方才一笑,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到了寝殿,扬手便是红帘低垂。 “我的好幕僚,让本宫看看你这七窍玲珑心是怎么长的!” 顾琮远自然知道太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他争夺的机会,这几天便也没有粘在路家,而是昼夜不休的和官府中人一同调查。 一次又一次的焦头烂额后,他这才咬牙切齿的认准了 张大人果然是个废物!比猪还蠢三分! 夜色已深,路遥正在对镜梳妆,红鸾在一旁打着瞌睡,她委实是看不下去了,索性让那人先回去休息。 红鸾和路遥相识已久,不像主仆,更像是姐妹,她也不客气,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便离去了:“小姐有吩咐请叫我。” 路遥暗自腹诽,就她睡得哈喇子淌出来三尺的样儿,估摸着着火了都起不来…… 就在她心中愁绪万千之时,一道小小的身影在门口出现:“大小姐。” 一听这唯唯诺诺的声音,路遥就知道这人是谁,她笑了一下:“初晨?进来吧。” 路初晨乖乖巧巧的走了进来,无比规矩,或许是先前流浪了太久,这次突然有枝可栖,便会格外的谨慎小心,心怀感激。 路初晨手中端着一个木头托盘,看起来有点吃力的样子,她轻声道:“这是管家让送来的安神香,说是琮王殿下这几天未归,怕大小姐睡不好,特意买来的。” 路遥城墙厚的脸皮也有点绷不住了,清了清嗓子,嘴硬道:“什……什么乱七八糟的!他顾琮远回不回来和我无关,我现在清清白白的!” 路初晨性情懦弱,是因为长年累月被人压榨和殴打,骨子里其实比一般的孩子更能看透人情世故。 她低下头笑了笑,手中动作麻利的将安神香点燃,屋中瞬间袅袅腾腾的飘散开来一阵阵清香这是路初晨刚刚和管家学的,现学现卖。 这小孩儿竟然道:“我看得出来,大小姐和琮王殿下是互相爱慕的,喜欢一个人时,连看他的眼神都是独一无二的。” 路遥走过去,一脸惊诧的看了她一会儿,捏了一把小脸蛋儿,道:“年纪不大,懂得倒是很多。” 路初晨笑嘻嘻的任凭那人摆弄。 路遥看着这个有意隐藏自己感情的小孩儿,忽然有些心疼,她问道:“初晨……有没有想过要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路初晨很明显愣了一下,立刻跪了下来,哭腔道:“不知初晨哪里做错,但是请大小姐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赶我走!” 她这么一跪,路遥也跟着震了一下,这孩子瘦骨嶙峋的,穿着这件宽大的下人服饰,更加显得孱弱,好像一捏就要碎了。 路遥连忙将人扶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不要激动。 “我不会赶你走!你可以一直跟着我做事!”她有些不好意思, 道,“抱歉,我不该提这事的,只是想知道你……” 路初晨松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情,我也想过,可在乞丐窝待得久了,人心就会麻木,其实我过的很痛苦,日复一日的讨饭,挨饿,挨打……从前,我每天的盼头就是死亡。” 难以想象这种话是从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的,路遥一时惊讶万分,心绪微妙而复杂,想要开口安慰,可好半天也只有干巴巴的一句:“你……你可不能这样想!” “大小姐问我想不想找爹娘,我其实早就不想了。”路初晨的笑容好像屋中摇摇曳曳的烛火,温柔而微弱。 她轻声道:“我等了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可这么久过去了,若是他们真的知道有我这个孩子,怎么会不来找我呢?所以,我再也不会有这些无端的盼望了。” 路遥一时哑口无言,她心疼的揉了揉小孩的头发。 “这样也好,你就跟着我,路家可以是你的避风港。” 路初晨看着路遥傻傻一笑。 就在此时,窗子被人推开,一道黑影飞速跳进了屋中。 二人同时被惊起,路遥横眉立目,扬起了声调道:“你是谁?!” 那人背着光影站定了,缓缓转过身来,道:“是你日思夜想之人。” 路遥看清了那面容俊朗的男子后,脸上方才还横眉立目,立时化作了又惊又喜。 她向前一扑,但顾忌着路初晨还在场,立刻收回了动作:“你回来了!” 路初晨非常懂得看人眼色,立刻将木制托盘拿了起来,将香炉摆在案上,老老实实的道:“大小姐,王爷,我先下去了。” “下去吧。”顾琮远巴不得赶紧将这小鬼扔出去,冷冷的吩咐道。 路初晨向来是有些害怕琮王的,那天的凶杀现场实在太过血腥,简直是她毕生阴影。 她连忙退了出去,还贴心的给人关严了门。 路遥见那孩子如此胆怯,目光中透露着些许担忧,她有些心疼的望着门口。 谁知顾琮远可不等她反应,一把就抱了上来,将下巴放在人颈窝处,低声呢喃着:“夫人若是再这般照顾这小孩儿,为夫可要吃醋了。” 路遥顺带着就被人摁在了床上,她半推半就的道:“你现在倒是承认的痛快。” 他一定是累得脑子糊涂了,这才胡言乱语,什么苦水和甜言蜜语都一并的往外倒:“毕竟几日不见,总归是想念你的。” 一说起几日不见,路遥就心中有些怨怼,她问道:“这几天,你是回王府了吗?” 顾琮远懒洋洋的回应道:“父皇已经下令了,命我彻查少女失踪案,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听他这不情不愿的语气,路遥低声笑了笑,顾琮远多做善事最好,尽早扼杀他那些忤逆思想,免得最后太难收场。 路遥这才反应过来,她垂眸瞥了一眼那人不安分的手,淡声道:“你知道现在在干嘛吗?” “知道。”顾琮远泰然自若,“耍流氓。” 第六十七章:焦头烂额 月色溶溶,有人沉浸在重逢后的喜悦中,有人在为新生活的开始而窃喜,也有人三更半夜不睡觉,专门趴在人家墙头上的。 此人正是卫岚,她想也知道路遥此刻必然是和顾琮远浓情蜜意眉来眼去,她这孤家寡人也没人腻歪,小半吊子去青楼一趟还被人家当成卖身的,又嫌弃她发育不全,硬生生给扔了出来。 卫岚今夜气不过,直接把人家青楼给砸了,天翻地覆,不可谓不壮观。 许是折腾累了,她便摸黑回了路家,寻到了下人居住的院落,黑猫蛰伏一般,卧在了人家的墙头上。 路初晨回来便刚好看到了这样一幕,她先是一惊,很快恢复了神色。 卫岚前生也训练过黑夜作战的技巧,对于黑夜中观察情况,也颇有一手,她察觉了那人的冷静,心中不免有些赞赏。 “哟,我趴这儿看来是没吓到你。”她坐直了身子,冲着下面的咧嘴一笑。 “原来是卫岚姐姐。”原来路初晨刚刚借着月色看清了此人,她礼貌回应,“况且,卫岚你是自己人,我怎么会被吓到?” 卫岚心中有些讶异,她总觉得这路初晨不简单,但转念一想,小乞丐要饭也是个走南闯北的苦差事,何况背后势力重重,必然也见过不少的世面。 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上来说话。” 路初晨四下一扫,目光落在了墙上倚着的梯子上,她手脚麻利的爬了上去,坐到了那人身边。 看卫岚寒冬腊月身着单衣,还镇定自若,路初晨不由得心中好奇,问道:“卫岚姐姐不冷吗?怎的在这里小憩?” 那人一笑置之,摆手道:“习惯了,况且这京城中也不是十分寒冷,近来有些回暖……我是对你有些好奇,想着你肯定要伺候路遥那麻烦精,就在这儿蹲你的。” “对我好奇?”路初晨愣了愣,“为何?” “我也想知道,你分明是路遥的下人,却对路雪柔的打骂不做回应。”卫岚神色淡淡的瞥了一眼她。 那人只是一哂,这个淡漠的神情中透露出了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成熟来,她道:“反抗了又能如何?二小姐始终都是二小姐,我不过一介下人,如此折腾,只不过要给大小姐徒增烦恼,不如忍了这一时。” 卫岚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仗义出手有些多事。 或许这人根本不需要自己帮忙? 月光从老槐树的枝桠之间撒下来,卫岚看了她一眼,道:“那你就甘心被人欺负?不找你的主子告告状?” “不必了……”路初晨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大小姐好心收留我,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我哪里敢奢求别的?” “其实我很感激,从那天大小姐故意扮作丫鬟,出门时给了我一块碎银子开始,到孙家人上门对峙,她舍弃码头使用权,只为了保住我一条小命……”她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这一切,听起来玄妙,可究其根本,不过是大小姐心有善念,不肯放弃一条生命,哪怕它再卑贱。” 卫岚从前是没觉得路遥有这么好,怕是在这小乞丐眼里,已经犹如九天玄女转世了吧…… 她有些肉麻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不自在的道:“那什么,这里还是有点冷,你早些回去休息,我先走了。” 卫岚来去无踪,也不知又要去哪儿昏天黑地的睡一宿,路初晨身边很快就只剩下了空荡荡的位置。 她看着月亮,出神了很久,忽然流下两行清泪。 翌日一早,红鸾风风火火的从长廊一侧跑来,一路卷起了一阵小旋风,她神色焦急,连同头上的双丫髻都跟着颤颤巍巍的。 红鸾平日里来去自如习惯了,何况同样是女子,她和路遥都没有拘泥太多的礼节,这情急之下,她便直接一把推开了门 结果一大清早的又遭受到了冲击。 顾琮远一脸温柔的看着臂弯中的路遥,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动了那人的美梦。怀中之人还睡得全无意识,猫一样蹭了蹭他。 红鸾心中骂娘,忙跪了下去,说话都快咬了舌头:“奴婢不知王爷回府,实在唐突,还请王爷恕罪。” 那人懒洋洋的瞥了她一眼,敷衍的回应道:“恕罪,恕罪,起来说话。” 红鸾刚刚站起来,便听远远的传来了一声“王爷”,紧接着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没有刹住车,直接撞在了红鸾身上。 这小丫头当即炸毛:“你瞎啊!” 常山堪堪站定,低头对人嘿嘿一笑:“我不是故意的嘛……” 谁知一抬头,就露出了和红鸾方才一模一样的表情来,一脸非礼勿视的模样遮住了眼镜,转过身去。 “对不起王爷!我看没没关,想必您一定在这里,没想到还真的在……” 顾琮远颇有些不自在了,他眉心跳动了几下,开口要骂。 有常山的地方,必然就有降香和宛双,这两个人也是脚前脚后的跟了进来,随即露出了常山同款的表情。 恰在此时,路遥迷迷瞪瞪的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昨夜睡得太晚她现在还有些神志不清,趴在顾琮远的身上望了对面四个人一会儿。 方才爆发出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声。 待这二人收拾得人模狗样了,路遥才装作无事发生,端坐桌前,扫了他们一眼:“红鸾,你找我何事?” 顾琮远眼神示意常山将方才的事情禀报一下。 红鸾和常山同时出声道:“官府来报,又有孩子失踪了。” 路遥和顾琮远心头都是猛然一跳,二人对视了一眼。 常山继续道:“官府张大人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听闻殿下是陛下钦指前去查案的,特意让属下请您过去一趟。” 顾琮远颔首道:“好,本王这就……” 路遥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扶了一下那人的小臂,道:“呃……我们路家的老街坊也出事了,我可不可以和你同去?” 顾琮远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会儿,点头应允道:“琮王家属,自然可以。” 顾琮远这人也是心高气傲,前去官府,人家都是里里外外带着一堆的侍卫丫鬟,他倒是好,只带着老婆和三个神出鬼没的暗卫。 实证明,他只带几个人前去是多么正确的一个决定。 因为官府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民情激愤,好像要把张大人生吞活剥了一样估计此时,张大人已经缩在了他的小暖阁里不敢出来了。 正门自然是走不了了,无奈之下,衙役只好将路遥和顾琮远引到了侧门,从角门进入,一路到了张大人府上的暖阁。 路遥不得不感慨一下,这张大人虽然掌得是杀伐决断的血腥事情,可心中却好像住着一个怀春少女。 这府中的亭台楼阁真是一样也不差,讲究颇多,竟是比路遥在宫中见到的那些还要考究三分。 顾琮远侧目一瞥,见路遥露出这样的神情,心中有些好笑。 恰好,路遥靠近了一些,低声道:“这张大人很……很懂得生活嘛,心中必然住着一个二八少女。” 顾琮远神情有些淡漠,眉宇微微有些戾气,道:“心里别住着个畜牲就行。” 路遥也算看出了一些端倪,官府自然是要摆出正大光明的廉政清官样儿,可一到私人的府上来,便能知晓张大人究竟如何秉公办事的了。 必然敛财不少,路遥只见过张大人几次,还都是在皇家的宴会上,印象中是一个天生的笑面孔,胖墩墩,看起来颇为和善。 可不知为何,和善得好像变了味儿似的。 张大人在暖阁中装柔弱当狗熊,顾琮远和路遥这俩救世英雄便来了。 这憨了吧唧的大人立刻起身相迎,道:“原来是琮王殿下和琮王妃!下官盼星星盼月亮,可算将你们二位活神仙给盼来了!” 顾琮远气定神闲的坐在一旁,真就端起了架子,翘起了二郎腿来。 除了琮王妃她难道没有其他身份了吗?同福商号一把手啊!路遥正想反驳,忽然瞥见顾琮远玩味的笑容。 想起昨夜之事,这话怕是有点说不清楚了,她愤愤然的鼓起了包子脸,索性作罢。 一脸无辜的张大人,活脱脱像是个受害者,全然忘记自己的身份一般,哭着喊着给顾琮远诉苦。 “琮王殿下,你可不知,下官这几天可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啊!整个人都消瘦了好几圈!” “……”路遥看着那人珠圆玉润的身子,沉默了。 门外的下人朗声道:“大人,燕窝已经熬好了,要不要现在端上来!” 张大人尴尬的骂了一声,脸上横肉抖了一下:“没眼力见的东西!没看见本官正在会客吗?!滚下去!” 顾琮远毫不留情,一句话戳穿:“怎么,人家孩子和姑娘丢了,张大人这是心力交瘁到拿燕窝当零嘴了?” 张大人憨里憨气的笑道:“哪儿能啊!本官这俸禄有多少,王爷和我同道中人,也应该知道,家徒四壁,燕窝这东西,半年不吃一回!” 路遥也道:“家徒四壁?我正想问,这府中布置,可是请来了苏州的大师特意设计的?” 就在此时,小厮又来,张大人道:“不是让你滚吗!” 下人悻悻道:“启禀大人,在城东发现了失踪孩童的尸体。” 第六十八章:风波又起 路遥和顾琮远的神情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心中都是一沉。 这些孩子大规模的失踪总共才没几天,若真是乞丐窝中的那些人,总不至于这么快将人杀了…… 这一个孩子已经出了事,那其他人就有可能随时随地丧生。 顾琮远出身暗影阁,他从小到大所见识到的事情,远远比这些更加残酷,他本身对这次的案件并不上心,不过是皇上和路遥强行加给他的一个任务罢了。 可那些乞丐好像有意在挑衅他一般,先杀一个孩子告诉这些想要继续追查之人:切莫来寻,否则只会死得更多。 路遥也看出来这其中若有若无的威胁之意,缓缓蹙起了黛眉道:“到底是什么人……还真是猖狂。” 相比这两个人的冷静沉着,那边的张大人久久不能回神,巨大的双下巴都像是要被人惊掉到地上去了。 这肥硕的身子一下子弹跳而起,一把揪住了禀报之人的衣领,颤声道:“你……你再说一遍。” 那下人被张大人这神神叨叨的样儿给吓个够呛,也颤声回应他:“禀……禀报大人……有一个孩子已经遇害了,是成天放牛的那……” “废物!”张大人一脚将人踹开了好几丈远,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办事不利的废物!让你们找人、找人,谁让你们去找尸体的!” 路遥见人这个时候才知道着急,心中不免有些鄙视,张大人贪生怕死,事事都让下人去办,别提亲自出马,就连门口的那些百姓,还要靠衙役勉强维持秩序! 她淡声开口道:“张大人,事已至此,生气也没用,倒不如静下来,好好问一问他。” “对对……”张大人一脸死了老婆的神情,颤巍巍回过身去,“本官问你!死的是男是女!” 那下人如蒙大赦,跪在地上道:“是个放牛娃,男孩儿。” 张大人松了一口气:“幸亏是个男的。” 顾琮远微妙的扬了扬眉毛,犀利的目光飞射过去:“怎么,张大人这是心中有鬼?” 张大人连忙讪讪一笑:“哪儿能!”他连忙转移话题,“快,把那男孩儿的尸首抬到衙门,让本官来看看!” 此时的衙门口仍旧是被百姓围堵得水泄不通,人们纷纷哭天抢地的让张大人帮忙找孩子,然而这谈何容易? 尤其是刚发现了一个死的。 几个仵作七手八脚的将男孩的尸体抬进了衙门,门口有眼尖的百姓已经发现了情况不对,高声叫道:“是孩子!里面是一个孩子!那是谁家的?” 这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顿时在嘈杂的百姓中炸开了锅。 张大人见了蒙着白布的尸体本身就犯恶心,又被一群吵吵闹闹的布衣平民扰得心烦意乱,他呵斥道:“快给本官把那些刁民赶到外面去,这死了一个又不是全都死了,吵吵什么!” 路遥看这个张大人里外不顺眼,冷冰冰的道:“哦?死了一个难道不已经是衙门失职,没能及时阻止惨剧发生吗?张大人可还真是不嫌事大。” 张大人看了一眼顾琮远阴晴不定的面色,加上还有这个路遥在其中说话,也不好 太不耐烦。 他吩咐道:“这里还有两位贵人,这件事情,本官自会给一个公道,把他们往后赶一赶!” 衙役们顿时气势汹汹的并排走到大门口,个个儿凶神恶煞的呵斥道:“后退!后退!” 路遥见张大人畏畏缩缩、犹犹豫豫的怂样,他直往顾琮远身后躲,委实是不像个男人。 她伸手就打算掀开那盖着尸体的白布,却有人先她一步握住她的手腕,顾琮远冲她摇了摇头,道:“脏。” 张大人立马人模狗样的呵斥道:“找你们这几个仵作来是吃饭的吗?还想让人家琮王妃亲自动手,还不给本官把它打开!验一验究竟怎么回事?!” “是。” 两个仵作一左一右上前去,大手一伸干脆利落的就将白布掀开来 张大人看了一眼顿时连滚带爬的跑到了一旁,作呕不止,眼泪直流。 路遥也禁不住退后了一步,强硬忍着胃中的翻涌。 顾琮远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负手而立,冷漠的看着那具尸体。 果然是经常赶牛的那男孩儿,这具尸体已经烂了好几天了,散发着阵阵恶臭,亏得是冬天,若是夏天必然要蛆虫横行,腐肉外翻。 不过这副惨死的场景却并非最为让人震惊的,关键是 他双腿俱断。 这股子腐臭味儿到处乱飘,门口的衙役和百姓们都愣了一会儿,都不由得向大堂内张望,短暂的沉寂过后,其中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抽泣声。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众人惊了一下。 老妇突然缓缓跪了下去,长长的抽噎了一下,仰天痛哭:“我的孙儿,我的孙儿怎么……怎么就……” 张大人吐了好久,才晕头转向的回过神来,问道:“二殿下,您看这可怎么办?” 顾琮远缓缓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你叫张大人还是我叫张大人?” 咚,咚,咚…… 一阵有规律的击鼓声轰然席卷而来,如同老天爷愤怒的咆哮,让本就人心惶惶的衙门更加沉闷。 那男子一边击鼓,一边泪流满面的喊道:“草民薛天,此生牧牛为生,我儿惨死,求张大人替吾儿申冤!!” 他这么一喊,原本就又惊又怕的百姓们,纷纷想到自己家的小孩儿和大姑娘会不会也是这样下场,顿时混乱了起来,又哭又喊。 “诸位!稍安勿躁!” 张大人走上前去,那些衙役拦着暴动的百姓很是辛苦,他还偏偏气定神闲的凑上去,生怕百姓打不着他! “稍安勿躁!”张大人一把将身后跟过来的顾琮远拽了上来,又将路遥拽了上来,“这位,是琮王二殿下!这位,是琮王妃,也是同福商号的一把手!如今他二人奉命协助本官查案!” 路遥惊诧的看着这满嘴跑火车的男子,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顾琮远,还是决定不说话为妙。 “二位贵人一定会为诸位找回家人!请诸位放心!”张大人义正辞严的朗声道,“这皇天浩荡,应知邪不压正!真相一定会浮出水面!” 路遥冷嗤一声:“装模作样。” 张大人高高举起了他二人的手来,大声道:“相信琮王夫妻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一通暴风骤雨似的安抚过后,百姓这才纷纷散去,薛家小儿的尸体被留下来等待仵作检查,薛家人在后堂哭成一团。 顾琮远不得已来趟浑水,心中本就不痛快,他一撩袍子,坐到了正位上。 张大人愁眉苦脸的道:“二殿下,二殿下你可别不理人啊,您必须帮帮我,不然我这府都要被百姓们给踏平了!” 顾琮远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口中道:“废物,这么多天都找不出来线索,也配让我帮忙?” 这位二殿下的臭脾气在朝堂中是出了名的差,张大人怂巴巴的不敢说话,不能招惹琮王,他转头拽住了路遥的衣袖:“姑奶奶,王妃,您劝劝二殿下,这件事情下官已经控制不住了,您帮帮忙……” 一道雪白的影子骤然打到了张大人手上,他有如惊弓之鸟一般妈呀一声,定睛一看,是顾琮远扔过来的茶盏。 顾琮远心中乱成了一团道:“……你的脏手,拿开。” 书生钟羿和孙江怜相识有三年了,孙江怜旁敲侧击过无数次,说是想嫁给一个读书人,哪怕清苦一生也心甘情愿,然而孙叔启怎么可能纵容女儿嫁给一个穷酸小子,自然是从头就给扼杀得明明白白! 钟羿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孙江怜,连封信都没有收到过,他思念成疾,日日心痛。 多方打听一下才知道,孙江怜竟然是和尚书公子定了亲,他差点喷出一口凌霄血! 他战战兢兢,食难下咽的又等了好几天,可依旧没有等来孙江怜的消息,索性直接去了孙家大门口等待。 孙家不知发生了何事,整个府中都上下惴惴不安,乱成了一团。 孙叔启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此时坐在椅子上,头疼的揉着眉心,依稀可见泪痕。 管家给人奉茶,宽慰道:“老爷不要伤心了……” 孙叔启一听,又落下泪来:“我怎可能不伤心?” 忽然,有一个小厮匆匆忙忙的跑上前来,道:“老爷!门口有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想要求见小姐!怎么赶都赶不走!” 孙叔启眼睛一亮,赶紧让人扶着他站起来,他颤颤巍巍的道:“别赶走这个人,我要亲自问一问他……” 谁知,一出大门,孙叔启马上从方才那虚弱的状态变得戾气十足,一把薅住了钟羿的衣领。 他大吼道:“你这书生还敢来!都是因为你!” 钟羿没有反抗,他面色憔悴的哀求道:“孙老爷,我知道你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但我求你,让我见她一面,一面也好!” 孙叔启突然被抽干了力气似的:“你说什么?她难道没和你在一起吗?她不是和你私奔了吗!” 第六十九章:初露端倪 钟奕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日思夜想了这么久,几经犹豫才有胆子直接找上门来,谁成想人家孙家大小姐根本就不在家! 如今整个孙家上下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了,孙叔启这大半辈子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如今已经丢了三四天了,丢下一封信便音讯全无了,孙家人此时如同热锅蚂蚁,已经束手无策了。 路家此刻还是一片喜气洋洋,自从路遥将那码头的使用权给要回来,路大有也不横眉立目了,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来,正在给路遥预备着花茶呢! “你说这姑娘家家的,闲着没事和人家查什么案子!”他一面在口中念叨着,一面砰的一声打开了茶桶的小盖,将鼻子凑过去嗅一嗅,“琮王一个人去就足够了,她去?可别是添乱就好。” 秦氏在一旁也想沾一沾光,喝几口新出的茶来,见人嘴硬心软,也是好笑,她嗔怪道:“难不成你想让咱们遥儿像你一样,整日往同福商号里一躺,年纪不过五十就走路带颤的?” “找一些事情做,也好。”秦氏伸手端起了一杯茶水,心中阿弥陀佛路遥办事麻利,才没让路大有继续絮絮叨叨的。 自打路遥和顾琮远和离以后,她可不就是日日待在路家享清闲?无聊到快要和下人抢活儿干了! 纵然这次官府查案有多多少少的风险,可总归是有顾琮远在身边护着,秦氏也是放心嘛。 “人命关天……”路大有琢磨了一会儿,呼噜噜的如牛饮水一般灌下一杯茶,“哪里是小事?你就是喜欢纵容她,就说前段时间把码头给孙家丫头的事,我就……” 他话音未落,已经从远处如同惊雷炸响一般传来了一声吆喝:“路大有!” 以路家如今的财力和威望,已经好多年没有人这么叫他,直呼姓名,实在放肆,路大有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来眯起眼睛巴巴望着:“谁啊这是!” 夫妻二人在正厅中品茗聊天,被山水大插屏给遮挡了视线,一时之间是光着急也看不见对面是何情况。 “这是怎么一回事!”秦氏总觉着心中不是滋味,十分怪异,这不,麻烦来了! 路老爷一着急就走不动路,他站在原地“唉呀妈呀”好半天也没迈出去一步,就只能听见插屏后面人声嘈杂。 门口处可谓是热闹至极,两拨服饰不同的下人乱哄哄的掐在了一块儿,互不相让,丫鬟侍从打在一起! “滚!都别拦着我!”孙叔启带着下人来势汹汹,直接拨开了路家的防卫,绕过了大插屏就奔着路大有去了。 路遥的嫡亲大哥路远正好办事回来,见到吓傻的爹娘和乱成一团的路家,顿时就以为是孙家人狗仗人势,无法无天,眼看着孙叔启大吼了一声:“路大有你给我滚过来!” 路远眼疾手快一把就揪住了那人的后衣领,孙叔启到底也是上了年纪,比不过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下子向后趔趄半步,摔了一个屁股蹲儿,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 路大有见儿子回来,谢天谢地,环视了一圈乱糟糟的小院,勃然大怒:“孙叔启你发什么疯 敢擅闯路家!” 他指着人就是破口大骂:“上次孩子间玩闹送码头,你臭不要脸真的占为己有这事儿我就不说了!这次你作什么妖!你说!” 路大有见那人上了年纪还保持清瘦的身材,五味杂陈的把老婆向身后拽了拽,总不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嫉妒他娶了秦姑娘吧? 谁知,孙叔启怔怔然如同失了心智,忽然低下头,捂住脸,哭了! 路大有和秦氏也愣住了。 路远慌忙松开了手,磕磕巴巴道:“孙……孙伯伯,晚辈失礼,可是误伤了你?” 孙叔启呜呜咽咽的道:“路大有……我知道,我知道你女婿本领通天,那天将欺负路遥的乞丐们都杀了个精光,也知道我们两家的孩子不对付,纵然江怜欺负过路遥,你们也不至于让琮王把她也灭口,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啊……” 此话一出,堂中众人都愣住了。 原来孙叔启是怀疑姑爷帮姑娘报仇,劫走孙江怜。 孙家的奶娘更是从小看孙江怜长到大的,此刻更是哭号着爬出来:“路老爷!求求你放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真的不坏……” 路大有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他都不知自己何时劫的孙江怜:“这,这……” 就在众人险些又乱成一团时,不远处出现了一抹水蓝色的身影:“孙江怜分明是离家出走,与我路家何干?” 秦氏眼睛一亮:“遥儿!你可算回来了!” 路遥缓缓走到了众人面前,看了一眼一滩烂泥似的孙叔启,叹息了一声,将人扶了起来:“孙伯伯,坐下说话。” 孙叔启惊魂未定,好似已经得了失心疯一般,忽然瞥见她身后一袭玄色金边长袍的顾琮远,浑身一个激灵。 顾琮远神情是一如往常的淡漠,对人开口道:“也不是本王劫走的。” 孙叔启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是钟奕找来的路遥和顾琮远,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报官,于是乎顺利拽回了两位在世包青天。 “原来是孙小姐不知所踪,纵然我们两家以往有隔阂,可断然不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路远看向了路遥身边之人,“这位是……?” 路遥十分直接的道:“哦,这是孙江怜的相好,他叫钟奕。” 众人顿时一脸了然的看了看钟奕,又若有所思的望向孙老爷。 孙叔启呸道:“绝不是!我女儿是要嫁给尚书家傅公子的,这招摇撞骗的小子,纯属是勾引我女儿的……” 路遥一脸黑线,她哭笑不得的想:“你也知道自己女儿和别人定亲了,还吼这么大声,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现在看起来颇为冷静,其实尚未从方才血肉模糊的场面中回过神来,一时之间胃中排山倒海,也不是很想说话。 “孙叔叔,女儿丢了来找我,我也很无奈。”路遥脸色略微有些发白,道,“若是孙江怜逃出府中,一定会去找钟奕,可如今钟奕也不知她下落何处,她又不在路家,再没其他道理去别处了。” 孙叔启面色苍 白,嘴唇干裂,如今他宁可女儿是跟书生跑了也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她多半是被那群疯乞丐给劫走了。”一旁抱臂冷眼观看的顾琮远给出定论,残酷而现实。 孙叔启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呆呆的望着他们,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路遥忽然觉着这年逾半百的人有些心酸,半辈子骄傲,想替孩子将余生之路铺好,殊不知,最后不过是父不知子的悲凉。 她宽慰道:“孙叔叔请放心,如今我和琮王殿下已经介入此案,会尽力替您找回孙小姐的。” 众人连说带劝的将孙家人哄了回去,这才消停了一会儿,路家人也逐渐察觉此事的危险,秦氏劝了路遥许久,此事交给朝廷派来的人查办。 路遥愣了一会儿,朝廷派来之人,不就是她的便宜夫君吗? 与其让他独身犯险,不若她与其同去。 一整天忙忙碌碌,竟是不知不觉的捱到了子时,路遥已经一身疲惫的钻进了被子。 谁知一旁的顾琮远又抽疯,还自以为动作轻缓,偷偷溜了出去。 路遥疑惑挑起了眉,这狗男人又藏着什么小秘密? 她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趿拉着鞋,偷偷的趴在窗边听人窃窃私语。 这屋顶又不算太高,夜深人静之时,若非压低了声音,说些什么,必然是一清二楚的。 这竖起耳朵含混的一听,竟然还是个声音清澈的女声,路遥顿时贴窗子贴得死紧! 在我路家私会女人!? 屋顶上的宛双十分恭敬的抱拳跪下,道:“启禀王爷,属下已经查到了乞丐大致汇合之处。” 顾琮远墨发倾泄在月光之下,晦明莫测的眸子流露出几分担忧来,背过身去,道:“说。” 宛双低声道:“乞丐窝现在度津城与京城交界之处,隐藏山林之中,平时没人去,但找起来却是十分容易,已经渐渐形成规模,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山寨,山寨有守卫把守,且武功不弱,不过擅长的都是一些下三滥的功夫……” 顾琮远冷冰冰打断,蹙眉道:“下三滥功夫虽不入流,却最为致命,你们做任务时切莫因为轻敌大意送命,我早告诉过你们。” “是,属下谨记。”宛双顿了顿,又道,“属下大致能查到的实在太少,但那些离奇失踪的孩子绝对关在那里,究竟作甚属下不知……不过孙家女儿应当也被劫走,而且美貌女子的危险要更高一些。” 顾琮远冷笑了一声,道:“一起就好,正好将这些人一并带回来。” 宛双自然知道这位暗影少阁主的性子:“此事凶险,万望少主小心。” 顾琮远看似浑不在意,只挥手禀退了她,回到卧房,却见路遥端坐桌前。 她问道:“找到消息了?” 他轻轻颔首:“……嗯。” 路遥还不了解他?定然知道此人又想一人前去冒险,当即上前拉住他的手腕,眉宇间神色无比坚定,一字一句道:“顾琮远,我要和你一起去。” 第七十章:伪装得当 路遥知道,顾琮远能深更半夜的和宛双偷偷议论此事,就是不想让她同去。 她紧紧盯着那人的眼睛,生怕在昏黄跳动的烛光下,错过那人半分神情流露。 路遥晃了晃他的手,催促他给一个答复:“带我去……” “不行!”顾琮远斜飞入鬓的眉微微一沉,同时给出了让她不满意的回答。 路遥愣了一下,这段时日以来,顾琮远对她可谓是有求必应,纵然世人眼中的琮王殿下强硬而冰冷,可对她称得上是好到了无法无天。 她竟是泡在了蜜罐子里,乍然被拽出来,还有些无所适从了。 路遥失笑了片刻,似乎自嘲够了,才又走到他面前,拦住了他:“你不说我是琮王家属么?查案自然也要有我来出一份力!” 顾琮远几乎难以直视那人炙热的目光,他侧过了头,冷道:“正因为你是我的女人,本王才不许你以身犯险。” 想端一个杀人如麻,草菅人命的乞丐窝,谈何容易? 这些人,一个个几乎可以说是茹毛饮血,在尸体堆里爬出来的,毫无人性和温度可言,自然,琮王府如果想派人过去查案,定然不能随意出动千军万马,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人家山脚下了。 必然要一个甘愿送死的,寻常侍卫必然不成,非要他那三个暗卫那般身手,才有可能在危难关头逃出生天。 别人不了解,路遥可是一清二楚顾琮远的性子,他待那三人如同兄弟姊妹,断然不会让他们冒险。 又加上陛下的圣旨,整个衙门和琮王府,不就一个顾琮远可以淌这浑水吗? 路遥牙关都要咬碎了,眼眶瞬间红了一大圈儿,秋水漾漾,顾琮远生怕自己一个恻隐,便带她同去如此表现出来的淡漠,更加让路遥心中憋屈。 “难不成你想让我和衙门里那群饭桶待在一起,等你这位二殿下用命换来消息吗?”她声音遏制不住的颤抖,“那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女人都是如此自作多情吗?”顾琮远毫不留情的打断,看了她一眼。 路遥还没来得及心灰意冷,就被人揽腰搂过来亲了一口,她正找不着北之时,顾琮远悄悄抬起了手刀,快准狠的落了下去。 她反应过来时,似乎已经晚了。 “王八……”蛋字还没说出口,路遥就成了一滩水似的,软绵绵倒在那人怀中。 顾琮远将人放在床上,还体贴的掖好了被子,看着那人晕过去还紧绷的眉眼,失笑道:“又自作多情,又傻得过头,我怎么会遇上你……” 翌日路遥挣扎起来时,身边空落落的,哪里还能瞧见那王八蛋的影子? 她顾不上自己蓬头垢面的疯癫样儿,冲出去拽住红鸾就问:“看见顾琮远了没有?” 红鸾正端来给人洗漱用的水,险些撒到她身上,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没见到,不过……” 路遥随着人视线望过去,只见顾琮远身边经常跟着的那三个人聚成一堆,正在小 院中央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犹犹豫豫,也不知要过来还是不过来。 路遥愣愣的看着这诡异现象一会儿,目光落在了他们手中的信上。 她两步冲过去,劈手就抢了下来:“我倒要看看那没良心的傻子说了什么!” 路遥急匆匆的看向信纸,那简陋的书信还不如说是废纸,上面只有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三日未归,便来收尸。” 她勃然大怒,一把撕碎了那信纸,质问道:“你们主子做糊涂事你们竟然还由着他去!?” 几人心中也是焦灼万分,担心顾琮远安危,毕竟独身一人,凶险万分,若派兵埋伏,还容易被发现,横竖都让人为难,故而他们支支吾吾也不敢轻易回话。 最后还是降香上前道:“王妃,主子吩咐过,未经允许,我们不得跟去,纵然担心王爷,可也……” 度津与京城的交界处,贩夫走卒聚集,平日里热闹得很,有不少往来通商之人都必走此路,可正因为来来往往的闲杂人等太多,时不时的便也发生一些打架斗殴,张三不幸杀了李四,花些银两压下来,经年累月,盖过风头,便也无人问津。 酒旗临风飘飘,已然陈旧得看不出什么字样来,唯独高高挂起,惹人注目罢了。 毕竟这十里八村就这么一个酒家,挑毛病也找不出可以做对比的对象了。 一个气宇不凡的年轻人在油垢横行的椅子上落座,店小二见人这模样也不像是寻常人,立刻讪笑着过来问他要些什么。 顾琮远刻意穿得破旧了一些,在酒家只要了一碗粗茶,一块碎银子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店小二手里,他低声道:“小生路径此处,想打听些事,还请行个方便。” 店小二殷殷勤勤的给人端茶上来,笑容可掬道:“您问,您问!” 顾琮远神色变幻几许,道:“近来小生走投无路,想寻个落脚之处,听闻这附近有处山寨,不知小哥可否给指个路?” 店小二吓得脸色一白,悻悻的将手中的银两给人塞了回去,连忙摇头道:“不知道不知道,这荒郊野岭的,除了我这一处酒家,哪里能有什么山寨,哪个山寨能开在这么个地方!您吃了茶快走吧!京城中有的是好差事!” 顾琮远猜的果然不错,这里屈指可数的百姓,其实对乞丐窝都是有所耳闻,但想必那些人太过凶猛,故而人人噤若寒蝉,只字不敢提起。 他笑了一下,并不多言。 毕竟琮王殿下向来都是胸有成竹,那碗粗茶他碰也没碰,似是嫌脏,心中边琢磨着,坐了一会儿起身便走了。 愈是向目的地走去,人烟愈是稀少,几乎可以用荒凉来形容了,然而就在他以为宛双给的地图出错之时,一个气势恢宏的山寨赫然眼前! 遥遥的让他看了个大概,顾琮远躲在一旁积雪枯枝掩映的木丛之间,俯身静静窥伺着那山寨。 门口几个人气势汹汹,一刻也不停留的来回梭巡,看衣着打扮都是乞丐,破破烂烂的,可却目露凶光,厚重服饰之下,也能看到肌肉 虬结寻常孩子和女子哪里是对手? 顾琮远一时之间有些头疼,不知如何混进去。、 他看了一眼地上脏兮兮的污泥,又不舍得抹在自己俊俏的脸上,看来太要面子也是问题。 就在顾琮远犹豫之际,他耳朵一动,忽然听到分枝踏叶之声,转瞬之间他便扼住了那人的喉咙,正打算下死手之时,发觉此人…… 正是路遥。 她脸皮似乎比自己能厚上一些,都快喘不上气还笑嘻嘻的道:“夫君,是我。” 顾琮远手上顿时一松,方才一直紧绷的神经也“咔”的一声断裂。 那人跟过来了还以为是天大的美事,比进宫参加宴席还开心似的杵在他面前。 顾琮远生怕此人傻乎乎的成为乞丐疯子们的目标,一把将人拽了下去,二人蹲着面面相觑,他险些崩溃:“你来作甚!?” 路遥气哼哼的鼓着脸道:“你有胆子自己来,就应该有我也会跟来的心理准备。” 她这辈子能在乎的人屈指可数,顾琮远占个大头。 若是他也骗自己,能弃自己于不顾,那路遥死而复生似乎也毫无意义可言。 顾琮远一时被气得噎住了,不知该说她什么好,脸色一沉,道:“不必多言,我送你回去。” 路遥立刻杏眸圆睁,威胁道:“你敢送我回去,我就立刻冲上去送死!这种事情,你必须带着我!” 饶是他知道那人是稀里糊涂的一句玩笑话,还是七窍生烟:“你……” “主子……”一道弱弱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的对话。 二人同时一惊,回头看去这又是谁!? 路初晨露出了一个腼腆羞涩的笑容来,从枯枝的隐藏中冒出小脑袋,道:“主子,这里,我应该比你们更熟悉,我可以带你们走。” 这回疯的换成了路遥,她怎么没发现这小孩是何时跟来的!? “路初晨!”路遥开口就要骂,发觉声调太高怕引人注意,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呜呜道,“谁许你跟来的!” 这小孩儿十分冷静的道:“王爷和主子都来以身犯险,我身为最熟悉这里地形的人,怎能坐视不理,纵然我力量微小,可也愿意为了救命恩人赴汤蹈火。” 这一下子把两个人说得哑口无言,路遥心觉这小孩儿言之有理,立刻被人说服,眸光亮晶晶的望向顾琮远:“二殿下意下如何?” 顾琮远从一开始就看这路初晨不顺眼,可事已至此,总不能把二人撵回去,他冷脸道:“谁不听话,第一个丢出去喂乞丐。” 路遥和路初晨一拍即合! 顾琮远又向远处看了几眼,心中愁绪万千,嘟囔道:“这可怎么进去……” 就在此时,路遥拿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大包裹,鼓鼓囊囊的也不知装了什么,看起来很是了不得。 她狡黠一笑,道:“我自然不是空手而来!” 第七十一章:姐妹三人 顾琮远见路遥笑得一脸狡黠之意,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的抱进了胸口,挑眉道:“你要干嘛?” “不干嘛!”路遥果真不怪好意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顾琮远,如同一个街边的小流氓窥伺良家妇女一般,摸着自己下巴道,“琮王殿下,你固然聪明,可光是带着一身的功夫来这里,又有何用呢?” 顿了顿,她娓娓道来,似乎在给那人放宽心,好方便她下毒手一般。 路遥又道:“这里的乞丐那么多,身怀绝技者定然一抓一大把,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想要靠着自己的硬功夫杀出重围,还有可能会带着一堆的老弱病残,这委实是太不容易啦!” 顾琮远浑身上下骤然之间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岿然不动的面色也稍微的有了那么些波澜,他脚下竟然踉跄了半步,向后一退。 口中也是一改往日的强硬,底气都跟着弱了下去:“夫人,我可是你亲夫君。” 谁知,路遥这时竟然骄傲的一扬那精致小巧的下颚,道:“现在才知道害怕?当初赶我走时你可……” 话到此处,她不想继续耽误时间翻旧账了,犀利的眸光如同一把剑似的,扎在了顾琮远身上。 琮王殿下英名盖世,今天竟然有种名节不保的危机感。 路初晨津津有味的看着小夫妻俩拌嘴打趣,只觉得这二人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往后跟着他们定然是开开心心,每天都有好日子过了。 小孩一脸的天真无邪,并为过多流露其他神色,顾琮远便没有起疑,一门心思扑在琮王身上的路遥,则更是没有注意到路初晨眼中的精明锐利来。 “这么大的布包子,辛辛苦苦背来,也是难为你了!”愈是心中没底,不知道自己会被怎么折腾,顾琮远就愈是嘴硬。 路遥笑嘻嘻的道:“不辛苦的,里面不过是一些衣服而已啦,女人嘛,带再多衣服出门,也是背得动的~” 顾琮远隐约琢磨出了她的计策来,问道:“你该不会是想乔装打扮混进去吧?” 路遥信心十足的拍了拍包裹:“自然!” 要靠着顾琮远这一张看起来就出身高贵的小白脸,想要混进去,估计没走到大门口,就要被那些凶神恶煞的乞丐给抓了起来! 她自然要有万全的准备了,可顾琮远打从方才起,就一直惴惴不安,他视线紧紧盯着路遥手上的动作。 果不其然,路遥笑容灿烂的将包袱抖搂开来 赫然几套朴素中不失狂野的女装! 顾琮远当场脸色青中带黑,如同中了邪。 他牙齿打颤了半天,不可置信的瞪着她:“你,你……” 路遥颇为贴心的上前去,搂住了他的胳膊,示意他放轻松,嘴上也是和善的道:“琮王殿下,你是陛下钦点,我是同福商号的一把手,你我都不可能对这种危害百姓的事情坐视不理,既然如此,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可别放在心上!听话,别谢我~” 顾琮远都快把那花花绿绿 有地方特色的衣裙给瞪穿了! 路遥每笑眯眯的将衣裙展开,让他看清楚那女儿家窈窕身段才能穿下的服装时,顾琮远的表情就多扭曲一分。 这个时候路遥开始给他打官腔,而不是说些“夫君夫人”之类的腻歪话来,可真是报复心理极强了 顾琮远忽然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何必昨夜不直接带人出来……也不至于让路遥亲自下场来出这些个馊主意! “路初晨,转过身去,闭眼。”她一声令下,小乞丐立刻捂住双眼,一副面壁思过的样儿。 顾琮远也想不出其他更加绝妙的主意来,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任凭路遥摆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华贵的金丝蟒袍落地,换上乡下妇人的红橙黄绿交错的粗布衣…… “你帮我,我帮你,你不帮我,我还帮你……”路遥一边给生无可恋之人整理衣领,一边念念有词,快要被自己的深明大义给感动得五体投地,末了,她问道,“你感动吗?” 顾琮远面色如土,道:“不敢动。” 路遥也是摇身一变,换上了一身朴素整洁的粗布衣,脸上还刻意抹脏了一些,看上去不过是个寻常人家、似乎走投无路的少女。 顾琮远没有理由反抗,索性听天由命,任凭那人在自己脸上涂脂抹粉,把自己装扮得更加接近女子,连发型都变得女里女气,簪着小花儿。 路遥心中畅快万分,狗男人,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临阵之时,还不是对我言听计从! 很快的,顾琮远出落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除了他身量太高以外,这眉清目秀加上水粉点缀的脸,当真是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路遥都想好怎么给人这魁梧的身材圆谎了,就说这位姐姐独撑家庭,农活干多了! 顾琮远发誓,离开乞丐窝点以后,绝对要封住路遥和路初晨的口。 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路初晨怎么办?” 路遥看起来还浑不在意似的,他心中焦灼:“乞丐们总会有机灵的,不可能全都不认识她,我们都装扮好了,她如何?” “这还不简单?”路遥将那裹衣服的布料一抖,展开来便是一张色泽陈旧得大披肩,瞬间将路初晨从头到脚紧紧裹住。 若是仔细看来,那布料上尚且有几个粗糙的补丁,看来路遥真的是有备而来了。 三人临阵未免有些紧张,尤其是一身女装的顾琮远,浑身不自在,扭扭捏捏的互相搀扶着向山寨大门口走去。 门口的几个乞丐眼睛尖的很,立刻拦下来,吼了一声:“站住!你们几个什么人?!” 路遥咳了几声,佯作柔弱道:“大哥,我们姐妹三人走投无路,发觉此处山寨气势恢宏,想必必然有菩萨心肠之人,愿意救下我们这几条贱命……” “我们已经饿了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命不久矣,求求你们收留了我们吧!”路遥声情并茂,假作真时真亦假了。 她窃笑一下,心想着上辈子怎么没学表演 学了以后必然又是演艺圈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了! 那乞丐横眉立目的,看起来就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他们仨好半天。 另一人心中起疑,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顾琮远本就心里不痛快,还被打量,更加不爽,蹙眉捏着嗓子道:“无意发现!” 他一开口说话,两个看守之人的注意力顿时转到了他身上。 路遥心中也有些打怵,万一被发现,这群不要命的一窝蜂冲出来,他们仨岂不是凉凉? 谁知,为首的乞丐口中音调怪异的“哎哟”了一声,随即绕着顾琮远走来走去,都快贴人家脸上了似的,赞叹道:“这姑娘不错!俊俏啊!还高!” 路遥忽然有些怀疑人生。 色心一起,两个乞丐顿时如同饿狼似的盯着顾琮远看,警惕之心也随之放松了。 路遥生怕顾琮远忍无可忍,暴起将这两个色鬼送上西天,连忙道:“两位大哥,我们……我们真的是来投靠这里的老大的,你们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不可能是坏人的。” “好说,好说,哥儿几个可都打光棍呢……”乞丐一号余光一瞥,瞧见了弱小到快要看不见的路初晨,长刀指向她,“喂,你为何用斗篷蒙着脸,怕人看?” 路遥连忙搂住那人,明显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赔笑道:“两位大哥别激动,这是我家小妹,她脸上有恶疾,不方便见人。” 乞丐二号一听,顿时也放下了顾琮远,气势汹汹的走过来,长刀差点戳到路初晨的脸。 他吼了一声:“老子什么没见过,打开!” 路遥眸光一闪,笑道:“小妹面上这烂疮伤口流脓,皮肉外翻,腐肉都快发臭,小女子这也是怕惊吓到二位大哥!而且小妹神志不全,见到两位大哥如此伟岸,只怕那大小便失禁的老毛病又要犯了,到时候,还怎么去见老大呀,您说是吗?” 一听伤口流脓,两个人纷纷露出嫌恶的神色来,对视了一眼。 乞丐一号有些担忧的低声道:“这几个人来路不明,放进去恐怕不太好,若是被老大怪罪下来,可担待不起……” 路遥见二人背对着身子,正在悄声低语,连忙靠近顾琮远,安慰他道:“你,你没事吧?” 他一言不发,但已经能让人感觉到风雨欲来的暴怒,牙关都快要碎了,道:“……回去和你算账。” 乞丐二号对顾琮远这位大美人垂涎欲滴,搓了搓手道:“哎呀!你怕什么!咱们寨子里天天都进外人不是?那些孩子、女人,哪个不是外人?这白白送上门来的,你还想把这肉给推出去不成?搞不好老大会赏赐我们呐!” 二人叽里咕噜的商量一番过后,回过神来一齐道:“好了,这都是看在你们老实的份儿上,就让你们进去,去吧!” 几人道了一声:“多谢二位大哥。”便匆匆走进大门。 擦身而过时,乞丐二号嘻嘻一声,伸手捏了一把顾琮远的屁股。 第七十二章:纳妾而已 “我要杀了这几个畜生!”顾琮远近乎暴怒的猛捶了一下桌子,眸光猩红,忙道,“不对,我要杀光这满山寨的畜生……” “夫君,夫君,我错了嘛。”眼看着那人就要发疯,路遥连忙搂住他的胳膊,撒娇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的,忍一时风平浪静……” 这山寨中人数众多,已经形成了一个小规模的生活之所,来来往往的,大多是些男人,老大“日理万机”一时之间抽不出空看他们,于是便安排三人在这小厢房暂且栖身 这已经是非常好的待遇了,其他擅自来投奔的女人,有可能被丢到四面漏风的棚子里凑合,他们能得此“殊荣”,可全都是看在顾琮远“美貌”的份儿上。 一听顾琮远雷霆暴怒,路初晨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她对那天看到顾琮远护妻手刃仇敌的场面依旧惊恐。 这小孩儿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尽职尽责的扮演她“满脸生疮”的小妹,一声不吭。 路遥心知顾琮远从未受过这种委屈,竟然还被男人吃豆腐,一时之间也是五味杂陈的,她带口中直念叨着“我错了我错了”。 天知道那些乞丐怎么是这种口味,喜欢他这种魁梧的巨型美人…… “我……”顾琮远硬是被气得说不出话,闭上眼睛粗喘许久,才道,“你这馊主意,回去定要好好收拾你!” “里边儿的吵什么吵!”门口也有乞丐来回梭巡,走过来踹了踹门,道,“你们仨,出来吧,我们老大有空了!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他!” 三人立刻收敛了一下方才的震惊、暴怒和胆怯,又扮演着相亲相爱的三姐妹,一道和人出去了。 这山寨中弯弯绕绕不少,可真不像是北方的建筑风格,路遥一时之间看着有些眼晕,她自诩认路记路十分迅速,可若是再让她走第二次,估摸着是找不到方才暂住的地方了。 顾琮远也发现了此地的复杂,神情不由得更加凝肃了一些。 不久后,三人由人领着到了大堂中,大堂也是颇为简陋,但地方空旷,破旧却看得出是有人精心布置的。 路遥一时之间被这有些豪放派作风的山寨吓到了。 根本不是乞丐,分明就是一群杀人放火的土匪! 领路人拱手道:“老大,方才投奔我们清风寨的三个女子带到了。” 正位是虎皮铺就的,极其宽敞,好几个成年人也能容下,此一时上面正坐着一男一女,喋喋不休的在争论些什么。 男子膀大腰圆,一看就是能吃能打的货色,对领路人一摆手示意他下去,注意力却丝毫没有放在路遥他们身上,而是继续和女人争论。 他脸都憋红了,吼道:“多大点的破事!至于你和老子罗里吧嗦这么久,告诉你,这就是男人!你爱信不信!” 路遥漠然的静观其变,想必此人就是山寨的寨主,一切的始作俑者了,那敢与他旗鼓相当的女人,必然就是寨主夫人了。 那女子也是生的雄壮,面容称得上是丑陋,若非嘶吼起来,时不时带上一些破音,几乎辨认不出这是个女人。 “陶鸭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把要卖出去的女人当成小妾,老娘就宰了你信不信!这山寨劳苦功高的是谁,是我!”女子面容狰狞的吼道,“要不是我真心实意的待你,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鸭……” 陶鸭发觉正在有人看笑话,声调弱了下去,不想与她争论:“老子是什么!?” 这山寨夫人太过凶悍,路遥险些笑出声来。 陶鸭脸上有一道横贯面部的伤疤,狰狞可怖,此刻他对路遥他们几个人咧嘴一笑,更加丑陋。 “你们几个,就是主动投奔我清风寨的女子?”他暗自琢磨了一下,这气质长相也不像是落魄之人,“你们,是什么身份?” 路遥殷殷切切的道:“自然是孤苦无依的落难之人,若不是陶寨主好心收留,我们姐妹三人,这晚上指不定就被饿狼给吃了!” 陶鸭见她们姐妹三人眉清目秀,面若芙蓉,摩挲着下巴嘿嘿一笑,心想:“要不然,晚上你们也会被饿狼吃了的。” 陶夫人是清风寨二把手,雷厉风行,连寨主都怕她三分,她平日里最是讨厌美貌女子,故而拐回来的女人,多半是给卖到青楼里去了。 她问路遥:“你叫什么?” 路遥愣了愣,低声道:“我叫柔儿。” 陶夫人看出她犹豫的神情,凝眉道:“你为何停顿?” “小女子见陶夫人英姿飒爽,美貌不俗,心中惊为天人,还请夫人见谅。”路遥睁眼说瞎话,不打草稿。 “真聪明!”陶夫人顿时气吞山河似的哈哈哈一通大笑! 顾琮远真怕自家夫人说太多违心话遭报应,暗暗的翻了个白眼。 陶鸭注意到顾琮远的神色,心想,终于遇到一个和他志同道合、认为这母老虎令人作呕之人了! 他忙问:“你,高个儿的那个,就是你,叫什么!” “我……”顾琮远也是豁出去了,细声细气的道,“小女子婉儿。” 这人高马大,怎么看怎么不婉转。 然而陶鸭几乎是一见倾心,惊叹道:“好!好!好名字!” 路遥忽然有种错觉,这天下男人怎的口味都如此刁钻,想和她抢夫君不成? 自己这莫不是引狼入室了? 顾琮远总觉得有视线扎在他身上,颇为不在在…… 转瞬就到了深夜,路遥铺好了床,让年纪最小的路初晨先就寝,小孩儿也不说自己在这户口狼雪睡不睡得着,就乖乖躺下了。 路遥总觉着有些对不起顾琮远,一脸歉疚的道:“二殿下,回去,回去我一定补偿你……” “用你自己来补偿吗?”他还有闲心开玩笑,看来就是没真生气。 路遥怂巴巴的道:“你……真的不生气了?” “唉……”难得顾琮远也会叹气了,他看了二人一眼,道,“本王是担心你们两个手无寸铁之人,在这里实在危险。” 路遥见此人不发火,便是谢天谢地了。 “我去外面看看,你早些休息。”顾琮远撂下 这句话,便袅袅娜娜的飘出去了。 路遥一时之间感叹于他的美貌:“……啧,不得了。” 本以为半夜三更,这山寨也算是消停了一些,可没成想顾琮远还是撞到了人,而且还是山寨赫赫有名的一把手陶鸭。 “狗屁名字,毫无阳刚之气,待揭竿而起时,第一个阉了他。”他心中鄙夷了千万次。 陶鸭对任何人都可以凶神恶煞、说杀就杀,可唯独对待美貌女子不行,他凑过来道:“美人儿,大晚上的,咋出来闲逛啊?” 顾琮远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回想了一下府中女子平日里的做派,福身柔声道:“初到此地,委实有些睡不着,就想着出来走走。” “当真?”陶鸭眸光中闪现了一抹阴沉,一步步靠近他。 就在顾琮远心想着要不要动手之时,那人竟然一身酒气的抱了上来! 他险些当场吐出来,琮王殿下把这辈子听到的脏话都在心里骂了一遍。 “美人儿嘿嘿,你可知……”这陶鸭人高马大,犹如一座山,抱进了那人委实挣脱不开,醉醺醺的道,“你可知,你可知我和我夫人为何争吵?” 想起陶夫人见到美貌女子那副神情,顾琮远便能知道,必然与拐来的女子有关系。 他强忍不适,道:“为何?” “都是因为那臭婆娘,不让我纳妾!”陶鸭抱着人乱晃,也不知是站不稳还是故意为之,“男人嘛,谁没个三妻四妾啥的,寨子里那么多漂亮姑娘,你说我愿意守着她吗?长得就不像我老婆,像我大兄弟似的!” 顾琮远索性将计就计,欲迎还拒的推开他道:“寨主,我是刚来的,搂搂抱抱,若是让夫人看到,岂不是要杀了我?” “我我,我就吃你这套!”陶鸭指着人笑嘻嘻,脸上通红一片,胡言乱语道,“没关系,我就是要纳妾,谁也拦不住我!” 顾琮远故作娇羞,接着问道:“不知……寨主想纳谁为妾?总该,有个选择。”暗处,他眸光清明锐利。 陶鸭一摆手,大声嚷嚷道:“选择?本寨主全都要!尤其是长得好看的!” 他酒气冲天的伏在人肩头,道:“尤其你这种,绝色美人。” 顾琮远一直忍着想把他脑袋揪下来的冲动,脚下错步退开,用帕子遮掩住了即将作呕的表情,道:“哎呀,羞死人了……” 陶鸭简直对他欲罢不能了! 顾琮远也从未想到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靠出卖美色来做任务,委实,委实……耻辱! “只要你真心实意的在我清风寨待着,我保证不让你和那些人做一样的事!”陶鸭拍着胸脯保证。 顾琮远眼看着机会来了,赶紧扶住了这醉鬼,眉目间有阴戾闪过,他一笑:“寨主,小女途经此地,想着在这里落脚,您也告诉过我好好待着,可是……” 陶鸭醉眼朦胧的看着这张小脸,问道:“可是什么?” “可是我还不知道这清风寨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第七十三章:果然如此 陶鸭闻言,面色忽然慢慢变得严肃了一些,盯着顾琮远看了许久,直到看得顾琮远毛骨悚然了,他才打了个酒嗝儿,震天响! “……”他还以为是此人看出来自己是男的了,敢情是喝醉了没醒酒,当真多虑。 陶鸭脚下如同踩着棉花似的,晃晃悠悠怎么都站不稳,连带着腰间的一大串钥匙跟着稀里哗啦的乱响。 顾琮远也不想和这个醉鬼过多纠缠,态度不咸不淡的道:“寨主,您喝醉了,要不我扶您回去?” 他心中已经默默的将一件事情提上日程揭竿而起日,手刃陶鸭时。 顾琮远自己打着小算盘,算计着怎么将这些狗东西大卸八块。 然而那陶鸭也很是不服气,他最不能在女人面前丢了面子,口齿不清的道:“我,我刚才说到哪了?” 顾琮远恨不得现在就将此人处理掉,蹙眉道:“你除了打了个嗝儿,什么也没说。” “不可能!我说了!”陶鸭一摆手,脚下打飘的就揽住了他的腰,晃晃荡荡向一处走去,“你不信我就带你去看!老子说的都是真的!靠这个,我家财万贯!” 顾琮远面色犹豫不定,缓了一会,还是决定将袖中的匕首收回去,暂且不杀他。 “那寨主可要让我看清楚。”他嘴角提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来。 这陶鸭当真是醉得不省人事,连顾琮远这低沉磁性的男声都分辨不出来了,一路嘟囔着什么美人,什么母老虎。 顾琮远一直观察着周围的景象变幻,缜密的在脑海中记下了这个路线。 陶鸭带着人走进了一个昏暗的牢房里,这牢房修理得比山寨还要气派三分,规规矩矩的,任凭你有通天之能,只要被关到了这里,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牢房的走廊就幽深不见底,两侧的墙壁上挂着火把,在黑暗中幽幽的燃烧着,散发着光芒,照清了长廊的全貌。 顾琮远这才发觉,这个牢房设计得实在固若金汤,走了这么久,两侧都只是墙壁,不见关押犯人的隔间。 七扭八歪的,如同迷宫,他竟是也有些分辨不清来路了,可醉酒的陶鸭尚且步履平稳,没有半分差错,这实在是让人不可置信。 他眸光微微一沉,看来此人,不可小觑。 终于看到了关人的牢房,顾琮远遥遥的看了一眼,心中顿时一沉,这牢房黑压压的,除却那些粗壮坚实的栅栏外,竟全都是人,密密麻麻,如同关押牲畜一般,关押着这些年幼的孩子们。 门口的守卫立刻站起来拱手道:“寨主。” 那人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顾琮远,心中知道,这必然是寨主的新欢,也不好多问,就直接放行了。 陶鸭伏在人耳边,呢喃道:“你知道吗?我靠这些小畜生赚翻了,我那虎皮椅子下,根本就没有椅子。” 顾琮远被人搂着一路走了进去,他挑眉问道:“那有什么?” 陶鸭嘿然道:“金子,都是金子。” 他生怕这些诱惑不了这小女子似的,还非 要重复一次又一次,道:“要不然谁成天到晚坐在那上头?那母老虎为何又看我看得那么紧,还不是我有钱,对吧,小美人?” 一个小小山寨,明目张胆摆着的金子就那么多,饶是琮王府,也见不到那么丰厚的俸禄。 顾琮远听了,丝毫没有被金银诱惑的感觉,却只想拧掉他的脑袋。 他轻声问道:“寨主既然已经有了那么多钱,为何还不罢手?小女子若是有了那些钱,恐怕八百辈子都花不完。” 那人大言不惭的和他咬耳朵道:“你知道的,人嘛……” 陶鸭每多说一个字,顾琮远就仿佛被孩子们的哭声萦绕,那人如同阿鼻地狱的恶鬼,咬碎了孩子们的骨头 “都是贪得无厌。” 顾琮远手骨捏得格格作响,他咬着牙关,问道:“哦?那寨主可否告诉我,您是怎么靠这些小要饭的家财万贯的?” “慢慢讲。”陶鸭走在前方,如同闲庭信步,仿佛置身的并不是阴冷潮湿的牢房,而是什么花团锦簇的皇家御花园,悠哉悠哉。 “畜生……”顾琮远跟在那人身后,眼睁睁的看着四周牢房里的孩子瑟瑟发抖。 他所能看到的,都还是一些神志清醒、尚未崩溃的孩子,饶是如此,这些小家伙还是禁不住噤若寒蝉,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都抱团哆嗦着,缩在角落中,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他们。 “你说什么?”陶鸭忽然回过身来,看向他。 顾琮远连忙道:“没什么。” 陶鸭面上沾沾自喜,用一种看猎物的眼神凝视着他们,伸手介绍道:“这些,都是新鲜的。” 顾琮远一阵不寒而栗,眯起了眼睛,问道:“寨主……此话何意?” 二人缓缓走到了前方,更是别有洞天,一阵阵腐臭混杂血腥味儿传入鼻腔,顾琮远被呛得直皱眉。 “你看,就是这里。”陶鸭冷哼一声,给人介绍道。 顾琮远视线投射过去,恰好看见几个已经被打断了胳膊或双腿的孩子,面无血色的躺在地上,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叫声,如同掺了沙子,低低的听不出音调来。 就像是几个驱虫在地上爬一般,恶心又恐怖,看不出任何人样来。 “他们……”顾琮远噎住了一下,竟是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暗影阁中折磨人的方式千奇百怪,将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削成人彘都见怪不怪,他也算是见多识广,没有什么可以吓到他。 可眼前被摧毁的,并非是武功卓绝、以一敌十的高手,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年弱孩童。 “这些,都是老子用来赚钱的东西,他们只有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才能让大家有恻隐之心,源源不断的钱丢到他们的饭碗里,也会丢到老子的腰包里。” 这男人带着一种别样的残酷冰冷,指了指这些奄奄一息的孩子,道:“方才的叫新鲜的,这,叫成品了。” 顾琮远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简直丧心病狂。” 陶鸭沉默了一会儿,随 即张狂的哈哈大笑,恐怖的笑声回荡在牢房里,隐隐约约引来了一些啼哭,两相交杂,颇为诡异。 “过奖!” 陶鸭喋喋不休的给人解释道:“这些年纪小的,抓来,先是打,打到崩溃,打到服气为止,然后卸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顾琮远脑中嗡然乱响,摆手打断了那人。 “怎么了?害怕了,到底是个女人,见到这些就怕了。”陶鸭面带揶揄的凑近一笑。 他依旧自顾自的向前走,顾琮远心中乱糟糟的纠结成了一团。 眼看着到了一处更为整洁的牢房,两列都干干净净,没有四处乱窜的老鼠和毒虫,连火盆都比别处多了几个,温度明显比前几个地方升高了些许。 顾琮远见里面都是一些年纪尚弱的小姑娘,逐渐发现了一些规律,愈是向里走,关押的女子年龄愈小。 陶鸭兴致勃勃的抖落自己的老底,笑道:“这些,长得一般的直接送去花楼卖了,至于漂亮又年纪小的嘛……” 顾琮远见这些孩子年纪着实太小,心底一跳:“如何?” 陶鸭神秘兮兮的朝他抛个媚眼,道:“你有所不知,那些看起来光鲜亮丽、衣冠楚楚的当朝大官,背地里指不定有什么非比寻常的癖好!” 顾琮远一下子体会了什么叫做透心凉。 他勉强回应道:“是吗?我朝官员不都是雷厉风行、两袖清风,怎么……还有谁会喜欢这些女童不成?” “有,我有一个常客,靠着他我不知道拿了多少银子!”陶鸭话语隐晦,说到一半便收声。 顾琮远本以为世上不过暗影阁一个人间地狱,想不到真是“山外有山”,心顿时更加沉了几分。 “见识也见识过了,以后,你就是本寨主的人了……”陶鸭色迷迷向前一搂,扑了个空。 顾琮远侧身躲过,眸光冰冷如水,话却道:“可寨主今日不还和夫人争执吗?这又多了一个我,我倒是好奇……”他目光开始向更深的牢房窥伺,“是谁有如此倾城之姿?” “那个啊……”陶鸭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听语气有些不满,“那臭娘们完全就是个大小姐,还驴脾气,泼辣得比我家那位更胜三分,我这只能等到成婚当天,霸王硬上弓。” 顾琮远背过身去,看似生闷气,实则是在查看那些女童可有伤亡,道:“能让寨主如此头疼,我是愈发好奇了,不看一看这位妹妹是何样貌,我今夜怕是也睡不着了!” 天知道陶鸭为何会好这口,偏是对顾琮远这身高八尺的“姑娘”晕头转向、死不放手,“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立刻领着他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房。 此处的更是干净整洁得让顾琮远以为是某处客栈,隐约能看见床上躺着一个昏迷的女子,衣着华贵考究。 陶鸭生怕自己日后死得不够惨,哼道:“看,就是这小娘们儿,脾气倔得很,怎么都不从我!不过这可轮不到她!” 顾琮远稍稍凑上前去一看 果然是孙江怜! 第七十四章:挑拨离间 顾琮远实在是不想继续和这醉鬼纠缠下去,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便匆匆忙忙的绕了回去。 他发觉这山寨建造得颇有讲究,可这牢房除了密不透风外,内部其实并不难找简而言之,只要有钥匙,什么都好办。 可偏偏那稀里哗啦乱响的一大串钥匙,都挂在了陶鸭那沉甸甸的水桶腰上,让人看了心痒又窝火。 路遥在房中等待得也是抓心挠肝,这群乞丐口味再怎么独特,可顾琮远终究是个男人,只要有所亲近,非常容易就会暴露。 她的宝贝夫君,她还没怎么仔仔细细的碰过,怎能让那些牲口给糟蹋了! 更关键的是,路遥真的怕心性高傲的二殿下不堪其辱,揭竿而起,直接和那群人决一死战,来一场属于男人的较量。 一时之间,她竟然有些分不清前者和后者哪一种情况出现更为恐怖了。 床榻上的路初晨缩成小小的一团,只占据着床榻一角,乖觉的睡去了,除却路初晨清浅而平稳的呼吸以外,只剩下了山林间野狼的嚎叫声。 就在路遥忧心忡忡之时,破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呻吟,一人飞快的推门而入,顺手反锁。 “王爷!你回来了!”路遥一颗心倏然沉了下去,面上微微露出喜色。 他没事可真是万幸,万一出了三长两短,自己这荒唐事可就要一传十十传百了! 顾琮远的面色却并不是她那般的如释重负,而是格外的阴沉,甚至,还有一些苍白。 路遥笑容僵硬了片刻,问道:“怎么了?你出去探查到了什么?” 顾琮远摆手拒绝了她递过来的茶水,低声道:“陶鸭说要纳我为妾。” “……”路遥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穿越回去一天,把林子里兴致勃勃掏出女装的自己给捅死。 背对着两个人睡觉的路初晨,忽然轻轻的睁开了眼睛。 “他……他要娶你?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碰上他的!”路遥心中呼啸而过尽是脏话。 “我方才出去没走两步就撞到这厮了。”顾琮远久久不能从方才的景象中回过神来,坐在桌旁,轻轻道,“他喝多了,为了吹嘘自己不怕陶夫人,可以随意纳妾,就带我去了天牢,看那些被关押的孩子和女人,说是靠这个方法,已经让大堂虎皮下的椅子,换成了垒砌起来的金子了……” 路遥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乞丐好大的胆子,她其实先前听路初晨的描述,早早就知道这些乞丐做的什么勾当了,可饶是如此,亲耳听到他说,心中还是一阵阵的寒凉。 “有很多刚抓进去的孩子,哭都不敢哭,还有被他们做好的‘成品’,都是一些被殴打残废的……”顾琮远微微侧过了脸颊,烛火跳动之下,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 “这么说……”路遥恍然大悟,旋即也是脸色苍白,咬牙道,“上次官府捡回来的尸体,就是他们下手过重的‘失败品’了?” “不错。”顾琮远面色严峻的道,“他们的牢房很好找,但看守森严,如果我没猜错, 钥匙应该不止在陶鸭一个人身上,还有陶夫人,她应该也掌握至关重要的钥匙。” “的确应该如此……那女人呢?他们把姑娘们都关在什么地方了?”路遥颔首,又连忙问道,“应该都在一个牢房里才对。” “是在一个牢房里,可牢房实在太大,他们分区而关押,长相一般的姑娘会被卖进花楼,相貌姣好的姑娘会卖给达官贵人,或是陶鸭……”他话音一转,“对了,有官员豢养童妓!” 路遥第一次如此真实的感受到恐惧,背脊上的汗毛都快立起来了。 就在她尚且不能从这巨大信息量中回过神来是,顾琮远又急匆匆的道:“对了,我看到了孙江怜。” “孙江怜?她果然也被关在了这里!”路遥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话音停顿了一下,脸色一白,“等等……他们夫妻二人白天争吵,是不是为了孙江怜?” “不错,”顾琮远叹息一声,“陶鸭是个十足的色胚,说是这几天就要迎娶孙江怜为妾,若是她不从,就霸王硬上弓,还说要娶我……” 他眸光一凛,“可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路遥愈发感到后怕,不过逃跑也来不及了,她道:“下次,你不要再轻易出去探查消息了,一切都由我来,我怕……” 顾琮远神情中有些许的玩味,挑眉道:“夫人这个时候知道担心我了?” 路遥噎了一下。 她也没想到顾琮远换上女装在男人堆里竟然如此抢手! 那人又站着说话不腰疼似的,轻飘飘道:“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这么个绝妙的主意,把自己夫君往外推。” “我,我倒是希望本姑娘人见人爱!”路遥张口结舌。 “那更不行,你又没功夫,还不如我。”顾琮远轻蔑的睨了她一眼。 眼下还未至深夜,山寨中来来回回走动之人不在少数,门外有人砰砰砰的砸门:“里边儿,是不是有一个叫柔儿的?” 顾琮远一惊,袖中的匕首就要抽出。 路遥伸手拍了拍他小臂,示意他宽心,扬声回应道:“是,不知是谁找我?” 门外的男人回道:“那什么,山寨中丫鬟有限,我们夫人看你聪明伶俐,叫你过去,伺候她沐浴更衣!” 顾琮远和路遥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声道:“万事小心。” 路遥轻轻颔首,旋即应了一声便要出去。 这下房间中只剩下了路初晨和顾琮远,小孩儿方才眼珠子还贼溜溜的转动,这下子偃旗息鼓,如同见了天敌似的不敢动,顾琮远看了一眼这耗子似的背影,眉头微蹙,怎么看怎么烦。 路遥被人引着一路到了陶夫人沐浴更衣之处,门口有一个老婆子正在等候,房间中隐隐约约的有骂声传出来,男人声音低沉却撕破了喉咙似的一通喊,听得出此人醉酒,女人则是丝毫不肯示弱,咄咄逼人。 老婆子上了年纪,想必是无法伺候夫人,便叫来了伶牙俐齿的路遥,她上前道:“婆婆,我是来伺候夫人沐浴的,里 面出了什么事?” 老婆婆道:“寨主又喝醉了,来和夫人吵了起来,一会儿你再进去。” 路遥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揣手在门口等候,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听着这场闹剧。 陶鸭怒吼:“老子顶天立地的男人,说纳妾就纳妾,别提那个孙家小姐了,就是新来的那个高挑美人,我全都要了!” “放屁!”陶夫人河东狮吼,“就你这个德行还是撒泡尿照照自己吧,你也配?喝多了就滚回去睡觉,老娘还等着沐浴,滚滚滚!” 砰的一声巨响,是陶鸭被人给踹出来了,直接撞开了门,二话也没多说,嘴里嘟囔着“我要娶我要娶”,便身残志坚的一瘸一拐向外走去。 看来陶夫人是真的不把陶鸭放在眼里了,如此凶悍粗鲁,别提陶鸭不喜欢,就是身为外人的路遥,心中都要畏惧三分。 她眼尖的瞥见陶鸭腰间的钥匙,想必这个母老虎也一定有一串,连忙上前道:“夫人,柔儿在此。” 门中传来了一声:“嗯,进来。” 路遥心中也是服气,就这臭气熏天的乞丐窝,干着不为人知的勾当发了财,也开始利欲熏心的模仿富贵人家,弄一些丫鬟下人来了。 “准丫鬟”路遥走进雾气腾腾的房间,见陶夫人虎背熊腰的,已经自顾自的扒掉了衣服,跳进了浴桶,她骂了一声该死,也不能去明目张胆的翻人衣服,只好去给人搓背了。 陶夫人气定神闲的将手搭在浴桶边沿,连连夸赞路遥力度适中,是个好姑娘。 路遥见人防备之心如此之弱,想必是自己对她来说并无威胁,心中竟是有些纳罕…… 连顾琮远都能成为陶夫人的威胁,自己却不能,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样貌丑陋? 路遥连忙将那些心猿意马驱散,细声细气的问道:“夫人,您方才为何那样大的火气呀?” 她的目光不断的在一旁的架子上搜寻,果然瞧见了一串钥匙,好似正在向她招手。 就是这个…… 陶夫人一想起来,就将眯起来的眼睛睁开了,不快的道:“问那么多干什么?是你这丫头该问的吗?” 她一出声,路遥刚刚伸出去的手飞速收了回来。 “不是不是……我哪有资格过问夫人的事情呢?只不过……”路遥赔笑道。 陶夫人被人勾去兴致,问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方才小女听到了一二,心中实在是为夫人打抱不平啊!”路遥声音抑扬顿挫的,好有感情,“就连我这个刚刚进入清风寨的人都知道夫人劳苦功高,可寨主却来和我们任劳任怨的夫人吼叫,还口口声声说要纳妾,我这心中,实在难受!” 这山寨中的男子服从两个人,可观点基本上都是和陶鸭穿一条裤子的,陶夫人突然听到路遥说了两句体己话,一时竟是百感交集。 她问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第七十五章:竭力扭转 路遥见人有些动摇的意思,立刻小鸡啄米式的点头道:“千真万确!” 她一边给人搓后背,一边义正词严的道:“我心中最佩服夫人这样深明大义的女子,今日见了夫人,简直是一见如故……这寨中只有男人和老妪,今天我能来侍奉夫人沐浴,心中已经很是开心了。” 要么怎么说陶夫人是个雷厉风行,可以号令整个清风寨的二当家? 路遥这些漂亮话对于她来说纵然扎心,可也并非能彻底让她的心土崩瓦解。 她那一双厚重的眼皮向上微微掀起,眼神锐利如刀子,看向了路遥,冷笑道:“丫头,说一说,你是什么来历?” 路遥心跳漏了一拍,长睫掩映之下,眸光慌乱了片刻,道:“小女子还能是什么来历?孤苦无依的可怜人罢了。” 陶夫人笑容中的意味变幻莫测,让人分不清她是发自内心的笑,还是冰冷无情的嘲讽,她看了路遥一会儿,直到将人看得心中发毛了,才扭过头去,继续趴在桶沿儿上。 她若有若无的叹息一声:“可怜人?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可怜人,实在让人想不到。” 路遥见人忽然流露出些许黯然神伤的意味,见有机可乘,轻声问道:“夫人可是在为了方才的事情忧心?” 陶夫人默不作声,也不回应,路遥厚着脸皮道:“我呀,是真的为夫人打抱不平,您有勇有谋有美貌,究竟为何要低人一等,不能和自己的夫君携手此生,还非要插足进来别的女人?” “你说什么?”陶夫人眼神锐利。 “夫人不是在为了此事委屈吗?”路遥唇边挂着一抹狡黠的笑容,水雾中让人看不真切,她盯着陶夫人的虎背熊腰道,“您说,寨主为何放着如此花容月貌的您不去疼爱,偏偏要喜欢那些野花野草,当真让人为您不平。” 陶夫人叹道:“男人,从来都是这么个德行。” “或许有男人是这种做派,可我觉得,夫人也应该强硬起来,谁说女子不如男?连自己的家事都要外面的狐狸精插手?”路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道,“夫人聪明过人,寨中众人以您马首是瞻,寨主要娶的,不过是些徒有其表的花瓶罢了。” 陶夫人被戳到痛处,愤愤的拍了一下水,水花四溅,路遥向后躲了一躲。 她吼道:“没错!都是些只有漂亮脸蛋的东西!没用!” “再说了,以夫人的本领才干,究竟凭什么寨主可以说纳妾就纳妾,而夫人连个男宠都没有?”路遥鼓唇摇舌的,心中暗暗佩服自己的功力。 只要能将这夫妻二人挑拨离间得明明白白,想要骗来天牢的钥匙,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男宠?这,这……”陶夫人看上去凶悍非常,一个比三个男人强,可话到此处,竟是露出了些许羞涩的笑容来,“这不行的,实在是,不行!” “夫人!”路遥一副为了夫人上刀山下火海的尽心尽力样儿,劝道,“您的手腕,想要什么不行?” 别提是男宠,就连同那些小贱人,还不是如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轻轻松松就将人弄死了!”路遥回忆了一下恶毒女二的嘴脸,连忙咬牙切齿的劝道。 “对……”陶夫人恍然的想了一会儿,觉得路遥说得颇有道理,转念一想,又隐约不对,“等等,你那位姐姐,不也是寨主纳妾的范畴吗?你不怕我杀了她?” 路遥眼珠一转,道:“夫人,夫人您有所不知……”她忽然嘤嘤啜泣,用袖子拭泪道,“我那姐姐,从来都是恃宠而骄,仗着自己高挑好看,而我相貌平平,就欺负我,流浪的路途上,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她先吃……” “就连见寨主,都是她冲在前面呢!”路遥又在心里给自己记了一笔,对不起顾琮远xn。 “什么!?”陶夫人闻言果然义愤填膺,拳头都捏得格格作响,眯起眼睛问道,“那婉儿当真如此恬不知耻?” 夫君啊夫君,为了离间一下这塑料夫妻情,我只好牺牲一下下你了,你可别怪我! “不错!!”路遥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您说我这命啊,咋就这么苦,早早死了爹娘,还要四处流浪,上有不懂事的嚣张姐姐,下有身患恶疾的小妹!” 陶夫人心想,到了这柔儿的岁数,若是还能这般不顾颜面的放声痛哭,恐怕就是真的委屈了。 她又想到如此相似的身世,更是对她好生同情,陶夫人当即道:“好了,别哭了!以后你和你妹妹就跟着我混!” 路遥计划得逞,立刻跪地谢恩,欣喜道:“多谢夫人提拔!” 此一时顾琮远这在房中,撑着下巴昏昏欲睡,前一天晚上他也是彻夜未合眼,折腾这么一气儿,着实是身心俱疲,就在他意识即将模糊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 顾琮远五感过人,当即警惕的睁开了双眼,冷声道:“谁?” 砰的一声,来人一脚踹开了门,醉醺醺的笑道:“你未来夫君。” 顾琮远冷笑,心中想着:“是我来来的刀下亡魂才对。” 他这平地惊雷似的一声吼,硬是将已经睡着的路初晨也给惊醒了过来,小孩儿抱着被子缩在角落,立刻用破旧斗篷蒙住了自己。 “哼。”顾琮远见人反应够快,这才不计较,否则一定找机会杀了这个拖油瓶。 “嗯?”陶鸭手中拎着一坛酒,晃晃悠悠的指向了路初晨,“这是……” “寨主忘了?这是我家小妹,初晨。”他处变不惊的回应道。 “哦、哦……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个,是有要事相商!”陶鸭拽过一把吱呀作响的凳子,坐到了顾琮远身边,就差嘴对嘴的贴上了。 顾琮远被酒气熏得头晕,又给人想了一个绝妙的结局碎尸万段。 “寨主深夜来访,所谓何事?”男子淡淡道。 “我是要说,纳妾之事。”陶鸭色迷迷的拉起了他的手,相比顾琮远修长白皙的手,他那厚重的手掌勉强称得上是树皮,“明后 天我就娶你和孙江怜,到时候我们一起快活。” “……下作。”顾琮远小声嘟囔了一句。 谁成想被陶鸭给听个清清楚楚,那人不以为忤,反而朗声大笑道:“哈哈哈,想不到婉儿也有如此叛逆的面孔,好!我喜欢!到时候我让你看看我有多下作!” 顾琮远总不能和孙江怜一起栽了,他眉眼微抬,扫过去一眼,道:“那寨主是要先娶我,还是先娶孙江怜,总不可能一块儿娶了!先后之分,寨主可要给我说清楚。” 见美人吃味,陶鸭简直恨不得现在就纳妾,他左右有些为难,道:“这样吧,先来后到,孙江怜是个先来的,本寨主就先娶了她,第二天就娶你,怎么样?” 顾琮远好歹是个身怀功夫的,孙家大小姐除了能夜会书生外,可就没别的本事了,真要是和这熊瞎子洞房花烛夜,还不第二天就被逼得悬梁自尽了? 他扭过身子,强行忍着作呕的冲动,扮演着一个冰清玉洁却在吃醋的美人儿,道:“这可不成,你看那孙江怜就不好惹,你先娶了她,日后必然有我好受的,我可是低人一等了。” 他在暗影阁学过一些伪音之术,捏起嗓子来竟也是能够以假乱真,陶鸭这热血上头、色迷心窍的蠢货哪里听得出来其中怪异? 熊瞎子寨主当即哄道:“这……这怎么行,老子向你保证,她绝对不会欺负你!” 顾琮远依旧背着身,心念电转,一定不能再让无辜之人受害,道:“寨主怎就知道她日后不会欺辱我?人家可是大小姐,养尊处优,我不过是个流浪丫头,从出身,人家就看不起我了!” 他捏着嗓子自己也跟着难受,深刻体会了一把宫中太监们的辛酸苦楚,一时之间还有闲心去心疼那些自断命根的男人们了。 陶鸭就是喜欢这种身材清瘦又高挑白皙的女子,孙江怜和“婉儿”都有此特征,自己家的母老虎就和这个完全不沾边了,故而那气吞山河的臭脾气也收敛了起来,全心全意的哄着婉儿姑娘。 “老子说话算话,娶了她,第二天就大办酒席,来迎娶你!如何!”陶鸭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顾琮远同样是个男人,还能看不出这狗熊是色令智昏了?心中更是瞧不起他。 “我不依,”他道,“本就不占优势,寨主又将先后之分分得如此清楚,她先我后,必然没有好果子,我不依!” 顾琮远暗自腹诽:“蠢东西,男女都不分,竟然也能做寨主。” 陶鸭见人这小模样,简直是欲罢不能,心中一阵阵的雀跃,他问道:“那你想如何?” 顾琮远并未直接说,而是问道:“寨主原本是打算何时娶她的?” 陶鸭想了想,笑嘻嘻道:“后天。” 估计是孙江怜宁死不从,才争取来后天这个宝贵时间,顾琮远心下大致有了琢磨。 他看着那人的眼睛,平静道:“好,那后天,就是寨主迎娶婉儿的日子,孙妹妹靠边站吧。” 第七十六章:深夜造访 陶鸭怔怔的看了顾琮远好一会儿,就在顾琮远以为自己身份暴露,想要出手杀了他之时,那人再度爆发出一阵阵爽朗的大笑来。 他冷眼看着那人,心想:“笑,敢如此戏耍本王,当本王是个女人,有你哭的时候。” 那人猛然间一拍桌子,木腿都跟着晃了三晃,他道:“好!好!后天,婉儿就是本寨主的妾室!” 顾琮远实在不想给人行礼,更加不想行女子之礼,垂下眼睫,淡淡的道:“口说无凭,还请寨主后天兑现承诺了。” 陶鸭不知那人厌憎自己,还以为是在玩欲迎还拒的套路,嘿嘿嘿一顿傻笑。 路初晨再怎么弱小,好歹也是个大活人,还是陶鸭心中明晃晃的电灯泡,这件事情敲定了以后,他很快就将注意力落在这小乞丐身上。 陶鸭疑惑的眯起眼睛看她,总觉得这孱弱之态或多或少的,有些眼熟,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问道:“这是你妹妹?” 顾琮远颔首道:“是。” “那她为何夜间也身披斗篷?”陶鸭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顾琮远心骂一声胡搅蛮缠,面上无波的道:“小妹脸上生疮,流脓又腐臭,见寨主前来,连忙蒙住,以免惊扰寨主。”他心念电转,道,“最近也在医治了,多谢寨主挂心。” “哦?生疮?”陶鸭摩挲着下巴,好奇的歪头盯着那人,路初晨一味退缩,都快缩到墙缝里去了,他道,“斗篷拿下来,让我看看!” 顾琮远连忙起身拦住了那人去路,劝道:“寨主,小妹怕生,如今的样貌实在是不堪入目……” “行了!”陶鸭心中起疑,道,“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断胳膊断腿的都天天看,生个疮还能把我吓死了不成?” 那人执意要看,顾琮远好歹忍气吞声的当了这么多年的王爷,虽然不骄纵,可天生就高傲,也是傲骨铮铮的不肯罢手。 若是陶鸭再争执不休,他恐怕就不会忍下去,而是直接让他看看活阎王二殿下了! 陶鸭的手都快扯住路初晨的斗篷之时,门被人一下子推开,来人大叫了一声:“干什么!大半夜不睡觉骚扰小姑娘!” “……”陶鸭一听这声音,愣住了,随即缓缓回过头去,“夫人,你怎么来了?” 只见刚刚沐浴完的陶夫人双手叉腰,像是来打抱不平似的,身后还站着路遥。 路遥朝顾琮远挤眉弄眼,那人瞪了她一眼,好像埋怨她回来太晚。 “我怎么就不能来?”陶夫人缓缓抱起了胳膊,恨恨的咬牙道,“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德行?肯定会跑到人家姑娘房间里来!” 路初晨和顾琮远同时松了一口气。 陶鸭心中还是畏惧这陶夫人的,赔笑道:“我,我这不是来看看新人吗?” 路遥见顾琮远吃了死苍蝇似的脸色,有些心疼。 陶夫人冷笑了一声,好像是不肯信此人的鬼话,她竖起大拇指,向身后指了指,又指了指床上的路初晨,道:“看到了吗?” 陶鸭一脸茫然,“看到什么?” 陶夫人嘴角斜扬,笑道:“从此以后,这两个姑娘,就是老娘的姐妹儿!” “哦,正好,我也有人要向夫人介绍!”陶鸭满不在乎的颔首,一把将面沉如水的顾琮远拉上前来,道,“叫妹妹。” 他这意思再明显不过,陶夫人见这婉儿果然像个狐狸精似的,当天就勾走了寨主的心,破口大骂:“我叫你妹!” “你……你这母老虎,就是不如人家温柔贤淑!”陶鸭脸色一变,也开始和人硬碰硬起来。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问候对方娘亲,顾琮远夹在中间,险些被唾沫星子给淹死,忍无可忍道:“别再吵了!” 路遥也连忙上前赔笑道:“对对对,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 经过路遥的一番鼓唇摇舌,陶夫人已经完全认定了这婉儿就是个小狐狸精,当即将眸子眯成一条缝,呸道:“小贱人,这没你说话的份儿!” 顾琮远立时噎了一下,英名盖世的琮王二殿下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人说成是个强抢民夫的贱人…… 路遥连忙眼神示意他:“我们是来查案,不是来杀人的。” 顾琮远勉强保持理智,不和这山野妇人一般见识,但也不会任凭那人谩骂,当即道:“烦请陶夫人也拿出当贱人的资本来,否则吵吵嚷嚷,贻笑大方。” 陶鸭见母老虎被怼得哑口无言,心中暗爽。 “狐狸精!不要脸!”陶夫人扬手就要打过去一巴掌 “干什么!当着我的面儿打人,反了你?”陶鸭一把握住她手腕,瞪圆眼睛道,“你告诉你,这俩姑娘是你的人,那这婉儿可就是我的人了,我不碰你手下,你也少来管我!”说着,他狠狠一甩。 陶夫人怒气冲冲的瞪了许久这二人,方才恨恨的转身离去,临走,还不忘威胁顾琮远道:“别让我看见你落单!” 顾琮远心中冷哼。 “美人儿,没生气吧?”陶鸭典型的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过来安抚婉儿。 顾琮远着实是厌恶他这样子,不得不扮做女儿姿态,轻轻摇了摇头。 陶鸭也随着陶夫人离去后,路遥见四下无人,赶紧关上了门,一把抱住顾琮远道:“呜呜,夫君,是我对不住你!你可别不要我!” 男子伸手在人额头上摸了一下,凝眉道:“受什么刺激了?” “你可千万别喜欢上男人啊……”路遥哭哭啼啼道。 这一个两个男的都对“婉儿姑娘”爱得死去活来,路遥实在是太有危机感了! 顾琮远汗颜一阵,噎了一会儿道:“本王不是只喜欢你么?” 路遥得到答复这才悻悻的撒开了手,注意到一声不吭的路初晨,问道:“你没吓坏吧?” 路初晨很是老实,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顾琮远却总觉得此人什么都不做就很可疑,一直保持着警惕。 第二天,几人依旧在紧锣密鼓的施行着挑拨离间之计,只希望能在第三天琮 王府派来援兵之前,将大致的事情都了解清楚。 路遥摇身一变,成了陶夫人的一级跟班儿,陶夫人去哪里都要带着她。 而她却是心猿意马,一想起来陶鸭那色胚要娶顾琮远,就心中诡异万分,恨不得现在就让琮王府的人端了这老巢。 “柔儿,柔儿?”陶夫人蹙眉道。 路遥堪堪回过神来,赔笑道:“夫人有何吩咐?” 陶夫人有些不满的道:“方才叫了你好几声了,你也不回应,怎么,有心事?” 这身宽体胖的女人现在把自己当成好姐妹,自己却在想着怎么将她和同党一网打尽,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太厚道,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作恶在先,咎由自取罢了! 路遥不动声色,“我是在想,刚才一路走到这后山,那些兄弟们似乎都对您很是敬重,我这心里着实是佩服您这样的巾帼英雄哈哈哈!” 整个山寨里都是大字不识的傻子,要么就是和她争夺夫君的小狐狸精,唯有路遥这个乖巧可爱又嘴甜的姑娘,真是得她欢心! 陶夫人笑道:“你当真这么想?” 路遥再度露出钦佩的眼神,眸中闪闪发光,道:“自然!真希望成为夫人这样有权有势、受人尊敬的女子,”她忽然垂下眼睫,装可怜道,“我这身份低微,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扬眉吐气了……” “机会自然是有的,你以我马首是瞻,老娘又怎能亏待你?”陶夫人很是器重她,当即掏出了怀里的一串钥匙来。 路遥心道机会来了。 她佯作无知,明知故问的道:“这是……?” “这是天牢的钥匙。”陶夫人洋洋自得,道,“我们山寨是做什么的,想必你也清楚,关押那些臭小子的,在寨主手里,关押小狐狸精的钥匙,自然就在我这里。” 饶是她算计如此,也阻止不了她夫君一心多用不是么? 路遥心中忽然有些可怜这女人,她眉梢微扬,难怪陶鸭对那些小姑娘垂涎已久却不能碰,原来根本没有打开女子牢房的钥匙! 陶夫人忽然一把拽过路遥的手,正色道:“你待我很好,老娘自然不会亏待你,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她一把将钥匙塞在人手里,道,“这个,就交给你保管,见它如见我,没有人敢轻易动你!” 路遥心中一惊,还不等她巧言令色,这就送上门来了? 这陶夫人智商堪忧,她故作惶恐的推辞道:“不行不行,妹妹我势单力薄,怎敢……” 陶夫人必然要让她强行收下,大声道:“势单力薄?有老娘在,你说话就是管用!给我拿着!” 顺利得似乎超出了设想,路遥惊喜万分的拿着钥匙回去,一路上那些人见了这钥匙都要俯身行礼,当真是神奇! 她一把推开门,哗啦一声展示给顾琮远看:“夫君,你回来这么快?看我拿到了什么!” 顾琮远气定神闲的喝着粗茶,同时也晃了晃手中的钥匙串,抬眼道:“这个,关押男孩的钥匙,那熊瞎子给我的定情信物。” 第七十七章:严加审问 路遥默然了片刻,道:“……你,该不会是出卖色相换来的吧?” 顾琮远倏地将钥匙一收,没好气道:“陶鸭出卖人头换来的!” “哎呀我开个玩笑!”路遥发誓下次绝不会出这些馊主意了,忙抱着人胳膊撒娇,忽然一顿,“路初晨去哪里了?” “她说出去走走。”顾琮远不咸不淡的道。 想必也是此人成天沉着脸,将那孩子给吓坏了,路遥心中小小的活动了一会,也明了了如今他们三人的地位一日千里,无人敢轻易招惹路初晨,这才放心下来。 顾琮远想了想,问道:“钥匙,要交给你来保管吗?” 路遥顾虑重重,缓缓蹙起眉头来,道:“暂且不用,只怕陶鸭会随时来骚扰你,要检查你的钥匙。” “也是。”顾琮远一想到明日就是陶鸭“迎娶”自己的时日,心中不免一阵阵的恶心,造孽! 那位罪魁祸首还浑然不知,一脸无辜的对他道:“二殿下,我手中的钥匙可以打开关押女子的牢房,我先去看看孙江怜那厮死了没有。” 路遥以防万一,还命人准备了皮鞭,防止自己擅自前去牢房,被下人通报给陶夫人,引起她的无端猜测。 这天牢果然守卫重重,想尽大门口都困难,她背过手去,手中皮鞭晃晃悠悠,一派来审视的姿态。 尤其是腰上的钥匙,日光下熠熠生辉,狱卒纷纷看得愣了一下,虽知此物是寨主夫妇之物,但保险起见,还是将大摇大摆就要走进去的路遥拦了下来。 “什么人!?” 路遥小心脏一阵乱跳,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退后一步,干脆先发制人,杏眸圆圆睁大,学着陶夫人的做派,大声道:“什么人!?” 狱卒果然被这和陶夫人一模一样的表情吓到了,脚下向后一踉跄。 “你还敢问我是什么人?我劝你最好识点抬举!”路遥手中的鞭子柄一下下戳着狱卒肩膀,狐假虎威道,“你出去打听打听再来拦着我,知道了吗?孤陋寡闻的蠢货!” 一旁有眼尖的狱卒过来拽走这个愣住的人,低声道:“这可是夫人身边的大红人,你看,钥匙都给她保管了!”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姑奶奶恕罪!”那人立刻过来赔罪。 路遥冷哼一声,背过手去就往里走,那人也不敢多问一句,可她还是心里没底,走两步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解释道:“看到我手里的鞭子了吗?这东西是用来收拾小狐狸精的,你可别再不识抬举,那就会用在你身上了!” 几个狱卒纷纷道:“是是是……姑奶奶慢走。” 路遥转过身去,小跑着进去,四周无人才窃窃的笑出来,终于知道宫里的太监们狐假虎威是何滋味了,别说,还真过瘾! 这走廊幽深寂静,时不时的传来一些啼哭声,微弱又绵长,路遥好端端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走了许久,饶是被顾琮远打了预防针, 可看到孩子们如同牲口一样被关起来时,心还是揪了一下,尤其是看到已经残废的孩子时,更是心中一阵阵的绞痛,实在不忍心看,连忙匆匆走过去。 女孩子们待遇似乎会好上一些,估摸着是那些个畜生怕卖不出好价钱。 孩子们,你们再忍一忍,等到琮王府和衙门的援兵来了,我马上救你们出去! 路遥咬紧了牙关,不忍心多看一眼,匆匆掠过了这些个颤抖的孩子,根据顾琮远的描述,阔步流星,想也不加多想,直接走到了最里面的牢房。 果不其然,那陶鸭应该是在乎孙江怜的,明显能感觉到她的牢房整洁干净得远胜他人。 “孙江怜!”路遥见人平安无事,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忙跑过去叫了一声。 孙小姐正端坐在床头生闷气,心中空落落的,也不知何时会有人来救自己,闻言,她抬首竟看到了自己的死对头路遥,恐怕真的是患难方才知道相识之人有多可贵,她差点落泪,忙起身叫了她一声。 孙江怜很快意识到事情不对,蹙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也是被抓进来的?!” 路遥连忙取下腰间的钥匙,手忙脚乱的将那沉重的锁头打开,扔到了一边,语速飞快的道:“来不及和你解释,但你要记住,我现在是陶夫人的手下,我有很大的权力……我是偷偷来救你的!” 孙江怜料定了顾琮远不可能放她一人独身涉险,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好像是想问什么,有些苍白的唇瓣翕动了几下,神色骤然大变。 “你……我那天迷迷糊糊看到的女人,竟然是二殿下!?”她几乎失声。 恐怕世人难以想象冰冷无情的琮王殿下被糟践成这副模样,路遥嘴角抽搐了几下,干干笑道:“这……都是迫于生活,来不及和你解释太多,我们都潜藏在寨子里,你切莫声张,这里远远比想象中更为恐怖。” 孙江怜轻轻颔首,关了她好几天了,纵然那些人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一听说陶鸭那狗熊瞎子要娶自己做小妾,她就寝食难安,只盼望着有人来救自己,这回把对家给盼来了,不得已放下了面子,只能依靠琮王府夫妻了。 “姑奶奶,您……是特意来找这孙姑娘的?” 路遥一惊,下意识回头,只见方才那个狱卒神色狐疑的站在不远处,自己竟不知此人是何时跟进来的。 看来这些人就是挨打挨骂,也对自己不放心,同时路遥也意识到了这个牢房对于他们有多重要,竟然不惜得罪身为陶夫人身边第一红人的自己! 她咳了几声,柳眉微微扬了起来,摆出了一副凌厉而不近人情的样子来,扬声问道:“姑奶奶进来问话,你是何时跟进来的?我有通知你吗?” 狱卒讪讪的一笑,但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嘴里冠冕堂皇的道:“姑奶奶,小的这不是担心你么?这孙家小姐软硬不吃,就像个母豹子似的,小的生怕这母豹子咬伤了你!” 孙江怜脸色一变,呵斥道: “你这狗杂碎,说谁是那种畜生?” “放肆!”忽然一声破空之音,是鞭子的声音。 孙江怜险些被这皮鞭抽到,整个人都不可置信的望着路遥,脚下微微后退了一步。 路遥这演技简直是要出神入化了,她转过头去,在狱卒视线死角处,对人挤眉弄眼配合我! 孙江怜会意,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路遥,就让此人暂且逞威风! 狱卒也是被路遥这忽然之间的发脾气给吓到了,颤声问道:“姑奶奶,这毕竟是寨主要娶的女人,您……您别给……”别给打死了才是! “放屁,你姑奶奶我,是替陶夫人来管教这小狐狸精的。”路遥将鞭子在手里抻了抻,目光凛冽,“难不成你只听寨主的话,竟是连夫人的命令也敢不从了?” 狱卒一想到陶夫人的模样,就禁不住吓得一个激灵,哆嗦了一下,生怕路遥告状似的,连忙道:“不敢不敢,小的不敢!姑奶奶随便审问,小的在旁边给您打下手,您要什么辣椒水,老虎凳,小的都给你找来!” 路遥神情间流露出了些许的无奈,挤眉弄眼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下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这么欠?用你给我递作案工具!? 见这狱卒死活赖在这不走,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路遥心中也是大致有了琢磨,看来这里的人表面上唯唯诺诺,其实背地里都不是好糊弄的。 她冷声道:“不用,我手里的这一条鞭子就足够了!不信小狐狸精不听话!” 孙江怜白眼都快翻上了天去,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接下来的惨状,若是真的能逃出生天,这救命之恩,就用今天挨一顿鞭子毒打来偿还,也未尝不可。 路遥有些下不去手,鞭子高高举起来好半天也抽不下去,这孙家小姐身娇肉贵的,若是真打出个三长两短来,孙叔启还不要了她的命? “你……你这小贱人,才刚来寨子里几天?就把寨主迷得……迷得是神魂颠倒,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我们夫人的铁腕有多不可撼动!” 路遥光是威胁,也不下手,孙江怜也看出此人犹豫不决,只怕再拖下去就要被狱卒察觉,忙反唇相讥,道:“陶夫人长得像是山中野猪,天底下哪里会有男人喜欢,别提是寨主,就是个公的都看不上她!” 狱卒在一旁有监视的意思,闻言,也禁不住低下头捂住嘴,吃吃的笑。 孙江怜趁此机会,咬牙低声道:“打呀!” “对不住了!”路遥闭上眼一鞭子抽下去,清脆作响的,听着就让人肉疼。 孙江怜吃痛的哼唧了几声,越叫越惨,路遥鞭子上的力度渐渐收敛一些,她哀嚎声却已经扩散到了整个牢房。 狱卒见了也是心中打怵,加上路遥骂人的功力着实是强,任何人站在身边都有压力,他索性道:“姑奶奶慢慢审,小的去门口巡逻去!” 路遥装模作样的摆摆手,道:“嗯,去吧!” 第七十八章:喜怒无常 狱卒担惊受怕的搓着胳膊下去了,嘴里还嘀咕着:“这位姑奶奶怎么和夫人一样不好惹,女人呐,真是恐怖!” 路遥见那人真的走远,连个背影都看不见了,这才将视线收回来,嘴里呜呼哀哉几声,忙给角落里抽得快要魂飞魄散的孙江怜扶起来。 她歉疚不已,苦着一张脸,道:“你是我姑奶奶,我对不住你。” 孙江怜平日里说话的确损了一些,行为也是乖张孤僻,可就冲她敢爱敢恨,敢私会书生定下终身,敢给尚书之子甩脸色,路遥就在私底下赞叹过她的胆识。 谁知,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并未生气,分明胳膊上已经隐隐约约的透出来几丝血色了,可除了方才演戏,便没有多叫一声疼。 她被人拽起来,坐到了床榻上,冷道:“你要是想对不起我,也得等到出去了再说,快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援兵有多少?” 路遥闻言,竟然也是愣了一下,缓缓的伸出了三根手指。 孙江怜舒了一口气,道:“三百,还好,若是训练有素的官兵就够用了,那些乞丐虽然下手狠,可硬件不行,不成对手,这我就放心了。” 谁知,路遥面色诡异的摇了摇头。 孙江怜拧起眉毛,问道:“……三十人?若是琮王府身手了得的高手,估计能保我们脱身。” 这位大小姐究竟在异想天开什么?路遥心中默默的流泪,弱弱的道:“三个。” 孙江怜瞬间就不淡定了,扬声道:“三个!?” 路遥一把捂住她的嘴,道:“小点声,小点声!你别把那些狱卒引来了!” 孙江怜唔唔了几声,一把将她的手拉开,横眉冷对,质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你实话实说,你和二殿下是不是被抓紧来的?” “不是,顾琮远心性高傲,就是死了也不可能被这些乞丐给强行弄进来,我们是来踩点望风的,但没想到发现了这么多秘密,一时之间也出不去了。”顿了顿,路遥接着道,“但你放心,只要清风寨内部打点明白了,三天后,琮王府的援兵就会赶到,我们撑住就好。” 孙江怜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不过依旧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问道:“还有一人是谁?” 路遥想到那人与孙小姐多少有些过节,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交代道:“是路初晨,我的手下。” 孙江怜面色果然僵硬了一下,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冰冷得不近人情的表情,道:“你真的就相信她不是坏人?” 路遥微微有些恼意,道:“我的手下,不需要孙小姐费心。” 路初晨这段时间以来尽心尽力,跟了她这么多年的红鸾在有些方面,都没有这孩子做得十全十美,路遥知道路初晨是怕再度被抛弃流浪,这才拼了命的讨好她。 可孙江怜一回想起那小乞丐的样子,心中总是有些诡异,见人如此固执,也不好多说了。 她抛下一句:“你爱信不信吧……对了,你打算怎么带我出去?” 路遥怔然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道:“还没想好。” 就在孙江怜又要开口骂人之时,她连忙接口道:“不过你放心,我和顾琮远不仅会带你出去,还会将这里所有孩子都救出去,再等等。” 孙江怜似乎欲言又止,路遥也不知下一步棋怎么走时,门口的狱卒又晃晃悠悠的转回来了。 路遥眼疾手快,立刻站起来将孙江怜一脚踢开,口中骂道:“滚!小狐狸精,打你你还不服气?!” 看孙大小姐的眼神,待到逃出去的那天,必然要活生生扒了路遥的皮。 “这咋还没打完……”狱卒咽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的上前来,“姑奶奶,陶夫人有事找你。” 孙江怜咬紧了牙关克制着不要动手,声音细弱蚊蝇,“赶快滚吧……” “嘁!”路遥瞪圆双眼,佯作凶神恶煞,一震鞭子道,“等我得空再收拾你这狐狸精!还敢和夫人抢寨主,你也配?” 路遥见孙江怜平安无事、还能活蹦乱跳,堪堪放下心来,出了牢房直接找到了陶夫人所在的厢房。 她心中莫名有些打鼓,难不成自己去牢房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出来了? 陶夫人不知道为何,又莫名其妙的发了好大的火气,山寨中的厢房本身就简陋至极,丝毫没有美感可言,加之陶夫人品味着实是清奇,这厢房更是有一种各种风格混杂在一起的诡异之感,此刻已经被砸得稀巴烂。 瓶瓶罐罐都在地上摔得粉碎,路遥一脚踏进去,心中已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已经做好了和陶夫人奋力厮杀的准备了…… 谁知她听到了嘤嘤啜泣的声音,路遥愣住了,站在原地僵硬了片刻,方才轻声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陶夫人是背身对着她的,没有回话,只顾着呜呜咽咽的哭泣。 路遥走到近前,才发觉此人脂粉涂得七扭八歪,又被自己的泪水给冲刷得无比狰狞。 陶夫人口中含糊不清的道:“你知不知道,大王明天就要迎娶你那姐姐了?” 路遥脑中顿时敲锣打鼓一大片,直接将自己给震懵了。 她吭哧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姐姐没告诉我这件事,怎么……怎么会这么突然?” “突然?就寨主那个见色忘义的鬼样子,见到你姐姐的姿色,当天就五迷三道,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若不是昨天我百般阻拦,他恐怕昨天就能八抬大轿的把人抬进去!”陶夫人愤愤不平的怒吼道。 原来这女人看似凶悍,可心中终究是有陶鸭的,先前装作满不在乎的凶狠模样,只不过是想震慑住那人而已,殊不知,自己越是这样做,丈夫越是不喜欢自己,只会觉得多事。 路遥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可怜她,还是可怜自己,毕竟娶的可是她的夫君啊! “夫人别难过……您,您不是和寨主已经说清楚了吗?不会有人撼动你的地位的!”路遥脑中也是乱糟糟的,成了一团浆糊。 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估计是顾琮远还没来得及告诉她,陶鸭大婚当天一定会发现那人的男 儿之身的,到时候万一没拖延到援兵赶到,岂不是要死无全尸了? 陶夫人也不知哭些什么,本可以发挥她泼辣得本性去和陶鸭大闹一场,可此刻竟像是走不动路了似的,口中只道:“怎么办,我可怎么办……” 路遥现在慌乱程度丝毫不输给她,嘴上木讷的安慰道:“夫人永远都是这清风寨的女主人,就算婉儿有美貌,她也……” “啪!” 这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路遥的头都被抽得歪了过去,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夫……夫人?” “连你也看不起我了是不是?!”陶夫人失声大叫。 她这厚重肥硕的手掌简直就是个铁饼,险些没把路遥给抽死过去,路遥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怒从心头起了,方才“收拾”孙江怜的鞭子还挂在腰间,她恨不能此刻用在这母老虎身上。 陶夫人的喜怒无常激怒了路遥,可她深深的喘了几口气,不得不隐忍下来,否则顾琮远的牺牲岂不是白搭了? 她垂下头,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咬牙铮铮道:“小的不敢看不起夫人!” 这个消息在清风寨很快传开了,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知道寨主会率先迎娶这位新来的婉儿姑娘,再去迎娶孙江怜为妾。 这可真是新鲜,抱美人入洞房都不知道先抱哪个好了,短短半天内,所有人都在议论寨主艳福不浅,尤其是那天给路遥他们引路的两个大门守卫,更是肠子都悔青了,就怪自己怎么没早下手为强! 路遥和顾琮远同样的忍气吞声,二人心照不宣的忍受着寨主夫妇的无耻。 路初晨这小丫头在山寨中也是行动自如了,想去哪就去哪,不必像先前那般畏畏缩缩,躲躲藏藏,不过安全起见,她还是成天披着那大斗篷。 这天下午,她正晃悠到了大堂门口,不远处有几个守卫聚在一块儿喝酒,桌上一盘生的花生米,用这没滋没味的下酒菜讨论明日有滋有味的大婚。 其中一人一脸的无奈,道:“你说婉儿姑娘如此貌美,寨主这也下手太快了,实在是让人猝不及防,兄弟几个本来还有点意思,这下不成了……” “谁说不是呢!”另一人嘴里嚼着花生,嘿嘿道,“不过以后咱们寨子热闹了,寨主也和那些官老爷似的,大房二房三房……到时候莺莺燕燕的,抱着一起睡!” 此话一出,几个人笑开了锅。 路初晨站在不远处冷笑了一声,揉搓着手中的纸条,心想:“一群蠢货。” 很快她便被人注意到了,有人大声道:“那边的小皮包骨是谁啊?” 一人连忙捂住发问之人的嘴,道:“嘘,你可别瞎说,这可是寨主小妾的妹妹,惹不起惹不起!” 路初晨见这群人听风就是雨的蠢样,更是心中不屑,快速绕过了他们,错身而过之时,手中的纸条悄悄丢给了他们。 “哎?这是什么!”一个乞丐捡起来,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大字 其心必异。 第七十九章:大婚当日 “这人什么意思?”几个没文化的乞丐拿着纸条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一个面露凶光的乞丐摸着下巴,看着渐渐走远的路初晨,忽然觉得有点眼熟,道:“我看这人怎么那么像我们寨子里的人?” 众人对纸条满不在乎,轰然笑成一团:“你别扯了!人家是寨主小妾的亲妹妹,怎么可能是要饭的!” “先前我们不是有几个兄弟被琮王给杀了吗?我看那波兄弟里,就有一个小姑娘,越看越像,啧啧……”刀疤乞丐将纸条拿过来,仔仔细细看了看,嘟囔道,“其心必异,究竟是谁心中有鬼?” 第三天下午清风寨就开始张灯结彩了,就等着寨主晚上迎娶婉儿姑娘。 路遥竟然出奇的平静,端坐在房中,一言不发的盯着跳动的烛火。 外面紧锣密鼓的筹备有些让顾琮远心烦,他坐立难安,来来回回的走了一圈又一圈。 路遥看了他一眼,道:“夫君,放轻松。” “你让我怎么放轻松?今晚若是琮王府的援兵再不到,本王……”顾琮远有些难以想象似的,脸色铁青的一拍额头,“一世英名就都毁了。” 路初晨难得的还为顾琮远说一句话,细声细气的道:“小姐,王爷也从未嫁过人,只娶过,这次面对的是清风寨的老大,两个男人都没有龙阳之癖却要成婚,怎么想怎么怪,也怨不得王爷心中烦闷。” 见这小叫花子终于说了一句人话,傲娇的二殿下勉强给了一些好脸色。 路遥这几天都快心疼死顾琮远了,见人憔悴几分,更是在心中把自己鞭挞一万次了,她轻声哄道:“下次什么事情都依你,我再也不乱出馊主意了。” 忽有一人在门外道:“姑娘,可否开开门?老身将凤冠霞帔给你送来了。” 顾琮远面色铁青,死拗着不动,路遥连忙三步并两步的上前将门打开,露出一条门缝,飞速将婚服取了进来,道:“交给我就好。” 那老奴好像知道姐妹二人不和睦一般,殷殷切切的道:“柔儿姑娘,还是老身帮忙梳妆吧。” 路遥假笑道:“毕竟是我姐姐,风风光光的嫁给了寨主,我这心里也有些不舍,还是我亲自为她梳妆打扮,再多和她说说话!” 她这鬼扯的理由也能让那老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离开了。 “姐姐,来吧!”路遥端着大红嫁衣和凤冠转过身去,对顾琮远阴测测的笑了一下。 顾琮远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又不好对自家宝贝夫人大发雷霆,只好木着一张俊脸,打算拖到今晚援兵到达之时,将陶鸭那色胚大卸八块。 同样是男人,顾琮远会不知道陶鸭心中想什么吗? 显然,路亚对此就毫不知情了,还美滋滋的当个二傻子,给夫君描眉画眼,打算往外推。 路初晨在一旁看着这一场闹剧,轻轻的问了一句:“小姐,王爷,清风寨毕竟人多势众,我们只有三个人,就算援兵来了也很难保我们完全,你们打算怎么突围?” 顾琮远的眉被路遥勾勒得高高扬起,有一种雌雄莫辨的凌厉之美,唇上也是被点了淡淡的胭脂,颜色恰到好处,冷冷的瞪了一眼那小孩儿,道:“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路遥不知为何顾琮远和孙江怜都对这孩子有那么大的敌意,嗔怪的捏了一把那人腰间软/肉,道:“琮王殿下现在也是孩子心性了不成?怎的总是欺负初晨?” 那人闭口不言,内里穿着王爷规格的薄衫,隐约露出来一角就能看出其华贵,外面罩着大红嫁衣,怎么看怎么像是要迎娶姑娘的新郎官,路遥端详了一会儿,拿起了桌上两个馒头:“嘿嘿。” 顾琮远被人扑得粉粉白白的俊脸更是神情一变,忍无可忍道:“……滚呐。”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穿的太帅一下子就把熊瞎子比下去了,他肯定会怀疑你的!”路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毫不客气的就将两个软绵绵的馒头塞到人胸口。 顾琮远在心中又给路遥记了个仇记仇,持续记仇,血海深仇! 其实和顾琮远想的一模一样,路遥不否认,这是对先前的报复,谁让这二殿下当初那般冷血无情的将自己拒之府外,吵着闹着要和离? 路大小姐报复他的方式千千万,还能让他不敢反驳。 “啧啧,真真是国色天香,我一个女人看了都情不自禁……”路遥环抱着胳膊,眯起双眸仔仔细细的端详着。 顾琮远有些虚弱的扭过头去,道:“本王为天盛王朝付出太多,这笔账,本王记下了。” 路遥一看此人的脸色,怕是等回去就要造反,将老皇帝从龙椅上揪下来暴打,正想好好开导一下,那边路初晨又拉住了她。 “怎么了?”她发觉这小孩儿今天神情举止颇为怪异,也不知是不是计划开启、有些过度紧张了。 路初晨一双大眼在烛火摇曳下,显得亮晶晶的,隐约还透露出那么一丝……兴奋。 “小姐,我是担心你和王爷的安慰,我一条贱命死了就死了,可你和王爷不能出事!”她说得正义凛然。 路遥本就心疼这孩子,听她这话,更是管不上顾琮远的白眼,忙道:“别说傻话,大家都会一起逃出去的!” 路初晨也顾不得二殿下的眼刀,一个劲儿的追问:“可我还不知道小姐有何计划……” “我看起来就那么不靠谱吗?”路遥无奈的垂眸一笑,道,“好吧,就告诉你吧,其实很简单,寨子里有那么多的酒,我嘛……好巧不巧的就有很多软骨散。” 昏昏暗暗的光线之中,唯有路初晨一双眼眸明亮如星,甚至透露出一丝诡异的火苗似的。 “如此,我便放心了。” 门外的喜婆传来了一声吆喝,说是吉时快要来到,要请婉儿姑娘先行一步。 路遥自告奋勇的要去厨房和酒窖帮忙,那些人对这位小姑奶奶也无甚戒心,索性随她去了,临走时,她还特意叮嘱了路初晨一句 “今夜收网,你在房间中等候,到时候我和王爷会来接你回路家。” 路遥还从未做过那种酒里下药、偷鸡摸狗的事情,这次免不得心中打鼓,幸亏带来的杂七杂八的药粉很多,每个酒坛多多少少都能下一些。 “想不到这寨子不大,酒倒是很多。”路遥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来,手也微不可查的有些发抖,查看了一下剩余的药粉,不多不少。 就在她启开最后一坛酒的顶花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大喝:“干什么的!?” 路遥手一抖,手中剩余的药粉连同纸包都掉了进去,她一咬牙,罢了! “你说我是干什么的?”她气势汹汹的一回身,扬起了小巧的下颚。 这盛气凌人的,除了陶夫人身边的柔儿姑娘还能有谁? 那梭巡之人瞬间拱手抱拳,道:“小的不知是柔儿姑娘,还请恕罪……姑娘来酒窖所谓何事?” 管的真多! 路遥强压怒火,心念电转,道:“寨主大婚之日,却还有一些兄弟们守着天牢,不能前去喝酒,我见他们劳苦功高的,便想着拿两坛美酒送去犒劳,这也不行吗?” 那下人也是来这酒窖偷偷摸摸的想顺一坛酒的,自然不好惹是生非,连忙道:“姑奶奶菩萨心肠,小的佩服!” 路遥背后出了一层的冷汗,抱着两坛酒,趾高气昂的先行离去了。 守天牢的狱卒其实比一般人更加难缠,戾气更重,见前院中热热闹闹,又是喝酒又是吃肉的,心中难免不平衡,此刻正骂骂咧咧的坐在门口。 远远的便听见了一声:“兄弟们在此守夜,实在是辛苦!” 抬眼一看,正是整个山寨最近都在巴结的大红人,柔儿姑娘。 几个狱卒连忙笑嘻嘻的上前去,一瞧见这酒坛子,眼睛都纷纷放光:“姑娘太客气了!” 路遥见几人戒备并不森严,眸光流转,将即将递出去的酒又向后一收,问道:“牢房里可还有兄弟守候?告诉他们一起出来喝酒,今夜寨主迎娶我姐姐,天大的好事,都不要太操劳了。” 果不其然,又有五六个狱卒从牢房中走了出来,一见美酒送上前来,竟是连碗都备好了,纷纷凑过来。 蠢货…… 路遥冷笑一声,见这些人喝得津津有味,心中勉强落定了几分,嘴上还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兄弟们有什么好事,可别忘了我。” “这是自然,现在谁不知道柔儿姑娘本事了得?”狱卒们笑成一团。 “今夜只有你们在这里守着吗?”路遥和那些人围坐桌前,清点了一下人数,确认都喝了“软骨酒”。 “我们?我们这都算多的了!凭什么寨主大婚,要我们在这里守着……”一人有些大舌头似的,支支吾吾嚷嚷两句,竟是带了些醉意,“哎?这酒坛子里,怎么有一张纸?” 路遥缓缓站起身来,伸出三根手指,倒数,“三,二……” “其心必异,其心必异!”那些狱卒意识到事情不对,纷纷扑上前来。 “一。” 狱卒应声倒地,无一漏网。 第八十章:暗渡陈仓 此时的清风寨,敲锣打鼓一片的热闹,山中的野狼都被硬生生吓得不敢轻易出来。 陶夫人正悲痛欲绝的把自己关在房中,嘤嘤啜泣,也不像平时那般胡闹,只能默默忍受着陶鸭的薄情寡义之举。 与外面的热闹与世隔绝的,自然还有清风寨的天牢,门口横七竖八的躺着晕倒的狱卒,时不我待,路遥连忙冲进天牢之中。 顾琮远的钥匙已经交给了她,加上陶夫人信任之下赏赐给她的钥匙,路遥这一路走下来无比顺畅,边走边给那些小孩儿将牢门打开。 路遥来到孙江怜牢门前时,此人正躺在床榻上昏昏欲睡,几天下来,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竟然已经瘦了一大圈,路遥心中一面慨叹,手上动作未停,一把拉开了牢门。 “滚!我不嫁!”孙江怜弹坐而起,分明是苍白消瘦,可嘴上却一如既往的凌冽霸道。 “谁要你嫁了?”路遥慌忙之下,脸色也不好看,“那熊瞎子正忙着娶我夫君呢!” “是你?”孙江怜欣喜若狂,“算算日子,正好到了琮王府该派援兵前来的时候了,怎么样,他们人来了没?” 路遥面色阴沉,将孙江怜脚腕上的铁链打开,摇了摇头,“尚未……” 孙江怜干脆也闭口不言。 路遥余光瞥见门口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蹙眉呵斥道:“什么人!?” 她话音刚落,那几个小小的黑影便嗡嗡几声,禁不住嘤嘤哭了起来原来是方才放出来的那些孩子,尚且健全的孩子中有胆大者,便跑来看一看是何人放了他们,可到底还是被吓哭了。 路遥见状,起身将孩子们都聚拢到孙江怜的牢房中来,道:“大家都别怕,在这个姐姐这里等候,过不了今晚,大家都能平安回家!” 有几个孩子还是不敢相信,哭道:“真的吗?之前和我们一起被抓进来的,现在已经没了胳膊了……” 路遥默然片刻,元宝素来听话懂事,不哭不闹,可这里几十个小豆包,哭起来连成一片也成了麻烦,尤其是这放鞭炮似的效果,一人嚎啕大哭,接二连三便都放声痛哭起来。 “我们何时才能离开?爹娘……快来救救我……” 的确,路遥也没有定论,她也不敢说琮王府的援兵何时会赶到。 就在路遥有些束手无策之时,一旁的孙江怜话音冰冷道:“你们哭也没用,与其哭,不如省一省力气。” 路遥声音平淡和缓,无甚震慑力,孙江怜则不同,坐在那里就是一脸苦大仇深,专门吓小孩子的样儿。 她一开口,果然消停了些许,可还是呜呜咽咽不绝于耳,容易将外人引来。 路遥一脸疲惫之色,这三天她几乎没有合眼,此刻眼下乌青,走路也有些打晃,头痛欲裂的安抚道:“孩子们别哭,一定会有办法……” “你们知道站在你们面前的人是谁吗?”孙江怜忽然道。 此话一出,又是一多半的孩子停止了哭泣,眼巴巴望着她。 路遥一脸诧异的望着孙江怜,这也行? “你们总该听说过琮王殿下吧?就是帮陛下荡平南疆叛乱的大将军。”孙江怜见此招可行,索性说下去。 孩子们听到顾琮远,如同吃了定心丸,纷纷点头。 孙江怜轻轻一伸手,指向了一脸呆滞的路遥,道:“这位,就是琮王殿下的正妃,堂堂王妃站在你们面前,你们竟然还怕几个乞丐?” 路遥忽然有种光芒加身的感觉,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背脊,打算将自己琮王妃的形象撑起来,谁知孩子们一脸鄙夷,犹犹豫豫的许久才相信,“好吧。” 什么叫好吧?! 路遥心里百感交集,这也不是相信她,而是相信此刻正被人抬进洞房的顾琮远吧? 陶鸭正美滋滋的横躺在新房里,摇头晃脑的哼唱着山野小调,想着今晚就能抱着那大美人睡觉,快乐似神仙。 他伸了个懒腰,顺手就将一把小刀飞向了门边,来势迅猛,凌厉霸道,直接钉到了门框上,入木三分! 路初晨本想偷偷摸进新房中,可这下子险些丧命,顿时吓得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寨主,寨主饶命!”她浑身哆嗦着喊道。 陶鸭坐起身来,眯起眼睛看去,朗声大笑,道:“我知道你,你是婉儿的妹妹,对吗?” 路初晨一把扯下了蒙脸的斗篷,露出一双分外明亮的眼睛来。 陶鸭盯着她凝神片刻,道:“你这脸上分明没有疤痕和脓疮……” “不错,我也根本不是那两人的妹妹。”路初晨跪地叩首,道,“小的本也是清风寨中人,在京城中乞讨为生,效忠寨主,或许寨主并不认识我,之后由于种种意外,被路家收留,可我一心向着寨主。” 陶鸭琢磨出了一些非比寻常的意味来,神情瞬间严肃了起来,问道:“那两个人是谁!?” “那柔儿是琮王妃,路家千金,而那婉儿……”路初晨眼看着陶鸭的脸狰狞了起来,心中冷笑,“正是琮王二殿下,顾琮远。” 陶鸭当即脸色一变,霍然起身:“你……你说什么!?” 他三步并两步冲到近前,一把拽起了路初晨的衣领,几乎是拎着小鸡崽似的将人薅了起来,目眦欲裂,道:“你再说一次,那两个人都是谁!?” 路初晨被此人的凶狠模样震慑,但依旧保持冷静,好像要置他们于死地一般,咬牙切齿道:“琮王府夫妇。” “那这么说,婉儿、婉儿……”陶鸭黝黑的面孔上,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交错,看那表情似是要吐了。 路初晨冷酷无情的给人下了定论,不容许他再在脑中幻想似的,“寨主,根本没有什么婉儿,他是个男人,他就是顾琮远!” 陶鸭一个身高八尺、肌肉虬结的男人,竟然站不稳了似的,整个人都晃荡了几下,向后一个踉跄,扶住了桌子才站稳。 他想吐。 路初晨人小鬼大,不给人喘息的余地,连忙道:“寨主,寨子里所有的酒都被路遥下了软骨散,兄弟们一时半会全都动不了了,一会儿您千万别喝那合卺酒,您……!” 砰的一声,路初晨话音未落就被迎面而来的拳头拍到了墙上,她眼冒金星了许久,只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好半天才缓过来,靠着墙壁喘息着。 滴答,滴答…… 鲜血淋漓就落了下来,路初晨伸手一摸,满手是血,也不知鼻梁骨断了没有。 陶鸭一掌拍碎了木桌,喝道:“你为何不早说!?废物!” 路初晨鼻腔被血堵住,嗡嗡道:“他们两个人看我看得太紧,我是偷偷跟来的,就算是来了,顾琮远也时时刻刻警惕我、提防着我,我这是趁着他们二人都不在,才来给您通风报信的!” 幸亏路遥的行踪没有告诉路初晨,否则身无长处的路遥必然成了那被拍碎的桌子。 陶鸭现在竟也是六神无主,不知下一步棋怎么走了。 听闻琮王府的士兵会在今夜围堵清风寨,他毕生的肮脏事业或许就要到此为止了。 “我该怎么办……” 此时的天牢已经比方才平静了许多,至少孩子们不会嗷嗷痛哭,可路遥却是百感交集,不等到援兵到来,她就没办法带这些人出去。 一个清风寨,总不可能被她所剩无几的软骨散给弄瘫痪了。 孩子们满脸惶恐的缩在一起,互相依偎着,脸上都交错挂着未干的泪痕,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却落到这种地步,委实凄惨。 孙江怜看路遥一脸茫然,虽不想继续给人增添压力,可还是不得不说:“路遥,援兵真的会到吗?” 她第一次有种装逼不成反被打脸的感觉,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蹙眉道:“我其实……” 话音未落,几个缩在墙角里的孩子忽然作鸟兽散,惊声尖叫。 路遥伸手一拦,将几个孩子护到了身后,神情严峻的盯着墙角。 孙江怜也站起身来,警惕的瞪着那里。 墙角地面的砖块忽然松动了几下,好像有某种庞然大物在地面下乱拱。 路遥吓得脸色一白,立刻抽出了腰间的鞭子来,脑海内已经幻想出了百米巨蟒破土而出的恐怖景象! 她究竟穿越到了什么地方!? 就在众人神经紧绷,大气也不敢出的时候,墙角那一片的砖块都被轰然掀了起来,尘烟四起! 路遥慌忙护住了孩子们,纵然自己也被呛得眼泪流,嘟囔道:“什么东西!” 烟环雾绕渐渐平息了下来,竟然是一处巨大的洞,路遥心中忽然亮起来一簇火苗。 地道……? 一个人从地道中冒出头来,路遥尚未看清来人面孔之时,那清冷的声音已经叫了她一声:“王妃!太好了,您果然在这儿!” “宛双?”路遥定睛一看,那人已经从地道中跃身出来,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查看自己有没有事。 她有种落泪的冲动,宛双身为顾琮远的暗卫都已经摸了进来,那么,琮王府的援兵必然已经包围了清风寨! 第八十一章:重重算计 “宛双,告诉我,琮王府的士兵是不是马上就要到了?”这几天下来路遥身心俱疲,眼下乌青显而易见,她原本有些虚浮无力的手莫名有了力气,抓宛双抓得死紧。 宛双向来是顾琮远手下办事利落的女暗卫,能一句话说完就绝不多说两句,然而她看了路遥一眼,便垂下眼帘去,似乎有些为难。 一见人面露难色,路遥的心一下子凉了大半截儿,“怎么……都还没来吗?” 对面面色平静的女子淡声道:“夫人,我和常山、降香只是为了保全王爷,这才先行一步来到清风寨,他们二人去了别处,我误打误撞找到了这个地道,这才与你相会。” 宛双眼看她眸光暗淡了下去,安抚道,“不过夫人请不要担心,我们都是打先锋,官府的废物不提也罢,琮王府的援兵就在我们身后,应该不就就会到了。” 也就是说,援兵何时到来,还没有确切时间。 路遥忽然觉得沉重了几分,竟是快要不能呼吸了似的,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尚且不是让人焦躁的时候,路遥眉尖微拢,问道:“对了,你这密道通往何处,可还安全?” 宛双略微忖度了片刻,回道:“这密道极其绵长,狭小/逼仄,直通外面的树林,从这里出去,无人会发现,想必是当初修建天牢之人为了逃生而留下的心机。” 路遥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忽地一本正经对孙江怜道:“孙江怜,我方才清点了人数,尚能行动自如的孩子都在这里了,你们先走。” 孙江怜愣了一下,旋即道:“那你呢?” “援兵未到,若是连我都走了,顾琮远该如何是好?”路遥一把将人拽到地道口,推搡道,“此地不宜久留,门口横七竖八的,来个人就知道里边出事了,你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孙江怜过往对路遥偏见甚多,可没想到此人还有点临危不惧的大将风范,看来琮王妃和同福商号一把手的双重身份果然不可小觑。 “你保重。”孙大小姐风度翩翩的拎着裙摆,率先跳了下去。 她在下面接应,路遥和宛双在上将弱小的孩子们递下去,一个一个的,无比顺利,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大半天牢都已经空旷了下来。 路遥没成想能与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见孩子们都顺利入道,赞叹:“宛双,做得好。” “还要靠王妃聪敏过人。”宛双礼貌性的抱拳微微一礼,俯下身子对地道里垫后的孙江怜道,“孙小姐,还请您带孩子们尽快撤离,孩子体弱,地下空气不流通,时间拖得太久,恐有性命之虞。” 孙江怜神情如常的一颔首,看了一眼路遥,道:“这次的恩情我记下,之前你写信侮辱一事便一笔勾销了。” 说罢,浩浩荡荡的领着一堆小豆包离开了。 路遥一头雾水,哑口无言的指了指自己,劳心劳力救人,最后还被人误会是写信的“罪魁祸首”,她何等的冤枉! 宛双行动迅速,检查了各个牢房无 一遗漏,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便被脚下一条断肢给吓得差点拔剑。 “宛双!”路遥走上前来,看着牢房里病歪歪的几个残废孩子,不忍道,“这些孩子都是无辜之人,他们这辈子不能这样完了。” 宛双依稀明了清风寨的勾当了,怒火中烧,恨不能当场手刃陶鸭与陶夫人。 可眼下情形焦灼,并非意气用事的时候,路遥也深知此点,凝视着痛苦呻吟的孩子们,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无心之失让虚弱之人丧命,她呢喃道:“他们都还活着,不能丢下他们,可这要怎么运出去……” 一时之间,场面陷入了危机。 路遥叹息了一声,决绝道:“我要留下来。” “夫人!”宛双不解的想要劝阻。 路遥摆手打断她,话音平静的道:“我会在这里等到援军前来,将这些孩子都接走,纵然他们未必能活下去,我也不能坐视不理,让他们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离受苦。” 宛双像是被人给了一记闷棍,忽然想起来一事,连忙对路遥道:“夫人此次前来可是带来了一个小乞丐,就是那个……” 一提到那孩子她就如同见到了贴心小棉袄,宛双冥思苦想半天也支吾不出来,路遥提醒道:“路初晨。” “对!就是路初晨……”宛双神情颇有些诡异,今日她优柔寡断之举颇多,委实让路遥感到迷惑。 那孩子向来乖觉懂事,纵然面对清风寨中如狼似虎的恶人,可也是面无惧色,老老实实的跟着她和王爷,应该不会惹事吧? 路遥自信满满的看着宛双,谁知那人眸光锃亮,一把就抓紧了她手腕,厉声道:“先前见这里情形危急,我没来得及和夫人说,夫人您……恐怕养虎为患了!” 路遥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有些不寒而栗。 她呆呆的看着那人,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到底怎么了?路初晨她……” “王爷那日杀了意图轻薄夫人的乞丐们,那乞丐头子,正是路初晨的亲生父亲。”宛双默默低下了头,似乎不忍心看王妃受伤的神情一般。 路遥原本还只是形容憔悴了一些,这下子可谓苍白骇人了,脸色僵硬得可怕。 “什……什么……”她扶住宛双的肩膀,急急询问,“这是你们最近调查的结果吗?会不会是查错了?路初晨很乖的,她同我说过自己想好好过日子的,她说过她不想与人狼狈为奸、乞讨为生的!” 见路遥俨然是不肯接受,偏执的为路初晨找借口,宛双沉声道:“夫人!” 她轻轻扯下了路遥颤抖的手,“您清醒一点吧,我一个人的调查或许会出错,可降香和常山探寻来得结果也是和我一模一样,总不会这么巧,我们三个都调查错了!” 路遥忽然觉得先前种种实在荒唐可笑,顾琮远横竖看这孩子不顺眼,前几天自己还因此和顾琮远小吵一架,如今看来,倒是她识人不明,二殿下火眼金睛,更是要比自己清醒千万倍…… 怎么会这样?”路遥缓缓伸出发颤的双手,只觉得上面沾满了鲜血,“我和我的夫君,杀了这孩子的亲生父亲……” 她难以想象路初晨会是以怎样的心境面对她,日日侍奉两个杀复仇人,这未免太过恐怖,她这才意识到,路初晨的城府远远比她想象中深沉,人畜无害,皆是假象罢了。 这一时半会的,路遥竟是分不清是自己残忍,还是路初晨卑劣了! “夫人,路初晨呢?她没跟着你对吗?”宛双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路遥被人打了当头一棒似的,抬头道:“我……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让她乖乖待在房中,不要出来,等援兵赶到再去接她的……” 见王妃黯然神伤,手足无措的样子,宛双径自叹息了一下,无可奈何,只道:“看来这路初晨是人前乖乖作态,人后指不定怎么兴风作浪,夫人切莫再相信她的鬼话了。” 路遥恍惚的点了点头,为何会这样? 清风寨前院中,此刻还是锣鼓喧天的热闹,陶鸭心中也是被方才带来的消息炸得七零八落。 自己心心念念的小美人竟然是个男的,还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顾琮远! 他一回想起来自己前些天又亲又抱又耍酒疯,竟是预料不到结局了。 是顾琮远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他,还是他忍无可忍的前去行刺这位王爷? 路初晨摇唇鼓舌的一通宣讲,外面的形势已经十分不妙了,陶鸭双目猩红的坐在房中思考良久,他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的喜服,那是当初他和陶夫人成亲之时穿的,大房老婆亲手缝制而成。 谁知如今竟是连人带衣服,一同给旁人做嫁衣。 “妈了个巴子……”陶鸭一身杀气,满头火星子,他下手一捶,床上精致的小案也轰然之间粉身碎骨。 他推门而出,今夜的一身邪火已经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满肚子的怒火。 “已经四面楚歌了,寨主若是此时动手,或许尚且能有一线生机,从此以后找机会东山再起,可若是就这样把顾琮远放走了,官府一定会穷追猛打,清风寨苦心经营都将毁于一旦!”路初晨年纪尚小,却熟知人情世故。 陶鸭稍稍怔了一下,还来不及回味这孩子的聪明过人,便听门外吵吵嚷嚷,一群饭桶还都以为寨主是要娶二房了! “寨主,寨主!怎么还不出来呀,别让新娘子等着急了!”门外的兄弟们显然是喝高了,嚷嚷着围在门口,却无一人敢砸门。 “轰”的一声,陶鸭一脚送破旧的门板上了西天。 众人方才还耍酒疯,这下子都清醒了大半,竟是谁也不敢说话了,一瞬不瞬的望着阴沉骇人的陶鸭。 天大地大,都不如陶鸭调戏小姑娘心大,看如今这表情,多半是出了大事。 “寨……寨主,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陶鸭缓缓环视了一圈兄弟,还有不知死活的在大院中喝酒的,他问,“你们还有谁,没喝酒的?” 第八十二章:信任错付 闻言,那些喝酒喝得脸红脖子粗的手下们都面面相觑,脸色缓缓的僵硬住了。 这些人都圆滑世故,机灵得很,瞬时之间就明白了过来。 在场只有三三两两的兄弟举起手来,都是刚刚换值回来的,本来还在抱怨人家大婚他们当值,这下子心中却都在想着捡到便宜了! 陶鸭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样子像是快被气得背过气去,想要一刀劈了那些逮到酒就往死里喝的饭桶。 他沉声喝道:“喝了酒的,找个地方赶紧把自己弄清醒了!没喝酒的,也不要碰一下那些酒,装模作样在喝就好……今夜,有可能会有一场大战。” 此话一出,人心惶惶,方才快活的气氛全然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 但是在陶鸭的眼神威胁之下,都还勉强维持着假笑。 清风寨从来没有拜天地的规矩,向来都是陶鸭看中哪个姑娘,就直接扛回房中除却年轻时陶鸭和陶夫人拜的天地。 喜婆也是战战兢兢的,忽略了所有步骤直奔主题的道:“吉时已到,送入洞房” 陶鸭不知是用什么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的,婚房里坐着的男子根本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婉儿姑娘,而是一个魔王,阴险狡诈的魔王。 不过好巧不巧的,他陶鸭也是杀人放火、官府通缉的坏人。 针尖对麦芒,他腰上的大刀明晃晃的挂着,不像是成亲的,倒像是气势汹汹去杀仇人的。 顾琮远等候多时,对于琮王府的援兵,心中竟隐隐约约的有些没底官府办事不力的废物们,更不必提。 陶鸭勉强保持着那色迷迷的嘴脸,顾琮远被盖头蒙住,自然也不知那人表情的诡异之处。 他听见脚步声,还得装模作样叫一声:“寨主。” 从前陶鸭都是以为婉儿姑娘心高气傲,高岭之花遥不可攀,这才说起话来低沉而清冷,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如今却是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因为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根本不会女人拿腔捏调的那一套! “嗯,怎么,婉儿姑娘是等得心急了?”陶鸭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按在了刀柄上,一如既往的爽朗大笑。 顾琮远心中直打突突,垂眸浅笑:“寨主说什么呢?我从不是个心急之人。” “是,你的确不是个心急之人,可你却是个心机之人,本寨主都被你套进这**阵里来了。”陶鸭冷哼一声。 敌不动我不动,顾琮远不敢贸然行事,生怕提前破坏计划,导致路遥受他牵连,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装腔作势。 “哦?原来我设计勾引寨主的事情,这么快就被发现了。”顾琮远声音嗡嗡然,有些含糊不清。 陶鸭却听出了鬼差来敲门的阴森恐怖之感来,脸颊肌肉跳动了一下,冷哼一声,并无他言。 按在刀上的手已然是遏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不知是怒,还是惊恐。 据顾琮远所了解,洞房花烛夜,这熊瞎子必然是饿虎扑食 毫无闲情雅致和他谈天说地,眼下竟如此反常…… 多半是顾琮远已经暴露了。 陶鸭正在犹豫要不要出手之时,顾琮远忽然轻笑一声:“寨主是何时发现的?” 那人显然被他这心平气和的话给问得一愣,二人竟没有想象中的大打出手,而是坐着周旋,如同一条长长的引线,噼里啪啦的带着火星子,却不知何时能蹿到火药桶上,炸上个满堂彩。 “若是无人举报,恐怕穿着衣服时,我都是发不现的。”陶鸭闷闷的道,话中有三分委屈,活像是顾琮远欺辱了他这位良家妇男一般。 有人举报,那多半是路初晨那小杂碎。 顾琮远第一个就能想到她,先前种种迹象都颇为不寻常,只不过路遥一意孤行,任凭他磨破嘴皮,也无济于事。 “是吗?想必寨主也听过本王做事的风格。”男子的眸子黯淡如寒夜,嘴角一提,“那便不必扭扭捏捏了” “拔剑来!” 顾琮远早就将胸口的俩馒头丢掉,猛然起身掀翻了红盖头,身上的婚服也瞬时之间拉扯松垮,一番风流做派好像他才是新郎官。 陶鸭不知此人实在何处藏的长剑,眼前寒光乱闪,顷刻之间身上多出几道血痕来。 “不愧是十六岁挂帅出征的琮王二殿下……”这位山大王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冷冷笑着,脸色愈发的狰狞恐怖。 只听几声刀剑相交的乱响,二人已然交起手来,顾琮远的武功不必多说,自然不会甘拜下风,而那陶鸭也是刚猛无比,长刀大开大合,手起刀落,震得顾琮远虎口都麻了。 二人一时之间不分上下,顾琮远心中本就狂傲不羁,一个山野莽夫,压根不可能放在眼里。 谁知那人拼死一战还要逞小人之志,大叫一声:“来人!” 瞬时之间,木窗轰然爆破,十余人已经手持长刀,进到屋中来,很快摆出架势将顾琮远团团围住。 陶鸭冷笑:“你琮王手眼通天、潜入我清风寨又如何?没听过一句句话吗?寡不敌众。” 顾琮远横剑于前,眼神轻慢的瞥过去,“你还真是和我想象中一样……龌龊恶心。” 路初晨狡猾得如同狐狸,一张有些瘦得脱相的脸惹人心生恻隐,她便是靠着单纯可欺的模样,在路家瞒天过海。 连自己老子都被琮王一刀断头,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却是能逃出生天,还轻而易举的取得了琮王妃的信任,可见其本事不一般。 善良无辜是她的伪装,而凶狠蛮横则是陶夫人的伪装。 这位寨主夫人看似泼辣刁蛮,身壮如牛,实则是个柔肠百转的女子,若是当真如众人所见那般凶横,也不会不阻止陶鸭纳妾了 此时人家洞房花烛夜,她却只能在烛火昏暗的小屋里独自哭泣。 陶夫人实际上生性自卑,最是不喜欢的便是自己这张肥肉横行的脸蛋,此刻也在对镜自怜,心中呜呼哀哉的都是自己为何没有婉儿的好样貌。 她泪流满面,抚摸着铜镜里模模糊糊的影子,哀切道:“若是我能有那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也不至于这种下场。” 就在她黯然神伤之时,有人敲了门,陶夫人以为是下人来送吃食,呵斥道:“滚!” 谁知门外传来了一个细细的声音,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儿的声音,“夫人,小人有话要禀报。” 深山老林里,干着违背人心的勾当,忽然听到这么一嗓子,陶夫人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受控制的蹿了起来。 她神色犹豫了一下,此生除了夫君纳妾,她还没怕过什么别的,当即就道:“滚进来说话。” 路初晨嘴角挂着阴测测的冷笑,夜里寒气逼人,她还穿着路遥给她的那身破斗篷,更加显得形如鬼魅,推门而入时,还是将陶夫人吓了一跳。 “你神出鬼没的做什么?”陶夫人站起身来,举起茶杯就要冲人砸过去,想到这毕竟是柔儿的妹妹,卖给那人一个面子,便没下去手。 茶杯被猛地拍在桌上,茶水四溅,暗红色桌布渐渐被洇湿。 路初晨的眼睛晦明难测,她很乖觉,自然看得出陶夫人的心思,想不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沾一沾路遥的光。 她恨路遥,恨那人出身不凡,恨那人顺风顺水,恨那人光芒万丈! “有些话想要告诉夫人,只是不知道寨主和您说了没有。”路初晨露出一个乖顺的微笑来。 陶夫人莫名的品出一些不怀好意来,狐疑的拧起眉毛,又想到那人的姐姐如今已是二房夫人,心中禁不住抽痛了一下。 她平日不太注意这孩子,也不知此人究竟是更偏向柔儿还是婉儿,索性问道:“你不赶紧去巴结你大姐,跑来我这里装腔作势,和老娘玩儿猜灯谜?” 路初晨将斗篷缓缓拿了下来,陶夫人刚露出鄙夷厌恶的神情:“快穿上,老娘不想看到你那一脸烂疮!” 谁知斗篷之下,竟是一张干干净净甚至有些眼熟的脸。 陶夫人愣住了,才回过味来发觉自己被欺骗,怒道:“怎么回事?你柔儿姐姐糊弄老娘,这不是啥事没有吗?若是为了你来求医投奔我,我也能理解,可我信任她,就不应该有所隐瞒!下次这种破事,早些告诉我!” 路初晨笑容之中也不知是何意味,恭敬乖巧之下,尽是绵里藏针,嘲讽轻蔑,“恐怕等不到下次了。” 陶夫人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您还不知道,看来寨主有话是不会和你说了。”路初晨说话字字诛心,“这姐妹二人,根本不是真心实意投奔的,他们是琮王府夫妇,进来就是为了捣毁清风寨的,而我,则是隐藏在他们身边的清风寨旧人,夫人这下可明白了?” “等等……”陶夫人脸色忽然白了下去,也来不及为寨主迎娶新人之事痛苦了。 搞不好,她的色鬼夫君如今已经是琮王的刀下亡魂了。 她忽然想起一事,竟是有些站不稳,摁住太阳穴道:“天牢的钥匙我交给那王妃了!” 第八十三章:天道轮回 如今的清风寨乱成了一锅粥,全然没有路遥刚刚潜入时的守卫森严,连同那些横行霸道的气势都消失殆尽,唯余火光冲天,吵嚷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陶夫人当即就六神无主的冲向了天牢,路初晨如今将琮王夫妇揭露,心中莫名畅快,也紧随其后去了天牢。 天牢的守卫可谓是整个清风寨上下最为严格的,可如今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堆醉鬼,陶夫人险些瘫坐在地,口中连连念叨:“完了……彻底完了。” 他们靠着下作手段维持营生,却在短短三天之内被琮王给捣毁了老巢,多年来的心血泡汤,估摸着以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她恍然的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守卫,口中连连骂道:“废物,都是废物!” 陶夫人腰间只有一把匕首,但依旧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天牢之中,一间接一间的牢房查看,全都是空空如也。 她眸中都不可遏制的攀上了血丝,唇齿之间的颤抖像是要将路遥咬碎了似的。 “路遥……路遥!”陶夫人朝天牢中大声呼喝,粗犷的声音瞬时之间激起层层回音。 路遥和宛双都守在了关押孩子的牢房门口,闻言对视一眼,心中都暗叫了一声不好。 “不能让他们发现此处有暗道,否则这些孩子们就运不出去了……”路遥神情凝重的道,“宛双,你和我出去拦住他们!” 宛双颔首,立刻提起长剑随人一道出去,远远的就看见了陶夫人巨大的身影,那人气得抖如筛糠,双目猩红,恶狠狠的瞪了路遥。 她却是语气轻快的笑了笑,“陶夫人,这才多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你这小贱人,给你钥匙是让你来天牢放人的吗!?”陶夫人苦心经营都泡汤了,气得七窍生烟。 此人看似凶狠,实则没有头脑,路遥戏耍这种人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她站在对面云淡风轻的,和暴跳如雷的陶夫人形成了截然对比,这位寨主夫人见她们两个身量娇小的弱女子,心中也不惧怕。 陶夫人腰间的匕首不知道杀了多少无辜之人、割了多少孩子的舌头,寒锋出鞘,带出一阵光芒来。 身壮如牛的女子咆哮了一声,便冲路遥和宛双疯狂的冲了过来。 “你敢骗我,我要你的命!” 尘土飞扬,那人飞快如同闪电,路遥却只是站在原地眼睛都不眨一下,好似对面并非是穷凶极恶的杀人魔,而是不起眼的幼稚孩童。 陶夫人刀尖快要戳到路遥的前一秒,她身侧瞬时飞来一道墨色的影子,一脚就将陶夫人踹出了老远,那人咕噜噜滚了一路尘土,才堪堪停止了下来。 宛双横剑于前,冷声道:“王爷不允许夫人有失。” 路遥勾唇笑了笑,眸光中竟是有些沾沾自喜,被顾琮远明里暗里的保护,这滋味还真是微妙,似乎纵容着路遥可以嚣张一些、再无法无天一些。 她低声道:“将陶夫人赶出去,我们也跟着,不能给她伤害这些孩子的机会。” 宛双身手了得,迅捷无伦,和陶夫人只过了几招便将那人硬生生的逼了出去。 天牢门口,四处都是架起来的火盆,路遥带着宛双,和陶夫人拔剑对峙,火光冲天之下,映衬得几人形容都有些狼狈,却是剑拔弩张,没有一人肯退让半分。 陶夫人擦了擦唇边的血迹,虚弱的笑了一声,恶狠狠道,“柔儿,我呸!原来你是琮王妃路遥,怎么……王妃不好当还是同福商号不赚钱,竟然要和我清风寨抢营生?” 路遥不屑的垂眸一笑,抬腕轻轻整理了一下袖口,“井底之蛙,谁会与你这种贼人狼狈为奸?” “那你为何要骗我!我真心实意把你当姐妹,用心待你,甚至将天牢的钥匙都交给了你,你怎能如此骗我!?”陶夫人气喘吁吁,大声质问。 养虎为患都是她亲手造成,毫无防备之心,只一心想找到能和婉儿姑娘势均力敌的对手罢了,这才效仿陶鸭给婉儿物证的方式,将钥匙交给了路遥,来证明她陶夫人背后也有心腹、也有势力。 却不想这一切都是她的私心在作怪。 路遥轻嗤了一声,并不想与人说废话。 陶夫人却是步步紧逼,提刀又问:“老娘这么多年,从没被骗过,你至少也该给我个理由,你是真的想捣毁清风寨,还是想毁了我!?我知道我样貌身材不如人,可……” 这女的怕不是有被害妄想症,路遥心想。 她扬声道:“陶夫人说的不错,我就是想捣毁清风寨,你精神失常,总以为有人要害你,若是你能活着出去,我劝你最好找个医馆好好治病。” “至于你问我理由……”路遥看似狼狈,实则气定神闲,“那你残害无辜之人,丧尽天良,可又有理由?” “不对、不对!”陶夫人状若疯魔,胡言乱语道,“一定是你,你就是存心看不起我,陶鸭看不起我,被别的女人蒙蔽双眼,寨中其他人也笑话我样貌丑陋,你们都一样,全部都想害我!都是你们想害我!!” 路遥摇头轻叹:“陶夫人,可分明从始至终都无人轻视你,旁人对你的偏见,又怎么是样貌?” 陶夫人和陶鸭可谓是“白手起家”,二人偷鸡摸狗的做着龌龊事儿,坑害了无数无辜之人。 滚滚而来的金钱彻底蒙蔽了他们的双眼,如今一朝没落,陶夫人难以接受,对着地上昏死的守卫又骂又叫,显然是发了疯。 路初晨身形太小,又骨瘦如柴,路遥一时竟是没能发现她,定睛一看,下意识就想过去将人拉回到自己的阵营来。 宛双注意到路遥的变化,立刻扣住她手腕,摇头道:“王妃,她不是路初晨,而是清风寨的奸细。” 路遥远远的望着路初晨,那人面上的冷漠超乎年龄,带着对这世间的嘲讽似的,只冷眼观看。 “路初晨,我问你,你究竟为何要骗我?”路遥面色微沉,语气严肃,“难道你真的是为了将我和顾琮远引到这里,方便他们下手杀人的吗?” “你说的 不错,我就是想置你们于死地。”路初晨淡淡道。 “为什么!?”路遥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如同泄气皮球,又不甘心道,“分明你告诉过我,你不想再乞讨为生,不想受人指使,只想寻求安身之所,平平安安的过好这辈子的。” “你这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会懂什么?”路初晨嘲讽的笑了一声,满是不屑,“你自打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从小到大,可有受过什么苦?你有父母亲人,有兄弟姊妹,还有花不完的钱财,一切光鲜亮丽的东西都在你手中,而我呢?” “我从小就在清风寨中摸爬滚打,一身污泥,跪在路边苦苦哀求那几文钱,只为还能喘一口气儿。”路初晨年纪尚小,却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其实只要能和家人在一起,饥一顿饱一顿,我也不在乎……” 路遥哑口无言,她如同骨鲠在喉。 这孩子唯一的亲人就是她父亲了,路遥那天被顾琮远黑布蒙眼,却也能感受到杀伐气,当时吓得抖如筛糠大气不敢喘,更别提路初晨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卸下头颅了。 恐怕此生路初晨都难以忘记那天的惨状。 路遥也难以想象,这个孩子这些天来是如何面对她和顾琮远的,会不会每次夜晚来端茶送水时,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将她扒皮抽筋? 思及至此,路遥毛骨悚然。 路初晨面上的表情无比冷漠,好像凝结了一般,唯有苍白的唇瓣嗡嗡翕动,“你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不懂那些苦楚,我也不会在乎,我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你和顾琮远死!” “可是,你父亲日日打你骂你,不把你当人看,你还是愿意和他一起生活吗?”路遥凝眉看去。 “那与你无关,这么多年我都忍下来了,不差接下来的年月了……”路初晨如刀一般的视线落在对面之人身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路遥,你也不必恨我,因为和你们所做的比起来,我这都不算什么……”她讥讽的勾了勾嘴角,“你就没发现这一切都是天道轮回吗?你和顾琮远骗了寨主夫妻,而我骗了你们,这都是你们应得的!” 路遥深深吸了一口气,别过头去:“若是你愿意迷途知返……” “够了!”路初晨忽然火山爆发,指着她的鼻子怒骂,“何为迷途知返?你为何总是这样一副假慈悲的面孔?分明是你们害我,却冠冕堂皇的让我迷途知返?真是可笑!路遥,你迟早会被自己这蠢样给害死!” 与此同时,顾琮远还在和陶鸭等人缠斗。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有些轻敌了,陶鸭果然不是善类,纵然脑子不太够用,可功夫都是实打实的。 尤其是这些难缠的乞丐,用的全都不是正统招数,皆是下三滥、想要直接夺人性命的招式。 他一时竟有些左支右绌,猛然的夺窗而出,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站起身来。 陶鸭面目狰狞:“琮王殿下,你要是就此罢手,我们合作,保证比你皇帝老子给的俸禄要多!” 第八十四章:我为求生 “看来我先前救下你,好心好意的把你带进府中,都成了驴肝肺了!”路遥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骂道。 “哼?你们都一样,你们这些达官贵人都是一副德行,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把我们当人看,写信、送信,从琮王手下逃脱,还要被孙家小姐羞辱鞭挞!”路初晨小小的身子颤抖着。 她这辈子当了无数次懦夫,忍气吞声的挨着父亲的打骂,又小心翼翼的伪装起来,走进杀复仇人的家里当下人,唯有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面对着,可似乎方法不太对。 宛双这位冰美人对不懂事的孩子嗤之以鼻,抱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王妃就不应该救你,让你被王爷一刀杀了算了。” 路遥后知后觉为何顾琮远从头到尾都看路初晨不爽了,原来真是自己遇人不明,引狼入室。 成天到晚全心全意的对待人家,到最后,却发现自己被人深恶痛绝。 路遥轻叹道:“你只看到了不好的一面,我好心救你,以码头为代价你都看不见吗?你的良心何在?” “呵!”路初晨平日乖顺,此时笑容便有种地痞流氓的圆滑,“良心?我一个骗人钱财的乞丐别提良心了,我连心都没有!你不用给我来这套!” 陶夫人从方才的震惊中勉强回过神来,看着多年来的积累都功亏一篑,万念俱灰。 她双目猩红的咬牙道:“路遥,你毁了我清风寨的一切,我要杀了你来偿还!!” 说罢,她如同一个巨大的滚石,轰然向路遥冲了过去,手中的匕首疯狂挥舞,按照这个架势来看,别说是她用是锋利的匕首,就算匕首甩了出去,拳头砸在路遥身上也够她受了。 “你疯了!”路遥稍稍惊了一下,向后退步。 宛双前来的职责是保护顾琮远,可顾琮远下达的死命令就是“无论发生什么,路遥永远排在他前面”,故而陶夫人凶相毕露、意图伤害路遥之时,宛双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手上的长剑铮然出鞘,与人过起招来。 路遥下意识向路初晨投去担心的视线,可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再怎么挂念也是无济于事了,便黯然神伤了一瞬,退后几步。 “大胆刁妇,你可知是要伤害之人是谁!?”宛双厉声呵斥,刀剑相击。 陶夫人不甘示弱的回击:“今天她就算是王母娘娘,我也要定了她的命!” 说话间,二人刀尖寒光乱闪,已经打成了一团。 路遥这才发觉,宛双不愧是顾琮远身边的三大暗卫之一,身手了得,并非一般的山匪能够与之抗衡。 陶夫人来得匆匆忙忙,身上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匕首护身,还不如路遥腰间的鞭子,故而她渐渐力不从心,没过多久,就被宛双的长剑划伤了多处,最后被人一脚踹飞了老远。 陶夫人轰然砸在地上,如同一座小山,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咳嗽了许久也没有缓过来。 “想杀我没杀成,还反而领教了一顿顾琮 远手下的暴打,这滋味如何?”路遥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拖延时间。 她和宛双都在外面等候,牢房中的孩子无人看守,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陶夫人肋骨隐隐作痛,好似被这女杀手给踹得断裂了,她费力的擦了擦嘴角鲜血,喘息道:“不要脸,两个打老娘一个,无耻至极!” “无耻吗?”路遥一脸空白的耸了耸肩,问向身边之人,“宛双,我无耻吗?” 宛双十分给面子的道:“无毒不丈夫,相比之下,夫人十分磊落。” 路遥还来不及洋洋自得一会儿,便听地上濒死之人狰狞道:“路初晨!” 一旁冷眼旁观的路初晨愣了一下,立刻跪地道:“陶夫人,小人在!” 路遥有些不可置信,心中不爽至极,“你……” 陶夫人将地上的匕首扔给路初晨,怒吼道:“你给我杀了路遥,事成之后,你就是我们清风寨的二把手,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 路初晨怔怔的看着手上染血的匕首,寒光映照着她茫然的面孔,双手竟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 路遥心中焦躁,大声道:“路初晨,事到如今清风寨大势已去,你还帮她做事,怕不是疯了?!快把那刀放下,难道你还真的想杀了我不成!?” 陶夫人拍地大喝:“举起刀来!你难道想寄人篱下,领着杀父仇人的钱度过此生吗!?若是不想继续这样活着,就杀了路遥!我给你一切荣华富贵!” 路初晨握着匕首的手不由自主的发颤,抖得快要握不住刀。 “快啊!”陶夫人又催促了一声。 路遥根本没把路初晨放在眼里,一个孱弱的孩子和一个经验十足的暗影杀手,谁输谁赢,一看便知。 当然,路遥的同情心也十分有限,她别过头去,冷道:“路初晨,我也给你一次机会,回头吧,还来得及。” 那人苍白的唇瓣翕动半晌,大叫道:“我不想寄人篱下!我要权要势,我要比你们活的都风光!” 说着,她尖叫了一声,双目猩红的向路遥冲了过来,她从未受过人指点,故而出手毫无章法,加之心慌意乱,路初晨比比划划的这几刀,连同样没有功底的路遥都可以轻而易举的闪避开。 宛双身为顾琮远指定的人,自然会谨遵王爷的命令,见路初晨有威胁,举着刀到处乱刺,登时上前一步,错身到人背后,长腿高抬,瞬时就将路初晨拍在了地上! 路遥隐约都快听到那人骨骼碎裂之声了,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也跟着一痛,忙道:“宛双,不必太和这孩子计较。” 宛双不解的蹙起眉:“王妃,她想杀你。” “想杀我的人又何止她一个?”路遥面色平静,没有恻隐,也没有慌张,“她已经没救了,我们不必再管她。” 路初晨闻言,非但没有任何感激之心,反而觉得路遥实在看不起她,更加激起了心中的愤怒,当即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哀嚎了一声又 冲向路遥。 宛双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瞬时之间便又将路初晨制服,砰的一声摔在地上,路遥心中一乱,还以为宛双是将此人杀了,就在此时,路初晨又强行撑着身子爬起来,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上被污泥和血液弄得一团糟。 她如同一只濒死的小兽,疼的呲牙咧嘴,唇齿间都是血迹,淋淋漓漓的。 宛双趁着人再度冲上前来时,长剑未出鞘,便将人击飞老远。 路初晨便是如此,屡试屡败,屡败屡试,被打得不成人形也不罢手。 “路遥……我一定,要杀了你!!” 路遥见这人还不甘心,有些费解,也有些无奈,“你究竟为何这么恨我?” 宛双再一次冷酷无情的将人拍在地上,宽慰道,“她恨得怎会是王妃你呢?她恨得是这世间。” 路遥眼看着灰尘泥土之间,斑斑驳驳的聚着些许的血迹,几个白森森的东西颇为不起眼,她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几颗牙。 宛双不动声色的便能将路初晨一口牙打掉,此刻的她正在竭力遏制着自己脾气,然而路遥却又叫了一声:“下手轻点,终究是个孩子,她也是被人影响、受人驱使!” 路初晨不分好歹的大叫:“我不要你的同情!别以为你能给我什么,若是这世间真如你所说那般美好,我又怎会一出生就在这清风寨里讨生活?” 宛双劝道:“王妃,这孩子根本不分是非善恶,您留她一条命意义何在?” 路遥沉默不语,神情变幻莫测的望着颤巍巍要爬起来之人。 陶夫人摁住了自己断裂的骨头,苦不堪言,骂起人来气势也消减了三分:“废物,让你杀那个路遥,你怎么就会往暗卫身上冲,也不看看自己是谁的对手!” 路初晨咬牙咽下去一口血,“夫人请放心,我一定会杀了她,只希望倒是候您别忘了承诺,我要呼风唤雨……” “那也得等你杀得了这路遥再说!”陶夫人也觉得自己病急乱投医,竟将希望寄托在这小鬼头的身上,还真是可笑! “援军还没赶到,再这样下去,牢房里那些孩子就要撑不住了。”路遥低声道。 宛双拱手,“王妃请放心,在此之前,属下一定确保您的安危。” 路遥担心的又何止是她自己? 清风寨人手众多,守卫森严,喝喜酒的自然不能是全部,还有一部分清醒之人听闻了这边嘈杂,纷纷赶来,一见乱响,顿时六神无主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陶夫人见援兵赶到,心下落定几分:“清风寨混进来奸细了,天牢被对面这两个女人毁了,我们的诱饵几乎都被放走了。” 瞬时之间,那些乞丐将路遥和宛双重重包围,水泄不通。 路初晨冷笑不止,拭去唇角血迹:“路遥,你以为我通知了陶夫人,就不会再通知别人了吗?” 第八十五章:将脸划烂 形势转变的太快,路遥一时半会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住了。 她怒视着一脸阴险的路初晨,啐道:“那日真是白白救你一命,你就这么希望我死吗?” 路初晨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无辜和善的微笑来,“小姐,您不死,我怎么才能拿到清风寨二把手的名号?” “可悲至极!”路遥不想看她,扭过头去。 她如今被一众乞丐包围住,宛双已经横剑挡在了她身前,警惕的瞪着那些来势汹汹之人。 陶夫人方才被宛双一脚踹翻,肋骨断裂,疼痛无比,正是满心怒火的时候。 她这一见援兵赶到,一下子心中有了底气,顿时强忍疼痛站起身来,挺直了腰杆儿向她们走了过去。 她肥厚的唇勾起一抹弧度来,似笑非笑的道:“路遥,我看你还怎么蹦得起来!这下子你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成我们的对手!” 路遥看了她一眼,道:“寡不敌众,人之常情,我没什么觉得丢人的,倒是陶夫人方才被琮王下属踹的倒地不起,实在应该回去好好检查一番,可别断了骨头伤了筋也不知道!” 陶夫人在手下面前被人拆穿,顿时老脸一红,有些无所适从,慌张了片刻之后,她转而冷笑:“路遥,你不必用激将法刺激我,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这下子我恐怕不能给你留全尸了!” “那我的夫君恐怕也不能给陶鸭留全尸了。”路遥学着顾琮远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负手而立,面上风轻云淡的。 她好像胜券在握,如今处境如此艰难还能这般平静,让陶夫人不禁心中慌乱无比,眯起眼睛问道,“顾琮远怎可能是寨主的对手?当年寨主可是能和猛虎一搏的男人。” 路遥见虚张声势有效,索性顺着接下去,“你也说了,那只不过是当年而已,如今一身肥肉肥膘,怎能与当年相提并论?我夫君则不同了,年轻力壮啊,扮作女儿态也会让男人痴迷,风华正茂,你那寨主才是死到临头了!” 宛双眉梢微微扬了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低声问道:“王爷……女装?” 想起顾琮远那不情不愿、恨不能将路遥就地正法的模样,路遥就打了一个激灵,忙道:“没,没……你听错了。” 宛双眸光闪烁了片刻,一脸的“我什么都知道了”。 陶夫人和陶鸭成婚多年,纵然二人如今是色衰爱弛,她比不过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妾丫鬟,可多年来的情谊却实打实的存在着,陶鸭也是她唯一在乎之人。 “你们若是敢动寨主……”陶夫人忖度片刻,双眸竟是又渐渐的猩红了起来,“我就要你死无全尸!” “死无全尸!”一圈人都在振臂高呼。 声音响彻山林之间,飞鸟都被惊起,路遥心下油然而生一阵悚然。 陶夫人见四面楚歌,或许若有所感清风寨命数已尽,眷恋的缓缓环视了一圈清风寨,看着铁门大开的天牢,她的手渐渐攥紧! “路遥毁了我们清风寨的营生 绝了兄弟们的生路,今天就是死,也不能让你白白走了!”陶夫人捂住胸口,忽然高声道,“分出一半的人手,去将天牢里还没来的撤走的孩子都给我杀了!一个活口不留!” 路遥震惊不已,失声道:“你这女人是不是疯了!?那些孩子分明已经……已经不能像健全的人一般生活了!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陶夫人狞笑道:“报应?就算是有报应,也要等到老娘下辈子偿还,今生都还穷困潦倒,哪还有功夫去管什么报应不报应!?” 她不愧是清风寨女主人,话音刚落,立刻分出来将近一半的人手,飞快的就掠进了天牢! 陶夫人如同疯魔一般,哈哈大笑:“路遥,我告诉你,这些小东西赚不来钱,我就会毁了他们,别以为你们能全身而退、做那个救苦救难的圣人!” 这种自私又阴沉的卑鄙小人,路遥忍不住要骂她,气得七窍生烟,一脑袋火星子,声嘶力竭的骂了几句,连忙吩咐一旁呆愣之人。 “宛双,别愣着了,你快去天牢中保护那些孩子!”她大叫道,“快啊!来不及了,我相信你的身手能护住他们!” 宛双迟疑道:“可是王妃你……” “我能顶得住。”路遥见此人不肯离去,不由勃然大怒,“王爷和你说过什么?他不在时你就要听我的,如今我身为王妃让你去做事,你还敢违抗不成!” 宛双自然是不敢忤逆她,咬了咬牙,抱剑道:“王妃万事小心!” 陶夫人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把她放在眼里,也是怒发冲冠:“别以为你想进天牢就能进天牢!” 她又是一声下令,很快几个乞丐冲上前去和人缠斗,然而那些人根本不成对手,顶多算是拖延时间的绊脚石,宛双气极了一挑剑撂倒两个! “废物!”陶夫人看到那边的乱象颇为火大,眼睁睁见宛双势如破竹,冲进了牢房。 不过她来不及再派人手进去阻止了,因为面前还有一个更为面目可憎的路遥。 路遥独自面对危险,咽了咽口水,免不得有些紧张。 她摸到了腰间的长鞭,瞬间就抽出了鞭子,用作防身。 陶夫人见状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会武功,拿了这鞭子,也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 “鞭子谁不会用?你怎的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路遥缓缓后退,那些乞丐步步紧逼。 陶夫人双手一摊,笑了笑:“你有可能是我的对手,但绝不是这些兄弟们的对手……王妃,哼,我可真是见识到了,如此卑劣,你究竟是如何以一介商人之女的身份攀上高枝的?” 她神色不善的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遍,眼神中的嘲讽之意锋芒毕露。 路遥明白那人的意思,左右不过是瞧不起她罢了。 “我用什么方式与你无关,反正我有的,你没有。”她刻意千娇百媚的往那一站,懒洋洋的环抱住了胳膊,微微眯起的双眸都是琮王妃的风情万种。 陶夫人被 人戳到了痛处,不免脸色难看了下去,几步豪爽的迈上前去,扬手就要开打。 路遥下意识的抬手阻挡 “啪”的一声脆响,路遥手中的长鞭被她扬了起来,精准无误的抽在了陶夫人肥硕的一张脸上。 “啊!”陶夫人立刻捂住了脸,连连后退。 “胆敢伤害我们夫人?!”手下顿时凶神恶煞的瞪起眼睛,上前就要打。 “滚开,我还敢打你们呢!”路遥手中的鞭子四下乱挥。 这种三脚猫的鞭法不知不觉地抽中了不少的人,路遥还以为此招可行,可没过多久就被人抓住了把柄,一下子抽走了鞭子,连同路遥都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吃了一嘴的沙子。 “夫人,她竟然敢打伤您如花似玉的容颜,您等着,小人这就把她杀了,给您解气!”一个手下冲在最前,拔刀时寒光乱闪,顷刻间就要手起刀落,取她性命! “且慢!” 陶夫人忽然伸手大叫了一声,顶着脸上红红的一道鞭痕,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向路遥走过去,“把她给我摁住。” “放开我!你们这群渣滓有什么资格按住我!我可是堂堂琮王妃!”路遥怎么威胁都吓不住这些没见识的乞丐,三下五除二,便被人狠狠摁住。 还不等陶夫人伸手打她,路遥却是跟连珠炮似的,“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看不起你!” 为了给宛双争取时间,不让更多的疯乞丐钻进天牢里,路遥不得不再用一次激将法了。 陶夫人想起先前路遥的情真意切,好像无比崇拜自己似的那副神情,顿时有种失去了簇拥者的无力,“你说什么?” “我说……”路遥见人神情有一丝松动,心下暗叫一声好,“我说你肥硕如猪,身壮如牛,还不温柔不体贴,样样都比不过一般女子,连琮王女装都比你强!” 陶夫人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向后趔趄了一步,“不可能……” “不可能?”路遥笑了笑,“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儿?是当大房夫人的料吗?心里这么没数,寨主娶别的女人那不是迟早的事儿嘛!” 陶夫人脸色扭曲了起来,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问道:“你的意思是,我长得丑?” “不仅丑啊,还其丑无比,简直是我见过最难看的女子了!”路遥说着都觉自己恶语伤人,不过也是无奈之举,索性破口大骂个痛快,“我还觉得你性情暴躁,饮食也像在喂猪,我看你连妆奁里,都恨不得摆满吃的吧!半夜三更睡醒了还能吃一顿夜宵,你说你是不是咎由自取!?” 见陶夫人被怼得哑口无言,路遥长舒了一口气,难以言喻的舒爽…… 她还悄悄的补上一句真心话:“我看你长得还不如我呢。” 陶夫人久久不能回神,手下也鸦雀无声不敢说话,毕竟平日敢怒不敢言,路遥一下子瞎说了这么多大实话,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陶夫人看向呆愣的路初晨,道:“你,给我把她的脸划烂。” 第八十六章:命不由己 话音刚落,方才还在气势汹汹、破口大骂的路遥顿时瘪茄子了,也许是这个命令冲击力太强,不仅路遥本人没有回过神来,连同路初晨在内,都是呆若木鸡。 陶夫人见那小孩儿如此怯懦,委实不像是能担当大事,不耐烦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匕首,道:“捡起来!” 路初晨木然的弯下腰,将匕首捡起来,再一次的握在手中。 “你不是一直想要权势吗?”陶夫人扭了扭脖子,如同一只即将杀了猎物的母老虎,面色阴沉的看着路遥,“我再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方才你打不过那暗卫,我不怪你,你只要将这女人的脸给老娘划烂,我就能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她嗤笑一声:“怎么?想做清风寨二把手的人,竟是连划烂个脸都不敢?只不过是表忠心的举动罢了,你不必紧张。” 路遥刚暗松了一口气,想着吃些皮肉之苦撑下去也没什么关系,可那母老虎接着又道:“赶紧划,只要见到她脸上的骨头,你就可以停手。” 路遥脑子一懵,若是将她这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划伤到了那种程度,估计没死也是残疾终生了,她还不如一命呜呼! 路初晨一脸的空白,将刀缓缓的对准了路遥。 “你哆嗦什么?又不是真的让你杀了她!”陶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人一巴掌,直接将路初晨拍的一个踉跄,“你要是不动手,我就亲自来,你也别痴心妄想什么高位了!” “我动手!我动手!”一听陶夫人威胁,路初晨立刻抓紧了匕首,连忙求饶。 她走到路遥面前,双手哆哆嗦嗦。 路遥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她,若是路初晨当真能毫不留情的一刀下来,那全当是自己眼神有问题,竟是真的养虎为患了。 “你真的要动手?”路遥的声音无比平静,好像那日她将小乞丐救下来一般温柔可亲。 路初晨稍稍怔了一下,慌神了片刻,坚定的点头道:“我若是不动手,从今往后就没有好日子过!告诉你,我不可能在你这杀父仇人的家里生活,就只能在清风寨闯荡!” 路遥闭口不言,一双明亮如星的眸子在黑夜中竟然也是熠熠生辉。 路初晨将刀尖对准了她的脸,来来回回的颤抖,死活就是下不去手。 良心挣扎了许久,这小孩儿转身对陶夫人道:“……对不起,我还是不能下手。” 她方才一抬眼,便听到了路遥的一声尖叫,因为陶夫人正手中持刀,气势凶狠的对准了路遥的脸就要刺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路初晨下意识纵身前去,挡在了路遥的面前,长刀直接从她背后没入,刀尖又从前胸穿了出来,滴滴答答的挂着血。 路初晨瞬时之间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张大了嘴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一口血呕了出来,直接染红了路遥的衣服。 路遥瞳仁都遏制不住的颤抖:“路……路初晨……” 那孩子眼神中也都是不可置信,放佛好奇自己为何奋不 顾身的救下了路遥。 陶夫人其实觉得路初晨是个可塑之才,小小年纪决断杀伐,若是留在身边,日后必然大有助益,可她竟然为了路遥挡刀,这下用不了这人了。 她兴致缺缺的将长刀噗嗤一声拔了出来,“登不上台面的废物。” 小孩儿单薄的身子晃荡了几下,如同枯叶飘蓬一般,在寒风中缓缓栽倒在地。 见寨主夫人杀了小乞丐,那些大乞丐也都有了微弱的骚动,路遥稍稍一挣扎,便挣脱了束缚:“路初晨!” 路遥无法相信,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杀父仇人的孩子,竟然能在这种时候舍命相救。 她大脑空白了一瞬间,下意识的挣扎起来去接住路初晨倒下的身子,路遥彻底慌乱了,“你……为什么……” 鲜血很快的洇湿了路遥的衣襟,而且越来越多,路遥手足无措的伸手过去给人捂住伤口,可似乎于事无补,鲜血依旧会透过指缝流出来,她能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了个生命在之间流逝。 她心中一阵阵的绞痛,难以言说,很快的连同自己眼圈儿都红了起来。 路初晨虚弱的看着路遥,神情间带着一丝茫然,“你哭什么?” “我哭你蠢,分明如此恨我,可这种时候却还是要救我一命,你不是说要杀了我吗?又为何……”路遥上气不接下气。 路初晨失笑了片刻,笑着笑着就忍不住一阵呛咳,大口的血又呕了出来。 “我是恨你……可我,也很感谢你。”路初晨面色一点点苍白了下去,苍白的唇色因鲜血而有了生意,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颓然,“我才活了几年,可旁人该有的,我却一样都没得到,家人团聚、生活无忧、前程顺畅,我样样没有,却是在路家见识到了。” 路遥见人越说话,气息越是微弱了下去,心中不由得慌张了起来,连忙忍着眼泪道:“你别说了,到此为止,等出去以后,我找大夫好好救你,咱们新仇旧账再一起算!你给我撑着!” 路初晨笑了一声,看着她,“不必了,我等不到了,从我父亲出事那天起,我就觉得这世间了无生趣了。” 路遥含糊不清的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这怪不得你。”路初晨能清晰无比的感受到那人哭泣时的颤抖,颓然望着黑漆漆的天,火光映照之下,竟是有种别样的温柔,“我知道我爹不是个好人,他打我骂我,干尽坏事,还想要欺辱你,可他……终究是我爹,不对吗?” 路遥眼看她虚弱到一动不动,如同濒死的鱼,连扑腾都没有力气了似的,第一次面对生死,感受到一个生命在自己手中消失,她几乎要发疯。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会救你的!”路遥泪水模糊双眼,拼命的给人摁住了伤口。 可是,那伤已经贯穿了路初晨,内脏也受了重伤,再也无力回天了。 “陶夫人,算我欠你人情,你帮帮忙,让寨中的大夫来给路初晨看一看伤势好不好?”路遥 病急乱投医,竟是能连陶夫人都作为求救对象。 陶夫人自然不会帮忙,反而看着这惺惺相惜的场景冷笑:“你们主仆情深,好感人啊?老娘杀了她,有种你就来杀了我,寨中可没有大夫给她看病!何况你也是个将死之人了,关你是什么王妃,你无路可逃,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吧!” 路遥哭的头脑发昏,口不择言道:“陶夫人,这孩子好歹替你办过事,她很聪明,你快找人救救她!” “真是自作自受,这人是你带回路家的,又是你带到清风寨的,她如今能倒打一把,又能因你而死,都是你们自讨苦吃罢了!竟然求我,你怕不是昏了头了!”陶夫人冷眼观看,右手不由得缓缓攥紧了刀柄。 路初晨勉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路遥的衣袖道:“不必费力了,我活不下去的,安静一些,我要睡觉了……” 说罢,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抓着人衣袖的手也失了力气,落在地上。 路遥木讷的拍了拍那人的脸蛋:“路初晨?” 怀中之人没有回应了,路遥不敢相信的伸手过去探了探鼻息,“路初晨……没了?” 陶夫人见状,仰天大笑:“太好了,真是大快人心!你们主仆就一起去地下惺惺相惜吧!” 说着,手中的长刀猛然挥了起来,只要落下去,路遥的人头必然落地! 路遥怀中的人都快凉透,宛双又和乞丐们在牢房中缠斗,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就等着今天交待在这里了。 然而,一道破空之声瞬间响了起来,紧接着就是长箭刺入皮肉的声音! 陶夫人痛苦的大叫了一声:“快掩护我,我肩膀中箭了!” 她话音刚落,瞬时之间箭雨从天空猛然落下,飞快的就斩获了那些乞丐的命,只剩下几个身手不错之人一直护在陶夫人身边。 陶夫人心知大限将至,反倒平静了下来,缓缓靠着桅杆坐下,一把将深可刺骨的箭拔了出来! “究竟是什么人?”她气喘吁吁的道。 “本王。”一道低沉清冷的男声骤然响起。 路遥如释重负,泪水稀里哗啦的落下来,抱着怀中的路初晨,泪眼朦胧的看向顾琮远,“你终于来了……” 顾琮远瞥了一眼已死之人,道:“她是叛徒。” 路遥口齿不清的呢喃道:“我知道,我知道……可她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坏,她自小迫于生计,最后被硬生生逼疯了……” 从她把这孩子带回路家那一刻,就是真心实意如同对待家人一般,如今几经波折,还是没能救回这个内心无比孤独的孩子,路遥一味自责,泪流满面。 顾琮远一身血腥气息,见人如此,还是禁不住心软的安抚道:“夫人,人死不能复生。” 陶夫人坐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此时有一个幸存的下人偷偷从前院溜过来,悄声禀报道:“……大当家的已经死了。” 第八十七章:本性自私 此话如同给了陶夫人当头一棒,纵然这么多年陶鸭荒淫无度,二人称不上是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可终究是夫妻一场,已经相伴了半生。 二人说好一起到老,可如今突然撒手人寰了一个,陶夫人万万不能接受,当即悲从中来,扯开了嗓子开始嚎啕痛哭,呜咽不清的问道:“寨主……寨主是怎么死的?” 手下眼见群龙无首,清风寨就要散了,也是悲伤不能自已,哭道:“寨主是被琮王杀了的,没想到我们这么多人,都不是那二殿下的对手啊,寨主最后本想和他同归于尽,可是……还是惨遭其毒手!” 陶夫人一听,更是哭天抢地不能自已。 从前有人警告过清风寨,说是京城中尚有本事通天的琮王殿下,让他们小心一些,无论做怎样的下贱事,都不要走漏风声到琮王耳朵里。 这千躲万躲,终究是没能逃过。 “清风寨……清风寨就这么没了吗?”陶夫人站起来,漫无目的的向前走了几步,支撑不住似的忽然瘫倒在地,抽噎不止,“陶鸭死了,以后我该怎么办,清风寨再无来日了……” “夫人,别哭了。”顾琮远轻轻捏了捏路遥孱弱的肩头,道,“人死不能复生,何况这路初晨……根本不配你为她如此费心。” “可她年岁还这么小,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如今来到路家,本可以安度此生。”路遥怀中之人渐渐变得冰冷僵硬,火光明灭之中,她心底一片寒凉。 顾琮远探手而去,揉了揉她散乱的鬓发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路初晨是清风寨的叛徒,更是路家的叛徒,两厢交杂之下,她一个好处都没捞到。” 路遥此刻必然是听不进去顾琮远的规劝的,呜呜咽咽,口中胡言乱语个不停,听起来处处都是为了这孩子的辩护,“她虽骗我,却因我而死。” 顾琮远刚刚已经从宛双那里知道了路初晨的真实身份,心知自己杀了她的父亲,他冰冷薄情,不似路遥那般常有恻隐之心,故而不过是安慰自家夫人,一个小乞丐的死活与他无关。 路遥这些天来对这孩子的袒护他看在眼里,眼下情形尚且一片混乱,不是训斥她的时候,顾琮远起身站定,再不多说。 一阵马蹄嘶鸣声响起,大地都好似被震得微微颤动,琮王府的铁蹄轰然席卷而来,前寨中顿时又响起了一波接一波的惨叫声。 火光昏昏明明,摇摆不定间,将顾琮远英挺的面孔勾勒出来,他吩咐道:“降香,你去前寨看守,留下活口。” 降香拱手道是,立刻纵起轻功,飞速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陶夫人双眸圆睁,惊讶得合不拢嘴,愣愣的望着不远处负手而立的青年。 降香去了前寨,宛双过去安抚路遥,一个模样明朗的玄衣侍卫快步上前,身后带着黑压压一片琮王侍卫,为首之人猛然单膝跪地,“卑职救驾来迟,还请琮王殿下恕罪。” 顾琮远轻轻乜去了一眼,轻哼一声:“少来这套,起来。” “嘿嘿!”常山挠了挠头,道,“您留下消息,我们都知道是何意,三天之内不想让我们打扰你,卑职这不是按照您的吩咐来嘛。” “废话少说。”顾琮远看向他,稍稍一顿,“衙门那边就没派人过来?” “张大人紧随我们之后,应该不久就会到了。”常山低声道。 顾琮远淡漠的眉眼之间浮现出一抹不屑来,冷道:“贪生怕死的废物,善后之事竟然还畏畏缩缩。” 常山老早就看那肥头大耳的张大人不顺眼,听王爷如此说法,立刻高声附和:“谁说不是!当初陛下直接将此案下达官府属下便觉得此事不妥……” 若是私下主仆三人,顾琮远和他们插科打诨也无妨,然而此刻有个陶夫人愣愣的望着他们,他微微蹙眉,轻咳一声,常山立刻识趣的收了声。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纵然陶夫人心知肚明,还是忍不住颤声询问。 常山得意洋洋的走上前来,竖起大拇指道:“不知道吧?这位可是琮王二殿下,十六岁挂帅出征,荡平南疆。” 眼见常山又要滔滔不绝,顾琮远忙出声阻止,“好了,你快带人去天牢里看看那些孩子,将人都运出去。” 不见不知道,陶夫人一见顾琮远顿觉惊为天人,半晌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她从前以为杀伐横行的顾琮远是同陶鸭一般的男子,武力如此之高,战场上英勇无畏,在她想象中必然是身壮如牛、茹毛饮血的怪物。 可今日一见,分明是个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的青年才俊,若非单薄衣衫下颀长又紧实的身形,怕都以为他是个柔弱书生了。 顾琮远看不懂这女人的神色,被人盯得毛骨悚然,干巴巴的道:“还有遗言吗?” 陶夫人依旧不说话,好像不忍错过他半分神情流露似的。 她此生和花心风流的陶鸭捆在一起太久,终日嫉妒苦闷,如今忽然见到个这般神采飞扬的神仙男子,瞬时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陶夫人向前膝行几步:“王爷……你是王爷对吧?” 眼见此人一双肥厚的手就要抓到顾琮远的衣襟,他身边守候的侍卫立刻上前一步,拔剑出鞘,直指陶夫人,厉声呵斥道:“放肆!罪妇也敢碰王爷,还不后退!” 顾琮远见那锋利而明亮的剑尖已然刮破了那女人的手,蹙眉沉声道:“你先退下,她伤不到我。” 侍卫不可置信,“王爷,这是为何?” “本王能制服此人,”顾琮远淡淡的道,“衙门一定用得上她,现在还不能杀她。” 陶夫人举止疯癫,如今眼神中都是不可遏制的痴迷和癫狂,顾琮远也是怕此人畏罪自杀,一头撞在剑尖上,这话可就说不清了。 他鸦睫低垂,在光洁的眼睑下透出了两团阴影,更加显得眼神深邃,这神情落到了心绪扭曲的陶夫人眼中,更是一番绝色。 “有话便说,离本王远些。”顾琮远薄唇轻启道。 陶夫人生来便是样貌丑陋,多年来心中对美好的追求已经扭曲变形,见到这位貌美的王爷顿时六神无主,同陶鸭那淫/棍不同,她只想得到顾琮远,如同收藏瓷器一般,藏在山寨之中。 “二殿下气度非凡,先前雌雄莫辨,竟是连我也被蒙蔽双眼……”陶夫人咧嘴一笑,“如今得知真相,我还是心甘情愿被你蒙蔽。” 顾琮远浑身上下忽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汗毛倒竖,不知戳中这寨主夫人的哪根筋了。 先前陶鸭死缠烂打,如今便是身首异处的惨状,可杀陶夫人不行,兹事体大,纵然被恶心得胃中翻江倒海,他也不能随意取人性命。 他眉梢微微一扬,神情微妙的闭了嘴。 陶夫人全然不像是死了丈夫,从今往后要守活寡的女子,见到二殿下竟是一番欢欢喜喜的作态,当真稀奇。 她眼角眉梢竟都是笑意,此时那些侍卫纷纷在山寨中善后,顾琮远这里便只有他一人来应付了,头一遭见女人疯癫,当真有些手足无措。 “陶鸭死了,你也快了,不必在本王面前做无用之功。”顾琮远轻轻挪开了视线,“该杀你,我还是会杀。” 陶夫人面色稍凝,旋即喃喃道:“对……对……我犯了错,王爷应当将我抓回去。” 她此时必然是发了疯,否则生死难辨的关头,她为何还眉开眼笑,一副巴不得顾琮远赶紧带走她的样子? “你疯了。”他缓缓背过手去,直截了当的说道。 陶夫人膝行几步,一把扯住了顾琮远身上的红色衣袍,呼吸急促道:“对,王爷说什么都是对的,我恶贯满盈,小半生好事不做,坏事做尽,我愿意跟王爷回去,只求王爷原谅我!” 顾琮远发觉这女人力大如牛,若非将衣襟扯坏,必然撤不回手了。 他起了一片恶寒,道:“原不原谅,与本王无关,你该求那些无辜惨死的孩子!” 陶夫人在此人说话之间,已经是泣涕如雨,泪水涟涟,抓紧喜袍的手不住的颤抖,“王爷,我不要别人原谅我,我只要你……”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方才还气定神闲的二殿下终于听明白陶夫人话中之意了,整个人茫然了片刻。 顾琮远眼皮忍不住的乱跳,下意识将衣摆拽回,向后撤了半步,冷声道:“你们夫妻都是疯子。” 他如今对清风寨的阴影只增不减,先是男扮女装时被陶鸭不断骚扰,扬言要自己做妾,好不容易手刃变态,换回男儿扮相,却又被寨主夫人盯上。 “……你们可真让我恶心。”顾琮远嫌恶的斥了一声。 陶夫人如遭雷击,肥硕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肩头的伤口还隐隐伸着血迹,却浑然不觉得疼痛一般。 接下来她又给了顾琮远一个巨大的惊喜。 陶夫人拍着胸口,眼含泪光,铮铮的道:“可是王爷,我根本不在乎旁人眼光,不管你信不信,如今妾身只在乎你一人!” 第八十八章:天降乱箭 “你疯了……”顾琮远只当是自己杀了她夫君,无意逼疯了此人。 殊不知陶夫人疯癫之症,非一日之寒,而是从出生之时,便慢慢生根发芽,如今已经蔓延千里,一发不可收拾了。 但凡是生的好看的,她便忍不住去靠近,然后去摧毁。 陶鸭当初也是阴差阳错的将乞丐们聚拢在一起,还是陶夫人亲自发现这些样貌可人的小乞丐赚钱多的,于是亲手毁了无数兢兢业业的平民百姓。 甚至还将那些单纯可爱、不谙世事的女孩子送去达官贵人府上。 这一切都是自私在作祟,她得不到美貌,自觉此生已经就此完结,于是便想方设法的将别人的一生也毁掉。 卑劣的方式换来金银财宝,贪婪便无休无止的生长,铸就了清风寨的阴暗。 “我是疯了,从好多年前陶鸭醉酒那次我就疯了……”陶夫人哀怨的捂着心口,神情凄然,“分明是他酒后强行夺我身心,可到最后却撕破脸皮,口口声声说我丑陋、配不上他,为何如此待我……” 顾琮远定睛一看,第一次仔细打量她样貌,此女子身材壮硕堪比莽汉,的确是青面獠牙的恶鬼嘴脸,或许是常年来做坏事,整个人都散发戾气,乍一看格外的阴险而恐怖。 他淡然道:“原本你不需要过得如此狼狈,若是同寻常百姓一般安安稳稳,未必会横生如此波折。” “若是瞧见了一丝光亮,就不会容忍自己一直身处黑暗,谁会甘心屈居人下、潦倒一生?”陶夫人抬头看向男子一双深邃眼瞳,笑道,“想必琮王殿下和我是一路人。” 陶夫人说的不错,不过顾琮远当初既然忍气吞声进了皇宫,换来了真二殿下的身份,就不会随随便便暴露自己,将未来的计划拿出来泡汤。 他神情一变,满面都是正义凛然,傲骨嶙嶙之态,怒斥,“本王皇室血脉,岂与你这等腌糟粕是同路之人?往自己脸上贴金,也该掂量一下面前站着的是谁。” “也是,琮王殿下对我这种丑八怪避之不及,又怎会青眼相加?”陶夫人垂下头去自嘲的勾了勾唇。 篝火噼啪爆裂,片刻后,她又不甘心的抬起头来,“不过,若是琮王殿下肯给我一次机会,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残害忠良,还有脸与本王提条件?”顾琮远波澜不惊的道,“本王倒是想知道,你又有什么馊主意。” 陶夫人一双豆大的小眼睛中带上了些希望的光芒,直了直腰身,舔了舔干涩的唇,道:“王爷这身喜袍,好像我曾幻想中的夫君所穿的。” “何意?”顾琮远预感不妙。 陶夫人规规矩矩的跪地道:“求王爷纳我为妾吧!这是我此生唯一一个心愿!” 顾琮远顿时一怔,身后响起了瓷器碎裂的清脆声,他僵硬得回头一看,路遥正满面茫然的看着他俩,手上还保持着端碗的动作。 “我不过是来给你送一碗水,瞧瞧我这是听见了什么。”她皮笑肉不笑的道。 陶夫人,你真的很大胆。”顾琮远冷冷抛下一句,转头看去,抓起路遥纤细的手,仔细翻看,柔声道,“夫人怎么这样不小心,碰伤了没有?” 顾琮远的位高权重,冷酷俊朗以及温柔细腻,全都符合陶夫人希冀中的模样,她眼见此时的场面,更是心驰神往。 “王爷,王爷……”她癫狂的神态仿若一条疯狗,指了指自己,“王爷您看我,我可以和路遥妹妹和谐相处,您将我收入府中,我不求其他,只求日日都能见到你!” 路遥不知前因后果,僵硬的问了一句:“她这是……爱上你了?这、这么快吗?” 顾琮远侧脸线条分明,十分好看,陶夫人眼神痴迷,直直望向他,路遥只从她眼神看出了两个字狂热。 不等王爷解释一句半句,陶夫人便腆着脸抢答道:“对,我就是心系二殿下了!我真的……我知道陶鸭为何痴迷婉儿了,就如同我痴迷琮王二殿下一样。” “你们夫妻俩什么毛病?”路遥心中油然而生一阵的不爽。 先前陶鸭那色胚纠缠婉儿便罢了,如今援兵来到,顾琮远抹掉了面上的胭脂水粉,却又被陶夫人给缠上! 她轻轻扭头看了眼顾琮远,低声道:“二殿下还真是美貌害人啊……” 顾琮远面色微沉,一到有关寨主夫妇的事,他便好似遇到了天敌一般。 路遥心中纵然不快,也只当陶夫人是因为清风寨一朝被毁,而精神失常,并不想和此人纠缠,只想赶快叫人来将这疯婆子押下去。 谁知陶夫人见二人转身要走,连忙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顾琮远精壮的腰身,紧紧束缚着,口中大叫:“王爷!王爷求您别走!我别的不求,只求和路遥妹妹平分殿下的关怀,我甘愿做妾!我给您磕头了!” 顾琮远被人扑得一踉跄,竟是没能挣开,“快放开!” 路遥顿时如坠冰窟,方才多多少少受了些轻伤,却顿时因为这个极富冲击力的场面暴起,力拔山兮气盖世,一把就薅着陶夫人的领子给人甩了出去。 她彻底发飙了,破口大骂:“你这女人还要不要脸!” 顾琮远头次见人大发雷霆,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劝阻,干巴巴几句似乎越说越乱,反而让路遥更加火大了。 陶夫人还不依不饶的过去要拽顾琮远,人高马大,却是一脸被正房欺负的受气小媳妇儿样,道:“王爷您快救救我,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 路遥横臂就将男子护在身后,气势汹汹的杏眸圆睁,瞪着陶夫人道:“你告诉我,你也想和陶鸭好好过日子,怎么,如今陶鸭死了,你没依靠,就来找别人的夫君?我不想说难听的,你最好识趣赶紧滚。” “我是冲着王爷来的,不是找你,你这背信弃义的娘们儿给我让开!”她视线都胶着在长身玉立的男子身上,急不可耐就要推开路遥。 路遥火冒三丈,立时就反手推开了她,下意识抽出腰间长鞭,凌空啪的一声将人斥退三丈远。 夫人悻悻的望着他们二人,有人来关押她,可她死活就是不服气,那些身量正常的男子也掰扯不过这女人,场面一时焦灼。 “陶鸭他强抢民女,我是被迫和他在一起生活,我忍了太多年,即便是正室也形同虚设,还不如在琮王府当妾室,还能看见正直大气的王爷……”她痴迷的望向顾琮远,“我实在太命苦了,王爷就是救我的唯一解药。”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路遥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命苦?你连宝座都是用金砖垒起来的,还敢说你命苦?你让那些含冤而死的孩子们如何是好!陶夫人,你真是蠢而不自知。” 眼看陶夫人又卷起尘土、举止疯癫的向顾琮远冲过来,路遥眼疾手快上去就是一巴掌:“滚!就凭你还想觊觎我夫君?” 顾琮远忍俊不禁,第一次见路遥如此袒护他,心中竟是忍不住的有些窃喜。 不过面上还是要冷冷戳穿陶夫人的私心,道:“你不过是自私在作祟罢了,旁人有的东西,你没有,便想方设法的得到,得不到的,便让无辜之人也同你一般不幸,陶夫人,你实在卑劣。” 顿了顿,他还不忘强调:“何况,本王可没有你和陶鸭那般的癖好,此生只要一人便心满意足了。” 陶夫人满脸泪痕,不可置信的哀求道:“王爷您就当是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我不甘心,凭什么你不给我机会,我都已经想重新来过了!你凭什么!” “你简直冥顽不灵……”路遥气急,走上前去又想动手,却被顾琮远轻轻拦了下来,“为何阻止我!” 他摆手让几个人将呆愣住的陶夫人押下去,对气得直喘粗气的路遥道:“好了夫人,谁也抢不走你的夫君,好不好?眼下不能让她彻底疯魔,官府还需要提审。” “方才她就在纠缠你了吧?你为何不叫我……”路遥瘪嘴,有些不满的道。 “本王还不是想让夫人多多休息一下么?”顾琮远微微垂眉,一脸的无辜。 “二殿下如今也会说这些漂亮话来敷衍我了。”路遥傲娇的扭过头去,话虽如此,还是为那人如今的甜言蜜语而暗自开心。 常山负责将人押入囚车,回来时面色凝重的道:“陶夫人如今已经病态了。” “多年受折磨,还做着人不人鬼不鬼的事情,在所难免……”顾琮远话到一半,忽然语调微抖,紧接着捂住了嘴,急促的咳嗽起来,额头上青筋暴露。 “顾琮远你怎么了!?”路遥顿时六神无主,一把扶住了虚弱之人。 那人轻轻摆手,暗暗握住了掌中血迹,下令道:“常山,你快去前寨帮助降香,他下手太重,你帮助他将寨中的活口都留下来,切莫杀人。” 常山看见他的小动作,神色紧张,还来不及开口,便听耳畔几声破空之音,他反应迅速,拔出剑飞快的将乱箭击碎! 第八十九章:坐享其成 顾琮远瞬时之间就明白这箭不是琮王府特制的长箭,上面隐隐约约滚动的云纹倒像是太子东宫的军制箭。 况且琮王府的手下不得他顾琮远的号令断然不会轻易出手,否则就是死路一条了。 “王爷,王妃,二位小心!”常山面色警惕的横剑在前,将两位负伤的主子护在身后,一步步退后,“二位不如先进天牢之中躲避一下,待属下去看清情况!” 路遥见这箭雨从天而降,着实是危险万分,何况顾琮远方才开始就面色有些苍白,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隐藏在广袖之下,想必方才陶鸭也是和他拼了性命,必然是要下死手的。 “王爷,不如我们先进去避避风头……”她心中担忧,连忙提议。 顾琮远差一点就要点头应允,然而一波箭雨再次从天而降,他这才反应缓慢的想起来一些事,大叫一声:“不可!” 原本都已经冲到了天牢门口,顾琮远又逆流而上,试图冲到前寨去,“常山保护好夫人!前寨不对!” “王爷!这实在太危险了!”常山忙不迭的拔剑而出,大声嘶吼,“您万万不可!” “前寨还有那么多人证,怎能说没就没?我看这顾子宴就是存心来趁火打劫!”顾琮远咬牙切齿的砍落飞箭。 这些箭恨不得次次中的,锋芒毕露的冲着天牢落下,顾琮远身手反应再怎么迅速,也没能及时护住那吓呆的几个乞丐。 瞬时之间,那些人躲闪不及,纷纷胸口中箭,哀叫一声倒地不起。 “该死。”顾琮远暗自骂了一声,见箭雨逐渐停息下来,快步过去查看那些人的伤口。 然而他过去之时,那些人已经奄奄一息,利箭精准无比的正中胸口,嘴里禁不住的呕血。 没多久便翻了白眼,一命呜呼了。 常山见那些天降长箭偃旗息鼓,连忙过去他那边探查,想不到竟然没留下来一个活口…… 路遥也发现了这些人几乎是被一击毙命,震惊万分道:“究竟是哪里的人会有如此身手,瞬间便取人性命,一个活口都不留。” 顾琮远的面色立时沉了下去,一把将手中的长剑插在地里! 想必前院的状态也不会好到哪去…… 果不其然,前寨方才便是一阵鬼哭狼嚎,此刻也是哀鸿遍野的惨状,降香根据顾琮远的命令拼命去保护这些罪人,身上都跟着挂彩,淋淋漓漓挂着伤口,想不到还是没有留下半个活口。 他一身狼狈的走到后寨天牢处来,满面愧疚的抱剑跪下,请罪道:“王爷,属下无能!” “那些飞箭实在太过精准,好像有人在天上长了眼睛似的,属下本想护住一两个人,可那些人武功不高,见到这些阵仗瞬时间便作鸟兽散,场面混乱之下……无人幸存。”他低声道。 顾琮远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耐着性子道:“无妨,你身为本王的暗卫,别折了就行。幸亏还有个陶夫人提前关押起来了,否则这个案子就彻底玩完了。 路遥费力的从地上拔起来一支长剑,她观察到箭柄上暗暗滚动的云纹,对这些无甚了解,便拿给一旁的常山去看。 常山瞬间僵了一下,快步过去交给了王爷,低声道:“王爷请看。” 顾琮远眼睛都没瞥一下,眉头皱的死紧,道:“看都不必看,是顾子宴干的好事。” 路遥心中凉了半截,自己和夫君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才将寨子护下来,就等着给等着孩子回家的芸芸百姓一个交待。 这下…… 顾琮远尚且面色阴沉一言不发之时,一个侍卫趾高气昂的便从前院绕了过来,“二殿下,别来无恙。” 此侍卫头上光秃秃的没有半根毛,眉梢扬起嘴角斜勾满面的邪气,身上却是穿着深蓝色的东宫侍卫服饰,怎么看都着实是个妖僧。 路遥认得此人,当即站起身来,黛眉微扬道:“这不是太子走狗,无念大师吗?” 那人缓缓踱步过来,骄纵跋扈的样子不用说话便能看得出来,路遥说话也不客气,他却是不以为忤,从始至终笑意吟吟。 无念大师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来,笑道:“我们可是同路之人啊,您不也是太子客卿么?骂我和骂你自己有何区别?” 路遥被人噎住了一下,脸色沉了沉,没能说出话来。 无念皮笑肉不笑道:“何况在下早就离开佛门,入世为太子殿下分忧解难了,客卿何必有如此偏见?” 路遥见不得此人打官腔,心中厌憎万分,呸道:“狗贼,是不是你搞的鬼?怎么你一来寨子里的人证就被团灭了!” “人证?”无念摊手道,“那些罪孽深重之人,本就不该活在世上,我不过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早日送他们赎罪。” 无念傲慢至极,和路遥唇枪舌战一番,这才慢腾腾的过来给顾琮远行礼,抱拳道:“卑职无念,见过二殿下。” “不必多言。”顾琮远缓缓站起身来,眉宇间黑云压城。 他猛然抽出插在泥土里的长剑,剑尖嗡咛,瞬时之间落在了无念的脖颈之上,那人颈间立时出现了一道血痕来。 尖锐的疼痛让无念慌乱了片刻,他低声道:“二殿下这是何意?” 顾琮远手上用力三分,不知不觉就要送人上西天,咬牙铮铮道:“送你这妖僧去赎罪。” 常山和降香都知道此人是太子身边杀人放火的得力助手,若是就这样随随便便杀了,恐怕会牵扯出来一堆的乱子来,然而顾琮远的怒火如同滚滚闷雷,此时谁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路遥也是提起来一口气,没敢上前去阻止。 无念还俗以后平日便是横行霸道,这次硬碰硬撞上了比他性子还硬的顾琮远二殿下,顿时也是成了哑巴。 就在他长剑即将取下无念项上人头之时,一声战马嘶鸣划破夜空,伴随而来的,是一道清朗的男音:“二弟,别来无恙啊。”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从黑暗处来了 一个青年男子,此人御马而来,周身上下都是华贵温润的气质,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放佛面对的不是平日最为厌恶的顾琮远,而是手足情深的患难兄弟。 别人不知道,顾琮远还能不知道太子笑里藏刀的德行? 他当即道:“太子殿下,你这手下着实是无礼,我今天就要了他的命,你应该不介意。” 说话间手中长剑已经逼近了那人命脉,只要再多前进一分,无念必然一命呜呼。 然而不等顾琮远动手,忽然便听到一声清脆作响的骨骼碎裂声,两根断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无念怔怔的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两根断指,缓慢而僵硬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方才还沉浸在被顾琮远威胁的恐惧之中,这阵子巨疼好半晌才迟缓的冲上头脑,无念瞬时之间跪在地上,扯开嗓子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来! 顾琮远漠然收剑入鞘,挑眉道:“太子这是何意?” “手下人不听话,我先收拾一下,二弟不要见怪。”顾子宴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从白色骏马上跃身下来,缓缓走到他面前,定睛看去,“二殿下不如权当给我个薄面,毕竟是跟了我许多年的下人,忽然断了他,我也有些舍不得,你若是执意要杀了他的话……皇兄可是会伤心的。” 他说话间,还流露出些许不忍的神情来,多像个济世救人的多情人,仿佛方才无声无息断人二指的恶鬼不是他一般。 路遥见这顾子宴完全就是个笑面虎,心下隐隐的为顾琮远担心起来,她知道自家夫君的性子,纵然暗影阁出身、来去无阻,可毕竟论起阴诡手段来,还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诸如眼前的顾子宴。 她稍稍凑近顾琮远,轻轻拉了拉男子冰冷的手,轻声劝道:“算了吧……一个不懂规矩的下人。” 顾子宴生怕夫妻俩矛盾太小似的,长眉微微扬起,一脸的自来熟,道:“这不是我东宫的客卿吗?也是来查案的?” 顾琮远冷声道:“路遥不适合当客卿,就算适合,也当是我琮王府之人。” 眼见二人之间又是火花乱闪,路遥连忙道:“罢了罢了……我是和琮王二殿下一同来查案的,太子殿下……也是得到了陛下诏命吗?” 此话问到点子上,顾子宴面色稍稍凝重了一下,低头间变幻了神色,转瞬又恢复了和颜悦色,笑道:“二弟一个人配合官府查办如此大案,委实辛苦,本宫不来,岂不是太不够兄弟情义?” 顾琮远毫不客气的冷嗤了一声,“皇兄来得可真是时候,我和遥儿三天水深火热的潜伏,这三天一到,琮王府援兵也到了,想不到太子殿下也是紧随其后。” “三天?”顾子宴放佛听了不好听的笑话似的,眉梢微微扬了一下,“区区一个清风寨,几个大字不识的土匪乞丐,竟然要耗费琮王殿下三天时间,如此耗时耗力,还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顾琮远,微微靠近,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不会和父皇说你办事不力的。” 第九十章:怎能甘心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是怔了一下,顾琮远尽职尽责,差一点就做好葬身清风寨的准备了,可顾子宴轻骑快马、翩翩而来,基本就是坐享其成,却反唇相讥二殿下的不是。 顾琮远看也不看那人一眼,眸中迸射出锐利阴鸷的光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牙缝之中挤出来几个字,“办事不力?” 见顾琮远一脸吃瘪的模样,顾子宴心中大为痛快,只要二殿下过得不好,他就晴空万里,恨不得设宴庆祝。 “哦,对了!”悠悠然的太子殿下这才回身,轻蔑的看了一眼地上忍着剧痛的无念,嗤道,“你这废物,在琮王殿下面前丢人现眼,真是让本宫臊得慌!还不快给殿下认错!” “琮……琮王殿下……”无念疼得冷汗直流,死死得捂着断了两指的手,强打精神的咬牙道,“卑职不知轻重,让殿下恼火,还请您原谅。” 无念对于顾子宴来说是多么重要,路遥也算是有所耳闻,如今太子党日渐增加,夫君自己得罪了这种卑鄙小人倒是不害怕,怕的就是太子会借着由头,想方设法的对顾琮远身边之人下手诸如那三个武功卓绝的暗卫。 顾琮远自然也想到了这点,勾了勾一侧的嘴角,冷道:“既然太子都废了你右手,本王便就此作罢,打狗还要看主人,以后切莫在本王面前乱吠,否则本王亲自取你狗头。” “唉,二弟说得对,我这条狗确实不太听话……”顾子宴面上从始至终都挂着和善的微小,然而眼神却是忽明忽暗,时时刻刻都在观察对方的小动作。 他呵斥了一声:“还不快滚!” 无念颤颤巍巍的捡起来地上的两根断指,踉踉跄跄的便冲了出去:“这就滚,这就滚……” 顾子宴也是无奈之举,这下子得力助手的武力值被他亲手削减,心中委实有些不是滋味,他神情莫测的绕着顾琮远转了一圈,道:“二弟这是在山寨中成亲了?” 路遥上前一步来,隔断了那人视线,为夫君辩护道:“作戏而已,太子殿下该见识到琮王这几天有多辛苦了,相信陛下也能知道如何褒奖。” “啧啧,客卿,你这帮着外人说话,该让本宫伤心了……”顾子宴黯然神伤的捂住了心口。 他存心想看顾琮远的笑话一般,绕开了路遥,凑上去道:“哎,琮王穿得这是女人的婚服?” 顾琮远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似的,面色阴沉的将婚袍脱了下来,甩手就扔到一旁的火盆里,瞬时间呼啦啦的便烧成了灰烬。 “二弟穿得很合身,怎的还恼羞成怒了?”顾子宴说着风凉话,“何况你如此坚信,这是不惜男扮女装了吗?哈哈,皇兄可要在父皇面前多美言你几句了。” 顾琮远双目猩红的瞪了他一眼:“你敢!” “哎,怎么夸你你还不高兴?”顾子宴也拉下了脸,口口声声说他不懂事。 “皇兄是夸我还是损我,自己心知肚明,又何必惺惺作态,你们黄雀在后,不就等着我将清风寨处理好,你们再来接手吗?”顾琮远衣衫单薄,纯白 里衣上被鲜血染红,伤口更是清晰狰狞的映入路遥眼中。 “你的伤……”路遥唇色惨白的颤着手,好似不敢触碰一般。 这骄傲的二殿下,难怪他方才一直松松垮垮的穿着婚服不肯脱下来,原来身上受了如此之多的上。 路遥的心陡然被揪在了一起,一时之间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顾琮远同样不忍心看路遥的神情,只眼神冰冷的凝视着顾子宴,无声无息的握住了路遥凉冰冰的小手,“皇兄,我之所以叫你一声皇兄,全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 这冠冕堂皇的谎话,顾琮远也会说,而且,恐怕顾子宴就是现在原地暴毙,也想不到这位不得宠的二殿下想要“弑父”。 “所以还请你不要不自量力,还敢争功。”顾琮远明显的看见那人面目狰狞了起来,冷笑道,“皇兄不妨告诉我,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放肆!”顾子宴放佛被触动了逆鳞,瞬时之间厉声呵斥,方才的柔柔笑意荡然无存,更加逼近了一身血气之刃,“顾琮远,你不妨告诉我,是谁给你的这个胆子,竟然还敢质疑东宫太子!” 场面一时剑拔弩张,琮王殿下身手矫健,以一敌十,可太子也是实打实的出自名师,武功不差,二人此时若是打起来,必然是十分精彩,手下人恐怕没一个能阻止得住的。 路遥十分头疼的摁了摁眉心,眼下清风寨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要是大殿下和二殿下再闹内讧,着实是难看了一些。 “二位殿下……前寨和天牢都需要人手照看,若是有何恩怨,不如等解决完清风寨的事情,再一同商量?”她看着面前这两个比她高一头的男子,干巴巴的笑道。 顾琮远和顾子宴依旧剑拔弩张,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也不退后半步。 “好啦,快去看看那些孩子们……”路遥柔声劝道,伸手过去将顾琮远半推半抱的带走,回头道,“既然如此,前寨就交给太子殿下了。” 转眼间走出了几步,降香和常山紧随其后,低声议论:“前寨都死光了,还有什么可处理?太子也真是,什么好事都想和我们王爷抢……” 路遥和顾琮远走进牢房去看那些不能行走的孩子们时,却发现牢房已经是空空如也,只依稀有几个东宫侍卫来来去去的搬运最后的几个孩子。 “住手!”路遥冲上前去,见担架上的孩子奄奄一息,道,“你们要带他们去哪里?这里的孩子都哪去了?” 那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道:“客卿,这些都是太子殿下让我们帮忙搬走的,孩子们身体扛不住了。” “怎么处理。”顾琮远冷冰冰道,从路遥身后走上前来。 侍卫面无表情,木讷道:“殿下说了,若是有实在挺不过去的,就找个地方埋起来,若是有还喘气的,就送到救济局去,暂且让那里的大夫帮忙照看,之后能不能撑下来,全看这些孩子的造化了。” “救济局?我朝的救济局不是已经形同虚设了吗?”路遥的眉头都快拧成一团死疙瘩,嚷嚷道,“我 不同意,救济局中的人,还没有这些受伤的孩子多,不可能照应得过来。” 她一时手足无措,也不知应当将他们送去哪里,两个善后的侍卫也是颇为不耐烦,唧唧歪歪了一阵,路遥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顾琮远。 他原本是一肚子的火气,可一见路遥这可怜巴巴的眼神,惊天怒火都化作乌有。 “近年来悲田院兴办的还不错,不如就先将孩子们送去那里。”顾琮远淡淡道。 两个侍卫面色为难道:“可是太子殿下都已经给我们下达命令了……” “你们这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还有没有同情心!”路遥不满的呵斥道。 “嘿……我们这不也是按命令行事嘛,太子一个说法,二殿下一个说法,兄弟们很难办的。”侍卫道。 顾琮远根本没有耐心与人周旋,当即沉声道:“立刻送去,否则现在就要了你们的脑袋,根本不用你们难不难办!” 两个侍卫见琮王面色不善,素来不敢惹这位活阎王,连忙端着担架匆匆出去了。 路遥望着空空如也的牢房,还阴阴沉沉的透露着血气,挥之不去,令人不由自主的胆寒。 她叹息了一声:“怎么办,太子摆明了就是来抢功的,我们辛辛苦苦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将清风寨端了,他半路杀出来,算怎么一回事?” 顾琮远有些泄气的垮下肩膀,眸光却是明亮如星,透着一股子杀伐,道:“这还只是个开始,以后他抢功的次数一定会越来越多。” 路遥怔了一会儿,拉着他的胳膊道:“悲田院真的靠谱吗?” 顾琮远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嘶了一声,有些吃痛的蹙起眉来,低声道:“眼下还有些问题,可能悲田院不是很情愿收留他们,等过几天,我去和父皇说说。” “我是不是摁到你的伤口了?”路遥看清了他神情,立刻松开了手,低头检查道,“疼不疼?给我看看……” “不疼。”顾琮远轻笑一声,探手去摸了把她的脸颊,却摸到了滚烫的泪水。 就在二人你侬我侬之时,远远的天牢大门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歇斯底里的“琮王殿下”,路遥刚要被人搂到怀里,又失望的直起身来。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了,肥头肥脑的张大人笨拙的跑了过来,没跑几步就呼哧带喘的,一身冷汗的到了二人面前。 “二殿下……这次多亏了你们!”张大人连连拱手作揖,“二殿下料事如神,忍辱负重,为了百姓们尽心尽力,下官佩服!” 见人这阿谀奉承的样儿,顾琮远从心底犯恶心,别过头去不看他。 路遥冷笑道:“张大人比太子来得还晚了一步,衙门是衙役不够还是怎么?或者说,太子殿下是您通风报信引来的?” 张大人连连喊冤,伸手过去就要抱住顾琮远,道:“二殿下我冤枉!” 顾琮远毫不留情一脚踹在人屁股上,“滚!” 第九十一章:世事无常 这件事本应该是由官府为首查办,然而顾基偏生要将此事下放给顾琮远,大事小情都堆在了琮王二殿下的身上。 每每回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顾琮远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天牢昏暗的光线之间,他的神情模糊不清,声音中隐隐的带着怒火。 “父皇这么些年来……是不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顾琮远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那年我才十六岁,便被丢到了叛乱的南疆,在此之前,我可从未上过战场,更别提第一次便是面对多方势力、虎狼之师。” 路遥眼看那贼头贼脑的张大人悄悄打量他,低声提醒道:“王爷,张大人还在呢。” 顾琮远心系暗影阁,从未将顾基当过亲生父亲,然而人非草木,多年来朝堂上下都口口声声的叫着他“二殿下”,好似顾琮远真的以假乱真成了顾基的儿子。 他心猿意马,冷冷的瞥了一眼张大人,道:“大人的嘴,严实得很,对吗?” 张大人连忙道:“臣方才什么都没听见,二殿下为我京城子民兢兢业业,下官除了佩服得五体投地外,再无他言!” 顾琮远歪了歪头,薄薄的嘴角一勾,道:“那太子又是谁放的哨?” 张大人面色僵硬了片刻,“这、这……下官是担心琮王殿下抵抗不住这些恶徒!毕竟兄弟情深,太子殿下心中终究是挂念着您的!” 路遥和顾琮远还来不及和人计较,便闻不远处传来一阵簌簌的脚步声,三个玄色劲装的侍卫很快来到了几人面前,道:“王爷,能抓的人都已经抓住了。” “那陶夫人还发着疯吗?”路遥黛眉微拢间都是不可言说的担忧。 对于这件事,应当是顾琮远心理阴影更加严重一些,然而寨主夫妇对王爷的狂热,着实是给路遥一个巨大的冲击。 见她神情惶惶,常山和降香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似的,二人戳戳点点让宛双上前去说,宛双无可奈何,只好上前轻声道:“王爷王妃,那女人现在还拼死说要嫁给王爷,如若不然,她就咬舌自尽……” 顾琮远头脑嗡然一声,捏了捏眉心道:“把她嘴堵上。” 常山老老实实回复道:“已经堵得严严实实了!” 宛双又面露无奈的道:“见不到王爷,又说不了话,她还要撞墙自尽……” 路遥和冷面王爷咬耳朵道:“二殿下,你这蓝颜祸水,美色误人啊。” 她顿了顿,又道:“那就多派几个人摁住她,她是重要人证,之后会有处置,可不是现在,她的命必须留下。” 降香上前道:“已经安排了是个兄弟去看守她了,可是她力大如牛,一般人实在是控制不住,无奈之下,属下擅自做主,将她关进了囚车,请王爷恕罪。” 顾琮远摆摆手,无声的叹息了一下,道:“那就好,谁也不要去招惹她。” 路遥又问:“对了,前院、前院情况如何了?真的一个活口都没有了吗?”思来想去多半惨绝人寰,她道,“大堂之中的虎皮椅子下,皆是金砖,此为罪证,你们可派 人收集了?” 宛双面露难色,吭哧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已经被太子手下捷足先登,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顾琮远侧首狠狠地剜了一眼张大人,那肥头大耳的朱袍官员浑身肥肉一颤,悻悻的不敢出声。 男子失血过多,神志有些恍惚,虚弱道:“罢了,既然他们那般殷勤,将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们倒是省事了,不必折腾,整理人马,回府!” 几个手下显然是心有不甘,齐齐叫了一声:“王爷!” “够了。”顾琮远紧紧蹙眉,牵着路遥的手先行离去,“我和王妃先行一步,你们自行整队回去。” 一辆不大不小的马车老早就在清风寨大门口等候,太子那一拨人趾高气昂的在路遥和顾琮远面前走过,路遥气不打一处来:“这顾子宴怎么回事……” 那人比她平静许多,命下人将马凳放下,轻笑道:“夫人这下还要做太子客卿吗?” 路遥钻进马车,愤愤的咬牙说道:“不做了,等明天我就去和东宫的人说清楚!” 顾琮远尚且不着急和人提出重归于好的事情,时机未到,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不迟,何况暗影阁一直虎视眈眈,这些天在清风寨做任务,未尝不是一个掩护。 路遥在点着小火炉的小车厢内给人简单包扎了伤口,心疼的嘟嘟囔囔好一阵,顾琮远还要好声好气的哄道:“知道了,下次本王不和那些人硬碰硬不就好了?” 路遥下意识道:“你还敢有下次?” “……”英名盖世的琮王殿下噎了一下,还是妥协道,“不敢了。” 接连折腾了好几天,路遥也身心俱疲,倒在顾琮远身上昏昏欲睡,意识模糊不清,即将夜会周公之时,忽然忆起来一事分明来时是三个人,可回去之时却是浩浩荡荡数不清的人,唯独少了路初晨一个。 “顾琮远……”朦朦胧胧之间,她梦呓一般,眼角有泪水滚落,“你说,我做错了吗?” 顾琮远轻轻抚了一把那人柔软的发,叹息道:“夫人不会做错。” 行进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路遥也被乍然惊醒,她问道:“这是到了哪里?” 顾琮远扶着她下了马车,抬眼望她,道:“找了个地方,作为那孩子的长生之所。” 今夜满天星河,纵然黑夜之中,也能看见小山坡处的青松阴翳,不远处流水潺潺,声音悦耳,即便寒冬腊月,却已经有如此风景,等到冬去春来,草长莺飞之时,怕又是另一番美妙不似人间的景致。 她眼眶不受控制的热了一下,颤声道:“你……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个地方?” “想必夫人也不会亏待那孩子,我纵然厌恶她阳奉阴违,也不想拂了你的意。”顾琮远握紧佳人冰冷的手,缓缓上了小山坡,道,“何况,人生在世,太多无奈之举,我又何尝不在扮演一个恶人?” 男子墨色的发微微散乱,在空中翩飞,路遥盯着他的侧颜,轻轻弯起了嘴角,她一言不发,忽然凑上前去在人脸颊上啄了一 口。 “你已经很好了。” 顾琮远愣了许久都没缓过神来。 这几天下来,路遥恍恍惚惚的在这个世界看清了很多事,她眼睁睁的看着一捧又一捧的黄土撒下去,盖住了路初晨干净无暇的小脸,那孩子就如同睡着了一般,面上没有半分痛苦。 见路遥黯然神伤,泪流满面而浑不自知,顾琮远伸手按了按她的肩头,安慰道:“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她轻叹一声,道:“阴差阳错的断送了这对父女的一生,我……” 顾琮远微微皱了皱眉,道:“夫人,此事与你无关,从头至尾,你都是一番好心,坏人都由本王来当便好。” 路遥抬头望向他的眼睛,道:“顾琮远,太多时候,我都看不懂你的心,可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未必需要看懂,只要你肯站在我这边就够了。” 她说罢便转头去折了几支寒梅,轻轻的放在了路初晨的坟前,道:“初晨,你不愿做低声下气的事情,我知道,只愿你来世投个好人家,不再受风霜疾病之苦。” 顾琮远尚且处于方才她那一番话中没回过神来,见状,也折了一支梅花,放在路遥的梅花旁侧,道:“下辈子可别那么倒霉,被本王撞上了。” 路遥嗔怪的看了人一眼,“琮王殿下还真是冷酷无情啊……” 混不自觉自己冰冷无情的顾琮远好生委屈,二人见眼下的情势终于好转,三天紧张焦灼的清风寨游也平息了下来,马车终于驶向了路家。 进门前一秒钟,路遥才反应过来,凝眉质问道:“二殿下不是应当回琮王府的吗?为何要和我一同回路家来?” 顾琮远厚着脸皮迈进大门,道:“这两家有什么分别吗?还是说,夫人如今想通了,想要与本王一同回家去?” 路遥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扭头看了眼已经进门的男子,扬声道:“你、你这叫擅闯民宅好不好!” “不好。”顾琮远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路家的下人见大小姐和姑爷终于平安归来,简直要喜极而泣,连忙给人烧水叫大夫来。 路遥一身血腥气,拐进了小阁中准备更衣洗漱,对睡得迷迷瞪瞪却乍然清醒的红鸾道:“就说我是和王爷下午回来的,千万别告诉他们我是在这半夜三更,挂着一身血回来的,否则我娘那个那个脾气,非要哭天抢地的揍我一顿才是!” 红鸾伺候她这么多年,何尝看到过路遥受这么重的伤,当即便是泪水噼里啪啦的掉下来了,哭道:“小姐你也真是的,为何瞒着我们就偷偷跟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老爷这次肯定不会放过你了!” “好了好了,我跟你讲个有意思的,你可别哭了!”路遥安慰道。 “什么有意思的?”红鸾瞬时之间瞪大眼睛,心比天高的就打算听笑话来了。 她泡进浴桶,道:“顾琮远这些天都是男扮女装,把寨主给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拔了,还非要娶他……” 第九十二章:含糊其辞 顾琮远的声音骤然在门外响起:“夫人,半夜三更,是想让为夫收拾你?” 路遥说人坏话便立刻遭到了威胁,只好乖乖的闭了嘴,面对红鸾这二傻子的眼泪洗完了澡。 待到她回房之时,一身中药清苦味儿的男人早早就倒在了床榻之上,借着摇曳的烛火看着一本杂书,见人回来,挑眉道:“这普天之下,能有几个人敢说本王的坏话,夫人偏偏是首当其冲,为夫佩服。” “你就别笑话我了,早知如此,我当初死活也不能让你穿那身衣服就进清风寨中去了……”路遥披散着长发,懒洋洋的栽倒进了柔软的被褥之间,道,“你都不知道,我看那夫妻俩对你的美色垂涎欲滴之时,心里有多着急!” 顾琮远分明就是伤得不重,还有心思在这里插科打诨的调戏她,轻笑道:“那路遥姑娘面对今夜的美色当前,还纹丝不动,真是坐怀不乱柳下惠。” 她一头扎进人怀里,扑面而来的苦涩药味儿让她心头微微发疼,道:“我方才问了大夫,你这伤都严不严重,他们没一个告诉我的,你可不许瞒着我。” “陶鸭那废物,生拉硬拽的硬是想杀了本王,什么章法都被他打乱……”话到此处,顾琮远的眸光微微沉了下去,道,“夫人不要担心,都是小伤罢了,无需让你忧心。” 睡衣来袭,路遥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太子那边……你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顾琮远轻轻给人拉了拉被子,道,“本王自然不可能让他坐享渔翁之利。” 路遥探出头来,眼巴巴看他:“难道你早就有主意了?” 顾琮远垂眸看了人一眼,轻轻吻了下她额头,道:“睡觉,天机不可泄露。” 路遥最怕别人说话说到一半,死乞白赖的抓着人问了许久,然而那人守口如瓶当真是半个字都不肯泄露出来,路遥昏昏沉沉的没过多久便睡得比谁都香了。 翌日一大早,路遥便颤颤巍巍爬了起来,如同七老八十了似的,叫苦连天的梳洗打扮,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红鸾特意给人梳了个好看的发髻,殷殷勤勤的侍奉着。 路遥上下眼皮忍不住在一起亲热,打着哈欠道:“王爷今早几时走的,可有留话?” “自然是有的!”红鸾欢天喜地,和路遥形成了截然对比,道,“王爷天不亮便带着他那几个手下出门去了,临走时告诉奴婢,让您今天去张大人的私宅给文书盖章……” 路遥猛然清醒,问道:“他有说他去哪里了吗?” 红鸾见人这副紧张的样子,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王爷去了悲田院。” 路遥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又要不告而别。” 红鸾笑嘻嘻的给人端来了早膳,要让人好好补补身子,便见那人背上了小布包,一跃而起,“我出门啦!” 秦氏一大清早才听说这倒霉女儿回来,正闷着一肚子的火气和担 心,甩着小手帕就想急匆匆的过来给人教育一番,然而眼睁睁的看着那人从自己面前溜走,忙呵斥一声:“哎,遥儿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有要去哪里!” 路遥生怕被人揪住训斥,若是被逮住,必然从早到晚都没机会脱身了,她如同一条滑溜溜的鱼,瞬时间从人手下挣脱逃走 “娘,我回来再和你说!遥儿公事在身!” 张大人自打昨晚回府,便老老实实的窝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又被琮王给揪出去。 然而他不主动招惹,不代表旁人不会登门找他,这不,路遥欢欢喜喜的就敲了敲张府的大门。 管家推开个门缝看了一眼,立时浑身一个激灵,路遥还在纳闷儿,为何此人见了自己如同见鬼? 路遥心中狐疑,皱眉询问道:“管家,我是来找张大人的,为何今日大门紧闭?” 管家和身后的小厮窃窃私语几句,才转过头来笑脸相迎道:“路姑娘,昨夜大人回来太晚,疲惫不堪,今日这才谢客,还请您不要见怪。” 对面之人委实神情古怪,路遥更加疑惑,挤进了门缝险些被人给卡住,问道:“我是来找张大人办公事的,这个总不能不行吧?” 管家好似在走神,闻言道:“可以!这个自然是可以的!” “……”路遥颇有些无奈的道,“那为何不让我进去,管家这待客之道未免有些不周。” 管家是个中年人,面色尴尬的将人迎进来,道:“大人就是我们府里的重心,这几天出门去办事,也没能好好歇息,看他面色憔悴,我们做下人的也很是担心,如有怠慢,还请路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路遥愣了愣,支吾了一会儿,道:“张大人这几日都不在府上吗?” 管家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神色懊恼的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呸道:“这个……衙门中公事繁忙,有时大人便不在府上,您也能了解这个情况。” 此人的笑容总是透露着阴险的意味,路遥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道:“那张大人现在何处?” 管家竟然又半晌没接上话,天气有些阴沉,凉飕飕的刮着阴风,他额角还簌簌的掉着冷汗,路遥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她失笑问道:“您是张府管家,总不可能不知道张大人身在何处吧?” “是这样……”管家揣手道,“大人平日在书房和寝室之间来回走动,小人着实摸不准具体位置,还请姑娘到会客厅稍等片刻。” 张大人平日里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嘴脸,走路时肚子都跟着乱颤,多半是个混吃等死的货色,他偷懒耍滑的事情,路遥没兴趣揭发,毕竟掀翻了这一个废物,还会有不计其数的酒囊饭袋占着茅坑不拉屎。 她轻轻颔首,道:“好,烦请您带我去会客厅。” “放开我!!” 此时,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骤然拦住了路遥的脚步,明显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 娘的声音,稚嫩而生涩,且已经撕破了喉咙,更加显得凄惨可怜,她眉头一皱不由得回头看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 管家面对她的询问,更是心虚不已的低下头去,慌乱道:“这是我们府上刚刚买来的下人,还有些不懂规矩,让姑娘看笑话了。” 路遥不屑的嗤了一声,道:“不懂规矩?就凭张大人这方方面面都要讲究的人,怎么会买进来不懂规矩的下人,这孩子多大了?” 管家眼珠子贼溜溜的到处转了一下,道:“应该及笄了。” “应该可不行啊!”路遥说着就毫不客气的向内院走去,管家小碎步跟着横竖都拦不住此人。 走到内院中去,路遥眼睁睁的看见了一个形容狼狈的女童,正被几个婆子丫鬟拉扯着,她发间滴滴答答的挂着水,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好似是刚刚被人从浴桶里捞出来的一般。 路遥见到这诡异的一幕不由得怔在了原地,道:“这是在干嘛?你们府不让下人洗澡是怎么?” “这、这哪能啊……”管家眼看就要束手无策,连忙道,“路姑娘,这种小事就不劳烦您来掺和了,路姑娘!” 路遥三步并两步便冲到了那纠结成一团的女人们面前,质问道:“诸位这是在做什么?光天化日欺负一个小姑娘?” 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婆子打量了一下路遥的着装,也知道看人下菜碟,恭恭敬敬的笑道:“姑娘哪里话,这小贱人不听话,大伙儿正要给她正一正筋骨,以后才能作为张府的下人,好好侍奉张大人!” 小姑娘满脸泪痕,见路遥或许是个能为她说话的人,连忙挣扎了一下,大声叫道:“姐姐救我!我根本就……唔唔!” 她话音未落,便立刻被几个丫鬟七手八脚给堵住了嘴,随即连忙塞了破布到她嘴里,这下小姑娘更是有苦难言了。 丫鬟恨铁不成钢似的,厉声道:“你这小杂种,好声好气你不同意,非要用这种手段对你你才满意吗!?” 眼看此人扬手就要一巴掌抡下去,路遥眼疾手快的拦住她,横眉立目的冷道:“怎么,在外人面前还要出手伤人不成!?” 管家训斥了一声:“住手!没规没矩的,当着同福商号大小姐的面还敢动手,反了天了!?” 想起方才下人们对这孩子的称呼时,路遥心中隐约有些不是滋味,陡然间便想起路初晨,稀里糊涂的被人蒙骗一次,路遥不想重蹈覆辙,也不想多管闲事了。 “你们……方才是要对她做什么?”路遥见此人年纪虽小,却是样貌姣好,能看出未来的倾城之姿来。 管家神色怪异的道:“这孩子刚刚被卖进府中来,自然是要让府中老人给梳洗一番,好好教一教规矩了。” 路遥喃喃道:“是吗……” 小女孩泪水涟涟,拼命地摇头,满眼都是绝望。 第九十三章:心怀鬼胎 路遥回头看去,便见心里有鬼的张大人颤巍巍的跑了过来,她疑惑的挑起眉,问道:“张大人为何如此惊慌,难不成是心里有鬼?” “王妃说得哪里话,本官两袖清风的,何来心虚之说?”大腹便便的男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说来今天张府之人似乎都有些奇怪,生怕路遥进来似的,好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方才管家便是冷汗连连,如今面前的张大人也是大汗淋漓。 路遥视线下移,目光落在了那人左右穿反的鞋子上面,干咳一声:“奇了怪,张大人的靴子怎么穿反了?” 众人纷纷低头看去,张大人这才连声“哎哟”着把鞋子给还回来了,口中尴尬的笑道:“真是让王妃见笑了,本官适才在房中小憩,这听说了王妃大驾光临,竟是来不及穿鞋,匆忙之下,直接给穿反了哈哈哈!” “……”路遥礼貌性颔首一笑,但心中总觉得事情古怪。 她缓缓回身,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小姑娘,“张大人,这真的是你们府上新买进来的下人么?” 张大人脸色白了白,喉头滚动一下,连忙道:“是啊!这些事情平日里其实都不是本官负责的,衙门公事繁忙,我一般都是交给管家来打点,谁知道又买进来什么不听话的废物,惊扰了王妃,您见谅……” 路遥于心不忍的道:“这孩子才过十岁吧?当个书童就够了,想必张大人也不会将府上一些粗活给这孩子来做吧?” 张大人眼神贼溜溜的看向小姑娘,念念叨叨的道:“不会不会……她这溜光水滑的……” 路遥听着心里不是滋味,道:“张大人说什么?” “没、没什么!”张大人连忙笑着将路遥引到书房中去,回头对管家咬牙切齿,阴恻恻的训斥道:“把这些小丫头都给我看住了,敢走漏风声,我要你的命!” 管家做贼心虚的点头哈腰,连声道:“是是是!” 路遥已经前行几步,听不见二人的窃窃私语,回头道:“张大人,怎的还不走?” 张大人连忙应了一声,呼哧带喘的跑了过来,“下官方才是让管家看住这孩子,别让这不懂规矩的乡下丫头丢人现眼!王妃,请吧。” 路遥深深看了一眼满脸绝望的小姑娘,还是转身离去了。 顾琮远今日来不及进宫给皇帝禀报任务进展,人未到,不过那奏折已经飞快的呈了上去,顾基也大力支持顾琮远重振悲田院的举动,今日一大清早,京城中的悲田院便吵吵嚷嚷的派去了一堆人手。 “王爷,那些孩子都已经安置好了。”常山心情愉悦,走路差点跳起来,没个正形的晃悠到了顾琮远面前来。 顾琮远却是一针见血的道:“可有没救回来的?” 常山情绪瞬时低落了下去,嗡嗡道:“有,三个孩子已经……” “罢了,幸亏你们能及时找到清风寨所在之地,否则这些孩子连命都没了。”顾琮远叹息了一声,道,“多派一些医师过去,尽量保证他们此生还能正常生活。” 常山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又去忙里忙外。 顾琮远方才踏进房中,便见床榻之上的孩子们纷纷坐起来,又是害怕又是兴奋的望着他。 他清晰可闻的听见孩子们的小声议论:“你们看,那就是救我们回来的琮王殿下……” “琮王殿下是救世英雄,听说他在战场上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童言无忌,纵然身上受损,可一说起话来还是叽叽喳喳,听得顾琮远有些头大,他坐到一个断腿男童的床边,问道:“你不怕我?” 那男孩一笑露出两个白白的小尖牙来,兴奋的挥舞手臂,道:“不怕!二殿下是大善人,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救我们,我们感谢您还来不及!” 顾琮远稍稍一愣,低声道:“……可你的腿已经断了,你不恨我为何不早些去吗?” 男童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没有什么事是理所应当的,二殿下这般待我们,已经是我们莫大的荣幸了,又凭什么奢求您平白无故为我们付出那么多呢?” 孩子们叽叽喳喳,聒噪起来以一敌十,纷纷叫嚷道:“多谢二殿下出手相救,二殿下就是我们的救世英雄!” 顾琮远被“善人”、“英雄”这类词汇冲击得有些头昏眼花,垂首轻轻咳了咳,竟是有些赧颜了。 “救世大英雄,让我也来看看你的风采?”身后一道温柔中带着笑意的女声忽然响起。 顾琮远愣了愣,回头看去,失笑道:“夫人如今也会拿我开涮了。” “这可都是孩子们说的。”路遥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在他面前,悄悄觑着男子的神情,“况且,做了一件善事,心里是不是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见素来冰冷寡言的顾琮远此刻竟然是微微红着脸,被孩子们恭维得有些不自在了,路遥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正希望顾琮远把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剔除,看来他已经微微动摇了…… “夫人去找过张大人了?”顾琮远抬眸看他,忽然发问。 路遥怔了一下,旋即点头道:“找过了……”她表情神秘莫测的,悄悄拉了一把男子的衣袖,“我有话要说,你同我出来一下。” 顾琮远云里雾里的被人叫去了院外,低声道:“何事这般神秘?” 路遥四下环顾一下,确认左右无人,方才凑近以手掩唇悄声道:“我今天看到张大人府上有一个相貌姣好的姑娘……” 顾琮远下颚微微扬了起来,挑眉问道:“夫人又想捡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回去?” 路遥嗔怪的打了他一下,道:“这不一样!那小姑娘年岁很小,被人拉拉扯扯的衣服都要破了,还哭着让我救救她,你说好端端的,为何那么多人要给一个小姑娘洗澡,看样子还要去梳妆打扮!” 男子淡声道:“每个府上的规矩都不一样,张大人爱干净也保不齐。” “可我总觉得事情微妙,张大人和管家都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路遥拉着向外走的顾琮远,一脸费解的道,“张大人连鞋子都穿反 了……” “王爷,王妃,马车准备好了。”降香上前拱手道,“直接回路家去吗?” 顾琮远轻轻颔首示意,顺手就将滔滔不绝的路遥给拎了上去。 路遥被人强行塞进马车,有些不满的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臭男人果然一个德行!” 顾琮远原本不打算搭腔,这下便用一种危险的眼神看去,“夫人除我之外,还有哪个臭男人?” 路遥矢口否认,撅着嘴道:“我还是想不通,张大人究竟为何……” “这有何想不通?张大人素来都是这副德行,现在还好,懂得穿得人模狗样再出来见人了,若是放在以前,会见本王时搞不好光着便出来了。”顾琮远神情淡漠的道,“他从来都不拘小节,或者说,邋遢至极。” 见路遥沉默不语,他微微凑近了些,带着笑意问道:“夫人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路遥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道:“我怎么没在张府看见女眷,张大人成婚了没有?” “成婚了。”顾琮远若有所思了片晌,旋即又道,“他和他妻子据说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二人年岁还都不大时便喜结连理,而后张大人才步步升官……” 路遥愣了愣,“这张大人还是个情种不成?” 顾琮远表情淡漠的道:“天知道,他正房夫人十七岁便意外身亡了。” “真的是意外吗?”路遥心下有了个大胆危险的揣测,思来想去,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据说是被一个酒疯子杀害了,张大人哭天抢地,好几个月才缓过劲来。”他轻轻弹了一下那人额头,“这才刚刚从清风寨逃出来,切莫胡思乱想,对身体不好。” 路遥揉着额头道:“纵然我不知张大人和他夫人那些事,可我总觉得……府上买来年岁尚小的下人是无用之功,顾琮远,你答应我,别轻易罢手好吗?” 马车车厢内静止了片刻,上一次路遥请求他不要罢手,于是众人破天荒的看见了男扮女装的顾二殿下,这次不知路遥又要兴风作浪些什么。 连顾琮远都闭嘴收声,不敢轻易应答。 “咳……”路遥尴尬的掩唇咳嗽了几声,道,“那个,上次让你穿那身衣服是我不对,我也没想到会惹来那么多麻烦,王爷,委屈你了。” 顾琮远一回想起来那几天,就脸色发青,咬牙道:“……你知道委屈我了就好。” “但是,但是!”路遥紧紧握住了那人的手,义正词严的道,“这次不一样,这次可是朝廷命官府上的事情,本应该给百姓做表率,万一背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天盛王朝何以服众?” 他垂眸看人,道:“夫人未免太天真,背地里禽兽不如的官员多得是,又岂是你我二人之力可以抗衡?” “就算如此,也不能任凭他们嚣张下去不是吗?”路遥见此人无意帮忙,依旧坚持。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顾琮远的声音被外面嘈杂声搅乱,他说:“好,为夫便答应你。” 第九十四章:后顾之忧 琮王府的马车,却停在了路家的大门口,来来往往的街坊邻居们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不过其后依旧有人酸溜溜的,口口声声念叨着:“分明是两个和离了的人,偏偏要住到一块去,可真是不知廉耻,不合规矩。” 此人便是路雪柔,她老远就看见了顾琮远牵着路遥下了马车,二人举止亲昵,看样子顾琮远对路遥更加体贴上心了。 早在顾琮远请命要迎娶路家一个女儿之时,路雪柔便看中了德才兼备的二殿下,只可惜顾琮远那时风头不行,根本盖不过光芒加身的顾子宴,她当初又是顾虑重重,嫌弃琮王府穷酸,结果便让姐姐嫁了去,谁成想这几年琮王府峰回路转,顾琮远也是愈发的位高权重了…… 路雪柔又见他仪表堂堂,生的玉树临风之资,心中委实是嫉妒路遥。 本想着二人和离,她趁机上位,却不料顾琮远巴巴的跟着路遥跑,压根儿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可把路雪柔给艳羡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主子……”贴身婢女兰英见主子忧心忡忡,也跟着着急,连忙安慰道,“您就别难过了,我看王爷虽然一直跟着大小姐,可大小姐好似没有那个意思想要破镜重圆。” 路雪柔转身踏上了去花园的小路,不屑的嗤笑了一声道:“她?她巴不得黏在二殿下身上呢,分明二人已经再无关系,偏偏是纠缠不清,当真厚颜无耻。” “这次被她抢了风头,二殿下去查案,她死皮赖脸的跟了去,如今事情真相已经水落石出,搞不好圣上还要褒奖路遥……”路雪柔恨恨的咬牙道,“再有这样的事,本小姐也要去!” 兰英脸色一白,连忙劝阻道:“小姐万万不可,据说这次实在一个土匪窝里,想必这种案子都十分危险,听说那些乞丐们茹毛饮血,分明就是一群野人……” 路雪柔缓缓走了过去,一脚就将一个果实稀疏的松果踩得稀碎,道:“无妨,本小姐会怕这些腌下作的东西么?你看那小乞丐不也是清风寨的么?不还是让本小姐玩弄股掌之中,现在已经被二殿下给端了老窝,她到死都不敢说出真相。” 兰英连忙过去拍马屁,眉飞色舞的道:“小姐聪慧过人,拿捏住了那个小乞丐,让她给孙家送去那封信,又让大小姐闯下祸端,害的被老爷责罚,祸事接连不断……二小姐这一招还真是高明。” 路雪柔微微挑起的丹凤眼中,骤然浮现出来一丝狠戾来,冷道:“既然她路遥不肯让顾琮远与我亲近,我便也要她不好过,看谁斗得过谁!” “秦氏压制着我娘,路遥压制着我……”她喃喃道,“我绝对不会这么甘心下去,我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兰英就指望着主子飞黄腾达,自己跟着沾光,见路雪柔有这份狠心,开心还来不及,忙道:“二小姐足智多谋,这次让那小乞丐瞒天过海,便是无后顾之忧的好开始!” “她一条贱命,死了不足为惜……”路雪柔轻轻拂过红梅上的雪,眸底寒凉一片,“只要我这次顺 利,长此以往下去,路遥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谁知这一番话,被暗处修剪花枝的红鸾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她死死捂住了嘴巴,震惊不已,不敢发出一声。 片刻后,躺在软榻上小憩的路遥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坐起身来,探头探脑的张望,“何人?” 一人着急忙慌的推门而入,又反手将雕花门死死关上,一脸惊慌。 背着光,路遥头脑昏沉,看人也是模糊不清,定睛一看,方才笑道:“你这丫头,风风火火的跑来,又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 红鸾从来都是个有话便说的直爽性子,眼看她吞吞吐吐、脸色不好,路遥也紧张的撑起身子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小姐,您可还记得先前送去孙家府上的匿名信。”红鸾舌头打结,生怕她听不懂似的补充道,“就是和您自己一模一样的那封信?因为这个路初晨被孙家打得不成人形。” 路遥脸色缓缓苍白了下去,道:“……记得。”她一把拽住了那人手腕,“你知道是谁做的了?” 红鸾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一字一句道:“路雪柔,是路雪柔做的。” 路遥瞬时之间被彻骨的寒意包裹,定定的道:“谁?你说是谁?” “是路雪柔做的。”红鸾垂首叹息道,“匿名信是她找人写的,她威胁路初晨不要说出去,趁机挑拨两家关系,想让所有人都憎恨你……” 路遥此时身体还是虚弱无力,然而怒从心头起,一股热血冲上头脑,当即便蹿下了地,身体晃了晃被红鸾一把扶住。 红鸾见人勃然大怒的样子,忧心忡忡的道:“主子这是要做什么去?王爷……对,此时应该找王爷才对!还给小姐一个清白!” “王爷公事繁忙,进宫去了,此事不必找他,没了他我还活不了了吗?”路遥目光阴狠的道,“去芷罗院找路雪柔,我要让她把话都给我一字不漏的说清楚!” 红鸾站在原地怔忡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的跟了过去,口中叫道:“小姐!用不用我帮你拿个棍子!?” 路遥说到做到,当下弯儿都不拐直接撞开了芷罗院的院门。 兰英见二小姐的死对头突然闯进来,顿时脸色一变,将手中的活计放下,拧起眉毛尖声叫道:“大小姐怎么招呼都不……” “啪!” 兰英的头偏了过去,还没反应过来,一侧的脸颊便已经高高肿了起来。 红鸾也被路遥这架势给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凉气。 路遥咬牙冷笑道:“这是你一个下人和我说话的态度么?” 兰英怔怔的看着那人,有些口齿不清的道:“你……你敢打我……” “也是,我不应该打你。”路遥侧过头去,看也不看她一眼,对红鸾道,“这种贱婢刁奴,下次你来打,大小姐亲自动手,未免有失体面,被脏了手染上些病可就不好说了。 红鸾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是”。 芷罗院的下人们个个面色不善,见身为路雪柔一等婢女的兰英都被打了,路遥这摆明了就是来找架打的,一个个跃跃欲试,纷纷围上前来要拦住路遥的去路,“大小姐,二小姐正在午休,您不能……” 得到了路遥方才的号令,瞬时之间红鸾便如同一道红色的箭影,冲上前来左右开弓就将拦路的刁奴打退! 下人们见状作鸟兽散,口中惊声尖叫道:“大小姐来芷罗院闹事来了!大小姐打人了!” 兰英还是坚持着要拦人去路,硬着头皮道:“大小姐,您大可等奴婢通知一声再进去,再怎么匆忙,也不能惊扰二小姐。” 路遥作势扬手又要落下一巴掌,见兰英紧紧闭上眼睛,才冷嗤一声放下了手,姿态优雅的道:“兰英,你若是不想被打个不对称的脸出来,就不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应该记住,在路家,我永远都是嫡出,她路雪柔才是庶出!” 院中下人们平日狐假虎威都嚣张惯了,乍然见到真老虎,一个个都抖如筛糠,不敢轻易开口了。 兰英也是哆嗦了一下:“是……” 路遥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道:“或者说,你想被大小姐我发配到府外去,嫁给豆腐铺李大爷的傻儿子?” 兰英瞳孔骤然缩紧,说话时都有些颤抖了起来,“大小姐饶命……” “我看看是谁想卖了我最得力的下人?” 一道娇滴滴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了起来,正是路雪柔。 “二小姐!”兰英陡然冲去了她身后,抓住了这个靠山,然而见到路遥凶神恶煞似的眼神,还是禁不住怂了,“大小姐说……说是有事找你。” 路雪柔垂眸过去一看,皱了皱眉,“你这脸……” 见路遥来势汹汹,她瞬间明白了过来,路雪柔从来都不是吃素的,当即尖声道:“路遥你是不是疯” “啪”的一声伴随着路雪柔高声的尖叫响起,院中众人顿时哆嗦成了筛子。 路雪柔被路遥一巴掌就掀翻在地,路遥好似不过瘾一般,又上去狠狠捆了她一耳光! 这两巴掌下来,路雪柔被打得晕头转向,口角涎血,方才破口就要大骂的气势荡然无存,漂亮精致的脸蛋儿红肿不堪,委屈的泪水瞬时便滚落下来。 路遥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抱在一起落泪的主仆二人。 路雪柔被兰英搀扶起来,像是个受气包似的好生委屈,她一双朦胧泪眼看着路遥:“姐姐为何大闹芷罗院,还来打我?你知道我最在乎的就是这张脸了!” 路遥微微侧目看了周围一眼,全都是一脸茫然的下人,她以后可以去王府或是进宫当个太子客卿,可路雪柔还要在路家生活很久,若是被人发现她做了这等脏事,怕是无颜见人了。 她自然不会放软语气,轻蔑笑道:“没有理由,想打就打。” 第九十五章:教你做人 “为何没有理由,想打就打?”路雪柔怔怔的看着路遥,嘴角缓缓浮现出一抹冷笑来,道,“姐姐是当我这芷罗院是泄气的地方了?如此放诞无理,我要告诉父亲去!” 路遥一巴掌打出去,纵然手掌微微有些酸麻,心中的郁结似乎也随方才的动作而消散,痛快了不少。 她毫无惧色的回视,道:“你尽管去找父亲理论,看看到那时是谁理亏?” 路雪柔闻言神情诡异的和兰英对视了一眼,她隐隐约约猜出来路遥为何忽然发难了,脸色不由得白了下去。 她身为路家娇生惯养的二小姐,还从来都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但这次委实是有些理亏,她自然不敢再跳出来! 路雪柔狠戾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吐出一口闷气,道:“罢了……既然嫡出姐姐心情不快,我这庶出的不就是只有挨打的份儿么?这一次,打就打了,雪儿不在乎。” 路遥眼看这演技蹩脚的女人又在装模作样,杏眸慢慢的眯了起来,道:“你这样有意思吗?” 路雪柔不以为意的笑道:“既然是给我亲姐姐出气,又有什么关系,我身份低微,乖乖受着就是了。” 见人张口闭口都是拿“嫡庶之别”来说事,路遥方才消下去的心头火一时之间又腾腾燃烧。 她淡声道:“既然妹妹如此在意身份之别,又为何没规没矩的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来,还要我这当姐姐的亲自找上门来,撕破了脸皮你才甘心吗?” 路雪柔继承了妾室林氏的娇艳美貌,此时听人这般明嘲暗讽的讲话,红肿着的俏脸儿都微微僵硬住了。 路遥自然不会再惯着她的臭毛病,缓缓看了一圈周围虎视眈眈的下人们,讥讽道:“看看,你还真是管教有加,我进来这一路,所有人都像是见了山匪强盗一般,硬生生的拦着我不让我进来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是在和哪家的小情郎私会!” 路雪柔闻言立马道:“姐姐可别污蔑我!” 顿了顿,她稍微缕清了思路,喘了口气才道:“你我姐妹一场,因为一些小事闹得如此不愉快又是何必?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白白让外人去看笑话吗?” “路雪柔,你倒是还知道怕外人看笑话?”路遥狠戾的眼神如同一把刀子,锐利无比的扎在了那人的脸上,“你冒充我字迹,污蔑我清白,直接让路初晨送侮辱之信到孙家之时,又何尝想过你有我这个姐姐!” 此话一出,如同平地惊雷,原本只是主仆二人之间的秘密,瞬时之间让在场所有打扫的丫鬟、来去的侍卫统统听了个清楚! 路雪柔的呼吸都跟着僵滞了片刻,“你……你……” “我怎么?”路遥上前一步,直视她的眼睛,“我说中了你这种下三滥的伎俩,你在害怕吗?” 路遥来之前还暖意融融、花团锦簇的芷罗院,如今已经是坠入三九寒天一般的冰冷,众人都禁不住悄悄的闭上了嘴巴,要走不敢走的看着二人针尖对麦芒。 雪柔震惊之下,竟然是缓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惊声叫道:“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这些事我从未做过,自然不会轻易承认!” 二小姐狡猾阴狠都是在下人里面出了名的,大家自然心知肚明,敢怒不敢言罢了。 她气势汹汹的喊完这一通之后,眼眶瞬时之间便红了一圈,我见犹怜,路遥在心中倒数了三二一后,她果不其然的落下泪来,开始梨花带雨模式。 “我知道……我知道庶出这辈子都有可能翻不了身,但我路雪柔问心无愧,只求平安快乐的度过一生,可是、可是姐姐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她凄凄落下两行清泪,“若是你执意如此……妹妹认了!” 路遥看得嘴角抽搐,好一朵登峰造极的盛世白莲! “你说我是故意想要害你?那你可听好了……”路遥冷笑了一声,扬起了声调,“你路雪柔让路初晨给孙家送去辱骂信在前,威胁路初晨在后,让她有苦难言,她惨死清风寨也有你一分因!路雪柔,你承不承认?” 她话语铿锵的说完这一番话,路雪柔眼泪干涸而不自知,只瞪大了一双杏眸怔怔的望着她。 红唇翕动,“你……你怎么会知道?” 她悄悄的嘟囔的这句,只有周围的几个下人能听得一清二楚,路遥道:“怎么不敢大声说了?” 路雪柔果然拔高音量,说话时泪水阵阵滚落,好生委屈,道:“我不承认!纵然我对路家贡献不大,可毕竟也是父亲的女儿,自然不会轻易承认你的陷害!” 府中的下人一般都来来往往的忙碌手中活计,很少有人闲下来扯一些东家长西家短,故而此事发生,众人就算知道路雪柔嚣张跋扈一些,可没想到她竟是要陷害路遥,一时摇摆不定,心中咋舌。 “强词夺理?”路遥抚掌大笑,“好,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那你就始终是妹妹,我有的是法子来治你!” 纤纤玉指缓缓指向了路雪柔的身后,她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那人脸色惨白,嘴唇哆哆嗦嗦个没完,道:“奴婢、奴婢兰英……” “告诉我,”路遥笑意盈盈,无比和善,亲昵无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二人是嫡亲姐妹,“你们家小姐是不是做了这些亏心事?” 兰英是路雪柔的心腹,平日里帮着她一起耀武扬威,没少做坏事,此时忽然被路遥询问,自然是要向着路雪柔那边的了。 “蠢货。”路雪柔在心中一阵阵的冷笑,冷眼等着看那人的好戏。 谁知兰英哆嗦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路遥便无比慈祥的笑道:“说不出来?没关系,既然你的舌头不需要,就捐给有需要的人。” 兰英顿时抖成了一个筛子,当即抓紧了路雪柔的衣袖:“二小姐!二小姐救我!” “嗨呀你别拽我,像什么样子!”路雪柔像是被烫到了手似的,狠狠地甩开了她。 路遥补充道:“不对,是有需要的猪,你的 舌头就拔下来喂猪好了!” 说罢,她立刻叫几个侍卫将兰英拖下去拔了舌头,那人凄惨的叫声骤然回荡在芷罗院里。 “小姐!大小姐饶命!我承认!我都承认,是二小姐做的,都是二小姐一手操办的,只为了陷害大小姐,让您无地自容……”说到末尾,已经是惊惧交加,泣不成声。 路遥脸色无比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路雪柔就按捺不住心中的阵阵恼火和心虚了,当即冲上前来,左右开弓又给了可怜的兰英几个耳光,怒斥道:“蠢货!废物!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为何挑拨我和大姐的关系,是不是故意的?!” 兰英今日不知挨了多少个巴掌,已然是被抽得头昏脑胀,神志不清,但情急之下,还知道护着自家主子,她颤颤巍巍的爬到了路遥的脚边。 凄凄惨惨的拽着路遥的裙摆,哭道:“大小姐……我们家小姐不过是一时糊涂,玩心太重,这才想逗逗您和孙家人,并非是有意,您就不要责怪她了……” 都已经到了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兰英还如同舔狗一般,巴巴的捧着路雪柔,着实是让人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该说她蠢还是可怜。 “是。”路遥嘲讽似的嗤笑一声,“我的确可以不责怪她了,但千夫所指,都是我。” “对,兰英说得对,我就是玩心太重了而已。”路雪柔似乎找到了充分理由,瞬时冲上前来,一把将地上痛哭之人拽了起来。 她向路遥求饶道:“好姐姐,千错万错都在我,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能声张出去,否则、否则我的清誉就都毁了,我还没成亲……” 言下之意,只有她的清誉才算作女儿家名声,路遥是被顾琮远甩开的糟糠之妻,无甚清名可言。 路遥把玩着细碎发梢,垂眸道:“是吗?我现在也是含羞待放、尚未嫁人的好姑娘,我的名声在孙家和这京城里可是没好到哪去,妹妹怎么赔给我?” 对面之人明显被噎得面色如猪肝,半晌支吾不出来个四五六,不过老早就有路雪柔的狗腿子去找林氏了,正在染蔻丹的林氏张牙舞爪的便冲到了芷罗院。 老远就听见了她不耐烦的叫嚷声:“怎么回事?我的女儿这是让哪个小贱人给欺负了!” 路遥抬头看去,不过片刻,衣着鲜艳华贵的林氏便到了院门前,见到面带泪痕的路雪柔和脸如猪头的兰英,顿时尖叫一声,“老天爷,这是怎么了!” 见妾室一步三晃悠的走过来,路遥打心底里犯恶心,回想起当年正室被林氏欺压的日子,气不打一处来。 林氏一来,路雪柔顿时有了底气,娇滴滴的一跺脚,哭叫道:“娘!” 那人轻轻的用手帕擦拭了她脸上的泪水,心疼万分的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老远就听见院子里鸡飞狗跳的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着,狠狠瞪向了路遥。 那人不以为意的一哂笑:“姨娘,我在教妹妹做人。” 第九十六章:设宴庆贺 “做人?”林氏从年轻时便不是个好惹的人物,立时就拿出来当年手撕情敌的架势来,瞪眼掐腰道,“这是我的女儿,她知书达理,面面俱到,怎的到你这便一文不是?还用得着你这个黄毛丫头教做人?” 路遥心知林氏就不是个讲道理之人,还是耐着性子没有立刻发火。 她笑道:“姨娘怕是不知道妹妹都做了什么,这也无妨,我一样一样的讲给你听。” 林氏目瞪口呆的听路遥陈述了先前的事情经过,芷罗院中的下人们又凑了一遍的热闹。 “娘,我没有……”路雪柔委屈巴巴的拉扯林氏的手。 那人回过头来,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低声训斥:“此计甚蠢,真不像我女儿!” 路遥目光清寒斌冰冷的看着二人,缓缓抱住手臂,问道:“她做了这种好事来,孙家小姐上门来指我鼻子破口大骂,京城百姓以为我路遥是个妒妇……你们打算作何解释?” 林氏拉着做贼心虚的路雪柔,几人僵硬的你看我、我看你了片刻之后,那人忽然清了清嗓子。 路遥万万没想到,这林氏竟然能搬出这么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来,险些没把她气得当堂吐出一口凌霄血! “柔儿还是个孩子,你和她计较这些,她能明白吗?”林氏铮铮道,“你好歹是嫡出小姐,有点规矩,别逮住妹妹就是欺负!没个小姐风度!” 敢情在林氏这,单纯又愚蠢的将路雪柔当作熊孩子看待了,天知道这个“熊孩子”已经在想方设法的勾引自己的姐夫了。 路遥心中暗暗的想:“把熊孩子改成骚/浪贱还差不多。” 红鸾性子素来暴躁,见自家小姐身处弱势,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当即反驳道:“您这么说就不对了,分明是二小姐有错在先,凭什……” 话音未落,林氏手上的指甲便将那人的脸蛋挠出一道血印子来。 红鸾只觉得脸颊微微有些疼痛,尚且在电光火石之间,没回过神来。 若非路遥向后拉了她一把,恐怕此时小脸儿都要花成一张画了。 林氏见耳光没打准,心中不免有些不快,冷声道:“你一个登不上台面的下人,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难不成你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进宫当娘娘去?” 上官玉如今化作红玉,全然是为了路遥而牺牲,葬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这也在无声无息之中,成了路遥和红鸾心头上的隐痛,今日竟然被林氏将这结痂的伤口一把撕开,不由得鲜血淋漓。 路遥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对面满腹坏水的母女俩,沉声道:“那遥儿也要奉劝姨娘,自己靠着荒淫无耻的手段进了路家也就罢了,有个女儿可千万别教导成大字不识、只知道害人的糟粕。” 林氏面色一凝,“你说谁!” “我说谁还重要吗?”路遥皮笑肉不笑的道,“重要的是,您最好将路雪柔的心看管住了,别三天两头飞到别人夫君那里去,自己姐夫都不放过,令我作呕。” 路雪柔对顾琮远的情谊从来 都是埋在心里,还是第一次被公之于众,林氏也是稍稍怔了一下。 路遥向前走一步,那二人便向后退一步,她话语冰冷无情道:“还有,做坏事之前最好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若是没有将秘密隐藏的能耐,就哪里凉快哪里待着。” 连同芷罗院所有下人在内,都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给冲昏了头奈,一时之间鸦雀无声,竟是不知先从哪里找出头绪来。 路雪柔也是头次见路遥火力全开,当即被吓得怔忡在原地,半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觉得无休无止的羞耻和愤恨翻涌而上,将她的头脑冲昏,恨不能立刻杀了眼前之人,除之后快! “若是还有下次,别怪我不顾念姐妹之情。” 路遥说完这句,扬长而去,留下了一片混乱的芷罗院。 卫岚大大咧咧晃悠进路遥小院中时,便发觉今日气氛不对,往日下人来来往往,甚至热络万分的和她打招呼,今日倒像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个个都是怕招惹了这院中主人了似的。 卫岚嘟囔了一句:“今天都抽得什么风?” 推门而入之时,路遥正给坐在桌边的红鸾上药,卫岚凑近一看,惊奇的道:“哟,这不会是你挠的吧?” 路遥没好气的道了一声“滚”。 卫岚不以为忤,精准无误的躲开了路遥递来的椅子,一个跳跃坐到了八仙桌上,翘起二郎腿,横躺在桌上正好看见红鸾脸上的伤口。 她啃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的道:“我记得路遥你不喜欢留指甲来着,又不可能是被整天做粗活的下人伤的,到底是谁?” 路遥将药箱收拾妥当,垂下眼睫道:“还能是谁,无非就是林氏那嚣张跋扈的发了疯。” 红鸾都没好意思告诉卫岚,其实是自家主子主动找上门去,手撕了芷罗院众人,她这顶多算是“轻伤”。 然而没过多久,路遥就自己说顺嘴了,将方才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如数告诉了卫岚。 那人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路遥不知这二人心中做何感想,但至少自己尚且未痛快,半路被横闯出来的林氏破坏了。 卫岚笑嘻嘻的道:“我就说你今日为何这么大的火气,连院中的下人都不敢出大气儿了。” 路遥捏了捏眉心,叹息道:“哪里有那么严重,我只是心情不好……” 卫岚和红鸾对视一眼了然于心,问道:“还是因为那孩子吗?” “没错。”路遥难得痛快的承认了,然而话中沮丧的意味也是难以掩饰,“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大善事,好心好意的收养了路初晨,本以为自己改变了她的一生,殊不知人家恨我入骨,不过是我自我感动罢了。” 她偏了偏头,看着那二人一声哂笑:“而且,不知不觉的还被人摆了一道。” “这路雪柔也真是,想不到胆子大到了这种程度。”卫岚听人讲了来龙去脉之时,都忍不住手痒,揉捏得手骨格格作响,“我听着都想替你好好教训她。” 红鸾被操心碎的主子糊了一脸膏药,有些痒,又不敢上手去抓,咬牙切齿道:“主子,您也别太为此事自责了,我倒是觉得,有因必有果,她父亲的债都由她来还了,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何况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卫岚默默的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路遥已经为了这件破事烦心苦闷了许久,旁人见了无法理解也属实正常,她不想因此让大家都跟着郁闷。 “卫岚,你这段时间按又跑去哪里鬼混了?”她转瞬换上了个清浅的微笑来,道,“该不会还在暗影阁外的林子里晃悠吧?” 那人立时愁眉苦脸的支颐道:“那么艰巨的任务你都交给我了,为何又不信任我的办事能力,我好恨。” 红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脸上膏药瞬时裂了个口子。 “……”路遥无语片刻,抱臂道,“那你倒是说说,醉仙楼老板给我的欠条是怎么一回事?” 卫岚自从被收编到路遥的麾下,平日里那叫一个逍遥快活,在醉仙楼大吃特吃,能点的都点了,陈年佳酿几坛子几坛子的往上端都记在路遥的名下。 路遥收到醉仙楼欠条时,她有那么一瞬间是想直接将卫岚扫地出门的,然而这位前世当过半辈子女特种兵的人,委实不容小觑,她还是想听听这段时日来的收获。 “吃饭嘛,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卫岚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终于坐直了身子,超小声的开始胡言乱语,“一顿不吃饿得慌。” “好了,快告诉我你最近究竟查到了什么消息。”路遥伸手过去便将人的头发揉得乱糟糟,“否则你这个饭量,同福商号都要被你吃垮了。” 卫岚神情古怪的思忖片刻,“这些事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你话说到一半问我当不当讲?”她露出了一个无比和善的笑容,“你想先入土为安吗?” 卫岚思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的道:“好吧!我就告诉你吧!” 路遥和红鸾都凑近了过去,眼巴巴的等着她的下文,不知她从那风云莫测的暗影阁找到了什么惊天秘密 “我说这世间有两个顾琮远,你们相信吗?” 卫岚此话一出,只见路遥的脸色翻来覆去变幻了好几种,最后以一种“不打死你我不姓路”的眼神看向了她。 卫岚泄气的一拍大腿,道:“你也真是,告诉你不信,不告诉你不行!” 红鸾肩膀颤抖,吭吭哧哧好久,终于爆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笑声,且再度将膏药笑裂开来。 她笑起来拍得卫岚大腿都要青了,“这世上谁都可能有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唯独二殿下不可能!” 卫岚不可置信的跳下桌子,极力说服她们,“我真的亲耳所闻,那些人说有关另一个顾琮远的事情!” 路遥也神情犹豫的道:“他那冰冷无情的性子,还有……出挑的样貌,世上当真是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了。” 第九十七章:设宴庆贺 芷罗院当天被路遥闹得天翻地覆之后,从早到晚就没消停下来,路雪柔先是被路遥一顿胖揍,而后被母亲知道了自己做的破事,又是遭到了一顿数落。 手段高明的林氏自然不会像女儿这般行事鲁莽,做这种漏洞百出的事情来,她被女儿丢人现眼够了,竟然也渐渐有些意外的欣喜 甚至暗中告诉路雪柔,若是想要对付路遥,大可同她一起商量,切莫一个人背地里搞鬼,若是她出手,势必让路遥一败涂地。 路雪柔顿时忘了路遥的警告,欢欢喜喜的又开始在肚子里盘旋坏水儿。 路遥当天也是被这不懂事的庶出妹妹给气得七窍生烟,以至于卫岚苦口婆心的告诉她“世界上当真有两个顾琮远”,此话一出没多久,路遥便十分不友好的将卫岚连同附和的红鸾一同扔了出去。 昏昏沉沉的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被小丫鬟风风火火的叫嚷声给吵醒 “主子!您快起床梳妆打扮,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路遥头痛欲裂,卷春卷似的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嘟囔道,“什么日子都不是……” 红鸾端着脸盆在门外急的直跺脚,道:“今天是张大人设宴庆贺的日子呀!您昨天还让我早点叫你起来的!” 路遥没想到,自己记性不好便罢了,这红鸾也是个粗枝大叶的小丫头,和她一般没心没肺,老早就将此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已经睡过了辰时方才叫她。 她全然忘记昨天信誓旦旦立下的fg了…… 路家响起了一道响彻云霄的尖叫声。 “红鸾!快给我进来!” 顾琮远这些天一直忙碌于处理清风寨后续的事情,故而没能第一时间缠住路遥,而是先行一步到了张大人的府上去。 张府的匾额看起来与其他府邸并无太大差别,朴素中都写满了“本官就是两袖清风”。 纤指轻轻将小帘放下,马车中的路遥轻声嗤笑,被下人搀扶着下了车,面色平静的进了张家。 然而一进门还是被张大人的架势给吓到了。 这张灯结彩、还请来了伶人舞娘,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皇家宴会,她微微蹙眉,据顾琮远所说,张大人在朝堂之上可都是清廉无双的百姓父母官模样儿,今日一见,竟不知该说此人是蠢是精。 偌大的张府宅院之中,时不时的便有三三两两抱着乐器的伶人,或是风姿妖娆的舞娘经过,路遥一时之间目不暇接。 “管家,这些都是张大人请来的吗?”她干巴巴的笑了一声,用自己的身材对比了一下队伍末尾那舞娘的身材,顿时心情不快,“私宅里有如此之大的规格,就不怕外人说闲话么?” 管家一路引着路遥向里走,笑意吟吟的道:“路姑娘说的哪里话,我们家大人平日里才不会请这些,他喜欢清静,多少天来也不见府上来个客人……” “那这是为何?”路遥隐隐有些担心那舞娘会不会乱抛媚眼,万一丢到了顾琮远身上,当真麻烦了。 “太子和琮王殿下都是年轻人,路遥姑娘也正是风 华正茂,我们大人想着,你们这个年纪必然是喜欢这些的。”管家好声好气的道。 二人走走停停,此次小宴会着实是有排面了一些,许多端上去的美酒佳肴,路遥先前都没见过。 ……就这样一位官员,你说他两袖清风,路遥恐怕是不敢相信的。 路遥烟黛眉微微拢起,摇头道:“张大人还真是体贴周到,正好自己也可开开眼界。” 她心中还补充了一句:“别整天装得人模狗样!” 管家态度良好,礼遇有加,对路遥略微不耐的语气也是不以为忤,将人引到了二楼小阁,便先行离去了。 路遥远远的就看见了围坐桌前聊天的三人 那衣着一黑一白,面色一沉着一温和的两位青年,自然便是丰神如玉的顾琮远和顾子宴了。 旁边热情无比,笑声震天响的自然便是“两袖清风”张大人了。 几人瞬时之间注意到楼梯处那蹁跹身影了。 两位皇子来不及先开口,倒是听张大人扬声道:“路姑娘大驾光临,这寒舍都要余香绕梁了!” 路遥过去被下人引到座位上去,笑道:“张大人当真好客,我来迟一步,委实抱歉,不过谁敢说您这府邸是寒舍呢?” 一脸富态的张大人笑眯眯的,转头吩咐道:“既然如此,就先上菜吧!让那些表演的伶人也都开始!” 路遥不偏不倚的正好坐在顾琮远和顾子宴中间,落座的一瞬间,顿时感觉到这二人隐隐滚动的杀气。 纵然如今的身份的确应该和二殿下保持距离,她还是有风度的颔首一笑:“琮王殿下。” 顾琮远将手中茶杯轻轻放下,淡声道:“夫人还是与我这般客气。” 一旁被冷落的顾子宴幽幽道:“客卿除了方才打招呼以外,便没理过本宫,几日不见,竟然是生疏了,看来改日要请你去东宫坐坐才是。” 太子平日对人也都是这般态度,温和如春风,今日对路遥却是掺杂着一番别有用心。 这不由得让她背上脊梁骨一凉,犹犹豫豫不知作何回应之时,顾琮远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 “身为本王的女人,与不相干的男人保持距离本就理所应当,太子你说呢?” 顾子宴脸色沉了沉,冷哼一声似是懒得和他争吵。 路遥已经看见了尴尬的宴会在向她招手。 婢女丫鬟渐渐的将菜品都摆上桌来,路遥心中暗忖,张大人还真是别出心裁,拍黄瓜都恨不得给你摆出龙凤呈祥的姿态来。 不远处有乐师伴奏,二楼楼阁,正巧能看见楼下高台上的景致,那一个个环肥燕瘦,扭动着水蛇腰便上了台,娇媚中又不失一分稳重大气。 她眉心抽动了几下,想道:“为何我总觉得这张大人这么会玩儿?” 舞娘在楼下踩着鼓点缓缓抛出水袖,楼上也是其乐融融,看似平静的一番景象。 张大人端起酒杯来说是要敬几人一杯,结果豪迈的吨吨吨连喝了三四杯。 太子还十分给面子的 道:“张大人海量!” 张大人又开始装作矜持,连连摆手,红着脸说自己比不过太子殿下。 顾琮远似乎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态度十分冷淡的对着眼前的佳肴较劲儿。 路遥看着那二人推杯换盏,一脸黑线,心想:“这两个人要商业互吹到何时?” “下官这次能在几位贵人的帮助下破案,其中最应该感谢的,恕我直言,便是路遥姑娘!”张大人忽然拔高了声音。 这声如洪钟之中毫无醉意,路遥确认了此人不是上头了,笑容凝滞了一下,道:“哪里哪里,要我看,其实……” “别!”张大人立刻摆手叫停,随后开始声情并茂,“路姑娘身为同福商号的一把手,在我们京城之中无人不知!年纪轻轻便有了如此作为,在你的影响之下,我天盛王朝的帝都之中,涌现出了无数的巾帼英雄!” 路遥鸡皮疙瘩瞬时之间起了一身,浑身不自在。 这领导讲话都是一个腔调便罢了,想不到穿越到了古代还是没能逃过这个定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路姑娘身为商人,却能在关键时刻为了素未谋面的百姓们挺身而出,下官委实佩服!”张大人说着又将桌上的小酒樽添满,缓缓举了起来。 此人倒是聪明,前些天追着自己巴巴的叫着“琮王妃”,今日倒是成了路姑娘,看来是以同福商号掌柜来看待自己,而非是琮王府王妃的身份。 说话时听似混乱,实则周密,挑挑拣拣也不觉有何破绽,她心中暗暗有了掂量,此人不容小觑。 “张大人好……”路遥眼看那人又率先干了,道,“海量。” 顾子宴笑意盈盈的看着路遥,问道:“客卿若是不能喝酒,本宫倒是愿意做这个护花使者。” 顾琮远一言不发的夺过路遥手中的酒杯,却只是喝了半杯,推回去,平静道:“张大人敬酒,却之不恭,但夫人到底是女子,酒量不比身经百战的张大人,为夫替你挡下这半场,余下的你来便好。” 这暧昧不清的举动顿时让路遥老脸微红,推拒不得的道:“多……多谢王爷。” 见太子被扫了面子,张大人那叫一个面面俱到,立刻就端起酒杯要敬太子,满面堆笑道:“太子殿下临危不乱,在危难关头力挽狂澜,下官见到了您,便知道救星来了!” 顾子宴自然笑脸相对,“张大人客气。” 张大人夸张起来肚子上的肥肉乱颤,道:“您可不知道那清风寨乱成什么样子,若不是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恐怕后果难料!” 说得好像他三天都埋伏在清风寨一般,冠冕堂皇。 顾琮远无语的看着这闹剧,本以为与他无关,只要平平静静的糊弄过去这场饭局,便罢了。 谁知张大人立刻将目光锁在了他身上,朗声道:“琮王殿下也是下官最为钦佩的人之一!” 顾琮远冷冷的一挑眉,倒是要看看他能说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 “他甚至不惜穿女装!” 第九十八章:怪异哭声 二殿下手中酒杯都快碎裂,太阳穴突突乱跳,“你最好趁早闭嘴。” 张大人顿时十分有眼力见儿的不提此事,老老实实的给人介绍哪个菜品更加好吃。 顾琮远见状,这才作罢。 不过顾子宴倒是兴致勃勃的开口询问:“本宫也很是好奇,这男扮女装的绝妙计谋,二殿下竟然亲自实践,委实让我刮目相看。” 顾琮远眼看着面色沉了沉。 旁人不知清风寨的惊魂三日发生了何事,路遥还不知道么? 顾琮远心高气傲,却在寨子里被寨主夫妇先后疯狂追求,能不心有余悸吗? 尤其这顾子宴,好似一朵在世男性白莲花,看起来温柔和煦,笑意吟吟,还生得白白净净,看似毫无威胁,实则话里有话,那语气中都夹杂着揶揄嘲讽。 就好像在说:“看你顾琮远平日里装得像个铁血男儿,不还是委曲求全的装柔弱女子了吗!活该!” 她打破了尴尬,连忙道:“其实,其实这馊主意是我想出来的,不怪琮王殿下,我当时是担心他的安慰,不想他独身涉险,这才将随身带来的衣裙给了二殿下……” “夫人担心我,听见了吗?”顾琮远直视死对头的眼睛,分明是平淡无奇的一句话,非要让他说出一些其他意味来。 路遥听得是耳根子发烫,又被夹杂在二人中间,着实是有些难受。 顾子宴一听是客卿出的主意,立刻转变了态度,大力称赞道:“本宫就说此等绝妙主意会是谁想的,原来是蕙质兰心的客卿……此计有羊入虎口的风险,却是快速打入清风寨的最好办法。”说着,他狠狠喟叹一声,“只可惜本宫当时不在场,若是在场,必然要代替二弟,为客卿试一试这‘美人计’!” 厌憎之人,无论怎么说话,顾琮远听了都觉得胃中翻涌,这顾子宴多喘一口气他都要难受许久似的。 二殿下薄唇轻启,竟是嗤笑道:“太子还想试一试美人计?依我看,光是捡漏就已经足够了。” 路遥窒息了,她恨不能立刻找个借口溜走。 张大人眼看这二人之间电闪雷鸣,大战一触即发似的,也毫无作用的开始劝阻。 顾子宴冷笑道:“二殿下这是在责问本宫办事不利了?亏得我还担心父皇将这种大事交给你,担心你这军旅之人会应付不来……看来本宫的好心要被当成驴肝肺了。” 路遥眼前一花,已经能看见二人打起来的场面了,道:“别吵了,这是在张大人府上,二位殿下这般失态,委实让做东的张大人下不来台了。” 那人见路遥解围,立刻连声道:“对对对!二位殿下,莫不是我府上的菜不够丰盛,还是舞娘跳得不够妖娆,这可是西域来的……” 顾子宴垂眸看去,的确是异域风情的俏佳人,他心中的不快顿时一扫而空。 顾琮远便不是如此了,他为了转移注意,如同平日在家一般,下意识给路遥夹了一块东坡肉到碗里,道:“夫人不胖,多吃一些无妨。” 夹缝中生存的路遥弱弱的道:“好……” 顾子宴闻声回头,他平日里最会察言观色,然而如今明知二殿下心系这位已经和离的“夫人”,却还是十分热情的给人盛了碗汤,轻轻推过去,道:“客卿请用。” 路遥受宠若惊,突然有一种左拥右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左边是傲雪凌霜的二殿下顾琮远,右边是纡尊降贵亲自盛汤的太子殿下顾子宴,她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怎敢劳烦太子殿下亲自动手,这被人看见,该说我这小小商人傲慢无礼了。”路遥不好意思的低头抿嘴一笑。 顾子宴一笑置之,道:“这又何妨?路姑娘是本宫的客卿,这便是本宫的人了,这般小事,无需介怀。” 此话一出,路遥预感不妙,顾琮远果然不堪示弱,当即瞪向那人,道:“太子如今说话竟是这般没有水准,居然不知路姑娘早就是我顾琮远的女人了么?” 路遥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张大人,那位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官老爷,正尽量的降低存在感,对着面前一盘花生埋头苦吃。 顾子宴顿时被噎住了一下,旋即反唇相讥道:“人家早就和你和离了不是么?” 顾琮远好似没听见一般,俯身凑到了路遥耳边,用一种不大不小、但是刚刚好能被顾子宴听见的声音道 “好夫人,以后出门在外,记得离这种居心叵测的男子远一些。” 路遥眼睁睁的看着那位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面色一僵,耳畔都是顾琮远温热的气息,还带着淡淡的酒气,委实让她脸颊绯红,头脑昏沉。 “王爷,你别再说了……太子殿下该生气了。”她悄声道。 “随他去。”顾琮远垂下眸光来,静静看着她,旁若无人的道,“世上绝对没有第二个男人会像本王这般,对你这样好。” 对面吃花生米的张大人被呛了一下,路遥这才从赧然之中回过神来。 顾子宴倒是对路遥没有那份心思,不过被顾琮远激怒,偏是想将他珍视的东西夺走似的,又要耍些小花样来哄路遥开心,说道:“路姑娘,既然是酒宴,不如和本宫玩个游戏?” 这一听,必然是要喝酒的了,路遥吭吭哧哧了一会儿,方才道:“我……我头有些晕,先下楼去透透气,诸位慢用。” 即将下楼之时,顾琮远传来一声低沉的笑:“玩物丧志,劝太子殿下收一收心思。” 楼下的伶人舞娘依旧不知疲倦的舞动着,也不知张大人究竟给了多少的钱财,若是问起,也必当要说得清清白白。 路遥借着醒酒的名义,在张府四处转悠,口中愤愤不平的嘟囔着:“说什么是关心我,这两个大猪蹄子分明就是在各自较量……” 兜兜转转不知走到了何处,这个小院子颇为僻静,像是在张府的一个小小的角落,墙外也是无人的街道,看起来有些荒凉。 路遥看这院落并不破旧,倒像是有人居住一般,可总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之感,一阵阴风刮过,她骤然打了 一个激灵。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回去吧……” 说着,便转身要离去,就在她迈了两三步之时,一声幽幽的啼哭骤然从房中传了出来,路遥顿时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我靠!” 她浑身都跟着哆嗦了一下,有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然而愈想愈不对,这声音中透露着稚嫩,分明是活生生的人,路遥自己吓自己,虚惊一场罢了。 她乍个胆儿哆哆嗦嗦的走了回去,站在院子门前,向里张望,喊了一声:“有人在里面吗?” 然而房中只一味传出哭声,她问完这句话后,哭声便戛然而止了。 她瞬间又联想到上次那被下人拖拽的女童,心中一阵阵寒冷。 就在路遥想要走进小院去一探究竟之时,一只手忽然拍上了她的肩膀! 路遥顿时尖叫一声,回身就要赏那人一个巴掌来! 谁知对方连连求饶,听声音都知道此人体态圆润,“别别别打!是我!路姑娘是我啊!” 路遥竖起来的毛都平息了下去,定睛一看,方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张大人你啊,我还以为……” 张大人憨憨的笑了一下:“你还以为,这府上有坏人是不是?” 路遥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旋即指向身后的屋子问道:“对了,这房中有个孩子在哭,那是什么人?这屋子看起来怎么怪怪的,平日里有人居住吗?” 张大人面色波澜不惊,“这是下人们住的屋子,生活嘛,不可能处处顺遂,便免不得有一些年纪小的婢女烦闷痛苦,便借哭消愁,实属常态……” “看来,路家和琮王府对待下人们,还是比张府的条件更加和善啊。”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路遥心存疑虑,表情也是以不变应万变,试探着问道:“张府上,会不会有一些年纪小的孩子,他们能提得动水桶、端得起水盆吗?” 张大人说话果真是滴水不漏,笑道:“买进下人时,总免不得掺和进来一两个孩子,本官想着他们年纪小,若是不进张府,恐怕以后也没有好去处,不过那些粗活累活,自然是有苦力来做,做下人活计的不也是术业有专攻吗?” 路遥见此人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多问,便道:“张大人为何忽然找到这来?” “路姑娘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张大人头疼的捏着眉心道,“二位殿下不知为何,唇枪舌战,本官实在劝阻不住,还请路姑娘出手相助!” 都不必张大人过多描绘,路遥便从他那三言两语中想象到了那二人的样子来,必然是如同两只炸了毛的猫,你死我扯,互不相让。 “路姑娘,不如您随我快些回去吧?”张大人一脸恳求的道。 路遥默然片刻,眼神冰冷了一瞬,笑了笑,“难不成您是不想让我进这院子里看看?” 第九十九章:判断有误 张大人一面向前走着,一面风轻云淡的道:“路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下人们居住的地方而已,简陋不堪,还是不丢人现眼了。” 路遥见此人神情竟然如此自然,连半分紧张或是僵硬都没有流露出来,不由得慢慢的跟上了那人的脚步。 她低头笑道:“张大人宅心仁厚,对待下人从来都极好,想必居住之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您还真是谦虚……” “就比如说,那日的女孩。”路遥笑吟吟的道出来这一句,张大人心中咯噔了一声,她还慢悠悠的说道,“哎,我就很是惊奇,张大人竟然待下人都是这般的体贴,还亲自派人给那不懂事的孩子沐浴更衣,委实是百姓父母官的表率了。” 张越脚步踉跄了一下,嘟囔道:“这石子路年久失修,竟是这般凹凸不平,害的本官摔了倒是无妨,若是惊扰路姑娘,罪过可就大了。” 路遥见他有意要岔开话题,偏偏是寸步不让,凝眉道:“对了,您那样貌了得的书童是从哪儿买来的?我儿子也是读书认字的年纪,也该请一个小书童来伴他左右了。” 她是在赌,看看张越人模狗样的外表之下,究竟是不是一趟浑水。 脸上肥肉横行的男子却是一笑,道:“不过是个下人罢了,管家无意中将其从人贩子手中救下,当时这孩子一脸的污泥,本官压根儿没看清她是何样貌,想不到竟得到了路姑娘的垂青,委实是个富贵命。” 石子小路硌得她脚底酸麻,路遥有意无意的道:“张大人想必也听说了,那清风寨做的是什么生意……” “知道。”张越淡淡的道,背着双手走得怡然自得,“养了一堆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的小乞丐么不是?” “远远不止,”路遥眸光忽明忽暗,“还有些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张大人竟然是不知情的吗?” 闻言,张越肥硕丰腴的身子颤抖一下,整个人不可置信的怔忡在原地,缓缓瞪大了眼睛看向路遥。 他厚重的唇瓣翕动着,小小的豆眼都跟着红了,竟像是被这惊天暴行气得落泪似的,颤声道:“你……所说都是真的?” 路遥和顾琮远在一起待得久了,近朱者赤,近顾琮远者冷,她如今面对张大人的震惊已是处变不惊。 “不错,据说是将样貌过人的卖进达官贵人之家,而那些貌不惊人的孩子,无分男女,一并卖进青楼风月地。”她话语平静。 却是在张越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来,他怒不可遏,恨不能将陶鸭从坟地里刨出来鞭尸似的,竟然骂骂咧咧蹦出来几句脏话,怒斥道:“简直是禽兽不如,令人发指!” 他气昏了头,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方才站定,问道:“路姑娘说这贩卖童妓之人,竟然有官场同僚?” 路遥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败类!”张越声如洪钟,搞不好还以为他是和路遥发生争执,铿铿道,“简直有悖天理人伦,畜生不如!这种人,怎么配担任朝廷命官!?” 路遥见张越如今这般激进的态度,好像 能再重来一次,他就要单枪匹马冲进清风寨救人了似的,心中的怀疑不由得弱了下去。 加之先前顾琮远所说,张越纵然是私下里奢靡浪费了一些,可大多数是用在吃喝玩乐之上,府中除了丫鬟和老妪,竟是连个小妾都没有。 相比其他正室尚在,便妻妾成群的官员来说,张越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不近女色的好男儿了,正室在多年前风华正茂的年纪香消玉殒,他这么多年来也算是“守身如玉”了。 可路遥总是忍不住寻找蛛丝马迹,诸如…… 方才那下人房间里传来的女童哭泣声。 张越还恨恨的咬牙切齿的道:“别让本官逮住那几个败类,否则还不等押到陛下面前,我便亲自拔剑将其就地正法了!” 路遥瞥了一眼他说两句话就气喘吁吁的蠢样,心中忍不住腹诽:“你能拔得出来剑再说吧。” 可若是张越多年来若真的清清白白,那稚嫩的声音,又怎会…… 思及至此,她毛骨悚然的打了个激灵来。 “不对,不对……”路遥缓缓后退了几步,喃喃道。 张越似乎对她脚步变更的动作十分敏感,在她退后第一步时便问道:“路姑娘这是怎么了?什么不对?” 路遥心中升起来一阵阵的不安来,看也不看张越一眼,飞快的转身向那小院中跑了过去! “哎,路姑娘!” 张越惊慌失措而焦急的声音,被她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路遥越跑越快,她娇躯轻盈, 这短短的距离便是将发福的张大人甩在了身后! 这房间中一定有古怪! 路遥生怕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诡异场面,心中一阵阵的惊悚,但每当她临阵退缩之时,便禁不住想起路初晨那悲凉的一声,心中更加受到谴责,断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她如同一朵轻快的云絮,瞬时之间飘进了小院之中,冲到门前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将门推开! 路遥整个人都被震慑在了原地。 随后,涌上心头的是一阵阵的尴尬。 因为这房中根本没有她假想中误入贼船的女孩,而是一个正在嘤嘤哭泣的中年妇人,旁边还有一个一直规劝她的女子。 看两个人的穿着打扮,发髻和妆饰,都一模一样,一眼便能得知此二人是张府的下人。 路遥有些被冲昏了头,分明不希望结局那般凄惨,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愣了许久,心有不甘似的问道:“你……你为何要哭?” 那两个婢女见是个衣着仪容不俗的贵人,连忙整理了形容,起身见礼。 那哭得眼眶通红的女子道:“原来是路姑娘,奴婢是因为不小心打碎了老爷最心爱的花瓶,愧疚不已,可那花瓶我这辈子都赔不起,老爷却大人有大量,没有与我过多计较……” 说着,她又情难自持似的,掩面痛哭,道:“这份恩情可折煞奴婢了,让奴婢感动得不能自已!” 一旁的婢女也感动的道:“老爷宅心仁 厚,向来都对我们这些下人极好,没成想老爷会宽厚仁慈到这种程度,实在让人……” 面色有些不快的张大人缓缓走到了门口,气喘吁吁,道:“一个花瓶的事儿而已,本官还有的是,不必如此自责,此事以后不许再提。” 她暗自咬了咬粉唇,迫使自己清醒,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心想:“路遥啊路遥,你是不是办一个案子就找不着北了?” 张大人方才还好声好气的和路遥说话,此时终于是崩不住了,面色阴沉如水,道:“路姑娘,本官是来请你回去继续观看歌舞的,您这下总该随我一同回去了吧?” 路遥木讷的点了点头,垂头丧气的和人走出了院门。 这气氛僵硬得让人不安,她赧颜道:“张大人,对不住了,是我实在好奇何人哭泣,这才……” 张越冷哼了一声,道:“您这是怀疑下官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对吗?” “不会不会!”路遥连忙找了个借口开脱,“张大人如此体谅下人,方才那场面我也很是触动,此次权当是开了眼界,还请您……不要见怪。” 好歹是在张府赴宴,屡屡打人家东道主的脸,总归有些不合规矩,她自然不好意思继续探查下去。 本以为张大人会和清风寨一案有所牵扯,这才一口咬死了他,如今看来,竟然是自己多虑了,路遥不由得对自己产生怀疑。 张大人脸色不太好,气冲冲的回到了二楼小阁中,继续冷着脸观看歌舞表演,若非太子过去有意搭话,恐怕一时半会这僵硬的气氛是缓和不过来的。 路遥也是面色灰败,一脸受挫的样子坐回了位置上去。 这场宴会伴随着欢天喜地的歌舞,不欢而散。 回去的马车之上,早就瞧出来路遥心情不悦的顾琮远终于开口,问道:“夫人这是发生了何事?怎的你和张越张大人闹了不快?” 路遥机械一般抬起头来,和身边的男子对视片刻。 她受挫的道:“方才我出去透气之时,路过了一处下人居住之地,听闻其中有孩童哭声,便禁不住想起清风寨一事,此时被张大人叫走,我半路跑回去推门一看……” 顾琮远好奇的挑起一侧的眉,问道:“见到了什么?” 她呜呼哀哉,捂着脸倒在马车里,哀嚎道:“见到了两个互相抱团取暖的婢女,正在为了打碎花瓶的事情落泪!”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二殿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难怪我见你们二人的面色都如同锅底灰……” 此时的张府,身着官袍的男子折返回了那小院中。 他推门而入,看见被打晕丢在床上的女孩,眼底冰冷一片,道:“这小贱种实在不听话。” “不过……”他缓缓挪开视线,看向跪地的两个婢女,“你们两个急中生智,表现很好,太子送来的东西,你们都领回去吧。” 两个丫鬟喜出望外:“多谢大人!我们会尽心调教这孩子的!” 第一百章:何来伤口 回去的途中,顾琮远满腹坏水的竟然只顾着嘲笑路遥,路过琮王府老远他方才回过神来,连忙装模作样的宽慰了满脸阴沉之人几句,起身便要下了马车。 路遥这才从那尴尬而僵硬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忙问道:“你……” 不和我一起回路家吗? 然而话刚要出口,路遥又拧巴着自己的热情,硬生生的将那不经意的询问给吞了下去。 顾琮远的手保持着掀车帘的动作,站在马车外意味深长的弯腰看了路遥许久,见人死活不肯开口,别别扭扭的样子委实是可爱,他问道:“夫人似是还有话要说?” 路遥噎了一下,扭过头去:“没有啊……” “不是还想挽留本王么?为何不说出口?”顾琮远不顾周围下人围观,不知是坏心眼,还是当真坦率,道,“真心话若是不说出来,会后悔的。” 路遥听人微微扬起来的尾音,便知晓了此人又在揶揄自己,脸颊禁不住涨红了,怒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二殿下日理万机,可别在这小小马车之前浪费时间了!” 顾琮远这才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路遥还掀起纱帘悄然的望向那颀长背影,顾琮远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内,她才怅然若失的收回了视线。 也不知为何,最近总觉得顾琮远事务繁多,这事务究竟是皇宫中的……还是暗影阁之中的? 红鸾老早就在府门口等候她,远远的见到马车,便禁不住大呼小叫起来,“小姐终于回来啦!哈哈!” 路遥失魂落魄的下了马车,无奈道:“你是八百年没见过我了还是怎么着,快来扶我一把。” 红鸾连忙连跑带颠的过去,疑惑道:“小姐怎的面色如此疲惫,张府款待不周?” 路遥身心俱疲的走进了府门,顿了顿,尴尬道:“张府款待有加,但似乎是我不厚道了,车马劳顿委实难耐,我回房去睡一会儿。” 然而绕过大插屏,正正好好对上了一个人也能下棋的路大有,那人见她一脸丧气的回来,愣了一会儿,方才问道:“二殿下怎么没回来?” 路遥无奈的沉默片晌,说道:“他自然有公事要忙碌,怎能天天往别人府上跑,这可就说不清楚了。” 路大有一脸的坦然自得,笑哼哼的答:“这又如何?谁人不知二殿下是我路大有的女婿?你不回到王府,二殿下自然会天天往这里跑。” “……爹,我和顾琮远老早就和离了,您是今天才收到音讯吗?”她垮下了肩膀。 路遥想起来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来,路雪柔这厮不就不把顾琮远当姐夫么?老爹未免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路大有自然知道二人和离之事,只不过顾琮远对路遥的心意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不知道这脑子缺筋的女儿心中做何感想,莫不是放长线钓大鱼? 何况…… 只要顾琮远一天是他的女婿,这生意场上,便没有人敢轻易撼动他的地位,除了那不知死活的孙家孙叔启。 路遥还能看不懂亲爹心中是怎么想的? 她没好气的撂下一句:“要嫁自己嫁吧。”便转身翩然离去。 路大有坐在座位上怔忡许久,方才憋红了脖子,怒骂道:“孽畜!!” 路遥洗漱更衣过后,拖着一身的疲惫便钻进了被窝,谁知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了一个温热的身体,险些尖叫出声。 “夫人翻脸不认人?”顾琮远好整以暇的躺在床上,看着惊慌失措之人。 路遥久久不能回神,而后,手骨捏得格格作响,咬牙低声道:“……你不是说去办公事了吗?何时到我这来了?” 尤其是这昏昏沉沉的午后时分,若是让旁人看见了洗得白白净净的二殿下,竟然是这副形容躺在自己床上,应该做何感想? 谁知那人不动声色的赖道:“你路遥不就是本王的正事吗?” 其实路遥不知道顾琮远为了跑来见她,究竟能有多高的办事效率,三个从小到大的暗卫都对他的行为叹为观止。 他装得风轻云淡,在路遥面前永远都是一切尽在掌握,路遥便真以为此人无所不通了。 然而顾琮远话中有话,手脚不老实的往人身上碰,路遥眉心隐隐作痛,道:“你说我是正是,那你就是来……” 她醍醐灌顶,不忍直视的捂住了脸。 办,我,的? 路大有被路遥气了个半死,秦氏又约着京城中往来最近的闺蜜出门游玩去了,他想也没想便直接去了妾室林氏的小院中。 甫一进门,便瞧见那绛紫色衣衫的女儿也围坐在八仙桌旁,烤着火炉吃着橘子,一番悠闲作态。 他憨厚的笑了笑,道:“柔儿在这里?” 路雪柔心中想着事情,忽然被人叫了一声,立马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来,看清了来人,才道:“爹、爹……是你啊,突然叫我,吓了我一跳。” 路大有嗔怪的在她身边坐下,道:“在想何事?竟然如此出神?” 路雪柔总不能说是“如何干掉嫡出女儿”的事,便莞尔一笑,搪塞道:“想着这橘子没有前些日子的甜。” 知女莫若父,路大有自然能看出小女儿有心事,便笑吟吟的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道:“你呀,现在还有小女儿家的心事了,难不成是看中了哪家的公子哥了?” 她心猿意马的想起顾琮远那清俊端正的脸来,面色微红,却矢口否认道:“没有!怎么会!” 路雪柔意识到失态,又扭转不回来,埋头道:“爹爹怎么这么快就急着让女儿嫁出去了,难道多陪您和娘几年不好吗!” 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个保养极佳的中年女子,她娇笑道:“老爷就别逗柔儿了,看看女儿都被你说得不好意思了。” 林氏这两天面色有些憔悴,似是没料到路遥战斗力如此之高,或者说是,自家女儿的脑子如此愚钝,一时之间为她操碎了心。 可饶是如此,事过经年,她年轻时勾引路大有的狐媚子样儿还是不减当年。 路大有一看见这个会甜言蜜语的小妾,多多少少是比糟糠之妻要开心一些,笑道:“你在后面忙什么呢?” 林氏连忙将手上的药瓶塞进了衣袖,笑道:“没什么,方才刚刚做好了点心,见老爷来了,我先出来看一眼,这就端出来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多年来林氏的手艺也没有长进半分,路大有勉强的吃了两口便不动了。 路雪柔也不喜欢林氏做的点心,一块块如同黑炭,让人退避三舍,她眼睁睁看着亲爹吃下,一脸嫌弃。 路大有方才还没发现二女儿面上的红肿不堪,只恍恍惚惚的以为是她腮帮子被橘子塞满了而已,此时乍然一看,险些将那难以入口的点心给喷了出来。 路雪柔被看得不自在,慌忙的道:“爹你喝点水,这是怎么了?” 林氏大约看出来了路大有的心事,一时心情复杂,不知是该搪塞还是该宣扬。 他好不容易将卡在嗓子眼的东西顺了下去,道:“柔儿面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这红肿不看,还带着巴掌印,不可能是摔的,快说是被谁给打的!” 林氏见人斥责的目光投射过来,连忙道:“哎呀!自然不可能是妾身,妾身疼爱我们柔儿还来不及呢!” 路大有向来疼爱自己的孩子,无分男女,也无分嫡庶,他仔仔细细看了许久,心疼不已,追问道:“到底是谁干的,柔儿,你来说!” 路雪柔面色惊疑不定的看着林氏,不知此事该不该说。 然而娘亲却是回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原本还担心事情败露,不过林氏拿捏好了路遥的性子,心知路遥不会让路雪柔真的身败名裂,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下作伎俩。 路雪柔惊疑不定的看了娘亲一会儿,方才声如蚊蝇的道:“是……是大姐打的。” 路大有闻言,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半天,虽知路遥性情跳脱一些,可总不至于平白无故去为难路雪柔…… 林氏见人神情犹豫不决的,立刻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老爷,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怎么,一听是遥儿,你就舍不得罚她了吗?” 路大有着实有些难办,道:“此事因何而起?” “还能因何而起,只不过是柔儿前些时日见她捡回来的那小要饭的举止古怪,便斥责了几句,遥儿回来后便来劲了!”林氏委屈的道,“你可知,那小要饭的正是清风寨的奸细,如今尘埃落定,遥儿还胳膊肘往外拐,为了一个已经上西天的乞丐来打妹妹!” 路大有闻言更是惊怒交加,“遥儿这案子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她怎的到最后都是非不分!” 路雪柔此刻接到了林氏的眼神暗示,连忙掩唇落泪道:“姐姐是嫡出,柔儿就算受些委屈,也不想让姐姐心情不快,此时便罢了……” 路大有面色微沉,道:“此时不能作罢,柔儿,你过会儿就去找你姐姐,要她给你赔礼道歉,说这是我说的,你想拿她什么东西直接拿走,算作补偿便是!” 第一百零一章:更胜一筹 原本脸上的伤痕被路大有给瞧见时,路雪柔心中惊慌不已,生怕自己做的那点丑事暴露无遗,但事已至此,比她深谋远虑的林氏早就将路遥的性子拿捏准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和路大有哭起惨来。 心惊胆战的路雪柔见状,索性也顺应着娘亲的意思。 路大有见平日嚣张跋扈、恨不得鼻孔朝天的路雪柔竟然如此乖巧,还畏畏缩缩,想必一定是被路遥给收拾得够呛,路遥好歹是个嫡出的小姐,那性子自然不会万般忍让。 思来想去,路大有也不想掺和女儿家的琐碎事,索性任由路雪柔去找路遥兴师问罪去。 林氏得到了老爷的应允,自然不会让女儿继续忍受这窝囊气,路雪柔憋屈了好久,眼看着立马到了自己的翻身之日,欢天喜地得不得了。 不过当时天色已晚,她还是按捺了一下掌捆路遥的心思,舒舒服服的做了个好梦,翌日还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想要趁着路遥还沉浸美梦的时候掀开老巢,胖揍一顿! 如果赶巧,或许能赶上一大清早就来路家乱晃悠的顾琮远,到那时二人眉来眼去,制造机会岂不是方便多了? 路雪柔一面异想天开,一面便是脚下生风,飞快的来到了路遥的院门口。 此时红鸾早早已经在打扫毫无尘埃的院落了,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看清了来人之后顿时张大了嘴,脱口而出:“小姐” 话一出口,便被兰英给堵住了嘴,推推搡搡之间,掐得红鸾细皮嫩肉的肩头必然是青一块紫一块。 兰英出了口恶气,正筹划着何时能快准狠的把那天的巴掌还回来,她给自己加油打气一般,道:“红鸾,你这卑微的洗脚婢,那天居然敢那样对我!知不知道我可是二小姐的一等侍女!” 红鸾力气比那娇弱的兰英大多了,轻而易举的就将人的手给甩开,怒道:“下人就下人!分什么一等不一等,你不也是个洗脚的看门狗,自己还给自己分三六九等!?” 路雪柔闻言,本想伸手过去教训一下她,不过身为小姐,还是要矜持一下,忙叫了一声:“兰英,别和这种不值得的人计较,给本小姐过去踹门。” 兰英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是,二人脚下生风便冲到了房门口。 红鸾连忙飞身过去阻拦,口中嚷嚷道:“这好歹是您的姐姐!怎能如此无礼!” 路雪柔横眉立目,面色阴沉的道:“你这满嘴喷粪的死丫头,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快给我滚!不然现在就处理了你!” 说着,她竟然力大如牛的一下子将红鸾推出去老远,那小丫鬟接连向后踉跄着,哎哟一声摔了个屁股蹲儿,尾巴骨一阵生疼,半天没起来。 路雪柔全然忘记了方才让兰英踹门的事情了,已经是急不可耐的凑上前去,砰的一脚便将松松挂了锁的门给踹得大开! 年关未至,尚且霜寒露重,这当堂嗖嗖钻进去一阵冷风,瞬时之间将暖阁中的人惊醒。 路遥迷迷糊糊的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神志不清的道:“楼上怎么又……在装修?” 身边的男子纹丝不动,只有那斜飞入鬓的长眉微蹙。 路遥被这满腹坏水的二殿下翻来覆去折腾一晚上,此刻二人都是有些神经衰弱,一大清早听见这一声震天响,杀人的心都有了。 “红鸾!是不是你干的好事!?”路遥将被子蒙住了头,在温暖的被子里大声抗议,“冻死我算了!快关门!” 还坐在原地揉尾椎骨的红鸾比窦娥还冤枉,“小姐不是我……” 她话说到一半,才忽地想起,昨夜二殿下进了小姐闺房,二人此刻应该是…… 红鸾毛骨悚然,浑身打了个激灵就蹦了起来。 然而她还没冲到房间中,挡在暖阁前的路雪柔便眼睁睁看着路遥睡得如同死猪,而旁边的男子上半身寸缕未着,揉着太阳穴便坐了起来,只扫过去一眼,便能看清他精壮的身材线条流畅,习武之人似乎天然形成了腹肌。 “你……你们……”路雪柔眼睛都快胶着在顾琮远身上了,脸颊缓缓涨红了起来。 心比天大的路遥终于坐了起来,身上穿着单薄的中衣,皱了皱眉:“你大清早的过来做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 路雪柔还是头次见到如此旖旎的景象,顿时面如滴血,转过身去,捂住脸颊,狠狠地跺了跺脚,尖叫道:“你们简直是荒淫无耻!” 顾琮远已经烦躁不堪的穿起了衣服,对路遥道了一声“先行洗漱”便穿靴离开了。 路过二小姐之时,那人愣是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又是羞赧又是怀揣爱慕。 路遥看那人飞快消失,心中啧啧道:“还真是拔那个什么无情。” 路雪柔见那人已经离去,干脆转过身来,看路遥慢腾腾的换着衣服,怒道:“昨天爹爹见到我脸上伤口,本来是叫我今日来教训你的,没想到竟然瞧见如此荒唐的一幕,真是让我作呕!路遥,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敢勾引二殿下!” 路遥坦坦荡荡的看了她一眼,红鸾飞快的进来给她洗漱更衣。 听路雪柔骂骂咧咧,又看她摔摔打打了好久,路遥才施施然的道:“这可不是我勾引他,是你心心念念的二殿下禁不住我的美色,主动投怀送抱。” “你……”路雪柔硬生生被气得翻白眼,噎住了许久都说不出四五六。 “我怎么?”路遥挑出来一支珠钗让红鸾给自己戴上,道,“对了,你方才说是老爹让你来找我兴师问罪?恐怕父亲还不知道你做的那些好事吧。” 路雪柔知道路遥只会吓唬自己,根本不会将此事抖落出去,故而胸脯更加挺了挺,冷笑道:“我做错了不假,可姐姐也都是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在了我肉上。” 红鸾不如上官玉心细,插发簪的时候拽疼了路遥,她心浮气躁的啧了一声,道:“打了就打了,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路雪柔翻来覆去其实也就那么几句话,她嫉恨路遥和顾琮远的感情,嫉妒得快要发疯,咬牙道 “你如今没有夫家,竟然还巴结这二殿下不放,你可真是不要脸,光天化日的还给我演了一出活春宫……” “比起爱看别人演活春宫的妹妹,我这些实在是不算什么。”路遥缓缓的描着黛眉。 路雪柔实在不想和这人继续纠缠下去,简直一刻不能多待,竟然忘记了寻仇之事,嫉妒成疯了似的,尖叫一声飞快的冲出了门去。 路家后门处,一般都是往来的商贩运送蔬菜至府上时会用到,平时几乎无人在此走动,此时却有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负手而立,身边还有一个玄衣侍卫,二人不知交谈何事。 “启禀王爷,悲田院如今已经修缮得**不离十,宛双会在那边看守,防止有人对那些孩子不利。”常山拱手道,“陛下也同意了加大规模持续修缮,不过属下有一事不明……” 顾琮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有话直说。” 常山顿了顿,问道:“王爷本可以不插手悲田院一事的,清风寨案子完结后,您将孩子们安置到那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为何还要……” 男子神情动容了片刻,脑海中想起的竟都是路遥舍身为人的场面,再怎么冰冷的心,面对这份热忱,也禁不住被春风消融。 何况,那可是自己心悦之人。 顾琮远分明最为在意的便是路遥,天天不知疲倦,脸皮好似经过了千锤百炼似的,往人家府上跑,往人家大姑年被窝里钻。 偏偏对常山他们都是一个官方的说辞,比如“路遥有助于本王稳定君心,让陛下放松警惕,便可以趁早杀了他”。 顾琮远淡淡说道:“杀孽太重,总要做一些事情来偿还。” 常山嘟囔了一句:“王爷不是从来不信什么天命吗……” 顾琮远无声无息的瞪了那人一眼,道:“你是觉得最近吩咐给你的事情都太轻松了是吗?” 常山连忙摇头晃脑表示任务压力已经很大了,就在此时,降香悄无声息的站在了顾琮远身后,板板正正的行了个礼,“王爷,皇宫传来消息,陛下请您入宫一趟,大致是为了清风寨的事情。” 路雪柔将脸上那阵燥热散去,正好在大门口看见了要出门的顾琮远,趁着路遥那厮去了同福商号,不会来打扰搅局,她立刻叫了一声:“王爷!” 顾琮远老早就看这脑子缺筋的二小姐不满了,勉强按捺的心思,颔首示意。 路雪柔生的样貌了得,她心中笃定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拒绝自己。 “王爷这是要进宫去了吗?”她莞尔一笑,“有时间不如我们一起喝杯茶?我知道京城中有一家茶楼……” 男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多谢二小姐美意,本王还有要事,若是没事,我便……” “当然有事!”路雪柔神情有些哀伤,“不知王爷能不能不要总是关心姐姐,可不可以……” 顾琮远见降香在外面催了,冷冰冰抛下一句:“你太蠢,还不配。” 第一百零二章:进宫领赏 顾琮远快马加鞭的进了宫,皇帝突然召他前来也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思。 一想到清风寨一事,他拼尽全力的在和那熊瞎子周旋,而太子却是在最后一刻赶来,他心中便是一阵阵的郁结不快。 思及至此,顾琮远深邃的眼眸不由冰冷了三分,低声道:“若是有朝一日,本王必然要先除掉太子。” 降香坐在车头规规矩矩的赶马,隔着一层不算太厚的布帘,听见了顾琮远的低声埋怨,只失笑了一下,旋即面无表情,也没有搭腔。 因为阁主对他寄予厚望,不是希望他来这里做一个风花雪月的闲散王爷的,尤其是……如今顾琮远几乎是一心扑在了路遥的身上。 这三个从小相伴到大的任何一个侍卫来说,都不得不承认,顾琮远做王爷的日子,可比在暗无天日额暗影阁当一个冷血杀手要逍遥得多。 只可惜了,他终究是暗影阁之人,狸猫换太子偷来一个虚名,又有何用? 马车很快的到了皇城门口,顾琮远下了马车,和降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疾不徐的走向宫中。 “陛下请您去养心殿。”降香总是操老妈子心,进了皇城还禁不住提醒一句。 多年来这几个杀手之中,最为谨慎的便是降香,有时候性情寡淡的顾琮远还能从人这里感受到一点点诡异的母爱。 “……”顾琮远没头没尾的评价道,“我觉得,你以后很难找媳妇儿。” 这位主子的评价可是很难得的,他看人奇准无比,只要开口,便**不离十。 降香被钉在了原地,许久后才跟上王爷的脚步,竟然真的为自己终身大事感到担忧,絮絮叨叨的说道:“可是王爷,属下并非一穷二白,也并无难言之隐,难不成,现如今的姑娘都不喜欢属下这种类型吗?属下很是贴心体己……” 顾琮远又故作高深的沉默着。 降香似是被逼急了,开始病急乱投医,“属下实在不想孤独终老,不如……您去和王妃说说,将红鸾许配给我吧?” 顾琮远闻言,似乎被这不可思议的组合给惊了一下,脑海中匆匆闪过一个场面絮絮叨叨的降香和性如烈火的红鸾成亲后日日打得鸡犬不宁。 他摇了摇头,“你只管好好办事,把和尚念经似的东西都收一收就好了。” 顾琮远一脸的高深莫测,如同东市门口那摆摊算命的半仙儿似的,降香听得一愣一愣的。 二人很快便到了养心殿,隔着老远顾琮远便听到其中传来的爽朗笑声,是顾基无误了,想必那隐隐约约传来的溜须拍马之声,必然是张越张大人了。 闭着眼睛也能猜到,纵然没有张越什么事儿,此人也会颠颠的跑来凑热闹。 他一进去便给皇帝行了礼,养心殿不过皇帝和张越太子三人,他一来,主要的四个人便凑齐了。 顾基看似心情甚好,龙颜大悦,连见到顾琮远这个便宜儿子都短暂的和颜悦色了一下,连忙道:“琮王不必多礼,快落 座。” 顾琮远自然不会多加推诿,撩袍便坐了下去。 他眼看着张越这个马屁精给陛下哄得找不着北,心中嗤之以鼻,此人行为举止竟然和太子甚为相像,看来他们都是同路中人。 念及至此,顾琮远不由得更加厌恶张越这德行,当然,和张越上次得罪了路遥有很大关系。 “张卿这次的案子办得十分出色,朕要好好奖赏你,你想要什么?尽管和朕说便是。”顾基豪气道。 张越忙不迭的起身谢过,“只愿陛下龙体安康,我天盛繁荣昌盛,其他的,臣别无所求。” 纵然此人虚伪了一些,表面上还做着两袖清风的样子,不过平日里其他官员揩油的时候,张越的确很少参与。 顾基对于这些事情,自然是一清二楚,不由得更加欣赏此人,连忙命人奖赏了他许多金银珠宝,乱闪闪的看得顾琮远眼睛都疼。 太子对惶恐不已的张越说道:“张大人名副其实,又何必妄自菲薄?这些都是你应得的,父皇既然奖赏给你,你收下便是。” 装模作样的张越这才开开心心的收下。 顾琮远冷冰冰的看着张越,分明此人只是在最后露了面,先前官府门口险些有百姓骚动,还是顾琮远和路遥出面才镇压下来的,清风寨打得一团糟时,半个他的影子都见不到,如今领赏进宫了,倒是看得见他献殷勤。 二殿下有些烦躁的动了动身子,喘了几口气。 顾基的视线自然而言的掠过了顾琮远,落在了笑意盈盈的顾子宴身上,道:“这次任务,原本没有交给太子,朕是没想到你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带人赶到,救下了你二弟的性命。” 顾琮远闻言微妙的看了那人一眼,顾子宴却是确有其事一般,兄弟情深的回视他,情真意切道:“原本儿臣也不知此事竟然如此凶险,竟然让深入敌营的二弟都被围困几日,儿臣实在担心兄弟安危,只好冒着被父皇责骂的危险,连夜赶去救下二弟。” 顾基摆摆手,道:“皇儿说得哪里话,你身为太子,却能纡尊降贵的前去土匪寨平定霍乱,还表现得如此出色,朕嘉奖你都还来不及!又怎会责怪于你?” 顾琮远不满的皱了皱眉,冷笑道:“皇兄真的是来救我的,而不是来捡漏的?为何偏偏在最后一刻,和张大人脚前脚后的出现在清风寨?” “住口!”顾基对这两位皇子的态度果然十分不一致,一听顾琮远开口讲话,立马脸色沉了沉,道,“朕还没来得及说你,你自己倒是出来跳脚了。” 外人相传,顾琮远二殿下是陛下这么多子嗣里最不受宠的殿下,其实名不虚传,因为萧贵妃那风流成性的荒唐事,导致顾基连带着不喜欢这个儿子。 顾琮远身负重任,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又怎会与这皇上计较? 他只低下了头,眼眸低垂,做出一副千锤百炼、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的淡漠模样来。 顾基越是看这个不通人情的儿子越是生气,还是觉着顾子宴 更加像他那待人和煦的性子。 “你呀,朕还没来得及说你!”顾基恨铁不成钢的指了指他道,“朕让你去查案,你是去胡闹的吗?那种危险的地方,你若是早早叫张大人协助你,不就早早能结案了吗?竟然还把路遥给闹进去了,一个女子,进了清风寨岂不是羊入虎口?” 顾琮远其实很想说,羊入虎口的是自己,但他还是十分不屑的敷衍了几句。 “看看你办的都是什么事?”纵然顾基从头至尾也没有给这个儿子任何好处,可还是想让所有孩子都如自己年轻时一般杀伐决断、风行雷厉,“就凭你打扮怪异混进清风寨又能如何,最后不还是让子宴出手相援吗?” 顾琮远面上不动声色的看了顾子宴一眼,手背上却是青筋暴起,现在的力气能将太子白净的脖子给咔嚓一声掰折了。 他若有所指的道:“若非儿臣几天来蛰伏清风寨,处理掉寨主,恐怕皇兄是捡不到这个立功的好机会了。” “放肆!”顾基脸色一沉怒道,“办事不力就是办事不力,不要找任何借口,此次的功劳,全在子宴身上,你和路遥若是再在这种大事上瞎胡闹,可别怪朕无情了。” 顾琮远忍气吞声,面色淡漠到了极点,可他愈是如此,愈是能勾得顾基肝火大盛。 他不消得去看,便已经知晓太子此刻是何等的得意洋洋了。 张大人见势不妙,连忙笑道:“陛下,琮王殿下其实也是功不可没,先前一直尽心尽力的在衙门帮忙,下官身上的担子可真是瞬时便轻了不少,太子殿下也是力挽狂澜,二位殿下各有千秋,下官着实艳羡这些年轻人了。” 顾子宴嘴角微微上扬,迅速的将笑容换成了纯良无害的微笑,破天荒的为顾琮远求情,道:“是啊父皇,此次案件,还是张大人处事果断,加上我们兄弟齐心,二弟也是劳苦功高!” 顾基打量了太子一眼,又看了看并不领情的顾琮远。 这兄弟二人见面就掐的情况他是知道的,也深深知道二人的目的,在大多数人眼中二人都是为了夺嫡。 殊不知顾琮远是想杀了他。 原本天盛王朝准皇帝只有顾子宴这一个,可这不受宠的二殿下偏生还跳出来,这让人很是惊奇,朝堂中也有不少人想要站队顾琮远。 顾基被最为器重的儿子宽慰几句,脾气竟然降下来了,点头道:“罢了,还是太子聪明过人,琮王可要多学着一些。” 顾琮远冷笑,学他恬不知耻的捡漏吗? 顾子宴得意洋洋,那神情看似平淡,却是无声无息的透露出一阵得瑟来。 他上前道:“父皇,清风寨之事已经尘埃落定,后续问题也已经处理得**不离十,事已至此,还请父皇认定结案。” 张大人眼神平静的道:“是啊陛下,此事已经结束,还请陛下认可结案。” 就在此时,顾琮远道了一声:“这事情还没完。” 第一百零三章:迷雾重重 顾基从来都看不惯那种争先得瑟的刺儿头,若是这反对的声音源自太子,或许他还能消除一些心中的烦闷,然而此话来自他最不待见的顾琮远。 他瞬时之间便露出了几分不耐的神色来,蹙起了眉头目光冷淡的看向顾琮远,道:“琮王还有何异议?” 张大人心中莫名的烦躁,坐立难安的挪腾了一下肥硕身躯,竟是有些后悔方才帮顾琮远圆话了。 二殿下看见他不安的小动作,薄唇微微勾了起来,上前道:“父皇,张府或许还有蹊跷,儿臣觉得,与清风寨一事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养心殿内顿时寂静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针扎似的落在了张越的身上。 张越连忙大叫了一声“臣冤枉”,动作十分流畅的便跳起来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道:“二殿下,下官不知您何出此言,为何清风寨的事情会与我有关,我可是奉命查办的……” 顾基也是觉得顾琮远荒谬似的,神情复杂的看着殿上二人,张越为人不近女色,不可能从清风寨买来美娇娘,何况,说一句不好听的,京城之中声名鹊起的秦楼楚馆多了去了,简直是数都数不过来,被人调教得当,舞乐双绝的花魁更是数不胜数,哪里用得上大费周章的找清风寨? 这胡思乱想在皇帝的脑子里匆匆而过,他疑心病重,自然并非全然信任张越,便问道:“你说张大人与清风寨一案有关,可有证据?” 张大人做贼心虚,纵然腆着一张厚比城墙的脸皮连连喊冤,可那身乱颤的肥肉还是出卖了他。 先前路遥便屡次三番的和顾琮远提起此事,既然是夫人吩咐,顾琮远又有被抢了功劳的私怨在里面,以二殿下这不肯吃亏的强硬性子,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张越张大人非法买卖仆人,府中有许多年纪尚小却无卖身契的下人,父皇若是不相信儿臣,大可以派人去府查看。”他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然而一旁本该作壁上观的太子却是心浮气躁,站起来说道:“二弟连个能拿得出手的证据都没有,一上来就是让父皇大费周章的去查办人家的府邸,若有物证人证尚且能算你说得过去,若是没有呢?” 顾琮远负手而立,也不和人争口舌,只轻描淡写的道:“是与不是,派人一看便知,又何必在此怀疑我。” “二弟,你简直是荒唐!”顾子宴好似恨铁不成钢的慨叹了一声,放佛真的是在教训年幼不懂事的弟弟,端出了一副兄友弟恭的虚假模样来。 “父皇,”他向人一拱手,“琮王所说无凭无据,若是这样平白无故的带兵闯入张府,万一搜查不到证据,张大人以后如何在朝廷立足?” 张越狗胆包天,然而真正大难临头便怂成个孙子了,早就在陛下面前抖如筛糠,或许是心中有愧,舌头打结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幸亏太子机灵,还知道上前帮他辩护,这才堪堪让他稳定了心神。 顾基至今为止都觉得张越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人,太子又如此大费周章的为他说话,加之顾琮 远说话没头没尾还如此直接,他一时沉默了。 许久过后,才点了点头,道:“……太子说得不错,若是直接去张府,该掀起来多少风浪?就算没查出东西来,张越以后也会为人诟病。” 顾琮远心中不由得有些寒凉,早在他十六岁将那个真王爷偷出去的时候,便知道琮王是个不得宠的孩子,想不到事隔多年,他纵然是曾经立下汗马功劳,可顾基依旧对他没有改观。 正如同今日的局面,分明是四个关键人物在这养心殿中,偏偏那三个都像是串通好了似的沆瀣一气,唯有顾琮远与他们站在对立面。 他难得揭发一个贪官污吏,想不到顾基竟是半分的信任也不分给他。 “呵……”顾琮远忍不住的发笑,觉得这信奉中庸之道的皇帝真的是老糊涂,就凭这种人,也能坐上真龙天子的王座? 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顾淮才对。 顾基见人态度如此轻蔑,没来由的恼火了起来,呵斥道:“你在笑什么!空口无凭污蔑朝廷命官,你当这是儿戏!?” “儿臣早过了成人之礼,又岂会痴痴傻傻的和父皇儿戏?只是儿臣觉得这场面太过好笑了而已……”他冷淡的脸上忽然闪现过一丝锐利,“您说我是空口无凭,难道太子不是么?两厢抉择,父皇自然而然的信了皇兄,我这做儿子的,心里未免太悲凉了些。” 此话一出,连顾子宴都被他这大逆不道的言行给震惊了一下。 “顾琮远!”皇帝蓦地拍案而起,吼道,“你究竟是来进宫领赏,还是来找朕兴师问罪的!?” “父皇息怒……”太子连忙安抚。 顾琮远却是不依不饶的道:“父皇何不信我一次?” 顾基被身边一众内侍给劝住了,怒气冲冲的跌坐回了龙椅,面色阴沉的看着顾琮远。 张大人见敌弱我强,这才找回了些许的勇气来,颤巍巍的看着那人道:“二殿下,平日下官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诬陷下官,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自然是没有,不过可能会收获到路遥的夸奖。 思及至此,顾琮远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都透露着目中无人,仿佛面前只有空气,没有那跪着大声质问他的张大人。 他定定的和王座之上的男人对峙,不知疲倦道:“父皇,您可否信任儿臣一次?” “朕倒要看看你能弄出什么名堂来。”顾基愤愤的拍了一下把手,“来人,去张府给朕调查清楚,可确有此事!?” 宫中的禁卫军飞快的疾驰而出,去了张府搜查。 而养心殿则是一片尴尬与寂静,唯有太子时不时的宽慰皇帝几句,哄得皇帝渐渐和颜悦色起来。 没过多久,禁卫军统领便先行进宫禀报,道:“启禀陛下,张府之中,确实有几个没有卖身契的下人,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有话便说。”顾琮远见不得行伍之人如此磨蹭,不耐烦的道了一 声。 话头被人截胡,顾基没好气的横了那人一眼。 下一句话尚未出口,几个侍卫便带着五六个婢女到了殿前来,进门一齐给皇帝行礼。 禁军统领接着道:“只不过都是超过了三十岁的女子,并无二殿下所说的孩童。” 顾琮远似乎早有预料,不过也无妨,他听从路遥的话,要将此事大白于天下,便不会急于一时,而是要先让张越给顾基留下个坏印象。 让他知道,那敦厚胆小的朝廷命官,早就不是那纯良之辈了。 顾基未曾想到,他身为九五至尊,有朝一日竟然要亲自审问几个没有卖身契的婢女,顿时头疼不已。 他面色微微沉了下来,忍耐道:“张卿,为何这些人没有签卖身契?” 张越战战兢兢的回答道:“陛下,这些女子都是臣曾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下来的苦命之人,臣不想因为一纸契约,便将她们终身束缚在张府……二殿下说的不错,臣罪该万死。” “想不到你还有这份好心?”顾基冷笑一声,道,“再怎么好心,你做到这个份上,便已经是歧途,若非二殿下举报,你是否一直都要这样下去?” 张越做出一副“虽死不悔”的表情,面上却是极其有深度的道:“……臣不敢。” “朕倒是看你什么都敢!”顾基不想掺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连忙小惩大诫,“既然如此,你罚俸半年,再有此事,定然严惩不贷!” 闻言,张越长舒了一口气,出了一身冷汗,太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这才缓过劲来,忙不迭的叩首谢恩。 顾琮远好似没有误报一般,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打量了那几个婢女的长相,膀大腰圆和张越差不多了,哪里像是吃过苦的苦命之人? 睁眼说瞎话不打草稿,他连连冷笑。 顾基嗔怪的看了顾琮远一眼,道:“琮王,这就是你所说的孩童?张大人救下垂髫小儿倒是有可能,可这几名女子,怎么看都过了那年纪,你口口声声说的话,如今可都作废了。” “父皇,”他毫无惧色的道,“这件事情其实还没有结束,这几个婢女也并非是清风寨中人。” 顾基闻言就要呵斥,就在此时,太子忍无可忍似的反击道:“二弟,你说谎话总要打个草稿,宫中的禁卫军会出错吗?浩浩荡荡前去搜查,已经搜个底儿掉才找出这几个婢女,你若再这般咄咄逼人,张大人日后还如何生活?” 张越也期期艾艾的道:“是啊,二殿下,纵然您看下官不顺眼,可也不至于这般刁难,实在让下官为难……” 顾琮远冷冰冰横过去一眼,张越这狗东西分明眼神都要杀人,嘴里还说得哀婉动人。 太子皱眉道:“虽不能说支持张大人的举动,可这种行为,恐怕朝廷之中,许多官员都无可避免。” 见顾琮远又要开口,顾基低声斥道:“够了!此事休要再提,朕已经累了,你们都回去。” 第一百零四章:何来清白 顾子宴一回到东宫,瞬时之间卷进来一阵沉沉的低气压,顿时之间东宫上下人人自危,生怕惹怒了这位看似温柔的爷。 赵清荷在大殿等成了望夫石,她真心喜爱太子,口口声声都是顾子宴,此刻刚一见到那人的身影,便赶紧欢喜的起身迎了过去,“殿下!” 顾子宴眉宇间的阴沉尚未舒缓,只看了她一眼,颔首嗯了一声。 “殿下心情不好?”赵清荷被人身上刮进来的冷气给冻得要命,但仍旧不躲开,将手中的小暖炉递了过去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给这手炉添些新的炭火,其间还夹杂着草药,一被拿到手里,顿时便是一阵温热芬芳。 顾子宴面色稍霁,道:“下次不必一直等我,找些你喜欢做的事情。” 赵清荷愣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妾身喜欢殿下。” 此话发自真心,脱口而出,这面容清秀的姑娘顿时便闹了个大花脸。 顾子宴盯着她愣了好一阵儿,才道:“……罢了,你的心意,本宫知道,你如今已经是我唯一的妻子,坐上了正宫太子妃的位置,又有何担忧?” 赵清荷担忧的,又岂是太子妃的位置? 她怅然若失的望了人一眼,顾子宴紧接着给了她致命一击,道:“苏姑娘在哪儿?” 苏轻烟还能在哪?自然是在西厢房小暖阁之中享受生活,还哪里会像赵清荷一般苦苦的等候? 见人神情怅惘的模样,顾子宴动作十足温柔的将人揽过来,在人额上轻轻一吻,也没有过多解释他与苏轻烟之间的关系,而是道:“回去休息,听话。” 说罢便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了,直接找到了正在暖阁中潇洒度日的苏姑娘,这位青楼头牌从荒山逃出来被太子搭救后,便处心积虑的勾引起了太子,她能当上青楼花魁,姿色只不过是她前行的令牌,更为重要的是她的手腕。 顾子宴从不是个拘泥女色的男人,他见这苏轻烟可以有几分用处,索性满足了这女人趋炎附势的愿望,打算来一个物尽其用。 可见太子对这落难女子有多么好,先前在琮王府还是纤弱得有些过头,今次一看,竟是有了几分妖娆的丰腴。 苏轻烟隔着老远便看见顾子宴紧绷的一张俊脸,忙起身相迎,扭着纤腰婀娜多姿的过去,问道:“这是那个不长眼的惹了我们殿下生气?” “还能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本宫面前没眼力见儿的,也就顾琮远这蠢货一个!”顾子宴在赵清荷面前没有此刻的狠戾,这一时便是毫无保留的暴露出来阴沉本性,“有朝一日,本宫定然要将此人五马分尸。” 苏轻烟美眸微转,琢磨着自己提出的计谋没有得逞还是怎么着? 那人已经忍无可忍的开了口,道:“你知道顾琮远今日都在父皇面前说了什么?” 苏轻烟见人这是要开始诉苦了,便给人拍着胸口顺顺气,哄道:“必然是没有好话了。” “可不是么?本宫纡尊降贵的放下了所有的架子前去办案,父皇好不容易才肯奖励我… …”顾子宴冷笑一声,“可这顾琮远却是故意与我作对,在养心殿当着父皇的面子,直接说张大人府中的下人没有卖身契。” 这话是什么意思,苏轻烟瞬时之间便明了了过来,她在秦楼楚馆烟花地混得久了,什么样特殊的癖好都有见识过,张大人这种,还是有些独特且恶心的。 她脸色微微一变,道:“陛下怎么说?” “父皇本来是不肯相信的,可顾琮远一直坚持要父皇立刻派兵去张府探查一二。”他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禁卫军便真的去了。” 苏轻烟以袖掩唇,略微惊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那张大人岂不是完了?” “没有,他还不能完,这条走狗替本宫办了那么多事,连清风寨的事情都是他通知我的,我又怎能不保全他?”顾子宴目光阴沉的道。 顿了顿,他道:“清风寨的那些腌,留不住本宫也不替他张越留了,勉强捡回来他一条小命便不错了。” 苏轻烟素来都是恨顾琮远入骨,相比那男人的狠辣无情,她还是更爱顾子宴的温柔包容,不过人心隔肚皮,就算是顾子宴,都不能说清楚他这颗心是黑是红。 她莞尔一笑,坐到人怀里:“殿下切莫生气了,只要接下来清风寨赶紧结案,便没有后顾之忧,您立了如此大功,想必朝堂众臣有目共睹,也会有不少势力更加倾向于您,日后的大计。指日可待。” “不错,这皇位不是太子还会是谁的?”顾子宴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本宫答应你,有朝一日,定然拿顾琮远的项上人头来给你赔罪。” 清风寨后续的事情进展极其迅速,顾琮远又在背后操控全局,与太子明争暗斗,身为剿灭清风寨的功臣路遥姑娘也懒得和这兄弟俩争些什么,索性在府中过了今天潇洒日子,这日正道闲来无事,红鸾立刻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小姐既然觉着无聊,何不去孙家看看孙小姐如今情况如何了?” 路遥躺在来回乱晃的竹椅上,摇晃着本是垂在胸前的小辫儿,口中连连拒绝,“不行不行,孙江怜那臭脾气,被我看见了脏兮兮又狼狈的一幕,现在指不定怎么烦我呢……” 于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孙家大门口出现了路遥和红鸾的身影。 孙江怜见到此人,只是浅浅的颔首,并且默不作声的将人领到了自己的书房中去。 路遥这稀奇此人为何今日如此沉默寡言,便见桌上有几张铺得平平整整的宣纸,上面皆是她娟秀整齐的字迹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路遥怔了一下,到底是没好意思直接问她与钟奕的事情,话到嘴边却是峰回路转道:“你身体还好吗?” “身体还好,父亲不知道给我拿来了多少的补品,”孙江怜又开始垂下眼睫,孜孜不倦的誊抄着古人诗词,“可是精神却是一天比一天的不济了。” 路遥见人有意挑起话头,便问道:“可是因为和钟奕公子的事情?” 孙江怜手上动作蓦地一滞,狼毫笔 尖墨色晕染开来,在宣纸上染出一朵墨色的妖艳花朵来。 “正是。”她轻叹一声,“我从清风寨回来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钟奕,好几次都听见他在院外叫我的名字,我偷偷过去时,他便被家中下人赶跑了,那样重的打在他身上,他也不还手……” 她声线不稳,哽咽了一下,“还口口声声说只要知道我平安无事便好,这人可真傻。” 路遥和红鸾悄悄对视了一眼,她和顾琮远的感情似乎尚未如此波折,都是两情相悦,还登堂入室的黏在一起。 不过孙江怜这就不同了,二人之间隔着一道深渊似的鸿沟,两个人甘愿赴汤蹈火似的跳进去,然而孙叔启便硬生生横在中间,如同王母娘娘拔下金钗化银河,死活让两个人无语痛苦。 这该如何是好…… “你和孙老爷仔细谈过了没有?”路遥干巴巴的憋出来一句。 “自然是说过了的。”孙江怜十分头疼的捏着眉心,一想起和父亲谈话,顿时心烦意乱摔了毛笔,道,“我父亲未免太倔强,分明是我的婚事,他却是要一意孤行,他瞧不起钟奕,说他是个一穷二白的书生……” “可是只要我喜欢就好了不是吗?”她铮铮的道。 路遥心中无比慨叹,孙叔启的想法谁都能明白个一知半解,不过钟奕呢? 就算他真的和孙江怜在一起了,他的确是布衣平民,甘愿当一个上门女婿吗? 尤其是此人还满腹经纶,想必心中的志向抱负非常远大,若说心甘情愿,谁也不信。 “哪个父亲不会担心女儿的终身大事?”路遥支支吾吾道,“或许孙老爷只是一时倔强,过几天你再说说……” 就在此时,一个下人着急忙慌的冲到了书房门口,脚步错乱,直接把门给撞开了一半儿,又战战兢兢的退了回去,道:“小姐,傅公子来了。” “看你惊慌失措的样子,成何体统?”孙江怜一听到那名字便一个头两个大,烟黛眉紧紧蹙起,道,“出了什么事?” 下人要哭了似的,“傅公子好像要和您退亲……” “退亲!?”孙江怜顿时眸光发亮,瞪圆了眼睛。 路遥见人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却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下人又焦急道:“您赶快去会客厅一趟吧!傅公子不知怎的,发了好大的火,连老爷都要好声好气的对待他,老爷绝对是不想毁了婚事的!可傅公子铁了心的要撕了婚书!” 路遥愣了愣,早听说那尚书之子爱孙江怜爱得发疯,这怎么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孙江怜也是脸色一变,严肃了不少,几人连忙一路小跑的去了会客厅。 路遥总觉得自己远在十里地外,都能看见这平日闷骚的傅公子今日叫嚣的气焰有多高。 “孙江怜不是进了清风寨吗!?那里是干什么的孙老爷不会不知道!” 第一百零五章:关门送客 此话一出,隔着老远的路遥便听出来一些非比寻常的意味来。 孙江怜脚步骤然停下,整个人顿时僵硬成了一块木头板子,呆呆愣愣的杵在会客厅门口。 “孙小姐?”路遥低声提醒。 那人很快反应了过来,向后退了一步,她身形纤弱,轻而易举的隐藏在了门口那一亩三分地,静观其变。 厅中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正愤愤的挥舞着衣袖,活像是一只斗鸡。 他面对面色阴沉的孙老爷,直言不讳道:“清风寨中之人,哪个不是作奸犯科、丧尽天良的小人?孙老爷您不说话,可不能否认孙小姐也被他们抓进去过!” 孙叔启原本还好言相劝,口口声声的说想和尚书府结下金玉良缘,然而见这傅公子听闻了女儿被绑一事之后,态度转变如此之快,顿时僵硬住了。 他沉声道:“傅公子,话中有话?” 路遥偷偷摸摸的在门口窥视,心中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前些时日这尚书之子还跟前跟后,尽职尽责的当着孙小姐的头号迷弟,这转眼之间竟是恨不得刀剑相向似的,也不知孙江怜心中会做何感想。 她悄然的掀起眼皮看了人一眼,身前之人还是如同平日里一般冷淡,八面来风都岿然不动似的。 但凡这位傅公子还有点儿眼力见,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说下去恐怕就要撕破脸皮了。 谁知人家还真就是翻脸无情,奔着撕破脸皮的结果来的,道:“孙老爷还不知那清风寨是做什么的吗?那些姑娘是哪里来的?不就是靠着清风寨这种人肉买卖吗!孙江怜她……” “你放肆!”孙叔启顿时拍案而起,暴怒的大喝一声。 这么多年来,他面对那些上门提亲的男子,几乎是百般刁难,挑挑拣拣过后选定了这么一个尚书之子,觉得只有这样才华和背景家世并驾齐驱之人,方能配得上自己的掌上明珠。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孙叔启一生阅人无数,在女儿这件事上,过度的严谨竟然酿成错误,看走了眼。 傅公子似是不甘心,又悻悻的不敢顶撞长辈,忙一拱手,语气不善的道:“孙老爷,这话可不是我说的,现如今京城之中的富家公子,哪个不知孙小姐被掳到了清风寨好几天,这几天之内,可以发生太多事了。” 孙老爷负手而立,目露凶光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沉声道:“你可真是糊涂,宁可听信旁人所言,也不肯相信心上之人,我看,你根本就是奔着我们家江怜的样貌来得!” “我怎会是那种肤浅之人,我可是尚书独子,与寻常的酒囊饭袋不同!”傅公子愤愤不平的为自己辩驳道。 就在此时,身后传出来一声清亮的嗓音来 “就算你再怎么独特,可依旧是个不登大雅之堂的酒囊饭袋。” 傅公子回头看去,正好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孙江怜,神情动容了只一瞬间,似乎就开始怀疑她的清白,瞬时之间内敛喜悦,带上了一种鄙 夷的态度来。 路遥曾在菜市场见到过这种神情,是蔬菜特价时,大妈们对蔬菜挑挑拣拣还嫌太便宜不健康的神情。 她对孙江怜顿时油然而生一阵可怜。 “孙小姐,”傅公子装腔作势的背过手去,刻意不看她,“本公子是来退亲的。” “退了正好,本小姐从始至终都对这种无赖看不上眼,终于主动上门请求退婚了。”她神情淡淡的。 但根据傅公子多年来的了解,她今日纵然依旧是面无表情,可已经是十足的欣喜了。 他顿时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自作多情道:“孙江怜,你就别嘴硬了!本公子知道你心中有我!只不过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路遥站在一旁看热闹,竟然不嫌事大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心道:“这傅公子光是油头粉面的皮囊,内里却是一团草莽,委实愚蠢。” 傅公子还浑不自知的得意道:“这样吧,孙小姐若是能放下平日里的高傲,好声好气的求求我,我便收你做我的妾室,如何?就算你不再是清白之身,本公子也会可怜你一下……” 他还在言之凿凿的以为孙江怜对他有意,却也不仔细想一想,平日里他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人家看也不看他一眼,如今就算一朝落魄,也断然不会寄人篱下,受人侮辱。 何况,孙江怜的确在清风寨何事都没发生。 男子面色得意的斜勾嘴角,道:“孙小姐,你考虑一下,如何啊?” 谁知,还不等孙江怜出口反击之时,半空中忽然飞过来一个茶杯,直接砰的一声砸在了傅公子金贵的后脑勺上,瞬时之间茶叶顶了一脑袋,热水烫得他嗷嗷乱跳。 “滚!”孙叔启怒气冲冲的保持着方才一掷千钧的动作,道,“我孙叔启的女儿,永远都是最为高贵的,你这种满口胡言的卑鄙小人,又岂能让她妥协!” 路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道:“孙伯伯小心气急攻心,扔茶杯还要一个一个的扔,直接扔茶壶,够分量!” 傅公子身边的一众走狗顿时团团围了上来,查看他们家公子的伤势,分明哪里也没伤着,还疯狗乱咬人似的,指着孙叔启道:“你这人是不是老糊涂了!?尚书嫡子,若是伤到了,你担待的起吗?你不过就是一个做生意的商人罢了,身份最为低微!” 话一出口,傅公子像是被人给足了底气似的,也从惊恐之中抽回了三魂七魄,颤巍巍道:“不错!孙叔启,你今天不把这破烂玩意嫁给我,以后就等着砸手里吧!不过,就算是你现在反悔,求我娶她,老子也不要了!” 孙奶娘顿时冲上前去,做出一副要和人拼死抗争的模样,呸道:“你确定你就是尚书的儿子吗!?说话怎的这么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乡野村夫,竟然敢侮辱我们家小姐!” 见少爷被骂,那一圈尚书侍卫也挡在了前面,针尖对麦芒的道:“你个下人也敢对我们家少爷比比划划,活够了不成!” 路遥顿时感到一阵压力,早知道她就不赶在这个档口来看孙江怜了,搞不好一会儿打得鸡飞狗跳,她连个脱身的机会都找不到,还会被殃及。 孙江怜不卑不亢的,只神情平静的转头对管家道:“季伯,将他那日送来的彩礼都拿出来。” 管家点头应了一声是,飞快的命人将那成箱成箱的彩礼给从库房里抬了出来。 当天风风光光的送来孙家时,路遥还在心里悄悄的羡慕了一小会儿,想不到这么快的时间之内,竟然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男子啪的一声展开折扇,悠悠送风道:“嘁,本公子又不是消费不起,这些东西,送给你们就是了!” 路遥眼看面前的彩礼都快堆砌成了小山,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孙老爷一听“消费”这词儿,顿时怒从心头起,一阵阵恼火灼烧得他行为比意识快了一步,已经冲上前去,抓起两捆上好的布料,嘭的一下就砸在了傅公子身上,彻底失态的抓起什么金银珠宝便朝人身上疯砸! “滚!滚!给我滚!” 孙家的众人见状,自然是不能容忍金枝玉叶的小姐受辱,纷纷上前去,用金银珠宝给人砸了个落花流水。 孙叔启胸口好似郁结着一团淤血,久久不能散开,脸色憋得红中带紫,呵斥道:“你这种人,配不上我孙叔启的女儿!给我滚!你的东西,我们孙家一分都不会要!” 路遥见孙老爷终于硬气了一把,暗自为孙江怜松了一口气。 那人连忙上前安抚道:“爹爹,你别生气了,下人们已经将他赶走了,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孙老爷被气了个够呛,站在原地竟是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才转身回去,坐定了喝了一口下人递上来的茶水。 路遥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素来不近人情的孙江怜,眼角泪光闪烁,她竟是背过身去,暗自抽泣了一下,也不过转瞬便将泪水擦干。 “孙小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对人挤眉弄眼。 孙江怜轻轻颔首,见眼下这个情形,正好将和尚书府的婚书拿了出来,撕了个粉碎。 她扬手一抛,站在纷纷扬扬的碎纸之中,道:“爹,既然我如今一身轻松,您也应该同意我和钟奕的事情了,我此生,只可能嫁给他一人。” 孙老爷刚刚才从暴怒之中平静了下来,闻言,更是难以置信的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指着她好久,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路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下一秒,孙老爷要脱口而出的怒骂竟然噎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猛烈的咳嗽,孙江怜忙用帕子给人擦嘴。 却在帕子上看到了斑斑驳驳的血迹。 “爹不会同意你和一个身无分文的书生在一起的,这件事,以后休要再提。”他强打精神道。 孙江怜一言不发,忍住了喉咙间的酸涩难当,痛苦不堪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六章:衣冠禽兽 路遥万万没想到她闲来无事,来孙家拜访这一趟,竟然能遇到骄傲半辈子的孙江怜被人退亲的场面,实在是有些冲击。 她和红鸾对视那短短一秒钟,二人纷纷松了一口气,似是在庆幸路家并非如此混乱偏激。 孙叔启反应如此剧烈,还咳了血,顿时将孙江怜吓得六神无主,慌忙叫了大夫过来给人看上一二。 全府上下的人忙里忙外了许久,才顾得上还在会客厅百无聊赖的路遥。 孙江怜面色沉沉的将人送到了孙家的大门口,面带忧色的道:“抱歉,让你看见了我家中这样的场面,你和琮王救命之恩,我还没来得及回报,便是让你看了闹剧……” 路遥摆手笑道:“无妨,路家和王府什么都不缺,也不差你的回报,你好好照看孙老爷便好。” 孙江怜心不在焉的垂首点头。 路遥见状,心知她是在因与钟奕不得双宿双飞而痛苦,道:“都会好起来的,如果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说罢,她带着红鸾转身离去,孙家此时如同黑云压城,笼罩在一片沉闷之中不得排解。 人家的家事,路遥自然不好多管,只好一路感叹着向回走,或许是多有感慨,她竟是连马车也没有叫来,闲庭信步似的,悠悠踱步回去。 红鸾忽然问道:“小姐,您说孙小姐会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这丫头素来性情直率,满脑子不是吃就是玩儿,今日竟问起这个来,路遥目光惊奇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笑说:“怎么,我家红鸾也禁不住春心萌动了?是哪家的公子,告诉告诉我,小姐我帮你把把关!” 小丫鬟白净的脸蛋顿时闪过一抹绯红,又立刻不屑的哼哼着,嘴硬道:“现在可还没出现能让红鸾心动的男子!小姐可就别调侃我了,倒是好好想想,你何时能原谅二殿下吧!” 路遥愣了一瞬,顾琮远行事变幻无常,还与暗影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下一步会有怎样的风云变幻,她自己也不知道…… 红鸾见人冷下去的脸,忙认错道:“奴婢错了,小姐别生气……” 路遥横了她一眼,失笑道:“只是在想事情,我在你们眼里就那么容易生气吗?” 二人不知不觉的已经走到了张府的后门,此地清幽寂静,鲜少有人来往,又因靠着张越张大人的府邸,那人爱屋及乌的将外面也铺上了鹅卵石小路,还有一排排郁郁葱葱的青松,倒是有一番雅致,果真是张越的风格。 路遥见状,又禁不住想起张大人家中那诡异的哭声来。 就在此时,张府偏僻处的角门悄悄的打开了,钻出来一个男人,探头探脑的四下张望了好久,路遥瞬时拉着红鸾躲到了树后。 那男人见四周果然无人,对门中之人招了招手,道:“出来吧!没有人!” 路遥不由得目不转睛的盯着角门看,只见门后又钻出来三个中年男子,粗布麻衣,还拖着一个麻布袋子,里面好像装着个人,只不过此人似乎身量娇小,异常纤瘦。 路遥一个人就能轻而易举的将这袋子扛起来似的,她心中不由 得一阵阵的战栗了起来。 红鸾声线颤抖的问道:“小姐……他们那里装着的是什么?” “啧,希望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路遥心中突突乱跳,低声道,“这几个人行踪可疑,一定是要去那里,我不能坐视不理。” 红鸾瞪圆杏眸,“小姐你要做什么?” 路遥看了她身上的深色斗篷一眼,道:“我这绛紫色衣裙太显眼,你的斗篷借我一用。” 红鸾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路遥瞬时之间就将斗篷完完整整的套在了自己身上,还对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脸的无辜天真。 路遥笑嘻嘻的道:“我跟过去看一眼,你先回府去,两个时辰我若是没回去,你就去找王爷,知道了吗?” “小姐你这样太危险了!”她不平的抗议道,“不行,我也得去!” 路遥顺手就将头上银光乱闪的珠钗拔下来,插到人头发里,道一声:“去你的吧。” 便转移了金光闪闪的重要物品,披着红鸾那朴素无华的斗篷,装作自己是这条路上稀有的行人,若无其事的跟在了那几个人的身后。 那麻袋中必然还放了别的东西掩人耳目,路遥猜疑不断,一路上战战兢兢的跟了去。 这一跟,就跟到了荒无人烟的小清河,幸亏此地杂乱的秸秆堆得高,路遥随意便能藏身。 她躲在秸秆堆后面,神情凝重的向那便看。 四个大男人到了此地,明显警惕心放松了十有**,晃晃悠悠的由一人拖着麻袋,三个人在前面闲庭信步,像是出来春游似的。 末尾之人脑子缺筋,也学着那三个傻帽吊儿郎当的样子,拖着拖着,拿麻袋不堪地上的摩擦,一端很快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出来,一个破旧的草席裹着什么东西似的,咕噜噜滚了出来。 路遥心头一紧,那草席在地上滚了两圈后便自然而然的展开了 里面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童尸体! 那小小的躯体上大大小小不知多少伤痕,总而言之就是遍布全身,惨不忍睹,明显是被人活活凌虐而死。 “……!” 路遥顿时就要尖叫出声,拼命的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发出半分声响,手掌都快被咬得出血。 为首之人回头一看,也是吓了一跳,不耐烦的指着末尾之人的身后道:“哎,你看着点儿!那死人都被你掉地上了你看不见吗!?” 那男子愣头愣脑的挠挠头发,哦了一声转过身去,再度用草席将尸体裹住,还纳闷儿似的嘟囔道:“我就说怎么这么轻巧了?” “你脑子里面缺点东西,可不就轻巧吗?”几个人纷纷笑他。 路遥被这景象震惊得浑身颤抖,心念电转,想着:“这麻袋是从张越府中拿出来的,张大人还对先前的是百般推脱,也就是说,这人极有可能就是遭到了张大人的毒手……” 就在此时,几个为张大人善后的男子已经找好了地方,距离小清河不远不近,水涨起来也不怕被人把尸体冲刷而起,便开始埋头苦干,奋力挖坑,看来,他们不是第一次替张大人 做这种事情了。 路遥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和恐惧,目光冰冷的侧首看去。 几个人一边挖坑还念念叨叨,“你说我也是纳了闷了,我们家大人为何这些年来都不娶妻?真的是因为对原配夫人情深意重吗?说起当年娶的老婆,到了丰腴妖娆的年纪时,便逝世了,多可惜……” 一个人将铁锹往地上一杵,哎哟哎哟的感叹了几声,道:“你可拉倒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大人的脾性,人家不喜欢丰乳肥/臀美娇娘!” 几个人猥琐的嘻嘻笑成一团,又有人道:“我就说为何西域来的舞娘他都能坐怀不乱,还以为他不举,这些天来我可算是发现了,原来张大人喜欢毛都没长齐的货色!” 路遥顿时汗毛倒竖,想起那天被人揪着头发拖回后院的女童,还有下人起居室传来的微弱哭声……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有了解释。 那孩子的尸体被轻而易举的扔进了坑里,厚土黄沙很快掩埋住了她尚未来得及光芒万丈的一生。 几个男子还在议论:“你说张大人这是什么癖好?当真是又稀奇又变态,让人无法接受,不喜爱美人,偏偏喜欢从清风寨买来一些小丫头片子。” 那脑子缺筋之人道:“这下清风寨没了,他估计要郁闷好久了。” 又有一人面露不屑的笑道:“那又如何?这种有钱有势的衣冠禽兽迟早会找到新的门路,又有谁能阻止得了?” 路遥恨恨的看着眼前这番景象,指甲已经深深陷入肉中,指缝中满是血迹而不知疼痛,她眼眶发红,心中阵阵苦涩和复杂。 张越…… 你简直是罪该万死! 她回去和红鸾报了平安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琮王府,心跳得如同战鼓,直到找到了书房的顾琮远,来不及刹车了似的一头扎进人怀里,这才堪堪回过神来,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全。 顾琮远刚出书房的门,便瞧见了这窈窕身影,惊奇道:“夫人肯主动回府还投怀送抱?” “没心思和你开玩笑了!”路遥惊慌失措的拉着人的胳膊道,“我发现张越从清风寨买孩子的证据了,他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平日里装得衣冠楚楚,谁成想内里竟是那样恶毒,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顾琮远好像一点都不感到震惊似的,只面色平静的听着她讲。 路遥被吓得不轻,胡言乱语一通,才发现端倪,道:“怎么……你早就知道吗!?” 顾琮远颔首道:“不错,前些时日,你第一次向我提起张大人不对劲时,本王便知道了,只不过……一直以来都缺少一个让他身败名裂的证据而已。” 路遥松了一口气,险些瘫软在地,道:“我知道他抛尸在何处,你尽早向陛下揭发吧。” 顾琮远给了人一个放心的眼神,心中却是想 张越是太子的人,那么,就是他琮王二殿下的敌人,必当除之! 第一百零七章:真相浮现 翌日早朝之时,陛下尚未露面,大臣们三三两两的并肩而行,向大殿走去。 张越和太子心照不宣的走到了一起,二人各怀鬼胎,旁人却也不敢过多议论他们。 “太子殿下……”张越笑容中带着丝低声下气,“幸亏您那天在陛下面前替我美言,否则琮王殿下的性子,必然要将我的事情全部抖落出来了,下官真的是……感激不尽。” 顾子宴态度温和,冠冕堂皇的道:“张大人何需客气?你我同为天盛王朝想要尽忠尽力之人,但凡是有利于我父皇江山社稷之事,本宫皆愿意出手相援,何况张大人的忠良之心,朝野上下有目共睹,一些私下的小事,便留给您自己处理便好。” 顿了片晌,他神情稍有凝重,道:“二弟素来都是那样的性子,要么对旁人之事看也不看,要么便是穷追猛打,势必要将其翻天覆地,彻底摧毁,张大人被他盯上,十分危险,可要万事小心。” 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顾子宴索性站在殿外和人低声谈话,时不时的还有几个其他官员过来拜访,太子都游刃有余的应付了过去,八面玲珑的笼络人心。 张大人却是一直紧绷着身子,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说半个字,谈话内容十分隐晦,纵然是有心之人想要窃取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可也听不甚清楚,便都悻悻离去了。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二殿下手段却是够硬,本想保全寨子的……”他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一双眉毛皱得死紧,盯着鞋尖恨得直咬牙。 “住口!”太子不轻不重的呵斥了一声,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变态癖好,至于惹出来这么多事?那天若不是本宫前去清风寨相援,你现在早就被我二弟扭到父皇面前兴师问罪了。” 张越悻悻的对上那阴沉的目光,太子说得不错,可其中更多的还是顾子宴对抢功的私心,他一时敢怒不敢言,只低下头认了错。 顾子宴表面上是在利用一切可以利用之人,可打心底里,还是对这些棋子思量了几分,张越如今有权有势,可为人太过怯懦,他担心日后有事,会被第一个推出去当替死鬼。 张掖咽了咽口水,道:“太子殿下,下官其实很是抱歉,没了那寨子,一个大财路便断了……” 顾子宴早就私下勾结了清风寨,他拿钱,张越拿人,各取所需,当初父皇让顾琮远查案之时,他便料到了今天的结局,故而那日血洗清风寨,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断了就断了,别拖本宫下水,龌龊事你自己处理好。”思及至此,他原本澄澈的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头,“下次可没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张越还浑不自知大难临头似的,冷笑道:“太子殿下请放心,二殿下平日为人刻薄,与人不亲近,只有几个不识抬举的会主动巴结他,他至今为止都以为我是在非法买卖仆人,手头连半个实打实能拿出来的证据都没有。” 顾子宴神情鄙夷 的瞟了他一眼,道:“他若是当真如你所说那般简单,本宫便不会被他苦苦折磨这么多年了,我总觉得此人背后的势力庞大,你还是小心为妙……”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旦被这条疯狗咬上,可就再无翻身之地了。” 就在此时,内侍总管宣召众人进殿,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在殿内整整齐齐的站好。 张越偷偷看了一眼腰身笔挺的顾琮远,男子面色一如往常的冰冷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顾基也是简单的听了几个大臣的禀告,无关痛痒,当堂便出了解决方案。 内侍总管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站出一步,用那雌雄莫辨的嗓音抻开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顾琮远泰然自若的微微侧首,见文武百官一言不发,即将准备退朝之时,他忽然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顾基愣了一下,摆手道:“准奏。” 张大人的心瞬时之间提到了嗓子眼儿,缓缓瞪大了眼,预感到大事不妙。 顾子宴也是紧紧皱了皱眉,心中油然而生一阵不好的预感。 满朝官员的目光顿时之间集中在了顾琮远身上,似乎在想这平日里不争不抢的二殿下,今日怎的有些反常。 男子嘴角一提,朗声道:“儿臣,今日要举报朝廷命官张大人,勾结清风寨匪徒,残害京城中无辜百姓,在府中私自豢养童妓,虐杀数名无辜孩童!”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朝堂之内哗然一片,这排山倒海的议论声让张越眼前一黑! 他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正人君子,谁知这字字肮脏的事情,竟然和这位朝廷命官扯上了关系! 顾基见此人有胆在朝廷上揭发,必然是事出有因,沉声怒道:“张越,此事你怎么解释?” 张越踉跄了两步,滚出来跪在陛下面前,笏板高高举起,眼前一片金星乱闪,强作镇定的道:“陛下!臣冤枉啊!” 顾子宴见顾琮远已经开始撕破脸皮,还是要尽快和张越撇清关系才是,已经在心中暗暗思量了起来。 “冤枉?琮王岂会闲来无事用这种罪状来冤枉你!”顾基当初亲自提拔张越,如今竟是被曝出这等丑事,实在颜面扫地,还未等顾琮远多言,他的脸色便是难看了下去。 张越抖如筛糠,心里乱成了一锅粥,道:“臣……臣真的不知道琮王殿下在说什么,平白无故为何要污蔑臣,难道就因为清风寨之案,在下处理太慢,让殿下不满意了吗?” 顾琮远恍然大悟的颔首道:“张大人这么一提醒,儿臣还真的想起来一事,险些忘了告诉父皇,清风寨之中贩卖娈童,殴打弱龄少女,张大人可是那的常客。” 身后的纷纷杂杂的议论声疯狂席卷而来。 张越顿时心如死灰,纵然面对圣上,似乎也能看见身后同僚指指点点的鄙夷神色来,“你说这张越怎么能做出来这种事……” 顾基深吸了一口气,头疼道:“张越还有何罪?一并说出来让朕见识一下!” 顾琮远垂眸拱手道:“前些年,张越的正房夫人无端暴毙在府,众人都以为是病逝,可儿臣却从张家一个老仆嘴里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回应……” 顾基心中有了个可怕的揣测,道:“说。” 他冷笑一声,道:“那老仆说,张越那日疯了似的掐着张夫人的脖子,问她为何不能永葆青春?为何不能永远那样弱小可爱……” 此话一出,朝堂上的众人心下都泛起一阵阵的冷意。 还以为张越这么多年来为何不娶妻,原来是因为他只喜欢不过及笄之龄的女子,也难怪他夫人为何不到双十便去世,原来是…… 被他杀害。 张越忽然如同被抽空了力气似的,瘫倒在地,口中不甘心的喃喃道:“臣冤枉……臣真的是冤枉的,陛下不能光听二殿下一面之词。” 顾琮远稍稍侧过了身子,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冰冷幽深的寒潭,见到他如此凄惨的状况,也是不为所动,道:“张大人,本王是有证人的,随时欢迎您来审问。” 顾基也是被这消息给镇住了片刻,好歹九五至尊,气量和那张越相距了十万八千里,还算冷静,问道:“你说张大人从清风寨买娈童,可有证据?” 顾琮远见朝堂众人态度动摇,多半是信了他的话,这简简单单的几句便事半功倍,心下放松了三分。 “儿臣证据确凿,”他颔首道,“张大人将那些受虐致死的娈童都埋在了小清河附近,父皇大可派兵去搜查,想必此时张大人府上,也尚且藏着许多孩童。” 顾基怔怔的看着殿中跪着的张越,此人的惊慌失措和满口胡言都代表了他做过此事,皇帝沉默了下来,空旷的大殿之中是张越无力苍白的辩解之词,絮絮叨叨,毫无用处。 今天顾子宴没有再帮人说话了,而是冷眼旁观。 顾基沉默良久,久到满朝文武都感到殿内寒冷彻骨,他方才怒极了似的一下子掀翻了桌上所有的奏章。 “废物!!”他龙颜震怒,道,“枉费朕当初提拔你,心觉你是至情至信之人,你竟然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简直罪无可恕!!” 张越满脸泪痕,苦不堪言的伏在地上哀嚎道:“陛下……臣对你一片忠心,从未骗过您,臣对您绝无二心……” 顾基忽然觉得自己先前做的事情无比荒唐,竟然让张越受理清风寨案件,若非将顾琮远派了过去,雷厉风行的横扫了乞丐窝,岂不是就要让张越护住了那些宵小之徒? 他竟是险些酿成大祸,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张越这些年来处理了大大小小无数事件,百姓的父母官不恪尽职守,反而疯也似的压榨剥削,简直荒谬。 “来人!将张越关入天牢!”顾基面色阴鸷,道,“琮王即可命人带兵,彻查小清河与张府!!” 第一百零八章:殿前失仪 早朝一下,朝廷中大大小小的官员顿时议论纷纷,满朝文武一片震动,这次就算是太子想要保住张越也全无可能了。 顾基直接派出去的禁卫军如同黑云过境,瞬时之间便席卷了整个小清河,将这个百姓们倒脏水的小河边堵了个水泄不通。 不少百姓见状还特意抛过来围观,一并被禁卫军赶到了外围去,“去去去!朝廷办事,闲杂人等一律退散!!” 那些士兵的动作迅捷无伦,铁锹将地上黄土阵阵掀起,很快的便露出了一个脏兮兮的衣角,挖坑之人一惊,大叫:“统领!在这儿!琮王殿下说得果真不错!” 就在此时,不远处也有人嚷嚷道:“统领!这边又发现一具尸体!” 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在这小清河岸挖出来的孩童尸身几乎有十几具,饶是勇往无畏的禁卫军也被这人恐怖的景象给镇住了。 那些孩子之中有男有女,皆是身形单薄、不盈一握,面上表情很是狰狞痛苦,看样子死时也不得安宁,他们都被草席胡乱的裹住,一字排开,映入众人眼帘之中。 冬日凛冽的北风刮了过来,寒意彻骨,尸身身体上青白交错还伤痕遍布,禁卫军的脸也禁不住吓白了。 当时顾琮远在文武百官面前毫不留情的揭发张大人,众人多多少少还是不愿相信的,毕竟张越平日里笑容可掬,亲切过人,不似顾琮远那般冰冷寡情,二者相比,说二殿下嗜血变态或许还会有人信。 可真相就这样血淋淋的摆在了面前,任凭是谁想否认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快……”禁卫军统领颤巍巍的道,“快带回去!回去禀报陛下!张大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已经失心疯了!?” 与此同时,顾琮远被一波张大人派来的死士缠在了宫禁之外,他老早就发现了有人一路跟踪自己,于是面不改色的将信鸽放了出去 “嘭嘭嘭!” 张府的大门被敲得震天响,放佛不是在敲门,而是攻城掠池之时用圆木疯狂的砸门,不将门给砸穿了誓不罢休一般。 中年管家不耐烦的声音传了出来,“谁啊?!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面骂骂咧咧、吹嘘他家大人身份高贵,一面缓缓拉开了大门,然而门口的景象让人彻底呆住了。 黑压压的全都是琮王府的常备军,已经将张府上下围了个水泄不通,放佛随时都可以喝令出发,让战马和将士将这个府邸踏平。 管家一见这凶悍异常的景象,心知大难临头,顿时头晕眼花,麻爪了,两条腿禁不住开始哆嗦。 他勉强挂上阿谀奉承的笑容:“各……各位大人这是要、要干什么……” 琮王府常备军皆是身高八尺的魁梧男儿,个个儿气虚轩昂,如同冰冷无情铁打出来的雕塑,任凭那人怎么说好话都不给一个反应。 “琮王殿下来了吗?前些天我家大人还宴请了二殿下……今天这是……”管家不甘心似的继续套近乎。 他正抖如筛糠的滔滔不绝之 时,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常备军忽然纷纷向两侧走了一步,硬生生给来人让出了一条路来,一个浅粉色长裙的女子款款而来,笑意盈盈。 “琮王没来,我倒是来了。”路遥满面的自信与张扬。 相比之下,目光所及之处的张府下人,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如临大敌。 “王妃。”管家笑比哭还难看似的叫了一声。 “哎。”路遥笑眯眯的应了,心中略微有些为张大人报复顾琮远的事情而怄火,道,“我先前还没明白,为何那日的孩子哭着求我,管家含糊其辞,非要说是张越买进来的下人……” 管家顿时面色惨白如纸。 路遥盯着人的眼睛,缓缓道:“这会儿才明白了过来,管家和张越沆瀣一气,做的都是什么恶心勾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管家跟了张越如此之久,做的违心之事不胜枚举,这次是真的被人抓住了把柄,终于想要痛改前非,他扑通一声就给路遥跪了下去。 “难怪大人上了早朝便有去无回……”他惨白的唇瓣一阵哆嗦,“路姑娘,王妃,这些事情都是张越那卑鄙小人和清风寨自己干的!可与小人无关!” 路遥见人如此嘴脸,眼前浮现出路初晨临死时的凄惨表情,又好似看见了被黄土掩埋一生的无辜孩子,咬牙道:“你少装蒜,你跟了此人这么多年,想必是捞到了不少的油水,有得必有失,你此刻装模作样的哭惨,我告诉你,晚了!” “王妃……”管家忙拉住向府内走去的女子,老泪纵横的哭道,“王妃你饶了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家没了我可不行啊王妃!” 路遥的脚步一被人滞住,身后千军万马也不敢轻易挪动,全部整装待命。 她看向管家的眼神,竟是和顾琮远看张越的眼神如出一辙,冰冷得不掺杂半分感情,素白的手缓缓举了起来,而后狠狠放下! “给我搜!” 顾基派人去将小清河查了个天翻地覆,而顾琮远则是拜托路遥前去张府搜证,几个时辰过去,很快将张越那点儿不知羞耻的腌之事翻出来,公之于天下了。 顾基听见手下回来禀报之时,气得胡子都跟着乱颤,面色铁青砸了一个价值千金的瓷器。 此事多多少少有些丢人现眼,顾基便只将负责清风寨一事的太子和顾琮远叫来,依旧在养心殿审问。 内侍给人斟了一杯茶,顿时香气四溢,“陛下息怒,且先用茶消消火。” 顾基如今可无心喝茶,这分明是和前几日一模一样的情景,可前几日是风风光光的犒赏立了大功的张越,今日相见,却是因为他的爱卿伤天害理…… “朕前些时日还称赞你聪明机灵,真是想不到,你的头脑竟是都用在了这上。”他恨铁不成钢的怒道。 张越跪着的动作更加虔诚了,他支支吾吾的想要辩解,平日里的巧舌如簧却是化作乌有,或许是亏心事做了太多,故而面对九五至尊之时,方才半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顾基见人面如菜色, 更是怒不可遏,“张越,朕可真是看错你了!你……你喜欢什么不好,偏要……” 说到此处,他似是再也说不下去,噎了一会当即拿起那烫手的茶杯,猛地就砸了过去。 张越不躲不闪的挨了这么一记,小小的茶盏立时四分五裂,他额头上也缓缓流下了鲜血。 “陛下,臣错了……”张越泪流满面的道。 殿上跪着的肥硕男子是万念俱灰,可一旁的太子也是胆战心惊,生怕张越殿前失仪,将自己靠清风寨捞金的事情抖落出去。 顾基干脆拍案而起,声如洪钟似的怒吼道:“你现在错了又有何用!?张越,你败在了自己的愚蠢和阴险!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龙颜大怒,如同滚滚闷雷似的将张越五雷轰顶,彻底粉碎,他哭道:“陛下,我是……我是被别人误导了一次才误入歧途,这根本与我无关……” “还敢狡辩!”顾基见他死不悔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滥杀无辜,残害了多少孩子的性命,竟还敢说是旁人之责,来人,先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张大人神情凝滞了一瞬,连忙求饶,“陛下……陛下饶命,五十板子下官哪里承受得住,您这是要下官的命啊!” 他一大把年纪,竟是又哭又喊涕泪横流,丝毫不顾及颜面,被人拖了下去在殿外声嘶力竭的尖叫。 顾基紧紧闭上了双眼,低声道:“宴儿,你说,是不是朕上了年纪,连人都分辨不清了,竟是将这样的人放进了朝堂之上……” 顾琮远冷眼观看,轻蔑嘲讽的神情都写在了脸上。 顾子宴却是连连安抚道:“父皇春秋鼎盛,慧眼如炬,都是张越满腹阴诡,净是做些伤天害理、人神共愤之事,与父皇无关,您……切莫自责。” 顾基年纪轻轻便登基称帝,当年又是铁血手腕,南征北战,直到中年才渐渐的将心肠软了下来,边境又有重重铁甲镇守,无人敢犯,本以为这样便能保住太平盛世,谁知蛀虫却不是外敌,而是从内里渐渐腐烂的。 他短短半天,像是老了十岁,面上的皱纹都加深了似的,显出了几分老态。 张越挨了五十板子后,被侍卫拖了上来,身上挂着隐隐约约的血迹,他快被打得吐血,一身肥肉都松懈了似的挂在身上,口中还喃喃着:“陛下……陛下……” “张大人还在鬼叫什么?”顾琮远居高临下的睨视着那人,冷笑道,“朝廷命官和清风寨勾结,当真是罪孽深重,你有十条命也换不回来那些孩子的命。” 张越身上的疼痛似乎超负荷了一般,达到了顶点便开始神志不清,他口水都拖了出来,道:“陛下……” 顾基案前摆着的,全是张越勾结清风寨买女童男童的证据,看着便让人不寒而栗。 张越颤抖着竟是站了起来,道:“可是陛下……此事不止有下官参与其中,还有,太子殿下!” 第一百零九章:护驾有功 此话一出,养心殿又瞬时之间陷入了一阵寒意彻骨的冰冷之中,除了那位天塌下来也岿然不动的二殿下之外,几乎所有人都用一种“你疯了”的目光看着张越。 连那些奉茶的内侍,侍奉一旁的宫女统统都将这个惊天消息听了个一清二楚,顾子宴目眦欲裂的瞪着拖他下水之人,齿缝间吐出的音节的发起抖来:“张越……” 皇上面色比方才审问张大人时更加难看了三分,强行遏制着熊熊燃烧的火气,压低声线道:“张越,你指控太子,可有证据?” 张越好似看破生死了一般,站起身来疯疯癫癫的道:“陛下!臣没有证据,太子与臣同流合污、大肆敛财便是最好的证据!清风寨不止是我出入的场所,更是太子殿下出入的场所!” 顾基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太子,顾子宴在他心中纵然并非十全十美的手脚干净,可也是说一不二的“懂事”的孩子,未成想清风寨这种曾经让他嗤之以鼻的地方,如今竟成了他的敛财之所。 “太子……你有何解释?”他大概摸清楚了一二,眼神更加冰冷了下来。 顾子宴立时跪了下去,朗声道:“儿臣从未做过此事!只不过先前与张大人小有过节,张大人如今没落,可能面对杀身之祸时便想拖儿臣一同下水!实在是胡搅蛮缠!” “陛下!罪臣将死之人,何必拖人下水!只是臣罪孽深重,不想让此等肮脏龌龊之事继续蔓延下去!”张越被打得三魂没了七魄,疯也似的蹒跚着向顾基走了几步,神情疯狂的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杀我便杀了,千万不能放过太子殿下!” 顾子宴神情之中的阴狠一闪而过,这疯狗当初分羹的时候左拥右抱,如今开始乱咬人了…… 顾琮远眼看着狗咬狗的好戏,这次一箭双雕,又让皇帝对顾子宴起了疑心,又让太子走狗张越下水,委实是一件美事。 然而他如今远离暗影阁,满心都被路遥的喜怒哀乐添满,第一时间想起的却是那人目光间的盈盈笑意,心道:“这下可以同夫人交差了。” 张越癫狂落拓,一直踉跄着向顾基靠近,也不知下一步是不是要从袖中拔剑行刺了,内侍见状连忙护在了皇帝身前,呵斥道:“罪臣张越!离陛下远些,退后!” “父皇,如今这张越已经举止疯癫,开始胡言乱语了,他说的话,父皇一个字都不能相信啊!”太子垂首拱手之时,广袖高高抬起,遮住了他给无念那个暗示的眼神。 恰好此时有几个端着精致果盘茶点的宫女从殿前路过,要给皇帝呈到桌上去。 一旁跟随的无念悄无声息的从指尖弹出来一粒铁丸,转瞬之间便飙射到了张大人的小腿上! 那口中陈列太子罪状的男人立时尖声惨叫,小腿猛烈的抽搐着,本就拖着一身伤痕累累行动不便,又冷不防挨了这么一下子,顿时重心不稳的向前扑了过去! “啊!” 短短一时片刻,宫女们手中的汤汤水水全都被张大人给撞了个人仰马翻,瓷盘在地上稀里哗啦 的打碎,清脆之声连成一片,短暂的掀起了一波恐慌…… 太子见机会来了,顿时起身大喝一声:“张越,你这狗胆包天的罪人,竟敢行刺陛下!!” “张大人行刺了!?”女子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的盖过了张大人的声音,人影幢幢之间成了一片慌乱,顾基也在这片忙乱之中稍稍慌了心神。 养心殿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顾子宴一边增加这骚动,一边提气道:“快来人护驾!” 门口飞快的涌进来几个侍卫,个个腰间佩剑。 太子眼疾手快的一把抽出了一名侍卫的佩剑,只听一道皮开肉绽的声音响起,养心殿众人的尖叫声不约而同的停顿了下来。 张越不可置信的低下头去,僵硬的看着从背后穿到胸前来的剑尖,滴滴答答的流着血,他一开口,瞬时涌出来一波温热鲜血,顺着嘴角而下:“太子,你……” 顾子宴出手时利落万分,丝毫不拖泥带水,眸底分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冷,嘴上却振振有词的道:“张越犯下滔天罪行,如今欲行刺陛下,为本宫就地正法!还不拖下去!” 刷的一声,长剑又从张越身上拔了出来,带出一片淋淋漓漓的血迹。 一个活生生的人忽然死在眼前,宫人们纷纷面色如纸,抖如筛糠。 顾基唯有早年间才受过各种各样的行刺,这些年也算是养尊处优习惯了,冷不防见到方才的忙乱,也不由自主的心猿意马起来。 顾子宴一脸忧心忡忡的将长剑丢到了一旁,上前撩袍跪地道:“儿臣护驾迟缓!让父皇受惊,还请父皇责罚!” 杀人灭口…… 顾琮远却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个动作,直截了当的道:“无念果真功夫了得,断了两根手指,也能用那废手行动自如。” 无念咬牙切齿的笑道:“托您洪福。” 顾基心中多多少少对太子起疑,可毕竟他也算护驾有功,便摆摆手道:“你英勇护驾,正法罪贼,这件事情,朕……便不与你计较了,你们都整理一下回去吧,张府……灭了便是!” 顾子宴见逃过一劫,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是,父皇。” 顾琮远每每见到顾基如此偏袒顾子宴,便暗自替那原主感到不值,同样犯错的情况下,遭殃的便只有琮王,而太子,永远都是被偏宠的那一个。 他神情不由自主的黯淡了下去,和众人一起告退,缓缓退出了养心殿。 殿外,他正好和面色如土的太子顺路,眼看那人一脸的心惊胆战,恨不能将张越鞭尸一万次的样子,顾琮远越发觉得好笑。 “皇兄临危不乱,还真是有大将风范。”他意味不明的道了一句。 “二弟过奖了……”顾子宴吃人似的眼神扎在始作俑者的身上,笑道,“都是为了保护父皇,莫说今日是拔剑杀了张越,就是来日为了父皇杀更多的乱臣贼子,又有何妨?” 他最是擅长打官腔,话语之间同样是若有所指,不过口 口声声说得“父皇”换成“皇位”似乎更加合适。 顾琮远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身后之人的身上,感慨道:“想不到无念的功夫竟是这般了得,当初没能在清风寨杀了他,本王还真是有点后悔。” 无念额头上青筋暴跳,“你……” “打狗不是也要看主人么?”顾子宴心中一乱,眯起眼睛道,“你方才,都看到了什么?” 无念欲言又止,顾琮远毫不客气道:“自然是看到你的看门狗打出一粒铁丸了,若是此刻去寻,还能找得回来,皇兄要去吗?” 他今日已经够让太子心惊肉跳了,穷寇莫追,自然也只是在口头上念叨几句,嘲讽个**不离十便罢了,不会再找父皇检举。 顾子宴却是秉承着他一贯的虚与委蛇的做派,正义凛然的道:“那时张越已然冲到了父皇面前,若非无念这么一打,恐怕本宫还不能这么快处置张越这罪臣,经你提醒,本宫回去可是要好好犒劳他了,告辞。” 太子愈是说下去,便愈是不想面对顾琮远这张脸,转头瞬间便拉下了脸,匆匆离去了。 顾琮远见人受挫,心中也是大为畅快,和颜悦色的便让车夫回府,不多时他一掀车帘,瞬时便放了下来,无奈道:“跟了我这么久?不知本王最近去的都是哪里吗?” 于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路家门口缓缓停下了一辆华贵马车。 顾琮远随手便甩开了路雪柔的纠缠,直奔路遥的小院而去。 此刻那人正在抱着元宝揉揉捏捏,二殿下站在门口愣了片刻,皱了皱眉,自然而然的加入了她的阵营。 路遥见他回来,道:“红鸾,带小少爷下去休息。” 元宝最近有些缠人,见状还想挤在夫妻二人中间,又见红鸾挤眉弄眼,他机灵的悄声道:“我知道了,红鸾姐姐,我一走,爹娘就可以给我生妹妹了!” 路遥耳根子一热,“红鸾,你平日都和元宝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不是我没有,我先走了!”红鸾吐了吐舌头,抱起了小包子火速离去。 顾琮远哭笑不得的看着那小鬼的背影,摇了摇头。 经元宝这么一提醒,小阁之中顿时只剩下了他们二人,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暧昧不清,路遥遏制着不断发红的脸,清了清嗓子道:“张越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吗?” 顾琮远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道:“解决了,张越已死。” “不是吧,这么快!?”路遥杏眸圆睁。 那人低声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进展本可以不这么快,但未成想太子也和清风寨暗中勾连,张大人一开始举报,太子便引发躁动,趁机以张大人行刺的罪名而将其就地正法。” 路遥颔首道:“无妨,张越这事解决了便好,也能还给孩子们一个公道。” “还有,我这次带兵围剿张府,那样雷厉风行……”她缓缓凑近了那人的脸,“你就不奖励我吗?” 第一百一十章:久郁成疾 顾琮远眼看着这粉雕玉琢似的脸凑到了自己面前,心下是烈火燎原,一阵躁动。 只要稍稍倾身上前,就能…… “路遥!” 就在此时,某个没眼力劲的小丫头大剌剌的踹开了门,顾琮远那张表情淡漠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悲愤,这微不可查的表情落入路遥眼中,她忍了又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转头看向门口之人,“卫岚,你忽然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卫岚走进门来没两步便看见了寒意森森的顾琮远,脚下步伐顿时僵滞了片刻,她干干一笑,“见过二殿下……” 顾琮远正是一肚子的憋屈,见人举止怪异,神情僵硬,心中又有些奇怪。 他在路遥面前格外放松,心直口快的道:“卫岚见了我怎么和见了鬼似的?” 路遥挥挥手让那人过来坐着,笑了笑道:“她在我这里没规没矩的习惯了,冷不防见到你免不得有些紧张,对吧?” 卫岚脸色略有发青的和路遥对视了一眼。 可不就是见了鬼么?世上分明还有另一个顾琮远刚从暗影阁逃出来,不知所踪,面前却又八面来风也岿然不动的又坐着一个! 奈何路遥死活不肯相信世上有这等巧合,那天还振振有词,道:“二殿下出生之时便是独子,又怎会有孪生兄弟在世?” 卫岚彼时更加激烈的反驳了一句,道:“穿越都有可能,世界上有俩顾琮远怎么就没可能!” 路遥怒道:“那我岂不是两个人的老婆了!?” 由此,卫岚败下阵来,在这件事上至今也没能说服路遥。 她惊疑不定的坐了下来,时不时的掀起眼皮打量一下对面的男子。 顾琮远举止从容,最后都被盯得有些不自然了。 他垂下眼睫,心中暗忖,心知卫岚功夫了得,暗中摸索之下很容易摸到暗影阁,万一…… 路遥问道:“今天怎的这般拘泥了,平日里你不都是直接坐在我在桌子上的吗?” 卫岚炸了毛似的一激灵,生怕在顾琮远面前造次,会被这身份神秘的男子暗中处理掉,连忙大声否认:“王妃肯定是记错了!我怎么可能闲着没事儿不坐椅子坐桌子呢!哈!哈!哈!” 路遥知道她还纠结于顾琮远的身份,见人僵硬到了极致,无奈道:“你这是在捧读吗……” 卫岚愈是含糊其辞的掩盖,反而愈是惹得顾琮远心下起疑。 她也是不想干巴巴的充当电灯泡了,起身道:“我闲来无事来坐坐而已,这……这花前月下,我就不打扰琮王殿下和王妃了!” 说罢,一阵小旋风似的席卷而去,砰的一声便将门给摔了个震天响。 “……”顾琮远抿了口茶,淡声道,“本王样貌如此丑陋,吓得她都胡言乱语了不成?” 路遥心中暗道了声蠢,她这如临大敌的样子想不被人看出端倪都难,忙道:“夫君花容月貌的,被你美色镇住了还差不离。” 她话音刚落,方才紧紧闭上的 门又被人粗暴推开! 路遥转过身去无奈的道:“卫岚,你不是……” 谁知,面前站着的并非是身量娇小、面容稚嫩的卫岚,而是泪痕交错、弱柳扶风的孙家大小姐。 顾琮远见状心知又有一堆烂事要压到路遥身上,本还想着浓情蜜意,这下子宝贝夫人怕是又该为了旁人忙里忙外了。 他面色缓缓的沉了下去。 路遥惊诧的愣了一瞬,道:“孙小姐,你这是?” 孙江怜哭的昏头转向,勉强保持清醒,三步并两步过来一把抓住路遥的手,力度之大让对面之人缩了一下,道:“路遥,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 路遥一头雾水,“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慢慢说。” 孙江怜下定决心了似的,又看了顾琮远一眼,道:“我爹病重,请了十几个大夫都摇头说不行,我想拜托琮王妃帮忙,请来宫中御医前去一看。” 顾琮远当机立断的便道:“不可。” 路遥稍稍一怔,问道:“纵然孙家先前与路家龃龉,可如今和孙小姐也算是患难之交了,为何不能请御医前去?” 路遥定是以为他心中有桎梏,顾琮远无奈的横她一眼,道:“御医从来只医宫中之人,若是被私自调离出宫,兹事体大,出了事情我难辞其咎。” 孙江怜闻言,面带泪痕的愣了片刻,两步上前便提裙要跪下,“还请二殿下仗义出手!” 路遥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了起来。 孙家大小姐从来都是高傲冰冷的性情,说起来还和顾琮远有几分相像,断然不会轻易低声下气的去求人,今日为了孙老爷竟是能跪下苦苦相求,路遥一时之间心绪复杂。 旁人是死是活,二殿下从不关心,可他唯一没抗得过去的,便是路遥恳求的目光。 路遥自然也不是傻的,若是有心之人得知琮王私自调离御医,保不齐会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到那时受罚又受累的还是顾琮远。 就在顾琮远险些松口之时,路遥忽然道:“对了我父亲年轻时和一位避世神医是故交,我想……他或许可以前来一看。” 孙江怜神情怔忡了片刻,方才连声感谢。 几人当即出动,快马加鞭的去了邻城,辗转许久才摸到了避世神医、再世华佗现居之地,那山门口看门的小药童很是不客气,见外人前来,竟是三言两语就要把人打发下山去了,路遥将父亲的信物拿出来一看,这才请动了关成天老前辈。 毕竟关成天的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白发如华,颤颤巍巍的和路遥坐马车走了许久,行车路途极慢,他一直询问那位忘年交路大有的近况,二人慢吞吞的你问我答,听得孙江怜心烦意乱…… 辗转波折了整整一天,已是深夜时分,马车才缓缓的在孙家大门口停了下来,管家等得抓心挠肝,一直在门口晃悠,晃悠了整整一天才看到了希望。 孙奶娘也连忙过来搀扶着孙江怜下车,道:“唉哟我的乖乖啊,这舟车劳顿的,哪里是我们大小姐该过的日子……” 江怜却是恭恭敬敬的将关成天请了下来,道:“老前辈路上辛苦了,还请进门为我父亲医治一二。” 孙江怜生母老早就病逝了,她又根本不将那些叽叽喳喳的妾室放在眼里、当作家人,这世上唯一的骨肉至亲便是孙叔启了。 这几日她和衣而眠,日日照顾着那人,已经是面色憔悴的强弩之末了。 进门后便有几个妾室围过来,“大小姐这是去哪儿了?一整天也不见人影,老爷都病得如此之重了,你还到处乱跑。” 孙江怜先请人将老前辈带进去,而后转身怒视道:“我的事,你别管。” 她知道这些妾室就等着看孙叔启两眼一抹黑,好分了孙家的家产,分明是和父亲过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到最后却是貌合神离,令人心寒。 那几个妾室又不依不饶的打算围过来,便见下颚微扬的路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名锦衣华贵的男子,心知这就是身份尊贵的琮王夫妇,顿时将一肚子话憋了回去,不敢吭声了。 进门时,路遥还纳罕的道:“为何孙老爷前些天还身子骨硬朗,今日便如此脆弱了?” 顾琮远在暗影阁之中见过太多的悲欢,有些同僚早上出去还是神清气爽,傍晚归来或许已经成了个半残,即将被暗影阁抛弃…… 他垂眸低声道:“世事无常,又岂是我们能够预料?” 路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随人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她便闻到了一阵扑鼻而来的浓重药味儿,昏昏暗暗的屋中,是一片颓唐,不远处的床榻上躺着奄奄一息的孙叔启,那人前些天还有力气用彩礼怒砸傅公子,今日竟是躺在床上便起不来了。 尤其是那骇人的咳嗽声,好似每咳嗽一声,便能呕出来一口血。 路遥听了都心惊胆战,也难怪孙江怜哭成那个样子。 “老前辈……您快帮孙老爷看看吧。”她恭敬的对人说道。 关成天方才还是和颜悦色、慈祥无比,见到了孙叔启的病症却是面色稍稍凝固了片刻,很快便道:“孙老爷久郁成疾,想必是有心结。” 孙江怜泪光闪烁了片刻,在场所有人几乎都知道孙老爷的心结为何。 她焦急的问道:“那可有什么药物可解眼下之症?” 关成天抚须沉吟了片晌,方才道:“若要解心结,一是让老爷心情愉悦,二是寻找一味草药,名唤燕回草。” 路遥闻所未闻,惊奇的道:“燕回草?这是何物?” 孙江怜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前些时日请来的大夫十个有八个都提到了燕回草,这位妙手回春的老前辈都这般说了,多半不会出错,只不过…… 顾琮远曾在暗影阁的藏经之处看到有关记载,低声道:“燕回草,生长在辽东的极寒之地,十分罕见,能解心毒,且价值连城,每年都有许多贪财之人冒着风雪组队前往……” 他斟酌了一下,委婉道:“多半是有去无回。” 第一百一十一章:就此两离 此时已经是夜幕四合,天边火烧云浩荡的卷着红紫交错的火焰一般,烈火燎原烧得孙江怜心头一片惨淡。 孙家管家安排了关成天老前辈最上等的房间,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问出第二个解决方案来,要的还偏偏就是那辽东百年难遇的燕回草。 这一下子更加让本就阴沉的孙家士气低靡,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面面相觑也找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 别说是前去辽东跑到深山老林里寻找这燕回草,就是重金悬赏之下都未必有人能心甘情愿的前去一试…… 老前辈身子骨毕竟不如早年硬朗,第二天要去拜访路大有,为了养精蓄锐,早早的便由他那小药童伺候着他睡下了。 孙家的灯笼依次挂了起来,红彤彤的影子已经渐渐带上了一丝年味儿,孙江怜却是兴致缺缺,满面忧愁。 路遥和顾琮远在一旁谈话,而管家和奶娘也是缠着孙江怜,喋喋不休:“小姐别担心,我们这就张贴个榜,重金悬赏,一定会有人愿意前去辽东的。” 那人却是低低的叹息了一声,摇头道:“送命之事,就算犒赏再多又有何用?旁人也是有妻儿老小的,恐怕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凑齐人马的几率太小了……” 管家愁眉紧锁,一瞬苍老了十岁,孙家不可无主,他恨不能涕泗横流似的喃喃道:“这可怎么办,老爷一天好不起来,孙家便一天没有主心骨!” “好了,季伯,不要担心。”孙江怜好似短短一段时间便成长了起来,尚未从清风寨的阴影之中走出来,就已经面对父亲随时可能病危的沉重打击,她强打精神的道,“孙家……不是还有我么?” “纵然我前面没有兄长,后面还有一群对孙家财产虎视眈眈的庶出弟弟,不过这也无妨,只要我尚在一天,孙家便有一天的主人。”她目光骤然坚定,道,“实在不行,我愿意亲自前去辽东一趟,说什么也要将这燕回草给我爹拿来!” 闻言,管家和奶娘神色大变,尤其是孙家奶娘,顿时恨不能哭天抢地的将孙江怜捆回房间里似的,道:“小姐!这可万万不可,您是金枝玉叶之身,岂能做这种事?” 孙江怜面容憔悴,几日未眠,形状好看的眼下已经隐约泛起了乌青之色,“奶娘,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管什么身份尊卑?若是如此,我不配为人子,更愧对爹娘教诲。” 奶娘怔了怔,竟是真的眼眶一红,鼻尖酸涩,低声道:“小姐长大了……” 管家也神情动容的看了孙江怜片刻,斟酌再三,还是道:“小姐!此去路途艰险,老身就是拼上性命,也不可能让你去涉险的!” 眼看孙家人快要起了争执,路遥连忙过来道:“那个……孙小姐还是要保重身体,切莫过多劳神,孙老爷一定会好转起来的,天色不早,我和二殿下就先回去了。” 孙江怜连忙从那纷杂之中撤身出来,道:“我去送一送琮王夫妻,大家先回去照看我爹,有什么事,及时叫我。” 几人缓缓的向 大门口走去,暮色四合之下,孙江怜大半的脸都埋在暗影之中,她神情凝重。 顾琮远气定神闲的向前走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旁人之事,路遥却是比他细腻得多,笑道:“孙江怜,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孙江怜恍惚了一瞬,才道:“怎么?” 路遥瞥了她一眼,扭过头去,“你今日甘愿在一个小小药童面前放低姿态,恭敬的请老前辈出山,我便看出,你不再是那个冷傲又目中无人的大小姐了。” 孙江怜失笑道:“毕竟……人总不能在父母的庇护之下高傲一辈子,我终归不能一直当大小姐的。” 说着,几人已经走到了门口,路家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孙府门口,常山朝着顾琮远轻轻颔首示意,可以回去了。 路遥转身对她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孙小姐不要担心。” 她见身侧男子木讷无情,手肘暗暗猛戳了他腰间一下,顾琮远略微有些吃痛,才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孙小姐若是肯出高价,一定会有舍身犯险之士,不必忧心。” 孙江怜给二人行了礼,垂首道:“今日带我去寻关老前辈之事,真是劳烦二位了,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需要,小女愿意倾力相助。” 几人平日里见面就掐,冷不防客气起来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路遥抓抓头发看了一眼顾琮远,咧嘴一笑,“这太客气了……” 与此同时,石狮子后一道身影悄然出现,看样子是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顾琮远五感过人,率先注意到了异动,视线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 孙江怜也是若有所感,回眸看去,恰好对上了灯笼下那男子的视线,她神情松动了一下,“钟奕……” 自从上次清风寨前的一别,二人许久不曾见面,此时骤然相见,想不到是在孙老爷重病的节骨眼上。 这年轻男女的目光胶着在一起,无比炽热,此时若是有蚊蝇跌落二人的视线之间,必然是要被灼灼燃烧,化作灰烬。 二人相顾无言,谁也没有先开口,千言万语偏生就卡在喉咙里。 路遥见那书呆子光是生了一张白白净净的清秀面孔,却委实是木讷蠢笨了一些,扬声道:“这不是钟奕吗?你一定是来找孙小姐的吧?” 钟奕和顾琮远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他从火红灯笼的光影下走出来,好似乱世之中能统帅千军万马的书生,温文尔雅。 “啊,对……”经那人一提醒,他才回过神来,看向孙江怜道,“孙小姐,在下不知你为何这几日对我避而不见,但小生就算自作多情,也笃定你心中有我。” 孙江怜的心顿时揪成了一团。 路遥和顾琮远却是被肉麻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他落落大方的一拱手:“这些且先不论,孙老爷到底得了什么病症,我听下人谈论,是需要一味药材,小生愿意替孙小姐效劳,前去摘药,还请孙小姐告知……” “谁要你帮忙?”孙 江怜忽然柳眉倒竖,神情凌厉了几分,道,“钟奕,你我几日不见,你也应该摸清楚我对你的态度了,以后不必这般胡搅蛮缠,也不要再出现在我家门前了,以前他们打你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下次便不会了。” 钟奕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怅然若失的看着她。 顾琮远已经先扶着路遥上了马车,低声笑道:“真是有趣。” 孙江怜为了不让钟奕涉险,便横眉立目的恶言相向,硬生生的想让人心灰意冷,离她而去。 马车缓缓驶向路家,路遥却是道:“她心中一定是不想和人一刀两断的,不过是口是心非罢了。” 钟奕不可置信的看了孙江怜一会儿,他讷于言语,分明情诗看了三百首,却是个半句情话也不会说的呆子,此时被孙江怜如此态度果断的拒绝,一时之间像是丢了什么重要东西的孩子,失魂落魄的望着她。 “我……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他愣愣的伸手过去拉住女子纤细的手腕,“你告诉我,那草药究竟在哪里,我去替你找到。” 孙江怜却是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神情倨傲的挑眉道:“钟奕,就算是本小姐想花钱买人性命,都轻而易举,更别提是小小草药。” 钟奕立时僵硬在原地,或许是孙江怜对待他真的是太好,他竟是忘了面前站着的是商贾大户的千金小姐了。 而自己,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穷书生。 “以后别来找我。” 孙江怜冷冰冰的甩下了这一句,便转身离去,家丁眼疾手快的将人拦在了门外,任凭钟奕伤心欲绝的如何呼喊,都只能看到那人一个决绝而模糊的背影。 钟奕失魂落魄的在原地转悠了一会儿,视线望到了远处已经成了一个点的路家马车,他呆愣片刻,忽然拔腿便奔着那马车而去,拼尽了全力奔跑而去。 “王妃留步” 路遥远远的便听到了身后的呼喊声,马车稍稍缓慢了一些,她掀开帘子,看见了三九寒天一头热气的钟奕,疑惑道,“公子这是?” 顾琮远对这个因为女人找不着北的书生嗤之以鼻,殊不知自己也是半斤八两,还掷地有声的评价道:“纠缠不休。” 钟奕对那人的不友好丝毫不在乎,神情焦灼的对路遥道:“王妃……您告诉我,”他呼哧带喘的跟着马车,不肯罢休,“江怜要的究竟是什么草药?” 路遥心中暗自思量,若是她说了,钟奕为此拼命,有去无回,孙江怜岂不是得活活撕碎了她? 然而顾琮远却是对钟奕的心思一清二楚,他也曾为了路遥而如此焦心过,看心爱之人痛苦不堪是世上最为难捱之事。 冷酷无情的二殿下难得善心的提醒了一回,道:“燕回草,花瓣雪白,花瓣形状如同燕尾,生长在辽东雪山,极其难得……” 他嘴角带上一抹冷笑:“你去了就要做好赴死的准备。” 第一百一十二章:本是同林 钟奕可谓是赤条条来到这世间,而且还多年来一直秉承着这个传统,同乡同学皆是趁早转变了志向,老早便抛下了金榜题名的愿望,哪怕是当个贩夫走卒,这么多年也衣锦还乡了,偏生是他一穷二白的从一而终,死活不肯放弃考取功名的这条道路。 给人题字作画赚到的银两实在微薄,他纵然心中千千万万个不甘愿,可还是免不得时不时的要靠孙江怜接济。 他又岂会不明白孙老爷对女儿的用心良苦?又岂会不自卑于自己的落魄潦倒? 夜色已深,小村之中一户人家依旧亮着星星点点的烛火,好似专门为人而留。 门口的大黄狗敏锐的发现了黑暗中的人影,冲着那来路不明之人汪汪乱吠了几声以作警示,很快的便认出了那长身玉立的小书生,摇头晃尾巴颇为欢快的凑过去。 他来到京城之后,便一直暂住在家徒四壁的范家。 范家老伯和十五岁的放牛孙子相依为命,钟奕当日路经此地,本想着暂时落脚,可老人家颤颤巍巍的将锅盖一掀开,才对人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老伯心中很是愧疚,又心地善良,说是不嫌弃便暂住此处,于是钟奕那些勉勉强强赚来的钱,便强行塞给范老伯作为补贴了。 这家中没有一个女子,分明是夜色已深,老伯还坐在灯火之下对着一件破旧袍子缝缝补补,晚间目光更加模糊,眯起眼睛看向了门口,“钟奕今日回来的这么晚?” “范伯……”他心神不宁的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才道,“在下或许要暂时离开京城了。” 范老伯怔忡了许久,手中的破袍子都掉了下来,钟奕轻叹一声,走上前去替人捡了起来,粗糙的阵脚在他一双修长的手指下很快整洁了起来。 他垂眸道:“读书……或许真的不适合我,寒窗苦读数载,最后穷酸潦倒,我无颜面对家乡父老。” “可……”范老伯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可你分明那般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为何忽然放弃?还有,你不是和孙小姐已经互相许配终生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奕苦笑了一声,劣质的针硬生生将指腹戳了个血洞来,他浑不知痛似的,只道:“或许同乡们说的都是对的,我一味苦读,何时才能出人头地?登上天子堂,不知是天下多少寒士梦寐以求之事,我天资平平,一味的直撞南墙,不知回转,到最后……” 话到此处,他似是再说不下去了一般,神情恍惚了几分,下定了很大勇气才道:“我不想这般下去了,所以我要离开了。” 范老伯毕竟年纪大了,又是个耕田种地辛苦半生的大老粗,也不懂他那些酸酸涩涩的词儿,想要劝阻却也张口无言,许久才长叹一声低下了头。 “范伯,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和孙小姐终成眷属,但是不能门当户对,或许是这世间最为痛苦之事了……”顿了顿,他蹙眉道,“分明我七尺男儿,时不时的还要依靠一介弱女子来庇护我、接济我,枉费我多年来读得那些圣人之言。” 孙叔启家大业大,又心高气傲,半生以来在生意场上简直是所向披靡,这么多年除了一个路大有,便无人能与之抗衡。 范老伯自然知道这位中年之时便家财万贯的老爷,他道:“是不是孙老爷又难为你了?” 钟奕摇头道:“不是,是我一直以来不自量力,如今我要回到我本该生活的地方去了,还请老伯多加保重。” 他包裹里总共就那么点身家,里面一多半装着的都是四书五经,范老伯的劝阻无济于事,他很快背上行囊,道了声珍重万千便在黑夜之中离去了。 临别之际,还留下了一句话,说是:“我与孙小姐缘分到此为止了。” 范老伯见他去意已决,站在大门口踟蹰了许久,方才仰天长叹,憋出来一句:“造化弄人。” 门口的大黄狗跟了钟奕老远,死乞白赖的扯了他衣角许久,那人也不肯跟自己回去,它悻悻的摇着尾巴回去了。 范老伯回到小屋中,见油灯之下的衣服已经整齐叠好,便身手拿了起来,却瞬间摸到了一个小小的钱袋,沉甸甸的估摸着是那穷书生所有的依据,他惊诧的瞪大了眼,良久道:“这傻孩子……” 转瞬之间,一个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孙老爷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原本还能爬起来照常吃饭走动,这几天以来,随着年关将至,他竟是卧床不起,精神头儿日渐低迷,每每咳血,还偷偷的将帕子扔了。 饶是如此,也没能逃过孙江怜的眼睛。 愁得这位被人谣传不近人情的孙小姐以泪洗面,一个人面对如狼似虎、野心勃勃的妾室们,强撑着孙家的运转。 路遥赶来探望之时,见神情憔悴的孙江怜正在对着下人发飙。 面前的几个家丁并排跪在地上,纷纷低头认错,一声也不敢吭。 “已经去了一个月了,来来回回派去了好几拨人接应,花了多少钱在你们身上?”她急促的喘了一口气,道,“我看你们是光长肥肉,不长脑子,耗时耗力的旷日弥久,竟是连个燕回草的影子都没见到!” 孙江怜一通滔天怒火咆哮了出去,眼前竟是昏花了片刻,天旋地转之下,她向后踉跄了一步,一把扶住了桌子,撞得碗筷茶盏叮当乱响。 “孙小姐!”路遥眼疾手快的上前去扶了一把。 孙江怜看了她一眼,虚弱的道:“劳烦你和琮王殿下又来我这一趟了……” 顾琮远见前段时间还嚣张至极的孙家,短短两个月成了一片颓唐,心中不知做何感想的问道:“孙老爷病情还没有所好转?” 孙江怜轻轻颔首,道:“已经派人去辽东寻找那燕回草了,可这么多天,还是音讯全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明日若是还没有人传来消息,我便亲自前去寻找!” 路遥劝道:“万万不可。” 见孙江怜已经病急乱投医了似的要反驳,她正色道:“派出去的家丁多多少少都受过训练,身怀武功,何况还都是人高马 大的男子,你一个千金小姐,不说你能不能爬上那随时可能会雪崩的皑皑雪山,就是辽东那苦寒你能不能受得住,都是一个问题。” 孙江怜怔忡的看了她一会儿,缓缓落下泪来,“那我该怎么办……” 情况如此紧急,路遥一个外人还能给出什么中肯的建议? 无奈之下,她只能不咸不淡的道:“一定会有办法,在此之前,孙小姐的身子不能累垮了,不如先和我们去街上走走?今日可是小年,切莫如此消沉。” 一旁的奶娘也惴惴不安的看着孙江怜,试探的笑道:“是啊小姐,路姑娘言之有理,您这些天来心力交瘁,还为了那呆子伤心得肝肠寸断,不如先和他们出去散散心?” 孙江怜哪里还有出外赏玩的闲情雅致? 可是众人都连声劝导,她也只好心不在焉的应了下来。 许久不出门,她险些忘了这京城之中依旧人声鼎沸,热闹而喧扰。 年关将至,街道两边的小商小贩都将红彤彤的灯笼、春联挂了出来,叫卖声不绝于耳。 孙江怜怅然若失的望着那灯笼片刻。 顾琮远是被路遥强行拖出来的,见到孙家惨状其实也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那人神神叨叨的样子勾起了他的好奇,不由得问道:“孙小姐在看什么?” 心比天大的路遥也看向了她,“是想到了什么吗?” 一时间成为视线焦点的孙江怜有些赧颜得低头一笑,轻声道:“我想起去岁新年时,我身着红衣,钟奕与我同行之时,非说我与灯笼一般美,哪里有这样形容姑娘的?” 路遥闻言忍俊不禁,不过很快便笑不出来了:“你……近来可有看到钟奕?” 孙江怜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早和那人恩断义绝,誓不相见了。 她眸光暗淡了一瞬,“那日分别之后,他果真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顾琮远见这反应,终于相信了路遥的话女人都是口是心非。 孙家千金和书生钟奕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近来孙家岌岌可危,外界的风言风语也免不得兴风作浪起来。 这几个金枝玉叶、天生贵人站在一起,本就十分惹眼,尤其是还有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在其中,到哪里都成为视线焦点,众人很快的便将视线落在了孙江怜身上。 悄声议论很快便传到了几人耳朵里,窃窃私语聚集起来,便足以被人听清。 一人笑道:“你说那孙小姐是不是被始乱终弃的书生给抛弃了?” 又有人接道:“定是如此,孙家没有孙叔启撑着,不久就要垮了,书生想做上门女婿的愿望落空了,自然是不要这骄纵任性的大小姐了!” 几人笑成一锅粥,叽叽喳喳道:“人家尚书大人的公子也不要她,我看是没人要了!” 孙江怜本就苍白的面色瞬时之间更加不见血色。 第一百一十三章:万死不辞 那几个男子愈说愈是激烈,还颇有呼朋唤友一起过来嘲笑一个柔弱女子的趋势,路遥看得义愤填膺,白白净净的小脸硬是给憋红了。 顾琮远纵然和太子抗衡之时,什么卑劣的手腕都不惜用上,可从未想过去为难一个女人,几人光天化日之下,聚众嘲讽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他神情鄙夷的横过去一眼。 还不等路遥上前去为孙江怜辩驳,这位素不吃亏的孙小姐已经气度从容、颇为优雅的走上前去,傲然的抬了抬下颚。 她冷笑一声道:“你们几个,是在说本小姐?” 这灯笼摊位之前,几个看戏的观众见这金枝玉叶的小姐真的敢前来反驳,不敢招惹是非的已经悻悻离去了,只剩下几个负隅顽抗者,还不想输掉大男子气概似的,倔强的站在原地。 分明这女子矮了他们半个头,可却在气势上狠狠压制住了他们,这几个无聊男子面色有些发青。 其中一人家中小有背景,也不畏惧,上前道:“就是说你怎么了?你和书生偷偷私会,如今事情败露,没能在一起,还不让人说了?” 孙江怜一听人提起钟奕便神情凛冽三分,柳眉倒竖,“是又如何?本小姐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种外人前来嚼口舌,与其对旁人指指点点,不若过一些像样的日子吧,破破烂烂的就上街来,才更应该为人议论……” 说着,她眼神轻蔑的上下一打量,看了看那人身上并不考究的衣着,嘲讽揶揄的神色跃然出现在脸上。 那男子不拘小节得过了头,身上邋里邋遢,他闻言四下看了看,见有来来往往的路人悄悄打量他,心下窝火。 “呸!”邋遢男子瞪圆牛眼,怒道,“孙江怜,你若是没了你爹,还能有几分本事?不就是靠着孙叔启养着吗?不务正业,就知道找小白脸厮混,如今人家都不要你了!看你还能如何!” “你……”孙江怜被人给堵得喉咙间一阵酸涩,颇为豪迈的道,“怎么?莫不是羡慕本小姐能养得起男人了?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孙家的家底,就算把你们这群饭桶砸死了,也不会少一个零头!” 几个男人顿时面如菜色,不可置信的互相对视了片刻。 路遥教她这勇气可嘉的话给镇住了片刻,方才上前道:“好!不愧是孙小姐,这种人就是日子过得太苦了,这才只会挖苦旁人的生活。” 孙江怜面容上的倨傲半分不减,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 谁知那几个男人挑衅似的骂了一声:“就是个被人玩腻的破鞋而已,有什么可傲的!” “……”孙江怜脚步一顿。 这种粗鄙之语原本对于骄傲的孙江怜来说,可谓是毫无杀伤力,可如今这种情况,她难免不想多,心中立时是一片翻涌着的绞痛。 几个男子话音刚落,有眼不识泰山的又补充道:“就和那个什么琮王妃似的,听说还当了太子客卿……” 尽可能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顾琮远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他眉梢微扬,看了一眼常山。 常山立刻道一声:“好嘞! 紧接着,转瞬之间那些个无赖便手脚抽搐似的倒在了地上,捂着被扭得奇形怪状的胳膊腿,哀嚎道:“什么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疼死我了!” 一旁背身挑选灯笼的顾琮远缓缓回过神来,无赖见人气宇非凡,心中暗叫不好,看见男子腰间的令牌时,更加是不可置信,连忙磕头求饶。 他只玩味的把玩手中的小灯笼,“你们可不止该对本王磕头。” 这几人手脚错位,反应倒是很快,连忙转向了孙江怜,把头磕得砰砰作响:“孙小姐饶命!孙小姐饶命!” 纵然她表面上淡漠无情,可心中终究是因为钟奕的消失而感到悲凉,久到让人不安后,她才道:“……滚。” 就在此时,孙江怜的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道:“小姐,天色已晚,今日是小年,我们回家吧。” 孙江怜木讷的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谢过琮王夫妻,手中便被塞进来一个莹莹发光的物件儿。 路遥强行将顾琮远买给她的灯笼送给了她,道:“是非成败在己,毁誉却不应听之由人。” 孙江怜怔忡片刻,盯着手中精致小巧的红灯笼,融融光芒散发暖意,她抬头冲二人一笑,道:“我知道了,一切顺其自然,我会撑下去的。” 回去路上,无辜的常山拎了一堆灯笼,却觉得自己才是十成十的电灯泡,一脸幽怨的跟在二人身后。 路遥暗戳戳的道:“二殿下,方才命常山出手之时,很是英勇嘛~” 顾琮远十分识趣的道:“也不看看是谁夫君。” 路遥耳根微微发烫,慌乱了一瞬,缓了片刻才道:“你说钟奕真的在这种时候弃了孙江怜吗?” 顾琮远摇摇头道:“本王也不知,不过……若是有朝一日我们有了女儿,本王的做法恐怕和孙老爷是一样的。” 路遥神色狐疑的打量了人半晌,认真的点评道:“一样迂腐?” “……”顾琮远低头瞧她,遂狠狠的捏了一把那人脸蛋。 孙江怜那边依旧是忧心忡忡,情场和府中可谓是双重打击,原本便是失魂落魄、不知所措,未成想出门散心却是愁上加愁,一时之间她面色郁闷得让小丫鬟都感到害怕。 小丫鬟和人亲如姐妹,自然是知道她和钟奕那些大情小爱的事情了。 她出声提醒道:“小姐……那钟奕真的不靠谱,真是应了那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看他变心如此之快,竟是连书都不念了也要离小姐而去,真是个刻薄又无情的男人!不值得你这样对他!” 孙江怜怔怔的盯着手中的红灯笼,缓缓向府门走去,“或许……是我太无情了呢?” “小姐怎么会……”小丫鬟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孙江怜意识到不对,抬头顺着人的视线看了过去,正正好好府门口男子的视线。 手中的灯笼应声落地,她唇瓣翕动,处于震惊之中竟是连说话都颤抖了起来:“钟、钟奕……” 府门口, 灯笼下的男子依旧是那一身洗得发旧的书生青衫,分明生得那样清秀好看,是个能让少女粉面含春的好样貌,可背上的破旧包裹和面上茫然无措的神情总是平添无辜,看起来颇为好欺负。 孙江怜的脑子顿时成了一团浆糊,她呆愣愣的看着那人。 十分敏锐的发现了男子眉目间的坚毅,总觉得他是从风霜露寒之地赶了回来的,风尘仆仆略有狼狈的样子。 “不是让你离开我吗?”她走上前去,别扭的偏过头去,“你怎么又来了?” 这一来,还足足让她等了一个月。 钟奕话不多说,十分珍惜似的将怀中一个干干净净的帕子拿了出来,缓缓展开 其上躺着两株洁白无瑕的燕回草。 “燕回草!真的是燕回草!老爷有救了!”小丫鬟禁不住落下热泪,兴奋的失声尖叫,连忙奔进府中找人出来。 孙江怜头脑一空,缓缓的瞪大了眼睛,她后知后觉的道:“你……你消失的这一个月,是去了辽东?” “不错。”钟奕赧然一笑,道,“我知道孙小姐为了老爷的事情日日愁思,委实不忍你这般憔悴颓废下去,便自作主张的追问了琮王妃,你不要怪她,是我、是我死皮赖脸问的……” 他缓缓垂下眼睫,道:“因为我真的不忍看你痛苦。” 孙江怜好似受不住他那炽热的目光了一般,慌忙的避开视线,眼眶胀痛难当,哽咽一下道:“你疯了吗?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钟奕还有闲心笑得出来,“如今知道了。” 孙江怜闻言更是火大,脱口而出:“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 二人齐刷刷的愣了一下,钟奕趁胜追击道:“权当我自作多情也好,孙小姐……你心中有我。” 孙江怜没有像平日那般冷言冷语的否认,那便是默认。 钟奕一时之间缓缓浮出一个微笑来,那些功名利禄蒙蔽双眼之人,那些温香软玉冲昏头脑之人,是不会有这般干净的笑容的。 孙江怜又是想骂他蠢笨,又是想扑进人怀里肆意流泪一场,这些天来的委屈转瞬之间涌上心头,不过很快被她按捺了下去,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快给我看看!你哪里受伤了没有!”她慌张的拉起了胳膊,又看了看脖子。 钟奕被这笨拙模样逗笑,道:“朗朗乾坤,孙小姐便开始对小生上下其手?是否,有些不妥了。” “你……”孙江怜的手抬起来半晌,才轻轻在人身上拍了一下,“你真的没有遇到危险吗?” “我第一次去辽东,还在深山之中,几次险些走不出来。”钟奕思及至此,心中仍有余悸,“不过幸亏遇到了琮王府暗卫,三番五次出手相助,我这才逃过一劫。” 孙江怜暗道,又欠了路遥一个人情了。 她别别扭扭的问:“你这样……值得吗?” 钟奕却笑道:“万死不辞。” 第一百一十四章:打发一下 孙江怜教人感动的一塌糊涂,更是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一直喃喃的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傻。”钟奕动作轻柔的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不要谁,在下也不敢不要孙小姐不是么?” 说话间,小丫鬟叫的人已经纷至沓来,七手八脚的就开始在钟奕身上一通乱摸。 众人人多嘴杂,一起念念叨叨的叫嚷了好半天,钟奕才勉强听明白了一句:“听闻公子找到了燕回草?还请拿出来给老爷治病,必有重谢!” 小年夜旁人都是合家欢乐的团聚在一起,孙家也是一片快活的气氛,只不过是快活的在熬制汤药罢了。 孙江怜亲自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前去孙叔启卧房,钟奕在身后跟着,一路上还十分体己的安慰着忧心忡忡之人。 可是在临到卧房门口时,钟奕忽然止住了脚步,道:“孙小姐自己进去便好……” 孙江怜诧异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何?你是取来这燕回草之人,我爹见你一面也是理所应当。” 钟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面色迟疑的摇了摇头,道:“罢了……我进去若是被孙老爷看见,那必然是徒增烦扰,眼下最为重要的便是他的身体了,我可不能添乱。” 孙江怜噎住了片刻,方才轻叹一声,道:“是我委屈你了。” 钟奕这呆子却是连连摇头,满不在乎的摆手笑道:“哪里,孙小姐跟了我这落魄书生,才是我委屈了千金之躯。” 孙江怜失笑,转身推门而入。 孙叔启在床前借着明亮的灯火翻动着一本古籍,见人进来,眉开眼笑道:“怜儿怎么深更半夜还来给爹送鸡汤,忽然如此孝顺,倒是让爹无所适从了。” 孙江怜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盈盈过去,道:“女儿何时不孝顺了?” 孙叔启但笑不语,如今能和人简单说几句话,但依旧是面容憔悴,随时随地都要颤巍巍的咳嗽一场似的。 孙江怜略有迟疑的道:“……爹,这是燕回草熬制的汤药,千方百计寻找来的,你可不能浪费了。” “竟是真的找到燕回草了?”孙叔启不可置信的盯着那清汤寡水的碗半天,这才缓缓的喝了下去,顿觉心情舒畅,身体回暖。 孙老爷心中也稍稍有了着落,感动的道:“一定要派人好好奖赏那寻到燕回草之人,他是谁?” 孙江怜顿了顿,笑道:“是……钟奕。” 孙叔启面色僵硬了片刻,轻轻的将空了的汤碗放下,若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真的是他亲自寻来的?” “自然!”孙江怜急忙为心上人说话,字字恳切的道,“他一听说爹爹生病,便快马加鞭直接到了辽东雪山,钟奕那双手本该是挥毫执笔的,可却在三九寒天里冻得发青发紫……他这般执着,任凭是谁都要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孙叔启漠然看着她,孙江怜不甘心的补充道:“他几乎是舍弃了性命前去辽东的,其中多次涉险,幸亏他吉人自有天相!这般真诚……爹,你说说女儿 看人的眼光准不准?” 孙叔启却依旧纠结于门当户对的重要问题上,对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委实是喜欢不起来,他支支吾吾道:“想必你方才在外谈话之人,便是钟奕了?” 她见爹面色略有缓和,忙笑道:“正是。” 孙叔启似是动摇了,缓声道:“今夜暂且留他在孙家过夜,等到明日,爹亲自见见他。” 当天晚上路遥便收到了孙江怜欣喜若狂之下寄来的信件,顿时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翌日一早,便携着不上早朝的顾琮远前去拜访。 路雪柔万万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的挑拨路家和孙家的关系,现如今却是让那些人愈发亲密无间,气得直跺脚咬牙,连新衣服都不想试了,在芷罗院中发了好一通小脾气。 路遥进门前去拜访孙叔启,顺带找孙小姐闲聊。 百无聊赖的顾琮远,便正正好好的看见了在院中树下紧张得直搓手的钟奕。 那书生余光也扫到了他,和善的施礼笑道:“见过二殿下。” “不必多礼。”顾琮远对这蠢笨过头的书生很是好奇,问道,“本王听闻降香说……你在辽东多次遇险,若不是他出手相援,你险些没了性命?” 钟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连忙道:“多谢二殿下仗义出手,小生感激不尽。” 见人惶恐不安的样子,顾琮远淡然道:“倒不是让你谢我,毕竟这派人跟你去辽东的事情是我夫人的主意,本王手下也正好在辽东出任务,碰巧救你而已。” 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大雪山,说是巧合,十有**都是胡诌。 钟奕此时却是忽然机灵了起来,摸清楚了顾琮远的心头肉,说起话来十分诚恳的道:“那便多谢王妃了,王妃人美心善,菩萨心肠,屡次帮助我与怜儿,在下无以为报,唯有未来飞黄腾达之日,再来报答王爷王妃。” 顾琮远沉默了片刻,看人好似已经从辽东雪山的阴影走了出来,问道:“本王倒是也很好奇,想问问你……这样究竟值不值得?” 钟奕稍稍怔了片刻,这才想清楚他问得究竟是什么。 若说他方才的笑容是纯良干净,此时的怕就是独一无二的温柔了,“为了孙小姐,我的怜儿,千千万万次以身犯险又有何难?我都心甘情愿,九死不悔。” “或许唯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明白这种愿意对一人掏心掏肺的感觉。”他沉醉其中似的,“小生不才,却是依稀能明白为何周幽王当年烽火戏诸侯,孙小姐朝我盈盈一笑,我竟然也是不顾一切的去了辽东雪山……” 顾琮远煞风景的在脑海中回想,那天孙小姐有对他笑吗?若是没记错,孙江怜横眉立目的赶人走还差不多。 “王爷定然对王妃是一往情深吧?”钟奕忽然发问。 顾琮远愣了一下,自然而然的接口道:“这是自然。” 钟奕缓缓的道:“那小生相信,王爷会与我感同身受的。” 就在此时,从会客厅出来了一个丫鬟,“我家老爷有请二殿下和钟奕公 子。” 钟奕第一次这般正经的见到岳父,不免有些紧张,然而人家气定神闲的二少爷,已然是悠悠然踱步进去了。 钟奕十分中规中矩的给人缓缓作揖道:“见过孙老爷。” 短短一夜,孙老爷的精神状态便飞速的恢复了过来,先前都还只能卧床不起,现如今已经能正襟危坐,硬朗的面对着年轻后生们。 孙叔启抚须道:“听闻……是你费尽了艰辛万苦才取得的燕回草?” 钟奕更加紧张:“正是小生。” 站在孙叔启身后的孙江怜给人一个鼓励的轻笑,似乎势在必得。 然而,那人却是道:“这种草药实属难得,既然如此,我便赏你一百两银子,你拿了这银子,考取功名也好,衣锦还乡也罢,自己去好好生活吧,不必牵扯怜儿进去。” 此话一出,连同看热闹的顾琮远都跟着微妙的挑了一下眉。 钟奕和孙江怜的脸色更是齐齐的变了一下。 “爹!你怎么能这样?钟奕就算不要那些俗礼,也会给您摘药的!”她撒娇似的牵扯了一下那人的衣袖。 然而孙叔启却是铁石心肠的冷哼一声,道:“这种事情,有一次就够我受的了,可千万别有第二次,至于摘药……也大可不必了。” 路遥震惊于孙老爷的厚颜无耻,悄声对顾琮远道:“这老头到底还有没有原则?” 那人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多半是没有的。” 钟奕难得的强硬了一次,道:“孙老爷这些礼品,小生都甘愿将其如数送回,一分都不会拿。” 孙叔启缓缓喝了一口茶,拨弄着上面飘飘浮浮的茶叶,“那你想要什么条件?你开口说话便是。” 顾琮远坐在一旁,一条长腿叠到另一条腿上,正静静看着这场未完成的闹剧,路遥却忽然开口道:“孙老爷,钟奕千辛万苦的摘得燕回,如今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就这样打发了你的救命恩人吗?” 孙老爷思索了片刻,固执的道:“那你还想要什么,尽管提出来?” 钟奕也是直截了当的道:“想要和孙小姐的一段姻缘。” 顾琮远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方才还是毫无杀伤力的小书生,现在一说起话来直击要害。 孙江怜也是被人给惊了一下,拉着孙叔启撒娇求饶道:“爹,您就同意了吧,看看钟奕多不容易,差点就折在辽东了,只为替你找药。” 那人看也不看女儿一眼,而是看向了门口,道:“来人,给钟奕公子拿来百两白银,送他出门吧。” “孙老爷这样做未免太不道德……”路遥气不过,上前便要为人争辩。 顾琮远一把拽住人手腕,道:“旁人家事,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于是乎路遥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的希望破灭,钟奕果不其然的被无情的扫地出门。 而孙江怜死活执拗不过那人,被丫鬟侍卫强行拖回屋中…… 第一百一十五章:心有所属 今日正是小年夜,家家户户都处于即将迎接新年的欢天喜地之中,有人欢喜有人忧愁,顾琮远不想让路遥也掺和进去孙家的家事,便宽慰了几句便带着人转身离去了。 路遥直到坐上马车还惴惴不安的向外张望,喃喃自语道:“这样下去能行吗?这孙老爷未免也太铁石心肠了……” “出去出去!”几个挥舞之下交错的乱棍硬生生打在钟奕身上,愣是将岿然不动的男子给轰了出去。 想必他身上此时已经是“姹紫嫣红”了,孙江怜被下人们七手八脚的阻拦着,听见那皮开肉绽似的声音,心中更是阵阵的作痛:“你们放开我!别对他动手!听见了没有!?” 管家纵然也是于心不忍,多少还惦念着钟奕的好,可老爷毕竟不放心将小姐的终身幸福交给一个身无分文的男子,叹息道:“这钱你要也是要,不要也是要!拿这钱,赶紧走吧!” 顾琮远却是看也不看窗外一眼,淡淡的说道:“铁石心肠之人,当断则断,省去了那些优柔寡断的麻烦,也是美事一桩。” 这话迅速的惹来了路遥的一声嗔怪,以及她一路上的赌气。 琮王府的马车缓缓向前行驶,很快便看不见孙家的那一番乱象了。 “小年夜夫人就切莫与我置气了……”顾琮远非常识趣的放软了语气,悄悄的凑过去,低声咬耳朵道,“为了别人的家事,伤了为夫的心,得不偿失。” 一阵深沉稳重的檀香气很快将路遥包裹了起来,她原本还想紧绷着表情,多多少少给人一些威胁,可眼看着那男人如同一只危险的野狼渐渐逼近,将人困在逼仄的小角落里,暧昧的温热气息扑在耳边,路遥这下再怎么也装不下去了。 “你……”她憋得面色涨红,暗暗喘了几口气,“离我这么近作甚?马车外面可还有人呢。” 他大言不惭的道:“有人又能如何?本王想在哪里放肆就在哪里放肆。” 路遥委实受不得此人的撩拨,她原本还在为钟奕打抱不平,还在为了顾琮远那一句无情的话而置气,此时头脑晕乎乎的,竟然脱口而出便是一句:“你这么会调戏良家妇女,到底有几段情史?你说,在娶我之前,你到底还有多少前尘旧事?” 顾琮远方才还揶揄的神情立时僵住了,他的夫人果真擅长出其不意,若说他是一条迅捷狠辣的毒蛇,那路遥好巧不巧的就是玩弄毒蛇的猫,轻轻一伸爪子,就精准无误的抓住了顾琮远的三寸。 分明权势地位上顾琮远胜过路遥,可那女人话一出口,他便清晰明了的感到了心动原来自己从头至尾都被她吃得死死的。 路遥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巴巴看着他,她逼问道:“二殿下怎么不说话了,做贼心虚了不成?” 顾琮远沉默片刻,只好倾身而上堵住了这张胡言乱语的嘴。 马车缓缓停在醉仙楼门口,此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晚间,暮色四合之下,喧喧嚷嚷的人群又涌进了酒楼之中,打算大快朵颐。 昏昏暗暗的光线之下 降香恭恭敬敬的将小马凳放了下来,路遥逃荒似的钻了出来。 降香虚扶了她一把,怔忡片晌,“夫人身体不舒服吗?” 路遥愣了下,支支吾吾道:“啊?我没……” 降香匪夷所思的念叨了一句,“脸色如此之红,莫不是近来女子都喜欢扑很多胭脂在脸上?” 路遥神色局促了一时片刻,平日里可以有千万个理由拿出来搪塞,然而此时的她却是张口结舌,只尴尴尬尬的对人咧嘴一笑。 这更加欲盖弥彰的向降香表明方才在车里可谓是活色生香。 降香默然片刻,分明和顾琮远是同一时期从暗影阁出来做任务的,这么多年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自己仍旧孤孤零零一个人,人家却是连孩子都满地乱跑了……他不由得心中微微作痛。 顾琮远还偏偏要死不死的从背后幽幽道:“女子所爱妆容,可谓瞬息万变,降香你如今不懂,以后总会懂的。” 素来忠厚老实的降香禁不住死死咬住了牙关,意味深长的道:“……属下,明白。” 顾琮远平日里忙于公事,基本上都在琮王府中从早忙到晚,要么就是爹不疼娘不爱一脸怨怼的进宫去帮忙,又或者,紧赶慢赶的回到暗影阁接受父亲的鞭挞,总而言之,日子过得就是无比凄惨。 这些路遥都一清二楚。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其实是顾琮远面对这些奔波忙碌的勇气之源,顾琮远也颇为纳罕,为何一见了这女人,他便是心情愉悦,那种种不快,尽数抛诸脑后,只想拥温香软玉在怀…… 眼尖的店掌柜忙亲自迎上前来,道:“哟,二殿下您可算来了!小的早就将二楼雅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王妃王爷快请进!” 顾琮远这段时间以来,又是掀翻了清风寨的惊天案件,又是力挽狂澜、在结案之时将张越的老底抖落了出来,故而也算是得了几日清闲,打算好好休整一番。 上楼时,他刻意倾身凑过去,低声道:“夫人今日这是什么妆容,方才降香好奇,如今为夫也很是好奇?” “你们臭男人当然不懂!”路遥分明已是别过头去,然而被人一揶揄,纵然这般动作,也能清晰可见她粉嫩发红的耳朵。 难得的让顾琮远真心实意的笑了出来,他恍然大悟的道:“哦,原来现在的姑娘都这么有新意,竟是要将胭脂拍在耳朵根上?” “你……”路遥甫一回头怒视,便瞧见了他得逞一般的神情,以及引路店小二忍俊不禁的模样,将一肚子的话给噎了回去,索性是一声不吭了。 路遥很快便听到了卫岚爽朗无羁的笑声,隔了老远也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想必此刻卫岚必然是在和人赌牌,而且是盆满钵满、硕果累累。 果然如她所料,顾琮远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卫岚的笑容便硬生生的消失在了嘴角,桌上是凌乱的牌,常山和宛双都面色灰败又不忿的望着卫岚。 “二……二……”卫岚那舌头跟刚刚才长出来的似 的,二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顾琮远一把拍掉了她僵硬住的手,挑眉问道:“怎么?我的几个属下都在这里,当主子的还不能来了?” 路遥见状掩唇轻笑道:“是啊卫岚,你莫不是以为这场饭局是我请客的吧?” 那人面色由白转红,因为路遥告诉她的是私宴而已,放开了吃喝便好。 却未成想主持之人是顾琮远,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路遥,那眼神中的悲愤好似在说“口口声声说男人是狗,转身你就掉进狗窝里了”! 她绞尽脑汁的给自己想出来个借口,道:“我想起来了,我家煤气没关,我先回去……” 被人贴了满脸纸条的常山一把拎着人领子将她拽了回来,嚷嚷道:“哟,你这小丫头刚才不还说不醉不归吗?我还想把这些把都赢回来呢!你可不许走!” 顾琮远精准无误的捉到了重点,又问道:“煤气,是什么?” 卫岚这紧张便胡言乱语的毛病也不知何时能够改正,路遥连忙替人辩解道:“煤气,就是……梅花的香气。” 顾琮远面色惊疑不定的看了她一眼,“当真如此?” “自然如此!”路遥义正言辞的点头道,“路家的梅花开得可好看了,卫岚天天往我家跑,就为了看看那傲雪凌霜的红梅,她说她最喜欢闻梅花那略微苦涩的香气,说是沁人心脾,令她陶醉!” 顾琮远一脸难以接受,沉默了片刻,落座道:“口味当真独特。” 路遥生怕此人再满口胡言、出了乱子,连忙横眉竖眼的将她拽了下来,坐到旁边,瞪了人一眼,悄声威胁道:“再敢胡说你就真的露馅了,到时候被他发现,舌头都能给你拔了信不信?” 卫岚面如菜色,僵硬的杵在座位上。 顾琮远说是今日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泥,让他们放开了胡来,常山和宛双自然是不会客气了,加上方才去孙家接应琮王夫妇的降香,几轮下来,心神不宁的卫岚很快的便输了个落花流水。 刚才的盆满钵满,变成了此时的家徒四壁了。 路遥见人输得底朝天,也不忍再让顾琮远手下动她那点家底,便用胳膊肘戳了戳那男子。 他很快反应过来,命人上菜。 路遥不胜酒力,自然不会喝得太多,而顾琮远则是千杯不倒,任凭常山和降香怎么灌酒,他都是面色如常,耳朵都不带红一下的。 卫岚酒壮怂人胆,喝上头了便又开始嗷嗷乱叫,叫嚣说是让常山输得裤子都没了。 常山却是晕晕乎乎的倒在桌上,一手把玩酒杯,一手用竹筷轻轻戳着鸡腿。 “常山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路遥撂下筷子,“怎么像是个怀春少男似的?” 闻言,几个人同时将视线落在人身上,尤其是宛双,平日冷冷清清、不苟言笑,此时的目光却是无比炽热。 男子嘿嘿一笑道:“我的确……我的确心有所属。” 第一百一十六章:童言无忌 “是谁?” 宛双和顾琮远几乎是同时发问。 前者是当真在乎常山心中所想之人是谁,后者则是想知道这跳脱顽劣的臭小子究竟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常山郑重其事的抬起身来,认真的看向众人,面色严肃的看了半天,才道:“我……我喜欢……” 他脑海中立时浮现出苏轻烟那日泪光盈盈、我见犹怜的模样来。 常山记得,那时自己拿刀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了。 分明只是几面之缘,分明他和苏轻烟是在那样尴尬的场面下对话的,可那人每一个神情和每一句话,都清晰无比的印在脑海里。 他夜里都翻来覆去的在想,为何偏偏是忘不掉? 那可是王爷曾经利用过的人,曾经或许是顾琮远手里有用处的兵器,可是是刀,可是是剑,然而转瞬之间,便成了一摊废铜烂铁是个要处决之人。 他心中痛苦了很久,也不知此人是否尚存人世? “到底是谁,你就别和我们卖关子了。”降香催促道,“你说出来,或许王爷会帮帮你,我们大家看看是哪家的姑娘,才好给你对症下药的出主意啊。” 众人神情激动,个个拍桌起哄,恨不得就此帮常山定下终身大事。 常山缓缓的抬起手来,指向了宛双。 宛双面色动容了片刻,谁知醉酒之人又晕头转向的指向了顾琮远。 路遥心有余悸的一把拍开了常山的手,呵斥道:“你要造反不成?” 常山笑哼哼的摆手道:“不能!谁敢和王妃抢男人,用我们王爷的话来说,那就是必死无疑!” 路遥惊诧的转头回视那人,问道:“你说过这话?” 试图喝酒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顾琮远终究是没逃过,低声道:“本王不是,本王没有。” 路遥眉毛拧成了一团,难不成自己都那般内敛含蓄了,可在顾琮远眼中还是一个不知分寸的母老虎? 宛双心中怅然若失,降香心知她对那人的心思,安慰道:“这孩子现在脑子缺筋,还不懂事,日后必然知晓你的心意。” 常山砰的一声醉倒在酒桌上,晕乎乎的想道:“我喜欢,我们王爷利用过的女人。” 那位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二殿下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暗影阁,从来不用心中有异之人,若是顾琮远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不知会不会忍痛割爱,舍弃相伴多年的友人? 路遥也是习惯了常山疯癫而又傻气的样子,一直以来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何这种智商都可以成为顾琮远的暗卫? 然而她很快的又想:“而我,却是成了顾琮远的女人。” 这小九九还带着一些得瑟的意味,思及至此,她嘴角缓缓提了起来。 顾琮远无奈的叹息一声,摆摆手道:“……降香,将常山带到后面的厢房之中吧,回来接着吃,不用管他。” “未成想常山酒量如此之差。”路遥看了眼那快要耍酒疯的男子,忽然注意到顾琮远的异动,疑惑道,“怎么了,有心事?” 琮远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只不过……想起钟奕那呆子而已,很早之他便说为了孙江怜九死不悔,未成想这是真的。” “原来是触景生情。”路遥小声嘟囔了一句。 只不过触景触的是常山发酒疯的景,生的却是小姐与书生苦苦不得相守的情。 降香此时也回到了座位,手上筷子一顿,刚从常山魔爪之下挣脱的他尚且有些狼狈,动容道:“事情的确超出我们原本的预料,钟奕并非是懦弱呆板的书生,他对孙小姐的感情委实绵长,竟是能连性命都不顾,也要为她摘下那燕回草。” 宛双接口说道:“不错,雪山上实在危险,属下也曾想过要不要就此退却,打道回府,然而那钟奕又不想拖累我们,又誓必要取得草药,几经周折,还是让我们出乎意料的拿到了燕回草……这般深情,孙小姐无法拒绝,也是情理之中。” 同样喝得晕头转向的卫岚嚷嚷道:“家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今天是个好日子,可别张口闭口钟奕孙江怜的了,聊点开心的!” 路遥附和了一声。 卫岚一开口,顾琮远怀中原本安静睡觉的小元宝动了一下,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巴巴的望着那即将发酒疯的人。 “问你们,你们都说得太沉重,不够纯真,我就来问问元宝小少爷……卫岚醉醺醺凑过去,笑眯眯的道,“元宝,你以后想做什么?” 路遥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小孩儿,谁知,那人忽然奶声奶气的大叫一声:“娶卫岚!” 顾琮远倒吸了一口凉气,怀疑自己耳朵听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眉梢微微一沉,问道:“元宝,再说一次,你以后要作甚?” 元宝盯着卫岚,笑出了一口白生生的小牙来,道:“我要娶卫岚姐姐!” 雅间的众人短暂的沉寂了一时片刻,旋即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来,一波接一波的笑声惊醒了沉睡的常山,也让卫岚酒意全无。 人都以为是童言无忌,元宝义愤填膺的反驳道:“我是说真的!” 卫岚也哭笑不得的捏了一把小孩肉嘟嘟的脸蛋,道:“小少爷金枝玉叶,是位天生的贵人,我哪里高攀得起?” 就在此时,红鸾悄无声息的走到了路遥身边,俯身悄声道:“小姐,二小姐的马车停在了醉仙楼的门口。” 路遥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她,小声道:“她来这里作甚?” 红鸾和人窃窃的咬耳朵,道:“多半是听闻了风声,知道了王爷在这里宴请手下,便趾高气昂的想过来想充当一下女主人,不想小姐已经先来了。” 路遥正好也在这房中闷得有些头昏脑胀,索性便起身道:“王爷,我出去透透气,你记得在这里好好看孩子,切记,不可出门。” 降香和宛双目瞪口呆的看着二殿下乖乖点头,忽然觉得,或许自己也是喝醉了不成? 顾琮远今日心情甚好,也心甘情愿的任凭怀中小家伙胡乱折腾。 路遥甫一出门便冷笑道:“就凭她还想在这里作妖?” 红鸾总觉得路遥的行为有些不妥,分明与二殿下情投意合,可死活就是不同 意重修旧好了。 不过红鸾典型的帮亲不帮理,何况是自家主子占理的情况下,她立刻附和道:“就是,也不看看女主人究竟是谁!” 二人走到楼下掌柜处,远远便瞧见了气势汹汹的路雪柔在和店小二纠缠,那店小二面色为难的道:“姑奶奶,这好说歹说也是客官的**,小的不过就是个替人做事的,实在不方便透露……” 路雪柔显然是和人磨嘴皮子了许久,此时明显不耐烦了起来,她掐腰道:“你也知道自己是替人做事的?既然摆得清楚自己的身份,便老老实实的告诉我王爷在哪!再敢让本小姐废话,信不信让你立刻就滚蛋!” 店小二面色僵硬了一下,还是十分恪尽职守的赔笑道:“二小姐,您这样说就不妥了吧?” 路雪柔给身后的兰英使了一个眼神,道:“给他。” 兰英动作从善如流的从怀中掏出荷包,给了那人一些碎银,显然是习以为常,神情倨傲的道:“这些钱够你好几个月的工钱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们王爷究竟在哪,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它,如何?” 路雪柔缓缓的抱起胳膊,嘴角扬起一抹傲然的笑,“你说了又不会少块肉,反而好处多得数不清,何乐而不为?本小姐又不是落井下石之人,不会找掌柜举报你的。” 路遥远远的看人周旋,这店小二还是比较有职业操守的,把路雪柔给气得眼歪嘴斜的还不松口,路遥生怕路雪柔下一秒就要暴揍店小二了。 “呸!不要拉倒,不识抬举!”那位趾高气昂的二小姐狠狠一甩手,亲自提裙上了楼。 路遥连忙抽身回到了二楼雅间附近,悄悄隐在假竹之间,静静的看那人要作什么妖。 “本小姐来的目的就是找王爷,你百般阻拦,就以为能阻止得了的我吗?”路雪柔火速到了二楼,店小二在身后追得身心俱疲。 那人骄纵跋扈当真是到了一定程度,愣是不顾正在进餐的客人,接连打开了几扇门,见都不是顾琮远,又继续孜孜不倦的扰人清静。 红鸾路见不平,心中这个气,她叫了一声:“小姐,你看她!” 路遥见人走得破马张飞,毫无仪态,心中冷笑不止,将怀中的一包黄豆拿了出来,缓缓蹲下了身,手腕一抖,便悄无声息的将黄豆滚了满地…… “纵然这手腕是幼稚了些,不过对于急昏了头的路雪柔来说,还是十分有杀伤力的。”她笑道。 果不其然,就在路雪柔继续兴风作浪之时,脚下一滑,顿时摔了个四仰八叉,难看至极。 那人连声尖叫着爬了起来,忍着身上的疼痛,竟是当真就此罢手,火速转身跑了。 红鸾纳罕问道:“小姐怎知路雪柔一定会走?” “她这般爱面子,尤其是不想在顾琮远面前丢人,这种模样自然是不想被他看见,不跑难道等着丢脸吗?”路遥从暗处中走了出来,笑道,“妹妹果然就是妹妹,只有靠边站的份儿。” 第一百一十七章:地主痴儿 钟奕送来的燕回草果真是神药,小年夜过后没几天孙叔启就大病初愈,气色竟然也是越来越好了,原本还是灰头土脸,整个人的精神都是萎靡不振,转眼之间就神清气爽、面色红润。 多日来为了照料孙叔启而夜不能寐的孙江怜也终于在府中睡了个好觉,然而事情总是层出不穷,烦恼也一波一波的接踵而至。 纱帐之下,厚重的锦被将孙江怜纤弱得身躯包裹起来,床榻上之人睡得死沉死沉,眉头同样紧紧蹙起,好似在睡梦之中还有不少烦心之事。 “钟奕,这不是我的本心,你相信我!”孙江怜忽然开口叫了出来,口中呓语不休,一直喃喃个没完没了,“爹,女儿不孝,你放过我们,我们只想平安度过此生……” “小姐……小姐?”贴身婢女惊慌失措的走过来,见人困在梦魇之中死活便是醒不过来,伸出手来轻轻推了推她。 孙江怜额头上很快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神情痛苦的挣扎了几下,纤长眼睫都在微微发颤。 小丫鬟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忧心起来,小姐好不容易才安心下来、好生休息,却未成想梦中都要为了那坎坷的情事而惴惴不安。 她动作轻缓的将人的被子拉起来一些,方才还没裹得死紧的孙江怜从被窝之中脱身出来,一股子冷气嗖嗖的钻了进来,加上丫鬟手上力道加大,孙江怜浑身陡然一个激灵,杏眸瞬时睁大! 小丫鬟被人吓了一跳,向后踉跄了半步,掩唇哭腔道:“小姐,你总算是醒了,奴婢都快担心死了。” 孙江怜缓缓坐起身来,颇为沉重的问道:“我怎么了?” “前些天小姐还能安睡,近来又开始梦魇不休,奴婢怎么叫你都叫不醒,一次比一次睡得沉,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老爷,让他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小丫鬟连忙过去搭把手,将人轻轻扶了起来。 孙江怜闻言面色微变,小丫鬟明显感到胳膊上被她抓紧的力道更加重了一些,那人冷道:“我爹大病初愈,不该多说的事情你就别多嘴。” “是……”小丫鬟悻悻的道了一声,方才着急忙慌竟险些将正事给忘光,忙替人更衣梳妆,“小姐是不是忘了,今日是大年初一了?” 这日子稀里糊涂的过去,日复一日的痛苦纠缠着,孙江怜时不时的连白天黑夜都分得不清了,更别提什么初一十五。 她怅然若失的叹息一声,望着镜中憔悴的自己,轻声道:“是吗?许久见不到他,竟是不分今夕何夕了。” 小丫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给她挑了几件颜色艳丽的衣裙出来,道:“小姐肌肤胜雪,身着红色衣衫必然是一顶一的好看。” 孙江怜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衣裙,自然而然的将鹅黄色的那件接了过来,冷道:“穿这件。” 她许久不曾穿红色了,分明答应了钟奕在大婚时身着大红的凤冠霞帔,可如今竟是咫尺天涯,隔着一堵墙也不知何时能见。 小丫鬟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 孙江怜闻见外面隐约传来的硝石味,道:“大过年的,别让爹看见我这样苍白的脸色,水粉扑厚一些。” 孙叔启大病初愈,可谓是从鬼门关里硬生生走了一场,便心情甚好的带着冰清玉洁的冷美人女儿出来闲逛,还和孙江怜吹嘘:“爹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人却是皮笑肉不笑的道:“爹是铁石心肠还差不多。” 孙叔启低调出行,既没有带丫鬟婢女,也没有带侍卫随从,光是锦衣华贵的两个人大摇大摆的出来晃悠。 沿途上有不少人都纷纷和孙叔启拜年行礼,更有甚者还以为孙叔启已经撒手人寰了,他却是神清气爽的给人回礼,只不过是神情倨傲,抬一下下巴就算拉倒,眼神中的猖狂毫不遮掩。 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叱咤商场多年的孙家老爷似的。 当然目光更为汇集之地,还是孙叔启身边的美貌俏佳人身上孙江怜身上的清贵气息和孙叔启如出一辙,旁人不敢迫视,又不由自主的被美人吸引。 见不到钟奕,孙江怜兴致缺缺的垂眸道:“爹逛也逛够了,要不就先回府吧?” 孙叔启却是笑了笑,一摆手道:“这才走了几家,像你这种年轻人整日就知闷在府中,把骨头都给躺松了,这怎么能行?黄花大闺女也没有你这么待着的。” “……”孙江怜面色不善的道,“爹,有你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我和钟奕以礼相待,可从未有过半分逾矩。” 孙叔启一听到钟奕的名字,瞬时之间便心情不悦了起来,气哼哼的胡子都跟着抖动了一下,“少和我提他!” 孙江怜气不过的道:“人家好说歹说也是为了您的病跋山涉水,爹怎么这般冷酷无情?旁人还说女儿不近人情,不像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和爹爹比起来,我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孙叔启顿时被气得噎了一下,背手一顿,瞠目结舌的瞪了人一眼,“你这孩子……” 孙江怜和人一路争辩着来到了一家门口,门口的两个石狮子雄赳赳气昂昂,这座府邸的装潢极为混杂凌乱,分明每一样的物件儿都是价值不菲,但放在一起莫名其妙的便显得低俗了起来。 孙叔启心知女儿因为这件事情郁郁寡欢,但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女儿后半生挣扎在无休无止的贫穷与绝望中,倒不如现在就让她断了所有念想,老老实实的嫁给一个家境优渥之人! 孙江怜预感不妙的看了一眼出自名家之手的匾额金府。 “爹……”她惶恐不安的看了一眼大门。 孙叔启叹息道:“你放心,爹看中的男子,好歹也都是仪表堂堂,虽不能一口咬定内在如何高深莫测,但样貌绝对是一等一的英俊过人。” 他悄悄的靠近道:“这金老爷和爹在生意场上合作了几次,家大业大,爹只是想着日后继续合作,绝没有将你嫁给他那口齿不清的傻儿子的想法!” 孙江怜神情惊疑不定的看了他一眼,“当真如此?” 男子在心中掂量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金家独子金大福的样貌来,嫌恶的神情一闪而过,傲然道:“我孙叔启是何人,就是嫁给穷书生,也不可能嫁给猪。” 孙江怜冷嗤了一声,率先迈入了金家的府邸。 她还算了解自家爹爹的德行,见到年轻英俊又家底雄厚的公子哥便想着给自己凑亲事,对于暴发户的傻儿子那类便避而远之,这一点上,她还是极其放心的。 一个膀大腰圆,身着金灿灿大长袍的男子从大插屏后绕了出来,热络的将二人往会客厅领去。 他一笑便露出一口大黄牙,简直和镶着的金牙不分伯仲,横肉堆起道:“原来是孙老爷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孙江怜疑惑的打量了那人一眼,心想:“此人自称晚辈……” 就在她那句“金老爷客气了”脱口而出的前一秒钟,孙叔启笑道:“金公子不必客气,未曾递上帖子便上门拜访,说起来还是我考虑不周了。” 孙江怜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未曾想到这便是爹爹口中提起的金公子,看来孙叔启形容此人时说得还比较文雅,在她眼中看来此人简直是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猪,粗鄙至极,勉强靠着一身衣服撑出来一星半点人模狗样的富贵气来。 金公子发觉佳人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徘徊,不由得略微有些赧颜,心中还以为孙小姐对自己多少有点意思,不由得冲着人咧嘴嘿嘿一笑。 落座后,他连忙连呵斥带打骂的命人给孙家二人奉茶。 还笑眯眯的问道:“孙小姐真是生得花容月貌,让人看了便心驰神往啊!” 孙江怜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角,粉唇微微弯起,道:“金公子谬赞。” 就在此时,金老爷也阔步流星的走到厅前来,好似是一个瘦了一圈的金大福,父子俩如出一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在主位上一坐竟是样貌有六七分的相似。 孙叔启和那人谈了几句,三言两语之间便哈哈大笑,看样子二人关系甚好。 只不过各自心怀鬼胎,面上的和气不过是在为了生意上的便利。 金公子身壮如牛,光是往那一坐,一身的肥肉便好似水一样的瘫了下来,面上又是油光满面,腻腻歪歪的盯着孙江怜的俏脸傻笑。 孙叔启一面和金老爷交谈,一面也不由自主的拿金大福和钟奕坐起了对比,见状不由自主想起钟奕清风明月一般修长却不孱弱的身形,以及那干净纯良的样貌。 心中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孙叔启还能在心中给自己一个掂量的时间,金公子这种样貌和举止谈吐,根本就没能让孙江怜再抬一下眼皮。 她只自顾自喝着茶,心中期待着爹爹快些和人说完话,好逃离金大福如胶似漆的视线。 金老爷见儿子对花容月貌孙小姐垂涎三尺的傻样儿,便笑着问道:“孙兄,不知……令爱现今可有婚配?” 第一百一十八章:别无选择 孙江怜举着茶盏的素手微微一晃,茶水从中飞溅而出,鹅黄裙摆很快洇湿了小小一块。 金家的侍女立刻从怀中抽出锦帕,走上前去给人擦拭。 金公子的色心本就蠢蠢欲动,见状更是笑嘿嘿的起身挪动过去,瞪了一眼小侍女,呸道:“给本大爷滚开!没眼力劲!” 说话间已经粗暴蛮横的一把将侍女推开,并且劈手就夺过了那小小的锦帕,而后便举着咸猪手向孙江怜凑过去,道:“孙小姐,家中茶水不合你心意吗?看你这么不小心,我帮你擦一擦……” 就在那人的手触碰到腿部的前一刻,孙江怜起身灵巧的一躲,道:“不必!” 孙叔启见金大福完全就是个**焚身的野猪成精,面色不由自主的沉了下来,也起了身,对金老爷道:“小女未有婚配,只不过年纪尚小,虽有提亲之人,老夫却还想留爱女在家中几年。” 金老爷见父女二人的态度都是如此冷淡,也微微有些被拂了面子的意思,心中略有不快。 他也起身,拍了一把儿子的猪头,转身对孙老爷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尚书公子不是刚刚和孙家退了亲事么?这也是孙老爷的意思?” 提起这个,孙叔启便是心中意难平,一时无言以对。 金老爷更加不依不饶的道:“分明就是你女儿孙江怜不守妇道,和一个穷鬼书生拉拉扯扯,勾结在一起做了不为人知的烂事,这才让尚书公子心中不满,退了亲事,你还以为你女儿是个人人争抢的香饽饽吗!?” 孙叔启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起来,指着他的手抖如筛糠,“你……” “尚未出阁的姑娘和野男人勾搭在一起,孙老爷还真是教女有方。”金老爷说起话来比儿子嘴快,且粗俗至极,“你觉得破鞋还会有人要吗?” 金公子腆着脸凑过来道:“我可以,我可以!孙江怜做我的小妾我觉得正好!” 孙江怜语气凛冽的上前道:“本小姐就算终身不嫁,也不会嫁给一头未经开化的粗鄙之物。” 金家父子二人齐刷刷的愣了一会儿,金大福怔忡的指着她道:“……一,头?” “不错!”孙江怜看见这个试图揩油的禽兽便心中犯恶心,尤其是金老爷方才出言不逊的连带着侮辱了孙叔启,她心中更是怒火熊熊烧起。 孙叔启却是不想轻易和这般粗俗之人大动干戈,一把拽住了要冲身上前的女儿,冷声道:“金同,从今日起,我孙家与你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从今往后老死不相往来!” 金大福连忙拉扯了一下爹爹的衣袖,道:“爹!我想娶这女的!你可不能让他走!” 金老爷一巴掌扇歪了他的肉脸,道:“娶,娶个屁!生意都被你给搅和黄了!” “无赖生了个小无赖,难登大雅之堂!”孙叔启面色阴沉的冷哼了一声,拉着孙江怜转身就走。 此话一出,却是一下子就触动了金同的霉头,他立时便大骂一声:“孙叔启你说什么!我金同白手起家,你竟然敢瞧不起我!” 孙叔启也是个读书之人,早年白手起家,中年大富大贵,和路大有的身世尤其相似,不过他可比路遥父亲骄傲多了,平日里也是始终将读书之人的请贵气端着,甫一见这大老粗,他便心生不快,这下子总算是撕破了脸皮。 “我说你们父子难登大雅之堂,一个色迷心窍,一个利欲熏心,还以为强取豪夺就能要来我孙叔启的女儿?”孙叔启面色阴沉的呵斥道,“我告诉你们,就凭这等粗鄙之人……连给我闺女提鞋都不配!” 说罢,一把拉住孙江怜的手腕便阔步流星的向外走去,父亲素来都是对自己严苛得过头,孙江怜似乎许久没被父亲这般强硬的保护了,一时之间鼻尖微微发酸。 金大福那一根筋转悠不过来的傻子被人劈头盖脸一通臭骂,顿时气得在原地打转,摸不着北,然而那金同可不是好惹的,他早年是混混出身,不知道做了多少登不上台面来的事情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金同顿时给了那麻爪的男子一巴掌,呸道:“废物!人家都骑到你脖子上了,你还愣着!” “哦,对对……”金大福像是被人一巴掌打通了任督二脉,连忙大声叫道,“给我来人!将孙叔启和那小美人一并给我拿下!” 孙叔启和孙江怜两个人都不会武功,金家那些打手也都是训练有素,并非寻常侍卫,很快便举着刀枪棍棒冲出来,将父女二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孙叔启登时被气得面色都陡然一变,下意识将孙江怜猛地护在身后,目光警惕的看向众人,“金同,你到底要干什么!?” 金同和金大福缓缓的从会客厅之中踱步出来,一个赛一个的晃着肥的流油的肚腩。 眼看着孙叔启护着孙江怜已经挣扎到了大门口,金大福连忙瞪眼尖叫道:“干什么呢!人都快跑了,你们这群废物还光杵着!” 侍卫们顿时纷纷围了上去,但毕竟孙叔启在当地也是小有名声的商人,孙江怜也是那人的嫡女,身份高贵,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这些侍卫打手一个个人高马大,硬生生的在二人四周围成了一道人墙,水泄不通的,孙江怜心中不由微微有些发慌,一双美目无措的张望,紧紧抓着那人衣袖,“爹……” “怜儿别怕,不过是几个恶臭的混混而已!”孙叔启毫不畏惧的挺胸抬头,丝毫不肯退缩,更不肯服软。 金同迈过了大门槛,嘻嘻笑道:“孙兄,你何必这般执拗?我知道我就是个粗人,不像你,学富五车最后还是为了钱而经商……天下往往皆为利攘,你我一样,又何必与我讲究那么多?” 他字字见血,孙叔启前些天的养精蓄锐顿时不堪一击。 孙江怜柳眉一挑,扬声道:“我爹如何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休要信口雌黄,污人清白!” 金大福见到这冷傲清高的小美人,心中的小鹿就乱撞成了脑震荡,顿时五迷三道的摸着下巴,笑道:“怜儿妹妹,我就喜欢你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起话来火辣辣的,撩拨得哥哥心里痒……你就从了我,我 保准会好好对你!” 说时迟那时快,金大福看似笨拙,然而转瞬之间便冲到了孙江怜面前,推开了层层的守卫,顿时伸出咸猪手,狠狠的在人脸上摸了一把,被这能掐出水似的手感给迷得心驰神往…… 孙叔启像是气急败坏,就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听见耳畔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五个秀气的指印稳稳当当的浮现在金大福那张肥肉堆起的脸上。 全场的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寂,旋即掀起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呼喊声:“这女人竟然敢打我们大少爷!她一定是疯了,不想活命了!!” 金同见状也呼哧带喘的冲了下来,连忙飞过来扳过儿子的脸仔仔细细地查看,分明他平日里出手如雷似的一打一个准,可冷不防被外人给了一巴掌,心中还是心疼得很! “你这贱人!”金同顿时横眉立目,转过头来狠狠瞪了孙江怜一眼。 那凶悍阴沉的目光吓得她微微后退了一步,“你要干什么?” 孙叔启不动声色的护住了女儿,硬生生扛下来那杀人嗜血一般的眼光,淡然道:“金同,分明是你儿子耍流氓在先,轻佻放肆,无耻至极,你还来兴师问罪,实在是不讲道理。” 金大福从未被外人轻易动过,从小到大都是个混世魔王,仗着爹娘的雷厉风行,也狐假虎威,肆无忌惮起来。 他看中哪家的大姑娘小媳妇,从来都是想要就要,不分时间和地点立刻就能让她成为我金大福的女人! 然而这让他垂涎已久的小美人竟然如此泼辣,非但不识抬举,不给他面子,还毫不留情、死不要命的给了他狠狠的一耳刮子,他心中顿时油然而生一阵阵不平衡! “爹!这臭娘们儿竟然敢动手打我!”他缓缓摸了一下脸上浮起的指印,还火辣辣的发着疼,牛眼圆瞪,“你这该死的东西,今天我就让你来做我的小妾,让你好好知道一下本大爷的厉害!” 说着便跨前一步,伸手便抓住了孙江怜不盈一握的皓腕,怒道:“跟我走!” 这生拉硬拽的顿时扯红了那人细嫩的手腕,孙叔启急的大叫:“你这畜生!给我滚!” 他此时方才知晓出门不带仆从的危害,不过显然是有些晚了。 金同也狠辣的嚷嚷道:“孙叔启,你要么把女儿嫁给我儿子,要么把命留在这里,你别无选择!” 门口渐渐的聚拢起来一些围观群众,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几个老人手中拿着墨迹未干的春联,笑道:“钟奕公子,真是多谢你了,为了让我们过好年,还特意给我们这些穷人写对子。” 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一笑:“老伯不必客气……” 前方忽然有人大喝一声:“刀!金家人打算杀人灭口了!” 须臾之间,钟奕看见了挡在孙江怜身前的孙叔启,顿时神色一变,冲上前去,硬生生的挡下了那一刀! 第一百一十九章:金家风波 鲜血飞溅出来的那一瞬间,别提是被强行挡下了一刀的孙叔启,连同金家那强横无耻的父子,都硬生生的被这半路杀出来的傻书生给震惊了。 方才和钟奕相谈甚欢的几个老人顿时脚步一僵,手中刚刚写好的春联也应声落地。 孙江怜将那一刻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那白生生的长刀好似放慢了动作一般,缓缓的插进了钟奕那消瘦的肩头,又慢慢的拔了出来,她好似都听见了皮开肉绽的声音,几滴血珠都飞溅到了她惨白的脸上。 孙江怜的心方才还在活蹦乱跳,此刻怕是已经坠入悬崖,沉沉的让她爬都爬不起来。 “钟……”她被胭脂染红的唇瓣此时抖如筛糠,更显出几分虚弱无力,一阵阵窒息的感觉紧紧攥住了她的喉咙似的,张大了嘴嘶哑无力的发出一阵气音,许久过后,方才尖叫着扑身上前,“钟奕” 钟奕也从未受过这般的伤痛,那阵挖心剔骨似的疼痛瞬时之间就侵蚀了他,青衫下的身子此时忽然显得有些单薄,他僵硬的晃了晃,而后缓缓倒了下去。 “钟奕!!”孙江怜骤然来了力气,将众人纷纷推开,猛地冲过去抱紧了他,用手不断的堵着他的伤口。 然而孙江怜又怕弄疼了他,不敢轻而易举的动手止血,又看着他汩汩而出的鲜血手足无措,看着看着,视线便模糊了起来,泪水滴滴答答的掉了下去,很快和鲜血搅和成了一团乱。 “钟奕……你是不是疯了?我日日都想见到你,走路也想,吃饭也想,方才出门时也想,可你怎么……”她长长的抽噎一口气,道,“可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你凭什么!” 她呜咽不清的道:“你到底凭什么一面让我心心念念,一面又不将那些虾兵蟹将都赶走,你为何不能置我爹的话于一旁,你若是再勇敢一些,哪怕私奔,我也愿意!” 孙叔启心如刀绞,勉强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慌忙上前去,从怀中掏出来一方锦帕,试图将那人的伤口裹住。 然而他手法委实太过笨拙,鼓捣了半天,除了给人白白增加痛苦,便是毫无用处,急得孙叔启一脑瓜子的冷汗,“你这后生!委实是发了疯了!” 孙江怜狠了狠心,将自己钟爱的鹅黄长裙撕扯下来了一块,紧紧的裹住了那人流血的伤口,喃喃道:“钟奕……你不能出事,你要是为此没了命,我独活有何意义!” 几个老人七手八脚的围上前来,慨叹道:“这年轻人古道热肠,还为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们做花灯,写春联,怎么就……怎么就实诚到了这种程度,你就是再想舍己救人,也不能话都不说就替人挡刀啊!” 老人家似乎知道孙家阻挠女儿和书生相恋的事情,横了孙叔启一眼,道:“也不看看值不值得!” 钟奕失血过多,昏昏沉沉之间已经有些看不清人,却能闻见孙江怜身上熟悉的芬芳,虚弱的笑了笑,道:“哪怕今日这里站着的不是孙小姐,不是孙老爷,我也心甘情愿为天下芸芸打抱不平……就用我这一身 青衫,以我之命……” 孙叔启猛地一震,这场面似曾相识,因为他年轻且满腔抱负之时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你……” 然而金家人才是真真正正的地痞流氓,见到这样的场面竟是丝毫不显慌张,金同看着这煽情感人的画面只是一阵阵的冷笑。 他负手而立,腆着肚子,道:“真感人,这就是你女儿的小相好吧?看看,为了讨好老丈人,竟是连这种事都做了出来,倒贴不要命,委实可怜!” 金大福遥遥的张望了一眼,嘟囔道:“我看那书生的身材样貌和我都差不多啊,他凭什么得到美人芳心?” 孙叔启像是被触了逆鳞,额角青筋暴起的猛喝一声:“你住口!!” 金同缓缓眯起了眼睛,抬起手,阴森森的下令道:“把那几个老东西给我扒拉开,孙叔启也是老东西之一,孙江怜扛到我儿子房里去,至于这书生嘛,也不知如何处理……” 金大福从善如流的接口道:“就地打死算了。”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那就这么定了。” 几个老人很快就被人高马大的侍卫打发到了一边,孙叔启站起身来,这热血上头的模样隐隐约约看出来当年一身抱负的模样。 他如同一只护犊的老鹰,张开双手面色紧绷道:“我看你们谁敢动他们!!” 金同满不在乎的道:“既然如此,就一起打死,女的留半条命就行。” 他一发号施令,那些多年来出生入死杀出血路的打手都红了眼,一个个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猛地就要向这三人砸下去! “爹……”孙江怜早已泣不成声。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只听一声战马嘶鸣,飞驰而来一支长箭将一个打手射了个对穿! 那打手在孙家人震惊得眼神下,死不瞑目的缓缓倒了下去,金同这些死士都是万里挑一,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没了一个,他顿时怒火中烧,猛地抬起头来,骂道:“哪个狗/娘养的!?” 迎面慢条斯理的走出来一个深蓝长袍的年轻男子,他一手持弓,一手牵着白马,缓缓而来,面上神情从容不迫,悠哉悠哉的好似没有阻止一场变动,而是出来踏青赏玩的一般 不过也的确如此。 金同见到来人,顿时脚下一软,想到了前些时日被当众处决的张越,他颠颠跑下台阶,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小的见过琮王殿下,见过琮王妃。” 顺着顾琮远手中牵着的缰绳看去,毛色发亮的白马上坐着神情略有紧张的路遥,她好似不擅长骑马,身体紧绷,见了这混乱的场面顿时更为紧张。 “那里躺着的……”路遥只远远一望,便看清了孙江怜哭红的双眼和孙叔启凝重的表情,顿时了然于心,慌张之下摔下了马。 索性顾琮远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人腰身,才让那人稳稳着陆。 “到底发生了何事?!钟奕他……”路遥跑过去一看,心中凉了半截,朗声叫道,“常山,你不是会些医术吗?快来 给看看,钟奕这柔弱书生可受不了这种伤!” 她话不走心的顺嘴秃噜了出来,谁知当下反驳她的竟不是孙江怜,而是素来反对两人亲事的孙叔启,他憋紫了脸,道:“这后生并不柔弱!” 路遥没头没脑的迎合道:“是是……不柔弱。” 常山飞快的过来给人简单处理了伤口,不过钟奕显然是贫血,嘴唇苍白,头晕眼花的眼神都无法聚焦。 顾琮远手中的缰绳虚虚握着,不咸不淡的道:“本王是陪着王妃出门学习骑马的,怎么,撞上了金老爷的坏事?” 那白毛战马好似看不起金同这满肚子流油的样儿,哼哧一声对人打了个响鼻。 把金同顿时给喷了个神清气爽,清醒了过来。 他老脸上的肥肉渐渐垮了下去,见这琮王殿下陪王妃出来学骑术都带着这么多王府常备兵,还有精通医术的高手,顿时觉得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儿一下子砸到了天灵盖。 他连忙赔笑认错道:“王爷说的哪里话,还不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们私下解决就好了,怎敢劳烦王爷劳心劳力的过来奔忙?” “小事?”顾琮远眼尾轻轻一扫便看清了对面的一团乱象,神情冰冷得道,“私下的小事都能让打手动刀杀人,本王倒也是好奇,金老爷平日里都是怎样的做派?” “这、这这……”金同顿时舌头打结,支支吾吾好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前些天权势滔天的张越被拖下了水,那人做事隐蔽得不能再隐蔽都被顾琮远给捣毁了老巢,更别提平日里吃喝嫖赌样样在行的金家父子二人了。 二殿下手腕一震,一个金灿灿的令牌赫然眼前,那人视线冰冷的道:“张越的官职暂时由本王代理,光天化日之下金家父子出手伤人,扰乱我天盛民风……” “逮捕入狱。”他话音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 金同的猪脑顿时嗡然一声,向后踉跄了半步,扑通一声瘫坐在地。 金大福那混吃等死的废物也咧开嘴哀嚎道:“二殿下!您不能这么做!这才多大点的破事啊!” 他生怕旁人不知金家平日仗势欺人似的,声如洪钟的嚷道:“一个小破书生,死了就死了,有何稀罕的?俺们金家杀人无数……” “逆子住口!”金同被人气得眼冒金星。 路遥神情担忧的蹙眉道:“钟奕,你还好吗?” 膏药的刺鼻味道钻入鼻腔,钟奕缓缓回过神来,虚弱道:“老爷和小姐无事便好。” “你……”孙老爷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就在此时,孙家的下人们也闻讯赶来,一窝蜂的围住了几人,嘈嘈杂杂成了一片,恨不得把主子给翻个个儿来检查一遍。 孙江怜哭得一塌糊涂,已经做好了老爹拒不同意,自己和钟奕死也死在一块儿的准备,路遥也担心的看了一眼那人。 谁知,孙老爷一拍大腿道:“行了!我没事!快把钟奕公子抬回去好生照料!回府!” 第一百二十章:另眼相看 春节转眼便过,顾琮远和萧贵妃多年来龃龉颇深,自然不会像其他皇子一般乖乖进宫陪伴,自然而然的便赖在了路家过年。 尚未娶亲之前,都是顾琮远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待在王府,对着几个私底下胡乱折腾的手下,万家灯火之时凄凄苦苦的捱过除夕夜。 娶妻之后,便迎来了一份路遥独特的闹腾,平日里庄严肃穆的琮王府这才有了些人气儿。 不过今年二殿下为了讨夫人欢心,试图将仍旧在怄气的路遥哄回府中,便厚着脸皮到了路家这才发觉,原来路遥到处胡闹的性子是秉承了路老爷,顾琮远被老丈人拉着划拳喝酒过了大半宿。 事后,素来中肯的降香颇为正经的评价道:“王爷变了。” 一头雾水的顾琮远尚未摸清楚自己是变在何处,便转瞬到了元宵佳节,这下子不得不入宫拜见了,顾基强行下令,命众位亲王大臣前去赴宴。 南来北往、常年在外的臣子纷纷回京,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热闹,还是该说鱼龙混杂,太过吵嚷连身份尴尬的路遥,都作为太子客卿参加元宵之宴。 顾琮远发挥了他那千锤百炼的厚脸皮,软硬兼施的要将路遥拽上自己的马车,最后沉下了脸道:“夫人是不要为夫了?” 路遥好歹是个女子,这位冷血王爷两个月前那绝情的模样历历在目,她也拉下了脸道:“二殿下怕不是忘了一心赶我走的时候了,怎么这么快便反悔了?” 顾琮远一时哑口无言。 路遥眉头拧成了一团,道:“何况,如今我并非是琮王妃,而是太子客卿。”她眼神黯淡了一瞬,逞强的笑道,“托王爷的福,我如今只能这样稀里糊涂的进宫赴宴。” 降香和常山一左一右的侍立在二殿下身边,眼看小夫妻又要吵了起来,一个低头,一个望天,各自装作不存在。 顾琮远理亏在先,也只好任由路遥抱怨了几句,便悻悻的坐马车先行离去了,一路上都是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陪侍的手下大气不敢喘。 分明是元宵佳节,此时的瑞芝宫中,却也是一片愁云惨淡,火药味还在隐隐约约的发酵。 一个身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的女子缓缓踱步,神情倨傲的打量着瑞芝宫中的器物摆设。 高座之上的萧贵妃面带不满的看着那女子,冷声道:“桑妹妹怎的不请自来?还在本宫这里大摇大摆的,可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眼前这个面容身段姣好的女子,算算年纪都能当自己的女儿了,萧贵妃却要忍气吞声的叫她一声“妹妹”,心中委实是不痛快。 桑茶青却是巧笑倩兮,柔媚一笑,道:“萧贵妃和我这般见外,还真是让人望而却步,不过是来看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闻言,萧贵妃和身边婢女的表情都变了一瞬。 她正好赶上了萧贵妃梳妆打扮的时候,见那妆奁之中价值连城的金银首饰堆得满满当当,一时心中又羡又妒。 桑茶青素手轻轻拿起一 支簪子,垂眸轻笑道:“萧贵妃这绿雪含芳簪色泽亮丽,正适合这初春时节,只不过……姐姐这一上了年纪,便不太适合这般款式了,像我这种不过双十之龄的女子佩戴,才是刚好。” 萧贵妃任由婢女给自己戴上了金灿灿的珠钗,冷笑一声道:“你若是来要饭的,本宫就把这簪子赏给你了,也好让你这狐媚子戴着去勾引陛下。” 桑茶青化着姣好妆容的脸瞬时狰狞了一下,“你……” 婢女十分识眼色的将那簪子夺了下来,交还给萧贵妃,她虽是不如桑茶青年轻,却是十足的貌美,保养良好的脸上不见褶皱。 萧贵妃站起身来,凝睇着桑茶青扬了扬嘴角,轻轻一抛,手中金贵的簪子应声落地,莹莹的宝石四分五裂。 她一字一顿道:“赏你了。” 桑茶青受陛下荣宠无数,现如今后宫之中一大半的妃嫔都上赶着前去巴结她,只有三两个不识货的这曾经艳绝后宫的萧贵妃便是其中之一。 非但没有受到那人的阿谀奉承,还冷不防的遭人羞辱,桑茶青鼻子都快给气歪了。 她气急败坏的看了一会儿地上碎裂的愈是,到底是顾淮床上爬出来的美人,蛇蝎心肠,和一般的后妃就是不同,艳红的唇畔缓缓浮出了一抹轻蔑的笑容来。 视线落在了萧贵妃那张线条清晰的侧颜上,道:“娘娘真是好大的脾气,不愧是陛下都控制不住的女人。” 那人轻而易举的听出了弦外之音,黛眉一扬,“此话何意?” 桑茶青还真就实话实说的道:“自然是说娘娘半老徐娘也是风韵犹存了,听闻您勾引了当年的摄政王,生下的二殿下,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臣妾是真的佩服您的本事……” 萧贵妃身边的宫女脸色一变,厉声呵斥道:“你这贱婢胆敢放肆!” 桑茶青一扬手就将人抽得头晕眼花,笑道:“你们家娘娘没告诉过你,尊卑有别吗?谁是贱婢谁心知肚明。” 纵然如今的萧贵妃已经不再有当年的狠辣手腕,也没有当年的艳丽无双,可岁月唯独磨灭了她飞扬的性子,如今依旧是个窈窕倾城的美人。 即便皇上和她之间有不可跨越的鸿沟,心中扎进去的毒刺死活出不来,可午夜梦回之时,心心念念的人依旧是萧贵妃,三番五次的在桑茶青面前提及那人多年前的风华绝代,新入宫的女人最受不得这个,久而久之,似乎忘记了自己原本的任务,禁不住对萧贵妃心生妒忌。 她今日便是明目张胆的来找事的。 桑茶青在顾淮的手下用一些狐媚伎俩上位,心中又尽是歪门邪道,说起话来也足够歹毒,将萧贵妃气得面色铁青。 “娘娘怎么不说话?难不成这些风言风语都是真的?”她掩唇盈盈一笑,“也难怪陛下当初那般宠爱您,可如今却是看也不看你一眼,委实可怜……陛下多年来不待见二殿下果真是有原因的,就是不知他是否知道自己是个私生子,而非正统的陛下血脉?” 她这 番话对于萧贵妃来说简直是字字诛心,当年和兄弟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纠缠不清,很多事情她至今为止都没弄清楚,却只觉得满心遗憾。 多年来她愧对了太多人,唯一让她想要拼命补救的,便是无辜的顾琮远了。 萧贵妃黯然神伤过后,心中腾升而起一阵暴怒,扬手就要赏过去一巴掌:“你简直满口胡言!” 然而桑茶青却是稳稳当当的攥住了那人的手腕,下颚微扬,刀削一般的弧度透着几分凛冽,“萧贵妃……你还真以为你能继续借着陛下荣宠,在宫中安稳度日?” 一道令人寒意彻骨的声音陡然从门口传了过来,道:“那你借着陛下荣宠,以下犯上,寻衅滋事,便能苟且偷生了?” 桑茶青惊诧万分的回头望了过去,方才嚣张得意的神情顿时化为乌有,面上是一片空白和僵滞,“二、二殿下……” 她只顾着耀武扬威,竟是全然忘记了面前视为情敌的女人,正是少阁主的生母,桑茶青面色愈发难看了下去,也不知适才骂他是私生子的话被他听去了没有…… 顾琮远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定定的看了那女子一眼,道:“你一个后被送进宫中的女子,如今的身份地位是谁给的,应当清楚,若是萧贵妃想要你死,你早就没了八百次命了。” 桑茶青脸色微变,对那人行礼道:“萧贵妃恕罪,臣妾方才话不走心,都是道听途说,跑到您面前胡言乱语都是我的不好,还请您娘娘原谅!” 还不等萧贵妃说话,顾琮远便道:“你以为说两句好听的求求饶,便能敷衍了事了吗?” 桑茶青心知她如今还是要仰仗琮王,翅膀还没硬朗,便软下了态度,跪了下去道:“任凭二殿下责罚。” 顾琮远轻轻颔首,扫了人一眼,道:“好。” 众人一头雾水之时,只听他淡然说道:“本王适才见你打了萧贵妃身边的婢女,可今日元宵佳节,没有一个闲人能倒出空来与你周旋,不如你就跪在这里,自行掌嘴吧,何时娘娘说可以,你就何时罢手。” 桑茶青好歹也是皇上宠妃,被这般责罚着实是丢人至极,她不敢忤逆琮王,便咬了咬牙,当即给了自己一巴掌。 顾琮远挑眉道:“太轻了。” “啪!”桑茶青又加重了力道,一下接一下的,听的人都感到面上火辣辣的疼。 萧贵妃自然知道这女子是顾琮远安排进宫的,目的就是坑害皇帝,多少天来她夜不能寐,为陛下担忧,然而眼下见这女子如此蠢笨,倒也放下心来。 唯一气愤的便是自己的儿子,却让别的女人去勾引父皇,她脑仁嗡嗡发疼。 但顾琮远多年来和自己感情淡漠,此次出手相护,还是让萧贵妃心中感动:“远儿……” 那人却是避开了她的手,冷漠转身离去:“母妃继续休息,儿臣告退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另眼相看 顾琮远怎么也没有料到桑茶青会嚣张跋扈到了这种地步,从瑞芝宫中出来以后脸色便是不太好,一直阴沉沉的,常山和降香一左一右的跟在身后,竟是一声也不敢出。 这位二殿下平日里对待这个母妃无比淡薄,从不像其他殿下那般隔三差五的进宫拜见,若非是宫中规制强行要求,他巴不得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多年来,他一直记恨着顾淮和萧贵妃的旧事,纵然顾淮和他说了千千万万次什么情非得已、身不由己,他始终不能接受自己这个身份。 如今以假乱真的进宫顶替真琮王,顾琮远心中更是一直有一道锋利的尖刺,扎得他无时无刻不在疼痛。 常山窥见那人面色几沉几浮,悄声道:“其实二殿下还是很担心萧贵妃的嘛……” 顾琮远闻言脚步一顿,猛地偏过头去瞪了人一眼,呵斥道:“用你话多?” 常山立马悻悻的闭上了嘴。 降香见状生怕王爷责罚那口无遮拦之人,连忙上前转圜道:“殿下,萧贵妃好歹身居后宫多年,也曾是当今圣上的宠妃,就算如今和陛下感情淡薄,也不该被桑茶青那不登台面的女子欺辱,属下觉得……是时候管教一下她了。” 顾琮远一个头两个大,死活都没想到父亲为何忽然弄进宫来一个女人,按照他自己的意思,必然是大刀阔斧的杀进宫中,可如今暗影阁的主要任务便是依靠桑茶青来取得君心,而后徐徐图之还偏生是个只知争宠的蠢女人。 “这种办事不利的蠢货是该收拾了。”顾琮远的眉眼之间忽然浮现出一丝冰冷,“先前在暗影阁中,身手了得的女杀手不胜枚举,为何偏偏半路杀出这么个东西,本王简直对这个名字闻所未闻。” 常山见此时可以插话,立刻拔高了音量先嗷了一嗓子,随后意识到身处宫中,这才稍稍将大嗓门儿给控制住,神情鄙夷的道:“这女人先前是阁主身边端茶送水的婢女,后来用一些……一些不正当的手段,便成了阁主的心腹。” 顾淮瘫痪在轮椅上多年,当年逼宫造反失败后便一直不能像其他男子那般行动自如的……行房。 顾琮远微不可查的扬了扬眉梢,心中已经大概知道桑茶青是如何将顾淮哄得自信心膨胀了。 一旦父亲被人给唬住,接下来的事情他只能由着那一朝得势的女人,顾琮远头疼的捏了捏眉心,道:“我夫人呢?” 降香眼前尚且回荡着夫妻二人争执的画面,简直要被人给折腾出心理阴影了,低声道:“王妃是以太子客卿的身份入宫,想必此时也应当是在东宫。” 路遥方才踏入东宫,便好似到了一处热闹繁华的灯会,日头尚且高悬,她望着玲珑雅致的花灯便移不开眼,能想象出入夜之后该是怎样一番缥缈美好的人间仙境。 “客卿可是觉得这灯好看?”引路的婢女是太子妃身边的心腹,见状禁不住掩唇一笑。 “自然好看!入宫之时尚未发觉哪里有这般精巧的花灯……逶迤在楼阁檐角之上,一个个各有形态,想必布置之人也花了不少心思。”路遥忖度了片晌,由 衷的佩服那人,见丫鬟笑意盈盈,问道,“怎么,这难不成是太子妃设计的?” 丫鬟十分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道:“自然!” “我们家娘娘向来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她知道太子殿下喜欢这些,但平日里忙于公务、抽不开身,索性便亲手扎了这些花灯,命我们一一挂上去。”二人转了个弯,路遥这下算是大开眼界了。 赵清荷身居高位却纡尊降贵的亲自制作花灯,这苦苦一番心思都是为了太子,看来她当真在乎那人。 路遥一时慨叹万分。 “娘亲!”怀中的元宝十分不安分的扑腾着胳膊腿儿,指着飞檐上的一个模样精巧的金鱼,平日牙尖嘴利,一旦有求于人便说话含糊了,卖萌讨巧的道,“鱼……要鱼!” 路遥抬头看了一眼,歉意的冲婢女莞尔道:“不要见怪。”她轻声道,“元宝乖,这是太子妃娘娘做的,你不能要。” “不行,不行!”元宝吭吭哧哧的一脸不情愿,尚未继承顾琮远撒泼耍赖的本事,便挣扎着脱离了路遥的怀抱,站到地上去,打算来一招翻蹄亮掌吓吓她。 路遥微微黑了脸正要呵斥这孩子,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温柔的轻笑,道:“一个花灯而已,做起来容易,让元宝喜欢却是不容易。” 赵清荷那袅袅娜娜的身影从梅树后绕了出来,亲自从一旁的下人手中拿过竹竿,轻轻松松的便将那盏金红交错的鲤鱼花灯拿了下来,递给了元宝。 她眉目之间都是清浅柔和的笑意,捏了捏元宝的脸蛋儿,道:“小少爷开心便好。” 这么一来,反倒让元宝意识到了他方才胡乱扑腾有多丢人,一时赧颜,他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与鲤鱼木讷的大眼睛对视了片刻。 复而抬头看了一眼赵清荷,乖乖巧巧的笑道:“谢谢舅母。” 赵清荷揉了揉那人的小脑袋瓜,“元宝又聪明又乖顺,想必长大了也是玉树临风的少年人,我天盛未来可期。” “太子妃抬爱了……”路遥无奈的垂眸笑了笑,“这孩子皮实得紧,若不是你来,估计还要和我闹腾个没完。” 赵清荷一张粉雕玉琢似的面孔流露出一丝怅然,她叹息一声道:“这深宫之中终日孤寂,若是能有个孩子来作伴想必也是一大幸事。” 路遥忽然便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隐约之中又不由得有些疑惑,道:“太子妃年纪尚轻,就算过几年再和太子殿下诞出一男二女也不算晚。” 那人怔怔的看着她,倏然凄苦的弯了弯嘴角,几人顺着鹅卵石小路一路向里走。 路遥看得出太子妃无比喜欢孩子,十分珍惜的将元宝抱在怀中便不愿撒手,也不嫌重,无比宠溺的护在怀里。 她轻声细语,无比温和,“我一人有意又有何用?殿下看起来丝毫没有开枝散叶的意思……近来对我是愈发寡淡了。” 路遥惊诧的问道:“太子殿下对你不好?” 赵清荷连忙摇头否认,可神情间那份深深地愁怨却是挥之不去的,她道:“殿下待我很好,也不知是否 是我奢求太多,总觉得殿下对我的那份好,与对旁人的无异,我若是他心上之人……多多少少也该非比寻常一些吧?” 路遥愣了一下,道:“你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 细细想来,太子对待众人果真都是一碗水端平的温柔,若非是赵清荷提起,她恐怕尚未意识到这份微妙…… 顾子宴与太子妃不同,太子妃就算是个弱柳扶风的女子,性情上稍稍怯懦一些,可也是爱憎分明,孰轻孰重端得明明白白。 赵清荷自嘲的轻笑了一声,道:“殿下待我并非如同夫妻,倒像是我一厢情愿的依赖他。” 路遥默然片晌,不知为何近来自己总是被牵扯进旁人的家事之中,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 “太子妃为何忽有此感?”她嗓音干涩的问了句。 赵清荷似乎忍了又忍,见四周无人,除了二人之外,便只有怀中尚且不懂世事的元宝,她黛眉低垂,压低了嗓音道:“因为殿下,并不钟情于我。” 路遥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太子妃你在和我开玩笑?太子殿下的性子我多少也是了解一些的,他怎么可能心中无你。” 喜庆日子里,路遥还以为这文文弱弱的太子妃也会插科打诨了,但她傻乎乎干笑了好半天,见人都是一脸的沉重凝肃,渐渐的便是笑不出了。 “你,你说真的?”她的笑容慢慢的凝固在了嘴角。 赵清荷简直不敢抬头看人,神情哀恸的看了一眼鞋尖,眼眶微微红了起来,复又将那无处安放的视线落在元宝身上,试图看一看小可爱缓解心情。 “我在宫中并无朋友,先前一同选妃的姐妹早已反目。”她微微哽咽了一下,轻舒一口气,道,“又何必骗你?” 路遥脸上的迷惑和难以置信终于消失,定定的看了眼那人,道:“此话从何说起?” 赵清荷委婉的说道:“殿下不会始乱终弃,却是会朝三暮四。” 路遥先前见到的太子素来都是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还从未看得出来此人“朝三暮四”,当即错愕的站在原地无法开口。 她支支吾吾的道:“竟……竟然会有这种事?太子殿下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被你撞见了吗?” 赵清荷的声音不疾不徐的,生怕惊吓到怀中小孩儿一般,柔声道:“这倒是没有,但在殿下心中,我必然不是他最为珍视的女人,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我前几次来找你,好像时不时的便听见有女子的笑声,太子殿下……”路遥斟酌了片刻,悄悄觑着那人神情,“莫不是纳妾了?” 太子妃终究是太子的女人,先前从顾子宴的三言两语之中,也轻而易举的推断出来那苏轻烟是琮王府要追杀的目标,应当是被利用过后作废的靶子。 她不可能出卖太子,更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告诉路遥,那苏轻烟并未身陨。 赵清荷的目光忽然闪了一下,口中却依旧是轻轻柔柔,让人听不出半分端倪的道:“并没有,殿下……从不纳妾。” 第一百二十二章:加快下手 御花园中大半的景致是四季长春,即便寒冬腊月也是草木葳蕤,簇簇繁花伴随着清幽的香气。 所谓花无百日红,自然不可能所有花草都能经得住凛凛北风的摧残,诸如那亭亭净植的荷花。 故而这个时节,大半的达官贵人、妃嫔媵嫱都结伴去看那花团锦簇,很少有人到月荷池附近晃悠然而顾琮远却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点名道姓的让他前去月荷池一叙。 他匆匆扫了一眼那狗啃一般的字迹,龙飞凤舞无比潦草,短短三言两语,还冒出几个错别字出来,执笔之人肚子里的三两墨水一探便知。 难得的在寒冬之中寻到了个暖意融融的艳阳天,玄衫外罩着皮质护肩的男子刚一踏足这逶迤的小廊,便带来了一阵冰冷如霜的意味来。 “叫本王前来,所谓何事?” 顾琮远望向了凉亭之中一袭翠色长裙的女子,光是看个背影,神情便不由自主的臭了下来,眉头拧巴成了一个川字。 桑茶青缓缓回过身来,面上挂着微微的笑意,“见过王爷。” 那人巧笑倩兮,美目光华流转,不过这些对于顾琮远来说都是无用之功,他对自己要求过高,不会垂青野女人,故而也不吃美人计那一套。 “你不知在宫中你我见面有多危险吗?为何还叫本王前来……”他面色不善的训斥道,“莫不是命太长,想趁早被人发现我暗影计划,好取你狗命?” 桑茶青素来是个会撒娇的女人,面对顾琮远也不例外。 她葱白的手指轻轻抚摸面上的红肿,嗔怪道:“王爷今日怎的好似不认识我一般,让我对自己下了那么重的手?疼死人家了。” 这山路十八弯似的语调听得男子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他扫了一眼那人肿胀的脸颊,不屑的轻嗤道:“还不是因为你蠢。” 干脆看都懒得看她了,“但凡有点心机的女人,便不会像你这般为非作歹,巴不得所有人拿你当靶子,好将你处理掉之后上位获宠。” 听这话,桑茶青不由得不满地噘起了粉唇,道:“瞧王爷这话说的,好似您若是女子,还能比我更加卖力、更加隐忍似的……” 顾琮远像是被噩梦魇住了一瞬,面色中的怔然转瞬即逝,声音比方才更加冰冷,道:“你最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桑茶青早就对这不近人情的二殿下不满,闻言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给人行了礼:“是是是,小女子没有眼力见儿。” 顾琮远负手而立,望着衰败的荷花池,目光落在干枯的荷叶上,“有屁就放。” “元宵佳节,王爷那么大火气作甚?”桑茶青一抚衣袖,缓缓走到那人身边,并肩而立,笑道,“何况这里又没有别人,肆意说话又有谁能知道?” 顾琮远摸不清楚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多半是闲来无事,寻衅滋事被自己发现并挨揍,心有不忿,又不敢当面和自己抗衡,这才絮絮叨叨的磨人耳根子,要他头疼到死才好。 “看来你是来找本王诉苦的了?”他扬起了一侧的眉。 桑茶青笑道:“王爷还真是慧眼如炬,实不相瞒,小女子在这里水深火热,丝毫没有在暗影阁活得快乐……” 话到此处,她忽然掩了一下脸庞,悄然垂下两滴晶莹的泪珠下来,看得顾琮远更加嗤之以鼻,心中冷笑。 那人却是自以为情真意切,凄凄楚楚的哀声道:“曾经在暗影阁,小女尚且能侍奉在阁主左右,一心一意的照顾他,如今却是……” “如今却是如何?”顾琮远声音波澜不惊,“你在抱怨阁主逼良为娼?” 桑茶青一向知晓此人直来直往,但从未想过竟是这般直言不讳,微微僵硬了一下,才道:“王爷说的哪里话,阁主的指令,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说半个不好啊!” 她脸上泪痕未干,便神激昂的急于证明立场,顾琮远又字字诛心的道:“那你是怎么想的?按理来说,你的年纪比本王还要小上几岁,无论是侍奉阁主,还是侍奉陛下,可都是你的父辈,你这般掏出狐媚子嘴脸,就不反胃吗?” 听出那人是在笑自己轻浪,桑茶青心中微觉受辱,却还是秉承着多年来忍辱负重磨练下来的内心,嫣然一笑:“反胃?茶青这可都是为了暗影阁,尽忠尽力,王爷还斥我下贱么?” 顾琮远心知这是父亲的爬床侍女,原本便是个下贱轻浪的货色,一朝飞上枝头便位高权重,不可一世到了极点,他自然不会太过怠慢,毕竟普天之下,能让二殿下毛骨悚然的便只有顾淮那男人了。 “那你想如何?”他眉骨之间都隐约泛出疼痛,午后的一时片刻,正适合好生休息,然而却被这恬不知耻的女人拽出来吹冷风,委实凄惨。 “小女子身不由己,又能如何?”桑茶青遮遮掩掩的擦着并不存在的眼泪,眸中光华流转,也不知掂量着什么坏事儿,哽咽道,“就算世人眼中帝王将相之家高不可攀,可我终究是嫁给了一个比我年长许多的男子,后宫中又是环肥燕瘦,一来二去的心中委实不踏实……” “哦?”顾琮远冷笑一声,侧目看了人一眼,“难不成你一个鬼混进来的贱婢还想艳绝后宫不成?” 桑茶青眼皮跳了一下,道:“自然是不敢痴心妄想,不过也不能任凭旁人欺负不是?” 顾琮远心中疑云四起,但好似估摸出了那人的后话。 “萧贵妃如今已经是人老珠黄了,陛下心中却还是一直惦念着她,我不过是去看了几眼便被罚跪了一上午,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她悄悄觑着那人的神色。 顾琮远脸色微变,“敢情你是来找本王兴师问罪的?” 桑茶青大智慧没有,小聪明倒是一大堆,闻言立刻期期艾艾的落下了两滴泪水来,一脸的愁怨,道:“我位卑言轻,哪里敢找王爷兴师问罪?只不过想着,我是王爷带进宫中的人,有什么事……自然应该找二殿下您好好说一说了。” 男子静静的望着颓败荒凉的荷花池 面色不改,冷风袭来,眉心的疼痛更是加重了三分。 桑茶青抽抽搭搭的装模作样,道:“本就是小女年轻貌美,贵妃娘娘还总是争宠献媚,三天两头的找我麻烦,我是替阁主和王爷办事,百般刁难之下我行动也被桎梏,实话实说,萧贵妃色衰爱弛又做了违背伦理的下贱事,又怎可能重获圣宠,她……呃!!” 这满口谎话的女子话音未落,便被一道如鹰隼飞驰而来的力量紧紧扼住了喉咙,她瞬时之间便被一阵窒息的感觉包裹。 桑茶青一个白眼翻过去,差点就没喘上来这口气。 她被顾琮远以一个极其危险的姿势卡在了凉亭低矮的护栏上,只要稍稍松手她便会扑通一声落入这冰冷的湖水之中。 二殿下面色阴沉得可怕。 桑茶青素来都听说那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畜生,据说是从小便在阁主疯狂的训练和打骂之下成长起来的,人人都在私下说他是阁主手中的杀人兵器…… 她见到这俊美无俦的男子时,心中好感倍增,若非接触不到,桑茶青爬床的对象便是这年轻有为的二殿下,她本是不肯相信外人的议论的,可如今那阵窒息冰冷的感觉在提醒着她顾琮远就是个疯子! “咳……咔……”喉咙之间的简单音节都透露出了此人现在的痛苦。 “桑茶青,看来你从一开始便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顾琮远声音阴戾无情,手上的力度丝毫不减,道,“那本王现在来告诉你,你就是个下贱胚子,专门让那老东西色迷心窍的一把刀,懂吗?” 桑茶青在痛苦的挣扎之中也禁不住愣了一下。 那人又凶狠的逼问:“知道了吗!” 她已经开始眼冒金星,连忙胡乱的点了点头。 顾琮远猛地直起身来,手臂向后一甩,那女子便又摔又滚的撞在了柱子上,捂着胸口连连咳嗽作呕! 他似是嫌脏一般,将手仔仔细细的擦了擦,绸帕轻轻落入湖水之中,很快被洇湿成一片昏黑。 “本王知道你想要什么?”他淡淡的道。 一个不小的荷包被顾琮远从怀中取了出来,他丢给了那人,道:“这里,都是银票,你八辈子花不完。” 桑茶青连忙怯怯道:“多谢王爷。” 男子不咸不淡的扯了扯嘴角,旋即将一包牛皮纸包裹的东西丢到她面前,道:“这里是五石散和涣神香,拿好了……既然你不知如何对那老东西下手,本王便帮你一把。” 桑茶青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这个男人,“这好歹也是当今圣上,你也是够狠。” 顾琮远浑不在意的冷哼一声,眯了眯眼:“这位置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是他的。” 桑茶青身体微微发颤的望着他,感觉那个俊朗清癯的青年不复存在了,眼前只有一个想杀人杀到红眼的恶鬼。 不远处的上官玉将这一幕尽数收入眼中。 第一百二十三章:疑虑重重 见赵清荷的神情躲躲闪闪,路遥心中不禁起疑,正待她要继续追问的时候,一阵凛凛的北风席卷而来,瞬时之间将衣衫单薄的路遥吹了个透心凉,她毫无征兆的就打了个寒噤。 她尴尬的抽了一口凉气,搓了搓衣袖,笑道:“嗬……这天儿还真是凉了,本以为午后会更加暖和,未成想刮起风来还是寒意砭骨。” 这寒风似是将人头脑都给吹糊涂了似的,路遥转瞬之间便忘了那茬子事儿。 元宝执着金鱼灯笼的小肉手被冻得通红,一道鼻涕大剌剌的横淌了下来也不自知,哆哆嗦嗦的缩紧了太子妃的怀中。 赵清荷最会娇惯心疼孩子,见元宝冻成这个样子,一时之间黛眉紧蹙,竟是心疼得要命,手中又没有锦帕,丝毫不嫌脏似的直接用衣料华贵的袖口给人蹭了把鼻涕。 她担心的道:“我们也真是,光顾着自己在外面站着聊天,竟是忘了元宝尚且年幼,哪里受得了这种冷风交加的?” 退得远远的下人们这下才敢迈着小碎步走上前来,唯唯诺诺的应声道:“太子妃娘娘,客卿,赶快进宫歇息吧,奴婢已经命人备好了热茶了点心!” 元宝一听到有点心吃,眼睛瞬间便亮了起来,咧嘴一笑便傻乎乎吃进了一口刚流下来的鼻涕。 “……”饶是路遥这个亲娘看了都禁不住又是丢人又是好笑。 见了孩子这憨憨的窘态,路遥心不在焉的在脑海中掂量了几次顾子宴和太子妃之间的关系,最后还是自然而然的掠过了这个话题。 便听顾琮远一次,不要擅自管别人的家事。 太子妃宫中果然暖和,热气腾腾的烧了地暖似的,一旁的火盆都颇为考究的加了许多的炭火和香料进去,竟丝毫闻不到瑞炭燃烬时的呛人味儿。 “来,元宝,拿着这个。”赵清荷笑意盈盈的递过来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来。 元宝手上一左一右各自拿着糕点,着实挪不开,顶着一脸的糕点渣子抬起头来,对太子妃道:“多谢舅母,元宝现在不冷了。” 路遥无语的道:“我看你是倒腾不出来手了吧?” 赵清荷索性将那手炉递给了路遥,她接过的一瞬间便闻见一阵阵药草味儿混杂着花香,顿时心旷神怡,道:“太子殿下真是有福气,连一个小小手炉都能如此讲究的太子妃,平日里侍奉他想必也是无微不至。” 赵清荷闻言,还像是刚刚嫁进东宫时一般,脸颊微微涨红,不好意思的低头抿唇莞尔片刻。 “能嫁给太子殿下……”她小声道,“才是我的福气。” 路遥斟酌了片刻,太子是未来的储君,身份高贵,皇天贵胄,一般选妃都是从争奇斗艳的世家小姐之中做选择,谁成想最后竟是让一个身份平凡的秀女给捷足先登了? 赵清荷素来都是唯唯诺诺的样子,想必和自己出身低微也扯不开关系,内里应当是无比自卑且痛苦的。 “切莫妄自菲薄,我是真心实意觉得太子殿下对你不错的。”路遥给没出息的儿子擦了擦嘴, 心中还在为太子花心那件事而纠结。 就在此时,忽然听闻门外传来了一声太监高亢尖锐的呼喊声:“太子殿下到” 赵清荷立时微微睁大了双眼,成婚两年,可她每每见到太子都是小鹿乱撞,一如初见。 顾子宴一身清风明月的绕过了屏风,来到了二人面前。 路遥依照礼制行了礼,她还在为上次顾琮远揭发张大人的事情而担忧,那次事件必然有太子趟浑水,二殿下出手雷厉风行,险些将太子给从阴影里拽出来,也不知这顾子宴记不记仇…… 谁知,那男子竟是微微一笑,轻快的道:“客卿无需多里,你能来宫中陪伴清荷,我都快感激不尽了,哪里还需要这些虚礼?” 路遥诧异的看了人一眼。 这人似乎大度得超乎想象了,就算是路遥自己,面对对家的夫人时,也不可能如此宽宏大量,半分的不满都不流露出来,她一时无语凝噎。 赵清荷一见到太子,眼眸中都是隐隐的光芒闪动一般,十分听话懂事的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二人寒暄。 太子和路遥三言两语过后,也十分熨贴周到的没有冷落太子妃,转头便扶着赵清荷坐下。 当他看到那女子身上单薄的衣衫时,微微皱了皱眉,问道:“就算这屋中炭火足够,也不能穿得这般少,等到一会儿出门吹了冷风,又该头疼了。” 说话间,他已经手脚麻利的将一个薄薄藕粉外衫拿了出来,动作轻柔的给人披在了肩头。 赵清荷立时便是一阵娇羞,低头轻声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路遥见到这温馨至极的场面,电光火石间竟有些微微的酸涩,好似顾琮远也不曾坐到顾子宴这般的体己温柔,萌生出来一个危险的想法让那如同一块铁板似的男人也来学学! 不过出于生命安全考虑,路遥求生欲极其强烈的将这个想法掐灭了小火苗。 旋即,她借着喝茶的动作,悄悄的觑了一眼那浓情蜜意的二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婚燕尔。 大到归省探亲,小到喝茶披衣,几人絮絮叨叨的聊了一阵。路遥心中暗忖这种种现象,压根儿看不出太子对赵清荷有多么冷淡,一时之间一头雾水,十分的茫然。 顾子宴像是没有任何事情隐瞒赵清荷,谈到上次在张大人府上赴宴一事,路遥面露尴尬的想要掠过那个话题,他却是十分大方的道:“上次吃饭时一直给客卿夹菜……” 路遥一口茶水呛了出来,泪水都快涌上来:“咳!!” 实在摸不清这太子是太老实还是太狡猾。 赵清荷面不改色的给路遥顺了顺气,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子宴一手自然而然的搭在太子妃素白的柔荑上,温言解释道:“上次是因为在和二弟置气,本宫故意为之。” 路遥快要窒息了,她尴尴尬尬的给太子使了个眼色,这事本身就不应该被提起! 依着赵清荷那敏感细腻的心思,指不定还要怎么多想,搞不好 事后还要自己难过许久。 太子却是浑然不觉的道:“清荷,你不会怪罪本宫吧?上次二弟言谈之间处处与我针锋相对,我气不过,才做出了这等幼稚之事,又让客卿为难,着实是本宫的不对了。” 赵清荷却是无奈的笑道:“殿下,这等小事,何须你道歉?” 顾子宴如此自觉,路遥委实看不出什么端倪出来,朝野中对太子的评价也是清风霁月一般的神人,除了太子妃以外,几乎没有接触过任何女子。 可赵清荷…… 总不至于骗她吧? 晚间有元宵宴,太子需要主持的事项颇多,他抱着元宝还没腻歪多久,便被一个传话的太监叫去忙活了,一直不情不愿的元宝这才挣脱魔爪,连滚带爬的黏住了赵清荷。 路遥见那人走得见不到人影,才压低了声音微微靠近,问道:“我见太子殿下对你不像是假的,你确定……他没有纳妾?” 赵清荷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她一字一顿的道:“我确定。” 晚宴不久后便浩浩荡荡的开始了,怀抱各种各样乐器的伶人纷纷入宫,身着流仙裙的舞者也仙气飘飘的在路遥面前掠过。 元宝故作深沉的背着小手,点评道:“这个好看,这个也好看。” 路遥见人小脑袋晃来晃去的,扒拉了他一把,笑道:“哟,看来我们元宝长大以后是个情种啊。” 小孩儿凝眉思索了片刻,道:“像是爹爹对待娘亲那般的情种吗?” 路遥思索了一下顾琮远那阴森骇人的模样,撇撇嘴道:“算了。” 王公大臣们各自规规矩矩的入了座位,路遥将元宝送到了红鸾那里,转身回去时自顾自入了座位,她只顾着盯着眼前的果盘酒水,身边有位长身玉立的公子坐下也不知道。 她余光扫了一眼便满不在乎的想着同福商号的事情来。 谁知那男子低声一笑,声音无比熟悉,路遥的汗毛一路竖了起来,只听那人道:“夫人刚才说什么算了?” 她打了个激灵,猛地扭头看去,正好对上了顾琮远戏谑又玩味的目光她身为东宫客卿,身边本该是顾子宴才对,这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邻居,定然是被这厮私下给调包了! “你……你都听见了?”她直了直腰身,轻咳一声故作镇定道,“听见什么与我也无关,我鞋正不怕脚歪。” 只见顾琮远一侧的长眉挑得更高了些。 路遥抬头望去,打算搬救兵,却见太子这位交际花正对付这来来往往的大臣们,她只好作罢。 顾琮远神情怅然若失了片刻,别过头去不再看她,却是酸溜溜的道:“东宫客卿,可是已经见过太子了?” 路遥支吾了一下,道:“自当先去拜会太子殿下。” 顾琮远内里这小脾气尚且未发作一会儿,众人便已经齐齐朝着高座之上的顾基下拜。 旋即便是阵阵的鼓乐声响起,内侍扬声道:“元宵宴开始” 第一百二十四章:不成体统 内侍这一声尖声报幕后,路遥也坐直了身子,不由自主的暗暗期待起来,纵然往年和顾琮远也曾赴宴,不过这次从里到外都透露一股与众不同的意味来。 她隐约有一种预感,那桑茶青势必要在宴会上兴风作浪。 顾基身居高座之上,今日气色颇佳,笑吟吟的看向众人道:“诸位爱卿不必拘泥,元宵佳节,自当畅饮达旦!” 殿内的众人顿时纷纷溜须拍马起来,附和个没完没了。 路遥注意到了顾基高座旁边的女人光华流转的萧贵妃,已经是当奶奶的人了,还是满头乌黑亮丽的墨发,高高的盘起,金光璀璨的头饰装饰其间,面容也是看不出一丝细纹可见保养极好,连那柔荑都是白皙细嫩,怕是二八少女都不能全部拥有这般天然的优势。 就算近年来皇帝对这萧贵妃愈发的色衰爱弛,已经不想早年间那般心心念念,可一到这种重大场合之上,坐在顾基身边的女人永远都是她 那些个明里暗里争宠的女子,诸如桑茶青和上官玉只能老老实实靠边站了。 路遥悄然瞄了一眼身侧的顾琮远,此人面色冷淡,似乎对萧贵妃位高权重一点都不在乎,好似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一般。 她自然知道这母子二人关系冷淡疏离,故而也没有主动搭腔,不想在这男人面前自讨无趣,便悻悻闭了嘴。 不过不远处的萧贵妃倒是很在意路遥的样子,朝人弯起红唇轻轻一笑。 路遥愣了一下,老老实实的报以微笑看来这萧贵妃是认准了自己当儿媳妇了,难不成顾琮远一直隐瞒和离之事? 琴声缓缓,如同流水一般温柔,清越悠扬的便传进了宫殿之中,众人很快便沉溺其中,心旷神怡,这和缓的乐曲余音绕梁,人们尚且回不过神来的时候,便听这琴声骤然变调 忽而成了一阵欢快的铮铮声,听得人心情也跟着欢呼雀跃。 内侍报幕后,路遥微微惊讶得皱了皱眉,又禁不住看了眼顾琮远,心道:“果然这桑茶青要来这里献舞,也不知是不是王爷的意思,可千万别在宴会之上搞出个刺杀之类的破事……” 就在这时,红鸾悄悄的从柱子后面绕上前来,俯身在路遥耳边低声道:“小姐,玉姐姐有事找您。” 她被这一出来了个猝不及防,微微侧首,耳语道:“怎么回事?玉儿一会不是要为圣上抚琴吗?现在找我,可别耽误了正事,叙旧的事情往后稍稍。” 这小丫头片子竟是稍有的面色凝重,顾及着身边还有一个心思莫测的顾琮远,她尽量绷住表情,给人使了个眼色,道:“她确实有事找您。” 路遥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连忙起身打算和人出去,谁知悄悄溜走的计划还没来得及执行,便被二殿下一把拽住了手腕。 那人身子都不歪一下,沉声道:“这才刚刚开席,东宫客卿便擅自离席,恐怕不妥。” 见人尚且因为太子之事而和自己生气,阴阳怪气的像是等着她去亲亲哄哄一般,面上还是冷静沉着的模样,她顿时噎住…… 路遥憋了一会儿 甩开了他,莫名其妙的道:“我尿急,你别管!” 顾琮远起身想要跟去,瞬时被常山给摁住,那人低声提醒:“宴会刚刚开始,殿下不可离席,不然陛下不悦,又要找麻烦了。” “……”他无语的瞪了一眼无辜的常山,愤愤拂袖坐了下来。 路遥离去没过多久了,宴会那觥筹交错、舞乐笙歌便拉开了帷幕。 顾子宴照常的阿谀奉承,说得天花乱坠也能让人信服,他口才了得,从小都是个会讨长辈欢心的孩子,听得皇上笑得前仰后合,看起来很是受用。 那厮又继承了先皇后的样貌,生得芝兰玉树,端端正正往那儿一坐,便让人心生好感,连后宫中明争暗斗的宠妃们也不会给他脸色看。 一众溜须拍马的大臣也都纷纷围着太子敬酒。 相比顾子宴那边的热络非常,顾琮远这里可以说是十分惨淡了。 非但皇帝敷衍了事,连后宫年长的妃嫔也不搭理他,端酒的下人也哆哆嗦嗦,强行过来侍奉。 “你抖什么?”他冷声道。 “小……小的不敢……” 那内侍越是万般小心,手便愈发抖得厉害,纵然不想得罪这杀人不眨眼的瘟神,可还是将那西域美酒撒了出去。 顾琮远好心的道:“本王自己来。” 内侍闻言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便跑走了,还不留神一头撞上了红木柱子。 “……”常山默然无语,几度想要开口都将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他还是清楚自家主子的尿性的,劝他多和王公大臣们往来,保不齐话不投机便将人得罪了。 朝廷之中也就那几个和顾琮远一般刚正倔强的老掉牙,会颤巍巍端着酒杯过来了。 常山寂寞的想着:“若是王妃在,恐怕情况会好上许多。” 顾琮远不像常山似的异想天开,他每一步棋子都下得颇为谨慎,指腹缓缓抚摸着酒杯上繁杂的花纹。 目光也忽远忽近,片刻后,门口便进来了一众身着翠绿蜀锦长裙的舞女,方才还在喧喧嚷嚷的众人顿时噤声,纷纷将视线投了过去。 顾琮远也眯了眯眼,看向那鱼贯而入的伴舞。 桑茶青…… 本王倒是要看看,你一个爬床的贱婢,究竟有没有成为本王左膀右臂的资格。 悠扬的乐曲声从伶人们的之间缓缓流出,众人屏息凝神的望向了那烟翠之中鲜嫩的鹅黄色,舞女们广袖轻扬,一阵香风袭来后,从中骤然穿行而出,随乐曲舞动的身影果不其然就是桑茶青。 她进宫短短两月多,便已经被圣上封为“贤妃”,大臣们心怀鬼胎的各自揣度,见这人身段婀娜,容貌丽,端得便是魅惑众生之态,也难怪清心寡欲多年的皇帝骤然神魂颠倒。 顾子宴并不知晓此人便是他最为厌恶的二弟的得力助手,只知道这位贤妃的出现,让早不受宠、却横行后宫的萧贵妃脸色十分难看,只要能让这女人醋意横生、心中郁塞,他便痛快至极! 萧贵妃早年间飞扬跋扈,人 挡杀人,连那贤良淑德、性情温婉的皇后也被她横插了一杠,几次三番痛不欲生,最终在深深宫苑之中绝望自缢这也是太子这么多年来,谁都不放在眼里,却唯独把那琮王当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原因。 桑茶青如同初春时节盎然升起的盈盈春色,众人一时之间看得痴迷,尽数醉在她那妖娆而明媚的眸光之中。 顾琮远手中的酒杯微微晃了晃,心中冷笑道:“花架子一个。” 他目光十分微妙的落在了那人呼之欲出的胸口,因为二殿下知道那五石散一定被藏在了胸前! 那些莺莺燕燕、风花雪月的舞蹈,在顾琮远眼中尽是没用的东西,他只在乎那慢性的毒药何时能倒进那老东西的酒樽! 一曲稍稍作罢,紧接着要奏响第二首之时,萧贵妃面色不悦的冷声轻哼。 桑茶青正在给皇上见礼,说了一通虚头巴脑的场面话,顾基笑得嘴都咧到了耳朵根,连连称赞道:“人都说赵飞燕会在掌心翩翩起舞,朕看贤妃的倾国倾城之姿,也是丝毫不输前人!” 桑茶青不显山不露水的笑了笑,轻轻福身下去,“多谢陛下……” “贤妃娘娘果然跳得好!”太子也抚掌夸赞,朗声道,“这段时日西域也有舞技出众者前来,可本宫一见,那些舞娘果真不能和贤妃相提并论!飘飘乎好似仙人形貌迤逦,不愧是父皇看准的女子。” 他这含糊不清的一番说辞,皇帝也不见愠色,只笑呵呵的看向殿中的桑茶青,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萧贵妃素来见不得陛下被小狐媚子勾引,就算今非昔比,她也是一再收敛,可看到桑茶青这年纪轻轻却恨不能玉体横陈似的女人,心中还是醋意大发。 泠泠话音,如同冷水一般兜头就冲着太子泼了下去:“好什么好?看来太子殿下还是年纪太小,即便成了亲也不识大体。” 方才还笑容可掬的顾子宴脸色稍稍僵滞了片刻,旋即用那万年不变似的和颜悦色看向那人,“萧贵妃此话怎讲?” 萧贵妃傲然的坐在陛下身边,轻慢的凝视着殿内一身鹅黄衣衫的女人,似笑非笑的道:“就这种衣着暴露的舞蹈,也能轻易讨来太子欢心,本宫看……太子还是再提升一下眼界吧,陛下深明大义,素来都是百姓所崇敬的明君,岂会被这种花里胡哨的舞蹈给迷了眼去?你说对吗,陛下?” 皇帝端坐位上身体稍稍僵硬了一下,若是萧贵妃不说,众人或许依旧觉得赏心悦目,并未看出半分不妥来,此话一出,桑茶青单薄的衣衫成了众矢之的,像是值得人口诛笔伐一般,立刻就有不少保守派的老臣附和起来。 顾琮远的面色微微沉了沉,似是未料到萧贵妃能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 毕竟在暗影阁中,桑茶青抢了原摄政王顾淮,而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这女子又好巧不巧的在圣上面前晃悠,还独得恩宠,萧贵妃想不生气恐怕也难。 顾琮远右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 第一百二十五章:顺他者生 这场元宵佳宴之上,惹得萧贵妃里外都颇为不痛快。 她美艳而年轻的一张脸上,缓缓的流露出几分轻蔑和不耐来:“穿着暴露,简直有伤风化,不知廉耻,看看那一众伴舞,可都是穿得比贤妃多的……如此不雅,实在是考虑不周。” 萧贵妃端端正正的坐在皇帝身边,面对着文武百官和王子皇孙,不怒自威,放佛是在无声无息的昭告天下就算如今她不如新人貌美,可这后宫真正的权利在谁手中,陛下圣心在谁宫中,众人都必须心知肚明,切莫站错了队伍。 桑茶青一时之间不自在了起来,她悄悄的偏过头去,看了一眼面沉似水的二殿下,那男子目光如同鹰隼似的,飞快的瞪了那人一眼,她心中一凉,顿时偃旗息鼓的将一肚子火气压了下去…… 顾琮远的意思很明显,无外乎就是让她学一学上官玉的韬光养晦,忍住一时的浮躁,惹得圣上怜香惜玉,多加垂青便好。 她脂粉掩盖之下的脸颊还隐隐泛红,时不时的传来了一些隐约的疼痛,桑茶青忍住那屈辱的感觉,咬了咬牙,低头闷声道:“是臣妾考虑不周,这才让娘娘心情不悦了,接下来还会有其他舞蹈,臣妾这次定然不负众望。” 顾子宴却难以接受萧贵妃突然的发难,在他眼中,这萧贵妃就是自己的杀母仇人,他光是看一眼,就恨不能冲上去将人拔剑刺死,更别提当着众人的面子折辱自己面子了! “娘娘此话便不妥了,这普天之下,还有什么比父皇的欢心更加重要的?”顾子宴笑里藏刀的道,“我见父皇方才龙颜大悦,想必也是对贤妃的舞蹈喜爱万分,父皇都还没提出有何不妥,萧贵妃这般寻事,可否不妥?” “本宫……” 萧贵妃眯起了眼红唇轻启,眼看二人唇枪舌战就要开始,顾基这下终于不堪其扰的沉声道:“够了,元宵宴是给你们吵架的,还是宴请诸位爱卿的?” 龙颜微微不悦,桑茶青这才谄媚的一笑,“陛下,您可切莫不开心,臣妾还有其他的舞要献给陛下……” 顾琮远看了眼刚愎自用的萧贵妃,心中稍有不快,他素来和母妃不合,此时见人因为屁大点的事情便胡来,只觉得多年来陛下的冷落也没有让她清醒,心中更是嗤之以鼻。 而萧贵妃却是以为儿子今日的维护,是代表了冰释前嫌,这才恃宠而骄,殊不知对方却未有这等想法。 此时的路遥早就借着仅存的薄暮,顺着羊肠小道穿到了主殿不远处的小亭之中,她看了眼黯淡下来的天色,心中油然而生一阵不安来。 “小姐。” 是一道熟悉的温柔声音。 路遥心念微动,回头看去,只见冥冥的光线之下,走出来一个身着月白流仙裙的女子,那人身上清浅的香气萦绕着,头上华贵而不张扬的发饰熠熠生辉。 是上官玉。 很久之前路遥便暗自赞叹这个手下是个能够忍辱负重、勇担大任的女子,未成想转眼之间,竟是一语成谶。 她真的为了自己没有定论的计划,而进宫嫁给了年岁不小的皇帝。 一时之间许许多多的回忆涌入脑海,路遥怔怔的望着那张脸,好似上官玉还在那天温暖的午后,轻声细语的叫自己不要睡懒觉否则会被顾琮远叼走,红鸾的聒噪声还在耳边嗡嗡乱响。 这才多久…… 这才多久,上官玉便改名换姓成了陛下身边的红人静妃红玉。 路遥笑了笑,轻声道:“如今你已经是静妃娘娘,还管我叫小姐,这让旁人看见了可还了得?” 上官玉果然不是个忘本的人,路遥含糊敷衍的一句玩笑话,竟是让那张干干净净的俏脸沉下三分,她正色道:“一天是我的主子,这辈子就都是我的主子,小姐下次切莫说这等玩笑话,听得玉儿心里寒凉,委实难受。” 路遥见人动气,连忙咧嘴一笑,道:“知道啦,你还是那么板板正正的。” 看上官玉如今这个状态,她心中暗自唏嘘,更加觉得愧疚,这个不声不响的小侍女,忍下了万般孤独,独身在这朱墙碧瓦之间住了这么久也没有安全感。 路遥的神情有些怅然若失,落寞了片刻,张了张嘴,竟是不知如何该将那句“对不起”说出口。 想必以上官玉外柔内刚的性子,听了那冠冕堂皇的道歉,恐怕非但不会觉得慰藉,还会更加难受,她悻悻的倒抽了一口气,就此作罢。 路遥抬眼看她,问道:“怎么了?急匆匆的把我叫出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 她话音刚落,手腕骤然被那人紧紧攥住,她能清晰无比的感觉到那人的颤抖,路遥顿时心下大惊,脸色都不由自主的扭曲了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上官玉定了定心神,此地只有昏昏沉沉的一盏灯笼,然而她的目光在这晦暗莫测的光线下,灼灼的紧盯着她:“二殿下开始动手了……” 路遥原本还被微凉的夜风吹得浮躁的一颗心顿时一紧,缓缓沉了下来,一阵没来由的窒息感让路遥觉得大难临头。 她怔怔的盯着满脸焦灼的女子,脑海中茫然了片刻。 一时之间竟是慨叹起来自己命运多舛了,别的女子前世不幸再度重生,都是嫁到了一个高深正派的王府之中,她倒好,嫁的二殿下的确高深莫测,可正派这两个字就丝毫扯不上关系了哪有名门正派、根正苗红的正经王爷会蓄谋已久的想要刺杀自己亲爹的? “小姐……小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上官玉晃了晃她的胳膊,催促道。 “啊?你再说一次……”她讷讷的开口,“我最怕的事情或许还是要发生了。” “小姐不要忧心,这次还只是个小的,等哪天王爷忽然真的按捺不住,将玄机营给搬来,兵临城下,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大敌当前了。”上官玉轻叹一声,道,“今天下午我在御花园莲花池旁,看见了桑茶青和王爷。” 路遥脑中一团浆糊,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他们俩怎么 会在一起?” 得亏上官玉向来是个有耐心的主儿,这才没有当场发作,否则换了红鸾,和路遥讲清来了那个去买必然全都靠吼。 她快速的重复了一遍:“桑茶青找王爷献媚,王爷不吃这套,并且逼迫桑茶青尽快动手,并且给了她五石散和涣神香,看样子是打算不知不觉地便麻痹皇上,想徐徐图之,又是美人计,又是满心荼毒,两相交杂,天盛若是有朝一日朝纲不稳……” 路遥心中微微寒凉。 若是有朝一日朝纲不稳,那么天盛王朝被兵力雄厚、令人闻风丧胆的玄机营一举拿下,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费解的站在冷风之中,不明白为何顾琮远能对自己的父皇下此毒手,就算从小到大顾基都不宠爱他,可乌鸦尚有反哺之情,难道顾琮远真的恨皇帝入骨,竟是到了这种不能转圜的地步了吗? 上官玉见人怔忡不答,催促的目光看着她,有些逼迫的意思,想到从人口中听到一个答案。 然而路遥却是一言不发。 她不由得着急的扳正了那人的肩膀,沉下了声音提醒道:“小姐!我听红鸾说,你和二殿下往来甚多,前些天我在宫中听闻你们共同查案,原来这都是真的?” 路遥呆愣愣的看了一眼她,点了点头,“元宝都那么多大了……我怎么可能轻易离开他?” 她说完这话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这种用孩子牵绊住感情的事情,断然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切不过是路遥舍不下顾琮远的借口罢了。 上官玉显然是信了,扣在人肩膀上的手渐渐松开,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小姐,难道独身带着元宝便不能活了吗?那顾琮远究竟给你灌了什么**汤?” 她向来识大体,讲规矩,还是第一次对顾琮远称名道姓。 路遥无措的辩解道:“不是,不是这样,顾琮远当真没有你们想得那般恶毒,他不是那样的人……” 揭竿弑父、谋逆造反、功高盖主,任何一个理由都足以说顾琮远心思深沉,图谋不轨了。 这一切分明**裸的摆在路遥眼前,连上官玉都心知肚明,她却为此据理力争,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上官玉神情有种莫名的失落,好似对路遥已经束手无策了一般,不住的摇着头道,“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他现在有多狠……” 路遥闭了闭眼,似是不想再听。 那人却硬是要将这一切都在她面前撕裂似的,纵然只是冰山一角,可也让人汗毛倒竖,“桑茶青是暗影阁费劲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女人,她就像一个妖精,魅惑人心,无往不利,看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暗影阁对她很是珍惜,可饶是高贵至此,顾琮远掐她的脖子时却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毫不留情……” 顿了顿,她声音竟是哽咽了一下,“桑茶青今日就险些死在他手中,顺他者生,逆他者亡,事实就是如此,小姐别再执迷不悔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东施效颦 “不可能。” 路遥这冷冷清清的三个字,瞬时之间打碎了上官玉所有的苦口婆心。 她眼看着那人的眼眶红了一圈儿,却是心甘情愿的踏入阿鼻地狱一般,一字一句的道:“我是顾琮远唯一的女人,我永远都是琮王府的正妃,无人替代。” 上官玉知道她永远不可能放手了,痛苦的闭了闭眼。 她们从小几乎是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当初她便知晓琮王为何忽然要迎娶路遥一切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骗局,那男人爱憎分明,八抬大轿进门之时,都是为了不让圣上猜忌罢了。 纵然顾琮远和路遥如今有那么几分牵扯,有一些不知是不是一厢情愿的羁绊,可都是后知后觉滋生萌芽的,上官玉根本看不到路遥的未来,一切都是白茫茫一片。 路遥曾经胡思乱想过,她们主仆之间会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撕破脸皮,如今看来,的确会,只不过不是因为争风吃醋,而是因为她执迷不悔。 二人之间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不可名状的尴尬,凉风萧萧而过,两个人都被吹了个透心寒凉,不过谁都不愿先行离开一步,好似貌合神离的保持着最后一点微不可查的温情。 良久过后,就在路遥鼻涕都快被冻得横流之时,那人哑声开口了。 她垂眸道:“……我听闻暗影阁中似乎有一个男子,也叫顾琮远。” 路遥纤长的睫毛明显颤动了几下,她苦笑一声道:“卫岚探回来的消息,向来都是找不到头的一团乱线,谁知她是否查到了顾琮远本人的头上?” 上官玉美目之间掠过一丝忧愁,道:“万一这世上真的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呢?” “你也开始说胡话了。”路遥矢口否认,态度十分明确了。 上官玉见状,只好悄悄作罢,轻声道:“可小姐也曾说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原来到了王爷这里,便不是这个道理了。” 她知道,自家小姐素来是个头脑清明的人,所谓一孕傻三年,三年已过,却依旧在顾琮远的**阵里犯糊涂,上官玉想着自己万般规劝是劝不回来了。 路遥显然是不想继续进行这个话题了,在她心中顾琮远素来都是非比寻常的。 她尴尬的咳了几声,道:“以后恐怕还要多多辛苦你一些,五石散这东西还需要你多加提防,平日陛下的饮食尽量不要让桑茶青碰到了……” 上官玉微拢衣袖,淡淡的说道:“让桑茶青碰到的方式千千万,今夜她还有表演,众人兴致勃勃之下,她搞不好便会趁其不备,将五石散偷偷放进陛下的酒杯之中。” 路遥本想脱口而出“这未免太铤而走险”,然而她一想到顾琮远险些要了桑茶青小命那件事,心底便翻涌而上一阵阵凉意。 也不是没可能,桑茶青为了让二殿下放心,估计是巴不得在他面前将五石散下到酒杯之中! 她神情中闪过一丝慌乱,就在此时,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的顺着石阶奔到了凉亭之中:“静妃娘娘!” 上官玉方才也只不过是个揣测,未成想一语成谶,心中一紧。 小宫女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娘娘,奴婢方才按照您的吩咐,在大殿之中送酒,果不其然看见贤妃娘娘跳到兴头上,便晃到了陛下面前,给陛下斟酒,舞蹈之时动作扑朔,不知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当时背对着的大臣看不清正面动作,陛下和萧贵妃也都是看着她的脸……” 也就是说,这第一次下五石散表忠心的目的成功了。 上官玉方才还说得头头是道,也不知怎么,一听这小宫女说话,那波澜不惊的神情顿时便方寸大乱了起来,语气都更加焦灼了三分:“她竟真的敢对圣上不利!” 路遥刚开始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愣了一下,方才后知后觉的看向了她那紧绷的脸,有些不可置信,为了试探,她特意拿出了那张不太正经的嘴脸来,凑过去道:“我们玉儿这是对天子动了真心了?” 上官玉难得的被路遥给问住了,下意识否认道:“这、这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侍女,而他是九五至尊。” 路遥见这小丫头片子香腮绯红的模样,心道:“重点不是身份,而是年纪差距啊……按照辈分来算算,你现在能当顾琮远的母妃了!傻丫头!” 或许是顾家皇室血脉基因良好,顾基稍稍有些上了年纪也是风骨颇正,何况他学识渊博,自小便是真龙天子的命运,上官玉冷不防见了这高不可攀的人,便由内而外的生出一阵阵敬意和崇拜来。 路遥从人这复杂的表情之中,敏锐的捕捉到了羞赧和爱慕。 她暗暗的给了自己一嘴巴,道:“作孽啊。” 难不成不知不觉地给上官玉促成了姻缘? 那人喃喃自语一般道:“不行,现在实在太危险了,陛下喝了那酒没有?” 小宫女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尚未,只是摆在酒桌上,不知何时会动。” “还来得及……”她飞快的念叨了这么一句,被路遥清晰无比的收入耳中。 “上官玉!不可冲动!”她一把抓住了即将侧身而过的人,目光凛冽,“你这样横冲直撞的走到殿上去,说那酒中有毒,陛下会怎么想?就算桑茶青当场以身试法,将那酒给喝了,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发作,到那时你怎么解释?” 上官玉怔了怔,泄了气似的松了口气,道:“我……” 路遥无奈的看了人一眼,道:“方才还在说我,现在你不也是方寸大乱了么?你实话实说,是不是真的喜欢上陛下了?” “事已至此,我无可奈何。”上官玉轻声道,“我已经是陛下的人了,没有回转的余地,你放心,我会掂量好的。” 路遥回到歌舞升平的宴会,接受着顾琮远明晃晃的注视,千锤百炼下面对那人目光逼问而面不改色,十分怡然自得似的款款落座。 报幕的内侍一声公鸭嗓抻了出来,带着些晃晃悠悠的尾音,说出了下一个节目的名字,顿时之间,路遥的心也跟着那尾音颤颤巍巍起来。 她果然还是太过信 任上官玉了。 或许是在后宫中耳濡,目染那小丫头如今变得比以前更加精明锐利了一些,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作响。 她一身胜雪似的素白纱衣翩然而至,身后并无伴舞,只有上官玉一人如同踏云而来的仙人,随着大殿之中清清亮亮的古筝之声缓缓舞动。 路遥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人先前和她说好是要给陛下演奏《凤求凰》的,怎么临时变卦让别人弹琴,她亲自上阵来跳舞了? 在路遥担惊受怕的目光注视下,上官玉从容不迫的翩然而来,迎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或是玩味,或是戏谑。 谁人不知桑茶青方才的舞蹈精妙无双,谁会多看一眼这毫无排场、只有一人孤孤单单的舞蹈? 不过很快,众人便不由得在下面悄声议论起来。 上官玉清丽动人,莲步轻挪,美目流转之间都是风情万种,却又带着一些不可高攀的冷漠疏离,高洁却不倨傲,观之可亲。 尤其是她嘴角挂着的一抹笑意,整个人透露出来那出水芙蓉一般的气质,像极了先皇后。 高座之上的皇帝禁不住看得痴了,“念儿……” 他眼眶有些微不可查的莹润,细弱蚊蝇似的喃喃出声。 萧贵妃一时之间也是错愕不已,被上官玉这么一出给吓了一跳。 若说先前的小狐狸精桑茶青,还只是那双勾人的凤眸和先皇后相似,可眼前的这个上官玉静妃,便是彻头彻尾的好似故人归来,光是一个人在殿中盈盈起舞,便让人不由自主的追忆起当年的往事来。 萧贵妃悄悄攥紧了拳头,咬牙低声道:“看来这狐媚子还真是不少。” 就连方才还脸色不善的顾子宴都禁不住愣住,此人实在和母妃太过相像,他一时愁绪万千堵在心口。 路遥心知这人是要做什么,便不忍直视的捂住了眼睛,透过指缝看向逐渐向高座靠近的上官玉。 果不其然,她接下来的舞步和方才桑茶青所舞动的如出一辙,她也款款而来的执起酒壶,上前去柔声细语的道了一句:“陛下请用……” 话音未落,她手上动作便不由自主的偏了一下,桑茶青方才敬上去还没来得及喝的一杯酒顿时被碰翻在桌,淋淋漓漓的撒了出去。 顾基这才从先皇后的回忆之中抽身而出,见状脸色微微沉了下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上官玉也惊慌失措、含糊不清的辩解了几句,匆匆忙忙的将酒桌上的酒水给擦干净。 萧贵妃见来了机会,横眉立目的冷声道:“既然模仿不来别人的舞步,就不要急着争宠献媚,丢人现眼。” 上官玉唯唯诺诺的应声道歉 已经退到一旁的桑茶青见状也是怒不可遏,直接站起来就道:“静妃娘娘,您莫不是嫉妒了不成,为何桌上那么多东西你不碰,偏偏弄洒了我敬出去的酒?” 第一百二十七章:当局者迷 上官玉闻言,连忙匆匆的走下了台阶,退到下面去拜身跪下,惶恐的说道:“臣妾确实是无心之失,在众位大人面前失误,着实不应该,还请陛下责罚。” 方才众人还是清一水的沉溺其中,赞叹之声不绝于耳,就差掌声雷动了,这须臾之间出了丑,给所有人都来了个猝不及防,王公贵胄都十分扫兴,面带揶揄嘲讽似的看向她。 路遥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身边的大人念叨了一句:“这后宫的女人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在陛下面前表现的机会啊,学不来就不要学,丢了自己的人和陛下的脸,东施效颦,得不偿失!”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的瞪了一眼身边的大人,那人察觉到凌冽的视线,还笑嘿嘿的回过头来看她,道:“是不是啊?王……不对,东宫客卿!” 路遥扭过头去不想理人。 一旁面色平静的顾琮远却是一眼就看出了上官玉的心思。 然而桑茶青那不知收敛的蠢货依旧不依不饶,上前道:“陛下,这舞可是妾身日日辛苦编排的,静妃娘娘想必也是看它优美动人,却不想这并非人人都能跳得来的,笨拙至此,您也就别怪罪她了,下次就让她弹弹琴,唱唱曲儿便罢了。” 说着,还向身边的上官玉投去一个略带挑衅的目光,上官玉却是不卑不亢的跪地请罪,也不为自己争辩。 桑茶青尚且还在滔滔不绝,好似恨不得在文武百官面前直接将这位风头正盛、与她不相上下的静妃给扳倒。 “静妃娘娘不自量力,东施效颦,委实贻笑大方,幸亏这里都是陛下圣宠有加、心胸宽广的天潢贵胄,若是万一哪天来个外来的使臣,见静妃这般丑态,岂不是将我天盛的脸都给丢尽……” 话到此处,顾琮远听不下去,心中频频暗骂桑茶青是个不知收敛的蠢货。 一众风尘仆仆的大臣们赶来赴宴,许多人本就是公务缠身、满身疲惫,骤然见这后宫的家事险些搬到台前来撕扯,不免纷纷投以看热闹的目光,这一下子,皇上的脸色也不是十分友善了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其实根本不需上官玉和萧贵妃动嘴,就凭这牙尖嘴利、伶俐却不十分聪慧的桑茶青,便能敲锣打鼓的演出一台戏来了。 “够了。”顾基终于淡淡的开口了,看了眼殿上和先皇后都十分相像的两个女子,一时之间心头五味杂陈此二人竟是各有千秋,他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可也颤巍巍的举棋不定,不忍心苛责其中任何一方。 萧贵妃难得的开口道:“静妃在殿上舞蹈多时,正常女子的体力自然受不住那般力道,手上不稳也属实正常,只不过是倒洒了一杯酒而已,难不成我天盛还缺了这杯酒不成?何必咄咄逼人、死死咬住不放?” 面对文武百官也面色无波的上官玉看了那人一眼,明眸报以感激的目光。 此人分明是在人前出了茬子,却是没有半分的窘态,气定神闲的旁若无人,萧贵妃下意 识觉得此人与张牙舞爪的桑茶青不同,必然是个心思颇深的女子。 萧贵妃又听闻这妃嫔是儿媳妇身边的人,免不得想要多多拉拢一下毕竟顾琮远在哄女人的方面颇为一窍不通,钢筋铁骨的好似在行伍之中打仗,至今为止也没能将和离的路遥哄回王府,看得她肝火大燥。 当今圣上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自然不会想让这后宫之中的莺莺燕燕在卿家们面前吵成一团,当即摆摆手便道:“芝麻大的事,有何大不了,还嫌不够小题大作,赶紧都给朕退下!” 桑茶青欲言又止的巴巴望着皇帝,上官玉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那一众大臣们也马后炮似的笑嘻嘻夸赞:“两位娘娘都是各怀绝技,舞技了得,让微臣大开眼界!” 此话一出,便接二连三的有人附和了起来,一时之间大堂之中又升起来一阵祥和安宁的氛围来,方才的小小闹剧瞬间变成了过眼烟云,连尾巴也捉不到了。 桑茶青不情不愿的退了下去,路过琮王殿下的座位之时,堪堪与人擦肩而过,不偏不倚的看到了男子鹰隼一般凛冽的目光顿时心头一紧! “蠢货。”二殿下一字一顿的咬牙道。 与此同时,他食指微动,推翻了手边的一个小小金樽,酒水倾泻而出。 被嫉妒之心冲昏头脑的贤妃娘娘这才猛然惊觉,神情紧绷浪费了一次五石散。 这须臾之间她脚步迟疑了一下,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和顾琮远好好辩解一番,然而顾琮远却是根本不想听她废话,更不想暴露二人之间的往来,咬紧牙关,低声送出去一字:“滚。” 桑茶青灰头土脸的连忙下了场子,回到宫中气得四处砸东西,当天竟是吃也没吃好,谁也没睡好。 上官玉却并未像那人一般谎称抱恙,而是在席间落座,正正好好和路遥隔着大殿的过道,遥遥相望。 她家大小姐的眼神像是巴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二人悄无声息的用眼神交流着,路遥的微表情颇为丰富,努努嘴,又看了眼言笑晏晏的皇帝“此番擅自做主,就不怕皇帝一个龙颜不悦,将你发配宗人府或者浣衣局去收拾破烂吗?还没有没脑子!” 上官玉关心则乱,理亏在先,自然不会和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再继续“眉来眼去”了,敷衍了事的给了她一个宽慰似的目光“千错万错,全在玉儿的不是。” 那一阵烈火燎原似的火气很快便消失不见了,因为路遥隐隐约约的觉着有人一直紧盯着自己,果不其然,她贼头贼脑的偏过视线,便看见那生人勿近似的二殿下十分不客气的看着自己,像是兴师问罪一般,视线之中带着威胁的意味。 这场元宵晚宴,路遥装模作样又提心吊胆的用完了餐,两三个时辰的关头,她被菜肴噎住了无数次。 罪魁祸首,都是那视线灼灼的顾琮远。 晚宴 进行的**不离十的关头,路遥被几个后宫嫔妃和皇家公主劝酒劝得直上头,随便找了一个理由,便偷偷溜了出来,一路跌跌撞撞的爬上了观星楼。 她神思倦怠,疲乏之感一阵阵的袭上头脑,脚下却是轻飘飘的放佛踩着云絮。 冷风兜头吹得发型凌乱的人如此感慨道:“还是这里凉快……”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路遥禁不住回想起上官玉那现学现卖的吃力模样,好笑的摇摇头,嘟囔道:“色令智昏,想不到一把年纪的陛下也能另双十年华的小姑娘晕头转向,稀了奇了。” 上官玉按照道理来说,是要给陛下抚琴奏乐的,临时又变卦,踩着那从未练习过的舞步硬生生舞到了圣上面前,神不知鬼不觉之间看准了那放了五石散的酒杯,故意而为之的让自己出丑,这才让桑茶青第一次下手失败…… 若非萧贵妃出来说话,光是看陛下当时的神情,搞不好便会让上官玉吃些苦头了。 “真是傻。”路遥缓缓眯起了眼睛,望向了无边无际的天空。 浩瀚的星辰如海,颗颗都闪烁异常,今夜天气很好,连北地朔风也变得温柔轻缓了下来,恰到好处的撩拨着路遥的长发。 她头上的银饰微微作响,身后骤然传出来一道清越的声音来:“是在说谁傻?” 路遥迷迷糊糊的回头看去,只见顾子宴踩着长长的阶梯,闲庭信步似的走上了观星楼。 “见过太子殿下。”她的酒意顿时散去了大半,眼神忽闪了一下,心中略微有些失落,却又有些庆幸若真的是顾琮远那咄咄逼人的男人跟了上来,她倒是不知如何应对了。 顾子宴很快的走上前来,虚虚扶了她一把,笑道:“客卿不必多礼,你可尚未回答本宫的问题。”他神情之间带着三分的调侃。 路遥挠了挠脸,尴尬的笑了笑,“我……我是说我自己傻,好端端的不在殿里歇息,跑出来吹风。” “在本宫眼中,客卿倒很是聪明,来了这鲜少有人的观星楼,即躲开了女宾们难以推拒的敬酒,又能观赏元宵之夜的茫茫月色。”顾子宴笑意浅淡,始终都是温文尔雅的样子。 路遥曾几何时也在想,若非先皇后和萧贵妃之间的龃龉太深,以至于牵扯到了两代人顾子宴和顾琮远。 想必这兄弟二人的性情或许还是非常投缘的,坚毅与温和两相中和,又手中各握兵权,必然是相辅相成的。 然而事实总是不尽如人意,二人如今你来我往都是暗地较劲与争功,恨不得见面就立刻将对方生生掐死了却心头大患! 路遥心猿意马的想了一小会儿,便被无情小夜风给吹得打了个激灵,方才的假象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顾子宴十分温柔体贴的将身上的纯白狐裘脱了下来,周到的披在了那人肩头,轻声笑道:“夜里终归是冷的,客卿好歹是姑娘家,可要小心受凉。” 第一百二十八章:终究寂寥 顾子宴素来是个体贴周到、温文尔雅的人,这一点几乎在朝野上下都是出了名的,不少达官贵人家、待字闺中的小姐都巴巴的望着他呢,谁成想竟然被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小小秀女给捷足先登了 这一点路遥倒是一想即通,都是顾基为了牵制顾子宴的手段罢了,那些个名门将相家的天潢贵胄若是真的和太子联亲,恐怕太子党的势力如今已是如日中天。 太子望着路遥的眼神十分平和,可却莫名的有些与众不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这、这夜里委实是北风扰人,太子殿下的狐裘被窝穿在身上?若是太子染了风寒,恐怕我也是难辞其咎。”她慌里慌张的就要脱下来。 太子微微一笑,摁住了那人的手,轻声道:“不必了。” “若是我天盛身强力壮的男儿连这点风寒都让姑娘受着,岂不是太有失君子风度了?”他态度极为恳切,说话不掺杂多余的感情,让路遥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是否是自己胡思乱想、喝酒上头,这才以为太子别有用心。 路遥浑浑噩噩的一点头,道:“那便,多谢太子殿下了。” 她这下还以为自己是被烈酒冲昏了头脑,低头拜身行礼之时却不知顾子宴那炽热的眼神,有多么逾矩。 路遥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愧疚来,想起此时的赵清荷必然是被顾子宴孤零零的扔在了殿里,便问道:“太子妃娘娘呢?” 顾子宴稍稍一怔,旋即道:“在殿中与后妃们聊天,怎么,看样子客卿和清荷的感情很好?” 路遥不咸不淡的笑了笑,道:“太子妃贤良淑德,性情温婉,饶是我见了都禁不住心生怜爱,又有谁会不喜欢?殿下得妻如此,当真是好福气。” 太子眼神忽明忽暗,有几分不愿的神情悄然流逝,这短暂而微妙的变化并没有被那人捕捉到。 他头脑极其活络,尚且不知说什么好时便点了点头,委婉道:“清荷这般温柔的性情,的确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只不过过于温柔便容易落下把柄,容易有太多不必要的软肋。” 路遥微微怔了一下,原来这太子心中龃龉的并非是赵清荷的出身,而是她没有那份雷霆手腕。 她稍加忖度,也的确如此,太子表面儒雅无双,看起来不过是个舞文弄墨的柔弱书生罢了,可光是看看那能和顾琮远的玄机营相媲美的天枢营便明白了顾子宴的狼子野心,并不输给任何人。 哪怕是表面树大招风的顾琮远都没有他那般复杂,路遥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分明言谈举止温和如春风化雨,可却让她一时之间觉得颇为陌生。 好似这一切不过是顾子宴精心的描眉画眼打造出来的假皮囊,内里阴暗可怖从不轻易让外人看到。 路遥默然无语片晌,方才道:“分内之事,我本不该多加干涉,自然也不懂东宫的诸多规矩,清荷的确没有那般精明锐利,不过对殿下的真心却是不假的。” “真心吗?”顾子宴似笑非笑的重复了一句。 其实夹杂一些其他的污点在太子身上,路遥 或许便会被这些舆论所引导,可赵清荷口口声声却说太子薄情花心,这给路遥来了个措手不及,直到现在,路遥方才隐约能明白那其中的意味。 一种冷淡疏离的感觉好似隔着千山万水,哪怕近在咫尺,也让她从心底生出一阵寒凉来。 路遥也不想弄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当即便问道:“我白天去寻清荷时,见她闷闷不乐,太子妃的日子衣食无忧,又怎会平白无故心生忧愁?想必唯一能牵扯她心绪之人,便是太子殿下您了。” 顾子宴的眼神平静无波,只静静的背着双手,望向远处的凤凰楼阁,那高耸入云的楼仿若能触碰星辰,灿烂如火的挂着无数大红灯笼,夺目至极,似是要与天上的群星争辉。 “殿下近日许是都在忙着朝堂之事,还希望殿下能多多关心清荷。”路遥用一种小姐妹劝和好的口吻道。 然而顾子宴依旧是无动于衷,态度有些沉不住气似的轻慢,“客卿真的很喜欢管人家事。” 路遥帮人说话反被怼,一时心中不快,也算看到了太子的真正态度赵清荷一厢情愿的成分太大,从一开始顾子宴便不在乎那女子,他只在乎那人是否心狠手辣,能够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路遥也惊奇的发现了一个事实,大殿下和二殿下在这一点上,竟是如出一辙的相似。 顾琮远当初是为了让皇帝消除疑心而娶了商贾之女路遥,而太子,则是为了显示自己宽厚仁慈,而迎娶了位卑言轻的赵清荷。 两个虎狼一般的殿下做出这般决定,背后终于能松下来一口气的便只有皇帝了。 “姜还是老的辣。”路遥眯起了眼睛,在心中暗自骂了几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差说出剩下的那一句了,她道:“我想对于殿下来说,您的情谊也是同太子妃一样的,相伴几年,你已经爱上她了,又何必瞻前顾后、不愿承认?” 路遥一抬头,便正正好好能看见那人浑如刀削似的侧脸,英挺俊朗,却说不清道不明的有种愁绪万千在其中,他默然良久,若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 顾子宴表面上乖顺无比的答应了皇帝娶这一介平民女子,心中却终归是不愿的,即便感情已经升温到了这般地步,赵清荷的存在对他来说已经不可或缺,可他说到底不甘心。 他需要的是一个强大到足够站在他身边的女人纵使性情柔软的赵清荷能百依百顺的任他保护。 良久,路遥轻笑一声道:“是我太唐突了,这些天来,总是稀里糊涂的就掺和进了旁人的家事里,方才说的那些小家子气的话,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顾子宴依旧好脾气的但笑不语。 路遥转眼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似是为了活跃气氛,打趣道:“说起来,太子妃娘娘好似很喜欢孩子,今日见到元宝便喜爱得不行,什么时候能让我也抱抱殿下和太子妃的孩子?” 顾子宴半醉半醒的转过身来,斜斜倚着观星楼的木栏杆,看着她笑道:“若是寻常人家,希望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本宫倒是能理解,不过皇家之间,风云变 幻不过转瞬,平白将一个生命带到这世上,还不知要面对多少未知……” 他人证的回答道:“本宫也暂且没有这个打算。” 路遥未成想自己随口胡来的一句,被人如此认真的对待,顿时之间身上的狐裘都像是生了刺会扎人似的,她一笑敷衍而过。 顾子宴怔怔的望了路遥一会儿,眼神中颇有些意味深长。 路遥被人盯得浑身不自在,抬眼问道:“呃,我是脸上有东西吗?殿下这般看着我,倒是……” 那人含糊道:“本宫只是很好奇,客卿这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什么。” 路遥一愣。 太子疑惑似的凝睇着人,道:“年纪轻轻便能在同福商号之中喝令众人,面无惧色的潜入清风寨,还能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独身生活……客卿真是越来越让本宫好奇了。” 路遥隐约咂摸出了一些别有用心,敷衍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顾子宴身上浅淡的药草香气靠近了些,她心中一乱,向后退了两步,“殿下这是喝多了……” “清醒得很。”顾子宴的眼神闪烁,低声道,“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 路遥心中兵荒马乱的,她欲哭无泪想着:“难不成这狗太子对我有意思!?” 太子稍稍缓了口气,定定的道:“客卿,你是唯一一个让本宫觉得可以与我比肩的女人,你的谋略和胆量,实在让本宫佩服。” 路遥没滋没味的,心里不舒服,她尴尬的扭过头去望向远处的凤凰楼,“哪里,殿下抬爱了,不过以我这三脚猫的小手腕,只能将就着保全自己,保护元宝罢了,其他的事情,我自然不会痴心妄想。” 她这话说得已经十分明确了,在东宫任职客卿没问题,顾子宴请求经商致富之道也没问题,但若是牵扯到朝廷党政,她便立刻退得远远的,皆用“才疏学浅”和“一问三不知”来应对。 顾子宴依旧不肯死心,视线闪动一瞬,道:“客卿说的哪里话,若是你不愿,本宫自然不会牵扯你到这种纷杂事里,只不过……” 他骤然攥住了路遥的手腕,道:“你如今已经远离了琮王府,却依旧被他纠缠,就不心觉奇怪么?分明已经是崭新开始,却要被旧人纠缠,想必客卿心中是又悲凉又寂寥吧?” 顾琮远英俊潇洒、有权有势的,除了人阴沉了点儿简直就是个c位出道的完美男友了!哪里来的什么悲凉寂寥,说得她像是守活寡了似的!? 路遥挣扎了一下,奈何那男人也是弯弓射雕的狠角色,文弱外表难以掩盖这个事实,她很快就放弃了硬来的想法。 “太子殿下,您真的喝多了……”路遥僵硬的道,“我现在好得不能再好了,您不必为我忧心。” 顾子宴却偏不如她所愿,硬是要说完:“客卿何不直接投靠本宫?保你前路通畅,路家也能顺风顺水!” 第一百二十九章:我的女人 此话一出,路遥确认了此人十有**是醉得不轻。 她当即狠狠的向后一挣,扬声道:“殿下自重,我是顾琮远的女人!” 顾子宴面对这微不足道的力量,气定神闲的朝人弯起嘴角笑了笑,手上虽不客气,可说话时却格外温和,一如往昔:“客卿还是早些时日认清现实比较好,我二弟十六岁之前就是个闷葫芦,十六岁之后那一场战役他杀人无数,说不定心中骨血都已经彻底变了,他早就不是个正常人了!” 路遥只听说过顾琮远十六岁那年被迫帅军出征,取得大捷,自此以后被百姓津津乐道,还从未听说过这背后的真相,一时不由得怔在原地。 顾子宴这恳切的神情不似作伪,他虽说得直白,可却好似发自肺腑似的,一字一句的道:“客卿,你别再执迷不悔了,他注定就是个天煞孤星,不会有人与他走到最后的,就连当初他向父皇提亲要娶你之前,也都是口口声声的推拒了世家小姐的心意……” 他稍稍喘了一口气,道:“这等冷血薄情的男子,又怎能让你托付一生?” 路遥脑子乱嗡嗡一片,又是想到那身形单薄的少年出征前夕的场景,又是自作多情的以为他推拒世家小姐的心意都是为了自己,顿时心猿意马,只会傻乎乎的看着太子了。 可说句实在的,路遥对顾琮远的了解委实是少之又少,和那些朝廷之中萍水相逢的官员一样,唯独知道一些不痛不痒的东西,细细回想这几年来,唯一特殊的便是她三番五次的从卫岚那里探查出暗影阁的消息,这还是十分难得才发现的线索。 如今的路遥无暇顾及那人究竟是好是坏,在芸芸众生眼中是否是那个扛起大梁的玄机营将军。 脑海中都是他疲累之时无人依靠的身影。 许久后,她声音竟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你说他十六岁时究竟……” “花前月下,二位倒是好有雅兴。” 一道寒意彻骨的声音骤然传了过来,二人齐齐望向黑漆漆的楼梯口,一个笔挺颀长的身影被勾勒出轮廓,那人好似闲庭信步似的缓缓踱步而来。 他不言不语,却让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那杀伐的戾气。 顾琮远的视线落在了顾子宴的手上,浓眉本就紧紧蹙起,见到路遥受惊一般微微颤抖,他的眉顿时皱得更紧。 太子尚且未转换成防备的姿态来,便本能一般向后撤手,饶是如此,还是被他尚未出鞘的长剑给敲到了腕骨,霎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顾子宴冷汗顿时抖下来了,倒抽了一口凉气,沉声道:“顾琮远!” 若非他躲闪及时,恐怕自己的左手手骨便要废了,往后舞刀弄枪就皆要受其阻碍,然而他一时理亏,纵然被打得生疼,也说不出四五六来。 顾琮远毫无惧色的走了过去,顺手就将披风裹在了路遥纤弱的身躯上,那雪白的狐裘无声无息的落了地,还顺带着被人一脚踹开。 他冷声道:“别以为夜半三更,仗着当朝太子的 金贵身份,便能不知廉耻了。” 太子向来是自持稳重的,素来标榜自己风光霁月、品德过人,今夜酒后吐真言,未免失态,又被顾琮远这么**裸的挖苦一句,顿时面如菜色,“你!” 路遥瞬间被裹紧那令人安心的檀香之中,厚重的披风还带着男子身上的温热,一时心头涌上温暖,可与此同时,她有些怔忡的呆呆望着面前男子的背影,高大而坚挺,好似看见了他面对千军万马而丝毫不退的场面。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危难关头,又有谁愿意替他冲锋陷阵? 她自从与他认识,便从未见过那人灿烂如阳的面容,一切都是从道听途说之中寻到的蛛丝马迹,好端端的,为何自从十六岁之后便性情大变? 路遥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什么?”顾琮远灵活的转了一下手中的长剑,别回腰间,道,“皇兄若是继续这般不自持身份,随意调戏本王的女人,可休怪我翻脸无情,这次本王顾及元宵佳宴众人兴致正高,便不让你挂彩,下次没有这种好事。” 顾子宴这才回过味来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咽了咽口水,神情复杂,瞪了他一眼道:“还你的女人?你们二人早就和离,京都上下无人不知,你还大言不惭纠缠路遥。” 顾琮远十分淡然,一把将身后的路遥拽上前来,顺势就将人勾进怀中,格外亲昵的低头看她一眼,不偏不倚吻了一下那人发梢。 他自顾自的道:“我们夫妻二人有情趣,不似皇兄十年如一日的老成无趣,这你也要多管闲事?” 想起自己那失败而不甘心的婚事,太子脸色更加难看。 “只要本王一天尚存人世,路遥便一直是我的女人,其他豺狼虎豹胆敢觊觎半分,本王便是要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话到此处,他眼神猛地犀利,仿若目光化剑,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可顾子宴手上也不知伤到哪里,竟是疼痛难忍,禁不住的颤抖,想不到这二殿下直接下了死手! 他面色阴沉的道:“酒后失态,二弟竟较真起来?与哥哥斤斤计较,委实可笑。” 顾琮远漠然道:“亲兄弟明算账。” “行。”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气得说不出话,看着他频频点头,又看到自己价值不菲的狐裘被人践踏,顿时满身火气,脑袋上直冒火星子,“哼!” 路遥见太子那怒气冲冲的背影,有些惊奇的看向顾琮远道:“你怎的知道我们在这里?” 这话问得奇怪,醋坛子二殿下险些火山爆发,他强忍怒意,心中已经暗自盘算,等到手刃顾子宴那天一定要先将人左手剁下来! 顾琮远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本王见你晕头转向的出门去,本以为你是找红鸾来了,谁成想太子鬼鬼祟祟的也出去醒酒,本王见他呼吸都不痛快,更别提踩着你的脚印跟出来了。” 路遥意外的从这话音之中听出来一丝……可爱。 她尚未来得及落 下的眼泪被憋了回去,忍俊不禁道:“原来二殿下观察如此细致入微,我还真是刮目相看。” 顾琮远眼尖的见人的手尚且微微打颤,忙将素手拢进怀里,动作不可谓不轻缓,“那畜生吓到你了?” “没有。”路遥摇了摇头道,“这满朝上下,敢直接叫太子是畜生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了。” 顾琮远看她这般可怜的模样,暗暗决定以后要跟人更紧一些,他沉默不答,心里却是将太子拖出来鞭尸了! 路遥心中一团乱麻,“你这般直言不讳,就不怕太子日后找你麻烦?” “就凭这个不敢上战场的废物吗?”顾琮远轻蔑的哼笑一声,道,“放心吧,他根本没这个胆子,顶多是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上次演武场的事我也听说了,只不过没来得及问你!”路遥焦急的抓了抓他胳膊,道,“玄机营近年被打压得厉害,万一他借着理由想要让天枢营取而代之……” 顾琮远意味深长的看了人一眼,安抚道:“夫人尽管宽心,那天枢营都是一帮花架子少爷兵,他们根本没那个勇气。” “不过……”他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抹窃笑,带着些狡黠的意味,“夫人今日似乎格外关心我?” 路遥顿时噎了一下,脸红道:“看来你是埋怨我平日里关心不够了。” 也难得二殿下老老实实服软道:“为夫不敢。” 恰在此时,顾琮远和颜悦色的神情渐渐冰冷了下来,似是想起什么事。 路遥也是原地愣了愣,看了那人一眼,转身就要跑,被顾琮远顺手拎住了衣领给拽了回来。 “夫人就不打算解释一下上官玉的事情么?”男子的声音冷冰冰的。 路遥心想此人还真是翻脸无情,方才还大义凛然的护妻,转眼之间就来兴师问罪了,好端端一个玉树临风的王爷,怎么还弄出来两副面孔。 她装疯卖傻道:“上官什么?” 顾琮远负手而立,定定看她:“上官玉本身并无选妃之意,从一开始就是你让她进宫的对吗?” 路遥挠了挠头发:“上什么玉?” 顾琮远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一下,“据本王听说,上官玉本应该在这场宴会上奏古筝,她临时变卦,是知道了什么还是看见了什么?” 路遥望向远处的风景:“什么官玉?” “你不必与我装傻。”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按捺着一阵恼火,定神道,“本王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路遥神情几番变化,很快都被她掩盖成了没心没肺的淡然。 顾琮远代表那杀人不眨眼的暗影阁,皇帝顾基则是代表了泱泱的天盛王朝,他心怀不轨的与皇帝为敌,不就是与天下人为敌么? 真的到了鱼死网破的那天,又有谁能救他? 路遥自然是最不想看到他落到那般惨状的人,她神情黯淡,提步便走:“听不懂王爷说什么,我先行告退。” 第一百三十章:你得抓紧 擦身而过的须臾间,路遥的手腕被人紧紧攥住。 “你的小手段瞒不过我,”顾琮远闭了闭眼,缓了一口气才道,“你也不必继续暗中调查,查不到的,本王若是想隐瞒你,你连半分的机会也没有。” 闻言,路遥心底没来由的腾升而起阵阵恼火。 二殿下真的好绝一男的! 她当即转身便道:“既然这么多年来二殿下一直苦苦隐瞒,不给我了解你的机会,如今又何必亲自告诉我这些,岂不是太残忍了?” 她这带着小脾气似的语气让人一时无所适从,顾琮远怔了一会儿,才道:“本王无意中伤你。” 路遥短短小半天被两个性情古怪的男人拦住不让走,着实是一脑袋火星子,若说这两个人中间但凡有一个稍微正常点儿的,她倒是也能接受…… “还请二殿下自重。”路遥手腕微微一挣。 出乎意料的,顾琮远神情之间没有立时浮现那份阴沉,而是有些怅然若失的受伤意味,这倒是让路遥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出神的空档,那男子微微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将她思绪带回:“兜了这么大一圈,夫人还是没听懂。” 路遥一愣:“没听懂什么?” 她似乎从这位神鬼不怕的二殿下脸上看到了一丝……傲娇。 “本王不过是,想和你重修旧好罢了。” 路遥总觉得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含羞带怯的大姑娘,一时默然无语。 顾琮远倏地一抬眼,那双漆黑如点墨的双眸便与路遥直视,一双眼眸带着些恰如其分的微光,也难怪当年凯旋之时,京城中的少女们都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掷成花雨。 天天看不足为奇,路遥这猛然之剑才发现这男人倒真有一张可以祸国殃民的脸。 那人恳求而迫切的目光望着她,路遥心中兵荒马乱,彻底乱了阵脚。 就算是和离之后,他们二人也是成天腻歪在一起,她还没出息的任凭那人在路家四处闲逛…… 这和离与不和离,又有什么分别? “夫人,很多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难道你不信我?”顾琮远低声道。 此话一出,路遥便骤然回过神来,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 说到这个,卫岚的话便不由自主的出现在她耳边:“和你朝夕相处的故从官,未必就是真的二殿下。” 一切虽然尚无定论,可卫岚总不至于将没把握的话告诉她,路遥缓缓的将手抽了出来。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纷杂,轻声道:“二殿下就这么在乎一个名分吗?” 这下子换成顾琮远摸不着头脑了,就连那早成了刀下亡魂的苏轻烟尚且在乎名分,面前这女人怎会弃正妃的地位于不顾? 他只好顺着那人没头没尾的话接下去,道:“本王是不想委屈你,也想……让世人都知道你是我顾琮远堂堂正正的妻。” 路遥暗自苦笑,顾琮远的身世乱如麻,她理不清便格外烦躁,一言不答的转身便走了。 “你是还在记恨本王寻来苏 轻烟的仇?”顾琮远望向那人背影,沉声道。 路遥理也不理,身影很快淡入黑暗之中。 当天晚上,杯盘狼藉,众人纷纷杂杂的各自回家之时,皇帝兴致高涨,见几个早已成年搬出皇宫的殿下尚且没有离去,索性留他们在宫中住下,免去了奔波之苦。 萧贵妃老远就看见了垂头丧气的顾琮远,从背后叫了几声,那人也是失魂落魄的并未搭腔,还是降香戳了他几下,他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顾琮远至今为止都以为是路遥在记恨他,也依旧把卫岚当成一个身体发育赶不上头脑发育的小鬼头,殊不知那小东西已经不知不觉的将他身份拽出来了一小半。 他僵硬的回过头去,看到萧贵妃之时眼神又黯淡了下来,冷淡疏离的行了一礼,道:“儿臣见过母妃。” “你这孩子,怎么走得那样快?”萧贵妃匆匆赶来,站都没站稳,一身厚重而华贵的长袍加身,加之一路小跑追赶二殿下脚步,硬是在数九寒天捂出了一身香汗淋漓。 她气喘吁吁好半晌才缓过来,嗔怪的看了人一眼,旋即左顾右盼的像是在找什么,问道:“哎?本宫的宝贝儿媳去哪里了?” 顾琮远愣了一下,脸色更加灰败了一些,道:“什么儿媳,早就与她和离了。” 萧贵妃无疑是给他雪上加霜,大声问道:“你还没把人哄回来?” “……”顾琮远心头一痛,“嗯。” “你这孩子,嗯什么嗯。”萧贵妃有些恨铁不成钢,气急败坏之下戳了一下他额头,活像是儿时训斥他那般,殊不知这根本不是原来的顾琮远,她自顾自道,“这都多少天了,还不能把遥儿哄回来,万一旁人趁机上门提亲可该如何是好?” 顾琮远被人这亲昵的动作戳得一愣,一时竟然在心底暗暗羡慕起那锦衣玉食的真王爷了,他自小便是被顾淮给虐待长大的,何尝得到过这般温柔而寻常的呵斥? 他定了定神,道:“除了本王谁敢提亲,不将他碎尸万段都算本王心慈手软。” 神思还是禁不住涣散了一些,他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感慨起来,那真王爷稀里糊涂的长到了十六岁,接下来的苦累全都被暗影阁里的顾琮远给吃了下去,那人不偏不倚的错过了一切痛苦,而他则显得无比倒霉了。 “你呀,光是嘴上说说有何用?”萧贵妃似乎对儿子的终身大事很着急,道,“对外人如何杀伐决断都是不作数的,还得将心思花在遥儿身上才对!” “母妃怎的突然操心起这个来了?”顾琮远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一天,不由得暗自头疼起来。 萧贵妃沉默片刻,方才答道:“京兆府尹杨大人都已经抱上孙女了,本宫自然看着眼馋了,你得抓紧!” “元宝还不够抱的吗?”顾琮远淡然道。 “你还说,自从和离以后,小元宝不是也跟着遥儿走了吗?”萧贵妃西施捧心似的,哀恸的叫了一声,“本宫真是命苦,儿子居然因为区区小事便动怒和离,现在儿媳见不到,孙儿也见不到!” “……”顾琮远放佛化身不忠不孝 不仁不义的十恶不赦之徒,“母妃最好早些回宫歇息,时候不早,儿臣就……” 萧贵妃见人要走,又拦住了他问道:“遥儿不跟你走无所谓,她人在何处?叫她去我宫中住上几天?” 圆月高悬,夜风和缓。 一高一矮的身影缓缓行进,高个子手中好提着一个灯笼用来照明。 常山是来护送路遥前去九公主的喜安宫去住的,顾琮远不放心她独自前去,就算是红鸾相陪也不行,硬是派了常山一道前去。 路遥心中不是滋味,怪里怪气的问道:“王爷这般费心,莫不是怕我这客卿去找太子么?” 红鸾原本还以为是王爷熨贴周到,还未曾想到这点,此刻闻言,立时变了脸色,怒气冲冲的道:“怎么回事,不放心我们主子不成?主子现在可是清清白白的一身轻松。” 常山也维护自家王爷,怼红鸾道:“殿下自然是担心王妃了,哪里会平白猜忌?” 这愣头愣脑的暗卫终究是身份低人一等,路遥平日里待他们都极好,不会太过施加威压,今日倒是端出了一些女主人的架子来。 她清了清嗓子,道:“常山,我有话要问你。” “常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人朗声道。 她十分直接了当的道:“你是暗影阁杀手对么?殿下和暗影阁联络多久了?” 常山提着灯笼的手显然是颤抖了一下,故作镇定的回答道:“回禀王妃,小的不过是暗影阁一个小喽罢了,王爷是何时联络,我也不知。” 路遥忍俊不禁的道:“瞧瞧你,一句话就说得漏洞百出,说话滴水不漏的功夫,你倒是还要和你家王爷好好学一学。” 驴唇不对马嘴的一番话,险险逃过了路遥的追问,常山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嘴碎的毛病还是改不掉,这才刚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又禁不住喋喋不休道:“王妃,王爷绝对不会对你不利,他对你的感情真是天地可鉴,这么多年我还从未见过他对其他女子这般热情。” 红鸾在一旁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想起了顾琮远那一张冷漠的脸,委实和热情这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路遥却是笑眯眯的点头道:“原来你们相识多年了,看来王爷和暗影阁也联络多年了。” 常山脸色一变,当场暗暗的抽了自己一嘴巴。 他打哈哈道:“我今日喝得委实有些上头,胡言乱语,王妃别见怪。” 元宝瘫在路遥怀中,困得昏昏沉沉,埋怨这群大人吃喝个没完,扰他清梦似的,怨道:“见怪。” 谁知就在此时,一个端着酒坛子的小内侍脚下一绊,手中的佳酿不偏不倚的直直飞向常山,坛口正好冲向那人,酒水瞬时泼了常山满身,淋淋漓漓的凄惨无比。 若说人倒霉时还真是拦不住,他泼谁不好,偏要泼这暗影阁中杀人无形的杀手? 路遥缓缓捂住了怀中小孩儿的眼睛,顺带在心中默默为这小内侍点了根蜡。 第一百三十一章:金枝玉叶 夜深人静之时,前来宫中赴宴的王公大臣们已经缓缓散去,深深宫苑已然是一片寂静无声,唯有宫中贵人们豢养的百灵鸟时不时的发出阵阵婉转而悲凉的歌声。 然而这份静谧无声轻而易举的被打破。 路遥眼前是一片鸡飞狗跳的乱响,常山素来是个性子顽劣而跳脱的侍卫,骤然之间被小内侍泼了一身的酒水,顿时猛地向后跳了出去,像个泼猴似的口中叽哩哇啦的乱叫一通! 他连声叫道:“这幸亏不是开水,要是开水的话我这俊俏的脸蛋不就毁了容了!” 那做工精良的衣袍都被洇湿,路遥光是看一眼那面料就知道价值不菲,毕竟顾琮远不会亏待这几个心腹侍卫这一套衣袍被毁,不知道流走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擅长于经商算账的琮王妃,禁不住垂下了眼帘,小小的心疼了一下。 转念一想,她如今已经不是琮王正妃,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帐也不需要自己来操心了。 红鸾见人神情怪异,忙问了一句:“小姐,怎么了?” 路遥怀疑自己若是和顾琮远破镜重圆,很快就会成为一个为了柴米油盐而操心碎的老妈子,恐怕会成为天盛王朝唯一一个风华正茂就长皱纹的王妃。 她连忙尴尬的笑了笑:“没、没什么,就是想着,常山这身衣服特别定制,应该是不会便宜。” 常山却还是手忙脚乱的蹭了蹭脸上的酒渍,嘟囔道:“衣服哪里有小爷这张脸贵,王妃你也真是……” 那小内侍看起来其实也不过十五六岁而已,分明是稚气未脱,变故突如其来,脸上还挂着一丝没有睡醒似的茫然,迷迷瞪瞪的就撞了几位贵人,不过他似乎没料到这几位贵人已经自顾自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 他叽里咕噜的在心里过了一遍,理清了这几个人的身份:“王妃王爷,心腹侍卫?” 这小内侍这才醍醐灌顶似的,猛然惊醒,骤然就打了个激灵,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方才的酒坛子碎了一地,他呜呜咽咽的以头抢地。 他哭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冲撞了王妃和王爷亲信侍卫,都是小的不长眼!王妃尽管责罚小的吧!” 常山闻见酒香,确认了这的的确确是佳酿,而不是什么小人设计想要毒害他这位美男子的硫酸,这才堪堪放下心来,脸色稍霁。 路遥多少也算从卫岚的线报之中了解了暗影阁的大概,这里的杀手绝非等闲之辈,几乎是人人从小都在心中种下了某种仇恨,多年来腥风血雨的洗礼,早就将那些睚眦必报深入骨髓。 哪怕常山平日里再怎么没心没肺,这冷不防被一个不长眼的给冲撞了,都不可能那么大方的吧? 她静静的看着这场闹剧,就算那小内侍在多方面看起来都身处弱势,不过毕竟错在他身,路遥也不会轻易帮他说话。 常山看了看那内侍,快步过去,一把就拍在了人后颈上。 听见这啪的清脆一声 响,路遥和红鸾齐刷刷的一惊,难不成这人都不避讳一下,直接就打算大开杀戒了吗? 谁知,常山“哎呀”了一声,直接拽着人后颈处的衣领,将人给拽了起来,口中还嘿然道:“这满地的碎片,你这样跪着难道不怕膝盖受伤流血吗?” 小内侍如同一只待宰的小鸡崽,可怜兮兮的看着那人,抖成了一团,不知接下来会被人如何处置。 路遥更是毛骨悚然了一下,毕竟根据卫岚和其他一些线人的描述,暗影阁折磨犯人的手段的确数不胜数,难道他……还有别的变态招数想要和这内侍好好谈人生? 常山面上却还是挂着没心没肺的笑,还义正言辞的教育道:“若是觉得身体不适,深更半夜的就不要出来帮忙了,找同僚替你不就好了?这般虎头虎脑的一下子撞上来,顶多是我皮糙肉厚,若今日撞到的是王妃,还不是被你一撞一个跟头?” 他那满脸的惊奇和兴奋,仿佛是在说“想不到你一个小小内侍竟然也能有如天生神力”。 路遥沉默了片刻,似乎也觉常山过于宽容了,禁不住咳了一声:“就这样了吗?” 常山闻言,怔了一会儿,才一拍大腿道:“对了!” 路遥倒是真想看看,顾琮远手下撕破脸皮究竟是怎样的恶魔嘴脸,等到千钧一发之际,她再顺水推舟的卖个人情,一箭双雕。 “你这年纪轻轻睡眠不足是会出大事的!是哪个公公领着你做事的?半夜还让你出来,未免也太没良心了!”他义愤填膺的声如洪钟。 小内侍愣了一下,哭道:“您、您这衣服……” 常山却道:“只要我这貌若潘安的脸没事就行!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一坛酒而已,撞到我算你运气好,若是别人,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路遥眼看着一脸感激涕零的小内侍仓皇离去,只怕是再聊下去,常山就要和人气味相投的拜起把子来了。 她看了看一身狼狈却浑不在意的常山,笑道:“真是想不到,你还这么大方。” “这是自然的!都是王爷教导的好,告诉我们一定要心平气和,不必处处与人争锋。”常山话语间都是对那人的崇拜和尊敬,嘿嘿道,“王爷表面看起来骄傲不可一世一些,其实很多事情他都不屑与旁人争执,有太多太多的辛酸苦楚,是迫不得已。” “我想……王妃会明白王爷的。”他说到此处,一本正经的看了一眼她。 路遥被人说得一愣,回忆起年少悲惨的顾琮远,心中油然而生一阵同情和怜悯来,飞快的点头说理解,向前走了两步方才反应过来,这常山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套路自己。 她挑了挑眉,“我现在可不是你们的王妃,难道离了琮王府,本姑娘就没别的身份了吗?” 常山十分圆滑变通的道:“知道,同福商会掌门人嘛。” 经此一事,路遥对顾琮远这几个手下的看法缓缓改变了,本以为都是或是冰冷如宛双,或是木讷如降 香,未成想还有这么个活泼可爱的常山,看来顾琮远平日里的生活,也不算十足的无聊了。 离开皇上的元宵宴时,已经有内务府的人给路遥分配好了住所,恰恰好好分到了九公主的喜安宫。 这转眼之间便到了那精致的楼阁宫阙,路遥远远的望上一眼,转头对人道:“常山,这一路辛苦你了。” 常山挠了挠头,笑道:“不辛苦,护送王妃,都是我应做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路遥笑意清浅,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而是你们三个这么多年陪在顾琮远身边,纵然他成婚之前的人生我没有参与,也不知他受了怎样的苦,但想到能有你这样的朋友陪在他身边,我想他多少还是有些慰藉的,就算嘴硬不说,我想你们的存在也是十分重要。” 常山这么多年也能感受到王爷对他们的好,但那死鸭子嘴硬的顾琮远可从未当面说过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此刻却如数被路遥给说了出来,他顿时眼眶微酸。 路遥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行了,回去吧。” 常山站在原地,看着抱着元宝的路遥缓缓走进了喜安宫,身边还跟着一个蹦蹦哒哒的红鸾,顿时对王爷升起一些艳羡来,自己何时也能有这样一个神仙伴侣呢? 思来想去,这小侍卫似是觉得没什么指望,便失落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了。 隔了老远,路遥就听见喜安宫的公主殿里,传出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响,还伴随着宫人们此起彼伏的“公主息怒”,以及九公主顾允月清亮的一声“滚”。 路遥回头和红鸾对视了一眼,眉心微微一跳,难不成这小公主听闻被迫和离的琮王妃前来,竟是嫌弃了不成? 引路的太监歉意的笑了笑,进门通报道:“殿下,路遥客卿来了,今夜会在喜安宫住下。” 愁眉苦脸的娇气公主愣了一下,旋即起身给路遥行了礼,纵然发脾气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乖顺的遵从礼节,路遥心中对她的印象稍稍好转了一些。 她挥手让红鸾带元宝到一旁去休息,自己走到了顾允月那里去,只觉得一个偌大的公主殿,竟然无处下脚,到处都是被小公主摔碎的宝物,当真是凄惨无比。 路遥见那些小宫女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委实在心中替这些人捏了把汗,看来这些下人在九公主这里受了不少“小”脾气,才会怕到这种地步。 顾允月似乎没料到会突然来客,见这一片狼藉,竟还会有些不好意思,粉白的面颊红了一下,嗫嚅道:“有些乱,二嫂嫂见谅。” 路遥显然不想去触霉头,故而也不去纠正称呼,她缓缓的看了一圈惨绝人寰的寝殿,问道:“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让公主殿下不高兴,竟然发了这么大的火?” 顾允月缓缓摊开手,手上静静躺着一个坏了的银簪,她道:“这个,修不好了。” “……”路遥愣了愣,“就,因为一个簪子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暗藏心思 闻言,九公主那张粉雕玉琢似的小脸顿时浮现一抹不满,她娇嗔道:“嫂嫂!这才不是一般的簪子呢!这是……这是……” 见人话到此处便不由自主红了的面颊,路遥顿时看出了端倪,揶揄的眯起眼睛,靠过去问道:“怎么?难不成这簪子别有意义?是谁送的?” “这……”顾允月一副双腮飞颊的娇羞,她转瞬又端出了公主的派头来,“谁也不是!我就是喜欢这个簪子,但这些笨手笨脚的东西弄不好,还给我搞得一团糟,我当然要生气了!” 路遥瞧那簪子平平无奇,九公主这头上钿头银篦哪一个不比这个更加珍贵万分? 可顾允月却偏偏宠爱手中这个寻常摊位上能买到的小簪子。 “公主可否将簪子借我一看?”路遥顺手便将簪子掂量在手中,细细上眼一瞧,原来也不过是银丝扭成的小花松散开来,那些宫人手忙脚乱的拧不回去了而已。 她无奈的低头一笑,纤长白皙的手指如同变戏法似的,几乎是转瞬之间就让那朵花再度还原如初,银丝扭制而成,平凡之中还带着一丝丝的娇俏可爱来。 顾允月微微倒吸了一口气,惊喜万分的伸手就要抱住路遥,然而手都张开了,生怕将失而复得的小花给碰坏了似的,生生的收住了架势。 她收敛了一下才惊喜道:“嫂嫂好厉害!不愧是能治得住我二哥的女人!” “……”路遥无奈的保持微笑,“小九啊,这些稀奇古怪的称号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然而顾允月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根本来不及回答她,并不名贵的白玉下衬着的小小花朵已经占据视线,她喜极而泣似的摸了摸眼角,矜持着公主仪态,“多谢嫂嫂。” 见如此轻易的就讨来了小公主的欢喜,路遥忽然觉得公主也没那么难应付了,暗自松了口气。 她揉了揉小九的头发,道:“殿下,即便这簪子对于你来说意义非凡,可下次也不能迁怒于人,有事尽管来找我,好吗?” 这个人情卖得十分正确,顾允月点头如捣蒜的道:“知道啦!” 不过也是左耳朵灌进去,右耳朵飞快的飙出去,转头就吩咐道:“来人,给我好好收着,再磕了碰了,我就要你们狗命!” 一脸痛不欲生的下人小心翼翼的捧来了一个锦盒,里面还铺着细细的云纹锦缎,若是真较起真来,恐怕这盒子都比簪子贵重。 路遥当真是愈发的好奇了,“这簪子究竟是何方神圣送的,竟然如此宝贝?” 顾允月转过身来,拉着路遥到软榻上坐下,笑容是一派的天真无邪,道:“这可是小九的秘密,天机不可泄露。” 路遥哭笑不得的道:“好。”然而通过了这次大发雷霆,这个天机,整个喜安宫都已经知道得明明白白了。 这位九公主顾允月是皇帝顾基的小女儿,性情暴躁的徐贵妃之嫡女,正因为年纪最小,便自小娇生惯养,宠得无法无天,加之天真可爱、活泼好动,又生得花容月貌,宫中几乎人人都要宠爱三分 骄纵归骄纵,众人对她喜爱也是真喜爱。 就连不近人情的顾琮远,过去也时常在出宫后,面带笑意的道:“这个小九,永远都长不大,古灵精怪的。” 路遥和此人交往甚少,除了照例的宴会,便很少能瞧见九公主,多半都是远远的看见一个如同蝴蝶般轻灵活泼的身影,处处写满了天之骄子的色彩,放佛世间女儿,唯有顾允月这般全貌双全,品性兼优才是完美无缺。 这好似也是她第一次这般正经的看看顾允月。 九公主应该刚刚到了及笄之年,从内到外都是小女儿家的可爱稚气,却因为这美好的年纪,而带上了一丝少女的盈盈娇羞与明艳,圆脸杏眸,黛眉粉唇,肤白如雪,生得绝顶标致。 “可爱。”路遥在心中暗自评价。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了九公主侧脸的弧度极为好看,因为这种赏心悦目的画面她见过顾琮远的侧脸和九公主尤其相似。 兄妹之间,血脉相连,故而连这天然而成的优势也都一脉相传。 也不知是自欺欺人,还是心性坚定,路遥一口咬准了顾琮远就是皇帝的亲儿子,这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顾琮远有皇家的血脉了。 顾允月见人怔忡半晌也不答话,禁不住伸手在人面前晃了晃,“小嫂嫂?” 路遥这才猛然回神:“怎么了?” 九公主不满的撅了撅嘴,哼道:“我问嫂嫂话,你都不理我。” 路遥连忙给这小家伙赔不是,笑道:“小九想问什么?” 九公主左顾右盼,仆人们十分识眼色的纷纷低下头去,她神秘兮兮的笑问:“我二哥脾气那般古怪,你是怎么受得住的?” 路遥眉心一跳,“这个……” 她脑中乱糟糟一团,尚未成功措辞,便听那人脆生生的小嗓子连珠炮似的又问:“你和他和离,是不是就因为他性情古怪,太过刚正不知回转?” 路遥顿了顿,似乎试图给自己挽回些尊严,解释下自己并非抗压能力不行的女人,“那个……” 谁知她尚未回话,九公主又是一本正经的抱着胳膊,一手托着下巴,喃喃道:“也难怪,我二哥那臭脾气,一开始冲着他美貌前去相亲的达官贵人小姐,全都被气走了,嫂嫂无法忍受,我想也属实正常!” 路遥不知这位公主殿下小脑袋瓜里成天都是什么,分明皇帝特许她前去国子监学习读书,结果读回来了一堆奇思妙想、风花雪月。 她艰难的给人解释道:“殿下,很多事情,一言难尽。” 九公主神情怪异的看了一眼路遥,反应很慢的想了一会儿,方才猛地捂住了嘴,杏眸圆睁:“难不成当初生下小元宝,也是我那二哥欺负你、强迫你!?” 不知道不苟言笑的顾琮远听见这番话会是怎样的神情,好脾气的路遥此刻已经是面部抽搐,脑中兵荒马乱,理智与逻辑彻底土崩瓦解了。 很久过后,路遥发自内心的问了一句:“殿下,你是和你二哥有仇吗?” 顾允月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神情之间流露的都是小女儿家的娇俏可人,路遥终于知道为何顾琮远都对她束手无策了。 也的确是个难以应付的主儿。 就在此时,从西暖阁中晃晃悠悠的走出来一个小包子,从暗影之中走了出来,揉着眼睛,口中含糊的嘟囔着:“娘亲……” 身为娘亲的路遥尚未起身去抱孩子,便眼看着九公主眸光一亮,猛地转过头去:“小元宝!”头上的银饰叮啷啷的响成一气。 “九……”路遥见这公主性情实在跳跃,生怕她风风火火的将元宝给吓到,连忙起身过去要阻拦,那人已经如同一道小旋风似的刮了过去,瞬间就将迷糊的小孩儿搂进怀里。 动作却是出乎意料的轻缓柔和,好似在抱孩子这件事情上十分熟稔。 “小少爷!”红鸾疏于看管,才将床铺铺好就不见了人影,立刻火急火燎的跑了出来,看见九公主怀抱孩子那一刻就知道回去一定是要被主子罚工钱了。 路遥横了一眼那看管不力的人,转而道:“小九似乎很喜欢元宝?” 顾允月十分爱怜的看着元宝,眼带笑意,忍不住亲了一口那肉嘟嘟的脸蛋,道:“这是当然,这些孩子里还要属二哥的孩子最为好看!和二哥长得可真像,不愧是我天盛皇家血脉。” 元宝有些慌张无措的看了路遥一眼,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满都是仓惶,好似一时之间没能招架得住这位小姑姑的热情攻势。 路遥见顾允月对元宝爱不释手,委实不好拂了人家的热忱,只好让元宝暂且忍耐一下,她笑道:“九公主已经是到了及笄之年,便可以婚嫁了,不知可有中意的人选?” 顾允月稍稍愣了一下,眼神中的迟疑稍纵即逝,立马道:“还没!” 路遥半信半疑的看了那人一眼,轻轻颔首道:“此事就包在我身上,只要找个机会和皇帝提起一句,他老人家定然欢天喜地的就要张罗,到那时六部尚书家的公子、将军府的小少爷,还有侯爷家的小世子,都摆在公主面前,供您挑选。” 顾允月闻言神情诡异,好似被针扎了一下,连忙将元宝送回了路遥怀里,推拒道:“嫂嫂您可别和父皇说,我年岁还小,还不想嫁人……” 到底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那点小小心思藏也藏不住,路遥虽不知九公主心中之人是谁,却是清楚了那人的确已经心有所属。 顾允月生怕路遥给她张罗婚事似的,支支吾吾的道:“天色不早,嫂嫂就早些休息吧!我也、我也先去睡下了。” 她恋恋不舍看了眼元宝,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小大人似的义正言辞道:“下次晚上可不能偷偷溜出来,尤其是在陌生的地方,万一被变成太监模样的恶鬼抓了去,可就回不来了,知道了吗?” 路遥见顾允月竭力的维持她小姑姑的尊严,禁不住失笑,怀中元宝也无奈道:“知道啦……” 第一百三十三章:怒意交加 翌日,正是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微微的凉风不疾不徐,恰好驱散了将近正午之时的烘烤之意。 元宝一个劲儿的央求路遥,想要在这宫中四处走走,好好看一看那些皇家所豢养的奇珍异兽和四季常青的妖艳花朵,难得这听话懂事的小鬼会有要求,加之想要偷得浮生半日闲,躲一躲同福商号里的烦扰事,路遥便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她老早就听见九公主起床梳妆打扮的声响,顾允月挑挑拣拣,非要那最为娇俏美艳却又不显轻浮的,愁坏了那一干面面相觑的下人。 眼看着小九又要发作之时,路遥便走了出来:“殿下如此盛装打扮,可是为了见谁?” 纵然顾允月是背对着路遥,她也能看清小姑娘红红的耳朵,揶揄笑道:“怎么?被嫂嫂猜中了不成?” 九公主赧颜道:“算是,也不算。” 毕竟多说无益,路遥也不去深究,只随手拿起来一个银纹勾丝的芙蕖玉簪,给人轻轻绾在了那乌黑的长发之间,顿时衬得顾允月肌肤胜雪,唇红齿白其实本来打扮得已经足够光彩夺目,路遥前来出手,委实是点睛之笔。 顾允月顿时满心欢喜的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转头夸赞道:“二哥能娶到路遥,可真是好福气!” 路遥禁不住愣了一下,这小公主还真是无时无刻都要提一句他二哥,也不知道这背后有没有顾琮远暗箱求助的成分在里面。 红鸾将打扮得如同玉雪团子似的元宝抱了出来,道:“小姐,我们可以动身了。” 路遥这才回过神来,邀请道:“我们打算去御花园转一转,殿下要不要与我们同行?” 最为爱玩的顾允月竟然破天荒的拒绝了邀请,她轻轻摇了摇头,神情有些犹豫,仔细一看,却是一种女儿家要见心上人的娇羞怯软。 她生怕被人看出端倪似的,连忙伸手去推了推路遥,道:“嫂嫂先去逛吧,我还有一些小事要处理,这次就不和你一起去了。” 路遥神色狐疑的领着元宝和红鸾先行一步了,没过多久,精心打扮好的九公主也从喜安宫之中溜了出来。 正好路过一处小木桥,其下是人工建造的河流,低缓迂回,还泛着粼粼波光,此景致虽不能与那争奇斗艳的御花园相媲美,却也是皇宫中不可多得的平淡雅致了。 “公主,上次的药其实还剩下许多……”紧跟着九公主步伐的小丫鬟低声道。 顾允月步履如飞,也不知激动还是怎的,身后的下人都快跟不上,她却是浑然不觉,依旧自顾自的蹦蹦跳跳前行,又自持身份、生怕把费力梳起的发髻跳乱,连忙收敛了三分。 “那又如何?”顾允月满不在乎的撇了撇粉唇,把玩着手中一缕垂在胸前的发丝,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太医院的废物配不出这药,给了药房也不会,我不多去准备一些,万一哪天出了事情,还指望着你们来救我么?” 小宫女被人说得哑口无言,却又反应奇快的应声道:“为了殿 下的健康平安,我们这些当奴婢的自然是万死不辞了,殿下偶尔指望指望我们,也不是不可以。” 顾允月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回头嗔怪的给了那人一眼:“就你知道贫嘴,难不成本公主还会亏待了手下人不成?” 话音刚落,顾允月和迎面之人顿时撞了个昏天暗地,此起彼伏的尖叫了好一阵,她才堪堪定下神来,被身后婢女扶住这才没有仰头栽进河水之中。 顾允月压根儿没看清那人,脱口而出便是疾言厉色的呵斥:“混帐东西!长着眼睛是用来出气儿的吗!?” 被撞翻的是一个女子,显然情况更加凄惨,直接人仰马翻的摔倒在地,手中的首饰盒也飞出去老远,一个色泽上佳的玉镯子直接摔成了两半,那人顾不上摔得生疼,连滚带爬的去看她那宝贝镯子。 “我的……我的……”女子声音很是悦耳,此刻却是有些失态的破了音。 “你的什么你的!?一个破镯子而已,哪里有本公主万分之一的金贵!”顾允月挥手嚷道。 她横眉立目的定睛看了看倒地的女子,那人身上穿着藕粉色菊纹长裙,身份并不是多么高贵,可看起来就并非是寻常的宫女,面上还罩着薄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样貌丑陋九公主浮想联翩,大致已经给人编排好了一个身份来。 “喂,你这管事宫女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是哪个宫里的?还不快些告诉我,否则有你好果子吃!”她双手掐腰,冷声道。 面纱之下,遮住的是一张艳丽而带有攻击性的面容,她柳眉高挑,九公主撞人在先还咄咄逼人,她更是不能忍受一般,直接站起身来理论道:“殿下可莫要恶人先告状,分明是殿下先撞在了我身上,这才摔碎了我的镯子,这还来和我倒打一耙!” 顾允月尚未在宫中遇到如此不懂事的下人,闻言顿时脸色一白:“你……” 女子将碎裂两半的镯子装了起来,锦盒抱在怀中,冷声道:“殿下,万望您下次不要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说罢,便趾高气昂的转身要走,九公主的下人从未见过如此跋扈的宫女,纵然平日会为了殿下据理力争,可此事的确是小九有错在先,还被宫女教训在后,一干人等顿时哑口无言,目瞪口呆。 顾允月却是反应极快的一把拽住了那人,沉声道:“这就想走?” 女子垂眸道:“镯子也摔碎了,奴婢也撞到了,公主还想如何?” 顾允月是这天盛王朝最为风光无两的小公主,从小都是锦衣玉食,万人宠爱,心中的傲气断然不会轻易消失。 她下颚微扬,看了人一眼,道:“你,跪下认错。” 女子有些不可置信,似是没听清:“什么?” “本公主的确不小心撞坏了你的东西,但你以下犯上也是确有其事,难道你不承认吗?一个镯子而已,本公主要多少就有多少。”顾允月缓缓抱起了胳膊,俨然是等着她乖乖就范,“跪吧。” 那女子眸中的惊讶很快就转换 成了另一种复杂的情绪,那种阴毒恐怖让下人们都打了个哆嗦,好似此人从小就和金枝玉叶的贵人忧愁,恨不能将天之骄子们都挖心剔骨一般的狠辣! 顾允月却是因没有看她,而避开了那个眼神,威胁道:“你跪还是不跪?” 只要此人拒绝,九公主就立刻要她往后痛不欲生跟了顾允月这么多年的下人是清楚这一点的。 “你……”女子恨得牙关都要咬碎,“欺人太甚。” 顾允月却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丝毫不乱。 就在女子打算和这娇蛮公主抗争之时,不远处传来了几人的说话声 “夫人怎么也在这里?”是一个男子欢快的询问声。 女子脸色顿时一变,神情诡异的喘了几口粗气,也不知是惊慌还是愤怒,旋即,让九公主一干人目瞪口呆的是,这个打算誓死抗争的人,竟真的一言不发,撩袍跪地,狠狠的给人磕了个头算作赔礼。 她掷地有声的道:“殿下,这次是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 顾允月被人跪得猝不及防,磕巴了一下:“既然你诚心认错,本公主宽宏大量,就不和你计较了,快走吧!” 路遥带着儿子和丫鬟,身边伴着一个叽叽喳喳的青年,从灌木丛后绕了出来。 正正好好就看见了尚且一脸茫然的九公主。 “殿下,你怎么在这儿?”路遥惊喜道。 “啊,我……”顾允月有些莫名其妙,支吾了一会儿道,“刚才有个不长眼的下人撞到了我,我这才说了她两句,让她赶紧走了。” 路遥浑不在意的将睡着的元宝交给了红鸾,道:“原来如此,最近冒冒失失的下人有很多,公主可要仔细一些,莫要被他们手中端着的东西碰到才是,以免有心之人在物品上做文章,可以陷害。” 顾允月尚且没有想到那么多,闻言立刻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连连夸赞路遥聪明机灵。 常山却是看着那匆匆跑走的窈窕背影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那藕粉色仙裙的女子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之内,转瞬便再无处可寻。 “常山,你在看什么。”路遥问道。 常山这才将胶着在远处的视线收了回来,道:“没、没什么。” “嫂嫂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顾允月孩子心性,立时就忘了方才的不愉快。 “侍卫说御花园的孔雀生了病,近来不能看了,元宝又睡着了,索性就回来休息。”她叹了口气,又发现新世界似的笑问,“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谁知,顾允月自然而然的道:“我要去见我二哥呀。” 这个答案未免太让人扫兴,路遥失声道:“怎么是你二哥!?” “不然还能是谁。”顾允月莫名其妙的道了一声,旋即拉起人的胳膊道,“既然这么巧,不如我们一起前去,给他个惊喜如何!” 第一百三十四章:天生眼疾 就在前一天的晚上,路遥还义正词严的回绝了顾琮远重修旧好的建议因为对于她来说,左右多的不过是王妃的一个名头,而非是顾琮远对她的真心实意。 眼下小九忽然提出这么个绝妙的馊主意,路遥一时之间怔了一下,左右硬是迈不开步子,杵在原地直接成了一个美人雕像。 常山也拼命的给红鸾使眼色,悄悄的道:“你先带着少爷会喜安宫歇息,让王妃和公主去找王爷。” 纵然那位二殿下阴诡不定了一些,可这浑浑噩噩的凶狠变幻之中,却唯独对路遥是非比寻常的好,这份好也被粗心大意的红鸾看在眼里,她自然也希望小少爷能有个美满的家庭,更希望小姐能有个稳定无忧的归宿。 红鸾和常山不是很对付,不过很愉快的采纳了这个提议。 这几个人串通一气,硬是将路遥连蒙带骗的弄去了顾琮远暂时居住的寝宫之中。 一只月白色绣花鞋悄然踏入门槛,入眼的便是一尘不染,窗明几净的小厅,虽不是十足的宽敞,却因为那冷清而简约的布置,显得格外空旷干爽,一看就是行伍之人的作风。 天盛王朝到了顾基的元和年号,已经是国力达到了巅峰的年代,这宫中上到皇帝太子,下到小小妃嫔和带刀侍卫,宫苑的风格无不是奢靡辉煌的,以此来显示宫禁之中的高不可攀。 偏偏她这个一心不想让天盛王朝存活的夫君,最是节俭自律。 若他也亦步亦趋的随众人胡乱造次还好,路遥最怕的就是他这般懂得克制自己因为这样的人,他们的心肠着实是冷硬的,目标犹如狂风骤雨间的旗帜,万般苦难难以摧毁。 路遥怕他太过执拗,到时一切都难以挽回。 不远处的檀木椅子上坐着两个青年,一个身居主位、带着浑然天成的贵气,行军打仗练就了他敏锐的五感,闻声轻轻抬头,正好和迈步进来的路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转瞬的诧异过后,他似笑非笑道:“夫人来了。” 路遥竟有些不可名状的尴尬,一时也不知应该作何反应,九公主戳了戳她的腰侧,路遥这才反应过来,轻笑一声:“见过王爷。” 话语之间有些僵硬和疏离,顾琮远却像是带着十足的把握,并未纠结于此。 顾允月轻快的叫了一声:“二哥!” 眼看就要一个大鹏展翅扑过去晃尾巴,余光瞥见了顾琮远身侧之人,又立马收敛住了声势,立时化作了小鸟依人。 路遥惊奇的见人红了小脸,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那男子淡笑着向二人行礼。 “属下李昀,见过琮王妃,见过九公主。” 这声音温温润润带着一丝低沉,不似行伍中人那般舞枪弄棍的豪放,也不似柔弱书生那般肩不能抗的羸弱,中规中矩,礼遇也是十分周到。 路遥听了都跟着怔了一下,她一看,此人有些眼熟,却如何都想不起来是谁。 顾琮远见到了此人犹疑的神情,时机准确的 接口道:“你先前没见过李昀,他是本王玄机营的顶级军医,一般都在玄机营和战场走动,很少亲自去琮王府或者进宫。” 路遥禁不住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高大的男人,可不是哪个不入流的小军医都能得到顾琮远青眼的。 李昀似乎从言谈举止到外貌身高,都是中规中矩,从来不给人半分的逾矩之感,好似平静无波的湖水,即便波光粼粼惹人心生好感,却始终是个讷讷的人,不会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几人落座后,路遥客气道:“原来如此,李昀如此年轻就进了玄机营,想必也是当代圣手了。” 李昀拱手作揖,谦虚道:“哪里,不过是家道中落,会些小本事,又恰好得到了王爷的仗义相助,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路遥越想越是觉得耳熟,喃喃一般的道:“李昀,李家……难不成是江南回春堂人才辈出的李家?” 李昀客客套套的正要低头回答,谁知一旁的小九已经是按捺不住激动,清脆婉转的小嗓子扬了起来:“没错!正是!” 李昀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她才稍加收敛,道:“李家一脉单传,李大哥是李家唯一的继承人,当年江南瘟疫,回春堂毁家纾难,才让百姓们得以回血……” 那男子的神情有些黯淡了下来,轻声道:“也是自此以后,李家便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顾允月似是见不得他如此黯然神伤,黛眉微垂,连忙道:“没关系呀李大哥,你还有……”她顿了顿,话音一转道,“你还有二哥和玄机营的兄弟们,还有,还有我……” 话到此处,声势愈发弱了下去,几乎是细弱蚊蝇,很快就再也听不见了。 顾琮远似是看出了一星半点的端倪来,十分不给面子的打断道:“小九,大哥来大哥去的,没个规矩。” 李昀但笑不语。 顾允月却是粉唇一撅,故意和人杠上了似的,道:“我就是喜欢叫李大哥!怎样!李大哥我这般叫你你同不同意,听了心里是不是觉得本公主十分平易近人?” 李昀无奈笑道:“公主殿下都纡尊降贵来和我这般草民结识,我又哪里有不从的道理?” 一直一言不发,静静听着几人谈话的路遥终于挑了挑眉,向李昀看去,这男子到底是和横冲直撞的小公主不同,也和铁马金戈的将士不同,他骨血里流淌的还是医药世家的谦和温顺,只不过那些翩翩公子的文弱略微被苦难消磨掉了。 她端起桌上的茶水,没滋没味的喝了一口,心想道:“看来小九当真是爱慕此人,李昀至少比她年长五六岁,必然是能看出她的心意,只不过是接受是拒绝,还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路遥感受到一阵炙热的视线,抬首看去,不偏不倚的对上了顾琮远漆黑如潭的双眸,心下微微一惊,连忙转移了个话题,问道:“为何忽然宣召李昀入宫了?” “险些忘了正事。”李昀失笑道,“是属下疏忽了。” 说着,他请九公主到雕花屏风后面 的软榻上,让人躺了下去,路遥惊诧万分的跟过去偷看,悄声问道:“小九这是……” “没过一段时间,李昀就会进宫来给小九看一次病。”顾琮远淡声道。 顾允月司空见惯,一直面带痴迷的盯着李昀的侧颜看,似乎觉得他忙碌起来的模样颇为动人,直到李昀将一排排银针从布包中拿了出来,让她闭眼,她方才恋恋不舍的将目光终止。 李昀行云流水的找准了九公主脸上的几个穴位,银针轻轻扎了进去,动作轻缓柔和,仿若是武林之中的绝顶高手,出招出势都静谧无声。 小九就算是被扎成一个刺猬,也不耽误她那张小嘴叽里呱啦的侃天侃地,她浑不在意的解释道:“嫂嫂有所不知,我出生之时双目是白色的,当年有人说我这是不祥之兆。” 路遥惊奇的道:“不祥之兆?” “呵。”顾允月苦笑一声,“什么不祥之兆,分明对任何人都毫无影响,都是当年那占星师的一面之词,这么多年下来,一切困厄苦难都在我一人之身,那些时而光明时而昏暗的折磨,他们那些老酸儒怎能理解?” 路遥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这……这是什么病症?” 那数十年如一日的折磨,顾允月风轻云淡的几乎是当个笑话说出来,面上说说笑笑,可心中却是因此大恸,眼眶微微发热,闭起的双目更加紧了紧,有些想要流泪的冲动。 李昀在俯下身子找穴位的时候,距离极近,几乎是耳鬓厮磨的暧昧,他趁此机会低声提醒道:“公主,不可费神。” 顾允月十分懂事,她不想让顾琮远因此担心,故而便强行平复心绪,乖乖的配合医治。 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美好灿烂的一生都要受此等烂病缠身,顾琮远目光沉沉的道:“小九自小便是如此了,一段时间双目清明,一段时间便昏暗不清,只要不用药,过不了多久,视物模糊就会更加严重,双目流泪不能自制,宫中的太医们束手无策。” 路遥见李昀手法行云流水,十分顺畅,心中还有些希冀,问道:“那李昀可否根治此病?” 那人刚刚施针完毕,九公主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起身道:“在下终究是才疏学浅,几年下来依旧没有找到根治之法。” “竟会如此严重?”路遥不可置信的道,“连太医院的神医们都束手无策……” 顾琮远在皇宫中看皇帝老子都不顺眼,唯一能让他神色稍稍缓和的便是这鬼灵精怪的小九了,可此人却是身患顽疾,随时可能失去往日的光彩,每每思及至此,便不由得生出一阵黯然之意。 委实可惜了。 路遥看了一眼昏睡过去的小公主,问道:“既然不能根治,总能加以控制的吧?” 见二人神情皆是犹疑,她又问:“那……最为严重会是如何?” “最为严重的……”李昀顿了顿,似是不忍心说下去,艰难的道,“便是双目失明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人外有人 “失明!?”路遥几乎是失声了,脱口而出。 顾琮远原本便极为冷淡的神情,一时之间更加阴沉了下去,似是对这个结局早有预料,但冷不防再度被李昀提起,心中还是猛地一抽。 李昀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不定的道:“属下必定竭尽所能来研制药方,尽早让公主殿下彻底摆脱病魔。” 路遥轻轻走了过去,见到顾允月睡着时依旧紧蹙的黛眉,那些嚣张跋扈的娇气顿时烟消云散,知道了这些前尘旧事,如今看来,她也不过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罢了。 她想要给人抚平眉心,但顾允月这张脸被李昀扎成了小刺猬,委实不敢轻易动手,只好将薄薄的小毯给人向上拽了拽。 几人不想惊扰睡去的顾允月,便悄悄踱步而出,到了阳光倾泻而下的正厅来。 顾琮远话语中依旧微澜不惊,却容易让人听出一丝担忧的意味来,他道:“小九的病委实难缠,李昀这些年也走了不少地方,始终没有找到一个万全的药方。” 路遥听了这话,顿时疑云四起,眉宇间略上一抹疑虑,问道:“那如今的药方有何不妥吗?” 李昀已经十分利落的将药草包了起来,用麻绳紧紧缚住,其上还配上了一张说明,可谓体己周到。 他垂眸低声道:“如今的方法,只能暂时缓解,不能根治,公主还是会面对时不时便短暂失明的恐惧,而且,这段时间我发现公主的眼疾有所严重,每次用药的剂量都要加大几分,药效维持的时间却是越来越短了……” 此话一出,原本便静谧的小室顿时更加鸦雀无声了起来。 路遥缓缓的别过了头去,似是有些不忍。 她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那般顽劣又活泼的公主,却要鼓起勇气,面对随时可能会到来的失明,那时该有怎样的恐慌?也难怪九公主身边永远都是左拥右簇,丫鬟嬷嬷成群结队,将顾允月众星捧月似的捧了起来。 原来其中另有隐情。 顾琮远迟迟没有落座,见路遥了解了来龙去脉,正想开口,便被一个管事太监传唤出去了。 二殿下前脚刚一走,后脚小公主便悠悠转醒,屋中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嘤咛。 “李大哥……”有气无力的,哪里像平日一蹦三尺高的顾允月? 李昀立刻便转过屏风,去查看九公主的情况,路遥跟了去,见此人被封住穴位,动弹不得有些不甘心的虚弱模样,禁不住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李昀柔声询问了几句,便将银针一一撤下,转而将人轻轻扶了下床,他道:“殿下先稍做休息,属下这就去将熬好的药端过来。” 缓缓恢复了活力,正要生龙活虎起来的顾允月脸色一变,向路遥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嫂嫂……” 她无奈的回应道:“叫我也没用,生病了自然就要乖乖吃药。” 两个小丫鬟立刻过来服侍公主穿好了鞋子,那人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 顺带抱怨路遥冷酷无情。 来时还活蹦乱跳的顾允月在扎完针后就憋茄子了,怂巴巴的准备要跑路,和身后丫鬟拼命的使眼色,提起裙摆偷偷摸摸的就打算贴着墙根溜出去。 偏偏不明所以的路遥问了一句:“殿下这是要去哪儿?”这音量不大不小,在小室中却正正好好能被听个真切。 顾允月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浑身陡然一个激灵,转头就以手抵唇,长长的“嘘”了一声。 果不其然,路遥话音刚落,在后厅忙忙碌碌的李昀便传来了一声:“还请公主殿下珍重身体,配合属下的医治。” 顾允月瞬时之间便被下了定身咒似的,给结结实实的钉在了原地,一张娇俏的小脸愣是皱成了苦瓜,看样子逃跑之心依旧蠢蠢欲动。 路遥也温言相劝道:“小九,只不过是喝一碗药而已,一咬牙一闭眼就过去了,目不能视和一时苦口哪一个更痛苦,你仔细斟酌?” 顾允月口中嗫嚅道:“话虽如此……” 按理来说,九公主早就过了害怕喝药的年纪,若说是元宝那包子大的小家伙见药色变还差不多,这特制药物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飞扬骄纵的九公主闻风丧胆? 路遥正站在原地心中纳罕,一阵猛烈刺鼻的中药味儿便幽幽然从身后的小阁之中传了出来,好似狂风骤雨似的带着无穷的杀伤力,雁过拔毛似的瞬间便占据了路遥的鼻腔。 她光是闻了远远传来的气味就险些呛得流泪! 何况还是金枝玉叶、自小娇生惯养的九公主,她可算是知道了这药的威力,然而路遥在抿了一口之后,禁不住骂方才的自己太天真。 芙蓉玉石的小碗可谓是玲珑剔透,罕见又难得,好似是摆在展柜里供世人参观的宝物,如今放在红木托盘上,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浓稠快要成浆的汤药,委实是暴殄天物。 路遥自告奋勇的端着药碗,试图让抱着门框不撒手的小姑娘能够放松一二:“小九,这药方才嫂嫂替你尝过了,没有那么苦……” 分明门是大开的,凛冽的小北风顺着门口嗖嗖钻了进来,然而屋中还是被草药味充盈。 北风似乎也被这碗药的热气给冲散了一二,顾允月见了,只觉得更加头晕目眩。 她艰难的将视线从那芙蓉碗上挪开,看了一眼路遥,那人方才只小小的抿了一口,便露出了痛不欲生的表情,尤其是她竭力保持微笑的模样,两相交杂,更加诡异。 顾允月抱着门框的动作更加紧绷了,她小脸惨白:“我、我身体硬朗,身强力壮,的确不、不用整日喝这些进补的药……” “殿下,您若是想喝补药,大可以让属下事后再熬制,眼下可是治疗你眼疾的药,不得不喝。” 李昀见九公主耍赖的老毛病又开始发作,一时之间颇为无奈,也不能拿这位小祖宗怎么样,只好寄希望于路遥,希望那人能尽快说服她。 那人好似被那一口药给 呛得魂飞魄散了似的,好半天缓不过劲来,讷讷的道:“殿下,良药苦口,你不喝何时才能痊愈?” 大难临头似的顾允月比路遥清醒一万倍,面对那近在咫尺的苦药,她泪水都快飞飙出来了,拼命的扭过头去,呜咽道:“李大哥,我就不能等一会儿再喝药吗?我这才被你扎成刺猬,好生可怜,脸上尚且在隐约作痛,你就这么狠心吗?” 顿了顿,她声嘶力竭的嚷嚷了一嗓子:“我母妃说得果真不错,男人,都是这般狠心!” 这声情并茂的哭喊,顾允月活像是被心上人抛弃的小怨妇,无比凄楚可怜,路遥都为之一怔。 “……”李昀神情稍变,道,“殿下,这话不是这般用的。”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天生就是这个命了,就算现在喝药调理,也不过是一时之计,没过多久,我又会眼瞎,什么都看不清……”顾允月似是说到了委屈处,声音微微哽咽,“也看不清李大哥了。” 李昀神情怅然了一瞬,轻轻拿起药碗,走上前去,好脾气的道:“殿下,属下答应你,迟早会找到根治之法的,好不好?” 顾允月委屈巴巴的将头偏了回去,一双湿漉漉的鹿眸看向人高马大的李昀,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正在做思想斗争的时候,忽然诡异的觉得,有一团阴云似乎将她包裹住了,光线瞬时之间便黯淡了下来。 顾允月脸色一变,尚且来不及往李昀身后躲,便被人十分不客气的给拎住了衣领,像是被捉住的小鸡崽似的一个劲儿的扑腾也无济于事! “二哥,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李大哥给我配的药太苦了!”当着李昀的面被顾琮远拎起来,顾允月有些颜面扫地的意思,鼓起来的脸微微憋红。 路遥惊奇的发现,方才作天作地的顾允月见到顾琮远,便如同老鼠见了猫,立时便挣扎不得,逃也逃不掉,只能乖乖的任人宰割。 从军机处回来的顾琮远垂眸看人,他老远就看见抱着门框的小九和手足无措的李昀了,当即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言简意赅的道:“良药苦口,快喝。” 李昀见九公主被人威胁得委实是可怜了一些,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眸光都是湿漉漉的,倔强的还在扑腾。 故而不等路遥开口求情,他便上前一步道:“殿下,公主还小,这药分几次喝也不是不行,您先放了她吧。” 顾琮远深知小九的性子,若是断断续续的喝,李昀这苦苦熬制的汤药,指不定就要被她偷偷倒进哪个犄角旮旯了,何况,分批次饮下的药和一次酣畅淋漓灌下去的,根本不是一个药效。 他淡声道:“既然不喝,就算了吧。” 闻言,路遥和李昀眼中都是不可置信,扑腾的小九也瞬间安分,瞪大眼睛:“算了?” “没错。”顾琮远轻轻松开手,“既然你不愿,就不必勉强,反正开了药也不喝,何必浪费我玄机军医的时间?李昀,下次你也不必进宫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生性跳脱 此话一出,方才还因为喝药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九立马呆若木鸡,她愣愣的看着顾琮远,像是听不懂似的又问了一遍:“什么?” 路遥深深的看了一眼顾琮远,只觉得他这当哥哥的当真是精明。 原来他早就知道九公主对李昀那点情窦初开的暧昧心思了,只不过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也十分了得的用这个来威胁顾允月…… 想不到他还有这一手,虽然幼稚,不过事实证明,这招确实是管用的。 男子背着手,面色不改的道:“本王说,你不愿配合李昀,便是病好得利索了,下次他不必进宫见你,大费周章的,也麻烦他。” 方才泪光盈盈恨不能立刻泪如泉涌的顾允月,瞬间像变了个人似的,用一种勇士上战场一般的大无畏,一把就将李昀手中的芙蓉玉碗抢了过来,她想也不想,仰头就将浓稠难闻的药一饮而尽。 李昀缓缓瞪大了双眼。 路遥不由自主的在心中发出了感慨:“九公主这不怕死的样子,像极了爱情。” 一众丫鬟也都目瞪口呆了一会儿,好半晌才方寸大乱,要知道这位祖宗每次喝药,都比喝毒还要吃力三分,磨磨蹭蹭能拖上一整天,谁成想这次竟然如此痛快!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砰的一声,生无可恋的顾允月一把将碗拍在托盘上,脸色惨白,痛不欲生的干呕了几下,扑进屋中就开始四处找水。 不明所以的嬷嬷还感动的擦泪,感慨道:“公主当真是长大懂事了!” 丫鬟们纷纷一拥而上,端茶送水,伺候祖宗平心静气。 顾琮远见那气味独特的苦药终于被解决,屋中恶劣呛人的味道缓缓散去,这才提步进屋,路过时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呆住的李昀。 “还愣着?”他似笑非笑的道。 李昀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微微垂下了头,道:“王爷真是有高招。” 路遥也跟二人走了进去,话里有话的对人道:“九公主当真是长大了。” 从始至终李昀都是神情淡淡,九公主对他的喜爱表现得如此明目张胆,连顾琮远都不惜以此威胁,他却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心中像是藏着无穷无尽的秘密,对那情窦初开不作回应。 不远处瘫在椅子上的人呜咽道:“好苦。” 顾允月眼眶红了一圈,看起来我见犹怜,路遥一时心疼这小孩儿,想着昨日还给元宝买了果糖,从袖袋中摸了又摸,这才惊觉,糖早就被那小机灵鬼给诓没了。 就在此时,李昀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拿来了一块梨膏糖,串在一个细细的竹签上,递过去的一瞬,小九兔子似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李昀垂眸轻声哄道:“属下无能,让公主白白受苦。” 顾允月却是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咬下来一个角,含糊道:“才不是呢!李大哥比太医院的老酸儒们强多了,要不是你,我现在还要受着眼疾的折磨!”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心,顾琮远纡尊降贵的去屏风后整理被人撞成一团糟的摆 件,路遥也悄悄跟了过去,又按捺不住好奇心似的,频频向屏风外张望。 只觉得九公主和李昀之间的气氛格外非比寻常,说不上旖旎缱绻,却是带着那么点萌生的情愫。 李昀见那人眉开眼笑的可爱模样,不由自主的跟着弯起嘴角,他味觉似乎颇为迟钝,艰难的问道:“这药当真那么苦?” “当然了!幸亏你是甜的!”顾允月脱口而出,须臾间便意识到不对,晃了晃手中的梨膏糖,话锋一转道,“我是说,李大哥给的梨膏糖是甜的!” 李昀看着顾允月天真无邪的脸,只是笑,并不多言。 这男子比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大了至少五岁,何况前几年随主帅走南闯北,见识阅历无不在这小姑娘之上,怎会看不出来那人暗暗萌动的心思? 路遥一转头就撞上了顾琮远揶揄的视线,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悄声问道:“王爷,九公主……” 他将手中的茶壶盖轻轻扣上,自然而然的接口道:“对李昀有意。” 路遥本就是在心中悄悄揣测,骤然得到李昀顶头上司的首肯,顿时一惊:“什么,这……” 顾琮远眼神稍稍黯淡,似乎暗藏心思,话音间竟是有些落寞,问:“觉得他本不是天潢贵胄,配不上凤子龙孙么?” 就像他本不是皇室血脉,难道,也配不上一腔赤诚的路遥吗? 她却是拼命摇头,带着些惊喜迫切,道:“自然不是了!我还在纳闷儿殿下心里藏着的人究竟是谁,想不到这么快就水落石出了,你同意了?” 顾琮远愣了一下,神色稍霁,探头看了眼正厅之人,道:“我没意见,不过,当事人却是摇摆不定。” 路遥一头雾水:“你是说,李昀对公主无意?” 顾琮远看着她,轻轻颔首。 纵然顾允月当天被这碗灌下去的草药给恶心得要命,七荤八素找不着北,但一觉醒来的第二天,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视线格外的清明。 她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美滋滋的回味这昨日李昀给的梨膏糖。 给人梳洗打扮的小宫女笑问:“公主这是在想谁?瞧您一脸含羞带怯,莫不是有了意中人?” 顾允月连忙斥了一声,嘴硬道:“我才没想,你别出去乱说,快给我好好绾发!一会儿本公主还要去游湖呢。” 今日李昀已经不在宫中,带着那传了三代的小药箱,老早就赶回了玄机营忙碌,九公主差人送去的邀请函又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正当小公主黯然神伤的盯着那张废纸之时,余光瞥见了向她走来的几人。 “小九。”路遥神色淡淡,“元宵宴已过,今日我便带着元宝回去了,万望公主保重。” 她说完了一句客套话,就真的带着丫鬟孩子转身要走,顾允月尚且没反应过来,起身过去阻拦道:“嫂嫂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我舍不得你!” 顾允月发上的铃铛一通乱响,浮躁如她的心绪。 几日没有回同福商号打理,也不知事 情堆了多少,路遥倍感压力,却是温言道:“只是出宫回路家而已,尚且还在京城之内,公主哪日若是能出宫游玩,我必然第一个去迎接。” 顾允月若是放走了路遥,这寂寞深宫就只剩下了日理万机的父皇,还有那些争斗不休的后妃,哪里还有人会像这小嫂子一般陪伴自己? 她千百个不情愿的问道:“当真那么着急,不能在宫中多留几日吗?” 路遥心知这小孩儿的黏人程度,也不多言,只勾唇笑了笑,全当默认了。 九公主见没有什么转圜余地,忽然就瞥见了傻傻望着她的元宝,抱起小侄子就道:“元宝,前日孔雀生病,你昨日才匆匆忙忙的看了两眼,哪里过瘾?不若和你娘亲说一说,再在宫中多留几日,好不好?” 元宝手足无措的被小姑姑禁锢在怀中,粉白的脸蛋儿瞬间印上了几个粉嫩的唇印,更加发懵了。 终究是顾琮远的儿子,就算年纪尚小,大半时间言语组织不清,却是能拎得清。 他奶声奶气的道:“娘亲在商会有许多事要处理,我也舍不得小姑姑,但是只能下次再来看大孔雀了。” 闻言,顾允月惊奇道:“那你到底是在乎小姑姑,还是在乎大孔雀!?” 元宝只觉得女人心海底针,世间难得两全,横竖都是让这位小姑姑不满意的回答,他一时无语凝噎。 路遥忍俊不禁道:“公主殿下,你若是想我们,随时可以向陛下请命,出宫一趟,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顾允月委屈兮兮的道:“可是……可是昨日用了药,今日视线是最为清晰的,过了今天,小九不知何时才能看得清,李大哥出宫去了不能陪我,嫂嫂也不能吗?” 见人不答,她又晃了晃路遥的胳膊,催促道:“难得有这样的艳阳天,若是不去游湖玩乐,委实可惜!嫂嫂就陪我去嘛~” 路遥闻言,竟是一怔,面色为难。 敢情这位小殿下是找不到李昀,便想凑合凑合找路遥来搭伙玩乐的。 红鸾也不是没见过自家主子为了同福商会的事情劳心劳力,若是一拖再拖下去,必然是要累得心力交瘁,她心情微微不快,道:“殿下,我们家主子的确有要事在身。” 顾允月被一个丫鬟插嘴,也微妙的带上了一些火药味儿,道:“什么要紧事不能等一等?我们难得才见一次,现在就走了,未免太不够意思了!” 红鸾在公主面前,勉强的按捺着暴躁脾气,深吸一口气道:“主子能有被太子殿下任命客卿的本事,便能看出同福商号生意有多繁忙,公主岂能因为一时玩乐而耽搁大事?” 路遥发觉她语气不对,唯恐多生事端,忙沉声道:“红鸾……” 顾允月瞬时又想起那天小桥之事,冷声道:“这几天真是见鬼,大好的心情总是要被不长眼的下人给破坏,我在和你家主子说话,你个下人插什么嘴?你家主子还没表态,你倒是跳了出来,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江山易改 路遥虽不知这顾允月平日里对待其他下人有没有这般颐指气使,但冷不防的见自己心腹手下被恶言相对,顿时微微不悦起来。 她沉下了声音,冷冷的道:“殿下,有什么气冲我来就好,何必和下人置气?她不过是为了护着我罢了,你这般疾言厉色,是在对红鸾不满,还是对我不满?” 顾允月生性骄纵,自小被人宠爱坏了,此时骤然见这位和蔼可亲的小嫂子沉下了脸,可宫中又委实是孤寂无聊,她自然不想轻易放过那人,立马凑到人身边去,乖乖的勾起她的胳膊。 “嫂嫂,我当然不敢冲你了,还不是红鸾突然插嘴,有失体统?”九公主话音软和了下来,抱着人的胳膊好一通撒娇,道,“这偌大的宫殿,就像是关着金丝雀的鸟笼,小九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上多久,好不容易把这样的神仙嫂嫂盼来了,这没两天你却要走了!” 顾允月撒娇讨巧是一把好手,也难怪宫中众人百般宠爱了,就这样用一双黑葡萄一般水灵灵的眼眸央求她,路遥一时竟无语凝噎。 红鸾看了简直是嗤之以鼻,方才被人疾言厉色呵斥几句,她心中也是如同战鼓轰隆隆的作响似的,生怕这人一声令下先将自己拖出去打个半死! 不过眼下这个情形,看来路遥是脱离不了顾允月的魔爪了。 红鸾对自家主子一脸的没希望,路遥倒是自有分寸,她认定的事情几乎没有人能够改变,她道:“来日方长,多谢九公主款待,今日恕不奉陪。” 说罢,路遥轻而易举的挣脱了那人的桎梏,扭身就要抱起元宝向外走。 “哎……”顾允月猝不及防,望着那人的背影道,“嫂嫂为何不陪我玩儿!?那下人顶撞本公主的事情都作罢了,难道这还不算网开一面吗?礼尚往来,嫂嫂不该多在宫中陪陪我吗?” 闻言,路遥脚步顿了一顿。 分明是顾允月丝毫不体谅旁人感受在先,如今却是倒打一耙了,路遥眉头一皱,满脸都写着“孺子不可教也”。 她原本打算当作没听见,径自带着二人离去,然而顾允月在身后却是吭吭哧哧的就要哭出声里,路遥眉心立时一阵隐隐作痛。 苍了天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吧! 顾允月的才情和样貌也是被外人所津津乐道的,可如今看来,丝毫摸不见才情在何处,也看不见半点皇家恭顺谦和的品性来,分明就是个胡作非为的混世小魔王! 红鸾见公主沉下脸来泫然欲泣的模样,也有些焦心的对路遥道:“小姐,我们真的就要这样走了吗?” 她一脑门官司的看了红鸾一眼,咬牙道:“刚才殿下留我的时候你据理力争,现在我好不容易要逃走了,你又来优柔寡断的问我要不要走?你说呢!” 元宝年纪尚小,最是受不得这般顽劣跳脱的小姑姑,拽了拽路遥的衣襟,小小声的道:“要走,当然要走。” 路遥揉了一把小元宝的脑袋瓜,“知我者, 吾儿也。” 就在她打算当一个冷面绝情之人时,一抬头正巧就看见了一抹玄青色衣摆映入眼帘,都不消得看那来人是谁,路遥心里便狠狠的咯噔了一声。 顾琮远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听起来有些好笑:“小九又在胡闹些什么?” 往日遇见这等子事,顾允月必然是扑进长辈怀中让他们“主持正义”,可如今九公主见顾琮远前来,也摸不清这位二哥是会护着妹妹,还是护着媳妇儿,顿时有些偃旗息鼓的意思。 然而顾允月一想到路遥走后,喜安宫中又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抓也抓不到,她忽然跺了跺脚,向人哭诉道:“皇兄!小九想要嫂嫂多留下来一两天,多陪陪我!” 顾琮远十分淡然的道:“你嫂子简直是日理万机,整日连皇兄都不陪,怎么会陪你呢?” 此人说得如此简单粗暴直白,顾允月的哭声顿时戛然而止,待到她反应过来以后,又开始断断续续的抽噎起来。 “可是……可是小九视线这般清明的也就这么两天了,只要不继续服药,始终都是模模糊糊的样子。”顾允月跑过去拽了拽顾琮远的手腕,道,“皇兄就帮我劝劝嫂子吧,机会难得,今日又是艳阳天,游湖正是好天气。” 路遥忽然有些心力交瘁,这九公主的黏糊劲儿和顾琮远简直一模一样!甩都甩不掉! 男子微微眯起的眸子看了眼一脸郁闷的路遥,无声的叹息了一下,难得的端出好脾气来,道:“小九,强扭的瓜不甜,你总不能强迫旁人来陪你玩。” 顾允月振振有词的反驳她哥:“强扭的瓜是不甜,可是至少有个瓜!” 顾琮远丝毫不给面子,冷声道:“一派胡言。” 见兄长果然是站在嫂嫂那边的,顾允月心里顿时更加不平衡起来,恨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摇晃拨浪鼓似的晃那人胳膊,道:“皇兄,你若是让嫂嫂多留下来几天,等到你办完事情出宫的时候,就可以一起走了!好不好嘛?” 先前任凭顾允月撒娇转出一百八十度的圈儿,说破了嘴皮子,他也没有眨巴一下眼,经此一提,倒是在淡漠的神情之中,看见了一丝丝的波澜。 正在一边儿气结的路遥,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诡异的沉默,顿时起了一阵的鸡婆疙瘩,缓缓的扭过头去看向二人。 正不偏不倚的转上了顾琮远的视线,那人道:“皇妹言之有理。” 路遥瞬间炸了毛,嚷嚷道:“我看你也该清醒清醒” “既然如此,就让你嫂嫂留下来再陪你几天。”他斩钉截铁的道,“正好本王也是诸事缠身,不能多来陪你,让她陪,正好合适。” 顾琮远还无比自然的接口道:“两天后,皇兄和你嫂嫂同乘一辆马车,顺路便回去了。” 路遥说到一半的话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脸色憔悴的闭了闭眼谁想回去跟你挤一个马车啊!?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她恨得牙根痒痒 咬牙切齿道:“顾琮远,你知不知道耽误同福商号多少事?” 二殿下一脸无所谓,正巧天盛王朝历年历代来的规矩就是重农抑商,能暗中敲打这巨贾之家的一星半点,对顾琮远以后的发展极其有利。 “本王不在乎。”顾琮远话语平静,冠冕堂皇的道,“可不是每个人都能陪伴公主殿下的,有多少达官贵人挤破脑袋也等不来这个机会,请你同去游湖,倒是委屈你了不成?” 路遥眼神之中满满都是悲愤欲绝,你不在乎我在乎! 她铿锵的道:“我又不是想追求公主的簪缨世家,你倒是赶快给公主殿下谋一门亲事,少来拽着我下水。” 一听到寻亲事,顾允月瞬间流露出一丝丝的惶恐,三步并两步过来谢过了顾琮远,转而对路遥道:“嫂嫂,画舫上我备了茶点,我们这就去游湖吧?” 顾琮远一句话就打破了路遥的反驳,道:“陪孩子玩而已,看把你不情愿的,这是琮王二殿下的命令,你敢不从?” 路遥被这王爷的命令给钉住了脚,顿时脸色铁青的指了指他,气极了似的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好绝一男的!” 顾琮远来到喜安宫本是为了看看顾允月的病情如何,谁成想看见了这样的一幕,还堂而皇之的上前来插了一杠子,将路遥原本的去向扭得一团乱。 顾允月好似生来就活蹦乱跳的,唯有在李昀面前方才收敛一二,这不,还没等路遥说什么,自己便笑逐颜开的又开始描眉画眼。 “红鸾,你先带着元宝回路家吧。”路遥神情之间掠过一抹担忧,吩咐道,“若是太久不回去,即便是宫中可以差人送信,也堵不住有些人的嘴。” 红鸾当即会意,这个有些人自然指得就是路雪柔了,上次清风寨之事背后有她作乱,路遥还没算这个旧账,她眸光微沉,暗藏一抹锐利…… 迟早要让她好看。 路遥顿了顿,道:“刚才的事,你别往心里去,不怪你。” 这冒冒失失的小丫头,还在因为险些祸从口出而愧疚,这么一听,顿时双眼一亮,朗声道:“是,小姐!” 待到红鸾将一脸懵圈的元宝抱走后,路遥长吁短叹了许久,才被活蹦乱跳的九公主给拽出喜安宫去,她如同一个孤魂野鬼似的胡乱飘荡,任人宰割。 愈发觉得这游湖无趣。 今日果真如九公主所说,是个绝顶的艳阳天,二人穿得不多不少,正好能抵御那点稍带寒意的凉风,小船飘飘荡荡于湖面之上。 画舫之中琳琅满目的摆满了西域水果和御膳糕点,这等滋润生活,路遥都很少见到。 “出来玩一玩,是不是心情好多了?”让路遥心情不快的罪魁祸首笑嘻嘻的问道,素白的小手还伸进寒意正浓的湖水里拨弄。 路遥默然无语,只勉强一笑。 忽然听闻一声尖叫,顾允月挣扎了一下,将手从水里拿出来,道:“我……” 第一百三十八章:尊卑有别 顾允月闲着没事这么嚎出来一嗓子,顿时七八个内侍和宫女纷纷涌了上来,都此起彼伏的叫道:“殿下怎么了!发生何事!” 路遥惊了一下,先前只知道这画舫是专人打造、价值连城,还不知道这画舫上有这么多下人…… 难道九公主平日里出门在外,哪怕仅仅是在距离喜安宫不远的地方,也要声势浩荡的带上这么多人吗? 顾允月前一秒钟还在没心没肺的问自己开心与否,她并非是看不出路遥的恼火之意,两相权衡之下,她更希望拽紧了路遥陪自己玩儿,也不在乎对方开不开心。 然而这后一秒钟,她便小脸惨白,颤颤巍巍的将玉手从水中拿出来,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了手腕,好似惊慌失措得不行,双眉紧紧蹙起。 路遥见人神情如此,一时之间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紧张了起来,连忙倾身上前去问道:“怎么了,可是水中有凶残的鱼咬伤了公主?” 顾允月摇了摇头,嗫嚅道:“不是……” 她将白花花的腕子展示给路遥看,委屈道:“我的玉镯子太大,方才不小心脱手掉进了湖水里去。” 路遥虚惊一场,身子向后一靠,道:“还以为是公主受伤了,吓死我了。”她拍了拍胸口,心中郁结却是丝毫不缓解,道,“若是小九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奉琮王之命伴你游玩的,岂不是脑袋不保了?” 顾允月很快便不受其影响,笑眯眯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道:“嫂嫂哪里话。” 路遥刚抬头问道:“这镯子是不是很珍……” 她话音未落,耳边便响起来接二连三的“扑通”、“扑通”的落水之声,路遥脑海内一片茫然。 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去,竟是有五六个内侍都已经跳下了那冰冷刺骨的湖水去了! 这元宵节刚刚过去,京城之中是怎样的天气,众人被冷风一刮就能感受个大概了,这些下人是当真为了权势而不要命了。 “他们……”路遥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些跳入水中之人,尚且来不及震惊,更加令人惊掉下巴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两个柔柔弱弱的小宫女也脱下了绣鞋,干脆利落的跳进了刺骨的湖水之中。 也不知这深不见底的湖水会有多危险! 路遥眉毛都快拧成一个死结了,“殿下,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万不可,快让这些人上来!” 她偏头一看,这位小祖宗正气定神闲的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着带着冰碴儿的湖水中扑腾的下人们,眉眼之间丝毫不起波澜,好似这一切都是那样的理所应当,与看宫中热闹的歌舞表演时的神情别无二致。 路遥顿时觉得面前这个小姑娘十分陌生,好像这几日来看见的那个温软可爱的九公主顾允月都是泡影,眼前这个,才是真真正正、傲骨凛凛的喜安殿下。 她头脑尚且转不过弯儿的时候,便听一个大太监七手八脚的指挥着,还用那公鸭似的尖嗓子嚷嚷:“你,小顺子,去那边捞!秀莲,你去那边,胡乱捞什么!” 路遥僵硬的问道:“小九,他们这是在给你捞镯子?” 顾允月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看向她道:“不错,我的镯子确实不小心掉下去了。” 路遥难以理解的凝眉问道:“可眼下这么冷,镯子掉进深不见底的湖水里,还有捞到的可能么?” “捞不捞得到,就看他们了。”顾允月无比冷漠的继续扭过头去,看着下人们在湖水中挣扎的样子,时不时发出一声清脆的笑来,她道,“嫂嫂,被怪我狠心,谁让我是主,他们是下人,这就是尊卑有别。” 她十分理所应当的道:“主子的东西丢了,自然应该前仆后继,不顾一切的前去打捞,这难道不正常吗?” “有些事的确是正常,可……”路遥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震慑到,她艰难的道,“可不能置别人的生命于不顾。” 顾允月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好一阵才捂着发疼的肚子道:“嫂嫂!” 她深深看了路遥一眼,情绪复杂而淡漠:“可能这就是命吧,我们有时候不得不认,谁让我们投胎时就注定好了这一切,我得到了万人瞩目的身份,他们得到了健康的身体……”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道:“我也不过是让这几个好手好脚的人去捞一下东西罢了,何错之有?若是我亲自下去,才会头晕眼花的什么都看不清,估计下水便呛死了。” “你……”路遥一时哑口无言,缓缓的抬手捏了一下眉心,“话虽如此,可是……” “没有可是!”顾允月将人拉到身边来坐下,得意的扬了扬小巧下颚,道,“你放心吧,那些个奴才是淹不死的,这艘船上唯一不会水的也就是我了。” 路遥神情复杂的盯着面前这个刚过及笄的少女,不知道在宫中究竟是荣宠太过,还是经历太凶险,竟然能让一个盈盈少女面目全非。 现如今细细想来,似乎只有见到李昀之时,顾允月的嚣张才会有所收敛。 “嫂嫂,你看我的眼神好可怕……”小公主委屈的撇了撇嘴,撒娇似的埋进人颈窝,猫似的蹭了蹭,声音中有股说不出的冷淡,像极了顾琮远,“他们替我办事,几乎是拼上性命,可我给他们的报酬,也足够买他们的贱命了,我可没有逼迫他们哦~” 路遥感到了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亲生的,绝对是亲生的。 这兄妹俩一肚子坏水都如出一辙,谁还敢说顾琮远不是皇帝老子亲生的,路遥回去第一个就要找卫岚兴师问罪去! “九公主。”路遥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 怀中撒娇的小殿下也疑惑的支棱起身子,眨巴着眼睛望着她,“怎么了?” 这小魔王花钱买命还说得条条是道,路遥险些一跟头栽进去了! 路遥难得的打算和这小祖宗讲讲道理,道:“可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并非是为了那丰厚的酬劳,而仅仅是惧怕你的威严压迫,不得已跳进湖水,平日里……或许也有许多难言之处,只是为了 让殿下满意,而忍辱负重。” “下人们再怎么轻贱,也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侧身看去,“这些下人一次次潜入湖底,如同大海捞针似的寻找一个玉镯,稍有不测,就会……” “下人就是下人。”顾允月忽然轻笑着打断,“若是谁是主谁是仆都分不清,到最后可就要收场的很难看了,嫂嫂。” 路遥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差点就被她给气晕过去。 她沉下了脸,不想看那些下人舔狗似的在水里胡乱扑腾,也不想看顾允月那冷血无情的模样,索性和自己面前的一杯凉透的茶较劲。 她在这须臾之间心情成了一团乱麻,也不知该如何理清头绪了。 这其中掺杂了许多暗戳戳的窃喜,喜在顾琮远和顾允月如此相像,必定是亲兄妹无疑,而悲也在这一点上,她悲愤皇室中人的薄情寡义都是一模一样。 路家是小商人出身,纵然如今路大有跻身一方巨贾,可起身的地方终究是抹杀不掉的,天下有多少人看不起路遥这低微的身份? 这其中会不会也包括她心心念念的顾琮远? 顾允月和路遥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僵硬住了。 意见相左,谁也不能用自己的观点说服谁,就只好在冷风里相顾无言。 路遥心猿意马之时,鼻尖忽然嗅到一抹幽幽的香甜气息,她一抬眼,唇边不知道何时凑过来一块豌豆黄,顾允月孩子似的笑容灿烂道:“嫂嫂快吃这个,新来的御厨做的,没有比这个更好吃的点心了!” 她耳边都是那些下人在垂死边缘扑腾的声音,委实吃不下去,只好勉强的接到手里,干巴巴的拿着。 顾允月看样子是全无芥蒂,路遥还在因方才的事情有些怄气,小公主这般大度,倒是让她有一种得理不饶人的错觉了。 “嫂嫂,我并非是真的想取他们性命,也并非以此为趣。”顾允月面色稍稍正经了些,道,“我只是,不想用太过温软的性子来面对宫中的尔虞我诈……” “何出此言?”路遥愣了一下。 顾允月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我本就是个年纪最小的殿下,天资平平,一旦被拎出来,似乎无甚长处,唯一能让人记住我的,也只有这张还算清秀的面容……可其他的兄姊不同,他们各有千秋,能文能武,唯有我,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睁眼瞎。” 这个刚刚过了及笄的公主本该是风光无限,可此时一看却是有些难以掩盖的愁绪,暗藏在清丽的小脸上。 与此同时,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内侍快步过来,竟真的找到了玉镯,他扑通跪下,将已经细细擦拭过的镯子高高举起:“殿下,您的玉镯找到了!” 路遥震惊不已,还真的能找到? 顾允月毫不惊讶,只轻轻一笑。 “唯有先发制人,心狠手辣,树立威信……”她缓缓将干净的镯子戴上了手,“方能站稳脚跟,不必稀里糊涂的死在宫中。” 第一百三十九章:暗箭难防 顾允月先前给路遥的印象,从来都是天真烂漫又有些骄纵过度的公主形象,金枝玉叶自小便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她本以为此人心性也是单纯如一,未曾想这稚嫩的少女竟然暗藏了这么多的心思。 而且,顾允月似乎和顾琮远在某一方面极其相似,那就是心够狠。 打眼一瞧这些成了落汤鸡的下人们,没有一个不是跟了顾允月好几年的,可一旦有个风吹草动,顾允月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便让他们以身犯险…… 哪怕是路遥自己,都狠不下心来让红鸾涉险,可思来想去,上官玉葬送青春年华,难道不是因为她吗?如此一来,难道路遥的心就还像以前那般温软吗? 思及至此,她望着顾允月尚且青葱的面容出了神,九公主坦坦荡荡承认了自己的狠心,而路遥一直以来自以为温和可亲,实际上,却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让手足姐妹去涉险了。 顾允月看着她微妙的神情,心思敏锐的猜出了一些小小的端倪来,她知道上官玉先前就是路遥的贴身婢女,此次稀里糊涂的入宫选秀,多半与路遥有关。 “嫂嫂,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你我又何必自责?”九公主的笑容里带上了惯常的天真无邪,十分真诚的道,“成王败寇,自小父皇便是这般告诉我的,一切不过是顺其自然的发展罢了,无需有那么多的愧疚。” 路遥缓缓的吐出来一口气,竟然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心里又沉甸甸的,压得她说不出话。 一想起来上官玉被宫中诸多琐碎事情消磨得憔悴,她便禁不住心中隐隐作痛起来,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路遥如今在宫外顺风顺水的这一切,都是踩在好姐妹的脊梁骨上走来的。 良久以后,她自知失态,哑然失笑道:“小九可比我看得清楚,这一点倒是我输得彻底了。” 顾允月一不想谈婚论嫁,二不想权势纷争,多年来致力于在深深宫苑之中好好活下去。 她笑眯眯的道:“嫂嫂不怪我心狠手辣就好。” “面上的飞扬任性,不过是为了掩盖心中的惊惧与孤独,我哪里来的资格怪你?”路遥摇了摇头笑道。 九公主像是不知疲累似的,闻言又兴高采烈的吩咐那些跳水的下人自行前去领赏,自己则是兴冲冲的拽起了路遥的手,“天色还早,不如我们上岸再去到处逛逛!” 路遥有一种从内而外被掏空的感觉,疲惫的抬起头去看向她:“逛?逛什么?” 画舫缓缓的靠稳了码头,岸边的下人们似乎早就知道九公主大驾光临,齐刷刷的跪成一地。 一些表面上的虚礼也让他们给弄得情真意切,路遥心中不免唏嘘。 很快便有小太监小宫女稀里哗啦的走过来,恨不得把九公主给抬上岸去。 顾允月正忙着拽路遥一起走,轻轻蹙眉甩开了那些伸过来的胳膊,冷道:“滚滚滚,碍事!” 那股子不受管束的劲儿都扫到了路遥,她无奈道:“小九,不可口无遮拦。” “知道啦。” 顾允月似乎习惯了她闲着没事唠叨这么几句,如今已经百毒不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道,“见嫂嫂如此疲累,不若我们今天就先不逛了吧?” 路遥顿时双眼放光,心想这小祖宗怎么突然开窍? “我们就玩些游戏精神精神吧!”顾允月脆生生的道。 “……”路遥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怀疑小公主非但是眼睛出了问题,恐怕还有些多动症之类的病掺杂其中。 好在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喜安公主,路遥也不好总是将臭脸摆出来,便道:“殿下想玩些什么?只要不过火,不危险,嫂嫂这把老骨头还能陪你兴风作浪个一二。” 顾允月天真烂漫的道:“捉迷藏!” 顿时之间,又是一阵深深的无力和心累席卷而来。 路遥愈发觉得顾允月和她二哥一样是个奇葩了,人家这个年纪的皇亲贵族好一点玩些吟风弄月的东西,再不济也是投壶马球,到了顾允月这里,竟然是元宝级别的藏猫猫! “嫂嫂不想玩儿吗?”小公主眨巴着大眼睛,隐隐约约闪着期待的光芒。 估摸着平日里嬷嬷管教得严格,顾允月也不像其他王公贵族的子弟那般能疯玩,加之顾琮远又吩咐下来,让她好好作陪。 路遥心力交瘁的道:“……不,我想玩。” 顾允月瞬时之间神采奕奕的,转身就跑远了,还嚷嚷道:“那我先来藏!嫂嫂一会儿来找我!不数到一百……不,二百,不许来找我!” 路遥一脸生无可恋的秉持着东宫客卿的姿态,站在原地,对着身后空空如也的画舫数数,见那些下人互相搀扶着走上岸来,着实是狼狈又可怜,她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口中念念叨叨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等到数完整整两百个数字,已经不知是猴年马月。 “罢了,小孩子或许就是如此。”路遥转头轻叹,自顾自的开始在偌大的皇家花园里走走停停。 然而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小丫头竟然真的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整个皇家花园里安静得诡异,显然顾允月和元宝玩藏猫猫不是一个级别的。 路遥被这简单的游戏玩得晕头转向,就差把自己也给活生生丢在这华贵的花园里了。 她死活就是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正当路遥身心俱疲之时,余光瞥见了迎面端着衣服匆匆走过来的小顺子,看起来是去某个宫中送东西的。 那人同样是十分眼尖,立刻就发现了路遥,一回生二回熟,上次险些撞到常山,这次小顺子没有重蹈覆辙,离了老远就一个急刹车站在原地,笑道:“奴才见过琮王妃。” 路遥笑了笑,“这么客气做什么?瞧见你们家公主没有?” 小顺子显然是个知情人,那犹豫了一瞬的神情就将他方才遇到九公主的事情给暴露了,但他还是嘿然道:“这奴才可不知道,王妃还是慢慢找吧。” 说罢,便飞快的端着衣服转身离去了。 路遥望了望那见鬼一般 的身影,疑惑的拧起眉毛道:“奇了怪,我又不吃人。” 寒冬腊月的天,这花园之中竟然也是枝繁叶茂,好似有一道天然的屏障一般,愈是走到里面,便愈是温暖,路遥很快就被一阵花香给冲昏了头,一时之间更是没了玩耍的心思,心猿意马全都是顾琮远那一张俊俏过人的容颜。 那男人还真是强势又讨厌。 不过…… 若是真能和他厮守一生,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阴恻恻的小冷风刮过来,路遥打了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去尴尬的抽了抽鼻子。 她心道:“路遥啊路遥,看看你这点出息,饱暖思淫/欲,在花园里溜达都能被男色勾去了魂儿。” 就在路遥对自己的良心进行深切的拷问和谴责之时,一个身着藕粉色宫装的小小宫女从花团锦簇之间走了出来,也不知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那样的话,路遥方才胡思乱想的嘴脸岂不是被人收入眼中了? 她顿时红了红耳根子,打算眼不见为净,直挺挺的和人擦身而过便好。 不过怕什么来什么,谁知那人却是脚下微微转了个弯儿,直接走到了路遥面前来,神情之间有一丝仓惶焦急。 她扬声道:“王妃,不好了!公主殿下方才在同心阁门前躲藏的时候,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了下来,纵然有下人挡着,可还是不小心崴了脚!” 路遥闻言顿时色变,尖声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好端端的爬假山作甚!?” “殿下是为了找一找假山之中有无藏身之处,谁知……”小宫女无奈的低声道,“谁知就在同心阁门前摔了。” 路遥几乎是拔腿就要走,她忽然脚步一顿,紧紧绷着的神情带上了一抹疑惑,挑眉问道:“我看你眼生,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愣了一下,旋即福身道:“奴婢是这段时间才被掉到喜安宫中的,名唤秀春。” 路遥神情不定的打量了她一会人,那人被看得不自在了,便用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望着路遥。 那神情之间的焦心与忧虑不似作伪,还催促道:“王妃,殿下真的受了伤,您快去看看到底如何了?奴婢这就去请太医前来一趟!” 路遥唔了一声,点了点头,转身就向同心阁的方向跑了过去。 秀春的脸上缓缓浮现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与此同时,顾允月正在不远处一个临湖的小亭中坐着,还美滋滋的拖着下巴想着:“我藏得这么远,嫂嫂肯定找不到我!” 九公主正安然无恙的晃动那纤细的小腿。 不远处的小阁之中,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摸了摸身边的衣服,垂眸看去:“就算是用残次布料做出来的衣服,都能如此赏心悦目,不愧是琮王妃。” 她话音咬得极狠,好像这其中掺杂了千千万万的仇恨和怨怼。 女子顺着敞开的小窗,正好能看见凉亭之中看风景的顾允月,缓缓眯眼道:“还真是不公平。” 第一百四十章:公主落水 女子身上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馨香,比宫中寻常的妃嫔公主要浓烈一些,好似是京城中风月之地独有的味道,带着些许魅惑神秘的味道。 更加神秘的,就是她面上轻轻遮掩的轻纱了,掩盖住了绝妙一张容颜。 苏轻烟很快就换好了和路遥一模一样的一副,她模仿别人的能力极强,很快的便绾好了发髻,乍一看,竟是如同路遥就站在眼前一般。 她缓缓走下楼去,纤细手腕上缀着一个玉镯,这玉镯似乎是破碎过,接口处是银制的,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清风徐来,也没能撼动苏轻烟面上的轻纱,她一步一步,都像极了路遥。 顾允月眼里不便,耳力便格外管用一般,下意识的回头看了过去,惊奇的咦了一声,道:“嫂嫂,你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路遥”面不改色的轻声笑了笑。 顾允月有些不满和不甘,站起身来向她走去,到她面前了还禁不住跺了跺脚,抗议道:“你是不是偷偷看我了?” “路遥”眼中冰冷到了极点,心想:“对啊,我方才确实是在看你。” 顾允月正在心中琢磨下一个应该胡来一些什么,便忽然见“路遥”伸手指了指身边的湖水。 她顺着人指的方向看过去,湖水平静无波,只有两只鸭子在湖面上自由飘荡,安安静静的靠在一起发呆的模样。 “什么都没有啊?”顾允月道。 “怎么会没有?”苏轻烟冷冰的勾起嘴角笑了笑,“现在这里可要有了。” 顾允月似乎是觉得路遥声音怪异,又加上没听清,她下意识扭头看去:“怎……” 话音未落,那带着面纱的“路遥”已经恶狠狠的推了顾允月一把,力度之大,让人瞬间便顺着那低矮的栅栏弯身过去,顾允月眼中顿时满满都是不可置信和痛恨。 随即扑通一声,金枝玉叶的九公主已经猛地摔入水中。 她早和路遥说了自己不善水性,这冷不防被人推了下来,脚下寻不到重心,顿时一阵疯狂袭来的慌乱包裹住了她:“救命,快救救我!” 顾允月根本来不及细想为何路遥要害她了。 一阵扭曲的快意袭上心头,苏轻烟狰狞的扯了扯嘴角。 她漠然的注视着水中胡乱扑腾的人,心中是烈火燎原一般的恨意,凭什么,凭什么九公主一声令下,就有人前仆后继的冲上前去舍命为她寻那镯子,而自己心心念念的宝贝玉镯,摔成两半也无人问津,只有苏轻烟自己一个人心疼得不行? 命运如此不公,是时候有人来好好立一立规矩了,那些无关紧要的绊脚石,统统都应该清理干净了。 苏轻烟对杀人放火之事,似乎天生就有一种狠辣无情,根本不在乎九公主的死活,转身便匆匆离去,不能暴露目标。 顾允月叫声凄惨,扑腾挣扎之间扯开了嗓子一通喊,很快就引来了附近几个下人,那些内侍顿时便脸色惨白,大叫一声:“殿下!!” 紧接着便是鲤鱼跃龙门似的,相继跳下了水,拼了老命似的去打捞可怜的九公主。 人多力量大,众人很快便七手八脚的将顾允月从冰冷的湖水中捞了出来,一旁准备了毯子的宫女瞬间便将人团团围住。 几个心腹丫头已经急得是泫然欲泣,哭道:“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的想要陷害我们殿下!真是无法无天了!” 顾允月唇色苍白,整个人抖如筛糠,她险些没了性命,半只脚都迈进了鬼门关,此时劫后余生,惊惧交加,她从上头哆嗦到下,加之冬日里湖水冰冷刺骨,她这次也算是真真切切的和下人感同身受了。 方才还飞扬灿烂的九公主,此时狼狈不堪,冷得要命。 几个麻雀似的丫鬟在耳边这么一嚷嚷,她顿时想起了落水之前那残忍的一幕,站在岸上的路遥格外冷漠,眼中都是无动于衷,亲手推自己入水。 就在此时,一个小太监颤抖着道:“我……我刚才好像看见了琮王妃匆匆离去的身影,也不知有没有看错……” 闻言,众人虽然是不解,但还是七嘴八舌的问道:“殿下,小顺子说得可都是真的?” “废什么话,我没看清。”顾允月强打精神,抹开了黏在鬓角的碎发,道,“扶我回宫。” 九公主是什么脾气这些做下人的还不知道吗? 若那人不是路遥,她一定第一个跳出来否定,如今的态度却是模棱两可,众人顿时心知肚明了,一时之间都在为九公主打抱不平,护主心切,好似恨不能立时就去将路遥就地正法。 顾允月颤颤巍巍的被人扶了起来,结果还没走了两步路,便在众人的大呼小叫之中,硬生生晕了过去。 九公主本就身子底子差,这数九寒天里落水,在水里扑腾了个透心凉,整个人顿时不好了起来。 许久不生病的人一旦受风,便发烧烧得格外严重,躺在喜安宫之中,昏昏沉沉的一直不醒,太医也来诊断了,药也死乞白赖的吃了下去…… 可人还在满脸通红的发烫,还呓语不清的说着胡话。 原本顾允月便是个孝顺的孩子,一般有些小病小灾,几乎不会和母妃徐贵妃通报,哪怕是眼睛昏花得实在看不清了,也只是叫下人去多熬一些汤药来。 这次她昏睡着,便被下人们安排个明明白白,不过一会儿,徐贵妃便得到了消息,顿时摔了一个茶杯,风风火火的便直接冲到了喜安宫。 “我的月儿!”老远就听见这尖锐的嗓音。 宫人们立刻纷纷拜倒。 徐贵妃是宫中的老人了,和萧贵妃差不多是一个等级的,纵然年轻时风头抢不过萧贵妃,可那人毕竟是色衰爱弛,而她不声不响的,竟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 顾允月受到陛下宠爱,母妃自然跟着沾光,人家都说母凭子贵,可徐贵妃却是凭借着女儿而风光大盛。 何况她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的,这一下子就给她来了个大的,徐贵妃险些心脏梗塞了。 躺在被窝里的小九听见了这声音,勉强动了动手指。 “殿下您醒了!”一旁抓心挠肝的小宫女嚷道。 顾允月十 分吃力的将身子撑起来,有眼力见的下人立刻过来帮忙,可那人一旦失去了搀扶,立刻便没骨头似的倒在床头的软垫上,而且身上的热度似乎并未消褪。 此时发热,昨日服下的药物顿时没了效果,顾允月视线已经开始模模糊糊了,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可眼下只能吃太医院开得药方,不能继续服用李大哥的眼疾之药,她一时更加头痛,顺带还冷冷横了一眼下人们,虚弱道:“是你们通知我母妃的?谁让你们擅自做主!” 徐贵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独有的威严之感:“他们不擅自做主,难道还等你一个烧糊涂的人来给我通风报信吗?” 顾允月顿时便怂了半截儿,缩回被窝里去了。 她委屈巴巴的道:“小九都这个样子了,母妃还要凶我。” 徐贵妃见了女儿并无大碍,还能贫嘴,顿时稍稍松下了一口气,冷声道:“你也知道自己是这个鬼样子了?我先不说你!” 她转过头去,锐利的目光如同刀锋瞬间扫到了一众下人,那些下人顿时悻悻的垂下头去,一声不吭。 徐贵妃缓缓的坐到了红木椅子上,不怒自威的道:“我看你们这些下人都没必要在喜安宫当差了,公主落水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宫女太监顿时黑压压的跪成一地,求饶声此起彼伏。 顾允月见母妃这般生气,小声想劝,但嗓音干涩,半句话没说完就卡住了。 徐贵妃又问道:“是谁干的?” 她还不知道自家女儿的性子么?就算是给她天大的便宜,也不会主动沾一下湖水!定是有心之人暗中陷害! 顾允月的神情顿时僵硬了一下,她脑海中乱成一团,始终不敢相信陷害自己的人竟然是路遥,她摇了摇头迫使自己清醒。 不可能…… “回禀徐贵妃,是琮王妃路遥。”小顺子颤巍巍的跪了出来,头都不敢抬,坏事的道,“奴才发现公主落水的时候,只看见了一个慌忙离去的背影,纵然没看清正脸,可光是凭借那身衣服也不会认错!宫中没有第二个人有那流仙裙了!” 顾允月恨不能飞下床去给那人一脚,拔高音量道:“小顺子你口说无凭,可别污蔑别人!” 徐贵妃早就听闻这路遥身份与众不同了,分明只是一介商人之女,却能被二殿下明媒正娶,几年来稳居正妃之位,半个小妾的名声都听不见,而且胡乱折腾之下,竟然和离了,可却依旧紧紧攥着顾琮远的心。 徐贵妃狠狠地啐了一口,瞪向顾允月,骂道:“闭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为了那个女人辩解!你差点被人害死了知不知道?” 顾允月有些愤愤不平的缩了缩脖子,道:“不会的,嫂嫂不是那种人,其中一定是另有隐情。” 她说话有些底气不足,但还瑟瑟发抖的和徐贵妃据理力争,惹得母妃更加暴怒,走过去就揪起了病号的耳朵:“你是不是傻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兴师问罪 顾允月正刚刚落了水,又发着高烧,正是头昏脑胀的难受关头,还被母妃给劈头盖脸的好一通训斥,当下在床上耍赖打滚。 徐贵妃简直是恨铁不成钢,见小九只有对下人的狠辣之心,却没有对官位等级稍高之人的戒心,顿时觉得这孩子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 她气不过,当即又在人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怒道:“耍什么赖!母妃当初要是像你一样,早就被奸人陷害死了一万次了!” 顾允月吭吭哧哧的道:“今时不同往日,母妃身上的那些老掉牙的道理,可就别给月儿讲了,我才不听!” 中年美妇人见说不动她,遂冷冷的啐了一声,甩手就将被子给人盖了个严实,道:“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扶不上墙!” 徐贵妃当初也是世家大小姐,当年的左丞相徐有良之女,嚣张跋扈都习以为常,别人家的闺阁千金都是以才华横溢、温婉贤淑闻名,徐贵妃恰恰相反,她是以那一身烈火似的火爆脾气闻名。 要说当初她和圣上的感情,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当年北地灾民暴乱,圣上御驾亲征,亲自前往抵御外敌,安抚民心,然而当地灾害已久,早就成了一团乱,光是圣上的金口玉言,根本挡不住灾民和叛贼的悠悠之口。 顾基当年轻敌,年少轻狂的以为只要他出面,多半能在短时间之内将北地收复,然而军营中的战力很快不足,众人山穷水尽,正当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之时,水天相机之处出现了一抹火红的身影。 正是一身红衣的徐贵妃,她手持军令,驾马而来,身后是调动来的千万大军。 如此,她以丞相之女的身份,救下了年少的顾基,这样热情胜火的美人,对年轻的君王一见倾心,二人很快喜结连理。 不过也正是因为徐贵妃脾气暴躁,天上地下好似没有一个能让他服气之人,故而在后宫的尔虞我诈之中活得也很不痛快,进宫没多久就因为一些蠢事而失宠。 近年来的风头才渐渐扬起来。 不过这娇滴滴又天生眼疾的九公主,与她性情迥异,丝毫没有继承徐贵妃那手起刀落的爽辣。 “小顺子。”是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小太监连滚带爬的就趴在了徐贵妃面前,忙扶了扶帽子,道:“奴才在。” 徐贵妃睨了他一眼,道:“你确定,那个推公主殿下落水之人,就是琮王妃路遥?” 小顺子冷汗都下来了,下意识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哆嗦着道:“是……奴才,奴才确实看见了那身流仙裙。” 这位眉目凛冽的美人冷笑了一声,道:“好,只要有一个人证,本宫就可以让这贱人生不如死。” 顾允月从被子里挣扎出来,一惊,“母妃要做什么!?” 徐贵妃一挥手,立刻有一群宫人侍卫围了上去,她回头对那呆愣之人道:“自然是去抓人了。” 与此同时,一个身着月白色流仙裙的女子面覆轻纱,从同心阁后院悄悄溜了 出去,掩藏在白纱下面的,是一抹娇艳的冷笑。 苏轻烟远远的就看到路遥和那小宫女的身影,心想大功告成,立时便从后山树林掩映之下潜行而出,走了只一小段距离,便找到了一处废弃的石墙。 她摸摸索索的不知在石墙上寻找什么,但动作稍稍迟疑了一下,显然对此处不是很熟悉,情急之下冷汗都簌簌而下。 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忽然响起一阵迟缓而僵硬的齿轮咬合之声,烟尘四起,石墙不远处的小亭后面,竟然缓缓出现了一个密道,直通地下。 苏轻烟咬牙骂了一声:“两个贱女人,还不是为了陷害你们自相残杀,老娘至于费这么大的功夫么?” 要知道,一旦她被人找到,非但琮王府的人会立刻追杀她,那刻薄寡恩的太子也不会留着她,加之谋害公主的罪名,凌迟处死恐怕都是轻的了。 窈窕纤细的倩影很快隐藏在密道之中,就在她进去之后,密道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丝毫看不见踪影。 常山在宫中替琮王寻找无意丢下的玉佩,恰好就看见了那月白身影隐入密道的最后一幕。 他没有看清面纱之下的面容,只隐隐约约知道那时琮王妃路遥。 “奇怪,王妃不应该在陪公主殿下玩耍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愣头愣脑的走过去,跺了跺脚,见地面丝毫看不出异样,心中更加疑惑。 可常山在不远处的石墙敲敲打打许久,也不见有任何变动,一时之间更加感到牙疼,嘟囔道:“真是让人纳闷儿,王妃何时这么了解宫中构造了?连密道都知道在哪里?” 常山摇了摇头,还是想着正事要紧,闲事莫管,若是多看了王妃几眼,王爷那醋坛子指不定要怎么收拾他。 同心阁并未发现那遗落的玉佩,他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 路遥的脚步越来越慢了,她神情复杂的打量着前方的小宫女,挑眉问道:“秀春,我们都已经来到了同心阁,怎么不见九公主的身影?” 背对着她的秀春面色迟疑了一下,旋即笑道:“可能是已经有人带公主回宫了,毕竟殿下千金之躯,不可任由她扭伤了脚还在阁前坐着不是?” 话虽如此,路遥总是莫名其妙的有些冒冷汗,一阵异样的感觉包围着她。 “真的是这样吗?”她警惕的问道。 秀春掩在广袖之下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说话时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她勉强笑道:“自然是这样的……”伸手捂了捂肚子,她道,“王妃可否在此等待奴婢片刻,奴婢内急,实在是不好意思……” 路遥心中暗暗道了一声:“成事不足。” 她面无表情的道:“快去快回,公主的伤势可耽误不得。” 秀春应了一声,便转身匆匆绕到了同心阁后面。 谁知路遥这一等就等了许久,她脚下都微微有些酸麻,也不见秀春的身影,此人竟是一去不返了,路遥心想不妙,要不要先去喜安宫看看? 谁知就在 她转头要离去的须臾间,一个尖锐的公鸭嗓响了起来:“贵妃娘娘!这罪人就在这里!” 路遥一头雾水的看了过去,瞳孔顿时缩成了一个小点。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一声冰冷的“拿下”,便有七八个带刀侍卫团团将她包围,粗暴的将人胳膊背到身后,压了下去。 路遥的脖子险些被这群野人给扭断了。 她憋得脸都发红,怒道:“小顺子!?你疯了不成!?” 小顺子笑嘿嘿道:“王妃,这可不是奴才的意思,谁让您陷害公主殿下落水?我们殿下本就身娇体弱,哪里受得了这寒冬腊月的湖水?心肠歹毒到了这个地步,客客气气的将您抓起来,已经是仁慈了!” 路遥听不懂来龙去脉,冷不防被几个下人冒犯,张口就要骂出来,一抹深紫色的绸缎裙角映入眼帘,她顿时哑口无言了。 这个料子的衣裙,光是扫到一隅便能窥见那逼人的贵气,在这深宫之中,一般的妃嫔可没有这个面子,必然是贵妃以上的女子了。 她勉强的抬起头,只见宫人纷纷站在两侧,中间是一个正在向她靠近的华服女子,路遥勉强整理了一下小顺子一股脑倒出来的信息,能如此为九公主出头的,必然是她的生母徐贵妃了。 徐贵妃缓缓站定,居高临下的睨视着路遥,冷笑了一下,“琮王妃,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谋害公主殿下,我看你是不想活命了!” 路遥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先前小九在处心积虑的防备他人陷害时,她还嗤之以鼻,认为多此一举,这转眼之间就被人摆了一道! 该死…… 路遥话音铿锵的道:“我未尝陷害过九公主!” 瞧她目光坚定,锋芒毕露的模样,身为同路之人的徐贵妃更加见不得她这飞扬的性子,一步一步的走到她面前,缓缓俯下身子,一字一句的道:“你说没有就没有吗?” 路遥自小跟着路大有走南闯北,其实老早就见过了奇闻轶事,见到的人也是各不相同,什么小聪明大智慧的主儿她没见过? 可眼前华服加身的女人还是让她微微震慑了一下,天然而成的凛冽霸道在徐贵妃的脸上淋漓尽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岁月也未尝在这张美艳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熠熠生辉的眸中依旧能窥见当年率领千军万马时的神情。 传说这琮王妃路遥是个奇女子,非但以小商人之女的身份嫁给了琮王殿下,还在和离之后让二殿下神魂颠倒,一身是胆的跟着人家去了清风寨查案,轻而易举的得到了陛下的赏识,还顺理成章的占据了东宫客卿的位置。 然而此时她只是轻飘飘看了一眼,路遥已是怔忡的说不出话。 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徐贵妃面上缓缓浮现出些许不屑的神情来。 一旁的小顺子被路遥瞪了几眼,正颤颤巍巍的往后缩,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路遥冷声询问:“那么敢问徐贵妃,我何时陷害公主?又害了殿下什么?” 第一百四十二章:说抓就抓 闻言,徐贵妃倒是像听了笑话一般,沉声呵斥道:“你还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竟然毫不知情?好,那本宫就让你看看,你到底做了哪门子恶心事儿!” 路遥至今为止都是一头雾水,摸不到头脑。 那名叫秀春的宫女早就跑得不知所踪了,她先前就一直惴惴不安的,这下子终于落实了那个想法她被人骗了。 “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路遥急急的叫了一声,“她难道真的落水了?” 徐贵妃若不是忌惮二殿下,估计以她那火爆脾气,早就一巴掌招呼上去了,还哪里会在这里和人磨嘴皮子? 她猛地一转头就看见了龟缩起来的小顺子,纤纤玉手快准狠的向后一抓,一把就将畏畏缩缩的人给拽了出来,用那弯弓射雕的力度向前一甩,小顺子就被人给丢了出来,帽子都摔歪了,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啃屎,直到滚到路遥面前才堪堪停下。 “说。”徐贵妃不想轻易得罪路遥,便将火气撒在小顺子身上,劈手就给了人一巴掌,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小太监刚扶正的帽子又甩了出去,“到底是不是琮王妃做的!” 小顺子泫然欲泣的跪地道:“是……是……” 路遥忽然忆起先前他无意间撞了常山一身酒的事情,难不成是因为她当时没替这小太监说话,就被怀恨在心了? 她简直想对徐贵妃说一句:“打得好。” “小顺子你休要信口雌黄,我为何要陷害九公主!?”路遥满脸无奈,可说出来似乎格外苍白。 宫中鸡毛蒜皮的小事多了去了,暗中使绊子的更是数不胜数,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徐贵妃的目光锐利如刀,狠狠扎在人身上,小顺子的脸和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哆嗦成了筛子也不敢抬头。 他哭道:“还不是因为在画舫上,殿下和王妃意见相左,王妃当时便面色不悦,殿下却并不计较,还一直和王妃谈笑风生,您爱答不理的,最后似乎也不愿和殿下玩下去了,便……便推她落水了!” 前几句路遥竟觉得无处辩驳,可直到最后一句,她才瞬时之间脸色惨白的喊道:“我没有!” “你没有?”徐贵妃一脚踹开了小顺子那废物,走到路遥面前,眼中冰冷深不见底,“被抓到个现行,当然要说没有了。” 路遥刚一挣扎,就被五大三粗的几个侍卫给压了下去,左右两侧的肩膀疼得要命,冷汗都快流了下来,她咬牙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徐贵妃一把扳起了她的下巴,好似对她不见棺材不下泪的行为十分不满,强行压抑着怒火,道:“那你和月儿画舫上的争执,可是属实?” 路遥神情涣散了一瞬,“属实。” 那娇艳贵妇人一把甩开了路遥,冷笑着转过身去:“那抓你就对了,还有胆子在这里反驳,真是满口胡言,若非是看在你是前任琮王妃,本宫早就将你仗毙了。” 路遥纵然百口莫辩,她却是知道,再 不辩解只怕下一秒就要被丢尽蛇池里喂蛇了,扬声大叫:“事情尚且未经核实,怎能说抓就抓!?徐贵妃这般不分黑白是非,未免太过轻率,我现如今也是东宫客卿,断然不会接受这般草率的决定!” 情急之下,她猛地甩开了两个侍卫,“还请徐贵妃谨慎处理!” 徐贵妃狠狠剜了一眼那俩懵圈的男人,厉声道:“两个废物,连个女人都控制不住?还不快给本宫抓起来!路遥,本宫告诉你,你那东宫客卿的虚衔在我这里半点用也没有!让我的月儿落水又眼花,本宫就是抓了你,太子和琮王也不敢来找我!” 路遥方才不过爆发了一瞬间,两个身材魁梧的侍卫轻飘飘又将人拎了起来,御膳房大厨拎小鸡崽子似的,不费吹灰之力。 徐贵妃似乎忍耐到了极点,三言两语确定了这路遥是在强词夺理,立刻冷冷的蹙起了眉头,道:“给本宫将此人带到喜安宫,即刻扣押!” 路遥这下子心如死灰。 她挣扎也挣扎不得了,只能一路费力的和徐贵妃讲讲道理,然而在徐贵妃那里,公主落水高烧便是不争的事实,真相已经一清二楚的摆在她面前了。 扑通一声,路遥被人摁着头跪倒在九公主面前,膝盖上传来一阵阵要命的疼痛。 顾允月尚且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头昏脑胀的看不清东西,她听见嘈杂之声,顺着声源处望去,便见一个壮汉硬生生的将路遥摔在自己面前:“还不给公主跪下!” “……”路遥被摔得膝盖生疼,差点和顾允月一样双眼昏花了,也不知道这徐贵妃从哪里雇来这么多的硬核侍卫。 顾允月从床上爬起来,赤脚下床,立时便举起手来指着侍卫破口就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对……” 然而话到一半,她身上阵阵的灼热和疼痛便开始折磨人了,是落水后的症状,极其难受,瞬间将她后半句话给捏碎了。 就在此时,徐贵妃那雍容华贵的身影出现在了一众侍卫之后,她笑道:“月儿,看母妃将那罪魁祸首抓了起来,任凭你处置。” 眼看母妃那春风得意的模样,顾允月眼前一黑,她道:“我的娘,眼下尚且不能下定论,你怎么带着这群野人将嫂嫂抓起来了?” 徐贵妃心知顾允月最见不得自己雇来那些打手,她爱女心切,其实都是为了保护九公主安危,那人不理解,她也不强求。 见这烧糊涂的傻孩子还维护路遥,她恨铁不成钢的道:“还嫂嫂?她早就不是你嫂子了!” “何况你先如今身体虚弱,这般痛苦,还不都是拜她所赐?”徐贵妃快步走到人身边,扶着顾允月坐到床上,焦心的道,“你和她发生口角的事情,母妃早就听小顺子说了,你不必担心,母妃替你做主!” 眼看九公主神情动摇,徐贵妃又补充道:“你确实看见了路遥推你下水,对吗?” “我……”顾允月稍稍迟疑一下,眼前便浮现出路遥那身月白色的飘飘衣裙,和现在别无二致,她那时嘲讽而鄙夷的眼神,像是烙铁 一般压在顾允月心头上。 她一脸茫然的看向了那挣扎之人,问道:“嫂嫂,你为何这样对我?” 还活蹦乱跳,试图和硬核打手正面刚的路遥愣了一下,旋即苦笑一声:“果然九公主也相信是我做的吗?” 顾允月鼻音浓重,胡乱道:“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时你就和我站在小亭里,你带着面纱,还推了我……” 路遥心知是暗中被人盯死了,反而稍稍冷静了下来,道:“若是我真的有心要陷害公主,何必不换身衣服,掩耳盗铃的戴个面纱又有何用?” 顾允月闻言,顿时觉得言之有理:“说得对。” “对什么对!”徐贵妃冷冰冰的道,“戴上面纱是因为你心中有愧,掩耳盗铃又何妨?等到我家月儿被你……到时候就没人来替九公主说话了,真相自然是被你拿捏在手中!” 刚刚被路遥一句话说动的九公主顿时六神无主起来,她又动摇起来。 “殿下!”路遥见人神情怅然,连忙高声提醒,“徐贵妃说我们之间有龃龉,不过是三言两语的小事罢了,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睚眦必报,为此背上谋害公主的罪名!” 徐贵妃给茫然的顾允月裹上了毛茸茸的外衣,美目横扫了那人一眼,道:“那是有脑子的人,谁知道东宫客卿是有没有呢?” “你……”路遥被人气得脸色一白,她百口莫辩,现如今这整个喜安宫竟是没有一人信任自己。 她顿时被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包围,绝望蔓延了上来。 路遥或许先前过得太顺风顺水了,第一次觉得这般无助,第一次这般需要顾琮远出现在面前。 她神情凄然的低下头去,眼眶缓缓红了起来。 徐贵妃翻了个白眼道:“不到黄河不死心,现在当堂对质才知道哭,当时既没有人证又没有物证,难不成还是别人骗你去的不成?” 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梦中人,路遥立时双眼一亮,抬起头来。 徐贵妃被人这充满希望的眼神吓了一跳,挑眉道:“你这怪人又想起什么幺蛾子了?” “谁说没有人证的。”她腰身直了直,肩膀上又是一阵疼痛,路遥底气顿时足了,对那打手道,“你想试试天枢营还是玄机营的威力?” 此话一出,侍卫皮囊下的打手顿时脸色一变,悻悻松开了手。 徐贵妃嗤了一声:“有话就说,装腔作势。” 路遥扬声道:“喜安宫之中,有一个叫秀春的宫女,当时就是她告诉我九公主扭伤了脚腕,让我前去同心阁的,随后,我便在门前遇到了徐贵妃,不分青红皂白的便被抓了起来……您若是想知道真相,将此人找出来便好。” 不等来人下令寻找,九公主便疑惑的“嗯”了一声。 榻上窝在徐贵妃怀中的顾允月坐起身子,她惊奇的看了一眼母妃,诚恳道:“可是……可是我没有扭伤过脚。” 闻言,路遥顿时面色惨白如纸。 第一百四十三章:晕头转向 徐贵妃用一种极其鄙夷的眼神看向了路遥,好似在看一个满口谎话的骗子,缓声道:“客卿,你还有何话要说?” 顾允月也是满脸茫然无措,她始终不敢相信路遥会陷害自己,可真相便是鲜血淋漓的摆在眼前,九公主如今能心狠手辣的让下人们数九寒天去捞镯子,自然是因为…… 她老早就经历过姐妹反目的事情。 她小小年纪便被人无情残害,如今才警惕心极重,对待旁人丝毫不会心慈手软。 可她分明是很喜欢这位小嫂嫂的,却还是出现了这种明争暗斗之事,一时之间,顾允月也是有些心灰意冷,谁也不想相信了。 路遥也冷静不下来了,她心口如同被人狠狠捶了一下,硬生生的发疼。 也不知这次究竟是谁,竟然和自己有这种深仇大院,打算一箭双雕的既弄死年岁尚轻的九公主,又拉着自己下水淹死! 她脸色苍白得要命,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扭过头去,艰难的对徐贵妃道:“不管我说得是真是假,的确有一名叫秀春的宫女叫我前去看看殿下,徐贵妃不妨将此人找出来,我们当堂对质,毕竟谋害公主的骂名……我不想承担。” 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替人背黑锅。 路遥真是心力交瘁,早知就忤逆顾琮远的意思,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回到同福商号里潇洒的当个女掌柜好了! 她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心软留了下来?好,留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破事出来! 路遥简直恨不能穿越会今日一早,伸手就想给自己一个干脆利落的大耳刮子,将那些心软恻隐都统统给扇个烟消云散! 顾允月平日里虽是上天入地没人阻拦,看似是个混世小魔王,实际上为了在宫中平稳度日也算费劲了心机,自己宫中的宫女她会不认识么? 可她思来想去,喜安宫之中似乎没有名唤秀春的宫女。 徐贵妃神情狐疑的看着路遥,以为此人又在耍花招。 同样面色不甚良好的顾允月却是摆摆手道:“母妃,让她查,我也想知道……我这喜安宫中究竟有没有这号人物。” 路遥和顾允月对视了一眼,那其中的意味太过复杂,也不知掺杂着几分的猜忌和绝望,二人视线一触即放,纷纷看向了不同的地方。 徐贵妃轻轻的一挥手,立刻有心腹宫女下去找人,转眼之间,就满满当当的站了一屋子的宫女。 一个个身量相仿,又都是一模一样的衣着发饰,甚至连容貌都是大同小异,活生生像是街边大爷捏出来的小泥人,一个个差不多的模样。 路遥只匆匆的望了一眼这韩国选秀似的场面,便眼前一黑。 因为她知道,这里面根本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带领路遥前去同心阁的小宫女乍一看看不出所以然,细看矮胖得像个包子,脸上肉嘟嘟的全都是富态,极有辨识度,她自然能一眼认出。 不过如今…… 徐贵妃身边的心腹 将名册呈了上去,低声道:“娘娘,喜安宫的宫女全都在这里了,可是路客卿所说的秀春,却是查无此人。” 路遥对上了顾允月失落的眼神,无力的道:“不可能……怎么会没有这个人,她的确是喜安宫的人,她亲口告诉我的!” 这次不等徐贵妃冷声相向,顾允月便失望的道:“嫂嫂,你为何如此待我?” 路遥猛地一怔。 “纵然你我观念相左,可你也不至于这般不仁不义的出手伤我……”顾允月话音之间带上一丝颤抖,“你不知道我自小到大在深宫里经历了何事,你更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才能做好众人宠爱的九公主。” 路遥颓然的松懈了力气,跪在地上,道:“果然连殿下也不肯相信我了。” 其实路遥和九公主的情分,也就止于近些天来的宴会之谊,两个人在这巍巍皇城之中,真正见面谈心的次数,两只手加起来数都用不上。 她神情之间有一丝颓然,或许本就不该对一个尚且不能脱离父皇母妃庇佑的公主寄有希望…… 顾允月面色迟疑的望着那人,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张口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好半晌也只能木讷的雪上加霜一句:“我们的确观念不同,可嫂嫂……便真的狠心痛下杀手吗?我邀请你留宿喜安宫,邀请你游湖玩乐,难道不都是一番好心吗?” 可好心终究是会办坏事的,一厢情愿的不叫好心,只会给旁人徒增烦扰。 恰逢冬去春来,御花园之中不少花朵已经冒了尖儿,一抹春色映入眼帘,增添的生机转瞬便被北风刮走,消失殆尽。 冬季凛凛的北风说到底还是刺骨难耐,尤其是天盛皇城的元宵前后,最是磨人,看似万物回春,实则暗藏着锐利刀锋似的冰冷。 “嘶……”常山迎面被冷风吹得险些涕泗横流,伸手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好生难耐,他呲牙咧嘴的道,“早知道就不穿的这么少了。” 幸亏此地无人,否则他还要端出暗影杀手天不怕地不怕、更加不怕北风吹的架子来。 “你听说了吗?九公主落水了,现在正发着高烧呢!”是一个清脆婉转的女声。 挂着晶莹碎雪的松树后,很快走出来两个小宫女,活像两只小麻雀,叽叽喳喳,交头接耳,看来眼下的话头颇为吃香,二人聊得忘乎所以。 常山本是来御花园寻找王爷那宝贝玉佩的,谁知迎面撞上两个萧贵妃宫中的宫女,他立刻将方才冻成孙子的没出息样儿给收了回去,装模作样的在地上搜罗起来。 “咦?”其中一个女子眼尖的率先发现了他,“这不是常山大人么?” 二人立刻过来给常山见礼,十分客气,跟随徐贵妃已久,时不时的便能看见那玉树临风的二殿下进宫拜见,自然也能看到他身边这个惹眼的侍卫了。 这一声“大人”似乎直接叫到常山心坎儿里去了。 他当即膨胀得有些找不着北,颇为受用的故作深沉道:“……嗯,是我。” 两个宫女十分会来事儿,见常山目光一直在地上飞快的搜寻,探头探脑的,便忍不住问道:“大人可是丢了什么东西,可要奴婢帮忙寻找?” 常山见这白来两个人手,不用白不用,于是便道:“王爷元宵宴进宫之时,腰间带了个玉佩,途径御花园之时不甚遗落,你们可有看到?” 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若是能找到,说不能王爷能够青眼相加。” 两个宫女对王爷爱慕之心已久,眼下一听说能为王爷办事,立马露出憧憬的表情,也不知幻想到了什么,欢天喜地的在御花园里找了起来。 常山嘿嘿一笑,心想这事情解决的还挺容易,于是便端着大人的架子,在御花园里大摇大摆起来,时不时的瞥过去一眼看看那二人进展如何。 其他地方他都已经事先排查过了,因那些地方全都找不到那宝贝玉佩,他这才将最后的目标锁定在了御花园。 甩手掌柜当得果然是痛快,没过多久,那两个幻想能够成为琮王妃的小宫女便叫了一声,你争我抢的走到常山面前来,其中一人来势汹汹,搞不好以为要打人。 连见惯了活阎王的常山都禁不住微微后退一步,连忙摆手道:“干什么?找不到也不至于打我吧?” 那面容凶狠的宫女将手中的东西往前一递,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儿,道:“找到了!” 瘫在她掌心里的,正是一块莹润无瑕的玉佩,其上刻着“琮”字,末端穿着一个白玉珠子,还挂着一个玄色的穗子,正是顾琮远那心爱之物。 常山双眼放光,伸手就要去拿,那宫女却是将手一缩,笑眯眯道:“大人可别忘了在王爷面前提点奴婢一二!” 他点头如捣蒜的道:“自然自然,这可是必须的!” 其实也本不需要他亲自出马的,只要顾琮远良心发现多派一些人手一起寻找,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只不过是因为先前一些屁大点的小事,常山犯的错被王爷给记住了,这才被甩下一句“你办事我放心”,在宫中辛辛苦苦的吹了一天的冷风,吹得他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才将地点锁定在了御花园。 看着两个一脸天真的小丫头片子含羞带怯,他心中窃笑,要是早知道稍稍卖弄一些王爷的美色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常山早不就出此上策了? 虽然可能会被王爷给活活剐了。 “对了,你们方才说九公主怎么了?什么水?”他反射弧这才绕着宫禁跑了一圈回来,迟钝的问道。 那俩说八卦的宫女真的是被美色冲昏了头,冷不防被人给提起来,又点起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当即脱口便是:“九公主不小心落水了!好像是被人给陷害的!” 常山惊讶得瞪大双眼,“还有这种事?” 两个宫女点头如捣蒜,仿佛亲身经历了一般,常山真假掺半的听了进去。 只不过她们还算有些头脑,后半句话没敢说出来有人传言,正是前任琮王妃陷害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美色当头 两个小宫女只敢在低下头的须臾间,悄悄的交换眼神,故而这微妙躲闪的神情并未被常山发现。 他老早就被找到玉佩、不用挨罚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眼下正找不着北,哪里还顾得上观察两个小小宫女的神情! 常山和九公主没什么交情,也懒得平白无故因为一个小丫头而费心费力,故而很快将此事抛之脑后,嬉皮笑脸的一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两位姐姐了。” 见那人没心没肺的样子,两个小宫女不免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在王爷面前替自己美言。 两人嗔怪的道:“谁是你姐姐!我年轻着呢!” “妹妹、妹妹……”常山十分圆滑的笑嘻嘻,他天生一张笑面孔,似乎无论说些什么,都有些会沉醉在他那小虎牙里,瞬间就要相信他的鬼话了。 两个小宫女见如此轻而易举的便找到了玉佩,心中美滋滋的便和常山道了别,又开始边走边谈论八卦。 常山这二傻子刚一转头,没走两步,就看见了不远处假山后面的人影。 他缓缓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人身段婀娜,遥遥一看,竟是有些说不出来的眼熟。 “嘶……这人是谁来着?”常山抓耳挠腮的缓缓靠近,他很快就头脑灵光一闪,一拍大腿道,“这穿着流仙裙,梳着这个发髻的,不就是殿下他老婆吗!” 他又咧嘴笑开,打算过去和人好好控诉一下王爷的暴行,老远就扯开了嗓子道:“王妃!” 这平地惊雷的一声吼,瞬间便将那鬼鬼祟祟就要逃走的人影震慑住了。 那人影猛地一惊,愣是被钉在原地,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心中顿时慌乱至极。 假山后面背光,常山乍然一看,竟是看不出此人和路遥的分别,不过越是靠近,他心头的疑云便越是浮了起来。 尚且不等常山问出来一句,那真假难辨的嗓音便道:“你怎么在这里。” 常山像是走在逼仄狭窄的胡同里,被人蒙上了装过垃圾的麻袋,猛地便被人给了当头一棒,顿时眼冒金星,不分东西南北。 好像是王妃,又有哪里不是很像。 他愣愣的道:“我、我帮王爷找东西,未曾想在这里遇见了王妃……”挠了挠头,愈发疑云四起,“我方才似乎在同心阁门前遇到了王妃,可怎么转眼间,您就走到了这里。” 背身对着他的女子,身高和姿态都和路遥极其相似,不似作伪,饶是暗影阁出生入死的杀手,一时竟也难以分辨。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一双天生惹人怜爱的眸子望向那人,常山如遭雷击,整个人浑身上下颤抖了一下。 他遇见任何事都可以镇定如常,可眼前面覆轻纱这女人,却是让他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了起来,也不知是震惊,还是……激动。 “你……没死?”常山艰难的问出来一句。 那女子依旧是不动声色,连脸上的轻纱都懒得取下来一般,定定的望向他,放佛心中自有千军万马,根本不见半分的惊惧之色。 “死? ”苏轻烟冷嗤了一声,缓声道,“我这般绝色的女子,死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她这句话说得不咸不淡,也不知是在讽刺出身卑微的自己,还是在讽刺被美色蒙蔽双眼、没能痛下杀手的常山。 青年的脸色稍稍变了,好似心中有愧,他跟了顾琮远这么多年,出生入死,根本就是可以为了对方两肋插刀的兄弟,可却在那人的信任之下,轻易的放走了一个女人,饶是内里汹涌万千,可视线依旧胶着在她那张依稀能看出艳色的小脸上。 分明是针尖对麦芒的关键时刻,可常山竟然开始胡思乱想:“要认真说来,老子这么多年,还从未喜欢过任何一个姑娘,想想还真是可惜。” 不过他本就够手下留情了,本该去阎王老子那里报到的小娘们儿,如今都生龙活虎的站在了他面前,谁要是把这件事情给捅出来,恐怕常山就再也没有脸面去见顾琮远了。 他艰难的将视线挪开,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不悦道:“你不过是个朱唇万人尝的浪荡轻贱女子罢了,老子会可怜你吗?” 正因为苏轻烟就是他口中那样的女人,所以对于常山这点纯情侍卫的小小心思,她简直不用多加揣摩,便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这男子若说武艺和暗杀的本事,杀掉一百个苏轻烟都绰绰有余,可一旦涉及到男女情爱,他便不如苏轻烟百分之一,根本不够看。 “对,你说的……”她轻轻勾起了那红艳的唇,将细心梳好的发髻猛然拆开,顿时如瀑一般倾泻而下,“我本就是那样不知廉耻的人。” 常山先前日思夜想做春梦的时候,时常能看见苏轻烟那双含情带泪的眸子,可眼下就这样明晃晃的出现在眼前,简直是个莫大的惊吓。 他竟是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说来,竟还有些卑微。 铮然一声,腰间的短刀便在须臾间出了鞘,立时便抵在了苏轻烟那纤细的脖颈间。 刀剑无眼,暗影杀手一刀毙命的刀锋自然十分尖锐,那白皙皮肤已经微微渗出了血丝。 苏轻烟丝毫不见疼痛的表情,却在转瞬之间,将那泫然欲泣的委屈拿捏得到位,只低低的道了一声:“疼……” 这绵软又带着一丝丝媚意的声音,常山手心都微微出汗了,险些就握不住刀了。 他在心中暗暗的骂了一句脏话,心道这女子是狐狸精转世,许久之后他才琢磨出来有个词叫一见钟情。 苏轻烟镇定自若的将那轻纱拿了下来,白纱缓缓的落了地,如同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 常山将这女子逼在假山上,紧紧桎梏着她,二人呼吸都无声无息的相融,对方眼中的神情清晰可见,别提现在是个刀剑相向的死亡关头,分明就是暧昧情愫腾升的瞬间。 他狠狠将眉头压了下去,咬了咬舌尖逼迫自己清醒。 可苏轻烟那双会说话的眼眸和近乎完美无缺的脸,死活让人冷静不下来。 常山额头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先前在王府的时候,怎么就没……没像今日这般失态。 轻烟气定神闲的看着他紧张的模样,缓缓眯起了眼睛,唇上嫣红的胭脂在二人争执间已经有些发花,纤纤玉指胡乱将其抹掉,在常山震惊得目光下,她将指尖的艳红蹭到了他唇边。 她轻笑:“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能将你如何?看看你紧张的。” 苏轻烟清晰的感受到脖颈上的力度松了三分。 她继而道:“怎么?还不信我?” 或许并非是美人计管用,而是苏轻烟对常山使管用。 常山话音间有些微微的颤抖,低声道:“你到底想如何?” 苏轻烟婉转一笑:“不想如何,只想在琮王府赶尽杀绝后,好好的活着。” 常山冷声道:“当初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可你咄咄相逼,还想拖着王妃一起跳下角楼,莫说是王爷想将你千刀万剐,王府和路家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过你!” 那人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泰然自若的道:“那又如何?”她眸光微微有些暧昧不清的迷离,指腹在人唇上辗转厮磨,“旁人与我无关,但你,绝对舍不得杀我。” 常山一把将那作乱的手摁在石壁上,心猿意马,故作镇定的道:“那你未免太天真。” “好,随便你这暗影侍卫怎么说。”苏轻烟好整以暇,笑得一双眼眸都弯成新月,好似脖子上架着的不是刀,而是情郎细碎捉弄似的亲吻。 常山见了她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死活下不去杀手。 或许美貌有时候真的能救人一命。 美色当头,常山早就不像先前那般了无挂碍、可以随时下杀手了。 苏轻烟身为百花阁之中的花魁,风花雪月的小手段数不胜数,若说最难对付的是顾琮远那种心性坚定又心有所属的男人,那么最好拿下的,便是常山这种不谙情事且对她心存爱慕的。 一些小小的手腕,便能让这人神魂颠倒,想要让常山倾心,简直是易如反掌。 光是那一抹微不足道的胭脂,那青年便握不稳刀了。 常山终于勉强的抽回了神志,他想起正事,又立刻欺身而上,刀锋锐利:“你为何穿着王妃的衣服!” 电光火石之间,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立刻又扬声道:“九公主平白无故的落水,可是与你有关!?” 王妃今日被公主强行留下来游湖玩耍,顾允月掉进冰窟窿里,又怎么可能不殃及到路遥?苏轻烟一身流仙裙裹身,自然是心存不轨。 苏轻烟眼神黯淡一瞬,轻飘飘的否认道:“我不知。” 常山勉强喘了几口气,神情也黯然神伤起来,问道:“你如今为何会出现在皇宫里?” 苏轻烟明显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并不想说下去,刀锋缓缓割破了脖颈也浑然不觉。 常山却是不给她这个机会,也不知其中掺杂着怎样的感情,他横冲直撞惯了,还是第一次这般放缓了语气,低声说道:“那天我放你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软禁喜安 苏轻烟冷笑了一声,似是嘲讽:“发生了何事?” 那日常山犹豫之下,还是将长刀猛地收了回去,苏轻烟那幽幽荡荡的一口气落回了胸口,惊疑不定的望着那男子。 那人躲开了她的眼神,背身对着她,含混的道:“人生在世,也就这么一条命,我今日就……就不杀你了,你走吧。” 真是难以想象,这句话竟然是从常山嘴里说出来的,苏轻烟也当真未曾料到,五步夺命的暗影杀手竟然能起了恻隐之心,铁树开花了不成? 苏轻烟惊惧之下,就差大小便失禁了,她鬓发凌乱的瘫倒在地,劫后余生似的拼命地大口喘气。 常山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 苏轻烟又是被人吓得一怔,旋即便听一道低沉声音:“从今以后,千万不要出现在王爷面前,否则削成人彘都是轻的。” 她本是帮着顾琮远办事,差事十分轻便不说,还能见到让京城女子红了脸的二殿下,可苏轻烟是何等野心,拿了银两、回去和姐妹吹吹牛自然不能满足她,青楼花魁终究身份低微,哪里比得过琮王妾室? 可是,暗暗滋生的野心散发恶臭,开始腐烂,顾琮远冷血无情,又被人触动了路遥这片逆鳞,立刻便要赶尽杀绝。 苏轻烟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结局,她怎么会轻易甘心? 她抖如筛糠,竟是连一句谢也说不出来,却是有了从地狱重回阳世的勇气,彼时的常山似乎不想多看那人一眼,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苏轻烟身败名裂,自然不能回青楼中去了。 她这般贪生怕死又爱惜颜面,此刻回去遭受老鸨和姐妹的耻笑,还不若方才一刀死在常山手下。 那时的苏轻烟已经耗尽了体力,落魄至极,从后山往下走时双腿禁不住的打颤,稍不留神便滚了下去。 一阵骏马嘶鸣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堪堪停了下来,摔得头晕眼花,正天旋地转间又被尘土给呛了一口:“咳咳……救我。” 双眼昏花之时,她只听见了一道十分温润好听的声音:“何人?” 苏轻烟的视线这才缓慢的恢复清明,入眼的便是一辆四角垂香囊的华贵马车,骏马良车,好似从天上而来,与周遭落魄荒凉的景象格格不入,尤其是那车中之人,光是听了个声音,便知道定非池中之物。 一个侍卫立时拔剑出鞘,直指苏轻烟,厉声道:“大胆刁妇,胆敢阻拦太子殿下的马车!” 常山是顾琮远的左膀右臂,多年来的好兄弟,会为了一个几面之缘的女人而背叛主子吗? 苏轻烟不敢打赌,她知道自己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一旦事情暴露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她丝毫不顾面前长剑的尖锐,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伸手过去紧紧握住剑刃,“太子……里面坐着的人,是太子殿下吗?” 她惊惶无措,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端坐车中的顾子宴费力的辨认许久,才听出个所以然来。 侍卫态度极其淡漠, 面无表情的看着鲜血渗着她的指缝流了下去,啐道:“废话!你这刁妇今日能见到太子殿下的车驾,已经是三生有幸,如今既然已经知道,还不快滚!” 苏轻烟状若疯魔,愣愣的盯着那马车许久,才欣喜若狂的就要扑过去:“太子殿下!”然而刚一动身,又立刻被侍卫长给踹出去一丈远。 顾子宴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并不在乎一个萍水相逢的落魄之人,正打算给那人一些银两将其赶走,便听苏轻烟尖叫道:“我是从琮王府逃出来的,我是琮王殿下收买来的妾室,太子殿下救救我!二殿下心狠手辣,利用不成,便要赶尽杀绝!还请太子殿下替我做主!” 顾琮远。 这三个字立时便将顾子宴的兴致给调了过来,这位锦衣华服的殿下轻轻撩起车帘,如玉面孔便让苏轻烟震惊了一下,在人愣神的功夫,顾子宴轻声道:“上车。” 由此,苏轻烟便成了太子东宫之人,靠着那点微不足道的秘密,支撑着她从阎王手中捡回一条命,又凭借美貌和小小谋略,将顾子宴的心思拿捏得十分精准,这才稳固了地位。 常山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声音间有一丝颤抖:“你……如今竟是在太子宫中?那你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苏轻烟妖冶的红唇轻轻一扬,轻而易举的将他不敢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岂不是早就成了太子殿下榻上之人。” 她偏头望向了那面色铁青的男子,缓缓眯起眼睛笑道:“真不愧是暗影阁忍辱负重的杀手啊,竟然连这种话都耻于说出口么?” 常山痛苦的闭了闭眼,转过头去,“……你不知廉耻。” “在你眼里,我本就是不知廉耻的女子,先是配合二殿下演戏,再是栖身东宫。”苏轻烟轻描淡写的往那人心头扎刀子,早就麻木了似的,淡声道,“哦对了,先前我还一步一步的靠着这张皮囊当上了花魁,你想听听吗?” 常山冷硬的打断她话音,“够了,闭嘴。” 他手中的刀子已经撤走,寒光微微带着苏轻烟温热的血,转瞬便凝结成了红痕,一如她眼角的红妆般勾人。 苏轻烟先发制人的道:“我猜你不敢告诉二殿下,原因有二,第一,你那天没杀我,这段时间以来心中愧疚难当,根本没脸将此事抖落出去,我想你也不愿看见顾琮远失望的眼神。” 常山的眼睫剧烈颤抖了一下,双手紧紧攥成了拳,骨节都微微泛白。 苏轻烟从始至终都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一步一步的逼迫那人崩溃,道:“第二,你说到底,也不过是顾琮远手下的一条狗,根本没有翻天覆地的本事,我一旦寻求太子殿下庇护,他必然派人追杀你……你想想,琮王手下有擅长暗杀之人,太子便没有了么?” 此时已是正午,说不上天寒地冻,可微风也带着寒意,枝桠上的寒梅颤颤巍巍,终于被卷了下去,一路飘飘荡荡的到了喜安宫门前。 “月儿这傻孩子还真是遇人不淑,她这般信任你,想不 到换来的竟是你的痛下杀手!”徐贵妃横眉立目,冷声训斥。 顾允月一会儿觉得路遥言之有理,一会儿觉得母妃说得也对,摇摆不定之下,干脆用被子蒙住了头,再也不想多管半分。 徐贵妃命人将路遥拖出去,关进了喜安宫一间废弃的小厢房,甫一开门便迎面而来阵阵浊气,带着发霉的味道,蛛网遍布,连杂物间都不如。 平日里喜安宫的宫人们从不踏足此地,故而长年累月的积灰,肮脏破烂至极。 路遥辩解无效,干脆装尸体,一声也不吭。 徐贵妃见人这看淡生死的模样,反倒没有刚才那么暴跳如雷,可心中隐隐的便有一阵不痛快,她眯起眼睛冷道:“还真是死性不改。” 路遥见旁边有一捆细碎稻草,竟是想也不想的便倒了下去,翻了个身道:“我要休息了,徐贵妃请便。” 她那身月白色的流仙裙瞬时便覆上了一层灰,令人看了都要心中滴血,可路遥却是浑不在意,仿佛此地并非是废弃的小厢房,而是什么貂绒软榻,舒舒坦坦的就要睡去。 徐贵妃本是站在门口,半分也不想踏足这等肮脏之地,不过见路遥都泰然自若的进去了,她更加不甘示弱,当即也迈着那价值不菲的绣鞋走了进去。 “你……你还真当本宫不敢拿你怎么样?”徐贵妃气结似的,伸手指着她。 路遥轻飘飘的看过去一眼,竟是在这中年妇人的嚣张劲儿里,看出了顾允月的影子来,果真是母女二人,胡搅蛮缠的本事都是一样的。 “如今徐贵妃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些还轮得到我来说话么?”她态度淡然。 徐贵妃有种被人戏耍的怪异之感,立刻对身后的下人道:“反了天了,来人,给我上拶刑!” 路遥倒吸一口凉气,寻思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她先前在影视剧里曾看见过这种拶刑,是用刑具将女子十指夹住,紧紧拉扯,直到手指断裂受尽痛苦。 她当即面色一变,舌头竟也是打了结。 看来这徐贵妃不仅脾气暴躁,估计是还有精神疾病,否则怎么会如此丧心病狂? 方才被侍卫捉起来的时候,她尚且慌张,可眼下要受刑,路遥却是心如明镜,这好不容易从上辈子捡回来一条命,怎能说没就没?大不了就是拉着徐贵妃一起死! 徐贵妃一声令下,身后的宫人也怔了一下,面色惨白。 其中一个身份较高的宫女走上前来,附耳道:“娘娘,这路遥来历非比寻常,非但是东宫客卿,据说和离之后,还让琮王殿下神魂颠倒……若是她在喜安宫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二殿下和太子都翻脸,以后谁还来庇护九公主,谁还来给小殿下送药?” 徐贵妃行将气上心头,这回子冷静下来,才觉得言之有理,她看了眼倔强的路遥,索性拂袖而去。 她十分顺理不成章的丢下一句:“将路遥软禁在此!给本宫牢牢看住!” 第一百四十六章:新仇旧帐 “回禀殿下,徐贵妃已经将路遥姑娘关在了后院杂物间。”小宫女面无表情的跪地拜身。 被窝里的顾允月刚刚将此人派出去,转眼便得到了这么个消息,顿时噌的一下从被窝里蹿了出来,一把将被子掀翻到了一旁小太监的脑袋上,失声尖叫道:“什么!?真的关起来了!” 藕粉色衣衫的小宫女面露不耐,哼哼道:“殿下,那路遥害得您落水发热,现在说起话来还带着嗡嗡鼻音,这都是轻的,万一那水下有水草缠绕,奴婢们又没能及时赶到,岂不就……” 顾允月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横眉立目道:“岂不就什么?” 小宫女徐珂是九公主身边的心腹,自知失言便悻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放软了语气道:“您方才不是还认定了路遥是陷害您落水的人吗?怎么如今这般担心她。” 顾允月命人来给自己更衣洗漱,一面犹犹豫豫的道:“我……我又没有看清究竟是不是她,何况二哥待我不薄,他娶的女人定然不会是个睚眦必报的悍妇。” 徐贵妃的声音从门口飘飘荡荡就传了过来:“的确不是悍妇,是个充满心机的恶毒女人,比张牙舞爪的悍妇恐怖百倍。” 小九手中的发钗一抖,就当啷一声掉在了桌上。 她甫一进来就看见顾允月整装待发的样子,顿时柳眉倒竖,呵斥道:“你不好好养病这是要去哪儿?若是想去看路遥,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她已经被我关起来了,任何人不得靠近。” 九公主到了及笄之年,早就搬出了徐贵妃的宫殿,风风光光的住进了喜安宫,从下人到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差不多就是自立门户了可如今还是要被徐贵妃看得死紧,就像笼子里整日孤寂无聊而放歌的金丝雀。 徐贵妃越是想要将其束缚,顾允月就越是撒泼耍赖,就差躺在地上打滚了,她一听母妃亲口承认,这般坦坦荡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母妃!她再不济也是二哥的女人,你……你这么说关起来就关起来,万一二哥生气该如何是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臭脾气。” 徐贵妃纵然也担心琮王府那边有异动,但还是振振有词:“一个被人厌弃和离的女人罢了,看把你担心的,他顾琮远再怎么对路遥留有旧情,我就不信,他会胳膊肘往外拐!妹妹险些被人害死,他还能替那个女人说话不成?” “可是……”顾允月被徐贵妃拎着后颈,死活扑腾不开。 “可是什么可是!”女子狠狠的向人屁股上捆了一巴掌,这下子可是真打,顾允月顿时快疼出眼泪来。 徐贵妃气势汹汹的吼道:“她路遥是什么好东西,能一下子和两位殿下暧昧不清?这种烫手山芋,你也傻乎乎的凑到跟前儿去摸一摸,我看你这脑子是白长了!” 顾允月一时不知道该揉自己火辣辣的大腿根,还是堵住惨遭荼毒的双耳,被人家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没出息,还知道哭!”徐贵妃见人梨花带雨的哭成一滩烂泥,又禁不住心疼起来 连忙将人揽进怀里一通哄。 顾允月来了脾气自然不好哄的,她呜呜咽咽的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哪里能一眼看出人心好坏!我就是想去再仔细问问嫂嫂,为何要害我罢了!” 徐贵妃见状,忍着想要给人一巴掌的冲动,焦急道:“还能因为何事?还不是你树大招风,在她面前露出了公主作派,这种卑鄙小人可比那没熟的葡萄还酸,你惹了她不快,她便要加倍的还给你!” 其实徐贵妃心中也一直好奇,顾允月可不是擅长卖弄心机的女子,她那仨瓜俩枣拿出来还不够看的,别提是和其他女子玩儿心计,就是和皇子们,她万万比不过的…… 怎么可能单单因为这么点小事,便痛下杀手? “总而言之,”她看了一眼顾允月那苦瓜脸,冷声道,“这段时间你不许去看那疯子,听见了没有?她软禁在喜安宫,你也给我在喜安宫里老老实实的待着。” 九公主泪眼朦胧就要反驳,被徐贵妃狠狠一瞪又把一肚子的话憋回去了,那人严令禁止她“四处走动”。 这下子好,非但将路遥困死在这偌大的喜安宫里,连同顾允月也一起跟着遭殃。 与此同时,御花园的暗处。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依旧在僵滞。 常山额头的青筋隐隐约约暴露出来,他脸颊都抽动了几下,像是气急了一般,按捺着怒火道:“……你是在威胁我么?” 苏轻烟的确是认准了常山的愧疚,便以此为筹码,口口声声都是“你不敢”。 常山做了亏心事,自然是不想让兄弟知道的,故而他一团怒火到处乱窜,也无处发泄。 女子手扶心口,柔柔弱弱的笑道:“大人,您说的这是哪里话?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威胁二殿下身边的人啊。” 见人面色无辜,揣着明白装糊涂,常山更是憋气,当即脸色更加难看了三分,道:“你少装蒜,此事……莫要和外人提起。” 苏轻烟神情稍稍怔忡了一下。 常山犹豫几番,猛地将那危险的眼神扎到人身上,沉声道:“九公主这件事,就是你做的。” 苏轻烟镇定自若的捋了捋凌乱的发,一举一动风情万种,她看了那人一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了。 常山五味杂陈,一拳凶狠的就砸在了苏轻烟脸侧的假山上,顿时敲落了几块松动的碎石,女子心中一跳,紧跟着便闻到了细微的血腥味儿,果不其然,她稍稍一偏头,便看见了常山骨节上缓缓流下的血迹。 那人很是痛苦,一直喘着粗气,仿佛良心受了极大的谴责。 苏轻烟干脆垂眸不看,其实将这暗影侍卫拖下水,不是她的本意,既然被常山这傻大个儿给撞上了,一切也不能像先前那般平静无波了。 男子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艰难的道:“……以后莫要残害无辜之人,九公主为人嚣张了一些,可从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苏轻烟闻言轻嗤一声,翻了个白眼,讥讽 道:“像小女子这般勤勤恳恳的小百姓,能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若说是你们暗影阁之人赶尽杀绝、心狠手辣还差不多。” 或许这就是报应,常山先前在暗影阁出生入死的接任务,说到底不过是一些杀人的残忍勾当罢了,可这么多年来,他不过放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苏轻烟,便要受此折磨。 无论做出怎样选择,都是左支右绌,进退两难。 常山深吸了一口气,手上依旧淋淋漓漓的在滴血,他如同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闭了闭眼,道:“听不听随你,不过有一句话,你必须听我的。” 苏轻烟神色鄙夷:“什么?” 常山定定的看着她的双眸,一字一顿的道:“不要靠近王妃,否则王爷真的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苏轻烟同样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一双秋水明眸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常山正拿捏不准她心意的时候,她猛地向前一步,常山只觉香风扑鼻,转瞬间那人便将柔软双唇轻轻覆上。 一阵热血嗡的一生就冲上了常山的头,这种风花雪月的亲密之事,本该是女子含羞带怯的红了脸,可偏偏是常山面似滴血,红得不像话。 他本还可以强行保持理智,可这下彻底完了。 徐贵妃为人极其强势,她宫殿上下的大小事务几乎都要一一经过她过目,连个账房先生都不用请,皆是亲力亲为。 故而她纵然担心女儿安危,可也不能在喜安宫逗留太久,只好百般叮咛,让下人好生看管也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别让顾允月四处乱跑。 可小九一看母妃缓缓离去的身影,便从被窝里露出了一个小脑袋瓜,对心腹投去了一个狡黠的目光。 徐贵妃身边留下来的人立刻出声提醒,道:“殿下,您现如今身子抱恙,必须好好休息,可切莫动歪心思。” 顾允月偃旗息鼓的躺了一会儿,竟真是乖乖的一句话也不多说。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那徐贵妃手下便发现被子中的人……竟是在微微发抖。 那年长的宫女头头儿发现事情不对,一时心中微乱,过去轻声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可别徐贵妃前脚刚一走,后脚顾允月便出了乱子,她就这一个脑袋,万万担待不起九公主的安危。 见人没有回应,身边的小宫女也着急了起来,禁不住嘤嘤啜泣道:“殿下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平日里便身子骨不好,这又发高烧……” 大宫女过去将被子轻轻掀了起来一个角,只见九公主团在被窝中,似是被梦魇住了一般,轻轻发抖。 众人顿时六神无主起来小祖宗这又出事了? “我……我肚子好疼,想必是落水受凉,胃中难受得不行,”顾允月真假难辨,面上竟是滚下了几滴汗珠,“我要去方便一下,这种事,还请姑姑不要跟着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自是相信 那管事宫女在宫中游走多年,十分圆滑变通,徐贵妃今天收拾个刚上位就嚣张的桑茶青、明日明嘲暗讽一个心机上官玉,全都靠着这位左膀右臂的扶持。 “殿下当真是腹痛?奴婢这就传太医!”她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将颤抖之人扶起。 顾允月怒极,甩手就将人给扒拉到一边儿,气鼓鼓的道:“传御医传御医,一天到晚就知道传御医!本公主要如厕你传御医来作甚!?让他替我方便吗!” 这气势汹汹的吼完一通,小公主又哎哟哎哟的呼天抢地,瘫在床上打滚的动作都变得迟缓了三分。 也不知这位小祖宗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半真半假,让满屋子的人都措手不及,不知作何反应,全都麻爪了。 大宫女成萱见九公主神情痛苦,不似作伪,当下禁不住有些乱了阵脚,毕竟公主金枝玉叶的身子骨,不是她一句话就能担待得起的。 她硬着头皮上去又将人扶了起来,三两下匆匆忙忙披上衣服,急道:“那殿下快些去吧,奴婢跟着您。” 顾允月被气得翻了个白眼:“跟着我?成萱姑姑,您这疑心病未免太重了一些,到时候我可得跟我母妃好好说说,这是病,得治。” 成萱遭到了九公主好一顿数落,她在一众下人里面已经算是位高权重的了,这下那一张尖嘴猴腮的脸禁不住沉了下来。 她缓了缓道:“奴婢一时担心公主安危,让殿下不悦了,还请恕罪。” 转而狠狠的瞪向了顾允月的心腹宫女,道:“还不快好好跟着殿下,万一又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可担待不起!” 毕竟徐贵妃离去得太匆忙,留在喜安宫的只有成萱这么一个左右手,成萱身边无人可用,没有可以一同控制住九公主的同僚,也不好发作。 那小宫女平白无故被人甩了脸色,心中略微有些不快,不过为了帮助顾允月溜出去,只能按捺住了不悦,自顾自的背锅道:“是。” 顾允月呀依旧呲牙咧嘴,疼得冷汗直流,被小宫女搀扶着一路走了出去。 她似乎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忙回头瞪了一眼,果见成萱跟了上来,当即剜她一眼:“姑姑还真打算替我上茅房?” 纵然顾允月是装疯卖傻骗过成萱,可她本就体弱多病,加上落水高烧,眼疾发作,四肢百骸都泛着隐隐的疼痛,几乎是难以忍受,她一路上只能靠着下人搀扶,磕磕绊绊却又飞快的来到了后山杂物间。 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子霉味儿,顾允月微微眯起了眼睛,努力让视线清晰一些,问道:“她就被关在这里?” 小宫女上前去将房门轻轻拉开,迎面扑来一阵灰尘,呛得人眼泪直流,勉强回答道:“咳咳……不错,客卿就被关在了这里,娘娘不许任何人靠近,奴婢为了能让殿下与她见面,已经事先将看守之人支开了。” 牢房中的路遥被冻得够呛,幸亏披风足够厚重,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就算扎在干枯的稻草堆里,也勉强能够支撑神志清明。 她手足冰冷,唇瓣发白,也不知何时能被人救出去。 就在此时,破旧木门被推开了一道小小的门缝,娇小倩影正站在门前,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路遥下意识便知此人正是九公主,可看人踉跄模样还是心中一跳,她不由得想道:“陷害公主之事虽与我无关,却是因我而起,说到底,还是我让她变成了这般模样……” 顾允月方才和人一路小跑出了一身冷汗,此时站在这犹似冰窟的地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竟是有些头昏脑热,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 路遥挣扎着站起来,一抬头正对上了顾允月不聚焦的双眸。 她干巴巴的叫了一声:“殿下。” 很多种异样的情绪堵在心口,仿佛在清风寨舌灿莲花的那个女子并不是她一般,路遥有些尴尬,张口结舌。 顾允月只模模糊糊的能看见路遥的身影,无法辨认她面上复杂的神情,只担心的叫了一声:“你没事吧?” 路遥愣了一下,“没事……” 顾允月费力的眯了眯眼睛,看清了那人衣裙上的一片狼藉,懊恼道:“哎,母妃也真是,尚且没找到证据便将你关了起来,我先前向二哥要这身流仙裙他都不肯给我,说是特意给嫂嫂做的,如今蹭的脏兮兮的,实在暴殄天物。” 路遥稍稍恍神,她至今都能记得顾琮远送她衣裙时的那张臭脸,那人还口口声声嫌弃自己品味低下,想不到…… 顾允月定定的望着她,问道:“嫂嫂,我只问你一次,我出事的时候,你真的没有出现在怡然亭吗?” 路遥眸光清澈,没有半分心慌与虚伪,正色道:“自然,我没做过的事,谁来逼我承认都无济于事。” 许多人都以为顾允月年纪尚小,便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殊不知她胸膛间自由少年人的意气翻涌。 她轻轻颔首,笑道:“好,我知道了。” 路遥原本都做好了和人唇枪舌战,据理力争的准备,见人态度陡然好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道:“殿下……这是打算相信我?” 顾允月视线微微有些涣散,不似往日那般神采飞扬,笑容却是一如往昔的明亮,她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道:“自是相信的!若是不信你,还不如让母妃狠狠教训你一番,我又何必费心费力的骗过成萱姑姑来见你?” 路遥诧异瞪大双眼,扬声问道:“你骗了成萱!?” “嘘”顾允月连忙捂住了她的嘴,悄声道,“成萱老妖怪,看我看得死紧,若非用些小手段,恐怕打死都不能让我出来。” 路遥显然是未料顾允月能为了自己做到这种地步,先前混世小魔王的形象忽然变得光辉伟大了一些。 她握了握九公主那冰冷的手,默然片晌道:“……公主如此信任我,我会将这份恩情牢牢记在心底的。” 顾允月终究是不能久留,只能告诉路遥,她会想尽办法的救她出去的。 路遥面上和颜悦色的应了 下来,好似能忍辱负重的在这个小小杂物间生活,实际一到了晚上,她便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若是一直都没人收到自己被软禁的消息又当如何?她岂不是要在这里活活冻死,或是活活饿死? “我好歹也是先前的琮王正妃,如今的太子客卿……”路遥忽然心生惆怅,油然而生一阵文人墨客沦落的凄楚来,躺在稻草堆里唉声叹气,“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拔毛凤凰不如鸡。” 早年和经商的父亲整个天盛王朝到处跑,也没在数九寒天睡过草席啊! 就在她数落徐贵妃心狠手辣、不近人情的关头,门被人推了开来,一股子冷气瞬时便从外面嗖嗖的钻了进来,争先恐后的蹿到了路遥身上,她当即打了个激灵。 这杂物间本就没有火炉,只有一堆杂乱无章的废弃之物,取暖全都靠着路遥的一身正气,这冷不防的被人闯了进来,屋中零星的热气悉数散尽! 她气不打一处来,翻身而起:“谁啊。” 这两个字刚一蹦出来,路遥就被一个不明物体兜头罩住! 难不成徐贵妃打算在这夜半三更的时候处理了她? 路遥心慌意乱的将不明物体拿下来后,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床厚重的锦被,那华贵柔软的面料,与这家徒四壁形成截然对比,她没有感受到丝毫温暖,反而更加悲凉。 一句“岂有此理”就要脱口而出,来者倒是先发制人,冷冷道:“这是殿下赏给你的被子,留下你那一条小命。” 一阵温热的饭菜香扑面而来,路遥饥肠辘辘的在稻草堆上躺了一天,一时间禁不住咽了咽口水,她故作镇定的轻轻颔首,“哦,都放下吧。” 那宫女毫不给面子的冷嗤一声,将手上的食盒往地上一扔,其中餐具都跟着脆生生的剧烈响了几下,也不知碎了没有。 那小宫女似乎很看不起路遥,居高临下的扫了人一眼,道:“快吃吧!” 路遥瞬时便被这傲慢无礼的人真惊了一下,正回不过滋味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摔门而出,口中还念念叨叨:“想不到前琮王妃竟是这种人,公主对她那样好,她却是睚眦必报,转眼就想置公主于死地。” 同行小姐妹也鄙夷的道:“嗨,原本不就是风评不好么?若是没有二殿下,谁知道她路遥是哪个农户家的女儿?都已经和离了,还与二殿下纠缠不休,野心昭然若揭……” 路遥嘴角抽搐了几下,一股子无名火猛地涌了上来。 二殿下的迷妹遍地都是,她们酸就酸了,我忍! 人是铁饭是钢,路遥不是和自己过不去的人! 她双手有些发颤的打开了食盒,只见里面横七竖八的放着些看不出色泽的剩菜,一旁的馒头坚硬如铁,一双长短不一的筷子安静的泡在汤碗之中。 路遥缓缓起身端起了食盒,一脚踹开门,对面两个没走远的宫女吓了一跳,回头就要骂。 她却是先发制人的一食盒猛砸了过去:“吃,吃个屁!” 第一百四十八章:喂狗便是 这食盒之中的汤汤水水顿时飞扬而出,菜汤共馒头齐飞,形成了一道完美的弧线,随即哗啦一下扣在了第一个婢女的头上,另一人躲闪不及也被铁馒头砸得晕头转向。 未料这路遥能冷不防来个背后袭击,两个下人顿时被打得双眼昏花。 “疯了!这女人发疯了!”被食盒蒙蔽视线的宫女惊慌失措的尖叫着,四下乱转,没几步便撞在了身后的树上,一个屁墩儿险些摔断了尾巴骨! 另一个则是顶着一脑袋的菜汤,痛得叫不出来,她伸手摸了摸额头,顿时摸到一个鼓起来的包,“我的头……我的头……” 她往地上匆匆一瞥,就看见了那冷硬的馒头,气不打一处来,看着不远处的路遥张口便骂:“你这女人是不是疯了!?我们好心给你送被褥和饭菜来,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反过来动手打我们!” 路遥拢了拢自己深红色的云纹披风,泰然自若的回视那人凶狠目光,轻哼道:“不知感恩?亏得你们说出这种话来。” 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距离二人几步之遥时脚步一顿,道:“屋中那床被褥,是公主殿下心地善良命人送来的,与你们何干?” “至于这饭菜嘛……”路遥的眼神轻飘飘的看向了撞树险些撞到昏厥的宫女,更是冷笑不止,“不过是些你们吃剩下的废物罢了,装模作样混在一起给我送来,你当这是喂猪?” 树下那小宫女将食盒从头上扒了下来,惊疑不定的望着路遥,满眼都是深深地恐惧。 “又或者说,”她轻轻一勾唇,“九公主原本是派了你们将热气腾腾的饭菜送给我的,只不过在半路上被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耗子给偷吃了而已。” 两个宫女顿时面如土色,贼溜溜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撞树之人怕是脑子也坏了,见路遥如今扣上了谋害公主的罪名,便认定了她一朝落魄再不可能翻身,于是便将满腔怒火都点燃。 她起身几步走上前去,怒道:“那又如何?你坏事做尽,身居喜安宫却想谋害喜安宫之主,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个不是效忠九公主的?教训一下你本就天经地义!” 见小姐妹霸气相击,另一人也鼓足勇气,道:“公主就是太过于心慈手软,才让此人在喜安宫里狐假虎威,不知廉耻……” 路遥不以为忤似的轻轻颔首,笑道:“二位还真是有勇有谋,知道我如今不是琮王妃,便来百般羞辱了。” 一提起顾琮远,两个宫女便对路遥嫉妒成疯似的,面目狰狞又开始咄咄逼人:“你现在除却东宫客卿的虚衔,便不过是一个贱商罢了,奉劝你最好离二殿下远一些!” 要说这顾琮远怎么就是树大招风呢? 平日里他鲜少来喜安宫走动,可单单是逢年过节那么几次,这芳心纵火的二殿下便将一干小宫女迷得神魂颠倒了。 奉劝? 路遥冷笑一声,缓缓的眯起了眼睛,想不到如今两个头顶烂菜叶的宫女,也能颐指气使的奉劝她了。 她不声不响的静静站在原地,也不答话,空气一时都冷硬凝固起来。 两个宫女见路遥面色 平静,也不知她肚子里又有什么坏水儿,便问道:“你……” 她一言不发,也不生气,好像是在等什么人,便那样老老实实的站着。 “你是在等谁吗?”宫女到底是发觉了她气场与自己不同,颤着嗓音问了一句。 二人很是狼狈,却禁不住幸灾乐祸的笑道:“公主殿下早就睡下了!不可能来救你,至于远在宫外的二殿下,就更不可能了。” 路遥垂眸轻笑,兀自向后微微退了一步,道:“你们身上的菜味儿好难闻,当真是令人作呕,可切莫靠近我。” 俩宫女脸色齐刷刷一变,尚且来不及继续对路遥恶言相向,不远处好像便有几道轻快的马蹄声响起,可又不像是马蹄,相比之下轻快了不少。 直到听见几声欢快而兴奋的“汪”,这二人才彻底面无血色。 她们怎么忘了? 九公主平日里最喜欢小动物,见到孤苦无依的大狗小狗都一并抱回喜安宫里养着,如今加起来总共该有十多只了! 路遥此时轻描淡写的道:“这菜既然是给我的,便任由我来处置……我不爱吃,喂狗便是。” 顶着一身饭菜油香味儿的小宫女牙齿禁不住打颤,很快便看见了数十只野狗饿虎扑食一般向她们跑了过来,分明只是狗而已,可此时却是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啊啊啊!!” 两个人面如土色,立刻惊慌失措的抱团逃走。 路遥望着那仓惶逃离的背影,面无表情,却是冷冰冰的勾了勾唇,转身又回到了冷冷清清的小屋中去,她低头一看,月白流仙裙如今灰败土黄…… 她纤长的眉睫颤抖了一下。 该死,竟是有些想顾琮远那木头疙瘩了。 翌日一早,顾允月准时出现在了徐贵妃的寝宫门前,一声不吭的等到了母妃开门,这才兴高采烈的扑上去。 徐贵妃对睡到日上三竿的顾允月司空见惯,冷不防见了这起大早的公主,竟是有些不适应了。 她惊讶问道:“你这天还没亮就蹲在这儿,可是又有什么鬼主意?” 顾允月装疯卖傻的摇头道:“哪有什么坏主意?儿臣是来给母妃请安的!” 九公主年纪最小,嘴巴嘴甜,故而哄起来徐贵妃也是一套一套的,说得天花乱坠,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徐贵妃被人哄得十足开心了,这才气定神闲抿了一口热茶,斜眼看去:“说吧,又有何事来求我?” 顾允月笑嘻嘻的放软语气道:“母妃……你看我那二嫂,昨天被关在杂物间里一整天,我都怕她夜里被冻死,我落水之事尚无定论,怎能就这样让她受苦?” 徐贵妃闭着眼睛都知道这回事,她啐道:“住口!” “我看你掉进湖里,湖水都灌到脑子里去了。”她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亏你能替她求情,小顺子都说看见是路遥下得手,你还不相信?一大清早跑来就为了说这个破事?没出息!” 顾允月立刻愤而反驳道:“小顺子?就他那眼神儿,还不如我呢!母妃也信那奴才说得鬼话!” 九公主振振有词的阐述了一堆路遥清白的证据,然而被徐贵妃一个眼神便瞪了回去,只能偃旗息鼓,耷拉着脑袋回宫去了。 与此同时,养心殿之中厚重的檀香气袅袅腾腾的升了起来,无声无息的萦绕在大殿之中,在午后昏昏沉沉的温暖光线下,竟是有种引人入睡的特殊魔力。 顾基公文批得累了,有时便和衣倒在案前休息片刻,他坚持不肯去殿后的软榻上小睡,在此期间也不许任何人打扰。 此时一如往常到了犯困的关头,顾基干脆将手上的小狼毫放了下去,单手支颐,闭眼休息。 这本并不算年长的帝王在夙夜的操劳之下已经满头华发,老早便成了白发苍苍的样子,乍一看纵然依旧气宇轩昂,可隐约有些掩盖不住的老态龙钟之意。 他拼命的缩减自己歇息的时间,只为了天盛王朝多一分的海晏河清,可事实往往不尽如人意,非但有外患,更有内忧,就连这深深宫闱之中…… 也是阻隔不断的勾心斗角。 一旁服侍的小太监揣手站在原地,也是摇头晃脑,欲睡不睡这刚刚调来御前当差的内侍,也不知想不想保住这门差事了,便肆无忌惮的在陛下面前打瞌睡。 就在小太监险些歪身摔倒在地上的关头,殿外传来了一道尖锐嗓音:“陛下,有事要报。” 顾基本就睡得很浅,立刻被惊醒,一旁的小内侍也跟着清醒了过来,连忙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有人要见朕?”顾基闻言,还以为又是礼部棘手的琐碎事,摆摆手道,“不见。” 大太监总管躬身道:“陛下……奴才觉得,这件事情您或许可以一听,事关九公主。” 这些个孩子里,要么是勾心斗角的太子和琮王,要么就是登不上台面的三王爷,要么就是天生腿瘸的四殿下,唯有这个聪明机灵的小九,最让顾基感到开心轻松。 一听事关顾允月,他立刻摆手叫人进来。 跟在太监总管脚后跟处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小宫女,她甫一进来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 顾基见这架势吓了一跳,忙问:“九公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来人正是秀春这搅屎棍,她演技高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陛下,九公主被那东宫客卿路遥陷害落水,下水后便高烧一场!至今不醒,徐贵妃心急万分,怕陛下也跟着操劳,故而一直隐瞒,可奴婢实在是不能看着公主这样下去了……” 顾基当即也来不及兴师问罪了,顿时拍案而起:“路遥!?” 秀春哭成泪人儿,哽咽道:“没错,就是她,因为一些小小的口角,而怀恨在心,公主好心请她出游的时候,狠心将殿下推下了冰冷刺骨的水中!” 顾基狠狠的倒腾了几口气儿,就差翻白眼一蹬腿了,他说不出话,先颤抖着招了招手。 大太监一凑过来,就被他给了个巴掌,怒道:“这小阉人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摆驾喜安宫!” 第一百四十九章:打入天牢 顾允月有求于徐贵妃,希望能将此事私了,不要惊动了父皇,为了让路遥从轻发落,她可谓是任劳任怨的泡在清兴宫之中。 徐贵妃肩膀之上有长年累月劳累下来的旧疾,顾允月兢兢业业的给人揉肩捶背,顺道还赠送捶腿服务,险些把自己累出毛病来。 正当她一脑门官司的时候,门外的成萱匆匆走了近来,神情略有慌乱的禀报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徐贵妃难得见小九如此孝顺,正沉浸在天伦之乐中,冷不防被人打扰了兴致,不满的将远山长眉轻轻一扬,便道:“慌慌张张,不成体统。” 顾允月见不惯这狗腿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哼哼道:“就是啊,想不到姑姑也有这样不成体统的样子,真是让小九大开眼界了~” 成萱顾不上那人的嘲讽,定了定心神,才飞快的道:“娘娘,公主,陛下不知从何处听到了消息,正在赶往喜安宫打算探望公主殿下!” 徐贵妃当即便坐不住了,飞快站了起来,凤眸硬生生瞪圆了,道:“怎么回事!?这件事……这件事陛下不应该知道的啊!” 顾允月素来都是徐贵妃亲手照顾,当年她不受宠的时候,陛下险些将这孩子交给宫中某个宠妃抚养,她费尽全力才将其留下…… 若是顾允月出了什么茬子,第一个被陛下甩冷脸的必然是徐贵妃本人了。 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何况兹事体大,有嫌疑陷害小殿下之人不是旁人,正是琮王最为爱惜的女子路遥。 其中关系弯弯绕绕,牵一发而动全身,很难快速解决。 “快,别愣着了。”徐贵妃干脆连轿子都不乘,拉着顾允月飞快的冲出了宫门,“快去喜安宫迎接你父皇!” 顾允月一路上跑得胃都快呕了出来,晕头转向的飞进了喜安宫的门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端坐在椅子间。 她上气不接下气的一通猛/喘,夸赞道:“母妃……你、你跑得这么快,我看你能参加秋季狩猎了!” “住口孽障。”徐贵妃轻轻抚平了飞扬而起的鬓发,泰然自若道,“此事还不都是因为你。” 就在二人刚到喜安宫中坐下没多久,便听外面传来了一声“皇上驾到”,这母女俩立刻迎了出去。 徐贵妃心中暗暗捏了把汗,幸亏抬着真龙天子,这帮下人不敢轻易脚下打飘,故而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稳重小心,速度也就慢了下来,要是再多快一些,恐怕她们就不能及时赶回来了。 又是一堆繁文缛节,顾基目瞪口呆的看着盈盈下拜的小九,反应过来后连忙扶了她一把:“快起来,让父皇看看!” 顾允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道:“父皇看月儿今日的妆好看吗?” 顾基十分直男的发言道:“你还是不施粉黛最为清丽动人。” 他见人走路之时尚且蹦蹦跳跳,全然不像是落水受风的模样,忐忑不安的一颗心堪堪落定。 “父 皇听闻你落水,连户部那群朝臣呈上来的折子都不想看了,连忙过来看你,幸亏你现在是醒了。”顾基稍稍沉下了脸,有些嗔怪的意味。 顾允月活像是枝头欢呼雀跃的鸟儿,搂着人胳膊坐了下来,欣然道:“月儿自知体弱,这次是不小心落水的,好在下人们手脚麻利,一下子就将我捞了起来,咳嗽几声便好了,现在一点问题也没有!不信你看!” 说着,她起身到殿中转了个圈儿。 方才焦急得足下生风的顾基这才稍有安慰,他依然是面色不善,但是犹豫几番,终究是没忍心训斥这最为年幼的女儿。 “这件事情,朕听说是客卿路遥做的?”他声音莫名有些冷冰冰的意味。 某一个瞬间,顾允月竟是觉得,面前这个正襟危坐的男人,就是二哥老了的样子。 顾允月正要开口替路遥辩解个一二,便听徐贵妃娇娇弱弱的一声笑:“陛下这是听谁说的?此事尚无定论,旁人信口雌黄我们可不能轻易相信。” 毕竟顾琮远不敢轻易动天盛的国君,捏死一个后宫嫔妃却是易如反掌的,徐贵妃本就待路遥不甚和善,若是再结下大梁子,恐怕就真的没有好果子吃了。 “无知妇人。”顾基面无表情的沉下声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给朕细细道来。” 顾允月立刻将事情原封不动的给人重复了一遍,其中有不少添油加醋的赞美。 顾基半信半疑,心中还想,路遥似乎并不是那般斤斤计较之人,可是路遥的品性如何,谁也不能一下子说清楚,和九公主的生命安危比起来,他宁可错杀一百。 一想到给那女子那么多特权,她却和两个皇子同时扯上关系,轮到利用价值较小的公主,便将人弄下水。 顾基对这种玩弄权术之人素来嗤之以鼻,缓缓眯起眼睛道:“这路遥……还真是不知好歹。” 皇帝老子自然不怕得罪琮王,可徐贵妃却是对那亲王的狠辣早有耳闻,弄垮了二殿下的女人,对她来说可谓是百害而无一利,她额头冷汗直流。 徐贵妃干笑道:“陛下,此事交给臣妾处理便好,您日理万机,还哪有闲心管这小女儿家的琐碎?” 顾基眼睛一斜,道:“满口胡言,朕的允月险些被那恶毒妇人害死,哪个小女儿家家的闲着没事杀人消遣?” “来人啊,”皇帝正襟危坐,冷声下令,“将路遥给朕带上来。” 没过片刻,便有三三两两的下人将路遥拎了上来,那人在废旧冰冷的小厢房中睡了一夜,几乎是彻夜未眠,眼下泛着乌青,昨日又是粒米未进,故而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子憔悴来。 加上破旧稻草堆里滚了一圈,她一身飘然出尘的月白长裙已经十分邋遢肮脏,唯有一双眼眸明亮得惊人。 顾基尚未看清路遥眼神之时,心中冷笑她如今颓废狼狈,可一见到她毫无惧色的目光,顿时不快了起来。 他哼了一声道:“大胆路遥,竟敢谋害九公主,朕今天倒是要看 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路遥心中是阵阵的寒凉,为他们的智商担忧起来,也为自己的项上人头担忧了起来,这老皇帝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完遗言趁早上路”吗? 或许是死到临头,纵使心中千千万万个不愿,可最为强烈的那个念头,便是宁死不从。 路遥跪地朗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论是徐贵妃还是公主,或是所谓的目击之人,言谈之间都是漏洞百出……民女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顾基缓缓眯了眯眼,握着把手的双手上青筋暴露,“朕看你就是死到临头还在狡辩!” 路遥跪得腰杆儿笔挺,面不改色的道:“本就是全无证据之词,狡辩委实浪费口舌,民女也不屑此举。” 徐贵妃只希望这路遥如今少说一点,省得她小命升天,顾琮远前来兴师问罪,闹得整个清兴宫和喜安宫不得安宁。 老皇帝见不得宝贝疙瘩被欺负,又实在想不通那人为何痛下杀手,便为老不尊的道:“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她铮铮道:“即便您以此相逼,此事我若是没做过,也断然不会承认。” 然而就在顾基被人说得哑口无言之时,路遥不过瘾似的又要:“看陛下如今这模样,恐怕我也逃不过此劫了……不过您若是不怕落下了‘草菅人命’的名声,要杀要剐,便都听陛下的吩咐。” 徐贵妃险些被人气得背过气去,原本顾基未必能杀她,这么一刺激,瞬时到了风口浪尖上。 顾允月也急得跳脚:“嫂嫂你在说什么呀!不要再惹父皇生气了!” 她转而拉住顾基的胳膊,撒娇似的晃了几下道:“父皇,此时真的怪不得嫂嫂,她是冤枉的,当时有人刻意带着面纱,和她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 顾基自然知道此事另有隐情,但毕竟路遥树大招风,他也早就想好好修整一番这奇奇怪怪的人了,当下甩开顾允月的手,冷哼一声。 “你以为琮王心悦于你,朕便不敢杀你了么?”顾基靠在椅背上,淡淡问道。 路遥牙尖嘴利,活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母豹子,不服输的向敌人露出獠牙,然而提到顾琮远,她还是本能一般的愣了一下,方才的紧绷与敌意顿时瓦解。 她低声道:“我从未想过与二殿下……” 顾基似是听不得女子这般说辞,烦躁的摆了摆手道:“琮王随我,普天之下,就没有不对琮王容颜倾心的,加上他权势财力,你身为小商人之女,恐怕开心尚且来不及,在这里惺惺作态,又有何用?” 路遥一时无语凝噎,看来这老皇帝对自己的颜值还是很自信的…… 顾基却是冷道:“朕最后问你一次,此事与你有关,你认还是不认。” “此事与我有关,却非我所为。”路遥一字一顿的道,“民女自然不会承认!” 顾基腾地站起,扬声吩咐道:“来人,将此人给朕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第一百五十章:至今未归 皇帝一声令下,谁还敢不从? 当即便有几个侍卫并着小太监,七手八脚的就将胡乱挣扎的路遥给押了下去,路遥似乎已经料到会是这个结局,也就没有像最初那般据理力争一切都是无用之功,又何必与这等人浪费口舌。 徐贵妃也觉得一众下人提供的证词未免是漏洞百出,但毕竟九公主是她唯一的孩子,她这么多年就靠着顾允月活着了,又怎么会不爱惜她? 一听到她掉到水里险些喂了那饿了一冬天的鱼,徐贵妃简直从心肝儿里往外蹿火气。 路遥是嫌疑人之一,她本想先表面上训斥人几句,给一些小惩大诫,再在私下悄悄差人去调查此事,未成想半路杀出个顾基坏事儿,全都漏了! 顾允月也吭吭唧唧的抱着他父皇的胳膊,不肯撒手,就快哭出来了似的道:“父皇!这件事真的不是她做的,路遥若是被关进天牢,以后出来她还怎么做人?百姓们会怎么想她?” 皇上却是早就看这个疯疯癫癫的同福商号一把手不爽,一介小商人之流,竟是无声无息的在京城商圈只手遮天了,今日正好便撞在了枪口上! 他冷哼一声,侧目看去,见九公主的确并无大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就消停一些,待在喜安宫里好好养病,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闹腾着要去游湖的事儿!”他没好气的弹了人额头一下,“数九寒天,冷风如刀,你好端端游什么湖?” 顾允月瞬时垮下了脸。 “朕看你那宝贝画舫都快变成雪橇了,瞎胡闹。”顾基冷冰冰的甩下这么一句,便拂袖起驾回宫。 看来是又要去养心殿泡在公文堆里了。 顾允月一脑门官司,纵然她这次点儿背被人推下水,可她总而言之也是个受害者,怎么好端端的还要被人训斥一通! 从徐贵妃到父皇,没有一个人给她半分好脸色,顾允月顿时憋茄子了,瘫在喜安宫一动不动。 路遥不想让九公主为难,她思来想去,自己如今既不是琮王之妻,也不是朝廷女官,唯有一个儿子放不下…… 不过爹娘健在,兄弟姐妹众多,至少能替她照看一二。 分明已经做好了因为些小破事而赴死的打算,可当小太监给她甩脸色的时候,路遥还是条件反射似的怒斥道:“脏手拿开。” “……” 小太监见人还有精神,吃了苍蝇似的看着她。 皇帝这才刚一来,就雷厉风行的将路遥提审训斥,随后便稀里糊涂的打入天牢,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了。 饶是平日里风风火火惯了的徐贵妃也是猝不及防。 她坐在西厢房的小榻上,此时暖阁之中烧得炉火旺盛,屋中暖意融融,最是让人昏昏欲睡的关头。 可连同瘫在被窝的顾允月在内,都睡意全无。 成萱也在屋中坐立难安的转圈,像个没头苍蝇。 徐贵妃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不耐的道:“好了,瞎转悠什么!” 大宫女成萱快步到人身边,神情焦急的道:“娘娘,琮王殿下有多宠爱路遥,大家是有目共 睹的,就连元宵宴当晚,还和她在观星楼私会……” “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入狱,二殿下……”成萱脸色白了白,“他怎么会放过我们?” 谁人不知道顾琮远十六岁荡平南疆十八部的往事? 京城百姓人人称道,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顾琮远手段有多么狠辣,几乎是在南疆屠城了似的大开杀戒,十八部的老幼妇孺,一个也没有放过。 那次出征的玄机营中,有徐贵妃娘家的亲戚,谁都以为他是风风光光,谁知回来以后却是颤抖着说:“二殿下……残酷冰冷得根本不像是活人。” 由此顾琮远在军中得了个“活阎王”的称号。 徐贵妃染着深红蔻丹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她沉声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其中危险?他那性子,能给小九送医送药,便已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一直一言不发的顾允月忽然轻轻道:“母妃……” 徐贵妃头也不回,不耐烦的回手拍了人一下,斥道:“你又怎么了!?” 顾允月挨了一下,也没不满,只道:“要不要趁着事情还没有一发不可收拾,去找二哥说说?” 徐贵妃素来好面子,她又在后宫之中和萧贵妃掐得脸红脖子粗,怎么可能拉下脸去央求一个皇子? 她斩钉截铁的道:“不行。” 九公主“为何”两个字尚且没能脱口而出,便听那人继续娓娓说道:“这件事情陛下自由圣裁,我们过多插手,只能让陛下心中不悦,我们看得出来的事情,难道你父皇就看不出来吗?” “……”顾允月佩服极了,都火烧眉毛了还端着那点并不值钱的面子,试探问道,“我如今神清气爽的,要不我去?” 徐贵妃和成萱对视一眼,神情犹豫不决。 下午日后正好,未到立春却已经有了春意,路遥小院中的桃树,隐隐约约的抽了芽儿,为这银装素裹的冬日添上一抹亮色。 算一算路遥被九公主留下已经好几日了,至今未归。 红鸾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到顾允月那撒泼耍赖的样子,故而撇了撇嘴轻嗤一声,十分不屑的抽回神来。 她继续摇动着手里的拨浪鼓,不知这小小的玩具能有什么奇特的魔力,让已经三岁的元宝依旧被吸引。 那小孩儿玩得十分欢快,分明和卫岚说话时言谈举止都是小大人模样,可抱着玩具便撒欢,好似只喜欢听这叮叮咚咚的声音一般。 红鸾难得这般省心,悠悠然坐在院中的秋千上,视线紧盯着满院子乱跑的小家伙。 元宝一个饿虎扑食,扑进了红鸾的怀中,问道:“娘亲?” 红鸾会意,撇嘴道:“你娘亲还被你那可怕的小姑姑关着呢。” 她无意间一句话,却是让理解能力尚且不能和大人相提并论的元宝白了脸色。 小元宝神情惊慌的道:“娘亲从未做坏事,为何会被关起来?” “奴婢是开玩笑的,我的意思是,你娘还被你小姑姑缠着玩儿……”红鸾也捏不准她何时能归,便搪塞道,“她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看元宝那清澈无邪的眼神,好似就要坐在门口等到下山了,无比坚定。 红鸾有些没辙,又哄道:“说不定你娘亲和你爹爹在一起呢!” 若是上官玉还在府中就好了,也不至于让她一个人面对元宝手足无措了,看来以后生儿育女对她来说是个致命难题。 就在此时,一道玄色黑云从院门无声无息飘了进来,身形颀长的男子步履平稳,一进门目光就开始四下梭巡。 “爹爹!”元宝颠颠的迈着小短腿,摔进了那人怀里,他目光游离片刻,“娘亲在哪?” 红鸾见状也立刻起身行礼。 顾琮远好不容易从堆积起来的繁忙事务中抽身,却是没能第一眼就看见想见之人,略微有些疑惑:“怎么,她还没从宫中回来吗?” 此话一出,便是大眼瞪小眼的尴尬。 红鸾怔了一下,道:“小姐至今没有回来,难道不是和王爷待在一起吗?” 顾琮远皱了皱眉。 路遥又不是宫闱之人,在宫中居住一般都有时间限制,算算日子,此时也应该回来了,可是…… “九公主平日要去学府学习,一般不会有那么多闲暇时间疯玩儿。”顾琮远神情略微凝重了起来。 红鸾立刻明白了言下之意,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难道小姐她……她在宫中出了什么问题?” 顾琮远也瞬间联想了几个他得罪的人,飞快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琮王的女人,谁敢碰?” 可饶是如此,一阵诡异的不安渐渐在小院之中弥漫来开,几人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了。 元宵宴入宫,至今连个消息都没有,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元宝也惴惴不安的拉了拉男人的衣袖,道:“爹爹,娘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顾琮远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流露出少见的温柔神色,“不会的,你娘亲那么厉害,怎么会出事?” 红鸾稍稍怔了一下。 想不到顾琮远平日里要么是出口调戏,要么是面露嫌弃,可对路遥的信任和爱慕,到底是非比寻常的。 他吩咐奶妈将元宝抱下去歇息,红鸾也悄声询问道:“王爷,小姐不会连个消息都不放出来的,要不,您去宫中接应一下吧?劳烦您。” 顾琮远也正有此意,刚点了点头,便听见门口传来一声窃笑,他立刻沉声道:“谁?” 门口处幽幽荡荡的闪出来一个人,一身花枝招展的水红色衣裙,无比喜庆,老远就闻见了胭脂花香。 来人正是路雪柔,一身艳俗的衣着穿在她身上却不显得俗套,她见了顾琮远前来,老早就鬼鬼祟祟的钻回屋中涂脂抹粉,把自己扑得足够香气逼人,这才跟了过来。 谁知道一过来,就听见了这天大的消息。 不过她根本不在乎路遥的死活,毕竟相比之下路遥太过风光,她嫉妒,看了顾琮远如此担心她,路雪柔更是怒不可遏。 她面上恶毒狰狞的神情转瞬即逝,柔柔笑道:“王爷,是我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公主驾到 一听到这矫揉造作的声音,顾琮远便知来人是谁,顿时挑了挑长眉,好似懒得回头看一般,轻蔑十足。 红鸾顿时急得就要跳脚,好在王爷反应冷淡,根本对路雪柔不屑一顾。 这二小姐也真是可恶,路遥在的时候她做贼心虚,很少敢亲自来找顾琮远,这刚刚一闻风,见路遥不知去往何处,便乐颠颠的浓妆艳抹跑了过来。 路雪柔见那人根本没有搭腔的意思,还硬着头皮往上凑,娇声道:“王爷来了路家这么多次,就像进自己家一般熟稔,此刻怎的还装作不认识我了?” 说话间,她已行至顾琮远身边,伸出一双白净玉手,就要揽住人胳膊。 红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顿时嗓子不舒服一般拼命咳嗽。 不过还没等她咳嗽三两声,便见顾琮远不给面子的躲开了,冷声道:“二小姐还请自重。” 路雪柔的手僵硬在半空。 她其实才情样貌也还不错,只不过和风光大嫁琮王府的路遥难以相提并论,故而心中一直怀有怨怼,每分每秒都在想着怎样才能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路遥平日里根本懒得搭理她这小打小闹,殊不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路雪柔就算没有何等据有杀伤力的手段,不能将路遥逼得山穷水尽,也会暗中恶心死她。 正如此刻,被顾琮远明确拒绝了那无耻之举,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笑道:“王爷以后和我就不必这么见外了,早不都是一家人?” 她特指一开始琮王府下婚帖,求亲路家一位女儿,原本是派出了路雪柔,最后她因为不想去琮王府吃苦,故而换成了路遥。 顾琮远十分见不得她这翻旧账的无耻之态,话语淡淡的道:“嗯,路遥的确早就是本王的女人了。” 路雪柔当初势利眼,以为二殿下不过是个舞刀弄枪的粗俗穷鬼,如今是悔不当初。 闻言,她岿然不动的笑脸有些崩不住了,这才问道:“姐姐这几天怎的都不见人影?” 见顾琮远面色一臭,她发现了端倪,立刻便道:“难不成姐姐失踪了?” 红鸾上前道:“二小姐,大小机只不过是受喜安公主的盛情款待,留在宫中未归而已,承蒙二小姐关心了。” 路雪柔向来看不惯这个一根筋又有些粗暴的丫鬟,故而只轻蔑的看了人一眼,心中想着,迟早有一天要弄死这小蹄子。 她开始替顾琮远忿忿不平,道:“你说我这不知规矩的姐姐,公主客套挽留,她当真就厚颜无耻的住下了?这段时间一直不见人影,原来是巴结九公主去了!” “休要胡言。”男子冷声道,“是顾允月盛情邀请,她却之不恭,若真是要怪罪,也该怪罪九公主太过贪玩,白白浪费旁人时间。” 路雪柔只能应和着他说是,毕竟这个辈分敢直接批评公主的,也就顾琮远一人了。 她很不甘心,口中一声声念叨的都是路遥的不好,直到顾琮远脸色愈发变差,路雪柔才悻悻的收了声。 “说够了吗?”顾琮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毫无感 情的一眼让人莫名有些发怵,“能在本王面前如此贬低路遥的,恐怕也只有你了。” 路雪柔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二人分明已经一别两宽,她说那路遥几句,又能如何?分明已经收敛了不少! 何况,顾琮远三言两语之间,竟都是在维护那人。 她一时妒火中烧,见二殿下态度冰冷,也不想/操之过急,给男子留下坏印象,便告了礼,转身离去了。 途中她嘴也不闲着,一直喋喋不休的和丫鬟抱怨:“路遥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王爷维护她,公主也留她在宫中数日……” 她想不通似的嘀嘀咕咕:“到底是为什么?她比我有何过人之处,莫非这就是命?” 见自家小姐有些黯然神伤的意思,一旁的小丫鬟十分会看眼色,连忙道:“二小姐,您忘了王爷和红鸾方才在说些什么了吗?” 路雪柔愣了一下。 “他们在说那路遥进宫未归啊,说不定是在宫中犯了错,被九公主责罚了也说不准。”丫鬟窃窃的笑道。 路雪柔方才不悦瞬时烟消云散,一挥手道:“罢了,今日不宜再想这个女人了,你陪本小姐出门散散心去。” 正当二人向外走时,一辆朴实无华的小马车就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大门口。 来上门拜访路大有的人每天都有,路雪柔不足为奇,故而只是轻飘飘看了一眼,便要离去。 谁知车中被人搀扶了下来一个白净贵气的女子,脸上肉嘟嘟的尚且有些稚嫩,不过小小年纪,便能看出未来的风华了。 路雪柔遥遥的便看见这女子惊人的样貌,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郁闷。 她和九公主从未见过面,故而那小公主慌慌张张向门里冲得时候,路雪柔十分不客气的吼了一声:“你谁啊!” 顾允月为了掩人耳目乔装了一番,穿得是简单而单调,若是不看那张粉雕玉琢的脸,便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尤其出行,也只派人驶来平平无奇的小马车。 她心中其实也是稍稍有些不快的,但是火烧眉毛,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这位金枝玉叶的小贵人,被路雪柔冷不防这么一吼,顿时停下了向里冲的脚步,神色狐疑的看了人一眼。 但她一见路雪柔浓妆艳抹,不像同龄之人,还以为是个下贱的伶人,便白了一眼,转身就向内院冲去。 路雪柔也是从未被忽视过的闺阁小姐,也不知是哪家的富商之女,来到了她家,竟然还敢如此嚣张! “喂,我叫你你没听见吗!”路雪柔一手就将身量不高的九公主拦了下来。 顾允月瞥了一眼那浓妆艳抹的脸蛋,道:“听见了又如何?” 路雪柔被噎了一下,当真是被这嚣张气焰给镇住了,一物降一物! 她怒道:“什么如何,你好生无礼,进了别人家的府门便横冲直撞,还有没有教养?” 顾允月一听也是火了,立刻反击道:“奇怪,我想在哪里横冲直撞都是我的事情,你一个秦楼楚馆里的女人少来掺和!” 路雪柔闻言,脸都被气得绿了,尖叫一声:“秦楼楚馆?!” 顾允月似是自知失态,她身为公主,本不该对风花雪月之地了解那么多的,一眼认出来,还有些不成体统。 她又道:“我知道你是那种女人,别装了。” 这一句话显然并没有起到安慰作用,反而更加火上浇油了。 见那不速之客又要向内院走去,路雪柔一把紧紧拽住了她的手腕,质问道:“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那种女人?你这小姑娘家家,好生不知廉耻!” 顾允月手腕火辣辣的疼,难以想象面前这个女人竟是力大如牛,道:“难不成你是码头的脚夫,竟会有这般力气,不去搬货都可惜了你!” 路雪柔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她素来对自己的面容最为自信,谁知在这小姑娘嘴里先是成了卖身之女,后是成了码头脚夫。 “你到底是谁?擅自闯入我家,真是胆大包天!”路雪柔见人愣住,以为她怕了,便笑意更浓的道,“你若是再不说出来,当心本小姐让家丁们把你打出去!” 顾允月是被此人的鄙陋无知所震惊了。 当今京城中的青年权贵们,竟会有人不知喜安公主! “你这智商,基本告别达官贵人的圈子了。”顾允月冷冷笑了一声。 路雪柔老早就打量好了此人的样貌衣着,自以为是个得罪得起的人,便哼了一声:“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一个替人跑堂的小丫鬟罢了。” 顾允月只静静看着她。 原本是想要尽快找到二哥,好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谁知半路遇到傻子拦路,还自称“小姐”,也不知几房能生出来这么个和路遥性情迥异的傻子来! 一旁路雪柔的舔狗丫鬟见情况不妙,自家小姐被人贬低,也十分不痛快。 尤其是见了九公主这种精致可爱的女子,天性使然,一种酸溜溜的妒忌正在无声蔓延。 这不要命的下人也帮着说话,道:“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连我们家二小姐都认不出来。” 顾允月的视线转移到了丫鬟身上,让那人有些不寒而栗。 小丫鬟吓了一跳,狗仗人势继续道:“你瞪我也没用,京城之中谁人不知我路家的二小姐路雪柔?你可以回去告诉你爹了,想和我们家老爷谈生意,先要过二小姐这关。” 顾允月笑眯眯道:“二小姐好大的面子啊?” 那笑容意味不明,天真烂漫中隐藏杀机,正在琢磨怎样才能将路雪柔和这丫鬟一块儿炖了似的。 路雪柔注意到此人腰间的令牌,刻着几个字,问道:“这牌子上写着什么?” “喜安宫……”小丫鬟脸色一白,喃喃自语。 此话一出,路雪柔面色也跟着难看了下来。 这整个皇城,不就只有一个九公主居住的喜安宫吗?难道此人就是…… 就在此时,管家看见了近乎撕扯在一起的二人,连忙喊道:“二小姐不得无礼!那是九公主!” 第一百五十二章:骨肉亲情 路雪柔方才的嚣张气焰顿时化作乌有了。 谁能想到堂堂公主,万千宠爱于一身,还会穿着这般朴素的衣服出宫来?身边连个侍卫都不带着? “公……公主?”她嘴唇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顾允月缓缓的点了点头,笑道:“哎,叫得好。” 管家方才见小公主火急火燎找王爷,也就没有阻拦,瞬时将人放了进去,谁知转眼一看,竟是和二小姐硬碰硬上了! 顾允月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被攥得死紧的手腕上,淡淡的道:“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闻言,路雪柔像是触电一般连忙松开了手。 她脸色极其难看,清楚自己一下子就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她若是想跻身进入京城的权贵圈子,又怎么可能不经过这位只手遮天的小公主的首肯? 这下子算是美梦破灭了。 她本还想着抽个机会和小公主见上一面,这下真的见到了…… “公主恕罪,是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路雪柔立刻能屈能伸的放低了姿态。 谁知顾允月却是丝毫不吃这一套,该生气的依旧是爱憎分明。 路雪柔低声下气的求饶了几句,一旁的狗腿子也跟着哭天抢地。 顾允月的内心却是毫无波动。 路雪柔见人半晌都不答,便咬咬牙,问道:“不知,公主殿下怎样才能消气?” 顾允月沉吟片晌,仔细思量,最后十分娴熟的打了个响指,道:“这样吧,我今天不高兴了,你给我磕个头吧!” 几乎是须臾之间,路雪柔涌起了一阵想要暴打九公主的冲动。 她面色铁青的看向了那好整以暇之人。 顾允月方才十万火急的事情,被她暂且给丢到了脑后,悠闲的抱着胳膊等待看她“磕头”。 路雪柔以后还想高攀一下皇亲国戚,正在“磕头”和“不磕头”之间难以抉择,进退维谷之际,顾琮远出现了。 “好了小九,不要胡闹了。” 他老早就听见了通向内院的小回廊中的争吵,远远的看着这边的喧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宛如画中之人。 顾琮远的视线根本没有看路雪柔一眼,而是快速的梭巡着什么,可死活找不到,目光缓缓凝重了起来。 还不等他问话,好不容易见到了二哥的顾允月却是开始抽抽搭搭,很快咧嘴哭了起来。 路雪柔还以为自己又要遭殃,便听顾琮远低声一句:“你先走。” 这一句话说得她春心荡漾,全都当他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想走也飘飘欲仙的先行离去了。 顾琮远无可奈何的命人拿来帕子,不等自己动手,小九十分顺理成章的擤起了鼻涕。 “……”只见九公主,不见路遥,顾琮远心中已经暗暗有了估摸,问道,“怎么进门就开哭,到底发生了何事?” 红鸾也满面担忧的跟了过来,心跳如鼓。 九公主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二哥……嫂嫂她,被人陷害了。” 此话一出,连同顾琮远在内,面色顿时惨白如纸。 知这小公主竟是大喘气,接上一句:“她如今被父皇关进了天牢里去了。” “……”顾琮远也有些想要暴揍面前这小丫头片子了,他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慢慢说。” 顾允月哭得直打嗝,还是正事要紧,勉强平复了心绪,道:“我和嫂嫂游湖之后,约定玩游戏,我藏了起来,却被穿着一样流仙裙的人给推落入湖,发了高烧……” “……后来母妃想将此事私了,不知是谁禀报给了父皇,父皇极其愤怒,又找不到那日给嫂嫂领路的宫女,便认定嫂嫂就是谋害我之人,将其打入天牢了。” 待到顾允月梨花带雨的说完这么一通后,顾琮远深深的倒吸了一口气,面色不善。 红鸾顿时大叫道:“我就说了那日小姐不该留在宫中的!”她急得转圈跳脚,也无济于事。 顾允月泪水水闸一开,顿时决堤,呜呜呜个没完,“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贪玩!” 红鸾见自家小姐出事,也跟着红了眼眶,怒道:“就是你不好!” “都住口。”顾琮远冷冷呵斥了一声,下令道,“来人,立刻备马,本王要进宫一趟。” 下人们也都隐隐的听到了大小姐出事的风声,三下五除二就备好了马车。 行进速度极快的向宫中驶去。 若不是有个哭哭啼啼的小九,估摸着顾琮远就要快马加鞭直接飞奔到宫中了。 顾琮远见顾允月一时半会难以平复,也不想责怪她,毕竟顶着身体抱恙的痛苦前来通风报信,已经十分难得不易。 他端坐在马车中,幽幽的眼眸深邃得可怕,道:“宛双,降香。” 马车外立刻传来了几道马蹄声,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回复道:“属下在。” 顾琮远平静的下令道:“本王要你们先行一步进宫,去探查究竟是谁想要陷害路遥。” “是。”二人只应了一声,飞快的便不见了人影。 他们的速度一定不止比顾琮远快一倍两倍。 这个命令吩咐下去,他勉强定下了心来,将视线转移到一双红通通兔子眼的顾允月脸上。 “别哭了,哭也于事无补。”顾琮远无奈的叹息了一口气,转而轻缓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小姑娘看起来很是愧疚,坐上车开始便一直哭个没完,她好似认为罪魁祸首是自己一般。 “嫂嫂早就说了同福商号有事,都是我不懂事,才让她因为我而饱受冤枉。”顾允月抽噎得说不清话,“全都怪我……” 顾琮远心中也油然而生一阵愧疚来。 若是自己当天没有强留她陪小九玩乐,会不会是另一种局面? 他本身是想让路遥趁此机会,多多歇息,谁成想却是好心办坏事了…… “此事若是真的追究起来,倒是我的责任更大一些。”顾琮远轻声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顾允月支支吾吾的回答道:“落水之后,发了一天的高烧,之后就没事了,我身子骨还是很硬朗的。” 见人如此逞强,顾琮远顿觉这妹妹倒是很像自己。 他弹了人额头一下,越发 觉得这冰冷的宫中,这个小小年纪的姑娘倒是有情有义,为了路遥能不顾自己的身子,爬起来就往路家冲。 “对了……”他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眸微微黯淡了下来,神情之间多了几分凝肃,“李昀那天施针灌药,如今是不是已经没用了?” 要知道,那药什么都不怕,就怕人受风受寒。 这样一来,顾允月岂不又是要面对时时刻刻化作半瞎的风险了? 顾琮远一时之间有些头疼,又不好让李昀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小姑娘再扎一身的针。 顾允月却是道:“迟早也是会过了药效的,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接下里便安静的出奇,二人似乎各怀心事,一路上沉默的赶去皇宫。 与此同时,宛双和降香已经快马加鞭的赶到了皇宫,分头行动,在九公主和路遥曾经玩耍过的地方一一排查。 谁知过了小半日,二人依旧是一脑门官司。 宛双老远就看见了降香向这边跑来的身影,也迎上前去,扬声问道:“降香,你可有找到线索?” 一看那人的脸色,宛双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二人都是一脑门的汗,跑断了腿,也没能从这偌大的皇宫找出蛛丝马迹来,众多可疑的宫女太监已经询问过了,依旧是一无所获。 宛双累得气喘吁吁,双手叉腰道:“这个时候,也不知常山那家伙去哪里了,王爷丢了这么大个烂摊子给我们,这可怎么找?” 降香看了人一眼,道:“常山老早就在宫中帮王爷找丢失的玉佩了,不知找到了没有。” 不过他很清楚,宛双少见的说了很多话,都是因为常山不在身边,才如此烦躁。 三人素来是形影不离的,尤其是平日里最为咋咋呼呼的常山,一刻也不愿和二人分开的,谁知最近倒像是中了邪似的,早出晚归,也不知在宫中忙活什么,一个玉佩也能让他找得神魂颠倒。 宛双嘀嘀咕咕似是又在骂常山。 就在此时,降香看到了不远处路过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肩膀打了一下那人,低声道:“你看这是不是小顺子?九公主身边的人,我们似乎还没询问过他。” 小顺子正傻乎乎的端着东西向前走,忽然便被一道玄色身影给硬生生的拦住了去路,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一个面容清丽却是气场冰冷的姑娘。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琮王暗卫了。 “宛双大人……”小顺子十分圆滑的笑道,“您这是有何贵干?” “自然是有话要问你。”宛双面无表情道。 降香就像是一个调节气氛的老好人,他上前来道:“小顺子你也不必紧张,想必你身处宫中,也听说了王妃与公主的事情,不妨告诉我们一二……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小顺子顿时怂了起来,瑟瑟发抖的不敢看二人。 宛双见人颤抖成了一个鹌鹑,原本便暴躁的心情更加不妙,沉声道:“快说。” 降香缓缓眯起了眼睛,逼问道:“推九公主下水之人,你当真看清是王妃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水落尸出 被人问话,小顺子顿时哆嗦了一下。 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本想着稀里糊涂的糊弄一下昏了头的徐贵妃,却是没想到转眼之间琮王府的人便是找上门来。 宛双今日似乎少了一些往日的沉稳自持,见状顿时很不耐烦,狠狠一皱眉,逼问道:“说!” 降香和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道:“是真是假你总要给个说法,毕竟方才询问的宫人们,都说你才是目击证人。” 小顺子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旋即道:“奴才……奴才的确看见一个穿着流仙裙的女子,将九公主推下了水……” 宛双挑眉道:“那流仙裙再怎么稀奇,也不至于全天下仅有一件,你当真看清了?” 小顺子最怕这位不近人情的冰美人,当下支支吾吾的道:“我,我好像是看清了,也好像……没看清。” 降香一时语塞。 宛双就要抽出腰间的弯刀来,看了眼同行之人,道:“既然如此,也是留之无益,不如就将此人杀了吧?” 小顺子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一挣之下竟是挣脱了常山的束缚,扑通一声就给宛双跪了下去。 他标准的太监嘴脸,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让人看了就恶心:“姑奶奶,姑奶奶您可饶了小的吧,小的也不是那手眼通天的孙大圣,哪能将这危急关头看得一清二楚啊?您说是不是?” 宛双面色沉沉,竟是并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降香见人如此,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摁下了那人将刀举起的手,道:“算了,宛双,何必要跟一个太监过不去?” 小顺子立刻稀里糊涂的给降香磕头,嗷嗷哀嚎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求情……” 降香却是看也懒得看这阉人一眼,放软了语气道:“小顺子,此事人命关天,我相信你不希望看见任何一个人出事。” 小顺子圆滑的接口道:“是啊!九公主和琮王妃可都是金枝玉叶的贵人,谁出了闪失都是大事!” “别听他放屁了。” 传过来的是一个清越的青年音色,宛双的身子顿时僵了一僵。 她缓缓转过头去,见到了心中所想之人,立时觉得云开雾散了,“常山,你怎的会在这里?” 常山眼下有些微微的乌青,显然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不过看上去精神状态还是颇为不错的。 他走了过来,依旧没正形的笑道:“怎么了?几天不见,就不知道本大爷向来神出鬼没的习惯了?” 降香明显能感受到宛双的情绪变化,谢天谢地,常山终于及时出现了,要不以宛双那杀人不眨眼的性子,此刻小顺子恐怕就要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常山,你的任务完成了?”他走上前去的空档,小顺子已经一溜烟就不见踪影了。 见宛双又要在那阉人身上浪费时间,常山叫了一声:“算了,这狗东西说不出所以然,不必追下去了。”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来一个精致的玉佩,深红色的流苏在微风中轻轻晃荡。 降香惊奇的挑眉道:“不错啊 ……王爷就这么刁难你,还是没难得住你。” “哼,也不看看我是谁。”常山一摸鼻子,洋洋自得,笑起来有几分欠揍的意思,道:“你们猜这玉佩是谁给找到的?” 不等宛双和降香思忖一时片刻,他便忍不住自问自答:“是两个暗恋王爷的宫女!” “……”宛双无奈道,“王爷的追求者可绕京城三圈。” 宛双再怎么雷厉风行,面对万千杀机岿然不动,可这位暗影阁女杀手也是女人,也有一副温柔缱绻的心肠,对心上之人的关注便格外多。 也格外敏感。 她鼻尖轻动,旋即用一种微妙而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常山。 这男人身上竟是有女子的胭脂水粉味道! 常山和降香你来我往的,聊得格外热闹,似乎并未注意到宛双的不对劲儿。 降香对他的罗里吧嗦都司空见惯了,索性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题,道:“小顺子被你放走了,那你可知陷害王妃一事的线索?” 常山神情晦明莫测。 他旋即轻轻一笑,道:“线索?本大爷根本不需要线索,直接就能让真相水落石出。” 宛双和降香顺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全都当这跳脱顽劣的青年是在吹牛。 然而当他们看清楚常山从暗处拖出来的一个东西后,便缓缓瞪大了眼睛。 素来稳重成熟的降香也禁不住舌头打结了似的,颤抖了一下,问道:“你……你,这人是谁?” 宛双也不可置信的望向了常山。 也不知看错了没有,常山方才的神情淡漠无比,与往日截然不同,不过只是一瞬间,下一秒便恢复了素来的不正经模样。 他将手中的尸体向前狠狠一抛,道:“就是这个人,想要谋害王妃。” 地上的无名女尸一身月白流仙裙,面上覆着白色的纱巾,看样子编发也是精心模仿他人的因为这简直和路遥参加中秋宴的装扮一模一样! 降香沉声问道:“这究竟是谁,你回答我们。” 他语气之中多了一分担忧来,常山不是听不出来。 宛双一言不发的望着地上的尸首,那人浑身上下都是水淋淋的,墨发如同海藻一般凌乱的缠绕在脸上,原本是仙气飘然,此刻是惊悚骇人。 常山漠然的看向那尸体,在他眼中,人死了不过是一张空皮囊,千篇一律,故而根本不需要感到恐惧。 “我在水井里发现此人的。”顿了顿,他补充道,“我担心想要陷害王妃的不止这一人,她若只是一个诱饵的话,我便不能将她留在水井之中,这才将这尸体捞了上来。” 常山转瞬笑容灿烂的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宫中,所以直接带着这笨重的东西来找你们会面了。” 宛双愣了愣,脱口而出道:“可是接到寻找真凶的人是我和降香,你是如何接到通知的?” 常山只迟疑了一瞬,便顺理成章的道:“这还要问问你们了。” 降香盯着那女尸有些没来由的发怵,心中暗道此人胆子太大,疑惑道: “问我们?” 常山一人一边的将他俩勾进怀里,大声嚷嚷道:“当然要问问你们俩都干了啥好事!见到我的宫人都说你俩正在四处找人,凶得要命,我一打听,原来王爷这么着急,这才好心帮你俩的忙!” 宛双面上一红,立刻逃离了他的怀抱,将脸别到一边去,冷道:“那我们还要多谢你了?” “不客气。”常山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尸。 苏轻烟就是个魅惑人间的妖精。 惊鸿一瞥过后,常山本就对她怀有别样心思,想来不过是场没做成的春梦,可偏偏那人要完完整整、风情万种的站在自己面前,昭告着一个事实她没死。 假山之后,常山发现了苏轻烟假扮路遥的事情,那人却是拿捏住了常山的命脉,不由分说的一吻拥上来,他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 这对情事一知半解的人被妖精拖回了东宫,稀里糊涂的便垂下了红鸾帐。 一夜温情过后,常山脑袋上的热血这才缓缓降了下去,他慌张的问苏轻烟,此事如何是好。 苏轻烟自然知道常山问的不是这旖旎暧昧的一夜。 她只柔柔一笑,旋即带着常山来到了一口井边,常山探头往下一看,正好看见了穿着流仙裙的宫女,那人的尖叫声几乎要穿透常山的耳膜。 他欲出手相救之时,苏轻烟却是柔若无骨的攀到他身上来,恶鬼一般斩断了他救人的心思,还梨花带雨的望着他道:“若是这女人活了,奴家就要没命了,你忍心吗?” 这还用问,常山自然是不忍心让她赴死。 于是,他第一次感到良心受挫,眼睁睁的看着那宫女溺水而亡。 待到他六神无主的将这尸体拖上来时,苏轻烟给了他奖励似的一个吻,道:“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战线上的人了,你不属琮王,也不属于太子,你……属于我。” 他由此走火入魔了。 他也想像顾琮远那般,带着心爱的女人,风风光光的过日子,可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他是阴沟里翻船的老鼠,再也走不上正轨。 索性便一错到底! “若是被仵作验出来,这尸体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你该如何是好?”降香担忧的道,“尤其你还将此人在御花园之中拖来拖去,有经验的仵作一眼便知出问题了。” 常山虽是笑着的,可那笑容却有些别样的意味,透露着一股子特殊的冰冷无情和胸有成竹。 纵然暗影杀手没有一个不铁石心肠的,可…… 鲜少有人会有这般淡漠的态度。 他笑降香头脑简单,沉声道:“何须像你想的那般复杂?既然有人会暗中使用小伎俩来诬陷王妃,王爷既不能动动手腕,让仵作验个明白么?” 降香怔了一下,总觉得常山微妙的有些不同了。 宛双心中还在因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香气而难受,她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并不参与两人的对话,只哼了一声。 “此事不能再耽搁了,”降香抽回心神,“我们须得赶紧报告给王爷。” 第一百五十四章:覆巢之下 顾琮远赶往宫中的时候,马车行进的格外迅速,几匹家用的花架子马,硬生生的给跑出了前线杀敌的战马无畏之感。 顾允月娇生惯养,金枝玉叶的,哪里见过这阵仗?坐着那朴实无华的小马车来,已经是她最大的忍耐限度了! 谁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还有比那小破马车更加刺激的…… 她看了眼镇定自若的顾琮远,实在是不想继续添堵,便强行按捺住了那阵翻涌的恶心,逼迫自己不天翻地覆的吐在车里。 顾琮远静静的看了一眼那小丫头,见人脸色蜡黄,似乎歇息的不好。 他微微有些理亏,毕竟连功名赫赫的琮王殿下都快把胃给呕出来了,更别提这小祖宗了。 不过难得此人消停得像是没了任何存在感一般,默默地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见状,顾琮远也有了些私心,救妻心切,没有让车夫慢一些,而是恨不能让马车直接飞进皇宫…… 谁知光是顾琮远暗暗窃喜没有用,半路便被不长眼的给拦路了。 他面色立时沉了下来,顾允月如蒙大赦似的下车吐得昏天暗地。 “是谁?”顾琮远态度冰冷到了极点,言下之意就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一个字的废话,就要将其千刀万剐。 马车外的侍卫禀报道:“王爷,王大人的位置至今空缺,百姓们很多冤情没有人来处理,也不知谁听说王爷便是新任府尹,一个个都过来拦车了!” “……”顾琮远脸色阴暗得吓人,好似恨不能将这些无头苍蝇一股脑赶走! 不过琮王二殿下毕竟也是要在百姓之中树立威信的,不能像太子那般成日笑呵呵,故而他只能按捺脾气,狠狠捏了捏眉心,下车去帮百姓们处理事情。 没办法,毕竟荡平南疆十八部的青年将军最能安抚人心。 顾琮远满面的郁闷,眼看就要到皇宫了…… “这一耽误,也不知要磨蹭多久了。”顾允月吐过之后,脸色更加苍白了,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精神。 然而她还在为了路遥的事情而担忧,顾琮远心下稍稍有些安慰。 顾琮远飞快的处理了百姓们鸡毛蒜皮的“冤情”,旋即派人回去调人手到衙门,自己则是心急如焚的一头扎进了皇城大门。 经过这大半天的折腾,此时已经不早了。 顾琮远和顾允月几乎是迎着晚霞走进宫中的。 也不知如今路遥如何了? 顾琮远面上刚刚露出一星半点的疲惫之色,便看见老远处奔跑过来三个人,他立刻来了精神。 “如何?”他话音微微颤抖,难以掩盖的紧张,“有结果了吗,可有找到罪魁祸首?” 常山第一个扯开嗓子叫唤道:“找到了,不过不是活的,是死的。” 顾琮远愣了一下,大脑反应似乎当机了一瞬。 降香上前一步道:“的确是个没气儿的,此人身着流仙裙,面覆轻纱……” 不等他说完,一旁蔫搭搭的小九便瞪圆了眼睛,一蹦三尺高的道:“对对!就是她,就是她!” 顾琮远敲了一下那人 额头,没好气的道:“面上带着面纱的人多了去了,你又没看清她的脸,怎的就知道是此人?” 顾允月十分实诚的回答道:“毕竟流仙裙不是人人都有。” 顾琮远一时竟无力反驳。 宛双淡淡的道:“陷如今那尸体就在御花园的竖井之中,王爷请放心。” 三个暗卫见他陷入沉思,面色不对,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王爷……可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顾琮远聪明卓绝,心眼儿一堆,常山顿时喉咙一紧,生怕顾琮远看出什么端倪来。 然而那人却是道:“本王这段时间十分收敛,扪心自问没有得罪过任何人,怎的这杀身之祸就会殃及到路遥?” 其实女尸从哪捞出来、是谁,他根本不在乎,只要能有一个可以给路遥垫背的,就足够了。 其他的半真半假,又有何妨? 常山暗自松了一口气,直言不讳的道:“王爷平日里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您真要计较起来,可说不准。” 顾琮远正在沉思,闻言,那紧皱得长眉一挑,“玉佩找回来了吗?” 这玉佩是路遥当初送给他的,就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多年来顾琮远一直佩戴在身边,或许路遥从未注意过。 常山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将怀中的玉佩恭恭敬敬递了出去:“属下出马,一个顶俩。” 顾琮远将玉佩规规整整戴在腰间,随手挥退了几个侍卫,接下来的事情,就全都要靠他一人来处理了。 顾允月本打算先带着顾琮远去一趟喜安宫的,谁知半路上顾琮远忽然问了一句:“路遥在你的小杂院里,生活得可还好么?” 顾允月顿时脸色一白,那几个暗卫竟在不知不觉之中给了顾琮远这么多消息。 好,怎么可能好,路遥几日前住在那里险些没被冻出个好歹来! 她支支吾吾的道:“不是我不想救嫂嫂,前些天母妃正在气头上,我实在是不敢忤逆。” 顾琮远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徐贵妃的意思。” 顾允月毫无血色的脸上似乎更加苍白了,她连忙摆摆手否认道:“二哥你别生气,母妃也是担心我而已,毕竟当时情况紧急,母妃关心则乱,这才……” 这才让背黑锅的路遥直接住进了犹如冰窖的地方。 顾琮远居高临下的睨视着顾允月,一言不发,很久之后才转身离去。 九公主愣了一下,道:“二哥你去哪里!” 顾琮远头也不回的道:“清兴宫。” 顾允月晃了一晃,险些晕路上,她连忙提步跟了过去。 “二哥!”她神情仓皇的拽住了那人的胳膊,隐约有些使力想将人向回拽,不过这点力量对于顾琮远来说还是微不足道。 “作甚?”男子面无表情。 顾允月拽不动他,只好偃旗息鼓的跟在他身后,道:“母妃素来都是火爆脾气,那股子劲儿一上来,父皇都拦不住她,更别提是我了……” “所以?” 看顾琮远这岿然不动的冷脸,看来已经 是将路遥的悲惨遭遇都听了一遍。 顾允月心如死灰,也不知这二哥会有多生气,但她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后果很严重。 她只好放软了调子,道:“二哥……你消消气好不好?此事不能全都怪在母妃身上,她也是被小人误导,有事你便冲着我来,千万别为难母妃啊。” 见人小小年纪,便是一片孝心,顾琮远禁不住沉默了一下。 此事也殃及了可怜的顾允月,这身娇体弱的小丫头泡了一回冷水澡,估摸着也不太好受。 思来想去,顾琮远终于轻轻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本王从不混淆黑白。” 顾允月纵然听得是一头雾水,心中隐约有些担忧,不过先热情似火的“谢谢二哥”一通,总不至于被人拂了面子! 徐贵妃此时正悠然自得的在宫中品茶,谁知成萱火急火燎的进来了:“娘娘!” “啧,不成体统。”脾气最为火爆的她,正在努力修身养性。 不过显然是在成萱说完那句话后失败了 “二殿下来了!已经到了清兴宫的门口了!” “噗”的一声,徐贵妃一口上好的春茗都喷在了成萱的脸上,呛得眼泪都直往外留。 她顿时也没了品茶养心的兴致,立刻起身向外张望了几下,转身就要跑,“若是他来了,就说我不在!” 谁知徐贵妃刚刚一个华丽转身,便硬生生被一句话给钉在了原地。 “徐贵妃这是有何要紧事?”是顾琮远,他负手缓缓踱步过来,好似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来拜访一般。 徐贵妃先前那样刁难路遥,不过是看准了她不再是琮王名正言顺的女人,谁成想…… 谁成想这二殿下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路遥,而亲自来找自己打脸。 徐贵妃有些窒息了。 顾琮远不紧不慢的坐在了左边的座位上,吓得抖如筛糠的成萱给人奉茶,他还真的有闲心细细品茶。 徐贵妃望见了做错事一般的顾允月,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心道:“叫这疯子来救自己女人,可不是来刁难本宫的,月儿这傻孩子。” 顾允月也万万没料到,顾琮远第一件事不是去找父皇昭雪,而是来清兴宫恐吓。 她被母妃凶了一下,立刻缩在角落,一声不吭了。 “本王今日才听说了王妃蒙冤之事,心急如焚,立刻便来了宫中。”顾琮远轻轻放下了茶盏,垂眸道,“不过您可知,本王是为何第一个找到清兴宫的?” 徐贵妃收敛了火爆脾气,客气道:“王妃惨遭污蔑入狱,我家月儿也遭到小人陷害,此事相信陛下自会给我们一个交待。” 那人答非所问,顾琮远不以为忤,只低头笑了笑,复而抬眼看向了徐贵妃,一双深邃的眼眸之中,是掩盖不住的杀意。 凉飕飕的,吓得众人起了鸡皮疙瘩。 顾允月心想,二哥果然生气了…… 顾琮远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徐贵妃,缓声道:“听闻,未等真相水落石出之时,徐贵妃您便将我夫人扣押,并且关在了狗都嫌冷的杂物间里,对么?” 第一百五十五章:面目丑恶 徐贵妃顿时从头到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面前这位二殿下也不过是个弱冠之龄的青年,可却是一顶一的可怖骇人。 顾琮远如同一把悬在清兴宫上的大刀,不声不响却是锋芒毕露,好似随时都会落下来,将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给砸得七零八落。 顾允月到底是年纪小,长辈们的事情一旦复杂,便难以插手。 她只能仓皇无措的坐在一旁,怯怯的看着浑身散发阴暗气场的二哥。 徐贵妃手脚冰凉,喘了口气儿,缓缓将帕子落在了腿上,道:“二殿下说的什么话?当时情况危急,我们家月儿险些连命都没了,加上有人指控路姑娘……我怎会不气?” 顾琮远却是不咸不淡的道:“哦,也难怪你斗不过我母妃。” 后宫中的女人们尔虞我诈了一辈子,不过是争求顾基那一时片刻的垂青罢了,殊不知色衰爱弛过后,她们可以仍然秉承一颗真心巴望着皇上,皇上却是又选进宫来一批年轻貌美的女子。 多年来求而不得,早就在不少人心中埋下了种子。 这种子名唤“嫉妒”,蔓延到了最隐秘的深处,成了徐贵妃不可触碰的一道伤疤。 连当年温婉贤淑的皇后都被萧贵妃给活生生逼死了,更别提是脾气暴躁、脑回路简单的徐贵妃了! 她当即颤抖了一下,面目稍稍扭曲:“你……” 顾琮远那双眸子深邃如寒潭,静静的望向了徐贵妃,丝毫没有躲闪的意味。 那女人似乎在暴怒的边缘,若是早个十几年,恐怕此时她那猩红的蔻丹都扣到琮王脸上去了。 顾允月见母亲极力隐忍的样子,一时竟是有些讨厌顾琮远了,小声道:“此事因我而起,二哥要怪,就怪我吧!” 然而顾琮远根本没工夫搭理这个小毛孩儿,而是定定的看着徐贵妃,冷声道:“本王听闻父皇近来心情不悦,暴躁易怒,若是因为一时的脾性发作,而牵扯到我夫人……” 他皮笑肉不笑的弯了弯嘴角,“清兴宫的下场便与她一样。” 徐贵妃如坠冰窟。 顾允月方才还能乍个胆儿和人辩驳一二,如今像个小鹌鹑,缩在椅子里,一声也不敢出。 因为谁都知道,琮王二殿下向来是言出必行。 原本琮王府和喜安宫交好,徐贵妃还有些庆幸,这位手握重兵的二殿下可以维持与小九的情谊,不过眼下看来,全都泡汤了。 徐贵妃回过神来的时候,顾琮远早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出了清兴宫的大门。 元宵刚过,乍暖还寒时候,天牢里也是冰冷一片 不过好歹比连个火盆都没有的杂物厢房要好上几倍。 路遥被人连拖带拽的关进了天牢深处,狱卒们的骂骂咧咧她充耳不闻,抬头打量了一下,她禁不住一声冷嗤。 敢情皇帝是早就不满她这儿媳了? 天牢深处,几乎是和穷凶极恶的犯人们差不多的待遇了。 “老老实实的待在这儿,等候陛下发落!”狱卒的一个小头头儿满脸凶神恶煞。 他伸出手就要将路遥推进去时,路遥错身躲了过去,十分嫌恶的看了那人一眼。 狱卒没吃成豆腐,半空中的手尴尬的僵硬了一下,旋即没好气的骂了一声娘,转身就走。 哪个女犯人进来没被这老油条揩过油? 小狱卒早就看惯了头儿的嘴脸,还尽职尽责的过去拍拍马屁,道:“老大,这娘们儿可不能随便动,也不知到她究竟是太子的马子还是琮王的马子。” 头儿一面走着一面回头啐了一口,道:“依老子看,两个都是!” 路遥脸色难看了下来,又要脱口而出一句“虎落平阳被犬欺”,转而便化作了一声长叹。 她垂眸小声道:“罢了,活下来就活,活不下来……这荒唐的一生,也就结束吧。” 毕竟这本就是上天垂怜她,才给了她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若说此时被夺走,路遥也绝无怨言 毕竟遇到与顾琮远朝夕相处这么久,她已经知足了。 木床上的被子潮湿而冰冷,活像是用铁做成的,她只伸手摸了一把,便心中犯恶心,一脚将其踢下了床,禁不住骂了几声。 不合时宜的想道:“顾琮远那狗男人,现在在和哪个小姑娘花前月下呢?” 她坐进干枯的稻草里,望着噼啪作响的火盆,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悲凉。 好不容易又来了一辈子,想不到凉得这么快,还这么冤枉。 她脑海中浮现出顾基暴怒的一张脸来,心中疑云四起,顾基素来是个治世明君,脾气温和得好似是为盛世而生一般,可那时却是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焦躁不堪…… 难不成这老皇帝已经吸了五石散了不成? 就在此时,路遥耳尖的听见一阵铁链子乱响的声音,原来是那几个狱卒又来了。 言笑晏晏,十分吵嚷,听起来很是狗腿,引得周遭发蔫的犯人都禁不住侧目而视看来是有身份不低的人前来探监了。 也不知是来赎人,还是来找事的。 “贤妃娘娘,您里边儿请,小心石子!”那趾高气昂的狱卒头子十分殷勤,硬是有一股子店小二的风格。 路遥一听这名字,还愣了一会儿。 贤妃……? 待她僵滞的头脑缓缓的反应过来之时,那湛蓝衣裙的女子已经走到了面前,隔着实木栅栏与她对视。 路遥顿时头皮一炸,这不是桑茶青那小狐狸精嘛!? 她舌头霎时打结,一个字儿也蹦不出。 不知这位姑奶奶不勾引皇上,闲着没事来招惹自己作甚? 答案五花八门,在路遥脑海中乱糟糟的纠缠成一团的关头,那狱卒头子已经飞快的给人打开了牢门。 桑茶青莲步轻挪,迈进了牢房,她的气场与这阴暗潮湿的地方格格不入。 那几个狱卒笑得谄媚,巴不得将“狗”这个大字儿刻在脸上。 “劳驾几位了。”桑茶青纤细的手轻轻一挥,一个和她衣服同样面料的荷包便落在了头子手中。 狱卒围过去打开一看,见满满 当当都是金叶子,顿时眼睛都直了! 以前可还从没有哪个妃嫔有这般的大手笔,看来这贤妃的大腿他们是抱定了! 桑茶青很不客气的道:“既然拿了本宫的钱财,就快滚吧。”目光从始至终都死死盯着路遥。 眼神若是能杀人,恐怕路遥已经被杀了千八百遍了。 几个嚣张跋扈不要脸的狱卒立刻开开心心的滚了。 路遥只坐在床上静静的看着那人,悠闲问道:“有事吗?” “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你知道我现在是何身份吗?”桑茶青脸色稍稍变了变,咬牙道。 虽然早就听说这位琮王妃是个奇女子,不过真正对上,还是让桑茶青吃了一惊即便是在天牢中,穿着惨败不堪的流仙裙,那人依旧是气定神闲,仿佛屁股下不是冷冰冰的木床,而是御花园中价值千金的长榻。 路遥十分理所应当的道:“哪位?” 是静妃还是贤妃还是什么婉嫔?她是真的分不清楚了,毕竟宫廷剧这么多,杂七杂八的名字灌进脑子,记忆力也是不堪重负。 路遥只知道她是顾琮远拽过来谋害皇帝的一把刀又不能明说,憋得她心痒痒。 桑茶青是个爬床婢女出身,身份低微,暗影阁之中人人都唾弃她,她素来没有真心实意的同行之人,故而多年来都渴望爬得更高,走得更远,让天下人都看得起她。 现在机会来了,她成了皇上身边最宠爱的嫔妃,很有可能飞上枝头当皇后。 可眼前这个阶下囚竟然不认识她。 “本宫乃是贤妃娘娘,你可擦亮眼睛看好了。”桑茶青端庄的站在那里,神情倨傲,“这般无礼轻慢,当心死无全尸。” 路遥仍旧坐着,十分不屑的道:“你是谁与我何干?说吧,来找我何事?” 桑茶青在自己的宫中素来都是颐指气使,谁敢对她这般直接的说话? 开口之前,人人都是要夸赞她一番,从衣着妆容到头发丝儿,都是下人们赞美的对象。 听惯了称赞和阿谀奉承的桑茶青,几乎见了宫人们就做好了被赞美的准备。 谁知到了路遥这里,就不一样了。 她神情诡异的看了眼路遥,似是不甘心,见有巡逻的狱卒来这边晃悠,便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副教训恶人的模样。 路遥看得出此人膨胀得虚荣心,心道:“顾琮远还真是惨,摊上个什么猪队友,人家才不想给你们暗影阁效力,人家想做娘娘!” 桑茶青眼角余光乜到那人靠近,便故意扬声道:“路遥,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如今已经沦为阶下囚,还敢这般轻狂无礼,本宫看你真是死不悔改。” 果然,巡逻的狱卒们开始看向这边,对光鲜亮丽的贤妃娘娘与落魄颓废的路遥开始评头论足,听他们窃窃私语,一会儿一个“贤妃美艳过人”,一会儿一个“王妃也不差”,也不知是在评论是非还是美貌。 路遥泰然自若的道:“我何错之有?” “谋害公主,”桑茶青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窃笑,“还不是罪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成疯成魔 路遥神情淡然的耸了耸肩,道:“公主不是我害的。” 桑茶青闻言愣了一会儿,旋即捧腹大笑,清脆悦耳的声音顿时拔高了一个调子,回荡在空旷而冰冷的牢房之中,显得格外刺耳诡异。 路遥冷眼看她笑了许久,才冷声道:“你笑什么?” “笑什么,自然是笑你蠢笨!”桑茶青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喜极而泣落下的泪,道,“你现在都被陛下关在了牢房里,还口口声声说不是你?若不是你做的……你现在就是一个蠢到极致的替罪羊,等死吧。” 路遥上下打量了桑茶青一遍,她锋芒毕露,不知收敛,野心都写在了脸上。 陛下这一生看过了多少女人,这年纪轻轻又野心勃勃的姑娘,他会看不透吗? 只不过是眼前尚且有利用价值,能够给予他快乐罢了。 路遥看着那人漂亮精致的一张脸蛋儿,又禁不住有些惋惜,自然而然的道:“我等死就不必了,看这个趋势,我看贤妃娘娘驾鹤西游应该比我更早一些。” “你……”桑茶青脸色一白,咬牙切齿道,“路遥,别以为你现在还满身荣光,你出事好几天,二殿下不闻不问,估计是根本懒得管你,你就少在这死鸭子嘴硬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何况你知道旁人都是怎样评价本宫的么?说本宫是貌比西施貂蝉,有的是清福可享,而你……” 路遥下意识接口道:“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红颜薄命?” 桑茶青愣了一下,来不及生气。 路遥神色淡淡的道:“我劝你善良,亏心事做的太多,万一半夜有恶鬼扒你的窗子怎么办?” 她完全是拖延时间,闲着没事和人扯皮。 谁成想这桑茶青竟真的像是做了不少亏心事一般,听得五迷三道,看这表情,像是信了。 她还嘴硬道:“你少说这些没用的来欺骗本宫,别以为我怕这些,要知道,我曾经身处之地,可是比鬼怪可怕千万倍。” 路遥歪头想了想,暗影阁? 不过同样是暗影阁出来的人,顾琮远那冷血寡情的臭男人暂且不论,就常山那以德报怨的纯良性子,就能和桑茶青形成截然对比。 或许是人之将死,路遥说起话来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笑嘻嘻道:“更可怕的地方?你这般会魅惑人心,莫不是也从青楼里出来的?” 桑茶青顿时炸毛,转头看向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狱卒们,恶声道:“看什么,眼珠子不想要了,还不快滚!?” 这女人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方才还想狗仗人势的吓唬路遥,在下人们面前逞威风,谁知道转眼就被路遥啪啪打脸。 她再次扭过头来的瞬间,整个人面部表情都有些狰狞。 路遥没来由的觉得有些脊梁骨发凉,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向后退了退。 她能清楚的看到,桑茶青那脂粉过于厚重的脸上,都开始慢慢的掉渣了。 人家杨贵妃是香汗淋漓,绯红的胭脂缓缓落下如同花瓣,桑茶青这过重的脂粉,便是暴雨梨花了,极具杀伤力,可以把人吓死的那种。 桑茶青 走起路来也没了莲步轻挪的柔和,而是一个大跨步,直接冲到了路遥面前来。 路遥几天下来几乎是粒米未进,又不肯喝水怕被下药,故而此时身体极其虚弱,神志也有些混乱模糊,当那人逼近之时,她几乎是反应迟钝的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桑茶青目眦欲裂的看向路遥,眼中缓缓爬上红血丝,看起来狰狞极了。 在这深宫之中,她风光无限,谁都不羡慕,包括那个宠冠后宫近年才色衰爱弛的萧贵妃,桑茶青根本不会把那姿色不够的老女人当作竞争对手…… 她唯一嫉妒的就是上官玉,也就是如今的静妃红玉。 简直嫉恨得要发疯。 因为在午夜梦回之时,皇上梦中呓语除了皇后的名字外,唯一叫过的便是“红玉”。 顾基也不止是一次两次的说上官玉性情温婉,与先皇后相似了。 桑茶青光是这么想着,手便是已经不受控制的掐在了路遥的脖子上,看着那人惊恐的神情,她扭曲道:“静妃,是不是你的狗?” 路遥如今头重脚轻,根本逃不了,苍白的唇不住的颤抖,听人问话更是一头雾水,转而便明白了过来。 那人力气极大,几乎让路遥窒息:“不……是,不是!静妃是我自小长大的姐妹,不是下人,更不是我的走狗!” 桑茶青手上的力道短暂的松了半分,她出现了几分疑惑涣散的神情,转而更加用力的掐住了路遥的脖子:“你说谎!” 路遥翻了白眼,眼泪都快掉下来,艰难的道:“我没有……” “不可能,她曾经是你的下人,下人就是主人的走狗!不应该有半分逾矩的想法,她怎么成了后妃!”那人已经状若疯魔,“你说,是不是你派她进宫与我争夺陛下的,是不是你!” 路遥被掐得都快耳鸣,天旋地换之间,什么都听不清。 她只知道桑茶青不应该待在后宫了,应该直接打120关进精神病院。 这位风光的贤妃娘娘喃喃道:“她不过是你的下人罢了……凭什么百般荣宠……凭什么!” 路遥估摸着这孩子多半是在暗影阁受苦受累,压力太大,好不容易离开了暗影阁又摊上顾琮远这么个冷冽如霜的主子,这一个没顶住,便疯了。 她猛地使力,一脚踹开了那人,怒道:“你心理变态掐我干什么,滚开!” 谁知路遥如今体虚,这一脚也就拉开了不到一人的距离,桑茶青很快又扑了过来。 她张牙舞爪的嚷嚷道:“红玉夺走陛下宠爱,我便杀了你这个主子,让她变成无头苍蝇!” 路遥见人神情疯狂,如同个失心疯,逼仄狭小的空间,恐怕是躲闪也来不及,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顾琮远本来打算直接去找皇上一趟,将那藏了无名女尸的井昭告天下,谁知刚走了一半,便听身后传来了一声焦急的:“二殿下!” 他头也没回,不耐的道:“还有何事?” 来人正是徐贵妃的心腹侍女成萱,她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站定了道:“娘娘命我将这个交给殿下,希望能帮到殿下。” 她缓缓的摊开掌心,是一块金 灿灿的令牌。 顾琮远愣了一下。 他认得这东西,正是天牢的令牌,手持此物者畅通无阻,进了天牢想带走谁就带走谁。 这次事发突然,估摸着只有皇上和徐贵妃手中有此物。 看来徐贵妃还是乖乖认怂了,面对说杀谁就杀谁的二殿下,雷厉风行数年的她也呛不住折腾了。 顾琮远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了成萱的脸上。 那宫女十分圆滑的道:“此次事出有因,琮王府与喜安宫皆是遭到小人暗算,然而兄妹同气连枝,加之殿下明察秋毫,相信很快就能让真相水落石出,这令牌,您就收下吧。” 纵然看徐贵妃不爽,可还是救老婆更加十万火急,顾琮远自然不客气的收了下来。 “那就多谢徐贵妃的美意。” 天牢之中。 然而那人的魔爪却并没有落下来。 路遥试探的睁开了一只眼睛,可怜巴巴的看过去,只见桑茶青整个人都被钉住了似的僵硬在原地。 她手腕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紧紧攥住,看得手的主人发了力,桑茶青的表情越来越痛苦。 路遥不可置信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块光华流转的令牌,被人挂在腰间,视线上移,是隐隐压着怒意的一张俊俏容颜,看清了来人,她眼眶缓缓的红了起来。 像是千夫所指之时,唯有一人挡在你身前,一夫当关,生生的承受了无数刀枪剑戟。 顾琮远拿了令牌,自然是直奔天牢,半刻都不肯在路上耽搁的。 谁知一路冲进了天牢,便看见那桑茶青狗仗人势的发疯。 平日里顾琮远连冷脸都舍不得给路遥看,更别提是那般凶残无情的掐着脖子了除却二人决裂那次。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在旁人眼中却是一文不值,一股子无名火顿时烧得顾琮远眼前扭曲。 桑茶青方才急火攻心,只想着杀了路遥,好似忘记她和顾琮远这层关系了…… 此刻皓腕上传来阵阵剧烈的疼痛,她渐渐扛不住了,低声道:“王爷,奴婢……知错。” 恐怕她再不跪下求饶,顾琮远能将那纤细的腕子生生扭断。 暴风雨般的怒气正在氤氲,顾琮远咬牙切齿的道:“错在何处?” 一刻钟前桑茶青还这般质问路遥,这下子天道好轮回了。 女子疼得快要落泪,艰难的道:“不该……不该接近王妃,不该对王妃不敬。” 顾琮远从不打女人,他怒不可遏,额头青筋都缓缓暴起,苦苦隐忍了许久,终于爆发,甩手就给了人一个耳光! 这声音像是要把桑茶青粉雕玉琢的小脸儿给打毁容了似的。 她顿时狠狠地歪身摔在了地上,一侧脸颊飞速传来肿胀的痛意,那侧的耳根都跟着嗡鸣乱响,桑茶青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一摸,竟是从嘴角摸到了一抹血丝。 然而她来不及喊疼,因为太过清楚顾琮远的性子。 顿时就磕头在地,嚷道:“王爷饶命!” 第一百五十七章:一声令下 看着地上颤抖成了筛子的桑茶青,顾琮远心中是一阵阵翻涌腾升的怒意。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疯女人有朝一日竟然真的敢动到路遥头上,烂泥扶不上墙,还偏偏心存侥幸…… 此人的利用价值本身很是丰厚,因为她长着一张和先皇后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 可这份价值却偏偏在纸醉金迷中消磨殆尽,顾琮远心底里又有了掂量。 “王爷……王爷您饶我一命,以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地上一摊烂泥似的桑茶青当真顾不上脸颊疼痛,只一味呜呜咽咽的求饶,“我方才都是、都是鬼迷心窍了!” 然而盛怒之下的顾琮远不吵不叫,和一般人截然不同,光是静静的看着她。 周身上下是阴沉而骇人的恐怖气场,像是潮水似的席卷而来,要把桑茶青这不登台面的蝼蚁生生拍死似的。 虽无法撼动那人的铁石心肠,不过桑茶青还是垂死挣扎一下,不知这梨花带雨的模样能否打动他。 然而她错了。 顾琮远从始至终看她的眼神,都像是看一只猫猫狗狗,半分怜惜恻隐也无。 再这样下去,恐怕琮王能直接命人将其杖毙了,桑茶青脑海中飞速的闪过了几个念头,连忙扯着人衣襟道:“王爷,王爷你听我说!” 男子薄唇轻启,道:“还有遗言?” 桑茶青咽了咽口水,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是阁主直隶的暗卫,您不能杀我……而且,而且您吩咐我的事情我都有好好做,有目共睹!” 皇上暴躁而轻浮的模样出现在脑海中,顾琮远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路遥险些两眼一翻昏过去了,然而那男人又险些在这逼仄的牢房之中大开杀戒,她只能强行撑着一口气…… 防止他冲动之下背上谋害后妃的罪名。 顾琮远这么一想,他手中的确暂时无人比桑茶青更加适合待在皇上身边。 这女人没头脑是一码事,然而魅惑人心的功夫的确了得。 连那处心积虑的上官玉,也常常拜了下风。 “王爷……”桑茶青的话音有一种致命的说服力,“我可是您在宫中的一把刀,只为您一人披荆斩棘。” 然而话到此处,她忽然像是活够了一般,试探道:“王爷,说白了我们才是一条战线上的人,您怎么……” 您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顾琮远冷嗤一声,十分不屑道:“你不过是个喜欢爬床的女人罢了,谁与你是一条战线?” 路遥经过方才疯狂的挣扎,本就头昏脑胀,两耳嗡鸣…… 可饶是如此,也能听见二人的对话。 她勉强的从木床上撑起一半身子,艰涩的道:“你们两个说着什么?当我不存在吗?”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半个字也没有对皇上不敬的。 可路遥却是听出了一股子夺权弑君的味道来。 顾琮远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僵硬了片刻,渐渐平息下来的心又猛烈跳动起来。 他回头看了路遥一眼,按捺了一下,问道:“夫人,贤妃娘娘的命在你手中……” 顾琮远逆着光芒,表情模糊不清:“只要你一 声令下,本王便立刻送她去投胎。” 她一头雾水的望向二人。 路遥几乎是要破口而出一句:“人在牢中坐,锅从天上来,我要是再多说一句,不就成了杀人犯了吗!” 她说话时喉咙有些发干,道:“别……贤妃不能杀,陛下如今对她百般宠爱,你若是杀了她,陛下该如何追究你?天下人又会怎么看待你?” 然而这话在顾琮远耳朵里却是无比受用。 他完全理解成了“夫人在关心本王的安危”,情比金坚,当真感动。 故而桑茶青保住了一条小命,顾琮远冷眼看着她,道:“还不快滚。” 滚之前,桑茶青还无比懂事的一个飞扑过来跪在路遥面前,吓得那人后缩了一下。 路遥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之人,眼睁睁看她给自己磕了三个脆生生的头! 一下比一下狠的那种,路遥硬是听出了一种脑震荡的感觉来。 她又没死,受不住这大礼,无奈之下她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道:“别,别这么客气……” 这回桑茶青学聪明了,半句顶撞的废话都没有,悻悻的夹着尾巴溜出了天牢。 就在路遥目送了那满脑袋凌乱的贤妃离开后,正打算回头询问来人之时,只觉得手腕一紧,一只手狠狠的揽过了她的腰。 下一秒,路遥便跌进了顾琮远温暖的怀抱里。 她能感受到那人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竟是带上了一些少见的委屈:“……本王真的以为你出事了。” 闻言,路遥方才的绝望和彷徨都瞬间消失殆尽。 她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缓慢的落到了他肩头上。 路遥有好多话想告诉顾琮远,包括这几天来的凄惨和辛酸。 然而话到嘴边,又都被她硬生生吞了下去,全部都融化在那男子委屈兮兮的一声埋怨里。 良久后,路遥才紧紧抱住了他,道:“我没事,真的没事,让你担心了。” 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陡然一变,将顾琮远狠狠推开。 那人满面茫然的问道:“夫人怎么了?” 路遥方才还波澜不起的面容上,竟是流露出几分尴尬羞赧来。 她看了一眼自己残败不堪的流仙裙,支支吾吾道:“我被关在宫中好几天,早就是脏兮兮的了……” 顾琮远轻轻的擦了一下她脸上的污渍,道:“别担心,这便带你出去。” 路遥想起什么似的,迟疑的问道:“你就那么相信我吗?” 顾琮远泰然自若的回答道:“相信。” “你就不怀疑我是陷害公主殿下的恶人吗?”她接着询问。 好似顾琮远不说一句“怀疑”,她就要一直逼问下去似的。 然而他没有,他只是平静无比的盯着那人清澈眼眸,道:“我可以不信这世上的任何人,可是却不能不信你。” 顾琮远素来都将自己隐藏在冰冷矜贵的外表下,让人看不透。 然而此刻,他神情却是那样的认真。 路遥猛然愣在了原地。 桑茶青几乎是连滚带爬跑出天牢的,根本顾不上狱卒们诧异万分的目光。 仿佛来时那个心高气傲的女人根本不是她。 这人踉踉跄跄的跑出了老远,生怕顾琮远反悔了追上来夺她小命一般,眼看着自己的安乐窝近在眼前,她才气喘吁吁的扶着墙,短暂的歇息片刻。 咚,咚,咚…… 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不远处出门洒扫的宫女看向这边,似是吃力的辨认了许久,手中的扫帚应声落地,她惊叫一声:“娘娘?!” 贤妃素来是最能打扮的娘娘,花枝招展是她,清丽无双也是她。 平日里出门,哪怕只是短短的几步距离,她也要从头到脚打扮得华贵而精致。 若不是看清了那苍白的脸,谁能认为这个落魄狼狈的女人就是贤妃? 几个小宫女瞬间炸了庙,叽叽喳喳的就围了过去。 一左一右上了两个人搀扶,还有两个焦急万分的询问:“娘娘这是发生了何事?” 桑茶青左脸高高肿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马蜂蛰了,看起来可笑又可怜,红润的唇畔还挂着斑驳的淤青。 她掩盖在宽袖之下的手缓缓攥了起来,锐利指甲深陷肉中,血腥弥漫出来。 桑茶青却是浑然不觉,她恨,恨得发疯了…… 见人不答,几人又道:“定是有贱人欺负了我们娘娘,这就去告诉陛下!” 小宫女跟兔子似的,拔腿就要跑,她忙扬声呵斥道:“站住!” 见几个人满面不解,桑茶青也懒得解释。 她只淡然的被人搀扶着往宫门走去,道:“今天不小心被疯狗追了,不要声张。” 随口搪塞的谎话,谁都不会相信,但下人们还是乖乖称是。 桑茶青无比珍惜自己的容貌,这是她一切的资本。 她咬了咬牙,神色阴毒:“回去赶紧给本宫拿冰块来!一定要在一夜之内将脸上的红肿消下去,不能让陛下看见我这等丑陋之态!” 就算桑茶青平日里不会和颜悦色,可这般狰狞而咬牙切齿的模样,下人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故而在她一声令下过后,众人都老实巴交的低下了头,生怕马屁拍在马蹄子上。 翌日。 站在养心殿殿外的桑茶青有些惴惴不安,纤纤玉指摸了摸左脸。 肿胀已经消下去十之**,可终究不是最完美的容颜,她眼神中的阴狠一闪而过。 “……不能坐以待毙了。”她心想。 先前桑茶青对皇上还心存恻隐,不想一下子就加大五石散的量,生怕养尊处优的老皇帝扛不住。 可这次她险些掐死路遥,捅了天大的篓子,短期之内若是再无一番作为,恐怕顾琮远不会留她这条命了。 她今日特意涂了厚重的脂粉,香气过人,若非是在这个寒冬腊月的时节,恐怕能有招蜂引蝶之力了。 “李公公,”桑茶青故作端庄的走了过去,柔声浅笑,“劳烦您通报一声,本宫今日是来看陛下的。” 向来八面玲珑的李公公愣了一下,面露难色。 桑茶青脚步稍稍顿了一下,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因为养心殿中,传来了静妃那温柔似水的声音。 第一百五十八章:玉石俱焚 女子的眸中缓缓攀上了红血丝:“红玉……” 桑茶青的指甲几乎要将掌心细嫩的肉都给掀出来。 平日里这红玉不声不响的,看似温婉贤淑,颇有先皇后的风度,可是暗地里却一直在和桑茶青较劲。 非但选秀入宫之时和她争奇斗艳,就连元宵宴会上都十分会抢风头,原本说好是弹琴奏乐,可临了却改了主意,竟是踩着和桑茶青一模一样的舞步飘然来到众人面前! 如今也是,知道桑茶青会时常来养心殿缠着皇上,她便也来。 桑茶青做什么,她红玉就要学什么,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咬咬牙,转头看向了擦冷汗的李公公。 那老太监已经经过了两代帝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么多年来,唯一觉得头疼的便是后宫娘娘们的争斗,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手段愈发的阴毒狡诈,使绊子也更加明目张胆,恨不得当着圣上的面儿撕破脸。 李公公永远都是八面逢源的笑模样,他道:“贤妃娘娘,静妃娘娘见陛下近来时常深夜咳嗽,辗转不能入睡,便熬了雪梨羹前来探望。” “原来如此,是想抓住陛下的胃。”桑茶青冷冷的勾了勾唇,“难道是美貌比不过本宫,便转而洗手作羹汤了吗?” 李公公揣着手站在一旁,不置可否。 桑茶青说到底是看不起红玉的,她知道红玉原先不过是路遥的一条狗纵然自己也不过如此。 她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洋洋自得了起来,就在此时,养心殿的大门被两个小内侍给左右拉开,一个肤若凝脂的素衣佳人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上官玉看起来心情很好,整日来无甚表情波动的她,嘴角竟然有清浅的笑意,在日光的晕染下十分柔和可亲。 桑茶青有一种凌冽锐利的美,美得更加娇艳,可陛下性情不定,似乎有些偏袒上官玉这种柔弱佳人。 妒火中烧,她阴阳怪气的一笑道:“静妃娘娘好雅兴,不在宫中闷着发霉,竟是也学人来养心殿探望陛下了?” 上官玉在门口撞见这死对头自然心情不会太好,当下那笑容便缓缓消散了。 二人位份相当,桑茶青傲慢又盛气凌人,倒是上官玉规规矩矩的给人行了一个平辈之礼。 随后,她才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关心龙体安危,本就是后宫众位妃嫔理所应当之事,若是此时不来,难不成还要看陛下夙夜难眠么?” 说着,上官玉轻轻的垂了垂眼睫,眸光中水波粼粼,是一番弱柳扶风:“若是如此,恐怕我也要夜不能寐、食难下咽,心心念念都是陛下了。” 桑茶青被气得眼角猛地一跳,美艳的一张脸扭曲了一下。 这种故作柔弱、说尽好听话的事情,本该是桑茶青的戏份,这针尖对麦芒,全让一山更比一山高的上官玉给抢了戏,她心情能好么? 上官玉不咸不淡的道:“既然贤妃娘娘也来看望陛下,我便先行离去了。” 说罢,还真的施施然转身要走。 桑茶青不想遂她的愿,又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和人撕破脸皮,慌乱之下,只好伸 出一只脚来,借着衣裙宽大,将人给绊了一跤。 上官玉不是没看到那人“使绊子”,还是这般真实而幼稚的使绊子,转瞬之间,她只轻轻笑了一下,便自愿的着了她的道,自然而然的被那人绊倒,狠狠摔在地上! 估摸着这桑茶青也不是她的对手,何不顺着这傻子将戏演下去? 学着温婉贤淑的贤妃娘娘假模假样的哎呀一声,连忙将人扶了起来,没心没肺的笑道:“静妃怎么这么不小心,光天化日的还能平地摔一跤,众目睽睽……” “多丢人。”她笑弯了眼睛。 “……”上官玉进宫之前还以为对手有多么强劲,谁知是个头脑简单的二百五。 她方才摔得也是柔柔弱弱,让人心生怜爱,唯有桑茶青一个没脑子的乐得开心罢了。 上官玉神色淡淡,依旧是不为所动的模样,也不知方才摔了一跤的人是谁。 她定定的看向了桑茶青的眸子,见到她眼神中的嘲讽和得意,禁不住一声叹息。 桑茶青从人这一声叹息中读出了怜悯的意味,略微有些不爽:“怎么,摔丢人了?为何叹息?” 上官玉平静的陪傻子玩了把假摔倒的游戏,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被拉低智商,她道:“没。” 桑茶青无外乎是想看这个冷静的女人出丑罢了,谁知出丑没看到,却是看到了那人对自己的可怜同情。 上官玉转身就走。 眼睁睁看着那人走出几步远,桑茶青有些气急败坏:“静妃!难道你就不好奇路遥的事情么!” 上官玉匆匆离去的身影果然一滞。 静妃平日里最关注琮王夫妻的动向,尤其是主子路遥,她发生了什么,上官玉了如指掌自然也包括被关进天牢的事情。 想必这次来养心殿,便是替路遥说软话的。 上官玉缓缓回过神来,方才还是平静无波,此刻那双眼睛终于有了波动:“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桑茶青傲然的抬了抬下巴,道,“你是个聪明人,本宫想劝你趁早换个主子罢了,何必死死磕着一个谋害公主的小人?” 上官玉神情紧绷了一些,咬牙道:“……小姐从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你休要胡说。” 桑茶青艳红的唇勾了起来,她道:“你可知陛下为何近来心情不悦么?” 上官玉从来都以为皇帝是个温和可亲的男子,盛世明君,心怀天下,那脾性品德自然是数一数二的。 一开始也的确如此,不过近日来他脾气便愈发暴躁了,方才她提起路遥时,那人明显龙颜不悦了。 见上官玉陷入思考,桑茶青禁不住笑得肩膀颤了颤。 “你的那位宝贝主子,又当又立,一面想当东宫客卿,和太子交好,一面又和琮王殿下藕断丝连,纠缠不清……”她绕着那人打转儿,声音如同魅惑人心的恶鬼,“她迟早成为过街老鼠,人人都会厌烦她,你看如今……陛下也开始对她不满,不是么?” 路家身份特殊,既和尊贵的皇亲国戚喜结连理,又是最为低贱的贩夫走卒小商人即便如今是皇城中数一数二的富商,也改变不了天 盛人民根深蒂固的想法。 上官玉神色变幻几许,勉强定下心来,不客气的将人一把推开:“我要走了。” 桑茶青被人推搡一下,不以为忤,反而心满意足的推开养心殿的门,跨了进去。 上官玉一定以为自己做得特别好,因为前几次桑茶青想要下五石散的时候,都被她阻止了,就算藏在再隐蔽之处,也能被她轻易找到。 以前都是想方设法的让皇上服下,可这次不同,这次桑茶青将那药力强劲的涣神香放在了香囊中,且加大了剂量。 也正因为如此,吸入涣神香的还多了一个桑茶青。 顾琮远随时都有可能下手夺走她性命,她必须证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方能保住性命。 香囊下缀着一个小小的银铃,其下是浅黄色的穗子,在人纤细的腰肢间晃晃悠悠。 莲步娉婷,一步一步的靠近皇上。 她封腰上挂着的东西实在太多,乱七八糟又色彩鲜明,挂在一起很难注意到那个朴实无华的香囊,谁知这也是致命所在。 桑茶青素手一挥,小小的香囊露了出来,缓缓散发着清浅勾人的香气。 顾基盯着那人,鬼迷心窍的将四周的下人禀退。 这千娇百媚哪里有先皇后的风姿? 不过是高级些的狐媚嘴脸罢了,可偏偏是这样的女子,让顾基的手有些不受控,他缓慢的抬起胳膊,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对那人招呼了一下,道:“爱妃,过来。” 这模样像极了烽火戏诸侯的昏君周幽王,顾基却已经浑然不自知。 养心殿素来光线充足,视物明亮,可此时屋外却是变了天,黑云压城,连带着殿中都昏昏沉沉起来。 顾基眼中只有一个缓缓靠近自己的女子。 桑茶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涣神香若有若无的香气,顿时脚下如同踩着棉絮,飘飘然不似人间了。 “陛下,”她自然而然的站在那人身边,纤细的手指勾着那人的大手,道,“静妃娘娘方才来过了,您还叫我进来,臣妾不开心。” 顾基鬼迷心窍了似的,整个人都有种涣散的放松感,可心中却莫名的烦躁了起来,他木讷的点头道:“静妃送过来一碗雪梨羹而已,胡言乱语,说些……朕不喜欢听的事情。” 桑茶青被人一拉,摔进他怀中,怯怯的道:“可是……关于路遥?” 顾基神情稍稍变化了一下,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看皇上这神魂颠倒、眼神迷离的样子,俨然是被涣神香勾去了心神。 桑茶青这蠢货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把就将静妃送来的雪梨羹给扫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门外的宫人们立刻就要冲进来,却被皇帝朗声叫退。 她勉强抽回神志,捏了捏腰间的香囊,柔声道:“既然陛下这般厌烦路遥这两面三刀之人,不如就趁此机会杀了她,好不好?” 第一百五十九章:水落石出 涣神香的威力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皇上没一会儿便神志不清了起来。 桑茶青也有些飘忽。 她曾经以为离开暗影阁便是一切的新开端,未成想不过是开始了新的折磨罢了。 老皇帝被涣神香迷得神魂颠倒,桑茶青来了个玉石俱焚,以自己的身体为媒介,将那慢性剧毒一般的香囊佩戴在身上,自然也不会比那男子好到哪去。 故而她此时也有些神思涣散,惶急的催道:“陛下,您答不答应,答不答应妾身嘛?” 顾基这才回过神来,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一般,良久之后,才缓慢的道:“可那毕竟是琮王妃。” 桑茶青冷笑道:“王妃?二殿下不知和她和离多久了,二人还哪里算得上是夫妻?何况这女子水性杨花,一面做着东宫客卿,一面吊着可怜的二殿下……” 她轻轻凑了过去,在人耳边温声低语道:“陛下您想,宫中女官本就少之又少,这位女客卿便更加稀奇了,她会的东西,以太子殿下的卓绝天赋,难道殿下就不会了么?” 顾基僵硬的梗着脖子,似乎品出点不一样的滋味来了。 “那么……”桑茶青一双凤眼带着勾魂摄魄的意味,好像说什么旁人都要称是,“这路遥又是靠何种手段成为客卿的呢?” 皇上当初见太子领回来一个商人之女当客卿,便心中略感疑惑,虽然朝着不见光的方面想过,可骤然间被人给挑明了,他还是有些上火…… 难道这琮王妃当真如此不靠谱? 桑茶青见人神情迷离,眼神飘忽,机会就在眼前,她更加逼问道:“陛下,此女不除,必然会是后患无穷!” “好。”顾基眼神中毫无光彩,像是被人夺了舍一般,一口答应,“杀,这种女人,必须杀。”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后便是李公公尖锐的嗓音:“陛下” 桑茶青略有不快,眯起眼睛冷声道:“不知道陛下正在办正事吗?还不快走!” 门外的李公公不知门内是何等旖旎的景象,实在是不能多想。 他规规矩矩的禀报道:“启禀陛下,琮王殿下求见。” 听见“琮王”这个令人头大的两个字,顾基这才稍稍抽回了神志。 殿内一片昏暗阴沉,桑茶青还来不及阻止之时,便听顾基下意识的开口道:“宣。” 她来不及起身,尚且坐在男人怀中之时,顾琮远已经十分不客气的推门走了进来,看见这等景象,只稍稍皱了下眉,转而便是面无表情。 桑茶青来勾引皇上,正合了他的心意,不过他如今已经不是很信任这女子了,谁知道她会和皇帝说些什么乌七八糟的挑拨之词? 桑茶青立刻起身,一挥袖将香囊掩盖在封腰之下,清浅旖旎的香气很快散去了,她也回过神来,下去给二殿下行了礼,便神情莫测的离开了。 顾基方才好像做了一个辗转悱恻的梦,昏昏沉沉间,只记得一件事他决定杀了路遥。 可思来想去,又觉得这般指令委实有 些草菅人命。 就在满腹疑云之时,殿下的顾琮远施礼开口道:“父皇,儿臣今日是来请罪。” 平日里依二殿下的倔犟脾性,一般人拗不过他,谁知今日吃错什么药,竟是主动来请罪…… “请罪?此话怎讲?”皇上坐定,眯起眼睛看向他,心中已经猜测出事关路遥。 定是来求情的! 谁知顾琮远却是面色自若的道:“儿臣已经将路姑娘接了出来,还请父皇恕我先斩后奏。” “什么!?”顾基眼前一花,拍案道,“你是要造反不成?谁许你擅自进入天牢的!” 九五至尊心思电转,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定是徐贵妃将那钥匙给他的……顾基一时恨铁不成钢的咬咬牙。 顾琮远还不咸不淡的道:“所以儿臣觉得此举不妥,特来请罪。” 顾基喘了几口气,平复了心绪靠在椅背上,沉声道:“也罢。” 顾琮远睫毛颤抖了一下,难不成这老东西开窍发善心了? 自然不可能,高座之上的君王立刻道:“你将她带出来便不用朕再派人去抓了,红颜祸水,趁早除之,路遥谋害公主的罪名已经落实,传令下去,即刻仗毙!” 顾琮远挑起了一侧的眉,冷冷的沉下了声音,道:“父皇此举委实荒唐。” 他说得太直白,一旁的李公公本就弯腰驼背,此一时更加弯了下去,恨不能整个人都在地上缩成一只乌龟一般。 顾基还是第一次被臣子说是荒唐,顾琮远委实胆大包天,他尚且来不及发作,又被那人截口道:“就连落水的九公主都不认为路遥是凶手,父皇这般草率的下定论,岂不是要寒了人心?” “顾琮远……”皇上危险的咬牙道,“你还真以为,你是朕的儿子,我就不敢下手杀你吗?” 顾琮远闻言愣了一下,心中更加是冷笑连连。 因为他本就不是顾基的亲生骨肉,不过是个苟合之下诞生的私生子罢了,披着光鲜亮丽的王爷外衣,内里是最肮脏不堪的。 他没来由的有一阵黯然神伤。 分明是萧贵妃年轻时犯下的错,然而接下来几十年乃至一生的折磨,都要靠着顾琮远独自承受,时刻煎熬。 他立刻撩袍跪地道:“儿臣不敢,不过此事尚有疑点,若是匆匆收尾,只怕会为人诟病。” “那你想如何?”看皇上现如今的脸色,恐怕最想杀的不是路遥,而是殿下跪着的这不孝子了。 “儿臣不知,但儿臣愿意以性命为担保,路遥绝不是心肠歹毒之人,请父皇相信我这一次!”顾琮远长长叩首下去。 顾基冷笑一声道:“朕看你就是被这路遥给迷得失去了心智!红颜祸水,说得果真不错!” 愈是看着皇子们长身玉立,可以独当一面,顾基其实心里便愈是禁不住升起一阵落寞之感,感叹自己终究是凡夫俗子,扛不住岁月流逝,终将变老、变丑。 他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叱咤风云、刚刚登基的年月,可如今的身子骨和脑力都大不如前了。 顾基偏 偏愿意一直这样固步自封下去,加上身边的权贵弄臣教唆,他如今只当自己是天盛王朝的主宰,渐渐遗忘了当年想要成为一代明君的愿望。 空空的耗费天盛王朝余下的气数。 顾琮远定定的道:“是非黑白,自在人心。” 皇帝被他这么明目张胆的扣上了一定“不分是非”的帽子,脸都快给他气得发青发绿了,好歹给按捺了下来。 “好,只要你拿出证据证明九公主不是路遥推下水的,朕便相信你一次。”顾基缓声道,“如若不然,路遥她必死无疑。” 他声音中满是不容置疑,顾琮远紧绷的神情没有半刻的放松。 显然他是拿不出证据来,一心只顾着护短,皇上看着刚愎自用的二殿下,禁不住在心中冷笑,笑他永远不如太子聪明。 谁知就在此时,门外一个小内侍匆匆滚了进来,满面仓惶。 皇上见他殿前失仪,顿时微微蹙起眉毛,有些心烦的道:“冒冒失失的,以后你不必出现在朕面前了。” 小内侍脸色苍白,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道:“陛下,御花园不远处的井里,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 “什么?”顾基眉心微微一跳,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小内侍以头抢地道:“那尸体……穿着和路客卿一模一样的流仙裙!” 顾基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忽然造访的顾琮远,原来此人早就是胸有成竹。 顾琮远气定神闲的站在大殿中央,好似对一切变化都可以淡然处之,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看得皇上更加郁结难耐。 顾基冷冰冰的拉下了脸,道:“摆驾,朕要亲自去御花园看看那尸体!” 闻言,宫人们立刻慌里慌张的给人准备车驾,七手八脚,转眼就到了御花园。 老远就听见了一阵喧喧扰扰的嘈杂之声,顾琮远也随人来打了那水井附近,人头攒动之间,他看见了面色惨白的九公主和咬牙切齿的徐贵妃。 徐贵妃恶狠狠的瞪着地上那泡发的尸体,啐道:“这就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狗胆包天谋害九公主?只有死路一条!” 顾允月站在一旁,被三四个丫鬟并五六个嬷嬷围得水泄不通,可她还是精准无比的看到了那面目狰狞的尸体。 和她那天见到的场景一模一样,同样是身着流仙裙,同样是面覆雪白纱巾…… 可那身姿婀娜的女人,如今已经被冰冷井水泡得浮肿恐怖,她再多看几眼,恐怕就要吐了出来。 李公公尖锐嗓音一声吼,众人纷纷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皇上从其中缓缓走出,一眼就看见了面部浮肿的女尸,心中起疑,问道:“月儿,你那日看到的,可是此人?” 几个仵作将那人正面朝上,一把掀开了雪白纱巾,露出相貌平平的一张面孔。 都被泡成这个样子,顾允月哪里认得出来,但唯一辨认的关键所在,便是那人的流仙裙。 九公主点头如捣蒜:“没错,就是她,这流仙裙实在太稀少,一定是她!” 第一百六十章:说者无意 皇帝眼神中带着浓浓的质疑,面对小九,他便如同一个慈爱的父亲,低声细语反复询问:“你确定就是此人?” 顾允月从未见过尸体,这一下子险些没看吐了。 她脸色苍白的继续点头道:“我不会认错的,那天的那个人和她身量相当,身材也相似,最关键的是这做工精细的流仙裙,一般人不会有的,想必她包藏祸心已久……” 说到最后,顾允月再也扛不住了,禁不住冲到一旁干呕起来。 徐贵妃见状十分着急,连忙道:“陛下!此人定是见事态严重不可收拾,这才寻短见想要一死了之!” 说着,她万般嫌恶的抬起广袖,遮掩了一半的视线,可有按捺不住好奇去看那女尸。 “您快快命人将这东西拖下去,月儿这身子骨娇弱,看一眼这东西三四天不用吃饭了。”她冷冷的道。 顾基迟疑了一下,还是觉得事有蹊跷。 万一这尸体是从别处找过来滥竽充数的呢? 他见了这恶心的场面也不动声色,缓声吩咐道:“可查清楚了此人的身份?” 徐贵妃立刻过来接口道:“查清楚了,刚把尸体捞上来就派人去查了。”一到这种场合,她又化身成了当年夜袭千里的巾帼英雄,“此人名唤秀春,刚刚及笄,是半年前才入宫的,一直以来没有什么差事可寻,便每个宫到处跑。” 皇上一针见血的道:“她是替谁办事?” 徐贵妃愣了一下,道:“不知。” “那便将和她一同起居之人叫来。”顾琮远适时的插了话,转身吩咐了几句。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一个面色惨白的小宫女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个滑跪就跪倒在陛下面前。 尚且来不及被陛下龙威所震,这小宫女便看清了不远处浮肿的尸体,尖叫了一声,抖如筛糠的向后猛退! 她立时便撞上了什么东西,是一双白底玄色短靴,颤巍巍的抬头一看,便看见了二殿下冷冽如冰霜的一张俊脸。 顾琮远淡声问道:“你走上前去,好好看看,这是不是你的朋友秀春?” 顾基也不耐的下令:“快看。” 这阴沉如水的父子俩一唱一和,一个比一个位高权重,吓得小宫女随时都有可能昏过去。 由不得这小丫头片子挣扎,顾琮远身边立刻蹿上来两个凶猛侍卫,拎小鸡崽似的一把将她扔了过去。 小宫女和那浮尸打了个照面,险些来个亲密接触,她当场呕了一下,转而跪地痛哭。 皇上似是厌烦了哭哭啼啼,沉声问道:“你可认识?” “认识……”陛下近在面前,小宫女就算是吐,也要硬生生憋回去,泪眼朦胧道,“她是和我一同起居的姐妹秀春。” 顾允月恢复得**不离十,尽量让视线避开那浮尸。 她走过来,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那这流仙裙是怎么一回事?一个新入宫的小小侍女,怎可能这般阔绰?” 那软成烂泥的女子呜咽道:“我们这批宫女之中,唯有秀春的女红最好,绣出来的东西拿到宫外去也是价值不菲……” 她呛了一下,抽泣着道:“早在两个月之前,我就看秀春窝在寝宫之中,夜半三更的也不放下针线,忙忙碌碌也不知忙些什么。” 话到此处,她无比惊恐的看了一眼那浮尸,冰冷的手指着那人道:“就是……就是这条裙子!” 皇上头疼的捏了捏眉心,竟是忘了入宫的女子都有独门手艺这回事了。 他看着那堪堪晕过去的宫女,问道:“那动机何为?” 小宫女掩面痛哭,道:“秀春她几个月前听闻了二殿下和离之事,可不知怎的,又无意中看见殿下和路姑娘走在一起,妒火中烧,蓄谋已久,便想假借路姑娘之手,毁掉九公主,这样一来,两个痛恨的人都解决了。” 不等众人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顾琮远便一步上前,镇静的道:“看来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不知诸位,还有何想法?” 还能有何想法? 顾允月神色狐疑的看着面前万人爱的琮王,眼神间竟有一种深深地……钦佩! 本以为温润如玉的太子才是小宫女们的狩猎对象,想不到现在都吃顾琮远这冷面王爷这一挂…… 闹了半天,也不过是争风吃醋,嫉妒成疯的烂摊子。 皇上兴致缺缺,这下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不能寻衅将路遥这眼中钉一下子拔出,他撇了撇嘴,只道:“罢了,你这就去天牢,将路姑娘接出来。” 顾琮远深深一拱手,皮笑肉不笑的道:“多谢父皇。” 他直起身来又勾了勾唇,“不过父皇怕是忘了,路姑娘儿臣早就接走了,多谢父皇关心。” “……” 皇上险些被这个先斩后奏的逆子气死,站在原地噎了半晌,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徐贵妃见事情总算落下帷幕,深深地喘了一口气,道:“还是陛下明察秋毫,快来人,将地上这晦气的玩意儿都给本宫拖走!快拖走!” 顾琮远依旧是神色淡淡的样子,看似谦恭的等着皇上先行离去。 擦身而过之时,皇上脚步顿了顿,眼神阴鸷盯着他的侧颜片刻,啐道:“水性杨花!” “……?”顾琮远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低声道,“不及父皇。” 这老皇帝莺莺燕燕缠身,还有闲心来训斥他?顾琮远心里的冷笑简直要呼之欲出了。 不过半个时辰,方才还人头攒动的御花园顿时门可罗雀。 唯有一些无事可做的闲人在散步,这几个闲人便有顾琮远的三个暗卫。 “辛苦这位妹妹了。”男子声音温和宽厚,说话间给人一种稳重之感。 小宫女看着手中沉甸甸的荷包,笑道:“举手之劳,能帮大人办事,是奴婢的荣幸。” 降香他们以为,女子尸体是被常山误打误撞发现的,便又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后续处理的事情一箩筐,顾琮远便给了几人一个方向买通秀春身边之人。 故而这乱糟糟又茫然的善后之事,也算圆满结束。 无事一身轻,三人晃晃悠悠在御花园闲逛,常山抻了个懒腰道:“光是九公主落水就闹出这么大动 静,这要是皇……” 降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提醒:“当心隔墙有耳。” 常山险些一口气没憋死,面色微微涨红,连忙点了点头示意他把手拿开。 他见宛双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又不怕挨揍的凑过去道:“这位妹妹是怎么了?告诉哥,谁惹你不快,咱哥俩替你出气!” 那人信誓旦旦说的是“咱哥俩”,可降香为了给二人制造机会,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队伍末尾,悄悄的隐藏着自己本就不是很强大的存在感。 宛双平日里也是沉默寡言,话不多说的冷美人,可三人朝夕相处,共事了如此之久,早就对对方细微的变化了如指掌。 常山发现她心情不悦也不奇怪。 宛双一双明眸定定望着他,将那人看得有些发毛了才道:“你身上为何有女人的脂粉味儿?” 常山顿时脸色一变,哽住了。 宛双继续淡然的追问:“别告诉我,你也会去烟花柳巷之地?” 常山勉强定下了心神,总不能告诉她,那是自己和苏轻烟一夜温情过后留下来的胭脂味吧? 他太清楚宛双的性子了,左思右想,那人或许只是好奇而已。 索性便寻了个理由逗逗她。 常山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十分不正经的凑过去道:“还不是本大爷玉树临风之姿挡都挡不住,小宫女见了我都暗送秋波、投怀送抱。” 宛双猛然一怔。 常山见状,还以为这丫头瞧不起自己,便道:“你还真别不信!”说着,将领口微微扯了一下,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 中衣上,正正好好是一个唇形姣好的形状。 宛双立时脑中一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常山笑嘿嘿的直起身来,道:“宛双,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别以为所有姑娘都看不上我,哥哥可是抢手得很,你都不知道,那小宫女如狼似虎的冲上来就要亲我……” 身后默默跟随的降香已经不忍直视,缓缓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常山这个二百五还觉得不够劲儿,继续调侃吹嘘道:“不过嘛,你们也知道,我是最矜持的一个人了,温香软玉在怀,我也得是坐怀不乱柳下惠!” 他欲盖弥彰的搪塞道:“我可没欺负小姑娘啊,你们相信我。” 宛双眼前一黑,恨不能将常山皮扒了似的,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常山毫无求生欲的道:“你瞪我作甚?莫不是羡慕了?宛双,不是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后半生幸福了……” 宛双一言不合就要动刀,那人舌头险些被她给割下来,转眼之间,寒光便闪了一下! 常山微恼,堪堪避开了那人的刀锋,怒道:“你发什么疯!?羡慕我也不用这样吧!认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臭脾气,没说两句就动手!”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宛双正气喘吁吁的看着他,一双明眸渐渐浮上了水汽,变得潮湿而红润,委屈至极。 第一百六十一章:先斩后奏 常山这个一顶一的愣头青,人家姑娘泪眼朦胧的望着他,他愣是和人家大眼瞪小眼。 ……降香在一旁为他默哀,恨不得亲自上去来一套标准示范。 自家兄弟这不开窍的程度堪比王爷了。 良久之后,常山才没心没肺的道了一声:“咋了,沙子迷眼睛了?我帮你吹吹。” 说着,他还真臭不要脸的凑上前去,作势就要给人吹吹那并不存在的沙子。 “沙子?”宛双哽咽了一下,眼泪就在眼眶中来来回回打转,倔强的不肯落下来,她猛地推了那人一把,“我看你就是个傻子!” 说罢,她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边走着还边委屈的抹眼泪。 常山看着那人愤然离去的身影,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降香慢腾腾的走了过来,和他一起望向那美人窈窕的身影,道:“你真的看不出?” 常山默然无语,片晌后,才苦笑一声:“你我、宛双和王爷,我们四个一起长大,可是时至今日,我才发现,四个人未必能在一条路上走得长远。” 他话中别有深意,降香先前对他便有几分不切实际的怀疑,然而念在几人的手足之情上,很快打消了这疑虑…… 可是这话越听越不是滋味。 就在降香正想问上一问的时候,常山抱着胳膊深思道:“你说宛双是不是来了月事心情不好?我让她打我两下能不能消消气?” “……”降香噎了一下,“我看你也是个傻子。” 皇宫中的牢房,好似百年来都是阴暗潮湿的,将那些为非作歹的恶人死锁其中。 天牢大抵都是一些精神失常或是仍有野心之人,成天神神叨叨,搞得狱卒们也是心情不快。 前几天吃豆腐不成的狱卒头子坐在木桌旁,翘着二郎腿,盯着盘子里的花生米发愁。 他嘶嘶的倒抽一口凉气,仔细回想,还有些忿忿不甘心。 “头子,怎么了?”手下一个新来的小弟十分会察言观色,见老大愁眉紧锁,立马过来嘘寒问暖。 头子眯着一只眼睛乜了人一眼,表情百般鸡贼,道:“新来的那批宫女,下次骗进来几个。” 小狱卒愣了一下,干干笑了两声,到底是有些打怵。 分明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他们却要明目张胆的做着作奸犯科之事,当真…… 有些是恬不知耻了。 小狱卒尚且有几分良心,苍蝇似的搓着手,笑道:“老大,你看上次那路遥,一个带病的小娘们儿都如此泼辣,更别提那刚进宫小丫头了。” 头子口中的花生米喷出,正中那人的眉心,瞪圆双眼呵斥道:“有没有出息,有没有出息!?连娘们儿都怕,像什么样子!” 一想起来上次吃瘪,这头子就有些不爽,骂骂咧咧,越说越是来劲。 他一把掀翻了桌上的小凉菜,怒道:“路遥不就是个被人玩烂的破鞋罢了!二殿下玩完,太子玩儿,人尽可夫的臭……” 他刚做出个口型,还没来得及说出那个词时,便见小狱卒表情不对,便知身后来了人。 狱卒头子僵硬的回过头去,正好看到了站在身后的顾琮远! 男子面色阴沉似水,整个人散发着嗜血般的气场,好似能看见他南疆战场横扫千军的模样。 头子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大海碗应声落地,摔得粉碎:“王王王……” 小狱卒见到这个剑眉星目的俊俏男人,顿时觉得自己跟着的头儿不过是个地头蛇,十分猥琐。 但万一王爷和老大打起来,被别人看了去必然影响不好……于是他默默的关上了牢房的大门。 顾琮远冷笑一声,旋身撩袍便一脚踹了过去,猛地踹在头子胸口! 那狱卒头子瞬间飞了出去,一下子双眼一抹黑,只觉得一口血气积在心口,险些呕出来,紧跟着便撞翻了木桌,本就质量堪忧的小桌顿时四分五裂,烟尘四起。 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王爷饶命……” “饶命?”顾琮远施施然踱步上前,一脚踏在他的胸口,将好不容易挣扎起来的人一脚踩了下去,“你是在求本王么?” 狱卒头子险些半身不遂,却是反应奇快,“无意冒犯王妃,还请王爷恕罪!都是……都是我鬼迷心窍,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不要脸……” 见顾琮远神情未霁,他忙跪在地上疯狂的抽自己耳光:“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狱卒头子肋下隐隐泛着疼痛,方才那一脚,竟是将他的肋骨生生踹断了两根。 顾琮远沉声道:“本王此来天牢,专门就是来找你的。” 那人抖如筛糠,“王爷……误会,全都是误会呀!” 顾琮远勾了勾唇,笑意十足嘲讽:“你怕什么?见你整日在牢房里无所事事,本王是来给你谋一份新差事的。” 狱卒头子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不敢说话。 顾琮远笑容阴森森的,问道:“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想……想。”那人点头如捣蒜。 顾琮远正色道:“你就去给宫里的诸位主子们倒金水,以后都是这个差事,不得更改。” 他语气无比笃定,狱卒头子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一时之间更加难看了。 这位二殿下倒是十分怡然自得,转身就走。 顾琮远先前并不知路遥在此受了欺负,还是听顾允月下人们悄声讨论,才知道此事,谁能想到堂堂二殿下,纡尊降贵的为了一个女人亲自出马。 他忧心忡忡的回到了喜安宫。 路遥那天被他从天牢之中带出来后便昏了过去,太医诊治说是体力不支,气虚体弱,顾琮远这才在顾允月的央求之下,将路遥安置在了喜安宫。 估摸着是前些天被褥潮湿冰冷,路遥彻夜没有合眼,苦苦的捱了几天,这一昏迷,竟是足足昏迷了一整天,将先失去的睡眠尽数补了回来。 他赶回喜安宫的时候,路遥才刚刚清醒过来。 这些年来她也算是顺风顺水,还从未吃过这种苦,一下子大病小病也都找上门来,头晕眼花的还需要人扶着才能坐起来。 她一面如同一个娇弱的后宫娘娘,享受着非比寻常的优待,一 面又在心里恨铁不成钢感叹道:“……路遥啊,你好柔弱一女的!” 仔细想想,路遥昏迷前一秒钟还强撑着想要沐浴更衣,结果这个愿望一直落空,她现在虽着整洁衣裳,可莫名有种不适感。 就在此时,顾琮远被下人引着走进门来。 下人们十分识趣的悄悄退下。 路遥多少有点要面子,衣衫不整的见了那人,多少有些尴尬,她便自顾自端着白粥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送。 前些天被人折磨时,她还一千个一万个想见到顾琮远,可如今一见到,却又不敢抬头直视了。 顾琮远轻轻坐在她床头,声音中满是柔和:“好些了吗?” 他对外人素来冷若冰霜,毫无波动,对路遥便是最为与众不同的,她心里的窃喜暗自生长着。 路遥矜持的点了点头。 顾琮远声音仍然和缓,却是让人听出了一股子杀意:“听闻在天牢里时,有个不知死活的狱卒欺负你?” 分明是询问,可路遥却从这一句话里感受到了四个大字先斩后奏。 她面带惊恐的看向那人:“你……你把那人怎么了?” 顾琮远略有不满,但按捺住了:“本王早知道你是个好欺负的性子,事到如今也不想那人受太多苦楚,所以本王不过是罚他倒一辈子金水罢了。” “……”路遥默默给人竖起了大拇指,“琮王殿下果真是个狼灭。” 顾琮远一头雾水:“上次不还说本王是狼人么?” “这次不同了,这次不仅比狠人狠好几点,而且还横。”路遥十分耐心的解释道。 顾琮远沉默良久,忍俊不禁。 天盛王朝如今的字和现代稍有差异,不过并不大,故而天资聪颖的二殿下很快就能理解路遥的梗。 路遥也没心没肺的跟着笑一笑,然而笑容过后,她垂睫喝粥,神情间却是多了一些落寞。 顾琮远发现了她这个微妙的表情,稍稍偏首看了过去:“怎么了?有心事?” 路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顾琮远一手撑在那人腿侧,真假掺半的威胁道:“不听话的,可是要去倒金水的。” 路遥一个激灵,对上了那人探寻的眼神,连忙道:“我说,我说……” 见人认怂,顾琮远这才十分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路遥嗫嚅了半晌,似是犹豫不决,小声道:“我真的……是他们口中不知廉耻的女子吗?” 顾琮远愣了一下。 “陛下此次并非只是因为公主落水,而要治我的罪,更是因为我是琮王曾经的正妃,又是如今的太子客卿,双重身份之下,谁都会看我不悦。”路遥苦笑。 顾琮远先前因客卿一事气得暗中和自己较劲不吃晚饭。 他以为路遥这是有心报复他才故意而为之,谁知她当真只是为了进出宫门方便而已。 见惯了人心险恶的顾琮远,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路遥?瞬间便被人干干净净的心给勾了魂去。 他道:“不是的,你当然不是那种女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不可赖账 就算路遥再怎么不在意,可那些风言风语终究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平日里在路家,路雪柔酸溜溜的嘲讽她时,路遥还心中无感,以为不过是她一人之见,可如今连天牢中的狱卒都能当面挖苦几句,她又怎可能淡然处之? 路遥眼睫微垂,蹙眉道:“可他们……” 顾琮远想都不用想,便知那人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忙将人揽入怀中,道:“我的女人,不需要旁人评头论足。” 他话音凛凛,不容置疑:“若是再有人敢对你不敬,便是与我琮王府为敌。” 二殿下冷酷无情,手段狠辣,当年屠城之举虽然为天盛争取来了南疆的大捷,可说到底实在是太过暴虐,朝堂之中的老酸儒们便一直揪着此事不放,议论纷纷。 顾琮远十六岁挂帅出征,今年二十有三,那些翰林院的老头子们还动不动因为此事而参他一本。 庙堂之高,总不能人人都牙尖嘴利,过那冒死进谏而朝不保夕的生活。 故而有不少人都是见风使舵,今日见二殿下被皇帝夸奖,便倒向二殿下那边,明日见有老酸儒批判他暴虐残忍,便也跟着呜呼哀哉。 顾琮远在朝堂上尚且名声不稳固,又怎能出头保护自己? 路遥苦苦一笑,道:“……可我不希望你因我被人诟病,若是我一人听几句风言风语也就罢了。” 顾琮远有些出神。 和路遥生活在一起好几年,暗影阁千锤百炼的铁石心肠也禁不住软化了一些,不过若是为了路遥而与那些老东西为敌,他倒是也不怕。 路遥定定的看着他,问道:“顾琮远,我曾经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 “希望我……”他稍稍停顿一下,泄了气似的道,“不要滥杀无辜。” 路遥见顾琮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模样,心想自己再怎么劝阻也都是于事无补毕竟这是位对当今圣上心怀不轨的狠人。 她端碗的手动了动,恨不能给自己一嘴巴,心道:“闲着没事提这茬儿作甚?他能为你改吗?多此一举!” 路遥稍稍一抬眼,便发觉顾琮远的表情愈发不对劲…… 他长眉微微低垂着,纤长浓密的长睫颤抖了几下,像是振翅欲飞的蝶,薄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缝,神情之间都是一阵莫名的…… 委屈? 路遥勉强从眼前活色生香中抽离神志,张口结舌,尚且来不及询问一二,便迎上了他稍有湿润的目光。 她的心缓缓揪了起来,下意识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顾琮远从未有过如此神色,好似生离死别一般,望着她,试探的问道:“若有朝一日,天下之人都厌恶我、唾弃我,非但太子,就连父皇母妃也留我不得,到了那时……你还愿意看本王一眼么?” 这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探寻意味,可路遥却从字里行间之中听出了迟疑和凄然。 她不由得狠狠一怔。 顾琮远是谁?美名远扬、臭名远播都是这位二殿下,天下人对他又惧又爱,谁敢说他半个字的不好? 更别提是厌憎嫌恶了! 她不知此人话中深意,只干巴巴的笑道:“琮王殿下玉树临风,掷果盈车,又守护一方 百姓安危,怎可能……” 路遥话到一半,见此人神色不对,便不再说下去了。 这显然是个错误答案。 顾琮远低垂着头,有些看不清表情,路遥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总觉得此时的他格外脆弱。 一声清浅的笑容传来,顾琮远猝不及防被人亲了一口。 抬头间,路遥又镇定自若的偏过了头去,耳根隐隐有些发红。 顾琮远方才眼中黯淡下去的希望又隐隐升了起来。 她别扭的道:“……你都娶了我了,还想赖账不成?飞黄腾达或是一朝落魄,你若是不认我,便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顾琮远怔了许久,才勾了勾唇,道:“那便说好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隐隐的人声传来。 “公主公主您慢点跑!” 一听那气喘吁吁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呼唤声,便知是顾允月又开始活蹦乱跳了。 路遥向门外看去,只一眼,便正好瞧见那人推门进来,风风火火的叫了一声:“嫂嫂!” 这动若脱兔的人一见顾琮远便憋茄子了,怂巴巴的缩了缩脖子,给人福身道:“二哥……” 顾琮远依旧是眼神冰冷,公私分明的不掺杂过多感情,方才短暂的温情好像不过是路遥做的一场梦。 他起了身,负手道:“你又没做亏心事,何必畏畏缩缩,过来说话。” 话音刚落,顾允月便像是一只撒欢的兔子,猛地拔腿冲了过来,飞扑上去就挂在了路遥身上,紧紧搂住她脖子。 路遥被撞得向后一仰,可谓是猝不及防。 顾琮远见状,微微沉了脸,好像是有些后悔让这丫头过来。 顾允月嗷嗷道:“嫂嫂!你可算醒了,我一听说你睁眼,差点连鞋都不穿就来看你,你都不知道我和二哥这两天有多担心你!” 路遥苦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让你担心了。” 顾允月黏黏糊糊的缠着路遥,看得顾琮远都禁不住有些吃味了。 他看了一会儿,才偏过头去,道:“你二嫂刚刚醒来,身子骨正弱着,你不要折腾她,快放她去更衣洗漱。” 顾琮远说话时有些军令如山的感觉,想不听都不行。 早就有下人在厢房给人打好了热水,挂上了新衣,苦苦等着侍奉路遥洗漱,死活等不来人。 路遥终于摆脱这小狗皮膏药,连忙撤身离开了。 顾允月方才嘴还撅得能挂油瓶,这路遥一走,顿时没了给她撑腰的人,只能和顾琮远尴尴尬尬的坐在殿内等候。 她怂巴巴的侧目看了那人一眼,顾琮远偏头来看时,她又飞快的收回了视线。 他永远都是一脸的泰然自若,轻声道:“有话直说,磨磨蹭蹭,不似天盛儿女。” 顾允月可怜兮兮的坐到他身边去,支支吾吾的道:“二哥……你看这件事情也差不多结束了,嫂嫂也安然无恙,你能不能,不要生我母妃的气?” 路遥身体虚弱,大半原因是在寒风彻骨的深夜中受折磨,顾琮远思来想去都心里不痛快。 不过这年 纪尚小的妹妹也是受害者,她从小就娇生惯养,备受瞩目,是皇上的掌上明珠,这次众人关心的重点全都在路遥一人身上,她就连受了伤都没多吭一声。 还算是勇气可嘉,顾琮远眼神中透露出些许赞赏的意味。 顾允月不似路遥,路遥与人同床共枕,早就能看懂这人的各种表情,九公主却只能被人这变化莫测的神情吓得胆怵。 她还倔强的为母妃辩解道:“二哥,我母妃固然有不对的地方,可毕竟她也不希望嫂嫂被关进大牢里去,她还将天牢的钥匙给了你,不是吗?” 顾琮远依旧用那“可怕”的眼神看着她,谁知却问了一句:“本王当真如此让人害怕么?” 顾允月愣了愣:“啊?” 不过她飞快的反应了过来,一把就拽住了顾琮远的胳膊,晃晃悠悠撒着娇,眉开眼笑道:“二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怎么可能让人害怕?皇宫中这么多兄弟姊妹,小九最喜欢的便是二哥了!” 尔虞我诈之中,顾允月算是一波清流了。 顾琮远对这没心没肺的小妹还是十分喜爱的,那人嘴甜,说起话来十分受用,他便也面不改色的听着了。 顾允月擅长察言观色,自然知道怎么说才能让这位挑三拣四的二哥满意,她道:“何况嫂嫂那般喜欢你,一见到你眉眼之间满是笑意,能让女子这般真心实意喜欢的人,又怎可能是坏人呢?” 顾琮远闻言,倒是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看了这小公主一眼,道:“好了,拍马屁也要有限度,今日先生教你的诗词都背会了?没背会还不快回去。” 顾允月应了一声,欢欢喜喜的转身就要走。 不过她药效已过,此时不由得有些视物模糊,前方的景象也是混沌不堪,一个红木柱子变成了整整齐齐的三个。 顾允月十分自信的提步走过去,于是毫无防备的撞了一脑袋包。 顾琮远的声音幽幽的传了过来:“逞强。” 顾允月正痛得找不着北,脑海中缓慢的措辞打算辩驳一二,便闻见熟悉的药味儿从远处隐隐传了过来。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顾允月本该百般抗拒一蹦三尺高的,可她蹲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咧嘴笑了。 顾琮远见人撞得不重,便撒手不管了,站定道:“傻笑什么?” 顾允月惊喜万分,站起身来道:“你是何时叫李昀大哥进宫的!?” 顾琮远平静的道:“总不能一直看你半瞎不瞎的过活,不叫他来,恐怕也没人能医治你。” 顾允月若有所感一般,缓缓的转身向后看去,只见一个模模糊糊的高挑身影,端着药碗向她走来。 那人有些无奈的道:“殿下,这次可不能不乖乖喝药了。” 顾允月喉咙竟是一哽,眼眶也跟着湿润了一下,呜咽道:“李昀大哥,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何错之有 顾允月天生就是一张圆润的娃娃脸,眼下挂着浅浅的腮红,如此柔弱的含着一汪泪水,任凭是哪个男人看了都要忍不住心疼。 或许是皇室当真天生便有优势,光是眼前站着的这两位殿下就是各有千秋,俊美和可爱两个字放佛是为他们量身打造。 李昀自从家道中落,流落在外,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这其中自然不乏美貌倾城的女子…… 故而九公主这楚楚可怜的望向他时,他心中其实也无甚波动,只是简单的感慨了一下兄妹二人的好皮囊。 他暗藏心思,沉稳内敛,大体来说和顾琮远是同一个类型。 李昀无奈的垂下眼眸,看着那人泪眼汪汪的样子,将怀中雪白的帕子递了过去,安慰道:“卑职早就听说了此事,也是担心万分,万幸殿下平安无事,否则……卑职就算历尽千辛万苦,将眼疾之药找回来又有何用?” 顾允月天真活泼,从未对任何一个男子动心。 在她眼中,父皇母妃那些男子大抵都是一个样子,不过是有权有势罢了,而且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污秽不堪、各怀鬼胎的他们爱的根本不是顾允月,而是她天潢贵胄的身份罢了。 偏偏这李昀是个例外,浴血沙场也是他,妙手回春也是他,只有李昀,不会因为权势而靠近自己。 顾允月怎会不心动? 顾琮远见二人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不好多加干涉,本是想让这位军医来给小九治病的,谁成想会被这情窦初开的小丫头给看对眼了? 他掩唇轻轻咳了一声,道:“月儿,难道你就不好奇李昀为何忽然进宫吗?” 顾允月眨巴一下大眼睛,睫毛忽闪,说道:“不是来看我的吗?” 顾琮远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不等他说完,顾允月便急得跳脚,拽着人胳膊一通乱晃,催促道:“快说快说!到底是做什么!?你可别让李大哥进太医院当个小破太医啊,那样实在是太屈才了!” “这像是琮王会做出来的事么?”顾琮远哭笑不得的轻轻扫了她一眼,“本王叫他来,是想要和父皇商量,能不能特许李昀一块令牌。” 顾允月愣了一下,手也跟着僵了,缓缓的瞪大了一双杏眸。 “若是能成功,”李昀笑起来月明风清,分外好看,看得公主殿下都直眼,“卑职从今以后便可畅通无阻的进宫,为公主医治,不必每次都劳烦王爷带我入宫。” 顾允月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顾琮远,声音微微发颤:“真……真的吗?” 纵然喜安宫和琮王府交情还算不错,可毕竟琮王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这次徐贵妃险些要了路遥的命,顾琮远还能这么清楚的“一码归一码”,顾允月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二哥。 顾琮远看人呆若木鸡的模样,敲了敲她的额头,道:“不高兴?既然如此,那本王这便带着李昀出宫便是。” “高兴、当然高兴了!”顾允月反应过来,死死堵在门口,成了一个活门神, 一双大眼瞪得溜圆,“二哥,你还不快去找父皇?快去呀!” 她又惊又喜,生怕二人插翅飞走了似的,双手牢牢的把住了门框,一刻也不肯松手,嘴上却是不住的催促着。 顾琮远颔首道:“……你尽管堵着门,能出去算我输。” 李昀负责留在喜安宫为九公主诊治,顾琮远则是独身前往养心殿寻找皇上,然而到了养心殿门口,却见到了面色为难的小太监。 顾琮远询问一下才知道,皇上总觉得事有蹊跷,便郁郁寡欢的去了御花园散心。 “刚捞出来一个死人,自己就去了?不怕变成下一个……”因为那人腾升而起的疑心,顾琮远眼神渐渐冰冷了下来,口中含糊的嘟囔了一句。 小太监竖起耳朵,问道:“殿下说什么?” “没什么。”顾琮远垂了垂眼,转身离去。 正是日头高悬的时候,走到外面驱散了一些冬末的寒意,说不上温暖,倒也不算太冷。 顾琮远脚步微顿,果然看见了不远处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那人正在井边反反复复的踱步徘徊,也不知在看些什么,眉宇之间凝着一股子哀怨和不解,看样子是对九公主落水一事耿耿于怀。 顾琮远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心想:“说是日理万机,本王看还是事情不够多,才有闲心来这里。” “儿臣见过父皇。”他薄唇轻启,缓缓的走了出去。 皇上闻言,身影稍稍僵硬了一下,才面色不善的缓慢回身,垂眸看向拜身下跪之人,道:“起来。”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位二殿下平日里是不会像太子那般有闲心找他叙旧闲聊的,皇上眼皮也懒得掀,就那样懒洋洋的背着手,爱答不理道:“有话便说。” 见人那冷淡的态度,顾琮远倒是浑不在意,他已经习惯了顾基对他甩冷脸,反正也是不被人待见的皇子。 不过看样子今日皇上心情不太好,郁郁沉沉的。 顾琮远沉默不过一时片刻,不等他开口讲话,便听皇上冷冷的刺了一句:“别告诉朕,你又是为了路遥的事情而来?” 顾琮远和顾基好似在和对方较劲,比谁的脸更臭。 他平静的和人直视,缓声道:“父皇料事如神。” 皇上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看样子十分嘲讽,就差补上一句“烂泥扶不上墙”了。 就算如今玄机营的势力庞大,皇上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激进,他不能让众位臣子都觉得,自己是因为妒嫉儿子的卓绝才华而处处刁难的。 “那件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九公主落水确实与她无关,你又来找朕作甚?”皇上转过身去,宁愿对着一口死过人的枯井,也不愿意看他一眼。 顾琮远似是被人说得哑口无言。 皇上便自顾自的抱怨道:“她先前在天牢只中过出言不逊,朕不予追究,你们琮王府倒是没完没了……”说着,微微侧首看了眼那人,冷笑道,“难不成是想让天子纡尊降贵,追着路客卿 去道歉吗?” 这一声客卿叫得已经十分客气了。 顾琮远低声道:“父皇言重了,儿臣并无此意,父皇切莫歪曲他人心意。” 从前便是如此,顾琮远净会吃一些哑巴亏,不声不响的便被皇上和太子扣上一堆烂帽子。 不过这次不同了,他不会继续忍气吞声了。 皇上也不甘示弱,反击道:“那你是何意?专门来看朕的笑话吗?还是说,你觉得路遥这东宫客卿的身份还不够荒唐,想让她恢复琮王正妃的位置?” “琮王正妃可以暂且缓一缓,不过……”顾琮远眼中忽然浮现出一抹精明锐利的光芒,薄唇轻勾,“东宫客卿的确可笑,还不如琮王客卿来得好听。”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个女人。”皇上好似恨铁不成钢的哀叹了一口气。 可就算是顾琮远平日不近女色,也不见他多偏袒一下琮王府,到头来,就只有无穷无尽的埋怨和冷嘲热讽。 皇上并未直面他这个问题,显然是不想管这烂摊子。 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刚刚从喜安宫过来吧?月儿,月儿她的眼睛如何了?” “父皇问得好,儿臣正要告知此事。”他神情间那抹担忧不似作伪,“月儿她自从落水后,药效失灵,视物模糊,走三步便要摔一跤,十分凄惨可怜。” 见皇上的表情渐渐痛苦的扭曲起来,他有种说不出的爽快,暗暗抿唇一笑。 “你从外面带回来的药也失灵了吗?”皇上很是失落的垂下头去。 他一直都坚信顾琮远从外面带回来的是个粗野无知的市井小人,故而对那药方也是半信半疑,而且回春堂的药方,从不外传,说是门中规矩,故而连太医院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市井大夫”自己配药。 顾琮远镇定的道:“那位先生是玄机营军医,来回走动多有不便,因此……那药也是时灵时不灵。” 皇上却是听出了弦外之意,缓缓眯起了眼睛,道:“何为时灵时不灵?琮王,你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儿臣并无隐瞒舞弊之意。”顾琮远开始装疯卖傻,“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顾基看着二殿下的目光之中,竟是多了一分阴毒,是先前不曾有过的。 这位“治世明君”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近来情绪上的不稳定,因此也不过是狠狠的瞪了顾琮远几眼,等待那阵翻涌的怒意渐渐消散。 良久后,他愤懑的拂袖道:“出行令牌岂能人人都有,到那时外人进宫出宫来去自如,混进来乱臣贼子又当如何?” 顾琮远冷笑一声,道:“太子都可以胡乱的认客卿,儿臣不过是想为九公主治病而已,又何错之有?” “父皇从来都是如此,当年上战场的本该是太子,可却……”说到此处,父子二人脸色俱是一白。 都像是触碰到了心中隐秘的伤口,纷纷闭口不言。 皇上深深的喘了几口气,艰难的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四章:条件相当 顾琮远言简意赅的道:“儿臣之意,已经十分明确,父皇不会不知。” 皇上自然早就想到,不过一直强行忍着心中不快,没有说出来而已。 “你的意思是,只要朕答应让路遥摇身一变,成为琮王府的客卿,你就让那不登台面的小医师进宫为月儿治病?”皇上缓慢的道。 什么入宫令牌,什么皇家颜面,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顾琮远若是想让一个人随时进宫,还不是动动手指就能办妥的小事?何须亲自来央求陛下…… 顾基目光锐利如刀锋,死死的盯着顾琮远那张年轻俊美的脸。 ……然而他却是纡尊降贵的将此事禀报了,并且成了他威胁皇上的筹码。 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顽疾,琮王手下有能人异士足以化解。 小女儿的命运就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随口答应,从此便能见人笑靥如花的模样了。 顾基心中微微一动,本该忙不迭答应的好事,若是金口玉言,却难上加难了。 因为…… “你竟然开条件,威胁朕,威胁你的亲妹妹。” 皇上话音间有些沧桑,声音微微沙哑,若是仔细了看,还能看清君王那颓然下垂的眼纹和浓密的白发。 顾琮远听见“亲”这个字却是冷笑了一下,眸底是一片寒凉,好像根本不在意。 “月儿,多可爱的孩子。”他声音冰冷,偏要说得温热,“儿臣当真不忍心看见妹妹如同盲人一般,苦苦的生活在这尔虞我诈的世间,她本该向阳而生。” 皇上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咬了咬牙,道:“你这孽畜……” 顾琮远依旧保持那不咸不淡的态度,只站在那静静的等他答复。 “你以为全天下只有你琮王能找到再世华佗了?”顾基危险的沉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手下的任何能人异士,都是朕的子民!” 顾琮远眼神中都是浓浓的不屑和轻佻,开口仍端着客套说辞:“父皇所言极是。” “只不过……”他直起身来,似笑非笑,“儿臣手下的这位军医,祖上世代都是妙手回春的医师,祖祖辈辈救人无数,遍访民间,世间千奇百怪的顽疾,他们都能迎刃而解。” 顾基神情犹疑不定的望着他。 被灌了一肚子药的九公主晃晃悠悠来到御花园,她手中还拈着一朵花,老远见了正在讲话的父子二人,兔子似的躲在了假山石后面,竖起耳朵来。 她正好听见顾琮远在说:“李昀懂进退,识大体,若是女子,当可嫁了……更别提侍奉九公主了。” 顾允月掩唇轻笑,心道:“当可嫁了,当可嫁给本公主?” 顾琮远还在天花乱坠的一一陈述小李的好处,道:“回春堂早些年赈济灾民,甚至在瘟疫横行的江北力挽狂澜……” 顾基险些就被人说动了,还是狠狠的拉下了脸:“不行!这李昀年岁尚轻,依朕看,他也不过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摆设!” 顾琮远也渐渐失去耐心,蹙眉道:“小九的那个脾气,除了他以外,别的太医……怕是十个也拉不住她一个。” 眼看这父子二人就要谈崩,顾允月抓心挠肝的,连手中的花都碾成渣渣了。 “父皇!”她猛地将花一摔,直接站了出去。 顾琮远微微有些愕然的望向声源处,不知此人是何时来的。 顾基显然也愣了一下。 就在他们怔忡的关头,顾允月已经娇滴滴的跑过来,搂着皇上脖子玩命撒娇了。 “父皇,你就别担心了,大不了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她声音婉转好听,“再说了,太医院那么多太医,不还是没能缓解我眼疾么?您还说李大……李昀的药方无用,偏偏是您看不上的‘市井大夫’最会治病!” 顾基被人一闹腾,便忍不住心软了下来,但还是面色迟疑。 顾允月加大攻势,道:“父皇,难道您就真的忍心看女儿眼花耳鸣的一辈子吗?” 说罢,顾允月戏瘾好似来了,眼眶之中立刻就蕴满了泪水,也松开了双手,抽抽搭搭,开始呜咽。 皇上见状大惊,忙问道:“月儿可是身体不舒服?” 顾琮远见状沉默不语,负手叹息,心道:“又来了又来了。” 顾允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表演又来了,她先是悲情凄惨的痛哭一场,表示父皇母妃都不爱她,凤子龙孙却连病都不能医治。 随后,顾允月开始了第二个阶段,也就是闹,眼泪流干了只能干嚎,对自己天生眼疾的命运深恶痛绝,听得皇上是肝胆欲裂。 最后一步,便是对心痛不已的皇上道:“父皇,月儿身患顽疾,就算存活世间,也不过是为皇室丢脸,拖累我天盛气运罢了……如今您厌恶那市井大夫,女儿一线生机也毁灭,不若我早早离去,免得惹父皇心烦!” 不知为何,这招在顾基这里总是百试百灵。 顾琮远冷眼旁观了这一出戏,感觉自己针尖对麦芒,随时会被皇上罚俸禄的一番说辞,还不如小九这一通胡闹。 ……他有些心累。 皇上自然是不能看自己年纪尚小的女儿去死了,手足无措的便去安抚她:“月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父皇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你受折磨!?” “可是机会渺茫,我也毫无信心了,苟延残喘,不如不活!”顾允月捂住双眼,哭得呜呜直跺脚。 顾琮远在一旁神情漠然,只动了动嘴唇,嗫嚅道:“演技不错。” 顾允月遮遮掩掩的挡住了双眼,口中干嚎着,还能抽出空来对顾琮远挤眉弄眼,笑嘻嘻的没个正形,皇上安抚几句,她又十分配合得嗷嗷了起来。 侍奉一旁的李公公几乎是看着顾允月长大的,他也很是喜欢这秀外慧中的九公主,自然不忍心看人如此痛苦。 “皇上,老奴觉着,二殿下所言不无道理……”李公公谄媚的凑上前去,笑了笑,“既然太医们束手无策,何不从宫外请来高人指点一二?好解了公主眼前痛苦。” 顾基被几人闹闹腾腾的一通劝,终于屈服了,咬了咬牙便道:“好,这便赐李昀通行令一块,从今往后,只要玄机营无事,便要来为公主医治,若是最后还没治好,他的命,就留在喜安宫!” 顾琮远和顾 允月对视一眼,计划通。 小公主还美滋滋的抿唇想着:“要什么命,只要他的人肯留在喜安宫就够了。” 皇上见这两个人神色鬼鬼祟祟,正在暗自交换眼神,瞬时便知来龙去脉。 他稍稍沉下了脸,冷声训斥道:“心愿达成,还要继续打扰朕的清静吗?还不快滚,都滚!” 顾允月笑嘻嘻的拽着顾琮远便滚出了御花园。 他微微侧首看了眼笑容中满是纯粹的小孩儿,竟有些揪心的感觉。 顾琮远这小半辈子,任何东西都可以当作筹码来交换,连他一直珍惜的妹妹都成了筹码,良心终究是会有些隐隐的不安。 不过他很快抽回了思绪,毕竟这深宫之中,除了个早年嚣张、中年偃旗息鼓的萧贵妃外,便再无其他人是有血缘之亲的了。 攥在手里的筹码,为何不去利用? 顾允月不知真相,笑容依旧是阳光明媚,方才灌下去的一碗汤药看样子是起了作用,她眸光清澈,步履平稳,没有半分紧张不适。 顾琮远微微放下心来。 “怎么,看上李昀了?”他看清了小公主窃喜脸红的模样,禁不住低头挑眉看去,毫不客气的便戳穿了那人心事。 果不其然,顾允月面上的红云愈发蔓延开来。 她瞬间涨红了面色,像是吃憋了似的,支支吾吾半晌也不知如何辩驳。 良久以后,才憋出来了一句:“才没有!” 顾琮远只在乎何时能帮助阁主,杀了皇帝,不在乎妹妹和谁有感情纠葛,便淡淡的道:“多大的人了,喜欢也不敢承认?” “你……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顾允月被人侃得不知所措,胆子也大了起来,“你把嫂嫂带到喜安宫的时候,活像是抢回来一个压寨夫人!” “嘶……”顾琮远倒吸了一口凉气,正打算教训一下这丫头时,忽然便不见了人影。 紧接着就是一声脆生生的:“李大哥!” 顾允月这到处乱抱人的毛病也该改一改了,见到了迎面走来的李昀,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直接飞扑了上去,紧紧的勾住那人脖颈。 她欢天喜地的叫道:“李昀大哥,从今以后,我就可以随时见到你了,太好了!” 李昀到底是脸皮薄,温香软玉主动扑进怀里,也顿时羞红了脸:“公……公主。” “男女有别,就算你见他心切,也不可如此不知收敛。”顾琮远在男子张口结舌的关头,一把将拎起了小公主的衣领,将人拽出了一段距离,拯救了即将窒息的李昀。 原来顾允月只是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深处,一旦见到李昀,她还是非常主动热情的。 顾允月叽叽喳喳的围着李昀,活像一只小麻雀,话跟说不完似的:“李大哥,你可以随时进宫,这可是不多得的特权,你高兴吗?” 李昀淡淡笑道:“得此殊荣,自然高兴。” 二人聊在兴头上,热火朝天,竟像是忘记了身后的二殿下。 只剩下顾琮远跟在不远处,独自闪耀。 第一百六十五章:流水无情 清心阁之内,檀香清浅的萦绕其中。 正中间的软榻上坐着面色沉沉的天子,自打顾琮远连蒙带骗的和顾允月演了一出戏,让一个毫无官爵职位的年轻人拿到了皇家令牌后,顾基便格外的不痛快。 他深深的喘了几口气。 这段时间不见太子在他面前谄媚讨好,顾子宴竟然消消停停的待在宫中,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那最为惹眼的太子殿下偃旗息鼓,一下子蹿出来的就成了那目无王法的琮王。 顾琮远十六岁挂帅出征,荡平南蛮的传说现在还在民间流传,当年的顾基便是见这二殿下野心勃勃,将人派去南疆挫挫锐气,谁知回来以后气焰反倒更高。 “本以为他娶了路遥,自降身份,便能消停一些,谁成想……”顾基艰难的道,“如今倒是愈发的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萧贵妃大气不敢出,她也发现陛下近来十分暴躁易怒了。 她和儿子关系不好,顾琮远平日里做些出格的事情,她劝了也是于事无补,干脆由着那小混帐东西胡来了…… 萧贵妃轻轻的垂下了长睫,过去给顾基揉肩捶背,柔声安道:“陛下,琮王怎么说不过是个弱冠之龄的王爷,从小就是养尊处优惯了,您疼爱他,他是知道的,在您面前一时没了分寸,您不要与他置气了。” 萧贵妃对面坐着的,是一个一身绛紫色鹤纹衣裙的女子,闻言,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 顺带着嗤笑了一声,挑眉道:“哟,二殿下都过了弱冠两年了,萧贵妃莫不是老糊涂了,连儿子的年纪都记不住了?” 说话之人正是徐贵妃,这后宫之中除了她以外也没有女人敢这么对她说话了。 萧贵妃看向她的瞬间,眼神冰冷无比,道:“徐贵妃果然是升了位份,几年前我与陛下说话儿,你还不敢插嘴呢!”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单单是左右两侧,1一边一个女人,顾基就觉得头昏脑胀,耳膜都要被那一声赛一声的争执给吵得耳朵疼了。 他沉了沉声,拍拍桌子道:“够了,当朕不在这里吗!若是不想陪着朕,就都出去!” 见龙颜微恼,两个针尖对麦芒的女人顿时偃旗息鼓。 萧贵妃最近几年不太受宠,她早知道自己不是盈盈少女了,故而愈发将早年不可一世的性子内敛起来,气质沉稳温柔了不少。 她狠狠的剜了一眼徐贵妃,转而对顾基道:“陛下,臣妾听喜安宫的人说,那李昀年纪轻轻便是医术了得,我想,他若是真的能够帮助公主治病,拿到令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徐贵妃见事情牵扯到九公主,便学乖了,不再插话,但态度仍然是高傲不屑的,几乎是萧贵妃说一声她就要暗中嗤笑一声。 “话虽如此……”皇上神情间竟是有些怅然,“可他今日和我说得那番话,你们没有听到,便不知有多冰冷。” 顾基如今有些人老珠黄的意味了,缓缓闭了闭干涩的眼眸,哑声道:“因为当年的事情,他再怎么埋怨朕,可终究是父子一场。” 话音刚落,清心阁陷入了一片寂静。 本以为顾基只是痛恨顾琮远刚愎自用,目中无人,想不到多年来和人恨不能在朝堂掐起来的他,也会因为这淡薄的亲情而黯然神伤。 徐贵妃冷声道:“要我说,就是琮王太不知收敛。” 萧贵妃看了那人一眼。 “怎么了?”顾琮远虽没有当真前去找她麻烦,可去殿中威胁的那一通,便让徐贵妃心惊胆战了整整一夜,她自然是不爽,抓住机会便要嘲讽个彻底一般,“我说错了不成?二殿下这么多年来,的确不如太子殿下八面玲珑,会为陛下排忧解难……” 萧贵妃懒得与人争执。 顾基昏昏沉沉,也缓缓的陷入了沉思。 他有很多个儿子,可如同天上日月一般优秀夺目的,便只有太子顾子宴和琮王顾琮远,太子是真是假都会说些好听的来讨父皇欢心,可顾琮远,却从来都对他不屑一顾。 顾基想着想着,便心中发酸,又是可恨又是无奈。 此时殿外暖意融融。 通往喜安宫的小径上毫无积雪,倒是落了星星点点的红梅。 顾允月硬是拉着李昀走在前方,顾琮远孤孤零零的被妹妹抛弃,发光一般走在后面。 他静静的望着二人一高一矮的背影,失笑摇头:“这丫头。” 顾允月忽然鬼鬼祟祟的回头看了顾琮远一眼,像是不想被发现她眼神有多花痴似的。 顾琮远十分配合,淡然的挪开了视线,佯作根本没看到他们。 此时的李昀才是心情复杂,他从前未尝想过,有朝一日会得到某位公主的青睐…… “二哥这个时候要是不在就好了,”顾允月失落的想着,“我就能和李大哥单独待一会儿了。” 就在三人尴尴尬尬的时候,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个小侍卫,满头冒汗,匆匆跑过来找顾琮远。 几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玄机营出了乱子,没成想是兵部王大人和吏部谢大人因为下棋打起来了,各执己见,下人们也不好劝阻,想让懂得下棋的琮王殿下过去,帮他们主持公道。 顾琮远闲着无聊不想充当电灯泡,巴不得从哪传来一个小军报给自己处理一下,谁知道竟是俩年过半百的老头打起来了,他还要纡尊降贵亲自前往调解。 这下正好遂了顾允月的愿,顾琮远前脚一走,她后脚就靠得离李昀更近了一些。 李昀依旧是温温和和,不动声色。 顾允月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那人刀削似的侧颜,忍不住心动,她眸光流转,看了一地落红,轻声道:“李大哥,你看春天快要到了,雪下就是嫩芽,想必不久以后……” 她灿然一笑:“皇宫里成片的桃花也要竞相开放了。” 李昀盯着小姑娘的笑出神了一会儿,方才道:“的确,桃花温软可人,光是想想,也能感叹于那白海翻浪的景象。” 顾允月见人毫不动容,便继续暗示道:“人们都说桃花开放的时节,就是月老为人间的男男女女,结下红绳之时。 李昀眼神飘忽了一下,很快便定下心神,看向了含羞带怯的顾允月。 他心念微动,不过几番斟酌之下,还是按捺了下去,只淡淡的道了一声:“原来还有如此说法……九公主天真烂漫,愿意相信这些也属实正常。” 顾允月听出弦外之意,一双鹿眸中满是不解,直直望向他:“李大哥难道不信吗?” 李昀偏了偏头,笑道:“李某独身漂泊,听到的都是一些铁马金戈的战事,这般温软的闺阁传言,倒是很少听说。” 见人弯弯绕绕就是不肯往正题上凑,顾允月禁不住有些着急了,她咬了咬粉唇,背在身手的双手将锦帕绞得不成样子,一团糟。 正如她此刻小鹿乱撞的心绪,缠缠绕绕,归根结底都因眼前一人罢了。 “李大哥……”顾允月鼓足勇气,既然李昀不肯主动靠近,她便放下身段,主动一些,“你可有心上之人了?” 李昀愣了一下:“不曾。” 顾允月欣喜若狂,“那我……” “时候不早了,日头太烈,姑娘家是容易晒黑的。”李昀忽然冷冷的开口打断,拱手抱拳道,“属下在玄机营尚有要事,先行一步,恕属下不能亲自送公主回宫了。” “……”顾允月睫毛颤了颤,扁了扁嘴,俨然是委屈得不行,但还是乖乖的道了一声,“好。” 奇怪,身为玄机营主帅的顾琮远都在宫中逗留,他一个小小军医,倒是忙得不可开交了! 顾允月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红梅依旧飘飘荡荡的往下落着。 良久以后,她长长的叹息了一口气。 当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顾允月转身回宫时,顾琮远已经处理完了兵部、吏部两位大人的纠葛,已经在喜安宫中四平八稳的端坐,正给路遥将那俩老头撕扯的面红脖子粗的场景,笑得路遥前仰后合。 就倒在了顾琮远的怀中,男子也十分顺理成章的揽住了她。 刚刚回来的顾允月见到这样恩爱的一幕,十分受到冲击,满脸生无可恋。 路遥注意到门口小小的身影,立刻从顾琮远怀中挣了出来,道:“小九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顾允月虚弱的笑了笑,闷闷的坐在了二人对面,自顾自闷头喝了一杯茶,好似要一醉解千愁。 可这终究是茶不是酒,顾允月越喝越精神。 路遥见这小丫头长吁短叹的模样,十分疑惑,禁不住问道:“小九,若是有事,大可以和我,还有你二哥一起商议。” 顾允月瘫在椅子之间,闷声道:“我没事……就是看见你们黏黏糊糊,有点羡慕了而已。” 闻言,顾琮远微妙的挑了挑眉,看向门口,并未发现李昀的身影,心下便明白了个十有**。 顾允月向来是个喜怒形于色的孩子,能让她像是霜打茄子似的,一般都是遇到了大事。 顾琮远心中暗暗有了猜测。 李昀拒绝了她,估计就是天大的事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丧心病狂 于是,顾琮远十分不厚道的直接问道:“怎么?被谁家的小公子给拒绝了么?” “噗!”正喝茶润嗓的路遥狠狠呛了一下,猛咳了一阵儿。 顾允月眼神幽怨的瞪着她二哥,惹到这位小祖宗的确是不好收场,路遥禁不住为顾琮远暗暗捏了一把汗。 不过她这便宜相公就像没事人似的,泰然自若的端坐在人家的喜安宫。 顾允月愈是瞪着琮王就愈是觉得委屈,委屈中还有一丝嫉妒。 眼看她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关键时刻她倔强的转头,嘟嘟囔囔的道:“二哥,我讨厌你了。” 路遥见人小孩子脾气,委实可爱,便问道:“为何?” “因为二哥在玄机营之中,可以天天见到李大哥,可以天天和李大哥说话,他对你,言听计从。”顾允月委屈巴巴的道。 ……原来羡慕的不过是这些小事。 路遥发觉这九公主果然是孩子心性,还带着少女独有的娇嗔。 她也是方才才听顾琮远说,李昀得到了圣上御赐的令牌,以后可以随时进宫为九公主医治当然,有些事情顾琮远还是悄悄隐瞒了下来的。 不过这对于暗藏心思的顾允月来说,应该是个天大的好事才对,还以为能看见九公主笑靥如花、蹦蹦哒哒的走进喜安宫,谁知道竟是泫然欲泣。 还口口声声说,讨厌她的大恩人二哥。 这可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路遥禁不住深深的看了顾琮远一眼,心知此人定是又坑小孩了。 她用胳膊肘暗暗戳了戳那人的腰窝,问道:“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 “本王什么都没做,情情爱爱,岂是我想阻止就阻止得?”顾琮远也十分委屈的看了一眼路遥,道,“夫人冤枉我了,为夫好伤心。” 顾允月正是受不得打击的脆弱时刻,见了这俩人在自己眼前腻歪,忙将眼神挪开,怒气冲冲的蹙起一双小眉毛。 顾琮远轻描淡写的安抚道:“这有什么可羡慕的?你是堂堂九公主,就算你吩咐他去做事情,他也不敢说半个不行。” 顾允月立马反驳道:“这当然不行了!我怎么能强迫他,李大哥家中不就是因为被人强迫贩卖药方,才被毁了么?我若是这么做,他怕是再也不会来看我了。” 见小公主如此懂事,路遥有些心疼,她也猜到了,顾允月定是单方面失恋了…… 顾琮远还偏要火上浇油的问道:“李昀欺负你了不成?” 顾允月想了想,她还曾动过强抢民男的歪心思,若说是欺负,她欺负李昀倒是差不多的。 于是她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路遥正在打腹稿,暗暗措辞,如何委婉的说出“被甩”两个字。 谁知,顾琮远语不惊人死不休:“难不成你和李昀表明心意,被他直接拒绝了?” 话到此处,顾允月再也忍不住了似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旋即,她狠狠地抬袖蹭了蹭。 路遥和顾琮远对视了一眼,她禁不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哦豁,猜中了。 毕竟顾允月并无恶意,此次受难,还帮了路遥搬救兵,她自然要安慰一番: “九公主,毕竟李昀只是一介平民,半个爵位也没有,陛下定然希望你能找到门当户对的公子在一起。” 话糙理不糙,顾琮远跟着点了点头。 顾允月却是哭得更凶了,好半天才止住,她从头到尾都只是默默地流泪,发出轻微的抽泣声,不似在父皇母妃面前撒泼打滚那般的强烈,无声无息的,却是能让人感受到一阵心疼。 路遥有些手足无措,安抚道:“小九,有句老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李昀,未必有你想得那么好。” 顾琮远用茶盖抚了抚茶沫,淡淡的道:“是啊,本王本以为自己是军中最讲究干净的男子了,想不到他整洁得令人发指,你若是和他生活在一起,早晚会疯的。” “傻妹妹,男人是什么样子,二哥最清楚。”他说得十分镇定。 路遥神色惊疑不定的看了他一眼,“你懂得倒是很多。” 顾允月整个人都要一蹶不振起来了,瘫在椅子间呜呜的哭了一阵,便发起了呆。 路遥像个操碎心的老母亲,在旁边一直劝抚,甚至说了几句李昀的坏话。 顾琮远则像是一个屁事不管只会添乱的老父亲,说的几句话只会让顾允月更加思念李昀。 末了,他发现自己不太会安慰人,便对路遥轻声道:“夫人,不必劝下去了,当局者迷,她现在是走不出来的。” 路遥看着这只会煽风点火的男人愣了一会儿,一脸黑线,这回你倒是懂了…… 对于嫂嫂的安慰,顾允月都只是懒懒的嗯一声,敷衍了事,她脑中心中全都是李昀,任凭他人怎么劝都没用。 顾琮远看着路遥,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劝下去了。 顾允月也是十分没精神的道:“我一人之事,就不耽误兄嫂的时间了……” 说罢,起身便走,看样子是要去床上蒙头痛哭一场了。 路遥和顾琮远不便久留,只能满怀担忧的出宫去了。 马车之上,路遥感受到车轮辘辘的时候,禁不住掀起小窗帘,向外轻轻看了一眼。 不过短短一个元宵节而已,竟在宫中耗费了这么多时间,被人构陷、蹲天牢、洗刷冤屈……路遥样样儿都经历了一遍,乍然出宫,倒是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了。 “夫人在看什么?”顾琮远沉稳好听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还在担心小九?” 他完全将顾允月放养了,淡声道:“放心吧,那孩子抗打击能力十分强劲,若是个男子,当可参军杀敌去了。” “……”路遥嘴角抽了抽,“知道的是你妹妹,不知道的以为是你仇人呢。” 顾琮远只是无谓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路遥思来想去,总觉得心有疑惑。 顾琮远看也不看便知她心事重重,“有话便说。” “李昀先前次次随你进宫,也未见太多不便之处,为何这次便去向陛下要了令牌?”她轻声道。 顾琮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这笑容若是挂在别人脸上恐怕便是阴诡,可在他脸上便成了从容。 他眼带笑意,转头看向面色茫然的路遥,道:“自然是因为小九喜欢李昀,本王成人 之美。” 路遥缓缓瞪大了双眸:“你想撮合他们?” 顾琮远依旧是神秘莫测的端坐着,并不作答。 但路遥知道,此人并无那份好心,又不好直接扫了人家琮王二殿下的面子,便哑口无言的看着他。 顾琮远反而问道:“夫人对此有何看法?” 九公主说到底不过是个刚到及笄的孩子,论心智和城府,肯定和顾琮远这类人是比不了的,但是九公主手中掌握的权势,却是得天独厚,背后不知多少人虎视眈眈。 “你该不会……”路遥噎住了,“好歹是手足兄妹,当真要和利益挂钩吗?二殿下还真是超乎我所料的丧心病狂。” 顾琮远嗤笑一声:“过奖了。” “小九是个傻姑娘,想要拉拢她十分容易。本王也是无意间发现她对李昀有意的,既然如此,何不顺水推舟?”他眸光渐渐黯淡下去。 原来从一开始顾琮远就是有目的的接近九公主的,还以为他真有那么好心,想要给人治病,原来不过是利用李昀取得顾允月欢心……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一伤心,可是让两个人都伤心的事情,只有顾琮远一个局外操控者在看戏。 纵然是人之常情,路遥也禁不住有些微微的心寒。 顾琮远察觉到那人低沉的情绪,他自然不希望自己在路遥心中的印象是不可靠的。 “夫人对我失望了吗?”他说得平静无比,心中到底是不受控的起了微澜。 路遥正想口不对心的敷衍几句,忽然肩头一紧,便被人一把揽进怀里。 她愣了愣:“你……” 男子忽然之间就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埋首在人脖颈间,取暖一般喃喃道:“你不能讨厌我。” 这语气,有些平日里那让人害怕的霸道,还掺杂着一些难以言说的委屈。 顾琮远从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脆弱,前几年在自己年前也是一直紧绷着脸,谁知最近竟然如此频繁的显露出疲惫之态…… 路遥就算是想说他的不好,也说不出来了。 她只好将悬在空中的手放在人脖颈处,轻轻抚摸,道:“我夫君玉树临风,我若是还要讨厌,岂不是太没有审美了?” 或许是路遥出事,真的将顾琮远吓到了,这几天顾琮远恨不得时时刻刻粘着她,包括现在在马车里也要牢牢的抱着路遥。 “我又不会长上翅膀飞走了……”她失笑,“想不到你这般紧张我?” 顾琮远腻歪够了,便抬起头来,对那人若有若无的嘲笑毫不在意。 他酸溜溜的揶揄道:“是么?夫人不还是太子客卿么?” 路遥的笑容尴尬的僵硬在嘴角,道:“那……那不是当初和你怄气吗?我也只是为了出入宫门方便一些,再说了,和离容易,要重修旧好,却是十分麻烦,这也非我所愿。” 顾琮远低声道:“那从今以后你不必担忧了。” 路遥一脸问号。 男子似笑非笑的道:“因为你从此不再是东宫客卿,而是独属于我琮王府的客卿。” 第一百六十七章:翻了天了 高头大马一路风尘仆仆,最后在路家大门口堪堪停了下来。 路遥摆脱了谋害公主的罪名,心情轻松了不少。 加之先前又发觉太子对她心思不轨,顶着东宫客卿的名号便一直惴惴不安,索性顾琮远将两件事情都完美解决了。 看来这男子也不尽是满腹阴诡狡诈…… 路遥踩着小马凳轻轻下了车,眼睫微垂,心下有些百感交集。 她似乎能预料到顾琮远执迷不悔的下场,最后必然是要闹得人人尽数厌恶他,可是…… 哪怕全天下人都说顾琮远的不好,只要他全心全意的善待自己,路遥就不得不承认他的好。 她掀起眼皮看过去,便见那男子褪去了素日的冰冷,看向自己的时候眼带笑意,分外柔和。 路遥愣了愣,莞尔一笑,问道:“你……不进路家了么?” 顾琮远闻言,神情之间有些遗憾,道:“你平安回来就好,本王在王府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要先行一步了。” 路遥这才想到,平日里他便是案牍劳形,公文永远都是堆积如山,有段时间,他眼下日日都挂着乌青。 可见这王爷当的,也不尽然都是潇洒快活。 她只好点了点头,目送了那车驾缓缓消失在视线之内,路遥咂摸了一会儿,竟然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滋味。 她何时这么黏着顾琮远了? 路遥失笑,摇了摇头,转身便要走进府门,迎面便见了迟暮的管家,老人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激动的道:“大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路遥愣了一下,心中预感不妙:“怎么了,我不在这几天,家中发生了何事?” 管家唉声叹气的道:“小姐,您被人陷害,说您谋杀九公主的事情,老爷和夫人都已经知道了,他们得知你被关进天牢,夜不能寐,食难下咽,日日都在为你抄经诵佛,盼望你早日归来。” 路遥头脑间嗡的一声,险些站不稳了。 其实根本不需要隐瞒,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就算是在深深宫闱之中,也少之又少,顾琮远又根本不是那种牙尖嘴快之人,按理来说,没过两天便应当是销声匿迹了,到底是谁将此事给捅漏了出去? 管家笑起来时,脸上的褶子都堆了起来,道:“老奴已经派人去通知老爷夫人了,小姐请随我来。” 路遥忧心忡忡的跟着管家绕到了路大有的院落。 她知道,家中之人一定不会相信谗言,可好端端的一个人,被打入天牢饱受折磨,家人该如何焦灼担忧? 路遥缓缓咬紧了牙关。 管家将路遥领进门的一瞬间,她见到的路大有放佛几天之内苍老了十岁一般,先前还是笑呵呵的富态,如今就只剩下了苍老和颓唐。 路大有嘴唇颤了颤,紧紧拉住了路遥的手,怒道:“你这孩子!究竟为何会出这么大的事!?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 说话间,他便要落下泪来。 娘亲秦氏也很快赶了过来,她叫了一声:“遥儿!” 路遥骨鲠在喉,泪水打转,回头一看 便忍不住泪水垂落,素来都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秦氏,竟是形容憔悴,眼下挂着深深的乌青,也不知几个日夜没合眼了…… 原本路遥还不是很在乎,包括顾琮远将她从天牢之中拎出来的时候,她心中的波动都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 路遥深深吸了口气,红着眼道:“爹,娘,让你们担心了……” 秦氏赶紧过来,抱住了路遥,好一会儿才抽泣着道:“你没事就好,平安归来就好。” 路大有平复了心情,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会有传言说,是你陷害的九公主?” “说来话长。”路遥面带疲惫的摇了摇头,“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当时在场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根本没人看见是谁推下去的,不久后,琮王才找到证据,发现是一个心怀鬼胎的宫女做的。” 路大有和秦氏并不关心个中原委,只要女儿平安无事便好,二人皆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欢欢喜喜的入宫过节,谁成想便出了这档子事儿? 路遥心中郁结,问道:“对了,是谁告诉你们……我被捕入狱的事情?” 路大有和秦氏对视了一眼,缓声道:“柔儿。” 路遥眉心一跳,表情渐渐微妙起来,冷声道:“……怎么会是她?” 秦氏暗暗擦了擦眼泪,道:“她那天说宫中有人来报,说你惹怒了陛下,被关了起来,当天晚上我们家便乱成了一锅粥了,想去找王爷,但听闻王爷已经进宫了……” 路遥轻轻颔首,表情凝肃:“好,我知道了。” 就在此时,老远就传来了一声脆生生的“娘亲”,路遥看向门口的时候,那小家伙已经迈着小短腿跑到了眼前,向前一扑就紧紧的抱住了路遥。 她将人轻轻抱起,轻轻捏了一把包子脸,触感柔软,她这些天来想得紧。 “元宝,想娘亲了没有?”路遥柔声笑问。 元宝估计是路上跑得太急了,额头上汗涔涔的全都是汗水,他敷衍似的点了点头,情急之下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路遥见这孩子支支吾吾个没完,脸色一沉,忙追问:“告诉娘亲,发生何事了?” 元宝哭道:“红鸾姐姐晕倒了……” 路遥一惊,立刻和爹娘道了别,飞速赶去了自己的小院儿,路上还询问元宝一二,才明白了过来,顿时是火冒三丈。 原来是路雪柔这丫头又开始作天作地,见路遥几天不回来,便认定了她即将被陛下斩首,于是便气焰嚣张的去了路遥的小院,说是要用这院子充当她的杂物间。 上官玉一走,身边便只剩下红鸾这么一个高等侍女,本就是天生火爆的脾气,见了路雪柔这个架势…… 红鸾当即就如同一串鞭炮似的,噼里啪啦的就炸开了。 路雪柔的下人们也都是狗仗人势,当场和红鸾杠上了。 最后直接把这位嚣张的二小姐叫来了院子,红鸾挡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让开。 于是…… 路雪柔便赏了红鸾一顿板子,然而她偏要装模作样,打个巴掌给了个甜枣 又命人给受伤的红鸾端上去一碗糖水。 这毒就下在了糖水里。 “路雪柔这个畜生,竟然当着孩子的面儿,打我的人!”路遥恨恨的咬了咬牙根儿。 她刚从宫中回来,本就身心俱疲,这下子又被路雪柔半路找茬,她顿时疲惫之意全消,怒火腾腾的就烧了起来。 路遥先是将奶妈叫了过来,让她将小孩儿抱下去早早休息,便带着一名大夫直接回了小院,来到了红鸾居住的小厢房。 隔着一道门板,路遥能清晰无比的听见红鸾低低的啜泣之声,她直接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红鸾望向了光源处,下意识小小的尖叫了一声,看样子是被路雪柔吓得不轻。 路遥气得沉下了脸,按捺住了脾气,缓声道:“红鸾,别怕,是我回来了。” 素来坚强无畏的红鸾,竟是将眼睛硬生生给哭成了兔子眼,路遥见忠仆受伤,心疼万分。 红鸾顿时又惊又喜,起身时疼得倒抽凉气:“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奴婢还以为你真的出事了!吓死我了!” “有顾琮远在,我不可能出事,你尽管放心吧。”路遥走过去,见人唇色发青发紫,脸色一变,“我听元宝说,路雪柔给你下药了?你现在情况如何?” 说着,她立刻回身让大夫上前来,给红鸾诊治一二。 红鸾面色苍白,见路遥平安无事的站在面前,干脆疲惫痛苦得连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大夫上前诊断一二,眉头紧锁,随即给人开了几副药。 白胡子老头转身对路遥道:“红鸾姑娘并无大碍,不过这几日要注意饮食,以免痢疾反复发作。” 路遥愣了愣,垂眸道了一声好。 也不知路雪柔这死丫头折腾人的方式究竟有多少种。 她先是命人揍了红鸾一顿板子,再是趁人臀/腿剧痛、不能走动的关头,给人灌了一碗下了巴豆的糖水,目的就是让红鸾忍着剧痛蹲下去,而且巴豆药性猛烈,红鸾受其影响,腹部阵阵绞痛,还要反复重复蹲下的动作…… 路遥低低的骂了一声。 送走了大夫以后,她转身回来,心疼的看着头上直冒冷汗的人,道:“下次遇到这种事,不要和她死磕,她的小伎俩实在是太多了。” 不能弄死人也能膈应死人的那种,路遥委实看不上她! 红鸾虚弱的笑了笑:“小姐不在,玉姐姐也不在,这常青院,我便必须为你们守住……” 路遥黛眉微微蹙起,低声道:“你傻不傻……” “嘿嘿。”红鸾痴痴的咧嘴一笑,道,“不傻,很小的时候,我娘亲便告诉我,至情至性之人,是这世上最聪明可靠的人,红鸾也想成为那样的人,报答小姐的蒙难相救之恩。” 路遥闻言愣了愣,心中一阵阵的酸涩,眼眶也跟着红了红。 这两个侍女,果然都没有让她失望。 就在此时,常青院的门口忽然传来了阵阵嘈杂之声。 路遥认出了那是路雪柔的声音:“来人,将本小姐的箱子都搬进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昭然若揭 一听这嚣张跋扈、颐指气使的语气,路遥汗毛倒竖,下意识就咬了咬牙,恨不得一秒钟就蹿到她面前,教教这个不识抬举的妹妹好好做人。 她强行忍住素质十八连,保持了一下路家大小姐的矜持高贵来。 红鸾竖起耳朵,刚听见路雪柔尖锐的嗓音,脸色便是白了下去,道:“不好了,小姐,她又来闹了!” 此时未到傍晚,路雪柔也尚且不知道路遥回归,以为她已经一命呜呼,便命人来,将路遥的东西统统搬空,将自己那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统统搬进来…… 从此以后,这常青院就是她路雪柔的杂物间。 路遥安抚似的拍了拍红鸾的小脑袋,沉声道:“放心,这些事情都交给我,我这个嫡长姐回来了……她还敢跳到房梁上蹦是怎么着?” 红鸾顿时放心下来,挣扎的动作到了一半便偃旗息鼓,老老实实趴回去,嘻嘻笑道:“小姐,我相信你。” 路遥骄傲的努了努小鼻子,心想,这下人都如此信任自己了,她难不成还要任凭路雪柔欺负不成? 必须要有一点排面,让那倒霉妹妹知难而退才是啊! 近来路遥不在路家,路雪柔愈发打扮得花枝招展,每天都是大红大绿换着穿,好似想用这种方式,来提高自己在路家的存在感。 而且她还趁着路大有分神的时候,去了几次同福商号但她位卑言轻,同福商号众人根本不听她的,她也看不懂那些个比砖头还厚的账本,几次反复,便兴致缺缺的放弃了占领同福商号…… 路雪柔心满意足的缓缓环视了一圈这常青院,念念叨叨:“这小院还真是风雅无双,给路遥用,委实是浪费了一些……” “她不就仗着一张脸暂且迷惑了王爷么?还有什么本事?”她的狗腿婢女愤愤的道,“狐狸精!” 路遥缩在小厢房的门后,听着委实好笑。 这是什么自以为是的主儿? 路遥自动把“狐狸精”这个称号当作是夸赞她的了,毕竟不是每个女人都能生出一张魅惑众生的狐媚子脸,有些人嫉妒都嫉妒不来。 她看热闹看够了,见路雪柔即将把自己屋子里的东西搬出来时,才缓缓的推门而出,悠哉悠哉的道:“是谁啊?吵吵闹闹的,不像话。” 路遥冷笑道:“我的宝贝红鸾被某个疯狗给咬伤了,我还没来得及找那疯狗算账,便找上门来了?” 院子里的人纷纷手上动作一顿。 路雪柔见到了完完整整回来的路遥,也缓缓的瞪大了双眼,抹得乌漆墨黑的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颤颤巍巍的伸手指着路遥,立刻跳到了小丫鬟身后,尖声道:“你是人是鬼!” 路遥泰然自若的耸耸肩,笑道:“你,说,呢?” 路雪柔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柳眉倒竖,慢腾腾的从人身后挪了出来,冷道:“你不是得罪了九公主,要被陛下处决了么?怎么,二殿下本事通天,还真的将你给救了回来?” 路遥悠悠然的用手指绕起了一抹墨发,毫不在意的把玩着,她道:“可不是么?有人远在宫外,却是一口咬定,我就是陷 害九公主之人,还真是好笑……” 对面之人俱是一愣,各自心虚了起来。 她锐利的目光缓缓看向了路雪柔,道:“人家九公主还来路家找王爷替我求情呢,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胡乱造谣。” 路雪柔心中有鬼,咬了咬粉唇,转眼就变了嘴脸,谄媚笑道:“那还真是恭喜姐姐洗脱嫌疑了。” 路遥轻飘飘的扫了一眼扛着箱子的家丁们。 她胜似闲庭信步,走到了那些家丁面前,几人立刻怂巴巴的退了下去,她满意一笑,一把就掀开了箱盖。 路遥垂眸看着那玲琅满目的首饰衣物,道:“妹妹好生阔绰,这么多好东西,都够开一京城的店了。” 路雪柔脸色白了白,道:“我……我不是……” 她抬头看向那试图狡辩之人,勾了勾唇,又看了眼自己一片狼藉的小院,属于自己的东西散落一地。 “我知道了,妹妹一定是担心我成天穿些破烂货,出去给路家丢人,对么?”她淡声道。 路雪柔大张旗鼓的占人家住处,总归是有些理亏,她再怎么气焰嚣张,此刻都微微有些歇菜。 “这……”她心念电转,目光中满是躲闪之意,道,“姐姐穿得可都是价值不菲的衣裙,京城之中可有不少的闺阁女子都以姐姐的穿着搭配为样本,我哪里敢说半个不是?” 见路雪柔此刻认怂装乖,的确难得一见,若是放在平时,路遥估计就要放她一马了。 不过今天不同,谁让路雪柔动了她的红鸾? 素手轻轻的搭在了箱子沿儿上,猛地向下一扣,砰的一声! “我知道了。”路遥笑意盈盈的将方才掀开的箱子一一关上,欣喜道,“这些都是你送过来给我的,对么?知道姐姐我刚刚出宫,大难不死,便送来了这么多礼品。” “从前我还不知道你有这种小金库,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路遥笑道,“路浅上次管你要一根簪子你都舍不得,下次可不要这么小气了。” 她清点了一下箱子的数量,指尖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一一数完了,才缓缓收回了手。 路遥十分淡定的道:“多谢你了,这些东西,我照单全收。” 路雪柔是个嫉妒好面子又爱美的女子,整日里不爱上学堂,只爱弄一些胭脂水粉。 她小半生的积蓄可都在这些个箱子里啊! 听见路遥这样狮子大开口,路雪柔顿时装不下去,扬声道:“路遥,你不要太过分了!” 她毫无形象的过去将路遥手下的箱子挪了过来,怒道:“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能不能消受得起!” 路遥见恩撕破脸皮,自己也不必装蒜,反正都是千年狐狸,就不玩聊斋了。 她声音无比平静,道:“听闻你大白天不要脸,还跑来我的常青院大吵大闹,说是我死了,你就可以将我这里,改成一个胭脂水粉铺子了?怎么着,我这个当姐姐的,倒是不知道你业务范围如此广阔了!” 路雪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道:“我……” 她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承认了:“没错 我是想要你这院子,当初给姐妹们分院落的时候,我便好奇,凭什么你这常青院便是面面俱到,一切都占了最优!” 顿了顿,路雪柔冷哼道:“我看你享福了这么些年,也该轮到我了。” “轮到你?”路遥慢悠悠的走到那人面前,环抱胳膊道,“这次是院子轮到你,下次你还想要什么,你姐姐我的男人么?” 路雪柔目眦欲裂,怒道:“没错!” “啪!” 在人发声的一瞬间,路遥十分不客气,手起声落便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打耳光。 随后,路遥甩了甩手,觉得心中郁结稍稍解开了,痛快! “我刚刚出宫,你是想用这种方式为我接风洗尘?”她莞尔一笑,“可真是懂事,知道姐姐喜欢扇你这厚脸皮!” 路雪柔瞬间红了眼,顶着面上火辣辣的疼痛,转头怒视她:“路遥你是不是疯了!?” 说着,就要扑身上前,打算和路遥来一个鱼死网破。 路遥好歹是个二殿下闯过清风寨的女人,这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二小姐哪里是她的对手? 二人刚刚对上没个三两下,路雪柔便被路遥给牢牢制住,甩手就丢到了一旁。 “小姐!”路雪柔的心腹丫头立刻迎了上去,将落败之人稳稳扶住。 路雪柔鬓发散乱,愤怒至极,直接骂道:“路遥你当你是什么大瓣蒜!我好歹是你妹妹,不过就是打了你一个丫鬟而已,你就这般睚眦必报的来羞辱我吗!?” “我找你算账,并不单单是因为你打了我的丫头。”路遥冷眼看她,“更是羞耻于路家有你这样心肠歹毒的女儿,我替你感到耻辱!” 路雪柔猛地怔了一下,竟是直淌淌的流下两行泪来。 她木讷的道:“连我娘都没这么骂过我,我娘从来都是以我为傲,你有什么资格……” 路遥十分轻蔑的笑了笑,道:“你娘?她以你为傲?图什么?” 路雪柔被人说得哑口无言,仔细想来,她的确是路家最不知上进的一个孩子了。 路遥仍旧是句句诛心,道:“图你不知廉耻,图你心肠歹毒,图你狗仗人势?” 这一句又一句,好似一把把的利箭,直冲人心。 路雪柔干脆彻底抛开了颜面,怒道:“那你呢?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她恶狠狠的道:“你和琮王和离之后,还与他纠缠不休,日夜缠绵,这可谓是不守妇道,非但如此,还非要装模作样的去陪人查案?他年少便能荡平南疆,查一个案子,需要你去插手吗?” 路遥静静的看着,她倒是要瞧瞧,这路雪柔还能说出什么花样儿来。 那人抹了把泪,嘶哑的声音怒道:“勾引一个王爷还不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还搭上了太子这条大船,做着什么名存实亡的东宫客卿,你当真是不要……” “打断一下。”路遥冷笑,“你现在可以去查一查,再来叫我……琮王客卿。” 第一百六十九章:撕破脸皮 路雪柔不可置信的缓缓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红鸾强撑病体,走出门来,有了自家小姐撑腰,顿时有了底气,也安心了下来。 她一改先前性烈火爆的样子,恭恭敬敬的道:“二小姐,恐怕你还不知道,琮王殿下为大小姐证明了清白过后,直接与皇上提出了东宫客卿的不合理之处,理所应当,成为了琮王府的客卿。” “客卿……琮王……”路雪柔面目渐渐扭曲了起来,光是听着这两个名字,都禁不住在心底里泛起一阵阵的酸涩。 她嫉妒路遥,真的嫉妒。 从小到大每一样好东西都是路遥的,名声和美貌,父母的疼爱和夫君的荣光,每一样都好似顺理成章的落入路遥的口袋,唯有她路雪柔,只能不断的通过炫耀和挥霍,才能短暂的,在京城权贵子女的圈子中,满足一下虚荣之心。 纵然路遥是个半路穿越而来的,可也对路雪柔好吃懒做、见不得别人好的德行一清二楚。 她当即便道:“妹妹不必在心中酸涩,今日我得到的,都是我自己一步一步争来的。” 路遥需要腾出一只手来,紧紧的扶住颤抖委屈的红鸾,才能让那人勉强站直身子。 “路雪柔,我知道你恨我。”她顿了顿,“虽不知此恨因何而起,但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该迁怒于人,打伤我的下人!” 对面之人似是没料到路遥能心平气和的与自己讲道理,纤瘦高挑的身形顿了顿。 “是么?”路雪柔先前的慌张渐渐平复了下去,紧随而来的,却是隐藏在心中多年的怨怼,“那我今日不妨告诉你,我为何如此痛恨你……” 红鸾发觉事态不对,有些担忧的拽了拽路遥的袖子。 路遥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红鸾却是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指尖冰冷且有些微微的颤抖。 不知是气急攻心,还是姐妹二人明争暗斗,终于撕破脸皮的酣畅。 路遥其实已经能猜到路雪柔会说些什么了。 “当年,琮王殿下选定要娶路家一个女儿,是谁都无所谓。”路雪柔哑声道,“因为我是妾室所出,爹爹和秦氏都疼爱你,根本不舍得你这个嫡长女送去琮王府守活寡,便选定了是我前去。” 然而最后阴差阳错的成了路遥。 路雪柔缓缓的道:“我本倾慕二殿下的风采……” 路遥险些笑出来,道:“是,你被男色蒙蔽了双眼,弄得可怜兮兮,倒像是我横刀夺爱了?” “也不知当年是谁嫌弃二殿下虽名噪一时,琮王府却一穷二白,你当时口口声声说去了王府,迟早会被一群当兵的杀了。”顿了顿,她道,“怎么如今,又是另一番说辞了?” “我……”路雪柔噎了一下,怒道,“本就是你横刀夺爱!强行将我和二殿下分开!” 路遥简直不想与这种人浪费口舌,蹙眉扭头,让红鸾先去歇息。 她回头阴恻恻的瞪了一眼路雪柔,道:“如今我已经和顾琮远有了孩子, 过得比谁都好,你偏是见不得我活得潇洒……我劝你少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有本事,就当着我的面来!” 路雪柔被人这一番说辞给震慑了一下。 她咬牙,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道:“我也是路家的二小姐,根本不屑嫉妒你那些虚名。” 路雪柔傲然的扬了扬下巴:“不管现在你如何勾引琮王,只要你路遥一天没有恢复名分,我路雪柔下一刻便有可能成为琮王正妃!” “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当年我失去的东西,如今我都要一一夺回来!”她一声令下,凛然的对身后下人吩咐,“给我继续搬!” 路遥被路雪柔的厚颜无耻堵得无语,立刻便道:“在常青院我看谁敢撒野!” 一时之间,场面焦灼万分,下人们也是进退不是,尴尬的站在原地。 路雪柔恨恨的咬牙道:“怎么?本小姐说话你们都不听了是么?给我做狗,就要有狗的样子,否则,当心你们全家老小的命!” 难怪这二小姐平日里有那么多甘愿为其赴汤蹈火的侍女忠仆,敢情都是以命相逼。 “路家还从未出过你这种作风的女儿,当真是令人作呕。”路遥眯起了眼睛,面露嫌恶,“你就不怕爹知道你这么丧心病狂吗!” “知道又如何,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们正室那般风光无两吗?”路雪柔反唇相讥,“像我们这些旁室,只要想堂堂正正的活下来,不给别人取而代之的机会,就要心狠手辣!” 路遥两步就走到她面前,眸中几乎迸出火花来,压低了声音道:“你我终究血脉相连,如今大张旗鼓的来占我的院子,我看你是疯了!” 路雪柔巧笑嫣然:“是啊,既然你喜欢装模作样的装大方,就应该继续尽职尽责的扮演一个好姐姐,将这常青院让给我!” 她目眦欲裂:“如今我还在娘亲身边的小院苟延残喘,每每见了你在常青院出行,我便气得要命,你这院子大小抵得过我和我娘住处加起来大了!凭什么!” 路遥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路雪柔破罐子破摔了似的,道:“今天我偏偏要来搅和得天翻地覆,你也不必与我虚与委蛇!” 路遥不可置信的低声道:“有些东西本就不该属于你,你抛下颜面,在我这里丢尽了人,究竟为了什么?” 压垮一个人的,其实并不是平日里的细枝末节,路遥见过很多人因为一些可笑的小事而崩溃,殊不知个中原委其实是那接踵而至的痛苦,层层叠叠的压在一起,达到凡夫俗子所不能承受得压力。 路雪柔也是如此。 胡天胡地的与她将了那么多的混帐话,是单单因为想要一个常青院吗? 路遥看着人状若疯魔的样子,心中复杂至极。 常青院不过是一个导火索罢了,多年来的积怨,终于被一根引线点燃了,紧接着便要掀起轩然大波,路家又将是一番鸡飞狗跳。 “路家待我不公,我怎能不恨!”路雪柔几乎咬碎了牙关。 路遥紧紧的攥起了拳头,道:“我劝你收敛,否则接下来的日子,你我谁都不好过。” “都已经闹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怎么收敛?”路雪柔冷嗤一声,缓缓的摊手,看向自己堆积如山的宝贝箱子,“姐姐,你那么喜欢装大方,这院子就都给我算了,何必这么小气?” 方才还闹闹腾腾抬箱子的下人们纷纷不敢造次。 相比于二小姐的横行霸道,大小姐无声无息之间便透露一股子霸道,更加让人害怕。 路遥根本不想接这个茬儿,冷漠的道:“红鸾如今在小厢房歇息。” 女子抱臂嗤笑:“所以?” “所以,”路遥目光凛冽,“你现在,立刻,马上给红鸾道歉,若能取得她的原谅,我既往不咎,否则你如此下作阴毒,我必然不会让你好过!” 路雪柔不可置信:“给一个丫鬟道歉?路遥,你有情有义,可惜就是没什么脑子。” 她冷眼看着那人滔滔不绝,目光冰冷,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 路雪柔天生就自命不凡,怎会甘心给一个受伤的丫鬟道歉? 她如今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索性将甜美娇媚的外表退却,理所应当的接受了路遥对她“下作阴毒”的评价。 路遥冷硬的重复一次:“道歉。” “不道歉。”路雪柔泰然自若的把玩着一缕秀发,道,“你那婢女红鸾真的应该好好管管了,你不在府中,我这个当妹妹的进一下常青院都不行,她一个下人未免管得太宽了……” “那本就是她的职责。”路遥蹙眉,“何况你打了她还……” “还下了巴豆?”女子想着想着,便欢欣雀跃笑了起来,“你是不知道这死丫头来回跑茅厕的样子有多好笑!” 她笑道:“要我说,自打上官玉风风光光的进宫当娘娘,你身边就没有个得力称心的婢女了,还不如我的兰英。” 厢房内歇息的红鸾听见她这一番厚颜无耻的说辞,顿时脸色铁青。 路遥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你……” 就是那狐假虎威的兰英先和红鸾发生口角,才会有之后的一团烂事。 “姐姐,你就算想和我斗,也要找个实力相当的下人不是么?”路雪柔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来,“那红鸾,中看不中用,被灌了一碗糖水就走不动路了,下次我可不会这么心慈手软了。” “你知不知道巴豆放多了会死人?”路遥强忍着扬手给人一巴掌的冲动。 路雪柔轻飘飘的道:“知道,那又如何?下人而已,卖身为奴,不就是任凭我处置的么?” 路遥黑了脸,沉声道:“我的确有过再招几个下人的想法,可惜刚刚等来一个路初晨,便被你这恬不知耻的女人诬陷,她被孙家打得不成人形,还在清风寨乱斗中死于非命……你怎么解释?” “解释?路初晨本就不是好货。”她耸耸肩,“我杀了她又能如何?” 路遥对门口处一笑:“爹,你都听见了吧?” 第一百七十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路雪柔顿时脸色惨白,道:“你、你何时……” 此时天色已经稍稍黯淡了下去,因为常青院闹成一团,下人们便也没敢去门口挂灯笼,故而路大有老早就掩在了门后,将二人得对话听了个十有**。 路雪柔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缓缓走出来,唇瓣颤抖:“爹,爹……不是你想得那样!” 路家世代忠厚老实,这二女儿纵然平日趾高气昂一些,可在路大有心里,始终都是个爱美的小姑娘而已,从来不会做些过格的事情。 可听姐妹二人争执个一时片刻,他便渐渐的心寒了下来。 对姐姐的夫君心怀爱慕,对下人颐指气使,还在不知不觉中瞒过了众人的视线,在一片混乱的清风寨之中,命人暗杀了路遥的下人路初晨。 乱了套了,路大有觉得自己真是老了,连相处了十多年的孩子都看不透了。 路遥轻叹了一声,心道:“路雪柔,无论你最后是何结局,都是自作自受。” “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路大有眼窝深深的陷了下去,显出一种苍老的疲态。 “不是,当然不可能是真的!”路雪柔慌乱的摇着头,“爹,你听我说!都是路遥,她因为一些小事记恨我!故意让您听见这些的!” “你这孽障……”路大有忍耐到了极点一般,怒吼一声,“为何草菅人命!” 他声如洪钟:“我们行商谋利,再怎么光鲜亮丽,世人也会对我们心存偏见!你还不知收敛,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是想气死为父吗!” 林氏本就是妾室,斗不过正妻秦氏,平日里极其在意路大有对两房的偏颇。 这让路雪柔坏了事,估计有一段时间不会搭理林氏了。 她乱了阵脚,慌张间狠狠剜了一眼路遥。 “爹,你想想,下人本不就是给我们使唤的吗?”路雪柔死死地拉住路大有的胳膊,“那红鸾不识抬举,直接顶撞我这个主子,我教训她难道不应该吗?” “不应该什么?”路遥轻描淡写的冷笑道,“所以你就下了死手?” 路大有眼神中透露着对二女儿浓浓的失望,道:“若非这次你姐姐回来阻拦,你还想活活把这丫鬟折磨死吗?你何时变成了这副样子!” “先前你告诉我们遥儿出事,当时你心里在想什么?”他缓缓环视了一圈常青院的乱象,“……是不是盼望你姐姐永远都不要回来?” 路雪柔哑口无言,只能拼命地摇头。 “你们可是亲生姐妹啊!”路大有痛心疾首的道。 路遥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路雪柔苍白无力的继续辩解。 方才她诱导路雪柔将心中不满统统说了出来,让路大有听个明白,接下来,便不需要她来帮忙了。 路大有知道了二女儿对王爷心怀不轨,恐怕也是觉得耻辱,对此事只字不提。 “爹,我倒是也想问问……”那人忽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为何你那般偏袒正室?” 路大有气急,道:“你……我对侧室难道还不够好吗?你这个时候不知悔改,还来和我说这些!” “好?好在哪里?”路雪柔扬眉冷笑,“好到连琮王殿下的正妃之位都给了路遥吗!” “你住口!” 路大有怒发冲冠,一巴掌就打了上去,将那人的头打得偏了一下。 然而打过之后,他便后悔不已,要过去看看她伤势如何。 路雪柔却是木讷的保持着那个姿势,旋即,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呜咽道:“别碰我!” 路大有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爹从来都只能看到秦氏……”路雪柔哽咽着道,“那我娘呢?难道只有那秦氏是从一穷二白便跟了你吗?” 路遥也跟着怔了怔。 的确,当年路大有穷得叮当乱响,却蚍蜉撼树一般,和世家出身的孙叔启争夺秦氏芳心,最终赢了这场战役。 然而路大有当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很快遇到了落难的伶人林氏。 纵然当年的秦氏千不甘万不愿,路大有也坚持将林氏收作妾室…… 路遥掩唇轻轻咳嗽了一下。 这是什么芳心纵火犯? 身无长物的时候便左拥右抱的成了人生赢家? 她未曾想到自家老爹还有一颗成为古言男主的心。 这么多年来路大有可谓是拼尽全力的去雨露均沾,有什么奇珍异宝,必然也要给妾室一份。 要不然路雪柔哪来这堆积如山的衣物首饰? 不过显然,路雪柔想要拥有的并非是这些,她只想要堂堂正正的名分。 想要路遥的一切身份,路家嫡女和琮王正妃! “我本以为补偿的已经够了……”路大有也被她给气了个够呛,眼眶红了红,双手颤抖的指着她,“你……” 路雪柔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二人。 她冷笑道:“爹若是看不上我这庶出的女儿,何必一时图快活?又何必将我生出来!” 闻言,路遥也禁不住惊了一下,脸色渐渐白了下去。 “孽畜住口!!” 路大有身材肥硕,如今声嘶力竭的吼出来,整张脸都憋成了红紫色,涨得像是猪肝儿。 他猛然扬起了手,在半空中颤颤巍巍了许久。 最终没有狠心打下去。 倒像是心灰意冷的慢慢垂了下去,道:“……滚,都给我滚。” 路雪柔倔犟的咬着牙,半句话也不说。 路遥竟是有些失望的微微叹了口气。 老爹纵然雷霆大怒,甩了一巴掌还将人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却始终没有实质性的惩罚。 她的红鸾岂不是白白挨打了? 末了,路大有也不过一句:“这孽畜……来你姐姐这里胡闹,还草菅人命,罚你两个月不许出门!面壁思过,抄书三十遍!” 路遥闻言,不咸不淡的勾唇笑了笑。 她爹还不够偏向二房么? 从始至终,哪怕是路雪柔让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白白送命,他都没有多说一个不好。 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偏袒?偏偏路雪柔这头发长见识短的蠢货看不出。 她哂笑一声,过去给人顺了顺气:“爹,妹妹还小,不要生气了。” 路雪柔立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目光锐利如刀。 天道好轮回,以往这种看热闹一般的语气,都是源自于路雪柔。 可这次却是颠倒了顺序,路遥看她那吃了苍 蝇屎一般的表情,心中畅快万分。 路大有虚弱的晃了晃,脸色不太好。 “爹!”姐妹二人立刻过去搀扶。 然而刚刚扶住路大有,却又互相看不顺眼,死命将老爹向自己的方向拉扯。 路大有急了:“行了!你们是巴不得我早点驾鹤西游吗!” 二人又马上悻悻的松了手。 路雪柔这种一天不出门就难受的性子,冷不防被罚禁闭两个月,简直比打她一顿还要难受千百倍。 路遥却是觉得她罪有应得。 “来人!”路雪柔再次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她,扬声道,“将这些东西给本小姐抬回去,为大小姐腾地方!” 下人们见老爷都跟着掺和了进来,谁也不敢多言,手脚麻利的便将十多个大箱子抬出了常青院。 一时之间乱哄哄的发出阵阵杂音,但却无一人敢说话。 场面变得诡异万分。 路遥见常青院很快被搬空,倒霉妹妹又吃瘪,她心中畅快了不少,转头看向了神情凄然的老爹,道:“爹,气大伤身啊。” “你……”路大有看了她一眼,喘了口气道,“罢了,你也才从天牢之中回来,柔儿的事情,我会处理的,以后她不会欺负你和你的丫鬟了,先回去歇息吧。” 她点了点头,亲自送路大有出门去,目送着那人渐渐离开。 不知是不是路遥的错觉,她总觉得爹爹的身影变得更加佝偻了一些,看起来分外沧桑。 一阵酸涩涌上心头,她骨鲠在喉。 “小姐……”红鸾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谢谢你。” 路遥回眸一笑,赶紧扶住了站着都打晃的人,笑道:“你我不单是主仆,更是姐妹,我怎会袖手旁观,看你被那种卑鄙小人欺负?” 红鸾眉开眼笑的点了点头,道:“太好了,这下她能消停一阵子了!眼不见为净,看不见她正好!” 路遥也是有些虚软无力,但体谅忠仆受伤,她只能亲自铺了床榻,又将有些闹腾的元宝哄睡,才一身疲惫的自顾自躺了下去。 脑海中乱糟糟的一团,夜深人静,窗外风声呜呜哀嚎,拍打在窗棂上。 黑暗之中,路遥眼睛睁得老大,死活便是睡不着。 “要是顾琮远在就好了。”她如是想道。 “算了不想了!”路遥禁不住将被子拉了上来,紧紧蒙住了头,“他若是真的在乎我,为何不直接和陛下提出来,将我迎接回府,恢复我的名分?” 路遥心头不免袭上一阵阵的担忧,没头没尾的更加让她睡不着。 难不成是因为她先前闹腾得太过,顾琮远只是被九公主相求,可怜自己才出手相助的? 没头没尾的一通胡思乱想,路遥不知何时才昏昏睡去。 直到第二天一早,天光乍现。 第一缕阳光打在了路遥的眼皮上,她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忽然发觉身上很重,好似有什么不明物体正死死压着自己…… 与此同时,她还感觉那不明物体对自己投射出一阵炽热的目光。 一道欢快清脆的声音传来:“姐姐,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喜结连理 路遥迷迷糊糊的挣扎了一下。 嗯!? 这熟悉的欢快语气,这沉甸甸的重量,还有那贪吃鬼身上一年四季萦绕的桂花糕味儿! 路遥沉默良久,似是在悄悄蓄力,旋即猛地揭竿而起,将那人反杀,狠狠的蒙在被子底下。 她尖声乱笑,毫无形象道:“你这臭丫头终于知道回家了!” 被子中的小人像是一只被猎人捕获的小动物,慌慌张张的蠕动许久,发觉这般晕头转向的胡乱撞击无济于事,便老实了下来。 她可怜兮兮的道:“老姐,你还不快将我松开?我知道错了还不成!” 这理直气壮的样子,哪里像是知错? 路遥愤愤的隔着被子抱紧了她,道:“你是不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姐姐我过得有多惨!” 她顺手拍了拍那人屁股,终于大人有大量的将路浅放了出来。 那小丫头看起来和九公主差不多年纪,看上去更加稚嫩活泼一些,带着京城中小丫头片子独有的活泼。 她鬓发微微凌乱,却是不失活泼,两个高高梳起的小发髻稍有歪斜,上面缀着的碎花坠子也跟着晃悠。 纵然这小圆脸、带着少女稚气的家伙和路遥样貌差距甚远,可路浅那一双眼睛和她几乎是一模一样。 有一种独特的正义凛然的感觉,好似世间千千万万的人都会犯错,唯有她们独善其身。 路浅笑得不怀好意:“嘿嘿,我听说你推人家九公主下水,被陛下责罚了?” 嘿!? 这小兔崽子还幸灾乐祸! 她当即给了那人一个爆栗,怒道:“你还敢嘿嘿!要不是你……要不是琮王去救我,我早都凉在天牢里面了!” “哎哟,姐夫就姐夫,叫什么琮王,多见外啊。”路浅揉着额头,呲牙咧嘴的道,“怎么,现在还没和姐夫和好?” “和……和哪门子的好。”路遥闷闷不乐的起身叠起被褥,“他那日一时冲动便与我胡来,和离了容易,这下想要破镜重圆,却是百般的艰难!” “非但皇上不愿同意,很多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也掺和在其中,用尽了办法阻挠。”她叹道。 “哟,还很曲折嘛。”路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评价,左顾右盼的看了一圈,“哎,姐姐,自打我回来,怎的不见卫岚,我与她很是投缘呢!” 路遥嗔怪的看了人一眼,失笑道:“自打?你也是今早才回到路家的吧,装蒜。” 路浅又是嘻嘻哈哈的搪塞过去,说路遥可是琮王妃指定人选,这般蓬头垢面的与她打闹,被二殿下看见,怕是幻想破灭,便不再喜爱她了。 路遥想了想,气势汹汹的回了一句“他敢”。 死鸭子嘴硬,但还是悻悻的跑去洗漱,挑了嫩绿的湖绉纱裙,坐在梳妆台前,颇要面子的在妆奁里挑三拣四起来。 路浅晃荡着乱糟糟的头发,过来打眼一瞧。 她十分不给面子的撇嘴道:“老姐,你平日里不要总去同福商号同那群老女人混在一起!都跟不上我天盛王朝的风尚了!” 还不是因为路遥妆奁里的珠钗首饰都是去年的款式? 路浅对此事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与抨击。 她坐在梳妆台前打扮了好一阵,与此同时还要接受着自家妹妹的熏陶。 那人义正词严的道:“先生说了,打扮得光鲜得体也是对他人的一种尊重,就像是那些文人雅士,聚到一起对酒吟歌,很少有谁是蓬头垢面去的吧?定然是要将自己打扮的儒雅随和了再去!” 路遥定定的看着那人,目光中十分复杂。 那人被她的眼神看得直发毛,道:“你……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谁知,路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京城中女子对珠钗簪子的要求甚多!这又是一年冬去春来,我们不妨抓住这个机会,找专人设计颜色鲜嫩亮丽的钗子,定然又是大卖!” “到那时,同福商号又要富得流油了!” 路遥眼中满是期待,仿若已经看到了万人空巷的盛况了。 “嗨嗨嗨,”路浅将手在人面前晃了一晃,“醒一醒!这还没到春天!” 路遥勉强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笑问:“说说吧,你为何忽然回来?” 二人起身向屋外走去,来到了旁侧的厢房之中,桌上老早就被下人们摆上了精致的茶点,路浅两眼放光,立刻不客气的开始大快朵颐。 她满嘴都是糕点,一副饿死鬼的样子,嘴角碎渣乱飞的道:“当然是因为我聪明绝顶,先生见其他学生都比不过我,怕我自学学得太快,其他人自惭形秽,才许了我几天的短假,让我回来的喽!” 路浅一直在远离京城的私塾念书,从师于当代大儒,十分难得可贵,路家为了能让路浅以后有出路,才忍痛割爱,让小女儿背井离乡,远去苏州。 路浅除了逢年过节,哪里会有机会回来见面? 路遥见到了妹妹,自然是欣喜万分,这小家伙又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主儿,此次回来,至今为止都让人弄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 “真的?”她惊疑不定的问道。 路浅有些不耐烦的点了点头:“姐姐,你太嗦了吧,当然是真的!” 路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问道:“见过大哥了么?” “大哥和大嫂在外面生活,我哪里好意思一大清早的去叨扰他?”路浅自然也是想念兄长的,一想到常年见不到兄长,便闷闷不乐起来,“再说了,他成天到晚抓不到人,跑商跑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就算一大早去了又能如何?” 说着,又狠狠的塞下去一口桂花糕。 “哎哟,我真的只是因为学得太好,先生又见我背井离乡,这小小年纪就到了如此境地,谁不觉得我可怜,对吧?”路浅黏糊糊的凑过去。 她失笑道:“可怜?可不是谁都能从师当代大儒,那可是给陛下宣讲过的大师。” 路浅得了便宜还卖乖,嘿嘿道:“姐姐从头到尾,可都没夸过我一句呢!” “好好好,夸你。”她手上动作轻柔了一些,将人散乱的发丝缓缓归拢起 来,道,“我的小浅,当真是从小机灵到大,先生怎会不喜爱你呢?” 路浅尚且来不及继续傻笑,嘴角忽然一僵,狠狠的抽了抽小鼻子。 活像是一条被肉味勾起馋虫的小哈巴狗,顺着香气就站了起来,哒哒的跑到了门口。 这鼻子当真是比狗鼻子还灵。 路遥见她这般形容,也跟着皱起鼻子嗅了嗅,很快便闻到了阵阵飘香,米饭夹杂着肉味,还伴着萦回的葱香。 “红鸾姐姐!”路浅趴在门口,笑得一脸灿烂。 身上的伤还在隐隐泛着疼痛,红鸾却仍是起了大早,替路遥熬粥做菜。 一见这倚着门框的小丫头,她愣了一下,旋即欢喜的问道:“三小姐这是何时回来的!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倒是越发有王爷的作风了!” 闻言,路浅缓缓的瞪大了眼睛。 这信息量未免有点太大,路遥也跟着反应了一下,旋即露出沉痛的神色:“你怎么嘴这么快……” 那人大惊小怪的哇了一声,纵身跳到红鸾身边,问道:“我走了这些天,都不知道发生如此之多的事情,难道姐夫夜夜都跳窗进姐姐的屋子吗?红鸾姐姐你就住在厢房中,是不是感觉压力很大?” “我……”红鸾被路遥狠狠剜了一眼,偃旗息鼓道,“我不敢说。” 再说下去就不知会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了,路浅连忙帮红鸾端过了粥碗。 她道:“红鸾,我一早回来就听洒扫的仆人说了,你被路雪柔那兔崽子欺负了是不是?你放心,我会替你教训她的!” 路遥生怕这不知深浅的妹妹惹祸,忙道:“你可别折腾,我昨天已经为红鸾出头了,那人现在被罚紧闭,两个月只能在路府走动。” “她活该!”路浅撇了撇嘴。 嘴上愤愤不平,手上动作却是轻柔,心知红鸾受伤,便替她端了粥碗,一滴不洒,十分稳当。 红鸾本想推拒,但扛不住那人太过热情,只好咧嘴笑了笑,对人道谢。 路遥见状,很是欣慰。 去苏州求学小半年之久,这妹妹纵然言行举止还是先前那般顽劣,可细腻体贴却是与日俱增的。 好似真的学到了人生在世的道理与应尽之责。 同样是一个爹生的,又同样都是路遥愿意去用心疼爱的妹妹,路浅和路雪柔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这些不同都是有目共睹的。 红鸾被特许,与她们共同用膳,很是开心。 言笑晏晏间,路遥再次淡然问了一遍:“说说,为何回来?” 路浅将碗一放,假意嗔怒:“姐!你就这么不希望我回来吗?” 路遥二话不说,一把就捏住了那人的小肉脸:“我还不知道你?究竟怎么回事,还不从实招来!” “哎哎哎,你撒手!我知错了!”她挣脱桎梏后,揉了揉红肿的脸,将一道红绸封边的信笺拿出。 路遥猛地一怔,旋即瞪大了眼。 她狡黠的笑了笑,道:“你的死对头喜结连理了,我回来去吃酒席!” 第一百七十二章:来龙去脉 路遥这才发现,原来这个设计颇为考究风雅的信笺正是一封喜帖! “这……”一阵狂喜涌入心头。 那一刻,她头脑几乎是空白的。 但却下意识的知道路浅所说的那个“死对头”是指谁。 “她要成亲了,怎么才通知我!”路遥脸上浮现出一抹欣喜的笑容,三下五除二的将喜帖展开。 看完那清隽有力的字迹,落款处的“孙江怜”和“钟羿”两个熟悉的名字,路遥禁不住心头一热。 他们终于…… 也不知是费尽了多少的努力,才让孙叔启那倔犟的老爷子松口。 她轻轻的戳了一下路浅的额头,失笑道:“你这小鬼头昨天夜里回来不见我,今早才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看喜帖的吧?” “哪儿啊……”路浅囫囵的喝着肉粥,“还不是昨夜回来得太晚,没忍心打扰姐姐,今日一大清早就有孙家的小厮前来送东西,我寻思给你问安时,一并将东西交给你。” 路遥感慨万千的看着手中那大红色的喜帖,久久不能回神,愣是忘了动筷子。 “那冰冷矜贵的孙小姐,终于得偿所愿了。”她啧啧道。 “那有什么,姐姐你不是连孩子都有了么?”路浅在夹了一口咸菜,含糊不清的道。 “嘿……”路遥白了她一眼,“你是想表达什么?是我上了年纪,还是我心智早熟、二八芳华就嫁人?” 路浅目光复杂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意味深长的“嗯”了半晌,随后又拼了命的摇头,求生欲极其强烈。 “我不敢说!” 就在路遥打算与人掰扯个清楚的时候,红鸾已经替她重新盛了一碗粥,冒着温热而袅袅腾腾的白雾。 红鸾劝道:“好啦,小姐……快些用膳吧,我去替您将冰糖雪梨羹端来,天干物燥,您润润嗓子。” “好。”路遥终于动了筷子,看向已经呼噜噜吃下两碗的路浅,“这段时间我入宫居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孙老爷不是嫌弃钟羿一穷二白么?又怎会同意,还将亲事都定了下来?” 路浅抹了一把嘴,道:“嗨,人家钟羿又是替这老爷子采燕回草,又是替人家挡刀,这每一样都是天大的恩情,救命的情分,孙老爷还能真那么没心没肺啊?” 这小丫头在苏州私塾学得仁义礼智信太多,太刻板,是没见到孙叔启那铁面无情的样子。 恐怕和路浅解释,也无外乎和这不够成熟的小家伙抬杠罢了。 “……说的也是。”她只能敷衍的应了一声。 “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路遥拍了拍她的后背,“继续说。” 路浅笑嘻嘻的道:“你怎么知道还有后文?” “钟羿心知孙老爷不同意这门亲事,重伤后,在孙家修养了一段时间,便要远去老家,心灰意冷的想和孙小姐断了联系。” 路遥愣了愣,她一个在京城的人,居然没有这背井离乡出去修学的妹妹知道的多。 一时不由得有些郁闷,怒道:“继续!” 路浅被人吓得一愣一愣的:“然后,二人成日脉脉不得语,以泪洗面,孙老爷也看在眼里……” “……直到有一天,江南巡抚来到孙家做客,那位大人格外喜欢/吟风弄月,卖弄墨水儿。可你也知道,孙老爷早年间是个落榜书生,这么多年经商转行,早就将那点儿诗书礼乐还给教书先生了!” 路遥愣了愣,“然后呢?” “然后那位巡抚大人在酒桌上看出来孙老爷接不上飞花令了呗!” 路浅灌了一口清茶:“巡抚故意刁难,孙小姐也接不上话,正当孙老爷难堪得下不来台时,钟羿出来救场!” “他本就才华横溢,又说得舌灿莲花,巡抚当场就两眼泪汪汪,想和人拜个忘年交,孙老爷也被给足了面子!” “这亲事不成,可就真是天理难容了。”路遥啧啧称奇。 “可不是么。”路浅说得仿若目睹了现场似的,唾沫横飞,“没两天江南巡抚就像圣上引荐,钟羿成了巡抚大人的左膀右臂,风光无限啊!” “孙老爷这下子也发现了,他可是欠了人家整整三个人情了啊!”路浅讲得直拍桌子。 “孙小姐找到她爹求情,还是和钟羿情投意合,不想分开。”她道,“孙老爷见钟羿如此禁得住考验,一咬牙,便同意了下来!” 路浅说着,啪啪的鼓起了掌,十分感动的样子。 孙老爷那张犹犹豫豫的苦瓜脸…… 路遥眼前都已经有画面了。 路浅大声的招呼着:“红鸾姐姐,你也别忙了,这伤还没好利索,就和我们一起吃吧?” 说着,她还对路遥俏皮的眨了眨眼,道:“姐姐,你不介意的吧?” 路遥轻飘飘的飞过去一眼,道:“红鸾我当然不介意了,不过某些小滑头嘛……倒是会借花献佛。” “嘿嘿,”路浅吐了吐舌头,“我这还不是看主仆情深,替你们开心啊?” 方才还犹豫着不敢坐下的红鸾,顿时也不客气了起来,直接坐了下去。 她看了路浅一眼,大笑道:“还是三小姐最会讨人喜欢,不像某些人……” 话到一半,红鸾脸色渐渐暗淡了下去,像是想到了极其痛苦的事情,瞬间闭了嘴,自顾自埋头吃饭。 红鸾纵然平日性子暴躁了一些,可从未有过半分的坏心。 这次一折腾,估计是被路雪柔这丧心病狂的作风给吓了个够呛。 路遥想扯个话题打破尴尬,便问道:“这次婚宴,我们家都去么?” 路大有拖家带口的去一家子,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路遥无外乎是给两个人抛出去一个问题。 路浅接口道:“除了被罚禁闭的路雪柔和行商在外的大哥,我们全都会去……” 顿了顿才撇嘴道:“虽然爹爹不是很想让娘亲同去。” 路遥无奈失笑。 也是,路大有经常私下对着自己肥嘟嘟的肚子发愁,无数次羡慕过孙叔启几十年如一日的良好身材。 自然是不希望自家夫人见到曾经的老情人了。 路浅和路雪柔向来不对付,很久之后,她还忿忿的咬牙道:“……老二就是罪有应得,谁让她又坏又蠢。” 待到早膳结束,红鸾已经十分手脚麻利的将碗筷收拾了下去。 元宝最近染了风寒,路遥老早就带着元宝去了外面的医馆。 这常青院中,便只剩下了无所事事的路浅和忙忙碌碌又要去洗碗的红鸾。 这小姑娘平日里在私塾被先生打压习惯了,冷不防没有那么繁重的课业…… 一时之间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爹娘又去同福商号里不知忙碌什么,没人陪路浅玩儿,她便只好黏着红鸾。 “小红姐姐~”她绕到膳房去,扒着门框,冲着那洗碗之人咧嘴一笑,“要不要我帮忙啊?” 红鸾回头看了人一眼,忙摆手笑道:“奴婢怎敢劳烦三小姐?您还是快去歇息吧!” “嗨,都是一家人,还同我客气?” 那人却是已经三步并两步的走了过去,推推搡搡间便将碗夺了过来,丝毫不端着架子便洗了起来。 红鸾只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和人并排站着洗起了碗。 路浅左思右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便道:“那路雪柔也太不是东西了!这件事儿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她哪来的厚脸皮还想鸠占鹊巢!” 红鸾垂了垂眼,并未多言。 “……红鸾姐姐。”路浅忽然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线,“要不要我替你报仇雪恨?” 这整个路家,最让人不想轻易招惹的角色,除了性烈如火的红鸾和狗仗人势的路雪柔,最不能得罪的,便是这位三小姐路浅了。 她虽不会在明面上找你麻烦,却是能在背地里用各种各样、甚至称得上幼稚的手段,让你哭笑不得,又气又急…… 却是拿她无可奈何。 红鸾闻言,一口否认:“不可!” 路浅耷拉下了脸,垂头丧气的道:“为何?!” “她再怎么不是,也是你的二姐……”红鸾蹙眉道,“而我,不过是一个等不上台面的下人罢了。” 路浅仍然不甘心:“可是我……” 她连忙阻止道:“你若是因为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婢女,得罪了二小姐,她睚眦必报,你未来的日子,未必好过。” 这位满心不忿的三小姐只好哼唧了一声:“红鸾,你越来越像上官玉了。” 红鸾愣了一下,良久,才失笑道:“毕竟真正能在危难关头帮助小姐的,永远都是玉姐姐那般秀外慧中的女子,就我这一根筋,能帮上什么忙?” 路浅惊诧的瞪圆了眼睛望向她。 她如今竟是能渐渐收敛了脾性,向上官玉那温软的性情靠拢…… 一切不过是为了报答路遥多年来的姐妹之情。 “谁、谁说的!”路浅将一个瓷碗擦干净收好,道,“我就喜欢红鸾你这样的真性情!” 顿了顿,她措辞道:“虽然上官玉临危不乱,但你也是很有勇气,这次若非是你在门口阻拦,我姐这小破院子早就没啦!” 红鸾以往听见这话早就飘飘然了,不过她此刻却是非常镇定。 她目光无比坚定,一字一顿的道:“无论是用脑子,还是用我这**凡胎,我都愿意成为小姐的后盾,任凭是谁,也不能欺辱她……” 第一百七十三章:眼中西施 辰时刚过的琮王府,正是一片安静。 不过顾琮远所居住的地方,大抵都是这个样子,就算在玄机营之中,都很少有将士们敢去吵吵嚷嚷,否则必然会收到顾琮远各种奇奇怪怪的指令…… 比如说绕着后山先跑上个十圈儿,直到这些兵蛋/子没有力气再去胡乱嚷嚷,上蹿下跳。 二殿下连居住的王府都是清一色的宁静利落,此时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仆,在门口慢慢悠悠的洒扫。 年轻的下人们都在为王府置办日常用品,忙碌不休,体力活尽数由他们来承包。 “路家如何?”书房中的顾琮远在书案前正襟危坐,将手上的一卷宗案轻轻放下,抬眼问道,“本王昨日送回了夫人,没有亲自跟进去,路家可是乱成一锅粥了?” 身为顾琮远最为信任的手足暗卫之一,宛双昨日替忙碌的琮王殿下走了一趟路家,在暗中悄悄观察。 毕竟也只有宛双前去,二殿下这位顶级醋坛子才不会酸醋横飞! 侍奉在一旁的常山和降香不由得酸溜溜的对视了一眼。 他们也在暗中较劲,毕竟替主子办事,谁都是争先恐后,可每次这种小小的监视一下路家的任务,都交给宛双来办,让人心中十分不平衡。 何况暗影阁之中,也是男多女少,素来都比较注重体力身量均占优势的男子,常山和降香本该在这里是占优的。 可偏偏顾琮远不按照套路出牌,令人捉摸不透。 “回禀王爷,”宛双轻轻拱手道,“昨日王妃进府后,与爹娘小有争执……不过都是小事罢了。” “之后还有大事?”顾琮远瞬时之间就听出了弦外之音。 谁也没能想到,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回到家后,还会发生什么糟心事儿。 一旁不明真相的两个暗卫,伴着顾琮远一同竖起了耳朵。 “路家二小姐路雪柔,试图鸠占鹊巢,强行夺取王妃的常青院。”宛双垂眉道,“还将红鸾打伤并灌了巴豆糖水,将自己的十余个箱子统统搬进了常青院……” 顾琮远微微挑起了一侧的眉。 心腹手下都清楚,这是琮王殿下不悦时必然出现的表情。 男子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宛双轻轻喘了一口气,心想逃过一劫,不想再多说。 谁知,顾琮远简直恨不得将路遥的一举一动都搞个明白,他心中思念得紧,便开始刨根问底:“还有吗?” 他的王妃绝不可能一句话不说,半点也不敢反抗,若是如此,那便不是纵横同福商号的路遥了。 “王妃自然是奋力反抗。”宛双不敢说路雪柔对主子心怀不轨,便拐了个弯道,“二小姐对路老爷偏心大房的事情心存不满,与王妃发生争执,说得很难听……” 顿了顿,道:“没过多久,路老爷便从大门后走了出来,给了二小姐一巴掌。” 顾琮远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降香出声道:“……这是王妃安排的吗?” 宛双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顾琮远似乎已经料到路遥不 会以德报怨,必然还有雷霆手腕,便并未多言。 反倒是降香,好似很想听听姐妹撕x是怎样个精彩绝伦,忍不住追问道:“王妃这一招借刀杀人可真是高明,之后发生了何事?” 顾琮远奇怪的看了一眼这两个不在状态的侍卫。 常山一反常态的抱臂站在一旁,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想入非非的直眼儿;降香则是问东问西,好似平日里过得太清闲了,想要寻一些乐子似的。 宛双愣了愣,道:“二小姐的箱子尽数被搬了回去,想要占常青为杂物间的梦想破灭,只能被老爷痛骂一顿,打道回府,并且处罚禁闭抄书两个月。” “两个月?”顾琮远淡声道,“不为过。” 京城之中的权贵圈子里,时常会有一些世家小姐闺秀们聚在一起,女人聚在一起就免不得互相讨论珠钗首饰、胭脂水粉。 路雪柔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在这方面倒是很在行,为了跻身世家小姐的队伍,她每日都要亲自出门去各种绸缎铺子、脂粉铺子去一探究竟。 风雨无阻的人被路大有强行门禁,心中苦楚可想而知。 降香听人描述,都忍不住在心中说一声惨。 路遥借刀杀人的本事倒是越来越游刃有余了…… “王妃真是,好手段。”降香面色奇怪的在一旁做出评价。 顾琮远不咸不淡的道:“对于那种狗仗人势又不知收敛的小人,我夫人若是没有强硬一些的手段,怎能治得住她?” “再说,”他深邃的眸中竟是浮现出一阵欣喜之色,“我顾琮远的女人,从没有畏畏缩缩不成体统的,要就要心狠手辣。” 他寄予了十分高等的评价,手下狼毫游走,写出的字迹也更加刚劲有力了:“做得好。” 三个暗卫齐刷刷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恐怕在顾琮远眼中,路遥无论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想不到他们那个冰冷无情的王爷,也有铁树开花的一天。 奇了。 若是旁人能见到顾琮远这洋洋得意的微妙表情,和那隐隐好似勾起的嘴角,估计都要说一声“奇景”! “王爷……”一直不发声的常山,终于懒洋洋的开了口,“您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顾琮远匆匆的看了几眼手中的折子,细心的写上批注,回应道:“有一个眼中西施,又有何不好?” 几人再次抖落了一下鸡皮疙瘩,降香面露不解之色。 宛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常山,常山闻言后却是久久出神,不知心中想到了什么。 降香轻轻推搡了一下那人,低声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一直走神,是出了什么事吗?” “哎哟我能出什么事儿?”常山连忙搪塞,暗暗的捂住了腮帮子,悄声道,“我这是被王爷给酸死了,腮帮子都受不住了!” 顾琮远手上动作不停,却是挑眉道:“别以为你们屏息凝神的说话,本王便听不见。” 的确,二殿下可谓是他们在这世上看到过最为刻苦之人了。 纵然王爷日子潇洒无忧,可顾琮远却是从未有一天荒 废武功,鸡还没打鸣,他便不畏风雨的起身练功了。 三个暗卫立刻绷紧了身子,老老实实的立在一旁。 常山硬是将头摇成了拨浪鼓,道:“王爷,我不是我没有!” 顾琮远将小狼毫轻轻放在笔架上,支颐道:“让本王想想,这次又在哪里丢了东西?” 常山一张俊俏的小脸蛋儿都被吓白了,颤巍巍道:“王爷您就别折腾我了,您要是缺什么吃穿用度,属下愿意牺牲一下,用私房钱替您买来!” 经久不笑的宛双也禁不住掩唇莞尔。 顾琮远又道:“哦,后山的路似乎开始长杂草了,需要有人上去跑一跑了。” 常山有种在劫难逃的感觉,正打算赔笑脸,便听见一阵敲门声。 管家苍老的声音响起:“王爷,有人送信来了。” 常山非常识眼色,连忙三步并两步的去开了门,将管家手中的信笺拿了过来,呈给了顾琮远。 “王爷,这好像是一封喜帖。” 顾琮远三两下拆开,大眼一看,果然是。 他摇头失笑道:“孙老爷到底是没拗得过孙江怜,这养尊处优惯了的孙小姐若是吃苦……” 顾琮远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很少道人家长里短,自从和路遥在一起后,便愈发像村口聚在一起调侃的长舌妇了,脸色一僵,连忙收了声。 宛双参与了清风寨一事的营救活动,当时还在天牢里救下了孙江怜和那些孩子。 她对这个处变不惊的大小姐倒是很有好感,闻言,立时便反应了过来,问道:“孙小姐要和那书生成婚了?” 顾琮远轻轻颔首,顺手便将喜帖交给了手下去看。 几人聚拢过来,匆匆忙忙扫了几眼。 发觉这信笺上写得十分恭敬,尤其注明了是邀请琮王夫妻一同参加。 这一下子就戳中了顾琮远的软肋,几个属下偷偷打量他的脸色,孙家亲事必然是排面十足,还有琮王殿下亲自撑场做媒。 “一介平民的婚事……”宛双蹙眉,斟酌问道,“你当真要去吗?” 顾琮远将那堆满了书案的折子批完,潇洒起身离去:“显得本王平易近人。” 路家的荷花池旁,是一道蹦蹦跳跳的小小身影,小元宝正拉着路遥的手,口中叽里咕噜不知说些什么。 路遥终于听懂这小家伙驴唇不对马嘴的在问一些什么了。 她柔声浅笑道:“娘有事相求于你的姨娘,带你去,更能让她心软。” 元宝顿时露出了一个鄙夷的眼神。 几株杨柳后面,是两个窈窕而修长的倩影,似乎正在争论不休。 路遥抱起元宝,眯起眼睛,远远的望了过去。 这争执的二人,竟然就是掐着腰气势汹汹的路浅,和被禁闭满面不忿的路雪柔。 路浅可不像路遥那般客客气气的,这一下子逮到了二小姐,直接就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路雪柔嚷嚷不过,气得面色涨红。 路浅依旧不肯饶人,怒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敢欺负我姐姐!” 第一百七十四章:达成交易 见到这鸡飞狗跳的精彩场面,连怀中的元宝也禁不住跟着愣了一下。 小孩儿似乎有些被吓到了,向路遥怀中缩了一下,小声道:“小姨们是不是要打起来了?娘亲快去劝劝她们!” 可元宝一抬头,却是看见了路遥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顿时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沉痛眼神。 路遥总不能被儿子给鄙视了吧? 她故作深沉的清了清嗓子,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元宝嘟囔道:“可是娘亲不是小孩子,娘亲可以管……万一小姨被欺负了……” “不会的。”路遥慈祥的爱抚了一下他的头,“谁被欺负,你小姨都不会被欺负的,你尽管放心好了,娘亲若是此时前去,搞不好那路雪柔还会说我们人多欺负人少!” 元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被路遥从怀中放下来。 这一大一小的便十分理所应当的看起了热闹。 “你这臭丫头一回来就和我抬杠!”路雪柔简直被气得七窍生烟,头上滋滋的冒火星子,“谁不要脸了!” “还能是谁啊!”路浅嗓门儿一声比一声高,指着她直跳脚,“还不是你死皮赖脸的欺负我姐姐,还打伤了红鸾!你是穷疯了不成?” 她呸了一声道:“分明你那些家当加起来都够修好几个院子了,见我姐姐落难,便来狗仗人势了?” 路雪柔冷笑一声道:“你姐姐陷害公主殿下的时候,你还在苏州抄书呢,这时候知道来替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乱嚷嚷了?” 路浅被噎了一下。 眼看着她就要动手,路遥远远的喊道:“都给我住口!” 二人齐刷刷的顿了一下,向这边看了过来。 “姐……”路浅见状,撇了撇嘴,忿忿不平的道,“你怎么来了?” 路遥蹙眉沉声道:“不是早就和你说了么?不要过来逞英雄,爹爹已经责罚她了,你又何必来羞辱她一通?” “要知道,”她冰冷的目光望向了路雪柔,沉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路雪柔争辩不得,愤愤的甩了一下袖子,道,“你们姐妹二人合起伙来欺负我,不就是欺压二房只有我一个女儿么?” “哪儿啊。”路浅轻轻扬起了下巴,“还不是教你怎么做人。” 她想了想,眸光微转,笑道:“对了!我好歹也是在苏州私塾、从师当代大儒,抄书岂是一般的抄书?哪像某些人,只能被闷在自家院子里,咬牙切齿的将圣人之言抄上个百八十遍~” 眼看路雪柔气的发疯,估计下一秒就要撸起袖子、丢下矜贵,和她们撕扯起来了。 路遥连忙拉了一把路浅,道:“行了。” 她拧了一下那人胳膊上的软/肉,埋怨道:“这里你就不要添乱了,先前怎么和你说的,全都忘了?” 路浅被人给掐得龇牙咧嘴。 “你们给我等着!” 路雪柔吃瘪,又斗不过这姐妹,只好暂且收敛了锋芒,一脑门官司的仓惶离去。 “呸!她就是活该!”路浅朝着那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扮鬼脸。 “好了 好了,你还真能折腾,就不怕她丧心病狂的来报复你吗?”路遥失笑着摇了摇头。 “我才不怕!”那人哼了一声,狐疑的看了人一眼,道,“对了,昨日在家你都不理我,今天一早怎么就突然找我了?肯定是有事吧!” 路遥愣了一下:“好吧,没瞒过你。” 在那人满心期待的目光下,她干脆利落的从怀中掏出来两张图纸,轻轻抖开。 还不消得路浅看清,这人便扬起了大嗓门:“不是吧姐” “不是什么?”路遥给了人一个威慑力十足的眼神,“你在苏州学的可不止是四书五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出去和匠人学手艺。” 诸如,制作发簪珠钗的手艺。 这还是路遥思念妹妹心切,恳求顾琮远的苏州线人替自己打听消息…… 谁知道这一打听,就发现了这小鬼头课下跑到人家首饰铺子去,缠着老板娘学习手艺。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扬眉道:“路家未来又不会短了你的饭钱,你学这谋生的手艺做甚?” 路浅撇嘴小声道:“就算不以此谋生,我也拿了这手艺还被你压榨啊……” 路遥缓缓眯起了眼睛:“什么?” 路浅连忙就认怂了。 “你先前不是嫌弃我首饰过时么?找专人画了图纸,现在就差原料和匠人了。”路遥强行拖着她出了路家的大门,去街上置办物事,“我看你正合适。” 路浅还不知道自家姐姐的性子? 她就算不将那些首饰用在自己身上,也会趁机在同福商号宣传一波,没过多久,京城中大街小巷的姑娘们,头上估计都是她这一套发簪了。 “无奸不商啊……”路浅发出了底层人民的哀嚎。 “正是冬去春来的时节,现如今城中的桃花已经快开了,待到山花烂漫,姑娘们必然会追求一些色彩鲜艳夺目的发簪首饰。”路遥道,“多好的赚钱机会!” 路浅否认三连,立马搬出自己课业繁重的那套说辞,说什么也不想回到家中还劳心劳力的做发簪。 就在路遥拿她没办法的关头,一直安静如鸡的元宝忽然向前一扑,一把抱住了路浅的大腿。 “元宝?”她当即眉开眼笑的抱起了小外甥,“怎么啦?” 元宝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水汪汪的望着她:“姨母若是佩戴这首饰,必然是全京城最为明媚光彩的少女!” 路浅瞬间便被小外甥的糖衣炮弹征服了,她愣在了原地。 “可惜,这种首饰,若是没有高超技艺,是没人做得出来的……”元宝发出一声感叹,“真可惜不能看见姨母戴上这桃花簪子的模样。” “这……”路浅哽住。 她试探性的看了一眼路遥:“姐,我……我戴着发簪当真会像元宝说得那般好看么?” 路遥未成想元宝这小滑头这么聪明,禁不住失笑,道:“自然。” 她轻声道:“京城中像你这般年纪的盈盈少女甚多,桃花为主、翠叶为辅,若是能按照图纸做出来,必然十分畅销。” 路浅正是爱美的年纪,一时不由得想象了一下自己头饰桃花簪的模样。 见其表情隐隐动摇,路遥连忙开价道:“我八你二。” 路浅还算清醒,记得讨价还价,伸手比划了一下道:“我三你七。” “成交!”元宝向上一蹦,拍了一下路浅的掌心。 “那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路遥生怕她跑了似的,一把挽住那人的胳膊,自顾自的向前走,另一只手则是抱着嘿嘿傻笑的元宝,“要采办的玉石翡翠都写在这图纸上了,你与我同去!” 她看了眼鬼灵精怪的妹妹,哼哼道:“难得能抓到你,要不然没两天你又要回苏州了。” 路浅一想到要远离京城,便禁不住一阵黯然神伤,撇嘴道:“姐,干嘛总是说那些不开心的?说点开心的吧!” “比如?” “比如你为了节省找匠人的成本,想要我一人先来试试水,啧啧,同福商号未来的一把手还真是不折不扣的……”路浅含糊不清的说到一半。 “不折不扣的什么?倒是继续说下去。” 路遥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好似猜到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奸商”二字。 那人表情一僵,连忙装模作样的扭头看去:“我才一个月没回来,这京城倒是愈发的繁荣了,看看这酒肆商铺林立,我天盛当真是国力强盛哈哈哈!” 路浅四下胡乱张望的时候,忽然定了定神,似是看到了谁。 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推搡了一下路遥,道:“姐姐,你看那是谁?” 路遥将手中的玉石轻轻放下,抬眼望去。 便看到了一袭玄纹云袖的顾琮远,正带着常山在闲散踱步,便服的他看起来优雅深沉至极,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极其出挑,是一眼便能看见的风流公子。 原本还没什么,路浅对她挤眉弄眼的好一通调侃,搞得路遥也有些红了老脸,禁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姐,”路浅强行抱起了小包子,道,“我看元宝一直盯着那风车看,我去带他买个风车!” “……”路遥无语道,“那风车分明隔着五六个摊位呢,我家元宝目力真好。” 路浅敷衍的哈哈一笑,转身拔腿就跑。 顾琮远显然也是看见了路遥,隔着老远便望向了她,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 常山十分识眼色的跟在不远处,并不靠近。 “客卿好雅兴。”他踱步而来,十分微妙的叫着这个名字,“一大清早便来挑选发簪,可是为了重返琮王府而做准备?” “你少臭美了,我是和路浅有事要忙。”路遥傲娇的别过了头,但仍是禁不住用余光打量着他。 顾琮远素来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但好容易能和夫人走在一起,自然是心念电转,想要飞速的找出一个话题来。 他沉声道:“昨日路家发生的事情,其实本王都已经知道了,很是后悔没能与你一同进去,让夫人受委屈了。” “路雪柔那种货色暂且还威胁不到我……”路遥说着,声势渐小。 她忽地忆起来,彼时路雪柔和顾琮远同时知道自己出事,就说明那时二人是在一起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醋意大发 顾琮远尚且在滔滔不绝,说着并无营养的话题,平日里高冷的琮王殿下在路遥面前彻底放下身段。 连对感情之事一窍不通的常山也不由得感叹,殿下被王妃冲昏了头脑,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要本王说,那路雪柔根本不可能是夫人的对手。”说着,顾琮远语气中竟然有些洋洋得意。 他与人漫步在闹市之中,缓缓而行,目光直视前方,看不出半点的轻佻,却不由自主的偏了话题:“就连那妆容服饰,也是大大不如本王的王妃。” 这可并非是琮王殿下存心提起女子样貌,也并非是顾琮远本人放荡不羁、偏爱美色,而是因为路雪柔太过于追求别样美感,又或许是她太想要夺取王爷的目光…… 导致每次路雪柔出现在顾琮远面前时,都是浓妆艳抹的惨状,就差衣不蔽体了。 顾琮远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难以想象下次见到那人,又是一番怎样辣眼睛的景象。 他在心中暗暗的揣度了一番,可路遥并不知道他内心的小九九,就只听到了他感叹一般的道了句:“原本二小姐的样貌还算是清丽可人。” 空气中的温度十分显而易见的降了下来。 常山跟在身后都禁不住捏了一把冷汗,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修罗场。 路遥顿时哑口无言。 她不咸不淡的冷笑了一声,沉默不言的继续向前行走。 琮王殿下勇猛无畏,在路遥面前或许是太过放松,导致反射弧变得奇长无比,也没来得及思考那么多女儿心思的弯弯绕绕。 许久之后,还只剩他一人美滋滋的向前走,他禁不住回头望去,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路遥道了一声无事,并且顺手从旁边的摊位买了一个糖画,递给了噤若寒蝉的常山,示意他别紧张。 顾琮远面露期待之色,却没得到路遥的糖人,只能小有幽怨的瞪了一眼常山。 那手下在路遥转身的瞬间,便悻悻的将小兔子糖人递了过去:“属下无福消受,还是王爷请吧。” 顾琮远自然是十分不客气,路遥见状,颇觉幼稚。 “王爷可知道那小宫女为何处心积虑的陷害我么?”她轻声道。 顾琮远稍稍一忖度,便正色道:“此人居心不良,入宫目的不纯,自然是见你树大招风,便想着插/你一刀。” “非也,非也。”路遥沉痛的摇了摇头。 顾琮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闭口不言了。 一个身高八尺的大男人在街上啃糖画,周身还散发着清贵的气场,让人不敢轻易逼视。 一切因何而起? “还不是因为二殿下玉树临风,搞得小宫女们都是春心荡漾,入宫不过是为了选秀女,好能在琮王殿下面前一展舞技歌喉。” 路遥说话间眼神轻飘飘的向人飞了过去。 顾琮远咽了咽口水,竟是有些稳不住那冰冷的气场。 “人家可是辛辛苦苦,夙夜难以入眠,只为了做一件和琮王妃一模一样的流仙裙,好让殿下看见。”她顿了顿,语 气酸涩的道,“未成想我这跳梁小丑还出现在殿下面前呢,人家为爱失去理智了!” “这才为了她心心念念的二殿下,而鼓起勇气,设计害了我。”路遥哼道。 顾琮远轻轻皱了皱眉,道:“王妃这话说得不对。” “她设计陷害,本就是居心不良,心怀不轨,又怎能全数怪在本王过于潇洒?”他大言不惭道,“一码归一码,若是此事父皇不去解决,本王便亲手了解了那个贱婢。” 路遥顿了顿,心想此人纵然心狠手辣,可如此做法,委实是…… 痛快。 她心下稍稍舒缓了一些。 “哼。”路遥强行将嘴角的笑意压了下去,道,“那你当日怎会和路雪柔同时知道消息,我被捕入狱,你们俩当时是不是在一起?” 顾琮远毫不隐瞒的道:“是。” “因为本王当时就在常青院,想去寻你,但院中只有红鸾和元宝。”他十分淡然的道,“没过多久,路雪柔便从门后面钻了出来,似乎有事要说,闹来闹去,不过是些废话罢了。” 也不知顾琮远是真的还是假的,竟是丝毫看不出路雪柔对他有意。 路遥神游物外起来。 和他生活在一起这几年,他时不时的调戏和耍坏,无不像是一个撩妹老手,可仅仅是对她而已,对于其他人,便是一窍不通的样子。 真不知该说这位奇男子是真实还是机灵了…… “原来如此。”路遥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道,“路雪柔对你眉来眼去那么久,你当真没看见么?” 顾琮远稍稍怔了一下,方才回道:“只有她眉来,可没有本王眼去。” 路遥心下又禁不住舒坦了一下。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阵的悄声议论逐渐形成了声势,皆是少女的窃窃私语,含羞带怯,还夹杂着兴奋,悉数传入路遥的耳朵里。 “那是琮王殿下么?” “他身边的女子是谁?算了不管了,殿下可是很少出王府呢,这次能来集市一趟,当真是难得一见,以后我要天天来!” 她侧目看了一眼顾琮远,他只自顾自和手中的糖画较劲,很是稀奇那兔子能有如此醇香浓郁的味道一般,对少女的娇呼充耳不闻。 那神情如此专注,如此认真,好似这天地间的事情与他半点关系也无,唯有那糖画能死死的占据他的视线一般。 路遥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她的便宜夫君耳朵坏掉了。 越来越多的少女开始向顾琮远靠拢,纵然是距离稍远,可也是一路跟随,路遥望着这些妙龄女子,心中一时酸醋横飞。 常山看出来场面焦灼,生怕王妃一个心情不好,惹得王爷也跟着心情不悦,到最后,遭殃的就是他这个跟随侍卫。 “咳咳!”他连忙走上前去,冲着那些盈盈少女抛媚眼儿,还嬉皮笑脸的道,“小妹妹,看上哥哥我了?要不要和我去醉仙楼喝一杯啊?” 常山纵然也是英俊潇洒,可偏偏有一种圆滑之感,让人一见便不由自主联想到那些成天鸡飞蛋打的小流氓。 少女们面露惊疑之色,很快就不敢继续跟随了。 “二殿下还真是好人气啊……”路遥腮帮子酸得直疼,“这要不是常山跟随,恐怕都要被姑娘们的手帕和花儿给淹死了。” 顾琮远手中的小兔子已经被他咬掉了一只耳朵。 纤细的竹签在他修长手指间把玩,他缓缓的转头看向路遥,眼神里是满满的戏谑和玩味之色。 紧抿的薄唇也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容来。 “夫人……”他和人靠得极近,这等耳鬓厮磨的模样,一看便是关系匪浅,心怀爱慕的小丫头们立刻扫兴的散开,顾琮远偏偏要和人腻歪着不放,“何必与那些萍水相逢之人吃醋?” 他刻意压低了声线,用一种极其暧昧的语调,缓缓吐息:“本王心里,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你。” 路遥耳根被人热气喷洒,瞬时之间红成了熟虾。 她连忙和人拉开了一段距离,面红耳赤背过身去不敢看他。 顾琮远却是悠悠然的又咬了一口糖画,轻描淡写的道:“夫人方才还为此不高兴,怎的本王给你承诺,你又害羞起来了?” “我、我那是……”路遥说话险些咬了舌头,狠狠心道,“总而言之,我绝对没吃醋!” 顾琮远挑起了一侧的眉:“当真?” 路遥生怕他又在街上堂而皇之的耍流氓,连忙认怂:“……假的。” 常山在后面买了一兜子的野果子,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 顾琮远见将此人逗得差不多了,索性饶她一马。 他从怀中抽出一封喜帖来,道:“孙家的喜宴,邀请本王与你同去呢。” 路遥稍稍回过神来,道:“还以为孙家不敢去给琮王送信。” “本王还真不信孙老爷敢在我面前小肚鸡肠。”他想了想,道,“好歹我也是替他们收了那对恶霸父子的恩人。” “二殿下以往可都是很低调的,如今却是日渐膨胀了。”路遥啧啧称奇的道。 顾琮远笑道:“本王总觉得他们进展似乎太快了,那天还无意梦到他们孩子的满月酒。” “想不到你也会梦见这些,还以为你梦里都是怎么练功打仗。”路遥掩唇一笑,“不过,孙老爷未免太过势利……” “先前钟奕救他于刀尖之下,他依旧是用钱财来搪塞,直到江南巡抚提拔了钟奕,这才松口。” 顾琮远低声道:“本王却觉得,孙老爷做得未尝不对。” 路遥一愣:“怎么说?” “试想,若是你我有女儿,会心甘情愿让她嫁给一个前路渺渺的穷书生么?”他正色道,“眼前他们或许会恩爱幸福,可男女情爱,最禁不住岁月消磨,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经年之后,看儿女如此痛苦,想我们也会悔不当初吧。” 路遥被人这么一说,虽坚持认为钟奕和孙江怜情比金坚、一切都可以化解,却不由自主的动摇了起来。 “所以……”就在此时,路浅忽然从身后冒了出来,怀中抱着元宝,道,“你们两个何时给我生个小外甥女?” 第一百七十六章:素来仰慕 自从路雪柔被路大有罚了禁闭以后,路家最近几天过得格外平静无波。 “姐,我说句实话啊,你可不许说我虚张声势。”路浅摆弄着手中的白玉花瓣,皱眉道。 路遥不擅长弄这些精致小巧的东西,自然只能在一旁看着,最多,也只是帮路浅将漂亮的玉石分分类。 她开口道:“你说,只要别说我是奸商,我都不会揍你的。” 路浅看着手中尚未成型的发簪,连忙小小的骂了一声:“奸商!” “咳!”某人立马瞪起了眼睛。 “我是要说!”路浅连忙扬声道,“我是要说,你就没发现这几天芷萝院消停了不少么?” 路遥见怪不怪的道:“这又如何?路雪柔那厮被罚禁闭抄书,她再怎么得瑟,还能耀武扬威到哪儿去?” “不是的”路浅拖长了尾音,在腹中打了一番腹稿,才道,“我是觉得,那小破院子的下人们也变得安静了许多。” 路遥失笑着摇摇头。 路雪柔的下人们都和主子一个德行,狗仗人势。 如今主子落难,她们偃旗息鼓,不也是理所应当么? “这有何奇怪?”她将翠叶玉石都放到一个小竹篮里,推了过去,道,“你平日里不要只顾着做课业,脑子都……” “姐!”路浅猛地一拍桌子,“你该不会是说我学傻了吧?” 路遥木讷的点了点头,却是口不对心的道:“没有啊,我可什么都没说!” 路浅越过了满桌子的素簪子和玉石点缀,靠近了路遥,压低了声线道:“姐姐,你就不觉得,路雪柔被爹爹责罚,她的下人们似乎很开心么?” “这洗衣服也勤快了,吃饭也更香了,连走路都忍不住蹦蹦跳跳的哼小曲儿!” 路遥见人神情无比认真,顿时觉得自己交给她的工作量还是不够多。 她幽幽的来了一句:“……你还真是有闲心,能观察这么多。” 路浅见人根本不肯相信自己,兴致缺缺的哼了几声,道:“算了,我这就叫做对牛弹琴。” 她闻言立刻起身,伸手过去便要拧起那人的耳朵,瞪眼道:“你这叫三天不打……” “怎么,你还要上房揭瓦不成?” 姐妹二人齐齐的向门口望去,路浅当即捂着耳朵,像一只炸毛的小猴子,张牙舞爪的向秦氏跑了过去,一溜烟就躲在了她身后,道:“我姐说不过我,就要收拾我了。” 秦氏素来是个温柔的性子,见状也只是笑了笑,并未责怪其中任何一个人。 “前几日还以为你不过是一时兴起,”她轻轻执起一个基本成型的簪子,道,“做的倒还真是像模像样。” 路遥方才还要收拾路浅,这一下又将人推了出来,道:“都是妹妹的功劳,你的宝贝女儿在苏州可不止学了诗书礼乐,还学了……” “咳咳咳!”路浅连忙呲牙咧嘴,“学,学四书五经呢我还!” 路遥掩唇一笑,并不多言。 秦氏忧心忡忡,她很快便发现了那人微妙的表情,道:“娘,怎么突然前来,可是有要事?” 秦氏见 状,连忙命下人将檀木门紧紧闭上,悄声道:“你们最近……要小心林氏那边。” 路浅到底是年纪小,见娘这神秘兮兮的样子,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惊恐道:“为何?” 路遥却是知道妾室的斤两,根本不以为意。 “为娘也说不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林氏那边,这两天总是奇奇怪怪的……我也说不出来。”秦氏柳眉轻轻蹙起,道,“总而言之,你们这几天一定要小心,她们不会待见你们的!” 路遥拉住人的手,柔和的安抚道:“娘,你尽管放心,我们不会出乱子的。” “林氏那边不会用什么恶毒手段吧?”路浅缩了缩,见母亲和姐姐都在这里,又禁不住有了底气,道,“没在怕的!不管是路雪柔还是林氏,肯定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路遥狠狠戳了一下这人的额头,道:“现在能耐了?”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嬉笑怒骂,一点都不将秦氏的话认真放在心上,她禁不住有些着急。 “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听娘说话!”秦氏急了。 “听了听了。”两个人是点头如捣蒜。 “就算这几天她们没有动作,但看林氏那阴阳怪气的样子,肯定是不怀好心!”秦氏依旧执着,好像在自说自话。 “娘亲,你再这样下去就要魔怔了……”路浅过去挽住她的胳膊,“那路雪柔可是林氏的亲女儿,和我姐起争执才受罚,她们那院的人能甘心么?” 秦氏依旧是忧心忡忡,就在路遥也要过去宽慰的时候,忽然听闻外面的红鸾过来禀报道:“小姐,有人求见。” 路遥愣了一下:“是谁?” 红鸾站在门外,话音中含着笑意道:“孙江怜孙小姐。” 这孙江怜正应该是尚在闺阁之中待嫁的,这闲着没事跑到路家来,路遥自然是忍不住要去看看这位准新娘了。 秦氏笑道:“既然是找遥儿的,那娘便去忙自己的了,你好好和孙小姐叙旧。” 路浅对这种见生人的场合并不感兴趣,便自顾自在房间中做发簪。 要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路遥到了会客厅的时候,正好便看见了满面春风的孙江怜。 她气色红润,看起来似乎比清风寨受困的时候还要丰腴一些,正是精神饱满的好状态,美目流转之间都是带着笑意。 路遥笑说:“哟,孙大小姐刚一来,就想未来夫君了不成?” 孙江怜起身相迎,自从和钟奕的事情尘埃落定,她性情上便是少了一些冰冷寡淡,多了份热情。 “你可算从宫中出来了,我那日前来路家探望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她紧紧扯着那人衣袖。 路遥叹息了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等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说。” 说话间,眼看那孙江怜的小脸红了起来,她笑道:“还是先恭喜你,终于能和钟奕终成眷属。” 孙江怜苦笑道:“这也是历经了千辛万苦,我爹爹才松口的……” 门外忽然依次传来了问安的声音,道:“见过二小姐。” 路遥眉心一跳,怎么哪里都有她? 未见 其人,先问其声,老远就听见路雪柔欢天喜地的道:“孙小姐来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这有失远迎,实在怠慢。” 路遥心说,有你什么事。 孙江怜和萍水相逢之人素来寡淡,瞬时间便又是那冷冷清清的做派。 路雪柔虽然是被罚了门禁,可在路家,到底还是行动自如的,别人拿她也是无可奈何。 她满心欢喜的走了进来,一见到孙江怜瞬间笑得见不到眼睛了:“孙小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孙江怜只轻轻一颔首,并不回应。 路遥见了这人热情的样子,禁不住心中阵阵冷笑。 这位路家二小姐平日里便是好高骛远,总想着一下子飞上枝头当凤凰,削尖了脑袋也要挤进京城的权贵圈子。 这簪缨世家之中,名门闺秀自成一派,而孙江怜正是这其中的佼佼者,她平日里吃穿用度都颇为考究毕竟孙家长女,巨贾之家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路雪柔称得上是清粥小菜一般的长相,平日里又偏偏喜欢模仿孙大小姐的妆容打扮,人家可是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她这般折腾,也顶多算是东施效颦,难怪将顾琮远吓得退避三舍。 这蠢丫头,怕是永远都认不清自己的错误了,路遥站在一旁冷眼观望。 “孙小姐快请喝茶。”路雪柔将家底都搬了出来,平日里被路浅碰一下就要发飙的茶砖也拿了出来,可谓是倾其所有的向孙江怜示好。 作风稍有奢侈的孙江怜自然也不会客气,痛痛快快的便饮下了这茶,顺道客套几句。 路雪柔却是不分东南西北的道:“这茶我还多得是,孙小姐若是喜欢,便都拿了去,以后我们时常走动往来,交个朋友。” “二小姐客气了。”孙江怜莞尔一笑。 “妹妹,”路遥忽然惊讶的发声道,“姐姐怎的不知你还有这等好茶,看得我心痒啊!” 路雪柔在孙江怜面前,总不能表现得小气吧啦,连忙装模作样的命人给路遥取来一些,让她拿回院子慢慢喝。 路遥见了人那心中都在滴血的样子,心中一阵阵的畅快淋漓。 “对了,孙小姐。”路雪柔说话间,便扬手加来下人,“大婚当日,我有事不能前去,属实遗憾……” 她将下人手上的匣子拿了过来,轻轻推开了一些,便能窥见那玉镯明亮莹润的质地。 “这双玉镯,便当是我送给孙小姐的贺礼。”她递了过去,“还祝孙小姐百年好合。” 路遥见人这是下了血本,禁不住在心中惊奇。 孙江怜见这镯子十分罕见,喜爱不已,好奇道:“为何不能前来?孙家的喜酒,可不是谁都能喝到的。” 那人当即面露难色,隐隐中有一丝愤恨。 想去,路雪柔当然想去了! 不过还不是自己作死,怨得了谁? 路遥也没有给人留面子,直接道:“二妹妹先前与我小有争执,说话做事都是没轻没重,父亲一怒之下,便罚她紧闭思过,你的喜宴,她还真是去不了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硝烟弥漫 若说是路浅这个天真烂漫的年纪,被路遥公然揭了老底,估计是不会记恨太久。 但毕竟路雪柔和路遥年纪不相上下,她们之间的芥蒂仇恨,也是非一日之寒。 路遥这十分不客气的将来龙去脉说了出来,路雪柔当即便有些下不来台。 “真是不明白,先前这脑子缺筋的二妹妹还让路初晨去陷害孙家,这下子又对孙江怜满心仰慕。”路遥心中惊奇的猜想着,“又是钦慕,又是嫉恨,看来是达不到孙江怜那般的神仙生活,便想着毁了人家的清誉?够狠。” 一面在背后看不起孙家奢靡无常的作风,一面是心向往之,当真稀奇。 “姐姐还真好意思在孙小姐面前说。”路雪柔反应奇快,连忙推锅道,“要不是姐姐小肚鸡肠,也不至于发生那么多乱事……” 孙江怜坐在一边,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却能清晰无比的感受到这小小的会客厅内,硝烟弥漫,十分微妙。 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嗓音便道:“还不是某人鸠占鹊巢,趁人之危!” 路遥抬眼看去,果见是那偷懒的路浅,正晃晃悠悠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无奈的道:“路浅,休要在孙小姐面前乱说。” “姐,我可没说错半个字吧?”她愤愤不平的跺脚道。 “是,”路雪柔抱臂冷笑,“你是没说错半个字,可你短短一句话,从头到尾都是狗屁不通!” “还不是你将那堆破烂抬到我姐的常青院,要不然怎么会有之后那么多的事情?”路浅不甘示弱,“说到底,你最后闹成这样,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孙江怜不明所以的看向了路遥。 想来她刚刚经历了牢狱之灾,回到家中还要和不懂事的妹妹吵架,恐怕也是身心俱疲…… 路遥捏了捏眉心,呵斥住了还要反唇相讥的路雪柔。 “够了。”她头疼的开口打断,一阵疲惫涌上心头,“在孙小姐面前争执家中琐碎破事,也不嫌丢人!” 长姐如母,路遥到底也是路家三姐妹中最大的一个,此时忽然沉下脸来,疾言厉色,二人纵然心中不惧,可也给了面子,悻悻收声不语。 孙江怜也不过是趁着出门采办,才来看路遥一眼,见她这家务事不断缠身,也不好多留。 “路遥,我大婚当日,你可一定要来。”她起身一笑。 路遥立刻相送,道:“这是自然。” “孙小姐!”路雪柔叫住了她,也殷勤万分跟着凑过去,笑道,“虽然我不能亲自前去……” 孙江怜颔首谢过,道:“多谢二小姐的美意。” “还觉得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不够多么?”路遥眉梢一扬,侧目道,“孙小姐成婚当天,你注定是去不了了,不若现在乖乖回去抄书面壁,以免两个月一过,你没办法交差。” “你……”路雪柔面色一变,气得是小脸煞白。 不过为了日后还能和巨贾之女孙江怜交好,路雪柔只能勉强作态,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狠狠地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路遥见人倔犟离去的 身影,失笑道:“让你看笑话了。” “这才哪跟哪?”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处,孙江怜宽慰她道,“你是没看到我家那些兄弟们,爹爹年富力强,他们便暗中撺掇要分家产了……” 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路遥也不说其他,将那大小姐送上了门外等候的马车,便转身回去。 路浅还洋洋自得的嘲笑着路雪柔,见那人不理自己,她还扯了扯衣袖道:“姐,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你是没看到路雪柔那吃了苍蝇似的脸色!”小拳头在空中胡乱挥舞,看样子是很想捶在路雪柔脸上。 路遥沉下了脸,一言不发。 滔滔不绝的人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悻悻的闭了嘴。 “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和人争锋斗狠,对你有何好处?”路遥恨铁不成钢的戳了一下她额头,心觉这妹妹还是太年轻,“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做发簪!” 见路浅那张小脸上满是不忿,她长叹了一声:“我并非是冲你,而是娘今日所言,不无道理。” “嘁,”路浅一下子跳到她面前,大声道,“你可是堂堂琮王妃!谁敢不听你的话,为何要怕她?” 路遥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皱了皱眉:“这不是怕。” 那人根本听不进去,仍然坚持自己观点,三两步就冲到了前面去,还捂住了耳朵,嘴里碎碎念叨着什么。 路遥定了定神,才听清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这几天恐怕只有路遥过得是平静安逸一些,路大有和秦氏在同福商号可谓是忙得晕头转向。 一家人能够聚在一起共进晚膳的机会十分难得。 路雪柔巧笑倩兮,怀抱酒坛:“爹爹,女儿帮您将酒拿来了。” “哎哟,那酒坛子太脏了,你何必亲自去拿?”路大有难得的和颜悦色起来,对犯了错的二女儿也是态度良好。 众人都跟着愣了一下,脸上都是茫然和不解。 路雪柔乖巧道:“女儿不擅长经商,帮爹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还不都是应该的吗?” 路遥姗姗来迟。 “听闻今日老爷和漕运商会签成了大单。”红鸾端着碗筷,擦肩而过的时候和路遥咬耳朵道,“难怪今日兴致如此高涨,连后院桃花树下埋着的女儿红都挖出来了……” 红衣丫鬟话锋一转,道:“不过啊,二小姐和林夫人都在拼命的讨好老爷,看样子是用尽全力的想让老爷将门禁时间缩短一些。” 路遥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遥儿,别站在那里了,快过来吃饭了!”秦氏招呼了一声。 路遥应了一声,连忙走了过去,路浅刚刚练完字,晕头转向的从书房走了出来,一撩裙子就要在路遥身边的位置坐下。 就在此时,管家忽然匆匆走过来,面带喜色的道:“老爷,今日恐怕要多添一副碗筷了。” 路大有已经坐在主席上,已经非常迅速的夹了一块排骨。 他怔了一下,尚且来不及询问,便看见下人前拥后簇的引进来一个长身 玉立的玄衣男子。 这清风明月的气质,除却顾琮远,这京城之中还能有第二个人吗? 路遥走神儿间,骤然对上了那人幽深的目光。 他似是总能精准无误的找到路遥在哪,见状,朝人轻轻一颔首。 路雪柔也跟着眼眸一亮,立刻春心荡漾起来:“王爷……” “原来是姐夫来啦!”路浅都坐到了一半,立刻一跃而起,十分热情的将座位给让了出来。 路遥来不及训斥这不知轻重的丫头,顾琮远便理所应当的坐在了她身边。 他装模作样的道:“今日从宫中回来晚了些,王府又实在太过冷清,便来这里叨扰一二……” “不介意!”路雪柔飞快的接口道。 路遥轻飘飘的向那边看了一眼,屋中短暂的沉寂了片刻。 路大有尴尬的掩唇轻轻咳嗽几声,道:“王爷此来正好,原本也打算请您到府一叙,好好感谢您救下小女之恩!” “何必言谢。”顾琮远客气的颔首道,“本王与路遥本就是夫妻,保她平安无忧,也是分内之事,岳父不必挂心。” 路遥一想起自己那几天狼狈不堪的样子,全数让这人看了去,便忍不住耳根子泛红。 她轻轻咳了几下,道:“还是要多谢王爷仗义出手。” 顾琮远自然也不会推脱,他酒量又是极好,推杯换盏之间,路大有便不胜酒力,满脸通红。 路雪柔十分贴心的给顾琮远夹了一筷子菜,眉目含情,正要开口讲话,路大有又嗷了一嗓子。 他高高举起酒樽,道:“大恩不言谢,全都在酒里!干了,干了!” 说实在话,就算路家如今再怎么如日中天,财力强盛,可宫中的皇孙贵胄们,大部分都不肯正眼瞧他们一眼,始终认为他们不过是一群贩夫走卒小商人,永远都登不上台面。 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顾琮远纡尊降贵的亲自来陪人喝酒,毫无架子,更是让众人青眼相加。 路大有喝得上头,多次感谢,他也只是轻飘飘的道:“一家人不必言谢。” 路遥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吃饭,存在感颇小。 她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家老爹耍酒疯…… 又看了看面不改色的二殿下,顿时觉得他虽与朝堂众人不对付,但一旦遇到想要攻略下来的目标,便是火力全开。 无声无息中让人到了他帐下。 这男人当真是深不可测…… 秦氏一直笑意盈盈的坐在一旁,道:“放下身段来讲,妾身还是第一次见到王爷这般懂事且顾虑周全的年轻人。” 顾琮远来不及客套,便见那眉目间笑意飞扬的林氏道:“谁若是能有这样的好女婿,可还真是修了三辈子的福气!我都替我家柔儿羡慕了!” 她掩唇一笑,看似是寻常的话家常,有心之人却都听出了含糊不清的别样意味来。 “妹妹莫不是忘了?这份福气……”秦氏拍了拍大快朵颐的路遥,侧目道,“已经是我们家遥儿的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路宅凶灵 路遥正闷头吃饭,想要尽快逃离这个修罗场,未成想猝不及防的被人给拍了一巴掌,顿时呛了一下。 顾琮远趁机向人示好,给人递过去一方洁白的锦帕。 路遥用帕子摁住了嘴角,悄声对说得眉飞色舞的秦氏道:“娘,我和他现在还……” “看看我那宝贝外孙都已经三岁了,今年已经是四岁啦!”秦氏暗暗掐了一把她的大腿根儿,疼得人呲牙咧嘴,她倒是笑得满面红光,“要我怎么说,当年阴差阳错的,我们路家还真是促成一对好姻缘!” 秦氏最讨厌她那一套“已经和离”的说辞,眼下哪个女子不是看准了琮王殿下回归独身,一个个都是双眼放光的盯着琮王府。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路雪柔。 偏偏路遥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家琮王殿下强行接她回府,没门儿;这三番五次的上门来找,软磨硬泡,更是不做表态。 秦氏幽幽的看了一眼自家女儿,也不知这脑袋里都灌了什么了。 路遥顶着众人复杂的目光,终于不好意思动筷子了,她尴尴尬尬的抬头笑了几声。 这顿饭吃得是硝烟弥漫,谁都是各怀心思。 顾琮远何等聪明,自然能看出来,但看破不说破,他倒是觉得这种小打小闹有种别样的……温馨。 路遥对此深感理解,她才进宫几次,就被人设计下了天牢,路家这点破事,搅和在一起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根本不需要担心。 月上柳梢头,时候不早,路遥已经规规矩矩的洗漱好,打了个哈欠便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之中。 连勤勤恳恳的红鸾此刻都已经夜会周公去了。 她背对着窗子,睡眼朦胧之间,只感到脖颈处一阵没来由的冰冷,好似有风吹来。 路遥心下一惊,这寒冬腊月,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眼下这种情况,就只有一种可能…… 进贼了。 她刚一回身,便被人捂住了嘴,月光下顾琮远轮廓分明的一张脸格外俊美无俦,路遥禁不住愣了一下。 “原来是你,我还以为……”路遥松了一口气,面上的警惕之色褪去。 “还以为什么?”顾琮远显然是刚刚沐浴完,周身上下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墨发轻轻拢了起来,还挂着未干的水汽,“难不成除了本王之外,还能有别的男人不成?” 路遥一哂:“若是真有呢?” 那人也跟着笑,只不过唇边的笑意显得格外凉薄:“本王必然要他在你面前死无全尸。” 原本她打算倒头就睡,然而被人刺激了一下,骤然便如同兜头被人泼了冷水,瞬间清醒了过来。 路遥问道:“怎么了?客房里的下人们不懂规矩,没将琮王殿下伺候好么?” “客房毕竟是客房,”顾琮远无比自然的倒在了她被子里,眼中微微带着笑意,望向了她,“不必夫人的温柔乡。” 看看,看看! 就这样一个懂进退知分寸的男人,怎么可能连姑娘们的示爱都看不懂? 路遥如今严重怀疑这厮扮猪吃老虎。 就连去个集市都能看见姑娘们含羞带怯的模样… 她看着床上这个万众瞩目的男子,光是想想就发自肺腑的感到一阵阵酸涩,哼道:“王爷这话说得奇怪,可是四处都是温柔乡等着你呢。” 顾琮远自然知道她还在为了先前的事情吃味,心中竟是有些难以掩盖的得意。 他大手一揽,便借势将人勾进了怀里。 二人面对面,能看清彼此眼中微微闪烁的情谊。 男子目光中有些迷蒙的困意:“可你知道,世人并不看好的琮王,从始至终心中都只有一个路遥姑娘。” 路遥心念微动,道:“我……” 就在此时,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敲门声,看样子来人力气不大。 顾琮远还以为有人搞鬼,目光瞬时冰冷,道:“谁?” 路遥还以为是路雪柔三更半夜不睡觉,来她房里找男人,忽然听见门外的人怯生生的道:“娘亲……原来爹爹也在。” 顾琮远轻轻一笑,开门便看见了将自己裹成毛毛虫的小家伙,一把便将人抱了进来,道:“作甚?” 隔着一床软软的被子,元宝看起来像是个春卷,他心中喜爱,眼神中的寡情消散,尽是喜爱:“大晚上不睡觉,就是为了给爹娘看虫子?” 这小家伙原本还瑟瑟发抖,此时既被爹爹抱在怀中,又能清楚的看到娘亲,顿时安心了下来。 他小声嗫嚅道:“元宝害怕……想和爹娘住在一起。” 路遥便连忙冲人招了招手,道:“快将宝贝儿子抱来!” 她看了一眼满面不平衡的顾琮远,笑道:“二殿下如此金贵,连客房都住不惯,又怎能委屈的和我们母子二人挤一张床?我看,我还是去吩咐下人,给你多铺上去几床被子,让你在客房好好歇息吧。” 顾琮远神情微妙的横扫了那人一眼,将他们二人推向里面,硬是挤了上来。 斩钉截铁的道:“想都不要想。” 路遥见元宝惴惴不安的样子,轻声哄道:“元宝,这是怎么了?你为何害怕?” 小孩缩在爹娘中间,很有安全感,小脸红扑扑的。 他回忆起方才那怂巴巴的一幕,便觉得自己不够有男子气概,有些赧颜的道:“……我、我好像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路遥愣了一下:“看到什么?” “好像是、好像是……”元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俯身在娘亲耳边说出了那个字。 路遥立刻和顾琮远对视了一眼,神情之间有些惊惧。 她捂住了小孩的耳朵,道:“都说孩子小的时候能见到鬼怪,元宝会不会?” 那人失笑道:“敢问夫人儿时可曾见过?” 路遥就知道他会问这么一句,便悻悻道:“没见过。” 顾琮远却是不以为意,他可以教元宝舞刀弄枪,血战沙场,却是不会哄孩子,便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路遥,自己则是若有所感的道:“有些时候……人比鬼,恐怖万倍。” 虽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发出这个感想,但路遥猜测,这必然和他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有关。 她凭借卫岚,从外面依稀搜寻来一些资料,便觉得十分恐怖骇人,更别提自小 在那里生活了,必然是一番修罗地狱…… “元宝别怕,”路遥无可奈何,只能柔声安抚,道,“你爹爹神鬼不惧,谁见了他都要退避三舍。” 元宝纤长的眼睫颤抖了一下,眼中是满满的期待,问道:“爹爹,你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吗?他们都说,琮王殿下是守护天盛王朝的大英雄。” 顾琮远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 他曾经只为了自己而活,现在是不是该做些改变了? 顾琮远轻轻握了握孩子柔软的小手,道:“元宝说是,那爹爹便是了。” 路遥深知此人的心性,暗影阁出身的杀手,狠辣薄情,故而也从未想过用顾元宝来拴住他的心。 可如今,他似是心甘情愿的在自己和元宝面前卸下伪装,做独属于他们的大英雄…… 元宝来了精神,心满意足的缩在被子里,道:“那元宝长大以后,也要做爹娘的英雄,保护你们,保护天盛的子民!” 路遥只是静静的笑着,夸赞几句元宝懂事便不再多言。 毕竟这个年仅四岁的孩子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的爹爹,他的琮王英雄,在暗中筹划谋杀他的皇爷爷。 路遥思及至此,心中便是免不得沉重几分,道:“元宝乖,快点睡觉吧,不然就长不高了。” 小孩子嘛,都喜欢听什么盖世英雄那一套的,此刻便有一位闻名于天盛王朝上下的青年英雄,玉树临风又俊美无俦,就躺在他旁边,元宝瞪着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兴奋地根本毫无睡意。 方才还凑在路遥怀里撒娇的元宝顿时改变了方向,蹭向了顾琮远,口中还小声嘟囔着:“我不想……” 路遥眼睛一瞪:“不,你想。” “顾元宝。”顾琮远难得叫了人的大名,神情间却是没有太过严肃,吓唬道,“若是再不睡觉,你便永远长这么高,永远都要抬着头看爹爹了,你甘心吗?” 路遥顺势也接口道:“对,你若是再这般调皮,不听管教,岂不是当不成大英雄了,到时候还怎么保护爹娘?” 元宝深以为然,立刻老实了下来。 顾琮远今日也打算老老实实的睡觉了,身边之人呼吸都渐渐平稳了下来,没过多久,元宝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路遥看这爷俩好笑,倒是偷偷的看了一会儿 困意袭上来,她也禁不住打起了瞌睡,就在此时,常青院的隔壁小院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路遥的常青院和隔壁的芷罗院挨在一起,又靠路家东南角,与其他人的院子相距甚远。 或许旁人听来,不过是一声近似嬉闹的叫声,然而落在路遥耳朵里,却十分凄厉恐怖。 元宝瞬间便被吓醒了,忍了又忍,终于呜呜咽咽起来,泪眼汪汪的看向了路遥:“娘,元宝就说有那个什么……” 她看了一眼被吓得抖成筛子的小孩儿,将人揽进怀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脸色却是缓缓沉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路宅凶灵 怀中的小孩瑟瑟发抖:“娘亲……” 路遥下意识抚摸了一下元宝的小脑袋瓜,道:“别怕,你爹爹在这里,任凭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凑近。” 听了这话,顾琮远又岂有躺在被窝里作壁上观的道理,只能无奈的勾了勾嘴角,起身披衣。 小厢房之中的红鸾也被这一声响彻夜空的尖叫声给惊醒,连忙穿戴整齐,跑来敲门。 路遥下地开门,见人满面惊惧,道:“红鸾,我去去就回,你帮我照看着元宝。” 红鸾大眼一看,便瞧见了床榻之上满面惊惧的小孩儿,不免有些心疼,可又委实担心主子安危,一时张口结舌。 顾琮远已松松垮垮的将墨发拢了起来,三两步便走到了门口:“夫人还是在房间等候,万一真是那杀人不眨眼的东西呢?” 路遥惊了一下。 她也是后来才听顾琮远说的,暗影阁之主竟然在暗中派人跟踪她,上次若非是顾琮远出手相救,恐怕路遥便…… “可、可这里是路家,不管是什么人,我断然没有退缩不前的道理。”路遥纵然心中害怕,可也咬了咬牙,打算和人同去。 在嘴皮子这方面,红鸾显然是不如上官玉的,越是着急,便越是说不清楚。 顾琮远眼看就要拗不过此人,床上弱小无助的元宝弱弱的道:“娘亲,爹爹怕你有危险,你和红鸾姐姐都留下来陪着元宝好不好?” 见小孩儿忍着两汪眼泪的可怜模样,路遥还能拒绝么? 她无奈之下,只好认了命似的过去安抚元宝。 “本王去去就回。”顾琮远沉声撂下一句,眸光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路遥走神了一下,那人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 顾琮远循声而去,很快便到了隔壁的芷罗院,只见门口的侍卫如同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转,口中还骂骂咧咧的好似在给自己壮胆子。 “……你们在做什么?”他禁不住皱了皱眉。 路家常备的侍卫与玄机营委实是天壤之别,这个时候竟然在热锅上团团乱转,若是真有凶煞之人,早就取下目首级了。 见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琮王殿下前来,侍卫们显然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参见二殿下!” 顾琮远负手,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究竟发生了何事?进贼了不成,本王见你们转来转去,可是抓到人了?” 侍卫们面有疑难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个位份较高的男子上前道:“二殿下,我们这芷罗院好像、好像……” “听你这话,”他目光冷淡,“就是没抓到目标了?” 侍卫长悻悻的低下头去,道:“……是。” 这几个守卫惊疑不定的神情,顾琮远能十分轻易的感受到他们的不安和惊恐,于是格外直白的问道:“见到鬼了?吓成这个样子,怎么保护这院中的主子?” 几个侍卫脸色纷纷的白了下去,有人悄声道:“好像真的看见了。” 顾琮远向来是不信这套的,想必在这几个侍卫这儿,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大踏步上 前去。 “二小姐,你现在如何了?”他轻轻的屈指扣了扣房门。 屋中好似有嘤嘤啜泣的声音,很久以后才极其微弱的传来一声:“……进来吧。” 顾琮远想也不想,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他倒是也不怕看见什么辣眼睛的东西,毕竟若是较起真来,他堂堂琮王殿下衣衫不整,才是一个大问题。 屋中只能借着月光看清一二,应当是在方才的混乱之中,不小心撞翻了油灯,以至于现在看哪都是黑漆漆一片。 顾琮远分外淡然的摸到了火折子,很快便将桌上的灯再度点燃。 原本无穷无尽黑暗的小室,顿时被微暖的灯光,驱散了寒意。 顾琮远轻轻扫了过去一眼,这才发现,路雪柔正和她那心腹侍女兰英,在不远处的桌子下面,吓得抱成一团,抖如筛糠,不停的小声哭泣着…… 一双白底玄色的长靴映入眼帘,路雪柔心中狠狠的向下一沉,终于长长的喘出了一口气。 男子也不伸手,只道:“二小姐,如今已经无事了,可否出来说话?” 兰英先是啊了一声,看样子是被路雪柔狠狠推出来探路一般。 见四周并无异样,唯有一个俊朗无双的琮王殿下,正站在灯光之下,静静的望着这边的乱象。 兰英顿时欣喜若狂,向桌下伸手过去道:“小姐!没事了!二殿下已经来了,他会保护我们的!” 路雪柔这才颤巍巍的握住了兰英的手,缓慢的从桌子下面爬了出来。 这样子显然是失去了白天在顾琮远面前的优雅。 不过此时她似乎没有闲心在乎那么多,小脸煞白的看向了顾琮远。 “王爷!”她娇呼一声,泫然欲泣的扑进那人怀里。 兰英也禁不住站在一旁嘤嘤啜泣起来。 顾琮远原本要躲,但奈何那人死死抓着他胸前的衣襟,硬是不松手,还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看样子好不可怜。 “二小姐,有话不妨慢慢说,路家这么多人,自然会有人愿意为你主持公道。”他不动声色的将那人从怀中拉了出去。 “王爷说到哪里去了……”路雪柔惊魂未定,起身时抹了一把眼泪。 顾琮远想要直奔主题,但他们似乎总是欲言又止:“究竟发生了何事?” “有鬼……真的有鬼。”路雪柔忽然变得面色惨白,像是回忆起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便禁不住颤抖战栗起来。 他其实从一开始就看得十分透彻,见状也只是道:“这世间本无鬼,一切不过是人吓人罢了。” 那人从前都是以顾琮远马首是瞻,谁成想这次意外的坚持己见,坚决的道:“王爷,我真的看见了!” “我和兰英都看见了。”她颤抖着双手拉了一把兰英,问道,“对我们方才在屋中准备梳理头发的时候,便见外面有一道影子不断的飘来飘去,连侍卫也抓不到那影子,兰英你说是不是?” 兰英同样脸色极其难看,点头如捣蒜。 “王爷可不能不信我,我若是自己吓唬自己,对我有什么好 处?”说话间,路雪柔又悲从中来,出现了一阵不可名状的委屈,狠狠扑向那人的怀抱。 顾琮远也有些疲惫倦意了,冷不防被人抱了一下,一个激灵,便打算伸手将人推开。 然而就在此时,开着的门口传来了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顾琮远转头一看,竟是路遥面色阴沉的站在门口,看向了他们二人。 她眼中有些不可置信,甚至是一些微妙的难过。 顾琮远见状,还是十分从容,却很快将路雪柔拽出了怀抱。 “元宝在哪?”他眼底稍有乌青,很明显是困得不行,却被这种琐事缠身,“方才不是让你好好照顾他么?” 路遥环抱起了手臂,扭头道:“这边都乱成一锅粥了,我将那小家伙交给红鸾照顾,来看一眼,谁知道就看见了非同寻常的场面?” 她话里有话,眼中带着醋意和嘲讽。 前一秒路雪柔还处于受惊的状态中,可一见到路遥吃瘪,她就被勾起一阵莫名的胜负欲和快感。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她开始卖弄柔弱,装模作样的摆出惊恐之态,轻轻掩唇,掩盖住了笑意,道,“王爷只是为了保护我而已,你可千万不要误会。” 顾琮远本就懒得掺和这种事情,加之哄好自家夫人,绝对是个有难度的活儿。 他微微沉下了眉目,道:“误会谁,恐怕也不会误会本王与二小姐。” 路雪柔吃定了琮王,眼中带着满满爱意的望向他,答非所问的道:“谢谢王爷能在第一时间前来保护我,不然我真的……我真的要害怕死了呢……” 路遥看都不看那人一眼,只在心中狠狠的冷笑了一声。 她心想:“真是个低级白莲花,流出来都是鳄鱼的眼泪。” 路遥缓缓跨进屋中,环视了一下并无异样,也不知这人在鬼叫哪门子:“我看你现在可还活得好好的,干嘛说这些丧气话,英年早逝林姨娘和爹爹该有多伤心啊。” 被本就讨厌的姐姐明嘲暗讽一下子,路雪柔顿时忘记了方才的恐惧,面上浮现出一丝不快来。 “不过嘛……我倒是很好奇一件事,”路遥冷笑一声,看向了顾琮远,眼神骤然凌厉了一瞬,“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顾琮远自诩身正不怕影子斜,直接道:“你妹妹说见鬼了。” 路遥头上缓缓冒出了问号。 也不知这路雪柔是什么脑回路,要么是真的见了奇怪的东西,要么就是用这种方法将顾琮远吸引到芷罗院来…… 百思不得其解。 路雪柔偏偏还要来横插一杠子,道:“王爷和我自然什么都没做,兰英可还在这儿呢,人家琮王殿下……就是特意来保护人家的,姐姐胡乱猜忌可不好。” 路遥横扫那人一眼,面有嫌恶之色,却并不多言。 顾琮远不给面子的道:“本王只是得了夫人的命令,前来看上一眼,并非是要保护谁。” 然而就在此时,直面门口的路雪柔似是看到了什么,忽然声嘶力竭的尖叫了一声! 第一百八十章:孙家大婚 路遥见状,立刻回头向外看去,门口处依旧是冷风瑟瑟,什么都没有。 她疑惑的拧起眉毛来,看向了脸色惨白之人,瞧她那惊魂未定的样子,竟然不似作伪,道:“你没在说谎?” “谁会闲着没事拿这种事情来说谎!”路雪柔看上去随时都会昏过去似的,紧紧捂着心口,靠在了一旁同样脸色难看的兰英身上。 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颤抖着声线道:“那影子又来了,就是那个影子,你们为何不相信我……” 顾琮远面上缓缓的沉了下去,低声道:“方才本王也看见了。” 一旁的兰英也抖如筛糠,抱住她家小姐便是一阵哭天抢地。 路雪柔得到了顾琮远的认可,十分感动的便要向他怀中扑过去:“我就知道王爷是相信我的!” 这种一模一样的古老套路,琮王是不会再上当的,尤其是在醋坛子小王妃面前。 “还不速来保护你们家二小姐?”他当即侧身一躲,路雪柔险些摔了个狗啃屎。 那些摸不到头脑的侍卫也是心里打怵,有些恐惧,下意识就想向人多的地方聚拢,然而职责所在,他们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在外面巡视。 见琮王殿下如此吩咐,立刻乐得找不着北,颠颠的就凑近了过来。 路遥的神色这才稍稍的缓和了下来,小声的念叨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若是真的在她面前还敢被占便宜,路遥今日岂不是要联合那“鬼影”手撕路雪柔了? “我出去看一下,你们在这里不要走动,那家伙跑不远。”他抛下这一句话,便如同一片黑云,迅速的闪身出去。 路遥愣了愣,听他话中之意,这影子莫不是个人假扮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面如菜色的路雪柔,冷声道:“站在这里别乱动。”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跟着冲了出去。 路遥再怎么和路雪柔不对付,可好歹是路家的嫡女,她的存在,和顾琮远一样,有一种奇妙的可以安抚人心的能力。 眼下两个能够镇住场面的人都如同飞箭一般蹿了出去,屋中的人面面相觑,很快就乱了阵脚。 路雪柔和兰英抱在一块儿,抖个不停,口中骂骂咧咧的道:“你们这几个废物,竟然没有一个能捕捉到那影子的!也不知道本小姐养你们在这芷罗院是干什么吃的!” “小姐……”侍卫长同样害怕,无奈的小声反驳道,“您都知道了那只是个影子,指不定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变得,小的凡夫俗子,又不是道士,哪里能抓到那东西呢?” 闻言,路雪柔简直被气得是七窍生烟。 “你们几个吃白饭的还好意思埋怨了?本小姐是给你们的月俸太多了!”她咬咬牙,热血上头,“正事不办,如今顶撞起我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侍卫们立刻如同霜打茄子,悻悻的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毕竟在芷罗院的月俸十分优厚,下人们就算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也能得到不菲的价钱,自然不愿意轻易丢掉这个职位…… “手下留情!”外面忽然传来路遥的呼喊声。 此刻的顾琮远表情分外淡漠,好似在脸上写了两个大字 “无聊”。 他手中拎着一个矮个子的人,蒙着一面雪白床单,正在他手中胡乱的扑腾着,口中还叫着:“放开我,放开我!” “别,别抓她抓得太狠了……”路遥忙不迭的上前去阻拦,说得客气,手上却是不客气,狠狠的给那白影子一巴掌,拍得那人嗷一声,“小兔崽子,你要造反了不成!?” 路雪柔匆匆赶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顾琮远将手中之人放下。 正是让她惊恐万分的“影子”,那人胡乱挣扎着从床单下露出一个头来。 看清了那人的脸后,路雪柔尖叫了一声,只不过这次的尖叫并非是恐惧,而是深深的愤怒。 “路浅!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呀!?大半夜不睡觉,竟然跑来吓唬我?”她双手掐腰,一副恨不能将人碎尸万段的样子,“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路浅这个年纪,最是要面子的,冷不防被这么多人抓了个现行,简直是没面子到了极点。 她耳根子红了红,倔强的嘟囔道:“看你不顺眼,怎么啦?” “你是属畜生的吗!?”路雪柔气得直翻白眼,要不是被兰英扶了一把,恐怕当场就要晕过去了! 路遥狠狠戳了一下路浅的小脑袋瓜,呵斥道:“你知不知道这样胡来给人带来多少的麻烦!” “路浅你这不知轻重的小畜生,我看你是在路家待够了,明天你就赶紧给我滚回苏州去!孙家喜宴你不用去了!”路雪柔愤愤的骂了两句。 然而这还不能解方才的心头之恨,说话间,她已经冲到那人的面前去了,伸手过去便要和人决一死战。 眼看这人就要张牙舞爪的变成一个泼妇了,路遥知道路浅这次过分,可总不能看着妹妹被挠花脸。 她连忙横在中间,阻止道:“路雪柔,错误在路浅,可你不应该对她动手。” “你到底知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路雪柔一把推开她,怒道,“这小丫头片子实在太顽劣了,亏得爹爹花那么多银两送她去私塾,我看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路遥这次理亏,只能晕头转向的被人喷唾沫星子。 “扮鬼吓人着实过火,让三小姐道歉为妙。”顾琮远在一旁看得无比头疼,三个女人一台戏,可他并不想在入睡的时间看戏。 “路浅,听见了没有,还不快给你二姐道歉!”路遥狠狠拧了一下那人胳膊上的软/肉。 路浅疼得直闹心,更加犯起倔脾气来了,甩手道:“我不道歉,分明路雪柔先前占你院子,打你下人,她都没道歉,我这才哪到哪?” 路雪柔被人说得哑口无言:“我……” “你要是不想惊动爹娘,就赶快道歉!”路遥终于对这个顽劣的妹妹沉下了脸,道,“怎么?去苏州念书,如今有了主意,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吗?” 见姐姐竟真的发火,路浅只能低头,心中不甘不愿,嘴上却是老实了下来:“二姐,我错了。” 路雪柔抱臂冷笑:“就这样?” 路浅咬了咬牙,给人深深行了一礼,道:“二姐,我不应该扮鬼吓唬你,这次千错万错,都在我一人身上,随你怎么惩罚我!” 苍天, 这都什么熊孩子? 路遥十分头疼的捏了捏太阳穴,身心俱疲。 这件小事到底是没有闹到路大有那里,接下来几天,连最能折腾的路浅都安静了下来。 孙家大婚当日,可谓是相当热闹了,说是十里红妆完全不为过。 路遥也禁不住暗暗的期待起来新娘今日的模样。 “哼哼,幸亏路雪柔那家伙今日还在禁闭,否则我看见她,再好的心情也要毁掉了。”路浅在前面蹦蹦跳跳。 路遥见状心中叫苦连天,嗔怪的道:“还说呢,你就不怕她报复你?” 孙老爷今日也是满面红光,笑得是十分开心,和先前那个病骨支离的老头简直是天壤之别。 顾琮远也在众人瞩目中走进了孙府,他很快发现了同样的疑惑,低声道:“看来钟奕从辽东采回来的燕回草果真是神药……” 等待新娘子的空档,路遥小声念叨了一句:“若是能批量从辽东运来,怕是要发大财了。” 顾琮远微妙的挑了挑眉,道:“难不成平日里王府会亏待了夫人?见到什么,都要想到扩展同福商号。” 路遥不以为意的道:“王爷有朝堂的事情处理,我爹要有商场的事情处理,就连路浅,都有私塾和师门的事情去处理,而我,只有一个同福商号,你还不许么?” “自然是许的,不过夫人还忘了一样……”男子淡笑。 她下意识便问:“什么?” 男子目光灼灼:“我。” 路遥面上一热,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阵的敲锣打鼓之声,鞭炮噼里啪啦就响了起来。 新娘子来了。 金光流转的珠串蒙面之下,众人都惊奇的发现,素来被誉为冰山美人的孙江怜孙大小姐,竟是笑靥如花,这般灿然的模样,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而她苦苦追寻的钟奕,便站在对面等待。 文弱书生换上了一身明艳的喜服,当真是玉树临风之姿。 二人站在一起,便是一对璧人。 宾客不由得纷纷感慨道:“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顾琮远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路遥,惊奇的发现,她眼中竟有不加掩饰的羡慕之意。 新人拜了天地,酒席开宴,孙老爷过来敬酒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路大有。 二人早年是情敌,多年来又是一见面就掐的死对头,冷不防面对其中一方的孩子喜结连理,自然不能横眉立目,当即便是相逢一笑抿恩仇了。 钟奕过来给琮王和路遥敬酒,孙江怜小鸟依人的站在身边,好不般配。 路遥照旧是要罗里吧嗦,说上一堆恭喜的话来。 她和顾琮远现在虽不是名义上的夫妻,可二人的关系,众人都是心知肚明。 钟奕对顾琮远道:“这一生能遇到的人很多,但历经风雨还能在身边的,或许没有几个,我相信王爷定会好好把握的。” 路遥听了,禁不住心中感慨万千。 顾琮远十分自信的举杯,铿锵道:“自然。” 第一百八十一章:深夜乱影 当天参加了孙家的喜宴,连素来不碰酒的路遥也禁不住上了兴致,跟着喝得晕头转向,被顾琮远搀扶着回到了路家,进了常青院,竟是连衣服都是红鸾给更换的,倒头便睡得昏天暗地。 元宝戳了戳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娘亲,问向红鸾道:“娘亲这是怎么了?”小孩儿还从未看过她如此失态。 “唉……”红鸾委实是不想教坏孩子,同样是恨铁不成钢的向视线落到路遥身上,道,“你娘亲今日高兴而已,小少爷长大了以后可切莫向她学。” 此时顾琮远已经上了马车,匆匆的赶回王府处理那堆积如山的公务去了,于是元宝心中的十万个为什么便翻了开来。 小包子歪着脑袋,小小的眼中有大大的疑惑,茫然的问道:“为何?元宝难道就不能高兴吗?” 红鸾此时多么需要上官玉前来救场。 因为以她暴躁如火的性子,面对这种童言无忌,多半是两秒钟便要失去耐心的。 不过如今上官玉身处深宫,这种琐碎的问题,自然要她一力承担。 “这个嘛……”红鸾眼眸微微转动,笑道,“想表达自己高兴的方式有千千万,少爷未必非要学你娘亲这般,毕竟闲来无事酗酒,容易丑态百出,让心上人看见了,可就不喜欢你了!” 说着,她轻轻让了一步,元宝恰好看见了在床上四仰八叉的路遥。 “幸亏王爷现在不在。”红鸾面带无奈,小声的感慨了一下。 这个回答对于刚刚四岁的元宝,似乎是个无比据有爆破力的消息。 小包子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直到红鸾为他更衣洗漱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少爷,早睡早起,才能尽早长大哦。”红鸾身心俱疲的终于将小孩儿哄上了床。 元宝乖乖躺下,将被子拉了上来,十分正经的道:“嗯!元宝长大是不会酗酒的,这样……卫岚姐姐就不会讨厌我了。” “就知道少爷最听话了。”红鸾晕头转向的出了门,反射弧终于绕天盛王朝一圈,回到了正轨。 “……”她表情之中的困惑缓缓浮现,“我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今日的路浅也是玩得尽兴,她素来都是一个人来疯,尤其是见孙家的喜宴上有那么多志同道合的少年少女,顿时玩得疯了起来,迷迷糊糊之间,也跟着偷摸灌了不少的酒。 “好了,今日时候不早,你们不用再来管我了……”她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小丫鬟神情犹豫的看向了她未拆开的发髻,道:“可是三小姐……” “让你们去早些休息还不好?”路浅失笑道,“这点小东西,我还能不会弄么?” 下人们见状倒是觉得路浅成长了不少,从前这些东西都要下人亲力亲为才好,如今竟是能自己处理了。 小丫鬟们纷纷告退,转身离去。 路浅回身要坐到梳妆台前,忽然觉得有人拍了自己肩头一下,力道不轻不重,感觉十分怪异,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是空无一物。 心中竟是有些忍不 住的浮想联翩,微微有了寒意。 “等等。”路浅叫了一声。 那些要离开的丫鬟顿时停下脚步,面色疑惑的回头道:“小姐还有何吩咐?” 路浅浑身不自在的摸了摸肩头,问道:“你们方才,可有谁拍了我一下?” 丫鬟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道:“没有,我们适才都要向回走了,没有一个人拍小姐您呀……会不会是您今日喝了太多的酒,有些上头了?” “哦,好吧,那你们都下去吧。”路浅心中依旧觉得诡异,但她大胆是出了名的,自然不会认怂,匆匆叫退了下人们。 肩头只是有一种被轻轻碰到的感觉,或许真的是错觉。 路浅小有疑虑,微微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但这里毕竟是路家,还能有谁那么大的胆子来捉弄她? 路雪柔那个臭美的二小姐,为了保持最好的皮肤状态,自然是早早吩咐丫鬟们伺候她沐浴更衣,焚香涂脂,早早睡下了,因此更加不可能是她了。 “真是奇怪,难不成真是我喝多了?”路浅坐到梳妆镜前,借着通明的灯火,缓缓的将头上的珠钗拿了下来,细细梳理着如瀑般的长发。 “不应该呀,我在苏州私塾里,可是最能喝的一个……”说着,她还有些不可名状的小得意,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然而就在此时,屋中明亮的烛火却是陡然之间全部灭了! “啊!”路浅小声叫了一下,一颗小心脏顿时跳得如鼓。 不过好在她胆子够大,第一时间没有惊动旁人,而是扬声叫道:“是谁在搞鬼!?” 这黄铜梳妆镜让她有些不舒服,总觉得会有奇怪的东西从中爬出,路浅悻悻的离铜镜远了一些。 她起身缓缓向外挪动着,给自己壮胆似的,嚷嚷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敢在我路家作祟,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够了!想要尽早去天牢里吃点牢饭尝尝鲜不成!” 路浅深受私塾先生的教导,自然不会信那虚无缥缈的东西,下意识就怒上心头。 “路雪柔你无聊不无聊?”她蹙眉冷声道,“连你那宝贝的美容觉都不睡了,偏偏要来我这吓我是吗?告诉你,你是吓不到我的,和我比,你真是差得远了!” 仔细听来,她的声音竟是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路浅差不多已经挪到了门口的位置,轻轻推开了一个门缝么,见无异便又推开了一些,借着月光向外看去,竟是空无一物。 若是路雪柔的话,方才路浅那一番激将法,她早就要上钩了,毕竟此人软硬不吃,就是不能允许旁人将她比下去! 然而,路浅战战兢兢的等了很久,依旧没有人回应她。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飞快的破空之音,竟是一道怪影迅捷无伦的从门口蹿了过去。 路浅顿时汗毛倒竖,心中猛跳! 她似乎能理解那天路雪柔为何叫得声嘶力竭了。 “路雪柔,你不要吓我了……”她禁不住气势弱了下来,整个人都被吓得僵硬在了原地,半步也不敢轻易挪动了。 她咽了咽口水,道:“来人!快来人救我!” 很快的,那几个刚刚要睡下的丫鬟便赶了过来,她们有的甚至已经更衣完毕,来时神色匆匆且疲惫,也不知这位三小姐又开始闹腾什么。 “小姐,我们来了,你可是有何吩咐?” 路浅颤声道:“你们几个……方才可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么?”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拍在肩头的力度,更加是毛骨悚然。 几个年岁不大的小丫鬟纷纷摇了摇头,道:“什么都没看见呀!”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匆忙披衣赶来的小丫鬟尖叫了一声,众人顿时向她看了过去。 此人动作最慢,是最后赶过来的,她此时正面露惊恐的看向不远处。 “你看到什么了?”路浅吓得头发都快立起来了,急急呵斥一声,“大惊小怪的!” “血……血……那里有血!”小丫鬟一副险些晕过去的样子,捂着嘴巴道。 果然,不远处有一摊新鲜的血迹。 路浅顿时头皮一麻,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一院子的小丫鬟也禁不住胡乱尖叫了起来,这么一折腾,更是让路浅心中发毛。 “快……快去!”她推搡了一下心腹侍女,道,“快去叫我姐姐来!不要惊动娘亲和爹爹!” 那胆大的丫鬟立马点了点头,一咬牙便冲了出去! 这边已经是兵荒马乱的成了一锅粥,和路雪柔那天的情形是大同小异。 路浅见人出去请救兵,微微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心又悬到了嗓子眼儿。 因为那婢女,竟是没等跑出院门,便狠狠的栽了一跤! 已经有承受力不太过关的丫鬟,开始小声的啜泣了起来,口中念念叨叨的都是一些“害怕”、“还不想死”之类的话。 “够了!”路浅或许是被吓到了极点,倒缓慢的冷静了下来,呵斥了一声,院中乱成一团的丫鬟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才多大点小事就吓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她正色道,“这里可是路家,我是路大有的女儿,也是这院子的主人,我倒是看看有谁敢在我这儿兴风作浪!” 见小主子竟有这种气魄,众人禁不住安心了一些。 路浅有条不紊的吩咐道:“你们将平日里的护身符都拿出来,什么桃木剑、葫芦之类的,统统戴在身上,不必恐慌,今日都在本小姐的屋子里睡,打地铺也好,怎样都好,一刻钟后,都到我房间来!” 丫鬟们很快便抱着被子和平安符,鱼贯而入,进了路浅的房间。 路浅表面上风平浪静,十分不惧,可却是哆哆嗦嗦的抱着桃木剑睡了一夜,梦中不断被噩梦惊扰。 第二天一大清早,便连忙差人去找路遥。 路遥前一天醉酒,原本还想着睡到日上三竿,谁知像是和这小丫头犯冲似的,三番五次被打扰清梦,都是因为她。 “大小姐,我们家小姐真的有事找您,昨夜一夜几乎没合眼!”门外的丫鬟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冤冤相报 门外过来禀报的下人,声音中满满当当都是惊惧,路遥立刻便听出来了不对劲。 她匆忙的起身穿衣,又命红鸾去打水替她洗漱,疑惑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细细道来,不必惊慌。” 路遥哗啦的打开了门,大眼一看,竟是被那丫鬟吓了一跳。 这丫头满面疲惫之色,像是好几天没睡一般,憔悴得不像话,眼中还带着深深的恐惧。 红鸾已经飞速的伺候她洗脸净齿,那丫鬟见到了路遥才有了些安全感,道:“昨夜……” 路遥满心疑惑的听了她禀报,脸色缓缓变得不对劲起来,红鸾刚要给人擦脸,便被她一把甩开。 随后,路遥不要命似的冲出门去,奔向了路浅的小院儿。 一进去便看到了一个个魂不守舍的面孔。 那些下人们也委实是胆小,见到院子来了个人,便杯弓蛇影的嗷嗷乱叫了起来。 “是我,鬼叫什么?”路遥见她们惊魂未定,不免无奈又心疼,也不知那跳脱顽劣的小丫头吓成什么样子。 不过她很快放下心来。 “姐姐,你可算来了!”因为路浅这小丫头,虽然眼下挂着两个乌青,但精神状态还算可以,并未见她有多恐惧。 路遥立刻迎了上去,蹙眉道:“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路雪柔半夜三更来吓唬你?” “好像……好像不是她。”路浅神情犹豫的支吾道,“我总觉得另有其人,难不成家里进贼了?” “红鸾,传令下去,今夜务必加强戒备,让那些侍卫们都打起精神来!”路遥沉声道。 红鸾应了一声,立刻转身下去。 见路浅那魂不守舍的倒霉样儿,路遥又是心疼又是烦躁,道:“别多想,世上哪有那么多闲来无事的鬼,非要来找你麻烦?” 那人扁了扁嘴,并未说话。 良久之后,她凑近了路遥,低声道:“姐姐可知道我为何怀疑不是路雪柔?” 路遥愣了一下:“为何?” “因为那人可以在无声无息之间,拍打到我的肩头,还能让通风报信的丫鬟摔倒,你说,路雪柔哪有这通天本领?”她话语间有些不可名状的惊恐。 路遥也慢慢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竟、竟有此事?” “你说邪门不邪门?”她面容上添了一丝灰败,低头道,“若真是路雪柔,昨夜我就直接派人去找你了,今日一早也不会坐以待毙,早就去芷罗院抽她巴掌了。” 说得倒也是,别人不了解这个妹妹,难道路遥还不了解么? 路浅人小鬼大,心中的小九九多了去了。 路遥有些隐隐担忧了起来,道:“一定是有心之人搞鬼,你不必害怕,路家的守卫,也没有水到那种程度……” “你尽管安心在这里等着,我去琮王府一趟。” 自从和离以后,路遥便端着面子,没再去过琮王府一次,不过这次也算是不得不低头了…… 毕竟遇到这种一人难以解决的事情,她便不由自主的想要和顾琮远共同商议。 “王妃回来了!”一开大门,管家脸上便缓缓浮现出慈祥的笑容,随即难得失态的大 呼小叫了起来。 仿佛路遥不过是个负气出走的儿媳妇,经历了外面的种种苦难,终于想清楚了王爷的好,决定回到王府好好过日子一般。 在路遥一脸无奈的注视下,管家还探头探脑的向她身后张望了一下,问道:“小少爷为何没回来?他今日去私塾了吗?” “我今日回来不是……”路遥顿了顿没说下去,索性话锋一转,力图证明自己的清白,道,“今日回来,是以琮王府客卿的身份,来找王爷议事的,还请管家不要误会。” “不会误会!不会误会的呀!”管家眉开眼笑,显然是不肯相信她这番说辞的,十分热络的给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一路上,不停的有下人欢天喜地的叫道“王妃终于回来了”。 路遥上辈子过得平平淡淡,此时此刻倒是有种明星走红毯,被万人瞩目的感觉…… 顾琮远坐在二楼的小阁中,正在为了桌上一封摊开的折子而发愁,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他似乎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些,故而也不在意撩起的竹帘外,嗖嗖灌进来的寒意。 忽然听闻楼下的下人们一阵吵嚷,口中还念叨着“王妃离家出走终于想开了”,他怔了怔,便见管家领着路遥从楼梯处绕了上来。 二人上次在这个地方碰面,还是在那个细雪飘飞的夜里…… 顾琮远决定远离她的那个夜里。 今日在这个微妙的地点见面,路遥免不得有些尴尬,她垂下了头,轻轻咳嗽了一下。 想不到顾琮远倒是很会睹物思人,连办公的地点都从书房改到了这个小阁中。 那人却是以为她受风,十分贴心的将竹帘放了下来,抵挡住了呼啸而来的冷风。 “夫人今日前来,可是因为想本王了?”他难得卸下先前那不近人情的态度,似笑非笑的套近乎道。 想了想,顾琮远还补充了一句:“昨日你醉酒之态,本王未曾看见,你别往心里去。” “……”路遥老脸一红,喊道,“不是因为这个!” 顾琮远见人这般模样,委实可爱,支颐看向她,浅笑道:“那是因为何事?” 路遥便沉下了气,将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这已经十分显然易见了。”顾琮远将狼毫挂在了笔架上,淡声道,“路浅先前以此捉弄过路雪柔,那人兴许是为了报复,而故技重施。” “这一点,我们自然是想过……”路遥头疼不已的捏了一下眉心,道,“只不过,这个搞鬼之人,像是会武功的样子,无声无息,便能让整个院子的人都鸡飞狗跳。” “路浅不是也能让芷罗院乱成一团?”顾琮远说完,稍稍怔了一下,似乎感到了什么不同的地方。 纵然表面上顾琮远觉得此事幼稚,十分轻易便能解决,却还是在当天晚上,老老实实的和路遥去了一趟路家。 路浅昨夜闭眼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老早就困倦不已,被路遥叫去了常青院,抱住元宝昏昏睡去。 而路遥则是穿上了路浅的衣衫,静静的坐在了黄铜镜前,假装在梳妆。 不远处的檀木椅子上,顾琮远正悠然自得的翘着二郎腿,目光炯炯有神。 他看了一会儿,发出评价道:“夫人真好看。” 那人为了避免惊动捣鬼之人,说话时声音极其轻柔,沉沉的气音颇为诱人的味道。 路遥对人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这夜深人静,被此人撩了一下,当真是…… 小鹿乱撞。 房间之中的温情没有维持很久,便有不知名的力量打了路遥肩头一下,她和顾琮远在一起久了,也算是见多识广,她知道这并非是那虚无缥缈的东西打出来的,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打的。 不由得暗暗的放下心来。 顾琮远捕捉到了那打来的动作,目光很快便落到了地上的一枚弹丸之上。 果然是人! 路遥这个时候,就需要用一下自己那僵硬生涩的演技了,她轻轻的叫了一声,模仿着路浅那死鸭子嘴硬、不肯叫出声的样子。 她无声无息的慢慢挪到了门口。 很快的,便能感受到一个人的脚步正在不断靠近。 路遥佯作颤抖恐惧的样子,却在心中暗暗倒数,待到那人靠得够近,便猛然回身,结果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身披红衣的东西! “啊!”就算是有任务在身,就算是她心里承受能力再强,可深更半夜看到这样的场面也禁不住吓了一跳。 路遥反应极快,下意识便紧紧抓住了那东西的头发! “啊啊啊!”这次的声音,来自于这位红衣女鬼。 这家伙尖叫起来的声音无比熟悉,泼妇骂街似的道:“好啊路遥,你竟然敢抓我头发,我看你是存心想和我打架!” “嘁。”路遥轻轻松开了手,道,“路雪柔,你先前不是还说路浅这么做幼稚么?怎么也开始学起她来了?” 路雪柔被扯得头皮发麻,甩手道:“怎么?我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还想护短不成!” “我可没有你这么无聊。”路遥翻了个白眼。 “还不是路浅无礼在先,你要是敢把这件事告诉爹娘,看我怎么收拾你!”路雪柔心虚的道。 这一报还一报,纵然是简单粗暴了些,可路遥却觉得这下她该消气了,也足够公平。 她无奈道:“我不会告状的,毕竟和你这种人犯不上。” 路雪柔最是要面子,顿时捕捉到了话中的重点,道:“什么叫……我这种人?” 眼看着二人又要掐起来,门后的顾琮远缓缓走了出来,道:“好了,本王就说是路雪柔。” 那人见状,倒是引以为傲的叫道:“对对,王爷,就是我!您这深夜前来,就是为了见我的对吗?” 果然一到晚上人都能说鬼话,路遥凉凉的刺了一句:“我看你是失了智。” “既然事情水落石出,本王便先回府处理公务了,白天的事情还没忙完。”顾琮远轻声道,“夫人早些休息,不要置气。” 路遥满脸愧疚的将人送出了大门。 然而顾琮远在走出路家不久后,常山便拖着一个人从屋檐上飞了下来,跪地禀报道:“王爷,就是他。” 第一百八十三章:北地之乱 顾琮远淡淡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眼神无比冰冷。 已经到了四处门禁的时辰,长长的街道上,显得无比宽阔凄清,甚至连打更人都还没出来,顾琮远就这么长身玉立的站在长街中央,显得无比突兀。 “谁派你来?”就算他知道这个问题显得很多余,还是冷冰冰的问了一句。 这么一问,跪地之人便禁不住抖了一下。 常山一把将塞在那人嘴里的破布拿了出来,呵斥道:“快说!为何监视路家三小姐?” 那人似是为了保命,身子挣扎了一下,露出独独属于暗影阁的银铃来,腰间的长穗也在月色下光华流转。 “……是阁主派我来的。”他咽了咽口水,道,“阁主并非是派我监视三小姐,而是监视王妃,但、但我没有找到哪个才是常青院,误打误撞,昨日到了三小姐的院子。” 也弄巧成拙的,将路浅认成了路遥。 “嗤。”顾琮远勾了勾唇,眼中嘲讽十足,道,“像你这种废物,本不应该留在暗影阁当差,尽早去阎王老子那里报到才是正途。” 地上那暗影杀手纵然笨拙,不过性子倒也硬气。 他咬了咬牙,心知逃不过王爷毒手,便一梗脖子,也不说话了。 那却是转身道:“不过本王这次留你一条贱命,你回去告诉阁主,不必时不时便派人来监视我,该怎么做,我心知肚明,自然不会让他失望。” 暗影杀手呆呆的跪在原地,抱着必死的决心却是冷不防捡回来一条命,不由得久久不能回神。 良久以后,他才抱拳要谢,谁知顾琮远又开口了:“从今往后,阁主若是再派人来接近路遥,就别怪我见一个,杀一个。” 杀手惊出了一身冷汗,报了一声是便匆匆离去。 常山望向顾琮远颀长的背影,眸中悲喜莫辨:“王爷,你真的放他一命?” “一个传话的罢了,死不死与我无关。”男子冷淡开口,自顾自的向前走去,沿着这十里长街,缓缓而行。 常山难得有些着急了起来:“可是您知道的,阁主只会变本加厉的来找王妃麻烦……” 那人想也不想便道:“那本王便让阁主知道,路遥在我这里,究竟是怎样的位置。” 常山被人此言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从小到大顾琮远可是最怕阁主的,阁主对这个儿子的折磨,也都是超出了常人的想象,万般恶毒的惩罚手段,都在顾琮远身上一一试验。 一个女人,就真的那么值得吗? 路遥现如今变更东宫客卿为琮王府客卿,心中的担子也放了下去,心情好得不行,和顾琮远也更加热络了一些。 不过她很快便注意到,顾琮远近来时常有倦容,似是好几天都没有睡觉了一般。 路遥为此很是郁闷,捉不到那人的影子,便想着找人诉苦一二。 可路浅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绞尽脑汁的去制作发簪,而红鸾,总是没耐心停下去,说上一刻钟便开始转移话题了,孙江怜近日忙着婚事,哪里有空? 算来算去,路遥便只想到了一个适合倾诉的 人选。 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天儿,路遥一早便带着红鸾,晃晃悠悠的进了宫,直奔喜安宫而去。 尚未走进殿门,她便闻到一股子微微苦涩的中药味儿,进去了便更加浓郁,只不过并未像先前那般难闻,现如今那味道之中夹杂着阵阵花香,倒很是沁人心脾。 喜安宫的小丫鬟见了路遥,十分欢喜,将人领向了一侧的暖阁。 “公主殿下不在么?”她问道。 小丫鬟将暖阁的厚重帘子撩了起来,道:“殿下自是在的,只不过忙着敷药罢了,不妨碍您可以进去与她说话儿。” 敷药? 路遥记忆中,顾允月要么是被扎成刺猬,要么是被强行灌下去一大碗苦汤药,何时还多了这么一个步骤?难不成是受伤了? 一脚买进去,她才看清,顾允月正躺在软榻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双眼上敷着两片棕色药布,她愣了一下,这倒是和现代的眼贴十分相似了。 不用想,自然是李昀的功劳。 “是谁来了?”顾允月目不能视,耳朵便格外敏感,瞬间便知道有人进来了。 路遥见她这任人摆布的模样,心觉十分好笑,便捏着嗓子道:“公主猜一猜?” 顾允月瞬时便将两片眼贴摘了下来,惊喜的叫道:“嫂嫂!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看看你,和你说话。”路遥自顾自走过来坐下,问道,“你眼睛上敷的是何物?” 顾允月将那已经微微泛干的药布丢掉,道:“这是李大哥近日来新为我研制的,据说能明目清热,让我看得更清楚。” 路遥轻轻颔首道:“看来李昀近日来也没闲着,既要忙着玄机营的事务,又要来喜安宫中为公主治病,还能抽时间研究新药……啧啧,这若是个女子,当可嫁了。” 顾允月笑道:“这样正好呀,他是男子,我当可嫁了!” 人总是能在玩笑之中说出真心话,九公主此话一出,路遥脸色跟着僵硬了一下,宫中侍奉左右的一干丫鬟跟着愣了愣。 “殿下,话可不能乱说。”路遥轻声道,“你贵为公主,日后可是要嫁给簪缨世家的,还有可能直接招来驸马爷呢。” 顾允月对此兴致缺缺,撇了撇嘴,任凭下人来将她眼周沾着的药物轻轻涂开。 憋了一会儿,她嚷嚷道:“我才不要嫁给那群草包,他们都是绣花枕头,空有光鲜亮丽的外表,内里和我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谁家少女不怀春,路遥也不好直接打破那人的幻想,便敷衍道:“好好好,殿下必然是会嫁给自己的意中人的。” 顾允月这才眉开眼笑起来。 她被人一搅和,头脑乱哄哄的一片,好容易才找回了话题:“对了,近来我见你二哥时常面露疲惫之色,夜里也总是睡不好,时不时的还会出神叹息,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闻言,顾允月立刻露出一副“天呐我早就想说”的表情来。 “嫂嫂你还不知道么?”她急忙拉住了路遥的手,道,“近来北地出了乱子,柔然咄咄逼人,将边疆搅和得天翻地覆,民不聊生,父皇头发都愁 得发白了……你说二哥怎能不忧虑?” 这么大的事情,顾琮远竟然只字未提,整日里还照常来看她。 背地里他到底该承受多少重担? 路遥一时心疼得要命,那人先前种种心不在焉之态,也都有了解释。 “怎么会这样?”她皱了皱眉,道,“柔然不是年年向我天盛纳贡么?一个番邦小国,如今竟然这般嚣张,简直无法无天了。” “可不是么?”顾允月狠狠的叹了一声,道,“他们那群生性好斗又好吃懒做的人,将粮食吃空了,也不知耕种,便来骚扰北地的子民,如今已经彻底乱了。” “陛下打算如何解决?”路遥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安。 顾允月茫然的摇了摇头,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对这些事情可谓是一窍不通。 “这可如何是好?”路遥渐渐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皇上莫非是想让玄机营前去北地镇压?” 这回,顾允月终于不摇头了,她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顾琮远原本不想将此事告诉路遥,就是怕她跟着担心,这下就算不告诉,也被那人旁敲侧击的给知道了个大概,瞒也瞒不住了。 还没过几天,顾琮远便得了一道圣旨,要求他进宫面圣,说是有要事相商。 “本王真的不想去了。”事关进宫,他素来积极,难得见他有抗拒的神情。 想来也是,十六岁出征南疆那次,就本该是太子前去的,可皇上偏心,硬是将顾琮远丢进了军营。 这件事情对顾琮远影响极大,纵然给人赢得了无双的好名声,可也在心中留下了一些灰败的色彩,挥之不去。 “要不……”路遥犹豫了一下,道,“我陪你同去?” 顾琮远眼神中立刻流露出些许光彩来,但转瞬即逝,道:“不可,父皇找我议事,你跟过去,我怕他事后又来找你麻烦。” 路遥环抱胳膊,哼道:“那又如何?太子不也时常带着他那个叫无念的客卿么?你带着我去,才叫名正言顺,凭什么太子可以,你就不行?” 万般无奈之下,顾琮远只好答应了她,二人坐上马车,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 顾琮远的手轻轻覆在了路遥的手背上,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人出了一层薄汗,显然是在紧张。 想不到威风盖世的琮王殿下也会有恐惧,越是相处下来,路遥才越是发现,顾琮远是多么令人心疼。 养心殿门口的李公公老远便见到这一对璧人,立刻热情的过来给人领路。 顾琮远不咸不淡的道:“太子到了么?” 路遥愣了一下。 但凡是皇上请顾琮远前去的场合,太子便一定会到,琮王府的事情几乎是无所遁形,也难怪他问得如此不客气了。 李公公经年不变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道:“刚到,刚到。” 推门而入的时候,太子正气定神闲的坐在座位上品茶,那动作优雅从容,坐在那里仿若是一幅画,丝毫看不出是大敌当前的感觉。 见到顾琮远,他轻轻一笑:“二弟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万般无奈 打完一声招呼,顾子宴很快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女子,见到这位曾经的东宫客卿,他素来温文儒雅的模样缓缓冷了下来。 费尽心机拉拢到帐下的客卿被人给挖走,他心中不爽到了极点,同时对顾琮远的恨意更加深了一些。 路遥随人给高座之上的皇帝行礼,顾琮远落座之后,她站在了那人身后。 而对面,就是虎视眈眈的太子和无念。 尤其是那无念,分明是当过和尚的人,也不知戾气为何那么深重,他站在太子身后如同一只熊瞎子,虎背熊腰,十分可怖,可身前坐着的温柔主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一双眼睛露出精光,狠狠的瞪向了顾琮远,好似一见到他,断指便禁不住疼痛万分起来。 路遥见了他这般模样,禁不住有些胆怵,轻轻瑟缩了一下。 顾琮远注意到了路遥的动作和无念的恶意,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端起了小桌上的茶水,可以露出他那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茶盖。 无念见他这故意挑衅的姿态,简直气得头上冒烟,幸亏陛下在龙椅上镇着,否则定是要打起来了。 “今日朕叫你们两兄弟前来,事关柔然贱民扰乱我天盛边地,因为……你们是皇子之中,最适合挂帅出征之人。”皇上说得十分直白。 直白到坐下两兄弟都跟着脸色一变。 “父皇说得是,”顾子宴立刻狗腿的道,“二弟风华正茂,武艺高强,震慑柔然贱民,必然是轻而易举。” 顾琮远哪肯坐以待毙,任凭太子摆布? 他当即抬头道:“皇兄身为天盛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北地百姓们若是能在水火之中见到你,必然感激涕零,要跪谢父皇天恩浩荡。” 顾基自然是能看出这二人的针锋相对,也知道两个人没一个想去的。 按照他理想中的状态,必然是争先恐后前去大杀柔然的,谁知竟是这个你退我拒的样子。 “好了,”他缓缓沉下了脸来,有些胸闷气短起来,道,“既然你们都互相推脱,那便找人暂时代理朝政,朕亲自前去就是!” 闻言,顾琮远在心中是阵阵冷笑,嘲讽此人虚情假意。 太子却是大惊失色,连忙站出来跪地道:“父皇万万不可!” “您是我天盛王朝的根基所在,怎能因为柔然那群野人而御驾亲征,若是因此而出了差错,儿臣岂不是要内疚自责而死!”他说得言辞激烈,字字都要戳在人心坎里。 说得好似他立刻就要拔剑冲出去,慷慨激昂。 尤其是在顾琮远那冷淡态度的对比之下,更加显得他有情有义了起来。 顾基笑道:“既然如此,那太子便亲自替朕前去如何?” 顾子宴脸上立刻僵硬了起来,他磕磕绊绊的道:“可是父皇……儿臣在京城中近日事务繁多,又与众人都有往来,儿臣若是一走,必然会拖累旁人,心中有挂碍,恐辜负父皇美意!” 顾基狠狠哼了一声,道:“朕看你都是说得好听,倒也不是真心实意的想去北地。” “怎会!”顾子宴头上直掉冷汗,道,“儿臣所带领的天枢营,素来是为了守护皇城的安危,多年来只有区区两三次出兵,而二弟的玄机营,却是百战百胜,人人都称道这是战神所在之地!” 顾琮远原本还只是冷眼观看,想看这顾子宴骑虎难下,谁知冷不防的便被人甩了一个锅来。 他禁不住冷笑连连,道:“皇兄何必妄自菲薄?要知道当年我才十六岁,从未上过战场,你便是又哭又闹的恳请父皇,要我替你去南疆……” 顾子宴脸色一变,方才的柔和几欲崩塌,他咬牙道:“二弟!你不要不识好歹,当年为兄让给你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你如今风光无两,倒来埋怨我了?” “着实是个扬名立万的机会,”顾琮远眼中寒意更重,缓缓道,“也是一个让我客死异乡的机会。” “都给朕住口。”皇上拍了拍桌子,沉声道,“现在是让你们想,派谁去北地,这般互相推托,彼此埋怨,我天盛男儿的威严何在?” “父皇!儿臣以为,玄机营将士皆是实战性强的士兵,二弟率兵前去镇压,最为合适。”他拱手道,“何况,柔然贱民不过是欺凌弱小罢了,一旦我们率兵前去,立刻便会闻风丧胆,根本不足为惧!” 顾子宴缓缓回过头来,瞪了一眼琮王,道:“也不会像二弟说得那般危险。” “既然如此,皇兄不妨与我同去?”顾琮远忽然发声。 路遥算是看出来了,顾子宴今日是咬死了顾琮远也不会亲自前去的。 她看向顾子宴的眼神之中,渐渐出现了嫌恶之色。 太子牙尖嘴利,最是能对付不善言辞的顾琮远,当即便道:“两位皇子同去?二弟可真是会说笑。” “原本不过是去赶退那群野人,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按你这么一来,北地番邦的小国们会如何想我天盛?”太子负手而立,目光轻蔑冰冷,“打草惊蛇,让他们全面戒备起来,对我们才是最不利的。” 皇上神情间有些动容的意味:“太子言之有理……” 顾琮远缓声道:“父皇怕不是忘了?上次皇兄与张大人一案牵扯上的弯弯绕,可还没解释清楚,若是还留在京城,岂不是要让旁人嚼口舌了?就算不为别的,光是为了让皇兄避避风头,也该出去走动一下。” 顾子宴目眦欲裂,恨得牙痒痒:“你倒是为我好了……” “自然。”他淡然的回视,说得亲热,语气却是冰冷,“兄弟同气连枝,我上战场,又怎能留皇兄一人在京受人口舌?” 路遥低下头,轻轻弯了一下嘴角。 想不到他倒是聪明,知道皇上猜忌心重,便将许久之前张大人的那件案子给拖了出来,那次太子全身而退,可也危险万分,比如…… 皇上已经开始对这位皇子起疑了。 顾子宴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下去,连那经久不变的柔和之色也消失得荡然无存了。 顾基想起上次太子尽力维护张越的模样,心里也跟着不是滋味了起来,缓声道:“太子,说到这个份儿上,你还要继续 拒绝吗?” “儿臣……”顾子宴面色为难。 皇上直接替他做出了决定:“既然如此,你便和琮王一起去北地安抚百姓,哪天去,你们自己定,朕累了,要先下去歇息了。” “是,儿臣领旨。”太子弯腰拱手时,眼神如同刀子一样扎在了顾琮远身上。 连路遥都被他这个阴狠的样子给吓得有些打怵,不过顾琮远却仍是态度淡然,丝毫不惧。 皇上缓缓从殿上走了下来,像是解决了一件心头重担一般,松了口气,顺带着道:“对了,你们不必大动干戈,只是去吓一吓柔然人罢了,他们根本不足为惧。” 二人应下,就在皇上即将走出养心殿的时候,路遥忽然出声道:“皇上,小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顾基愣了一下,回头道:“何事?” “北地近年来经济凋敝,百姓们不得安居乐业,想来必有弊端……”路遥双眸中光芒闪烁,道,“民女请求和琮王殿下同去!” 顾琮远挑起了一侧的眉,这件事情,事先路遥可没有和他商量过。 他当即便对皇上道:“父皇,儿臣认为不妥,柔然人再怎么弱小,可也并非善类,一个女子随军前去,着实危险。” “皇上,北地若是繁荣,天盛边境稳固,百姓必然要称颂陛下您的深明大义……”路遥惶惶上前,说得极快。 顾子宴也被这夫妻二人意见相左的言辞给震了一下,旋即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来,琮王夫妻随时绑定在一起,路遥说什么都要跟着同去,此事若是放在赵清荷身上,那柔柔弱弱的女子便不会有这般胆量。 路遥这个女人,着实是个奇女子。 若是不能拿在手中,为己所用,最好的办法便是…… 毁了她。 “父皇,儿臣以为,路姑娘说得极是。”顾子宴忽然上前道。 顾琮远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色狐疑的看向了他。 太子巴不得路遥赶紧死在北地的暴动之中,那样的话,顾琮远这边便能少一个帮手。 皇上十分无趣的看了几人一眼,道:“你们随意。”说罢,便扬长而去。 “路遥。”顾琮远骤然沉下了声音,“你知不知道北地有多危险?” 她见那人脸色不对,显然是要发火,便放软了语气,哄道:“我知道,可我若是看你独身前去,接下来这些天恐怕都要睡不好觉,吃不好饭了……” 顾子宴懒得看那二人腻歪,愤愤的一抚衣袖,转身离去。 顾琮远拿她无可奈何,只好由着她来。 千不甘万不愿,北地的事情还是这样荒唐的定了下来。 路遥一身沉重的回到路家时,想要找路浅说说话,可是怎么都不见人影。 她茫然的问道:“娘,妹妹去哪了?” 秦氏眼眶红着,像是哭过,她道:“浅儿已经启程回苏州了,临走时候,等了你许久,也不见你人影……” 第一百八十五章:摇唇鼓舌 路遥狠狠地怔了一下。 她刚刚才从宫中那场硝烟弥漫的养心殿出来,头也昏沉,双目也跟着模糊,冷不防地连唯一的开心果也不告而别了,路遥顿时郁塞难当。 秦氏见她杵在原地,默然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原本还想埋怨此人关键时刻不在现场,这下不好意思责怪,她又心疼起女儿来了,便柔声道:“你也不必难过,过段时间浅儿还会回家的。” 路遥黯然神伤的看了看秦氏,忽然觉得母亲苍老了不少,鬓角竟有隐隐的白发了。 “娘……”她说话声音有些没力气,道,“路浅今日要走,你们为何没有一人提前通知我?知不知道这样我会着急?” “是浅儿特意不让说的。”秦氏过来拉住了她的手,神情间有些动容,道,“她害怕你舍不得,这孩子看上去顽劣跳脱,实际上最是心软,坐进了马车才偷偷抹泪,还以为家里人没看到,其实我们都知道的……” 路遥喉咙间有些干涩。 要知道从京城到苏州,山迢迢水漫漫,说着是容易,可下次见面,也不知是几个月后了。 秦氏生怕她难过,连忙将袖中的一封信抽了出来,塞到人手里,道:“这是浅儿留给你的信,你看看吧,这丫头都不让我们看!” 路遥低头一看,手上的信笺上,也不只是有意还是无心,正好在右下角处有一个梅花的烙印,看上去倒是赏心悦目。 她只一打开,便有幽香扑鼻,里面静静的放着一枝桃花,已经微微干枯了,却是从内而外的散发着粉红,艳丽非常。 “我想,”路遥脸上缓缓浮现出笑意,打开那小小信纸时,笑意更甚,“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秦氏不知她话中何意,正开口欲询问一二,便见此人如同一道小旋风似的从眼前掠过。 竟是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跑了! “哎,遥儿!你要去哪!”秦氏急得在身后大叫。 路遥跑起来衣裙上下翻飞,扬声回道:“反正跑不出路家!” 很快,她气喘吁吁的站在了常青院门口,红鸾正在门口洒扫,见状愣了一下,道:“小姐,您怎么跑得浑身是汗,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她生龙活虎的回了一句,便冲进了东侧的小厢房内。 这厢房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暗阁,不算显眼,可也不是十分隐蔽,因此最能给人安全感,小时候路遥和路浅时常会躲在这里,睡着了就会被爹娘无可奈何的给抱出去,也不用担心旁人寻不到自己。 小阁空间极小,进去都要低头。 珠帘清脆相撞的声音响起,路遥刚将那帘子撩了起来,便有阵阵清爽的花香扑鼻而来,打眼一看,暗阁之中竟然是满满当当的全都是桃花,枝枝都是温柔缱绻的模样。 正中间放着一个狭长的匣子,她弯下腰来,轻轻走过去,将那匣子上的暗扣一摁,咔哒一声,匣盖自动弹了起来。 杏色的绸缎上,尽是翡翠宝石制成的桃花簪子,每一枝都分外惹眼, 熠熠生辉,整整一套钗环首饰,各有千秋,摆在一起,竟是别有一番炫目好看的意味在其中。 红鸾也跟了过来,老远便隔着珠帘,望到了这边的景象,禁不住跟着吃了一惊。 她惊讶得大声道:“天呐,难怪三小姐从回来那天就开始忙活,原来一直都是在帮小姐做图纸上的那一套簪子……” 路遥也总算明白,为何那几日路家“闹鬼”,路浅总是心不在焉,好似对鬼都不上心似的,原来心思全都在这套簪子上面了。 想来她在苏州私塾的时候,便是日日勤学苦读,谁知道这回到家中,路遥还给人安排了苦差事,本以为此人能浑水摸鱼过去,想不到她还真就较起了真…… 当真做出了这么多首饰来。 红鸾走近了一些,道:“小姐,这杏花垫子下面,好像还有一层?” 路遥闻言将小垫子轻轻拽了起来,将那一套首饰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一旁,果然见下面还有诸多一模一样的桃花簪子。 “这丫头……”路遥失笑,不免又是心疼又是不忍,“我不过是提了一句批量生产,她倒是不嫌累,还真能做出来。” 也不知这路浅何时变得这般勤快了,当真是长大了,竟不像路遥记忆中那个混世小魔王了。 面对这么多璀璨惹眼的簪子,一阵阵温情涌上心头。 红鸾赞赏的道:“想不到三小姐看上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实际上心中竟是那般成熟且顾虑周全。” “是啊,连我这个做姐姐的,都觉得吃惊。”她喃喃的道。 “听闻上次二小姐去别院搞鬼,三小姐格外冷静,竟是能镇定从容的指挥下人,还安抚他们不要害怕,让他们在自己房中歇息一夜……”红鸾禁不住千万感慨。 她长叹一声道:“啧啧,同样是路家小姐,差别未免太大了,三小姐和二小姐对待下人的方式当真是截然不同。” 路遥清浅的勾唇一笑,将匣子缓缓盖起,眼中有无限希冀。 “路浅如今师从当代大儒,又有这制造首饰的本领,日后必然大有一番作为。” 此时的太子东宫,却没有那萦回的温情,只有阵阵不可名状的压抑。 顾子宴在人前是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可回到东宫,便是压抑而阴冷的恶煞,宫中人人都畏惧他。 唯有那赵清荷痴痴得盼望他归来,刚一见人坐在椅子里,便开始嘘寒问暖。 然而说了半天,太子都只是敷衍过去。 要知道,他需要的可不是赵清荷这种无济于事的关怀,他只要真切可感的帮助,这赵清荷可以养在东宫,做顾子宴平淡如水的太子妃,却不能陪伴他走那些险棋…… 像苏轻烟或是路遥那种有勇有谋的,才够格。 赵清荷将茶水奉上,给人揉肩捶背,轻声道:“殿下今日在为何事心烦?” 顾子宴捏了捏眉心,道:“还能因为何事?这几天柔然那群蠢货,将我们朝野上下搅和得一团糟,搞得人心惶惶……” 说来也奇怪,柔 然事小,可放在朝廷上共同商议,便开始各持己见了,一群老东西险些在朝堂上打起来。 就算仅仅是父子三人议事,结果也不是尽如人意。 他轻叹一声道:“父皇已经决定派我和顾琮远同去北地镇压了。” 闻言,赵清荷端着葡萄的手跟着颤了一下,不可置信似的缓缓瞪大了杏眼,道:“您……要去北地?” 顾子宴一脑门官司的点了点头,整个人看上有又萎靡了三分。 难得见性情温柔的赵清荷也有了恼意:“两个皇子同去北地,这未免太……” 未免太荒唐。 谁有不是这么想的?可圣心难测,若是留在京城,太子搞不好会被入狱的张越给牵扯进去,一时之间竟是进退维谷,他估计又要彻夜的失眠了。 顾子宴伸手过去,将人轻轻拉入怀中,赵清荷面上微红,半推半就的坐在人腿上:“殿下……” “本宫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枕在了那人温热的颈窝处,声音沙哑而疲惫,“可是事到如今,我已经无力周转了……” 在这位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太子妃眼中,顾子宴其实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存在,上能巧言劝谏陛下,下能镇压无数外敌,生得又是俊朗神飞,加之位高权重,对于赵清荷来说,这就是一个完美的人。 然而她奉若神明的太子殿下,竟然也有无法转圜的事情。 “殿下,为何不能再和陛下商量一二?”葱白指尖轻轻抚摸着那人的耳廓,柔声道,“这次一下子去两个皇子,柔然人会如何想我们?” 她不想让心上人去边境涉险,眼眶跟着微微红了起来:“陛下最喜欢听你说话儿了,真的没有余地了吗?” 顾子宴聪明至极,尤其是是懂得如何牢牢抓住女人的心。 那人动容啜泣的关头,他动作轻柔的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叹道:“本宫去也就去了,最多是在路上被那不长眼的琮王刁难一二……” “父皇将我们兄弟二人都支走,究竟为何,我已经无心拘泥,可是……”他眸光闪烁间尽是不忍,“又要有许久见不到你,着实难熬。” 俊俏面容上尽是凄楚可怜的神色,像他这种平日里位高权重、无所不能的人,一旦流露出脆弱受伤的神情,便让人格外心疼。 赵清荷一瞬间就进了他这套了。 她反客为主的抱紧了太子,道:“殿下,你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太子苦笑一声,道:“军营中多一个女子,其实不显突兀,可惜,这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赵清荷瞬时愣住:“是谁?” 顾子宴先前好几次看路遥和赵清荷言笑晏晏,想必那会拉拢人心的琮王妃已经将他的太子妃吃得死死的了,这样下去,东宫就要乱了套了…… 如今路遥不是东宫客卿,已经难以拉拢到自己的阵营,如此一来,更加不能让赵清荷与她交好,搞不好便会泄露东宫机密。 他一字一顿的道:“路遥。” 第一百八十六章:八面玲珑 路遥这个名字对赵清荷来说,其实是极其富有冲击力的……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摇摆不定了。 最初见到路遥时,她仗义的替自己解围,赶走了那已经反目成仇的姐妹,后来隔三差五的见面,也是相谈甚欢,可也不知从几时开始,这份欢欣便有些变了味。 好似夹杂着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在其中,早先掩盖在东宫客卿名头下的心思也暗暗浮现。 尤其是她上次试图打听苏轻烟的时候。 赵清荷本就对人怀有三分嫉妒和怨愤,加之太子早先对她欣赏不已,这次又被她占了那北上的位置,太子妃已经气得要发疯了…… “真的,”她缓缓捏紧了拳头,“是路遥吗?” 顾子宴难得脆弱的拥着她,道:“不错,如今她已琮王府客卿的身份随军前去北地,仅存的一个位置没有了,本宫……便不能带你同去了。” 他就是要挑唆赵清荷和路遥的关系,让她们各自认清什么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知道你离不开我的,可她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顾子宴轻声道。 赵清荷眼中的震惊渐渐化作了愤怒,啐道:“路遥竟是这种人?如今既不是琮王妃,也不是我东宫客卿,挂羊皮卖狗肉的还要跟去北地……”说两句,倒是自己先气得红了双眼。 “清荷,你何必与那种墙头草置气,本宫答应你,北地的事情一结束,立马就回来。” 太子佯作心疼之态,连忙安慰她,成功离间了二人,他的嘴角不可遏制的扬了起来,瞬时又压了下去。 这边刚将哭哭啼啼的小太子妃哄明白,顾子宴便马不停蹄的去了苏轻烟的别院中。 要说这位太子殿下,不好女色,却是能游刃有余的在女子之间周旋,当真是天赋异禀了。 他掀起轻纱,从外向里缓缓走入,正好看见半透明的插屏后,有一个曼妙的身影正在缓缓的宽衣解带。 “这衣服不合身吗?” 顾子宴勾唇一笑,径自坐在了插屏前的檀木椅子上,也不继续向前走,就那样泰然自若的欣赏了起来。 那缓慢更衣的美人见他不上钩,便兴致缺缺的拿了另一件裙子,慢条斯理穿了起来,娇嗔道:“殿下赏赐的衣服,妾身哪里敢说它不合身?” “本宫可不喜欢强人所难。”顾子宴话里有话,顺带拿起了手旁边精致的茶盏,凝睇着其上繁杂的花纹,“本宫一不小心,又被顾琮远那混账给拖下水了,没几天便要去北地了。” 苏轻烟眸光流转,纤长的眼睫如同小扇似的扑闪了几下,道:“难怪今日殿下心情不悦,原来是又被绊脚石给磕到了。” 她款款走了出来,径自坐在了那人的大腿上,十分主动,与赵清荷那般含羞带怯的完全不同,顾子宴倒是很喜欢她这一点。 不过他还是很清醒,再怎么热情如火,也不过是个朱唇万人尝的贱人。 想要拉拢住他的心,靠得可不只是美貌那么简单。 “看都没看见本宫,便知晓我心情不快?”他侧目冷笑。 苏轻烟能摆得清楚自己的位置,她立刻柔若无骨的攀附在他身上,撒娇道:“难道我还不能做做与殿下心有灵犀的美梦吗 ” “既然您今日被那人弄得不开心,我便说一个能让你开心的事情来。”她轻轻靠在那人耳边,道,“我抓住了一个人的心。” 顾子宴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道:“只要不是本宫,我便听下去。” “殿下说什么呢~”她娇嗔一声,道,“您可还记得,琮王手下有几个如影随形的暗卫?” 顾子宴目光中带着难以掩盖的欣喜,看向了苏轻烟,似是在思考,她抓住的究竟是常山的心还是降香的心。 她很快回答了这人的问题,道:“其中有一男子,性情张扬活泼,名为常山。” “据我所知,他是从小便跟了顾琮远的,几人之间,不是亲兄弟却又胜似亲兄弟,只要我继续抓紧他的心,顾琮远的秘密,我们迟早都会知道。”苏轻烟眼中精光迸射。 顾子宴狂喜不已,将人狠狠揽入怀中,道:“你可真是比路遥那废物有用多了……” 他脸上写满了贪婪和**,看人从来都只看此人有用与否,是非曲直一律不分。 常山是个多么至关重要的砝码,从这暗卫的嘴里,不知能撬出来多少惊天的秘密。 “说吧,”顾子宴瞬时之间心情大好,道,“想要什么奖赏,本宫就是摘星星摘月亮,也能给你拿来。” 苏轻烟却是闭上了那一张红唇,看起来有些欲迎还拒的犹豫。 “你拿捏住了这么大的一个筹码,想要什么,本宫会拒绝你么?”他的手滑到人腰间,照着那软/肉轻轻捏了一把。 “其实妾身在东宫住着,锦衣玉食,样样不缺……”她抬袖遮唇,支吾道,“不过太子妃娘娘头上的那根钗子,倒很是别致。” 顾子宴瞬间便懂了此人言下之意,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骂着蠢货。 苏轻烟那点小心思,在太子面前根本不够看。 她不过就是想看看,顾子宴能否为了她,而去扫赵清荷的面子罢了。 太子稍稍有些不耐烦,但好歹此事也算是大功一件,他一言既出,又岂能反悔? 于是便装模作样的道:“清荷头上的那个……已经旧了,本宫这就命人去给你打造一套新的出来,如何?” 苏轻烟果然面露不悦,靠在太子胸膛上开始撒娇:“可妾身觉得,太子妃头上的那个才是独一无二的,若是新做一支出来……” 她楚楚可怜的咬了咬下唇:“妾身就不要了!” “女人啊……”顾子宴低头苦笑一声,哄道,“本宫给你要来便是。” 太子伸手便招来了一个机灵的小内侍,简单吩咐了几句,没多大一会儿,下人便脚步匆匆的端上来一个托盘,其上安静的躺着一个红宝石云纹银钗。 苏轻烟眸光一亮,窃喜之色不可遏制的流露出来。 “本宫说过,你要的,都会给你拿来。”顾子宴将那对钗子拿在手中,替人戴到了头上。 朱红亮色的宝石衬得云鬓更加乌黑,这钗子果然更适合五官浓艳的苏轻烟。 他眸底却是一片嘲讽之色。 想不到苏轻烟这种野心勃勃的女人,也会用这种幼稚的小手段来试探自己。 看来她和路遥比起来,还是差 了一些。 “多谢太子殿下。”她面上尽是娇羞之色,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下可满意了?”顾子宴缓声问道。 苏轻烟正喜滋滋的对着镜子观看,闻言却是默默的垂下了头。 “怎么?”顾子宴疑惑的偏了偏头。 苏轻烟回过身去看向他,目光中竟隐隐的有泪光闪烁。 “我……” “如何?”顾子宴忽然像是戴上了面具一般,面色冰冷而生疏,温柔渐渐消失。 因为他已经猜到了苏轻烟的后文。 “妾身早已经心属太子殿下了。”她紧紧抓着男子的衣袖,颤声道。 顾子宴无声无息的将袖子抽了出来:“苏轻烟,本宫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他轻轻一哂:“你该不会以为,宠幸了你,便要对你这辈子都负责了?” 眼泪都在苏轻烟的眼眶中打转儿,她哽咽了一下,道:“殿下天人之姿,世间哪个女子不会心生爱慕?” “妾身自然也不能免俗……”她泣涕如雨,忙用帕子擦了擦,“只要是为了殿下,我什么都愿意做。” “是吗?”顾子宴生来就带着温和的气质,让人分辨不清他是接受还是拒绝。 他抬起了那人小巧的下颚,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替本宫,紧紧抓住那暗卫常山的心。” 苏轻烟泪光闪烁:“只要那样做,殿下就会……” “不错。”顾子宴暧昧不清的落下一个吻,“只要你做得足够好,本宫……自然忍不住对你动心。” 至于之后苏轻烟信誓旦旦的保证,顾子宴是半句也没有听进去。 因为在他眼中,现在的苏轻烟足够狠辣,可却不够清醒。 她犯了一个致命而愚蠢的错误,就是对顾子宴倾心。 此刻赵清荷正坐在梳妆镜前一个人怄气。 路遥那边的事情不等她回过味来,便被太子要去了珠钗,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是去给那苏轻烟了。 小丫鬟也在一旁替人打抱不平,说了一通,忽然收声。 赵清荷疑惑的向后看去,便见顾子宴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 “清荷可是在与我置气?”见人不理,顾子宴径自上前去。 盒子轻轻打开,金光璀璨,太子妃这下禁不住看了过去,正是她先前想要的镂空飞凤金步摇。 “殿下你……”赵清荷似乎找回了一点被宠爱的感觉,心情有些复杂。 “翠匣开寒镜,珠钗挂步摇……”男子薄唇轻启,眸中含情,“那些钗子发簪,都太小家子气,还是这步摇更适合你。” 他手很灵巧,为人简单绾发后便将步摇戴了上去,缓缓颤动的朱雀分外好看。 赵清荷底气渐渐弱下,嘴硬道:“殿下又来诓我,方才还去了苏轻烟那里。” “清荷,未来你可是要当皇后的……”镜中,是顾子宴缓缓扬起来的嘴角,“一般的阿猫阿狗,也配让你吃醋么?” 第一百八十七章:处处碰壁 原本随军北上便有一定的风险,路遥老早就想到了自家爹娘那大呼小叫、一蹦三尺高的样子,故而此时一直憋在心中,犹犹豫豫愣是好几天也不敢说。 终于在几天之后,陛下一道圣旨火急火燎的传了下来,批准路遥跟随太子和琮王北上,路家这才知道此事,顿时就炸了庙。 刚刚酒足饭饱的路大有险些气得吐出来,双手抖如筛糠的指着她,一叠声的叫着“不孝女”。 路遥被罚跪在小祠堂,腆着厚脸皮面对列祖列宗。 “爹……”她不服气的瘪着嘴,道,“女儿又不是三岁小孩了,上次都已经去了一次清风寨了,这次不过是跟着顾琮远去北地溜一圈儿,看你这么大动干戈的,想吓死我么?” 只听砰的一声,路大有狠狠一甩手中的长木板,好像泄气似的,将对路遥的气都撒在了这檀木椅子上。 她悻悻的看了一眼支离破碎的椅子,心中道:“这要是让爹知道了清风寨的凶险,指不定要怎么骂我。” “清风寨能和北地一样吗?北地的百姓们都在那里生活多久了?不照样是扛不住柔然人的侵扰!?”路大有吹胡子瞪眼。 路遥是路家的嫡长女,本应该在同福商号安分守己的做着属于路家的生意…… 可自从嫁给了顾琮远以后,便开始上蹿下跳,疯癫得不成样子。 路大有本以为自家女儿能成为贤良淑德的琮王妃,这下子好,搞不清楚的以为是被山大王给掳走当压寨夫人了! 路遥突然觉得和老爹之间的代沟无比之大,皱了皱眉:“这次不一样,顾琮远和太子会一道前去,我跟在他们身后,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路大有急得直拍手,简直恨不得以头抢地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吃了这么多年的白饭,光长斤两,不长脑子吗?!” 她欲哭无泪的道:“女儿前去,也是为了趁机在北地宣传一番我同福商号的名字,不单单是为了……” 路大有冷冷的打断她,沉声道:“我看你就是为了琮王。” 男色当前,路遥也是…… 也算是身不由己了。 她厚着脸皮道:“我重情重义,爹爹你应当高兴才对,有我这种古道热肠的好女儿。” “重情重义?你干脆气死我算了!”路大有猛地扬起了手,却又舍不得打,迟迟没有落下去,最后拍在了自己的掌心里,“你当你和顾……琮王是拜把子么?” “你们连孩子都有了,元宝今年都已经四岁了,本该团圆美满……”说到此处,路大有见路遥脸色黯淡,也禁不住痛心疾首起来,“可你如今已经不是琮王妃了。” “王妃的身份,当真如此重要吗?”她咬牙道。 路大有叹息道:“在你眼里,这个位置可以一文不值,可在世人眼中,你只有坐上了这位宝座,他们才能知道,你是唯一的琮王妃!” 路遥竟是有些哑口无言,神情动容了一下:“我……”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世道究竟有多么险恶。”路大有颇有架势的挺了挺他那发福的肚子,道,“你若还是琮王妃,去的叫名正言顺,可如今呢?区区一个客卿的虚职,就能让你跟着奔波劳累吗?” 她这老爹打了一辈子的精明算盘,素来都只做不亏本的生意,在路遥这一关上,他尤为谨慎。 可是百密一疏,女儿说死都要往那个名叫“顾琮远”的深渊巨坑里跳,他哪里拦得住? 事到如今,只怕是多说无益了。 良久之后,路遥唇畔逸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道:“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还请爹爹不必再劝。” 秦氏其实老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只不过一直故意隐瞒,不敢轻易让路大有知道罢了。 此刻她也是两眼泪汪汪的站在一旁,看着女儿挨骂,也不吭声。 见方才还暴跳如雷的路大有此刻偃旗息鼓,她终于开口道:“老爷,你何必为此事动怒?遥儿也是不想让你担心才会如此,去一趟北地而已,年轻人不就应该多多走动吗?” 路大有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道:“那你呢?你也是怕我担心?” “自然是的。”秦氏露出了一个娇羞的表情来。 在这方面,秦氏显然是比路大有开明很多,她不会阻止路遥任何决定,一直秉承着“吃亏是福”的思想,让路遥吃了不少亏。 “哼,”路大有愤愤的甩了甩袖子,怒道,“我看你们母女俩如今有什么事都互相隐瞒,这个家,这个家……” 说到此处,他莫名就悲从中来,哀怨的道:“简直是没法待了!” “爹!”路遥嗔怪的看了一眼那伤春悲秋之人,道,“现在跪在祠堂的可是我,您这又在胡闹什么?” “爹爹那是跟着操心~”一道矫揉造作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逆着光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身段婀娜,正是路雪柔。 她像是刚刚从膳房出来,一副看热闹的施施然的模样,手中还拿着一小把瓜子,也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了。 路遥见了她便心烦意乱。 对于这个登不上台面又喜欢搞幺蛾子的妹妹,她向来是没有好感的,知道她对顾琮远真的别有用心后,路遥便更加觉得她面目丑恶,着实讨厌。 “又有你何事?”她冷声开口道,“我劝你哪凉快哪呆着去,少在这里添乱。” “谁添乱谁心知肚明啊。”路雪柔靠在门框上,笑眯眯的弯起了眼睛,道,“你说你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大小姐,跟人家琮王去北地作甚?除了添乱还能如何?我看你那些宣扬同福商号的话,都是借口罢了。” 能让顾琮远见了她就眉开眼笑,便是路遥最大的本领了。 不过这些话她自然没好意思在爹娘面前说,只暗暗藏在心底,等着下次酸一把路雪柔。 路遥心下好笑,嘲讽似的扯了扯嘴角,道:“看来有人吃不到葡萄就开始说葡萄酸了。” “你……”禁闭的事情还没 有解决,路雪柔尚且处于弱势,满肚子的火气也无从发泄,只能悻悻的闭上了嘴。 路大有见这人又不安分,沉下脸来道:“罚你抄书百遍你写完了没?没写完就来这里掺和,还不快回去!” 闻言,方才刚刚压下的火气陡然又蹿了上来,路雪柔顿时柳眉倒竖,跺了跺脚道:“爹!我这不也是实话实说么?” “再说了,您也不想让姐姐去不对吗?”她缓缓抱起了胳膊,嘴角挂上了一抹窃笑,满脸都是看热闹的表情的,“路遥去了也是多事,人家军队还要分心出来照顾这个弱女子……” “路雪柔,我警告你,上次的事情还没解决,我只不过是不想翻你旧账罢了,你少给脸不要。”路遥干脆就拉下了脸,在列祖列宗面前也不想继续给人面子了,“若说这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巴不得腆着脸去吧?” 路雪柔本就嫉妒她和两个才貌双全的皇子同去,这下被戳中了心思,脸上掠上一抹粉红,转瞬即逝。 “谁、谁稀罕!”她双目圆睁,“这山高路远又正值春季,搞不好便要吃一嘴沙子,这个好机会,还是留给姐姐你。” 眼看这里这里就要乱成一团,路大有平地惊雷似的一声吼,怒道:“够了!” “在老祖宗面前,你们也要吵个没完吗?”他憋得脸色通红,道,“在外面丢人还嫌不够,还要在祠堂里撕扯起来不成?” 路雪柔被人吓了一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切齿的瞪了路遥很久,手上的瓜子也变得没滋没味起来了,最终狠狠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路遥自然是不想让路大有跟着操心这种小事,她连忙放缓了声音劝抚道:“爹,你尽管放心,我保证平安无事,好不好?” 那人眼看又要发作,便见身着金纹玄色长袍的顾琮远走到了门口,轻轻颔首。 路大有火气立刻消减了七八分,但语气仍旧不善,道:“琮王殿下怎么来了?” 顾琮远老远就看见跪在小蒲团上的路遥,眼中有深深的无奈,还有其他悲喜莫辩的情绪夹在其中,路遥便看不太懂了。 他客客气气的对人道:“此去北地主要是为了震慑一下柔然人,并不会大动干戈,本王可以确保路遥平安无事。” 顾琮远目光幽幽,望向了路遥,道:“她又是我琮王府唯一的女主人,全府上下都对她顺从恭敬,本王又怎会眼看着她受伤?” 他这三言两语,就将路大有先前的顾虑给打消个十有**。 路遥就算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抵不过琮王亲自出马,她暗暗叹息了一声。 “既然如此……”路大有很快便败下阵来,脸色却不太好,“还请琮王殿下多多照应。” 路遥跪得双腿发麻,还是被顾琮远搀扶着站起来的。 祠堂不宜久留,二人兜兜转转的向常青院漫步而去,一路上竟是安静无声。 良久以后,顾琮远才轻轻开口道:“抱歉,这次是本王拖累你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亦假亦真 与这位冰冷又傲娇的琮王殿下相识已久,路遥似乎从未见过他低头认错。 他就像是一只孤傲清冷的野狼,从不与人结伴而行,也从不与人交心,可几年相处下来,路遥竟是觉得,此人的性情,是从内而外渐渐改变的。 因为她感受到了独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一种温情。 “别……”路遥倒是张口结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了,“千万别道歉,是我强行要跟你前去的,那日我也属实冲动,竟然直接向陛下请旨,也不知我贸然前去会不会拖累你。” 一想到要远赴边境,便有一阵难以遏制的激动涌上心头,她苍蝇式措手,道:“不过这次李昀要在宫中继续为九公主治病,不能同去了吧?你们若是带军医,我倒是可以做临时药童。” 男子忍俊不禁,以拳抵唇,失笑道:“药童?本王可从未见过你这般好看的药童。” 路遥被人说得微微红了脸,低下头咳嗽了一下,才道:“不让你为我分心是最好的了,其他的我都可以帮忙,既然你已经答应我随军而行,可……可不能嫌弃我了。” “夫人又开始说胡话了。”顾琮远微微低着头,目光柔和的直视着她,“你能随我同去,便是最好的良药,又怎可能有嫌弃这一说?” 二人慢慢悠悠的走到了矮墙之下,此时春天的暖意已经渐渐到来,又恰逢午后,阳光从繁茂的桃花枝桠间渗了下来,不偏不倚的打在路遥发间。 顾琮远就这样看着她,一时之间,眼神竟有些痴迷。 他同时也在茫然,想自己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也能永远握住眼前这份幸福吗? 路遥不知此人做何感想,但心中只觉得顾琮远今日这身行头格外好看,分明和平日别无二致,却偏偏让她看了心生欢喜,简直想要踮起脚,过去亲亲他…… 想着想着,她便禁不住要付诸实践了。 顾琮远也极其配合的稍稍低下了头,纤长的睫毛投下了一小团阴影,路遥心头一软。 “小王妃!我看来看你啦!” 一道清脆嘹亮的声音陡然打破了这份温情,他们立刻分开,各自露出了满面羞愤的表情,尤其是顾琮远,恨不能当场将那翻墙而入的人给大卸八块。 卫岚素来不走寻常路,路家的侍卫们见了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又嫌麻烦,便直接从矮墙处翻了过来,谁知恰好就看见了路遥,禁不住满心欢喜,嘴都咧到耳朵根儿上去了。 “哎,太巧了!你正好在这儿!”卫岚估摸着是觉得此处的桃花好看,才从此地翻墙,这不,手上还攥住了最为花团锦簇的一枝。 路遥僵硬的笑了笑:“你还真是,辣手摧花。” “我说你脸咋这么红,是……”卫岚没来得及理她驴唇不对马嘴的话,视线便落在了她后面的顾琮远身上。 卫岚本就对这个真假难辨的琮王殿下怕到极点,此刻他还用一种随时取其狗命的眼神死死盯着她看,顿时吓得人打了个激灵。 “原来琮王殿下在这里,我就说这大下午怎么忽然这么冷……”她底气渐渐弱了下去,声音越来越小,似乎 已经猜到了自己撞破了怎样的一幕。 路遥勉强找回了状态,清了清嗓子恢复往日的神色:“说说,这次又有什么消息了?有关同福商号,还是别的?” 卫岚总不能当着顾琮远的面就开始说暗影阁的事情吧? 她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走:“这良辰美景,我想我也不便叨扰,还是改日再来!” 平日里路遥有色心没色胆,也没能折腾一下这位让京城少女痴迷的二殿下,今日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却又错失,还被卫岚撞见,脸都丢尽了…… 此刻她恨不能以头抢地,把刚才那个想法从脑海中剔除干净。 不过卫岚刚跑了没几步,尚且没来得及再次翻墙,便被迎面而来的一阵厉风给吓得倒退一步! 一枝桃花不偏不倚的就插在了她面前的那堵墙上! 一滴冷汗缓缓从她额头上流了下来,卫岚惊魂未定的喘了两口气,颤巍巍的凑过去一看,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桃花,和她手中的一模一样…… 可却是有能将一面墙打出裂痕的威力。 “本王见你似是有话要说,怎的一见到我便噤如寒蝉?”身后是顾琮远似笑非笑的声音。 好歹是路遥为首在私下调查顾琮远的身世,卫岚还只是个小帮手罢了。 “咳,你又何必吓她,她还只是个孩子。”路遥摆出一脸慈爱,将战战兢兢的卫岚揽进怀里,爱抚其狗头。 “孩子能有她这等本事?”男子哼笑了一下,话中有话的道,“看来我家元宝五岁就能成为冠绝武林的高手了。” “王爷真幽默。” 卫岚傻乎乎的僵硬在路遥怀中,硬是挤出来一个笑容,不过显然效果不太好,竟是比哭还难看。 路遥心念电转,想着如何才能让卫岚尽早脱身。 毕竟逼问之下,把孩子吓疯了,以后可没人替她办事了…… “有话不妨直说,路遥的事情,我比你更清楚。”顾琮远背过手去,淡淡的道,“相信她也不愿对我有所隐瞒。” 路遥眼看卫岚这小兔崽子装不下去了,拼命对人挤眉弄眼。 她心道:“岔开话题,快岔开话题!” 谁知那人磕磕巴巴的道:“我最近在调……” “卫岚最近在调查一些闺阁之事!”路遥连忙拔高了声调,试图掩盖过去,“闺阁里的一些秘事,当然只有我们女子能知道了……” 她强行挤出来一个娇羞的表情来,倒也不显突兀:“你一个男子,打听这些终归是不太好吧?你说对吗,琮王殿下?” 说着,还眨巴了一下水汪汪的杏眸。 她就知道顾琮远最吃她这一套,果然,装疯卖傻了几句话后,那人似是不想看路遥那扭捏的演技了,便颔首道:“说得也是。” 他一振衣袍,道:“既然如此,你们就慢慢说那些所谓的闺房之事,本王先行一步。” 路遥干巴巴的扯起嘴角笑了笑,对人摆手道:“慢走不送。” “不过,”走了两步,那人又回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本王可是会检验成果的,夫 人切莫偷懒。” 路遥僵硬了一下,耳根缓缓涨红起来。 卫岚见顾琮远这厮渐行渐远,终于慢腾腾的道了一声:“骑虎难下,真的是骑虎难下。” “我看你是真的二百五。”她翻了个白眼,干脆就近在身边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满脸生无可恋,“这下说说吧,这次又发现了什么?” “他不会偷听吧?”卫岚神经兮兮的向四周张望了一眼。 “……”路遥抬手就给了人一个爆栗,“说。” 那人呲牙咧嘴的捂着额头,道:“你还记得路浅小院闹鬼的那天吧?” 路遥惊疑不定的看了人一眼,道:“你说呢?” “那天装神弄鬼的人,其实不止是路雪柔。”卫岚正色道。 路遥脸色不由自主的难看了下来,忽然苍白了三分。 她蹙眉道:“其实那日潜伏在路家,还有一个暗影阁的杀手,原本是冲着你去的,阴差阳错走错了院子,三番五次骚扰的都成了路浅了。” “这么说,路浅险些因为我而送命?”路遥的脸色一时之间更加难看了下去。 “这倒也没有。”卫岚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道,“你想啊,区区一个杀手若是真的要了你的命,顾琮远还不和暗影阁撕破脸皮拼了老命?” 路遥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倒是有几分这个自信,她唯一能确保的就是一件事顾琮远是十分在意她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路遥幽幽的掀起眼皮看了人一眼。 卫岚摸了摸鼻子,道:“我?我其实是……” 她凑近路遥耳边,轻声嗫嚅了几句,旋即,那人几乎撕破了喉咙道:“什么!?你是不小心撞见的!?” 卫岚面有难色的轻轻点了点头。 路遥又给了人一个爆栗,眯起眼睛看着她道:“你确定你上辈子是个特种兵?” 一提起这个,卫岚顿时来了精神,道:“要听我山地越野的故事吗?” 路遥一脸沉痛的道:“……我只知道,你下次如果再偷听,我就会听见你被顾琮远当成贼人处理掉的消息。” 她顿了顿,纵然已经知道了后文,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之后呢?” 卫岚便无奈的给她讲了一通顾琮远那护妻心切、英雄救美的样子,见人听了以后沉迷不已,她痛心疾首的道了声“孽子”。 在路遥开口骂她之前,她抢险道:“方才你要亲没亲的那位,很有可能不是真正的琮王殿下,我劝你清醒一些。” 那人却是选择性耳聋,喃喃道:“英雄救美,这谁顶得住?” “顶不住也得给我顶!”卫岚一把扳过人肩膀,道,“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讲话?万一这个假顾琮远是有意接近你呢,后患无穷啊!” 路遥对这些早就心知肚明。 不过她也很清楚,从她八抬大轿嫁进琮王府那天起,这个顾琮远就没有变过,所以相伴几年的人,其实都是同一个人。 她轻轻垂下了眼眸,冷淡的道:“……知道了,你不必担心我。” 第一百八十九章:绵薄之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卫岚看着面前固执不肯转圜的路遥,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句话完美的在她身上应验了。 而那被认为冥顽不灵的路遥又何尝不知? 风光大嫁后,相濡以沫几年,元宝都可以上街去买包子了,这个时候却来告诉她枕边之人其实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甚至连身份都是假的。 路遥怎可能在一时半会接受? 卫岚思来想去,也不好多劝,干脆转了个话锋,道:“对了,我方才过来的时候,你们在说什么?” 路遥眸光淡淡,仔细看还有一丝幽怨:“**。” “咳……”卫岚没料到她如此直接,禁不住掩唇咳嗽了几声,“原来如此。” “过段时间,我会随顾琮远去一趟柔然,北地出了乱子,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她抬头道,“若是有人来同福商号找事,就摆脱你帮忙解决了。” “没问题。”卫岚摆摆手。 不过她至今为止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顾琮远那眼神好像在说“三天之内杀了你”。 卫岚猛地打了个激灵,见路遥竟然转身要走,忙叫住她:“哎哎,你走那么急作甚?” 那人狐疑的回头看了她一眼,道:“还有别的事?” “这……倒是没有。”卫岚挠了挠头,“不过我总觉得顾琮远不会轻易放过我,万一有一天你见不到我了,那多半是被他给杀了。” 路遥表情有些无奈,眯起眼睛看了看她,转身便走,挥手道:“哦,保重。” “……”卫岚当场险些来一套素质十八连,嚷嚷道,“我的意思是,你在他面前帮我说说好话,我正值芳华,可不能驾鹤啊!” “知道了”路遥懒洋洋的拖长了尾音,走得是头也不回,“他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放心吧。” 他不是恐怕就没人是了。 卫岚不可置信的杵在原地, 有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彻底的蒙蔽住了路遥的双眼。 出巡北地的日子越来越近,路大有就算见了路遥依旧会吹胡子瞪眼,可和先前那几天相比,已经算是和颜悦色了。 路遥最初的郁闷和烦躁如潮水消褪,渐渐的竟然化作一种不可名状的无奈。 无奈她时至今日,也未能遂了爹娘的愿,始终不能老老实实的待在王府做那风光无两的王妃。 是日,路遥刚刚沐浴更衣完毕,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的打理着如瀑长发,口中还愉悦的哼唱些什么。 昏黄的油灯下,小屋被照亮,红鸾在不远处替人整理带去北地的行囊。 路遥那些被扔得乱七八糟的衣裙被她一一叠好,整齐的放在一旁。 红鸾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路遥也是哼哼着回应。 “卫岚前几天来过,说了一些有关暗影阁的消息,不过我现在还用不上。”她笑道,“至于上官玉嘛……她在宫里当娘娘,虽然看似轻松,可总归是要和桑茶青那疯子抗衡,也时常提心吊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她素来最有主见。” 红鸾愣了一 会儿,哦了一声,继续闷头整理衣物。 很久之后,路遥忽然觉得小室内安静得有些出奇,便找了个话头,问道:“元宝今日怎么这般消停?” 红鸾声音有些发闷,像是感冒了一般:“傍晚时少爷和其他小公子出去玩儿了,一直到天黑才回来,沐浴过后便累得睡着了。” “哟,这倒是稀了奇了。”路遥缓缓的将挂着水珠的长发擦干净,道,“都不用人哄,看来我去北地也能安心了。” “……”红鸾莫名的又不吭声了。 “红鸾?”路遥狐疑的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依旧在叠衣服,还顺道将一些胭脂水粉整理到了妆奁之中,整齐的一一摆放好。 她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起身走上近前去一看,才发现这小丫头正肝肠寸断的暗自垂泪呢! “你这是怎么了?”她愕然的盯着红鸾,恍然大悟,“难不成是路雪柔那畜生又欺负你了?” 红鸾不被人问起,还只是默默的流泪,这下被路遥发现,躲都躲不开,涕泗横流的样子让路遥给看了个正着。 她不说话,只拼命的摇着头,与此同时,眼泪流得更凶,泪珠子断线似的往下掉。 路遥震惊了。 红鸾可谓是钢铁直女一个,天塌下来她信,母猪上树她野心,可这泼辣大胆的红鸾哭得梨花带雨,路遥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红鸾,到底发生了何事?”路遥沉下了脸,拿出一块帕子给人擦眼泪,道,“一定是事出有因,是哪个牲口不长眼敢欺负我常青院的人,你告诉我,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不是、不是的……”红鸾哭得一塌糊涂,说起话来都呜咽不清,“我是怕小姐这次去北地,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路遥嘴角抽了抽,敢情是为了这件事伤心欲绝啊! 不过大家似乎都搞错了状况,在这丰茂繁荣的京城住久了,便对边境存在一种遍地虎狼的误解! “红鸾啊,你有没有想过?这次和我同去的可是两位如日中天的皇子,这种阵容,怎么可能会有人出现闪失?”她有些无语的给这哭成烂泥的人擦了擦鼻涕,“看来以后也要带你多出去走走了。” 红鸾胡思乱想太多,给人打包行李愣是给弄出了整理遗物的壮烈感。 “真的吗?”她泪眼朦胧的看向路遥。 路遥噎了一下:“……”什么真的假的,这个二傻子! 要说她和上官玉同样是直属自己的婢女,差距……似乎还真的挺大。 “是不是这段时间常青院的事情太多了,你太累了?”路遥叹了口气道,“平日里就告诉你,不要事事都亲力亲为,交给下人们也无妨。” “压力太大,是会疯的。”她忽然想起自己写毕业论文时点灯熬油的场面。 红鸾渐渐停止了哭泣,可好似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哭得更凶了。 路遥满是怜惜的看了人一眼,慌乱不已,可心中不由自主的冒出来一个想法果然疯了! “红鸾,到底遇到什 么困难了,能让你这般……肝肠寸断。”她急得如同热锅蚂蚁。 “我、我真的太没用了……”不知经历了何事,红鸾忽然心生这般感慨。 路遥满面愕然:“怎么这样说自己?” “卫岚小小年纪,为了主子可以出生入死的打探暗影阁的消息……”红鸾哭得打嗝,道,“玉姐姐也可以为了您而请命入宫,隐藏在妃嫔之间,为了帮您完成任务,只有我……” 路遥算是听明白了,缓缓露出一个欣慰而又无奈的笑容来。 “只有我什么都不是。” “只有你最能在我撑不住的时候拉我一把。” 二人同时开口说道。 红鸾惊疑不定的望着路遥,显然是不解,不肯相信自己还能有那么大的能力。 路遥却是柔柔一笑,道:“红鸾,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同的,上官玉入宫,也非我所愿,至于卫岚……她那个闲不住的性子,若是不让她去打探暗影阁的消息,搞不好便要闯祸。” “并非是你无能,而是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各谋其事。”她宽慰道,“你也帮我好好保护了常青院,不是吗?” 红鸾渐渐停止了抽泣。 “还是说,”路遥失笑道,“你觉得只是在帮我看门,所以不想继续这样了?” “不是的!”红鸾连忙摇头道,“我和玉姐姐的命都是主子您救下来的,能留在路家,我已经很感激了。” 路遥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中忽然有一丝怜爱。 仔细算来,红鸾其实比路浅就大了几个月罢了,可为人处事却是别有一番利落干脆。 能认识她和上官玉,该是自己人生一大幸事。 “所以,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没用。”她轻声道,“你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红鸾想到自己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禁不住有些脸红,抽了抽鼻子,嗯了一声。 不过路遥却是环抱胳膊,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会儿,道:“先前倒是不知道我家红鸾这么可爱,也不知道未来会便宜了哪个男子?” 红鸾愣了愣,吭哧道:“早着呢……” “哦,看你这样子,是期盼已久了吧?”路遥心中开始打小算盘,正在脑内幻想红鸾的夫君会是什么类型,“说说,喜欢什么样的,你家小姐我替你物色一二!” “小姐!”红鸾难得闹了个大红脸,道,“您要是这么说,倒不如先替三小姐看看哪家公子俊俏……” 路遥想了想路浅那疯癫又上蹿下跳的样子,敲了敲自己脑壳,道:“她这不太行,感情之事,可能与她无缘。” 红鸾一脸鄙夷的看着她:“……”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亲姐妹。 “我预测你未来会嫁给一位俊朗无双的番邦小王子,你不是说你最喜欢那种浓眉大眼吗?”眼看那人要翻脸,路遥连忙摆手道,“行行,不拿你开涮了。” 红鸾恢复了表情,捧起来一个长匣子,道:“主子,三小姐准备的簪子要带去吗?” 路遥看了一眼,道:“带着吧,马车不差这点地方。” 第一百九十章:王府失火 启程的日子已经定在了半个月之后,不过皇上像是迫不及待想把这两个儿子给支走似的,老早就替两个人准备了送别宴。 父子三人,加上朝堂中一些无足轻重的大臣们,聚在一起,貌合神离的吃了一场酒宴。 “父皇,儿臣定然不负众望,将柔然人尽数赶回边境之外,还请您放心!”说罢,太子豪饮一樽酒。 几个巧言令色的专业拍马屁大臣感动不已,纷纷拍手叫好,开始跟着喝酒。 顾琮远只冷笑了一声。 这顾子宴强行被他拖下水,不情不愿的去一次北地,也不知心中究竟做何感想,不过这表面功夫,倒是做得比谁都厉害。 他装模作样的跟着敬了酒,任凭太子将皇上哄得五迷三道。 近年来天盛王朝已经是十分安稳了,这才能在太平盛世之中,一下子就派出去两位皇子。 大臣们也都拿捏准了,这次前去,一是能将柔然人吓得屁滚尿流,二是皇子们不过是去装装样子,顺带访问民情罢了。 只是难得见开明恭谦的顾基能做出这种决定这种和摆花架子别无二致的决定。 “父皇,儿臣走后,您多保重。”临散场的时候,顾琮远似笑非笑的道。 顾基意味深长的看了人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不做多言。 只要这两个儿子一走,皇上的耳根子也能得到一时片刻的清静了,他自然就能和新宠爱的美人桑茶青好好享受一番。 分明这桑茶青是顾琮远手下送上去的人,可太子却是心照不宣的没对她怀有敌意。 要问原因? 自然因为这位静妃可以让萧贵妃吃瘪,每次看到谋害自己母妃的女人痛苦,顾子宴便发自肺腑的感到畅快,久而久之,便任由那年轻小妖精去勾引自己的父皇了。 兄弟二人各怀心事的离开了皇宫。 顾琮远终究是心高气傲,不喜欢与顾子宴为伍,故而相比散漫自由的太子殿下,这位二殿下可以说是预想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几乎是日夜不休的忙于玄机营的事务,谁驻守京城,谁随军出征,谁前往别的地方巡逻,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轮到顾琮远挑选军医的时候,次次都随军前行的李昀自然是要去的,可顾允月却一把抱住了那人的手臂。 这小公主鼓着腮帮子道:“二哥,玄机营英雄辈出,你就将李大哥留在京城吧!我最近可是越看越清楚了!” “……”顾琮远看李昀微微发红的耳根,意味深长的对二人道,“可以,不过还请你自重。” 也正是因为顾琮远忙碌于玄机营,这一来二去之下,王府的事情便松散不已。 府中又有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仆,手脚耳目都不太灵光了,做事慢吞吞的,顾琮远性急,很多事情也都亲力亲为。 这天也是一如往常的回到府中,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陈旧得角楼上多了一个修长高挑的人影。 常山望着一片寂静的琮王府,陷入了沉思。 红色的灯笼光芒微弱,映照着肃穆安静的王府,他在这个地方哭过笑过无数次了…… 咔哒 一声,手中的火折子应声亮起了一簇火焰。 今夜风大,若是趁机扔在柴房的稻草堆里,一定就…… 苏轻烟柔若无骨的趴在他怀里的样子十分诱人,这女人完全就是狐狸精转世,说什么,他都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 “常山,你若是真的喜欢我,就做出一些事情来证明,否则,你又凭什么说对我钟情?”她红唇翕动。 常山的手微微颤了一颤。 “常山,降香,宛双,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除了彼此,这世上,再没有人值得我们信任!”这是十岁的顾琮远对他们说得。 那十岁的孩子眼中熠熠生辉,带着天生让人信服的力量。 常山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将过往的一幕幕掩盖过去。 他的手颤抖了许久,最终没有将火折子掷向柴房,而是狠狠熄灭,骂了一句:“真是疯了!” 距离启程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据说是为了出行方便,顾琮远便直接命人将路遥接到了琮王府居住,翌日便要出发。 路遥进门时正好看见了倚着门框发呆的常山,笑问:“这是想哪家姑娘呢?” 那人忙将一叶枯草吐了出来,干笑道:“王妃又来取笑我了!” 不远处的宛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常山心慈手软没有下手,天公不作美,当天夜里柴房却是失火了。 “走水了!!”发出这声叫喊的时候,已经是火光冲天。 路遥瞬时之间便被惊醒,她住的地方和柴房不过一墙之隔,现在要出去,恐怕很难。 顾琮远昏昏欲睡之时发觉异样,冲出来的时候下人们已经七手八脚的开始救火了。 一个提着水桶的侍卫跑得满头是汗,一下子便被顾琮远拉住了胳膊,男子目眦欲裂:“王妃呢?” 侍卫醍醐灌顶,喊道:“快、快就王妃!王妃还在小阁里!” 顾琮远暗暗的骂了一声:“废物。” 他想也不想的便将一桶水淋在自己身上,猛地冲了进去。 路遥这个时候险些被呛晕了过去,她至今为止也不知为何会突然走水,正拼老命似的想要找到一个逃生出口,然而徘徊许久,房梁都掉了下来也没有找到。 “怎么回事!”常山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看见火光冲天的小阁,目光有些涣散和绝望。 下人战战兢兢的道:“王爷进去了,说是要救王妃……” 此事虽不是因常山而起,可确确实实是他想要做的,阴差阳错倒是真的发生了,他站在原地,硬是成了一尊雕像:“王爷……” “救命!”路遥脸上都花了,蹭的四处都是炭灰。 顾琮远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之中,他老远便道:“站在那别动!” 路遥闻声不敢再动,男子身手很好,非常迅速的便将她抱了出去,前脚刚一走出去,后面的大梁便应声砸了下来。 小阁摇摇欲坠。 “王爷,你没事吧!”宛双和降香同时冲了上去。 顾琮远抱着路遥走出来时,只坚持了几步,便觉得肺部快要炸开,勉强撑着将路遥放下,便猛咳不止。 “顾琮远!”路遥头昏眼花的扑了过去,心中万般焦急。 下人们乌七八糟的救火,勉强有了一丝成效,可是今夜风大,刮得极其猛烈,很快又烧了起来。 “你没事就好。”他有些虚弱的笑道。 常山此刻已经慌了神了。 就在此时,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哭道:“王爷您快去救救管家吧,他上了年纪,被困在后院出不来了!” 顾琮远正要站起身来,却是被呛得肺部生疼,踉跄了一下。 就在常山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宛双已经飞快的冲向了后院。 “宛双!”常山见状顿时急了,拔腿飞快的冲了过去。 顾琮远吩咐道:“降香,你别过去了,在这里继续帮忙。” 宛双的身手在暗影阁里也几乎是数一数二的,将那有些上了年纪行动不便的老管家搀扶出来后,她刚勉强松了一口气,便听常山叫了一声:“小心!” 宛双一抬头,正好看见了被烧塌的陈旧柜子向自己倒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常山飞身过来将人扑走。 可饶是如此,宛双的右臂还是受伤了,似乎一下子便伤筋动骨,竟是不能活动了。 出去以后,火势已经被控制了十之**,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常山僵硬的给宛双包扎着伤口,喃喃的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女子愣了愣,笑容间竟是不见往日的冰冷,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温柔,她道:“错不在你,为何道歉?”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宛双看着仔仔细细包扎起来的小臂,一阵难以遏制的温暖涌上心头来。 “我……”常山神情变幻莫测,始终不敢说出他前几天想做的事情他心虚。 宛双其实早就看出来他不对劲了,从九公主落水那次便看出来了,只不过和降香一直心照不宣的没有说出来罢了。 她不知真相,却愿意相信这个共事多年的好友。 “你不用说,我和降香明白,不管你做什么,一定不会伤害我们和王爷的,对吗?”她轻声道。 “对。”常山木讷的点了点头。 难以言说的愧疚如同潮水涌上心头,彻底让这个纵横江湖多年的杀手没了分寸,他心中乱成了一团。 愧疚在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他一想到自己前几天那个念头,便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发了疯了。 在一片废墟下,宛双静静的看着他,再不多言,只是温柔的微笑着。 好在火势蔓延不大,琮王府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小小的阁楼连带着不起眼的小厢房罢了,没有一人受伤,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阁楼没了。”路遥喃喃道。 顾琮远也抬目看去,那个阁楼留下了二人的太多温存,如今却是付之一炬,全部都化成灰烬…… 他长叹了一声,将人轻轻揽入怀中:“阁楼罢了,还能再建。” “可是……”路遥呆呆的看着那空架子,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便流下了两行泪。 第一百九十一章:进发北地 赶着猛烈的春风,琮王府不幸的烧毁了一座小阁楼,索性并未有人受伤,勉勉强强的收拾一下,大家也就重整旗鼓,继续鼓起精神来生活了。 不过由此一来,顾琮远免不得要在府中忙里忙外,手忙脚乱的指挥人重修那小阁,几天下来竟是忙得不可开交,恨不能自己有三头六臂。 就算启程的日子推迟了半个月,可小阁的修建速度依旧迟缓不已,路遥心心念念此处,便时不时的赶过来看。 时日,几人正聚在顾琮远东院的书房之中,一片安宁之中,屋外的工匠们忙忙碌碌修建高台,屋中之人忧心忡忡商讨事宜。 “大家都觉得那天不过是一场意外,可本王看,未必如此。”男子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着墨迹未干的字帖,字迹刚劲有力。 路遥视线从那字帖转移到他那张好看的脸上,心中起疑,却仍是装傻道:“如今初春方至,京城中的春风又素来猛烈,尘土飞扬,四处皆是干燥不已,冷不防引起个火星,走了水,似乎也不足为奇……” 顾琮远轻轻的抬眼看了她一下,偏了偏头,道:“这话若是放在别人家中,或许是对的,可这里是琮王府。” 她无趣的撇了撇嘴,自己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这个? 不过以顾琮远有仇必报的性子,想必私下里已经派出自己这几个得力的暗卫前去调查了,故而路遥也只是看破不说破,由着他在这里没话找话。 偷得浮生半日闲,今天倒算是个难得清静的日子了。 瞧瞧那桌上摆着的精致糕点,其上还缀着小花儿,手边的白瓷茶盏中水汽袅袅腾腾,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茶香。 三个暗卫也难得放下了平日里那紧绷的状态,轻松愉悦的坐在一旁,吃着茶顺带插科打诨。 不必去玄机营、也不用亲自指挥修缮小阁的顾琮远也是颇为放松,翘着二郎腿,目光平静的等待路遥的回应。 见那人对自己挑眉,路遥垂眸随意翻看手中的书,道:“哦?殿下是说有人刻意纵火了?” 方才还叽叽喳喳笑成一团的三个暗卫顿时哑声。 宛双细心的注意到了常山一瞬间僵硬的表情,竟是有些……微妙的闪躲之意。 不过多年来的信任还是让她很快就压下了这疑云。 自从上次火灾,路遥也暗暗注意到了常山,她发现此人平日里大大咧咧,可似乎从某一刻开始,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具体是什么,路遥也不能确认。 若是真的直截了当的和顾琮远说:“你多年来的手足兄弟可能要卖了你。” 她估摸着这位王爷会当场黑脸,毕竟几人自小到大都是一同从暗影阁那人间炼狱拼杀出来的,他们的情谊,外人似乎没有资格去评价。 也正因为如此,路遥也不愿相信常山会背叛顾琮远。 “天干物燥,属下也赞成王妃的说法。”降香在一旁轻声道。 “我倒是觉得……”宛双神情迟疑的开口道,“王爷说得不无道理,毕竟有不少人都嫉妒琮王府风光无两,心怀不轨者数不胜数, 还有可能……” 常山一瞬绷紧了身子,额头上竟隐隐的有冷汗滚落下来。 此事虽不是他所为,可他却实实在在的有过这个想法,难道宛双已经知道了? 顾琮远追问道:“可能是什么?” 看他那十拿九稳的眼神,多半已经猜到了,宛双担忧的蹙眉道:“会不会是太子为了报复王爷您拉他去北地,他伺机报复?” “多半是了。”顾琮远一侧嘴角勾了勾,流露出一股子尖锐的讽刺之意。 常山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 “你怎么看?”路遥轻描淡写的看向他,平静的道,“常山,你在想什么?” 他被吓得激灵了一下,磕磕绊绊的道:“王妃问什么?” 说话间,常山极其不自然的撑了一下檀木扶手,坐直了身子。 瞧那人心不在焉的模样,顾琮远也禁不住疑惑起来,还想着自己最近派给那人的任务是否太重? 他皱了皱眉,清俊的脸上显然有些不耐:“王妃问你,可否认为太子是伺机报复的可疑之人?” “啊、啊!那个……”常山尴尬的挠了挠头发,支支吾吾的道,“属下也不清楚,毕竟和太子接触太少,只知道他那天枢营处处与我玄机营作对,太子人面兽心,打从十六岁便格外喜欢欺负您。” “咳咳。”顾琮远以拳抵唇咳嗽了一下,“既然说不出来,这些事也不必再提了。” 常山又嘿嘿一笑:“知道啦。”他总觉得有一道打量的视线扎在自己身上,格外难受。 他一回头,正好和神情冰冷的路遥对视上了,背上汗毛不由自主的立了起来。 那人语不惊人死不休似的,开口便是一句突兀的:“王爷,你就没觉得常山最近怪怪的吗?” 顾琮远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他对此人太过放心了,显然是没有注意到,反问道:“哪里奇怪?” 琮王殿下的观察力向来敏锐,身为亲卫的常山是深深明白这一点的,故而当他那如同鹰隼一般的尖锐视线看过来的时候,常山的脊梁骨都绷紧了。 若是被顾琮远挖出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异样,常山就再也没有脸面去面对他了,还不如一死了之。 “看出来了。”男子微微沉下了脸,俊颜上满满都是冰冷疏离。 常山几乎是颤抖了一下,唇色苍白的望向了他:“王爷……” 顾琮远神情变幻莫测的盯着人看了许久,方才道:“变瘦了。” “……”常山恨不能那块豆腐撞死,他适才险些就要以死谢罪了! 他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狠狠的落了下去,喘息着道:“王爷观察还真是细致入微,属下身强力壮,一个顶俩,哪里是瘦了的样子?” 顾琮远自说自话起来向来是不听旁人所言的,摩挲着下巴思考道:“近来给你安排的任务很重吗?瞧你脸色如此不好……” 路遥抿了一口茶,淡淡的道:“要不半个月后的启程,常山就不要参与了吧?在王府好好休养,顺带监管一下小阁修缮的进度也未 尝不好。” 常山噎了一下,他还是很想随军同去的,便激动道:“我真的没事!大家一定要相信我啊,我饭量能顶得上两个降香!” 一旁的降香头上缓缓浮现出了几个问号。 路遥其实前几天便对这名暗卫起疑了,此刻也是借着微妙的角度,时不时的偷偷观察一下他的神情。 “既然如此……”顾琮远看那人急得要跳脚,无奈的道,“罢了,宛双和降香都一同去了,你又怎么能不去?” 常山又是松了一口气。 他心中呼天抢地,万幸顾琮远没有对他怀疑,否则岂止是一死了之的事情? 顾琮远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路遥,女子依旧优雅的吃着茶点,缓慢的道:“好,便听王爷的。” 常山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不知心中做何感想。 小半个月如同白驹过隙,几乎是转瞬之间,玄机营和天枢营便各自整装待发了。 龙旗迎风飘扬,浩浩荡荡的军队已经在百姓们的注视之下井然有序的走出了京城大门。 顾允月特意前来给顾琮远送行,老远就见这位粉衫杏眸的小公主招呼道:“二哥二嫂,一路顺风!” 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俊朗非凡,瞧见她,只微微一颔首。 “哟……”顾琮远忍俊不禁,因为他瞧见了九公主身后一脸无奈的李昀,不免好笑,“这前拥后簇,又是丫鬟又是仆从,还有本王的军医,你到底是来气我,还是来为我送行?” 顾允月笑嘻嘻的道:“自然是送行~” 锦衣华袍的顾子宴见状策马过来,不满的道:“小九就不送送为兄么?” 谁知,九公主竟是对太子做了个鬼脸,便转身钻回了马车,十分干脆利落。 估计这整个天盛王朝敢这么对太子的,也就顾允月一个了! 顾琮远与李昀简单的寒暄了两句,便继续赶路。 路遥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之中,今日起得着实是太早了,北上的路程才刚刚开了个头,她便已经昏睡过去好几次了。 路雪柔那厮的嘲讽一时之间尽数浮现在脑海,她立马清醒了过来,一个激灵:“不行,我不能做个拖油瓶!” 于是琮王妃便纡尊降贵的命人找来了一匹高头大马,颤颤巍巍的爬了上去。 顾琮远看见那人摇摇欲坠的模样,禁不住黑了脸,连忙策马凑近,护住那人:“年前学得仨瓜俩枣,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路遥不顾那人的揶揄,骄傲的一扬下巴,道:“你看我这不是骑得很好吗!” 顾子宴在一旁看了只觉得眼馋,只能有些幽怨的在顾琮远的另一侧晃悠。 毕竟赵清荷是个骑射都不擅长的弱女子,小秀女出身,整日里摆弄摆弄花草还差不多,一旦提起上她舞刀弄枪,她必然柔柔弱弱的连声拒绝。 至于苏轻烟那个妓/女,顾子宴几乎是从未考虑过她,更别说让她站在自己身边了。 思及至此,太子冷漠的勾了勾唇,转头道:“二弟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防人之心 顾子宴的声音凭空出现,路遥那边的温情便立刻崩断了。 顾琮远十分不满的回头看了人一眼:“有何贵干?” “本宫前段时间忙于天枢营的准备事务,没来得及去看看你,也不知你府上失火,情况如何了?”太子笑意盈盈,偏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路遥稍稍出神了一下,想到她心爱的小阁楼被烧成空壳的样子,她的心便不由自主的开始隐隐滴血,心疼得要命! 而这背后的罪魁祸首,虽然只是春季干旱,但她总莫名其妙的能联想到顾子宴…… 大抵是人坏事做得多了,一旦出了问题,众人的矛头所向,第一个便是那喜欢做坏事的人。 顾琮远表情无比淡漠,下颚依旧高高扬起,还是一派的清高自负的模样。 太子越是看着他那模样,越是浑身不爽,想多说些让人下不来台的话。 “听闻你那听雪小楼都烧没了,索性没有一人受伤,阁楼没了到底是可以重建的……”他顿了顿,有意恶心那人似的道,“不过为兄可要说你两句。” 顾琮远最讨厌他这自来熟的作风,皱了皱眉冷声道:“别说。” 顾子宴仍旧是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似是早就习惯了这位二殿下的傲慢无礼:“本就是天干物燥的时候,打更人也都是夜夜报时,你府上的下人为何这般不得心应手?还是说你买来的都是一些蠢笨的老仆,若是不行,必须要尽早换人,才能防止走水这种烂事发生。” 他绵里藏针的道:“不过二弟你素来性情孤僻,想必负责办事的管家也不是很利落,好在我东宫有许多能用之人,要不我派几个过去给你?” “是么?”男子胯下的马打了个响鼻,主人也十分不耐烦,道,“如你所说,我府上的下人都是较为笨拙的,可不是红孩儿转世,会放火的,皇兄管好自己的人就够了,少来掺和琮王府的事情。” 他大手一横,一把就拽住了路遥的缰绳,轻而易举的便驱着路遥的枣红色骏马前行,顾琮远策马向前,很快带着路遥,和太子拉开了一段距离。 显然是不想搭理他。 无念跟在顾子宴的身后,他悄咪咪的抬眼一打量,发现自家主子脸都被气得扭曲了一下。 “还真没见过哪个王爷敢当众拂了太子殿下的面子的!”无念愤愤的咬牙道,“这琮王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 “罢了。”顾子宴摆摆手,道,“他不过是个贱人生出来的小畜生,本宫这种生来高贵的人,又怎会愿意与他在这上争口舌?” 这位俗僧客卿的断指还在隐隐作痛,见太子神情讳莫如深,也不敢多忤逆,只在心中将顾琮远大卸八块了。 浩浩荡荡的车马一同行进,人多口杂本就难以管理,加上路途遥遥,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将士,也扛不住过久的奔波。 幸亏顾琮远治军有方,很快便派人确定了一个位置,准备作为今日的宿头,士兵们也都振作起来,强打精神的向营地前去。 路遥今日目睹了两位皇子对指挥下属的不同态度,悄悄的对宛双道: “同样是一个爹生的,差别还真的挺大的哈?” 宛双失笑道:“王妃怎会有此疑惑?” “因为顾琮远面冷心热,嘴上说得硬气,可内里还是一腔热血向着士兵们好,士兵们也都能看出来……而太子嘛,”她撇了撇嘴道,“表面上虽是和和气气,满脸都写着‘我是正人君子’,可看到最后,才会发现,他对大家不过是颐指气使罢了。” “再行进一刻钟就到驻扎营地了!”顾琮远一拽缰绳,扬声道,“到了那里,立刻生火造饭,若是有人坚持不住……大可以现在和本王说,本王许他先行歇息。” 然而军中却是一片欢呼,兴高采烈的前进,都是铁骨铮铮上过战场的硬汉子,没有一人甘心掉队。 顾子宴恹恹的坐在马上,腰酸背疼,又端着面子不肯去坐那舒适的马车。 无念见人面如菜色,不免担忧,悄声道:“主子,您的马车已经备好了,要不您先去歇息一会儿?” 太子立刻就给了那大秃瓢一个爆栗:“蠢货!” 无念满脸委屈,道:“我怎么了?” 顾子宴视线阴沉的看向了前方骑马还能言笑晏晏的路遥,低声道:“队伍中无一人喊累,连人家琮王妃都能御马而行,一声苦也不说,本宫若是此时下马,岂不是让人看不起!” 无念就知道他家主子最要面子,也是硬着那烫着戒疤的头皮来问的,见人真的不肯松口,他便悻悻的退了下去。 一刻钟,本应该很快就到。 然而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路边陡然跑出来两个半大孩子,满身都是破破烂烂,直接扑到跪在了路遥的马匹前面:“小姐!大小姐您快救救我吧!” 骑马之术,路遥本就不是很精通,这匹枣红色的骏马又敏锐易受惊,一下子见两个陌生人大张旗鼓的跪在这,顿时吓得连人带马稍稍向后退了一下。 顾琮远本就冷淡无比的面色更加如覆冰霜了。 “何人造次!”常山立刻拔剑上前。 被剑尖直指的两个小家伙哆哆嗦嗦的道:“饿了……我们真的好饿……求求几位大爷,赏点吃的吧!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马儿不再焦躁,路遥也终于能定睛看去了。 那两个小孩儿年岁不大,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是何样貌,只能看见乌黑的大眼睛,满是惊恐的泪水。 他们眼中有一种拼死上前的勇气。 这种小乞丐路遥见到得多了,尤其是清风寨里,多得是…… 也坏得很。 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顾琮远一直默不作声,他要看路遥打算作何决定,再去遵从她的意见。 而身后脊梁骨生疼的太子忍无可忍的咳嗽了一声。 顾子宴好像是忍不住要骂出来了一般,不过为了保持他温文儒雅的人设,还是将粗鄙之语硬生生的吞回了喉咙里。 他策马上前来:“不过就是两个小讨饭的,这么长的军队被堵在这里总归是不好的,兹事体大,耽误得太多了。” 说话时的语气轻柔而和缓,然而那居高临下的眼神却是让俩半大小孩儿哆嗦了一下。 显然顾子宴没打算可怜这二人。 其中一个瘦骨伶仃的人长跪不起,哀嚎道:“各位大老爷,我真的求你们了,你们若是不救我,我们兄弟二人真的就要饿死了!当牛做马我们什么都愿意,只求求你们赏一口吃的!” 然而顾子宴却是见怪不怪,他对此没有丝毫的怜悯。 “小兄弟,”他轻声细语的,尽是富家公子的矜持,“你们好手好脚,去城里谋个差事做有何不好?为何偏偏要在这里乞讨?天色不早,还请你们不要耽误大家的行程,烦请让开。” 两个孩子愣住了,旋即眼中打转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求求你们了……” 路遥最是心软了,哪里见得了这架势,黛眉轻蹙道:“王爷,队伍里带来的干粮那么多,不过是赏给他们一些果腹的罢了,总不至于没有吧?” 顾琮远也正有此意,立刻吩咐降香拿些干粮给人送了过去。 在太子暴躁阴沉的目光之下,两个孩子跪地痛哭,对琮王夫妇感激涕零,半个字也没有表达出对这位太子殿下的尊敬。 顾子宴十分不平衡,暗暗的骂了一声:“……贱民。” “皇兄说什么?”顾琮远侧目而视。 “没什么,你听错了。”太子轻轻一哂,一夹马腹便蹿出去老远,打了个先锋。 两个孩子立刻识趣的退到了路边,狼吞虎咽,就要喘不上气了。 路遥给人扔下去一个水壶,笑道:“慢点吃。” 骏马行出了一段距离,她忍不住回头道:“方才那位大哥哥说得也没错,你们休整好后,还是要为今后做打算,总不能一直靠人施舍,对吗?” 两个小孩只是呆呆的看着路遥,一言不发。 她寻思这两个孩子多半是饿傻了,待到他们回过神来,或许便好了。 索性继续驾马前进,满身疲惫似乎涤荡一空。 太子见这夫妻二人跟了上来,禁不住冷笑着酸言酸语道:“看不出琮王平日里像个活阎王,在这种小事上倒是心慈手软起来了。” 顾琮远话里有话的道:“毕竟做人,总不能和畜生相提并论的。” 顾子宴面色稍稍扭曲了一下:“你说谁是畜生?分明是那两个贱民出来没事找事。”他们走在队伍前端,跟着的多半是心腹,故而太子也不怕自己这狰狞的嘴脸被人看了去。 “还以为堂堂太子会拉拢一切可拉拢的人心,想不到……”琮王淡淡的说道。 “呵!”顾子宴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直言不讳的道,“就算是拉拢人心,也要找对自己有价值的,不是么?琮王总是喜欢做无用之功,让本宫看了都忍不住跟着着急。” 顾琮远再次领着路遥策马拉开距离。 太子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他嘟囔的那句话,气得七窍生烟 “难怪说你是个畜生。” 第一百九十三章:唇枪舌战 那两个孩子的出现好似不过一个小小插曲,转眼便被满身疲惫的众人给抛之脑后。 大家都加快了脚步,赶往牛皮地图上的驻扎营地。 “太子殿下,琮王殿下!”一个身份不低的小将军从前方调转马头,兴奋的指着不远处喊道,“我们今夜就在此地驻扎吧,已经到了目的地了!” 顾子宴对于这些向来没有什么异议,毕竟交给作战经验丰富的顾琮远来打理这些事情,并不是坏事,反而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于是他轻轻颔首,眼下有浓浓的疲倦之色,一到营地便立刻下马整顿去了。 路遥也是被这不安分的马给颠簸得要命,腰酸背疼的,顾琮远半扶半抱的将人弄了下来,轻声道:“难受了?” “没有,骑马很好玩儿啊!一点都不累,还能吹吹风!”她倔强的摇了摇头,纵然大腿根都颠簸得发麻了,可还是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顾琮远终究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过多的想法,他也揣测不到。 二人走向军帐的时候,身边的男子忽然冷笑了一声:“太子当真是在京城中锦衣玉食惯了……” 路遥愣了一愣,微微侧头便能看见此人面上的嫌弃之色,他毫不掩盖对太子的鄙夷。 她暗暗咬了一下嘴唇,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也迅速的纠正了过来。 幸亏自己没有喊累…… 显然,顾琮远并未注意到路遥的异样,方才太子明嘲暗讽的念叨他几句,没能及时还嘴,二殿下心中始终有一股子怨气,此刻见了那人灰头土脸,他便忍不住喋喋不休起来了。 他咬牙道:“本王倒是好奇得很,一个连骑马都嫌累的天潢贵胄,是怎么治理出天枢营这种兵力强盛的军队的。” 路遥可不想逆着此人的毛儿说话,便干干的笑了两声道:“一人之力实在太过微薄,自然还是将士们的共同努力了……” 这位高傲冰冷的琮王殿下还是费解,思来想去,最终不过一声哼。 相比另一边面面俱到的顾琮远,太子那边显然是放松了很多,只简单吩咐了几句,让将士们自行解决营帐的问题,便恹恹的打了个哈欠,转头钻进了营帐中闷头便睡。 “这样子倒不像是累了……”路遥想起太子吃不消的模样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倒像是个怀有身孕之人。” 顾琮远稍稍怔了一下,心情好了不少,具体表现为不易察觉却扬了起来的嘴角。 路遥原本还想着,总算能让这像个小怨妇似的夫君眉开眼笑了,然而事实证明,不能轻易在人背后说坏话,这报应可能在许久之后才找上门来,也有可能很快便让人进退维谷。 就比如说当天晚上,灶火已经熄灭后,她正拍着溜圆的小肚子在营地中四下晃悠,便看见了一道身影正缓缓的向自己走过来。 瞧那人模狗样,大冷天还要拿把扇子的,不是太子太能是谁? 路遥十分明显的翻了一个白眼,转身便要离开。 “路姑娘留步!” 身后传 来一道清越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 不过在路遥耳朵里,都是不怀好意。 “呃……原来是太子殿下啊,我方才没看见您,莫见怪。”她硬着头皮转过身去,傻乎乎的给人行了个礼。 “无妨。”顾子宴轻轻勾唇而笑,歪头看了一眼她,道,“客……路姑娘这几日似乎是瘦了些,可是为了进发北地之事而烦扰?” 路遥懵了一下,她刚刚还撑得要打嗝,红光满面,一看就是吃饱喝足的样子,也不知道这太子是怎么看出来她瘦了的? “是啊,”她干脆顺着那人说下去了,“进发北地可不是件小事,搞不好背后便会有人来趁机使绊子,日日忧愁,自然睡不好吃不好……” “当真如此吗?”顾子宴神情间流露出几分担忧来,竟不似作伪。 路遥无比诚恳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本宫便让随行来的御厨为你做几道宵夜送过去吧,千万不要饿到了。”他笑道,“既来之,则安之。” 路遥连忙摆手道:“别别……可千万别,若是让顾琮远知道我开小灶,定会说我不守军纪的!”尤其是太子给开的小灶,更是能雪上加霜了。 太子一瞬间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他垂了垂眼眸,一言不发。 见这情形一下子僵硬了起来,路遥摸不清太子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只能试探着道:“我自然是要多谢殿下您的美意的,可无论是玄机还是天枢,甚至是高贵的琮王殿下和您,都节衣缩食,粗茶淡饭,我又怎么好意思?” 顾子宴坦言道:“你是女子,是柔弱的存在,保护你,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话竟是让人有些谜之心动…… 路遥看了看太子那张颇具迷惑性的俊俏脸蛋后,慌忙移开了眼神,她道:“这个叫巾帼不让须眉,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接受旁人保护的,多谢殿下美意。” “说得也是,想必你也不会接受别人的施舍。”太子背手道,“既然如此,那不妨说说……” “为何直接从东宫客卿变成了琮王府的客卿?”他目光缓缓的阴沉了下来。 路遥方才还有些昏昏沉沉的睡意,这下子却是彻彻底底的惊醒了过来。 她几乎是百口莫辩:“我……” 太子平静得恐怖:“是顾琮远逼你这么做的,对吗?” 倒是真有些这个层面的意思,不过让太子稀里糊涂的一说,路遥也不敢轻易应声了。 沉默许久后,她才道:“并不是,我和他本就是夫妻,老早就想重新回到他身边了。” 顾子宴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神中有些复杂的神情。 路遥继续坦然的面对,道:“只不过分开容易,想要破镜重圆却是难上加难,陛下如今已经不看好我和他了,所以,只能用一个琮王府客卿的身份暂时留在他身边。”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顾子宴轻声道。 “我知道。”她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但是我心甘情愿,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无论什么样的身份,我 都愿意。” 太子愣愣的看了人一会儿,固有的偏见让他对顾琮远的态度并不好,下意识将那人认定成了坏人,喃喃的感慨道:“痴情女子负心郎……” 就在此时,一个俊朗高大的男人映着月色走了过来,神色有些严肃。 站定了,他淡漠的勾唇道:“皇兄这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自己?” 太子倒是没料到自己念叨这几句能被人给听到,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掩盖的局促。 顾琮远倒是也不给人留面子,直接道:“虽然知道皇兄寂寞,可也不能夜半三更,和别人的女人走得太近,若是因此遭人诟病,又有谁能说得清楚?你说是吗?” “别人的女人?”顾子宴好笑的耸耸肩,目光中满满都是鄙夷,“如今路遥一身轻松,没有琮王府的累赘,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女人?” 路遥一时之间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面前两个男人,竟是无言以对。 好似谁说得都有几分道理,可这歪理究竟正在何处,一时半会她也找不到! 顾琮远天生带着一股子傲人的气场:“本王说是我的,就是我的,旁人就是眼馋疯了,也无济于事。” “你……”顾子宴额头上的青筋隐隐约约的跳动着。 周围来来往往有几个小兵,见了这两位皇子硬碰硬的场面,虽然表面上是目不斜视的小怂样,可心里…… 都已经快要乐开花了。 因为他们想看看,这些锦衣玉食的皇子们撕x会是怎样的场景。 路遥实在看不下去,先是将那几个围观的小兵蛋/子给弄走,还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再就是气沉丹田怒道:“别吵了!” “真是不清楚二位皇子是在为了何事争执不休,”她又累又乏,吹冷风还要被两个人夹在中间,十分不爽的道,“你们若真的看上我了,尽管上门提亲吧,何必拖拖拉拉!” 顾琮远听见她这个跳脱玩味的话语,猛地拉下了脸。 “瞧夫人这样子,倒是迫不及待了。”他一字一顿的道,“等班师回朝后,本王便重新去提一次亲。” 路遥被自己的口水猛地呛了一下 原本是想怼二人一下,让他们两个都知难而退,谁知这顾琮远是一股清流,反而可以迎难而上! 顾子宴对此倒是不表态了,他也是有心无力。 就在此时,不远处跑过来两三个侍卫,他们身后还拎着俩骨瘦如柴的小孩儿,路遥定睛看了过去,正是白天拦路讨饭的那俩小少年。 “怎么回事?”她一瞧见少年可怜巴巴的样子,便于心不忍。 “这俩小孩儿说是吃完了东西,又来讨饭了!”侍卫挠挠头,十分难为情的道。 “这么快就吃完了?”路遥一挑那漂亮的黛眉,道,“那可是三个人好几天的食物。” “实不相瞒……”其中一个少年被放了下来,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直接跪在了地上,磕磕巴巴的道,“其实,不止是我们两个没有饭吃。” 第一百九十四章:夜半突袭 顾琮远微妙的扬起了眉。 路遥也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向小少年的身后看去,果然,侍卫很快又一头雾水的领了上来几个半大孩子…… 她简单的数了数,竟是有七八个流浪孩童。 太子负手,缓声道:“太平盛世,竟是也能有这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着实唏嘘。” 路遥来不得管那人冠冕堂皇的感慨,问道:“你们这么多人,随便进城中谋个差事,也不会有店家拒绝你们,为何要聚在一起乞讨为生?” 为首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因为,我们什么都不会做。” 路遥头上立刻浮现出了问号三连:“不会做难道不可以学吗?” “可是……学起来也很麻烦。”少年们满脸的茫然和麻木,似乎习惯了向路人伸手去要,道,“去了城中谋差事,搞不好还要被店家欺辱,我们才不想去!” “这世上并非是只有坏人。”她依旧很好脾气的试图劝导这群冥顽不灵的小孩儿。 “姐姐,虽然我们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想,你和这位哥哥一定是好人对吧?”其中一个小孩儿十分机灵,一看就认定了顾琮远身份非常。 那小孩儿理所应当的道:“看你们衣着打扮,身后还跟着这么多下人,一定是非富即贵,也不能差我们这口吃的了,就帮帮我们,好不好?” “你们……”路遥莫名其妙,正要开口去劝,便被顾琮远伸手拦住。 “不好。” 顾琮远说得斩钉截铁,半分不容得旁人拒绝似的,由于那傲雪凌霜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故而那一群小孩看见此人黑脸时,几乎是齐刷刷的打了个激灵,开始向后退去。 “好手好脚,又芳华正茂,却好逸恶劳,你们这种蛆虫想要活下去……”他冷笑,“的确艰难。” 孩子们纷纷一怔。 顾琮远似乎根本不想和这些人浪费口舌,便道:“来人,把他们赶到营地之外,不得放入!” 侍卫们齐声应是,便飞快的架起骨瘦如柴的小孩子们,很快便将他们拖远了。 路遥听见了他们的苦苦哀求,听起来十分凄厉,不救,心中倒是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这些孩子也不知究竟经历了什么,或许是天地之下的苦命人太多了,路遥想要了解,却和他们注定缘分太浅,知道知道区区一二…… 本以为这群孩子会如同要零花钱失败的叛逆少年,唧唧歪歪的抱怨一同,然后名正言顺的被顾琮远拖出去。 这知道事到如今她耳畔都久久回荡着一句话:“救救我吧,我们真的快要饿死了!” “下次见了这种人,不必多说,直接轰出去。”顾琮远转头对身边呆滞的路遥道了一声。 她闷闷的应了一声哦。 “想不到方才还古道热肠的琮王殿下,此刻不也是见死不救了么?”太子神情中有些小小的得意。 路遥脸色不是很好,显然是生着那群无赖的闷气,道:“刚才吗?刚才他不过是不知真相罢了,见到无辜之人,自然想要出手相救,如今见到死不悔改的烂人,若是再对牛弹琴,恐怕就是脑子有坑了。” 说完 她闷闷不乐的转身回了居住的营帐。 吃一堑长一智,路遥这个动辄心软的毛病,当真是应该改一改了。 顾琮远心情似乎有些好转起来,见顾子宴一头雾水的郁闷模样,他面上竟是有些畅快,道:“就不必本王多解释了吧,皇兄?” 顾子宴面色不善的冷哼一声,转身回去歇息了。 琮王营帐内只留下了一盏油灯,此刻正恹恹的散发着光芒,温暖的撒落在二人的发间。 路遥转头看着他,道:“我……是不是脑子不太够用?” “为何这么问?”顾琮远睁开双眼,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安抚道,“不过是几个蹬鼻子上脸的小贼,不必在意他们。” 她哼哼唧唧的转身埋进人怀中,睡意朦胧的道:“凭什么家境富裕就要接济这群不知廉耻的家伙?就好像大街上有个女子突然对我说,你夫君好帅,借我带回家……” 话到此处,路遥闷哼了一声,被子下,她的大腿根被人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 “你明白这道理就好。”男子淡淡的嗓音有些沙哑,“过度的善良,皆是愚蠢……不过这次是他们单纯的厚颜无耻,怪不得你。” 路遥满怀郁闷的便睡了过去。 顾琮远听见了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禁不住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看来白天奔波,她累得不轻,否则也不会一边抱怨着一边便睡去了…… 夜色越来越深了。 驻地还算是一片宁静,到了后半夜,守卫的将士们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些许睡意。 “降香,前半夜辛苦你了,”常山伸了个懒腰,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道,“后半夜就由我来指挥看管吧?” 降香看人这睡眼朦胧的样子,强打精神道:“不必了,你再去歇歇。” 由于宛双前几日在火中救人,胳膊上受了伤,故而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悄悄替她值夜。 常山这几天摇摆不定,心中本就愧疚,这些小事自然不好意思再连累降香,便坚持道:“看你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了都,还跟我犟?快去睡吧,哥们儿我现在精神着呢!” 那人也委实是有些扛不住困意,便道了声谢,转身打了个哈欠匆匆去睡下了。 约莫着已是子时,外面寒冷无比,常山颤颤巍巍的裹紧了身上的衣物。 “常山大人。”几个巡逻小兵路过,一一对他行礼。 他立刻满脸的正义凛然,挺直了脊梁骨,故作严肃的嗯了一声。 这波侍卫刚刚走过去,他一回头便看见不远处有两团小小的身影,根本不像是成年男子。 常山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感觉到不对! 他又定睛一看,那位置正好是王爷和王妃的营帐! “什么人!”老远常山便扯开了嗓子,与此同时,手掌一翻,两颗弹丸应声弹了出去。 只听“啊”的两声惨叫,那两个黑色身影瞬间中招,痛苦的扭曲在地上,然而还是防不胜防,不远处竟是还有一人,见行踪败露,立刻将口中的箭吹了出去! 很快,营帐中便传来了顾琮远低低的一声怒骂和路遥倒吸凉气的声音。 山顿时慌张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去抓那三两个小东西,连忙冲进了帅帐:“王妃王爷,你们没事吧!” 他一进去,便看见顾琮远从路遥的胳膊上拔下来一支细细的长针。 路遥除却了最初的惊恐,倒表现得颇为平静,道:“我没事。” 顾琮远不是手上之人,却气得险些咬碎了牙关,怒道:“常山,你是怎么巡逻的!” “卑职罪该万死!”常山想也不想就跪了下去。 “滚出去追!”顾琮远双眸幽深得吓人,转头又道,“传军医来,快!” 常山立刻拔腿冲了出去,一头扎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而顾琮远则是手脚麻利的给人穿上了外衣,柔声问道:“疼不疼,如今可感觉到异样了?”这态度简直和方才派若两人。 路遥摇了摇头,还能笑得出来。 不久后,太子也闻声赶了过来,竟是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戴完整,匆匆忙忙的一进来便道:“路遥!你受伤了!?” 顾琮远抬眼看了过去,见人脸上那微妙的担忧,何等情真意切,他心中觉得怪异,不过这个节骨眼上,顾琮远这醋坛子暂且来不及吃醋。 军医很快走进营帐,乱七八糟的给路遥检查了一通。 她原本还觉得一切正常,可看军医越来越严肃起来的神情,路遥也隐隐的有了一些担忧。 “王妃究竟如何了?”顾琮远沉声催促道。 听见这个称呼,顾子宴看了顾琮远一眼。 军医抖动着白胡子,颤巍巍的道:“这……王妃并无异样。” 顾琮远稍稍松了一口气,道:“当真?” “目前看来是并无异样,”军医神情不定的道,“不过也不能确定,因为……卑职诊断不出来。” 顾琮远险些就要拔剑杀了这力不从心的饭桶,压着声线道:“怎么会诊断不出来?”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王妃根本没中毒,二是……”军医在王爷的眼神威胁下,抖着声线道,“王妃中了十分罕见的毒,是卑职至今为止都没有遇见过的。” “废物!”顾琮远愤怒的骂了一声,此刻若是李昀在,必然手到擒来,谁成想这家伙竟还不如李昀的十分之一,当真是不知道那太医的公文是如何考的。 路遥眼看几个军医被顾琮远骂得快要抬不起头,道:“好了,王爷,我真的没事……” 说着,她为了证明似的,特意跳下了床,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圈,自己也觉得惊奇似的道:“哎,我被针扎了一下,还能行动自如,看来这针上的毒性很小。” 路遥还没心没肺的对心急如焚的人咧嘴一笑:“竟然真的没事,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担心了!” 军医们险些对路遥感激涕零,若非是她懂事,估计他们现在要被骂得体无完肤了…… 就在此时,营帐帘子忽然被人掀了起来,一前一后两三个身影被一脚踹了进来。 传来了常山的声音:“王爷,人抓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人心险恶 路遥闻声扭头看了过去,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她险些一口老血直接呕出来。 那瞒天过海混进军营里的,不就是白天那几个乞讨不成反被赶走的小孩儿么! 也不知是药性发作还是怎么,路遥一时竟是有些目眩,噎了一下道:“你们为何这样做?” “老实点!”降香一脚将一个不安分的小孩踹了进来。 那为首的小少年身量高挑,除却那张干净而稚气的脸,乍一看竟是和降香差不多高的。 “我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中招,只能说明你倒霉!”此刻他被强迫着跪在地上,正用一种极其怨毒的目光瞪着路遥,眼神中满满都是不服气。 顾琮远脸色一变,二话不说直接拽起了身边的长剑,剑鞘当空一扫,那挣扎扑腾的少年便惨叫一声,好似腿被打断了,在地上痛苦的滚成一团。 “知错不改,还想着为非作歹……”他整个人散发着无比寒冷的气场,让人望而生畏,“如今落在我们手中,还强词夺理。” “你先别急,事情还没有问清楚……”路遥见状立刻上前拦住顾琮远,若非如此,只怕这倒霉孩子此刻已经成了他剑下亡魂了。 男子冷笑一声,依旧瞪着那跪地痛哭之人,道:“还有何可问?如今真相已经摆在面前。” 血淋淋的真相告诉着路遥,这几个孩子根本不是怀有目的而来的,只是单纯的坏,单纯的想要报复他人。 然而路遥神情怅然若失了一瞬,看样子是不愿相信这个无声的论断。 方才还龇嘴獠牙,嚣张得不行的少年已经痛得说不出话。 顾琮远自然不将希望寄托在这废物身上了,而是转头看向了常山手中的两个年纪较小的孩子。 常山一手一个,像是拎着小鸡崽子似的,控制住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那俩小孩见了自家老大这惨状,已经是吓得魂不附体,在人家手下哆嗦成了筛子了。 顾琮远缓缓挪动脚步,慢慢靠近他们,眯眼道:“说,你们方才吹来的箭里,是什么毒?” “没、没有毒……”一人想要往后退去,却是被常山牢牢攥着领口,只能胡乱挣扎。 “没有毒?”顾琮远面无表情的道,“那好,来人,将那短箭拿过来,扎进这人的肉里。” 他阴森的看了人一眼:“本王倒是要看看,究竟有没有毒。” “饶命!琮王殿下饶命啊!”小孩儿闻言立刻惨叫道,“我、我还不想死……” “没毒的东西,怎的就能要了你的命吗?”他目光陡然转成阴寒,“再不说实话,现在就送你们三个见阎王。” 路遥脸色有些不太好,不过只是被吓得,身体并无大碍,小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或许是心理作用,她渐渐的有些头晕,只不过这感觉并不强烈,她唯恐小题大作,便一概当作是水土不服的缘故了。 “我说,我说!”常山手中的另一个小孩儿更加惜命,连忙嚷嚷道,“短箭上的确有一些毒,只不过……” 顾琮远的耐心如同细细的一根线,只要一崩断,就会立刻对这几个人小心坏的东西下手,催促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们也不知这药究竟有何威力,只知道它叫做‘钱桂’,是我们这里的一种野草,在路边时常能见到。”小孩儿咽了咽口水,道,“短箭一般不能取人性命,所以我们……” 他修长的手缓缓攥紧,发出一阵骨骼的清脆声响来:“所以你们想要杀了曾施舍你们的恩人?” 路遥眼前花了一下,向后微微一踉跄,立刻被下人扶住坐下。 她未尝想到好心当成驴肝肺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太子原本只是作壁上观,可此刻却是看不下去了,冷漠的扫了眼他们,道:“路姑娘还真是白救下你们了,简直就是不懂得知恩图报的白眼狼,吃了下顿就忘了上一顿的恩德!” “不是的,不是的!” 俩还能说清楚话的小孩齐声开口:“我们只是觉得有毒的短箭才像是一般人用的,我们……也只是为了好玩儿而已。” 路遥并无大碍,可气急攻心,笑起来有些虚弱:“你们还真会玩。” 这两个乱了阵脚的显然不是这群孩子里的头领,断了腿的人似乎过了痛劲儿,在地上虚弱的躺了许久,才缓缓的恢复了神志。 “屁的恩德!屁的恩人!”看样子还是没被顾琮远下死手,区区这么一会儿,就能破口骂街了。 “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根本不会理解我们有多痛苦,”他忍着腿上阵阵的痛意,面目狰狞的道,“你们从出生开始就含着金汤匙,而我们,连吃一口饱饭的资格都没有……” “看看你们穿的都是什么,再看看我们!” 这一番仇富言论显然是不足以撼动任何人的,但众人还是微妙的看了眼自己的穿着。 别说是贵为太子的顾子宴,就连普普通通的士兵,也都是穿着保暖,十分得体。 而这三个半大小孩,却是衣不蔽体,寒冬虽过,可夜间依旧寒冷,他们穿得不过是一件单衣,薄得如纸,还缝缝补补的挂着补丁。 路遥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道:“这不是你作恶的理由。” 断腿少年苦笑了一声,道:“你们这群金饭桶知道什么?我这就算作恶了?那琮王顾琮远,当初一下子就坑杀了数以万计的南疆人,若是说到这个……他估计要下地狱了。” 的确,顾琮远十六岁出征那年,几乎是用尽了一切手段,只为取得胜利。 这其中,自然也有不光彩的,比如屠城。 不过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不在乎自己曾做过什么事,他只在乎眼前这满口废话的家伙何时能说到重点。 “他是为了保护天下芸芸众生!”路遥看了顾琮远一眼,反驳道,“而你们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罢了,和功名盖世的琮王怎能相提并论?” “我不管!”看上去最理智的少年崩溃大喊道,“我不管!我就是讨厌你们这些人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就是想吃到你们的食物,我就是想让我的兄弟 们都活下来!”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小疯子的言论给吓了一跳。 他在顾琮远和太子面前胡乱嘶吼这一通,难道会有好处吗? 只怕会与愿望背道而驰,并且越来越远。 “你只顾着一己之利益,可有想过我也给过你们食物,让你们好好生活?”路遥蹙眉轻叹,摇了摇头道,“这才短短一天,你们便如此厚颜无耻,翻脸不认人!” 少年颓然的愣了片刻,他盯着路遥的脸道:“对不起……” 顾子宴站在一旁,惊了一下:“他说什么?” “对不起。”少年无比难过的低下了头,像是濒死的狗,认命一般瘫在地上,道,“我们其实不想伤害你的,一开始,是想要将毒箭吹在琮王身上的,可不想你就在旁边。” 只听咔嚓两声,少年再度发出声嘶力竭的凄厉叫声。 他的手骨硬生生的被人给踩断了。 “废话够了么?”顾琮远高高的扬起了一侧的长眉,道,“杀我的话,修炼八百年再来找我。” 少年头上有豆大的汗水滚落,眉眼都揪在了一起,道:“救……救我。” 顾琮远脚上的动作丝毫不变,放佛不是在折磨人,而是走在充满威仪的皇城门前。 他薄唇轻启,道:“解药交出来。” 少年像是没听懂似的愣了一愣。 顾琮远不耐烦的重复道:“解药快点拿出来。” 这孩子性格生硬而冰冷,此刻却是彻底懵了,好像有些始料未及,道:“没有解药。” 顾琮远的睡意已经烟消云散了,他一把险些将那人纤细的脖颈压断。 “王爷饶命!”少年有些不受控制的慌乱了起来,“王爷饶了我们哥几个这一次吧!不过是开个小小玩笑!下次再也不敢了!” 路遥无语片刻。 翻脸比翻书还快可不只用在女人身上啊…… 她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可怜兮兮求饶的人,就是方才那个一身傲骨、嚣张跋扈的仇富少年。 眼前这几个孩子就像是春风吹野草,哪怕是断了腿、断了手指,都不能撼动他们,唯有威胁到性命的时候,才会开口求饶,并且不顾颜面。 年岁稍长的少年哭得无比难看,涕泪横流,俨然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琮王殿下,太子殿下……我不过是个要饭的,一个活不下去的苦命人,你们天潢贵胄,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真的!” 路遥脸色不好,坐在一旁幽幽道:“谁管你是真的假的。” 这就像她曾经最讨厌的叛逆少年,一个个在街角拉帮结派,烫着头、叼着烟卷,目光不善的盯着来来往往的人,若是过火进局子了,便摆出“后悔,非常后悔”的表情来给警察们看一圈,事后继续死不悔改。 “解药。”顾琮远木讷的重复,额头青筋暴跳,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少年哭成烂泥道:“我们只知道这钱桂是毒草,根本不知解药是什么……” 第一百九十六章:反复无常 路遥原本还以为他们不会恶毒至此,可直到听说这毒草连个解药都没有后,她才彻底心灰意冷了。 她……做错了吗? 路遥心中有些难以言说的茫然,若是她当时听了顾琮远或者太子的话,尽早将那几个孩子赶走,会不会就没有之后种种了? 这三更半夜,整个军营都兴师动众,倒是真的应了路雪柔那句话“她就是个来添乱的。” 思及至此,路遥神情流露出几分黯然神伤来,咬了咬嘴唇并不说话。 八百年不出门,一出门不是公主落水就是遭遇刺客,她现在严重怀疑自己穿越时的剧本有问题! 顾琮远见了人那楚楚可怜的表情,只觉得一阵心痛,长眉缓缓的蹙了起来。 “你所谓的钱桂,当真没有解药?”这句话他反复问了还几次,最终那少年还是摇头。 在场众人好似意识到了什么,都觉得气氛突然冰冷了下来,忍不住想琮王那里看去。 果不其然,只听清脆的一声“咔嚓”。 那嚣张少年的脖子便断了。 他好似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茫然又不甘的瞪着一双大眼,以一个怪异的角度缓缓垂下了头颅,唇边的血迹鲜红刺眼。 这一幕好像是阎王夺命,黑白无常敲敲打打的就走到众人面前晃悠似的。 连身为太子的顾子宴都没有见过琮王亲自杀人,这下冷不防来了个近距离接触,不免有些惊诧。 由于他锦衣玉食过惯了太子生活,这突如其来的血腥,还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路遥见状顿时眼前一黑:“你……” “我怎么杀了他,是吗?”顾琮远面上没有一丝波澜,放佛刚才折断的并不是人的脖颈,而是路边脆弱的树枝。 断了就断了,看那表情,竟是丝毫不在乎。 路遥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并不答话。 “本王若是不杀此人,他还会继续来的,何况是断了手脚,他只会加倍的作恶,想要报复我们。”顾琮远眉宇间尽是凉薄,“这样的人,本王见得多了。” 常山手中的两个小孩儿呆呆的张大了嘴巴,好像想要尖叫,目眦欲裂的干嚎了许久,但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便说不出所以然了,故而他们一声求救也没有。 承受力较差的一个,直接昏死了过去。 “拖下去。”男子嫌恶的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军医,“本王给你足够的时间,必须将解药调制出来。” 军医也是惊魂甫定,讷讷的点了头。 一切好似风平浪静了下来,尤其是路遥,口口声声都说自己没事,顾琮远又不是济世华佗,心里万般着急,面上也只能由着那人继续蹦蹦哒哒。 这一夜,顾琮远简直睡得是心惊胆战,小插曲一过已经是后半夜了,他支着身子,借着烛火静静的看着路遥安静的睡颜,半分异动也无…… 路遥心知那人担心自己,但不知担心到彻夜不眠的地步,她躺上去没个一时片刻便睡得如同死猪一般了。 竟是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顾琮远刚刚从外面巡防回来,一身凛冽清爽的晨露挂在肩甲上,他进了营帐先是愣了 一下,随即紧张的一把抛下了手中长剑,阔步流星就走了过来。 “路遥!” 她顶着一头鸡窝正睡眼迷蒙,闻声才惊觉那人回来,连忙缩紧被子里将自己混乱的发型抓了抓。 “王、王爷……睡得还好吗?”她再度钻出来时,已经勉强算是人模狗样了。 顾琮远眼下稍稍有乌青,已经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身体可有异样?”一面问着,一面将人的衣袖拉开,瞧了瞧上面的伤口。 “早就没事了,昨晚睡得贼好。”突然被人这般紧张,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小臂上不过针眼大小的伤口,除却了上面微不可见的淤血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一夜过去,便已经愈合了七七八八。 瞧男子沉着的脸,路遥翻身下床,道:“你不要紧张,真的没事!” 她开始翻箱倒柜的换衣服,还能笑嘻嘻的问他穿哪个好看,戴哪个簪子更合适。 倒是为这漫长无聊的行军旅途添上一抹活力来。 她能行动自如,甚至还能活蹦乱跳的,一夜修整,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 顾琮远这才稍稍敛眸,道:“鹅黄色更适合你。” 军营中的吃食不会有太多花样,连顾琮远都和将士们吃得是一样的,太子美名曰“与将士们共进退”,便将饭桌布在了外面。 顾子宴环视了一圈忙碌造饭的士兵们,神情流露出一丝满意的味道来,但当那清粥馒头摆在面前时,他脸色稍稍扭曲了一下。 “这才第一天,何至于如此艰苦。”他话是这么说,还是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路遥已经饥肠辘辘,老早就坐在桌边等候,见太子这万般嫌弃、要吃不吃的样子,不由得暗暗感慨起来。 顾子宴这挑三拣四的样子,也不知是怎么当上的储君。 她严重怀疑,多半与顾基念着先皇后的旧情有关…… 顾琮远吃饭的动作也是十分从容,他唯一一次噎住,就是看见了路遥的吃相。 只见那人大快朵颐,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塞着食物,放佛那并不是什么粗茶淡饭,而是满汉全席、尽数都是珍馐唯美。 这饿死鬼的吃相很快就引来的太子的侧目,旋即,靠得近一些的士兵们也注意到了…… 路遥脸上挂着馒头渣子,她似乎察觉到了目光,动作稍稍一顿,才悄悄的收敛了起来。 旅途颠簸,顾子宴没什么胃口,见了路遥这饥不择食的样子,笑道:“想不到路姑娘倒很能适应。” 路遥干干的笑了两声,对上了顾琮远疑惑的视线,道:“我、我其实也不知怎的,就是觉得很饿……”她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拍拍手道,“你们慢用,我先走啦!” 就算吃了三个馒头,两碗清粥小菜,她还是觉得胃里空落落的,只不过碍于面子,她并未说出来,而是一头扎进营帐里开始发呆。 别人不知道,难道顾琮远还不知道吗? 路遥平日里宁愿不吃,也不会轻易对不喜欢的食物动筷,这突如其来的反常,让他禁不住心中起疑。 可瞧那人的精神状态,又全然不像是个病人…… 顾琮远领着常山和降香四下 转了几圈,确认了此地并无山匪贼寇,只不过是一些不学无术的混混聚集地,先前那一星半点的恻隐也荡然无存了。 顾琮远满脸阴郁回到了营帐,刚一掀开帘子,迎面便扑来了一个人,直接抱住了他的腰。 敢这么做的人,想都不用想了。 “怎么了?”他有些茫然的摸了一下那人的头发,“顾子宴那畜生欺负你?” 路遥摇了摇头,楚楚可怜的抬眼看他,小声道:“我又饿了……” 顾琮远视线轻轻向后一瞥,便看见桌上的两个空盘子,里面还带着点食物残渣。 他默然无语片刻,又,她还知道又? “不行,不能再吃了。”顾琮远意识到了不对,表情凝肃,“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路遥像是听不懂他说什么一般,木然的盯着这张俊脸看了片刻。 她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旋即盛满泪水。 顾琮远也是始料未及,张口结舌:“你……” “为什么不让我吃?”平日里懂事又冷静的路遥忽然一改常态,开始呜呜咽咽的道,“为什么!?” 顾琮远曾见识过路遥闹小脾气,可她从不会在这种行军出门的关键时刻胡闹,他一时心里没底 而且,他总不能说是怀疑路遥有病吧? 于是便道:“吃多了,会胖。” 路遥如今对食物的渴求已经超越了一切,她魂不守舍的流着泪:“好饿,我真的好饿,你为什么不让我吃东西?你嫌我胖?” 第一直男琮王殿下点了点头,道:“对。” 胡闹的路遥愣了一会儿,猛地后退一步,神情悲愤的对他喊道:“你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对不对!” “……”顾琮远现在极其想将这发疯之人敲晕过去。 常山跟在他身后,目睹了这夫妻吵架的全过程,不由得一头雾水,不过他坚持“旁观者清”这个观点,在心中暗暗思量。 “苏轻烟!”路遥困兽一般在原地打转,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道,“你喜欢苏轻烟那种一顿饭吃两口的小贱人对不对?” 常山心中狠狠一跳。 “不喜欢,只喜欢你。”顾琮远老实回答道,“你现在已经不正常了,本王怀疑与那毒草有关。” 她情绪反复无常,委实可怕,顾琮远见过一种毒,可以让人产生幻觉,渐渐的认不清人世间的一切,最终的结果,自然便是失心疯了。 他不希望路遥变成那样的疯子。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她神情怅然的喃喃道。 不过一会儿,路遥坐在床榻边上,看见桌上的食物残渣便觉得恶心,连忙道:“我天,我刚才吃了这么多东西吗?我现在真的好想吐……” 顾琮远已经断定她如今这般是与毒物有关了,便撤下了盘子,道:“没有。” “你先歇息一会儿,不要走动,本王出去看看。” 撂下这句话,他扬长而去,出了门直接找了纸笔来,立刻飞鸽传书给李昀。 不管他是否能亲自来,顾琮远总要知道那毒究竟是什么毒…… 第一百九十七章:举棋不定 常山看着忧心忡忡的顾琮远,不免也跟着吊起了一颗心,他也不明白为何王妃会突然性情大变,便道:“王爷,这飞鸽传书给李昀,一来二去,他真的能收到吗?” 顾琮远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就算是收到了,旅途奔波折返回来,都过去多久了?到那时万一路遥的病又有了新的变化该如何是好?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你笑什么?”顾琮远眼看常山在一旁抱着胳膊嘿嘿傻笑,禁不住扬起了眉毛,“火烧眉毛你还有闲心笑。” 那笑容颇有些看热闹的意味,顾琮远不明所以,神情茫然。 常山连忙敛住了笑意,道:“卑职只是觉得,王爷左支右绌的样子,十分难得……” 顾琮远哑声片刻,开始思考要不要将此人丢回暗影阁。 “既然那几个孩子都说这钱桂不过是路边的寻常毒草,想必毒性便不会太过猛烈,否则要害死多少手痒痒的无辜路人?”他冲人挤眉弄眼道,“您说对吧,王爷?” 顾琮远手脚麻利的收拾了墨宝,敷衍道:“言之有理。” 常山抱着胳膊,分析得头头是道:“这就对了,纵然王妃如今的种种怪异行为和毒草挂钩,可卑职认为,王爷未尝不能顺着她来,又何必将她关在营中?” “顺着她来?”顾琮远冷嗤一声,几封军奏看着碍眼,干脆丢到一边去了,“顺着她将自己撑死么?” “我自然不是说这个!”常山瞪圆了眼睛,一脸的孺子不可教也,“我是指刚才您说……说王妃胖的事情。” 顾琮远狐疑的看了人一眼:“这又如何?的确胖了。” “嘿哟,王爷您想想,这天下哪有女人乐意听这话啊!”常山啧啧两声,“姑娘们都爱听什么?自然是爱听好听的了!她问你是否不爱她,你就要把执子之手那套说辞搬出来了……” 顾琮远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一夜修整得也不怎么样,方才又被寒风吹得晕头转向,如今又要面对常山如同老妈子一般的唠叨。 “瞧你这架势,倒是经验十足。”他一句话就打断了那人的滔滔不绝。 常山面色僵硬的看了他一会儿:“……这倒没有。” “行军者,最忌讳纸上谈兵。”顾琮远嘴角暗暗勾起一抹笑意,“若是本王没记错,自小到大你似乎连个小相好都不曾有过,这一点上,降香比你有行动力多了。” 常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憋了一会儿才道:“我出去看看。” 本想着是给琮王上上课,传授一下经验,可却反被那人嘲讽一通,常山满脸郁闷的念叨了几句,看降香的眼神也不一样了,竟是有一种微妙的嫉妒。 原地歇息了将近一天一夜,北上的军队才决定重新启程。 营地中的士兵们都井然有序的整理着行囊,十分迅速,看来不过多久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顾琮远带着路遥便要将人塞进马车里,然而下人刚刚将小马凳放下来时,路遥拽了拽那人衣袖,轻声道:“……饿 了。” 男子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会儿,坚定道:“不,你不饿。” 尚未查清楚真相之前,顾琮远实在不敢轻举妄动,若是事事都顺着路遥来,保不齐便要出什么乱子。 路遥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的,这两天来时常觉得饥饿难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而且一旦吃不到东西,便会愈发烦躁,直到她不可遏制的冲顾琮远喊出来为止。 焦躁的情绪和无休止的食欲,已经足够让路遥意识到自己的异样了。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控制不住。”她有些慌乱的道。 “我知道,”顾琮远还是叹了口气,给人塞进手里一包桂花糕,扶她上了马车,“但你不必担心,已经传书给了李昀,书中有这种路边毒草,他一看便知,我们只需要等消息就好。” 沉甸甸的纸袋子入手,路遥心下松快了一些,点了点头。 顾琮远眼看此人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万般无奈。 “让你担心了,其实我也发觉了这几天的不对劲……”她忽然闷闷的开口。 面色红润,行动如风,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正常人,然而一到与吃有关的问题上,路遥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曾有过的情绪一概翻涌而上。 眼看又要整装待发,不远处的常山哼哼道:“王爷还笑我万年单身,自己不还是用我教给他的甜言蜜语,去哄王妃了吗?” 一个看起来有些羸弱的小士兵正搬动着一个巨大的箱子,眼看箱子就要歪身砸下来,小士兵躲闪不及已经闭上了眼睛,须臾之间,常山上前去一把就将箱子推上了马车! “小心一些。”他一笑就露出两个可爱的虎牙。 小士兵有些赧颜:“多谢常山大人。” 常山被这一声“大人”叫得心花怒放,正打算再和人闲扯两句,便感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一回头,正好对上了顾子宴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孔。 “太子殿下。”常山下意识收敛起了那暖阳似的气场,面色严肃的给人行了礼。 “不必紧张,这一时半会还不能出发,本宫有些话想要问你。”顾子宴向四周看了看,转身道,“随我来。” 常山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绷起的骨节显得有些苍白,也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唇瓣竟是有些不可控的颤抖。 降香正打算叫常山过来搭把手,谁知一抬眼就看他和太子走到了不远处的营帐后面,不禁疑惑的皱了皱眉:“太子能和常山说些什么?奇怪。” 这么多年来,琮王府和东宫的关系一直是势如水火,导致两家的下人平日碰面,也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常山身为顾琮远的心腹暗卫,冷不防的被对家首领叫走,一时之间,他身体紧绷,整个人都呈现出一股蓄势待发的凶猛之态。 “不知殿下叫我来,有何要事?”常山警惕的看着那人。 “既然小兄弟你如此着急,本宫也不妨开门见山。”顾子宴笑得温文儒雅,可话中却是杀机暗藏,“我已经知道,你和苏轻烟 的事情了。” 常山眼前的场景几乎是扭曲了一下,他有些眩晕:“什么?” 顾子宴笑意盈盈,道:“你和苏轻烟在我东宫附近野/合,当本宫不知道么?” 纵然太子将话说得难听,可眼看他那淡定从容的样子,常山禁不住微微放下了心来。 因为太子越是冷静,就越是能证明,顾子宴根本没碰过苏轻烟……若是碰了,如今头上绿油油,早不就气急败坏了? 不过常山还是太过小看顾子宴了,那面热心冷的太子根本不在乎苏轻烟,美艳的花魁不过是手中的一把刀罢了,朱唇万人尝他都不在乎,又怎么会介意她拉拢常山时的献身? “你想如何?”常山气焰渐渐弱了下来,不过那警惕一刻也未尝松懈。 太子笑得狡黠,像只狐狸:“我如今知道你两个秘密了,一是你当初心慈手软,未对苏轻烟下手,二是你非但放她一马,还爱上了这个女人。” “我……”常山的指尖冰冷无比,被冷风一吹,已经没了知觉。 看人那犹疑不定的神情,顾子宴愈发笑得好看:“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说得果真不错。” “不如你来帮本宫做事……”他提出了这个建议,然而话一出口,常山便怒不可遏的瞪了他一眼。 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顾子宴缓缓踱步,道,“苏轻烟上次让你火烧琮王府,你做了,对吗?” “不,那不是我做的!”这件事情就像常山心中的一道伤,隐秘而可怕,一旦被人触碰,便鲜血淋漓,“那次是春风太大,不小心烧起来的,我从未想过陷害王爷。” 顾子宴好似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内心,温和的道:“想没想过,你心里一清二楚。” “本宫随时等候你加入东宫。”他顿了顿,道,“我不会强迫你一下子就和顾琮远划清界限,你是暗卫出身,隐藏在琮王府替我做事,也未尝不可。” 常山脑海中都是苏轻烟巧笑嫣然的一张脸,他喃喃道:“不行,我不能这么做……” “不能?从你拥住苏轻烟的那一刻,便走不出去了。”顾子宴淡然的注视着他,像是蛊惑人心的恶鬼,“常山,你是个可塑之才,本宫老早就看好你了,若是能替我东宫做事,你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缓缓一笑:“最重要的是,苏轻烟也会对你青眼相看。” 常山一言不发的僵立在原地,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不知是在忍耐什么。 他看上去已经在动摇了,可却十分痛苦,晕头转向的不知该选哪一条路。 太子缓声道:“别说你还念什么旧情,若是一旦被顾琮远发现,他可不会想着你们的兄弟情义,必然除你而后快。” 常山太了解顾琮远了,顾子宴说得半字不差,他就是可以冷血无情到说杀就杀…… 顾子宴巧舌如簧的道:“而且,苏轻烟现在还没爱上你,你这样摇摆不定,就不怕她另寻新欢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声名远扬 “常山,”降香缓缓策马向人靠近,低声问道,“你方才去哪了?” 那人僵硬的看了他一眼,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勉强打起精神来:“太子将我叫过去了。” 他并未隐瞒,还能算是宽慰一些,降香故作惊讶得睁大双眼:“太子?他叫你有什么事?” “嗨……”常山笑得有些虚弱,跟随身下的马儿颠簸了一下,道,“不过是问了一些王妃的事情,他和王爷关系不好,又很是好奇王妃病情,便挑了我这个好说话的,过去问上一二。” 降香半信半疑的点头道:“原来如此,方才见你走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还踉跄了一下,我还以为太子找人打了你一顿呢……” “笑话,我是谁?”他立刻挺起胸脯,道,“我可是琮王身边的三暗卫之一,常山是也!除了王爷以外,还有谁能打的过我?” “我。” 身后的宛双悠悠然策马上前来。 常山见状当即偃旗息鼓道:“是是是,你一个打十个男人都没问题,更别提是我了。” 降香眼看两人就要在行军队伍中掐起来,失笑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胡闹了,被王爷看见,有你们好受的!” 依言,二人马上收敛了起来,宛双戳了一下常山的肩膀,问道:“喂,我听说太子叫你过去,和你说了什么?” “你和降香怎么回事?”常山不满的撇撇嘴道,“一个两个都来问我这个问题,追命似的。” 宛双同样不满,柳眉倒竖:“我们这是关心你。” 常山抠了抠耳朵,满不在乎的道:“也不知道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 宛双闻言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细弱蚊蝇的声音念叨了一句:“自然是真的。” 就在她即将开口的时候,常山急急的截口道:“好了,别问了,难不成你认为是太子想要在众目睽睽下招安我?人与人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说罢,他不耐烦的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他很快就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之内。 “这个常山……”降香远远的望了过去,无奈道,“我总觉得他变得越来越心事重重了。” 宛双那一双秋水明眸中满是担忧,原先那个冰肌玉骨的冷美人,此刻还是忍不住为心上人忧愁了起来。 几天的车马劳顿,大军终于缓慢的到达了驻地小城清源边镇。 这个小城池和众人预料之中的完全不同,本以为会是个在漠北吃沙子的小城,今日一见,却也是让人觉得山清水秀,人烟鼎沸,处处都是一番北地的风情。 沿街叫卖的小摊络绎不绝,人们也都有条不紊的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时不时的还有三三两两的孩子跑出来嬉笑玩闹,只不过转眼就被大人一脸警惕的拽回了家。 “这清源城很热闹啊,并未像我想象中那般清冷……”短短几天,路遥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此刻正探头探脑的从马车里向外张望。 众人这才刚刚进了城门,只能将小城看个大概。 顾琮远坐在高头大马上,睥睨着城中的景物, 蹙眉道:“不对。” 好容易到了目的地,顾子宴就快要乐不思蜀,冷不防被泼了冷水,顿时有些不悦,道:“不知二弟又看到了什么?” “这里每个人都是紧绷的,有一种不自然的紧绷。”他冷声道,“好像随时随地就要逃命一般……” 眼前全部都是虚假的繁荣和热闹。 果不其然,顾琮远他们的军队刚一进城,便被不远处的百姓们发现了。 随即,乱七八糟的叫嚷和谩骂声传了过来:“柔然人又来了!” “柔然人前几天才来扫荡过我们清源城,如今就剩下这么些东西了,还不放过!他们是想逼死我们!”有人呜呜痛哭。 眼前的百姓们非常迅速的撤了摊子,慌张的向家中跑去,方才的繁盛好像过眼云烟,转瞬成了一片乱象,人们都在四散奔逃。 顾子宴见状愣住了:“这群刁民……” “诸位!”他转脸就换上了一副拯救芸芸众生于水火的嘴脸来,温和无比,扬声道,“大家先冷静一下!好好看一看我们头上这龙旗,哪里是柔然人,分明就是我天盛!!” 顾子宴这装腔作势的喊了几嗓子,方才还如同热锅蚂蚁的百姓们纷纷顿了顿脚步。 终于有人道:“真的,真的是龙旗!陛下终于派人来保护我们了!” 惊慌失措的人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各自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顾琮远脸色却是不太好,百姓们风声鹤唳,可见平日里柔然人是怎么欺压他们的。 军队顺利进城,浩浩荡荡的占据着街道,四散奔逃的人们纷纷出来观望。 太子的手下和他一样,最喜欢出风头,立刻就报上了顾子宴和顾琮远的名讳来。 百姓们一看,这次出巡一下子便派来了两位皇子,顿时是感恩戴德,沿街跪拜起来。 “原来是战无不胜的琮王殿下驾临!”有人喊道,“是琮王二殿下!” 路遥坐在马车里都能感受到这犹如粉丝见面会的场景…… 她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悄悄掀开一个缝隙,向外看去,只见百姓们好似抓住救命稻草,满脸兴奋的跪在地上高呼“琮王”。 人群中有一个男子扬声道:“太好了!只要琮王殿下一到,柔然人就要被赶跑了,我们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看这架势,全都是疯狂吹捧顾琮远的,与人并辔而行的顾子宴脸色不是很好,俊脸微沉。 下属立刻上前道:“太子殿下驾到,闲人退散!” 百姓们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不仅是顾琮远前来北地,还有一位纡尊降贵的太子殿下亲自驾临。 人群之中这才有了为太子呐喊的声音,顾子宴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侧头看了一眼那人,依旧是宠辱不惊的模样,禁不住酸溜溜的道:“二弟,想不到你的威名当真是传遍了天盛全境。” 顾琮远轻描淡写的道:“习惯了。” 瞧人施施然驾马而去,顾子宴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 好容易避开了热情如火的百姓们,顾 子宴提议道:“既然已经到了,不若先去城主府上拜访一二。” 顾琮远却是理都没理他,直接对手下吩咐道:“立刻驻军。” “二弟,你是不是太刚愎自用了?”太子在下属们面前,勉强维持着自己的风度,额头上青筋暴跳。 路遥坐在马车里已经听见了一切。 看方才百姓们那杯弓蛇影的样子,便能知道,柔然人随时都有可能前来烧杀抢掠一番,此刻援军好不容易赶到,又怎能先去府上歇息,留百姓们继续担惊受怕? 显然太子根本不在乎如同蝼蚁一般的人们,他只在乎自己。 “皇兄误会了。”顾琮远解释得十分不诚心,道,“先去驻军,可以省去不少麻烦,自己歇脚又何必急于一时?” 太子眼角直跳,恨恨的看了人一会儿,方才一甩袖子御马而去。 想必这位钟鸣鼎食、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已经疲累得不行,但是顾琮远永远不可能因为一时疲累而放弃排兵布阵的。 顾子宴拗不过他,便也只好先由着他来。 顾琮远一声令下,军令如山,将原本守城的仨瓜俩枣缓了下来,换成了威仪赫赫的玄机天枢将士们。 城中战战兢兢的百姓们终于敢将摊子重新摆了出来,继续那欣欣向荣的热络。 手上的士兵们纷纷前去站岗,这巨大的尾巴便轻便了一些,顾子宴始终面色不善,哼道:“玄机营的排场还真是够大,连东宫太子都不放在眼里,本宫今日算是见识到了……现在总可以去见城主了吧?” “可以是可以,”顾琮远淡声道,“不过烦请皇兄看好自己的部下,切莫让天枢营的人在这里出了乱子。” 二殿下的轻狂傲慢当真是毫不收敛,路遥眼睁睁看着太子青筋乱跳,忍耐到了极限。 若非光天化日之下,恐怕他就要拔剑冲上去了,顾琮远摆明了是看不上从未真刀实枪作战过的天枢营…… 一路上的气氛有些僵硬,连最为聒噪的常山都不敢随便插科打诨了,不过快要到达府邸的时候,路遥远远看见了一个人影正在远处等候,身后并着十来个人。 她看清了为首之人,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旧的枣红官袍,整个人身量笔挺,却是清瘦不已,佝偻得像个逗号,老远就开始给人作揖行礼了,看样子就是擅长曲意逢迎的小人。 “下官尹南平恭迎太子殿下,琮王殿下。”他贼溜溜的悄悄打量了一下路遥,道,“见过琮王妃!” 几人跃身下马,太子又摆出了那客套的样子道:“尹大人不必多礼,这段时日独守清源,也是辛苦你了。” 二人你来我往的开始了商业互吹,她看得目瞪口呆嘴角抽了抽。 顾琮远悄悄的和路遥咬耳朵道:“带着他也未尝不好,至少这些场面话有人说了,你我便不必浪费口舌。”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路遥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出息,真的出息……” 第一百九十九章:装模作样 太子和尹大人那厢你来我往的客套了许久,知道的以为是派兵相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家结亲了呢! 顾子宴不愧是被朝中众人誉为“三寸不烂舌”,光是站在那,三言两语间,便将尹家的小小府邸吹嘘成了清高文人的雅居,不知不觉的给尹大人打造了一副不畏强权的墨客傲骨来。 那人禁不住骄傲的扬了扬下巴,很轻易的便进了太子的套儿,还小声恭维道:“不敢,不敢。” “好了,闲话不说,诸位贵客快快随我进来吧!”尹大人在前方亲自引路。 与此同时,下人们七手八脚的将行李搬了进去,几人歇息的房间都早被尹大人给安排了个明明白白,故而路遥他们也不必费心,十分顺理成章的跟着引路之人去了会客厅。 相比先前在京城遇到的张越,路遥倒是觉得这尹大人还算是有几分诚实的,至少不会像张越那般躲躲藏藏,炫富就直接将那真金白银打造的东西摆了出来。 顾琮远好似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小心思,禁不住低低的笑了一声。 路遥十分不满的抬眼看去:“你笑什么?” “笑同福商号的一把手,”他看向了柜子上摆着的一排螭龙蟠桃小盘,在人耳边轻声道,“竟是连铜和金都分不清吗?” “铜……”路遥噎了一下,面色微微涨红,为了掩盖尴尬而低头咳嗽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男子面不改色的背手道:“琮王府和皇宫见得多了,自然一眼就能认出。” “看来诸位对我这小舍很感兴趣?”尹大人已经命人备好了茶点,恭恭敬敬的道,“柔然人猖獗,有些好东西平日里都不敢拿出来,生怕他们打打杀杀冲进府中抢走,今日见了诸位,才敢将好茶拿出来招待,请坐、快请坐!” 落座后,同样是顾子宴最先赞美道:“好茶。” 路遥缓缓环视了屋子一圈,才发现这里麻雀虽小,也是五脏俱全,而且金碧辉煌,若是再添一些雕梁画栋,简直顶得上一个小宫殿了。 就算是铜做的盘子,可总不可能这里的没一个摆件都是赝品…… 清清瘦瘦的尹大人还仗着自己那可谓凄惨的身材,闭眼说自己穷困潦倒,连好茶都不敢拿出。 也亏得太子能闭眼吹…… “小官早年也是在京城当差的,只不过后来到了清源来任职,发现北地百姓淳朴可爱,实在不忍离去,便在此安家落户了。”尹大人笑了几声,“当年太子和琮王殿下都还是小小的玉雪团子,如今都是长身玉立的俊俏公子了,时光当真如白驹过隙啊……我老了。” 顾琮远暂且在此歇脚,懒得听那人闲着没事扯家常,可是除了这城主府邸,又无处可去,只能嗯嗯啊啊得敷衍几声。 说得好听,其实当年尹大人是因为办事不力而被流放至此的,不过没想到这么多年,他在边境也过得滋润,甚至比京城中费尽心机爬上去得一些小官还要好。 那两位俊公子都 在一旁应和,言辞之间毫无提携之意,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没有想要提拔尹大人得意思了,他只能将视线放在了桌旁静默喝茶的路遥身上。 或许是路遥的气质太过于独特,乍一看不觉什么,但越是看越是觉得她与一般女子不同,说娴静也可,说热烈也可,自有一番别样风流。 直到顾琮远干干的咳了一声,他这才将呆滞的目光稍稍收敛了一下。 能巴结一个是一个,尹大人便尖嘴猴腮的笑开了,道:“下官看琮王妃有些眼生,方才一时之间没能认出来,见礼也着实有些怠慢了,还请恕罪。” 她浅浅颔首道:“尹大人礼遇周到,倒是我随军而来,未尝提前通知,生怕劳烦了你。” “前段时间京畿周遭的清风寨一案,下官也有所耳闻。”尹大人早就对此好奇,这下可算逮住了,“想不到这件事情琮王妃竟是能够力挽狂澜,当真是女中英豪,巾帼英雄。” 路遥见那人就差给自己竖起大拇指了,连忙摆手道:“尹大人过奖了,还是要靠琮王殿下,我才能找到线索。” “哎,王妃当真是人美心善还谦虚!”那人自动忽略了顾琮远微妙的神色,道,“早闻您是同福商号年少有为的东家,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度不凡,让我开了眼界了。” 路遥不似太子那般说什么都能吹出花儿来,也不如顾琮远足够冷酷,不想回答的问题当真就撂挑子扔在一边了。 她从头到尾都只能尴尬而僵硬的应和着,最终还是顾琮远黑了脸,忍无可忍的道:“够了。” 尹大人这才将满肚子的八卦收了回去,接下来关于“琮王夫妇为何和离”的问题硬生生塞回了肚子里。 “琮王殿下。”他又笑得和善,拱手作揖,不知那人有何问题。 顾琮远沉声道:“说来说去,弯弯绕绕都似是在唠家常,京城派人前来,可不是为了这个的。” 太子早就累得不成样子,两条长腿交叠,静静的垂眸品茶,除却那些好听的客套话外,这些生硬冰冷的东西,还是扔给这个弟弟解决吧。 这次二人同行,想要抢夺军功,似乎也更加方便了。 尹大人同样是吹嘘扯皮可以,一到关键问题,便张口无言,脸色有些僵硬了下来,磕磕绊绊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本王问你,”顾琮远将手中的茶慢慢撇开浮沫,道,“清源城中街边繁荣热闹,都是你得知大军今日会到,故意让百姓们布置的,对么?” 此话一出,“葛优瘫”瘫在椅子里的太子也禁不住坐直了身子,失声道:“假的?!” “繁荣的都只是表象?”路遥狐疑的看了过去,“尹大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清癯男子摇头笑了笑,满是无奈的道:“还真是不得不说,二殿下慧眼如炬,无人可及。” 顾琮远这下便像是个喝茶听戏的茶客了,安安静静的正襟危坐,等尹大人将那些真的假的一并倾吐出来。 “下官心知诸位大驾光临,自然不想让你们看见我清源民不聊生的惨状。”他为难的嗫嚅道,“这才出此下策……” 顾琮远只浅浅的酌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下,道:“这才让百姓们配合你演了一出虚假繁荣的大戏,但没想到露馅了,对吗?” 因为尹大人也不知道京畿驻军如今的装备都是怎样的颜色和样式了,他身为父母官都不知情,百姓们就更加不知道了。 一个大傻子牵着线溜着一群蒙昧的人们,傻乎乎的在叫卖着货物,直到见到浩浩荡荡、威严肃穆的军队前来,破开城门的那一刻,百姓们都以为是柔然又打了进来,还不等看清是谁,便禁不住四散奔逃起来。 还是太子那凌空一嗓子,将众人的神魂给拽了回来。 接下来才有了百姓们喜极而泣,沿街跪拜的场景。 太子和路遥的目光禁不住在二人之间徘徊,最初还听得一头雾水,这下子全都清楚了,后知后觉的震惊和不可置信涌上心头,头脑都跟着嗡嗡乱响。 抓在那褪色官袍上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微微颤抖了起来,许久之后,尹大人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闭目道:“……是。” “下官治理清源多年,却始终扛不住外敌骚扰,毫无作为,太子和琮王两位殿下远道而来,我……”他艰难的道,“自然是不想让贵人们看见过于清冷的小城。” 顾子宴一扬眉梢,显然不悦,耐着性子道:“我们是奉皇上之命前来增援北境,尹大人所作所为,可是有欺君罔上的意思……” 尹大人脸色惨白,连忙就跪了下去,道:“太子殿下息怒!” “不远千里带军前来,不就是为了解决北地之难?”顾琮远戳穿了人家的计谋,心中十分畅快,“尹大人知情不报,躲躲藏藏,岂不是要耽误了百姓们的事情?” 地上跪着的男子瘦小干枯,除却那乌纱帽和旧官袍,看上去也不过是个清瘦的中年男人,应该年纪不过四十,可看上去确实有五十来岁的苍老颓唐,此刻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颤抖,倒是让人心生几分恻隐。 “不过思来想去……本宫倒是觉得你情有可原,只不过方式不对罢了。”太子转而道,“地方小城,难免喜欢摆摆花架子,不过这次是被琮王殿下看出来了,下次再敢隐瞒,有你好果子吃的。” 好话让顾子宴说了,好事也让顾子宴做了。 路遥心中有些愤愤不平起来,借着喝茶的动作拼命给顾琮远使眼色,示意他多说几句话。 可是那人却是似懂非懂的朝她歪头一笑,除了有几分动人颜色外,倒是真没有其他意思了。 原本在皇帝面前,他就分外不受宠爱,脏的累的苦差事全都赶着顾琮远去做,这远离京畿,到了最为得心应手的边关战事上,难道不是最应该冲在前面得吗? “琮王啊琮王,除了打仗外便不知道争争功吗?好处全让太子占去了!”路遥禁不住腹诽道,“这也太佛了吧!” 第二百章:帅旗高挂 顾琮远似乎自动忽视了路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只垂眸盯着尹大人那所谓的“好茶”,这一路风尘仆仆喉咙间都像是掺和了进去沙子,难受得紧,他纵然喝不出优劣之分,可还是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 喉间这才好受了些,淡淡问道:“尹大人,现金清源及周遭哨岗几何?” 那人身为清源父母官,闻言竟是犹疑了片刻,才道:“十三个。” “……”顾琮远扬了扬眉,“不少。” 太子若是不开口让尹大人起身,估摸着这鹌鹑似的男子便站不起来了,尹大人这才直起身子,便险些又跪了下去。 “王爷您是行军打仗的好手,知道怎样的士兵能扛得起刀枪,清源城曾经称得上与世无争,柔然人不敢轻易侵扰,这也是近来才出的乱子。”他顿了顿,十分头疼的道,“……哨岗军镇的民兵怎么扛住的那虎狼之师的刀枪剑戟?” 顾琮远不等人说完便冷声打断:“胡说八道。” 尹大人又悻悻的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清源与柔然不过一河之隔,放眼百里,说哪座城池没有常备军本王都信,唯独此城,绝不可能没有拿得出手的军队。”二殿下说起话来轻描淡写的,可却是透露着说不出的威严,“除非当年严整的军队,这些年消磨下来,已经是一帮吃军饷的饭桶了。” 路遥稀里糊涂的听着几个人的对话,边疆乱事纵然一知半解,可却能听出其中玄妙非常,她悻悻的想着方才是不是错怪顾琮远了。 “有句话说得好,”茶杯里的茶水映照着男子淡漠的眉眼,“上梁不正下梁歪。” “王爷!”尹大人面如土色,连忙跪了下去,道,“您就算是借给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情来!” 顾子宴偷偷的斜视了一眼悠然自得的琮王,不由得暗叹此人红脸唱得绝妙,顾琮远冷静的表面下暗藏杀机,多年来让周遭众人都不敢轻易对他动手。 ……这也正是他嫉妒琮王的原因之一。 “那柔然人打上门来,你身为城主,为何毫无作为?”路遥忍不住疑惑的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原以为柔然人凶猛好斗,不过是一群喜欢和人硬碰硬的莽夫。”尹大人眼中掠过一丝无奈,“可他们部落之间好似忽然换了血,从上至下聪明得要命,竟然和我们玩儿了一手先礼后兵。” 路遥愈发觉得自己不适合坐在这个屋子里,一头雾水道:“怎么个先礼后兵?” “他们假借通商往来的名义,派商人进入清源城进行贸易,最初我们的人盯得很紧,生怕他们居心叵测。”顿了顿,尹大人搓了一把脸,“可后来你来我往,的确十分便利,我们便放松了警惕……” “久而久之,他们提出的要求越来越过分,甚至纵容商队和柔然兵公然在清源强抢民女,我们一翻脸,他们便立刻拔刀相向,说我们失信无耻,枉为礼仪之邦。” 路遥听尹大人说完,便明白了来龙去脉,禁不住啐了一声:“无耻之徒。” 顾琮远渐渐垂下了眸子,一声不吭起来。 “柔然人当真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臭虫,真有那般才智,却不知发 展农业,倒是来我天盛纠缠不休了。”顾子宴义愤填膺的怒骂了几句。 在场的侍从家丁乱哄哄的跟着附和。 良久以后,众人的怒意渐渐偃旗息鼓,顾琮远冷声道:“先礼后兵是真,你这城主昏聩懦弱也是真。” 也的确如此,柔然人大肆的涌进城中抢掠时,尹大人可以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身为城主,却和一般的百姓们一样,带着老婆孩子四下逃窜。 “清源可就你这么一个城主,你也跟着逃,士兵们如同无头苍蝇,本就四肢不勤,这下更加找不到主心骨了。”顾琮远冷冰冰的看向那人,“尹大人倒真是让本王开了眼界。” 那人被琮王说得脸红,惭愧的低着头。 顾子宴见状皱眉道:“二弟,尹大人已经是这里为数不多得官员了,你这般咄咄逼人,让他如何是好?” “再说了,尹大人也是这黎黎百姓之一,见了那虎狼之师,又怎会没有畏惧之心?”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好话倒是让太子殿下说尽了,”路遥终于忍不住呛声,“您也知道他是唯一的地方官?入仕者不谋其政,可谓悲哀。” 顾子宴深深看了路遥一眼,心中情绪复杂,也不知是不满还是什么别的,交缠在一起,堵得他说不出话。 他温和的笑着:“路姑娘倒是有高见了?” “殿下巧舌如簧,我这拙口笨舌还是不说为妙。”路遥不快的别过了头。 尹大人在几位光环加身的贵人身边,显得格外微不足道,就差把自己给塞到地缝里去了,浑浑噩噩的陪着众人捱过了上午,下午温暖的时辰便带他们去了一趟哨所。 尹大人刚一到哨所便惊了一下,只见天枢营和玄机营的将士们整整齐齐的面朝柔然,背对清源,手上尖锐的长矛折射出光芒,险些就晃瞎了他的双眼。 “这……”他惊讶得合不拢嘴,待到反应过来后,便十分激动的给二人作揖道,“二位殿下行动迅捷如风,立刻排兵布阵,护我清源,下官实在感动,我天盛后继有人!” 路遥好笑的摇了摇头,道:“此行目的,便是守护清源,尹大人又何必……” 她话音未落,便见到不远处有几个纵马而来的柔然士兵,估计是早早就过了小河,一直在清源附近转悠的。 那几个散步似的柔然兵也发觉不对,今日女墙上似乎是多了不少的人,平日里那些见了他们就吓得屁滚尿流的杂鱼兵也不知去了哪里,如今十步一岗,威严肃穆。 好似他们再前进一步就要被万箭穿心了。 “吁……”为首的士兵率先勒马,示意后面的几个小兵不要再前进,操着一口柔然古老的语言,道,“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顾琮远睥睨着这群杂兵,不言不语,眼中满满都是轻蔑和狂傲。 尹大人看见了柔然人就想逃,刚走一步便被路遥给拦了下来,她笑眯眯道:“您这是要去哪?” “我……我溜达溜达。”这男子贼溜溜的看了一眼岿然不动的琮王和太子,胆战心惊的站了回去。 那几个柔然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叽里咕噜的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光是听这丝毫 不减的音量,路遥便能想象到这群蠕蠕平日里嚣张成什么样子。 老远驾着马跟来一个小兵,看样子是掉了队后跟上来的,然而当他看见凌空飞扬的帅旗便脸色一白。 天盛王朝的龙旗随风飘扬,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上面的虬龙张牙舞爪似是要飞下来。 女墙之中负手而立的,还有让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顾琮远,此刻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俊俏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是……是琮王!”那士兵忽然哑声叫了一下。 几个柔然兵纷纷脸色一变,好似终于反应了过来,惊慌失措的道:“你说那是琮王?率领百人荡平南疆围剿的顾琮远!?” 尹大人看见这屁滚尿流的人终于不是自己了,顿时有了底气,站在顾琮远身后挺直了腰杆儿,老远就对那几人道:“不想死的话,就滚回去给你们将军报信,说琮王和太子殿下已经赶到,你们若是再不知廉耻,休怪我们不客气!” “……”路遥心想这城主还有两副面孔,挑眉道,“刚才您可不是这样的。” 尹大人骄傲的扬了扬下巴道:“这不是有殿下在这儿吗?” 几个柔然士兵顿时魂飞魄散,连忙调转马头,飞快的向后奔回。 顾琮远可不给他们逃窜的机会,从一旁士兵手中接过了长弓,干脆利落的直接拉满,三箭连射出去,电光火石之间,便让三个落在后面的人丧了命! 守城的哨兵们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暗暗惊呼起来,连尹大人都跟着溜须拍马起来。 路遥还是第一次目睹顾琮远凌厉霸道的手段,一时小鹿乱撞。 顾琮远有意炫技,有几分讨好意味的道:“旁人该夸的都夸了,路客卿怎么说?” 她正对上那人似笑非笑的视线,面上有些娇羞的红,咳嗽两声扭头道:“……王爷当真武功卓绝,以一敌十。” 太子见大家的众星捧月似的巴结着顾琮远,心下涌起来阵阵的酸涩。 连远在北地的柔然人都知道顾琮远当年荡平南疆的事迹了……他有些遗憾当初将这个机会拱手让人了。 于是便酸溜溜的道:“留下那一个柔然兵作甚?二弟怎的不直接都杀了。” “报信。”顾琮远眼也不抬的道。 “我倒是有一事好奇。”顾子宴笑意盈盈的道。 众人都疑惑的看了过来。 那人温声道:“为何这柔然兵见了二弟都要闻风丧胆,当然,我知道和二弟的功勋有关,但吓得面无血色,难不成是因为琮王样貌过于凶神恶煞,令人望而生畏?” 简而言之,就是长得太丑。 然而顾琮远究竟何等俊朗神飞,众人都有目共睹,太子这像是玩笑又非玩笑的一句话不免让人尴尬。 就在此时,依旧处于激动中的尹大人道:“琮王殿下俊俏得很,我若是女子,说死也要嫁给二殿下!” 第二百零一章:尹家蕙兰 顾琮远婉拒了尹大人以身相许的愿望,和一众巡防的将士们商议了一番守城之事,他发现这些柔然人的组织十分松散。 有些是大规模的根据他们可汗的指令直接过来抢掠的,所得的财务由王室共同瓜分,这种模式之下,柔然士兵们能揩到的油水屈指可数,故而便渐渐溜出来一些杂兵,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仗着百姓们手无缚鸡之力,便趾高气昂的公然抢劫。 顾琮远听到以后,缓缓眯起了眼睛,咬牙道:“……一帮杂碎。” 寒风吹得路遥耳根都通红,就差挂着过河的鼻涕了:“嘶,看来方才那几个倒霉蛋就是偷偷溜出来的了。” 太子老早就和尹城主缩进了哨所避风,其美名曰“共同商议对策”。 故而出来陪同的,除却五大三粗不怕寒冷的壮汉,便只有一个身影单薄的路遥了。 顾琮远在心中暗骂太子是个扶不上墙的草包,表面上却是忍不住流露出一分喜色。 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帮助暗影阁阁主,也就是他的“父亲”夺得这天盛的江山,当朝太子愈发昏聩无能,他便愈是开心,越是能心安理得的优越起来。 但与此同时,顾琮远又不得不暂且守住这山河,人可以尽数分崩离析、暴尸荒野,但这浩浩荡荡的万里河山可不能毁了。 清源小城的夜景与京城大不相同,京城之中繁灯十里,总是热闹而明亮的样子,而此地一旦入夜,便是昏昏沉沉的只剩下无边黑暗,唯有十步一岗的哨所有星星点点的光亮。 看上去有种难以言说的荒凉和深沉。 就在路遥觉得耳根子都被风吹麻的关头,忽觉一道力量堪堪将她带入怀中,紧接着属于那人的温热气息便将自己紧紧裹住,男子动作轻柔的将狐裘披在她身上,在人愣神的关头弯了弯眼眸。 沉沉的声线自头上传来,路遥听得心神一荡:“夫人对此,有何看法?” “我……”路遥一是结舌,眼中除却顾琮远那近在咫尺的俊脸,便是旁边的红灯笼,脑子一抽道,“你、你看这个灯笼,它又大又圆……” 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把旁边站岗的小哨兵都逗笑了。 路遥勉强的拾起属于琮王府客卿的尊严,故作严肃的道:“那个,方才那单单几个柔然人,根本不成体系,想必原也不能掀起什么风浪,大多是属于趁火打劫的……只是未料到琮王殿下会亲自驾临。” “他们能如此大张旗鼓的晃悠到清源城的哨所,想必这种事情已经屡见不鲜,当务之急是让他们先知道,琮王一到,他们就应该赶紧收拾铺盖卷滚蛋。”她想了想,笑道,“不过你下午那三支箭想必已经起到了这个效果。” 顾琮远见人冻得鼻尖和耳朵都红扑扑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看来你还有当军师的潜质。” 在这方面素来严谨的他难得的对此表示赞同,赞赏的轻轻颔首,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那是自然!”路遥得到这位战神的认可,当即脚下发飘,小跑着跟上了那 人的脚步,“我潜力无限好吗?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经商致富也很在行!你也可以考虑一下让我做你的军师?” 顾琮远看了人一眼,她悻悻的缩了回去:“……好吧,还是琮王殿下无所不能,看来不需要我这个预备军师。” “预备军师的确不需要,不过……”他忽然俯身凑近,咬字有些暧昧不清的模糊,“枕边之人倒是缺你一个。” 二殿下今日才义正词严的说过“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便立马给众人做了个示范,旁边站岗的小兵们憋得面色涨红,生怕一个不小心笑出来。 她脸上噌地一热,连忙慌乱的捂住了那人的嘴:“嘘!” 那人自以为是耳语,殊不知被旁人听了个一清二楚,路遥现在委实有些怀疑这位哥的听力…… 尹府早早就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城主夫人言笑晏晏的在大门口等待众人回来,老远见到了马车,便开始热络无比的招呼了起来。 京城中的贵人们一来,他们便不由自主的放下了心,巴不得赶快伺候好这些祖宗! 于是不等路遥他们下马车,府中便热热闹闹的忙活成了一团。 直到路遥坐在布满饭菜的桌前,被冻得麻木的耳根才渐渐恢复了过来。 北地的菜式与京城多有不同,尹大人为了招待几人,可谓是逼迫府中的厨子用尽了其毕生所学,就算是野菜也硬是逼着人做出了山珍海味一般的样子来。 不过吃惯了珍馐唯美的太子和琮王只简单的扫上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路遥低声道:“尹大人并未大张旗鼓的设宴,想必他先前说自己快要揭不开锅,也未必是谎话……” 顾琮远颔首应和道:“不错,纵然为人懦弱了些,可至少不是张越那种从百姓身上克扣油水去犯罪的狗官。” 二人在席间你来我往的咬耳朵,耳鬓厮磨得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对璧人,然而尹大人三两盅的小酒灌了进去,便不由自主上了头,情不自禁的就拉着顾琮远聊八卦。 从他少年时的初恋,小声念叨到如今身边坐着的城主夫人。 幸亏这人还是有几分清醒的,只敢来来回回和几位贵客念叨自己的破事,不敢轻易向他们发难。 酒过三巡,眼看桌上的小菜不够,尹大人愣了愣:“怎么回事?”他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这喝酒吃菜,菜都哪去了?” “哎哟!太子和琮王殿下都在这里,你胡乱嚷嚷什么,也不嫌丢人!”尹夫人嗔怪的用手帕抽了一下那人。 好在远道而来的几位都比较平易近人,并不会因此而责备什么,还笑意盈盈的说着无妨。 尹大人一喝酒就满脸通红,瘦小干枯的身子也像是蕴藏着千钧之力,扬声道:“不管了!管他什么上顿下顿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来人,将明日的饭菜都给我抬出来!” 路遥轻轻的道:“……其实不用上那么多菜了。” 尹家的下人们也都是需要吃饭的,就算主子再怎么省吃俭用,可 他们心性淳朴善良,也终究是不好意思克扣了下人的吃食的…… 如此一来,便总是要为明天做打算。 路遥这次总算相信了顾琮远说的,这尹大人和张越果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爹,老远就听见你嚷嚷了!”一道宛如黄鹂的清脆声线传了过来,“菜都在膳房里做着呢,您总是催催催的!” 看见来人,耍酒疯的尹大人也偃旗息鼓了,笑嘿嘿的道:“这丫头……” 在坐的几人曾是见过这种表情的,眼角眉梢弯起来的笑意都透露着老父亲的和蔼可亲。 上次见到这模样,是在宫中顾基看见活泼可爱的顾允月的时候。 路遥看清了来人,一身翠绿烟黛长衫,好似巍峨山川横行在女儿家的裙摆之间,其上几只洁白的仙鹤若隐若现,好生风雅的一身打扮。 女子看样子和路遥差不多年纪,眉目间带着一股子北方姑娘的骄傲和飞扬,行走之间,墨色的长发也微微的舞动了起来。 太子不由自主的赞叹了一句:“……尹家姑娘好生端庄可人,能有这样的女儿,想必尹大人做梦都要笑出来了。” 尹大人显然也是以女儿为傲的,闻言哈哈大笑,连忙摆手道:“太子殿下抬爱了,委实抬爱!不过是自小跟着下官往女墙上跑的野丫头,很是不服管教!” “爹,当着太子殿下和琮王殿下的面儿,您就这么说女儿么?”尹小姐娇滴滴的道,“你这般说,我可不依了。” 尹家夫人赶忙朝人招了招手,道:“蕙兰,不要和你爹说这些,赶紧过来给贵客们见礼。” 这姑娘一看便是性烈如火,比红鸾更加跋扈一些,这席间便没有一个寻常之人,她却是毫不胆怯,大大方方的福身行礼道:“小女尹蕙兰,见过太子殿下。” 看向顾琮远时,她脸上微妙的出现了一抹红晕,羞怯的道:“见过琮王殿下……” 路遥同为女子,十分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娇羞之情。 尹蕙兰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不知如何称呼,顾琮远泰然自若的坐在那里,瞧见异状,正要开口,便见路遥轻笑一下。 “琮王府客卿,路遥。”她粉唇轻启。 尹蕙兰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看顾琮远和路遥坐得那样近,她原本还以为二人…… 她笑道:“原来是琮王殿下府中的客卿,着实是怠慢了,还请路姑娘恕罪。” “无妨。”路遥大大方方的跟着笑了一下。 太子从不是个好色之人,可见了这尹蕙兰也禁不住感慨一下这位豪迈却又不失体统的姑娘,目光久久在人身上流连。 然而那尹蕙兰的视线,却从始至终都辗转在顾琮远身上,带着些女儿家的娇羞,想要看看那俊俏王爷,又不敢久看。 这暧昧不清的样子,任凭是谁都看得出她是何用意了。 就在此时,尹蕙兰忽然大胆上前道:“我来为几位倒酒吧?” 第二百零二章:家有悍妻 尹大人自然能看出女儿的心思,当即也不管几人做何感想,便摆手道:“快,快!现在才来,爹都喝了好几坛子酒了!” 尹蕙兰嗔怪一声:“爹,你喝得是高兴了,想没想过好好招待二位殿下?” 说话间,她已经自然而然的走到了顾琮远的身边,纤纤玉指握住了酒壶,动作轻柔的给人倒酒,再走到了较远的太子身边,同样是笑吟吟的给人斟了酒。 顾子宴和谁都能打成一团,故而三言两语便和尹蕙兰聊得火热起来。 而顾琮远则是不同了,只是静默的吃着菜,还时不时的给身边的路遥夹菜,看得尹蕙兰委实是眼红。 这小姑娘一眼红便更加卖力的和琮王套近乎,那男子态度淡漠,回应起来也是十分敷衍,就连她倒的酒也一口不碰。 顾琮远柔声埋怨着身边之人:“前些天还成天嚷着饿,怎么排骨都夹进你碗里了,还不肯吃了?” 对外人冷若冰霜,却唯独对路遥轻声细语,耐心之至。 尹蕙兰愈发觉得这二人的关系非同寻常,简直有些莫名其妙起来:“路姑娘这些天胃口不好吗?” 路遥满不在乎的道:“哦,也是今天刚刚这样的,前些天能吃得很。” “不过,”她看向了那神情微妙的尹蕙兰,夹起了碗中酱汁包裹住的小排骨,灿然一笑,“不过既然二殿下纡尊降贵的,照顾我这个小客卿,我实在是却之不恭。” 她吃得很慢很优雅,愈发让尹蕙兰一头雾水:“看来琮王殿下对属下……还真是亲切。” 这姑娘逮住个机会就要让顾琮远知道自己对他有意思,立马借势道:“小女子不才,倒是想问问,二殿下府上可还需要客卿?我自小跟着爹爹查看清源边地之事,对这里倒很是熟悉……” “尹小姐。”顾琮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若论起熟悉来,随意找一个清源百姓,便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尹蕙兰尴尬的笑了笑:“这倒是,哎呀还不是二殿下待人太好,看得我都心痒了!真是!” 她大大咧咧,有些口无遮拦的意思,可却字字都说在点子上,目的性十分明确。 路遥眉心跳了一下,她扬眉看了人一眼,心道:“这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汉子婊吗?” 她看城主夫妻那挤眉弄眼的样子,估计是女儿早就在私下里找他们说过对琮王有意了。 “真不知该说二殿下俊朗神飞,犹如天人,还是该说你这是树大招风。”路遥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 顾琮远尴尬的掩唇咳嗽了几声。 尹蕙兰不在乎路遥对她有何看法,坐在一旁紧紧盯着顾琮远不放,他杯中没酒了,她便立刻殷切的给人斟酒,若是盘中无菜,还要热络非常的问他想吃什么。 不过这些热情服务自然是被顾琮远拒绝了。 对自己毫无价值的人,顾子宴从来都是兴致缺缺,对尹蕙兰的好奇也不过一刻钟便消耗殆尽了。 他看得出尹家暧昧不清的气氛,也看得出路遥心情并不愉快,还偏偏要往人伤口上撒盐,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道:“看样子尹小姐对琮王 很感兴趣?” “这倒是凑巧了,半年以来,我二弟府上除却丫鬟婆子外,可是一个女眷都没有。”他笑弯了眼睛,活像是给人做媒的老父亲,“不如……” “真的吗!”尹蕙兰已经兴奋的瞪圆了一双杏眸。 顾琮远青筋暴跳:“皇兄,你怎的不说东宫除了太子妃外,便没有其他女眷了?” “这又如何?”顾子宴淡淡笑道,“让京城少女尖叫扔花的,又不是本宫。” 说到此处,太子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尹蕙兰,那姑娘立刻娇羞的低下了头,若是手中拿着鲜花,怕是也要丢到顾琮远怀里去了。 路遥原本还勉强保持着冷静,这下面色又禁不住难看了几分。 她抬眼向顾子宴看去,道:“先前倒是没看出来,太子殿下还喜欢给人做媒?” 谁知太子竟然真的大言不惭的点头道:“往后若是得了空闲,本宫倒真想替月老牵牵红线。” 路遥太阳突突乱跳,心中怒骂:“那你倒是滚回东宫去牵线,当着我的面就想给我夫君拉皮/条!” 女儿家再怎么飞扬热烈,可也终究在心底有一方柔软,始终不好意思直接对顾琮远开口表明心意。 路遥简直急得要死,分明尹大人知道顾琮远已经有了王妃,难不成还想巴结着琮王,让自家女儿做妾不成? 那清瘦的男子轻咳一声,笑问:“听太子殿下所言,二殿下如今应该尚未有妾室,小女蕙兰也未尝有婚配,不知您意下如何?” 敢情还真的愿意委身为妾! 路遥有些悲愤的看了尹大人一眼,这人的四书五经全都念回了肚子里不成!好歹也是簪缨世家出身,如今就算没落,也可不至于这么着急将女儿嫁出去吧? “本王的确不曾有妾室。”顾琮远心知这老狐狸的意图,轻轻撂了筷子,“可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尹姑娘,你便如此心急,就不觉得掉价么?” 尹家众人的面色齐刷刷的僵了一下。 “那……来日方长,总会慢慢了解的。”尹大人继续腆着脸笑,一副清官的淡雅模样,可说起话来却是打算强买强卖,“若是下官没记错的话,如今正妃的位置,应当还空着……”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路遥一眼。 路遥平静的和人对视,想起方才那声虚与委蛇的“琮王妃”便觉得一阵作呕,眼前的饭菜似乎也变得腻人起来。 “是啊,二弟!”顾子宴分明没醉,可也开始应和着那老男人开始胡言乱语,规劝道,“客卿时常不去琮王府,想必你那府中必然无比冷清,长夜孤寂,你现在可别把话说得太绝。” “做人总该知道自己的斤两。”顾琮远薄唇轻启,一句话将一众起哄的人怼了回去。 不知道几斤几两的顾子宴终于不再折腾他,悻悻的抱怨几句琮王不近人情。 正对着眼前的花生米较劲的路遥,忽然觉得手被人轻轻牵了起来,温暖有力的手紧紧相握,她愣住了。 紧接着,便听耳畔传来顾琮远独有的清冷声音:“何况我这府中的正妃之位,永远都只留给一个人。 她怔忡间一抬头,正好就对上了男子的炙热视线,路遥好像是被烫了一下,慌忙的别过头去,便见到了众人或是惊愕或是不屑的表情。 尹蕙兰的脸色渐渐难看了下去,她咬牙切齿的悄声道:“爹爹不是说……琮王殿下和王妃已经和离了吗?” “这、这……”尹大人张口结舌。 和离不假,可旧情仍在也不假。 见到那尹家姑娘面如土色,路遥顿时云开雾散,心情好得不行,撩了撩耳边的长发,道:“王爷可别这么说,就算我已经为你生了嫡子,可也免不得有些人想要伺机而动,将我从那位置上踹下去。” 顾琮远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这戏瘾发作的女子,配合道:“上一个试图这么做的,已经在乱葬岗喂狼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齐刷刷的一声倒吸凉气之音。 尹大人的酒也醒了一大半,磕磕巴巴的道:“那个……小女蕙兰姿色平庸,莫说是让她去琮王府做侧室,就是在王府入职当个一品侍女怕是也不太够格。” 路遥身为正室,刚才却只能坐在一旁吃瘪,看着小狐狸精对自家相公眉来眼去,如今夺回了主场,底气也更足了些。 她只是冷笑一声:“尹小姐能有自知之明便好。” 像顾琮远这般年纪的王爷,就算是门丁稀薄,可那些女人却是前仆后继、争奇斗艳的,唯独琮王与众不同,尹蕙兰先前还好奇是不是这二殿下有什么难言之隐,看来并非如此…… 而是家有悍妻。 “乱葬岗喂狼?”尹蕙兰脸色惨白,颤声问道,“不知那位侧室,做了什么,竟会让王妃如此生气?” 好奇心害死猫,这尹家小姐到底还是太年轻,路遥用一种同情的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 随即,她的目光迷离了几分,好像是在回味当时是怎么折磨侧室的,啧啧道:“说来话长啊……” 路遥的纤纤玉指不知为何搓了搓,顾琮远疑惑了一瞬,若是他知道有一种叫做烟的东西,就不会露出这种表情了。 “当时那妾室急于上位,不仅往我汤里添料,还气急败坏想要将我从阁楼推下去……”路遥淡然一笑,“这种人,自然除之而后快。” 顾琮远十分好心的道:“尹大人,并非是本王觉得尹小姐不能进京,而是……”说着,他转头看了眼面带微笑的“琮王客卿”。 “别说了殿下,懂,下官都懂了。”那人愁眉苦脸的道。 尹小姐见琮王攻略不了,倒是很痛快的罢手了,毕竟几乎称得上完美无缺的人,很少有谁敢轻易触碰。 她一脸崇拜的道:“不知王妃可否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对付那妾室的吗?” 路遥愣了愣:“席间二位殿下也都在,这恐怕不太好……” 尹大人却是由着她们乱来,道:“但说无妨,但说无妨!” 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唯独顾子宴神情莫测的端着酒杯,他缓缓勾了勾嘴角。 心道:“苏轻烟,既然你说得都是真的,本宫以后,便可以继续利用你了。” 第二百零三章:民不聊生 那一顿各怀心事的饭菜吃下了肚,众人便各自散去,昏昏沉沉的在表面宁静如水的清源小城睡下了。 翌日一早,尹蕙兰便敲响了路遥的房门,特意给人熬了燕窝粥来开胃。 路遥受宠若惊的道:“尹小姐何必为我费心费力?真是辛苦你了。” 那姑娘自从听了她手撕小妾的光辉事迹后,从此以后看路遥的眼神都是放光的,连忙道:“不辛苦的!” 路遥端着热气腾腾的燕窝粥回了房,红鸾没有一并跟来,她起居都是跟着那些行伍中人一起,难免粗糙了些,平日里多有不便。 还真是幸亏这尹蕙兰送来一碗燕窝粥让她回回血…… 不过也不知道这女子对她是畏惧,还是想要在她这取取经? 哨所处昨日已经安排妥当,今日顾琮远说要去看上一眼,太子便又想着捡漏,争先恐后的跟了过去。 路遥在尹家待得也是如坐针毡,干脆换了便装,微服出行。 身边只有几个木讷的下人跟随,她眼看着周围民不聊生的景象,心中难受至极,皱眉道:“想不到清源城中的情况,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可刚刚我们路过的几个地方,百姓们都还在摆摊做生意,其乐融融。”一个侍卫疑惑道,“不知王妃此话怎讲?” “正是因为如此严峻的情况下,还能有人继续做着老本行,我才会觉得不正常。”她摇头叹息,指向了不远处的小巷子。 侍从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便见那昏昏暗暗的巷子之中,竟是有不少百姓缩在那里。 俨然是生活过不下去了,连住宅也被损毁,便自发的找那陋巷去住下。 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应该都是田地里的农人,而非是沿街乞讨的乞丐,故而面上的表情,也是既悲愤又无奈。 “我们所经过的大街小巷,大致上分为两种人。”她缓声道,“一种是还能生存的,便开始无所不用其极的讨生活,另一种是田地被毁、房屋坍塌,连活都活不下去的……” “他们如今已经沦为流民了。”路遥垂下了眼睫,眸中流露出一丝悲悯。 若非是坚持跟随顾琮远前来北地,估计她现在还在京城中被那繁荣蒙蔽着双眼。 竟不知从京城到清源这短短的距离,竟然能有这般的天差地别。 侍从们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良久之后,有人道:“王妃若是不说,我们当真没有注意到。” 路遥无奈道:“王爷让你们和我一起来,可不单单是为了保护我,更是让你们看看流民的情况有多糟糕……” 那几个年岁尚轻的小兵傻乎乎的挠头应和,但到底是第一次出远门,竟是比不过路遥靠谱。 一行人走走停停,见到的景象,大多数都应和了她的设想。 清源小城中,人们的贫富差距拉得极大,这种糟糕的情况,在这种外敌当前的关头,愈发能体现出来。 “臭小子!还不给我拿来!”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夹杂着骂 骂咧咧的脏话。 在这称得上嘈杂的长街上,这声音其实并不强烈,不过对于听力比较敏锐的路遥来说,还是十分刺耳的让她听了个清楚! “好像出了什么乱子?”她立刻转身,急忙辨认这声音是从南北两边的哪个巷子里传来的。 百米开外,一个被杂物堆满的小巷中,围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几人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看样子是好几天都不曾换过了,不过面上的表情却是个顶个的凶神恶煞。 在一辆破旧的拉货木车后面,一个中年病弱女人正瑟瑟发抖,她面前站着个瘦弱伶仃的男孩,看样子是她的儿子,正像是小鸡崽发怒似的,张开细瘦的双臂,拼命保护着身后的女子。 “你们把馒头给我!”小男孩愤怒的喊了出来,声线颤抖。 几个壮汉显然也成了贫贱的流民,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有心思去欺凌弱小,各自拿着手中的馒头大快朵颐起来。 “小兔崽子,这种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你不应该孝敬爷爷们吗?”其中一人狞笑道,“给你那病弱的老娘吃有什么用?她估计没两天就要一命呜呼了!” “你才一名呜呼,你全家都一命呜呼!”男孩疯了似的扑上去抢夺,“这是我们家的东西!你凭什么抢!” “这不要脸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壮汉一脚就将人蹴得老远,三两口吃光了母子俩唯一的干粮,还骂道,“就这么点东西,告诉你,连给大爷们塞牙缝都不够!” 这对母子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这几个馒头还是好心人打赏的,不成想被这几个畜生给抢了去。 “啊啊啊!”小男孩顾不上母亲的温声劝阻,疯狂的扑上前去! 那莽汉凄惨的叫了一声,鲜血缓缓从他的小腿流了下来:“你这贱种!属狗的是不是!” 就在他打算下死手的时候,忽听巷口传来一声:“住手!” 几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见几个披甲执锐的士兵风似的刮了过来,还不等人反应,便觉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的倒在了地上。 方才吞下去的馒头差点都跟着吐了出来! “你们……”欺负孩子的男人艰难的起身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路遥莲步轻挪,走到人面前,缓缓一笑:“琮王府客卿。” 那男人刚一听“琮王”二字,便脸色惨白,带着几个小弟连滚带爬的就冲出了巷口。 路遥也懒得去追,连忙将那木车后面的母子俩给搀扶了起来:“你们没事吧?” 小男孩脸上挂了彩,可还是十分勇敢的道:“没事,要是我娘能吃到干粮,我们就更没事了!” 闻言,路遥禁不住失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 身边的侍从还真的随身携带一些干粮,几个人拼拼凑凑,尽数拿了出来交给了母子俩。 路遥听了来龙去脉,简直怒不可遏,立刻就要派人去将那几个流氓给追回来。 妇人却伸手道:“罢了,罢了,近来清源城都是这个样子,别提是这种五大三粗 的汉子了,就算是毫无力气的少年人,也想要趁火打劫,只为了填饱肚子!” 路遥愣了一下:“巷子中的流民,大多是如此吗?” 妇人眉头紧蹙,艰难的点了点头。 路遥最初的猜想在接下来的谈话中一一应验,万般无奈又能如何,她只能选择接受这个事实。 “这孩子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胸襟胆魄,长大了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爱抚了一把小男孩的头,忽地就想起那包子脸的元宝,“孩子的父亲呢?” 说到这个,她明显的能感觉到气氛僵滞了一下。 小男孩拼命的将食物塞进嘴里,鼓鼓囊囊像是一只屯粮的小仓鼠,听路遥问起,竟是停止了动作,眼中缓缓浮起泪水。 “他父亲……”妇人痛苦的闭了闭眼,“已经被柔然兵给活活打死了。” 一旁初生牛犊似的侍从们纷纷愤怒不已,群情激愤之下恨不能现在就踏平柔然。 “好了,你们不要跟着起哄了。”路遥蹙眉道,“你们在外面流浪也是危险,不如先跟着我们回去,我们会尽快设立避难所,供你们容身。” 母子二人连忙道谢,殷殷切切的跟着路遥去了尹府。 顾琮远回来见了这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禁不住一愣:“怎么回事?” 她只好将一早出门探到的消息和百姓们的处境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眼下流民众多,我们可以设立几个避难所。”路遥捏了捏眉心,道,“不过为了解决燃眉之急,大可以先行在城中设点施粥。” “这倒是个好主意……”顾琮远尚且有疑虑,正在考虑要不要答应下来。 太子却是用那风雅的小扇子一敲掌心,大力赞成道:“何止是好主意!简直绝妙!” 毕竟这种出风头的事情,顾子宴最为擅长,自从来了清源后,巡防布阵的事情都是顾琮远一手操办,太子能涉足的事情少之又少,这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让他大展身手的事情,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只不过这件事情,竟然只是替百姓们盛粥这么简单。 路遥鄙夷的看了人一眼,放佛看见了买通稿将自己推上热搜第一的流量小生们…… 太子见顾琮远那冷淡疏离的表情,心中很是不爽,干脆就给了人一个白眼,也不再去询问他的意见,转头问道:“尹大人,你意下如何?” “好!自然是好!”这人怎么会没做过施粥行善这种治标不治本的事情?但人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在此,哪里还有人拒绝的份儿? 答应就完事儿了! 府尹的行动效率奇高,没过多久便在城中各处命人布置好了施粥棚子,一通接着一桶的热粥接二连三的抬过去,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饭香,连那笼屉里的馒头也是绵软非常,香气扑鼻。 当然,最奇特的并非是尹大人的出手阔绰,而是…… 太子和琮王两位殿下纡尊降贵的站在一个粥棚中,亲自帮众人盛饭,这种场面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第二百零四章:行善施粥 若是这二位殿下长得都像尹大人那般歪瓜裂枣,估摸着在此施粥也算不上稀奇了,偏偏这二位都是玉树临风,烨然若神人的俏公子。 路遥在棚子后面帮忙,手中忙碌不休,嘟囔道:“想不到排兵布阵尹大人不行,府上做起饭来却是一个赛一个的快……” “满肚子酸儒墨水的迂腐文官,能指望他有哪番作为?”顾琮远挽起袖子来,接过了她手中的木勺子,皱眉道,“仔细着别烫到自己。” 路遥看人一眼,调侃道:“看不出来,二殿下倒是很会怜香惜玉。” “若是你有什么闪失,连带着本王也要跟着心疼。”他说得一本正经,却是实实在在的肉麻,“你可给本王当心点。” “是是是,本客卿知道了……”路遥心下美滋滋的。 这人当真是奇怪,若是心上人不在身边,天塌下来都能硬撑着捱过去,可一旦意中人相伴左右,铠甲便不由自主的尽数化作软肋,随时随地让人大脑短路片刻。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粥棚外面的嘈杂。 是一种与方才不同的热闹,一刻钟前,粥棚附近还尽是百姓们的叫嚷和感谢之声,乱糟糟的成了一团,可这会儿路遥才反应过来,外面似乎…… 全都是女子的声音,那宛如黄鹂啼鸣的娇俏声线,只属于二八少女。 她一个顶十个似的,双手紧紧握住笼屉的边沿,一把就将刚蒸好的两屉馒头端了起来,从后面绕到了粥棚之中。 ……眼前的景象,还真是恐怖如斯。 路遥不由自主的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顾琮远和顾子宴身边尽数都是妙龄少女,那些饥肠辘辘只顾着吃饭的暂且不论,就说那双腮飞霞、宛如世家小姐似的少女们,竟然也都围在粥棚前面,满面娇羞的要喝粥。 顾子宴那中央空调似的样子她可不管,光是看了一眼人气旺盛的顾琮远,路遥心中就一阵不是滋味儿。 “砰”的一声。 她脸色不善,极其不客气的将馒头放在前面的桌上,震得小木桌都跟着发出一声痛苦的吱呀声。 受惊的少女们纷纷后退了一小步,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谁呀这是……” 路遥衣着不俗,言谈举止也是非同寻常,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可那些女子显然是不喜欢路遥的,便装疯卖傻的念叨道:“该不会是东宫的下人吧?” 另一人用小手帕掩唇道:“我猜是琮王府的洗脚婢。” 路遥听得头顶乱蹿火星子,郁闷至极,身边的两位殿下见状也略微不满起来。 她强忍怒意的咬牙:“姑娘们,看你们也不像是吃不起饭的人,若是没有需要,可否劳烦你们往后稍稍?” 一个女子手中捧着莲花形状的精致小碗,对顾琮远暗送秋波的道:“这可不成,奴家现在饿得很,想让琮王殿下亲自盛粥给我……” 有了一个大胆之人打头阵,其他少女的应和之声便渐渐的大了起来。 顾琮远也称得上是个坐怀不乱的奇男子了,冷声道:“对琮王妃出言不逊之人,本王没有亲自动手驱赶已是给足了面子 了。” 少女们还以为是听错了,立马蚊子似的彼此嗡嗡了几声,才各自成了哑巴,脸色十分难看。 寻衅滋事的姑娘立刻打圆场道:“原、原来是琮王妃……难怪气度不凡,光彩照人。” “别。”路遥垂下眼帘,大咧咧的摆手道,“我不过是个琮王府的洗脚婢罢了,又哪里称得上什么气度不凡?我可是小肚鸡肠得很。” 想必琮王有悍妻的事情,早就被尹蕙兰那大嘴巴给说了出去,尤其那位小姐还是个交际花,在这清源城之中,就没有一个小姑娘跟她不好的。 此刻众人看路遥的眼神之中,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顾琮远见悻悻逃离现场的一众姑娘,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看来夫人的光荣事迹,已经传遍了清源。” “惭愧。”路遥老脸一红,咳嗽了一声,“酒桌闲谈,不得当真。” 顾子宴不悦道:“你们夫妻俩想怎么胡闹与本宫无关,如今连本宫这里也是门前冷落了……” “哦?”她挑眉道,“难不成太子殿下只愿意为二八少女施粥,旁人就不行了么?” 顾子宴被人噎得哑口无言,话虽直白,不过倒是说出了他的真实愿望。 那一众端着碗喝粥的流民们跟着捡笑,嘿嘿哈哈的笑成了一片,这片区域是流民聚集的重灾区,在这粥棚搭建起来之前,还是一片荒凉萧索的颓废模样,如今已经是有了人气,热络了起来。 其实这几位气场不俗的贵人们在这里,百姓们是不太敢靠近的。 琮王殿下战神之名远播,身上自带一股子杀伐决断的行伍杀气。 而太子殿下,则是雍容优雅,恍若误入凡尘的谪仙,与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太登对。 多亏了那面容清秀、笑容和善的琮王妃,才让没吃饱的流民有了勇气过来添粥。 顾琮远给人盛得满满当当,道:“不够再来。” 也不知这句话威严在哪里,吓得那流民一个哆嗦,颤声道:“好、好……多谢王爷。” 上次他问过顾允月,自己可否真的那般凶神恶煞,顾允月回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如今,他怀疑那小丫头诓自己。 就在此时,一个颤巍巍的老者走上前来,路遥见状要给人盛饭,老者摇头拒绝,道:“老身……” 说着,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路遥大惊,忙将人扶了起来:“老人家您这是作甚?有何难处尽管和我们说,太子和琮王可都在这里,没有问题能难倒他们。” 被扣上了帽子的太子不情不愿的在心中冷嗤,面上却是道:“是啊,老人家,琮王与我都不会坐视不理。” 这老爷子年过古稀,满头华发,脸上沟壑纵横,走起路来已经有些蹒跚不稳了,如今却沦为流民,颤巍巍的给路遥跪下。 她顿时酸涩难当,一颗心都不由自主的紧紧吊了起来。 “老身如今孤身一人,难处这种东西,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老者激动道,“我是见天盛能有你们这般的年轻人,甚感欣慰,我们一介平民,何等何能让诸位贵人为我 们施粥!请受老身一拜!” 说着,便又要跪了下去,顾琮远伸手拦住了那人的胳膊。 他缓声道:“你我皆是天盛儿女,本质上无分高低贵贱,见清源民不聊生,才是让我们最痛苦的。” 这时,周围的流民纷纷过来,争先恐后的跟着老人家跪拜,感谢他们的恩德。 路遥微微扭头看向了那人,神情间有种难以言说的温柔。 顾子宴捕捉到了此人微妙的表情,竟是酸涩了一下,面上还要和善的安抚众人。 路遥和顾琮远一同将老者扶了起来,又听了柔然人那些无耻的行径,心中感慨万千。 自从发现顾琮远对这个国度的江山社稷怀有敌意后,路遥总归是不想纵容心上人坠下悬崖的,便竭尽全力的去扭转,哪怕能救下一人,也是救。 “诸位尽管放心……”她目光坚定的道,“柔然人一日不退去,我们便一日不回,无论如何,一定会还给大家一个海晏河清的清源城的。” 这个时节,正是日头一天比一天长的时候,夕阳余晖下,尹府的下人们纷纷挂上了红灯笼,散发着昏沉而温暖的光芒。 忙活了整整一天,路遥险些跑断了腿,回到尹家后便打算沐浴睡下了。 她身上裹挟着从净室里带出来的热气,脚步沉重的便要向房间走去,不施粉黛的面色有些苍白,挂着心事重重的神情。 然而刚刚走了两三步,路遥的脚步便不由自主的顿了下来,那长身玉立的玄衫男子,她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谁。 “王爷怎的还不去歇息?”她难得有些客套的道。 顾琮远的神情有些凝重,就算他极力隐藏,但还是被相处几年的路遥一眼看出,她太了解他了。 路遥勉强给人一个轻松的笑容:“有心事?” 顾琮远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将头别了过去,道:“……没事,只是想来看看你。” “不对。”她绕到那人面前去,死死盯着他的脸,一定要找出蛛丝马迹似的,“究竟发生何事?告诉我。” 别看顾琮远平日里干脆利落,杀敌时也跟切菜似的轻松,可在感情方面,可真是别扭起来就如同闹脾气的小姑娘,委委屈屈的将唇抿成一条线,一声不吭。 路遥见他不肯屈服,索性也不去询问,只缓缓的环抱双臂,黛眉微扬的看着他。 难不成是白天施粥时的小狐狸精们转头又来调戏他了?她一时之间竟是浮想联翩,越想越不对劲。 老半天,他才吭哧了一句:“你为了这些百姓劳心劳力,未免太过心软了,何不像太子那般做做样子便好?你……这样做值得吗?” 路遥放佛看见了一个正在渐渐融化的小冰山,瞧他俊脸被那别扭的表情占据,心中发痒。 “你十六岁挂帅出征,只为平定南疆,护卫天盛如今二十二岁北上设军镇,说到底,并不单单是受陛下所托,更是为了这江山社稷……” 她踮起脚尖,在人唇边轻轻落下一吻:“你如此珍惜的天下,我自然也要倾力护之。” 第二百零五章:蠕蠕茹茹 许是路遥前一天的那句话太戳人心,顾琮远第二天竟是提出了要与她同去流民所的要求,难得见人这般心软,路遥也不忍心拒绝,做好了他将流民所无辜群众吓到的准备。 然而临行之前,降香却是有些面色凝重的找到了顾琮远,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哨岗那边有异动,兄弟们现如今解决不了,恐怕需要您亲自过去一趟……” 若是放在以往,顾琮远必然二话不说,拿起披风就随人前去,可今日却是迟疑了一下。 “只是去流民所帮一些小忙而已,我还能应付得来。”路遥十分善解人意的莞尔道,“你就先跟降香去吧,哨岗之事,可不容耽搁。” 顾琮远有些不情不愿,剜了一眼无辜的降香,便给路遥留下了一个悲愤的背影。 顾子宴刚刚用过早膳,打扮得也是十分考究,油光水滑,人模狗样的便晃悠了过来,恨不得数九寒天都拿着一把扇子装风雅。 他见路遥神情中有一丝遗憾,疑惑道:“路姑娘这是怎么了?” 嘴快的小厮立刻道:“方才王爷正打算陪着路客卿去流民所,便被降香大人给叫走了!” 尹家中的下人当真是和他们家人一样不见外,路遥默默翻了个白眼:“用你话多。” “那正好。”顾子宴喜欢捡轻松的活儿来干,见有机可乘,立马换上了儒雅随和的笑容,“不如本宫……” “还是不了!”路遥刚刚出声制止,便见尹大人身披轻甲,欢欢喜喜的跑了过来。 太子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挡在面前,十分嫌恶的看了人一眼:“您这是……” 尹大人笑得褶子都堆在一起,震声道:“自然是要和您一起去边地巡视一二了!” “和我?”太子一头雾水,怒道,“你可别……” 尹大人这几天和人混熟了似的,话音未落便一把拉住那人的胳膊,欢天喜地的就向外走去,道:“门口的马车都备好了,殿下您若是亲自前去巡防,想必那些柔然走狗必定闻风丧胆!” 路遥目送着太子挣扎着远去的身影,同情的啧啧两声,心道:“幸亏这花架子不跟自己同去,要不然那些小姑娘们指不定又要发疯了……” 碎嘴小厮满面堆笑道:“客卿大人,您的马车也备好了,即可启程吗?” 她“唔”了一声,走了两步,折回来道:“你知道王府那小妾临死时为何不能哭喊求助吗?” 小厮被人这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给砸得晕头转向,纳闷儿摇了摇头,背上却是渐渐爬上了凉意。 “因为她话太多……”路遥故弄玄虚的凑近了,低声道,“舌头被我连根儿拔了呀。” 这下人顿时面无血色的僵在了原地,生怕再多说一个字,就要遭受拔舌这种非人的暴行…… 见到这种表情,路遥心满意足的弯起嘴角,爱抚其狗头道:“乖~” 她前脚刚走,这小厮后脚便去找了尹府管家,死活不要在路遥这个小院继续伺候下去了,管家不等答话,他便屁滚尿流的出了小 院,口中连声道:“可怕……真的是太可怕了!” 就在前一天,流民所还只是一个形同虚设的雏形,却不想琮王殿下一声令下,转眼之间便已经成了体系规模。 无家可归的流民们被有条不紊的安排在了屋子内,原先破败不堪的小室也是处处透露着整洁馨香,还带着隐隐约约非常独特的药香。 路遥提步进去,缓缓的环视了一圈,随即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至少大体上来看,现在的情况的确比一开始好了不是一个等级…… “咳咳!”忽然之间,不断的咳嗽声从内里的一间房传了出来。 还伴随着隐隐约约的交谈之声,她侧耳细听,明显是中年女子重病之际的声音,好像是在告诉调皮捣蛋的孩子不要胡乱走动。 路遥愣了一会儿,果然听见了孩子们的嬉笑打闹之声,在妇人们呵斥的那一时片刻偃旗息鼓罢了,转瞬之间便又像是小麻雀炸锅,叽叽喳喳的十分吵嚷。 她不由得缓缓蹙起黛眉。 原本安静整洁的小室似乎也变得狭窄逼仄了起来,先前的那份温情似乎消散了三分。 “这种嘈杂的环境,病人们怎么休息?”路遥立刻抬腿向内室走去,身边的小厮也悻悻的跟了过去。 她一进去,便见到了一片狼藉,几个淘气的孩子还在屋中胡闹,有几个面色蜡黄、形容枯槁的女人瘫在床榻之上,有人还抬了抬手,看样子是想让小孩安静下来,可却已经没什么力气。 路遥气质不俗,这般娴雅美人走进了这贫民乱室,那些胡闹的孩子们也不由得渐渐闭了嘴。 “这些孩子的父亲们呢?”她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的道,“为何这里只有女人,男的都去了哪里?” 听人语气略微有些不悦,负责照看这里流民的小厮立马回道:“这些孩子的父亲,要么像他们母亲一样病重,在其他房中歇息,要么就已经……” 他话音未尽,路遥便摆手让他闭了嘴。 因为她已经猜到了后文,毕竟昨天她便亲眼所见那失去了家庭支柱的妇人处境是如何艰难的。 “张大哥!”屋外有人扬声喊道,“那边有几个虚弱的流民需要人搀扶着去解手,人手不够呀!你来帮一下忙!” “这……” 那姓张的下人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毕竟眼下还有这烂摊子,一堆吵吵嚷嚷、闹腾十足的小孩儿,总不能交给人家堂堂琮王妃吧? 路遥忽然微微一笑,十分善解人意的道:“你且去吧,这里我来照看就行。” 小厮如释重负的喘息了一下,已经开始向外挪腾步子,口中却是嘿嘿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好了,我可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这些事情,还是难不倒我的。”她宽慰的弯了弯嘴角。 见贵人愿意主动帮忙,小厮简直是感激涕零,迈出步子,飞快的便去了另一处帮忙。 这边有五六个孩子,大都是扎着羊角辫的小豆包,路遥曾经自诩喜欢小孩, 可如今被孩子折磨,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孩子终究只是孩子,还是自家的最为可爱!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病榻缠绵的妇人们纷纷起身感谢,“孩子们太小,又喜欢胡闹,怎能让王妃纡尊降贵的来照顾?还是我们来!” 路遥连忙将身边一个可怜妇人扶住,帮她缓缓的躺了下去,柔声道:“不必担心,只是照顾孩子而已,我还是可以应付的。” 妇人们是不想让这般身份尊贵的女子帮忙做这种事,但那人热情难却,又满脸自信,她们只好老老实实躺下养病了。 路遥十分得心应手的带了一会儿孩子,小家伙们一个牵着一个的衣角,蹦蹦哒哒的走了回来,进了屋子里的孩子都是一头汗水。 “玩儿的开心吗?”她笑问。 立刻得到了一片清脆响亮的:“开心!” 然而路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定睛一看,方才的六个人竟然……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一个女子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她本就身体病弱,那张称得上年轻美艳的脸丝毫不见血色。 完了完了,孩子丢了! 这一幕简直是让人热血上头,路遥几乎是恍惚了一瞬,道:“姑娘你别急……告诉我你家孩子叫什么,是何样貌,我这就去替您找回来,她应该就在不远处!” 那女子好似心绞痛似的紧紧攥着胸口,哀求道:“王妃,我求求你了,我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您可一定要帮我找回来啊!” “她叫茹茹。”说话间,这女子已经泪水涟涟,抽泣道,“她是我们家唯一的孩子,我们夫妻俩如今东奔西走,唯一一个念想就是我们家茹茹了!” 茹茹…… 路遥愣神了一瞬,心中不由得恍惚了片刻。 也幸亏这是在清源地界,若是在柔然有人直接叫出“茹茹”这个名字,恐怕免不得一场血光之灾了。 她拍了拍那女子的肩头,坚定道:“放心吧,就没有我路遥找不回来的孩子!” 女子泣涕如雨,还不等多交待几句孩子的具体样貌,路遥便一阵小旋风似的从眼前刮走了,让人抓都抓不到。 路遥刚一出门就撞倒了前来帮忙的宛双,以往她都客客气气的不好意思多加吩咐,这下来得正好,她抓住人便道:“有个孩子丢了!她叫茹茹!” “懂了。”宛双立刻颔首,转身便走。 二人兵分两路,在流民所附近疯狂搜查。 “茹茹”已经找了小半个时辰,路遥跑得有些疲累,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在这个紧要关头,让无辜的孩子惨遭柔然人的毒手。 “茹茹!你在哪儿?”她缓缓的向一个僻静之处走去,忽然便看见了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茹茹!” 只不过那小姑娘身边还蹲着一个俊俏白皙的少年,正半蹲在地上,不知和她说些什么。 见了路遥过来,少年后知后觉的听清了她说什么,脸色一变:“这臭女人,说谁是蠕蠕?” 第二百零六章:先礼后兵 路遥见到那名小女孩,一眼便将其认了出来,因为她头上带着一个小小的粉花簪子,正是她母亲口中所描述的那个。 她神情紧张的又叫了一声:“茹茹!” 这下子可谓是好几个人都听见了,那稚嫩的孩子回过头来,乌黑的大眼中闪烁着茫然,呆呆的望着路遥。 “妈的又叫!”茹茹身边蹲着的那个少年面色阴冷,不友善的在嘴里骂了一串脏话。 “茹茹,你怎么跑到这么远来?”路遥快步过去,一把便将人拉到自己身后,警惕的看向了那流里流气、打扮不同寻常的少年人。 她低头见小女孩并无异样,看样子不像是被坏人欺负过,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知不知道你娘和姐姐我有多担心你?万一跑到这边来,被居心叵测的坏人给带走了,可该如何是好?” 她的责备也显得无比温柔,茹茹眨巴眨巴那双水亮的大眼睛,嗫嚅道:“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知道面前这位娴雅如风的姑娘是姐姐,殊不知这正是让众人毕恭毕敬的琮王正妃,如今的琮王府客卿。 路遥见状不由得心软了下来,不由自主的便想起来自家的小包子,伸手过去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小脸蛋儿。 “乖。” “乖?乖什么乖!”那少年将手中的麦芽糖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糖果瞬时四分五裂,晶莹剔透瞬间被毁,“你竟然敢出言侮辱我!” 路遥听了这凶狠尖锐的话语,也不耐烦的转头看向了他,一眼便被人耳朵上的明玉铛晃了眼睛,此人好似并非汉人…… 尤其是,他身边也跟着几个奇装异服的男子,看样子是他的近身侍卫,纵然身着汉人服饰,可从那深邃的眉眼之间,也能看出几分异域风情来。 这种紧要关头,清源城中百姓自顾不暇,这些人又不知从何而来,必然是沿路商人想要借此机会大肆贩卖商品,路遥早知这种套路,故而心中十分不快。 那人态度不善,她自然也不会客气,冷声道:“我何时侮辱你?你这混账小子不知好歹,竟然拐走茹……” 少年忽然暴躁不已,大声怒道:“住口!你还敢说!” 路遥顿时愣了一下,不知那青春期叛逆少年发了哪门子的疯。 还不等她反应,便见那少年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把颀长的弯刀,瞬间便出了鞘,带着凛凛的寒意须臾之间破开一道冷风,路遥听见了破空之音,那弯刀已经快要逼近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常山正好从街角处拐了过来,见状声嘶力竭的大叫一声:“住手!休要伤害王妃!” 然而这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就算常山已经撕破了喉咙,疯狂的伸长了手臂,想要在转瞬之间来到路遥面前,也是绝无可能的! 在那一刻,路遥几乎是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她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难道一切就在这里结束了吗? 她帮着流民救回了女儿,也算是好事一件,她也可以安安心心的上路了吧? 希望顾琮远可以不要吝啬琮王府的布料,别出 心裁的给她做一面锦旗什么的…… 然而那尖锐的疼痛却久久没有落下来,路遥心中起疑,难不成那少年手段太过干脆利落,自己毫无痛苦的便已经到了阴曹地府? 她心下其实还有另一种猜想…… 路遥小心翼翼的睁开了一只眼眸,光芒缓缓的映入眼帘,她看见了那少年硬生生的顿在自己面前,放佛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术似的。 她的另一种猜想就是,自己其实根本没死。 果然,少年人的手腕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紧紧的攥住了,那手的主人似是在隐藏自己雷霆一般的怒意,正在微微的颤抖着。 “你是谁!” 少年气得青筋暴突,拼了命的挣扎,想用那把锋利弯刀将人刺死,可无论如何,他的手腕都是纹丝未动,竟是连自身都难保! 站在他身后的男子高大而俊朗,面沉似水,一字一顿的道:“琮王,顾琮远。” 这算什么?英雄救美吗? 即便是这种俗套得在中看了万八千次的套路,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路遥那颗宠辱不惊的小心脏,还是狠狠的小鹿乱撞了一下! 顾琮远至少要比这小兔崽子高一个头,颇有玉树临风之资,光是站在那里,便像是一尊不动的雕像,疏阔俊朗,却又威严得让人不敢妄生歹念。 “放开我……”少年似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来人与众不同,听见了那名号后,更是脸色一白,他挣扎着道,“快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为了挣脱顾琮远的束缚,使出了浑身解数,要不是有碍观瞻,他就要张嘴去咬那人的手腕了。 顾琮远冷嗤一声,用一种让人看不清的速度,电光火石之间,便将那人的弯刀击飞。 方才还和主人一样趾高气昂的弯刀,在空中打了几个凄惨的弧度,便狠狠扎在了远处的泥土里,偃旗息鼓了。 “你是谁。”他的双眸如同两潭死水,毫无波动,也毫无感情。 少年狞笑了一下,大声道:“你管我是谁!?” 他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让人听不懂的番邦话,那几个呆若木鸡的手下立刻暴起,飞扑过来要置顾琮远于死地。 路遥就算是听不懂那拗口的番邦语言,可也能听出那语气之间的凛凛杀意。 她相信顾琮远足以自保,为了不给那人添麻烦,便退后了一步,将茹茹抱起来便躲到了巷子中去,只探出一个头来看着不远处的乱斗。 莫说顾琮远是暗影阁精心调教出来的顶级杀手,就是常山那普普通通的暗卫,也能将几人轻松撂倒。 常山见那几人寻衅滋事,瞬间跳进了那打斗圈子,帮助顾琮远尽快放倒几个无耻小贼。 路遥松了一口气。 果然没过多久,那几个侍卫便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捂着或是肋骨或是心口的地方,躺在地上呲牙咧嘴的哀嚎。 常山看向了那有些胆怵的少年,并不动手,眼中的轻蔑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分明在十招之内就能将他们放倒,你就非要用上十二招 么?”顾琮远负手而立,十分不客气的点评道。 方才还险些挨揍的人,如今悠然自得的做了壁上观。 常山对着他咧嘴一笑,小虎牙露了出来,分外的俏皮,道:“还不是为了给王爷多看看我绚丽的招式?” 路遥见那边安全,也牵着抖如筛糠的茹茹,从小巷之中缓缓走了出来。 败下阵来,那几个属下十分受辱,看他们那面红耳赤的样子,显然他们在自己府上的圈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倒霉就倒霉在他们碰上的不是别人,而是威震八方、声名赫赫的顾琮远,要知道,此人手下的暗卫真正动起手来,那叫一个比一个狠! “你们简直是蛮不讲理!”其中一个歪在地上的男人大叫道,“打伤我们的王子,还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这些贱民,应该立刻将王子扶起来,赔礼道歉,然后自裁谢罪!” 这站起来说话的侍卫倒也算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子了,要知道,其他几个现在还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至今没有从疼痛合眼晕厥之中缓过劲来。 路遥和顾琮远对视了一眼,立刻就发觉出了不对头。 “哈哈!”常山捂着肚子,笑得眼角泪水都跟着掉,“还自裁谢罪?你们这种小毛头,再来一百个都不是我的对手!还王……” 他表情僵滞了一下:“等等,你说什么,什么王子?” 手下们终于渐渐回过神来,开始聚拢到那少年身后,面色不善的警惕着几人。 方才那属下骄傲的扬了扬下巴,道:“没错,这位就是我们柔然王的小儿子,柔然王子吐贺图!” 被他们众星捧月似的围起来的“小王子”却显然面色不太好,嘴唇也有些苍白,他正惊疑不定的打量着顾琮远。 瞧那疑惑不已的神情,放佛在说:“顾琮远?真的是我想的那个顾琮远吗?” 侍卫们矜傲得不行,放佛转眼就忘了方才是挨了谁的胖揍,他们以为面前这几个人都和清源城的百姓们一样怂包,只要听见“柔然”二字,就能立刻乖乖缴械投降,夹着尾巴走人! 可未成想面前的这几个年轻人,就连身后那个乱叫“蠕蠕”的女人,也都是表情平静,竟然半分没有动容。 “怎么回事……”属下们开始悄声议论。 眼看这些莽撞又没脑子的东西又要动刀子,吐贺图摆手拦下他们,冷声道:“别轻举妄动。” “看来吐贺图小王子比扶你上位的大臣们聪明得多。”顾琮远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 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路遥疑惑的扬起了眉毛,迟疑的问道:“什么叫做……扶他上位?王子还需要人扶持上位吗?” 风轻云淡的琮王殿下缓缓走到中央,在吐贺图惨白如纸的脸上看了一圈,旋即冷嗤一声,道:“若是王子,自然是从一开始就自带了金汤匙……” “可你王子的身份如今已经成了历史,不是吗?”他缓缓的眯起了那一双好看的眼眸,锐利视线如尖刀一般直指少年,“柔然王,吐贺图。” 第二百零七章:年少轻狂 那少年身形猛然间顿了一顿,若说刚才是被顾琮远捏得手疼,这下子身份被当众拆穿,可以说是心肝脾肺一起跟着疼了! “你……”他声线都禁不住颤抖,咬牙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面如冠玉的男子轻轻松开了手,冷声道:“新任可汗,就算你汉话说得再怎么顺口,可依旧能听出番邦之语的音调来。” 吐贺图脸色极其难看,他缓缓退后了一步,竟是有些踉跄了。 那几个要死要活的侍卫立刻起身飞扑过来,将少年紧紧护在身后,似是垒成一个人墙,不让顾琮远有半分可乘之机来伤害他。 吐贺图缓缓喘息了一下,目光清明,直视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顾琮远真的和传说之中一样料事如神。 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勉强从杂乱的思绪之中整理出重点来。 原来这年纪轻轻的小少年根本不是天盛百姓,也不是番邦王子,这种初生牛犊的年纪,便已经当上了柔然的可汗,草原上万千骁勇善战的骑兵,都要听候他的差遣! “这种紧要关头,柔然王不在柔然,还能在哪里?”顾琮远负手而立,神情中自带一股子傲慢冰冷,“难道只许你们随意调差我琮王府的消息,就不许本王查一查你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么?” 原来他们派出去的柔然眼线早就被琮王给连根拔除了! 吐贺图似是气极了,眼角抽了抽,称得上英俊的面庞竟是扭曲了几分,咆哮一声:“顾琮远!” “怎么了?”他淡声回应,一字一顿的道,“蠕蠕。” “你在百姓之中素有佳名,我还以为是怎样个风流人物……”吐贺图怒极反笑,冷冰冰的视线恨不能将对面的人给戳穿了,“原来不过是个背地里翻别人老底的卑鄙小人,当真是令我作呕!” “你这小鬼好不讲道理!” 路遥听了好半天,对面的气势始终都是咄咄逼人,恨不能随时扑上来撕咬顾琮远一口。 “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了,究竟是谁卑鄙在先,发难在后?”她横眉立目,“如今却来倒打一耙了!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你倒是不用这么快就急得跳脚,”顾琮远伸手过去将焦急的路遥拦在身后,看似无意,却是让人感受到一阵十足的保护以为,“毕竟你大哥为了推你上位,和亲叔叔乱斗成一团,最后两败俱伤……” “住口……你住口!”吐贺图似是想到了什么悲惨的回忆,眼中掠过一丝痛苦,旋即捂住了耳朵,“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们这些愚蠢的中原人什么都不知道!你没资格说!” “谁稀罕管你们?”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路遥身后的小孩儿,确认这小孩胆子奇大无比,并未因为面前的场面而崩溃,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身为哄过元宝的男人,他最怕的不是战场上的千军万马,而是稚嫩孩童声嘶力竭的啼哭。 “本王只是好心提醒你,你兄长和叔叔都死在了柔然争权的乱斗之中,你若是不想辜负你大哥,最好学得聪明一些。”顿了顿,他嗤笑道,“不要轻易来骚扰我天盛。” “呵,乱斗?”吐贺图阴恻恻的笑了一声,“你少冠冕堂皇的用这种话来威胁我,你们天盛不也在为了储君之位斗得不可开交吗?” 路遥惊了一惊,这位新上位的可汗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未尝见识过顾琮远十步杀人时的恐怖,她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的捏了一把汗,悄悄窥视着那人的面色。 他却依旧泰然自若,不见半分怒意:“不曾。” 世人皆知琮王虽不受宠,却又夺嫡之心,一般都是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不敢拿到明面上来大肆宣扬。 “我看你品性才情皆是不如太子,却拼尽全力的在皇帝面前跳脚,还恬不知耻的跑到清源城来多管闲事!你真有意思,我都被你逗笑了!”他站在属下身后,声如洪钟。 粗喘了一声,他复又嚷嚷道:“你就是再怎么拼尽全力,皇帝也不会看你一眼!你们中原,大多如此各怀鬼胎,薄情寡义!你就自己着急吧,烂泥永远扶不上墙!” 吐贺图说得难听,张牙舞爪的像是在胡说八道,可也是句句属实…… 别人不敢说的,如今被这少年轻而易举的给说了出来,琮王竟是破天荒的并未翻脸,似乎还比方才更加淡然。 全然不在乎吐贺图刻意而为之的寻衅滋事。 少年见人软硬不吃,拧起长眉道:“奇怪,我在骂你!你怎么不回嘴!” “烂泥扶不上墙,不是你说的么?”顾琮远捏了捏眉心,不想再与人纠缠,“你自己定好了位,本王便不必多此一举了。” 吐贺图汉话并非百分之百的流畅,他顿了好久,消化得七七八八后,再度露出了狰狞的神色来:“你……!” “哼!”小可汗愤愤的别过头去,道,“我在柔然的武功并不低下,你在天盛也是颇有名气,如今我败给你,并不丢人,你以大欺小,却着实是不要脸!” 路遥方才就想问了,这种智商的小鬼头是怎么被他大哥推上位的?难道就不为柔然的未来着想一下吗? “我发现你们这些番邦人真是会讲歪理,”她忍无可忍上前一步,冷声道,“真的要理论起来,你们未必能赢,一群彪悍凶猛的大男人,在这里欺负孩子,甚至纵容士兵欺负女人,行径卑劣,令人发指。” 她说得没有一个字是错的,吐贺图自知理亏,倒是不说话了,只狠狠的哼了一声,再度扭过头去,看也不想看他们似的。 而他身后的下属却是再也不能忍气吞声了一般,气呼呼的道:“你说的那些,都是不懂规矩的士兵,我们可汗可从未欺辱过任何天盛的平民!” 顾琮远冷笑连连,质问道:“那你们几个大男人,围着一个十岁孩子,作何解释?” 下属们解释得声音此起彼伏,纷纷道:“我们主子那是剑见小女孩太饿,好 心给她吃的,你们简直不分是非黑白!” “哟,”路遥一听,几乎都要气得笑出声来,“掠夺干净了百姓们的余粮,又来这里装起好人来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我看你们是居心不轨,来这里故弄玄虚装好人的。” 常山也上前一步,道:“说得不错,你们柔然人在清源几乎是无恶不作,如今还来卖什么可怜?你们越是这样,我们便越是容不得你们。” “我们……”吐贺图七窍生烟,可也无话反驳。 他憋憋屈屈了好半晌,也不吭声,连带着下人也不敢轻易发声。 这些天来,所有人都为了重振军镇的事情忙里忙外,焦头烂额,时常和衣而眠,一整日不进食的情况…… 都是因为柔然人,更加准确来说,是因为站在眼前的柔然王吐贺图的政策,才导致了一连串的悲剧。 常山找到了矛盾发泄的点,呲牙咧嘴便开始痛斥柔然人的暴行,称得上端正的五官都要给那剧烈的面部动作给扯歪了。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道温润声线:“好了好了,差不多就行了。” 众人十分默契的回头看去,便见到了面容平静、不见半分怒意的顾子宴,他正缓步向这边走来,一步一步都迈得分外稳健,放佛天塌下来他也能闲庭信步。 “常山,站在你对面的可是一国之君,柔然可汗,你竟然这般没礼数。”太子来到了众人面前,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顾琮远,“二弟,这可算是你疏于管教下人了。” “那皇兄你呢?”顾琮远回视过去,“你身为太子,就这般心甘情愿的向柔然低头么?” 眼看这琮王面上流露出嫌恶的神情,顾子宴忙自证清白的道:“绝无可能。” “不过……”他话锋一转,“至少这位柔然王图河图是一位贵客,我们总不能怠慢了一国之君,若是回过头来让天盛与柔然撕破脸皮,大动干戈,要算谁之过?” 顾琮远就知道太子这谁都能吹捧溜须的德行,不屑的冷嗤一声,转身去查看孩子和路遥的情况。 “吓到了没有?”他缓声问道。 路遥方才还能帮他据理力争,哪里会受伤受惊? 她心头涌上些许温暖,莞尔一笑,摇头道:“不曾。” 常山见太子对柔然人竟是这般友善的态度,心中十分不爽,干脆也抱臂站在一旁,不想搭话。 加之太子先前对他有招安拉拢之意,常山如今和顾子宴的关系有些难以言说的微妙,故而,他很不自然的想要尽力回避那人。 顾琮远缓缓蹲了下去,堪堪与那孩子平视:“茹茹,下次不要随意吃陌生人的东西,懂了吗?” 他威压十足,天生自带让人难以抗拒的霸道,就算茹茹想要反驳,但奈何心中乱突突,生怕被琮王抓去喂了狼,便老实说好。 吐贺图见太子这般毕恭毕敬,顿时飘飘乎不知所以然,他一扬下巴,道:“你就是顾子宴?” 第二百零八章:扣押首领 “正是。” 太子笑得那叫一个温文尔雅,好似不是在和残害百姓的柔然王对话,而是在百花宴上与大臣们聊天调侃,十分随意。 “方才都只是误会罢了,想必你在背后偷偷听了那么久,应该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吐贺图双手环胸,哼哼笑道,“既然如此,还不乖乖放本王回到柔然去?” “怎么可能放了柔然首领?绝无可能,他们丧尽天良,谁若是将他们放了回去,那哪还有脸面对惨死的百姓们!?”路遥激动的大声吼道。 顾琮远只是静静的看着顾子宴,不知他接下来会有怎样动作,长眉微微蹙起,看样子十分凝肃。 太子嘴角微微一弯,道:“这未尝不可。” “顾子宴,你疯了是不是……”路遥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 吐贺图高声笑道:“看看太子,为何会得到你们中原皇帝的宠爱,因为他识大体,知进退!” 说完,这位可汗转过身去,大摇大摆的便要几个随行侍从离开。 这自然是不可能顺利的了,顾子宴带着和煦笑容,提步上前将人拦住,道:“放你走可以,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如实回答本宫几个问题。” 吐贺图似乎意识到太子虽然看似柔弱,可并不好对付。 与此同时,他也能感受到顾子宴并非是寻常酸儒,那人身上清朗的气质,行止之间的模样,都像极了一个隐藏实力的练家子。 少年顾不得那么多,烦躁的掏了掏耳朵:“什么问题?” 顾子宴看了一眼他耳上的明玉铛,眼中掠过一抹轻蔑之色,他是在鄙夷柔然皇室品味之差。 “为何进犯我天盛?”他稍稍有些沉下了面色,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仪。 这副模样竟然和顾琮远有些惊人的相似之处,吐贺图被吓得愣了一会儿,路遥也更加笃定顾琮远绝对是顾基亲生的。 既然是亲生的,就说明琮王始终是琮王,未尝更改过,那么便是卫岚的消息有误…… 路遥费解的拧起了细细的黛眉,按理来说,她那心腹手下的情报,是不会出错的,难不成是百密一疏不成? 少年几乎是瞬间便出现了轻蔑之意,语气之中还有一些沾沾自喜:“还能为何?我柔然子民们食不饱腹,自然需要来你们这里拿走一些,否则如何维持生活?” “哦,看样子是一帮无耻的强盗。”顾琮远适时接口道。 吐贺图脸色一变,狰狞的咬牙道:“顾琮远,你非要与我结下梁子不可吗?” 男子轻描淡写的回应道:“怕只怕你没有那个胆子。” 不等吐贺图炸毛发飙,太子便打断道:“第二个问题,你们柔然需要靠掠夺我天盛才能藉以生存,便说明你们寒冬腊月只能靠着屯粮过活,冬季一过,存粮吃光,便会是一场灾难,你们为何不事农耕?” “农耕?”吐贺图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我们柔然人世世代代在马背上长大,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哪里去弄农耕?何况我们根本不信奉农耕这一套,柔然人是苍天眷顾的凡人……” 顾子宴瞧 见那人年轻脸庞上的崇拜向往之色,便知道此人是在回忆在柔然被众星捧月的日子。 他如此固守自己那份歪理,路遥听了都觉得震惊不已。 农耕与否,对柔然部落来说,应当是一眼就能看见那分外分明的利益关系的。 可他们却硬生生的拒绝了,痴痴的信奉并崇拜着草原上的神灵。 她实在是看不惯,低头嘟哝了一句:“神明也不能当饭吃……” “你说什么?”吐贺图耳朵堪比顺风耳,立时便向她射出尖锐的目光。 “你们不肯发展农业,便大费周章的来骚扰边地百姓……”太子依旧笑眯眯的样子,道,“本宫最后问你们一次,是这样吗?” 吐贺图以为顾子宴是个“通情达理”的好脾气,自己有了他的担保,便绝对不会被顾琮远押下去。 他骄傲的拍了拍胸脯,道:“是啊!怎么了!” 身后的手下们却是发现了逐渐微妙起来的气氛,悄声提醒道:“可汗,别说了……他们表情明显已经不对了。” 吐贺图依旧不依不饶的说了几句什么,番邦话夹杂汉语,让对面几人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抵都是一些什么“天盛百姓大多愚民”、“懦夫”之类的词语。 周遭的温度再一次低了下来,顾琮远已经黑了脸,这种高威压之下,小声劝阻自家可汗的手下们也不敢再说话了。 吐贺图正哈哈大笑的时候,脖颈倏然凉了一下,他身形霎时一顿:“什么东西?” 顾琮远手中的长剑寒凉,反光的剑身拍了拍他的脸蛋,复又落回在吐贺图的脖颈之上,道:“自己看。” 那位新上任的可汗终于叫不出来,老老实实的僵滞在了原地,道:“你……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顾琮远缓缓的笑道,“看来这位口不择言的君王殿下,还真是被部下们宠坏了,本王如今倒是好奇,你兄长推你上位……是帮你还是害你?” 吐贺图像是被戳中了逆鳞,冒着脖颈被削断的危险挣扎了一下,青筋暴跳的道:“住口!不许你提我兄长!” 柔然随从们纷纷愣住,旋即炸开了锅似的胡乱叫嚷起来:“休要伤害可汗!” “怪得了谁?”顾子宴笑容渐渐冰冷了下去,道,“是你们可汗自己将老底都抖落了出来,还以为我们听不懂番邦话么?” 属下们脸色难看得不行,其中一人还算是冷静,还知道据理力争一下:“太子殿下……你方才不是说,若是我们可汗如实回答你,你便放了我们吗?你身为天盛太子,怎能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本宫可从未做过这事。”顾子宴眼神四下乱飘,很是无辜,开始装疯卖傻起来。 吐贺图称得上是继任可汗中,历代来年纪最小的一个了,他最厌憎别人拿他少不更事来做文章,如今在清源城被顾琮远羞辱了好几遍,他气得快要将牙关咬碎了。 颤声问道:“你这算什么?” 顾琮远剑尖丝毫未动,也不怕他胡乱扑腾直接自戕,慢吞吞的道:“先礼后兵。” 这可是吐贺图当初率兵 进军清源时,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说过的话,如今倒是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顾琮远……”他脸色苍白难看到了极点,咬牙切齿的道,“好,好,本王记住你了!” 顾琮远态度轻慢的勾了勾剑尖,将人带着向前走了几步,慢条斯理的道:“想要从清源溜走,还敢在我面前自称本王?” 吐贺图刚刚上任,自然还不想就此一命呜呼了,自认为如今称得上是忍辱负重了,连忙改口道:“我,我……” 琮王几乎是以一种扣押犯人的姿势,推着吐贺图缓缓向前走去,路过顾子宴和路遥的时候,这少年立刻投出了求助的目光。 “太子殿下,你不是说会放我走的吗!你怎么言而无信!”由于过于激动,他一叫起来脖颈上青筋暴露,十分狰狞。 顾子宴站在那里放佛看好戏似的,淡笑道:“本宫答应放你走,前提是你要说实话。” “我说了,我全都说得实话!”吐贺图一头雾水,连忙跳脚道。 顾子宴眼角眉梢挂着笑意,轻轻摇了摇头,道:“非也。” 少年刚跳起来一下,便被顾琮远给了狠狠一脚,老实了下来:“我哪里撒谎了!?你给我说清楚!” 他笑得神秘莫测,道:“你们柔然人食不果腹,并非是因为你们信奉神明,不事农耕……” “而是什么?”路遥也禁不住好奇的瞪圆了眼睛。 “而是因为他们太蠢。”顾子宴语调骤然冷了下来,眯了眯眼睛,“从上至下,都蠢得无可救药,君王甘愿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谁又能救得了他们?” 路遥狠狠的怔了一下,想不到在这个方面,这貌合神离的兄弟二人竟是出奇的想法一致…… 常山已经三下五除二的撂倒了几个侍从,如今能站着的,也就一个不太扶的起来的吐贺图。 “你们天盛人果真卑劣恶心……”他不可置信的喃喃了几声,目眦欲裂,道,“你敢侮辱我们世代信奉的神灵?顾子宴!我看你是发了疯,明日我们柔然的神便要降罪于你,你不得好死!” “废话真多。”顾子宴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似乎那一连串的恶毒诅咒不过是耳边风,道,“二弟,劳烦你将此人带下去了,皇兄手里可没有剑。” 顾琮远从十六岁替换到琮王府中,至今为止也就听了顾子宴这么一次话,他根本不需其他威胁,便让那人不敢轻举妄动了那寒锋着实凛冽,稍稍靠近脖颈,便出了一丝血迹。 “宛双,你回来得正好。”顾琮远淡声吩咐,“此人你来扣押,回尹府。” 那女子轻而易举的便将人五花大绑,见是个女子拽着自己,吐贺图顿时嚣张得不行,方才怂巴巴盖下去的怒意也爆发出来。 “顾琮远,顾子宴!不用你们如今侮辱我,我诅咒你们,咒你们兄弟二人永远心存芥蒂,就算血脉相连,也没有一个能善始善终!”他发了疯似的嚎叫,“我迟早有一天” “要杀光你们天盛所有人!!” 第二百零九章:府中审问 那吐贺图叫得声嘶力竭,声如洪钟,恨不能让十里八村的百姓们都来看看他这走投无路便开始胡言乱语的丑态。 然而顾琮远却是理也不理,就那样看着宛双将人拽走,一路上慢吞吞的往尹家走去。 太子面色冰冷了三分,他前几年还和柔然的上一位可汗签了协定,说好他们年年向天盛纳贡,天盛便赐予粮食辎重,并且愿意出兵保护他们不受其他周遭小国的骚扰…… 谁成想养虎为患,如今那柔然部落在战后统一,兵力强盛,全民皆兵,张狂得竟然公然和天盛叫板。 顾子宴当年和柔然协商之时有多么风光,现在就有多打脸。 那少年依旧不依不饶的在叫嚣,连带着几个病恹恹的侍从也呜嗷鬼叫起来。 “你们天盛不过是两面三刀的一群伪君子!就是你们挑唆了我们部落之间的关系,才让我们如今闹到四分五裂的地步!”吐贺图气得前言不搭后语,“你们根本不知再度统一柔然部落有多么艰辛!” “天盛王朝东部海运繁荣,南部贸易往来甚多,西北又有欣欣向荣的贸易口维持着古丝路的运转……”路遥牵着茹茹,不紧不慢的瞟了人一眼道,“也不知来你这鸟不拉屎的柔然挑唆,意义何在?” 她看吐贺图吃瘪噎住的表情,嗤笑一声:“也不知你们是纳得起供,还是交得起税?” 少年颤抖了一下,双目猩红,猛然扑上前去:“你这疯婆娘,敢瞧不起我们柔然!” “疯狗素来喜欢乱咬人,还请王妃见谅。”宛双说着一把将人给拽了回来,又将绳索绑紧了些。 顾琮远微微沉声:“宛双,让你看住一只虫你都看不住,再这样可要派你回去了。” 女子立刻愧疚的微微颔首,道:“属下知错。” 吐贺图被勒得浑身生疼,挣扎起来更是被绳索束缚得喘不上气来,他急得面红脖子粗,手下们也痛苦的一声接一声的叫着:“王上!王上!” 路遥一低头就看见了茹茹手中的馒头,白花花的挺大一个,她拿了过来道:“茹茹啊,陌生人给的东西可是不能吃的哦。” 少年目眦欲裂的咆哮道:“琮王妃路遥,你这个贱” “为什么?”小姑娘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睫毛扑闪。 她笑了一笑,一把将那馒头塞到了吐贺图嘴里,耳根子瞬时之间清静了不少。 “因为里面很有可能掺了毒,”路遥冷漠而轻蔑的看了一眼吐贺图,“就让他先来为你试试毒吧。” 这下子吐贺图终于放弃了挣扎,听天由命一般打蔫儿了。 虽是押着几个为非作歹的柔然人,可看上去却好像是一群相熟之人并肩而行,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从人多眼杂的闹市穿行而过,一路回到了尹府。 自从京城中的二位殿下来了清源,这小城上上下下的事情忽然以一阵奇高的效率解决了。 故而尹大人也是得了清闲,这日正在家中百无聊赖的等着二位殿下巡防归来,便听家中下人火急火燎的过 来道:“老爷,贵人们回来了。” 尹大人正在装模作样的练书法,闻言立刻扔下了小狼毫,调头便向外面冲了出去纵然守城治人的事情他不行,但溜须拍马还是很有一手的。 他必须赶在殿下们进门前迎出去,方能彰显出清源城主的洋溢热情来! 然而尹大人火急火燎的小跑到院中时,那几个人已经走了进来,还带着一串很是眼生的年轻人,一个个好像是各怀心事,谁也没率先开口说话。 只有路遥瞧见了发愣的尹大人,对人轻轻颔首算作招呼。 “这……”他呆若木鸡的看向了宛双身边的少年,道,“这位是谁?” 吐贺图的气质非常出众,想不一眼认出来都有些困难,路遥淡淡一笑:“柔然现任君王,吐贺图。” 只听长长的一道倒吸凉气的声音,尹大人险些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两撇小胡子也抖了抖,高声道:“你们几位……怎么、怎么将柔然王给绑了回来!?” 顾琮远扫了一眼面如土色的尹大人,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道:“清源兵防着实太差,竟连自己城中的漏网之鱼都抓不到,一群饭桶。” 那位城主大人不置可否,瞪圆了一双死鱼眼望向那柔然可汗,似是不敢相信当今北地君主竟是一个面容稚嫩的毛头小子! “是,二殿下教训得是。”他悻悻的缩了缩脖子。 顾琮远的脾性,如今没有将清源兵防彻头彻尾的换血,便已经是心慈手软了,还能奢求什么? 何况这漏网之鱼,竟是一条能够称霸北境的大鱼…… 尹大人暗暗咽了口口水,头脑空白了一瞬,望向了面色阴沉的顾子宴,小心的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总归是要比行伍出身的琮王温柔一些的。 然而那人却是心不在焉的回应道:“先别弄死就好。” 尹大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看样子几人是打算将这烫手山芋放在自家府上了,还说比弄死就好,想必接下来的几天,这吐贺图就要经历一些惨绝人寰的事情了…… 吐贺图莫名其妙的和那老家伙对视一眼,旋即他愣了愣,竟是从此人眼中看出了几分怜悯的味道来。 路遥很轻易就能看得懂尹大人和少年的心事,暗暗笑了笑。 馒头被吐贺图一路上吃得七七八八,他终于呸的一口将其吐掉,开口便是一句:“老东西,你看什么看!” 尹大人立时浑身一激灵,调头就要撒丫子走人。 路遥一把将其拦了下来,并冷冷的道:“吐贺图,你现在可是在天盛的地盘,再这般张扬,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少年扬起嘴角,笑得轻蔑:“若说是太子琮王能与我敌对,我倒是相信的,你一个女人,也来这里装模作样?” “不信么?”路遥淡淡一笑,看来这人还是太小看自己了。 吐贺图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嗤笑道:“那你倒是说说 你有什么本事让我闭嘴?” “我不曾习武练剑,自然不会动手打你了。”路遥笑眯眯的看着一脸欠扁的少年,道,“但我可以将你交给清源城的百姓们,看看大家,想要如何发落你。” 柔然铁蹄践踏之下,清源城民不聊生,若是将这始作俑者送出去,别说是死无全尸,就怕连个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吐贺图脸色惨白了几分,悻悻闭嘴收声。 几个碍事的下人被常山给关了起来,剩下一个吐贺图被带到了会客厅里,太子和琮王坐在上位,路遥和尹大人陪在旁边。 吐贺图年纪轻轻便是柔然可汗,风光无限,怎么都没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当成犯人审问,站在大厅中间,满面阴鸷可怖。 “你们中原人废话怎么那么多?”他呸了一声,“方才回来时不是已经问过了么?现在还要来问东问西!” 顾琮远见状,不耐烦的蹙起修长好看的眉。 “先前还以为是怎样个铁血手腕的首领,会直接进兵清源,致使民不聊生。”他手中端着一杯热茶,白雾萦回起来,琮王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原来不过是个十**岁的小鬼。” 吐贺图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狰狞咬牙道:“我已经是柔然的可汗了,你最好给我放尊重一些,你以为你比我大多少么!?少在这里颐指气使!” 路遥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了吐贺图,隐约有一丝恻隐,道:“越是少不更事,想要伤害谁,手段便越是直白而残忍,根本不知收敛和隐藏。” 尹大人唉声叹气的附和道:“当真是苦了我天盛百姓!若我不是文臣,也是能提枪上阵的战士,该有多好!” 顾琮远最厌恶此人弄虚作假,那枪捏调,故而第一时间怼回了一句:“不必自艾自怨,想要何时参军打仗,都是来得及的。” 见琮王那似笑非笑的冰冷模样,尹大人还是乖乖当个哑巴,最为保险。 顾子宴从始至终都用一种近乎漠视的态度,来看待吐贺图,他捏了捏眉心,道:“柔然侵扰清源兹事体大,吐贺图,本宫最后问你一次,你骚扰边陲子民,的确是因为余粮不足,不是因为背后有人挑唆?” 路遥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吐贺图,十分担心此人智商不够,被人当剑使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少年果真是年少轻狂,哈哈大笑道:“挑唆?我倒是要看看谁敢来挑唆我!本王必然要将此人全家都扒皮抽筋,斩首示众!” 此人有勇无谋,孩子心性,路遥也隐隐能明白一些他为何成为君王了因为他太淡薄,不在乎任何人,所以心肠也是足够狠辣。 “那这么说,”她微微扬起细眉,“你们柔然举国上下,竟都没有余粮了,这才来清源为非作歹?” 吐贺图咧嘴道:“是又怎样?” 此人还大言不惭的道:“我们不过是拿了你们一些余粮罢了,吃不完的东西,分享给我们又能如何?天盛纸醉金迷的日子,也该过够了吧!” 第二百一十章:柔然祖制 闻言,路遥费解的噎了一会儿,才道:“天盛有多纸醉金迷你又怎么知道的?你天天窝在柔然中争斗,最多来清源城胡作非为,哪里知道那么多事情?” 吐贺图骄傲的扬了扬下巴道:“我大哥告诉我的。” 想起这小屁孩那在乱斗之中死去的大哥,路遥思来想去,到底是没好意思出言伤害他。 “可你如今在柔然已经是王了,又岂能事事都仰仗着旁人?”她叹息一声,摇头道,“百姓们终究是无辜的,如今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事农桑,又何来吃食?” “不可能。”吐贺图十分不屑的嗤了一声,“我们柔然的庄稼已经够多了,我们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骑手,怎能将年月消磨在农事上?” “都已经揭不开锅,要靠抢夺旁人食物来维持生活了,还这般自视清高?”路遥顿觉此人已经无可救药,“今日见到你我才知道,柔然芸芸众生吃苦受累,究竟是因为什么?竟是连最基本的温饱都难以解决……” 吐贺图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横眉立目的冷声呵斥:“你知道什么?” 路遥满面无奈的看向他。 “追随神灵,马背驰骋,是我们从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中原人永远都没办法理解。”他鄙夷的扫视了一圈屋里目瞪口呆的人们。 路遥干咳了一声,心道:“这种智商基本就告别农耕了。” 顾琮远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冷声道:“无知愚民。” “说真的,你们永远都不会理解,我们信奉的神灵带给我们多少希望……”难得的,这少年没有焦躁不已的破口大骂,而是遗憾中带着怜悯的摇了摇头。 那眉眼之间的神情放佛是在嘲讽他们毫无信仰。 “妈呀。”路遥却是惊奇的叫了一声,打破了他的满目憧憬,“连饭都吃不起了,也不见你们的神明大人给你们送粮食,送辎重,你们能活到今天,恕我直言,天盛可没少帮你们。” “你这女人……”吐贺图咬了咬牙,面目凶狠的瞪了她一眼,“哼,我不和你解释,你听不懂,胸大无脑只知道巴结琮王的蠢女人。” 他话音刚落,迎面便来了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一道精致小巧的飞刀竟是直直冲他而来! 好在这吐贺图并非是绣花枕头,也算是有真功夫的,电光火石之间,侧身一闪,便将那飞刀给躲了过去! “呼……”他喘着粗气,转头望向了门框上扎得结结实实的小刀,瞧清了木门断裂时出现的隐约痕迹,不由得心下大惊,“顾琮远,你若是今日杀了我,天盛必然永远不得安宁,两国兵戈相见在所难免!” 顾琮远神情不变,依旧是翘着二郎腿,悠然自得的坐在檀木椅子上,目光平静的看着那惊慌失措的人。 “本王自然不会轻易要了你的命。”他慢条斯理的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不过给你这张脸留点东西,总归是可以的。” “你……”吐贺图气得脖颈青筋若隐若现,拳头攥得死紧。 若非是这屋中会武功的人太多,而且个个是功力不浅,他必然要 暴起,和顾琮远决一死战! “你不是说,你们游牧民族草原驰骋,男儿气概光明磊落么?”他扬起嘴角,“怎的还这么在乎这一张皮囊?” “哼,本王在意的当然不是臭皮囊。”吐贺图耳边的明玉铛却是彰显了此人的爱美之心,细细看去,他袖口的暗纹都十分考究,必然耗费了绣娘不少心血,却是口不对心的道,“我只是不甘心被你这无耻小人毁了面容罢了!” “蠢……”久久不出声的顾子宴忽然恨铁不成钢的道,“真是太蠢了,本宫想不通,这样的人是如何当上柔然王的。” 吐贺图汉话终究没有那般流利,他凝眉质问:“蠢是什么意思?” “夸你。”顾琮远淡淡的接口道。 那传说中以一当十的柔然可汗闻言,虽不说什么,可却是不由自主的挺起了小胸脯,道:“我就说,还是中原的太子最是抬举,不像琮王,死脑筋一个!” 顾琮远只用一种看傻子的怜悯目光看着他,并不反驳,也不恼火。 路遥坐在一旁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尹大人故作端庄,实则紧紧的掐着自己大腿,生怕失态。 她现在终于肯相信了,这少年果然是捡了大便宜,在兄长与亲人们的混战之中,意外登上的王位。 瞧他那跳脱张扬的样子,若非是那耳边明玉铛衬托,左右横竖都看不出他就是柔然可汗! “不过,真是可怜了柔然百姓。”她叹息着道。 顾琮远深深的看了眼多愁善感的路遥,对尹大人道:“这小孩儿就暂时关押在你尹家的后院。” 尹大人正走神,忽然听了他这个决定,脑子一时还转不过来弯儿,他愣愣的盯着顾琮远,道:“琮王殿下说什么?” “将他。”顾琮远精致的下颌微微一抬,指向了跳脚的吐贺图,“关在你家后院。” 尹大人顿时面如土色。 好一颗定时/炸弹!本以为会关押进城中的衙门中去,没成想别人捡回来的烫手山芋,硬生生塞进了自家后院! “殿下,您看这兹事体大,柔然可汗关在这里,万一跑了可如何是好?”他腆着脸笑眯眯道,“要我看不如……” “尹小姐昨日可和我说过,”路遥忽然出声打断,“尹家的后院看守,可是比天牢还要严实的,往日抓到了小贼,可都是跑都不敢跑的,可如今看您这么说,倒是不太一样了?” 尹大人紧紧捂着脆弱的小心脏,一想到后院要放下这么个祖宗,还连带着祖宗的几个近身侍卫,他就忍不住心绞痛。 这蕙兰怎么什么都和路遥说! “既然如此,那还要劳烦二位殿下看紧了,”他灰头土脸的道,“毕竟府上下人加起来,还不如琮王殿下一个侍从动动手指。” 路遥已经迫不及待要将这脑子缺筋的小小君王关进去,得到人应允,立刻跳起来道:“那就多谢尹大人了。” 在去往后院的路上,她禁不住问道:“王爷,为何现在要将他扣押,不直接给柔然人写信对质?” 本以为顾琮远是自有计划,可未 曾想他开口就是一句:“让那群蠢货着急一下,也未尝不好。” 顾子宴在一旁跟着,鄙夷的看了人一眼,道:“二弟的想法果真奇特。” “柔然王关押在这里,必然会有风声走漏,到那时,将士们一定会亲自上门来寻找的。”脸色不太好的尹大人出来解释道,“就算如今他根基不稳,可柔然那么多部落加在一块儿,不说是固若金汤的铁板一块,也不可能是一盘散沙……” “老东西倒是够了解我们。”吐贺图认命似的被人拖着走,向那人投去赞赏的目光。 “如今的柔然关系错综混乱,这小子也不过在旁人厮杀之中,捡到了便宜。”顾琮远冷笑一声,“他大哥若是在天有灵,见到了柔然如今尘埃落定,却是这个鬼样子,保不齐要气得吐血……” 路遥听了又好笑,又无奈,她视线不由自主的向吐贺图瞟去,少年似是自知实力不济,竟没有反驳。 他只是落寞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么看,才有几分寻常人家少年郎的意味,与平时那张牙舞爪逞英雄的样子大相径庭。 吐贺图被关进了后院一间厢房,这里环境倒是不错,什么锅碗瓢盆、床榻桌几一应俱全,路遥匆匆扫了一眼便退了出去。 她临走时还不情不愿的对顾琮远道:“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他莫名的扬了扬眉。 路遥撇嘴道:“凭什么尹大人家中关押下人的地方如同客栈,而我在宫中,却是要在杂物间和老鼠面面相觑,还挨冻挨骂吃剩饭?” 说着说着,她发现顾琮远面色不善,路遥生怕此人脾气上来,回京以后又刁难九公主的生母,便悻悻收声,不再抱怨。 她为了调和气氛,嘿嘿道:“不过也没事,还有大黄狗和我一起住!” 顾琮远微妙的垂首看着她,好看的眼眸之中尽是疑惑。 路遥从这眼神之中读出了别样意味,好像在问“也就是说,你住在狗窝里”? 那句调和气氛的话显然是起到了反作用…… 夜半时分,晚风竟不似平日里那般凉薄,春日一天天来临,如今的风倒是有些微醺的味道,后院门口的守卫们有些昏昏欲睡的意味,个个环抱着胳膊支在门口。 迎面走来了一个妙龄少女,守卫们立刻惊醒,见了来人却又放下心来,道:“小姐。” “听闻里面关着的少年今日粒米未进,我来送一些吃的。”尹蕙兰手中提着食盒,走得那叫一个莲步轻挪,裙角都不动一下。 守卫们见状纷纷面露迟疑,道:“小姐,里面关着的,可是柔然可汗,我们加起来都未必能打得过他,别提您进去了……” “怎么?难道出了危险,你们就要杵在门口看着吗?”尹蕙兰柳眉一勾,道,“只是进去送饭,片刻便出来,你们在门口等着就好。” 守卫们一听也对,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只要尹蕙兰一声令下,他们便立刻带着家伙事儿冲进去…… 思量间,不由得让出了路:“小姐请进。” 第二百一十一章:情非得已 打从尹蕙兰记事儿那天起,她便时常在旁人口中听见一个口径一致的评价:“此女实在太过胆大妄为,将来要么有所成就,要么便会弄出乱子。” 她在走进这小院的前一秒钟,忽然想起众人对她指指点点的模样来,不屑的撇了撇嘴,更加端稳了手中的食盒,一步迈了进去。 其实深更半夜来到小院儿给吐贺图送饭,并非是她一开始的愿望…… 不过今日路遥他们扣押这少年回来的时候,她并不在场,事后听那些嚼舌根子的小丫鬟们说,这柔然新任可汗,是个面目清俊的少年人,和她年纪相仿。 尹蕙兰原本还是不信的,嗤笑道:“可汗怎会是和我一般大的少年,你们少诓我了!” “小姐可还别不信!”一群小丫头炸了庙似的叽叽喳喳道,“那君王的确模样俊朗非凡,气质不俗,他若不是个坏人,就好了。” “嗤,我偏不信……” 不过越是看那些丫头们香腮染红,她便越是忍不住的好奇,她在清源的城墙上眺望过无数次,每次见到那些柔然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吓一跳。 那群人简直称得上是兽皮裹身,周身上下的气质凛冽霸道,与温和善良的天盛子民全然不同,而且大多生得是皮肤黝黑,应当是风吹日晒之后的结果。 尹蕙兰并不喜欢柔然人,非但是因为他们在天盛作恶多端,也因为那些人长得实在是…… 高扬的柳眉轻轻一撇,她不屑的哼笑了一声。 正好,借着来给那柔然人送饭的名义,来看看吐贺图究竟长什么样子。 “有人在吗?”她敲了敲门,见无人回应,大胆道,“我是来给你送饭的,不说话我就当是默认了,进来了你可不许生气。” 说罢,便轻轻的推开一个门缝,小心翼翼的钻了进去。 门边没有灯光,她四下一打量,见到了内里厢房有星芒微亮,应当是有人点起了灯,尹蕙兰不受控制的小鹿乱撞起来,心中隐约有些期待。 她渐渐看清了不远处那模糊的人影。 床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面容白皙俊秀的少年,正用一种阴沉而警惕的目光看着她。 借着灯光,尹蕙兰终于看清了此人的样貌,不由得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剑眉星目的英气模样,正是最让她心动的样子。 尹蕙兰可从未想过,柔然竟也会有如此端庄俊朗的男子,她心跳好似都漏了一拍似的。 “你是谁?”那少年眉宇之间戾气横生,生生让那份俊俏平添了一抹不近人情的味道来。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尹蕙兰说起话来竟是有些结巴了,她磕磕绊绊的道:“我……我是清源城主的女儿,我叫尹蕙兰。” “哦?你是清源城主的人?”吐贺图缓缓的眯起了双眸,“那……”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似乎都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吐贺图身上有他快速成长的影子,尹蕙兰见了禁不住有些恍神。 少年神情骤然凛冽,蹙眉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 她勉强从人好看的眉眼间抽离出来,砰的一声将食盒放在了桌上,又恢复了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在琮王面前也敢插科打诨的脾气来。 “喂,你不要冤枉人好不好?”她拍了拍食盒,“我是见你一整天不吃东西,好心来给你送饭的!” 吐贺图依旧警惕,盯着她,没有半分想要吃饭的意思:“你会有这份好心?” 尹蕙兰似乎觉得自己是在做善事,心中洋洋自得:“当然了,怎么,看你表情还很不信?” “嗤,自然不信。”吐贺图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 他这么一动,尹蕙兰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吐贺图竟是被人给五花大绑,只能老老实实的端坐在床上,勉强能……爬行,不过想来是吐贺图不想损失可汗颜面,这才没有在地上乱爬乱撞。 若是他那么做了,不就真成了天盛百姓们口中的蠕蠕了? “你被人绑着,是怎么吃饭喝水的?”她不由得好奇道。 “哼,若不是情非得已,你们天盛的东西,我一点都不会动!”他冷冰冰的道,“还有,你们能不能少叫人来给我喂饭喂水,本王好手好脚,你们将我软禁在此,还这般作态,是在侮辱我么?” 尹蕙兰听说至少还是有人时不时的来照顾他,倒也是微微松了口气。 她看向吐贺图的眼神中有种躲闪,这种躲闪吐贺图十分清楚毕竟在柔然的时候,也能遇到见了他便害羞不已的女人。 这是一种男女之间才可以产生的暧昧情愫。 他愣了愣,竟是能在城主女儿的脸上捕捉到这种神情,这还是让吐贺图十分震惊的。 “你今年多大了?”他瞧了瞧那人脸上精致的红妆,“十八,十九?” 尹蕙兰稍稍一怔,旋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十七岁。” 吐贺图失笑道:“看你上妆手法如此游刃有余,倒是看不出是十七岁的姑娘。” 尹蕙兰先前跑到顾琮远面前搔首弄姿的时候,路遥也以为她和自己一般大,总该是过了双十的年纪,可后来才得知,这不过是个性情飞扬的小妹妹罢了。 若是没了那热烈红妆做点缀,想来也是个眉清目秀、稍显稚嫩的姑娘。 吐贺图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倒是比我还小两岁。” “你笑得真好看。”尹蕙兰脱口而出。 “……”吐贺图瞪大了眼睛,有些讶然和无奈,“这是该夸人的时候么?” “可这也不是问姑娘年纪的时候呀,”尹蕙兰说话间,便将温热的饭菜从食盒中拿了出来,她有意无意的提醒道,“要知道,陌生男子问了女儿家的年纪,在天盛可是要负责任的……” “那你也应当知道一下,”吐贺图危险的压低了声音,“陌生女儿家若是和男子共处一室,在柔然可是要拜堂成亲的,你如今要我负责吗?” “我倒是想说,你应该先对本王负责一下。”他动了动手腕,示意她将自己的束缚解开。 尹蕙兰也不知是装疯卖傻还 是真的害羞,面上竟是掠过一抹绯红来,难得见她扭扭捏捏起来:“这……我只是来给你送饭,可从未想过什么别的!” “不过……”她顿了顿,转过身去窃窃的笑了一下,“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 吐贺图见人如此一窍不通,还强行**,不由笑道:“你是对每个良家妇男都这么说吗?” 她立刻辩解道:“我可没有!” 少年盯着那人蓦地笑了,在摇曳的烛火之下,这个笑容显得无比明亮灿烂,尹蕙兰心中微微悸动。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姑娘格外容易上钩,而且诱饵并非是什么俗气的金银财宝一类的诱惑…… 而仅仅是他的样貌。 只要稍加卖弄一下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尹蕙兰这怀春少女便要轻而易举的落网了。 吐贺图暗暗勾了勾嘴角。 “方才的下人们都是喂你吃饭的吗?”尹蕙兰见人不语,便权当作是默认了。 她仔仔细细的将饭菜端到了人面前,一口一口的喂了起来,吐贺图倒也是配合,竟真的乖顺的吃下了她带来的饭菜,这下不怀疑菜中有毒了。 吐贺图微微偏了偏头,道:“好了,本王又不是猪,你一口接一口的,是想把我撑死吗?” “多谢你,我才能吃一顿饱饭。”他不明显的勾了一下嘴角。 若说一国之君没吃到饱饭,谁会相信?那些忠心的走狗就算是自己不吃,也不会让吐贺图饿到半分。 不过尹蕙兰却是不合时宜的起了恻隐之心,她一个心软,便眉眼低垂的给人擦了擦嘴角,又给他斟了一杯茶水,喂了进去。 “适才我想也有下人来给你送饭,你怎的不好好吃?”她柔声问道。 “他们长得太丑了。”吐贺图直言不讳的道,“都不如你好看。” 他傲娇的哼哼道:“本王喜欢讲究个秀色可餐,这些时日来,唯独见了你,方才想要进食。” 尹蕙兰和人离得极近,她一时想笑,故而也没办法躲开,于是低下头悄悄的弯起了嘴角。 吐贺图刻意随人低了低头,想要看清她的表情,这动作颇有些撩人的意味,偏偏他还要道一声:“先前怎的不知道,清源城主竟有这样好看的女儿?” 他说话很不客气,故而如今的一句溜须拍马也显得分外真实。 尹蕙兰就轻而易举的相信了此人的赞美。 吐贺图看着她,正色道:“你们天盛人讲得那个什么唇如朱丹,腰如尺素,明眸秋水……可否就是你这种女子?” 尹蕙兰却是摆了摆手道:“我哪里是那样的美人!” “啧啧……奇怪,难道是本王太过于专心部落之事?”他颇有些叹惋的强调道,“先前竟是没发现城主女儿这般绝色,若是早些知道就好了。” 听人胡乱吹捧一通,尹蕙兰飘飘乎不似在人间了,直到那人一句:“要不你帮我把绳子解开吧?”才堪堪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含糊不清的问道:“你……你说什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非我所愿 少年初见时的满面厉色已经荡然无存,他一双黑亮如宝石的眸子里尽是委屈之意。 “这绳索勒得着实是太紧了,若是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好好睡觉……”他咬了咬下唇,作出一副痛苦的样子来,“只怕是没过多久就喘不上气,命不久矣了。” “可是这……”尹蕙兰迟疑的看着他。 见人已经动摇心软,吐贺图继续加大攻势,诚恳的道:“堂堂柔然王被你们抓起来也就罢了,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我宗族中的王公大臣,铁定会直接发兵的。” 这人倒是聪明,非但拿捏住了女孩子家似水一般的柔软心思,还知道扯上国仇家恨,逼那人不得不继续心软…… 好在这尹蕙兰还是有点智商,拎得清楚情况,平静的道:“可是你武功远远在我之上,我若是就这么放了你,你定然是要溜出去的。” 此话一出,吐贺图立刻垂下了眼帘,默不作声了,看样子似是在与她置气。 他生得极为英俊,带着北地民族独有的深邃英挺,尤其是那扑闪的睫毛,浓密修长,如同小扇似的忽闪忽闪,竟是比女子还要动人三分。 尹蕙兰意味不明的盯着他看,不知这人又在闹哪门子的小脾气,她心想,这番邦的新任首领还真是小性子一堆,赶得上千金大小姐了! 加之他人高马大,忽然这般可怜兮兮的垂眉耷眼,反差起来委实让人有些遭不住。 “我被绑了整整一天了,”吐贺图忽然开口,他声音有些闷闷的,“手也酸,腿也麻,哪里能在这么多人的看守之下溜走?你未免也太抬举我了。” 她心中愈发乱糟糟的纠结起来,为了防止自己真的起恻隐之心,尹蕙兰道了一声:“吃饱了吧?吃饱了就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说着,她在吐贺图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手脚麻利的便将碗筷茶壶收拾妥当,转身就走出老远去了。 “等等!”少年不甘心似的开口叫住她。 “又怎么了?”尹蕙兰无奈的回望。 “我……”他蓦地露出了几分难为情,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怎么?”尹蕙兰一脸无语的端着篮子,道,“别告诉我,你身体不舒服,要我放你去看大夫?” “不是的!”吐贺图摇了摇头,辩解着辩解着,便微微红了一张俏脸,“我……我想解手。” 尹蕙兰尴尬的愣住了。 她反应了一小会儿,说句话差点没咬了舌头,道:“我去帮你叫人来……” “你别去!”吐贺图气哼哼的道,“你要是就这么去了,其他人定然是会笑话我,身为柔然王,如今虎落平阳了!” “……”她抽了抽嘴角,挑眉道,“你说谁是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笑了,笑起来时眼睛弯得似月牙,好看极了,“我是想说,你不要担心我溜走,将我松绑,让我去解手……” “绝对不行。”尹蕙兰坚定的一口否决,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吐贺图憋了一会儿,怒道:“我要是今天在这尿了裤子,不用等你们审问……我便一头撞死在这!” 尹蕙兰登时 气结,也不知这男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 她火冒三丈,又拿这人没办法,干脆噌噌的走了回去,将食盒砰的放在桌上,一屁股就坐在人面前的椅子上,抱臂道:“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我倒是要看看,你尿裤子了是怎么把自己一头撞死的!”尹蕙兰柳眉倒竖。 吐贺图痛心疾首:“最毒妇人心,你还真想看我失禁吗?” 尹蕙兰像是被他给惹毛了,倒是不吭声了,只沉着一张俏脸,坐在那里盯着他。 “好吧好吧……”吐贺图妥协道,“既然你不肯放开我,那就只好请你代劳了。” 尹蕙兰怔忡片刻:“什么?” “帮我。”他闷声道。 这尚未出阁的姑娘自我消化了许久,缓缓涨红了面色:“你这无耻淫贼!” “什么淫贼!你可别乱扣帽子,是你不敢解开绳子,还坐在这里看我尿裤子的!”吐贺图据理力争,一本正经,“我都成了你的阶下囚了,你帮我解手怎么了?你该不会还没看过……” “休要污言秽语!”尹蕙兰竟是面色涨红的捂紧了耳朵。 瞧人那害羞得发颤的模样,吐贺图兴致盎然的凑近道:“你怎么这般害羞,中原女子都像你这样吗?看来柔然民风比你们开放得不止一星半点啊。” “好了,闲话不说。”少年一脸大爷做派的扬了扬下巴,“帮我掏出来吧。” “掏……”若非面前少年是柔然王,估计这乱了阵脚的尹蕙兰早就一巴掌招呼上去了,“你是不是变态啊!” “还是和你比不了的。”他轻飘飘的道。 “该死!”尹蕙兰低低的咒骂一声,站起身来。 “哎,你别走……”吐贺图刚张嘴叫了一声,那人便已经凑近过来。 正当他以为这小姑娘真要帮自己褪下裤子的时候,便被一个暧昧的动作给拥住了,随即,他背在身后的手腕终于松快了一些,竟是久别重逢的自由感觉。 “好了,夜壶就在门口,你自己……” 尹蕙兰话音未落,便觉得手腕被人猛地拽了一下,她重心不稳,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几乎是难以控制的红了脸,她杏眸瞪圆:“你做什么!” 一个十七岁的娇弱少女,哪里挣得过横扫柔然的吐贺图?没两下,他便将人摁在了怀里:“在柔然,本王想抱哪家姑娘,就抱哪家姑娘。” “你还说你不是淫贼!这般轻佻放浪,简直不知廉耻!”尹蕙兰语无伦次道。 那俊美的面孔近在咫尺,英挺的眉眼细看时又别有一番风流。 少年邪气的笑了笑:“非也,可不是哪家的女子,都有这个荣幸。” 仔细算来,他已经是第三次强调了:“本王在边关住了许久,先前还真就没发现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尹蕙兰一团浆糊似的脑袋里,禁不住飞速的胡思乱想起来。 他这是何意呢? 若是二人早些相遇,他会不会一早就将自己拥入怀中了? 而吐贺图,早在柔然的时候, 便见识过了无数女子,风情万种的、清纯可人的、活泼热烈的……称得上有无数觊觎他权势的女子,争先恐后的想要将吐贺图这少年人钓上钩。 眼前的尹蕙兰,比起那些女人实在是清澈得像是清源城边的溪水,一眼便望见了水底。 这种怀春少女的心思,他一捏一个准儿。 吐贺图自然明白她想要什么,瞧人这羞怯不已的模样,他放在女子腰身上的双手更加紧了紧,痞气的笑问:“你……喜欢琮王还是太子?” 尹蕙兰从一开始就是抱着“看柔然美男”的心思前来送饭,未成想如今都看到人家怀里去了。 她坐在男子的腿上,脑中晕乎乎的,干脆的道:“谁也不喜欢!” “哦?”那人越是娇羞,他便越是死死盯着人不肯放开,“太子风流儒雅,琮王傲雪凌霜,这般两个恍若谪仙的男人来了清源小城……你这个年纪,会不心动?” 尹蕙兰不敢抬头与人直视,因为他的视线实在是太过炽热了。 可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她心中已经有了定夺,心猿意马之间,她红着脸抬头看了人一眼,又飞快的挪开了眼。 “还是说……”吐贺图凑得再近一些,怕是就要亲到人家姑娘家了,还偏偏使坏的道,“你喜欢本王?” “第一次见面便这般轻佻无理,还敢问我喜不喜欢,你这人简直!” 尹蕙兰面红耳赤的想要和人据理力争一下,然而一看到那人的弯弯笑眼,她便说不出半个字来了。 “总而言之,你不许跑。”她小声道,“你若是敢跑,我立刻就叫琮王殿下前来。” 说着,便要起身:“你快去解手吧,之后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 然而那扣在腰身上的手却是一动不动,吐贺图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究竟喜不喜欢那两位殿下?” “不喜欢,不喜欢行了吧?”她长叹一声。 吐贺图愤愤的自言自语道:“我就说嘛,并非是所有女人见了琮王和太子都会心动,偏生我的手下们不信,在我面前使劲儿吹捧那二人。” 这位柔然王没老实下来,尹蕙兰倒是坐在人怀里一动不动了,她感慨道:“不过琮王殿下是真的英俊无双,听闻他十六岁凯旋归来之时,百姓们夹道相迎,少女们掷果盈车。” “得了吧,顾琮远他除了一张脸蛋以外还有什么?”他哼哼道,“论起礼数来,还不如太子周到。” “要我看啊,那琮王夫妇,夫唱妇随的,全都不是好东西!”吐贺图对二人齐声称他为蠕蠕的事情怀恨在心。 “他们为国为民,不辞辛劳的前来清源,怎么就不好了?”尹蕙兰不满的皱了皱眉。 吐贺图怔怔的盯着她看,眼神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她疑惑道。 只听那人叹息道:“你也知道,我是在战乱之中被兄长推举上位的,旧臣们不将我放在眼里,新臣们也并非十足的信任我,百姓们也都眼巴巴的等着朝中派粮食下去……” 他纤长的眉睫忽闪一下:“太多事情,并非我所愿。” 第二百一十三章:逃之夭夭 尹蕙兰看着人脆弱的神情,有些忍不住的心疼了起来。 尤其是眼下这么暧昧不清的距离,二人呼吸交融,气氛更加温柔得难舍难分,她早就失去了一开始的大胆和敏锐。 “苦衷谁没有呢,”她垂眉,缓声道,“可这并不是草菅人命的理由。” “我没想这样的……”吐贺图辩解得有些苍白,或许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最后干脆收了声。 尹蕙兰到底也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姑娘家,与见惯了杀伐铁血的吐贺图不同,她心软得一塌糊涂:“大家立场不同,你倒也不必为此事而纠结。” 若非见过大风大浪,大多数的少女在这俊美无俦的柔然王面前,恐怕都要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何况是勋贵家的尹蕙兰? 吐贺图蓦地抬头问道:“你恨我吗?” 她一头雾水的回视着他,缓慢的思考着这个问题,致使清源城民不聊生的始作俑者就是吐贺图,就算他再怎么飞扬可爱,可终究也是一手造成了这个局面的人…… 见尹蕙兰面色迟疑,吐贺图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自嘲似的苦笑了一身道:“我知道了。” 她张了张嘴,很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可话到嘴边却又吞了下去。 “连坐在我怀里的女人,都对我抱有那般沉痛的心思……”吐贺图目光涣散了一刻,“更不消得说是天盛的黎黎百姓了。” “琮王守着这山河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我亲手过来糟践他所守护的人和事,他会不恨我吗?”他顿了顿,语气中竟是难掩一种哀婉,“我还能活着回到柔然吗?” “别这么说,”尹蕙兰心中一惊,“琮王殿下面冷心热,他断然不会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对你如何的。” 吐贺图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真相不是已经摆在她面前了么?这俊俏高挑的少年,用内里的嗜血残暴险些挑起一场战争。 就算战争没有爆发,天盛的百姓也没有好果子吃,几乎是单方面的遭受柔然的侵扰和羞辱。 国仇家恨面前,尹蕙兰自然是痛恨柔然人的,可吐贺图就这样真实而鲜活的在自己面前,让她有种恍惚的感觉。 是非黑白,竟也摇摆不定了起来。 “一个人的善恶,实在是太难判断,你……”尹蕙兰话音未落,便感觉到一道温热的气息蹿上了脖颈。 吐贺图竟是十分不客气的枕在了她颈窝间,尹蕙兰顿时不知所以然了,一股热血上头,便僵硬在了那里。 连同方才要说的话,也跟着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真的不想死,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他这句话中有太多隐藏的意思,听起来丝丝酸涩,“我还没娶王妃呢……” 听到最后一句,尹蕙兰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伸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头发,轻轻的道:“不会的,我相信太子和琮王自有定夺,他们不是不分是非黑白的人。” 都这个时候了,这小姑娘还和他讲道理,吐贺图的目光之中汹涌着阵阵阴沉。 他将头靠在人身上,像是在 撒娇,可这么大个人,说是撒娇似乎很难令人信服,倒不如说是**。 尹蕙兰害羞得身子紧绷,僵硬得半分也不敢轻举妄动,嗫嚅道:“你……你快起来,若是被旁人看见了,可怎么解释?” “解释?”吐贺图轻笑一声,嘴角勾起来一个邪气的弧度,“你对我的心思都还解释不清,便想着与无关紧要的人作辩解了?” “你我第一次见面,我可从未……”尹蕙兰说到一半,便觉得有一道电流似的东西从腰间划过,她激灵了一下。 原来是那吐贺图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解开了她衣裳上的盘扣,繁复的腰带不知何时也已经落了下去,她又惊又怒的瞪着那人:“吐贺图你疯了是不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现在可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为了满足你这怀春少女的小小心愿罢了。”此人无耻得名正言顺,一边说着一边手脚不老实起来。 尹蕙兰并非是在闺阁中苦苦等待的女儿家,她看着眼前俊美无俦的少年,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定夺。 于是,她慢慢的放在了握在人腕间上的手。 薄衫滑落,红帘低垂。 翌日,一个家丁扛着看守专用的长棍,长棍之上还挂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晃晃荡荡的向后院走去。 “奇了怪,今日这里怎么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家丁疑惑的拧起眉毛,探头探脑的向院子里面张望。 待到他确认了院里院外的确无人把守,便一脚踏了进去,心中油然而生一阵不好的预感。 若是放在平日,听见半分的风吹草动,家丁们便会潮水一般涌出来,凶神恶煞得想要要人命了似的,然而今日走了几步,四周依旧是一片鸦雀无声。 “柔然王,吃饭了!”家丁凑到门前去,不轻不重的叩了叩门。 见半晌无人回应,他以为是那人自持清高,不肯应声,便道:“您听见了就回个话儿吧?兄弟们也好交差!” 要不是这柔然王年纪轻轻便手段狠辣异常,他早就一脚将门踹开冲进去了,到底有些忌惮的。 可是在门口站了得有小一刻钟,屋中仍然是一片死寂,连个放屁声儿都没有。 家丁禁不住哗哗冒冷汗,他有些慌张的敲门道:“有人吗!开门!” 他咬咬牙,干脆拼上了项上人头,猛地便将木门给撞开了! 看见屋中的景象之后,送饭的家丁彻底懵了,愣愣的瞪着一双圆眼站在原地。 ……屋中空无一人,一尘不染,整洁像是从未有人住过一般。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他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食盒被撞翻在地,热腾腾的饭菜撒了一地,“柔……柔然王跑了!吐贺图逃走了!” 家丁从后院直接冲到前院去找琮王,一路上叫得声嘶力竭,沿途晨起洒扫的下人们也都探头探脑的想一探究竟,听清楚发生何事后,纷纷脸色一变,惶恐的声音此起彼伏 “柔然王跑了。” 家丁步履如飞,活像是一只兔子,没多久就跑到了琮王所在的院落,一 眼便瞧见了正在院中伸懒腰的路遥。 他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个飞扑,便跪倒在路遥的脚下:“王妃!王妃!大事不好了,柔然王跑了!” 她原先还被这下人要死要活的派头给吓了一跳,如今看来,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为恐怖的了。 “跑了!?”路遥头脑嗡的一声。 “是啊……小的一大清早去送饭,便不见守卫们,进去一看,房间里干净得跟刚修建好屋子似的,干净得不得了啊!”家丁飞快的道。 末了,他还闻上一句:“太子殿下和琮王殿下呢?” 路遥恨恨的咬牙,怒道:“他们刚刚骑马去城边巡防了,刚走不久,来人,立刻前去追赶两位殿下的马车!” 她一把拎起了魂不附体的家丁,道:“你,和我去后院看一看!” 很快的,那颓废如烂泥的小厮便将人带到了后院,此时守卫们才懒洋洋的上岗,然而神情间也俱是狐疑之色,和几个兄弟们面面相觑。 “哎,张三儿,你怎么早上来守门的?你不是晚上吗?”一人高声道。 那名叫做张三的人立刻嚷嚷道:“胡说,分明我才是早上当值的,昨夜不就是你守的吗?睡糊涂了不成!” 路遥老远就听见了争执,那几个守卫你来我往的争执了好半晌,也没有争出个孰是孰非来。 她烦躁的甩了甩手,啧了一声,道:“别吵了!” 几人见了路遥,立刻乖乖低头道:“小的见过王妃。” 她只消得询问上一嘴,便明白了方才几人争论的爆发点原来这些守卫们竟是彼此记错了当值的时间,故而昨日后半夜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守在后院! 这天大的窟窿,吐贺图若是不瞅准了才怪呢! “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你们什么些好……”她捏了捏眉心,已经快步迈进了院子里。 那群守卫并着家丁,好似路遥的尾巴似的连了一大串儿,浩浩荡荡的跟着她走,然而总归都是一群无头苍蝇,只会跟着乱转。 路遥飞快的检查了几个旁侧的厢房,那是关押吐贺图侍从的房间,无一例外都是空空如也的! 家丁见她脸色不对,小心翼翼的问道:“王妃,您觉得此事如何解决?” “如何解决?”路遥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道,“说不定还会有人在街上遇到柔然王,再说不定……他们还会帮忙将此人送到尹家来,你信吗?” 守卫们一个个都像是打蔫了的茄子,怂巴巴的低着头道:“王妃……的确是属下之过……”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路遥一个头两个大的捂起了耳朵。 好不容易治住了年少轻狂的柔然王,这般机缘巧合可不是每次都能有的!结果一个个的都在弄丢柔然可汗的边缘反复试探,这下真的弄丢了! “王妃,您罚我们吧!”那群钢铁直男守卫里,竟传来了隐隐的啜泣之声。 “你们若是在琮王府,八个脑袋也不够用。”顾琮远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当面对质 路遥一脑门官司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回来了。” 就算顾琮远并不喜欢和那阳奉阴违的顾子宴一同处理事情,但今日晨起,还算是神清气爽,临走之时还调戏了一下自家夫人,心情好的不得了,美滋滋的打算前去巡防之处一看究竟。 然而走到了半路,便被尹家追过来的人马给拦下了。 二位殿下火急火燎的便调头冲了回去,这后院早已经人去楼空,半分吐贺图的影子都没有。 一口凝滞的老血堵在喉咙里,顾琮远见到这乱糟糟的景象,险些没一口气喘不上来。 守卫们见到琮王殿下说话,顿时感受到一阵扑面而来的威压,纷纷低头道:“二殿下请尽管责罚,是我们失职。” 路遥生怕顾琮远一个气儿不顺,便在人家城主府上训兵,在他眼中只是常规操作,搞不好便是尹家人眼中的“大开杀戒”了。 “你们平日里便是如此散漫的吗?”为了防止那人下令,路遥率先一步抢话道。 “这倒不是……”守卫们一个个笑得有些腼腆,道,“我们平日里很少犯这样的错误,这只是一个特例罢了。” 路遥烦躁不已的看着一群守卫,嗫嚅道:“怎么有一种谜之自信和羞赧?” 顾琮远缓缓走了过来,负手而立,淡声道:“既然你们推脱说不是你们的过错,那便是有人故意设计帮助柔然人逃走了。” “说说吧。”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看向几人,“昨晚,是谁在这里当值?” 这些守卫可都是尹大人花重金从外面聘来的,平日里负责保护尹家的安全,号称是整个清源城中武功最为高强的一支护卫队。 可未成想还能犯下这种小儿科似的错误。 几个汉子倒也不是敢做不敢当,见琮王发问,其中两个人立刻站了出来,道:“殿下,是我们。” “好。”顾琮远轻轻扫了二人一眼,道,“昨晚除了你们之外,还有谁前来看望过柔然王,或者,在门口徘徊?”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读懂了对方眼神之中的意思,这个时候,越是说得委婉,便越有嫌疑隐瞒,于是二人脆生生的嗷了一嗓子:“我们家小姐!” “你们家小姐昨夜来过?”路遥惊讶又费解,道,“可是……她来做些什么呢?” 一个守卫回答道:“小姐人美心善,担心那人在尹家之中活活饿死,便带了饭菜过来。” “多久走的?”顾琮远问得问题总是直抓重点,没有拖泥带水,故而听上去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凛冽霸道。 这下子,那二人却像是失忆了一般,好半晌,才低声道:“我们片刻之后便换岗了,直接走了,不知小姐是多久出来的……” 顾琮远挑眉道:“换岗?换了谁?” 之后,不就是他们各自记错了当值时间的乌龙么? 还能换谁?自然是一个人也没来了! 见他们悻悻的低下了头,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宛双给吐贺图打的绳结十分精巧,单凭他一己之力是根本解不开、磨不开的,除非有 人帮他解困。”男子冷声道。 “这么说,铁定是有人来帮助吐贺图了……”路遥茫然的思考了一会儿。 思来想去,前院也是护卫重重,好似铜墙铁壁一般,还有琮王府三暗卫和东宫无念大师在此,若是一般人,估计是插翅难飞。 可也不知怎么,吐贺图还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还能顺手将几个只会溜须拍马的侍从给带走了。 “看来这少年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更为可怕。”顾琮远缓缓蹙起长眉,“他的小手段多得真是数不胜数。” 虽是身居尹家,可如今兹事体大,路遥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对家丁吩咐道:“去叫尹小姐前来。” 其实都不消得兴师动众的去传话,这么大的事情,早就在屁大的尹家炸了庙。 一个传一个,就传到了尹大人的耳朵里。 这老家伙险些没从椅子上摔下来,扶住了自己的乌纱帽,火急火燎的便要拔腿前去后院一看,燕窝粥喝到了一般便撂下了碗筷! “怎么会出这种事?”他暗暗骂了一句。 “看来那柔然王的武功不在琮王之下,也不知他先前扮猪吃老虎是为了什么?”尹蕙兰也表现得十分着急的样子,她下意识的拽了拽领口,似是想要遮住一些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尹大人将帕子接过来,狠狠的一抹嘴,“自然是想要继续坑害我们清源城的百姓!” 说话间,家丁已经冲到了门前,敲门道:“老爷!琮王妃有请您和小姐前去一趟!” 尹大人一脸“天要亡我”的样子,拽着女儿便冲去了后院。 刚去了第一句话,便是:“怎么会发生这般事情,当真可恨之极!” 路遥顾不得那人痛心疾首的虚假模样,冷道:“尹小姐在吗?” 尹蕙兰面不改色的从父亲身后走了出来,道:“我在这里。” 尹大人好像是看出来了,看出来路遥对自家女儿的敌意,便问道:“不知王妃忽然叫小女前来,所谓何事?” “没什么。”面沉似水的顾琮远终于开口道,“我们现如今怀疑尹小姐与放走吐贺图一事有关。” 闻言,父女二人俱是脸色一变。 尹大人连忙摆手摇头道:“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王妃,王爷,你们是不是冤枉我了?”尹蕙兰精致的小脸惨白如纸,“柔然人伤天害理,我恨他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甘心将他们放走?你们这样真是错怪我了!” 顾琮远只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那两个懵圈的守卫。 二人立刻上前道:“昨晚,小姐确实带着食盒来了一趟,之后发生何事,我们就不知道了。” “什么!?确有此事?”尹大人眼睛瞪得像铜铃,转而询问女儿,“你好端端的,为何要来看那孽畜!” 尹蕙兰支吾了一下,立当即反驳道:“我怎么了!若是柔然王被饿死在天盛,到那时起兵出征,不知道还有多少麻烦事,我也不过是卖个顺水人情,想让吐贺图冷静一些罢了!” “你给我住口。”尹大人平日 里骄纵宠爱这女儿,此时彻底沉下了脸,“为父平日便是教你卖水顺人情的吗?” 顾琮远无心去看家长里短的争吵,冷冷打断道:“敢问尹小姐,昨日在这里逗留了有多久?” “将食盒放下,将饭菜都拿出来,等到他吃完,我就走了。”她回答得泰然自若。 路遥愣了一下:“你喂他的?” 尹蕙兰脸色红了一红,在父亲杀人似的目光之下,颔首道:“是又怎样?他手脚被束缚,我总不能让他在那里看着吧?何况我又不敢解开绳索。” “说来说去……”少女柳眉倒竖,显出十足的凛冽强横之色来,“你们现在这样算是很么?是在找我兴师问罪吗?” “没错。”顾琮远也回答得无比坦荡。 尹蕙兰险些气歪了脸,小小年纪却美艳无比的脸扭曲了一下,转头哼道:“算了,你们不信就算了,干脆押我去官府好了!” 尹大人的手抖如筛糠的指着她:“你……你这孽障胡说八道什么!还想让我大义灭亲是怎样!?” 尹蕙兰眼眶红了红,道:“按照琮王和琮王妃的意思,估摸着就要让爹爹大义灭亲了,你们怀疑我,情有可原,尽管去找衙门里的大人们当堂对质。” “这算什么事儿?”路遥皱眉道,“你不嫌丢人,我身为一个外人还嫌丢人。” 她显然也很不高兴了,毕竟尹蕙兰前来看吐贺图一次,保不齐就留下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或者物件,那小可汗当真是聪明得紧,想要借助一些东西来脱身,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路遥想了又想,还是憋气:“吃饭喝水,都有专人照顾,好端端的,你去招惹他作甚?” “我……”尹蕙兰被说得无地自容。 她总不能说他们一夜温存过后,自己便像是个不负责的风流客一般,穿上衣服就走人了吧? “尹小姐,你最好实话实说。”顾琮远的视线有如实质,冰冷而寡淡,“否则的话,你这样可是重罪,一人株连尹家满门跟着你蹲天牢,吃劳饭。” 尹大人也抓心挠肝得难受,他相信自家女儿绝不会和吐贺图扯上关系的,便急急的催促道:“你快说啊!你没有做这种事!” “我说了多少次,没做就是没做。”尹蕙兰眼眶红了一红,“我可不想放走他……” 在众人眼中,这不过是一个被逼问得走投无路的小姑娘,发自内心的委屈罢了,只有她自己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 一道温润如玉的嗓音忽然传了过来,柔柔的音调一听就知道是在解围。 顾子宴从门口踱步进来,折扇一开,道:“人都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眼下难道不应该追查那黄毛小子跑到哪里才是么?怎么在这里为难一个姑娘家?” 顾琮远沉声道:“事情乱成这个样子了,知道出来解围了?” 太子却是不以为忤,轻轻一笑:“还不是二弟从一开始做的好事,若不是你,非要将吐贺图扣押在尹府,哪里会有这么多乱子,从一开始杀了他不就好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再遇流民 “太子殿下有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了。”顾琮远扯了扯嘴角,冷冷的刺了一句。 众人都被顾子宴给吸引去了视线,琮王心情不悦,二人的三言两语之间,竟是火药味十足,气氛僵滞了起来,人人心中都是惴惴不安的。 太子似是不想与人呛声,白了人一眼,轻描淡写的道:“本宫的腰的确不疼。” “殿下不紧不慢的,究竟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路遥黛眉微微勾起,不满的问道。 “自然是知道的,方才我与二弟同在一辆马车上,见了那传话的小厮,便火速赶回来了。”太子慢腾腾的背过手去。 看他这神情举止,全然没有弄丢了吐贺图的焦灼,倒像是无意丢了什么无关紧要的玉佩、折扇之类的,若非是顾琮远和路遥足够了解此人,怕都要以为那吐贺图是被太子给放走的了。 她太阳穴乱跳,扬声道:“那你怎么……”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顾子宴倒是淡然,“若是顺当,便继续搜寻吐贺图的行踪,说不定这两天在城中便能找到……” “若是不顺,”他勾唇轻笑,“我们便和这位柔然王在战场上相见。” 尹大人一想起来那俩殿下是用一种怎样的姿势将吐贺图给押回来的,便觉得一阵阵难以遏制的眩晕 到时候几位贵人美滋滋的回朝,自己还不被那混世魔王给折磨死! “爹。”尹蕙兰见他面色不好,扶了他一把。 尹大人就差自己掐自己人中了,面色不善的甩开她的手,怒道:“让你闲着没事去招惹他,现在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谁来负责?” “这又不是我干的。”尹蕙兰撇了撇嘴,倔强的道,“我为了什么,要放了一个作恶多端、残害忠良的坏人?” 路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莫名其妙的便想起来她见了顾琮远那一脸花痴的模样来。 “奇怪……”她小声嗫嚅了一句,可究竟奇怪在何处,到底是找不到的。 顾子宴一开始也不能接受入网之鱼全身而退的现实,不过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昨日顾琮远声势浩大的将柔然王押回尹家,不可谓不惹眼,太子最讨厌此人处处争锋的样子,正是心烦意乱。 如今看他二弟卖弄的那一番,尽数成了飞灰,他简直畅快得不得了! “二弟啊……”思及至此,顾子宴禁不住笑得更加灿烂,“你看看你,看守不利还要怪人家尹姑娘?人是你抓来的,自然由你全权负责,如今出了事,还推卸责任了?” 顾琮远冰冷的看了他一眼,面上毫无表情,似是知道此人尿性,根本不想与他有任何口舌争辩似的。 “推卸责任这种事情,我们还是远远不如殿下您的。”路遥站出来道。 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下颚微微扬起,十分的端庄大气,让顾子宴也不由得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太子对待琮王妃的态度从来都是很好的,因为他时时刻刻都想将此人拉到自己的麾下。 子笑问:“路姑娘此话怎讲?” 她倒是有什么便说什么,丝毫没有掩盖:“昨日是我们几人共同将吐贺图押送回来,你如今倒是将全部责任推诿给了王爷,属实不妥。” 面对这般的直言不讳,按照常理来说,顾子宴应当觉得下不来台、略微赧颜才是,然而他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 要说这兄弟二人也是奇怪。 一个是经年不变的温柔似水,一个是天塌地陷也难以撼动的冰冷寡情。 顾琮远敏锐的发现了他非比寻常的态度,微微扬起了一侧的眉。 面对路遥声声的质问,太子竟然一摊手道:“本宫没有。” 嘶,这厮这时候学会耍无赖了! 路遥莫名其妙的瞪眼看着他,道:“你……” “本宫不过是看不惯二弟不分青红皂白,就将责任推卸给尹小姐的行径罢了。”顾子宴笑眯眯的弯起眼睛,道,“何苦为难一个姑娘家?” “哦?是么?”顾琮远不咸不淡的道,“先前倒是不知,皇兄竟有这般怜香惜玉之心。” “不过我奉劝皇兄一句……”他目光之中,是难以掩盖的锐利和锋芒,“国难当头,可不是沉迷女色的时候。” 尹大人惊疑不定的看着两位殿下的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莫非……太子殿下对他家女儿有意思? 顾子宴很快反驳道:“二弟很会曲解人意。” “过奖。”顾琮远竟是理所应当的受了。 “看你调查了好半天,问出所以然了吗?”太子着实外热内冷,一旦严肃起来,视线都像是结着冰霜。 路遥看得出来,顾子宴明显是袒护清源城主的。 估摸着是想要趁机卖弄一下,扩充他自己的追随者大军,眼下这个情况,尹大人必定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顾琮远的沉默代替了所有的回答,他面沉似水,临走之时,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惊魂甫定的尹小姐,不屑的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哨所或多或少存在危险,顾琮远并未同意路遥跟随前去的愿望。 她只能兴致缺缺的去了流民所查看情况,只不过,这次是她和宛双一起去的。 上次跟来的几个小兵叽叽喳喳的像个麻雀,她便挥挥手,让这些跃跃欲试的少年们跟着顾琮远走了。 “王妃,多谢您还能记挂着大伙儿……”流民所的张大哥已经是这里的所长了,他和蔼的笑着,主动给二人引路。 她环视一圈,边走边看:“现在流民所的情况已经比昨天好得多,想不到百姓们恢复能力这么快。” 早几天还是一片混乱,民不聊生,人人都因为顽疾而辗转难眠,而今日一看,已经有不少的人言笑晏晏,说不上痊愈,可也不至于那般痛苦了。 路遥还是十分欣慰的,毕竟流民所也算是她一手操持的…… 这也就说明路雪柔那厮说得不准,她可没来添乱,反而是屡屡立功! “多亏诸位殿下和王妃您的挂心,否 则百姓们士气低靡,哪里振作得起来?”张大哥缓声道,“这些人辛苦操持了一辈子,不过是盖起来一个可以栖身的小屋罢了,然而就那一个精神寄托,还被无耻的柔然人给尽数摧毁了!” 此人对这件事很是叹惋,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恨意和无奈,他叹息一声道:“若不是你们前来相助,恐怕这些难民们至今为止还在外面风吹日晒!” “在京城之中,只是听说清源城中有柔然人来犯,未尝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路遥皱了皱眉。 天高皇帝远,他们在京都之中繁华如烟,多少世家子弟醉生梦死,不分白天黑夜,而同属天盛王朝的清源小城,竟是这番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 百姓们无枝可栖,孩子们衣不蔽体,穷苦落魄之人都满眼绝望。 她很庆幸,这次能和顾琮远执意前来。 否则至今路遥都沉浸在同福商号的繁盛强劲之中了…… “这些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若是连殿下们都置之不理,天下还是谁的天下。”她话音平静。 路遥这一句话,认真的算起来本应该是极为大胆放肆的,然而从她嘴里说出来,便莫名其妙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放佛她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似的,经历过大风大浪发,见识过种种勾心斗角,才能如此从容不迫。 张大哥也精神为之一振。 就在二人走神的关头,路遥猝然被一个孩子撞了一下,那小姑娘直直扎进她怀里。 “呀……”她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怀中的小糯米团子。 这小孩儿分外娇俏可爱,两个朝天的羊角辫上分别扎着两朵小小的粉色花朵,是用玉石做成的,不过应当是劣质脸颊的玉石,置地格外粗糙,不过配上这孩童清澈明亮的双眼,便也熠熠生辉了起来。 路遥心绪电转,忽然惊喜道:“茹茹,是你?” “姐姐……”那叫茹茹的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回答了她,“就是我呀,你又来看我们了对不对?” 路遥莞尔一笑。 她还来不及说话,便见一个神情略有憔悴的妇人急急忙忙奔过来,一把拉回了茹茹,低声催促道:“这可不是姐姐,快叫王妃!” 小女孩茫然的瞪圆一双眼睛:“可是,姐姐就是姐姐呀,如此亲切,为何非要叫王妃呢?” “你……你这孩子!”母亲嗔怪的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对路遥赔笑道,“王妃,孩子不懂事,您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是我管教不周。” 她却是善解人意的摇头笑道:“既然茹茹喜欢叫我姐姐,我还求之不得她将我叫得年轻一些呢。” “不过茹茹……”路遥蹲下身子,轻轻掐了一把小姑娘鲜嫩滴水似的脸蛋儿,道,“上次你可将姐姐和娘亲吓坏了,下一次,切莫和陌生人走,更不要吃他们的东西哦。” 茹茹眼中满是疑惑,她呆呆的盯着路遥看,好一阵儿之后,她才用那小奶音,磕磕巴巴的道:“可是……” “可是那个大哥哥,根本不是陌生人呀。” 第二百一十六章:真相如何 路遥被人说得猛然一怔,人道童言无忌,可不就是如此么? 孩子们的想法极其单纯,他们很少会将黑的说成白的,就算如此,也是漏洞百出,阅历多的大人,一眼便能揪出孩子们的小九九来。 茹茹此刻的神情无比真诚,就像是在说某种客观事实一般,不见半分的玩笑。 “什么叫做……”她第一次如此吃力的理解一个孩子的话中含义,凝眉道,“他不是陌生人?” 路遥禁不住浮想联翩了起来,她脸色微微有些凝重了。 难道说,这吐贺图先前曾勾结过清源城的百姓或者官员吗?这才让一个孩童给瞧去了? 可是,一个不知人情世故的孩子,有心之人又怎会让她撞见来龙去脉的?就不怕天下悠悠之口吗? 她觉得自己越想越远,越想越乱,细细的眉不由自主的纠结成了一团。 美妇人见王妃面色如此阴沉,顿时吓得不行,连忙一把捂住了茹茹的嘴巴,呵斥道:“茹茹!怎么什么话都说,那人是屠杀我们百姓的柔然王,你怎么说得那样亲密!” “唔唔!”小孩儿不满的挣扎了一下,气鼓鼓的撇嘴道,“可是我还没说什么呢!” “大哥哥人很好的,我先前和朋友们在城中游玩的时候,时常能遇到他,他还给我们麦芽糖和桂花糕吃!”区区一点零嘴吃食,就轻易将小女孩儿收买了。 她叽哩哇啦的不停的在为吐贺图说话,其中内容,大都是吐贺图肯在兵荒马乱的关头,还不吝惜银子,给他们买吃食。 路遥深深的看了茹茹一眼,她没有那么蠢,第一反应自然不会是“新晋可汗心性纯良”,而是吐贺图三番五次帮助清源百姓,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强行推翻边关房屋,掠夺百姓粮食,而良心过意不去了吗? 这么做简直是自相矛盾! 路遥脑海中乱糟糟的一大片,纠结在一起,她太阳穴都跟着微微发涨了,禁不住抬手揉了揉。 妇人见王妃依旧沉闷不语,免不得担心了起来,连忙也拉下了脸,道:“茹茹,柔然人就是柔然人,只要他是柔然的,那便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你记住了!” 小女孩愤愤不平,想要为吐贺图说好话似的张了张嘴,在母亲严厉凶狠的目光之下,悻悻将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人家太子,琮王和琮王妃,才是真真切切帮了我们大忙的好人善人!”妇人苦口婆心的对孩子道,“你要多多感谢王妃他们才是!以后不要再和那种稀奇古怪的人扯到一起,听见没有?” 茹茹半知半解的颔首:“知道了。” 妇人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路遥,似是在瞧她还生不生气一般,然而路遥悲喜不定,面无表情,妇人心中委实没有着落。 她只好继续教育茹茹,道:“那些凶狠残暴的柔然人,实在是粗俗鄙陋,要不,我们为何叫他们是蠕蠕虫子呢?” 茹茹想了想,不知自己名字的缘由,有些好奇,但如此严肃的场面之下,还是没敢问。 “好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思。”路遥忽然淡淡的开口,“不要吓 到茹茹,起来去里面歇息吧。” 这中年美妇说得的确夸张了一些,放佛将京都殿下们捧成了天上谪仙,而那柔然皆是贱民蠕蠕。 不过话虽夸大,其中对柔然人的厌恶反感,却是情真意切的。 路遥可以断定,眼前的这一家子百姓,绝对和柔然无关。 “茹茹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说得不能假。”她如此想着,马车车夫已经叫了她三四声,“那么柔然的吐贺图,究竟是好是坏?” “王妃,到了。”车夫第五遍无奈的重复道。 “好。”她终于回神,立刻掀起车帘跃身下车,“劳烦你走一趟边关了,这荷包里的银两都是赏你的。” 那车夫见了大便宜,笑得合不拢嘴,路遥拒绝了他一会儿还来接她的请求,直接提步去哨所找顾琮远。 路上,她依旧心猿意马,垂眸想着:“那群百姓和骑手纵然愚昧无知,可吐贺图身为首领,还能纡尊降贵的给孩子们分吃食,倒未必像个十足的混账了。” 然而尚未走进哨所,她的浑浑噩噩便骤然被一阵血腥味儿打断。 路遥十分敏感,顿时一惊,一把拉住了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兵,问道:“怎么回事?谁受伤了!?” 她话音刚落,便是听见了一阵声嘶力竭的哀嚎声,听起来无比凄厉痛苦,路遥都打了个哆嗦。 远处快速的跑过来两个抬着担架的士兵,担架上躺着一个面容清俊的少年小兵,他表情狰狞而痛苦,头上尽是豆大的冷汗滴滴滚落,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 因为他失去了一条腿! 路遥还算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顿时胃中不适,忍了忍,杏眸圆睁看着面前的悲惨境地。 待那两个抬担架的士兵飞速靠近后,她便看清了躺着嚎叫的人,正是前几天跟随她救下落难母子的一个小兵! 她那时对此人印象颇深,少年郎气血旺盛,满脑子都是为了天盛献身杀敌的热血…… 谁成想才一转眼,竟是毁了一条腿。 路遥一时之间有些站不稳了似的,晃了两晃。 顾琮远不知何时走过来,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将她往一侧带去,低声道:“不该让你看到这些的。” 一股子血腥的味道蹿进了鼻腔里,极其浓烈而放肆,她立刻反手抓住顾琮远的手腕,厉声道:“你受伤了!?” “皮肉伤罢了。”男子声线平稳,缓缓放下手。 那小兵被其他同袍们送去医疗营帐,口中还不断咆哮道:“杀光柔然人……” 路遥第一次觉得自己距离战场如此之近,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便觉得从生理到心理的不适感,而顾琮远要在战场上见识无数骇人场面,尤其是那劫后战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见到。 他该有多难捱? “他这是怎么了?”路遥颤声问道。 顾琮远看向医疗帐的眼神有几分悲怆:“柔然人包抄,这小孩儿主动作诱饵引敌,我们赶到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没保住他的那条腿。” 她感到无比的恍惚,柔 然可汗都还在清源城之中如同一个闲散少年四处闲逛,边境便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看来事情果真并没有她想象之中的那么简单! 医疗帐中的呼喊之声渐渐弱了下去,路遥紧张道:“他……他死了吗?” 顾琮远拍了拍她肩头,唇边挂着血迹,映衬得薄唇格外苍白,道:“不会的,这小子是本王见过新兵里命最硬的,昏过去了。” 路遥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轻松一瞬,又有不尽悲怆油然而生。 她看了眼浑身狼狈的顾琮远,心中又气又急又担心,道:“军医们估摸着都去忙碌那小兵了,你的伤,我来看看吧。” 顾琮远颔首,转身将人带进了军帐之中,命人取来了简单的药物。 顾子宴在另一处巡防,听闻柔然欺人太甚,竟伤了天盛京都派来的士兵,顿时怒从心头起,当即便大手一挥,浩浩荡荡的命天枢营众将士死守边关。 他武功不弱,霸道的替换了顾琮远巡防的领地。 琮王得知此事后,正好偷得半日闲,不咸不淡的便接受了那人的好意。 相比他的淡定从容,路遥就显得焦躁不已了,她几乎是颤抖着双手,将顾琮远破烂的衣袍给解了下来的。 由于他们只是去简单巡防,未料会突生变故,故而顾琮远也只是穿着单薄衣衫,简单的戴了俩护手和肩甲,连轻甲都不曾装备完全。 这下子受伤受得毫无防备,则是显得有些狼狈。 “怎么会这样……”路遥声线微微发颤,眼眶也不由自主的红了一圈。 她对吐贺图以及柔然摇摆不定的心思终于定了下来。 伤了她的夫君,伤了她天盛百姓,柔然野蛮,着实可恨! 顾琮远却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收拾,眼神轻佻玩味,悠然自得好似不曾受半分的伤害。 “想想都要疼死了,你怎的还能笑得出来?”她嗔怪一句。 勉强将人上半身的衣衫褪去,这才震惊的发现,此人身上竟是有数不清的淤青和细碎伤痕。 这该是受了怎样的围攻,才会到了这种地步? “这已经算是好的了,夫人不必担心,本王早已习惯。”他干巴巴的一句安慰,似是起到了反作用。 路遥原本还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 她哭腔怒道:“你傻不傻啊……你作战经验丰富,百姓们称赞你是天盛战神,你竟然连个轻甲都不穿,未免太自视清高了吧!” 路遥原本罗里吧嗦,有一堆的话要说,结果顾琮远这时候却知道装可怜了,嘶嘶两声,她凶狠呵斥道:“现在知道疼了!” 可手上的动作却是不由自主的轻柔了下来。 负责送伤药的亲兵护卫走了进来,见到王爷受了不少的伤,免不得有些难过,低头道:“这次真的多亏了王爷,若非是您在,估计兄弟们一个也逃不出来了。” 路遥惊诧道:“怎么回事?” 她硬生生忽略了顾琮远那威胁的眼神,沉声对亲兵道:“你说!” 第二百一十七章:泪如明珠 都说商人最讲究和气生财,那身为同福商号一把手的王妃平日里便总是笑意盈盈,和善无比,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疾言厉色。 亲兵心中微惊,挺直了腰板儿,道:“是、是……” 顾琮远低低的叹息了一声,禁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又不小心牵扯到了肋下的伤口,疼得钻心,闹心至极。 路遥倒要看看,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是有不要命、欺负人的柔然士兵前来寻衅滋事,可王爷明令禁止不许越境与其争执,可那群蠕蠕三言两语的汉话间,尽是侮辱之词,有几个兄弟们受不得这般羞辱……”亲兵低下了头,道,“便坏了规矩。” 路遥倒吸一口凉气,转过头去闭了闭眼。 她已经猜到接下来会是怎样的一个发展了…… “王爷见我们意气用事,十分气恼,但为了阻止我们,便策马而来,直接和我们来到了柔然地界。”说到此处,亲兵咬咬牙,“未成想蠕蠕们竟然设下埋伏,故意将几个初生牛犊引进了圈套。” “那断腿小兵便是其中之一,他发现事情不对,可惜为时已晚,便想着舍命救下兄弟们,然而他能力不足,哪有那通天本领?”说着,人高马大的亲兵用一种怂巴巴的眼光,打量了一下顾琮远。 路遥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的确,一般的将士们都没有通天本领,可这位遥遥跟来的殿下却是有通天本领的。 亲兵害怕顾琮远眼神杀人,更怕王妃发飙,便不吐不快似的道:“王爷为了救下那人,救下我们,便奋不顾身的率领我们从敌方的包抄之中破开个口子,这才逃了出来。” “可歌可泣。”路遥慢腾腾的鼓起了掌,面无表情,看上去有几分人。 亲兵忽然满面愤恨,喋喋不休起来:“柔然人当真卑劣,要不是王爷救我们,我们早就……” “你的话太多了。”顾琮远冷冷的挑眉看着他。 那人立刻悻悻的闭上了嘴,一声也不敢吭,还是顾琮远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才会僵硬的挪动着四肢,滚了下去。 亲兵连滚带爬的溜出去后,路遥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一双明眸,笑道:“都说琮王殿下军令如山,任何人不得违抗,可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顾琮远早就料到路遥会嗦他一通,颇为头疼的按压着太阳穴。 好似除了在这位琮王妃面前,他还没有被人压过面子。 路遥这么说,是因为顾琮远曾经信誓旦旦的板着脸道:“乱入敌营,只带着长剑长弓,却不带脑子,那类人大可不必救了,随他们送死便罢。” 可出了事,这位殿下却还是不顾安危的冲锋救人。 她看着那人的眼神一时有些复杂,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原来她还怕顾琮远受暗影阁影响,冰冷寡恩、太过不近人情,可如今看来却又像是心中仍有赤诚,而且这份热烈,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这二殿下倒也真是个奇人,做任何事都在情理之中,却都在路遥的意料之外。 她见那人认怂不言,索性也闭了嘴。 这下顾琮远算是踢到了铁板,路遥生气起来绝对不好哄,他掀起眼皮悄悄打量一眼,见人面沉似水,俏脸紧绷,连唇线都紧紧绷着。 他顿时又一个头两个大了。 “和你相比起来,那些千军万马简直是小儿科。”顾琮远低声道,“……此次也是本王鲁莽,夫人莫要与我置气了。” 药草的味道有些苦涩,丝丝凉凉的敷在伤口之上,带着些痛意,路遥仍旧眉眼低垂的给人敷药,竟是死活不肯搭理他一下。 “夫人……”顾琮远更加放软了语气。 要知道顾琮远在皇帝老子面前也敢不动声色的耍威风,能让杀伐决断的琮王殿下认怂的,也就路遥这么一个女人了。 路遥气得有些发抖,几次三番将药涂得乱七八糟。 顾琮远不想远到北地还多生事端,忙哄道:“这次是本王不好,让你担心了。” 然而他越是这般毫无章法的一通乱哄,路遥心中便越是着急,眼下不过是去外巡防,还没到真刀实枪的打仗时期,便已经这般触目惊心了。 她实在是难以想象,当年还没有这般老成的顾琮远,是怎样以**凡胎抵挡千军万马的。 顾琮远总是这般,天塌下来也绷着那喜怒不形于色的脸,想要一力承担,一阵阵怒火直往路遥脑袋上冒。 她咬牙不语,却是愤恨的抬眼狠狠瞪他一下! 这么一瞪,顾琮远才看清自家夫人早已经湿润的双眸,他愣了一下。 路遥见人怔忡,慌忙低下头去,抹掉了眼角的泪水,闷声道:“……这次是你言而无信。” “何时?”顾琮远大脑当机。 路遥别别扭扭的盯着手中药碗,小声嗫嚅:“原本都说好了同去流民所,就算你军务紧急,临走之时也是告诉我,你去哨岗看一眼便回……” 谁知险些成了一去不回。 说到此处,路遥似是再说不下去了一般,眼前的药碗也更加模糊了起来,泪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顾琮远心头某处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随即,一阵温柔的风席卷而来,让他忽觉这世间有了牵挂。 少年时期便横行沙场,他见惯了生离死别,心中除却帮助父亲完成大业外,便再无其他念想。 当初迎娶路遥,也不过是个权衡之计。 然而权衡来,权衡去,终于自己跳进了温柔泥潭,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还是第一次被这样挂心,免不得有些受宠若惊,僵硬的伸手要抱她,那人却是哭成烂泥,一把甩开了他双手。 于是军帐内的气氛便变得格外微妙了起来。 一个人在呜呜的痛哭流涕,一个人在看着那人涕泗横流。 路遥平日里端得一本正经,斗得过天降小妾,耍得了潜藏敌人,可一旦崩溃起来,便崩溃得有些彻底。 “你从来都是如此。”她意识到自己失态,渐渐收声,可眼眶还是红着的,“你琮王殿下多了不起?风光无两 举朝皆知,就连走在街上都有少女给你抛花抛果子……” 她说起话来酸溜溜的,干脆将药碗一撂,气呼呼的抱臂道:“我不过是个小商人之女,二殿下有事情可从来不愿与我商议的,都是一个人扛着。” 鲜少见路遥会为了这些事情而发脾气,顾琮远哭笑不得的看着她,道:“本王何尝这般待你?” 瞧她那哀哀怨怨、垂眉耷眼的模样,活像是一个常年幽居闺房的小怨妇,也难得见她这般真情实感,顾琮远心下禁不住窃笑。 路遥余光一扫,又怒从心头起,道:“你在笑什么?事情发展成这样,你竟然……” 话音未落,那阵怒火便烟消云散,因为取而代之的,是他微凉的唇。 路遥伺机报复似的,反客为主勾住他脖颈,末了狠狠咬了他一口,才罢休。 顾琮远坐在软榻之上,目光玩味的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耳尖。 此刻竟是连同她侧过身子的模样都如此诱人。 他不由得心念一动,指尖颤了颤,正待动手,却见她回过头来,眼中是难以言说的担忧。 顾琮远有一瞬茫然:“怎么了?” 路遥嗫嚅道:“那受伤的小兵,正是我前几天的护卫,救下了我,还侠义心肠的救下了一对母子。” 他从始至终最为担心的,便是自己身为暗影阁少主的事情被路遥发现,如今真相已经冒出来一个苗头了,顾琮远一直在竭力和卫岚周旋…… 防止那武功高绝的少女将自己老底尽数抖落出去。 他绝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路遥看见他的真面目。 若让心心念念的女人知道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烂人,那实在是太过残忍。 不过眼下见路遥如此问题,顾琮远竟是没良心的微微舒了一口气。 他目光幽幽,像是透过遥远的时空,看见了谁,淡声道:“那少年,是个好苗子。” “当年南疆叛乱之时,便是一个与我同龄的斥候带我上战场厮杀的,和那断腿少年的性子一样,都古道热肠得不得了,恨不能一手力挽狂澜,让天下海晏河清。” 顾琮远的身世说来也神秘,路遥还从未听过他这段过往,禁不住好奇的睁圆了杏眸。 除却那三个暗卫外,还从未见过他与哪个朋友走得近,路遥喜问:“他现在何处?” “死了。” 男子的声音十分平稳,却是有种凄然暗藏其中,他垂眸道:“我和那人同去南疆,回来的……却只有我一个,他永远活在了十六岁。” 路遥其实也早就能料到会是这般结局,不过方才说话太急,未经头脑,此时勾起那人伤心往事,免不得有些尴尬愧疚。 “那……”她掩唇咳嗽了一下,道,“那断腿之人还能活吗?” 一想起来那少年血气方刚,口口声声要保护众人的样子来,路遥便一阵唏嘘叹惋。 “倒是有可能。”顾琮远脸上的脆弱转瞬即逝,“不过就算是活,此生也都将是个废人了,再也上不得战场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不可收拾 “能捡回来一条性命,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路遥顿了顿,蹙眉道,“只不过对于那少年来说,保不齐比杀了他还要痛苦千倍。” 顾琮远面色平静道:“的确如此,可他们破坏规矩在先,许是老天给他们的一个教训。” 可这教训未免太过惨痛…… 路遥黯然的垂了垂眼,见他正艰难的动手给自己包扎,立马跳起来道:“停手,我来我来!” 顾琮远动作一顿,干脆就甩手等人来给自己包扎,他饶有兴味的打量着路遥。 那人虽不是行伍行医出身,可幼时也算是随着父亲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还是会一些简单的医术的。 故而下手也极有轻重,说是专业大夫,恐怕也有人相信。 路遥此刻无比专注,那神情认真到仿佛顾琮远是什么易碎瓷器,半分胡来不得。 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人纤长微颤的眼睫,顾琮远看着看着,眸色便微微黯淡了下去,道:“路遥。” 她正愁着收尾打结的事情,凝眉道:“怎么?” “夫人的睫毛好长。”琮王殿下笑得满脸玩味。 她只一抬眼,便被这充满邪气的笑给摄住了心神,忙低下头去,勉强回神,道:“……二殿下敷药还能上头不成,大白天倒是说起胡话来了。” 要说平日里寡淡冰冷的人笑起来,最是能要人命。 路遥手上的动作也乱了套了,脸颊微涨,就算是盯着手中的绷带,也满眼都是顾琮远笑弯眉眼的模样。 此刻她倒是有些埋怨起来了,这琮王怎的就生得如此俊俏?谁能顶得住? “夫人,”那人懒洋洋的又开口了,“你这衣裙太过暴露了,本王这个角度,看得一清二楚。” 路遥闻言先是俏脸微红,便立马向自己胸口看了一眼,果见那衣裙微微往下掉。 她狠狠一皱眉,一脑门官司的继续缠绷带:“也不知是谁方才乱摸乱拽……” 他脸皮也不知何时经历了千锤百炼,说起话来一点也不会脸红,淡然道:“兴起之时,也怪不得本王。” 顾琮远眼看着她面色不悦,要不是他此时身上有伤,估计此人早就要上手了…… 不过看见她嘴角花了的口脂,他还是下意识要提醒:“夫人嘶!” 满面幽怨的路遥道:“琮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只见他身上的绷带被扎得死紧,他不说话,只伸手去捂住胸口。 路遥便立刻紧张了起来,脸色一变道:“我、我只是逗逗你而已,下手重了,疼不疼?” “疼?”他哑声道,“本王险些被你扎成个纸人儿。” “啊?这……我不是故意的。”她神情紧张,急急就要给人松开。 顾琮远却是反手握住柔荑,道:“骗你的。” 也不知他这烂俗的小伎俩是从哪学来的,更加没意思的,还要属路遥轻而易举上钩了! 她头脑冒青烟儿:“你……” 顾琮远仍旧是紧紧握着美人玉手,弯了弯嘴唇。 此时常山忽然走了进来:“王爷。” 他和顾琮远素来不 客气,要进营帐便掀起帘子直接走进来。 而且自家主子在军帐要么是看书写字,要么就是闭目沉思,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浓情蜜意的场面。 可他今日一脚踏进来,便瞧见了这拉拉扯扯的画面,尤其那对男女情爱不开窍的琮王,满眼柔情蜜意,不知道的以为是哪家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常山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转过身去,捂住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没看见没看见……” 路遥面上微赧,急急的抽出手去。 “不必惊慌。”顾琮远立刻收敛了神情,正色道,“本王可从不在军帐白日宣/淫。” 那方才又是什么?路遥面带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才发觉是个人都逃不过真香定律。 常山显然也是不相信的,小眼神儿有些幽怨的转过身来。 “那几个受伤的,都如何了?”顾琮远缓缓穿好衣服,说话时眸光闪烁了一下。 看来还是在为那少年担心。 路遥深知顾琮远惜才这一点,尤其是年少有为,重情重义者,几乎是见到一个,便收入麾下一个。 想来那讲义气的少年人,也是顾琮远的目标之一吧…… 只不过…… “如今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就算李昀哥不在清源,那半辈子都在沙场跟随的军医也不是吃白饭的,这种情况他遇到过很多次。”常山顿了顿,“不过那人的腿,的确已经接不上了。” 路遥的心跟着抽痛了一下。 顾琮远凝眉沉思,片刻后看向他:“既然如此,这段时间好生照料,待到清源城风平浪静之后,带他回京,给他家中足够的补偿,让他另谋生路。” 常山也有些惋惜,长叹了一声,拱手称是。 “对了,”他道,“太子那边……情况如何?” 常山噢了一声,道:“我正打算和王爷您说这件事情,我们被柔然人将了一军,太子殿下知道了此事以后非常生气,直接带人越过了清源城关,将在附近晃悠的柔然兵都……” 顾琮远可不希望那人横生事端,挑眉道:“怎么?” “都给打残了。”常山挠挠头道,“说来也是奇怪,太子从未上过战场,不过这杀敌的本事倒是一顶一。” 这并不奇怪,顾琮远深深知道这一点,太子身为东宫储君,暗地里下得功夫,并不比从小在暗影阁杀出来的他少多少。 “多亏没有直接杀人,否则柔然定会过来纠缠不休。”路遥轻轻颔首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了。” “的确,还以为他会热血上头,鲁莽行事。”他眸光微闪,“看来也不尽是个虚与委蛇、想要争功的草包。” 太子和琮王互相芥蒂由来已久,牵扯到二人的母妃,当年他们俩人的母妃便在后宫争风吃醋个没完没了,最终萧贵妃斗赢了皇后,柔弱善良的皇后轰然倒下,萧贵妃偃旗息鼓,后宫顿时少了一半的声音…… 也是从那时开始,太子与琮王交恶,顾子宴从此以后无所不用其极的让琮王府和瑞安宫的人过不好。 直到现在也是一样。 “他能好好守关,本王便放心了, 今夜倒是不必亲自前去。”顾琮远似是松了一口气。 路遥横了人一眼:“本就是你们兄弟二人共同分担的事务,难不成你还想一力承担?” 顾琮远回答得是一派理所当然,无辜道:“这不是听夫人你的话,多多在朝中表现,争些功劳么?” 路遥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收拾一片狼藉的药草。 常山站在一旁左右像是个电灯泡,闪闪发光的,然而他却是半分不动,似是出神了。 一看见王爷和王妃如此拌嘴,表面上针锋相对,其实根本就是**,常山黯然神伤的想起了苏轻烟…… 就算他知道这极有可能只是自己单相思,就算他知道露水恩情不过是逢场作戏,可男女情爱,当属世间最为玄妙的东西了。 一旦萌芽,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常山现在极其想念苏轻烟,恨不能连夜奔回京城,再潜入东宫,只要悄悄看人一眼,便心满意足了。 “常山,常山?”顾琮远狐疑的叫了他两声。 “啊?”他大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怎么了王爷?” 纵然相识多年,顾琮远还是无法忍受此人忽然的神游物外,他深深觉得常山的脑子,可能需要去医馆看一看:“你在想什么?” 常山噎住了一下,路遥收拾妥了东西,笑道:“常山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了?如此魂不守舍,莫非是在想念心上人?” 顾琮远一脸“了解明白”的看向他 常山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敷衍道:“王妃这又拿我开涮呢不是?我这成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哪家姑娘瞎了眼才会看上我!” 琮王气定神闲的垂眼道:“切莫妄自菲薄。” “本王身边的顶级暗影,难道不该人人称赞的么?怎的就这般贬低自己?可不是谁都能在琮王身边当差的。”夸奖常山还顺道夸奖了一下自己。 路遥对此啧啧摇头。 常山算是早就对他这性子知根知底了,也跟着附和道:“是是是,王爷功名盖世,在您身边儿,我迟早也是会被如云美女缠身的。” “按理来说,常山也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路遥对这成天上蹿下跳的暗卫很是八卦,笑眯眯道,“看上了谁没有?琮王殿下亲自帮你说媒,就没有不成的。” 常山脸色一变。 他看上的,顾琮远可绝对不会帮他说媒,还会一道了结了他们两个! “没……”常山小声道。 顾琮远很是了解身边的几个暗卫,他知道宛双对此人的心意,甚至还有些觉得……常山这个不靠谱的猴子,配不上那沉稳利落的宛双。 不过感情之事,旁人无法插手,顾琮远也只是提一句:“本王看宛双不错,你再怎么找,可也找不到她这般英姿飒爽的姑娘。” “宛双是不错,可惜我们实在太过熟悉,无论怎么亲近,都不可能达到那种程度的。”常山难得正经,挠头笑道,“王爷,原来您也会拿我开涮啦?人家宛双也不可能喜欢我的,你就别逗了!” 军帐外的宛双,却将这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缓缓闭目,罢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青梅竹马 人各有志,莫说是官场仕途上可扭转乾坤的事情,就连那风花雪月之事,也是极其棘手的,外人清醒,可终究帮不上忙。 纵然顾琮远看得出宛双对常山有意,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谁又能强迫得了谁? 他也是听降香告密,才知道了这个惊天八卦的,一直在心底里憋着。 常山纵然对感情迟钝了些,可总不可能人家大姑娘对你满眼爱意,你都看不出来吧? “罢了,”他轻叹一声,起身披上外裳,道,“你还年轻,感情之事强求不得。” 常山垂了垂眸,道:“多谢王爷理解,若非是真正心悦之人,属下……真的不想陷入其中。” 这三个手下各有千秋,这常山在其中最为突出,说他糊涂也糊涂,说他清醒,也是心思玲珑剔透的清醒。 顾琮远也是第一次觉得常山比自己想象中要复杂,倒是对以前没心没肺的他有些改观了。 “嗯,你不勉强自己是最好。”他道,“若是日后有了心仪之人,尽管来找本王说,亲自替你做媒,倒也不算是丢人。” 常山嘻嘻哈哈的和人调笑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路遥以前一直以为顾琮远独来独往,很是孤独,不过眼下看他与常山关系如此亲密,倒也微微放心。 她心道:“幸亏这二殿下不是个反/社会人格,充其量就是青春期来得晚了些,二十多岁了才知道叛逆。” “王爷今夜这是打算回尹家歇息吗?”常山道,“正好,让太子也去多巡视一下边境,省得他总是撒手不管,苦劳全都让您一个人给受了,功劳却被他抢了。” “想要争功啊……”他十分懂事儿帮人将狐裘披上,扬声笑道,“还得亲自上阵,总捡漏算怎么回事!” 顾琮远勾了勾唇,道:“你这般大张旗鼓的说他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他有血仇。” 常山笑起来便露出虎牙,白亮亮的:“和王爷敌对的人,那就是我仇人。” 话一出口,他忽觉有些口不对心,尤其是想起苏轻烟那温香软玉,更加觉得愧对顾琮远。 “就你会拍马屁。”他自然而然的牵起路遥的手,走出帐外,道,“若是被太子的耳目听了去,他找你算账,本王可不大费周章的去救你。” 路遥掩唇一笑:“我看常山可不怕这些。” “就是,堂堂琮王殿下是我背后的男人,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常山臭屁了几句,便道,“巡防营那边还有些小事,王爷,我就先过去了,降香应该已经为您备好马车了。” 顾琮远一颔首,看着常山的身影火急火燎的消失在视线之内。 他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道:“宛双,出来吧。” 只见营帐后的隐蔽之处,从黑暗之中缓缓走出来一个窈窕身影。 光是看一个影子,便能看出她此刻是如何失魂落魄的了。 路遥惊诧的扬声道:“什么……刚才、刚才宛双一直在营帐后面吗?” 宛双走上前来,对二人见了礼:“ ……王爷,王妃。” 她看着面前姿容俏丽的女暗卫,从人寡淡的神情之中,解读出了一种凄然来。 路遥猛地回过神来:“那……那你刚才岂不是……” “全都听到了。”宛双直起身来,苦笑了一声。 顾琮远垂眼看向那人,负手道:“宛双,感情之事,强求不得,常山性情太过跳脱,或许还尚未到对女子动心的时候。” “他什么事做不出来?喜欢男人也不是没可能。”路遥也急着安慰她。 然而效果却不尽人意,宛双脸色白了白。 她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啊……我也不知他究竟喜欢男女。” “王爷王妃的好意,我心领了。”宛双平日再怎么神秘莫测,也终究是个姑娘家,昏暗火光见,她泪光闪烁,“也幸亏你们相助,我才知道常山的看法……” 她声音很动听,难得有柔情一面:“相识多年,我都寡言疏离,有时甚至是刻薄了些,男子不喜欢这样的姑娘,也属实正常,试问谁不喜欢温香软玉,谁会倾心我这杀人如麻的杀手?” 她说得不错,暗影阁之中拼杀出来的女人,能温软到哪里去?尤其她在顾琮远手下锤炼了多年,很多时候,女子的温软可爱在她身上都寻不到踪影。 与她如影随形的,只有杀伐血腥。 路遥微微动容:“宛双,其实……” 本想劝她不必一棵树上吊死,然而那清冷如霜的女子却是开口打断道:“我知王妃要说什么,宛双明白二位好意,不过……” 她方才的脆弱已经消失殆尽,如今的眉眼间尽是坚定:“我相信我能得到他的心,真心相待总能打动人心。” 顾琮远眼神闪烁了一下,似是感同身受,他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若真想踏足风月,大可与靠谱之人相爱一场,常山可以是我们的好兄弟,却未必是良人。” “杀手本就朝生暮死,随时可能殒命。”宛双攥了攥拳头,“可我偏不信邪,想要的一定会奔我而来,只要我喘一口气,就不会放弃,我意已决。” 从前和三个暗卫胡扯的那些,大抵都与外出的任务有关,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表露心意,顾琮远也终于认识到,宛双也是个需要依靠的姑娘家,只不过她更加坚韧,更加执着。 “最近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让本王刮目相看了。”他扬起了一侧的唇角,“看来往后要重新认识你们了。” 宛双轻轻颔首,并不说话。 降香已经过来催促了,他见宛双有些黯然,便知实情没成,常山那硬骨头没有扭转,降香心中感慨了一下,便引着主子去坐马车。 不知是军帐内太过燥热还是怎的,路遥将车帘微微掀起一角,试图吹散方才的热意。 头昏脑胀的顾琮远也趁势吹了吹冷风,清醒个一时片刻。 降香坐在外面驱车,见二人纷纷吹冷风,不免惊了一下道:“王爷,王妃,你们……这是有烦心事?” 路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一咬牙道:“哎呀,其实也 不算是烦心事,只是比较好奇而已。” 顾琮远和降香俱是知道她在好奇什么事。 “王妃是想问,常山和宛双的事情吧?”降香哈哈一笑,道,“您尽管放心,他们二人面上再怎么不靠谱,可素来都是公私分明的,见了面依旧会像是好兄弟一般打打闹闹,儿女情长这四个字,原本就和他们扯不上关系!” 顾琮远似乎也被那二人的感情纠葛给惊了一下,毕竟从小到大混在一起,宛双对那跳脱青年心生爱慕,竟然全部无迹可查,还是通过别人的嘴泄露出来的。 他委实觉得自己的观察能力出了大问题…… “说得倒也是,连本王都丝毫看不出宛双的心意,常山那厮,想必更加看不出了。”他淡声道。 路遥瞥了人一眼,道:“看来琮王殿下很是有经验,竟能轻易看出女子心意?” 顾琮远立刻轻咳一声,微微偏过头去,避开了那人凌冽的视线。 “哎,他们两个的事情,说出来谁会相信?”降香犹如一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干笑一声道,“很少有人会对青梅竹马心生爱慕吧?毕竟彼此太过了解了,怎样的狼狈之态都见过,若是还能喜欢得起来,那当真是……” 路遥感慨的接口道:“当真是真爱了!” 降香递过去一个赞同的眼神。 他的年纪其实比顾琮远还要大一些,算是这几个人之中最为年长可靠的一个了,平日里也都将几人当成孩子,自己则是担任了知心老大哥的角色,有什么人生难言的痛苦都可以找他来排解。 故而知道的秘密也算是比别人要更加多一些了,毕竟谁都喜欢来找他吐苦水,他还乐此不疲。 若非是手上沾着很多人的鲜血,顾琮远时时都担心此人会遁世为僧了。 “其实也并非无迹可寻……”降香摇头叹息,“宛双是我们这里最小的,小姑娘嘛,就总容易对那些张扬明朗的少年动心,她也不能免俗。” 被他这么一说,顾琮远脑海中倒是浮现起了很多旧事,接口道:“……说的也是,从小到大常山都喜欢戏耍宛双,却又在危难关头多次舍命相救,若本王是女子,估计也会心生好感,可如此执着,倒是头次见。” 降香哈哈笑道:“王爷也知道,宛双自小到大从未对哪个男子倾心过,这还算是第一次情动,难免会冲动了些,想为人付出一切,或许也是有可能。” 路遥奇道:“我感觉降香懂得很多啊?莫非也有旧事不成?” 降香和顾琮远俱是僵硬了一下,俊俏男子低声道:“夫人,不可……” “没什么不能说的,属下早就放下了。”降香望向初升的月亮,缓声道,“说来也简单,只不过是我曾爱慕的旧人,经历千难万险,她却先我一步而去罢了。” 路遥未成想今日屡次三番踩雷,低低道了声抱歉。 马车中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的时候,降香缓缓停下了马车,路遥回过神来之时,已经看见了红灯笼高悬的府门。 “好了,尹家到了。” 第二百二十章:花前月下 哨岗的事情也算是事发突然,为了防止清源城出现骚乱,顾琮远和太子一致决定,将柔然伤害天盛士兵的事情给压下去。 毕竟顾琮远身为主帅之一,竟受了伤,若是传到百姓们的耳朵里,还会有人相信,琮王殿下是天盛举世无双的战神吗? 纵然顾子宴很想趁机机会好好打压一下顾琮远,可兹事体大,他只能等到息事宁人以后,再来抓着他痛脚不放。 谁知这一隐瞒,倒是连城主府上都给生生瞒住了。 尹大人本以为琮王今夜会居住在哨所,心中少了负担,老早便喜滋滋的更换了睡意,坐在书房里批阅折子,时不时的拿起身边的杂书看上几眼,顺带着温好一壶小酒,好不惬意。 然而下人却是急匆匆的来报:“老爷,琮王殿下回来了。” 尹大人手中的酒盅顿时一歪,小胡子都倒飞了起来:“他怎么回来了!?” 太子琮王原本决定今夜一同居住哨所的,可未成想半路杀回来一个,还是这个最为直言不讳、不近人情的琮王! 若是太子,还能好办一些……毕竟火烧眉毛的时候,顾子宴还好心好意的为尹蕙兰说过话。 “嘿哟喂,这都什么时辰啦,怎么忽然回来!?”尹大人连忙整理衣冠,匆匆跑出去。 琮王回来的如此紧急,莫不是…… 尹大人很快就回过味来,他手脚麻利,身轻如燕,很快便奔到了正门处,将人给接了进来,高声道:“二殿下这怎么受伤了!?柔然贱民莫不是动手了!” 路遥将那人狐裘裹紧了一些,不知道的还以为顾琮远是什么身娇肉贵的大少爷。 “不要吵吵嚷嚷的,那群贱民还没这个本事。”男子嗓子不适,轻咳一声,道,“此事不要宣扬出去。” 尹大人见琮王殿下这怎么还咳嗽了? 他顿时心慌无比,哭道:“难道我们的战神也难以应付那群蠕蠕吗?作孽啊,您不辞辛劳赶来,还让您受了这等重伤!本官真是造孽!” 眼看那中年男人一把年纪,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儿就开始鬼哭狼嚎,深更半夜,也不怕将山中野狼引来。 顾琮远烦躁的沉声道:“本王不过是被冷风吹得咳嗽一声罢了,身上有些不起眼的皮外伤,不碍事。” 路遥也教尹大人这要死要活的哭法儿给震惊到了,她道:“尹大人您不必担忧,二殿下的伤口的确没您想象那般严重,我已经在哨所替他简单处理过了。” 尹大人哭声戛然而止:“真的?” 顾琮远满面幽怨的横了人一眼,道:“真的。” “都说清源城民风淳朴,百姓们直言不讳,性子十分爽快。”路遥失笑道,“看来尹大人多年来也深深受其感染,表达情感竟然……竟然如此激烈。” 那人却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幸亏琮王殿下没事,要不然,清源城的事情,可就不止柔然人为非作歹那么简单了!” 顾琮远还不知道尹大人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吗? 他一早就看出来了,这清源城主,十分害怕麻烦,事事都要选择最为稳妥保全的方式来办,简 直应当去峨眉山道观里去清修,还当什么官? 路遥也总算明白了此人为何会调任到边塞之地,看来一切都是事出有因。 不想真真切切的付出,却又想谋个一官半职。 她暗暗垂了垂眼睫,看来在此地当城主,倒是很适合尹大人的。 “那下官这就叫几个大夫去给琮王殿下看看!”尹大人说着便转头去吩咐家丁。 “不必了,我家夫人已经处理过伤口了。”顾琮远自顾自向里走去,“时候不早,尹大人尽管做自己的事情去吧,不必理会本王。” 路遥也对那人轻轻笑了一下,做了礼便随人离去了。 留下一脸目瞪口呆的尹大人,他胡乱嚷嚷道:“真的不用叫大夫吗?我见二殿下脸色不太好,还是叫一个吧!” 顾琮远不耐的摆手道:“敢叫来打扰本王,明天就都去哨所守城。” 这府上的主子大呼小叫一通,下人们自然很快知道了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消息不胫而走。 尹蕙兰正打算洗漱睡下,一听琮王殿下身上带伤回来的,顿时担心得不得了。 毕竟顾琮远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幻想中存在的神一般的男子,身为“神”,又怎能轻易受伤? 她的闺房距离客房很近,不过一个院子的距离,尹蕙兰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顾琮远喜爱清静,不喜欢别人一直纠缠不放。 思来想去他也不会在门口任凭别人围观,尹小姐便窃喜着直接去了那人的房间,见四下无人,索性便在外廊晃悠,静静的等候他归来。 不一会儿,便听见了路遥的声音:“你真的不需要叫大夫吗?毕竟我只会涂个药……” 顾琮远低沉好听的声音立刻响起:“不必了,这就抵得上千军万马了。” 她高兴了一下,然而那惊喜的神情转瞬即逝,尹蕙兰很快有些酸溜溜的撇了撇嘴。 似是有些叹惋,那般丰神俊朗的男子,为何偏偏只娶一个妻? 很快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走进了小院儿,尹蕙兰高兴的叫了一声。 对面二人也注意到了她,顾琮远愣神一瞬,敛眉道:“尹小姐为何深更半夜在此等候?” 路遥面色微微一顿,也走上前来,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噢……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尹蕙兰上下一扫见顾琮远除却面色微白外,便无甚奇怪了,道,“我听闻二殿下深夜带伤归来,免不得有些担忧,想来确认一下,你是否平安无事。” 男子态度十分冷淡,道:“无事,劳烦挂心。” “好!没事就是最好了!二殿下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尽管吩咐我!”亏得尹蕙兰能硬着头皮如此热情周到。 她可是前几天还被顾琮远怀疑过,并且当着众人的面儿争执过的,路遥颇为敬佩的看了人一眼,若说她为了追求顾琮远能做到不顾颜面,也算是奇女子一个了。 然而尹蕙兰如今是举棋不定,说不准真正对谁有意。 “……多谢。”顾琮远对人的百般热情也只是轻轻一颔首,便不多言了。 “天色已晚,尹小 姐早些休息。”路遥简短的将人敷衍过去,便急匆匆的拉开了门将琮王塞进去。 尹蕙兰探头探脑似乎也想跟进去,她却是对人笑了笑,随即一把将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门外之人嘟嘟囔囔了几句,便转身离去了,路遥松了一口气,然而刚一回身,便撞进了一人怀里。 “夫人每次吃味,都如此可爱。”诱人声线近在咫尺。 路遥禁不住有些耳根子发热,她推了推,道:“我对尹小姐说的话,可并非是吃味,是真的晚了,应当歇息了……” 顾琮远兴致缺缺的起身,放过了她。 “若是明日一早起不来,不就惨了?”路遥纡尊降贵的亲自过去给人铺床。 然而二人的房间其实是分开的,因为路遥是以琮王客卿的身份跟来清源城的,为了表示身份区别,她和顾琮远其实是两间房的。 为此,顾琮远还瞪了尹大人几眼,瞪得那人一脸不明所以。 许是这次受伤真的将路遥吓了个魂不附体,她今夜变得无比贤惠,亲自伺候人洗漱更衣。 “别在那儿坐着,过来睡觉吧。”路遥拍了拍他的枕头。 顾琮远皱眉看着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路遥,道:“夫人不和我一起?” 路遥微笑道:“你忘了,我如今可是琮王客卿,客卿和主子搞在一起,过于旖旎了些吧?” 琮王殿下又柔柔弱弱的咳嗽了几声,引来了路遥些许的唏嘘和心疼,他慢腾腾的挪到床边去坐下。 “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路遥转身就要离去,却被那人一把握住手腕,“你想干嘛?” 顾琮远意味深长的看了人一眼,笑了笑。 路遥清了清嗓子,扭过头去道:“你身上受伤了,切莫胡来。” “倒是鲜少看你如此正经,还真有些不习惯。”顾琮远沉声道。 路遥额头上出现了小小的十字路口,她磨牙道:“那么问题来了,我平时究竟不正经到了什么程度……” “那倒也不是,只是今日对你们的看法都有些微妙的转变了。”顾琮远哂笑道,“常山和宛双比以前更加复杂了,降香心思也更加缜密开阔了,而你……” “本王实在爱惨了你吃味的样子。”他眸光微闪,“连为本王担心得眼眶通红的样子,也颇为诱人,面对柔然人我尚且有办法,可面对你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本王着实束手无策了。” 路遥放佛被公开处刑了一般,慌忙捂住耳朵道:“快快快住口!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她转身又要走,顾琮远又没完没了的叫了她一声,路遥怒道:“又咋了?” 男子嗫嚅一会儿,诚恳道:“……想要你。” 冒着伤口撕裂的危险,也要风花雪月一场,路遥十分感动,并且微笑道:“滚。” 然而,她刚一走出院门,便见不远处的盛开着迎春花的小花坛前面,矗立着一个盈盈少女,若非是她目力极好,怕是以为这是个深夜女鬼了。 路遥吓出了一身冷汗,问道:“尹小姐,你怎么还不回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月下闲谈 那站在月下花前的姑娘似是未料路遥忽然出来,愣了一下,转过身来。 “你这深更半夜的站在这里,倒是有些渗人了……”路遥细眉轻蹙,缓声道。 也亏着这尹蕙兰是尹家的长女,夫妻俩的宝贝心头肉,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也不便僵了颜面,若非如此,但凡是搁在路家或者琮王府,路遥定是要数落一番的。 “见冬去春来,这花朵开得委实好看,禁不住在此出神了一会儿。”尹蕙兰耳根微红,不过夜间倒是看得不甚清楚,她道,“叨扰你们了。” 见状,路遥自动开启了商业互吹模式,笑道:“不打紧,我们忽然回来居住,才是给你们添了麻烦。” 不过她越想越是奇怪,瞧尹蕙兰方才那月下睹物思人的模样,娇羞不已,分明就是个怀春少女嘛! 那么问题来了,这尹家独女心中牵挂是哪家的公子? 她大脑不由得僵滞空白了一瞬,心下似乎已经有了一个人选,就在此时,尹蕙兰问道:“王妃今夜不陪伴王爷同住吗?他伤势如何了?” “不、不碍事!”路遥猝然蹿到了门口,死死堵住大门,道,“他自己也都说了,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休养三两天就要好利索了,我已经给他上过药了,尹小姐不必挂心!” 尹蕙兰愣了一下,道:“劳烦你们不远千里前来清源,竟让二殿下受了伤,我这心中委实愧疚。” 路遥嘴角抽搐了几下,心道你愧疚个什么劲儿?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又不能替人上战场,来这里伤春悲秋起来了倒是! “这本就是我们职责所在,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她随意扯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敷衍过去。 尹蕙兰随手折下了一枝花坛前的迎春花,正是最为艳丽的那一串,月色之下,衬得更是艳丽委婉。 路遥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总觉得面前的姑娘,像是掉进了情网,那神态流转之间,尽是含蓄和内敛。 就算她先前并不认识尹蕙兰,可这几天相处下来,她也知道尹家小姐大方爽朗的性子,怎会忽然转了性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路遥委婉道:“尹小姐喜欢花?睹物思人,可是想到了谁?” “自然……”她红唇轻抿,眸中有几分痴迷,“那人天生傲骨,与旁人不同,生得又是惊艳绝伦,我怎能不想?” 听出人话中的迷恋之意,路遥捂了一下脸,想着顾琮远那厮害人不浅,看看都把人家小姑娘迷得神魂颠倒了! 要说跟着顾琮远出门,若非是他坐怀不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还真容易惹下一屁股的风流债! 她暗自唏嘘了一会儿,心中竟隐隐有些不是滋味了起来。 尹蕙兰却是盯着那娇红的花瓣,黯然神伤的想着:“若是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怎的走得那样急?” “咳……”忽听路遥轻咳一声。 “尹小姐,你也应该清楚琮王府的规矩,并非是我容不得妾室,而是王爷他当真难以一心二用。”她顿了顿,笑道,“这也是无可奈何 之事,当琮王殿下的妾室,风险实在太高。” “……”尹蕙兰微微一怔,满眼疑虑,敢情是琮王妃想歪了! 路遥依旧在平静的给人进行着思想灌输,虽然面带微笑,却从周身迸发出一阵阵冰冷的寒意,让尹蕙兰不由自主的跟着打了个冷颤。 “毕竟上一位坟头草都已经三米高了,我是实在舍不得你这如花似玉的美人……进了府门就香消玉殒,太可惜。”她会错了意,可威胁起来倒是认真正经。 听得尹蕙兰一愣一愣的。 这尹家姑娘到底是聪明,她眸光微转,心下已经有了打算。 毕竟她看上的不是一般人,而是让天盛百姓们恨之入骨的柔然王吐贺图,若是说出自己倾心的并非是琮王,而是那蠕蠕,必然要受天下人的唾弃和惩戒! 她不怕,可是尹家上下十几口的人,不能因为她尹蕙兰一个人而受牵连…… “多谢王妃提点,蕙兰知道了。”她作出一副惊恐的模样来,玉手微微捂着胸口,仿佛被吓得还后退了一步,道,“我……” “我再也不敢对琮王殿下另存心思了,真的,先前不过是贪恋二殿下容貌俊朗。”尹蕙兰委屈的咬咬下唇,神情极为诚恳。 路遥狐疑的挑眉看她,这么快就认怂了? “如今看来,贪恋皮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实在是太过肤浅,何况我与二殿下无缘无份,并非良人,若是真的较起真来,倒还是王妃与王爷是天生一对璧人。”她说起话来极为真诚,带着北地清源特有的豪迈。 隐隐之中还带着些当地方言,路遥被人说得稀里糊涂:“你……” “其实我早就想告诉王妃,我清源男儿样貌了得者比比皆是,胭脂铺子家的小公子,李铁匠家的大儿子……都是我中意的人选。”尹蕙兰挤眉弄眼的笑道,“哪天还可以带王妃去给我把把关!” 什么? 除了顾琮远之外,谁都没有料到这尹蕙兰还有其他心仪对象,路遥一头雾水的听人将清源地界的公子哥全都列举了出来,浑浑噩噩的望着她。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路遥狠狠掐了自己手心一下。 她咬牙暗啐自己:“早就该料到这尹蕙兰是这清源城的海王,池塘里的小鱼多得捞不过来,又怎会在顾琮远一棵树上吊死?我竟然还因此误会她……” 尹蕙兰素来是个知进退的聪明人,若是发现目标难以触及,便会很快收手。 路遥深深看了那人一眼,声线微微有些僵硬:“原来如此,倒是我多想了,还请尹小姐不要见怪。” “无妨。”尹蕙兰笑起来就看不见眼睛,倒很是明朗灿烂的模样,“毕竟二殿下丰神俊朗,人中龙凤,有这般优秀的夫君,谁不都要多留意个心眼,不是吗?” “是、是……”路遥被人说得老脸通红,“先前看尹小姐对王爷百般热情,我倒是真免不得多想。” “哎哟!”尹蕙兰明眸睁得老圆,欢天喜地的叫道,“王妃您还是有所不知,我们清源小城相对比较闭塞,到底是不如京都那般 繁花开放的。” “男人们三妻四妾在我们这里可都是习以为常,想必王妃出身商贾大家,必然是受不了这等屈辱的……”说到此处,她清澈眸光微微黯淡了一瞬。 尹蕙兰身为清源城城主的女儿,说不上是金枝玉叶,可也是勋贵之家出身,地位并不低下,若是在京城之中,找到个门当户对的好儿郎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然而在这边关苦寒之地,长期的压迫之下,竟是自轻自贱了起来,遇到簪缨世族的公子,竟是甘愿委身做妾。 也难怪那天她听见路遥将苏轻烟处死的事情,会那样震惊了。 “或许这就是命吧。”方才还兴致勃勃的尹蕙兰忽地便轻叹了一声,“婚姻之事,千变万化,我不过是想寻一个可以依靠之人,不让爹娘担心罢了,然而事情又哪里有我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听人这般哀哀怨怨的说话,路遥到底是个容易心慈手软的,顿时便心生恻隐,宽慰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 “你尚且年轻,以后大可以离开清源城,天盛大好河山,有那么多愿意以诚相待之人,哪个女子又甘愿俯低做小?” 尹蕙兰闻言静默了好一会儿,苦笑了一声道:“或许吧。” 这些天来的相处之中,路遥还是第一次觉得尹蕙兰并非看上去那般一根筋,倒也是个有趣的人。 就在此时,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走过来道:“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奴婢找了你好半天。” “没看见我在和王妃说话儿么?没眼力见。”尹蕙兰轻轻扫过去一眼。 “奴婢自然是不想打扰您的雅兴,不过……”小丫鬟像是习惯了自家主子这冷不防的一句讽刺,恭顺的福身道,“还是您的身子最重要。” 路遥一愣:“尹小姐这是怎么了?” 她这时才发现异样,分明早就过了寒冬腊月,这几日一天比一天的燥热,时不时还有些盛夏燥热的架势,可尹蕙兰却依旧裹着厚厚的披风,极怕受凉似的。 “我们家小姐天生有些体虚,得了一种罕见的怪病,一般人受了伤,不久以后便会自动愈合,停止流血,可我们家小姐却是血流不止,伤口久久不能愈合。”丫鬟担忧道。 “好了,有必要说得那么惨吗?”这好像是尹蕙兰心中的隐痛,她面色略微不耐。 小丫鬟笑眯眯的,脾气好得很,道:“你体力虚弱,常有头晕目眩之症,需得比常人吃得要多一些,奴婢已经为您备好了夜宵,王妃若是不嫌弃,便请一起来吧?” 若非是今夜闲谈,路遥还真看不出,尹蕙兰这飞扬明艳的姑娘,竟有如此顽疾。 见那人眸光亮晶晶,好似很期待继续谈下去似的,路遥失笑道:“自然是不嫌弃的。” 其实她隐约有了猜测,便低声道:“尹小姐不必为此劳神,你倾心的公子,也定会感受到你的心意的。” 尹蕙兰稍稍一顿。 她倾心之人,是个人人喊打喊杀的混世魔头,注定…… 不得善终。 第二百二十二章:上门说亲 翌日。 由于顾琮远受伤,故而巡防的主要兵力基本出自顾子宴,但毕竟这兄弟二人势如水火,面对外敌之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危急刚刚解除,便又掐得昏天黑地。 顾琮远嫌恶太子只会纸上谈兵,不曾亲临战场,担心他将好好的一手牌给打得稀烂,便撑着酸痛的身子又奔赴哨所。 这样一来,尹家便剩下了无所事事的路遥。 自打前一晚和尹蕙兰谈心之后,路遥便对其改观了不少,这不,今日在穿廊一瞧见尹小姐,她便老远的吆喝了一声。 “原来是王妃啊,怎的起得这样早?”尹蕙兰今日一身粉纱银丝罗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很是可人。 “担心哨所那边又有要事,时刻也不敢怠慢。”她摇头苦笑一声,道,“再等半个时辰,若是哨岗并无异动,我便要去流民所看看,尹小姐可愿同去?” 尹蕙兰老早就想随路遥去一次流民所了,只不过这些天都未得空,闻言点头如捣蒜的称好。 就在此时,自回廊拐角处冒出来一个小婢女,眼角眉梢挂着笑意,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好事。 婢女却是直奔尹蕙兰而来,细声细气的道:“小姐,老爷急着要见你。” 尹蕙兰茫然的盯着她道:“见我?平日里这个时候,爹爹不都忙着批折子吗?怎会这个时候叫我?” “说是您从点翠阁订购的那些胭脂水粉到了,家中女眷们皆是忙碌,只有您有空,老爷叫你帮忙清点一二。”婢女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知道了……”尹蕙兰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平时倒不见爹爹找我,一到这种事情上,干脆连管家都不用了,还要我亲力亲为。” 寻常勋贵世家的女儿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多是连账目都清算不清楚的,大多只会吟诗弄月,搞搞风花雪月那类东西,见这尹蕙兰还能临时充当账房先生,路遥更加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别发愁,我也会一些数算,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吧?”路遥垂眉笑道。 尹蕙兰目的达成,上前去一把挽住人的胳膊,无比亲昵的便拥着她向前院走去,边走还边罗里吧嗦道:“对了,我听说你是同福商号的一把手,你才这么年轻,路老爷就放心将商会交给你,看来你是真的才华横溢……” 然而走到了前厅,却见东厢房之中,只有桌上摆了一个精致的梨花木盒子,里面有大约五六盒精致无比的胭脂口脂。 路遥跟在后面,还没等看清,便听尹蕙兰不满的叫了一声:“爹,我还以为多大的箱子,要我来亲自清点?这不是一眼就能算清楚帐了嘛!您真是的!” “你这丫头,我叫你来是单单为了这件事吗?”尹老爷端坐上位,眼角带笑。 路遥也不知何时能让这面容清癯的中年男人笑成这样,便见尹城主身边坐着一个身着湖蓝色长衫的年轻人,那人周身自带着幽幽香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脂粉罐子里泡大的。 “这位是……”尹蕙兰疑惑了一下, 方才露出个爽朗笑容,道,“啊,我想起来了!公子您是点翠阁掌柜的小儿子,对吗?” “在下舒文。”那年轻人也是和她一样的爽朗性子,扬声笑道,“先前与姑娘未曾好好说话,你还真是好记性,能记得我这无名小卒!” 尹老爷笑得满面慈爱,心中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路遥已经看出来这是在干什么了,哪里来的清点账目?分明就是在给尹小姐说亲事呢! 亏得她还欠嗖嗖的跑来帮忙,这下子好,充当一个明晃晃的电灯泡了。 “舒文小少爷未免太谦虚了,阁中调香配药,可有你一大半的功劳,若是没了你,这清源城的姑娘们每天都该为脸上涂什么而发愁了。”尹蕙兰似乎也察觉出了什么,但仍旧灿然的笑着,并不过问。 眼看二人聊得欢畅,尹老爷笑得乐不可支,他们越是熟悉得快,就越好。 “蕙兰……”他清清嗓开口道,“你年纪已经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跟在爹娘身边,也是时候该谋求一个好归宿了。” 路遥坐在一旁静默啜茶,闻言,悄悄的扫了一眼尹蕙兰。 女子面色微僵,也不知是今日水粉涂得太白还是怎么,路遥总觉得她脸色有些难以言说的苍白和难堪,好似尹老爷这么问完以后,她便下不来台了似的。 可分明尹蕙兰也在时时刻刻关注城中公子们的动向,这舒文仪表堂堂还年少有为,怎么看都应该是一个最佳人选了。 莫不是这尹蕙兰已经有了心上人,还没来得及和尹老爷说? “爹,女儿还……还不想嫁人。”她吭吭哧哧的低下了头。 厢房内的气氛短暂沉寂了一下,随即尹老爷为了缓和气氛似的,朗声连笑道:“蕙兰可真会开玩笑!” “尹小姐,在下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实不相瞒,虽然你不曾记得我,但是在下,却早就对尹小姐倾心了。”顿了顿,那舒文耳尖微红,道,“此次贸然前来,的确叨扰,但也是为了我们的终生大事。” “终生大事?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你点翠阁的主人可否同意了你的婚事?”尹蕙兰直言不讳道。 这小美人冷冷挑眉看向他,场面再一次陷入尴尬之中。 路遥微微一呛,连忙敛住心神。 按照尹蕙兰的意思,要玩就玩大的,少带着三两盒胭脂水粉到府上裹乱,若是想娶她,便将点翠阁中的七大姑八大姨都通知到位了! 然而那舒文却是淡淡一笑,平静的道:“这是自然。” “我是真心实意想要与尹小姐共度一生,又怎会不事先告知我的家人?”他显然是有备而来,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子淡然和沉着。 尹蕙兰气得心中一堵,凝眉道:“爹,此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先前为何不知会女儿一声?” “这……”尹老爷噎住半晌,怒道,“你不是说了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用与你商量的!” “何况,为父见你为年 轻公子也颇有好感,太子琮王我们高攀不起便趁早死心。”他们一家人说起话来都是这直来直往的样子,尹大人也不例外,“我看舒文样貌才情皆是不错,你们二人,倒很是般配。” 路遥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生怕那隐隐暴怒的尹蕙兰掀桌而起。 “可感情之事,不该强求,我与舒文公子素未谋面,这一上来,便要谈婚论嫁,着实唐突。”她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 “说任凭家人做主的是尹小姐,如今说感情强求不得的,也是尹小姐。”舒文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抬眸道,“怎么说来说去,好话全让你一个人占了?” “我……”尹蕙兰蹙眉欲争辩,却被尹大人训斥了一声,悻悻收声。 舒文忽然展颜一笑:“当然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对尹小姐的热情,是不会因此减退的,感情……也可以慢慢培养。” 尹老爷就知道自家女儿一旦不满意,就不会给任何人留面子,索性这点翠阁小主人并未动怒。 点翠阁在清源城之中家喻户晓,前段时间,还特制了春风雨露膏送给了宫中的贵妃们,这一下子更是如日中天,就连清源城主也要给三分薄面。 尹蕙兰懒洋洋的倒在椅子间,把玩着指尖墨发,傲慢的回答道:“随便你,但看上去,我与舒文公子却像是有缘无分。” “缘分之事,在下相信人定胜天。”舒文说完,对着尹大人一拱手,道,“城主,晚辈先告辞了,多谢您引荐。” “哎,好……”尹大人起身松了几步,“有空记得常来找蕙兰玩儿啊!” 眼见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他蓦地回头骂了一声:“你这不懂事的孩子!” “我怎么了?”尹蕙兰不甘示弱的直起身来,怒道,“爹你未免太自作主张了,说定亲就定亲,要不是今日我来见这一面,恐怕下次再见,就是大婚的时候了吧!” “少说这些糊涂话,先前自己嚷嚷着嫁不出去,如今替你寻到了好人家,你反倒不乐意了,真是不知道是你嫁人还是我嫁人!”尹大人愤愤的骂道。 和尹蕙兰对吼了几个回合,他气不过,又不好当着路遥的面儿去撕破脸皮,干脆拂袖而去。 “此事你也不必过分烦忧,倒可以和舒文公子先试一试。”路遥不好安慰,只撂下了这一句话,便去了流民所。 ……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要紧的!可怕,太可怕了! 路遥前脚刚走,尹蕙兰后脚便见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正是自己的心腹丫鬟,方才也是她将自己叫到此处的。 “你再这样神出鬼没,就把你调到后院倒恭桶。”她烦躁的转身欲走。 “哎,小姐,奴婢这次真的有要紧事!”丫鬟跟上去,将一个信封递给了她,“有人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什么呀?”尹蕙兰狐疑的抢过信封,拆开一看,便不由得惊了一下。 第二百二十三章:冲昏了头 “这是什么?” 待到那一头雾水的尹蕙兰将信笺拆开,看清那上面内容后,神情便骤然一变,玉手缓缓攥紧了,将那薄薄的信纸揉皱成一团。 小丫鬟见她神色不对,不由得心中微惊:“小……小姐。” “这信,是你收到的对吗?”她的爽朗大方消失得一干二净,如今那只剩下了阴沉狠辣。 侍奉了尹蕙兰许久的下人不曾见过她这般,顿时吓得六神无主,颤巍巍道:“是我……” 尹蕙兰狠狠一闭眼,别过头去,道:“你可曾看过这信上内容?” 小丫鬟愣了一下。 这信笺大大咧咧的连个口儿都不曾封住,也没说是给谁的,收到了自然要看上一眼,方才知道送到哪里去。 “奴婢……” 尹蕙兰咬咬牙:“为什么?” 她那自言自语似的一句让丫鬟一怔:“小姐这是怎么了?” “你先前与此人联系过吗?”尹蕙兰情绪不稳,手都微微颤抖,看向那人时眼神格外凌厉,扬声道,“为何会在这个地方相见!?” 尹家小姐说不上十全十美,可平日里总归是待人和善的,对下人们也是温温和和,极少如此疾言厉色,小丫头立时吓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开始呜呜咽咽。 “奴婢也不知道,只有一个不认识的挑夫前来送信……”丫头抹泪哭道。 就单单因为那么一封无名信,尹蕙兰情绪波动便如此莫测,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罢了,怪不得你。” 连她自己都不了解那人的行踪,又何况一个不相干的下人?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问了一句:“小姐,这信上究竟是何人邀约?” 尹蕙兰一个狠辣的眼刀飞射而来,那下人便立刻闭了嘴收了声:“火速准备马车,其他的事情,你不要管,也不要和外人透露。” 丫鬟依旧是一头雾水,茫然的看着她。 “如有违抗,直接将你卖到那里去伺候男人。”尹蕙兰冷冷的道。 未过小半个时辰,一辆朴实无华的小马车便停在了的后门。 尹蕙兰缓缓走了下来,看那表情,好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又隐隐透露着兴奋,似乎这楼中有什么极其值得期待的什么东西在等候。 一个面相老实的中年男子正在门口洒扫,外人来人往,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尹蕙兰,不过他仍是假意打扫,顺带着三两步走了过去。 “尹小姐,请随我来。”那男人压低了声音道。 此人带着草帽将大半的面容遮住,尹蕙兰先前还没有注意到,此刻那人一抬眼,她才发现了不同之处这分明就是个柔然人。 想来就是吐贺图派来接应自己的了,尹蕙兰轻轻颔首:“劳驾。” 尹蕙兰罩着一个厚厚的玄青色蝠纹披风,一是她格外害怕受风,而是她穿成这样便不会被常人认出。 到底是个青楼,尹蕙兰再怎么豪爽大方,可也是个官家小姐,并不知晓其中肮脏,这一路走过 去便算是见识到了这里面的龌龊下流。 灯红酒绿之中,莺莺燕燕们和男人笑成一团,称得上不堪入目,尹蕙兰不由得皱了皱眉。 那柔然侍卫带着她走上了阁楼,最深处有一个清幽雅致的小房间,不过十步,侍卫停下了脚步,道:“小姐,接下来的路,属下就不陪你走了。” 尹蕙兰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上次翻云覆雨过后,已经好些天没有见到吐贺图了…… 想来便像是梦一般。 “好。”她慢慢伸手推开门。 逆着光线,模模糊糊的勾勒出了一个人影,是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人,手中端着酒杯正斜倚在窗边,也不怕一头栽下去。 “站得那样醒目,就不怕被人发现么?”尹蕙兰强行掩盖住心中的澎湃,将门轻轻带上,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 “怕?”吐贺图缓缓转过头来,嘴角挂着痞气的笑,“我身为柔然王,何时怕过?” 尹蕙兰莲步轻挪,走到桌边坐下,径自斟了一杯茶,道:“那夜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吐贺图垂眸之时眉睫轻颤,似是有一瞬的羞恼,不过他话锋一变:“那夜?我可不记得那夜自己说了什么话,毕竟当时温香软玉在怀,只顾着听美人娇/喘连连,顾不上说那些废话了。” 她送到唇边的杯子抖了一下,手上一个不稳便摔了杯子:“咳,你们柔然人说话都这么露骨吗?” “对枕边人袒露心声,倒是没什么。”吐贺图走了过来,坐到人身边。 尹蕙兰放在膝盖上的手禁不住微微攥紧了,掌心也渗出细密的汗,几日未见,她做了无数次再次相见的猜想,然而真的面对这柔然王的时候,竟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我……”她猛地抬头,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下。 犹疑许久,尹蕙兰凑近了些,轻轻拥住他。 吐贺图面无表情的将手放在她墨发上,道:“你在担心什么?” “这里人多眼杂,混乱至极,你就不怕再被琮王他们抓到吗?”她往人怀里蹭了蹭道,“琮王和太子不是一般人,就连那路遥也非同小可,寻常人根本斗不过他们。” 吐贺图冰封似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只不过笑得讽刺轻蔑。 “正是因为如此,本王才要选在这里见面,这里的一群饭桶只顾着纸醉金迷,醉卧温柔乡,哪里有闲工夫估计他人?”他语气中尽是揶揄。 尹蕙兰想了想,倒也的确如此。 “尹城主的女儿看似爽朗张扬,可想不到,内里依旧是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这异乡人的目光幽幽,带着无数探查的意味。 她浑身一僵,立刻抬头道:“才不是!若是我真的乖巧至此,又怎会……” “说不下去了么?”吐贺图嗤笑一声,将人放开,“又怎会在厢房之内,与一面之缘的我行鱼水之欢?” 尹蕙兰面色微微涨红,倒是一派女儿家的娇羞可人,她小声道:“你这次冒险前来,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自然不是了。 吐贺 图眼神中冰冷无比,他微微扬起了下颚,似在思考什么。 他身为柔然的新任可汗,平日里不喜欢参与旧人乱斗,便亲力亲为的来到清源城,打探各处的消息,但凡哪里粮草丰厚,硕果累累,必然要成为他吐贺图下一个进攻的目标。 “本王喜欢无拘无束,”他抬起尹蕙兰小巧的下颚,道,“也喜欢美人,自然是来看你的。” 姑娘的脸再一次红了,这些天来,她希冀过无数次,自己可以成为柔然王的王妃…… 可吐贺图态度轻慢,似乎并不想这么早就娶妻。 他见人怔忡,疑惑的扬起一侧的眉,笑问:“在想什么?这里可不止有我这个柔然王,还有朝廷缉拿的要犯,和数不清的罪人……本就是一锅浑水,谁会在乎我们这两粒沙子?” 她忧心的自然不是这个,不过尹蕙兰并未说出,她百感交集的道:“这中环肥燕瘦如此之多,你叫我来,是想让我看到什么对比么?” 听她这话说得酸溜溜的,吐贺图却是怔了一会儿,旋即失笑道:“城主之女人比花娇,谁能比得过你?” 尹蕙兰自然是知道吐贺图嘴甜人俊,三言两语就能将人哄得五迷三道,可她心甘情愿追求刺激,偏是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和人家私会,这谁又能拦得住? 她抿嘴轻笑,吐贺图看出了三分无奈暗藏其中,便将手中的小酒杯一扔,向后一仰道:“说说吧。” 尹蕙兰茫然:“说什么?” “方才便见你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怎么,如今让你说,倒是说不出来了?”吐贺图不客气的将修长的双腿撂在桌上,扭了扭脖子。 她犹疑片刻,还是直接问道:“你何时娶我?” 吐贺图缓缓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轻描淡写的道:“尹蕙兰,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她咬咬牙,一颗心纠结成一团,“你是柔然首领。” 非但如此,这位年轻君王十分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就是那顾琮远他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能与他比肩的女人,会是怎样的? “那你觉得你配得上本王吗?”吐贺图轻笑道。 “可我们……”尹蕙兰双手紧紧抓着裙子,禁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别天真了,就连你自己,都想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共度一生,本王又何尝不是?”他斜斜勾唇,嗤笑道,“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你莫不是委屈了?” “我懂了,我会努力配得上你的。”她深吸一口吸,“只要你不伤害天盛百姓,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帮你。” 吐贺图将手上的玉扳指高高抛出,又精准无误的戴在了中指上,道:“真让人难办。” 尹蕙兰紧张的拽住了他的衣袖,颤声道:“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我是真心爱慕你,我知道你现在处境艰难,但无论如何,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喜不喜欢,爱不爱这种话,本王听了无数次。”吐贺图将她一缕墨发掖到耳后,“可真正能做到的女人,却是少之又少。” 第二百二十四章:一厢情愿 “旁人或许做不到,但你应该知道,我可以。”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连吐贺图也不由得侧目看去。 若是寻常女子见了他,早就害羞无措得不知所以然了,海誓山盟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也定然从口中往外乱蹦。 不过这漂亮话从尹蕙兰嘴里说出来,竟然显得格外真诚,好像极有说服力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的跟着热血澎湃。 不过吐贺图是何许人也? 他小的时候,那些千娇百媚的女人前仆后继的往他父汗床上爬,如今等他长大,便又有一个个厚颜无耻的往他身上扑,这些讨巧奉承,他看惯了。 “口说无凭。”吐贺图从震惊之中抽回心神,手禁不住抖了一下。 “我知道,所以还请柔然王相信我。”尹蕙兰杏眸中微光闪烁,道,“若你是寻常人,我愿意为你相夫教子,安度一生,可你是柔然现今的首领……因此,我也做好了为你厮杀,成为王妃的准备。” 吐贺图蓦地便发出一阵清朗的笑声来,他不住的鼓掌低笑,赞叹道:“真不愧是清源城主的女儿,在边关苦苦守了多年,倒也豪气干云。” 尹蕙兰身不由己,己不由心。 她痛苦的缓缓闭上双眼,如今自己算是进退维谷了…… 论理,她身为城主之女,勾结外邦,必然要让尹家蒙羞,遭到万人唾弃。 可论情,她又出身低微,根本没有资格站在吐贺图身边,当他的王妃。 总而言之,里外都不是人。 “不过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尹蕙兰气场骤然凛冽,沉声道,“切莫伤害天盛百姓。” 吐贺图一手支颐,一手捏了捏姑娘粉雕玉琢似的俏脸,邪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清源百姓不来造次,我可以答应你。” 面前这个少年,从内而外的张狂桀骜,若说他能为感情所累……尹蕙兰几乎是想象不到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要尽快抓住此人的心。 尹蕙兰扑进人怀中,双手缚住他腰身,收得紧紧的,好似有千万的不舍:“我们下次何时见面?” 吐贺图被人这猝不及防的一个拥抱抱得有些发懵,旋即冷笑道:“待到路遥和那顾琮远消停的,现如今看守太严,我的身份四处走动也着实不便。” “好,你万事小心。”尹蕙兰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就在清源城中等你,无论何时,我都会等你。” 吐贺图玩味的朝人笑了笑,道:“你先走吧,本王还有事。” 尹蕙兰知道他看不上青楼中那些下贱轻浪的女人,走得倒也干脆放心,只不过唯一舍不下的便是这俊朗少年,都到了马车处,还禁不住向那阁楼频频张望。 心腹手下知道她与人私会,却不知对方是谁,心中也不安,催促道:“小姐,我们来接您了,快走吧。” “知道了。”她不舍得钻进了马车。 小马车从后院穿行而出,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闹市之中,这下车夫方才放下心来,不怕被人发现了。 尹蕙兰魂不守舍的坐在马车之中,她在思考,如何才能帮到吐贺 图。 太子率兵击退了柔然的骚扰,这几天清源城也算是清静,清静过后,百姓们便开始热闹了起来,此事日上三竿,小商小贩分别在沿街叫卖,好不热闹。 “哎,等等!等等!”行到一处之时,忽然有一道明媚好听的男声叫道。 尹蕙兰回神,微微蹙起了眉,问道:“怎么回事?” 她刚一掀起车帘,便见到了点翠阁硕大的招牌,一阵香粉清雅甜美的气味钻进鼻子。 舒文正拿着扫帚,站在马车前笑眯眯的:“尹小姐,上次送到府上的胭脂可还好用?这可是我最新配方!” “……还没用。”尹蕙兰有些不耐烦,擎着车帘的手也略微有些酸胀。 舒文十分贴心,问道:“原来如此,店内其实还有很多新样式,小姐若是不嫌弃,还请进来歇息一二,我也好备茶给诸位。” 尹蕙兰迟疑了一下。 舒文又笑道:“方才我见赶车的车夫大哥心神不宁,看样子是有些疲累,若是因此让小姐出了危险,岂不是……” 她眸光一闪,心中一乱,便道:“好,那就叨扰舒文公子一二。” 车夫是个老实汉子,闻言黝黑的面孔上竟是红了一下,挠挠头道:“多谢公子,多谢小姐。” 进了点翠阁之后,舒文引着尹蕙兰到了里面的一个雅间,他净手焚香,很快便泡好了茶。 “想不到尹公子还真是多才多艺,非但会调香做胭脂,还精通茶道……”尹蕙兰支颐笑道,“就连门口洒扫的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属实平易近人了些。” 舒文说不上是个绝顶的美男子,可也称得上清秀俊俏,站在那里便颇有文人雅士的感觉,可说起话来却是和她一样跳脱,笑眯眯道:“毕竟本公子这丰神俊朗的活招牌站在那里,夫人小姐们自然要多往我点翠阁看上几眼了。” “嗤……看不出你倒是很自恋。”尹蕙兰接过那白瓷茶杯,“多谢。” 舒文借着喝茶的空档,悄悄抬眸看了人一眼,面上略微划过一丝赧意来。 这尹蕙兰前脚还俯低要为吐贺图上刀山下火海,殊不知后脚便让一个少年公子心中动容了。 爽朗大气,绰约好风姿,舒文着实是对这样的女子爱慕不已。 舒文轻咳一声道:“尹小姐……上次我前去的确有些唐突,不知……” 砰的一声,尹蕙兰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方才面上的温和表情再也看不见,她冷冷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舒文公子了。” “尹小姐,等等!”舒文眼看那人走出门去,急急追了过去。 然而尹蕙兰态度转变迅速无比,脚步匆匆,转眼之间便已经钻进了马车,催促车夫一声便绝尘而去。 只剩下一个舒文站在原地愁眉苦脸,他挠挠头发,叹息道:“哎……何时她才能不这么抗拒我呢?” 要说这世间,两情相悦实在是难上加难,大多时候,都只是一个人,一厢情愿罢了。 今日艳阳高悬,太阳似乎更加热烈了一些。 “在我想象中北地本该是三四月都寸草不生的地方,想不到现如今都如同夏季一般 燥热了。”路遥额头处薄汗轻起,她抬袖擦了擦。 从尹家一路舟车劳顿,到了哨所的时候,她双腿都不由自主的微微打颤了,疲累至极。 身后的小厮们帮忙抬着绿豆汤,呼哧带喘的应和道:“王妃所言极是!我们北地回春便是如此之快,好似一夜之间就要晒得人头上冒油!” 路遥由人引着进了营地,笑道:“今日哨所看起来安静了些,想来大家应当是正在歇息,快将绿豆汤分拨下去吧。” 由于大多数人都在站岗,还有一部分换岗歇息,极少有人注意到尹家忽然派来的路遥一队的人马,故而小厮们费力的抬着绿豆汤,便没人得空来端碗,还是路遥亲力亲为的捧起一摞摞的瓷碗。 下人见她竟亲手做事,忙抹了头上的汗水道:“怎好劳烦您亲自动手?兄弟们快出来啊!王妃亲手熬了绿豆汤给大家解渴!” 营地之中立刻涌出来一帮小兵蛋/子,油嘴滑舌的谢个不停。 路遥一碗盛完,便立刻接上来一碗,那些人喝汤的速度极其惊人:“好了好了,别挤,人人都有份……” 训练场上下来的兵蛋/子都是一头臭汗,闹闹腾腾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争先恐后的想来分上几碗。 从尹家出来的小厮们都斯斯文文的,生怕这些粗人将王妃给挤着,脸红脖子粗的嚷嚷道:“后退后退!大家都不要挤了!” 有人见这小厮生得瘦小,便打趣道:“小家伙,你今年十六岁了吗?” “说出来不怕吓死你,老子今年三十了!”这几个文弱小厮根本唬不住这些战场厮杀的天枢玄机士兵,气得双目圆睁如同金鱼! 围在训练场旁边的众人顿时哄笑成了一团,热情如火。 有人喊道:“多谢王妃,王妃贤良淑德,好手艺!王爷能娶到这般女子,还真是好福气!” 路遥可不吃他们油嘴滑舌的这一套,哼道:“琮王老早就和我说,你们有人吵着嚷着说想要喝绿豆汤,今日我可是受他的命令前来送汤的,你们不要太感谢我,要谢就谢他吧。” 顾琮远从边关换防回来,原本想直接钻进营帐休息个一时片刻,不过听下人通报说路遥前来,还带人拎了好几桶的绿豆汤以及一些吃食,便知道那些玄机士兵又要起哄发疯了。 他饶有兴味的眉头一横,不等坐下,便直接去了训练场附近,隔着老远便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倒是比平日他在的时候热闹三分。 有眼尖的士兵看见顾琮远前来,立刻收了声。 路遥与人笑做一团,正纳罕怎的一瞬都安静了,回头便瞧见了面无表情的顾琮远站在不远处。 “琮王殿下辛苦了,过来喝汤啊?”路遥慢悠悠的盛了一碗,端起来,看着他弯眸笑道,“大家可都说你好福气呢,能天天吃到本客卿做的饭菜。” 方才还在插科打诨的士兵们纷纷装聋作哑,自顾自的呼噜噜喝汤。 顾琮远踱步过来,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你莫不是忘了,上次将厨房点燃的是谁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为国为民 “嘶……”路遥不满的倒吸了一口气,斜眼看人,道,“此一时非彼一时,那会儿我不是还不会做饭么?今时不同往日好不好?” 顾琮远瞧她这昂首挺胸的神气模样,薄唇适才弯了起来,便听身后传来了一个极其讨他厌的声音 “路姑娘做了这么多汤,属实贤惠,就是不知,有没有本宫的份儿?” 路遥回过身去,果见太子缓缓而来,腰间佩戴长剑,看样子是刚刚从哨岗巡防回来。 她莞尔一笑道:“太子殿下如不嫌弃,自然是有的。” 顾子宴何其圆滑的一个人? 那清汤寡水的东西,他刚刚才喝了一口,便开始连声称赞,大肆的说路遥厨艺精湛,非同小可。 加上他口才了得,随便夸赞两句便是天花乱坠,和方才那群大老粗的赞美形成极其强烈的对比。 顾琮远负手而立,只静静看着他吹嘘,并未表现出什么不满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看来顾子宴平日里这般四处捧场,也确确实实能够得到好处的,至少在拉拢人心这方面,他已经占了上乘。 听得路遥都禁不住有些羞赧,她抬手整理额前碎发的空档,对顾琮远低声道:“他这说得是我么?怎么感觉像是在描述宫中大厨……” “你觉得是,那便是了。”他附耳轻声道。 “见路姑娘如此贤惠,本宫倒是情不自禁想起清荷了。”顾子宴微微眯眼,“只可惜,太子妃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擅长厨艺。” 路遥心中暗暗啐了一口。 太子妃是秀女选拔上来的,怎可能不擅厨艺?顾子宴嫌恶太子妃的情绪未免表露的太过明显了,只怕是平日里赵清荷做的东西他一口都不碰。 “上次太子妃做的玉露膏倒是不错,我想她的厨艺还是不错的。”路遥淡淡的道。 太子神情间出现了一丝的不屑来,不过转瞬即逝,又道:“再怎么了得,也和路姑娘比不得,我宫中如今缺少一名主厨,不如……” “当着本王的面儿,就想挖墙脚?”顾琮远直接开口打断,冷冷的道,“皇兄恬不知耻的功力还真是超乎本王想象。” 这话委实是不客气,路遥轻轻扯了扯他衣袖,道:“别说了……” 眼看顾子宴额头气得冒青筋,但还是自持体面,微笑道:“二弟还是这般不会说话,本宫不与你计较,只是我有些好奇,你这般古怪的脾性,怎的能娶到路遥这样的好姑娘。” 顾琮远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攥紧,沉声道:“枕边之人是谁,都是各凭本事,你不满意太子妃的身份与能力,这都与我们无关……可皇兄居然想让本王的客卿去给你烧火做饭,是在欺负她,还是在打我的脸?” “哈哈哈!”顾子宴倏然爽朗的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二弟,你未免太严肃了,不过是眼馋你有好口福罢了,你看你扯到哪里去了?你我亲兄弟,何必非要争个高下?” “是么?”他傲然的抬了抬下颚,湖水似 的眼神无波无澜。 顾子宴依旧微笑:“自然。” “这好好的喝汤,怎的就吵起来了?”路遥头疼的捏了捏眉心,险些将眉上烟黛蹭掉,苦恼道,“你们歇息的时间不多吧?赶快进帐休息一二,切莫耽误时间。” 由于两位殿下的关系十分紧张,故而连同天枢营和玄机营的将士们,也是看对方阵营不顺眼,喝汤也要争高下,比比谁喝的更多。 于是训练场成了一片混乱…… 而营帐之中也不消停,哨所终究是场地有限,主要帅帐就只有一个,故而顾琮远和顾子宴就算是午休之时,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空气中尽是要燃烧起来的火药味,二人对视之时,都能感受到半空中噼啪乱闪的火星子。 路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顾琮远身边小心侍奉,端茶倒水的。 太子见琮王妃竟亲自动手斟茶,不由笑道:“哟,这是怎么一回事?路姑娘怎的自己动手,不该让下人来么?” 路遥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区区小事,我自己来就好。” 太子的语气揶揄无比,顾子宴已经料到他会拿什么来开涮,心中郁塞至极,十分不快的抬眼向人看去。 果然,太子凉凉的刺道:“二弟,你说你如今也真是落魄,当初要死要活的和人家路姑娘和离,和离容易和好难,现在你是骑虎难下了。” “与你无关。”顾琮远烦躁的一蹙眉。 “的确与我无关,不过皇兄还真是忍不住要提醒你……”太子慢慢翘起一条腿来,双腿交叠,惬意十足,“下次切莫做傻事,屁大点的事情就要和离,人家路姑娘都没你这么大的脾气,你难道是公主殿下不成?” 顾琮远握着茶杯的手掌微微一缩,白瓷茶杯脆弱的发出一声呻吟。 眼看情形愈发焦灼下去,路遥只希望太子赶快闭嘴,否则外面一帮子士兵,他们就这样呲牙咧嘴的撕扯起来,委实是难看了些。 她轻咳一声,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似的。 “你究竟想说什么?”顾琮远砰的将茶杯往小桌上一撂,茶水四溅,“你与太子妃举案齐眉,伉俪情深么?” 顾子宴最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起来的就是太子妃了。 赵清荷出身低微,位卑言轻,又毫无城府野心,像一朵温室里的娇花,根本不适合待在东宫。 可当初顾琮远为了解除皇帝疑心主动求娶路遥后,太子对其冷嘲热讽,琮王睚眦必报,背地摆了他一道,将皇帝的疑心从琮王身上,转移到了太子身上,顾基怀疑太子勾结世家大族意图造反…… 这样一来,顾子宴也只能按部就班的娶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为妃,与勋贵家的嫡女切断联系,才好打消皇帝的疑虑。 “我与清荷,自然夫妻恩爱了。”顾子宴笑得咬牙切齿,道,“不似二弟你,作天作地将夫人弄出王府后,怎么跳脚求父皇,都娶不回来。” 他伸手一摊,指向路遥,轻轻道:“看吧,如今只能给 人家路姑娘一个客卿的虚职,这算什么?本宫都替路姑娘感到委屈。” 顾琮远额角青筋条条绽出,沉声道:“你说什么?” 只怕下一秒二人就要刀剑相向,路遥连忙扬声道:“太子殿下,多谢您好意,但路遥心悦琮王,无论如何都心甘情愿。” “……蠢女人。”太子喝茶掩饰,在心中骂了这夫妻俩几句。 顾琮远素来都是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主儿,见太子吃瘪,心中才稍稍痛快了一些,不过这样还是远远不够的,他正在打腹稿,打算再来怼回顾子宴几句,让人彻底偃旗息鼓。 就在这时,营帐门前忽然出现一道清瘦的身影,手中拎着大包小裹走了进来。 “二位殿下,看看下官带什么来了!” 来人正是尹大人,估计是尹蕙兰的婚事有些着落了,他这几天也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状态好得很,双目炯炯有神。 太子立刻和颜悦色,淡笑道:“老远就闻到了香气,这是府上厨师做的何等美味?” 尹大人嘿然道:“这可不是敝府厨子做的,这是清源百姓自发做的饭菜,前来送给下官,下官想着二位殿下和王妃还从未吃过百姓们做的吃食……还请几位不要嫌弃,都是百姓们的心意。” 路遥怔了一下:“百姓们自发送来的吗?” “不错。”布筷的小厮抢答道,“我们大人平日里一心为了百姓们着想,与民同乐,清源地界就没有一个人埋怨我家大人的!” 尹大人拍了那小厮脑瓜一下,呵斥道:“去,油嘴滑舌,也不怕当着二位殿下的面儿给我丢人!” 太子动筷之前犹豫了一下,见顾琮远吃得毫无迟疑,勉强的夹起来一筷子的青菜。 路遥瞧见了顾子宴的神情,笑道:“这都是尹大人平日里自己会吃的东西,想必不会出错。” 太子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若非是碍于颜面,他几乎都要拿出银针试毒了…… 城主府上跟来的下人嚷嚷道:“大人,有人知道您不在府上,特意将糕点送到这里来啦!” “哎哟吃不下了吃不下了,让大家留着粮食自己吃吧!”尹大人急急走了出去,和门外的百姓好一通客套,推脱半晌,方才将人给劝走。 小厮笑嘻嘻的对路遥道:“王妃一定是在疑惑,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喜欢我家大人吧?” 他骄傲道:“我家大人上能和柔然人隔江对峙,下能替百姓亲手修屋顶,这些年来不知做了多少的好事,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官员?” 顾琮远神色微动。 先前倒是没看出来,这尖嘴猴腮的清源城主竟然这般受人爱戴,路遥本以为他也是个和张大人一样的贪生怕死之徒,想不到…… 她讶然道:“先前倒还真不知道这些事情,尹大人也对此只字不提,当真是太过谦虚了。” 尹大人笑起来胡子乱抖:“下官只求问心无愧,只要百姓顺风顺水,我怎样都好过!” 第二百二十六章:千方百计 也不知道这几日柔然人都在做些什么,或许是吐贺图上次偷溜过来便被轻易捉到后长了教训,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边关都风平浪静,连溜过河试图浑水摸鱼的小兵都抓不到一个。 军镇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建立,等到各处哨岗军镇建成,也就是路遥他们打道回府的日子了。 不过眼下这段时间,还要苦苦待在这日渐燥热的北地。 “今日辛苦你来陪我了。”顾琮远想了想,将手上的披风挂会了军帐中。 路遥莞尔一笑,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帕子,将人鬓角的汗水仔仔细细擦了下去,道:“我不过是来陪你巡防几圈罢了,其他的忙总归也帮不上。” “这便很好了。”顾琮远与人并肩而行,耳鬓厮磨的道,“至少能气一气顾子宴那蠢货。” 太子殿下独身一人走在前方,锦衣玉袍却是显得有些落寞了,看上去形影单只的倒很是可怜,若是此刻能有一个温柔娴雅的女子上前去陪伴,应当是郎才女貌的一番好景色。 不过绕来绕去的只有一个个天枢营的老光棍,嬉皮笑脸的过去腆脸道:“殿下怎的一个人走,不如末将送您一程?” 想到了在宫中独守空房的赵清荷,他终究是有些心软,强压不耐,横眼道:“不然我还能和谁一起?” “边关孤寂,太子妃身娇肉贵怎么能来?”那试图讨好太子的将士指了指自己,“末将陪您。” 太子眼睛有点疼:“……你走吧。” 那天枢小将失魂落魄的离去后,顾子宴一回头便瞧见了一个锃光瓦亮的脑袋,心中微微一惊后退一步。 “殿下,是我。”无念如今已经还俗,却还是板不住的对人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你来作甚?”顾子宴烦躁的摆摆手,也不知马车怎的离哨所这么远,接下来这段路还要走上许久。 无念方才听那天枢将军说,太子殿下形影单只很是可怜,看样子是想要找个人陪他走一程,殊不知太子想要的是温香软玉,而不是这些和尚和士兵…… 他说得铿锵有力:“陪您!” “……那边有一条路。”顾子宴随手一指,“顺着那条路,滚。” 路遥看清了这悲惨的全过程,由于距离太近,她不得不死死绷着笑声,生怕被那人察觉。 顾琮远神情之间有掩盖不住的小欣喜,道:“幸亏当初同意了带你来,否则现在只能和顾子宴那张马脸相对,委实可怜。” “你又马后炮。”路遥白了人一眼。 她率先提起裙摆钻进了马车,顾琮远紧随其后,不住的询问自己何时事后诸葛。 降香早已看破了红尘似的,面对王爷王妃的秀恩爱都可以视而不见,他猛地一甩马鞭,一路绝尘而去,直奔尹家府上。 半途中马车忽然猛地一滞,若非是顾琮远紧紧缚住她腰身,恐怕路遥此刻已经被甩出车外去了。 男子眉目一凛,不耐道:“降香,出了何事?” 马车外的降香迟疑了片刻,回报道:“王爷,有位公子拦路,说是与王妃认识。” 路遥见身边之人意 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她连忙摆手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和尹蕙兰那种心怀天下美男的女人可不一样啊!你别这么看我!” “险些被甩出去的人是你,又不是本王。”顾琮远悠闲的抱臂道。 路遥噎了一下,冲人做了个鬼脸,便撩起一侧的车帘。 “王妃!”一个长衫男子欢欢喜喜的招手,他退后一步恭恭敬敬的给二人拱手作礼道,“草民舒文,见过琮王殿下,琮王妃。” 顾琮远听路遥说起过这男子,传言是个擅长调香制作胭脂的公子,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精致到头发稍儿的男人,似乎还隐隐约约的勾勒了长眉,更加显得眉目如画,十分动人。 说来也是奇怪,这样讨女子欢心的面相,尹蕙兰竟然对此不为所动。 “舒文,你怎能半路拦车,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路遥稍稍正色了一下,沉声道,“若非是琮王殿下的侍从功夫了得,你现在兴许都成了马蹄之下的肉包子了。” 舒文尴尬的挠了挠头,赧颜道:“是……是我不好,但在下实在有要事相求,不得已而为之。” 路遥嗔怪的看了人一眼,和顾琮远对视一下,见男子颔首应允,方才问道:“说吧,若是太过分,我们可不会帮你哦。” 闻言,那点翠阁主人笑起来格外明媚,哈哈一笑道:“怎会!只是小事而已,王妃一定不会觉得过分的!” 路遥玩笑道:“少贫嘴了,王爷还在车上,再嗦下去,你可担待不起喽?” 莫名其妙被扣上“清高倨傲”帽子的顾琮远叹了口气,表示早已经习惯。 “哎哎,是!”舒文又夸张的拱了拱衣袖,温声道,“过几日便是清源城百姓们自发举行的花灯节了,不知王妃王爷能不能赏脸一同前来游玩?” 路遥听出话中有话,哼哼了一声,直接道:“降香,回府。” “几位留步!”舒文紧张的追上来几步,紧紧扒着车窗。 顾琮远着实厌烦这狗皮膏药似的人,挑眉道:“你是想让我们替你传话,请尹小姐同去,对么?” “王爷真不愧是我天盛战神,慧眼如炬,就连心思也是玲珑剔透。”男子挠挠头发,开始拍马屁,“还真是让你猜中了!” 路遥迟疑了一小会儿,一想到尹蕙兰对人无意的模样,她便由衷的替舒文捏了把汗。 她总不能那么直接,对舒文说:“人家姑娘不喜欢你,省省吧!” 于是便委婉道:“公子……让堂堂琮王殿下帮忙传话,你胆子还真是不小,可就算我们帮你传话了,尹小姐与你不甚熟稔,也未必会去。” 谁知那舒文却是顺着台阶疯狂往下爬,直接又给人长长作揖道:“那就多谢王爷王妃了!在下感激不尽!” “我何时答应了?”路遥满头雾水的转眼去问琮王。 顾琮远懒得管这些情情爱爱的杂事,便开始闭目养神,假装听不见。 估摸着也是尹小姐闭门不见,这舒文才会硬着头皮,铤而走险来拦车,路遥无可奈何,只能做这个顺水人情,回府路上沉闷了不少。 尹家为了迎 接两位殿下回府,老早就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山珍海味,却是十成十的用心周到。 推杯换盏之间,尹大人一会儿看一眼默默吃饭的尹蕙兰,直到给那人看得发毛了,才悻悻收回视线。 “爹,女儿今日可是有何不妥?”尹蕙兰一头火星子,拧眉问道。 “没什么……”尹大人眼帘低垂,自顾自夹了一筷子的凉菜,但犹犹豫豫又不肯放进嘴里,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你今日去了哪里?” 尹蕙兰筷子一顿,脸色一白。 尹大人话锋一转道:“你有没有去找舒文?我看他这小伙子不错,又会调香,又勤恳努力。” 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似的喘息半晌,瞪眼道:“爹!吃饭时能不能别说这个,说到底还不是你自作主张……” 眼看父女二人就要眼红脖子粗的吵起来,安安静静用膳的顾子宴终于抬头道:“怎么,尹小姐竟是已有了心仪之人吗?舒文公子又是谁?” 看他这满眼惊奇与真诚,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了。 “舒文是城中胭脂铺的少当家,擅长调香,他是个好人……”尹蕙兰说到此处,黯然落寞的眉睫低垂,道,“可我并不喜欢此人。” 见女儿这般含糊其辞,尹大人若非是看在贵人在场,估计就要摔筷子翻脸了。 “感情之事岂是你能做主?你……”他焦急的想要说什么,可话一出口,便有些词穷,“婚姻大事,你总要说些情情爱爱,夫妻共度半生,哪来这么多风花雪月的美事!” 尹蕙兰悄悄对尹夫人道:“娘,我爹说他对你没感情呢。” 顾子宴听得一愣一愣的,顾琮远嘲讽笑道:“孤陋寡闻。” “是,比不得二弟走到哪里都要带着老婆,就和没断奶似的。”太子侧首讥笑道,“还是琮王更有本事一些,走到哪里都有人通风报信。” “你……”顾琮远缓缓皱起了眉,手上的筷子隐约有变形的征兆。 路遥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道:“好好吃饭,切莫争口舌之利。” 太子见这边怼不了顾琮远,兴致缺缺的偏过头去,看向了情绪低落的尹蕙兰,缓声问道:“尹大人说得直白,可也并非全无道理,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你何不放缓一些,多与他来往?” “我与舒文只见了两回,他再怎么年少有为,可也并非我心上之人,感情之事,不能勉强。”尹蕙兰坚持道。 顾子宴怔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何事,半晌后失笑道:“尹小姐到底是年纪太小,不知日后有多勉强。” “多谢太子殿下好意,相比遵从众人的愿望,蕙兰还是更愿意遵从本心。”她垂眸笑道,“我不喜欢舒文,就算他再怎么折腾,都是无济于事的。” 就像她一厢情愿的喜欢吐贺图一样。 路遥忽地想起舒文的请求,可此刻局势如此尴尬,她不由得与顾琮远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一样的无奈。 第二百二十七章:八卦心思 一顿饭吃得宾主都不欢快,太子苦口婆心的帮尹大人劝导尹蕙兰,然而说来说去却是将自己说得很是郁闷了,他顿时开始怀疑当年迎娶太子妃时是否有半分真心…… 按照人家尹小姐的话来将,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虚与委蛇的和人过一辈子,那样便是白活一事。 顾子宴被这个想法深深震撼了,纵然他早已经不是意气用事的少年人,可乍然一听,还是禁不住热血澎湃起来,用膳结束便匆匆离去,主动跑到江边去吹冷风,无念怎么劝也劝不回来。 而尹蕙兰这顿饭吃得也很是郁塞,她和那成天与女子打交道的舒文才见过几次面?这边自家爹爹便满意得不能再满意,好像全天下的好男人都死光了似的,就剩下这一个和颜悦色的舒文来做上门女婿。 不过想了想她自己真正心心念念之人,尹蕙兰到底是没敢和爹爹真正撕破脸皮的顶嘴怕是尹大人知道了那人选,便要气得登时一嘎嘣便驾鹤西游! 方才席间气氛着实是尴尬无比,连不太喜欢看人脸色的顾琮远也适时敛了神情,直到与路遥走到穿廊之下,才堪堪慢下脚步来。 月色融融之下,路遥眉眼间都被镀上了一层银霜似的,好看极了。 “想不到不惧神鬼的二殿下也有看人眼色的时候,用膳之时,你乖得好似进宫赴宴的元宝。”路遥端起胳膊来,眯眼打量他。 那样乖乖巧巧的顾琮远啊…… 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象,这冰冷寡淡的男人,少年时期是否也是这般可爱,强行绷着一张俊脸,装作事不关己,却还忍不住的向事件漩涡中心去看,着实讨人喜欢。 人家琮王殿下闲着没事当个吃瓜群众,有饭吃,又有好戏可看,自然是闲情逸致美得不得了! 他傲然的扬了扬下颚,轻咳道:“好歹是暂住城主府上,要管的是边境战事,可不是人家家长里短。” “我看你吃瓜吃得挺开心啊!”路遥掩了粉唇,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琮远挑眉疑惑道:“吃瓜是何意?” 路遥笑个不住,捂着肚子嘻嘻哈哈的不作解释,急得顾琮远都沉不住气了:“夫人,为夫虚心请教,你怎的不愿告知?” “慢慢解释,还有很多有意思的词儿,你学富五车的琮王也不解其意呢!”路遥像是逗弄一只小猫似的,轻轻搔了搔那人下颚,“以后遇到了,我就活学活用讲给你听!” 顾琮远知道自家夫人鬼点子最多,他只当她是跟从父亲从商,走南闯北见识得多。 若是得知路遥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恐怕干脆就要撂下谋权篡位的大事,专心来研究“现代”为何物了。 “不过说起来,那舒文才情兼备,怎么也算是个妙人了。”顾琮远百思不得其解的嘶道,“怎的尹蕙兰对其无意?” 路遥强忍笑意的看着他分析,只觉他这般表情颇为好笑。 “按照常理来说,这尹家小姐应当是最喜欢俊俏男子的,如今却全然不动 心,在席间竟然还和太子据理力争了起来。”他眯眼道,“虽说是胆大了些,可也有理有据,条理清晰,不像是毫无准备的样子。” 路遥极其自然的接上了他的话茬儿:“必然是事先早有准备,对不对?” 男子镇定自若,仿佛是在谈论什么要紧的国家大事,道:“知我者,夫人也。” 她只顾着笑话那人,全然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竟是将此人急得不行。 顾琮远着实是好奇,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便追问道:“这尹蕙兰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干嘛”她缓缓凑近,距离那人俊脸不足一寸的时候停了下来,一字一顿的道,“你该不会怀疑她心上之人是你吧?” “怎会?”顾琮远正色道,“本王前些天与尹大人闲谈,他说相比这没完没了的公务,还是更加为女儿的婚姻大事忧愁,据说头发都秃了……” 他越是说得一本正经,这说出来的内容便越是与之形成强烈反差,路遥盯着他好半晌,终于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他近在咫尺的脸。 “你变了。”她摇头啧啧称奇,“变得太讨人欢心了。” 顾琮远怔了一怔,自小顾淮便在暗影阁虐待他,进攻了顾基在皇宫中对他冷嘲热讽,早些年,就连生母萧贵妃都对他不闻不问。 他从来都以为自己是个走到哪里都讨人厌的灾星…… “你……”顾琮远神情略微有些动容。 “怎么办,我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我要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女人看见!”路遥分明没喝酒,却开始耍酒疯道,“免得走到哪里,女子都要为你抛花掷果,处处都是你的狂热粉丝,我这正妃当得很没面子……” 顾琮远闻言,又是一怔。 虽说他从不妄自菲薄,也知道自己样貌过人,可也从未觉得自己惊为天人到哪种程度,听了路遥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不由得正经了起来,开始思考接下来如何解决“琮王万人爱”的这个问题。 就在此时,尹蕙兰忽然一脸幽怨的从拐角走了出来。 路遥发现她的身影,笑着打招呼:“尹小姐。” “啊……”尹蕙兰似是有心事,走到近前来吓了一跳,道,“王爷,王妃……” 见二人神采奕奕,俱是和颜悦色,她不由道:“瞧你们笑得这样开心,是在说什么?” 自然是在说你的八卦! 路遥至今为止都不知道尹蕙兰的心上人终究是谁,那男子竟连大方端正又洒脱的舒文都给比了下去,该是何许人也? 她敷衍笑道:“呃,有关哨所的一些小事。” “原来如此……”尹蕙兰心事重重,也并未像平日里那样寻找话题,落寞垂了垂眼。 她惊奇的发现,顾琮远看待她的眼神十分意味深长,而琮王殿下本人吧,平日里端肃倨傲,看谁都是俯视,很容易便会让人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得罪这个祖宗了!? “殿下为何如此看我?”尹蕙兰倒也是 个直接的人,不过说来也有些面色尴尬,“莫不是还在误会先前之事?” 先前那次闹得很不愉快,若非是太子那回前来充当和事佬,估计尹蕙兰在顾琮远的威严之下,便要将实情说漏嘴了。 琮王二殿下杀伐决断的气场,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不过尹蕙兰可是和柔然新任可汗行床笫之欢的女人,胆量自然也磨练得大了一些,如今都能毫无畏惧的直视顾琮远了。 这尹小姐问得就很直白了,未料顾琮远回答得更加坦荡:“没错。” 路遥笑容缓缓僵硬在嘴角,给人拼命使眼色 “人家已经心情很不好了!你就别拿这子虚乌有的事儿来烦人了,住口!” 然而顾琮远只看了她一眼,路遥便理解了眼神里的含义:“本王实话实说也有错么?” ……也不知顾琮远这股子扮猪吃老虎的无辜劲儿是从哪里来的。 尹蕙兰嘴角常年不变的弧度也显得更外凝滞,半晌,她才干干的笑了一声。 “我就说嘛,怎的琮王殿下一见到我便如此警惕,原来是还在介怀。”她故作大方道。 不过终究是做贼心虚,尹蕙兰藏在袖子下面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顾琮远其实是在揣度,她这热烈娇媚的女子,究竟会倾心哪家的男儿,为了那人,竟然能连太子的劝告都驳回了,还给顾子宴弄得满面忧愁。 “上次闹得不欢而散,看来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了。”尹蕙兰垂首笑了笑,“您觉得呢?” 顾琮远原本并不打算过分纠结此事,毕竟一切都尚未有定论,本想说随口回绝,不过一想起来席间之事便觉着好笑,也就不置可否。 那女子撩了撩耳畔鬓发,缓声道:“我先前其实也和王妃说过此事……” “何时?”路遥满心乱糟糟的,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顾琮远胡乱揣度了起来。 她自顾自的道:“琮王殿下的确俊朗非凡,还年少有为,是个女子又怎会不心动?先前诸位初到清源之时,我也的确对二殿下您存在过一些幻想,只不过见您与琮王妃伉俪情深,很快便打消了念头。” 顾琮远颔首道:“过奖。” 这平静如常的态度,好像天下女子对他的倾慕和欣赏都是理所应当的,着实是让尹蕙兰捏了一把汗,看来这二殿下自恋的功力也着实了得。 路遥眼角微微抽搐,胳膊肘暗暗怼了他一下,咬牙道:“你稍微收敛一些,至少别让人家看出来,你那些八卦心思。” 他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下眼神,正色道:“本王自是知道,尹姑娘不必拘泥此事。” “再有就是,”尹蕙兰也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也敢在琮王殿下面前开下海口了,“上次您怀疑我私自放走柔然首领吐贺图的事情,就算天下人指责,不是我做的,我也不会承认,相信琮王殿下您会明察秋毫的。” 路遥眼见形势尴尬,连忙打哈哈道:“那个……你们刚才都吃饱了吗?” 第二百二十八章:百般央求 “吃饱了。”顾琮远第一个响应。 而且他表情乖顺无比,仿佛在无声的发出质问“这尹姑娘的心上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都不敢告诉她爹娘”。 路遥蓦地就噎住了,并且回给人一个“有种你就当面问”的狠辣眼神。 “王爷,虽不知你为何会误会我至此,但若是因为先前在宴席上我的唐突之举,我大可以道歉。” 那人说话间便微微退后了一步,尹蕙兰竟然真的郑重其事的拱手给人拜了一礼。 顾琮远看不惯人这般大张旗鼓,无外乎也就是想要引起来来往往的下人们注意,也好将自己清清白白的身份公之于众,尽快撇清楚自己的关系。 他可不吃这一套,面上表情淡淡的,哦了一声。 “二殿下哦是什么意思?”尹蕙兰眉梢抽搐了一下。 “哦的意思就是,你大可以不必继续作态下去,”他负手道,“本王受不起你这么大的理。” 听人话中明嘲暗讽之意,尹蕙兰有些沉不住气了,指了指自己道:“王爷您心里和明镜似的,那放走叛贼的人,怎可能是我一个小女子?我为何要帮他,您就这般不信任我吗?好歹我也是城主之女,您不信任我,总不能不信任我父亲!” 这一番激烈言辞下来,非但将她柔弱女儿家的天生优势给搬了出来,还将尹大人的身份给拖了个过场。 顾琮远越发的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这兴师问罪一般的语气着实是令人语塞。 “你是谁的女儿与本王无关。”他软硬不吃,平静扫了那人一眼,“本王只知道,你有放走吐贺图的嫌疑。” 尹蕙兰见与此人竟是说不通了,便苦笑了一声道:“那么我目的何在?” 空气之中都隐隐的弥漫着一阵阵火药味儿,路遥在二人唇枪舌战之间尽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一个火星子崩过来,硬是将她给点着了似的。 看来这个样子…… 劝是劝不动了。 顾琮远似是根本不屑与人争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中有一丝轻慢:“吐贺图生得面目英俊,或许会是尹小姐心仪的那类男子。” 尹蕙兰的脸色像是吃了死苍蝇一般难看。 怎么回事? 为何这顾琮远总能精准无误的说出旁人的心思?难不成他还真有手眼通天的绝顶本领不成? 绝不会是这样,他不过是个这几年来才兴旺发达起来的王爷罢了,这一点是人尽皆知的。 很快的,尹蕙兰恢复了平静,尽量将自己震惊得表情一丝不漏的抽回来,不让那人发现端倪。 然而电光火石的须臾之间,顾琮远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迟疑。 “呵……”尹蕙兰不可置信的望着他,期期艾艾的道,“我知道了,定然是我先前的无礼行为惹恼了王爷,如今王爷竟是嫌恶我到了这般田地,竟会觉得我连乱臣贼子也会心悦不成?” 顾琮远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倒是也有这个可能。” 听人这微微有些惊叹的语气,仿若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一般。 “咳!咳……”路遥未料他好奇心会强盛至此,连忙咬牙切齿的小声提醒道,“适可而止啊琮王殿下,八卦也是要有限度的。” 当然了,在路遥眼中不过是顾琮远的一时兴起,想要刨根问底罢了。 而在顾琮远心中,其实算盘已经打得噼里啪啦的乱响了,因为他确实怀疑尹蕙兰勾结外邦。 自然,这只是一种猜测罢了,是琮王摸爬滚打数年的第六感告诉他的,事情似乎很简单,真相也仿佛下一秒就要浮出水面,然而却缺少一个爆发点。 让这给真相在水下沉沉浮浮,几番犹豫挣扎,终究被人悄无声息的掩盖了下去。 那人脸色白了白,却是强作镇定的解释道:“蕙兰自小就在清源城长大,此地民风豪放淳朴,许多习惯与京城不同,若是有心仪之人,大胆表露爱意也不会有人笑话,不想竟让殿下误会了这么久。” 她要冷静,她一定要冷静下来。 即便是在这火眼金睛的琮王面前,也不能露出半分马脚,否则坑害的不止是她自己,还有放在心尖尖儿上的柔然少年,以及,深深袒护和爱着尹蕙兰的家人。 路遥尴尬的抓耳挠腮,真是生怕尹蕙兰解释不清,最后崩溃和顾琮远挠起来,到那时,可就真的跳进黄河说不明白了! 她正痛苦的纠结着一件事情,怎么样才能让场面和缓一些。 就在此时,尹蕙兰看向了她,道:“何况王妃也并未说什么,王爷您若是心中仍有芥蒂,岂不是也让王妃感到为难了?” “对对对,我不介意的,你可是不知道,我家夫君万人爱,走到哪里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他!”路遥说着不由自主的竖起了大拇指。 这骄傲劲儿是从哪来的…… 尹蕙兰不禁有些汗颜,看来琮王殿下自恋是有原因的,谁身边若是有一个这样的逗哏,恐怕谁都会飘飘然! 路遥觉得自己这个圆场打得十分出色,至少可以在二人之间插进去话了! 她洋洋自得的给顾琮远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自己马上就要出来进入主题了。 路遥生硬的衔接上了一个话题:“说到这个,我忽然就想起来一件事。” 尹蕙兰也不想和顾琮远争执下去,现在她对二殿下可谓是一点幻想都烟消云散了。 忙接了那人话茬儿:“王妃要说什么事?” “我先前在流民所的时候,听百姓们说,清源城过几天会有一个花灯会,据说是当地传统,与京城中那些多有不同。”顿了顿,她笑道,“不知尹小姐可否愿意同去?” 不等那人答话,路遥立刻开始扮可怜:“说起来自打来了清源城,便感到阵阵肃杀,民不聊生,眼下好容易将流民安顿,忽然才忆起来,自己竟是连本地都不曾闲逛一二。” 说到此处,夜里的小凉风非常合时宜的吹了过来,将路遥鬓边的墨发吹得轻轻扬了起来,有些凌乱美感,也显得略微苍凉凄楚。 尹蕙兰好歹也算是半个东道主,眼看着怠慢了这团队之中的唯一一名女子,立马就紧张了起来。 她顿时忘了与顾琮远的不 愉快,问道:“既然如此,过几天我便陪王妃前去看看吧,清源灯会的小玩意多着呢……” 然而话音未落,她看着路遥隐藏不住的窃笑,便有种难以掩盖的奇怪之感,道:“等等。” “夫人你演技太差了。”顾琮远正在和人小声抱怨。 路遥愣了一下:“啊?尹小姐您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说着,转身便要逃之夭夭。 尹蕙兰像一朵云絮似的,轻飘飘的便横在了人去路,和善中透露着一丝威胁,笑道:“王妃,不知灯会上,还会有谁?” “有谁?”路遥故作无辜的茫然了片刻,“自然是你我,还有我家王爷啊。”她自然而然的挽起了顾琮远的胳膊。 顾琮远则是瞪着死鱼眼,假装自己不存在。 说实在的,若不是为了陪伴路遥游玩,他几乎从来不会去那些女儿家汇集的街市,原因有二,一是容易被女子围堵,二是人流之中,暗中埋伏的眼线太多了,一个个的都想着取他性命。 可偏偏身手还抵不过他,白白让顾琮远练手。 尹蕙兰心中已经有了些端倪,不过也不好一口就戳穿,以免路遥又来起哄。 “三个人去,多冷清。”她轻轻的道。 路遥闻言大喜,看来是想邀请舒文公子一同前去了,原本还想着她终于开窍,未成想…… “太子殿下!”尹蕙兰猝然开口。 于是路遥一脸震惊的看到了她向路过的太子抛出橄榄枝。 那刚刚从哨所回来,在抄手游廊穿行而过的顾子宴回头看来,面上有些思考人生后的深深迷茫:“啊?” “过几日就是清源灯会了,很是热闹,不知太子殿下可否赏脸同去?”尹蕙兰扬声道。 “这……”顾子宴原本还算是有两三分的兴致,但见到一张僵尸脸的顾琮远,便不屑的哼哧了一声,摆摆手,“罢了。” “为何?”她费解。 顾子宴总不能说是厌烦人家琮王,如今全天下人都巴不得去抱顾琮远的大腿,八面玲珑的太子殿下也不想去触霉头。 难得今晚太子在城墙上坐着喝酒的时候伤春悲秋,念叨了好几声赵清荷的名字,无念以为他是想娘子了。 若是去了灯会,必然能见到男男女女、成双入队,这打击岂不是更大? 于是这光头和尚忠心耿耿的上前一步,将主子拦了下去,嚷嚷道:“多谢尹小姐好意,不过我家主子贵为太子,怎能在城中抛头露面,若是遇到有心之人,那还了得!” 顾子宴素来是个唱白脸的,笑眯眯的对尹蕙兰说了声抱歉,转身便潇洒离去了。 于是乎,尹蕙兰也开始动摇了起来,她去了又如何,充其量是给琮王夫妇俩当一个电灯泡罢了。 然而路遥又紧紧赖着她,央求不断。 人家琮王妃都纡尊降贵了,谁还好意思说不? 尤其是那琮王虎视眈眈的往那一杵,更加是让人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她叹息一声:“……好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立场异同 这厢才连敷衍带真心的将琮王夫妇哄回去,那边的小丫鬟便来催促了:“小姐,今夜的糖水已准备好了,多少您也要喝点儿,否则……” 尹蕙兰烦躁的蹙眉,摆了摆手道:“不喝。” 丫鬟愣了一下,似是还要劝说。 那尹小姐面上颇有些愤世嫉俗的意思,也不知是在和谁说话:“谁见了我都觉得我尹蕙兰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女儿家,谁成想还有这种动辄便晕倒的顽疾?我不干了,少喝那一顿我又死不了!” “小姐,可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丫鬟左右为难的端着热腾腾的甜水。 尹蕙兰上下扫她一眼,敷衍道:“赏给你了。” 说罢,转身便走,留下小丫鬟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一边苦苦追求那高傲的吐贺图,另一边又不得不被舒文公子纠缠…… 她心中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山雨欲来的前兆,总而言之,七上八下的就是安定不下来,委实是头疼得紧。 直到尹蕙兰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见呼啸的寒风将小窗刮开了一条缝隙。 她若有所感的微微支起身子:“是谁?” 下一秒,一个身着柔然服饰的少年推开窗子,跃身跳了进来,像是黑夜中前行的黑猫,动作轻柔且悄无声息。 吐贺图抬头看了人一眼,深色面罩将他大部分表情都遮掩个严严实实,唯独那一双眼眸,在昏昏烛火之下,熠熠生辉。 那是一种狠辣阴戾的眼神,可这其中又有难以言说的清澈,正如柔然与天盛分界处的江水。 尹蕙兰微微睁大了眼。 一种怪异的宽慰平地而起,方才的躁动不安在见到他的那一秒,化作乌有。 吐贺图刚刚将面罩扯下来,尚且来不及开口,便被赤脚下床的小丫头给扑了个满怀,他猝不及防的被人撞得微微后退了一步。 似是察觉到了怀中之人的不安,他并未动作。 只是话音之中有种淡淡的无奈:“怎么了?这段时间来,我可从未交给过你什么任务,还累了不成?” 累是自然累的,而且是发自内心的一种茫然和疲惫。 骗过远道而来伸出援手的京城贵人,也隐瞒了自家两鬓发白的父亲和母亲,尹蕙兰自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良心被反复谴责的痛苦。 “还是说,”吐贺图顿了顿,想要放在人头上的手收了回去,“你后悔了?” 他清晰的感受到怀中之人的身形一僵。 “若是你后悔,大可以现在就叫下人前来,将琮王和太子一并惊动,看看我跑不跑得出去?”吐贺图说起话来,总是这般决绝,没有后路也要硬杀出来一条血路似的。 “不是的!自然不是!”尹蕙兰受惊一般使劲儿往人怀里钻,“你知道的,我根本舍不得将你交出去,你如今……已经改邪归正了不是吗?” “改邪归正?”少年听见这个讥讽的词语,极其讽刺的笑了一下,更加显得凌厉逼人。 “我可从未说过,我是什 么好人,当然了,身为一国之君,若是处处都靠着卑劣手段,定然不能长久。”他抬起了尹蕙兰的下颚,盯着她看,“所以,本王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 她愣愣的望着他,总觉得自己犯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错误,那就是将此人放走,可这个清醒的意识尚未成形,便在人俊朗的眉目间摔碎,七零八落的将她的理智撕扯殆尽。 尹蕙兰说服自己一般,喃喃道:“我城主之女看中的男人,怎可能是恶人?” 然而话一出口,眼前便是清源城前些时日的场景,百姓们流离失所,哀鸿遍野,活似人间炼狱。 吐贺图知道自己仰仗着俊俏脸蛋,能在尹蕙兰这里得到优势,而且易如反掌。 他心中无数次笑话这女人蠢,而且蠢得彻底,也怀疑了无数次,这清源男儿都死光了还是怎么?女子宁愿献身于杀她同胞的外敌,也不舍得对清源男子动心。 这时的吐贺图或许还不知道,自己也会有为一人心动不已的一天。 他哂笑,将人打横抱起放到了床榻间,又无比熨贴的半蹲下去,将人脚下的灰尘用帕子细细擦干净。 “你在害怕?”吐贺图攥住的她纤细的脚踝,“先前信誓旦旦的样子,本王可还记得。” 尹蕙兰现在算是骑虎难下了,就算她反悔,将此事一股脑抖落出去,可女儿家的清誉也算是尽数毁灭了。 不过她纠结归纠结,到底是没想放开吐贺图的。 柔然王妃的位置正在向她招手。 “不。”尹蕙兰伸手拽住了那人的衣领,向前轻轻一扯,吐贺图便顺势欺身上来,压住了她,“柔然王近在眼前,后悔的,要么是傻子,要么是懦夫。” 少年静静的盯着她的脸。 不得不承认,这尹家姑娘还是有几分姿色的,细细看来,还能品出来几分风情万种的滋味,莫说是在讲究个礼法规矩的天盛,就算是在民风开放的柔然,也未尝见过几个像她这般大胆而美丽的。 他不由自主的触碰了一下那人的脸颊,心中竟是有些费解了,喃喃道:“嘶……你还真是超出我想象的疯狂。” 疯狂到在琮王面前瞒天过海,疯狂到置道义恩情于不顾。 尹蕙兰忽然哑声笑了。 谁让这面前的少年,如同罂粟花一般夺目迷人,她只尝了一口,便再无回头之路。 何况她一直坚信,吐贺图不过是比寻常的少年人多了一层身份桎梏罢了,若非如此,天下百姓定然不会这般排斥他的。 可以说吐贺图是冷血薄情,可终究是少年人的骨血,总归还有三分热忱,他察觉出尹蕙兰的痴心,有那么几次也想要收手,放这少女一马,自此相忘江湖,一个继续做杀伐暴虐的柔然王,一个继续做和他对着干的城主后人。 然而柔然混乱的局面让他难以罢手了。 直到温存过后,两个人都是浑浑噩噩,也不知方才那一番**,是想要证明什么,抵死缠绵之间,两个人都好像要在对方身上找寻答案。 尹蕙兰的一厢情愿似乎变了味,变成了这二 人的互相折磨。 她茫然的躺在那人怀中,甚至忘记问他,是怎么进来的,若是被琮王和太子手下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吐贺图忽然动了一下胳膊,示意她起身。 尹蕙兰便静静的看他穿衣,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悲凉。 少年用余光偷偷打量此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淡然,衣衫整洁与之形成鲜明对比。 “你变聪明了。”他笑了笑。 尹蕙兰身上凉飕飕的,被人用锦被盖住,方才木讷的看他一眼,有些话似乎呼之欲出。 “你不会催促本王了,这很好。”吐贺图坐在床边,将她凌乱的鬓发掖到耳后,“柔然那帮蠢娘们儿,成天问东问西,以为一夜温存过后,她们再催促几声,本王就能八抬大轿的将她们抬进宫中了。” 尹蕙兰的心抽痛了一下,强作镇定道:“你能冒着危险前来见我,对我一个寻常女子来说,已经是难以想象的了,可见我对你来说,并非是那些愚蠢的女人。” 说这话时,她眼神中透露着与先前不同的沉着。 “拿着。”吐贺图将一个小小的白玉药瓶递给了她,眉目间浮现一抹戾气,“找机会,每天都要放在琮王妃的饭菜之中,让她吃下。” 柔然王并非善类,他至今为止都还记得路遥那张脸,说得上好看,却让他深深厌恶。 就因为她那漫不经心的一声:“蠕蠕。” 愣是让吐贺图听出了无数种情绪,厌憎、嫌弃、讥诮…… 都如同难以抹杀的刀疤,横生在他心里。 自小到大他们便被天盛百姓嘲笑,笑他们兵力衰弱,笑他们愚昧无知,笑他们永远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一堆蠕蠕,哪怕是随意被天枢玄机的铁蹄践踏,也不过是死了一帮虫子罢了。 要不是因为那么一个路遥,吐贺图或许也不会被琮王两招制服,人道新任可汗年少有为,这无外乎给了他们响亮的一个耳光。 抽得吐贺图耳根子都嗡嗡乱响。 尹蕙兰连声问了几次,都不见回应,她有些急了,她不想害了路遥,催促道:“这究竟是什么?” 他想了想,笑道:“路边野草罢了,我……先前被那蠢货嘲笑,如今想要报复。” 报复都能说得这么纯良无辜,尹蕙兰觉得,不是他脑子坏了,就是自己耳朵有问题。 “你想要寻仇,找顾琮远或是顾子宴,路遥她不过是个连武功都没有的女人。”尹蕙兰急道。 “我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做事,也有错么?”吐贺图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你以后是会跟着我走的,我不会害你。” “我也最后说一次,不要伤害天盛百姓。”她言下之意,也就是路遥死就死了,无关紧要。 “尹蕙兰,你比本王想象中要更有趣。”吐贺图临走之时,在窗棂上顿了一下,回头笑道,“我似乎开始喜欢你了。” 她猛然一怔。 冰凉的药瓶被掌心温热了,尹蕙兰愣愣的看着空荡窗口,心中蓦地一软。 第二百三十章:做贼心虚 经过前一天晚上吐贺图言语上的一番鼓动,尹蕙兰很快便决定帮他做这缺德事儿当然,一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令人心动的少年郎回眸一笑。 纵然尹蕙兰非常想说自己其实还是有几分骨气的,可男色摆在眼前,谁会不心动? 她已经算是女中豪杰,坐怀不乱的了! 于是此人惴惴不安的起了个大早,在下人们一片忙乱之中,摸进了厨房。 “呀,小姐今日怎么起得如此之早?”一个丫鬟见了她,简直像是见了活鬼了。 若非是这段时间以来,琮王太子连带着一个身份尊贵的“客卿”住在府中,尹蕙兰每日必然要睡到日上三竿不可! “咳……你这是何意?骨子里就认准了你家小姐好吃懒做不成?”她细眉一蹙,在人额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 小丫鬟悻悻的吐了吐舌头,忽然想起那人昨夜并未和糖水,只怕是此刻饿得前心贴后背,有些头晕目眩了。 “小姐莫不是饿了?奴婢这就为您做饭,你切莫着急!” 那忙乱的语气伴随着叮叮咣咣的乱响,尹蕙兰无奈的扶了一下额头,她悲愤的想着,难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在下人眼中除了吃就是睡吗? 感情堂堂城主大人的女儿竟是二师兄下凡不成? “去去去,要是我真一天吃八顿,哪里还有这样的身材!”她不满的呵斥了一声,顺手就将歪倒的锅碗扶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尹蕙兰的身段还是婀娜娉婷,极其养眼的。 “起得这么早,就是为了让你们刮目相看,别动辄以为我好吃懒做,你们嘴上不说,但心里未必那么想,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她麻利的帮人做饭。 丫鬟犹豫了一下,忽然甚感欣慰,其实全府上下都是如此,面对尹蕙兰突如其来的成长,有一种老父亲一般的怪异欣慰。 “怎好要小姐亲自动手?”丫鬟并不否认她说的,不过仍然在与人推脱客气。 “难道府里给你的活儿你都忙得完?”尹蕙兰捏着布巾,将熬粥的砂锅盖子轻轻拿了起来,看着热气腾腾翻滚着的白米,笑了笑,“这里就放心交给我。” 小丫鬟有些受宠若惊:“可这……” “你就先去别处忙吧,我方才见了秋儿叫你呢,也不知是何时,这样吧,你快去快回,我就帮你看个一时片刻。”尹蕙兰哼了一声,“怎么,以为本小姐的时间都是大风吹来的吗?” 这张扬又慵懒的小姐竟然一夜之间转性,丫鬟欣喜若狂,看似稀疏平常的小事,却让人有种无端的快乐。 于是这缺心眼的小丫鬟开开心心的应了一声,便放心的去了前院。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误了时辰,急急忙忙跳进厨房,却发现她家小姐已经纡尊降贵的将粥盛好,给几位贵人端了过去。 由于路遥不好意思让尹蕙兰忙碌,便执意将人留下来一起用膳。 顾琮远对此没什么意见,只顾着吃自己的,看也不看人一眼。 他不搭腔,于是压抑的气氛缓解了大半,只剩下路遥欣喜的声音,不住的和尹蕙兰说这些天 在北地的所见所闻。 清晨终究是有些冷意的,可尹蕙兰额头上却有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鬓间的几缕头发都已经被微微沁湿了。 “王妃原来喜欢吃糖瓜?”她端着白粥小口喝着,欢喜道,“原先我也喜欢得紧,只不过每次一吃,爹爹就要说我,还吓唬我说吃多了糖瓜,满口牙都要掉光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爹爹小时候贪吃,正值换牙的时候将自己的门牙给粘掉了……” “噗”的一声,路遥竟是笑得前仰后合,险些将刚刚含进嘴里的白粥给喷出来。 也不知她笑点为何如此之低,尹蕙兰这干巴巴的笑话都能将她逗得连咳带呛,若是顾琮远将那三个暗卫的旧事抖落出来十分之一,恐怕路遥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不过顾琮远还是要给自家暗卫们留点面子的,不能在尹蕙兰面前说出,万般无奈和隐忍之下,他只能佯作镇定的给人拍了拍背:“慢点。” 尹蕙兰端着碗的手有些不自觉的微微颤抖,或许是从未做过如此偷鸡摸狗的事情。 第一次做坏事,就是替外族人给王妃下毒。 这实在是太过凶险刺激了,她终究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能见过什么大风大浪? 路遥方才那平地惊雷似的几声大笑,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就劈在了尹蕙兰的手上,给她来了一个猝不及防。 她手上一个颤抖,碗筷便吓得落在桌上,发出清脆又沉闷的一阵乱响。 路遥自知失态,连忙收声,擦着眼角的泪花道:“抱歉抱歉……尹姑娘,一时之间失态了,未料尹大人看起来清癯严明,竟还有如此趣事。” “哈哈,哪里!”尹蕙兰僵硬的扯着嘴角笑了笑,看上去与往常别无二致,可细细看来便能瞧出其中的不自然,“只不过此事,你可切莫告诉我爹爹,否则他定会请出家法来的!” “他啊……”说到自家执拗的父亲,她笑得便有些小女孩的欢心和幸福了,“死要面子活受罪,宁愿憋着一口气,也绝不丢人!” 然而话一出口,尹蕙兰自己便狠狠的怔了一下。 也不知自己在无声无息之间,让尹家蒙受多少羞耻。 她决心隐瞒到底了…… “太好笑了,尹大人他居然……难怪他如今这般清瘦,原来是不肯吃糖!”路遥似是在西北荒漠发现了一汪清泉,兴致勃勃的拉着顾琮远说个不停。 尹蕙兰顿了一顿,黯然神伤一闪而过。 而路遥面前摆着的那碗清粥已经被喝下去了一半,她第一次投毒,难免有些畏惧惊慌,便只倒进去了零星的一点儿,也不知有没有作用。 不过吐贺图也告诉她,那药是慢性的,或许不会让路遥那么快发作或是要她的命,但绝对足够让人感到折磨。 尹蕙兰的一颗心再一次七上八下了起来。 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注视着路遥的眼神有多么炽热和微妙。 “尹小姐在看什么?”顾琮远直接的道。 她又不由自主的吓得一激灵,这琮王总是能微妙的抓住她的弱点,让她惊慌失措。 开始的爱慕和含糊不清的感情渐渐消失,尹蕙兰用一种几近于淡漠和怨毒的眼神看了过去,不过在落在男人脸上的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她干干笑了一声,装作没事人似的:“嗯?二殿下说什么?” 那边笑得花枝乱颤的路遥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捂住了嘴,毕竟是在外人面前,她这样似乎有些太忘形了。 殊不知顾琮远心中已经闪过了好几个危险的猜测,然而那终究只是猜测而已,没有确凿的证据,保不齐便会误会了旁人。 到时候闹得太难看,自己被旁人戒备轻视也就罢了,可路遥不行,路遥是商人,最乐意与人打交道。 若是将那些人缘往来尽数给她闹翻,她还不要郁闷一阵啊? “本王见你一直盯着我夫人面前的这碗粥,是想劝她快些喝下去吗?”男子淡淡的道。 话到嘴边到底是说了出来,于是,连一旁笑得有些没心没肺的路遥也微妙的收了声,呆呆的看着尹蕙兰。 那一秒,尹蕙兰几乎是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她僵硬了一下,旋即飞快的道:“是啊,王妃听得入迷,我还真是怕她不尽快喝粥,被风吹凉了,再灌进胃中寒气,到那时可要受折磨了,我对此还是深有体会的,免不得担心了一下。” “不过想来,还是我身子骨更加瘦弱了一些,一些冷风都受不得,王妃身体康健,自然与我这种人不同。”她笑眯眯的道。 顾琮远心中的疑虑打消了七八分,可有一种别样的怪异一直横亘在胸口,直觉告诉他,一定还有什么其他事情。 然而面前的白粥也是也都是一模一样的,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原来如此,尹小姐费心了。”他客客气气的道。 路遥见他没有胡言乱语,这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打趣道:“看来以后吃饭的时候不能讲笑话了,尹小姐思虑周全,到底是和我这整日东奔西走的人不一样。” 尹蕙兰淡淡的笑了笑,保持着一如往常的热络,之后还帮路遥盛了粥,好似为了证明那粥人人都在喝,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异样。 而在饭后,顾琮远也在下人收拾碗筷的空档,寻了个机会将银针插进米饭中,可银针毫无变化。 “你在看什么?”路遥忽然走过来。 顾琮远悄无声息的将银针上的迷糊捻掉,收到了袖中,垂眸道:“没什么,本王今日要和太子去哨岗巡防,流民所那里你暂且不用去了,自有专人照应,好好待在府中等我便是。” 路遥乖乖应了下来,她也在暗暗兴奋着。 尹蕙兰做贼心虚似的跟着路遥一整天,几乎没隔几个时辰便“偶遇”她一次。 细致入微的观察了一整天,也不见琮王妃有任何的异样,她微微松了口气,可悬在半空的心却没有放下来。 几天下来,也是毫无异样。 尹蕙兰再一次深刻体会了何为进退维谷,举步维艰。 就在这一日她愁云满面的时候,夜幕降临,清源灯会拉开帷幕。 第二百三十一章:熙攘街市 路遥老早就坐在梳妆台前打扮,将路浅临走之时制作的淡粉绒花的翠簪点缀发间,又忆起来顾琮远曾说她穿鹅黄最好看,便将身上稍显沉闷的绛紫换了下去。 现在北地,一切都需要自己亲力亲为,路遥慢腾腾的涂脂抹粉,好容易到了最后一步,点上口脂,她从桃花纹缠绕的小盒中稍稍沾取一些,仔细涂在唇上,瞬时红润诱人。 打眼一瞧,说不上倾国倾城,倒也清新可爱。 就在此时,她听见了有些底气不足的敲门声,一下两下,又顿了顿,门外之人似是又后悔了一般,打算转身走。 “尹小姐?”路遥回头看去,隔着算不上轻薄的窗纸,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这么扬声一问,门外那人想走似乎也走不得了,于是路遥见到了惴惴不安的尹蕙兰。 也不知因为什么,总觉得这尹小姐心事重重,与一开始见到的那个爽朗大方的女子全然不同了似的。 尹蕙兰也勉强打扮一番,见了路遥,便冲她抿嘴笑了笑,问:“王妃打算何时动身?” 那阵诡异的压迫感很快消失殆尽,路遥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将口脂盒子放回梳妆台。 “自然是现在就走!”她热络的挽着那人的胳膊,瞧见外面已经挂起来的灯笼,赧然笑笑,“想不到我磨磨蹭蹭,天色已经如此之晚,倒让尹小姐等我了。” “无妨,女为悦己者容。”尹蕙兰深深的看了人一眼,“王妃今日清雅动人,想必王爷见了定会十分喜欢。” 虽说先前在王府中居住之时,路遥也曾用过一些小手段,诸如穿若隐若现的纱衣,去引诱一下那坐怀不乱的“顾下惠”。 不过自打离开王府以后,她便愈发肆无忌惮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破罐子破摔还是怎么,总而言之就是不再为顾琮远可以梳妆了,有时素面朝天晃悠出去也无所畏惧。 经过尹蕙兰这么一说,她才骤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欢欣雀跃究竟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在看见顾琮远的那一刻,瞧见他脸上稍显惊讶的表情? 就算在她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后,依旧死鸭子嘴硬的辩解道:“好歹是这些天来第一次出门游玩,自然要好生打扮,与给谁看……无关。” 尹蕙兰瞧人这别别扭扭的表情,禁不住失笑。 与此同时,又禁不住怅然若失的想起那个桀骜不羁的少年人来。 顾琮远从哨所出来以后,便一直等在尹家大门外,这里离闹市不远,不需马车,他便两手一背站在这里枯等。 路遥出来以后,见男子上下对自己稍稍打量了一下,果不其然的听见了一声:“不错。” 那人面上表情淡淡的,若是不了解他的人,一定会觉得他内心此刻毫无波动,不过路遥却深深知道,他今日心情还不赖,方才那两个字一蹦出来,已经算是他为数不多的赞美了。 于是路遥骄傲的扬了扬下巴,拽着尹蕙兰走在前方:“我的审美,当然不错了。” 私下场合中,琮王夫妻二 人不喜欢讲究那么多的规矩礼法,尹蕙兰惶惶的跟在路遥身边,总觉得背后的那两道目光犹如实质,直接化作了尖刀,恶狠狠的扎在她背上。 “……说起来,还不知道清源的灯会与京城有何不同,难道有何特殊寓意吗?”路遥轻轻道。 “其实大同小异。”尹蕙兰回过神来,“许是清源比不得京城水流交错,于是人们便对在水上放花灯有些执念,每年灯会,城内河流都犹如星河,煞是好看。” 路遥已隐约能想象到那场景了,不由得稍稍出神。 本以为此地民风豪放,想不到百姓们依旧是柔肠百转,总归有些希冀的。 那人解释道:“人们期望来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国泰民安,便会将愿望写在纸上,寄托于花灯。” “原来如此。” 不过只有路遥一人听得津津有味罢了,顾琮远兴致缺缺,挤在拥挤吵闹的人群中,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 他周身气场强大,衣着华贵,摩肩擦踵的人群自动避开了这位贵人,倒也为路遥她们腾出了难得的空间。 路遥顿了顿:“不过我听下人们说,灯会一般是在一个月之前,今年推迟整整一月……定是因为柔然那些乱臣贼子吧?” 现在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旁人一提到有关柔然的什么事情,尹蕙兰的心便不由自主的揪在了一起。 她僵滞的时间未免过长,直到路遥叫了她两三声她才勉强回过神来,几乎听见了自己隆隆的心跳。 “尹小姐,你方才在想什么?”路遥狐疑的挑了挑眉,随即露出一个有些揶揄似的微笑,“该不会是在想你那心上人吧?” “去你的。”她艰难的装作若无其事,调笑道,“我哪里来的心上人?不过是想到了那些蠕蠕的暴行,心中一时难受罢了,看你这样子,若是做上拉纤说媒的事情,指不定该有多得心应手。” 路遥像是被人提醒了一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么一说,我倒是真的挺感兴趣的。” 顾琮远无波无澜的面上抽搐了一下,让人莫名解读出一种苦大仇深的味道来。 他家夫人同福商号的事情尚且忙碌不过来,上次又和他在清风寨出生入死一回,胆子越来越大,指不定哪天还要发展点什么别的业务来,他只盼着路遥能消消停停的待在府中…… 花灯会渐渐拉开了帷幕,夜色也被五颜六色的花灯照亮。 经历过一场又一场苦难的清源小城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一走到闹市之中,人流便大了起来,摩肩擦踵好生拥挤,路遥看了看那满脸生无可恋却强忍不适的顾琮远,心中免不得有些心疼。 谁都知道琮王二殿下最喜欢清静,家中下人无一聒噪的,若说身边最为吵闹的,顶多是他的亲生老婆路遥还有兄弟常山了。 原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便免不得要经历一些刮碰踩脚的事情,顾琮远又如此出类拔萃,面目俊朗,姑娘们一看,顿时心花怒放,纷纷上前去拥挤,有意 无意的便将人踩了一下、撞了一下,然后含羞带怯的与人攀谈。 “呀!对不住,公子,人实在太多,小女子一时没能看清。” 在那金贵的青靴被踩了第二十下的时候,他额头青筋若隐若现:“……无妨。” 若非是这边东窗事发,路遥估计还与尹蕙兰在那挑胭脂首饰乐不思蜀。 她堪堪回首一看,便瞧见了身后五六步处的顾琮远,身边青衫粉裙、来来往往无数美人,看得实在扎眼。 “啧。”路遥不满的蹙眉。 她终于良心发现的想起了舒文交给他们二人的任务 “尹小姐,我想去买个糖人。”她道,“捏糖人的老伯就在前面一条街。” 尹蕙兰放下了手中的物件,道:“那好,我们……” “不用了!”路遥连忙打断,一把将被围困的顾琮远拽了出来,扬声道,“此地鱼龙混杂,小姐陪同难免危险,下人们不都在河边等候么?你去那里绝不会出错,一会儿我们就在河边汇合好了。” 尹蕙兰其实心如明镜,于是无声的叹息了一口气,道:“好吧。” 几人分道扬镳之后,路遥便松开了顾琮远的手,自顾自向前走去。 看样子是在为方才的事情吃醋,然而又没有正当理由发作,毕竟人家姑娘也只是虚头巴脑的过去晃悠几圈,顾琮远也是背负双手,客客套套。 ……可她心里怎的这么不是滋味儿? 顾琮远微微偏头,瞧见她别扭的表情不免好笑,在被甩开的第三次,他终于如愿以偿的牵到了美人玉手。 走到了糖人摊子前,路遥道:“老伯,就按照他的样子捏三个出来!” 老伯一见顾琮远这犹如天人之姿的俊俏青年,衣着华贵,举止不俗,顿时惊了一下,连忙讪笑摆手:“姑娘,你这可就为难老头子我了,公子相貌堂堂,哪里是我能捏出来的。” 也的确如此,顾琮远生得当真不俗,若是让这糖人老伯捏出来一个路遥,他都能捏,偏偏这锦衣玉袍的公子,像是金雕玉琢的。 “好说!” 她笑嘻嘻的指了草柱子上栩栩如生的猪八戒:“我看他和这个挺像的,您就照着这个捏,准没错的!” 顾琮远黑脸,张了张嘴,然而什么都没说出来。 半晌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凑近了道:“尹蕙兰的心上人是吐贺图,对么?” 路遥险些没脚下一歪栽了过去,用一种看羊癫疯患者的眼神看他:“这个,不可能吧?” “尹蕙兰不是个脑子清醒的,难道堂堂琮王殿下也不是么?”她专注的盯着手里的小糖人,漫不经心的道,“她不过是给吐贺图送个饭而已,匆忙之间见了那么一面,怎可能……” 不等她絮絮叨叨的说完,顾琮远便心情颇好的笑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音。 “那又如何?”他轻轻勾起嘴角,“当年本王也只见了你一眼,便将你娶回来了不是?” 第二百三十二章:水上花灯 在汹涌澎湃的人流之间,男子为了护住她不受拥挤,一只手拦在她身后,举得时间久了免不得手臂酸麻,便直接搭在了人腰间,二人的距离一下子暧昧得难舍难分。 做糖人的老伯光是瞧了一眼这亲热的样子,便偷偷一笑,低下头专心捏那“猪头”去了。 顾琮远离她太近,时明时灭的灯光之间,她唯独能看见那人一双深邃的眼眸,像是映着清源河水一般,幽幽之间明亮不已。 路遥的脸腾地一红,连忙退后一步。 顾琮远便顺手将人揽得更紧,低声埋怨道:“人多,当心挤进去就找不到本王了。” “……” 此人段位着实和自己不是一个等级,路遥算是深深的体会到了这一点,撩人于无形之中,最为致命,若非是黑灯瞎火,恐怕她的脸红成那个鬼样子,定然要被常山一众没眼力见的说出来! 她强行挽回颜面,站直了身子:“咳,那……那是自然,你琮……”为了防止吓到寻常百姓,她话都快从嘴里秃噜出来了,猛地一转,“琮公子再怎么年少聪颖,我路家的女儿也不差,就算不是门当户对,可我也绝对配得上你,你自然要娶我。” 她侧了眼眸,傲娇的扫他一眼:“有些事情,早就是命中注定的了。” 顾琮远心中没来由的有一阵怅然若失,他看着这鲜活的人站在面前,一时百感交集。 她说得不错,有些事情早就是命中注定的了,比如顾琮远自小到大在暗影阁受折磨,然而恩情道义的枷锁之下,他不能背叛父亲,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步步为营,去处心积虑,试图夺下皇位,推翻天盛……这世间,似乎只有他这般倒霉。 而遇到路遥,或许也早就是命中注定。 娇妻在侧,元宝也一天天的长大,他又恍惚的觉得,这世上再无一人比他更加幸运。 老伯正好捏好了三个小猪,递给了路遥,那人难得有些孩子心性,欢欣雀跃,将滑稽的猪头递到自己面前来。 她笑得眉眼弯弯,分外好看:“你看!” “……好看。”顾琮远失笑,还不忘了捧场。 他打心底里涌现出一句话来“此生之幸。” 尹蕙兰静静的站在河边等候,望着零星飘荡着花灯的水面,有些出神。 有一家人或是一对鸳鸯放下了花灯,转眼之间,如胶似漆的两三盏便被水波冲散,各自飘零,一如她一人站在风中,显得有些寂寥。 “虽说清源百姓众多,可就算一人放下一盏花灯,也依旧不能填满这河,依旧有人四散飘零。”她喃喃道。 “小姐,夜间风大,你要不进船里歇息一二?”一个小厮跑了过来,讨好的道。 “不了,我在这里等琮王他们回来,不碍事。”尹蕙兰转头看人一眼,心情并不是很愉悦,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你回去吧,不要管我了。” 下人无可奈何,只好悻悻的站在不远处保护她。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小孩儿忽然哇的一声发出惊叹:“娘亲娘亲,你快看!” 尹蕙兰好奇这小家伙在看什么,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随波而来竟是有三四 十盏莹莹如玉的荷花花灯。 方才那些零星的灯也缓缓聚拢了过来,显得不那么寂寥了,倒有些像是春季万物复苏,百花竞相争艳的景象。 她不由得愣了愣,清澈双眸中映照着动人的花灯。 然而那三四十盏花灯刚刚飘了过去,紧接而来竟是更加声势浩大,人们不由得看得有些发愣,才缓缓的惊叹出声。 只见黑漆漆的河面上,波光粼粼,仿若这条绵延的小河是一个巨大的荷花池,花灯一个接着一个,紧紧依偎而来,浩浩荡荡。 一时之间,沿途百姓纷纷驻足围观,这般声势浩大,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 原本有些冷冷清清的小河,竟然犹如天上的银河,满满当当的点缀着繁星,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百姓们将沿途挤得水泄不通,惊呼的声音此起彼伏,其间还有不少人念念叨叨,要上苍保佑来年一定要平平安安,万事顺利,外敌被一举歼灭。 也不知这是哪个世家大族的手笔,放下这些盏花灯,指不定要耗费上多少银两。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似乎也应当许下一个愿望才是,于是便双手合十,紧紧闭上了眼睛。 尹蕙兰想和心上人白头偕老。 十七岁的姑娘心地单纯善良,可却偏偏选了一条望不见希望的岔路,也不知浑浑噩噩走下去,能不能云开雾散。 “尹姑娘喜欢这灯吗?”一道含笑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尹蕙兰许愿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她缓缓睁开了眼,不悦的向身后看去,那嬉皮笑脸有些讨人厌的,不正是舒文么? 方才好不容易升起来的那点儿浪漫心思顿时化作乌有,她扫兴的甩甩衣袖,垂眉耷眼的道:“一般。” 她态度如此淡漠,说话也处处带刺,舒文却不以为忤,铁了心要追求她似的。 “尹小姐能看到我的心意便好,下次定会更加竭尽全力。”他模仿人家太殿下,不知从哪摸过来一把扇子,在这春季回暖的冰冷夜晚,还给自己扇个没完。 “我就说是谁家会有这种闲情雅致,花这么大的手笔来摆阵仗,果然不出我所料,原来是点翠阁的少东家。”尹蕙兰端庄的站在不远处。 小美人再怎么横眉立目都无所谓,只要这般真真切切的站在他面前,他便觉得是个值得敲锣打鼓庆祝的好事。 舒文接着月光和荷花灯凝结成银河似的光芒,静静的端详这美景,尹蕙兰站在其中,便成了他此生见过最为亮眼的光景。 “年年的灯会,尹小姐都会出现,只为看河中花灯,我说的对是不对?”舒文靠近了些,将人请到离水边稍远的地方,以免她不留神栽下去。 尹蕙兰先前对点翠阁少东家一无所知,可人家却是知道自己的事情,讶然道:“你……” 舒文做好了她感动的痛哭流涕的准备了,已经想象好了尹蕙兰娇羞的躺在自己怀里,说:“你怎的将这些事情都了解清楚了?知我者,莫若舒文公子也。” 之后要有怎样的对答,他都早早的打好了腹稿。 然而那尹蕙兰却是满面惊愕的指着他道:“你暗中偷窥我数年,难不成你是个变态!?” 舒文脸上的微笑僵硬的好比沿岸的砖石,他有那么一瞬间,巴不得就一头栽倒在水里清醒清醒了! “在下自然不是!”他忙辩解道。 “好了,逗你的。”尹蕙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纵然是这个角度,舒文小心翼翼的翘一下脚,还是能看见她不由自主的扬起来的嘴角。 见了这盈盈一笑,他顿时觉得三月春花开放,美得不亦乐乎。 “不过,我想我早就和舒文公子说过。”尹蕙兰微微侧首,那眼神平静而决绝,“我对你不感兴趣。” 也不知道这样绝情的话语,是如何从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 舒文登时感到心口一阵钝痛,好似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不过转瞬之间,他便调整得与平日别无二致。 “我自然知道。”他摇扇笑道,“不过尹小姐感不感兴趣是你的事情,而追不追求你,就是我的事情了。” 尹蕙兰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无耻中透露着执着的论调,一时有些头脑发懵,她轻轻别过头去。 千盏花灯,只为一人。 这样的真心实意,世间能有几人? 而且,舒文确确实实的是在付出,和吐贺图几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同情与感激可以化作许多中感情,可终究不可能成为爱情。 “舒文,你别怪我无情,我的确对你不动心。”她道,“你这样付出给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值得吗?” 青年终于将那附庸风雅的小折扇给收了起来,轻描淡写的道:“只要我真心实意,便是值得。” 点翠阁的舒老爷子其实也非常中意这城主之女,才情品貌皆好,唯独一点不好,就是不喜欢舒文,对他儿子退避三舍。 人家热脸还不贴冷屁股呢,他屡次三番的劝解过自家儿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尹蕙兰,可那倒霉儿子非是不听。 若是让舒老爷子知道了他挥霍了这么多银两,就为博得美人一笑,非要亲手打死这个败家子不可。 而这位败家子,还丝毫没有做好被家法伺候的准备,正腆着个脸,在这里追求姑娘。 ……尹蕙兰几乎都要被他这又莽撞又真心的行为感动了。 她有些无奈的蹙眉道:“你这又是何必?大费周章的让琮王夫妻俩帮你,就为了让我听你说这些吗?” 舒文一腔热血在胸腔之中沉沉浮浮,他憋了半晌:“尹小姐……” “我喜欢你,并非因为你是城主之女,千金之躯,而是因为,你就是你。”男子正色道。 尹蕙兰想听到的自然也不是这些,她只想听到此人打道回府再也不骚扰自己的声音,然而这横冲直撞的告白,将她彻底给弄得七荤八素了起来。 “你……”好歹是大家小姐,众目睽睽之下,顿时红了脸,“还不快住口!” 那人剑眉星目,正经起来还真是英气逼人:“无论尹姑娘怎么想,我舒文的一颗真心便放在这里,随时等你来取。” 第二百三十三章:心猿意马 那人说得义正词严,仿若这并非是他纠结良久之后的告白,而是在郑重其事的许诺给对方什么海誓山盟。 尹蕙兰其实自认为记性不差,但在她那久远的记忆之中搜罗整整一圈,也找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对于舒文,她可谓是印象全无 当然,是除了他“败家子”这个远播的盛名外。 其实也并非是舒文配不上她,他年轻热情才华横溢,样貌也很是出挑,放到人堆里一眼就能认出来的那种,只不过,尹蕙兰已经心有所属,而且正在那情网之中如同一只蚍蜉撼树的小虫,正在苦苦挣扎。 她静默的眼神之中满是疏离冷漠,看得舒文心头没来由的有些窒息感。 一腔真心要如此付出,到底还是痛苦了些。 “我可不是那么好打动的人。”尹蕙兰有些疲累,闭了闭眼,轻声道,“你先前和我爹一并瞒着我,若非是我闹了一场,是不是就打算稀里糊涂的让我将这辈子给你?” 舒文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厚颜无耻道:“那我这辈子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尹蕙兰指了指不远处:“……滚。” 一旁的小厮并着几个丫鬟开始在尹蕙兰耳边咋咋呼呼:“小姐,舒文公子一片赤诚,您可切莫拂了人家的心意啊!” 还有人道:“要不就先和他试试,现在都元和二十一年了,就算没成一家人,也不打紧,没人会诟病什么,您尽管放心。” 这几个不长眼的下人跟着胡乱掺和,搅得尹蕙兰太阳穴砰砰乱跳,阵阵心浮气躁。 眼下此情此景,尹蕙兰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抛妻弃子的混蛋丈夫,而舒文是苦苦等她回心转意的糟糠之妻,身边的仆从下人们都是跟着劝阻的七大姑八大姨。 “你们……”她骨节攥得咯咯作响,“都给我闭嘴!” 一群人立刻噤若寒蝉,但眼神之中还是对如今的情况透露出浓烈担忧,看样子他们是在胳膊肘往外拐了,对舒文的宽容限度明显超出了对自家主子的。 舒文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尹蕙兰一个头两个大的瞪了人一眼。 “自然是艳羡尹姑娘,连家中下人都能和你这般热络的说话,想必平日里你待人定是十分真诚,下人们才敢掏心窝子的对你说真心话。”舒文想了想,哀叹道,“不像我家的那些,一个两个都和我爹学坏了,满嘴之乎者也,风花雪月,不像话。” 这人也真是奇怪,方才还山盟海誓恨不能将星星月亮都摘下来给她,转眼间又开始家长里短,丝毫不见方才那一闪而过的黯然神伤。 果不其然,舒文下一句话便是:“我们家就缺一个像尹姑娘这样平易近人的少主夫人,不若……” “住口,打住,别说了!”她周遭都是没眼力见的下人,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府上的,将路堵得水泄不通。 尹蕙兰不想听那些肉麻的废话了,然而跑都来不及。 他已经脱口而出的道:“我知道你现在不能接受我,但你大可以记住,我一定会真心待你, 用后半生来给你幸福!尹姑娘,此生我便认定你了!再没有女子能让我这般动心了!” 周遭可都是百姓,原本他们两个郎才女貌的便容易吸引视线,这下子舒文没心没肺的这么一吼,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尹蕙兰躲闪不及,清秀的脸终于缓缓涨红了。 她咬牙怒目:“你……你这蠢货胡说八道什么,是想让我把脸都丢尽吗……” 舒文变戏法儿似的,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柄琉璃荷花灯,花瓣是水晶琉璃,晶莹剔透,光华流转,花蕊是用香料制成,正在缓慢的燃烧着,好像是什么名贵的香,除了袅袅腾腾的香气飘出来之外,见不到任何火苗火光之类的。 清源城主纵然天高皇帝远,可也繁忙非常,每天披星戴月的处理公务,已经有好些年不曾陪着女儿参加灯会,故而,尹蕙兰已经许久没有受到家人做给她的花灯了。 丫鬟知道她喜欢这些,年年花灯会上都要问上两句,要不要去买一个,连家人都不惦念,就算是买来了,又有何用? 不过今年,她收到了。 还是从未见过的那种精致的花灯,说它是广寒宫中嫦娥仙子提在手中的,恐怕也有人相信。 “姑娘,你就先接受了小伙子的心意吧!”有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妈跟着着急。 自然也有人认出了尹蕙兰是城主之女,便道:“尹姑娘,人家一番好心,你之后大可以好好想想,现在可别辜负了那片心意啊!” 她并非是寻常人家,追求她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只不过像舒文这种执着中透露着一丝丝蠢笨的,还是少见。 那些人,要么是冲着城主之女的身份去的,要么就是有些别样的意图。 而眼前这个人,正痴痴傻傻的冲她咧嘴笑着,笑得像个二百五,白瞎了青年的好颜色,手中花灯的盈盈光芒,更是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似乎的确与众不同。 尹蕙兰一时之间满心复杂,几乎堵得她喘息不上来。 她想着,若是和舒文在一起,似乎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做坏事,还怕被对方抛弃了吧? 可她每每想起吐贺图倔强又轻狂的少年,便禁不住心动万分。 两厢交杂的感情之下,尹蕙兰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轻轻接过了舒文的花灯,道:“我先回去了,公子自便。” 下人这下子有眼色了,七手八脚的将围观百姓给支开,为自家小姐腾出一条路来。 尹蕙兰脑袋里像是灌了浆糊似的,觉得自己这样下去,迟早要疯。 灯火阑珊处,正好看见了正在就“哪个猪头显得更加珠圆玉润”这一问题展开激烈讨论的琮王夫妻。 路遥余光一扫,惊呼出声,笑道:“呀,尹小姐回来了。” 顾琮远表情淡漠,对回来的尹蕙兰熟视无睹,甚至隐约觉得她打扰了二人独处的时光。 此人手中拿着与他形象严重不符的猪头糖人,尹蕙兰觉得有些辣眼睛自动忽略过去了。 “这花灯好生漂亮,在哪里买的?”路遥 将一个糖人塞了过去,还故作惊讶,明知故问。 果然得到了尹蕙兰一个怨念十足的眼神:“王妃处心积虑的将我引到河边,还真是不容易。” 她话音凉飕飕的,搞得路遥也有些禁不住发冷,她哆嗦了一下笑道:“这个,我什么都不知道。” 路遥还十分尽心尽力的将戏演到底,微微瞪大双眼道:“怎么,难道这灯是舒文公子送给你的吗?瞧瞧这花瓣的材质,想来定是价值不菲,一定花了他很多心思。” 尹蕙兰叫了一声:“去你的吧,你们合起伙儿来诓我!” 说着便和走在前方的路遥胡乱的闹成一团,剩下一个顾琮远百无聊赖的对着手中的小猪头。 回到府中的时候还不算太晚,甚至还有几个偷懒的下人刚刚掌灯。 或许是那舒文面对尹家小姐的时候着实是送了一些,原本准备的一肚子情话情诗都没来得及念出来给人家听听,就眼睁睁看她走了,跟随的下人们倒是很庆幸,幸亏尹小姐走得 否则只怕那些酸得掉牙的烂诗一念出来,人家小姑娘便彻底和自家少爷说拜拜了。 尹蕙兰的贴身丫鬟见了主子回来,先是惊讶的啊了一声。 “你这什么鬼表情,不希望你家小姐回来是怎么着?”她一侧的柳眉高高挑了起来。 丫鬟将手中的针线篮筐放下,急道:“奴婢……奴婢还没来得及给小姐准备羹汤,本以为您今日会回来的晚一些……” 连家中下人都隐约知道花灯会上必然与舒文有关,却只有尹蕙兰一人被稀里糊涂的蒙在鼓里,着实是让人郁闷! 她眼尖的瞥见了丫鬟臂弯间挂着的一个小篮子,问道:“这是今夜的食材?” 丫鬟点了点头,暧昧不清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手中精巧的莲花灯上面。 “把这个拿回我房间去,顺便再给几位贵客切一些新送到府中额果子去。”说着,她便将那柄吸引人的花灯递了出去。 也算是顺带着让下人开开眼界了,不过丫鬟惊喜的表情只停留了一瞬,便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奴婢还要给您准备羹汤呢,小姐请稍等。” “嗦。”尹蕙兰一把便将花灯塞到人手中,顺带着将篮筐取了下来,道,“难道我不会做饭么?事事都需要下人亲力亲为,我可不是舒文那锦衣玉食的纨绔公子哥儿。” 丫鬟见她家小姐竟是要亲自下厨招待路遥,便也放心了下来,欢天喜地的拿着莲花灯回房了。 尹蕙兰又开始心事重重,她就那么一颗小心脏,也不知道为何一天到晚七上八下的。 活活像是一个亡命徒,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疯魔了。 不过既然是为了吐贺图,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思考间,她已经将蔬菜清洗干净,连葱姜蒜末都切好了放在碗中。 左右环顾了一下,确认了小灶房里没有人影,便将袖中的药粉掏了出来,向冒泡的锅中轻轻一抖。 就在此时,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第二百三十四章:良心纠结 “尹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顾琮远的声音冰冷得仿佛含了霜雪,尹蕙兰当场就炸了毛,从脊梁骨顺着蹿起来一阵阵的凉意。 她猛然打了个哆嗦:“琮……琮王?” 缓缓回过头去,正正好好就对上了男人在黑暗中也好似亮极的双眸,他好像早就窥探到了什么,眼神犹如捕杀猎物的猛兽,十分可怖。 尹蕙兰顿时头脑发热了起来,哑口无言。 她的手甚至还保持着下药的动作,白瓷瓶子的瓶口正对着汤锅,药粉稀稀拉拉的向那咕嘟冒泡的锅中撒去。 原本香气扑鼻的小灶房,经过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像是做断头饭的阴寒之地,令人毛骨悚然了起来。 顾琮远面上是风轻云淡,不动声色,可只有尹蕙兰知道,他正隐藏着极深的怒意,因为她察觉到了握住手腕的那只手正在不断收紧。 几乎要将她纤细的皓腕生生捏碎了,吃痛之下,她禁不住呼痛。 “不打算解释解释吗?”他冷冷的说道。 “解释?解释什么?”尹蕙兰忽然开始装疯卖傻了起来,反问道,“这灶房距离琮王居所可不近,我倒是也想让二殿下您解释解释,莫不是三更半夜的感到腹中饥饿了?” 她倒也是个心大如斗的,竟然还能笑出声来:“要不小女做些东西,您顺道跟着一起吃?” 顾琮远答非所问的道:“王妃最近,是不是每天都和你吃这毒药?” 一想起他那傻乎乎,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王妃,顾琮远就由内而外的感到无奈,竟然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愤懑,他开始好奇,这路遥莫不是脑子摔坏了,才会如此信任尹蕙兰,什么东西都敢随便往嘴里送。 若不是他此时发现,还不知道那家伙要喜滋滋的蹭几天的夜宵。 这么多年经商游历,本该是个独具慧眼的女人,或许一孕傻三年,她家夫人独树一帜,元宝都四岁了,她还在傻着! 尹蕙兰见顾琮远眼神复杂又飘忽不定,便知道他其实也是心中没底,便笑意盈盈的说:“二殿下说得哪里话?未免太幽默了,我胆子小,您可别把我吓死了。” 她渐渐冷静了下来道:“我自来就身体虚弱,想必你也应该听王妃说起过一二?” 顾琮远心中有气,却没有立刻将那该死的药瓶给打碎,而是顺势狠狠一拍尹蕙兰消瘦的手,再稳稳接住了在空中的药瓶。 “废话少说,这里面都是什么?”他眯眼道,“你在这里鬼鬼祟祟,下这些东西作甚?你扪心自问,路遥可曾亏待过你?” 听人这咄咄逼人的问话,尹蕙兰更是显得无辜了起来。 她几乎被男子说哭,以袖掩面道:“王爷来这儿莫不是兴师问罪的?我这药瓶里不过是一些寻常的补药罢了,您这般问我,我成了什么不仁不义的卑劣小人了!” 顾琮远冷哼一声,攥紧了那药瓶:“你是不是小人,要验过才知道。” 小丫鬟这时也办完了小姐吩咐的事,谁知一回来便看见这样个剑拔弩 张的场面,险些没叫出声来。 “小姐,王爷……”她捂着嘴道,“你们这是怎么一回事?千万别吵架呀。” “你们家小姐正图谋不轨的要添料。”顾琮远说起话来毫不客气,丝毫不在意尹蕙兰要杀人似的眼神,吩咐道,“去将你们府上的药师给本王带来。” 尹蕙兰好像有些沉不住气了,她上前试图抢夺那药瓶,怒道:“王爷这是做什么!信不过我尹家吗!” “自然是验药。”他傲然的睨视着尹蕙兰,一字一顿的道,“况且,就算是本王信得过尹家,可也未必信得过你。” 敢情这二殿下心中一直因为吐贺图逃跑一事而介怀,竟是没有一刻放松的,每时每刻都在敌视着尹蕙兰。 “你……!”她气得七窍生烟,心中慌张不已,险些没当场呕出一口鲜血来。 顾琮远仿佛天生就擅长发号施令似的,他一句话说出口,本该唯唯诺诺听尹蕙兰吩咐的小丫鬟顿时僵住了。 小姑娘六神无主的吭哧了好一会儿,方才撒丫子跑去请了药师。 这边闹腾的有些声响,几个下人围在这里,好巧不巧的路遥便就此经过。 她大眼儿便看见了针尖对麦芒的两个人,便知道大事不好,这是又吵起来了。 “二位祖宗,这是又怎么了?”路遥满脸疲累的拖着身子走进来。 她光是看看这各自面色不善的二人,便觉得一阵头昏脑胀,太阳穴跟着突突乱跳。 纵然早就知道这两个人不对付,可也未料在煮饭这种小事上还能吵起来,若是传出去,这两个身份金贵的人,恐怕都要受百姓们微词。 屋中散发着袅袅腾腾的香气,路遥忽然想起今日尚且未进宵夜,不过她管不了那么多,先是去看顾琮远。 她眼尖的发现此人手中攥着一个小小的瓶子,便拿出了王妃的威严,冲人一摊掌心,沉声道:“什么东西,拿来。” 顾琮远倒也是大方,直接将那药瓶轻轻的放在了路遥的掌心里,顺带着还看了一眼稍显慌张的尹蕙兰。 他道:“有人在你的宵夜里添油加醋,本王不放心,便让下人请了药师前来试验一二。” 闻言,路遥心中没来由的一咯噔。 她知道尹蕙兰没有理由害她,故而若是这尹家小姐真的做出了什么事情来,要么是她在无意中得罪了人,要么就是这尹蕙兰是个丧心病狂的变态杀人魔。 “尹小姐,这是什么?”她脸色稍稍有些难看了下去。 再怎么想要装作无济于事,可也装不下去了,可见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是关系突飞猛进的如尹蕙兰,可也保不齐在什么时候会被背后捅上一刀。 “这是补药,你也知道我体弱多病,最怕寒冷,这些不过是一些补身子的,对女子极其有好处……”她说着还委屈兮兮的看了眼顾琮远道,“只是,我如此解释与琮王殿下听,殿下似乎不太相信。” 见人又开始卖惨装可怜,顾琮远十分不悦的高高挑起眉毛,静静的看着她演戏。 “不过也是人之常情。”尹蕙兰眼眶红了一圈儿,道,“这样的动作的确容易让人误会,我与王妃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给你做羹汤这件事,也是我处理得不够妥当。” 路遥就知道她心直口快,是个一根筋的老实人,眼下见她被顾琮远逼到这个份儿上,一时之间也不知孰是孰非了,尴尬的嘴角抽了抽。 “想必这其中一定有某种误会,王爷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说对吧?”路遥尴尴尬尬的笑着,顺带给了冷面如雕塑的顾琮远一个肘击。 “那可一定是有误会的,误会还大了去了!”尹蕙兰急忙道,“殿下还让下人去请药师,既然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就不要劳烦府上的药师了,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大晚上的请他出来一次,属实不宜。” “啧,请都去请了。”顾琮远终于是忍无可忍的打断了她,“尹小姐少说话吧。” 不过一会儿,小丫鬟便请来了一位白胡子老头。 还真是和尹蕙兰说的一样,行走都犹如千年乌龟,慢慢吞吞,小丫鬟一下子能蹿出十步远,那老人家还在原地刚刚迈出去一条腿。 就算顾琮远不和尹蕙兰敌对,他依旧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动的人,凡事在他这里,必然是事出有因,难不成尹蕙兰真的因为一些怨念想要加害于她? 或许是因为顾琮远只属于她路遥一人,尹蕙兰嫉妒成疯了呢?可分明二人对峙的时候,路遥从尹蕙兰的脸上,半分也看不到她对顾琮远的仰慕和在乎! 真相蒙着无比厚重的雾气,在一片烟雾缭绕之间,就是不肯出来。 “药师来了。”路遥也微微沉了脸,道,“这些事情就交给药师处理好了。” 她将那药瓶递给了站定喘息的老头儿,那老头看上去其貌不扬,可是辨认药物的时候,到底还是拿出了年轻时的敬业精神。 在手中翻来覆去的颠倒了好一会儿,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回禀王爷王妃,这药瓶之中并非是害人性命的毒药,而是帮人补身子调理气血的良药。” 尹蕙兰也跟着长长的喘息了一下,幸亏没有出现什么纰漏。 她方才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些有没有人,才将真假药粉对调,去用假药试出来一个真琮王来! 若是没有这个步骤,恐怕此刻她早就要被琮王斩于剑下了。 思及至此,她不由得暗暗流露出了一抹窃窃的笑容来,仿佛占到了天大的便宜。 “不可能。”顾琮远脸上浮现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来,“既然是补药,为何藏着掖着?” 尹蕙兰倔强的道:“这是姑娘家自己的事情,琮王殿下知道,恐怕不太方便。” 然而这么一说,大家就全都懂了。 府上的药师毕竟是比较专业的,不可能冒着杀头大罪而包庇的。 尹蕙兰目光咄咄逼人的看向顾琮远。 男子倒也干脆利落,直接道:“先前是本王看走眼,疑心病重,此次错误,全都在我一人身上。” 第二百三十五章:再度发作 尹蕙兰本就是做贼心虚,纵然心中厌烦顾琮远的聪慧机警,可这种情形之下,若是再多加纠缠,铁定会被识破了。 她便爽朗的咧嘴一笑道:“这些都是小事,二殿下无需介怀!” 顾琮远只淡淡颔首,丝毫没有多说半个字的意思。 他心中其实还在疑惑,若是以往按照尹蕙兰这直率过头的性子,多多少少都要念叨两句的,可今日竟然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这份儿大方,倒像是有些刻意了。 路遥暗暗的狠戳了一下顾琮远的腰窝,瞪了他一下。 “看来都是误会,既然如今误会解除了,大家就别在这儿杵着了!该吃吃,该喝喝!”她开始嘻嘻哈哈的劝解,试图将此事翻篇儿,直接敷衍过去。 那上了年纪的药师被丫鬟搀扶着走了出去,还絮絮叨叨的说着,尹小姐会养生懂分寸,是个可塑之才。 见路遥那般瞪他,顾琮远也是满腹委屈,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就是了。 他悻悻的将想要说出来的话都咽了回去。 “咳!”尹蕙兰本就脸色苍白,经过这么一折腾,倒是有些头脑昏沉了。 她毫无征兆的便捂着嘴猛咳了起来:“咳咳咳……” 路遥心慌一下,立刻将人稳稳扶住:“尹小姐!” 只见那尹蕙兰将摁在嘴上的手帕拿了下来,雪白的锦帕上面,赫然是猩红色的血迹。 路遥吃了一惊,正打算给人叫大夫,便见她摆了摆手,虚弱的笑道:“王妃不必折腾了,我这都是陈年顽疾了,一时半会儿也调养不好,倒是让你们跟着受惊了。” 顾琮远自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面色不悦,显然觉得这不过是尹蕙兰的苦肉计罢了。 他算是没想到,千里迢迢的来到北地,和柔然人没有刀剑相向,倒是险些和自己人打起来,委实是让人心烦意乱。 “我也未曾想到尹小姐的身体,竟然是这种情况,就算先前听你提起过……”路遥又是心软了,“可今日真真切切的见到你呕血,也是有些吃惊的。” 小丫鬟转身便走了回来,见小姐已经吐了一次血,脸色顿时不太好了,她快步而来:“小姐!” 尹蕙兰生怕这丫头小题大作似的,吐血之后连声音都显得有些虚弱了:“怜儿,不要大呼小叫的,我……咳咳!” 那怜儿满眼都是担忧,稳稳扶住了尹蕙兰,对琮王夫妻歉意的笑了笑道:“我家小姐一旦受了风寒,加上胸闷气短、急火攻心,便容易这般,还真是让二人见笑了。” 先前还以为这尹蕙兰是小题大作、胡乱诓她的,未料竟真的严重到了这种地步,路遥一时有些叹惋。 毕竟尹家小姐落落大方,性情爽朗,若非有这残破的身体,恐怕驰骋沙场,同她那唯唯诺诺的老爹一同守护清源城都是有可能的。 眼下看女中豪杰转眼就成了弱不禁风的娇花,她心中思绪纷杂。 顾琮远全程都对此无动于衷,他不不似路遥那般伤春悲秋,只知道吐贺图逃跑一事,与尹蕙兰有莫大的关联。 而那丫鬟则口口声声说她家小姐这个叫什么“怒火攻心”。 得了,这下子责任全都推到顾琮远头上了。 鬼鬼祟祟做坏事没抓到,反而抓了自己一脑门官司,他顿时面色不悦的转身拂袖而去。 “哎,他就是这个倔脾气,尹小姐切莫见怪。”路遥望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无奈,也没来由的有些火气。 尹蕙兰却是毫不见怪的笑了笑,眼中流露出了三分艳羡来:“王爷也都是担心王妃你的安危,这才闹出了乌龙来。” “我倒是……”她眼神有些迷茫,也不知想到了谁,“也希望有一个人可以这般关心我。” 路遥狡黠的冲人挤眉弄眼道:“你如今已经有了,不是吗?” 尹蕙兰的心顿时狂跳了起来,她下意识就意味路遥说得是吐贺图,慌忙的辩解道:“不是!绝对不是!我没有!” “哈哈!”路遥被她这脸红失措的模样逗得前仰后合,捏了捏她的手道,“想不到你已经这么在乎舒文了?看看你脸红的哟?” “舒……舒文?”她愣了愣。 “对呀,难道不是他吗?”路遥意识到了什么,嘴角笑容僵硬了片刻,小声试探道,“难不成,尹姑娘真的有别的心上人?” 这她还能承认吗?大打死她也不可能! 尹蕙兰面有菜色的敷衍道:“我……我其实一个心上人也没有,我又不是什么救世大英雄,心里一个人还不够?还要装下几个?” 不过提起舒文,她心里的感觉,竟不似提起吐贺图时那样会掀起惊涛骇浪,而是如同春风拂过水面,带起了阵阵温柔的涟漪。 这感觉还真是奇妙。 路遥能看出来,尹蕙兰其实对舒文的心意并非是全然不肯接受的,她悄悄观察着那人的表情,面上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揶揄。 怜儿转眼已经将那烂摊子收拾好,并且手脚麻利的将菜汤做好,出声提醒道:“小姐,喝一些热汤你就会好很多了,现在去房中等着吧?奴婢替您端过去。” 尹蕙兰转头应了一声好,路遥尴尴尬尬的站在原地。 好像因为顾琮远方才突如其来的搅局,导致她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下不来台,偏偏那个可以替她解围之人,此刻正在怄气,早就不见人影了。 “王妃若是不介意,不如和我一同去吃宵夜?”尹蕙兰看出此人难处,贴心的提醒道,“正好我要和你说一说舒文那呆子,他花了那么多银两去买花灯,也不知道他爹能不能扒下来他一层皮。” 路遥顿时就来了兴致,正好她也对舒文很是好奇,只不过一直找不到可以打听的途径。 “既然如此,便叨扰你了。”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正好也可以趁机找个机会,替顾琮远方才的无礼之举道歉。 路遥其实很能理解顾琮远的多疑和猜忌,毕竟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就是卧虎藏龙,不知有多少人想暗中谋害他,多这么一分心思,就成了习惯。 多少年来,他谨慎周密的不知为路遥拔掉了多少暗中的危险。 可是清源小城不同,这里民风淳朴,百姓们安居乐业,若非是柔然侵扰,恐怕大多数人一辈子也不会吃到什么战争离乱之苦。 路遥静静的看着前方莲步款款的尹蕙兰,心想,清源人终究是与京城来的人不同。 翌日一早,顾琮远起身便来了路遥的房间,他满脸惊奇疑惑,看着睡得死沉死沉的路遥,不禁陷入了沉思。 平日里可都是路遥早早去他那里胡闹,不说其他,就为了送他去巡防营一段路,她就不惜披星戴月。 可今日…… 顾琮远双手环抱着胳膊,凝眉看着窝在被子里睡得昏天黑地的路遥,挑了挑眉:“夫人?” 然而他的宝贝夫人却并没有理他。 素来受万众瞩目的琮王殿下第一次感到自己存在感微弱,不由得额角青筋乱跳,口中狠狠的骂着:“也不知她昨晚和尹蕙兰那女人侃大山到多晚,今日本王都快走了,她都还没起来……” “起床,日上三竿了。”顾琮远走过去,毫不客气的将凉手伸进了被子里。 被窝暖融融的,路遥正将自己团成一个团子,一动不动的缩在里面。 她忽然便感受到一阵逐渐靠近的寒气,十分逼人,尤其那手还分外不老实的摸进了她衣裙之中。 “唔!”冰凉的手将她狠狠一激,路遥顿时头脑一片清明。 由于醒来的太过突然,被打扰了清梦,她心情十分不爽,下意识便怒道了一声:“滚。” 顾琮远的手僵了一下,很久之后,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路遥里发脾气在少数,撒娇在多数,怎么可能因为叫她起床这种微不足道的小破事而发作?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琮远愈发觉得事态已经不对。 “路遥,你方才说什么?”他缓缓沉声询问道。 然而那人好像当场失忆了一般,被人从被窝里硬生生捞了出来,依旧无动于衷,含混不清的道:“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到。” 顾琮远捏着她,就像是捏着一只小奶猫一样易如反掌,他将人晃了晃,迫使她清醒过来。 “路遥,醒一醒。”他正色道,“本王现在严重怀疑你智商下降与毒药有关。” 路遥一时分不清是活在古代还是现代了,闭着眼睛睡了过去,半梦半醒的道:“我可从不干违法乱纪的事情,这位小同志你不要胡来……” 顾琮远眉尖一跳,完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他思忖了片刻,果断的将路遥塞进了她厚重的被子里,让她继续保持团成团的姿势,夺门而出。 不过半个时辰,路遥便觉得不断有人从自己身边走来走去,还伴随着细碎脚步声和细微讨论声。 她终于忍无可忍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便看见了几个白胡子老头站在床头,看穿着打扮应当是大夫,而他们此刻,正在激烈的讨论什么问题。 顾琮远则是满面无辜和担忧的站在他们中间。 老者们纷纷回头看来:“你醒啦?” 第二百三十六章:步步为营 路遥吓得一个激灵,嗷的一嗓子疯狂倒退:“这都谁谁谁谁谁啊!” 眼看她满面惊恐的将被子拉了上去,并且颤巍巍的贴上了墙根儿。 顾琮远无奈的背手叹息一声,缓声道:“本王见你迟迟不醒,总觉得有异样,便叫来几个大夫,想看看夫人可有生病?” 路遥眼角抽了抽,用一种即将化作实质前来杀人的目光瞪着他。 这琮王倒是学聪明了! 知道他叫不醒自己,无意挨了骂之后,竟然叫来一堆毫不相干的人来扰她清梦! 这下子路遥非但要赶快起床,还得苦口婆心的和众位大夫解释:“我没病。” 大夫们面面相觑,互相研讨了好一阵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是在运筹帷幄即将出征打江山的呢! 其中一个人为代表,缓缓转过头来,道:“恕老朽直言,王妃却是没病。” 顾琮远给了他们一些碎银,随意摆摆手就让他们退了下去。 他清楚,这种结论一般是有两重含义,一是真的毫无异样,二则是还有一些潜藏的危险,只不过这群糟老头子才疏学浅,委实是找不出来什么异样。 “二殿下,您为了叫我起床,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路遥咬牙切齿的笑了笑。 顾琮远如今说起话来上下嘴唇一碰,一脸都不会脸红,理直气壮的道:“为夫一片关切之心,夫人这般误解,着实令人心痛。” 路遥士可杀不可辱的捏着被角,扬声就要骂:“你放……” “嗯?”顾琮远有意拖长了尾音,纵然他面上是微微笑着的,可路遥却是听出了一股子杀伐威胁的味道来,“我什么?” 故而她强硬不过三秒,便偃旗息鼓的,怂了。 路遥支支吾吾的避开了那人的目光,道:“我……我好着呢!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你可就别操心了!” 说着,便麻利的起床穿衣,以免面前这个男人做出什么危险举动来。 就在此时,顾琮远听见窗棂处有几声轻微的“当当”声。 他扬了扬眉,心中了然,踱步过去将窗户支开一条缝,果见一个白花花的小小身影。 是李昀的回信到了。 顾琮远顺手就将窗子推得大开,支了起来,从那白鸽腿上取下了信筒,里面薄薄一张纸条,字迹刚劲有力。 他粗略的扫了过去,眉头几乎不受控制的皱了起来。 “怎么了?”路遥正低头系腰带,问道,“李昀的信吗?上面说了什么?” 若非是李昀提醒,顾琮远忙得晕头转向几乎都要忘了这回是了 钱桂毒草。 李昀的信上匆匆几句,便交代了个清楚。 这钱柜根本没有可以吃下去立刻活蹦乱跳的解药。 顾琮远面色稍稍有些凝重,不过好在钱桂之毒不会立刻发作,只要控制得当,便可以慢慢治愈前提是不会继续食用钱桂草。 傻子都知道的道理,有毒的东西不能吃。然而眼下这个情况,只怕有心之人会费尽心力的来下药。 路遥已经被丫鬟伺候着洗漱完毕,正坐在梳妆台前催促 “说呀,究竟怎么了?” 顾琮远缓缓走了过去,替人挑了一根发簪,垂眸道:“没怎么。” 顺口就将无辜之人扯出来背锅:“他说小九愈发缠着他了,让李昀这家伙,有些无所适从。” 路遥倒是体贴,生怕琮王棒打鸳鸯似的,忙道:“李昀样貌武功皆是了得,加上师承回春堂,悬壶济世,是个姑娘恐怕都要心动吧?何况九公主如今正是少女思春的年纪。” “心动?”他歪头看人梳妆,“那你也会对他心动么?” “……”路遥手上动作顿了一顿。 不知从何时开始,顾琮远不再是那个高冷如冰山似的琮王了,甚至变得有些二。 不过路遥倒是很受用,她笑眯眯的冲镜子里的人一笑:“让我心动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顾琮远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不过他还是心事重重的提了一句:“最近吃东西的时候,小心一些,当心有心之人在此做手脚。” “怎么会……”路遥有些莫名其妙,拧眉道。 “听见没有?”顾琮远不满的沉了沉声音。 眼看此人又要黑脸,路遥连忙哄道:“好好好,知道啦!我成天到晚都在尹家吃饭,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吃到坏人给拿的东西,再说,她早就不是孩子了,除非…… 她心中蓦地一凉,除非那有心之人,就藏在尹府之中。 顾琮远将桌上的点心递了过去,提醒她暂且垫垫肚子,低声道:“尹蕙兰给的东西,尽量不要入口。” “你是怀疑,”路遥吃了一嘴渣子,满眼迷茫,“她会在菜里下钱桂草?” “或许不是会,是已经。”顾琮远眸光微微沉了沉。 她险些没被一口点心给噎死,拍了拍胸口,莫名道:“没有理由,她没有理由害我啊?扪心自问,我路遥哪里对不起她!” 顾琮远哑然失笑,敲了人一个脑瓜崩。 “若是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拽另一个人下地狱,可不会管你对不对得住她。”他声音幽幽的道。 这话说得有些让人得慌,她毛骨悚然的搓了搓胳膊,总觉得有些降温了。 路遥心中已经戒备了起来,可嘴上还是弱弱的抱怨道:“可我还是想不通。” “你爱我吗?”那人忽然没头没脑的抛出来这么一个问题。 难道是考验来了吗?路遥满眼惊愕的看了他一会儿,正经道:“爱,自然是爱的。” “既然爱为夫,”顾琮远胡乱在人头上摸了一把,道,“那就不要再质疑这个问题,只管相信本王就是了。” 说罢,也不等路遥缓一缓,他便像是计划得逞似的,嘴角挂上了一些难以自制的笑容,心满意足的出门去哨岗巡视了。 路遥久久反应不过来,她先前还真不知道,顾琮远还有这一手!? 这种送命题他也敢主动抛出来了,不得了不得了…… 与此同时,路遥也不由自主的去深思一下顾琮远所说的话,尔虞我诈的事情实在是数不胜数,那些小手段也委实是防不胜防。 可是思来想去,似乎也没有一个合 理的理由可以嵌套在尹蕙兰身上,让她来处心积虑的陷害自己。 路遥素来都是个行动派,与其在屋中枯枯的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去尹蕙兰居所的正门时,恰好遇到了正在浇花儿的怜儿,她便上前去套近乎道:“这花好生漂亮。” 怜儿笑吟吟的道:“可不是么?我们家小姐最喜欢这一盆,吩咐我们精心照料来着。” “哦,对了……”路遥蓦地有些不好意思的撩了撩头发,道,“这几日的夜宵都格外美味,也不知你们的厨房,都往汤里加了什么?” 怜儿显然对尹蕙兰添油加醋的事情毫不知情,她思考了一会儿,道:“就是寻常的一些调料啊,或许小姐还会向里面加一些香料之类的调味,就像昨日那些补药。” 路遥这才若有所思的轻轻颔首。 “秘方”没能拿到,她只好换一个方法继续进攻。 于是她趁着丫鬟下人们去外面洒扫的时候,从院子后门绕到了尹蕙兰的小院子里面,顺手就用发簪撬了人家的锁。 也幸亏路浅的发簪足够细致,才能如此轻易的打开,只听咔哒一声,路遥便反应极快的顺着打开的门缝钻了进去。 尹蕙兰的房间简直是人如其名,格外的清幽雅致,连屏风都有兰花横亘其间,分外优雅好看,落落大方。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可不是梁上君子行为,只是为了探寻真相…… 探寻着,探寻着,路遥便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她就不信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了,连顾琮远都已经发话,则是说明此人已经露出马脚来了。 果然,路遥在她的床下一个类似于妆盒的小抽屉里发现了一包粉末,不知是什么东西,但是摸起来必然是药粉一类的。 “就是这个了!”路遥飞速的将它收进衣袖里,转身便出了门去。 而就在她走的下一秒中,尹蕙兰便和怜儿有说有笑的走了回来,正好推门而入。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寸,但凡她跑得慢了一步,恐怕就要被抓个现行了! 不远处躲在树后面的路遥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有惊无险。”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仗着身轻如燕,没有武功也学人家盗圣登堂入室。 东西**不离十就是那药粉,已经到了手,路遥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愤怒和失望。 她真的想不懂,尹蕙兰究竟为了什么要加害自己到这个份儿上…… 她佯作无事发生,一路大大方方的回了卧房,仔仔细细的将那包药粉打开。 那药粉包得非常细致,里三层外三层,路遥打开时的动作有些着急,于是等到最后一层纸打开的时候,许多粉末便不受控制的飞了出来。 它们飘飘荡荡的在空气之中,味道有种别样的熟悉感。 路遥愣了许久,眼中没来由的开始氤氲起了泪水,她鼻子抽动了几下。 旋即,打出了一个震天响的喷嚏来:“阿嚏!!” 她这才缓过神来,靠,这不就是一包胡椒粉吗!? 第二百三十七章:旧病复发 近日来非但是尹大人公事繁忙,就连太子和琮王也都为了修建军镇的事情愁破了头,披星戴月的处理军务不说,还要在哨岗处指挥调度士兵们守好城关。 这一来二去的,导致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殿下都没时间拌嘴了。 众人好不容易才在今日晚膳的时候碰了个头,各自心事重重的,路遥偷偷觑着他们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心里打怵。 就连平日里心比天高的尹蕙兰都沉默不语,也不知对着面前的白米饭在想些什么。 “最近军镇进展非常顺利,”顾琮远自顾自斟了一杯茶,缓缓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方才道,“尹大人,等军镇的事情修整完毕,我们也就要回去了。” 尹大人手中的筷子抖了一下,瞪眼道:“这么快?!” 清源城的饭菜,顾子宴老早就吃腻了,竟然怀念起来赵清荷那并不优秀的手艺了。 “也不算早了,在北地待了将近两个月,京城中还不知堆积起来多少事情。”太子闷闷的道,“估摸着再有小半个月,其他的事情也都要交接完成了,这段时间,多谢尹大人的照拂了。” 一提起京城,顾子宴就由衷的感到一阵阵郁闷,也不知近来天气回暖还是怎么,他长眉微拢,满是郁塞。 什么巡防北地?说得好听,不过是顾基知道太子与张越豢养娈童的事情有关系,这才杀鸡儆猴似的将他和顾琮远一并丢过来…… 意思也就是,若是下次再有类似情况发生,顾子宴就不需要再待在京城了,直接剥掉那一身太子的锦衣玉袍,发配到边关! 顾子宴夹菜的时候抬眼一扫,看见尹大人那消瘦如猴的老脸,就不由得心口凝滞一下,更加烦闷了。 就算他身为太子,手腕狠辣,可也终究是在京城中享受惯了的,冷不丁跑来边疆操劳受苦,当真是有些吃不消,他只怕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恐怕就要变成尹大人这瘦猴样儿了。 向来看中自己外表的顾子宴是万万不能接受这一点的。 不过转眼去看那一声不吭的顾琮远,他倒是适应的很好,没有半点水土不服的迹象…… 就连路遥也是如此,丝毫不见不适。 顾子宴有生以来,没有被朝廷党政打垮,也没有被阴诡的琮王扳倒,竟然在边关被水土不服逼得崩溃。 见他蔫头耷脑的,尹大人也不好多问,只自顾自的闷头扒饭。 近来天气愈发的燥热了,偶尔空气之中吹过的风,都连带出一阵阵的闷热,热浪顺着厅堂钻了进来,路遥被拍得有些头昏脑胀。 她穿的不少,加之天气闷热,本该是毫无胃口的,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路遥的胃竟然有种空落落的饥饿感。 “……怎么回事?”她盯着眼前白花花的大馒头发愣,喃喃道,“这馒头,看上去怎么如此美味?” 坐在她身边全无胃口的顾琮远听见了这小声的嗫嚅,不由得怔了怔,惊愕的偏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便见路遥如同着魔 似的盯着面前的一盘馒头,他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路遥有如此专注的神情,仿佛坐在身边的根本不是她的夫君似的,只有面前这些食物对于她来说才是情真意切的。 男人将筷子轻轻放下,挑了挑眉:“路遥?” 她顿了顿,这才稍稍抽回了神志,摆手笑道:“我没事,可能是天气太热,我有些……犯困了吧?” 顾琮远心中下意识就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他警惕了起来,静静的看着路遥接下来的动作,她只是老老实实的在吃饭,进食的动作优雅缓慢,然而没过多久,面前的一盘子馒头已经被她风卷残云了。 若非是顾琮远亲眼所见,他还真是不敢相信,这么一盘子干巴巴的东西,竟然被娇娇小小的路遥给吞进了肚子里。 那阵不好的感觉更加肆虐猖獗了起来,他一把攥住了路遥的手腕:“夫人,吃饱了吗?” 路遥嘴里不知道嚼着什么东西,含混的回答道:“……还、还没。” 看样子她是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异样,而且盯着面前的空盘子,眼中流露的神情满满都是遗憾,好像是觉得尹大人家端上来的东西太少了似的,不满了起来。 然而清源地处北地,相较京城,民风还是比较豪放的,在菜量这方面,只可能比京城更多,不可能更少。 可是…… “看来王妃最近胃口很好?”尹蕙兰注意到了她面前的空盘子,手脚麻利的便将别的菜端了过来,“别着急,慢慢吃,还有很多。” 顾琮远缓缓皱起了眉,抬眼时目光阴沉狠戾,如同一把刀似的直指尹蕙兰。 她正好对上了琮王的视线,那眼神实在是太过凶狠了,连平日里最不吃亏的尹蕙兰都只能乖乖闭嘴,就算心中莫名其妙、怒火中烧,也只能悻悻的离远了一些。 “先前怎么没发现尹大人家中做的菜竟然这样好吃?”路遥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异样似的,还在拼命的向碗中夹菜。 正默默用膳的顾子宴见状也不由得愣了一下,筷子上还夹着菜,就那样僵硬在了半空只中过。 他吃得缓慢精致,路遥越吃则越是豪放不羁,顾子宴见了这种场景,心中又惊又骇,面目似是扭曲了一下。 眼看面前的盘子也渐渐空了下去,顾琮远粗略的统计了一下,路遥竟然仅凭一己之力,吃掉了三个人的份量。 这要是还正常,那可真是见鬼了。 尹大人见王妃如此给面子,倒是笑得没心没肺像个二傻子:“王妃既然喜欢,那就多吃点,下官别的帮不上忙,吃食可还是供应得起的!” 一双竹筷飞快的伸上前来,一把将路遥继续动作的手给打了一下,这动作委实不太温柔,有些家长惩罚孩子的意味,路遥白嫩的手背瞬间便红了一道。 他背后有些发凉,沉声道:“够了,不能再吃了。” 路遥又吃痛又丢脸,来不及喊疼,似是被他突如其来的打断给震了一下,怔怔的瞪大眼睛,茫然的望着他。 “为何?”她反应了好一会,方才无辜的问道。 顾琮远的不安感愈发强烈,他将人手中的筷子拿了下来,放到一边去,面色不好道:“吃多伤胃。”说着,还要将路遥手上的碗一并拿走。 然而路遥却是死死的抓紧了那堆着吃食的碗,和琮王殿下大眼瞪小眼,毫无惧色。 用膳的众人似是感受到了那一瞬间僵滞的气氛,纷纷愣在了原地,大气也不敢喘。 尹蕙兰也发觉了路遥的不对劲,按照她的了解,路遥平日里比较注意保持身段婀娜,自己每晚都拉着人吃宵夜,已经是破了人家的规矩了,这怎么还胃口如牛上了? 顾琮远感觉到那人正在和自己较劲,不由蹙起眉来:“听话。” 然而路遥却是毫无征兆的落下泪来,呜咽道:“不听话。” “……”顾琮远顿时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太阳穴都跟着突突乱跳了起来。 眼下这个情形,活脱脱像是一个饱受虐待的家庭妇女,吃饭不敢上桌的情形!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在场所有人,除了顾琮远以外,哪个敢阻止路遥吃饭了?她倒是莫名其妙的委屈了起来,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活像是心智退回了三岁。 顾琮远不想和这个年龄层次的人一般见识,他细细思索了起来。 看来钱桂草的药性又发作了,这个草药属实是有些罕见,素来只听说山楂开胃,谁听说过毒草开胃的?药性潜伏,这段时日路遥没有任何异样,顾琮远几乎都将此事忘记了。 看来还是他太过粗心大意…… 尹大人慌忙的过来打圆场道:“王妃近日在流民所操劳,想必平日要走那么多步,定然很耗费体力,不过王爷也是担心王妃的身体,毕竟一下子进食太多真的很伤胃,这胃一旦受损,整个人都要跟着消瘦下来……” 不等尹大人前来拆了东墙补西墙的絮叨完,路遥便狠狠一拍桌子,起身离去了。 临走时,还不忘恨恨的道:“不就是怕我吃胖了变丑么?不吃了就是!” 顾琮远被人说得哑口无言,看来路遥的心智当真受钱桂草的影响了,他面色更加阴沉了下去,看样子很是生气,手中攥着的筷子都变了形。 顾子宴坐在一旁,动作优雅的拿起了锦帕擦了擦嘴,好像在幸灾乐祸什么。 让这夫妻俩前几天一直明里暗里的秀恩爱气他,这下天道轮回了,小两口吵架,可把太子给高兴坏了,一高兴,就忘了路遥的异样了。 琮王妃平日里说不上贤良淑德,可也至少是个小家碧玉,加上统领同福商号,心中也是个有城府有思想的,断然不会因为屁大的事而大发雷霆,可今日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给琮王甩了脸色,还不给所有人面子,直接扬长而去了。 尹蕙兰怔怔的望着渐行渐远的路遥,又看了看一脸“谁也别惹本王”的顾琮远,心下暗暗有了思量。 难不成是因为吐贺图给自己的药? 第二百三十八章:日渐消瘦 这夫妻二人你来我往也不过几句话,却是能让场面分外焦灼起来,当天那顿饭吃得没滋没味便散了场。 顾琮远满心烦闷本想着去找路遥解释一二,未料常山这没眼力见的忽然找到他,说哨岗那边出了乱子,便急匆匆的提剑前去。 前去哨岗一看,原来是那个断腿的小兵撑不下去了,临死前,只想再看一眼他一生敬仰的战神琮王。 顾琮远一直以为自己处心积虑的混在皇宫之中数年,恨他的人定然是一抓一大把,仇家满地都是,却不料也有将他敬佩钦慕如神的人。 临终时那小兵紧紧抓着顾琮远的手,出来一口气儿,好半天才能倒回去一口:“王爷……” 他身披轻甲,手执长剑,满面肃穆威严的坐在他身边,反手将其颤抖的手紧紧握住。 “你放心吧。”顾琮远轻声道,“本王知道你家中还有父母和妹妹,我会替你照料好他们。” 小兵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不清了,他艰难而颤抖的将一个玉佩递给顾琮远,嘶声道:“这是……这是给……给我妹妹出嫁的嫁妆,告诉她,哥哥不能看她嫁人了……” 顾琮远眉尖微微蹙了蹙,心中掠过一丝隐痛,将玉佩收下,道:“那本王便来替你看她嫁人。” 小兵费力的笑了笑,道:“王爷,您是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天盛王朝有你在,日后必然海晏河清,四海之内……再也不会有人敢来犯了……咳咳!” 他猛然一怔,恐怕这小兵到死也不会想到。 面前这个眉眼深邃的王爷,根本不是原本的顾琮远,他处心积虑潜伏多年,只为了搅乱天盛的秩序,又谈何海晏河清? “王爷……答应我……”小兵临死能见到顾琮远,已经觉得三生有幸,估计是人之将死,胆量也大了起来,“请您……一定要守护好天盛的江山!” 顾琮远见惯杀伐,见惯生死,可还是第一次在无声无息之间,让他感到如此之感受,一阵窒息感袭上心头。 他艰难的道:“好,本王答应你。” 一旁的常山知道王爷本心善良,猝然前来,还身着银光璀璨的轻甲,不过是为了送这断腿少年人的最后一程罢了。 能在驾鹤西游的前一刻,看到敬仰之人陪在身侧,也算是满足一桩心愿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小兵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尚且带着无限的眷恋,就这样凄惨的结束了他短暂的一声。 顾琮远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寂寥,正定定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此刻心情该有多么沉重。 他总是这样,无论发生了何事,都要一个人扛着,此刻不知有多少感情也暗藏心底,任凭它怎么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是八风不动。 常山真怕他这样硬生生的把自己给逼疯了,不由担心的道:“王爷?” “我没事。”他声音沉沉的,有些沙哑,“将此人抬下去,好生安葬。” 常山不敢多说,只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是,顾琮远将那光鲜亮丽的铠甲换了下去,面上依旧平静如清源河一般,半分波澜也无。 他看得出自家主子的心事,站在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人生 总是如此反复无常,珍惜眼前人,方才不负活这一场。” 顾琮远若有所感,薄唇轻轻动了动,甩手将他的手从肩膀上扬了下去,嗤笑道:“没大没小。” 常山咧嘴嘻嘻一笑。 “想不到如今这些道理,竟然要你来教我了,也不知是沙场磨砺太久还是怎么,本王总觉得自己老了。”他摇头苦涩的道。 常山用一种十分惊异的目光看着他,啧啧道:“王爷啊,您这风华正茂二十来岁的年纪就老了?你让尹大人怎么活?” “本王只是觉得你有些不同了而已,”顾琮远侧目打量道,“说说,你是不是看中了哪家姑娘,怎的现在如此多愁善感?” “拉倒吧,哨所一帮子男人,我上哪看姑娘去?”常山悻悻的搓了搓鼻子,想起宛双,心下一惊,连忙转了话锋,道,“只不过这段时间和王爷您一同经历这些事情,有些心得体会罢了……您倒是越来越像王妃了。” 和路遥愈发相像,别的不说,顾琮远总觉得这并非是什么好事 毕竟披甲执锐的琮王殿下,满脸八卦的样子,恐怕不太好看。 一提起路遥,他便忽地忆起今日在饭桌上与人发生的争吵,那娇小可爱的女人,果真是他的软肋,顾琮远现在已经不由自主的思索起来。 今日那件事,究竟是不是他太过敏感且小题大作了? 路遥整日整日的往流民所跑,奔波忙碌,或许真的只是累得不行,想要多吃一些,他竟然因为这种事情而心生疑虑,还怀疑她中毒已深。 顾琮远越是回味此事,心中便愈发的不是滋味起来,别样的愧疚从心头升起。 他揉了揉眉心,将披风甩手给了发呆的常山,道:“这里的事情你来处理,我要回去了。” “回去?”常山被人披风糊了一脸,莫名其妙的道,“回去作甚?尹家不是很无聊吗?” “回去……”顾琮远深邃的眸光忽明忽暗,“珍惜眼前人。” 于是琮王殿下纡尊降贵的从路边买了十来个包子,去给正在和他置气的夫人赔罪。 那时路遥正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身着中衣仰倒在床上,肚子里发出怪异的咕噜噜声响…… 她终于也开始意识到自己有哪里不对劲了,然而脑子一抽,又自然而然的将锅都甩给了“天气燥热”方才胃口大开。 眼下最让她肝火旺盛的,还要属顾琮远那厮! 众目睽睽之下,试问这天底下哪有男人会说自己老婆吃得太多了,并且还伸手阻拦的? 路遥愤愤的喘息了一声,在床上气得直打滚,将被子险些踹下了地。 他顾琮远偏偏是个有种的! 她一回忆起那尴尬的场面,老脸上便自然而然的腾升起一阵燥热,旋即狠狠的拍了一巴掌自己的脑门儿,怒骂道:“这王八蛋……” “来向你赔罪了。”熟悉的低沉声线倏然在门口响起。 路遥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望向了门口怀抱纸包的顾琮远,那人正倚门而立,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耳根红了一红,咬牙道:“你……你是何时来的?怎么走路都没有声 音!” 男子泰然自若的朝她走来:“来了有一会儿吧,大概看你发完疯。” “……”路遥无地自容的咬了咬下唇,丢了一次脸还不够,晚上还要来一个丢脸2.0! 顾琮远伸手过来,动作娴熟的将手探向她的肚子,路遥下意识以为那人欲行不轨之事,慌张后退:“你做什么?不会今天说不过我,就来趁火打劫吧!” 他目光幽幽,在黑暗之中都格外灼人。 只听他道了一声:“要不是看在你饿肚子的份儿上,恐怕你今夜就要喊破嗓子。” 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将这般没羞没臊的话,说得这么自然的,路遥听了只觉得脸上一阵灼热。 随后,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双手环抱,哼道:“你不是怕我吃成猪么?现在知道我其实是饿着肚子的了!” 眼下路遥的情况不太好,顾琮远直起身来看着她,和她多加争辩也无济于事,干脆就顺着她来。 毕竟方才他摸了那人肚子一把,发现依旧是小腹平坦,应该不会硬生生撑坏,便也放下心来。 眼看路遥还要后退,那眼神活像是小白兔见了大灰狼,他默然一瞬,拽住她细瘦的脚踝,顺手就将人拉到了自己这边。 路遥撞进那人怀中,被肌肉硌得生疼,她嗔怪的瞪了人一眼,便动了动鼻尖,闻到了一股子肉包子的香味,顿时也不横眉立目了,眉开眼笑的望着他:“夫君真好。” “……这小混蛋。”他冷哼着敲了敲她的头。 有那么一瞬间,顾琮远竟然觉得眼下的路遥有些可爱,只期盼这不是毒草导致的。 于是路遥逐笑颜开的在顾琮远的注视之下,吃了十个包子。 他的王妃,只要是他认准相守一生之人,就算是身壮如牛又能如何? 然而路遥每天吃得比猪还多,却依旧是细瘦伶仃的,几天下来,顾琮远竟觉得她一天比一天消瘦了。 这委实不是一个好兆头,他再次将矛头指向了钱桂草,三番五次的给李昀送信回去,那人的回答却出奇的一致,都是没有解药,要静静调养便会痊愈。 顾琮远目光阴森的盯着手中的信纸,缓缓将其攥成一团,扔进了院中的火盆里。 一旁的丫鬟瑟瑟发抖,看着阴晴不定的琮王,总有一种小命难保的感觉。 “这几天一日三餐都是厨房做的么?”男子负手问道。 丫鬟不敢抬头,哆嗦道:“是的,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 顾琮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除了正常三餐,王妃还曾吃过什么其他的东西么?你跟在她身边,应该最清除这些,给本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那小姑娘简直要被他的眼神活活杀了,颤巍巍呜咽道:“还……还……” 他不耐烦的沉声道:“还什么!” 丫鬟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还和我家小姐一起吃了宵夜。” 第二百三十九章:只消试试 他就知道。 顾琮远就知道此事必然和尹蕙兰那烫手山芋有关系,先前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放走了吐贺图分明就是事实,可偏偏所有人都不信他,只听尹蕙兰的片面之词。 现在又是这样,尹家小姐形迹可疑的往路遥宵夜里添油加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那鬼鬼祟祟的样子是想要干什么,偏偏没有一个人敢相信,也没有一个人想要继续探查下去…… 顾琮远缓缓攥起了拳头,冷眼扫了一下那抽泣的丫鬟,心中着实烦闷:“滚吧。” 若是红鸾此刻在场,还用得上这些没用的下人吗? 路遥的吃喝饮食,必然是第一时间就检查个清晰明了了,哪里还轮得上别人来动手脚? 这个时候,顾琮远才意识到上官玉和红鸾两个人是多么的有用。 他推门而入之时,路遥正好合眼小憩,她愈发消瘦了,整个人坐在桌边就像是一张薄薄的纸,身上挂着已经不合身的衣裙,看上去格外单薄可怜。 一阵酸涩和隐痛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涌上了心头。 顾琮远走了过去,试图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去睡,然而刚轻轻一动手,路遥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见到是他方才放下心来,缓缓舒了一口气,道:“今日没去哨所么?” “哨所的事情有太子处理,军镇已经建造出规模了,眼下便是顾子宴急于争功的时候了。”他眉目之间有浓浓的郁色,舒展不开的眉眼满是忧愁,“本王来陪陪你,还不好么?” 路遥展颜一笑:“自然是好的!只不过,太子就这样争夺功劳,你难道……” “放心吧。”顾琮远见人睡意全无,索性在她身边坐下,斟了一杯茶道,“顾子宴就算心有谋略,可是贪生怕死,不成大器,父皇自然是看在眼里。” 他眸中掠过一抹精明锐利的光芒,道:“何况,他从未上过战场,满朝皆知,此来北地也算是第一次亲临前线,一个刚刚上战场的人,会一举争下多少军功?” 路遥了然的看了人一眼。 原来如此,顾子宴再怎么雄才大略,可在清源边陲,也比不过作战经验丰富的顾琮远,就算他这次再出彩,还比得过琮王么? 就算是真的,又有谁会相信? 路遥禁不住多看了一眼那男子,琮王殿下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喝茶,如同一个算盘打得噼啪乱响的狐狸。 称不上精致的茶杯,在顾琮远指尖缓缓转动,他忽然轻声道:“夫人近来瘦了不少。” 路遥回过神来,哈哈一笑:“是啊,说来也真是奇怪,分明吃得不少……”说到此处,她好像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狐疑了片晌,便不再纠结,开始给自己随意扯谎,“莫不是水土不服?” “……”顾琮远还真是没见过水土不服的人一顿饭吃十个包子,还能面不改色的。 “既然水土不服,那就切忌多吃。”他缓声道,“依我之见,那顿宵夜,从今以后就免了吧。” 他的口气有些试探,像是在和路遥商量一样。 琮远平日里的脾气又臭又硬,难得还能如此和颜悦色的商量什么,若是放在以往,还不直接霸道专断的替她做了决定? 路遥讶然的打量他一会儿,贼兮兮的靠近了些,笑道:“莫不是晚上我有得吃,你没得吃,所以琮王殿下心里不平衡了?” “……”顾琮远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即将告罄,额上青筋突突乱跳,“你还是不要用自己和我做对比了。” 他长眉微拢,直接下令道:“尹蕙兰给你做的东西,或是由她下人经手的吃食,你都不要再吃了。” 路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也是玄机营一员,眼睁睁看着顶头上司琮王二殿下发号施令。 她噎了一下,怒道:“凭什么!我都这么瘦了,还不让我吃……”她越说越是底气不足,好像也发觉到了自己瘦得诡异怪诞,但就是说不出哪里奇怪。 好像一旦细想,便不由自主的记忆开始断层似的。 死活就是不能想这个问题。 虽然顾琮远早就在心底质疑过路遥智商的问题,但眼下这个情形,显然是越来越糟糕了。 “还问凭什么?”他不悦道,“尹蕙兰那个不正常的吃吃喝喝就罢了,你一个身体并无疾病的常人也随她一起,眼下吃得都快皮包骨了,还问本王凭什么?难道尹蕙兰的饭菜里下了罂粟不成?” 想了想,顾琮远像是极力忍下了剩下的发作,憋屈的来了一句:“你非要气死我才甘心吗?” 路遥顿时委屈得不行。 其实原本她也打算不再在尹蕙兰那里蹭吃蹭喝了,路遥原本决定要做什么事,忽然被旁人勒令去做,便会兴致全无,还诡异的升出一种反叛之心。 她双手环胸,柳眉倒竖,气鼓鼓的道:“你为何总是怀疑尹蕙兰要害我?我早就说过了,她没有理由。” “并非是她没有理由,只是那个理由,你不知道罢了。”顾琮远立刻道。 他眼下又是焦灼又是恼火,硬生生压着火气道:“你大可以先试一试。” “试什么?”路遥已经感受到了僵硬住的气氛,闷闷的道,“让我去试探尹蕙兰吗?” “不错。”他颔首道,“你如今一天比一天瘦弱,迟早是要出事的。不妨这几天不要再吃尹蕙兰送来的东西,看看情况如何,若是没有异样,你尽管继续吃喝。” 路遥顿时觉得自己在顾琮远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了。 琮王现在莫不是以为她是什么吃喝玩乐、肥肠满脑的死肥宅吧? 她为了表示自己有志气,怒道:“不就是不吃几天宵夜么?我还是受的了得。” 顾琮远满眼忧虑的看着她,哄道:“你能理解本王就好。” 那眼神带着几分怜悯,他其实已经觉得,路遥眼下的智力水平已经直逼元宝,这要是还说没生病,就真的是见了鬼了。 这边给路遥安排得明明白白,那边便找到了正在街上乱转的常山。 常山只觉得后领一紧,便被人一把给拽了过去,他大脑正空白着,下意识便回手要给 人一拳! 顾琮远眼疾手快的轻飘飘接下了那一招,满面冰霜的道:“是我。” 常山惊了一下,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拱手赔礼道:“王爷,属下失礼……” “无妨。”顾琮远眉头纠结成了一团,道,“赶快回去给李昀写一封信。” 常山就猜到事关路遥,便愁眉苦脸的道:“王爷啊……李昀不是说那药需要慢慢调养么?眼下他正被九公主缠着,恐怕脱不开身。” 他已经来来回回的替顾琮远写了无数封信了,每次的回信其实大同小异,但琮王偏偏不信邪,认为回春堂的传人不会有制不出来的药。 别提是在清源城的常山等人,就是远在京城的李昀,也被顾琮远给逼得无可奈何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顾琮远横了人一眼。 “属下的意思是,他现在和九公主在一起,九公主天真烂漫,最喜欢黏着他,李昀也是个男人,温香软玉陪伴身侧,他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常山摸着下巴,啧啧的眯眼道。 顾琮远猛地给人一个肘击,冷声道:“下流。” 常山捂着肚子嗷嗷乱叫:“属下哪里下流!属下说的分明都是单纯青涩的感情!” “再废话,”顾琮远交代完这件事,便自顾自的负手向前走去,还不忘威胁道,“就把你顺着清源河丢下去。” 原地只留下愁眉苦脸叫苦连天的常山。 翌日一早,太子勤勤恳恳的直接去了哨所,尹家老夫妻去流民所帮忙巡查。 故而,吃饭的也就剩下了顾琮远和路遥,以及一个碍眼的尹蕙兰。 按照原本的计划,顾琮远是打算去哨所巡防的,不过尹蕙兰一走进来,他骤然就感到一阵胸闷气短,干脆一屁股坐在了路遥和尹蕙兰中间,将两个人硬生生的分隔开来,生怕尹蕙兰忽然发疯暴起打伤路遥似的。 “琮王殿下今日怎么没去哨岗?”尹蕙兰笑眯眯的问道。 顾琮远爱答不理的道:“太子去了。” 素来听闻太子和琮王不合,二者一同完成某些事情的时候,一定会争个你死我活,不过眼下看来,这琮王心也真是够大的,尹蕙兰在心中暗自冷笑。 今日尹家早膳端上来的是面条,色泽鲜亮的汤汁浇在上面,配上翠绿爽口的小菜,路遥看了一眼就食指大动,马上就要动筷子的时候,顾琮远忽然道:“等等。” 路遥不满的抬头看人一眼:“怎么了?” “夫人吃香菜便会生红疹,莫不是忘了?”顾琮远十分关切的道,顺势还惋惜的看了一眼自己碗中绿油油的香菜,又佯作面色为难的瞥见了尹蕙兰的碗。 “我……”路遥若是再胡言乱语下去,恐怕就要被顾琮远硬生生吞了,她连忙弱声道,“我的确,不能吃香菜,对不住了尹小姐,并没有说你家做饭不好的意思。” 顾琮远可管不上路遥的胡言乱语,淡然的对尹蕙兰道:“尹小姐,既然都是没动过的面,你那里又没有香菜,不妨和路遥换一换?” 第二百四十章:来龙去脉 尹蕙兰顿时僵硬得如同石像,好半晌才勉强笑道:“怜儿,你过来。” “小姐有何吩咐?”小丫鬟唯唯诺诺的走上前来,头都不敢抬,生怕看见顾琮远那要将人生吞活剥似的眼神。 “你去再为王妃煮一碗面。”尹蕙兰呵斥了一声,“那么多下人在王妃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天,人家不吃什么你们居然都不知道?真是废物!” 怜儿替自家主子背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闻言也是见怪不怪,只老老实实的附和道:“是奴婢太粗心,请小姐尽管责罚。” 尹蕙兰气儿不顺的摆了摆手。 怜儿立刻走到路遥身边,就要将她面前的那碗面端走,顾琮远却是道:“早上时间本就紧迫,又怎好劳烦尹小姐再大费周章?” “还是说,”他面无表情道,“你嫌弃王妃的这碗面?” 人家身为琮王正妃,琮王府客卿的路遥都没说什么,尹蕙兰一个边陲小镇的丫头还能如何?自然是连忙赔笑了。 “二殿下说得哪里话?王妃不嫌弃我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我哪里敢造次?”尹蕙兰笑容有些僵硬,又瞪了怜儿一眼,“快,给王妃的面端过来,将我的给她换过去!” 她暗暗咬牙,看来这顾琮远是发现了什么,存心要和她死磕到底了。 路遥看懂了顾琮远是想做什么,故而也任由他胡来,自己并未掺和。 怜儿麻利的将两碗面对调后,饥肠辘辘的路遥便想也不想,直接动了筷子,尹蕙兰脸色却是难看至极,只死死盯着面前的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可她却是全无胃口。 “尹小姐怎么不吃?”路遥也发觉了她的异样,心中有种难以遏制的失望感。 原来这尹蕙兰真的在暗地里动了歪心思,亏她还那么信任她! “我……近来都胖了。”尹蕙兰看了她一眼,目光飘忽不定的,扯谎道,“早晨属实也没什么胃口,若是再这样吃下去,恐怕更嫁不出去了。” 顾琮远只吃了几口便再不动筷子了,他好整以暇的看着进退维谷的尹蕙兰,幽幽道:“我倒不觉得尹小姐胖,夫人呢?” 路遥垂了垂眼,道:“我也这么觉得,尹小姐身段婀娜,清源城之中没有第二人这般清丽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尹蕙兰还能如何? 只见她面色越发的难看了下去,不过她并未直接翻脸,而是缓缓的拿起了筷子,在二人的注视之下,将面吃了下去。 顾琮远悄悄的觑着路遥的神色,发现那人眼神黯淡,看样子很不开心。 不过他倒是有几分痛快的,毕竟能早些揭开尹蕙兰的真面目,路遥也就少受一些罪。 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整日里本就稀里糊涂,还要被奸人算计,那岂不是很惨?索性路遥身边还有个顾琮远,遇到心怀不轨之人,很快便能发现。 路遥脸色有些难看,十分难得的停下了吃饭的动作,道:“我不太舒服,尹小姐慢用。”说罢,便起身匆匆离席。 “夫人,我送你回房休息。”顾琮远紧随其后的跟了 上去。 那面似是堵在了嗓子眼儿,尹蕙兰由内而外的感到一阵阵的恶心,毕竟要吃下自己亲手下的毒药,这滋味可不太好受。 与此同时,她缓缓抬头看向了顾琮远离去的身影,前段时间的爱慕眷恋荡然无存,如今只剩下深深的怨恨和憎恶。 之中依旧是莺莺燕燕的调笑声,绕梁不休。 “蠢!” 这一声怒骂过后,紧接着便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一个做工精致的酒杯被人狠狠的摔在地上,顿时飞溅成了满地碎片。 吐贺图站在原地,怒不可遏的喘息了好一阵儿,方才缓缓回过头去看了人一眼。 尹蕙兰被他那阴鸷凶狠的眼神吓得噤若寒蝉,此时她竟是有些想念起了温温和和的傻缺舒文了。 “当时迫于形势,我才不得已而为之,你不知道,那琮王咄咄逼人到了什么程度。”尹蕙兰声音中满满都是委屈,她小声嗫嚅道,“我已经被他针对了好久了……” “所以你就吃下了有毒的东西?”吐贺图向她踱步而来,在人身边坐下,“你就不怕直接死了吗?” 尹蕙兰知道这药性发作很慢,路遥一连吃了数天,也不过是日渐消瘦而已,并未出现其他异样,心中还是没有那么害怕的。 她大胆的坐到了吐贺图的怀中,伸手攀上人脖颈,撒娇道:“这不是还有你么?” 尹蕙兰这么一撒娇,吐贺图先前的火气顿时消散了大半,倒不是他觉得如何,而是这女人已经不知不觉的牵动他心弦,他不稳的气息也渐渐的平缓了下去。 “你若是死了,往后谁来帮我?”他垂了垂眼,“王妃的位置,还有人配得上吗?” 能得到吐贺图这么一句话,尹蕙兰顿时痴痴傻傻的觉得,就算是再让她吃一遍毒药,她也心甘情愿了。 就在尹蕙兰胡思乱想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东西忽然塞到了她嘴里,她猝不及防的便吞了下去。 吐贺图静静的看着她,道:“解药。” “你先前不是说这个毒没有解药的么?”尹蕙兰心中惊喜,怔怔的望着他。 “只是我不想给路遥而已。”吐贺图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将一个白色小瓶子收到了怀中,“这么金贵的解药,岂能让我讨厌的人拿到手?” 尹蕙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不过……”她的目光缓缓落到了那人的脸上,问道,“这究竟是什么毒药?药性竟然如此奇怪?” 吐贺图斜斜的勾唇一笑,满脸不屑的道:“不过是钱桂罢了,是药三分毒,就算再不猛烈的毒草,浓缩成丸,久而久之的服用,也能要了路遥的命了。” “何况,她先前就中过钱桂的毒,只不过药效太微弱了,没来得及起作用,就已经要遏制住了,本王自然是不能让她好过下去!”他眼神狠辣的道。 尹蕙兰有些毛骨悚然,向人怀中缩了缩,纳闷道:“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路遥是何时中了钱桂草的毒,怎么连我都不知情?” “很久 之前的事情了。”吐贺图缓缓把玩着尹蕙兰垂下的那一缕墨发,在鼻尖轻嗅,漫不经心的道,“那时她和顾琮远一干人还没到北地清源,半途中我让几个要饭的去吹个暗箭,谁成想那几个废物办事不利,没能将毒草吹给顾琮远,却是扎到了路遥身上。” 尹蕙兰惊了一下,她费力的一回忆,道:“果然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你早就知道顾琮远他们要来?” “知道,比你亲爹知道的都早。”吐贺图垂眸邪笑,手脚不老实的就要将人衣衫解开,“顾琮远实在太扎眼了,而且实力强劲,若是真的和柔然硬碰硬,我十有**会输给此人,何况我根基不稳,本不想这个时候横生变故。” “那你又为何……”尹蕙兰强行将人的手拿了下去,道,“为何要加害路遥?她根本没有武功傍身,压根儿不是你的对手!” 吐贺图不满的收回了手,冷冷挑眉道:“怎么?为她说话?” “路遥实在是太碍眼了。”他向后一仰,双手撑着身子,道,“她同福商号在京城叱咤风云也就罢了,如今还趁着清源战乱,想要在北地扩展线路?她越是这样做,我就越是恶心她!还真是无奸不商,她若是在这里养得欣欣向荣,岂不是更加衬得我柔然凋敝困难了么?” 尹蕙兰噎了一下,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张了张嘴并未说话。 “你不知道!”吐贺图见人那轻描淡写的态度,无端地有些愤怒,咬牙切齿的道,“你不知道路遥他们那些人是如何看待我的,他们根本不把我当人看,他们觉得我们柔然都是一群畜生,还口口声声的管我们叫蠕蠕……” “那你们有把天盛子民当人看吗?”尹蕙兰怒从心头起,霍地便站了起来。 吐贺图愣愣的望着她,显然是没料到乖顺如绵羊的尹蕙兰会突然生气,清澈的双眸之中满是茫然。 尹蕙兰心下不忍,勉强的避开了他的眼神,扭过头去道:“百姓们又做错了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伤害无辜之人,属实小人之举。” 吐贺图冷笑了一声,心道这丫头还真是傻得可爱,她如今都已经是“小人”的榻上之欢了,还来口口声声的为旁人辩解,倒不如好好为自己解释解释! 不过他面上自然不能这么说,而是道:“要知道,暗中想要陷害顾琮远他们的小乞丐,可并非是柔然人,而是你们天盛那些无辜纯良的百姓。” 尹蕙兰怔了怔,凝眉看向他:“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吐贺图耸耸肩,风轻云淡的笑了笑,“就是你们自己人想杀害自己人罢了,只不过被我捡到一个漏,便顺理成章的为我所用了。” 见那女人还是转不过弯儿来,他缓缓凑上前去,在人脸上啄了一口道:“小妹妹,还想不明白吗?就是你口中可怜如绵羊似的百姓们,孩子们,将路遥中毒一事告诉我,我才能买通乞丐,换来消息,进而让你帮我继续毒害路遥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阴晴不定 一阵阵的毛骨悚然骤然之间蹿上尹蕙兰的脊梁骨,分明是立夏时节,她一路赶来背后已经冒出些许汗气,可此刻面对少年人俊美无俦的一张脸,她竟是由内而外的感到寒冷。 她好像从未看透过吐贺图。 “你……咳咳!”尹蕙兰尽量想要保持平静,然而话一出口,还是微微卡了一下,好半晌才缓过劲来,她嘶声道,“你究竟从多久之前蓄谋陷害路遥的?” 吐贺图见人咳得瘦弱的身子都在颤抖,禁不住紧张了一下,不过好在这女人缓了过来,那紧张才一闪而过,他斜斜的勾唇一笑道:“蓄谋?别说的这么难听嘛。” “若说我是蓄谋,倒不如说顾琮远和那顾子宴是蓄谋已久。”他向后微微一仰,纤尘不染的靴子就磕在了桌面上,勉强找到一个让人放松的姿势,才缓缓的道,“柔然原本与天盛邦交友好,可突然之间,发生了一些偷鸡摸狗的小事,无外乎也就是几条人命罢了,本可以私下解决,顾基那老东西倒好,直接派了两位皇子前来镇压!” “他想镇谁?”少年骤然将长腿一收,越说越来劲似的猛地一拍桌子,“分明从一开始就是瞧不起我柔然,假惺惺的说每年都会给我们补给,可今年迟迟不肯发放……” 尹蕙兰无声的叹息了一下,若是柔然人没有那般粗野无知就好了,天盛王朝上下,就是三岁垂髫也知道,农耕为本,他们不知进取,反倒事事都要仰仗天盛。 如今还能倒打一耙,过河拆桥。 但她很清楚,就算是和吐贺图说兴修水利、百姓农耕的事情,他决计也不会听进去半个字,干脆也就闭口不言了。 “撕下了那些假模假样的好心,目中无人的本质也就暴露了出来。”吐贺图说着慢慢眯起了眼睛,眸光中有一丝怨恨,“现在周遭其他番邦要如何看待我柔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柔然人都是什么低三下四、求着天盛赏赐的臭虫!” 这少年身上的戾气和杀伐气太重,此刻如同一只炸了毛的小野豹子,张开獠牙就能让人毙命,尹蕙兰感到一阵战栗,她更加不敢说话了。 吐贺图意识到面前这个小姘头到底也是天盛百姓,才稍稍收敛了一下,冷哼道:“我手下不过是杀了几个贩夫走卒罢了,他们倒好,浩浩荡荡的直接来了一帮子人,还修起了什么军镇,怎么不直接修到老子炕头去?莫名其妙!” 原本清源城与柔然相安无事,可吐贺图乱世之中夺了王位,便开始纵容将士们杀戮天盛百姓,抢美女,抢金银,抢粮食。 但凡对他们有点用处的,不怕抢不到,只怕不够分。 眼下顾琮远雷霆手段,清源军镇声势浩荡的拔地而起,路遥又在流民之间发放一种股票,积少成多,一时之间竟是形成了一股子怪异的繁荣。 好似铜墙铁壁之间,百姓们忽然开始欣欣向荣的发展起了商业,本该面对柔然铁蹄的贩夫走卒们骤然有了营生。 那些被侵扰到流离失所的百姓们有了落脚之 地,更是能长此以往的靠眼下的生意活下去了。 这也是吐贺图憎恨这夫妻二人的最大原因。 如此一来,本就对柔然没有十成十自信的吐贺图,更是觉得自信心受挫,觉得自己已经一败涂地,好像硬生生的被他们划开了楚河汉界,一面是繁荣发展的天盛王朝清源边陲,一面则是连农耕都不甚发达的柔然。 泾渭分明,他们果真如同一群盲目无知的蠕蠕,早已经退无可退了。 “……靠这样烧杀抢掠,又能撑到几时?”尹蕙兰早就在心中梳理清楚了来龙去脉,禁不住扼腕叹息。 吐贺图如今已经红了眼,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话? 他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人,道:“连你也瞧不起我,是吗?” “我当然没有。”尹蕙兰不耐烦的别过头去,柳眉缓缓的攒了起来,“琮王殿下十六岁率领两百人,便荡平了南疆十八部落,你如今这般,实在占不到优势。” 少年的拳头缓缓攥紧,手背上青筋遍布:“我知道。” 尹蕙兰眼前一幕幕都是百姓惨死的样子,那么多天都稀里糊涂的过来了,此刻却是再也忍不了了似的,猛地就拍案而起:“知道你还要这么做?!什么叫做杀了几个人!?什么叫做瞧不起你,你看看你现在做的事情,哪一件真的对柔然好!” 这突如其来的怒吼着实是让吐贺图愣在了原地,他仰头望向面前的尹蕙兰,非常不可置信似的瞪大双眼:“你……” 尹蕙兰自知失态,可良心早就纠结成了一团,与对少年的感情两厢纠葛,她头疼欲裂。 “你和谁有仇,这与我无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但我和你说过好多次,百姓是无辜的,我是城主之女,自小便见到我爹为了守护黎黎众生而奔波辛劳,眼下你杀人无度,耗费不了天盛的气数,却是……” 她狠狠咬了一下苍白的下唇,强迫自己说下去:“却是实实在在的,让我爹的辛苦付诸东流,让我死都不能安心。” “何谓死都不能安心?”吐贺图拽住了面前暴跳如雷的小姑娘,也没有其他动作,只那样风轻云淡的笑着,干燥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她颤抖的手。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是吃准了尹蕙兰的脾气发不了多久似的,道:“那就让那些蠢货安心的去死,我们好好活着,这样不好吗?” “你……”尹蕙兰一时气急,眼眶骤然便红了一圈。 自从一脚踏入泥潭,她便苦苦挣扎,然而却是越陷越深,最后干脆就软倒在了那温柔乡,不愿意醒来了。 可一睁眼,百姓们却是在受苦受难,尹大人也偷偷躲在书房,看着镜中衰败斑白的两鬓叹息。 她如今左右都不是人了。 “你怎么说着便急了?”少年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等气急败坏的尹蕙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的被人哄到了怀里,吐贺图看起来有些笨拙的在擦她脸上的 泪水。 “算我求你……”她紧紧抓住了那人的手,满眼哀求,“我真的不能这样下去了,算我求你,别再伤害百姓们了,我……你再这样,倒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痛快!” 她话音未落,吐贺图已经脸色一沉,将手指抵在人柔软的唇瓣上:“尹蕙兰,你是城主之女不错,可我也是柔然之王,这些事情,我自会权衡利弊。” “只要你不伤害天盛百姓,总有办法得到粮草辎重的!”她泪水涟涟的道。 吐贺图望着她的脸,愣了片刻,缓缓叹息道:“先前我以为你已经变了,看来你还是那尹恩浩的好女儿。” “什么意思?”尹蕙兰忽然紧张了起来,一把拽住了要走的人,“你说清楚!” 她心中砰砰一阵狂跳,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好像只要她松开了手,面前这个俊美无俦的少年,便不过是她的一场梦境,稍纵便要化作泡影。 吐贺图身影僵滞了一二,转头道:“没什么意思,你的确没有我想象得那般有趣。” “不!”她猛地起身挡住他去路,焦急而语无伦次的道,“你不能这样……我为了你甚至不惜给当今琮王妃下毒药了,你不可以这样……我是真心的!我对你真的……” 瞧人说得驴唇不对马嘴,吐贺图忽然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尹蕙兰脸上泪痕未干,愣愣的问道:“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你傻。”这时,他脸上的神情有几分揶揄,竟是让尹蕙兰见到了难得一见的少年跳脱之气。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我早就说过,除了你,没有人还能配得上王妃的位置。”吐贺图终于不得不承认,这小丫头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柔声哄道,“方才都是逗你的,别哭了。” “我的确恨路遥和顾琮远,但究其根本,我为何会痛恨他们?”他顿了顿,泄气似的垮下了肩膀,“终究还是嫉妒。” “嫉妒?”尹蕙兰尚且来不及纠结他方才戏耍自己的事情,又被人接下来的这一句给说的发懵。 吐贺图今天其实看起来很不一样,好像有一种浴火重生的感觉,第一次见到他的阴戾狠辣似乎消褪了三分,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人,显得分外澄澈,俊朗眉目间也终于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洒脱。 他轻轻颔首:“不错,就是嫉妒。” “我嫉妒顾琮远武功卓绝,就连他的手下制服我也是易如反掌,我还嫉妒路遥的头脑,清源都成了一团乱了,连尹大人都是热锅蚂蚁,她却能安顿流民,发放股票,一切都快速的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尹蕙兰注意到了,他说这件事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了几分艳羡。 这吐贺图怙恶不悛,不知天高地厚,何时有过这份感情? 他咧嘴笑了笑道:“所以,我打算化干戈为玉帛,等过段时间,柔然那些老家伙不再胡来,不再内斗,我就亲自带人去向顾基那老混蛋道歉。” 第二百四十二章:日后提防 “怎么,不信我?”吐贺图见人呆若木鸡的瞅着自己,也不说话,活像是个小木头人,便身手在人眼前晃了晃,“醒醒了!” 尹蕙兰终于从震惊之中缓缓回过味来:“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吐贺图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支吾道,“这不是你先前说的么?我们柔然农耕太少,抢着吃,总归是吃不饱的,我倒是无所谓,我柔然的百姓也是百姓,他们就十分有所谓了!” 这少年果真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就连尹蕙兰也对他忽然转性始料未及。 可细细想来,吐贺图说得那一堆,和她先前所讲倒是大同小异,看样子是真的将她的话给听了进去。 思及至此,尹蕙兰心底里竟是涌出了丝丝别样的甜蜜,她小声的道:“你能想清楚就好,真正对柔然有益处的,必然不是打仗杀人。” 吐贺图也释然的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原本我也不想这样,可柔然王室的那些老东西,一个人比十个人还要聒噪,成天叽叽喳喳的在我耳根子吵吵嚷嚷,让我趁着兵力强盛,一举打进清源,将那军镇全都毁了!” 尹蕙兰突然紧张了起来,娇躯似是颤抖了一下。 “不过你放心。”他连忙安抚道,“打打杀杀的事情,实在太累,谁会闲着没事去惹顾琮远那个不要命的疯子?” “那群老东西说什么,我才不会听呢!”他撅嘴哼了哼,很是不屑的道,“既然路遥那个钱生钱的法子有用,我索性也跟着学学,能造福柔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尹蕙兰哭得眼眶红红的,活像是一只小兔子,她抽泣了一下,瓮声瓮气的问道:“那你还要杀人吗?” 提到这个,吐贺图思考了一下,眉目间沉了一下,道:“天盛百姓的确无辜,可路遥,却是死有余辜。” 尹蕙兰忽然失望的低下了头,不安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化干戈为玉帛,已经是我退让的最大极限了。”他难得这般好声好气,“这些,都是我为你做出的退让,都是为了你一人罢了。” 能凭借一己之力,让两国不再打得人仰马翻,倒也是大功一件,尹蕙兰在意的自然不是这些,更加让她感到心中悸动的,还要属吐贺图对她的感情。 看来她的一厢情愿,终于得到了那人的回应。 她一下子就扑进了吐贺图怀里,紧紧的环抱住那人的腰身,一时哑口无言,只含混的道:“你能不伤害无辜之人,已是万幸。” “有仇报仇,路遥的确是本王想杀的,你也不必劝我这个了。”吐贺图顺手搂紧了那人削瘦肩头,道,“只需要死她这一个人就够了,其他的,我倒是没兴趣了。” 纵然尹蕙兰不想加害路遥,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这戾气横生的少年也一再退让了。 她实在不能再劝解下去了,见好就收方才是上策。 “……好。”她眉宇间的忧愁被遮掩住。 “对了,你身上钱桂草的毒解开了吗?现在感觉如何?”吐贺图轻声问道。 “前些 天一直感觉头重脚轻,有些嗜睡暴食的症状,思绪还时常不清晰,”她起身走了两圈,看了看自己,“现在好像并无异样,一身轻松,你那可真是灵丹妙药!” “那是。”吐贺图有些得意忘形的翘起了小尾巴,“毕竟柔然最好的药师,一年也就能制出一瓶罢了。” 尹蕙兰眸光微动,不由得向人怀中看去。 “不过你可别打歪心思,路遥的命,我要定了。”少年双手环胸,笑吟吟的戳了戳她的额头,“毕竟你的未来夫君,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尹蕙兰嗔怪一声。 这等花红柳绿之所,竟是成了这二人唯一能安心说话的去处。 这几天下来,路遥听从了顾琮远的提醒,多留了一个心眼。 晚上都说是自己身子不舒服,要在房中歇息,就不和尹小姐一同吃夜宵了,果然,尹蕙兰立刻就换着花样的给人送来其他养身子的吃食。 路遥自然是面上感动不已的收了下来,转眼就喂了泔水桶,除了在众人一同用膳之时,她要装作胡吃海塞的样子外,这几天过得倒也是自在清闲。 “这几天没吃尹蕙兰送来的宵夜。”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果然没有继续瘦下去了,面前摆着东西,也不会那么想吃了。” 她头脑好似也更加清明了些许,也不知尹蕙兰是从哪里弄来的特效减肥药。 “果然是她搞得鬼。”顾琮远手中的杯子已经发出痛苦的呻吟。 见男子眉目阴沉如水,路遥简直难以想象自己前些天都犯了什么蠢,愁眉苦脸的道:“真是想不明白,尹蕙兰为何要加害于我?难不成是因为得不到我们貌美如花的琮王殿下,因爱生恨了?” 顾琮远瞥了人一眼,道:“因爱生恨?我三番五次刁难于她,恐怕现在见了本王,简直恨不能直接动手。” 琮王殿下顺利的躲过了这道送命题,路遥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就是因为眼下不知道尹蕙兰是为何害人,那人动作又太干净,根本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所以路遥还只能和人保持着虚假姐妹情,不能明面上就开撕。 每天如坐针毡,见尹蕙兰朝她笑,她都感到毛骨悚然,这滋味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就在此时,凉亭外面的宛双从小道绕了过来,见王爷王妃谈天说地,有些不太好意思打扰。 她一个犹豫的瞬间,路遥便已经发现了她,兴高采烈的道:“宛双来了?” 宛双勉强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来,走上前去,将怀中的信笺递给顾琮远:“王爷,李昀那边寄来的信。” 这李昀动作倒是很快,也不知是不是和上次一样的回答,若是,顾琮远这次回去铁定是要板子伺候了。 “你何时还寄回去信了?”路遥见人并不见怪,便凑上前去,和人一同观看。 顾琮远一目十行的道:“李昀说,九公主分外喜欢他,成天到晚黏在他身上,他问本王,这是不是所谓的爱情?” 路遥还没看清内容,那人便将信笺收了起来,立刻兴奋的道:“他们 二人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李昀年少有为,我想皇上定会喜欢他的!” “这个小九,愈发没轻没重了。”顾琮远摩挲着下巴,道,“真怕哪天会出些什么事,毕竟李昀也是个男人。” 他说得直白,可也是真心实意的。 宛双无可奈何的站在一旁摇头叹息,眼前已经有画面了。 路遥却好像是十分认可这二人的关系,道:“九公主对李昀感情非同寻常,你也不必担心那么多,毕竟二人都是知道分寸的人,尤其小九,只是看上去不太靠谱而已,实际上自小被宫中的规矩训练出来……” 她在一旁滔滔不绝,顾琮远却是暗暗收敛了心思。 他眸光微微一暗。 这信上的内容和前几次大同小异,只不过,这次多了一点说是柔然有神医,能做出钱桂草的解药。 但神医避世多年,寻找起来,简直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困难。 顾琮远心想,再怎么艰难,也一定要找到,时不我待! 见他并不搭腔,只好脾气的跟着笑,路遥拽了拽他袖口,极其小声的道:“说起来,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了。” 顾琮远回过神来,垂眸看了人一眼。 此刻清风疏阔,院中繁花锦簇,更是衬得人眉眼如画,好看至极。 他缓缓低头凑近,道:“大恩不言谢,你亲本王一口,便罢。” 路遥面上腾地一热,余光一扫,便看见了如遭雷击似的宛双,顿时更加局促不安起来:“你……你干什么,光天化日耍流氓不成!” “属下还有事,就先告退了。”宛双非常识眼色的干咳了一声,连忙低头转身。 “现在可以了么?”顾琮远不依不饶的道。 路遥一咬牙一闭眼,轻轻踮起脚尖,飞快的在人脸上吧唧了一口,连忙背过身去,佯作什么都没发生。 顾琮远微微偏头,失笑道:“先前在众目睽睽之下,骗本王进你那轿子里,亲的可不止是脸……现在倒是不好意思了?” “先前……”路遥想起旧事,不由得咬咬牙,“先前还不是为了让某些人回心转意,才想出那么个丢人现眼的馊主意来,哼,我绞尽脑汁,还是被人从王府里给踢出去了。” 虽然二人的和离并不影响他们继续没羞没臊,不过他知道,路遥十分介怀,他自己心中也不痛快,哄道:“回来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只要父皇松口,本王立刻将你抱回府上。” 路遥不想说这个话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不去巡防么?” “说来也奇怪。”顾琮远凝眉道,“近些天来柔然似乎安分了不少,已经好多天没有小兵前来哨所骚扰了,就连流民也越来越少……难不成吐贺图颜面扫地回到柔然,便忽然转性了?” 路遥噎了一下:“奇怪……” “话可别说得太早了!” 不远处却是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摇扇笑道:“要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是憋个大的,可就惨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流民之所 顾琮远原本想要认可一下此人的说法,然而太子见他神情丝毫不动容,便故意和人唱起了反调,摇扇道:“不过也有可能是那群蠕蠕害怕了。” 路遥怔了一下,缓缓的抬头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又来了又来了…… 果见顾琮远面有不耐的轻轻皱起了眉。 顾子宴倒也是个奇人了,无所不用其极的让琮王感到不痛快,他便欢愉得不行。 大到上次清风寨抢夺功劳,小到如今和顾琮远唱反调让他犯恶心,总而言之,就是事情无分大小,太子一定会拼尽全力的让他感到由内而外的不爽。 路遥倒也真是好奇,顾琮远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倒也未必。”琮王蹙眉冷道,“柔然人心性嗜血残暴,能忽然之间转性,多半没有这个可能。” 顾子宴被人杠了一下,走进凉亭中,负手挑眉道:“怎么就没可能?父皇说让我们来这里督办军镇,如今不过两个月,军镇便拔地而起,柔然那群贱民,除了手中有一堆短毛畜生以外,还有什么?” 一谈到这个,太子就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把酒临风,站在军镇高台上督办的情形,真真是指点江山的未来栋梁,实在潇洒万分,光是想想,他就再一次的热血澎湃了。 脸上也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几分洋洋得意和轻蔑来,他冷嗤一声:“一群登不上台面的东西,见了我天盛的双军营,便吓得屁滚尿流了,连首领都跑得无影无踪,剩下一盘散沙,还能做什么?” “吐贺图越是销声匿迹,本王便越是觉得他在暗中做手脚。”顾琮远懒得看他,“只不过这小动作是好是坏,无人知晓。” “琮王殿下不是无往不利吗?”太子斜眼扫视了他一下,哼笑道,“怎么如今倒是畏首畏尾起来了?莫不是怕了柔然人不成?” 此来北地还是第一次和太子同行,路遥这才发现,太子不过是表面上恭谦有礼罢了,实际上颇为自恃清高,想必他看待朝中拥护太子党的那些老臣们,也是如同捕猎者看待猎物一般冷漠。 敢真正和太子抗衡的,掰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其中便有顾琮远一个,他毫不示弱的反驳道:“激将法对我没用,建议皇兄多看看兵书,回炉重造。” 顾子宴未料他说话如此直接,气得眉心一跳,但仍保持着风度翩翩的姿态,笑道:“为兄我说不上学富五车,可也总归是比二弟肚子里的墨水多,这几年来,二弟翅膀硬了,倒还真是说话愈发不客气了。” “和你学的。”顾琮远冷哼一声,淡淡的说道。 原本就是路遥和顾琮远在此你侬我侬,蓦地出来了一个太子,还来指手画脚,指点江山的,顾琮远若是心中没气,那就是个奇闻了。 “报!”一个小兵匆匆跑来,跪地抱拳道,“今日军镇继续开始动工,不知二位殿下可要前去一看?” “等本宫先和他理论完,你给我咯……下去!”顾子宴撸胳膊挽袖子险些就 拎不住他的风度了,一个“滚”字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堪堪收住。 那小兵一脸无语的道了声是,便郁闷的转身离去了。 路遥眼睁睁看着这二人又开始互相吹胡子瞪眼睛,万般无奈的摇了摇头:“幼稚。” 这声音微弱的一句念叨被顾琮远听进了耳朵里,纵然他也下意识的要和顾子宴来一个菜鸡互啄,不过不想在路遥面前撕扯得难看,还是收住了架势。 “既然皇兄如此胸有成竹,那么巡查军镇的事情,就拜托你了。”顾琮远忽然一本正经的整理了一下衣领,三两步迈出了凉亭,对着荷花池清澈如明镜的水打理起了形象。 太子见状愣了一下,下意识皱起眉头来:“你要做什么去?” 那人眼风中带了几分调侃笑意,下意识就拉起了走到身边的路遥的手,道:“自然是去流民所查看,你我各有分工,这下你总该平衡了?” “哎,你……”顾子宴正纳闷儿为何此人忽然不吵不闹了,原来是美人在侧。 他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长眉都快纠结成一个川字了,凭什么人家去巡查,就有夫人相伴,而他顾子宴却是形单影只,孤苦无依的。 想着想着,他心中怒火顿时腾腾燃烧而起,下意识就举起了手中物件儿猛地往地上一砸,啪的一声响,折扇的扇骨立刻被摔成了好几截儿。 这边刚刚消了火气的太子殿下又忍不住心疼自己的宝贝折扇,还愤愤的骂道:“顾琮远这王八蛋,天杀的!” 这段时间路遥身子骨日渐消瘦,已经好几天养病在府,有段时间没有去流民所探视了。 不过这段时间内,她一直在让尹大人帮忙向外放出消息,有关百姓经商的事情,大多都是小本买卖,但凡是个勤恳的,做起来肯定是得心应手,不多日便能连本带利的赚回来。 加上路遥别出心裁的为百姓们发放了同福商号的股票,这下子就连原本有些畏首畏尾的百姓也跟着参与了进来。 被柔然扫荡过后的清源城,这段时间愈发的恢复了精力。 连同流民所的众人,也都渐渐打起了精神,开始四处讨生活。 “倒真是比本王第一次前来的时候要好上许多。”顾琮远不由得被路遥的办事能力给震惊了一下。 “现在的流民所,非但整洁得放佛焕然一新,就连重病的百姓们也已经好了十有**。”路遥莞尔一笑,看向他道,“等到回了京城,不知我这个客卿可否能向琮王殿下讨个上?” 顾琮远饶有兴味的转头看向她,挑眉道:“你想要什么?” 路遥沉吟片晌,托着下巴道:“这个嘛,还没想到,等到想好了自然会告诉你,但你可不能耍赖,我想要什么可都得是听我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琮王殿下淡淡的说道。 路遥十分配合的拍了一下他的手掌,心情分外愉悦。 “哎哟,琮王殿下大 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正是那流民所的管事“张大哥”。 他这平地惊雷似的一声吼,屋中各司其职做着小手工的百姓们纷纷惊动,立刻鱼贯而出,见了顾琮远很是兴奋,不过见了路遥本人倒像是更加兴奋了,当即黑压压的跪拜了一地。 “王妃这段时间告病在家,不知病情如何了?”其中一个病弱的妇人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们当即此起彼伏的开始慰问,纷纷嚷嚷道:“王妃为了我们如此辛劳,竟然累得病了,看您如今瘦的这般形销骨立的,草民们心中有愧!这段时间,真的万般感谢王妃的扶持!” 到哪里都是人中焦点的顾琮远难得的被人给敷衍了过去,从进门到现在,每个人都在与他客套的行礼,反倒是和路遥有种十分亲近的熟稔之感。 风光无两的琮王殿下终于遇到了对手,他微微偏头看了眼有些局促不安的小王妃。 也不知路遥是穿越过来的还是怎样,她每每见了百姓叩首,便有种难以言说的拘谨和赧颜:“大家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不必多礼!” “要不是王妃想出经商和股票的计策,想来我们这些身无长物的小老百姓,恐怕再也难以站起来了。”张大哥殷殷切切的道。 顿了顿,他热泪盈眶的说:“要知道,如今这世道,柔然来此耀武扬威,整个清源城之中,也就那么几个簪缨世家能活得滋润,眼下我们有了谋生之计,全都仰仗着王妃的聪明才智!” 顾琮远不知为何,下意识就想到了路遥前几天吃着毒药发着傻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忍俊不禁。 “王妃真是好榜样,看来本王也要向你好好学习才是。”他微微俯首,在人耳边悄悄的道。 路遥原本就被这声势浩荡的跪拜给闹得面红耳赤,闻言更加感到不好意思了,支吾道:“我……我这都是应该的,身为琮王府客卿,这些也都是替二殿下排忧解难。” 她如今脑子倒是转得飞快,承了百姓们的好意,顺带着夸了一波顾琮远:“纵然攘外必先安内,但若是没有二殿下在前线抵挡柔然暴民,苦修军镇,我们如今都不知道在哪儿了,又怎能继续操持股票之事?” 顾琮远被人哄得心花怒放,顿时和颜悦色了起来。 他抬了抬手道:“大家都先起来吧,不必多礼。” “王妃这段时间都累瘦了。”张大哥站在一旁啧啧感叹,眼中满满都是对她的钦佩和赞赏。 殊不知,那是路遥稀里糊涂的吃毒药,还成天从早吃到晚的成果。 百姓们都各自去忙,也有不少还跟在琮王夫妇身后的,一个个畏畏缩缩像是鹌鹑,眼中透露着对京城贵人的艳羡。 就在此时,一个梳着羊角小辫的女孩冲上前来,一把抱住了路遥的腿:“姐姐!” 顾琮远闻言稍稍怔了一瞬,转头轻笑道:“都已经是元宝的娘亲了,在外面倒是成了姐姐。” 第二百四十四章:借花献佛 路遥立刻嗔怪的看了人一眼,哼道:“若不是有人把我娶进附中,我到现在也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姐姐呢好吗?” 顾琮远正哭笑不得的时候,死死抱着路遥大腿的小家伙忽然将手中的一包糖瓜塞给了他。 “这是什么?”面对乖巧可爱的孩子,顾琮远也禁不住放软了语气。 何况面前这个孩子先前曾与路遥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正是那天在吐贺图手下傻乎乎吃东西的茹茹。 “糖瓜。”茹茹笑起来眼眸弯弯,好似一想到这糖的甜蜜,就忍不住似的开心,“这个是给哥哥姐姐吃的,我不高兴的时候,隔壁的小哥哥就会拿这个哄我,若是以后你惹了姐姐不开心,也拿一个糖瓜送给姐姐,姐姐就能开心啦!” 孩子说话,总是童言无忌,她不知面前站着的是位份何等尊贵的人,还苦口婆心的将自己单纯到可怜的经验交给顾琮远。 顾琮远听得倒也还算是津津有味,毕竟在哄路遥的方面,他恐怕远远不如亲儿子顾元宝。 百姓们听了也是哄堂大笑,有人打趣问道:“茹茹,你知道面前站着的都是谁吗?” 茹茹咬着短短的手指,认真的看了看这一对靓丽的璧人,又十分正经的道:“知道!是哥哥姐姐!” 众人再次笑做一团,路遥哑然失笑,揉了揉茹茹的头发:“看来我们茹茹,日后必定大有作为。”尤其是见了顾琮远还毫不胆怯,要知道,一般孩子可都是见了他拔腿就跑的。 见琮王和王妃没有半点嗔怪的意思,百姓们悬在高处的心也终于老老实实的放回了原处,而且心中隐隐约约的更加想要亲近这二人了。 传言琮王嗜血残暴,外敌见了他犹如见了阎王老子,纵然他是人人歌功颂德的战神,可毕竟百姓们**凡胎,又怎敢好端端的去仰视神呢? 又有传言说琮王妃路遥,来来回回和太子琮王两个男人纠缠不清,大大咧咧的和离,浩浩荡荡的搬走,又堂而皇之的成为了东宫客卿,如今又在琮王府占领客卿之位,还有同福商号女掌柜的身份加持,众人一时都觉得她神秘莫测,是个不好亲近的狠角色。 眼下一看,这二人分明就是进退有度还样貌堂堂的年轻人。 谁会不喜欢? “哎哟!这孩子,一个不留神就又跑出来了!”一个女人慌慌张张的撂下手中的针线活儿,三步并两步的蹿到路遥面前,将孩子从她腿上扒了下去,畏畏缩缩像是一个胆怯的鹌鹑,冲二人干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孩子太小太不懂事了,冲撞了二位……” “无妨。”倒是顾琮远淡声开口了,他看了眼这孩子,道,“茹茹很可爱,有个这样的女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旁人听不出来,可路遥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她从人这三言两语之中听出了一种极其隐晦的艳羡之意来。 看来…… 顾琮远是想要一个女儿了。 她忽然说不出话来,默默地仰头看了一眼身侧之人。 早先生下元宝的时候,顾琮远一面抱着元宝一面念叨,若是能有一个女儿该有多好, 好事成双。 可如今纠缠几许,两个人到底是闹了和离,她现在连琮王妃的身份都给丢了,若是此刻怀上了一儿半女,旁人不知要如何诟病她。 思及至此,路遥的眼神有些微微的黯淡了下去,她睫毛颤抖几下,忍下了心中的酸楚。 顾琮远素来是个会隐藏自己感情的男人,方才那几句话,虽是安抚了那有些受惊的母女俩,可却是无意间刺痛了路遥,于是立刻闭了嘴,不再说话。 同时也暗暗下了决心,路遥正妃的位置,一定要尽快向父皇要回来。 “茹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娘亲是怎么告诉你的?”那妇人看样子比前些天气色好了许多,嗔怪的轻轻拍了一下小孩儿脏兮兮的衣服,道,“人家不是姐姐,是王妃,这也不是哥哥,是王爷!” 茹茹费解的挠挠头:“为何要分这么多关系?我不懂。” 这些关系,可不止有风光萦回的外表,更有纠缠错综复杂的内里,它能决定太多太多了…… 路遥轻笑一声,揉了揉小孩的头发,垂眸道:“等你长大以后就懂了。” “嗯!”茹茹的圆眼中亮晶晶的,转而望向了顾琮远,心知他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连娘亲都害怕的那种,故而她说起话来有些紧张,不似方才那般口齿清晰,怂巴巴的道:“王爷哥哥……” 顾琮远疑惑的看向了地上的小不点:“如何?” “娘亲说能娶到王妃姐姐这样的女子,应当是这户人家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呀,千万不能惹她生气!”小孩儿义正词严的教育着顾琮远。 还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顾琮远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哎呀茹茹!怎么又乱说话!”女子连忙捂住了小孩的嘴,任凭她扑腾,抱歉的笑道,“王爷王妃切莫见怪,童言无忌嘛。” 说罢,便将小孩儿拎了起来,夹在怀中,飞快的冲向了屋中。 路遥被茹茹逗得前仰后合:“看来这户人家是真的很有福分了!” 毕竟是人才辈出的天盛皇室,在茹茹口中却是成了好不容易娶到媳妇儿的可怜人家了。 在流民所逛了一大圈,确认了此地并无异样后,二人干脆徒步向尹家走去。 初夏时节还不算很热,风中偶尔穿行而过的风都显得分外柔和温暖,街道上人烟稀少,想必此刻应当都在家中歇息午睡,路遥走得歪歪扭扭没个正形,时不时的“不小心”跌进顾琮远怀里。 那人突然没头没尾的道了一句:“你放心,以后,本王必定会加倍珍惜你的。” 路遥稍稍一怔:“怎么忽然这么说?” “只是觉得,从前亏钱你太多。”他看向路遥,眸中又几分让人看不懂的神色,“何况,百姓们都希望本王能好好待你,我又怎能负了众人所托?” 她下意识弯起了嘴角,正要悄悄的伸手过去牵住他,便被不远处的一阵狗吠给应声色很难过的打断了。 抬头只见不远处,正是在喂流浪狗的舒文,他蹲在地上分发着一些残羹剩饭,周遭为了一圈儿摇头晃尾 巴的土狗,十分亲热的绕着舒文转圈。 “别抢别抢,狗狗有份儿!”那青年将碗中最后一点底子也倒了进去,好像和这些流浪狗很熟稔似的。 顾琮远原本也想牵住路遥的手,但那人向后一缩,他便心底空落落的收回了手,黯然的垂了垂眼眸。 那被狗子包围的青年终于勉强脱身,与此同时也注意到了他们二人,热情的过来给他们行了礼。 路遥回了一个同辈之礼,不由笑道:“想不到舒文公子这般悲悯众生,兵荒马乱的年月,也想着来喂狗?” 舒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头道:“狗也是命,我见不得它们受苦受难。”顺道还拍了一下顾琮远的马匹,“再着说了,只要琮王殿下在这里,还算什么兵荒马乱?我天盛战神所到之地,都是海晏河清!” “愧不敢当。”顾琮远轻轻颔首。 “说起来,还真要感谢二位上次仗义出手相援,若非是你们,恐怕兰儿现在也不想见我一面。”舒文笑了笑,道,“而且,若不是那次,我至今也不能让她彻底明白我的心意。” 路遥一脸欣慰的道:“看来你都已经将事情处理的十分妥当了,动作够快嘛,尹小姐怎么说?” 这浑身脂粉气的公子哥儿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垂眉道:“她自然是不会同意。” “啊,对了!”舒文急匆匆的自怀中取出来一个模样精致的小盒子,先是交给了琮王,笑道,“这是我最近研制的螺黛,我为它取名为远山,王爷可以拿她来送给王妃,我们阁中制作这盒螺黛的目的,也是想让男子向心仪女子表诉钟情用的!” 琮王素来不会摆弄胭脂水粉这类东西,不过既然听说能讨女子欢心,他还是欣然接受:“有心了,等晚上回去,定会让王妃试试。” 短短半天之内,路遥已经目睹了两次顾琮远的借花献佛,不由得啧啧摇头。 “说来,你打算何时迎娶尹小姐?”收了人家的东西,顾琮远总不好再端着架子,还是主动寻个话题为好。 路遥却是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们说……” 说到这个,舒文脸上才终于露出了一些真心实意的笑容,是那种惯有的新人成婚之前的甜蜜。 “总要等亲事定下来,希望王爷和王妃能前来喝杯喜酒。”他目光分外柔和。 “尹蕙兰不是还没同意么?”路遥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然而话一出口,她就醍醐灌顶似的明白了二人的言下之意。 尹蕙兰根本不能对自己这门亲事做出选择,表面上是舒文在殷殷切切的追求她,实际上,从第一次舒文登门拜访的时候,尹大人就已经看中了舒文,铁了心要让他做女婿。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舒文就已经胜券在握。 然而他眉宇间却又淡淡的忧愁:“我相信,日久生情,她一定会爱上我。” 第二百四十五章:命不由己 匆匆的告别了喂狗的阔公子舒文,二人继续慢慢悠悠的向尹家晃悠。 顾琮远见人表情复杂,老早就猜到了此人心中所想,深吸了一口气道:“在为尹蕙兰惋惜?” 她分明知道那人想要自己的命,可如今命运弄人,那刚过二八之龄的女子却是命不由己,连婚姻之事都插不上嘴。 路遥到底还是有些感叹世事无常的,尤其和错综复杂的敌意搅和在一起,一时之间她不由得更加纠结了。 “惋惜她?”她口不对心的哼哼了两声,道,“她尹蕙兰是什么东西?虚情假意和我称姐道妹,背地里却是想要害我的,我呸!就凭她,永远不配得到旁人的惋惜,小小年纪心肠歹毒,可叹!” 顾琮远汗毛微微倒竖,越是看她那逞强的样子,越是觉得她病没好利索,沉默了一小会儿,小心的试探道:“夫人,先前有没有人说过,你演技有些……” “有些怎么?”路遥杏眸一瞪,拖长了尾音,其中尽是威胁的意味。 来去无阻的琮王殿下立刻就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乖巧懂事的不得了,简直达到了一种令人惊叹的地步。 他抬手覆在人头顶上,动作轻缓的揉了揉,说道:“其实你也不必过多替那无关紧要之人担忧,倒不如想想她究竟为何要对你下手?” 二人心中其实都已经有了猜测,那个怀疑对象就是顾琮远在花灯会上提起的吐贺图,只不过事到如今,细细想来着实是有点让人毛骨悚然,故而他们心照不宣的并未说出口。 各自埋在心底,成了一颗威力十足的定时/炸弹。 路遥立刻仰天长啸道:“就是因为不知她的动机,所以才如此苦恼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在宫中有人说我陷害九公主,到了清源又莫名其妙的被互称姐妹的人下毒!造孽啊!” 顾琮远心念微动,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层出不穷的暗影阁杀手…… 幸亏现在带着路遥到了清源城,山高水远,父亲的眼线跟不到这里来,他还能分心保证自己女人的安全。 他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心道:“可若是从一开始,我不与路遥产生纠葛,她或许就不会为我所累了……” “顾琮远!”女子娇俏的模样拽回了他思绪,路遥白莹莹的手在人面前晃来晃去,不满的道,“我叫了你好几声了,怎么不理我?” 顾琮远一把就握住了那人柔荑,温热在掌心,心中的翻涌这才稍稍平息了下来。 “在想你。”他没头没尾的道了一声,“不过说起来尹蕙兰,她结局倒也不算悲惨,一个小姑娘,真心待谁没人会在意,身为她夫家的舒文却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她的,这倒是成了她的人生之幸了。” 想着想着,顾琮远便不由得露出几分讥诮,咬牙道:“真是便宜她了。” 一看到这个神情,路遥就下意识的想起了陋巷之中被他打得断了骨头的乞丐们,一时间有些发冷。 “咳,对了!”她忽然尴尬的掩唇咳嗽了三两声,不敢看他似的别过 头去,道,“前几天不知吃了尹蕙兰那什么东西,我……我头昏脑胀的,也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若是让你不开心了,都算我的错。” 的确,前段时间路遥称得上是对顾琮远百般刁难了。 三更半夜都能爬起来让堂堂琮王殿下去买包子,顾琮远稀里糊涂睡眼朦胧的告诉她,包子铺早就关门了,路遥神志不清的便开始捂眼睛呜咽痛哭。 怎么想怎么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路遥窘迫至极,顾琮远却是不以为意。 许久听不见回应,路遥耐心告罄,拽他衣袖道:“你听见了没……”话音未落,一阵热气便吹在她耳边。 路遥顿时如同炸毛野猫,嗷的一嗓子退后一步,然而一步没迈出去,便被顾琮远摁住了腰窝,向他的方向带了过去。 她这下子更是动弹不得了。 “这段时间着实太忙,日后……”他笑起来那双桃花眼格外迷人,咬字暧昧不清,摆明就是在耍流氓,“慢慢补偿为夫。” “补偿?”路遥讷讷的重复了一遍,反射弧十分绵长,绕清源城三圈回来,她方才红了脸。 偏偏顾琮远这个恬不知耻的还要来一句:“本王是让你做一顿好的,犒劳一下本王在清源城受苦的胃,你想到哪里去了?” 路遥拳头攥得咯咯乱响,额头上青筋乱蹦,只觉得老脸丢尽。 “没想什么。”她咬牙切齿的笑道,“只是想着给琮王殿下松松筋。” 顾琮远余光扫到那人气势汹汹的向自己走来,立刻就借着身高腿长的优势,一下子将人甩开了老远。 气得路遥在身后跳脚乱蹦:“你是什么琮王,你是幼儿班里来的吧!” 连跑带颠的,反倒是让没有轿子的路途变得有趣了三分,顾琮远这个性情寡淡的人,也难得的感受到了几分温情。 谁知刚一迈进尹家的大门,便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吵嚷的声音。 想必是有人在吵架,而且十分激烈,光是听声音,路遥就感觉那火力全开的双方要拼杀个你死我活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缓缓的向内院走去。 此刻也不知管家跑到哪里去了,见这架势,必定是出了不小的事情。 路遥发现尹大人家的会客厅只开了一道小小的门缝,看样子也是关门时用力太大,反而给震开的。 ……尹城主府上的众人,素来都是佛得不能再佛的清源百姓,哪来这么大火气? 二人皆是沉默不语的来到了门口,立时便又听见了一道清脆刺耳的声音,应当是碗或者杯子摔碎了。 这会客厅中说是大部分摆件是黄铜制成,可尹恩浩毕竟是城主,总不可能每样东西都是仿的赝品,那也太没排面了。 路遥光是想想那摔得四分五裂的名贵瓷器,就不由自主的呲牙咧嘴,一阵难以遏制的肉疼。 至于顾琮远,就算是泰山在他面前轰的一声塌了,他也能面不改色,更别提是家长里短的阵仗了。 他全然一副冷眼旁 观的姿态,负手站在那里,路遥不走,他就一动不动的陪在人身边。 两个位份不低、在清源城人人跪拜的大人物杵在这里当雕像,这场面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这孽畜!” 门内忽然传出来了一声尹大人暴跳如雷的大喝,紧随而来的,就是一个骤然飞出来的杯子。 这尹恩浩不愧多年来身居城主之位,平日里怂是怂了点儿,不过真动气的时候,准头倒是不错,那青花瓷小茶杯真好就借着门缝飞了出来! 本应该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然而就在砸中路遥门面的前一秒钟,顾琮远八风不动的抬手便将茶杯当空拦下,反手握在身后。 路遥稍稍惊了一下,很快回神。 这时,屋中又传来了那人怒不可遏的咆哮声:“你同意也是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儿吗!这种事情,哪轮得到你来做主!?” 其中还伴随着隐隐的啜泣声,应当是正在劝解的尹夫人,不过听人说话,就知道这位夫人如今是和尹大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兰儿,你就听听你爹说的吧!我们不想让你远嫁他乡,这清源城内适龄又家事好的男子,也就舒文这么一个,何况他对你也是真心实意,你想想,娘都活了半辈子了,会看不出谁是真心真是假意吗?” 尹恩浩素来都是个脾气温和的和事佬,哪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屋中的尹蕙兰终于带着满腔怒火开口了:“可你们定下婚事定时/根本没和我商量!要嫁人的可是我啊?你们就这么对我?” “和你有什么好商量的?”尹大人独裁专断,见了女儿如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怒道,“平日里你娘和我,就是太骄纵你了!导致你如今都这般不识好歹,真是疯了!” “舒文不过来见了你们几次,你们就收了人家的彩礼,究竟是谁疯了,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尹蕙兰气得喘不上气,长长的抽噎了一下。 他家就尹蕙兰这么一个女儿,夫妻俩半辈子的寄托都在尹蕙兰身上,只希望她能寻得一个好归宿,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生。 尹恩浩先斩后奏,那被宠爱的小女儿自然是受不得这些了,不过他也是从未见过她这般声嘶力竭的样子,此刻也是心疼得要命。 屋中是一片混乱,尹夫人跟着和稀泥,劝导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帮着尹蕙兰,还是在骂她。 门外的顾琮远都听得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 路遥啧啧称奇,看向身边之人的眼神不由得有了一丝惊叹:“琮王殿下料事如神啊。” 他十分淡然的接受夸奖,颔首道:“一般。” “总而言之,这件事情由不得你来做决定,爹娘已经开始为你筹办婚事了。”尹大人疲惫的闭了闭眼,“你回去歇息。” 尹蕙兰还在抗争,她哭道:“爹,你就这样轻易的将我交出去了?你这究竟是让我嫁人,还是在卖女儿!” 第二百四十六章:婚姻大事 此话一出,尹大人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跟着一起抽搐了起来,他瞪圆双眼,目眦欲裂的站在原地颤抖了许久。 猛地抬起手,就给了自己的掌上明珠一耳光! 门外的路遥都听得心惊胆战,脸颊一侧忍不住跟着隐隐作痛起来,她捂着腮帮子,嘶嘶倒吸凉气。 顾琮远很是费解的看着偷听得津津有味的夫人,面上表情十分复杂。 其实尹大人出手的动作很迟钝,但尹蕙兰有意不躲,就那样倔强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捱了那一巴掌。 她左脸立刻泛出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火辣辣的痛感,直接让她懵了一秒钟,旋即,泪水不由自主似的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爹……”她哑声道,“你就真的舍得把女儿交给一个全然不熟悉的人吗?” 尹恩浩这么多年来,见过毫无生机、永远不得拔擢的落日孤城,也见过经济凋敝、民生维艰的清源,更是见惯了被柔然人杀戮的百姓,哪怕是在炮火连天之中,和那些黎黎众生一同奔走逃亡,在长箭射下来的前一秒钟才救下一个孩子…… 都没有此刻这般,让他感到坐立难安,心惊胆战,心口感到一阵阵的绞痛。 “尹恩浩你疯了是不是!”被那场面震慑住的尹夫人终于回过神来,心疼得直掉眼泪,连忙拽住了他还僵硬在半空中的手。 他是清源城的城主不错,可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到了眼下这个关头,尹恩浩竟然忍不住的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不过他嘴唇翕动了好半晌,还是忍了下去。 “爹都是为了你好。”尹大人颧骨高高耸起,看样子比前些天更加消瘦和憔悴了,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说出口,可吭吭哧哧半晌,也没能说出什么有建设的话来。 “为了我好?”尹蕙兰忽然笑了。 就在此时,偷偷抹眼泪的尹夫人,终于用余光瞥见了站在门口的两道人影,心中惊了一下,已经脱口而出道:“王爷……王妃?” 吃瓜群众路客卿终于不能再装木头人了,于是假装刚刚到来,推门而入。 “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走了进来,故作惊讶的道,“屋中怎么一片狼藉的,尹小姐这是怎么了?” 顾琮远见她尴尬的演技重出江湖,对她那捧读式的台词几乎是不忍卒“听”,不过琮王殿下还是保持着面不改色的姿态,一步迈进屋中,缓缓扫视了一圈,自然无比。 尹大人看见了两位贵人回来,这才意识到事态,行将涌出来的感情这才收敛了回来,也不知这两口子站在门口看了多久,他顿时有些无地自容,老脸羞赧不止。 “让王爷王妃见笑了。”他面色疲态的拱手道,“一些琐碎繁杂的家务事,下官都处理不好,想来,也是我年岁大了,头脑和耳目都不灵敏……怕是再过几年,就是废人一个了。” 顾琮远听出了他话中的告老还乡之意,淡声说道:“尹小姐尚未出嫁,始终都是你的女儿,何况你春秋正 盛,尹大人又怎能这般妄自菲薄。” 尹大人僵硬的想要做出一个微笑的神情来,不过光是提了提嘴角,就让他感到疲惫至极,最终还是作罢,低下了头。 路遥顿时觉得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和金銮殿只中过红光满面的老皇帝比起来,竟然有种日薄西山的苍凉之感,看上去有些心酸。 那尹蕙兰前些天无所不用其极的将药加在路遥的吃食之中,如今非但不能遂她的愿,要厄运成双的让她嫁给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 尹家就算是乱成一团又能如何?反正顾琮远如今是风轻云淡,高兴的不得了,脑袋上都快长花儿了。 这些事情以琮王的性子,按理来说他应该不会插嘴才对,但今日也不知是心情好还是怎么,竟有一种想要落井下石的冲动。 “尹大人。”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看上去十分诚心,可路遥偏偏看出了一种狡黠的意味,“本王倒是觉得,你为尹小姐定下的这门亲事很是登对,舒文公子在清源城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了,和尹小姐又年龄相符,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路遥悄悄的觑了一眼尹蕙兰的神情,那哭得眼眶鼻子都跟着红通通的女子,眼看着就要被顾琮远给活生生的怄死了。 “谁说不是,也就是这丫头不识抬举。”尹城主气儿不顺的狠狠一振衣袖,瞪了一眼女儿。 顾琮远说起话来有一种天生的说服力,就算是死的,从他嘴里说出来,别人也会信以为真是活的。 “别论是在这边陲的清源小城之中,就算是远在京城,后宫之中,妃嫔公主们用的,可也都是舒文公子亲手研制的胭脂水粉。”他眼眸微微眯起,“天下能有几个这般的妙人?非但有才情,还有阳刚之气,更是不可多得。” 路遥先前还没怎么见识过琮王殿下三寸不烂之舌的威力,眼下算是知道了个冰山一角。 她不由得暗暗的惊叹起来那人的威力,又禁不住看了一眼要被气晕过去的尹蕙兰,并且好心的给尹母一个眼神。 示意她搀扶住尹蕙兰,可别让那情绪激动的小姐站不稳再摔出个好歹来。 顾琮远那一番论调,简直是说到尹大人的心坎儿里去了,就算仅仅是三言两语,可却是十成十的熨贴得体。 他道:“儿女情长,若真要刨根问底,那简直是不堪一击,幼稚又愚蠢,就算那份隐秘的感情再能掀起惊涛骇浪,两个人相处个十年二十年,才发现生活上繁琐至极,才子佳人的传说,永远都是戏折子里写的美好,现实却是不尽人意。” “有谁见过说书先生写那些少爷小姐婚后的日子吗?”顾琮远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那些都禁不起推敲,人生在世,终究是要为以后做打算,当下之事,永远都不过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尹大人连连称是,恨不得当场就对琮王殿下顶礼膜拜。 他巴不得拎着尹蕙兰的耳朵,让她好好听一听顾琮远的教导,看看人家过来人是怎么过来的。 不过 说起琮王,他年纪也不过二十有二罢了,却是能精准无比的将大道理通俗的说出来,而尹大人关心则乱,一个着急,就口不择言,词不达意了。 “不必在这里说风凉话。”尹蕙兰忽然阴恻恻笑了一下,眼上尚且挂着滴滴晶莹的泪珠,看上去凄惨无比,路遥一个女人见了都禁不住起了恻隐之心。 平日里可没人有胆子来反驳琮王,尤其是人家纡尊降贵、苦口婆心的劝导之后,还来不知好歹的打人家的脸,这不是给脸不要是什么? 尹蕙兰今日和府中众人闹翻,已经顾不上任何的身份尊卑了。 她眼看着就要连她的少年都守不住了,她心心念念的吐贺图,是柔然的王…… 而非清源城之内那只会摆弄胭脂水粉的青年人。 “你怎么回事,今天非要我打断你的腿,才知道安分吗!”尹大人生怕顾琮远降罪于她,连忙横眉立目的大喝一声。 眼看他就在一旁摸摸索索,也不知要抄起什么东西砸人,尹夫人连忙扑上去阻拦,还对下人们厉声吼叫道:“你们这群废物!不知道拦着老爷吗!养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丫鬟小厮们立刻一拥而上,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尹蕙兰见宠爱自己的爹娘,如今是一个动辄就要扬手打人,一个则是做一些无用之功,尽是毫无作用的劝阻,完完全全就是在和稀泥,任何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思来想去,怎么看,尹蕙兰这边,都只有她一个人孤军奋战。 她如今孤立无援,茫然无措的缓缓忘了一圈屋中众人,至于那嚣张的琮王和不知所谓的路遥,就更不必说了。 “非要逼死我……你们才安心吗?”尹蕙兰喃喃的道了一声。 尹大人脸色一沉,道:“想都别想,你给我滚回房中好好闭门思过,想一想爹娘的养育之恩,这么多年何尝愧对过你!想一想,究竟是舒文好,还是你那个见不到人影的小相好更好!” 答案根本不用说,自然是吐贺图好了,至少在被男女情爱冲昏头脑的尹蕙兰眼中,就是如此。 顾琮远见形势越搅和越乱套,心中喜滋滋的。 不过外人从表面上看来,他依旧是那个泰然不动的孤傲王爷,丝毫没有掺和别人家事的兆头。 “不必废话,将小姐带回房间中去,给我看好她!”尹大人一声令下,下人们立刻行动了起来。 又哭又叫的尹蕙兰在众目睽睽之下,硬是要被人软禁起来了。 路过顾琮远的时候,她几乎难以遏制的向他露出阴狠痛恨的神情来。 “尹小姐,天道好轮回,你痛苦吗?”顾琮远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说出了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让尹蕙兰听见。 她猛地战栗了一下,才醍醐灌顶似的反映了过来,几乎要咬碎了牙关。 “替舒文向我爹说亲的事情,有你的参与!”尹蕙兰目眦欲裂。 第二百四十七章:撕破脸皮 谁知,顾琮远面对暴跳如雷的尹蕙兰丝毫不见愧疚和惊讶的神色,反倒像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 薄唇一侧缓缓扬了起来,微微一哂笑:“不错,本王的确在此推波助澜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如同一把钢刀似的,狠狠扎进了尹蕙兰心中,她从震惊之中难以回神,以至于那年轻而娇俏的脸都扭曲了三分。 “你……顾琮远!”她刚破口要骂,却忽然想起自己做的亏心事了,便愣神了一下。 又不知从何骂起了。 那边的几人听不见门口的二人在说什么,尹大人头疼的杵在原地,向后一仰,便倒在了椅子里。 “老爷!”尹夫人见人有些昏倒的架势,立刻急忙上前,给人沏了一杯茶。 “若不是本王亲口来说,尹大人又怎么会让你如此迅速的找到托付终生的好人家?舒文公子又如何能得偿所愿?”他眼中尽是冰冷和嘲讽,讥诮之色分毫毕现,“说到底,这门亲事可真是便宜你了。” 尹蕙兰双目圆睁,血丝缓缓攀上那双美艳的双眼,她猛地向前扑去,声嘶力竭的大叫道:“顾琮远你这个疯子!你毁了我这一生!” 这一声嘶吼犹如撕破了的布帛,骤然间让在场所有人都颤抖了一下。 “孽畜!饭桶!”尹大人气得拍案而起,呼喝道,“在殿下面前怎能失仪?你们这群废物,养你们做什么,快把小姐拉下去!再这样岂不是要得了失心疯了!?” 毕竟站在那里的是琮王殿下,九五至尊的位置都有可能被他握在手中,尹蕙兰扑上前去的一瞬间,还是有反应快的下人一把拉住她的。 顾琮远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女人。 不过咫尺之间的距离,尹蕙兰那尖锐的指甲便要将他的脸撕破了。 可人家琮王何等人物?依旧是泰然自若的站在那里,任凭她怎样吼叫发疯,这小小的会客厅之中已经乱作一锅粥了,他也八面威风的淡然不动。 路遥一回头就看见了那样一个混乱的场面,吓了一跳:“顾琮远!你小心些!” 她刚刚开口说话,顾琮远便识趣的微微后撤了一步,以免疯子伤害到自己。 尹夫人也怕得罪了琮王,急得话都快要说不清楚了,手忙脚乱的比划道:“快快!将小姐扶回房间休息去!给她点上安神香,你们好生侍候!” 那姑娘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回荡在尹家的府院之中,就连那已经开始繁茂的花园中,都显得不那么可爱了,随处都是一种颓败凄厉。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路遥望着被拖下去的人,眯起眼睛啧啧感叹道。 方才那二人的对话不过短短一瞬,在场的别提是距离最远的路遥,就连稍稍靠近的下人们,都没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摸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更不止其下恩怨几何。 “可本王更相信另一句话。”顾琮远负手而立,心中畅快的不行。 她偏过头去:“什么?” 只见他慢慢的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来,缓声道:“人定胜天。 那原本三天两头溜出去私会情郎的尹蕙兰歇菜了。 尹家夫妻俩还在好奇,究竟是哪家的公子,能让自家女儿如此上心,拼死拼活也要拒绝了舒文条件那么优越的青年人,然而几番打听下来,就连尹蕙兰身边最为亲近的丫鬟,也不知那男子究竟是谁。 更是连那男子的面都没见过一回。 这下子尹大人开始隐隐的确信,他家女儿根本没什么心上人,只不过是年纪太小,尚且不想成婚。 就算是他们想破了头,也万万想不到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吐贺图,正是尹蕙兰心尖尖上的男子。 不过不管是谁,尹家小姐和舒文的这门亲事算是彻底的定了下来,她想不从都不行。 如今的尹蕙兰正被关在自己的小院之中,半步也不许离开,她为了表示抗议,更是粒米未进,连水都不肯喝上一口了。 路遥为了维持一下自己在众人眼中贤良淑德的好王妃形象,还是要意思意思去探望一下才是。 于是这天的傍晚时分,她吃饱喝足,便准时出现在了尹蕙兰的闺房门前。 一时之间竟是禁不住心潮澎湃了起来。 想来她前段时间,每天都在这孤苦的北地,与尹家小姐喝茶谈天,只是没有想到,她对旁人报以赤诚,旁人却对她有虎狼之心,但凡入口的东西,必然是有毒的。 “尹小姐。”她淡淡的喊了一声。 也不需等人回应,她便自顾自的迈开了腿,直接推门而入,毫不客气。 直到如今,根本不必虚与委蛇了。 走进那女子气息十足的闺房之中,路遥的视线缓缓环视了一圈,便在昏暗的床前看到了尹蕙兰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她正倚在床头,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好像已经哭干了眼泪,但还是悲从中来,不住的啜泣着。 尹蕙兰怎么也算是一个小美人,此刻好看的眼睛哭成了杏核,红肿得要命,尽管如此,看上去还是十分楚楚可怜。 她抬头望向了路遥。 路遥也缓缓的望向了她,不过路遥的眼中却是全然淡漠的,仿佛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牲畜罢了。 “你来做什么?”尹蕙兰一开口,还带着浓浓的哭腔,竟是将其中的敌意压下去了好几分。 而路遥却是分外敏锐的抓住了那暗藏的敌对之意,她冷冷的哼笑了一声。 不过启唇说话之时,还是一如往常的客气,好像是什么闺房密友之间在谈心:“自然是来看看你,今日和家中大闹一场,想来你心中也很是难受。” 路遥是顾琮远的女人,理所应当知道那男子的所作所为,尹蕙兰炸毛刺猬似的说道:“用不着你虚情假意,你走吧。” 她反倒是不以为忤,丝毫不在意那人无礼怠慢的态度。 “勋贵子弟,要么是从刻板规矩下鞭挞出来的,格外古板,要么则是寻花问柳的浪荡子弟,纵然才情兼备,可属实轻佻浮薄。” 路遥眼眸微转:“像舒文公子这般守规矩, 又有趣的男子,属实不可多得,朕不知道你是在犹豫什么,还是说,你的相好就那般让你魂牵梦萦,面对舒文都毫不动心?” 尹蕙兰听不进去,啐了一声:“你当我和你一样吗?在太子和琮王之间摇摆不定。” 路遥面上微恼,不过那神情转瞬之间便收了起来,道:“我是真心的告诉你这些的。” 尹蕙兰愣了愣,眼泪就落了下来。 好像是觉得再无回转之地了,满心绝望的开始痛哭流涕,泪水再次决堤而来。 路遥冷漠的睨视着跪在地上的人,心中毫无恻隐。 “你三番五次在我饭菜中下毒的时候,”她声音冰冷得毫无感情,“怎么不见你哭?” 正呜呜唱戏似的尹蕙兰倏然之间浑身一僵,处心积虑的秘密,被人骤然打破了。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了路遥,木讷的道:“什么?” “你不必再装疯卖傻了。”路遥顿了顿,似是不想再看她,蹙眉转过了头去,“我已经都知道了。” “下毒!?”尹蕙兰终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踉踉跄跄的站起来道,“你说我在你饭菜里下毒!这怎么可能!?” 路遥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耳根子嗡嗡乱响。 “你可是堂堂琮王正妃,就算如今没了那个名头,可那位置依旧是你的,没人能轻易抢走!”她拍着自己胸口道,“我究竟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胆敢对琮王妃下手?” “先前王爷就怀疑过我,可我已经解释清楚了,那汤中所加,不过是一些滋补的药物罢了,连你也不相信我吗?”尹蕙兰趔趄了一步,一把抓住了她。 路遥烦躁至极的向两边一甩,将人的手狠狠甩开:“事到如今你还在装傻!真当我看不出来吗!” 她扬眉冷道:“先前那次,你偷梁换柱的小技巧,根本瞒不过顾琮远的眼睛,他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想毁了你女儿家的清誉罢了。” 尹蕙兰只觉得由内而外的发冷,已经进入了夏季,可她却是狠狠地激灵了一下。 也不知是良心谴责还是怎么,她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这些天我吃得比猪都多,却一天比一天消瘦。”路遥葱白的手指绕着头发打转儿,轻轻道,“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好事,竟然还有吃不胖这一说……” 她眼神骤然凌厉起来,瞪向尹蕙兰:“原来是尹大小姐给我下了毒啊?” “我没有!”尹蕙兰尖叫了一声,情绪崩溃了似的浑身颤抖了起来,“我从未想过害人,害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如今不喜欢琮王,也不喜欢太子,为何要害你……” 路遥一步一步的缓缓靠近她,几近呢喃似的道:“如果是为了你那心上人呢?” 尹蕙兰所有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见状,路遥苦笑一声:“其实前面的话,都是我胡编乱造的,琮王根本没发现你偷梁换柱……可现在我能确认了,你真的想要杀了我。” 第二百四十八章:软硬不吃 这么多天来一直苦心隐藏的秘密,就这样被当事人毫不留情的打破,第一次作奸犯科的尹蕙兰竟是有些无法接受。 “不……不是的……” 她喃喃着后退了几步,瞪圆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布满血丝的眼中渐渐又红了起来,尹蕙兰自小在尹恩浩的教诲之下,跳脱顽劣、不拘礼法是真,可好歹也能算是个根正苗红。 如今,却是胆大包天的陷害面前这个神情淡漠的女人,琮王妃路遥。 “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我真的……”她已经崩溃了似的慌乱重复道,“我错了……” 路遥看着手足无措之人,心中骤然涌起了一阵阵的厌烦和恶心,她冷哼一声:“怕是等到我死的那天,你也会这么说吧?” 尹蕙兰终究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蕙质兰心,只可惜如今偏离了正轨。 眼下路遥还能泰然自若的前来揭穿她,亲爹尹大人那里却是毫无动静,则是说明了琮王夫妻其实还没有确凿的证据,用以证明她狠心害人。 只要家中众人不知道这件事,那么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哪怕是还有半分的希望,她也绝不会将自己藏在心里的吐贺图给抖落出去! “这些天来,我以诚相待,可你却害我至此,险些丧命!”路遥越想就越是火气上头,她还没这般吃过亏。 尤其是一些不明不白的罪名和苦楚,如今都一股脑的砸在她头上,一时之间也是怒火攻心,气急了两步蹿上前去,便甩开了尹蕙兰试图遮掩的手。 随即,路遥猛地扬起胳膊,干脆利落的就落下了一个耳光! “啊!”啪的一声,惨叫声当即脱口而出,尹蕙兰猛地向后倒退了几步,狠狠摔在了床上,顿时眼冒金星,回不过劲儿来。 想不到琮王正妃丝毫不会武功,这一巴掌下来竟是也能将人打到眼前昏花。 门外守着的婢女们听见屋中嘈杂的声响,顿时觉得不对劲,转身就要进来,却被尹蕙兰那一道暗哑的哭声给喝止在了原地。 “都给我停下!今日谁敢进来,谁就立刻收拾铺盖卷儿滚出尹家!” 下人们都是一头雾水,心中不明所以,有些担心她:“小姐,究竟发生了何事?需不需要奴婢们去叫老爷前来?” “哼,不必了……”尹蕙兰对门外的下人们吩咐,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路遥,恨不得将人扒皮剔骨吃了似的,“琮王府客卿亲自前来探望本小姐,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话里有话,那些字眼也咬得格外深重,好像是和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路遥却是丝毫不在意,她随意的甩了甩自己震麻了一边儿的手掌,满不在乎的扫了那人一眼。 那人威胁的咬牙切齿道:“你就不怕我告诉我爹,你身为琮王妃,却滥用职权,闯进我院中,出手伤人么?” “怕?”她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哂笑一声。 路遥站得累了,干脆就挑了个软榻,给自己靠上个金丝绣成的松软靠枕,缓缓坐下来,优雅得 仿佛是在皇宫之中参加什么重要的宴会。 眉眼间光华流转,此时方才窥见琮王妃的霸道来:“今日我打就打了,你尽管去找你爹娘哭闹,就算是闹得天翻地覆,我也不在乎,若是尹大人能帮你,就算我输。” “毕竟,打一个小丫头片子,和蓄意谋害琮王正妃,哪个罪名更大,我还是拎得清的。”路遥慢慢的用指腹摩挲着暖橙色的蔻丹,好整以暇的欣赏几番。 却是字字都如锋利的刀枪剑戟,扎在尹蕙兰心口。 那人忽然就哑声了。 因为路遥说得实在是太对了,但凡尹蕙兰有些脑子,就绝不能再胡闹下去,人家险些就两眼一翻的琮王妃,不过是打了她一巴掌而已,对于这个结果,尹蕙兰本应该感激涕零才对。 不过短短一天之内,她被接连而来的消息打击得崩溃,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虽不会蠢到去找尹大人将自己干得光荣事迹抖落出来,嘴上却是不饶人的。 “路遥,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她恶狠狠的道,“你怎么不说,先前你大肆宣扬自己将琮王府妾室杀死的事情?” 路遥根本不在乎这些小里小气的“毁名声清誉”,她淡淡一笑,看向那人,道:“杀了就杀了,你若是为那恬不知耻的妾室心痛,我只能请你节哀顺变。” 其实根本也不是路遥动的手,下令杀了苏轻烟的是暴怒之下的顾琮远,带苏轻烟去山上处决的是不明所以的常山。 从头至尾其实和路遥半分钱的关系也没有,她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罢了。 可尹蕙兰自从那天听了这件事情以后,就坚定的认为路遥绝不是什么好鸟,那苦命又可怜的妾室,一定是被她这正室生生折磨致死的! 苛责妾室这种事情,传出去很容易说路遥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可尹蕙兰以此威胁的时候,却丝毫见不到她有犹豫迟疑的神情。 反倒是那轻描淡写的一句“杀了就杀了”让她觉得,这女人表露出来的狠辣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内里有多恶毒简直无法想象,好像是即便尹蕙兰暴毙在她面前,路遥也能无动于衷的说上一句:“死了就死了。” 坐在那里欣赏新蔻丹的路遥表示毫不知情,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旁人眼中会是这种凶神恶煞的魔鬼形象。 她深吸了一口气,瘫在床上的尹蕙兰以为她就要暴起杀了自己了,立刻惊恐万状的向墙角缩去。 路遥起身道:“将解药交出来。” 尹蕙兰愣了愣,目光飘忽,依旧争辩道:“我根本没有害你,又何来解药?” 路遥狠狠皱起眉头:“不见棺材不落泪。” 眼下这种情况,对方一直装疯卖傻,就算她再怎么想得到解药,用强硬的手段也得不到。 于是话锋一转,笑道:“我可不信吐贺图没有。” “他……”尹蕙兰险些就说走嘴了,连忙狠狠一咬舌尖,将话都给憋了回去,怒道,“吐贺图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若你说是那天的柔然王,我就更不可能和他有瓜葛了,我只不 过是一个平民百姓罢了。” 路遥见她软硬不吃,当真是无可奈何了,有时候说好话当好人,还不如像顾琮远那般简单粗暴的动手来的痛快。 她轻轻的叹息了一下,也不知是在感叹尹蕙兰作死,还是有些疲累了。 意料之外的,路遥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厌恶的看了人一眼,转身离去。 顾琮远暂居的是一个十分考究的小院,茂林修竹,百花萦绕,怎么看怎么风情万种,别说是什么文人雅士,就算是毫无情趣之人,也要在此感叹上一二。 偏偏顾琮远只顾着看手边那堆积如山的案牍,连路遥是何时来的都不知道。 何况那人一来,便闷头坐在那里,一声不吭,顾琮远余光瞟见了她,见她不说话,索性便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路遥还窝在椅子里一动不动,顾琮远终于将军镇送来的情报看完,见不远处的人今日竟如此消停,欣慰之余,还以为她是睡过去了。 本想着给人盖上一条薄毯或是将人抱到床上去睡,谁知一抬头,正好便看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自己。 ……英明神武的琮王殿下不出所料的被吓了一跳。 “夫人?”他试探性的伸手在人面前晃了一晃。 路遥表情木讷的僵硬抬起头来,没头没尾的道了一声:“怎么办?” 顾琮远下意识联想到了什么似的,停顿两秒钟,俊脸上流露出了三分喜悦:“既然如此,便是天大的好事。” “嗯?”路遥感觉头上冒出了一连串的问号。 她还没说究竟是什么事,人家所向披靡的琮王殿下难不成又料事如神了? 谁成想那人来了一句:“希望是个女儿。” 路遥噎了一下,脸上缓缓的**了起来,抬手就在人腰间狠狠的拧了一下! “淫贼!” “那你就是淫贼的夫人?”男子轻飘飘的飞过去一道眼风,看上去风流极了。 路遥眼下可没心情欣赏男色,愁眉苦脸的道:“这该如何是好?眼下身体虽是一天天的在恢复,可我……还是觉得余毒未清,有些危险,可是我去找了尹蕙兰,她软硬不吃,根本不承认此事,我连自己中的什么毒都不知道。” “你可还记得,先前在营地中,吹箭所含的钱桂草?”顾琮远正色道。 “你是说……”经他一提醒,路遥方才想起来这些天的异样,和钱桂草的症状对上了十有**。 “不错,正是钱桂草之毒。”男子顿了顿,摸着下巴眯眼道,“尹蕙兰绝不会平白无故的下毒害人,能让她铤而走险的,必定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尹家夫妻可以直接排除。” 路遥惊异的望向了他,答案呼之欲出。 顾琮远轻轻向后仰倒,靠在了椅背上,眼中掠过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所以,只要找准了她的小相好,就不怕拿不到解药。” 第二百四十九章:皆有变数 “怜儿,你过来。”沉寂良久的尹蕙兰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那唤作怜儿的婢女顿时开心得不行,这位油盐不进的祖宗在她苦苦叫了数声之后,可算是主动搭腔了。 “小姐,有何吩咐?”怜儿欢天喜地的凑过来,手忙脚乱的就要过去端茶水和饭菜,一时之间喜上眉梢,竟是不知该先拿哪个了,“您是要先吃饭还是先喝些茶水润润嗓?奴婢这就给您热菜去!” “好了,不用你如此劳心劳力。”尹蕙兰虚弱的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看起来格外苍白,许是吵架吵得太多,挨了亲爹的巴掌又要被琮王妃赏巴掌,原本就孱弱不堪的身体经过这一两天的摧残,在忧愁交加之下,更加孱弱不堪了。 也不知是哭累了闹累了还是怎么,她说起话来格外的轻声细语,温柔得不行:“你真是的……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在陪着我,忙忙碌碌的,怕是也没吃东西吧?” 怜儿有些受宠若惊的怔了一小会儿,旋即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来,她嘿嘿两声,回答道:“小姐,奴婢是吃了的,不饿。” 然而话一出口,便听寂静的小室内,传出来了几声肚子的咕咕惨叫之声。 怜儿顿时红了脸,轻轻低下头去,不敢抬头去看尹蕙兰。 那人轻轻一笑,看向了身边刚刚温热好的饭菜,探手便将人拉了过来,让她坐在桌前,怜儿又惊又喜,有几分迟疑的坐了下去。 尹蕙兰见这丫头面对这些饭菜忍不住悄悄咽口水,无力的莞尔。 尹家夫妻到底还是心疼女儿的,不过是一天半天的不肯好好吃饭,耍着驴脾气和人怄气,那二人便火急火燎的催着厨房,变着花样的给这位祖宗准备膳食。 然而这些色香味俱全的珍馐美味,到了尹蕙兰面前,也只不过是被看了一眼,便打入冷宫了。 “吃吧。”她将碗筷向怜儿面前推了推。 怜儿这下子有些惊慌了,事出反常必有妖,难不成小姐是打算让她吃了这顿饭,便永远的和自己告别了? 她顿时哇的一声咧嘴哭了出来,跪了下去:“小姐,奴婢说句不要脸的,我自小就被卖进了尹家,是伺候着您长大的,就算说不上是情同姐妹,可也是主仆情深,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舒文公子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说到前面那些,尹蕙兰其实还是和颜悦色的好好听着的,但说到最后一句,她便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也不知这点翠阁少东家给大家都灌了什么**汤。 这一个两个的,上到琮王和自家父母,下到素昧平生的奴婢,竟然都口径一致的帮着那人说话,尹蕙兰越是想着,便越是有一股子无名火蹿上心头。 然而折腾得太过,她又哭又喊的和家中闹决裂,早就没了力气再去吵闹,只在心中暗暗的给舒文再记下一个帐。 “我没有想要寻短见,你想太多了。”尹蕙兰表情近乎淡漠的道,“只是看你饿了而已,你快吃吧。” 怜儿犹豫了一下:“小姐您不吃可不行,本身就身子骨柔弱,若是再这样折腾下去,奴婢担心……” “担心?”她自嘲似的哼笑了一声,“不吃这一两顿算得了什么,还哪有比嫁给不喜欢的人,更令人肝肠寸断之事?” 怜儿其实比尹蕙兰还要小一岁,今年刚刚十六岁罢了,平日在府中除了不停的奔忙劳碌,便是在去奔忙劳碌的路上,对于男女情事,她其实不过是个刚刚萌芽的初级选手,尚且十分懵懂。 而尹蕙兰的感情则如春风吹野草,狂放又不羁,搞不好连自己都能给一把火燎了。 “不说这些难过的,你是我的丫鬟,若连你都跟着累病了,谁还会继续向着我说话?”她唇色苍白,看着人眨眨眼,倒是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俏皮。 怜儿稍稍放下了心,试探着又问了一句,见那人微笑应允,便忍不住的大快朵颐了起来,吃得满嘴都是。 尹蕙兰十分贴心的给人递去了一方锦帕。 怜儿这个粗枝大叶的,道了一声谢,接过来就要往嘴上擦,然而余光一瞥,顿时哆嗦了一下:“小……小姐,这可是韶锦阁绣的帕子,价值不菲,您……” “我知道,赏你的。”尹蕙兰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神情之间竟然有了几分恳求,“怜儿,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帮帮我?”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那嘴角尚且挂着几个饭粒的丫鬟满脸茫然,却是立刻就明白了小姐这是又要作死了! 怜儿的心中乱作一团,乱麻似的纠缠不休,她浑浑噩噩的被尹蕙兰抓着。 “若是不能出去这一趟,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她没头没尾的道,“你我身量相仿,你就扮作我的样子,在我床上睡上一觉便好,我趁此机会出去一趟,我尹蕙兰这辈子从未求过任何一个人……” 说着她便急匆匆的站起身来,一撩裙子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那娇贵的双膝磕在地上,简直称得上是掷地有声,砰的一声闷响将怜儿的脸都给吓白了。 “小姐您快起来,这是做什么!简直要让怜儿折寿了!”小丫鬟慌乱不已,十分狼狈的开始落下了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尹蕙兰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一个爽朗大方的姑娘,就算是身体上有略微的残缺,然而先天的不足根本影响不了这个骄如艳阳的女子,她永远都是熠熠生辉的。 在父母的荫蔽之下,开始成长,小小年纪的就愿意和边关守城的将士们,一同守候清源边城,守护属于天盛王朝的边疆血脉。 然而此刻眼前这个憔悴跪地的女子,几天的蹉跎下来,眼下有很深的乌青,显然是这段时间都没能合眼,看上去分外凄惨。 “若是不能出去这一次,恐怕我今生抱憾,不对……”尹蕙兰想起了什么似的,话锋一转,两行清泪落下,“这次不能赴约,恐怕我再没有活在这世间的意义了。” 怜儿也给人跪下了,主仆二人凄惨的仿佛被人赶出了府门,流落 街头衣不蔽体了似的。 “主子……”怜儿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道,“那人究竟是谁啊?你为何对他这般痴情?若是他真的爱你,你落到这种地步,闹成这样,他怎么可能连面都不露?” 这丫头没头没脑的,说起这个来却是不无道理。 尹蕙兰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想了一阵儿,是啊,吐贺图真的爱她吗? 那少年怙恶不悛,不可一世,活脱脱就是一个在草原上纵着神骏放肆奔跑的人间仙子,哪里是她能高攀的? 当然,就算尹蕙兰现在摸不清楚自己在那人心中究竟是几斤几两,这趟门,她是必须要出去的! 因为她怀中还放着一封信,是吐贺图飞鸽传书来的,那人字里行间都是跳脱欢快,看样子是心情甚好了,她又怎好拂了那人的心意? 只要是他,一声令下,尹蕙兰便要披荆斩棘的过去见他。 “你若是不帮我,我就亲自闯出去,被琮王和太子那些武功卓绝的侍卫亲兵们打死,我也不在乎了。”她眸光熠熠,神情异常的坚定,道,“今日就算是爬,我也要爬过去。” 怜儿又怎么可能看自小就骄傲长大的尹蕙兰爬过去,那瘫在地上如同烂泥的样子,永远都不应该出现在尹蕙兰的身上。 她闭上了眼,呜咽着点了点头:“小姐,虽不知你究竟是为了怎样的人,要这般赴汤蹈火,但是奴婢愿意为了你去瞒天过海。” 尹蕙兰喜笑颜开,然而笑着笑着,泪水就突然止不住了,她慌张的擦了一下。 “怜儿,今生你都是我最得意的婢女,等我回来,就求爹爹将你升为主管。”她顾不上那么多,已经开始宽衣解带,匆匆的和怜儿互换了衣服。 临走之时,尹蕙兰还格外谨慎的往脸上涂脂抹粉了起来,生怕吐贺图见到一个形容憔悴的她。 她就这样跟着端盘子的奴婢溜出了院子,还十分驾轻就熟的找到了自己童年时玩闹的密道,顺着小道便钻了出去。 尹蕙兰心潮澎湃,简直要有一种人生大喜大悲的感觉了。 她发誓,若是还有机会,一定要让顾琮远和路遥不得好死!那两个碍事的东西! 湖面平静如镜,湖中心一座小凉亭格外雅致的立在中间,有如一张泼墨山水的画,唯有那凉亭之中的红衣少年,为这黑白分明的景致添上了颜色,顿时之间,山河天地都明艳无比。 也许是跑来的时候太急了,尹蕙兰胸口有些发闷。 距离那人老远的时候,她便停下了脚步,开始整理起了自己略微凌乱的鬓发,也不知妆容花了没有。 “吐贺图!”她缓缓走进,叫了一声。 “你来了?”吐贺图朝人粲然一笑,见人今日穿着婢女服饰,还不明所以的笑道,“怎么穿着这身衣服,不过你穿上,也挺好看的。你们中原话是不是管这个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就是这微微一笑,让她觉得,一切都值得。 第二百五十章:世事无常 尹蕙兰很快就从这短暂的甜蜜之中回过神来,她苍白的脸上,就连那最后一点清浅的微笑也缓缓退了下去。 “你……”吐贺图见到人面色出奇的惨白,好像是经历了什么极为悲惨的事情一般,心中微乱,顿时神情微凛,“我们被发现了?” 那人闭口不语,只艰难的垂下了眼眸摇了摇头。 吐贺图稍稍松了一口气,心却是没有实实在在的放下,探手便扶住了她消瘦的肩膀,问道:“那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脸色这样差,难不成是尹大人出了事?” 这要尹蕙兰怎么说? 告诉他自己已经定下了婚约,嫁给城中胭脂铺子的舒文,告诉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再怎么抵死缠绵都是徒劳无功的? 她…… 真的没办法开口。 尹蕙兰第一次这样真切的体会到情爱纠缠之下的那份痛苦,她艰涩的挑开了话题,看向他:“我下毒的事情,这下彻底的被顾琮远给发现了。” 吐贺图当即怔愣在了原地,面上表情有些僵滞,这委实是他始料未及的。 新仇旧怨都要一笔勾销,事到如今,他不过是想要那路遥的命罢了,谁让那人树大招风,偏偏惹到了他头顶上的利益? 可路遥的夫家是在是太恐怖,那可是北境柔然士兵们永远的噩梦顾琮远。 “先前琮王妃不是和你穿一条裤子的吗?她不是很信任你么?”吐贺图眉心跳了跳,恨得面颊紧绷,语气有些焦灼,“你究竟是怎么暴露出去的!” “顾琮远段位实在是太高了,莫说是在清源城之中,就算是在天盛王朝之下,又有几个人能和他抗衡?”尹蕙兰话到此处,胸口阵阵发闷,烦躁的道,“何况我是什么角色?动那些小手脚,在他眼中简直是不堪一击,几乎是刚动手没几天就被发现了。” “只不过先前他们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所以没直接戳破窗户纸罢了。”她更加面无血色了,说起话来也是气如游丝。 “然后呢?” 吐贺图紧张的看了人一眼,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立刻将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发现除了她那白白净净的俏脸有些肿胀之外,身上便没有其他的伤口,这才如释重负一般喘了几声。 “放心吧,这件事情如今是路遥来处理,我也不知他们究竟打得什么主意,竟然没有告诉我爹娘。”尹蕙兰见人如此紧张自己,禁不住心头一热,感动得一塌糊涂。 好像这世间,也就面前这个少年能真心实意的关怀她的感受了:“我抵死也不会承认此事,他们能奈我何?何况事到如今,也只不过打了几巴掌而已,相比她路遥受的伤,我这简直算不得什么……” 话音刚落,便被吐贺图揽进怀里。 她愣了愣,身子有些虚软无力,索性便享受了起来这千金难求的温存,双手略微有些发颤的环抱住了那人精壮的腰。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不要再逞强了。思来想去,也是我对不住你,要你以身犯险,险些就被顾琮远他们彻底逮住。”吐 贺图的气息打在那人耳畔,温热无比,激起一阵阵战栗。 有关成婚的事情,她绝对不能对吐贺图提起半个字。 毕竟,也不知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若是能从舒文那边打通关系,将婚事取消,她还是有机会真真正正的和眼前少年远走高飞的。 吐贺图察觉了那人有些虚弱,而且她一直都在虚浮无力的靠着自己,有种站不稳了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感觉。 他心中有一丝异样,总觉得怀中女子轻薄的像是一张纸片,随时随地都要离他而去了似的。 柔然霸王吐贺图何尝流露过这样怪异的情愫?他嗓音颤抖了一下:“那个……” 尹蕙兰抬起头来看向他,眼中仍旧是一片一如往常的温柔和热烈。 “你答应我,只做我的女人,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吗?”少年定定的看着她,眼中的神情格外认真严肃。 若是放在往常,尹蕙兰定然是想也不想的便要抢答道:“好。” 可今日她却是犹豫了三分,只怕这次一别,就再也难以见到他了。 不过吐贺图却是有心忽略了她的迟缓,和缓的声音之中带着柔然独有的浑厚:“从前我在柔然,便随心所欲惯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可汗和哥哥之外,再没有人能管得了我……” “后来柔然经历了部落之间的战争,顿时变得混乱无比,我父汗在内斗之中死去,我从那时开始便对柔然内部的争权夺利厌恶至极,一直都想要努力的置身事外,走得越远越好,毕竟我是父汗最没有天赋的孩子,外人都说我是个实心的蠢货。” 尹蕙兰却是禁不住失笑,用手指轻轻的碰了一下他的嘴唇,道:“可你分明这样与众不同。” 吐贺图像是得到了某种认可和慰藉,难得的露出了那样温和的笑容,静静的看着她笑了笑。 旋即,那温柔的笑容渐渐的浅淡了下去:“可是我唯一的哥哥,也在争夺部落首领的战争中丧命,我一下子连个主心骨都没有了,父汗和哥哥,都死在了那无尽的贪婪之中……” 她还是第一次觉得,面前的少年也不过是十八岁而已。 和每个人一样,他也有满腔的赤诚和热血,只不过是在旁人难以想象的阴沉的狠辣之中,渐渐的消磨殆尽了。 “一开始,我只不过是个被强行推上位的傀儡罢了,人人都不拿我当一回事。”他眸光微微颤抖,“直到冬天来临,柔然原本就很难捱过冬季,又经历内乱,一时弹尽粮绝,我身为新王,一心想要为父兄报仇,想要将那些尸位素餐的废物踹下去……” 吐贺图倏地有些不敢看尹蕙兰的目光,咬了咬牙道:“所以,我开始掠夺清源城这块肥肉了。” 而尹蕙兰,就只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中已经心疼得不成样子了。 “对不起,这些从一开始,其实非我所愿,可是时不我待,我真的没办法,没办法看着那些肥的流油的狗东西继续在柔然大呼小叫。”吐贺图干脆就回避了她清澈的目光。 因为越是这样 **裸的对视着,他越是觉得自己真的丧尽天良,无地自容。 也不知这男女之情能让人弃恶扬善还是怎么,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饱受良心谴责,每每想要继续进犯清源的时候,心中便不由自主的想起尹蕙兰那坚韧隐忍的漂亮模样来。 或许放在从前,柔然的军队缺少装备辎重了,那他就大摇大摆的厮杀进来,尽数打包抢走,若是百姓们缺衣少粮了,他也要满身桀骜戾气的晃到清源城来,缺什么抢什么! 可是事到如今…… 他是真的不想摧毁尹蕙兰多年来的精神支柱。 让尹家双肩上扛着的道义,让尹蕙兰不惜和他翻脸也要守护的东西,一言以蔽之,不就是这小小的清源城吗? 吐贺图正黯然神伤的垂着头,眼神涣散的乱看之时,一只冷冰冰的手已经悄无声息的攀到他脸颊上,轻轻的抚摸着。 “我知道,这些我其实都知道。”就像她也同样不能直接将清源城和父母恩情抛诸脑后一样。 吐贺图刚稍稍收拢进怀中的忐忑,下一秒又被她连血带肉的拽了出来。 “那你愿意带我远走高飞吗?就现在,舍下你柔然王的身份,两手空空,天涯海角我都随你走,你愿意吗?”尹蕙兰字字清晰的话,就这样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几乎是在刹那间打了个寒颤,险些就以为那人说得是真的。 尹蕙兰见到那人犹豫的神情,原本在眼中眼有一些熠熠生辉的希冀,这下终于,一点一点的消散了下去。 “并非是我不想带你走,而是如今事情太多了,你我谁都要为身后之人负责。”那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草原上驰骋的好男儿的他,竟然开始愁绪万千了起来,“我的名声原本就不好,这也就罢了,总不能将你也一起拖下水去,我不想顾及别人,可还是不想让你受天下众人的口舌的。” 尹蕙兰今日说起话来有些奇怪,总有一种就要慷慨就义的感觉,听得吐贺图一愣一愣的。 她郑重其事的抱了抱那男子,道:“只要你是真心实意,哪怕我眼下就死在这里,也是值得的。” “不要说这些……”吐贺图费解又生气的微微皱了皱眉。 尹蕙兰却是直接打断他道:“对了,这段时间琮王开始起疑,查得异常严格,你若是闲来无事,便在柔然好好待着,千万不要来找我,记住!” 吐贺图愣头愣脑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眼下无论尹蕙兰说些什么,他都要摇头晃尾巴的无条件相信了。 其实最开始也不过是想要借着她城主之女的身份做做文章罢了,可谁也没有想到,吐贺图竟是会一跤摔进了这温柔乡之中,想要爬出来都困难。 于是他甘愿冒着柔然那些七嘴八舌的臣子们,列出来一个和天盛王朝谈判的奏章来。 二人紧紧相拥。 层层叠叠的草木花丛掩映之间,在长廊的一处,舒文面色苍白的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凉冰冰的。 第二百五十一章: 准婿登门 舒文想过尹蕙兰心中已经有了别人,否则一定不会那样激烈的拒绝他。 纵然早就在府中辗转反侧的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可看见眼前二人紧紧拥抱的一幕,他还是由内而外的感到热血上头,指尖和双足却是如坠冰窟。 整个人都懵了,头脑嗡然一片。 ……谁又能想到,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竟然是屠杀清源城百姓的嗜血柔然王吐贺图?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舒文当场就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了,头疼欲裂的向后趔趄了几步。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慌忙退到了更加厚重的草木之后,一身墨青长袍在浓密的青葱之下,就变得格外不显眼了。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究竟为什么……”舒文死死咬着苍白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了,痛苦的闭目想着,“清源城主的女儿,为何会和这北地天敌待在一起,还暗生情愫,究竟是为什么?” 他乱哄哄的头脑之中,思绪纷杂,蓦地,舒文想起了路遥先前和他闲侃时说过的话。 “尹小姐深更半夜的去给那吐贺图送了一次饭,估计是那时不够警惕,吐贺图那只小狐狸逮住了机会便溜走了,当真是可恨。”琮王妃当时愁眉苦脸的如是说道。 躲躲闪闪的舒文顿时僵硬成了一个木头人。 他眼中缓缓的攀上了血丝 原来就是那个时候,原来就是那个时候啊! 舒文猛然之间瞪向了正在欢笑的吐贺图,心头涌起来一阵阵滔天的怒火来,一定就是从那个时候,吐贺图这个柔然来的妖人,将他那可怜又单纯的未婚妻迷惑了。 那么,究竟是什么筹码,才能让尹蕙兰心甘情愿的给人留了一手,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小子走的? 舒文定定的看着那人俊俏非凡的面孔,霎那间心如死灰了。 他……懂了。 对吐贺图感到深恶痛绝的同时,其实他还有一种天生而来似的胆寒。 因为那新上任的柔然可汗实在是手段太过狠辣了,他曾亲眼目睹过吐贺图带兵在清源城内烧杀抢掠,就像是个草原上冷血暴虐的狼王,所到之处,可谓是寸草不生。 舒文迈着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的缓缓离开了这个令人伤心又恐惧的地方, 至今都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真实无比的梦,只不过很难醒过来。 肆无忌惮与人拥吻的尹蕙兰,终于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唇,用那水蒙蒙的眼睛望向心上人。 吐贺图好似很享受着一时片刻的宁静似的,也痴痴的笑着,看向她。 为了迁就并不算太高的尹蕙兰,这身形颀长的少年还特意微微俯下身子。 呼吸交融之间,尽是温存爱意,让二人都暂时忘却了各自的烦心事。 不过一阵稍显凉薄的风吹了过来,撩起尹蕙兰脸颊一侧的发丝,她这才稍稍的清醒了一些,道:“近来我和家里人有一些龃龉,爹爹看我看得很紧,出不来的,你一定要乖乖待在柔然啊。” 吐贺图自然而然的享受的她的关 心,笑眯眯的回答道:“放心吧,我会好好等你的。” 这辽阔草原上任意驰骋的狼王,终究是稚气未脱,成了她面前一个乖顺可爱的奶狗。 尹蕙兰不知道他在柔然要面对多少阴诡算计,吐贺图为了说服那群老臣,来向天盛王朝低头,已经和他们胶着得不像话。 那群顽固派坚持认为柔然子民永不为奴,绝不向天盛妥协半分。 吐贺图却是告诉他们,如今百姓们连饭都吃不上,天盛的条件也不算苛刻,柔然稍稍放软态度并不丢人…… 那些纷纷扰扰的事情,他可不想让尹蕙兰也跟着一同烦心,于是亲昵的蹭了蹭那人的额头,重复道:“我会等你,多久都可以。” 上一个和尹蕙兰说这句话的人,是舒文。 那倒霉蛋运气的确不太好,但脑子至少还是够用的。 他回点翠阁的路上,便渐渐想通了来龙去脉,就算是尹蕙兰如今和吐贺图纠缠不清又能如何? 那二人的身份都明晃晃的摆在那里,缠绵得了一时,也缠绵不了一世,尹蕙兰最后仍然会被他八抬大轿的带进点翠阁。 思来想去,这位头上有些冒绿光的点翠阁少当家又从金库中挑选了无数礼物,出门便上了马车,直接命人前去了尹城主府上。 越怕什么,越是要毫无感情的迎难而上。 马车颠簸之中的舒文缓缓皱起了眉头,精致的眉眼之间掠过了一抹隐痛。 他赶到的时候,管家说尹大人不在府上,嘴上客客气气的,手上一刻也不闲着,丝毫不客气的将那些金贵的礼品收了下来。 “公子请喝茶。”下人十分懂事的将府上最好的茶都拿了出来,全心全意的招待这位准姑爷。 舒文态度从容,举止端正的谢过了。 恰在此时,路遥从流民所处理完了事务,心情颇为愉悦的从外面晃悠了回来,正好在会客厅遇见了低头沉思的舒文。 她其实对这个心地善良,又有经商头脑的男子很感兴趣。 路遥早在现代的时候,也有几个喜欢搞美妆的男性友人,只不过都是湾仔码头,舒文这种直得要命的,还是很难得的。 跳过性子,就说他那捏的准行情的脑袋瓜,就让路遥感佩不已,她已经想好了之后怎么让同福商号和点翠阁合作,来个互惠互利的局面了。 “草民见过王妃。”舒文在人想入非非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她,率先过来见礼。 “不必、不必多礼!”路遥连忙和人互相退让着坐了下去。 幸亏是舒文前来,她还能蹭到尹大人府上最为醇正名贵的茶。 路遥脸上露出了几分揶揄的神情,笑道:“舒文公子这次前来,是来找尹姑娘的对吧?” 一想到尹蕙兰那小小年纪却是心肠歹毒的家伙,她心中便有一阵阵的不爽,舒文这么个根正苗红的好男人,还真是便宜她了! 舒文并未露出她预料中那种赧然的神情,而是连身子都跟着僵硬了一二,淡淡的嗯了一声。 “如今都要抱得美人归了,舒文公子 心中这是还有什么不满吗?”她抿了口茶,问道。 “两情相悦,”舒文垂了垂眼,自嘲的笑了笑,“太难。” 他现在对尹蕙兰的感情越缠越乱,自己也开始渐渐分不清了。 究竟是该放手,还是固执己见的坚持下去……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能得到喜欢的人,已经实属不易了。”路遥顿了顿,打趣道,“就像顾琮远当初娶我一样,难道说他那时是真心实意爱我的吗?连我都不知道。” 舒文渐渐陷入了沉思,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转瞬之间出现了一个难以形容的难堪表情来。 就算尹蕙兰再不喜欢他,也不能和那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世魔王在一起啊……到时候天下悠悠之口,没人拦得住! 吐贺图结局如何他管不着,总而言之,尹蕙兰和尹家不能因此而受到牵连,他想着想着就缓缓攥起了拳头。 “王爷王妃如今伉俪情深,这便足够。”他敷衍了一句。 路遥听了,竟然有种不可名状的小骄傲,若是能化作实质,只怕她背后都要冒出摇来摇去的小尾巴了。 就在此时,门口倏然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来:“谁说本王当初对你,就没有真心了?” 路遥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毛都炸了。 便看到了春风满面的尹大人和面沉似水的顾琮远,她讨好似的朝人笑了笑,顾琮远如今已经不吃这套了,傲娇的轻轻抬了抬下巴,避开她求饶的眼神。 舒文黯然神伤的想着,一切皆有变数,琮王和路遥能从陌路之人变成枕边人,他和尹蕙兰,也能从欢喜冤家变成谁都看不透的对手。 顾琮远和舒文打了个招呼,转而就去院中要换衣服,路遥颠颠跟了过去。 尹恩浩见了这青年才俊准女婿,乐得合不拢嘴,连连和人套近乎。 舒文则是强打精神的和他说话,心里憋得难受。 “您可别笑了,女儿都和外敌有染了!”舒文沉痛的咬了咬牙,想着。 “蕙兰自小被我和她母亲骄纵坏了免不得有些小性子,往后还要你多多包容……”尹大人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 “掌上明珠,自然应当受尽万般宠爱,若是我对蕙兰不好,岂不是辜负了您的一番好心?”舒文十分圆滑的回答着那人的话。 尹大人听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开心的不得了。 好像将女儿嫁出去,便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了一般。舒文见他如今年不过四十出头,便鬓发斑白,又想起自家那大腹便便、满面红光的爹,不由得缓缓发出了一声叹息。 当然,成全了他感情的可不止是尹家父母点头,还有更重要的两个人在推波助澜。 “不过这段时间,若是没有琮王和王妃帮忙,恐怕尹小姐现在都还不愿与我说句话呢,等办喜宴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请琮王夫妻喝一顿。”舒文轻声笑道。 尹大人一听,立刻道:“那丫头不爱和你说话?岂有此理,那不如现在你就去她院子找她!去吧!” 第二百五十二章:强扭之瓜 尹蕙兰匆匆忙忙赶回来的时候,还以为怜儿睡着了,谁知那胆小鬼愣是大热天将自己捂出了一身热汗,也战战兢兢的不敢睡去。 她刚一推门走进去,便见在被窝里裹成鸡肉卷的怜儿颤了一下,旋即哆嗦了起来。 “哎……幸亏这段时间没有人来找过我,否则一看你这样子,立时就要露馅了。”尹蕙兰叹息了一声,开始飞快的换下衣物。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怜儿一听见这个声音,激动得险些将眼泪飙出来了。 她虚脱似的汗津津的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也开始着急忙慌的换衣服。主仆二人很快就各自换回了身份。 尹蕙兰顾不上有些晕开的胭脂,狠狠的向柔软的被子里一砸,便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累死我了,这下我心愿已了,死了都值了。”可她想了想,还有一个痴情的少年在等她,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主心骨一回来,怜儿顿时生龙活虎了起来,欢欢喜喜的在一旁就要端茶送水。 就在此时,门外来了一个丫鬟,轻轻的敲了敲门:“小姐……” 尹蕙兰正疲惫不堪,不耐烦的打断道:“别说虚的,有什么话就赶紧一口气说完。” “舒文公子前来府上拜访了,想要见您一面。”丫鬟说话时还是有几分微妙的犹豫。 “舒文?”尹蕙兰头疼的捏了捏眉心,闹心得要命,嘟囔道,“这瘟神怎么来了,该死,他现在能在尹家如鱼得水,都是路遥和那顾琮远干的好事,迟早要让他们好看。” 抱怨归抱怨,她还是很快的回答道:“知道了,你就说我抱恙在身,实在不想见人,然他回去吧。” 谁知那丫鬟却是声音发颤的道:“可是舒文公子已经进了院子了,马上就要到门口了。” 尹蕙兰顿时弹坐而起:“什么!?” “简直是无耻……”她咬着牙下地,就要过去将门锁上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阵推力。 这门轻而易举的就被舒文给推开了,旋即,她看见了一张精致清秀的脸庞,正挤眉弄眼的对她笑:“尹小姐,唐突了。” 躲是躲不过了,她叹了口气,将人让了进屋。 尹蕙兰的脸色和态度都差到极致,轻轻坐了下去,便问道:“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有话就说,说完赶紧走。” 舒文缓缓的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我来看看我的准媳妇儿也不行么?” “你……”尹蕙兰顿时气得拍案而起,怒目圆睁的瞪着那人,“谁是你媳妇?你到底和我爹我娘说了什么,为何他们会直接将我许配给你?” “难道我舒文配不上你尹蕙兰吗?”他轻轻的反问道,眼间掠过一丝不满来,“既然我配不上堂堂清源城城主之女,那么敢问谁能与你比肩?”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尹蕙兰扭过头去,皱了皱眉。 “那你是什么意思?”现在舒文眼前满满都是那二人缠绵得样子,心中是阵阵绞痛,难受得几乎要呼吸不上来了一 般,同样闭口不言,缓了一会儿。 尹蕙兰头脑一热,眯起眼睛道:“什么意思?” “自然是说你身为点翠阁的少阁主,清源城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与人成亲,先斩后奏,一厢情愿,简直就是不知廉耻!”她铿锵有力的道。 舒文被人说得哑口无言。 也不知是真的说不出话来,还是不想搭这个腔。 尹蕙兰一想到自己要嫁作他人妇,便郁塞难解,一时悲痛交加,竟踉跄了一步,她甩开了那人搀扶的手,身形不稳的晃了两下,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 “我究竟哪里好?至于让你闹到这种地步……”她哽咽了一下,“你尽管娶我吧,如今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都有了,我再气得跳脚也没用了。” 舒文骨鲠在喉,好半晌才咬牙道:“我倒是也想问问你,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好,让你这样对我。”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多理由?”尹蕙兰咽下血气,道,“我嫁进点翠阁又能如何?你得到我的人,可也终究得不到我的心……” “那倒是无妨。”舒文忽然轻轻的笑了笑,“能得到你这冰肌玉骨的美人,也属实不错。” 尹蕙兰当空就要吐出了一口血来,她堪堪忍住了胸口翻涌而上的血气,痛苦的指着他道:“你……你……” 伶牙俐齿的尹小姐竟也会有这般痛苦的样子,舒文眼中掠过了一丝残忍的快意,但一想到这隐忍都是为了吐贺图那混蛋,他的心也开始胡乱的痛了起来。 “尹小姐这般坚持,不就是为了你那小相好吗?”他轻描淡写的道。 “你胡说八道……”尹蕙兰心口一跳,艰涩的道。 舒文轻轻将人散乱的鬓发归拢,柔声道:“我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了,你又何必瞒着我?” 尹蕙兰的瞳孔微微一缩,浑身上下顿时僵硬如同铁板。 “不就是吐贺图吗?”他咬牙切齿的缓缓说道,“不就是那个虐杀天盛百姓的柔然新王吐贺图吗!” “舒文我看你是疯了!”尹蕙兰依旧想要抵赖,站起身来,已经哆嗦成了一个筛子,还在尽量的保持理智,道,“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你也知道不过是一面之缘?”舒文肝肠寸断的质问道,“就这区区一面,你被他灌了什么**汤,他就那么好看,他是深山老林里修炼成精的妖精吗?让你为了他拼死拼活!” 尹蕙兰慌张的要命,几乎就要耳鸣,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了。 她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了怜儿根本不在这里,门口的下人也很识抬举的退到不知哪里去了。 “不……”她机械似的摇头道,“就因为我不肯嫁给你,你就编出来这样一个荒谬绝伦的关系,来污蔑我吗?” “污蔑?”舒文几乎是被人给气得发笑,闷闷的笑道,“我舒文从不做那种小肚鸡肠之事!你和吐贺图在凉亭私会……那样子,我可都看见了 一清二楚!” 尹蕙兰单薄纤细的身形晃了晃,旋即狠狠的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 “你想如何?”她稀里糊涂的问道。 “你放心吧。”舒文动作轻柔的将其抱起,放在床上,就像是怕她着凉似的,根本没有任何的逾矩之举,定定的看着她红了的眼睛,道,“我可以帮你保管这个秘密。” 后半句话,想必他不说,尹蕙兰也知道了。 但舒文还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亲口一字一句的告诉她,道:“你必须嫁给我,全心全意的来爱我,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懂吗?” 这要尹蕙兰怎么做得到?她刚刚还答应吐贺图,让那人乖乖的等着自己。 舒文见她神情犹豫,倒是格外平静,没有自己预料之中的暴躁和愤怒,因为那无边无际的绝望和无助早已席卷而来,让他连愤怒的力气都已经消失了。 “若是你不答应,我也没办法保护你。”顿了顿,他艰涩的说道,“这件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尹家必然因为你而身败名裂,然而名声终究都是虚浮的东西……” “若是琮王殿下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为非作歹的吐贺图。” 莫大的茫然将尹蕙兰包围,她呆呆的看着舒文,泪水夺眶而出:“我答应你。” “但你也要答应我……”她哭得肩膀颤抖,死死抓着那人的衣袂,“千万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兹事体大,琮王不会放过他的,你答应我好吗,千万不要伤害吐贺图……” 舒文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似的,哈哈干笑了两声。 他一个成天在阁中摆弄胭脂水粉的男人,和吐贺图比起来,称得上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稚子了,又哪里有半分的力量去伤害那草原狼王? “我,答应你。”舒文眼眸之中暗淡无光,缓缓的吐出几个字。 事到如今,尹蕙兰最为袒护的,还是吐贺图那个疯子,根本没有半分为自己着想。 舒文心底里已经是寒凉一片,也难怪,难怪她从一开始就那般激烈的抗拒他了,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舒文一个人在纠结在痛苦,那边的两个人早就情深不寿了。 “以后,你就只属于我了。”他咬牙道。 很快的,尹蕙兰答应嫁给舒文的事情在尹家传开了,前厅正在喝茶的尹老爷听见这个消息,险些就感动的老泪纵横了,频频的拽着妻子的手道:“你看!你看,这就是年轻人的感情!舒文公子就是最适合兰儿的,也不知他和人说了什么,让那倔强丫头都松口了!” 这可是个大事,尹老爷立刻便让下人写一封信,给点翠阁老爷送去,让他赶紧挑选黄道吉日,将两个孩子的婚事给操办下来。 尹恩浩和自家夫人已经开始忍不住的想,未来外孙盖有多么可爱,是更像尹蕙兰,还是更像舒文多一些…… 这边在欢天喜地,恨不能敲锣打鼓,而房中的舒文和尹蕙兰,却是各怀心事的面面相觑,都是满心绝望。 第二百五十三章:草屋造访 外面好像要变天了,阴云交错重叠在一起,沉闷之中透露着几分水汽。 马车之中酒香慢腾腾的氤氲而起,短暂的将外界的阴沉隔绝。 “尹蕙兰到底是向舒文低头了。”路遥喃喃道。 她盯着马车的顶棚,在颠簸之中头脑思绪纷杂,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冥冥之中的预感让路遥感到不安。 琮王殿下动作优雅的拿起小炉上温着的酒壶,缓缓的斟了一杯:“那尹家小姐是个只顾着看脸的女子,她能舍下小相好,投向舒文的怀抱,倒也不足为奇。” 路遥也不知怎么就想起先前尹蕙兰向顾琮远争宠献媚的事情来,饶有兴致的偏过头来,以手支颐,用一种打量的眼神看向正品酒的二殿下。 顾琮远饶是再风轻云淡,可面对这样怪异的目光,还是禁不住微微扬了一下眉。 他放下手中酒杯,侧目道:“怎么?” “没怎么。”路遥眯起眼睛像一只狡黠的狐狸,促狭的笑了笑,“就是想起来先前尹蕙兰也要向你投怀送抱的事情,对美男子那般敏锐的人一眼就看中了你……说明本小姐挑夫君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他听出了人话中洋洋自得的意味来,嘶的一声:“夫人这是何意?” 路遥连忙装疯卖傻的耸耸肩,道:“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啊!” 她还无理取闹的道:“你还说呢,要不是你进了尹家还端着玉树临风的架子,那尹蕙兰会先缠上你么?她怎么没缠着太子?还是你太树大招风了!” 顾琮远倒是对路遥的胡闹不以为意,淡淡的说道:“纠缠太子?量她也没那个胆子,清源小城出来的女儿,一定是认准了本王不受皇帝宠爱,便顺着杆儿往上爬了……” “呃……”路遥瞧见人那略显黯然的表情,不由得慌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知道。”顾琮远重新端起酒杯,沾了沾唇,“如今尹蕙兰一门心思纠结在自己那乱七八糟的情事里,根本不会理本王,她现在想杀了我还差不多。” 路遥嘿嘿笑了几声,暂且跳过这个话题。 她掀开车帘,望向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好似离城中心越来越远了,纳罕道:“你不是说出门走走吗?坐着马车绕了清源城一大圈,究竟是要去哪里走走啊?” “李昀说柔然隐世的神医有解毒之法。”顾琮远三杯两盏下肚,懒洋洋的倚着软垫。 路遥惊愕的回头看了人一眼,讶然道:“柔然的隐世神医,该不会住在清源城里吧?” 顾琮远挑了挑眉,算是默认了。 这可真是稀了奇了,好好的柔然不待,跑来天盛王朝隐居……也幸亏是隐居,若是光明正大的在这里生活,指不定百姓们会对他产生多大的敌意。 不知走了多远,路遥感觉已经快要到达什么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里,马车才缓缓的停了下来。 专业驱车二十年的降香掀起车帘,恭敬的道:“王爷,到了。” 按照几个暗卫 四下打探画出来的地图来看,那位神医避世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顾琮远带着路遥下了车,不远处入目便是一个不起眼的草屋,不大不小,应当能够几个人生活,看上去有些潦倒穷困的感觉。 路遥呆呆的望着那草屋,有些愣住了:“神医……真的住在这里吗?” “看看再说。”顾琮远从疑虑之中抽回心神来,率先提步上前。 这个农家小院之中晾晒着不少药材,看样子是要拿去卖的,此刻黑云压城,眼看就要下雨,两个小药童忙不迭的往篮子里拾掇药材。 一个药童余光一瞥,便看见了几个衣着不俗的人向这里走来,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似的,妈呀一声丢了篮子:“师兄快跑!” 另一个药童也飞快的丢了篮子,转身就要越过围栏四下奔逃。 顾琮远此来只为求药,断然不能让神医的看门之人受到惊吓,在眼皮子底下溜走。 只见一道黑影闪过,如同苍穹之上坠落的一片黑云,转瞬间便无声无息的将两人去路拦住。 两个药童一抬头,便看见了男子俊美无俦的俊颜来,正愣神的时候,便觉得脖领一紧,紧接着便被人轻飘飘的一手一个拎了起来,须臾之间又丢回了小院之中。 路遥疑惑的看着那两个哆嗦成鹌鹑的药童,她走进院中,问道:“你们为何要逃?” “别杀我……别杀我!”两个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幕着实给在场的诸位看愣了。 “谁要杀你?”路遥无语的道,“我们是来找神医求药的。” 她话音刚落,就见其中一个药童像是狠下了心似的,猛地站起身来,抓起那剪药的小刀就开始胡乱的在空中挥舞,活像是疯了一般:“快走!你们赶紧给我走!” 降香唯恐王妃受伤,骤然上前一步,探手便将药童手中的“凶器”给击飞! 路遥出声喝止:“降香,不妨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顾琮远望着眼前的乱象,心道此事绝不可能出错,此地绝对就是柔然神医居住的地方不错,怎的不见神医,只见两个神神叨叨的小药童? 那两个药童像是要被吓疯了似的,呜呜咽咽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路遥耐心的道:“我们不是坏人,二位不必担忧,有什么事情不妨慢慢说来,看我们能不能帮你们?” “你们不是坏人?”一个药童哭出了几分讥诮的表情,哼道,“来这里的人,都说自己不是坏人!其实一个个心肠都黑了!” 路遥莫名其妙的背上了一个“黑心肠坏人”的名号,有些不知所措的望了顾琮远一眼。 琮王可不像路遥那么好说话,走过来也不问他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直接让降香将两个人拽起来,站着同他们讲话。 “神医在哪里,本王要见他。”顾琮远冷漠的看着两个涕泗横流的小鬼头。 “你还说!你还敢说!都是因为你们!”他们嗷嗷痛哭道,“都是因为你们,师父才无奈 避世,可就算是住在这深山老林之中,也逃不过你们的魔爪,如今他老人家命都被你们拿走了,你们满意了吗?” 三个人心中齐齐的咯噔了一声。 顾琮远情绪起伏显然比刚才更大,哑声道:“他死了?” 降香松了手,俩药童便像是没了骨头似的滑跪坐在地上,道:“就是你们这群疯子,让师父活都活不下去了……你们还敢来,要杀就赶紧连同我们一起杀了吧!让我们去陪着他老人家!” 路遥不管他们说这些气话,问道:“我们不是不分是非善恶就随意杀人的宵小之徒,是谁杀了神医,你们可认识?” “我们……我们也不确定他到底是谁。”药童哭得晕头转向,道,“只记得他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看上去就很不好惹,浑身戾气,那天来了草屋,便说要买下我师父的钱桂丹。” 顾琮远眉心微微一跳,想来那钱桂丹就是毒草的解药了。 可是…… 药童哭得快要昏死过去:“谁人不知道钱桂丹千金难求?我师父一年也就能做出来一瓶罢了,那少年付了钱,就把师父给杀了,还说我们师父隐世竟然居住在清源,简直是死不足惜。” 透过这三言两语,路遥都能看见了对方那张狂桀骜的样子了,这语气实在是太过耳熟,她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衣袖,双手禁不住微微打颤。 顾琮远也心中一紧,忙问道:“那人究竟是谁?你们可知道他的身份?” “他说他是柔然的新王……可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怎么肯能是柔然王?”药童和他们的师父在山中避世太久,以至于不知外面风云骤变,连本国的新王是谁都不知道。 降香愤恨的说道:“那吐贺图实在是该千刀万剐!过河拆桥这词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原本还扑朔迷离的事情终于像是理出了头绪,路遥心下一阵阵的发凉,毛骨悚然的感觉再一次的蹿了上来。 她胳膊上都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颤声道:“我先前不小心得罪了吐贺图,吐贺图又买了钱桂丹,而尹蕙兰与我无怨无仇的便来用钱桂草之毒害我,这循环起来,简直是……” 顾琮远早就料到尹蕙兰有鬼,一直没有机会揭穿,如今证据确凿,他眼神骤然阴狠了起来。 降香也后知后觉的道:“难道说尹蕙兰拼死拼活的拒绝舒文求亲,就是为了和吐贺图在一起?他们俩、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琮远缓缓的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冷笑道:“想不到这清源城还真是民风开放,第一次见面就可以以身相许了。”此话一出,路遥和降香都恍然大悟,旋即表情复杂了起来。 “回府,找她当面对质。”琮王潇洒转身要走。 然而走了几步,他倏然一回头,那两个药童陡然撞上他的视线,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正愣神的功夫,他俩便又被人给拎着领子拽了起来。 琮王殿下脚步匆匆的将二人扔上马车:“你们也跟着回去一趟。” 第二百五十四章:以命相许 自从尹蕙兰答应了舒文成亲的事情后,舒文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对于那天二人当面对质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每天都欢天喜地的往尹家跑。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上门女婿呢! 而尹蕙兰也惊奇的发现,舒文原来不止会置办胭脂水粉,还有一手堪比皇宫御膳房大厨的好厨艺,她旧疾发作,有几天天气燥热吃不下饭,舒文便开始给人做各种羹汤甜品,活活要把尹蕙兰吃成个球似的。 如今,纵然她的心依旧只属于吐贺图,可面对舒文,最开始灼人的敌意也开始渐渐和缓了下来。 尹家和舒家对这门亲事都满意得不行,订婚当日尹恩浩便在小祠堂跪了小半天,絮絮叨叨的不知说些什么,反正是和列祖列宗交代了一下,随后给祖宗们上了高香,仿佛女儿能寻到好人家出嫁,是一件无比光宗耀祖的事情。 尹蕙兰性情强硬,却身子娇弱,而舒文温柔体贴,照顾人面面俱到,两个人怎么看怎么登对,就连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看俊秀。 可舒文每每看到尹蕙兰为了柔然王而黯然神伤的样子,还是禁不住暗地里心碎得不成样子。 他今日也是笑容满面的前来热脸贴冷屁股的,拎着食盒和新做得胭脂便晃悠到了尹蕙兰的院子里,那小美人正在院中的秋千上小憩,离老远就听见了人咋咋呼呼的声音,懒洋洋的睁了眼。 她像是习以为常了似的,动都懒得动一下:“你来了?” “来了来了,看看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舒文一脸小媳妇样的快步过来,将食盒放在了石桌上。 然而不等打开食盒,便见怜儿匆匆忙忙的跑过来道:“不好了小姐!不好了!” 见人连话都说不清楚,尹蕙兰顿时心里一紧,坐直了身子,骂道:“有屁快放!怎么就不好了,我好得很!快说!” “琮……琮,”怜儿慌张到手脚并用的比划着,“琮王殿下和王妃来了!来势汹汹的,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尹蕙兰浑身陡然颤了一下,舒文脸色也缓缓的白了下去。 “琮王?他们来做什么?”她一想到顾琮远那杀人似的眼神,就禁不住一阵心慌意乱,起身就要往屋里躲藏。 就在此时,门口出现了两道气度不俗的身影。 随即,路遥笑吟吟的声音传了过来:“尹小姐匆匆忙忙的,这是要去哪儿?” 尹蕙兰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来,笑比哭还难看似的咧嘴道:“我倒是也想问问,王妃和王爷忽然造访,是为了什么?正好舒文带了些吃食过来,要不要一起?” 路遥十分自然的拒绝了她的邀请,并且道:“还是不吃了吧,万一又中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毒,可就不好解了。” 此话一出,除了素来都是表情淡淡的顾琮远以外,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僵硬了三分,尤其是如临大敌的尹蕙兰,整个人都晃了晃,唇瓣翕动了半晌愣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舒文听说了路遥先前身体抱恙的事情,却不知道此事与尹蕙兰有关。 不过眼下看这焦灼起来的情形,他顿时醍醐灌顶,来龙去脉一下子就明白了个清清楚楚。 他只以为尹蕙兰一腔痴情,却未料她为了吐贺图,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与此同时,更是觉得吐贺图不是个东西了,竟然假借尹蕙兰之手,来陷害路遥…… “哈哈,看王爷和王妃这表情,是嫌弃舒文厨艺不精了?”舒文反应很快的上前解围道,“看来我还是要和王府上的大厨多多学习才是,有机会再请二位去点翠阁用膳!” “舒文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路遥颔首一笑,眸光流转,看那舒文死死的挡在尹蕙兰身前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暗叹此人痴傻,“今日前来,的确是要找尹小姐的,还请舒公子让开。” 这语气不善,舒文自然不能让,更加护住了身后之人,道:“如今我也是尹小姐的未婚夫婿了,有什么事情想来也不用避嫌了,王妃若是不介意,大可当面一并说清楚。” “说得好。”顾琮远缓步踱来,垂眸冷笑道,“我们倒是不介意,只怕尹小姐不敢让你听。” 因为尹蕙兰毒害王妃一事,顾琮远对她怀恨在心,她深知此点,当即怒不可遏:“顾……!” 顾琮远只不咸不淡的向她看了一眼,尹蕙兰便感受到那人眼中席卷而来的冰冷和暴虐,顿时胆寒的息了声:“你想说什么?” “王、王爷。”她老老实实的改了口,“我们之间的恩怨,何必牵扯舒文进来?” “你也知道?”顾琮远嘲讽的扯了扯嘴角,眼角余光睨视着那人。 “你猜得不错,我们今日的确是来兴师问罪的。”路遥冷冷清清的站在那里,态度从容,已经全然褪去了前几日暴饮暴食的疯狂之态,笑道,“尹小姐可要竖起耳朵听好我的问话。” 尹蕙兰向后微微退了一步,看样子是想尽快逃跑了。 舒文却是扶了她肩膀一下,冲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幅度极小,她也就不明就里的站着不动了。 “你先前给我下毒,是真的吗?”路遥说话声音很轻,语气也是一如往常的客套和温和,却是让人有一种很是压迫的感觉,想要不回答都难。 事到如今,尹蕙兰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她艰难的点了点头,咬牙道:“没错,是我,是我又能怎样……” “很哈。”路遥一笑,打断了她,“那我再问你,你的小姘头,是不是吐贺图?” 尹蕙兰心虚的反驳道:“什么吐贺图?他可是柔然王,若我能和他搅和在一起,我成了什么人了!” 舒文痛苦的掩盖住了眼中神色。 她好像也是自知胆怯,说着说着,声势便弱了下来,最后就只剩下了一句:“我真的……没有。” 路遥倒是不在意这人的强词夺理,毕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你尽管辩解,我要是信了就算我输。” “吐贺图因为屁大的事记恨我,便让你来设计陷害我,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她说完,就感受到了舒文那幽怨 的眼神,顿时对这位大哥产生了深深的同情,隐约看到了绿油油的光辉。 尹蕙兰从一开始就咬准了一个至理名言,那就是死不承认,她怒道:“路遥,你胡说八道什么,证据呢?若是你说的是真的,总该有证据才是!” “我如果没猜错的话,吐贺图现在手上应该有钱桂丹才是,上次你喝了本应该属于我的汤,一定中了那毒,可这段时间你既没有暴饮暴食,也没有变得消瘦无比,可见你要么是没中毒,要么就是……”她哼笑一声,“已经从吐贺图那里吃了解药。” 人都说琮王妃是个聪明的女人,尹蕙兰这下子算是领略到了,她脸色难看非常:“你乱讲!” “你不就是想看证据吗?嗤,这又是何必?证据拿出来,让你下不来台你好受吗?”路遥眼神冷冰冰的看着她,“小妹妹,原本我不想让你下场太难看,可这是你自招的。” 顾琮远向身后使了个眼色。 门口一直倚门而站的降香立刻直起身来,将两个战战兢兢的药童带了上来,让他们将吐贺图残杀柔然神医的事情统统讲了一遍,尹蕙兰这下彻底偃旗息鼓了,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想再说。 路遥看着那人苍白的脸色,心中有一丝不忍,不过也是转瞬即逝了。 “尹蕙兰,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承认了?”她皱眉道,“既然如此,你就和我们走一趟吧,到尹大人面前去说清楚。” 就算是不能再抓到吐贺图,尹蕙兰设计害人的事情,也总该有一个了解。 “等等!”舒文蓦地蹿上前去,将降香给推开,复又将尹蕙兰拦在了身后。 活像是老母鸡在护着小鸡崽似的,双臂打开,扬声道:“这些不过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罢了,你们怎能为此错怪尹姑娘?她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姑娘,怎可能与那柔然蠕蠕扯上关系!” 路遥不解的看着舒文,心道:“爱是一道光……” “舒文,我们帮你定下亲事,你总不能落井下石。”顾琮远不满的说道。 舒文向人深深的作揖道:“王爷王妃牵红线的恩情,我没齿难忘,可她如今已经是我的未婚之妻,若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带走,恕我……实在难以做到。” 路遥耐心的道:“事出有因,这都是因为她先丧尽天良。” “不可以!”舒文再一次打开了降香伸过来的手,说什么也要护住尹蕙兰,朗声道,“舒文七尺之躯,却并无武功傍身,可若是你们今天执意要带走她,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尹蕙兰瞳孔微微一缩,心念微动:“舒文,你……” “我说过,我会保护好尹姑娘,就不许任何人来伤害她。”舒文态度强硬的道。 只听铮然一声,众人眼前寒光微闪,下一秒,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就架在舒文的脖颈之上,泛着逼人的寒气。 顾琮远好像已经失去了耐心,咬牙切齿的道:“舒文,你还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吗?” 第二百五十五章:生意朋友 剑锋之上,寒光凛凛。 原本还惠风和畅的小院之内,顿时之间杀意暴涨,顾琮远气场强悍,几乎是在那短短一瞬间,将所有人都给震慑住了。 “尹蕙兰谋害王妃的罪名已经证实了。”他不耐烦的皱起长眉,剑尖已经直逼舒文的脖颈,堪堪勒出一道红痕来,“人证,有这两个药童,物证,有尹蕙兰房中的钱桂草粉末,你还有什么可说?” 舒文自小也算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从小就和胭脂水粉打交道,家中姊妹又多,几乎是被女性长辈们一手养大的,何尝动过刀枪剑戟,又何尝被人这样威胁过生命? 他当即有些气息不稳,惊惧之下微微发颤了起来。 尹蕙兰又怎能让这位准夫婿有性命之虞?但凡他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再也没人帮她继续捍卫那个秘密了! 她抢上前一步,伸手便道:“琮王殿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 “你退下!”舒文忽然大叫一声。 尹蕙兰也不知怎么,他此话一出,便硬生生的钉在了原地,不敢再轻举妄动半步,生怕顾琮远手上不稳直接送舒文上青天。 “琮王殿下,算我求你了。”她素来倔强,此刻也禁不住小声劝道,“此事与舒文没有半点关系,有什么事情就尽管冲我来好了!” “尹蕙兰,我说过我会保护好你,绝无半点虚言,你快走吧!”舒文这花花公子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敢和杀伐决断的二殿下硬碰硬,咬牙道,“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我还算是什么男人!” 顾琮远闻言稍稍一怔,旋即冷笑一声,嘴角轻轻提起来的弧度,似是在嘲讽什么。 那好看又深邃的眼中,全然都是对舒文的蔑视,他好像从一开始就将事情原委看得无比透彻,此刻面对这个扬言要保护尹家小姐的男人,只觉得他傻得可怜。 路遥也怕看到血溅三尺的可怖场面,也上前一步低声劝道:“顾琮远,舒文毕竟是商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背后牵扯的人太多了,若是他真出了什么事,恐怕不好收场。” 他却是全然不在意一般,轻轻的活动了一下脖颈,眉目之间邪气横生:“本王会怕一个小小点翠阁?” 路遥头上简直要冷汗如雨了。 他非但是朝堂之上自成一派的二殿下,还是暗影阁的少阁主,无论在哪里,他可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说旁人要和他硬碰硬,那简直就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路遥免不得有些慌乱了,她太了解顾琮远的脾性了,此刻剑在颈上,只要稍稍动一下手腕,那“身娇体弱”的舒文小公子就要去见列祖列宗了,“你就算这样,他们也不会松口,还不若平心静气好好谈一谈!” 他轻嗤一声:“谈?” “难道本王没和他们好声好气过吗?”剑锋已经让舒文白皙的脖颈微微渗出了血迹,顾琮远面沉似水的道,“难道只有他想要保护自己女人么?本王的女人险些被人害死,还不能有仇报仇了吗 ” 路遥在人耳边小声道:“不要冲动,舒文还有用处。” 顾琮远面有疑惑的侧目看人一眼。 “点翠阁的胭脂水粉是天盛王朝数一数二的,宫中各路妃嫔娘娘都千金求新品。”她说得飞快,“若是同福商号和点翠阁合作……” 路遥挤眉弄眼的给顾琮远一个暗示的眼神。 琮王殿下险些就手抖了,恨不能一剑将舒文这碍事的东西捅一个对穿! 未料都到了这种紧要关头,路遥依旧在钱眼儿里得瑟,全然忘了前些天是谁暴饮暴食到身形消瘦了! 他狠狠的瞪了一眼路遥,那厮却又笑嘻嘻的弯起眉眼看着他,让他一肚子火气无从发泄。 他俩窃窃私语让人听不真切,琮王殿下吹胡子瞪眼的这一幕落在对面两个人的眼中,活像是阎王老子来催命,舒文一张俊脸顿时煞白,以为自己当真是大限将至…… 尹蕙兰也几乎是心灰意冷了。 这段时间她费尽心机的隐瞒这些烂事,三番五次面对路遥的质问,她都宁死不承认,难不成此刻就要功亏一篑了? 然而看着战战兢兢却勇敢的挡在身前的舒文时,她心头涌上一阵异样的温柔和感动,忽然觉得往日种种,全然都是自己待他的不好,愧疚和动容交错掺杂在一起,尹蕙兰哽咽了一下。 她心一横,咬咬牙干脆就打算承认了:“舒文,我……!” 谁知寒光忽然闪烁,尹蕙兰顿时尖叫了出来,情急之下竟是扑了上去:“不要杀他!” 舒文双目紧闭,浑身止不住的发颤,却是死死咬着牙一动也不肯动,铁了心要上去给琮王殿下练剑似的。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未出现,一身冷汗的舒文只听见铮然一声,顾琮远冷冷的道:“哼。” 他缓缓睁眼,只见琮王已经收剑入鞘,面色冰冷的模样和一边似笑非笑的王妃形成截然对比。 看样子又是王妃救下了他们…… 三番五次都承蒙了路遥的帮助,舒文身无长处,唯有调香的手艺了得,他感激涕零的想要找个机会与那人的同福商号合作一二,也算是报了她相救之恩。 在那一瞬间尹蕙兰的头脑都是僵滞的,她脸色苍白,消瘦的身形晃了一晃,随即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路遥冷冷挑了眉:“尹小姐不必行此大礼,毕竟在宫外面,你做什么我都管不着你。” 她话中有话,听得舒文同样是一身冷汗,他猛地给人作揖道:“多谢王爷王妃宽宏大量,点翠阁愿为琮王府和同福商号效力。” 路遥缓缓弯起眼睛笑了起来,这点翠阁少当家果然是个生意场上游走的聪明人,若是他今日没有这番表态,她便决定将他这条小命直接交给顾琮远来处理…… 她掩唇笑道:“好说好说。” 舒文也是个七尺男儿,此刻哆嗦成了个筛子,还不忘颤巍巍的去扶一把旁边那位惊魂甫定的少女:“蕙兰。” “小 姐,姑爷!”也不知是哪个精明的小厮直接改了口,他噌噌的蹿进院子里,一见琮王殿下也在,顿时稍息立正,“王爷……” 顾琮远长剑佩戴在腰间,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好不潇洒,看得几个前来的下人有些发懵,硬是忘了给杵在一旁的路遥见礼。 斜飞入鬓的长眉轻轻勾了起来,道了一声:“看不见王妃?” 此话一出,小厮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王王王妃!老爷说晚席已经备好,请请请诸位入座!” 路遥啧了一声,摇头晃脑的向院外踱步而去,对跟上来的顾琮远小声念叨道:“今天可真是奇怪,一个两个都来拜我,难不成我是锦鲤?” 男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夫人又在胡言乱语了。” 那三五个丫鬟并着一个小厮这才注意到满身狼狈的尹舒二人,惊奇的看着他们,张大了嘴巴也说不出话来。 “看什么?”尹蕙兰劫后余生似的长舒了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娇蛮,嗔怪道,“还不是舒文剑术不敌王爷,又非要切磋,才弄出这一身臭汗来,还不快去给姑爷取衣服来!” 尚且腿软的舒文怔了一会儿,旋即傻乎乎的朝人咧嘴一笑:“你……蕙兰你刚刚如何称呼我?” 尹蕙兰看也不看那人一眼,转身便走:“赶快收拾,不然吃饭了不等你。” “嘿嘿!”舒文美滋滋的又念叨了几声“姑爷”,而后蹦蹦哒哒的跟了过去,“要不我们一起换呗?你既然都承认我是尹家姑爷了,不若先叫一声夫君我来听听!” “……滚!” 人逢喜事精神爽,尹老爷这几天和先前可以说是大相径庭,好似被女儿即将出嫁的喜事给冲昏了头脑,近来穿着打扮都格外的鲜艳,坐在席间的时候也是笑容可掬。 尹夫人见了他这又红又绿的服饰挂在一块儿,禁不住频频皱眉,心中虽也是开心,可嘴上还是毒得很:“哎哟,看你这穿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还真当自己十七八岁了?” 正巧就看见了一道进来的琮王夫妻和顾子宴了。 她欢天喜地的招呼了一声,转而竟又拍了尹老爷一巴掌,假意怒道:“看看,你自己看看,还是人家太子殿下和二殿下这般青年才俊穿着,那才叫一个风流倜傥,你这糟老头子……” “尹夫人这可就错怪老爷了。”顾子宴嘴上抹蜜似的,笑吟吟夸赞道,“尹老爷春秋正盛,身着新鲜颜色,看上去也更有精气神,依我看,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说得极是,不过男子也可为悦己者容。” 听他这一番话,方才还嘴上不饶人的尹夫人顿时哑了一下,旋即飞快的看了尹老爷一眼,从那有些浑浊的眼睛里,亦是能看出三分少女娇羞来。 顾琮远根本懒得看顾子宴一眼,这厮最会溜须拍马,就连见多识广的当今圣上都能被他说得神魂颠倒,更不要说是尹大人这小小城主了。 “爹,开饭了没有?”尹蕙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都要饿死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步步为营 路遥正小小声的不爽道:“马屁精……” 转眼就看见了大大咧咧跳过门槛的尹蕙兰,那人猝然撞上路遥的视线,慌张了一瞬,不过转眼便调整好了状态,朝她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来。 “尹小姐。”路遥也报以职业假笑,心道这女子前脚还要死要活又要命的,转眼又有胆量风轻云淡的直面她,日后必成大器。 若是放在顾基那破事一堆的后宫之中,想必每天都有好戏看,她正想入非非的时候,尹蕙兰身后跟进来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正是点翠阁少主舒文没错了。 顾琮远似笑非笑的掠过去一个眼神。 发现这“准”小两口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浑身脂粉气的公子哥儿方才吓得险些尿裤子,眼下又能人模狗样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还顶着那一身招蜂引蝶的香气……别提是钢铁直男琮王殿下,就连路遥都看得眼珠子直疼。 不知道的,还以为蹿在前方的尹蕙兰是夫家,而舒文则是扭扭捏捏、含羞带怯的过门新妇。 “舒文来了,快坐,快,来这边靠着蕙兰坐!”尹夫人万分热络的招待着,一把就将人给推到了尹蕙兰那边。 舒文险些没坐到了正在胡吃海塞的尹小姐腿上,忙自持风度的收敛了一下,款款落座。 饶是如此,尹蕙兰还是让人给撞歪了筷子,不满的瞪了那人一眼。 尹恩浩顿觉老脸丢尽,咄了一声:“你这丫头,饿死鬼投胎是怎么着?八百年没吃饭了?就别说今日是人家舒文公子第一次在府上用晚膳,光是看看人家太子和琮王夫妻俩在这,你也得考虑一下爹爹的脸面吧!” 那人浑然不觉的就要徒手拿鸡翅,看样子是自知要嫁给一个并不喜欢的人,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了,尹夫人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人的手打开:“去!” “几位贵人在府上已经住了有些时日了,我什么样子人家还不清楚么?”尹蕙兰闷闷不乐的念叨着。 正在缓慢进食的路遥险些被呛了一下,心道:“一天一个样,指不定何时在背后被你来一刀,你什么样子,我们当真不知。” “再说了,”她垂眸看向剩了一半白饭的青花瓷碗,瓮声瓮气的道,“女儿既然是要嫁给舒文公子,迟早他会知道我所有的样子的,若是他不嫌弃我,那是我的福分,若是嫌弃……与其让他往后愈发厌烦我,倒不如现在就将我的丑态全部看尽了。” “你……”尹大人似是想要说什么,然而抬手支吾了半晌,也没说出口。 一旁默不作声的顾琮远倒是很认可这话,他捏着筷子的指尖稍稍颤抖了一下。 若是从一开始就让路遥知道了他的狼子野心,是不是今后也没有那么多痛苦和折磨了? 他实在难以想象,一步步被人撕下面具,会是怎样的情形。 谁知路遥这厮全然没有多想,而是看了眼正在吃饭的顾琮远,没个正经的道:“嘻,我们二殿下吃饭都这么赏心悦目,人更是长得秀色可餐,看来这也是我的福分了。” “…… ”顾琮远神情复杂的捏着筷子,稍稍凑近了一下,飞快的道,“你这是腰不疼了?” 她连忙打了个哈哈,继续闷头扒饭。 尹家的一切都好似这风云变幻的清源城一般,转眼之间就能天翻地覆,让人丝毫摸不到规律。 顾子宴也是神奇的看着这位忽然冒出来的姑爷,全然成了一个吃瓜群众。 那父女俩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能说服谁,时不时的还冒出来一个尹夫人裹乱。 看样子是老丈人的考验来了,于是就到了准姑爷聊表忠心的环节,舒文慢条斯理的将鸡翅夹到了尹蕙兰的碗中,笑道:“尹小姐率真直爽,宛若空中骄阳,我能娶到她,已经是三生有幸,又哪有嫌弃的道理?何况她身子虚弱,往后我更是该好好考虑,怎么做药膳才能让她满意,方才不负二位对我的期盼。” 尹老爷乐得合不拢嘴,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多少年也不见他有这段时间这么高兴,然而他还是故作深沉的拍了拍舒文的肩膀。 “嘴上答应是一回事,你能不能做到,则是另外一回事了。”他道。 尹蕙兰低着头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忽然猛地一撂筷子:“爹。” 这一道清脆声响,硬是将众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路遥扬眉心道:“这厮又要憋什么坏水?” 只见尹蕙兰缓缓抬起了头,脸上竟是有点点泪光闪烁。 尹大人心道自己也未尝得罪这位祖宗啊!他连忙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这段时间和舒文公子相处下来,才惊觉他才是良配,可我却和你们又吵又闹、甚至以死相逼……先前种种,都是蕙兰的不懂事,还请爹娘见谅。”尹蕙兰不知抽什么风,郑重其事的站起来给那二老作揖行礼。 这可吓了夫妻俩一大跳,尹夫人也不知哪门子感动,忽然便悲从中来的一把抱住了女儿,道:“蕙兰终于长大了!” 唯有路遥和顾琮远知道,这尹蕙兰不过是为了让她和吐贺图的事情彻底销声匿迹罢了,才急于扯谎来搪塞过众人的耳目。 尹家夫妇信了也就罢了,谁知那身为局中人的舒文也是眼眶微红。 路遥叹了一声,正好就夹了一筷子绿油油的青菜上来,她盯了好一会儿,满怀悲痛的吭哧来了一口。 身为尹家顶梁柱的尹恩浩城主,强行顶着一家之主的光环没让自己落泪,可也是神情动容。 他生怕再忍下去就要忍不住,连忙斥道:“好了好了!贵人们尚且在这里,我们哭哭啼啼算怎么一回事?况且舒文公子也在,正是一个大好的团圆宴,都开心一些!” 屋中是一片欢快祥和的气氛,然而清源小城的夜晚,却是显得有些寂寥。 常山孤零零的坐在城中酒楼的房顶上,他身上的一身玄色长袍几乎要将他拖进夜色中,纵然酒楼灯火通明,人烟鼎沸,可他却像一个形影单只的局外人。 十五明月正好,他一抬头便看见了那轮明晃晃的月亮,皎洁玉白,恰如那日苏轻烟若隐若现的香肩。 …… 完了,开始想媳妇儿了。 常山一时之间无比寂寥,斜斜的靠在房顶上,身边摆着一盘切开的桂花糕,香气四溢,只可惜佳人身在京城,难以触及。 何况他们之间的感情,讳莫如深。 “哎,这件事情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让王爷知道。”常山兴致恹恹的捏起一块来,随手一抛就扔进了嘴里,含糊不清的道,“要是……” 不远处猝然传来了一阵浑厚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要是知道了,你恐怕就再也不是你家王爷的手足兄弟了,毕竟一颗棋子而已,废了就换一颗新的,根本不缺你这一个。” 这句话当真是直接戳到了常山的心坎儿里,他登时一个激灵,翻身而起。 就在他跃身起来的一瞬间,一道凌厉的掌风直接杀了过来,方才常山的桂花糕盘子顿时啪的一声脆响,四分五裂,化作碎片! 常山尚未看清那人是谁,只觉得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来者何人!” 那人似笑非笑的冷哼了一声,缓缓抱着胳膊站定在了原地。 常山定睛一看,心里骤然惊了一下,旋即恢复了一如往常的跳脱顽劣,嘲笑道:“月光下就看见一个明晃晃的鸡蛋,这么亮,都不用你说我就看出来是谁了……” 他咬咬牙,语调突然变得无比阴狠:“死秃驴!” 无念面不改色的转了转脖颈:“正是贫僧。” “退出师门的死秃驴还装什么高僧!背地里玩儿阴的,老早就看你不爽了!”常山身手十分敏捷,在月色之下几乎看不清他的步伐,便已经和人过了四五十招。 “顾琮远的狗,脾气怎么这么大?”无念满脸邪气,丝毫看不出来是个得道高僧的样子,邪笑道,“不过身手倒是不错!” 常山像是被激怒了一样,立刻暴起大喝了一声:“不许你这狗东西直呼王爷姓名!” 这一拳猛然击出,无念躲闪不及,硬生生捱了一下,顿时感到胃中翻涌,险些就要吐出来,连忙撤身后退,和人拉开了距离。 月色之下,是两个互相对峙的身影,杀气暴涨。 那和尚慢腾腾的平复了气息,看样子也是功力高深,这一拳反倒是有些不痛不痒了,擦了擦嘴角道:“听说顾琮远手下有无数为他卖命的走狗,看样子你算是很重要的一个?” 常山身上没带武器,却丝毫不怕和人硬碰硬,傲然的扬了扬下巴:“自然重要,不过,我可不是什么走狗,我是琮王殿下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哥们儿!走狗这个名号,就留给你和你的太子殿下吧!” “……你!”无念噎了一下。 常山别过头去,扣扣耳朵,冷言冷语的道:“你有屁就放,大半夜可别是过来恶心小爷我的。” 那人的表情渐渐变得狰狞恐怖,缓慢的举起了自己断了两指的手,几乎要咬碎了牙关的道,“你可别忘了,我的断指之仇!” 第二百五十七章:所谓威胁 “断指?你还好意思提断指!” 常山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捧着肚子几乎要流出眼泪,他哼哼道:“你那算是什么深仇大恨?我告诉你,你那纯粹是活该!” 无念气得眼皮乱跳,拳头攥得咯咯乱响:“你说什么!” “我说你活该。”月色之下,常山笑得格外猖狂,这天底下除了琮王殿下的下属,还从未有人敢在无念面前这么放肆。 那人还不依不饶的嘲笑道:“砍了你两根手指的可是你的亲主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若不是太子非要护着你,你现在可就没命站在这里跳脚了,断了两根手指都已经算是便宜你了!” “常山……!” 无念憋得面红耳赤,脖颈上青筋暴起,硬是要将肺给硬生生的气炸了似的。 “你爷爷在此。”那人浑不在意的抓耳挠腮,全然就是为了将眼前的秃驴惹毛。 面前之人,当真天不怕地不怕,即便是面对身量庞大宛如巨人的无念,也能镇定自若。 无念断指处正在蔓延着疼痛,掌间的佛珠蠢蠢欲动,恨不能当场就将这个小蚂蚁碾死在手下! 他眉心勃勃的跳动了许久,才缓慢的冷静下来。 不能杀…… 眼前这个人,是太子口口声声的“可塑之才”,若是能凭借一些小手腕,将他招揽进入东宫,那么就等于在顾琮远身边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一颗绝妙的棋子。 朝夕相处的手足兄弟,总是能在出其不意的关头,给顾琮远致命一击。 太子这算盘打得噼啪乱响,却是让身为他左膀右臂的无念心中有些吃味了。 他狠狠的哼了一声。 “哟,母猪喘气啊?”常山认准了能和秃驴打成平手,便十分嘴欠的和人死磕到底,毫不退却。 谁知无念没有料想之中的暴跳如雷,而是忽然露出了一种很是微妙的神情来。 常山愣了一下,厌恶的皱眉斥道:“你这死秃驴,看着我笑什么?难不成是看中了小爷的美貌,你被逐出师门,莫不是因为有断袖之癖吧?” 无念的嘴角似笑非笑的勾了起来,一侧还不自然的抽动了几下,用那种略带怜悯的眼神盯得人浑身发毛,无形之中就有一种嘲讽的感觉让常山哪都不自在。 “看……” 他话音未落,无念便用那高深莫测的表情,冷冷打断道:“贫僧是不是断袖,我不知道,不过你常山身为琮王殿下的近身亲卫,却和一个被琮王下令杀掉的女人纠缠在一起,倒是有好几个人都知道。” 常山听到一半,便缓缓睁大了眼睛,眸中隐约有血丝攀了上去。 方才还伶牙俐齿、以一敌十的常山大人,立时成了一个三棍子打不出屁的哑巴,僵硬得好似一个木头人。 这件事情果然是他的软肋,无念暗暗的哼笑了一声。 “简直……”常山心跳如雷,很显然慌张了起来,不过还在硬撑着琮王亲卫的风度。 然而那踉跄的脚步已经出卖了他。 他磕磕绊绊后退了几步,语气很轻很淡:“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若是贫僧没有记错的话,那苏轻烟是位勾栏名将吧?我其实也是道听途说,那位花魁是琮王殿下气走王妃的弃子,你怎么……”他言未尽而意不止。 常山头脑轰然一声,死死咬着牙关,脸颊紧绷。 那宛若实质的杀人目光,对无念来说简直就是兴奋剂,只见这道貌岸然的臭和尚眯起眼睛,啧啧回味道:“不过也难怪。” 秃驴色咪咪的眼神仿若一根根的针,常山沉声怒道:“难怪什么?” “那前凸后翘,玲珑有致……连我一个出家人都……” “你放屁!”常山暴喝一声,飞身过去便要与人厮杀在一起。 他现在气息不稳,急火攻心,结连出了三四招都被无念轻而易举的拆了开来。 “我曾在太子殿下那里见到过几次这女人,的确不是凡品,可是青楼出身,就算再怎么自恃清高,可总归就是个卖屁股的。”无念笑道,“想不到声名赫赫的常山大人,喜欢这种货色!” 常山面沉似水,方才眼红脖子粗的还是那秃驴,转眼火冒三丈的就成了他了。 他发了狠的道:“我看你今天是存心找死。” 无念堪堪被那人擦中了一掌,连忙后退五六步。 这一掌力道极大,他脸颊一侧立时就感到发麻发疼,恼火的不行,可抬眼一看常山那急得上窜下跳的样子,他就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刚才不是还说,我是胡说八道么?这么快就承认你有一个妓/女相好儿了?” 若是再和这人嗦下去,恐怕常山就要发疯了,他眼神阴沉无比,整个人都散发着骇人的冰冷气场。 顾琮远的走狗,还真是和主人一样凶猛…… “老子从没喜欢过什么妓/女,赶紧给我滚。”常山嘴上这么说,率先转身离去的倒成了他自己。 好像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他步履飞快,没几下便纵横跳跃了几座楼阁。 一旦被人戳中了最为隐秘的心事,就算是内心强大到如同铜墙铁壁一样的人,也会不由自主的为其所撼动。 哪怕只是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缝。 “难不成是苏轻烟告诉的秃驴?不可能!”常山一面想着,一面烦躁的打翻了几个瓦片,碎瓦翻飞。 然而他抬头的时候,脚步忽然微微一顿。 “你怎么又跟来了?”他目光警惕。 无念不知何时跑到了常山的前面,还大摇大摆的拦在这里,他漫不经心的道:“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们以后还有可能成为同僚呢。” 常山掌间又在缓缓蓄力,冷笑道:“怎么?武功比不得我,就用这种话来恶心我吗?” “当然不是了。”无念耸耸肩,把玩着佛珠,道,“其实是太子殿下找你有事,有一件事情,要吩咐你去做。” 苏轻烟如今栖身太子东宫,估摸着和顾子宴已经熟稔得不行。 常山缓缓皱起了眉,站定道:“太子是你家主子,有什么要紧事,凭什么来找我?就不怕我告诉琮王殿下吗!” “就凭你不敢不从。”无念胸有成竹的歪嘴笑道。 常山心里顿时一咯噔。 都说这世间情爱美好非常,譬如王爷和王妃,分分合合,也依旧美满。 可为什么事情到了他这里,便陡然换了个味儿? 常山无数次在暗中庆幸,自己当初手下留情放了苏轻烟一马。 可如今看来,种种麻烦终于暴风雨似的席卷而来了,曾经的心慈手软开始反噬,且毫不留情。 “你不妨仔细想想,贪恋苏轻烟那温香软玉,会带来多少祸害。”无念又开口了,“你喜欢的人,可是顾琮远要杀了的人。” 常山说不出话来了。 他乘胜追击道:“太子殿下若是真的想要对付你,大可以直接将此事暴露给琮王,让他亲眼看看,自己的手足兄弟是如何背信弃义,违抗命令的!” “我没有!”常山突然发出了一声呵斥,“我对王爷一片赤诚,从未有过异心!” 无念仰头大笑道:“说出这种话来,你也真是傻的可怜。” “但凡顾琮远知道了你的好事,他就不会再信任你了,他是你的主子,那凌厉多疑的性子,难道你还不清楚么?何况以你的身份,却喜欢上妓/女,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世人该如何看待你?” 敢情不只是要向顾琮远告状,还要大张旗鼓的让天下世人都知道他这旖旎情事。 常山哑然闭了眼,半晌才艰难的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竟然用这种事情威胁我。” “所谓威胁,必然是要提出能一击让对方崩溃的条件。”无念死死的盯着他。 常山下意识张了张嘴,破口想要骂一下对方的祖宗十八代,然而太过着急,一时间竟是没能憋出来半个字! “说到这个份儿上,若你还是不肯接受太子殿下的招揽,我们就直接将苏轻烟那女人丢到天枢营,充当军妓,等她疯了傻了,毫无价值后,便杀了。” 无念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锐利的尖刀,一下下扎在常山心头最柔软的地方,鲜血淋漓。 他听得目眦欲裂:“你……你……” 自从和苏轻烟那次宫中重逢后,他便时不时的借着给公主送药,给贵妃娘娘送胭脂的名义,悄悄去与人会面。 哪怕只是与她闲扯个三言两语,也能慰藉常山多年风霜雨雪之下,那一颗寂寥的心。 “你怎么敢……”他气得几乎要将牙关咬碎。 “我是没什么本事,我是不敢。”无念轻描淡写的道,“可是贫僧不会轻易杀生,但苏轻烟毕竟是太子殿下救下来的,她那条微不足道的烂命,如今自然也是属于太子的。” 他掰手指头算道:“何况苏轻烟身无长物,除了那骚狐狸似的劲儿,还有什么?武功武功不行,谋略谋略不够。” 常山耳边嗡嗡乱响。 无念倏然放软了语气,道:“这是死是活啊……还是看太子殿下的心情才是。” 常山勉强保持着理智:“我若是说不呢?” 只见这秃驴缓缓从怀中摸出来一个小画册,随手一抖,尽是男女身影交叠在一起的旖旎画面。 他笑道:“看看,这画上的都是谁?” 第二百五十八章:背信弃义 常山下意识就感觉到了事情不妙,无念随手就将小画册抛过来,他顺手一接,草草的翻了几页,定睛一看,顿时眩晕了一下。 “这……这是……” “哎呀呀。”无念不忍直视一般捂住了眼睛,从指缝之中悄悄觑着那人的神情。 “想不到正直勇猛的常山亲卫,竟然如此豪放不羁,带着人家大姑娘,摁在假山后面就能……啧啧啧。”他桀桀怪笑起来。 常山手上的小绘本捏得咯咯乱响,青白的手上青筋暴起:“你们竟然敢派人窥伺?” “我也是无意看见的,谁成想苏轻烟那女人,面对谁都能脱衣服。”无念满脸无辜的说道,“怎么样,东宫的画师手法还不错吧?您看看落下什么动作了没有?” 眼下这种情况,光是杀了无念已经不能平息常山心中的滚滚怒火了,必然是要来一个鞭尸十八连方才能冷静一二。 只听嗤拉几声,那一本画工精良的春宫图已然被常山撕得体无完肤,纷纷扬扬的在空中乱飞。 他面颊绷得死紧:“你们这群畜牲。” “过奖了。”无念语气十分和缓,却是让人听了感到火冒三丈。 他原本已经胸有成竹,以为能随意驱使操控常山,谁成想这小子忽然暴起,大喝一声便向他扑了过来。 无念猝不及防的跳起来躲闪,下意识将佛珠横在了胸前。 常山两手空空的袭来,硬生生用内里将那一串佛珠击的粉碎! 紧接着一掌便顺着惯性落在了无念的胸口,那秃驴当空便被击飞了出去,凌霄喷出一口血来! 而后他在地上翻滚了老远,瓦片乱飞,堪堪停了下来,一抬头,便看见常山那阴沉的像是要吃人似的脸。 “你……呕!”无念破口要骂,谁知刚一出声,胸口便疼得厉害,顿时呕出一口鲜血来。 若非是佛珠替他挡下了大半的力量,恐怕今日无念就要归西去见佛祖了。 “你……咳咳,竟然敢打伤我……” “不止。” 常山缓缓抬起了胳膊,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我还敢杀了你!” 凌厉的掌风迎面而来,留在落在无念头上的前一秒钟,这秃驴才惊恐万状的大声嚷嚷道:“别杀我!” “即便是你杀了我,太子殿下也还有其他手下能将此事传达给琮王!到时候,你和苏轻烟都别想活了!” 已经红了眼的常山这才堪堪收住了架势,他粗喘了好半晌,眼神恐怖得下人。 无念见他慢腾腾的收回了手,也顾不上疼痛,立刻咬牙起身躲远了些。 如今这种局面,常山其实已经退无可退了,里外都不是人,横竖都要送上自己这一条烂命…… 搞不好还要将他心尖儿上的那位姑娘也送出去,到那时,就真的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你们究竟想如何?”常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冷静下来道,“让我背信弃义吗?” 无念我转眼就忘了刚才吐血的凄惨模样 了似的,阴恻恻的道:“如今这条路,是你亲自选择的,当初可没人逼你恬不知耻的在假山后就上了苏轻烟,你们才认识多久?哈哈,琮王手下果然与众不同!” 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涌了上来,常山这下子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色字头上一把刀了。 “说吧。”他冷冷的道了一声。 无念猛地咳嗽了几声,将心肺之间淤塞的积血尽数咳了出来,想来回去也要休养好一段时间了,早听说常山是这三个暗卫之中最为跳脱的一个刺头,未成想出手迅捷如雷,竟然凶猛至此…… 估计回去又要被太子殿下埋怨是办事不利的废物了。 思及至此,无念顿时更加不爽了起来,横眉立目的道:“方才不是还宁死不从的吗?怎么这么快又改口了?” 常山原本就是个无甚耐心的人,今夜被一个脑袋锃亮的秃驴纠缠了如此之久,他此时已经是一脑袋的火星子,烦躁得要命。 “若不是你这六根不清净的假和尚来烦我,威逼利诱的,我怎会听你们这些烂事?一张臭嘴到处传话,小爷根本就不屑。”他面色阴鸷的呸了一声,已经转身准备要走,“不说就算了,看好你的嘴!” “等等!”无念嘴贱归嘴贱,总不能把到手的利剑丢回敌人的手中,连忙道,“你和顾琮远待在一起这么久,想必已经知道了尹家小姐和柔然王吐贺图的事情了吧?” 融融月色下,常山的身形显然一顿,原本的疲累顿时烟消云散,他如遭雷击似的激灵了一下,旋即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天知道这个头上没毛的假和尚是不是来探他口风的,毕竟这段时间太子忙碌于在紧锣密鼓修建的军镇上争功,对于尹家鸡毛蒜皮的小破事还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既然顾琮远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太子必然要掌握实情的来龙去脉。 无念见此人仍旧警惕,便虚弱的笑了笑:“既然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也不放再来给你将一遍,尹家小姐先前在照料吐贺图的时候,与他有染,后来两人频繁会面,尹蕙兰还替那人去下药陷害琮王妃,如今和舒文订了亲,那位桀骜不羁的柔然王却还被蒙在鼓里,媳妇儿跑了都不知道。” “想不到太子殿下也有闲心去插手别人的家事?”常山不客气的嘲笑道,“当真是比我想象之中的还要无聊。” 无念目露凶光,他看常山很不爽,不过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便强行收敛了暴虐情绪。 “自然不是你想得那样。”他闷闷的咳嗽两声,道,“琮王为了给王妃报仇,三番五次暗中帮舒文牵线搭桥,决定了尹蕙兰的终生大事,也就是……她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后半生要在求而不得和强扭之瓜的痛苦中度过。” 常山似乎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什么,又有些难以置信似的扭头瞪向他:“你们有病?” “这问题我倒是想反问一下你。”无念冷嗤了一声,阴沉的道,“怎么路遥和你家琮王殿下走到哪里,哪里便要让他们事事顺心,一旦遇到绊脚石,便要用尽办法收拾掉?太子殿下实在看不惯你们的不义之举,所以… …” “特意将这个任务交给你,让你找一些人,在城中散播尹小姐定亲的消息,必须传到吐贺图的耳朵里……以此,看看你的忠心和能力。” 常山缓缓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紧紧闭了闭眼。 真是未尝想到…… 真是未尝想到他身为暗影阁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却是要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小到大两肋插刀的手足兄弟,一身卓绝的武功,却是要来对付两个素昧平生之人。 无聊又恶心。 若是他答应了太子这种过河拆桥似的要求,便成了个背信弃义的宵小之辈,可他若是执着于自己追求的道义,便护不住心爱的女人和兄弟十多年来的情谊。 常山忽然间觉得胸口有些发闷,难受得紧,他道:“我答应你。” 刚刚受了一身重伤的无念肩膀蓦地抖动了起来,随后那笑声越来越大,黑云避月,这妖僧在一片黑暗之中放肆张狂的引颈长笑,可怖至极。 常山只觉得自己已经一脚踏进了万丈深渊,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此时路迢迢水漫漫的天盛王都,依旧是一片的歌舞升平,安静祥和,全然不知边境已经剑拔弩张了几回。 顾基年轻励精图治,耗费了太多的精力来修补这个千疮百孔的王朝,终于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他登基三十载,天盛已经海晏河清了二十来年,不得不说,顾基的确有不世之功。 然而岁月蹉跎,年轻时太过奋力挣扎,孜孜不倦,终于在稍稍上了年纪之后,那些疲惫和苦痛变本加厉的折返了回来。 近日以来,顾基越发的显得暮气沉沉,苍老无比,便是那年龄相仿的萧贵妃站在他身边,也要显得他比那人老上了十来岁似的。 然而奇怪的是,顾基近来也是愈发的荣宠桑茶青了,也不知被那小狐狸灌了什么**汤,神魂颠倒到不知所以,总觉得和那小妃子待在一起,便要重返二十岁的光辉岁月了。 萧贵妃素来善妒,气得在宫中直跺脚也无济于事。 派人前去皇上寝宫询问一二,那人却是用一个极其荒谬的借口将她给堵了回来 “因为朕和茶青这般年轻的女子在一起,也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 萧贵妃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打击得黯然神伤:“看来陛下是嫌弃臣妾人老珠黄了,你们这些没眼力见的下人还看什么,快把燕窝和点翠阁的玉露膏给本宫拿过来!” 二十岁的年龄差距,谁是红颜芳华谁是色衰爱弛,但凡长个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 夜深人静之时,桑茶青缓缓将衣服披了起来,今日的五石散已经给顾基灌了下去,那位以为自己再次鼎盛的皇帝已经昏昏睡去。 她身形款款的走到了门口,见四下无人,将已经提前备好的信笺塞到了白鸽脚上的竹筒里,随后扬手便放飞了去。 “找琮王殿下……”桑茶青红唇轻启,笑道,“好孩子,去吧。” 第二百五十九章:议论纷纷 自从尹蕙兰对这门亲事点头以后,尹家和点翠阁便忙忙碌碌个没完没了,家中下人进进出出不断,尹夫人去城中锦绣阁接连看了四五天了,和老板一直在商量婚服的样式,说是北地样式最好看的凤冠霞帔方才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尹蕙兰一开始还只是被拉过去试试婚袍,然而一家老小比她都着急,这件腰上太紧,那件罗裙太松,看来看去,硬是将尹蕙兰这位准新娘给看跑了。 她缩在闺阁之中,脑子里全都是往日和吐贺图相处的点滴,越想越是心力交瘁,也不知何时就在软榻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蕙兰?”一阵敲门声将半睡半醒之人骤然惊醒,门外之人欢天喜地的叫道,“你娘都快把我烦死了!快出来试一试凤冠合不合适,还有两箱子的首饰,你别磨蹭,赶紧起来看一眼……” 尹蕙兰头疼欲裂的想着,两箱子,看一眼? “尹城主您是不是上了年纪,连数都算不清了,我至少得看个好几十眼。”她踢踢踏踏的起身开门去,不满的埋怨道,“黄道吉日不是还没定下来吗?怎么这么快连婚服都快准备好了?” 见了笑容可掬的尹大人,尹蕙兰便稍稍哑声了,前些时日还身形消瘦的爹爹,这段时间以来,高兴得连脸颊都圆润了几分。 她跟在那人身后,顶着乱七八糟的发髻,歪歪扭扭的随人向外走去:“准备的这么多,若是我再不出面阻止,你们是不是连孩子的衣服都要准备好了?” 尹蕙兰抱怨的声音很小,几乎就是自己发泄似的碎碎念叨,谁成想素来都有些耳聋眼花的尹大人竟然出了奇的听到了。 他立时来了精神,道:“对啊,你娘还没准备孩子的衣服!如今也不知以后会抱上外孙子还是外孙女,既然如此,就都准备着吧!” 尹家夫妻恩爱,纵然妻子产子艰难,多年来府中冷冷清清的就只有尹蕙兰这么一个女儿,尹老爷也并未有过怨言,如今要将这唯一的掌上明珠拱手他人,他这几天时而低落,时而欢欣。 此一时,恐怕又是来了开心的精神头了,身子骨也在瞬时间硬朗了不少。 “……爹!?”尹蕙兰来不及阻止,便见身前之人如同一道小旋风似的刮了出去,好几年没见他手脚这般灵便了。 今日日头很好,处处都有暖意,却并不十分燥热。 吐贺图恰好得了几天的清闲,便乔装打扮了一下,头上围了宽宽松松的兜帽,罩住了一般的深邃五官,带着三两个得力的属下,放松又快活的到了清源城闲逛。 他其实是不得不承认的,天盛王朝就算是一个小小的边陲城镇,都比柔然要更加有生气,处处都是生机勃勃,百姓安居乐业的场景。 因此走在路上禁不住看什么都新奇,四处张望起来。 几个同样是乔装打扮的属下见了可汗这般,都不由得有些纳罕,不知这位祖宗目光在梭巡什么,分明先前烧杀抢掠的时候,可以说是见什么拿什么了。 而路过当铺金店的时候,他连看都不看一下,直接略了过去,还顺带将即将起贼心的属下抓了回来。 “可汗,您究竟是在找什么?”一个属下离金店渐行渐远,不免有些空落落的,搓搓手打量着主子。 吐贺图压根儿无暇理会这群聒噪如麻雀似的下人,探头探脑的张望了许久,方才将目光锁定在一个胭脂摊子前方,快步过去,便开始兴致勃勃的挑挑选选起来。 要知道,柔然的新任可汗素来讲究个铁血刚猛,在草原上肆意驰骋尚且觉得不够过瘾,今日竟然一改常态的动这些女儿家的小玩意…… 那三个下属的下巴险些都砸到了脚面上去! “可……咳,公子,您怎么忽然看中这些东西了?”一个三角眼的人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莫不是您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其实这几个属下也就是想问,是否有王妃的合适人选了,对于柔然人来说,绵延子嗣是极其重要的事情,就算吐贺图今年年岁并不大,可在长老们的催促之下,也要尽快的将柔然部落的女主人定下来。 唯有绵延子嗣,柔然才有源源不断的骁勇善战的勇士。 然而吐贺图却是从那兜帽的遮掩之下,对他挤出一个十分促狭的笑容来,嬉皮笑脸的道:“当然有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下属们当场在原地成了几个僵硬的雕塑,表情都出奇的一致震惊,不可置信! 难以想象自家年少轻狂的主子,竟然真的会喜欢清源小城的城主,且不说那丫头除了一身的泼辣劲儿还符合点柔然特色外,便是身无长物了。 况且柔然和天盛敌对,若是这两个人凑合到了一起,场面岂不是很精彩,到那时,几乎没人能好好收场了,非要鱼死网破不成。 “是真的。”吐贺图非常专注的凝视着手上的胭脂盒子,那眼神含情脉脉,好像透过这一个小小的粉盒子,瞧见了姑娘家娇俏的脸蛋,不由得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她好到无人可及,我也是后知后觉的……” “可!咳咳咳!”那要出声提醒的下属被吐贺图给了一个肘击,立刻就将话给收了回去,艰难的道,“可是,您和那位小姐未必是良配。” 吐贺图一侧的长眉高高扬起,不满的撇嘴道:“你是我爹还是我娘,你怎么就知道我和她命中无缘,我看你是狗拿耗子。” 那下属登时被噎得满面涨红,讷讷不知如何言语了。 将这几个嗦的人解决,吐贺图转头又笑眯眯的对摊主道:“老板,这个多少钱?” 他晃悠着手上的胭脂盒,老板见这小伙子身形挺拔,露出来的一双眼睛也很是深邃好看,便不由得心生好感:“卖别人十八文,那就卖你十五文吧!” 吐贺图很是痛快的挑了一堆稀奇古怪的颜色,全然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的,想到尹蕙兰一脸黑线的涂上这些怪异胭脂的样,便不由自主的觉着好笑,一边付钱,一边吃吃的笑了起来。 三个下属在一边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圈子,窃窃私语个没完:“这下小可汗算是彻底坠入情网了,少年人深陷情事,最难听见别人的声音。”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她一定会是一个好王妃。”吐贺图想起先前种种,她的确帮了自己不少的事情,便得意的道,“何况她早就答应我,让我好好等着她的……” 谁知身后传来的议论声却是让吐贺图感到背脊一片冰凉:“尹家小姐和点翠阁舒文公子的婚事这下算是定下来了吧?” “定下来了!”胭脂铺子的人附和道,“哎,尹小姐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她能和舒文在一起,还真是一个美满的结局,郎才女貌,站在一起,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三个下属从未见过吐贺图如此僵硬而难看的脸色。 吐贺图机械一般缓缓回过头去,半空之中的手还紧紧的抓着装胭脂的袋子,此刻指尖微微有些发颤发抖。 “劳烦,劳烦诸位再说一遍……那要成婚的是哪家小姐?”他颤抖着声音询问道。 胭脂铺子的中年美妇人好脾气的道:“自然是尹小姐呀!尹城主家的千金,从小到大都是被家人宠着长大的,在边城之上也叫一个英姿飒爽,面对柔然兵都丝毫不胆怯!” 那洋洋得意的神情,好似尹蕙兰是她的亲女儿一般,眉飞色舞看得吐贺图都禁不住跟着发愣。 那位祖宗何止是看柔然兵面不改色…… 她还稳稳的坐在了柔然王妃的位置上,将他们头脑单一的新王吃得死死的。 “少爷。”一个下属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了一把,趔趄了一下的吐贺图方才没有摔倒在地。 “不可能,这件事情不可能的!”他讷讷的重复了一句,原本已经走出了好几步,发疯似的又转身冲回了胭脂铺子,动作之猛烈,险些将人家的小摊子给掀翻了。 那美妇人有些惊讶的道:“怎么就不可能?难道点翠阁少当家舒文公子还配不上尹小姐吗?” 吐贺图脸色缓缓的苍白了下去,失魂落魄的看对面之人嘴唇上下翕动,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尹老爷和点翠阁舒老爷可是亲自把关,两家其乐融融的,我看真就是天造地设。”妇人合不拢嘴的程度和尹大人有的一拼。 他只知道,自己走的这短短两三天,尹蕙兰便和别人定亲了,也就是说,先前不管是幼稚也好,真心也罢,全都是过眼云烟了。 一旁有卖簪子的女人看不惯吐贺图将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的样子,觉得他形迹可疑,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一下。 随即道:“看来这小哥儿也是尹小姐的追求者了,人家如今都定亲了,我劝你尽快打消这个念头,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得上人家。” 吐贺图失魂落魄的小声念叨:“尹蕙兰……” 那个女人根本不可能成为他的王妃,而是要成了点翠阁相夫教子的舒夫人! 第二百六十章:风言风语 身为柔然王,原本应该在柔然部落之间励精图治,在战乱过后好好的整顿一下那错综复杂的王室才对,吐贺图费心费力的跑到清源城一趟,已经很是丢人现眼了。 如今更加让人颜面扫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堂堂柔然王的女人,不要他了。 原本还六神无主的吐贺图猛地抬起头来,怒喝一声:“我怎么就配不上了?” 他双眸炯炯有神,明亮得吓人,看得卖钗子的肥胖女人打了个寒颤。 “哟,说你两句你还来劲儿了?”女人毫不示弱的叉着并不存在的腰,唾沫横飞的道,“试问这清源城之中能配得上尹小姐的公子哥儿能有几个?最为亮眼的便是人家点翠阁的舒文公子了!你个毛头小子追不到心仪女子,倒是会在别人的摊子前面撒野!” 吐贺图还从未被人这般言辞激烈的辱骂过,顿时面色铁青就要将兜帽摘下去:“你找死!” “少爷!”属下连忙上前一步,一把将发怒边缘的人给拉到了一边。 三个人好说歹说的将他给弄到了不远处的小巷之中,此地人烟稀少,一般没有人会向这里张望,大可以放心说话。 “主子,您疯了!若是在这个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被人发现你是柔然新王,百姓们必然骚乱,立刻就会有胆小如鼠的天盛人去将此事报告给琮王!”属下一号十分操心的道。 吐贺图的关注点全然不在这里,他猛地挥开了属下胡乱搀扶的手:“滚蛋!” 少年暴跳如雷的指着巷子外面道:“你是聋了?听不见外面那群百姓说的是什么?你们的未来王妃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她要嫁给别人了!点翠阁,点翠阁又是什么东西?” 没眼力见的属下二号火速前来火上浇油,机械一般的飞快吐字:“点翠阁,位于清源城城西,是天盛王朝之内较有名气的香粉各自,尤其是点翠阁少阁主舒文,才华横溢,所制作的胭脂,就算是在京城皇宫之中,也都是让人千金难求。” “什么?”吐贺图举起手中的湛蓝细锦袋子,眯起眼睛恶狠狠的咬牙道,“就是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根本不是骁勇善战的勇士,他怎么敢!” 谁又能想到的,就是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却是动辄会做些口脂胭脂的男人,能横刀夺爱,将柔然新王的女人硬生生给抢走。 “可汗,那女人能如此轻易就被人给抢走,说定亲就定亲,说明她根本就不可信,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三角眼属下愤愤的咬牙道。 他比另外两个人品阶稍稍高上一些,那二人都是以他马首是瞻,见状立刻七嘴八舌的应和道:“没错!中原女人刻薄寡恩,就是一个始乱终弃的骗子,中原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吐贺图忽然想起来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尹蕙兰狼狈不堪,脸上带着伤痕,眼中带着泪痕。 她神情动容的问道:“就现在,你可否愿意带我走?” 吐贺图这才意识到,事情从那段时间开始就已经开始不对劲了,可他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反应这般迟缓,事到如 今才发现那人眼中含泪,该是受了多少的委屈和苦楚。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是在利用可汗,她毕竟是城主的女儿,尹恩浩自小到大会和她说些什么话,会怎么向她描述柔然人,她就算是和可汗您露水恩情,可她真的会真心实意的待您吗?”三角眼开始摇唇鼓舌,“就像您一片赤诚的待她一样!” 吐贺图想都没想便道:“她当然能!” 然而此话一出,自己竟是也没了一半的底气,声气顿时微弱了下去。 几个属下都是比他更加年长之人,武艺虽不如他,然而男女情事却比他多不止一星半点的经验。 关于吐贺图和尹蕙兰的情感纠葛,原本他们也不可置信,还以为新王只是想戏耍一番那中原女人,不过如今看来,倒像是反过来了,小可汗显然是动了真感情。 若是让柔然部落里德高望重的长老们知道此事,后果不堪设想,故而这几个属下这段时间以来也是战战兢兢的帮忙保守这个秘密。 三角眼终于忍无可忍的上前扶了一下他的肩膀,焦急的道:“王上!” 吐贺图眉眼低垂,看样子是真的感到难过了。 “难道您还看不懂吗?分明从一开始,那女人就没对您用过真心,这等尴尬的身份,她怎可能会有那个胆子义无反顾的奔向你?那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吗!”他声嘶力竭的道。 吐贺图的双手之上青筋隐隐泛了起来,他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那你们想如何……” 一人义愤填膺的大声道:“一个小小的城主府罢了,王上您带上几个兄弟直接杀光他们满门就是了!谁让那愚蠢的中原女人不知廉耻!” 吐贺图忍了忍,旋即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道:“有勇无谋的蠢货,如今顾琮远和顾子宴两位天盛皇子都身居城主府,你还敢疯疯癫癫的杀上门去,因为一个女人得罪那杀神和太子?你给我滚蛋!” 三角眼属下的脸颊肌肉跳动了一下,神情微妙的望向那人。 即便是不采取这等激进的方法,也大可以找别的途径去给那些天盛人下马威,而如今,听王上这处处搪塞的话语,看样子是根本不打算动干戈。 柔然人生性好斗,即便是到了山穷水尽、弹尽粮绝的程度,也断然不愿意轻易放下手中的刀剑。 何况前几个月从清源烧杀抢掠来的物资,绝对够柔然再撑过一个冬天,而今万物复苏,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柔然的生机也逐渐清明,正是可以发动战争的大好时机。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三角眼疯魔似的喃喃自语道。 吐贺图对下属素来不客气,见几人皆是神神叨叨的傻样儿,心生不快,挑眉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王上您如今已经被那妖女蒙蔽了双眼,眼中没有属下们也就罢了,可怎能没有柔然的荣耀?”三角眼怒气勃勃的质问道,“敢问王上,您不肯出兵,可否是因为那妖女在您耳边摇唇鼓舌?!” 吐贺图稍稍沉下了脸色,冷哼一声道:“若是像你说的那般,柔然元气大伤 的时候出兵天盛,你置百姓安危于何处?你尽管一个人去逞英雄,让妻儿老小跟着挨刀!愚蠢的东西。” 这气场凌厉的少年狠狠一甩衣袖转身而去,留下几个下属面面相觑,然而走了几步,他脚步微顿,缓缓侧过头来给人一个冰冷而阴鸷的眼神。 “另外,你没资格质问我的事情。” 三角眼满心茫然,随后诸多不忿涌上了心头,他追上前去嚷嚷道:“王上打算去哪?!” 吐贺图烦躁的甩开那人伸过来的手:“你尽管大声嚷嚷,就让这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知道我们的身份,好传到顾琮远耳朵里,让他去派兵把我们统统抓起来,当场杀了就好!” 三角眼这才稍稍敛神,悄声问道:“您该不会……” “没错,就是打算打道回府了。”吐贺图眼眸略微垂了垂,掩盖住了几分黯然的神情。 连他唯一在乎的女人如今都即将被别人八抬大轿的抬进府了,他继续留在天盛作甚?招摇过市的丢人现眼吗? 这边吐贺图跟丢了魂儿似的快马加鞭赶回柔然,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痛的滋味。 那边的尹蕙兰却是在家中日复一日的清闲,只不过见不到心悦之人的她,总觉得自己这般苟且,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事情其实已经差不多尘埃落定了,眼下只要彻底堵住琮王的嘴就行,至于如何能让那位战无不胜的杀神收声,恐怕只能去和一个人套近乎 也就是险些被她害死的路遥。 不过尹蕙兰已经认准了路遥就是一个胸大无脑的泼辣女人,只会在府中耀武扬威的教训小妾,在同福商号唯利是图,对于很多事情,她猜测路遥一定不会过多介怀。 毕竟她若是真的聪明,就不会从一开始就吭哧吭哧的吃下一堆有毒的夜宵。 于是正在院子里对着一副刺绣发愁的琮王妃就看见了这样诡异的一幕 尹蕙兰站在门口徘徊不定,不知是不是要进院说话,神情有些微妙的犹豫,还有些难以言说的骄矜。 “……怪人。”她小声唾弃了一下,随后似笑非笑的扬声道,“别鬼鬼祟祟的,要进来就进来吧。” 尹蕙兰便立刻装作无意路过的样子,满面堆笑的走了进来:“原来路遥你在刺绣啊?想不到你手这么巧,我怎么学都学不会呢!” 路遥压根儿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研究手中的花纹样式:“怎么,一日未见,连尊卑都忘了么?” 尹蕙兰脸色难看了一瞬,不过为了和那人拉近关系,尽可量的套近乎,她还是强忍不适的叫了一声:“见过琮王妃。”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尽管直说,别耽误我的事。”路遥一本正经的端详着那白花花的绣布,似是在考虑从何处入针。 只见尹蕙兰上前道:“已经入了夏,街边摊位更加多了些,卖小玩意的也是数不清,不知王妃可否赏脸,愿意和我一同出去游玩一二?” 第二百六十二章:疑点重重 尹蕙兰面无血色的从人浪之中走了出来,步伐有些微不可查的踉跄了起来。 细心无比的舒文还是注意到了她的一样,伸手便扶住了那摇摇摆摆之人,急道:“你没事吧?” 路遥心中感叹连连,低头反复的看着指尖艳丽妖娆的蔻丹,心道:“这就是当海王的后果,搞不好要被鱼塘里的鱼给咬上一口,顾此不顾彼!” 尹蕙兰却是根本不领情,稍一躲闪便躲开了舒文搀扶的手,站在原地艰难的喘息了一会儿。 那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路遥已经开始想入非非:“光是有两个心上人就如此周转不开了,也难怪皇上的后宫天天都掐架掐个你死我活,啧啧!” 舒文敏锐的察觉了她的异样,顾不上自己憋屈,连忙从袖袋之中摸出来一包饴糖,拈起来一块塞进尹蕙兰嘴里:“你先别激动,究竟是怎么回事。” 尹蕙兰猝不及防的吃了一口甜的,横眉立目,柳眉倒竖:“唔……” 她三两下将那粘牙而甜腻的糖嚼碎咽了下去,一把推开了舒文又要喂过来的糖,语气不善的道:“既然你没做错事情,心慌什么?至于这样堵我的嘴?” 舒文委屈巴巴的吭哧道:“我倒是也想用别的方式堵你的嘴,还不是怕你不高兴吗?” 路遥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的转过身去,捂住了双眼。 此时此刻,她多么思念顾琮远,且无比痛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不能将耳朵也一起给堵个严严实实,只好站在一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你……”尹蕙兰几乎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面红耳赤的愣了许久。 也幸亏此地无人,众人方才没见识到舒文的流氓德行。 “婚约之事,基本上只有你我两家知道,现在在清源城传得沸沸扬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怕惹祸上身吗?”她怒气勃勃的道。 舒文自然是知道的,尹蕙兰是担心旧情人得知此事肝胆欲裂,还有可能前来找麻烦,他眼神黯淡了一瞬,不说话了。 “尹家的下人嘴巴很严,我不许他们说的,就算是打死了他们,也绝对打听不出半个字出来。”她冷哼一声,抱臂道。 “点翠阁的下人就更不可能了!”他此话一出,稍稍愣神了一会儿,才戳了那人的额头一下,道,“你可别怀疑是我吧?告诉你,是谁也绝对不可能是我泄露出去的!” 尹蕙兰拍开了那人的爪子,面色不善的揉了揉额头。 舒文一对上那人凶巴巴的眼神,瞬时之间便怂了下来,摇头晃尾巴的道:“能娶到我们貌美如花的尹小姐,我自然是开心的不行,可是婚礼的正日子还没定下来,我又怎可能出去大肆宣扬,那岂不是显得我很不要脸?” 一旁作壁上观的路遥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心想:“这可真是……清源城第一舔狗舒文公子啊,吹得如此真心实意,我实在是自愧不如。”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其实尹蕙兰对舒文的了解也是突飞猛进,这位点翠阁玉树临风的少阁主哪里都好,只 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藏不住事儿。 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憋不住似的拉住别人滔滔不绝,顶着一张如玉公子的俊脸,絮絮叨叨的却像是个八婆,委实看得尹蕙兰火冒三丈,能让那人守住她和吐贺图的情事,恐怕已经是舒文的最大极限了。 尹蕙兰红唇微微扬起,勾起一个略带揶揄的笑容来:“你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可不信你真的只字未提。” 舒文顿时像是被泼了冷水一般,蔫了片晌,怒气冲冲道:“我对你太失望了,嘴上没毛怎么就办事不牢了?我觉得我很可靠,你都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争着抢着要嫁给我……” “嘿哟?”一听这话,厉害的尹小姐更是高高挑起了眉毛,道,“看样子你是也打算来一个三妻四妾了?舒文公子好有本事,小女子自愧不如了!” 舒文梗了一下脖子:“我简直是要被你这丫头气死,哪有把自己夫婿往外推的?” 路遥几乎是要看不下去了,这二人从街头吵到巷尾,一直喋喋不休的纠结着各种鸡毛蒜皮的屁事,然而贯穿始终的却都是一件事情 究竟是谁将两家联姻的事情给传出去的?这消息为何会不胫而走? 寂寞如雪的路遥非常小声的在一旁道:“表面上针锋相对,其实根本就是在**。” 舒文让人给气得都快耳目不便了,极其夸张的“啊”的一声发出疑问:“不知王妃方才说了什么?” “没,”路遥连忙话锋一转道,“没什么,只不过是想着,这件事情二位不必这般纠结,两家毕竟都有不少的下人,保不齐就是哪个嘴巴不严实的给说出去了。” 尹蕙兰细细思索:“倒是不无道理,毕竟尹家下人众多,我一声令下,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的……” “啧啧啧,适才是哪位大小姐说的,你说往东下人们不敢往西的?”舒文立刻就嘲笑道,“现在怎的又改口了?” 尹蕙兰一巴掌拍在那人背上,不轻不重的一掌,却是让那人嘶嘶倒吸凉气:“完了完了,以后娶了一个悍妇回家。” “……”路遥一脸无语的看着那二人,看来他们俩对于她这个猜想,算是鸡飞狗跳的默认了。 可是这打打闹闹的两个人却没有往深了想,谁会闲来无事的去散播这个消息? 若真的只是下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么三言两语说来娱乐还差不多,怎可能会闹得人尽皆知? 她眸光微微流转,闪过了一丝丝的疑惑。 难不成是有人想要利用尹蕙兰和舒文的婚事,间接的来刺激吐贺图,从而导致两国引起战事? 路遥蓦地就想起来了顾子宴那初到边境,急功近利的一张脸,勃勃野心尽数都写在了脸上,随时随地恨不能让柔然人前来寻衅滋事,他再一挥帅旗,浩浩荡荡的带兵杀出重围,立下赫赫军功。 只不过自打来了这边境,他便很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些或是苦寒或是湿热的地段,人们从来都只认识一个活阎王顾琮远,至于他太子顾子宴,根本无人问津。 会不会是太子急于证明自己,才处心积虑的引到了这么一出戏? 路遥神情缓缓的凝重了起来。 尹蕙兰吃了那人好几块的饴糖,面上已经缓缓有了血色,尤其是和人斗嘴过后,面上更是带着浅浅的绯红,看起来气色竟是比方才还要好上三分。 “王妃这是在想什么?”她注意到了路遥阴沉的要吃人的面色,提心吊胆的问道,“难不成在你心里,这散播消息之人,已经有了人选?” “不。”眼下路遥手中毫无证据,尤其是出门在外,自然不能去招惹顾子宴那个刺头,连忙否认,“或许就是下人说走嘴了吧,毕竟是人人期盼的大喜事。” 她回到尹家府上的时候,果然看见了正在书房中看军阵图的顾琮远,而常山正在帮人整理四下都是的书籍和杂物。 “你这位鞠躬尽瘁的二殿下都在这里歇息了,怎么不见太子,他不是怕晒得肤色不均匀,有失体面么?”路遥有意无意的扯上了太子,轻轻将手上的茶点放在了桌上。 “近来也不知抽的什么疯,太子总是喜欢往军镇跑,最初本王还以为他又要搞鬼,降香和宛双他们轮番向我汇报那边的情况,想不到这顾子宴竟然真就那样老实,勤勤恳恳得很。”顾琮远勾了勾唇,“这样也好,军镇进展很是顺利。” 果然印证了路遥的猜想,她皱了皱眉:“太子这般积极,不就是为了班师回朝的时候能在陛下面前多被美言几句么?” 顾琮远将手中的小狼毫轻轻放了下去,掀起眼皮来,意味深长的看了那人一眼。 路遥正满心烦闷的想着太子一定又是在搞什么幺蛾子,便听男子问道:“夫人莫不是嫌弃我了?” 她硬是让人给问得一愣:“我?我嫌弃你什么?” 琮王殿下好看的眼中流露出了几分黯然神伤,人高马大的站在路遥面前,隔着一个军镇图,她硬是感受到了一种新妇闺怨的忧愁来。 “自然是嫌弃本王不知进取,如今连和太子争功的懒得争了。”他语气和平时别无二致,却是能让人听出几分黯然神伤来。 “……?”路遥用一种近乎费解的表情凝视着那人,随后,伸出一只手来,踮起脚尖凑上前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顾琮远顺势就捉住了那人的柔荑,不轻不重的啄了一口,路遥被人亲得猝不及防,面上陡然一红。 已经收拾了好几个大包小裹的常山恰好看见了这样一幕,手中的书本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慌忙的背过身去继续整理。 “你、你这是在作甚?”路遥让人亲得找不着北,顿时有些头昏脑胀,晕晕乎乎的就不知说什么好了。 有太子这个急于争功的傻子冲锋陷阵在前,顾琮远好容易能休息一二,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微微一笑时,眼眸弯起来的弧度更是看得人心猿意马。 “点翠阁打算与同福商号合作的文书已经送来了,这段时间,当真是辛苦我的夫人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浑水摸鱼 一听说点翠阁的合作文书送来,路遥这才面色稍稍和缓了一些,看她那表情,心中的小算盘铁定是打得噼里啪啦乱响了。 顾琮远瞧着她这窃喜的小表情,便禁不住心情大悦,微微偏着头看她。 “嘶……”常山酸溜溜的往那边儿看了一眼,几乎是要被琮王殿下眼中的那浓情蜜意给融化了,腮帮子都跟着发酸,不忍直视似的呲牙咧嘴起来。 顾琮远好似后脑勺长了眼似的,冷冷的抛出一句:“常山,瞧你这表情,莫不是牙疼了?” 刚刚捧起来一摞子文书的常山吓得一激灵,连忙打哈哈道:“哪儿能啊!最近这段时间,属下也跟着王爷高兴,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那厢沉浸在赚钱喜悦中的路遥这才稍稍回神,注意到了那忙忙碌碌之人,道:“今日你不用去哨岗巡逻吗?” “嘿嘿,今天王爷大发慈悲,让我来屋里做一些细碎的杂活享享清闲。”那人笑得像个二傻子。 顾琮远越听他这话越不对劲儿,好似他就是个肆意压榨属下的无良主子,一侧的长眉不由自主的高高挑起:“怎么,难道本王平日派给你的任务都无比繁重么?” 那人怔了一下,眼看就要脱口而出一句“是啊”,又急中生智的改口道:“不重!一点儿都不重,属下最喜欢替王爷办事了,别人还修不来这福分呢!” 顾琮远白了那花言巧语的人一眼,旋即从桌下摸出了一封印着梅花火漆的信笺,向前一推:“收着。” 路遥眼睛顿时都亮了起来,将文书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也不舍得拆开,好像要将那信笺再看出几朵花来似的。 “不愧是点翠阁,简简单单的一封合作文书都装得如此风雅考究,这梅花烙印当真是好看极了。”玉白的指腹细细的在凸起的火漆上摩挲,更加衬得她肤若凝脂。 顾琮远忽地就想起来王府之中那毫无特色的火漆,又见路遥这爱不释手的样子…… 以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倒是油然而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琮王府之中的一切好像都太过老土了一些!回去以后,定然要和管家提一嘴,有待改正,实在不行,去找宛双这个审美能力还不错的暗卫帮忙参谋一二,好给路遥一个小小的惊喜,免得那人见了一个胭脂铺子的文书都新奇得不行。 思及至此,顾琮远心中有些没来由的醋意。 他语气闲适,好似无意间提了一嘴:“琮王府的文书签的都是边关加急战报,或是朝廷重要的事情,也不见你这般稀奇。” “点翠阁的东西,还是比较符合我的审美的。”路遥明知那人正泡在醋缸里发酵,却还是故意凑上前去笑眯眯的道。 顾琮远有些黯然神伤的想道:“看来的确是嫌弃本王的王府老气横秋了。” 路遥难得见人这别扭模样,不由欢欣雀跃起来,将那人给酸个好歹以后,便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嘛,琮王府之中,有二殿下这么一个国色 天香的,就足够艳压全场了。” 顾琮远微妙的扬起眉毛来,目光不善的盯着她看:“我倒是发现,你近来愈发的会调戏本王了。” “那我纯属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她漫不经心的甩了甩手中文书,顺手就揣进了怀中。 路遥也不好好的坐着,偏要东倒西歪的靠在顾琮远的书桌之前,那窈窕的腰身被今日淡粉色的罗衫勾勒得玲珑有致,尤其是逆着的光晕打在她身上,更是显出一种柔和又渺茫的颜色来。 最为吸引他目光的,还要属那樱桃一般泛着润红的嘴唇,形状分外好看。 “嘶……”顾琮远双手交叉,轻轻掩住了嘴,小声念叨了一句,“还真是磨人。” 路遥隐约听人嘟囔了一句,茫然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顾琮远有些尴尬的掩唇咳嗽了一下,垂眸道。 不远处的常山早已看透了一切,正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能将自己也塞进了装书的大箱子里去。 “二殿下,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我现在的职位可是琮王府客卿才对。”她洋洋得意的神情像极了小狐狸,眼角眉梢都微微扬起,眉飞色舞的道,“如今我和点翠阁达成合作,琮王府的金库一下子充盈了不少,尤其是这些东西卖进后宫和坊间,又要有数不清的小姑娘或是妃嫔娘娘拜倒在二殿下的马靴之下了,您就不打算奖赏我一下么?” “奖赏?”顾琮远哼笑一声,将双手搭在了扶手上,随意的向后一仰,双腿交叠在一起,显得桀骜非常,“我们路客卿,名利双收,怎的还差本王这些奖赏不成?” 路遥双手抱臂,道:“那是自然,毕竟二殿下并非常人,若是能在您这里讨到什么奖励,想必也是奇珍异宝,千金难求!” 顾琮远无端的让人这精明锐利的小模样给勾起一肚子邪火,缓缓的眯起了长眸。 “奖励一个女儿如何?正好为琮王府添些人丁。” 路遥险些没被口水给呛死,立刻就收敛了那黏糊糊的样子,三两步撤离了桌边! 谢天谢地常山待在这里,否则这顾琮远也不知哪根筋抽搐了,必然是要将她摁在这里……开始所谓的奖赏行动。 “老夫老妻了,还害羞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太生分了?”顾琮远近来格外的恬不知耻,还毫不在意的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从客卿上位,成为琮王的榻上之人,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路遥用一种惊奇万分的眼神望着那人,旋即怂巴巴的躲开了那人危险的视线。 自然是成为一个羊入虎口的可怜虫了!她现在顶着一个客卿的名头,成天除了吃饭睡觉去商号以外,还能顺带着泡一下帅气的二殿下,何乐而不为! 眼下虽无正妃的名分,可日子愈发的肆意潇洒了起来,她倒是有些不想回到琮王府里,做那个金丝雀了。 “怎么,不乐意?”顾琮远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迟疑,当下心头有些郁闷了,恨 不能立刻就将常山踹出去。 “没!我可没!” 分明书房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毫无观赏性可言,可路遥却开始假装看风景,双手一背,磕磕巴巴的道:“我看尹大人家中的书倒是很不错,记载什么稀奇古怪的书籍都有,比如架子上的那本金瓶梅。” “想不到客卿还有这种癖好。”顾琮远意味深长的看了人一眼,“看样子回家要给你多寻一些这样的画本子了,记得藏好,被下人看见了总归是影响不好。” “……”路遥委实是被此人现在的厚脸皮给震惊。 便见顾琮远似是想到了什么,稍稍愣了一小会儿,嘶了一声道:“本王第一次看见春宫图,还是小时候在太子东宫,哼,别看顾子宴现在人模狗样的,以前才十七八岁就……” 路遥嘴都咧到一半儿,正打算哈哈大笑的时候,突然愣了愣:“太子?” 有这个活宝在这里陪伴自己,顾琮远哪里还能抽出闲心去看军阵图?他三两下将那牛皮卷拓收了起来,顺手交给了常山处理,突然就注意到了她呆滞的表情:“怎么,有何不对么?” “方才一进门就打算与你说来着,让你给我平白无故的一打岔,全都忘记了!”路遥啧了一声,一拍脑门道,“尹舒两家的婚事是保密的,可今日一出门,大街小巷几乎人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大家都一叠声的对尹蕙兰道喜,声势如此浩荡,若是吐贺图身在清源,必然要听见了这个消息!” 常山刚抽出手来,从顾琮远那接过牛皮卷拓,然而手忽然顿了一顿,军阵图啪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没吃饭么?地图都拿不稳了?”琮王不满的问道,敏锐的发现他脖颈冷汗簌簌,“你在心虚什么?” 琮王和几个暗卫都是手足兄弟,感情紧密非常,常山自然也知道他开始起疑,连忙大咧咧的伸手一抹脖颈处的汗水,哈哈一笑道:“哎呀!这北地清源惹起来竟然和京城差不多!属下刚站起身来,头脑尚未反应明白,手滑了,对不住!” 刚刚敷衍过了主子,常山便感觉到两道打量的目光看了过来,一套头,猝然撞上路遥的视线,心虚了起来:“哎,说来奇怪,百姓们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下人说走嘴了?” 路遥心中疑惑一闪而过,暗暗掩下了那揣测,顺着话茬便道:“有这个可能,可若是下人走嘴,顶多是几个人或是十几个人知道此事,怎么可能传的沸沸扬扬?我怀疑,此事是太子所为。” 此话一出,顾琮远便懂了路遥的言下之意,脸色稍稍沉了一二。 “我就说这几天风言风语怎么那么多,今日尹蕙兰见到这情形一定心慌得不行,怕她那点小破事暴露出去吧!”常山立刻愤愤的道,“太子如今是怎么回事?一刻也不肯消停,真是癞蛤蟆趴脚面……” 咬不死人,膈应死人。 “常山,”路遥看他的目光很是奇怪,带着好奇,带着揣度,“你是怎么知道,今日尹蕙兰也在街上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手足兄弟 一直一声不吭的顾琮远也缓缓偏头看来,抬眸问道:“说说,你是如何得知?” 常山头脑轰然一声,顿觉眼前的顾琮远变得十分可怕,好似一瞬间就将那战无不胜的杀神气场散发了出来,即便是手足兄弟,也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冷。 他从前就觉得和王妃对话十分疲累,处处都有可能被人揪出来破绽,而今可是在王爷面前,被她硬生生的丢过来一个致命的问题! 顾琮远那幽幽的眼神又是何意?已经开始怀疑常山了吗? 好在他头脑灵活,当即便耍嘴皮子的道:“嗨!这件事儿啊,我也是听下人们说的,王妃你也知道,尹府上那群小丫头片子,那小嘴儿叭叭叭个没完!我就在门口乘凉时站了一小会儿,她们七大姑八大姨家的鸡下了几个蛋我都要知道了!” 顾琮远面色稍霁,这才罢休,常山余光一扫,方才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好在多年来的出生入死,没有让那人死死揪着常山不撒手…… 然而顾琮远又忽然冷冷开口道:“常山。” 他刚刚落到肚子里的小心脏,霎那间又吊了起来,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谁知那人语气之中却微带笑意,道:“你还能乖乖站在那里乘凉?想必铁定是你主动过去与人搭讪,才将人家家中的鸡零狗碎都打听周全了。” 常山的心情就像是从平地上爬到了暗影阁十八层,然后一跃而下还没摔死,又继续爬起来再摔似的,七上八下那叫一个惊险刺激。 他这辈子还没这么提心吊胆过,双手已经有些微微发颤,背在身后,掌心也跟着冷汗凛凛,哈哈一笑道:“王爷又在冤枉我了,我可从来不调戏良家妇女。” 路遥却是有一种非常敏锐的直接 那直觉就是,顾琮远对自己这三个暗卫实在太过放宽心了。 她眼神缓缓黯淡了下去,平日素来明亮的双眸,显得幽深无比,颇有几分机关算尽的风韵神采。 看着那主仆二人言笑晏晏,插科打诨,那不安的感觉便愈发强烈了起来。 谁人不知琮王殿下足智多谋,同时又疑心病重,巴不得吃饭睡觉都将吃食被褥检查三四遍?可眼下对常山,实在是好的过分。 “常山,你少打哈哈了。”路遥忽然开口,语气分明是轻松玩笑的,可冰冷的眼神却是笑意全无,“我瞧你紧张的鬓发都湿了,怎么,眼下清源城这天儿……已经热到了这种程度么?还是说,你是在遮掩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常山对眼前这个冷静从容的女人产生了恨意。 恨王爷好不容易消减下去的疑虑,又被她一把火给烧了起来。 路遥静静的看着那人苍白的面色,道:“对了,先前几年也不见你如此体虚,怎么今日就帮二殿下搬了一些书,便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顾琮远也察觉到了常山那微妙的局促不安,他似是再也崩不住那和煦而爽朗 的笑容了,脸色一分分僵硬了下来。 “常山,怎么回事?”琮王也跟着面色稍沉,长眉一横,“你,有事瞒着我?” 常山死死咬着自己的舌尖,几乎都尝到了一丝丝的腥甜,才勉强自己没有慌乱到口不择言,他面色惨白的看着顾琮远,犹豫不决道:“我……” 这可让他怎么解释? 说自己如今已经背信弃义,倒戈给了二殿下最为厌烦的顾子宴? 说他那天没有杀死心狠手辣的苏轻烟,而是在短短几月之间,对她爱得死心塌地了? 顾琮远眼睁睁看着他的汗水,从额头流到了眼睛里,簌簌落下,看样子十分难受:“常山,怎么不说话?” “王爷。”宛双忽然推门而入,见到了这主仆对峙的一幕,心下一紧。 旋即她快步走了过来,好像是那人受了伤一般,慌忙的一把将常山给扶住,用一种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在场的人听到的音量道:“你怎么回事,事到如今,还要逞强不成?” 常山被人半搀半扶着,一头雾水的和人对视,只见宛双悄悄对他眨了一下眼睛,他立刻会意,忍了又忍,像是没忍住一般闷闷的咳嗽了一下,抬手捂住胸口,低头不语。 顾琮远沉下了脸,没了耐心:“瞧你们一个两个的样子,是想让本王将你们屈打成招不成?” “是啊,有话不妨就直说吧,常山你这是受伤了,何时,何人?”宛双必然是护着常山的,路遥兴致缺缺的看过去一眼,顿觉即将破口而出的真相烟消云散了。 “实不相瞒,是太子手下的死秃驴主动生事,前几天在楼阁之上我和他对上了……”常山装模作样倒是很像那么一回事,虚弱的道,“我原本不想理他,谁知他搞什么暗中偷袭,属下无能,挨了一掌……” 生怕让琮王殿下责骂了似的,常山连忙辩解道:“不过!不过属下又打了回去,现在,他受的伤比我要严重许多!我半分便宜也不会让他占到的!” 宛双十分合时宜的骂道:“早说了遇到无念就往死里打,一个断了两指的秃驴,难不成我们还打不过么?若是我在,必然让他竖着来横着走。” 这个理由,听上去似乎合情合理,路遥开始暗暗怀疑,是不是她太过多虑了,顾琮远也道:“难怪常山一直遮遮掩掩,收拾个书本也要呼哧带喘,原来是被秃驴给打伤了。” 也难怪常山憋得一脑瓜子汗也不肯松口,他的手下,一个个都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又和主人一样百战百胜,这闲着没事被手下败将给了一个巴掌,还不轻,必然觉得颜面扫地,才只字不提。 “宛双,你房中有没用完的金疮药吧?”顾琮远轻轻开口。 宛双反应过来,不动声色的拱手道:“有的。” “将他拎出去,找个地方将他胸前的淤血揉开,别挂在那里碍眼。”他烦躁的皱了皱眉,眼不见为净似的看也不看他俩一眼。 宛双果然干脆 利落,在路遥惊愕的目光之下,硬是拽着常山的衣领,十分霸道的给人拽了出去。 路遥望着他俩的背影,喃喃道:“还真是……般配!” 到了尹府上一处幽深僻静之处,宛双一把就将常山推进了凉亭里,硬是将那心不在焉之人摁在了椅子上:“坐。” 常山浑浑噩噩的任由她动作。 宛双再怎么和人不客气,可毕竟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真要伸手去解开常山胸前衣襟的时候,还是愣了愣,不知从何处下手,耳根有些发烫,面上也隐隐的出了些薄汗来。 然而她抬眼一看,见常山那蠢货魂不守舍的傻坐着,她怒从心头起,索性三下五除二的将人的上衣脱了下来,松松垮垮的挂在腰间。 见到胸口那有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之时,她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顿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什么害羞赧颜了。 宛双自顾自的从怀中摸出了金疮药,手有些发颤的涂抹在那人胸口,道:“我猜测你是受了伤才会遮遮掩掩,这才为你打掩护,想不到你……你还真就伤的这么重。” 若是放在往常,此时此刻常山必然要来一句:“男女授受不亲,你都将我看光了,是不是要为我负责了?” 然而此时,他却是没有半点心思,而是用一种很无力的眼神看向了她。 宛双垂眸涂药,道:“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儿么?” 常山虚弱的摇了摇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似的,欢快不起来了。 “你实话实说,这段时间你举止怪异,究竟是在做什么?”宛双手上动作微顿,问道,“王爷问话,你又为何遮掩?真的是因为和无念打架受伤而感到丢脸吗?”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道尖刺,常山立刻就炸毛了:“怎么?你这是在怀疑我什么?倒是说来听听!” 宛双倏然让他这激动的情绪给吓了一跳,冷静的道:“丢人就丢人,没什么大不了,你这样躲躲藏藏,王爷若是对你起了疑心该如何是好?” 有那么一瞬间,常山险些就以为宛双要知道他的秘密了,然而瞧她那真挚而有几分茫然的神情,他便笃定那人决计不知他和苏轻烟的事情。 这件事情,不能告诉王爷,也不能告诉宛双和降香。 就无声无息的烂在肚子里好了。 因为常山根本没做好自己身败名裂的打算,更是难以想象兄弟们知道自己这般丑恶,会是怎样的表情。 “我哪里躲躲藏藏了?瞧你这样子,究竟是怀疑我什么?不妨就有话直说。”常山心情烦闷,不客气的道,“何时你变得这般……” “那就有话直说好了!” 二人闻声看了过去,不远处却是出现了降香的身影,那位大哥面色阴沉的向他们走了过来,直言道:“你少仗着宛双偏袒于你,就嘴上没个把门儿,对她如此粗鲁凶悍,是想掩盖自己的心虚吗?” 第二百六十一章:与众不同 “你确定自己说的是游玩一二?”路遥冷嗤了一声,将手中的绣布狠狠撂在了篮筐中,“而不是暗算一二,毒害一二,或是斩草除根?” 尹蕙兰眉心顿时狠狠一跳,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了起来。 “哈哈!我还以为自己比你年长几岁,便耳目不便,听岔了呢!”那张清丽好看的俏脸上,始终都是挂着淡淡的笑意。 可却是能让人由衷的感到一阵阴森寒冷,尹蕙兰莫名的不寒而栗起来,打了个哆嗦。 她连忙赔笑道:“王妃说得哪里话,若不是你说出来,我还以为自己和你同岁来着。” 见此人有意搪塞,揣着明白装糊涂,路遥也懒得戳穿,毕竟这位女中豪杰,已经被琮王和她当面打脸好几次,依旧死不悔改,还真是个人物了! 她面露不屑的哼笑了一身,自顾自的低下头去,对线筐里色彩斑斓的线挑挑拣拣。 硬是将特意登门相邀的尹蕙兰晾在了一边,活生生充当了空气。 尹蕙兰骄矜非常,自诩是城主之女,天生便有侠肝义胆,同时也算是半个金枝玉叶,这还是第一次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委实有些尴尬,手足无措的站了一会。 “王妃在分类?这些下人也真是没个眼力见儿,这种小事也要让王妃亲自动手,不像话。”说着,她便十分热络的坐在了另一个石凳上,开始帮人整理纠结成一团的绣线。 路遥顿时觉得反胃。 她冷冷扬眉,粉唇轻启:“尹小姐金枝玉叶,这种琐碎繁杂的事情还是不劳您亲自动手了,免得累坏了身子又来哭哭啼啼,到时候我可承受不起。” 尹蕙兰眼睁睁的看着路遥一把将线筐拿走,双手尴尬的僵硬在了半空中,一时之间进退不是。 连同她脸上的笑容,也在刹那间如同冰山似的凝滞住了。 好像多看这厮一眼便要犯恶心似的,路遥竟是真的丝毫不给面子,一眼都不肯多看,即便是整理针线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疏,也依旧在自顾自的打理。 “风和日丽的天气,刺绣又何必急于这一时,王妃不妨同我们一道出去走走?” 路遥愣了一会儿,抬头看了过去,便见拱门处立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点翠阁少当家。 那男子面带笑意的缓步而来,也不知是学太子还是怎么,手中一把小折扇显得极其风雅考究,啪的一展,便露出了扇面上墨竹的图案来。 他动作十分流畅自然的到了石桌便坐下,顺手便牵住了尹蕙兰白皙的手腕,广袖遮掩之下,他与人十指紧扣。 那骄傲的城主之女哪里料到他会此时前来,而且还是在这种尴尬的场面下,顿时玉面微微涨红了,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 就连被人紧紧握住的手也忘了挣扎。 “舒文公子来的还真是巧。”路遥面色不善的敷衍了一声。 那人笑得和煦,缓缓摇扇道:“想必蕙兰也是好心前来,王妃不如赏脸和我们出去走一走?” 路遥微妙的咬准了两个 字,柳眉高高扬起:“我们?” “正是。”舒文来得凑巧,便瞧见了琮王妃单方面“欺压”尹蕙兰的这一幕,索性就上前来给自己未来的夫人解了围,“前几日我便约了尹小姐今日出去游玩闲逛,诸事缠身,险些忘记。” 纵然面前的二人惹不起顾琮远,不敢轻易搞什么幺蛾子,可路遥总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怪异感觉,撇撇嘴道:“你们小夫妻一道前去,我跟着岂不是闪闪发光了?” 也不知怎的,尹蕙兰面上的热度逐渐攀升而起,她耳根通红的悄悄抬眼,才惊觉不知何时,舒文的侧颜竟然也如此恬淡顺眼。 下颚线流畅分明,眉眼之间都透露着一种浅淡的柔和,带着一种细腻的美感。 她禁不住走神了一下。 凑巧的是,舒文恰在此时偏头看了过来,猝然撞上了尹蕙兰的视线,顿时弯起双眸,笑问:“王妃是不是又在和我们说笑?平日里我们不是经常一起游玩么?” 她心中小鹿乱撞,紧紧相依的手掌之间都快要渗出细密的汗珠,忙低下头去道:“是、是啊。” 见那伶牙俐齿的尹小姐哑口无言,路遥顿觉爱情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心中愤愤的道:“我什么时候和你们两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一同游玩了?简直胡说八道,真是岂有此理!” 舒文也知道,尹蕙兰舍下面子前来,其实是想要和路遥重归于好,他一直都坚信,尹蕙兰断然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定然是被柔然那个不知廉耻的妖孽给蛊惑了! 所以,今日怂巴巴前来讨好的尹蕙兰在他眼里,简直就是浪子回头,感天动地。 他一定要成就未来夫人的愿望,便开出了条件:“对了,点翠阁近来出了一些新鲜的样式,不知王妃有没有兴趣前来看看,若是喜欢什么,大可以直接带走,顺道也可以看看点翠阁的规模,若是和同福商号合作……” 那人折扇轻摆,微微掩住了含笑的薄唇,眼波煞是好看:“会不会丢了同福商号的面子。” 路遥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耳朵都跟着竖了起来。 尹蕙兰从来都以为舒文是个成天只知道调香做胭脂的傻大个,未料头脑也是十分聪明。 既卖给路遥一个人情,又让她心生感激,还可以让商号和阁中名利双收,可谓是一箭三雕了。 路遥眸光微转,舒文静静的观察着她的动作,只见那嘴巴严实得跟城门似的人,思考了一小会儿,随后缓慢的放下了针线和绣布。 她抬眼看向了舒文:“那就劳烦公子带路了。” 尹蕙兰心念微动,这就将琮王妃说服了? 舒文轻轻一笑,随即起了身,顺势便松开了尹蕙兰的手,她却是忽然之间觉得掌心有些空落落的,竟是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了。 随后,尹蕙兰狠狠一咬舌尖,恨不能背过身去给自己一巴掌,告诉自己切莫如此三心二意! 既然是尹小姐主动想要邀请路遥前去散心,想必一定会有很多的话已经打好了腹稿,就差和人持 续的套近乎了。 因此,舒文十分贴心的没有叫马车前来,三个人就这样慢慢悠悠的在街上闲逛起来,也不知何时能到了那点翠阁。 尹蕙兰下毒不假,可谋害之心是虚,路遥身形消瘦的那些天,她一直都是饱受煎熬,如今想要开口给人道歉,也是不知如何开口,只觉得千万不是,都在自己。 日头正盛,天气显得燥热非常,很多店铺都店门大开,闲来无事的老板和小厮都在门口搬了一个小马扎,大大咧咧的坐在那里。 舒文见身边佳人依旧犹豫不决,便给了人一个肯定的目光,示意她放宽心。 尹蕙兰轻轻的点了点头,刚打算开口的时候,便听一道洪亮的声音道:“哎呀!这不是尹小姐吗?” 路遥也顺着声源望了过去,便见是个点心铺子的掌柜,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十分热情的对几个人咧起嘴来大笑。 尹蕙兰这位交际花自然热情的回了一个礼,只不过有些心不在焉。 本以为你一言我一语,不过是个过场,谁知那掌柜的大有再说上三百回合的架势,直接刨根问底的道:“小姐是要成亲了吧?小的在此就先恭喜尹小姐和舒文公子了!” 尹蕙兰顿时如遭雷击的被这句话给震在了原地。 关于尹家和点翠阁的婚约,家中下人一个个都是守口如瓶,就连去锦绣阁订制婚服的尹夫人也都和老板打好了招呼,说是此事切莫声张。 这个消息几乎是无声无息的便被尹蕙兰给压了下去,目的就是不能让半点风声走漏到吐贺图的耳朵里,可是…… 这一个小小的点心铺掌柜,又是从何得知此事的? 尹蕙兰顿时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心慌和难过,几乎寸步难行了。 然而这还不够,那掌柜根本没瞧见她苍白的脸色似的,一直高声恭喜。 这三个人,一个是城主独女,一个是点翠阁少当家,一个是风光无两的琮王正妃,走在路上也都是俊男美女,十分亮眼,本就容易成为焦点人物,再加上掌柜的这么一嚷嚷,路过的百姓们顿时都看了过来。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尹蕙兰和舒文的亲事了一般,这个被她藏得严丝合缝的消息,竟然就这样不胫而走了。 贩夫走卒,围观百姓,就算是没听清点心掌柜在说些什么,此刻也都跟着此起彼伏的恭喜了起来,一个个都祝福他们早生贵子。 纵然舒文很想顺理成章的接受大家的祝贺,可是看尹蕙兰脸色苍白,还在不由自主的微微发颤,便感到一阵心痛,将所有的欢欣雀跃都收敛了起来,低声道:“你没事吧?” 尹蕙兰依旧是一言不发,好像是被打击得不行。 这件事情若是传到了吐贺图耳朵里,会是怎样个结局?她想过遮掩这一时,却从未想过如何瞒天过海一世! 路遥站在中间,活像是个闪闪发光的电灯泡,尴尬得不行,她嘴角抽搐了几下,心中咆哮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第二百六十五章:争执不休 “降香,你站在这里多久了?”宛双愕然的回头看去。 就直直的对上了降香阴沉似水的一张脸,那人素来都是老大哥、老好人的形象,说话温文尔雅,办事沉稳靠谱,何尝这般横眉立目、面色不善过?当时便有一种隐约的不安涌上了心头。 “不久,从他满口胡言乱语的时候才来。”降香这么说着,眼睛死死盯着常山,好像对他方才的态度很不满。 常山稍稍一愣,随后扬起了眉毛:“降香,你有话就直说,这明嘲暗讽的是什么意思?这段时间你我任务都不在一起,我可不记得我得罪过你。” “我当然不会把你那些小脾气放在心上。”降香扭过头去,皱眉道,“可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对宛双的态度越来越差了吗?你以为她不说,你便可以继续为所欲为了?” 场面顿时焦灼了起来,宛双都能闻到空气之中那隐约的火药味儿了,她素来沉着冷静,此刻竟也是被震惊得哑口无言。 这么多年来,几个人似乎都没发生过什么争执,可…… “哟,原来是替人出头来了?”常山回过神来,忽然便轻嗤一声,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显得格外有攻击性,“我倒是也想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能让降香你来英雄救美,我们这么多年来一起长大,难不成我还会害了宛双不成?” 降香顿时骨鲠在喉似的。 他可不就是害了宛双吗?自从宛双对常山动了别样的心思以后,她便不再是琮王手下那么冰冷美艳的女杀手了,而是一个也会含羞带怯的姑娘家,就连有时候出任务也都心不在焉,因为有那么一个时时刻刻肯让她牵肠挂肚之人。 三人同龄,但或许是降香那宰相肚子能撑船的性子使然,他总是对另外两个人忍让包容,然而忍来忍去,才发现人家未必领情。 他看着常山那桀骜不羁的一张俊俏的脸,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甘愿当这个老大哥,似乎真的有些多余了,以至于连自己少年人的心性都已经消磨殆尽。 看看那两个有心思谈情说爱的,再看看老气横秋的自己,有那么几个电光火石的瞬间,让降香心中感到一阵难捱的不平衡。 他唇畔无声无息的逸出一丝叹息来,没有和人呛声,依旧是和缓温柔的语气:“常山,我并非有其他意思,只是这么多年来,说是我们彼此皆是兄弟,可宛双毕竟是个姑娘家,尤其她还小我们几个月,怎么也算是妹妹……” “你就不能对她温柔一点吗?”他顿了顿,补充道,“天下女子,谁能逃得过温柔这两个字?” 降香曾经有过喜欢的女子,在暗影阁中女人缘也算不错,这句话,也算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了。 对面二人猛然一惊,彼此对视了一眼,旋即飞快的错开了对方的眼神。 降香看那二人莫名其妙的红了脸和耳尖,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心道:“这么多年来,想必也是在王爷手下待久了,就连情愫萌动都变得格外迟缓了……也算 是苦了这两个孩子了。” 整日板着一张脸的冰美人宛双此刻脸颊绯红,局促不安的捏着手中的金疮药,再不敢直接动手在人那袒露的身体上涂药了一般,傻乎乎的站在原地。 “我知道了……”常山随意应付了一句,想起她冰冰凉凉的手摸过来的触感,还有将淤血揉开时的温柔神情,顿时心跳有些紊乱了。 他感到一阵诡异的躁动,对朝夕相处的宛双终于有了别样的感觉,但常山极力隐忍了下去。 “既然这件事情说完了,”降香的声音依旧平和,陡然带了些许的严肃,脸颊也跟着紧绷了些,“就来说下一件事。” 常山狐疑的向那人看去,撞上视线的一瞬间,看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探究来,这让他狠狠一愣。 那探究的眼神十分不妙,让他有一瞬间觉得降香说得话也无比冰冷:“常山,你实话实说,这段时间你为何言行举止都那样怪异,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们?”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那人,眼中有一丝猝不及防的慌张:“什……” 也正是因为这几个人关系太过紧密,便不会往感情方面闲扯,宛双对常山的情愫萌动,是一个意外,而常山最近总是神游物外,心不在焉,这对于杀伐决断的暗影阁杀手来说,也是一个意外。 朝夕相处,有这种异样,宛双和降香又怎会看不出来? 只不过降香比较开门见山罢了:“这世上能让你鬼鬼祟祟的事情,我还从未见过,你就实话实说吧,是不是在背地里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他缓缓眯起了眼,压低了声音道,“是不是对不起王爷的事!” 常山方才面上的羞赧荡然无存,他就那样愣愣的看着降香,面上血色一分一毫的退了下去。 也不知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多久,常山终于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怒和伤心袭上心头来,他霍然站起身来,直逼那人有压迫性的视线:“降香,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 降香实话实说道:“没错。” “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为何不能和我们直说,非要一个人扛着?难道你不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奇怪了吗?王爷有时问你话你也说不出来,支支吾吾举止怪异,若非是相识多年,王爷恐怕早就将你这个办事不利的属下给杀了。” 常山一听这话,顿时来了脾气,也不在乎和兄弟之间翻脸,扬声道:“降香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了?你以为装深沉就是暗影阁绝顶高手了吗?什么叫办事不利,什么叫王爷早就杀了我了?你这是说王爷就是一个冰冷无情之人吗!”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降香退后一步,不想和人那样冲突,他皱眉道,“看你这激烈辩驳的样子,我是怀疑你心里有鬼。” 宛双见状不对,连忙上前来将两个人分开,拽着常山,推开降香,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太子的人在外面虎视眈眈,我们还要搞内斗不成?” 一提到太子,常山脸上陡然闪过一丝怔忡, 降香无比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神情,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强烈,只希望自己的猜想不要是真的。 “宛双,这件事你别管。”降香说起话来十分平静,可语气显然是动了怒的,“就算你管,也拎不清孰是孰非了。” 常山不满的嚷嚷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把炮火都开到宛双身上了?降香,你说我最近举止怪异,心里有鬼,我倒是也想问问你,相识多年,你就这样怀疑我,不觉得让人心寒吗?” 降香稍稍一愣,嘴唇翕动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剑拔弩张的常山有些松懈了的架势,肩膀垮了下去,无语凝噎了片晌,低声道:“你究竟为什么,连手足兄弟都要怀疑,难不成我真的就那样不靠谱,会做出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让你们和王爷下不来台吗?” 降香眉头都快皱成一个死结,连忙道:“你知道我不是那样想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常山忽然爆发道,“你今日能对我说出这种话,想必起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连手足兄弟都不认了吗!?这么多年,我杀人无数,可我何尝害过你们!?” 眼看着偃旗息鼓的两个人又开始针尖对麦芒,估摸着下一刻钟就要撕扯起来了,宛双连忙夹在二人中间:“好了!” “就不能好好说话么?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让你们吵成这个样子?”她话虽如此,可那有意无意袒护常山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思,她是一心向着常山的。 降香有些无奈,就好像在学堂之中三人成帮的玩伴,忽然有一个傻乎乎的小孩被排除异己了一般,而他就是那傻子。 “宛双,暂且放下你那点小心思,认真来讲,你就不觉得常山最近变了吗?”降香目光幽幽的看着她,“今日王爷问话,他是真的因为有伤在身不好意思说吗?那这伤又是从何而来,无念为何闲着没事去找他?” 常山被气得脸色又红又白,猛然拔高了声调怒道:“降香你是不是存心想让我颜面扫地,我都说了是实力不济被人打了,你还想怎样?!” 这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真的是自己被友人为难了一般,差点连常山自己都骗了过去,他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悲凉来。 常山啊常山…… 人家降香说错半个字了吗?变得本来就是你这小人背信弃义在先! 他面色虚弱的向后踉跄了一下,心下的悲恸一时之间让他忘却了胸口的淤塞难耐,宛双一把扶住了他:“常山!” 降香依旧是冷眼旁观,似乎也对眼前这个人感到不满,他说的字,降香硬是半个字也不愿相信似的。 宛双有些急了,道:“降香你就少说两句吧,王爷慧眼如炬,若是发现不对,不是早就抓了他吗?常山你也是,降香只是关心你而已,何必动怒?” 降香深深的看了常山一眼,愤懑的拂袖而去,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来,直击常山内心。 “冷暖自知。” 第二百六十六章:躁动又起 常山是一个藏不住事儿的人,比如他小时候偷吃了阁主的点心,转眼就没心没肺的悄悄告诉了顾琮远这位少阁主,又比如说他十四五岁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了宛双沐浴,转眼就愁眉苦脸的找降香询问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也是,那个秘密成了一个讳莫如深的伤疤,在心中辗转反侧。 他多想直接把自己有心上人的消息告诉手足兄弟们,可是常山根本不敢这么做,因为他这份感情实在是见不得光。 当天宛双常山就失眠了,心道:“我能怎么和王爷说?说我爱上了他的妾室,说我当天根本没杀她,还在很久之后和那女人来了一场鱼水之欢?说我帮太子办事了?” 他思来想去,与其那样死皮脸皮的将真相暴露于世,还不若直接杀了他。 在沉沉的黑夜之中难以入眠的可不止常山一个人,还有忧心忡忡的路遥。 北地入了夏,也是燥热非常,她在床上来回翻身,将薄薄的毯子踹得乱七八糟。 一旁安然睡觉的顾琮远摸到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夫人……” 如同濒死之鱼一般胡乱扑腾的路遥蓦地偃旗息鼓了,她悄声道:“抱歉,我太吵了。” “你也知道。”顾琮远哑然失笑,“睡不着,难不成是因为有心事?” 路遥安抚似的在琮王殿下的头上胡乱摸了一把,翻过身来面对着他,试探似的轻轻道:“你不觉得……常山最近真的很奇怪吗?” 顾琮远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已经睡着了还在强打精神似的,梦呓一般的道:“还在想白天的事情吗?” 越是看他睡得迷迷糊糊,路遥就越是精神得不行,她干脆半撑起来身子,推了那人一把:“我是说真的,你要相信女子的直觉!” “……”顾琮远困得上下眼皮止不住想在一起亲热,含糊道,“夫人你居然半夜三更还在想别的男人。” 路遥沉默了一瞬,兴致缺缺的倒在枕头上。 “若这世上,连常山他们几个都欺我、骗我,那本王这半生活的,未免就太过荒唐了。”顾琮远扯过薄薄的锦被,将人裹在怀里,道,“行到最后,竟是连个能全身心托付之人都要失去,那本王岂不太惨?” 路遥这才忽然知道,原来并非是顾琮远没察觉到常山近来状态不对,只是甘愿相信那人清清白白…… 只是,这样深重的信任,值得吗? 她轻轻勾勒着那人的轮廓,柔声道:“怎么忽然说这种鬼话,不是还有我么?” 顾琮远无声无息的向人靠近了些,嗅到了皂角的清香,用一种难以听清的气音道:“是啊,幸亏还有你。” 他其实睡得并不实在,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让这位警惕的二殿下瞬间清醒,何况是路遥絮絮叨叨的在人耳边说了这么多话? 直到身边传来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顾琮远都没能再睡去,只是在黑暗之中,静静的望着窗外月色。 突然之间被皇帝“发配”到北地来监督 军镇,转眼已经两三个月了,再有不到一月,就要直接班师回朝了。 他今早收到了桑茶青的来信,说是五石散的计划已经有条不紊的进行了下去,那个什么红玉,也就是路遥先前手下的上官玉,如今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在宫中被使个绊子个不敢反抗,桑茶青已经对拿下老皇帝的事情十拿九稳了。 先前顾琮远还以为她不过是个爬床的贱婢,如今看来,爬床也是需要技巧的。 他缓缓坐起身来,勾起嘴角冷笑一声。 用不着顾基把他支配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待到老东西五石散食用过量以后,两眼一翻两腿一蹬,这天盛王朝的锦绣河山,就是暗影阁的天下了!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路遥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做了一个很坏的梦,在一身冷汗之中惊醒,枕边之人早已经不知所踪。 她随手轻轻一摸,尚有余温,看样子是刚走不久。 昏昏沉沉之间,她已经想象到了那人身披轻甲、前去军镇的身姿,不由委屈巴巴的暗骂了一声:“这混帐东西,下了床好生无情。” 军镇其实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了,随时随地都可以带兵回朝,只不过还有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被太子押在手上,好像是为了显示他顾虑周全似的,来来回回的磨蹭个没完。 顾琮远嘲讽了一番太子手脚愚笨之后,转身便要上哨岗巡视一二,就在此时,一个小兵颠颠的跑了过来,拱手道:“王爷,尹大人来了!” 他轻轻一颔首,便见尹恩浩欢天喜地的从小楼里跑了上来,口中一叠声的叫着:“二殿下!” “尹大人今日为何这般开心?”他愕然一瞬。 那人笑容可掬的将怀中的喜帖递了出来,道:“小女将在下月十五办婚宴,若是我没记错,二殿下是打算下月二十回京……所以,还请您来赏个脸。” 顾琮远亲自收下了那喜帖,心中总是隐隐约约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客气道:“这是必然。” 太子也笑眯眯的跟了出来,拿着那喜帖看了又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女儿嫁人了! “尹大人府上的帖子可真是风雅,这梅花烙印好看得紧!”他指腹缓缓摩挲着梅花火漆,啧啧称奇。 顾琮远忽然想起路遥也说这火漆好看,不由得暗暗的忖度,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太过刻板严肃了,花里胡哨的东西虽然并无实际作用,可却是能讨人欢心……倒也未必不可一试。 太子笑道:“尹小姐终于要与舒文公子喜结连理,本宫,就在此先恭喜尹大人了!” 尹恩浩笑呵呵的还来不及谢过,便见周围巡防的将士们一个接一个的纷纷开始恭贺,一时之间热闹极了,声势浩荡的好似过年了一般。 “到时候在下宴请诸位前去府上喝喜酒,兄弟们可一定要赏脸啊!”他四下拱手道。 又是一呼百应,人声鼎沸。 毕竟清源苦寒之地,再怎么也比不过京城中物资丰富,这两个月有不少的将士都馋酒馋得要命 一听能讨到喜酒喝,又是在城主府上,必然能大快朵颐了,一个个欢天喜地,笑得红光满面。 顾琮远不想闲着没事扫人兴致,就算笑不出来,也跟着勉强弯了弯嘴角。 然而尹恩浩毕竟已经活了半辈子,什么情况他能看不出来?当下便随意找了个借口,邀请琮王和太子进小室闲谈一二。 哨所不比府上,就算是贵为太子,贵为琮王,喝的也不过是粗茶叶罢了,清苦粗粝的味道一入口,尹大人便道:“不知二殿下因为何事而愁容满面?” 若非是尹大人已经上了年纪,顾子宴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位大人都能和顾琮远这怪胎成为至交好友,连他那张冰块脸上的表情都能看懂。 顾琮远把玩似的端着那茶碗,轻轻蹙眉:“尹大人有所不知,最近这几天来,边境愈发的不安稳了。” “这……”尹大人愣了一愣,方才欢天喜地的表情全都僵硬在一张老气横秋的脸上,“此话怎讲?” 见人瞬间严肃了起来,顾琮远方才觉得这位城主稳居清源多年,人怂归怂,可能好好保护这座城,让百姓们在紧迫的年月里安居乐业,并非没有原因。 顾琮远淡淡的道:“自从吐贺图从尹家溜走了以后,便没了消息,本王的探子曾潜入柔然打听过一二,却并未发现他有什么异动,好像是有些一蹶不振了,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待在柔然。” 尹大人默默不语,因为他想起来琮王质问自家女儿是否放走了吐贺图一事,琮王慧眼如炬,绝不会平白无故的去指责一个小丫头什么,一定是事出有因…… 他心中不免有些愧疚难安。 人都说擒贼先擒王,琮王和琮王妃就那样轻而易举的将敌军首领给逮住,却转眼就被自家女儿给放走了,他身为清源城主,当天气得是捶胸顿足。 “那……”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最近又是怎么一回事?” 顾琮远面色缓缓沉了下来,冷哼道:“最近,时常有巡防病遭到柔然人的打劫,轻则抢走一些财物,重则剁掉手掌。” “这这这……”尹大人听了后脸色煞白,“吐贺图难不成又要卷土重来了不成?” “尹大人不必担忧,又两位皇子坐镇,他敢?”顾子宴心平气和的饮茶道。 看样子他像是胸有成竹了似的,其实太子也是巴不得吐贺图前来寻衅滋事,正好就能在众将士面前秀一秀他的威名,让众人都知道一下,战神可不止有顾琮远这一个冰块脸,还有他温文儒雅的顾子宴! “皇兄怎的看样子有些幸灾乐祸似的?”顾琮远不客气的道,“就算你我能在清源城留三个月,可也留不了一世,这件事情,迟早要有个了解。” 尹大人来来回回踱步,把人转得眼睛都花了,方才神情严峻的道:“的确,这件事迟早要有了解,来人,传令下去,即可加强军镇巡防,以最高规格应对柔然的寻衅!” 第二百六十七章:江山易改 清源城大小事宜其实还是由尹大人来掌管的,太子和琮王前来,其实只是负责军镇防备和增援。 这次等他们走后,便会有一批天枢营和玄机营的士兵继续驻扎在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戍边的将士们其实也是挺倒霉的,本可以在京城光鲜亮丽的生活,一下子却坠入悬崖似的,直接来了一个大转弯,和京都相比,小小的清源城都能称得上个“偏远之地”了。 自从玄机营建立起来开始,就是顾琮远全权操练的,故而将士们也都是训练有素,不乏便有骁勇善战的天生战神,他们往往都是无牵无挂,一身轻松,家中就剩下他那么赤条条一个大活人了。 所以,前来戍边倒是有不少光棍主动前来,一下子就解决了顾琮远一个心头大患。 而顾子宴那边就没有这般进展顺利了,要知道人家太子殿下带领的士兵,不仅战斗力强劲到可以与琮王抗衡,平日里训练的服饰更是华丽好看,士兵们一个个气宇轩昂,意气风发,周遭番邦国家前来纳贡的时候,便是由天枢营列队两旁,用那一身金灿灿的甲胄吓得番邦属国们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里面便时不时的混进去一些官宦世家、簪缨世族的少爷兵,能打能跳是真,可有好吃懒做的世家陋习也是真。 太子这几天可谓是心力交瘁,因为天枢营没有一个人愿意留在这里的,一个个都想着回到京城去享清福。 “太子殿下,您先前并未说过要有弟兄留在这里啊!”一个俊俏白皙的公子哥儿愤愤说道。 顾子宴没有事先打好预防针,就是怕此话一出,便没有一个人愿意前来了,此事的确是他做的不对,故而他面对下属们气势汹汹的问询,显得有几分无语和心虚。 “啧。”他走上前去,伸出两根手指弹了弹那公子哥儿手中执着的长枪,“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本宫要做什么,还要和你提前知会一声,那本宫告诉你,一会儿我打算去喝茶,你满意了吗?” 毕竟面对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真的论起来金枝玉叶,这世间有谁能比得过眼前的这位爷? 于是那小公子怂巴巴的低下了头:“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顾子宴背过手去,见众人依旧有些愤愤不服,便道,“你们要提前想清楚,戍边的确是个苦差事,可我天盛近年来国力强盛,一般只需要你们待个两三年,便可以风光无限的回到京城,到那时,谁还敢说你们就是一群中看不中用的少爷兵?” 太子将这个诱人的条件开了出来,原先还嘈杂喧扰的士兵们渐渐哑声了。 能有和玄机营抗衡的实力,就算这其中一个个都是少爷公子出身,想必野心也未必小,于是,这其中就有不少人动摇了。 “当然,你们都是我顾子宴的弟兄,让你们待在清源城,说不上是吃苦,可毕竟是背井离乡,我还是有几分不舍得。”他眯起眼睛,笑道,“待到戍边日期满了以后,本宫亲自恭迎你们回京 赏黄金百两。” 方才那些隐隐约约开始动摇的人,立刻就下定了决心,一个人举手道:“太子殿下,我想留在这里!” 见有人先要抢占那黄金一百两,马上七嘴八舌的有人附和道:“太子殿下!我也要留下,不就是三年吗?清源城也不算穷酸,我在这里耗得住,以我的样貌,一定有不少的姑娘心悦我,好男儿不怕晚!” “戍边活动还没开始,”顾子宴笑骂道,“你脸皮倒是够厚的。” 在威逼利诱之下,顾子宴先斩后奏的不要脸行为终于算是给糊弄过去了。 那边顾琮远却是愁破了头,自从前几日尹大人决定加强巡防以后,军镇处的防备肉眼可见的坚实了起来。 然而柔然人寻衅滋事的犯贱行为却是与日俱增,三天两头就来骚扰一次,顾琮远还从未见过这种不怕死的行为,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几乎是在怀疑吐贺图那边要有什么阴谋发动了。 可是那前来骚扰的士兵们很是散乱,毫无章法,倒像是闲着没事就来得瑟一下似的,显然不是有备而来。 这更加让多疑的琮王二殿下感到痛苦了,因为实在是弄不清楚吐贺图的意图。 尹大人在他身边也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他们该不会是打算憋个大的吧?” “不会。”顾琮远飞快的否定了,顺道还说服了自己,“春季根本不够那部落中的人回血的,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国库空虚的时候前来找事,应当只是没规矩的小兵犯贱而已。” 闻言,尹大人惴惴不安的心脏缓缓落回了它应在的位置,对一旁的副将道:“传令下去,再在黑河边儿上见到没事找事的,直接杀了就行,没必要被他们恶心!” 手下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正打算出门去通知其他的小将,便见一个斥候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道:“不好了王爷!不好了!” 尹大人上去就照人头上拍了一巴掌,咧嘴道:“什么不好了?王爷不在这儿好好的吗!?” 那小兵委屈巴巴的捂着头,看样子很是着急,也不知是要说什么,让尹大人这么一打岔,愣是忘了一半儿,吭哧了半晌方才道:“黑河那边又出事了!” 顾琮远心下立时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凝神问道:“快说。” “启禀琮王殿下,方才有几个柔然兵笑嘻嘻的度过黑河,到了附近的百姓家骚扰了一圈,掠走了很多粮食。”小兵回过神来,毕恭毕敬的道,“然后他们就大摇大摆的走了,没过一刻钟,他们便折返回来,在距离我们哨所不远不近的地方开始吹口哨,哼柔然的曲子,之后向这边丢了一个麻袋。” “弟兄们怕柔然人有埋伏,一开始都有些不敢去,之后有一大胆之人,前去一看,才发现麻袋里是和我们一同打仗一同巡防的兄弟,发现他的时候……”斥候稍稍哽咽了一下,道,“他已经断气了。” 顾琮远不言不语,缓缓的攥起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渐渐浮现出来 咬牙道:“……真是岂有此理。” 尹大人气得脸色发白,八字胡一跳一跳的:“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前些天还学好了些,这几天非但恢复了以往的畜生行径,竟然还变本加厉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顾琮远缓缓叹息一声,捏了捏眉心,忽觉有些疲惫,道,“带本王去看看那位弟兄。” “是!”斥候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率先在前方开路,在顾琮远看不见的地方,他眼眶微微湿润了。 当初前来清源城的时候,只以为是给柔然人一个下马威,谁能想到竟会命丧于此。 分明是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怎会有这样多的变故? 还不等顾琮远到那存放尸体的地方,他远远的一看,便见那营帐外围了一大圈的士兵,一个个声如洪钟,纷纷举着武器高声叫嚷着,看样子群情激愤。 死的这一个士兵,就像是一个导火索似的,接二连三的将士们全都炸了,一个两个恨不能将柔然人扒皮抽筋了似的。 “柔然狗贼罪孽深重!”一群大男人嚷嚷起来声势浩荡,“杀我百姓!杀我兄弟!请王爷同意我们前去荡平柔然!” 见顾琮远前来,那群人叫得更大声了:“荡平柔然!荡平柔然!杀了狗贼吐贺图!” “住口。”顾琮远横眉立目的冷声道。 玄机营的将士们素来以顾琮远马首是瞻,言听计从,这回竟是有些想要违抗命令了,他一声令下,士兵们还在小声嗡嗡个没完,看表情,一个个都很不满。 顾琮远心知他们义愤填膺,索性也由着他们胡来,只不声不响的踱步进屋,看了一眼那浑身是伤的士兵,心下一抽。 这小兵年轻得很,原本应当是长得很憨厚老实,被人虐杀后却是有几分狰狞,看样子死的时候都满心怨恨,未能瞑目。 他缓缓伸手过去,将小兵的眼轻轻合上,小声道:“下辈子,就别进玄机营了。” 随后,顾琮远在一阵嘈杂的议论声中踱步而出,冷静的宣布道:“本王知道你们都想着替兄弟报仇,但……眼下还不是动手的时机。” 一人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怒道:“现在不是时候,那还等到什么时候!柔然龟孙,分明就是欺人太甚!” “现在去打,无论怎么说,理亏的都会是我们。”顾琮远声音中不含一丝温度,眸底毫无感情,“待到柔然贱种下次再来犯贱之时,就是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 柔然人即将卷土重来的消息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连闺阁中的尹蕙兰都听说了,吐贺图终究是知道了她的婚事。 舒文刚一来,就看见了未婚妻黯然垂泪的模样,她背对着自己,静静的抹泪:“是我对不起他。” “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舒文走上前去,拥住了那被吓了一跳的人,道,“他与你分居两地,阵营敌对,可我……一直都愿意陪着你,永不分离。” 第二百六十八章:河边俏姑 百姓们对柔然人恐惧不假,可更为让他们坐立难安的,还要属吃不上饭了。 过了草长莺飞的时节,一切都开始郁郁葱葱了起来,无论是野菜还是野果,都饱满的生长在自然中,摇摇摆摆的等待人们去采摘似的。 这样的诱惑之下,那些经常饿肚子的贫苦百姓自然是甘愿以身犯险了,毕竟遇上柔然人的几率和饿死的几率相比起来,还是后者更大一些。 黑水河边,一个裹着绛紫色头巾的年轻姑娘就正提着一个菜篮子,在河边走走停停,没多大一会儿,半个篮子都已经被圆润饱满的野果装满了。 几场大雨过后,日头变本加厉的热烈了起来,她似是担心晒伤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粗布头巾将自己围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秋水似的明亮双眼,显得整个人都格外清新明朗。 瞧她穿着打扮,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姑罢了。 但那窈窕婀娜的身段儿还真是吸引人,走起路来纤腰微摆,格外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盈盈少女当真是这世间的真绝色。 不远处有几个柔然士兵前来犯贱,本想着去周遭几个村落抢一些吃的喝的,没成想老远就看见了这么个身高腿长的俏美人。 那几个色胆包天的货色当下就嗷嗷几声,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了。 “中原女人!”一人用蹩脚的汉语道,“是年纪不大的中原女人!滋味一定不错!” 这些柔然人,有不少都和天盛人通婚,故而有些人能流畅无比的与天盛百姓对话,而有一些,就只能磕磕巴巴的才能将一句话给说明白。 大雨过后,河水暴涨,湿润之地便有不少鲜美可口的蘑菇,小村姑正欢天喜地的在采摘,手中正捏着一个蘑菇的根儿,尚且不等拽起来,顺着声音回头便瞧见了那几个色咪咪的柔然兵。 她像是吓了一大跳,娇小羸弱的身躯顿时狠狠一颤,手上的篮子应声落地,野果和蘑菇撒了满地。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小村姑裹紧了自己的头巾,颤颤巍巍的向后退去,顾不上那些尚未来得及吃的食物了。 “我们?”柔然兵策马而来,一边贱笑着一边缓缓靠近,大声嚷嚷道,“我们都是你的好哥哥啊!” 说着,那几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便哈哈的朗声大笑了起来,那声音格外猥琐恶心。 头巾遮掩下的女子,满眼都是惊恐,失声道:“你们穿着这样的衣服,你们……你们是柔然人!” “对,这都让你猜对了,中原的女人,可真是小机灵鬼。”那大汉从马上翻身下来,迈着大步靠近,“那哥哥就奖励你,让你好好享受一下鱼水之欢!” 小村姑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后面就是滔滔不休的黑河,她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了,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一下子就摔了一个屁股墩,直接坐在了地上。 那几个柔然兵狠狠搓了搓手,显然已经是准备好了,跃跃欲试的道:“你倒是懂事,直接躺地上了,不用哥哥们亲自动手推你了!” 小村姑倒也是个有骨气的,没有被这个阵仗吓到说不出话,而是疾言厉色的道:“你们这群无耻淫贼,琮王和太子殿下可就在清源城里,你们若是做了这种不要脸的事情,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都是什么东西?”柔然兵们互相对视几眼,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大笑,“别说是今日要了你的身子,我们这些天杀了多少天盛的小兵,他们拿我们如何了?他们能奈我何?” 小村姑半躺在泥土杂草交错的地上,整个人都哆嗦成了个筛子,用那一双水眸望着他们。 “眼睛长得这么好看,就是不知其他地方好不好看!快让老子看看!”一个柔然人被这眼神勾了魂似的,兽性大发的眯起眼睛,伸手就要撕扯她头巾。 小村姑掩盖在绛紫粗布下的红唇,悄然勾了起来,眼中划过了一个似有似无的轻佻眼神。 就在那男人的手即将摸到小村姑的脸时,忽然传来一道破空之音,紧接着便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音,血肉顿时翻飞而起! “啊啊啊!”那男人登时向后仰倒了去,那只手掌竟是已经被长箭贯穿,血流不止! 其他几个柔然人眼睁睁的看着那柔弱的小村姑站了起来,哪里还有害怕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见了猎物的狼! 几人大喝道:“有埋伏!” “蠢货,自然是有埋伏的。”小村姑缓缓扯下了头巾,露出一张清丽无比的脸蛋来,红唇上尚且挂着笑意,却显得有些冰冷。 那几个士兵顾不上四面八方传来的声响,一眼便看见了眼前之人的真容,顿时脸色煞白,指着她颤抖道:“你你你……” “我怎么了?”小村姑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身粗布衣服,心道还挺合身的。 “你就是琮王妃路遥!”柔然兵撕心裂肺的破口而出道。 她抬头对人一笑,和缓的道:“对啊,你们知道的未免太迟了,所以,你们死定喽~” 周围的马蹄声和人声越来越大,原来是天盛的士兵们早有埋伏! 那几个色胆包天的柔然兵们顿时双腿发软了,面对这杀气腾腾的四面楚歌,他们简直想直接跪下去了。 紧接着,便是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从浩浩荡荡的天盛士兵中策马而出,走到最前方,道:“将这几个不要命的狗东西……都给本宫拿下!” 这一下子,就连那被贯穿手臂、满地乱滚的猥琐男人也来不及嗷嗷叫了,顿时傻眼了,呆呆的望着对面的人。 完了…… 他们这次一定是倒了血霉了,一本想着出门骚扰一下天盛懦弱的老百姓们,却不想先是遇到了琮王妃,再是遇到了天盛太子,几人顿时恨不能咬舌自尽了。 愣神的功夫,他们便被人三下五除二的给锁住了双手。 然而紧随而来的人,却是真真正正的让柔然兵们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琮……是琮王……” 那位传说一般的人物压根儿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接翻身下马,直奔路遥而来,一把就攥住了 那人手腕,向自己的方向轻轻一带,道:“……下次不许你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路遥乖乖巧巧的点头,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有些讨巧的意味。 因为顾琮远露出这个表情,就代表那几个柔然兵一定会死得很惨,如果她再黑着一张脸,或是露出一些委屈的神情来,恐怕那位二殿下就要将几人给挫骨扬灰了。 顾琮远禁不住轻声责怪道:“这种事情,随便找一个村姑不就行了?还要劳烦路客卿亲自前来扮演,莫不是你有什么表演的癖好?” “还真猜中了,我倒是真想上台唱一曲。”路遥不皮难受似的,见人面色一分分沉下去,连忙道,“好了好了,我知道这件事让你担心了,但是,你可是琮王殿下,而我……” 她微微压低了声音,更加显得温柔而深沉:“是你的女人。” “身为你顾琮远的人,又怎能让百姓们去以身犯险,必然要我来身先士卒,方才有说服力!”路遥一本正经的道,“我可不能让你丢脸,一般的小姑娘见到此等牲口,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我不怕这些,一步步引他们进了圈套,琮王殿下不应该替我骄傲吗?” 顾琮远像是有些被人给说动了似的,神情稍稍有些动容:“话虽如此……” 见这位杀神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几个柔然兵身上,那几位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太子见了这几人的神情,顿时心生一阵不爽,难不成这群外敌就这么忌惮顾琮远,身为品阶更高的顾子宴坐在马上,瞪着他们,他们就一点也不感到恐惧吗? “你,”太子随意叫了一个小兵,剑柄指了指那个贯穿手掌的男人,冷声道,“过来,看见那个满嘴狗叫的男人了吗?杀了他!” 小兵愣了一愣,犹豫不过一瞬,便听了太子的话,走上前去不等那人求饶,拔剑便刺穿了那个男人的身子。 那肥头大耳的男人硬是连叫都没机会叫一声,直接两眼一抹黑的上了西天。 两个同伴眼睁睁的看着他鲜血淋漓的倒在眼前,这才知道害怕,不住的将头向地上磕去,泥土松软无比,硬是让他们给砸出来了一个深深的坑,碎石印在了他们额头上,显得有些血肉模糊。 顾子宴居高临下的睨视着他们,扬起了一侧的唇角:“现在才知道害怕,不觉得太晚了吗?” “我我我……”柔然兵口齿不清,吓得快要大小便失禁了似的,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几位天之骄子前来黑河,无意惊扰,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们走吧!我们真的想活着,求你们了……” 顾子宴心头的怒火险些没将他点着了,他意味深长的道:“哦?看样子,平日里你们是没少来这黑河边烧杀抢掠啊,难不成只许你们来这里得瑟,本宫就不能来了?” “不是不是!”柔然兵又开始咣咣磕头,“我们只想……只想让太子殿下饶我们一马!” “我饶了你们?”顾子宴咬牙道,“那谁来祭奠我天盛无辜惨死的将士!” 第二百六十九章:草包可汗 尚且活着的那两个柔然人一听太子这语气,想要杀他们的心已经浮出水面,根本不可能有转圜的余地,二人顿时如同一滩烂泥似的坐在了泥地上。 再怎么嚣张跋扈的人,面对死亡的时候,总是本能的感到恐惧和无措。 顾子宴越是看着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废物,越是觉得面目可憎,恨不能立刻就抽剑给人捅个对穿。 不过他还是强行按捺住了火气,皱眉道:“来人,让他们两个给本宫好好跪着,难不成本宫坐在马上,他们也想跟我平起平坐不成?” 顿了顿,顾子宴那张温文秀雅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狠色:“若是不听话,就挖了他们的膝盖,他们就永远都不用跪着了。” 立刻就有人快步上前,将柔然人狠狠摁住了,那二人惨叫着,双膝已经深深的陷入了泥土里,这种即将要把双腿折断的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简直是比硬生生挖了膝盖还要疼痛三分。 看样子顾子宴是打算就直接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审问他们了。 顾琮远用披风将路遥给严严实实的找了起来,分明是个燥热的天儿,想起来那几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眼神,他就酸溜溜的将人裹得更紧了一些。 “天盛醋王殿下,您是打算将我活活勒死了吗?”路遥终于忍不住了似的,开始小声反抗。 顾琮远却是阴沉着一张脸,根本无暇顾及她的话。 这次行动,原本是说让一个年纪小胆子大的小村姑来的,结果路遥亲力亲为了,而且事先还没有和顾琮远商量过,也难怪琮王殿下脸色差到这种程度。 她借着披风的遮掩,悄悄的拉了一下那人的手,却被那男人冰冷无情的给躲了开。 于是路遥便用一种水汪汪的委屈眼神望着他,终于暗暗的勾住了那人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柔声讨好道:“你就别和我置气了,难道不用审问那边的柔然人吗?” 顾琮远活像是一个被男朋友哄着的傲娇小女友,别扭的低声道:“那边有太子在,风头都让给他就好了,本王,只负责杀。” 路遥沉默了一瞬间,道:“……二殿下前来一趟,还真是一个体力活,辛苦你了。” “无妨。”他轻描淡写的给人递去一个眼神,满满都是轻蔑和鄙夷,“哪里有看着心上人送羊入虎口更加难受?”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顺手还牵走了马儿,看样子是打算在不远处给马找草吃了,路遥连忙颠颠的跟了上去:“哎哟!王爷,你可等等我吧!我就知道你腿最长了!” 这边的气氛太过欢快,以至于让顾子宴那险些压抑不住的怒火都跟着消散了几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说说,你们为何如今能这般毫无军纪的杀人放火,难不成柔然半分规矩也没有吗?” 顾子宴毕竟不是顾琮远,素来都只待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要讲究,也顶多讲究个仁义礼智信,即便对看不惯的琮王他可以下死手,可是面对外敌时,他是站在天盛王朝的角 度来考虑,所以处处都是君子作风。 也正是因为如此,处理柔然人的时候,他手段就没有顾琮远那样有技巧和强硬了。 柔然人已经吓破了胆,哆哆嗦嗦的道:“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太子殿下轻轻的道,“不知道好办,那谁啊,你过来一下,赶紧把他那条腿废了,他什么都能知道了。” “是!”方才那个小兵见了血,很是兴奋,能痛杀柔然人,何乐而不为? 于是在那人连连的求饶之下,小兵兴致冲冲的走了过去,一刀就将那人的命/根子给捅烂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了老远。 就连一旁借着给马喂草的名义而去谈情说爱的琮王夫妇都愣了一下,禁不住往这边看了过来。 路遥啧啧称奇道:“太子殿下这手段,有些似曾相识。” “和本王学的。”顾琮远摸了摸战马的头,淡声道,“他从前总是怀有无用的恻隐之心,杀人也要给那人一个痛快,自从见到本王处理宵小之徒后,便学会了怎么让人生不如死。” 路遥微微有些汗颜,顿觉这兄弟俩都是一脉相传的变态和狠辣,道:“那、那太子还真是青出于蓝啊……” 果然,见身边唯一一个活着的伙伴都被废了命/根子,往后余生只能当一个似男非女的阉人后,那身体尚且健全的柔然兵猛地向前一扑,痛哭流涕的道:“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太子脸上掠过了一丝残忍的快意:“说。” “这件事情说来其实也很是蹊跷……”那人咽了咽口水,冷汗直流,“殿下们没来清源城的时候,可汗纵容我们随意烧杀抢掠,见到漂亮女人,喜欢就抓回去,不喜欢就杀了……” “自从你们来了以后,有那么一段时间,可汗也不知哪根筋打错了,忽然就想着要发展生产,要开荒种地,说那样就不用来天盛抢东西吃了,可是这怎么可能?柔然祖制根本不会允许,朝中的老臣们也接连反对,可是……” 小兵面上也露出了对新王的几分鄙夷,道:“可是可汗却排除异己,硬是将那群老臣给说服,全心全意的要在柔然内部弄个什么钱生钱的法子来,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顾子宴没耐心听下去,一只手缓缓的摸上了背上背着的长箭,眯起了眼睛。 那柔然兵眼尖,立刻改口道:“然后!然后最近也不知怎么,可汗忽然又不想发展生产了,原本有兴趣的百姓们对此很是失望,旧臣们却很开心,可汗好像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果断勇猛的可汗!让我们继续烧!继续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顾子宴心中已经略微有了揣测,便微微扬起下颚问道:“多久了?” “大概……”小兵费力的思考了一会儿,道,“大概有小半个月了,可汗又恢复如初了。” “这群蠢货,不发展生产就活不下去了,看把他们乐的!”路遥对此嗤之以鼻,“真是一群蠢人,孺子不可教也。” 顾琮远也看了过去,默不作声。 他和太子心念电转,吐贺图好容易才励精图治,然而中道崩殂了,会不会是因为得知了尹蕙兰的婚事? 顾子宴脸上忽然流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情来,看样子他命常山在清源城散步的消息很是管用,都传到了吐贺图耳朵里去了。 只要柔然贱民难以维持生计,再逼不得已的打上门来,他就身先士卒的带兵杀出去,将这次的功劳完完全全的包揽! 那样的话,班师回朝的时候,让百姓们夹道相迎,让少女们抛花献媚的就不是他顾琮远,而是他顾子宴了! 一想想那掷果盈车、人人追捧的场面,顾子宴便遏制不住的欢欣雀跃了起来,高兴的不得了。 一时之间,他的神情有些微妙,也有些变化莫测,让那两个柔然人好一阵提心吊胆。 路遥揣测道:“看来先前吐贺图决定好好恢复柔然的时候,应当就是他与尹蕙兰互生情愫的时候了。” “没错。”顾琮远抓了一根河边草,搔痒似的勾着马鼻子,道,“我们当初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而枕边人温声软语,便听了进去,果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路遥哼哼着反驳道:“未来老婆说的话,听进去也是正常吧?我身为你的客卿,说话你还要听上一二呢,不是吗?” 顾琮远似笑非笑的看了那装傻充愣之人一眼,道:“你可不止是客卿,你还是我儿子的娘亲。” “承让承让。”路遥用一把鲜嫩的青草诱惑着马儿,一步步向事件中心靠拢了过去,一手拦在唇边,道,“不过尹蕙兰定亲之事应该对吐贺图打击不小,转眼之间就让他彻底颓废了,连柔然部落的生产都弃之不顾了!” 顾琮远不置可否,心却道:“要么怎么说,他就是个有勇无谋、办事不牢的废物?” 只因为这小小的一个打击,就让那些不可多得的劝慰失效了,这不是孩子心性还是什么?自诩成熟男子的琮王殿下对此很是不屑。 “吐贺图当真是可恨,屁大的事都能让他溃不成军。”顾子宴愤愤的骂了一句。 这句话也在无声无息之间,暴露了他已经知道了“尹蕙兰的秘密”这个信息,顾琮远和路遥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各自眼神都飘忽闪烁了一下,没有露出异样来。 “殿下,这两个人打算怎么处理,还有……”小兵上前拱手,目光瞥向了几个惨不忍睹的人,道,“那个已死之人的尸体。” 顾子宴烦躁的摆摆手:“吐贺图是个不成大事、听不懂人话的草包,难不成你们跟了我这么久,也成了绣花枕头不成,什么事都要来问我?” 说着,他飞快的从那小兵腰间抽出佩剑,寒光乱闪之间,那两个尚且留着气息的人立刻命丧九泉之下! 砰砰两声,轰然倒地! 而后,顾琮远走上前来,对不远处的降香道:“把尸体,丢到柔然人能看见的地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二百七十章:情殇深重 清源城这边闹腾得沸沸扬扬,百姓们对柔然的仇恨可谓是与日俱增,平日里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就是柔然人如何如何,日日都盼望着琮王殿下能直接操戈干一场。 不过顾琮远他们自然不能如此不理智,考虑的因素也比寻常百姓要多得多。 于是路遥在群情激愤之下,给了一个权宜之计,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有了这么一出柔然士兵调戏清源村姑的戏码。 如今那几个只用下半身思考的蠢东西已经认祖归宗去了,被降香他们几个连拖带拽的就抛回了柔然士兵们的驻地。 那血肉模糊的尸体直挺挺往那儿一丢,显然就是示威的,让他们柔然人没事找事,这下适得其反了,常山和降香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相视一笑,然而一笑过后,又忽然意识到,他们两个似乎还在冷战。 于是这二人又别别扭扭的回到了清源城,谁也没跟谁多说一句话。 柔然人的军备辎重大部分都不如玄机营和天枢营,故而那些士兵也有些纪律散漫,一般没有那么讲究,想要解手就出来随意找个地方,方便了就完事儿了。 一个睡眼朦胧的小兵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一只手不安分的扯着裆下,看样子是要在这个无人的僻静角落方便一下了。 “妈的,好事儿都让那几个蠢货占了,凭什么他们成天能去清源城边上耀武扬威,顺带还能泡姑娘,老子就要在这儿苦苦守着!”小兵愤愤的怒骂一声,甩手就要将裤子褪下。 那双随时随地都能胶着在一起的眼睛缓缓睁开,与此同时,他鼻尖敏锐的嗅到了一丝血腥气息…… 在看见不远处那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时,他险些尿出来,瞬时之间从头上麻到了脚后跟! “啊!这……这是什么东西!?”他嗷嗷乱叫,心中害怕的不行,连忙挥手道,“你们几个,快过来看看,这好像死人了!” 另一个军纪散漫的男子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缓缓走来:“你不是去方便了吗?瞎嚷嚷什么,大惊小怪的。” 然而在看清这边令人作呕的一幕时,他霎那间也是脸色惨白,好像认出了什么似的,双目微微睁大,指着那三具尸体道:“这……这不是,他们几个今早不还同我们一起吃饭吗?为何死了!” 解手小兵很快将裤子勒到了腰上,反应过来之后,胸腔顿时翻涌而上一阵难以言说的血意,好像是恨得不行了似的,磨着牙根儿道:“一定是天盛兵,一定是他们那群人干的!简直是欺人太甚,天盛气数不尽,我们当真是一日不能安寝!可汗为何还不让我们进军!?” 围观尸体的士兵越来越多,不满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浩浩荡荡、群情激愤之下,简直要吵到了吐贺图金碧辉煌的宫殿去了。 而那位众望所归的新王此刻却是内心毫无波动,少年身着柔然服装,眉眼之间带着北地独有的清冷和高傲,压得那五官都格外英挺。 他歪歪斜斜的坐在王座之下的台阶上,身边 东倒西歪的摆着一堆空了的酒罐子,偌大的皇宫之中,四处都是溢满了的酒气,醉醺醺的,带着些颓废的靡靡之音。 阶下的舞女们卖力的摆动着水蛇腰,只希望博得这位英俊非凡的新王一笑,然而那人眼神空洞,即便是从始至终都看着她们,也无半分的笑意。 宫殿外缓缓的走进来了一个人,正是那天的三角眼下属,他瞧见了这歌舞**的乱响,嗅到空中醉人的酒气,顿时皱了皱眉:“王上。” 吐贺图没有理他,那群舞女却是认出来了这位身份非同寻常的大人,立刻老老实实的列队两边,不敢轻举妄动了。 好像方才那风情万种的样子,不过是镜花水月,转瞬就成了空。 吐贺图不满的哼唧了几声,一把摔了一个酒坛子,怒道:“怎么不跳了?我是你们的王上,还是他是?怎么,如今连你们也不听我的话了?真是一群……真是一群……欺君罔上的败类!” 这发泄似的一通乱吼,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反正那群舞女是一头雾水的低着头,一言不敢发。 “王上,您怎能因为那区区一个中原女人就颓废到如此境地?”三角眼气得面颊微微抽搐了一下,道,“她不过是个满心邪念的女子罢了,而你不同,你是天之骄子,柔然的希望所在,如今你为了她,竟然置柔然百姓于不顾!任凭天盛人来取笑我们吗?” 他所言字字是真,吐贺图喝得酩酊大醉,闻言,干脆就向后轻轻一倒,也不显那玉石阶寒凉,直接趴在了上面。 眼神空洞而茫然,好像是根本没听进去三角眼说的话。 “王上!”三角眼急得都要跳脚了,余光瞥见那群一个个衣不蔽体的莺莺燕燕,满心烦躁的转头吼道,“你们都给我滚!都是你们这群红颜祸水害了人!废物!” 舞女们一个个委屈兮兮的出了宫殿。 三角眼这才匆匆的走上前去,要将那人给扶起来,谁知吐贺图一甩手,含混的道:“你也滚。” “主子,若是属下再滚了,这柔然的部落……就要完了。”他又上前扶了人一把,勉强将人拽到了王座之上,累得满身是汗。 吐贺图看着满地的酒罐子,复又抬头看了一眼恪尽职守的属下,声音有些哽咽了起来,道:“本王的王妃没了。” 三角眼万般无奈的想着:“什么没了?又不是死了,不过是一个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贱女人罢了,哎,真是没有感情经验!” 然而看见了这位新王伤心欲绝的模样,他到底是没好意思将话直说出来,而是安抚一般的道:“王上,你就信卑职一句话,中原女人就是一群无耻的骗子,她根本就不配得到王上您的感情!背信弃义之徒,最是可恨!连忠贞都做不到,简直是罪无可恕!” 吐贺图抱着怀中的酒罐子,头脑晕乎乎的,看着眼前歪瓜裂枣似的属下,也能看出几分如花似玉的尹蕙兰的模样,一时之间心中更加愁肠百转。 他像是呆滞在了原地,许久也 不给人回应,过了好久方才落下两行泪来:“是不是本王先前对她太差了?” 三角眼心中其实有些愤恨,旧王在内斗之中战死,王子殿下也稀里糊涂的命丧九泉,无奈之下推举了这个屁事不懂的小毛孩儿上位,本以为这已经是柔然最为荒谬的事情,更为让人感到魔幻的是,其他的旧臣还偏偏撼动不了他的地位…… 也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怎么着,吐贺图一边杀人如麻,一边浑浑噩噩的和中原女子相爱,还能死死的占据新王的位置,手段又狠又辣,硬是让一群旧部和新兵都不敢在他面前跳脚。 三角眼缓缓回过神来,附和了一句,道:“王上此话怎讲?”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见她那春心荡漾的模样,索性利用了她女儿家的心思,顺势就与她……”吐贺图说话断断续续的,带着三分的酒劲儿,“之后她与路遥交好的时候,我让她帮我给路遥下钱桂草的毒,我想……杀了那个碍眼的女人。” 听到前半部分,那三角眼就已经嘴角频频抽搐,这酒肉关系还能痴情到而今这种程度,他也算是服了这位脑回路清奇的新王了。 待到听了后半句,他禁不住惊愕的问道:“那尹蕙兰帮你下毒了?” 吐贺图缓缓的点了点头,承认道:“当时她犹豫不决,我对她也没什么真正的感情,只告诉她说,若不帮我,那王妃的位置就是别人的,尹蕙兰为了我便做到敢与琮王妃反目成仇的地步。” 三角眼浑身都是冷汗,一时之间竟是被这俩小屁孩的智商给感动到了:“看……看来那位尹姑娘也是个刚烈的性子,为了王上,还真是敢上刀山下火海。” 这句“上刀山下火海”直接戳到了吐贺图的心窝里去了,他薄唇翕动了几下,又开始无声无息的流起眼泪来。 谁能想到,他一开始打算当棋子的女人,最后能让他牵肠挂肚的如今这个地步? 三角眼原本还想着尹蕙兰是个有勇无谋的蠢货,不过他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下新王英挺俊俏的五官和那修长精壮的身量,才发现那女子疯狂的痴迷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一时之间,竟是对尹小姐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了。 “她性子刚烈不假,要嫁作他人妇也不假,究竟为什么……”吐贺图缓缓攥起了拳头,手背之上青筋暴起,“我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卖弄胭脂水粉的蠢东西?” 三角眼根本不想在这个关头招惹这神志不清的人,连哄带骗的道:“原来那是个卖胭脂的?搞不好是尹小姐被迫成亲的呢?王上您还是有机会的,实在不行,就去将美人抢回来就是了!看他们怎么办!” 吐贺图倏然浑身上下僵硬了一下,似是对他这个提议有了一些共鸣,然而刚转头看了他一眼,便定定的动不了了。 旋即,他手上一滑,酒坛子坠地摔了个粉碎,竟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煽风点火 那倒霉催的三角眼前脚还在心中骂这新王愚蠢,后脚就被他这两眼一抹黑的阵仗给吓得面色惨白,立刻扯开嗓子嗷嗷乱叫一通:“来人!快来人!王上……王上……” 门口守着的那群婢女和侍卫顿时鱼贯而入,知道的只以为是吐贺图喝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遇刺了。 众人立时七手八脚的将吐贺图抬回了寝宫休息,那人酩酊大醉一场,一觉从早上睡到了日薄西山,还是没有要醒来的架势。 那三角眼属下名唤赤烈,就那样眼巴巴的跪在人家的寝宫门口守着,一整天也是滴水未进,和这位经验不足的君主算是操碎了心。 吐贺图在昏昏沉沉的梦中见到了很多奇特的场景。 全都是关于尹蕙兰一人的。 从最初见到那个胆子奇大,面对她却又有些含羞带怯的姑娘,到后来二人在中瞒天过海的私会,再到那日水榭之上,她恳求自己千万不要伤害天盛百姓…… 唯有最后一个场景,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竟然梦见了尹蕙兰身着烈火似的嫁衣,站在猎猎冷风之中,唇上是和嫁衣一般鲜红的口脂,好看得要命,世间再无这等明艳动人的女子了。 吐贺图却是在这样动人心魄的美景中,感受到了一阵没来由的心痛,他不知这种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但是即便身处梦境,也依旧让他四肢百骸都跟着隐隐泛疼。 因为他心知肚明,让他先是嫌弃,再是牵肠挂肚之人,就要嫁给别人了。 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打算一刀两断了…… 吐贺图是被外面大臣们震耳欲聋的叩见声吵醒的,他从未如此疲惫过,此时起身,浑身的骨头架子都要散开了一般,摇摇欲坠的撑起身来:“外面怎么回事?” 他声音也是沙哑得吓人,一旁的小婢女老早就准备好了醒酒汤,只不过一直战战兢兢的候着,不知王上何时醒来。 此刻来了机会,立刻就迎上前去,跪在地上将白玉碗呈了上去。 吐贺图淡淡的扫了一眼那婢女,年岁不大的小姑娘立时就红了脸,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是从此人身上看到了尹蕙兰的影子。 他随意的润了润嗓子,便回避似的挪开了视线。这下算是栽了,看谁都像是那女人…… 赤烈一听说王上醒来,立刻就拨开了群情激愤的大臣们,率先冲进了寝宫之中,顺手就将门给死死堵上,以免那群老家伙笨手笨脚的往里挤:“王上您可算是醒了!属下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吐贺图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从兽皮软榻上缓缓站直了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相比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本王巴不得出点什么事。” “王上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是出事,也全都是好事。”赤烈拱手跪地。 “行了,就你会说。”吐贺图狠狠的掐了掐眉心,啧了一声,“外面那群老东西又在叽哩哇啦的胡说些什么?本王就是死了也要让他们给吵活了!” 闻言,方才还巴结讨好似的赤烈顿时僵硬了,他面上笼罩着阴霾,道:“王上,这段时间也是属下失职,看管不利,让几个部下闯到了天盛的地界,杀了几个天盛士兵……” 吐贺图哪里顾得上什么忠孝礼义,他登时面色一变,想起了尹蕙兰给他的嘱托:“千万……千万不要伤害天盛的百姓。” 那赤烈的回答和以往的他简直是一模一样,连面上的不屑都拿捏得十分精准:“不过清源城的饭桶而已,杀了就杀了,何必在意?” 吐贺图听着心下怪异,皱了皱眉道:“即如此,外面又胡闹什么?是担心本王死的不够快?”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赤烈的头埋得低低的,瓮声瓮气的禀报道,“今早有三个巡防士兵有去无回,有人在营地附近发现他们的时候,人早就没了气息,一个是被刺穿了手掌,一个被阉了,还有一个直接被杀了。” 剩下的其实已经不必多说,必定是顾子宴或者顾琮远的手下为之。 吐贺图头疼欲裂,额角的青筋立时突突的乱跳了起来,目眦欲裂道:“他们被杀了?” 其实这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可柔然人素来都是双重标准他们怎样折辱天盛都好似理所应当,一旦让人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当即便气得一蹦三尺高,跳脚恨不能跳到人家玄机营门口去! 赤烈果然委屈得不行,比吐贺图还要高上半头的男人竟是有些哽咽了:“天盛贼人果然是欺人太甚!还请王上主持公道!不能让弟兄们枉死!” 也不知是商量好了还是怎么,门外一直挤不进来的老臣们一个两个都像是有了天生神力似的,砰的一声破门而入。 原本还算是气势汹汹,可见到那立在虎头面前的柔然可汗之时,他们便像是没了骨头一般,纷纷顺势跪倒在地。 一个个像极了摇头晃尾巴的狗:“王上!您千万要替我柔然勇士做主啊!士可杀不可辱!他们天盛人手段卑劣,竟然让勇士们以阉人、残人的身份魂归故土!简直是罪无可恕!” 吐贺图自然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最初他雷厉风行的去清源城打劫抢掠,这群迂腐的老东西全都不同意,恨不能以头抢地阻止他发兵,然而越是粗暴的手段,越是能在短时间内产生巨大的效用。 自打最初横扫千军的让柔然民生渐渐缓过来,老臣们便开始改变了看法,想不到还改变得挺彻底。 柔然部落如今也算不上是强盛,也算不上是元气恢复,偏偏要挑这个时候来求吐贺图出兵,对清源城大杀特杀了。 吐贺图忽然有些感慨,自己当初蠢笨冲动也就罢了。如今这群尸位素餐的老家伙也跟着傻了吗? 他狠狠的扬声道:“一群饭桶,瞎嚷嚷什么?都给本王闭嘴,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们!” 果然,像是菜市场妇人斗嘴的寝宫顿时鸦雀无声了。 吐贺图看向了自己的心腹,满面戾气的问道:“那几个士兵的尸体 如何处置了?” 心腹抱剑道:“已经入土为安,请王上放心。” 吐贺图轻轻颔首,向后缓缓走了两步,一下子就摔进了虎皮王位里,调整了一个舒坦的姿势,翘起了少年修长的腿,被玄色靴子裹得纤细的小腿一脚就踩在了虎头上。 他眼神依旧如往常那般放肆,可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故意邪里邪气的学着中原人的腔调道:“诸位爱卿也知道,最近这几年,我柔然内耗严重,一到冬季便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相当凄惨……” 那群叽叽喳喳的老臣们一个个僵硬成了石头,算是听懂了王上话中的意思。 赤烈的不满最为明显,这跪在地上的人险些没跳起来:“王上,这……” “你们一个两个说得倒是轻松,难不成辎重的钱,从你们府中扣,参军的兵,从你们儿子堆里抓?”新王倏然沉了声音,显得威严无比,“谁不知道顾琮远就是个疯子,疯子的哥哥顾子宴想必也绝非善类,你们要本王现在去打仗,去为了几个不守规矩的东西报仇雪恨……” “是想让我死在战场上,好扶持别的新王上位,继续做被你们操控的傀儡,对么?” 他说得轻描淡写,那双分外明亮的眼睛里却全是杀意,好像这怙恶不悛的新王下一秒就要将他们全都赶尽杀绝了一般。 寝殿之中深深的沉寂了一会儿,好似翻涌不息的黑水河忽然偃旗息鼓一般,随后又掀起惊涛骇浪。 那些行将就木的老臣们一个比一个磕头磕得大声:“王上息怒!下官绝无此意!” ……毕竟吐贺图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就连随心所欲的和中原女人玩弄感情他都可以,还有什么事他做不出来? 少年人其实尚未醒酒,不过这一群麻雀似的臣子们胡乱嚷嚷一通,不想醒也要醒了。 他有些动气,一抚衣袖道:“真是群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本王就问你们,就算是你们扶持了新人,还能有谁比本王更勇往无前!?” 赤烈连忙拍马屁道:“王上谋略无双,今日谁敢在此撒野,属下愿意将其就地正法!” 一堆大臣们顿时口不对心的附和起来,形成了一片嗡嗡乱响的声浪。 就是这样让人头疼的声音,吐贺图竟是能从这里寻求到一点稀疏的安全感来,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没错,谁不听话,就杀了谁。” 赤烈低头时掠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狞笑,他旋即朗声道:“王上,若是好意劝谏,想来您一定会听!” “有屁就放。”他懒洋洋的向虎皮椅子里缩了缩。 赤烈激愤的道:“天盛人以往便视我们为蠕蠕,为下人!而今更是连我们未来的王妃都给抢走了!分明是想要借此羞辱我柔然!还请王上……三思!” 一提到那神秘莫测的“王妃”,吐贺图顿时想起了往日种种,小商贩的话,尹蕙兰的泪,以及,他那个诡异难辨的噩梦。 “……容本王再想一想。” 第二百七十二章:人尽可夫 闹市之中,有两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寒暄着。 “流民所最近的情况如何了?”年轻人一号顾琮远问道。 手拿糖葫芦的年轻人二号路遥回答道:“有本客卿在那里看守,自然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她回答得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往道路两边瞥。 见到了那些纷纷出门做营生的百姓,她眼中笑意渐浓,毕竟,这些归根结底,都是她这位同福商号女掌柜的功劳,也幸亏有琮王做担保,百姓们才会那么信任她,轻而易举的推行了那简易的股票,致使清源城的生机日渐恢复。 顾琮远心中暗自思量:“看来回去以后,是真的该考虑一下报酬了。” 路遥手中的糖葫芦转眼就剩下了一根光溜溜的棍儿,她顺手扎进了存放竹签的小桶之中,回望道:“难得披星戴月的琮王殿下今日有闲心陪我出来,这天时地利人和的,就不打算请客吃饭吗?” “只要不是中了钱桂草之毒那样的吃法,本王就带你去。”他嘴上这么说,眼神便开始飞快的梭巡了起来。 不远处跟着的常山立刻几步上前,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家小酒楼,飞快的道:“王爷,据说那家抱月楼经济实惠,非常公道,很适合您和王妃去约会!” 顾琮远十分满意的轻轻一颔首,侧目道:“你这些花言巧语倒是越来越多了。” 路遥忽地想起来自己身上的钱桂草之毒似乎并未解开,可李昀飞鸽传书回来,说是静养即可,她便也不再放在心上,顾琮远似乎也渐渐的将此事忘记了。 “你蹭不到饭,去哨所给降香帮忙吧。”顾琮远一声令下,将人给打发了,随即便冷酷无情的牵着自家夫人前去约会。 光天化日被人牵手,这位跳脱不已的琮王妃竟是有些赧颜,她稍稍一挣,顾琮远反倒是握得更紧了些。 于是路遥红着脸小声道:“常山分明离我们那样远,我们说什么,他还能听见?” 顾琮远对那人的能力还是十分认可的,迈步上了二楼,道:“他在暗影阁里就是出了名的狗耳朵,灵活得很。” 此地称不上十分风雅考究,倒也不显得落魄,干净整洁,让顾琮远很是满意。 店小二一看这两位的面相,便知道绝非常人,于是乐颠颠的跑来给人点菜。 二人坐下寒暄,菜还没上齐的时候,便见二楼吵吵嚷嚷的上来了一对正在斗嘴的年轻男女。 “这声音很是耳熟……”路遥啧了一声,想了想,缓缓瞪大眼睛,“尹蕙兰和舒文?” 顾琮远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撂下手中的茶杯,二人正好走了上来,看样子舒文似乎是这里的常客,才刚一来,店小二就知道他们要点些什么,万般殷勤的让他们先坐下。 舒文自然是一眼就瞧见了那二人,连忙带着未婚之妻过来见礼,拱手道:“想不到在此地遇见二殿下,实在是有缘分。” “哦。”顾琮远不客气的道,“至少这一个月,你在尹家天天都能看见本王。” 二楼用餐之时,多半都有屏风或是其他东西遮挡一二,每一桌的客人都可以被隔出一个单独的坏境,故而寒暄没几句,舒文便带着尹蕙兰绕到了另一个屏风后面去。 店小二和掌柜的暗暗盘算,这两桌人都是身份尊贵之人,这顿饭吃下来说不定还有不少的赏赐。 然而好巧不巧的就是,距离这两桌贵人不远处的屏风之后,有几个歇脚的小跑堂和端菜的丫头,正坐在屏风后面、自以为无人看见似的大放厥词! 原本喧闹不已的二楼,顿时让他们的高谈阔论给吸引了注意力。 客人们看上去都是专心致志的吃着面前的东西,其实早就跟着他们一同想着那些鸡零狗碎的八卦事了。 一个端菜丫头的声音格外突兀,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高声嚷嚷道:“你们知道吗?尹城主家的独女尹蕙兰,前些日子和点翠阁的舒文公子定亲了!” “嘁!”她立刻得来了小跑堂的不屑的声音,“这事儿谁不知道,清源城就这么一个少城主,当然是早就传遍了十里八村了!” 一个贱兮兮的声音附和道:“就是有些可惜了,人家舒文公子仪表非凡,这婚事的消息一出来,半条街的小姑娘都在闺阁之中暗自垂泪呢!” 说完,便是一阵欢快不已的笑声。 连同外面吃饭的客官们,也有跟着痴痴笑的,路遥小声点评道:“想不到舒文竟然这么受欢迎,他就在隔壁桌吃饭,岂不是要乐得上天了?” 顾琮远向人碗中夹菜,淡淡的道:“这才说到哪跟哪,本王笃定,这些人一定知道的更多,不管真假。” 果然,他此话一出,屏风后面又开始喋喋不休,也不知这几个偷懒的家伙究竟知不知道收敛两个字怎么写。 那声音尖利的丫头又道:“说来也真是可惜,舒文公子可是点翠阁少东家,那么斯文秀雅的偏偏美男,怎么就……怎么就和尹蕙兰那样的女子订亲了,一定是包办婚姻!” “屁!人家那是门当户对,算得上是世家联姻。”跑堂的问道,“不过听你这说法,尹蕙兰是有哪里不好了?” 原本打算安心用餐的尹小姐终于忍不住了,竖起耳朵听起了外面的风吹草动。 端菜女子声音像是撕裂的布帛,刺耳又刻薄:“你们竟不知道?不管哪里出事,尹蕙兰都要掺和上一脚,知道的是以为,她是城主之女,自小就跟随城主处理清源城事务,这不知道的怎么说?她不就是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主儿么?” 啪的一声脆响,尹蕙兰手中的筷子应声折断,舒文连忙扶住她的手道:“他们都只是道听途说,你你你千万别冲动!” “我,”尹蕙兰憋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尽量。” 屏风后面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却是让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这些稀奇古怪的传言,在皇宫之中都听不到,偏偏是要跑来这鱼龙混杂的地段才能大饱耳福。 女子显然也是舒文的爱慕者之一,气鼓鼓的道 “她尹蕙兰有什么好?逼着男人与她成亲!你们都没见过,尹蕙兰那哪有事哪到的样子,私下的作风十分不检点,见不得光……” 这下子连顾琮远都跟着竖起了耳朵,听得有几分津津有味的意思了。 “她对谁不是热络非常,对谁不是百般的藕断丝连?”端菜丫头说瞎话不打草稿,道,“我也是听说,听说啊,这尹小姐是尚未成亲便与人有染,如今已经怀胎两三月了,这才不得已,赶紧让爹娘给定下一门亲事!” 此话一出,那屏风后面的几个人顿时炸开了锅,叽哩哇啦的各自询问了起来。 这下子,就连吃饭的各路人马也跟着低声讨论了起来:“听闻舒文公子为人和善,醉心调香,根本不知他那心上人先前有没有什么猫腻,这可真是坑害了老实人啊!” 其他道听途说都暂且放在一边,就说尹蕙兰与吐贺图那点恩恩怨怨,一时之间,连路遥也禁不住猜测了起来。 会不会…… 这尹蕙兰真的是怀有身孕了? 身为漩涡中心的尹蕙兰,已经咔嚓一声折断了第二双筷子,恨不能将牙关咬碎一般:“这……些事情,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究竟是谁污蔑本小姐作风不当?” 舒文好脾气的连忙安抚道:“别生气别生气,他们都是胡说八道的,快喝杯茶,再这样气下去,可是要长皱纹的。” 即便吐贺图的事情,在无声无息之间,已经成了横亘他心头的一根尖刺,可舒文面对尹蕙兰的时候,依旧老老实实的将那些隐痛藏好,不让她发现半分端倪。 因为他认为,这一切包容忍让都是值得的。 就像尹蕙兰当初百般袒护吐贺图一样…… 路遥终于忍不住了似的,悄悄问道:“顾琮远,你说尹蕙兰会不会真的怀有吐贺图的孩子,否则,为何定亲会如此草率?” “草率吗?”顾琮远全然忘了他为了让尹小姐气急败坏,而在其中添油加醋、推波助澜的事情了,道,“毕竟舒文心甘情愿的去娶一个不爱他的女人,有些时候,人上赶着犯贱,真是没办法。” 路遥噗的一声笑喷了出来。 显然,那群不务正业的小打杂的聊到了兴头上,是不会轻易停下来的:“你们都不知道,尹蕙兰成天穿成花枝招展的样子,不就是为了让别家公子看看吗?她花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人尽可夫的样子,简直把尹城主的老脸丢到老家去了哈哈哈!” 舒文自己被说什么“包子”、“傻子”的时候,面上都不见愠色,然而尹家人受辱,他立刻面色一变,拍案而起道:“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还不等他反应,便见身边胭脂色衣裙的女子一闪。 尹蕙兰双手拽住了屏风的一角,轰的一声硬生生将屏风给掀翻了出去! 她面色阴冷的看着那群愣住的人,咬牙道:“你们有种就再多说一句试试?” 第二百七十三章:仗势欺人 这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前一刻钟还人声鼎沸的二楼顿时鸦雀无声了。 吃饭的宾客吓得手中的筷子都掉了,一个个眼睛瞪得老远,望向了那东倒西歪的屏风和前方气势汹汹的女子。 也不知尹蕙兰哪来的力气,竟然一把就掀翻了那硕大的屏风,方才还在嚼舌根子的一群年轻人霎那间好像是被扯掉了遮羞布,一个个痴痴傻傻的被暴露在众人眼下。 那位大小姐的气场太过强大,一句话凭空抛出来,将那群人震慑得半晌说不出话,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跑堂的方才迟缓的道:“你……你是什么人!?” 尹蕙兰实在是太过惹眼,以至于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舒文。 她极力克制着不要动手,双手微微打颤,尖锐的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带来了一阵锐利的疼痛,折磨得尹蕙兰心下一阵怒火翻腾。 跑堂的叫嚣道:“我问你话呢,你少在这装疯卖傻的!” “我也在问你话,我让你……”她缓缓走了两步上前,将那跑堂的吓得连连后退,阴恻恻的咬牙道,“再说一遍。” 清源城不大不小一座城,百姓们也都知道城主有独女,却并非是人人都见到过尹蕙兰的本尊,正如眼前这群年轻人,聊人家八卦聊得热火朝天,但其实和尹蕙兰是素未谋面的。 所以那端菜姑娘瞧见了一个同龄的姑娘,在她面前如此嚣张跋扈,顿时也来了劲儿,站起身来直逼那人,双手掐腰道:“哟,怎么着,你是哪家的下人!?敢在抱月楼里叫嚣!难不成你是尹蕙兰的走狗!?”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对面之人的衣着打扮,看上去朴实无华,其实又暗暗藏着很多的说道,纵然是不施粉黛,也掩盖不住她的艳丽之色,一言以蔽之,此人绝非寻常的丫鬟。 端菜姑娘是个四处讨生活的,平时对那些在正规府邸生活的丫鬟很是看不上,说是看不上,其实就是又酸又嫉妒。 “我是不是尹蕙兰的走狗你少管。”尹蕙兰第一次面对这般待遇,心下很是不平衡,强压怒火的道,“你这不三不四的死丫头,有种就告诉我,这些流言蜚语都是听谁说的?” “哼,”端菜姑娘嘴上涂着夸张的口脂,红得吓人,眉飞色舞的环抱胳膊道,“尹蕙兰作风不检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用得着我去听人说吗?几乎就是应尽皆知了!外人都说她是豪爽大方、不拘小节,其实不过就是没轻没重,不知分寸罢了!” 舒文从尹蕙兰身后走上前来,面目阴沉的道:“住口!一个姑娘家,竟然如此胡言乱语,道听途说,当真是不成体统!” 这位面如冠玉的公子哥儿在小姑娘们这里,辨识度可是很高的,端菜丫头当即便认出了她心心念念的小公子,神情稍稍僵硬了一下:“舒……” “舒什么?”男子顺手推开了两个发愣又碍事的跑堂的,冷声道,“这位姑娘,那方才说得那些 纯属都是无稽之谈,我和尹小姐定亲是世家联姻,皆是你情我愿,绝非是那些污言秽语中所说的那般。” 小跑堂的一把就让人给扒拉到了一边,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金灿灿的东西,他顺势看了过去,才发现那摔了屏风的女子,腰间挂着一个光华流转的令牌城主令牌。 在北地清源小城,多少年来就只打造了两枚城主令牌,说是丢了一个还能带着另一个,其实,如此宝贝的东西,一般都贴身不离,哪里会有人弄丢? 所以这令牌一块在城主尹恩浩身上,另一块,则是给了那位受尽荣宠的独女尹蕙兰。 “难怪从一开始就觉得你穿得不似常人……原来,”跑堂的颤巍巍的抬手指着她道,“原来你就是尹蕙兰!” 方才那个嚣张跋扈、气焰嚣张的端菜姑娘顿时哑火了,愣愣的看着尹蕙兰。 “是我又能如何?”她莞尔一笑,眼神轻蔑的看向了那几个呆若木鸡之人,道,“你们方才不是聊得很开心么?一张臭嘴,把那些谣言传来传去,就不觉得反胃吗?我这个吃饭的饭客都要犯恶心了。” 跑堂的几个男子算是这里的长工,嘴碎归嘴碎,可总归还是个会识人眼色的,纷纷上前去给人家赔罪求饶:“尹小姐,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都是道听途说的,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小的们给您磕头了!” “小的们真的都是听来的风言风语,外人流传,谁也不知道究竟从哪个人嘴里传开的,千错万错,都是小的们不知好歹,您就大人有大量……” 舒文脸色难看至极,似乎要说些什么,尹蕙兰却伸手一拦,一把将人给挡了回去,冷冷的道:“我是女子,又不是君子,哪里来的什么大人大量?” 她天生就带着一种能够震慑全场的气场,站在那里,就算是衣着朴素,神采飞扬的一张俏脸也显得格外咄咄逼人。 毕竟是市井之中的野丫头,端菜姑娘也不怕尹蕙兰,更不想轻易向人示弱,她反应过来以后表情一变,越是心虚就越要端出强硬的架势来,高高扬起了柳眉:“怎么着!?你自己不守妇道,逼着男人和你……” “啪”的一声脆响,姑娘的脸瞬间就偏到了一边,白皙的脸颊上立时浮现出五个殷红的手印,缓缓的肿了起来。 原本还有些的悄声议论,这干脆利落的一个巴掌甩出来,酒楼中顿时寂静到骇人,落针可闻。 尹蕙兰字字铿锵的道:“本小姐今天就告诉告诉你,为何舒文公子与我定亲。” “第一,因为你的样貌,还不及我千分之一,所以就算你再怎么跳脚,也都是痴人说梦。”她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先是指向了她那张不施粉黛依旧美艳的脸,再是冷笑着指了指腰间的令牌,“第二,我是城主之女,配得上点翠阁的少当家,我们在一起,就是天经地义,而像你这种摇尾乞怜之人,这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懂了吗?” 这一番话可谓是 嚣张到了极点了,在场之人,无不被震撼。 就连一边吃饭看热闹的路遥也禁不住暗暗感慨:“这尹蕙兰还真是够硬气,炫富秀美貌都说得这么名正言顺。” 有不少人开始指指点点的道:“尹小姐说得对啊!面对这种刁仆,就应该好好教训她!” 然而,人群之中也渐渐传出来一些异样的声音,,声音很小,却是能清晰的传到尹蕙兰耳朵里:“尹家这算什么?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一个端菜的小姑娘,这不就是仗势欺人吗?” 尹蕙兰扇了人家的耳光,一时之间酣畅爽快得不行,嘴角都止不住似的斜斜扬起,眉目间都是桀骜不羁,和吐贺图竟是有几分的相似了。 一群乌合之众在胡乱讨论,她根本不在意那群人说些什么,只是睥睨着面前不知所措的女子。 端菜姑娘显然是被打得狠了,捂着脸颊愣了好久,终于直淌淌的流出了两行眼泪,这一开了闸门,就收不住了似的,方才那刁蛮泼辣的样子好像镜花水月,转眼不知哪里去了,越哭越来劲,围观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渐渐的,众人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面尹蕙兰抱臂冷眼看着小姑娘,小姑娘捂住被打的脸痛哭流涕,无论真相如何,可谁善谁恶,一眼好像就要看出来了。 “道歉。”语气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我……我没说错,为何道歉……”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堂的劝都劝不住,“你不就仗着自己是城主之女,在这里欺凌弱小吗?” 尹蕙兰顿时横眉怒目,分明清清白白,这架势却很像是要欺凌弱小了一般:“你简直放屁!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死丫头,本小姐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仗势欺人!” 此话一出,她又要扬起手来,舒文立刻握住了那人皓腕,劝道:“此地人多眼杂,既然她已经哭成这个样子,想必是讲不出什么道理来了,我们走吧。” “走?”尹蕙兰难以置信的凝眉道。 路遥吃饱喝足,动作从容的擦了擦嘴,也缓缓走上前来道:“尹小姐,适可而止啊,你就没看见,周围的百姓都是怎么议论你吗?” “我会在乎他们?”尹蕙兰说着便扫视了一圈,惊觉周围人的眼神并不是善意的,分明她什么都没做错。 舒文和路遥连说带劝的将人给拽了回去,谁知好事不留名,坏事传千里,就这么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尹小姐在抱月楼砸东西甩巴掌的光辉事迹已经传到了尹大人耳朵里。 回去以后,她满心不忿的去辩驳,却遭到了爹爹的家法伺候,跪在祠堂蒲团上气得脸都涨红了。 “爹!女儿没做错任何事,是他们污蔑在先,挑衅在后,我不过就是打了那女的一巴掌,难不成会因为这件小事坏了名声吗?我还没解气呢!”她嚷嚷道。 尹大人气急之下,也不想辩驳,干脆一指房门,怒道:“滚,给我滚出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无稽之谈 那天尹蕙兰好像硬是要和老爹对抗到底了一般,气呼呼的提起裙子就滚了出去,被尹大人罚在屋中面壁思过,不吃不喝。 然而这次就没有上次那么好运了,风言风语传到了尹大人耳朵里,毁了的是城主府邸的清誉,尹恩浩气急之下,也不肯让人去给小姐送吃食。 尹夫人急得乱转,活像是个无头苍蝇,道:“哎呀,你和孩子置什么气,肯定就是外面有人找事!否则她怎么可能去砸了抱月楼!” “找事?找事怎么了!”尹大人一拍桌子,双目圆睁,气得胡子乱颤,“别人不顺她的心意,她就要去砸去打,那和柔然贱民还有何区别!我看,就是你平日里太宠爱她,把好好的一个孩子都给惯坏了!” 尹夫人一听自然也不乐意了,原本是想劝着尹大人消气,这下自己也跟着怄气怄得死去活来。 然而即便是尹蕙兰偃旗息鼓老老实实的待在府中,可外面的嘴毕竟挡不住,尤其是形成声势之后,更是如同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尹城主府上素有佳名,最为看重的便是清誉,与此同时,他格外宠爱独女,眼看着这几天风向不对,有种千夫所指的架势,就连忙严令禁止了女儿出门游玩。 他自己却不敢轻易的闭门不出,毕竟偌大清源,乃至于北地,都要他来掌舵。 这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尹大人便迎着熹微的晨光,坐上了马车前往哨所,即便他是个文官,可也从不畏惧站在前线。 然而他满腔豪情却很容易就被人泼了冷水尹大人走上城楼,没几步就瞧见了不远处的士兵三三两两聚成一团,在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 他本想着和将士们打个招呼,然而又见他们聊到兴头上,便也不好轻易开口,索性不远不近的站着听,倒也没人发现这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 只听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兵道:“最近尹家独女的名声还真是够响亮,都传到军中来了,说是先前在抱月楼打人闹事,还扬言道自己就是要仗势欺人!” 不远处的尹大人暗暗叹息了一声,看来大家对蕙兰的误会颇深。 “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一人嘲讽似的笑了笑,随即悄咪咪的道,“我还有个更劲爆的消息,说出来给兄弟们乐呵一下……” 其他几个人火速凑上前去,聚成一团:“快说快说!” 那人眉飞色舞的歪嘴笑道:“据说,当初吐贺图就是被尹蕙兰给放走的,尹小姐是个色胆包天的女子,当时就看中了柔然新王的脸蛋,二人鱼水承欢后,便开开心心的将人给放走了!” 这个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似的,将士们顿时炸开了锅,有说尹蕙兰轻佻下贱的,也有说吐贺图艳福不浅的,不过也有一部分人,觉得此事太过荒诞离奇的。 当然了还有一个人,最是愤怒,就是站在他们身后的尹大人。 只见他那张颧骨凸起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怒意和阴冷,气急之下,竟然说不出话来了似的,就那样阴恻恻的站在他们 身后,脸色难看的像是要死人了一般。 小兵一回头就瞧见了这张死人脸,顿时吓得嗷一声惨叫,一条三尺高似的蹿了出去。 其余人纷纷脸色一变,恭敬的行礼道:“尹大人。” “你们方才说的话,是听谁说的?”他负手而立,周身都是骇人的低气压。 心爱的掌上明珠让人说闲话,尤其扯出来这种匪夷所思的无稽之谈,想必尹大人的心情已经是难以形容了。 “我们……我们什么都没说。”这群人商量好了似的,一叠声的否认,气得尹大人巴不得当场给这几个人开膛破肚一下。 他愤愤的一甩衣袖,转身离去:“亏得尹某人一直以来都爱戴诸军将士们,原来你么就是这么巡防的!” “哎哎,尹大人,你听我们解释!我们真的就是图一个乐呵!”几个小兵立刻追上前去,却很快被人甩出老远,看样子是存心不想再搭理他们了,便也索然无味的转回来了。 毕竟,这三军统帅之中,他们身为玄机营部下,直属的就是顾琮远,除了那位杀神以外,不会再多听任何人一句话,君命还有所不受呢!何况是那个弱不禁风似的尹大人! 结果没过多久,这几个纪律散漫的小兵便看见了顾琮远的身影,顿时之间头皮都吓得发麻了。 琮王缓缓走上近前来,冰冷的盯着眼前几个战战兢兢的小兵,道:“怎么回事,尹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尹大人怒气勃勃的横了他们几个一眼,甩袖道:“本官只是想问问,琮王殿下如此束下不严,在军中可还有军威了?身为玄机营将士,竟然能如市井妇人一般聚在这里谈论旁人架势,污言秽语辱我女儿的名声……可见二殿下平日里都是怎样约束部下的!真不知这样的人怎样能守住天盛边境!” 谁人不知道,玄机营是顾琮远所有的骄傲和荣光?尹大人如今却说那百战百胜的玄机营守不住边境,不就是直接来打人家琮王殿下的脸吗?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那几颗嚼人口舌的老鼠屎坏了事。 那几个小兵简直从头凉到了脚后跟,由内而外的发冷打颤,因为他们看顾琮远那如刀似的眼神,活像是要将他们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他狠狠剜了他们一眼,随即转过身去,拱手道:“本王代替他们向尹大人赔罪,这件事情,本王一定会处理好,让这几个毫无城府的废物知道一下我玄机营的规矩。” 此话一出,几个小兵顿时手足无措了,也不知是该去向琮王求饶,还是去向尹大人赔罪,一时之间乱了套了。 尹大人白了他们一眼,狠狠的冷哼了一声,并不打算领情。 随后,顾琮远直接叫来了常山,道:“将他们几个拖下去,重打八十军棍,你来监刑,不得有误!” 常山见主子好像有些动怒,愣了一下:“是!” 尹大人原本是乘兴而来,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败兴而归,侍卫发现他走路有些晃晃悠悠,上前去打算扶人 一把,道:“大人,上马车吧?” 那人却是疲惫的摆了摆手,哑声道:“不必了,我想走一走,看看百姓们究竟是如何看待我城主府的,一会儿到闹市,你们就别跟着我了,喜欢什么东西,自己去买一些。” 侍卫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小声的应了下来,忽然觉得尹大人不如先前几年年富力强了,分明才过了不惑之年没多久,便时不时显现出老态龙钟的样子来,连鬓发都有些隐隐的花白。 尹蕙兰那时不时头晕的柔弱身子骨,就是遗传了老爹。 这不,尹大人走了才没多久,在闹市之中被吵吵闹闹的人群一挤,便禁不住有些头晕眼花了起来,实在是两股战战,走不动路了,便在路边找了一个茶棚坐了下来,要了一碗粗茶。 店小二见这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态度倒也很是平常,只面无表情的将碗端了上去。 “多谢。”尹大人府中并不拮据,喝得茶水也没有过这等粗粝,但他丝毫不在乎似的,彬彬有礼的笑了一下,旋即端起茶碗啜了一口。 隔壁桌正好就有几个庄稼汉聚在一起聊天,侃天扯地,也不知说到哪个地方去了,听得尹大人都兴致缺缺,因为他并不关心谁家的老母鸡能多下的几个蛋…… 直到其中一个男人一拍大腿,道:“哎!对了,前段时间尹小姐怒砸抱月楼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吗?” 尹大人立时竖起耳朵来,听这口风,看样子都认为尹小姐犯错在先了,他期期艾艾的叹息了一声。 “听说了!这件事儿现在都传遍了清源城了,”一个面上带着刀疤的男人喝了一口茶水,唾沫横飞的道,“现在谁不知道这件事情啊?都说那尹小姐是狗仗人势,欺负了端茶送水的小打杂的,还扬言自己家世好,样貌好,就是比我们这群寻常百姓有权有势!就是要和人家点翠阁公子成婚!” 尹大人越听越不对劲,这群人酸溜溜的语调,好似千错万错,全都是尹蕙兰一个人的错。 于是他起身走上前去,客客气气的道:“敢问几位,那尹小姐是因何出手?事情一定不会平白无故发生,一定是有原因的。” 那几个人瞥了一眼这个瘦弱的男人,不屑的哼笑道:“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城主和城主夫人将那丫头给惯坏了?因为点屁大的小事就能和别人大打出手,还耀武扬威,养不教父之过,看样子,就是她老子也是那个臭德行!” 尹大人脸颊紧绷,怒不可遏,可依旧极力压抑着,和缓道:“据我所知,城主似乎并未教坏过女儿,素来都是读的圣贤之书,又怎会让尹小姐因为细枝末节的小事动手打人?一定是事出有因,那小打杂想必也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几个大汉一见他是来杠的,纷纷对视一眼,拍案而起:“你这老东西是存心来找事儿的是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人心寒凉 尹大人面对霍然起身的几个壮汉毫无惧色,而是义正言辞的铿锵道:“并非是在下存心找事,而是是分黑白,公道自在人心,阁下又怎能因为道听途说就信口雌黄!” 为首的刀疤壮汉嘿然笑道:“嘿我说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老头儿,既不是看热闹的,也不是找事的,你莫不是屡试不第就来教育老子好好做人的?” 早些年这个壮汉不过是个横行乡里的恶霸土匪,时过境迁,清源城在尹大人治理之下,狠狠的肃清了一番打家劫舍的山匪,自那以后山大王们便下了岗,开始本本分分的做起了庄稼人的营生。 可是,要知道的是土匪之所以能够成为土匪,是因为他们带着血气,有欺男霸女的恶气。 若是遇强则弱的怂包,怕是干不了土匪这一行当的,故而面对这个身高不足七尺的瘦弱男人,那庄稼汉显得格外凶悍,眼神中都透露着隐隐约约的杀气。 尹大人身为清源城主,多年来到处滚,风里来雨里去,家中府邸甚至关押过柔然王吐贺图,还能被几个无知草民镇住了不成? 于是他面不改色的与人对视,态度依旧是风轻云淡,带着执拗强硬:“自然不是,恕我今日多管闲事,那尹家小姐自小不缺礼数与教导,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气急动手,定然是有苦衷的……” 闻言,那几个庄稼汉哈哈大笑起来:“苦衷?”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格外的震耳欲聋,令人发懵,尹大人茫然的皱了皱眉:“你们在笑什么?” “笑你没听全来龙去脉,就气势汹汹的来教育人了,老酸儒,你可知外面都是怎么说那女人的?”说着,男人狰狞的刀疤随着笑容而耸动了起来,带着几分暧昧不清的神色。 尹恩浩狠狠一怔,张大嘴巴望向那人,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实不相瞒,我们听到的版本可比你想象的更加刺激,”庄稼汉淫笑道,“据说那位荣光无限的城主之女,是和柔然新王私通了!腹中怀了柔然人的野种,这才着急忙慌的找来了舒文公子,匆匆忙忙的让一个老实人背锅当爹了!哈哈!” 尹恩浩几乎眼前一黑,他消瘦的身子晃了一晃,终于怒不可遏的叫骂道:“你们这群是非不分的蠢货!简直是罪大恶极!” 城主大人凭空吼出来这么一嗓子,气场和声势都是十足的,即便是长袍之下那伶仃的双腿正气得打颤,可那爆发一般的呼喝却是让对面几人怔了一怔。 那几个身形彪悍的庄稼人从震惊之中缓缓回过神来,方才发现周围竟有这么多人正在看着他们,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被一个小老头似的男人吓到,那岂不是很丢人? 尤其是那为首之人,更是半点亏也吃不得,当下便双眼瞪得如铜铃,伸出手去就拽起了尹大人的衣领:“你这小老头究竟是哪家的下人!敢和你爷爷我对喊!?” 那瘦骨伶仃的尹大人当时就双脚腾空而起了,挣扎道:“你简直放肆!” 后面 那二人像是不愿发生争执一般,开始阻拦道:“大哥,算了算了,别打死人了再!不过就是个读书读到傻的货色,你大人有大量,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本官命令你放手!”尹大人纤细的脖子都憋得通红,勃然大怒之下,不知从哪来了力气,竟然一把将那壮汉给推出去了一丈远! 那俩人来不及去扶他们的大哥,便呆头呆脑的反应过来,道:“这老东西刚才自称本官?难不成你是清源官员?” 几个人互相争执的关头,尹恩浩不小心碰到了吱呀乱响的破桌子,那上面的碗立时摔了个粉身碎骨! 周围围观的百姓们也渐渐聚拢了起来,尹恩浩不想失去了体统风度,狠狠一抚衣袖,道:“正是!” 那甩出去老远的壮汉颜面扫地,眼睛里几乎就要爆出血丝来了,愤怒的嗷了一嗓子,道:“就算你是清源的官又能如何!?你竟然敢推我,老子今天就要杀了你!” 就在此时,尹大人那些零零散散去置办物品的属下终于回来了,老远就看见这围得水泄不通,立时便知道出了事,立刻扒开碍事的百姓们冲了进去。 那发疯似的壮汉一低头就打算向尹大人的小身板撞去,也不知是想让人家的小身子骨支离破碎,还是怎么,反正是爆发力十足,然而不等他撞到尹大人,便一头撞在了侍卫冷硬的铠甲上。 他缓缓一抬头,就看见了侍卫阴沉似水的脸,道:“你……” 这个“你”还没有说完全,便见那侍卫迅疾如电似的一抬手,一刹那就将人劈得头晕目眩,连连退后了好几步,捂着脑袋愣是没叫出声来因为实在是太疼了,来不及阻止语言了! “尔等贱民,见到尹城主竟不行礼,还胆大包天妄图行刺!简直是目中无人,放肆至极!”侍卫长暴怒喝道,“来人,将这几个贱民给我押下去!” 那弃恶从良的土匪顿时又露出了庄稼汉的可怜姿态,摇尾乞怜的道:“侍卫长!侍卫长草民冤枉啊!” 这侍卫长可是人家尹大人家的亲兵,怎可能胳膊肘往外拐?这几人也是走投无路,吓成棒槌了,竟口不择言的指着尹大人道:“是他!是他有错在先!城主不分青红皂白前来寻衅!” 尹大人忽然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他脸颊紧绷,死死咬着牙。 他这么多年来,将万里封侯的豪气消磨于此,将本该走马游人间的侠义亲手斩断,如今青春不复,两鬓斑斑,拖着一家妻儿老小在清源城受苦受累,空空挂着城主虚衔,守着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侍卫长自然不信,立时问道:“证据呢?” “证据……”庄稼汉卖弄着一张老实人的面孔,惶恐的指着地上的茶碗碎片,“这就是证据!方才扭打成一团时,他竟想用这茶碗砸死我们弟兄几个!” 三个身壮如牛的青年与一个瘦得发颤的中年男子,对比截然,此话说出来,别提是侍卫长半个字都不信,就连围观百姓也是嗤之以鼻 “真会扯谎。” 长刀微微出鞘,几个城主护卫打算将此宵小拿下的时候,只听身后传来了一声无力的:“算了。” 众人惊异的回头望去,便看见了脸色灰败的尹大人又摆摆手,重复道:“……算了吧。” 关起来这几个嚣张放肆的又能如何?比不过人心寒凉。 侍卫长似是不甘心看着主人受辱,追上前去几步大声问道:“城主!当真就这样算了?” “不然还能如何?”他颓废的哑声道。 那几个庄稼汉得了便宜还卖乖,骂骂咧咧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尹城主,也难怪他女儿那个德行,有其父必有其女!真是不讲道理。” 尹大人不想再听到任何的流言蜚语,连忙加快了脚步,深居简出的他硬是没叫来马车,只步履飞快的带着侍卫走了,其间三番五次的摁住了侍卫想要拔刀的手。 属下们一个个气血翻涌,反观尹大人竟像是无比平静似的,一声不吭,只越走越快,最后竟然像是打算直接跑回城主府似的。 然而刚刚转了一个弯,就险些迎面撞上一个大姑娘,众人七手八脚的扶住了尹大人,他脸色苍白的道:“失礼了……” “尹大人?” 尹恩浩顺着这一道惊疑不定的声音抬头看去,便见到了容光焕发的琮王妃路遥,路遥瞧她这衰颓之态,好似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似的,心中略感惊诧的睁大了双眸:“大人您怎么如此行色匆匆?” “一言难尽,方才险些冲撞了王妃,对不住。”尹大人说话间便客客气气的要给人拱手赔不是,“对不住。” 路遥正手足无措的打算给人回上一礼,便见那人脚下一个踉跄,竟是直接冲着水泥地摔了一跤。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可是将众人给吓坏了,属下们一叠声的叫着“大人大人”,路遥也满头雾水的搀扶着他起来。 尹大人极力隐忍什么似的,咳嗽了几声,平心静气,才道:“无妨,都是小事。” 路遥担心的道:“当真是小事吗?” 尹大人笑得依旧清浅,轻轻点了点头:“自然,体虚之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蕙兰便是随了我。” “原来如此,我这才刚从流民所出来,不知尹大人是否愿意一同坐车回去?”路遥顿了顿,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正打算叫降香去找马车。” 尹大人坚持锻炼身体一般,坚持踱步回去,路遥索性就舍弃了那一身懒病,与人同行。 他忽然开口道:“王妃可知本官方才都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路遥瞧他这灰头土脸的样子以及属下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表情,多半是听到了尹蕙兰的风流韵事了,便老实点头道:“猜到了。” “世事无常,尹某人半生清廉,想不到时至今日竟要受人口舌诟病。”尹大人目光闪烁一二,“他们竟说我女儿与吐贺图那奸贼有染,王妃,你信吗?” 第二百七十六章:骨肉异心 外面将尹蕙兰做的那些事说得五花八门,简直都可以将这些素材送去戏班子写几出跌宕起伏的戏了。 即便是早就清楚了事情原委的路遥,偶尔也难以接受坊间流传的那些版本,将尹蕙兰说得那叫一个风流,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女版采花贼…… 先是强势攻略了霸道阴鸷的柔然新王,再是怀抱温柔可人的点翠公子,活生生是一个人生赢家。 然而这种事情安插在男子身上,说不定会稀松二五眼的招来几声呵斥,剩下的便是其他人的惊诧和艳羡,可放在女子身上,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原本以尹蕙兰那暴躁非常的心性,一定会痛痛快快了承认这个事实,可谁让那故事主人公是敌对阵营的? 吐贺图就是百姓们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实在是让人见之色变,故而尹蕙兰干脆也闭口不言,压根儿没那个胆子去承认。 路遥身为半个局外人,猝不及防的面对尹大人的这个问题,竟是有种难以言说的尴尬,她支支吾吾了好半晌,依旧是不置可否。 尹大人看着她这犹豫不决的表情,也做什么品评,而是苦笑了一声道:“本官都快信了。” 路遥愣了一愣,装模作样的说着场面话:“尹小姐自恃身份,怎会与柔然蠕蠕搅和成一团?尹大人脸色不好,还是不要想这些事情了,尽快回府歇息为好。” 那人年岁还没有皇上大,却是显得老态龙钟,原本清瘦之人,应当多三分精神才对,可尹恩浩脸上却是沟壑纵横的,沧桑得不行,乍然一看,说他年过花甲,恐怕都有人要相信了。 他好脾气的笑着点点头,回去的路上都沉默不语,只默默的低着头。 路遥余光偷偷打量着他的身影,只觉得自家老爹过得也算是简单快乐了,忽地便对尹蕙兰生出一阵恨铁不成钢的厌烦来。 今日的尹府显得冷冷清清的,京城中千里迢迢赶来的两位贵人都在哨岗,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军镇的事宜,故而这府邸又转瞬间成了看上去朴素无华的府邸。 进门的时候,路遥见尹大人愣愣的向前走去,险些让不矮的门槛给绊了一个跟头,连忙伸手扶住了他:“尹大人!” 那人怔忡了许久,方才缓缓的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来:“今日三番五次在王妃面前丢脸,我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尹城主,”路遥忽然正色道,“我虽不清楚那群百姓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是您也清楚,道听途说,始终都是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若是因为这些影响您至此,那么那群人足以拉进衙门里挨板子了!” 尹大人闻言,神情稍稍有些动容,好像是多年来好老人当多了似的,他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一些口诛笔伐,根本伤不到人,他们伤不了我,我也不能去伤害百姓……” 路遥忽然有些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形容眼前的这位城主了,竟是有些悲凉。 尹夫人似是一直在府中等他回来,乍然一看尹大人这憔悴的脸色,顿时一惊,三步并 两步的跑过来将人给搀扶到靠近大门口的会客厅里。 坐定后,尹大人顺着自家夫人的手喝了一口茶水,本想着是平心静气,然而他稍稍一闭眼,便想到了那群人的话:“尹蕙兰就是个不知检点的女人!和柔然蠕蠕私通,真是下贱!” 想着想着,咽下去的那一口茶水也变得没滋没味了起来,然而没过一会儿,嘴里便是泛起苦来了,他哑声道:“这茶水怎么这么苦?” 尹夫人愣了一愣,道:“苦?不可能啊。” 路遥也辛苦了小半天,此刻就坐在尹大人对面饮茶,尹大人看了人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和尹夫人私下讲。 她识趣的起身便道:“尹大人好好休息,我就先回……” 然而话音未落,尹大人便猛地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看样子是打算冲出屋去,然而来不及了,他虚虚的在空中抓了几下,好像是极其痛苦似的,面色涨红。 “老爷!”“尹大人!”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彻了会客厅,就在这声音落下的一瞬,尹大人噗的就喷出了一口鲜血来,他的身子如同漂泊无依的飘蓬,显得格外孤独单薄。 这架势非但将路遥给吓了个够呛,更是让满屋子的下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其混乱的场面之中,尖叫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尹夫人泪眼盈盈的扑上前去扶住他:“老爷!好端端的,你这怎么咳血了?”锦帕颤巍巍的给人擦拭着嘴角的鲜血,越擦血越多似的,她的手禁不住颤抖了起来。 尹大人虚弱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路遥则是愣在了原地,下人们一窝蜂的围了上来,她愣是连句话也说不出了。 这闲着没事竟然吐血了,难不成是那茶水里有毒? 尹夫人很快就解开了她这个疑问,忙转头对下人疾言厉色的道:“看什么看!老爷发病了,你们还在这里愣着,还不快去给老爷拿药去!” 六神无主的下人们被人骂了这一句,方才有条不紊的去忙碌了起来,端茶的端茶,拿药的拿药。 尹夫人则是扶着那人缓缓坐在椅子上,泪眼婆娑的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让你出门一趟便气成这个样子?” 尹大人虚弱的摆了摆手,委实是没有力气讲出半句话,只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路遥,看样子有几分乞求的一丝。 路遥也不消得跟人客气,当即便将尹蕙兰让人泼脏水的事情给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尹夫人听着听着,保养得当的脸险些要给气歪了,连连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路遥不咸不淡的垂眸道:“夫人切莫动怒,毕竟百姓们都是道听途说,哪里来的实证?” “可……可这也不是这么回事儿啊!”尹夫人根本不相信尹蕙兰会和吐贺图私通,妇人脸上已经是泪水涟涟,道,“夫君,你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吗?根本没有证据的事情,怎么能平白无故的就去造谣!” 路遥也在心中冷笑不止。 是啊…… 若不是有人刻意传播,背地里暗戳戳的将尹蕙兰的名字和吐贺图的名字引导在一起,又怎会有人联想到他们私通? 分明就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尤其是,他们两个的身份是全然对立的,在一起不将对方一剑捅死已经是万幸了,说他们能有男女之情,谁会相信?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路遥身为一个知情者,现在也是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委实是难以纾解。 面对夫人的哭天抹泪,尹大人显得有些无动于衷,他双目空洞的坐在那里,表情已经是近乎麻木了。 “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啊……”尹夫人轻轻的扯了扯他宽大的衣袖,哀求似的道,“蕙兰清清白白的,可不能就这样被人污蔑了清誉啊!” 然而尹大人对此不置可否,这就代表他是相信了那些流言蜚语的,他依旧是正襟危坐,分毫不动。 只是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了,搭在椅子上的双手也比刚才更加无力了。 路遥站在一旁,满眼无奈,活生生的面对了一场家庭悲剧,一时之间心中感叹连连。 良久之后,尹大人才机械似的开口道:“蕙兰呢?蕙兰在哪里?又偷偷溜出去了吗?” 先前尹蕙兰和怜儿互相换衣服,伪装成丫鬟跟人悄悄溜出去,尹大人其实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不想太过拘束这个独女罢了,想不到,竟然是亲手的酿就了尹蕙兰和吐贺图的感情。 尹夫人见他终于回过神来,很快回答道:“她还能去哪里玩儿,自然是在房间中闭门思过了,你忘了你是怎么罚她的了?” 尹大人这才轻轻垂下了眼皮,那眼皮经过北地的狂风呼啸,经年累月之后,已经显得分外松弛。 就这样轻轻一遮,便掩盖住了这位城主讳莫如深的所有情绪。 尹夫人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只好给人将嘴角的血迹擦净,旋即,将下人端来的药轻轻递了过去,给人送到了嘴里,帮助他舒缓了许久。 “没事了,没事了。”尹大人安抚似的拍了拍夫人的手,路遥站在一边,竟然有些诡异的发亮了,他和尹夫人悄声耳语了几句,随后道,“来人,去将蕙兰叫过来。” 下人见老爷吩咐,也不知小姐又犯了什么事,遵命去叫就是了。 尹蕙兰满头雾水的前来,一脚踏进小室便敏锐的察觉到了诡异的压抑和沉闷,她愣了愣:“爹……” 尹大人颔首:“你过来。” 路遥惊讶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女医官,心中了然,有些目瞪口呆。 尹蕙兰显然也注意到了那面无表情的女医官,下意识问道:“爹,家中有谁生病了吗?看你脸色这么差,难不成是……” 尹大人的回答让她松了一口气:“没有,没人生病。” “那这又是搞什么幺蛾子?”她没耐心的道。 尹大人目光冰冷而锐利,坚定的道:“验身。” 第二百七十七章:以证清白 尹蕙兰像是没听清似的,讷讷的又问了一句:“做……做什么?” 尹大人也就十分有耐心的回答道:“验身。” 这一字一顿的,听得人格外心惊胆战,尹蕙兰顿时就头皮发麻,连带着两股战战,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连家人都开始怀疑她的清誉的这一天! “验……验身?”尹蕙兰听不懂似的僵硬说道,“验谁的身?我要是没记错,自小到大我除了体虚气弱之症,就再无其他病症了,爹爹这是……” 由于刚才的急火攻心,尹大人那一口老血喷涌而出过后,面上便只剩下了颓然的苍白,他板着脸,没了往日温温和和的老好人样子,也没了一开始面对一干贵人时的怂样儿。 他沉声道:“废什么话,家中只有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难不成是要来验我的身?” 越是这般,便越是让尹蕙兰感到心惊胆战,因为他实在是太过威严可怕了,面色阴沉欲雪,多少年了她都未尝见到父亲有如此凝肃的神情,一时竟是心下茫然。 然而更加让她感到惊恐的是,那女医官正和蔼的朝她见礼,笑了一笑之后便道:“尹小姐不必惊慌,下官最擅长为闺中女子验身,经验十足,下手一定轻柔之至,还望您也要好好配合本官。” “这……这和你下手轻重有什么关系!?”尹蕙兰慌乱的向身后退去,面色涨红,对尹大人吼道,“看来爹爹这是怀疑我的清白了?纵然平日里我时常与舒文总动,可向来是合乎情理,从未有过半点逾矩之举,您竟然怀疑女儿?还带来了一个这么不三不四的女医官!” “情理?”尹大人已经黑了的脸更加沉下了三分,长眉微横,道,“你若是知道情理,外面就不会传出来那么多风言风语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这几天没出门,算是不知外面是如何评价你、品评我尹家的!你究竟做了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把柄落到旁人手里啊?” 他越说越激动,手中原本端着的茶杯都跟着咯咯乱响,茶水四下溅了出来,在小案上洇出了点点的水痕,像极了悲痛至极之时留下的泪。 “爹,女儿也想问问你……”尹蕙兰哭道,“这么多年来,外面有无数无稽之谈,怎的这次你就愿意相信那群素昧平生之人,也不愿相信你的亲生女儿!我倒要问问,我究竟是不是你们亲生的了!” 此话如同一道平地惊雷,尹家夫妻俩是如何宠爱尹蕙兰这位独女的,连路遥这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如今却是说出这般癫狂言语。 “混帐东西!”尹大人顿时暴起,冲上前来就甩了一个耳光。 尹蕙兰这个死拗的性子,亲爹也难以管住她这匹野马,她就那样硬生生的捱了一巴掌,会客厅顿时七嘴八舌的响起了劝慰声,管家也拦着尹老爷,路遥也装模作样的劝一劝尹小姐。 尹夫人深深知道,自家夫君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就听信坊中流言,这次如此兴师动众,想必是听见了什么真假难辨的话。 她毕竟是个老实本分的中年女子,从夫君那里听来了尹蕙兰与吐贺图私通之事,简直是震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她极其保守又注重女儿家的清誉,一定要尹蕙兰干干净净的嫁给舒文才算完! 于是这次,她谁也没帮,而是冷冷的道:“王妃,管家,还请几位先让一让,医师大人打算来验身了。” 女医官也算是见多识广,这种家庭不睦,鸡飞狗跳的场面,她简直看得眼睛都疼了。 听闻了尹夫人的吩咐,她缓缓的走上前去,表情木然的道:“尹小姐,这也不算是什么颜面扫地之事,又不会要了人的命,甚至连疼都不会疼,您又何必这般挣扎?” “好了好了,尹老爷,像蕙兰小姐这个年纪,叛逆就是家常便饭,您还是注意身体啊。”路遥这边人模狗样的从脸上拽出一点担忧来,那边却又禁不住有些幸灾乐祸。 尹蕙兰贪恋男色一时爽,转眼又是面对家法伺候,又是面对验身的恐惧,尤其是外面纷纷扰扰的流言蜚语,最是让人肝胆欲裂,十分难捱。 这下子她算是骑虎难下了,吐贺图还不知道在柔然哪个犄角旮旯逍遥快活,她这又痴又傻的疯女人倒先是闹腾的鸡飞狗跳。 路遥悄悄的掩盖住了嘴角扬起来的笑意,暗暗道:“若光是验身,的确不会颜面扫地,但验完身之后的事情……就让人恨不能一根绳吊死了。” 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尹大人紧紧绷着脸,正盯着那闹腾起来的尹蕙兰,于是便难以分出耳朵来听路遥小声念叨什么了,他问道:“琮王妃方才说什么?” 她打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劝老爷注重身体而已。” 他心不在焉的道了谢,转过头去看那快要找根绳把自己吊死的尹蕙兰,心下一阵翻滚的疼痛。 身为父亲,这般怀疑女儿的清白,自然是不对的,可他还能如何? 外面那群人,是真的平白无故就编出来了这样一件事的吗? 根本不可能。 “娘!”尹蕙兰见父亲铁石心肠,干脆就冲到了母亲身边,泪水朦胧的问道,“难道你也怀疑女儿吗?外面到底说了什么,让爹爹不顾我的清誉前来验身?您快告诉我!” 尹夫人到底还是疼爱尹蕙兰的,见她哭成一滩烂泥,当下心软道:“你这傻孩子若不是你当日在抱月楼出手打人,估计也不会又出现这么多的污言秽语了……” 顿了顿,她悲恸的道:“现在百姓们都说你和柔然新王吐贺图纠缠不清!” 那一刹那,一阵热血猛然便冲上了尹蕙兰的头脑,她几乎是难以呼吸了。 “谁?”她双目圆睁,讷讷道。 尹夫人见这孩子的反应,全然以为她是吓傻了,也禁不住眼圈泛红,拭泪道:“就是……那个在我们府上扣押过的吐贺图。” 路遥冷眼看着那人的反应,竟是有些啧啧称奇了,因为她惊诧的 发觉这尹蕙兰的演技比自己高了不止一星半点,连亲娘都能给浑水摸鱼的骗过去。 “蕙兰,外面那群人,已经将污言秽语砸到你爹头上了,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千万不要怪他。”尹夫人跟着泣涕如雨,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似乎为她在打抱不平,心疼得要命,“我们蕙兰如此端庄懂事,怎会与柔然的狗贼有私情!他们一定是因为前些天的事情而怀恨在心,刻意诋毁你!” 尹蕙兰悄悄咬牙,心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女医官成功验身。” 她便顺着尹夫人的话头,哭哭啼啼的撒娇道:“娘!你们也知道那群坏人是故意陷害,怎的还将人家医官请到了家里来?” 尹大人太阳穴突突乱跳,实在不愿意多看这个让他操碎心的败家子儿,无力的坐在了椅子里,缓缓别过头去。 “若我真是与那贼人有染,验出来倒也能让那群人继续嚼口舌,”尹蕙兰咬了咬下唇,楚楚可怜的道,“可女儿清清白白,好端端的,一个刚刚定下婚约尚未出阁的姑娘,却要大张旗鼓的验身,这传出去……还要不要我活了?女儿不依了!” 尹夫人将那有些哀求的目光投向了尹恩浩,见男子冷哼一声,根本不与她对视,便知道,此时绝对拗不过去了。 她循循善诱的道:“蕙兰听话,你就实话实说告诉娘亲,那日你好心前去送饭,那狗贼是不是欺负于你了?” 尹蕙兰拼命的摇头道:“绝无此事!那人只有一张嘴能说话,其他的一概不能,我将吃食放下,以为过一会儿会有下人前来喂饭,便走了。” 尹夫人见她没有半分松口,不免有些焦急,既希望吐贺图真的没有碰过尹蕙兰半根手指头,又忧心尹大人究竟是为何满心疑虑。 路遥看热闹正看得津津有味,倏然便让人给提起,只见尹夫人转手一指她道:“你看,琮王妃也在这里,若是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尽管说出来,人家琮王和太子也能替我们伸张正义,不必害怕那狗贼寻仇!” 尹蕙兰脸色白了白,看向路遥的眼神有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毕竟最初她做了对不起人家琮王妃的事情,后来种种恩怨纠葛在一起,她已经记不清和京城贵人们有多少仇怨了。 路遥心知事情真相,却不肯直接说出口,刻意让尹蕙兰吓得七上八下似的,缓缓点头笑道:“尹小姐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吐贺图那蠕蠕若是真的对小姐行径不轨,我们一定不会放过她。” “我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为何你们愿意相信外面的传言,也不肯相信我?”尹蕙兰忽地有些绝望了,她支撑不住了似的向后踉跄了两步,道,“我以往可从未欺瞒过爹娘。” 路遥眼神忽明忽暗。 可你欺骗过一直以来信任你的琮王妃…… 尹恩浩可没有夫人那般的耐心,直接砰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扭扭捏捏,是不是做了亏心事!?” 第二百七十八章:知女若父 尹小姐也瞬间点燃了炸药包似的,爆发道:“看来我方才说了那么多,还是对牛弹琴了!怎的,爹爹怀疑我心中有鬼,说我做了亏心事,和男人不清不楚,既然如此,干脆也别将我嫁给舒文了!让我去北山的庙里出家、一辈子清心寡欲算了!?” “你这孽障,满口的胡言乱语。”尹大人站起身来,颤巍巍的伸手怒指着她道,“你可知道为父为了你的婚事操了多少的心?如今竟能说出这种混帐话来,简直是……简直是无药可救!”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路遥连忙夹在他俩中间,道:“二位何必动怒,家和万事兴嘛。” 若非是琮王妃站在两个人中间,恐怕尹大人非要将眼前这个碍事的给一脚踹开不可,他气势汹汹的瞪眼道:“都是你娘将你给惯坏了,整日里疯疯癫癫的,才会让外人逮住把柄,外面传言都传成什么样子了?别告诉我,那些都是假的!” 尹蕙兰气得完全说不出话,站在原地也是七窍生烟。 “对对对,就是我将蕙兰宠坏的,怎么了,你现在还来埋怨我了?”尹夫人也走上前去,隔开了二人,转头牵住了尹蕙兰的手,轻轻的哄道,“你听话,不过就是让女医官看一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若是因此说你的不好,看爹娘不收拾他!” 尹蕙兰浑身上下止不住的发颤,愣愣的看着娘亲,终于难以将此事给圆回来了。 毕竟这件事情,她是真的亏了心了,怎么都难以将谎话给圆回来,舒文愿意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背锅,这种早就没了清誉的事情,他再怎么大度也不会帮她隐瞒的…… 她头脑晕乎乎的道:“可是,这件事情总归不光彩,就算女儿真的是完璧之身,一等到验身之后,那群造谣生事之人依旧会没完没了,爹,娘,人言可畏啊!” “都纠结了这么半天,你究竟还在顾虑什么?”尹大人耐心告罄,吹胡子瞪眼的道,“我尹府说到底也是固若金汤,买进来的下人也都清清白白,绝不会有半点口风不严实的,谁若是说了出去,那便家法伺候。” 尹蕙兰频频后退,说话险些咬了舌头,直到后背抵上了冰冷的柱子,方才阻止了她的脚步,颤声道:“先前定亲之时,爹你也是这样说的,可最后两家联姻之事,不还是传得沸沸扬扬,说句不好听的,连我都尚未清楚这门婚事是否真的定下来,外面的百姓便已经盖棺定论了!” 此话言之有理,尹大人倒是有些哑口无言了。 尹蕙兰也从最开始的慌张无措和震惊不已,心头渐渐的涌上了些许别样的情绪,终于烈火燎原似的烧着了起来。 她绝望的缓缓环视了一圈屋中的众人。 冷漠的爹娘,唯命是从的下人们,还有,那冷眼看戏的琮王妃路遥。 时至此时,她才惊诧的发觉,自己先前耍了那么多的小聪明全都于事无补,最终还是落入了路遥和顾琮远的圈套,恨意席卷而来,好似一道死死拴着的闸门,终于挡不住那决堤而来的洪水一般。 那平衡被蓦地打破了。 路遥看着表情渐渐怪异的尹蕙兰,险些就以为此人要得了失心疯了,不由得皱了皱眉,仔细留意着她的动作。 尹蕙兰如今恨透了眼前的每一个人,父母亲人不肯相信她,也要听信坊间乱七八糟的传言,而路遥则是步步为营,机关算尽,不愧是同福商号运筹帷幄的一把手,尹蕙兰这些小家子气的手段根本不够看。 钱桂毒草再毒又能如何?比不过路遥七窍玲珑的心思,轻而易举的就将她制服,非但让她彼时不能动弹,如今还要面对四面八方的苛责。 “哈哈……”尹蕙兰忽然靠着柱子笑了,越笑泪水越是滚滚而下,看样子狰狞又恐怖,将在场诸位看得有些发愣。 尹大人不敢轻易上前,焦急的叫了一声:“蕙兰!” 她癫狂了似的喃喃道:“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路遥眉头紧锁,面前这个女子简直就像是被妖邪附体了一般,若是放在现代社会,她估计都要悄悄拨打急救电话将人扭送精神病院了。 可这是对精神病统称为“疯病”的古代,她只能警惕的看着那风光无限的尹小姐状若疯魔。 “暴躁蕙兰,在线发疯。”路遥暗暗骂道,“顾琮远你倒是赶快回来,这边的形势已经彻底失控了,家庭伦理要变成血腥命案了。” “我当然是看懂了父亲母亲所想,”尹蕙兰看破人生了一般,眼神空洞又茫然,“你们不过是在意外界虚名罢了,今日能听信谗言,来验证我是否与柔然人有染,明日就能因百姓悠悠之口,来请乌七八糟的道士替我驱邪除祟。” 顿了顿,她抽噎了一声方才道:“你们谁都愿意相信,就是不愿相信自己的亲生骨肉?” “蕙兰!”尹夫人焦急的在原地直跺脚,火冒三丈的招手道,“爹娘都是为了你好,怎么会不信你?你别站得那么远,快回来!” 尹蕙兰心灰意冷的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是为了我好,只是你们太糊涂,才会是非黑白不分,为奸人所蒙蔽。” 路遥十分敏锐的注意到,她那怨毒如针芒的眼神,正无声无息的鞭挞着自己,仿佛活生生就要将她千刀万剐了一般。 不过路遥还是面无惧色,根本不为所动,就那样厚着脸皮以旁观者的姿态作壁上观。 瞪吧,可劲儿瞪,眼珠子瞪出来路遥也不会少半块肉! 也不知尹大人这话是在说给谁听,反正言辞之间的激愤倒是千真万确的:“生你养你多年,你就这般毫无良心可言?” 路遥不咸不淡的添了一把柴火,道:“尹小姐这般又哭又闹,着实让你父母也感到为难,这又是何必?何况人家医官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你若是一早乖乖配合,何至于闹到现在?” 尹蕙兰终于撕破了先前对路遥的和善与歉疚,厉声道:“与你何干?你少在这里耀武扬威了,看我变成这个样子,你现在满意了?!” “尹蕙兰!在外 面丢人还不够,在府中还敢对王妃不敬?”尹大人忍无可忍的呵斥了一声,“今日说什么你都要交代清楚,那夜在后院,当真只是送饭那么简单!?” 路遥那狡黠一笑的表情被尹蕙兰看个正着,不过那人可无暇顾及她,而是震惊于尹大人的问话。 “爹爹这是什么意思……” “知女莫若父,那吐贺图生得面容俊朗,你素来最喜欢那般男子,我会不知道?”他缓缓的摸着嘴上面那两撇山羊胡,缓缓眯起的眼睛中爆发出锐利的光,道,“有些事情,你若是承认了,或许不会下场太难看。” 她冷笑了一声,道:“若是我不承认呢?是不是还要屈打成招!” 路遥看热闹看得很是开心,尹大人做的也当真是绝了,丝毫不在意女儿清白似的,只求自己心中的一个公道。 ……这一家子,简直就没一个正常的。 “好啊,好啊。”尹蕙兰失笑着点了点头,“父母双亲怀疑我清白,外人费尽心机的来陷害我,你们不是要毁我清誉么?那我告诉你们,想都别想!” 路遥下意识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见好不容易被下人们拉过来的尹蕙兰猛然挣脱了束缚,向后跑去。 在一片大呼小叫之中,她心一横,就要以头抢柱撞死在堂中,以此来证明自己那可怜的清白! 尹蕙兰从来都是一个敢作敢为的性子,若非是吐贺图的身份太过敏感,她还真要将此事全都给说出来了,然而吐贺图毕竟不是舒文,不可能和清源城人交好,到那时只怕又是鸡飞蛋打的一片混乱。 人生为何要有这般苦楚,进退两难,终成死局。 “蕙兰!”“尹小姐!” 众人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电光火石之间,尹蕙兰却没有撞上柱子,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淋漓,不知从何伸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把就将她狠狠的拽到了一边去! 由于尹蕙兰冲得太过大力,顾琮远的手腕竟都微微有些酸胀,他面色不善的将人丢到了一边去,干脆看也懒得看人一眼。 尹夫人见化险为夷,顿时松了一口气,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这又是七手八脚的一通掐人中,灌汤药,好容易让夫人喘过来一口气。 丫鬟们立刻就将人给扶到了后堂去歇息。 尹大人双腿一哆嗦,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管家一惊:“老爷!” 他勉强撑着管家的手站起来,对突然赶到的顾琮远深深一礼:“多谢琮王殿下救下小女一命!” 尹蕙兰也算是半个劫后余生,愣愣的坐在原地,险些就去见了阎王老子,在丫鬟们围城一圈的问候之下,呆若木鸡的流出了眼泪。 “你可算来了。”路遥连忙凑过去悄声道,“我都快拦不住了,他们家……太乱!” 顾琮远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面不改色的扬眉问道:“尹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百七十九章:青青草原 尹蕙兰呆若木鸡的坐在原地,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始料未及,下人们七手八脚的打算将人给架起来,她便像是一块实心儿木头,硬生生杵在原地不肯动。 这下子好,事情非但让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医官给看了个清楚,这次还撞到了人家琮王殿下的枪口上。 尹大人心念电转,细想此事,禁不住冷汗阵阵。 二殿下不远万里的驻哨岗,修军镇,费心费力的补救这个千疮百孔的清源小城,还顺带着分心帮他那不孝女牵线搭桥,找到了点翠阁少东家那样好的夫家,结果…… 好好的一手牌,愣是被那蠢丫头打得稀烂。 尹大人几乎要无颜面对琮王了,殊不知这些不过是顾琮远在报复尹蕙兰的钱桂草之怨。 他支吾了半晌,回头狠狠剜了眼还在哭哭啼啼的女儿,方才转身对人拱手道:“小女这段时日神志不清,下官叫了医官前来,谁知她宁死也不愿看病,让二殿下见笑了。” 顾琮远的确很想笑。 但面上还是处变不惊的模样,道:“有病趁早治,尤其是疯癫之症。”说着,还伸出一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若非尹蕙兰惧怕这阴晴不定的琮王,估计早就冲上去将人给撕扯个稀巴烂了。 她那怨毒的眼神有如化作实质,扎在皮糙肉厚的顾琮远身上,咬牙道:“……多谢二殿下关心。” 尹夫人面对顾琮远的问话早就吓懵了,还哪顾得上去验尹蕙兰清不清白? 丢了脸不说,那活阎王发起飙来才是最为恐怖的,于是她连忙小碎步过去,狠狠在尹蕙兰胳膊上掐了一把,瞪眼道:“还嫌不够丢人?滚回去!” 两股战战之人满腹委屈,却奈何理亏,只能装腔作势的哼了一声,这下子倒是任由了怜儿的搀扶,勉强直起身来。 路遥一瞧,倒是乐了,悄悄的用袖子遮掩住。 与从同时,心中还有一种微妙的不平衡……凭什么顾琮远一回来,一个个都如临大敌? 先前她在这里又是煽风点火,又是殷殷勤勤的劝架,愣是没能起到半分的作用来,反倒是惹了一身骚,路遥郁闷的侧目看了眼身边之人。 顾琮远如有所感似的,也偏了偏头,居高临下的与人对视,路遥心虚似的立马移开了视线,还酸溜溜的道:“还是二殿下威仪震慑八方,一句话没说,就将清官难断的家务事给人家断干净了。” 顾琮远莫名其妙的梗了梗脖子,没说出话来。 不过以他的才智,倒是很快就看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怕什么看心病是假,女医官想要上手给尹蕙兰验身才是真,他心下了然,涌出了一种同路遥一样的幸灾乐祸。 “不看病就不看病,也不急于这一时。”尹大人话中有话的横眼道,“你这疯癫丫头的病,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了。来人,快将小姐扶回去歇着。” 怜儿不似路遥他们想得那样多,一心就顾着护主,闻言忙将尹蕙兰往外拽。 尹大人连哄 带骗的对顾琮远堆起笑脸,客气道:“二殿下今日巡防辛苦,下官这就命人去备好热水,请您去沐浴更衣……” “不过辰时。”顾琮远奇怪的瞥了人一眼。 “是下官老糊涂了,光是想着让殿下放松,全然不记得是何时辰,那……”尹大人老脸一热,话锋一转道,“北山有一处天然形成的温泉,景色宜人,是尹家的资产,平日里无人打扰,整洁干净得很,琮王大可邀请太子一同前去。” 一听到“太子”两个字,顾琮远眉心狠狠一跳,一把就将路遥给薅了过来,没羞没臊的问道:“不知可否带夫人同去?” 尹大人其实想回一句“只要不介意三个人一起就好”,但为了保命,又想到琮王与太子互相撕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便满面堆笑的道:“自然是可以的。” 路遥耳根子发烫的跟着人走了。 屋中的尹大人长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还在嘤嘤啜泣的夫人,呵斥道:“哭什么?还嫌我不够烦心?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尹夫人立刻收声,他又脚步虚浮的冲了出去,找到了打算从小院后门回去的尹蕙兰。 她瞧人面色阴冷的模样,活像是来追魂索命的,愣是一声也没敢吱。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前,尹大人心力交瘁的将淤血吐了出来,已经好受了不少。 此刻也像是回光返照了一般,双目炯炯的看着尹蕙兰,伸出手指了指她:“你的事情,为父心中算是已经有了掂量。” 尹蕙兰吓得浑身一颤,此时反驳怕是也毫无作用了。 瞧她不表态,也不做声,尹大人缓缓的倒了口气,压住怒火道:“念在你还有不到一月便要嫁人的份上,我从此不再追究你,若是再敢做出这等子丑事,你不如就找一根绳子将自己吊死算了!” 怜儿再怎么蠢,也听出来尹恩浩话中之意,便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惊诧眼神看着她道:“小姐,你……你……” “我什么?”尹蕙兰心烦意乱的嗤了一声,满脸的不忿,对下人能说话,面对亲爹却是不敢轻易搭腔。 尹大人见了这油盐不进的倔强之态,心中阵阵无奈,盯了那人好久,竟然奇迹般的消了气,只是出现了一种微妙的情绪。 不是愤怒,也不是悲恸,而是一种深深的悲凉,让他指尖都禁不住微微发颤起来。 就像为清源城鞠躬尽瘁了一辈子,最后却被自己的百姓风言风语一般,半点好处也无。 他无力的闭了闭眼,哑声道:“……舒文是个好孩子,就算你能瞒天过海,骗过我和你娘这浑浊的老眼,可骗不过那个聪慧的年轻人,你……” 顿了顿:“切莫再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了。” 尹蕙兰小声道:“女儿知道了。” 尹大人转身要走,不解恨似的又回头骂了一句:“你这畜生,若我年轻二十岁,还是女子的话,我都恨不得把自己倒贴给舒文,你还不知足!” “……”尹蕙兰其实也想过这 个问题。 当天她便又恢复了先前的老样子,粒米不进了,下人们愣是被打出来了好几波。 只听吱呀一声,尹蕙兰也像是没了力气似的,但还是话语铿锵的道:“都说了不吃了,滚出去!未经我允许,竟敢擅自开本小姐的门,我看你是……” “小姐是看老奴活腻了?”管家笑呵呵的接过了她的话茬儿。 尹蕙兰怔了怔,抬头看去,便见到了老态龙钟、走路迟缓的管家手上端着食盒,缓缓的向桌边走来。 她到底也算是个懂事的,对上了年纪的管家还是不会轻易耍混账的,但心烦意乱,大小姐脾气又不是假的,便气呼呼的扭过了身子,看也不看一眼。 本以为又会得来一通指责,却未料那人道:“……舒文公子,是个老实本分的好孩子。” 尹蕙兰倒未想到管家开门见山的也是帮着舒文说话,心下又是愧疚又是难过:“……” “清源小城,事事都比外界知道的迟缓,舒文公子能不顾家中劝阻,全心全意的做些男子不屑的胭脂水粉,已是不易,年不过双十左右,又声名远播,直进了那京都后宫,更是称得上年少有为。”管家啧啧赞叹。 尹蕙兰却是油盐不进的想着:“吐贺图与我年龄相仿,便成了万人之上的柔然新王,岂不更是年少有为了?” 然而这番话也不过是打了一番腹稿罢了。 若是真说出来,只怕是当场就要让繁文缛节甚多的老管家给扫地出门了。 她垂眸道:“世上好男儿甚多,舒文只是其中一个罢了,管家爷爷,您还是不够了解我。” 管家浑浊双眸中露出点点悲悯,叹道:“老奴看着小姐长大,即便不知小姐心悦多么飞扬轻狂的少年,却是知道,谁才是最适合你的……” 翌日,沉闷的尹家一早便吵吵嚷嚷了起来。 门口洒扫的下人们一见到舒文便禁不住眉开眼笑起来,舒文一路悠哉悠哉的走过来,不住的有下人和他打招呼,看样子这位新姑爷已经让众人纷纷点头了。 “见过尹叔父,”舒文见到了神情有些憔悴的尹大人,心下有几分疑虑,但还是开门见山的拜见道,“我今日是来邀请蕙兰去点翠阁游玩的,只不过方才找了一圈,下人们都不知她在何处。” 尹大人今日态度格外和缓,神情僵滞三分,道:“蕙兰,因为犯了错,被我罚了紧闭,这段时间恐怕你都见不到她了。” 舒文好脾气的劝道:“蕙兰不过十七,年纪轻轻,难免犯错,还请叔父不要气坏了身子。” 尹大人毕竟活了半辈子,即便舒文从头至尾只字不提,可他总不会看不出来那人眼神中的黯然。 他顿了顿,声音嘶哑的道:“……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吗?” “知道蕙兰小姐会被关禁闭吗?”舒文怔了一会儿,笑眯眯的道,“我倒是还没有如此料事如神。” 尹大人叹息道:“你装得再像,可在我面前,也是个孩子。” 第二百八十章:漏洞百出 “叔父,很多事情看破不说破,便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舒文风轻云淡的道,“明知事情根本不可挽回,却非要刨根问底到最后,岂不是平白无故的给自己徒增烦恼?” 尹大人怔怔的看着他,惊觉自己活了半生的气量也不如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原本的愧疚之意更加山呼海啸的席卷而来,将他鞭挞得体无完肤。 早先便说了清源城民风淳朴而保守,只听闻了男子三妻四妾,未尝听说过女子还能三夫六妾,在大多数人眼中,那样便是乱了套了。 偏偏城主独女非要来个特立独行,先前舒文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便气呼呼的回道:“你爱娶就娶,不娶就拉到,又不是我上赶着贴着你的!” 舒文这榆木脑袋,竟然觉得她言之有理,与此同时,点翠阁少当家心胸开阔,更是觉得年轻男女成亲之前的情情爱爱,皆是自由,因此便决计不会放过这个性情泼辣的尹蕙兰了! 如今尹大人满面羞愧的站在这里,反倒是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了,于是他淡淡的朝人弯起嘴角笑了一笑。 这一笑,本就心虚羞愧的尹大人愣是流下了两行老泪来。 舒文慌张掏出帕子道:“叔父您这是……!?” “是老夫教导无妨,让那丫头太无法无天了,眼看就要成婚,竟然才发现有过这么多鸡零狗碎的烂事。”尹大人擤了人家一帕子的鼻涕,捶胸顿足的哀叹道,“实在是老夫老糊涂了!!” 他生怕贤婿反悔了似的,讷讷的问道:“你……可还愿意娶小女?若是不愿,叔父绝对不会勉强于你!” “叔父这是哪里话?”舒文手足无措的叫来下人沏茶,而他则是扶着人缓缓坐下,“在下对于那些身外之事,根本不会在乎,尹小姐敢爱敢恨,真性情,我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会取消了这婚约?” 尹大人紧紧拉着那人的手,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我果然没看错你!” 舒文心中其实是有一道桎梏的,但是为了心心念念的尹蕙兰,他心甘情愿用余生几十年来将此消磨。 与此同时,太子清幽别致的小院,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门口东张西望。 那玄衣男子狠狠咬了咬牙,正打算一举冲进去的时候,忽觉身后有人在悄悄靠近,而且正毫无顾忌的向他冲过来。 他立刻警惕的转过身去,爪如鹰钩,劲风凌厉的便向身后探了过去,电光火石的须臾之间,不等他抓到,便发觉来人不对,立刻要收手。 “常山!是我!”路遥也让这警戒之人吓了一跳,连忙喊了一声。 他堪堪化开了招式,汗颜道:“……夫人,您在这附近作甚?” “你这话问的,”路遥险些让人给伤到,不满的道,“我自然是要回我的院子去,这不过是必经之路罢了,我倒是也想问问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神神叨叨的作甚?见到我怎的还吓了一跳?” “这个……”常山支支吾吾的挠头道,“王妃您也知道,前段时间那死秃驴一直找我的麻烦,现 在我路过太子小院,都忍不住要多警醒一些了,免得又被他搞偷袭。” 路遥还是觉得他不对劲,挑眉道:“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常山十分诚恳的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猛烈点头的动作,汗珠从他额角掉了下来,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心虚,分明是个不热的天儿,常山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下子就算是没事,路遥也禁不住怀疑有事了。 先前几次她就怀疑常山和太子的人在私下有什么勾结,然而那人对顾琮远忠心耿耿,顾琮远也对他百般的放心,二人又是自小到大情同手足的兄弟,感情绝对是不容置疑的。 路遥总觉得自己提出那个猜想,便会被人猜测是何居心,故而这话才舌尖打转了好多次,也始终没敢轻易说出来。 尤其是在顾琮远面前,她能感受到那阵明显的偏袒。 然而她眼眸微转,冷淡的哼笑了一声,可如今顾琮远不是不在么?那她自然是要有话直说了! “常山,先前几次我便觉得你不对劲,问你你就拿和无念打架的事情来搪塞我们,据我所知,无念并非是闲着没事就寻衅滋事之人,这架,究竟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她淡声道。 常山愣了一愣,抓耳挠腮的抱怨道:“王妃你有所不知,无念那个死秃驴,只不过是看上去还挂着一串佛珠罢了,其实内里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妖僧!我看他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当真?”路遥倒是不想和人继续绕弯子了,飞快的道,“就算是除去了这件事,有段时间你也是行踪不定,好几次王爷想要找你问话都找不到人影,都是宛双和降香来替你搪塞,明人不说暗话,我早就怀疑你了。” 原本常山的眼神尚有几分飘忽不定,让人很容易觉得这死小子是在说谎骗人,然而意外的,经过路遥这么凭空一问,他像是被激起了什么怪异的自尊心一般,眼神顿时不对劲了起来。 路遥就那样毫不躲闪的直视着他,想要从人的眼神之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王妃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吧?”常山语气已然变得不客气了起来,有些气闷的道,“一年前宛双一出任务就消失个一两个月,你和王爷分毫没有怀疑,怎的我也想着好好完成王爷给我的指示,就成了让您怀疑的对象了?” 说着,他意识到了自己态度实在太横,便放缓了那咄咄逼人的姿态,道:“……这、这未免也太冤枉好人了,我对王爷一片忠心赤诚,天地可鉴。” 路遥见人又要开始往别的方面扯,下意识嘴角抽了抽:“打住。” “哎哟!” 果见常山泫然欲泣的虚虚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泪水,那盈盈眸光简直就要我见犹怜了:“这我若是个女子,估计现在就没有王妃您什么事儿了,我一定会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举就捕获王爷的芳心的!” 路遥额角渐渐出现了十字路口,不客气的道:“我还真是骚不过你了。” “不是不是……”常山连忙打哈 哈,猛地向后转身就跑了,嘿然的傻笑道,“属下还有其他任务,先走一步,王妃慢走!” 路遥望着那人野狗撒欢儿似的背影,有些无奈,又有些怅然:“……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吗?” 那边琮王妃好不容易打消了三分顾虑,这边常山的心脏险些没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他一溜烟就跑没了影,也幸亏他在暗影阁之中就以轻功缥缈而著称,否则还真逃不过路遥的眼睛,一转眼,他就出了尹家。 从各种高低不同的楼阁之上几番纵横,忧心忡忡的常山终于到了清源小城一处比较隐蔽的湖边。 那湖水之中,孑然独立这一座小小的凉亭,此时正是夏季,不知是为了防蚊虫,还是为了遮阳,四面都用月白色的轻纱拢了起来,江风缓缓吹了过来,正好就掀起了那缥缈的帘子,露出了里面一个修长的身影。 ……正是天盛王朝那位风华独绝的太子顾子宴。 常山却是狠狠的皱了皱眉:“呸。” 他一路风驰电掣的走了过去,嘴里不停的骂着脏话,毕竟是一直跟着顾琮远的,老早就看太子不顺眼了,此刻忽然被敌方约出来谈事,当然是不痛快的。 “太子殿下。”走至近前,他扬了二正的给人行了一个礼。 顾子宴丝毫不以为忤,轻轻颔首,笑得那叫一个人模狗样:“常山,先前三番五次让无念去请你,都请不来,不愧是琮王殿下手下的第一高手。” “愧不敢当。”常山敷衍的回应道,“若论起武功来,我另一个老哥降香,是王府之中刀法一绝的高手,另一个妹妹宛双,则是暗杀绝顶的高手,论起实力,我根本就不如他们。” “常山还是太过谦虚了,本宫最垂青你们这些小小年纪便拎得清自己位置的年轻人。”太子眯眼道。 常山放肆的道:“太子殿下似乎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吧?” 太子的态度依旧和善:“经历的人情世故,却是不止比你多了一星半点。” 常山莫名其妙的就想起来自己还是一个赤条条的光棍儿,而太子已经是个娇妻在怀的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确不通“人情世故”了。 不过可别看不起他,他如今也是和苏轻烟…… “咳。”常山勉强将自己从思绪之中拉了回来,将窃喜掩盖住,不客气的道,“太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你又何必约我在你院中,险些就被王妃发现了您知道吗?临时又换了这地方,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这么快就身败名裂吧?” 顾子宴瞧他这急得就要上蹿下跳的模样,禁不住连笑数声。 “去别院的确太过招摇了。”太子笑得像一只狡猾得狐狸,风度翩翩中全是机关算计,“就算不让王妃和你的王爷看到,让一些其他人看见,也不是不可以……让别人也拎拎清楚,你非但是琮王府的人,也是东宫的人。” 常山闻言,硬是被这疯子似的想法给吓了一大跳:“你……” 第二百八十一章:真情假意 “怎么?”太子有些不满的微微挑眉,“难不成来我东宫办事,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吗?” 常山无奈之下,轻轻的摇了摇头:“……自然不是,只不过,我始终都是琮王府的暗卫,这样不清不楚的和东宫往来,实在太过……” “又是太过什么了?”顾子宴背过手去,看向他的眼神格外清明,简直不像是个挖墙脚的,“太过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显得你常山不是东西了?” 他笑得讽刺:“要么本宫怎么说你太年轻?还不是因为你连人情世故都分不清,所谓物竞天择,你苦苦的在琮王府领那微薄的酬劳,做这最危险的差事,任凭顾琮远风里来雨里去的差遣,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你所谓的兄弟情义吗?” 常山一时之间被噎住了,愣愣的看着他。 顾子宴继续缓声道:“现在人人都知道,择良木而栖,你这个武功卓绝的聪明人,又怎么会想不到,还不是放不下你那可笑又可怜的面子?” “你住口,我和王爷手足情深,绝不会……”常山有些无力的想要辩驳。 然而太子却丝毫不给他这个机会,分明声音是一如往常的温柔和缓:“常山小兄弟,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若是真的对你的王爷赤胆忠心,又怎会去帮我散布尹家小姐的丑事?” “我……”常山惊惧不已的向后踉跄了一步,似乎不敢相信这种不是人的事情,竟真的是他做出来的。 顾子宴看他那脸色惨白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也要多亏了你,帮我将此事添油加醋的传了出去,大家还以为此事是不胫而走,却不知道,这背后有你的一份功劳。” 常山痛苦的低下了头:“不要再说了。” “啧啧啧。”顾子宴委实是不忍心看英雄落魄的模样,上前两步轻拍了那人肩膀一下,道,“你本该骄傲,何必低头?” “况且就算是你们敬爱有加的琮王妃,哦不,应该是琮王府的路客卿,不也是在东宫当过差吗?”他道。 不过一想起来这个路遥,太子便恨得牙痒痒,既不能为他所用,又不能成为他的女人,最后还假借他的身份来行使特权,在皇宫之中进退自如,当真是可恨之极! 他可是东宫太子,未来储君,何尝被别人利用过? 可就是这样机关算尽的顾子宴,竟然像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路遥那厮动动手指头他就跟着团团转了。 事到如今,人家全身而退,坐在琮王府里当着名正言顺的“路客卿”,顾子宴的恨意顿时翻涌而上。 琮王府之中,军令如山是第一,王妃所言便是第二,全府上下无人不爱戴王妃,毕竟她性情温顺,模样清丽,时不时的还有些古灵精怪。 就在众人险些以为顾琮远要将自己给闷得自闭的关头,路遥嫁进了王府,顿时之间,王府像是打进了一管子鸡血,王爷这闷葫芦让人给带得活泼了不少,上上下下也是跟着感激涕零。 无人不喜爱的路遥,也会因势导利的去变通,甚至不惜进 了太子东宫当客卿。 那么…… 他为了心爱的女人,悄悄帮助东宫做一些事情,不算过分吧? 常山如是想着,面上的表情还是犹疑不定的。 然而最终他还是咬咬牙,皱眉道:“太子殿下,若我真的那么容易就接受了你的招安,早不配做琮王府的暗卫了,常山素来心直口快,最不喜欢受旁人威胁,还请太子殿下您……” “是么?”顾子宴忽然笑了起来,“你若当真那般铁骨铮铮,前些天干脆就让无念打哪里啊滚哪去不就好了?苏轻烟一个朱唇万人尝的女子死了又何妨?说到底,你不还是没了最开始的那份锐利么?” 太子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似的,常山浑身上下顿时狠狠地打了一个激灵,他咬咬牙没有说话。 “况且本宫这可不是威胁,只是想让我东宫也能卧虎藏龙罢了。”顾子宴笑得有些狡黠。 常山别过了头去,不打算继续听人胡扯:“太子殿下,在城中散布谣言之事已成,如今闹得沸沸扬扬,想必已经达到了你一开始的目的,既已事成,还请您不要为难苏轻烟……” “她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他眉眼间的恻隐让太子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更响了,“我不惜违背王爷的意思,去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情……还请您,还给苏轻烟自由之身。” “自由之身?”顾子宴缓缓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轻嗤道,“她苏轻烟何尝有过自由之身?” 常山眉心一跳:“您这是想反悔?” “话可别说得那么难听,本宫答应过你,不去伤害这女人,可从未答应过你,要还她自由。”太子顿了顿,“常山,你还真像顾琮远,一样的不知满足。” 常山语气有些焦灼:“可她不过是青楼女子,养在东宫之中对于你的计划也毫无作用,你又何必继续这样下去!?” 的确,苏轻烟不过是个野心勃勃的蠢货而已,对于他顾子宴来说的确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就算是平日里能出一两个鬼灵精怪的小主意,可对于顾子宴来说,这点小聪明根本比不上路遥的万分之一。 但…… 这可是可以威胁常山的筹码啊,他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就此放过? 于是太子用折扇轻轻的敲打着下颚,慢条斯理的道:“谁会不喜欢美人呢?” 常山猛然一怔:“你……” “就算苏轻烟对于本宫的野心来说,难登大雅之堂,可是,她也算是个聪慧过人的红颜知己,甚至比太子妃还要机灵三分。”他道,“你开口闭口都是说苏轻烟是个青楼女子,本宫倒是怀疑你对她是否有真心了?” 常山急急的辩解道:“自然是有的!我对她……我,她是我第一个心悦的女子!” 太子眼神之中有一丝怜悯,第一个心悦的女子便是这样一个烫手山芋,注定便没有好下场了。 “苏轻烟温柔体己,正是因为她在花楼里见惯了人情世故,才能如此游刃有余,她的优点几乎是不胜枚举, 你觉得本宫舍得就此对一块璞玉放手么?”顾子宴缓缓说道。 常山听太子这么说,心中的情绪几乎是复杂的。 一方面,他担心太子会一直折磨着苏轻烟不肯撒手,另一方面,又有种对心悦之人能力出众的自满。 两相交杂之下,他怔怔的看着顾子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顾子宴蓦地惊讶的说道:“对了,你恐怕还不知道一件事情,苏姑娘她……似乎对本宫有些情谊。” 常山又不是降香那般的榆木疙瘩,这话什么意思顿时就通透了,他面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嘴唇翕动:“你……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顾子宴瞧人那气急败坏的神态,笑得肩膀乱颤道:“怎么就不可能了?本宫才貌兼备,得到女子仰慕垂青,还不是家常便饭?” 若是一般人说了这话,常山一定会说他不要脸。 可站在对面的是真龙血脉,太子殿下,他说得那些,的确都是真实存在的。 于是常山有些哑火的道:“……她已经和我,和我,行了周公之礼了,又怎会一心装下那么多的人?” 太子慢悠悠的说道:“就连尹蕙兰一个小城女子都敢于对样貌过人的吐贺图下手,她花楼出身,见到了俊俏男子,心生喜爱,岂不司空见惯?” “常山啊……说到底还是你太年轻了,就算不喜欢你,难不成就不能和你鱼水之欢了?”他胡言乱语都说得一本正经。 常山站在苏轻烟的角度权衡利弊一下,瞬时之间便明了了,一个见首不见尾的暗卫和权倾朝野的太子殿下相比,选哪一个还不是清晰明了? 何况,太子先前就有意招揽常山,如今看来,苏轻烟向常山献身,也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 他突然生出一种深深的失落,垮下了肩膀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顾子宴生怕那人不崩溃似的,还补充道:“对了,本宫也很是喜爱苏轻烟,若不是知道常山你对她有意思,本宫还真打算先过了太子妃那关,再将苏轻烟纳为偏室。” 常山果然就破口而出:“你简直无耻!” “放肆。”太子轻描淡写的回应了他的无礼,“你啊……还真是让本宫无奈,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木头疙瘩,还真是个倔脾气。” 他越是这样轻声细语,常山便越是怒火滔天,因为他深深觉得,自己不过是被人拿捏在手中的一只老鼠而已。 “常山小兄弟,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苏轻烟在你面前主动宽衣解带是为了什么?”太子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所做的一切,想必你已经想清楚了,她都是在为了讨好本宫而已。” 顾子宴轻轻的一掌,竟让常山觉得有些站不稳,可见此人内力之深厚。 “你又何必如此执拗?世上女人这般多,喜欢什么样的,本宫不能帮你找来?何况这不过是一个青楼花魁罢了……”太子笑道,“若你喜欢,再金枝玉叶的女人,本宫也能帮你得来,如何?” 第二百八十二章:彻底归顺 “太子殿下您错了。”常山的表情近乎是漠然。 他声音冰冷的说道:“我对苏轻烟的感情,绝对不容怀疑,就算这份情谊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人单相思,就算是我自作多情也好,我对她……” 太子蓦地嗤笑出声:“你竟然真的爱上了一个妓/女?” 常山木讷的勾了勾嘴角。 看吧,就算是这段时间来一直养着苏轻烟的太子殿下也不会相信,那样一个举止放荡的女人,却真的会被一人真心相待。 “其他的什么金枝玉叶,花楼魁首,始终都不是她。”常山转身道,“此次任务已经完成,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伤害她。” 顾子宴见人竟然要走,还软硬不吃,终于有些着急了,追上前去一步道:“你在顾琮远手下永远都是一只原地打转的困兽罢了,何必浪费你的才能!” 他步履飞快,丝毫不见停留,太子忍不住冷嘲热讽的道:“你现在拒绝本宫,一定会后悔的!一辈子都将是顾琮远手下的一条看门狗罢了!” 常山依旧头也不回,十分坚定。 然而让他微微诧异的是,无念竟然来了,好像是要禀报什么事情一般脚步匆匆。 常山五感敏锐,那人又说得飞快,他很快就听到了一个让人几近要肝胆欲裂的消息:“启禀太子殿下,已经为苏姑娘找好了在民间的身份,如今更名换姓,她就再不是青楼花魁了,其他事情也都准备好了,回京便可以迎娶她为妾室!” 顾子宴果然看见常山如同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似的,他狠狠一震的样子让太子几乎要放声大笑,但他还是忍住了心中的快意,装模作样的对无念道:“知道了。” 常山目眦欲裂的缓缓回过头来,看向他:“你们……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顾子宴装傻充愣道:“什么是真的?” “你就别装蒜了!当然是你要迎娶苏轻烟的事情了!”常山就要冲上前去揪住太子的衣领了,让无念狠狠一推,竟向后踉跄着险些摔倒。 他不依不饶的追问道:“你不是说太子妃不愿意点头吗!?你不是说你是太子,她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吗,为何这么快就改名换姓要迎娶她做妾室!你是万人之上的太子,怎能娶一个青楼女子!” 顾子宴见他完全失去了理智,连话都说得驴唇不对马嘴,心下已经是笑掉大牙了,却还是佯作不知情。 他缓声道:“唉,常山,方才装得很大度,满不在乎的是你,如今到本宫面前发疯的又是你,招安也不行,杀你也不行,当真不知你想做什么了。” “本宫娶了太子妃也有个几年了,太子妃却一直没有孩子,我也打算听一听父皇的话,多多的开枝散叶,此事有关皇家子嗣绵延,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也没用啊?”顾子宴垂眉道。 “你放屁!”常山忽然暴起,冲向太子。 而顾子宴,就那样满不在乎的站在原地,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竟是泰然自若到半步也不挪。 就在常山即将将那一 拳挥到他脸上的前一秒,无念飞快上前,一掌就将常山给击飞了出去。 他额上青筋暴起,直到撞上了小桥两侧的护栏,方才堪堪止住了栽进湖里的趋势。 常山口角涎血:“咳咳……” 他气急败坏之下被无念打了个够呛,此刻捂着胸口竟是爬不起来,那模样委实是狼狈之极,只不过,他的眼神阴鸷恐怖,好似随时站起来都要和太子来个你死我活。 顾子宴一步一步的缓缓走到近前,对着那狼狈不堪之人缓缓伸出了手,常山却疯狂的将他给拍开:“滚!” 太子瞧着那人红了的眼眶,慢慢的绽开一个无害的微笑:“你这是在怪本宫横刀夺爱吗?那你还真是大错特错了,毕竟苏轻烟爱慕之人,是本宫。” 比起无念那些狠辣的招式打击,眼前的这个无法转圜的消息更加让常山痛不欲生。 他快要将牙关都咬碎了,几乎尝到了口中鲜血的味道来。 顾子宴分明知道常山心意,却是装腔作势的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本宫也未料到你会对苏轻烟这般深情,得知这个消息,我也吓了一大跳。” “你少在这里装了!”常山怒气冲冲的咳出一口血来,“咳……你这个……” “不过此事尚且可以扭转。”顾子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 有那么一秒钟,常山的呼吸都要凝滞了。 “本宫素来都喜欢成人之美,谁让母妃素来都喜欢说我心肠软呢?”太子将他那过世母妃的话牢牢捧了起来,真的摆出一副心慈手软的模样来,缓缓道,“棒打鸳鸯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常山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什么办法……你说!” 他实在没法失去那个巧笑倩兮的苏轻烟,她一颦一笑都是风情万种,那人尚且年轻,纵然在青楼摸爬滚打,可依旧能看见时不时的娇憨之态,那个样子的苏轻烟,实在是太让常山魂牵梦萦了。 太子蹲下了身子,笑道:“你还听不懂么?本宫打算拱手让美人啊。” 这个消息简直就是突如其来的惊喜,常山狠狠一怔,随即他听到了自己意料之中的话:“只要你肯乖乖归顺本宫就好。” 见他表情又开始犹豫,太子瞬间没了耐心,起身拂袖道:“不过本宫也不强求于你,好的条件都已经开给你了,想不想和苏轻烟在一起,就是你的事情了,反正,本宫也不差那么一个妾室了。” 顾子宴带着无念离开了湖心亭,越走越远,几乎就要到了常山看不见的地方。 常山才艰难的撑着身子爬起来,他忍着浑身剧痛,向前奔了几步,疯狂的大喊道:“我接受……我接受!!” 这声音几乎响彻云霄似的:“我接受太子殿下的招安,我要和苏轻烟在一起!!” 顾子宴从容不迫的缓缓回过身去,远远冲人笑了一下。 他心道:“顾琮远,你的左膀右臂,终于被我给折断了一个,这下,还看你的王府怎么固若金汤?”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即过,尹蕙兰为了躲避外面的风言风语,也硬生生的在尹家窝了一个月,连最后这短暂的清闲都未能享受到,便眼睁睁看着新婚的贺礼成箱成箱的往府中搬。 到了接亲的正日子,尹蕙兰坐在闺房之中,手上尚且虚虚的握着眉笔,她有些出神的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锦绣阁的凤冠霞帔闪闪发光,穿在身上恍若神仙妃子。 只不过她是心如死灰,木讷的缓缓勾勒着黛眉的轮廓,抿成了朱红饱满的唇,连带着眼角的红妆也是分外的妖娆好看。 “这一身婚服,终究不是为你穿的。”她喃喃的道。 “那你还想为谁穿啊?”少年微微听出一种有些凌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需仔细分辨,便能察觉到满满的笑意从其中溢出来。 活像是春风拂面,迎面柔柔而来,让尹蕙兰万念俱灰的一颗心脏,也变得死而复苏了起来。 她怔怔的看着铜镜中映出来的颀长身影,缓缓瞪大了眼睛,愕然的回过头去:“吐贺图!” 少年朝人咧嘴一笑:“正是本王,怎么了,新婚燕尔,要嫁给本王,瞧你这表情好似不太开心?” 他当初灰头土脸的从清源小城回到了柔然,修整调理了一段时间后,面色更加精神了,身上穿着的也是柔然特色鲜明的服饰,总是带着北地独有的神秘色彩,更加衬托得少年眉目英挺俊朗无双了。 尹蕙兰眼眶缓缓的湿热了:“真……真的是你吗?” “不然还能是谁?”吐贺图依旧是一脸的桀骜不羁,向人走来,嘴角的虎牙都显出几分狡黠来,“难不成除我之外,你还想嫁给别人吗?你我都快成婚了,开心一些,你就要成为我的王妃了。” 尹蕙兰惊讶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怎么回事,自己不是要嫁给舒文吗,为何会成了吐贺图的王妃? 如果这是梦境,那么她心甘情愿的沉沦在此,永不醒来…… “我……做梦都想成为你的妻子。”她伸手向那人的脸探去,似乎想要感受一下他的温度。 然而怜儿的一声呼唤骤然让尹蕙兰一怔:“小姐?您这是要拿什么?” 尹蕙兰回过神来,发现身边没有含笑的少年,她的红妆也根本没有化成,垂了垂眼道:“……没什么。” 怜儿眼眶泛红的过来给人将黛眉勾勒好,感动的道:“时间过得真快,想不到小姐都要嫁人了。” 尹蕙兰失笑道:“傻丫头,你哭什么?你会随我一起去点翠阁的。” “可是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冷不防的要陪伴小姐出了门去,奴婢……奴婢就是舍不得。”怜儿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尹蕙兰也缓缓落下泪来。 是啊……踏出尹家,她就再不是那个骄傲飞扬的尹家独女,而是点翠阁的女主人了。 旁人眼中的大好结局,却成了她心中永远难以消解的遗憾,又怎能让人不肝肠寸断? 第二百八十三章:新婚伊始 “真是想不到我们到这清源小城已经两个多月,将近三个月了……”路遥压低了声音,注视着人来人往的大门口,“你说好端端的两位皇子,一位……” 顾琮远意味深长的看了人一眼。 路遥连忙改口道:“咳咳,一位客卿,客卿。” “是王妃。”顾琮远啧了一声,无奈的纠正了她。 路遥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的男子,装模作样的掩唇咳嗽道:“都差不多,差不多嘛。” 顾琮远难得的要和人死杠到底,俯首稍稍凑近了一些:“区别可大着呢,王妃,只能是本王明媒正娶的,而那些什么鸡零狗碎的客卿,大可以是府上随便招进来的,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今日做了张家的客卿,明日又能摇摇摆摆的走进李家的大门儿去。” “琮王殿下这是话里有话啊?”路遥在一众杂乱的声音里,缓缓抱起了胳膊,眯起了眼睛。 顾琮远连忙挑开了话题,无辜的一抬首:“本王可没有。” 那人哼哼了一声看向了宾客络绎不绝的大门口,心道:“想不到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居然还记恨着我先前在东宫做客卿的事情,当真是……” 说是睚眦必报也不对,说是小肚鸡肠也不准确,因为此事分明就是她的不对,当初也有怄气的成分在里面,才借着太子的特权蹭进了宫中…… 她悄悄的抬眼看向了男子英挺的侧颜,瞧着这刀削似的一张脸,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了,反倒是觉得琮王殿下酸溜溜的模样有种别样的反差萌。 顾琮远也暗戳戳的低头去看她,瞧见了她嘴角几乎要压抑不住的笑容,顿觉莫名其妙,矜持的没有动手去捏那人的脸蛋,皱眉道:“路客卿这又是在笑本王什么?” “你怎么就知道是我笑你,不是笑别人的什么事?”她理直气壮的掐腰道,“我呀,刚才是在想……要不是这段时间还算是风平浪静,你和太子两位皇子被弄来这么远的地方,搞不好就要有人怀疑你们是被流放来的了!” 顾琮远身心俱疲的叹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好事从未有过本王的份儿,这种脏活累活倒是知道往本王的身上堆。” 顿了顿,他稍稍勾起了一侧的嘴角:“不过能拉来顾子宴那酒囊饭袋一起受累,本王也不亏损,反而痛快得不得了。” 是了,毕竟在边关,顾琮远那叫一个游刃有余,上到带兵打仗,下到和边境的百姓们打交道,就没有他不在行的。 反倒是那位锦衣玉食的太子殿下,一来到北地便水土不服的病了一场,后面也是勉强的撑着身子,直到三番五次的让无念去请来了大夫,慢慢调理,方才继续威风凛凛的在边塞巡防。 而且,一旦遇到了柔然兵,他必然是要走上女墙,向那边的小兵们示威一阵儿。 好似这样,便能将顾琮远“杀神”的名号给硬生生拽下来,贴到自己脑门儿上似的。 对于争功的事情,太子总是乐此不疲,顾琮远便悄悄的将自己的大半任务都推到了病后脑子不好使 的太子身上,捡了一个大便宜,成天乐得清闲,时不时的便和王妃去街上闲逛游玩,好不快活。 路遥对此不置可否,毕竟顾琮远这厮猴精猴精的也不是一两天了。 她先前还以为顾琮远忽然之间被弄到北地清源来,怎么说心中都有可能感到不平衡,眼下见了人这如释重负的表情,倒是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嘛…… 琮王殿下毕竟是琮王殿下,演技也比直性子的王妃高上不少。 就算是面上表现出三四分的不满来,可心中却是笑开了花。 因为只要老皇帝将他和太子一并弄到清源城来,京城那边少了太子这个阻力,桑茶青便能顺理成章的给老皇帝灌五石散了,离暗影阁的计划更近了一步。 至于后宫之中或是朝堂之上,那些只会胡乱跳脚的,根本就不足为惧这其中甚至也包括了他的亲生母妃,萧贵妃。 他眼中掠过一丝残忍的快意和自得来。 门口的新婚贺礼一箱接一箱的被搬进城主府来,路遥仿佛看见了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宝流了进来,一时之间有些眼直。 “想不到清源小城的世家,个顶个也是出手阔绰啊。”尤其是当她听了报账小厮的喊声后,更加双眼放光,“说真的,我都有点羡慕尹蕙兰了……” 顾琮远听了,微妙的挑了挑眉。 琮王府经济凋敝,比不上太子东宫或是其他皇子的府邸,可也不至于连小门小家都比不过。 更何况,路遥这个同福商号的女掌柜就在这里,压根儿就不在乎身外之物,然而眼下看这个情况,财迷的本质还是改变不了的。 她见好就收,连忙对人满面堆笑的道:“不过嘛……” “我们琮王府有这样一位绝世美男,怎的就比不过那些金银财宝了?”路遥笑眯眯的道。 顾琮远看人一眼,有些黯然神伤:“夫人这是打算让我出卖色相和灵魂?” 路遥只是想要溜须拍马一下,未料他会提出一个如此有深度的问题,愣了一下,竟是没能立刻接上话。 琮王夫妇被尹大人请到门口来露个脸,二人便十分好说话的来了,毕竟是城主嘛,兢兢业业了小半生,女儿大婚,想让天盛战神来撑撑场面,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二人便像是两个气质非凡的门童,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站在大门口,面对着络绎不绝的宾客。 那些宾客见了他们俩,也都客客套套的上前行礼,有些人甚至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顾琮远,并且颤颤巍巍的递出来一张纸,紧张的问道:“二殿下,您可以在这上给草民签一个名字吗?” 搞得顾琮远满头雾水,路遥笑得前仰后合,她心道:“幸亏这个时代没有手机相机,若是有,每天的热搜榜岂不是都要被殿下们给霸占了?” 那边太子正在孜孜不倦的和人核对彩礼的账目,做的十分尽心尽力 毕竟人家是东宫之主,尹大人没敢主动去请,他便也不好抛头露面,于是心里 半带嘲讽半带惊奇的清点着这些奇珍异宝,遇到好看的便多看几眼。 尹恩浩这下子算是有排面得很了,琮王夫妻帮他迎宾,太子帮他记账,搞得一旁记账小厮战战兢兢不敢轻举妄动。 宾客们基本上都快要到齐了,屋中乱糟糟的全都是议论之声,顾琮远素来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他一会儿根本不打算留在这里,而是打算到处转转。 他走一步,路遥便跟一步:“夫人这是艳羡了,难不成打算再成一次婚?” 路遥脸上一红,旋即道:“当然不是了!你不觉得现在有些怪怪的吗?” 顾琮远站定挑眉道:“哪里奇怪?” 她脸色有些凝重的道:“都已经快到吉时了,怎的还听不到敲锣打鼓的声音?” 顾琮远这才惊奇的发现,在场的宾客们也在忧心忡忡的讨论此事,而一身喜庆的红袍子的尹大人急得头上都有些冒汗了,正在四下安抚宾客,让众人都先稍安勿躁。 路遥心中下意识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毕竟此事牵扯了柔然新王吐贺图,保不齐那人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她咽了咽口水,却见顾琮远那厮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你担心什么?尹蕙兰又不会守寡,舒文那粗枝大叶的性子,保不齐是昨夜太兴奋,今日早上没起来。” 路遥见他这般安抚,方才收敛了心绪:“但愿如此。” “去,你去大门口那边儿看一眼去!”尹大人低声对小厮吩咐道,“怎么接亲的队伍还没来,腿脚麻利一点,快去快回!” 小厮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便如同一个小炮仗似的飞了出去。 尹夫人一直按压着心口,满面焦灼的对尹大人道:“夫君,我怎么总是有些心悸,舒文那孩子素来靠谱懂事,误了吉时这种大事他怎么做得出来!” “好啦。”尹大人的后背已经**的了,强打精神道,“你也知道舒文是个好孩子,他不会不来的。” 尹夫人想到了什么似的:“哎……哎,你说他会不会是因为知道了蕙兰的事情,这才不想娶她了?” 尹大人立刻呵斥了一声:“妇人之仁,胡说八道!” 就在此时,小厮飞奔回来,气喘吁吁的道:“老爷,人没来,半点声音也没有!” 而闺房之中的尹蕙兰也在苦苦等待,虽说即将嫁给的人并非心仪之人,但那到底也是自己未来的夫君,这吉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迟迟未到,她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的。 尹蕙兰盖着红盖头,双手攥得紧紧的,放在膝盖上,汗水都要将那块布料给洇湿了,她忍不住的道:“怜儿,你去看看外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怜儿应了一声,发觉外面有些吵吵嚷嚷的议论声,怔了一怔,皱着眉头冲了出去。 然而不过一时片刻她便被鬼追了似的跑了回来,一把就推开了房门,将屋中的尹蕙兰给吓了一跳。 “小姐,不知道舒文公子那边发生了什么,接亲的队伍一直没有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吉时已到 “这新郎官儿怎么还不到啊!” “就是!吉时已经耽误了将近一个时辰了,外面天又要下雨,这可是大不敬啊!人家貌美如花的尹小姐还在闺房中等着他呢!这点翠阁少当家,忒不靠谱了!” 宾客们在会客厅里嗡嗡讨论了起来,有些吵得人心烦意乱。 就在此时,外面一声闷雷骤然响了起来,让众人有些心惊肉跳。 一直环抱着胳膊悠哉悠哉的顾琮远放下了手,面色沉重的抬眼看向了阴沉沉的天空。 非但路遥想到了此事有变,连有些木讷和退缩的尹家夫妻俩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 她越过了重重宾客,走上前去,对尹大人悄声道:“大人,我觉得事情不对,很有可能和吐贺图有关,会不会是那人捣乱……” 路遥话音未尽,便瞧见尹大人缓缓垮下去的脸色,他表情僵硬又难看,分明已经心知肚明了,可又有些不愿相信似的,茫然道:“会吗?” “只是有可能而已,您先别担心,也有可能是点翠阁那边还没准备好,吉时什么的不过是个安慰罢了,重要的是,尹小姐能和舒文公子开心幸福的在一起,不是吗?”路遥连忙安抚道。 顿了顿,她轻轻推了一把僵硬得像是木头人似的尹大人:“不过依我之见,还是派人先去点翠阁看看才是。” 尹大人狠狠咬了咬牙,转过身去对众人拱手朗声道:“诸位友人!小婿素来是个不拘礼法之人,超凡脱俗,我尹家也并无那么多的说道,今日这事,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打扰诸位雅兴,我这便命人给大家开席!大家边吃边等可好?” 人家城主都放低姿态了,谁还敢说一个不字? 于是会客厅里的众人立刻七嘴八舌的纷纷说好。 尹大人脸色难看得要死,飞快的和夫人交代了几句,有什么事情都让她暂且帮忙稳住,自己匆匆忙忙的带着几个家丁和侍卫就向外冲了过去。 路遥追出来道:“尹大人!我们和你一起去!” 尹大人看了一眼路遥手中抓着的顾琮远,觉得安全性很高,便点了点头,道:“那便麻烦王妃和王爷了。” “不麻烦的。”路遥心中一旦不安,便会寻求一个办法来解决。 现在最为让她感到怪异的便是舒文的接亲队伍迟迟不来,她必须要看到那位点翠阁金主平安无事才能放心,毕竟二人非但是已经实锤的合作伙伴,更是在清源城难得交到能够真心待人的朋友。 顾琮远看人那忧心忡忡的样子,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他,终于也开始有一丝感觉异样了。 但愿此事,与吐贺图无关。 众人上了马车,快马加鞭的赶到了点翠阁,却见那夜不闭户的胭脂铺子竟是大门紧闭,死死的上了一道锁,阻断了所有人世间的生气儿一般。 冷冰冰的将众人给拒之门外了。 尹大人下马车就看见这样一幕,不免浑身一颤,狠狠的怔了一下。 城主府早在成婚前几天就欢欢喜喜的挂上了灯笼,各种装饰也都五颜六色的高高挂起,一旦走到尹家门口,便能感受到那迎面而来的喜气。 然而点翠 阁却是与之形成截然对比。 死气沉沉,清冷孤寂,好似从未有任何喜事即将来临一般,门口洒扫得干干净净,只偶然有几片叶子不应景的卷了下来,狠狠的打在了尹大人的脸上。 尹大人素来是相信舒文这个后生的,若是他不能接受尹蕙兰,尽管提出退婚便是了,如今这般,究竟是为了什么? 门口干干净净,却是门扉紧锁,别提什么接亲队伍,就连一个洒扫的小厮下人都没有! 这是为了羞辱他教女无方,根本没养出来一个好孩子吗? “尹大人……”路遥有些担忧,打算伸手搀扶一把。 却被那固执的老头儿给拒绝了,他摆了摆手,向前缓缓走去,琮王夫妇和家丁们也跟了上去。 尹大人缓缓摸上了点翠阁的大门,面色阴沉似水,一个文弱书生,竟然铮地一声拔出了琮王殿下腰间的佩剑,寒光一闪,猛然向沉重的锁头劈了过去! 顾琮远立刻护住了路遥微微后退一步。 只见那固若金汤的大门铜锁,顿时被劈得断裂开来,清脆一声响,当啷啷就摔到了地上。 “……” 在场包括冰块脸的顾琮远在内,都被尹大人这突如其来的刚硬性子给震惊到了。 想不到他一个见了柔然人就想带着百姓们逃跑的文官,那双只会拿笔杆子写写画画的手,竟然也能执剑破门! 尹大人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恭恭敬敬的将宝剑交还给了琮王:“下官僭越了,还请王爷责罚。” 顾琮远默默的将路遥即将掉到地上的下巴给抬了上去,顺手收剑入鞘,淡声道:“不必。” 看样子尹大人宁愿今日直接与点翠阁撕破脸皮,也不愿半分让女儿受辱! 路遥摩挲着有些发疼的下巴,依旧满脸的不可置信。 尹大人和那一众家丁,甚至包括路遥在内,都是没有见到过血腥大场面的人,故而对于危险的到来显得有些迟钝。 而这些人之中的顾琮远可是与众不同。 那铜锁落下的一瞬间,他便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这才不想和尹恩浩争执什么僭越不僭越的事情。 只见大门缓缓的径自打开,他警惕的望向了院中。 下意识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而且,随着大门渐渐打开,竟是越来越浓重了,连寻常人也能闻到。 有很多人都不知这是什么味道,面上纷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来,只心下觉得怪异,还反应不过来即将面对怎样的场面。 顾琮远一把拦住了即将冲进去的尹大人,道:“本王先来看看情形如何。” 路遥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然而他已经一脚就迈了进去,外面的人探头探脑的向里面张望,然而此时青天白日竟是变得乌漆墨黑,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模模糊糊看出几个轮廓来,非要走进去看不成。 片晌之后,琮王殿下走了出来,脸色很是难看,他看着尹大人期冀的眼神,嘴唇翕动了一下。 尹大人想了想,问出了一个问题:“里面有危险吗?” 顾琮远艰难的摇了摇头,道:“不危险,你……真的打算进去 吗?” 尹大人不需要任何下人的搀扶,站得稳稳当当,他闭了闭眼,深深点了点头。 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然而进去以后看到的场面,却是比他想象之中还要惨绝人寰! 只见率先走了进去的尹大人浑身骤然一僵,像是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似的,猛然打了个激灵,站在原地再也迈不出去一步了一般。 就在众人发愣的时候,尹大人缓缓栽跪了下去,沟壑纵横的老脸竟是憋得通红! 他正在无声无息的痛哭,剧烈的悲恸之下,一时之间没能发出声音来,随后才长长的抽噎了一声。 “毁了……” “一切都毁了。” 只见那位素来自持体统的尹大人声嘶力竭的突然哀嚎了起来,尚且站在大门外的人们更是满头雾水的看着他:“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虽不知究竟他在门内看到何事,却能深深让人知道其中的惨烈。 尹大人几乎哭得失声,长长的呜咽几声,不顾颜面的对天大喊大叫了起来,活像是疯了一般:“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畜生!”这声音让人肝胆欲裂,已经近乎恐怖了。 然而叫到了一半,好似什么东西格外恶心似的,他竟是扶住了地面开始干呕起来,呜呜嗷嗷的不知说些什么。 下人们一个个都想往前冲去,然而熟悉尹大人性子的侍卫却一把将他们都拦在了门口:“大人情绪不稳,大家都先不要靠近,让大人先冷静下来!” “尹大人!”顾琮远似是想要将人给搀扶起来,但就在此时,一滴雨水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当即回过身去,一把将发愣的路遥眼睛捂住:“你不可以看。” 路遥茫然的咽了咽口水,心中慌乱成了一团糟:“为何?究竟发生了什么!舒文是不是出事了!?” “你不要管。”顾琮远鬓发微微被雨水打湿,却是一把脱下了披风罩在人身上,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叫了一声,“宛双。” 宛双立刻走上前来,会意,扶住了被裹成粽子的路遥:“王妃,属下护送你先行回尹家。” 路遥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不安感,好像是面前站着一堆堆凶神恶煞的魑魅魍魉,而眼睛被那倔强的男子强行遮住,根本看不清前路,只能傻乎乎的被人搀扶着。 该有多么惨绝人寰,路遥似乎已经猜到了,她不想…… 她根本就不想让顾琮远一个人去面对这些! “不行,我不能走。”路遥焦急的想要扯开那披风。 男子却是难得温柔的哄道:“听话,下雨了,容易风寒。” 路遥的心猿意马好似瞬间就平息了下来,有些欲哭无泪的站在原地。 她感觉到那人的手在自己头顶囫囵了一把,于是路遥反手握住:“你少敷衍我……我可以回去,可你也要平安无事的回来!” 顾琮远发觉那人的手正在微微颤抖,遂笑了笑:“夫人放心。” 第二百八十五章:血洗点翠 尹大人就算是官位再小,可好歹北地清源这一小片,他才是实实在在的霸王,如今他在那哭成一滩烂泥,着实是丝毫没有顾基脸面,这肝肠寸断的样子,看得一众下人呆若木鸡。 越是这样,便越是能让人感受到,这点翠阁之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而且远远已经超出了预料。 顾琮远那边吩咐宛双将王妃带回尹家,转过身来,见那一干目瞪口呆、脸色惨白的侍从,也懒得吩咐什么。 “尹大人。”他耐心的过去将人搀扶了起来,“下雨了。” 尹恩浩涕泗横流,狼狈至极,他整个人都哭得一塌糊涂,顺手就接过来了琮王殿下带着檀香的手帕,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乱蹭。 那檀木好似有安神的功能一般,方才剧烈的悲恸缓缓的消散了一些。 然而尹恩浩还是不能纾解,肝肠寸断的道:“是我……都是我……” 顾琮远淡声道:“此事怎能怪得了你?” 他顺手接过来了小厮递来的油纸伞,轻轻撑在了尹大人的头顶上。 尹大人脸色惨白到了毫无血色的程度:“都是城主府树大招风,点翠阁才会遭到这等无妄之灾。” 也都怪他教女无方,才会让尹蕙兰疯疯癫癫的与个厉鬼邪神似的人物有瓜葛,这下…… 无论说什么,他都偿还不起点翠阁的债了。 这边两个主要能管事的纷纷站在院子里,窃窃私语,一个个都顾不上去吩咐下人做什么,搞得外满的人既不敢轻易向里面看,又有些手足无措的杵在那里挨雨淋。 “尹大人,吐贺图丧心病狂,不如先让人……”顾琮远话音未尽,尹大人已经会意,和人对视了一眼,他便瞧见了尹大人那青白的眼袋,这男人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眼珠都冒着血丝,有些浑浊了。 “来人!”尹大人震声道,“进入点翠阁,搜查活口!还有口气儿的,都给本官找出来!” 无头苍蝇们终于不用自顾自的乱转了,顿时撞开了点翠阁的大门,一股脑的涌了进去,开始疯狂的搜寻了起来。 然而里面的景象,却是实打实的触目惊心,侍卫们刚走进去没几步就被不知什么东西给绊了一跤,扭头骂道:“啥玩意!?碍手碍脚!” 一回头正正好好的对上了一具横死的丫鬟尸体,草丛将姑娘的身体遮掩了起来,青白的手却是伸得老长,而那双未能闭上的双眼,正满是惊惧的对上了侍卫的视线。 “啊啊啊!”小厮们连声尖叫了起来。 侍卫哽咽了几下,险些吐出来,很快稳住了心神。 然而,好几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家丁顿时跑到了一边,呕吐不止,之后便开始哭爹喊娘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这里为何全都是尸体!”侍卫长脸色煞白,疑惑的喃喃道,“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丫鬟小厮,竟然……连狗都没放过。” 点翠阁人口众多,眼下却像是个停尸房一般,随便走两步就能迎面与 狰狞的尸首打上个照面来,十分考验人的胆量。 顾琮远和尹大人并肩走了进去,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打在地上都开始冒白烟了,汩汩的鲜血被冲开,顺着青石板四处乱淌。 这人间地狱似的场面当真是残忍至极 点翠阁被屠了满门。 “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城主,竟能让柔然蠕蠕残杀我天盛百姓!”尹大人说话间声音几乎止不住的哽咽了起来,他勉强缓了缓,躲开了琮王的油纸伞,步履铿锵的缓缓走进了点翠阁的大厅,“一家老小,竟无一人幸免。” 顾琮远面上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皱了皱眉,觉得眼前血腥残忍的一幕幕有些倒胃口。 就在此时,一道惊雷轰然的响了起来,将这天地之间照亮了一瞬。 就在这短短的须臾之间,顾琮远清楚无比的看到了那光线晦暗的大堂里究竟是何景象! 前些天还言笑晏晏的舒文公子,就那样直挺挺的躺在迎面的椅子上,身上有数不清的伤口,心头,正好插着一把属于吐贺图的佩剑好像是那残忍的混世魔王在报夺妻之仇一般,昭昭的诉说着他的愤恨和毫无人性! 点翠阁被血洗,这件事情其实说到底,还是有些让人始料未及的。 顾琮远也未尝想过,吐贺图竟能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看着眼前横死的舒文,俊俏公子脸上都是不解和不甘,连同那干净整洁的衣袍都让剑刺穿得破破烂烂,委实是惨不忍睹,死不瞑目。 “舒文,是叔父无能!”尹大人几乎要将双手给攥碎了似的,颤抖着跪了下去,拼命的磕头,老泪纵横道,“是叔父没用……都是我没用,让你们经历这种事情……” 好像老天爷也在哀叹点翠阁的凄惨一般,阴云密布的天上接连打闪打雷,轰隆隆的乱响,让顾琮远很快看清了大堂的现状。 只见这宽阔的会客厅之内,每一个椅子上都被一把剑锁住了一个尸体,瞧他们的穿着打扮和依稀能辨认出来的样貌,顾琮远笃定这些人都是舒文的兄弟姊妹,也包括他的父母。 他修长的眉禁不住皱得更加紧了一些。 几乎能想象到吐贺图发了疯时的样子,定然是满身鲜血,越是面对无辜之人的挣扎,他便要越是兴奋癫狂:“舒文,你不是高朋满座吗?你不是合家欢乐吗?你不是抢了我吐贺图的女人吗?” “那我就让你们一家子都去十八层地狱里面团聚” 顾琮远出神的须臾,尹大人险些没将自己磕死在了舒文的面前,他反应过来,一把将哭得不成人形的老头给拉了起来,道:“人死不能复生,眼下应当看看还有没有活口,尹大人请节哀。” “吐贺图这是在报复。”他顿了顿,道,“非但是因为尹小姐要和舒文成亲,更是因为,舒文公子有的,他都没有。” 尹大人磕得头昏脑胀,站起来有些晃悠,几乎要听不清顾琮远在说些什么了:“什么?” 顾琮远 缓缓侧过头来,看了人一眼,道:“舒文有父母双亲,有兄弟姊妹,而吐贺图……早在皇室纷争之中,失去了他们。” 在心爱的姑娘被人横刀夺爱的情况之下,又瞧见了竞争对手万般美满,他丧心病狂,所剩无几的人性也在嫉妒之下灰飞烟灭了。 尹大人想得通,可也想不通,他忽然像是被人给电了一下似的,身子顿了顿,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尹大人!”顾琮远略有慌张的向怀中摸了一把,却没有摸到半条帕子。 就在此时,侍卫长匆匆来报:“大人,属下们已经全力排查过了,点翠阁……一个活口都没了。” 这个结局或许是每个人都能猜想得到的,然而没到最后一刻,心中多多少少都还有些念想。 就在这堂外大雨瓢泼的时候,尹大人最后的一丝念想都被生生掐断了。 是城主府,造就了这一切的悲剧。 外面的侍卫和大胆的小厮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情理起来尸体,这场面又恐怖又有些可笑,简直就像是什么劫后余生的战场。 尹大人满嘴是血,愣愣的垂着双手望向暴雨瓢泼的小院,无声无息的流下了泪水:“孩子……可怜的孩子……” 顾琮远再怎么铁石心肠,此刻心情也复杂了起来,看着立时憔悴又狼狈的尹恩浩,他似乎都能感受到那人肝胆欲裂的感觉了。 侍卫长也好像被这惨绝人寰的点翠阁给震撼到了,久久的保持着拱手的姿势,站在雨幕之中,满是沉重。 眼下所发生的一切,都验证了清源城之中的风言风语,先前尹恩浩找人要给女儿验身的时候,便有些犹豫,之后暗暗的骂了自己许久,觉得此事荒谬。 尹蕙兰,是他亲生骨肉,从小到大都是一手栽培,是个有风骨,有气节,断然不会与外敌同流合污、沆瀣一气的好孩子! 可就是他心里眼里的好孩子,连累了一个声名鹊起的点翠阁家破人亡尹蕙兰直接就守活寡了。 尹大人晃了晃,随手一抓,抓住了顾琮远搀扶的一只手,他反手握得更紧,恳求的看着他道:“琮王殿下,我求你……我真的求你……”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我求求你了!” 男子微怔。 “求您一定要替点翠阁冤死的一家报仇,替本官可怜的女婿报仇,替惨死的清源百姓们报仇雪恨啊!”尹大人声泪俱下的嘶吼道。 顾琮远一把便将人扶了起来,道:“吐贺图欺人太甚,丧尽天良,本王……定然让他血债血偿!” 先前就算是在宫中,若是下了雨,太子殿下都懒得挪动他那金贵的脚,这次也不知怎么,顶着狂风暴雨,他竟然殷殷切切的出现在了点翠阁的门口。 顾琮远对疯了似的尹大人安抚几句,让下人搀扶住他,便转头看向了来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点翠阁出了什么事!?”太子惊讶的冲了进来,面上又是嫌恶又是震惊,“是不是吐贺图那狗贼干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装腔作势 顾子宴越是显得惊讶和悲恸,顾琮远便越是觉得此人虚与委蛇,着实好笑,不由得冷冷的嗤了一声。 尤其是看着他一把推开了无念的伞,满面不可置信的四处乱蹿,顶着一头雨水到处翻看还有没有活口的时候,顾琮远更加对此人嗤之以鼻。 他倒是个会演戏的!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顾子宴近乎嘶吼的喊道,愤恨的样子以假乱真的出现在了脸上,他四处质问,“到底是谁做的?是不是吐贺图!什么仇什么怨,竟然做到这个田地!” 侍卫长满脸心痛的低头道:“是吐贺图做的,在舒文公子的心口……发现了他的佩剑。” 其实人家太子殿下也并非全然都是虚情假意,还有三分对常山的怨恨一并发泄在了里面 他自从进了这满是血腥气的大院后,便开始在心中将常山给千刀万剐了,那混账小子做事竟然如此决绝,简直称得上是过犹不及。 他原本是想着让常山将尹蕙兰的风流韵事在京城传开了,然后激怒吐贺图,进而让那蠕蠕挑衅巡防营和军镇,甚至是尹家。 “真是没想到……吐贺图能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顾子宴由衷的骂了一句。 下人们飞快的将大堂内的尸首给运走,风尘仆仆的送往衙门,并且手脚麻利的给人洒扫了干净,想让尹大人坐下休息一二,可尹大人见了这椅子,就想起舒文万剑穿心的样子,心痛的直接闭上了眼,连连摆手。 最后干脆要随下人们同去衙门报备此事,对顾琮远拱手道:“琮王殿下,这边还有一些零星小事,恐怕还要麻烦您在此看管,啊,太子殿下也来了。” 顾子宴义愤填膺,恨不能当即手刃柔然狗贼一般:“尹大人还请放心,这里有什么事情,本宫和二殿下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尹大人顾不上下颚上粘着的血污,脚下像是踩着棉花,打着飘儿便出了点翠阁。 大堂内就只剩下了顾琮远和顾子宴面面相觑,一旁还站着两个存在感极弱的小厮,那俩小厮尤其害怕这刚刚尸横遍野的屋子,怂巴巴的缩成了两个鹌鹑,一声不吭。 也幸亏有两位龙脉在此,一个面不改色,一个义愤填膺,生生的用那京都而来的满身正气驱散了屋内阴寒。 顾琮远直接开口打断了顾子宴毫无意义的喋喋不休:“事情闹成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吗?” 听人这有些质问的口气,顾子宴瞬间便反应了过来看来顾琮远一早就发现了他在暗中搞鬼。 太子含怒道:“满意?二弟,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能说出满意二字,为兄听不懂你的意思也就罢了,可你怎能见了这人神共愤的事情,还一脸冷漠?为兄对你太失望了!” “皇兄在背后搞了什么小动作,你心知肚明,让无辜之人丧命……究竟是谁更加令人感到人神共愤!”顾琮远皱了皱眉。 顾子宴装疯卖傻扮无辜素来都是一把好手,闻言, 他用一种“孺子不可教也”的目光看着顾琮远,双目微红的指着他:“你……”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胡闹?”太子扼腕叹息道,“点翠阁发生如此惨剧,你就没有半分的恻隐之心吗?我知道你平日不喜欢我这个兄长,可眼下不是闹小脾气的时候,你说对吗?” 和这个装傻充愣的货色说话,二殿下一向都是气不打一处来的。 顾琮远没被他这要死要活的样子给噎过去,他额角青筋微微跳动,好像是接了那人的话,简直是玷污了他的嘴似的,干脆就闭口不言了! 顾子宴哀叹二弟不懂事一般,很是心痛的“哎”了一声,缓缓的抬眼望向了点翠阁的大堂:“瞧着雕梁画栋,只可惜无人有福分享受了……” 语气不可谓不哀婉。 尤其是当朝太子那泫然欲泣、双眸泛红的样子,就别说是女子看了有恻隐之心,连两个怂蛋小厮看了,也纷纷禁不住悲从中来,开始掩面呜咽了起来,为点翠阁灭门之事肝肠寸断。 “都怪那该死的吐贺图,天盛王朝连年在他们时运不济的时候出手相援,他们如今改朝换代,便成了白眼狼了!”太子咬牙道。 “点翠阁之事,绝非偶然,一定是有人暗中搞鬼。”顾琮远话里有话的道。 太子实在忍无可忍,指了指自己:“二弟怀疑此事是我所为了?我与舒文公子无怨无仇,为何要陷害他?再说,杀人者是吐贺图,若按你这么说,我堂堂天盛王朝的太子,岂不是也与那狗贼有瓜葛了?” 顾琮远当真是懒得瞧他一个大男人摆出“泫然欲泣”的样子,冷哼一声别过头去道:“是与不是,你心里清楚,又何必非要让我将话说得那么难听才能懂?还是说,你又是在装疯卖傻?活了二十来年,还用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招式,可笑。” 说着,他配合的嗤笑了一声,满脸都是对顾子宴的不屑。 太子结舌,气得要命,然而即便是在两个微不足道的小厮面前,他也要时时刻刻的保持兄友弟恭,绝不能让外人知道了自己的真是面目。 “……二弟多年来都是这么想我的,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随你怎样!”顾子宴全然是个被叛逆弟弟欺压的可怜兄长,干脆也扭过了头去,自顾自悼念起来点翠阁的亡灵。 屋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还是带着些似有似无的冷风。 总共这里有两为主子,还互相产生了隔阂,俩鹌鹑一般的小厮看得目瞪口呆,然而点翠阁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很少有人能像顾琮远那般泰然。 “琮王殿下……”小厮满眼含泪,颤巍巍的道,“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您又何必与太子殿下置气?” 瞧太子那忍泪的模样,委实让人感到他平易近人,多愁善感,处处都为百姓着想,另一个还傻乎乎的哭着附和:“太子殿下也是好心前来帮忙的!” 顾琮远只扫了他俩一眼,那俩货便立刻噤若寒蝉,打了个激灵,继续降低着他们的存 在感。 “何必在此装腔作势?”他沉下了脸,丝毫不给面子的道,“你最好少做一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本王就怀疑此事是无念做的了,你能奈我何?” 太子面上的愁容稍稍淡下去了三分,他敛眸道:“二弟可千万不要冤枉好人,本宫还怀疑此事是常山所为呢,你怎么不说什么?” “常山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的。”顾琮远斜勾唇角,满面骄矜,全然都是对手足兄弟的信任。 太子不以为意的继续挖苦道:“那谁知道背后会做些什么?” 从面子上看上去,顾子宴似是吃瘪,实际上他心里已经笑开了花,顾琮远越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常山,他手中的筹码便越是有价值。 他侧首瞧了瞧顾琮远那活像个开屏孔雀似的高傲姿态,冷笑了一声。 与此同时,尹家已经是乱成了一团,尹夫人素来是一个难以主持大局的人,等到宾客们吃得杯盘狼藉,那群人便又叽叽喳喳的开始询问几时接亲了,给尹夫人说得心中郁塞难当,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然而场面焦灼的关头,一身嫁衣的尹蕙兰悍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面对那些或是看热闹或是嘲讽的宾客,她三下五除二的就将他们轰了出去,只道是真心祝福之人还能来尹家喝喜酒,心怀不轨的奸佞小人只配在大门口吃沙子。 这位城主独女带着尹大人独有的掌控力,一旦听她说话,便不由自主的有点言听计从的意思了,宾客们闹闹哄哄的渐渐消散了去。 “蕙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尹夫人哭哭啼啼的走过来,牵起她的手。 尹蕙兰自然也想知道真相,然而面对这诸事不通的母亲,她只好强行压下心中的焦灼不安,反过来安抚道:“娘,没事的,舒文那厮在你们面前人模狗样,在我面前很是不靠谱,搞不好就是睡到日上三竿还没醒,接亲队伍走出老远才发现新郎官还在睡着呢!” 尹夫人与尹大人成婚多年来应是被骄纵宠溺惯了,做事就像没头苍蝇,毫无主见,若非是尹家并不纳妾,恐怕她早就被一众牙尖嘴利的心机小妾给斗死了。 但凡出了些鸡零狗碎的屁事,她便禁不住往尹大人身后躲,如今夫君不在,便茫然无措的将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 殊不知尹蕙兰今年也不过十七岁罢了。 门口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也不知谁这时还要前来捣乱,尹蕙兰没耐心的扬眉道:“抱歉,现在暂不迎客……王妃!?” 只见宛双扶着脸色不太好的路遥走进府来,那人见她惊叫一声,也不想理似的,一眼看上去便让人提心吊胆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为何只有你们两个回来了?其他人呢?”尹蕙兰怔怔的看向路遥,将先前与人的隔阂全都抛开了似的,腆着厚脸皮凑上去问道,“舒文呢?他是不是睡到现在还没齐,告诉他,再这样本小姐就不嫁给他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遗孀活寡 路遥深深看了尹蕙兰一眼,她虽未进府门,可听尹大人那哭得肝肠寸断的哀嚎声,便已经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舒文应该已经不在了,可这要怎么说? 面对那人的追问,她只淡淡瞥过去一个复杂的眼神,一言不发的向院中走去。 尹蕙兰平日里倒还算是个注重颜面的,然而此刻她毫不在意自己的脸面了一般,不依不饶的跟着她的脚步,问道:“王妃,您说句话啊?舒文他究竟是娶还是不娶!他总该给我一个交代!” 路遥脚步微微一顿,正打算委婉的将点翠阁众人生死未卜的消息告诉她,便见一个小厮浑身血腥气的从大门口冲了进来,连滚带爬的停在了新娘子面前。 “啊!”尹夫人尖叫了一声,掩唇向人身后一躲。 尹蕙兰瞧见这满身血污,眼前一黑,勉强撑着身子道:“别喘了,发生了何事?快说!” 小厮伏在地上,像一条累死的狗,呼哧带喘的道:“小姐,不好了……真的大事不好了,点翠阁、点翠阁……”他噎了一口气没上来,续上的时候声调陡然拔高,“不知被谁灭门了!” 尹夫人直接就僵硬在了原地,惊讶得连叫都没叫出来。 路遥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狠狠抽痛了一下。 而尹蕙兰则是愣了愣:“不可能……”她不可置信的向后踉跄了两步,“不可能的!” 她一双明亮的双眼此刻不自然的瞪大,已经迸出了细微的血丝,看上去有几分癫狂可怖了,尹蕙兰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拽起了小厮的衣领,厉声质问:“舒文呢?舒文在哪里!?” 小厮跑得太急,浑身是汗,又受了惊吓,此刻眼泪鼻涕尽数糊在脸上,险些没蹭尹蕙兰身上:“舒文公子,没了!” “舒……文……”她手上一松,不可置信的摇着头,缓缓退后了两步。 路遥皱了皱眉,瞧人那面无血色的样子,总觉得这位大小姐非死即疯,沉声:“尹蕙兰!” 她讷讷的向后踉跄着,然而身形忽然顿了一顿,下一秒钟,一口红中带黑的血直接喷了出来! 尹夫人吓得妈呀一声,连忙过去搀扶:“蕙兰!” 而尹小姐急火攻心的病症全然继承了父亲,而且,她虽是年轻气盛,身体其实并没有那般硬朗,这一口郁塞的血吐了出来,当场便觉着天旋地转,在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之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只有耳边的哭喊声在不停盘桓。 早知北地清源竟有如此之多的破烂事,路遥干脆就不来了! 她心中将顾基给骂了个十万八千遍,方才满心烦躁的帮助柔弱的尹夫人去搀扶起了尹小姐,又忙里忙外的将不知情还要来拜访的宾客给一一送走。 “尹大人也算是个好官了,怎么会娶了这样一个女子?”她看了一眼烂泥扶不上墙的尹夫人,郁闷的想着。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残忍的事情很快就在清源小城传了开来,街上的百姓知道兹事体大,议 论得也十分隐秘,走在路上闲着没事几个人就开始凑在一起耳鬓厮磨了起来。 点翠阁一家老小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衙门的仵作可算是忙活了个晕头转向,不住的在那尸横遍野的院子进进出出,抬走了一个又一个。 尹蕙兰兜兜转转的清醒了过来,身边并没有人照顾,连最为亲密的怜儿也不知去哪里忙活了 看来城主府是真的乱作一团了。 竟然连尹蕙兰手下的丫鬟都去叫过去帮忙了。 “舒文。”她下意识的喃喃出了这两个字,心口忽然隐隐作痛了起来。 舒文那言笑晏晏的清俊模样仿佛还在眼前,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他。 分明这门亲事定下来的时候,她根本全心全意的爱着吐贺图,没有半点的心意想要分给舒文,平日里也是冷脸相对,说话也是直来直往的毫不客气,可那人永远都像是不知疲惫一般,笑眯眯的跟在自己身后。 相比之下,尹蕙兰根本就不是什么骄矜出众的城主之女,只不过是个耍大小姐脾性的小丫头罢了。 舒文从头至尾都在纵容她,忍让她,哪怕知道了她心中挂念并非是舒文,都不肯放手。 “我明明,根本不喜欢他。”尹蕙兰干涩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眼眶酸胀的落下了泪来,“可是……” 舒文到底是被她连累了,连带着点翠阁一家老小,都命丧九泉,不得好死了。 吐贺图如今竟像是失心疯了一般,根本没有遵守当初的诺言,他非但伤害了天盛百姓,还变本加厉的报复给了尹蕙兰。 她忍着胸腔肆虐的疼痛,强忍着没有咳出血来。 尹蕙兰勉强的撑起了虚弱的身子,一下摔下了床榻,她死死咬着苍白的嘴唇道:“不行,我要去见他,哪怕是最后一面……” 在众人都在忙里忙外的关头,根本无人注意门口是否有人溜走,尹蕙兰便趁此机会,随意找来了丫鬟下人的着装,匆匆忙忙的套在身上,直奔点翠阁而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匆匆忙忙坐上马车来到城东的时候,她便用伞遮遮掩掩的下了马车,随意给了赏钱便绕了一条小路去往点翠阁。 舒文家中出手阔绰,就差没将这条街给买下来了,所以周围大部分都没有人家,基本上都是点翠阁的财产,尹蕙兰走在这里,冷冷清清的踽踽独行。 未到点翠阁正门,她便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血腥之气。 即便是暴雨刚刚冲刷过,依旧腥气十足,让人感到不安和恶心,她皱了皱眉,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于是加快了脚步向前赶。 此时仵作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尸体基本上让人给抬到了衙门去,尹蕙兰刚一进门,便瞧见了鲜血淋漓的大堂,双腿不由得有些发软,险些昏了过去。 “舒文……”她眼尖的在椅子下发现了一枚莹润的玉佩,正是舒文从不离身的那一枚,泪水滴答的打在上面,融化了干涸的血迹。 就在尹蕙兰 悲从中来,站在原地无声无息的落泪之时,门口突然有人探头探脑的叫了一声:“你是尹家小姐吗?” 她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就将那唯一的念想给揣进了怀中,茫然的转过头去:“你是?” 不等尹蕙兰搞清楚来龙去脉,便见门口的那粗布衣男子回头招呼了几声,道:“嘿!看来点翠阁真的让人给灭门了!太惨了!先前流传的都是真的,吐贺图因为嫉妒成疯,得不到尹蕙兰,将舒文公子和他老爹老娘都给杀了!” 尹蕙兰措手不及,虚弱之下声音也拔不高,横眉立目道:“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那男子看上去就是个市井粗俗之人,一声吆喝,瞬间便涌出来无数围观百姓,乱哄哄的围了上来,好像是人多便有了底气似的,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点翠阁来,四处打量了起来,口中还啧啧感叹。 “这点翠阁还真是金碧辉煌,就是主子有钱装扮,没钱享受啊。”为首的男子摇头晃脑的背着手道。 尹蕙兰上前一步,强压怒意道:“这是我未婚夫婿府上,还请诸位离开!” 那男子见这小丫头片子如此嚣张,登时讶然的嘿哟了一声,嗤笑道:“你未婚夫婿?他要真是你未婚夫婿,你岂不是守活寡了?还没成婚就成了寡妇了!?哈哈哈!” 尹蕙兰怒不可遏,一巴掌就甩了过去,结果被那男子给稳稳当当的接在了手中,攥得她手腕生疼:“你这屁大点的死丫头还敢和我动手,别以为你是城主之女就能胡作非为了!” 她气得抖如筛糠,看着那群趁火打劫的贪财百姓,颤抖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无知贱民!” “我们是贱民,那你成了什么了?身为尹大人的独女,做出来三心二意,始乱终弃,害得相好家破人亡的烂事,你倒是有脸说我们?”男子猛地将她的手向后一搡,尹蕙兰没有站稳,一个屁股墩就坐在了地上。 她好像摔傻了似的,怔怔的看了那人一会儿:“你说的没错。” 尹蕙兰双眸已经干涩得流不出眼泪来了,讷讷的坐在地上,那个好脾气又有些傻的公子哥儿消失在这世上了,任凭她再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唯一的念想,也不过是怀中一块玉石。 男子冲着尹蕙兰狠狠的呸了一声,开始走进大堂,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几句:“想不到点翠阁一个卖胭脂水粉的竟然这么富!该死,真是该死,他们死了就对了,谁让咱们吃不上饭的时候,他们还富得流油的?” 男子呜呜嗷嗷的乱叫一通,面上嫌恶的避开了血迹,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趁火打劫的畜生,给我滚出去!”尹蕙兰像是卯足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猛然冲向前去将那男子给撞了个大跟头。 浑水摸鱼的百姓们笑道:“老张,你这不行啊,被一个小丫头给打翻了,没出息!” 男子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脸上有些臊得慌,呲牙咧嘴道:“我看你是给脸不要!”那粗糙大手高高扬起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住手!” 第二百八十八章:痛改前非 那欺软怕硬的男子果真停了手,见到门口面沉似水的女子,他下意识就露出一个狗腿子标准笑容:“这不是琮王妃吗?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路遥气度从容的走了过来,凉凉的瞥了那人一眼道:“屁的有失远迎?又不是你家,装什么大尾巴狼。” 她前段时间频繁出现在流民所,还帮助难以维持生计的百姓想出了妙招,所以在清源百姓们的眼睛里,她几乎是一个比没见过几次面的太子,还要有威望的存在。 谁人见了她不是毕恭毕敬的? 一圈打砸抢的百姓顿时收敛了起来。 方才顾琮远不许她进来,想必定是惨绝人寰,看了要一连做上一个月噩梦的那种,不过就算是已经处理过的点翠阁,依旧让路遥感到心惊胆战。 尤其是四处都飞溅上去的血迹,地上还有不少拖拽出来的血痕,看样子这里死伤惨重,四下的东西都砸坏了不少。 那男子立刻讪笑道:“听说点翠阁出事了,我们瞧见了好多的仵作来来往往,就也想着来看看,寻思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 路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中的玉镯子,冷声道:“我看你是想找找有什么东西,能帮上你的忙吧?” 男子尴尬的眼珠乱转,将玉镯扔回了小茶案上,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搓着手。 她险些让这些无知愚民给气到,沉声道:“我教你们如何维持生计,可不是让你们来这里趁火打劫当强盗的,难不成偷来抢来的东西,就能用的心安理得了么?” 尹蕙兰见路遥前来,悄悄松了一口气,虚弱的晃了晃,勉强扶着桌子站稳。 眼下这个情形,说什么路遥都不会轻易对她动手的,就算是二人之间存在旧怨。 常山在点翠阁里里外外又快速的探查了一番,提心吊胆的发现,吐贺图竟然真的杀得连只狗都不剩! 先前还只是死水微澜一般的愧疚,眼下渐渐开始兴风作浪了起来,他脸色一分分僵硬了下去,不由得咽咽口水。 此事,归根结底都是他散播谣言在先…… 他回到前院的时候,路遥还在面色不善的训斥那群抢东西的百姓,见他回来,扭头问道:“常山,怎么样?” 他艰难的摇了摇头。 路遥眸光闪烁了一二,对那群闹事百姓冷道:“滚出点翠阁去!” 那群百姓还真就听了路遥的话,老老实实的滚了出去,也不知浑水摸鱼带走了多少的东西。 树倒猢狲散,曾经这些百姓也没少受点翠阁的救济,想不到……她问道:“尹小姐,你怎的不打声招呼就擅自离开尹家?知不知道尹夫人有多担心你?” 尹蕙兰死死握着掌心的玉佩,毫无生机的道:“对不起。” 路遥瞧她那生无可恋的凄惨模样,委实也不好意思继续呵斥什么,便放缓了语气道:“现在舒文的尸首应该被仵作晕倒了衙门,我们可以一同前去,正好我打算去找琮王。” 尹蕙兰行尸走肉一般喃喃的道:“多谢。” 常山便满心愧疚的在前方开路,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了起来,走路好几次同手同脚 他是一个不会说谎的人。 这么多年来只要一说谎,必然是漏洞百出,在太子手下出生入死、丧尽天良的做事,还真是有些难为他了。 路遥默默的道:“……常山,你怎么顺拐了?” 这路上很是寂静,那人忽然出声,吓得常山险些炸毛:“啊是吗!?” “……”路遥老早就发现这个暗卫有哪里不对劲了,只不过一直没能顺利的抓到把柄,和顾琮远关系如此亲密之人,她决不允许那人有半分的不轨之心,“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有吗?”常山漫不经心的挠了挠头,越是这样,便越是显得束手束脚,哪里都不自然。 路遥淡淡的道:“只要你不做一些伤害顾琮远的事情,随你怎么胡闹都行。” 常山难得的沉默了一下,大声辩驳道:“我就是死,从这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做出半点伤害王爷的事情!我们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路遥头顶上缓缓的冒出来了几个问号,这话怎么听上去有些微妙的怪异。 一路上剑拔弩张,路遥和常山就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两个人的演技都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出神入化的烂。 尹蕙兰安安静静的摩挲着手里的玉石,万念俱灰的跟随他们来到了衙门大门口。 衙役见了她先是一愣,随即立刻进门前去通报,尹蕙兰迈着战战兢兢的双腿,奔进了衙门中。 衙役本想领路来着,但尹蕙兰也算是个大胆女子,多年来没少在此地进进出出,很快就找到了停尸间。 谁知一进去便瞧见了尸骨成山的壮烈场面,顿时肝胆欲裂的长长的哀嚎了一声:“不!!” 尹大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冷声道:“跪下,孽障!” 尹蕙兰紧紧的捂住了嘴巴,拼命想让自己没有那么失态,但还是遏制不住一般,呜咽之声从口中传了出来,她缓缓的跪在地上。 尹大人两颊深深凹陷,看不清表情:“磕头。” 尹蕙兰便立刻磕起了头,口中含糊不清的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尹大人背在身后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他长叹一声:“事到如今,再说千百次的对不起又有何用?去见舒文最后一面。” 尹蕙兰猛然一怔。 衙役客客气气的给人指了一下最里面床榻之上的尸体,那尸体用白布蒙着,却勾勒出了一个修长的轮廓来,看样子,正是舒文的没错了。 她踉跄起身,连滚带爬的冲上前去:“舒文!舒文,你不能死!你……” 当她猛然掀开白布的时候,看见了舒文安静且挂着血迹的一张脸庞,苍白无比,好似睡着了一般恬静,依旧是温温和和的好脾气模样,若非泛青的肤色,尹蕙兰还要以为,他尚存世间。 她手腕一抖,正好便看见了男子已经碎得不成样子的衣袍,下面就是狰 狞细密的伤口,也不知舒文死前究竟挨了多少刀剑,受了多少的折磨。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舒文因她而死,因她受尽折磨。 尹蕙兰的双手颓唐的垂了下来,悲恸万分的张大了嘴巴哀嚎,却是发不出半分的声音了。 许是悲伤到了神志不清的程度,尹大人让她给舒文磕头赔罪,尹蕙兰便疯了似的将额头磕得鲜血横流,口中乱嚎一通。 常山妈呀一声道:“再这样下去,舒文没活过来,尹蕙兰倒有可能先下去陪他了!” 路遥瞪了人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这是在看热闹吗?” 难道王妃不是吗?常山到底是不敢轻易和这位琮王府霸王顶嘴的,便悻悻的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王妃您快去劝劝,别出了事情,弥补不了了!” 路遥这才走上了前去,一把拽住了要让自己命丧于此的尹蕙兰,机械似的说出了那一套说辞,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尹小姐节哀顺变,还要保重身体才是!” 尹蕙兰哭得狼狈不堪,身上沾着草灰,脸上的妆容也花了:“我错了……我真的不应该,不应该将舒文拖下水,他分明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尹大人恨不能大义灭亲,怒道:“什么都不知道!?你这孽畜,究竟在外面惹了多少是非!你和吐贺图的私情是不是真的,我不听旁人嚼口舌,我要你亲自说出来!” “没错,我喜欢的人根本不是舒文,而是吐贺图。”尹蕙兰咬牙点了点头,若非路遥搀扶,她根本就是一滩烂泥了。 尹大人险些没让这个消息给气得当场昏死过去,纵然点翠阁灭门之时就知道了尹蕙兰与吐贺图纠缠不清是真实的,可听向来自持稳重的女儿亲口承认,这冲击还真不是一星半点的大! “你……你!”尹大人恨铁不成钢,气得几乎就要落下泪来,“你做的都是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先前你不是还抵死不承认吗?我看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路遥不免唏嘘,何止是见了棺材,简直买一送二十!一家子人都让你送去见阎王了! “爹……”尹蕙兰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衣襟,满眼是泪,“女儿答应你,以后再不做糊涂之事了!女儿真的知错了!” “爹并非禁锢你与人相爱,只是……我们与那柔然王几乎是世仇,你与他在一起,必然会带来灾祸!”尹大人一把拂开了她的手,望向了那一个个无辜惨死的尸首,肝胆欲裂,“这债,我们一辈子也偿还不清了。” 路遥从刚到清源城,便看着这一家子翻天覆地的瞎胡闹,眼下又看他们哭天抢地,委实是心烦意乱。 她一回头,常山那臭小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享清闲去了,殊不知,那人是无颜面对点翠阁一家老小的尸首。 路遥感觉更加郁闷了,再这样下去,她都能直接上岗当仵作了! 这时,门口一个年轻衙役过来悄声道:“琮王妃,王爷在门口等您过去一趟。” 第二百八十九章:散心闲逛 路遥兴致勃勃的走出了衙门大门,老远就看见了风度翩翩的琮王二殿下,那人芝兰玉树的在马车旁等候。 来来往往的有不少年轻女子或是中年妇人,纷纷禁不住悄悄的去看一眼这位气度非凡的美男子。 然而当顾琮远满眼疑惑的抬起头会看过去时,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又满面羞红,假装没有在看他似的,别过了头去。 路遥正正好好就捕捉到了那人脸上的困惑和茫然,好像他被人观摩,仿若是受了屈辱一般搞不好之后还要来怪罪路遥。 那时他一定会说:“夫人如此拖拉,害得本王傻站在这里,被人家当猴子看。” 殊不知女子对他的眼神,满是倾慕,而男子看他的眼神,则满是艳羡了,兴许还有三两分的嫉妒吧。 路遥心情复杂的想着:“这傻王爷是不是对自己的美貌丝毫没有认知啊!” “王爷,王妃来了。”降香出声提醒。 顾琮远眼中终于有了些许的光亮,他果然第一句话便是:“那尹蕙兰有什么好?这种时候,她亲爹在场,还要让我顾琮远的夫人陪伴那么久?” 常山过来和王爷打了个招呼,被他十分敷衍的给了一个点头,于是常山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对顾琮远感叹道:“见色忘友。” 不等琮王回过神来揍他,他便嘻嘻哈哈的溜之大吉了。 降香和常山有些龃龉,可眼下他笑看王爷那一脸“夫人终于出来了我等的好苦”,便觉得常山那厮,所言非虚。 “尹小姐情绪失控,又哭又闹又崩溃的……”路遥叹了口气,道,“我可不就要多陪陪吗?” “原本出了什么事,我是想看她的热闹的,可没想到舒文也跟着遭殃了,热闹算是看不成了,心里白白的添了堵,难受的很。”顿了顿,她道,“你也一定觉得舒文是一个很好的人,对吧?” 顾琮远难得的表达了观点,颔首道:“舒文,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风流人物,可塑之才。” 琮王很少夸人,可舒文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他年纪轻轻的便能捕捉到世间女子的心思,分明七尺男儿,可却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甘愿与胭脂水粉打交道,丝毫没有怨言。 而且面对不忠不孝的尹蕙兰,他一直也是竭力想要让人迷途知返的,鲜少对人表露出什么恶劣和不满来。 或许真的是人善被人欺,就是这样一个风流无双的人物,最后的下场竟然是…… 满门被屠。 “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依旧会超出我们的预料。”路遥看着他道,“顾琮远,无论如何,你要答应我,遇事不要硬抗,好吗?我真的会担心你。” 顾琮远伸手过来,将人揽到怀里,向衙门的另一个方向闹市,走了过去。 他眼带笑意:“是是是,我知道,本王能让堂堂同福商号一把手如此牵挂,怎会不牢记在心?” “……”降香连同马车都被丢在了原地,一脸莫名。 王爷,常山说你见色忘友,你还真是有出息! 路遥轻哼一声,试图从人怀中出来,道:“你少油嘴 滑舌的哄我开心了,每次不是这么说?上次在哨所,不还是受了伤?” 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殿下难得有些心虚。 于是他十分自然的转移了一个话题:“衙门那地方,现在看着有些晦气,闹市区还是很热闹的,为夫陪你去散散心。” 路遥乖乖巧巧的点头道:“好!” 谁知去了闹市,依旧是纷纷扰扰的声音灌了进来。 “嗨,你们听说了吗?尹家小姐尹蕙兰,因为和柔然王吐贺图私通,绿了舒文公子,还弄得吐贺图勃然大怒,你们猜怎么着?” 喝茶的让卖茶的糊弄的一愣一愣:“怎么着了?” 茶摊老板做了个手势,往脖子上狠狠一比划:“咔嚓!” 茶客大惊失色:“什么!?尹蕙兰死了!” “嗨!我这说的还不够明显吗?”茶摊老板急得大叫道,“是舒文,舒文公子呀,他让吐贺图给暗中解决了!” 路遥原本和顾琮远低调的坐在角落里歇脚,听见这些话,她脸色一黑,身心俱疲的恨不能立刻回到京城去。 另一边有人发出了质疑的声音:“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茶摊老板尴尬的挠挠头道:“我……我也是听说的。” “嘁,您听说的版本不够全面!听我的!”那人兴致冲冲的说完这句,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了,他故作高深的压低了声音道,“我听闻,那点翠阁全家老小都……” “够了。”路遥皱眉拍案而起,“老板,结账。” 瞧见此地竟偶遇了琮王妃和琮王,百姓们转眼就忘记了方才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事情,纷纷过来嘘寒问暖了起来。 路遥爱答不理的就拽着顾琮远往外走,那群百姓有的跟了上来,有的自觉无趣,躲到了一边去。 “怎么走到哪里都能听说这些事情?”路遥眉头皱得死紧。 顾琮远接口道:“而且越说越是夸张。” 路遥自然也发现了,其实一开始也就是个传言而已,没想到传来传去,竟然阴差阳错的让这群嚼舌根子的将事情给猜中了。 发生了如此悲剧,柔然人无耻践踏清源百姓的尊严,他们还能兴高采烈的讨论着谁死了,谁活了? 清源城人死了,怙恶不悛的柔然人又春风吹又生了! 好巧不巧的,转角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顾子宴。 顾琮远的脸色瞬间就臭了下来,他爱答不理的道:“皇兄。” “见到皇兄还是这么冷淡。”顾子宴故作心痛的捂着心口道,“算了算了,反正你看不上皇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兄也算是习惯了吧。” 顾琮远毫不示弱,也毫不客套,道:“知道就好。” “你……”顾子宴额角经络暴起,勉强维持着虚假的笑意。 太子身边跟着一个秃头和尚无念,走在街上,一个俊美无俦的青年,加上一个看样子满脸邪气的妖僧,实在太扎眼了。 顾子宴在心中自觉的和对面的成双璧人作比较,自惭形秽,不爽的转过了头去看了那秃驴一眼。 秃驴正傻乎乎的拿着一个糖葫芦,不顾颜面的囫囵吃下去。 他闲着没事被太子殿下这么一瞪,顿时有些茫然无措,咽下去一棵山楂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琮王殿下牵着貌美又聪慧的王妃出来散心,他竟要带着一头蠢驴! 顾子宴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着他道:“本宫遇到了二殿下和琮王妃,打算和他们一起逛街,你回去吧。” 无念吓得糖葫芦差点掉了:“殿殿殿下!?” “这可不行,清源人多眼杂,万一有歹人盯上您,您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属下万死难辞其咎!”他紧张的叫道。 顾子宴心烦意乱:“叫什么?嚷什么?叫魂了?等本宫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再万死谢罪去吧。” 顾琮远巴不得无念尽快将太子给弄走,十分不想与人同游,便直接带着夫人绕过了他,走出老远。 “可是……”无念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可什么事,赶紧给我走开。”顾子宴连忙推开了这秃驴,追上了那面有菜色的夫妻俩。 这样也挺好,顾琮远越是讨厌他,他就越要在人面前晃悠。 就算直接弄不死他,也能恶心死他! 顾琮远偏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受那人膈应,反倒先发制人的道:“舒文家的事情,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太子笑盈盈的表情一僵:“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顾琮远淡然的背过手去道:“这么大的事情,人人都有怀疑,为何本王不能怀疑你?” 太子反唇相讥:“说得好,本宫正好也怀疑你了。” 路遥走在两个人中间,耳朵已经快起茧了,这两个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她委实有些心累。 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舒家惨死的消息了。 她倍感烦躁的走向了一旁的点心铺子,那两个人吵得如火如荼,根本没注意到路遥的动作,那人满心烦闷的开始吃起了点心。 路遥在人潮拥挤的街上,东瞅瞅西逛逛,始终与那两个男子保持着一段距离,为的就是不听二人吵架。 “姑娘,您要的莲花酥!”小摊老板十分热情的赠送给了她两个,将油纸包递了出去。 路遥满心欢喜的道了谢,刚接过来,尚且来不及打开尝一个,便被一阵巨大的力量给撞了一下,她几乎懵了一瞬。 那边两个争执不休的兄弟俩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撞了人了!”路遥不满的看着身边路过之人。 他愣头愣脑的继续向前走着,根本就不听路遥说话,好像是一个字都听不见。 “喂,”路遥怒火攻心,“你撞到人了为何不道歉!” 这人实在是太奇怪了,对她的叫喊充耳不闻,连有一段距离的顾琮远都发觉了异样,那撞人男子依旧向前行走。 他好像是丝毫不害怕马车,熙熙攘攘间,只觉得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痛苦了。 “各位清源百姓,我要告诉大家几件事情!”男子大声道。 第二百九十章:舍命死士 路遥这下傻眼了。 因为她有一种微妙的感觉,眼前的这个男子,似乎有某种精神疾病。 只见那人颤颤巍巍的走到了闹市的正中间,拦住了来来往往的马车和马匹,就连周围路过的行人们也都禁不住驻足观望了起来。 几乎就是形成了一个圈子,将这疯疯癫癫的男子给圈在了里面。 而路遥正好是站在离那人很近的地方。 男子整个人颤抖如筛糠,神情却是异常的亢奋,挥舞双臂道:“第一件事,点翠阁舒文的全家老小,的确是我们柔然新王吐贺图杀的” 这人要死要活的嘶吼出来这么一句,顿时在百姓堆里炸开了锅,路遥禁不住感到毛骨悚然。 百姓们一时之间叽叽喳喳的声音要炸上天了。 “这个人是柔然人啊,他怎么会在这里?看样子疯疯癫癫的,可不像是好人!” “点翠阁真的出事了,难道不是传言吗,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要将一家老小的赶尽杀绝!?” 那边正在吵架的皇室兄弟二人也收了声,隔着人群看向这边。 顾琮远心中一跳:“路遥去哪里了?” 顾子宴忙着看疯子,含糊道:“不知道,买点心去了吧。” “第二件事情!”柔然男子状若疯魔,说起话来浑身颤抖,声音也跟着哆嗦个不停,好像是在本能的害怕什么,他扬声道,“我们的王上,要求你们交出尹蕙兰,做他的王妃!!” 此话一出,百姓们更是嗷嗷乱叫了起来:“果然!果然尹蕙兰和那吐贺图有染!” “都是她,这一切都是她害得!尹蕙兰竟做出这种事情来!” 那柔然男人疯狂的癫笑了起来,他旋即脱下了罩在外面的衣服,赫然露出了里面结结实实捆绑起来的炸药! 围观群众尖叫的尖叫,逃跑的逃跑,非产迅速。 路遥则是直接被挤到了中央去,正好满脸茫然的对上了那疯子的脸,顿时毛骨悚然。 她也后知后觉的知道了,眼前这个人,就是一个替吐贺图传话的死士。 此时话算是传完了,接下来就是…… 死。 男子视死如归的仰天长啸,忽然十指拉动了绑在身上的引线! 与此同时,顾琮远咆哮了一声:“路遥!” 他纵身扑了过来,直接将吓傻的路遥给扑了过去,两个人就地一滚,猛地退避到了一处小摊后面。 轰! 那个死士瞬间就炸得支离破碎了。 烧焦的味道混杂着血腥的气息,四处飘荡了开来。 百信们的尖叫之声此起彼伏了起来,不过好在没有人受伤,都是心有余悸的走了出来,看向了被炸黑的那一块地。 顾琮远险些就要崩溃了,他一把搂住了路遥,气息不稳的喘了良久:“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不跑?想让我急死吗?” 路遥尚未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她傻乎乎的想着,顾琮远许是真的急坏了,竟然连平日里那些个傲娇的“本王”都忘了加上。 她埋在人怀里, 好半晌才小声道:“我被吓得腿都麻了,跑不动了。” “……”顾琮远可真是又气又无奈,他狠狠照着那人大腿拍了一下,“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千万要躲远一些,若是本王不在你身边,你又当如何?” 路遥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么,智商显然不在线,看着那人还能笑出来:“不会的,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呀。” 顾琮远好悬没一口老血堵死自己。 而另一边金枝玉叶的太子殿下,则是满心惊惧的和百姓们缩在了一起,确认没有异样之后,才出来,嫌弃的瞥了一眼那烧焦的死士:“柔然这群丧门星究竟想做什么?” 他心中也不由得感慨了起来:“本太子还真是倒霉催的,无念那秃驴刚一走,后脚就出了事情,真是不吉利,呸!” 这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附近巡防的士兵,很快就有两位殿下的手下赶到现场。 顾子宴先是倒打一耙的大骂道:“怎么来的这样迟,本宫险些被这不要命的狗东西给炸死了知不知道!” 见手下们纷纷慌乱成了一团认错,他又哼道:“你们也真是,巡防水准像谁?什么人都敢往清源城里放,疯了不成?” 士兵们有条不紊的将焦尸给搬了下去,不住的给几位贵人赔罪。 顾琮远和路遥腻歪够了,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活口……有没有活口!?” 士兵上前来报道:“王爷,只进来了一个柔然死士,如今化作焦炭了,没有活口。” 顾琮远感到十分荒唐的抹了把脸:“本王知道了。” “柔然人如今竟然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吗?”路遥靠了过来,看着地上烧焦的痕迹,喃喃的道,“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就连邦交置之不顾,疯了,吐贺图当真是疯了……” “吐贺图那个蠢货,从一开始就没有清醒过。”顾琮远面色阴沉的骂了一句。 清源城的百姓们又纷纷围了过来,尤其是见到了琮王和太子殿下就在这里,更是放心得不得了,一个个清醒过来,群情激愤。 “他刚才说什么?” “没听太清,还像是要让尹蕙兰做他的王妃!” 路遥也猛地想了起来,那男子临炸之前,的确说是吐贺图想夺走尹蕙兰! 她心中五味杂陈,少年意气,还真是什么变态事儿都做得出来,他如今屠杀了点翠阁上下老小,还指望尹蕙兰能回心转意,与他旧情复燃?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 除非他想要不顾尹蕙兰的个人意愿,直接将她占为己有,困在柔然。 “好了,这边让常山他们来处理就行了。”顾琮远轻轻的捏了捏路遥的肩膀,道,“本王先送你回去,回尹家好好休息一下,好吗?” 路遥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这下可就没有闲情雅致继续信步了,路遥坐上了马车,顾琮远就陪在她身边。 这件事情发生才没多久,消息就不胫而走了,清源城上下是一片群情激愤,一个个全都是痛骂尹家和尹蕙兰的。 “尹蕙兰就是一个不要脸的贱货!赔钱货!害得点翠阁家破人亡 还险些让柔然的死士伤害百姓们!” 这一路走下来,听到的大抵都是这类谩骂侮辱,有些实在是太过难听,干脆路遥就直接闭目养神,皱着眉不再去想这些。 此时此刻,尹家大门口处已经是一片的混乱,百姓们乌泱泱的围在一起,老远一看,黑压压的人群简直像是要将尹家直接碾压粉碎一般,骇人至极。 尹家的侍卫们齐刷刷的排在门口,声嘶力竭的道:“退后,全部退后!” 如今却是群情激愤,他们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侍卫们的长矛险些让百姓给掰断! “交出尹蕙兰!”有人带头嚷嚷道。 紧接着便有各种不同的声音接踵而至:“尹蕙兰就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还什么城主之女,天之骄子,当真是天大的笑话!她老早就和吐贺图有一腿了!不清不楚,害人害己!” 侍卫们憋得满脸通红:“住口!不许侮辱我们家小姐!” 一个中年男人破口大骂:“住口?我去你/妈的住口!你们家小姐腆着脸去给柔然人糟蹋,知不知道城东已经出事了?有人假扮成天盛百姓过来自爆啊!这太危险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城主本就应该保护好百姓,可如今祸患都是从你们这里发生的,你们还有何解释?”质问声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尹大人百口莫辩,面对着天下的悠悠之口,面对鲜血淋漓的现实,他彻底的失败了。 “诸位稍安勿躁……”他看着愤怒的百姓们,试图出来宽慰一二。 啪的一声,一个臭鸡蛋狠狠打在了尹大人的额头上,腥臭的液体顺着尹大人的额头就流了下来:“狗官!下台!滚下来!” 烂菜叶和臭鸡蛋接连砸了过去:“将你那贱种女儿交出来,只有交出她才能化解民愤!交出来!” 侍卫长瞧见主人受辱,顿时发了疯似的将百姓给怼了回去,叫道:“大人!” “我没事,不要伤害百姓。”尹大人连忙摆摆手。 百姓们如今已经不认这位父母官了,全都冷嘲热讽道:“现在还来装模作样?狗官!” 尹蕙兰的身影刚一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立刻引起了一阵阵声浪,她脸上带着泪痕道:“爹,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把我交出去吧。” 尹大人二话没说,直接给了人一个嘴巴,道:“滚回去闭门思过。” 尹蕙兰固执道:“爹,如今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不能害你们也受牵连……” “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尹大人苍老的眼眸望向那人,“赶紧给我滚回去,这里我来处理,再不回去,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百姓们嚷嚷道:“你倒是打啊!” 人潮拥挤,很快就将侍卫们的防线给冲破,尹大人身先士卒一般,打算安稳住众人,谁料大家根本不给他面子,三两下尹大人便头破血流了。 就在侍卫们乱成一团的时候,门口缓缓停下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跳下来一个满面阴沉的男人,那人瞬间震慑全场,一步步走来,威严无比:“让本王看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在这里胡闹?” 第二百九十一章:柔然造反 “还以为群情激愤的是在做什么?”一道微微凌厉的女声紧接着传来,含着几分嘲讽,“原来是在嚷嚷着要人将一个姑娘家交出来……” 义愤填膺的群众们回过头去看,正好看见了顾琮远扶着路遥下马车,那女子带着处变不惊的气场,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杀伐决断的琮王殿下相处久了,身上好似也磨砺出了别样的沉稳。 凶神恶煞的打人者当即悻悻停手。 毕竟要是真的打起来,谁能打得过面前这位横扫千军的二殿下? 想了又想,脑子也快不过他身边的琮王妃,这利弊关系实在是太过明显,于是寻衅滋事之人纷纷缩手。 然而,立刻就有人大声反驳了起来:“你说得倒是轻松!这一切不就是因为尹蕙兰她不知廉耻,与柔然王纠缠不清吗!” “没错!若不是这个女人没完没了,这段时间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寝食难安,大家又怎么会找上门来?如今实在是太过分了,柔然人已经不惜用自杀的方式来给我们下通牒了,他们……” “他们如何?”路遥冷笑着上前一步,百姓们怂巴巴的向后退去。 “因为他吐贺图张牙舞爪的派人来威胁,你们就心甘情愿的将天盛女儿交出去做人质吗?”她环视了一圈这群胆小如鼠的人,冷嗤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义,真是好让人感动!” 顾琮远缓缓扭了扭发僵的手腕,威胁之意已经昭然若揭:“与其在这里寻死觅活,不如早些回家去,不敢和柔然人正面较量,在这里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但凡是和这夫妻俩对着干的,最后都不可能有好下场,毕竟琮王夫妻要头脑有头脑,要手段有手段,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与人抗衡。 那群平头百姓就更不敢轻易和这俩浑身金光璀璨的贵人硬碰硬了! 带头之人悻悻骂了几句什么,当场就让人给扣了下来,琮王夫妻唱红脸,尹大人就来唱白脸,他苦口婆心的对着乡亲父老劝慰了一番,勉强让人给将场面控制住了。 侍卫们的帽子都险些被人给打翻,一个个筋疲力尽的傻站着。 “哼……这件事情,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尹蕙兰!若是柔然为了她打进来,我们干脆一起死了算了!”一个仍旧不平,狠狠的咬牙道。 应和之声如同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 “说完了吗?”顾琮远毫无耐心,皱眉道,“说完就快滚,像你们能上阵杀敌似的。” 琮王殿下说让他们滚,他们纵然心里不平,面上却不敢反抗,嘴上念念叨叨的离开了。 尹大人让人打伤了额头,鲜血横流,尹蕙兰满脸泪水的就要给人处理伤口,却让他一把甩开。 “多谢琮王殿下及时出手相救,小老儿不胜感激。”尹恩浩虚虚的给人行了一礼,发觉失态,又连忙囫囵擦了一下伤口,讪讪笑了几声。 路遥看着眼前这一幕,莫名的感到心酸,不由得皱了皱眉。 顾琮远颔首道:“无妨,今日之事,的确凶险。” 那人面色沉重,尹大人也不敢 多说,只在心中埋怨女儿不省心,眼袋都快耷拉到地上去了:“都是我教女无方,连累殿下和王妃了……” 尹蕙兰险些没缩成个鹌鹑,哆哆嗦嗦的站在一旁也不敢说什么,只对路遥他们行了一礼便罢。 “罢了罢了,尹大人您这伤口血流不止的,眼下处理了它最为重要。”路遥头疼的道。 就在众人打算迈步向府内走时,一个枣红色骏马飞驰而来,马蹄声老远就传了过来,路遥心中一惊,下意识回头看了过去。 只见战马尚且来不及停稳,一个小兵就连滚带爬的飞了下来:“报” 顾琮远才刚抬起脚,心中乱跳,沉声问道:“火急火燎的,是不是哨所出了什么事情?” 那小兵跑得满头大汗,就算是尽力想要保持一些如琮王殿下一般处变不惊的风度,可簌簌的汗水还是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是是是,二殿下还真是料事如神!”这个时候他还不忘贫上一句,眼看顾琮远急得要抽鞭子打人了,他忙磕巴道,“哨所那边遇袭了!” “什么!?”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失声叫了出来。 连素来冷淡安静的琮王也黑了脸,显然是根本没预料到吐贺图动作能如此之快! “该死!”他狠狠的咬着牙关,那阴鸷的表情活像是要将吐贺图给生吞活剥了似的,“怎的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手?看来如今真是不能拿他与正常人相提并论了。” “你是不是……”路遥满心焦躁的打算询问些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的无数哨岗,接二连三的飘起了扶摇直上的狼烟。 如同一道道笔直的飞箭,直接扎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原本就面无血色的尹蕙兰见了狼烟,当场便晃了一晃,若非是扶着大门上的狮子头,恐怕当场就要晕过去了。 看来事情从一开始就超出了她的预料。 吐贺图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尤其是在夺妻之仇的蒙蔽下,他更是发起疯来,全无理智可言了。 顾琮远回头看了路遥一眼,匆匆忙忙的道:“来不及了,本王现在就要去哨岗,宛双会留下来帮助你,千万不要靠近那里,知道吗?” 路遥还是第一次这般如临大敌,她喉头一哽咽,千言万语都堵在了一块儿,有数不清的话想告诉他。 然而顿了一顿,想到的那些事大多繁琐乏味,说了也是白白浪费时间,于是她干脆闭口不言,狠狠一点头:“你放心!” 就这样忙里忙外,人人都自顾不暇了起来。 顾琮远和太子在边关处死死守着哨所,不容许柔然贱民踏进半分,而路遥则是在尹家忙里忙外,帮助尹大人寻找各种好听的说辞去搪塞百姓们。 这是何等荒谬的事情…… 好像是本可以避免的战争,因为一些鸡零狗碎的儿女私情,这下子一发不可收拾的来了个大爆发,简直是荒谬绝伦,前无古人! 路遥胃里空落落的,一整天下来也没吃下去什么东西。 宛双也 是身心俱疲的跟在她身后,轻声问了句:“夫人,忙碌一整天,要去用膳吗?” 她却是虚弱的笑着摆摆手,眼中寒凉一片:“……不必了,宛双,你先去吧。” 那暗卫体力本就照常人好上不止一星半点,此刻也是十分坚韧,主子不动,她便隐忍着不肯动半分。 路遥最后无可奈何,好说歹说的与宛双在膳房吃了些东西。 “夫人好像有心事?”宛双从饭碗间抬起了头。 路遥面前的饭菜几乎没有动过,她淡淡一笑:“想不到前来清源城这段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一时之间,心里很乱,又忍不住想红鸾和家人,又忍不住想起尹蕙兰那狼狈不堪的样子……” “事情总要一件件去解决。”宛双顿了顿,“夫人不如……” 毕竟京城山高水远,就算是归心似箭,思念得不行,也不可能立刻赶回去。 眼下唯一能去纾解一下的,就是去看看尹蕙兰那个捅了马蜂窝的眼下是什么状况了。 当路遥出现在尹蕙兰闺房门口的时候,心情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复杂难料。 从第一次见到这个骄纵跋扈的大小姐,再到后来她百般的巴结讨好自己,最后见她变成眼前这个人人喊打,形销骨立的模样。 好像不过短短三两个月,可也好像是过了大半辈子。 从前面对路遥的质问,尹蕙兰还会死不承认的去辩解些什么,纵然是漏洞百出,可她也执拗的不肯说实话。 如今再面对路遥的问题,她没有半点的回应,好像心已经彻底的死了一般。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路遥冷冷的道了一声。 就算她有千言万语想要骂尹蕙兰,可看着眼前这憔悴如骨架似的女子,也说不出什么恶毒的话来了。 尹蕙兰几乎是默认了所有的事情。 如今舒文已死,吐贺图攻城,一切的一切,也都不言而喻了。 先前所有的传言,一一成了现实,**裸的昭告在天下众人面前,诉说着尹家小姐是如何不知廉耻的。 而路遥虽痛恨此人,却能体会到她的感受她的初衷,必然不会是做一个人人喊打的浪荡女子,她不过是想要与那桀骜不羁的少年共度此生。 尹蕙兰没有力气多说什么,她只是愣愣的看着路遥和宛双,嘴唇苍白而皲裂。 一旁的小丫鬟怜儿担忧主子,哭得都要肝肠寸断了,嘤嘤嗡嗡,有些烦人。 路遥皱眉怒道:“闭嘴。” 小丫头果然闭嘴了。 尹蕙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摩挲了一下,掏出了一个白玉瓷瓶,递了过去。 那一瞬间路遥有些受惊,还以为这要变成疯鬼的女人,临死之前都要来绊自己一跤,她警惕的向后缩了一下。 与此同时,身边之人出手迅捷如电! 宛双警惕的一把攥住她那细瘦伶仃的手腕,厉声道:“什么东西!?” “钱桂草之毒的解药。”她讷讷的道。 第二百九十二章:边疆告急 此话一出,宛双和路遥惊疑不定的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愣住了。 钱桂草之毒的解药!? 那解药据说只有柔然已经归隐世外的高人才能做出来,而且那位短命的神医,已经成了吐贺图的刀下亡魂,一命呜呼了。 这解药又是从何而来? 吐贺图既然想给路遥来一个大的,自然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将如此珍贵的解药交给自己的小姘头,这位实在太不靠谱。 那尹蕙兰此刻手中的又会是什么东西? 又该是从哪里摸来的阴诡毒药?一次不够,还打算再让路遥再重蹈覆辙一次吗? 她嫌恶的向后缩了缩,柳眉一勾:“这什么东西?” 尹蕙兰似乎早就料到了她这个反应,也不等那人来接了,只将白白净净的药瓶放在了桌上,推了过去,耐心重复了一遍:“这解药,只有一颗,王妃收下吧。” 难得,真是难得。 路遥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消瘦的小姑娘。 看来天下悠悠之口,还真是可怕,竟然将一个飞扬明媚的女子,在这段时间打击成了这个样子。 她一时五味杂陈,有些心中酸楚,也有种看到坏人罪有应得的畅快。 “真的假的?”路遥毫不隐藏自己的怀疑,声音寒冷的直接问了出来。 尹蕙兰苦笑了一声,只觉得自己当真罪孽深重,得不到半分信任了:“彼时为了骗王妃喝下毒粥,我在王爷的注视之下,硬着头皮将毒药喝下,事后与吐贺图说了此事,他自然是要拿出解药来救我的……” “我趁其不备,飞快的将多倒出来的一粒收进了袖中,以防万一,到头来,还是落回了王妃的手中啊。” 路遥掂量着手中的药瓶,眼皮耷拉着观摩,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又随口编出来的谎话?” “……”尹蕙兰沉默了一小会儿,道,“信与不信,都是王妃自己的决定了。” 路遥面对那人时,浑身上下都是警醒之意,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直紧紧盯着那人,似乎想要从这形容枯槁之中窥探出几分端倪来。 然而尹蕙兰的表情很是空洞,近乎万念俱灰的空洞。 像是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也不知怎么,路遥那些絮絮叨叨准备好了的说辞,全然不见了。 宛双忽然轻轻开口道:“夫人,这药似乎没毒,吃了吧。” 路遥一愣。 宛双又道:“王爷先前已经料到尹小姐会在最后交出解药了,所以,这药定是没毒的,主子先前就叮嘱我,要看着夫人乖乖吃药。” 尹蕙兰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没有力气去痛恨了,良久以后,才缓缓的笑了一声:“……二殿下当真是料事如神啊。” 顾琮远原来从一早就在赌,赌尹蕙兰心中最后的一丝善念,很幸运的是,他赌赢了。 既然料事如神的二殿下发话,路遥自然是话不多说,直接生吞了那小小的药丸。 钱桂草之毒在她身上只嚣张了一阵子罢了,自从顾琮远发 现端倪,出面制止之后,那些怪异的症状其实已经消散的七七八八了。 但毕竟是个能致命的毒,说到底也要给点面子,不吃点什么解药,心里还真有些空落落的。 路遥当天晚上早早就有些头昏脑胀,被尹家的一滩烂事给累坏了。 躺在床上神思飘忽,很快就要睡了过去。 就在她意识消失的前一秒钟,忽然听见了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长嚎:“蕙兰!!” 路遥那一瞬间,几乎是从头顶凉透到了脚跟,一个激灵就爬起身来,熟悉的人不在身边,深更半夜被吓了这么一下子,她胆战心惊,立时叫了一声:“宛双!” 那侍卫彻夜守在门外,立刻应声道:“王妃,属下在。” ……难怪顾琮远如此信任这几个侍卫了,非但是因为和这几人有自小到大的情谊,更因为这专业暗卫实在是太让人有安全感了。 白天雷厉风行,帮忙处理尹家一锅粥的琮王妃也有脆弱的时候,所以路遥坚信,内心表面固若金汤的顾琮远,也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候,这几个暗卫陪在身边,一定安心不少。 “看来先前有几次怼常山,是我太冲动了?”路遥禁不住开始自我怀疑。 宛双又在门口叫了一声:“王妃?” 显然她也听到了尹夫人的叫声,只不过不得主人命令,不会轻举妄动。 路遥眉目微微沉了下来,掀起被子披衣道:“随我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尹蕙兰又在胡闹些什么?” “是!” 待她们赶到的时候,尹蕙兰的小院已经站满了人,乌泱泱的堵在门口,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路遥心中一跳:“究竟怎么了?” 老管家也被惊动,一把年纪手足无措的道:“小姐她……小姐她……” 路遥眼看这老家伙说不出话来了,瞪眼一眼,被房梁之上那赫然的白绫给吓了一跳:“尹蕙兰自尽了!?” 而那尹夫人的哭喊嚎叫之声更是追魂夺命似的,一声接一声的荡开。 路遥飞快的拨开人群,看见了死尸一般躺在尹夫人怀里的尹蕙兰。 她看见那面无表情和血色的人,正在默默的流泪,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没死,还活着。 尹夫人嚎啕大哭,紧紧抱着女儿道:“傻孩子!你怎么能丢下爹娘不顾了!?” “娘……”尹蕙兰白皙细嫩的脖颈满是红痕遍布,看上去触目惊心,她说起话来的声音嘶哑不堪,“女儿小半生错事做尽,最后竟然要连累您和爹爹替我背负骂名,受人口舌,恕我不孝……” 尹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拍打着那人,泪水横淌:“你就算是坏事做尽又能如何!?你是爹娘唯一的孩子,爹娘将你视若掌上明珠,怎么舍得看你离去!” 尹蕙兰险些喘不上气来,白绫幽幽的晃荡着。 路遥头疼欲裂的向后退了两步,扶住了额头。 这一家子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既然事已至此,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吗? 不知道京城的“贵人们”瞧见此情此景甚 是担忧吗? 路遥心中禁不住骂了几句脏话来,难以想象顾琮远以往在边关驻守的时候,遇到的都是怎样的烂事。 尹蕙兰被勒得险些断气,若非怜儿及时发现,恐怕她早就要驾鹤西游去了。 尹夫人那一番话,像是什么利箭一样,直直的刺进她心里,她痛不欲生的哀叫了一声,埋进人怀里痛哭流涕:“娘!” 目睹了一场苦情戏的路遥身心俱疲,后半夜根本没有合眼,而是心惊胆战的和宛双闲扯了小半夜。 “你说这世间的痴男怨女怎么这样多,得不到的偏偏忍不住喜欢,就算筋疲力尽也要追上去,分明那样不受人待见,触手可得的,却偏偏厌烦不屑。”路遥痴痴笑了几声,和宛双坐在房顶喂蚊子,“人是不是都贱的?” 宛双其实有些困乏,但心中也不知道是想起了谁,迷迷糊糊间,眼眶游戏而滚烫了起来:“是啊……两情相悦,谈何容易?实在是太难了,往往都只是一厢情愿的去犯贱,去讨好。” 就像自小到大,都没被人发现过的那份情愫。 她喜欢常山,从小就喜欢,喜欢那人的顽劣跳脱,喜欢那人的直来直往,喜欢那人的仗义无双,喜欢那人英俊挺拔的身姿和明亮灿烂的眉眼…… 他不管怎样,宛双都喜欢的不得了。 可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后会是个怎样的结局,会不会落得像尹蕙兰与吐贺图那般难看,宛双从未想过,只知道自己根本控制不住那萌生放肆的爱意。 第二天的时候,一大清早百姓依旧不依不饶的聚拢在尹家门前,口中不住的叫嚷着,群情激愤,恨不能将尹蕙兰给拽出来,硬生生打死了才好。 “完了完了,现在柔然人打进来了!都怪尹家那小贱蹄子,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眼下大家都被她拖累了!一害害了一城的人!疯了!” 尹家的大门紧闭,没有一个人出来辩驳什么,因为一些已经盖棺定论了,都是事实而已。 路遥其实很想说些什么,比如“有琮王挡在前线,柔然人是不可能打进来的”,或者“两位殿下在此,你们担心什么”…… 然而这一切,终究是在外面的一**愤恨的叫喊声中,被打压了下去。 哨所打得不可开交,一片混乱。 路遥满心焦灼的在尹家等待佳音,一日不见顾琮远,堪称几年不见了。 第三天的时候,尹蕙兰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是找到深山老林里自裁了,还是去找寻吐贺图了?众人都无从知晓。 尹老爷和尹夫人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又不好直接叫下人们在城中大肆的寻找尹蕙兰,毕竟如今也真是见不得光了,便悄无声息的派人去寻找。 或许是这段时间折腾得太过了,路遥好半晌也只能口干舌燥的憋出来一句:“尹大人,我相信尹小姐自有定夺,不会做出冲动之举。” 尹大人不言不语,唯有泪千行。 “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是我的女儿。” 第二百九十三章:兵临城下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路遥只觉得一天比一天的疲惫。 而且时时刻刻都萦绕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紧张和焦灼。 尹蕙兰的不告而别,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究竟想要做什么,现在…… 现在是否还留着她那一条小命? 尤其是外面炮火连天,很多百姓都开始疯了似的想要逃离清源城,几乎在夜间都能看见拖家带口的人们,从城关穿行而过。 尹大人当官当到了这种程度,自然也不想再多干涉百姓们的自由了。 不仅仅因为他现在已经是自顾不暇,更因为他彻底失去了百姓们的信任和依赖。 别的城池边塞出了什么事情,芸芸众生一般都是对城主府一拥而上,希望寻求一些庇佑保护。 而清源城如今已经彻底天翻地覆了。 若非是路遥这位有头有脸的贵人还坚守在这里,恐怕群情激愤的百姓们,早就用那滔滔怒火将城主府给烧尽了。 其实不仅仅路遥这边感到难以为继,就连前线浴血奋战的太子和顾琮远都格外的疲惫。 吐贺图果真有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的血性。 “妈的,”素来风度翩翩的太子爷终于忍不住骂了句粗鄙之语,他抬手随意擦拭了一下血迹,道,“真是不知道这该死的吐贺图还有多少兵力,怎么像不要钱似的开炮?这群疯子!” 顾琮远显得淡然多了,眼中泛出微微的血色和寒意:“柔然人,从来都是最不要命的疯子,没有人能扛得住他们这样的打发。” 顿了顿,他道,“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若是前一代的柔然可汗,估计还会迂回着一些,循序渐进的来骚扰清源城。 偏偏现在的柔然王室,上下同气连枝,全都成了疯狗。 好像真的应了那样一句话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血腥残暴的吐贺图一路势如破竹,几乎将想要全身而退的顾琮远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原本太子他们还想着轻拿轻放,这下看样子是彻底的不能了。 顾子宴发了狠似的,双眸阴阴沉沉,尽是血色:“二弟,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其实这根本不是询问了,而是给顾琮远一个信号…… 琮王手中紧紧握着长剑,望向了远处滚滚而来、望不到头的柔然士兵,霍然举起长剑,咆哮道:“自然是,与柔然孽畜血战到底!!” 身后立刻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回应。 铮铮的长刀长剑都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天盛王朝的军旗高高扬起 “血战到底!”“与柔然孽畜血战到底!!” 吐贺图是个年少轻狂的硬茬儿,天盛王朝这边却还有更硬更狠辣的人物。 于是两拨剑拔弩张的人撞到了一起。 就这样不要命似的血战了数天,才稍稍收敛了一下,各自回城整理着疲惫的士兵和残缺的锱重。 炮火连天,天干物燥的时候就很容易引燃树木,尤其是在百姓们都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流窜的清源城内,这个形势变得格外危险了。 分明说是稍作休整,可顾琮远 和发了狠劲儿的顾子宴却没有半分修整的意思,整忙不迭的将边塞外居住的百姓们往城中受控。 虽然城外满目疮痍,可城内却是有尹大人的竭力庇护。 那人找不到女儿,眼睛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他还在兢兢业业的站在城楼上对百姓们喊:“大家不要四处乱跑!” “跟着将士们的指令走,只要进到了城中,我必然保证你们平安无事!!” 尹大人和尹夫人这厢亲力亲为,声嘶力竭,楼上还威严赫赫的镇着顾琮远和顾子宴两位殿下。 这二人兄弟阋墙,却是能同仇敌忾的保护百姓。 此刻站在城楼上,活生生像是两个威风凛凛的雄狮子。 “噗嗤”一声,路遥禁不住笑了出来。 她虽然不是故意的,但瞧顾琮远那不得不和太子并肩作战的别扭模样,便忍不住的要弯起眼角眉梢了。 顾琮远正好听见了那人的笑声,微微回头看了一眼:“笑什么?” 路遥一本正经的道:“能和我夫君一同守城,同仇敌忾,我忍不住。” “……”顾琮远显然不会相信这个鬼话。 她又补充道:“琮王殿下的美名谁人不知?今日能亲临阵前,面对这样的场面,同你一起解救天下百姓,我是真的开心到想要笑出来了。” 顾琮远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扭过头去,微不可闻的道:“若是可以,这样的场面我希望你永远都看不到。” 因为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琮王千里迢迢的到这边辛苦,好歹还有佳人陪伴,而顾子宴就不一样了,身边只有一个碍手碍脚的秃驴。 他十分郁闷,便化悲痛为动力,全力的帮助百姓进城,想要等回京之时,在父皇面前争功封赏。 当然了,顾子宴这次的表现委实不必经验丰富的顾琮远差到哪里去。 就在那两个人卿卿我我,谈情说爱的时候,他望着远处,浑身突然僵硬了一下,道:“那是什么?” 顾琮远也瞬间警醒了过来,对身边的亲卫道:“千里眼。” 亲卫立刻就将一个望远镜交到了人手上。 顾琮远抬手望去,只见浩渺无际的天地之间,蓦地尘土飞扬,黄沙漫漫。 好像是古老的地下凶兽从深渊之中破土而出,正势如破竹的往清源城边的脆弱防线冲来。 带着风卷残云似的暴虐和肆意。 “不好!”顾琮远脸色一变。 他看清了打头阵的那个人,正是说要暂且休养生息的吐贺图。 这厮竟然出尔反尔,他疯了么! “快!让百姓们加快速度,柔然人攻来了!”顾琮远对城下忙碌不休的侍卫们喊了一嗓子。 那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艰涩的潮水,人太多,管理起来实在太难了。 百姓们都是快被吓疯了的,本就争先恐后,没什么规矩。 此刻听顾琮远这么一说,更是纷纷脸色一变,人踩着人就要往城里冲。 路遥脸色一白:“怎么会这样?吐贺图竟然又出尔反尔了,看来这个人真是无可救药了!” 顾琮远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只想 亲手将那个少年的脑袋拧下来当成蹴鞠踢。 他和太子飞速的集结人马,整装待发,面对来势汹汹的柔然士兵们。 他们几乎是大军压境,太过凶悍了。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连顾琮远都始料未及。 好像是这一场仗打不赢,一个个的都要自戗了似的,带着必胜和必死的决心。 顾琮远腾不出嘴来骂他,太子却是能够一边风风火火的准备,一边絮絮叨叨的痛骂。 “吐贺图真是个狗/娘养的畜牲,先前说的话全都当成放屁了,真是,本宫当初怎么就信了这种人的话,还什么休养生息,暂且休戈?” “我呸!就应该趁此机会,将他的头给拧下来!” “……”顾琮远微妙的发现太子竟然和他想的是一样的,于是眼神复杂的看了那人一眼,旋即默默的扭过头去,亲自上阵去疏散人群。 路遥忙得晕头转向,几乎喊破了喉咙,她没能想到关外竟然有这么多流民。 宛双陪在她身边,也忙得不知东南西北,焦头烂额。 路遥疏散着混乱不堪的人群,有些失望的对宛双道:“先前我还沾沾自喜,自认为那股票之法可以解决大部分流民的生计,至少……” “至少也应该让他们有家可归。” 可眼前看着这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人,路遥几乎难以遏制那汹涌而来的愧疚和无力。 “夫人能以一己之力,帮助清源城恢复生机,已经很不容易了。”宛双在人群拥挤之中,艰难的回应着她,“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将这群流民都先归拢到城中来……” “不然那群柔然人就要打过来了!” 百姓们几乎乱成了一团。 越是这样,城门口便越是拥挤不堪,几乎让人难以分辨男女了,黑压压的一片,渐渐的都堵在了大门口,你推我,我挤你,搞得谁都过不去。 尹大人喊得喉咙都要咳血了。 “大家都不要挤,像方才那样,一个一个来!”尹夫人那柔弱的妇人,此刻也拔高了嗓门,疯狂的喊了起来,“再这样下去,柔然人打上来,咱们谁也进不去,关不了城门,大家就一块儿死在这里!” 一听这个,躁动不已的百姓们才渐渐井然有序了起来。 就算如此,也难免有漏网之鱼,躲在隐秘的角落,让谁都看不见。 在柔然铁蹄疯狂的脚踏而来时,百姓们终于进了城门。 轰然一声,清源城城门禁闭。 “呼……”路遥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登上城楼,站在顾琮远身边。 此时此刻,双腿都是虚软无力的,微微发抖。 柔然大军已经兵临城下,黑压压的铁甲散发着致命的光芒。 为首的是一个少年,飞扬跋扈,满面凶杀之气,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 不过敌军首领只看着顾琮远冷笑一声,便愣住了。 就在这时,众人看见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竟然在城门之外,缓缓的向敌军走过去。 路遥失声道:“还有百姓没进来!” 尹夫人忽然捂着嘴,尖叫一声:“那是……那是……!” 第二百九十四章:当面质问 众人闻声惊愕的看了过去。 只见那城下的人,身披斗篷,看不出身高和男女,将自己给裹得严丝合缝,正一步一步的向敌军走了过去。 吐贺图冷笑一声,眯起眼睛:“怎么?难道你们天盛没有别的手段了吗?竟然学本王找来死士!” 他猖狂的笑道:“顾琮远!顾子宴!你们莫不是失心疯了?一个死士,可能炸掉我们所有人吗?!” 顾琮远脸色阴沉了几分,看不透那斗篷人要做什么,便岿然不动。 太子喃喃道:“我怎么看这个身影有点眼熟……?” 就在此时,吐贺图笑得前仰后合,险些从马背上跌下来,那样子真的不是一般的疯癫。 好像上阵杀敌是个天大的好事,做尽坏事他才能饕足意满。 “哼。”吐贺图飞快的从背后抽出来一支长箭,瞬间拉了个满弓,“那就看看你们的死士胆子大,还是我的死士胆子大。” 说罢,嗖的一声放出箭去。 尹夫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顾着呜呜嗷嗷的乱叫,若不是路遥勉强搀扶着她,恐怕已经要昏过去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路遥紧紧皱着眉,见到吐贺图发狠,电光火石,竟想通了什么,忙叫了一声,“别杀她!” 破空之音,擦着耳畔飞驰而过,几乎是在那一瞬间,那身披斗篷的人打了个哆嗦。 然后,斗篷就像是一片羽毛,被锋利的长箭给射中了一角。 瞬时之间,飞快的箭将斗篷给撕裂开来,露出了里面一片鲜红色的艳丽衣袂。 好像是做工精致的凤凰嫁衣,如同春花绽放,熠熠生辉,好看而富丽堂皇。 新娘子? 众人都愣住了。 好像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旋即,那人将斗篷彻底拽住,狠狠一扬,朝天抛了起来,彻底的露出了里面艳丽端庄的嫁衣。 吐贺图缓缓睁大了眼睛,那一瞬间,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你……你……” 面前站着的,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吗?那个想要占为己有,再不让别人多接近她一下的人吗? 凤冠霞帔的美人,尹蕙兰。 而与此同时,路遥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疯狂的冲那人喊道:“尹蕙兰!不可冲动!你快回来!” 尹夫人哭的已经站不住脚了,孤苦伶仃的和尹大人相互搀扶着。 顾琮远脸色铁青:“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尹蕙兰为什么会逃过将士们的搜查,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逆流而上? 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凤冠霞帔,红妆娟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清源城的烂摊子,究竟还要因为这几个自私自利的破人纠缠多久? 顾琮远几乎是强压着怒火,就差直接甩手走人了。 “好久不见。”尹蕙兰笑意盈盈的望着吐贺图。 今日的她,是如此端庄美丽,仿若一朵娇艳的花朵,处处都散发着让吐贺图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香气。 尤其是那一 身如火的嫁衣,美不胜收,连同她嘴角轻轻扬起来的弧度,都带着淡淡的胭脂香气似的,分外妖娆。 吐贺图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尹蕙兰竟然会出来见自己,还穿的如此隆重,难不成…… “蕙兰,时隔多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他第一句话没头没脑的,兴奋的有些颤抖了。 好像千言万语憋在了一起,最后就只剩下这笨笨的一句话。 至于其他缠绵悱恻的情话,自然是来日方长,留着以后再说。 吐贺图显然是口不择言了:“蕙兰,蕙兰,你简直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这段时间以来,我不知为何一直打听不到你的消息,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不想理我了?蕙兰,你看看我!” “……” 浩浩黄沙飞扬,场面一时之间陷入了某种微妙的沉寂。 众人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看着那年少轻狂的柔然杀王,瞬时之间在尹蕙兰面前变成了一只摇头晃脑的小奶够,英俊眉宇间横陈的狠戾之色,都变成了点点柔和的星光,带着一些微妙的讨好意味,摇头晃脑的等待某人的夸奖一般。 尹蕙兰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在遥遥的距离之间,那个笑让吐贺图感到了不甚真切,竟然有些心酸难当的感觉。 他微微垂下了眼眸,星光都黯淡了三分。 正想开口询问尹蕙兰是否在和自己怄气之时,那人轻轻的开口了,她声音不大,却是能让在场的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她问:“吐贺图,你当真是真心实意爱我的?” 吐贺图不假思索,手中的缰绳握紧了些:“当然!” “那你就听我的话,坐在那里别动。”尹蕙兰瞧见他惶急着就要翻身下马,连忙叫了一声。 吐贺图果然像一只得到主人发号施令的乖巧小狗,眨巴着那一双水润而茫然的双眸,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只不过眼睛里丝毫没有先前的傲气,唯余几分渴求温存的迫切紧张。 尹蕙兰自嘲似的笑了笑,肩膀颤抖几下:“吐贺图,既然你说你是真心实意爱我,又为何先前利用我,口口声声的威胁我?” 他素来与人感情要好,直到自己陷入了这温柔泥潭,都未能意识到那人的微妙改变。 此时,却是忍不住愣住了。 吐贺图喃喃的道:“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蕙兰,我……我何尝……” 他原本吞吞吐吐的想说,我何尝利用过你? 谁知道开口却是骨鲠在喉,根本说不出任何辩驳的理由来,因为他从一开始的确是在利用这个傻丫头的感情,只不过到了结尾却忍不住自己动了情。 所以,吐贺图反驳不能,又不甘心,于是茫然无措的坐在马背上:“我……” 尹蕙兰早就知道了他会是这个反应,冷笑一声:“你利用我的感情,让我给琮王妃路遥下毒,一步步的让我对你放松警惕,就为了今日兵临城下,看我清源沦陷吗?” “自然不是的!”吐贺图怒道。 “不是什么?”尹蕙兰蓦地一 甩宽大的绣袍,美目之间是尚且稚嫩的凌厉,“吐贺图,我满腔赤诚的真心相待,换来的是你步步为营,一点点处心积虑的接近我。” 吐贺图憋得面红耳赤,他原先的确是想将这个城主之女利用个完全,彻彻底底的将人给榨干才罢休,但最后…… “蕙兰,不要闹了好不好?”他几乎是一种恳求的语气,软和的不行,“看你今日穿得如此好看,你一定是要来嫁给我的对不对?我先前就答应过你,让你做我唯一的王妃,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这偌大的王宫之中,只有你一个女人。” 尹蕙兰笑得讽刺:“只有我一个?你不是不可一世吗?你不是年少不羁的柔然王吗?会只有我一个?” 吐贺图点头如捣蒜,知道那人根本不愿相信自己,可却不忍心说出半分的狠戾之语,依旧温声温气的道:“对啊!真的只有你一个,你为何不信我?” 一提到信这个字,尹蕙兰的眼中几乎是在须臾间掠过一抹忍痛。 “信你?我不过是你棋局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如今没了利用价值,你便来攻城掠池,毫不留情。”她悲恸的道。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吐贺图一把丢开了缰绳,却又被人给喝令在了原地。 “既然不是,那我倒是要问问你。”尹蕙兰像是想到了什么无比凄惨的回忆,浑身禁不住的战栗了起来,四肢百骸流淌过惨绝人寰的剧痛一般,死死攥着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了血迹,“你为何……屠杀点翠阁满门?” 提到这个,不止是尹蕙兰和吐贺图之间的气氛如同冰山一般的凝滞了。 连带着这个狂风呼啸的沙场,都陷入了某种可怖的死寂之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悲伤和寂寥。 路遥愣了愣,看来眼下的尹蕙兰,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吐贺图蓦地像是打翻了醋坛子似的,愣愣的看了人一会儿,旋即慢慢揉出了一个近乎甜蜜的笑:“因为,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舒文想抢我的女人啊。” 这个回答,让尹蕙兰狠狠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随后吐贺图面目微微扭曲,近乎偏执的道:“本王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明知你我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却偏偏要棒打鸳鸯,将你和舒文那个只会鼓捣胭脂水粉的小白脸强行捏在一块儿……” “本王杀不得那定亲的人,自然能解决被定亲的人。” 尹大人的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恐怕是觉得,若是把女儿交到这种疯子手上,还不如一刀把他给咔嚓了,他双手颤抖的拽了拽顾琮远的衣角,道:“二殿下,您……您快救一救蕙兰,她被人!她被人!” 顾琮远也有些惶急,他正要喝令让人去阻止,便见尹蕙兰扬声道:“二殿下!不必救我,我有话要与他说!” 尹大人声嘶力竭的叫道:“蕙兰,快回来,快回来啊,你知不知道爹娘找了你多久!你这孩子究竟去了哪里!” 眼看那群人就要强行叫人给她绑回去,好像要和吐贺图的人来一场殊死搏斗似的,尹蕙兰蓦地叫道:“你们若是来绑我,我就直接嫁给吐贺图!” 第二百九十五章:若有来生 “你们谁也不要管我,谁也不用来救我,一切我都自有定夺!”凤冠霞帔的尹蕙兰转头对城楼之上的人大声叫喊。 那清脆悠扬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了,穿越了层层的黄沙和尘土,如同滚滚闷雷似的打在尹大人和尹夫人的心上。 从小就视若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如今正独身一人站在柔然的虎狼之师前方。 若说不是有去无回,谁会相信? 谁敢相信? 尹恩浩生平第一次感到浑身战栗,无穷无尽的绝望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直接拍在了这位形容憔悴的城主身上、脸上,生生的让他向后踉跄了两步。 随后,一个屁股墩就坐在了地上,扯开嗓子绝望的哀嚎了起来。 毫无颜面可言。 漫天黄沙之中的尹蕙兰听见了这哭声,犹如带着穿云裂石之力,将她撕扯得粉身碎骨。 她眼眶瞬时之间便红了起来,然后,她默默回过头去,看着那坐在宝马良驹上的少年。 吐贺图是个犹如野狼一般薄情寡义的男子,他瞧见未来岳丈哭得如此撕心裂肺,丝毫没有感到同情和心碎。 而是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缓缓的揉出了一个甜笑来,浓情蜜意在那俊朗的眉目间化开。 “蕙兰,我就知道,你是想做我的王妃的,我这就来接你了。” 若是细看,方能看出他的笑容其实是有几分虚情假意的,好像是硬生生用凝固的糖果粘起来的一般。 因为他也意识到了尹蕙兰来者不善。 她声气微弱的嘟囔着:“为什么……为什么……” 吐贺图嘴角笑容终于出现了一抹裂缝,但对眼前的女子,似是有无穷无尽的耐心一般,哄道:“怎么啦?什么为什么?你莫不是还在为点翠阁的那一窝子小畜生难过?” 他神情间陡然流窜出来一抹狠意:“可你是我的女人,又怎么能为别的男人落泪?” 尹蕙兰那双秋水明眸几乎要爆裂出了血丝,浑身发颤的直直瞪向那人,阴沉似水。 “乖,我的王妃。”少年勒马长声连笑道,“你今日美得就像柔然的花一样,赶快将你的眼泪擦一擦,别让本王看见你为舒文那娘们唧唧的东西哭。” 尹蕙兰几乎是嘶声朝人喊道:“舒文从头至尾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为何如此待他,为何如此对待点翠阁一家老小!”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从一开始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知不知道!?”吐贺图毫不示弱的拔出长刀来。 看着那寒光森森的长刀,尹蕙兰的声气稍稍阻塞了一二,她更加喘不上来气了。 因为一看见这个,就似乎能透过那冷然的刀锋,瞧见被血洗的点翠阁,在狂风暴雨之下难以为继的模样…… “尹蕙兰,你注定就是我的女人。”吐贺图有些贪恋的眯起了细长的眼眸,缓缓捏了捏拳头,“从一开始就是,你说你爱慕我,想和我永生永世在一起……可后来,转眼你就和那舒文纠缠不清,你说,本王会舍得让你受委屈吗?” 因为舍不得对尹蕙兰发威,所以便让点翠阁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全都下地狱去忏悔。 “可是你……可是你,”尹蕙兰上气不接下气,眼角红 妆尽数都晕染开来,好似滴滴血泪,触目惊心,她颤抖的声线陡然温软了下来,“可是你不是答应过我吗?会好好对待天盛的百姓们,不会再出手伤害他们吗?” “你当初是怎么告诉我的,如今又是怎么做的?你难道点翠阁一家上下,就不是天盛的子民了吗?”她道。 吐贺图浑身上下陡然一个激灵。 他恨恨的瞧着尹蕙兰,脸颊绷得死紧死紧,好半晌,他才勉强的将那阴沉狠辣的目光给收回去,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想再看那人。 “你食言了。”尹蕙兰泪水纵横。 她缓缓的摸向了腰间,宽大的袖口几乎遮掩了她的全部动作:“你答应我的事情,全部都是假的。” 城墙之上的顾琮远和路遥他们,因为距离的限制,故而根本没有看清尹蕙兰究竟有什么小动作。 只有离她不远的吐贺图能察觉到尹蕙兰有一丝异样。 他疑惑的挑起眉,下意识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尚且来不及反应。 便见一身凤袍的尹蕙兰凄凄惨惨笑道:“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究竟过得有多惨?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冲动,你争强好胜,你无休无止的占有欲……” “让我成了天下百姓的笑柄,如今人人见到城主府的人都要上去唾弃,都要露出嫌恶的表情,我很久不敢独身出门了,就怕自己有来无回。” 吐贺图神情微动,他一开始料想的自然不是看自己心爱的女人百般受辱。 “我……不是这样,你听我说,我根本没想让你……” 那人慌慌张张辩解的关头,众人只觉得眼前闪出了灿灿的白光,竟是尹蕙兰铮然一声拔出了腰间软剑! 吐贺图下意识大叫一声:“住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尹蕙兰对他轻轻一笑,像是解脱了一般,是一个如释重负的苦笑,十分凄楚可怜,眼角还挂着斑斑驳驳的泪珠。 鲜血纷飞的瞬间,吐贺图只觉得浑身都凉了。 连同他的心也死了,心脏不再跳动,山川不再流转。 来不及了…… 她晶莹剔透的动人模样,好像是初见之时,那狭小的后院,温暖的房间,羞怯的姑娘正端着一碗饭,颤颤巍巍的好心喂给他。 有恐惧,也有羞赧。 他只轻佻的弯起眼睛瞧她一眼,尹蕙兰便要红着耳朵和脸颊,低下头去。 然而如今她凤冠霞帔,硬生生的被逼迫到了一个众叛亲离,千夫所指的境地,在他吐贺图的面前,横剑自刎了。 纵然是这位年轻跋扈的柔然新王本领通天,如今也无力回天了。 他杀得了天盛王朝的百姓,当得了纵横杀伐的新王,也哄得了年轻飞扬的美丽姑娘…… 可偏偏此刻,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将生命流逝。 他甚至救不了自己,那一刻已经彻底如同灰烬的心脏。 “尹……” “尹蕙兰!!!” 吐贺图的声音瞬间嘶哑尖啸,他疯狂的嗥叫着,想要下马去接住那个轰然倒地的身影,然而却是心慌意乱,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吐贺图已经近乎是狼狈了,差点就要手脚并用的爬过去。 他疯了似的抱起了那个单薄的美人,将人紧紧的抱在怀里:“为什么……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来惩罚我。 吐贺图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刹那间他的眼睛便湿润模糊了起来:“尹蕙兰……”嗓音也颤抖得不成样子。 城墙之上的尹大人发出不似人声的嗥叫,野兽一般回荡在沙场之上。 若不是侍卫手下们阻拦,尹大人估计就要直接从城墙上飞出去了,那样一下子死好几个,结局未免太过难堪。 谁也没料到尹蕙兰能独身面对柔然人。 路遥甚至想象过,尹蕙兰对吐贺图用情至深,可能真的就要用自己来换取天盛王朝北地的安稳…… 可这个性烈的姑娘,却是用命来换的。 她终究是不服输的。 不想就这样输给吐贺图,也不想输给傻乎乎的舒文公子。 “蕙兰!!我的女儿!!”尹夫人声嘶力竭的在原地咆哮痛苦,跺脚撕扯。 然而任凭你怎么做,尹蕙兰那一剑又准又狠,已经飞快的照着自己的脖颈切了下去。 鲜血染黄沙,美人未成枯骨,心已死。 路遥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她捂住嘴巴,缓缓向后退了几步,被顾琮远一把扶住:“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顾琮远比她要淡然很多,从怀中摸出了一个信号弹,瞬时之间就发射了出去。 一声尖啸,信号弹在空中炸出流光溢彩来。 就在须臾之间,四面八方涌动而来了无数天盛士兵。 如同天边的黑云压境,比方才那些势如破竹的柔然士兵还要凶悍可怖。 “糟了!” “有埋伏!” 柔然兵中有一个地位颇高的三角眼,气急败坏的大叫道:“王!那女人死就死了,天盛人打过来了!” 几乎是毫无胜算可言。 吐贺图如今挚爱自尽,他还哪有心思去管这已经命中注定的败局? 他心灰意冷的看着怀着的姑娘,只觉得她虽是体弱多病了些许,却从未如此单薄冰冷过。 “尹蕙兰……尹蕙兰……”他疯了似的喃喃道,“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你怎么能……”说到后面,吐贺图已经是泣不成声了,断断续续的话语也难以为继下去。 尹城主夫妻发了疯似的要下城楼,哭得肝肠寸断。 路遥连忙过去搀扶着两个人道:“城主!我扶着您!” 纵然她紧紧扶着二人,也能清晰无比的感受到那两个人抖如筛糠,竟是不知道走路该迈哪只脚了,彻底懵了。 尹蕙兰脖颈尽是血液,堵都堵不住,吐贺图茫然无措像一个孩子。 她痴痴的看着少年英俊的脸庞,断断续续的道:“柔然……天盛……你我相遇,注定……一场悲剧,我恨你……可我……” 后面那几个字她没说出来,只用尽了全身力气,艰涩的道:“若有,来生。” 说罢,那断断续续的一口气。 也彻底油尽灯枯。 第二百九十六章:丢盔卸甲 吐贺图素来都是个牙尖嘴利的主儿,面对尹蕙兰,他从不怯场,也从不害羞。 可她那轻轻飘飘,甚至称得上几不可闻的四个字,竟然狠狠的让吐贺图钉在了原地,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只是不停的有眼泪砸下来,噼里啪啦的掉落在了尹蕙兰安静如睡着似的面庞上。 “咳……”吐贺图哭得心肺俱裂似的,痛得说不出话来,恨不能将一颗真心都咳出来给尹蕙兰看看清楚。 让她看看,自己是有多么喜欢她。 天地可鉴。 然而那个人却永远都不会给自己回应了。 尹蕙兰乖乖巧巧的躺在他怀里,双目微微阖上,小扇似的鸦黑眉睫在细风冷雨中微微发颤,美得像是画。 她眼角眉梢的红妆都哭得花了,此刻又被吐贺图那泪珠砸得融开。 恰如那夜尹家后院的春梅,美不胜收,娇弱中自有傲骨。 “你怎么能……你怎么敢……”吐贺图近乎窒息了,怀里的人渐渐僵硬,他好似也在这一刻彻底死亡了,“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 因为吐贺图言而无信在先,所以尹蕙兰也言而无信在后了。 二人先前定下的海誓山盟彻底崩塌了,他没有信守承诺,他丧心病狂的对清源城百姓痛下杀手。 而尹蕙兰则是用了一种让他更加痛不欲生的办法,来报复他。 那就是毁了自己。 吐贺图也曾以为自己对尹蕙兰薄情寡义,可时至今日,才发现,那种感情不是单纯的占有,也不是近乎疯狂的渴求,只不过是渴望与人细水长流,共度此生。 然而一切的幻想此刻都成了泡影,那个人甚至不会再多看他一眼了。 “尹蕙兰……蕙兰,我求你……你看看我……” “王上!”三角眼声嘶力竭的叫了一声,他看着四面八方包抄而来的天盛士兵,冷汗簌簌而下。 然而那位万众瞩目的新王吐贺图如今已经为情所伤,神志不清,只顾着抱着怀中冰冷的尸体哭得歇斯底里。 眼看着这新王不靠谱,手下们又得不到任何的指挥,为了自保,只能纷纷拔出剑来。 原本柔然精兵凶悍无比,前段时间和顾琮远他们交手也丝毫不落下风,可是,事到如今他们才清醒的认识到…… 前些时日并非是天枢玄机营势单力薄,而是顾琮远根本没有奋力前来抗击,根本不屑与他们纠缠。 眼下面对来势汹汹且早有准备的天盛兵,柔然人几乎就是瓮中之鳖,让人给团团围住都毫无反驳之力。 “这该如何是好……?”有人问道。 三角眼陡然爆发出一阵阴戾的气场,看向了仍在埋头痛哭的吐贺图:“王上,您说句话啊!” 吐贺图根本理都不理。 因为事到如今,他已经清楚,只要有顾琮远在的地方,他根本不可能有胜算。 何况眼下痛失心上人,他意冷心灰,英挺的眉目也哭得红肿,整个人其实全无,还打什么仗?攻什么城? “事已至此,已经无力回天。”他看着怀中安静无比的佳人,自言自语一般呢喃着。 就在此时,一道凉薄的光闪过,裂冰似的某样东西贴到了他的脖颈上,泛着无穷的寒意。 那剑光险些没晃花了吐贺图的眼睛…… 只听头顶上传来了一道幽幽的沉声:“吐贺图,你还想负隅顽抗吗?” 吐贺图缓缓的抬起头来,看见了一张极其冰冷疏离的面容,嘶声道:“蕙兰已死,一切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若不是生命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横冲直撞的尹蕙兰,说不定这年纪轻轻的吐贺图,就会成为大杀一方的战神。 顾琮远眼神中有些微的叹惋,是一种痛失敌手的惋惜。 “这样真的值得吗?” 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他也在亭亭如盖的槐花树下,问过那个苦苦追求孙家小姐的钟奕,这样做值得吗? 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颠覆自己前半生的黑白是非,扭转原本的计划,只为了博得美人一笑。 若是很久很久之前,顾琮远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自己:“不值得。” 那种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戏码,顾琮远从来都是不能理解分毫,并且对此不屑一顾的。 可自从生命中出现了路遥,一切便微妙的改变了,他渐渐的觉得自己有些荒谬了,竟然能理解为了一个人发疯似的上刀山下火海是什么滋味了。 所以,顾琮远糊里糊涂的,又问了一次这个问题。 吐贺图的脸上满是温热的泪水,紧紧贴着尹蕙兰寒冷如冰的脸颊,似乎想要就此让人活过来一般,发颤的手还死死捂着那已经血液凝结的伤口,然而太晚了。 “……”他嗫嚅了半晌,神情动容,却是无比的坚定,“值得。” 顾琮远微微睁大了眼眸,听得那人又重复了一句:“若能与她长相厮守,我万死不辞。” 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蓦地涌上了心头,涌上了暗影阁少主的心头。 顾琮远尚且来不及消化什么,便见一道粉色的身影蹁跹而至:“顾琮远!” 不由得他去思考,下意识便拽住了路遥的手腕,忍不住轻声斥责道:“你来这里作甚?太危险了,快回去。” 路遥惶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一种“你又大惊小怪”的眼神,看向了不远处将三角眼及其军队制服的暗卫三人:“现在很安全了。” “……”顾琮远无语了一瞬,旋即剑眉微微一沉,“那也不行,你躲远些,一会儿万一这厮暴起,血可别溅到你。” “二殿下你这是在紧张我?”路遥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调戏他一下。 顾琮远微怒道:“不紧张你我紧张谁?” 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爆发出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嗥叫:“蕙兰!!” 这近乎野兽一般的声音,正是来自尹大人和尹夫人,二人互相搀扶着好不容易走下了城楼,却见女儿已经断了气了,正躺在敌军的怀中,与世长辞。 尹大人早已料到是这样的结局,痛失千金爱女,他几 乎就要站不住了,却显得格外镇定,只脸色惨白的立在那里,不敢多走一步,不敢多看一眼。 而尹夫人则像是大爆发了一般,疯狂的冲了过去,这个平日里孱弱不堪,抗不起任何大事的女子,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竟然将一个身形矫健的吐贺图给推了个跟头:“滚开!畜生!” 她骂完这一句,已经是满面泪水了。 好像是女儿的死去,让她觉得一切都可以不在乎了,洪水猛兽也无所畏惧,尹夫人毫无形象的疯狂的抽打着吐贺图,口中不断嘶声嚎叫。 “你还我女儿的命来!都是因为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这个杀人魔头,你这个轻佻放荡的登徒子,你毁了我女儿的清白,你毁了她的名声,如今,连她这辈子都毁了!!” 尹夫人长长的倒吸了一口气,破口大骂:“吐贺图,你就是一个冷血寡情的畜生!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却自以为是的来勾引我女儿!你就应该下地狱,挨千刀!” 吐贺图表情木讷,只呆呆的看着已经与世长辞的尹蕙兰,尹夫人暴风骤雨一般的击打,很快就让他脸上泛出了青青紫紫交错的血痕,然而他好像浑然不觉痛一般,杵在那里,愣愣的盯着心上人。 好似多看几眼,尹蕙兰便能起死回生一般。 直到几个亲兵侍卫将情绪崩溃的尹夫人给架起来时,他都六神无主的跪坐在原地,口中不知叫着什么:“蕙兰……蕙兰……” “王上!!”三角眼简直就是恨铁不成钢,接连叫了几声,吐贺图都像是一只濒死的鱼,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了。 吐贺图再怎么杀伐狠辣,依旧都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狼崽子,他尚且念着旧情,又怎会全心全意的去帮助柔然完成大业? 柔然兵还想要继续负隅顽抗,有不少人根本就是不要命,呜呜嗷嗷的往前冲,轻而易举的就被天盛兵一叉子给插死了。 然而这还不罢休,柔然人天生命硬似的,连死都不怕。 顾子宴花枝招展的骑着他的高头大马晃悠了过来,瞧见了这还在挣扎的士兵,冷笑一声:“妄图负隅顽抗?看看你的主子,就知道你们有没有胜算了。” 然而看向吐贺图时,那人明显已经随着尹蕙兰的死,而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间,已经不像是个正常人了,眼神呆滞,身体僵直。 有人虽知新王指望不上,却是拿不住主意,手忙脚乱的问道:“将军,我们怎么办?” 三角眼缓缓的环视了一圈黑压压的天盛兵,他们装备精良,目露精光,骑着枣红骏马,铠甲熠熠生辉,相比之下,粗野的柔然就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 他忽然无比疲惫,慢腾腾的垂下了手,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其他人依旧发愣。 太子横眉立目:“你们还在犹豫什么?是在等死吗?” 众人左顾右盼,最终缓缓的丢盔卸甲,满面耻辱。 兵不血刃,柔然…… 败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收复柔然 众人乱哄哄的将柔然兵给扣押了起来,先且不论在实力上天枢玄机可以碾压柔然人,光是那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架势,就已经生生的将胜券握在手里了。 “……蕙兰。”尹恩浩喃喃的念叨了一声,声音极轻极小,像是生怕吓着了睡着的人一般。 他毫无血色的嘴唇翕动着,颤抖着,瞳仁微微缩紧,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尹恩浩当了城主二十年,这半生守过城关,面对过敌兵,上过金銮朝堂,却唯独护不住自己挚爱的亲人。 眼睁睁的看着掌上明珠丧命在眼前。 这一辈子救人不救己。 他勉强的迈着步子,眼睁睁看着夫人抱着女儿的尸首哭得一塌糊涂,终于在尹蕙兰面前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确认了女儿的确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已经又热烈又安静的离开这人间。 “蕙兰”他近乎嘶声的嚎叫着那人的名字,一声接一声,泪水扑簌簌的滚落。 然而声嘶力竭的呼唤了千千万万次,那人依旧阖眼,没有半点的回应了。 吐贺图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翻涌不休仿若江水怒吼,第一次被这种彻骨的寒冷和悲凉撕裂了心肺。 往日种种的愧疚,好像一股脑的涌了上来,他究竟在无声无息之中,将多少家庭撕扯成碎片? 吐贺图是一个年轻狠辣的人,他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后悔两个字,无论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哪怕是一夜之间亲手杀尽了点翠阁满门上下,以往依旧不觉得做错了什么。 可看着尹蕙兰就这般在眼前香消玉殒,他竟然也生出了几分叫做“良知”的东西。 “我错了,蕙兰,我真的错了……”吐贺图嘴唇颤抖得不像话,缓缓的向前攀爬,分外狼狈的伸手过去,“蕙兰,我是真的,我是真的,想迎娶你做我唯一的王妃,我是真的喜……” 然而他那悬在半空之中的手尚且没触碰到尹蕙兰,便见尹夫人目露凶光,像是彻底失心疯了一般,疯狂的引颈长嚎了起来。 “啊啊啊啊!” 随后咔嚓一声,是血肉崩裂的声音,吐贺图素来坚韧,可此刻面对突如其来的疼痛,竟是没能反应过来,被尹夫人一口咬得皮开肉绽,修长而脉络分明的手瞬间就鲜血淋漓,他非常隐忍的发出了一声惨叫。 点点的鲜血落在地上,仿若红梅绽放,透露着腥甜的味道。 尹大人看着即将疯癫的妻子,心碎不已:“夫人!” 顾琮远心中乱腾腾的一团,纵然不想看见吐贺图完完全全的活在世上,可也不能就此让人撒手人寰了,皱眉道:“战俘不能死了,快点拦下来。” 随着这一声令下,两个亲卫飞快的冲上前来,一左一右很快就将吐贺图和尹夫人分开。 尹夫人这下子是彻底发了狠,将吐贺图那右手咬得齿印斑斑,深可见骨,血肉模糊,好不凄惨。 吐贺图刹那间额头上便是冷汗阵阵,分外难捱,那股子疼痛折磨得他险些没有昏死过去: “啊……!” 饶是路遥是一个外行人,瞧见这等凄惨无比的景象,也心知肚明 吐贺图这双手,往后或许再也不能提起什么刀枪棍棒了,此生应该是与上阵杀敌绝缘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杀人无数,这都是自食恶果。 两位殿下兵不血刃攻破柔然的光荣事迹,很快就在清源城上下传开了,也有太子的亲兵,迫不及待的将这个消息飞鸽传书给京城中人。 “瞧瞧太子那摇头晃脑的样子,”常山和降香勾肩搭背的道,“活像是一只瑟瑟的孔雀,烦得要死!” 嘲讽鄙薄的轻佻之意毫不掩盖,流溢在眼角眉梢。 降香将那人的手狠狠拍开,鄙夷的横了那人一眼:“先前瞧你和无念说话,还以为你和太子他们关系很好,怎么此时又说他们不好了?” “哎哎哎,屎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常山立刻如临大敌的道,“我何时说过太子的好话了?我从来都是站在王爷这边的,前些天和无念说话,那是因为我在骂他好吗!” “你知道那死秃驴说什么!”常山一想到这个,气得小麦色的脸颊都不由自主的涨红了起来。 降香满腹疑惑,挑眉道:“说什么把你气成这样?” 常山啐了一声,勃然大怒的道:“那死秃驴居然不要脸的像我打听宛双有没有心上人,若是没有,他就要先下手为强了,我真是呸!一个六根不净的和尚,真是不知道他还要不要那个大脸!” 降香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双手缓缓抱住了胳膊,道:“无念如今退出师门,喜欢谁也是他的自由,宛双的年岁,也正好适合谈情说爱,怎么,难不成你是吃醋了?” 常山怔了一下:“你何时也喜欢说这些话来逗我了?” “我可没逗你。”降香一脸的理所应当道,“我这是实话实说,宛双一直都想找个如意郎君,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常山气得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支吾了好半晌,只见他的脸越发的涨红了起来,最后气不过似的,狠狠的哼了一声,猛然一甩手。 “反正是谁都不能是无念!” “那无念是个什么东西?脑袋没毛,办事不牢,宛双若是跟了他,指不定那死秃驴武功不济还要靠着我们宛双……反正,反正他若是敢打宛双的主意,我就打断他的腿!” 降香其实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而且,也确实是有心逗一逗那人,却未料常山如此一本正经的回答,而且这个面红耳赤的反应,着实是有些超乎预料。 他一脸莫名的看着气鼓鼓渐行渐远的人,小声嗫嚅道:“谁知道他又抽什么风,自己不喜欢宛双,也不许别人喜欢了……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清源小城逐渐安定了下来,百姓们又回到了先前安居乐业的局面,海晏河清,一片清明。 而且,军镇修建完善,清源城一天比一天坚不可摧。 柔然那边彻底乱成了一锅粥,旧王被捕,新 王又根本没有人选,故而眼下的一切,只能苟且偷生一般仰仗着天盛王朝的施舍。 城主府上,却是一片的萧条零落。 分明是盛夏时节,可一踏进尹家,却是让人觉得天寒地冻,十分可怖。 自从尹蕙兰在阵前自刎,尹家人便一蹶不振了起来,全府上下根本没有一人还有精神好好过活。 相濡以沫多年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任凭是谁也接受不了。 就在此时,顾琮远带着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儿从门口迈步进来:“尹大人。” 正盯着庭前海棠树的尹大人怔了怔,旋即回过神来,上前拱手道:“王爷。” 顾琮远发觉面前这个男人比自己第一次见他,还要清癯三分,简直称得上是瘦骨嶙峋了,若非是穿着那么一个像模像样的官服,恐怕就只剩下了一具骷髅。 而尹夫人则是卧病不起,这夫妻俩就没有一个能从那剧烈的悲恸里回神的。 “……”顾琮远心情复杂的让出了一步,将身后之人让了出来,介绍道,“这位是王猛将军,我的得力助手,等到我们回京,他会继续留在这里,驻守军镇,替尹大人分忧。” 那个面容英俊的高大男人立刻上前一步,十分顺其自然的给人行了一礼:“尹大人好!” 他动作从善如流,动作也是大开大合,十分豪爽,看样子就像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北地人,尹大人光是看了他一眼,便不由自主的觉得亲切,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好。” 王猛笑嘻嘻的道:“下官初来乍到,往后的日子,还请尹大人多多提点了!您放心,上阵杀敌,我一定不会漏掉半个柔然人!” 尹大人和蔼的勾了勾嘴角,道:“本官自然是信你的。” “但是……”尹恩浩忽然满眼疲惫的道,“我不得不承认我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恐怕能提点你的地方不会太多,往后还希望你能多多摸索,自己摸出来治理清源城的门路,方可放心大胆的去做你想做的。” 王猛是个直肠子,根本没注意到什么,朗声道:“是!” 尹大人却是连自己身后之事都交代好了,顾琮远微妙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却并未直截了当的提出来。 毕竟人家同时爱女的关头,任凭是谁劝他什么“逝者已逝”也无济于事,全都是无用之功罢了,搞不好还会火上浇油。 第二天,尹家上下挂满了白绫,全都是用来祭奠尹蕙兰的。 尹蕙兰的尸身静静的躺在棺椁之中,头上簪着一朵洁白无瑕的玉兰花,看样子安静又娴雅,这个闹腾了小半生的姑娘,终于静悄悄的睡了下去,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或许还有千言万语,都不必再说了。 路遥看着哭得肝肠寸断,已经流不出任何眼泪的尹家夫妻,想要安慰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就在此时,尹大人烧完了最后一点纸,在管家的搀扶之下,缓缓走向了路遥和顾琮远他们。 他颤巍巍的双手从坏中摸出来一封信。 第二百九十八章:返回京城 那封信递到了顾琮远和顾子宴的中间,伴随着尹大人的双手不断颤抖,信笺也在不断颤抖,也不知道究竟是想给谁的,连同着众人的视线也不断变幻着。 尹恩浩分明春秋鼎盛,可这段时间以来,操心得实在是太多了…… 以至于头发几乎全都要花白了,年纪不过五十,便显得老态龙钟,消瘦清癯,骨瘦如柴得有些过分了。 路遥也疑惑的挑起了一侧的柳眉,问道:“尹大人这是何意?这信……是……” 是尹蕙兰给我们的吗? 只不过后半句话她没好意思问出来,毕竟尹家的大小姐已经香消玉殒,尹家夫妻好不容易才强打精神,此时若是说出来这种话,也无外乎雪上加霜了。 于是她悻悻的闭上了嘴,静观其变。 尹大人闭了闭眼,哑声道:“这段时间以来,多谢太子殿下和琮王殿下的照拂了,军镇如今能拔地而起,全都是仰仗着二位的神威。” “下官年轻时,意气风发的在京城待了两年,而后,便浑浑噩噩的来到了清源城,不情不愿的待了二十多年……”尹大人眼珠有些浑浊了,他顿了顿,“如今,也是时候让更加年少有为的好官前来了,我瞧着,那位王猛将军就很不错。” 顾琮远浑身一震。 “我如今一把老骨头,记性也不好,身子骨也不够硬朗了,何况原本就是三天两头有些破烂病,若是再继续耽误着清源百姓,恐怕都要成了罪孽了。”他缓缓笑道,“下官,万望乞骸骨。” 顾子宴原本想说尹大人这么多年来做的已经足够出色,然而眼下这个情况,想来尹恩浩也是真的没有心思再做官了…… 恐怕他要用自己的后半生去忏悔,为何给女儿定下了一门不清不楚的糊涂婚事,害人害己。 于是顾子宴作为大皇子,便伸出那金贵的手来,默默的将致仕信给收了进来,道:“尹大人辛苦半生,为天盛鞠躬尽瘁,也的确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是时候好好歇息了。” 尹大人客客套套的与人说了几句话,便默默的跪回了灵堂,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 盛夏时分,却是寒风瑟瑟,经过几天的风吹雨打,如今刮过来的风都是森然寒冷的。 好像是姑娘呜呜咽咽不甘心的哭泣声,鞭打得人浑身发冷。 等到尹蕙兰的头七一过,京城的“贵人们”便浩浩荡荡的带队,决定回京城了。 先前对尹蕙兰颇有微词的百姓们这下子不知为何又转了风向,一个个全都夸赞尹蕙兰是救国救民的巾帼英雄,千秋万载都会铭记她的牺牲,她的恩情。 然而尹大人却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了,既不反驳,也不感激,他早已经麻木了。 回京的这一天,天空阴云密布,却没有要下雨的意思,越是这样就越是显得压抑沉闷,让人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迎着迎风飘散的白色纸钱,路遥觉得这段时间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恍若一场真实的梦境…… “尹蕙 兰和舒文,竟然真的没了。”她轻轻的道。 “夫人在想什么?”顾琮远甩了一下手里的马鞭,追上前两步,与路遥并辔而行。 原本今日就看见路遥兴致缺缺,本想着让人练一练先前的马术,却未料这位祖宗瞧见纸钱更加愁眉苦脸了。 路遥吃了钱桂草的解药,这些天来心中一直不住的想着尹蕙兰,想着那人傲骨铮铮的样子,即便是死,也不愿和敌人相濡以沫,即便二人之间的感情难舍难分。 先前那个桀骜不羁的少年,如今就像一只狼狈不堪的困兽,被扣押在露天的囚车里,路过清源城街边的这一路上,不停的有人朝他吐口水,扔烂菜叶和臭鸡蛋。 就连三岁小孩也要挤出人群,朝人狠狠的呸上一声。 然而吐贺图如今已经沦为阶下囚,他半分反应也没有,只木讷的坐在囚车里,1双眼茫然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片惨白色的纸钱,幽幽荡荡的飘到了他手边,他眼神才微微闪烁了一下。 头七……今日是尹蕙兰的头七…… 是他的蕙兰,他的妻子,他的王妃。 这几天下来,吐贺图先前的凛凛傲骨尽数被磨灭,面对实力碾压的顾琮远和顾子宴,他就像是一个初生牛犊,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便在这样的心灰意冷之中放弃了挣扎。 “尹蕙兰……”他忽然出声,那声音嘶嘶乱响,好像是多日缺水的后果。 嗓子干涩得像是掺了一把沙子,根本不能听。 顾子宴正好就风光无限的驾马在人身侧,接受着沿途百姓们的感激涕零,脸上笑意正浓的时候,陡然被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心情自然是不会好的。 他转过了头去,微微偏首,嘴角缓缓揉出了一个冷笑:“怎么?” “尹蕙兰在哪里?”吐贺图双手抓住木质栏杆,指尖微微打颤,双目在凌乱的头发之下露出,显得格外明亮。 “早就死了。”顾子宴笑容黯淡了几分,嫌恶的看着他道,“你别告诉我,你想见她最后一面,最后一面你已经见到了……” “尹蕙兰。”吐贺图好像不能接受那人的死讯一般,不可置信的重复了好几遍,“尹蕙兰在哪里?” 顾子宴原本耐心就所剩无几,此刻终于让人给问得烦躁不已,怒气勃勃的道:“什么在哪!在哪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到了这步田地,还想知道人家闺女的坟墓地点,然后丧心病狂的前去鞭尸不成?疯子!” 说罢,他继续转过头去,像是一只骄傲的金孔雀,耀武扬威的面对众人的褒奖和赞美,甚至得到了少女们抛过来的花朵,更是满面春色,得意的不行,就差把人家小姑娘的魂儿给勾过来了。 吐贺图眼中渐渐攀上了血丝,他几欲落泪,眼中满是恳求:“求求你了……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好想她……我真的不能没有她,你告诉我,求求你……” 路遥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她勒了勒缰绳,与吐贺图的马车并 辔。 拧起眉毛道:“你现在才知道想她,是不是有点太晚了?人家可是舒文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是入了人家家的祖坟,夫妻合葬了。” “我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合葬。”吐贺图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哈哈……她是我的女人,却和别的男人合葬在一起……” 他额头抵在柱子上,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无力的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十分凄惨。 路遥看了一眼,扭过头去:“早知如此,你就应该早些表明心意,为何利用了人家,又来后悔,说到底,要么是你心不够狠,要么就是你用情不够专一。” 吐贺图泪水顺着高挺的鼻梁流了下来,喃喃自语一般的道:“是啊,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当初?”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他现在眼前,唯有那盈盈少女,含羞带怯看着自己的模样。 可吐贺图毕竟是堂堂柔然部落的君王,竟然因为痛失了一个女人,连负隅顽抗都放弃了,路遥对此有些惊奇和不能理解,问道:“你如今竟是心痛儿女情长,也不心痛你的部落吗?” “部落?”吐贺图闭上了眼睛,道,“我知道,天盛王朝不会亏待他们的。” 路遥倒是让人给噎了一下,天盛素来待人和善,就没见过这个忠厚仁慈的大国对谁不好。 吐贺图继续道:“我对尹蕙兰的感情,难以用那些冰冷薄情的东西相比拟……” 那些“冰冷薄情”的东西,想必就是指兵戈不休的柔然部落了,柔然是许许多多不同大小的部落组成的,因此,战争时有发生,百姓基本上是常年流离失所的状态,若是能有一年半载安度过去,已经很是不容易了。 他好像是要解释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终于限制于他中原官话说的不好,那些“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美好誓词,让吐贺图硬生生的给忘没了。 “罢了,你们眼中只有利益,你们不懂。”吐贺图竟然狠狠的扭过头去,根本不打算和人解释什么了。 路遥明澈眼眸之中的波光沉沉浮浮,她若是不懂,又怎会赴汤蹈火的跑到这混乱的北地来? 那波光涌动的目光,慢慢落到了前方英挺将军的背影上,看着顾琮远俊朗挺拔的身影,千言万语,她都懂了。 然而顾子宴瞧见了路遥的神情,却是有些落寞了。 他心中不是滋味,忽然冷嘲热讽的道:“吐贺图,不用你在这里给我天盛戴高帽,我们不对善待那些穷凶极恶的畜生,也不会冤枉一个无辜良善之人,别以为我们都想你们柔然那样刻薄寡恩!” 吐贺图怔了许久。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夫君,更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少年。 最后沦为阶下囚,却换得百姓们安乐平安,这是好是坏? 他闭上眼睛笑了笑,颓然靠着四面漏风的木栏杆马车,道:“多谢……多谢。” 第二百九十九章:漠北行省 从北地的清源小城回到繁盛如烟的京城,路迢迢,水漫漫。 尤其是这浩浩荡荡的军队车马,纵然是军容严整,吃穿住行几乎都是整齐划一的,可依旧耗时半个来月。 那碌碌的车马方才抵达了京城的城门口。 二位殿下攻下柔然的消息,前段时间就飞鸽传书抵达了京城,一时之间百姓人人称赞,这件事情成了茶余饭后最佳的谈资。 毕竟那凶悍顽劣的柔然王吐贺图,让治理北地多年的尹恩浩城主都束手无策,两位殿下皆是青年才俊,风风火火的前去一探,非但将吐贺图鞭打得不敢造次,还立下了大功,直接将柔然数个部落一并收复了过来,尽数纳入天盛的版图。 太子这下子算是风光无限了,进城的时候,相比已经处变不惊的顾琮远,他面对百姓们的叩拜和姑娘们的赞美之时,竟是有些红了耳朵。 但他天生就骄傲的像是一只摇头晃脑的金孔雀,因此纵然是有微微的羞赧,也依旧腰背笔挺如同修竹,安安稳稳的坐在高头大马上。 沿街无数飞花硕果。 路遥还是第一次骑着马招摇过市,也算是第一次见到姑娘们为了二位殿下颠倒疯狂的模样。 她微微一惊,在人声鼎沸中对顾琮远悄声道:“你当初平定南疆十八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形吗?她们也太……” “太子殿下我要嫁给你!” “琮王殿下我要给你生儿子!” 街边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险些没将路遥从马背上给震了下来。 天盛民风开放,尤其对英雄仰慕,面对两位俊朗神飞,玉树临风的殿下,少女们可谓是纷纷抛下了矜持,脸颊上红霞蒸蔚,羞得通红,也要争先恐后的来嚷嚷几嗓子 反正一生也就见金枝玉叶的殿下们这么一两次,索性就抛下了所有矜持和面子。 顾琮远泰然自若,既不说对那些热烈女子表达几分回应,也不说全然拒绝了人家的好心,表情从始至终都是寡淡冷峻的。 还偏偏有不少满面飞霞的女子喜欢这一口儿,路过时那些香花险些没打到路遥的脸上。 他悄悄偏了偏头,挑了修长漆黑的眉,道:“本王当年率军回来的时候,纵然你年岁并不大,可总不至于还在和泥玩儿。” 路遥嘶了一声,瞪了人一眼,道:“我那时小小年纪跟着爹爹走南闯北的好吧?还以为外面招摇过市的是谁家的俊俏公子,谁知道就是您老人家班师回朝,一战成名的时候?” “你那飞扬跋扈的样子,我算是没有见识到。”她哼哼道。 “……” 男子稍稍沉默了片晌,十分厚脸皮的道了一声:“那还真是你的损失。” 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修整,不是吃饭,而是直接去见皇上,琮王殿下雷厉风行,自然是拉着路遥便进了宫,而太子,先前的疲累让少女们的娇呼声给一扫而空,欢天喜地、不知疲倦的便冲进了宫中,打算去拜见皇帝了。 大殿内仰天长啸的 人,双下巴堆了好几层,层层叠叠的十分眩目:“哈哈哈,哈哈哈,虎父无犬子,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李公公讨好似的笑眯眯道:“何止是虎父无犬子?陛下您乃是真空天子,二位殿下也都是人中龙凤,此行大胜而归,也有皇家血脉正统的缘故,不愧是我天盛的皇子!” 说话间,三个人影便翩然迈入了养心殿。 一人月白色风轻云淡,温润如玉,泽世明珠一般质朴纯粹,一人黑衣如云,英挺无双,俊朗非凡,紧随其后的,是一袭粉衫娇弱如春花的女子,然而瞧她眼角眉梢,却是自由坚韧。 “儿臣见过父皇。”“臣女拜见陛下。” 皇子们和一个王府客卿在外浴血奋战,几次三番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而顾基皇帝在京城的安乐窝却是过得十分舒坦,美人在怀,美酒在前,这几个月没见,双下巴已经长了好几圈。 路遥看了眉心微微抽动。 原本就是人到中年,真龙天子也扛不住发福发胖,看样子这段时日是又胡吃海塞了不少,顾基皇帝整个人竟然愈发的浑圆了…… “起来,都是好孩子,都起来!”他欢天喜地的叫着,让众人从地上免礼平身了。 “你们这次可真是立下了大功,想要什么封赏,朕都答应你们!”他龙袖一震,笑道,“想不到一晃几个月都已经过去了,先前朕还以为军镇很快就会建造好,看样子变故从生,北地的性情比朕想象的更加危险难料。” 太子也比先前看上去消瘦了许多,他精神抖擞的上前一步道:“父皇!此次彻底降服柔然外敌,让儿臣受益良多,再不会像先前那般骄纵任性,不可一世了。” 顾基瞧着顾子宴的确是比以前更要憔悴几分,欣慰的点了点头,道:“朕心甚慰。” “此去北地,方才察觉北地与京城各有特色,儿臣当真是见都没见过!看来到底还是儿臣孤陋寡闻,日后必然要好好用功读书!”顾子宴信誓旦旦的道。 路遥在一旁悄悄的翻了一个白眼,就他还用功读书? 一般能直截了当的说出这话的,要么是垂髫小儿,要么就是踌躇满志的书生,太子虽也是个青年才俊,但此时说出这意欲寒窗苦读的话来,未免也太过好笑了。 他不在柔然继续作天作地的闯祸就已经够了,还总是做着春秋大梦,以为自己能有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作为。 圣心难测,顾基高兴就好,听了太子自吹自擂,他哈哈的纵情长笑起来,好半晌才平复下来,抚须道:“好!好!好!” 这一唱一和,听得顾琮远冷汗直流,嘴角乱抽。 太子也显然发现了顾基正在疯狂发福,体型完完全全就是横着长的。 故而他原想与人你来我往的客气一阵子,却是忍俊不禁的憋了好半晌,方才缓缓舒出一口气来:“看样子父皇这段时间过得十分滋润……” 顾琮远懒得听他们父子俩商业互吹,他在一旁孤零零的站着,与顾基之间,唯有君臣之间的客套和严肃,却没有亲人之间的 羁绊和温情。 路遥有些心里不是滋味,几次三番欲挑起话头来,好让顾基记起来,他也还是有个威名赫赫、年少有为的二儿子的。 然而皇上根本无此意。 顾琮远瞧见路遥那打着腹稿的样子,心中暗道不值,既然他们不愿将亲人温情分与他,生性高傲的二殿下便是更加不屑了。 “父皇,”他微微垂下了眼眸,拱手道,“此去北地,大获全胜,王猛将军驻守漠北,此外……我们还押回来了一个人。” 顾基挑眉:“何人?” “柔然旧王吐贺图。”他缓缓道。 顾基方才还和颜悦色的脸上终于渐渐阴炽了起来,他自鼻腔发出了一声冷哼,拂袖道:“带上来。” 其实这段时间路遥和顾琮远未尝亏待过这柔然小可汗,该吃吃,该喝喝,半分不曾短了他,处处都彰显出了天盛王朝的宽厚仁慈来。 然而越是这般,吐贺图便越是油盐不进。 因为在这万丈光芒之下,他只一天比一天的觉得柔然只是卑微到尘埃里的小小部落,互相抱团取暖,苟延残喘。 他不要那些人冠冕堂皇的可怜,他不要。 当属下们将吐贺图拎到皇上面前的时候,纵然已是稍加打点过的形象,也依旧狼狈不堪,污脏难辨其真容,整个人就像是劫后余生的孤狼,瘦弱,性烈,却全无生气。 唯有那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就是他没错了,顾基如是想着。 就是这个和五皇子年岁一般大的少年,狠戾无情,如同兀鹰一般疯狂席卷过天盛北境,让无辜百姓流离失所,最终含恨惨死。 “这……”顾基鼻腔中又是一声极其不屑的轻嗤,“就是传说中的柔然王?” 吐贺图看着金銮宝座上的男人,一句话也没说,微微抬着下颚,试图保持柔然男儿的铁血。 然而下一秒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他膝窝的剧痛让人难以承受,吐贺图浑身猛地战栗,下意识就跪了下去! 最后一丝热血也被尽数浇灭,他下意识回头看去,便瞧见了顾琮远锅底一般黑的面色,那人阴森森的道:“既来天盛,便已是阶下之囚,看见陛下,竟敢不跪?” 不跪,他便来帮他跪,打断了腿,自然能老老实实匍匐称臣。 吐贺图由内而外的感到一阵战栗和恐慌,那时这位狼王从未有过的恐慌…… 他冥冥之中觉得,只要顾琮远尚且活在这世间,今日能杀了吐贺图,明日就能杀了另一个什么王,千千万万乱臣贼子,在他战马长刀之下,尽是飞灰。 顾基虽年过半百,也微微臃肿发福,但弯唇一笑的时候,君威仍在,真龙天子的威严仍在。 “即如此,也不必勉强这手下败将,只拖下去,先打了一百军棍,再扣押入天牢便是。” 太子微怔:“那柔然……” “柔然?”顾基笑了笑,“从此世上再无柔然,唯有我天盛的漠北行省。” 第三百章:风平浪静 路遥看着这个身材臃肿、面泛红光的君王,纵然那人如今的样貌全无威严,甚至有些滑稽可笑,然而好像是多年来沉积的君威,让人见之便要匍匐称臣,不敢有分毫异心。 能将一个偌大的柔然,直接又强硬的收归漠北行省,该有何等的谋略和手腕? 同福商号经商致富,路遥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素来都觉得是内阁一众臣子,乌泱泱的聚在一块儿争吵不休,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罢了。 然而殊不知这其中千回百转,仍要有一个权力制衡来压制三分。 而顾基,却是十成十的要将一切掌握在股掌之间。 以往对这位皇帝的印象,唯有刻薄寡情,以及,昏聩无能,那些“陛下圣主明心”、“天下大同,四海归一”好像只在民间流传过,以至于路遥真的以为那只是传说。 现在来看,则是不然…… 她对皇上的决定感到惊叹,悄悄偏头去看顾琮远时,更是怔了一下。 只见那位杀伐决断的琮王殿下,感情内敛的一双眼眸之中,竟隐隐跳动着三分光亮,含着一种期盼和崇敬的感情。 她愣住了。 要知道顾琮远可从来都不喜欢这位父皇的,甚至达到了厌烦憎恶的地步,曾几何时,他竟然也会对陛下心怀仰慕了? “……”顾琮远自怔忡之中回过神来,终于发现了路遥的视线,忙敛眸,轻声咳了咳,掩盖了情绪,“咳。” 自从发现他与暗影阁有纠缠后,一颗心便一直惴惴不安,七上八下。 路遥原先还怕顾琮远会因为经年以来的旧事而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欺师灭祖,弑父欺君的荒谬事情来,眼下看来,她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了。 她轻轻的道:“果然琮王殿下也是崇敬英雄的。” “……你想多了。”顾琮远耳尖微红,咬牙切齿的低声道,“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叫英雄的。” 就在此时,一道温柔和缓如清泉的声音响起:“陛下何时如此高兴?” 这声音路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眼眸微微睁大了些。 便见一道清丽仿若出水芙蓉的身影从百花屏风之后转了出来,那沉稳从容,温煦娴雅的姿态,不是她的近身侍女上官玉还能是谁? 那人端着切好的新鲜时令水果出来,飘飘若仙,身着贵妃精致的广袖长裙,仿若仙子,与身着路家侍女服的上官玉重合在了一起,一时之间,竟然让人有些恍惚了。 不过今非昔比,人家已经是陛下面前的爱妃,后宫之中红透半边天的静妃娘娘了。 “静妃来得正好,坐下说话。”顾基笑道。 上官玉早已经更名红玉了,与路遥之间的往来似乎也在慢慢变得疏淡,然而当她见到昔日旧主站在眼前,还是不由得娇躯微微一颤,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面黄肌瘦的主子,眼眶下意识就红了起来。 路遥这段时间去北地清源,又是中毒,又是忙里忙外,又是目睹了尹蕙兰自刎城下,免不得有些忙昏了头,有些形容憔悴,脚刚沾了京城泥土, 便火急火燎赶进宫中,一时也不便饬一二,在精致出尘的静妃娘娘面前,倒是有些失礼了。 她有些尴尬的弯起眼睛笑了笑:“静妃娘娘。” 上官玉并未露出太多的情绪,但她微微颤抖的手还是表明了她此刻有多么激动。 “小……主……”几次三番欲改口,最终才平复心绪,道,“见过琮王客卿。” 她早就听说了琮王妃义无反顾的跟去前线一事,惴惴不安之间,那人又安然无恙的站在眼前,心中的巨石一时之间落了地,她终于得了空闲喘息了一下。 他们各自落了坐。 顾琮远看上官玉有些碍眼,那人屡次三番在后宫之中阻碍桑茶青行事,他心中多有愤懑,因此没什么好脸色。 但碍于路遥和她主仆一场,也不得不面临二人无声无息的“眉来眼去”。 不过也索性桑茶青并非是个吃干饭的,纵然性子上漏洞百出,争强好胜,又自私狭隘了些,但贱婢爬床这一出,她还是很在行的。 没有男人能抵抗得住那种天生的狐媚子,清丽的上官玉在某些方面,根本不成其对手。 顾琮远思及至此,垂下了眼眸多了三分得意之色,轻轻抿茶掩盖而过。 静妃娘娘满眼含泪的道:“这段时间琮王客卿也赴往清源,在那里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看看,一回来都是面黄肌瘦的,身子都似不堪一握了。” 瞧爱妃这泫然欲泣的样子,顾基才突然想起,这路遥和上官玉还有主仆一场的情分…… 他立刻大袖一挥道:“路客卿的事情,朕也是有所耳闻,当真无愧是同福商号最年轻的当家,不失大家风范,在百姓流离失所之时,能救黎黎众生于水火,这才是巨贾之家当有的风度,巾帼不让须眉。” “……”路遥蓦地让人说得有些脸上发烫,连忙起身,“陛下谬赞,我是琮王府的人,也是同福商号之人,自当为国为民,为陛下,为琮王分忧解难。” 若是陛下不提同福商号,她尚且没反应过来,这么一提,她倏地想起惨死的舒文,那个说是要和自己合作的明朗青年,便如此不明不白的惨死在了吐贺图的弯刀之下了…… 当真是可惜了。 她眼眸黯淡了三分。 而后,顾基便十分阔绰的让李公公端出了一份礼单,李公公端起礼单,照地上一甩,啪的一声,曳出去老长老长,也不知这是不是把国库都清干净了,竟有这么多的封赏。 “……!”路遥一时有些眼花。 李公公叽哩哇啦的说了一通,尖锐而冗长的说完了太子的封赏,那人得意洋洋仿若孔雀开屏似的谢过了陛下。 接下来就是琮王府的了,那礼单长度只增不减,看得路遥更是目瞪口呆,身为巨贾之女,竟像是没见过这么多的封赏一般,下巴险些掉到地上去了。 最后,她和顾琮远上前去齐声谢过了陛下赏赐。 上官玉瞧见她兴奋得脸颊微微涨红的模样,不由得悄悄掩唇而笑。 这其中若是没有正 值荣宠的静妃娘娘美言,恐怕顾基是不会对这位性子倔强似水牛的儿子青眼的,琮王和王妃论功行赏不假,上官玉温香软玉的说好话也是真。 退到席间,路遥挤眉弄眼的对顾琮远道:“王爷,这下你可不能再说府中经济拮据了吧?我们可真是发了大财了!” 他瞧此人暗戳戳兴奋的模样,心中好笑,又觉得她可爱非常,强行按捺住了伸手捏脸的冲动,只轻轻颔首:“嗯。” 路遥从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也不是单纯垂涎琮王殿下美色的女人。 饶是顾琮远不是个多情种,可他遇人无数,却能一眼看得出,路遥是真心实意待他的。 就算立下功名后,又被皇兄争抢又能如何?就算自少年时期开始,父皇不喜欢自己又能如何?就算自己的出身见不得光,是后妃与旁人生的孽种又能如何? 这世间,有她满腔赤诚的对自己,便足够了。 思及至此,顾琮远方才慢慢挤压起来的怨气渐渐消散了去,如同常年凝着积雪的眼眸微微带上了笑意,春风吹来,百花盛放,便是如此……心结缓缓解开。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道:“钱桂草解药……” 路遥窥见人紧张兮兮的神情,可以疑惑扬眉道:“什么解药?” 顾琮远闻言面色一变,立时紧绷了起来,如临大敌。 就算是在吐贺图率军攻城的时候,她都没瞧见过此人竟有这等表情,实在是崩不住了,扑哧一声扭过头去,竟是笑了出来。 “……”顾琮远眼下觉得一身疲惫消减,等回到府中,压抑已久的火气也当好好散一散了,眼眸不自觉的带上些变化莫测的神采来。 路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她立刻道:“药吃了,毒解了,我现在啥事也没有,就是需要好好休息!呃……不能剧烈运动!” 顾琮远难得的在嘴角缓缓揉出一丝甜笑,无害的道:“夫人怕是不太清楚,多运动,有助于化解毒性,李昀告诉我的。” “你……” 推杯换盏间,众人基本各自说话,偶尔看过来一下,也只会觉得路遥是喝多了才会脸颊泛红,全然不知二殿下在一本正经的耍流氓。 路遥思来想去,最终红着耳朵道:“……不过,你还真是称得上料事如神啊,尹蕙兰会给我真解药的事情你都猜到了,你在这世上好似已经无所不能了。” 顾琮远微醺,支颐浅笑。 有些事情,他还是猜不透的,比如,路遥的心。 他时而精明,时而呆傻的夫人,实在是这世上最难懂的人了。 分明那样弱小娇贵,却敢在清风寨中来去自如,只为了助他一臂之力,北地清源也是去的义无反顾,毫不示弱…… 醉意朦胧间,他眼角泛起微微的薄红。 路遥,你的确是本王心之所属,坠入无间地狱都愿追随之人,可是…… 你这般待我,我真就有那么好吗? 第三百零一章:北地狼王 封漠北行省一事,第二天就在早朝的时候被皇帝宣召出来。 瞬时之间,这件举国同庆的事情传遍了四海九州,街上百姓人人欢天喜地的在庆贺,在雀跃,不少店家都趁此机会,或是酬宾,或是盈利,一时之间,倒是热闹非凡。 处处都是生机蓬勃的景象,令人心情也不由自主的愉悦了不少。 然而素来在心里秉承着“无奸不商”的路遥,却全然没有心情让同福商号借此机会大捞一笔。 她面色晦暗的走进了昏昏沉沉、潮湿不堪的牢房之中,领路的侍卫知道这位是立了大功的琮王妃,或者说,是琮王府声名昭昭的客卿…… “路客卿有所不知,那犯人实在是性情恶劣,关在一般的牢房根本不成,周围就算是有再丧尽天良的恶人,都要被他那疯癫的样子给吓死了,我们……” 碍于身份的原因,几个领路侍卫的态度都极其恭敬和善,满面堆笑的将人给领到了指定的位置。 “……所以我们只能将此人关在最里面的牢房里了,方能不影响其他犯人。” “咔哒”一声,最外层的铁锁轻轻落了下来。 路遥抬眼望了过去,眼中冰冷一片,毫无温度,直直的望向了前方。 “劳烦你们了。”她声嗓和缓的道。 而后从怀中从善如流的摸出了蓝色软缎黄粉绣线的荷包,向旁边轻轻一递,几个小小狱卒立刻就眼冒精光,收了下来,口中忙不迭的连连称赞道:“多谢王妃,多谢王妃!不过是举手之劳,您又何必如此客气?竟然赏了这么多。” 路遥笑了笑,看了几个狱卒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可这不是白给的,你们随我来,非但是要引我见了这狗贼一面,更是要保护好我,若是我出了什么三长两短,琮王殿下唯你们试问。” 一提到顾琮远,那几个狱卒纷纷面色一变,更加诚惶诚恐的叠声道:“那是肯定的,我们自然知道王妃千金之躯,如今是宽宏大量才来看这臭虫一眼!” “他若是有什么逾矩之举,或者,什么不干不净的话,我们必然是不会轻易放过此人的!” 应和之声四下响了起来,义愤填膺:“对!没错!” 路遥轻轻的勾起嘴角笑了笑,侧过眸子去,看向了那好似山水重重的冰冷牢房。 吐贺图虽然年纪不过十八岁,可看关押他的牢房,却是比任何人都要严苛,冰冷无情,一层又一层落下的铁锁,彻底将这位年岁轻轻的北地狼王给拘押起来。 关在了距离家乡千里之外的无边寒冷之中。 “你们也不必误会,这人,毕竟是我眼睁睁看着拽回来的,来看一眼,全都当是最后一眼了。”路遥面无任何波澜,她素来是个心软的人,可对那个重重灰败之中,面黄肌瘦的少年,已经没有任何的怜悯恻隐了。 属下们自然都只会一叠声的说是。 毕竟他们这百无聊赖的小半生,很大一部分的可能,都只是待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房里,面对一堆堆穷凶极恶的、 杀人如麻的犯人,面对着满身的罪孽,很难不心生怨怼,这突然之间来了一个人傻钱多的贵人,自然是要好好的谄媚一番了。 “哗啦,哗啦……” 骤然响起来锁链晃动的声音,噼啪的碰撞声无比缓慢,微弱中好像是醒来了什么人。 吐贺图如今满面脏污,还哪里是前段时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如今被重重的锁链死死的绑在木架子上面,几乎是难以动弹分毫,平日里都有狱卒来给人伺候吃穿出恭,看样子像是毫无烦恼,其实越是这般,就越过得不似活人。 一旦被安排好了一切,却限制了一切自由,就过得像一只原地打转的困兽,简直是比死亡还要煎熬。 “……” 少年身形其实已经比路遥蹿得更高了三分,但路遥衣冠楚楚的站在这个可怜又可恨的人面前,对比截然,莫名的就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意。 吐贺图勉强还能保持清醒,睁开了血迹干涸凝结的一只眼睛,又折腾开了另一只,如同死水微澜一般的眼眸亮了:“你……竟然是你。” 路遥哼笑一声:“怎么不是我?” “王妃小心,这东西凶得很,时不时的就要发疯!”狱卒不敢轻易招惹他,心惊胆战的叫了一声,几乎是硬着头皮走上前来,护在王妃的身侧。 有人声音中难以遏制的惊恐,道:“王妃,这厮真的太凶了,你还是离他远一点才是最好!保不齐什么时候野狗就要咬人了!” 当初风光无限的柔然新王,如今成了人人唾弃辱骂的怪物。 路遥眼中平白升起了三分的悲悯来,喃喃道:“是吗?” 吐贺图如遭雷击,任何情绪他都能接受,什么厌憎、唾弃、甚至羞辱,他都能从善如流的一一应对,唯独这不清不楚的怜悯,最为让他接受不了。 “你”他目眦欲裂,眼中爆出血丝,好像是血气仍在的野狼露出獠牙,“这是在可怜我吗!?” 那铁链铮铮,一阵猛烈的响动之后,那身影疯狂的向前扑了过去,好似蓄势已发的野兽,只要再凑近一下,就能将面前之人的喉咙咬断。 “王妃!” 众狱卒齐刷刷的叫了一声。 电光火石之间,路遥也是气定神闲,站在一片从容之中,稍稍后退了一步,便任由那被锁链束缚的人嘶吼尖叫,也伤不得自己半分。 一个狱卒终于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一个鞭子就狠狠抽在了那人脸上:“畜生!王妃面前,也敢造次!” 吐贺图气息不定的剧烈喘息着…… 那一鞭子直接将他满是血污却很英俊的脸抽得皮开肉绽了。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可怜,你敢,你竟然敢可怜我……”他艰难的喘息着,眼中满满都是不甘和恨意。 因为那天他疯狂嗜血的杀尽点翠阁之时,临死之际,舒文竟然就用那种悲悯的眼神望着他,好像吐贺图永远都不会理解了。 路遥咬牙切齿的笑了笑, 道:“可怜?那本妃告诉你,我不仅可怜你,我还觉得你好笑,觉得你可恨,就是不觉得你英明神武,你就是一条泥塘里乱滚的野狗。” 瞧见人慢慢瞪大的双眼,她只觉得痛快得酣畅淋漓,先前在北地清源中毒的那段时间,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只能日日把自己喂得像一头待宰的肥猪,像一只失魂落魄的可怜人彘,那段时间,她每时每刻都在痛苦煎熬着…… 她眼睁睁的看着顾琮远为自己忙里忙外,一面在哨岗劳心劳力,一面又心疼得眼下乌青。 她的夫君,就那样两头兼顾,为了她日渐消瘦。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吐贺图。 别提是吐贺图,就连同那几个战战兢兢的狱卒在内,也未尝见过这般含笑却是寒意森森的面容,好像从路遥的脸上看见了罗刹阎王在世一般,狰狞恐怖,寒凉锥心。 “哈哈,”路遥畅快的忍不住笑了笑,语气好似自嘲,嘲讽那个多管闲事、满腔孤勇的自己,“也是,也怪我,什么流民,什么尹蕙兰,什么舒文……只要他们有难,我都傻了吧唧的往上凑,尽职尽责,问心无愧的当我的路客卿,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她的眼微微红了,不知是气得,还是怎么:“我帮过的孩童,转过头来在黑暗中妄图刺杀我,我帮过的尹家小姐,虚与委蛇的在我的汤药里下毒,还口口声声,称姐道妹……” “好啊,我路遥,还真是够问心无愧啊!” 吐贺图愣住了,他感到有些冰冷,面前的这个女人好像在发生某种微妙而缓慢的变化,变得不再像那个温柔可亲的琮王妃了。 好像人多多少少都会经历这个过程。 真心错付,千夫所指,最终人心冷硬,处处凉薄。 吐贺图疲惫的看着她:“此事……是我错了。” 路遥像是没听清一般:“什么?” “此事是我错了,我不该给你下毒。”因为他一己私欲,想要置路遥于死地,自以为这般就能掐断清源城回血的经济命脉,殊不知就算倒下了一个路遥,还有千千万万个路遥。 天盛王朝永远都好像是固若金汤,强大而繁盛,生生不息。 此毒一下,正是尹蕙兰再无回头之日的时候,命运齿轮缓缓转动,尹蕙兰痴痴的做着柔然王妃的美梦,为此做尽错事,过街老鼠一般偷偷摸摸的进行这段爱恋。 或许最终刚烈的自刎于城墙之下,就是这个姑娘对自己尊严最后的维护了。 “你不是柔然马背上的王吗?你残杀我天盛百姓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错?你妄图毒害我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错?”路遥残忍的笑了,“现在,你说你知错了,可未免也太晚了……” “因为尹蕙兰已经死了,永远都回不来了!” 若说什么千刀万剐,对于吐贺图来说,尚且有勇气一抗。 可这句话,当真就是比凌迟还要痛苦,让他无颜面对! 他蓦地瞪大了双眼! 第三百零二章:似是而非 吐贺图熬得满是血丝的眼睛更加瞪大了些,目眦欲裂。 一提到尹蕙兰,他先前所有的坚强和隐忍都变得不堪一击,几乎是在那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土崩瓦解、彻底崩溃了,他不可遏制的颤抖了起来。 路遥从他脸上看见了意料之中的惶恐和畏惧,她清丽容颜之上,缓缓的揉出来一丝丝甜笑:“怎么了?” “你……你说……你刚才……”吐贺图突然抖如筛糠。 斯人已矣,饶是他已经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明艳动人的姑娘在眼前自刎甚至在怀中硬生生的断了喉咙,喘出了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口气。 可终究是用情至深,难以轻易接受这个事实。 尹蕙兰的死实在是太过鲜血淋漓,吐贺图一时半会根本就难以接受,未料路遥竟然能在他的伤口上撒盐,无比残忍而直接的将那尚未结痂的伤口撕开,甚至还大肆的伸出手去,在血肉模糊之间翻搅捣弄,直让吐贺图心痛得难以呼吸。 “你怎么能……”他狠狠咬着牙关,十分吃力的喘息了一口气,好似再缓不过来,自己就要伤心难过得命绝当场了,“你怎么能……提起她……?” 路遥瞧着他这撕心裂肺的样子,缓缓侧了眼眸,睥睨道:“我怎么不能?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不能提起她?她是因谁而死,又是为谁做尽错事,我提起她,可以,若是你提起她……倒还真是不配了。” 她说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尖锐而闪着寒光的刀,恶狠狠的向吐贺图的心脏柔然处扎了过去。 杀人尚不诛心,路遥而今当真是被惹恼了,发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就是一个被人践踏欺负的包子,所以在这个凶戾的少年面前,她当真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尹蕙兰,因你而死。”她又重复了一遍。 “啊!” 吐贺图哀嚎了一声,想要捂住耳朵,但奈何铁链加身,他动弹不得,便近乎求饶似的呜咽道:“不要说了,求求你了,不要再说了……我,是我对不起她……” 谁都有个对不起的人,连吐贺图拔断了尖牙利爪之后,都能满心悔恨的对一人真心忏悔。 而路遥呢? 好事做的多,坏事做的少,反倒是一次次 出事都有她的身影,她满身负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对不起。” 路遥缓缓向后退了一步,脚步有些踉跄,眼神有些疲累。 狱卒吓了一跳,以为她是让吐贺图那个畜生给气得,连忙要搀扶:“王妃,您没事吧?” 有人扭头对吐贺图啐了一声:“呸!你这个罪孽滔天的垃圾,这辈子就在这牢房里孤寂终生吧!告诉你,你永远都没有机会回到你那个狗屁柔然去了!” 吐贺图仍旧浑身颤抖,像是受了很重的伤一般。 一双黑亮的眸子尽是惊慌失措,还有微微的水汽薄雾。 狱卒恶狠狠的道:“因为啊,你那个柔然已经彻底的颠覆了,现在叫做漠北行省,是我天盛的领土了!” 吐贺图似是早有预料,但突如其来 的宣判给他这样一个消息,还是有些扛不住似的,如遭雷击,浑身骤然抖了一下。 “要不您先休息一会儿?”狱卒说着就要去打扫一个铺子,“看王妃您的脸色不太好,想必是这畜生疯言疯语,神志不清的样子,将您给吓坏了!这穷凶极恶的东西,任凭是谁,看了都要做噩梦的!刚来的时候可凶了,几个彪形大汉都按不住这个挨了一百板子的人呐!” 这几个属下说谎话还真是不打草稿,分明是吐贺图见了路遥,犹如老鼠见了猫。 他们本就厌恶吐贺图,喜爱路遥,随意的在口中颠倒一下黑白,就将路遥说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无辜女子。 “我没事,没事……”路遥有些头晕,不知是地牢太潮湿闷热还是怎么。 她虚弱的摆了摆手,尚且来不及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眼前飘然而至一道红色的身影,如同烈火灼灼,满面笑意:“小姐!” “红鸾,你怎么跟到这里来了?”路遥脸色黑了黑。 就在此时,后面跑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守卫,道:“红鸾姑娘,您跑得也太快了些吧?” “……”眼看这狱卒体力居然不如上蹿下跳的红鸾,路遥头上不由冒出了丝丝冷汗。 看来回去要赶紧和顾琮远反应了,尽早将这些满肚子肥肉的侍卫换下去,否则,连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都拦不住,又怎么能拦得住这犹如地狱的虎狼之师? “小姐,我想找你来着,但是找遍了府上也瞧不见人,就打听了一下,跟来了!”红鸾眸子亮晶晶的,犹如点点星光闪动。 这小丫头还是这么一个心直口快的性子,这段时间以来,她都没能瞧见主子,不由得思念万分,好容易见到了,巴不得天天都黏在一起。 ……竟然连天牢也跟来,还真是胆大包天。 “我问的自然不是这个,”路遥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问道,“你火急火燎的跑到天牢来,难道就是看看我是不是平安无事吗?” 红鸾嘻嘻哈哈的笑了一阵儿,猛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啦!” 就在此时,吐贺图瞧见了红鸾,两只眼睛瞪得都要放光了似的,还隐隐的带着红润的水汽:“这……这是谁……” 路遥转头看见他这反应,心中暗骂不好,怎的就忘了一件事情 尹蕙兰和红鸾长相极其相似,年纪也是相仿,若是尹蕙兰还活着,两个人凑在一起,怕是亲爹也要老眼昏花的看上好一会儿。 “……什么是谁?这是我的婢女,一个和你完全没有关系的人。”路遥冷冷的回答,不耐烦的皱起烟眉来。 “她长得,好像蕙兰。”吐贺图梦呓一般喃喃道,而后渴求似的看向她,“姑娘,你凑近一些好不好……让我看看你,我就看看你,什么都不做……我保证!” 红鸾也是个胆大任性的主儿,瞧见吐贺图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反倒是微微一怔:“这是哪个偷鸡摸狗被抓到的少年,他是哪家的儿子?” “他是柔然旧王的儿子。”路遥冷声答道,“吐贺图。” “原来是吐……”红鸾反射弧绕了天盛王朝好几圈,才缓缓瞪大了眼睛,“吐吐吐!” 路遥照人脑袋上拍了一掌,埋怨道:“别吐了!牢房你都敢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红鸾看见了那人渴求的眼神,只觉得这少年生得俊俏,但心地太坏,做尽恶事,不想理他,又按捺不住好奇心。 于是她问道:“小姐,他说我像什么蕙兰?那是谁?你们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路遥长叹一声:“一言难尽,回去再慢慢说吧。” 红鸾讷讷点了点头,临走之时又忍不住看了吐贺图一眼,那少年哀求的声音愈发的凄厉:“蕙兰!蕙兰你别走……你看看我,你回头看看我……” 路遥实在心烦意乱,一把将红鸾给推出了这个小小的隔间,回头怒道:“你再怎么叫也没用了,尹蕙兰已经死了,你就慢慢悔过吧。” 吐贺图像是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木讷的重复着:“死了……蕙兰她,死了?” 红鸾慢慢走出门去,尚且能听见天牢之中萦绕不断的惨叫声,十分凄厉可怖,在炎炎夏日也让人感到深深寒凉。 路遥扭过了那人的头,道:“看什么看,你现在还真是狗胆包天,若非是我现在出来,我看你还能去金銮殿蹦一圈!” “那可不敢。”红鸾吐了吐舌头。 路遥狠狠掐了一把那人的脸蛋,失笑道:“我告诉你,下次可不能轻易乱跑,不然就容易被那种人面兽心的俊俏少年骗了去,然后猪油蒙心,做尽坏事,最后成为尹蕙兰那个下场,尤其是你,呆呆傻傻,更要注意!” 红鸾似乎已经默认了“呆呆傻傻”这个评价,她嘿嘿一笑,没心没肺的道:“那是不能的,一般的美男子,怎能骗了我去?” 路遥用一种“那可保不齐”的眼神看着她,旋即想起来什么,问道:“你这么着急,都找到这里来了,究竟是有什么事,现在出了牢房,总能说了吧?” 红鸾心比天高,这才想起来是有任务在身的,便道:“对了,卫岚回来了,她从你去清源城的那天就消失了,神出鬼没,今日方才回来,着急忙慌的说是要找你。” “卫岚?”路遥微微有些不解,皱起了眉,“她这段时间都是断断续续回府的吗?突然找我,能有什么大事?” 卫岚一直在多方面的帮她打听顾琮远与暗影阁的事情,前几次风风火火找上门来,说得多半毫无建树…… 纵然路遥不得不承认那人身手了得,天赋异禀,可暗影阁也实在讳莫如深,卫岚难不成真的发现了顾琮远的秘密? 路遥满腹狐疑,又见了红鸾那呆头呆脑,脾气暴躁的样子,心中暗叹,若是没了卫岚,想必身边也没有其他人更加靠谱,更加信得过了。 “小姐接下来去哪?”红鸾问,“是去找九公主,还是萧贵妃?” 她嗔怪的看了人一眼:“还去什么去,自然是回府找卫岚。” 第三百零三章:争执又起 和路遥料想之中的一模一样,进了蝶飞蜂绕的常青院,是一片宁静祥和,然而刚刚走到门口,她的手尚且来不及扶上门框,便听到了里面鸡飞蛋打的声音。 “……” “元宝!去!把那盘儿桂花糕,龙须酥统统给姐姐我端过来!大大的有赏!”这脆生生又带着几分豪爽的声音,不是卫岚还能是谁? 路遥嘴角抽搐了一下,摁在门扉上的素手隐隐有经络跳起。 只听元宝那个没出息的,更加清脆响亮的道:“是!” 对于卫岚的颐指气,他乐得找不着北,颠颠的就迈着小短腿,将玲琅满目的糕点端了去,供那位大爷大快朵颐。 红鸾也有些尴尬,站在门口,对上路遥的眼神时竟然有一丝丝的慌张:“卫岚她其实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小姐您才回来,凑巧就撞到了。她……她真的,平时很听话的,想必这次出任务是累着了,才会让小少爷帮忙拿东西。” 卫岚此人,这辈子恐怕与“听话”二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了。 路遥扶额道:“我倒不是不满她指使元宝去做着做那,而是那元宝那小东西能不能端稳盘子是个问题……” 说罢,她推门而入,正好就看见了元宝犹如舔狗一般的殷勤姿态,以及,卫岚那横在桌上犹如饕餮进食的场面。 ……简直是不堪入目。 卫岚胡乱擦了一把嘴角的点心碎屑,瞪大眼睛道:“哎哟,路遥,你可算是回来了!等你半天了!” 一段时日不见,她好似长高了些许,路遥讷讷的点了点头,总觉得儿子身高蹿得更快,再这般下去,只怕是不过多久,元宝的身高就要与卫岚齐平了。 顾琮远身量修长,双腿匀称,儿子小小年纪便如同嫩幼青松般挺直,看样子他们皇家血脉还真是…… 还真是有些天赋异禀。 “娘亲!”元宝小奶音分毫未改,立时就扑向了她怀里。 路遥将小包子抱了起来,许久不见儿子,也甚是想念,不过她只囫囵的亲了一口,便转手将他交给了身后的红鸾,道:“带小少爷下去歇息,我与卫岚,有事要商议。” 元宝苦着一张小脸儿:“娘亲……” 卫岚瞧人这样,笑嘻嘻的招招手道:“元宝听话!你乖乖出去,之后姐姐还来找你玩儿,哈!” 路遥原本对元宝的撒娇还有些一筹莫展,谁知卫岚军令如山,此话一出,元宝立刻精神雀跃的由着红鸾抱走了,没有半分不满。 路遥心中悲凉的想着:“儿大不由娘。” 她满眼复杂的目送着元宝离去,正出神,忽听背后吧唧吧唧大嚼特嚼的声音响起,额头上青筋都快跳出来了,路遥不耐烦回过头去,道:“你这是多久没吃饭了?” “出了个任务。”卫岚勉强用茶水将那口糕点给顺了下去,痛快的道,“大概三四天吧。” 路遥怔了怔。 只见卫岚打 了一个嗝儿,饕足意满的拍了拍滚圆的肚子,懒洋洋的倒在桌上,眼中有着她先前从未见过的疲惫,道:“现在这年头,暗卫杀手一个比一个身手好,我都觉得自己老了。” “你今年十二岁,老个屁。”路遥没好气的白了人一眼,在她身边坐下,推了推她,道,“起来起来,吃饭的桌子,你这玉体横陈的像什么样子?” 卫岚这才一骨碌滚了下来,火急火燎的来找她,竟然也不见说正事,而是颇有感慨的道:“我现在才算是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路遥凑过去,以为她要说什么有关暗影阁的事情:“什么道理?”她竖起了耳朵,十分虔诚。 卫岚神秘莫测的看着她笑了笑:“人是铁饭是钢。” “……”路遥方才嘲讽吐贺图的戾气尚未散去,非常有冲动想发泄在卫岚身上了。 那人犹自滔滔不绝的道:“我告诉你啊,一定要好好吃饭,我这几天东躲西藏的,险些没将自己活活饿死,不吃两天就腿脚虚软无力,第三天险些用不了轻功,就差直接见阎王了!” 路遥瞧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突然觉得自己当初摆脱她去打探暗影阁的消息,实在是太冲动过了。 卫岚满脸都写着三个大字不靠谱。 “哎,路遥,你说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们,为了减肥,一连好几天清汤寡水,或者是粒米不进,这是怎么挺下来的?”她又塞进嘴里一块点心,含糊不清的嗫嚅道,“就连我这铁骨铮铮都快坚持不住了,她们那些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好了,你说话时还吃东西就算了。”路遥无奈的道,“至少也该说些有用的吧?” 卫岚蔫蔫的闭了嘴,继续吃东西。 路遥有些焦急的道:“不是,你疯疯癫癫的让红鸾去天牢找我,不会就为了叫我回来,看你当饿死鬼的吧?” “喂!”卫岚不满的一拍桌子,说起话来碎屑横飞,“路遥你这是什么态度,说话有点良心好不好?我是为了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什么就饿死鬼了!我好端端的去做鬼干嘛!?” “……你。”路遥呛了一下,按捺着脾气道,“好吧,是我态度不好了,不过你叫我回来,一定是有事要说,不用哩嗦的了,这段时间我经历了一些事情,抗打击能力还是可以的,你有话直说吧。” 卫岚摆摆手道:“好吧好吧……” 她像是很不自信一般,嗫嚅了好半晌也只是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碎屑,支吾不出来个所以然。 路遥委实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了,探过去半个身子,奇怪的挑起了眉道:“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什么不能说的,这段时间你究竟在暗影阁做了什么?” 面对路遥接二连三的问题,卫岚有些噎住了,一时也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 “这段时间,其实我潜入了暗影阁。”她喃喃的道。 “什么!?”路遥大为震惊,道,“你潜入了暗影阁!?那里 不是固若金汤,有重重守卫严守的吗,你是怎么进去的?” 卫岚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面色稍稍一变,旋即道:“暗影阁就算再怎么严丝合缝的,可百密一疏……那里也是需要下人们打点日常清理,端茶送水的。” 听人这话,路遥已经知道了她是怎么混进去的了,想不到此人钢筋铁骨,不肯低头半分,如今竟然能为了打探消息,委身去做一个下人,她百感交集的道:“你……扮成了小侍女进去的?” 卫岚悲恸的点了点头,道:“差一点就露馅了,人家侍女都是娇声软语,我一进去就打碎了十来个盘子,若非是看起来年纪太小,恐怕我第一天就要被人给活活打死了。” 路遥摸了一把那人的狗头,心疼道:“为了帮我打听消息,可真是苦了你了。” “你倒不用谢我,我也只是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而已。”卫岚被人这么一说,反倒有些脸红了,别扭的道,“我卫岚向来都是个不求回报的人,这些事情……” 说到一半,她属实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胡乱甩手道:“哎呀,总而言之,这段时间在暗影阁的见闻,也当真是稀了奇了,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其他人提到顾琮远的时候,竟然……管他叫少主。” “少主?”路遥颅内一炸。 少主这个称呼,无外乎就是称呼阁主儿子了,她追问道:“你……你会不会听错了,为何是少主?会不会是在叫别人?” 卫岚憋红了脸,着急的道:“我在那里蛰伏了好几个月,还能出错?叫的人就是顾琮远没错,我也明里暗里的打听了一番,顾琮远的确就是他们的少主,是暗影阁阁主的儿子!” “胡说八道。”路遥的反应和卫岚预料之中的一样,“顾琮远自小到大在宫中长大,是皇帝顾基的第二个儿子,怎可能是什么暗影阁少主!” 此人一遇到顾琮远的问题,便变得格外没有头脑,好像瞬时之间智商就成了负值,卫岚立时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像是一只气鼓鼓的河豚:“路遥!”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他的身份,可是一直以来,你就不觉得疑点重重吗?”她站起身来,用尽了最大的气势,道,“顾琮远行事诡谲,他还屡次三番相对皇帝不利,哪个亲儿子会对自己的爹痛下杀手,他甚至还派了桑茶青进宫,要知道桑茶青可也是暗影阁的人……” “够了。”路遥皱眉,冷冷打断道,“桑茶青如何与我无关,我只知道多年来皇帝薄待于他,他又怎可能不心怀怨怼?” “这可不是造反的理由!”卫岚也急了,“你想没想过,这有可能是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大戏,和你日日相眠的人,究竟是不是顾琮远本人都保不齐!” 路遥掀起眼皮,眼神凉薄的看着她:“那你想如何?” 卫岚气得有些噎住了,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为今之计,自然是保持着和离的关系,远离顾琮远,不……远离那个根本不知身份的人。” 第三百零四章:心烦意乱 “卫岚,”路遥声音沉了下来,脸色也霎那间落了下来,方才的和颜悦色或是嬉笑怒骂,转眼成空“我最后告诉你一次,顾琮远绝对不会害我。” “他是元宝的亲生父亲,是我的夫君,更是天盛子民们歌功颂德的琮王啊……” 路遥神情无比动容,好像是掺杂糅合了无数的感情,她看着卫岚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他浴血奋战总不会是假的,他是用命夺来的海晏河清,我见过……” “我见过他浑身是血的样子,”路遥不忍的闭了闭眼睛,似是回忆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良久以后,竟是哽咽了一下,“皮开肉绽,他却笑着告诉我,那不过是小伤罢了。” 卫岚瞧她这悲痛的表情,怔了一会儿,仍旧皱着眉头道:“说话就说话,你哭个什么劲儿,我又没说什么别的……” “卫岚,你不该对他质疑。”她顿了顿,“我们每个人都受他的庇护,又怎能反过来怀疑他?” 卫岚烦躁的拍了拍桌子,扬声道:“哎,你这是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如今穿越过来,也是天盛子民,受他的庇护不假,但你让我不对他质疑,凭什么?” 她分明那样娇小可爱的一个人,可周身的气质仍旧是前生女特种兵的狠戾凶悍。 卫岚的眉头死死锁着,眼眸如同鹰隼:“这个结果,是我暗影阁出生入死打听到的,你可以对我的能力质疑,但我自己不会,你不信我没关系,但我清楚自己的身手究竟如何……” “我更清楚这段时间,自己究竟见到了听到了什么。”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 谁也不让着谁,眸光之间噼里啪啦的带着火花。 小小的屋子里立时陷入了一种火药味儿和尴尬之中。 路遥终于败下阵来,垂下睫毛帘子,皱眉道:“卫岚,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但这个结果,无论真假,请恕我难以接受。”她从怀中摸出了不薄的一摞子银票,放在桌上推了过去,道,“劳烦你了,这是报酬。” 卫岚不可置信的看着桌上的东西,好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僵硬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报酬。”路遥不愿意多做解释,只冷淡的重复了一遍。 “报酬?”卫岚冷哼一声,气得眼眶都微微红了起来,“你当我是在为你卖命?你当我是外面那些花钱买来的杀手?” 路遥不知此人又在抽什么风,心下已经烦躁至极,眉头都快打成死结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卫岚骤然之间爆发了,也不知那小小的身体究竟从何而来这歇斯底里的力量,“路遥,你醒醒吧!我是把你当成朋友才愿意为了你出生入死!顾琮远能护住天盛王朝不假,可他也能颠覆这个地方你知不知道?!” 路遥愣住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深陷泥潭,她何来不清醒了? 她素来以为自己是最清醒的一个,能随意的穿梭在机关算尽的商场,能英勇无畏的前去北地现场。 试问哪一个不清醒的人,哪一个心有无限挂念的人,敢这般奋不顾身? 路遥艰涩的道:“我当然知道了……” “不,你根本就不知道。”卫岚呛了一下,咬牙道,“你现在牵挂实在是太多了,你被元宝牵绊,被顾琮远的感情牵绊,就算你一开始有计划,可现在彻底玩儿完了,上官玉主动献身嫁给老东西,你就在这里……” 她像是气急了,说不出话,好半晌也接上来:“你就在这里被男人冲昏狗头,浑浑噩噩,你就继续这样吧!你就继续爱你的好王爷吧!” 路遥怒火攻心,脸色一白:“你!” “我什么我?!”卫岚气得到处跳脚,“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你的那些烂事我再也不会管,我为你卖命去暗影阁蛰伏,好不容易得来的结果,就是为了让你自欺欺人的。” “路遥……”她瞪着那人,目眦欲裂,“算了!” 好像是还有千言万语憋在嗓子里,但卫岚哽咽了好一会儿,也只是将桌上的银票散了一地,而后,愤怒的转身离去。 “砰!” 门让那人给狠狠摔上了。 红鸾正端着新的糕点要走进来,见卫岚怒气冲冲的抹着眼睛撞开她,疑惑道:“哎?卫岚,你不吃东西了?” 卫岚并没有回答那人。 一头雾水的红鸾又看见了面如金纸的路遥,讷讷的站在原地,端着糕点手足无措:“小姐……” “不要管她,随她去。”路遥七窍生烟的咬牙道,“为何偏偏怀疑我最亲近的人,满口胡言乱语。”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正将小脸埋在粥碗里的元宝忽然抬起了头。 顾琮远就坐在人身边,撂下了筷子上的生煎,问道:“怎么了?” “我想要人喂我吃饭。”元宝轻轻的道。 “……”路遥也愣了一下,失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要人喂你?过来,啊,娘亲喂你!” 元宝看着那凑来的汤匙,顿觉那粥味同嚼蜡,皱起小脸儿道:“不要!” 路遥昨日和卫岚大吵一架,气得半宿没睡,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顺手便将汤匙颓废的搁在了碗里。 “那你想如何?”她问道。 元宝嘴角揉出一个甜甜的笑:“我想要卫岚姐姐喂我吃饭。” 场面沉寂了一下,路遥面容上的表情明显凝滞了一下。 “怎么,难道她经常喂你吃饭吗?”路遥有些怨恨的看着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臭小子。 “对呀!”元宝浑然不觉娘亲脸色不对,还欢天喜地的张牙舞爪着,“娘亲一去北地就是三个月,卫岚姐姐可辛苦了,每天都要出任务,有的时候好久都回不来……” “可是一回来,她就和我玩儿,还喂我吃饭,比府上任何一个姐姐都要好。” 路遥诧异的微微睁大了眼眸。 她有些不可置信。 分明昨天她瞧见的是殷勤的元宝,以及,只知道享清福的卫岚啊…… 难不成真的是她太小气了? “卫岚脾气那么暴躁,怎么可能好好 给你喂饭。”路遥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儿,道,“你少为了她说话,来诓娘亲了。” 元宝立刻坐的笔直:“才不是!” 这小孩儿再怎么机灵,也终究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儿,一时情急他就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这时候,红鸾在一旁搭腔道:“是啊小姐,这段时间卫岚对少爷真的很耐心……以往可从未见过她对谁如此耐心。” 路遥的表情晦明莫测。 她昨天才刚刚和人大吵一架,颇有决裂一刀两断的架势,故而此刻的脸色不是很好,她根本不想提起这个人。 奈何身边两个人仿若老僧,嗡嗡嗡的说个没完没了。 “好了……”路遥不耐烦的拖长了尾音。 “究竟怎么一回事?”顾琮远老早就发现了此人表情上的不对劲儿,不由得察言观色,问了一句,“吵架了吗?” 元宝一听,顿时瞪圆的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娘亲和卫岚姐姐吵架了吗?娘亲不要生姐姐的气,元宝想和她一块儿玩……” 红鸾眼看夫人脸色黑了下去,连忙将吃饱喝足的小少爷带走。 她念念叨叨的道:“少爷啊,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最好少打听。” 元宝茫然:“为什么?” 红鸾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因为……因为会长蛀牙!” 路遥的筷子敲得碗沿儿啪啪脆响,她不想回答,可是夹生煎夹了半天也弄不起来,最后满心火气的一摔筷子:“我不吃了!” “……”顾琮远垂下眼帘,将生煎夹到人碗里,又动作轻柔的将筷子握回到她的手里,叹道,“许久不见夫人这般发小孩子脾气了。” 他话音未落,便觉察到凉飕飕的眼刀杀过来,她阴沉沉的道:“难道你也认为我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要知道,她辛辛苦苦袒护的就是眼前这个狗男人啊,他竟然因此误会自己! 顾琮远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缓声哄她:“夫人冤枉我了,本王不也是见你这般忧愁,跟着难受么?” 路遥见他态度良好,这才稍稍缓过来一二,慢慢的叹息了一声。 “你与卫岚感情这么好,究竟是为何……会如此动怒?”他眼观鼻鼻观心的道。 路遥仍旧是忍不住有些怄气,便道:“还能因为什么?那人胡言乱语,委实让人心烦!还说我如今是昏了头,我看她才是疯癫得没了边儿!” “……到底也是个小孩子,”顾琮远十分精明,已经很快反应到了卫岚会说些什么,他眼中掠过一丝狠戾,转瞬即逝,“就算她心思缜密又能如何?依旧和大人是比不了的。” 见路遥余怒未消,他继续穷追猛打的哄着:“夫人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路遥看见了这人眼中微微闪动着的笑意,忽然觉得自己做的那些都是值得的。 不过若是卫岚知道她竟真的是一脸男色上头的样子,保不齐就要气得原地去世了。 良久后她道:“……好。” 第三百零五章:心中隐痛 顾琮远走的这段时间,王府虽有管家打理,但毕竟琮王府的下人不是老弱,就是病残,年轻人又撑不起场子…… 所以,用过早膳之后,顾琮远便匆匆忙忙的赶回了王府,路遥帮不上什么忙,同福商号又没有大事,她也乐得清闲,便在长廊下坐着与红鸾说话。 “小少爷去睡觉了,小姐您吃点东西,方才见你早膳都不怎么动筷子。”红鸾端来了几盘糕饼果脯,轻轻的摆在了路遥身边。 她正怅然若失的坐在回廊木阶上,脑中乱哄哄的一团,也不知是早上没睡醒,还是仍被卫岚的那一番话气得糊涂。 “哎,元宝最近怎么越来越能吃能睡了?”路遥神情恹恹的捻起了一颗葡萄,细细剥了皮去,吸了一口青实水灵,猝然想到了自己在清源城中的毒,瞪大了眼睛,“元宝该不会是中毒了吧!?” 红鸾让人说得一愣,旋即失笑道:“小姐,你最近为何疑神疑鬼的?小少爷不过是长身体的阶段,何来中毒一说?而且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有专人打理,一般人是不能近他身的。” 她这么说也不错,路遥堪称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风声鹤唳又心惊胆战。 红鸾瞧她那疲累难消的样子,有些心疼了:“小姐,下次王爷若再要去什么战场啊,边关啊之类的……你就别跟着去了。” “为何?”路遥想也不想的便道,“我怎能让他一人前往?” “可……”红鸾不满的坐在了她身边,嗫嚅着道,“王爷需要你陪在身边,元宝少爷才四岁,他更需要啊,何况这段时间你不在,同福商号的事情缠得老爷团团转,大家都很想你,玉姐姐在宫中据说都是寝食难安,生怕你出了什么危险。” 她不说还好,一这么说,那欲盖弥彰的愧疚和纠结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路遥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口中甜到嗓子的青提也没滋没味了起来,她又想到了卫岚那气得双目涨红的模样,那人口口声声说自己被男色冲昏头脑,路遥为此和她大吵一架,近乎决裂。 卫岚冲动莽撞不假,可说起话来也并不是全无依据…… 难不成,顾琮远真的不是二殿下? 他若不是顾基的亲生儿子,若不是天盛王朝的琮王殿下,又何苦拼着生命危险去守护这泱泱河山?他根本没理由! 越想越乱,最后见她满面阴霾,红鸾忙道:“小姐你别往心里去,是奴婢多嘴了,其实奴婢也有私心在里面的,太久不见小姐,甚是想念,这才不想让你远行。” 路遥隐隐觉得,她这般行为是在飞蛾扑火,跟在顾琮远身边,性命攸关的事情不胜枚举,然而能尽到的力量,委实绵薄。 她摇了摇头,叹息道:“也是我太冲动了,这段时间昏了头,红鸾……你知不知道为何吐贺图见了你会发疯?” 红鸾一想起来那犹如野狼一般的柔然王就狠狠打了个激灵,问道:“为何?” “因为清源城 城主之女,和你长得很像。”路遥眸光渐远,似是想到了什么,俏脸动容三分,“她叫尹蕙兰,阴差阳错的爱上了吐贺图,吐贺图百般利用她,可最后却是作茧自缚。” 红鸾缓缓的瞪大了铮亮的双眼:“这、这这未免也太荒谬了,城主之女和敌军首领,这可是水火不相容的事情,他们两个注定不可能在一起啊!” “对。”路遥轻叹,“一面是生养自己的父母和清源上下的百姓,一面是深爱的少年,尹蕙兰最终在吐贺图攻城时,自刎于他面前……” 红鸾对于情爱之事很是懵懂,她不能理解这些,但听了以后还是大为震惊,良久以后,才喃喃道:“难怪那吐贺图见了我,反应竟然那么大,原来是因为我长得像他的亡妻。” “亡妻”这个词儿听得路遥一愣,好深情的词语,让她一时之间难以回神。 “哎哟,这是谁啊,一大清早的就坐在这里吃东西?”一道尖锐带着媚意的声线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看样子,跟着琮王殿下和太子殿下一同北上,是委屈了你了?” 路遥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底里的火气顿时被勾了起来,但她理也没理。 素手一勾,顺带着就将一盘青提勾来,动作从容的剥皮入口。 路雪柔从回廊走了过来,绕到两人面前道:“你们这是……” 见了大快朵颐的路遥,她立时狠狠瞪了红鸾一眼,骂道:“这没用的下人,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吗,难道不知本小姐最喜欢青提?今早膳房婆子总共就采买了这些,你全都拿来了?混账!” 红鸾憋得面红耳赤,但毕竟是碍于身份,也不好发作,便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路遥。 路遥抬手就塞了一颗进红鸾嘴里,道:“这什么青提这么酸?妹妹的眼光还是不行啊,酸溜溜的,委实登不上台面,家里来客人可千万别端着这东西出去,知道吗?否则会被人笑话。” 路遥这是在明里暗里讽刺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 路雪柔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她,路遥手上的动作竟是丝毫未停,她还颇为闲适的四处张望,视线直接越过了路雪柔,什么蜜蜂蝴蝶都比她更好看似的。 “呵……还真不愧是我们路家的嫡女,原本就心高气傲,这去了一趟清源城立了功,更加了不得了。”她面上的怔忡褪去,转而攀上了一丝冷笑,“姐姐,和二位殿下一同出行,是不是很开心啊?” 路遥瞥了她一眼,十分直白的道:“不知羞不知臊的,什么就开心了?满脑子龌龊思想,你这脑袋里真不知成天想的都是什么,看来赶明儿要让爹爹请来几位先生,端正一下你的跳脱心思了。” 以往路雪柔过来瑟瑟的寻衅滋事,路遥都是一波三折的婉言相劝,也不知这去了一趟北地怎就变得这么豪爽了? 竟然直接就说这位路家二小姐不知羞耻,满脑子男人! 这一番话说出来,直将路雪柔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 雪白的一张俏脸缓缓涨红了,头顶冒青烟:“路遥,你……” 目光穿过小拱门,正好能瞧见三两个丫头在对面的院子踢毽子,凑在一起,好不热闹,欢声雀跃,路遥远远瞟到一眼便觉得有趣。 可路雪柔那个碍事的偏偏挡在眼前,她没耐心的道:“我什么?你让一让。” 说着,便直接用手将人给扒拉到一边儿去了。 “???”路雪柔更加懵了。 她看着路遥那悠闲又散漫的样子,总觉得此人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就算如今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能慢吞吞的来一句:“动作快点。” 路遥这段时间究竟有何所见所闻,竟是一下子转了性,变得如此生死看淡了? 明明她路雪柔也是路家的女儿,为何有这等去边关立功的好机会,统统都给了路遥?思及至此,路雪柔心中又是酸涩,又是难受,越来越堵得慌,嫉恨在心底里本就生根发芽,此时更是茁壮成长了起来。 路遥其实全然不知那酸涩的二妹想些什么,她只是这些时日太累了,见了那么多人丧命眼前,便难免心中触动,如今平安无事的回到府中,能看到父母亲人,能拥抱夫君和孩子,她时不时便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只想好好的在路家休养,再不去掺和清源城那纠葛不清的感情和烽火连天了。 路遥正懒洋洋的看着对面丫鬟踢毽子,还时不时的傻笑出声儿,脸上那笑容险些就称得上是弱智儿童了,然而看在路雪柔眼睛里,却是她轻狂自负,在自己面前炫耀了。 路雪柔咬了咬牙,重新挡住了人视线,认真的道:“这次清源城你去也去了,下次总该轮到我了吧?” “什么就轮到你了?”路遥让人挡住,心情烦闷,又是一头雾水。 她算是没想到,去烽火狼烟里送死,还有人抢着去,分明她要死要活随顾琮远前去时,还吃了那人好几个白眼。 不过路遥转眼就想明白了,路雪柔这肥肠满脑的,多半是不知边关凶险,她只想和皇子们厮混到一起去。 于是路遥什么都没说,只轻轻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的看了人一眼。 路雪柔顿时就炸了:“你瞧不起我?” 路遥满眼都是“你这个铁憨憨”,嘴上却客客气气的道:“没啊,我干嘛瞧不起你,你是谁啊?” 路雪柔听了更加生气了,说话带刺儿,十分不客气的就将剌进了路遥心中隐痛的伤口:“你就算是和琮王太子去了北地又能如何?你就算是立下大功又能如何?不还是没能恢复琮王正妃之位吗?你进宫领赏,陛下可曾提过一句?” 路遥这下怎么也保持不了气定神闲的样子了,她面色立时僵住,旋即沉下了脸,保持最后一丝理智道:“你滚一边蹦去,别耽误我看风景。” 路雪柔瞧见路遥不痛快,她就舒畅得紧,笑道:“原来你最怕的是这个……被我说中了心事,难受了吗?” 第三百零六章:赤练长鞭 苦苦追寻,却难以回归琮王正妃的位置,这的确是路遥心中一道最为隐秘的伤口。 她素来都是看上去风轻云淡,满不在乎,甚至还能腾出一张小嘴来和顾琮远插科打诨。 然而…… 她路遥若是真的能看得那样天高云阔,当初又怎会费尽心机的去挽留顾琮远?又怎会在苏轻烟来临的时候,千回百转的找来了更多的侍妾去折腾? 闹到最后,无外乎是不想离开那个玄衣若云的男子罢了。 可是事到如今呢? “哈哈,姐姐啊,你就不觉得自己如今这模样像一条落水狗吗?”路雪柔肆意的嘲笑着,心中的快感随着她愈发阴霾的表情攀升而起,扬声道,“卑微可怜,如同弃犬,惨……太惨了!” 路遥压低了声音,阴恻恻的掀起睫毛帘子看了人一眼:“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快滚!” 几乎是那个“滚”字落地的一瞬间,路雪柔便宽袖一挥,更加拔高了声调道:“我没说够!” 她眼中是癫狂的快意:“我当然没说够了,我的好姐姐,从一开始你就什么都有,我还真是想问问,凭什么?” 路遥被人气得呛住,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想看这人在此张牙舞爪。 一旁的红鸾也是被这作天作地的二小姐吓得目瞪口呆,面色涨红,好像想为主子辩驳一二,但迟迟不能见缝插针。 “路遥,你说你出生入死的去了清风寨,又不知疲倦的跟去了清源城,究竟值不值得?难道陛下看不出你们夫妻情深吗?若是他有意让你们继续在一起,又何必迟迟不下婚书?” 路雪柔哼笑一声:“你是个聪明人,何不自己想一想,如今琮王二殿下军威赫赫,同福商号九州巨贾,如日中天,我们两家没有一个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琮王殿下娶小商贩的女儿,去打消陛下的疑心,这种手段当年可行,”她眼眸微眯,“可你总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 “……” 路遥一张姿容俏丽的小脸蛋儿几乎气得白中泛青了。 路雪柔向前走了几步,笑眯眯的转过了头去,道:“不过嘛,你毕竟是嫡女,树大招风,而我不同,就算有人娶了我,陛下也不会有怀疑,所以下次再有这等立功的好事,还请姐姐割爱了。” “你究竟要不要脸!”红鸾脸色一变,蓦地暴起。 “啪”的一声脆响,路雪柔霎时给了人一耳光,也不知怎么,她如今反应竟是这样迅捷。 “啊!”红鸾未料她话音刚落就能被扇巴掌,一时之间脸颊滚烫,火辣辣的疼。 她愣住了。 路雪柔冷笑:“老早就看你这丫头不顺眼了,素来都是没规没矩的,好生招人讨厌,姐姐,你可要看好她了,万一哪天这性子惹了不该惹的人,可不单单是一巴掌的事儿了。” 红鸾茫然的捂着脸。 路遥的心陡然之间狠狠一揪,但她却道:“红鸾,二小姐说的没错,我们说话,你最好不要插嘴。” 红鸾彻底呆住了:“小姐……” 路遥 没理她,而是扭头看向了风姿款款的路雪柔,淡淡的说道:“你想要机会?” “不错。”路雪柔却只顾着看自己新做的蔻丹,声线婉转的道,“反正姐姐有那么多的机会,也不差分我一些……哎呀,你这丫头怎么小小年纪皮糙肉厚的?把我指甲都刮花了!” 路雪柔尚且来不及抬头,余光瞥见一道黑色长影,如同水蛇一般飞掠而来,她心头一惊,来不及闪躲,便听得啪的一声,恶狠狠一鞭子就已经抽在了她的右脸上。 白白嫩嫩的小脸蛋顿时出现了一道鲜血淋漓的鞭痕。 她在恍惚之间看到了路遥勾起的嘴角。 路雪柔这下被打懵了,路遥出手太快,她根本没看清打她的是个什么东西,在这巨大的震惊之中,连剧烈的疼痛都是其次。 红鸾也傻眼了,小姐何时会武功了? “你……”路雪柔素手阵阵发颤,小心翼翼的去摸自己的脸颊,白莹莹的指尖上,是一抹刺目的红色,她尖叫了一声,“我的脸!我……我的脸出血了!?我受伤了!” 旋即,她很快反应过来,看向了路遥手中明晃晃的长鞭,怒不可遏的叫骂道:“好啊!路遥,你竟然敢打我!?” “哎……”路遥却是摇头晃脑的叹息了一声,轻轻把玩着手中的鞭子。 “妹妹既然厚着脸皮的说,想要一个和别人夫君出生入死的机会,做姐姐的,又怎能不给你这机会?”她笑道,“我也不过是想看看你反应快不快,谁知你如此愚钝!” 路雪柔脸上疼得要死,她最是个爱美的姑娘,哪里会去相信路遥的鬼话? 当即她哭唧唧的道:“你胡说八道,你就是为了打我!你怕我抢了你的机会!路遥……你竟然敢打我的脸!” 红鸾在一旁畅快无比的看着。 路遥也慢条斯理的在嘴边揉出一个甜笑来,道:“这怎么啦?你都打了我的好红鸾了,我打你一下,还回去而已。” “你”路雪柔鼻子都要气歪了,“你果然就是为了泄恨,好你个路遥,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路遥却叹息道:“泄愤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罢了,第二个原因嘛……” “也是想要看一看,你究竟有没有能力与殿下们前去边关,这鞭子是我在清源城闲来无事的时候现学的,一直都捆在我腰间,我刚才吃撑了,拿的动作那样缓慢,你都躲不过,还被我抽了一下,我劝你省省力气,老实的待在京城读书算了。” 说带此处,路遥想起了清源城那些可怜的孩子,道:“有些人,想读书都没机会。” 听到这里,路雪柔又以为路遥是在讽刺她了。 路雪柔天资愚钝,除了一颗爱美之心以外,几乎就是什么都没有。 教书先生都频频对她摇头,拿人束手无策。 为此,自小到大她挨了林氏和爹爹的不少骂,动辄就拿她和路遥、路远、路浅那三兄妹做对比,路雪柔简直恨得要死! “你敢取笑我!?”她怒骂一声,脸上伤口扯得更疼了。 路遥莫名其妙的道:“我何时取笑你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想攀龙附凤,你可要好好练真本事,姐姐我这鞭法,就是在学习骑马的时候研究出来的,你一天到晚做个花瓶儿,这才是最没用的。” 路雪柔眼睛瞬间就红了,脸上疼,哪都疼了起来。 路遥看着她笑眯眯的道:“我方才说得那一番话,才叫做嘲讽,你懂了吗?” 这路雪柔素来都是个胆大包天的,以往路遥不想轻易搭理她,她愈发的给脸不要,蹬鼻子上脸。 先前就大摇大摆的将她的常青院给搬了个空,之后也是不了了之,这次一去北地就是三个月,指不定路雪柔又发什么疯,这段时间一定没少刁难红鸾。 她扭头看了一眼脸颊泛红的小丫头,心中疼得要死。 红鸾这暴躁热烈的性子已经因为自己改了不少了,可路遥这段时间以来却一直没能尽身为主子的职责,孤零零的留下红鸾一个人在府中,天天受路雪柔的窝囊气。 路雪柔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她道:“我看你如今是疯了,去了清源你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是真的想抽死我?我要是毁容了,和你没完!” “哪儿能啊,姐姐我毕竟不是专业的。”路遥缓缓摇晃着手中的黑褐长鞭,笑道,“我也不过是为你打好预防针,让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去清源城究竟要有怎样的本事而已……” 路雪柔瞧见那人笑眯眯的温柔神情,却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好像是被人捆缚住了手脚,给一下子扔进了冰窟窿里,浑身上下都是寒意。 路遥依旧八风不动的眯眼看着她,眼神好像是看着待宰的猎物,十分玩味和耐人寻味。 路雪柔终于败下阵来,她受了惊吓,双腿哆嗦着向后退:“你……你!” “我什么?”路遥扬起手中的鞭子,道,“哦,看样子你是还没练够?那我们继续!你可要躲好了,要不然真毁容假毁容我可不知道!” 路雪柔像是看疯子似的看了她一眼,口中依旧不饶人的叫骂道:“你等死吧你!” 气势汹汹的说完了这一句,转过身去像是逃命,跑得比谁都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天呐……”红鸾看着路雪柔那慌张逃窜的身影,只觉得好笑至极,她转而用用一种极其崇拜的眼神看向了路遥,道,“小姐,您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这么快就将鞭子学会的?教教我,我也想学!” 路遥侧目瞅了人一眼,道:“想学啊?” 红鸾点头如捣蒜。 路遥哼了一声:“不教!” “为什么!” 因为这个鞭法,根本就不存在,全都是路遥闲着没事乱打一气的,她刚才抽出去那一下子,也只是靠着蛮力装模作样的罢了。 二人便踱步,路遥边道:“红鸾,我记得你脾性很急的,以后路雪柔打你,你就打回去,我在场一定为你撑腰。” 红鸾隐忍,也不过是看在路遥的面子上,如今听她这么一说,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 路遥惊疑不定的道:“……我为什么觉得你有点期待被她打呢?” 第三百零七章:眼疾可医 主仆二人边走边说,行至顾元宝的卧房门口时,却见路遥脚步顿了顿,面上掠过一抹愁容:“唉……红鸾,你说我这娘亲当得是不是太不称职了点?” “同福商号的事情我要去管,北地清源的事情我也去管,顾琮远的大事小情,我巴不得件件都经由我手。”她想了想,竟忽然觉得卧房之中安稳酣睡的小家伙和自己很是陌生,连卫岚都与他亲近胜过自己,路遥免不得有些黯然神伤,“可独独,我这唯一的儿子,没有得到本应有的关怀。” 红鸾未料路遥会突然之间伤春悲秋起来,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毕竟这位主子平日里都是心比天高,好似没什么事情能难得倒她,也没什么事情能让她心烦意乱。 想不到表面上再怎么风轻云淡的人,命运里再怎么顺遂风光的人,也依旧会有苦恼。 然而红鸾根本没有过什么感情,更别提路遥问她已为人母的这些事情,她当即想了想,立刻便皱起了眉头,硬生生将自己给绕晕了进去。 “小姐为国为民,这是因为您是琮王正妃,是理所应当的,”红鸾认认真真的看着她道,“而琮王殿下是你的夫君,你为了他劳心劳力、夙夜奔波,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小少爷……” 就在这时,路遥眼中无比平静,只是笑了笑道:“可我顾得上琮王府,顾得上天下之事,便顾不得小少爷了。” “……”红鸾脸上是不可置信,思来想去,脑仁发疼了起来,“小姐说得是。” 路遥轻轻叹息了一声,浓厚的睫毛帘子垂了下来,道:“罢了,趁着元宝睡觉,我先进去看看他,你若是有别的事情,就先忙活吧。” 红鸾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挠着头走远了。 路遥瞧了她一会儿,心想:“这丫头成天到晚愣头愣脑,虽是小有长进,可和上官玉相比之下,却是全然斗不过明撕暗夺的……她终究不能陪我一辈子,若是有机会,给她寻一门亲事,让她全身而退也好。” 然而转念一想,谁家少年那般胆大,敢娶红鸾?保不齐就在拜堂成亲的时候被红鸾给抽了一巴掌,顺带掀翻了高堂。 她摇头失笑,搭在门楣上的手指轻颤,推门而入。 红鸾走得远了一些,晃晃悠悠很快就要到了正门。 其实她今日颇为清闲,甚至称得上算是无事可做,不过是见小姐思念孩子心切,不想打扰了他们母子二人,她这才悄悄退远了去。 “叮,叮……” 门口忽地传来了马车铃铛上的清脆声响,伴随着马蹄哒哒之声,很快的,门口便出现了一驾天青色云纹顶的华贵小马车。 红鸾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要知道这个规格的,定然是宫中来人了! 琮王殿下平日里英姿飒爽、习惯于骑马或是步行,可从来不会这般招摇过市的驾着宝顶马车过来,难不成是太子? 红鸾带着这个疑问,一时之间来不及反应,只傻傻的杵在原地,便见了一道粉嫩如桃花的衣衫 闪现在眼前,竟是那车中之人飞快的蹿下了车,那人还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嫂嫂!我来看你啦!” 分明她风风火火的叫完了这一嗓子,路遥也不可能当即就听见,但她兴致不减,依旧絮絮叨叨个没完:“小嫂子!我来看你了,还给你们带来了御膳房新做的糕饼!哎哟,这段时间没瞧见,我都思念成疾了!” 那行动如风,面若娇花,不是当朝九公主顾允月还能是谁? 红鸾让人给吓了一大跳,连忙行礼道:“奴婢参见九公主……” 原本她就是个急性子,但未料有人比她还要着急,不等红鸾拜见完,顾允月便伸出金枝玉叶的手将人虚虚托了起来,好像是要问什么,但转眼就被打了岔一般,问道:“哎,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我记得你在府上地位很高才对,谁敢打你?” 红鸾支吾了一下,毕竟是家丑不可外扬。 顾允月笑了笑,道:“难不成本公主问你话,你还敢知情不报?” “不不……自然不是!”红鸾慌忙的道,“是……是我家二小姐。” “路雪柔?”顾允月细长黛眉微微皱起,对那人有三分印象,只记得她是个攀附权贵,拼命想往京城富家小姐圈子里跻身的一人,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称得上是过犹不及。 “怎么着她也管不着你啊,不至于动手的吧?”九公主一面向里走,一面难以置信的嘟囔道。 她无奈之下,也只好干笑着应和:“是是是,这次是奴婢没长眼睛,这才惹了二小姐生气,下次会注意的。” 红鸾还能如何? 她总不能说路家二小姐嚣张跋扈习以为常了吧?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尤其是路雪柔这等丑上加丑的,实在是让人有苦难言,半个字也不想多说有关她的事情。 此时路遥已经回到了常青院,红鸾沿途打听了一下,便直接领着顾允月去了那鸟语花香、百花萦回的小院子。 路遥满心装得都是事情,她吹了吹滚烫的茶水,将浮沫抹去,正打算浅酌一口之时,便听门口震天响的来了一嗓子:“嫂嫂” “……咳咳咳咳!” 路遥险些没将自己舌尖给硬生生烫掉了! 然而看清了门口之人时,她还是禁不住喜形于色叫了一声:“公主?” 顾允月也顾不上宫里跟来的那一大串丫头,只觉得她们走路太慢,便直接将人甩在了身后,夺下点心盒子,欢天喜地的朝路遥扑了过来。 “哎哟哟哟……这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路遥好悬让人撞了一个踉跄。 “多大的人,路遥都是我的嫂嫂呀!”顾允月笑得眸如新月,将摆在石桌上的点心盒子打开,一一陈列出来玲琅满目的糕点,道,“一早就知道了嫂嫂从清源城那苦地方回来,想来还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吧?我特意让人从御膳房打包出来一些新花样儿,嫂嫂快尝尝!” 路遥原本就手捧热茶,此刻配上糕点,正好锦上添花,心情顿时云开雾散了三分。 她笑了笑,捻起一块荷花酥道:“还是小九有心。” 那小丫头立刻开始滔滔不绝,问东问西,说得路遥脑仁都嗡嗡乱响,一时之间手忙脚乱的回答她连珠炮似的问题。 也不知顾允月是盈盈少女天资了得还是如何,那一双眼眸竟是比路遥先前见她的时候清澈许多,尤其是在她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好像是掬了一把星星在其中,熠熠生辉,美不胜收。 少女眸光,竟是如此明亮。 “哈哈,嫂嫂你都不知道,李昀大哥也会吃瘪……” “等等。”路遥忽然打断了她,终于发现异样,“你这眼睛……比先前好转许多了?” 顾允月抚掌笑道:“啊!要不是嫂嫂问起,我都忘了说了,也不知李昀大哥用的都是些什么灵丹妙药,我的眼睛一天比一天情况要好了,现在好几天不吃药都没问题!” 路遥惊讶扬眉道:“李昀还真不愧是江南回春堂的传人。” 顾允月双手环胸,提起李昀她格外神采飞扬,哼哼了两声道:“要我说,多亏是我当初据理力争,让二哥将李大哥给留了下来,要不然我这眼睛到现在都还没有好转呢!” 路遥实在是拿这小丫头无奈,也就仗着她是公主,千金之躯,可以为所欲为,若是寻常女儿家非要将一个男子留在宫中,保不齐就被人风言风语了。 连同顾琮远在内,宫中竟然没有一人对此有任何反对,可见众人对顾允月的宠爱简直要登峰造极了。 路遥好奇道:“治疗归治疗,不知道这段时间李昀有没有找到斩草除根的法子?” 顾允月原本还想卖了关子,故作玄机的笑眯眯看着她,然而一瞧见她这贼兮兮的小笑容,路遥就立刻知道了结果如何,惊喜道:“真的吗?李昀还真的找到了彻底根治的法子了!?不愧是神医!” 原本应当是顾允月面上露出欣喜的神情,然而此刻她眼角眉梢却渐渐染上了得意之色,而且越来越掩盖不住了,拼命的抿嘴想要憋住这笑容,还是从眼睛里露出了笑意。 这满心崇拜的表情,饶是红鸾一开始对顾允月的单相思并不知情,此刻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路遥对上了红鸾讶然的目光,只垂眸笑了笑。 顾允月浑不自知的双手抱拳,抵在心口,全然都是崇敬恋慕之情,道:“李昀大哥就是厉害,若是他以后喜欢回春堂,就回到回春堂去,本公主定然全力支持他!” 路遥喝了口茶,淡淡道:“你还打算跟他去不成?” 顾允月没想那么多,直接点头道:“这是自然!” 红鸾是个藏不住话的,立时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九公主竟是个如此情深之人,天涯海角,都愿意追随情郎而去!” 顾允月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慌乱摆手道:“我我我不是……” “不是?”红鸾又道,“我知道了,公主不想去回春堂,是想让李昀神医进宫当驸马爷!” 第三百零八章:世间纠葛 “我不是,我没有!”顾允月害羞之下,粉白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头顶都快冒白烟了。 “哦?”路遥挑了柳眉,好笑的看着她道,“你既不是想随他去回春堂,又不是想让他做你的驸马,却时时刻刻都想让他待在身边,那是为何?” “难不成是想嫁给他!”红鸾双眸一亮,接口道。 “对啊!”顾允月昏头转向的顺口就答应了下来,谁知说完以后才发现有不对劲儿的地方,俏脸通红的问了一句,“你们……你们方才说什么?” 路遥掩唇一笑:“你倒是该问问,是你方才说了什么才对吧?” 顾允月再怎么聪敏过人,机灵可爱,可终究就是个及笄之龄的姑娘,本就对于世间情爱懵懵懂懂,一时之间哪里架得住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调侃,尤其是面对李昀的事情,她总是慌乱到找不着北。 就像刚才顺口答应了什么,转眼就给忘了一样。 上踹恶毒宫女,下踏御膳房的九公主殿下原本的威风堂堂顿时不知跑哪去了,整个人呆若木鸡,愣在那里费力的回忆了好一阵儿,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原先一直将喜欢李昀当作小秘密放在心底…… 但是表现实在是太过危险,已经不知不觉的就让人捉住了小尾巴。 糟了,真是糟了。 路遥眼睁睁看着顾允月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儿,变成了一只熟透了的红虾,好笑得要死。 但她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是要面子,实在是不敢堂而皇之的大笑出来。 因此,她几乎是憋得肩膀直颤,脸颊险些也和那人一般红艳欲滴了。 “我……”顾允月欲盖弥彰的道,“我对李大哥才不是你们想象得那样,你们实在是……实在是……” 路遥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实在是什么?” 九公主立时挺直了腰背,试图维护一下最后的尊严。 然而就在她鼓足了一口气打算解释一二的时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门口一前一后的来了两个身量挺拔的英俊男子。 为首的是顾琮远没错,身后那个气质稍显温和的黑衣青年,便是顾允月心心念念的李昀了。 “!!!” 顾允月顿时警铃大作,连忙别过了头去,将自己通红的小脸蛋藏在衣袖下面。 路遥不依不饶的道:“哎哟,小九这是怎么了,脸怎么红得这样厉害?” 顾琮远微妙的挑了挑眉,李昀瞧不出路遥的调侃之意,难不成他这当夫君的还看不出?当即琮王殿下便稍稍沉了眉,静静的看着这一场闹剧。 李昀布置情况,但见顾允月那遮遮掩掩的样子,还以为是眼疾又发作了,顿时紧张了起来,上前一步道:“九公主,若是视线不清,属下这里还有一些药物,你……” “二哥!” 顾允月却是先发制人的嚎了一嗓子,转过身去就像是个树袋熊一般挂在了那人身上。 她借着顾琮远遮挡着自己红通通的小脸蛋,欲盖弥彰的往人怀里钻,大声埋怨道 尽快找到可以学会这医术之人,让久居深宫的太医来辅佐治疗。” “我不要!”顾允月急了,哪里还管得了什么男女之别,顿时就冲到了李昀身边,拽住了他胳膊,目光近乎哀求,“我不要别人来治!” 顾琮远沉声道:“你说不治就不治?看贵妃和父皇会不会扒了你的皮?多大的人了,还如此任性?” 顾允月全然不在乎即将将她骂得狗血淋头的二哥,焦急的拽住了李昀的手腕,好似这般,便能将人永远的留在身边了似的:“李昀大哥……难道小九不够听话吗?为何你要找别人来医治我?” 见人紧张得眼眶都微微泛着薄红,李昀心中也难免不忍,他勉强弯了弯嘴角道:“并非如此,而是日后我有可能去江南回春堂重整家业,或是跟随二殿下走南闯北,四处奔忙,不可能久居宫中,公主的眼疾,又必须要医治,我只能……” “我不听,什么回春堂,什么走南闯北!我只知道你不打算继续陪着我了!”顾允月直接将人打断,急得就要跳脚了。 “顾允月!”琮王终于沉下了脸,视线落在人紧紧牵住的手上,“注意体统。” “二哥”顾允月叫了一声,泪眼朦胧的道,“都快没人给我治病了,小九都快要瞎了,瞎了就再也见不到父皇母妃和哥哥们了,还什么体统不体统?” “你……” 顾琮远气得噎了一下,似乎也在理,路遥也是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俩,只希望李昀能够长长久久的陪在她身边,也不枉这一番相思之情。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谁又知道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九公主,属下并非不想继续在宫中……”李昀耐心的解释道,然而看见顾允月那泫然欲泣的表情,他委实说不下去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小九就快要落下泪来,“先前治病的时候,你一直哄着我说会留在宫中,谁知你那时是诓我的,骗我的!” 顾琮远算是拿这倒霉妹妹没辙了,只好任由她胡言乱语,也就只有李昀那好脾气的军医能与人周旋下去,他这当哥的都招架不住。 “属下未尝欺骗公主。”李昀无奈的摇头道,“若是治病之时心绪不稳,很有可能事倍功半,损伤经脉。” 顾允月几乎就要觉得天塌地陷了,她喃喃的道:“不一样,别人给我治病那都是不一样的,只要不是李昀大哥,那就统统都没用了!” 路遥好笑的道:“怎就不一样了?” “那些老太医又老又丑,根本比不上李昀大哥分毫,这怎能一样?何况哥哥妙手回春,那功力若是一般人能轻易学来的,太医早就将我治好了不是?” 李昀还是头一遭被人夸得像神仙,一时竟是赧颜,忙哄道:“公主莫急,就算是要走,也不是现在。” 顾琮远简直让顾允月这等直白大胆给震惊了,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气急败坏的道:“你……你这胡言乱语的,干脆就嫁给李昀算了!” 李昀:“……” 顾允月:“……什么!?” 第三百零九章:古代催婚 在路遥看来,李昀迟早会离开的这个真相,就不应该让顾允月得知半点风声。 自从那天她知道此事以后,一哭二闹三上吊,活生生将自己那张粉雕玉琢的俏丽脸蛋给哭成了苦瓜脸,那拉二胡似的哭声给顾琮远烦得眉头都快打成死结了。 而且,路遥自认为自己是哄孩子的一把好手,谁成想就是红不明白这位金枝玉叶,还险些让人的哭声给震晕了过去 简直就是一味活祖宗。 最终顾琮远忍无可忍的又重复了一遍:“成何体统,你这是成何体统!” 他扬声道:“你若是真的舍不得,就嫁给李昀算了,这辈子都绑在一起了,如今在这里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你以为你哭就能留得住李昀吗?告诉你,眼泪永远留不住一个男人,你的心才可以。” 此话一出,正在嗷嗷嗷痛哭的顾允月愣住了。 连带着手忙脚乱的李昀和自信心受挫的路遥也愣住了,纷纷用一种“你好像很有经验”的眼神看向了顾琮远。 那人以手抵唇,轻轻咳嗽了几声道:“本王,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们不必如此看我。” 顾允月这厮神志不清,还真就说:“那好,还请二哥在父皇面前多多替李大哥美言几句,我这就回去准备嫁妆。” ……那天,顾琮远险些没将顾允月绑在树上吊着抽。 好在最后李昀无可奈何的哄道:“公主殿下,求求您别闹了,属下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的!” 顾允月红着双眼,一抽一抽的道:“此话当真?” 李昀身心俱疲的道:“……当真。” 这件事情才勉强作罢,鸡飞狗跳的路家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是顾允月回去后和皇上提了几句,还是萧贵妃说了什么,顾基临时决定设立一个小小的宴会,来给北地回归的顾琮远他们接风洗尘。 然而当路遥走进大殿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席位上打扮得光鲜亮丽的顾允月,那人正对着她挤眉弄眼呢! 她心道:“看来就是这小丫头上次没参加到私宴,这才又让陛下风风光光的再办一次了。” 这次接风洗尘显然就比前几天的高级多了,不但朝廷几位有头有脸的重臣都前来赴宴,连带着后宫的萧贵妃、徐贵妃、贤妃和静妃等几位得宠的女子也盛装出席了。 路遥自然也不能丢了琮王府的颜面,身着绛紫色云纹纺纱裙便去了宴会。 风光无限。 “夫君,吃菜。”不知是哪家的女子,正含羞带怯的给一位大臣夹了一块鱼肉。 那鱼其实是刺很多的小刺鱼,如今一块雪白无比的放进人碗里,显然是事先就细细的挑好了。 路遥看得愣了一会儿。 那夫妻俩伉俪情深的样子着实是有些羡煞旁人了。 她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玄色滚金边长衫的俊俏男子,刚刚侧目看了一眼,便见他动作很快的将一块排骨放进了她面前的青花瓷小盘里。 男子面不改色的道:“吃饭了。” 宫中众人其乐融融,舞乐笙歌,好不快活。 谁和谁之间的窃窃私语,或是谁与谁之间的恩怨情仇,一概都被掩盖在了绕耳的乐器声音之下。 路遥笑眯眯的对人揉出一丝甜笑来:“多谢夫君。” 顾琮远十分骄傲的微微抬起了下颚,但还是端着琮王殿下处变不惊的风度,很是矜持:“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毕竟我也是要面子的,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毫无形象的啃酱骨。”路遥只觉得嘴角要喷出血来了,微笑道,“王爷的好意,我就心领了,有机会回去再吃。” “……” 钢铁直男琮王殿下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并不是所有的菜都适合用来秀恩爱。 顾子宴在清源城的这段时间几乎是被琮王夫妻给晃花了眼,好不容易回到京城,纵然自己的正妃姿色平平,可依旧是忍不住为之心动的。 此刻二人坐在一起,只因为那格外相融的爱意,显得很是登对,一颦一笑之间,都彰显出了相伴数年的默契。 顾基坐在上面,坐拥无数美人,此刻也是笑意盈盈,满心欢喜。 然而徐贵妃美眸一扫,却是看到了心不在焉、只知道胡吃海塞的顾允月,她柳眉倒竖。 “哎呀,允月,瞧瞧你,吃得哪里都是,像什么样子?”徐贵妃嗔怪的甩了甩手帕。 “啊?”九公主抬起头来,呆呆的哦了一声,让宫女递了一块帕子过来,飞快的将嘴角的酱汁擦掉。 坐在她对面的李昀瞧见此景,轻轻的笑了一声,用手掩盖住了,所以根本没人发现,他竟然敢嘲笑堂堂九公主殿下。 徐贵妃其实心里是很不是滋味的。 即便九公主刚刚及笄,可也该是定下亲事的年纪了,青年才俊在京城还不是一抓一大把?然而顾允月成天到晚也不见对谁心动,一直是傻乎乎的状态,让徐贵妃操心不已。 “陛下,您看。”徐贵妃突然开口笑道,“这座下一双双一对对都是郎才女貌,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事情,我像允月这般年纪,便遇到了陛下呢……” 说着,那长年累月时间消磨的凌厉眉眼,竟然平添了一丝娇羞来。 顾基感叹了一声,旋即喟叹着笑道:“是啊,想来你我当初相识,还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如今你我的孩子都这般年纪了,您看……”徐贵妃美目一闪,忽地让顾允月有种不详的预感,“小九是不是也该物色一下如意郎君了?” “咳咳咳!” 顾允月险些没将刚刚吃进去的桂花糖藕给尽数吐出来! 什么!? 物色……物色什么!? “母妃,我还小!”她立刻大声反驳,脸颊涨红。 这么一嗓子,顿时将众人的视线都给吸引了过来,朝堂众臣,皇亲国戚,都用一种看热闹的感觉,闲适的看着眼前的小人儿。 “小什么?不笑了!”徐贵妃坚持道。 “你看看,你看看你的皇兄皇姐们,哪一个不是成双入对的?只 有你形影单只,孤零零的坐在那里,简直让人看了可怜啊!” 路遥心中惊诧不已:“看来古代也存在逼婚这说法儿啊……而且还更加严苛,当真是可怕至极。” “我,我哪里可怜了!?”顾允月说话间,时不时的瞟向了对面云淡风轻正在喝茶的李昀,“女儿一个人好得很。” 顾基更加直接,问道:“允月,你也不小了,可有心上之人了?若是有,不如直接告诉父皇,父皇直接就能替你下了聘礼……” 这个说法其实也不错,简直就是对顾允月最高的荣宠,人家一般都是男子下聘礼,顾基倒是好,为了心爱的小女儿,这语气好像是不惜要强抢民男了。 “女儿……女儿真的还不太清楚这些事情……”顾允月眼神飘忽不定。 “哎,到底是姑娘家,就算平日里飞扬热烈,可终究也是害羞的,这些事怎可能直接就宣之于口?”顾基嗔怪的看了一眼徐贵妃,“你也真是,怎能直接就让我问出来?” 徐贵妃吃瘪,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既然没有,父皇便可直接替你决定了。”顾基十分不要脸的思索了起来,他醉眼迷蒙的道,“李尚书家的大儿子不错,文武双全,黄侍郎家的二公子也不错,样貌俊俏……” 顾允月生怕这人喝酒喝糊涂的时候给自己订下婚约,连忙道:“父皇!父皇你别冲动,天下好男儿那么多,女儿自然是要好好考虑!” 顾基一听,言之有理,便默默闭上了嘴巴。 徐贵妃光是看人那飘忽不定的小眼神,就知道这其中一定有端倪,今日前来赴宴之人又甚是繁多,青年才俊也少不得,谁也不知顾允月一直偷看的究竟是哪一个。 徐贵妃性子急,直接道:“允月,你究竟是中意哪家的公子?若是你不好意思宣之于口,就等着回去和母妃慢慢说。” 顾基喝高了,稀里糊涂的道:“你要是不说实话,可就是欺君罔上。” 顾允月脸色缓缓白了下去,好半晌她才鼓足了勇气,怯怯的看了一眼风度翩翩的李昀,那人实在是太过寡淡,她无论怎么表露心意都无济于事。 那人的定力当真就有这么好? 竟然对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丝毫不动心。 路遥也不知不觉的看向了寡淡的李昀,低声道:“皇上会同意这门亲事吗?” 顾琮远笑了笑,冷笑。 答案不言而喻。 “李神医今日也来了?”顾基赞叹着道,“李神医妙手回春,简直就是当世圣手,小女的病症,还是多亏了神医了。” 李昀是为数不多的青年才俊,最能入人的眼。 只可惜,他的出身委实不是很有排面……若是要配上当今受尽荣宠的九公主,不知还要在泥潭之中苦苦挣扎多久。 徐贵妃何等精明,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只是李神医尽好做大夫的职责就好了,陛下不会亏待你,小九你就别一往人家那里看了,我们问你问题,你休想往人家李神医身后躲!” “你说是吗,李神医?” 第三百一十章:寥寥衷肠 李昀无不客气的款款起身,气度从容的给人行了一礼,微笑道:“徐贵妃说得是,在殿下身边恪尽职守,便是李某人的福分了。 也幸亏这李昀跟在琮王殿下身边很久,为人又是谦逊温和了些,面对徐贵妃如此凌厉又直白的问话,竟也是面色不改分毫。 正在犹豫要不要啃骨头的路遥也被吸引了视线,将这一问一答看了个清晰明了。 “看样子……”她在顾琮远身边小声道,“李昀是真的对九公主没意思了。” 顾琮远面不改色的饮酒道:“他是个难得清醒的人,只要他一天还叫做李昀,还是回春堂的圣手,就不可能与小九有任何瓜葛。” “……是这样吗?”路遥闷闷不乐的戳着碗里的菜,李昀虽然是表面无情,可她总觉得内里是柔软的。 不过既然连身为直属上司的顾琮远都如此发话了,想来也不会有错了。 只可惜九公主那一片少女痴心,或许,终将错付。 但是顾允月是何许人也?她自小便受尽荣宠,被长辈们宠到大的,气量和胆魄自然也不输男儿,纵然是面对满堂的簪缨世家,她也毫无扭转之意。 “母妃。” 她站起身来,缓缓的扫视了一圈儿各自露出打量目光的世家公子们,冷哼一声,十分倨傲,扭头便对徐贵妃道:“母妃,我就觉得李昀大哥不错,我很喜欢他。” “噗……咳咳咳!” 顾基一口琼浆玉液就呛了出来,他猛咳不止,脸色憋得涨红好似猪肝。 “哎呀陛下!”徐贵妃一时错愕,连忙过来给皇上擦嘴,脑中浆糊一团,都来不及骂顾允月了,“您怎么样?” “咳咳……朕,朕没事。”顾基摆摆手,脸色铁青的看向了顾允月,嗓音有些沙哑,呵斥道,“不像话!” 李昀也未料顾允月能有这么一出,不由得惊异的瞪大了双眼:“殿下……” 满座之人虽知九公主率真可爱,却未料她如此胆大包天,竟能直接对一个男子表述心意。 众人还是有些惊疑不定,也不知这跳脱飞扬的九公主是开玩笑,还是来真的…… 若说是玩笑,倒也像是九公主能做出来的事儿。 可若说是真的…… 众人满眼复杂的打量了一会儿,那李昀腰身挺拔,面目英俊,九公主天真烂漫,盈盈可爱,两个人倒很是般配。 顾允月芳心暗许,倒也不是没可能。 她嘟起嘴巴道:“父皇这可是你问我有没有心上人的!” 路遥侧目看了顾琮远一眼,那人虽然表面上很是镇定,可瞧他端着酒杯的手猛然一颤,便知道他又在心里骂顾允月是个小混账了。 “那……那……”顾基活了一辈子,竟然被小女儿给噎住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徐贵妃终于反应了过来,美艳的脸上尽是戾气,但嘴上还是尽量保持客气:“允月,你这傻孩子,人家李圣手是你的医师,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转头去看向李昀,笑道:“让神医受 惊了,这孩子你也知道,童言无忌,嘴上最是没个把门儿的。” 李昀拱手道:“无妨。” “你们问我,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我何错之有?”顾允月愤愤不平的鼓起了腮帮子。 “还敢顶嘴!”徐贵妃横眉立目,连忙看了一眼台下饮酒作乐的大臣们,这若是因为顾允月一句话,将那些好公子给错过了,就实在是憾事一桩了。 原本徐贵妃就打算在在座的诸位王公大臣里面,物色顾允月的如意郎君,未料小丫头如今愈发的无法无天,什么话都敢乱说。 顾允月闷闷不乐,哼了一声,气呼呼的坐下了。 皇上此时也发话了:“李圣手终究是江南回春堂的少当家,日后是要回去重整家业的,怎可能甘心屈身宫中?月儿,你实在是不像话,什么都乱说!小孩子脾性!” 皇上三言两语就将顾允月的真心话盖棺定论为“小孩子脾性”,顾允月难过得要死,反驳道:“我也可以……” “住口!”顾基脸色微微一沉,喝止了那人继续胡乱说话。 顾允月这下算是彻底没话说了,有话说也不会有人信。 路遥在一旁看得无比揪心,小声道:“允月这一片真心终将不得善终了,可惜。” “没什么可惜,”顾琮远淡然的道,“原本这二人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若是我当初不曾将李昀带进宫中就好了……若是当初还有其他神医也能医治小九的病就好了,也不至于如今让她情窦初开,便喜欢错了人。” 顾允月喃喃道:“总之,我不喜欢的,你们强求我也不会屈服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看了李昀一眼,“喜欢就是喜欢!” 顾基就差当堂暴揍熊孩子了,压低了眉目道:“顾允月,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朕就罚你的禁闭。” 顾允月说到底是怕她父皇的,见人沉了脸色,也就不敢随便说话了。 路遥和顾琮远咬耳朵道:“不是,你就真的不觉得李昀和小九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吗?我当嫂子的来说,觉得很是般配,他俩若是不在一起,我都要痛哭一场了。” 顾琮远听得莫名其妙,侧目而视:“可别告诉本王,小九如今对李昀一片痴心,其中也有你的功劳。” “……呃,”路遥噎住了一下,笑嘻嘻道,“这个,我也就是告诉她要遵从本心而已。” 顾琮远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本王就猜到了,老早就劝你不要再管同福商号的事情,直接上天宫帮人家月老牵红线算了。” 路遥:“……” 赵清荷坐在席间,也与太子耳鬓厮磨的道:“小九何时喜欢上的李圣手,怎的旁人都不知情?” 顾子宴晃了晃杯中酒,道:“小姑娘的心事,谁能猜得透?”他酒过三巡,已是微醺,眯眼笑着看人,“何况连太子妃的心思,我都猜不透,跟何况是那心思百转的小丫头?” 原本赵清荷还真心实意的为顾允月担忧着,这下被人调侃,粉面娇羞一红,嗔道:“殿下……” “不过,”顾子宴向来惜才,对于 李昀,他没什么别的看法,倒是真的让顾允月的心思给震惊了一下,“以我的了解,旁人以为小九是在开玩笑,那多半就是她的真心话了。” 可与此同时,谁都清楚,李昀毫无爵位,家道中落,若非是替顾允月治疗眼疾,又得到了琮王殿下的抬爱,谁会认识他李昀是个什么人物呢? 何况在宫中的这段时间,宫人们对李圣手多多少少都有了些了解。 李昀不卑不亢,但骨子里全然都是对复兴回春堂的期冀,她傲骨铮铮,怎可能委身来做驸马爷? 这万般的荣宠,旁人求而不得,趋之若鹜,可若是落到了李昀身上,搞不好就是在折辱他了。 所以,除了真的了解顾允月的人,其他朝堂众臣,簪缨世家,都是以为九公主是在开玩笑了。 顾基总归也不想在这好日子里惹得掌上明珠不快,便舒缓了脸色,和颜悦色的道:“月儿,你看看,在座的诸位公子,可有你想要认识的?” 圣上此话一出,座上的青年们顿时跃跃欲试的眼神发亮,看向了可爱剔透的九公主。 小九却弯起了眼睛,笑道:“父皇” “月儿还小呢,才刚刚及笄而已,你又何必这么早就让我去选择如意郎君,有些人,辛辛苦苦一辈子,都未能得偿所愿和心上之人在一起,更何况是我一个及笄之龄的女儿家呢?” 众人倒是让这话说得一愣。 座上的静妃上官玉禁不住怔忡了一下,她年岁轻轻,也不必顾允月大多少,却成了皇上的女人,这其中,是否有真心,她根本不敢去想。 若是想,恐怕又要夙夜难眠了。 她今生尚且没有遇到一个喜欢的男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入宫了……思及至此,禁不住眸色黯然。 顾基也笑了:“小九年纪不大,感慨倒是良多。” 顾允月笑道:“是呀是呀,若是我早早就嫁出去了,符皇和母妃想我了可怎么办?到时候可没人在父皇批奏折累了的时候,给您捶背捏肩啦!何况月儿也舍不得你们,这要是嫁出去,万一婆家再对我不好……” 九公主这滔滔不绝,直接将在场的人们给逗笑了。 顾基早就习惯了她甜言蜜语这一套,坚持问道:“月儿尽管在这里选,若是有哪位公子敢对月儿不好,朕就当场责罚他!” 顾允月本就不痛快,对李昀的心意无从发泄,甜言蜜语也都是强行说出来的,此刻被人这么一问,脸上甜滋滋的笑容有些崩不住了,她面色僵硬了一下:“父皇,我……” “选啊,”徐贵妃也笑盈盈的道,“在场这么多人,说不定还有中意我们允月的呢!” 顾子宴眼看着顾允月下不来台,小小的人急得就要哭了似的,便前来做了和事佬,清清嗓子道:“若是有人想娶九妹,样貌至少要与本宫不相上下,才情亦然。” “哈哈哈,太子殿下还真是护妹心切!”有人调侃道。 一时之间宾主尽欢,仓皇无措的顾允月稍稍松了口气。 李昀目光幽幽,望向了她。 第三百一十一章:朝堂争论 一场宴会最终也是不了了之,徐贵妃总是想着拿九公主的一生幸福作为筹码,来搏得一些利益,在这一点上,皇帝顾基竟然是和她出奇的一致,纵然对九公主千般的宠爱,可皇室身份摆在这里,就绝对不允许出半分纰漏。 当天宴会结束后,顾允月便兴致缺缺的离开了,走到瑞芝宫转角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路遥和顾琮远,她委屈质问顾琮远为何不帮她说话。 然而钢铁直男顾琮远给出的回答是:“我觉得……”由于他并不喜欢那位父皇,便话音一转道,“本王觉得徐贵妃说得不错,你是金枝玉叶,李昀配不上你。” 顾允月听了这话还了得? 她当场就气不打一处来,一直念叨着“怎么就配不上”,若非路遥在一旁拼命劝解,估摸着眼眶红红的顾允月当场就要痛哭流涕了。 就连第二天早朝的时候,顾琮远满脑子都还是顾允月那撒泼耍赖的样子,兴致恹恹的站在满朝文武中间。 顾子宴回到京中,估摸着是思念太子妃心切,好容易回来,可算是和人腻歪了好几天,早朝之时,正是春风得意,和没有精气神儿的顾琮远比起来,对比未免太过明显。 “哟,二弟。”早朝开始之前,他竟是率先和人打了招呼,“看你气色不佳,莫不是休息不好?” “好得很,”顾琮远一瞧见他就浑身不痛快,皱了皱眉,扭过头去,“不劳费心。” “本宫昨日听说,你将小九给得罪了,可有此事?”太子满脸的幸灾乐祸,“要我说,你这张嘴可真是要管一管了,小九还只是个小姑娘而已,你总是和她说得太清楚,是没用的。” 顾琮远脑仁瞬间嗡嗡疼了起来。 “你知道姑娘要怎么哄吗?你知不知道看人家落泪该露出怎样心疼的表情吗?”太子依旧在滔滔不绝,说得很是入迷,“唉,真不是皇兄看不起你,就以你的情商,若非是有琮王的身份摆在那里,恐怕啊……” 他眼睁睁的看着顾琮远额角青筋突突乱跳,心情更好了:“恐怕你连个媳妇儿都讨不到!路客卿如今能如此不离不弃,还真是不容易!” 琮王殿下死死咬着牙关,恨不能在金銮宝殿之前就动手打人,他按捺了一下,冷道:“想不到皇兄还真是个情种,太子妃知道你会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吗?” “她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本宫问心无愧。”顾子宴春风得意,“毕竟这些路数都输用在她身上,哄得美人儿开心,怎样都好,倒是二弟你,还要多学学才是,成天抱着玄机营没用的!” 顾琮远忽然道:“皇兄是想知道,当初我是怎么娶到琮王妃的吗?” 太子未料这榆木脑袋能这么问,愣了一下。 能怎么娶? 无外乎也就是二殿下蛮横霸道,强取豪夺,直接抢了人家的姑娘和自己拜堂成亲,顾子宴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顾琮远那一张傲雪凌霜的俊脸,拉扯着被吓哭的姑娘成亲的样子了。 他很想笑,但为表尊重还是忍了忍:“怎么娶的 ” “本王天生俊俏,自然是姑娘主动追求,根本不需要花里胡哨的路数。”琮王殿下抛下了这一句,悠悠然走远了些,看样子是不打算和顾子宴继续站在一起了。 “……”太子莫名其妙的指着自己,喃喃道,“难道,他是说我长得丑?” 皇上姗姗来迟,近来顾基愈发显得老态龙钟了,还要李公公扶着他才能在龙椅上缓缓坐下。 李公公尖锐洪亮的嗓音叫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此话一出,陆续便有几个大臣说了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顾基听了多半没什么反应,不是让他们自行处理,就是说日后再议,日后再议也就代表这件事拉倒了。 就在众臣都说得差不多的时候,琮王殿下轻轻上前一步,笏板微抬:“陛下,儿臣有事启奏。” 顾子宴挑眉看了一眼那人。 顾基也疑惑道:“准奏。” “近来有不少东瀛人来往于我天盛的通商口岸,沿海一带日益兴旺,且商人之间往来通商,早已经有了成熟的规模体系,儿臣派人去看过几次,发现不少渔村因此愈发兴盛了起来。”顾琮远淡淡道,“长此以往,必然形成良好局面,儿臣以为可以加大与东瀛的合作……” 顾子宴忽然嗤笑了一声,那人瞬间停了话头。 太子顺势便笑道:“琮王殿下说得未免也太好笑了,加大与东瀛的合作?你们想象,东瀛才多大一个地方,区区萤火之光,又能给我天盛带来多少利益?” 顾基沉吟片刻,道:“琮王似是有话要说?继续说。” “东瀛人打渔为生,平日衣食住行不少都需要前来天盛进行交易,在航海之事上,较之天盛更为成熟可靠。而且据说……东瀛人对天盛的史书典籍趋之若鹜,若是能达成合作,也是美事一桩。”他面不改色的道。 顾基眉心微微一跳,眸光微亮:“既能贸易往来,又能让东瀛人受我天盛烟海洗涤,倒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事了。” 眼看父皇就要同意这件事情,顾子宴不爽的道:“陛下,儿臣以为东瀛蒙昧未开,即便是传去了天盛文化,他们三年五载也断然不能理解,更何况天盛王朝地大物博,又何须在意那区区东瀛?” “太子此言差矣,”有老臣上前道,“若能将东瀛航海为我所用,那么天盛必然锦上添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他们能不能理解我天盛的文化……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顾子宴瞧了眼那老家伙,眼中掠过了一丝戾气,转瞬就消失不见。 他正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顾基却忽然开口道:“琮王殿下这个提议不错,这段时间就由琮王前去商议贸易往来之事吧。” 顾子宴懵了一下:“可是父皇……” “没有可是。”顾基也不知忙些什么,很快就让李公公宣了退朝,匆匆便离去了。 顾子宴三番五次想要反驳也未能成功,一时之间不由得心烦意乱,气闷得很。 他瞧见了前方缓 步徐行的顾琮远,叫了一声:“琮王!” 顾琮远站定回头,依旧是那寡淡又冷峻的眉眼:“太子殿下何时?” 二人之间针尖对麦芒,噼里啪啦的火星四溅,路过的大臣们皆是匆匆忙忙的绕开了他俩,慌忙离去。 从方才早朝的时候这二人便有火药味,这时对到一起,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温软可亲的好话要说了。 “琮王殿下是怎么一回事?”顾子宴声音冷硬,连称呼都直接爱憎分明的给改了,“东瀛人不过是蝼蚁一群,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至于让你直接在早朝上向父皇提起?” “太子殿下少见多怪罢了。”顾琮远淡然的回答,“就连岭南结了多少荔枝,王公大臣们都要向父皇禀明,我这通商往来的大事,哪有道理不说?” “你……”顾基最喜爱吃荔枝,那话也是太子让李大人说的,为的就是在陛下面前讨个欢心,谁成想在这里被顾琮远嘲讽,他凝眉道,“好啊,顾琮远,你就喜欢搞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本宫可以断定,那东瀛的东西绝对不如天盛的好。” 顾琮远只当他是气糊涂了,竟能说出这等孩子话来,便哂笑一声道:“皇兄还真是狂妄自大,天盛地大物博尚且有没见识过的东西,你又怎能断定海外之事?” 太子气得面色发青,咬牙道:“顾琮远!” “臣弟也只能劝劝皇兄,做太子,毕竟还是要有大格局。”他终年不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讥嘲,“本王就先行离去了。” 顾子宴看着顾琮远黑衣飘飘的渐渐走远,愣在了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之后他才狠狠一甩衣袖,骂道:“混帐东西!” 东宫,依旧是花团锦簇的热闹模样。 太子妃当是回了娘家,此刻不在宫中不过在与不在并没有什么区别,顾子宴去找哪个女人根本不会看她的脸色。 美人烟视媚行,缓步而来,慢腾腾的就旋身坐在了那人跨上:“殿下,瞧您的脸色,这又是谁惹了殿下不高兴了?” 顾子宴沉着脸不说话,坐在那里生闷气。 苏轻烟笑眯眯的点了点他挺拔的鼻尖,道:“我知道了,一定又是那心狠手辣的顾琮远,对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的顶撞本宫?”顾子宴气得眼角发红,恨得不行,死死抓着扶手,红木椅子险些没捏出个印子来,“他竟然敢说本宫没有大格局!本宫若是没有,难不成他有?他来当太子算了!” “殿下才是真龙天子,未来这天盛王朝都是你的,他就算是泡进了醋缸里,又能如何?”苏轻烟软软的趴在了那人身上,娇声道,“殿下若是再这般生气,气坏了身子,妾身可要心疼死了。” 顾子宴垂眸看着他身上的女人,忽然就冷笑了出来。 顾琮远能翻天覆地又能如何?若是最后被信任的兄弟捅了一刀,还真不知他会是怎样的表情,思及至此,太子畅快的笑了出来。 “乖……” 第三百一十二章:东瀛来客 御花园之中,顾基慢悠悠的散着步,身后跟着一溜儿的随从和婢女,为首的李公公正点头哈腰的跟在身边。 他闲来无事,也不想和后宫妇人说那些前朝之事即便总是有人想从他口中听到什么。 连枕边之人都不能听听自己的肺腑之言,这委实是一件难捱的事情,故而有很多鸡零狗碎的闲话,皇上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向李公公倾诉。 他问道:“今日早朝,琮王殿下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李公公是个极其精明的人,不该说的话一句也不会多说,他低声下气的笑道:“这……琮王殿下英明神武,提议虽然老奴听不太懂,但陛下都点了头,想必这也是对我天盛有好处的事情。” 皇上回头瞧了人一眼,哼笑一声:“你倒是会捡话说。” 李公公笑吟吟的道:“陛下说的是。” “朕……有这么多孩子,唯独看不懂的,就是这个顾琮远。”他有些昏花的眼眸里,流露出了三分怅然若失。 李公公也难得的说了句他自己想说的话,笑道:“然而在老奴看来,琮王殿下却是和陛下最像的一位殿下了,骨子里面便自有豪情慷慨,这最是难得。” 顾基被拍马屁拍得舒心了,哈哈笑了几声。 当天晚上,便拟出来一份奏折,命人传去东瀛,结果没过几天便传出来了动静,不是天盛王朝的信使速度快,而是东瀛人那边更快。 原来他们也早就有和天盛合作的意图,事情传到路遥耳朵里的时候,据说东瀛那边已经派人过来了,正火急火燎的打算见识一下天盛王朝的风采。 又过了一个月左右,东瀛来客姗姗来迟,第二天一早就能抵达皇宫了,于是事先便有人将使团安排在了京城外的驿站之中。 路遥给顾琮远整理衣领的时候,元宝在一旁叽叽喳喳:“爹爹!元宝还没见过东瀛人!元宝也想见!” 顾琮远偏了偏头,朝人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等你长大了,就能上朝堂了。” “唔……”元宝尚且想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便咬着手指问道,“那是不是所有的东瀛人都会穿黑衣服,会带上黑色面纱?” 顾琮远微微垂眸看了眼自己玄色滚金边的袍子,沉默不语。 路遥哈哈一笑道:“元宝啊,穿黑衣服的……未必全都是东瀛人,还有可能是你爹爹。” 于是在元宝“我也要去”的呼喊声之中,顾琮远和路遥道了别,便快马加鞭的赶去了皇宫,打算迎接远道而来的东瀛来客了。 顾琮远赶到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金銮殿里穿得花枝招展的顾子宴,那人雄赳赳气昂昂,好像是存心炫耀天盛财力丰厚一般,竟然将最为金贵的衣服都穿在了身上,活脱脱就是个摇头摆尾的孔雀,无声无息的炫耀着。 顾子宴下颚微扬,看了顾琮远一眼,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来:“二弟怎么穿得这么寒酸就来了?” 顾琮远腰身笔挺,双腿修长,今 日的玄色锦袍内敛而带着刚毅俊俏,他站定了道:“本王是来迎接客人,又不是来相亲,何必搞得花枝招展?还想趁此机会娶个老婆不成?” 顾子宴想起了前段时间早朝上调侃他的事情,未料最后竟然反被调戏,与东瀛贸易的事情,到底还是定了下来,他不由得有些气闷。 东瀛人使团还没有赶到,于是周围站着的大臣们便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 “王大人你可听说了?这次来的,竟然是东瀛的太子殿下呢,据说这位殿下文成武就,样貌英俊,更是在天盛清心寡欲的学习了数年,现在那言谈举止,竟是和汉人别无二致。” “倒是真没料到东瀛皇太子能亲自前来……” “那可不止,一同来的还有另一位公主,也是个聪慧过人的姑娘,和她哥哥一样,兄妹二人感情很好,这才一同前来!” 伴随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顾琮远见到了逆光而来的使节团,也不知是谁说了句“东瀛人来了”,其他沸反盈天的大臣才堪堪闭了嘴巴,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大殿外便来了三四十人。 约莫大半都是皇太子和公主从东瀛带来的下人。 因为大部分人都停在了殿外便止步不前了,唯有三个人缓缓走进了金銮殿中来,皆是身着和服,为首的青年男子格外清秀,不卑不亢,看样子就是东瀛太子赤木信阳了。 而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家碧玉的少女,看模样颇有几分羞怯害怕的意思,唯唯诺诺紧跟兄长的步伐,这便是东瀛的公主殿下赤木樱子了。 而最为年长的男子有些盛气凌人,趾高气昂的走了进来,下巴蓄着胡子,脚踩木屐,缓缓而来,这应是东瀛带来的使臣了。 顾琮远缓缓皱起了眉毛。 顾子宴冷哼了一声,不满的道:“看样子这位使臣竟然是比两位殿下都要矜贵了?看他那样子我就浑身不痛快。” “未必。”顾琮远淡声道,“那些口蜜腹剑之人,往往比表面狂傲之人更加可怖。” 太子抬起了他那金贵的下巴,瞅了一眼顾琮远道:“还不是二弟你干得好事儿,非要和东瀛做什么贸易往来,难不成你如今也被同福商号**了头,眼睛里就只有利益了?” 那人不动声色的回道:“眼里有利益不错,只不过不止是本王的私人利益,更是天盛王朝的利益。” “哼,你说得倒是好听。”顾子宴鄙夷的看着他道。 待二人又要呛起来的时候,那三人已经走到了殿前来,顾基微微沉下了声音道:“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顾子宴连忙糊弄过去,毕竟是在东瀛使节面前,总归是不想丢了脸面的。 赤木信阳按照东瀛的规矩,给顾基行了礼,而后看向了身后的两个人,介绍道:“陛下,这位是我的妹妹赤木樱子,旁边的这位,是这次负责与天盛臣子们交涉的使臣,名唤赤木辉。” 东瀛人客套起来还真是大有一手,连顾子宴这一把虚与委 蛇的好手都招架不住,于是他闲闲的打量了起来。 就在顾基和他们客套的时候,太子一眼瞥见了东瀛来的小公主,应该是叫什么赤木樱子…… “唔。”那少女瞧见了顾子宴,有如樱花一般娇嫩的脸颊竟然微微泛红,撞上了视线以后慌忙躲闪了去,微微低下了头,好一副羞怯诱人的样子。 顾子宴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他若是没记错,自己和这赤木樱子是没有任何交集的,怎的她一见了自己便香腮飞霞,难不成是芳心暗许了? 太子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洋洋得意,不过他也不算什么风流人物,对于女人也没什么追求,让他唯一满足的就是,赤木樱子看顾琮远的时候没有脸红娇羞。 顾琮远却根本没打算和太子攀比这些东西,他淡淡的扫向了赤木信阳,发现那人的汉话竟然比偏远地区的山民们说得还要流利,也不知究竟在天盛王朝居住了多久了。 “此次奉天皇之命前来,通商贸易一事自然能成,只不过……”赤木信阳欲语还休。 皇上一听通商之事竟然能成,而且双方的条件开出的旗鼓相当,心下顿时豁然开朗了起来,他眼睛微亮,道:“只不过什么?” 清秀男子看样子是有些羸弱的,说起话来也是拐弯抹角,兜兜转转:“只不过还请陛下答应在下一个条件。” 顾基哈哈一笑:“既然到了朕的金銮殿,又何须客气?大可有话直说!” 赤木信阳微微一笑,轻轻的道:“在下想要将舍妹嫁到天盛来。”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在场众人一时之间竟然都炸锅了。 赤木信阳微微一摆手,身后莹莹如秋水一般的少女便走上前来,向皇上微微行了一礼,此女面如秋月,弱柳扶风,带着温婉可人的气质,让人见之难忘。 使臣这时也开口说道:“天盛王朝皇子如云,不知还有哪位适龄的皇子,可以迎娶我们的公主殿下?” 顾子宴方才还面露得意之色,这下却也不跳出来抢夺功劳了,他最烦女子之间莺莺燕燕争风吃醋了,故而也并未打算多娶几个。 温婉娴雅的赵清荷他有了,苏轻烟也被他金屋藏娇,在男欢女爱的方面,顾子宴似乎已经没什么奢求的了。 朝堂之上的诸位大臣一时愁破了头,顿时议论纷纷起来,毕竟能登的上台面的殿下也就那么几位,虽说身在皇家,身不由己,可平白安插进来一个妻子,哪位殿下能适应得过来? 太子已有正妃,让人家东瀛公主背井离乡,嫁过来做妾室?这是绝对不合礼数的。 然而其他的皇子也未必能成事,顾基缓缓扫了一圈,将目光落在了气定神闲的顾琮远身上。 顾琮远下意识就觉得大事不妙,一抬眼,正好就对上了皇上的视线:“琮王,东瀛公主国色天香,你府上正妃之位刚好空缺,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三百一十三章:等价条件 皇上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不免震惊了一下。 若是顾琮远能成功的和东瀛公主和亲,也是美事一桩,而且这件事情或多或少表明了顾基对顾琮远的关爱。 手握两国联络命脉,其他的皇子,哪里会有这份荣宠? 就连此次率领军队前往北地清源城平贼的太子殿下都在考虑对象之外,顾琮远的努力其实没有白费,他顺利的得到了皇帝的青眼。 只不过这青眼并非是什么高官厚禄,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小美人儿。 他面容上无波无澜,十分冷淡的微微侧目一眼。 “琮王殿下。”赤木樱子很识眼色的给人轻轻行了一礼。 顾琮远也立刻回礼,风度翩翩:“赤木公主。” 那位小公主虽然能看似冷静的站在朝堂之上,可他却明显的发现她在紧张,细细的颤抖着,娇嫩柔美的脸颊上泛着微微的薄红,的确是个女儿家含羞带怯的模样。 只不过紧张占领了上风,倒是看不出这赤木樱子究竟对朝堂上哪位殿下有心思。 顾琮远已经有了路遥,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纵然这二人现在身份尴尬,说不好听的,有些不清不楚的意思。 但人家小夫妻情感深厚,喜欢搞一些乱七八糟的名堂,旁人总归是说不到什么的。 “父皇,儿臣已有心上之人,正妃之位空悬,也只会留给那人。”他淡然的上前一步,拱手道,“至于其他人,请父皇原谅儿臣,实在无暇顾及。” “琮王殿下这是直接拒绝了陛下的好意?”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了起来。 朝臣们七嘴八舌,交头接耳。 连带着并未受到这份“美人大礼”的太子也跟着露出了几分讶然的神色来。 顾基脸色微微一变:“哦?先前怎的不听说你心悦于谁?怎的朕要让你来迎娶公主,你便凭空冒出来了一个?” 见皇上揣着明白装糊涂,顾琮远干脆就更为直接了,他扬声道:“儿臣的正妃,现在正任命于府上客卿一职,在为琮王府奔波忙碌,父皇这下,可知道了?” “你……”皇上气得噎了一下,未料他说起话来含沙射影,如此咄咄逼人。 顾子宴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摇了摇扇子,那桃花眼眸微含笑意,道:“二弟,客卿是客卿,王妃是王妃,你那客卿若是以后还想回去,你尽管给她一个什么侧室的名号便是了。” 顾琮远的眼神顿时锐利如刀,飞射而去,直接就扎在了顾子宴那幸灾乐祸的一张脸上。 “父皇也是念在你年纪轻轻,就南征北战,为我天盛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份儿上,这才让这份荣宠落到了你的身上,你怎能辜负父皇和公主殿下的期望?”太子笑了笑,“你说,对不对呀?” 顾琮远的眼神正在从内而外的阐述着 对个屁。 但他面上还是矜持不动,只垂下了浓密的睫毛帘子,道:“皇兄如此着急,臣弟看你这般操心的模样都跟着难受,我因为 种种原因不想娶公主殿下,难不成你想娶?” 顾子宴立时噎了一下。 他素来都以为,三宫六院是个祸害,自己当年温婉贤淑的母妃就是死于争斗,所以他根本不打算娶那些个老婆,顿时也就哑声了。 谁知此时,有些被拂了面子,一直一声不吭的赤木信阳却是开口了:“没错。” 众人俱是一怔:“什么?” 赤木信阳委实是一个好脾气,瞧他那笑意盈盈的模样儿,只怕是有个人给他一巴掌,他还能伸出脸去给人打另外一边,他解释道:“没错,多谢皇帝陛下美意,在下这次前来,并非是为了琮王殿下,而是为了让舍妹嫁给天盛文武双全的太子殿下。”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顾子宴。 赤木樱子那羞答答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像是有些惧怕他一般,只看了一眼,便飞快的低下了头,娇羞不已。 “!?”这下脸色发黑的成了顾子宴了。 皇上也愣了一下:“是这样吗?” “的确如此,”看样子吹胡子瞪眼的使臣上前一步,气沉丹田,中气十足的道,“樱子公主老早便仰慕贵国太子殿下英姿,倾慕已久,自然是想要趁此机会与心上之人在一起,若能喜结连理,两国又能互惠互利,委实是好事成双。” 顾基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连道了好几声的“好”。 顾子宴面如土色的看向了赤木樱子,果然见那少女的头更加低下去了,白白嫩嫩的耳尖都是羞红的颜色。 顾琮远换上了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冷哼了一声。 “风水轮流转。”他淡淡的道了一声。 顾子宴素来也都是个处变不惊的性子,什么大风大浪他没见过?却未料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吓坏了,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磕磕巴巴的道:“父父父皇……儿臣以为……” 顾基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便知他不愿意,也笑着出来打圆场道:“可是赤木殿下,太子已经有正妃在府上了,若是让赤木公主前来,只能做妾室,这是不是委屈了些?我天盛好男儿如此之多,不如再多看一看?皇子中其实也有不少文韬武略样样在行者,还是多多考虑为好。” 谁知这东瀛来的几人就是个榆木脑袋,一口咬死了顾子宴就不肯松口了。 赤木樱子一听说皇上打算给她换夫君,小脸一白,连忙悄悄拉了拉兄长的衣袖。 “没关系。”赤木信阳给了人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过头来一本正经的道,“只要能成为太子殿下东宫之中的美人儿,舍妹不在乎做大做小。” 这可真是个稀罕事了,朝堂之上再次掀起一片哗然。 顾基倒也真是被这东瀛人的脑回路给震了一下,九五至尊难得茫然的睁大了双眼:“这……” 他“这”了许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故而只好将带着打量的视线投向了同样一头雾水的顾子宴,玉树临风,天人之姿形容天盛的太子殿下也不为过,这么看来,那赤木樱子 对顾子宴一见倾心倒是也有可能。 现在的女子心仪男子的角度都很刁钻,且带着难以言说的执着。 有如同路遥、路雪柔那般女子便对孤高狂傲的顾琮远二殿下不能自拔,而这赤木樱子偏偏就喜欢温柔如风的太子殿下,这也不足为奇了。 老不正经的顾基眯起眼睛考虑了许久,终于将自己内心的纠结给说通了,然而再一开口,仍是客套:“赤木公主若是远嫁天盛,却俯低做小,这……” 忽然一道如同黄鹂婉转的声音打断了他,带着小女儿家的娇羞和几分勇气:“皇、皇帝陛下,樱子早闻太子殿下佳名,今日一见,怕是再难忘怀,若是不能与殿下一起……小女,不嫁也罢。” 赤木信阳倒是未料妹妹能说出这话来,温柔的眉目顿时微微一凛,呵斥道:“樱子!” 他又用东瀛话说了几句什么,看样子是在教训妹妹了,在场无人听懂。 顾子宴对于这天降的桃花还真是无话可说,人家赤木公主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若是也向顾琮远那般找出一堆说辞来,岂不是要被皇上给扒了皮? 顾基见樱子身姿羸弱,却是这般勇敢的为自己后半生幸福一搏,不由得大笑了起来,随后看向了顾子宴,道:“宴儿,你东宫的确冷清,太子妃这几年也不见动静,未能及时为你开枝散叶,你瞧赤木公主如何?” 顾琮远不易察觉的勾出了一个冷笑来,侧目看向了一脸无语的顾子宴。 太子转头狠狠瞪了人一眼,旋即拱手道:“赤木公主温婉娴雅,自是良人。” 他说得那样勉强吃力,就像是从牙缝之中强行挤出来的一般,然而听在了东瀛使者和赤木兄妹耳朵里,却简直就是仙音绕耳,天大的好消息。 那几人顿时连声说好,顾基也大力称赞了起来。 顾琮远误会了赤木樱子一开始的心意,本该是有些丢人的,然而他此刻却觉得庆幸无比,不咸不淡的笑道:“未料皇兄美名远扬,竟然传到了人家东瀛去,赤木公主山水迢迢赶来嫁给你,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若是放在以往,顾琮远这般讽刺他一句,顾子宴能罗里吧嗦的回怼十句。 然而此刻他却是在想着如何与赵清荷解释,又如何告诉苏轻烟,不要对新来的女子破口大骂或是大打出手……太子殿下今日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惆怅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满朝文武不知是谁起的头,最开始是稀稀拉拉的有人祝贺太子殿下,而后便是满堂呼声震岳。 顾子宴分明是被桃花砸到了脑袋上,却只觉得被千斤顶碾过了心房,事情多得要死。 赤木信阳那两撇小眉毛犹如圆润的飞蛾,看样子原本有些滑稽,然而落在了他那样一张俊俏清秀的脸上,却是别有一番的风情。 “皇帝陛下,在下还有一个请求。”他笑起来眉眼温润,竟是和顾子宴一样的气质,只不过带着独特的隐忍之意,“东瀛割爱了一位公主前来和亲,不知在下,能否也迎娶你们天盛的一位公主?” 第三百一十四章:利益当头 此话一出,满堂立刻陷入了一种微妙而诡异的沉寂。 顾琮远眉目微微锋利了起来,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东瀛人不会有那般的闲心,好端端的将一位公主嫁到天盛来,其实从一开始顾琮远就隐约的觉得有不对劲,但一直没能反应过来他们究竟是何居心。 现在可算是看明白了。 这是在用两个弱龄女子的终生幸福作为筹码。 琮王殿下自鼻腔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他道:“还以为赤木殿下是何等好心,原来是在和我们天盛谈条件。” 赤木信阳笑而不语,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一旁的东瀛使臣却是忍无可忍似的,终于开口道:“二殿下,这件事情其实很是公平,你不觉得吗?” 顾琮远直接道:“不觉得。” “我们东瀛不远万里,渡海涉江嫁来樱子公主,而你们天盛也嫁来一位公主殿下,不应该是你们天盛人讲究两全其美吗?”使臣年岁不小,却是满脸轻狂,弹丸之地却是跋扈到老子头上了,“何况我们公主想要托付终身之人,是已经有了正妃的太子殿下,而你们天盛公主要嫁的……” 他轻轻向后撤了半步,傲然的看了一下身边高挑清癯的男子,震声道:“却是我们东瀛尚未娶妻的太子殿下赤木信阳!” 顾子宴也露出了几分微妙的神情,心道:“这东瀛为了求娶一位公主,先是将一个小姑娘塞过来,再在这里无所不用其极,还真是失心疯了。” 太子面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些许的鄙夷,而另一边的赤木信阳却依旧风轻云淡,大有为了天盛公主颠倒众生的一派荒唐之态。 使臣沾沾自喜,十分骄傲的挺起胸脯道:“有海上贸易作为交换,还有我们太子的正妃之位,亦是有樱子公主远嫁天盛,这下怎么也不算是不公平了吧?” 顾基陷入了思考。 虽说公主殿下一个个都是盈盈可爱,妩媚动人,可瞧这东瀛来客一脸傻乎乎的样子,总觉得他们是目标明确,早就有了看中的人选。 就像是赤木樱子一眼就相中了顾子宴一样。 天盛皇家的公主其实也就那么几位,随便拉过来一个人都能知道,眼下如日中天,最为炙手可热的唯有一位 顾允月。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心里也都有了几分掂量,基本也都猜到了是允月公主,但是…… 皇上和皇子们对顾允月宠爱非常,要星星要月亮恨不能都给她摘下来,如今东瀛人狮子大开口,说要将人家的掌上明珠给娶到东瀛去,这个条件未免太苛刻。 然而这边又有天盛东瀛的关系往来这条枢纽牵扯,一时之间,竟是连顾基都噎住了:“你们,想迎娶回东瀛的,是哪位公主?” 赤木信阳此时让他再度确认:“天盛九公主,顾允月。” 顾琮远冷笑一声:“可笑。” 赤木信阳即便在天盛住了许久,可汉话终究是有些生硬的,他还偏要咬文嚼字的道:“天盛有句老话说得好,窈窕 淑女,君子好逑,为何在下不能追求九公主?” “追求?你见过九公主吗,就在此地大放厥词的与本王谈追求。”顾琮远毫不掩盖他的嘲讽之意,声音犹如玄冰一般冷硬,“再者说,你若真的如同一般男子、苦苦追求九公主,本王倒也未必说什么,你眼下是在强娶,九公主未必会愿意,不知东瀛皇子懂不懂得这个道理?” “道理自然是懂的。”赤木信阳还是好脾气,笑起来像是慵懒的猫咪,“在下也愿意慢慢的追求公主,让她对我倾心。” 顾琮远倒是未料赤木信阳真能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话来,简直就类似于 “九公主我是娶定了,先斩后奏,即便她之后未能爱上本皇子,也无所谓,反正到那时她已经是皇子妃了,插翅也难逃。” 顾子宴平日里虽然虚与委蛇,但毕竟都是对内,如今面对东瀛这个巨大的刺头,他和顾琮远都下意识的对他们生出一种敌意来。 他不满的缓缓侧过眸子,看了去,嘀咕道:“真是看上去温温和和,内里恶心得紧。” 使者倒也不去看天盛两位皇子黑如锅底的面色,而是扭头看向了顾基:“皇帝陛下,不知你意下如何?这件事情,我们已经为天盛让了许多了。” 皇上沉吟了片晌,此话不假,东瀛的航海的确较之天盛成熟得不止一星半点,他们或多或少的还要向那“弹丸之地”学习借鉴,此番下来,礼让客套的确不少,怎么看也都是天盛王朝在占人家的便宜。 若非是其中掺杂了私人感情,顾基还真就想一口答应了。 他眼眸有些许的浑浊了,问道:“你们只要九公主?” 听上去好像是在挑案板之上的鱼肉,挑三拣四,无一满意,好生的冰冷薄情。 赤木信阳的双眸犹如雪亮的刀,一刀就扎在了顾基已经日益苍老的心脏上,道:“没错,就像舍妹心仪太子殿下一般,我也心悦九公主,我就只要顾允月。” 或许是有些上了年岁,顾基近年来愈发的容易心软了。 说实话,这般大好的条件摆在眼前,若是放在二十年前,他必然是一口答应,绝无半分犹豫,而如今,他早就不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君王了。 在龙威仍在之余,他也是一个宠爱孩子的父亲,也是一个会心软的普通人。 他闭了闭眼,似是有些疲惫了:“……朕还要再考虑。” 这边人乌泱泱的一大群,能说些有用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个,顾基处于这大杂烩之中难免有些禁不住疲累,这一疲累,就想念起来了桑茶青身上的淡淡的香气了。 东瀛使臣却是有些不高兴了,叫道:“什么!?皇帝陛下,这样好的条件摆在面前,想求娶的不过是你们天盛的第九位公主而已啊,我们给了那样多的好处,您本应该一口答应的!” 顾琮远不耐烦的横了人一眼,心直口快的道:“聒噪。” 使臣瞧见顾琮远,那张牙舞爪的劲儿顿时收敛了一二,他还是有些怕这位杀神的。 顾基缓声道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朕必须要先与公主商议,再做出决定,这段时间就请使臣和殿下公主好好歇息,在天盛多看一看风土人情。” 赤木信阳好似也未料到顾允月能对皇帝顾基如此重要,禁不住微微一愣,面上流露出了几分不解:“皇帝陛下……” “不必多说。”顾基打断了他,剑眉微蹙,难得的说了句有人情味的话,“女子又不是商品,哪里是能说交换就交换的?赤木公主真心实意的愿意远嫁天盛,我们自然是欢迎,但九公主是否真的愿意嫁到东瀛,也应当取得她的首肯。” 说罢,顾基便直接挥手命人带来客下去歇息了,自己转头便对李公公道:“去叫桑茶青在养心殿等着朕。” 李公公委实有些担心陛下这身体,但微微一顿之后,还是按部就班的去传唤了。 朝臣们稀稀拉拉的禀退,金銮宝殿内开始渐渐空了起来。 人影幢幢之中,顾子宴瞧见了顾基那不太好的面色,有些担忧,叫了几声全都被人给敷衍了过去,唯有顾琮远一双眼眸带着些轻傲,胸有成竹之中透露着几分冷光。 与此同时,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扬了起来。 看样子桑茶青的确有恪尽职守,这爬床婢女还真是鞠躬尽瘁,看来有时间要找阁主禀明一二,给这贱女人一些甜头了。 东瀛使臣气急败坏,出了金銮宝殿,看不见顾琮远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之后,便开始用东瀛话破口大骂,唧唧歪歪说得飞快:“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都已经退让到了如此地步,他还是不满意?那九公主究竟是有多宝贝,我们的公主不也忍着背井离乡的痛苦嫁到这边来了吗!?疯子,天盛都是一群疯子!” 反正这乱吼乱叫一通谁也听不懂。 赤木信阳却是面色平静的道:“不要喧哗,当心隔墙有耳,毕竟天盛能人异士如此之多,能有几个会东瀛话的大臣,也不足为奇。” 他冷淡的吩咐完了这一句,使臣果然不再上蹿下跳了,于是他转头看向了一言不发的妹妹,柔声问道:“樱子,你觉得太子殿下如何?” “俊俏非常,儒雅非常。”说着,她娇羞的低下了头去。 赤木信阳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对她这个反应很是满意。 毕竟只有将小妹嫁到天盛来,他才能顺理成章的迎娶天盛的公主。人说打蛇捉七寸,而顾允月,正好就是天盛王朝满庭皇室的七寸。 思及至此,他的目光不由得露出了几分阴险来,精明的意味十足。 赤木樱子此时问道:“哥哥,若是顾允月不同意与你成婚该如何?”她担忧了起来,“那样的话,我们是不是白来一趟,我是不是就不会嫁给太子殿下了?我们还要原路返回吗?” “不会的。”他轻轻笑了一声,“不会的,利益当头,这世上,没人能逃得过如此诱人的条件,天盛的皇帝也是如此。” 第三百一十五章:晴天霹雳 夜色已深,龙榻之上的人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重重的纱帐之中,有美人低低的细语呢喃:“陛下,龙体要紧,这已经时过午夜,您怎的还不歇息?” 顾基睁着眼睛,看着一重又一重的轻纱,双眼空洞的望着帐顶:“朕睡不着。” 桑茶青撑起了半边儿身子,眸光微微一转,轻声道:“难道是在为今日东瀛的来客烦心,妾身虽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但陛下若有烦心之事,不妨与妾身说上一二……?” 她现在在这深深后宫之中已经是混得如鱼得水了,即便是如同萧贵妃、徐贵妃那般地位强悍的后妃,也都是明日黄花了,如今宫中的风向标,可都是靠着桑茶青的方向。 像她这般消息灵通的人,一早就知道了东瀛人提出的条件想要迎娶九公主。 不过在顾基面前,她还是比较擅长巧言令色,装疯卖傻,坚持认准了“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则,便再不会轻易去提起多余前朝琐事。 只等着那人开口便是了。 果然,顾基眼下很是信任她,声音沙哑,直接就感叹道:“是啊,东瀛人要朕……交换公主。” “交换?”桑茶青装疯卖傻的看了人一眼,故作茫然的模样。 顾基疲累的嗯了一声,被人侍奉着喝了一口茶水,清清嗓子,道:“东瀛使臣说他们甘愿让东瀛公主俯低做小,嫁给太子,与此同时,赤木信阳提出……要求娶允月公主。” 桑茶青惊讶的啊了一声,很是担忧的叫道:“这该如何是好?九公主可是我们皇宫中的小福星,怎能远嫁东瀛?那里山高路远,还不知是怎样个风俗,也不知天盛的人去了能不能过得习惯,关键是……允月公主似乎也不会东瀛话。” 这件事情就像一块千斤巨石似的,狠狠压在了顾基的心头。 他最是心疼小九了,宫中这么多的孩子,不是像顾琮远和顾子宴那般争权夺利、互相撕咬的,便是一个个花天酒地、不思进取的,像顾允月这般蕙质兰心,懂得体恤父皇母妃恩情的,如今看来,竟然也是少之又少。 “朕也舍不得。”他头脑空空的重新躺会了床上去。 桑茶青听人说这话,便知顾允月前去和亲,已经十有**盖棺定论了,晦明莫测的烛火摇曳之中,她娇美的面容上,掠过了一丝冷冷的笑意。 到底还是皇家够薄情。 “那东瀛人的海上贸易……”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顾基顿了顿,道:“他们航海较之天盛成熟许多,我们基本算是要拜人为师了,若能顺利和亲,想来他们还会开出更多的条件来。” 让女儿家牺牲终生幸福,换来与番邦之间的友好,桑茶青暗暗感叹了一句:“九公主是个懂事的孩子。” 她其实和顾允月也差不了几岁了,如今躺在龙榻之上,正常人的反应本该是恶心反胃,不过这爬床婢女根本就不在乎,她只知道向皇上怀中 更加靠了过去,凤眸微微眯了起来,柔声道:“陛下早些歇息吧,九公主……会理解您一番苦心的。” 顾基到底还是夙夜难眠,在身边美人都已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的时候,他还睁着双眼满心无力,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起身前去养心殿批阅奏折了,待到早朝结束,他估摸着顾允月应当正在喜安宫学习女红,干脆就摆驾喜安,一路风尘仆仆的赶了过去。 宫人们通报依次传唤了过去。 顾允月最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尤其是这段时间以来她眼睛的情况一天比一天要好,一听见父皇前来看望,立刻撂下了手里那让人烦躁的针线活儿,没有款款而出福身万安,而是蹦蹦跳跳的直接冲到了宫门前去迎接。 “父皇!”她老远就看见了那人的身影,高兴得乱蹦乱跳,哪里有个公主的样子? 顾允月就像是一只穿金戴银、金光灿灿的小麻雀,跳来跳去的好不可爱:“父皇!你可算来看我啦!” 她笑意盈盈,犹如一朵在风中欢欣雀跃的迎春花,左摇右摆的招呼着人过来。 顾基越是见到如此灿烂的顾允月,便越是觉得心中一阵郁塞难解,纵然他老远也对人笑了出来,可却是渐渐的沉重了起来,好生烦闷痛苦。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从一开始便如此挣扎难受,就代表了,他从一开始,本心已经做出了选择九公主的确是要前去和亲的。 “允月见过父皇,父皇万福金安!”顾允月绕着龙驾打转儿,蹦蹦跳跳之间,衣裙上银制的铃铛珠串叮咚乱响,十分悦耳。 皇上也笑,只是心下十分苦涩罢了,他与人一道走了进去,看似呵斥,其实语气很温柔:“多大的?还乱蹦乱跳,像什么样子?你看看你,哪里像个公主?” 下人们给奉上了茶来,喜安宫的茶水和别的行宫不同,这里带着顾允月那欢快热烈的特色,连茶水里都有九公主命人特制的果片干花,顾允月还欢天喜地的叫皇上来尝尝。 皇上也难得纡尊降贵的吃了那“不成体统”的新鲜玩意,点了点头赞叹几声。 顾允月见皇上没什么兴致的样子,假意嗔怒,气哼哼的道:“父皇总是说我不成体统?那什么又叫做体统?我昨天见了那赤木樱子一面,听说她也是以为公主。” 顾基端着茶杯的手轻轻一顿,竟是洒出来了三分,趁着下人没发现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掩盖了过去,他沉声问道:“那你觉得如何?” 也不知顾允月见没见到赤木信阳,若是见了,应当对婚约之事有所了解了,不过光是看眼下她这无忧无虑的样子,当是尚且不知道那东瀛来客提出的条件了。 “如何?自然是与我大不相同了!”顾允月面上流露出了几分得意来,哼哧一声道,“那东瀛公主唯唯诺诺,柔柔弱弱,看样子是很讲道理的,可我总觉得她就是个不经人事的小白兔,什么都不敢,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的很好欺负。” 顾基闻言 却是无奈的笑了:“月儿……谁让你欺负人家了?” “我可没有!”顾允月立刻扬声反驳道,“我是看看新来的这位东瀛小嫂子,究竟对太子哥哥了解多少,谁知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只相中了大哥的那张脸,我的天啊,父皇你说好不好笑?东瀛公主竟然这般浅薄无知。” “你已经知道和亲的事情了?”顾基微微睁大了眼睛。 “和亲?”她眨巴了一下那双黑亮的圆眼,嬉皮笑脸的道,“知道呀,不就是赤木樱子说什么也要嫁给太子哥哥吗?听说她还心甘情愿的做小,我都快笑死了,若是本公主,说什么也要做大的!” 若是放在往常,顾基闻言定然要训斥一声“不知羞”,然而今日他却是道:“那正好,你可以做大的。” 顾允月愣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是没能回过味来:“父皇说什么?” 顾基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赤木樱子前来和亲不假,但作为同等的条件,我们天盛也应当嫁出出一位公主,嫁给他们东瀛的太子赤木信阳,作为正妃。” 顾允月下意识就感觉大事不妙,她本来在梨花木椅子上坐得东倒西歪,此时却是紧张了起来,慢慢的绷直了身子。 小脸立时就面无血色了,顾基看了实在心疼得紧:“东瀛如今日益繁盛,想来京都也不必天盛的繁华城郭差到哪里去。” “这……这是什么意思?”顾允月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不过她还是想要挣扎一下,勉强的从嘴角揉出来一抹甜丝丝的笑容,但是说起话来磕磕绊绊,连声音都是颤抖的,这终究还是出卖了她,“天呐,哪位姐姐要远嫁东瀛去了?这也太惨了吧!父皇,你可要好好考虑一下,我舍不得姐姐们!” 顾基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直挺挺的看着。 愈是这般,顾允月心中的不安便越是肆意蔓延了起来,她开始害怕了,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父皇……” “父皇,”九公主眼眶微红,泪水瞬间就滚滚而下,晶莹的泪珠砸在衣裙上,却像是刀剑一般割在九五至尊的心头,“父皇,难道……你们是想将月儿嫁去东瀛吗?这是真的吗?” 顾基看着顾允月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然而却是越说越乱:“月儿,东瀛公主也是背井离乡嫁到天盛来的,其实都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顾允月腾地站起,满脸泪痕的大叫道,“这才不一样,她是喜欢太子哥哥,她嫁给喜欢的人自然是心甘情愿,月儿与东瀛太子素未谋面,根本没有半点的心思,这……这简直就是强买强卖!我不同意!” 顾基好声好气的劝道:“你信不信父皇?父皇一定不会让你在东瀛受苦受累的!” “到那时说什么都来不及了,父皇,他们东瀛人狼子野心,你们也都相信!”顾允月捂着眼睛痛哭流涕,“难道什么往来贸易,比我的一生还要重要吗!?” 第三百一十六章:心知肚明 “顾允月!” 皇上突然之间沉下了脸,猛地叫了一嗓子,这龙颜震怒可谓是将喜安宫中的众人全都给吓住了,皆是结结实实的打了个激灵,颤抖着跪了下来:“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李公公也在一边小声劝抚道:“陛下,九公主忽然听说此事,难免会受不住,请您切莫动怒啊,气大伤身……” 顾基脸色很是阴沉,道:“顾允月,难道父皇会将你亲手送入虎狼之地吗?若真是如此,还不若将你直接派送到西域或是柔然!” “父皇还说呢!”九公主彻底开始撒泼跳脚,“若非是兄长们前去平叛,我见父皇还真有将我送去和亲之意!我可是真没想到……即便柔然如今已经是我天盛领土,我却还是要被送到那隔着无限汪洋的东瀛去,我是人,我又不是什么货品,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孽障住口!”顾基忍无可忍,蓦地扬起手来,想要狠狠扇她一巴掌。 天知道他有多么疼爱这个孩子,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最为宠爱的竟不是文物双全的顾子宴,也不是威名赫赫的顾琮远,而是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顾基早年间有多杀伐无情,如今就有多么心软。 “咳咳,咳咳咳!” 他气急了,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憋得脸红脖子粗,周围的宫人们顿时乱作一团,慌乱的声此起彼伏,纷纷叫嚷着“传太医”。 顾基却是狠狠一摆手:“狗嘴闭上,都叫什么叫!朕没事!” 顾允月恨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她瞧见父皇这般咳嗽,又连忙将怒气抛之脑后,前去扶住那人:“父皇!” 皇上一把将这人甩开,阴沉沉的道:“和亲之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朕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管你们有没有感情?你瞧这后宫佳丽三千,朕可曾和谁有过伉俪情深?顾允月,你该长大了!身在皇家,这些事情由不得你!” 九公主让人甩得向后踉跄了几步,苍白小脸上泪水交错纵横,边呜咽边摇头:“不可以……不可以这样……” 她心里早就有了旁人的位置,那个妙手回春、英俊挺拔的李昀。 然而眼下的身份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人道天盛九公主风光无限,却不知其中辛酸苦楚,根本就是命不由己,可怜非常。 李公公一声悠长的叫喏,皇上摆驾回宫,他跟着主子走了几步,发觉那边前拥后簇围得水泄不通,很是安全,陛下也只是气急了的样子而已。 他便转身过来,安慰了顾允月几句:“九公主,陛下其实也都是为了你着想的,若真的不心疼你,估计上次南疆番邦求亲的时候,嫁出去的人就是您啦!” 顾允月摇了摇头,两行泪水落下,呜咽道:“为何,为何我天盛的公主,生来就是因和亲而存在的……” 李公公想了想,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顾允月说得的确是天盛王朝的最大弊端,就是喜欢拿公主前去和亲,以求双方友好往来,残忍而又凉薄,让一位位公主心寒 不已。 他道了一声:“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公主现在还小,以后就会明白了。” 瞧瞧,这群人一会儿说顾允月已经及笄,已经是个可以和亲的大姑娘了,一会儿却又说她不明事理,年岁太小。 顾允月心灰意冷的别过了头去,咬牙道:“己不由心,身又岂会由己?” 李公公这下也是有些无言以对了,未料顾允月能说出这般引人深思熟虑的话来,他愣了一会儿,告了辞,转身便去追陛下的龙辇了。 他撒开腿一路跑过去,便瞧见陛下正坐在车上闭目养神,眉头紧锁,显然是被顾允月给气到了。 “小九说什么?”顾基忽然开口说话了。 李公公瞟到他还是闭着眼睛的,便唯唯诺诺的躬身道:“九公主说,己不由心,身又岂会由己。” 顾基冷笑一声:“小九也能说出这般话来?你这混帐东西,可别是胡说八道来糊弄朕的!”他眼下细纹蔓延,有种苍老疲惫的感觉,“唉,她就真没骂朕几句,说朕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谁敢骂陛下?”李公公笑得谄媚,“九公主冰雪聪明,即便是眼下不能接受这件事情,可也知道陛下本心是为了她好的,又怎会责怪陛下?” “哼,你就会挑好听的说。”顾基横了人一眼,低声道,“一会儿你去找一个机会,让允月和赤木信阳见一面,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排他们见面才是,知道吗?” 李公公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立刻点头称是。 看来是打算循序渐进的给两个小年轻联络感情了,皇上日理万机,还要帮人家不停的牵红线,可真是操碎了心。 此时的路家。 “什么”路遥扯开了嗓子叫了一声,险些没将房顶儿给掀起来。 她不可置信的就要将那一双明眸给瞪出来了:“东瀛人竟然这么狂,想迎娶小九!?” 琮王殿下似乎也因为这件事情头昏脑胀,竟然没有像以往那般,背脊笔挺的坐在石凳子上,而是放空自己似的,摔坐在了秋千里,人高马大的在小秋千上晃晃悠悠,看样子颇为好笑。 路遥眼下却没时间笑,因为东瀛人前脚站到了天盛王朝的土地上,后脚那巨大的信息量便接踵而至。 顾琮远点了点头,道:“不仅如此,东瀛公主赤木樱子还对顾子宴一见钟情了,说什么甘愿做小,也要嫁给太子殿下,本王当真是想不通,那顾子宴自私刻薄,笑面虎一个,究竟哪里好?”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嘲讽似的,冷冷的哼笑了一声。 “哎,”路遥纳闷儿的拧起眉毛来,“不对呀,就算是东瀛人客套,可陛下总不会就由着他们客套吧?现在不还是有适龄的皇子没有婚配吗?皇上就没考虑别人?” 提起这个,顾琮远脸色稍稍黑了一下,他沉默了一小会儿,道:“有的……” “是谁?”路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倒是想知道,哪个 皇子以后会娶一位东瀛美人儿当媳妇儿,说话也说不通的样子未免也太好笑了。 谁知顾琮远十分幽怨的抬起了头,看着她,定定的道:“我。” “???” 路遥只觉得火山爆发了,滚滚岩浆险些没将她的脑子烫成脑花,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什么!是你?” 顾琮远尚且来不及解释一二,便见路遥直接炸毛,在常青院之中来来回回的转圈儿,抓耳挠腮的:“我天哪,皇上是知道你没有正妃,现在一个老婆也没有,所以要给你点一个鸳鸯谱吗?那、那我继续在琮王府做客卿岂不是很尴尬?我要不要卷铺盖卷走人啊!” “你走什么?”顾琮远不悦的微微扬起了剑眉,道,“本王自然是当场就拒绝了父皇的意愿。” “赤木樱子看上去柔柔弱弱,却是也直接为了顾子宴而挺身出来,说什么都要嫁给他。”他顿了顿,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父皇惊讶之余,也就答应了她。” 路遥喃喃着,摇头道:“天下奇闻,东瀛人都是什么脑回路?”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蓦地抬头看向了顾琮远,“那、那小九和李昀怎么办?” 谁知顾琮远毫无反应,反而是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道:“他们两个?他们怎么了?” 路遥听他说话还真是莫名其妙的窝火,于是伸手过去,在琮王殿下的老虎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怒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九心里喜欢的人是李昀,我问你,若是她远嫁东瀛,李昀怎么办?” “光是在心中喜爱又能如何?最终也只能藏在心里。”顾琮远淡淡的说道,“何况李昀是一个分外清醒的人,他不会轻易对不该动心的人动心。” 路遥看着他,却是摇了摇头,叹息道:“你……” 顾琮远在某些方面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执着,见路遥又要开杠,毫不留情的便打断了她:“你不了解。”他伸出那修长好看的手指,在人额头上轻轻一敲,“男人的感情就是那般淡漠,自古总是女子多情,柔肠寸断,而李昀,就是这群薄情寡义的臭男人之一。” 在路遥微微讶然的目光之下,他接着道:“他满心都是找到当年颠覆江南回春堂的真凶,为了家人报仇雪恨,如今能得到琮王府和玄机营的庇佑,他也不过是为了报答本王恩情,才三番五次为了小九劳心劳力……” “对九公主,他其实根本没有感情。”说到此处,顾琮远似是也有些不忍心了,“一个是医者仁心,一个是情窦初开,这二人纠缠在一起,又怎会有结果?” 她素来都以为顾琮远是个对感情不上心的榆木脑袋,从未料到此人心中竟是深藏了这么多的小九九。 原来他对这些…… 都心知肚明啊。 “不,”路遥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定定的看着他,“是你不了解女人,九公主不会轻易放弃的,你且看吧。” 第三百一十七章:母妃来劝 自从前几天顾允月与皇上大吵一架之后,她便一直闷闷不乐的窝在喜安宫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宫人们一个个急得满头是汗,如同热锅蚂蚁团团转,也无济于事。 小祖宗依旧是神情恹恹的,做什么都没精神。 一个侍女端过来了刚刚洗好的樱桃,粒粒饱满,红得发紫,柔声劝慰道:“公主,多少吃些东西吧,这些都是奴婢方才从果园儿里摘下来的,保准甜的!” 顾允月却是看也不看一眼,赖在软榻之上,皱眉道:“拿走。” 那挂着水珠的晶莹果实竟然也吸引不了最喜爱吃甜的九公主,下人们更是震惊不已,面露惊恐之色。 另一个小太监笑眯眯的背着手走过来,道:“公主,奴才有个好玩儿的东西要给您!” 九公主倒是闭着眼睛就能猜出来了,她勉强的扯着嘴角笑了笑,道:“小顺子,你是不是又想拿糖人儿那种东西来哄我?” “哼,那种翻糖捏得东西,本公主以前未尝见过,乍一看新鲜,”她撅起粉唇嘟嘟囔囔了起来,“可时间久了,倒也不足为奇了,现在根本就提不起兴趣,你赶紧走!走!” 小顺子嘿嘿笑了两声:“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九公主啊,奴才带来的还真就是个糖人儿,只不过此糖人非彼糖人,您一定喜欢!” “什么东西有那么稀奇的?你少诓我了,整个喜安宫就属你最油嘴滑舌。”顾允月瞥了人一眼,微微带着嗔怪之意,“趁着我没法火,你赶紧圆润的滚出去,我正烦着呢!” 小宫女们也都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附和道:“就是啊,小顺子,公主现在烦得连果子都不想吃了,你那黏糊糊的糖人就赶快拿走,别给公主添堵了!” “哎哎,怎么都不相信我啊?”小顺子依旧背着手,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来。 原本顾允月是根本没有那个闲心管他的,不过眼下看人既没有乖乖滚蛋,也没有将那宝贝逃出来,多多少少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如同小扇,簌簌摆动,黑亮的圆眼眸打量他:“嗤……什么东西那么神秘?你不都说了是个糖人儿而已吗?” “殿下您看!” 小顺子终于不再故弄玄虚,装神弄鬼,而是将背后的物件儿“锵锵”一声拿到了她眼前来。 竟是一个和李昀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糖人儿! 连那微微锁着的眉头和紧紧抿着的薄唇都是那般相像,长身玉立,身材比例竟然也是一模一样的! 好像随时随地都能化身为真人一般,从缥缥缈缈的云烟之中腾身而出,来到顾允月的面前,她一时之间看得竟是有些痴了。 “李……” “这是李大哥!”顾允月好几天不笑,此刻终于敞开心扉开怀大笑了起来,“竟然是李昀大哥,小顺子,你哪里找来这般精妙的糖人儿!?本公主要好好赏你!” 小顺子抓耳挠腮,让人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嘿嘿,这不是知道殿下心悦那李圣手吗 奴才……” “呸呸!”顾允月顶着一张羞红的俏脸,连忙反驳道,“谁、谁喜欢李大哥了,我那个叫做崇敬。” “爱慕……”小顺子讷讷的嘟囔了一句。 二人同时说出了两个不同的词汇,都是一怔,旋即顾允月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本公主看你是不想要赏赐了,是不是?” 听人话中的威胁之意,小顺子连忙恢复了狗腿样子,点头哈腰。 “小的自然是想要公主赏赐的,您那叫敬仰,尊敬!”他笑得格外谄媚,将手中精致的小糖人儿递了过去,那叫一个唯唯诺诺。 顾允月将这糖人儿视若珍宝,小心翼翼的伸手拿了过来,细细的端详着:“真好看。” 就像剑眉星目的李昀一般好看。 想到妙手回春的李圣手,她嘴角不易察觉的揉出了一丝浅淡的甜笑来。 好似所有的辛酸苦楚在想到那个人的一瞬间,都要烟消云散了,她莫名开心得不行。 就在此时,宫外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声音:“徐贵妃到” 顾允月脸色一变,她知道徐贵妃虽然感谢李昀的相救之恩,可却并不将李圣手列为女婿的人选,因为他如今只是一个落魄之人,若非是得到了琮王殿下的赏识,恐怕再无翻身之日了。 她慌忙的让下人将李昀的糖人拿了下去,匆匆道:“给本公主好生收着,若是有损半分,当心掉脑袋!” “是。”俩小宫女护着这位“李圣手”立刻缩到了后屋去。 徐贵妃雍容华贵的身影缓缓出现,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喜安宫,嘴上还停不下来似的点评道:“这花儿开成了这个样子,花骨朵都坠了下来,怎的还不修剪一下?” “娘娘,这几天小公主闷闷不乐,实在是无心打理花枝啊。”随从婢女道。 徐贵妃闻言,缓缓皱了皱眉头:“听闻那天她和陛下大吵了一架?” 毕竟自小到大,她虽然是天之骄女,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公主殿下,可也的确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还从未向前几天那样忤逆过皇上,一时之间竟然爆发出了那样大的矛盾,想必这个小女儿也应当是非常痛苦的。 随从侍女尚且来不及回答这个问题,便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一声:“允月见过母妃。” 只不过这声音和平日里相比起来,实在是太过有气无力了。 徐贵妃的眉头禁不住皱得更加紧了一些。 她与人携手走进了殿内,劝道:“前几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也能吵起来?你父皇没有严加责罚你,已经是算你走运了!” 顾允月一提起这个,便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呜咽道:“母妃,虽说您和父皇早就有将我嫁出去的打算,可从未说过要我嫁给一个东瀛人啊,山高路远,万一我死在半路该怎么办!” “呸呸呸!”徐贵妃连忙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她的嘴,嗔怪道,“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东瀛人的航海已经十分成 熟了……” “东瀛,东瀛,你们就知道东瀛。”顾允月脑袋生疼,紧紧捂住了耳朵,跌坐在了座位上,嗷嗷叫道,“我现在最不想听见的,就是这两个字了!母妃您可饶了我吧!” “哎呀,你这孩子……”徐贵妃柳眉倒竖,横眉立目。 她原本还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听说自从那边陛下愤懑离去后,她便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没几个时辰就闹起了绝食。 徐贵妃是想说,这孩子可真是不懂事。 这可都是为了天盛王朝的江山社稷啊! 然而如今看见顾允月明显消瘦下去的小圆脸,不由自主的心疼了起来,顿时心想:“什么狗屁的江山社稷,要牺牲女儿家的幸福来换取,本宫呸!” 顾允月呜呜咽咽的道:“我不要嫁给他,我根本和他说不通话……” 瞧她那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徐贵妃忽然来了兴致,道:“哎,对了,据说那东瀛太子赤木信阳在天盛居住了很久,说出来的话竟然和京城之人无异,不如你去见见他,和他说一说?” 顾允月给了人一个很是幽怨的眼神:“母妃,您这是送羊入虎口。” “嗨,你这话说的!”徐贵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起身摆手道,“母妃呀,也只是路过而已,正好来看看你,瞧见你如今还能和我撒泼,便知道没有大事,你看开一些,父皇和母妃绝对不会对你不好的。” 这些话顾允月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她无语了片刻,扭过头去:“母妃慢走。” 徐贵妃拉了她一把,没拉动,便作罢了:“你不是最喜欢出门游玩吗?这几天桃园的花儿都开了,还有不少鲜果,你不要在这里一个人闷着,多出去走走啊。” “我出去走走?”顾允月疑惑的皱起了眉毛,“听母妃的意思,是不打算与我一起?” “哈哈!”徐贵妃掩唇一笑,又伸出了白莹莹的纤长十指,道,“母妃刚刚约了萧贵妃,上她宫中去做一下她新研究的蔻丹,瞧瞧是不是真的像她说得那般好看!” “……”顾允月忽然觉得心中很是疲惫。 徐贵妃看样子着急要走,只试探着问了一句:“允月与母妃同去吗?” 顾允月飞快的摇头拒绝了,她真是想不通,为何母妃她们总喜欢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涂抹在好端端的指甲上。 送走了母妃之后,面色复杂的对宫人道:“陪我去桃园走一走。” 这几天公主殿下险些将自己给憋长毛,忽然之间说要去桃园闲逛,众宫女喜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欢天喜地的就开始准备了起来。 有人匆匆忙忙的跑过来道:“公主,李圣手的糖人您要带着一起出去吗?” 顾允月实在太珍惜李昀了,每一次他来,她都乖乖的等着,只为了多看他一眼,不错过一刻。 爱屋及乌,连同那酷似李昀的糖人她都舍不得碰坏,便道:“天太热,留他在这,我们走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阴差阳错 九公主出游,场面素来都是浩浩荡荡的,身后跟着的随从和宫女,那规格实在是吓人,就差和皇上的侍从媲美了。 然而这次她却是收敛了很多,原因就是 本公主今日不高兴,你们太多人跟来,实在是碍眼。 故而九公主纤纤玉手轻轻一挥,大批大批的侍卫宫女们,便自觉麻溜的滚远了一些。 桃园之中此时百花盛放,花香扑鼻而来,让人心情愉悦了不少,四周还都种植着许许多多的果树,上面的果子都饱满非常,快要坠下来了一般圆润可爱。 顾允月以往最喜欢热闹,但是近来却是愈发的喜爱清静了。 她看着身后跟着的三五婢女,柳眉轻轻的皱了起来,轻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让本公主一个人静一静。” 侍女们原本是想对九公主寸步不离的,然而瞧人面容憔悴,分明是及笄之龄,稚嫩青葱,此刻却是有种难以言说的阴沉疲累。 她们也都是心疼主子的,很快便闭了嘴,乖乖退了下去。 自然,下人们全都不敢退多远,黑压压的全都守在了桃园的正门口,寻常后宫的嫔妃本想游园赏花,但一瞧见这个架势,便觉得威严无比,以为是九公主殿下包场了,一个个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本公主原也不想包场,不过既然这群长舌妇罗里吧嗦的诬赖我,那我索性便霸占这桃园吧。” 顾允月老远就看清了门口的形势,冷笑了一声,全都是天之骄女的飞扬与骄傲,她的贵气是与生俱来的,故而只觉得这些是理所应当,并未过多纠结,便自顾自的向里踱步而去:“反正她们也不敢轻易进来。” 她这几天心中乱糟糟的。 顾允月素来是一个骄纵且自信的人,还从未在旁人面前低三下四过,也从未在任何场合卑微怯场过,然而面对李昀,她那句呼之欲出的“喜欢”总是羞于说出口,于是就一直躲躲藏藏,不敢轻易说出。 光芒万丈如顾允月,竟然也会在心悦之人面前露出自卑的一面,她有些厌憎这样的自己。 越是这般,她便越是痛苦。 梨花缓缓飘了过来,犹如飞雪一般晶莹剔透,花瓣儿打着旋儿,落到了她乌黑亮丽的长发之上,好看得紧,像是天然而成的发饰,点点星光似的流光溢彩。 她顺着花香抬起了头,便瞧见不远处的小凉亭里,身姿笔挺的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顾允月愣了一下,怒从心头起,嚷嚷道:“喂!”她这几天急火攻心,视力又隐隐有些模糊了起来,道,“你是谁?知不知道这个地方已经被本公主包场了,谁来了都要绕道走,你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三步并两步的跨着大步走了过去。 凑近了一看,立时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这人竟然是…… “见过公主殿下。” 是一道充满磁性的优雅男声,嗓音好听,乍然一听与中原人说话别无二致,可唯有仔细分辨,方才能听出这其中深深暗藏的言语玄机,有 些东瀛人独有的味道,扭转不过来的那种。 顾允月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清秀俊朗而又挺拔修长的男子,他一身和服,实在是扎眼,根本不需要细想,她便吐口而出了一句:“赤木信阳……” 温文儒雅的东瀛皇太子一笑:“是我呀,公主殿下。” 他话音中不知为何有一种独特的宠溺,让顾允月有些无所适从,好像是脸红了,她更加皱紧了眉头,想要掩盖。 但这脸红绝对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她突然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夫君,比自己高上这样多,让她打不过,而性子也是温柔可亲的,对比之下,自己就是一个飞扬跋扈的小辣椒。 两厢权衡之下,顾允月感到了一阵深深的不平衡! “生气,真是让人生气……”她喃喃嘟囔了一句,继而咬着银牙,抬头看向了那人,“赤木殿下,这里是我的私人场所,还请你速速离去。” 赤木信阳却是一脸茫然,却依旧保持风度,道:“可是公主,方才也是有人告诉我你会来这里,让我特意来见你的,如今好不容易相见,你竟是要赶我走么?” 顾允月就知道是徐贵妃在背后做了什么小手脚,否则怎么会好端端的让她出去走走! 她由内而外的感受到了一阵胸闷气短,好生难受:“可本公主现在不想见你了,你走吧。” 这话可以说是非常没有礼貌了,她故意而为之,半分天盛公主的风度也不想给面前这人,分明是有意在刁难怄气,然而赤木信阳的关注点却是全然不在这里,他微微怔了一下。 那张清俊非常的白皙面容上流露出一丝不解:“公主殿下……就那么讨厌在下吗?” 顾允月眉毛扬得更高了一些:“什么?” “殿下如此着急让我离去,难道不是因为我样貌丑陋吗?”赤木信阳黯然神伤的道。 顾允月实在被这人惊人的脑回路给震惊到了,她竟是有些慌张的摆摆手,辩解道:“不是的,你……你生的很好看,但……” 赤木信阳的气势竟是有些咄咄逼人了,也不知他怎的就那样刻板又执着,询问道:“既然在下样貌并不丑陋,公主又何必让我离去,这花园分明是皇家花园,人人可以前来一看,还是说,殿下您在躲着我?” “你们东瀛人脑子都怎么长得!奇奇怪怪!”顾允月让人逼得没有退路,直直靠在了身后的红木柱子上,有些面红耳赤,“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起开!” 赤木信阳很听话,没有过多纠缠,只微微后撤了几步,一本正经的给人赔礼道歉。 带着东瀛人独有的僵硬和礼貌。 顾允月惊怒交加的瞪着那人的脸,心中疯狂的骂道:“真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还装模作样的询问长相,难不成就是为了装可怜,搏得本公主的欢心?神经病!”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她恨恨的跺了跺脚,怒道,“你随意逛吧,你不走,我走!” “公主留步!” 赤木信阳本想一把拽住那人纤细的手 腕,然而方才经过顾允月的提点警告,他不得已,整个人横在了那人面前,没有任何接触,便将人结结实实拦了下来。 九公主身量娇小,在人面前更是小小一团,柔弱可爱。 她抬起头来,怒极了似的瞪着他:“你……” “公主殿下,其实在下的汉话也没有那般炉火纯青,虽有可能词不达意,但在下还是要说……”赤木信阳顿了顿,似是微微思考了一下,“我喜欢你。” 顾允月觉得自己理智的神经“咔嚓”一声,断了。 “你”简直就是个登徒子! 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说什么喜不喜欢的,这东瀛人真是头脑简单,又傻又笨,幸亏此地无人,否则顾允月简直恨不能当场将自己埋进地缝儿里。 赤木信阳看着小公主那微微羞红的脸颊,他面虽平静,可耳尖却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且愈发滚烫。 “用你们天盛人的话来说,或许叫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他定定的看着顾允月的俏脸,心脏砰砰乱跳了起来,“又或者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说到这里,他好像是忘词儿了,愁眉苦脸的思考了良久,竟也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说什么叽里咕噜的话,我、我是天盛人,又不是东瀛人,我才听不懂!” 顾允月早就熟了,整个人就是一个行走的大番茄,她实在是无法冷静的措辞来反攻这个呆子,只能愤愤的一把将人给推开,大叫一声,猛地向外跑去。 谁知刚大叫一身,整个人便如同一只脆弱的纸鸢,让不知从何横斜而出的树枝一绊,顿时身形不稳,踉踉跄跄的就向前滚了过去:“啊” “公主小心!”赤木信阳眼疾手快的一把勾住了那人的腰肢,将她轻轻一带。 顾允月柔弱,一下子就摔倒在了那人宽阔的怀抱之中,呼吸声渐渐粗重了起来,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她头脑中都是一片浆糊。 顾允月从未与男子有过这等亲密接触,一时之间竟也手足无措了起来。 就在此时,她下意识的就察觉到了什么,僵硬而缓慢的侧过了头去,看向了不远处。 正好就看见了面如死灰的李昀。 顾允月顿时觉得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硬成了一块硬邦邦的木头。 “滚开!”她尖叫一声,一把推开了赤木信阳。 那男子无措的道:“公主,请您接受我的心意,在下真的是第一次见面,便心仪于你,东瀛如今也日益繁盛,定然不会让你受到半分的委屈!” 李昀不能听见这混帐东西说的混帐话…… 世上谁对她有误解都无所谓,李昀绝对不可以误会她! 顾允月心中是一片的兵荒马乱,一把就甩开了纠缠之人:“你别说了!” “……对,”李昀面色有些苍白,讷讷的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要走,“对不住,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公主于赤木殿下的兴致,我,先行离去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误会迭起 赤木信阳先前未尝见过这位妙手回春的李圣手,故而面对顾允月的兵荒马乱,他万般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不知阁下是哪位?” “什么哪位?”顾允月没好气的回过头去吼了一声,“就你一个东瀛人,光天化日之下,对当朝九公主拉拉扯扯,我倒是想问问,你是哪位?” “你有没有规矩?有没有体统!”她崩溃了似的怒吼。 原本的错愕和茫然,顿时被小公主的脾气给掩盖了,赤木信阳懵了一下,又呆头呆脑的给人拱手作揖,赔礼道歉:“对不住,但是在下也是看公主殿下快要摔倒,不得已而为之。” “什么不得已而为之,我不要听你解释。”顾允月厌憎的皱起了眉头,看也不想多看那人一眼似的别过了头去,伸手想要拽住李昀的手腕,“李大哥……” 然而就在此时,赤木信阳眸中闪过了一道精光,他嘴角慢慢的勾了起来,道:“可公主与在下的婚约,确有其事。” 男人面对情敌总是可以格外的敏锐,他也是二十出头的俊俏青年,自然能看出年纪相仿的李昀心中究竟是做何感想。 就算顾允月年岁尚且,看不透对谁都温和疏离的李昀,可赤木信阳也算是阅人无数,他一眼便看穿了李昀的心思。 此人无论身份如何,都是喜欢顾允月的,只是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按捺着,生怕这讳莫如深的感情被人察觉,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否则,又怎么会见了他二人在此搂搂抱抱,没有义愤填膺,没有伤心欲绝,而是茫然空洞的转身便要走? 李昀其实也听说了顾允月婚约一事,只是不知道二人的进展会这么快,心下狠狠的抽搐着。 他警告过自己千千万万次,身份不对等,就决计不能对顾允月动心。 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终究…… 是骗不了自己的内心的。 “你给我闭嘴!本公主不想见到你!”顾允月双眼微红,看样子像是快要哭了似的,连气势汹汹吼出来的这一句,都带着深深的颤抖,万般委屈涌上心头。 她回头时,身高腿长的李昀已经快步走远了,顾允月心中乱成一团糟,连忙提步追了上去:“李大哥!” “李大哥,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她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腕,这个时候根本不在乎什么男女有别之乎者也那些繁文缛节,慌乱解释道,“你别听那个东瀛人瞎说,什么婚约,都不作数!谁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才不要!” 李昀轻轻将手撤了出来,面色阴霾,缓声道:“殿下。” “你的婚约大事,由陛下、贵妃和你来决定便好,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医师,又何德何能让你来同我解释?没有这个必要了。” 顾允月浑身上下颤了一下,哽咽道:“怎么就没有必要?旁人觉得如何我根本不在乎,我只在乎……” “殿下!”李昀转过了头去,语气沉了下来,他痛苦的道,“权当作是我自作多情吧,殿下金枝玉叶,我实在是不敢高攀,若有什么心意,还 请您……用在该用的人身上。” 说完这句话,李昀便头也不回的直接奔着桃园的大门走去,那高挑修长的背影十分决绝,半分回转的余地也没有似的。 在那一瞬间,顾允月觉得自己小小的世界,好似有什么东西轰然一声崩塌了。 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跟着震颤,痛苦,纠结…… 这世上谁误解她都好,谁不相信她都好,可偏偏,李昀也不愿信了。 什么配不配得上?什么高攀?只要她顾允月想和那个人在一起,管他是要饭的还是抢劫的!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李昀这下算是彻底的拒绝了她的心意,少女情窦初开,尚且来不及等到回信,便乍然之间被打碎了幻想。 她站在原地,愣愣的望着天边,脸上泪痕纵横,喃喃道:“李大哥……” 太子东宫。 宫门口永远都有络绎不绝的宫人,或是在打扫,或是在忙里忙外的搬运东西。 今日却是有所不同,只见一道如樱花般娇美柔弱的身影,在几个东瀛随从的陪伴之下,款款步入了东宫的大门。 那女子带着一种神秘莫测的气质,身上也是穿着华丽的和服,看上去那样温柔,却又那样疏远。 柔美的面庞上也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常侍奉在门口迎接往来之人的侍女愣了一下,她虽不知此人是谁,但因为消息灵通,加上瞧见此人穿着打扮,便立刻行了个礼道:“赤木公主。” 那位赤木公主同样客客气气的回礼:“不知太子殿下可在东宫?” 侍女早就听说这东瀛公主没羞没臊的来到天盛,说死说活非要嫁给太子殿下,今日竟然还直接找上门来了? 这不是明晃晃的在和太子妃娘娘争宠吗? 这偌大的东宫,人心难测,但是赵清荷却是一个难得善良的人,没有什么坏心思歪脑筋,所以大家都很爱戴这位太子妃,眼下见了赤木樱子,便不开心了起来。 侍女态度显得冷淡了三分,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冷冷说道:“回公主的话,殿下有事出门去了,一时半会也都回不来,还请您尽快回去歇息吧,以免走丢了,毕竟天盛皇城比东瀛不知大了多少倍。” “你!”东瀛随从险些拔刀。 虽然他们大多数听不懂汉人说话,但瞧那侍女的态度和表情,便知道说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这一番话说得很是不客气,然而赤木樱子丝毫不见愠怒,仍旧是好脾气的温软模样。 分明这侍女也未尝见过东瀛皇室,可却是能信誓旦旦的嘲讽他们,赤木樱子缓声道:“天盛皇宫的确巍峨壮阔,令人大考眼界……”她看着那人骄傲扬起的下巴,话音一转,道,“那不知太子妃娘娘可否在宫中?” 这倒是让人愣住了:“……在、在的。” “那小女便去拜访一下未来的姐姐好了。”说罢,木屐轻轻挪动,她十分从容的迈过了高高的门槛,直接就走了进去。 赵清荷正在花园里修建牡 丹花的花枝,谁知就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她见到那盈盈少女的时候,竟然也是让那人淡然的气质和优越的美貌给震慑了一下。 简单的打了招呼过后,原本太子妃还在担心语言不同,谁知那赤木樱子却是樱唇轻启道:“太子妃娘娘,小女此行,只有一个目的……” 赵清荷下意识就感觉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果然,那人淡淡的道:“那就是嫁给太子殿下。” 赵清荷苦笑摇头:“你与他先前从未见过面,就算是见了,也顶多是萍水相逢,几面之缘,又怎会天真的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除非是你别有用心,来到天盛希望找一个好的依托。” 那少女气势依旧温和,下颚却是微微扬了起来,道:“没错,我的确想在东宫找一个可以站稳脚跟的地方。” “你的条件,陛下和太子都不会拒绝的。”赵清荷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头,道,“今日你来,该不是有闲心与我絮叨这些的吧?” 赤木樱子柔柔一笑,道:“没错,我的确是来看看,当今稳居正宫的太子妃,究竟是怎样的姿色?” 她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打量了好一阵儿,方才嘲笑一声:“听说你是宫女选秀出身,看来也不过如此。” 出身从来都是赵清荷心中的沉疴痼疾,她猛地就让一个汉话说不利索的东瀛女人给刺痛了,禁不住狠狠皱起了眉头。 “我与太子伉俪情深,你说什么都没用。”太子妃喘了口气,有些烦闷的说道。 “那可未必……”赤木樱子轻轻的拿下了她手中修剪花枝的见到,嘴角弥漫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毫无恶意,却是野心十足,“你们天盛有句话,樱子觉得很有道理。” 她莹白的指尖微微一动,顿时剪下了一朵开得繁茂的牡丹花:“花无百日红。” “殿下对姐姐的爱意,也迟早会落得个色衰爱弛的结果。”她笑了笑,“我能稳稳当当的在东宫当了妾,自然也有本事成为正宫娘娘,你觉得你会是我的对手吗?” 赵清荷瞳孔微微一缩:“你……” 赤木樱子瞧见此人柔弱可欺,更是笑得得意了。 就在此时,一道娇媚的嗓音传了来:“哟,太子妃娘娘,您怎么在这儿啊?” 赤木樱子还以为是谁,竟能说起话来这般张狂,她回头看去,正好瞧见了纤腰婀娜的苏轻烟款款走来,她手上还抱着一筐残枝,皱起眉:“你是?” “我?”苏轻烟风情万种的绕着一缕秀发,“我是东宫的侍女。” “侍女何来你这种花枝招展的?”赤木樱子嫌弃的皱起眉来。 苏轻烟笑了笑:“所以啊……花无百日红,就连我一个小小侍女都有如此姿色,像你这种外来的樱花,只能做陪衬,做肥料,做泥土,就是做不成正宫!” 哗啦一声,苏轻烟一把便将樱花花枝洒进了广阔的花坛之中。 其上,是万千盛放的牡丹花,风情万种,其下,是凋落娇弱的可怜樱花,残枝败叶。 第三百二十章:百般顺从 赤木樱子显然是未料一个区区宫女能如此厉害,粉面微微涨红了,惊怒交加的瞪着那人:“你……” “你什么呀?”苏轻烟盈盈一笑,端得是娇艳惑人。 她刻意靠着白玉栏杆,磕了磕花篮之中残余的樱花花枝,看着跌落进泥土之中的花瓣,感叹道:“哎,顶多算是个小家碧玉,若是想要与牡丹争奇斗艳,再来整片林子恐怕都不够呢,可惜又可笑啊!” 赤木樱子看着眼前这两个女人,一个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容貌过人,端庄优雅,另一个看样子是东宫级别较为高级的宫女,也是好颜色,放在寻常人一种,必定是一眼便能让人认出来的那种。 个个绝非庸脂俗粉。 尤其是赤木樱子让苏轻烟这么一怼,竟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连一个区区婢女都能有这等美貌,她在天盛王朝,似乎也不算是出类拔萃的美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赤木樱子眯起了如同黑猫一般的眼眸。 苏轻烟本就是个该死之人,承蒙了太子相救,自然不能大张旗鼓、招摇过市,她朝人眨了眨眼睛,妩媚一笑:“你只需要记住太子妃娘娘叫做赵清荷就好。” 太子妃神色微微一动,不明白为何苏轻烟为何会突然帮她解围。 赤木樱子疑惑的看了两个人一会儿。 苏轻烟侧目看去,嗤笑道:“若是公主殿下汉话不太好,不知这几个字怎么写,奴婢也可以教教您。” 赤木樱子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微微攥起了拳头,咬碎银牙一般,阴沉道了一声:“不必!” 说罢便带着几个前来施压的东瀛侍从转身离去,走得有些狼狈了。 待那几个人渐行渐远,赵清荷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为何帮我?” “帮你?”苏轻烟冷笑了一声,将花篮不客气的扔到了一边儿去,纤纤玉指绕着秀发把玩,道,“多来一个女人,争抢太子殿下的宠爱,这也不是我想要看到的结局,我可不是在帮你,太子妃娘娘还是清醒一些吧。” “而且,你身为东宫的女主人,方才竟然让一个汉话都说不利索的东瀛女子欺负,真是让人看不起。”她侧目而视,“可别丢了殿下的人。” “……这些用不着你来教我。”赵清荷咬牙道。 她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身居太子妃高位,让她突然之间无所适从了一般,其实当了这几年,她又有什么不能应对的? 多半都是心里的那些自卑和痛苦在作祟,让赵清荷从始至终都没办法面对自己这样低微的身份,即便一朝变凤凰,也依旧不敢轻易抬起头来,将欺辱她的人都踩在脚下。 然而苏轻烟却是那样的人,只要是得罪她了,便绝对会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她还在回忆方才的情形,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道:“瞧瞧赤木樱子方才那耀武扬威的样子,还以为她那与世无争的外表之下,定然有个出水白莲一般柔弱 的性子,想不到啊……” “竟是一个不好惹的毒蝎。”她眯起了双眸,感叹道,“看来这整个皇宫之中,唯一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也就是我们光辉伟大的太子妃娘娘了,您才是柔弱可欺的小可怜儿。” 赵清荷自知性格懦弱,如今被她明嘲暗讽,心中也很是不痛快:“多谢你这次帮我解围了。”转身便要走。 “都说了不是……”苏轻烟正嘟哝了一句,忽然喜道,“殿下您回来了!” 赵清荷脚步一顿,转身看了过去,便见一个长身玉立的俊俏男子缓缓走了进来。 太子脸色温和而平静,道:“听说方才赤木樱子来过?” “是……”赵清荷正打算和人说些什么,她还没走到他面前,便见苏轻烟一改明嘲暗讽的狠辣样子,柔柔弱弱的倒在了太子怀里。 “怎么了?”太子推拒不能,有些尴尬的看了太子妃一眼。 然而太子妃虽是面色阴沉,却没有直接让苏轻烟从他怀中起来,太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她过来为难你们了?看样子不像啊。” “哎呀,殿下您知道什么?”苏轻烟娇滴滴的嗔怪了一声,就算那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也依旧赖在怀里不撒手,“那赤木樱子还没过门儿呢,就带着几个东瀛的武士来耀武扬威了,好生可怕,吓死妾身了!” “好了好了,”顾子宴万般无奈的柔声安抚道,“纳妾之前,都不会让她轻易到东宫来了,你们没受委屈吧?” 太子妃终于插上了话,摇了摇头道:“没有,苏轻烟将人气得七窍生烟,没说几句就走了。” 听她话中微微有些怨气,苏轻烟不满的横了人一眼,太子将人推了起来,走到太子妃身边安慰道:“你们没事就好,只要不与东瀛人死皮脸皮,随你们怎么气她。” “许久不见你,今日看你,竟是消瘦了不少。”太子顿了顿,叹道,“这段时间也是我太忙了,竟然都不能陪你好好吃饭,让你受委屈了。” 苏轻烟瞧见两个人浓情蜜意,虽是心中不忿,但到底还没傻到直接和正宫去争宠的地步,她只气鼓鼓的跺了跺脚,便转身离去了 她根本不需要担心,因为赵清荷那个包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赵清荷也自知愚钝,根本不适合当太子妃,然而太子却从始至终都待她很好,没有任何埋怨她的意思,即便是很多账务她做不好,时不时的便有纰漏,可顾子宴素来都是手把手的教她,十分耐心,从未不耐烦过。 她,很感激这样的顾子宴。 复杂的情绪之下,便禁不住升出一种扭曲变形的爱意和愧疚来。 “殿下……”心爱之人近在眼前,她的委屈再也掩盖不住,惭愧的落下泪来,“是臣妾不好。” 顾子宴顿时慌了一下,连忙掏出绣着牡丹花纹的锦缎给人拭泪,哄道:“这是怎么了?清荷哪里不好,本宫怎么瞧你怎么顺眼,只觉得你哪里都好。” 太子妃却是哭得更凶了些,晶莹剔透的泪珠瞬时打湿了锦帕,呜咽道:“妾身无德无能,惭愧忝列太子妃之位。” 顾子宴一怔,“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来?” “东宫的账务臣妾处理不好,今日赤木樱子找上门来,也是苏妹妹与人斗嘴,臣妾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气得头昏眼花,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了。”她小声哽咽。 “噗嗤。” 却是听得顾子宴一声轻笑。 太子妃不解的抬起了头,只觉阵阵惶恐:“殿下怎的突然笑了?难不成……”她俏脸煞白,“难不成殿下不想让我陪在身边了?” “清荷怎的又说傻话。”他宠溺的勾起了嘴角,轻轻刮了一下她小巧玲珑的鼻尖儿,笑得肩膀都禁不住颤了起来,“还以为你是因为什么事情如此委屈,原来是因为这个。” “那你听好,本宫丝毫不会嫌弃你,因为你已经尽力而为了,你天性善良,性格淳朴,自然不会牙尖嘴利的去立刻反驳人。”他微微俯身凑近了些,轻嗅美人发间香气,“本宫就是喜欢你这般可爱。” 不好的也被太子这舌灿莲花的给说成了好的。 “呜,殿下……” 如此逼近的距离,赵清荷禁不住羞红了脸,娇美面庞尚且挂着点点泪痕,看上去更是柔弱可人,太子替人轻轻拭去了泪水,柔声哄道:“本宫要你那么辛苦做什么?账房管不好,便请管帐先生来便好,说不过别人,便躲在本宫身后,或者……” 他凑到人耳边,咬了一口那泛着薄红的耳尖,耳语道:“让那些会张牙舞爪的女人去争好了。” 赵清荷听人这般宠溺的语气,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只不由自主的往人怀里靠了靠。 “清荷真是傻得可爱。”顾子宴顺势便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抚摸她柔顺滑腻的乌发,笑道,“……我怎会因为那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怪你?你已经是这偌大皇宫中,我唯一的光亮了。” 赵清荷不解话中深意,却只知道太子是很宠爱她的。 于是她更加往人怀里凑了凑:“殿下,妾身一直陪着你好不好?别赶妾身走。” 周围往来的宫女和太监都自觉绕开了这边,不少人都低下了头去,任由两个人自由自在的腻歪,还有悄悄偷笑的,笑这两个人还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一般。 顾子宴对女色不甚接近,因为他心中早已有了净土。 他偏爱那柔弱可爱的女子,便像是赵清荷这般,出淤泥而不染,永远都是温柔的,对他没有任何其他想法,只有单纯而澄澈的爱意。 唯有在这种人面前,顾子宴才能卸下假面具和一身防备,懒洋洋的与人相拥。 他紧紧搂住那人消瘦的肩头,沉声道:“不会的,本宫永远都不会赶你走。” 可本宫只怕有一天众叛亲离,与天下为敌之时,你会先离我而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百般顺从 翌日清早,顾允月委实在喜安宫之中闲不住了,便又开始愁眉苦脸了起来。 这几乎成了喜安宫的日常哄公主。 “殿下,您在宫中闷着也不是办法,若是想出去走走,奴婢们陪着你,好不好?”侍女温声软语的在一旁劝解道。 “不好!”顾允月斩钉截铁的道,“不好就是不好!” 侍女们面面相觑,额角上冷汗直流,若非是这里还有个李昀的糖人,恐怕公主情绪就要更加的焦躁了。 “为何不好?”小顺子十分没眼力见儿的问了句。 果不其然,他此话一出,顾允月的眼神立刻如刀子一般飞射而来,一下子就将他扎了个千疮百孔,怒气冲冲的道:“还能因为什么!?” “这皇宫之中,我最喜欢的花园就是桃园了,谁知道那赤木信阳竟然也会去那里闲逛,搞得我现在哪儿都不敢走,生怕直接就遇上那瘟神!” 一想起昨日被赤木信阳那东瀛人揽进怀里,顾允月面上就禁不住阵阵的燥热,她烦闷的将自己捂在了软榻上,试图逃避现实。 而且,李昀的反应实在是太冷淡了,从头至尾,好像真的只是顾允月一个人在默默仰慕。 或许在那位李圣手眼中,她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罢了。 越想越委屈,顾允月禁不住抽噎了一下,但依旧是死死的埋着脸,不肯露出半分。 下人们互相对视了好一会儿,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有人小声劝道:“殿下,瞧您说的,这偌大的皇宫可是你的家啊!去哪里为何要看旁人眼色?那赤木殿下喜欢去桃园,那我们就去梅园,去梨园,去哪里都行!就不信他能有分身之术了!” 顾允月向来骄纵,一听这话,顿时喃喃道:“对啊……这是我家,我干嘛要看那人的脸色!” 她化悲愤为力量,腾地起身,狠狠一甩软枕,怒道:“来人,本公主要去梅园!” 不消多时,喜安宫的宫人们便在九公主赶来之前,命人在梅园的湖心亭备好了各色点心吃食,五彩缤纷的摆在那里,只为博得小公主盈盈一笑。 顾允月坐在了垫了锦绣鸳鸯垫的石凳上,面色稍霁:“还是这里风景优美,遇不到东瀛人……” 谁知此话一出,不远处便缓缓走来了一个身着和服的女子。 顾允月咬了一口的桂花糕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明眸缓缓瞪成了圆形,不顾形象的骂了句:“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东瀛人!?这还是不是我天盛的皇宫了!” 下人们眼看赤木樱子带着东瀛侍卫缓缓走来,手忙脚乱的哄着顾允月,示意她不要胡乱讲话。 “见过公主殿下。” 二人的身份都是皇室的公主,不过因为东瀛是天盛王朝的附属国,所以身份其实也是低了顾允月一等的,即便是在东瀛风光无限的公主殿下,来到了顾允月面前,依旧要乖乖俯身行礼。 顾允月烦闷的扭过了头去,不看她,而是 看向了湖中引颈的仙鹤,淡淡道:“赐坐。” “多谢殿下。”赤木樱子面上依旧挂着恬淡而温柔的笑意,看上去格外的向她哥哥,一瞧见这样的笑容,顾允月就禁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竟是看也不敢看她了。 为了展现东道主的待客之道,顾允月傲娇的抬了抬下巴,道:“天盛的点心,尝尝。” 赤木樱子十分客气,坐下来不到一刻钟,不知道了多少声的谢。 谦谦有礼也就罢了,顾允月用余光悄悄觑着那人的动作,连吃个点心动作都能十分优雅秀气,她心中不由得觉得怪怪的,更加看人不顺眼了起来。 就是这样一个做事扭捏捏捏的女人,打算嫁给太子哥哥!? 人家都是爱屋及乌,顾允月是讨厌谁,就连着与他相关的人一同讨厌。 赤木信阳是个呆头呆脑的胖头鱼,这赤木樱子则是一个假模假样的做作女子! 顾允月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的有些复杂了起来,眼神中流露着昭昭的嫌恶意味。 赤木樱子是个聪明机敏的东瀛女子,自然是很快就察觉了这位天盛九公主与她的不同之处,那人骄纵飞扬,像是光芒四射的向日葵,而她则是含蓄内敛,犹如含苞待放的樱花。 两位公主坐在一起,不由得对比截然。 赤木樱子汉话不如她哥哥那般流畅,但和顾允月说起话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她善于心计,先是含蓄的夸了一番顾允月,紧接着便开始在三言两语之间,夹带着有关太子的问题了。 “樱子听闻公主殿下在天盛颇得陛下荣宠,想来必然也是一位金枝玉叶的妙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顿了顿她道,“果然是真龙天子的血脉,太子殿下和您都是一般的好看……” “哦,我也听说了,东瀛公主外柔内刚,上来便说甘愿嫁给太子哥哥为妾……”顾允月支着下巴,静静的看她吹嘘,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原来你就是看中了他的皮囊啊?” 赤木樱子倒是让这句话给噎了一下,她总不能说,她是相中了人家殿下功名显赫、将来能当皇上吧? 于是她开始装疯卖傻,话中夹杂着几句东瀛话,乌七八糟的回答道:“自然不是,殿下文武双绝,试问天下哪个女子不喜欢这般男儿?” 顾允月顿觉赤木家族都是一般包子,一个个傻里傻气,她哼笑了一声。 带着几分打量的目光**裸的落在了赤木樱子的脸上,她似笑非笑的道:“喂,你们东瀛女子都是像你这样的吗?” “我?”赤木樱子微微睁大美目,疑惑的望向了她。 顾允月点点头,道:“对,就是像你这种,得不到心爱的男子,便用一些其他的办法,宁愿委曲求全的做他的妾,也要和他在一起。”想了想,她神情有几分不屑,“你可是公主,竟然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要是我,打死我我都不会做旁人的妾!” 她撑着下巴,冷笑一声:“谁若是敢让我做妾,我就杀了他。” 赤木樱子微微一顿,并未像顾允月那般张扬放肆,她依旧是那犹如春水似的温软性子,淡淡的道:“世上两情相悦之事,实在太难,往后也会有无数变故,若是能和心上之人在一起,我是不会在意身份尊卑的。” 顾允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柳眉不由得高高扬了起来:“可是……即便是这样,也未必能让那男子喜欢你,岂不是得不偿失?” “喜不喜欢,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赤木樱子纤长温软的眼睫垂落,道,“只要得到他,我便满足。” 顾允月委实无法理解东瀛人的脑回路,喃喃道:“委身做妾,搞不好还要被正室欺压,每日对着一个未必爱你的男人,这……实在是太卑微了。” 她好似真的从那人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外柔内刚的意味来。 赤木樱子依旧没有任何怨言,只是淡淡的笑着,她柔声道:“为了心上之人,这又岂能算是卑微?” 顾允月到底是心性单纯善良的,根本不知那赤木樱子在东宫耀武扬威、宣告主权的模样,轻而易举的便被她这甜丝丝的外表和东瀛人温软的话音给骗了过去,对她的厌恶,似乎消减了些许。 赤木樱子就知道顾允月是天盛皇宫众人宠爱的明珠。 太子自然对她也是宠爱非常,只要能打通了顾允月的人脉,就不愁独身待在天盛、无人为自己说话了。 “你这百般顺从的,又是何必?”顾允月声势渐渐弱了下来。 她瞧见赤木樱子好似坠入爱河似的样子,不由得想起自己对李昀的感情,万一李昀以后也要娶妻生子了,又该如何? 即便是如今她能费尽心机的推诿了皇上的赐婚,但她毕竟只是及笄之龄,李昀已经弱冠,嫁娶之事,他似乎应当比自己更加着急才是。哪怕是在喜安宫调养的那段时间,有不少有权有势的宫女便对他芳心暗许,甚至差人打听李神医有没有心上人。 思及至此,顾允月不由得心慌意乱了起来。 “殿下在想什么?”赤木樱子看着她道。 顾允月十分不成体统的回答道:“想男人。” 赤木樱子竟是让人这大胆直白的话给震住了,好半晌才微微红着脸,回过了神来,嗫嚅道:“是哥哥吗?” 顾允月没听清:“啊?” “殿下,我哥哥也是真心喜爱你的。”赤木樱子忽然正色道,“哥哥在天盛居住已久,很早便听说了九公主的芳名,也知道九公主单纯和善,又貌美非常,其实他……” “够了!”顾允月狠狠一拍桌子。 提到那个赤木信阳她就满身火气,凭什么好端端的,赤木信阳一开口说喜欢,所有人便都帮着他说话,一边倒似的强烈要求顾允月嫁给他? 她气不打一处来,定定看着赤木樱子道:“你那么喜欢你的好哥哥,实在不行,就带着他一起回东瀛去,不要在我面前蹦!” 说罢,顾允月腾地起身,甩袖而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我心匪石 “主子,你猜猜我最近又听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咔嚓一声,红鸾将月季花横生出来的直接剪掉,落到了精心编织而成的小花篮里,笑意盈盈的对人道:“主子,你到底想不想听,给我回个话儿?” 路遥正瘫在秋千上,任凭秋千散漫的晃晃悠悠,她望着碧蓝色的苍穹,有些怅然若失。 自从卫岚和她大吵一架之后,已经许久不曾来找她了。 以往二人之前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摩擦冲突,可却从未像上次那般,直接撕破了脸皮,最后谁也下不来台,又谁也不肯扭转。 而且,往常都是卫岚那厮没心没肺的过来和自己道歉,冷不防的,她便真的动怒了,路遥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竟也是执拗着性子,不肯主动去找她。 这一来二去的,便在心中成了一块痼疾,横亘在心头,难受得紧。 红鸾还以为是自家小姐睡着了,谁知一回头,正好看见人睁着空洞的死鱼眼,在巴巴的望着天空,也不知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小姐”她伸手在人眼前晃了晃。 路遥头顶上的光蓦地被挡住,出现了红鸾满是不解的一张俏脸时,她猝不及防的让人给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坐起身来,斥道:“你干什么!大白天学鬼!?” “……”红鸾委屈巴巴的愣在原地,“小姐,我已经和你说了好几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了,你都听见了吗?” 路遥沉默了一忽儿,瞧她那满面空白的啥样,就知她方才定是一句话也没听。 红鸾无语道:“小姐,你最近怎么心事重重的?好不容易从清源城回来,同福商号也没什么大事,整日可以在府上享清闲,难道不好吗?” “话虽如此,”路遥重新跌回了躺椅上,喟叹出声,“可是烦恼总是层出不穷的……” 就在此时,常青院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哭哭啼啼,且愈发拔高了声调。 路遥一个头两个大:“这是谁在哭?” 红鸾讷讷的扭头看了过去:“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不等路遥起身,便见门口出现了一个险些走过头的身影,那人倒退两步,看清了院中的人,大喊一声:“嫂嫂”便猛地向她扑了过来。 路遥猝不及防的被人熊抱在怀,若非是双腿已经落在了地上,只怕秋千都要扬到了天上去:“小九?你这是……” 顾允月呜呜咽咽的一抬头,眼泪鼻涕满脸,哪里还有半分的皇家体面,这哪里是那个名动京城的九公主,分明就是一个茫然无措的小姑娘。 她心疼的道:“唉,一定又是因为赤木信阳的事情吧?还是李昀?还是他们两个都有?” 顾允月哽咽着,任由那人取来绢帕,给她擦拭净了脸上泪痕:“……都有,都有!都怪他们两个!男人真是烦死人了!” 年纪轻轻,便知道男人招人烦。 路遥强忍笑意,将人拽上了秋千,细细的为了擦干净眼泪,柔声细语道:“说说吧,那两个烦人精是怎么招惹你了?” 她抽抽噎噎,红 着一双核桃眼,道:“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他们一个两个为何都这样奇怪……”哭到一半,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勉强睁开肿起的双眼,“二哥呢?二哥在不在府上!” 路遥微微一愣,摇了摇头。 顾允月顿时犹如泄气皮球,仰躺在秋千上,瓮声瓮气的道:“我还想求二哥帮我说说情,看来这下也是没什么指望了,我这几天磨破了嘴皮子,父皇连个眉头都不会皱,看这样子,他已经彻底的将我作为交换海运的筹码了。” 路遥张了张嘴,似是想要安慰些什么,但到底是没说出。 因为顾允月虽然小小年纪,却是什么都已经心知肚明了,她甚至知道那些和亲婚约根本与男女情爱无关,只是王朝之间的利益往来罢了。 而这个及笄之龄的小公主,本该无忧无虑,如今却成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筹码。 她原本干净明朗的世界,顿时因为王朝灰败,而显得格外的阴沉腐臭。 “你二哥即便是在,也未必能说的动陛下,毕竟陛下的决定,没有人能阻止。”路遥缓缓的道。 顾允月没有最初那般哭得激烈,听了路遥的话,先是浑身颤抖了一下,似是被吓到了,随后则是默默流出了两行清泪来。 这般样子,更是让人觉得她可怜。 她最是敬佩仰慕她的二哥,认为那是胆敢与父皇“顶嘴”的存在,然而即便是这样天生战神,也比不过九五至尊上下嘴皮一碰。 “我……我真的不想嫁到东瀛去……”她眼神茫然,泪水潺潺,“若是去了,山高路远,我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二哥和嫂嫂了,即便是我在那边老死病死,天盛这边也是全然不知,待到信笺传过来,我估计已经……” 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了似的,捂住双眼,肩膀疯狂的颤抖了起来。 路遥连忙将小姑娘揽进怀里,柔声安慰道:“小九别哭,即便是圣意难违,你二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东瀛人带走,他老早就去和你父皇周旋了,这几天一直如此,你且放心吧。” 顾允月从人怀中抬起了头,泪眼迷蒙的问道:“真的吗?” 路遥其实是一个格外让人放心的存在,因为她说话说一不二,很是靠谱,她对人笑了笑道:“自然是真的,你二哥心疼你,你也不是不知道。” 顾允月这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顾琮远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父皇真的好狠的心,”她双手紧紧揪着膝盖上的衣裙,语气里是不可置信,是惶恐无措,“天盛王朝上下皆知,陛下最宠爱一个孩子,那就是我顾允月,是他的九公主……” “可谁知道,想要翻脸也是轻而易举的?东瀛人将真金白银摆在面前,他便彻底调转了风向,将十五年来的宠爱化为乌有,全都成了与人交换的筹码,他……”顿了顿,顾允月眼中竟是有了一丝绝望,“当真是好狠的心。” 这个时候路遥还能说些什么? 告诉她:“你父皇也都是为了你好?” 这种虚无缥缈的话,路遥终究还是说不出口,毕竟真刀真枪不是扎在她身上, 旁人便永远都不会知道其中的辛酸苦楚,那是外人难以道明的。 于是路遥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由道:“小九长大了。” “……”顾允月稍稍沉默了一阵儿,轻轻别过了头去,用一种微不可查的声音道,“可是小九不想长大。” 她只想无忧无虑的在喜安宫之中,每天满心期待的等着李圣手来妙手回春,谁知这一切都被东瀛人浩浩荡荡靠近口岸的巨船给打破了。 赤木信阳到了这天盛的第一天,似乎就注定了她不能继续天真烂漫的等着李昀了。 就在顾允月出神的时候,路遥忽然问道:“小九,你……真的对李昀……” 瞧她磕磕绊绊,欲言又止的样子,顾允月不由得失笑道:“真的。” “这世间男男女女的情爱,是很玄妙的一件事情,你现在才刚刚及笄,很多事情想不通也不足为奇,千万别在这上太过拘泥。”路遥委婉的规劝了一句。 其实也就是想要告诉她,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李昀是要清查回春堂旧案的人,他的心思不可能像顾允月一样,全然放在小儿女的情爱之上。 九公主却是全然不在乎,道:“无所谓啊,即便李大哥根本就不喜欢我,或者只是拿我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待,我全都不在乎,因为我清楚自己的本心,这就足够了。” 路遥微微睁大了双眼。 顾允月笑嘻嘻的道:“本心就是,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李大哥!想嫁给他的那种!除了他之外,谁都不可以!” 有多久,路遥未尝面对自己的真心了? 就像是卫岚三番五次怀疑顾琮远真实身份,而她却全然不肯相信一样,她一直都在瑟缩逃避,不肯向顾允月这般真情实感的大方面对。 分明她先前也向顾琮远说过,顾允月对李昀的感情,断然不会轻易放弃的,然而九公主当着她的面儿,亲口承认,这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路遥禁不住磕巴了一下:“小九,太执着或许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嫂嫂。”她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闪烁的眸光异常坚定,“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前几天在桃园,无意遇见赤木信阳,那厮对我拉拉扯扯,正被李大哥撞见了,即便是这样,他也是全无反应,我那时便知道,他是铁了心的,不会对我有情。”顾允月似是轻叹了一声,“但那又如何呢?他不心仪我,却全然不耽误我心中牵挂着他。” “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如此,无论发生什么,即便是往后背井离乡去了山高路远的东瀛,我也会记住他,永远都会记住。” 路遥实在是让顾允月这一番话惊呆,竟是呆若木鸡的愣在了原地。 顾允月冲人狡黠一笑,眼眶红红的站起身来,道:“嫂嫂,和你说了这些,我好受多了,那我先走啦!” 直到小公主蹦蹦哒哒的离去,路遥依旧在痴痴的想着那句……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第三百二十三章:地痞流氓 告别了路遥之后,顾允月便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走,东瞧瞧西看看,总觉得这喧闹的街市比森森皇宫有人情味儿。 “皇宫里一个个都是不近人情的怪物。”她在心中暗暗想着。 今日她是偷偷溜出宫来的,巧妙的避开了所有宫人的视线,方才在路家走得也急,路遥也压根儿没用发现她身边竟无一个侍从,顾允月便将所有人瞒天过海,顺利的偷得了一整天的清闲。 为了掩人耳目,她穿着打扮也比平日要收敛许多,只身着一件淡淡的鹅黄衣裙,连簪子都省去了那繁杂的样式,只松松垮垮的系着一条缎带,更显得娇俏可人。 小小一只走在喧闹的集市里,若非是看那张生来贵气的小脸儿,旁人应当根本不会注意到顾允月。 然而变故也就在此时发生。 正当顾允月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的时候,面前的光忽然黯淡了一下,她“啊”了一半儿哈欠硬生生让人给掐断了。 顾允月缓缓一抬头,便瞧见了一个人高马大的无赖混混站在眼前,正不怀好意的对她呲牙咧嘴,笑得好不开心。 她皱了皱眉,心下微微一跳,有些害怕:“你谁啊?麻烦让一让。” 那无赖倒也真的让开了,但眼神好像是捕猎者看到了猎物一般,满是恶意和打量,嘴上咬着一棵枯草,微微侧过了身子让顾允月过去,可视线却一直紧紧锁定在了顾允月的身上,手也不由自主的揉了揉自己的裆部。 她余光瞟见了此人动作,顿时脊梁骨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只觉得恶心得要命,连忙顺着拥挤的人流挪动脚步。 也就是这一次她没有浩浩荡荡的带着下人们出来,结果便遇上了不怀好意的人。 顾允月微微有些心慌了,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打算找一条路原路返回,至少躲避到路家,是没有人敢伤害她的。 于是她脚步飞快的穿过了三两条街,再穿过一条街就要到了…… 她心脏突突乱跳,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微微一回头,那男人竟然正正好好的贴在她身后,对着她狰狞的笑着,口角流涎! “啊!!”顾允月尖叫了一声,顿时就要向后撤去。 谁知那男人竟然狗胆包天,一把就拽住了小姑娘纤细的手腕,力度之大,让人微微有些吃痛,顾允月更加惶恐无措的叫了出来:“你是谁?为何跟着我?你想做什么?” 这条街上的百姓比前几条路上的要少,但还是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路人,也不由得被这边的声响给吸引了视线,纷纷看了过来。 男人却是丝毫没在怕的,顺着嘴唇的轮廓舔了一圈,狞笑道:“媳妇儿,不就是在家说了你两句么?怎么就要跑?为夫平日待你可是很不错的,你现在走了,谁来照顾孩子?” 顾允月顿时脸色煞白,也立时就想通了什么,面色一变,怒骂:“谁是你媳妇儿,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好好好,是我不要脸,你就别生气了,你男人还饿着呢,赶 紧跟我回家去吧?行不信?”那地痞无赖好声好气的哄着她。 此人生得高大,倒真像是一个在哄老婆的庄稼汉了,他一低头,便显出了几分低三下四的模样来,不住的胡言乱语,不住的哄着顾允月。 “你胡说八道什么?”顾允月脸上满是惊恐,不由自主的在人手下哆嗦了起来,抖如筛糠,好生可怜,“你在胡说八道,我根本、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如此待我?” 无赖嘻嘻一笑,顺手摸了一把她柔软的腰肢:“你是我媳妇儿啊!” “别碰我!”她又是一声尖叫,顿时就要躲闪,却再次被人牢牢的拽住。 周围其实已经围住了不少百姓,但好像因为这是旁人的家事,他们就算是面上各自带着打量和好奇,可终究也不好意思轻易上前插手,于是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局面。 顾允月顿觉自己好像一只被人围观的猴子,而那无赖混混,则是戏耍猴子的主人。 这一幕幕的闹剧都让众人看了去,时不时的出现一点呼喊叫好声来。 “你再敢碰我,别怪我叫父皇将你们都杀了……!”顾允月咬牙切齿的威胁。 “父皇?”男子哈哈大笑,“你说你爹是皇帝老子,那我就是元始天尊,玉皇大帝,哈哈哈!媳妇儿,你前几天不是还说要给我再生几个儿子吗?怎么这么快便翻脸不认人了,以后我不赌钱了,好不好?我们现在就回家吃饭!” 不知为何,围观的人竟然开始感慨:“不赌钱了?这可真是浪子回头啊,难得难得!” 顾允月原本还在求助,说自己压根儿不认识面前这拉拉扯扯的男人,然而瞧那群人眼中有恻隐,有欣赏,偏偏无人来帮助自己半分,不由得满心绝望,破口大骂:“他一个骗子,有什么可浪子回头?就这种畜生,不赌钱就算是浪子回头了?你们简直就是一群站不起来的奴才!走狗!” 此话一出,不少百姓无辜被骂,也都一个个愤愤不平的叫道:“哎哟!大兄弟,你家媳妇儿虽然生得貌美如花,可未免也太刁钻了一些,回到家里可要好好收拾才对啊!” 顾允月几乎要放弃挣扎了,她不住的颤抖着。 无赖狞笑道:“自然,是要好好调教了。”他看向顾允月的眼神仿佛是吃人的凶煞厉鬼,“毕竟,我最喜欢泼辣的姑娘了。” 顾允月浑身猛地打了个哆嗦,她咬了咬牙,沉声道:“你今日若是敢碰我半分,我便咬舌自尽,死在你面前,到那时,你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你还是要被衙门的人抓走!去坐牢!” 无赖一听这话,顿时怒从心头起,面目豹变:“臭娘们儿,你还敢威胁我?” “威胁你怎么了?”顾允月恐惧到了极点,便也不怕了,怒极反笑道,“本公主还想杀了你呢!就凭你这种人,也配做天盛子民?” 无赖啊的大叫了一声,愤怒到了极致,扬起那张巨大的手,便要朝着顾允月细皮嫩肉的小脸扇下去。 顾允月也是个硬 性子,竟然就那样一动不动,定定的瞪着那男人,恨不能那一巴掌直接将自己打死,就不用受那言辞之间的羞辱了。 就在那手掌即将落下的前一秒,顾允月眼睁睁看着无赖身形一顿,粗壮的手腕竟是被人给紧紧攥住了! “疼……我的手,好疼!”男子面目逐渐变得狰狞了起来,而且高壮的身子愈发的扭曲了起来,“啊啊啊!我的手,放开,是谁……快给我放开!” 无赖身后站着一个身着天青色长袍的男子,此时那男子面目阴沉,周身都散发阴鸷杀伐的气场,和平日里的礼貌谦谦全然不同。 只听咔嚓几声,竟是生生的捏断了那无赖的手腕! 顾允月纤弱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无赖登时爆发出了一阵尖锐而变形的哀嚎之声,青衣男子轻轻一松手,无赖便再也控制不住了似的跪倒在地,呜呜嗷嗷的滚做一团,痛不欲生的捂着手腕,疼得频频倒吸冷气。 围观的百姓们也顿时炸开了锅:“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允月看清了来人是谁,终于再难自持似的,红通通的眼眶开始蓄满了泪水,呜咽道:“李大哥……” 李昀脸色很难看,并未直接搭理顾允月,而是一脚踩上了那无赖的断腕,狠狠一发力,便又听得一连串的哀哀惨叫和接二连三的骨骼断裂声响。 他面目阴沉的咬牙道:“也不看看你碰的女人是谁,便敢伸你那狗熊爪子,活到头了!” “我错了我错了,求求英雄好汉饶了我吧,我真的,我真的快要疼死了……我的手,我的手废了!”无赖在地上眼泪鼻涕流成了一大滩,方才那抢劫良家妇女的嚣张气焰全都灭了。 “刷” 只见李昀抽出了腰间佩戴的长剑,鲜血翻飞的瞬间,长剑已经扎进了无赖另一只尚未受伤的手掌之中。 “这下,两只手才算是彻底废了。”他垂眸看着那人。 顾允月面色惨白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紧紧捂住了嘴,方才没有尖叫出来。 李昀抬头看向了她,那昏沉可怖的目光让人打了个寒颤,他连忙收敛了几分,低声道:“殿下,是卑职救驾来迟。” 这句话没有太多人听见,李昀也没打算让大家都知道顾允月的真实身份。 毕竟若是真的知道了,九公主私逃出宫,被无赖地痞调戏,还险些让人抓走,这接二连三的消息传回宫中,必然又要掀起一阵阵巨浪来,事情定是层出不穷。 他转头对众人道:“此人罪大恶极,接连拐骗无辜少女,硬是编造出来无数虚假身份,致使无数人惨遭毒手,还请哪位帮忙将其扭送至官府?” 此话一出,立刻有愿意见义勇为的人跳了出来,七手八脚的将人拽了起来,乌泱泱的便越走越远。 众人走远,一直强撑着的顾允月才哀叫一声,扑进了李昀的怀里,痛哭流涕起来:“李大哥,你今日若是不来,下次见我,我就是一具尸体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救命恩人 温香软玉在怀,李昀也是手足无措了一小会儿,方才意识到了此人哭得太凶,浑身上下胡乱颤抖着,在他怀里哆嗦得厉害。 李昀僵硬在半空之中的手不知放在哪里,犹豫了好半晌,还是轻轻搭在了顾允月的发顶,轻轻揉了揉,道:“不哭了,乖。” 这一句话好像有无限安抚的力量,让人顿时觉得心安了不少。 “他……他非说我是,”顾允月哭得直打嗝,死死缩在人怀中,揪着他胸前衣襟不撒手,“非说我是他、他媳妇儿……” 就在刚才,李昀老远就看见了这边乌泱泱的一大片,不知在干什么,还以为只是寻常的小夫妻吵架,谁知凑近一看,竟然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叫骂声。 他当时热血冲上头脑,尤其是瞧见了顾允月那通红的眼眶和被掐得青紫的手腕,登时一阵心如刀绞,当场便揪住了那臭无赖。 电光火石之间,恨不能直接将那孽畜一剑穿心。 不过忍了又忍,毕竟顾允月在场,不能当着她的面,血溅当场,只好将他双手废了,扭送官府。 “那一张臭嘴胡说八道,公主不要难过,我在这里。”他不由自主的收了收手臂,将人向怀里带了带。 平日里冷淡疏离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温柔了起来。 这让顾允月又觉得受宠若惊,又觉得委屈非常,一直顶着小脑袋向人怀里缩:“李大哥,你千万别走……你一走,那坏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又要回来了,我害怕,我才不要在这里……” “而且,他们非说我就是那无赖的老婆。”她小声啜泣,又是撒娇又是耍赖,“我才不是!我是天盛的九公主,可是他们没人信我!” 李昀摸了摸她的头发,叹息一声:“我信你,别怕了,我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 他将人拦腰抱起,轻轻放到了不远处的一处台阶上,单膝跪地,视线才堪堪与人平视,缓声问道:“殿下这次身边怎的一人都没有,若非是我及时遇到,恐怕真的很危险了。” 顾允月眼角带着薄薄的红色,被人一问,竟是哽住了。 李昀目光之中有几分探究,微微带着些威胁的意味:“嗯?” “……好吧,是我心情烦闷,自己偷偷溜出来的。”她深深低下头去,根本不敢与人对视,嗫嚅道,“身边根本没人。” 李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一阵乱跳,感觉头上有些冒烟了:“九公主。” “李大哥”她泪光盈盈的一抬眼,矜持的没有再度伸手抱过去,但那眼神儿还是让李昀心下微微一软,便不打算与人深究了。 李昀轻轻起身,顾允月惊慌失措的立刻抓住了人手腕,兵荒马乱,胡乱嚷嚷道:“你别走,你千万别走了!我不敢一个人在这里!” 顾允月其实是想到了自己前几天在桃园的经历,还不等她过多解释几句,李昀便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了。 她真的不想重蹈覆辙,她实在是受不住这些了。 李昀其实根本也没打算走,未料她反应这么大,原想安慰几句,但一想 到顾允月胆大包天,身为公主身边无一个侍卫,竟然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宫门,不由得有些气闷:“下次还敢一个人出来吗?” 顾允月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依旧撒娇似的抓着他的手:“不敢了不敢了,下次李大哥亲自来陪我,你一个顶十个侍卫!” “……”李昀一时之间不知该说公主心大,还是公主命大,“路家离这里不远,公主稍等一刻,属下这边去叫人来送您回宫。” “哎!”情急之下,顾允月向前一个趔趄,便抱住了那人大腿,“你不能走!” 李昀猝不及防让公主殿下抱了大腿,顿时心慌意乱的道:“殿下!!” “李大哥,你这一走,就算只是短短一时片刻,可那群歹人若是有同伙,还不是转眼就将我给抓走了?”她泪眼汪汪的道,“我真的好怕。” 李昀已经心软了,顾允月还乘胜追击的道:“何况,你看看我这脚踝。” 他垂眸看了过去,果然,顾允月的脚踝不知何时扭到了一下,此刻已经高高肿起来了一块儿,看上去有些骇人。 “啧。”他神情有些紧张了起来,“这是什么时候扭伤的?” “就是刚才……”顾允月后半截话彻底吞进了肚子里,只见李昀半蹲在她面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 男子指尖微凉,将白色的药膏涂抹在了她脚踝扭伤的地方,不知那药草之中有什么方子,竟然丝丝滑滑的,分外舒适。 李昀无奈的一抬头,正打算叮嘱些什么,便见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李大哥,你真好。” 他噎了一下,耳尖微微有些薄红。 顾允月又没心没肺的道:“我想一直跟着你。” “跟着我?”李昀笑了笑,继续低头涂药,“你眼下连路都走不了,还想跟着我?” “谁说的!”顾允月腾地站了起来,结果没走两步便嗷的一声要摔倒在地了。 李昀轻叹一声,顺势便将人背了起来,轻飘飘的仿佛在背上背了一只小兔子一般:“抓紧。” 顾允月满脸羞红的紧紧抱住了那人脖颈:“多、多谢李大哥。” 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忙叫道:“但是,但是千万不要去路家找我嫂嫂!她若是知道我是单独跑出来的一定会告诉二哥的!二哥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可就没完了。” “念在你今日受惊的份儿上,我就不去告状,下次不许再这样了。”他将人在背上掂了一下,抱得更稳了一些,方才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李大哥……”她心中没来由的有种甜丝丝的感觉,嘴角都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嗯?”李昀十分自然的接了一句,“你不沉。” 顾允月哼哼了两声,道:“当然了,我为了保持体态,可是比姐姐们吃得都少。” 李昀却是皱了皱眉:“公主正在长身体,不应当太过控制饮食。” “知道啦。”她亲昵将头靠在人身上,蹭了蹭他,感觉身下男子僵硬了一下,顾允月不由窃笑道,“李昀大 哥,你怎么评定我轻不轻的?难不成,你还抱过除了我以外的女子?是哪家姑娘?” 李昀无奈的拖长了尾音:“没有” “那你……”顾允月打算刨根问底一下。 李昀直截了当的道:“若是太沉的,我就不抱了,嫌累。” 顾允月这下子算是彻底噎住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我、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求李大哥帮忙,不知可不可以?” 李昀也不叫一辆马车来,就这样慢腾腾的走着,也不知是不是想多享受一会儿与人独处的时光。 他缓声道:“总要告诉我是什么事情,才知道可不可以。” 顾允月鼓起了包子脸,憋了一会儿,道:“好吧,其实我想求求你帮忙,多在二哥面前帮我说说话,我真的不想远嫁东瀛……” 李昀心念微微一动。 “东瀛离得那么远,我还有难以医治的眼疾,若是往后犯病了,没人知道医治的办法该如何是好?”她嘟囔道,“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一个人在那里……” “我只想陪在父皇母妃身边,想陪在李大哥的身边。”顾允月说得无比诚恳,倒是说得李昀都心中感动了。 他不过是一个倒闭药铺子的小公子罢了,何德何能,让当朝九公主如此牵肠挂肚? 他并非是看不出顾允月的心思,也并非是对那人全然无情,只是…… 只是阻力重重,李昀没有那份勇气罢了。 “二殿下很关心公主,自然不会让你嫁到东瀛去。”李昀轻声道,“这段时间,我见他也是早出晚归,两边兼顾,不断的为了这件事情周旋,公主敬请放心。” 顾允月点了点头,微微凑前一些,试图从人脸上看出些许的端倪来:“那李大哥呢?李大哥希不希望我留下?” 李昀面上依旧很是淡然,轻轻一笑:“属下自然希望公主留下。” 不管是真心实意说的,还是一句随口的敷衍,都让顾允月顿时觉得心花怒放了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她禁不住埋在人肩头,痴痴的笑了。 “李大哥,你真好。”她再度重复了一次这句话。 “为了公主尽心尽责,都是我应该做的。”李昀十分正经的回答道。 此人太过正直,走到半路,顾允月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人闲扯:“李大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她这次学得聪明了,不是单枪匹马的直接问他,而是绕了一个弯子。 李昀倒也真的深思熟虑了一会儿,方才轻轻说道:“许是活泼可爱一些的。” “咦?”顾允月戳了戳人线条分明的俊俏侧脸,惊喜道,“那不就是我吗?看来李大哥很喜欢我了!” “……公主,切莫胡言。”李昀耳尖微微有些红了。 顾允月看着这绯红的耳朵,不由得笑弯了眼睛:“好好好,是我胡说八道。” 第三百二十五章:针锋相对 李昀背着九公主走到了皇城门下的时候,已经日影西斜,四处都是修整吃饭的场景了。 然而他却是一声不吭的背着一个大姑娘,硬生生走了这样多的路,也毫无怨言。 担心到顾允月会难为情,他也根本没有叫马车来的意思,就这样任由顾允月倒在他身上,聊着聊着就呼呼大睡了过去,背上的盈盈少女吞吐着浅浅呼吸,李昀虽是小小的有些疲累,却觉得很心安。 是一种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心安,好像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一个叽叽喳喳的姑娘,成天缠着他,叫着他“李大哥”了。 若是她有朝一日当真嫁到了东瀛去…… 或许李昀也会体验一把什么叫做肝肠寸断吧? 他一想到远道而来的赤木信阳,莫名有种“夺妻之仇,不共戴天”的悲愤了,好端端的横插进来一位东瀛太子,不分青红皂白的便向陛下提了亲。 李昀禁不住骂了一声:“无耻,荒唐。” 宫禁门口的侍卫们正端着餐盒,大快朵颐,冷不防瞧见了李神医背着一个女人缓缓走来,不由得愣了一下,再一瞧,那昏睡的女子竟是九公主殿下,顿时吓得筷子都掉了下去。 “李、李圣手,您怎么会……九公主这是怎么了?” 面对几个侍卫语无伦次的问话,李昀表现得十分淡然:“殿下调皮,出宫玩累了,我将她带回来。” 这两个人看上去实在是太过亲昵了,可左右想想,李昀为九公主疗伤的时候岂不是更亲密? 于是侍卫们也就稀里糊涂的将这茬儿事给淡去了,手忙脚乱的过来就要帮忙,然而公主千金之躯,他们根本就无从下手,也不敢轻易动,便磕磕巴巴道:“李圣手,我们、我们怎么帮你?” “……” 李昀对这几个侍卫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有些无语,但他委实也有些疲累了,却又不想假手他人,亦是不想吵醒了顾允月,便道:“你们去通知喜安宫的人,让他们准备好东西,回去了便为九公主更衣就寝吧,殿下今日实在是太过疲累了。” 侍卫们顾不上吃饭,筷子一扔便拔腿就跑:“是!” 待到李昀回到喜安宫的时候,老远就看见了太监宫女们在夹道相迎,一见了他人影儿,更是兵荒马乱的一股脑涌了过来。 李昀轻轻道了声:“安静。” 那群人注意到了正在酣睡的九公主,便也偃旗息鼓,顿时缓了下来。 有人禁不住悄声问:“殿下今日这是去哪里了?怎么累成这个样子?害得我们好担心!” 李昀将人一路背进了卧房,轻轻放在半月床上,其他的就有宫女们来服饰了。 那小家伙依旧香甜酣睡,今日分明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而且,婚约将至,东瀛人咄咄相逼,她竟还能有如此的睡眠质量。 李昀望着那张粉雕玉琢的俏丽脸蛋,不由得失笑了。 “李圣手,今日真是辛苦你了,帮了我们好大的忙。”一个年岁稍长的宫女转过 身来说话,这才打断了正在痴笑的李昀。 他轻轻颔首道:“出去说话。” 那管事宫女面色有些不安,忽然觉得李圣手像是变了一个人,气场极其阴沉。 二人走到了距离寝殿很远的地方,李昀方才回过神来,目光竟是带着几分愠怒:“此话本不该我说,但今日既然让在下遇到,我便不得不说了。” “殿下金枝玉叶,受尽荣宠,甚至是维护天盛王朝与东瀛往来的关键人物,喜安宫上下数百人,你们竟然纵容殿下私逃出宫。” 李圣手虽不是那种对谁都言笑晏晏、和蔼可亲之人,可却是温文儒雅、彬彬有礼的,看似冰冷,实际上对每个人都很好。 他好像是从来都不会发脾气的,然而今日因为顾允月,他却是实在按捺不住心下的怒焰了。 那管事宫女惶恐无措的道:“殿下今日走得实在是太隐蔽了,我们也是……” “不要找借口。”他面目阴沉,“这位姑姑,想来你也是看着公主殿下长大的,试想一下殿下孤零零的一位姑娘,在喧扰的街上面对那样多陌生之人,不觉得心中难受么?” 管事姑姑愣了一下,她家殿下还真就不会难受,保不齐乐得上天。 然而面对已经有些发怒的李圣手,她到底是没敢说出这种话来。 “是是……”她好声好气的笑道,“是奴婢看管不利,都是奴婢的错,下次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李昀见人态度良好,也不想多说什么,但依旧是眉头紧锁,有些不忍的样子别过了头去:“她身影单薄的,哪怕是面对同龄的少年,都未必有还手之力……” 更何况是今日那样人高马大的地痞无赖? 他终究是没将这件事情告诉宫人们,唯恐他们大惊小怪的去找徐贵妃和皇上揭发,到时候顾允月必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想来这次的事情也算是给了人一个教训了,下次估计是再也不敢造次了。 就在此时,喜安宫宫门口忽然出现了一道高挑的身影,一个身着和服的男子翩然而至。 管事姑姑愣了一下,旋即笑着行礼道:“赤木殿下。” 就算是李昀态度再怎么温和,可面对赤木信阳的时候,还是难以遏制的流露出了三分不悦的表情。 二人虚情假意的互相行了礼。 赤木信阳便向管事姑姑问道:“喜安公主可在宫中?” 这位东瀛来的皇子生得好看,性情又好,哪怕是对宫中人人都不待见的小太监也未尝流露出半分的鄙薄来,故而在宫女们这里还是很吃香的。 尤其是他面容清秀,天生长着一张攻略全年龄段女人的脸,哪怕是管事姑姑年纪不小,可见了他也禁不住眉开眼笑。 “在呀,在的。”她弯起了嘴角。 李昀负手而立,扬了扬眉。 那管事姑姑前脚答应了他会好好照顾公主,后脚就眼睁睁看着赤木信阳向人家女子的寝殿走了过去。 他伸手一拦: “殿下正在安睡,任何人不得打扰。” 赤木信阳依旧笑眼弯弯,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意思:“李圣手,在下不过是去看看我的未婚妻而已,也仅仅是在宫门口看一眼便走,你这又是何必?” “看一眼便走?未婚妻?”李昀冷冷的笑了一声,“赤木殿下此话还真是漏洞百出,一时之间,我倒真不知从哪个说起了。” 赤木信阳挂着淡淡笑意的脸上微微一僵。 神志不清的管事姑姑终于不再花痴,立时反应过来了什么,但那两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之间,似是有电光火石,火光乱闪,她站在原地尴尴尬尬的,根本就插不进去话。 “我东瀛使团前来天盛,一是为了两国海贸,二则是和亲之事……”赤木信阳缓声道,“毕竟是两国利益相关的事情,李圣手只顾着尝遍百草,不知也无妨。” “你对此不满意也无所谓,反正,陛下满意就足够了。” 听了那东瀛人的话,李昀脸颊微微有些紧绷,他冷嗤一声道:“国贸之事,在下的确不如赤木殿下精通,但是……” “至少我尚且知道礼义廉耻,知道不应纠缠未婚嫁娶的女子,更不应当在人睡眠之时,犹如色鬼一般在姑娘的卧房外徘徊。”他侧目而视,“真是不知羞耻。” 东瀛太子像是面具一般戴在脸上的笑容终于出现了裂缝。 他几乎是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说什么?” 李昀不甘示弱,微微扬了扬下颚:“说你身为东瀛来客,在天盛耍流氓,简直不要脸。” 赤木信阳气得说了一连串的东瀛话来,李昀摆手道:“你不是汉话很好么?在天盛就说汉话,别的请恕在下听不懂。” 眼看着两个人针尖对麦芒,越说越直白,越说越像是要打起来了似的,管事姑姑连忙道:“哎哟,二位这是在干什么呀!” 她站在两个人中间,勉强将他们隔开,笑道:“大家都是关心九公主殿下的,都没有错,好端端的,可千万别吵架呀!” 李昀和赤木信阳依旧死死瞪着对方,谁也不肯让步,最后稀里糊涂的就坐到了喜安宫的会客厅里。 在茶香袅袅挪挪之间,二人针锋相对。 李昀越是看着赤木信阳那一张小白脸,越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想到了那天他和九公主在桃园里好端端的抱在了一块儿,李昀更是险些没将手中的茶杯给捏得粉碎了。 “不愧是江南回春堂的少公子,即便如今家中祖业崩塌,也能镇定自若的寻求依靠,先是靠着琮王殿下,后是攀上了九公主殿下,您还真是了不起。”赤木信阳阴阳怪气的开口了。 也不知他是怎么一回事,在天盛,倒是将重点人物的出身背景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让人不免心惊肉跳。 家中没落,是李昀心头的一根尖刺,横亘着出不去,也进不来。 他面色几番变化,最终化作了平静,咬了咬牙道:“……你还真是对我了如指掌,不愧是东瀛的无耻贼人。” 第三百二十六章:请你自重 赤木信阳哼笑了几声:“过奖了。” 他看上去镇定自若,对李昀的评价丝毫不在意,反倒是因为那人刻意的隐忍而感到痛快非常。 这或许就是一个人骨血里的狠辣,不需要看到对方恼羞成怒,大发雷霆,而是想要看到对方心灰意冷,百般痛苦。 “其实,”赤木信阳缓缓的提起了嘴角,笑道,“我也知道李圣手是在气什么。” 说来说去,他又绕回到了顾允月的身上:“不过是气那日在桃园,我与九公主情投意合,相拥在一处,而你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罢了。” 这几天不断的有人说赤木信阳是一个温柔而和善的青年,丝毫没有皇太子的架子,待谁都很是友好。 李昀从头至尾都是不肯相信的。 比如现在,会客厅里空无一人,唯有两个各怀心事的青年面对面而坐,赤木信阳面对可能造成威胁的李昀,终于悄悄露出了獠牙和利爪。 “情投意合?”李昀简直是忍不住笑了,“赤木殿下,我说你不要脸,你还真就不要脸了。” 东瀛太子面色一变。 “这年头,不小心摔倒了,被人扶一下,都能算是抱了?”李昀淡淡的道,“九公主就因为不小心被你扶了一把,就要嫁给你,还要被按上一个情投意合的名号,还真是可怜。” 赤木信阳负隅顽抗:“可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天盛民风虽然开放,可也讲究礼法,若非是有夫妻之实的男女,除非情投意合,否则,是不能随意有过亲之举动的。” “那只能说殿下孤陋寡闻,少见多怪了。而且,公主殿下似乎也没求着你来扶她,你又何必自作多情?”李昀委实让这人的厚颜无耻震惊,皱了皱眉。 “自作多情,若是有了肌肤之亲,还算是自作多情的话……”赤木信阳哼笑了一声,“那不自持的人,可就不止是我了,连带着九公主殿下岂不是也不知矜持了?” 李昀最初听了这话还没觉得如何,然而越是细想,便觉着阵阵的毛骨悚然。 他先前听琮王殿下说了北地清源城的事情,据说是那柔然王吐贺图因为得不到心爱的姑娘,便在城中派了死士,宣扬自己与城主之女的私事。 搞得人尽皆知,且城主府的名声一夕之间全部臭名昭著。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总觉得心中扭曲变态之人才能做出来,然而听了赤木信阳讲话,他竟是隐隐有些不安…… 总觉得东瀛人的变态程度,与柔然人相比,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绝不能让这种败坏名声、伤害顾允月的事情发生,于是便故作镇定的道:“赤木殿下,我说你少见多怪,当真不是有意贬低你。” 赤木信阳微妙的扬起了一侧的眉毛:“你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李昀斜斜的勾了一下嘴角,垂首轻笑道,“若是能连隔着衣服互相搀扶的事情,都算作肌肤之亲了,那在下每日替九公主治疗眼疾,需得触碰眼部与脸颊,岂不是……” 话到此处,他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并未继续说下去。 话已尽而意不止。 赤木信阳清俊的面庞禁不住抽搐扭曲了几下,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李昀不止是这喜安宫中的普通下属,还是和顾允月最为亲密的李圣手。 他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的难看了下来,再也端不起来那矜持而又翩翩有礼的浅笑来。 “李圣手,请你自重。”赤木信阳咬牙切齿的道。 那人的眼神犹如鹰隼秃鹫,蓦地变得很嚣张,然而李昀却是丝毫不在意,反而是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茶,好像是得了顾琮远的亲传一般,对此很是淡然。 “李某人只知妙手回春四个字怎么写,倒是还真不知自重二字如何写得。”白玉茶盏轻轻放下,发出一声悦耳的碰撞声。 赤木信阳噎了一下:“你……” “若是真说到这个份儿上,在下倒是想劝赤木殿下一句,多多收敛为好,过犹不及,如今陛下都还没对九公主的婚事点头,您倒是四处宣扬起来,喜安公主是你的未婚妻子了,这倒真是个奇闻了。”他顿了顿,故作惊讶的道,“还是说,你们东瀛人都是这么不知矜持的?” “胡说八道!”赤木信阳气得头冒青烟。 “你未娶,她未嫁,整日里却说着与人家有肌肤之亲,真不知是东瀛的民风比天盛还要开放,亦或是……殿下满脑肥肠,龌龊到只想着与姑娘家有些亲密之举了?” 东瀛皇太子一旦气得急了,那些流利顺畅的汉话便烟消云散,一时之间只想着将东瀛话噼里啪啦的砸出来,然而想着要骂李昀,又不能说他听不懂的话。 不由得僵硬在了座位上,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所以,我也同样请赤木殿下自重。”李昀起身道,“殿下男儿之身,若是有什么闲言碎语,也好解释,可公主殿下不一样,金枝玉叶,掌上明珠,若是因为你而有了嫌隙,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在下告辞。” 说罢,李昀潇洒的甩袖而去,走得依旧是风度无双,气韵如松。 赤木信阳气得眼睛都红了起来,看样子似是怒极了,口中大骂了一声,蓦地便扬起了茶盏。 管事姑姑的脚步声靠近,他不想破坏了精心维持的形象,这才愤怒的喘着粗气,将茶盏轻轻放了下去,对人道了声告辞,便怒气冲冲的出了喜安宫去。 虽然早就听说了李昀妙手回春的盛名,然而却一直没有亲眼见到。 那日在桃园中匆匆一瞥,只觉得此人样貌英俊,气度非凡,但终究只是一个隐藏感情的废物点心,只敢悄悄的爱慕九公主,甚至在他拥抱了顾允月之后,慌不择路的便要逃走。 彼时,赤木信阳在心中冷笑万分,对这位李圣手可以说是嗤之以鼻。 毕竟顾允月是人中龙凤,样貌姣姣,被人爱慕倒也是个寻常事,他根本不在乎那些无谓的竞争者,有了东瀛太子的身份做担保,谁能是他的对手? 顾允月,注定只能成为他赤木信阳的太子妃。 然而今日一见,这李昀却不像是那天畏畏缩缩、只知逃避的男子了,全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竟然敢飞沙走石的直接面对他。 说得话还那样不客气,恨不能将赤木信阳给活生生气死了一般。 他简直…… 简直罪无可恕! 江南回春堂活该覆灭!他们家族的基业也活该毁于一旦! 赤木信阳本就憎恨那些与药草打交道的人,未料今日与他针锋相对的,还是一位卓著的药师,这实在是让他有愤怒又恶心,烦躁得恨不能将这天盛王朝偌大的行宫给掀翻天! 赤木樱子瞧见哥哥回来,刚展开一个笑容迎了上去,便瞧见他怒气冲冲的直接掠过了自己,竟是看也不看一眼,不由得心中微微有些惊讶。 她跟了过去,瞧见兄长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水,又重重的将杯子放下,直将那脆弱的茶盏摔碎。 “兄长,你这是……”赤木樱子看他眼眸微微红了起来,似是已经气疯了。 “也就是在天盛王朝,我不能轻易对那些身份不明的人动手,否则,今日我必然杀了那个满口无言的狂妄之人!”他怒道。 赤木樱子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我们自从来了这里以后,每个人都礼遇有加,是谁敢对你狂妄?” “还能是谁?”赤木信阳扭头吼道,“自然是那个和九公主走得很近的李昀了!” 赤木樱子微微一惊:“他?听说他可是一位妙手回春的圣手,好像还是……”表情微妙,“江南回春堂的传人。” “没错。”赤木信阳稍稍平静了一下,咽下去一口气,道,“他就是江南回春堂的公子,后来机缘巧合的遇到了顾琮远赏识,又引荐到了喜安宫为顾允月疗伤治病,如今他地位虽然低微,可连皇帝老子都要对他客客气气的。” “可恨!”他狠狠一拳砸在了墙上,正将那挂着的书画给穿了个窟窿。 “奇怪,兄长怎么会和他遇上?”赤木樱子面露不解。 “今日我想去看一看顾允月,”他闭了闭眼,“结果公主正在睡觉,我想,那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只在寝宫门口看一眼,也不为过,谁知李昀出手阻拦,竟然还不干不净的说什么东瀛人厚颜无耻。” 赤木樱子轻轻掩住了嘴:“他竟然狂妄到了这种程度吗?” “没错。”他眼神阴沉,“这李昀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身份要高,而且,很有野心,对顾允月也别有心思。” “他对顾允月”赤木樱子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对了,你去东宫示威的事情如何了?”赤木信阳蓦地扭头看她。 赤木樱子闻言,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道:“没用。” “怎么会没用!?”他有些急了,“你若是再不趁早施加压力,往后的日子,你会被那太子妃欺负死的!” 赤木樱子摇摇头道:“目前看来,太子对太子妃应该很有感情,我在其中说那些三言两语根本没用。” “该死……”赤木信阳面目阴沉,“天盛王朝的这群皇子公主,竟然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东瀛而来的兄妹二人各怀心事,默默低头不语。 窗外亦是树影婆娑,静谧无声。 第三百二十七章:梦中呓语 翌日早晨,晨光熹微之时,顾允月终于悠悠转醒。 她这一觉竟是从前一天傍晚睡到了第二天清晨,这偌大一个皇宫,估摸着也没有谁比她睡眠质量更好的了,发生了那样多的烦心事,又受了惊吓,还能如此安心。 “唔……” 睡眼朦胧之间,顾允月轻轻动了动身子,努力将眼睛睁开,然而窗棂之中洒进来的光实在是太过刺眼,她挣扎了一下便又闭上眼睛。 就是这一闭眼睛,才反应迟钝的发现了什么。 “咦?”她缓缓的抽了一下手,却是没能拿得出来。 再一睁眼,竟是看见了正在她卧榻旁边和衣而眠的李昀! 顾允月登时双目圆睁,险些从床上掉下去,她呼吸瞬时之间便凝滞住了,一口大气儿都不敢喘,只呆头鹅一般瞧着那坐在床边,已然入睡的俊朗男子。 一只手正与人紧紧相握,传来了他独有的力量和温度,让顾允月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由得有些脸上发烫。 李昀…… 难道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陪伴她一整夜么? 顾允月心下暗流涌动,竟是感动得有些无言以对了。 分明李昀平日面对她的时候,都是极其自持风度,寡淡疏离的,半分多余的感情都不会有,然而…… 再这样下去,顾允月便禁不住多想了。 她已经支起来了半边儿身子,为了多瞧瞧睡着的李昀,便悄悄的又躺了回去,只为将这温情多留上一时片刻。 李昀生得很好看,鼻梁高挺,睫毛纤长,眼睛的形状也很是流畅和缓,此时以顾允月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眉睫簌簌轻颤,竟是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峻,多了些许温柔。 她看得出神,脸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直到李昀微微动作,她方才回过神来:“……李、李大哥,你醒了。” 但顾允月仍旧没舍得松开手,照旧紧紧牵着他,而且坏心眼的十指交握,让人不能瞬间就撤出手去。 只见李昀亦是睡眼朦胧,勉强定了定神,方才看清了眼前这一幕,他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生动的颜色,俊颜神情微微一变:“殿下!” 他轻轻挣扎了一下,瞬间便发现了被美人柔荑紧紧握住的手,耳尖顿时便红了起来,慌忙松开了她,猛地起身向后退去,然而这一夜都是以趴在床边的姿势睡着的,忽然动作,免不得便头昏眼花了一下,脚步一个踉跄,慌忙跪了下去。 “属下失礼,请殿下责罚!” “噗嗤。”见人如此紧张,顾允月不由自主的便笑了出声,她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素手轻挑,以手作梳,轻轻理顺了如瀑长发。 “李大哥,你紧张什么?”她笑眯眯的,看起来纯良无害,“你睡着的样子,很好看呀。” 李昀纵然是医药世家,可也是追随琮王殿下上过战场的男儿,自诩铁骨铮铮,旁人说过他英俊非凡,但顾允月说的却是不同,说他 …… 睡着的样子好看。 乍然惊醒,李昀本就有些神志不清,又让一个小姑娘夸了好看,更加云里雾里,反应不过来。 李圣手可是难得脸红害羞的,顾允月光顾着趴在床边调戏他,根本没顾上自己为何会紧紧抓着人睡了一夜。 就在此时,管事姑姑走了进来,手上端着新打的水:“殿下醒了?” 短暂的温馨骤然打破,她有些扫兴的嗯了一声,懒懒瞥过去了一眼。 管事姑姑一看屋中这一个跪着,一个趴着的场景,就知道定是这小魔头又胡说八道了,失笑道:“李圣手,别跪在这里了,请您去厢房洗漱更衣,如何?” 李昀这才讷讷的点了点头,手忙脚乱的起身出门,不小心还撞了一下门框。 顾允月笑得人仰马翻:“李大哥怎么会这样!他也太可爱了!” “殿下,您这话可不要让陛下和徐贵妃听了去。”管事姑姑嗔怪的看了人一眼。 顾允月起身,任由旁人服饰更衣,揣着明白装糊涂,满不在乎的道:“那又如何?我说的都是事实,李大哥帮我那么多忙,又是治病又是陪我出门,我夸人家两句还不行了?我不仅夸他,还要大大奖赏他!” “是是是,公主说得都对。”管事姑姑无奈的给人梳起了头发,笑道,“只是希望公主能稍加收敛,毕竟眼下赤木信阳殿下对您很是关注。” “天啊。”顾允月皱起眉头,小脑袋瓜一偏,刻意让姑姑手上动作一错,又要费力的重新编辫子了,她哼哼道,“姑姑,你这手法当真是不太可以,如今竟是能连辫子都编得歪了!” “……”管事姑姑身心俱疲的伺候着这位主子。 顾允月似是想起什么,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道:“那个……李大哥昨日送我回来,便一直陪着我么?” 管事姑姑笑了笑:“没有,赤木殿下来了一次,说是想要看一看殿下,但被李圣手拦住了。” 顾允月嘴角不受控制的扬了起来,带着几分洋洋得意的意味,她拼命压着上扬的弧度,仍旧是翘起了小尾巴:“赤木信阳来看什么看!不知本公主昨日睡着了么?真是……当我是戏班子里的猴儿么?他想看就看,真放肆!” 管事姑姑只好顺着她来说,柔声笑道“是啊,送走了赤木殿下,李圣手本也打算走的。” 顾允月顿时有些心惊肉跳,她第六感极其灵敏的便猜到了接下来的话,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管事姑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可殿下忽然说了梦话,满面泪痕,说是要找李圣手,喜安宫当值的宫女是新来的,当时便吓坏了,连滚带爬的找到了李圣手,请他前来一看。” “然、然后呢?”顾允月从不知道自己竟有说梦话的毛病,霎时头脑嗡嗡乱响。 管事姑姑继续道:“之后,李圣手说是殿下您心悸多梦,是气血不稳的症状,需得多加调理休养,而且……” 顾允月颜面扫地,听得一阵心 慌:“而且什么!快说!” “而且,李圣手甫一坐下,您便快准狠的抓住了他,一直念叨着什么‘李大哥’,什么‘真心待你’……总而言之,您昨夜一定做了一个很不好的噩梦。”管事姑姑亦是装傻充愣,眼睁睁看着顾允月俏脸涨红,笑道,“您一直拽着李圣手不让走,将我们都给吓坏了,其他的宫女……哎呀,甚至包括奴婢在内,陪在您身边,您都不满意呢!” “其他……其他是指谁?”顾允月眼前一黑,只觉得盖世英名掉了一地,“有多少人?” “您以往从未梦呓,昨日似是受了惊吓,大家都很是担心,故而……来的人是有些多了。”管事姑姑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比划了一下,“大概,整个喜安宫大大小小的都来看您了。” “……”顾允月咽了咽口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吩咐道,“我其实经常做噩梦,姑姑不必如此担心,下次,就别叫那么多人来了。” 管事姑姑能看出少女心思,然而也不知真傻还是假笨,禁不住感慨了起来:“不过呀,李圣手真是一位奇人,好像是神仙下凡一样,光是坐在这里,陪着公主殿下,殿下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再不折腾梦呓了。” 顾允月尚未敷粉脸上也是白白净净,此刻却是红得吓人。 她缓缓的垂下了头去,一把捂住了脸:“姑姑……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就直接叫醒我吧。” “哎呀,李圣手说了梦呓之人,不能直接叫醒,问他原因,他只道直接叫醒,就会变成个傻的。”管事姑姑大惊小怪的道,“这要是一觉醒来,陛下和贵妃娘娘见了殿下变痴了,还不要了奴才的脑袋?” 这厮唧唧歪歪的说了一大堆,顾允月总觉得她是因为方才编辫子时被人使绊子,心生不快,刻意戏耍自己。 她复又笑道:“其实喜安宫宫人们,也都是有目共睹的,李圣手这段时间,是真的很照顾殿下,昨日一路将您背了回来,晚上又在这里坐了一夜,换岗的下人都来了几波,他却是一声累也不说,赤木殿下前来时,他还万般袒护九公主您呢!” 顾允月一愣:“他,袒护我?” “是呀,赤木殿下昨日也是太没规矩了些,公主您分明已经睡了下去,他还以未婚驸马的名义,想要见您一面。”这又不是管事姑姑瞧见赤木花痴的时候了,她颇为义愤填膺的道,“奴才瞧着,也觉得太不像话了些!” “但他毕竟是东瀛来客,宫中上下,就连陛下都对他礼遇有加,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下人胆敢阻止?”她顿了顿,笑道,“不过还是李圣手高明。” “高明在何处?”顾允月一听说李昀袒护她,竟是敢与赤木信阳正面交锋,就不由自主的脑补出来一场甜蜜的大戏,迫不及待的便扭过头去看向身后之人。 那管事姑姑当时躲得老远,自然不知二人彼时说了些什么,但见李昀胸有成竹,赤木信阳面如金纸,便知天盛选手大获全胜! 她眼睛一亮:“自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第三百二十八章:心悦君兮 管事姑姑三言两语,说得颠三倒四,却是让顾允月全所未有的高兴,她全然信了管事姑姑的鬼话。 甚至隐隐能想象到了李昀为了维护她,而将赤木信阳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的场景了,她开心得不行。 无论是妙手回春李圣手,还是东瀛而来的温柔皇子赤木信阳,管事姑姑觉得这两个男子,无论是哪一个,都可以成为顾允月的天赐良人。 只不过,陛下和徐贵妃对赤木更为偏袒一些,毕竟是身份地位和通商条件都摆在那里,没人能扛得住这个巨大的利益驱使。 顾允月也并非是两三岁瞎胡闹的孩子了,她心里其实也是心知肚明。 管事姑姑说了那一通胡言乱语后,还是不由自主的担心了起来,她缓缓的将银簪插到了顾允月的发髻里,轻声叹息道:“公主……奴婢侍奉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如此忧心。” 她笑容稍稍一凝:“忧心什么?” “忧心您,究竟能不能找到终生所托。”管事姑姑将妆奁慢慢打开,拿出了一盒螺子黛,缓缓勾勒她的眉眼,“毕竟世间难得两全,即便是活了一生的人,都未必能当机立断做出选择,您……” “选择?”顾允月探手便拿下了她指尖的笔,随意的转了身去,对着那澄澈无暇的铜镜细细描摹了起来,轻轻一笑,“我其实根本也不必选择……” “因为一切早已被这皇家身份注定。” “公主……”管事姑姑神情微微动容了一下,想了想,还是禁不住问了句,“那,您究竟是对赤木信阳有意,还是对李圣手有情呢?” 顾允月笑了笑,随意的道:“这还用问么?赤木信阳就是一个横插一杠的呆头鹅,比得上我李昀哥哥的半分好么?” 她轻轻晃了晃小腿,悠闲的拿起了一张红纸,抿了抿唇,道:“不过呢,你若是替我父皇或者母妃来探口风的,还是劝你就此作罢,或许他们可以替我做选择,但我的心,是断然不会改变的。” 管事姑姑面上有些尴尬,僵硬了一下,道:“奴婢服饰殿下用早膳吧。” “不必,我自己张嘴了!”顾允月小手一挥,大剌剌的便出了门去,直奔厢房而去,李昀这时正好在整理袖口,她叫了一声,“李大哥!” 男子一回头,那小丫头已经扑了过来,张牙舞爪的一通瞎胡闹,将原本就尚未扣紧的袖口拽得乱七八糟,还笑嘻嘻的抬着眼看他:“我帮你好不好呀?” 李昀无奈的垂眼看着她,忍无可忍的抬手一敲她额头:“不好。” “李大哥,我帮你……”她拽着人手腕撒娇打滚似的,不住的缠着他,心中却是想着,唯有夫妻之间,才能有互相整理衣襟领口的暧昧之举,眼巴巴看着他,“我帮你嘛!” 李昀不知姑娘家柔肠百转的小心思,只是笑了笑,道:“算了,随你来吧。” 顾允月拽着他,一面整理着袖口一面向前殿走去,道:“李大哥昨夜陪我当真是辛苦了,我请你吃喜安宫的早膳。” 昨夜…… 陪她…… 李昀莫名有一种自己其实是一个刚刚被九公主殿下宠爱过的男宠的屈辱感。 他轻轻咳嗽一声:“属下还要去药铺一趟,怕是不能久留。” “人是铁饭是钢,就算要去药铺,也不能连早膳都省了呀。”顾允月故意牵着他衣袖,动作很慢,就是不想让人从手下溜走了。 李昀有些难为情的被人拽到了八仙桌前,九公主的早膳果真是玲琅满目,排场规格都大得很。 好在她只是笑吟吟的招呼人吃饭,并未说些什么别的,李昀倒也是轻轻叹了口气,安安心心的吃了一顿。 然而就在他用过早膳,端起茶杯浅浅的饮了一口的时候,忽见顾允月笑眯眯的拖着下巴看着他,不由摸了摸脸:“属下,脸上沾了东西么?” “没有。”顾允月十分直白的表达了喜爱之情,“只是觉得李大哥秀色可餐,赏心悦目。” “咳!”他险些呛了一口出来,忙掩唇咳嗽几声,“……殿下,谬赞。” “嗨呀,哪里是谬赞!”顾允月忽然豪气的拍了拍桌子,“李大哥,难道没有其他女子和你说过,你其实长得很好看吗?我见你整日向宫外跑,有的时候很晚才回来,我都怕你被宫外的女子拐走了!” 李昀笑了笑:“不会,属下一门心思放在回春堂,怎会扯上男女情爱?” 顾允月表情微微变了变,但还是很快就收敛了起来,继续道:“这可都不一定!路遥嫂嫂说了,男女情爱,是世间最为玄妙的东西了,李大哥现在说不喜欢哪家的姑娘,将来可不一定。” 李昀面对这个问题,总是有些回避的态度,他但笑不语。 顾允月穷追猛打,今日好似格外的直白:“对了,李大哥你昨日说,喜欢可爱的女子……” 他微妙的挑起了一侧的剑眉,看向了她:“没错。” “那也就是喜欢我了!”顾允月双手合十,惊喜的笑道,“原来李大哥不喜欢别家姑娘的原因,是因为早就心有所属,喜欢小九了呀!” 李昀俊俏的脸缓缓涨得通红:“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她费解的皱起了眉毛,“那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说,李大哥你嫌我成天疯疯癫癫,让人心烦了?” 李昀面对沉疴痼疾尚且能镇定自若,然而,时至今日,面对一个及笄之龄的小公主,却是手足无措,实在是没辙了。 他缓缓抵住额头,道:“也不是这个意思。” “李大哥。”她忽然甜腻腻的笑了,双肘撑着桌沿儿,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无论你如何看待我,我的心意都是不会改变的。” 李昀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早知道,他就应该不吃早膳,赶紧跑了。 顾允月此刻那样神情专注的看着他,全然没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调皮模样,她实在是太过认真了,以至于眼睛里都像是有闪闪发亮的光辉,而那星河涌动之间,唯有一人…… 便是李昀。 “殿下 ……你……”他忽然慌乱了起来。 “李昀大哥,我很喜欢你。”顾允月依旧是笑着的,可笑得那样平静,好像是知道了此情注定无疾而终,便显得格外淡然,隐隐还有一种悲壮的感觉,“真的很喜欢,从你第一次将我从黑暗中拽出来时,便喜欢了。” 李昀神情凝峻,正欲开口,便让她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份感情我很清楚,绝对不会是感激,也不是其他的感情,它很简单,只是顾允月心悦你李昀罢了。” 李昀缄口不言。 并非是他对感情一窍不通,或者胆小怕事,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那个权利去心仪顾允月,两情相悦又能如何,依旧是苦苦纠缠,不得长相厮守。 顾允月眼眶似是微微有些红了,天知道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公主,一直隐忍着这萌动的情愫,有多痛苦难当? 她还是定定的看着那人,尽量的显得平静:“我真的,很喜欢李大哥,想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晨光大破天光之时,顾允月将她心中所想告诉了李昀。 这直白而热烈,就像是此刻的光一样,打在李昀的眼上,让他竟也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件事情,李大哥知道了就好,我不想再躲躲藏藏下去了。”她低了低头,咬紧唇瓣,“自从赤木信阳来了以后,我也不奢求再能自由半分了,所以,还是尽早将心中憾事说出来为好,也算是离开天盛王朝之前,能多做一点事情。” “殿下,李某人并非良配。”李昀皱着眉说道。 “不是的。”她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了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喜爱是有限的,那是很宝贵的东西,就连我都不清楚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的时候,我把它,毫无保留的给了你。” “李昀,”顾允月第一次这般叫他,“这世上若是无你,就再没人能配得上我顾允月了。” 李昀心中百感交集,似是暗藏已久的感情尽数涌了上来,将他层层包裹,好似身处沉沉浮浮的大海之中,抓不住半叶浮萍。 他蓦地站了起来,咬着牙道:“殿下又何必如此执着?”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她也站了起来,向那人一步步走了过去。 想他李昀也是纵横沙场,也是妙手回春,如今,竟是连一个姑娘的眼睛都不敢看。 顾允月一步步向前走去,他便一步步的向后退,最后,还是九公主那胆大包天的一把将人抱住,踮起脚尖,费力的在人脸上落下了一个青涩的吻。 几乎是不等李昀反应,她便很快的退后了几步,灿然笑道:“好啦,我其实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李大哥,以后你还是我的李大哥,千万不要躲着我……我还等着你替我治好眼疾呢!” 李昀摸了摸余温仍在的脸颊:“……是。” 顾允月果真拿得起放得下,没有半点纠缠,干脆利落的转身便走,还无比潇洒的扬出来一句:“本公主去上学堂啦!” 第三百二十九章:不知羞耻 东瀛来使这段时日都在宫中与陛下商议通商之事,即便是先前顾允月强烈反对,一哭二闹三上吊之后,顾基干脆便与人翻脸了。 这下子顾允月的位置当真称得上是一落千丈,任凭她怎么哭闹,如何与母妃撒娇,该来的总是来了。 纵然顾允月早已有了这般的心理准备,可事情真真切切发生的时候,还是头昏脑胀,压根儿就不愿承认。 分明那天潇潇洒洒的向李昀坦诚心意的也是她,可如今坐在喜安宫里眼泪鼻涕一大把的人,还是她。 “呜呜……”她哭得直打嗝,“这可如何是好?父皇如今当真是无情无义,铁石心肠,我都那般求他了,他还是不住的与赤木信阳商议往来通商的事情,我看天盛不久以后就要没有我这九公主了!” 路遥满脸无可奈何的看着小殿下哭得稀里哗啦,手足无措的讷讷劝慰了几句。 然而这些话顾允月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现在对于她来说可谓是全无效力,哭声就停了一时片刻,便又沸沸扬扬的在喜安宫之中炸了起来。 路遥竟也有些欲哭无泪了。 她纳闷儿的道:“哎,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先前赤木信阳从未见过允月,怎的一上来便提出了这条件?” “他定是以为小九权倾朝野,如他们那赤木樱子公主一般了。”顾琮远双手环抱着胳膊,淡然的扫了一眼顾允月。 殊不知,当朝九公主并无那般涛涛野心,她只不过是个被宠爱惯了的小鬼头罢了。 赤木信阳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挑怎样的人下手,而且胆量很大,直接便是狮子大开口似的提出了要求娶顾允月,丝毫不在乎皇上会不会同意。 又或者…… 他能拿出等同的条件来。 一想到这里,顾琮远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你父皇铁石心肠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那样诱人的利益摆在眼前,他那种……他那种人还哪顾得上什么血脉亲情,还不是将女儿们推出去和亲?” “和来和去,最后不见周遭邻国与我天盛何等情谊深厚,战争倒是连年不断。”他深吸一口气,面色阴沉,“若是有朝一日能荡平四境,本王定然不让天盛的公主再度做人质。” 纵然如今顾琮远的身份也是成了谜团,但毕竟路遥深知,他并非那等阴险狡诈之人,至少心中是真真切切的放下了她,以及,这偌大一个天盛王朝。 她禁不住多看了那人两眼。 要说这样的一个男子是狸猫换太子里的“狸猫”,她还真是不愿相信,也不知卫岚那厮又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旁门左道。 顾允月扯着他衣襟,嗷嗷大哭:“二哥” “我恐怕是等不到你那一天了,东瀛人定然不会在宫中久留,父皇如今的态度,已经是对这桩婚约点头了,我估计等他们一回东瀛,便要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婚事了,没多久……没多久……” 她到底还是“没多久”下去,便更加泣不成声,哭成了一摊烂泥。 顾琮 远面上虽是嫌弃了点儿,但还是顺手从身边宫女手里拿下了帕子,一把蹭在了人脸上,狠狠擦了擦,道:“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顾允月这下算是彻底的不依了,她一把就拍开了顾琮远的手帕,在地上打滚儿道:“上次嫂嫂和李大哥都是这般告诉我的,你也说过你会想办法,二哥你想出了什么办法?” “父皇还不是与赤木信阳言笑晏晏,我成了一个什么都不知的傻子” 堂堂九公主,哭得了寒山寺外的古钟声,呜嗷乱叫,好生的哀怨,一个音调能走个山路十八弯出来。 顾琮远眉心猛跳:“起来说话,不成样子!” “我不起,我不起!”她继续挥舞胳膊腿儿,大叫道,“如今我为鱼肉,那该死的东瀛人为刀俎,我还不能哭了么?让我哭个痛快再嫁人!” 路遥:“……” 顾允月已经开始幻想她背井离乡,远嫁东瀛后的悲惨遭遇了:“他们那边的侍女侍卫讲话,我半个字都听不懂,搞不好人家在背地里说本公主的闲话,我都听不懂!” “而且,”她抽抽搭搭,原本胡闹得涨红的面色微微白了下去,道,“他们会不会也与北境番邦一样?只要新嫁夫君死了,和亲公主便要继续嫁给他的父汗?还不如杀了我!” 顾琮远见人死活不起来,干脆自己做到了一侧的太师椅里,气定神闲的翘起了腿。 他定定看人一眼:“也说不准。” 顾允月僵硬的看了他片晌,咧开了嘴,又哭得更加悲惨了。 好像是前十五年养尊处优,于钟鸣鼎食的皇家快活太多,这下子彻彻底底的还回来了,她顿时明白了何为天道好轮回,她不该抢了小顺子的瓜子,掰断管事姑姑的发簪的! 可是除了这些调皮捣蛋,鸡零狗碎的小破事儿,顾允月似乎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一想,更是悲从中来,已经哭得发不出声儿了,还在可怜兮兮的干嚎着。 “我……我怎么就这么惨?”她抽噎道,“哪有人将女儿嫁到那种地方的?这九公主,我还不如不当了!” 这话在他们自己人面前说说也就罢了,是万万不能传到陛下耳朵里的,不然的话,即便是顾基再怎么宠爱顾允月,到时候也要与人恩断义绝了。 顾琮远眉目微沉:“你不当?”他冷笑了一声,“这般荣宠,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你不当,难道要本王来当么?” 路遥身心俱疲的瞧着顾允月,拍拍她道:“好了好了,别在地上坐着了,当心着凉。” “你二哥已经竭尽全力的去和陛下周旋了,但你也知道赤木信阳是个很精明的男子,不会轻易让陛下回心转意的,所以,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她温声软语,“好不好?” 抽抽搭搭的顾允月这才勉勉强强的停止了哭叫,好半晌,才闷闷的道了一声:“好。” “唉。” 顾琮远竟是叹息了一声,眼中有深深的疲惫,挥之不去。 他伸手 过去,一把便将地上撒泼的小家伙拽了起来,丢尽了椅子里面去,道:“你老老实实坐好,别以为李昀不在,就不用注意形象了,你嫂嫂和我不还在这儿么?瞧你哭的,像什么样子!” 顾允月还是很怕顾琮远的,方才哭得神志不清,不分是非黑白,眼下稍稍清醒了一些,才后知后觉的害怕了起来。 但她毕竟还是皮实得紧,被人训斥,也禁不住小声念叨着:“换做你,平白无故嫁给一个说东瀛话的小白脸,你能受得了?” 顾琮远立时沉下了脸:“顾允月,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忙向路遥身后躲去。 “好了,别吓唬小九了,又不是真的让你嫁给赤木信阳,瞧瞧你那表情,像是要吃了小九似的。”路遥算是顾允月的免死金牌了,只要是她在场,最为凶煞的二哥也要偃旗息鼓,她转头道,“不过小九,你这几天和李昀如何,今日怎的不见他进宫来医治你?” 顾允月肿着一双眼眸,瓮声瓮气的道:“李大哥说我双眼恢复得很好,已无大碍,所以……所以这段时间都不会进宫来了。” “而且江南回春堂也有一些事情,他要去处理后续。”她小声补充了一句,看那表情好像很是不忿。 如今想要见到李昀一眼,还要在宫外茫茫人海之中梭巡,顾允月顿觉身心俱疲,毫无依靠了。 她压根儿没打算要李昀的回应,因为她知道很大一部分可能,李昀会直接了当的拒绝了她,所以,顾允月终究是没能鼓起勇气。 那日清晨,她笨手笨脚的落下一吻,已经是卯足了吃奶的劲儿了,而后又慌不择路的逃走,不给李昀半点说话的机会…… 她越想越是觉得怅然若失。 李大哥的脸,当真是要比女子还要滑腻三分。 她本是痴痴傻傻回味的表情,然而路遥不知前因后果,便有些看不懂,不由得问道:“即是如此……”她眨眨眼,揶揄道,“你就没对他多说些什么?毕竟出门在外,少则几天是要见不到的。” “说了呀。”顾允月分外直白,“我说我喜欢他,即便是他不喜欢我也无妨!” “噗” 琮王殿下刚刚含进嘴里的一口茶水,被原封不动的喷了出来,威风凛凛如今掉了满地,他狼狈的咳嗽了起来。 门口的下人都焦急的看着里面:“呀,王爷这是怎么了?需不需要奴婢去叫太医?” “不需要!”顾琮远恼羞成怒的吼了一句。 顾允月吓得双下巴都出来了,向后缩了缩,但还是被顾琮远一个锐利的眼刀给钉在了原地。 “顾允月,你……”他气得脸色发青,伸手指她,好似微微有些发颤了,“你究竟知不知羞耻?” 路遥未曾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也会充当和事佬的角色,她拦住了顾琮远道:“哎你这是作甚?不要吼小九嘛!” 顾允月不知死活的露出一个小脑袋瓜,道:“就是!二哥不也穿过女装,怎的偏偏说我不知羞耻!?” 第三百三十章:心事纠缠 “你这小兔崽子” 顾琮远脸色缓缓的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五彩缤纷了起来,路遥鲜少见他如此恼火,自是也鲜少见他面部表情如此精彩。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路遥慌忙的阻拦:“顾琮远你把手给我缩回去,小九在我身后,我看你今日敢碰她!” 此话军令如山一般,他虽怒气冲冲,却立时僵在了原地,倒也真是乖乖的一动不动了。 “嘁……”顾允月如今当真是有恃无恐,她还不要命的对人吐了吐舌头,“二哥,穿了就穿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本公主还穿过男装呢!你如今提起,看看我生不生气?” “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顾琮远闭了闭眼,气得急喘了口气。 顾允月根本就不知在清风寨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那厚颜无耻的寨主,是如何强迫俊朗神飞的二殿下亲昵的。 这件事情在顾琮远心里简直就是挥之不去的噩梦,他道:“每每想起那人,本王便想将他掘地三尺的挖出来,彻彻底底的鞭尸,让他粉身碎骨。” “咦?”顾允月反射弧奇长无比,好像才意识到了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她仍缩在路遥身后,道,“不就是穿了女子衣裙么?为何二哥反应会如此之大?嫂嫂,究竟发生了什么呀?” 路遥瞧顾琮远一脸的大义灭亲,但又不能对顾允月说“小孩子家家少管那么多”,毕竟顾允月也不是三岁小童,于是她决定避重就轻一下。 清了清嗓子道:“……大概就是,他扮作我的姐妹,要嫁给那清风寨寨主吧。” “什么!?”饶是如此,顾允月还是不由大呼小叫了起来。 她对清风寨的事情,知道的委实少之又少,只知顾琮远扮演了女子,却不知他与寨主还有这般爱恨纠葛,不由得双目圆睁,惊疑不定的打量着他:“二哥……要不、要不你再穿一次,让我看看是怎样个倾城绝色?” “闭嘴。”顾琮远眉目之间凝着一股子戾气,好似随时都要将顾允月生吞活剥。 这怨气自然也牵扯到了斟酌再三、却还是得罪了二殿下的路遥,她眼神躲躲闪闪,就是不看他,尴尴尬尬的笑了笑:“小九啊,你就别……” “别看了!”顾琮远脸色很是难看,“成天到晚,身为一个准新娘,不想着怎么学学东瀛话,尽是会来刁难我。” 路遥和顾允月齐刷刷的沉默了一下。 试问这偌大的一个天盛王朝,就连皇帝老子都要看他三分颜色,谁还敢得罪顾琮远? 她俩惊疑不定的看了好一会儿,顾琮远方才缓声道:“你和赤木信阳的事情,自己也要斟酌一下,毕竟,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说话做事,不要总是那么幼稚。” 说罢,顾琮远便直接带着路遥走出了喜安宫,打算直奔王府而去了。 顾允月愣了一会儿:“难道二哥不帮我了?” 顾琮远缓缓侧过头去,皱了皱眉道:“又说傻话!” 她虽是稍稍的松了一口气,然而这次对话,表面上 是风轻云淡,嬉笑怒骂,背地里却是有难以隐藏的沉重,顾允月看了看云舒云卷,缓缓阖上了双目。 罢了,若是真的不可以…… 不可以得到李昀那一星半点的可怜回应,那便不要再继续奢求什么了。 就此作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天离开喜安宫以后,路遥其实并未直接与顾琮远前去王府,她走到了深深宫苑外,闻见了阵阵的海棠花香,便不由自主的迟缓了脚步。 顾琮远却是眉头皱得更加紧了紧,没有半分想要多加迟疑的意思。 他牵了牵路遥的手腕,却是换来了她一句嬉笑:“二殿下这么急着带我回王府,是想要做些什么?” 顾琮远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未料她能如此想法,不由得眼神深邃了几分:“夫人还真是青出于蓝……” “过奖过奖。”她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抬眼时正色道,“不过呢,不可白日宣/淫,殿下您日理万机,还是注意一些影响吧,万一下次陛下的奏章批下来,您处理不完了可该如何是好?” “原本也不打算直接出宫,你这么说,本王便不得不带你回琮王府一趟了。”他眯起了眼睛。 “哎,”路遥忽地便开始装傻充愣,对不远处一道路过而来的侍女们道,“这不是萧贵妃手下的桔梗么?桔梗” 顾琮远有些无奈的垂下了头去,他便知道,路遥这绕着弯儿的走到这边来是想要做什么,无外乎就是想让他去见一见母妃,去修复一下母子之间多年来的嫌隙。 可是,冰冻三尺,并非一日之寒。 此时让顾琮远不尴不尬的去见萧贵妃,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他有些落寞的垂下了头去,睫毛帘子缓缓垂了下来。 “原来是王爷和王妃呀!”桔梗欢天喜地的领着一队侍女停下了,毕恭毕敬的给人行了礼,手中抱着洁白的海棠花,看样子正是要进芷罗宫的。 她笑道:“王爷……您来看看贵妃娘娘吧,她最近新研究了不少的点心,说是要等王爷下次进宫的时候,给您尝尝的。”桔梗周全的道,“还有王妃,娘娘总是夸你女红了得,想要与你一同绣一下这海棠花来着。” 萧贵妃心心念念的下次,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之后,依着顾琮远的性子,若非每月陛下强行要求,他还真是半步也不肯踏入这芷罗宫。 任凭是萧贵妃有千万般的“意恐迟迟归”,可也终究盼不来这唯一的一个孩子。 果然,顾琮远冷冰冰的拒绝道:“既然说是下次的点心,那就等着下次再来品尝,王府有事,本王与王妃要先走了。” 说着,便拽起了正在呆愣的路遥,转身便要走。 “王爷!”桔梗期期艾艾的叫住了他,小声嗫嚅道,“您要不,还是时不时的来看看贵妃娘娘吧?她近年来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又来和本王玩儿这一套?”顾琮远冷笑了一声,竟是头也不回,“本王看腻了,我又不是神医,还请你们另请高明吧!” “王爷!” 路遥瞧他如此混账,手腕又让人捏得生疼,不由自主的轻声呼痛,那人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回头道:“疼了?” “废话!”她没好气的道,“为何不去看贵妃娘娘一眼?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误会不能说开?你们可是母子……” “正是因为如此,一旦造成伤害,才是永远都难以逆转的。”他语气冷硬,神情却是有了几分动容,像是内心深处的旧伤被勾了起来,在疯狂的叫嚣着,同时又被那冷峻的外表掩盖住了,“你不懂。” “我有何不懂?”她惶急的看着他,“难不成你以为你娶了一个金玉其表的绣花枕头?顾琮远,你告诉我,无论怎样,我都愿意帮你。” “帮我?”他冷笑了一声,“你还是先管好自己。” 这句话说得有些重了,路遥免不得微微一怔,便想要挣开他的手腕,越是如此,二人便越是拉拉扯扯的绕到了芷罗宫的隐蔽之处,让那群手足无措的侍女根本摸不到头脑,只能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他能说些什么? 告诉她,自己根本就不是天盛王朝的二殿下,告诉他自己的荣华富贵、赫赫功名,都是属于另一个叫做“顾琮远”的人的?告诉她,自己的亲生父亲其实是当年的摄政王?告诉她,自己的母妃其实是与摄政王通奸生下了他的浪荡妇人? ……不。 顾琮远根本就说不出口,只怕是说出来以后,路遥便会彻彻底底的离开她,厌憎他。 甚至痛恨自己多年来的欺瞒和暗影阁冷血无情的身份。 “你连自己亲娘都不敢见,现在却敢在这里与我大呼小叫,顾琮远,你信不信我揍你!?”路遥慌乱之下,口不择言,气得就要跳起来了。 “你”顾琮远似是有些噎住了。 他轻轻松开了那人的手腕,只好率先服软,垂下了高贵的头颅,道:“……本王错了。” 张牙舞爪,恨不能一下子蹦到皇宫顶上的路遥这才堪堪止住了怒火,她好半晌才叹出一口气来,道:“……原本是想让你去看看萧贵妃的,她一定很想念你,结果倒是我好心办坏事了,也是我不对。” 这二人在互相抢夺的自责中站着,面对面,都是各怀心事。 “你不止前些年发生了何事,我不怪你。”他轻轻扭过头去,似是有些疲累了。 路遥有些懵了。 发生何事? 一直以来,顾琮远对萧贵妃的态度都是冷漠无比的,甚至称得上是痛恨,一眼也不想瞧见,难道是因为早年萧贵妃宠冠六宫,设计陷害了无数妃嫔的事情么? 还是冷嘲热讽,将前代性情温婉的皇后娘娘,逼得郁郁而终的事情? 可顾琮远的手段,比起他母妃,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怎可能因为这些事情? 她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卫岚,心下一时复杂,既不敢去找她,又不敢直接追问,于是摸了摸那人的脸颊,道:“……算了,回琮王府吧。” 第三百三十一章:百花宴会 路遥辛辛苦苦想帮那母子二人修复关系,然而就眼下的形势来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她瞧顾琮远那深邃的眉目之间,流露出了她经年未见过的黯然神情,便也不忍心去勉强他了。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即便是顾琮远再怎么抗拒,萧贵妃一听领队侍女的话,知道了儿子来她宫门口,却抵死不肯进门拜见后,便有些微微的恼火了,纵然恼火之后亦是伤心,可还是一道玉令传了下来,直接宴请众人在三天之后入宫参加芷罗宫的宴会。 如今后宫之中,风头正盛的、或者说是属于后起之秀那一类的,便只有两位妃子,那便是贤妃桑茶青和静妃上官玉了。 不过就算她们两个再怎么风光无限,可多年来几乎稳居中宫之位的萧贵妃,依旧是让人闻风丧胆。 三宫六院,何人不对她毕恭毕敬? 即便是身为九公主生母的徐贵妃,平日里飞扬跋扈,荣宠无双,性情刚烈得不行,然而一到了萧贵妃面前,便臊眉耷眼,老老实实了。 如此一来,萧贵妃的芷罗宴会便更加开办得顺理成章了。 “顺儿,传令下去,宴请诸位尚有闲心的殿下或是公主,前来芷罗宫赏花品茶。”萧贵妃素手轻轻捏着小狼毫,细细的写下了一段段娟秀小巧的字迹来,“哎,本宫新研究出来的糕点,除了徐贵妃,都没人吃呀,这怎么能行?” 被唤作“顺儿”的柔婉女子便是那日的领路宫女了,她见状盈盈一笑,俯身道:“是。” 轻轻接过了萧贵妃递来的信笺,面上有担忧之色一闪而过:“……可是,若是王爷这次又找理由推辞不来可该如何是好?” “他不来?” 萧贵妃品茗的动作神情很是优雅,一提起顾琮远,经年未有消减的红颜,仍旧是有转瞬即逝的忧虑,多年来光华加身,她还是很快的镇定了下来,笑了笑道:“连王妃都来,他又怎能不来?” “可上次王妃也陪在身边,王爷照样还是百般推脱,分明都走到了芷罗宫宫门口了,拽着王妃掉头便走。”顺儿有些不满的嘟囔着。 倒不是说她不喜欢琮王殿下,反而对顾琮远这青年才俊很是满意,只不过他对自己的母妃冷血薄情,这是让外人们万万不能接受的。 “可是可是,你为何那么多的可是?”萧贵妃将手中名贵的白玉茶盏一撂,叮当脆响,她嗔怪的看了人一眼,道,“知子莫若母,这么多年,本宫就从未见过他对第二个女子这般上心。” 这下顺儿不说话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顾琮远当年迎娶路遥,不过是自降身份,才风风光光的抬进府中一个商贾之家的女儿,用这种方式打消了陛下的疑虑罢了。 至于有没有真感情,他们这些局外人,倒还真是看不透。 只知道他对唯一的王妃路遥很是挂心,除了这女人之外,再未有过姬妾。 至今为止,顺儿也不敢相信那负心薄幸的二殿下能真心实意的爱上一个 人。 “你不懂。”萧贵妃来来回回看着自己新做的蔻丹,很是满意的样子,“你不懂他,也不懂男人……” “世间男子,无论出身帝王将相,还是乡野村夫,在感情方面,总是显得比女子薄情三分,说来也奇怪,待到他们真的动心之时,便又是另一回事了。”她笑了笑,“何况,琮王妃也不是寻常人,不是么?” 人家年纪轻轻,可就成了同福商号万人佩服的女掌柜,这一点,顺儿还是很清楚的,不由得在心底暗暗佩服,立刻点头如捣蒜的赞叹道:“王妃的确不是寻常女子!” “寻常女子大多数都忙着相夫教子,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位王妃还真是不一样……” 想了想,顺儿也忍俊不禁的道:“上次王妃陪着王爷进了清风寨,听说她是偷偷跟这去的,古灵精怪的给二殿下出了不少的注意,一个比一个能折腾人!” 思及至此,萧贵妃笑而不语。 说到同为女子的路遥,顺儿倒是有了几分兴致,她兴奋道:“啊对了,奴婢忽地想起,王妃和王爷现在已经……”说着又发觉有些僭越,便话锋一转道,“可即便是客卿的身份,王爷待她也与往常并无分别!” “唉……你若不说这个,本宫倒是还真的想不起来了。”萧贵妃拿起桂花糕的手顿了顿,糕点又恹恹的跌回到了莲花缠枝盘里,“他们夫妻二人伉俪情深,琮王前段时间也是小孩子脾性,非要和人家和离!” “和离容易和好难,现在路家的实力一天比一天壮大,皇上当初没有棒打鸳鸯,强行让他们两个分开也就罢了。”她恨恨的道,“如今这傻小子倒是会往枪口上撞,竟然真的和人家遥儿和离了,气死本宫了。” 巨贾之家与炙手可热的琮王府凑在一起,本就是强上加强,让不少人看着眼红。 那俩人折腾得还真是天翻地覆,一纸和离,让众人统统跟着看了笑话。 如今顾琮远骑虎难下,想要光明正大的将老婆抬回府上,却不容易了。 萧贵妃越想这倒霉儿子越是气不打一处来,柳眉倒竖,呼哧带喘了好一会儿,方才将尖锐的视线投向了傻愣着的顺儿。 小丫头瞧她目光不怀好意,感觉很是危险,一时之间连汗毛都竖起来了,打了个激灵问道:“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想一想那小王八蛋本宫就火冒三丈,你将那信笺给我拿来,本宫只请别人,不请他了,他爱来不来!” 顺儿怔然一下:“娘娘……” 瞧她劈手就要将写给顾琮远的邀请函抽出,小丫头手忙脚乱的向后退去,嚷嚷道:“娘娘您不是很希望殿下来芷罗宫看您的吗!?这怎么和自己怄上气了!” “少废话。”萧贵妃和顾琮远有嫌隙,可并非是二殿下一人冰冷薄情,她脾气比什么都大,在母子二人的矛盾之中,占了个大头,“拿来!不要他来了!让他继续做傻事,当傻子好了!” 分明是辛辛苦苦写好的信函,怎的 这么快便要收回去了? 顺儿有些无语,她家主子,即便如今不是年轻伶俐的小姑娘了,可那火爆脾气依旧是不减当年,她不由得连连倒退,随口扯谎道:“对了,奴婢好像还有东西要送去御膳房,娘娘您现在这里喝茶,奴婢去去就回!” “哎” 萧贵妃甫一开口,顺儿已经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了。 她喃喃道:“还想给那信笺烫一个火漆呢,怎么走得这样快?” 萧贵妃金口玉言,猜测果然不错,待到翌日宴会开始的时候,果然在一片花海和人头攒动之间,瞧见了顾琮远不情不愿的一张脸。 他身边,是正牵着他衣袖并且神色微凛的路遥,看样子正在警告他不要臭着一张脸。 顺儿见状一笑,在萧贵妃耳边道:“娘娘您还真是料事如神,二殿下果然会乖乖听王妃的话,前几天奴婢那样说他都不肯来,今日却是老老实实的来了。” “一物降一物。”萧贵妃今日穿着打扮都是雍容华贵,好似百花之中的花王牡丹,款款落座,“这世上无人能舍得对心上人说不的。” 今日这百花宴是在室外,凉风习习,花香萦回,各种花朵都竞相开放,争奇斗艳,萧贵妃爱花如命果然名不虚传。 但凡是进到芷罗宫里的,无不惊诧的四处打量,以为误入人间仙境。 地方宽敞的水榭之处,设立了诸多宴席,纷纷在小案上摆上了鲜花和果脯蜜饯以及萧贵妃亲手做的糕点,配上从冰室里刚刚拿出来的美酒,倒也真是这酷夏的良配了。 不少关系亲密的妃嫔都笑吟吟的过来给人行礼,徐贵妃和萧贵妃关系最好,坐得自然也是和她最近。 徐贵妃亲生女儿顾允月就坐在母妃身边,她最会说话,甜言蜜语将萧贵妃说得找不着北。 萧贵妃频频赞叹:“哎哟,若是二殿下能有小九一半儿的伶牙俐齿便好了,可惜你二哥是个执拗性子,半分的好话也不会说给母妃听的。” 顾允月笑眼弯弯的道:“那只是二哥害羞罢了,娘娘最清楚二哥是怎样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他的甜言蜜语,自然是留给了嫂嫂呀。” 萧贵妃掩唇笑了起来,道:“是是,若是他们二人能和和美美的度过一生,本宫少听得几句好话,也无所谓了。” 路遥终于领着顾琮远,在一众下人的拥趸之下,来到了萧贵妃面前,她盈盈下拜:“见过母妃。” 萧贵妃欣慰的看着她:“不必拘礼。” 路遥倒也还好,顾琮远这亲生儿子却是僵硬而生疏,客客气气的给人行了个礼,随便应付了一句。 好像眼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自己的母妃,只是后宫中一个关系浅薄的寻常后妃罢了。 二人落座之后,外面的小太监叫喏道:“太子殿下到” 萧贵妃微微一愣,表情有些难看了下来。 顾琮远甫一落座,便挑起了眉:“他怎么来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终究淡薄 来的人,正是和芷罗宫最为苦大仇深的当朝太子顾子宴。 这场百花宴其实也不过是萧贵妃小打小闹,摆出来的一场寻常宴会罢了,若是顾琮远和其他妃嫔前来,还算是正常。 可诸事缠身的大忙人太子殿下也跟着来凑热闹,便让人觉得不对劲儿了。 纵然顾子宴这么多年来,看谁都是笑容可掬,俊秀非凡,公子之姿,可他的母妃,天盛王朝的前皇后,终究是被萧贵妃给活生生逼死的。 “走得老远便瞧见了芷罗宫今日热闹非凡,走近了一打听,方才知道萧贵妃竟是在举办百花宴,如此美景,本宫也不得不来叨扰一二了。” 太子风度翩翩的走了进来,随意找了个位置便坐了下去,看样子没有半分的扭捏和不适。 他如此坦然,反倒是让路遥他们感到摸不到头脑了。 萧贵妃娇美的面容上表情更是变幻莫测,眉心跳了好一会儿,才缓声笑道:“哪里算是叨扰?太子殿下莅临芷罗宫,可全然是给了本宫的面子啊。” “不觉本宫多余便好。”顾子宴笑得缓缓眯起了眼睛,眸光之中,尽是温文和煦的光芒,丝毫看不出半点的攻击。 这倒是让不少人放松了警惕。 而顾琮远却全然没有礼让的意思,直接便问道:“皇兄看上去很闲?” 太子扭头看向了他,缓声答道:“还好,和二弟差不多吧。” “萧贵妃宫中的花朵还真是艳丽非凡啊,隔得老远都能闻见花香,这些花儿品种不同,想必做胭脂,做话花茶,或是做成蔻丹……都是极好的。”路遥眼看着那二人你来我往,连忙随口扯了些别的,试图转移众人的视线。 萧贵妃因为太子的突然来临,早就有些茫然了,听路遥说话,她才捡回了几分面子,未向刚才那般面容僵滞了。 一众对太子议论纷纷的妃嫔也缓缓收声,争先恐后的又看起了院中一重又一重的花朵,注意力很快便被转移了过去。 她干笑了两声,道:“遥儿正好提醒了我,本宫闲来无事的时候,做了好多花茶,一会儿让顺儿给诸位带回去一些……都是用白瓷芙蓉瓶装的,这个时候,正好清热祛火。” 有刻意讨好的妃嫔闻言立刻笑道:“萧贵妃亲手制作的东西,就算不是白瓷芙蓉瓶,哪怕是让我们用手捧着回去,我们都求之不得呢!” 此话一出,方才短暂的僵硬缓了过来,女子们黄鹂似的声音诋毁晚装,此时笑做一团,更是让气氛融洽了起来。 路遥轻轻扯了扯顾琮远的衣袖,低声提醒道:“不要和太子冲突,他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八成是过来凑个热闹的。” “这几天夫人总是帮着我母妃说话也就罢了。”他挑了挑眉,很是不满的样子,悄声道,“怎么如今还要帮太子讲话?你存心想气死本王,嗯?” 路遥嗔怪的看了人一眼,趁着他醋坛子打翻之前,赶紧撒娇似的语调道:“你说的什么话,除了你,我还会帮着谁?我只是不想让你在宴会上和旁人起 冲突罢了……” 她坐在顾琮远身边,宽袖遮掩之下,悄悄的摸了摸那人青筋脉络分明的手背,垂下了眼睛,面颊微微泛了红,道:“你就听我的嘛,好不好?” 路遥这段时间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越来越能拿捏准顾琮远的软肋了。 她知道顾琮远最受不得她这般眼巴巴的看着他,小声撒娇的样子,便趁机将人撩得酣畅淋漓。 琮王二殿下很要面子,他定定的看了那人一会儿,还是妥协了:“……好吧。” 顾子宴瞧着庭院之中开得最为霸道的牡丹花,笑道:“那朵花,倒是让本宫想到了一位故人。” 在场众人再度僵硬了一下。 难不成,太子今日是刻意过来砸场子的? 谁都知道,牡丹花一定指的就是名震天盛的皇后娘娘,而故人已经逝世了多年,还是今日宴会主人亲手造成的。 顾琮远好不容易才和缓了过来的脸色,又不由自主的差了下去。 然而即便他对顾子宴万般不满,可也不能在这一点上,再去对顾子宴声色俱厉了。 路遥的手甚至还搭在顾琮远的手背上,清楚的感受到了他正在微微的颤抖:“王爷?” 他隐忍了一会儿,才缓缓的道:“……这也是我恨她的原因之一。” 路遥怔了怔,心下不由得复杂了起来。 萧贵妃早年间,曾是三宫六院之中最为美艳的女子,皇上对她更是宠得前无古人,要星星要月亮,都恨不能将梯子搭上了夜空,亲手去给人摘了来。 那年轻美艳的女子也因此骄矜高傲了起来,全然不把其他的妃嫔美人放在眼里。 然而再怎么强悍的人,也终将遇到对手。 萧贵妃的对手便是温温柔柔的皇后娘娘,那当真是一个半分歪心眼都没有的可人儿。 她贤良淑德,她生下太子之后依旧不见半分骄纵,她是陛下心头的朱砂痣白月光。 萧贵妃嫉妒成疯,当时宫中但凡是得到陛下荣宠的女子,都会被她无所不用其极的刁难,直到那些人瑟瑟发抖,拼命的逃离了陛下的视线,她才会罢休。 然而皇后却是不同的,她根本没有这个心思,也根本不想与萧贵妃争夺什么。 然而小白兔越是这样,猎人便越是能唾手可得的,将人杀了。 皇后哪里受得住萧贵妃百般羞辱和刁难,没过多久,便形容憔悴,日日以泪洗面,皇上却因此更加怜爱她,于是,萧贵妃便更加用力的让人活不下去。 到最后,皇后撒手人寰的时候,太子还不过是个刚刚知道之乎者也的小娃娃。 顾子宴全然继承了皇后的温柔和煦,然而若是扒开了如风一般的外表,便能知道,他内里是何等的尖锐可怖,让任何人都不敢靠近半分的那种。 他温柔,却并不柔弱。 前皇后香消玉殒,东宫少年便日日成长了起来,黑暗之中,熬过了无数日夜。 然而就在今日, 当年的杀人凶手,却是能与宫中众人言笑晏晏,其乐融融,还在叮当作响的发簪坠子之间,点缀了牡丹花。 当年亲手残杀牡丹之人,如今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花中之王。 顾子宴是笑着的,可神情却有一种让众人都感到毛骨悚然的恐怖,不寒而栗:“萧贵妃,您说,是不是?” 萧贵妃今日原本涂了很细腻的胭脂,此刻脸上却是血色全无,反而因为这胭脂水粉的点缀,而变得诡异非凡了。 她似乎有些恨意,但终究被心中的愧疚和惊恐给掩盖过去了,萧贵妃年岁渐长,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因为气愤便能拔了宫女指甲的人了,她颤抖了一会儿,直到顺儿小声提醒,她才干笑了一声:“是啊,这牡丹,后宫之中素来都只有一朵,其他的都不算的。” 路遥只觉得面对这一场场人间悲剧,感到阵阵寒凉,不由自主的便向顾琮远那边靠了过去,手也紧紧抓着他,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人不要感到于心有愧。 这一切即便发生,也都是前尘旧事,根本扯不上顾琮远。 然而瞧他的神情,却并没有好上多少,反倒是愈发的苍白了下去。 漩涡中心的顾子宴分明是最痛苦的,可他却能面对众人,依旧镇定自若的笑着,依旧是他那个风韵无双的东宫太子,无人能及。 这份隐忍若是有朝一日化作实质,会是什么呢? 路遥光是想了想,便觉得不寒而栗,这下子她算是彻底找不出话来暖场了,只得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若不是牡丹真国色,即便是再怎么矫揉造作,也只会落得一个不像话的评论,您说对么?”他这下便有些咄咄逼人了,笑着看向了萧贵妃。 萧贵妃浑身一颤,好似发间点缀的牡丹花,正在簌簌燃烧着大火,她只要稍稍一扭头,那花朵便要化作灰烬了,将全部的美好尽数烧毁。 “顾子宴,你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顾琮远忍无可忍的道。 “我过分?”顾子宴无辜的耸耸肩,“本宫今日可未尝说错话,只不过是一些实话罢了,若是诸位有人能听得进去,自是好的,若是听不进去,也就罢了……” “毕竟有人从未清醒过,不是吗?” 顾琮远被那话里有话,阴阳怪气的样子给激怒了,却又因为他句句属实,自己委实是落了下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路遥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人的震怒,不住的安抚道:“他一时口舌之快,你千万别冲动,否则明日流传出去,不知要被人添油加醋多少,到那时风言风语,就追悔莫及了。” 顾琮远狠狠的瞪着顾子宴。 太子也含笑看向了他,外人都说琮王殿下和母妃关系极差,然而即便是这样,关键时刻,二殿下还是会护着萧贵妃的…… 可他顾子宴,又哪有母后可以袒护? 就在好好的一场百花宴,僵硬成一团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了太监的尖锐声音:“赤木殿下,赤木公主到” 第三百三十三章:老姜独辣 路遥诧异的微微坐直了身子,纳罕道:“奇了怪了,百花宴分明根本没有邀请这东瀛兄妹二人,他们怎么会来?” 顾琮远稍稍平息了一下心绪,不想继续和太子怄气,垂下了睫毛帘子,道:“赤木信阳成天看上去无所事事,自然是在皇城之中随处找乐子了。” 路遥闻言,了然的点了点头。 幸亏只是在皇城之中找乐子,也幸亏这赤木信阳人品还算是正直,只倾心于九公主殿下,若非如此,这“乐子”指不定要找到哪里去了。 “天啊这两个人怎么像鬼一样,我走到哪里,哪里都能瞧见他们?”顾允月不满的嘟囔了起来。 徐贵妃倒是对赤木信阳很是满意,嗔怪的拍了一下她,低声骂道:“住口,不要胡说八道,让赤木殿下多和你走动走动,是一件大好事,快把你那丧门星似的表情给我收起来!” 难得能兄弟阋墙的太子琮王一同出席宴会,顾允月原本心情还是很不错的,这下子竟是不是滋味了起来,心中觉得毫无生趣,便恹恹的拿着筷子戳茶盏里漂浮的叶片,嘟嘟囔囔道:“本就是你们强买强卖……” 徐贵妃瞪眼:“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这东瀛两位兄妹突然造访,萧贵妃倒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好像是他们的到来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也让无声无息之间就能咄咄逼人的太子闭了嘴。 她抬袖喝茶,眸光暗暗打量了一下顾子宴,心下冷道:“这混帐东西,还真是和他那个早死的娘一样讨厌。” 萧贵妃这些年来,儿子不亲近,夫君也有了新欢,她多少日日夜夜都在悔过,悔过自己当年实在是太过张扬跋扈,让那么多人因为自己而受伤。 然而时至今日,顾子宴在她面前兴师问罪,可=刻意给她使绊子,萧贵妃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种极其难耐的愤恨来。 前皇后的存在,是萧贵妃心头的沉疴痼疾,即便是事过经年,这样温柔而有力的人再度出现,她依旧感到一阵阵可怕的压迫和窒息。 顺儿偷偷觑着自家主子的神情,小声道:“娘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萧贵妃笑了笑,“不过是太子殿下随口话了几句家常,我怎么就有事了?” 顺儿点点头,声音很轻很轻:“那便好,奴婢虽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方才便瞧着您脸色不对,还想着要不要传太医来。” “传太医传太医,芝麻大点的小事都想着传太医。”她嗔怪道,“人家赤木殿下和公主来了,你还不快去设席,还在我这里罗里吧嗦的?” 顺儿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转身便去指挥着其他的宫女太监,又布上了两个席位。 赤木信阳彬彬有礼而来,笑着给萧贵妃行礼:“今日在下路过芷罗宫的时候,瞧见里面热闹非凡,又闻到了花香,听下人们说,萧贵妃娘娘花园中花团锦簇,在下也很是喜爱花朵,便想着……进来叨扰一二。” “不叨扰,不叨扰的!”萧贵妃眉心跳了跳,这说辞竟是和太子的如出一辙。 这两个青年才俊,一个是天盛王朝文武双全的太子顾子宴,一个是东瀛博学多闻的太子赤木信阳,凑在一起,竟是能让人发现惊人的相似,那便是他们都是性情温和之人。 萧贵妃宁可遇到疯疯癫癫的,或者是像路遥这般机灵古怪的,唯独不愿意与那看上去温和之人打交道,因为实在是看不透他们在想什么。 她心下一团乱,招呼着那二人坐下,不由得多看了赤木樱子几眼,只见那位公主殿下温柔似水,举手投足都是樱花一般娇弱的,和坐得东倒西歪的顾允月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路遥也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赤木樱子。 其实大多数的时候,女子对女子的观察,要远远胜过男子对女子的观察,想得也更加复杂了几分。 她凑到顾琮远耳边小声念叨道:“你说赤木信阳进来多半是为了看小九,那赤木樱子是不是也为了太子而来?” “不会吧……”顾琮远神情变幻几许,“毕竟是个姑娘家,即便是想,也不会化作实质的,多半是被她哥哥拉进来的,顺水推舟的便瞧了太子几眼罢了。” 赤木信阳笑吟吟的与徐贵妃和顾允月打招呼,徐贵妃对于这个准女婿很是满意,笑得都快开花了。 周围的妃嫔们也禁不住打量着这两个东瀛人,只觉得他们俱是生得白白净净,清秀文雅。 “九公主殿下。”他轻轻行了一礼,看人时眼睛是微微眯起来的,很是温柔缱绻的模样。 顾允月无奈的起身回礼,爱答不理的道:“赤木殿下无需多礼。” 在徐贵妃的目光威胁之下,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客套了一句:“萧贵妃宫中百花盛开,每年都是众人观赏的最佳去处,还请殿下在此,玩得愉快。” “有九公主作伴,任何事情都显得愉快无比。”赤木信阳缓声道。 路遥捂着腮帮子,道:“这么酸?难不成他们东瀛人现在都这般开放的吗?听得我都倒牙了!” 顾琮远和顾子宴都面色不善的看着那位东瀛皇子,看样子都不满意妹妹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琮王殿下冷嗤一声:“瞧这赤木信阳的样子,便知他有狼子野心,这样的人,也想迎娶我天盛王朝的九公主?本王不同意这门婚事。” “……你不同意还来得及吗?”路遥有些无语的道,“毕竟这件事情是陛下做决定的,连当事人九公主都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你要是能扭转过来,还真是无所不能了。” 顾琮远不在意那人的调侃,只叹了一声:“若是那人心性纯正,本王又岂会在乎他是不是天盛人?只怕他不是善类,往后会利用小九的身份做文章,将天盛九公主的特权为自己所用。” 路遥怔了一小会儿,小声道:“不都说这赤木殿下如闲云野鹤,逍遥天地,并无其他心思么?” “也有人说琮 王殿下杀伐决断,不受圣宠,便一蹶不振了。”他看了人一眼。 路遥愣了一下,旋即哈哈笑了起来:“你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的像个大姑娘似的,还会与我耍脾气了?” 这边两人闹腾的如火如荼,那边气氛也很是融洽。 萧贵妃方才被顾子宴当众使绊子,心下正是不痛快的时候,一双美目在众人之间流转,正瞧了赤木信阳与九公主搭话,转而便见赤木樱子盯着面前的点心发呆,于是便笑道:“赤木公主难道不喜欢这点心么?” “啊……”突然被点名,赤木樱子慌了一下,旋即笑道,“自然是很喜欢的,娘娘手艺非凡,我还想着如何能偷师一二。” “哈哈,你这孩子可真是可爱。”萧贵妃眯眼笑道,“想要学这个,百花宴结束后,本宫大可以教你,不过如今你坐在那里,倒是观赏不到花园景色了。” 赤木樱子微微一顿:“是……是这样吗?”她一回头,视线果然被飞檐屋脊遮住,微微失落的叹了口气。 太子下意识就觉得大事不妙,扬起了一侧的眉。 果然,萧贵妃下一句话就是:“既然如此,公主不妨坐到太子殿下身边吧?本宫瞧他身边倒是有一处空缺,在那里赏花,是极好的。” 路遥正和顾琮远斗嘴,闻言,也停了下来,惊疑不定的看向那那边的乱象。 方才还端得一张淡然面孔的顾子宴,霎时露出了吃了死苍蝇一般的面色,他虽不是什么坐怀不乱柳下惠,可也不是好色之徒,面对投怀送抱的姑娘和旁人乱点的鸳鸯谱,他表情僵硬如同雕像似的。 赤木樱子微微红了脸,悄悄的觑着顾子宴的神情,暗道:“这……这恐怕不好吧?太子殿下好端端的坐在那里,我过去又算是怎么回事?” “哎呀有什么不好的。”萧贵妃热络的道,“你和太子殿下现在怎么样都是名正言顺的,何况,不过是让你坐在他身边,方便赏花罢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嘛,殿下您说是吗?” 顾子宴宽袖之下的手正微微颤抖,险些没将茶杯给捏碎了。 顾琮远这下心里稍稍痛快了一些,要知道,姜还是老的辣。路遥却是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经过此事,顾子宴会想法设法的与萧贵妃过不去。 虽说他是当朝的太子殿下,整日里与后妃勾心斗角不成体统,但毕竟经年的旧怨摆在那里,他去寻衅滋事,为皇后报仇也无可厚非…… 赤木樱子含羞胆怯的时不时看顾子宴一眼,那娇羞不胜凉风的模样,当真是让人柔肠百转,觉得心动万分。 就连宫中的一众妃嫔看了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起哄架秧子了起来,纷纷道:“对呀,太子殿下,你就让樱子公主和你坐在一起又能如何?这不是培养感情的大好事儿嘛!” 太子无可奈何,拉不下脸,只好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的抬起头,朝赤木樱子笑了笑,摊手向身边的席位:“公主殿下,请。” 第三百三十四章:真情假意 赤木樱子这厢扭扭捏捏的坐到了顾子宴的身边,看样子有些拘谨,不过饶是如此,因为她那天生甜美非常的长相,也不让众人觉得她小家子气,反而是在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了一阵阵的可爱。 萧贵妃摇头啧啧:“樱子殿下这般良人,与太子殿下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瞧太子你这表情……可是还有什么不满的吗?” 路遥不由得啧啧称奇了起来。 果然,萧贵妃在后宫之中转圜多年,段位不是一般的高,像是顾子宴这般,虽然年纪轻轻便心狠手辣,喜怒不形于色,但终究是掰扯不过老成的萧贵妃。 萧贵妃拿捏准了顾子宴的心性,便可以找各种的理由和借口去恶心他,自己心中畅快非凡不说,还能见仇家一脸生不如死。 顾子宴不喜欢赤木樱子,不喜欢这突如其来的一桩婚约,他心仪的还是自家那老老实实、温温柔柔的赵清荷,或者是男欢女爱时分外主动的苏轻烟,唯独不感兴趣的,便是这中原话一知半解的赤木樱子。 事实上,他的反抗情绪并不比顾允月少上多少,只是他并非十四五岁的小孩子了,有些事情,该来的总会来,他心知肚明,再怎么胡乱折腾,搞得筋疲力尽,最终都要接受那结果。 “赤木公主蕙质兰心,秀外慧中,本宫……又岂有不满的道理?”他咬着牙,尽量绷着笑眯眯的表情,“我还怕赤木公主怪我不解风情呢。” “岂会?”赤木樱子飞快的回答了,看样子是对心上人百分之百的满意了,然而此话一出,又觉自己不太矜持,连忙低下了头去,脸上闪过娇羞无比的一抹红色。 她声若蚊蝇,却是能让顾子宴听得清清楚楚:“殿下气度非凡,天之骄子,我远道而来,便能寻得这般良配,还怕是自己高攀了呢……殿下不嫌弃樱子便好。” “公主过谦了,也太抬爱我了。”顾子宴翩翩有礼的对人笑了笑。 这两个人坐在一块儿,倒还真是像天生一对,甚至有不少的妃嫔已经在小声评价了起来:“要我说啊,这樱子公主可是比太子妃赵清荷知书达理多了,光是瞧着,就让人不由得觉着她气韵非常……” “那又能如何?”旁边的席位悄然传来了反驳的声音,嘟嘟囔囔道,“太子殿下对太子妃一往情深,就算是从天而降一个赤木樱子,殿下也不会多看几眼的。” “嗨,待到生米煮成熟饭,又哪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什么看不看的,到妾室入门的时候,什么都要看啦!” 这边妃子们嬉笑怒骂成了一团,便有不少的议论声没控制住音量,嗖嗖的钻了出来,落入旁边席位的赤木樱子耳朵里,便不由得有些尴尬了。 顾允月光是看看赤木樱子那低三下四的模样,便觉得此人的乖觉都是装出来的,只怕内里是个黑色的,精明厉害得很。 她拖着腮帮子,扔进嘴里一个糕点:“哼!” “皇兄,想不到你竟有如此魅力呀。”她调侃着看向了顾子宴,笑道,“这才和樱子公主见了几面,便 能让人家心甘情愿的嫁给你喽,东瀛天盛山高路远,你要珍惜这段缘啊!” “唔……”赤木樱子面色更加的酡红,深深的低下了头。 顾子宴身形稍稍一凝,将战火飞快的波及了赤木信阳,扬声道:“九妹实在是过谦了,本宫倒是无所谓,毕竟老大不小,可你年纪刚刚过及笄,便有如赤木殿下这般风光卓著的追求者,论起厉害,还是你更厉害一些!” “我……”顾允月像是吸了一口气吐不出来的河豚,立时鼓起了脸颊,“我不是,我没有!” 他弯起嘴角,笑得颇为无害,甚至做出了一个拱手作揖的手势来:“皇兄佩服佩服!” “皇兄”顾允月张牙舞爪,就差抓着糕点去砸顾子宴了,小脸涨得通红,“你竟然也学会了调侃我了,皇兄你变了!” “怎么?”顾子宴笑了笑,“难不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顾允月想起了什么,将糕点放下,洋洋自得的环抱住了胳膊,道:“那我可就要讲一讲皇兄当初在太学府求学时的风流韵事了,关于你是如何对清荷姐姐一见钟情的!” 顾子宴噎了一下,往事浩如烟海,顿时翻涌而上,他一时之间,竟也是说不出什么来。 只觉得当初苦苦痴恋赵清荷的自己,好傻,好笨,见到姑娘只会脸红害羞,准备的一肚子情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下子可以说是将众人的视线统统吸引了过来,太子嚷道:“住口” 顾允月已经是站了起来,大嗓门儿扬了起来:“我皇兄给太子妃写了情书,哎哟那叫一个酸……” 琮王二殿下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感情白痴,未料看上如鱼得水的顾子宴竟也会有这种令人困窘的往事,心下立时升起了些许快慰来,只希望顾允月更爆出来更多的猛料,让他听着乐呵一下。 “想不到太子竟也会有这等过往,嗤,本王真是快要笑死了,荒谬,太荒谬了。” 路遥忍俊不禁,铆劲儿憋了好半晌,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顾琮远道:“小九还真是敢说话,我看这宫中,就没有她不敢得罪的。” 顾琮远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几天,顾允月调侃自己穿女装的事情,脸色黑了黑,道:“若是有人能教训教训她,管管她这口无遮拦的臭毛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路遥觑着人那“赶紧来个人教训这叛逆兔崽子”的表情,暗暗抿着嘴,低下头笑了:“二殿下,您这算是公报私仇吗?” “不算。”顾琮远十分淡然的将一块桂花糕送入口中,“听顾子宴的糗事,乃是人生一大乐事。” 这芷罗宫亲手种植的桂花味道香醇浓厚,作成糕点,入口即化,回甘无穷,素来不喜甜食的琮王殿下好不容易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糕点,不知不觉便吃了小半盘。 路遥心思细密,视线一扫,便注意到了这个,心想:“看来一会儿向萧贵妃请教如何制作糕点的人,可不止赤木樱子一个了,我身为顾琮远如今的半吊子王妃, 怎么也该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菜品吧?” 她炽热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桂花糕上,又看了一眼顾琮远,弯眸一笑,掏出一块锦帕,将人嘴角的残渣碎屑擦去,道:“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能治得住小九。” 顾琮远稍稍一怔,刚脱口而出一句“谁,便想起来那个谁究竟指的是哪位了。 他手上动作微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眯起了眼睛:“本王不知少女心事是不是都如顾允月这般傻乎乎的,但瞧她对李昀那一片真心,李昀倒是真有可能管得住她……” 想了想,赞赏的道:“还真是一物降一物,李昀不愧是本王一手调教出来的。” 路遥嗔怪的看了人一眼:“是你调教的?哦……原来二殿下也会歧黄之术,我还真是失敬失敬了。” 顾琮远暗藏在桌案下面的手,轻轻照着人大腿捏了一把,紧接着拿起了一块糕点再度送入口中,平静的道:“自然是关于上阵杀敌的事情,夫人怕不是在清源城的毒还没有解得彻底,如今的智商,竟也是和三岁小儿一般,可叹。” “……夫君君你突然喜欢吃甜,难不成你今年五岁了?”路遥毫不示弱的回击道。 顾琮远稍稍一怔,面上似是有些臊得慌,连忙将手中的糕点要放下,路遥却是一把将桂花糕给托起了来,忙道:“别别别,你这个算是外表冷硬,内心柔软的铁血王爷,有血有肉的,多可爱,有反差萌,值得表扬,值得表扬!” 眼看顾琮远的脸色要沉了下来,路遥连忙讨好似的凑过去,道:“啊我喂你。” 众目睽睽,就算路遥真的敢喂给他,琮王殿下素来是刻板规矩,讲究礼义廉耻,也不好意思直接伸嘴去接。 她就知道顾琮远会不好意思,所以有恃无恐,光明正大的调戏了起来。 顾琮远似是能看穿她的小心思一般,定定的看了路遥几秒钟,将人看得背脊发麻后,冷笑一声,一把拽过她的手腕,极其自然的便将桂花糕卷入口中,湿润温热的舌尖有意无意的划过了她指尖,激得路遥微微颤了一下,惊恐的看着他。 “王爷您今日还真是吃错药了……”她被烫了似的缩回了手,脸上终于崩不住似的泛起了红,“竟然……” “竟然如何?夫人难道不喜欢?”顾琮远故作黯然神伤,眼神却很是危险,“难不成你如今连喂个东西都不肯给本王了么?” 萧贵妃瞧见这边腻腻歪歪,缓缓露出了一个放心的笑容。 百花宴在顾允月和东瀛两只呆头鹅的搅和之下,变得还算是轻松愉快,将近傍晚的时候,众人方才缓缓散去,各回各家。 赤木樱子与太子告别,风度翩翩,笑容依旧略带娇羞,然而回过头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路遥的目光。 路遥看见了她转过头来时,毫无笑意的一张脸。 二人慌忙行礼,随即错开了视线,路遥也上了马车,昏昏沉沉的纳罕道:“奇怪,赤木樱子不是很喜欢太子的么?” 第三百三十五章:一杯就倒 那日从芷罗宫中出来以后,路遥回到路家便闷头睡了一觉,连夜里风尘仆仆从王府赶回来的顾琮远都为此感到震惊。 红鸾却笑道:“小姐素来都是不胜酒力,一定是小姐喝了太多的酒了,无怪乎此。” 其实前几年路遥在琮王府生活的时候,便一直不沾酒,连酒糟做的点心都不肯咬一口,基本上就算是一个一杯倒,但凡是碰了几口酒,都要神志不清的撒一顿酒疯,稀里糊涂不知能抖出多少的秘密。 “本王竟是连她的习性都忘了。”顾琮远站在门口,皱了皱眉,心下暗道,“白天在芷罗宫只顾着吃点心和骂太子,这下可要好好记住,免得下次被路遥逮住,估计又要小题大作的说本王不爱她了……” 红鸾不知琮王殿下心里的小九九在乱蹦乱跳,只以为那人是因不能与路遥同榻而眠,正暗暗生着闷气呢,她笑道:“王爷,小姐这次委实是喝得有些多了,看样子你们今日在萧贵妃宫中定是玩的很好?” 顾琮远最不愿意提及的人,就是生母萧贵妃了,他面色晦明莫测,吓得红鸾立刻噤声,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是奴婢多嘴了。” “无妨。”男人负手而立,还是忍不住对房中熟睡之人探头探脑,“本王高不高兴不重要,关键是,王妃今日看样子很是高兴。” 不等有些错愕的红鸾答话,顾琮远便蹑手蹑脚的推门而入,悄悄走到了路遥床榻旁边,借着溶溶月色,瞧了瞧她熟睡的安静侧颜,黑暗中,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只觉得这个不善酒力,却陪他喝了不少酒的女人颇为可爱,一时之间看得有些出神了。 “噫”红鸾搓了搓胳膊,心想,“光是看看这个背影就知道王爷现在的表情有多腻歪了,哎,或许是我真的不懂爱情吧,扭扭捏捏,钢铁硬汉也化成绕指柔了,真是奇怪!” 她对于世间情爱素来懵懂,尚未遇到那个可以陪她出生入死、摘星星够月亮的男子,故而很多事情都无法理解,比如眼前这肉麻至极的一幕。 顾琮远不忍打扰那人,便只能轻手轻脚的给人理了理刮到了脸颊的鬓发,暗想:“本王知你心意,你又何时能知本王的真心呢?” “唔……” 就在此时,路遥忽地发出一声轻轻的呓语来,柳眉微微皱了起来,翻了个身。 顾琮远以为打扰到她了,立刻缩回了手,怂巴巴的僵硬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心说糟了。 谁知那人却并未清醒过来,仅仅是在床榻上滚了一下,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便又昏昏沉沉呢睡了过去,但嘴里却是念叨着什么:“真心……” 顾琮远疑惑的挑了挑眉。 听见自家夫人在睡梦之中喊着什么真心假意,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于是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等待的红鸾,那厮乖觉机警得很,立刻扭过头去,紧紧的捂住了耳朵。 他这才俯下身去,凑到人身边,近乎哄骗的语气问道:“夫人……夫人?你说什么 真心?谁的真心?” 路遥哼哼唧唧的念叨道:“赤……” “赤……赤木樱子……”她死死皱眉头,似是在费力的思索一件事情,最终在梦境里得出一个含糊不清的断论来,“不喜欢太子。” 顾琮远近乎是有些愕然,趴在床边认认真真的反复听了好几次,而路遥也十分配合的重复了好几次,她说得的确就是 赤木樱子对太子并非真心,赤木樱子根本就不喜欢太子。 “噗嗤。”顾琮远下意识就轻笑了出声,又连忙收敛住了情绪,未尝多发出半分的笑来,唯恐将那人惊扰。 他又轻缓的直起了腰身来,饶有兴味的目光落在了路遥不甘不忿的一张小脸上,他这下才彻底的想清楚了。 敢情是今日傍晚的事情,竟是能让路遥一个想不通,直接想到睡梦里去了。 今日傍晚在皇城门口之时,路遥便神秘兮兮的凑在顾琮远耳边说:“我怎么感觉,赤木樱子根本就不喜欢太子?” 彼时顾琮远还嗤笑了一声:“她不喜欢顾子宴,绝无可能。” 路遥颇为八卦的攥了攥他的衣袖,正色道:“你相信我!” “本王自是相信夫人的。”他似笑非笑的道,“不过,若赤木樱子当真对顾子宴无情,又岂会在满朝文武百官的眼下,面红耳赤的出来为自己争辩,指定了便要嫁给顾子宴为妾,甚至愿意自降身份,伏低做小?” 路遥闻言,微微有些憋茄子了,恹恹的倒在了马车中的绣花软垫子上,嗫嚅道:“你说的也不错。” “不过,”她强调道,“你说的是一回事,我看到的又是另一回事了,刚才我瞧见顾子宴和赤木樱子道别,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那赤木公主便换了脸色,全然没有那份娇羞之情了,这还能有假么?我断定,她平日里对太子的好感,纯粹都是装出来的。” 顾琮远不屑的长吁短叹:“女人嘛” 但在路遥的眼神攻击之下,他方才感慨了半句便收了回去,复又变作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来,道:“毕竟是女子,经常会变换脸色也不足为奇了,何况她的确对顾子宴有情,但也绝不是那炽热难耐的情,只是时不时的露出几分羞怯,本王倒觉得很正常。” “毕竟人都是会伪装的。”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晦明莫测,“但再怎么装,东瀛人都没有那份可以在我天盛耀武扬威的本事。” 说到这里,路遥算是清楚,顾琮远是根本不可能听她分析的,便偃旗息鼓的闭上了嘴,一路心不在焉的乘着马车回了路家。 “……怎的都睡着了,还在想旁人这茬子事儿?”顾琮远忍俊不禁,这下顾不上那人醒还是没醒了,伸手过去便照着她的脸捏了一把。 瞧人睡得正酣,定然是在与周公讨论“赤木公主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的事情了,顾琮远笑意更加浓烈了几分。 他根本不在乎东瀛人能否兴风作浪,因为再怎么嚣张的气焰和风浪,都比不过他声 名赫赫的琮王府。 区区几个诚心而来的东瀛人罢了,他暂且还不会放在眼里,却未料路遥竟是如此的在意。 “夫人看样子是累坏了。”顾琮远轻轻带上了房门,缓声道,“今日,本王便与小少爷将就一晚吧。” 和路遥睡在一处,那便是正常的睡觉,和亲儿子顾元宝睡在一处,便是勉勉强强的将就,红鸾不由自主的在心中为小少爷抱不平,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福身道:“是。” 王爷宠妻,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翌日一早,路遥才昏昏沉沉的从宿醉中清醒了过来,红鸾为她洗漱更衣的时候尚且不觉什么,直到用过早膳后,才发现路遥竟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 红鸾慌里慌张的拿来垫子,嚷嚷道:“小姐,怎的也不垫一下便坐在这里?若是受了凉,眼下即将进入伏天,可就不好医治了。” “哦?那也就是说,若不是正值夏季,我便可以随意受凉,方便医治了。”路遥抬头看了人一眼,一边将人家的垫子放在了屁股下面,一边又堵得红鸾说不出话来。 “奴婢哪里是那个意思……”红鸾好半晌面红耳赤的憋出来一句,“还不是看你心事重重,生怕你一个不注意受了风寒?” “好啦好啦,就知道红鸾你最懂事了。”路遥笑了几声,也从秋千上取来一个软垫,放在身边,拍了拍,“坐。” 红鸾也不与人客套,大剌剌的便坐了下去:“小姐你昨夜睡得好早,王爷从王府批完公文回来时,都没好意思与你一同歇息。” 路遥愣了愣:“昨夜我总觉得梦境很真实,好像与顾琮远吵了一架……”她眯起眼睛,有些一言难尽的压低了声音,“我,是不是说了梦话?” 红鸾素来都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实人,也不加修饰,直接便道:“有哇!” 闻言,路遥倒吸了一口凉气,狠狠的捂住了脸:“你……你可曾听见我说什么?” “昨夜王爷好似很思念夫人,他是想轻轻进去看你一眼的,未料竟是听见了夫人说什么赤木樱子和太子的事情,王爷听了,笑了几声,便也没别的了。”红鸾挠挠头,“奴才也听得稀里糊涂,没有太懂,太子那边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她在顾琮远面前连梦中呓语都是那件事情,左思右想,怎么想怎么觉得丢人,路遥垂着头缓了好一会儿,才道:“赤木樱子痴恋顾子宴,人尽皆知,可我昨日,却瞧见她对顾子宴的态度……” 吃瓜群众红鸾好奇的追问道:“态度如何?” “唉,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是转眼的功夫,太子走了,她便好似川剧变脸一般,将我都吓了一大跳。”路遥垂头丧气的道,也不知她在懊恼一些什么。 或许女子的直觉总是要比寻常男子精准一些,连素来迟钝的红鸾也反应了过来:“她……她对太子,是装的?” 路遥激赏的看了红鸾一眼,点了点头:“不错……只是不知她究竟意欲何为。” 第三百三十六章:双重眼线 红鸾也惊疑不定的道:“难不成东瀛人不是真心实意的来通商的?” 路遥冷笑了一声,伸手过去捶了几下有些酸麻的腿,冷声道:“东瀛人素来最会隐藏,又性情狡猾,表面翩翩有礼,背地里指不定做些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 瞧了瞧红鸾略带迷茫的神情,道:“他们绝对不会真心实意与天盛通商的,这一点,我和顾琮远其实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了。” “小姐怎么能断定……”红鸾的声音越说越是弱了下去,“东瀛人一定居心叵测?” “说一件事情,你可能不太会相信。”路遥缓声道,“这也是卫岚先前打听到的,和顾琮远手下暗卫打听到的几乎是同一种结果,只不过尚且未来得及告诉李昀。” “李昀?”红鸾晕头转向的反应了好一会儿,也想不清楚,便道,“这件事情怎的又扯上李圣手了?究竟是何事,小姐您就别卖关子了,红鸾都快要急死了。” “有关江南回春堂覆灭之事。”她神情微微有些凝重感,看向红鸾的时候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江……江南回春堂?”红鸾说一句话咬了好几次舌头,惊愕道,“江南回春堂前几年不是毁于天灾吗?据说那一场大火连烧了三日,直接将百年字号的医阁给烧空了,还死了不少的人。” “现在怀疑,那是**,并非天灾。” 路遥凄楚的笑了笑,忽地便觉李昀如今处处隐忍,不敢轻易对顾允月动心,也是情有可原的了,万一…… 万一那仇家若是找到了他心爱之人,以此威胁,做一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又该如何? 红鸾惊叫了一声,好半晌都不能回神,捂着嘴瞪圆双眸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是、是回春堂先前得罪过什么人吗?可是奴婢听说,回春堂广济众人,在瘟疫爆发的时候不取分文,只为治病救人,这样的圣手,怎会有仇家?” “红鸾,”路遥摇头苦笑道,“越是这般完美无瑕的善良之辈,才越是会惹人嫉妒,在无声无息之间,结下无数仇家。” “这件事情和李圣手有关。”红鸾喃喃自语了好一会儿,好似心中炸了一个二踢脚,终于震惊的想清楚了来龙去脉,“小姐您是说,卫岚和暗卫们探查到的就是东瀛人害了回春堂!” “幸亏李圣手吉人自有天相,若非是他能从那场大火中逃出来,恐怕这世上再无那再世华佗了……”她感慨道,“也无怪乎李圣手年纪轻轻,便如此隐忍如此卓著了,原来是忍辱负重啊。” 路遥费力的思索了好一阵儿,轻声道:“但是这件事情,只是一个推测罢了,还不能说就是东瀛人做的。” “可是小姐……卫岚和常山他们几个暗卫应该是分开查探的吧?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红鸾定定的看着她,仍旧不能从那巨大的震惊之中回神。 只觉得好像在无声无息之间,众人已经误入了泥潭,慢慢的开始在其中挣扎,难以自拔,而幕后仍然有黑手所在,隐 藏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之后,悄无声息的对众人狞笑。 看来东瀛人此来天盛,目的的确不纯。 “这件事情尚无定论,因为仅仅是个推测罢了,我和顾琮远对了一下信息,虽是殊无二致,却实在缺少可以确认东瀛人身份的东西。”路遥眉宇间凝上一些愁思,“……甚至都不敢直接将此事告诉李昀,生怕他知道了,便忍不住去找赤木信阳他们兴师问罪。” 红鸾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素来脑瓜转得缓慢,此时脸色缓缓白了下来,好半晌才道:“那……即便是不告诉李圣手关于回春堂覆灭凶手的这件事,眼下宫中也未必百分之百的安全。” 路遥愣了一下。 红鸾已经满面担忧的看向了她:“先假设赤木一行人就是推翻回春堂的凶手,一帮子东瀛人暂居皇宫,兄妹二人,一个要娶九公主殿下,一个要嫁给太子殿下,怎么看怎么都是居心不良,各怀鬼胎啊。” 她倒是让人这句话给提点了,沉默了一会儿后,抓起红鸾的手便道:“走。” “做什么?”红鸾小脸惨白,甚至有些怀疑她家小姐要亲自上阵去杀东瀛人了。 路遥瞧她目露惊恐,已经猜到了红鸾脑中的小九九了,颇有些无奈的道:“进宫一趟……” “进、进宫?”那人解释得委实太少,结果越描越黑,搞得红鸾更加慌张了起来,手脚不知往哪放,“那……那要不要奴婢现在跑去琮王府一趟,将王爷叫来,多点几个兵,再去宫中捉拿那几个宵小!” “点什么兵?”路遥耐心逐渐消失,仿若看着一个深宫寂寞多年被逼疯的妇人,横了人一眼,“带你去见见上官玉啊。” “玉姐姐?”红鸾怔了一会儿,惊喜笑道,“不是去杀东瀛人?” 路遥嘿然瞧了她一会儿,伸出手去瞧了瞧她脑袋瓜:“你这成天到晚究竟想的都是什么?我看你也不适合在路家继续做高等侍女了,干脆去玄机营报个名,来年跟着王爷的军队去驻守边关好了?整日里脑子里竟是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我……”她脸红道,“我这不是怕小姐冲动嘛,也怕东瀛人在宫中胡作非为。” 路遥扑哧一乐,立刻吩咐了下人去准备马车,强行将不愿坐车、只肯步行的红鸾给塞了进去,道:“以前倒还真没看出来,你竟是这般正义,天盛王朝的当代女侠啊!” 与此同时,御花园里却不如这小马车里的欢声笑语,那叫一个剑拔弩张,火花四溅。 只见一个端庄素雅,一个神采飞扬的女子相对坐着,纵然看上去都是心平气和,然而在场的侍女太监们却是能清楚的感觉到,那非比寻常的火药味儿。 “静妃娘娘……”上官玉率先开口了,她端得是风轻云淡,面上表情始终是淡淡的,“今日我不过是来赏花罢了,你将我拦在这里不让走,又是几个意思?还请明示。” 桑茶青妖娆的翘起了一条腿,藕臂搭在了桌上,眼波轻柔,更加显得万种风情。 她轻轻的勾起红唇来,盈盈一笑:“怎么就算是我拦着你了?分明我早就说了,我们之间的帐,终有一日是要算算清楚的。” “哦,原来今日竟是来和我算账的,倒也不知何处得罪了你。” 上官玉愈是从容不迫,桑茶青看见便愈是气愤不已,她冷笑道:“得罪谈不上,只是让妾身觉着身心不悦罢了,贤妃娘娘还真是宠辱不惊,看上去永远都是那与世无争的模样,背地里究竟使了什么小伎俩,你当心知肚明。” 她缓缓掀起睫毛帘子,目光澄然:“是谁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何须来问我?” 上官玉当初进宫的目的,就是防止桑茶青明里暗里的陷害陛下,未成想到底还是不能防住那人的手段,她冰雪聪明,对付起来暗影阁出身的人,还是有些吃力的。 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桑茶青这狗胆包天的,竟然真的敢在陛下的香囊里放**香,茶水里放五石散。 这可都是要人命的东西! 饶是好脾气的上官玉也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几分愠怒来,抬了抬下颚,道:“你做的那些事情,虽是看上去天衣无缝,可别忘了,我知道。” “你知道又能如何?”桑茶青也不避讳这里有人,左右都是心腹,她也满不在乎的道,“可你始终捉不到我的真把柄,你气吧,气死了才好!” 上官玉轻轻别过了头,皱眉道:“我不逞口舌之利,你无需说这些来激我。” 桑茶青缓缓抬起素手,懒洋洋的观赏着那艳丽的蔻丹:“贤妃姐姐真不愧这贤妃之名,也真不愧是我旗鼓相当的对手,不过……” “我还是要给你提个醒儿,”她眼神骤然冰冷了三分,“我的大计,并非只是为了我自己,你最好不要来插手,再这样下去,不仅有人会杀了你,连同你的主子……也保不住。” 上官玉有些心惊肉跳,却是笑了笑,面上仍旧镇定:“桑茶青,你用这些话来威胁我么?那我将这话原原本本的还给你,我主子是同福商号最年轻的一把手,你连瞧她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在这里虚张声势,是吓不到我的。” “哟……”桑茶青大惊小怪的看着她,眉飞色舞,娇美的五官很是生动,扬声道,“姐姐昨日让陛下换掉了我的牌子,换成了你自己的,今日说起话来,果然是有底气了!” 上官玉面上僵硬了几分,微微有些不悦了。 看样子自己偷偷换掉陛下香囊的事情,也被这精明锐利的女人发现了。 桑茶青见她不爽,心中便痛快了起来,笑道:“话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听不听,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可别最后家破人亡,落了一个凄惨无比的下场,再来找我哭……” 上官玉腾地起身,不声不响的任由婢子搀扶,走出了凉亭几步,才缓缓回身:“好啊,那就看谁笑到最后。” 那目光坚毅无比,看得自信满满的桑茶青都不由惊愕在原地。 第三百三十七章:姐妹相见 直到上官玉走出了老远,远处的凉亭之中,才传出来桑茶青恼羞成怒的一句尖叫:“上官玉,你就是一个厚颜无耻、装神弄鬼的爬床贱婢!” 上官玉依旧莲步轻挪,走得那叫一个四平八稳,举止端庄,丝毫不慌。 反倒是她身边的小丫鬟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很是不满的回过头去,就要回嘴,却被上官玉一把紧紧抓住。 “娘娘!她竟然那样说你,分明她才是那爬床贱” “住口!”上官玉鲜少声色俱厉的呵斥下人,然而面对即将僭越的小宫女,她却是严厉的扬起了眉毛来,扭头瞧她,道,“不该你说的话,就不要多说半句,难不成这规矩还要本宫亲自教你吗?” 小婢女当即便软软的垂下了小脑袋瓜,偃旗息鼓了,但还是有些不忿的道:“可是娘娘,她再怎么也不能这样说话呀,你就任由桑茶青……静妃娘娘这般折辱您吗?” “折辱?”上官玉越走越远,从容又优雅,“和这种人硬碰硬,逞那口舌之利,最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样,才算是折辱了本宫。” 小婢女年纪比她要小上几岁,还是有些毛躁和心绪不稳,三言两语就能将这小暴脾气给点燃了。 这脾性倒是和红鸾颇为相像,上官玉忍不住想念旧日姐妹,便多看了她几眼,笑了笑:“怎么,听不懂吗?” “听得懂是听得懂。”小婢女嘟嘟囔囔的垂着头,“但是,这般气量,委实是太……心胸宽阔了,若是奴婢,一定是万万受不得的。” “等你经历得多了,便会受得了。”上官玉的眼神忽明忽暗,浓密的睫毛帘子将她情绪掩盖住了一大半。 小婢女也看了一会儿上官玉,弯起了嘴角笑了:“哎,要我说娘娘的脾性就是好,要不然怎能圣心独宠?” “去,莫要胡说。”也不知怎的,纵然贤妃娘娘平日宠辱不惊,可一提到皇上,便总是不由自主的羞红了脸。 上官玉先前未尝有过心上之人,但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心仪的男子,必然是文成武就、能肩负重任的成熟之人,断然不会只看外表,不瞧内在。 而天盛王朝当今的这位皇帝陛下,似乎在冥冥之中附和了上官玉一切幻想,纵然他如今年纪有些大了,身材也并不如早年那般健壮完美,可到底还是帝王之躯,眼角眉梢之间,也都是风韵犹存。 在不知不觉之中,上官玉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位帝王。 即便她入宫为妃,是在危难关头承接了路遥的重任,但扛不住日久生情,在无数个日夜里,上官玉都是真心实意的不想让陛下受到那桑茶青的残害,她瞧见了一国之君为了天下众生的辛苦劳累,便更加希望能在细枝末节上为人分忧。 她如今,已经是心甘情愿的了。 “娘娘怎的还脸红害羞了?”小婢女调侃着,便又挨了上官玉一道柔柔的眼刀。 这位主子实在是哪里都好,脾气好,生得也很是秀美 柔和,连生气都像是带着微微的笑意,下人们都很是喜欢她,故而在这深深宫苑之中,有些微末的好,便也都愿意分给这位心思纯澈的贤妃娘娘。 就在此时,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贤妃娘娘” “哎哟,你叫什么叫,叫魂呢?”小婢女唯恐那厮冲撞了主子,连忙挡到了前面去,道,“瞧你跑得一身是汗,脏兮兮的,可离我们娘娘远点儿!” 那小太监并无惊慌神情,反倒是带着几分惊喜的,上官玉见状便温温柔柔的弯眸一笑:“小李子,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着急?” 小李子接过了婢女手中的汗巾,嘿嘿笑着擦了擦汗,道:“娘娘走得可真快,奴才方才去了御花园找您!结果被通知您已经回来了!” 小婢女火爆脾气,一跺脚道:“诶哟,问你话呢!” 小李子喘了好半晌,终于缓了过来,定了定神,确认了举止端庄这才道:“娘娘,琮王妃来看您了,身边还带着红鸾姑娘呐。”见主子面上渐渐攀上惊喜和笑意,他更加开心了,“此刻都坐在宫里等着您了!” “小、小姐……”上官玉双眼缓缓睁大,“不对,是王妃,王妃来了?身边竟然还带着红鸾?” 小李子搓着手笑道:“千真万确呀,红鸾姑娘还一直问娘娘您去了哪里,巴不得亲自来找您了!” 话音刚落,上官玉便立刻甩开了小婢女的搀扶,沿着宫墙跑了起来,欢欣雀跃的想要下一秒就看见自己的至爱亲朋,她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素不疾行,此刻却是跑得好似脱兔,后面的一个婢女一个太监愣是追也追不上:“娘娘!您慢点儿!” 小李子上一口气儿还没喘上来,下一口气儿便接上了,他嚷嚷道:“贤妃娘娘!您慢点跑,这里到宫中还有一段距离,要不奴才给您去叫一辆小轿子!?” “不用啦” 她发间步摇晃晃悠悠,在阳光之下流光溢彩,珠翠飞扬,加上美人笑靥如花,几乎就要晃了人的眼睛,委实是一副让人挪不开眼的美景。 因为上官玉实在是等不及了,她一定要立刻马上飞奔到小姐和红鸾的面前。 红鸾正满脸惊奇的坐在宫中,由着婢女给她端上茶水糕点来,她素来都是伺候人的,冷不防被人伺候,还有些不习惯,于是对那上茶婢女笑了笑:“多谢姐姐。” 路遥见状禁不住笑了笑:“红鸾你大可不必如此坐立不安,既然是来了,玉儿也不会亏待我们。” 她话音甫一落下,便听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和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口便有一个人影晃了一下:“小姐!红鸾!” “玉姐姐”和“玉儿”的惊呼是同时响起来的,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会儿,便惊喜尖叫着抱在了一起,激动得一时之间竟都是忘了什么所谓的宫中规矩,尤其是规规矩矩的贤妃娘娘。 “太好了,终于又见到你了……”路遥颇为感慨的抱着人道。 后宫之中 的等级颇为森严,若是品阶不够,是万万不能轻易出去见外人的,比如那日的百花宴,萧贵妃宴请的后妃,便是和自己品阶相当的女子,故而上官玉虽是有心出去相见,那日也只能隔着老远的闻闻花香罢了。 上次一见,已经是去北地清源之前了,转眼小半年都已经匆匆度过,路遥看了无数人的悲欢离合,却因为那一道深深的高墙,见不到近在咫尺的手足姐妹。 此一时,心情免不得有些复杂了起来。 红鸾颤巍巍的松开了手,眼眶通红的望着上官玉,只觉得眼前的人即熟悉又陌生,竟是吭吭哧哧了好半晌,突然扯开嗓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上官玉和路遥俱是吓了一跳,纷纷问道:“这是怎么了?” “红鸾妹妹莫不是太久没见到我,想我了?”上官玉亦是眼尾微微荡着薄红,神情动容,却还是温声软语的与人打趣。 红鸾哭得打嗝:“自打……自打玉姐姐入宫,我们一共才见了一次面,转眼已经过了将近一年红鸾能不想你么?”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路遥连连失笑道,“将你那眼泪鼻涕都收一收,这宫中这么多人,都偷偷笑你呢。” 闻言,声势浩大的红鸾这才稍稍作罢,对上官玉道:“我……我也是一时情急罢了,再说了,等级规格委实太过严苛了,若非是小姐这次带我来,恐怕还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 上官玉声音微微发颤:“这不是见到了么?我会尽量努力,为你们争取到一个进出后宫的机会的,这件事情还要我和陛下好好说一说才是。” 红鸾和路遥都深谙这其中的规矩,便也不去苛求什么。 上官玉如今锦衣玉服,显得无比华贵,她笑吟吟的招呼着昔日姐妹到厢房之中坐下,举手投足都是雍容华贵,倒不像是个后入宫的,竟像是自小便居住在深宫之中的贵人了。 红鸾终于停止了哭声,刚从各色精巧的点心中抽出视线,又让上官玉腰间的宫绦给晃了眼睛,笑说:“看来玉姐姐在宫中过得很好了,这段时间不见,竟像是胖了不少。” 上官玉面上一愣。 “难不成……”红鸾调笑道,“是怀了皇子吗?” 上官玉禁不住红了脸,嗔怪一声:“红鸾,莫要瞎说。” “方才就想问你了,这段时间,桑茶青有没有为难过你?”路遥关切的问了句。 不过依着上官玉的性子,无论是非真假,她必是报喜不报忧的,未料不等她答话,便听见了小婢女抢白道:“有的!那自然是有的,方才我们不过是在御花园闲逛,那桑茶……静妃娘娘便风风火火的跑过来,硬是占了我们的凉亭,还口口声声……” 路遥听得发懵,上官玉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微微蹙眉道:“翠果,不要再说了,也是方才,本宫才提醒了你,现在又开始没规没矩了!” 路遥轻轻一摆手,面上微有愠色:“说下去。” 第三百三十八章:遗失璎珞 上官玉娇丽的脸上不自然的掠过了几抹担忧之色来:“小姐……” “我的人又怎能受其他阿猫阿狗欺辱,翠果,你且说下去。”路遥神色微微凛冽,正色道。 “哎呀,不过是一些稀松平常的小事罢了,没什么好听的,小姐您还是继续喝茶吃点心吧,这手艺是我和萧贵妃新学的!”上官玉连连劝慰,似是极其不想让路遥为了她而担忧。 “这怎么能行?”她高高的挑起了一侧的秀眉,反握住了上官玉的素手,道,“原本让你……进宫也不是让你来吃苦的。” 她最是体贴自己手下的人了,尤其是和她自小一同长大的上官玉和红鸾,几乎在路家拥有了一切的特权,然而即便是这样,在危难关头,她还是不得已的在二人之间做出了选择,懂事温柔的上官玉万万不会推出红鸾的,于是,她便直接将自己的青春葬送在了深深宫苑之中。 路遥于心不忍。 路遥也于心有愧。 那叫翠果的小丫头非常机灵,见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可以为自家主子说话的厉害角色,小嘴顿时便像是开了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的开始诉苦:“琮王妃您说的是!我们娘娘可万万不能受苦的呀,可那静妃娘娘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们的麻烦!” “三天两头便来让我们娘娘心里不痛快,这不,昨日来我们宫中喝汤,先开始说宫中的厨子厨艺了得,喝了一口后便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对我们的厨子又打又骂,凶得要命,全然没有在陛下面前一般温驯。” 上官玉未料翠果说话如此直接,嘴上也没个把门儿,便不由得沉下了脸来,道:“人家好歹也是后宫嫔妃,不在陛下面前温驯,难不成在你面前温驯?” 翠果吐了吐舌头:“娘娘教训得是。” “还有呢。”路遥就猜到桑茶青不会汝瓷善罢甘休,一定是认准了上官玉性情温软,便想尽办法的来刁难人。 翠果又道:“平日时不时来我们宫里耀武扬威也就算了,毕竟没几个人愿意搭理她,可今日却是气势汹汹的占了我们在御花园赏玩时的位置,她一来,所有人都要为她让路,分明是一样的品阶,却让我们家娘娘起身为她让座……” 上官玉听到这里,好似也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竟是没能说出话来。 路遥面有阴霾,冷冷的道:“这桑茶青未免也太横行霸道了,竟然如此没有规矩,简直可恨。” 翠果深以为然:“谁说不是,今日她还说” “住口,休要再说了!”上官玉声色俱厉的呵斥了一声。 与此同时,红鸾也坐不住了,扶着扶手扬声道:“她还说什么了!?” 翠果犹豫了一下,悄悄觑着上官玉的脸色,滴溜溜的黑眼睛转来转去,似是有些怯场不敢继续说下去了一般。 路遥却是很有威慑力的道:“无妨,你继续说下去,是我让你说的,你主子是不会骂你的。” 上官玉颇有些无奈的拖长了音道:“小姐,你这又是何必?这偌大的后宫,就是一个是非之地,平日里不是你和我打起来,就是我和你打起来了,又怎会没有冲突?” “那我倒是要听一听,那厚颜无耻的爬床婢女,是如何欺负我的人的。”路遥眼神之中有阴狠一闪而过。 “对对对,就是这句!”翠果忽然大惊小怪的嚷嚷了起来。 路遥茫然的抬头看向了她,问道:“什么这句?” 翠果神情微微一滞,好似不敢多说了一般,尽量的放弱了声音:“静妃娘娘也是这么说。” 路遥和红鸾俱是一怔,上官玉则是娇颜之上的亮色微微黯淡了下去,她轻轻垂下了头,仿佛是受了什么极大的侮辱,一时半会心下复杂的竟是说不出话来。 红鸾好像一个呆头鹅,愣愣的看了上官玉好一会儿,细细的琢磨着翠果那说得极快的一句话,好半晌,她才脸上的表情才渐渐的怒不可遏了起来,渐渐浮现出了一阵气极了似的扭曲:“她……她……” “她竟然敢说玉姐姐是爬床贱婢!”红鸾忍无可忍的尖叫了一嗓子。 上官玉没有说话,好似被桑茶青的论断给中伤了一般,黯然的低着头,鬓发微微垂了下来,显得人有几分落寞。 路遥也对桑茶青那不干不净的一张嘴很是不满:“早知此人嚣张跋扈,未料还满口粗鄙,当真是恶心。” 何况上官玉最是个羞赧内敛的性子,她冰清玉洁,旁人多说几句不得体的,她便是不能接受了遑论这无稽之谈落到了自己的头顶上,此刻她已是委屈的微微红了眼来。 但最终,上官玉都只是叹了一声,道:“翠果,你先下去吧,我和她们单独有话要说。” 不吐不快的翠果抿着嘴,这下算是痛痛快快的下去了。 路遥眉毛扬得老高,再加上一旁犹如火药桶成精似的红鸾,这俩人凑一块儿,那架势好像是下一刻就要去找桑茶青那厮兴师问罪了一般。 上官玉温声道:“小姐,红鸾,我知道你们为我打抱不平,但千万别冲动,也千万不要和桑茶冲突,她眼下如日中天,后宫之中处处都是她的眼线,搞不好便会被人横插一杠,吃了哑巴亏也就罢了,不止是我一人。”顿了顿,“何况我入宫也不是为了与她争风吃醋的,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路遥面色微变正想说什么,但见翠果又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娘娘!” 上官玉原本就想找个机会教训一下这嘴上没门的丫头,此刻已是按捺不住的烦躁了起来:“又怎么了?” 只见翠果小脸惨白,吭哧瘪肚了好一会儿:“静妃娘娘又来了!身边还带着两个侍卫,看样子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万一在这里打砸抢了起来……我们几个弱女子和那些太监又哪里会是对手?要不奴婢现在去找陛下?” “不必了。”路遥镇定的侧目看了人一眼,“这里可是贤妃娘娘的宫中,何况 我们又没做亏心事,怎会怕她来找不自在?难不成现在在自家地盘上说话,还要看她的脸色不成?” 路遥的存在竟是让人莫名的心安,晕头转向的翠果难得的镇定了下来,但仍是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上官玉:“娘娘……” 上官玉今日是与姐妹叙旧的,未料那厮在御花园找麻烦不够,此刻又要找上门来,头疼欲裂的捏了捏眉心,沉声道:“便按照王妃说的做,不要声张,让那人发完疯便走。” 说话的功夫,一身珠光宝气却依然身段婀娜的桑茶青已经走了进来,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她第一句话便是扬起了嗓门:“本宫丢了一串璎珞,离贤妃宫中最近,你们,就先在这里给我好好找一找!找不到要你们狗命!” 桑茶青只顾着大摇大摆走进来,却没能第一时间瞧见路遥那清丽淡然的身影,直到她充满威慑力的道了一声:“我倒要看看是谁,丢了东西到别人宫中栽赃陷害来了?” 那两个气势汹汹正打算翻箱倒柜的侍卫见状,双手顿时僵硬在了半空中。 琮王妃路遥谁不认识?那可是个大红人。 这皇城之中,无论是玄武门看守的侍卫,还是天枢玄机的亲兵,哪怕是在深宫当差的小喽,可也都对杀神顾琮远崇拜至极。 既然能认识二殿下顾琮远,自然便能认得出琮王的女人,琮王妃路遥了。 瞧见这不怒自威的美人站在那里,俩侍卫你看我我看你,愣是没一个敢轻易动手的了,桑茶青眯起了眼睛冷笑了一声:“我当是谁?这不是琮王妃嘛?真是失敬失敬。” “你的确失敬。”路遥缓缓走到了正座,轻轻一抖宽袖,落座,道,“你一进门就大呼小叫,不给宫中主人行礼已是不成体统,又硬是没能看见我坐在这里,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乌七八糟的……” 她嗤笑了一声,眼神骤然冰冷:“当真是放肆。” 桑茶青对路遥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畏惧,好像是天生而来的,但她现在一掂量,便知路遥虽是顾琮远心仪之人,地位却已经大不如前了,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和人脉,对路遥……她也无需那般毕恭毕敬了。 “是是是,对二位姐姐失礼了。”她笑眯眯的给人重新行了礼,但起身时还是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上官玉。 上官玉心平气和的道:“你与我平日里也不常走动,怎的丢了东西,还能来我宫中寻找?” “姐姐怎的与我这般外道?”桑茶青矫揉造作的来了一个西子捧心,哀怨的道,“平日里我也没少找你,分明前几天还来你这宫里用了晚膳喝了汤,为何今日见了王妃,便这么急着与我撇清关系?难不成你们是在聊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饶是再好的脾气,可也不允许旁人侮辱主子,粉拳缓缓攥了起来,微微有些发颤:“我最后说一次,你丢了璎珞,与我无关,还不速速离去?” 第三百三十九章:小惩大诫 “离去?”桑茶青复又换上了一副嚣张的嘴脸来,缓缓的环抱住了双臂,红唇微微勾了起来,“哎哟,如今贤妃姐姐好大的排场,让我来就来,让我离去就离去?” 见状,红鸾抢白道:“我呸!谁求着你来了吗?这本就不是你的寝宫,你非但大张旗鼓的来这里跳脚,还口口声声说东西丢在了贤妃宫中,我真的想请问你,你那只眼睛见到你那宝贝璎珞掉到人家宫里了?” 桑茶青似是没能料到突然之间有这么一个炸药桶胆敢和自己呛声,一时之间竟是愣住了。 她反应过来以后,竟是气得有些发颤:“你说什么?你敢和我这么说话?你是哪家的婢女,知道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这样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无耻蛮横,活脱脱就是一个横行霸道的街头泼妇。”红鸾掐腰,狠狠的瞪向了那人,好像是一只扑棱开翅膀的战斗鸡。 上官玉愣了一会儿,旋即轻轻扯了扯她衣袖:“红鸾,别说了……” 路遥也是知道的,但凡红鸾这个小丫头片子发起火来,是谁都拦不住的,而且,她压根儿也不想阻拦,正巧赶上看这桑茶青不顺眼,让红鸾呛她几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大不了,出了事情她做担保好了。 毕竟是自己手下的侍女,称得上是手足情深了,若是那桑茶青真的嚣张到敢动自己身边的人…… 路遥缓缓的眯了眯眼睛,幽幽的眼眸之中有精光一闪而过,暗暗的捏了捏拳头。 那她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我今日偏要说!”红鸾一把甩开了上官玉牵牵扯扯的手,在翠果崇拜的目光下,雄赳赳气昂昂的挺起了胸脯,“静妃娘娘,我倒是也想问问你,手中全无证据,便来贤妃宫中搜查,你究竟是哪来的脸?” 这人能有如此勇气与她呛声,想必也不是全无把握的莽夫,桑茶青狐媚似的眼眸微微一闪,冷冷一笑:“证据?本宫的东西丢了,便是证据。” “那您可真是蛮酷胡言。”红鸾仰首道,“这不就是摆明了怀疑贤妃娘娘拿了你的东西么?您这脑子,我真是该劝劝您,回炉重造一下再进宫吧。” “你说什么!?”桑茶青眉目一变,让人气得有些微微的狰狞了起来,咬牙切齿的道,“你还真是不要命了,竟然敢这样对我!” “我如何对你?”红鸾心中大为痛快,笑嘻嘻的道,“我不过是看不下去,才来伸张正义罢了,你如何对贤妃,我便是如何对你的!” “你”桑茶青七窍生烟,几乎下一秒就要蒸发了似的,忽然厉声道,“搜!来人,给我搜得彻彻底底,就算是将这宫掀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找出来!” 此话一出,那两个身壮如牛的侍卫便立刻稀里哗啦的开始搜查了起来,甚至要闯进了上官玉的闺房中去查探,小小的寝宫,转眼就人仰马翻,一片乱象,很是凄惨。 眼看着这宫中的东西都要不保了,红鸾急得跺脚:“桑茶 青你疯了!?” “我可没疯,对我大呼小叫、牙尖嘴利的人可是你,你才是疯了呢!”桑茶青千娇百媚的立在那里,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她面色有一些阴冷,看样子是对红鸾方才的态度十分不满了。 “你赶紧住手!”上官玉也慌张了起来,似是未尝料到那桑茶青气急败坏之下竟然真的敢在她宫中摔摔打打了起来。 这玲琅满目的摆件里,有不少都是皇上亲手送给她的,这要是砸坏了,上官玉估摸着睡觉都要哭出声来了。 “这里都搜查完了!”一个侍卫对桑茶青道,“会客厅里没看见任何璎珞的踪迹!” 另一个侍卫火急火燎的从厢房里钻出身子,嚷嚷道:“启禀娘娘,这两间厢房也没有东西!会不会……” 会不会那璎珞根本就不在贤妃宫中。然而后半句话那侍卫根本没来得及说,便被桑茶青一阵娇笑给打断:“你们可真是傻呀,拿了别人的东西,又怎会那样明目张胆的摆在正厅里?” 上官玉下意识就感到大事不妙,路遥面色也前所未有的难看了起来,只听桑茶青柔柔的声线道:“你们,倒是去人家娘娘的床榻被褥之中翻找一下呀!” 此话一出,那两个侍卫如同打了鸡血,毕竟上官玉也是个出了名的美人儿,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瞧一瞧美人的卧榻是什么样子,倒也真是值得了。 “好嘞!”“属下这就去办!” 眼看着两个侍卫兴致冲冲、面露狰狞的便要攥紧上官玉的寝殿,红鸾觉得受了万般屈辱,尖叫道:“你们这些欺人太甚的东西!给我滚!” 这话自然是无法阻止他们的脚步的,然而就在桑茶青狡黠的勾起唇角娇笑的时候,只听凌空而来“啪”的一声脆响! 众人都是愣在了原地,呆呆的看向了发出声音的地方。 两个手忙脚乱的侍卫也闻声回过头去,但是不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便觉得眼前呼啸而来一道光影,好像是什么细长的东西直奔他们而来,紧接着又是一道凛冽的破空之音! 啪啪啪的几声鞭子抽动声,两个虎背熊腰的高大侍卫纷纷惨叫了起来,炽热的疼痛纠缠在他们的手背和脸上,近乎是眼前眩晕的向后退了几步,嗷嗷乱叫了起来:“鞭子!是鞭子!” “没错,”路遥悠悠然撤手,鞭子刷的一声收了回来,“就是鞭子。” 桑茶青惊疑不定的看着侍卫们脸上皮肉外翻的伤口,又颤巍巍的看向了气定神闲的路遥:“你……打人了!你竟然敢打人了!路遥,你这个疯子,这可是深宫禁院,你竟然敢挥鞭子打人,还打伤了我的人!” “你都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闯进人家的宫中,指桑骂槐,不知好歹,我为何不能借你们几个混帐东西来练练手?”路遥低下头,缓缓把玩着那色泽深邃的长鞭,啧啧道,“只可惜,这鞭子我用的不顺手,力道时深时浅,抽得有些难看,见笑了。” 桑茶青依旧不能从这深深的震惊之中回过 神来。 “你会……你竟然会鞭子……”她越是看着那鲜血淋漓的狰狞伤口,越是觉得眼前这女人太过骇人,自己倍加珍惜的一张绝色容貌,是万万不能因此而受损的,她骇异的瞪得双眼滚圆,“你何时会挥鞭子的,我怎的不知道?” 红鸾见识过一次路遥耍鞭子,但是却没见过抽得如此精准狠辣的,此刻顿时心生崇拜:“小姐你已经炉火纯青到了这种程度啦!” “这是怎么一回事?”上官玉又惊又喜,“小姐如今已经会武功了么?太好了,以后便可以以此防身了。” 而路遥却顾不上那二人的惊愕,看向了抖如筛糠的女人,缓缓一笑:“哦?听静妃娘娘的意思,看样子你平日里是没少向外人打听我了?打听我做什么,你……” 她眼神忽然掠上一抹阴鸷:“是在监视我么?” 桑茶青有些心虚的颤抖了一下,并未做声。 “看来是让我猜中了,你果然出身不一般。”路遥修长葱白的手指缓缓抚摸着长鞭子,“都已经身在深宫了,手还伸得那么长,可是会遭报应的哦。” “我……我没有!”桑茶青略显慌乱的嚷嚷了一声。 她不由自主的开始向后挪蹭脚步,路遥见状笑意更深:“哎呀呀,弄得一团乱,就要直接走了么?” 桑茶青自知不是对手,也不想和人硬碰硬,便扭头对侍卫厉声道:“两个蠢货!大男人哭什么哭!还不将贤妃娘娘宫中的东西都给收拾干净了!?” 她一声令下,那两个相当于打手一般的侍卫回过了神来,忍着剧痛,将上官玉宫中的各种物件摆放得整整齐齐,竟是比先前都要干净整洁了不少。 “看来此事多有误会,既然我的璎珞不在贤妃娘娘这里,我……”桑茶青干笑了几声,转过身子便要逃之夭夭,“那我便不久留了!告辞!” “怎么?在这里兴风作浪之后,便想逃跑了?”路遥手腕借力一转,长鞭再度抽成了一道幻影,又是一声炸响,直接打在了桑茶青的脚边,拦住了那人的去路。 桑茶青当即骇异的惊叫了一声:“都!都说了是误会了!你们也不至于如此咄咄逼人吧!?” 路遥压根儿没理这人的大呼小叫,鞭子尚且未来得及收回,又轻轻一甩,啪的一声,借着鞭子给了桑茶青一巴掌。 “啊!” 桑茶青尖叫了一声,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她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赶紧抓住了门口摆设一般的铜镜,那光洁澄澈的镜子反射出了她鞭痕通红的脸蛋来,莹白如剥壳鸡蛋似的小脸,好像横亘了一条蜈蚣,虽是没有几天便能消减下去,但这还是让桑茶青瞬间抓狂:“路遥!” “哎,我在,怎么着?”路遥缓缓收回了使用得还算不错的武器,笑眯眯的看着那人。 “你敢打我的脸,我今日就敢要你的命!”她怒道。 就在此时,门口忽地响起一道低沉的男音:“你要谁的命?” 第三百四十章:王爷驾到 这个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一出来,几乎是所有人都震了一下,下意识就猜到了来人是谁,然而因为这份冲击实在是太过巨大,众人看过去的时候依旧是呆若木鸡,场面一片沉寂。 这个人对于每个人来说威慑力都非比寻常,对于身为暗影阁婢女的桑茶青来说,就更是了。 只见她上一秒还张牙舞爪,犹如一只炸毛的小母豹子,下一秒便僵硬而尴尬的看向了顾琮远,气焰消失得荡然无存:“少……” 某个称呼好像就要脱口而出了,然而遭到了顾琮远一个如刀般凛冽的眼神后,桑茶青便又老老实实的改口叫道:“琮王殿下。” 偃旗息鼓的可不止是这位风光无限的静妃,还有那挥着鞭子抽打壮汉的琮王妃路遥,由于她上次抽鞭子无意打伤了自己,这个武器便被琮王殿下直接拉入了黑名单。 毕竟夫君是明令禁止不许她玩儿这鞭子的,然而今日却是大张旗鼓的在这里兴风作浪,冷不防又让人撞了个正着,她连忙将鞭子背到身后去,悄悄塞到腰间,打算无声无息的将它藏起来。 她掩人耳目似的朝人甜甜一笑:“夫君,你怎么来了?” 路遥平日里可从不这样腻腻歪歪的叫他夫君的,除了床笫缠绵得时候,她一般都直接叫他“顾琮远”或是“王爷”,调侃他的时候还会叫上一声“琮王殿下”。 今日却是事出反常,那么久必有妖了。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中,顾琮远轻轻甩了一下玄色长袍,缓步而来,走到了路遥面前站定,低下头去,遂又伸出手来,掌心一摊。 “交出来。” 路遥脸颊带着不自然的笑意:“交,交什么呀?” 顾琮远不言不语,也懒得与人解释,仍旧是对她伸了伸手,示意他将那危险物品乖乖交出来。 上官玉和红鸾呆若木鸡的望着那怂成一团的路遥,根本不敢相信方才就是这个女人,拳打侍卫,脚踢静妃的。 “哦哦,懂了,王爷,我懂你意思。”她装疯卖傻的从袖袋中掏出了一颗糖,轻轻的放到了人掌心。 顾琮远微微沉默片晌:“夫人,不要皮。” 路遥终于耷拉下了耳朵,磨磨蹭蹭像是不想被先生检查课业的童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腰间的软鞭拿了出来,又慢腾腾的交到了那人的手上。 顾琮远心满意足的握住鞭子,非常利落的背过了手去,道:“这就对了,早说过,不要拿这种危险的东西,学一些软剑短棍都可以,鞭子实在是太难掌控了。” 一旁老老实实装空气的桑茶青闻言,却是面色更加白了白。 她谢天谢地,路遥自己稀松二五眼学了一个软鞭,而不是长剑,否则的话,今日她和几个侍卫,恐怕要一身窟窿的等着仵作来验尸了。 待到顾琮远对路遥进行了一通批评教育后,桑茶青终于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感觉,那人又看了过来。 红鸾看着那鼻孔看 人的桑茶青此刻卑微如狗,不由得痛快的笑了起来:“幸亏王爷来得及时,否则静妃娘娘的爪子印此刻都要印在小姐脸上了。” 路遥不想被顾琮远念叨有关软鞭的事情,连忙故作委屈的道:“是啊,静妃这次当真是做的过分了,我们这一屋子的好脾气老实人,也受不住你这样嚣张。” 琮王殿下垂眸轻轻一扫,但见路遥眼尾带着淡淡的薄红,似是当真受了万般委屈,不由得心念微动,就这样让人给蒙在了鼓里,只觉心疼得要命。 “老远就听见你们吵吵嚷嚷的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顾琮远面色沉了下去,正襟危坐于主座之上。 他最讨厌和一群莺莺燕燕打交道了,然而眼下却不得不深陷泥潭,毕竟自家倒霉夫人就在这里。 红鸾见王爷终于提问,腹稿早已打好,叫道:“静妃自己丢了一串璎珞,怀疑是在贤妃宫中失窃,便带着人来打砸抢!不仅对贤妃不敬,还对我们家小姐大吵大闹,张牙舞爪,时时刻刻都像是要扑上去打人了一般!” 被抽得脸颊微涨的桑茶青:“……” 而顾琮远又哪里会在乎前面那一大串,他耳力敏锐的只捕捉到了最后一句。 “桑茶青,本王不是早就说过么?离琮王妃远一些,她不是你能惹的人。”他轻轻抬眼。 桑茶青险些就让这话给说得直接跪了下去,她满头大汗,原本只是想为难一下软柿子上官玉,却未料琮王妃忽然横插一杠。 早不来晚不来,谁能料到路遥这个时候来? 她咬了咬牙,跪地恭敬道:“王爷,是我……是我不好,是我惊扰了王妃。” 上官玉和红鸾俱是惊诧万分的看着那跪地求饶之人,虽知顾琮远对桑茶青来说,或许有提拔之恩,但未料桑茶青竟然惧怕琮王到了这个地步。 路遥眼神却是有些复杂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究竟在怕些什么…… 即便是顾琮远武功高强,在战场上能横扫千军万马,可至少在路遥面前,从不是一个不分是非黑白、见谁都杀的疯子。 可看桑茶青的这个反应,好像是想从顾琮远眼皮子底下捡回来一条小命似的,战战兢兢,唯恐那人皱一皱眉头。 琮王扫了几眼那皮开肉绽的侍卫,其实心下已经有了**分的了然,冷笑一声,翘起二郎腿:“静妃娘娘如今好大的排场,给我跪?可赶紧起来吧,本王受不得你这一跪。” 桑茶青闻言,竟是颤颤巍巍的将头低得更低了些,道:“王爷对小女来说有提拔之恩,理当受我这一拜,今日……今日之事,都是误会,不小心被王妃的鞭子扫到了,我……我也没有生气,只要王妃开心就好……” 路遥略感无语的道:“你现在和刚才可是全然不一样啊,刚才是目中无人,现在是眼睛里只有王爷一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小女、小女不敢!”桑茶青忍着面上疼痛,未料到没能找上官玉的不痛快, 反倒是惹了一身骚,不由得心下窝火,又憋屈的不得了,“我刚才都是和王妃逗乐呢,这有些控制不住,有些唐突了,请王妃恕罪!” 顾琮远扶持的人可是桑茶青,和上官玉处于敌对状态的一个女人,即便是如今的形势,他也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去向着那位温柔贤淑的贤妃娘娘的。 于是他沉默不语了,只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路遥没耐烦的对她道:“你和我道歉没用,毕竟被污蔑偷东西的人不是我。” 桑茶青反应很快,也很能拉下面子,当即便又将带有希望的目光投向了上官玉:“贤妃妹妹,你知道我性子急躁的,我不可能随意去污蔑人的,来你宫中,不过是找找东西罢了,既然没有,那便是没有了!你说对不对?” “你的东西,还请你自己看管好。”上官玉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去。 见上官玉竟是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桑茶青这才以头触地,投机取巧的对顾琮远道:“多谢王爷王妃宽宏大量!下次……不不不,再没有下次了。” 顾琮远心下也是复杂,分明想要全力将桑茶青推上位,可这女人满脑子浆糊,时不时的便翘尾巴做些傻得流油的破事来,反观敌方阵营,却是形势大好,他不由得烦躁的捏了捏眉心,道:“滚吧。” 桑茶青终于算是逃过了一劫,这句话对于她来说,简直就像是一道免死金牌,她欢天喜地的捧着这免死金牌便滚出了贤妃的宫殿。 上官玉客客气气的和顾琮远行了礼,那人倒也是满不在乎的态度。 路遥问道:“王爷怎的突然来了?” “分明方才口口声声唤我夫君,怎的这么快便改口了。”顾琮远不满的挑起了一侧的剑眉,斜眼看向她,“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路遥竟是噎了一下,脸红道:“你……” 顾琮远调侃够了,轻轻一哂:“昨夜便没能和你说说话,今早又是不见你人影,打听之下,才知你进了宫,本打算在这贤妃宫门口等等你,未料听见尖叫厮打之声,本王就进来瞧瞧,想不到还真的打起来了。” “……”路遥掩唇咳嗽了几声,“其实我还是遵纪守法的天盛子民,这次情况特殊。” “是是是,夫人仗义出手。”顾琮远无奈道。 路遥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丢开顾琮远,火急火燎的对上官玉道:“对了,方才事情太乱,一时间我竟是忘了告诉你,在宫中要多多地方东瀛人,千万不要和他们有过多的接触,平日里遇到,最好也别被他们套出口风来……”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对了,最好也不要让陛下和东瀛人私下见面。” 上官玉一头雾水,纵然平日和东瀛人无甚接触,但她还是很快的点了点头:“小姐,我知道了。” 她不问缘由,可未必代表别人就不会问,正襟危坐的琮王殿下便抬头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夫人莫不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第三百四十一章:通行令牌 路遥似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副表情,心中冷哼了一声,嘴角上缓缓揉出一丝甜笑来:“你想知道呀?” 顾琮远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东瀛人和天盛王朝的海贸往来事关重大,但凡出了什么纰漏,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要影响到多少利益关系,他自诩算无遗策,从一开始就将每一件事情都打点得清清楚楚,竟是未料到路遥还能知道其他消息。 谁知路遥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我不告诉你。” “……”顾琮远沉默了片晌,“夫人大老远的跑到贤妃宫中,自然不会是只为了叙旧。” “哎,打断一下。”路遥一把扯过了默默站在一侧的上官玉,下颚微微抬了抬,全然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我怎的就不能单纯的来找玉儿叙旧了,我们这叫姐妹情深,不过也对,二殿下日理万机自然是不能理解我们这些闲人。” 顾琮远似笑非笑的横了人一眼,复又垂下了眼飞快的念叨了一句:“你何时改名叫理万机了?” 路遥未能听清他那嘟嘟哝哝的一句,下意识就疑惑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顾琮远舒了口气,抬眼道,“只是想问问,东瀛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竟然能劳烦夫人兴师动众的跑进宫中一趟?说出来,本王不妨替你分忧解难。” “你说得倒是好听,也不见你信我的话。”路遥哼哼了一声。 此话一出,顾琮远便知道是怎么个来龙去脉了,不由得摇头失笑:“原来夫人还在为了那个推测而忧心?眼下事务众多,最是容易出乱子的时候,只就目前来看,东瀛人是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的。” 上官玉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就是没搞清楚他们在谈论什么至关紧要的大事,主子自然不会平白无故让她提防外人,她也总该知道事情缘由的:“小姐,王爷,究竟是什么推测呀?可否说来听听。” 在路家便和路遥叽哩哇啦的探讨了一通的红鸾此时颇为踊跃,险些就要跳起来了,张牙舞爪的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东瀛人根本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包子,他们狼子野心大得很!” 路遥飞过去一个眼风示意,红鸾得了应允,便口齿伶俐的将来龙去脉以及他们的猜测细细道来,上官玉表情先是从茫然转换到震惊,又从震惊转换成了恼火,最终依旧是难以置信。 她几乎是颤声说道:“想……想不到震惊九州的回春堂大火,竟然和东瀛人有关?那他们来到宫中定然是目的不纯的了!” 上官玉几乎下意识就想到了陛下,满是骇异的脸上慢慢变得毫无血色,她绝对不能允许陛下受到半分的伤害。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只不过还没有能将东瀛人制住的证据。”路遥面色微凝的道。 顾琮远稍稍怔了怔,无不赞赏的多看了路遥两眼:“这件事情先前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推测,今日听红鸾又讲了一遍,看样子夫人当真废了不少心思,很多解释不 通的事情,也能梳理清楚脉络了。” “某人先前不是不肯相信的么?”路遥傲娇的双手抱臂,乜了一眼,“还口口声声说赤木樱子一定是对太子一见钟情了,哼,这世上何来那般多一见钟情的事?想不到二殿下看上去冷硬疏离,在感情之事上,倒还真是纯真啊。” 她笑得双眸俱是眯成了一条缝隙,看样子调侃的意味满满当当,饶是再怎么泰然自若的琮王殿下也禁不住这样的调侃,何况还是当着几个外人的面,他不由得稍稍红了红耳朵根,掩盖似的轻轻咳嗽一声。 “胡说八道。”他剑眉微皱,“本以为赤木樱子不过是个柔弱女子,而赤木信阳也不过是东瀛名义上的太子,兄妹二人看上去一个比一个无欲无求罢了,夫人却只会拿我开涮。” 路遥撇了撇粉唇,道:“我可不敢拿二殿下开涮,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顿了顿,她笑嘻嘻的补充道:“而且,那些看上去越是老实懦弱的人,才最有可能是最后赢家。” 顾琮远轻轻掀起了睫毛帘子,瞧了人一眼,那目光带着一些探寻的意味,犹如两把刚刚开刃的宝刀,锋利难掩。 路遥猝不及防的对上了这般眼神,心下微微一惊,道:“我……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二殿下干嘛这么看我?” “夫人随口一说,倒是颇有水准。”他无不赞赏的颔首道。 路遥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会儿,便不耐烦了起来:“好了好了,我和姐妹谈心,瞧你在这儿碍手碍脚,去去去……” 顾琮远满头雾水,自知待在这里不方便女子讲话,但还是道:“我们昨夜没能说话,今早也没能说话,本王也想与夫人叙叙旧,怎么了?” 上官玉掩唇一笑,道:“小姐,王爷思念心切,要不然你先和王爷回家去?我今日便去找陛下,让他下一道令,给了小姐,您便可以随时进宫找我了。” 路遥一听,眼眸微微亮了起来:“这自是好的,不过你也不必勉强,若陛下不同意就算了,我还是会想办法进来看你的。” “小姐这话说的,怎么我好像是关进天牢里了似的?”上官玉今日心情大好,莞尔之时也颇为灿烂,“能见你们一面,我已是心满意足了,小姐提醒我的事情,我会记住的。” 路遥想起那些虎视眈眈、扮猪吃虎的东瀛人,面上便不由自主的蒙上了一层阴霾,神情竟是有些凝重了,不过在上官玉面前,她还是尽量故作轻松,笑着对人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重逢,转眼便要离去了,红鸾自是舍不得的可也知道王爷的性子,说让走,就必须要走。 而且,进宫探亲也是有时间规定的,算一算,再不过半刻钟他们就应当撤离宫中了。 这深深宫苑,冰冷而刻板的规矩,不知道在无声无息之间,断送了多少人的悲欢。 路遥神情恹恹的带着红鸾向宫门走去,顾琮远老远跟在身后,扬声道:“怎么?夫人竟是生我的气了?” 按照规矩来说,红鸾就算是品阶再高,也高不过顾琮远,理当跟在主子们身后的,可路遥却是硬生生拉着她走在前方,搞得红鸾浑身僵硬,战战兢兢的亦步亦趋。 路遥远远站定,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这不是快要到了出宫的时辰么?二殿下您可走快一点,当心耽误了时辰,出不了宫。” 顾琮远想了想,跟上前去,道:“罢了,那我们先出去吧,让常山一个人在这儿待着算了。” “常山也来了?”路遥左右看了看,尤其看向了那暗卫常出没的飞檐楼阁上,“怎么瞧不见人影,他去了哪里?” 顾琮远负手缓步道:“不知,不过他说宫中有几个像是的侍卫,是他好兄弟,估摸着是找人喝酒了吧。” 路遥轻轻颔首,沉默不语的和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念叨道:“原来连常山都有出宫令,哎,好生羡慕。” “……”顾琮远听人这酸溜溜的语气,只觉得自己被泡在了醋缸里,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路遥小声哼哼着向前走,看也不看顾琮远一眼,这更加让人感觉大事不妙。 “夫人,回头。”他轻轻叫了一声。 “作甚?”路遥吊儿郎当的甩着胳膊回过头去,视线正好就撞上了那晃晃悠悠的通行令牌,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这……这是?” “拿着。”顾琮远将那金灿灿的牌子丢到了她手里,“这下,就不能怪本王偏心常山了吧?” 红鸾“哇”的大叫了一声,叽叽喳喳的便跳了过来,她和路遥对那令牌皆是视若珍宝,双眼发光的盯着,恨不得将其活生生给看出两个窟窿来:“以、以后就能随时随地进宫看玉姐姐了!” 顾琮远冰冷面庞上有些难以掩盖的洋洋得色:“这是自然,琮王府的通行令牌,总共也就三块。” 路遥掂量了一下,这三块纯铜打造的令牌,一块在顾琮远的手中,一块在暗卫常山的手中,还有一块…… 不对,分明剩下了两个暗卫,理当有两块令牌供他们使用的,为何只消耗了一块,还有一个多余的交给路遥? 顾琮远似是一眼就洞穿了她的小心思,轻轻一哂,道:“暗卫的通行令,本王只给了常山。” 路遥微怔:“只给了常山?”她发觉顾琮远对那人的偏宠非比寻常,打量了他几眼,“宛双和降香就不会不平衡么?” 二殿下满面正直:“有何不平衡?一块令牌,他们谁需要拿去用便是,难道还会因此说本王的不是么?” “二殿下您还真是天真。”她小声念叨了一句,复又将令牌放在阳光之下细细打量,啧啧称赞道,“哎,可真不愧是天生皇朝打造的东西,瞧瞧这色泽质地,当真是与众不同。” 顾琮远想得其实不似路遥那般复杂,路遥观摩着令牌,他便默默的看着她,心道:“先前怎的就忘了将令牌给她一个了?那也不至于让她如此辛劳的踩点进宫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食髓知味 太子东宫,一处清幽而雅致的别院,却是透露出了浓浓的胭脂香气,只不过那香气虽然浓烈,却丝毫不惹人厌烦,反倒是有一种能够引人深入的诱惑力。 梳妆台前,一个身形窈窕的佳人正背对门口,光是瞧她一个婀娜而匀称的背影,便让人不由自主的觉着心驰神摇,恨不能付出一切代价,只为了多看她几眼。 而梳妆台上清澈光亮的铜镜中,正正好好映出了那张娇俏如花的容颜,好像是美人方才起了床,面带慵懒的斜斜靠着妆台,一下一下的梳理着那浓丽如墨的长发。 “哎,太子殿下怎么还不回来?”苏轻烟轻轻掩唇,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小婢女笑道:“苏姐姐,太子殿下今早刚刚出门办事,才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呀。” 苏轻烟虽是看上去美艳不可方物,甚至是有些恍若仙子的角色,事实上她人情练达,最是能精通那些与人交往的事情,顾子宴好心好意的派给她几个丫鬟下人,她现下还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甚至被太子深宫藏娇,自然是不敢声张 因此,都让下人们管她叫一声“苏姐姐”。 于是这位生的好看,又性情随和可爱的苏姐姐便颇得人心,甚至有赶超太子妃的架势,即便是身处规矩森严的皇宫之中,也没有那么多的下人在乎她先前花魁的身份,只觉得是个命苦之人。 “哎呀,怎么才过去了两个时辰,我怎么觉着过了大半辈子了似的。”苏轻烟闷闷的哼了一声,反手便将木梳扣在了桌子上。 “苏姐姐这个就叫做,一如不见,如隔三秋。”丫鬟调侃着笑了起来,一旁几个小丫头也都嗤嗤的笑了。 眼下的生活,相比先前在百花阁时,算是没有五陵年少争缠头的热闹,也没有在琮王府刀尖舔血的惊骇,却是十成十的安心和舒坦,正是苏轻烟最想要的生活了。 隐隐之中,她还有了一个盼头。 那就是每天等着太子殿下回宫,瞧一瞧那位如玉公子,再不好的心情也要欢快起来了。 苏轻烟口不对心的道:“胡说八道,姐姐我可不会动心。” 小丫鬟们纷纷笑了起来,全然不肯相信苏轻烟会不对那样丰神俊朗的太子殿下动心。 “肯定不会的,你们都在笑些什么?”苏轻烟轻轻执起了眉笔,对着镜子,但是在众人窃窃的嘲笑声之中,竟是有些对不稳,“再这样瞎说八道,当心我让太子殿下发配你们去倒泔水……” 她嘴上微微嗔怒,但面上却还是挂着些许的笑意的。 到底是动了心。 就在此时,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门口,若非是他那尖锐的嗓音突然拔高声调,恐怕站两个时辰也不会有人发现他。 “苏姐姐诶” 小丫鬟们纷纷回过头去,怒道:“哎哟你叫魂呢?苏姐姐在这儿呢!你究竟有什么事!” 小太监长得憨头憨脑,傻笑道:“有人要见苏姐姐。” “你们今日一个两个都吃错药了不成?”苏轻烟心下一跳,但还是很快的 冷静了下来,心说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份和住处,是无人能发现的,便自顾自继续描眉画眼,“怎可能会有人找我?” 小太监有些解释不清了,他不太认得来者:“真的有人……” 那人已经翩翩而来,在小丫鬟们震惊的目光之中,走到了苏轻烟的身后,一把就拿下了她手中纤细的一根眉笔:“怎的就没人找你?” “……找您。”小太监讷讷的接上了后半句。 一听见这个声音,苏轻烟就下意识激灵了一下,回过头去看向了他,面带惊诧:“你……你怎的来了?你为何能出入太子东宫?” 常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的将人画的有些歪扭的眉毛用指腹擦掉,继而动作轻缓的勾勒了几下。 “想见你,自然就来了。”他微微垂下了眼。 “天啊……这不是琮王殿下手下的常山侍卫么?”丫鬟们悄悄讨论了起来,“他怎么会来这里?还和苏姐姐很熟悉的样子。” 苏轻烟沉默不语,只愣愣的看着那人。 常山用眉笔轻轻敲了敲她额头:“看我作甚?傻了?” 苏轻烟转而对那一众七嘴八舌的下人们道:“这是我的朋友,我要和他单独说话,你们都想下去吧。” 于是一声令下,方才聒噪如麻雀的下人们立刻走得干干净净,这窗明几净的小室里,唯独剩下了他们二人。 气氛一时之间颇为暧昧。 常山此去清源城,一走就是好几个月,简直对这位可爱的心上人想得要命,都快害了相思病了。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人细腻的脸庞,目光难得温柔的道:“你本就好看,又何须施这样多的粉黛?” “我乐意,你管得着么?”苏轻烟白了人一眼,没好气的将眉笔从他手心抽回。 她现在的一颦一笑,对于陷入情网的常山来说,都是神仙下凡才会拥有的生动表情,他爱得不行。 那人随意在他面前耍小性子,怎样都可以,嬉笑怒骂,最好这辈子都属于他一个人。 “怎么样……”他喃喃道。 苏轻烟压根儿就没发现常山今日换了新衣,比先前更加俊朗疏阔了,不过她精通人情,最会拉关系,只瞥了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丝毫不愿理会常山的小心思,因为她心中压根儿就没有这个男人。 于是转过了头去:“什么怎么样?” 常山干脆就掠过了这个话题,为了哄哄这女人说句好话,已经在无声无息之间,将自己曾经的凛凛傲骨扫地了。 他捏了捏那人的脸蛋,问道:“我是想说,你究竟有没有想我?” 苏轻烟嫣然一笑,道:“这话应该我问问你才是,常山侍卫,常山大人,你有没有想我呢?” 常山听了这娇娇软软的嗔怪,简直化成了一滩水了。 他连忙道:“想想想,我自然是想的。” 就在那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身手极好,一把便将苏轻烟从梳妆台前拽了起来,旋即自己坐在了那梨花木凳子上,而 苏轻烟被他牵扯,猝不及防的便坐在了那人的腿上。 她虽是身经百战的一个人,可以往面对的官老爷们,不是粗暴就是油腻,鲜少有这般无声无息之间便拨动人心弦的角色,因此不由得面上微微一红,别过了头去。 常山瞧她无措,不由得盯着她,一个劲儿的傻笑了起来。 苏轻烟有些慌张无措,想要随便说一句话来掩盖失措,结果又是一句嗔怪:“难道清源城就没有漂亮的女子?哼,你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也不见你来一封信。” 提起清源城,常山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太子对他的威胁,竟然会用苏轻烟的性命来威胁。 而清源城发生了种种的破事烂事,其实在无意之间,也都是常山一手促成的。 尹蕙兰的死,舒文的点翠阁彻底倾覆,以及,原本决心向善最终却嗜血如狂的吐贺图。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常山,亲手促成的。 思来想去,他都于心有愧,都坐立不安,但在苏轻烟察觉他表情变化之前,他还是飞快的收敛了心绪,一把搂紧了那人的腰肢,道:“其他女子再美,也比不过你,她们不过都是野花野草罢了,比不上你一根头发丝。” 苏轻烟捏了捏他那张俊俏面皮,道:“你方才怎的回避我的问题,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我不是说东宫。”她顿了顿,疑惑道,“任何人都不允许随意进出宫门,你是怎么做到的?” 常山嘿嘿一笑,故弄玄虚,在那人再三催促之下,方才道:“好了好了,别闹了,我告诉你就是。” 他将令牌拿出来在人眼前晃悠了一下,道:“自然是因为我有这个!” 苏轻烟眼眸一亮,笑道:“这东西我见过,琮王府的通行令牌嘛!” 她面上有一种童子抢答问题的得色,常山见了她这真性情,不由得笑意更深,道:“没错。” “这令牌打造起来十分费时费力,你是如何得到的?”她问。 常山将令牌收回怀中,道:“自然是王爷赏赐的了,我们三个暗卫,他第一个将这东西交给了我,说是暗卫们轮番用,其他两个人都没摸着。” 苏轻烟意味深长的道:“看样子王爷很宠爱你了?” “这是自然,我们是手足兄弟嘛。”他脱口而出,然而此话一出,便觉得如今抱着苏轻烟,便不配说是王爷的好兄弟了,于是闭了嘴。 沉默许久,他找了一个话题: “我是和王爷进来找王妃的,方才下人们已经告诉过我,他们出宫去了,我骗王爷说是来找以前认识的兄弟喝酒,他没多问什么。” 苏轻烟看着他眨了眨眼: “当真?” “当真。”他洋洋得意的道,“王爷最是信任我了,荣宠其实也比其他人多,你就放心吧。” 瞧人沉默不语,他凑近了些,嗅了一下她的香气,低声问道“怎么?担心我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满腔赤诚 常山此话一出,苏轻烟先是怔了一下,旋即肩膀微微颤抖,竟然是笑了起来。 她越笑就越是放肆,最后坐在人腿上,愣是笑得七扭八歪,险些就快坐不住了。 常山瞧她这笑疯了似的样子,疑惑的扬了扬眉毛:“你笑什么?” “哈哈哈自然是笑你傻。”苏轻烟葱白的手指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几乎是用一种傲慢的神态看着他。 常山不解其意,仍旧是望着这美艳的女人:“我是很傻。” 苏轻烟听惯了勾栏里的甜言蜜语,又哪里会在乎他说得这些傻话?她身经百战,几乎是懂了大半的人情世故,否则也不可能在金碧辉煌的太子东宫,以妓/女的位卑言轻的身份,让一众孤高的下人们都对她毕恭毕敬了。 只不过面前这个暗卫,还真是傻得可爱了。 据说他身手了得,连太子手下的嗜血和尚无念都不成其对手,这样一个暗影阁出身的决定高手,竟然在男情女爱的方面,稚嫩得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 苏轻烟全然将这人当一个笑话看了,她每每瞧见常山如此诚恳的样子,便不由自主的觉着好笑又可怜。 “常侍卫啊……”美人呵气如兰,红唇轻轻凑到了那人的唇畔,诱惑的意味已经是十分明显了。 常山素来扛不住她的撩拨,立刻倾身凑上前去,像是饥渴许久的人,久逢甘露,恨不能现在就将其一饮而尽,肆意痛快。 然而就在二人即将触碰到的时候,苏轻烟却是别开了头,轻轻推搡了一下那人的胸膛:“哼。” 由于常山抱得太紧,她委实无法脱身,便只能继续坐在人身上。 苏轻烟凝睇着那人茫然又无助的神情,毫无感情的冷冷开口:“我根本就不担心你,我只在乎我自己。” 常山嘴角微微的笑意显得更加浅淡了,好似被这句话中伤了一样,一时之间有些难以遏制的僵硬,心慌意乱,难受至极。 苏轻烟就那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想看看这傻子究竟还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恼羞成怒?会伤心欲绝?会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还是,求求太子殿下,去别的秦楼楚馆找来一个更加倾国倾城的花魁来玩乐? 然而那人却笑得像一只大狗,英俊的脸硬生生笑出了几分憨厚的意思来,他嘿嘿一乐,看着她道:“说的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好好保护自己呀。” 说着,还无比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儿。 这倒是让苏轻烟有些束手无策了,隐隐约约之中,那早已消失殆尽的良心,竟也有些隐隐作痛。 她近乎慌乱的问了一句:“我这样对你,你难道不生气么?” 为何丝毫没有恼火和伤心的意思,反而说是让她保护好自己,这意思也就是说,只要有常山在,她便会被人牢牢护住、不受半分的伤痛了么? 苏轻烟不可置信,亦是不能理解。 怎么会这样…… 这世上断然不会存在这般痴傻的人的。 常山将人更加 搂紧了一些,温和的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你现在对我的感情,不如我对你的深,可以后却是未必。” “既然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你,自然心甘情愿的承受接下来的后果,不管是好是坏,我都愿意。”顿了顿,他又笑道,“而且,我相信你不会是那样的人。” 苏轻烟心念微动。 “你绝对不会,是那样无情无义的人。”常山此时倏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似窗外的明媚春光,直接就荡漾进了苏轻烟那颗饱经红尘历练的心。 苏轻烟小扇一般的睫毛忽闪了许久,才默默的垂下头去:“……常山,你大可不必如此,我确实不喜欢你。” 常山笑得天然无害:“骗人,我不信,你总是喜欢说这些话来逗我,现在的小姑娘,是不是都像你一样?” “小姑娘……”许久没有人这样叫苏轻烟了,这个称呼饱含宠溺和纵容,说得人心里蓦地一软。 现在的人,要么叫她苏花魁,要么叫她苏姑娘,要么叫她苏姐姐,而那个负心薄幸的顾琮远,还会叫她滚。 就是没有人肯这样心平气和,毫无恶意的叫她一声小姑娘。 “……”苏轻烟老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自认为心如磐石,只依附于太子殿下那样的真龙天子,未料会在不知不觉之间,被常山这样的愣头青给打乱阵脚。 于是她慌张的站起身来,常山怀中一空,尚有余温,不由微愣:“怎么了?” 话音刚落,苏轻烟便拽了拽他的衣领,在人额头落下一吻,又起身勾了勾手指:“跟我来。” 常山让这猝不及防的一吻给亲懵了,受宠若惊的坐在原地不动。 “过来呀,榆木脑袋。”苏轻烟不满的嗔怪了一声,一把将常山拽了起来。 她敢笃定,这世上的男人都是一样的。 都只是为了那一晌贪欢罢了。 常山浑浑噩噩的让人拽着往前走,等他神志清醒的时候,竟然已经来到了不远处的闺房里,他猛地一惊:“不可!” 苏轻烟无不讥嘲的回头道:“什么不可?难道常山侍卫你不行?” “自然不是这样……”常山面红耳赤的摆手道,“我,我……” 他支支吾吾了好半晌也说不出话,最后喊道:“反正就是不行!” 苏轻烟惊奇的瞪了人一眼,道:“什么不行啊!常山,你这人可真是够奇怪,来找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我都带你来了,你还不满意?” 常山羞赧的看着他,目光很亮,着急之下,额角带着微微的薄汗:“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想你,不是为了……不是为了这个。” “莫名其妙。”苏轻烟忍无可忍的骂了一句,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有些火冒三丈,“你们男人难道不都是为了这个才说花言巧语的么?少在这里和我装什么大尾巴狼了,我还不知道你们!” 苏轻烟见识过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时至今日,她虽年纪轻轻,却再不肯相信什么两情相悦了。 常山固执的辩解道:“你相信我,我来找你真的 只是因为我想你了!虽然我也很想……但是,但是你千万别误会!” 苏轻烟不肯相信世上还会有什么清清白白的男子,她柳眉倒竖,冷哼一声:“误会?我和你一开始不就相识得很荒唐,又有什么可误会?” 常山浑浑噩噩的想起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做的事,的确是不知羞耻,不合规矩。 就在他愣神的关头,苏轻烟已经一把将人拽紧了卧房,三下五除二的将他外袍拽掉,推到了软榻之上:“你装什么!常山,难道我还不知道你!” 苏轻烟没准儿还真就不知道,不知常山待她之心,当真是满腔赤诚。 “不是的,真的不是的!”常山慌乱之间竟是能让一女子摆弄来摆弄去,错愕的道,“你……你别再动了,这样不合规矩!” 苏轻烟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好像是看什么怪物一样看着他,笑道:“你可真好笑,难不成还要八抬大轿的娶了我,才算是合了规矩?” 谁知常山还真就面红耳赤的吭哧出来一声:“没错。” “……”苏轻烟这下子算是彻底的无语了。 从前也有不少信心满满的书生,也口口声声的说着和他一样的话语,大抵都是些什么待我金榜题名、文成武就,定来娶你之类的。 可最后要么是穷困潦倒翻脸不认人,要么就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根本看也不看一眼这卑贱肮脏的妓/女。 他们之间,从来都只有床笫私语,没有半分的真心。 想不到常山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苏轻烟竟是有些生气了,她盯着那人好半天,才笑了笑:“常山侍卫,这话是哄那些初入青楼的小姑娘的,而我不一样。” 她在人耳边十分轻佻的道:“我只为了哄你开心,让你高兴。” 那语气说得常山本该心驰神摇,可此刻听起来,却是让他莫名有些悲愤了,他说得句句属实,苏轻烟为何不肯相信! 苏轻烟本是占领了主导的,可常山不声不响的却是突然发作,一把将人推了起来,自己满脸严肃的将外袍整理好。 “你干什么!”苏轻烟被掀到了一边,带着薄怒的骂了一声,“还从未见过你这般不解风情的人!” 常山一声不吭,自顾自的将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 苏轻烟气得要命,她最讨厌那些坐怀不乱柳下惠了,那些柳下惠最后都会变成“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下贱小人。 她怒道:“常山,你在我面前,大可不必如此了吧?你我之间,又有什么不知道?而且我是你第一个女人,你难道不知何为食髓知味么!?” 常山没有恼火,他轻轻转过身来,看着软榻上愤怒的女子,缓声道:“我知道。” 苏轻烟怒不可遏:“你还……” “可我就是不忍心碰你,不忍心那样不知羞耻的轻薄你。”他缓声道。 苏轻烟一时之间半分的火气都没有了,只愣愣的望着他,竟是有些想要流泪,又是不信,又是茫然。 门口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常侍卫真的好懂得怜香惜玉啊?” 第三百四十四章:彻底拥有 一听见这好听如昆山碎玉一般的声音,两个人顿时就猜到了来者是谁。 然而常山却是没什么反应,只是面色稍稍阴冷黯淡了一些。 苏轻烟的反应就显得剧烈很多了,她几乎是在须臾之间就变了脸色,原本娇美可亲的面容顿时苍白如雪,如坐针毡似的一下子便从软榻上跳了起来。 她嘴唇颤抖着:“太……太子殿下……” 苏轻烟已经彻底慌乱了阵脚,她连忙用那不由自主打颤的双手整理好了略微散乱的衣襟,试图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来。 她是喜欢太子的,又怎能在这种时候,让自己的救命恩人瞧见这荒淫不堪的场景? 即便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还是不希望太子误会分毫。 这反应未免太过激烈了,饶是淡定不语的常山也有些微微讶异,瞧见人惨白的一张小脸,更是黯然神伤的垂下了眼帘。 哪怕是苏轻烟亲口说不在乎他,不喜欢他,他都可以不在乎。 唯独苏轻烟看见太子时的那份慌乱和紧张,让常山感觉痛心疾首,肝胆欲裂,心脏几乎是不受控的微微痉挛了起来。 他黯然的想着:“苏轻烟……难道真的喜欢太子吗?不可能,二人的身份根本就不对等,怎可能产生半点情谊?” 然而他又想起太子说的话,顾子宴说过,苏轻烟是个伶俐聪慧的美人儿,他很是喜欢。 难不成…… 难不成! 就在常山脸色也白了下去的时候,顾子宴淡然的从外面踱步进来,看了一眼这屋中乱象,缓声笑道:“哎哟,白日宣/淫可不是好事。” 苏轻烟连忙解释道:“太子殿下您千万别误会!我……我们什么都没发生,真的,什么都没做,妾身……妾身……” “好了,轻烟,本宫不会在乎这些的。”太子笑得大度。 一个男子,若是能做到瞧见这样乌七八糟的景象都说不在乎,那大抵是真的对那女子无情无欲了。 只见苏轻烟身形微微晃了一晃,似是有些受伤,而常山则是暗暗舒了一口气,有些放心下来的样子。 顾子宴的注意力全然不会放在苏轻烟身上,他目光从一开始就飘忽不定的瞟向常山,此时找到机会,更是连忙与人搭话:“方才在门外就听见了常侍卫的一番论调,当真是一位坐怀不乱的真君子啊,美人当前都能不为所动,令本宫佩服。” 常山对顾子宴可没什么好脸色,他想也不想的便道:“太子殿下,常山是来看苏姑娘的。” “本宫知道。”太子摊手一笑,“上次在清源城我们说好的嘛,只要你帮我散布了尹蕙兰淫/荡无耻和吐贺图通奸的消息,本宫便不会伤害这位……” 他伸手轻轻一指:“苏姑娘。” 苏轻烟不明就里,看向了他们:“太子殿下,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伤害我?常山……”她有些慌张的扯了扯那人的衣袖,“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为何听不懂?” 常山反手轻轻拍了拍 她手背,柔声道:“别怕,没事了。” 看样子就是不想让苏轻烟继续问下去的样子,苏轻烟是个聪明人,她心中即便是惊疑不定,可面上却是乖顺懂事的,不希望她知道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毕竟好奇心害死猫。 太子笑吟吟的看着常山,赞赏道:“常侍卫还真是懂得怜香惜玉,又有坐怀不乱的好本事,本宫见了,都大为感动啊。” 常山只冷冷的看着他,道:“太子殿下阴阳怪气,恕在下不解其意。我今日进宫看苏姑娘,也是上次那任务换来的条件,合情合理,没有半分的不妥。” “本宫可没说不妥。”顾子宴笑意猖狂,“非但没有不妥,本宫还希望常侍卫这样的人中龙凤,高手中的高手能多多来东宫做客呢!” 常山面色微沉的看向了那人。 “你大可不必对我如此警惕,我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不是么?”顾子宴轻轻坐进了一旁的梨花木椅子里,抬头看他,啧啧感慨,“不过啊……你为了一个女人,骗过了琮王,大老远跑到东宫,本宫也是觉得惊奇。” “我心悦苏轻烟,为了她,即便是走再多的路,也都是心甘情愿的。”常山皱了皱眉,下意识就将那云里雾里的女子护在身后。 苏轻烟更是愣住了。 太子哈哈大笑:“心甘情愿?想不到常侍卫青年才俊,也会相信这种……心甘情愿的傻话?你瞧瞧心甘情愿最后的结果都是什么?自刎还是被人降服,或是,被屠灭满门?” 常山眉心猛地一阵跳动:“够了,清源城的事情,太子殿下若是不希望他人知道与东宫有关,我希望你不要再提。” 顾子宴十分直接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心虚,不提就是了。” “不过嘛……”他笑得眯了眯眼睛,“常山侍卫今日既然来了,本宫也不妨将话在此说清楚。” 常山眉心一跳。 “你上次帮我做事,很顺利,连跟了本宫多年的无念都不及你的手段。”太子修长的十指交缠,看向了常山,“本宫现在正式招揽你进东宫,成为我顾子宴的左膀右臂,你觉得如何?” 苏轻烟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对他道:“听见了没有?太子殿下要招揽你,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你还不赶紧谢恩?” 瞧他眉头紧锁的倒霉模样,她劝道:“太子殿下比那一穷二白的琮王府大度多了,你现在还在犹豫什么?常山,再怎么情深意重的兄弟情也会有彻底崩塌的那一天,你还是要活着的,还是要为后半生考虑的,别再想了!” 有苏轻烟摇唇鼓舌,顾子宴冷笑了一声,就不信他常山还能拒绝。 谁知那厮还真是个硬性子,直接道:“多谢殿下美意,恕我难以从命。” 苏轻烟不可置信:“你疯了?” “在我眼里,有比功名利禄更为重要的东西,这不是金银财宝能换来的。”常山摇了摇头道。 顾子宴哼笑道:“看来常山侍卫还是一个 心性不全的少年人啊……若是有朝一日,琮王遇难,他需要找一个替死鬼,那么第一个替死鬼就是你了。” “王爷不会那么做。”常山坚决的道,“因为我会赶在众人推我出来之前,替王爷效命。” 看一看顾琮远手下的兄弟们,再看一看自己天枢营中的一帮富家子弟、酒囊饭袋,顾子宴心中很是不平衡,又是酸涩又是愤怒。 他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攥成了拳头,竟是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了:“常山,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宫开给你那样好的条件,已经是看得起你了,你还想如何?” 他咬牙切齿的道:“你以为本宫真的拿你没办法吗?我告诉你,现在你有把柄在我手中,想要和我划清界限,没门儿!” “太子殿下。”常山目光清明,“即便是您招揽了我,又能如何?我身在东宫,心在琮王府,对你来说,才是心腹大患吧?” “你……”顾子宴还真就被人这一句话给问住了。 苏轻烟发现太子为难,眼眸微转,连忙上前道:“常山……” 常山果然听她的话,立马转头,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你口口声声说心悦我,甚至想八抬大轿娶我回去,可你如今和我是两个阵营,若是有朝一日被琮王发现,他不会拿你怎么样,一定会将我杀了的。”说着,眼眶便染上了微微的薄红。 常山最是见不得她这样子,慌乱了阵脚,哄道:“不会的,我绝对不会让这件事发生,你放心吧……” “什么不会!”她哭了起来,“当初琮王找我来,说让我配合他演一出戏,只要事成逼得琮王妃与她和离,便给我银两替我赎身,谁知最后不还是要杀了我?我好心替人办事,最后反倒是要丢了性命,这是凭什么?” “那还不是因为你要害了王妃啊!”常山急得头上冒汗,嚷嚷了一声。 “我不管,若是你我敌对,将来害了我,我便再也不要见到你了,倒不如现在就一刀两断,从今以后,你也不要再挂念我了。”她嘤嘤啜泣了起来。 瞧人哭得梨花带雨,常山急得团团转,连忙哄了起来。 顾子宴本心素来都是看不起苏轻烟一介艺伎的,未料关键时刻,竟是能帮他一个忙。 他倒是没有想到,常山对苏轻烟的喜爱竟是能到了这种地步了…… 顾子宴眯了眯眼睛,道:“常山,若是你答应我,彻底归顺我太子东宫,苏轻烟从此以后,就是你的女人,你想对她如何,都随你的心意。” 常山猛地怔在了原地。 苏轻烟也愣住了,她本以为太子喜欢她的,怎么都不会将话说到这种地步,但没想到……没想到顾子宴还是毫不犹豫的将她推出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苏轻烟希望常山不要点头答应。 然而那犹豫不决之人,终于把心一横,狠狠咬着牙道:“……好,我答应你就是。” 第三百四十五章:婚期已定 养心殿之中,几位近臣皆是大气也不敢喘,揣着手站在一侧,时不时的侧目偷偷看几眼一侧的赤木信阳和赤木樱子。 这几个东瀛人整天都不声不响的,也不见他们会掀起什么风浪来,也瞧不见他们心底究竟是做何感想。 不知声不知气,唯独笑眯眯的往陛下面前这么一站,让人不得不去和他们攀谈一二。 “赤木殿下……这段时间在皇宫住的可还习惯?”此时正是午后,顾基用过了午膳,倦意席卷上来,也来不及多批几张奏折,索性便叫来几个亲近的大臣,顺道与这两个客人的说说闲话。 赤木信阳温文儒雅的拱了拱手,道:“在下不过是一个闲云野鹤罢了,巍巍皇城,万般不缺,能容许我与舍妹在这里住着,自当是习惯的。” 赤木樱子也温温柔柔的莞尔一笑:“多谢陛下挂念,我们倒真是受宠若惊了。” “来者是客。”顾基摆摆手笑道,“何况你们的海贸如此发达,来到天盛为我们做了这么多的贡献,又岂有怠慢之理?”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打量着对面正襟危坐的兄妹二人。 顾基最不待见的就是那横冲直撞,目中无人的东瀛使节了,幸亏赤木信阳没带着那山羊胡使节一起来,否则皇上定是全无兴致,估摸着没说两句话便要找借口将人给赶走了。 顾子宴此时也陪伴在父皇的身侧,今日从一大清早他就帮着陛下忙里忙外了,见状,他不由自主的冷哼了一声。 其实从一开始顾子宴是极力反对顾琮远要与东瀛人往来的事情的,但事到如今,太子殿下终于发现,海贸发展日渐繁荣,竟然远远超出了他一开始的想象。 尤其是他前几天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沿海,瞧见那巍峨如龙似的商船,还有贩夫走卒不停搬运货物时的景象,沸反盈天,热闹至极。 若是能长此以往的发展下去,天盛王朝的国库,还担心填不满吗? 到那时一定赚他个盆满钵满! 思及至此,他暗暗抿起了嘴,笑了笑。 赤木樱子一眼便瞧见了太子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此时她眼中便没有先前的那种笑意,亦是没有爱慕,冷冷清清的,好像是在打量什么死物一般,带着审视。 不过当顾子宴抬起头来,二人的目光无意之间撞到一处时,赤木樱子又迅速的佯作惊慌失措,含羞带怯的低下头去。 “……”顾子宴有些惊疑不定,他虽不至于妄自菲薄,也对自己的皎皎容貌信心十足,但死活也不会相信,好端端一个姑娘,突然之间不看权势不看地位便爱慕自己,心道,“难不成这赤木樱子另有所图?” 赤木信阳似是看清了时机一般,起身上前道:“陛下,请恕在下唐突。” 皇上酒足饭饱,有些疲倦,听人问话更是一愣:“为何突然行礼?” “在下虽知这样问有失体统,但来到天盛皇室也算是有一些时日了……”赤木信阳毕恭毕敬的道,“而且沿海贸易日益昌盛,想必贵国定是 见到了东瀛的一片诚心,既如此,我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只想问问在下与九公主殿下的婚约一事。” “这个……”一提起小九,顾基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小丫头宁死不从、上房揭瓦的样子,不由得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陛下,东瀛千里迢迢,跨越汪洋赶来,带来的有满腔的真心与诚意,甚至甘愿将视若珍宝的公主殿下嫁给顾子宴太子,想必天盛……也一定会有同样的诚意。”赤木信阳声音不温不火。 这青年说起话来永远都是温温和和的,那一口中原的官话说得甚至比一大把的官员都要标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清俊男子就是天生土生土长的好男儿,丝毫看不出是个东瀛人。 正当顾基对此犹犹豫豫的时候,李公公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顾基身边来,将一封密奏悄悄放到了陛下的手里。 顾基拆开一看,先是眉头紧锁的愣了一会儿,再是转头低声问:“李公公,这上写的可都是真的?” “这个……”李公公仍旧是那老好人的姿态,笑眯眯的吭哧着。 殿中立着的赤木信阳嘴角缓缓的勾了起来,好像是一只吃到鲜鱼的猫儿。 顾基惊疑不定的瞪着那密奏,心道:“这港口才通商短短不到一个月,竟然能有如此收益,若是假以时日,将天盛沿岸所有位置都打通,国库岂不是更加壮大了?” “太子殿下最近去了京津探查,陛下您也可以问问太子殿下,这上所说,老奴认为是真的。”李公公小心翼翼的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宴儿,你过来。”顾基久居深宫,虽是九五至尊,可很多事情的确不能第一时间知道。 当顾子宴对这密奏上的数字点头的时候,顾基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发财门路,用这通商往来的机会,来充盈天盛王朝的国库,造船练兵,独霸天下指日可待。 皇上面上几乎是露出了一种难以自持的兴奋与激动。 “想不到,东瀛人竟然能将这种大好的优势都告诉了我们。”顾基心中暗暗思量,“看样子,他们的确是诚心寻求天盛王朝的庇护的。” 毕竟东瀛之地山高水远,而且地势险要,疆域面积更是难以与天盛王朝相比拟,那些巨鸢一般的庞然大物,他们根本就不能发挥百分之百的效力来,若是能长此以往的为天盛所用,那…… 才算是物尽其用。 “陛下,您考虑得如何了?”赤木信阳缓缓直起腰身来,笑意浓厚,看样子不疾不徐,好像已经知道了顾基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似的。 果然,顾基缓声问了一句:“你当真心悦九公主?” 那人想了想,真诚的道:“九公主天真活泼,可爱聪慧,世间男子见了这般妙人,又有谁会不心动?”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顾基的指腹缓缓摩挲着掌心里的密奏,只觉得那金银财宝都要破纸而出了,巨大的利益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也蚕食得半分不剩,干脆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好!朕就答应了你这门亲事!” 赤木樱子和赤木信阳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了狡诈的神情,他猛地长长作揖:“陛下英明” 有了活生生的钱财流入国库,还哪里轮得到顾允月一哭二闹三上吊,顾基利益熏心,直接便将九公主许配给了赤木信阳为妃。 在这种至关重要的大事上,压根儿就用不着和九公主商议了。 左右她都成了维持利益的一颗棋子,思及至此,赤木樱子清澈的眼中居然暗暗有泪光在浮动,她们都是一样的命运,不知不觉间,被旁人定好了这一生的姻缘。 “你们的婚事,原本朕也有些犹豫,”顾基笑了笑道,“不过既然赤木殿下是真心实意想要对允月好,那朕也愿意成人之美,婚事就算是这样定下了。” 顾子宴错愕的侧首道:“父皇!?” “不必再提。”顾基皱眉沉声,摆了摆手,“朕心意已决。” 皇宫之中,就没有不疼爱顾允月的,见了如今这乱点鸳鸯谱的局面,顾子宴心下急得不行:“可是,小九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她对赤木殿下根本就……” “住口!”顾基冷冷呵斥了一声,眼神如刀锋一般凌冽,刺得太子顿时哑声了,他转过头去对殿下之人缓声笑道,“你们的婚事虽是定下了,不过这正式的婚期,还要容朕再想一想,多找几位国师夜观天象,求得一个黄道吉日是最好。” “这是应当的。”赤木信阳再度深深作揖,拜身下去。 天盛王朝的皇帝金口玉言,他一言既出,难道还能让顾允月插上翅膀飞走了不成?他嘴角渐渐弯了起来,笑容有些狰狞扭曲。 “……糟了。”顾子宴已经能想象到顾允月心灰意冷的表情了,顿觉和亲制度荒谬绝伦,理当废除。 然而眼下东瀛人海贸一事,的确流进太多利益,此刻想让顾基回头,已经是全无可能的了。 到嘴的肥肉,哪个傻子会吐掉?天盛已经太久没有能打得过那些商业巨贾的方式了,海贸无疑是劈开了一道口子,让那些钱财滚滚流入官家的荷包里。 “子宴。”皇上忽然叫了一声。 太子愣了一下,马上拱手道:“父皇,儿臣在。” “你和赤木公主的婚期,自己也上点心,朕为小九考虑这些,是因为小九年岁尚轻,而你,已经是娶了妻子的人了,这些总不用朕亲自为你来打点吧?”顾基点了点他肩头。 顾子宴嘴角勾起了一个极其标准的笑容:“儿臣自己的事情,自当自己来处理,不劳父皇费心。” 言下之意,他根本就不喜欢那位东瀛公主,若是能将那瘟神送走,自是最好的! 不过木已成舟,小九和他都要为了皇室利益而做出牺牲了,顾基是个不会回头的人,他们……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多与公主走动,培养一下感情,知道吗?”皇上此话一出,堂中众人顿时哄然大笑。 顾子宴瞧了眼赤木樱子,不情不愿的道:“……儿臣知道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不辞而别 妙手回春的李圣手就算是再怎么神奇,可终究是凡夫俗子,精心调制出来的药即便有活死人肉白骨的传闻,可也终究只是一个传闻罢了。 到底还是有局限的。 譬如,过了一段时间,顾允月便渐渐的恢复先前头晕眼花的症状,走路都容易撞墙。 虽然药效能有好几个月,帮助顾允月行动自如,可距离李昀上一次施针行医,已经是两三个月了。 最近这几天,九公主身边的丫鬟和下人们就总是发现顾允月有了一个坏毛病,看哪里都喜欢发呆,后来一经询问才知道,原来并非是顾允月喜欢发呆,而是她视物不清,便只能眯起眼睛傻乎乎的多看一会儿。 不过饶是如此,也避免不了走路撞墙的悲剧,时不时的,下个台阶也能踉跄几下。 这让身边的下人们都心惊胆战,唯恐这位祖宗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可是交代不清楚的! 宫人们盼星星盼月亮,顾允月也思念非常,连连催促,终于约定好了,在第二天请李圣手进宫一趟,为她施针。 顾允月从头一天晚上便兴奋得睡不着觉了,一个劲儿的问管事姑姑,是穿生辰那天的烟蓝罗裙好看,还是那件广袖粉蝶袄裙好看,大半宿也没决定出个所以然来,搞得人家姑姑都神经衰弱了。 “公主……”门口望风的小宫女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公主,人来了!” 顾允月今日起了个大早,兴致勃勃的端坐在那里,连妆容都格外的精致可爱,恨不能将皇室九公主的美貌发挥个百分之百。 “来了吗?!”她杏眸圆睁,慌忙的整理了一下鬓发,坐得更加笔直了一些,“我就坐在这里不动,显得是不是会矜持一些?”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之时,那拎着药箱的人已经长袍轻抖,缓步迈进了喜安宫。 “老臣见过九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谁知等来的是一个苍老而冗长的声音,并非是李昀那低沉磁性的问候。 众人顿时都傻眼了,呆若木鸡的看向了门口。 只见那老太医颤巍巍的走了进来,又客客气气的给顾允月行了行礼,唯恐这位小公主为难他似的。 顾允月怎么也没能想到今日来的竟然不是李昀,而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东西。 她脸上的笑容都彻彻底底的凝固了。 连带着今日准备的漂亮的衣裙也黯淡了,粉面上小心翼翼扑上的粉也一分分的皲裂开来,一切满心欢喜的精心准备,此刻都化作了泡影。 全都没有意义了。 “为何会是你?”顾允月跳了起来,不可置信的柳眉倒竖,“李大哥呢?为何不是李大哥来!我今日请的明明是李圣手!这位太医,难不成你也姓李?!” 那老太医牙都快掉光了,耳朵倒是不聋:“老臣……老臣的确姓李,可却不是那妙手回春的李圣手。” “你倒是知道!”顾允月怒不可遏,气得脸颊微微涨红了起来,质问道,“既然知道,为何有冒名顶替李大哥,是谁让你来的!” “就是李圣手拜托老臣来的。”太医艰难的解释道。 顾允月简直如遭雷击,浑身震颤了一下:“不可能,这不可能除了他以外,这偌大个天盛王朝都无人能医好我的眼疾,你怎能代替他?他又为何让你来!简直荒唐!” “在遇到李圣手之前,天盛王朝的确没有能治好殿下眼疾的法子,和李圣手出世,那解药的配方自然也重现于世,有配方在,便会有人知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老太医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通,顾允月难以置信的在原地杵了半晌,才醍醐灌顶似的道:“你是说,他将配方告诉你了!?那以后岂不是由你来为我治病了!” 老太医缓缓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公主殿下果然是冰雪聪明。” 顾允月就要急哭了:“我聪明?我聪明个屁?我要是聪明当初就一定会猜到李大哥今日不会再来,天啊……天啊!他走了我可怎么办?我的眼睛一定治不好了,我……我……” 我的相思病也治不好了。 管事姑姑连忙上前询问道:“李太医,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先前李圣手说过,这个秘法传于他人,若要学成,怎么也要一年半载,您是怎么这么快就学成的?” 老太医浑浊昏花得老眼终于流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缓缓抚摸了一下山羊胡子,慢条斯理的道:“老朽不才,当年太医院考了第一名。” 顾允月现在哪有半点的闲心去关心谁得了第一还是第二的!? 她本就双目昏花,什么东西也看不大清,现在只觉得头昏脑胀,喉咙发紧,眼前的人影都在扭曲模糊,急火攻心,难受至极。 “他……他在哪里?”顾允月喉咙干涩的问了一句。 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老太医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喉咙里像是掺杂了一把沙子,沙哑的道:“江南回春堂有事,李圣手已经连夜赶回江南了,他说,请公主珍重万千,保重身体。”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顾允月对李昀非比寻常,更何况是这半截入了黄土的老太医? 他摇头晃脑了好一阵儿,才缓声道:“殿下,如今你身份已经不同往日,希望您能够自重。” 顾允月来不及细想他话中之意,只知道李昀这时撇下了她,不辞而别了。 又听这老太医絮絮叨叨,话中全然都是她顾允月不守妇道的意思,她勃然大怒,破口而出道:“你这老东西懂什么!?你又酸又迂腐,即便是当年得了太医院第一又能如何?照样不如妙手回春的李圣手!本公主守不守规矩,是不是个冰清玉洁的女人,还用得着你来指点不成!” 老太医气得脸色发青:“你……” “我什么!?”顾允月正在气头上,扬声道,“信不信我让父皇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管事姑姑慌忙将失心疯似的九公主拉下去,低声相劝道:“殿下,切莫动怒气坏了身子,太医的话,你该听还是要听。” “是啊,是啊……”顾允月眼眶渐渐红了起来,满是泪水,颓然的点头道,“我都听见了,我都一字不漏的听见了,李大哥走了,去 回春堂了,一句话都没有和我提起过,就这样直接走了。” “公主……”管事姑姑表情有些复杂,悄悄攥了攥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表现得太明显。 然而顾允月此时伤心欲绝,又哪里会管那么多? 她哽咽了一下,道:“他本就是江南之人,先前也三番五次的给我打预防针,此去回春堂,意味着什么,我最是清楚不过了。” “公主,您千万别多想,说不定只是李圣手有急事罢了。”管事姑姑当真是有些劝不住了,看着顾允月泣涕如雨,简直急得如热锅蚂蚁,“您别哭了,李圣手一定会回来的……” 顾允月的心意已经和李昀表明了,他这段时间根本没有任何的回应,今日这样不辞而别,还能代表什么呢? 只能代表李昀是真的对这位养尊处优的小殿下无意,干脆回了他的江南。 老太医就算是气得要死,可也终究是奉皇上的命令,来亲自给殿下治病疗伤的。 他上前一步,道:“殿下,请您坐下,老臣为您施针治疗!” 顾允月忽地便将他的药箱摔到地上,愤怒至极:“我不需要!”她想想这老东西说得那些屁话就来气,怒骂,“我就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你无需假惺惺的代表父皇来医治我,就让我双眼烂掉好了!给本公主滚出喜安宫!滚!” 老太医面色铁青,双手抖如筛糠,连声道:“殿下您简直是荒谬啊!” “荒谬,我顾允月做过的荒谬之事多了去了!你要不要一个一个的来听听!”她毫不示弱的尖叫道。 她一边发了疯似的扬声怒骂,一边随手抄起什么东西乱打乱砸,刚捞起来一个价值千金的花瓶,不等砸,自己看不清东西,脚下有杂物也不知,直接摔得人仰马翻,连人带着花瓶一起摔得巨响。 顾允月就那样跌坐在满地的碎片中,只觉得自己的命也像是这金灿灿的花瓶一样,华而不实,空有光鲜亮丽的外表,到头来竟是要被他人左右,想摆在哪里就是哪里,想摔也随时都可以摔得粉身碎骨。 “公主!”管事姑姑猛地冲上前去,将人从碎片里拽了出来,“您快起来,当心那东西扎到了您!” 啪嗒,啪嗒…… 是顾允月颓然流下的泪水。 这一哭,她更加看不清东西了,只觉得茫然一片,天不管地不收。 “别管我。”顾允月声音沙哑的将人的手一甩,“让我一个人待着。” 瞧她如今这个状态,管事姑姑又怎会让她独自一人在这里?连同那些宫女下人们也都寸步不离,硬生生将人护在喜安宫里。 与此同时,御花园闲逛的皇上对李公公道:“定亲的事情,小九还不知道吧?” 李公公笑道:“是,尚未通知。” “朕这就要回去睡个午觉了。”顾基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道,“你找个人,去喜安宫通知她一下,现在就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黄道吉日 李公公负责搀扶着那位九五至尊回养心殿去打盹儿,随意便找来一个小太监,命他将这要命的消息传到喜安宫去 毕竟李公公是有些上了年纪的,算一算其实比皇上还要虚长几岁,万万受不得九公主那般哭天抢地的折腾,故而也算是避重就轻了。 “李公公,九公主那边会不会不好交代呀?” 小太监贼兮兮的看着干爹,咧嘴笑了出来,双眼眯起来的样子有些促狭,分明是想要借此机会好好表现,可贼精八怪的偏偏要多嘴这一句。 于是李公公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两眼,缓缓的背过了手去,缓声道:“听你这意思……洒家要说取消这婚事,你还要放两挂鞭不成?” “嘿嘿,”小太监贱了吧唧的凑上去,悄声耳语道,“九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我这福薄的可不敢高攀。” “少在这儿贫嘴!让你去帮陛下传个话还磨磨蹭蹭!”他狠狠剜了人一眼,余光瞧见陛下正在逗池中锦鲤,便赶忙踹了人一脚,“我看你是不想升官发财了!” 小太监也拿捏准了李公公不想去招惹顾允月,即便是挨了一脚,笑容却是愈发的灿烂了起来。 “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看着眼前那久居深宫、却依旧畏首畏尾的李公公,他竟是无端的在胸腔生出一种豪气干云的气势来,仿若自己明日便要发黄腾达,出人头地了。 这厮顶着一个把人烤化的大太阳,蹦蹦哒哒的走老远去了喜安宫,谁知还没进宫门口,便听见了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似是有谁正在打架。 “干什么!” “殿下您这究竟是要作甚?!即便我们不比殿下金枝玉叶,可也是太医院的学生,这位是太医院的中流砥柱,您又怎能出言侮辱!?” 那位上了岁数的李太医在太医院其实是很有份量的,即便浑浑噩噩,耳聋眼瞎,也有一众学生在他那里求学,一个个不忘师父的谆谆教诲,护师父护得不了。 顾允月望着那群不知从哪得到消息冲进来的学生,不由得勃然大怒了起来,凛然色变道:“你们简直是放肆!” 那沸反盈天的太医院学生们立时闭了嘴,竟是被一个及笄之年的小姑娘给镇住了。 顾允月天生就是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女,自小到大就没有人敢忤逆她分毫,因此养成了一种天然的霸道来。 她说话的时候,饶是那些人高马大的青年,也不由自主的停下来沉默了。 这位小殿下几乎都要被气得发笑了,她冷眼睨视着眼前之人,道:“你们究竟知不知道,闯进本公主的宫殿,会落得一个怎样的下场?” 这话说得可谓是毫不客气了,因为她说的是“下场”,而不是“结果”之类的。 这也就无声无息之间表明了顾允月断然不会放过他们这一帮人。 那些身着宽袍的学生们脸色不由自主的白了下来:“公主……我们……” “你们什么?”顾允月傲然抬了抬下颚,嗤笑道,“你们目无礼 法,闯进公主院落,如今,是要和我求饶了么?你们也不掂量掂量,本公主和李太医,谁的分量更重。” 她道:“更何况,原本就是李昀负责治疗本公主的眼疾,毫无征兆便换了医师,你们让本公主怎么甘心接受?” 有人小声说道:“可是,我们师父也精心学习了那李圣手的医术,这个秘技已经学成,为何不能给殿下医治?” “不行就是不行,哪有拿鸡毛当令箭的?”顾允月轻描淡写的从樱唇里吐出一句话来,眼神凛冽的道,“更何况,也不看看,究竟是谁先出言不敬的!” 李太医被学生们严严实实的护在了身后,学生们一个个面色警惕,身体紧绷,好像是生怕师父被这小魔王给揍了一样。 “……”老太医的脸色缓缓苍白了下去。 顾允月死死盯着人不放,冷声说道:“是谁说本公主不守妇道,不知礼数的?” 她原本就不在乎什么天盛王朝老掉牙的那一套,然而今日李太医的学生们确确实实让顾允月感到生气了。 她一把推开了一名青年,扬声道:“若是你们真要和本公主讲究什么天盛礼法,今日倒还真有值得说道的东西……” “殿下!”管事姑姑焦急的叫了一声。 而顾允月却根本没有搭理的意思,好像打算顽抗到底了,高声说道:“按照你们嘴里那些冠冕堂皇的说法,那你们这群太医院不成器的学生们,今日一个也活不成了!” 此话一出,学生们俱是脸色惨白,如遭雷击的僵硬在了原地。 那报信的小太监根本没料到能瞧见这样的景象,战战兢兢的缩在门口,徘徊了好久也不曾敢出去说话。 李太医自然不想学生受牵连,率先跪了下来,道:“公主饶命” 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们也后知后觉,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来,不大一会儿,地上就是一片黑压压低着的脑袋。 此起彼伏的叫着:“公主饶命!是小臣今日无礼!请殿下恕罪!” “哼,这个时候知道求爷爷告奶奶了?”顾允月不屑的笑了出声,端得是风华绝点,满面骄矜。 而就在此时,门口站岗巡逻的侍卫发现了那传信的太监,还以为是什么不清不楚的人,顿时大叫了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 那小太监吓得一哆嗦,帽子都歪了,连忙道:“我我我……我不是坏人!” 顾允月听见了这边的声响,眯起了眼睛,视线模模糊糊的看了过去:“姑姑,去看看是何人造次?该不会又是不知死活的吧?” 管事姑姑应了一声,立刻便过去将那小太监给提了上来。 “我不是……我不是……”小太监方才还在李公公面前眉飞色舞,现在就一句话也说不利索了,哆哆嗦嗦的被扔到了顾允月面前。 九公主皱了皱眉:“何事?” “我是帮李公公过来传信的,殿下,我不是擅闯者!”小太监呜呜道。 顾允月无奈的啧了一声:“知道了 有话快说。” 他吭吭哧哧的道:“事情是这样的……” 然而抬头一瞟旁边那跪了满地的太医院之人,便吓得说不出话了,难怪在宫中当差多年如鱼得水的李公公见了顾允月都要掉头就跑,原来这位真的是一位实打实的大魔头啊! 顾允月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殷红的唇瓣开开合合:“说话啊!” 这横眉立目的一声呵斥,直接将那厮吓得更加说不出话来了,干脆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嘴里念念叨叨:“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通风报信,我不是……” 顾允月叉着腰,无奈的摇头叹息,她就知道,就知道这些人其实都是一个德行,看上去耀武扬威,摇头晃脑,得意到恨不能直接扶摇直上九万里,其实内里不过是软皮包子,她只要稍稍一点厉色,那厮便立刻屁都不敢放了。 好笑,属实是太好笑了。 万般迫不得已之下,她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顾允月缓缓蹲下了身子,视线和那抖如筛糠的小太监齐平,温柔的笑弯了眉眼,缓声道:“你看着我。” 于是那小太监颤巍巍的抬头看向了顾允月,眼中满满都是惊恐,生怕一个表情不对,下一秒就要被人给杀了似的。 然而九公主怎会如此简单粗暴呢? 她笑道:“这样啊,你要是不赶紧说的话,本公主就命人将你的舌头拔下来,捐给有需要的人,而且呀,不能一下子就拔完,一定要用铁钳慢慢的拽出来” “我说我说!我说!”小太监听到了一般就忍不住痛哭流涕起来,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顾允月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来,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头晕,缓了缓道:“快说!不然就真的拔了你的舌头!” “皇上和赤木殿下商量了一下,已经定下了你们的婚事了!就等着国师们找一个良辰吉日,让二位殿下在天盛皇城里成亲!”小太监这下子口齿清晰,一口气说出来都不带喘的。 然而说得太快,却是让在场的众人反应了好一会儿。 他…… 他刚才说了什么? 顾允月竟是要和赤木信阳成婚了吗!? “你”顾允月毫不在乎形象,一把便将人的衣领给拽了起来,目眦欲裂,声音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你给我再说一遍,父皇究竟……下达了什么命令?” 小太监哆嗦道:“皇上……皇上说和亲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就等着黄道吉日一到,您和赤木殿下在皇城成婚,然后,你们就可以去东瀛了。” 刹那之间,顾允月方才头晕的感觉好像是硬生生的扩大了千百倍。 一阵热血轰然之间就冲上了头脑,震得她脚步不受控的踉跄了起来,整个人都晃晃悠悠,管事姑姑大叫一声立刻冲上去扶住她。 而顾允月好像是很不甘心,想再问问,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她使出全身力气一把甩开了管事姑姑的手,正要上前,这时,怒火攻心之下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第三百四十八章:神魂俱损 “王爷” 常山懒洋洋的嗔怪了一声,拖长了尾音,竟然还有几分撒娇的意思在里面。 “您说说,这像话吗?我好歹也是琮王府三暗卫之一,暗影阁数一数二的高手了,竟然在书房里帮忙磨墨……”他嘴上抱怨,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未停下来,依旧兢兢业业的一下一下的磨着墨汁。 顾琮远长身玉立,正站在桌边,凝神聚气,一笔一划的写着字帖,神情之专注,让偷偷觑他的常山都不敢说话了。 待到工工整整写下了路遥的名字之后,他才抬起头来,看了人一眼,冷嗤道:“那又如何?除非你打得过本王,本王就让你找点别的差事去做。” “那……那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得过了。”常山垂头丧气的念叨了几句,“这普天之下,论武功谁会是王爷的对手?” 顾琮远垂眸道:“武功高低其实根本无需畏惧,最为让人心惊胆寒的,是人心。” 常山手上动作顿了顿,神情竟是微微一变。 “若让本王上战场,或是去哪个江湖门派取人首级,我信心百倍,可若是说到人情世故,恐怕我还真的不及太子。”他抬腕落笔。 “王爷就切莫再妄自菲薄了。”宛双将窗棂上的花瓶取了下来,换下了已经打蔫的花朵,将细心修剪好的花枝插进了瓷白莹润的花瓶之中,“您之所以能成为暗影阁的少阁主,天盛王朝的二殿下,可不止是因为武功卓绝,分明是每一样都无人可及。” 顾琮远笑了笑,将狼毫搁下,摇头道:“好啊,如今连宛双也学会了恭维我了。” 宛双冷淡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笑意来:“哪有,王爷本就如此优秀。” “就是就是。”常山笑嘻嘻的附和道,“也就是降香出门做任务去了,要不然的话,他那一本正经的,一定比谁都说得肉麻!” 静谧而优雅别致的书房中,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氛围。 主仆一同长大,情同手足,说起话来自然也很是自在,因为他们不仅仅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更是多年来相濡以沫的挚友。 “哎!”常山忽然撑着下巴道,“真羡慕降香啊,还能有任务可做,这段时间在琮王府闲的,我都快成了个懒汉了,下次任务,恐怕都没力气去飞檐走壁了!” 顾琮远好笑的看着那人,道:“休息在琮王府还不好?本王可都是求之不得,到你这里,竟是不一样了。” “我闲不住嘛,嘿嘿。”常山傻乎乎的笑了笑。 另外两个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心底里究竟是打得什么如意算盘,这种三九盛暑,也想着往外蹦,看样子是真的精神不正常了。 只有常山知道,他心中挂念的是那个在东宫住着的姑娘。 上次他答应了太子,做那人在琮王府的眼线,便能与苏轻烟在一起,之后他对苏轻烟说,住在东宫终究是不方便的,不如和他去外面寻一处清净地,她安安心心的在那里住下,然后常山一有时间就去看她。 然而苏轻烟却断然拒绝了他这个提议,说是太子东宫住着舒坦,要吃有吃要喝 有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小姐妹一起和她逗趣儿。 若是和常山出了宫,保不齐就有多少双眼睛盯上了她,万一琮王府的人发现她没死,保不齐什么时候便暗中将她杀了。 而且,常山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以往王爷给他赏钱,基本上东买一下,西买一下,稀里糊涂的就花光了,他心无挂碍,根本就没有想要存个小金库以备不时之需的想法。 而如今,却是有了。 他想买下一间小院,和苏轻烟搬进去住。 于是便更加渴求做任务拿赏金了,只可惜这次的任务让毫不知情的降香给捷足先登了,他能不愁吗?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和喘息声,三人同时警惕的抬起头来向外看去。 那淡粉色的身影从窗棂便飞快的跑过去,宛双只看见了一个窈窕的倩影,便不见了人。 再一回过头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推开了房门,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 顾琮远惊喜的道:“夫人怎么来了?” “嗨,你还说呢!”路遥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看样子是累得不行了,“平日里你不都是待在路家么?今日清闲反倒是回到了王府,让我一通好找啊!” “小九出事了你知不知道?”她顿了顿,脸色不是很好,“皇上定下了她和赤木信阳的婚事,她情急之下,竟是吐血了!听说现在还病歪歪的躺在床上,根本就下不了床了!” 此话一出,顾琮远还哪里有什么陶冶性情的心思,顿时就将手中的毛笔一丢,扬声道:“小九吐血了?!” 路遥艰难的点了点头,道:“是啊,听说在吐血之前,还和宫中的太医争吵了一顿,据说是因为李昀不辞而别,找了其他太医去为她治疗,她没有同意,和李太医吵起来了……” 常山和宛双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也不知怎么,太医院的学生们纷纷跑过来要和小九理论,这时候她知道了成婚的消息,急火攻心,人就倒下去了!”她火急火燎的说完这一通。 顾琮远的心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突突了起来,越发的焦躁,暗暗骂道:“荒谬!” “赤木信阳现在身份目的不明,就是一个危险的存在,皇上一定是让那群东瀛人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怎的就这样将小九给交出去了!” 路遥咕嘟咕嘟的喝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道:“最近太子都去了港口探查,看样子东瀛人的法子真的可行,听说陛下现在高兴得不得了,没说几句就将九公主给嫁出去了。” 顾琮远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自己原本的心愿是让东瀛人和天盛王朝合作,好好带动一下沿海落魄渔村的生计,未料带动是带动了,可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查到了东瀛人和江南回春堂扯上了关系! 他顿时之间一个头两个大了,顾允月若是清醒过来了,保不齐要怎么骂他。 琮王殿下方才那优雅闲适的神态顿时之间荡然无存了。 路遥一把抓住了他手腕,扯了一下,却发现那人僵硬在原地, 脸色那么难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你在干嘛?” 顾琮远愣愣的瞅了人一眼。 “看你妹啊!”路遥咆哮道。 这下子愣住的可不只是顾琮远了,还有宛双和常山二人。 好半晌,常山才磕磕巴巴的指着他们道:“王、王妃,您为何要骂王爷啊?” 路遥捏了捏眉心,无奈道:“我没有在骂他,我是让他和我进宫一起去看看小九,都吐血了,身子骨定然虚弱得不行,这个时候不去看看,她岂不是都要心灰意冷了?” “对……”顾琮远后知后觉的将手上字帖丢给常山,拽着夫人夺门而出,“备马!本王要进宫一趟!” 常山被字帖糊了满脸墨渍:“哎哎哎,王爷现在怎么变得和王妃一样焦躁了。” 路遥回头瞪了人一眼:“常山,我可还长着耳朵呢!” “……”常山连忙对宛双道,“备马,备马。” 这二人匆匆赶到的时候,皇上和徐贵妃已经走了,他们这才悄悄溜进了喜安宫,去探望那缠绵病榻的顾允月。 短短几天没见,她竟然憔悴成了这个样子,路遥几乎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一定是早就被心病纠缠,才会到如今这个样子。” 顾琮远看顾允月在病榻上恹恹的样子,顿觉李昀就是一个蓝颜祸水,属实要命。 管事姑姑对二人道:“殿下其实已经醒了,只是精神还不太好,要不……” 她话音未尽,看样子是想让他们给顾允月一个清静了。 床榻上的人连动也不动一下,声音嘶哑的道:“是谁啊……” “是琮王殿下和王妃来了。”管事姑姑苦笑了一声。 顾允月顿时来了些精神,想要像平时一样爬起来,然而尝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路遥连忙过去搀扶住她,让她慢慢靠在了软枕上:“慢一些。” 顾允月双眼含泪的道:“嫂嫂。” 路遥心疼得眉头都纠结在了一起,给人整理了一下鬓边有些凌乱的发丝,感叹道:“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傻啊,先前不是说得很轻松么?现在却又肝肠寸断,将自己给弄病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这个担心,也包括李昀大哥的那一份吗?”顾允月虚弱的问道。 她嘴唇都皲裂了,整个人都轻薄的像是一张纸,苍白而虚弱。 顾琮远简直看不下去,她小小年纪为了一个男子,竟是伤心到了咳血的程度。 而路遥则是深深地垂下了头去,她真的没办法回答顾允月这个问题,因为她也是才知道李昀不辞而别这件事的。 “二哥……” 顾允月沉默了许久,才鼓足勇气,抬头看向了面色阴沉的顾琮远,声音有些含混不清的,但泪水已经率先掉下来了:“李昀大哥不是说,至少要一两年,他才会走吗?为何今日,便看不见他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求而不得 顾允月是这天盛王朝的九公主,从小便是养尊处优,无忧无虑,即便是不少人眼中要人命的小魔头,可她蕙质兰心、天真纯朴,依旧是这皇城之中最为鲜活的存在。 正是因为她的盛名传播,才让京城之中不少人都觉得,能有这样洒脱快活的小公主存在于皇城,正是天盛王朝繁荣强盛的代表。 也正是因为如此,顾允月即便面上毫无挂碍,看上去有些没心没肺,可却是精通琴棋书画,从未疏漏过自己身为九公主的体面。 她今年也不过是及笄之年的一个小姑娘罢了。 然而今时今日,路遥蓦地发现,越是光鲜亮丽、犹如艳阳一般的人,信仰崩塌之后,才越是让人不敢置信。 正如此刻那位小公主,形容憔悴,连往日那粉里透红的唇瓣都变得苍白无比,眼角上还带着泪水,看上去是我见犹怜,亦是有难以掩盖的万种伤心。 “小九……”路遥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关于李昀,她知道的还不如顾琮远多,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因此即便是心急火燎,此时此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 顾琮远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捏成了拳头,似是也不愿意见到妹妹如此消瘦疲累的模样。 他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声音有些冷硬:“其实先前我是知道李昀要去回春堂一趟的,只不过不知他何时要走。” 顾允月双目猛地一睁:“什么!?他出发的竟然如此匆忙吗?连二哥也没有通知一声?” 路遥难以置信的愣了一会儿,看向了那满腹心事的男子,轻轻道:“究竟回春堂出了什么事,李昀竟是能如此着急,谁也没通知就千里迢迢的奔赴江南,要知道,他现在在江南可以说是一个亲朋好友都没有了。” 顾琮远沉默不语,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一些。 路遥说得没错,自从回春堂被那一场大火给烧得七零八落后,李昀在这个世上就再无亲人了,要不是琮王殿下从乞丐窝里发现了这气度非凡的男子,指不定李昀现在还在哪个犄角旮旯要饭呢! 然而即便是到了这山穷水尽的田地,李昀也丝毫没有弯折半分的意思,在顾琮远手下素来都是彬彬有礼,不曾像其他趋炎附势的将士那般,露出谄媚的嘴脸来。 他实在是太过寡淡了,又或者说是,心中挂碍太多了。 好像满心都盛着回春堂大火的仇恨,丝毫没有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心里,不论是知遇之恩的顾琮远,还是痴痴爱恋他的顾允月。 他一个也不在乎,从来都是说走就走,了无挂碍。 当然了,这世上还是鲜少有人能和琮王殿下比冷血薄情的,顾琮远其实并不在乎李昀究竟有没有拿他当主子,他们之间,利益关系素来都是十分清晰明确的。 他在乎的是,李昀对顾允月究竟做何感想,以及,回春堂大火究竟与东瀛人有没有关系。 顾允月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就虚弱无力的双手更是难以自持的颤抖了起 来,她死死的拉扯着顾琮远的衣襟,颤声问道:“二哥” “他……他绝对不会走得如此匆忙的,你相信我,一定是江南回春堂出了什么乱子,他才会不辞而别,我相信李大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顾琮远淡淡的垂下眼帘来,看了她一眼,道:“你太高估人心了,李昀很少在乎谁。” 因为他在这世上最为珍惜在乎的人和事物,已经焚烧殆尽,化作尘土了。 “不是这样的!”顾允月激烈的反驳道,“你们不信可以,但我绝对不会不信他!他” 九公主其实想说“他也是在乎我的”,然而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毕竟眼下的这个情形,说李昀真的在乎她,又有谁会相信呢? 她顿了顿:“他这么急着赶回去,一定是那边出了乱子,搞不好是那些仇家又想要从回春堂找到什么东西了!二哥,你帮帮他好不好?他孤身一人回去真的很危险!” 路遥在一旁无奈的长长叹息一声,近乎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道:“小九,你好好想想自己的事情吧,至少李昀走南闯北,没什么能难得住他。” 连最为纵容她的小嫂子都这样说了,顾允月还是觉得委屈,觉得李昀形影单只的回到江南,那个已经再无人气的江南,她便肝胆欲裂,心下堵得难受至极。 “我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了,挣扎也无济于事了!”顾允月黯然神伤的垂了垂眼,又抬头看向了顾琮远,哀求道,“可是二哥,李大哥是一个人才,哪怕是你行走沙场多年,也很少见到他这般文武双全的人吧?” “是又如何?”顾琮远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皱了皱眉,“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纠结什么?” “不是我纠结,只是……”想着想着,顾允月就不由得泪水盈满眼眶,“只是我担心他,他手下根本没有旧部,现在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自寻死路,二哥,他好歹也是你的下属,你帮帮他,随便派那三个暗卫哪一个过去都可以!” “顾允月。”琮王殿下几乎要被这小孩儿气死,额头上青筋隐隐跳动着,“他既然都能不辞而别,你又何必管那么多?” “我不能看他硬抗下这些痛苦,我现在身在皇宫,没法伴他左右,否则的话,我一定……!”她激动的双肩都在发颤。 “你一定怎么?”顾琮远不轻不重的敲了敲那人的小脑袋瓜。 “他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他淡声道,“眼下虽不知回春堂究竟是什么情况,但至少他身边有两个下人跟着回去了,饮食起居你就不必担心,而且,常山他们忙着帮本王做任务,你就省省吧。” 顾琮远护短,即便是李昀老早就表明了并不喜欢顾允月,他也总觉得自己妹妹这是被人给欺负了,于是这次,他决定不会轻易插手,就让那负心薄幸的人自己处理那烂摊子。 路遥无语的看了人一眼:“……” 分明她刚才去的时候,常山和宛双两个武功卓绝的暗卫都闲在那里,百无聊赖的…… 顾允月瞪大了一双眼睛,怔怔的看了顾琮远一会儿。 那琮王夫妻下意识就觉得大事不妙,果然,下一秒这小祖宗就疯疯癫癫的掀起了被子,连鞋子都不趿拉一下,便傻乎乎的要往外跑。 “哎” 路遥一把将人拦了下来,道:“你这是要去哪?” 顾琮远瞧她脑子不太正常的样子,心里已经将李昀给千刀万剐了十万八千次,他皱眉将人摁倒榻上:“老实呆着。” “李大哥有事,我要去帮他。”顾允月呆呆的瞧了人一眼,她现在的确脑袋糊涂。 哭了实在是太久了,这辈子都未尝那样歇斯底里的哭过,此刻脑仁嗡嗡的发疼,看人也看不清楚,便免不得有些昏沉。 看着眼前为他心急火燎的兄嫂,她也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虚影罢了。 “可是……”她近乎疯魔似的喃喃道,“二哥你既然不去帮他,那我亲自去总可以!” “本王不帮他就是不帮,你亲自去,那更是不成体统!”顾琮远无奈的沉下了声,不由自主的便有些怄气。 路遥也道:“小九啊,李昀那边你真的不要再操心了,你这样我们真的很担心……”她瞧这人好像有些神经错乱,双目失焦,不由心下隐隐惊慌了起来。 “哎……”还是顾琮远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道,“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那地方尽是残垣断壁,你想如何?” 顾允月单薄的像是一张纸:“我去陪着他。” 顾琮远有些气结,道:“好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喜安宫养病,李昀一定会再回来的,若是他回来看见你这幅鬼样子,不知道要怎么在本王耳边嗦。” 顾允月黯淡的眼中闪过了几丝光亮,她错愕的问道:“李大哥也有在二哥面前提起过我?” 顾琮远颔首道:“这是自然,而且,那两个下人是本王派过去陪同的,你难道还想占了人家的位置不成?” 顾允月愣了好半天:“二哥,你不是说不会派人保护吗?” 路遥又是无语又是好笑的看了顾琮远两眼,转而对顾允月道:“还不是你二哥担心你,说的气话。” 顾允月低头无言了一小会儿,肩膀突然颤抖了起来,二人听见这小丫头低低的抽泣声:“李大哥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偌大世间,只有他一个人在不停的寻找真相……” “他在外风吹日晒的时候,也没有人会在家中等他,他去哪里都是心无挂碍的,走到哪里心里都是空落落的,外面还有那么多对李圣手虎视眈眈的人,那些想要取而代之的人都在等着他死。” “却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他一句,这样孤身寻找下去,究竟累不累?这些孤独漫长的年月,究竟苦不苦?”她哽咽道,“他好可怜。” 路遥慢慢的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 傻丫头,你这求而不得却又苦苦执着的样子,分明更可怜才是。 第三百五十章:决心已定 “哎……” 这是琮王殿下今日第三十二次叹气了。 顾琮远不是没见过坠入爱河的小丫头,但还是第一次瞧见如此执着且疯狂的。 疯狂到了连自己皇家公主的矜持高贵都抛之脑后,疯狂到了心急火燎喷出一口老血的程度,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就在他第三十三次叹息的时候,他那位宝贝夫人终于开口劝慰道:“现在不一样了。” 顾允月泪眼朦胧,满面茫然的抬起了头,对焦虚虚晃晃,好半天才看见了路遥的身影:“何意?” 路遥也算是在生意场上走过许久的人,面对那些虚与委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有多少人是为了家族联姻才惺惺作态? 像顾允月这样真心实意的,好像都成了稀世珍宝一般。 “现在,李昀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她笑眯眯的拽过了傲娇的琮王殿下,又轻轻牵起了顾允月的手,道,“现在有王爷做他的好兄弟,千里迢迢的派人护送他,又有九公主这样可爱的妹妹关心他……” “即便是再疲惫的时候,想起你们,他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些勇气的吧?” 顾允月原本还在抹眼泪,听到这话不由自主的愣住了。 顾琮远反应倒是很快,立刻就急于撇清关系,将路遥的手从肩膀上拿下去,扭过头去道:“本王只是尽一下主仆情分罢了,可没有什么肉麻兮兮的兄弟情,摆脱夫人搞搞清楚。” 路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声道:“杀伐无忧的琮王殿下何事才能不要那么嘴硬心软?” “什么?”顾琮远危险的眯了眯眼。 “没什么。”路遥求生欲极强的摆了摆手,转而去揉了一把顾允月的小脑袋,道,“这下想一想,还觉得你的李昀大哥可怜吗?” 顾允月仍旧愣住,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毕竟李昀也是曾经心高气傲的回春堂少当家,突如其来遭到变故,如今还能保持公子如玉的性情,没有变成满心仇恨的大魔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别说是可怜了,若是寻常人对李昀露出几分怜悯的神情来,都会让李昀觉得心下难受,更何况是关系如此亲密的九公主? 她思来想去,又觉得李昀傲骨铮铮,是个让人心疼的哥哥,却断然不是可怜的。 “我明白了……”她嗫嚅了一声。 可越是这样想着,她就越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半晌,垂下了两行眼泪来:“不过我现在什么都没了。” 路遥愕然:“怎么就叫做,什么都没了?” “父皇已经下令赐婚了,从今往后,即便是能再见到李昀大哥,也不用我再去痴心妄想了。”她的头埋得低低的,路遥似乎能看见那沉重的凤冠压在她头上的样子。 顾琮远也闭了闭眼,皇上眼下已经被那东瀛商船带来的利益冲昏了头,想要将成命收回,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然而越是如此,便越是让人心中不甘。 眼下皇城之中处处都压抑而沉闷,唯有 皇上和东瀛人笑得开心快活,别说是顾允月和顾琮远以及路遥感到愤懑,就连最为看不惯琮王府做派的顾子宴,也不满意这乱点的鸳鸯谱。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谁又能反抗陛下半分呢? 顾琮远干巴巴的憋出来一句:“你有点出息,别哭了。” “什么叫做有点出息?”他这么一说,顾允月才算是彻底哭开了,哇哇痛哭道,“你是让我尽早适应当那个什么东瀛太子妃吗?我根本不会那些争宠的本事,也不会说半句东瀛话,去了那边,不就是孤寂的熬过一生吗?这辈子都算是毁了” 路遥着急忙慌的连忙掏出帕子来给人擦眼泪,顾琮远则是面色铁青的在旁边踱步。 撕心裂肺的哭了好半晌,刚刚吐过血的九公主才勉强算是镇定了下来,但依旧是一抽一抽的。 她讷讷的起身,来到顾琮远面前,给人深深稽首道:“多谢这段时间二哥尽力帮助,小九以后就不再拖累二哥和嫂嫂了。” 顾琮远让人这架势给吓了一跳,搞不好以为她要想不开了,惊讶的道:“不过年不过节,你行这种大礼作甚?快起来。” 顾允月满脸心灰意冷的道:“往后不能再在皇城兴风作浪,小九……也感谢二哥以往的教导之恩。” 她越是如此,顾琮远和路遥心中便越是不好受。 路遥悄声对顾琮远道:“要不,我去请求皇上收回成命?或者央求一下萧贵妃?” 顾琮远脸色黑了黑,没有说话。 如今天子都金口玉言了,说别的还有用吗?更何况,这事关两国邦交,若是因为顾允月的儿女情长,而导致和东瀛交恶,可如何是好? 而且,这门婚事从一开始,皇上和徐贵妃就连连点头称赞,看样子对那笑容虚假的赤木信阳十分满意了。 “现在说那些求不求饶的话,已经没用了。”顾琮远眸光冷淡的道,“而且,本王绝对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去求人。” 果然是琮王殿下的风格,路遥有些兴致缺缺的撇了撇嘴,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但看着依旧稽首在地呜咽成了一团的顾允月,顿时心头起了阵阵怜惜之意。 这小小的姑娘,尚且未看见人世繁华、红尘滚滚,便要舍弃了毕生的幸福,却成全所谓的家国大业了。 简直是笑话,煌煌天盛王朝,想要学会什么东西、想要在这浩渺世间占有更为广大的一席之地,竟然要用女子的终身幸福去求取么? 路遥只觉得好笑又可悲。 “……”顾琮远轻轻垂下了睫毛帘子,看着地上这个正在和自己告别的小妹,心中百感交集。 他自从十六岁从暗影阁出来,便没得到了宫中众人的青眼,若非是战功赫赫,性情强硬,恐怕时至今日也不会有谁瞧得上他。 可顾允月不一样,她是真心实意将他当作家人的,天真善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想着这个不受待见的哥哥。 因此顾琮远才愿意处处关照顾允月,才会将自己军中 神医带来为顾允月治病疗伤。 他轻轻的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柔声道:“别哭了,也不要说这些话。” 顾允月却是情到深处,哭得不能自已,唯有路遥听出来此人话中一星半点的妥协意味来。 她一声不响的看着顾琮远,果然,那人开口道:“这件事情不会就此罢休的,你们的婚事虽然定下来了,可要找个黄道吉日成亲,那群老东西指不定还要叽叽喳喳的商讨多久。” 顾允月颓然垂泪:“那也是迟早的事情了,再也没有可能转圜。” “谁说的?”路遥促狭的看着顾琮远笑了一下,又不安分的将手搭在那人肩头,“你二哥的鬼主意可多着呢!” “本王可不承认是鬼主意。”顾琮远侧目瞟了人一眼。 到了如今这个田地,顾允月其实也知道,她再这样苦苦哀求顾琮远,也无外乎是给人找麻烦,于是抽泣着道:“二哥,二嫂,事到如今,你们也不必继续为我操心了,父皇的话已经说出来,就不会再改变了。” “这是他的事情,能不能让他改变,就是本王的事情了。”顾琮远抬了抬下颚,眼中掠过三分讥诮。 “难道二哥真有办法?”顾允月擦着那双肿如桃核似的眼睛,愣愣的看着他。 顾琮远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道:“主意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你要率先答应我,好好待在喜安宫中,哪儿也不许去,否则我答应你的就都不作数。” 顾允月立刻点头如捣蒜:“我哪儿都不去!二哥你有什么主意了?” “这件事情,其实本王也犹豫了一下,不过好在是近来无事,比较清闲,可以抽出时间去完成。”顿了顿,他嘴角一勾,“那就是彻查江南回春堂大火。” 顾允月蓦地一僵。 路遥也愣住了,未料他能走到如此惊心动魄的一步,身为琮王,竟是要亲自上阵去查找那些蛛丝马迹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二……二哥,你说的可是真的?”九公主瞪大了双眼,彻查旧案,简直是比她的儿女情长还要郑重千百倍的事情,她希望李昀知道真相,找到仇家,往后心中潇洒一些。 “自然了。”顾琮远笑了笑,“本王会找个机会,和你二嫂以出游为名,前往江南,寻找线索,看看这件事情,究竟和东瀛人有没有关系。” 他眼神猝然一凉:“若是有关,那东瀛的乱臣贼子,又有什么资格来迎娶我天盛的九公主?” “你真的决定了?”路遥亦知东瀛人手段非比寻常,此行可能会有危险,因此面上的表情不由得严肃了一些。 顾琮远毫无顾忌的点了点头:“正巧当作出去散心了。” 路遥有些佩服此人,一时半会只知道摇头,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允月拽着那人的胳膊,高兴得连声道:“二哥,这是真的吗?你真的……” 就在此时,宫门口传来一句:“哎哟,什么真的假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落得埋怨 一听见这声音,路遥脸色先白了下来。 这位女中豪杰,正是上次九公主落水之时,将路遥骂得狗血淋头的巾帼英雄徐贵妃。 路遥至今为止,对顾允月的生母都有深深的心理阴影,没办法抬起脸来直接面对那人,倒不是说路遥胆小怕事,而是这位徐贵妃太过尖酸,眼高于顶,老远瞧见那心高气傲的样子,就让人想要离她远远的,免得被那贵妃光环给波及到。 “母妃……” 紧接着脸色一变的便是顾允月了,她嘴唇都跟着翕动:“母妃不是刚刚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该不会听到了顾琮远所说的话吧? 饶是路遥和顾允月内心想了一大堆,顾琮远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负手而立,待到徐贵妃翘着尾巴缓缓走过来的时候,才客套了一下,拱手道:“见过徐贵妃。” “二殿下客气了。”徐贵妃瞟了人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你们这里很热闹啊?在说什么真的假的?” 顾允月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瓮声瓮气的开口道:“母妃,您怎么又回来了?” 闻言,徐贵妃娇艳的面色微微一变,嗔怪瞪眼道:“你这孩子,母妃还不是担心你才回来看看,瞧你这话说的,难不成不希望母妃过来关心你?” 她连连摆手,嗫嚅道:“不是的……” “见过徐贵妃,”路遥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一下就对上了那人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我们也没说什么要紧的大事,适才正在谈论小九的婚事呢。” 岁月流逝,时光却很善待这位性烈的美人,她半是客套半是不屑的上下看了看路遥,才阴阳怪气的道:“哎呀,允月的婚事又怎能算是小事?这是我天盛最近最为重要的事情了,连太子纳妾都比不得这件事!” 她这么叽哩哇啦的一通显摆,路遥见顾允月表情不对,似是又要忍不住哭了,只觉得这位小公主当得也是不易,便轻轻叹了一声。 徐贵妃和萧贵妃还算是交好,因此她对待顾琮远的态度还算良好,但再怎么好,也总容易流露出几分真情实感来。 比如,她不是很待见这位商贾之女路遥。 路遥和她基本上就是相看两相厌,尴尴尬尬的应和了几声,便不再主动搭话了。夫人都不说话,顾琮远和这些嘴碎又刁钻的后妃,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但瞧小九那畏畏缩缩,活像是个鹌鹑的样子,就觉得又好笑又可怜。 徐贵妃殷红的蔻丹一点:“点翠!快去给二位贵客备茶!” 点翠笑了一下,福身道:“已经备好了。” 徐贵妃走过去垂眸一扫,转身冷笑道:“要不然本宫怎么说你这丫头是喜安宫最不会办事的,自己看看这茶水都凉成了什么样了?泡得乱七八糟,也就是九公主性子好,抬举你,你才能在这儿过活,要是在本宫那里,今天就要挨板子了。” 路遥看徐贵妃这严于待人宽于待己的架势,不由得心疼起来她身边的婢女了。 “二位请坐吧,再说会儿话。”徐贵妃说罢,倒是先一屁股坐下去了,道,“想必你们也是听说了允月的婚事,特意赶来道喜的吧?” 顾琮远颔首道:“的确是听说了。” 不过,却不是来道喜的。 徐贵妃也不太敢招惹顾琮远,反倒是去看了眼哭得形容憔悴的顾允月,碎碎叨叨的道:“你最近不要着急上火了,这是个天大的好事,你还上什么火?把自己身子弄病了,往后是生不出皇子的。” 顾允月自己尚且是个孩子,又哪里会生皇子? 她脸色缓缓苍白了下去,但是这位混世小魔王在母妃面前就怂了,抽抽搭搭,一声不吭,对于婚姻之事,她大多数是茫然的,因此并未像平日里那般去大声反驳,提出问题。 就那样小小一团的坐在座位上,任由着徐贵妃整理她略微凌乱的鬓发珠钗:“你呀你,一天到晚也不像是个女孩子,若是如此,那些东瀛人会如何看待我们天盛?定然是要以为九公主是一个没见识的小丫头了!” “可是……” 小九终于在兄嫂的目光下开口了:“可是赤木信阳既是主动求亲,就应当习惯我一切样子,无论是好看的,还是难看的,他都应该做好心理准备。” “嗨!”徐贵妃笑了,不过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到顾允月的抗议,“男人嘛,大抵都是一个样子的,他们哪里会在乎你究竟是什么面孔?他只在乎第一眼见到的你,是否光鲜亮丽,其他的……都是哄小孩儿的。” 顾允月似懂非懂的掀起眼皮,飞快的看了一眼徐贵妃,复又低下了头,小眉头皱得死紧死紧的。 顾琮远轻咳一声:“倒也并非如此,若是真心相爱,想得到的又何尝只是一副皮囊?只贪恋美色,未免太过肤浅。” “琮王殿下自然不是这种人。”徐贵妃转头一笑,“不过王爷到底还是年轻,不知这世上人心,是会变的。” 路遥根本不想和徐贵妃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计较,冷哼了一声,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 她可没忘上次被关在小黑屋的悲惨经历!。 顾琮远其实对徐贵妃也是爱答不理,这女人总是用自己那些浅薄的道理来教育旁人,她觉得人心易变,不过是因为皇帝顾基是个花心大萝卜,后宫佳丽无数,宠幸不过来了罢了。 她自己当年也是靠着性情和容貌获得恩宠的,因此丝毫不知真心为何物。 “不过啊……”徐贵妃语调有些微妙的转变了一下,“有一件事情,我还是要问问清楚的。” 顾琮远就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和自己扯上关系,路遥也抬起了头,看向了那笑容意味深长的徐贵妃:“不知贵妃想知道的是何事?” 她端正的坐着,嘴角上虽是弯着的,却让人感受不到半分的笑意:“那本宫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 顿了一下:“回春堂的李圣手,是不是,对九公主有些其他意思?” 路遥顿时有些无语了,心道: “你的宝贝闺女对人家有意思还差不多。” 顾允月立刻跳起来反驳道:“没有!这怎么可能!” 徐贵妃狠狠的横了人一眼,厉声道:“给本宫坐下,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顾允月,你究竟还记不记得你是一位即将要嫁到东瀛去的公主?代表着两国的关系?” 现在“东瀛”这两个字对顾允月来说,简直就是穿心一箭。 只要一出口,平日里上蹿下跳的顾允月立刻就像是被扎中的皮球蹴鞠,晃晃悠悠的就泄气了。 “哦。”她闷头闷脑的答应了一声,老老实实的坐了下去,还不住的小声念叨,“李大哥怎么可能喜欢我?母妃总是喜欢异想天开……” 若是李昀当真对顾允月有意思的话,她也不至于求而不得那么久,事到如今如此痛苦了。 顾琮远嗤笑了一声,好像很是不屑一般:“徐贵妃未免想的太多了,李昀是什么身份,允月又是什么身份?这二人,除了医师和患者的关系以外,又怎会有其他的牵连?” 此话一出,顾允月禁不住更加的垂下头去,毕竟她二哥说的都是实话,她千百个不想承认,也无济于事。 路遥也道:“是啊徐贵妃,李圣手辛辛苦苦为允月医治,大家都有目共睹,他素来都是兢兢业业研究治疗眼疾的药方的,又何尝会动这般想法?” 徐贵妃半信半疑的斜着眼:“那今日允月是为谁吐血?还不是为了那个李昀,一听说他不来给自己医治了,险些动手打伤那七老八十的李太医!” “母妃”顾允月嘴撅得都能挂油壶了,“还不是那李太医嘴里不干不净在先,找来一堆学生闹事在后,我又没动手,就反驳了几句而已,看看他在您和父皇面前是怎么说我的?” “而且,我就是不服管教又如何?我凭什么要服他一个白胡子老头的管教!他净是会说一些歪理!” “你”徐贵妃让人气得堵了一下,道,“哎,我算是说不过你,那我来问问你,既然李昀对你没别的意思,那你呢?” 顾允月毫无求生欲的笑道:“我很喜欢李大哥啊,早不就和母妃父皇说了吗?是你们自己没有好好听的!” 徐贵妃脸涨红像是猪肝一般:“荒唐!” 小九吓得哆嗦了一下,脸色不是很好。 毕竟她才刚刚发作过,老太医的手法也不如李昀,她眼睛也看不清,耳朵听得也不够真切,于是徐贵妃也不忍苛责,干脆将怒火转移给了顾琮远夫妻俩:“唉,这李圣手若是一个有些年纪的还好,怪就怪在他太年轻!” “哦?”路遥禁不住哼笑了一声,“徐贵妃此话怎讲?” “这圣手太年轻,搞不好便会动一些歪门邪道的心思。”徐贵妃这时候毫不客气,全然忘了李昀为了治疗顾允月眼疾时的辛劳,“平日里医治时,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允月脸上摸来摸去,影响多不好!要我说,就应该换一个女医来!” 顾允月顿时面红耳赤:“母妃!” 第三百五十二章:恢复正位 “徐贵妃这么说,干脆就不要治疗了。”顾琮远终于发声,忍无可忍的嘲讽了一句,“要求那么多,不如你来找能治疗眼疾的医师。” 徐贵妃鲜少被人面斥,立时脸色便僵硬了下来:“我……” 琮王嘴角弯起的弧度带着三分凉薄,三分讥讽:“到时候就看看,这普天之下,还有没有第二个回春堂传人!” 索性顾琮远替顾允月讲话,要不然还真就说不清楚了,小九咽了咽口水,悄悄对路遥他们做口型:“谢谢。” 琮王殿下是一位满朝文武都不敢惹的硬茬儿,有时候连皇上也拿他没辙,更何况是徐贵妃。 她那咄咄逼人的本事,在顾琮远这里完全就是行不通的。 “瞧瞧琮王殿下这话说的。”徐贵妃开始拼命的给自己找面子,道,“本宫这还不是怕对两个人的影响都不好?李圣手的用心良苦,本宫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 顾琮远就差给那人翻一个白眼了。 李昀在眼前的时候,就口口声声的说什么敬重爱戴,这人一走,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什么男女之别了,若是顾允月真因为她那“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思想给耽误了眼疾,看看她到时候上哪哭去! 路遥也待不下去了,她可不像看见徐贵妃对顾允月耳提面命、耀武扬威的作死样儿,干脆起身道:“时候不早了,王爷,你忘了府上还有要批阅的公文了么?” “本王也正有回去的意思。”顾琮远起身,虚虚对人行了个礼,“告辞了,徐贵妃。” 徐贵妃巴不得这两个人赶紧走,连忙叫人去送客。 “二哥,嫂嫂!”顾允月着急得霍然起身,向前走了一步,险些绊了一跤。 路遥瞧见她那殷殷切切的可怜眼神,对她宽慰的笑了笑:“放心吧。” 也不知顾琮远究竟作何打算,但这次去江南,她必然是要跟着的。 不过在去之前,出了一个大问题。 那就是,路遥以琮王府客卿的身份,是不能跟随主人一同前往外面游山玩水的,其实也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的规矩,到头来都是皇上一个人不同意。 理由就是:“她又是你妻子,又是你客卿,这样乱七八糟的,算怎么回事?外人会如何看待琮王?” 顾琮远又不在乎这些,也觉得皇上的问话莫名其妙,便道:“该怎么看就怎么看。” 而皇上则是勃然大怒道:“荒唐!外人不知道的,定是以为你带着女子前去消遣享乐了!” “……”顾琮远无言以对,如今路遥的身份着实是尴尬了一些。 然而真要说是什么荒唐、消遣,又有谁比天盛如今年过花甲的皇帝更加荒唐的? 顾琮远冷冰冰的和人对峙,几乎就是透过了那张一本正经的脸,看见了皇上吸食五石散后,与桑茶青寻欢作乐的样子了。 父子二人争执不下,吵吵嚷嚷了好半天,顾琮远忍无可忍的吼了一声:“既然陛下如此在乎正妃的名节,不若直接将路遥正妃的身份恢复,便不用畏首畏尾了 她本就是我的妻子。” “顾琮远,朕看你就是拿婚姻当儿戏。”皇上脸色阴沉的道,“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闹腾着要和她和离?你当我天盛的律法都是白纸一张吗?” “当初是事出有因。”顾琮远闭目道。 “事出有因?那你倒是给朕来说说,是哪个因?”顾基眯起眼睛质问道。 顾琮远总不能告诉顾基,他根本就不是天盛王朝的二殿下,真正的二殿下还不知道被囚禁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而他,则是萧贵妃和暗影阁阁主顾淮的私生子。 这话若是出来,还不得让顾基直接杀了头? 于是他胸口起起伏伏,憋了好半晌,才闷声闷气的道:“当初是和王妃吵架,不可收拾。” 顾基似是早就料到他这个回答,胸有成竹的冷笑了一声:“朕就知道。” 顾琮远额头上青筋隐隐跳动着。 没能求得满意的结果,他干脆告了辞,转身便走了。 然而第二天,圣旨便又浩浩荡荡的传到了路家,当时路遥正坐在葡萄藤下面吃着冰镇西瓜,顾琮远则是百无聊赖的看着书。 负责给主子扇风的红鸾听见有小公公前来,立刻扔下扇子,跟着主子们一起跪地行礼。 然而等那小公公宣读完了圣旨,三人的脸色便齐刷刷的像是葡萄架上的葡萄,又紫又绿,好不精彩。 公公前脚刚一走,后脚拿着圣旨的红鸾便嗷了一嗓子:“这怎么可能!” 她双手颤颤巍巍的捧着那圣旨,又抖开了绢面,仔仔细细的重看了一边,脸色顿时又紫了三分:“小姐……小姐怎么可能为妾?” 路遥咬着牙闭了闭眼,几乎是从唇缝里挤出来一句:“顾琮远,这就是你昨天和皇上争论了一整天的结果吗?” “不是的……”顾琮远也是满脸不可置信,“昨日,昨日本王的确和他争执许久,但一直都坚持,路家长女,只能为正妻,未料今日他便来摆我一道!” 而且九五至尊发下来的圣旨,又怎会轻易更改? 恐怕也是顾基昨日被顾琮远那义正词严的模样给气到了,今日便偏偏不顺应他的意!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路遥顿时瘫痪在了躺椅上,“本以为能风风光光的回归正妻的位置,谁成想,一下子成了一个根本就不入流的妾室,惨,我真是好惨一女的,没人比我这二房更惨了!” 顾琮远连忙安慰道:“夫人尽管放心,即便是为妾,本王也绝对不会与别的女子有牵扯。” 路遥顿时双眼一瞪,威胁道:“你敢?” “本王不敢。”顾琮远无辜的垂下了眼,他未料会是如此结果,也免不得有些心虚,一时之间,又是愧疚,又是难受。 红鸾气急败坏,跳脚道:“为妾?”她不可置信的重复了好久,每一次都是在往路遥的心口窝扎,“为妾?我们家小姐怎么可能为妾?那正妻的位置,本就是她的啊!” 顾琮远的威仪,素来不容得半分的质疑,然而如今,即便是一个小小 丫头,在那里疯癫了似的乱蹦乱跳,他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路遥也很是不高兴,她觉得自己现在实在是没有面子,之后的事情她尚且没有考虑好,她只知道眼下自己成了一个笑话。 好好的琮王正妃,作天作地的成了太子客卿,又稀里糊涂的成了琮王客卿,再后来折腾了一圈儿,成了名不经传的琮王小妾。 简直荒谬。 她几乎是哭腔的捶了一下那人的心口,哽咽道:“顾琮远!都是你!” 顾琮远心虚得都快缩成了一个鹌鹑了,他非常能理解路遥此时此刻的心情,因为他小时候在暗影阁,便被父亲惩罚去门口当扫地看门的,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深深能感受到那一落千丈的感觉。 “是是是,都怪我。”他好声好气的哄道。 路遥依旧不停的捶着那人,只不过是没什么力道的:“要不是你当初冷冰冰的,非要赶我走,我至于落得如今这般田地吗?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当初哄你有多辛苦?如今成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了!” 顾琮远那叫一个愧疚难当,他至今还记得路遥坐在花轿里,众目睽睽下,花轿四分五裂,露出了正在拥吻的他们二人,这件事情当时还风波不小。 能搞出这么多的幺蛾子,可见路遥当时也是用心良苦了。 然而他终究是将人给辜负了,连一个本就属于她的名分都没能要回来。 顾琮远那终年不化的冰块脸,今日表情异常丰富,柔声安抚道:“好夫人,是本王错了好不好?” 他这能掐出水似的声音,若是常山他们几个暗卫听见,必然是要禁不住犯恶心的,然而路遥就是一股清流,她最是吃反差萌这一套了。 但她还是死死咬着红唇,也不说原谅与否。 琮王殿下的脸皮厚度日渐生长,见有可乘之机,便巴巴的凑过去道:“夫人,为夫甘愿负荆请罪,只求你不要再生气了,我们一起去江南,痛痛快快的玩一场不好吗?” 方才还为了自家主子义愤填膺的红鸾顿时哑声,她实在是被肉麻得受不了了,赶紧捂着腮帮子溜之大吉。 酸死了。 路遥嗔怪的看了人一眼:“琮王殿下,你这下算是满意了?” 顾琮远知道路遥其实并不在乎那些名分,她只是担心会不会有人空降而来,占有了独属于她的爱意。 不过他全然不会因此担忧,因为他知道,自己从始至终心里都不过路遥一个人罢了。 “不满意,本王怎么会满意?”顾琮远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道,“迟早有一天,本王会将正妃的身份为你夺回来。” 他眼神有一丝不加掩盖的阴鸷,看得路遥不由自主的觉得有些发冷,分明是三九天气,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好像是在说:“等本王当了皇帝,你要什么位置夺不来?” 她连忙道:“算了算了……这些事情,往后慢慢和你算账,眼下应该计议一下,去江南游历的事情。” 第三百五十三章:勉强不得 路遥千辛万苦才从皇上那里勉强拽回来一个妾室的位置,又加上去江南的行程催促,即便是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尽早回到琮王府去收拾东西。 虽是区区妾室,不过又能风光无限的搬回琮王府了,这个消息实打实的将路雪柔给气出了红眼病,整日在府上唧唧歪歪,明嘲暗讽路遥如今身份地位,丢了路家的人。 路遥自然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她难道还不知道路雪柔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么? 也好在顾琮远近来无事,能在琮王府帮忙打点一二,路遥才不至于孤孤单单的回到府上,不然她脸上无光,还真就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一众热情接待的下人。 上了年纪的管家恨不能将路遥给抬进去似的,满面堆笑道:“哎哟,这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将王妃您给盼回来了,不然王爷独守空房,老奴看着都于心不忍!” 也就只有这位年过古稀的管家敢这么说了,顾琮远在一旁轻咳一声,脸色微微有些窘迫。 路遥笑道:“王爷何尝独守过空房?即便是先前我不在的日子,他不也都是翻墙越院的去了路家么?” 说着,还带着些调侃意味的瞟了那人一眼。 顾琮远俯身在人耳边,低声道:“好歹有这么多的下人在场,夫人怎么也要给本王留些面子才是吧?” “是是是。”路遥忙不迭的答应下来,转而去看那些人将行李搬得如何。 先前负责侍奉王妃的丫鬟们正忙忙碌碌的将那衣服饰品往房间里倒腾,红鸾连忙过去指挥道:“哎哎哎,有些东西就不用放进去了,过两天就要走了!” 下人们一脸错愕:“王妃才刚刚从娘家回来,就要走了么?” “怎么说话呢?”红鸾翻了个白眼。 眼看这边一头雾水,红鸾又没个耐心,路遥踱步过来,笑着解释道:“自然不是的,你们王爷这段时间心情甚佳,说过几天要带我去江南游历呢。” 下人们尚且处于“王府唯一的女主人就要被傻王爷给赶走了”的惊恐之中,听人这般说话,才勉强将表情恢复如常,先前的紧绷荡然无存了,笑道:“原来是这样,看来奴婢们要去尽快准备小少爷在江南所需的衣物用度了,不然是要水土不服的呀!” 谁知不远处站着的顾琮远耳朵一动,听见这边的谈话,大手一摆道:“不用。” 下人们又是满脸空白,属实是搞不清琮王殿下的脑回路,难不成打算磨练一下小少爷的意志,节省一下用度? “此行江南,不带小少爷。”他简短的道。 红鸾唏嘘不已,撇着嘴将妆奁抱进屋中,走过路遥身边的时候在人耳边悄悄念叨了一句:“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路遥猛地一怔,旋即面上一羞,怒道,“你讨打!” 那厮却是吐了吐舌头,连忙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她眼角余光正巧就瞥见了那飞檐楼角上掠下的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一高一矮,身份眼熟。 路遥失笑道:“怎么连常山和宛双都在,难不成你们是特意来欢迎我回府的?” 顾琮远颔首道:“索性这二人也闲着没事,夫人回府,自然是要来亲自迎接的,总要给他们找点事情做,省得从早到晚打架,琮王府都快被他们给拆了。” 常山吊儿郎当的过来,人还没走到正位置,嘴里已经嚷嚷开了:“王爷您又冤枉我!这哪里是我们打架?分明就是宛双这个母老虎单方面的揍我!” 此言一出,他就立刻接到了宛双一记狠辣的眼刀。 二人来到了路遥面前,拱手抱拳道:“恭迎王妃回府。” 他们的礼节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的,都没有半点对路遥的不恭敬,佯作全然不知路遥如今已为妾室的事情。 不过饶是如此,路遥心中也还是感慨万千,禁不住酸涩了一下:“何必如此客气?” 宛双定定的道:“王妃值得我们恭敬,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路遥只能摇头苦笑。 “你们也别愣着了,王妃那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搬好,快去帮帮忙。”顾琮远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发号施令。 常山呲牙咧嘴的道:“原来王爷叫我们回来是当脚夫的!” 顾琮远巴不得能在路遥面前好好表现,哄得夫人的欢心,好让她心中不要那般不平衡,他手上拎着好几对莲花灯,都是打算摆在路遥房中的,幸亏能腾出嘴来威胁一句:“再敢胡说八道,就拔了你的舌头。” “好了好了,你就别吓唬常山了。”路遥伸手过去帮了他一把,拿下了莲花灯,先是在卧房挂上了好几个,复又去了后院的书房,“你自己事情可都还没处理好,此去江南,总要准备一些东西,你都想要要带些什么了吗?” 顾琮远笑而不语。 路遥有些得慌,嘟囔道:“你可别让管家来弄,他七老八十了,指不定带上的东西都是一些腌咸菜、小手绢之类的东西……” 顾琮远推开了书房的雕花门,挑了挑眉道:“本王可比夫人想象得要有先见之明。” 吱呀一声,有些老旧的木门推开,露出了窗明几净的小室,而眉头紧锁的降香正坐在案前,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 见二人前来,连忙起身行礼道:“恭迎王妃回府,见过王爷。” 如今在琮王府的家丁下人和暗卫们眼中,路遥的身份地位竟是能排在王爷前面了,不过这也不足为奇,毕竟是顾琮远亲自吩咐的,不能让王妃感到半点的委屈。 路遥点了点头,将莲花灯挂了起来,有些错愕的道:“降香这是在写什么,这么长的一串清单,府上最近需要置办些什么东西吗?” 她好像模模糊糊的想明白了什么,不过还是降香抢先一步回答道:“属下正在写去江南所需的物品清单,出行之时,便按照这上来置备便可。” 路遥有些赞赏的看了人一眼:“了不起,心思竟是能如此细腻,武功了得,为人又好……顾琮远,你赶紧给降香说一门亲事啊,让我看看 便宜了哪家姑娘。” 琮王殿下噎了一下。 降香笔尖微微一顿,竟是有些害羞了,低头憨笑道:“王妃可就别拿我取乐了,我一人独行很好,没有哪家姑娘会喜欢刀尖舔血的生活的。” 顾琮远用一种“看见没有,不是本王不给他找媳妇,是他自己不要的”眼神看着路遥,她顿时哑口无言了。 “这么长的一串清单,你自己左思右想的多辛苦啊……”那张长长的纸铺在桌上,路遥连连咋舌,“王爷,您可还真是把降香当作管家婆子了。” 顾琮远也看了看清单,心下满意,缓声道:“写得不错。夫人这可就冤枉我了,降香心思缜密,这些事情交给他,是最好不过的选择,本王放心。” “王爷能满意便好,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降香愿意。”那人憨厚的笑了笑。 路遥不由得对降香有些刮目相看了,顾琮远的这三个暗卫之中,唯有这一个降香最为中规中矩,武功卓绝,无人能及,加之性情温和、细腻温润,就是长得人高马大,有些反差,除此之外,简直就是个完美之人。 她脑子一抽问了句:“降香你看我家红鸾如何?” “……”降香表情僵了一下,“红鸾姑娘很好。” 顾琮远横了人一眼:“夫人就别乱点鸳鸯谱了,降香现在一心扑在为本王效力上,何来心思娶亲?” “嗨,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干嘛那么紧张?”路遥摆了摆手,复又垂眸,“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多的东西,降香你怎么不叫常山和宛双他们两个来帮你想想?” 那人却是满脸无所谓的道:“常山毛手毛脚,没个耐心,估计写两个字就要摔笔了,而宛双……她出行基本上不需要带什么东西,推己及人,到时候可能写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属下代劳最为合适。” 敢情这人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只有他能做,老早就接受了王爷的安排。 路遥想了想,当琮王殿下的夫人很难,不过当琮王的暗卫简直就是难上加难,唏嘘之余,竟然还有一丝微妙的庆幸。 “原来如此。”她小声道。 顾琮远捂着心口道:“夫人竟是不知本王良苦用心,还以为我欺负降香不成?” “降香是个老实人,你派了那么多的任务给他,还不算是欺负啊?”路遥玩笑道,“不过常山和宛双最近怎么样了,我方才看他们感情很好的样子。” 顾琮远将清单放下,眼中似是有些复杂:“自小一同长大,再怎么各怀心事,关系又能差到哪里去?” “不过宛双一直没有向那傻子表明心意,姑娘家,总归是脸皮薄的,两个人都还维持着表面的和谐,谁也不敢将心中的事情说出来罢了。”他似是叹息了一声,“常山不解其意,宛双又死死拧着不说,生怕说了以后,这自小到大的情谊,就变了味儿。” 路遥错愕道:“可是……” 顾琮远看着她笑道:“没什么可是的,感情之事,最是勉强不得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大猪蹄子 琮王殿下今日表现得格外乖巧,让路遥都禁不住连声赞叹了一下。 尤其是顾琮远纡尊降贵的为她在厨房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时候,更是连同做饭的下人们都震惊不已,一个个颤颤巍巍,吓得像是鹌鹑。 纷纷小声念叨着:“莫不是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爷居然也会做菜?” 常山咬了一口挂着水珠的西红柿,笑嘻嘻的对那几个小厨娘道:“王爷会的可多了去了,以往经常给我们哥儿仨做饭吃!” 厨娘满脸震惊的看向了那笑嘻嘻的暗卫,磕磕巴巴的道:“王……王爷会给你们做饭?这是何时的事?我们也在府上生活了许久了,竟然丝毫不知。” “哎呀,”常山咧嘴笑道,“这时间过去的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反正王爷的手艺的确是不错的!” 那久远的年代,正是他们四个尚且处于暗影阁的时候,整日在极端严酷的训练之下,常山他们几个年纪小的,都饿得前胸贴后背,面黄肌瘦,还要面对不断的杀戮,顾琮远身为少阁主,说实话没少挨揍,但还是会偷偷摸摸的留下来一些东西给他们吃。 实在不行,就找来些食材,亲手做给他们。 仔细想想,那段日子虽然不似如今光鲜亮丽、衣食无忧,可却格外的快乐。 素来没心没肺的常山也不由得感慨道:“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什么味不味的?”顾琮远端着刚出锅的菜,顶着一头热汗瞪了人一眼,“还不过来搭把手,净会想着吃。” 常山立刻丢下西红柿,笑嘻嘻的道:“来啦王爷!” 不多时,八仙桌上已尽是珍馐味美全数列上,看得人口舌生津。 今日算是路遥重回王府的接风宴,所以顾琮远才这般毫无顾忌的大显身手一番,面上虽是一如既往的高贵冷艳,但看向她时,动辄发亮的眼神都在寻求夸奖。 路遥在这攻势之下,只好失笑道:“想不到二殿下如此贤惠,看来我还真是回来对了,想不到平日里公事繁忙,还会做菜……唉,幸亏我下手早,不然可就便宜了别人了。” 顾琮远面上暗暗流动着几分得色,撩袍坐下,矜持道:“哼。” 由于今日众人都在兴头上,几个暗卫也好不容易能凑到一起来,路遥干脆将那几人也一同留下吃饭,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 酒过三巡,路遥见宛双时不时的瞥向常山,便心生相助之意,借着酒劲儿,试探性的问道:“说来也是有趣,这饭桌上,分明没有一个生得不好看的,偏偏只有我和琮王殿下已有婚配,你们是什么情况?” 顾琮远正在饮酒,闻言,挑了挑眉,已经猜到了路遥又要开始搞事情了。 常山连忙高声反驳道:“哎!我可不是啊,我是因为喜欢我的姑娘太多了,我实在是没办法抉择,不想伤了那么多人的心,这才迄今为止都独身一人的!” “嗤,”降香在在一旁侧目而视,“几个菜啊喝这么多?” 宛双素来淡薄的面上也浮现出了几分笑意来。 或许孤身一人太久,便容易喜欢那些活蹦乱跳、整日里嘴上不闲着的人,她便是如此了。 “降香,你可别说常山了。”顾琮远忽然想起,索性趁着今日便问道,“你呢?你又中意什么样的姑娘?王妃先前在书房的提议,本王左思右想,觉着不错,也该为你考虑一二了。” 降香连忙摆手道:“不……” “你们一个个的再本王手下如此之久,若是最后还是孤家寡人,免不得就要有人嚼我口舌,说本王苛待下属了。”他似笑非笑的道。 顾琮远一般很少操心别人的终生大事,但是这几个都是他出生入死的手足兄弟,他这次也不由得着急了起来。 “谁敢说王爷的不好呢?”降香笑容依旧温厚,“王爷对我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总不能连终身大事都交付到王爷手上,那样你未免也太累了。” 路遥却是道:“没关系啊!怕王爷累着,我倒是可以帮你张罗一二,降香,你就别推三阻四的了,快说说,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瞬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降香的身上,他一时之间还有一些局促不安,实在是没辙了,只好老老实实的开口道:“其实……” 他面上红了红,嗫嚅道:“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温婉贤淑的女子,能安安稳稳的陪我过日子。” 众人开始起哄问道:“那可有中意的人选了?” 降香低下头痴痴笑了,曾经是有的,只不过如今斯人已矣,时过境迁,他心中依然放不下第二个人:“尚未。” 路遥抚掌笑道:“这倒是无妨,该遇到的人迟早都会遇到的。” 常山原本还想着调侃一下降香,未料那几人的视线又忽然转向了自己,不由得汗毛倒竖,坐直了身子:“喂喂,你们、你们看我作甚?别看我,别看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路遥眼神格外认真:“常山啊,你又中意什么样子的姑娘呢?趁着今日你家王爷心情好,若是有,我们大可替你去说说媒!” “我……”常山噎了一下。 他总不能说他喜欢苏轻烟那样的妖艳贱货吧?王爷一定会抽刀劈了他的! 顾琮远倒是深谙激将法,冷嗤了一声,道:“本王猜测,常山一定是喜欢那种以他为重心,小家碧玉的女子,每日都能被人吹捧崇拜,好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 “谁、谁说的!”常山面红耳赤的道,“我难道不能喜欢丰腴魅惑的女子吗!” 宛双一口酒呛了出来:“你” “我我我就是喜欢那样勾魂摄魄的类型,怎么了?”常山有些心虚的涨红了脸,“难道这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吗?你们干嘛一个个都用这种眼神看我,娇滴滴的大美人,我就不信谁不喜欢!” 宛双脸色有些晦暗,缓缓的捏紧了酒杯,指节有些苍白。 路遥干笑了一声:“倒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你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和想象中还是有些不同的。” 常山咧嘴笑道:“怎么样?我可是从来都不走寻常路 的,吓了你们一跳吧?” “轻浮。”宛双皱了皱眉,冷冷的给出了一句评价。 “嘿,我怎么就轻浮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常山愤愤的反驳道。 宛双冷笑了一声:“你那是爱美人之心。” “都差不多嘛。”他嘿然傻笑道。 “美人?”路遥眼神飘忽不定,稀里糊涂的道,“我们宛双也是个大美人啊。” 宛双的心突然就揪了一下,有些紧张了起来。 常山飞快的看了人一眼,便大笑道:“哎哟王妃,这是不一样的!” 顾琮远抬眼看他:“怎么就不一样了?” “哎,你们就没有一个懂我意思的。”常山十分愤恨的道,“你们看看,宛双是美人不错,可她是个不近人情的冷美人,不是我心悦的那种……那种千娇百媚的美人,更何况,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出生入死,什么样子没见过?早就分不清对方长得是好看还是难看了!” 宛双心灰意冷的垂了垂眼,说不出话来,死死咬着嘴唇。 路遥瞧见人面色不好,啧了一声:“常山,你难道没听说过青梅竹马?” 常山装疯卖傻道:“什么青梅李子的?我不知道哇!”他看宛双好像不太开心,便道,“宛双啊,我不是说你不好看的意思,而是说,你这样的女孩子呢,要学会有女人味儿……” 铮然一声,刀锋雪亮。 常山吓得一僵,宛双才眼神阴冷的缓缓将长刀推回去,道:“我不会为了谁改变什么,我就是我。” 他转眼便又没心没肺的笑道:“我又不是让你委曲求全的意思,而是,你总是这样冷冰冰的,让人都不敢喜欢你了,难道你想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路遥算是服了常山了,她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一发不可收拾了,于是默默低下头去。 宛双愣了一下,柳眉倒竖,瞪了人一眼:“谁要你喜欢!有病!” 她属实让常山这轻描淡写的态度给惹毛了,啪的一下撂了筷子,起身便道:“王爷王妃,请恕宛双先行离去。” 见人转身就要走,常山一把拉住了那人手腕,道:“嘿!大小姐,我哪里又惹你生气了?” 宛双回头怒道:“放开,你哪里都惹我生气。” “哎呀我不是说你没有女人味儿,我是说,你是一朵高岭之花,无人胆敢高攀,你怎么能会错了意?”常山油嘴滑舌的道,“再说了,你生的这么好看,还哪里会忧愁找不到夫君,今日好不容易一起吃顿饭,你就原谅我吧,好好坐下吃饭吧?王爷好不容易才下厨一次呢!” “常山,都是你。”路遥嗔怪道,“絮絮叨叨说那么多,把人家给惹生气了吧?” 常山看着宛双,笑得满脸无辜:“我错了嘛!”温暖的手依旧紧紧牵着。 不爱多管闲事的顾琮远也开口劝抚道:“宛双,要不就算了吧?” 一语双关,宛双也闷闷的想,是啊…… 要不然就这样算了吧? 第三百五十五章:心意几何 “哎呀,宛双,我真的是不小心说错话的,不是存心想要气你的!”常山见那人脸色不好,便开始拿出了他那狗皮膏药似的劲儿,死皮赖脸的黏糊着,“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 宛双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心中失落的想着:“分明你已经包容我这么多次,可何时,才能真真切切的明白我的心意?” 她鸦睫微微颤抖了一下,似是在那人穷追猛打、猪突狗进的攻势之下,不由自主的心软了下来。 加上现在可谓是众目睽睽,可不止是他们几个混的要好的暗卫在一起,还有身为直属上司的琮王殿下,以及今日刚刚正式回府的路遥看着呢! 毕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宛双又素来要面子,总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耍她那小孩子脾气,于是狠狠瞪了人一眼:“少来恶心我。” 常山眼看有戏,便连忙加大火力哄道:“你看看你,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我们宛双最聪明伶俐,温柔体贴了吧?快快快,好好坐下吃饭,王爷今日做了这么一大桌子好吃的,可别辜负了王爷的心意,也别打扰了王妃的兴致。” 半开玩笑的推搡拉扯之中,常山却是笑嘻嘻的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宛双听言之有理,便也不好继续发作,索性老老实实坐下。 只不过接下来的时间,她没有先前那般活跃了,好像有黑云一直笼罩在了她身边似的,沉沉闷闷,动动嘴皮子都成了要人命的难事了。 她兴致缺缺,一场饭局吃得也是没滋没味的过去了。 其他人虽是兴致高涨,但但凡是明眼人就都能看出来,宛双今日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她碍于颜面,不愿意去扫别人的兴致,便闷闷不乐的委屈了自己,强行附和着众人。 待到酒足饭饱之后,他们都有不同的事务要处理,做任务的做任务,处理公务的处理公务,很快就散开了去。 只不过顾琮远这段时间是当真乐得清闲,原本在书案成积累得成山的案牍,如今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封,他大手一挥,匆匆几下,没过多久便处理了个清楚明白。 于是就换得了能和王妃在院中聊天的清闲时光。 难得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琮王殿下也能懒洋洋的躺在竹椅上发呆,路遥戳了戳他,觉得有些好笑。 顾琮远有些忍不住的困乏,瓮声瓮气的道:“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今日宛双很委屈,吃到最后,我见她像是要哭了似的,唉,常山还真是不开窍,若我是她,怎么也该有点怜香惜玉之情。”她正色道。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要紧的大事,原来还在想他们的事情。”顾琮远嗤笑一声,别过头去看着她道,“你说宛双哭?本王与他们几个相识这么多年,连常山和降香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宛双落泪。” 他抬头望向了壮烈的火烧云,喃喃说话的时候,似是有一声感慨的长叹:“很多时候本王都在想,像宛双这 样的女子,真的会哭吗?” 路遥其实并不了解宛双,今日听顾琮远这么一说,倒是觉得那人定然是个令人心疼得刚强女子,不由得心下恻隐。 “之所以很多人对宛双有所误解,其实无外乎是因为她的性情太过凉薄,很多时候受了伤都要自己扛着,非但如此,她还不会多管半点旁人的闲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顾琮远凭借多年来的了解,认认真真的点评道。 他嘶了一声,似是有些惋惜:“而且,本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宛双竟然会对常山动心,还是如此认真的动心。” 路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听你这语气,你瞧不起常山?” “倒不是本王当真瞧不起他。”顾琮远一本正经的转过了脸,神情专注的看向了她,一字一顿的道,“你不觉得他很二吗?” 路遥双目微怔,赞赏性的拍了拍手,鼓励道:“哎哟!二殿下有进步嘛,如今都会用‘二’来造句了。” “……”顾琮远越是见那人不爱搭腔,便越是忍不住的较起真来,自顾自念叨着,“常山那般跳脱,宛双又那般清冷,他们两个,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宛双怎么会?” “感情之事,何其玄妙。”路遥直起身来,坐到了一旁的石凳子上,剥着新鲜的莲子,慨叹道,“你敢说当初你见到我便一见钟情了么?还不是之后种种,才对我有意?” 在路遥面前,顾琮远不是很擅长伪装自己,因此,她冷不防如此淡然的问了一声,他倒是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不知如何回应了。 既不想老老实实的承认,又不想花言巧语的有所隐瞒。 所以冷场了许久,琮王殿下也没有憋出个所以然来。 路遥在和煦的晚风中,身上镀上了一层夕阳的余晖,浅淡而美好,顾琮远看着便笑了,也不想惹人恼火,便生硬的转移话题道:“夫人,你也不必好奇了,宛双和常山,多半就是小打小闹,而且,宛双的性情确实是让人琢磨不透,她很难猜。” “我倒觉得她是一个很真实的人。”一盘剥好的莲子盈润如玉,脆嫩白净,摆到了琮王殿下身边的小案上。 他却只觉得路遥的手比那什么莲子更加白嫩三分,再一回神的时候,已是不由自主的拽住了她的皓腕。 路遥拧起眉毛:“干嘛?怕我在这莲子里下毒不成?” 顾琮远也不管不顾,干脆就顺势将人往怀中一拽,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他闭了闭眼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哎?”路遥好笑的推了推他,发现此人越抱越紧,竟是不动如山,不由好笑道,“琮王殿下如今学坏了,竟是会说一些乌七八糟的了。” “这哪里算的?”顾琮远眸色微微黯淡了下来。 路遥面上一红,忙摁住了他:“院子外还有下人,随时都会进来,你疯了不成?” “他们敢进来?”顾琮远自鼻腔冷哼了一声,气势压人的死死盯着路遥,好 像是水边的鹞子,即将扑过去撕咬入瓮的猎物。 路遥只觉得老脸更加拉不下了,看了人几眼,却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大力挣脱了那人束缚。 她学着顾琮远往日那满脸严肃正经的模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任君品尝的琮王,点评道:“王爷啊……你这是饱暖思淫/欲,不可取,不可取!” 顾琮远无语凝噎了片晌,额头青筋隐隐跳动:“你干脆不要再去同福商号做生意,改行去私塾当教书先生好了!” 路遥向院门跑了几步,闻言,回身娇俏一笑:“可以考虑。”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宛双打开门的时候,正看见了笑容灿烂的路遥,不由微微一怔:“王妃?” 她赶紧将手中提着食盒的路遥给让了进来,路遥甫一进来,便见到了宛双房中摆放着的花朵,沁人心脾,笑道:“宛双喜欢花?” “是啊……”难得见这冷美人有几分笑意,“只是我先前经常出任务,一回来,花全都枯死了,自己养的东西,又舍不得假手他人去养,久而久之,能活下来的也只有这么几株了。” 路遥轻轻颔首:“这花生得不易,性情坚韧,分明是娇艳欲滴的长相,却偏偏扛得住一切,就像宛双一般。” 王妃的夸奖未免也太猝不及防,宛双不由得有些赧颜得低了低头道:“您谬赞了,不知您此时前来,所谓何事,可是王爷有任务要差我出去?” 路遥摇了摇头,将食盒放在桌上,道:“今天晚上见你没吃多少东西,我想这个时候,应当有些饿了吧?” 宛双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属下其实没有那么饿,不劳王妃费心了!” “来都来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吃一些吧。”她将几个温好的菜端了出来,还带着那新鲜欲滴的莲子,看得人食指大动。 宛双似是料到了什么,便沉默不语了。 路遥索性便问道:“这段时间不见,你与常山的事情如何了?” 先前虽是问过了顾琮远和降香,但他们二人,一个全然不敢相信宛双心仪常山,一个则是仍旧将此二人当作小孩子来看待,丝毫不对这朦胧的感情挂心。 这府上的女子本就为数不多,能和宛双多说说话的,也是也就是路遥了。 这个话题未免有些敏感了,此话一出,小室内寂静了片刻。 宛双落寞的垂了垂眼,轻轻坐下,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道:“常山依旧不知我喜欢他,并非是有意装作不知情,而是他……他真的是个榆木脑袋,半分也感觉不出来。” 路遥错愕了半晌,直头直脑的问道:“何不将心意直接表明?” 宛双摇头苦笑,缓声道:“若是直接表明,万一不成,岂不是连多年来的友情都要变味儿了?与其那样激烈,我还是……我还是老老实实闭嘴吧。” 顿了顿,她道:“我是当真害怕,害怕他拒绝我之后,没有脸面去面对他。” 第三百五十六章:王府出游 路遥原本是想来问问宛双究竟是何心意的,未料她从一开始就想得如此清晰明了了,这下子倒也没什么好说。 她便道:“感情之事,倒也不必勉强,若是常山真的是一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宛双你大可以将目光往别的方向看一看,何必在此一棵树上吊死?” 宛双摇头苦笑:“若当真能如此轻易的抽身,我又怎会到如今这样?” 她心知路遥噎住,不知该如何回应她了,便尝了一颗新鲜的莲子,谁知却是苦得发涩,眼泪都快涌出来的那种,但还是勾了勾嘴角笑道:“多谢王妃特意送来莲子,是甜的。” 路遥见状嘿嘿笑了笑:“哎,你喜欢便好,不必如此客气。” 她临走时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道:“对了,明日要去溪阳山踏青,宛双你也一起来吧,正巧我妹妹先前赠予我一套发簪,想着我也用不上,明日便找来送你。” 宛双先前可不知有踏青一事,又见王妃要送东西给自己,免不得惊慌了一下,连忙道:“不……” “不必什么不必,王爷也想奖励你这段时间任务完成得顺利呢,这次就借着我的手赏赐你一下,万万不得推辞。”路遥一口气儿说完,转眼就跑没了影。 “哎……”留下宛双一人站在原地错愕不已。 她知道自己性情寡淡,出任务的时候尚且不需旁人挂心,但凡到了休沐的日子,便找不到个玩伴一同出行,王妃和王爷也都是担心她在偌大的琮王府憋坏了,这才费尽心机的找些事情,顺带着将宛双带出去散心。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夜色朦朦胧胧之间,宛双的眼眶似是有些红了。 她原本在暗影阁出生入死,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习惯了倒也无妨,最怕的就是突如其来的温情,打得人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竟是心情复杂,不知该以何种表情来面对了。 琮王三暗卫中,唯一的女杀手,竟是能在此时此刻,惶恐无措的像是个孩子,倒也是个稀罕事。 翌日出行之时,马车老早就在琮王府大门口备好。 降香依旧劳心劳力的在清点账目,看向了一旁点头如捣蒜的侍女,道:“酒带了?肉带了?点心带了?” 侍女被问了不下七八次,不由被降香大人克己为公的敬业精神所感动,一叠声的道:“带了带了带了……” 男子们老早都在门口等候,连同往日不是很爱出门的琮王殿下都已经整装待发了,路遥和宛双也不知在忙活一些什么,却是迟迟不见人影。 毕竟是路遥带头迟到,顾琮远也不敢多说什么,便面不改色的靠在马车旁等待。 今日不许身着琮王府的暗卫服饰,常山和降香穿的也都是自己的长袍,常山的宝蓝色劲装显得格外骚气,他悠哉悠哉的靠在树干上,扣扣耳朵,嚷嚷道:“哎你说王妃梳妆打扮慢了一些我能理解,宛双怎的也磨磨蹭蹭,她平日里可都是不施粉黛,最多涂一个口脂的呀?真不知她能穿出什么……” 就在此时,路遥带着宛双姗姗来迟,看样子宛双还 有些不情不愿、扭扭捏捏,似是很难为情的样子,但硬是被路遥给拖出来了,王妃嘴里还鼓励似的念念叨叨道:“哎呀很好看的,你看看这身衣裙,简直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还有这发簪,可是上次路浅做的,我没来得及戴上去看看,今日一看,还是更加适合宛双!” 待到那二人吵吵嚷嚷的走到近前来,这边绕着马车等得不耐烦的几人才彻底呆住。 宛双今日换下了那身刻板规矩的暗卫玄色服饰,而是穿上了属于女子的浅蓝色陪着鹅黄的衣衫,整个人都显得楚楚动人,风情万种。 加之她原本就生得美艳,只是平日让那没完没了的任务给消磨殆尽,今日兴致上来,路遥将人仔仔细细的打扮一番,才发现宛双果真是个绝顶标致的美人儿。 尤其是那乌黑秀美的长发之间,点缀着如同绿叶一般的翠石发簪,更是显得青葱了三分,路浅的手艺好,但还是宛双的气质更加出尘脱俗。 顾琮远看了一眼,点评道:“宛双这样穿很适合,往后无任务之时,便如此打扮吧。” “是啊宛双,瞧你平日也很喜欢收藏发簪首饰,却不怎么见你戴上,近来也无事,你尽管打扮嘛。”降香也憨厚老实的笑了起来。 宛双仍是有些不敢抬头,犹犹豫豫之间,对上了常山错愕的视线。 常山愣在了原地。 他昨日在酒桌上絮絮叨叨的说的那样风情万种的曼妙美人,不就是眼前的宛双么? 一时之间,常山又是被此人的容貌震惊,又是被这微妙的巧合震慑,不由得傻乎乎盯着人家看好半晌,也反应不过来。 元宝望着他,吃得满嘴残渣碎屑,哈哈大笑:“常山哥哥你是不是脸红啦!” 常山这才大梦初醒似的回神,磕磕巴巴的大声道:“胡、胡说,我这脸皮比城墙还厚,怎么可能脸红?” 顾琮远鄙夷的看了人一眼:“脸皮厚就脸皮厚,看看把你得意的!” 宛双今日与以往大不相同,连她的眼神都是带着些许的羞怯的,少了素来的冷淡清高,倒是让人有些心动的感觉了。 路遥笑问:“常山,你可别这么不给面子呀,好看不好看,你倒是说句话!”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常山笑嘻嘻的摆摆手,虽是看上去依旧吊儿郎当,风轻云淡,却暗暗的红了耳根,“宛双好歹也是和我同出暗影阁,又相处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要受本大爷美貌的影响不是吗?” 宛双脸色黑了黑,他立刻收声不说话了。 降香毫不客气的给了人一脚,斥道:“少贫嘴了,赶紧滚去赶马车!” 常山呲牙咧嘴的上了马车,复又转过头来对宛双笑道:“这位妹妹,你今日就别骑马了,去和降香坐马车吧?” 她先是愣了一会儿,愤而想要反驳,但一瞧这一身小女子的装束,的确不太适合肆无忌惮的骑马,便冷哼了一声,转而去了降香那里。 这其实也是正式启程前往江南之前的最后一个消遣了,天气燥热,又不适合 其他的活动,顾琮远和路遥商议了一下,便想着带这几个暗卫来距离最近的溪阳山踏青。 众人热热闹闹的上了路,到了那山环水绕、清亮舒爽的溪阳山山脚下,寻到了一处幽僻的林子,又忙忙碌碌的将东西搬了去。 其实路遥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的,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便再也没有接触到过她最为喜爱的垃圾食品,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既然没有曾经那方便的条件,她便创造条件。 于是硬生生的将琮王殿下拖出来,在这幽深静寂的林间烤东西来吃。 常山又咋咋呼呼的见到清澈见底的小溪中有一尾尾的鱼,不由得双眼发亮,一把将手中之物丢给了常山,转而脱了鞋袜,野狗撒欢似的扑进去摸鱼。 “这里有好多的鱼啊!王爷王妃,等我给你们添个菜啊!” 若非是路遥拽了一把,估计那山呼海啸一般的水浪就要拍到宛双了。 也难怪顾琮远先前十分感慨的说:“常山太二了。” 路遥忍无可忍的对水中撒欢的人道:“常山,我看你往后别叫常山了,干脆改个名字叫常二好了!” 那厮在水中兴风作浪的实在是太过猛烈,以至于根本就没听清路遥在说些什么:“啊?王妃说什么?” “……”路遥心想,以他这智商,要不就算了吧。 她悄悄的侧目看了一眼宛双,那美人娴雅冷淡,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该是怎样的翩翩公子才能配得上她,然而又看了一眼玩得发疯的常山,路遥真切的体会到了何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待到众人将东西架在架子上,生起火来,烤得七七八八了,常山才带着那已经收拾干净得河鱼、水淋淋湿哒哒的跑了过来。 顾琮远随手丢了一条毯子过去,道:“滚一边擦干净再过来。” 常山干脆的道:“得嘞!” 琮王皮笑肉不笑的道了一声:“二傻子一个。”转而又扒拉着那泛着猩红火光的炭火,“还是王妃鬼点子最多,以往这种吃法,可都是行军打仗的时候……” “多有些鬼点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路遥吃得津津有味,和元宝凑了个同款花脸,叹道,“王爷啊,这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苦也一天,笑也一天,快乐就好!” 顾琮远啼笑皆非:“你倒是看得通透。” “可不是么?”路遥面露得意的道,“看看你以往,那样辛苦劳累,可最后依旧要做你的琮王殿下,依旧被万人敬仰,被百姓视若神明,也依旧要被朝廷中的太子党虎视眈眈,即既如此,何不洒脱率性一些?” 顾琮远刚想说路遥这是《苏东坡诗集》看得多了,便听降香和宛双犹如脑残粉一般连连认同。 唯有常山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声:“诶,对了,这次去江南,王爷打算何时动身啊?” 顾琮远微微凝神,道:“两天之后。” 第三百五十七章:何为爱慕 从京城到江南的形成并不短,再怎么也要多准备一些时日,然而顾琮远却是干脆利落的直接看了眼降香的出行名单,便匆匆点了头。 那边又飞快的和皇上报备了打算出去散心游玩的消息,琮王殿下素来都是恪尽职守,虽说是动辄与皇上甚至是满朝文武对着来,但摸心掏肺的问一问 哪一个敢睡顾琮远未尝恪尽职守? 正因为如此,顾基才对这位二皇子突如其来的请求欣然应允。 而顾子宴巴不得顾琮远滚得远远的,这下子倒是合了他的意。 况且,路遥连妾室的身份都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了,不就是为了此行江南能快速一些么? 不过显然常山不是这样想的,他手上烤得半生不熟的鱼顿了顿,滋滋的冒着油花儿,显然是愣了一下:“这么匆忙?” 降香哼笑了一声:“你傻啊,王爷又不是当真为了出去玩乐的!” “王爷是为了李昀和九公主的事情才如此操劳,你还真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宛双凉凉的刺了一句。 这倒是常山问得没有水准了,他让二人给数落了一通,不由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嗫嚅道:“你们都说我作甚?我这还不是担心王爷太辛劳,身子受不住?” 笑话? 战无不胜的琮王殿下会累么? 这段时间在京城逍遥自在,闲的都要长毛了,去一趟江南又能累到哪里去?何况人家二殿下还是名正言顺的带薪休假,无人能和他这待遇相媲美了。 路遥刚想说些什么,就忆起顾琮远在北地清源城那日夜不休都双眼放光的样子,一时之间又是有些心酸,又是闷闷不乐。 她干脆就低下了头啃鱼去。 “你能怕我累到,就真是见了鬼了。”顾琮远瞅了人一眼,话音一转道,“不过这次去江南,的确需要一段时间,只要能赶在东瀛人和九公主殿下婚事定下来之前赶回就行。” 其他人知晓顾允月的心思,和宫中接触往来甚少的降香一头雾水的问道:“为何?不是去探查回春堂旧案么?怎的和九公主扯上了关系?” 顾琮远没有看他,而是轻轻扒拉了几下那劈啪作响的炭火,顺便将一串烤蘑菇递给了眼巴巴看着的路遥,才斟词酌句的道了一声:“小九想见见李昀。” 再怎么迟钝的人,也应当能反应过来了。 虽说李昀经常在喜安宫进进出出、忙里忙外,那天真活泼的小殿下也当真的喜欢黏着他,乍一看,好似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那几个暗卫都未能料想到,及笄之年、又刚刚定下婚事的顾允月,竟真的对李昀别有心思。 这下子再一想,降香竟是觉得有几分别样的心酸了,小声道:“也难为九公主殿下了,毕竟认识李昀的这几年,他心里从来都只装着回春堂旧案。” 还未尝见过他对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子上过心,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有什么断袖龙阳的癖好了。 顾琮远眉心 之间的川字皱得更加深了,索性是在亲近之人面前,说起话来也毫不避讳:“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那么个玩意。” “噗,瞧你说的!”路遥忍俊不禁,“当初不知小九有这心思时,你不是将李昀夸得比神仙都厉害么?” “那还不是为了帮她?让她不要害怕医治,那么多明晃晃的针扎在脑袋上,夫人看了,不觉得人?”顾琮远彻底无奈,手一垂,连连摇头,“谁知道她还……还真就不走寻常路,反其道而行之。” 元宝在一旁睁着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看了良久,好像从那小脑袋瓜里想通了什么,忍不住嗤嗤的捂着嘴笑了起来。 常山发现这小孩儿正在偷笑,也觉有意思,顺手就僭越了捏了一把那溜光水滑的脸蛋,笑问:“小少爷,告诉告诉我呗,你这是听懂什么了?” 元宝很聪明,左看看右看看,也看不见附近有外人,便凑到他耳边去,道:“我知道了,小姑姑喜欢李昀叔叔!” 这稚嫩的童音不大不小的,众人可都听得一清二楚,齐刷刷的看向了那小包子。 顾琮远皱了皱眉,一把将人给抱了过来,拍了一下他的屁股道:“小鬼头,你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 “我知道我知道!”元宝觉得这样很没面子,他上了私塾以后,连圣人之言都能听懂了,不过就是男女之间相互依恋的事情,在爹爹眼里,他为何就不能懂? 于是他在人身上蠕动得像是一条又白又胖的大肉/虫子,嚷嚷道:“爹爹喜欢娘亲!小姑姑喜欢李昀叔叔” 大眼珠子扫到了坐在对面的人,蓦地扬起了嗓音,道:“常山叔叔也喜欢宛双姐姐!你们都对彼此好,那是不一样的好!独一无二的爱慕,那就是喜欢!” 路遥属实被这一番论调给惊呆了。 多少人稀里糊涂的走了风月场,都不解其中意,这四岁半的小屁孩,倒是人小鬼大,如此精明通透,简直是后生可畏。 常山和宛双霎时红了脸,对视了一眼,又被烫了似的避开彼此的视线,滚烫滚烫的低下了头去,小鹿乱撞。 感觉到旁人的视线正含着打量,贼溜溜的看着他二人,常山赶紧收敛了心神,欲盖弥彰的扬声问道:“哎哎哎,小少爷,我怎么就是叔叔,宛双怎么就是姐姐了?你这辈分可不对的啊!” 顾琮远横了人一眼:“就是事多。” 路遥久久不能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将元宝抱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眉清目秀的包子儿子,赞赏道:“吾儿未来可期!” 元宝笑眯眯的朝着娘亲弯起了眼睛。 路遥瞧他如此乖顺的模样,不由得心念一动,刻意调戏道:“那元宝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小家伙眼睛一亮,大声道,“我喜欢卫岚姐姐!” 路遥举着小孩儿的手顿时僵硬了一下,连带着脸上温柔和善的笑意也瞬间凝固住了。 在场的人谁都知道路遥前段时间与卫岚不欢而散了,唯有元宝一个 傻乎乎的毫不知情,还巴巴的说着喜欢卫岚。 众人立刻尴尴尬尬的看了路遥几眼,发现夫人的表情并不对劲,就知道上次和卫岚吵架一定是鸡飞狗跳,谁也没让着谁,才让如此没心没肺的路遥都久久不能回神。 然而元宝年纪实在是太小了,还是不能彻底看懂大人世界的弯弯绕绕,便问道:“这段时间为何一直不见卫岚姐姐?她去了哪里?怎么都不来找元宝玩了?” “……”路遥也窘迫不已,赶紧扯谎道,“她,出去做任务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的,说不定哪天就回来看元宝了。” “原来如此。”小包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是又问,“可她从没有这么久不回来。” 顾琮远见路遥实在是下不来台,于心不忍,便道:“你当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吃吃喝喝,说几句之乎者也,无忧无虑?卫岚是杀手,是要在外面出生入死的。” 元宝道:“那样岂不是很危险?” “若是有朝一日你将她束缚在王府之中,不让她继续出去履行杀手的职责。”顾琮远眼神幽深,“那样她才是彻底的心死了。” 元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暗想着,他要给卫岚姐姐自由。 虽然他还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但毕竟是父亲开口说话,他还是很害怕的,也不敢反驳什么,干脆就怂巴巴的闭上了嘴巴。 见小包子终于老实了下来,顾琮远也不想这个时候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去打扰路遥,干脆就转向了那几个面色尴尬的暗卫,道:“此去江南,你们不能都跟着去,需要有人留在王府,帮着管家照应一二。” 他话音刚落,常山便兴致高涨的疯狂举手:“我我我我我!” 暗影阁的暗卫虽说是走南闯北,但毕竟主楼在北方,那杏花微雨的江南水乡,他们从未去过,好不容易王爷点头让他们也跟着休整一二,谁知道常山竟然全然不在乎,竟是主动请缨留在京城。 宛双原本眼中尚且有些期冀的光芒暗暗涌动,这下子彻底销声匿迹了,不由自主的就垂下了眼,假装在拨弄炭火,其实不过是为了掩盖落寞罢了。 谁知常山仍是一脸期待的望着顾琮远,路遥不满道:“常山啊,京城当真有那么好,让你这么舍不得离去?” 那厮心中顿时一咯噔,面上表情未变,却是道:“嗨,瞧王妃你说的。” “一定要留下来一个人吗?”宛双终于忍不住了似的开口道,“王爷,我们就不能一同前去吗?” 顾琮远面色有些凝重,想了想:“前去江南,表面是去游历赏玩,但实际上是为了调查回春堂旧案,牵扯甚多,若是撞上了东瀛人。也不知他们实力几何……你们全都跟着去,未免太冒险了些。” 看来去江南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风险的,众人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思考,常山也不好厚着脸皮说:“我留在京城享福,你们全都去江南受死。”这种屁话,干脆了闭了嘴。 顾琮远忽然开口叫了声:“降香。” 第三百五十八章:又遇麻烦 猝不及防被点了名字的降香先是一怔,旋即道:“哎,王爷我在……” “这次你就留在京城吧。”顾琮远神色不变,淡淡的道。 降香脸色却是微微一变,他自然不是那等贪生怕死的宵小之辈,怎能容忍兄弟手足去面对东瀛人的凶险,而自己留在京城逍遥快活? 他有些激动的问道:“这是为何?王爷,宛双是女子,要不就……” 宛双也开了口道:“女子如何?”她似笑非笑的道,“降香,你可别小瞧了女子,要知道,你的实力,可是在我之下。” 降香笑了笑:“我知道,可是遇到这种事情……” 见二人推三阻四,眼看着常山跃跃欲试的也要插话加入战局,顾琮远赶紧出来打消了几人的争执,道:“别争了,这次就降香留在京城看家吧。” “降香性情沉稳,心思细腻,京城中罗里吧嗦一大堆的事情,虽说不是很繁重,但毕竟管家上了年纪,需要你帮忙照拂一二。”他道,“而且,你前段时间刚刚出了任务,不宜再与我们一同车马劳顿,就在京城好好待着,本王也能放心。” 常山心中极是想留在京城与苏轻烟会面,但左右想了想,反正他们来日方长,太子已经将苏轻烟赏给了他虽说在他的眼中,那叫“还苏轻烟自由之身”。 他连忙抚掌大笑道:“还是王爷考虑得周全!这次去江南,虽说能算上是游玩,但毕竟也有几分危险,降香老哥留在京城歇着刚刚好!” 降香嗔怪的推了人一把,笑骂:“去你的,好像我七老八十了一样!” 元宝看着他们几个傻子争来争去,看得眼皮子都打架,便端着他的小水壶,对娘亲道:“娘,我去溪边接水喝!” 路遥抬眼一看,那小溪不深,且碎石也不多,水流又不湍急,一眼就能看见,反正是在他们的视线之内,索性便点点头,让元宝早去早回。 小家伙便乐颠颠的去找小鱼玩了。 常山屁话最多,没完没了的道:“到时候我们在江南吃到了什么珍馐美味,回来我给你描述一下味道!” 路遥瞧那二人勾肩搭背,好不傻气,笑问:“怎的不带回来一些给降香,为何单单要描述味道?” “王妃你想啊!”常山促狭的看了降香一眼,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这三九天多闷热啊,带回来满汉全席也要臭了,降香,你喜不喜欢吃臭的啊?” 降香忍无可忍的给了人一拳:“滚,我看你是想吃屎了!” 那厮又嘻嘻哈哈的滚到了宛双那边去,顾琮远对这泼猴似的兄弟连连摇头,对路遥道:“你忍着些,他小时候伤了这儿。”二殿下指了指脑袋,又道,“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疯疯癫癫的。” 路遥失笑:“你说得跟真的似的。” “虽是不能留在京城帮管家的忙,不过倒也无妨。”常山嬉皮笑脸的看了宛双一眼,“毕竟这路上有美人同行,也是美事一桩!” 若在平日,宛双早就像降香那般,给他一拳,并且恶狠狠的骂一声滚了。 可今日也不知是穿着打扮太过矜持还是如何,竟然只是面上一变,瞪了他一眼罢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山的错觉,总觉得这丫头好像是脸红了…… 元宝从一旁低矮的桃树上摘了几个红中带绿的桃子,这位养尊处优、自小衣食无忧的小少爷觉得颇为有趣,便念念叨叨的笑道:“洗果果……” 他原本是打算将这果子洗得干干净净,再到爹娘面前邀功请赏的,然后将此果分与众人。 谁知刚刚将手伸进那冰凉清澈的溪水之中,还没来得及将上面的绒毛搓掉,便感到背后突然一紧,自己竟是被人给直接抱起来了! 元宝立刻大叫了一声。 这小少爷一声声如洪钟,顿时将那边嬉笑怒骂的几个人给吸引了视线。 顾琮远眼神一凛,倒是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疯子敢动他儿子,由于他的位置有树木遮挡,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大人的人影,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于是随手就将手中带来的酒壶掷了过去。 那小小的酒瓶如同一道流星飞驰而去,顿时砸中了抱住元宝的那人! 小肉包子先是脱手而出,飞快的扭动身子跑了过来,而那被砸中那人,显然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发出一声尖锐而简短的嚎叫,愣是连反应都没反应一下,便直挺挺的摔进了那清澈见底的小溪里。 路遥脸都吓白了,飞快跑过去抱住了元宝:“儿砸!你没事吧!?” 元宝也吓了一跳,不过看爹娘和几个暗卫都在这里,顿时将那惊吓抛到了九霄云外,还傻了吧唧将手中的桃子递过去:“果果。” “……”路遥顿觉一阵无语。 在某些方面,这傻儿子和他亲爹总是微妙的相像,那就是可以将路遥活活气死的方面。 溪水里的人正在惊慌失措的扑腾着,尖叫着,大骂着,不远处又立刻的跑过来几个丫头,见到此景,立刻叫道:“小姐!!” 路遥这才注意到,原来那在水中翩翩起舞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招人烦的倒霉妹妹,路雪柔。 她怎么会在这里? 路遥当时就翻了一个能飞上天的白眼来,抱着元宝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而顾琮远则是负手而立,毫无风度的作壁上观,冷眼睨视,充满了深深的鄙夷。 那不到膝盖的溪水,路雪柔愣是能装模作样的在里面扑腾个没完没了,水花都快溅到路遥的脸上去了。 “啊!救命啊”那厮嗷嗷尖叫。 “喂,你自己看看水才到你哪里?赶紧站起来,少丢人现眼!”路遥没耐烦的叫了一声。 路雪柔丝毫不以为然,只觉得自己就是那娇柔可人的林黛玉,柔柔弱弱的倒在那水中站不起来,那叫一个弱柳扶风。 一众人都颇为无语的看路雪柔在那里装模作样,而她带来的几个丫头也是尖叫声此起彼伏,雷声大雨点小,没有一个人下去捞她一把。 路遥冷冷的看着那人,心想,你演吧,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 “救命啊 好凉的水……”路雪柔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是能在这空档飞快整理自己的鬓发,顺带着用余光偷偷的打量顾琮远,声音更加显得娇柔无力,“王爷救我” “我不过是抱了一下元宝而已,怕他在这里有危险,为何你们要打我?快来人救救我啊!”她尖叫道。 她的随行丫鬟不敢去拉顾琮远,便哀求连连的拉住了路遥,恳求道:“大小姐,你快救救二小姐吧!她真的毫无恶意,你看这水这么凉,再这样下去,她是要得风寒的!” 路遥凉凉的瞥了人一眼,道:“难道我下水就不会得风寒吗?你们几个下人跟着二小姐,就是看她在水里泡着的?叫我作甚?” 那跟着惺惺作态的丫鬟顿时脸上一僵,无语了。 元宝纳闷的道:“娘亲,我都可以脱了鞋袜下水,姨姨为何泡在里面不肯起来啊?” 路雪柔叫道:“路遥你还有没有良心,倒是快把本小姐拽起来啊!想淹死我吗!” 路遥瞧了一眼,笑道:“可能是她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洗澡吧?” 元宝笑了:“羞羞脸。” 路雪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看着就要装不下去了,便撒娇道:“王爷你干嘛打我啊?我也不是故意的,您看这么多女子,谁也不能下水的,您快来救救我!” 一旁的降香满脸无奈,心想,救?就这个水还需要用得上“救”这个字眼? 她这么泡着瞎折腾也不是个办法,顾琮远凑巧又看见了满脸看不起的降香,便用下巴指了指:“降香,将二小姐捞起来。” 那人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道:“我?” “难不成还是本王吗?”顾琮远微微沉下了脸。 对于王爷的命令,降香素来都是立刻服从的,然而面对路雪柔那等矫揉造作的女人,还是不由自主的沉默了一下。 旋即,他那神情像是要捐躯赴国难了一般,拖着沉重的步子,踩着一旁嶙峋的大石头,打算拉路雪柔一把。 谁知那位二小姐还挑三拣四,见是降香来,竟然大叫一声:“怎么是你?” “我……”降香噎了一下,见人不乐意,原本就抓住了她的手便松了一下。 路雪柔扑通一声就摔进了溪水里,更是叫得像是唱大戏,一波三折的,咒骂道:“你这下人到底会不会看眼色?竟然敢把本小姐又扔进去!” 降香老老实实的道:“是二小姐不想让我拽你起来的。” “你!”路雪柔几乎让那人给活活气死了,双眼瞪得要发光了似的。 路遥可算是看不下去了,道:“好了降香,不用管她说什么,拽起来丢上岸。” 降香憨厚的“哦”了一声,像是拎小鸡崽似的,拽着路雪柔的双臂,一把将人从溪水中捞了起来。 路雪柔瞧他表情,不爽的道:“我沉吗?” 降香十分真切,有什么说什么:“还挺沉的。” 路雪柔:“……” 第三百五十九章:作天作地 路家二小姐不擅长琴棋书画,也不擅长装那些个小家碧玉,但最是擅长的,就是臭美了。 她房间里的胭脂水粉可是堆了老高,衣柜里的绫罗绸缎不知够裁剪多少件衣裙。 平日里为了保持良好体态,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她自认为长得很美,身姿轻盈,旁人对她也都是附和称赞,有谁敢对她说一个不字? 谁知今日这暗卫就这么不长眼睛,非但毛手毛脚的将她一把捞了起来,姿态不甚雅观,竟然还一本正经的说她沉…… 说她沉! 直到路雪柔被丢上了巨石上,还是错愕不已的愣在那里,丫鬟们纷纷围拢过来,将毛毯给人紧紧裹住。 她当真是震惊极了,愣愣的看向降香:“你居然,说本小姐沉?” 降香纳罕她为何如此表情,也不知如何回答才算妥当,他虽是知道女子大都喜欢柔美纤弱,但毕竟身体健康有力量才符合降香的审美。 于是他自以为滴水不漏的道:“回禀二小姐,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句话显然起了反作用,路雪柔实打实让他给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路遥站在一旁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禁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悄声对顾琮远道:“降香真是厉害,不用动吹灰之力,就能将这丫头拿捏得死死的。” “……”顾琮远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谁知他手底下的人竟然一个两个都是榆木脑袋,便道,“所以你能理解他们为何迄今为止,都是孤家寡人了吧?” 路遥挑了挑眉,看向他:“你们分明是一同长大,那琮王殿下如今妻儿俱全,还真是了不起。” 顾琮远微妙的侧过了眼眸去,冷冷的瞟了路遥一眼,原以为他是有些不高兴了,后来路遥才反应过来,这厮竟是在洋洋得意。 他凑过来,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清楚的音量道:“难道以本王的长相,还不足以服众不成?” 琮王殿下的脸皮厚度果然是与日俱增,路遥深感震惊,又惊又怒的瞪了人一眼,道:“怎么?难不成路雪柔方才对你眉来眼去一会儿,你就找不着北了不成?” 顾琮远立刻老老实实的收声,站得腰背笔挺,一本正经:“自然不敢。” 路雪柔连着打了两个喷嚏,看样子的确是有些着凉了,裹着毯子有些哆嗦,也不知这个是不是装出来的。 毕竟是三九暑天,路遥方才吃了条烤鱼就觉得黏黏糊糊的一身臭汗,不由自主的便多看了路雪柔两眼,这下子可算是确认了,这厮果然是装的。 一般人受冻,觉得身子不舒服,早就抱着自己颤颤巍巍的缩成了一团了,这路雪柔非但哆嗦得没什么规律,还含情脉脉的抬眼望向并不理会她的顾琮远。 路遥心知这倒霉催的没有受风寒,稍稍放了心来,以免她回到王府又要拽着爹娘大呼小叫一番。 她心道:“害!原来是开始发骚了啊!” 路雪柔果真柔弱不堪的用一种颤抖的声线,愣是能 将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关切问候给压下去,道:“王爷,您看看你,都怪你!” 路遥立刻将元宝放在地上,狠狠的捂住了小孩儿的耳朵,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那不知羞不知耻的路雪柔。 那厮却不以为然的继续撒娇嗔怪道:“若不是你,我这衣服今日也就不会湿了。” 此话说得暧昧不清的,还刻意将那若隐若现的双肩露出来给人看。 路遥长着两只手,简直捂不过来了,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堵住元宝的耳朵,还是遮住元宝的眼睛,忍无可忍的骂了声:“你方才不是还哆嗦着说冷么?见了王爷这下子是不冷了,开始伤风败俗了!” 路雪柔原本是没羞没臊的,但让人如此直白的给点明了,还是脸上有些挂不住,面色一变:“你!” “我什么?”路遥皱了皱眉,很是嫌弃的道,“衣服湿了就赶紧去换,叫下人们扶着你赶紧回去,少在这里跳来跳去。” 自打路遥去了一次清源城,也不知是哪根筋打错了,好像是要将人生在世、及时行乐的准则贯彻到底。 如今说起话来是愈发的简明扼要了,丝毫不遮掩,也不拐弯,直眉楞眼的将路雪柔说得下不来台。 那天呼之欲出的小心思愣是让路遥给拽出来,公之于众,受众人的鞭挞和冷眼观看了。 这位路家二小姐属实是没什么面子,原本生得娇艳的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好半晌才看向了顾琮远,好似有几分薄怒:“哎呀二殿下,看看我姐姐说的,你们怎么还埋怨起我来了?” 说实话,路雪柔不可能对元宝做什么不利的事情。 方才一时情急,也是顾琮远出手太快了,打得一个姑娘手足无措的掉进水里,也属实不是很光彩,难得的琮王殿下的脸上都掠过了一丝无奈。 他客客气气的拱手道:“对不住了,二小姐,适才未能看清便出了手,我在此赔礼道歉。” 瞧人态度诚恳,竟然没有用“本王”而是用“我”来自称,又是第一次如此和颜悦色的对她讲话,路雪柔不由自主的笑弯了眉眼,连声道:“既然王爷都如此说了,那我也不好多说别的!” 她耀武扬威的看了一眼路遥,好像是在宣告什么似的,轻轻抬了抬下颚,起了身来。 丫鬟们顿时一拥而上,恨不能让路雪柔都不要走路了,而是她们众星捧月似的将人给抬到远处的马车里。 “我是坐马车过来的,现在去那边换身衣服,王爷你也不必介怀了。”她盈盈一笑。 路遥终究是不能看着路雪柔一个大姑娘在深山老林里独来独往,就算是有下人陪同,也有些不放心,便将元宝交给了顾琮远,道:“我陪你去。” 路雪柔却是会错了意,哼道:“难不成我还能做什么坏事去不成?” 路遥气得噎了一下,干脆就顺着话茬儿道:“可不就是?” 不由得那人麻雀似的乱叫一通,路遥已经拽着那人的胳膊往前走:“快些走吧,免得当真染了风寒,又回过头 来怪我了。” 路雪柔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路遥带到了她的马车附近,这辆车倒是宽敞而华贵,幸亏这山路不是很难走,也只是在山脚下,要不然这庞然大物恐怕都带不过来了。 路遥以往基本上都不和路雪柔一同出门,还是第一次瞧见她出行的排场,不由得惊了一下,小声道:“简直比王爷府的生活都要奢华百倍了。” “本小姐千金之躯,出门游山玩水,又岂能毫无排场的便出来?那不是丢了路家的人吗?” 路雪柔神情得意的转身上了马车,路遥心道:“你可别让人家觉得我们路家是暴发户才对。” 那五六个丫鬟都进了马车里忙忙碌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贵妃出行,竟然如此奢靡。 没过多久,路雪柔便摇身一变,妆容打扮好似都比方才更加华丽了一般,站在路遥面前的时候堪称闪闪发光,誓死要将路遥给比下去似的。 路遥却是对她这幼稚的心思浑不在意,翻了个白眼的空档,却是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马车,不由问道:“那是谁的车?” 路雪柔笑道:“那自然也是本小姐的,里面带了一个本小姐千金聘请来的画师。” “画师?”路遥像是听见了什么稀罕事一般,眉头都快拧巴成了毛毛虫。 “那是自然!”这位二小姐十分骄傲的抬起了下颚,线条流畅,满面骄矜,好像是一只摇头摆尾的花孔雀,甚至有些鄙夷的看向了路遥,“要不然你以为本小姐是来干什么的?我还带了这么多套衣服呢!” 路遥错愕的道:“不是吧?二小姐,你竟然已经自恋到了这种程度吗?” 那人却是很快的啐了一声道:“哪里就自恋了?让那位画师为本小姐多画几幅丹青,将我的美貌流传于世,难道不是好事一桩吗?” 路遥不置可否,也实在是懒得和这人争论什么,便道:“既如此,你就慢慢画,或者是早些回府去。” 见她转身就走,路雪柔连忙提着那薄纱翻浪的衣裙追了上去,并且嚷嚷着自己的丹青已经画完,死皮赖脸的跟上去蹭吃蹭喝。 虽说是更加热闹了些,但几人还是呛不住路雪柔对顾琮远频频抛媚眼,还顺带着抢了常山烤鱼的无耻行径,但总归都是王爷将姑娘打下水在先,他们虽是不满,到底也没说什么。 路雪柔又刻意撒娇发嗲,对着顾琮远,一张粉唇撅得都快能挂油壶了:“王爷,我冷。” 路遥猛地捂住了元宝的耳朵,忍无可忍的道:“路雪柔你有完没完了?” 那人振振有词:“方才在水中泡了那么久,我能不冷吗?” 顾琮远不动如山,只是眼神示意了一下降香。 “怎么又是我?”降香憋憋屈屈的指了指自己,又不情不愿的将搭在肩头的薄衫递了过去,道,“二小姐……” 路雪柔深深记得这暗卫说她胖的仇,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向旁边挪了挪:“走开!” 降香:“……” 第三百六十章:吓唬小孩 原本好好的一场出行,却因为路雪柔的从天而降被打乱了步调,众人也都是兴致缺缺,基本上全程都在看那位路家二小姐唱大戏。 一会儿与姐姐得瑟一下自己的新妆容,一会儿给王爷看看她那从凌燕铺子定来的新衣服,看得宛双白眼都快翻上天去,奈何身份高低有别,她也不好搭话,于是悄声问道:“常山,这就是你喜欢的风情万种的女子么?” 常山正在那里大快朵颐,未料她忽然发问,险些将鱼肉从喉咙里呛出来,一张俊脸憋得通红,连忙狠狠拍了拍胸口将气儿给顺过来。 他艰涩的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喜欢的是风情万种的女子,又不是疯疯癫癫的女子……” 宛双将嘴角即将扬起来的笑意压了下去,不再说话。 “王爷,您倒是看一看啊,我这裙子好不好看,若是你说一句不好看,我就立刻让裁缝给我重新做一条。”若非是影响不好,估摸着路雪柔都要柔若无骨的倒在顾琮远身上了,一个劲儿的往前够。 路遥缓缓阴沉了脸,一言不发,不予置评。 其实此次出行,多半是顾琮远心中对路遥有愧,想着好好哄一哄夫人,未料美人尚未哄得一笑,倒是平白无故的来了个累赘。 他头疼得要命,看也不看那厮一眼,只冷冷的启唇道:“不好看。” 任凭是谁不要称赞一句这华贵的裙子是对二小姐的锦上添花?再次也该是一句像模像样的“还行吧”、“还不错”,谁知这琮王殿下就这么直接明了的不给面子? 路雪柔脸上有些挂不住,那千娇百媚似的笑容也慢慢的冷却了下来,过了许久,方才随口扯了些别的圆回来。 别说是路遥他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就连那横插进来的路雪柔都未能玩得潇洒快活,最终回去时,竟是一脸的憋憋屈屈。 直到第二天起床梳妆打扮之时,她尚且还记着这份仇。 侍女兰英正给人梳理着那柔顺浓密的长发,瞧她脸色不对劲儿,便笑问:“二小姐今日起来,看样子心情不是很好?忧心忡忡的,莫不是在想什么?” “哼。”她方才双膝上的手缓缓攥紧,尖锐的指甲扎得掌心微痛,“还能是想什么?昨日在溪阳山备受冷落,本小姐现在都还咽不下这口恶气!” 兰英本就是个路雪柔的忠实拥趸,见人不开心,自然是忙不迭的跟着附和,连连道:“谁说不是!大小姐也不知是怕被抢了风头还是怎么,连带着那几个暗卫都不爱搭理我们,真是不知怎么回事!” 那人娇美的脸上扭曲了一二,旋即道:“路遥是个怎样的人,你我素来都是心知肚明的,如今她未能顺利的回归正妃的位置,自然是满心的戒备,尤其是看待我这种有实力的竞争者……” 她话音未落,便蓦地一转:“至于顾琮远手下的那几条狗,哼,他们倒真是不好接近,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竟是让路遥给买通了。” “哎,小姐您也别气了。”兰英糯糯的道,“您昨日那般光彩夺 目的出现在王爷面前,落水之时都是楚楚可怜的,大小姐见了这等美人,能不嫉妒么?” 这马屁算是拍得对了,路雪柔原本还满脸的焦躁烦扰,这下缓缓纾解了开来,露出一个略微得意的笑容道:“最好让路遥的妒火烧得再猛烈一些,让她气死才好……” 兰英笑嘻嘻的道:“待到二小姐您风风光光的嫁进了琮王府时,就有她哭的了!” 路雪柔几乎是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了,甚至能想象到自己风光无限的被八抬大轿抬进王府的场景。 这位嚣张跋扈、满脑幻想的二小姐刚一走出院门,便在荷花池旁看见了正在傻玩的顾元宝。 “元宝!”她叫了一声。 那小孩儿循声抬头看来,却是没有动作,他虽是懵懵懂懂,却也是知道母亲不喜欢这位谄媚的小姨的,连带着喜怒不形于色的爹爹也对此人十分木然。 他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于是乖顺的给人行了个礼,叫了一声,便再无动作了。 路雪柔缓缓走了过来,看着那小孩儿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只觉得他更像顾琮远多一些,尤其是那烟云勾勒似的眉眼,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未来是个美男了。 她心道:“待到成为琮王正妃,本小姐生出来的孩子,定然比这个什么顾元宝还要标致个千万倍,路遥,你就等着瞧好了吧……” “元宝怎么不过来,难不成是怕我不成?”心中想得再怎么恶毒,嘴上也像是抹了蜜一般,伸出手来柔柔的招呼着那人。 小孩儿依旧抱着他的木头鸭子站在原地,愣愣的望着路雪柔,他是个聪明小孩儿,可终究是看不懂大人世界的弯弯绕绕。 他不过来,路雪柔自会过去,于是她莞尔一笑在人眼前轻轻蹲下,牵了牵那人的小手,温柔的问:“怎么只有你一人,下人为何不在?” “红鸾姐姐帮娘亲收拾东西去了。”元宝老老实实的嗫嚅了一句。 这二人你来我往的嗦了一堆,兰英看不懂二小姐这是在作甚,也不知二小姐何时这般疼爱元宝了,禁不住面露疑惑。 就在此时,路雪柔甜腻腻的笑容里忽然像是掺杂着一把尖刀,寒光一闪的空档,让人有些发愣。 元宝下意识感觉到了什么,转身就要走。 “元宝你走什么?”路雪柔伸出胳膊一捞,就将肉嘟嘟的小孩儿抱了个满怀,又强行让他在自己面前保持方才的姿势站定,“姨姨有话要告诉你。” 这小包子警惕了起来:“什么话?” 路雪柔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眯眯的问了句:“你娘亲和爹爹不吵架了吧?是不是就要回到琮王府生活了?” “我们的确要回王府去住了,不过……”元宝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这等诡异的问题,便笃定的道,“娘亲和爹爹未尝吵过架。” 他年轻的姨姨笑得人:“没吵架?那为何分居两地?为何那段时间,大家都称呼你娘亲为‘路小姐’,而不是‘琮王妃’?” 这问题有些太高深了,元宝哪里清楚? 但他唯一有些明白的就是,有段时间爹爹总是阴沉着脸,说是要和娘亲和离,据说若是和离了,女子便不再是对方的妻子,或许称呼上,也会有所改变。 元宝原本粉嘟嘟的小脸蛋,顿时变得僵硬了许多,煞白煞白的。 路雪柔见状笑得更开心了,捏了一把他,又道:“元宝你在怕什么?你娘亲现如今不是回去了么?” 元宝一听,反应不过来什么,却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然而不等他将这口气舒畅的吐出来,便听到路雪柔阴森森的道:“只不过如今不再是你爹爹的正妃,而是妾室了。” 分明眼前的这个姨姨也是妾室所生,可不知为何,“妾室”这两个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直觉让元宝感受到,路雪柔一定很不齿如今的身份。 瞧她阴沉恐怖,分明是笑着的,可那笑容却像是掺着终年不化的寒冰,渗入人的骨缝里,让元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难道成为妾室的人,就会阴森恐怖到了这种地步吗? 小孩儿茫然的想了一会,愈发的觉得毛骨悚然:“真……真的吗?” “这自然是真的,姨姨还会骗你不成?”她宠溺的捏了捏他的脸蛋儿,温凉的触感划在脸上,元宝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小孩很坚强,抬起双下巴道:“那又如何?” “如何?”路雪柔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用一种又是惋惜又是幸灾乐祸的口吻道,“其实也没什么如何吧,只是你娘亲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么风光了,往后的地位必然是一落千丈,当了妾室,没有正妻的地位,你爹爹就可以再迎娶千千万万个女人做他的妾……” 元宝吓得懵了,他从来不知道可以这样,甚至不能理解爹爹有了娘亲,还要去娶其他女人,他想不通。 路雪柔看他包子脸憋成了紫茄子,心中暗叹:“人都说这顾元宝最是聪明伶俐,我看也不过如此,像路遥一样蠢,待到我和王爷的孩子出生,一定是个冰雪聪明的!” 元宝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抱着他的小鸭子,脸色大变喊道“我不信” “谁……”谁管你! 然而路雪柔还不等说话,元宝便嗷的一声跑远了。 原本正在忙忙碌碌的路遥却忽然在余光之中瞥见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失笑道:“你怎么站在这里,差一点踢到你。” 谁知这小家伙魂不守舍,脸色苍白,好像哭过了似的眼眶通红给,哆哆嗦嗦的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吭声,好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一般。 路遥当即心里一咯噔,还以为他是让人欺负了,忙心疼得蹲下身去询问:“元宝你这是怎么了?快和娘亲说,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啊?” 元宝狠狠的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好像下定了莫大的决心一般抬起了头,定定看向路遥,瓮声瓮气的问: “娘亲,你是不是成了爹爹的妾?” 第三百六十一章:甘心为妾 此话一出,路遥原本面上挂着的温柔笑意刹那之间就荡然无存了。 身后忙里忙外的红鸾也不偏不倚的就听见了这么一句,顿时也是勃然变色,手上的东西应声落了满地。 元宝依旧是一知半解的双眼含泪望着路遥,也不知他究竟理不理解“妾”究竟是个怎样的身份地位,总而言之,对于顾元宝来说,那就是犹如洪水猛兽一般的东西,让他的娘亲再也没有过往的那般荣宠了。 “不哭了。”路遥轻轻蹲下身子,将元宝拽到面前来,从袖中抽出了一段洁净的锦帕,将小孩儿哭花了的脸一点一点的擦干净,面上依旧是那种独属于母亲的温柔贤淑。 惊怒之下的顾元宝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纵然依旧是哭得抽抽搭搭,但好赖没有先前那般哭天抢地,寻死觅活了。 也不知是怎样的话,才能将一个懂事的小孩儿吓到了这种地步。 路遥眼角眉梢都是恰到好处的笑意,声线温柔轻缓的问道:“元宝既然在担心娘亲是妾室,那知道妾室是什么吗?” 小包子打了个哭嗝儿,愁眉苦脸的思虑了良久,方才嗫嚅道:“不知道……” “那你为何哭得这样伤心呀?”路遥好笑的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将人抱起来在怀里轻轻晃着。 元宝却是面色一变,看向她的眼神里,竟然有一种深深的忧虑和惊恐,他道:“娘亲成为妾室以后,是不是就和以往不同了?爹爹是不是还会娶进门许许多多的妾室?” 路遥不用脑袋也能猜到这话是谁教给元宝的了,眼底中是一抹类似凶狠的颜色,只不过碍于元宝就在怀中,很快的就将那份阴沉掩盖了下去。 “你仔细想想你爹爹,会是那样的人吗?”她好笑的问了一句。 元宝虽知道不是所有女子都能高攀琮王府,但是每每出街,街上便总会有女子,即便是害怕,却仍然会用一种含羞带怯的眼光,悄悄的打量着顾琮远,还有许多见到琮王殿下就不由自主羞红了脸的,买东西忘了收钱的…… 总而言之,当真是不胜枚举。 顾元宝对此有深深的忧虑,因此举棋不定的用一双哭红的眼望着路遥,一声不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路遥见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放心吧,你爹不敢的,他也不会那样做。” 顾元宝看样子是稍稍缓和了一些,声音纵然带着哭腔,却是恢复了三分往日的沉稳:“当真?” “当真。”路遥捏了捏小孩儿的鼻尖,道,“娘亲还会骗你不成?是妾室是正室又能如何?元宝还小,理解不了这些很正常,待到你以后长大,可要好好对待你的未来夫人,尽量不要让她成为妾室哦。” 元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路遥笑了笑,但也仅仅是勾起了嘴角罢了,眼中甚至没有掀起一丝波澜:“那元宝现在来告诉娘亲,是谁告诉你,我如今成了妾室,就要一落千丈了?” 元宝回答得几乎是 毫不犹豫:“是姨姨!” “好,就猜到是你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姨。”路遥转身将元宝交到了红鸾手里,再三嘱咐不要让你小少爷独身一人去玩耍,复又从怀中摸出了几颗松子糖来,堵住了元宝不情不愿抗议着的嘴巴。 她拍了拍手,转而便向芷罗院走去。 步步生风的打算去与人将这个帐算个清楚明白。 那时路雪柔正坐在房中摆弄花花草草,身边的兰英还不时的拿过来几张画像丹青,询问哪一张更加适合摆在会客厅。 “那日去溪阳山,当真是去对了,非但给本小姐画得美若天仙,还遇到了琮王殿下。”她颇有深意的扫视了一番,随手一指,点了一张色彩最为浓烈的一张,念念有词的道,“下次,就应该将我们二人一同画上去。” “哎?”她忽然疑惑的叫了一声,转手将下面的一张画像抽了出来,瞧着那花团锦簇,竟是笑了,“兰英,你帮我看一看,这两张哪一张更为出彩,本小姐要将它摆在会客厅。” 兰英见状将脑袋凑了过去,只听路雪柔洋洋得意的道了声:“到那时让所有人都看见本小姐的美貌……” 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道清越悠扬的声线,掺杂着三分讥讽笑意:“就这种东西也想摆在会客厅,少出去丢人现眼了!” 路雪柔闻声顿时脸色一变,只见路遥从门口缓缓走了进来,满眼都是讥嘲的望着她,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就差直接命人来将芷罗院三个字的匾额扯下,换成常青院的匾额了。 路遥进来的时候大摇大摆,下人都来不及通报,她便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此时小厮才慢腾腾的迎上了路雪柔要杀人一般的视线:“二小姐,大小姐来了!” 路雪柔冷嗤一声:“废话!我长眼睛了!” “长眼睛了?”路遥颇为惊讶的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番,道,“你若不说,我还以为你眉毛下那俩窟窿眼是出气儿的。” 那人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她狠狠咬了咬粉唇,“路遥,你不会是特意赶来羞辱我的吧?” 她却是气定神闲的将铺在桌子上的画像过目扫视了一遍,口中啧啧称奇,道:“这怎么能算是羞辱?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你请来的画师,技术还真够呛,信不信我随手从宫里抓出来一个小太监,都比他画的强上百倍?” 路雪柔脸色顿时气得像是猪肝,一双精光四散的大眼睛险些没给瞪了出来,路遥悠悠道:“不如你告诉告诉姐姐,这画师叫什么名字,画得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狗东西,以后不必在京城混了。” 路雪柔和那画师算是同窗好友,听路遥出言侮辱,不由得肝火大盛,道:“你倒也不必指桑骂槐,说谁是狗东西呢?” 路遥眼中迸发出盛气凌人的光芒:“我不说你,你倒是自己承认了,路雪柔,你就是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路遥!”那位二小姐顿时气急败坏的拂了一下衣袖,这一动作,便挂到了手边精心修剪 的花枝,连带着那娇艳欲滴的花朵都簌簌抖了满地。 不等路雪柔先来发疯,路遥便先发制人的道:“你究竟还是不是人了?元宝才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你若是有和不满,尽管冲着我来就是,何必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风言风语,简直恶心!” 那人却是一愣,旋即笑了,看样子洋洋自得的,更是引得路遥胃中翻涌,一片厌恶。 她缓缓的抱起了胳膊,慢条斯理的道:“我还纳罕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你那位聪明伶俐的宝贝儿子去告了状呀?不过你倒是不用如此火大……”一字一顿,字字诛心,“因为本小姐说得都是实话,琮王妾室。” “我是妾室与否,都与你无关。”路遥脸色微白,气得紧咬贝齿,“你迁怒于元宝身上,真是岂有此理!” 路雪柔娇艳的唇瓣就犹如那簌簌而动的花瓣一般,缓缓勾起一个不屑的弧度来,顺手抱起了胳膊,定定的看着那人:“姐姐啊……你倒是去好好问一问,是不是你儿子自己非要追问我妾室究竟是什么的?” “那你就敢添油加醋的对孩子胡言乱语?”路遥冷冷打断了她,毫不客气的便道,“简直就是畜生行径,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我都能猜到你说了什么恶心的东西给孩子听,你知不知道” “知道,我都知道。”路雪柔懒懒的掩了个哈欠,慢条斯理的道,“不过是逗逗小孩儿罢了,瞧瞧给你紧张的,谁家的孩子没被大人吓唬过呢?” 路遥心中的怒火腾地一声就烧起来了,她从小没有亲人,也没什么朋友,所以在其他孩子毫无愁苦的年月,她要心惊胆战的担心自己能不能继续吃“百家饭”,她连做梦时都在哭喊,不想再过漂泊无依的生活。 但依旧有那种心比天高的人,时不时的来逗路遥一下,口口声声都是她又要去别人家要饭了。 路遥怎么会不知那烈火灼心一般的感觉? 她怎会不知! “就是有你这种败类,才毁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的笑容。”路遥近乎是咬牙切齿的斥了一声。 然而路雪柔却是不以为意,瞬间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哎哟我的好姐姐,您还真是位女菩萨,这么大的善心,都关心到别人孩子的头上去了?” 路遥在原地气得微微颤抖了起来,尖锐指甲深陷掌心。 而那厮短促的笑了一声,赞赏道:“路大小姐,您比我厉害。”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她道,“你可比以前心狠多了。” 路遥冷冷抬眼:“此话何意?” 兰英也在一旁冷笑,道:“大小姐,您还要装疯卖傻吗?这件事情如今可是沦为众人的笑柄了。” 路遥怔了一下,似乎猜到了什么。 路雪柔娇软的声线响起,眼神像是蛇蝎一般:“姐姐,我可真是未尝料到,你为了能争得一个和王爷一同出游江南的机会,竟然会甘心为妾。” 她心中陡然一惊。 第三百六十二章:火力全开 路遥忍辱负重,接受了皇上前些天颁布的圣旨,委曲求全的以妾室之名回归琮王府,全都是为了能尽快与顾琮远同行,前往江南回春堂彻查旧案! 帮助那对李昀朝思暮想的顾允月解开心结,谁能料到…… 谁能料到,路遥俯低做小,竟然是成全了他人看热闹的心思,竟然……会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 简直荒谬绝伦! 在那一刹那,路遥几乎有些喘不上气儿,她眼前昏花了半晌,向后微微踉跄了一下,才堪堪稳住了有些发虚的身子。 路雪柔见人脸色苍白,像是被自己戳穿了心事一般,不由得大为爽快,心下一阵阵的快慰痛快,无不嘲讽的道:“大小姐,你不是骄傲了一辈子吗?怎么会这样心甘情愿?” 见路遥死死咬着贝齿,一言不发,她眼底有些癫狂的笑意更加涌现了起来。 “我可真是够佩服你了,口口声声说着什么仁义道德,自己却是能在那只有你一个女主人的府邸里,厮杀得腥风血雨。”她忽然轻声道,“路遥,你可真够虚伪。” 路遥闭了闭眼,有些忍无可忍的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路雪柔,并非是你想象的那样,不是所有人都……” “不是所有人都想争权夺利?”风姿动人的路二小姐忽地一声嗤笑,“别装了,你不就是这种人?何必呢。” 顾允月心悦李昀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抖落出去。 路遥为了帮助九公主而与琮王前往江南,更不能暴露了真相与行踪,因此,她不能透露一星半点。 在咄咄逼人的路雪柔面前,竟是有些弱势了下来。 她紧紧攥着拳头,道:“随你怎么想,你若是此刻给元宝道歉,我大可以给你留几分情面,不去深究。” “哎呀呀。”路雪柔却是喟叹了起来,丝毫没有要轻易放过她的意思,阴阳怪气的道,“姐姐,你如今都是一个妾了,也就能在路家尚有嫡女的身份,你说,你尽管说,尽管来威胁我吧!” 路遥气得脑仁嗡嗡乱响,疼得要命。 路家的所有人,除了林氏母女二人,就没有再刁钻一些的了。 分明是同这位妹妹一起长大的,二人年纪不相上下,自小到大一同念私塾,一同和爹爹走南闯北的经商,为何事到如今,性情却是如此迥异? 她满心悲愤之余,竟是还有三分的悲凉和慨叹。 路雪柔自说自话的道:“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般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路遥敏感的听出来了那人的弦外之音,机警的抬起了眼帘,定定看向那人。 路雪柔朝人笑了笑:“正妃的位置不是空着么?这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呀……”她莲步轻挪,朝人走了过去,凑近了道,“就是不知这位置要花落谁家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一个巴掌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抡了过来,打得毫不犹豫,路雪柔几乎是还没说完话,便硬生生的被截断了。 脸颊上迅速涌上了一阵十分**的疼痛,她脑袋偏在一边儿,整个人都麻木而茫然。 连耀武扬威的兰英都没有料到路遥能忽然发难,像一只呆头鹅似的杵在原地,好半晌才踉跄了一步:“小姐?” 路雪柔终于从美梦之中被这一巴掌给打醒了。 她僵硬而缓慢的扭过了头去,看向了正气喘吁吁的路遥,路雪柔眼中几乎是爆发出了三分可怖的血腥之意。 她一字一句的道:“路、遥。” 而路遥则是一动不动,甚至还保持着手挥出去的动作,她也未尝料到自己能有这个反应,或许人在气疯了的时候能做出什么举动,大抵都是不受控制的。 路雪柔鬓发散乱,疯癫一般的嘶声叫道:“路遥!!” 林氏后来匆匆跑了过来,迈着那伶仃的一双腿,都快倒腾成了虚影儿了。 “干什么呢!干什么” 人还没走到芷罗院的门口,那尖细高亢的嗓门儿便先打开了,声音嘹亮的穿透了路遥的耳膜。 若非是兰英吓傻了似的急忙跑过去报信,估摸着林氏至今为止都不知道那两位大小姐竟然是不顾颜面的打了起来。 虽然路雪柔真的发起疯来,战斗力十足,像是一只吃了五石散的顶级斗鸡,凶悍非常。 但是林氏在记忆里还是默认,她的宝贝女儿一定会被路遥那小蹄子欺负! 路遥委屈的很,好在在清源城的时候,她未尝懈怠过,几乎是每一天都在练习挥鞭子,手上的基本功很是不错。 所以,路雪柔就算是疯狗一般的想咬她,大抵上也都是气急败坏的蹦了几下,便被一鞭子给打得钉在了原地,愣是一动也不敢动,毕竟上次吃过一次这个亏。 这次即便是再怎么心急火燎,也依旧是自己跳脚上火罢了。 林氏却不管那三七二十一,上去就像是老母鸡护住小鸡崽一般,一把将路雪柔就拽了过去,紧紧护在身后,并且破口大骂,唾沫横飞道:“路遥!我他娘看你疯了不成!?” 路遥也是怒极,此刻正晃晃悠悠的把玩着手里的鞭子。 她脸上是笑得风轻云淡的,不过上辈子她从未被人袒护过,这辈子爹娘此时又在外面跑商,冷不防的见到林氏如此袒护女儿,不由得鼻尖微酸。 有些羡慕,也有些难受。 为母则刚这句话虽说不是时时刻刻都适用,不过对于面对面剑拔弩张的林氏和路遥来说,这时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麻烦林姨娘搞搞清楚,究竟是谁不分轻重,先对孩子恐吓在先,又对我不敬在后。”她冷冷的道。 林氏却顾不得那么多,她一看路雪柔蓬头垢面的疯癫样儿,自己便也要发疯了,她骂道:“什么先,什么后!一定是你欺负了柔儿,她可是你妹妹!” “我倒是没看出来,路雪柔这般厚颜无耻,哪一点像我路遥的妹妹!”她铿锵有力的反驳道。 “好啊,好啊……”林氏一把抄起旁边的茶杯,猛地就砸了过去,“反了你了!” 这距离未免太近,路遥一时之间躲闪不及,便直接挥鞭子迎了上去,阴差阳错的就正好借力将那茶杯给抽得粉碎! 砰的一声爆裂,刹那间碎片就崩裂在了半空之中,当林氏母女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几枚碎片便落到了她们身上脸上。 非但那金贵的绸缎划破了,连带着她们慌乱之间挡在面上的手也划出了细碎的小伤口。 路遥原本不想伤了她们的。 但这实在是猝不及防,也并非她所愿。 她有些呆呆的站在原地,握着鞭子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我不想打伤你们,是你们先动手。” 路雪柔瞧见她那细皮嫩肉的小手受伤,顿时又是尖叫了一声:“娘分明是她先动的手!你看看我的手啊!” 路遥哽了一下。 “而且,你瞧瞧我的脸,她上次就是用这破鞭子将我的脸给抽伤的,这好不容易痊愈,没有留疤,这次又在原伤口处给了我一耳光,这不是见我恢复得快,存心想让我容颜尽毁么?”路雪柔跺脚道,“她就是存心的!她太恶毒了!” 林氏勃然色变,两步冲上前去,一把将路遥的鞭子抢了下来,狠狠丢在了一旁。 她挥起那宽大的袖子,一巴掌就要落在路遥脸上,不过瞬间就又让路遥给拦了下来,胳膊让她死死攥着,不得动弹,叫道:“你这小贱蹄子!我教训你,你敢反抗我!” “我为何不能反抗你?”她微微垂眼,冷笑道,“你自己问问你的宝贝女儿,这三番五次,哪一次不是她像个花孔雀似的过来找死?” 林氏呸道:“那你就对她下如此狠手,她可是你亲妹妹!同父异母又如何,她是你的后辈,你就如此对她!你疯了不成?简直罔顾人伦!” “你这罔顾人伦的罪可太重了。”她哼哼了一声。 路雪柔站在母亲身后,表情有种别样的畅快和得意,一旦有了靠山,她方才那疯癫的样子便荡然无存了,转眼间就又能人模狗样的站在那里了。 路遥只觉得阵阵的作呕和反胃。 “柔儿!你告诉娘亲,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你姐姐能下如此狠手!”林氏虽是问话于路雪柔,眼睛却是阴狠的瞪着路遥,满是怨毒。 那厮立刻哭哭啼啼的揉着眼睛道:“前段时间,她因为芝麻大的小事动鞭子来抽我,今日,又因为我逗了元宝几句,便来我这里撒泼,还出言伤我,没说两句就来打我……” 路遥打断道:“这时候装得像个人了?林姨娘,其他的我可以都忍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招惹元宝,就算她怨恨我,也与我儿子无关!” 见她竟然如此冷静,还能有理有据的和林氏讲话,路雪柔这衣衫不整、举止疯癫的模样,则显得太不正经了,她不由得狠狠咬了咬牙,跺了跺脚。 冷静了片刻,她才对林氏道:“娘,根本不是这样的,其实……是因为她成了琮王的妾室,我背后和兰英讲了几句,她便恼羞成怒,过来找我算账了!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而已,至于吗?” 第三百六十三章:撕逼能手 路雪柔那厮在那边颠倒黑白的一通吆喝,也幸亏是在路家的大院儿里,方不至于丢人现眼到外面去,要不然指不定会被外人看去了多少的笑话。 然而即便如此,芷罗院的门口依旧有不少来来往往的丫鬟随从,不由自主的偷偷偏过头来,向这鸡飞蛋打的院子里瞥上一眼。 好像有什么热闹都要跟着掺和一下似的。 路遥简直就是要丢不起这个人了,路雪柔她们死不要脸、上蹿下跳,这都与她无关,可现如今非但是将她给一把拽进了这漩涡中心,还牵扯到了她那纯良无辜的小儿子。 那这事儿可就没完了。 “路雪柔,好一个不至于,你知道吗?”路遥缓缓的眯起了眼睛,眸间流转出了几分狠戾阴沉来,“我平生最恨的就是旁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一句‘至于吗’?这其中恩怨是非,你当真就能说得清楚吗?便在这里信口开河,总以为别人都是你的‘不至于’!” 路雪柔平日里能作天作地的嚣张跋扈,可这三番五次挨了路遥的胖揍,此时此刻又见那人火力全开,全然一副要手撕了她的模样,便不由自主的向后瑟缩了一下,轻轻的发着颤,一时竟是没敢轻易搭腔。 她警惕万分的瞪着那双好看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路遥,仿佛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根本不是她血脉相连的姐姐…… 而是一个处处都刁难她、都争抢她风头的仇人一般。 路遥咬了咬牙,蓦然之间便觉着满心无力,或许此人当真是天性凉薄吧,说难听些,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狗。 这么多年,无论她多少次示好,想要将二人的感情好好培养成为人称道的姐妹之情,可路雪柔依旧是时时刻刻的戒备提防。 根本不需要有什么理由。 路遥只要尚且存在于人世,喘上一口气儿,那都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林氏本就是妾室得宠,心术不正,平日里根本也就是个不分是非黑白的人,又见女儿受了欺负,哪里还会和路遥好好的心平气和的讲道理? 她干脆就掐腰上前一步,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将路遥给推了一把:“大小姐!听听你嘴里絮絮叨叨说得都是一些什么东西啊!你妹妹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竟是让你如此义正词严的来评判她!” 路遥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路雪柔心术不正,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事的!” “大事?”林氏冷冷的笑了一声,“我看我们家柔儿心术很是端正,倒是有些人不知怎么想的,偏偏不盼别人的好,总以为不顺着某人的意愿,便要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了!路遥,我且问你,除了那些,柔儿可曾说了什么别的?” 路遥竟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就开口回答道:“没有。” 然而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路雪柔老早就怀揣着别样的心思了。 不单单她对于顾琮远讨巧 谄媚,几乎是遇到任何事情,都会归咎于路遥身上,路遥可真是有够委屈,她想当面来问问清楚…… 然而瞧林氏和路雪柔那咄咄逼人的嚣张架势,她还能怎么开口? 此时此刻就只能站在原地,有些孤立无援的怅然望着对面二人。 “路遥啊路遥,你总是口口声声说别人的不是,你好好看看你自己,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子了?”林氏冷嘲热讽的咬牙道。 她一听这话还能了得?当即便扬了柳眉,朱唇轻启道:“我如何了?” “你倒是也真好意思问出来,我这活了半辈子的老脸都跟着臊得慌,你呀你……”林氏婉转的用指尖点了点她,满眼都是轻蔑,“放浪形骸,不知检点也就罢了,这些都还能用常理来解释。” 路遥不由得更加好奇了,自己在旁人眼中究竟是何等模样,怎的还轮到了一个放浪形骸的评价了? 林氏慢慢的道:“如今你不过是知道了我们家柔儿对琮王殿下有意,便三番五次的前来寻衅,处处为难柔儿……外人品评琮王妃路遥心胸开阔,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路遥禁不住哼笑了一声,“看样子林姨娘对两女共事一夫的事情没什么看法,这我勉强能理解,但对于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便有些说不过去了吧?除了不知羞耻,还能作何解释?” 她话音缓缓:“更何况,路雪柔当年是自己百般推诿,拒绝了这门婚事的,如今我满府安泰,又有了儿子,你便来犯红眼病,未免太可笑了!” 路雪柔果然勃然变色,张口就打算和路遥骂起来的样子,剑拔弩张,像是一个小辣椒一般,随时随地都要炸出来了。 然而林氏却是一把将人给拦了下来,气定神闲的压根儿就没看路雪柔一眼,而且面上的表情也分毫未变,倒是还有几分从容和冷静。 路遥越是看这副擅长巧言令色、曲意逢迎的面孔,就越是发自内心的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当年就是如此,当年就是路夫人秦氏一时善良,对那在画舫上抱着琵琶无奈唱词的女子怜惜,加上路大有鬼迷心窍,夫妻二人收留了这个面容美艳的林氏。 养虎为患,秦氏终于将这女人养成了自己在这路家最为强劲的竞争对手,终究是错付。 林氏此时此刻,正一步一步的向路遥走过来,她没有半点的恼火,也没有动手要打路遥的意思。 而是嘴角带着和煦的浅笑,但细细看去,那眼中还有三分讥讽,三分凉薄,以及四分的小人得志。 那众生百态,都能体现在这个激灵的女人脸上。 她在路遥面前站定了,才缓缓的说道:“大小姐,我听了好半晌,终于听明白了你的意思,可你看看。” 说着,林氏一把便将身后呆住的路雪柔给拽了过来,夹在两人中间,抬起了女儿的下巴,道:“你看看,你妹妹这张脸,难不成,还没有和你竞争的资格么?” 若是这母女二人在背地里暗暗做小动作,处心积虑,无论如何路遥都不会有其他微词。 然而林氏竟然如此坦坦荡荡的站到了路遥面前,当着她的面,说、承认了路雪柔就是自己的竞争者这回事。 趋炎附势,恬不知耻做到了如此大方的地步,简直是震撼了路遥,她呆呆的僵硬在了原地,让人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当真有自信……琮王会对这样的女子毫不动心?”林氏想了想,又是一声冷嗤,“哦,不对,应当是你,你当真有那样的信心,自己比得过天下其他的女子?” “暂且不论其他绝色美人在眼前,琮王会不会动心,就说说我们家柔儿吧……” 林氏这一番摇唇鼓舌,可谓是给了路雪柔好大的自信心和鼓励,原本还呆愣着的人,瞬间就容光焕发,无比精神,雄赳赳气昂昂的瞪着路遥。 “这般的风情万种,又比你更加懂得讨殿下欢心,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百般阻挠?”林氏皱了皱眉。 路遥算是看出来了,这母女俩就是存心来恶心自己的,于是干脆缄口不言,站在原地,冷眼观看那母女还能说出什么花花东西来。 然而林氏的厚颜无耻的程度还是远远超乎她的想象的,只听那人黄鹂一般的声音又矫揉造作的响了起来,道:“路遥,姨娘要好好劝一劝你,如今啊……你已经是虎落平阳,拔毛凤凰了,怎的还这样不知收敛?” 路雪柔在二人中间,不由得微微抬了抬下巴,喉咙里发出了一丝类似于快慰好笑的声音。 “陛下亲自下的诏令,恢复你的‘妾室’之位。”林氏一字一顿的咬牙道,“既然你也已经是个妾了,就安分守己一些不好吗?你又有什么资格阻拦你妹妹博得琮王宠爱,你当自己,当真还有以前的那份特权么?” 路遥让人这话给气得紧紧攥住了拳头:“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这是陛下的旨意,又不是王爷的本心。” “哎呀呀,你脾气这么差,王爷说不定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回到王府了呢!怎么还谈上了本不本心的问题?还不是你这女人死皮赖脸!”路雪柔终于搭腔,这一搭腔,让路遥的火气更是横冲直撞的往上蹿了起来。 林氏装腔作势的道:“这就叫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分明如今自己已经是一落千丈,再也当不成琮王正妃,还偏偏不让别人当,这就叫做鸠占鹊巢,路遥,你还是消停些吧,对你我都好!” 眼前二人跟唱大戏似的,一唱一和,让路遥看了一出包藏祸心的好戏。 “你们真可笑。”她轻轻道。 林氏依稀听见了什么,就猜到路遥会不服气,便扬了声线,不客气的皱眉道:“你方才说什么?” 路遥分明是那样风轻云淡的站在原地,可偏偏生出了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嘴角缓缓的勾起来一个弧度:“我说啊,你们母女二人,恬不知耻的程度,当真是如出一辙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关门放狗 林氏几乎是难以置信,这话竟然是从那个一声不吭的路遥嘴里面说出来的,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方才说什么?”她语气中含着深深的威胁之意,危险的眯起了眼睛,看向那阴阴沉沉的路遥。 既然这是存心找骂的,路遥倒是真不介意再重骂几句,这不是正合她意吗? 她笑道:“林姨娘,我说,你们母女俩恬不知耻,不仅不要脸,而且还一个比一个的不要脸,我都从未见过你们这般行迹卑劣却恨不能招摇过市的人,简直是大开眼界啊!” 路雪柔气得面上扭曲了几分,指着她便骂道:“路遥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东西!” 路遥却是无辜的耸耸肩,歪头道:“我说的不是什么东西。” “好哇!”路雪柔气急败坏的跺脚,大声嚷嚷道,“你还敢说我和我娘不是东西,你反了?疯了不成!” “疯了的是谁,麻烦你们照照镜子,好好的看一看。”她抱起了胳膊,道,“我和琮王殿下的孩子都已经四岁多了,你们还在这里做春秋大梦,是不是每个午夜梦回,雪柔你都已经坐上了王妃的位置?” 林氏咬了咬牙,似是未料路遥能忽然发作,怒道:“你赶快给我闭嘴!” “闭不闭嘴这种话,你和你的宝贝女儿好好讲一讲才对,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本小姐不成?”路遥道,“姨娘,路雪柔的段位和你一样低廉可笑,你们俩真够可悲。” 林氏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面前这个人在唇齿之间碾碎了一般:“你少说些虚头巴脑的吓唬我们,如今你算得了什么东西?” 路遥不以为意,点点头道:“我成了殿下的妾室,的确是和以前不能相提并论,但至少没有做到路雪柔这种得了疯病似的地步,整日幻想。” “你说谁整日幻想?”二小姐满面不满的道,“我对琮王殿下一片真心,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可笑荒谬。” “好一个一片真心,几年前琮王求亲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如今的一片真心,那时候你哭天抢地的将我给推了出去,唯恐在那潦倒穷困的琮王府受到半分的委屈。”她眼底掠过一抹讥嘲,“可是事到如今,琮王府日益好转,你见到了甜头,却又来说什么真心、赤诚之类的话了。” 她向路雪柔走了一步,逼得那人不得不后退一下,惊恐万状。 路遥轻声细语的道:“你太可悲了,就像是我脚下的土,自以为是金沙,其实永远不可能翻身登顶,一面想着飞黄腾达,一面却又不肯付出半分,路雪柔,你知道为何你如今混到这种程度吗?” 那人又是疑惑又是惊恐,竟下意识喃喃了一声:“为何?” “因为你活该。”路遥好笑的看了人一眼,直起身来退后了一步,丝毫不想与她有什么过近的距离。 路雪柔好像是一下子就被她给戳中了内心最肮脏晦涩的秘密,瞬间就惊恐的抬起了头,一瞬不瞬的望着路遥。 而路遥还是笑眯眯的,也不说下去了,就让路雪柔一个人出于这种难 以言说的惊恐之中。 “路遥,你简直是满口胡言!”林氏忽然就叫了一声。 路遥一回头的时候,就看见那厮美艳而看不出年纪的脸,慢慢扭曲了起来,不仅堆起了眼角的细纹,而且毫无半分的美感。 她猛地扬起巴掌来,咆哮道:“你这个不知收敛飞扬跋扈的小贱蹄子,今日老爷不在家,我就替他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女!” 路遥从善如流的将人细瘦伶仃的手腕握住,而后,狠狠的向后一甩,林氏险些让人给推得一个趔趄,跌跌撞撞了好几步。 “教训我?林姨娘,那你今日恐怕要丢人了,因为这世上,没人能教训得了我。”路遥眼中迸射着冷冷的光。 林氏双手抖如筛糠的指着她,哆哆嗦嗦的,似乎没料到路遥能突发难,一时竟是气得说不出半个字来,就只会颤抖着憋出一个“你”字来。 而路雪柔则是上前扶着娘亲,基本上就是个空气了,也只会气急败坏的跳脚怒骂。 路遥对于狗吠,向来是不太在乎的,因为她从未怕过狗。 分明是路遥来找路雪柔给元宝道歉的,然而林氏却不打算这么算了,她狠狠呸了一声,搓了搓手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恶声道:“笑话,我们母女二人,难不成还对付不了她一个死丫头不成?” 路遥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也不知此时在想些什么。 路雪柔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跟着母亲冲过来就打算撕扯路遥的头发。 而那人则是见状,轻轻拍了拍手掌,道:“出来吧。” 林氏和路雪柔二人尚且还在纳罕,路遥这时叫了什么出来,该不会路老爷又是埋伏在了门后面吧? 谁知传来的是一阵急促的狗吠声,一条体型健硕的大黄狗甩着舌头,便疯狂的狂奔而来,转眼就冲到了芷罗院里。 偏生这林姨娘和路雪柔又都是怕狗的,顿时脸色纷纷一白,呜嗷乱叫着向后退却。 方才还满脸都写着“人多势众”的两个人,此时却是人不如狗,让一条畜生给吓得连连后退找不着北。 林氏惊慌失措的大叫道:“路遥,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抱臂哂笑:“那林姨娘方才张牙舞爪,和妹妹商量什么呢?刚才你们朝我走过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林氏气得发疯,又惊又惧,不由得放软了语气,道:“我们还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和你开开玩笑罢了!” “那林姨娘可还真是幽默。”路遥话音陡然一转,“只不过呢,我这人不大喜欢开玩笑,太轻浮,太庸俗。” 那条大黄狗口水飞溅,哈哈喘着气,好像对一动不动的路遥丝毫不感兴趣,而是看中了那惊怒交加的母女二人,只觉得这两个活蹦乱跳还会叫的人比较有趣,甩着尾巴不住的想和二人玩耍。 然而路雪柔却是分毫没有看出这狗有哪里憨态可掬,在她眼中简直就是凶神恶煞,她嘶声道:“路遥你 这又是发什么疯?你不是明日就要启程去江南了吗?为何今日偏生就与我过不去!你太过分了!” “我倒是没看出来我哪里过分。”她委屈的点了点唇瓣,旋即笑道,“妹妹先前说我为了和王爷去江南,自降身份,不是表现得很是不屑么?怎么转眼就忘了?” 那人脸上已经印上了好几道狗口水,此时小脸惨白,显得分外凄凉,颤声道:“我没说,我可没说,是你,是你听错了……” 路遥却是摇头晃脑的道:“不能吧?我耳力可从未那般差劲过!” 大黄依旧不知疲倦的绕着路雪柔和林氏撒娇,疯狂的甩着尾巴,愈发的将那二人吓得魂不守舍。 路雪柔已经在抓狂的边缘徘徊了,恨不能爬到树上去避一避风头,哭腔道:“路遥你究竟想做什么?该不会弄条狗来,就是存心对付我的吧!” 路遥心中那叫一个冷笑连连,若是一条狗就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对付了这路雪柔,那她还至于费心费力的在府上住着么? 不过面上却是装的很像那么一回事,用一种十分可惜的语气道:“我这也是处于安全起见,你莫不是忘了?上次我去清风寨还是清源城来着,才走了多久,我那常青院就险些沦为某人摆放破烂杂活的仓库,这不找一条狗来好好提防一下,属实不太可以啊。” 路雪柔可算是明白了。 路遥根本就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般的风轻云淡,她从前做过的一切,都被此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且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该用何种方法才能彻底的报仇雪恨! 事到如今,她可算是看明白了,非但看明白,她对路遥的憎恨,还飞速在加深,死死瞪着那人的时候,路雪柔简直恨不能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骨! 自己想要得到的,全都被路遥一人霸占了! 路遥却是全然不知此人心中何等的阴鸷,她素来简单明了,不屑于烦扰那些弯弯绕绕,有仇就报是最好的办法。 “怎么了,路雪柔,瞧你这表情,怎的就和失忆了一般,这等大好事,除了你,还会有第二个人做吗?”路遥上前道。 路雪柔面对那大黄狗实在是瑟瑟发抖,纵然是千百万个不服气,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放软了语气,道:“上次、上次我还以为你要离开路家了,搬回琮王府去住,这才想要常青院,借用一下,以便摆放一些花花草草,脂粉首饰。” 路遥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无不嘲讽的道:“那你还真是富可敌国,竟然要用偌大一个院子来摆放,干脆摆摊儿谋生去算了?” 林氏忍无可忍:“路遥,你赶快把这狗给弄走!” 路遥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随意摆摆手:“大黄,回来吧。”果然那狗摇头晃脑的便凑到了她身边。 林氏母女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跑出了芷罗院。 临走时,路雪柔回头看了她一眼:“路遥,今日这个仇,我记下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进发江南 第二天顾琮远见到路遥的时候,只觉那人脸色苍白,有种说不上来的没精打采,他不由得怔了一下,这难不成还没去往江南,便水土不服了? “夫人昨日没有休息好?”他负手走到人身边,声音低沉而略带关切。 红鸾正忙不迭的往马车里塞瓜果点心,给顾元宝留作路上的零嘴打牙祭,冷不防听见王爷问话,正巧就憋着昨日满肚子的火气,说道:“王爷,昨日夫人岂止是没有休息好……” 路遥正给元宝整理衣襟,闻言抬起头来,嗔怪的瞧了她一眼:“红鸾,好好收拾你的东西就是了,你不要多嘴。” 今日就是进发江南的正日子了,实际上是为了帮顾允月了却心愿,故而表面上便不得不做出来一番浩浩荡荡、欢天喜地出行游玩的场面。 琮王殿下为了做这场面戏,可谓是忙里忙外,今日鸡还没打鸣便匆匆起床了,昨日未能好好与路遥讲话,此时听主仆二人明显就是有事相瞒,禁不住一头雾水的问了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夫人不妨让本王也知晓一二,或能分忧解难。” 顾琮远不可谓不客气了,然而路遥表情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和路雪柔那下贱货色撕扯的场面,描述起来也实在难以用词文雅,她一时之间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半晌憋不出来一个字。 元宝衣着整洁的钻进了马车既然是出行,必然就要一家三口一同前往江南,免得惹那多虑的顾基怀疑。 小家伙听见父亲的疑惑,像是想起来什么,肉手拽起了丝绸车帘,从里面探出圆滚滚的脑袋瓜,道:“昨日姨姨告诉我,娘亲现如今是爹爹的妾室,一旦开了这先河,爹爹便会源源不断的纳妾……” 顾琮远何等聪明,即便是顾元宝童言无忌,说得驴唇不对马嘴,可还是从这三言两语之中很快速的反应过来了,路雪柔别有用心。 他脸色微微一沉,隐约都能看见路家二小姐耀武扬威、嚣张跋扈的骄纵模样了! “岂有此理!”顾琮远手上青筋脉络浮现了出来,“我……” “好了。”路遥轻轻的捏了捏那人的手,安抚似的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相信你,即便我如今是妾室,琮王府也只有我这一个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路遥如此懂事,从未像其他女子那般,遇到身份骤变,便和夫家一哭二闹三上吊,可她越是这般体贴熨贴,顾琮远心中便越发的觉得愧对于她,竟是无言以对。 好半晌,那阵**辣的怒火逐渐消减了下去,他若有若无的轻叹了一声:“夫人,是本王让你受委屈了。” 瞧人满面的愧疚之色,路遥却是摇头笑了笑:“说得什么傻话,难不成你还真能源源不断的纳妾不成?” 顾琮远立刻反驳:“这自然是不会的。” “这不就好了。”路遥笑道,“你既然答应了我,只对我一人好,又何必在乎旁人怎么说?如今连我都不甚关心这些事 情了,你又何必拘泥于此?” 顾琮远默然片刻,道:“……那,路雪柔是不是为难你了?” 又何止是路雪柔来为难路遥,昨日连那路家旁室的林姨娘都过来与她吆五喝六了,纵然最后搬出了大黄看家护院当救兵,然而路遥此时想起,心中还是一阵阵的不安和恼火。 林氏比路雪柔聪明,说起话来更是泼辣中条理清晰,让人无法反驳,做坏事都做的坦坦荡荡。 路遥一时语塞,但很快便拍了拍那人的手,安抚道:“她能为难我什么?路雪柔够格吗?说出来了都让人笑话,她也就会在府上与我搞些小孩子把戏了,去了外面,到底还是不行的,何况我如今都搬回了琮王府,不是吗?” 顾琮远见人有所隐瞒,死活不愿意说的样子,便也不再多加追问:“夫人说得是。” 然而心中却是暗暗的记了路雪柔一笔,这帐就留着以后慢慢算,那位路家二小姐的如意算盘就再响一阵儿吧。 琮王殿下白龙鱼服,出游江南,本意是低调一些,然而下人们都说琮王低调得已经不能再低调,所以便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通,最后出行的时候才勉强像是个王爷出行,没有太过简陋,带来的下人们也不算少了,若是启程,怎么也要七八辆马车连成一线的样子。 红鸾愤愤不平的道:“可是她分明……”她分明就是别有用心,时时刻刻都在觊觎顾琮远! 然而不等红鸾说出来,便挨了路遥一记狠辣的眼刀,硬生生的将后半句话给吞回了肚子里面去。 “这次出行,你还是要在路家好好帮我看着常青院,若非是上官玉已经入宫为妃,这次和我同去的侍女,就是你了,你倒也不用留下看家了。”路遥耐心温和的解释道。 红鸾点了点头,看样子是毫无怨言:“我明白,玉姐姐如今入宫去了,这些事情就都交给我吧,这次,我绝不会再让路雪柔闯进常青院的!” 说着,一旁老老实实蹲着的大黄狗也配合的“汪汪”了几声,疯狂的摇摆着毛茸茸的大尾巴。 路遥笑了笑,拍了拍大黄的头:“对付那两个人,还是大黄最管用,红鸾,你不必忌惮身份,谁敢在常青院放肆,你就放大黄出去对付,这是我给你的特权,无需看任何人的眼色!” 红鸾狠狠的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降香从琮王府大门口跑了出来,将一个药箱交给了傻站着的常山,有些埋怨的道:“哎!你怎么连这个都忘带了!” 常山毫无求生欲的看了降香一眼,茫然道:“这是什么东西?” “废话!当然是药箱了。”那人呸了一声,“总共也没让你帮忙拿几样东西,就拿这么一个药箱还给落下了,可真有你的。” 常山却笑嘻嘻的道:“江南那地方,温温柔柔的,哪里会用得上嘛。” 宛双走过来,一把将药箱抱了过去,横了人一眼:“哪里是给你用的?这是给王爷的东 西,还有小少爷和夫人,此行江南,万一磕了碰了,还不是需要找大夫。” 常山闷闷的道:“这……你说的也是。” 降香悄悄的凑过去,瞧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道:“常山你还真当这是去玩儿的?若是江南当真有我们想象的那般简单,东瀛人也就不会轻易得手,将回春堂给赶尽杀绝了。” 常山脸色这才稍稍正经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豪爽的道:“你就放心吧,这次我会好好保护王爷夫人和小少爷的!你在京城也要认真守住琮王府,可别让那些觊觎王爷的人,有可乘之机。” “好了知道了!”降香笑骂道,“王爷他们都上马车了,你们俩也快点上马,护在周围,千万别有什么闪失!” 常山猛地一甩衣袍,长腿一迈就跨坐到了马背上,瞧着王府门口站着的那人,笑道:“降香,你可真像一个老妈子,老妈子都没你更操心!” 降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来,却是没落在常山身上,而是微微一偏,啪的一声拍在了马屁股上,常山的马儿受惊,登时长嘶一声,发足狂奔而去,常山那厮险些没让这猝不及防的冲击力给甩飞出去,一下子冲在了队伍的最前方,口中骂骂咧咧的便随着马儿走远了。 降香失笑:“宛双,你们俩这次可是一起出去的,好好把握机会。” 宛双回头看了人一眼:“知道了,多谢。” 而所有人都没有看到,最后一辆马车附近,鬼鬼祟祟的徘徊着一个一身深绿色的娇小人影,那人背上牢牢的系着个小包裹,左右环顾了一圈,瞧见守卫们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看样子很是欣喜,缩脖端腔的笑了起来。 这时,最后一辆马车也缓缓行驶了起来。 这道深绿色人影很快就要没有任何遮挡,暴露于众人的眼前了,她连忙一个猫腰,飞快的钻到了马车的车底下,双手一抓,双腿一夹,四肢并用的挂在了车底上。 若是按照常理来说,估摸着马车没走多久,她便要脱力摔下来了。 然而琮王府出行,马车颇具规格,小小的人身影迅速的翻身而起,躺在了一条粗壮的木杆上,勉强在颠簸的路途中稳住了身形。 一个时辰前,正打算回东宫歇息的顾子宴撞见了鬼头鬼脑的顾允月,他疑惑的挑了眉,看那厮不知在巴望什么,问道:“小九,在这里等人吗?” 顾允月让人吓得当即炸毛,飞快的立正稍息,道:“没没没,我正打算去太学府找老师温习一二。” 九公主说不上是不学无术,可也并非是个在诗书礼乐方面的积极分子,顾子宴听了这破天荒似的话,不由得将眉毛挑得更高了:“你还能主动去找学士询问问题,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皇兄你这是看不起我!”顾允月义愤填膺的掐腰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和赤木信阳的婚约已经定下来了吗?” 太子愕然:“那又如何?” 第三百六十六章:离经叛道 顾允月神秘兮兮的笑了一声,旋即很惋惜似的对人道:“唉,你果然很容易就误会了我,莫不是以为我是偷偷溜出来玩儿的?” 太子笑了:“那不然呢?以往又何尝见你那般踊跃的去找太学士?” “看来皇兄非但对我误解颇深,还不懂眼下的形势啊!”顾允月摇头晃脑的看了人一眼,眼神竟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深长。 这倒是让足智多谋的太子殿下微微怔住。 顾允月以往纵然是聪明机警,可却不是一个喜欢为将来做打算的人,毕竟天盛皇室衣食无忧,这位小公主已经被养成了那不理世俗的习性,又怎会像今日这般说出这一番话? “形势,允月在和哥哥谈形势?”顾子宴不可置信的笑了几声,笑过之后,又禁不住来回摇头,像是要对人刮目相看了一般,“那你倒是说一说,如今是怎样的形势?你和赤木信阳,婚约在身,又能如何?” 顾允月想了想,朝人笑弯了眼睛道:“我和东瀛的皇子缔结婚约,日后定然是要前往东瀛的,若是我如今不好好听师长的话,以后去了那山高水远的地方,岂不是要遭人家耻笑,说我们天盛的公主打字不是一箩筐,到那时,丢的可都是我天盛的脸。” 顾子宴倒是未能料到这不问世事的小家伙还能有这份心思,情不自禁的绕着人走了一圈儿,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番。 他好笑的问道:“前段时间婚约刚刚定下之时,你不是还哭天抢地,拼死拼活的说不嫁给东瀛人么?怎么这样快就扭转了心意,还有如此深刻的觉悟了?” 顾允月满脸的泰然自若,好像她真的已经发自内心的接受了那不平等的婚约。 “我再怎么哭天抢地,和父皇母妃那边相比较,一定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又何必哭哭咧咧、没完没了?”她坦然的看了人一眼。 顾子宴愣了一会儿,没有说出话来,突然觉得顾允月似乎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非但将她自己婚约的前因后果给想得清楚明白,还极其古道热肠的操心起了顾子宴的婚事,正色道:“皇兄也要迎娶那赤木樱子为妾了不是吗?” 顾子宴今日算是让人给说得一愣一愣的,讷讷的点头道:“是啊,这又怎么了?” 顾允月意味深长的睨视着他,道:“皇兄啊……你可别在外面闲逛了,有空还是多看一看四书五经,待日后樱子公主入住东宫,耳濡目染的也能是些好东西,可别只知道和太子妃争宠吃醋,到那时,就有得你受的!” 顾子宴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瓜:“你这一套一套的,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歪理,歪理!” “怎么就算是歪理了,我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那些圣人所言,你们一个个都捧在神龛上,怎的我说的就不算话了?”顾允月撇了撇嘴,不满的捂住了额头。 顾子宴负手,嘴角缓缓勾起了弧度,笑道:“若世人也能将你所说捧上神龛,那允月岂不是也成了圣人?” 顾允月心下有些急了 似的,焦躁的拽着他的胳膊,催促道:“哎呀,不要罗里吧嗦的,你要不要和我一道前往太学府,快点,别让同窗们等急了!” “本宫去了,繁文缛节的礼仪又要一大堆了,到那时一个接一个的给我行礼,指不定要磨蹭到什么时候,我就不去了。”顾子宴今日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也没想顾允月究竟有没有举止怪异,便拍了拍她的头道,“快去吧,别让旁人等着急了。” 顾允月转身要走,却突然刹住了车,问道:“那皇兄你呢?” “还担心本宫作甚?”顾子宴无可奈何的道,“怎的还催促起我来了?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就回东宫去,好好看一看那四书五经,保准不丢了天盛的人。” 顾允月这才心满意足的朝人绽开了一个笑容,看样子乖乖巧巧的,倒真像是改变了以往那混世魔王的秉性。 顾子宴和人告别,转身便纳罕着往东宫的方向走去,嘴里念念有词:“还从未有人觉得本宫才疏学浅过,这小丫头,倒是真不知天高地厚……” 恰巧路过的太子殿下前脚刚一走,顾允月后脚就身形矫健的飞快绕过了小拱门,拎起了方才情急之下丢在那里的包裹,又找到了荒废已久的隐蔽处,匆匆换上了不起眼的墨绿色宫装,手脚麻利的将容貌遮了起来,紧紧的将布包系在身上。 做好了这一切之后…… 她就摸了摸腰间的那一道通行令牌,继而毅然决然的朝宫门口走去。 此时此刻,太子东宫充斥着笑声。 顾子宴将方才偶遇顾允月的事情给赵清荷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太子妃立刻就忍俊不禁,轻掩朱唇,笑得格外含蓄。 而那性情张扬的苏轻烟恰好也在身边,闻言便不受控了似的,笑得前仰后合:“九公主当真这么劝说太子殿下?” “还能有假?”顾子宴连连摇头,笑得肚子疼,“也不知是那件事对她打击太大还是怎么,竟然突然就转了性,开始规规矩矩的念起了书,今日是休沐,可没有一个人会跑到太学府去,她竟然破天荒的往那儿跑。” 赵清荷温柔的笑道:“保不齐就是真的转了性,九公主冰雪聪明,如此懂事,定然不会让自己丢了天盛的人。” 这三个人如今共处一室,倒是未有最初的那份尴尬,说不上是其乐融融,至少不会剑拔弩张毕竟苏轻烟就认准了太子妃性情怯懦,就算是明目张胆的和她争抢太子,那厮也只会自己偷偷垂泪,还敢当面和她硬碰硬不成? 苏轻烟的直觉向来很准确,她不似太子那般将顾允月当成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来看待,也不似赵清荷那般对其他女子毫无戒心。 她几乎是在太子说话的过程中,笑容就逐渐僵硬在了嘴角,有些狐疑的看了人一眼,问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九公主今日还有何处奇怪么?” “奇怪?”太子完全拿顾允月当个乐呵儿,本想着一笑一过,未料苏轻烟能忽然有此表情,下意识就有些紧张,“她穿着也奇奇怪怪,怎么说……简直能用朴素二字来形容了, 她往日打扮得花枝招展,恨不能将所有珠钗首饰都戴在身上……” 话到此处,顾子宴也在刹那之间明白了什么。 他脸色一变,喃喃道:“不可能的……小九不会做出那么荒诞不经的事情,她再怎么顽劣调皮,也绝不可能……她不敢的。” 赵清荷尚未进入状态,还当顾允月是天真可爱,见二人反应不对,茫然道:“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顾子宴的心脏砰砰的挑了起来,他简直难以想象顾允月胆大包天到了那种程度。 苏轻烟的脑袋倒是比赵清荷这位太子妃转悠得快,一把抓住了太子的手,快速的说道:“今日可是琮王殿下出行的日子?” 顾子宴虽是自己也料到如此,但还是下意识心里一空,满脸空白的望着她,点了点头。 “有段时间没有在宫中瞧见李圣手了,”苏轻烟眼眸微转,猛地皱起了眉,“前段时间有小太监说,李圣手家中忽然有急事,回了老家,回春堂又地处江南……而琮王殿下也去了江南,这虽是情有可原……” 顾子宴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可顾允月疯疯癫癫的跟着去就不是情有可原了。” 许久之前,在宫宴上,皇上和徐贵妃都旁敲侧击的询问顾允月可否有中意的人选,当时顾允月直言不讳说对李昀有意,众人全都不以为意,只当是九公主机灵调皮,刻意拿李圣手开涮。 时至今日,又加上顾允月前几天大病一场,顾子宴终于想通了,搞了半天,这顾允月竟是当真对李昀那厮有意思! 难怪当时顾允月情绪低落,而李昀的表情也显得奇奇怪怪,二人之间有种含混不清的微妙的暧昧。 原来竟是这样…… 苏轻烟偷偷觑着太子的脸色,轻声道:“九公主跟着琮王走了?” 顾子宴无力的点了点头:“不过顾琮远应当不知道此事。” 太子妃的反射弧堪称奇长无比,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笑意刹那间褪得全无,讶然道:“那九公主这般会不会有危险?婚事已经定下,皇上又这般宝贝她……” “简直就是离经叛道。”顾子宴忍无可忍的咬牙斥了一声,“不行,要立刻派人出宫,去琮王那里找到她!” 苏轻烟见人微恼,立刻上前宽慰道:“殿下,你好好想一想,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想啊,九公主殿下是跟着琮王出巡江南的车马而去的,琮王府侍卫众多,一来九公主不会受伤出事,二来,万一陛下追究了下来……这件事情,又是谁的责任呢?” 顾子宴方才被顾允月那叛逆行径给搅和得头脑一片空白,这才缓缓的皱着眉回过神来。 赵清荷仍旧担忧,上前道:“可是殿下,九公主是偷偷跟去,势必不会让琮王发现,这一路又该如何躲藏,难保不会受伤!” 然而太子却是摆手打断了她的话音,微微侧首时的冷笑格外的阴沉。 “本宫倒是觉得,苏轻烟所言极是。” 第三百六十七章:沿途驿站 从京城前往江南,就算是琮王殿下家的马车再怎么快,哪怕匹匹都是神骏良驹,也要在这路迢迢水漫漫之中辗转数日。 路遥将车帘挂了起来,撑着下巴望向了沿途光景,和煦的微风吹拂而来,掀起了她额前细碎的发丝。 元宝趁着众人不备,蹑手蹑脚的坐在角落里,魔爪伸向了某一处,悄无声息的将红鸾带来的点心盒子揭开,即便是顾琮远三令五申不可吃太多,小心积食,可年仅四岁小孩儿又有什么自制力呢? 以往都是有管家婆子照顾元宝,顾琮远今日才在马车上暂时代理了管家婆子的职务,短短一天,便觉得心力交瘁,恨不能打道回琮王府。 “顾元宝。”他皱了皱眉,冷冷的看向了搭在点心盒子上的那只小肉手。 小少爷自然不可能被亲爹的眼神威胁吓退,他当即可怜兮兮的抬起头来,用一种极其无辜的眼神看向了顾琮远。 琮王默然片刻,狠狠的在小孩肉嘟嘟的脸上掐了一把,但声音仍旧是沉沉的:“不是早说了不要吃太多,方才你都一口气吃了五六块了, 再这样下去,一会儿到了驿站休息的时候,你还吃不吃饭了,半夜胃疼积食,可没有孙婆婆来照顾你。” 也不知这小家伙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视线飘忽不定,本想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娘亲,可路遥正沉迷于窗外美景,压根儿就无暇理会他,而且,就算是元宝叫了路遥来,那人肯定也是和顾琮远一伙儿。 他默默的低下了小脑袋瓜,恋恋不舍的抓着点心盒子不肯撒手,咽了咽口水道:“爹爹,我就看看我不碰。” 顾琮远微妙的勾了勾眉毛:“谁知你接下来会不会碰?别在那里蹲着。”他拍了拍身边的软垫,示意道,“来这儿坐。” 元宝这才鼓着包子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在了顾琮远的身边。 他见小孩儿依旧是千百个不舍,视线恨不能都胶着在那木盒子上面,心下不由觉着好笑,伸手一把将人给抱进怀里,以防止元宝忽然冲过去大快朵颐。 小家伙彻底的偃旗息鼓了,百无聊赖的躺在爹爹怀里一会儿,见娘亲仍然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便从人怀中轻轻抬起了头,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满是纯良的看向顾琮远。 他下意识就感到有些不对,也不知这小孩儿肚子里在酝酿什么坏水儿,于是在人脸上啃了一口:“又想作甚?” 元宝一本正经的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诸如什么“鸟儿为何于天空翱翔,它们不会辛苦吗”、“河水最终汇向大海,那大海的水又汇集何方”。 顾琮远也难得能有今朝的温情,远离了暗影阁的阴沉血腥,他心情总归算是没有最初那样紧绷,便也耐着性子,回答了儿子没头脑一般的无聊问题。 不过这小东西聪明伶俐,按理来说不会问这些,顾琮远又看了人几眼,只见顾元宝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还说了声“原来如此”。 接着,他就又巴巴的望向了他那英勇神武、无所不知的爹,问道:“那元宝现在肚子里有点心吗?” “……”顾琮远实在是不想告诉小孩儿,他肚子里是肠子肚子,血腥的很,便道,“没有。” 元宝笑得那叫一个天真无邪,恳切真诚:“那现在可以有一个吗?” 琮王殿下属实被这别出心裁的讨点心方式给深深感动了,他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并且拒绝了元宝的无理请求。 直到马车缓缓停在了沿途城池的小驿站旁,路遥才从那无限发散的思绪之中缓缓回过神来,她由着顾琮远扶下了马车,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了的筋骨,道:“时间过得好快,太阳都快落山了。” 顾琮远怀里抱着已经酣然入梦的元宝,肩头沉甸甸的,却觉得心下满足得很,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和儿子斗智斗勇并且将人哄睡。 他也望了一眼斜阳,与在边关看见的壮丽景象大为不同,唯有一种烟火人家的温馨之感,不由眯了眯眼,道:“幸亏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客栈,险些就错过了这个宿头。” 路遥伸手要抱元宝,却被那人义正词严的拒绝,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失笑道:“方才看你们在马车上玩得开心,说到最后我都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了。” 顾琮远轻轻的拍了拍小孩儿背,缓声道:“幸亏元宝才四岁,本王尚且能和他斡旋一二,待到日后长成了翩翩少年,估计我便不是他的对手了。” “原来琮王殿下也会被儿子扰得心烦意乱?”路遥讶然的看了人一眼,话音中若有所指。 顾琮远心知她是在提点自己与皇上的父子关系,不过他并未在意,也懒得在意那个五石散吸食上头的老东西,反正也不是他亲生的,便闭了嘴干脆一句话也不搭腔。 这沿途的客栈规模不大,基本上匆匆走一圈就能知道是怎样一个构造,统共有几间屋子了,故而当琮王殿下这声势浩大的队伍在小店门口停下时,店掌柜和小二都是目瞪口呆的迎了出来,又从宛双那得知这是白龙鱼服的琮王殿下,当即鞍前马后的围着顾琮远转悠。 实在是将他转得烦了,让路遥随手一打发,这才匆匆走了。 路遥拽了拽顾琮远,语气有些撒娇意味:“都快天黑了,快去吃饭吧,要不然我都……” 常山吩咐着众人将马车停好,让家仆下人们都去收拾厢房,然后下到一楼来吃饭,这边忙活得如火如荼,未料最后一辆马车那里便出了事情。 一个下人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啊的大叫了一声,脸色苍白,一个屁股墩就坐在了地上,还在不住颤抖着向后退去,口中还在稀里糊涂的叫嚷着什么,看样子是被吓坏了。 路遥尚未说完“饿死了”三个字,扭头便看到了那边乱响,顾琮远将元宝交给了婆子,赶紧走了过去,沉声道:“怎么回事?” 那名下人看见琮王殿下过来,强行按捺着规矩才 没有一把扑上去抱住那人的大腿,拼命的退到了他身边,颤巍巍的指向了马车。 这一路上走来都并无异样,难不成东瀛人这么快就明目张胆的动手了?路遥心下一紧,问道:“你看到了什么?是马车里有谁受伤了吗?还是……” 还是有谁已经被东瀛人杀了? “不是的!”那名下人嗷的反驳了一声,脸色更加难看,整个人哆嗦得都快说不清楚话了,“不是的,不是马车里面,是……是是是马车、马车下面,马车下面……” 顾琮远忍无可忍,拍了那家仆一掌:“马车下面怎么!” 家仆终于忍无可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嘶力竭的道:“马车下面有鬼啊!!女的!” “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妖魔鬼怪?”路遥看了人一眼,瞧他哭得如此断肠,不由得跟着毛骨悚然了起来,但还是乍着胆子走上了前去,打算去一探究竟。 不过才走了两步,便被顾琮远紧紧攥住了手腕,他道:“夫人退后,待本王看看是什么东西。” 路遥见人铮然抽出了腰侧佩戴的长剑,便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退到他身后去。 顾琮远轻手轻脚的走上了前去,弯下腰身凑近了一看,手上澄然反光的长剑便哆嗦了一下,路遥瞬时之间一颗心都揪了起来,难不成当真有鬼? 顾琮远的反应很奇怪,好像是在颤抖,也不知为何竟是在颤抖! 紧接着,便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叫道:“顾……允……月……” 在场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愣住了。 路遥脑袋里那根理智的神经嘎巴一声崩断,尚未反应过来他叫得人名,是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顾允月,便听顾琮远暴怒的低喝了一声:“你给我滚出来!” 琮王殿下忽然发飙,别说是那些跟从而来的家仆们,就连藏在马车车底的人,都吓得狠狠一个激灵,撞得马车都跟着晃悠了两下。 “知道了,喊什么。” 马车下方传来了一个不情不愿的闷闷的声音,很快的,顾允月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从马车车底爬了出来,一身灰头土脸,活像是个要饭的,堂堂天盛王朝九公主,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以一种比乞丐还要狼狈邋遢的姿态。 顾琮远当时发现她的时候,此人正像是壁虎一般紧紧的扒在马车上,虽说是躺在那横木上,可这一路下来,没有被马儿颠簸摔下去压成烂泥,当真是不知用了顾允月多少的力气了。 方才那悚然的一个对视,九公主和顾琮远全都愣住了。 随后,顾允月就从她二哥的表情中读出来了一种愤怒、震惊以及恨铁不成钢,她还从未在这位冷淡的哥哥脸上看见过如此丰富的神情,乍然见到,便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就要驾鹤西游了。 路遥也狠狠怔在了原地,看着那烂泥地里爬出来的顾允月,问道:“九公主,你为何会在这里?” 第三百六十八章:谁说本王不会责怪她的 顾琮远此时此刻脸色黑如锅底,若非是路遥出声问话,顾允月都担心二哥能借着手里寒光湛湛的长剑,直接来一个大义灭亲了。 顾允月拽了拽身上有些松散了的小包裹,头低低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自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些失态,灰头土脸的都不好意思抬头见人了。 她嗫嚅了一声:“自然是跟着你们过来的。” 路遥不可思议:“跟着我们过来的?可是……可是你根本就不在马车上,这又是怎么过来的?” 她脑中乱糟糟的一团,虽说是看见了顾允月从车底钻出来,可还是难以置信,一个人当真能隐藏在车底,就那样一动不动的死死扒着横木,跋山涉水的任由马车颠簸,也不掉下来。 顾允月偷偷觑了一眼顾琮远,谁知那人正用一种杀人似的狠辣目光瞪着她,便赶忙低下了头去装死。 “小九你当真是跟着我们过来的?”路遥此话一出,便知晓自己是说了句废话,若非如此,顾允月那丐帮帮主的造型又是从何而来? 她死死拧着眉头,干脆换了个问法:“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们你跟出来了?你这样躲在车下,马车又那样颠簸,山路崎岖,一不留神就会掉下去的啊!” “是啊,所以我随时随地都保持清醒,我机灵得很。”顾允月振振有词,自知理亏,又说得有些没有底气。 看看,天盛王朝光鲜亮丽的九公主,竟然能因为偷溜出宫,在马车下面死死的藏了整整一夜,路遥他们赶往江南行驶已有一夜,昨日也到了一处驿站休整,那时顾允月还尚未被发现,她难不成就这样强忍着在马车下睡了一宿,细皮嫩肉的人甘愿在外面喂了一宿蚊子? 原本扒着马车就极大的消耗了体力,顾允月这都算不上是风餐露宿了,因为她连西北风都没得吃。 顾琮远忍无可忍的恶声问了句:“你昨天吃的什么?” 顾允月拍了拍自己的包裹,神情竟然还有些洋洋自得:“趁着你们晚上睡觉,我吃了包裹里带出来的干粮!” “……” 路遥无语,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死皮赖脸的熊孩子,若非是知道她身份金贵,搞不好便以为这顾允月是个皮糙肉厚的乡下野丫头,离经叛道的本事竟然一流。 一个养尊处优的人,忽然受了这样的一份苦,别提是皇上和徐贵妃知道了以后要心疼得捶胸顿足,就路遥这个做嫂嫂的,得知此事,眉头都不由自主的死死拧巴成了一团。 顾琮远想要给拍拍那人的小脑袋,可看顾允月那蓬头垢面的一张花猫脸,便表情复杂的未能下得去手:“你这混帐东西,这一天一宿是怎么过来的啊?你昨夜睡没睡觉?” 顾允月这才敢抬起眼来看他。 根本也无需她来回答,眼下那一双厚重的黑眼圈便悄无声息的替她回答了,看样子有深深的疲倦劳累,若非是小九年岁尚轻,还能活蹦乱跳,只怕是此刻早就要脱力倒下了。 “我不累的。”她乖乖巧巧的小声 道。 路遥一见她这么说,便不由自主的更加心疼了起来,她注意到顾允月双手都在剧烈的颤抖着,只不过背到了身后去,应当是不想让顾琮远看见,生怕二哥责骂的样子。 这是跟马车跟了一天一宿的后果,双手都虚脱了。 若是今日还没发现顾允月,恐怕她这小小的人儿也坚持不了多久,指不定什么时候便疲惫不堪的松了手,保不齐就被卷到马车那辘辘的巨大轱辘之下了。 顾琮远心疼得说不出话来,连带着那无边的怒火也无从发泄,最后成了满腔的心酸和不忍。 他指着顾允月连连道了好几声的:“离经叛道,无法无天。” 路遥拉住了顾琮远的手,轻声说道:“好了,你就不要再生气了,小九此刻都脱了力了,一定难受得紧,你就不要再责怪她了。” “我知道二哥不会让我和你们一起来的,所以我才偷偷跟来,我能保证万无一失的。”顾允月蹭了蹭黢黑的小鼻尖,声音弱得都快听不见了。 顾琮远俊朗的面容瞬间又沉了下来:“但是我不能保证!” 顾允月噤若寒蝉,吓得一激灵,就没了话,整个仿若一个从泥地里捞出来的小木头人,僵硬在了原地,一声不吭了。 常山和宛双站在不远处面面相觑,以往就有人说九公主顾允月胆大包天,胆敢上房揭瓦,这回他们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见识了一回,惹得琮王都摇头无奈,他们更是震惊得无言以对。 顾允月其实是一位很要面子的小殿下。 这光天化日的,被顾琮远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她此刻竟是也不敢反驳,毕竟她有错在先,这件事情也的确危险重重,搞不好便要成了肉馅,或者缺胳膊断腿,所以,顾琮远要骂她,她也就乖乖的认了,没有半分的抗逆。 路遥好容易将琮王殿下给拽了下来,劝道:“好了,小九已经疲惫不堪,你就不要再骂了,让她好好休息吧……” 顾允月也不知现在被发现了,二哥会不会不由分说的将她遣送回京城,于是惴惴不安的捏着墨黑色的衣角墨绿色被泥土滚得已经认不出原本鲜亮的色彩了。 她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如芒在背。 “现在这个样子,你哪也去不成,就先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这还勉强算是安全。”路遥轻轻道了一声。 顾允月暂且松了一口气,嗫嚅道:“那、那我先去沐浴更衣……” 就在此时,店小二没个眼力见儿的跑了过来,口中热热闹闹的嚷嚷着:“菜品已经备齐几位客官,请上座!” 九公主很合时宜的从肚子里咕了一声。 “罢了,”顾琮远忍着满腹的火气,道,“你先同我们去吃饭。” 顾允月这才对路遥露出了一个近乎惊喜的笑容来,路遥失笑着将人拽了过来,一面向里走着,一面用手帕擦了擦她那花猫似的小脸蛋,嗔怪道:“小九,你这次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跑出来了 现在皇宫里肯定乱成一团了!” 她偷偷瞧了眼前方步履飞快的顾琮远,瑟瑟发抖道:“一来是父皇母妃不会允许我在这个紧要关头出宫,二来,二哥也不会答应带我一起来江南的,我怎么都出不来,所以,只能自己想想办法了!” “你……”路遥让人这一番言辞给说得好笑又无奈,勉强将人的黑脸给擦了个干净,转而凑近了悄声道,“你倒是来和嫂嫂说啊,我偷偷带你出来。” 九公主自小就被人呵护着长大,那些宠着她惯着她的场面话听得多了,本该是不在意的。 可经过这一天一夜的劳累和惊险,她身心俱疲,走路都双腿打颤,在马车上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在担心自己会摔下去,对于这疯狂的举动,自己虽是也感到不可思议,但还是义无反顾的走出了这一步。 在一片疲累之中,乍然听见了路遥如此劝说,不由自主的便红了眼眶。 路遥惊慌失措的道:“唉,怎么哭了?”她刚想抬手将那人的泪水拭去,却发现手上的那块帕子已经脏得不像话了,便又摸出来一块来,安抚道,“别哭了别哭了,你二哥是不会责怪你的。” 话音刚落,顾琮远便侧过头来,瞥了眼泪水涟涟的顾允月,道:“不像话,谁说本王不会责怪她的?” 路遥一时愣住了。 见顾允月这受了千番委屈的可怜样,她又于心不忍,小公主哭得更加厉害,但拧着性子,又受迫于顾琮远的威压之下,也不敢哭得声嘶力竭,便只能将自己给哆嗦成了个筛子,哭得隐忍又可怜。 “……”顾琮远总归是不想在顾允月面前也当个恶人,便皱了皱眉,推开了厢房的门,率先迈进去一步,示好道,“别哭了,进来吃饭。” 甫一坐到了温暖的厢房里,顾允月看着面前满桌子的珍馐美味,不由得想起自己偷偷摸摸吃得那几块干粮,有的甚至都掉到了地上,她饥饿交加,迫不得已又捡起来塞进嘴里。 她又何尝受过这种委屈? 以往宫人们把那些奇珍异果端到她面前,她可都是不屑一顾的,谁能料到如今的九公主会在地上捡东西吃? 这回看到了红烧排骨、宫保鸡丁,顾允月顿觉恍若隔世,眼泪像是开了水闸似的,一面稀里哗啦的哭着,一面饿疯了似的往自己嘴里胡吃海塞。 “呜呜呜……” 顾琮远嘴上虽是骂骂咧咧,但手上夹菜的动作还是不停:“让你不听话,都说了我们帮你去打听了李昀的事情,你还非要自己跟出来,万一出了事,有的你哭的!” 路遥好笑的看着这兄妹俩,只觉得性情迥异,却是有这难以言说的相似之处,她又给顾允月倒了一杯花茶,递过去,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瞧瞧你饿的……” 顾允月艰难的将饭菜顺下去,虽然手还是颤抖,但双目却是炯炯有神,她猛地抬头看向了顾琮远。 “二哥,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回春堂?” 第三百六十九章:嘴硬心软 顾琮远眼皮跳了跳,光是看着这灰头土脸的九公主殿下,眉心就感到阵阵的昏涨。 狠狠瞪了一眼那狼吞虎咽之人,沉声冷道:“还问什么回春堂?现在就在这里给我好好吃饭,除了吃饭,那张嘴就给本王闭得严严实实。” 路遥觑了一眼夫君黑得不能再黑的脸色,忍了又忍,还是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为了防止那厮又来用眼神威胁自己,只能死死掐着大腿忍笑。 能让顾琮远如此气愤和语塞的人,估摸着除了路遥,也就是这位上天入地的九公主殿下了。 诸如顾子宴那样圆滑世故的精明人,或是官场上八面玲珑的老狐狸们,顾琮远都能应付得如鱼得水,几乎是一眼就能看穿那些人心里动的什么花花肠子,唯独路遥和顾允月这样无厘头的人,每每都能将琮王殿下打得措手不及。 因为这样的人说好听些是一片赤诚单纯,说得再直白一些,其实就是脑袋缺根筋。 顾琮远思来想去,又忍不住剜了一眼那脑子缺筋的九公主,心道能生出这样的女儿,皇上一定脑子也不是个正常的,天盛王朝当真是要命不久矣…… “我” 路遥正忙着幸灾乐祸,所以顾琮远对她吹胡子瞪眼,顾允月也只能吃瘪,男子冷道:“你什么?还不闭嘴!” 顾允月碰了一鼻子的灰,圆鼓鼓的腮帮子动了动,好像是艰难的想把饭菜咽下去,但塞得太多,一时半会也噎不下去,便心不甘情不愿的不再问话了。 路遥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两人,好像看到了一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和叛逆期的傻儿子。 “你就别凶小九了,她能千里迢迢的跟到这里……”还没被摔死,路遥心中暗暗活动了一下,转而笑道,“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看小九天资过人,要不你也教教她习武练剑?” 顾琮远冷哼了一声:“教这个作甚?去捅马蜂窝?” 顾允月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了下去,含糊不清的道了声:“小气。” 路遥其实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能苦口婆心的对小辈道:“你哥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平安无事已是万幸,试想你丢了的这一天一夜,宫中要乱成什么样子?” “对不起……”顾允月可怜兮兮的道了声,“我知道我可能会拖累你们,可我若是不来,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出来了,人都说九公主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可我……连属于自己的自由都没有,这一切都不过是泡影罢了。” 厢房内一时寂静,只听她声音有些哽咽的道:“我知道这样胆大包天,但是,不这样做,我可能永远都见不到李昀大哥了,保不齐就要被困在东瀛一辈子,和一群语言不通的人朝夕共处,孤独终老。” 她这一番话说得路遥神色微动,口中却是喃喃道:“话虽如此,可你走得这样突然,事先没有和任何人打声招呼,现在宫中定然是乱成了一团,皇上和徐贵妃势必要将皇城给翻个底朝天。” 顾允月的头低低的,筷子在碗中翻搅,看样子是有些难受,堵得吃不下饭了。 路遥看不清她的表情,也能料到此时此刻她心中亦是郁塞非常,委实不忍心,便拍了拍她的头,道:“罢了罢了,你先别想这些了,好好吃饭。” 其实现在乱成一团的不止是皇城,也不止是惶惶不安的顾允月,更有自觉说错了话、又不得不一吐为快的路遥。 九公主私逃出宫,之后要牵扯多少? 顾琮远遭到圣上的责罚已经是在所难免的了,顾子宴抓住了这个点,势必要在此大做文章,路遥几乎想都不用想,就能猜测到一箩筐的可能结果了。 顾琮远从不怕责罚和诟病,他性子比谁都刚硬,自然无人能扭转。 故而他担心的,也只是这位小妹,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的可怕现状,这般小小年纪的姑娘一旦坠入了爱河,便疯得找不着北,眼里心里就都是那自以为天下第一好的狗男人。 “早知道你能因为个李昀疯魔到了这种程度……”他阴恻恻的看着人,沉声阴狠的道,“当初不若让你就这样瞎着!” 九公主不敢和顾琮远硬碰硬,但还是毫不示弱的想着:“反正前几天太医院的老东西给我扎了针,这段时间我都能看清楚东西,瞎不了的哼!” 而就在此时,门口响起了婆子有些焦急的声音:“诶小少爷你不能进去……” 吱呀一声,门猛地被人用大力推开,露出了一个圆滚滚的小孩儿来,那小孩儿看样子是刚刚睡醒,睡眼迷蒙的揉搓着双眼,踉跄着便向里面走来:“娘亲,我饿了……” “元宝!”顾允月一见到小侄子,就暂且将烦恼抛之脑后,丢下筷子就要奔过去将人抱起来。 小少爷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一个犹如乞丐一般邋遢的人抱了个满怀,顿时双眼瞪得溜圆,惶恐的尖叫道:“你是谁!?” 然而刚喊完这么一句,便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觉着那声音实在是耳熟无比,他呆愣的看了那“乞丐”好一会儿,才懵懵的叫了声:“小姑姑?” “哎呀,这不愧是二哥生出来的儿子!你姑姑我都成了这个样子还能认得出来?”顾允月抱着他晃来晃去,直接将那人洁白的中衣蹭的黑漆漆一片,“诶呀,果然是冰雪聪明,生得好看像嫂嫂,脑袋灵光像二哥!” 瞧人这拼了命的溜须拍马,路遥便知道顾允月心里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这位小公主就差将“做贼心虚”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顾琮远见到元宝一身白衣蹭得黑如炭,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目光望着顾允月。 路遥刻意调侃那人道:“那小九这意思就是,你二哥生得不够好看,而我生得不够头脑精明喽?” 顾允月见状立马改口:“哪儿能啊!试问这偌大的皇城,有哪个男子胆敢和我二哥争夺美男子的名号!想当初二哥从南疆归来,年仅十六岁啊,便有满城的少女出门相迎,那瓜果鲜花,据说砸得满 大街都是,万人空巷的热闹啊!” 她要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这个,路遥的脸色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这位琮王王妃其实并不是个喜欢争风吃醋的女子,因为二殿下从来不会纳妾,更不会拈花惹草,那叫一个一心一意,真心无与伦比。 正是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路遥如今但凡听到一点有关顾琮远和“别的女子”的风月往事,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稀奇。 她禁不住咳嗽了几声,柳眉轻轻挑了起来,侧目道:“先前你二哥和我提起的时候,可没有你说的这样热闹,不如你好好给我讲一讲?” “好啊!虽然当年我还小,但是”顾允月双眼放光,兴致勃勃的便要拉开话匣子。 然而她刚张大了嘴巴,便见顾琮远那杀人似的眼神疯狂的飞驰而来,便飞快的闭上了嘴,将那些准备了一箩筐的陈年旧事统统给收了起来,呲牙咧嘴,憋得那叫一个难受。 她只能临了话锋一转,笑容可掬的道:“嫂嫂你谦虚了是不是?如今别提是在京城,就是在这四海九州之内,又有几家商号能不知道同福商号的掌柜是何许人也?” “你呀,就别抬举我了,你那点小心思,难道我们还看不出来吗?”路遥失笑着摇了摇头。 顾琮远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光是看着顾允月这一身灰不溜秋的可怜行头,他就属实高兴不起来,也宽容不起来,更别提是欢天喜地的让这位大佛跟他们一起游历江南了。 这趟若是能顺顺当当的走下来,那可就真的是破天荒了…… 顾允月将元宝紧紧抱在怀里,如今突然不说话了,配上这丐帮帮主一般的行头,活像是被皇上从宫中给打出来的,让人看了就不由得心生恻隐。 路遥好像听见了顾琮远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她转头问道:“允月如今已经跟来了,走了这么远,你还打算让她回去不成?” “这不是远不远的问题,兹事体大,本王……”顾琮远的眉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打死结,看样子心事重重,当真不想带着顾允月上路。 这时,半知半解的元宝也顾不上脏兮兮,便一把搂住了顾允月的脖子,道:“让小姑姑和我们一起!就要到江南了!” 非但路遥帮忙说情,连元宝都稀里糊涂的跟着凑热闹,加之顾允月那可怜兮兮的眼神,顾琮远犹豫再三,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嗯。” 小九当场就抱着元宝跳了起来:“二哥你当真同意我留下了!?” 顾琮远瞅了她一眼,轻轻点点头:“亏你还有力气活蹦乱跳,这吃了吃了,喝也喝了,赶紧去换身衣服,好好梳洗一番,今日就在这里过夜。” 路遥愣了一下,总觉得那人话中有话。 当天晚上,琮王便收到了来自皇宫的飞鸽传书,信上言辞恳切而焦急,他们问 “九公主可否同琮王殿下在一处?” 第三百七十章:出尔反尔 顾允月全然沉浸在能够同去江南的喜悦之中,未能察觉到顾琮远从一开始便是表情微妙,说起话来虽是夹杂着火药味儿,却多半都是连哄带骗的。 路遥很敏感的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当晚将元宝哄入睡后,她便也轻轻倒在了人身边,问道:“小九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顾琮远半梦半醒的样子:“什么怎么办?” “你当真愿意让她同去江南,就不怕遇到什么不可预料的危险么?”她支起了半个身子,试探性的看向了男子。 谁知那人好像很是疲累,只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便翻了个身,将她一把搂进了怀里,模糊的道了声:“睡觉吧。”便再没有了声音。 路遥紧接着叫了他好几声,他都全然没有反应。 或许是几天的车马劳顿,他当真疲惫不堪,竟是能在这里睡得如此昏昏沉沉,她心疼夫君,也不想没完没了的纠缠着那一个未可知的问题,便也睡下了,然而这一夜,心中却总像是有事情悬而未决,幽幽荡荡,不知何时才进入梦乡。 半梦半醒之间,路遥总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 顾琮远一定有事情在瞒着她。 果然,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有一波接着一波的官兵涌了进来,恭恭敬敬的给顾琮远行了礼,接下来也不知两拨人说了些什么,但路遥远远的一看,便知道这队人马一定是千里迢迢夜袭而来,打算迎接九公主回宫的。 她匆匆走上前去,有些不满的对顾琮远道:“不是说了让小九留下么?” 顾琮远侧首看了看她:“留下作甚?添乱还是受伤?” 路遥让人给噎了一下,满心不忿的打算说上一句“你这样言而无信小九是会伤心的”,然而话还没说出来,便见到了那侍卫长模样的男人给自己行了个礼,没有说任何尊称。 路遥猛然一怔,这才回过味来。 自己如今已经不是琮王妃了,不过是个有些可笑的妾室罢了。 人家侍卫长行礼,也都全然是看在以往和琮王殿下的交情罢了,她心里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儿了起来。 就这么一打岔,路遥要说的话就全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还是小侍卫那一声惊慌失措的大吼给她拽回了心神来。 侍卫长立马觑了一眼琮王的脸色,这才拍了那小侍卫一巴掌,吼道:“瞎嚷嚷什么?让狼撵了!没瞧见琮王殿下在这里吗,简直给禁卫军丢了脸!” 皇上心急如焚,就差御驾亲征了,直接派遣了一队禁卫军前来搜寻九公主,迎接其回宫。 可惜,那去厢房恭请顾允月的两个侍卫扑了个空。 小侍卫抓耳挠腮的道:“头儿,我们去那房间是个空的,旁边的几个也是,九公主是不是……” 他话音未落,面色苍白的顾琮远便风似的卷了过去,一把就推开了厢房的门,一间接着一间的搜查,果然,全都是空空如也,连根头发丝都没剩下,也不知这顾允月是从何时起发现顾琮 远打算将她送回京城的,也不知何时,她竟然学了这么一招金蝉脱壳,逃得无影无踪。 顾琮远这下好像是真让人给气到了,脸色发黑,拳头都紧紧的捏了起来:“她怎么就这样不听话?分明答应了她,本王会亲自去……” 话到一半,才意识到尚且有一波禁卫军傻乎乎的站在这里,他猛地将那话嚼碎了咽下肚子,憋得脸色发青。 路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可你也答应了小九,会带着她一起走的。” “不行。”顾琮远这个时候拒绝的倒是很干脆利落,“她和我们一起走,保不齐便会有危险,何况先前申办的通关文牒上,可没有顾允月三个大字,这若是没完没了,我该如何解释得清楚?” 路遥实在是不能理解顾琮远这出尔反尔的行为,虽知道他动机是好的,可还是不由得在心底里悄悄鄙视了他一下。 这就好像是爹娘答应了正在读私塾的孩子,若是能在先生手下考了第一名,便奖励什么什么,然而等到孩童刻苦发奋许久,得到了第一名之后,便会找百般的理由推脱搪塞,空留一个呆愣在原地,满心失望的孩子。 这样的行为,和欺骗人的感情又有什么区别呢? 然而琮王殿下认为自己从未做错,甚至对顾允月还有几分火气,他闭了闭眼道:“继续给本王找,找到之后,立刻将九公主带回京城,不得有误,本王行程紧迫,不会处处都跟着你们。” 这九公主就是一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意碰。 侍卫长面色为难的看了人一会儿,才嗫嚅道:“可是这客栈都查遍了,见不到九公主。” 顾琮远当即给人飞过去一个眼刀来:“本王说得是方圆十里,若是不行,就方圆百里,直到你们找到为止,懂了吗!” 侍卫长吓得激灵了一下:“是是是……” 顾允月现在生气,很生气,因为今早当她美滋滋的起床梳洗打扮时,远远的就望到了那远处踏着尘土而来的骑兵们。 当时她便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了什么,脸色一变,丢下梳子就和那打算进城卖东西的放牛娃走了,成功的扮演成了乡下丫头,大草帽高高的扣下去,一下子就遮住了半张脸。 掩盖住了顾允月喷薄而出的愤怒和委屈。 分明前一天还说让她留下,这才转眼之间二哥便和皇宫的人联系上了,大张旗鼓的就来抓人。 别说她现如今回去见不到李昀,而且她做到了这个份上,还能多做些什么? 免不得就是皇上和徐贵妃的那女混合二重奏,一道来辱骂抨击她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既然顾琮远不仁,那么顾允月也不义,她甚至比二哥反应的还要早上一步,急匆匆的便蒙混过关了。 放牛娃是个很老实的乡下人,见她虽是穿着朴素,人生得却是贵气,笑问:“听说驿站那群人来抓一位公主殿下回宫,该不会就是你吧?” “是我怎么了?”顾允月立刻就笑出来一口小白牙,看起来毫 无攻击力,反而有种娇憨的傻气。 “那些公主一定都是趾高气昂,一个说不对就要抽人巴掌的人,你这么平易近人,一定不是那什么狗屁的公主!”放牛娃驱赶着马车,小笑眯眯的抓了抓头发。 顾允月未料她主动作死曝出名号来,竟然都还有人不肯相信的,不由得笑得要死,半晌后承认道:“好吧,我的确不是公主,但我长得比公主还好看哦。” 放牛娃还真就信了,傻笑着点头附和:“肯定、这是肯定的!” 其实顾琮远他们住宿的地方,距离江南回春堂已经是近得不能再近了,基本上骑着放牛娃那小破马车,晃晃悠悠走上一个时辰就到了,故而顾允月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她一直都在确信,自己能在这江南地界随手就找到她的李昀大哥。 “这就算是进城了吧?”她问了一句。 放牛娃眼睛开始放光,看着沿街叫卖,开心不已,都快忙不过来回应她了:“对啊,这就是城里,热闹吧?” 顾允月坐在那人的车板上,小腿一摇一晃的,巨大的草帽下面露出了一双精致的眼睛来,此地自然是不比京城,但既是李昀生活的地方,她便很欢悦的道:“热闹,真热闹!我以前从未来过这里!” 放牛娃笑道:“江南有可多好玩的了,吃得也很是精致,美景也有很多……你想吃喝玩乐哪一项?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哪也不想去,”顾允月忽然变得格外认真,轻轻抬起了双眼,“我只想去江南回春堂。” 放牛娃猝不及防的被她塞了一块银子进口袋,错愕的发现此人定然非富即贵,傻乎乎的盯着掌心的那块银子有了这么多钱,好久都不需努力了。 不过一听她稀奇古怪的问话,放牛娃脸色稍稍一变:“可是……江南回春堂几年前就在大火之中焚毁了,现在那里虽然有人修缮,但再回不去原来的景象了,你当真要去?” “我去找人啊!笨!”顾允月瞧此人憨里憨气,不由得心生好感,一脸的大姐大模样,拍拍他道,“你是不是饿傻了,支支吾吾的?你等着,我去给你买些东西吃!千万别乱走!” 说罢,她飞快的跳下了那破旧的木头板子,奔向了一处包子摊,那小贩笑容可掬的道:“姑娘,买包子吗?” 顾允月小手一挥:“一样给我来两个!” 这里玲珑满目不知多少种馅料,小贩一听,喜滋滋的就开始给人打包,然而等到付钱的时候,顾允月却是脸色一白,她包裹里的银两不知何时都掉出去了,如今…… “那个,我能不能赊账?”她咬着牙问道。 小贩一瞪眼:“没有钱吃什么包子,小姑娘家家要不要脸,赶紧滚!” 顾允月何尝遇到过这种情况?当即白皙的脸颊便红得吓人,几欲滴出血来。 “这钱我替她付了,”一道男声忽然出现在她身后,说得我都哆嗦了一下,“就请你先滚吧。” 第三百七十一章:后会有期 “这钱我替她付了,还请你……将那些话收回。” 男子话音温和,语气却是微微的有些凌厉,好像有种不容置疑的感觉,让人不得不任由他牵着走,卖包子的老板当时便怔在了原地,连带着那略微狰狞的表情都僵了。 那一瞬间,嘎巴一声,顾允月的脑回路彻底的崩断,好不容易洗干净的小脸再度有些灰头土脸,神情全然都是空白茫然。 这声音她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多少个日夜她都心心念念,甚至不惜把小命悬挂在车辕上,偷偷跟着琮王车队一路溜过来…… 然而此刻那人就站在自己身后,顾允月却是浑身僵硬得恰如一块铁板,愣是动也不敢动一下。 现在这个样子让她怎么见李昀? 顾允月已经在皇城之中骄傲习惯了,如今穿得是路遥那有些不合身的衣裙,虽是有婆子帮忙稍加修改过,但温婉的嫩粉衣衫搭配在顾允月这娇小可爱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违和,有种难以言说的怪异感觉 就像是孩子趁着娘亲不在家,偷偷的翻箱倒柜,将大人们的绫罗绸缎挨个儿披在身上一般,别扭得很。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什么想法都一股脑的涌上了心头,先前活像是丐帮帮主一般的顾允月,忽然之间就格外的在乎起自己的形象来了。 掩盖在草帽之下的小脸儿格外的苍白,她悄悄的抬起那僵硬无比的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暗道:“本公主现在一定是形容憔悴,非但穿得乱七八糟,就连这张脸,都……” 她狠狠的咬了咬舌尖儿,只觉得在这个地方再也待不下去了,恨不能顺着地缝儿就钻下去。 包子铺老板见了李昀立刻眉开眼笑了起来,从最初的震惊之中反应了过来:“哎哟,这不是李公子吗?早就听说您跟随琮王殿下走南闯北,未料您还能会苏州……” 李昀礼貌的朝人点了点头:“早就回来了,我的家就在这里,又怎可能跟随殿下一辈子?” 分明知道李昀说得不是自己,可顾允月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脏抽搐了一下,小小的身子猛地颤抖了起来,还是别别扭扭的僵硬着不敢动。 “是是是,李公子说得是,想不到您还愿意回到回春堂来看看,您还真是忠义无双。”老板满面堆笑的讨好着他。 谁人不知道他李昀如今非但是琮王的医师,更是在喜安宫治好了九公主殿下多年来的沉疴痼疾? 连皇上和贵妃都要客客气气的称呼他一声“李圣手”,更别提是这些在市井里生活了一辈子的小商小贩。 方才那欺负顾允月的架势已经全然不见了,只剩下了对李昀的讨好和恭维,三言两语下来,死人都能让这位小老板给硬生生的吹活了。 不过李昀是谁,压根儿就不会吃这一套,他简直是继承了顾琮远的冷冽霸道,见人刻意躲躲闪闪,便直接对他道:“这位姑娘衣着整洁,气质不俗,又怎会是赖账之人?方才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个姑娘出言不逊,是为不义,还请您……向她道歉。” 顾允月 彻底愣住了。 她虽知道李昀侠义心肠,很有可能会做出一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但这段时间江南回春堂事情层出不穷,谁能料到这样的紧要关头,他还会在半路救人? 还是救一个带着斗笠,与他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就连心思澄然的顾允月,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在这个忧心忡忡的时机,还有闲心去帮助他人。 她本以为李昀心中了无牵挂,多多少少就会显出三分冷漠来,谁知他竟是远比自己想象中要磊落。 这样坦坦荡荡,不正是顾允月想要相伴一生的人选吗? 扑通,扑通…… 都斗笠之下,顾允月透过那薄薄的一层薄纱,看向了男子消瘦而线条分明的侧颜,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的灼热了起来。 或许小鹿乱撞,说得就是此时此刻,她见了李昀的心情吧? “哎哟,您看看,您看看,李公子怎么还生气了?”包子老板见到这是个硬茬儿,脸上难免挂不住,而且,他光天化日对一个姑娘凶巴巴也是事实,这下子更是尴尬得冷汗阵阵。 李昀将包子钱放在了他面前,一旁有识眼色的小二立刻就和颜悦色的替人将包子给装进了纸包里,客客气气的递了出去:“这位爷,您别生气,包子拿好。” 他顺手接了过来,十分妥帖的放进了仍在呆愣的顾允月手中,声音分明也不是刻意的压低,却那样让人感到安心:“小妹妹,你拿好这个,不用害怕。” 她呆头呆脑的接了过来,刚想开口道一声多谢,张了张嘴,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若是她此时在李昀面前暴露了,之后保不齐李昀就没有这样的和缓态度了…… 一定会比顾琮远更加恐怖,五花大绑的也要将她运送回京城。 于是,顾允月只勉强对人作了作揖,算作谢过了。 而这时,李昀又面色不善的看了一眼那包子铺主人,那老板总算是拗不过他,不想得罪这位声名鹊起的李圣手,便认了栽似的,给顾允月说道:“姑娘,对不住了啊,方才我也只是一时情急……” 若是没有人来帮助顾允月,她尚且能忍得了这份委屈。 然而李昀以来给她撑腰,她便不由自主的有种来了靠山的感觉,在老板给她客客气气的道歉的瞬间,就有些忍不住的抽泣了一声,但很快让她咬牙憋了回去。 李昀似乎察觉到了一样,看了一眼斗笠下、面纱后的脸庞,模糊不清的,但总觉得有些熟悉。 其实他也在猜测,看此人的身形和外表,似是有些像顾允月。 但皇城最受宠爱的公主殿下,不得诏命,又怎会不守规矩的出现在远在京城千里之外的苏州城? 又怎会身边一个侍卫丫鬟都没有,又怎会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带着农家少女专用的斗笠? 这一切的一切,发生在谁身上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发生在那位骄纵任性的小公主身上。 所以,李昀也仅仅是想了一下, 便很快打消了这个顾虑,轻轻的给人递过去一方帕子,缓声道:“姑娘不必委屈了,你们二人下次不要这般就好了。” 包子铺老板依旧愤愤不平,但是碍于李圣手的颜面,又不好发作,很是憋屈的念叨道:“以前就有人说要跟我赊账,一天赊账,两天赊账,最后没有一个人换钱给我,我这还不是吃一堑长一智……” 顾允月听了这话,更是忍无可忍的委屈了起来,原本死死憋回去的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索性有一层面纱作为遮掩,李昀压根儿不能看见她那憋屈又无奈的表情。 她抽了抽鼻子,再度对李昀作揖,然后飞快的夺过了李昀手上的帕子,抱着包子转身便走,跑得飞快。 李昀像是还要问什么似的:“哎姑娘……” 然而那小丫头也不知是饿坏了还是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脚底抹油,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放牛娃其实瞧见了方才的这场闹剧,但是并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出现一个气质非常的公子,不过看样子不像坏人,反倒是很维护顾允月的样子,他便放下心来,驱赶着牛车,拐到了另一边静静等待。 当他再度看见那位自称公主的人时,她先是将包子扔到了他怀中,再就是猛地一掀斗笠,露出了一双哭得很红的眸子,而后狠狠的用那帕子擦了擦。 这半大不大的小孩儿愣了一下,吓到了似的:“不是吧?难不成方才那个男人没有替你撑腰,反而是和老板一起欺负你了?” “不是的。”顾允月将那泪水狠狠拭去,转眼之间又泪盈眼眶,她语气有些哽咽,“只是想到了故人。” 放牛娃半懂不懂的道:“哦,故人,既然这么像你的故人,不如去认识认识他?也算是给自己心中慰藉了。” “你懂个屁!”顾允月猛地瞪了那人一眼,“吃你的包子吧!” 放牛娃嬉皮笑脸的将包子从怀里拿了出来,随后将几个肉馅的分到了一个纸包里,自顾自的咬了一口素馅的,大快朵颐,好不开心。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他含糊不清的问了一句,“这距离你想去的回春堂可还有一段距离,你要不……” “不,”顾允月回答得很快,且无比坚定,“就是这里,接下来我不会再走了,我在这里找我想找的人,这一路谢谢你了,接下来,我们就分道扬镳吧。” 放牛娃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露出一个有些质朴的笑容:“看来你以前真的是富贵人家的姑娘。” 顾允月让人说得一怔:“此话怎讲?” 那人悠悠的叹息了一声,道:“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会有时间和精力去想找谁,在乎谁,而我们这些庄稼人,脑子里都是收成好不好,为了生计而拼命。” 顾允月瞠目结舌。 放牛娃将满满都是肉馅的包子塞给了她:“拿着口粮走吧,我也要走了,后会有期。” 过了很久,顾允月才笑了笑,看着那晃悠而去的背影。 “后会有期。” 第三百七十二章:千回百转 路遥和顾琮远那边已经忙成了一团乱,好不容易被他们从马车底下拽出来的小公主,就这样再度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琮王殿下一连两天都愁得夜不能寐。 于是他们干脆不在原地继续寻找,而是根据路遥给出的建议,直接快马加鞭的赶去江南回春堂 “小九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去回春堂见李昀一面么?不若我们就直接去回春堂等她。” 顾琮远几乎是下一秒就给出了反驳来:“她从未出过院门,又怎会知道回春堂怎么走,她身上可一分的银两都没有。” “话虽如此,”路遥眼神幽幽,好像对顾允月无比的信任,“但若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又怎会叫天盛九公主?” 果不其然,在和放牛娃分道扬镳之后,当天顾允月就打听到了江南回春堂的确切地址,随后便一路尾随着李昀,确认了此人是在家中居住,这才堪堪的放下心来。 几年前回春堂一夕焚毁,几年后已经被李昀管理得井井有条了,飞檐楼阁比起当年更为威严,就连出身帝王家的顾允月都忍不住远远的赞叹了一声。 即便李昀身在南疆北地,都时时刻刻的能与家中的下人们联系,几乎是一有时间便打点起府中大小事务。 顾允月站在远处的树后,光是想想她的李昀大哥处理公务那认真的模样,就忍不住嘻嘻哈哈的傻笑了起来,伸出手抹了抹嘴角。 “李昀大哥……我吃了这么多苦,总算是看到你家在哪儿啦。”她美滋滋的一屁股坐在了原地。 那天,顾允月吃着李昀英雄救美之下,买来的肉馅包子,傻乎乎的就坐在人家门口不远处,看着李圣手在府门进进出出十三次,忙忙碌碌的迎接着前来求药的病人,甚至还帮采办物品的下人们搬了东西。 有些人,看上去冷酷无情,说丢下顾允月就丢下,可实际上却是细心无比,善良无比。 顾允月吃得红光满面,暗戳戳的想:“幸亏没让其他女子看见李昀大哥这般贤惠的样子,否则,还不知道多少人会对他心动万分,到那时候保不齐李府的大门就要被绣花鞋给踏破了!” 她见过李昀万般温柔的模样。 治疗眼疾施针的时候,顾允月每每满脸是药是针、泪水不能自制的时候,李昀便用那双好看而修长的手,捏起一块素白的绢布,将她眼上的泪水细细擦干净。 那样专注的神情,恐怕只有顾允月见识过…… 这是九公主情窦初开以来,最为享受的一份温情,或许这辈子都会铭记于心,终生不忘。 也不知是这段时间颠沛得太过疲累还是如何,她欢天喜地的在脑内幻想了这一会儿,便又想起了赤木信阳那呆头鹅,原本高亢的情绪瞬时就降到了最低点。 满心的烦躁和苦闷。 她拍了拍手,吭哧了一声站起来,远远的望着李府巍峨的大门,怅然若失的想着:“李大哥再好又能如何?即便我今生做尽了离经叛道之事,可依旧只能成 为别人的妻子。” 顾允月终究是不敢就这样灰头土脸的去找李昀,更不愿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心上人面前。 因此,她只能去周遭找一找有没有可以栖身的地方,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一处破败的城隍庙里。 虽然看上去废旧不看,但经过这几天的颠簸流离,九公主殿下对膳宿的要求已经飞速的降低了标准,几乎是有个能落脚的地方,她就能高兴得跳起来。 顾允月还是很乐观的,毕竟能有个能舒舒服服躺下的地方,就比琮王殿下的马车底好上千百倍了。 然而小公主毕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就算是住在了城隍庙里,那里可依旧是危险重重…… 当晚她躺在了枯草上的时候,只觉得一阵阵的疲惫袭上心头,很快的上下眼皮子就扛不住了似的,拼命要在一块儿亲热。 她昏昏沉沉的就要睡过去了,然而正当周公冲她拼命招手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激烈的打砸声音。 好像是锅碗瓢盆都一通响了起来,叮叮咣咣的就将顾允月给炸了个清醒。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望向了声源处,坐直了身子:“谁啊?” 门口浩浩荡荡的走进来了一群衣衫褴褛的男子,一个个看桑曲都是凶神恶煞,很不好惹的模样。 顾允月再不敢多问一句,立刻就警惕的绷紧了神经,将自己猛地缩在了红木柱子后面,露出一双惊恐无比的眼睛。 深更半夜,她纵然再怎么大胆包天,可此时此刻势单力薄,禁不住细细的颤抖了起来。 “哎!?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今日这地儿,有人动过啊?”为首的男子脸上横斜着一道伤疤,一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这使得那丑陋的面容更加狰狞了起来,“真是倒霉,谁又不长眼睛来这里晃悠?当初不要这城隍庙的也是他们,现在来的也是他们!我呸!” 一旁有个蓬头垢面,看样子四肢不勤的乞丐抠了抠耳朵道:“老大你就凑合吧,本来就是个小破城隍庙,谁来那不都是正常的事情?我们只管晚上回来住着就好了!” 那老大这才凶神恶煞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缩在一旁的草席给撩了下来,呲牙咧嘴的躺了下去:“舒坦!” 顾允月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一个劲儿的往那细瘦伶仃的柱子后面缩。 也不知那群人会不会发现自己,她紧紧的闭了闭眼睛,又憋不住向那便看了一眼,掀起眼皮,自以为动作悄然的瞟过去…… “小妹妹,你在看我?”一个乞丐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她眼前,二人险些没来一个亲密接触,她几乎闻见了那人口中的满腔恶臭。 顾允月先是吓懵了一般愣了三秒钟,随后发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来。 乞丐们纷纷大笑了起来。 唯有那站在她面前的一人,好似被人给震坏了一般,捂着耳朵皱着眉头,飞快的后退了几步:“叫叫叫,叫什么叫!这是老子们的地儿,你一个外来的突然之间想在 这里安家落户,我还没说什么,你瞎叫唤什么劲儿!” 顾允月小脸瞬时之间毫无血色,她抓起了一切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诸如一盏香台。 “别……别过来。”她双手哆嗦得厉害,吓得魂不附体,“我会打你们的,别过来……” 乞丐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随后那刀疤狰狞的大叫道:“瞧瞧你那德行,分明你也是个要饭的,还和我们装什么富贵人家大小姐?搞得像你很干净似的!” 顾允月噎住了,她想说自己原本就是皇城九公主,然而这话如今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 保不齐就会换来一句句更加猖狂的冷嘲热讽! 于是她干脆紧紧闭了嘴,等那群人笑够了之后,才咬牙切齿的挤出来一句:“小女路经此地,在此……在此叨扰一晚,还请诸位通融。” 她也知晓此处是乞丐们的窝点,想在这里安安心心的睡上一宿,必然是要取得他们的首肯的,因此语气放得和缓了不少,也缓缓的将那举着烛台的手垂了下去。 只不过烛台还紧紧的抓在手中,没有半分松懈的样子。 为了李昀,她当真是吃尽了苦头,如今竟然还要因为不知居住何处,而与一窝乞丐谈条件……顾允月简直不能相信这是自己做出来的事情。 那乞丐头子在一众拥趸的簇拥之下,慢腾腾的站起身来,看向了那边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只觉得有趣非常,不由得将口中的草根给呸掉。 他眯起了眼睛,上上下下的将人给打量了一番:“可以啊,不过有个条件你要答应!” 顾允月皱了皱眉:“说吧!” “哟,想不到语气还挺狂的。”乞丐头子笑骂道,“小娘们儿,真有意思,住在爷爷的被窝里,可是要给爷爷钱的!” 顾允月听人语调放浪轻佻,几乎有些被那乞丐给气到了,咬牙道:“这本就是城隍庙,你容许我住一晚又能如何?我没钱!” “没钱?”乞丐头子缓缓的向她走了过来,“没有钱,那你就拿其他的东西来换……” 顾允月刹那间被那眼神给刺伤了似的,猛地挥手甩出了一直紧握的烛台,尖叫道:“给我滚开!臭乞丐!” “这臭娘们儿!”乞丐头子飞快的偏过了头去,精准无误的躲了过去。 正打算伸手去打顾允月的时候,忽然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笑道:“准头不错。” 那烛台被人接在了手中,翻来覆去的抛了几下,又稳稳当当的放在了桌上。 来人另一只手还拎着一个大大的食盒,也不知是要喂饱多少人,顾允月如今脸上未覆轻纱斗笠,刹那间就瞪大了双眼,暗道:“完了。” 乞丐头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哟,小李兄弟,你今天可算来送饭了,想不到还有宵夜,你可真是太够意思了!” 李昀点了点头,视线精准的落在了拼命向后缩的顾允月身上。 “我来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公主千岁 “吃的?有吃的!” 那一窝混混甫一见到李昀那高挑修长的身影,便眼观鼻鼻观口了起来,双方好似相识已久,头子立时便笑得犹如绽放的花儿:“老弟,告诉哥哥,今天带来的是什么宵夜?” 一帮子人飞快的就围了过来,连带着那些凶神恶煞守在顾允月身边的乞丐,都捂着那空落落的肚子,颠颠的甩着口水跑了过来。 九公主这下可算是避无可避,竟是让人直挺挺的将她那尴尬无措的样子看尽了,她怂巴巴的看了一眼李昀,便被烫了似的飞快回身躲到了红木柱子后。 心中兵荒马乱成了一团。 完蛋了,完蛋了…… 她现在的仪容仪表,恐怕还不如那群要饭的乞丐? 也不知李昀见了她这副德行会做何感想,顾允月径自慌张成了一团糟,然而李昀却根本没她想得那般复杂,只是看到这眼熟的人正是当今九公主之后,晴天霹雳一般怔在了原地。 顾允月怎么可能…… 顾允月天盛骄傲无双,怎么可能如此狼狈不堪? 李昀怔怔的望向了那边,一时之间双手僵硬在了原处,一动不动。 那群乞丐犹如饿狼一般,围着他转圈儿,头子瞧见了他手上还拎着两个酒壶,不由自主的双眼放光,口水都快飞驰而下了。 他笑嘻嘻的就要拿那酒水过来解解馋,嘴上还不住的念叨道:“这广袤人世,还有几个像李老弟你这般侠义心肠的?这种大热天不知道死了多少个兄弟,寻常百姓见到我们都要绕着走路,你却天天给我们送饭,不辞辛劳的……这可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李昀终于回过了神来,偏过头来对人勾起嘴角笑了笑,看样子十分的和颜悦色,“不过……” 他手腕轻轻一发力,当即便躲开了那乞丐头子的饿虎扑食,两壶酒在空中互相碰撞、叮当作响的,十分清脆悦耳,然而听在顾允月耳朵里,却是催命一般,她哆哆嗦嗦的躲在柱子后,吓得半死。 乞丐头子刀疤狰狞的脸一僵,随后,神经质的抽搐了一下,直起身来,收起了那谄媚的模样,道:“李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斜着眼睛,不怀好意的瞟了一眼柱子后露出来的一个衣角,又看了看李昀那复杂的眼神,终于缓慢的将二人联系了起来。 可算是想明白了个中原委。 乞丐头子露出了一个近乎轻慢的笑容:“不是,想不到李圣手您爱好这一口儿啊……年纪轻轻,却是深藏不露啊。” 李昀当即脸色一黑。 那人又不知死活似的道:“不过李圣手眼光不错,这小丫头虽然是个要饭的,不过生得确实是溜光水滑,就是不知道滋味如何?” 李昀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没好气的将餐盒和酒壶甩给旁人,阴恻恻的看向了他:“你说什么?” 李家虽是世代行医,不过到了李昀这一代,武功也未尝荒废,虽然不及琮王或者太子那般的高手,但对付一些三教九流中处于下等的人,还是绰绰有 余。 尤其是他方才的那个眼神,委实是威慑力十足,乞丐头子走南闯北的一个老滑头都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他愣了愣,旋即笑道:“这段时间见到李公子不少次都仗义出手,今晚这是又要英雄救美不成?不过你可别误会,兄弟们就是逗一逗这小丫头,可什么都没动她啊!” 李昀的火气这才勉强消减按捺了下去。 毕竟这几个乞丐对于他来说,还有些用处,至少可以帮忙查一查回春堂的旧案,留心一下有什么人混迹于人群之中。 现在还不能彻底的和这几个不要脸的东西闹翻,李昀的拳头渐渐捏了起来。 江南回春堂世代行医,虽说是靠着一双手治病救人,可摆弄药草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李昀为了继承家中教诲,便时时刻刻的找机会帮助百姓…… 谁知今日便硬生生的救了顾允月两次。 还都是这样尴尬的场面,顾允月一直死死的低着头,不敢对上那人的视线。 李昀冷声道:“我没兴趣玩什么英雄救美,只是想提醒你们,不要不知天高地厚,也不要因为我有些小事拜托于你们,你们便可以为所欲为。” 正在撕咬鸡腿、大口喝酒的乞丐们纷纷愣了一会儿,旋即议论声七嘴八舌的响了起来:“什么意思?李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李昀侧首道:“你们可知道,方才说要逗一逗她的那个小姑娘,是何许人也?” 乞丐头子摆了摆手,笑得满脸不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罢了,李公子你若是想吓唬我们,也该找点有威慑力的来!” “乳臭未干?小丫头?”李昀冷嗤了一声,定定的看向他,道,“这可是我天盛王朝,当今的九公主殿下!” 此话掷地有声,瞬间就将城隍庙内众人砸得说不出话来了,全部都处于那份震惊之中。 “不……这不可能……”乞丐头子显然也吓了一跳,“堂堂天盛王朝九公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糟践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要和我们抢地方睡觉?李公子,你可别为了糊弄我,编出这么一个故事出来!” 李昀一步一步的向顾允月走了过去,步伐轻缓,口中的语调亦是闲适:“你觉得我骗你?” 他伸出手来,将惶恐失措的顾允月拽了出来,拉到了自己眼前,似笑非笑的道:“李昀不才,却是为允月公主治疗眼疾的第一人,难不成朝夕相处几年,还会认不出谁是我的病人么?” 此话一出,全场那些叼着鸡腿的乞丐们都懵了,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起来。 还是那乞丐头子反应更快,他虽然嚣张跋扈了一些,但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的。 面子那种东西,什么时候需要捡起来,什么时候可以随意在脚下践踏,像他们这种在外漂泊流浪讨生活的人最是清楚了,他立马就跪了下去,顺势还扯了一把身边的小弟,狠狠斥道:“还不跪下!” 这一声呵斥,可算是将处于震惊之中的乞丐们给拉回了神志,连同那衣衫最为整洁的李昀都跟着单膝 跪地,拜了下去 “草民叩见九公主殿下!九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允月吓了一跳。 以往在皇宫之中,不知有多少人要看她的脸色,再怎么得瑟、或是身份高贵的人,到了这位小魔头面前都要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然而今天,不过是几个乞丐给她行礼,本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却让顾允月有些无所适从,并且百感交集。 她局促不安的拽了拽那并不合身的衣服,勉强拾起几分尊严来,清了清嗓子,才复杂的看了一眼垂首跪地的李昀,道:“倒是不必如此多礼,平身吧。” 众人站起身来,一时之间竟是大气儿也不敢出。 谁能想到九公主能出逃在外,和他们几个臭要饭的抢地盘睡觉? “王大哥,回春堂的事情,还需要你帮我多多留意。”李昀态度温和的对那仍心惊胆战的乞丐头子道。 王姓乞丐先是狠狠一怔,旋即惊疑不定的看向了他,而后又深深的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顾允月怂巴巴的缩在李昀身后,总算是有了几分底气,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乞丐头子。 “你方才不是很嚣张的吗?住在你这破地方,不是还同我伸手要钱吗!?”她忍无可忍的喊了一句。 那人受不得这小姑娘的耳提面命,当即横眉立目了起来:“什么!” 顾允月噌的一下缩到了李昀身后,死死的抓着那人的衣摆,见李昀伸手过来护住了自己,才又探出头来,吼了一声:“我说你嚣张!” 那头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住了声势,毕竟眼前的这两位都是爷,哪个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不敌九公主殿下。”他缓声道。 顾允月憋屈了好几天,这才一口气将恶气都喘了出来,心中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摆了摆手:“罢了!” 李昀要笑不笑的哼了一声,客气的道:“殿下,若是不嫌弃,还请您随我回府上。” 那趾高气昂的小公主又像是缩了水似的,渐渐矮下了身子,但毕竟这举目无亲的地方,但凡她身边跟着个下人随从,也不至于混到了如今睡城隍庙的地步了…… 于是她声若蚊蝇的答应了一声:“好。” 走出这城隍庙没多远,李昀便发现那位小殿下跟不上自己的步子,走路一瘸一拐的,夜色之中,已经被他落下了老远。 一开始,李昀还以为是顾允月不愿与自己回府,然而一看那踉跄的姿势,他才猛然确认 竟是受伤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伤?难不成是方才为了躲闪那几个乞丐,不小心扭伤的? 顾允月原本就很是心虚,乍然一抬头,便看见李昀来势汹汹的向自己走了过来,正慌张无措的打算找个借口搪塞。 然而不等她开口,便见李昀猛地蹲下身子,只轻轻一碰她脚踝,便惹得顾允月叫了一声。 “……公主殿下。”他在暴怒的边缘低低唤了一声。 第三百七十四章:过来挨骂 李昀抬起眼睛来,映着月色,其中有三分隐忍:“你受伤了。” 方才的情形实在是太过混乱,连扭伤了脚踝的她都未能及时感受到疼痛,若非是李昀细心,匆匆确认了伤势,估摸着顾允月还要稀里糊涂的跟着他一路走回府…… 到那时,就不知道这纤细的脚踝要肿得多高了。 亦是不知她要被骂得有多凄惨了。 顾允月忍耐着疼痛,为了打消那人的疑虑,还装模作样的向前走了几步:“我没事!” 然而刚迈出去两步远,便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晃晃悠悠,很快就痛得嘴硬不起来了。 也不知是怎的,还蹲在原地的李昀腾地就蹿上来一阵火气,他起身过去,一步就迈到了人身边,伸手过去一拽,顾允月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秒钟就被人结结实实的扛在了肩头上。 她倒是幻想过被李昀抱起来的场景,那怎么也该是个拦着双膝抱起来的姿势,郎情妾意,怎么看怎么养眼,可如今,顾允月却是像一只小麻袋似的,倒在人宽阔的肩头,整个人稍有不稳便要摔下去了。 有些尴尬,有些慌张…… 顾允月几乎在刹那间就羞红了脸:“李昀大哥!” “还请九公主切莫乱动,以免掉下去,到那时,李某概不负责。”李昀脸色阴沉的道。 身上不安分的甩动着胳膊腿儿的顾允月果然老老实实的安静了下来,男子悄悄的弯了弯嘴角,露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无奈笑容。 “李昀大哥……你知不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九公主碎碎的念叨着,声音很小,像是自知犯了错,不敢大声喧哗又不甘心似的,“你这样把我带回去,我很没面子的……” 肩头轻得就好像没有重量一般,也不知是哪家的小猫小狗这样懒洋洋的趴在自己肩头,李昀有些想笑。 他忽地又想起来顾允月吃饭的场面,这位千金大小姐好像从来都不会好好吃饭,他总共就留在喜安宫吃了那么几次,每次顾允月都是匆匆扒拉几口便罢,问起来,她便说自己吃那些零碎的糕点果铺吃饱了。 李昀每每遇上这种情况,便免不得要愁破了头,絮絮叨叨的在人耳边唠叨一番。 可是如今仔细想来,顾允月是真的不肯好好进餐吗? 还是说…… 是这小祖宗别有用心,想要借着那机会,对李昀死缠烂打、撒泼耍赖一番?只为多换得一时片刻李昀的陪伴? 他心念稍稍一动,睫毛便跟着颤抖了一下。 想入非非的时候,李昀丝毫没有注意到顾允月不满的抗议声,直到那人认命一般的将双手垂落,随着动作左摇右摆的时候,敲到了李昀结实的后背,他才回过了神来。 “你这样扛着我,好像我是被你捡回来的流浪猫!”她依旧不依不饶的念叨着,本该听得人耳根起茧,谁知却听到了一声好听而低沉的笑。 她愣住了,只听李昀轻轻的道:“难道不是吗?” 顾允月脸上的温度好不容易才消减下去 听见她心爱的哥哥这么一说,又不由自主的烧红了脸,嗫嚅了半晌也支吾不出个所以然了。 她觉得,李昀实在是太会琢磨她那女儿家的小心思了,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能撩拨得她不知所措…… 顾允月想起了施针时,他一双温柔的手,力度永远是最为得当的,不忍心欺负她半分似的。 “李大哥。”她声音很轻很柔,好像还带着三分的笑意。 “嗯?”李昀抱着这小家伙,静静的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夜风吹动,周遭的红灯笼也在微微晃动,他那一颗顽石似的心,也在动,“怎么了?” “李大哥,就算往后你我无缘再见……”她眼眶微微有一层薄红,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笑嘻嘻的声音,“你也是我顾允月的毕生知己。” 李昀先是愣了一会儿,好像在默默的消化着什么,很快便说得却是毫不客气:“不过是相处的几年,听你说了些小女儿家的心思,这便成了毕生知己了?” “当然啦!毕竟不是每个人,又都机会和资格听本公主的心事的!”顾允月回答得很快,说得洋洋自得,无比骄傲。 “以前怎么未听你提起过,我们是毕生知己?”李昀走得很慢,好像害怕颠簸到了她一般。 她嘿嘿笑了笑:“因为这个词,我也是最近才学到的。” 顾允月在偷偷跟来的路上,在颠簸之中,躲在马车下,听见车里的家仆们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一生相识,毕生知己,几个下人虽是出身卑微,却是端得磊落正义,满心豪情。 关于她自己和李昀的关系,或者这种心有灵犀的感应,她想了很多,也想不出一个词来形容,但她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这个词或许最适合他们二人。 因为…… 之后宛双上了车,有人问她和常山的关系,她也是回答“毕生知己”,而后,却又默默的与同行之人补充了一句:“我说毕生知己,其实就是我喜欢你的意思。” 显然那同行之人并不是常山,仅仅是某个丫鬟罢了,但宛双的心事还是被第二个人听见了。 那人便是顾允月。 她默默的倒在李昀的肩头,虽然硌得小腹有些难以忍受的疼痛,但一路称得上是披荆斩棘,都忍了过来,怎的这就忍不了了? 她悄悄的在心中想:“李昀大哥,我喜欢你。” 即便李昀永远都不会接受她的心意,她顾允月也就这样认了,今生无缘,那便等来世,来世无缘,那顾允月也心甘情愿的等他生生世世。 只要是他,只要是这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九公主都愿意飞蛾扑火,永远都不问结果如何。 这时,李昀有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像掺杂着无数感情,但最后也只剩下了一句:“好,那你我便是,毕生知己。” 顾允月拼命的忍着眼泪,没有哽咽出来半分,她狠狠抹了一把双眼,正打算问一句何时才能到达府上,便听李昀又说道:“到了。” 顾允月刚想跳下来,却被那人像是倒腾个蹴鞠似 的,轻而易举的就从肩上提了下来,不知怎么就落到了人怀里。 她甫一感受到那人怀中的温度,一张还有些苍白的小脸瞬时间成了鲜红欲滴的血色:“李……” “方才那样,是不是硌得肚子不舒服了?”李昀目光灼灼的看向了顾允月,更加看得她头昏脑胀,“也是我考虑不周,一时气急,竟然就那样扛了你一路,抱歉,殿下。” “你先别道歉了,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顾允月慌张的就要挣扎起身。 李昀还不等说话,便见有人从正厅迫不及待的走了出来,行色匆匆,十分焦急了。 正是等候已久的顾琮远。 他脸色黑得像炭,且不论他杀人的目光一下子就扎在了李昀身上,看得人瑟瑟发抖,下一秒便狠狠的刺向顾允月,顾不上二人举止亲密,便吼了一声:“顾允月,你还敢跑!?” 路遥紧随其后,生怕看不住顾琮远,让他将人给咬了似的,一把薅住了那人披风的兜帽,连连道:“冷静冷静,允月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啊!冷静!” 顾允月瞬间就像是炸了毛的猫咪,拼命的往李昀怀里缩,还死死的抓住了那人的衣领。 “……”李昀新做的衣裳险些没让她给扯掉了半个领子。 她语速飞快的哀求道:“李大哥李大哥,我不能走,我十天半个月都不能走,你千万要抱紧我别撒手!撒手我就要被二哥的剑给削成京酱肉丝了!” 谁能想到,她刚才从琮王殿下的手下逃出来,转眼便又看见了顾琮远,原来那倒霉二哥二嫂一直在这里守株待兔,而李昀就是那个将兔子撵到死胡同的! 顾允月那叫一个恨,与此同时,怂得双眼瞳孔放大,就差将李昀给掐下来一块肉了。 “不撒手。”他放轻了声音。 顾琮远在路遥的再三安慰之下,才渐渐冷静了下来:“顾允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简直就是胡闹,别提现在皇宫乱成一团,连那群禁卫军都对你拿不定主意了。” 顾允月一声不吭,干脆就避开他的目光,缩在李昀那里装死。 路遥也像是带了些愠色,道:“小九,你不知道你二哥有多担心你,且先不论皇宫,就是你孤身在外,万一遇到不测,让我们如何承受!” 这倒是说得对了,虽然顾琮远对顾允月算是言而无信,但路遥所说,的确一一应验了。 顾允月的确在包子铺受到人家的辱骂,也在城隍庙遇到了乞丐流氓…… “她腿脚怎么了?不能自己走?”顾琮远这才注意到了李昀正抱着妹妹,没好气的挑眉道。 李昀快步走进去,道:“殿下里面请,小公主脚踝扭伤,需要冰敷。” 小九甫一被放在软榻上,李昀便起身要走,然而脚还没抬,便觉着衣袂被人死死拽住了。 顾允月觑着琮王的神色,小声道:“李大哥,你别走,你让下人给你送来药箱不就好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心如明月 待到李昀帮顾允月将脚踝上的红肿冰敷下去的时候,月色已深,顾允月又哈欠连连,若非心上人还在那里兢兢业业的帮她消肿,兄嫂又在一旁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絮叨,她估计早就要夜会周公去了。 最后还是李昀好心的道了一声:“时候不早了,房间早已备好,不如王爷和王妃早些去歇息?你们所居的院落厢房便是沐浴之处,会有下人带领你们前去。” “时候却是不早了,说了这么多,允月你听进去了没有?”路遥操碎了一颗心,看向那昏昏欲睡的小公主,活像是教书先生看见了不成器的学生。 顾允月乍然被人吓醒,浑身激灵了一下,然后懵懵懂懂的抬头看向路遥:“啊?懂了,我都懂了。” “……看看这扶不上墙的样子。”顾琮远忍无可忍的唾弃了一声,起身甩袖道,“罢了,再多说一万句她也听不进去半个字,还是去歇息吧。” 路遥颇为头疼的看了一眼顾允月,便也跟着起身,瞧见那金枝玉叶的小殿下如今糟践成了那副模样,又受了点小伤,她原先那恨铁不成钢的火气其实已经消减了打扮,还有那想对付熊孩子的手段也收了回去,并不打算在顾允月身上实践一番了。 李昀望着那二人越走越远的身影,不知为何,竟是松了一口气。 好像是新婚之人辛辛苦苦一整天,又要招待新娘子的娘家人似的,这一刻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他垂眸看了看顾允月白白净净的脚踝,好像是行医之人见惯了这场面一般,也丝毫不讲究那什么男女有别了,干脆就蹲下身子,亲自将那人的鞋袜穿上,动作之轻缓,让一旁的丫鬟都咋舌。 “红肿已经消下去了,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害怕,也不要如此惊慌失措的到处跑,没伤到旁人倒是先伤到了自己。”李昀声音很轻柔,听得顾允月别别扭扭,有些脸红。 她小声嗫嚅道:“那剑拔弩张的场景险些没将我吓死,我哪里见过这架势?” 听小殿下如此说,李昀倒是心生几分愧疚出来,他一时寂静。 却是听那人又不满的道:“而且,为何我下次就不会害怕了?这样的情形,怕是我再遇上个千次、百次,还依旧会害怕的……我不明白,李昀大哥总是风轻云淡的,便以为我也能做得到了?我做不到的。” 那人倒是好脾气的笑了笑,根本没在乎她的小性子,将她腿上的红色细绑带系好,竟是比丫鬟们打的结还要紧实精致三分。 他道:“下次不会遇到这种情况了。” 顾允月不依不饶的撅嘴道:“若是还遇到呢?” “那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就在此时李昀抬起眼来,正好对上了顾允月害羞的视线。 四目交接的一瞬,二人都懵了一下,而后飞快的别过了视线。 顾允月心里的小鹿又开始乱撞了起来,害羞得不行。 而李昀,原本只想表达他身为顾允月的医师,又是琮王殿下请进去的,便一定会不辞辛劳的保护殿下安全。 只是未料,他们嘴上都说着什么毕生知己,什么婚约大事,却终究骗不过自己的内心,那一阵阵的心悸和情动,瞒得住别人,却是瞒不住自己。 他起了身,见这小家伙已经睡意全无,而且还未洗漱,又空着肚子,想着如此饥一餐饱一餐,定然是对千金玉体有损,便皱了皱眉,挥手命下人端上来些吃食。 冒着热气的小馄饨甫一撂在面前,顾允月便直眼了,相比那乍然而起的心动,还是眼前的这碗夜宵更加让她感到惊喜,她灿然的朝人一笑:“多谢李昀大哥!” “道谢倒是不必了,你慢慢吃。”他坐在人身边,给人斟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或许是这几天真的是饿坏了,顾允月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头,便免不得有些吃相不雅,狼吞虎咽了起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李昀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于是顾允月装模作样的轻轻咳嗽了一声,又开始自持公主的风度,轻轻的,一下以下的,矜持的吃起了那碗鲜香扑鼻的馄饨。 李昀瞧她那鼓鼓的腮帮有些可爱,心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尽量用一种正经的语调问:“殿下是几时从宫中出来的?” 顾允月听人这语气,好像是全都了如指掌,却刻意过来询问自己一番一般。 她不由得又回到了受教书夫子支配的恐惧之中,拿着汤匙的手都哆嗦了一下,连带着汤匙里浓厚的汤汁都哆嗦了出去。 “那个……那个,我二哥二嫂是何时来的?”她声线莫名其妙的有些发颤。 李昀笑眯眯的模样,就像一只笑面虎,道:“早就来了。” 顾允月咂咂嘴,有些木讷的望着他,再一度体验了何为心如死灰。 原本以为逃过了琮王两口子的絮叨,就能稀里糊涂的逃过李昀的兴师问罪,不过眼下看来,该来的总会来…… 李昀见人表情茫然,便笑道:“若非是二殿下亲自前来,李某人还不知道公主您竟然做出了这种事。” “……”顾允月手上汤匙抖动得更加厉害了,竟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诡异感觉。 “私逃出宫,私逃出宫。”李昀在唇齿间细细的掂量了一番,“公主您的胆子还真是比李某人想象得要大上许多。” 顾允月眼下心虚不已,吃得食不知味了,缩得像个鹌鹑。 “别提是从未习过武的公主,就连我自己,都难以保证,能在那颠簸的马车底下,死死抓着,不眠不休一整夜。”李昀眯起了眼睛,近乎是忍着灼灼烧起的怒意,道,“九公主,您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你不仅将自己的命悬在马车之下,还将……”他说到一半儿,蓦地掐住了话头。 顾允月好奇的抬起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追问道:“还将什么?” 李昀这下说不出话来了,他狠狠皱着眉。 顾允月非但将自己的性命当作儿戏,甚至还将李昀的一颗心也给吊了起来,天知道顾琮远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昀的心犹如千刀万剐…… 恨不能冲回顾允月扒着马车溜出宫的那一天,将人从车底拽出来,狠狠的训斥一番。 然而事到如今,顾允月就这样有些灰头土脸的坐在他面前,傻乎乎的吃着一碗馄饨,还对着他笑,李昀就很没出息的火气全无了。 他永远都对顾允月凶不起来。 “没什么。”李昀有些僵硬的转移了话题,问道,“殿下,恕我直言,你此行,当真是” 不等李昀一口气说完,顾允月就从善如流的接口道:“离经叛道!” 她说得那叫一个洋洋得意,掷地有声,李昀面色不善的瞧了人一眼,她又立刻装疯卖傻的糊弄了过去。 李昀无奈道:“所以,你此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你和陛下好好说,就说自己也想随琮王出宫去,来江南游历一番,陛下会不答应你吗?” “我不是怕父皇不答应……”顾允月失魂落魄的垂下了头,“我是怕,我是怕赤木信阳那个呆头鹅找我麻烦,我去哪里他都要跟着。” 话到此处,李昀的眉梢神经质的跳动了一下。 “那东瀛人奇怪得很,总喜欢跟着我,他虽然口齿清晰,说的汉话也不错,可那些我认识的字句被他一说,我就不认识了,压根儿听不懂,和他呆在一块儿有什么意思?”顾允月闷闷的道。 “而且,我但凡去向父皇请求,难保他不会让我带上东瀛来的呆头鹅兄妹一起玩……”她咬了咬牙,“我才不想和他们一起!” 也不知是哪句话说得李昀难受了。 只见他脸色微妙的难看了下去,连眼帘都渐渐垂了下去,竟是有些不想说下去的意思了。 顾允月想到了先前路遥和自己提起过,说是江南回春堂的旧事,好像与东瀛人有关…… 于是很识趣的不再围绕着那两个呆头鹅说下去了。 “殿下此来,就只是为了游山玩水吗?”李昀叹息了一声,刚想说玩物丧志。 却听得顾允月轻轻道:“不是的啊,我是为了来见李昀大哥!” 这小殿下实在是太不按套路出牌,李昀心尖微微一颤,看着那嘴角黏着香菜的小丫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他失笑一声,将人嘴角的菜叶擦掉,道:“我有什么好看?” 见人依旧没有动摇的架势,顾允月也垂了垂眼,但还是很快端出了平日里阳光的姿态,弯眸笑道:“李昀哥哥哪里都好看!” 李昀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而且,你要将治疗的事情交给李太医,先前都未尝与我提起,我生气起来,可是很不好哄的!”顾允月笑嘻嘻的道。 这倒是没看出她哪里不好哄了,李昀在心中频频笑这小丫头傻,他说:“我送你回小院,那里有丫鬟们侍奉你沐浴更衣,今夜好好歇息。” 顾允月乖乖答应,二人一路静默无声,临到院门口,她才忍不住了似的回头看向那人。 “还有……”她笑道,“我此来,仅仅是为了看你平安无事而已。” 第三百七十六章:前往码头 小姑娘的心事无人知晓,却是被她自己坦坦荡荡的拿给了李昀来看,而李昀当局者迷,也只能稀里糊涂的装下去。 毕竟回春堂旧事不结算,他便永远都不能放下心来,去与人谈情说爱。 更何况,顾允月如今都已经被皇上许配给了赤木信阳,他就算是再怎么痴心妄想,也终归黄粱一梦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过得格外风平浪静。 因为顾允月执意要留下,为此还三番五次的和顾琮远闹别扭,路遥他们一商量,这小祖宗既然能做出逃跑的事情,再这样互相争执下去,难保她不会再逃跑个第二次、第三次出来。 所以顾琮远干脆就给皇上写了一封信,请求让九公主和他们一同游玩,待到回宫,再想惩治这祖宗也不迟。 皇上一听很高兴,没两天就派回来了一封信,说是允了。 这下顾允月笑得见牙不见眼,就差抱着李昀啃上一口了。 “非但能说得动陛下,还能说得动你那性子比牛还执拗的二哥,我们小九,当真是了不起。”庭院中,路遥剥着手中的莲子,随手就塞了一颗进顾允月的嘴里。 那人正由下人给扇着扇子,满脸的悠闲自在,坐在那里像是个大爷,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懒洋洋的道:“这还不是嫂嫂帮我多美言么?你没看我刚从城隍庙里回来,二哥那脸色么?若是你没帮我说话,估摸着第二天就要派来十万御林军抓我喽。” 路遥嗔怪的看了那人一眼,笑道:“这下你算是心满意足了吧?” 顾允月吃着那盘子里晶莹剔透的莲子,忙不迭的点头:“满意了满意了,可算是亲自来这回春堂一趟了。” 路遥的眼神晦暗了三分,道:“回春堂烧毁的时候,李昀才多大的年纪啊……这几年却是靠着一己之力,将一个偌大的府邸硬生生的撑了起来。” “是啊,能修建成如今的样子,也不知耗费了李昀大哥多少心血。”顾允月拖着下巴,怅然若失的望向了那飞耸入云的楼阁。 她这才迷迷糊糊的想清楚,原来她依赖的李昀大哥,并非是生来就无需依靠他人,而是他可以信任的人,早已在大火之中焚烧,再也不能让他在受伤的时候躲进怀里避避风浪了。 思及至此,顾允月的心脏骤然一空,猛地疼痛了起来。 路遥注意到她手上的莲子掉在了地上,竟然也是浑然未觉,诧异的问道:“小九?你这是怎么了?” 顾允月回过神来,苍白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到李大哥孤身一人撑起回春堂,有些难受罢了。” “小九,别怪我话多。”路遥的眼神复杂了些许,“我知道你对李昀仍有旧情,但你如今毕竟是赤木信阳的未婚之妻,你要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有,人言可畏。” 她就是亲眼见到了尹蕙兰和那柔然王子吐贺图不得善终的,这其中,纵然他们二人有千百条罪状,可也终究抵不过人言可畏,只要百姓们的悠悠之口开启,再怎么正经的事情,都会在那一传十十传百中扭曲变 形。 到最后,听到的就不知道是哪个版本了。 顾允月心里玲珑剔透,她对路遥笑了笑:“我知道的,其实我早也听说了你们在北地发生的事情,我会注意把控好分寸的。” “哎,分寸,分寸,你总说在李昀这里你会把握分寸的。”路遥摇头叹息,“可这三番五次,哪一次不是你为了他乱了阵脚?这次回京,若是皇上不好好惩罚你一番,简直是难消我心头之恨。” 顾允月闻言,梗了一下脖子,倔强的道:“那若孤身一人回来处理事务的是二哥,难道嫂嫂会不担心吗?” “我当然会担心了。”路遥不假思索的道。 “这不就对了?我对李昀大哥也是一样的感情啊,只不过如今我和他都是身不由己而已,原以为什么相爱之人不得厮守的事情,只是传说中的事情,是万万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顾允月撑起了下巴,“可是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呢?” 路遥自是将顾允月对李昀的真心都看在了眼里,也很是惋惜这二人最终不能在一起。 毕竟谁也逃不过圣心难测。 就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了常山的声音:“王妃,九公主殿下,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快出发吧?” 顾允月不由路遥在那里伤春悲秋半点,便蓦地跳了起来,好像将方才的烦心事都一股脑的抛开了,一边叫着“李昀大哥我来了”一边蹦蹦哒哒的冲了出去。 路遥望着那人的身影好半晌,才失笑:“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她又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卫岚,以及那人先前义愤填膺和她吼出来的话,她不知卫岚为何一口咬定,说这世上还有第二个顾琮远。 难不成还有另一个顾琮远,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 路遥又是想笑,又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古代虽是有易容,却根本没有现代的整容术那般技术高超,而且,克隆好像也没克隆到这个年代吧? 但凡天盛王朝技术如此发达,也不至于见到东瀛的造船航海,便兴高采烈的把公主让出去和亲了。 路遥轻蔑的勾起嘴角笑了笑,转而走了出门。 回春堂距离海岸较近,便也时不时的能见到来往的商人流动,发现东瀛人造船的架势已经蔓延到了此处。 他们便忍不住那阵阵的好奇,趁着人都在,便打算去那客船上看一看,顺带着居住几日,走海路的话,还能看一看沿途的光景,顺带着去别处的城池好好看一看。 顾琮远先前就告诉过路遥,在那客船上,一定会遇到东瀛人,至于是不是前来袭击回春堂的,他却是摸不准了。 所以此次去客船上游玩,便保不齐要有什么风险,因此,这是万万不能带上顾元宝的。 即便是小少爷作天作地的要跟着去看大船,也被路遥和顾琮远义正词严的给拒绝了。 顾允月还在一旁笑嘻嘻的威胁道:“去了的小朋友,很有可能会喂大鱼哦!”说着,还配上了一个比较凶煞的笑容,一咧嘴,露 出了一对儿虎牙。 而顾元宝就这么很有出息的闭了嘴,怂巴巴的站在原地,牵着婆子的手,打算留在回春堂中了。 等到要走的时候,宛双才发现,自己被分配了一个极其光荣的任务那就是一起留在回春堂照顾元宝。 毕竟婆子有些上了年纪,虽是能照顾小少爷的吃喝住行,却是不能在突发情况出手保护元宝,故而宛双便担任了侍卫的职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留了下来。 临走时,常山嬉皮笑脸的凑过去气她:“宛双,生不生气?你想不想看船船?想不想顺着海路去别的城吃好吃的?” 宛双忍无可忍的给了他一脚:“滚!” 这一脚就将人给踹上了马车,马儿嘶鸣了一声,飞快的跑了起来。 路遥他们要去码头坐船,必须先坐马车前往,因此路途上免不得就有些无聊,顾允月十分有出息的上车便睡着了,昏昏沉沉的就倒在了李昀肩头上。 李昀立时就僵硬成了一块铁板。 而且顾琮远就在对面坐着,他更是尴尬了起来,早已不省人事的九公主殿下哪里会注意到这个?她睡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路遥瞧着顾允月昏死了似的,便悄声道:“李昀,不如我坐到你的位置去,让小九靠着我?” 李昀艰难的对人点了点头,便打算挪动肩膀,路遥也伸手要去扶住顾允月,谁知刚一动手,便听小公主哼哼唧唧的像是要闹觉。 二人不约而同的住了手。 顾允月再度靠回了李昀的肩头,那紧紧皱着的眉头这才渐渐松开,酣然又进入了梦乡。 被特许同坐马车的常山惊诧不已,用一种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看着顾允月,而后悄声叹息道:“小公主当真是天赋异禀,都可以送去修仙了。” 顾琮远瞪了他一眼。 常山没看见那杀人似的眼神,还在自顾自的小声念叨着:“睡梦中还能自动辨认肩膀,不是李昀的就不想靠着,这可真是天赐的缘分啊……” “赶紧给我闭嘴吧你!”顾琮远沉声呵斥了一声,马上又降低了音量,横眉立目的道,“你若是不想跟着出去,就去回春堂帮忙照顾元宝。” 常山立刻嬉皮笑脸的道:“出来出来,自然是要出来的!” 李昀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顾琮远,谁知那人却是默认了一般道:“既然她喜欢靠着你睡觉,你就让她睡。” 路遥附和着点了点头,乍然一惊:“这话好像哪里不对!?”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马车才晃晃悠悠的停在了渡口边,人来人往之中,小公主下了马车,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 她诧异的看着李昀:“李大哥,你肩膀不舒服吗?” 那人有气无力的回答:“不是的,麻了而已。” 非但是麻了,还顺带被顾琮远和路遥以及常山围观了一路,时时刻刻都记着自己肩头扛着的是一位“金枝玉叶”。 第三百七十七章:客船如市 路遥原本以为东瀛人不过是夸大其词,口口声声说着什么海运繁荣,实际上也不过是初具规模的一些船只舰队,然而当她真真正正看见那浩荡巨大的船只时,才彻彻底底的懵了。 “天啊……”她惊讶的合不拢嘴,“这船能载多少人啊?难怪先前连太子那样心高气傲的人,都说东瀛海运的确非凡,看来的确如此。” 众人见到了犹如巨大犹如鲲鹏般的船只时,也都是被深深的震撼。 在那样庞大的巨轮面前,他们便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般,即便是顾琮远站在那里,都不由自主的暗暗喟叹,东瀛的确有备而来。 “难怪赤木信阳一到皇宫里,就能有胆量直接向父皇求亲,要将赤木樱子嫁与太子哥哥,又向父皇提出和亲的条件。”顾允月先是震撼了一会儿,再就是震惊不已的小声念叨,“原来他们当真能开得出与我天盛交换的条件。” 常山去周围打听了一番,基本上算是将周遭的大概情况了解了一番,他转悠回来道:“再过一会儿,这客船就要启程了,大家就不要在这里继续看下去了,还是赶快上船吧。” 路遥见那高大如鸢的船只开辟了出来一条专门的通道,瞧那铺着锦绣毯子的铺张架势,想必也只有皇亲国戚才能走这条路了…… 要不然的话,就只能和其他百姓们你挤我我挤你的拥上去了。 她见另一边那吵吵嚷嚷的架势,有些庆幸的抿唇笑了笑,他们些人里,可不止有顾琮远一位出身了得的王爷,更是有一位锦衣玉食的小公主,谁敢让他们挤出来一身臭汗? 顾琮远恰好就捕捉到了路遥那有些窃喜的眼神,瞧见她微微弯起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想笑:“夫人,小心脚下。” 这句话刚一提醒出来,路遥便十分有出息的被那咯吱作响的木制阶梯给绊了一跤。 谁知迎接她的却并不是踉跄一下的尴尬,而是顾琮远温厚有力的手掌,那人一手抓着她微凉的手指,另一只手则是稳稳拖着她的腰肢。 二人不过是对视了一瞬间,顾琮远便分外温柔的笑了笑,直接荡漾到路遥心底里去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给直接轻轻一抬,托到了上面的一个阶梯上去了。 路遥心脏砰砰乱跳,脸蛋红扑扑的暗道:“这厮怎么又在用美貌杀人?太过分了!” 顾允月恰好就跟在他们身后,正好目睹了方才那腻腻歪歪的一刻,不受控的艳羡了起来。 “我也摔倒了,我也想要李昀大哥举高高。”她一面不满的嘟囔着,一面回过头来去看身后的人。 谁知那身后跟着的竟不是李昀,李昀正拎着药箱走在最后,她身后紧紧相随的竟是那琮王暗卫常山。 “嘿嘿!”那厮笑起来人模狗样的,像是抓住了小姑娘的心思一般,带着点八婆的语调,“举高高?我也会举高高,只要公主殿下不嫌弃就好。” 顾允月脸上全是黑线,冷硬的吐出了两 个字来:“嫌弃!” 而后便提起裙子,气势汹汹的一路走到了船板最上面,将常山远远的甩在了身后,步伐之敏捷,丝毫看不出她有任何要摔倒的架势。 “嗬!”常山累得气踹吁吁,撑着膝盖道,“这小殿下还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啊!赶明儿和王爷说说,将她也接进暗影阁去练一练!” “念叨什么呢?”李昀提着药箱也是面不改色,恰好就瞥见了常山那大汗淋漓的脖颈,他语重心长的道,“是不是过度了?该补一补了。” 原本李昀是不知道暗影阁的存在的,常山就老老实实的在他面前闭了嘴,不想因此而暴露身份,给琮王殿下增加事端。 谁知道那人根本就没关心暗影阁究竟是个什么玩意,直接便将那莫名其妙的战火波及到了常山的命/根子上。 他目瞪口呆的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直到李昀衣带轻飘,悠哉悠哉的走上了甲板,才慢慢腾腾的反应了过来,大叫一声:“李昀!你说谁肾虚呢!?” 领路的人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看样子是在这客船上侍奉了很久,无论从动作,还是到神态,都滴水不漏,应付起琮王和允月公主这般的大人物也是从善如流,没有半分的怯场。 “二位殿下,这里便是诸位平日里议事休息的正厅了。”她微笑道,“绕过去,便是诸位可以歇息的房间,根据诸位给出的报表人数,准备的房间也十分充足,可以自行挑选。” 相当于说,这周遭一整片都被顾琮远给包场了。 琮王府虽是薪俸微薄,可呛不住顾允月跟着一同出行,皇上派下来的银两必然是如流水一般,他们也算是沾了沾顾允月的光了,在这船上度过的几天,无论吃喝拉撒,一切都从优考虑。 路遥率先走进了那歇息的小厅,只见门口竹帘轻晃,风铃脆响,还有阵阵的花香传来,仔细一看,竟是小轩窗附近摆着一排排的花朵。 “排场可真够大的。”她小声念叨了一句。 顾琮远负手道:“既然借着小九的光蹭吃蹭喝,那便玩得尽兴就好。” “二哥和我好客气。”顾允月摆摆手,“父皇派下来的银两,不就是用来花的吗?何况这次是我第一次和你们一同出来游玩,又何必拘泥?” 顾琮远笑道:“你倒是看得开。” 路遥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这一层的确是被他们给包了,竟是没什么外人,这好不容易出门一次,怎么也该看看其他人是如何在这巨大的客船上度过的吧? 于是她扬声提议道:“我们去外面再转一转如何?” 顾允月自然是第一个响应,而顾琮远则是皱了皱眉,不见他迈步,反倒是直接在软榻上坐下了,道:“小九陪你去吧,本王就不去了。” 路遥微微一怔:“为何?” 顾琮远昨夜显然是没睡好,眼下有深深的乌青,语调也有些疲惫了似的,嫌弃的揉着那紧皱的眉心,道:“ 方才路过其他厢房的时候,夫人就没发现此地鱼龙混杂么?你们若是想出去走走,也要注意安全。” 就在此时,巨轮轻轻的晃动了起来,看样子是开船了。 路遥莫名的有些头晕,不过还是忍了忍,转而问道:“我方才没注意,怎的就鱼龙混杂了?不就是多了一些平民百姓么?” “平民百姓倒是无所谓,”顾琮远捏着眉心道,“那些注重风度仪表的簪缨世族们也无所谓,他们为了面子,往往不屑在这种地方大呼小叫,可那些不知因何而家财万贯的人则是不同了……” 路遥后知后觉,顾琮远本就是一个不喜热闹的人,乍然让他到了这客船上来,一待就是三四天,他又怎么可能受得住这熙熙攘攘又拥挤吵闹的环境? 他慢悠悠的接上了后半句:“那些暴发户着实是太吵闹了一些,方才路过甲板,便吵得本王头昏脑胀了。” 路遥眼看顾琮远那位可以大杀四方的霸道王爷,遇到这种人多的场面转眼便化作了弱柳扶风的林黛玉,自是不好意思再为难此人。 她便拉着顾允月的手,笑道:“罢了罢了,既然王爷觉得外面吵闹,那便在这里好好歇息,在外面看到了什么,我回来再说与你听便是。” 顾琮远这才心满意足的翘起了二郎腿,风度翩翩的摇起了扇子来。 “二哥,你不和我们出去,可看不到好玩儿的东西咯?”顾允月嬉皮笑脸的任由路遥牵着,蹦蹦哒哒的跟了出门去。 顾琮远要笑不笑的看着那人的身影,又扫了眼身边的两个男子,道:“你们也别看着了,出去玩吧。” 蠢蠢欲动的常山和李昀得到了王爷的诏命,立刻乐颠颠的跑了出去。 “李昀你听我说,我方才和人打听了,和船上的膳房之中,吃食全都是免费的,各地的菜品糕点应有尽有,想吃的人自己进去拿便是!”常山双眼放光,跑起来几乎是直奔目的地,那叫一个轻车熟路。 “当真?”李昀忽地想起了顾允月前几天饿得前心贴后背的可怜模样,得知这船上吃食甚多,不由自主的开心了起来,想着那位小殿下这下子可不会挨饿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常山一把拽住了那人的手腕,飞奔而去。 “你二哥说得果真不错,”路遥和顾允月原本还是拉着小手的,然而出门没走几步便被人群给硬生生冲散,只能依稀的看见对方的头顶,她喊道,“这甲板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竟然还有舞女在此跳舞!当真是热闹非凡,堪比一座小城池了!” 顾允月早就玩疯了,还哪里顾得上什么安不安全,她瞧见了不远处有表演打把式的,便兴冲冲的喊了一声:“嫂嫂!我去那边看看,晚些回去吃饭!” “哎……”路遥探头探脑的刚要叫她一声。 不过转眼就没了顾允月的身影,也不知那厮跑哪里去了,她无奈的去了不远处饮茶之所,却不料从里面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第三百七十八章:又是你们 茶室的人明显便比外面那三教九流清静得多,然而越是这种身份显赫的人聚集在一起,那议论旁人的方式便愈是与众不同。 并非是像市井小民一般絮絮叨叨的谈论,而是带着那些有钱人独有的方式,男子们骄矜的抬着下巴,女子们羞怯又矜傲的用帕子或是扇面遮挡着,可是无外乎都在对那矛盾中心评头论足。 看来事情是刚刚发生的,声势还不是很大,人们小声的议论也渐渐有些沸腾了。 这客船里除了一些圆滑世故的小生意人,多半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的人一般都很闲,最喜欢看人的热闹。 “哎呀呀,这怎么还能吵起来?可太有意思了!两个人汉话说得不错,可却是不会半点的方言呀!”一个贵妇人罗衫华贵,轻轻摇晃着那小团山。 人们的声音实在是太过鼎沸,以至于路遥根本听不见漩涡中心的争吵。 她疑惑的挑起了眉毛? 不过是外面太过拥挤,想进来喝杯茶水,或是拿几个果脯打打牙祭,未料还能遇到如此有意思的事情?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扬眉问道:“请问这里面是发生了什么?有人吵架么?” 那贵妇人用一种“你这不是废话吗”的眼神轻蔑的扫了她一眼。 路遥干笑了两声,旋即又道:“我的意思是,这吵架和以往的有什么稀奇的?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围着观看?” 贵妇人闻言,又像是觉得好笑一般,吃吃地笑了起来:“可不就比以往的要有趣很多么?那吵架的一个是我们天盛人,另一个是东瀛人!” 路遥一听见“东瀛人”这三个字,头皮都跟着麻了。 好不容易来江南一次,不就是为了彻查回春堂当年的冤情么?这若是再遇到了赤木信阳兄妹俩,和待在京城又有什么区别! 她近乎是毛骨悚然的念叨着:“可千万别是那两个祖宗啊!” “你在念叨什么呢?”贵妇人又用那种怪异的眼神将路遥打量了一番,只觉得这个人衣着不俗,却是神经兮兮的,不像个正常人。 路遥对她一笑:“嘿嘿,没什么没什么……”将茶杯一放,侧身一挤,便顺着那所剩无几的缝隙挤了进去,“大家让一让,让一让,有什么瓜也让小女子跟着吃点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人群间或爆发出几声不满的谩骂,不过也都是一些酸溜溜的骂腔,路遥对那些酸儒浑不在意,只专心挤到了前方去。 如她这般想要看戏,又敢于厚着脸皮挤到前面的女子很少,因此路遥几乎是占领了某种诡异的优势。 “这天盛现在哪来那么多的东瀛人?”她皱眉道,“可千万别是那俩货!” 谁知看到了矛盾中心时,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一个面容清俊,身着和服的青年男子将妹妹护在身后,用那流利的汉话道:“先来后到,这本不就是天盛的规矩么?如今我们东瀛都懂得遵守,你身为天盛百姓,怎能欺辱我们 ” 这人说话时义正词严,却是态度温和,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 不过一看就是一个很好欺负的货色,因为他长得实在是太小白脸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不就是赤木信阳那厮么!”路遥一拍大腿,哎呀了一声。 一边竟然还有人十分热心的讲解了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道:“您是不知道啊!这暴发户插队在先,还想调戏人家妹妹在后,让这东瀛来的男的给教训了,还满心的不忿,叫来两个手下,也都让人给收拾得服服帖帖,这不,正在这里扬言,要继续将家中所有人的召唤过来,给这东瀛人一个教训!” 路遥狠狠的捏了捏眉心,或许听顾琮远的是对的,若是乖乖的待在客房中,怕是也不必来此看这傻热闹了。 不远处还有人慨叹道:“这可真是丢人丢出了四海九州啊!” 路遥没有注意到这其中的怪异,便见那凶神恶煞的暴发户有些恼羞成怒了,原本就是理亏得不行,又打不过赤木信阳,再就是听见了周遭百姓们的议论…… 暴发户猛地发出一声大吼来,妄图以他那壮硕如牛的身子直接将赤木信阳压死。 樱子在青年背后装模作样的发出了一声尖叫,看样子十分楚楚可怜,而那看似文弱的赤木信阳却是冷笑了一声。 就在那人的铁拳落在小白脸上的前一秒钟,路遥忽然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扬声喊道:“住手!琮王府令牌在此,谁敢造次!” 一听见这个名字,那铁拳瞬时之间就僵硬在了半空之中。 连带着赤木信阳脸上冷嘲的表情都凝固住了三分,茶室里的百姓们先是愣住,再就是爆发出了一声惊呼声:“竟然是琮王府的人!难怪看热闹都有底气挤到最前面去看!这小白脸又是什么人!” 那大块头暴发户立马就怂了,虽然脸色还是青一阵白一阵的,但到底是不敢轻易动粗。 路遥快步走上前去,先是问了一句:“你们没事吧?” 兄妹二人摇摇头,赤木信阳道:“我们没事,多谢王妃仗义出手,感激不尽。” 路遥转头看向了那男人,眼神无比冰冷,皱起了眉头,从齿缝间缓缓说了四个字:“丢人现眼。” 暴发户很不满意,虽是不敢如先前那般造次,但依旧不忿的梗着脖子道:“我哪里丢人现眼了!我不过是想喝杯茶水罢了!?插个队能怎么了?他是东瀛人就有特权啊!” “并非因为他是东瀛人就有特权,而是因为你真的厚颜无耻。”路遥道,“连远道而来的客人,都知先来后到是理所应当,而你却是在我们天盛的地盘,丢着我们天盛的脸,你说说,这好笑不好笑?” 暴发户面红耳赤,实在是下不来台了。 围观的百姓们见状开始起哄:“道歉!快给人家道歉!” “我不!我凭什么!”暴发户更加耍起无赖来了。 赤木信阳声音很温和,拉住了路遥,道:“罢了,这次算我们认 栽,不要强迫他了,若他心性本就如此,多这一声道歉也改变不了什么。” 路遥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行,他今日必须道歉。” 眼看那暴发户还要反驳,简直是将天盛王朝的脸面都丢尽了,她冷声道:“你可知面前站着的二位都是谁?” 那人蛮横的道:“我管他们是谁!” “你面前站着的,可是东瀛的皇子和公主,你现在脚下踩着的巨轮,也都是他们答应了才建造起来的,不然你以为你这时候能站在哪里撒野!”她声音凛冽的呵斥道。 周遭尽是哗然一片,赤木信阳则是微微低下了头,显得一派的恭谦有礼。 那暴发户的脸彻底涨红成了个猪肝色,他其实早就该料到,这里有很多他惹不起的人。 然而他仗着钱财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却未能料到这世上还有不用钱能解决的事情。 诸如,权。 面前站着的这个气势汹汹的清丽女子,是当朝二殿下的结发妻,而他方才推搡大骂的人,则是东瀛远道而来,连皇上都对他们礼遇三分的东瀛使团之人。 “我……我,”他磕磕巴巴的后退道,“这件事情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打扰皇子饮茶,对不住,对不住!” 赤木信阳却是没有半点恼火的意思了,笑得温文儒雅,这世上简直就没有第二个人像他这么好哄的了。 “没关系,都是误会而已,不说是对我们兄妹二人如此行径,就算是遇到其他人,可也不能如此无礼了。”他道。 那暴发户还真是给了台阶就下,连连点头哈腰的道谢,转身就撞翻了人群,飞快的冲了出去。 这里方才能乱成那个样子,想来赤木信阳他们也没吃到什么甜头,如今却是能因为那人一声不轻不重的“对不起”而和颜悦色,路遥一时也不知该说这二人虚伪,还是该说他们心胸宽广,识得大体。 “殿下还真是……”她说到了一半,属实是说不下去了,便笑了笑,问道,“公主未尝受伤吧?” 不等赤木信阳说话,那樱子公主便很快接口道:“有哥哥保护我,我怎么会有事呢?多谢王妃关心了。” 这倒是个懂事又可爱的小姑娘,路遥忽地想起那抓不见人影的顾允月,一个头两个大了起来。 路遥好奇道:“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赤木信阳垂下了眼帘,缓缓的轻叹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怕是也讲不清楚的。” 看样子是需要到个清净地慢慢说了,路遥很快就反应过来,笑道:“我还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们,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一同去琮王厢房中小坐一二?” 赤木樱子不予置评,看样子一切都听哥哥的吩咐了,只管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 这正中了赤木信阳的下怀,那人笑眯眯的道:“那便……”他眯起来的眼中光芒精锐,仿佛透过路遥看见了顾允月的笑靥,“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坟头旧草 路遥回到琮王的厢房时,发现顾允月已经拿着一堆买回来的小玩意,在屋中玩得鸡飞狗跳了。 “看看我遇到了谁?”她轻轻推开了厢房的梨花木门,笑容之中有一丝苦涩。 李昀和常山也都吃饱喝足了回来,这热热闹闹的厢房之中,顾琮远正在看书,顾允月正在摆弄小玩意,看样子就只有路遥是最晚回来的一个了 定然是因为赤木信阳那边耽误了些时间。 她一声招呼,众人全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厢房的门口。 而后,那些静若处子的,动若脱兔的,全都瞬时之间僵硬成了铁板一块,仿佛看见的不是什么赤木信阳和赤木樱子,而是两个从坟地里爬出来的厉鬼邪神一般。 其中以顾允月的反应最为激烈,她当即丢下了手上的一支流光溢彩的发簪,大叫道:“赤赤赤赤!” 赤木信阳笑得弯起了眼睛,从容不迫的道:“赤木信阳。” “怎么会是你!?你为何会在这里,你简直就是阴魂不散!”顾允月叽哩哇啦的喊了一通,说起话来丝毫不怪外抹角,也根本就不和人客气,那讨厌东瀛人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赤木樱子微微有些尴尬,她脸皮不似哥哥那般后,便小声询问道:“说来话长,不过……九公主殿下难道是不欢迎我们吗?” 顾允月不说话了,仍旧以一种惊恐无比的眼神看着他们兄妹二人。 赤木信阳和李昀的眼神对上的一瞬间,电光火石闪烁,二人简单的互相点头示意了一下,便罢。 路遥尴尴尬尬的招呼人坐下,道:“小九,你别那么夸张嘛。” 顾允月不情不愿的抱起了胳膊,小声嗫嚅道:“我哪里有夸张?分明是他们突然出现在巨轮上更夸张才对……”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顾琮远挑眉道,“夫人不是说,只是出外看看而已么?又为何会碰到东瀛的二位殿下?” 路遥叹息一声:“那就长话短说吧,我方才想去茶室喝点东西,未料遇到有人仗着财力欺负人,赤木殿下听不懂那人说的方言,险些吃了亏,我便出手帮忙解围了。” 顾琮远还算是个头脑清醒的,他不似那恨不能投海以避未婚夫的顾允月,从容的向后一靠,视线轻飘飘的看向了那二人:“那两位殿下又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赤木信阳刚刚端起一杯茶水,便又赤木樱子前来回答这个问题,她说起话来永远都是温声软语,不紧不慢的:“此次九公主私自出宫,皇宫大乱……” 她刚一说话顾允月便忍不住似的打断道:“说得这么熟练,好像是练习了很多次了?” 赤木樱子脾气像她兄长一般温和,颔首轻笑:“老早就期盼能与殿下说上话,今次又是面对两位,难免需要斟酌一二。” 顾允月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最是看不得这小姑娘矫揉造作的模样,翻了个白眼,没有再搭理她。 赤木樱子便继续道:“ 陛下担心九公主安危,正巧我们兄妹二人在皇城居住已久,正打算在沿岸看一看海运兴办得如何了,索性趁此机会,前来看看九公主,顺道监督沿岸进展。” 这小丫头简直就是一个笑面虎,说起话来温文尔雅的,颇具太子殿下的风采,只不过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不舒服。 路遥微妙的看了人一眼,心道:“难不成这监督海运的任务,竟是全权交给了都东瀛人?难不成皇上真的吃了五石散,已经上头了?” 顾琮远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发号施令一般:“然后呢?” “然后……”赤木樱子神情微微有些黯淡了下去,好像回想起方才之事,便觉得心中不快,“然后便在客船上遇到了那蛮横无理之人,幸得王妃出手相助。” 说着,兄妹二人又要起身给路遥行礼她连忙给拦了下来:“来者是客,何必如此客气?” 一边的李昀从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因为他一瞧见这些个东瀛人便浑身都不自在,越是瞧见那虚与委蛇的笑模样,他心中就越是想到回春堂那漫无边际的大火。 那一晚,烧透了江南的半壁江山。 李昀虽知自己心中的恨意不应该随意波及到其他人,但他终究是没办法直面这东瀛而来的客人。 尤其是…… 尤其是看见赤木信阳对顾允月的眼神温柔得像是要掐出来水似的。 和李昀感同身受的还有顾允月,皇上和徐贵妃无论怎么对赤木信阳点头,觉得他就是女婿的不二人选,顾允月都对这小白脸、呆头鹅没有半分的兴趣。 在她的心里,赤木信阳甚至比不过李昀的一根头发丝儿。 这两个人各自的别扭着,路遥在这股别扭的气氛之中,开口道:“这样看来,你们的确是来找小九的,但阴差阳错的,我们恰好就在一艘客船上。” 赤木信阳陡然转换了话题,询问道:“不知王爷和公主一道打算去哪里?” 顾琮远回答道:“我们打算南行到附近的城池游历一圈,再坐着这艘客船回来,权当是看一看沿途光景了。” 常山坐在一旁一言不发,那嘴撇得都能挂油壶了,他虽是想将让那两个东瀛人打哪来回哪去,但总归是不能在王爷面前插话,便只能憋着满肚子的火气。 只见赤木信阳微微一笑,从袖中抖出了一个金光闪烁的令牌来。 路遥愣了一下:“这是……” 顾琮远眸光瞬间就凝在了那令牌上,眼睛里闪动着别样的颜色,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又像是轻蔑不屑。 “这是陛下特许的通行令牌,还请王爷应允,在下与舍妹将与你们一道同行。”赤木信阳缓慢而有力的说道。 顾允月当即便炸毛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这是皇家特许的通行令!非亲王不得手持!你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你、你是不是妖言惑众,让我父皇被你说得晕头转向,才……” 赤木信阳却是低头痴痴的笑了出来:“公主这说 得是哪里话?在下又不是什么妖精,怎么会妖言惑众?” “赤木殿下打得一手好算盘,既拿到了特权,又能趁此机会监视一下工程进展如何。”顾琮远冷笑了一声,唇角勾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来。 “监视?琮王殿下严重了。”他眯起眼睛,像是一只计划得逞的黑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当初,可是殿下看好我东瀛的航海,这才大力支持两邦往来,您亲力亲为的事情,怎么,我东瀛使团如今都到了天盛……” 顾琮远眉尖狠狠一挑,便听那人继续道:“而且连数十艘巨轮都开来了,一切都在如火如荼的进展,收取的钱物少之又少,殿下难道还不满意么?” 琮王傲然的抬了抬下巴,用一种颇有威慑力的眼神静静的凝视着赤木信阳。 就连反应一向迟钝的顾允月都看得出来了,顾琮远这是有些动怒了。 这气氛实在是有一些紧张了起来,即便赤木信阳那笑面虎永远都是一副笑相,但气场也未必能比二殿下弱到哪里去。 赤木信阳手腕上挂着的皇室令牌还在闪闪发光,正巧就晃到了顾琮远的眼睛,他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下那要将东瀛小白脸碾死的气势,冷嗤道:“满意,本王满意的很。” “只是先前并不了解东瀛作风究竟如何,这才稀里糊涂的将殿下请了来。”顾琮远说得含糊,但也是话中有话,明眼人一下子就能听出来,“如今连陛下……” 他指了指那金牌,旋即轻轻一笑:“都能被赤木殿下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你要执意跟着我们,或者说,是想跟着九公主,我们还有谁能拦得住?” 赤木信阳忽然灿烂的笑了起来:“还是琮王殿下识大体。” 这句话听进顾琮远的耳朵里但真实如同一根尖刺,他的眼神几乎在刹那间就冷了下来。 那人犹自说着话:“跟着九公主,是奉陛下的命,还请二殿下海涵。” 顾琮远修长的手指边,便是一把收在剑鞘里的长剑,路遥不知为何骤然一瞥,便觉得事情不对。 她还没反应过来的空档,那疯王爷便猛地抓起了那带鞘之剑,反手一转,剑柄便戳到了赤木信阳的衣领处。 那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众人眼前不过一晃。 便见赤木信阳的衣领被他用剑柄给勾了起来,几乎是将那人给拽到了自己面前,阴恻恻的道:“你想跟着我们可以,但别想打什么别的主意,也不要在本王面前跳脚,因为上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赤木樱子立时紧张的叫了起来:“哥哥!” “坟头草都已经几丈高了。”顾琮远嘴角弯起了一个近乎病态的笑容。 连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顾允月都被这架势给吓了一大跳:“二哥!” 赤木信阳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早就听说过天盛杀神的威名,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他出手,不由得便被那人的身手给震慑了一下。 他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在下自是知道的。” 第三百八十章:处处相助 路遥和顾琮远大致算了一下,坐着这艘客船,想南下去附近的城池转转,估摸着需要三四天的行程。 也就是说,这几位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接下来的吃喝拉撒,基本都要在这客船上度过了。 若是不晕船的还好,若是像路遥那般晕船又有些水土不服的,便时常被夜半颠簸得海浪给吓醒,还是顾琮远寸步不离的陪在身边,才勉强的安抚了一下她那担惊受怕的小心脏。 不得不说,顾琮远就是一个让人感到安心的存在。 非但路遥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从身到心的依赖起了他,连带着那活蹦乱跳的顾允月,也经过上次威胁赤木信阳一事,而渐渐更加喜欢这位二哥了。 自打顾琮远险些震剑出鞘,将赤木信阳吓得浑身乱颤之后,那厮便老实了许多,不再拿着皇上给的令牌说事了。 这件事情说来也好笑,赤木信阳其实不过就是个东瀛不太受宠的皇子罢了,指不定身后有多少的亲兄弟打算顶替他这便宜太子的位置。 他竟然还敢不知死活的舞到顾琮远面前来,当真是不知顾基是他的亲爹,还是顾琮远的亲爹了。 那杀伐决断的琮王若是能惯着他,就是破天荒的稀奇事了! 不过,赤木信阳虽然不继续在顾琮远面前跳脚得瑟,但还是喜欢缠着他那未婚之妻,也就是可怜的九公主殿下。 这日,他走在顶层的甲板上,远远的便看见了那小小的身影,蹲在那里也不知玩些什么,赤木信阳觉得好笑,便踱步过去。 他走起路来也像是猫儿一般,无声无息的,以至于走到了顾允月的身后,看着她忙里忙外的折腾了一通,顾允月也压根儿就没发现此人。 他看着地上那凌乱的木棍和几条彩色缎带,又弯腰看了看顾允月手上基本有了雏形、但是不太像话的框架,道:“公主这是在做风筝?” “吓!”顾允月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叫道,“你是何时来的?也不知说一声,想吓死我吗!” 赤木信阳歉疚的笑了笑,道:“抱歉,瞧公主玩得认真,便不忍叫你。” “嗤……”顾允月不屑的看了看他,继续低头摆弄着手上的木头棍儿,“你看也看了,就躲远一些,别遮到我的光了。” 谁知赤木信阳非但没有就此罢休离去,反而还蹲下了身子,凑到人身边,轻声道:“这个风筝不是这么做的。” 顾允月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将自己手上的框架给拿走,然后用那一双白皙得有些过头的手,轻而易举的将小木棍都固定在了上面,连那不听话的绸带都乖乖顺顺的在人手中翻飞。 一个简易而风雅的小风筝很快便做好了,完完整整的递到了顾允月的面前:“给你,公主。” 顾允月莫名其妙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烫,飞快的拿过了风筝,攥在手里,支支吾吾的低头道:“谁……谁要你帮我了?难道我自己不行么?” 赤木信阳见状一怔,旋即失笑,轻轻拨弄了一下她柔软的发丝:“公主殿下自然可以,不过若是我能代劳,更是万分荣幸 ” 顾允月耳根都隐约发烫了,她惶恐无措的抬眼看他,赤木信阳便十分理所应当的将手上的彩绸拿给顾允月来看,道:“有东西挂在头上了。” “哦、哦……多谢。”她别别扭扭的回应了,低头去看那纸鸢,只觉得赤木信阳当真是很有耐心,倒是很少能见到耐心到这种程度的男子。 一般人估摸着早就嫌弃顾允月傻乎乎只知道玩儿了,谁料赤木信阳没有半分的不耐,反而还陪着她一起玩儿。 这几天下来,赤木信阳已经大大小小的帮助顾允月不少事情,毕竟是在客船上,很多事情不如在地面方便,身边的下人也不如皇宫多,顾允月又有些笨手笨脚,这时候恰好就蹦出来一个温柔耐心的赤木殿下。 身份上,他又与顾允月暧昧不清,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这一来二去,可将这豆蔻之年的小公主弄得害羞至极,既不知怎么拒绝这份好,又不知也何种理由来拒绝。 何况赤木信阳看样子很温吞慢热,可实际上却是个喜欢主动出击的公子。 这几天大事小情,只要是他能搭把手的,就一定会帮助顾允月,以至于时不时他不在身边,顾允月都没来由的感到了几分茫然。 这样的感觉其实是很可怕的…… “九公主殿下,你的衣襟乱了。”赤木信阳眼尖的见到她那粉纱裙摆微微凌乱,伸手过去便要将那衣襟拽拽整齐。 谁知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啪的一声将赤木的手打开。 顾允月尚且来不及反应,便看见了李昀一脸菜色的站在面前,面色不善的瞪着赤木信阳。 “赤木殿下,你帮九公主做做纸鸢还差不多,至于这整理衣襟的亲昵行为,终归是男女授受不亲,还是由下人代劳。”他斩钉截铁的道。 赤木怔忡的看了他一会儿,很快就露出了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顺手了,顺手了,李圣手所言极是,倒是我有失偏颇了。” “的确是你有失偏颇,九公主虽与你有婚约,但始终都是陛下口头答应,其中还有多少变数,都是未可知的。”李昀冷笑道,“这样不清不楚的,你的名声倒是无所谓,可别坏了九公主的名声。” 这位妙手仁心的李昀,很少如此疾言厉色,也很少如此说话夹枪带棒,听得顾允月一个愣一个愣的。 李昀这是…… 这是在护着她?这么说,李大哥其实是很在乎自己的了? 顾允月脸上露出了几分自己都未能察觉的笑容,眼神放光的看向了李昀,那样的眼神,不是爱慕,还能是什么? 赤木信阳敏锐的捕捉到了顾允月对李昀非比寻常的感情,不由得妒火中烧,难受得要命,笑着,却是冰冷至极:“李圣手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了?” “我是殿下的医师,殿下的闲事,李某人倒还真是管定了。”他笑,李昀就也跟着笑,谁也不让着谁。 这电光火石的,顾允月在心中只希望李昀再表现得明显一些,甚至希望李昀能斗胆直接去抢婚,把她抢走,带出去成亲, 去哪里都好。 不过眼前的这个势头,这两个人说得已经越来越不对劲了。 赤木信阳声音终于有些僵硬了下来:“李圣手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口口声声说着仁义道德,男女之别,还希望你能做出表率,切莫让人看了笑话。” 李昀抱臂道:“看笑话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除非是有人刻意挑衅。” “李圣手是在说在下吗?”赤木信阳的眼神也渐渐没了温度。 眼看这二人就要打起来一般,顾允月也知道回春堂和东瀛的旧事,李昀看不惯赤木信阳,几乎就是注定的事情了。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无力的劝道:“别……别吵架呀!不过是个纸鸢罢了!也不过是我衣襟乱了而已,我自己来就好!你们吵什么!” “谁对号入座,谁不知廉耻,我说的就是谁。”李昀冷嗤道。 “神医,我劝你的手还是别伸得太长了,”赤木信阳负手而立,笑容有种难以言说的阴冷,“这九公主,是我的未婚妻,你如今不分轻重的想将手伸到我枕边之人身上,我还能容你不成?” “赤木殿下出门可要记得带上嘴说话,瞧瞧你不清不楚说得什么?谁是你枕边之人?九公主还小,难不成还能立马和你成婚么?”李昀沉声道,“你当着她的面说出如此龌龊之词,你还有没有东瀛人的那些所谓谦卑了!” 不远处躺在竹椅上睡午觉的常山老早就被吵醒,迷迷糊糊的听几人你来我往,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过去。 见他们两个剑拔弩张,下一秒就要将对方掐死了似的,暗道九公主魅力真不是一星半点的大…… “哎哎哎,二位这是吵什么呢?老远都听见你们在说话了!”常山笑哈哈的凑过去当和事佬儿,走到二人中间将他们给隔开,“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嘛!” 李昀愤而甩袖:“谁和他是一家人!” “九公主殿下和在下才是一家人。”赤木信阳挑衅似的抬了抬下颚,视线落在了顾允月身上。 顾允月原本就厌恶这桩婚事,见他目光意味不明,更是浑身起鸡皮疙瘩,很不舒服,她脸色很难看,手足无措的在原地转了一会儿,便闷闷的喊了一声:“行了,都别吵了,我走还不行吗!” 说罢,倒是真的转身就走,逃命似的,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赤木信阳要追,让李昀一把就给拦了下来,赤木方才那眼神犹如一个登徒子,非但顾允月看着悚然,连李昀都跟着犯恶心,他正要继续骂人几句,便听常山插话道:“今日有人打到了鱼,在下面烤着呢,我们一起去吃吧?赤木殿下,不如一道前去?” 在常山的盛情邀请之下,最后…… 两个人一个也没去。 常山身心俱疲的走到了顾琮远的厢房中,反手便将门紧紧关上,一脸疲惫的顺着门板滑坐下去。 路遥正在翻阅古籍,惊诧道:“这是怎了?还能有让常山叹息的事情!” 第三百八十一章:必然警醒 只见常山臊眉耷眼,好像刚刚打过一场硬仗似的,恹恹的倒在了地上。 “地上脏,滚到这边来坐着。”顾琮远头也不抬的道了一声。 “唉,王爷王妃,你们简直难以想象方才我经历了什么。”常山果然麻利的滚到了顾琮远身边坐下,那动作行云流水的,连身为王妃的路遥都隐隐的有了几分危机感,对于和王爷撒娇这一档子事,她和常山一比,还真是自愧不如。 路遥不由得多看了常山几眼,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你不是出去看风景么?怎的又遇到了什么稀罕事?” “何止是稀罕啊!”常山灌了一杯茶水,缓了口气才道,“原本我以为只是九公主对李昀单相思,未料李昀对她也有那么点意思……” 原本还悠悠闲闲看古籍的顾琮远立刻竖起了耳朵,坐直了身子,微微挑起了眉毛:“从何得知?” 路遥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自家夫君,那紧张兮兮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担心女儿早恋的操心老父亲。 若是李昀能有幸和顾允月喜结连理,还不是天大的好事?怎么也该比嫁与那居心叵测的赤木信阳要好。 “这几天赤木信阳总是找机会帮小殿下做一些事情,不论大事小事,都要亲力亲为,我先前还纳闷儿,赤木信阳为何总是和九公主黏糊在一起,这下算是想通了,原来是在和未婚之妻套近乎。”常山浓眉皱成一团,抱着胳膊盘着腿细细分析。 路遥啧了一声:“不是说李昀和九公主么?怎的又扯上了那东瀛人?” “嗨!你们听我慢慢讲啊,方才就是那赤木信阳对九公主腻腻歪歪,想帮人家整理衣襟,这好端端的,人家姑娘的衣襟用你来整理什么?”常山像个拍惊堂木的说书先生,顿了一顿,吊足了胃口,“李昀看见了,突然就不乐意了!” 路遥也后知后觉的发现几分端倪来:“嘶……按理来说,赤木信阳给九公主整理衣襟,认真来说也并不是什么有失体统的事情,毕竟他们二人才是名正言顺,李昀先前对小殿下的心意很是冷淡,如今来吃这横醋,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隐藏得倒是够深。”顾琮远支着下巴,眸光中微芒闪动。 “可不是么?李昀为了小殿下,险些和赤木信阳打起来啊!”常山委实不能理解争夺一个女子的紧迫感,他觉得自己和苏轻烟与世无争已经很好了。 “打起来?竟然闹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么?”路遥惊呼道,“李昀究竟是怎么想的,既不对小九有回应,又吃赤木信阳的醋。” 常山见二人都是一副陷入沉思的表情,有种将八卦公之于众的快感,笑呵呵的道:“李昀这么做,也怪不得他,你们是没看见那赤木信阳的模样,搞得像小殿下现在就是她的太子妃了一般……” 顾琮远一侧的眉扬得更高了:“还有此事?” 这个时候,常山也不忘拍拍二殿下的马匹,一敲桌子道:“可不是么!王爷您威名赫赫,他武功也不及你,哪敢在你面前造次? 也就仗着小公主不知拒绝,便使劲儿缠着人家小姑娘!” 这么说来,李昀对顾允月的全力维护,似乎也就合情合理了起来。 路遥悄悄的瞥了一眼顾琮远变幻莫测的神情,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顾琮远沉默片晌,道:“悔不当初。” 常山疑惑道:“悔不当初?” “当初还以为能靠着和东瀛的合作,拉动我天盛海运,本以为是件美事,如今看来,却全然都是那赤木兄妹的狼子野心,非但将小九牵扯进去……”他皱了皱眉,“连回春堂的事情都和东瀛扯上了关系。” 路遥见人如此,安抚道:“你倒也不必这般自责,毕竟回春堂和东瀛的旧怨,也是近来才查到的,至于是不是赤木信阳做的,还未可知。” “本王真是后悔了当初与东瀛合作,悔极了。”他一遍遍低声的重复着,抹了把脸,“怎么就把小九给牵扯进来,她分明对那赤木信阳没有半分情意的。” 其实还有另一人成了这次和亲的牺牲品,那就是顾子宴,他虽说不上是什么坐怀不乱柳下惠,可至少也不是浪荡色胚,骤然推来一个赤木樱子,说死说活要做他的妾…… 分明太子也对这场婚事颇为不满。 可顾琮远好像是全然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哥哥这回事了。 “东瀛人当初能为了争夺回春堂的医术,而残杀满门,之后定会做出更加惨无人道的事情,”他道,“眼下虽不能确认赤木兄妹是否与此有关,但必须警惕起来。” 常山立刻道了一声“是”。 路遥缓声道:“我就说当初看赤木樱子对太子的反应为何会如此大相径庭,原来这兄妹二人是早就别有用心。” 她说完这话才渐渐的反应过来什么,柳眉死死皱着,眼中渐渐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惊恐:“既然赤木樱子可以佯作心悦太子,那赤木信阳会不会也……” “难说。”顾琮远愣了一下,又讷讷的重复了一遍,“难说。” 分明是盛夏时节,连窗棂中吹进来的海风都是卷携着阵阵热气的,好似砂锅中翻腾的热汤,掀起了滚滚热烟似的。 可路遥的猜测刚刚脱口而出,屋中温度便骤然下降了三分,常山莫名有些毛骨悚然:“那赤木信阳这样接近公主的目的是什么?” 路遥看了人一眼,随后轻轻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凝重。 “这兄妹二人,都是表面谦逊,内心骄纵无比,无论发生什么,是万万不可能真的服软的,就像那天赤木信阳被王爷用剑威胁一般,嘴上说得好听,可眼神中都是不满。”她指尖来回的捏着一枝花径,直将那翠绿的枝叶都捏得软烂了,才慨叹一声,“两个怪人!” 顾琮远垂下眼帘,盯着那沉沉浮浮的茶叶,道:“本王先前就想问了,赤木胆敢在我面前炫耀陛下赏赐的金令,又怎会在茶室任由寻常人辱骂?” 顿了顿,冷嗤一声:“他不是很骄傲的么?处处都拿着东瀛来 客的身份压人,出门却不知要多带几个属下?” “万一是忘了呢!”常山兴冲冲的道了一声。 路遥没耐心的瞥了人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么?出门都差点把自己忘在家里!” 常山像是一只大型哈士奇,闻言,悻悻的耷拉了耳朵,偃旗息鼓彻底不说话了。 顾琮远气闷的将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撂,冷声道:“也不知那赤木信阳是不是早在人群看见了你的身影,知道你一定会出手助他,这才装起了柔弱来。” 借此机会制造偶遇,倒也不是没可能,路遥先前只在戏折子里见过这等心机绿茶男,头一遭在现实中撞见,倒是稀了个奇:“越想越是觉得这兄妹二人不正常……” “南下的客船就这么一艘,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偏偏在与京城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客船上,遇到他们两个东瀛人?”顾琮远眉头都快皱成个死结了。 恰在此时,雕花木门响起了几道敲门声。 轻得不能再轻,若是屋中再吵闹一些,怕是根本就注意不到了。 “哪位?”常山快步过去开门,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刚一拽开门,正正好好对上了赤木樱子微微抬起来的眼眸。 他愣了一下:“原来是赤木公主,有何贵干?” 赤木樱子笑起来也与天盛的女子不同,带着东瀛人独有的含蓄和娇羞,先是给人行了礼,再是轻轻的捧起了一个食盒。 她柔声细语的道:“为了感谢王妃先前出手相助,我借用船家的膳房做了些东瀛的小点心,还请不要嫌弃。” 这姑娘温温柔柔的一笑,常山立刻就找不着北了,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不嫌弃不嫌弃”,便骤然打断了话音。 他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顾琮远,那人态度淡漠,却道:“让她进来吧。” “见过王爷,王妃。”赤木樱子分明是和他们同辈,本可以不用行那样多的繁缛礼节,谁知她从头至尾都是客客气气,没有半点的怠慢。 她动作轻缓的将食盒打开,里面果然有几盘精致非常的糕点,是路遥先前未尝见过的样式。 “王爷,赏个脸尝尝?”路遥回头看了一眼面如菜色的顾琮远,就知道他见不得东瀛这俩兄妹。 顾琮远傲娇的别过了头,又重新将视线落在了那本翻得发旧的古籍上:“本王不喜甜。” 路遥忽地想起,就在刚刚顾琮远还提醒过他们,对东瀛人多警醒一些,那么也就是说,面前荷花状的小点,她吃都要吃得提心吊胆了? 犹犹豫豫之间,路遥伸出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她现在严重怀疑这糕点中有毒了…… “王妃为何不吃?难道是嫌弃樱子手艺粗糙?”赤木樱子睁着一双无辜大眼。 路遥连连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只是,只是太多了,我吃不完,不知……” 赤木樱子骤然反应过来:“对了,九公主现在何处?” 第三百八十二章:人模狗样 路遥倒是未能料到她话题转换得如此之快,先是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九公主应当是出去玩耍了,樱子公主找她有事么?” 赤木樱子笑了笑,素手轻轻将另一层的点心端了出来,一个个放进纸包里包好,以免天气酷热坏掉。 “宫中的糕点师们想必也不会做东瀛的东西,好容易做这一回,又听闻小殿下素来喜爱甜食,自然应该是让她好好尝尝。”她轻声道,“把这些分出来,包好,小殿下回来便能吃了。” 瞧她那细致入微的体贴模样,当真是让人有些吃惊了,连顾琮远都不由自主的用那冷冽的眼看向了她,凑在一边看热闹的常山也回过头来。 路遥未能料到赤木樱子如此挂念着顾允月,惊讶的看着她道:“想不到公主如此牵挂小九?” 赤木樱子依旧是笑容和煦,这么一看,倒是和顾子宴有几分夫妻相,也难怪她一眼就相中了天盛的太子殿下。 她说:“允月公主往后是要与我兄长共度一生的,我们便算是一家人了,可是,她远嫁东瀛,我前来天盛,能够有交集的时光,或许也就是这短短数月……” 这赤木樱子说得言辞恳切,满脸真诚,连路遥心下都微微动容了起来,觉得她这是言之有理,好像当真是能与古韵越感同身受了似的。 顾琮远却是又轻轻的别过了头去,看也不看这小姑娘一眼,他在暗影阁出生入死,在朝廷纷争中悍然的撕破了一条路,难不成还看不透一个小姑娘的巧言令色? 嗤笑一声,默默的翻了一页书。 路遥隐隐的好像要被此人说动,缓声道:“你与兄长在天盛游历过一段时间吧?天盛的风土人情,想必你也很熟悉了,这里也不比东瀛差,尤其是你,日后住在太子东宫,处处都有人来照应,不必感到迷茫。” 分明赤木兄妹前几天还让一个凶神恶煞的暴发户堵在茶室威胁,今日路遥就能如此面不改色的说着 天盛的民风好。 赤木樱子低下了头,轻轻笑了,好像是感谢,只可惜眼中半点的感激也没有,全然都是一片冰凉。 她道:“这是自然,樱子很喜欢天盛,想必九公主去到东瀛,在我兄长的陪伴之下,也会很快适应的。” 路遥颔首不语。 赤木樱子忽然注意到了从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点心的顾琮远,纤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问道:“殿下当真不肯赏脸吗?这点心不甜的。” 这小丫头再怎么精明世故,说起话来始终没有他哥哥那般滴水不漏。 顾琮远掀起眼皮光是扫了她一眼,就将她吓得激灵了一下,不敢多说什么,却是很固执的死死看着顾琮远,好像是那糕点中放了什么东西一般,死活都想让二殿下跟着尝一口似的。 “本王说了,不喜欢吃甜。”他移开视线,“或者说是,不喜欢吃外人做的东西。” 赤木樱子原本还算是粉白的脸色,瞬时之间血色全无,变得难看非常。 他们东瀛人素来都讲究一个面子,说起话来兜兜转转的,就算是不说 正事,也要给足对方的面子。 可顾琮远说起话来却是丝毫没有给赤木樱子面子,连最简单的客套寒暄都没有,便拒绝得十分干脆。 好一个说一不二,赤木樱子的眼神渐渐的冰冷了下来。 但是因为她长相委实是太过甜美,以至于那样冷冰冰的眼神,看在旁人眼中,都像是她受惊了一般,娇娇弱弱的模样。 路遥天生就有一种“替别人尴尬”的毛病,一看见僵硬住的场面,自己便不由自主的替旁人感到难堪下不来台。 此刻这毛病就一股脑的发作了上来,她嘴角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起来。 “王爷……王爷从来都不吃这些点心啊果脯啊之类的,赤木公主你别介意。”路遥赶忙过来笑着打圆场。 即便是她不喜欢东瀛兄妹,但也不至于在眼下这种情况,让一个姑娘尴尬为难。 顾琮远理也不理,看也不看,任凭那赤木樱子将他的脸都快给看穿了,也依旧是不为所动,恨得赤木樱子频频咬牙。 小姑娘温温柔柔的坚持笑道:“可天盛与东瀛的菜色样式都是不同的,不尝尝怎么会知道不喜欢?” “嗤。”顾琮远就出了这么一声,就没了下文。 这两个人都奇怪的很,一个死拧着让顾琮远松口,一个则是死活不肯吃那人半口点心,路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巨轮在海面上航行颠簸,她霎时有些头晕:“你们……” “哎哎哎,赤木公主,你做的这是什么东西呀?”这时,常山嬉皮笑脸的凑了过来,道,“我尝尝行不行,从你一进来打开盒子,我就闻到这香气扑鼻,我可真真是垂涎三尺啊!” 让常山这么一打岔,她和顾琮远之间的僵持霎时间破冰,赤木樱子抿唇微笑:“如不嫌弃,请用。” “不嫌弃不嫌弃的!”常山咧嘴笑的无比灿烂,都快看不到眼睛了,大咧咧走了过来,又小心翼翼的用指尖儿捻起一块荷花酥,丢进了嘴里,随后故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比了个大拇指,“赤木公主当真是好手艺,人间美味啊!” 赤木樱子愣了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路遥在顾琮远耳边小声念叨道:“哄小姑娘这种事情,还是常山最擅长了。” 常山也当真是个奇男子,一会儿能将姑娘哄得掩唇而笑,一会儿又能将宛双那样的姑娘惹得面若冰霜。 顾琮远手下,好像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似的,路遥在心中如此慨叹道。 “常山大人喜欢便好。”赤木樱子脸色稍稍恢复了过来,幸亏有这么个傻侍卫跟着打圆场,不然她在顾琮远这里当真是要下不来台了。 她那柔美的小脸上虽是挂着笑意的,可谁也没有看到,那放在膝盖上的一双素手,却是狠狠的攥了起来,活活要将那衣裙的布料给扯烂了一般。 “喜欢喜欢,公主贤良淑德,点心又做得这么好吃,太子殿下日后有福享了!”常山嘻嘻哈哈的与人插科打诨。 赤木樱子便很是配合的娇羞一笑,脸上浮现出了羞怯的红晕,看样子愈发的可人了。 路遥疑惑的看着这小姑娘,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也和她学学随时随地脸红的本领…… 正出神的功夫,未料赤木樱子已经亲自将一块点心送到了她眼前来,刚叫了她一声,路遥便啊的张了一下嘴,猝不及防的被人塞了一块糕点进去。 “唔……”她茫然的对人眨眨眼。 赤木樱子看样子心情似是不错,笑得弯起了双眸,一副温顺小白兔的模样,她与男子习惯性的保持距离,却是很容易和姑娘们玩到一块,这自来熟直接上手给路遥喂吃的了,连路遥都没能立刻反应过味儿来。 她嚼了嚼,不由赞赏道:“赤木公主手艺当真是不错,难怪常山都赞不绝口。” 顾琮远自动将存在感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很是不屑的看了一眼那轻易被几块点心收买的二人,连连摇头,心道:“本王方才的叮嘱敢情都当成耳旁风了,蠢货。” 这赤木樱子心机不若赤木信阳深重,若是她在此只是与路遥常山说笑,顾琮远便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可惜太子殿下不在,”这位公主很不识眼色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若是太子也在,一同欣赏这沿途风景,定是人生一桩美事,下次若是还有机会一同出来游玩,不如将太子也叫上?” 路遥表情僵硬了一下,若是太子也在,想必就不是美事了,而是日日看兄弟二人上演打戏了…… 她悄悄侧目而视,果见顾琮远脸色一黑,翻手就撂下了看了几天的古籍,道:“太子不能轻易出宫。” “何况,赤木公主既然心心念念太子,为何不留在宫中,你兄长跟来寻找九公主也就罢了,你呢?”他问题实在是太过尖锐。 赤木樱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嗫嚅着回答道:“我……我担心哥哥,一定要和他一同出来才会安心。” 常山笑嘻嘻的凑到顾琮远耳边,低声耳语道:“九公主也担心你呀,王爷,她夜袭千里躲在马车下面,跟着二哥哥的车驾……哎哟!” 话音未落,一声呼痛声取而代之,顾琮远一记又快又狠的肘击打在了他肚子上,这下才彻底老实了。 “担心?”顾琮远哂笑,“是在为谁担心?又是担心我们什么?难不成我们还敢背着陛下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王爷严重了。”她笑容有些尴尬,“我们……我们不过是担心诸位出门在外,有不顺的地方。” 路遥听了都想笑,这是天盛的地盘,顾琮远是天盛的皇子,他还能走丢了不成? 赤木樱子委实受不住顾琮远的咄咄逼人,赶忙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路遥看着那匆匆离去的身影,托着下巴道:“二殿下,好歹是来送点心的,你知道你这样做,伤了小姑娘的心吗?” “她伤不伤心,与我无关。”顾琮远饮了一口茶,眼神晦暗,“李昀的家被毁,究竟与这兄妹有没有关系……本王必然要追查到底。” 第三百八十三章:自甘堕落 琮王殿下在这里吹胡子瞪眼,再怎么胆大的姑娘也不敢在此久留了,何况这里本就是喜安宫和琮王府共同开的一间用以休息的茶室,东瀛人在这儿走来走去,总归也不合适。 “王爷,你可是将小美人吓跑了。”路遥望着赤木樱子那惊慌失措逃走的身影,只听得一道砰的关门声,便禁不住皱了皱眉,旋即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顾琮远。 那不该来的人走了后,顾琮远明显自在了不少,他悠哉悠哉的翘起了二郎腿。 “那又如何?”他轻轻掀起了眼皮,看了她一眼,“本王眼前不是有美人么?又何需再看那路边的歪瓜裂枣?” 路遥被人这猝不及防的情话撩得脸上一红,噎了一会儿,吭哧道:“想不到你还会这些花言巧语,男人的嘴……” 常山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笑嘻嘻的接口道:“骗人的鬼!” 顾琮远随手就捻起了一侧白玉瓶里的花朵,向人狠狠砸了过去,那娇嫩的花却是如羽毛一般,毫无力道的砸在了常山身上。 他斥道:“你倒是说得轻巧,搞得像你不是男人似的。” “我这不都是看王爷王妃恩爱,和你们学来的话么?”常山唉声叹气的拿起那朵花,细细的打量了起来,“只可惜啊,我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身边一个名正言顺的女子都没有。” 路遥瞧他这伤春悲秋的愁苦模样,不由得好笑的道:“我先前不就说了么?要给你安排相亲,还不是怕你见了姑娘耍流氓,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全都往外倒?” “嘿!王妃!”常山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义正词严的反驳道,“我是那种人吗!你看看我,刚正不阿!姑娘们肯定喜欢!” 路遥难以置信的侧目看了人一眼:“先前说要给你介绍女子,你死活都不同意,现在怎的如此积极了?” 常山恨恨的看了看顾琮远,又看了看路遥,语气里酸溜溜的,像是单身大半辈子的孤家寡人一般,道:“还不是你们俩成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她也坐直身子,拍案道:“那你还想如何?我和王爷不在你面前晃,要么就是你出任务,要么就是我们自动回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常山哈哈道:“别别,自动回避的应该是我,我现在都不应该在床上,打扰了你们的二人世界,我应该在船底摸鱼……” “那要不要本妃帮你一把?”路遥语调忽然放得很温柔,一般她用这种语气说话,就多半没有好事。 保不齐是真的想将常山一脚送进水中去了,那人连连退避,一口气儿退到了窗棂边,任由凉爽的海风吹拂:“我可不敢劳烦王妃亲自动手,要跳也是我自己跳。” 路遥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十分不客气的道:“请吧,常山大人。” 常山骑虎难下,嘴撅得老高:“我我我消消食儿再跳!” 他们二人在那里插科打诨,顾琮远先开始还很不屑,根本不愿参与到二人这国子监一年级水平的争吵之中。 然而他刚刚抬起茶 杯,便手上一顿,越想越是不对劲,常山刚才说什么来着? 什么他身边一个名真言顺的女子都没有? 顾琮远的剑眉缓缓挑了起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了那窗棂边上上蹿下跳的傻子,唤了一声:“常山,别闹了。” “不闹了不闹了。”那人见王爷说话,赶紧端正了起来。 好像是生怕和王妃多说几句话,这琮王府指定认证醋坛子就会打翻一样,战战兢兢的。 然而顾琮远却是分毫没有吃醋的意思,反而是继续用那揣测又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他鲜少用这般目光看这几个手足兄弟,如此炽热,带着打量和好奇,这种眼神往往出现在他观察路遥的时候。 常山骤然见王爷这么瞅着自己,最开始愣了一下,旋即就是一个激灵,他一下子口齿都不清楚了,磕磕巴巴的道:“王爷……王爷你这么看着我作甚?难不成真的打算将我从这里踹到海里去?我可不会游泳啊!” “常山你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本王好像记错了。”顾琮远将信将疑的问了一嘴。 常山老老实实的道:“我可不会游泳。” 顾琮远啧了一声,摆了摆手:“不是这句,上一句。” “难道王爷您真打算将我从这里踹到海里?”常山莫名其妙的又重复了一句,然后也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白,当即拉成一张苦瓜脸,哭爹喊娘的道,“王爷!您……您该不会真的打算拿我去喂大鱼吧?我不和王妃拌嘴就是了!我错了还不成嘛!” 让这厮这么叽里呱啦的一打岔,琮王殿下霎时就忘了自己方才想的是什么了,不由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三分。 路遥好奇的探过头来,问道:“常山方才究竟说了什么?让你愁眉苦脸成这样?” 顾琮远霍地站起身来:“你刚才第一句说的什么?” “啊?”常山让人吓得向后一仰,险些就当真壮烈牺牲了,他支支吾吾的嗫嚅了半晌,回忆了好半晌,才费力的道,“我……我没有姑娘喜欢?我有很多姑娘喜欢?” 顾琮远脑中乱糟糟的,呸道:“用你在这废话什么?” 不骂他或许还真就想不起来,二殿下这么疾言厉色的一斥,常山立时脑中灵光一现道:“我没有名正言顺的女人!” 此话一出,屋中三个人齐刷刷的一怔。 旋即就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中,路遥和顾琮远缓缓的扭过脖子来,看向了僵硬在原地的常山,那眼神中询问的意味已经是十分的明显了。 路遥嘴角神经质的抽动了几下:“常……常山,你这话是何意?难不成你这么久单身的原因,就是因为你身边没有名正言顺的女子,全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吗?” 常山那一刹像是被戳穿了什么隐秘的心事一般,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难不成他和苏轻烟的风流韵事就要就此暴露了吗? 他被王爷责罚得话,是根本不值一提的,他这般暗影阁刀山火海杀出来的男 子,根本不在乎那些无足轻重的责罚,最多是和王爷闹掰。 但是苏轻烟就不一样了,她原本就陷害王妃未遂,按照顾琮远最初的命令,是直接要将她带到荒郊野岭处死的…… 可若是一旦让人发现,她非但没死,还好好的活在太子东宫,并且成了自己的小姘头,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常山脖颈上的冷汗都落下来了。 他唇色苍白的看向了顾琮远,瞳孔都微微颤抖着,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他已经幻想到了兄弟割袍断义的可怕场面了,一定是一发不可收拾的。 顾琮远看他的眼神十分复杂,常山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好像有一种不可思议,全都蕴含在了那双星目中。 他咽了咽口水,嗓音干涩的道:“王爷……不是的,我……” “常山。”顾琮远忽然轻轻的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常山的心刹那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的拳头攥紧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松手,像是泄了气一般,低下了头,打算任凭顾琮远处置了一般。 他想不通,想不通顾琮远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他与苏轻烟有染的…… 谁知,顾琮远带着些怜悯的道:“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本王平日里带你很严苛吗?” 常山如今已经不敢抬头看那人的眼神了,他低低的垂着头,路遥也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瞪大了双眼望向他。 “王爷待我很好。”常山松开的手又捏了起来,掌心里都是汗水。 “琮王府虽然不比太子东宫富可敌国,但可有亏待过你们这些手下人?”琮王叹了口气。 常山都快哭出来了,咬牙道:“不曾!” 顾琮远闭了闭眼:“那你为何去青楼自甘堕落?” “……”常山惊诧的抬头看向了他,老半天没说出话来,脑子一片空白,“青……青楼?” 顾琮远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道:“没错,你方才说,你身边从未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女子,本王便已经猜到了,你是不是……找的都是一些……” 琮王殿下毕竟出身正统,暗影阁再怎么肮脏龌龊,也没自小将他丢尽女人堆里,因此接下来的话,他说不出来了似的,话音至此,便断了。 常山却像是被人从死亡边缘荡秋千似的,猛地平稳着陆,狠狠松了一口气,道:“王爷你在说什么?” 路遥显然也信了顾琮远说的,问道:“常山,你若是憋得难受,其实我们都能理解。” 常山噎住了,脸色青青白白:“我,我不难受!我想表达的是,自己未能像王爷和王妃这般,风风光光的大办一场婚宴,属实遗憾,哪里是我去青楼的意思了!王爷你们在想什么?” 顾琮远和路遥齐齐的松了口气,她道:“那就好,就算如今很多男子沉醉那里,你可也不能自甘堕落……” 二殿下连连点头。 然而就在此时,常山脸色一变,猛地转身扒住了窗棂。 第三百八十四章:观念相左 “呕” 常山捂住了痉挛的胃部,猛地向窗外一通咳嗽,就差将肺子给一并咳出来,一张还算是俊俏憨厚的脸,刹那间成了难看的猪肝色。 他看样子像是在大海中沉沉浮浮的鱼,还是即将要脱水的那种,稀里哗啦的将前天的晚餐都一并吐了出来。 琮王夫妇后退了几步,生怕被海风将呕吐物挂到了脸上似的。 路遥和顾琮远神情都变得异常复杂,其中以路遥的表情最为夸张,挤眉弄眼的看着常山,二人乱七八糟的嚷道:“难不成常山当真去过青楼,受人染指了” 常山险些让他们给气吐血,虚弱的道:“我是个男的怎么可能” 路遥不依不饶的大叫道:“难不成你怀有身孕了你说,你去的是哪家青楼,我们去替你讨回公道” “我都快吐死了,你们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常山刚愤愤的吼了一声,便又呕的一下扶着窗棂吐得酣畅淋漓,眼泪都跟着往外涌,“呕你们” “我们怎么了”顾琮远嫌弃的捂住了鼻子,又后退了几步,“现在怀疑去青楼的人是你,可不是我们,琮王府可不收那般不干不净的手下。” 常山方才实在是太过紧张了。 还以为今日就是与自小到大的好兄弟决裂之时,他从前饥一餐饱一餐,肠胃本就落下了病根,稍有不慎就容易痉挛疼痛,未料刚刚那紧张的一通对话,竟是将尘封的胃病给勾了起来。 而且,这又是在茫茫的海面上,他一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这几天奔波原本就有些水土不服了,很是难受。 巨大的客船上,难免就有些许的海腥味,常山一个不留神,便觉得头昏脑胀,这才吐了个天翻地覆。 未料那二人还在拿这个来笑自己 他怒道:“王爷啊,我都这副模样了,你还拿这个威胁我,别提今日我从未找过青楼女子,就是我找了,难不成你还能不认我这个兄弟了吗” “认认认,”顾琮远瞧他委实可怜,也只好松松口风,“只不过,今后应当刮目相看了,常山是个男人了。” 常山愣了愣,吐得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血色来,激动的道:“我何时不是个男人了” 路遥勾了勾一侧的嘴角,笑嘻嘻的道:“此男人,非彼男人。” 常山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没好气的端起一杯茶漱了漱口,毫不讲究的便吐在了海里,粗鲁的抹了抹嘴道:“你们两个啊我黄花大闺女一个,不和你们这俩成婚已久的坏人讲话了” “哟,还娇羞起来了”路遥像是发现了新世界似的,笑得前仰后合,就差在原地跳起来了,压着衣裙的禁步都跟着叮叮铃铃的乱响了起来。 顾琮远见人无碍,撩袍坐下,笑道:“常山,就算是你去了青楼,本王也顶多鄙视你罢了,不会真将你赶走的,你又何必反应如此激烈,这下子沿海都是你的光荣产物了” 常山咽了咽口水,佯作生气的呲牙咧嘴:“王爷刚吓唬完我,又来给我 个甜枣嘿,我不信了” 他心中其实是无比落寞的。 好像已经开始察觉了,这件事情已经瞒不了多久了,纸终究包不住火,他和苏轻烟相爱的事情,既然能被拿捏在太子的威胁之中,就迟早会暴露在其他人眼中,成为他人要挟自己的筹码。 王爷对他好,这绝对不会是假的。 甚至去了那烟花柳巷之地,都不会对自己表现出万般嫌弃的样子,常山也的确不负众望的与一青楼女子纠缠。 可与他纠缠的 是顾琮远追杀的仇人。 这注定没有结果了,自古忠孝两难全,世上让人做出选择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一件件都在刁难着这些在大海中沉浮的可怜人,没有人会被轻易放过。 路遥终于不再胡闹,笑道:“好了好了,常山你若是不舒服,就去将李昀叫来,替你把把脉。” 常山随意摆了摆手道:“我真没事,不过是吐了一场而已,晕船了。” 他恢复过来,便又开始禁不住了似的,碎碎念叨了起来:“哎哟,前几天吃得好像一下子都给吐干净了,这胃里空落落的好难受,还有刚才吃得点心,还没消化就没了,有点儿可惜了” 话音至此,正支颐看书的顾琮远一怔,道:“去将李昀叫来吧。” 常山顿了一顿,呲牙笑道:“王爷您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我都说了我没事了,怎的还如此关心我你看我身强力壮的” “你是身强力壮不假,”顾琮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叫李昀来,是为了给王妃把把脉,方才她也吃了赤木樱子给的糕点,叫李圣手看看,总归不会有什么差池。” 常山傻狗一般的灿烂笑容僵硬在了脸上:“王爷” 顾琮远正待再拿起书来,道:“哦,对了,你若是想看看你那胃,也叫李昀给你扎几针。” “不必了”常山一脸悲痛的出门去找李昀。 路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顾琮远道:“你就那么确认赤木樱子会有坏心” 他却是眉毛都没抬一下,只翻了一页书,道:“赤木信阳能教出什么好东西” 顾琮远的猜测其实不错,先前赤木樱子就在太子东宫挑了个软柿子捏,将赵清荷说得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若是路遥知晓了这柔软可欺的赤木公主的真实面孔,怕是跳起来三尺高也要让李昀给把一脉了。 很快的,李昀便敲门而入,身后跟着蹦蹦跳跳、脸色红润的顾允月,顾允月身后则是跟着一脸菜色且端着一盘子饭菜的常山。 李圣手依旧恭敬又客气的给二人行了礼,旋即拿出了那标配药箱。 路遥静静由着李昀把脉,又见那人拿出针包,奇奇怪怪的给她扎了一针,不痛不痒的,也不知在验什么。 她抬眼问:“怎样” 顾允月也好奇的凑在人身边,眼巴巴的瞪着那黑黑亮亮的大眼睛:“怎样怎样我嫂嫂吃中毒了吗” 顾琮远瞪了一眼顾允月,那厮老实了。 李昀眉头紧锁,好半晌才松了一口气,撤手道:“王妃并无异样,脉相十分平稳,只是在海上奔波的几日,可能会有睡眠不稳的症状。” 顾琮远蓦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顾允月瞅了眼他,好笑的撇撇嘴道:“二哥实在是太紧张嫂嫂啦,都成婚好几年了,怎的还这么腻歪” “成婚一万年,也这么腻歪。”顾琮远横了人一眼。 正在大快朵颐的常山只觉得牙帮子一酸,哎哟一声,道:“王爷我知道你担心王妃,但是差不多行了啊你看我方才吐了的时候,你都没紧张我中没中毒” 古韵也咯咯一笑,声如银铃:“我听说了,常山你是被我二哥怀疑去了青楼,紧张到吐” “嘿你这小丫头”常山瞪起了眼睛。 “我这什么”顾允月好像与人攀比似的,将眼睛睁得溜圆,人长得不大,气势上却是要将常山这八尺男儿给压下去。 常山果然怂了,缩起了脖子:“你这小公主。” 路遥见顾琮远这一路上都在提防东瀛人,就连李昀都未像他这般紧张,好笑道:“顾琮远,你这又是何必眼皮子底下,他们胆敢造次” “眼皮子底下造次的人,本王见得多了。”他似是想起什么,轻轻叹息了一声,很快便道,“虽然这次他们没真的动手,但一定不能掉以轻心,必要时时刻刻警惕。” 李昀面上的神情很快严肃了起来:“是,王爷。” 其他几人都是态度端正,路遥毕竟是跟着顾琮远去过清风寨和北地的人,自然也能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和明枪暗箭。 她也轻轻颔首,眉头紧锁。 只有顾允月,是个养尊处优,不问世事的,她见众人都是这般满脸严肃,不由自主的觉得扫兴,道:“你们干嘛这么紧张他们两个呆头鹅敢做什么” “他们敢做的事情多了去了。”顾琮远越是见她这天真无邪的样子,就越是觉得头疼,道,“你少成天傻乎乎的谁都相信,听说赤木信阳这几天对你很好” 顾允月就是个众星捧月中的月亮,素来都是世人宠爱她,她先是脸上一愣,旋即理所应当的道:“这不是应该的吗我可是九公主,他敢对我不好么” 路遥听出了弦外之音,揶揄的笑了笑:“看样子是打算好好做东瀛太子妃了” 顾允月脸上一红,羞道:“我才没有” 李昀虽是面不改色,眼神却终究跳动了一下,拳头也捏了捏,但终究没有说话。 顾琮远满脸都写着“简直就是个傻子”,干脆就扭过了头,不看顾允月这众人相捧的明珠。 这时,顾允月看见了八仙桌上放着的一包点心,模样精巧,她素来喜欢这些精致的东西,宫中的御膳房大厨都变着花样的哄她,糕点做了千百个,却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 不由得好奇的走了过去:“这是这是赤木樱子做的点心吗” 第三百八十五章:其心必异 见顾允月凑到那不知下了什么东西的点心旁边,不等顾琮远有何训斥,路遥便禁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来:“小九,那点心最好还是别吃了。” 顾允月光是看着那模样精巧的小玩意,便忍不住了似的,伸出手指过去戳了戳,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看样子是当真喜欢极了。 “为何”她闻着那泛出来的清浅的香气,好像是有些馋了,咽了咽口水,道,“可是嫂嫂吃了不是也没什么别的反应么” 李昀脸色不是很好看。 若是东瀛人阿谀奉承的送来一堆金银财宝,顾允月眼皮子跟着跳一下,他倒是勉强还能接受,毕竟再怎么不差钱的钟鸣鼎食之家的子女,见了钱几乎都有反应。 这好像就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可如今摆在顾允月面前的,既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绫罗绸缎,仅仅是几块不太入眼的点心罢了。 做得花枝招展,也不知入口是什么滋味儿。 可偏偏便是这样的东西,让顾允月看了竟然是挪不开眼睛,还蠢蠢欲动的想要拿起来一块儿尝尝。 这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路遥好心相劝道:“那你又怎知这里面没有下别的毒诸如那种毒性很慢、作用不是很剧烈,却是能在不知不觉中让人心神损耗的药” 她在北地清源城就吃了那样的亏。 那路边最不显眼的钱桂毒草,先是在胳膊上划了一道小小的口子,路遥不仔细瞧瞧,基本上都要看不见那芝麻大的针眼了。 再后来,每晚夜宵之时,尹蕙兰都悄无声息的往汤里添油加醋,让那钱桂草的毒溶解于其中。 几乎是将近一个月,路遥都未尝察觉到自己身边上有什么变化,然而一个月刚过,那一切不良反应都洪水猛兽似的一股脑的反噬了上来。 那段时间,路遥非但暴饮暴食,还日渐消瘦,且心情从未有一天的好过。 她以前未尝对顾琮远疾言厉色过,可那段时间不知因为什么芝麻大的小事,路遥都要与人大发雷霆,横眉立目,每一天都没有好脸色。 “我实在是太清楚这其中的可怕之处了”路遥近乎是一声微不可查的呢喃,好像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而顾允月却是未尝经历过,她久居深宫,也未尝见到过那样可怕的东西,基本上就是认定了这世上不会有这种阴险邪物存在的。 她好端端的被路遥给说了几句,原本无甚恶意的话,愣是让这小公主给听出了几分训斥。 顾允月总觉得自己脸上微微有些挂不住了,她不解的看向路遥,皱眉道:“这糕点究竟怎么了长得这么好看,难不成还真能将我毒死不成” 常山最能插科打诨,他说起话来,从来就没有那盛气凌人的感觉。 “哎哟小殿下,您是不知道,最漂亮的蘑菇,才是最毒的”他嬉皮笑脸的抱住胳膊,懒洋洋的将长腿一搭,坐在了窗棂上,迎着海风说话也不怕失足摔下去。 顾允月怔了 一下,僵硬在半空的手似是不知往哪儿放了。 路遥见这孩子委实不太听话,她倒是不怕被晚辈质疑,只怕顾允月因为这样的一意孤行而吃亏,柳眉不由自主的蹙得更紧了。 “小九,嫂嫂总不会害你”她恳切的说道,“你可知那赤木兄妹二人怀的是什么心思我们终究是一家人,而他们” “嫂嫂”顾允月已然失去了耐心,她烦躁的跺了跺脚,“赤木樱子她为何要害我” 这倒是把路遥给问得愣了一下,总不想把回春堂的旧事拿出来说,担心牵扯到李昀的陈年旧伤,她想了想,叹息了一声。 顾允月脸色涨得更加红了。 顾琮远,李昀,常山,路遥 满屋子的人都在眼巴巴的看着她,一个个经常说她长大懂事有担当了,可眼下这个情况,仿佛就是她顾允月在无理取闹一样 好像她就是一个不知轻重缓急的蠢丫头似的,她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阵的委屈,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顾琮远见她小脸竟是越涨越红,提醒道:“你听我们的,不会有错,何必那般执拗” “我何尝执拗”顾允月声音渐渐冷了下来,看样子是生了气了,“原本就是赤木樱子一番好心,我虽与她接触的很少,但能看得出来,她其实并没有那样歹毒的心思,哪怕你们说她哥哥怀有异心,我或许都会相信,可赤木樱子与我同岁,你们说她” 路遥也很不高兴:“我们说她什么了” “你们说她在这点心里下毒。”顾允月捏紧了小拳头,“难不成他们远道而来还随身装着药粉不成” “东瀛最擅长这些东西,你先前听得那些奇谈,难不成当真都就着饭吃下去了”顾琮远看着这入统计倔驴转世的妹妹,没好气的道了一声。 “可是赤木樱子她为何要害我们我想不通,我们有何得罪过他们的地方吗至于让她连送个点心都想取我们的性命”顾允月比他更没好气。 见人如此维护那两个东瀛人,李昀心中委实渐渐揪了起来,难受非常,但他还是尽量保持温和,抢在顾琮远怒斥小公主之前开了口:“九公主何必误会” “倒不是说那兄妹二人一定会陷害我们,只是就事论事,常山吃了这点心已经头晕眼花的吐了,王妃虽未有其他反应,但也未必之后不会有。”顿了顿,他又道,“警醒一些总归不会有错的,这东西不是御厨做的,来路不明,殿下还是不要入口为好。” “我这几天吃的,又有哪一天是御厨做的了”顾允月感觉自己被这一房间的人针对,霎时火气蹿了上来,怒道,“就因为是赤木樱子做的点心,你们就这般信口雌黄吗她与我同龄,怎可能有杀人的心思” 她怒目而视,旋即看向了桌上静静躺在小纸包上的糕点,干脆利落的将那东西给包了起来,揣到怀中:“她做了糕点,还特意给我留了一些,我相信她不会是坏人的。” 顾琮远见人这死不悔改的傻样,也跟着窝火, 敲了敲桌子道:“顾允月你能不能清醒一些说起话来怎的如此幼稚” “我哪里幼稚了”顾允月开始和人比谁嗓门儿高,毫不示弱的吼了一句。 顾琮远这下不说话了,他狠狠的哼了一声,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在说 吃吧,吃死你这傻子算了。 李昀温声道:“殿下,仅仅是为你留了点心,便不是坏人了么我们也只是想让你不要掉以轻心,你又何必因此动怒” “你们都是一伙儿的,我说不过你们,也不想和你们说了”顾允月小眉头皱得紧紧的,扭过了头去。 常山仿佛是个不会看眼色的,一直嘻嘻哈哈,就算是屋中所有人都微妙而尴尬的沉默了下来,他也是一副笑模样。 他抱着胳膊道:“小殿下还是太天真了看来小姑娘之间想要建立友谊,很是轻松啊” 顾允月脸红得像是一个大番茄,忍无可忍的喊道:“常山你给我闭嘴” “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常山不想再招惹这位祖宗,连连摆手,做了一个将嘴巴封严实的手势。 “我也不过是替赤木樱子说了几句公道话罢了,你们何必一个两个都来针对我难道我说错了吗”顾允月一委屈起来,就忍不住满眼泪花,她眼眶都红了起来,“至少这些天我从未见过她做什么其他过分的事情” 路遥见小姑娘要哭,连忙道:“谁也没有给他们下定论,只是在这船上,很多东西都不够用,谁知道吃坏了会有什么后果呢” 顾琮远疑惑的挑起了一侧的眉毛,歪头看了她一眼,饶有兴致的打量了起来,顾允月让他这眼神给看得发毛:“作甚” “本王当真是好奇,那赤木兄妹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为了他们如此讲话”他笑了一声,看样子有些嘲讽。 顾允月最是受不了自己被人嘲讽了,立刻紧绷成了一根筷子,怒道:“我什么好处也没收本公主什么都不缺” 路遥也发现了端倪,笑说:“那你为何忽然如此维护他们听说,这几天赤木信阳总是会在大事小情上帮你的忙,难不成是因为他” 李昀眼神闪烁了一下。 顾允月无端的有些慌乱了起来,好像被空气噎住了似的,半晌没倒腾上来一口气儿,道:“我可没有赤木信阳,他是谁啊” 一提到那东瀛的未婚夫,顾允月总是有一种微妙的尴尬,她简直就是百口莫辩,怎么也解释不清楚。 见众人还在看着自己,顾允月更是慌张得站了起来,摆手道:“我真的不是因为他真的不是我” 就在此时,李昀也将目光投向了顾允月,意味不明,看不出他的悲喜。 顾允月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我觉得他们东瀛人未必是坏人。” 李昀所有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僵滞了。 他沉默了一下,起身走出:“王爷,属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误会从生 连路遥这种反应稍微有点迟钝的人,都见到了李圣手脸色的变化,更别提是顾琮远了。 他叫了一声:“你去哪” 李昀脚步微微一顿,背对着他们,也没有回头,只是低着头,看样子有些失魂落魄的,闷声闷气的道:“屋中太闷,我出去走一走,王爷恕罪。” 顾琮远自然也不能再阻拦李昀,毕竟心上人胳膊肘往外拐,还义正词严,对于谁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好事儿。 所以路遥以一种惊愕的眼神看向顾允月的时候,这位小殿下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什么。 “哎呀”常山方才在走神儿,这厢一转头就看见李昀推门而出,不由得将窗棂上的一条腿拿了下来,探头探脑的问道,“李昀你这是去哪啊现在这么热,出去会晒死的” 面对顾琮远,心情不佳的李昀尚且能客客气气的回应一二,但是面对平辈的常山,他就显得没那么客套了,就算是听见了,仍旧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常山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发:“嘿,这人怎么不理我我说错话了吗” 妙手回春的李圣手,人如其名,素来都不会很激烈的生气愤怒,如今就算是心中难受非常,也死死忍着,看样子没什么情绪波动,可却是让顾允月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 她霜打茄子似的,茫然的坐在原处不动,好像胳膊腿也都不好使了似的:“我” 顾允月吭哧瘪肚的好半天,才满脸惊慌的看向了路遥,这又没了方才那顶嘴的架势了,怂巴巴的问了一声:“嫂嫂,我是不是说错花了,惹李昀大哥不高兴了” “你还知道”顾琮远不想让路遥跟着为难,便劈头盖脸的斥道,“明知李昀最厌恶东瀛人,你还一口一个他们本无恶意,他们若是没有恶意,李昀又何必不当回春堂大少爷,辛辛苦苦的跑来当你的医师” “我我不是”顾允月憋屈的吭哧了一会儿,满心不忿的要反驳什么。 但是到最后,她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像是自知理亏了一般,委委屈屈的闭上了嘴巴。 路遥见顾允月脸色如此难堪,柔声安抚道:“小九,你也别多心,李昀从不是一个迁怒于人的人,他知道你好心,不会怪你的。” 顾允月茫然的仰着小脸看着她,讷讷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将近傍晚的时候,心事重重的顾琮远干脆将李昀又叫了过来,与自己商议接下来的行程。 而做贼心虚的顾允月,根本不敢看李昀的双眼,好像在刻意回避什么似的,只匆匆打了招呼,也不敢与人道歉,便撒丫子跑得老远。 黄昏时的夕阳总是格外美,路遥站在甲板之上,远远的望了过去,倒是不觉刺目。 只是,不知为何,她这一下午总是觉得有些头昏脑胀,口干舌燥。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清脆响亮的一声呼唤:“嫂嫂” 她回身看去,就见顾允月满脸堆笑的向自己跑了过来,那欢喜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好几年未见了。 路遥原本是打算回房休息一下的,但见那人也凑过来看夕阳,便也不好拂了她的心情,只能陪在人身边了。 顾允月这一下午都处于对李昀的自责之中。 她其实原本想要表达的也不是那个意思,她也知道东瀛人可能会怀有异心,但是,当时情况不容她丢下颜面,在几人注视下的顾允月表现得格外刚强,不允许别人反驳她半句似的。 好像唯有她说的,才能是对的。 “夕阳可真好看。”路遥忽然没头没脑的道了一声。 顾允月见她远眺,便也跟着看了过去:“是很好看” 她想说不及皇城的傍晚好看,但是没说出来后半句,便听见身边的人痛苦的低吟了一声。 路遥眼前一黑,竟是要晕过去了,连忙一把抓住了木栏。 “嫂嫂”惊慌失措的顾允月一把就扶住了她,惶恐道,“你这是怎么了” 刹那间小公主脑袋里就是一片空白。 路遥脸色苍白,那阵眩晕感又不知为何消失了,她笑着摆摆手道:“我没事,可能是天气太热了,你不要担心。” 然而逞强的她刚想脱离那人的搀扶,站起来的时候,便又无端的从额头上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几滴汗珠。 顾允月简直吓得要死,双眼瞪得老大:“你这还没事嫂嫂,这样下去是会出大乱子的,我去找二哥来” “别去,我真的”路遥正抬手打算阻拦一下,便觉得胃部不受控制的痉挛了起来,猛地冲向了木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眼泪都疯狂的往上涌。 顾允月下意识就想,完了,到底还是出事了。 吐出来的一瞬间,路遥近乎是双眼昏花,什么东西都看不清,她死死扣着木栏,双手的指节都格外苍白,好像那不算长的指甲都快陷入木头里去了。 “天啊,天啊”顾允月慌张的过去要搀扶那人,“嫂嫂,你现在感觉如何” 路遥感觉自己算是将五脏六腑都给吐干净了,脸色更加白得吓人,抓着顾允月的手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显得整个人虚弱得像是脱水了一般。 她尽量还想保持一点琮王妃的风度,然而眼下这个情况,怕是狼狈都说轻了,只盼不要将这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吓坏。 “难道是” 顾允月的手也跟着不可控制的哆嗦了起来,她脸色大变。 她忽然想到了今日午时,众人在房中七嘴八舌的议论的事情,什么毒,什么药。 还有就是,今日常山已经吐过了一次,而同样吃了点心的路遥一下午都没有半点的反应,此时才吐得昏天黑地,难不成是药效忽然发作了不成 “别担心,我真的只是”路遥渐渐缓了过来,看样子是想说些什么。 不过她话音未落,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娇弱的惊呼声。 赤木樱子就站在她们不远处的距离,看样子是刚刚赶到,而且,还看到了路遥呕吐的惨状。 “”路遥刹那间有点想找一 个地缝钻进去,可惜没找到,只能愣愣的看着那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赤木公主。” 赤木樱子好像是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对她笑了一笑,就要走过来。 顾允月蓦地大喊一声:“你站那别动别过来” 这一声吼将两人都吓在了原地,谁也没敢轻举妄动,便见顾允月气势汹汹的缓步走了过去,用一种恍然大悟而又咬牙切齿的语气,说道:“好啊,赤木樱子,我这才反应了过来” 赤木樱子茫然的看着她:“什么” 这甲板宽阔无比,也有不少人出门来看夕阳,此时正是一个高峰期,来来往往都有许多人,听见这边好像又有热闹可看,便纷纷投过来视线。 “你还装什么”顾允月冷冰冰的笑了一声。 赤木樱子这下更加感到迷茫了:“我我有哪里惹殿下不快吗” “别狡辩了。”顾允月没好气的道,“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就说为何仅仅是一个下午,同行的两个人都吐得死去活来,原来是因为他们两个都吃了你送来的点心。” 赤木樱子脸色一僵:“殿下这是何意” “何意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最是清楚了,幸亏我还没来得及吃你那破玩意,不然也不知道我现在会不会也感到生不如死”顾允月恶狠狠的道。 “小九”眼看这情况就要继续恶化下去,路遥上前了一步,正打算阻止,忽然又觉得一阵头晕,连忙顿在了原地,“你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她赤木樱子做的那些事情,才叫做胡闹”顾允月就像是一个炸药桶一般,瞬时就被点燃了导火索,砰的一声就炸开了。 她飞快的从怀中摸出来那个包着点心的牛皮纸包,拿在赤木樱子的眼前,道:“看看,这是你给我的东西。” “这的确是我给你的,但王妃和常山大人都吃了,他们”她眉头紧紧皱着,看样子有很多话想说,然而话音戛然而止,“九公主是怀疑我下药” 见人表情如此不可置信,顾允月笑了:“别装,本公主原本对你还有一些好印象,如今算是全都毁了。” “我从未做过这种事情”赤木樱子委屈的哽咽了一下。 路遥也连忙拽住了那二踢脚似的小殿下,将人一把拉到了身后,训斥道:“小九你怎能如此鲁莽” “嫂嫂,还不是她害的你们上吐下泻,你何必为了这种人讲话,你们不是也告诉我”顾允月狠狠一甩手,干脆就将那纸包给摔倒了地上。 原本就包裹得不太严实的纸包瞬间散开,里面的点心有的滚了出来,有的已经摔碎了。 赤木樱子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顾允月骄傲的抬了抬下颚,不可一世的看着她道:“你也就会做这些小家子气的东西了,本公主根本不屑” 很多百姓都在这里围观,潮水般的议论声将她们三人淹没了。 赤木樱子颤抖了一下,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三百八十七章:大错特错 若是赤木樱子不哭还好,她这扯开嗓子哭得肝肠寸断,声嘶力竭,甲板上来来往往的路人们,纷纷顿足,站在那里开始围观。 在海面航行的日子本就了无生趣,好不容易逮到了热闹看,百姓们都个顶个的精力充沛,双眼发光的渐渐围拢了过来,很快的便将路遥他们三个围拢在了圈里。 路遥霎时间汗都落下来了:“樱子公主,你别哭,我知道此事不怪你。” 顾允月一把便将路遥给拽到了身后,扬声道:“二嫂你且退后当心这居心叵测的女人对你不轨” “哎呀,她能对我有何不轨话可不能这么说”路遥急得直跺脚,和这小殿下死活就是说不清楚了。 顾允月眼神十分阴冷的看向了赤木樱子,越是瞧她哭得伤心,便越是觉得她虚与委蛇的模样恶心非常,斥道:“行了,这些我都知道了,你们先前还都处处让我提防着,怎么事情落到了自己头上,便开始替他们说话了” 路遥气得噎了一下:“嘿你这孩子,事情不是这样的” 赤木樱子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愣愣的看着地上摔碎了的点心,只觉得自己的颜面也被人拽出来生生践踏了。 “我我从未对王妃有过不轨之心,公主为何冤枉我”她呜咽的辩驳了几句,然而话没说清楚,许是因为过于激动了,她接连冒出了几句东瀛话来。 这下子原本的混战就更加说不清楚了,顾允月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还以为赤木樱子是用母语说自己的坏话,更是火冒三丈,大骂她厚颜无耻。 “这哪有这么劈头盖脸的骂小姑娘的这是谁家的千金,怎的如此嚣张”有围观的路人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这话传进了路遥的耳朵里,她听得一阵阵头昏眼花,高声叫道:“好了诸位都不要在这里看了,只是一些小误会罢了,我们很快就能解决各位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嚣张”顾允月倏地侧过了脸,看向了方才发声的地方。 这盛气凌人的一道眼刀,顿时让评头论足的众人打了个寒颤,纷纷感到毛骨悚然,毕竟是自小捧着长大的,这天生而来的气场谁都不敢忽视。 百姓们其实是有些畏惧顾允月的,但人多势众,他们偏要围观到底,便仅仅是装模作样的退后了几步,然而继续围着观看,口中的讨论声更加的沸反盈天了起来。 顾允月一时气急败坏:“你们这群混帐东西,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公唔” 她被人一把就死死捂住了嘴巴,路遥不想让她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颜面,到时候闹个嚣张竖子的坏名声,便拼了命的将人拽到身后去,险些让这发疯的顾允月给咬上一口。 场面一时之间混乱无比。 赤木樱子哀嚎的声音,顾允月愤怒的咆哮,百姓们的议论纷纷 路遥一个头两个大。 “我从未,从来没有想过要陷害你们,我为何要这么做”赤木樱子哭得直打嗝,说起话来 都掺杂着浓浓的东瀛口音。 顾允月勉强从她的哽咽之中,分辨出了想表达的意思,硬着头皮,冷冰冰的看着她,哼笑了一声:“你想做什么,你心里最是清楚了” 赤木樱子眼含泪花:“我根本就没有理由,今日常山大人也吃了这点心,我还特意给你留了我,我若是真的在这里下毒,岂不是太明显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将矛头指向我,难道我会游那么傻吗” 顾允月倒是让人给说得愣了一下,旋即飞快的道:“那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将计就计的” 周围人群唏嘘的声音乱哄哄的传了过来,赤木樱子呆呆的望着九公主,只觉得自己好心全都变成了驴肝肺,委屈的要命。 路遥唇色有些苍白,混乱之中嚷嚷了好几句,但她的喝止声很快就淹没在了人们的议论声之中。 “哎你哭什么哭烦死了”顾允月见人嘴一撇,又要落泪,不耐烦的呵斥了一句,“说,你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目的”赤木樱子果然滚滚的落下了眼泪来,她强行绷着那颤抖的声线,喊道,“我的目的就是热脸贴冷屁股,就是被你当众辱骂你满意了吗” 抱着双臂趾高气昂的顾允月愣了一下,好似没料到这温温软软的女人能忽然发飙,顿时被震在了原地。 “你简直” 正待她扬起声调来,便见人群中挤出来了一个人,满面阴沉的高声何止:“干什么你们都在干什么” 赤木信阳终于姗姗来迟了,他强行从那拥挤的人潮中走出,见到眼前的这一幕,赤木樱子那哭得通红的双眼,还有地上摔得粉碎的糕饼。 再呆的呆头鹅,也该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路遥眼睁睁的看着赤木信阳的脸色黑了下去,顿时有些担忧了起来,这东瀛皇子该不会要在甲板上大开杀戒了吧 “怎么回事”赤木信阳却意外的没有大吼大叫,甚至平静的有些过了头。 他轻轻的将赤木樱子拉到了自己身边来,用怀中掏出的手帕,细细给人将眼泪擦干:“告诉哥哥,怎么回事” 赤木樱子原本眼泪已经止住了,可一看见亲人到来,终于有人为自己发生,便又委屈的落下泪来,浓密的睫毛尽数被打湿:“我” “今日我为了感谢王妃上次替我们解围的恩情,特意做了点心送来,可九公主却说却说是我在里面下了毒,刻意陷害他们,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做” 赤木信阳的脸上愈发的难看了下去,手上擦泪的动作也微微一顿。 “竟有此事”他目光缓缓变得阴沉无比,说起话来也是从齿缝中一字一顿的挤出来的。 路遥一阵阵眩晕,她本就不太适应海面航行的生活,加之天气燥热,她更是感觉脚下虚浮无力。 “不是这样的都是误会”她囫囵着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费力的辩解了一句。 “误会”赤木信阳侧过头来, 一眼就对上了顾允月变得惊慌失措的眼神。 众人都从未见过这呆头鹅如此阴沉的一面,好像随时都要将眼前的人掐死了似的,分外骇人。 小九自然不可能轻易服软的,她咽了咽口水,即便心中畏惧,但还是强硬的道:“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有误会,不然为何今日吃了这东西,常山哥哥和我嫂嫂都吐得昏天黑地的” 赤木樱子张了张嘴要说什么,但很快就被顾允月给打断了:“还不是你在里面添油加醋了可别怪我冤枉你” 路遥彻底累得说不出话来了,她无力的摇了摇头,死死抓着顾允月的宽袖,正怕这小东西冲上去咬人。 赤木信阳反应了一下,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尽量想要保持几分风度,但语气还是十分的生硬:“九公主,亏我以为你是个完美无缺之人,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简直幼稚” 顾允月好似被这话给狠狠打击了,她仰头看向了那人,毫无察觉的颤抖了一下。 路遥腿脚发软,勉强的有了几分力气,便一手撑着围栏,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宽袖一扫,对赤木信阳行了个礼:“抱歉,赤木殿下,这件事情的确是小九有失体统,错怪了公主。” 顾允月万分不解:“嫂嫂你这是作甚” 路遥一双秋水潋滟的眼眸,却是忽然显出几分怒意,瞪了她一眼,便狠狠别过头去,继续道:“这其中多有误会,想必您是能看明白的,公主做的点心也十分美味,只是不小心摔坏了,属实可惜了殿下的心意。” 赤木信阳脸色没有丝毫的放松,整个人都像是被阴霾笼罩了起来,不肯饶人的死死瞪着路遥。 “这件事情,的确是我们做的不对,在这里,我便替小九向公主再次赔礼。”路遥再度缓缓拜身下去,忍着围观众人惊奇的眼神。 顾允月万分不能理解,又焦急的跺了跺脚:“嫂嫂你为何道歉” “你做了傻事,我不来道歉,难不成你要亲自来么”路遥没有起身,仍旧保持着拜身的动作,只是微微偏了头,训斥了一声。 顾允月顿时哑口无言,一阵委屈悄无声息的满眼到了心底里。 就在此时,最爱热闹的常山也好像察觉了这边有戏可看,便兴致勃勃的赶来,谁知却是见到了王妃与公主:“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路遥见总算有人过来帮忙,如释重负的缓了一口气,三言两语便将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常山脸色也刹那间变得微妙无比,看向顾允月的时候,更是露出了琮王同款的“恨铁不成钢”。 “怎么了”顾允月终于意识到了做错了事情,怂巴巴的问了一声,“难道我错了吗” 常山忍着骂人的冲动,看了一眼被冤枉的赤木樱子,就算是不喜欢东瀛人,也不能随意给人扣帽子。 何况,还是一个与顾允月同龄的小丫头。 “你何止是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 第三百八十八章:心中有愧 常山这劈头盖脸的几句话,愣是将顾允月给说懵了。 要知道,琮王殿下手底下的侍卫,没有一个不是性情怪异的,只有这个常山成天笑眯眯的,天生的笑模样,说起话来都是插科打诨,和谁都好脾气,好像从不会生气似的 可是,今天连他也站在了和顾允月对立的一面,疾言厉色的训斥着她。 顾允月茫然的看着他,又看了看满脸疲惫的路遥,只觉得骨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有些心虚了,素手无措的抓着裙摆,渐渐攥紧了拳头。 赤木信阳现如今一定很透了自己吧顾允月满心绝望的想着,她还敢缩脖端腔的去看别人的眼色,却是不敢抬头看一眼赤木信阳。 唯恐对上他责备而失落的眼神。 顾允月似是为了掩盖什么,硬着头皮哼笑了一声:“我错了那我错在何处本不就是你们吃了赤木樱子的点心,这才” “我们晕船,和吃她的点心有何关系”常山忍无可忍的吼了一声。 原本和东瀛人的关系就有种微妙的紧张,让顾允月这么一搅和,也不知会不会更加剑拔弩张。 顾允月愣愣的抬头看着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满是无措:“晕晕船” 这对于她来说其实是一个新鲜词儿,因为九公主殿下自小未尝离开过皇宫,根本不知在海面航行,还会感到头晕眼花这一说法。 常山唉声叹气,捶了捶手掌道:“就是晕船而已啊只是今日有些不巧,我和王妃都感到身体不适,这才才吐了的。” 顾允月霎时头脑一片空白,她只觉得喉咙发紧,百口莫辩。 她一想到自己方才那张牙舞爪的泼辣模样,硬生生将赤木樱子,在众目睽睽之下逼得哭了出来,便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对、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从来没有晕过船,所以”顾允月慌张无措的辩解了起来,视线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赤木信阳冷嘲了一声:“那殿下可还未尝杀过人,是不是也要试一试杀人的滋味了” 顾允月哆嗦了一下,闭了闭眼,脸色难看的道:“赤木公主,今日之事,的确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便误解你。” 她看了看周围那黑压压的人群,只觉得脸上很挂不住,但此事的确错在自己,只能抛下那些所谓的颜面,给人深深的行了一礼:“我在此,向你赔礼。” 赤木樱子受了天大的委屈,只蜷缩在哥哥的身后,肩膀一颤一颤的哭着,丝毫没有搭理顾允月的意思,看样子很是生气了。 路遥和常山对视了一眼,彼此都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眼神,摇了摇头。 “殿下,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赤木信阳那不忍的目光几经沉浮,终于将千言万语都堵了回去,就只剩下了这么一句。 说罢,他带着那小声哽咽的赤木樱子,转身便走,没有分毫逗留的意思。 两个人以前对她有多毕恭毕敬,现在就有多么的冷漠。 顾允月仍旧保持着那个下拜的 动作,就那样尴尴尬尬的僵硬在了原地,她甚至觉得没有脸面再抬起头来了。 “小九”路遥心疼的靠了过去,托了托她纤细的手臂,道,“起来吧,人都走远了,我们进屋说话。” 顾允月失魂落魄的被二人带进屋子里,愣愣的坐下,路遥递了她一杯茶水,见她依旧没有动作,冷声道:“怎么,还要我亲自喂给你吗” 那傻小孩猛地抬起头来,神情焦灼的打算争辩些什么,便被路遥面色阴冷的打断了:“好了,别说了。” “我”顾允月霎那间骨鲠在喉。 常山也仅仅是站在门口,没有打算进来,好像是看了什么极为荒唐的事情,表情都有些不太对劲儿了。 路遥也不似往常那样的温和,脸上还带着几分虚弱的苍白,她声音也十分冷硬:“小九,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意气用事” 顾允月愣住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回给别人带来多少麻烦你以为自己很正义吗看看自己做的事情,哪一件对了”路遥有些收不住了,忙掐断了话音,“这件事情,就这样吧。” 顾允月见人愤懑的要离去,连忙道:“可我也是想帮你们” “帮我们”路遥脚步顿了顿,听了笑话似的,冷下了一声,“那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别人不需要你帮忙因为你根本就帮不上。” 支起身子的顾允月霎时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跌坐回了木椅上。 她只觉得自己千里迢迢赶来,全都成了无用之功李昀究竟需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而路遥也很是不忍心如此训斥顾允月,可若是再这样纵容她任意妄为下去,当真不知下次冲动又是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原以为天盛皇室的皇子公主们,智商就算不像顾琮远,怎么也该像顾子宴,可谁能料到会出现顾允月这么一个鲁莽的奇葩 真是让人给宠坏了 “下次别再这样冲动,别人一次又一次的教你长大,也很累。”路遥狠狠皱了皱眉,甩袖离去。 常山关门时说了句:“小殿下你就在这里好好歇息,仔细想一想究竟发生了何事。” 说罢,这两个平日里最能护短的人,也毫无留恋的关门而去,看样子都对顾允月失望了。 她怔怔的望着那紧紧关闭的雕花木门,好半晌,才僵硬的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脑中是空荡荡的一片。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晕船这一回事的 也根本就不知常山和路遥同一天呕吐是因为晕船,更不会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然而事情已经被顾允月给搅成了一锅粥,估计往后赤木信阳不会再给她做风筝了。 思及至此,顾允月竟是有几分失落,她垂了垂眼。 顾允月又走到了甲板上,此时人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基本都回到了厢房中用晚膳,然而顾允月却是毫无食欲可言。 那摔碎的糕饼还静静的躺在地上,还被来来往往的人给踩了几脚,更加的面目全非了。 顾允月原本是很喜欢这些精致好看的东西 的,可却是她亲手给摔碎的 她蹲下身子,伸出手去就要捡,一边有船上的丫鬟见状,惊恐道:“殿下不可,那已经脏了,不能用手捡” 顾允月声音有几分沙哑:“不用手捡用什么,你还想本公主用嘴叼起来吗”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下人惶恐的低下了头,凑过来就要帮忙,“殿下您还是回去歇息吧,奴婢们收拾就可以了。” 顾允月失魂落魄的垂着眼睛,看也不看他们,道:“赶紧走,我现在心情不好,你们都别围着我,别让我说第二次。” 下人们面面相觑,仍旧不敢离去:“可是这不合规矩” “我最讨厌你们这畏畏缩缩的样子了,本公主就是规矩,你们还不快滚”顾允月忍无可忍的抬头呵斥了一声。 这一声可算是将那群丫鬟给吓退了,连忙小碎步跑开了,不敢再来招惹这个混世小魔王。 顾允月见众人离去,气得起伏的胸口这才缓缓平复了下来。 她又低下了头,先是将那印着脚印的牛皮纸包捡了起来,铺在手上,复又将那破碎的糕饼一点点捡了起来,放在上面。 那东西碎得实在是太厉害,都成了的渣滓了,顾允月也顾不上什么三七二十一,只毫无怨言的继续捡着,弄得满手是脏。 啪嗒一声。 一滴眼泪落在了甲板上。 顾允月眼前模糊了起来,她这才错愕的意识到,自己竟是哭了。 抬袖大剌剌的擦了擦眼睛,复又奋力的想要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然而那面目全非的东西,是当真捡不起来,加之顾允月心下委屈,眼泪簌簌往下掉,手也在轻轻打颤,更是捡得吃力。 “他们说殿下粗枝大叶,我却不以为然。”一道低沉的男声传了出来。 这个时辰,这四周可都是没有人的,顾允月这才敢纡尊降贵的抛出来收拾东西,这乍然响起了一人的说话声,将她吓了一跳:“谁” 李昀缓缓从阴暗得角落踱步走出来,垂眸扫了一眼那蹲在地上泪眼汪汪的顾允月:“见过九公主。” 她掩盖似的,连忙低下头去,又蹭了蹭眼睛,道:“你怎们来了” “来帮你。”他蹲身下去,也不顾干净不干净,便用手将碎屑拢起来。 “”顾允月瞧他这样,又是觉得自己有失颜面,又是觉得心中难受,又禁不住默默的垂泪。 “这件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李昀低声道,“九公主也是一番好心,只是冲动了一些,其实你很善良,事后还特意来将这些东西收拾干净我相信你。” 也不说相信什么,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得顾允月的眼泪像是开了闸门,呼呼的向外涌。 她蹲着便呜呜哭了起来,李昀连忙拍了拍她的头:“不哭了不哭了,我知道你是好心。” 但是好心办了坏事。 顾允月囫囵蹭着眼睛,哽咽得说不出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 第三百八十九章:难得温柔 “好啦,别说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李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白白净净的一只手搭在了她小脑袋瓜上,安抚似的揉了几下。 方才还能对下人们横眉立目,冷声呵斥的顾允月,原本其实是很刚强的,甚至觉得自己能轻描淡写的将此事给掀过去了。 然而李昀这么一开口安慰她,她便是彻底的崩不住了。 顾允月的头更加的低了,肩膀也瞬间颤抖了起来,眼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将地上的点心渣滓都打湿了。 李昀听见她隐忍似的呜咽声,心下不忍,剑眉微微皱了起来,只觉得自己那素来不起波澜的一颗心,此刻都被这小小的姑娘给吊了起来。 夜风微凉,夹杂着海水的鲜腥味儿。 顾允月的墨发被海风轻轻撩了起来,不知不觉的就刮到了李昀的脸上,他好一阵心猿意马。 那小丫头却是越哭越来劲了,只不过这次与以往耍小性子是不同的,因为她自知犯了错,纵然是千百个憋屈,也不好意思大张旗鼓的扯开嗓子哀嚎。 于是那落寞又委屈的模样,更加惹得李昀心生怜爱。 “殿下”李昀轻手轻脚的凑过去一些,手指捻起了她有些凌乱的鬓发,慢慢的别到了她耳后,柔声道,“不管别人如何说,我都相信你。” 顾允月低低的呜咽了起来:“可是他们都不信我,连二嫂她、她平日里最是疼我了,可今天真的生气了” “王妃也是为你着急,加之海面航行,她身体不适,脸色难免就难看了一些,你不要怪她,她不会真生你的气的。”李昀缓声道。 顾允月哭得死死拽住了手中的破纸包,就这样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流浪狗,蹲在那小小一团,哭得直打嗝。 李昀实在是心下不忍,他站了起来,拽了拽她,安抚道:“九公主,这里已经打扫干净了,不如你先与我回去” 顾允月却是哭得到了伤心之处,死活都拽不起来,愣是蹲在原地不肯动弹。 “哎。”李昀见她肩膀都快哆嗦成个筛子了,却还是忍来忍去的。 这嚣张跋扈的小殿下啊 宫中就算是最为的得宠的桑茶青可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她向来都是一个十分外放的性子,看谁不爽就吵吵嚷嚷的直说出来,看哪件事不痛快也绝不会委屈了自己。 可今日却是因为那两个东瀛人,而如此憋屈,连哭也不能哭个痛快。 李昀眉间皱出来的沟壑更加深重了几分。 那两个东瀛人,简直就是罪无可恕。他心下总是隐隐的觉得,这件事情看样子来龙去脉都十分明了,可断然没有那么简单。 “殿下”他神情与以往大不相同,那是一种对待心上人独有的温柔,若不是此时天色已晚,夜幕中的星子都升了起来,加之顾允月肝肠寸断,根本不敢抬眼去看他,他那难得的柔情尽数流露了出来。 顾允月若是瞧见了,她从前那样小心翼翼维护的心意,就没有白费。 可现如今实在不符合天时地利 人和,李昀的温柔也渐渐的被夜风掩盖。 他拽着那人的手腕,没有松开,而是道:“殿下,现在这四周无人,我知你委屈,你不要隐忍,想哭就一次性的都哭出来,我陪着你。” 顾允月身形猛地僵滞了一下,她愣了好半晌,才腾地站了起来,猛然扑向了李昀。 她身量娇小,扑进李昀怀里就像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兔子,需要被人保护一般。 “李昀大哥” 顾允月彻底的将那些所谓的坚强和矜持抛之脑后,埋在人怀中,放肆的哭了起来,很快就将人的衣领打湿了。 她在顾琮远或是路遥面前,从未流露过这般的真性情,仿若这脆弱的模样,只能给李昀一个人看似的。 她呜呜咽咽的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很幼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保护谁就将人拉在身后,我也知道我的能力有限,往往事倍功半,还要被人误解我更知道,自己自作多情” “公主。”李昀这次破天荒的没有讲究什么男女有别,他轻轻的顺着那人的头发,一下一下的轻拍着她的后背,缓声道,“我明白。” 幸好这周遭都往来无人,只有天上的星子才能看见这相拥的二人。 他们一个声嘶力竭,一个肝胆欲裂。 分明彼此都有与众不同的心意,然而面对对方时,即便是距离如此之近,甚至紧紧相拥,都不敢将那句“喜欢”说出口。 男女情爱,何其煎熬 顾允月贪恋这份温柔,好像是在大海漂浮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处避风之所似的,深深埋进那人的怀里,小手死死抓着他衣襟,怕他跑了一般。 李昀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和惶恐,语气放得更加轻缓了一些:“我不走,你慢慢发泄吧,我不会离开的。” “李昀大哥,我” 顾允月双眼红肿如桃核,声音也闷闷的,带着浓厚的哭腔,因此说起话来更加显得含糊不清:“我见到常山哥哥和嫂嫂都吐了,加上你们下午告诉我,赤木樱子他们怀有异心,我我便一直在想,下午维护他们,和你们唱反调,是不是做错了” 李昀叹了口气:“你只要做你想做的就好,每个人立场都是不同的,又怎会怪你的对错” 顾允月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他,眼神无比炽热:“可我的立场就是你。” 李昀猛地一怔,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挨了一记猛击,瞬间溃不成军了:“殿下你” “李昀大哥,我想清楚了,下次再不会那么冲动了。”顾允月毫不客气的又埋进了他怀中,趁着哭得糊涂,便撒娇个没完,“我没什么在乎的人,唯一一个,就是你了。” “我”李昀猛地想起,顾允月如今已经是赤木信阳的未婚妻,他深更半夜,竟然抱着别人的未婚妻谈情说爱,简直荒唐。 于是那些郁塞在喉咙里的话,也一句都没能及时说出来,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只要你需要我,我随时都在你身边。”半晌,他只是闷闷的 说了这一句,“即便你我今生无缘,我也愿意做你的后盾,你的哥哥。” 顾允月的心骤然抽痛了一下,她知道他们今生注定没有结果了,便也不再挣扎。 即便李昀不喜欢她,她也愿意用这辈子,慢慢的去消磨这份感情,痴痴的恋慕。 她都不在乎 李昀终究是没忍心,他轻轻伸出手来,将人眼角的泪痕拭去,道:“乖,别哭了,你眼睛最近的状况如何了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及时找我医治。” 顾允月乖乖的点了点头。 “对了”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面色顿时有些为难。 李昀笑道:“但说无妨。” 顾允月许是觉着有些丢脸,低下了头看着鞋尖,好半晌才嗫嚅了一句:“今天我哭的事情,李昀大哥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二哥,否则”她抬起头来,神情有几分恳切,“否则他一定会耻笑我的” “好好好,我答应你,还以为是什么事。”他失笑揉了揉这人的头发。 顾允月想起自己方才那哭得昏天黑地的模样,便愈发觉着丢脸,加之,眼前李昀温柔的神情,就好像在做梦似的。 然而,她并不想用一双红肿的眼眸面对心上人。 因此,顾允月晕晕乎乎的道了谢,便转身默默离去了,带着那碾碎了的糕饼,赶紧跑远了,离开了李昀的视线。 “这傻丫头。”李昀瞧着那人的身影,失笑着摇了摇头。 然而顾允月却并未走远,她唯恐回到了那层客船中,迎面便会撞上路遥或是顾琮远,她这一副哭得眼红鼻子红的丑样,实在是没法见人。 为了免去那些无端的询问,她犹犹豫豫的上了客船的最顶层,顶着那有些凉的海风,默默地看着汹涌的海面,好在四周有灯笼,且不易被海风吹灭,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心下没有那么害怕了。 “怎么会这样”顾允月疑惑的喃喃了起来。 而不远处,上来散心的李昀恰到又碰到了这位小公主,他站的位置较为偏远,且旁边便有一扇小门,很容易便被人忽视不见。 就在他打算开口招呼的时候,便又敏锐的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昀原本柔和的神情渐渐的冰冷了下去。 又是你 赤木信阳。 顾允月见到了赤木信阳显然是吓了一大跳,踉跄着退后了几步,显得有些狼狈无措了。 看样子她今日见了这东瀛呆头鹅发飙的模样,如今都有心理阴影了。 赤木信阳余光也正好就扫到了顾允月,他神情微微怔忡了一下,显然是想和人说话。 然而,他只是张了张嘴,便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满脸冷淡的别过了头去,静静的看着那无边的大海。 以前见到了九公主,他可都是主动上前来招呼的,就算是顾允月并不喜欢他,他也会硬着头皮讨好。 可如今 顾允月咬了咬牙:“赤木殿下。” 第三百九十章:处心积虑 其实仔细想想,赤木信阳好像从未做过对顾允月不利的事情。 从到天盛王朝,拜见皇上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兢兢业业的帮忙操办海运的事情,天盛的海运一天比一天行省,却不见他趁机邀功,只是全心全意的想要与顾允月交好罢了。 连做风筝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都十分耐心的过来哄着顾允月,即便面对她的横眉立目,也总是温温柔柔的笑着。 好像从不会发脾气似的,顾允月便是让他那模样给晃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赤木信阳见人主动招呼,也不好继续板着脸,虽然面色没改善到哪里去,但好歹是转过了身来,与人好好的行了个礼:“九公主殿下。” 顾允月态度端正的回了礼。 “今天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她喉咙莫名的有些发紧,手也不由自主的揪着衣襟,头低垂着,生怕被人给吃了似的,“我后来才得知赤木公主是一番好心。” 暗处的李昀瞧见了这一幕,狠狠皱了皱眉。 赤木信阳原本看顾允月的眼神还有些发亮,也不知在想什么,然而忽然提及此事,便垂下了眼帘,冷声道:“知道了。” “哎”顾允月委实被此人这般态度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慌忙的叫住了那转身要走的人,“我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但是方才我去找了一下,没见到樱子公主的身影。” 赤木信阳声音依旧是冷冰冰的,他对妹妹被冤枉的事情,很是愤懑,甩袖道:“她哭累了,已经睡下了。” 想了想,他转身看向顾允月,目光灼灼,怒意几乎就要蹿出来将顾允月谁烧着了似的:“公主,我妹妹一直和我说,她很喜欢你,平日里得了什么好东西,也都是时时刻刻牵挂着你,就连” “就连今日借着这船家,做了些点心,都要特意为你留出来一份,纵然你平日对她爱答不理,我也未尝说过什么,可你今日你不分青红皂白,便如此冤枉她,实在太让我生气了。” 顾允月最是心软,哪里听得了赤木信阳这义正言辞的说法,她顿时慌了,眼神都飘忽了起来:“我”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也是一时心急,才”她声音蓦地哽咽了一下,有些说不下去了。 “罢了,不想真心实意的道歉,便也不必了,若是再这样下去,不定还要有多少的误会。”赤木信阳皱了皱眉,叹息了一声。 一向好脾气的呆头鹅忽然之间变得冷若冰霜,任凭是谁,也受不了这种反差,更别提是养尊处优、万人宠爱的顾允月了。 她只觉得自己身坠冰窟,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如何道歉都不会被接受了。 “赤木殿下,允月在此向你赔罪,若是可以,明日我愿意亲自向她请罪,请你”她声音不可遏制的颤抖了起来,“请你不要再生气了。” 赤木信阳背对着那人,黑暗中,嘴角不易察觉的弯出了一个轻蔑而阴冷的笑来。 “公主觉得道歉有用吗”赤木信阳负手道,“你们天盛有句老话,恶语伤人六月寒,今日樱子被你伤的不轻,她 一直问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殿下你觉得我该如何回答” 顾允月拼命的摇头,摇着摇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不是的不是的错的是我与她无关真的是我做错了” 赤木信阳忽然赌气似的道:“你没错,是我做错了,不应该从一开始就对殿下满怀真心,事到如今,发现殿下与我想象中的不同,便觉着难以接受” 李昀几乎是忍无可忍的捏紧了拳头。 这东瀛来的皇子,许是拿捏准了顾允月那好面子的心性,明知她不愿破坏自己在旁人心目中的形象,便可以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存心让顾允月感到惶恐。 简直就是卑鄙可耻。 顾允月很明显就吃了他这一套,当即哆嗦了一下,道:“我我其实根本就、就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好,你不要误会。” “可是殿下对我,”赤木信阳轻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谁,眼底掠过了一丝无奈和悲凉,“的确意义非凡。” 那未经情事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住这清俊男子的甜言蜜语,当即心下复杂了起来。 见人沉默不语,那厮又冠冕堂皇的道:“可是事到如今,或许的确是我异想天开了吧。” 顾允月接受不了了似的,轻轻抬起手,捂住了双眼,无声的哭了起来。 李昀登时觉着心火灼烧,这好不容易哄好的人,让这小白脸三言两语就给又弄哭了 赤木信阳最会装孙子,他见佳人落泪,也刻意的流露出了几分慌乱来,声线也颤抖了几下:“公主你你别哭” 顾允月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这下子又因为那一阵阵的委屈而决堤。 她声音越来越大,止不住似的抽噎道:“我真的不是故意那样对赤木公主的,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赤木信阳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安抚道:“公主,并非是我不相信你。” “那是什么”顾允月音调拔高了几分,道,“我道歉也道了,如今还抓着我不放,我能如何我也不想闹到如今这般地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赤木信阳终于不再绷着冷脸,他走了过来,试图安慰一下那哭得糊涂的小丫头:“我最害怕女孩子哭了,别难过了,我我相信你还不行吗” 顾允月却是不依了,权当那人是哄骗着自己的,狠狠跺了跺脚:“你又这样你说的我也不信了” “公主”赤木失笑道,“我是真的不生气了。” 顾允月这才抽抽搭搭的拿下了双手,抬起一双濡湿的眼眸,问道:“真、真的” 赤木信阳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眸:“真的。” 顾允月好歹是天盛公主,就那样毫无颜面可言的在人面前哭了一通,这下冷静下来,难免有些难为情。 她低着头,不说话。 赤木信阳却是道:“幸亏殿下不哭了,否则,我就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你刚才说的,是不是都是哄我的”顾允月皱了皱眉,鼻音浓重。 “不是, 一切都是我真心所言。”赤木信阳笑了笑,“打从第一次见到公主,我便决定,这一生相守之人,只有你一个,既然是我认准的人,又怎会哄骗你” 顾允月未料他能忽然说这些,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小脸缓缓涨红了。 “你你干什么忽然说这些我我根本没有准备”她羞愤的跺了跺脚。 赤木信阳微微俯身,又恢复了那好脾气的模样,看着她笑了起来:“真心流露,又何须准备” 他又道:“樱子很宽容,她若知道这其中的误会,是断然不会因此生殿下的气的,你也不必时时刻刻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你可是她未来的嫂嫂。” 顾允月也不知怎的,脸色愈发的红了起来:“嘁” 暗处的李昀落寞的垂了垂眼睛,有些认命了似的叹息了一声。 顾允月看不见赤木信阳洋洋得意的神情,并不代表李昀看不见,他即便身处黑暗,却是能敏锐的捕捉到那人的得意之情,因此,眼底流露出了几分嫌恶来。 赤木信阳就吃准了顾允月那害羞又傲娇的性子,趁此机会大肆的说了一通情话,将这小女孩给吃得死死的。 即便顾允月并不喜欢赤木信阳,可也不会因为此人良好的态度而无端责怪他。 尤其是他太懂得女子心事,即便和她心中的李昀难以相提并论,但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人。 “她不生气就好,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想一想,若我是樱子,我根本就不会原谅自己。”顾允月低垂着头,和人保持着一定距离。 赤木信阳却是刻意的凑近了过来,身上独有的松香萦绕过来,他笑眯眯的道:“九公主如此可爱,她怎会不原谅” 顾允月面上一灼,微微撤后了几步,慌乱道:“赤赤木殿下,你我如今还都是自由之身,最好还是保持一定距离,若被旁人看见” “若被旁人看见,该如何”赤木信阳笑得暧昧不清,歪头打量了一下顾允月。 她皱了皱眉,严肃的道:“这不合规矩。” 赤木信阳也不再俯身调戏她了,而是直起了身子,用那意味不明的暧昧眼神看着她道:“好好好,现在就都由着九公主。” 李昀骨头都捏得格格作响,暗骂:“这混帐东西,难不成以后就要由着你了” 顾允月委实受不得他那炽热的目光,浑身都不自在,李昀都未尝那样热切的对待过她,这赤木信阳看上去温温柔柔,可攻势实在是太过强劲,她哪里受得了这个 “赤木殿下,明日等樱子醒来,我自会再去亲自道歉,时候不早,我先告辞了。”她不想与人过多纠缠,转身便匆匆离去。 赤木信阳方才露出了一个得逞似的笑容,回身要走,便听见一道声音冷冷的穿来:“殿下装的人模狗样,如今这又是打算去哪” 第三百九十一章:手段了得 一听这无不讥嘲的冷笑,赤木信阳下意识的便觉得事情不对劲,他眉心跳了跳,故作镇定的转身回视。 黑暗中蛰伏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眼神冰冷。 赤木信阳轻佻的勾了勾唇角,冷哼道:“还以为是琮王殿下,原来是你啊,妙手回春的李圣手。” “是我如何”李昀站到了那人的面前,早已经没了往日的温和。 “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一个好习惯。”赤木信阳越是见他有发怒的架势,心中便越是洋洋得意,有一种将人激怒的快感,“想不到李圣手身居高位,甚至受到皇帝陛下的敬重,私下里的行为竟然如此不堪,实在是让人唏嘘。” 李昀的手缓缓攥紧了。 他反唇相讥道:“我也未尝料到,人前装得如同处子白兔一般的赤木殿下,人后却是能对未过门的九公主言辞放浪” 赤木信阳心情很是愉悦的笑了几声:“李圣手明白便好,你也知道,九公主如今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可和你没什么关系。” 李昀呼吸微微一滞,好像被戳中了什么心头的隐疾,眉头更是皱了起来。 “我对我的女人,就算是说了再过分的话,李圣手也管不到我们的家务事。”他挑衅似的睨了人一眼。 “九公主没瞧见你这盛气凌人的架势,倒也真是可惜了。”李昀哼笑了一声,“只要九公主一天未到东瀛去,那么,她就一天是我们天盛的九公主,我身为天盛子民,且是她的医师,管她的事情,理所应当。” 赤木信阳只是整理了一下那宽大的袖袍,缓声道:“不用你在我面前伶牙俐齿,就算是话都让你给说尽了,这顾允月,也迟早会成为我的人,到那时,看你还有没有机会在我面前跳脚。” 此人的态度,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在顾琮远或是顾允月面前,他恭恭敬敬,甚至不惜拿捏小女孩的心思,来接近九公主。 可在李昀面前,他显得十分锐利,很有攻击性,与那个温文尔雅的东瀛太子当真是大相径庭。 谁能料到这赤木信阳如此会装腔作势 李昀心道:“看来先前说东瀛人卑劣无耻,还真是不假” “说吧。”二人目光凝滞了许久后,李昀忽然轻轻的道了一声。 赤木信阳疑惑的拧起眉毛:“说什么” 他牙根儿痒痒似的,咬牙切齿的道:“你这般处心积虑,靠近九公主的目的是什么” 赤木信阳先是愣了一会,蓦地便仰天大笑了起来,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好容易平复下来,缓声道:“目的李圣手未免也太抬举我了,我能有什么目的若你非要逼我说一个,那大抵就是迎娶一个如九公主这般贤惠可爱的女子为妻吧。” “哼。”李昀狠狠一振袖,“你不必装腔作势,你瞒得过琮王,骗得了九公主,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赤木信阳揣着手,笑眯眯的看着他,眼底流露出了一丝阴狠和冰冷,掺杂 着无穷无尽的怨念似的。 他心道:“这个李昀,处处与我作对,如今还吆喝到了我的面前,简直找死。” “你对九公主,又何尝是爱慕”李昀光是想一想此人对顾允月百般调戏,心下便一阵阵怒火灼烧,“分明就是别有用心。” 赤木信阳无辜的耸耸肩道:“怎么今日九公主冤枉了我妹妹,李圣手如今也要来冤枉我么” “你不要耍滑头。”李昀咬牙道。 “那要不要我也哭给你看”二人之间剑拔弩张,赤木信阳也是缓缓褪去了那温和的外表,显出了几分凶狠来。 李昀恨不能立刻就将眼前这虚与委蛇之人给撕碎,他气得略微颤抖了起来:“赤木殿下还真是手段了得,工于心计,上到皇帝陛下,下到客船中的九公主,都让你哄得找不着北了。” 那人并未承认,不过也并未否认,而是神情洋洋自得的扭了扭脖子。 不行,顾允月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或者说是,几乎现在所有人,都不是这赤木信阳的对手,此人以喜爱天盛为由,已经在天盛逗留多年,却又能时时刻刻的与东瀛取得联系,保持着东瀛太子的威严 谁又能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李圣手当真是忧国忧民,如今都管到我的头上来了。”赤木信阳冷笑,“知道的以为你是九公主的医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天盛要派到东瀛去的使臣呢” 李昀立刻道:“你的什么破事,与我无关,但赤木信阳,你必须记住无论你要做什么,若是敢伤害到九公主,我就一定不会放过你。” “不放过我那你倒是说说,你凭什么。”赤木信阳抱起了胳膊,气定神闲的道,“仅仅是以医师的身份,就来威胁我这东瀛皇子么你以为你是谁。” 他这话说得倒是不错。 若非是顾允月一直抬爱,加上琮王阴差阳错的将他举荐给九公主,他这才在偌大的皇城,让所有人都对他混了个眼熟。 要不然的话,他不过是一个家破人亡的小江湖大夫罢了,又何德何能被捧到如今这神坛之上 自己又有什么身份,能与那东瀛皇室出身的赤木信阳抗衡 李昀顿了顿,只道:“哪怕我只是布衣平民,也断然不会看我天盛的公主受人欺辱。” 赤木信阳面上的表情很是不屑,他用一种打量的眼神观察着李昀,直到看得人浑身发毛,他才装模作样的道了一声:“还真是忠心护主,是一条好狗。” 他面上八风不动,似乎只要那东瀛呆头鹅不伤害顾允月,怎样的羞辱他都能受得住似的。 “不过今日受欺辱、被当众破口大骂的,似乎并不是你们天盛的公主吧”赤木信阳缓缓转了转手腕,“李圣手,这你该怎么说” “九公主已经给你道歉了,你不要为难她,也不要得寸进尺。”李昀冷眼道,“这件事情,难道还不能翻篇吗” “翻篇,我们向来大度 我妹妹也不会斤斤计较。”他笑了笑,一手摁住了自己的心口,“只是我这做兄长的,在妻子和妹妹之间抉择,很是难受。” “妻子”这个词,好像是刺中的李昀,他眼角神经质的跳动了一下,而后道:“随你自己怎么想。” “李圣手还真不用担心在下会让九公主受欺负,你仔细想想,从我们到天盛以来,可有谁欺负过九公主”赤木信阳越是看他吃瘪的表情,就越是心下痛快,刻意抓着这个点,大肆的打压,“我疼她还来不及呢。” 李昀喉结动了动,眼神晦暗了几分。 半晌,他道了一声:“我的确没有资格。” 那人的声音又低又哑,以至于赤木信阳根本就没有听清,他挑眉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而后,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笑得十分得意和猖狂,缓缓抚掌道:“李圣手果然识大体,说得没错,你就是没有资格,老老实实做你的医师,好好的为九公主治病,这样处处维护我还以为你喜欢她呢” 李昀有苦难言,此刻犹如骨鲠在喉。 他闭了闭眼:“赤木信阳,你少得意忘形了,就算是我没有资格过问你们的事情,可但凡公主殿下受了什么委屈,陛下也绝不会放过你,一定会誓死追查到底,所以,你们最好别动什么歪脑筋。” 赤木信阳表情大变,好像又要和人唇枪舌战一番,然而就在此时,有不少客人上到顶层来看夜空中的星星,吵吵嚷嚷的,一下子就涌上来不少人。 赤木信阳这才作罢,狠狠的甩了甩袖:“哼。” “你最好记住我说的话,”李昀转身打算离去,干脆又换了个方向,与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度很大,“顾允月,绝对不可以受委屈。” 此人不仅仅是个柔弱的医师,他身怀武功。 赤木信阳的表情渐渐晦暗了下去,他原本还打算对李昀做些什么,可那一掌,却让他知道了李昀功力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不由得心中忌惮的几分。 该死 “该死”他恶狠狠的将妹妹递过来的茶盏摔个粉碎。 “从你方才回来就冷着脸不说话,这怎么又忽然发疯了你吓了我一跳,真是的。”赤木樱子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去看那摔碎的茶杯,心疼得要命,怪道,“这茶杯可是我最最宝贝的一个了你这是做什么” 赤木信阳脸色阴沉的要命,若说他在李昀面前已经是动怒,那么现在就更是让人看不下去。 简直就是一个千面人,在每个人面前都是不同的模样。 此刻在至亲妹妹面前,不必继续伪装,那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便退却了,一下子阴鸷沉着得可怕。 “李昀李昀”赤木信阳近乎神经质的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而后,他猛地将桌上的东西一把掀翻在地,发出了一阵惊人的巨响,气喘吁吁的吐出了一句话。 “我迟早要杀了这个人。” 第三百九十二章:开始下手 “李昀”赤木樱子见人如此暴怒,也无暇去顾及自己的那个宝贝杯子了,只叫了东瀛亲信下人来,将那碎片扫走,而后缓缓的说道,“李昀不是九公主的医师吗一个治病救人的,怎的将你气成这个样子” “原本我也没将他放在眼里的。”赤木信阳狠狠搓了搓脸,表情难看,近乎是感叹,低低的道,“原本,我真的以为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甚至连他的消息都未尝派人查探过。”他从宽袖之中摸出了一道折子,摔到了桌上,“你自己看看,我懒得说了。” 赤木樱子嗔怪的嘟了嘟嘴,哼了一声就翻看起了那素色的折子,看得时候脸色愈发的不对劲了下去。 只见她那张粉雕玉琢似的小脸一分分的苍白了下去。 连带着那薄嘴唇也在哆哆嗦嗦的颤抖了起来:“李昀竟然真的是回春堂的旧人” 赤木信阳毫不客气的狠狠瞪了她一眼,斥道:“装什么样子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遭到兄长训斥,赤木樱子更是颤抖了起来,臊眉耷眼的道,“天盛王朝打着回春堂名头的医药铺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还以为还以为都是一些不入流的、欺名盗世的寻常医师,未料李昀竟然真的有这层关系。” 那人愤愤的捶了一下桌子,怒道:“这下子麻烦了,难怪李昀从一开始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劲,看样子是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 赤木樱子不想这个时候惹兄长不快,也只好将那杯子仇给暗暗压下,道:“他看我们不顺眼我们可没招惹他。” 赤木信阳怪异的看了人一眼,笑了笑:“是啊我们是没招惹他,我们是直接和他结仇了。” “他似乎对顾允月有那么点意思。”赤木樱子毕竟没有他哥哥那般深思熟虑,只能想到眼前的风花雪月,她撑着下巴,陷入了思考,“我见他们好几次都腻歪在一起,分明顾允月是你的未婚妻,看李昀的眼神却那样热切,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不知廉耻。” 连她都能发现的事情,像赤木信阳这样敏锐的人,又怎会发现不了 他缓缓眯起了眼睛,一波怒气刚刚消下去没一会儿,又让她这一茬子给说得火冒三丈:“闭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这横眉立目的凶狠模样,和今日傍晚温柔护着妹妹的人,好像是两个人。 赤木樱子又臊眉耷眼的不说话了,哼哼唧唧的。 赤木信阳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来,只是那紧紧皱着的眉头还尚未纾解过来。 他侧目看她,冷笑了一声道:“今日你是怎么回事” 赤木樱子浑不在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白了人一下,道:“你说哪一件事” 她眼睛依旧是红红的,还有些肿,只不过红肿得没有顾允月那样厉害罢了,因为她从被哥哥拽回厢房,便立刻停止了哭声,以至于她眼睛用冰袋敷一会儿就恢复得十有了。 “你少装疯卖傻。”赤木信阳坐直了身子,惊疑不定的看着她,问道,“怎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哭了起来丢不丢人若不是我过去解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哭下去” “我哭怎么了”赤木樱子浑不在意的道,“我哭也是因为我委屈。” “就凭你还会委屈”赤木信仿佛毫无感情,看着的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一般,就那样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那些个兄友弟恭都是装出来的,现在在厢房里,只有他们兄妹两个,这针锋相对的对话,才是他们的常态。 赤木信阳挑眉道:“你可别给我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我可没工夫应付你们,你知不知道,方才我在甲板上又遇到顾允月了,她比你还委屈。” 一提到九公主,赤木樱子柔美的面上飞快的掠过了一抹阴狠来,她冷冷的说道:“她又开始装可怜了简直就是一个莽夫,不分青红就找我吵吵嚷嚷的,我可真是瞎了眼了,做出来东西喂给了狗” “谁让你闲着没事,去拿热脸贴冷屁股,你看他们那一帮子人,哪一个看得上我们”赤木信阳顿了顿,“除了那天相救我们的路遥。” 赤木樱子缓声道:“不过路遥也很碍眼,而且,她绝对是一个棘手的角色,我们可能应付不来。” 赤木信阳疑惑又打量的看了她几眼,十分不解的道:“平日里不见你哭,今日怎的忽然哭得那样伤心,假戏真做得把我都吓到了。” “不就是要演得像一些,大家才会觉得顾允月是个不识好歹、不分黑白的傻子么”她娇笑道。 “可你下手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赤木信阳的眉头缓缓皱到了一块儿去,有些嗔怪的看向了她,“你知不知道那药虽是没有毒性,可是反应剧烈,他们若是吐得再强烈一些,你就要惹人怀疑了。” “怀疑我难道害怕怀疑这种东西么”她捻起了一缕秀发,缓缓打转儿,“就算是今日我下得剂量小,不还是被顾允月给察觉了吗” 她甩手坐到了人身边,靠在人肩膀上:“不过好在顾允月急躁冒进,说不出所以然来,就算是知道有异常,大家也不会相信她,谁让她这个公主做的比我更蠢呢” “滚。”赤木信阳毫不客气的推了推的她的头,将人从自己肩头扒拉了下去,“难不成你以为你很聪明,既然知道路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为何还要下手” 这个东瀛小公主虽然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不过心思却是细腻得很,这段时间在客船上,她可是没少观察那同行的天盛皇子们。 其中以路遥最是吸引她的注意。 这个女人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威慑力,然而她的地位却是真真切切的摆在那里,让人隐隐的便感到一阵阵不安。 “哼,我帮你解决路遥那个女人,你竟然还埋怨我”赤木樱子反手狠狠推了他一下,那人没什么反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你解决了吗”赤木信阳轻轻掀起了眼皮,轻慢的看着她。 赤木樱子噎了一下。 “你以为那些小手段,可以让路遥知难而退,离开这个队伍,可是客船航行在海面上,是不会轻易停止的,她难不成还能插上翅膀飞回皇城吗”他嫌恶的道,“他儿子可还在苏州,就算是回去,也要回到苏州去” 赤木樱子哼哼道:“反正只要让她觉得这里不好过,自然有她离开的办法,而且” 听人语调拉得意味深长,也不知又有什么鬼点子,赤木信阳没耐心的道:“有话直说,少吞吞吐吐,那路遥又怎么了” 看样子今日赤木樱子和顾允月纷纷痛哭流涕,给赤木信阳搞得心烦意乱,他狠狠捏了捏眉心,试图缓解一下头疼。 她道:“今日顾允月为何忽然找我的麻烦,直接把我的示好给打得烟消云散,还不是为了维护那个路遥那人就算是吐一下,就让大家都如今紧张她,路遥在这个队伍里,地位实在是太高了。” 赤木信阳只关注天盛的皇子们,对于一个王妃,根本不了解。 他皱了皱眉,道:“她不就是顾琮远的一个妾吗” “你有所不知,她先前不是妾,是正室来着。”赤木樱子一说到人家的家长里短,便格外的开心,她早就将这些女眷的事情给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她是与琮王和离,又入门,才成了妾室的。” 赤木信阳:“” 他实在是想不通,好端端的正妃不做,非要闹翻天,然后再去做妾,这是怎样的脑回路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见人面露疑惑,赤木樱子觉得自己打听得消息终于派上用场了,满意的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这女人实在是太有本事了,她父亲早年不过是一个小商人罢了,但如今却是天盛最为炙手可热的富商。” 赤木信阳点了点头:“那如今的正妃是谁” 那人却是摇了摇头,回答道:“琮王殿下独宠这一个路遥,据说先前有一个妾室,因为妄图谋害王妃,被琮王杀了,如今就算是路遥沦为妾室,府上也没有第二个女主人。” “奇怪”赤木信阳喃喃了几声,旋即冷嘲道,“这几个皇子,就没有一个正常的,我看他们全都有病。” 原本他还很看不起那身为妾室的女人,可如今看来,那路遥的实力的确强劲。 “这就是你最近打听到的消息吗”赤木信阳缓了口气,接过她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这才感到平稳了一些。 他体内似乎有某种力量在隐隐躁动,表情蓦地一变,赤木樱子见怪不怪的取出了一个小瓷瓶,随后给人喂了一颗药,他向后一靠,喟叹道:“我怎么还不死” “你死了,皇位怎么办”赤木樱子笑了笑,“难不成甘心拱手相让” “不甘心又如何”他闭了闭眼。 “自然是慢慢治好你的病,”她声音很轻柔,“你如果愿意相信我,那么第一步,就是杀了路遥。” 第三百九十三章:大发雷霆 “兄长,路遥眼下就是我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她一天尚存人世,我们就注定没有好日子过”赤木樱子急切的走了几步,凑到了眼前,那眸中的妒火几乎就要喷薄而出了。 赤木信阳十分好笑的瞧了她两眼,不置可否,只起了身,慢悠悠的道了一声:“这里太闷了,去外面说话。” 他走了几步,见人还不情不愿的杵在原地,似是因为他并未直接认可她的提议而生闷气。 “好了,难不成是因为今日哭鼻子,就不敢出去了”他难得声音和缓了下来,打趣似的问了一句。 赤木樱子总也不好继续这样别扭下去,饶是她心下恨不能直接将路遥碎尸万段,可面上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兄长走了出去。 就算是她再怎么心急如焚,可毕竟也是要听从赤木信阳的指挥的,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发号施令的权利。 就算是她下了命令,东瀛跟来的杀手或是侍从们,也根本就不会听从她的指挥 这就是兄妹二人之间的差别所在,无论是手段,还是权利,全都差得不止是一星半点。 “兄长深夜将我叫了出来,难不成就是为了吹海风的”赤木樱子额前的碎发被海风微微吹了起来,抬首望向那满天星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睛。 她缓声道:“这里的星空,不若我东瀛的好看。” 东瀛话说起来有些温腔软调,尤其是这清甜柔软的嗓音,说起话来总像是在嗔怪和撒娇。 赤木信阳看着她笑了笑,眼底是深深的不屑:“要么怎么说你目光短浅,东瀛东瀛才多大的地方,难道你看着这群酒囊饭袋住在这样的幅员辽阔之地,不会感到命运不公吗” 那温柔的女子低下了头,轻轻的笑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 “我可没有皇兄那样宽广的心胸,我只想平平稳稳的度过这一声便好。”她眼神深邃,“至于那些宏图大志,还是交给你们这些人来完成吧。” “话不能这样说,好男儿都应当心怀天下的。”赤木信阳意味深长的看了人一眼,“你也一样。” 那人失笑:“我不一样,我是俗人。” “好吧,俗人。”赤木信阳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怪异,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见人对皇权天下如此淡薄,便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讥嘲。 而且,瞧见赤木樱子丝毫没有那争权夺利的心思,他更是觉得少了一个竞争对手,紧绷的面容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一二。 这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赤木樱子自然是看得出来,只不过不愿意点明道破罢了。 “告诉我,为何你那样想杀路遥”男子负手而立,“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和她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过节吧” 赤木樱子不屑的弯了弯嘴角:“若是我没记错,皇兄似乎也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吧” “”赤木信阳让人给说的有些恼火,瞪了人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与我们没有过节的人多了去了,可是这种人,偏偏会威胁到 我们的前路,成为我们的绊脚石,难道就因为他们与我们没有过节,就要心慈手软的网开一面了吗”她巧笑倩兮。 然而那温温软软的语调,却是让人无端的生出了一阵阵的胆寒。 连赤木信阳那样自诩丧心病狂的东瀛皇太子,都不由自主的愣了愣。 他摇了摇头:“你变了我对你还真是刮目相看,你比以前更加心狠手辣。” 赤木樱子甜腻腻的挤出了一个笑容,看上去是那样的僵硬,好像是长在了脸上一般,永远都只有那逆来顺受的表情。 “皇兄”她轻轻的唤着,薄薄的粉唇里慢慢吐出绝情的话语,“人啊,都是会变的,这可是你以前教给我的,可是如今,却说我心狠手辣。” 赤木信阳听她阴阳怪气,深更半夜吹着海风,竟是有些毛毛的,他甚至觉得不该出来吹风,实在是太冷了。 尤其是这四周无人,他简直害怕赤木樱子变成一个怪物,在漆黑的深夜将他开膛破肚。 他很不舒服。 “”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人笑容实在是太过诡异了,“别笑了,听得得慌。” 赤木樱子脸上的表情近乎格式化:“怎么啦当初也是皇兄教我要这么笑,说这样笑得更甜,男人们都会喜欢我,只有这样,才能成为你的利刃,为你所用。” 赤木信阳实在是遭不住她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实在是毛骨悚然。 他咬咬牙,不耐道:“那还不都是为了我们东瀛的大计如今那群蠢货已经进入了我们的圈套,沿岸的地方都设了船只,还不是为我们所用只要能从渡口上岸,占领了天盛的地盘,还不是指日可待” 赤木樱子对这些宏图大业委实不感兴趣,于是微微垂下了眼帘,不再说话。 赤木信阳见人终于闭上了那张可怕的小嘴,竟是放下了心来似的,微微喘了一口气。 那人单薄的身影就好像是东瀛的木头娃娃,身着和服,立在那里有种难以言说的诡异。 不过赤木信阳对此很满意,这毕竟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他眯了眯眼睛,冷笑了一声。 “你表现的很好,哥哥应该奖赏你才对,说说,想要什么”他近乎宠溺的伸手过去要摸那人的头发。 然而她却是轻轻一偏头,轻而易举的躲开了:“不必了。” “只要你能早日实施你的计划,取得成功,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奖赏了。”她目光陡然亮了起来,“这其中第一步,就是杀了路遥,你相信我。” 她眼看赤木信阳要露出费解的表情,连忙补充道:“这个女人能力太强了,顾琮远本身实力不差,他们若是一直黏糊在一起,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取得天盛的漏洞,更没有机会夺得回春堂的药谱。” 赤木信阳转过身去,他沉吟良久。 终于,他微微侧首,含糊不清的看了赤木樱子一眼,只不过那其中阴狠的神态已经传了过来。 “好,就听你的。” 得到了那人的首肯,并未见赤木樱子有多开心,她好像只是按部就班的完成了计划之一一般,微微笑了笑而已。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赤木信阳转身,看向了她:“除了顾允月,天盛的其他女人,我并不感兴趣,你想杀路遥,我就听你的,你也要告诉我,如何对此人动手才行。” 赤木樱子近乎是倨傲的笑了起来,她温柔又美艳,露出了一种娇憨又妩媚的姿态,唯有少女才能露出这样的神情。 在她身上,却是恰到好处,不多不少,万种风情。 “得到你的首肯,就已经成功了大半儿。”她轻轻一笑,“至于杀人的手段,你应该比我更加了解才是。” 赤木信阳懒得废话,只道:“愿闻其详。” “这客船之上人多眼杂,说是意外身死不就好了况且,将她推下海,或者是叫你的宝贝鹰犬们暗杀,不都是办法吗”她皱了皱眉,“别指望我,我不会杀人的。” 赤木信阳先是点了点头,表示她说得方法可行,再就是用一种轻蔑的眼神上上下下的将人打量了一番。 他口中吐出了一句话:“你的软刀子,比这些真刀真枪更加杀人不眨眼。” 赤木樱子神情错愕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回给人一个笑容:“彼此彼此。” “既然你如此笃定这路遥不是好东西,那先杀了也无所谓,她无官无爵,再怎么嚣张跋扈,也终究是个小商人罢了。”赤木信阳阴狠的笑了笑。 兄妹二人唧唧歪歪了一个晚上,终于在“暗杀路遥”这件事情上达成了难得的一致。 “报” 就在此时,一个浑身上下穿着黑衣的东瀛忍者在二人面前跪了下来,给他们行了个礼。 赤木信阳似乎是料到了此时甲板上一个人都没有,便扫了那人一眼,颔首道:“说。” 那忍者有几分畏惧了似的,吭哧了一下才道:“抱歉,皇子殿下,回春堂的药谱实在是找不到,在李家都已经翻个底朝天了” 赤木信阳眼看着就要发作,却见赤木樱子脸色勃然一变:“难不成是在几年前的那场大火里烧没了” “不可能。”他近乎癫狂的立马否认,“那药谱如此重要,怎会放在显眼的地方绝对不可能被烧了的” 他焦躁的在原地来回踱步,走了好几圈儿,火气才渐渐蹿了上来似的,快步过去,一脚就将那人忍者踹出了老远,斥道:“废物” “你简直就是个废物你们都是一群废物本殿派出去那么多人,整整四年,你们竟然半点的风声都没有打听到”赤木信阳俊俏的脸微微扭曲了起来,“如今我亲自来天盛,都已经到了这客船上,与李昀离得如此之近,你们还说没有消息” 忍者强行按捺着翻涌而上的疼痛,捂着心口道:“我们我们实在是不敢靠近那李昀” “为何” “他好像是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最近都格外惊醒。”忍者嗫嚅着道。 第三百九十四章:暗下毒手 赤木信阳定定的看着他,他素来都是对人和善的,然而此时此刻的眼神,恨不能将眼前这个衣着厚重的东瀛忍者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忍者们向来都是耐力极佳的,饶是如此,让这般可怕的眼神看着,汗水还是不由自主的汩汩滚了下来。 “对不起皇子殿下” “李昀虽不是寻常的废物,可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他声音又低又冷,“你为何找不到” 面对这样严厉而可怕的询问,那忍者更是汗如雨下,几乎是就要蹲不稳了:“我” “他是个医师,就算是在顾琮远手下能习得那么几年的功夫,可和习武之人相比,基本功根本就不够扎实,就连你去了都能与他拼死一搏,你还敢说你去查探过他了”他眯起眼睛。 忍者双眼缓缓睁大,立刻砰砰的磕头认罪:“不是的不是的属下真的去了,但是李昀当真没有皇子想象得那般简单,他” “嗤” 话音未落,这忍者便没了话音,双目猝然睁大,嘴角慢慢的流出了两行鲜血来。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赤木信阳,又僵硬的缓缓低下了头去,看着腹间那把修长的武士刀,正寒光阵阵的映着冷光,且挂着他的鲜血。 这忍者好似不愿相信似的,他认为皇子殿下需要他,就不会轻易取他性命。 然而赤木信阳是谁 他手下的忍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会在乎他这区区一条人命 “你以前表现得是很好,在这数不清的人里,也是出类拔萃。”赤木信阳温和的笑了起来,若是不仔细听,还以为他是在与人话家常,“但是,这次你失手了,没有拿到我想要的,就依旧是一个饭桶。” 说着,他将修长的武士刀向那人腹中递了一下,忍者发出一声濒死的闷哼声。 忍者瞧见了乖顺的站在赤木信阳身后的赤木樱子,那女人也缓缓的笑了,仿佛对于眼前这血腥恐怖的一幕熟视无睹,见惯不惯的弯着眼睛。 “好在本殿宅心仁厚,倒是不需要你亲自来动手切腹谢罪了。”赤木信阳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人带到了客船的栅栏边上,轻轻一推,便刷的一声抽出了武士刀来,“我帮你啊。” 说完,那忍者便死不瞑目的被推了下去,临死时,双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他甚至连遗言都没说上一句,就这般客死异乡了。 赤木信阳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抽出了一条手帕来,细细的擦拭着武士刀上的血迹,一点一点的,又露出了那骇人的寒锋来。 “现在废物可真是多,碍了我的眼,就都要死。”他道。 赤木樱子对皇兄如此有血性,看上去很是满意,眼含笑意的道:“可你的刀脏了。” 那人浑不在意的道:“早就脏了,擦一擦,谁又能看得出来” 而后,他慢慢的转过了身子,看向甲板上的暗处,冷眼道:“你们也不必遮遮掩掩,今日权当是杀鸡儆猴,出来吧。” 话音刚落,那暗处便十分利落的走出 来数十个黑衣忍者来,一见到赤木信阳,便稀里哗啦的跪了一地。 “我最近还真是讨厌有人在暗处偷听啊。”赤木信阳苦恼的皱了皱眉,“怎么总是遇到你们这样的人告诉我,为什么” 说着,他用那刚刚沾过血的刀锋,拍了拍最近之人的脸蛋,啪啪的清脆作响。 那人颤颤巍巍的,吓得都快要尿裤子了似的,也说不出个理由来,只顾着哆嗦了。 还是身边之人咽了咽口水,道:“是属下们办事不利,还请皇子殿下责罚。” 刷的一声,那人收刀入鞘,道:“不必了,今日已经惩罚过了,你们看见了就好。” 众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对于这喜怒无常的殿下,他们最是畏惧了。 然而这一口气还没松到底,赤木信阳便又发疯了似的一把拽起方才那人的衣领,怒吼道:“可你们不是说你们能行的吗你不是说此次万无一失吗为何还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那忍者彻底憋不住了,被吓得失禁了。 他呆住了,竟是能简单的说出话来:“我们我们真的没有料到李昀警惕性那么高,他似乎已经发现我们了” 赤木信阳暴怒着瞪着那人,好像是想让武士刀再见一些鲜血,然而青筋暴起的手按在刀鞘上良久,最终还是轻轻放了下去。 他转眼又恢复了那公子如玉的模样,冷声道:“我知道,但你们不能暴露身份。” 忍者们一个接一个的说是,乱糟糟的成了一团。 赤木樱子皱了皱眉,插嘴道:“赶紧闭嘴吧,声音大死了,让人听见了,我们现在就要暴露。” 怒骂过后,赤木信阳的火气似乎终于渐渐消减了下去,他想着,远在天盛王朝,手头里没有那么多可用之人,眼下这群废物,不能再杀了 忍者们见赤木信阳终于消气,纷纷跪着抢上前来:“皇子皇子” 他们的头都贴了地,卑微的道:“我们我们愿意做你最忠诚的狗,请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 “很好。”赤木信阳的控制欲得到了满足,他笑得十分温和,轻轻将为首之人拽了起来,态度谦逊有礼,“那本殿就再给你们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忍者们喜出望外:“殿下请讲” “你们,都认识顾琮远身边的那个那个女人吧”他甩袖回身。 忍者们昼伏夜出,就算是消息再怎么不灵通,也该知道,顾琮远身边的女人统共就那么两个。 一个是顾琮远的亲妹妹,赤木信阳的未婚之妻,他们自然是不敢动这个女人的,另一个嘛 不就是那身份神秘的路遥了吗 他们训练有素的互相交换了眼神,沉声道:“属下们明白了” 赤木信阳侧首看了他们一眼,不屑的道:“若是这次还不成功,你们的下场,就比方才的那个,还要惨烈十倍,本殿要将你们碎尸万段,然后喂鱼。” 众人俱是打了个激灵,短暂 的沉寂了片刻,他们说了声是,转而便悄然离开了赤木兄妹的视线。 “好戏,就要开演了。”赤木樱子笑容机械而甜腻。 今夜路遥身体不适,故而睡得很早,以至于顾琮远是何时趴在她身边的都不知道。 反正琮王睡觉从来都是声音很小,就算是深更半夜翻身掀被子,都下意识的想着要照顾夫人,根本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声响。 因此,病歪歪的路遥睡得很是安心,甚至将头向那人的肩膀上蹭了两下。 然而今日却是不太对劲,夜间燥热,那人却非要黏黏糊糊的贴着路遥,且一声不吭,也没有半分的轻哄。 要知道往日路遥感到不适,他可都是会像哄孩子似的,虽然僵硬,但是温柔,多多少少也要意思意思哄上两句。 今天则完全不同,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船上的夜里,怎的这样热”她轻声问了一句,烦躁的翻了个身。 那人却没有回应,好像根本不会看眼色了似的,还是木头一样躺在她身边。 “顾琮远,你不要再装了,我的意思是”她睡糊涂了,以至于说话都含糊不清,“你往那边去点,别挤着我,难受得紧。” 身边之人依旧一动不动,却是翻了个身,好似在黑夜之中,睁着双眼,静静的看着睡着的路遥。 路遥感受到了身后的热量,刹那间格外怀念现代的制冷设施,恨不能就睡在冰箱里。 她终于有些忍无可忍的转了回去,但仍旧闭着眼睛,狠狠的皱着眉头,她推了几把那人:“你躲远点儿” 二殿下睡着一般都穿着软料的中衣,今日手感却是硬邦邦的,有些不太对劲,半梦半醒的路遥自是认识不到这一点的。 那人依旧没有躲开,路遥气得发疯了,腾地坐起了身:“你是不是有病啊” 滴答。 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落到了她脸上。 路遥一时没顾上发火,茫然的抹了一把脸:“我靠,二殿下你怎的如今睡相如此丑陋,像猪一样一动不动,这破屋顶又怎么了这样的客船,也会漏雨不成” 没有人回答她,屋子里简直安静得要命了。 那微微温热的液体又接连落到了路遥的脸上,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竟是觉得自己的病也在转眼之间好了,腾地下床穿鞋,身边之人却像是认错了似的,一把拽住了她手腕。 这力道不深不浅的,路遥心软了,无奈道:“算了算了,我不走就是了,但是我点灯看看怎么了,这总可以吧” 枕边人似乎满意的点了点头,撤下了手。 路遥掏出了火折子,将床榻边上放着的油灯点燃了,小屋内顿时显得温暖无比,有了光亮,她的情绪似乎也稳定了下来。 然而就在抬头看房顶的一刹那,路遥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 那房梁上赫然悬挂着一具小丫鬟的尸体,且浑身是血,死不瞑目的望着她 第三百九十五章:深夜惊魂 路遥原本就头脑昏昏沉沉,赫然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口角涎血的女尸,心理承受能力再怎么强,她还是被猝不及防的吓到了,双目猝然睁大,便扯开嗓子尖叫了起来。 “这这”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几乎就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这为何会有一个死人顾琮远我”路遥下意识的就想去依靠身边的男子,试图将人赶紧拽走,远离这十分之地。 然而黑暗之中,她猛地一摸,指尖却是碰到了微凉的玄铁护手 这次他们都是轻装出行,顾琮远不愿那般大张旗鼓,所以衣着也格外简单,连护手都是用锦缎缝制的,摸上去应当是柔软的,这冰冰凉凉的触感,瞬间就蔓延到了路遥的心里去。 她僵硬的转头看向了床榻之上的人,情急之下,好像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似的,竟然连逃跑都忘了。 滴答,滴答 房梁上悬挂的丫鬟尸体仍旧在滴着血,路遥心中最隐晦的恐怖被勾勒了出来,她几乎是忘记了那不安的感觉到达巅峰,是个怎样的要命的心情了。 “你是”路遥刹那间脸上褪得血色全无,嘴唇也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你是谁” 那烛火的光芒实在是太过微弱了,以至于照亮了那无名女尸,身边之人便照得不大清楚了。 但是在那微弱的光线之中,路遥的感官好似被瞬时放大了十几倍一样,即便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却是能看见枕边人根本就不是顾琮远 而是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手腕上带着寒光闪闪的护手的男人 那人正狰狞的对着她微笑,好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客气和礼貌,但是此时此刻出现,又那样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啊” 不会武功的路遥再也无法承受这接二连三的惊吓了,她终于难以控制的失声尖叫了起来,一声高过一声,好像已经惊恐到了极致,就不分什么东南西北了,随手抓起身边的东西便向着那人拼命砸了过去:“你是谁” 男子只阴恻恻的笑了笑,一偏头便将路遥砸过来的烛台给躲了过去,他不说话,只慢慢的从床上爬起了身,明晃晃的长剑从身后露了出来。 看样子,那房梁上悬挂的侍女,就是刚才无心闯入,正巧遇到这刺客,便让人无声无息的给灭了口。 路遥实在想不清楚,她能有什么仇家 是土匪寨的余孽,还是吐贺图贼心不死这似乎都不大可能。 路遥勉强的冷静了下来,她和那刺客实在是离得太近了,以至于那人顷刻就能取了她的性命。 “你为何不肯说话难不成是怕暴露什么吗”路遥说话的时候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这还是她第一次离丧命距离如此之近,“难道你认识我” 杀手冷笑了一声,好像在说“不认识也要杀你”。 那凛凛的杀意几乎直达路遥心底,她下意识就觉得在劫难逃,便缓缓的向后退了过去,一点一点的向门边 挪。 杀手依旧一声不吭,眼神阴沉的吓人,手上的长剑拖在了地上,几乎就要摩擦出了火星子。 声音刺耳,好像是路遥的夺命魔音似的。 “当啷”一声,路遥浑身是汗,正向后退的时候,不小心将一个板凳刮倒了,那杀手受了这一声的刺激,立刻便咆哮着举起了长剑,奋力向路遥刺了过来。 她尖叫一声,好在腿还没有被吓软,便向着身边就地一滚,正好就滚到了门边儿上。 “该死老娘可不能就这么交代在这儿儿子还等着我去接呢”路遥想到这里,忽然就有了力气,猛地便伸手去推门。 然而就在她刚刚将门推开的时候,刀剑已经接踵而至,这次她再怎么也躲闪不过了,立时便被剑尖给划伤了后背,嗤啦一声,衣衫破了个口子,鲜血瞬间流淌了出来。 路遥几乎疼得头皮一麻,但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趁着那杀手下一剑尚未到达的时候,拼了命似的冲了出去。 “来人啊” 她这么一喊,那杀手更加血意暴涨,大吼一声,便拔腿冲了过来。 路遥乍然拔足狂奔,即便是身负轻伤,竟然也不必那一个成年男子跑得慢。 奈何这一层被路遥他们给包了,许多房间都是空空如也。 她只离顾允月的房间最近,但是路遥绝对不会将这杀手引到顾允月身边去,她要尽量去找顾琮远,就算是希望渺茫。 路遥心想:“完了完了,我现在一定很狼狈” 就在她心脏一阵猛跳的时候,忽然就听见了一道开门声,顾允月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出来道:“谁啊,深更半夜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小九快跑”路遥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 然而睡得已然懵了的顾允月又哪里会反应得过来她视线逐渐恢复了清明,瞪着眼睛看向了疾奔过来的人,又见身后穷追不舍一杀手,瞬间就回过味来。 她惊恐万状的退了几步,原本是打算跟着路遥一起跑的,谁知路遥有些体力不支,就在这个时候倒了下来,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得一个踉跄,扑通一声就摔在了顾允月的面前。 “嫂嫂”小九自然不可能丢下路遥不管,她一把将人给拽了起来,惊恐的看见了她背上的伤口,“你受伤了” 路遥却是拼命摇头,紧紧揪着她的手:“你快跑,别管这么多了” 她气喘吁吁的,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连鬓角的发也被汗水浸湿了,顾允月万万不会丢下自己的朋友,她毅然决然的抬眼看向了那脚步逐渐停下来的杀手:“你是谁” 那杀手见这一个受伤的女人,一个傻乎乎的女人,两个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心满意足的笑了笑,面具下也不知是个怎样狰狞的面孔。 他将长剑亮了出来,示意让顾允月滚蛋,看样子是打算暗杀路遥一个。 然而顾允月却是死死的挡在路遥身前,半分也不愿意离开,横眉立目,丝毫没有害怕的 模样:“本公主在问你话,你究竟是谁,有何目的” 杀手好像是听不懂一般,仍旧在木讷的靠近她们,手上的长剑寒光凛凛。 路遥方才就受到了惊吓,眼下也是格外不稳定,颤颤巍巍的抓紧了顾允月的衣袖,仍旧道:“你别怕,也别和这个人说话了,他刚才已经杀了一个丫鬟了。” 养尊处优的顾允月何尝见过这杀人放火的架势,如今就这样直愣愣的发生在眼前,不由得心下大骇。 刹那间,她小脸变得毫无血色。 而路遥还在固执的拽着她:“听话,你你躲到嫂嫂身后来” 杀手虽是不愿听二人谈话的内容,不过见她们拉拉扯扯的,都自身难保了,竟然还想着保护对方,便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从未有人敢对顾允月这样无力,她不由得大叫了一声:“喂混帐东西你笑什么笑” 那厮好似被这阵仗给吓了一跳,立刻收声,惊疑不定的望着顾允月。 那小丫头初生牛犊不怕虎,缓缓的站起身来,并且稳稳当当扶住了路遥,强行不让语气变得颤抖,道:“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的。” 杀手眼神照旧冷冰冰,威胁似的猛地一摆手上的长剑,像是让顾允月滚到一边玩去的意思。 顾允月掐腰道:“我可是天盛王朝的九公主,阎王老子都不敢随意来收我的命,你又算得了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赶紧滚。”她咬了咬牙,双手却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你敢动我和我嫂嫂半分,我回去就告诉我父皇,让他灭了你九族” 杀手哼笑了一声,猛地举起长剑砍了过来。 顾允月和路遥都是猝不及防的向旁边躲闪,小九尖叫道:“你这样就是和天盛王朝为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死定了” 杀手不管不顾的依旧拼命追杀她们二人。 顾允月离崩溃边缘就差那么一根线了,她和路遥逃命的路上,隐约感到自己脸上有温热的泪痕,眼泪嗷嗷往外流,她这才反应迟钝的意识到,自己竟是哭了。 “嫂嫂我怕”顾允月终于示弱一般,叫了一声。 你怕你嫂嫂现在更怕 路遥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好像下一秒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似的,她咬牙道:“别怕我保护你” 在这逃亡的恍惚之中,路遥竟然惊奇的发现,此人的目标似乎只有自己,对顾允月就几次三番手下留情,不愿意伤害到半分似的。 然而眼下的情形实在是太过混乱了,路遥也不确认究竟这直觉准确与否。 若是再找不到顾琮远在那里,她们今日就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身后那人终于被消耗尽了耐心,猫捉老鼠的游戏也玩够了似的,再度发出追魂似的咆哮,对着那跑不动的二人举起了长剑:“呃啊” 路遥眼看要抵挡不住那长剑了,便猛地抱住了顾允月,将这小孩死死护在怀里 第三百九十六章:身份可疑 顾允月在人怀里猛地发出了一声哭号似的惨叫:“嫂嫂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却见一道人影猛地从不远处蹿了出来,当空便飞了出去,一脚狠狠踹在了那杀手的心口窝。 顿时,那杀手便窒息似的咳嗽了一声,手上原本举起来的长刀也应声飞了出去。 顾琮远猛地转身,将路遥和顾允月拽到了一边去。 “二哥你终于来了方才你去哪里了”顾允月哭道,“二嫂都受伤了,她背上流了好多血” 听人哭得声嘶力竭,路遥却是一声不吭,顾琮远让这架势给吓坏了。 他这一生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都未尝如此心惊肉跳,然而得知路遥受伤,心脏却是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夫人”他快步过去,胸口剧烈起伏着。 看着她背上的伤口,只觉得肝胆欲裂:“” 路遥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只不过和平日相比,显得格外苍白了:“我没事,小九未免太夸张了。” “还说没事”顾琮远克制不住了似的吼了一句,怒道,“李昀,还不滚过来给夫人看看” 匆匆赶来的李昀立刻上前去查看了伤口,顾允月在一旁打下手,一时之间手忙脚乱的。 顾琮远也是刚才才听到这边的声音,谁知出门一看,竟然是这样的场景,有人竟然要杀害他的夫人和妹妹 常山也闻声而来,面色大变:“什么人胆敢在天盛皇子的客船上造次,当真是失心疯了” 顾琮远与人过去,一把将那仍在咳嗽的男人拽了起来,他眼底毫无感情,全然都是喷薄而出的怒火:“何人” 这要人命似的语气,好像是只要他开口问了,旁人无论想不想,都要回答。 然而那杀手却是一声不吭,就算是听懂了这简单的两个字。 顾琮远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毫不犹豫的就照着那人的肩头刺了下去,活生生将人给钉在了甲板上。 “啊啊啊” 那杀手疼得失声尖叫了起来,凄惨无比,浑身上下开始不自然的痉挛了起来。 顾允月冷不防就瞧见了这边血腥的场面,顿时哆嗦了一下,李昀便不由分说的将人的头扭了过来:“别看。” 路遥虚弱的道:“我没事了,让我过去看看吧他的目标,好像是我。” 顾允月扶着路遥来到了那人身边,她冥思苦想,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是与谁有这等血海深仇,竟然能让人追到了客船上来痛下杀手。 难不成是同福商号的竞争对手 她凝眉,神情严肃的看着地上翻滚哀嚎的人。 “夫人,”满脸阴沉的顾琮远注意到她来身边,立刻扶住了她,瞧见背上简单处理过的伤口,便知道已无大碍,但还是心惊胆战,“疼不疼” 路遥见人如此紧张,不由得好笑的道:“其实就是小小的一道伤口罢了,流了一点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瞧瞧你紧张的” “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顾琮远焦急的道,“你若是有 什么三长两短,让本王该如何是好” 这两人在这种危急关头,虽是真情流露,可属实让顾允月感受到了那并不属于自己的甜蜜气场,她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搀扶路遥的手,微微后退了几步。 非但是因为兄嫂太过甜蜜,更是因为地上滚做一团的杀手实在可怕,顾允月担心那厮暴起杀了自己 “鬼叫什么”顾琮远转眼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脚踩住杀手鲜血汩汩的肩头,缓缓的厮磨着,直将那人踩得哀嚎连连,“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他将人狠狠的踩够了,又蹲下身去,试图观察此人是否认识,然而看了半天,也瞧不出这张大众脸究竟在哪里见过。 “说说,你谁派你来的”语气骤然阴狠,“为何伤我夫人” 杀手直眉楞眼的看着顾琮远,听不懂他说得半个字似的,咬着牙关,即便痛得浑身发抖,还是十分畅快的狞笑了出来。 顾琮远面无表情的给了人一拳头,那厮一偏头,直接吐出了一颗牙来。 他阴冷的道:“说话。” 杀手依旧一声不吭,满是大义凛然的模样,他就用那样癫狂而又异常冷静的眼神看着众人。 就在大家都摸不清楚他究竟是何心境的时候,这杀手咯嘣一声咬碎了什么东西。 李昀脸色一变就要过来阻止他,大叫道:“不好他这是” 那杀手脸上还带着笑容,梗着的脖子缓缓变得僵硬了起来,他沉默着瞪大了双眼,李昀过去抓住他的时候,此人已经没了呼吸。 顾琮远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无比:“这人到底是谁派来的,竟然做的如此决绝,服毒自杀了” 李昀试图摁住那人的几个穴位,努力了半晌后,垂头丧气的哀叹了一声:“也不知这是什么毒,药性竟然如此猛烈,转眼间就没了半点气息” 此人出现得突然,离去的也格外突然,就好像自己就是一盘棋中的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而已。 一切都显得格外突兀,又格外诡异,说是路遥先前得罪过什么人,也有可能,说是路遥未尝得罪过人却遭此横祸,也有道理。 横冲直撞的,毫无章法。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大船稍微有些颠簸,众人被风吹得心里有些悚然,尤其是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更加心里害怕了。 顾允月下意识的就向李昀的方向凑了凑,李昀反手抓了抓她的手,不过也只是情急之下的安抚罢了:“殿下别怕,此人不会再伤害你了,我们也不会离开你半步。” 顾允月乖顺的点了点头,眼眶还是红红的,却忍着没有哭出来。 李昀原本还很关切的看着九公主,打算帮人检查一下可有受伤,谁知被顾琮远猝不及防的给拽了一把,他吓了一跳:“殿下” 顾琮远心急火燎的道:“你别在那里愣着了,我觉着我夫人身上的上很严重,你再给看看” 路遥受伤的位置是背部,其实并不严重,不过这个部位比较敏感,也不是说看就能看的。 因此,李昀和路遥脸上都掠过了一抹 尴尬。 “我真的没事,皮外伤而已”她脸红着叫了一声。 李昀见人如今都病急乱投医了,不由自主的失笑,拱手道:“王爷不必担心,王妃虽是流了一些血,可确实是皮外伤,回去多敷一点药,几天便好了。”想了想,他补充道,“也不会留疤。” “本王在乎的,又怎会是留不留疤的问题”顾琮远轻叹了一声,满面都是歉疚之意,看样子是在自责自己为何不能及时出现了。 李昀从袖中摸出了一个玉瓶,递到那人手中,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顾琮远听得格外认真,要知道李昀以往在他耳边叨叨什么养生秘笈,他都左耳进右耳出。 路遥还是有些后怕,她瑟瑟发抖的站在一旁。 顾琮远余光瞥见,便用自己的披风将人给圈在了怀中,低声道:“抱歉,是本王来迟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问道,声音里满满都是茫然,遇到路遥的事情,顾琮远很容易就乱成一锅粥,“分明本王走之前还好好的” 路遥摇了摇头,盯着那地上逐渐冰冷的尸体,道:“事情就发生在你走了之后,我原以为你已经在我身边睡下了,谁知身边竟然一直蛰伏着那畜生。” 生怕人去鞭尸似的,路遥补充道:“不过你别担心,他当时还没有伤害我,只不过有一个小丫鬟,应当是来掌灯的被他杀了,还悬在房梁上,我睁开眼点了灯,就正好看见了那丫鬟的尸首。” “光是听这个描述,我就已经窒息了。”常山倒吸了一口凉气,怂巴巴的搓了搓手臂。 夜色之中,路遥看见了顾琮远那苍白的一张脸,原本生得很英俊,如今这副神情,平白让人觉得他很可怜。 她艰难的扯出了一个微笑来,摸了摸那人的脸颊,缓声道:“不过我可是琮王妃啊,怎么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到,要知道,北地可比这里吓人多了。” 顾琮远握住了那人凉凉的指尖,垂下眼帘道:“这个时候了,却是你来安慰我,我对不起。” 常山和李昀都难得的严肃了起来,知道顾琮远这是真的在低头认错。 “都是我,不该深夜去与他们议事,不该留你一个人在屋中,险些出了这样的乱子,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本王”他神情不忍的道,“又怎可能独活” 路遥心下一片柔软。 她声音哽了几分,道:“这件事情,怎能怪你你总也不可能随时随地都跟在我身边吧到底还是背地里有人在耍坏,这次我福大命大,侥幸逃过了,你不必自责。” 李昀也主动上前道:“夫人,这次的确是我们疏忽,下次再不会这么晚议事了。” 常山也凑上来道:“都是我们的错,让你置身险境” “好了好了,一个两个都来认错算是怎么回事”路遥将小九拉到身边,夸赞了一番她方才的勇敢,神情渐渐严肃了起来,“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第三百九十七章:卷云暗纹 顾琮远立刻点头应和,但依旧是一声不吭,脸色奇差无比,不知道的,还以为方才被杀手追杀的是他。 顾允月越看地上那具尸体越是觉得心惊肉跳,不由紧紧的抓着李昀的衣襟,连声叹道:“刚才可真是惊心动魄,若是再晚了一步,我猜我现在就不能站在这儿了” 李昀刚想出言安抚几句,然而嘴角紧绷,沉默几许后,他低声道:“九公主,你掐住我肉了。” “抱歉抱歉”顾允月连忙松了手,但依旧不敢离人太远,强行拧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并且说了一个并不好听的笑话,“你说二哥这一剑真能将这杀手刺死吗我看他体力很好的样子,会不会连那服毒自杀,都是故意演给我们看的” “简单。”顾琮远淡淡的应了一声,唰的一下再度抽出长剑来。 只见他长腿就迈了几步,便来到那尸首身边,嗤的一声,一剑便直接递到那杀手心脏的位置去了。 路遥和顾允月两个小姑娘脸色俱是白了一白,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二哥,我就说说而已,你还你还真的鞭尸啊”顾允月叫道。 “鞭尸”顾琮远想到那不要命的东西划伤了路遥,嘴角浮现了了一个近乎狰狞的冷笑,“本王还打算将此人带回去,剁碎了喂狗呢。” 顾允月沉寂了片刻,旋即嘴角神经质的抽搐了几下,疑惑的问道:“难、难不成琮王府养的狗” 路遥瞧人这副表情委实好笑,便自然而然的接口道:“是啊,都是吃人肉长大的。” 这理所应当的神情,再配上她那轻描淡写似的语气,顾允月刹那间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 常山抱着胳膊站在一边,见王爷一剑穿心之人的确不会有异动,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道:“唉,九公主,不是我说你,他们两个说什么是不是你都要相信的啊” 顾允月噎了一下,旋即涨红了脸,嚷嚷道:“住口,本公主才没信” “这下死透了。”顾琮远神情倨傲的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轻轻甩掉了长剑上沾染的血迹。 路遥走上前去,蹲下身,伸手就要过去触碰那尸首。 顾琮远皱了皱眉:“夫人” “没事,我就是看看而已,究竟是什么东西,也能来取我的性命。”她平静的回应了一声。 众人见她这般镇定的面对那服毒自尽又被鞭尸的身体,从内而外的感到一阵阵不适。 可路遥却格外冷静,将尸首的衣领拽开,匆匆搜寻了一下,发现一无所获,又仔细的将那人玄铁袖口打开,然而除了一些梅花镖之外,抖落不出任何东西来了。 她凝眉道:“此人好像就是寻常的江湖杀手,但身手如此了得,能杀人于无形,悄无声息的潜入房间,应当是出自什么组织。” 顾琮远反应了过来,迅速在人身上摸索了一遍,然而结果和路遥是一模一样的,照旧是一无所获。 “按理来说,他这等身手应当是出身 正统组织,可身上一个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顾琮远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这下似乎有些麻烦了。” 因为这样下去,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有人花了重金,来买路遥的一条命,但是此人究竟是谁,却是一无所知,就算是想要切断了源头,竟也是无从下手。 顾允月怂巴巴的躲在李昀身后,又想看看那人狰狞的死状,又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故而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众人无法辨认此杀手的身份,一时之间愁眉苦脸,无人讲话。 顾允月探头探脑的看了许久,忽然大叫道:“我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路遥让人给吓得激灵了一下,无语片刻,道:“小九,你下次可以不用这么大声。” “我太激动了嘛,嘿嘿。”顾允月挠了挠头。 顾琮远眼神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甚至还有些怀疑,他挑了剑眉问道:“那你倒是来说说,哪里不同” “哼,这可难不倒我。”顾允月乍着胆子就蹭到了前面去,她死死盯着尸身那已然松散的袖口,道,“你们瞧他衣服上的纹路,可是我们天盛王朝的” 他们顺着那人的视线看了过去,路遥道:“这卷云纹的确不常见,但是民间纹样诸多,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又是如何认定,这纹样不属于天盛” “别的方面我一窍不通,可是衣着打扮,你们来问本公主就是问对了”顾允月蹲下来,细细的辨认了起来,“任何古老或是新潮的纹样都逃不过我的法眼,要知道,光是衣裙,就占了我喜安宫的半壁江山” “好了,别贫了。”顾琮远催促道,“这纹样究竟是哪里的你可认得出皇宫的确没有,可你就这么确认这不是民间的” 顾允月十分笃定的狠狠点了点头,眯起了眼睛:“当然了让我想想这个样式在哪里见过,好像是在哪个画本子里见过,我想想,哎呀二哥你别催我” 顾琮远对这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妹妹不抱有任何希望,便悻悻的转了头去,他悄无声息的叹了一下。 “好眼熟,究竟是哪里的纹样”顾允月摩挲着小巧的下巴,喃喃出声。 这时,面色凝重的李昀忽然道:“这是东瀛杀手的衣着纹样。” 众人心中当时就咯噔了一声。 路遥失声道:“东瀛人” 李昀点了点头,道:“我绝不会认错,当初回春堂出事,我为了找寻有关凶手的蛛丝马迹,专门研究过一段时间东瀛人的衣着样式,这个花纹,是东瀛杀手中的高手。” 顾琮远这才渐渐明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就如同凝滞了一般,越来越阴沉,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路遥闭了闭眼睛,竟是向后踉跄了一下,被惊慌失措的顾允月一把扶住,她艰难的道:“难怪从一开始我们逼问他身份,他只字不提,原来这是一个东瀛人,根本就不通汉话” “赤木信阳”顾琮远小声嘀咕了几句,又道,“不 可能,赤木信阳没理由对我们下手,更没理由对路遥下手,这太离谱了。” 就连一向笃定的琮王殿下这次都无法拿捏那赤木兄妹的心思,他们若是敢在客船上动手,就不怕事情暴露后天盛皇室追查到底吗 何况,这么做对他们的好处究竟在哪里除非他们真的有那么大的野心,妄图将李昀身边的人一个个拔掉。 顾琮远眉宇阴沉,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混账。” 路遥总觉得事情未必有那么简单,她恨恨的捶了一下那尸首,打算站起来的时候,却在人胸口处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硌得素手生疼。 “这是什么”她纳闷儿的从人怀里摸了一把,越摸越觉得不对劲,挑眉道,“衣襟里面竟然还缝着一个小兜子好笑,是何东西如此宝贝,还要贴身藏起” 当路遥将那东西拿出来的时候,方才还义愤填膺的众人,神情又僵滞了一下。 只见路遥手上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一块名牌,沉木刻制,上面清清楚楚的标着“千机阁”和“黄门”两个名字。 “这个手牌,江湖门派一般都会发给本门弟子,用来辨明身份的,是江湖中再寻常不过的物件儿了。”顾琮远细细端详了起来,惊疑不定的道,“可千机阁分明是我天盛江湖中的一个门派” “而这杀手袖口,却缝制着天盛并不存在的卷云纹饰,那他究竟是什么身份”顾允月问道,“他如此宝贝这手牌,难不成他真是千机阁弟子” 顾琮远沉默了一会儿,将手牌收进怀中,道:“我也不知。” 一直给不出什么意见的常山,毫无建设性的吭哧了一句:“我知道我知道,此人既有可能是东瀛来的杀手,也有可能是千机阁派来的,若是前者则此事与赤木信阳脱不了干系,若是后者,我们眼下务必要找到背后痛下黑手之人” “说了一堆废话”顾允月放肆嘲笑道,“不过我认为,这男子一定十分爱美,才会衣着如此考究。” 路遥实在是无法从那人狰狞丑陋的死相上、看出他是个爱美之人,她默默扶额,道:“小九,现在可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 顾琮远起身,喘了一口气,看向了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皱眉道:“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就是用早膳的时候了,大家趁着外面的人还没开始忙碌,赶紧去休息一会儿。” 李昀和常山拱手道:“是。” “这次,大家住得最好靠近一些,以免再生事端。”顾琮远补充了一句,“下次议事,也最好是大家都在场。” 路遥见人满脸皆是惊恐难消的模样,不由得好笑的摇了摇头,道:“但凭琮王殿下差遣。” 顾琮远眼中蔓延上了血丝,他捏了捏眉心,对常山道:“将此人拖走。” “拖到哪里去”常山拽着人的脚,走了两步又讷讷的问了声。 顾琮远想了想,还有一天就要靠岸了,便也不打算将人丢尽海里喂鱼,道:“随便哪一间房,留着这尸体。” 第三百九十八章:感同身受 即将破晓,能安安稳稳歇息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罢了。 路遥与顾琮远去了另一间厢房歇下,方才那死了丫鬟的阴森房间,她委实是不敢睡了,即便是现在躺下,都放佛时光倒流回到两个时辰之前。 “幸好现在只能趴着睡,要不然我都有心理阴影了”路遥哼哼唧唧的道了一声。 背上的触感冰凉而温和,也不知李昀是用什么药草调和的活血膏,竟然如此好用。 心中有愧的琮王殿下正孜孜不倦的给人按摩肩膀,盼望着夫人伤口早日痊愈,若是路遥见了他此刻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定要笑掉大牙。 “那个”他忽然开口,声音竟是有些沙哑。 顾琮远鲜少有如此轻柔的语气,路遥不由得吓了一跳,道:“咋啦” “对不起。”他咬了咬牙,垂下了那浓密如小扇似的睫毛。 “你”路遥让人这骤然的示好给打得猝不及防,支支吾吾的噎了好一会儿,才失笑道,“你对不起什么这件事情又怪不得你” “我不该深夜议事。”顾琮远认错态度十分诚恳,甚至改变了一向傲娇的自称。 路遥不由得心下愉悦,原本昏昏沉沉的睡意也消减了打扮,她笑得嘴角都弯了起来,脸都快僵了:“哎呀呀,我们二殿下忽然示好,让人很受宠若惊啊” 果然,脸皮薄的琮王殿下终于是恼羞成怒了,他嗔怪道:“胡说八道什么,我是诚心认错,你却在此与我调笑。” 路遥连忙安抚这炸了毛的人,连连道:“好好好,原谅你,那下次议事便叫上我一起” “不过”她艰难了起了身,盘腿坐在床上,鬓发微微有些凌乱,连那簪花都歪了下来,“你可猜到了是谁想要下手” 顾琮远将人那簪花拿了下来,如瀑长发立刻滑落,他静静的看了人一会儿,好似看够了,才摇了摇头:“不知。” 路遥叹息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是赤木信阳下的手,可我从未得罪过他。” “本王的想法和你一样,此事虽疑点重重,可赤木信阳又有什么理由和契机来对你下手”顾琮远说着说着,眉头便又皱成了川字型,那疏阔的眉宇间都有了一道浅浅的沟壑。 直到路遥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顾琮远都是睡意全无,他想用力的将人拥在怀里,却又唯恐碰到她的伤口,一夜无眠,一夜心猿意马。 他心中暗暗发誓,下次,绝对不会让路遥独身面对这些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天光已是渐渐亮了起来,客船上的人陆续醒了过来,门外声音慢慢嘈杂。 “砰砰砰” 是一阵底气不足的敲门声。 经过了昨夜的惊吓恐吓,路遥如今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十分敏感,她立刻就从顾琮远怀里激灵了起来。 顾琮远刚刚合眼,便见路遥惊醒,问道:“怎么了” “我好像听见有人敲门。”她惊疑不定的小声道。 就在此 时,门外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好像是个声音温软的小姑娘,正伤心欲绝的站在门口哭泣,听起来万分无助,千般茫然。 路遥风声鹤唳,惊恐的看了一眼顾琮远。 他却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放心吧,一定是个活的。” 顾琮远下去开门的时候,门外的姑娘又轻轻敲了敲门,他猛地拽门,将人给吓了一跳。 待到看清来者是谁,顾琮远禁不住一怔,面上流露出了三分讶然:“怎么是你” 路遥也跟了过来,这个时候,旁边房间的人也被惊动,左侧厢房的顾允月亦是推开了门,而右侧厢房的李昀和常山已经冲到了这里。 “樱子公主”路遥疑惑的扬起了眉毛。 赤木樱子站在他们眼前,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在他们面前哭得如此肝肠寸断。 顾允月睡眼迷蒙的走到这里,一眼看见这哭得伤心的人,便吓得倒退了两步。 要知道,如今她最大的心理阴影第一是被人追杀,第二就是这位赤木公主的眼泪 “这是怎么了”顾允月说话都禁不住磕巴了起来,“这一大清早的,不去吃饭,为何站在这里哭” 赤木樱子泪眼朦胧的看向了顾琮远,道:“琮王殿下,您一定要帮帮我们” 顾琮远猝不及防的让人抓住了袖口,禁不住微微皱眉,悄无声息的抽回了手,道:“有话慢慢说。” 赤木樱子抹着眼泪道:“我哥哥他受伤了。” “为何会受伤”路遥问了一句。 赤木樱子一哭起来,说话就格外不清楚,也不知是太过着急还是怎么,竟然夹杂着几句东瀛话。 “昨夜后半夜,我哥哥房间忽然闯进了贼人,问他是谁他也不回话,一个劲儿的举着剑追着我哥哥砍”她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心惊胆战,“我哥哥为了护住我,受了人一剑,那人自知不敌,便跳窗逃跑了,看样子是在海面上有接应” 路遥和顾琮远神情怪异的对视了一眼。 怎么会这样 他们这边刚刚遇刺,赤木信阳那边便也出了事,下手的阴差阳错的便是同一人,而且看上去都毫无目的,并没有准确的刺杀目标。 赤木樱子哭得如此肝肠寸断,倒也不像是说谎,她年纪甚至与顾允月相仿,瞧瞧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料也说不出什么离经叛道的谎话来。 她甫一瞧见李昀,便激动的一把拽住了那人的手腕:“李圣手李圣手,我哥哥受伤了,你快去看看他好不好” 顾允月顿时像是被烫了似的,蹿上去便将她的手打开。 然而这一个动作做完,视线霎时都凝聚在了她身上,顾允月连忙尴尬的搓搓鼻子道:“那个你兄长既然手上了,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们” 赤木樱子思及至此,哭得更是伤心了:“我们没带医师,又不愿劳烦琮王殿下,兄长又执意说能坚持得住” 不愿意给他人添 麻烦,倒也真是这东瀛呆头鹅的行事作风。 “未料这一来二去,兄长的伤势竟是加重了,也不知是不是那刺客剑上有毒。”赤木樱子哭得都开始说母语了,让顾允月连忙给打断了。 李昀恨不能赤木信阳当场暴毙,怎可能愿意去帮人看那浅浅的剑伤 他态度十分冷淡,直接道:“我不去,轻伤罢了,赤木公主当真是大惊小怪。” 赤木樱子一听,娇俏小脸上立时浮现出了几分错愕,旋即便又拽住了李昀,苦苦哀求道:“李圣手,您不是妙手回春,菩萨心肠的吗我相信你不会看着病人受折磨的对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昀狠狠皱了皱眉,甩开她的手道,“原本就是轻伤,这剑伤我是见过的,我们方才也遇刺了,眼下王妃背上就有一处剑伤,并不严重。” 这兜兜转转的,说白了,他就是不愿意给那东瀛人治病疗伤罢了,随意扯过来了一堆借口。 赤木樱子有些着急,哭道:“可是我哥哥受的伤,未必和王妃的伤口一样深浅啊李圣手,你行行好,帮我哥哥看看吧,好不好” 常山见这小丫头片子就要五体投地,跪下给李昀磕头相求了,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他环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呲牙咧嘴的啧啧了几声,打趣道:“李昀,要不你就给人家看两眼吧,你也不会少块肉” 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让人很不爽,李昀横了人一眼,斥道:“滚蛋。” 这位回春堂少当家与东瀛人有血海深仇,忍了这么多天没给赤木兄妹一榔头,已经算是他脾气温和了。 更别提,如今是让他去救人了 路遥自然不可能被赤木樱子这三言两语糊弄了,她不紧不慢的问道:“你兄长,不是被长刀所伤吗我怎么记得,那刺客拿的是长刀” 顾允月张了张嘴,很快反应了过来,没有说话。 那人想也不想,拼命摇头道:“不是的就是长剑,伤害我哥哥的武器,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那刺客约莫几时出现”路遥又问。 赤木樱子揉着眼睛,哽咽道:“两个时辰前。” 路遥神情有些严肃了起来,未料她说的竟然都能对上,细细观察那人表情,似乎也没有捕捉到半点破绽,难道他们真的和自己一样遇刺了 就在此时,顾琮远上前道:“我们要确认一下,刺杀之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你可否记得,那人身上有什么特征” 顾允月倒是未料二哥二嫂能如此刨根问底,若她是赤木樱子,恐怕此时早就要急得头顶冒烟了。 那人经过了最初的哭哭啼啼,眼下情绪稳定了不少,倒是能慢慢的思考了起来。 “我隐约记得那人的衣摆,很是独特,像是东瀛的图案上面画的好像是”赤木樱子想了想,“好像是卷云纹,东瀛独有的那种卷云纹” 第三百九十九章:嘴硬心软 “卷云纹”路遥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她,话音猛地顿了顿,艰难的又问了一遍,“你们也看到了卷云纹” 赤木樱子点了点头,十分笃定的道:“千真万确。” 顾允月禁不住急了,上前询问:“那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你们东瀛的卷云纹而不是我们天盛的衣饰花纹我们天盛的纹样也有很多啊” “九公主有所不知。”赤木樱子温和的笑了笑,那和善的模样与她哥哥有十之的相似,“这种小型的云纹,是我东瀛的特色,即便是如今传到天盛来,懂得的人也少之又少,我敢笃定,那杀手多半是东瀛人。” 谁也没料到这赤木樱子说起话来竟是这种风格,好像是挖了个深渊巨坑,然后硬生生把自己给丢下去了似的。 原本众人就怀疑此杀手与他们东瀛使团有关,正打算明里暗里的敲打他们一下,怎么也该刨根问底出来一些什么。 却未料这赤木樱子先把他们的话给说完了,让他们无话可说。 这一招实在是高明 路遥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目光中满满都是探究的意味。 这下,就算是对衣着颇有研究的顾允月也不得不歇菜了,毕竟在人家正统的东瀛公主面前,她对那山海之外的了解,还是少之又少。 不过既然这赤木樱子都敢这么说了,路遥自然也不会客气,她笑问:“那怎么就能确认,不是你们的人忽生异心,前来刺杀我们呢” 赤木樱子老早就料到有人会这么问了,她表情格外的平静,只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会的,不会是我们手下的人。” 作壁上观的李昀终于忍无可忍了,他皱眉问道:“你为何知道那不是你的人来自东瀛,听不懂汉话,又身着卷云纹” 他冷笑了一声:“这客船上的东瀛人掐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怎么就不是你的人了” “李昀大哥”顾允月担心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李昀一旦提到有关东瀛的事情,就被掀起那回春堂覆灭的血海深仇,惨痛的回忆不断的浮现在眼前。 想让他心平气和的面对这赤木兄妹,应当是全无可能的了。 “我没事。”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语气很冲,连忙缓了缓,对顾允月艰难的扯出来一个微笑。 赤木樱子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询问,风轻云淡的道:“这客船上的东瀛人的确少之又少,可谁又能知道,有多少杀手,假扮成东瀛人试图来加害我与兄长,将这罪名扣在我们头上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寂静了片刻。 路遥率先回过味来,她低下头轻轻一笑:“樱子公主这是话中有话啊,我们吃饱了撑的,要加害于你” “自然不是。”赤木樱子有求于人,连忙做出一副奴颜婢膝,恭恭敬敬的模样来,让人就算是有气也无处可撒。 这是他们兄妹俩惯常使用的套路了,路遥早就知根知底,摸得一清二楚了。 “我想表达的是,我们带来的,基本上都是一 群武功平平的东瀛侍卫,即便是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连我哥哥都伤害”她唯唯诺诺的道。 常山跟着和稀泥,嘻嘻哈哈的伸手道:“这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你跟着掺和什么”李昀狠狠瞪了人一眼,常山立刻臊眉耷眼的不说话了。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不知要不要劝劝李昀去给赤木信阳瞧上一二的时候,顾琮远忽然开口了:“赤木公主所说,既然都能与我们对上,李昀,你便去给人瞧一瞧也无妨。” “可是王爷”李昀面上流露出了几分的不解来。 顾琮远皱了皱眉,负手道:“好歹是不远千里远道而来的客人,在此受了伤,原本就是我天盛的责任,让你去给人家看一看伤势,还想给推脱了不成” 李昀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明白了琮王殿下的用意,他恭敬客气的低下头去道:“属下自然不敢。” 路遥轻轻颔首,却是默不作声。 她也明白顾琮远的意思,他是想借着看伤势的机会,去看一眼那赤木信阳究竟有何异动。 果然,赤木樱子前脚一动,后脚他们几个便声势浩大的都跟了上去,那姑娘面露为难的推拒了几声,路遥他们却脸皮贼厚的说什么赤木殿下需要关怀,鬼扯了一个别有用心的理由。全都跟着去了赤木的房间。 无奈之下,那人不好说什么别的,也只好任由他们胡来了。 到了门口,赤木樱子客客气气的敲了敲门,用东瀛话说了一句:“哥哥,我来看你了。” 顾允月好奇的凑过去问道:“你说了什么” 赤木樱子好脾气的回答道:“我说,我来看他。” “为何不说我们来看他或者是有人要给他疗伤”顾允月疑惑的挠了挠头发。 就在此时,屋中传来了一道闷闷的男声,说了个叽里咕噜的词汇,应当是让赤木樱子进去。 李昀不情不愿的推开了门,率先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赤木信阳暴露在空气中的后背,那上面狰狞的交错着几道伤疤,应当都是新伤。 他正艰难的用药水擦拭着伤口处,却因为没有帮手而累得满头是汗,看上去表情很是痛苦,这姿势也着实有些狼狈。 原本和和气气的东瀛皇子竟是在天盛受了这样重的伤,说出去委实有些不太光彩。 非但赤木信阳颜面有损,连天盛王朝的面子都挂不住。 顾允月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她甫一看见那狰狞密布的伤口,不知比路遥要严重多少倍,她立时双目瞪大,惊呼了一声:“天啊” 赤木信阳这才注意到了,身后竟是有这么多的脚步声,一下子来了好多人。 他惊讶的愣了一下,旋即丢开了手上的药膏,转而扯过了外裳就遮住了背上的伤口,声音微微有些无奈:“樱子,你怎么将大家都叫过来了” 赤木樱子看上去也很是无措,小声嗫嚅道:“那个我” 瞧她那扭扭捏捏 的表情,好像在说,原本她只想请李昀一人前来的,未料这群狗皮膏药都非得要跟着来 顾琮远偏偏喜欢拿捏旁人的心事,他很不客气的说道:“是我们自己硬要跟来的,倒是让赤木公主为难了。” 小姑娘当即惶恐的摆手道:“不是,不是的” “不是什么”赤木信阳嗔怪的看了看她,旋即转脸对顾琮远笑了起来,原本应当是很和善的,可是如今看在众人眼中,简直就是虚伪阴险的标准笑容,“二殿下与诸位贵人前来,我自然开心,只是不愿让你们看见我这狼狈模样罢了。” 顾琮远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道:“不打紧,来看看而已。” 赤木信阳脸色苍白,看上子当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顾允月到底是心软,于心不忍的看向了他,那人很快就回给她一个轻松的笑容,小九立刻害羞的低下头去,她不想与人有过多的交往,以免让李昀给误会了去。 顾琮远偏了偏头,递给李昀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儿,那人立刻会意,从善如流的走到了赤木信阳的榻边。 “赤木殿下,”众人都能听得出来李昀话中咬牙切齿的意味,“请您,把衣服脱了。” “”赤木信阳一时之间有些怀疑李昀会抽刀送他归西。 他手上动作不过愣了一下,旋即便将外裳轻轻放到了一边去。 李昀简单的查看了一番,那心不甘情不愿的眼神,就要给赤木信阳看出两窟窿来了。 半晌,李昀起身道:“的确是剑伤。” 顾琮远和路遥对视了一眼,意味不明。 “伤口有深有浅,”李昀中肯的评价道,“应当是打斗时砍的,浅一些的,擦擦药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深一些的,需要缝针。” 赤木信阳立刻道:“缝针这些小事,就让我的手下代劳吧,不必劳烦李圣手了。” “怎么了”李昀似笑非笑的睨视着他,“难不成你还怕我将你弄死不成” 顾琮远微微沉声,装模作样的道了一句:“李昀,怎么说话的,好歹也是一国太子,人家会与你计较这些弯弯绕绕你当他是谁” 这话里有话似的敲打,让赤木信阳脸上的微笑一时之间变幻莫测。 路遥实在是懒得看他们唇枪舌战,和东瀛人的恩怨情仇已经拖拖拉拉如此之久,还不如像昨夜那样,直接来大杀特杀,痛痛快快一场 她端坐在椅子里,挑眉问道:“赤木殿下是昨夜遇刺” “没错。”赤木信阳道,“樱子应该告诉你们这件事情了吧当真是百密一疏,怎么会在客船上遇到这种人” 路遥瞧他言辞恳切,竟是个懊恼又沮丧的样子,不由得好笑道:“真巧,昨夜本妃也遇刺了。” 赤木信阳立刻睁大了眼睛,十分惊讶的道:“王妃竟然也遭到那小人的陷害了” “没错啊”路遥缓缓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漫不经心的道,“不过如今那个敢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已经被我们给碎尸万段了。” 第四百章:真相大白 赤木信阳脸色微微一白,半晌他缓缓笑道:“原来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最后还是落到了王爷王妃的手中。” 顾琮远淡淡的瞥了人一眼,气定神闲的模样:“是啊,他死得很惨,谁让那歪心思动到了我们的头上来呢” “谁说不是。”赤木信阳勉强附和着,额头上却是有滚滚的汗珠滴落了,“那刺客一旦撞进了王爷的地界,就是插翅,也难飞。还以为你们会直接杀了他,想不到” 常山也嬉皮笑脸的混过来,补充道:“想不到吧我们不仅让他活着痛苦,就是死了,也要鞭尸,让他不得超生。” “没错。”路遥赞赏的点了点头,缓声笑道,“我们现在怀疑此人是东瀛人,我记得你们东瀛很讲究这些死后安息的事情吧既如此,这个动到了我头上的人,就更会不得好死了。” 李昀抚掌应和道:“这可真是大快人心。” “樱子,这药你就不能轻一点擦”赤木信阳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强行憋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看看把我折腾的,头上都全是汗了。” 顾允月听得出来他们是在有心警告赤木信阳。 但是在她看来,那下手之人,也未必就是赤木信阳的亲信,他们东瀛杀手再怎么癫狂,也不可能连自己的主子都杀吧 何况如今那东瀛太子,疼得浑身是汗,背上的伤口还狰狞的豁着口,里面的血肉都要露出来了。 有东瀛随侍推门而入,给赤木信阳用了天盛出产的麻沸散,便极为粗暴血腥的给人缝起了伤口。 顾允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不忍心的微微扭过头去,咬着下唇不出声。 路遥似是为了转移那人的注意力一般,貌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哎,赤木殿下,你既然昨夜就遇刺,何为昨夜不过来找找我们,好歹是人多力量大嘛” “是啊,”李昀无不讥嘲的笑道,“这样的伤口都能硬生生的捱一宿,非要我们来看过了,才能缝针,您也真是煞费苦心。” 赤木兄妹好像永远都是一副软绵绵的脾气。 那赤木信阳听了李昀阴阳怪气的一通怼,却丝毫不见恼怒,他摇头苦笑道:“背上的伤口,我原本就看不见,本以为很浅,未料竟是到了这种地步,若非樱子今日请你们前来,我恐怕就要任由这伤口自己痊愈了。” “而且,昨夜天色已晚,我以为那杀手仅仅是冲我而来,实在是不忍心打扰诸位清梦。”他说得义正词严,声音和缓,“何况,我若是前去找你们,再将杀手引过去,岂不是麻烦更大了” 路遥哼笑了一声,便没了表情,道:“恭喜啊,就算是你没来找我们,那杀人魔头也找上了我们,还白白的断送了一个丫鬟的性命。” 赤木信阳这下没有说话了。 那东瀛侍卫叽里咕噜的也不知说些什么,和赤木樱子急得连连骂他,然而也无济于事,她又不会医术,也无法上前搭把手,而李昀则是作壁上观,说死也不会帮赤木信阳缝伤口的。 因此,赤木信 阳当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哥哥,你再忍耐一下,一会就好了。”赤木樱子温声劝道。 三道伤疤要细细缝合起来,又岂是一时片刻的事儿 何况那侍卫一看就不是缝伤口的料儿,吭哧瘪肚的,唯恐伤到了主子,因此手都还在哆嗦,效率一下子慢得惊人。 那锋利的针再次穿进皮肉,赤木信阳的汗水迷了眼睛,伤口又牵扯出了阵阵的疼痛。 “唔”他终于忍无可忍了,闷闷的哼了一声。 然而这里有一屋子的人正眼巴巴的看着他,他到底也是个男人,不好意思因为这几道伤疤而叫疼,便咬着下唇死死忍着。 赤木信阳那薄厚适中的唇瓣苍白无比,被他一咬,更是全无血色了。 顾允月神情担忧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李昀的衣袖,问道:“李昀大哥,他会不会硬生生疼死啊” 那人愣了一下,因为他从这话中听出了浓浓的关切意味。 这种微妙而甜蜜的感觉,原本应该全部属于他的,可如今,却是因为赤木信阳那厮咬咬嘴唇的卖惨行为,而活活的给分了出去。 李昀心下翻江倒海的,他面上阴霾更加浓重了一些,旋即道:“不会,我死了他都不会死。” 顾允月一怔,哼唧道:“李昀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 “你不懂,你还小。”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故作隐忍的赤木信阳,不等顾允月提出请求,便用这冷淡的态度回绝了她。 小九虽是心软,却深深知道李昀对东瀛的仇视,并非是空穴来风。 她瘪了瘪嘴,就算是不忍心看见那赤木信阳痛得死去活来,仍旧乖乖的没有替他求情。 等到了那三道伤口全部缝合,赤木信阳已经累得浑身是汗,他虚弱且苍白的就要倒在软榻上了。 “哥哥”赤木樱子满面焦灼的脸上上前去搀扶。 众人见此处乱七八糟的一团,便觉着要问什么、要看什么,如今已经差不多了,随口扯了个由头,便告辞了。 经过昨夜的惊心动魄,眼下几个人的行动竟是出了奇的一致。 他们一起回到了休息用的厢房之中,聚在一起,却是该干嘛就干嘛,还是路遥的一句话将众人给扯回了神志:“昨夜那杀手,好像真不是赤木信阳的手下。” 顾琮远斟了一杯水,润润嗓子道:“何以见得” “你想啊,若真是赤木信阳的人,何苦大费周章等到了现在才来杀我们而且,疯狗乱咬人,还不咬主子呢”路遥眉毛拧成了一团,“他的手下,怎么可能咬他” “我、我觉得也是。”小九终于怂巴巴的开口了,她要为赤木信阳说话,还有些心虚和不安,便低着头谁也不看,只看着自己的脚尖道,“他身上的伤口深浅不一,不像是假的,而且谁会真的把自己砍伤还那么深,都到了需要缝针的地步” 李昀脸上渐渐沉了下去,但是他尊重顾允月的想法,因此并未将过多的情绪表现出来。 路遥见常山那厮又不知在想入非非什么,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喂” 常山被吓了一跳,大叫一声:“啊王妃你这是干什么神出鬼没的” “”路遥无语的道,“我一直都在这里的好吧分明就是你自己走神,还怪我” 李昀也道:“常山,大家都在商讨赤木信阳之事,你又在这里想什么” “我”他胡乱的挠了挠头发,吭哧道,“说真的,我不觉得这件事情是赤木信阳所为,他闲着没事干嘛针对王妃又针对自己啊这不是狗拿耗子么。” 几人七嘴八舌的正议论着,顾琮远似乎与这边热火朝天的讨论有些格格不入,半晌,他终于开口了。 “这件事情,就是赤木信阳所为。” 终于有一个人说中李昀内心的想法了,他颇为激动的道:“王爷,我也是这么想的。” 顾琮远轻轻颔首,十分淡然的道:“赤木信阳背上的伤口虽然伪造得很像,可还是百密一疏,他忘了刀锋的走向了。” “那刀锋走向虽然错落有致,却有许多破绽。”顿了顿,他又道,“假得可以。” 这话中的嘲讽之意满满当当的,路遥不由一愣:“你是说,他的伤口,是贴上去的不成” 顾琮远摇了摇头,道:“不是贴的,都是他自己砍的。” 顾允月脸色微微一白,骇然道:“他竟然有这么狠的心亲手砍伤自己,再让属下来给自己缝针这是何苦” “他的目的已经十分明确了。”李昀皱眉道,“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出此下策。” 常山这才渐渐走进他们的节奏里面去,骇异的叫道:“这这未免也太荒唐了点,赤木信阳是怎么下得去手的放在我身上,我都未必有这份狠心。” 亲手把自己砍得皮开肉绽,的确不是常人能办到的事情,一般人,根本就下不了这份狠手的,往往在犹犹豫豫之间,就错过了伪造证据的最佳时机。 而赤木信阳做到了,非但做到了,还做得十分逼真,竟是将大部分人都瞒天过海了。 但是琮王二殿下毕竟不是寻常人,他早在路遥与人扯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时候,就观察了伤势的走向,显然是一人从脖颈处伸手过去砍出来的。 若真的是那追杀路遥的杀手,又怎会扭曲出来这种怪异的角度 唯一的结果,就是赤木信阳亲力亲为。 这杀手,的的确确就是他们赤木兄妹派出来的。 路遥的表情一时僵滞了起来,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昀和常山也纷纷陷入了沉默,实在是想不通赤木信阳这么做的理由 顾允月惊疑不定的道:“可是他们此次出行,带来的随从少之又少,怎可能” “他们的寻常随从少,”顾琮远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那傻乎乎的顾允月,一字一顿的说道,“可不代表他们的杀手少。” 第四百零一章:终至靠岸 一整天都过得平静无波,然而路遥心底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面上虽是平平淡淡的说昨夜的杀手也不算太吓人,然而顾琮远从背后与她打个招呼,都能让她吓得惊声尖叫,一退退出去好几丈远。 “估摸着明日客船就要靠岸了,你不要担心,本王一直陪在你身边。”顾琮远缓声道,“等到了岸上,派出重兵包围客栈,便能让你睡个好觉了。” 路遥双眼底下有两团浓重的青黑,她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道:“我其实无所谓,但是小九她还小,千万要把手好,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闲杂人等再吓到了她。” 顾琮远皱了皱眉,捏了一把她明显瘦下去的脸颊,冷声道:“你还无所谓” “痛”路遥像是滑溜溜的泥鳅,碰一下就扑腾乱跳起来,惹得琮王殿下无可奈何,“你干嘛呀” “怎么,本王关心夫人还不成吗”他眼中攀上了几抹笑意来,伸出手去又要掐人。 路遥将那人的爪子拍开,哼哼道:“王爷的口味还真是独特,关心我的方式都如此独到。” 顾琮远毫不避讳的道:“其实还有更加独特的,只不过这几天船上颠簸,休息的不好,唯恐耽误了夫人的身子。” 路遥缓了一会儿,她终于从那人意味深长中带着遗憾的语气里听出来了什么,慢慢的涨得满脸通红。 她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你一天就知道” “就知道什么”顾琮远眯起了长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就那样满脸正直的等待她的下文。 然而路遥支支吾吾的红着脸说不出来。 廊间层层把手的小兵却是再也崩不住了,毕竟鲜少见到王爷如此活泼,好容易能见到这样的一幕,他忍了又忍,脸都快憋成了猪肝色,还是噗的一声漏了气。 顾琮远脚步一顿,原本放在门板上的手收了回来,侧目看去,挑眉道:“你又懂了” 小兵手执长枪,挺直了腰杆儿,立马恢复了满脸正经的神情来:“不属下不懂” 路遥方才只顾着和顾琮远插科打诨,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所居住的这整整一层,今日晚上竟然有这么多的侍卫把手。 她怔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其实也不用这么夸张啦” “那怎么行”顾琮远立刻否定,他负手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这些我一手带出来的亲兵出来站岗值夜,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对吧” 路遥骨鲠在喉,疑惑的勾起了两撇眉毛来:“什么亲兵” 顾琮远一脸等待被夸奖的点了点头。 谁知,她顿了一顿,却捧腹大笑:“顾琮远,你何时这般骚包了出门在外,原本说是游山玩水,最多帮李昀查查旧案,还带着你那光鲜亮丽的亲兵啊” 听人调侃,琮王殿下的面子上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掩唇咳嗽了几声,道:“亲兵训练有素,站出来,整整齐齐,十分有排面,难道不是出行必备吗” 路遥笑得上不来气,她倒是 未尝料到顾琮远还有这小心思,不由得笑得死去活来。 “今日你们在此看好了,明日上岸,就不必如此辛苦了。”顾琮远转身吩咐道。 一排排站岗的士兵们立刻声如洪钟的道:“是” 这夜相比前一夜,当真是平静无波,路遥背上有伤,只能趴竹榻上,艰难的睡这并不算安稳的一觉。 顾琮远察觉到了此人异样,原本昏昏沉沉的睡意消散了三分,他嗓音沙哑的问了一句:“怎么了有心事” 心事自然是有的,路遥从踏上这客船开始,便开始心事重重起来,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等待着他们。 这感觉委实是怪异非常,然而接下来究竟要发生什么,任凭是谁也说不清楚。 她心里憋得难受,支起胳膊来看着他,道:“元宝和奶妈在回春堂,不会有事吧” 顾琮远笑了笑:“这混小子不认别的下人,奶娘还是认的。”他偏头瞧了人一眼,“悄悄告诉你,我觉得元宝和奶娘的关系,比你和元宝还要固若金汤。” 路遥自然是知道自己先前又去清风寨,又去北地清源城,两个地方辗转耗时弥久 而同福商号的事情,也是让她忙的脚不沾地,她陪伴元宝的时间,有时候还不如顾琮远陪得多。 她心中有愧,让顾琮远这打岔似的开了个玩笑,更加怪异了起来。 她推搡了那人一下,不说话了。 顾琮远察觉到她情绪上的波动,轻轻摸了摸她柔软的发,缓声道:“可是元宝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他上次还和我说,想和你玩翻花绳。” 路遥眼角滚出了一滴眼泪,很快就消失在了枕头里,她也不看那人,闷闷的道:“可是那是小女孩玩得游戏,元宝是男子汉。” “傻。”顾琮远轻轻道了一声,“若是能和你一起玩,他会在乎是男孩还是女孩子的游戏吗”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就彻底的扎进路遥的心窝子里去了。 她眼角更加濡湿了起来,好半晌,才勉强的回过神来,不想让顾琮远察觉到她伤心落泪,便咳嗽了两声,问道:“我是担心,我们这么多人在客船上都会遭杀手暗算,元宝和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留在回春堂,会不会” 她话音未尽,便听顾琮远道:“不会的,李昀手下的下人,全都不是吃干饭的,他们认真起来,可比我们在这客船上面安全许多。” “那就好。”路遥瓮声瓮气的回应了一下。 “别多想了,”顾琮远在人发顶轻轻吻了一下,将她忘记摘下的檀木簪子慢慢拔下,“睡吧,明日便好了。” 翌日清晨,客船上的旅人们就像是下饺子一般,噼里啪啦的下到了口岸上,互相拥挤着,倒也多了几分生气。 一夜无眠的路遥原本不太喜欢这样嘈杂拥挤的环境,然而经过那惊心动魄的一宿,她开始渐渐的对这般热闹的场合感到心安了。 一阵难以言状的安全感漫上心头,她轻轻笑了笑,缓缓走下楼梯。 自从顾琮远十六岁平叛南疆十八部后,中原人有不少愿意南迁的,尤其是追求利益的商人,看中了此地的药材奇珍,不远万里的迁居于此。 加之天盛王朝几年前有回春堂的巨大助力,解决了受瘴气之苦的问题,这短短几年下来,南疆倒也很是富庶。 顾琮远也是事隔经年再次踏上这南境故土,心中不免思绪万千。 想当年他刚刚顶替了原琮王的位置,带着暗影阁的一身污秽,处心积虑的爬到了王府的宝座上。 却未料到,皇上根本就不宠爱这废物点心,一声令下,就把亲生儿子的性命交到了那死伤无数的南疆中去。 顾琮远眼神稍稍黯淡了下去,他永远都不会原谅顾基那心狠手辣的男人的 反正,那人也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的生父前半生与皇帝顾基纠缠,被亲兄弟陷害至双腿俱废,后半生都要靠着那轮椅过活,顾琮远是永远都不会忘记这血海深仇的。 “夫人想去逛逛吗”他回过神来,瞧路遥那双眼放光的模样,轻轻笑了一下。 路遥点头道:“南江人的衣着打扮,还有沿路卖的小食,都与京城大有不同,自然应当逛一逛。” “既如此,”顾琮远负手道,“便让小九陪着你走走,本王要先赶去落脚的客栈处理一下这几日入住的事情。” 顾允月那边已经迫不及待了似的,蹦蹦哒哒就冲了过来,一把挽起路遥的胳膊道:“你们在这里嗦什么呐那边有卖炸虫子的,快和我去尝尝” 那小公主闹腾得很,路遥无可奈何只好与人转身前去,顾琮远则是先行去了客栈。 “想不到九公主口味还挺”路遥看着顾允月一手抓着一串炸虫子,正大快朵颐并且连声称赞,不由得冷汗连连,“野。” 一个黑乎乎、油亮亮的虫子猛地递到了路遥眼前来,顾允月双眼放光道:“二嫂你快尝尝味道当真是与众不同” “” 路遥光是看看那张牙舞爪的大虫子就汗毛倒竖,更别提是让她入口了。 她连忙摆手拒绝道:“我、我就不了吧” 顾允月见人着实是害怕,便也不强人所难了,纳闷的看着炸虫子,小声道:“回去要让御膳房的厨子将此菜加入菜单” “这些东西到底不是京城的口味,就算你喜欢,一下子也不能吃太多,小心伤胃。”路遥实在是难以面对那满摊子的黑虫子,连忙拽着顾允月走远了。 她啧啧称奇:“二嫂啊,你可真是与以前大大不同,比以前嗦了至少十倍” 南疆虽富饶,却仍旧不敌京城繁华,相比之下,此地的乞丐几乎能占山为王了。 就在这时,路边一个身披斗篷的青年人好像与人发生了争执,看样子他也是个要饭的,正与一堆人坐在角落里喋喋不休,周遭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乞丐。 “你们别笑啊,为何要笑,我真的是琮王殿下若你们送我回京,必当万金酬谢” 第四百零二章:真假琮王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砸吧嘴的顾允月立时呛了一下。 “哎,我就说别吃的太急了吧?还嫌我啰嗦,这就叫现世报知不知道?”路遥嗔怪了一声,连忙给人拍了拍后背。 顾允月险些让黑虫子未炸透的硬壳给呛死,她面红耳赤的缓了好半晌,才直起身来,问道:“二嫂,你方才有没有听到什么?” 看人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路遥就知自己刚才定是走神,又错过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她疑惑的道:“没听见啊,发生何事?” 顾允月看向了那......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零二章:真假琮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三章:真实身份 正在大快朵颐的顾允月当即吓得筷子一哆嗦,嘴里的饭好悬没喷出来。 她勉强掩住了嘴巴,磕磕巴巴的道了一声:“二哥,你要不要这么狠啊?” 顾琮远全然不以为意的垂眸道:“狠?本王还没说怎么杀他,怎么就狠了?” 旁人不知道,乍然一听觉着毛骨悚然。 路遥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这的确是顾琮远这大魔头的行事作风,向来是不疯魔不成活,做事一定讲究个斩草除根。 她笑了笑道:“这天盛境内指不定有多少人假扮你,你......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零三章:真实身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四章:匆匆告别 “你以为现在逃跑,还逃得掉吗?” 上一秒还是温润和煦的少年音色,然而转瞬之间,那赤木樱子便惯常的用那甜腻腻的声音说起了话:“九公主殿下,您是在害怕吗?” 原本顾允月心里还乱糟糟的一团,此话一出,她更是觉得毛骨悚然,汗毛根根倒竖了起来! “你……你究竟是男是女,为何声音也能、也能改变?”她尽量不让上下牙齿在一起打颤,妄图把持着最后的理智。 然而她慌张的情绪还是骗不过那蕙质兰心的赤木樱子,只见......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零四章:匆匆告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五章:小九失踪 “当真如此吗?”李昀神经兮兮的追问道,“习惯也是会被打破的,九公主她……” “好了,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不行吗?”顾琮远忽然出声了,他原本歇息的便不好,此刻眼下乌青,平白一睁眼,更是显出了几分杀气来。 李昀立刻低头服软道:“……是属下太过心急了。” 顾琮远无可奈何的揉着脸道:“今日一个两个的,怎的都如此怪异?唉。” 难得听他唉声叹气,路遥见人确实疲累,便道:“要不你再睡一会儿吧?这些事情你就......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零五章:小九失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六章:目的不纯 李昀轻功掠得飞快,气喘吁吁,浑身是汗水。 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唯恐赤木信阳会真的偷偷将顾允月带走。 这个想法虽是荒谬了一些,然而结合赤木兄妹先前种种怪异的行径,也的确是有可能发生。 李昀不知疲倦的跟到了城外,一到城外,赤木信阳的车队明显速度慢了下来,也不知他们在城中那般火急火燎的赶路是想躲避些什么。 “该死。”李昀站在树林阴翳之间,狠狠揩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眉宇间尽是阴沉之色,冷声道,“赤木信......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零六章:目的不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七章:渡口客栈 赤木信阳神情凝重的与两个成事不足的手下打了招呼,那二人奴颜婢膝的给他掀起了车帘来,道:“太子殿下,请进。” 他手上提着一个颇具东瀛风情的小食盒,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吃食,弯腰而去,见顾允月昏昏沉沉、欲睡不睡的样子,而且嘴上的布团,手脚上的绳索都严严实实的还在远处。 他那犹如狼戾一般的眼神才渐渐和缓了下来,先前汹涌而上的怀疑之心也减小了不少。 他的声音也还是一如往常的和缓动听—— “九公主殿下,......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零七章:渡口客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八章:突击检查 “不然呢?我们旅途中多有不便,也只好委屈公主和这些箱子共处一室了。” 赤木樱子巧笑倩兮,无比温和,又带着少女独有的灵动,看得顾允月阵阵的起鸡皮疙瘩。 然而她越是如此,顾允月反倒越是放心了下来。 因为李昀就在那其中一个箱子之中,若被带到赤木兄弟的房间里,她反倒是不放心了。 顾允月心下的小九九活动得飞快,她佯作愤恨的道:“赤木樱子,你是不是与我胡搅蛮缠?” “与你?”他缓缓转过身来,现如今的......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零八章:突击检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九章:真实身份 顾允月霎时勃然色变,她骂道:“你才是小孩子,你们全家都是小孩子!” 别提是在那深深的皇宫之中了,就算是在这整个天盛王朝,可都没人胆敢因为顾允月的年纪小而轻视她。 今日倒是好,接二连三的不知道遭到这赤木樱子多少的羞辱,她简直气得嘴都快歪了。 那人却是浑不在意的侧目看了人一眼,视线幽幽深邃,全然瞧不上她似的:“您今年贵庚?” 顾允月哼了一声,叉腰道:“十五岁,怎么了!” “我都已经二十五岁了......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零九章:真实身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章:冲冠一怒 赤木樱子见人在箱前阻拦,显然是一副欲盖弥彰的紧张模样,不由得冷笑一声道:“怎么,你在心虚吗?” “奇了怪了,本公主这辈子什么事情都做过,唯独就是不会心虚。”顾允月双手抱臂,满脸不屑的轻嗤了一声。 “既然你不心虚,那让我将这箱子检查完,让开。”他长剑在人眼前猛地一震,险些刺到了顾允月的眼睛,然而那人却是毫不躲闪,就那样直勾勾的对着他。 这赤木樱子是随机将箱子打开查看的,并没有特定的目标,然而随......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一十章:冲冠一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一章:君心我心 顾允月好像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将这不大不小的一个箱子给打开,当她看见箱子里的景象时,尚且来不及反应什么,头脑都像是灌了一团团的浆糊,彻底懵了。 随后,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淌了下来,在她全然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脸颊已经被濡湿了。 “九公主殿下……” 李昀踉跄着站了起来,伸出手来,轻轻的拭去了她脸颊上的泪水,神情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且坚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顾允月也不知是被吓怕了还是怎么,就......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一十一章:君心我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二章:真假身份 路遥的表情渐渐由期待转换成了灰心,她还不甘心似的重复了一遍:“你也没有瞧见李昀吗?” 的确,这一整个下午,不止是忙碌军中事务的顾琮远没有瞧见李昀,连带着整个队伍,都无一人察觉李昀的失踪。 路遥放在身侧紧绷的胳膊渐渐垂了下来,似是累极了。 顾琮远终于摇了摇头,眼神慢慢变得更加晦暗了:“没有,本王这一整天,好似都没见到李昀。” 他补充道:“江都地段繁华,奇珍异草众多,本以为他世代行医,对那些药......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一十二章:真假身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三章:商议对策 “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你绝对不能告诉陛下!” 脸色苍白的路遥又急匆匆的重复了一遍。 原本她说完那句,空气便陷入了某种微妙的凝滞状态中,这又接连否定了顾琮远,那人的脸色便也僵硬了起来:“进去说话。” 屋外那乱哄哄一群看热闹的侍卫这下都尽数被阻隔在了门外,屋中剩下了正在僵滞的路遥和顾琮远,还有一个左右为难的常山。 他见二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不由得磕磕巴巴的劝阻道:“王爷王妃,说的好好的,怎么忽......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一十三章:商议对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四章:飞鸽传书 出行之时,顾琮远对满朝文武说得都是微服出行,游山玩水,可谁能料到路遥竟然在客船上遇上杀手,甚至与其殊死搏斗一番。 此刻挂着一身的晨露回来,见到了正在酣睡的小儿子,她不由得百感交集,越是看着小孩儿恬静的睡颜,就越是觉得恍如隔世。 甚至有些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轻轻戳了戳元宝露出来的小肚腩,忍不住嗤嗤的笑了出来:“太阳晒屁股喽?” 元宝这才哼哼唧唧的给了个回应,爹娘是真爱,他就是意外,距离他被爹......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一十四章:飞鸽传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五章:证据确凿 常山冲上前去,盯着一夜未眠活生生熬出来的连个硕大的黑眼圈儿,嚷嚷道:“王爷!你真的要明日就走?不多修整几天?” 顾琮远冷冷的瞟了人一眼,负手而立道:“你真当我们是来这里游山玩水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常山说着说着就张大了嘴。 顾琮远极其嫌弃的看了人一眼,向后退了退道:“作甚?不答应你就要吃了本王不成?” “嗨呀——”常山毫无风度的打了个打哈欠,旋即揉着眼睛道,“我哪儿敢啊,我就......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一十五章:证据确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六章:出人头地 “元宝,你在笑什么?”路遥回头看了过去,还以为这小家伙实在笑他们不正经。 谁知他正盯着眼前抛出来的小土坑叽叽喳喳的笑个没完。 “奇怪,怎么不说话?”路遥有些好奇的起身凑了过去,问道,“什么东西这么好玩儿?让娘亲也看看好不好?” 元宝见路遥向他走了过来,赶忙将那挖出来的东西揣到了怀中去,生怕被人给瞧见了一般,但是越是如此,他的动作就越大,更是可疑了。 路遥纳闷儿,微微沉下了声音问道:“元宝,......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一十六章:出人头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七章:沿街乞丐 苏轻烟当即脸色微微一变。 就算她是个朱唇万人尝的娼妓,可毕竟人心都是肉做的,她听见心上人如此直白赤裸的揭露了心头的伤疤,不由得有些受挫,站在原地僵持了好一会儿。 而顾子宴那厮压根儿头都不肯回一下,连施舍怜悯的眼光也不分给她半分。 苏轻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若是想长久的陪伴在太子身边,必须要让这个男人爱上自己,就算她只是一个卑微下贱的娼妓…… 可娼妓也有娼妓的本领,她不信太子从始至终对她半大情......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一十七章:沿街乞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八章:无所不用 寻常的百姓们没见过顾琮远其实也不足为奇,然而顾子宴和苏轻烟却是深深记得这张脸的。 苏轻烟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踉跄着退后了一步,难以置信的捂住了嘴,另一只手哆哆嗦嗦的指向那人:“你……你是?” “咳。”顾子宴掩唇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即将失态的那人,旋即微笑着问向富商,“大人,您当真不认识此人吗?” 富商上前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番,十分笃定的哼哼道:“不认识!绝对不认识!老子还能认识这种穷酸亲戚?”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一十八章:无所不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九章:好心招安 即便顾子宴早就有所准备,但是面对这要饭的如此坦然的表情,还是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 一边嗤嗤笑他傻的苏轻烟一时之间也愣住了。 原本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二人大可像先前路遥和顾允月那般,嘻嘻哈哈的哄笑此人满口谎话便是,然而顾子宴就是微妙的觉得,此人有种难以言说的魔力。 他说话时那样笃定,那样认真,甚至眼底之中还隐藏着某种凶狠,仿佛自己与生俱来的荣光和身份被人硬生生的夺走了一般。 跟真的似的…… ......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一十九章:好心招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章:无名之信 九公主遭到赤木信阳的劫持兹事体大,因此路遥和顾琮远奔忙回到京城的速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快速。 马车车队陆陆续续的停在王府门口的时候,正亲力亲为打扫大门的降香可谓是猝不及防。 “王……王爷……”降香一把扔下了扫帚,带着一众下人们拥了过去。 神情凝重的顾琮远下车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顾元宝交出去,吩咐给了奶娘,让其照顾好小少爷,说是这些天都要小心谨慎,以防有赤木信阳的人趁火打劫。 路遥神色有些疲惫,同......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二十章:无名之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一章:真相如何 当路遥看见画像上的那个人脸时,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都渐渐凝滞了,甚至都能听见自己血液回流奔涌的声音。 她脑子嗡的一声,几乎就要站不稳了。 卫岚三番五次的前来相劝,总不可能是来消遣路遥的,就算此人平日里顽劣跳脱,看上去很不靠谱,可她与路遥私交甚笃,全然没有理由来坑害她。 更何况,从一开始还是路遥死皮赖脸拜托她去帮助自己打听消息,这段时间倒是打听到了,只不过硬生生的在真相面前产生了分歧,她就算再......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二十一章:真相如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二章:李昀的信 宛双匆匆走进来的时候,顾琮远正对着那口岸观望台的图纸唉声叹气。 她尚且来不及多问一句主子在叹息何时,便已经将手上的信笺交了出去,恭恭敬敬的道:“王爷,有人送信来了。” “送信?”顾琮远狐疑的接了过来,剑眉微微蹙起,“是何人消息如此灵通,本王才刚到京城不久,便送来了信。” 宛双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知,这信笺上并无署名。” 顾琮远从不畏惧这些匿名信,就算是有人往里面塞过毒粉暗器之类的,可那......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二十二章:李昀的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三章:又见赤木 前一晚过得风平浪静,平静到路遥失眠了小半宿。 她翻来覆去的想,顾琮远究竟为了什么来骗她,又是因为什么做到如今这宠辱不惊的程度? 分明从一开始,顾琮远是锋芒毕露的,刚刚认识这位琮王殿下的时候,他说话夹枪带棒,让见惯了圆滑世故之人的路遥都有些招架不住。 如今倒是渐渐的褪去了那锋芒,除却他二人之间的感情,恐怕也有桑茶青如今进宫侍奉皇上,他能随时得到确切的消息,才如此安心吧…… 若是卫岚此次不来找......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二十三章:又见赤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四章:螳螂捕蝉 赤木信阳脸上的笑容从来都是刻板而僵硬的,分明很客气,却莫名的让路遥感到一阵阵不安。 仿佛是在和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说话。 一开始倒是适应,他就算是装模作样、虚与委蛇又如何? 然而事到如今,这个看似温和的东瀛皇子已经做得太过火了,分明已经和顾允月定下了婚约,说句简单粗暴的,他的棋下到了今日,这九公主殿下迟早都是他的。 他又为何冒天下之大不韪,来用这种激进的方式挟持九公主? 搞得像是金屋藏娇似的......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二十四章:螳螂捕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五章:回春旧事 赤木信阳这阴阳怪气的声音一出来,路遥就下意识觉得不对劲,顿时狠狠的打了个激灵。 那双明亮的眼睛缓缓瞪大了,近乎是僵硬且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了他,嘴唇翕动了半晌,才问了一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赤木信阳也慢条斯理的看向了她,依旧是那从容不迫的样子,好像东瀛的皇太子永远都是这般波澜不惊。 就算是在场所有人都渐渐的意识到了他那句话有多么的危险,可他照旧是一副温驯的小白兔模样。 顾琮远简直对......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二十五章:回春旧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六章:自爆身份 “我说,”赤木信阳看似羸弱,可说起话来却是力拔千钧,“我早已经派人彻彻底底的包围了江南回春堂,若是你们强行带走九公主,我便立刻放回消息。” 顾琮远脸色一变:“你……” “早就听数琮王殿下武功卓绝,骑着骏马追袭敌兵,能够一日千里,”他声音温和的道,“我倒是真想看看,是二殿下的千里马更快,还是我的信号放得更快。” 这下子连带着路遥和顾允月都变得心灰意冷起来。 他们谁都没有料到这赤木信阳的局竟然......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二十六章:自爆身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七章:筹码罢了 赤木樱子只觉得脖颈处让人给紧紧钳住了,而且顾琮远的手正在不断收紧,保持着一种极其微妙的力度。 仿佛捏着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不过是一只畜生罢了。 既让他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惊恐和不可控制的痛苦,又让他晃晃悠悠的吊着一口仙气儿,晕不了,也清醒不了。 本能似的,赤木樱子挣扎了起来,看样子是让顾琮远突如其来的这个举动给吓得不清,一时之间那双雌雄莫辨的漂亮眼睛又惊又恐的看向了赤木信阳,费力的叫道:......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二十七章:筹码罢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八章:后宫妇人 众人不由得又被赤木信阳这奇特的脑回路给震惊了。 路遥磕磕巴巴的问道:“不是……不是,既然你只是想让九公主和你一起看烟花,你先前为何要劫持她?” 赤木信阳摇头叹息道:“先前九公主喝得醉了,走错了房间,见到了正在沐浴的赤木樱子,这下子男儿身份暴露,樱子恼羞成怒,将九公主给打晕了,我也是第二天出行的时候,才见到熟睡不醒的九公主……” “我也是无可奈何,不能让赤木樱子的身份如此之早的暴露,这才迫不得......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二十八章:后宫妇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九章:漂亮姑娘 此话一出,赤木信阳的脸色更加精彩了。 他武功远远在顾琮远之下,就算是愤怒至极,想要和人动手,几乎也是毫无胜算的,因此,就算气得他脸色铁青,也只能忍辱负重,憋憋屈屈的道上一声:“不介意……” 临走时,赤木樱子满眼怨毒的狠狠瞪了一眼赤木信阳,然而论起硬碰硬的本事,恐怕没有人是顾琮远的对手。 那位琮王殿下身边跟着王妃,大张旗鼓的便拎着赤木樱子走了出去,晃晃悠悠,横冲直撞,门口站岗的东瀛士兵们根本就......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二十九章:漂亮姑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章:后宫妇人 路遥跟随顾琮远前往养心殿的时候,一路上都在惴惴不安,直到进殿前,她还在人耳边小声念叨:“你说皇上会不会已经发现了这件事情?我怎么感觉这么悬?” “放心吧。”他微微偏头,轻声道,“若是他发现了,就不会客客气气的请我们进宫叙旧了。” 路遥点了点头,忐忑不安的随人走了进去,谁知刚一进去,便在一旁的座位上看见了满脸不怀好意的顾子宴。 那位太子殿下显然是因为琮王的回京而感到略微的不痛快,正面色不善的看......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三十章:后宫妇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一章:上来挨骂 顾子宴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未料一个卑微的后妃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这般挑衅他! 他勃然色变,当即那视线便如刀子似的直接飙了过去,吓得桑茶青娇躯微微一颤,直接就缩进了皇上的怀中,那叫一个楚楚可怜,扯着皇上的袖子连声叫道:“哎呀,皇上,你看看太子,臣妾不过是和他开了个玩笑罢了,他竟然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那色令智昏的老皇帝当即便对顾子宴斥道:“你这是做什么?本就是寻常聊天罢了,难不成你是特意来......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三十一章:上来挨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二章:一切有我 皇上自然也不会多留他,桑茶青更是巴不得太子早一点滚蛋,她好能继续肆无忌惮的在皇上面前争宠。 她看着顾子宴愤懑离去的背影,小人得志似的掀了掀嘴角笑了一下,看向皇上时又换上了另一幅楚楚可怜的皮囊,柔声道:“皇上,太子殿下是不是因为臣妾而不高兴了呀?” “这孩子从来都是这样,像个小姑娘似的,爱妃不必介怀。”他轻轻拍了拍那人的手背,道,“原本就是私下的场合,不必拘泥那么多,你们不都告诉朕,要多学学年轻......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三十二章:一切有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三章:寻衅滋事 一听见这个熟悉的清冷声线,路遥顿时浑身僵硬了一下,几乎是机械一般缓缓回过身去。 她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道:“哎哟,这不是太子殿下么?可真是巧啊。” “是啊,真巧。”顾子宴笑得意味不明,慢慢的踱步而来,“王妃方才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见你和静妃娘娘说了话,便一直唉声叹气。” 路遥心下直突突,也不知这太子是在这里站了多久,她方才和上官玉说顾琮远身份之事,不知让这人听见了没有。 她狠狠的咬了咬嘴唇,暗......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三十三章:寻衅滋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四章:性情迥异 顾子宴只是轻轻的笑着,保持着他那太子殿下的风度翩翩,好像对路遥这般激烈的反应感到十分的满意。 但是路遥就不同了,她意识到了顾子宴这是有心来戏耍自己,顿时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她实在摸不清楚顾子宴究竟想做什么,但是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路遥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看着那人的眼睛,目光平静的问道:“太子殿下如今这是在质问我?说到了解,你身为顾琮远的亲哥哥,又了解他几分?” ......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三十四章:性情迥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五章:有趣之人 “可是,自从顾琮远从南疆战场上回来以后,他便彻头彻尾的换了个人。”顾子宴声音轻缓,其中带着深深的疑惑,道,“一个根本不通武学的人,上了战场,除了送死还能做什么?他为何像是浴火凤凰一般,完完全全的改变了自己?” 虽然知道是自欺欺人,但是路遥一听见太子这又是不服气,又是酸楚的话语,便不由自主的骄傲了起来。 她扬起了下巴,道:“那自然是因为琮王殿下曾经韬光养晦了,想必太子殿下十六七岁的时候,也正忙着......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三十五章:有趣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六章:管好自己 虽不知那人有什么值得喜欢,但顾子宴还是挑着这个软肋往死里捅,若是让路遥知道,顾琮远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那场面该有多么的精彩? 顾子宴光是想一想都要笑出声来了。 “本宫只是想劝你擦亮眼睛罢了。”他心情甚佳,背过了手道,“毕竟人虽然会改变,但总该留下几分往日的足迹,可是顾琮远全然不同,他没有留下半点曾经的模样,从内到外,都换了一个认似的。” 路遥瞧那人说得玄乎其神,心道:“恭喜你,答对了......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三十六章:管好自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七章:当年旧事 “原本是担心破坏远儿在你心中的形象,毕竟这种事情,一旦说出口,便再无回转的余地了。”萧贵妃睁开眼睛的时候,竟是带着微微的笑意。 仿佛回忆起了儿子曾经的模样,心底很是开心。 路遥见人终于肯敞开心扉,不由得大喜过望,既然顾琮远那里根本就摸不出消息来,索性就从萧贵妃这里下手。 谁知道另辟蹊径竟然成了。 “怎会?无论顾琮远曾经是怎样的人,我都不在乎,我相信他,也会一直追随他、喜爱他……”话音渐弱,......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三十七章:当年旧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八章:披荆斩棘 路遥心中不由得哀叹连连,如今皇上怀里坐着桑茶青,而早已失宠的萧贵妃却在这里,和一个已经故去多年的死人吃醋?女人不管多大年纪,都是会介怀一些事情的。 路遥附和似的道:“看样子皇后虽是温温柔柔,实力却是不容小觑。” 按照道理来说,路遥原本不应该和当年的反派站在一条战线上,可是如今当年的恶毒女人成了她的婆婆,她这才知道了进退维谷的感觉。 “那是自然。”萧贵妃蓦地冷笑了一声,玉手搭在椅子上,却是不由......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三十八章:披荆斩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九章:目送归去 “你说远儿来了?” 萧贵妃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同时也倾了倾身,看样子迫不及待就要冲出门去见一见儿子。 然而下一秒她便很是自持的坐了回去,方才眼睛里的明亮也转瞬褪了去,仿佛顾虑重重一般根本不敢走上前去,只得想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他现在真的在宫门口吗?” 那侍女显然已经侍奉了萧贵妃很久,能看得出主子的心思。 琮王殿下经年与萧贵妃交恶,几乎从不来这凄凄的宫中看一看母妃,如今好不容易......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三十九章:目送归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章:不要纳妾 路遥原本也不是什么喜欢说这些肉麻话的女子,可自从她发现了顾琮远的真实身份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安全感。 因为她深深的清楚,若不是事出有因,顾琮远这样的刚硬性子,是根本就不可能屈身到琮王府的。 这般忍辱负重,甚至甫一偷偷改变了身份,便抱着必死的决心上了南疆战场…… 若说这个男子愿意为了她而扭曲原本的目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路遥扪心自问,若是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势必呕心沥血也要达成目标......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四十章:不要纳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一章:物是人非 马车缓缓停在了琮王府门口,此时早已有下人出来掌灯,老远就瞧见了王爷王妃的车驾,路遥昏昏沉沉坐在马车中要睡着的关头,便听外边一个接一个的喊了起来:“王爷回来啦!王妃回来啦!” 她这才猛然惊醒,坐直了身子揉了揉惺忪睡眼道:“已经到了吗?” 顾琮远只觉得人迷迷糊糊的嗓音又好笑又可爱,轻轻笑了几声,率先走了下去,伸手出来就要扶住她:“不然你以为皇宫距离琮王府有多远?可别忘了琮王府可是旧角楼的遗址,距皇......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四十一章:物是人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二章:烟花盛会 翌日一早,路遥尚且在被窝里稀里糊涂的滚成一团,便觉着自己已经被一个人给拽了起来。 “顾琮远,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刻钟便好。”她不满的嘟嘟囔囔着,眼睛都没睁开。 瞧她这撒娇耍赖的模样,对面给她宽衣解带收拾着的人却是轻轻笑了一声,这笑声可不是顾琮远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呆坐床头的路遥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就着轻轻柔柔、毫不揩油的动作,怎么可能是顾琮远? 她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只见那刺眼的......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四十二章:烟花盛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三章:执念深藏 “谁啊?” 启初听到这软绵绵、懒洋洋的声音的时候,路遥猝不及防的顿了顿脚步。 分明这带着少女娇憨的嗓音就是顾允月的,这世上根本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可是路遥下意识的便觉得怪异非常,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总觉得那人是生病了。 “小九,是我啊。”路遥轻轻的笑了一声。 顾允月原本还一动也不想动,此刻乍然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赶紧起身回过头来:“嫂嫂!” 她一转身,朝人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和往常别无......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四十三章:执念深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四章:怪异举动 “这么一说,就更加让人难以理解了。”路遥眉头之间都快皱出了一条沟壑,她费力的思索着,“赤木信阳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就算是喜欢你,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 顾允月年纪尚轻,就算是想破了头,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茫然的道:“是啊,我也觉得赤木信阳脑子有病,分明前段时间还凶巴巴的,现在倒是一改常态,而且对我的好,已经完全超乎了我的预料,就像是……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 话到......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四十四章:怪异举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五章:百般挑逗 顾子宴原本打算转身就走,但是那人既然已经开口,他也不好表现得也别无礼的样子,毕竟当朝的太子殿下是最在乎他那所谓的颜面的。 于是顾子宴轻轻转身,硬着头皮与人道了一声:“樱子公主。” 他如今不知道赤木樱子其实是男儿身,但是态度从始至终都十分的冷淡,看样子全然不打算纳妾似的,就算是赤木樱子他若有若无的过去撩拨他,打从认识到现在,顾子宴也是分毫不为所动。 赤木樱子心中还纳罕。 难不成这天盛的皇子都......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四十五章:百般挑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六章:状若疯魔 赤木樱子原本娇美中甚至带着些情愫萌动的一张脸,霎那间,全然褪去了血色,看上去竟然有几分恐怖了,那是一种惊恐到了极点的样子。 这副表情出现在了这雌雄莫辨的一张脸上,顿时显得不伦不类了起来,就连统领天枢营、周旋于朝堂之间的顾子宴乍然瞧见他这副样子,也感到一阵阵的汗毛倒竖,实在是太恐怖了。 然而瘆得慌归瘆得慌,那如同铁钳一般的手却没有松动一星半点,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那上面,险些将赤木樱子给捏得叫出......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四十六章:状若疯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七章:烟花缭乱 众人夹道相迎,隆重至极,这烟花节简直办得比新年还要隆重三分,周遭尽是那华贵溢彩的彩绸,大红灯笼一串接一串的高高挂了起来,看样子赤木信阳这段时日当真是用心了。 顾基在众人的搀扶和拥簇之下,郑重其事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笑呵呵的看了一圈,装模作样的道几声平身便罢,转头便又去了另一个马车前,对里面的人伸出手来:“贵妃,请。” 路遥和顾琮远有些困惑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萧贵妃早已经失宠多年,这次前来观......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四十七章:烟花缭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八章:本心疯魔 看见了这位气定神闲的东瀛皇太子,基本众人也就心知肚明那黑布后面蒙着的人是谁了,顾基脸色勃然一变,指着赤木信阳大声呵斥道:“混账!你究竟想做什么?!” 所有人见到了皇上都是卑躬屈膝的卑微模样,包括前段时间的赤木信阳,可是如今看上去他一点都不怕,听见了天盛皇帝的呵斥,也显得丝毫不在乎。 他只是仍旧用那眯起来的眼睛看向了台下的众人,仿佛要给他们看一场好戏一般好整以暇。 看上去惬意极了。 “皇帝陛......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四十八章:本心疯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九章:仁义道德 顾子宴先前从未想过,赤木信阳会是一个这样丧心病狂的人。 他曾经甚至以为,这东瀛远道而来的皇太子,是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同路人。 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或者说是手段,他实在是和自己太过相像,全部都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可是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原来从头至尾都如此单纯的竟然只有他自己。 无论是李昀、顾琮远还是最为天真无邪的顾允月,他们背地里都知道许多自己从未涉及过的事情。 就像是今日的这个局面…… ......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四十九章:仁义道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章:仇恨攀升 路遥痛苦的看着那被死死绑住的小姑娘,她现在十分的懊丧,但凡今日她多和顾琮远说一句,多坚持一下,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一旁的顾琮远见她脸色惨白,整个人也都在不自然的浑身打颤,不由得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将那温暖的热量渐渐的传递了过去。 “夫人,别怕,一定会没事的。”可是真的有没有事,连顾琮远自己也不敢保证,他只能这样紧紧的握着她,似是在安慰她,也似是在安慰自己。 这个时候徐贵妃几......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五十章:仇恨攀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一章:油盐不进 路遥以一个正常人的脑回路来将,还真是无法理解赤木信阳这种“我过不好你们也要陪我一起去死的”想法,原本站在这里让那噼里啪啦的鞭炮给乱轰一通,耳边便是嗡嗡乱响,可谁能想到如今赤木信阳还要表演一个生吃活人。 路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顾琮远一把就扶住了她,低声询问道:“你没事吧?” 瞧他满面忧色,想必原本因为顾允月的事情就已经愁破了头,若是此刻自己还在这里给顾琮远添乱,恐怕这观望台就真的是乱成一锅......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五十一章:油盐不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二章:千钧一发 顾基原本气得脸都绿了,然而听见顾琮远这句话以后,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转过头来,低声问道:“你……再说一次?” 顾琮远退后了两步,抱拳拱手道:“启禀陛下,这周围的东瀛士兵全部都是假的,应当是赤木信阳从东瀛找来的武士,全部都是一群杀手,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好啊……”顾基怒极反笑,点点头道,“好啊,原来这畜生早就打算破釜沉舟了,好啊!” 就算是如今他们再怎么苦口婆心的相劝,也无济于事了,他......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五十二章:千钧一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三章:针锋相对 赤木信阳终于见到了这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心下一阵难以置信。 从江南回来的一路上,李昀都在悄无声息的跟着他们的车队,就算是赤木信阳知道,可是也屡屡抓不到他,当时恼火得不行,却一直对此人无计可施。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李昀会在这个千钧一发的关头出现。 但是赤木信阳一想到自己虽然不得治疗双目,却是能将这位妙手回春李圣手的全家杀害,便由内而外的感到一阵舒爽。 他自己活得可悲而阴险,便也将其他人拉下水,......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五十三章:针锋相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四章:前来相救 想不到在这种紧要关头,赤木信阳倒是一个会扰乱军心的人物了。 此话一出,台下那些缩脖端腔、事不关己的迂腐大臣们纷纷瞪圆了眼睛,虽然这不过是最为拙劣的激将法,可若是这些大臣们全都是德高望重,并且自小接受了迂腐至极的思想的呢?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部都在面面相觑,全部都在心中暗暗的感到不可思议——难不成李昀当初进宫真的别有用心?否则为何赤木信阳当初伪装成天盛人重金悬赏他都不去? 顾基从来都是面......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五十四章:前来相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五章:生性凉薄 台下的皇上和徐贵妃再也顾不上什么皇家的颜面了,纷纷失声尖叫了起来,而台上的李昀也感到了浑身的血液陡然回流,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暗处慢慢走了出来,与此同时手中飞出了一道暗镖,朗声叫道:“住口!” 赤木信阳反应迅速的立马躲开了那暗镖,而手上还死死的抓着顾允月,丝毫都没有想要将人放开的意思,那张算得上清俊的小脸渗出了一丝血痕来,他双目圆睁,怒道:“谁!?” “能做出这种......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五十五章:生性凉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六章:手足相残 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太过于轻描淡写,别提是台下的众人,就连站在对面的顾子宴一时之间竟也没能听得真切。 尤其是那边的烟花还在不断的燃烧,绽放,那聒噪喧闹的声音更是让人听不见赤木信阳所说的话,只能看见他嘴角勾出了一个凉薄至极的讽刺笑容来。 观望台外面的百姓们尚且不知这里面上演着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幕,纷纷鼓掌叫好,可是观望台里面却是早已经乱成一团,不堪入目了。 李昀也近乎是不可置信的皱起了眉头来,他愣了......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五十六章:手足相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七章:毫无悔过 “你从头至尾,也不过是我赤木信阳的一颗小小棋子罢了,如今坏了大事,没有一件事情是你能够办成的,竟然还痴心妄想,想要获得自由之身!”赤木信阳咆哮道。 那赤木樱子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牺牲全部被摧毁了。 包括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维护的尊严,一直以来日思夜想的自由愿望,如今全部被赤木信阳那个毫无感情的畜生给利用了。 他只觉得自己如今当真是一无所有,被人从头到尾的利用,像是一个下贱的爬床贱婢,主动将自......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五十七章:毫无悔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八章:没心没肺 顾基狠狠怔了一下,他下意识就想要反问,然而不等自己问,便猛地猜到了此人接下来要说什么…… 那是他心中的旧伤疤。 就算是身为百毒不侵的九五至尊,他也不愿意就这样毫无顾忌的将此事拿出来说。 大臣们、连同徐贵妃和顾琮远等人,也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们都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赤木信阳看着这群人缄口不言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道:“兄弟相残,果然是你们的大忌,但是哪一代君王不是这么上来的呢?皇帝陛下......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五十八章:没心没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九章:命悬一线 眼看顾子宴背上的锦衣都跟着开裂,就算是观望台下的众人隔了老远,也能一清二楚的看见那迅速蔓延开来的血迹,皇上顿时惊讶的合不拢嘴,又像是吓得又像是气得,“哎哟”了一声。 台下大多数大臣其实都是隐藏的太子党,眼看这位储君殿下好悬没死在这里,顿时捶胸顿足,大骂赤木信阳不是人。 “太子殿下受伤啦!!”有人高声叫了起来,“太子殿下让赤木信阳那畜生刺伤啦!” 就算是这边再怎么乌泱泱的叫嚷成一团,可惜台上还......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五十九章:命悬一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章:落下帷幕 李昀手执长剑,满眼都是这么多年来隐藏的恨意,他道:“赤木信阳,当年你不分青红皂白,活生生将我的家人折磨惨死,还火烧整个回春堂,你罪该万死!” 赤木信阳慢条斯理的也抽出了他一直没有使用得东瀛武士刀来,长刀上一尘不染,倒映着他显得凉薄非常的一双眼眸:“李圣手……” 他忽然闷哼了一声,似是带着笑意的:“这就是你我的立场不同罢了,你们早不就知道我是个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的畜生么?难道畜生见了仇家,还会心慈......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六十章:落下帷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一章:趁机邀功 那满腔热血、义愤填膺冲上来的顾基忽然听见女儿说了这样的话,不由得感到痛心疾首,一个没刹住便道:“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的命是父皇和你母妃给的,你如今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妄图轻贱自己的性命,你觉得这是我天盛王朝九公主应该做的事情吗?” 这个时候顾允月是根本不可能听人和自己讲道理的,她哭得一塌糊涂,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她只抱着那失血过多,似是昏过去,又似是已经断了气,再无生息的李昀,呜咽道:......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六十一章:趁机邀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二章:装傻充愣 顾子宴原本还想着在皇上面前装模作样一番,未料赤木信阳方才下手太狠,自己竟是胳膊快断了都不知。 经过黄生这么一提醒,他才彻底的感受到了那要命一般的疼痛,他心中不由得阴狠的骂了一声:“该死!” 难不成他这胳膊真的断了? 若是骨折了,恐怕这段时间以来,他就要在和琮王殿下的斗争之中占下风了,毕竟两个人都是军营的主帅,一旦自己的身子骨有点风吹草动,营里的弟兄们一定是十分敏感的,若是再出了幺蛾子,保不齐......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六十二章:装傻充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三章:热血澎湃 顾子宴眼看那顾琮远带着几分揶揄的眼神,便要在自己眼前溜之大吉,不由得更加着急了起来。 “你敢推我!”琮王的手劲儿可不小,方才推那么一下,愣是让这位太子殿下疼得呲牙咧嘴好半晌,“顾琮远,你看看你在做什么?你是个泼妇吗?光天化日的推人!这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竟然用“泼妇”两个字来形容那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琮王殿下,一边的小太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圆了双眼。 眼下的这个形势,也不知究竟......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六十三章:热血澎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四章:尘埃落定 路遥倒是没料到这皇上会忽然发出这样的感慨,禁不住抿起嘴来笑了一声。 这顾基从头至尾都像一只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转,谁知道他是怎么热血澎湃的? 他顶多算是个马后炮,在众人都将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才拎着长剑,登上观望台,豪气干云的捅死几个束手就擒的东瀛武士。 也不知皇上在激动什么…… 这么一笑不要紧,关键是她一个没刹住车,便噗嗤了一声。 声音之嘹亮,让一边披甲执锐的侍卫都禁不住齐刷刷的......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六十四章:尘埃落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五章:嫉妒之心 路遥哀叹了一声:“赤木樱子的确可怜,但是他助纣为虐,这一路上不知帮了赤木信阳多少,尤其是他气急败坏的揭露赤木信阳在回春堂的所作所为,我见李昀真的要崩溃了……” 红鸾方才听路遥讲了这件事情,据说是赤木樱子给李昀的大哥李峰下了药,让那人根本分辨不清男女,随后与人欢好,再刻意发出声音引来了李峰的结发妻子。 也就是李昀怀有身孕的大嫂。 之后让失去了理智的夫妻二人自相残杀,导致李峰的妻子流产,且肚子上......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六十五章:嫉妒之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六章:牵线说媒 这句话倒是说道路雪柔心坎儿里去了。 只见她矫揉造作的将鬓边的碎发给掖到了耳后去,好像是明天就要风光大嫁的进了琮王府去一般,分明笑意都藏不住了,口中却是道:“姐姐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怎么敢?” 路遥看她这倒霉模样,就忍不住青筋暴跳,忍了又忍,冷嗤一声:“我看你就没什么不敢的。” “若是姐姐不介意,日后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二。”路雪柔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道。 路遥眯起了眼睛,十分嫌恶的道:“路雪柔,这可......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六十六章:牵线说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七章:欲哭无泪 路雪柔全然没了方才那和路遥张牙舞爪的架势,开始别别扭扭的嗫嚅道:“可是爹爹,我年纪尚轻,现在就开始谈婚论嫁,是不是太早了些?” 路老爷八字胡一撇,皱起了眉毛道:“这还早?都多大了!” 让这路雪柔一口一个“当王妃”、“当妾室也行”,路遥狡黠的看了人一眼,想着尽快将人安排出去才好,免得整日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看着心烦。 “对啊,方才不是还说一个人闷在府中无聊,这会儿爹爹说要给你看看他精心挑选的青年......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六十七章:欲哭无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八章:野心勃勃 “爹,我不行……我是真的不行……”路雪柔连连摆手拒绝,满脸的不情不愿。 顶多是路老爷在和她讲这些谈婚论嫁的事情,若是有人前来路家说媒,说的还是一件路雪柔全然不同意的婚事,她这暴躁又嚣张的性子,估摸着当场就要将那媒人给乱棍打出去了。 路老爷打从一开始得知了孙江怜怀有身孕的事情,便开始着急了,而且,孙叔启过来与他炫耀,说是有云游的道人路过孙家,口口声声说是他女儿会生出来一对龙凤胎。 这件事情可算......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六十八章:野心勃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九章:妾室上阵 “嘿!”路大有一听林氏这咄咄逼人的口气,便知道对方这又是生气了,便连忙吹胡子瞪眼的道,“我这还不是为了柔儿的终身大事着想?她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我来替她把把关怎么了?” “把关?”林氏尖酸的讽刺道,“就凭你那个眼光,看上的都仅仅是适合做生意的冤大头罢了,想娶我们家柔儿,再过八百年吧!” “你……”路大有有些着急,抓耳挠腮的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呀,就算人家小公子长得寒碜了一点儿,可毕竟人不可能这辈......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六十九章:妾室上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章:落荒而逃 路遥其实先前未尝料到,身为妾室的林氏竟然如此心高气傲。 说一句实在话,路大有给路雪柔挑选的那些青年们,就算不是样貌一顶一的好看,也也算是个端正清秀了,偏生路雪柔和林氏纷纷大呼小叫,高声说着嫁给那样的男人还不如守寡。 路遥心中暗暗的想着:“别提是路雪柔挑三拣四了,若是人家公子们得知他们被路雪柔给盯上了,指不定还要落荒而逃呢!” 她忽然觉着一阵十分灼热的目光盯在了自己脸上,自然而然的抬起了头来,......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七十章:落荒而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一章:又遇孙家 路遥实在是不想听路大有给她算命了,于是在娘亲那里腻腻歪歪的泡了一下午,趁着天气凉爽的时候,便带着红鸾,慢慢悠悠的信步往琮王府走去。 红鸾跟在路遥的身后,看样子总是欲言又止,像是忌讳着什么不敢讲一般。 路遥虽是背对着此人,却是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红鸾的异样,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道:“何时你也开始吞吞吐吐的了?有话直说就是,在我面前还要扭扭捏捏?这可不像你。” 那人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道:“小姐,......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七十一章:又遇孙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二章:楚家小姐 此话一出,两个人又是低下头去嗤嗤的笑了,路遥简直被秀了一脸。 她心道:“欺负我夫君不在身边……” 钟奕悄无声息的牵起了夫人的手,满面都是沉稳和幸福,他低声道:“待几个月之后,孩子满月,路姑娘可一定要赏脸,前来参加孩子的满月宴啊!” 路遥哈哈一笑,道:“就算是你们不邀请我,我也一定要去看一看的!” “怎会不邀请你?若不是你在清风寨相救,我又何尝有性命活到今日?”孙江怜看着她,道。 钟奕闻言......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七十二章:楚家小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三章:岁月静好 路遥和孙江怜从那小巷子口出来的时候,红鸾和钟奕皆是百无聊赖,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 钟奕自然是清楚孙江怜究竟是和路遥讲了什么,但是见到路遥竟然是如此淡定的反应,还是禁不住暗暗敬佩琮王妃的气度。 殊不知,路遥心底其实已经微微一沉了。 孙江怜深深的看了那人一眼,瞧她风轻云淡,似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便道:“既如此,你万事小心,千万不要因为……因为那人情深而掉以轻心,毕竟一切都防不胜防,你一定要......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七十三章:岁月静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四章:何其憔悴 行至半路,路遥总觉得自己的胃都要被那摇摇晃晃的马车给颠出来了,脸色不免有些苍白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杯温热的茶水递了过来,瓷白的小盏里,是清香的浅褐色绿茶,底部飘荡着几片稀碎的药材。 顾琮远端着茶杯,正一脸揶揄的瞧着她,挑了挑眉,示意她赶紧将这热茶给喝了暖暖身子。 路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方才为了赶时间,吃饭未免心急火燎了一些,骤然之间又经过马车颠簸,难免身体不适。 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面......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七十四章:何其憔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五章:身陷囫囵 路遥从来没有想过,那光鲜亮丽的九公主有朝一日会变成这副模样,她彻底懵了,脑袋里全然都是一坨浆糊。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分明尚未到山穷水尽、穷途末路的地步,可还是细瘦伶仃的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全然没了一个正常人的身子骨。 路遥难以置信的望着她。 顾琮远心中也大为震惊,他心道:“尚且不是国破家亡的关头,分明日日都在宫里养尊处优,众人都拿她当个宝似的捧着,怎的就会变成今日这副模样?” 眼看......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七十五章:身陷囫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六章:我心决绝 路遥闻言不由得震惊到了失声,起身道:“什么!?太医说李昀快要坚持不住了!?” 顾允月没有应声,只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呆呆的坐在座位上,表情空白,近乎像是一个失了神智的傻子。 然而奶嬷嬷却是对路遥点了点头,声音沧桑的道:“是啊……打从一开始李圣手的状态就很不好,若非是宫中位高权重的老太医怜惜他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加之九公主喜爱他,他又对九公主有救命之恩,他恐怕早就保不住了。” 顾允月的声音......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七十六章:我心决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七章:山穷水尽 路遥这边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绪,正打算说些客套话来劝慰一些这心灰意冷的九公主,譬如什么“李昀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然而这些场面话都不容她多说半句,小太监那尖锐的嗓音已然将众人给拽回了心神来。 众人一起向门口望了过去,只见一道身着绛紫色广袖裙的女子款款而来,人未至声先行,老远便听见她嚷嚷道:“月儿!月儿看看母妃给你带什么来了?” 顾允月没有往日那一蹦三尺高的迎接方式了,而是近乎于木讷古板的......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七十七章:山穷水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八章:峰回路转 也不知是因为太医院这段时间伙食过于丰盛还是怎么,那小太医长得活像是个肉馅大包子,圆滚滚的过来,三人都没能听清他在瞎嚷嚷什么,却是能看见此人地动山摇的架势。 “醒了!贵妃!”此人咬字不清,呼哧带喘的嚷嚷了一大通,“贵妃!贵妃!” 后来由于过于激动,就只能吭哧瘪肚的重复着“贵妃”两个字了,徐贵妃见状不由得大怒,加之此人跑得太快太急,险些将徐贵妃给撞到身后的鲤鱼池里,她禁不住火冒三丈的给了人一巴掌:......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七十八章:峰回路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九章:情深不寿 李昀劫后余生,免不得依旧心惊胆战,也顾不得顾允月如今究竟是狼狈与否,消瘦与否,便是要仔仔细细的将人给看一看。 直看得顾允月面红耳赤,低着头,小声的抱怨道:“李昀大哥,你在看什么?” 李昀闻言,这才稍稍回过神来,低低的笑了笑,道:“抱歉,是属下僭越了。” 顾允月见人这般说,倒像是往日的语气,心底这才美滋滋的,抬起头看向了那人。 谁知正好就撞上了李昀那深沉的目光,一下子就能看进人心底里似的,顾......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七十九章:情深不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章:枯木逢春 有那么一瞬间,路遥觉着顾琮远看那小太监的眼神化成了刀子,恨不能当场将人给捅穿了。 “嘘——”路遥立刻悄声道,“你叫唤什么?李圣手刚刚醒过来,你就大喊大叫的。” 原本还想着在殿下和王妃面前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一番的小太监瞬间哑声,脸色一变看向了房门,他险些忘了这回事了。 顾琮远恨不能立刻逃走,然而路遥还在装模作样的训斥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的这么不懂规矩?”吓了他们一跳。 小太监面如菜色,愁......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八十章:枯木逢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一章:诉尽衷肠 “傻。”李昀无奈的低眉笑了笑,忽然便握住了顾允月端着粥碗的手,声音中带着满满的宠溺和纵容,“我最傻了。” 但凡他对感情之事敏锐一些,当初又怎会看不出来顾允月是一片痴心? 非要等到九死一生,惊心动魄过后,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若说是李昀聪明,有谁会相信? 方才那药粥的白瓷碗便是烫手的,可是李昀猝不及防的握住了她,反倒是让顾允月觉得更加烤人,她甚至不敢看李昀那深邃的双眼,只面红耳赤的低着头,......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八十一章:诉尽衷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章:终身不娶 原本正在尽量装疯卖傻的李太医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终于被他那一口老痰给卡得上不来气儿了,面红耳赤捶胸顿足的咳嗽了好一阵儿,这才慢悠悠的缓过劲来。 顾允月下意识的便去搀扶了一下那人,可也仅仅是惊讶的“哎呀”了一声,她心底里尚且想着李昀方才说的那句话。 她脑海里全部都是一团浆糊,嗡嗡乱响,手上搀扶着李太医,可却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李昀方才同她讲了什么? 什么主人? 顾允月只觉得自己今日便要硬生生......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八十章:终身不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三章:自有嘉奖 顾允月闻言立时如遭雷击,毕竟他们方才的话若是原原本本的在徐贵妃和皇上面前说上一番,保不齐皇上便会雷霆震怒,别提是婚事,恐怕还要将回春堂给一锅端了。 眼看她脸色如此难堪,顾基皱了皱眉头,道:“月儿,你面色为何这般奇怪?” “啊?”顾允月愣了一瞬,旋即干干笑道,“有吗?大抵是这段时间吃得不太好,宫里的御厨当真是该换上一批了,否则我也不会吃饭味同嚼蜡,如今瘦成皮包骨了……” 徐贵妃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八十三章:自有嘉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四章:金口玉言 李昀一头雾水的关头,众人已经开始乱七八糟的鼓起了掌来。 其中还包括那口口声声说要奖励他的皇上,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徐贵妃,众人其乐融融的开始赞扬李昀。 说他真人不露相,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成天提溜了药箱子,未料功夫竟然那般了得,竟然能与东瀛的隐藏高手赤木信阳决战,还能霸道凛冽的将人斩于剑下。 李昀简直忘了最开始自己要说什么了,竟然听得隐隐约约有些脸红。 顾允月见眼前的众人都在叽里呱啦的鼓掌,自......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八十四章:金口玉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五章:忠心之人 苏轻烟简直看也懒得看这人一眼,恨不能让人赶紧上床办正事儿,然后尽早的将这脑子里缺根筋的狗男人赶走。 她不耐烦的皱了皱柳眉,挥挥手道:“你究竟想做什么?老娘最不喜欢听这些花里胡哨的话了,狗男人的嘴最是不可信!” 见人不理自己,还这般不耐烦,常山虽是有些不满,但还是不忍心对这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发脾气,毕竟他自认为和别人狗男人不一样。 别的狗男人都是见色起意,他却是个与众不同的。 他非但见色起意了......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八十五章:忠心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六章:命里缺你 原本甜言蜜语对苏轻烟来说,简直就像是放屁一样,听一听就算了。 可是还是第一次有一个身份如此了得,却还为了自己掏心掏肺的男人。 她定定的望着那人,险些就沉浸在了常山那一双明亮的眼眸之中,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天生而来的警惕心告诉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因此,就算是心念大动,苏轻烟还是强行按捺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感情,低下了头去,一言不发。 常山就知道她受过伤,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因此也不......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八十六章:命里缺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七章:黄雀在后 常山从来都是最为珍惜和苏轻烟相处的时光的,这是他第一个心爱的女子,自然是全部心血都耗在此人身上了。 非但每次进入东宫,都给人带女儿家喜欢的胭脂水粉或是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还悄悄的用自己这些年来在王府的俸禄,在京城郊外人少的地段置办了一套小宅子,一直心心念念的等着苏轻烟同意与他远走高飞。 然而这姑娘的态度实在是太过悲观且坚决,任凭常山磨破了嘴皮子也无济于事。 加之,二人在暮色四合的时候于暖帐内缠......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八十七章:黄雀在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八章:朝三暮四 常山听见那个称呼,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很不自在的摇了摇头,皱眉道:“轻烟如今已经不在风月之地了,你又何必如此称呼她?” 他用余光悄悄的瞥了一眼黯然神伤的苏轻烟,那人一直因为自己的出身而深感自卑,就算是平日里再怎么牙尖嘴利,可是一旦被人捉住了这个痛脚,就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毕竟,这都是事实真相。 越是看苏轻烟这般低垂眉眼,常山心中就越是觉着难受,他不想让苏轻烟再受半分的委屈了,可是却无......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八十八章:朝三暮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九章:酸涩难当 常山来的时候尚且是下午,可是离去之时已经是暮色四合,日头渐渐落了下去,一切都显得有些荒凉。 初秋时节,房门大敞着,苏轻烟就那样痴痴的望着那个背影渐行渐远,心中思绪万千,却是说不出一句挽留。 而且常山来时坚定,去时也是决绝万分,仿佛对苏轻烟的承诺是情真意切的,不掺和半点的假话。 惹得就连苏轻烟这个烟花柳巷之地的女子也忍不住情动,顾子宴原本以为苏轻烟与一般的小姑娘不同,至少是个人情练达的主儿,不......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八十九章:酸涩难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章:凉薄男儿 原本苏轻烟心中的火焰已经开始渐渐的熄灭了。 可是顾子宴此话一出,她呼吸都紊乱了。 “殿下……您……”苏轻烟惊愕不已的抬头看着那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没过多久,便开始隐隐约约的闪烁起了泪花来,她喃喃自语一般道,“你刚才说……” 顾子宴也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最初的想法了,就从看见常山与苏轻烟欢好的那一刻,他心中醋意横生开始,他就不得不承认,他是在乎苏轻烟的。 对于苏轻烟来说,她既奢求太子的荣华富......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九十章:凉薄男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一章:对比悬殊 “苏轻烟,”顾子宴忽然哼笑了一声,更加用力的捏住了那人尖削的下颚,强迫那人和自己对视,“你倒是个聪明的。” 苏轻烟随时不敢和太子那锐利的眼神撞上,可还是尽量的保持自己的平静,不让那人从自己的三言两语之中听出端倪来,她决不能让那人知道,自己竟是在害怕。 因此,她飞快的冷笑了一声,道:“太子殿下从一开始不就是看上了我的聪明吗?事到如今,难不成这也成了我的不是?” “你太精明了,本宫可说不过你。”......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九十一章:对比悬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二章:胭脂印子 楚家侯爷回京城是不声不响的,楚家小姐楚怀玉亦是毫无声息的便回来了,只不过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楚怀玉的名声在世家子弟里高居榜首,非但才名让人眼前一亮,那落落大方的姿态和出众的清丽样貌,更是让不少青年男子都魂牵梦萦,日思夜想。 不少人家老早就将其视作自己的准儿媳妇,只不过大部分都没嫩入得了楚侯爷和楚小姐眼。 路遥这段时间听说了有关楚怀玉的风言风语、小道消息,基本上都是将......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九十二章:胭脂印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三章:语重心长 常山白眼一翻,顿时之间不想再和路遥讲话,然而这个时候那几个姑娘都开始用一种一言难尽的异样眼神看着自己,似乎就真的相信了路遥的鬼话。 他不由得拍了拍额头,满脸的有苦难言,转头道:“降香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真没有穿女装的癖好!” 路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振振有词的道:“那你这衣服领子上的唇脂印儿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上次说你没有去青楼的癖好,这次又说没有穿女装的癖好,哪一次你不是最有道理的?怎么理都让你给......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九十三章:语重心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四章:初到候府 降香说得真情实感而且句句在理,虽然他比宛双和常山还稍稍年长一些,可毕竟在顾琮远面前也是个弟弟辈分的人,说话做事却是透露着一股子浓浓的大哥气势。 他一开口,没有人会不认可他的。 而且,降香给出来额建议素来都是中规中矩,从未有过偏袒谁的意思,也从未掺杂过自己的私人恩怨,简直称得上是公私分明,是个当管家的不二人选了。 路遥看着这个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的青年,忽然觉着,琮王府有这样一个能打又能管事的......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九十四章:初到候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五章:钟鸣鼎食 顾琮远原本就不是很想见这趾高气昂的楚家人,一个个口口声声都说是书香门第,可心高气傲起来,却是能将身为二殿下的他不放在眼里。 要说顾琮远当年从暗影阁里偷梁换柱出来以后,总共遇到了两个近乎毁灭性的挫折。 第二个是顾琮远被人怀疑自己是一个私生子,怀疑他是萧贵妃与前摄政王不清不楚生下来的孩子,之后皇上大怒,也稀里糊涂的听信了那些传言,直接将顾琮远给发配边疆,让一个十六岁且自小身子骨便不太硬朗的少年去上......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九十五章:钟鸣鼎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六章:惊艳四座 一听见这个名号,顿时之间所有人都胡乱的伸出了脖子,探头探脑的看了过来,只见楚侯爷身后的百鸟朝凤屏风后缓缓绕出来了一个窈窕倩影来。 楚怀玉原本就是京城第一才女,就算是远在江南求学,可依旧时不时的能传回来一些消息,贵女圈子们捧着她,总喜欢附庸风雅的读她的诗,絮絮叨叨的成天念来念去。 那么青年才俊们就更加喜欢她了,因为她非但才情极好,样貌也是倾国倾城,整个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万千仪态,几乎成了他们心中......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九十六章:惊艳四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七章:针尖麦芒 “啊?”路遥还在摇头晃脑的四下去看谁家的女眷未曾上场,忽然让人给点名道姓的说出来这么一句,不由得愣住了,“琮王侧室……琮王侧室……那不就是我吗?” 她呆愣愣的指着自己,对于一个素来没有任何绘画天赋的人来说,忽然之间被点名上去提笔作画也无异于将自己推进了火葬场。 路遥满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顾琮远,疑惑的问道:“她刚才叫谁?是叫了我一声吗?我没听错吧?” 顾琮远摇了摇头,冷静的看着她道:“夫人没听......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九十七章:针尖麦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八章:夺夫之仇 原本这一场楚家家宴就是众人赏花、没什么屁事的活动,别提是那些才名籍籍的小辈和女眷们,就连最富盛名的楚怀玉都是满脑子的风花雪月,画的是美人秋菊图。 可是顾琮远一上场,顿时便成了最为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谁人不知琮王殿下铁血征战,一下子横扫了那南疆的数万叛贼?十六岁之时便收复了那南疆浩渺之地,原本皇上都对那地方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派过去这个儿子,也无外乎是想说—— 这儿子朕不要了,就让他前去殉国吧。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九十八章:夺夫之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九章:强行说媒 看楚家小姐那放下了身段的殷勤模样,路遥不由得在心中腹诽,这可不就是大型挖墙脚现场吗?挖的还是她的人! 这种感觉,当真就是自己养大的猪,被别人硬生生薅走炖白菜了! 红鸾注意到了路遥握着小酒樽的手都开始发颤了,不由得默默的闭上了嘴巴,她青筋都从手背上浮了起来,俨然是要将那楚怀玉给扒皮抽筋了似的。 红鸾也不是没见过她家小姐发脾气,眼看路遥的面色愈发的阴沉了,自然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后悔自己方才多......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四百九十九章:强行说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章:回心转意 楚侯爷原本就看不上路遥。 他老早就将路遥的底细给打听了个明明白白,一是瞧不上此人是出身自小商人之家,天盛王朝的风俗本就如此,重农抑商,他求仙问道,如今虽是行事上挥霍了些,可心底里还是不喜欢看旁人纸醉金迷的。 因此,楚侯爷一眼就瞧不上路遥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就算如今同福商号已经成为天盛王朝最为声名显赫的商会,但在楚侯爷这等人眼中,还是根本不入流的,难登大雅之堂。 二来,他听闻这女子当初是被......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五百章:回心转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零一章:深谋远虑 路遥原本就心情不爽的很,很不待见这半路杀出来的楚怀玉,不过是不想给顾琮远丢那个人,才一直苦苦的忍着心中的不悦,谁知道这厮没完没了的过来纠缠。 如今说出的那一句话更是直接点燃了路遥,她将顾琮远拽到了身后,一双眼睛直直的看向了楚怀玉,冷笑了一声道:“楚小姐,你既然一直纠缠着当年的事情不放,那怎么如今琮王殿下的枕边人,会是我呢?” 楚怀玉不由得噎了一下,那当然是因为当初她楚家心高气傲根本就瞧不上这二......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五百零一章:深谋远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零二章:哄妻达人 时至今日,路遥才知道,原来自己从头至尾都是最傻的那一个。 顾琮远一直处心积虑的为暗影阁做事,就算是身份不清不楚,可到底还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 皇上深谋远虑,就算是五石散上头,成天在宫中浑浑噩噩,可是也不见天盛王朝哪里崩溃,一切还是井井有条的发展下去,若非宫中之人,恐怕外人丝毫看不出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一直耽于女色。 而且他非但是耽于女色,竟然还能在日理万机之下,抽出时间来管旁人的家长里短......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五百零二章:哄妻达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零三章:木已成舟 自打和那苏轻烟互生情愫以来,常山便一直心神不宁的,一方面是因为他这是第一次为了一个姑娘而魂牵梦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有意隐瞒此事,这无外乎相当于背叛了顾琮远,背叛了自小到大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如今,听那素来最为憨厚诚恳的降香都这般说,常山更是如坐针毡了起来,就连表情都跟着变了一变。 “怎么了?”降香转过头来看了人一眼,继而又漫不经心的驾驶着马车,失笑道,“难不成真的让我给猜中了?......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五百零三章:木已成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零四章:名媛齐聚 自从楚家家宴之后,这顾琮远与楚家大小姐楚怀玉的婚事更是传得沸沸扬扬了,很多京城权贵的圈子里都知晓了此事,并且应了那一句人言可畏—— 一夜之间就不知道流传出来多少版本的传说。 有人说琮王二殿下难忘旧情,当初就是故意留着那正妃的位置给楚怀玉的,还有人说当年心高气傲的楚小姐终于被顾琮远的款款深情所感动…… 总而言之,一个版本比一个版本唯美梦幻,路遥听了频频发笑,不知道的她还以为是楚怀玉又花钱雇人在......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五百零四章:名媛齐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零五章:互相仇视 最开始路雪柔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 于是呆呆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谁要嫁给琮王?” 那几个“路遥党”顿时互相对视了几眼,露出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有人一字一顿的回答道:“楚家嫡女,楚怀玉。” 路雪柔原本一直都想结交这位楚家大小姐的,为的就是给自己脸上多添点金,顺带学一学那琴棋书画,然后靠着一身本领前去将顾琮远给勾搭到手。 谁知道,自己尚未......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五百零五章:互相仇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零六章:恃宠而骄 这娇滴滴的声音一传过来,那针尖对麦芒的两个人霎时非常一致的向声源处看了过去,动作那叫一个整齐划一,与此同时,眼中还露出了几分不解和迷惑来。 正是那最近如日中天的静妃娘娘桑茶青,她如今的排场倒是越来越大了,简直直冲当年嚣张跋扈、艳冠后宫的萧贵妃了。 就看她那眉飞色舞的样子,黛眉高高扬了起来,似是在有意宣扬那波斯的螺子黛有多么的好用——毕竟后宫分脂粉的时候,皇上可是赏了好几斛给她,若非是有些地位和......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五百零六章:恃宠而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零七章:久郁成疾 眼看那桑茶青婀娜多姿的身影飘然离去,萧贵妃更是发自内心的黯然神伤了好一阵儿。 今时不同往日,这句话不知被多少人念叨过 可是真真切切的能体会到其中辛酸苦楚的,这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萧贵妃每日都要消耗无数时间来保养自己,来拼命地拯救自己日益憔悴的脸颊,可惜终究是红颜不复,每每至晚间,宫女们服侍着她卸去那浓浓的粉黛之后,她还是能透过那昏黄的烛火,瞧见欲盖弥彰却依旧暴露的眼角细纹。 皇上身边的女子仍旧是当年那般年轻动人的,可是也曾如日中天的萧贵妃却再也回不去了,当年的风光终究是当年的。 新旧更迭,冬去春来,一切都变得不如先前了。 衣不如新,人亦是不如新。 萧贵妃最后望了一眼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桑茶青,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竟是对此人如今的处境升出了几分艳羡来,她缓缓的转过身去,正欲无视了那上官玉先行离去,谁知竟是不由自主的眼前一黑,脚步也跟着踉跄了一下。 “贵妃小心”那人惊呼了一声。 上官玉在众人都还处于震惊之中的关头,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人给搀扶了起来,才免于她双膝着地的尴尬处境。 萧贵妃头晕眼花了好一阵儿,这才慢悠悠的回过劲来,便见眼前人影交错,小宫女们不住的叫唤着:“娘娘娘娘您现在感觉如何了” 上官玉也十分急切的守在她身边。 她虽是对这嚣张跋扈的萧贵妃无感,可此人终究是路遥的长辈,路遥对她恭敬有加,未尝有过半分的微词,上官玉身为路遥的下人,又怎会说三道四,或是在这种关头弃之不顾 她十分冷静,已经通知了御医,见周围的下人们全都吓得六神无主,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位贵妃娘娘叱咤后宫多年了,向来都是最为说一不二的,而且办事能力极强,还替陛下监管后宫,将那六宫给管理得井井有条,半点也不会出纰漏。 就连如今风头正盛的静妃娘娘,在她面前都只有被数落的份儿。 一个这样雷厉风行的女人,忽然之间便病来如山倒了,平日里那些如同小鸡崽似的宫人们自然是全都懵了,一个个手足无措的在那里呼天抢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关键时刻,萧贵妃似是想和谁说几句话,伸出手来想拽住谁似的,但是昏昏沉沉之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想要抓着谁,那些宫人又都怯懦的不敢让娘娘抓。 还是上官玉一步便跨了过来,她方才是第一个扶住萧贵妃的,之后她便浑浑噩噩的半倒在地上了,贴身婢女冲过来将其扶了起来,如今那小婢女眼看撑不住一个生了病的人,上官玉便在另一侧将其搀扶了起来。 她十分冷静,说道:“你们几个,都赶紧回到院中,为娘娘将一切事物的准备好,我这便扶着娘娘回去歇息,已经通知御医了,你们一定要尽快将力所能及的事情处理妥当,明白吗” 那群如同热锅蚂蚁一般的宫人们纷纷点了点头,立刻便回身奔着萧贵妃的寝殿前去。 萧贵妃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关键时刻,竟然要靠着这个被自己冷嘲热讽的女子,才能顺利的回到自己的寝殿去,心中不由得怪异非常。 但是萧贵妃在朦朦胧胧的纱帘之中,看见了那上官玉正一动不动的守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太医号脉。 虽是看不太清,但是瞧她那从容不迫的态度,半点不像是要落井下石,萧贵妃竟然莫名其妙的放下了心来。 上了年纪的老太医轻轻的抚着胡须,看脸色像是不太着急的样子,上官玉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气,幸亏萧贵妃无事,若是出了事,不喜欢生母的顾琮远口嫌体正直,必然要跟着催心挠肝,到那时路遥岂不是也要日日操心了 “李太医,本宫如今的身子怎么样了”萧贵妃神情也无甚波澜,似是早就知道自己的毛病了。 不过她终究还是有点野心和执念的,若是如此这般撒手人寰,又岂会心甘情愿因此,询问的时候就算是再怎么平静,还是让上官玉给听出来了一丝丝的颤抖。 人或许都是怕死的。 口口声声的说着活够了,可真正面临之时,哪怕仅仅是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人心惊肉跳,顿时回想起来那些美好的岁月了,倒是将那烦心事都留给了昨天。 这漫漫岁月之中,忽然面对一些波澜,似乎也不尽然都是坏事。 李太医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九公主那里,强行被那顾允月拽去为李昀治疗,见多了李昀身上真刀实枪的伤痕,如今瞧见萧贵妃这架势,老太医心中倒是没有半点的压力了。 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萧贵妃积劳成疾,气血不稳,今日也是气血不足,这才骤然晕倒。”老头子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个病若是想要治好,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那久郁成疾的人自是知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弯弯绕绕,但是上官玉毕竟不解其意,不由得懵懵懂懂的问了一句:“请您细讲。” 李太医却只是瞟了她一眼,摇头晃脑道:“容易是因为,此病事小,只需萧贵妃好好调整心态,切莫郁郁不得志便能完好如初。” 上官玉是个明事理的人,不等那人说,便立刻明白了后半段话。 她皱了皱眉头,一开始还对医好萧贵妃的旧疾信心百倍,可是如今却是明白了,若是此病放在一般人身上,或许个月便能恢复过来。 可是萧贵妃治理六宫,每日都要操劳无数事务,后宫女子们弯弯绕绕又那般多,将本就事务繁多的萧贵妃缠得心力交瘁,自是不能得到清闲来好好养病了。 再者说,人家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在宫中叱咤风云的二十来年,突然之间让她清心寡欲,更是全然不可能的了。 萧贵妃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不等那人多说,便道:“好了,劳烦李太医,本宫会好好调养的。” 说罢,便挥手让下人带着那颤巍巍的老头子 下去了,她见上官玉还不走,便不由心中气恼,冷声道:“贤妃娘娘杵在这里是在看笑话么” “臣妾并无此意。”上官玉老实的说道。 越是瞧她那恭敬谦和的态度,萧贵妃便越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那清水出芙蓉一般的皇后,一阵阵的恍惚和愁苦,道:“那你站在这里是做什么难不成是看本宫如今身子不爽,落魄不已的样子,心中在算计什么” “妾身从无此意。”上官玉温温和和的说道,“只不过是念着娘娘刚刚醒来,想再多留一会儿罢了。” 这下萧贵妃更是云里雾里,不知所谓了。 敢情这人既不是和自己争风吃醋,也不是在这里看笑话的,而是想和自己套近乎的 萧贵妃惊疑不定的看向那人,有些惴惴不安,若说是那嚣张跋扈的桑茶青,她倒是能了解几分那人的心思,可是这不温不火的上官玉,还真是让她十分头疼了。 但是唯有一点,就连身为竞争对手的萧贵妃也不得不承认 那就是上官玉是真心实意的待陛下好的。 这宫中急功近利的人多了去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谁都想要在陛下面前好好的表现一番,但是唯有上官玉不同,她嘘寒问暖倒还真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妻子,但这后宫之中没有桑茶青,最得圣心的便一定是她上官玉了。 萧贵妃忽然想起来什么,缓缓起了身,看向那人,问道:“你是遥儿的人” 上官玉这次半点的思索也没有,下意识便道:“是,路遥是我家小姐。” “难怪如此眼熟。”萧贵妃笑了笑,让人拿了个软枕靠在背后,慢条斯理的道,“最开始我还不知道你与路遥的关系,只依稀听人提了一嘴,那本宫倒是想问问你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上官玉清明的眸子之中闪过了一丝迟疑,她不能直接回答萧贵妃。 因为一直以来都有传言,说这萧贵妃是当年摄政王的姘头,也不知是真是假,天下众口悠悠,很多人都愿意相信以讹传讹。 多年前,就连那琮王殿下都一直被人所诟病,数不清的人暗戳戳的指着他的脊梁骨,骂着:“私生子。” 而且上官玉也知道路遥和顾琮远的一些事情,自是明了了顾琮远的身份非同小可,那么他的生母萧贵妃,可否也是暗影阁的人 暗影阁一旦知晓了路遥正在暗中和他们对着干,会不会对路家不利,对小姐不利 萧贵妃缓缓的喝了一口莲子汤,清润的蜂蜜水将那干涸的嗓子滋润了,她这才道:“这似乎也不是什么秘密吧你的确就是路遥的人,不是吗” 上官玉垂下了眸子,轻轻说道:“我是小姐的人,但是小姐一番赤诚,绝无异心,我只是自己想进宫罢了。” “真的吗”萧贵妃的目光锐利得像是刀子,“说实话。” 上官玉皱了皱眉反问道:“既如此,我也问问萧贵妃那桑茶青,究竟是不是你的人” 第五百零八章:态度逆转 “桑茶青对本宫出言不逊,又岂会是本宫的人”萧贵妃直截了当的说道,“上官玉,你究竟在怀疑些什么” 这个问题惹得侍奉在萧贵妃身边的下人们纷纷侧目而视。 谁人不知那桑茶青最是讨萧贵妃的厌憎的人她们二人怎可能有什么弯弯绕绕,贤妃这话可真是问得颇没水准。 上官玉却也只是抿嘴笑了笑,轻轻低下头去,一句话也不说了。 萧贵妃越是看她卖关子,便越是忍不住的好奇,连声催促道:“难不成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本宫” “的确有些话想和娘娘说,在此之前,还有一些问题想问问娘娘”上官玉话到此处,忽然便不说了,慢慢抬起眼来,一扫周围那拥挤得有些过分的下人们。 方才萧贵妃晕倒,这可是宫中的头等大事,下人们立刻全都聚拢到了寝殿周围来。 “来这么多人做什么”萧贵妃如今清醒了过来,一看见这乌泱泱的架势便也忍不住跟着心烦意乱,挥手呵斥道,“难不成是宫中的事情太少了不成赶紧各就其位,出去待着” 下人们很有眼色,纷纷退了下去。 虽是都想在萧贵妃体弱多病的关头好好表现一番,但到底是不敢轻易的凑上去犯贱的,一个个见萧贵妃横眉立目,便立刻夹着尾巴跑了。 那吵吵嚷嚷的宫人们甫一出门,上官玉便开口询问道:“萧贵妃说桑茶青不是你的人,嫔妾其实不是很相信。” “为何”那人从未料到过有人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如今还振振有词的说不信,不由得笑了起来,似是觉得荒诞无比。 上官玉静静的坐在那里,宛如一幅画,但是神情却是不若先前那般安静娴雅了,而是透露出了一种别样的锐利来,是一种带着锋芒的美丽。 她声音清越,说道:“因为你们都是暗影阁的了。” 原本觉着荒谬可笑的萧贵妃终于不笑了,面上浮起来的笑意也戛然而止,如同冰山一般缓缓的凝滞了。 “你说什么”再度开口的时候,萧贵妃的声音变得阴沉无比,隐隐约约带着些威胁的意思。 上官玉却是全然不惧,又字字清晰的重复了一遍,说道:“您和桑茶青,都是江湖杀手组织暗影阁的人,既然身为同僚,又岂会不认识” 萧贵妃大为震惊,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年轻人竟然能对自己当年在暗影阁居住过的事情这般了解,不由眯起了眼睛,问道:“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上官玉笑得从容不迫:“既然琮王殿下与我家小姐是夫妻,又岂会事事隐瞒况且纸包不住火,就算是您与琮王一而再再而三的隐瞒,事实真相也终将浮出水面。” 萧贵妃原本脸色就苍白无比,此刻听上官玉将她内心深处那些最为隐秘的事情都抖落了出来,更是惊怒交加,面色近乎透明了。 她牙关都止不住的打颤,问道:“这些事情,是遥儿私下告诉你的” “就算是小姐不告诉, 有关暗影阁的事情,在琮王府和路家也已经见怪不怪了。”上官玉平静的说道,“他们可是夫妻,夫妻之间,自是会知晓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秘密了。” 暗影阁的存在,以及,顾琮远母子二人在暗影阁做事的消息,尚且能算是无伤大雅的秘密,那么有伤大雅的秘密是什么 便是顾琮远根本不是真正的琮王了。 他是一个冒牌货。 萧贵妃心念电转,急得额头冷汗都下来了,也不知路遥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更不知顾琮远对妻子情深意重,会不会干脆将这件事情给坦白出来,若是坦白了,岂不是真的功亏一篑了 万一真的让世人发现,顾琮远仅仅是一个替代品,其实是一个狸猫换太子的人,那么别提是皇上了,就连前摄政王顾淮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可是当年的弯弯绕绕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就连萧贵妃本人都已经将顾琮远当成是皇上亲生的了,其他人又岂会捕风捉影 上官玉见人惨白的唇瓣止不住的上下打颤,怔了一会儿,这才缓声道:“娘娘倒也不必紧张,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而已。” 萧贵妃见人气定神闲,倒是真没有以此为威胁的意愿,不由忍着头疼欲裂的脑仁儿,缓缓的道了一声:“我和桑茶青,原来真的不认识。” 上官玉沉默不语,这也就是说,萧贵妃当真在暗影阁里居住过一段时间,她和前摄政王的恩怨情仇是真的 “暗影阁其实很大。”萧贵妃竟是主动提起,倒是不需上官玉可怜兮兮的一个劲儿去询问了,“桑茶青是个年轻后生,自是之后才到暗影阁的,更何况,阁中侍女众多,我怎会知晓她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爬出来的” 上官玉愣了愣,便见那人咬牙冷笑道:“你拿那等贱婢与本宫相提并论,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 “可是桑茶青是琮王的人。”她锲而不舍的追问道,“难道琮王的人,不能算是娘娘的人吗” 萧贵妃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你这年轻人,问题太多,答得本宫疲累无比,琮王对我的态度大家都有目共睹,谁也不会承认,他喜欢我这个当娘的,他刻意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引进来,不就是为了勾引陛下,好让本宫肝肠寸断吗” 若是顾琮远的真实目的当真有如此简单就好了,上官玉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据我所知,那暗影阁的阁主,应当就是当年的摄政王,对吗,萧贵妃” 那人微微顿了顿。 这上官玉是路遥的人,而路遥是真心实意对待顾琮远的,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反水,但是萧贵妃一眼便知,那个笑吟吟的姑娘永远都不会远离顾琮远。 因此,她对路遥身边的人便也开始无条件的信任了起来。 “是。”萧贵妃忍不住皱了皱眉,每每提起摄政王,她便不由得想起当年的荒唐事。 一开始是她、顾基还有顾淮三人一同成长的,也后来也不知为何,三个人的路渐行渐远,摄政王顾淮变得 越来越偏执疯狂,而那时诚恳老实的顾基也逐渐有了心机,再不是当年傻乎乎的小王爷了。 萧贵妃自是知晓其中的原因的。 因为顾淮自小暗恋先皇后,但是求而不得,反而被顾基风风光光的娶进了宫中,成为了六宫之主,加之顾淮本就对自己所处的位置有所不满,一直以来认为自己郁郁不得志,经年累月的仇恨堆积起来,他终于揭竿而起。 疯了。 萧贵妃年轻时也曾以为顾淮是真心实意喜欢自己的,可是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是为了报复顾基,这才蓄意靠近自己罢了。 从始至终,痴痴傻傻的便只有她一人罢了。 萧贵妃摇了摇头,无声无息的落下一滴泪来,有些哽咽的道:“但是你应当知道,本宫老早便和顾淮恩断义绝了,那人如今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况,我也不知道。” 上官玉点了点头,道:“我自是相信娘娘的。” 萧贵妃朝人笑了笑,笑容之中有三分苦涩,直言道:“你也不必继续怀疑桑茶青与我有什么牵扯,难不成我还会自讨苦吃,给自己弄进宫中来一个情敌不成本宫素来不喜欢做那些没有好处的事情。” “那琮王殿下究竟是想做什么呢娘娘可否告知一二”上官玉顿了顿,神情有些急切了,“我不想我家小姐因为这件事情而夙夜难眠,身为下人,瞧她真心待一人,却得不到同样的回报,免不得有些凄楚。” 萧贵妃摇摇头,缓声说道:“琮王听命于暗影阁,自知有他们要研究的事情,本宫久居深宫,老早就和暗影阁断了联系了。” “不过”她想了想,脸上尚且挂着泪痕,“琮王对遥儿绝对是付出了真心的,走到最后,琮王是否能迷途知返,似乎也全在遥儿了。” 上官玉神情不觉更加紧绷了起来。 她忽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当年琮王前来路家求亲的时候,没有将路遥给拦下来,去和顾琮远劳心劳力的本应该是那路雪柔,结果几年过去,琮王府的日子非但没有安定下来,反倒是愈发的焦灼了,真相浮出水面之后,竟是更加的可怕了。 “这件事情,我会好好和小姐说说的。”上官玉转头看向那人,声音沉沉,“现在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娘娘,还请娘娘切莫惊慌。” 经过今日的事情,萧贵妃对上官玉的态度早就转变了。 如今一看她这般正经的要说事情,自是端正了态度,问道:“何事如此认真” 上官玉犹豫了几许,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说道:“这件事情,以我自己的力量,似乎已经没办法阻止了,所以今日才打算告诉娘娘,不管相信与否,希望娘娘不要说出去。” 萧贵妃不由更加好奇:“你说。” “陛下似乎被人下了五石散了。”上官玉一字一顿的说道。 第五百零九章:丧心病狂 这宫中谁的安危最为重要,除了顾基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萧贵妃当即便懵了一下,原先就没有缓过劲来,让上官玉刺激这么一下,更是觉着头晕脑花,她近乎是僵滞在原地半晌,才颤声询问了一句:“你说你说什么” 上官玉知道这件事情已经很久了。 自打桑茶青开始暗地里偷偷给皇上下五石散,并且衣不蔽体的夜夜笙歌之时,她便开始心慌意乱了,谁知道竭力阻止,还是让皇上的病情日益加重了。 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光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只能看着陛下日渐消沉下去,最后的赢家势必会是桑茶青。 到那时,天盛王朝出来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老昏君,整个王朝都会陷入动荡不安之中,彼时就不仅仅是琮王殿下与太子争夺储君之位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更何况是偌大的天盛王朝,一朝分崩离析,便会有数不清的诸侯拔地而起。 加上天盛四面环绕着的部落们,一个个犹如野狼一般的窥伺着,一旦找到了机会,势必要咬碎天盛王朝的命脉和喉咙。 前段时间太子和琮王还亲自前去北地平定叛乱来着,安康盛世尚且如此,遑论天下群雄并起之时了。 上官玉狠狠的皱了皱眉头,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出来,缓声说道:“萧贵妃,是桑茶青她一开始进宫的目的便不纯,本以为是来扰乱君心的,可是谁知道,她如今愈发的肆无忌惮了。” “竟然对陛下的命起了别样的心思。”她说起话来慷慨激昂,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萧贵妃听了更是深深的感到了震惊,她慌忙的看了一眼四周围,幸亏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件事情兹事体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再让其他的人听去,否则后宫先是乱了,前朝也势必会被波及,这消息必将不胫而走,到那时便陷入了不可收拾的境地了 萧贵妃这下子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直接从病榻之上撑起了身子,来到了上官玉面前,将那一直跪在地上请命的人给扶了起来。 她神情无比的严肃,声音压低,近乎是从嗓子缝的挤出来的:“这件事情,究竟是你自己发现的,还是旁人告诉你的” 上官玉也不想对其有所隐瞒,自是如实回答了:“这件事情最初是小姐发现的,我想,她身处宫外却能发现这件事情,必然是从琮王殿下的身上看出来了端倪。” 这番话不说出来还好,可是一说出来,萧贵妃更是头晕目眩,不知身处何地了。 顾琮远 顾琮远为何要命令桑茶青给皇上下五石散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啊 “远儿怎么能糊涂到了如此地步他怎能”萧贵妃悲从中来,不觉间已经泣不成声了,连连恨铁不成钢的捶胸顿足,恨不能现在就替皇上去死了算了,“就算皇上早些年冷遇他,可那终究是他的亲爹啊” 其实上官玉早就料到萧贵妃会哭得 肝肠寸断、死去活来了,但是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来。 毕竟,顾琮远究竟是谁的种,应该大半个天盛王朝都心知肚明的。 若是一时情急,人们说出来的话大都是发自真心的,不应该这个时候还在编瞎话糊弄人。 上官玉惊诧不已的上上下下看了几眼那哭得几欲昏厥的人,心道:“怎么可能小姐不是说如今的琮王殿下是个假的吗为何萧贵妃真情流露,仿佛琮王真的是皇上的儿子一般” 萧贵妃呜呜咽咽的哭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面的贴身宫女听见了声响,敲门询问道:“娘娘娘娘你没事吧” 那声音很是关切,还有几个太监也纷纷出声搭腔道:“娘娘要不要奴才替您传太医” “不需要本宫不需要”萧贵妃如今深受打击,她早年虽是荒诞得很,可毕竟中年还是安稳度过了,哪里想到竟然险些目睹儿子弑父的大逆不道的惨剧 如今她当真是催心挠肝的难受,哽咽得快要说不上话来,还是上官玉一直在她身边,轻轻的拍打她的后背,这才让萧贵妃将后半句命令传达完毕:“你们都出去,越远越好,我与贤妃娘娘叙旧,提起伤心事” 门外忧心忡忡的一众下人这才纷纷松了口气,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向里面试图张望几眼:“娘娘当真无碍” “本宫无碍,你们快快走远去,切莫耽搁本宫叙旧。”萧贵妃好歹算是比方才平息了一二,道,“今日之事,如若穿出去半点风声,本宫拿你们是问” 宫人们惶恐不已的应声,便转身速速离去了,谁也不敢多加逗留。 虽然见萧贵妃这般反应,众人都知道必然是个大事情了,但是谁也不想为了听这一时新鲜而丢了性命,转眼之间,萧贵妃和上官玉耳边便清静了不少。 “娘娘,李太医方才还说,让您切莫忧心,如今哭得这般伤心,可让臣妾如何是好”她为了斟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了过去。 萧贵妃哭得一塌糊涂,若不是被上官玉搀扶着坐在椅子里,恐怕如今都不知道是在地上滚还是爬了。 她自知失态,然而面对一个早已丧失理智的顾琮远,早就和自己背道而驰的儿子,她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原本当年之事,便是一时荒诞,谁知经年之后,非但没能弥补,反倒是将顾琮远的心性扭曲了,生生的推上了绝路。 或许旁人是不了解琮王殿下的,但是萧贵妃却是对这亲生骨肉了如指掌。 她深深的知道,顾琮远一直因为这么多年来莫须有的罪名而对自己深恶痛绝。 她也知道,顾琮远这些年在暗影阁里不好过,被顾淮鞭打了千八百遍,背上尽是抹杀不去的伤痕。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顾琮远也不该妄图对顾基下手。 上官玉很是疑惑,眼前这位娘娘哭成泪人,那华贵的妆容都花得一塌糊涂了,但是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萧贵妃并非仅仅是为皇上身中五石散而伤心 更是有一种微妙的感情夹杂在其中。 但凡顾琮远当真是那先摄政王的生子,她就不会如今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了。 上官玉看那人端着茶水,却迟迟不肯动手,不由低声道:“娘娘,快喝一口吧,茶水都要凉了。” 萧贵妃嗓音也的确撕裂了一般的疼痛,闻言,她短暂的从那弑父的丑事之中抽出神来,端起了小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这回开口,才勉强算是个人声儿:“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宣扬出去,除了你我之外,后宫之中,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晓,你明白吗” 上官玉似乎见到了一个迟暮的美人,就算是那人早就没有了当年的风光和荣耀,岁月却还是深深的在她骨子里刻下了倨傲来。 就像如今那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如同三军之中发号施令,令上官玉不能抗拒半分,她严肃的回答道:“臣妾自是明白的” “怎么会这样”萧贵妃垂下眼眸来,一滴滚烫的眼泪便滚了出来,“远儿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看上去分明还是一个正常人,可是每时每刻竟然都想毒害自己的亲生父亲他疯了吗” 上官玉也不知该不该说,咬着嘴唇犹豫了好半晌,直到那淡淡的唇脂都被她给吃了,嘴唇微微发干了。 她才轻轻的问道:“萧贵妃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萧贵妃愣了片晌,才道,“是啊这其中的确有误会,远儿从小到大,都不愿意相信,他其实就是皇上的孩子,根本不是摄政王的。” 得到了萧贵妃的首肯,上官玉不由得深深的感到震惊。 她先是因为顾琮远自小到大的深重误会而感到不解,再就是为了那人这些年来受过的辛酸苦楚而愤怒。 怎么会这样 明白的人自会明白,有关萧贵妃和琮王的流言蜚语早已经不算是新鲜事了,上官玉也不佯作很惊诧的样子,干脆就问道:“为何琮王不肯相信” 萧贵妃痛苦的摇了摇头,咬牙低声道:“若是你的亲生父亲,从小到大便对你冷眼相待,将你和其他兄弟姊妹区分开来,并且在你年仅十六岁的时候,将你活生生送上战场去送死你会做何感想” “身为亲生父亲,却一直这般羞辱人,若是我的话,必然与其永不相见,再不认此人为我父。”上官玉柳眉倒竖。 “正是因为如此。”萧贵妃轻轻的将眼角的泪水擦掉,哽咽道,“远儿自小在宫中未尝被当作正常孩子一般对待,陛下时时刻刻疑神疑鬼,一会儿怀疑他是贱种,一会儿怀疑他是亲自,如此反复多年,就连远儿也情愿相信自己就是个贱种了。” 上官玉又惊又怒,几乎说不出话来。 “真的不用怀疑了,顾琮远,就是皇上的亲生儿子。”萧贵妃定定的看向她,眼中全然都是笃定,没有半点犹豫,“否则,陛下是不会留他这么多年的。” 第五百一十章:得到帮手 最初,是路遥告诉上官玉的,说顾琮远很有可能真的不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可是如今,也是琮王殿下的亲生母亲告诉上官玉的,顾琮远就是皇上的龙种。 她如今晕头转向的,恨不能像萧贵妃那般酣畅淋漓的哭上一顿了,这下子要怎么和路遥交代,似乎成了一件难事。 “您的意思是,外面的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吗”上官玉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她的态度已经极其的诚恳了,唯恐说话音量大了些,将萧贵妃再激得心肝脾肺一块儿疼了。 萧贵妃那一瞬间竟然用一种近乎鄙夷的眼神看着她,惊诧的反问道:“那不然呢” 那不然呢 上官玉对此人如此简明扼要的问题给问住了,她总不好意思再往深了去询问,万一还真将摄政王与萧贵妃当年的风流韵事给问出来了可该如何是好 于是上官玉很是乖巧的收了声,道:“臣妾明白了,多谢贵妃解惑。” “这件事情已经发生多久了”萧贵妃忧心忡忡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力度之大,简直看不出这是一个身娇体弱的病人。 她忍着那腕间的疼痛,咬着牙勉强回应道:“回禀娘娘,这件事情从发生到现在已经有足足两个月时间了,臣妾本来想要阻止,可是屡次三番的被桑茶青给识破,并且被人暗中使绊子,如今当真是无奈了,只得前来寻求贵妃帮助。” 萧贵妃一听,顿时瞪圆了双眼,原本也是一双凌厉又妩媚的凤眼,如今惊怒交加之下,瞪得溜圆溜圆。 “你怎么不早说”她训斥了一句,气势汹汹的吼完,又忍不住落下泪来,“皇上他如今年过花甲,可是龙体康健,还有很多年头要过的啊,如今吃了五石散,怕是再难以戒掉了” 她哭道:“这接下来的年月若是在这种生不如死的环境之下度过,还不如让我也陪在陛下去了” 听人哭得像是拉二胡一般,上官玉不是一般的心累。 她总算是能够体会到路遥先前在琮王府和苏轻烟斗智斗勇的疲惫了,如今上官玉不消得斗智斗勇,只需要轻描淡写的告诉萧贵妃:“你夫君要死了。” 便可以享受耳边嗡动一整天的独家体验。 上官玉劝慰道:“娘娘倒也不必惊慌,想必陛下这段时间以来,也应该能察觉出来什么了,您千万不要因此而心伤,没将那桑茶青整治了,倒先将自己给累病” 伏案痛哭的萧贵妃勉强支撑起来身子,口中念念有词的说道:“没错扶本宫起来,本宫还不能这般颓丧下去,就算是死,也要将桑茶青那贱人一起拽着下地狱” “”上官玉对萧贵妃这川剧变脸一般的本事深感敬佩,将人扶起来,道,“既有娘娘相助,我自是放心的。” 那人对着铜镜,缓缓的将脸上狼狈不堪的泪水全都擦干净,然后又平复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的给自己重新上妆。 除了刚刚被陛下冷落的那段时间里,萧贵妃没有每日起来精致的梳妆打扮外,几乎是每一天,她都要将自己梳妆得光鲜亮丽 成为后宫之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虽说是花无百日红,可是萧贵妃的心却是可以年年永驻青春。 她不甘心的开始往脸上涂脂抹粉,试图将那红红的眼圈给遮瑕去:“本宫就说为何陛下这段时间以来怎么如此反常,有时候在养心殿就衣不蔽体,穿得乱七八糟了” “最开始还以为是受了桑茶青那小贱蹄子的影响,想不到啊,竟然是被那人给下了药了” 话说到这里,便听见她手中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咔嚓”一声,上官玉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人手中的螺子黛断了。 那东西可并不纤细,想要用几根手指掰断,也是需要一定的力度的。 可见如今的萧贵妃是愤恨到了何种程度了 上官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看样子来找萧贵妃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桑茶青这下子倒是不愁没人对付了。 就在她走神的关头,那人略带埋怨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贤妃娘娘,下次若是再遇上棘手的事情,切莫独自一人逞强,事关陛下,谁也不能儿戏,更不能掉以轻心,必须禀报给本宫,知道了吗” 上官玉让人给吓了一跳,连忙点头道:“是,臣妾知道了。” 萧贵妃这才满意用指尖蘸了蘸胭脂,开始细细的往脸上涂抹:“唉,方才哭也哭够了,本宫如今还是要光鲜亮丽的去手撕那个贱人才是” 上官玉愣了一下,听人这不善的语气,似是接下来就要前去宫外面手撕桑茶青了。 “怎么了是担心本宫打不过桑茶青吗”萧贵妃涂脂抹粉的空档,瞥了她一眼,看样子颇为洋洋自得。 感情还真是要前去揍静妃 上官玉一时头晕,扶着额头说道:“娘娘,难道就这么简单粗暴的直接去了吗” “不然呢”萧贵妃莫名其妙的说道,“本宫已经重新上妆和挽发髻了,虽然速度很快,但是放眼这后宫之中,是不会有人比本宫弄得更好的。” 上官玉露出了十分困惑的神情来,呆呆的看着那遍身绫罗、光彩照人的萧贵妃,若是不了解的,恐怕都要以为萧贵妃和自己是一个年纪的了。 而且,光是从这人略带跳脱的活泼性情来看,恐怕很容易让人认为,上官玉其实是姐姐,而萧贵妃才是那少不更事的妹妹。 但是上官玉今日才算是开了眼界,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萧贵妃行事如此简单粗暴 真是难为她宫斗多年,还能荣登榜首了 萧贵妃见她犹犹豫豫的,以为她是怕了,胆怯了,不由得弯起那红艳欲滴的嘴唇,笑了笑,略带嘲讽的说道:“怎么本宫准备的难道还不够充分吗” 上官玉心说:“你准备什么了” 前去手撕桑茶青,萧贵妃除了打算把本人带上,再带上几个仆人和一个围观的上官玉,还准备什么了 啥都没了 上官玉当真是佩服这位奇女子,她道:“娘娘,我们当务之急,似乎并不是找桑茶青兴师问罪。” “为何”萧贵妃愣了一下。 但是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眼下的确根本不是一个好时机,她方才当真是气急败坏了。 若是此时此刻直接前去拽住桑茶青来,她们该以怎样的理由 说是此人给陛下下了五石散,扰乱君心,祸害我天盛王朝的百年社稷吗 那么,证据又在哪里呢 眼下上官玉和萧贵妃手上全然没有半点能够指控桑茶青的证据,若是就这样带着和静妃的那一身过节前去抓人,势必要为人所诟病,到时候别提是搜罗出来五石散了,恐怕还要将她们两个的位份给跌下去 萧贵妃想了想,原本都打算冲出门口了,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人也像是一个泄气皮球。 “这该如何是好总不能说是遥儿告诉你的。”萧贵妃缓缓拧起了柳眉,看样子有些愁苦了起来。 “没错。”上官玉也唉声叹气的道,“若是皇上接着追问,是谁告诉我们家小姐的那势必要说出琮王的名字了” 萧贵妃听到这里,脸色忽然苍白了下去。 “不行,”她语调急促的道,“不行不行,这件事情如今绝对不能暴露,眼下没有直接证据,但凡陛下发现我们也参与其中,必然是要追查到底,到那时,琮王府都要被满门抄斩了。” 上官玉自是不想将自己的主子搭进去,因此脸色难看,但还是理智的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是。” 萧贵妃看了她一眼,今日对她的看法当真是改变了不少,尤其是这人脾性温和,虽是和皇后像,却是也和自己当年关系要好的一个姐妹相似。 不管说什么都乖乖答应着,也当怎是个可栽培的好苗子。 萧贵妃待路遥很好,那么上官玉便对此人很是满意了,自是有意想要结交,看着那人风风火火将自己饬光鲜,越想越是好笑,道:“萧贵妃娘娘当真像我的一位故人。” 萧贵妃坐回了原位,漫不经心的问道:“谁” “我曾经有一位姐姐,也是如娘娘的性子一般,只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走散了,便再也没能见到。”上官玉缓声说道。 看她那模样还很是叹惋,这件事情也真是足够巧合了,萧贵妃也频频想起自己曾经的姐妹,便道:“罢了,瞧你今日表现得如此之好,先前你冲撞本宫的事情,便不予追究了。” 若是不识眼色的人,保不齐就要问上一句:“自己究竟哪里冲撞萧贵妃了” 但是上官玉毕竟是上官玉,她只管老老实实的应承便好,其他的全都不必说。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渐渐破冰,也不知是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还是二人都曾经有过姐妹的经历,也就是几个时辰的时间,萧贵妃便和上官玉玩成一团。 几乎就算是半个忘年交了。 萧贵妃也不知聊到哪里,忽然便道:“陛下上次是气性大了些,也不知何时才能将遥儿正妃的身份恢复” 上官玉一怔:“娘娘不知道最近发生的那件事吗” 第五百一十一章:百般周旋 原本这后宫之中的事情,理应该是萧贵妃一人办理的,只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徐贵妃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非要与人一同治理。 二人先前的关系属实不错,动辄约在一起品茗用膳、谈琴论道,可是也不知怎么,这段时间以来,二人之间似是因为某些事情产生了隔阂,徐贵妃也仰仗着如今位高权重,不肯落在萧贵妃的下乘了。 你来我往的,这不就吵吵起来了吗 好姐妹忽然之间闹得急赤白脸,并且姐妹开始对那协理六宫的凤印虎视眈眈,萧贵妃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愈发的勤勉了起来,每日都围绕着后宫的家长里短忙来忙去。 因此,前朝的消息就了解得少之又少,这段时间几乎是闭目塞听,外面的纷纷扰扰一概不管的。 就连自己的儿子要迎娶那楚怀玉也毫不知情,瞧见上官玉这犹疑又惊诧的脸色,萧贵妃不由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头晕脑胀的问道:“最近这又是发生了何事” “本宫这段时日以来,一直都没能找人打听一下,就算是下人来报,也基本上是一听一过,消息难免闭塞了些。”她皱了皱那斜飞入鬓的长眉,道,“贤妃请讲。” 上官玉轻轻颔首,道:“这件事情其实娘娘不知情也属实正常,毕竟陛下尚且未昭告天下” “他即将封楚侯府嫡长女楚怀玉为琮王殿下的正妃。”她悄悄的观察着萧贵妃的脸色。 果然没有从那人脂粉厚重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来,儿子要风风光光的迎娶侯府嫡女,本应该是天大的好事,可是萧贵妃神情之间半点的欣喜都没有,倒像是惊吓了。 她很是不解的皱着眉头问道:“本宫的确听闻了楚侯爷清修结束,回到京城居住的消息,但是这件事情,倒是未尝听陛下提起过。” “陛下似是担心小姐和王爷反对,于是一直默不作声,但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小姐那边有人告诉我,前几天楚侯府大办家宴,直接将王爷邀请了去,这其中的意思,想必已经十分的明晰了。”上官玉徐徐说道。 “这怎么能行”萧贵妃一拍桌子,近乎是失声的叫了一声。 上官玉对此人这个反应很是满意了,她心底里其实在暗暗偷笑,若仅仅是琮王殿下爱慕路遥,其他人全数反对,那么二人之间注定会渐行渐远、产生隔阂的,可是如今反对他们感情的似乎只有看啥啥不顺眼的皇上,连这位叱咤风云的萧贵妃也对路遥点头。 那么问题几乎就解决了一大半了。 路遥再怎么受琮王的悉心爱护,可是如今侧妃的身份就明晃晃摆在那里,行事也是多有不便,上官玉绝对不想看见自家小姐在那楚怀玉手下受苦,于是起身便扑通一声给萧贵妃跪了下去。 这结结实实的声响可算是将人给吓坏了。 萧贵妃小幅度的拍着自己的心口,一脸惊魂不定的道:“你这是作甚快快起来说话” “娘娘臣妾知晓您是最爱护我们家小 姐的了,如今她非但沦为妾室,竟然还要眼睁睁的看着那楚家嫡女夺走正妃的位置,”上官玉声音之中带上了三分的哽咽,“看眼下的情形,我家小姐注定是要受这委屈了” 萧贵妃原本并不是全然对这贤妃放心,毕竟她对当年宫中各色争奇斗艳的白莲花产生了深深的心理阴影,因此时时刻刻都在提防这类角色。 可是如今跪在她面前的女子,是真心实意的爱戴陛下,也是真心实意的一个忠仆。 那一颗赤诚之心是肉眼可见的,她遇人无数,绝对不会看错这一点 “哎,你这孩子,突然跪下作甚”萧贵妃微微蹙了蹙眉头,有些慌张无措的要将她给扶起来。 可是上官玉却像是一根钉子似的,死死的就钉在了地板上,哭道:“恳请娘娘替我家小姐讨回一个公道” 这件事情其实是路遥全然不知情的,但是那人不作为,不代表上官玉不会去向旁人求助。 知遇之恩,她一定会涌泉相报。 “那是自然的”萧贵妃飞快的答应,除了路遥以外,她最是瞧不上那满身心眼儿的小丫头片子了,啐道,“楚怀玉就算是侯府嫡女又能如何那身娇体弱的,根本不适合当远儿的妻子更何况是正妃,我看呐,这能奔波能追随远儿的人,就只有遥儿这么一个” 上官玉正忙着掉眼泪,听她这么说,更是深深的松了一口气来。 “娘娘能如此想,当真是我家小姐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上官玉在此谢过娘娘”说罢,她深深的叩首下去,连着磕了几个头。 萧贵妃很是头疼了。 也不知这件事情是何时发生的,她现在赶过去还来不来得及,如今连儿子的婚事皇上都不与自己商量一二了,不由黯然神伤,道:“这么大的事情,本宫竟然全然不知。” 上官玉脸上挂着泪水:“可是如今知晓,也并不晚。” 萧贵妃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和焦灼,她本应该好好歇息的,可是如今事务繁多,注定只能不停的操心,不停的奔波劳累。 “我早已不是当年能够扭转乾坤的萧贵妃了”她忽然声音沙哑的道了一声。 上官玉微微一惊,满眼是泪的看着她。 难不成恳求萧贵妃帮忙的事情就要这么泡汤了吗 末了,在上官玉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萧贵妃还是笑了笑,点点头道:“可是这件事情,本宫一定会尽力帮助你的。一是看在你的忠心,二是看在遥儿是个好孩子的份上。” 与此同时,一头雾水的顾琮远已经坐在了养心殿之中。 茶香袅袅,烟环雾绕之间有些看不清他那张俊俏的容颜。 皇上今日没有饮酒,也没有设宴,就只是将顾琮远叫来,说是有话要说,一开始鬼扯了一堆家长里短、家国大事,全都是没用的废话。 顾琮远其实已经猜出来这回会面对什么了,故而,他这个护妻狂魔才特意独身前来,并未带 上那吵吵闹闹要跟着前来的路遥。 “远儿。”皇上望了一眼那端坐在桌前的挺拔身影,眼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笑意,“这茶如何” 顾琮远终于彻底的无语了,敢情皇上也知道心虚 既然心虚,为何还应承了楚侯爷的请求,为楚怀玉解决终身大事分明那人根本不乏追求者,那些想要一亲芳泽的青年才俊们,当真是能活生生的从楚侯府排到城门口去 可是,楚家素来贪得无厌,最是希望两全其美了。 这才找上顾琮远这么一个冤大头,此刻,这位冤大头终于受不住老父亲的凝视了,他抬起头来,直接了当的说道:“茶是好茶,父皇有话不妨直说” 皇上难得尴尬的缩了缩手,沉声道:“既然你已经知晓朕要和你说些什么,不如说说你的看法” 顾琮远自是不能主动往火坑里跳,若是论起与楚怀玉的婚事,他只能说,自己宁可终身不娶,或者是去护国寺里剃秃了当和尚,也断然不会迎娶一个毫无感情可言的女子。 在遇到路遥之前,顾琮远对这些情情爱爱、弯弯绕绕尚且不明白。 可是自从遇见了路遥,他便认为,感情之事,绝对不可勉强,若是强人所难,被剥夺走了自由,岂不是违背了他的本心,他顾琮远又何尝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王爷呢 因此,他话锋一转,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有关江南水患的治理,儿臣的确有一良策” 正待他拱手要说,皇上忽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来:“远儿当真是毫不知情” 听见这一声腻歪得恶心的“远儿”,顾琮远当场险些将三天前的晚膳吐出来,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看样子今日自己注定要接手一个烫手山芋了。 “父皇所说,难道不是这件事情吗”顾琮远板着一张俊脸,声音沉沉的询问道。 “自然不是了。”皇上已经心虚的开始整理自己桌上的东西了,就差将那沉重的砚台也搬起来整理一番了,要知道九五至尊从不亲自整理书案,他缓声道,“朕记得你府上正妃之位空悬” 不等他说完,顾琮远便已经十分不客气的说道:“的确如此,儿臣之妻路遥等候恢复正妃之位已经很久了,今日多谢父皇成全。”说着便要起身行礼。 皇上被人打了个猝不及防,连忙摆手道:“今日叫你来,不是说这件事情的朕是说,你府上子嗣如今似乎只有元宝一个,看样子遥儿身子虚弱,无法为你开枝散叶,不如” “不如我回去与她好好商量一下,会尽快为王府开枝散叶的,多谢父皇提醒。”顾琮远再一次接口说道。 他是铁了心不想听皇上将那个要死的消息说出来,因此,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在与那人周旋,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将那人给硬生生打断了两三回了。 皇上的耐心终于告罄,皱了皱眉头,道:“朕是说,你那正妃之位如今有人选了,就是楚怀玉” 第五百一十二章:榆木脑袋 “楚怀玉”顾琮远装疯卖傻的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看样子当真是极度的困惑,似是根本不认识这个名字一般,反反复复嚼了好多遍,最后下了定论,“儿臣的确不知此女是谁,正妃之位,还请父皇归还给路遥。” 皇上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了。 他哪里会看不出来 这顾琮远根本就是在这里与他装疯卖傻,哪里有半点不明白的样子说到底,其实都是为了维护路遥 皇上活了大半辈子,见识过的女人几乎比他吃过的饭还多,因此对顾琮远这冥顽不灵的态度十分气恼,也十分的不能理解,低低的骂了一句:“也不知那路遥有什么好。” “儿臣的妻子,自是知晓她好在何处。”顾琮远目光清明的看向皇上,面对路遥的问题,他头脑总是格外的清晰,他这一生在乎的人少之又少,唯有路遥,是心头的朱砂痣和白月光。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路遥她,哪里都好,儿臣此生只会爱她一人。” “蠢话”皇上听人如此说法,竟是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音来,他就从不相信这些。 他看向那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更加复杂了一些,按理来说,这琮王二殿下在众人的眼中,都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姿态,理当对女子不是那么的上心,也不知被路遥给下了什么汤了。 如今好端端的塞进来一个美娇娘,他都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了 皇上总不能说这是白来的便宜、白来的女人,他不要就是傻子,于是忍气吞声的说道:“想不到琮王长到了这么大,说起话来,竟然还像是小孩子一般,大多时候,婚姻之事,并不是由感情来决定的。” 顾琮远自是不会相信皇上那些老生常谈、自以为是的鬼话了。 他的一辈子,难不成还要旁人来指手画脚、评头论足不成 “父皇大可不必拿您自己的经历来说服儿臣,儿臣这一生最为幸运的事情,便是遇见了路遥,儿臣的婚姻大事,便是由对路遥的感情来决定的。”顾琮远十分淡然的开口说道。 当年琮王二殿下为何忽然之间会迎娶小商人之女,难不成皇上身为他的父亲,身为天盛王朝的国君,还能不知道吗 于是他冷冰冰的笑了,看向大殿之上拱手的那青年,道:“哦你可别告诉朕,当年你迎娶路遥的时候,是带着感情的吧若是朕没记错的话,当初你也根本不在乎娶回来的是路家哪一个姐妹吧” 顾琮远还真是让皇上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他当初的确只是为了打消皇上对他的怀疑,这才匆匆忙忙的迎娶了一个商人的女儿,谁知如今在皇上面前,竟是圆不回来了。 见他沉默不语,皇上便抓住了机会,直言道:“楚侯府嫡长女便是楚怀玉了,难不成你会认为她配不上你” 顾琮远狠狠拧起了眉头,丝毫不想与人争辩谁能配得上谁这件事情,他咬牙道:“儿臣说过,已有妻室。” “可你是琮王殿下,身上担着的不止是你们的儿女情长”皇上微微有些发怒了。 不止 顾琮远不由得扯起了嘴角,近乎是嘲讽的冷笑了一声,难不成这老皇帝还真打算将皇位传给他不成若是那样的话,他和路遥倒是可以努力努力,多生几个。 可是眼看如今的形势,他顾琮远虽是一个能与太子殿下争夺储君之位的人选,但是皇上却依旧将顾子宴看作未来帝位的头号人物。 顾琮远从未入过皇上的眼,素来都是有事情将他拎出去送死,无事便将太子捧到了天上去。 顾琮远几乎是越想越气,若不是他一直想着为暗影阁做事,如今这个情况,受了这么多平白无故的委屈,他早就要撂挑子不干了 “儿臣说过,已有妻室,且今生只会有路遥一个妻子。”他狠狠的拧起了那剑眉,毫不客气的再度重复了一遍。 “荒唐可笑”皇上狠狠呵斥了一声。 但是毕竟他了解顾琮远这个倔犟得像是头牛的脾气,也不想在尚未将楚怀玉送进琮王府的空档激怒他,便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了自己的怒火,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情轮不到你来决定,婚姻大事,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楚小姐与你天生相配,”皇上顿了顿,缓了一口气,道,“无论是家世、样貌、才情样样都远在路遥之上,朕自是不会坑害你。” 顾琮远鄙夷的挑眉看了那人一眼,难不成他被皇上坑的还少吗 若非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命硬,恐怕早就被这老头子给反复丢进战场送死去了,试问哪个二皇子有他这么憋屈的 “楚怀玉,是楚家的嫡女,楚侯爷这么多年以来最为疼爱的孩子了,几乎就像是个真正的明珠一般,时时刻刻被人捧在手上,如今要嫁给你做正妃,朕还担心这好端端的孩子在你那里受委屈呢”皇上狠狠哼了一声,甩袖道,“你倒是先委屈起来了” 顾琮远面色铁青,今日的情况当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他不由放缓了些态度,闭了闭眼,旋即道:“三弟如今尚未娶妻,不如” “不行。”皇上一口就反驳了他,“你三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难不成你还不知道他那贱得要死的性子整日在宫外游荡,花天酒地,哪里像个皇子” 顾琮远沉默不语,看样子这顾基对自己的儿子还挺了解,那位风流潇洒的三皇子当真是和这位爹的性子一模一样了。 “若是楚小姐嫁进了他府上,恐怕没几天就要气死了。”皇上还真的认真思索了起来,“况且楚小姐心高气傲,又怎能容忍他在外风流” 顾琮远连忙顺水推舟的说道:“可是儿臣已有路遥,想必楚小姐也是万万受不了的,不如父皇考虑一下四弟。” “你四弟脚瘸的,你觉得楚小姐会看得上他吗”皇上认知十分了得,直接皱眉否认。 顾琮远当真是对这位心有批数的 皇上震惊不已,看来很多事情他都明白其中原委,那么,桑茶青一直假借妃嫔身份,却是在浓情蜜意之时,用五石散熏陶他,他会不会也猜出端倪了 正当他凝眉思索的时候,皇上便已经给人下了死命令,说道:“这件事情你不用与朕讨价还价,楚小姐看中的人是你,又不是别人。” “朕最开始就知道你这榆木脑袋不肯迎娶人家楚小姐,甚至还打过太子侧妃的主意,可是楚家一口咬定,你们曾经”话到此处,皇上十分微妙的停顿了一下,看向顾琮远的眼神也变得意味不明了起来,“你们曾经是老相识。” “好马不吃回头草。”顾琮远简单粗暴的道,“更何况,儿臣就算是年少之时,也仅仅是与楚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又岂能因此而决定一生” “够了。”皇上当真是看不下去了,皱眉打断道,“你是如何想的,都随你的便。” 连一旁一直装死的李公公都开始发生了,那人笑得一脸谄媚,道:“是啊二殿下,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是一件大好事啊” 顾琮远抬眸,狠狠瞪了李公公一眼。 那人顿时便偃旗息鼓了,一声也不敢吭了,不过他话糙理不糙,琮王殿下本就手握玄机营重兵,若是能和楚侯府强强联合,岂不是白来的便宜 若非是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对娶妻生子的事情不甚关心,恐怕早就撕扯得腥风血雨了。 原本楚家也是孤芳自赏的抱着这个想法,认为楚怀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加之身份显赫,摆明了就是京城中的翘楚,几位优秀的皇子理当争着抢着的来迎娶她 谁知道这些皇子们一个个比她忙上千八百倍,正经人可没一个耽于女色的。 楚侯府这下子麻爪了,加上楚怀玉泪眼汪汪的来求过皇上几次,这才死死的咬住了顾琮远这块肥肉不肯松口。 皇上焦灼的起身踱步,念念叨叨的说道:“楚怀玉你必须娶,楚家这么多年没有兴风作浪,如今除了他们的家业以外,便再无其他能够掀起风浪的势力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朕自是要满足他们了。” 顾琮远以前看九公主被迫和亲的时候,尚且没有这么心烦,谁知如今大难临头,竟会是如此催心挠肝。 “当年楚侯府丝毫不会青眼儿臣,今日态度截然转变,究竟是因为什么父皇不会不知道。”他强硬的道,“他们当年视我如落水狗,根本看不起” “住口”皇上怒道,“你说说,楚侯爷当年看不起你什么” “那如今他们是看中了儿臣什么”顾琮远勾起嘴角,眼中迸发出猛烈的寒意,字字都扎心,“还不是当年我位卑言轻,别提是众位大臣,就连生父都瞧不起如今手握兵权,并未如当年那般落魄,楚家便这么快的倒戈了,就不觉着恶心吗” 他扬声道:“楚家众人这般小人嘴脸,却一直佯作是世外高人,孤高自傲,其心可诛” 第五百一十三章:父子之情 若是顾琮远今日不说这番话的话,皇上的态度或许还能再好一些,最要命的就是,他如今一面对皇上,那些新仇旧怨,就不由自主的一股脑的被人给勾了出来。 十六岁之时被人强行给推上战场去送死,毫无作战经验的顾琮远一次次在敌军的铁蹄之下险些丧命,还是降香和常山他们不顾死活的将他给解救出来。 如今已经二十有二了,眼看着便要到了二十三岁,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些面对百万敌军而瑟瑟发抖的少年人,如今他手握玄机营数万士兵,可是还要被这五石散上头的老东西所掌控。 试问他顾琮远怎能甘心 他面色沉静的看着那人,眼中却是赤红一片,气息也颤抖不稳,明显是当真动怒了。 皇上也和人硬碰硬一般的瞪着他,半晌也不说话,按理来说,他应该暴怒,应该嘶吼,应该当顾琮远眼中那个全然不讲道理的九五至尊。 可是他没有。 因为也是时至今日,从让琮王迎娶正妃这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他顾基才算是从这青年的眼中看出了点什么别样的端倪来。 那个端倪的名字叫做 仇恨。 顾基依稀记得,当年所有人都戳着顾琮远的脊梁骨,骂他是个贱种,是萧贵妃和前摄政王不清不楚生下来的孩子。 那时顾基也的确看不上这个琮王,因为萧贵妃的缘故,他一直以来都对这个孩子不甚上心,直到他有一天心烦意乱之时,看见了十六岁的顾琮远,在无人的角落,举着一把剑,舞得虎虎生威。 以前武学师父总是说,琮王二殿下不如太子顾子宴聪明灵巧,任何东西一点就通。 顾基彼时不以为然,但是当那天他看见身体羸弱的二皇子正在拼命的舞剑,一招一式,都有他顾基当年的气度和锋芒。 他便笃定了,这孩子绝对是自己的。 除了未来能争夺储君之位的男子,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有那样锋芒毕露的凛冽眼神了。 因为那眼神之中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和愤怒,挥剑之时,一剑便斩断了那粗壮的树干,的树叶落下,顾基看见那十六岁的少年浑身颤抖,似是怒火燃烧到了极点。 以至于在流言蜚语之中,这个素来不爱说话的孩子终于红了眼眶。 当时李公公跟着他,见到这树叶乱舞的景象,不由得吓了一跳,低声道:“陛下,要不我们先行离开吧当心琮王小殿下这剑法无眼。” 可是顾基却是从那少年的眉眼之中,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他摆手,将身形隐藏在了另一个树干后面,道:“不必,你若是怕了,就滚回去。” 李公公自是不敢滚的,只能偃旗息鼓,悄咪咪的跟在皇上身边。 他也是奇了怪,皇上又厌恶那水性杨花的萧贵妃,又是看不上这自小体弱多病的琮王,可是今日却是有闲情雅致看这病秧子耍剑了 少年在树下嘶吼了几声,一拳又一拳打在了树干上,直到双拳鲜血淋漓,他才缓缓的放下手去,赤红着那双原本好看的眼眸,道:“为什么” 这近乎是一声尚且稚嫩的、野兽一般的嘶吼:“为什么” 顾基那时好奇,也不知这二殿下又是受了谁的委屈,在这里呜嗷乱叫 但是瞧他一拳打到了树干上鲜血淋漓的架势,却是养尊处优的皇子们少有的狠辣,对比一下细皮嫩肉的太子殿下,那人是万万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可是顾琮远却是敢,比任何人都敢。 其实那时一直养尊处优的“顾琮远”已经悄悄的被暗影阁偷梁换柱了,真正被众人欺负打骂的,是那个自小在刀山火海之中拼杀出来的“顾琮远”。 近乎是一模一样的脸,却是全然相反的性子。 这一反先前的胆小怯懦、畏畏缩缩,直接吸引了皇上的停留,让这位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从那时就对他青眼相加。 可是有些事情,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误会。 经年之后,也难以解开,便只能一直痛苦的互相消磨着彼此 “我不是贱种,我不是贱种”那时已经成功偷梁换柱的顾琮远声嘶力竭的大吼,他拼命的拍打着那树干,任凭血肉模糊,只怒道,“我不是贱种” “我是琮王殿下,任凭这天下的百万大军,都要对我俯首称臣因为我是琮王殿下我是顾琮远” 就是这一句话,深深的将顾基触动了,他从那天开始就在思考,这孩子究竟是意气用事,还是真的发自内心 思虑良久之后,顾基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让众人都瞠目结舌的惊人决定。 南疆叛乱,琮王殿下身为天盛皇子,理所应当带兵出征,即日启程,不得有误 于是,刚刚从暗影阁出来就连连受挫的顾琮远心灰意冷的离开了,离开了京城,带着自己孤苦飘蓬的一条小命,前往了南疆,去面对那位高权重的大将军都不敢面对的人间地狱。 因为他是琮王殿下。 顾基其实从那时开始,就根本不怀疑顾琮远是任何人的种了,这般的气魄和胆识,除了自己的儿子,还能有谁 他那时其实也是带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在从未领过兵的琮王启程之后,沉重的登上了城楼,尽力的抻着脖子,去眺望那浩浩荡荡的大军。 试图从这漆黑得分辨不出人脸的浪潮之中,看一看那打头阵的少年将军。 可是什么也没看见,唯一留给顾基的便是那一袭猩红色的烈烈战袍。 那是顾琮远的身影。 皇帝一夜之间愁白了头,留给了他一句:“愿你凯旋归来。” 可是这句话是喃喃自语,除了身边一直如影随形的李公公以外,谁也没有听见。 很快就消散在了狂风之中,卷携而来的其实并不是感激和欣慰,而是顾琮远自那以后对他的痛恨,对自己暗影阁阁主之子身份的坚信。 十六岁少年将军大获全胜,几乎是一个奇迹,将南疆失地全数收回,带着天盛王朝无穷无尽的荣耀。 那一刻顾基其实险些落泪:“我的儿我的儿凯旋归来了” 可是顾琮远却是深深嫌恶的看了他一眼,那时,这小少年已经学会了收敛情绪,面对皇上的褒奖,只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在一身荣光之中,也只是那样轻描淡写的谢过了。 顾基其实从那时开始,就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是时至今日,他总算是回过了味儿来。 父子俩面面相觑,谁也不知对方心底里想的是什么。 顾基总算是明白了 那是恨。 顾琮远,他的二皇子,他曾经最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他少年成名的将军,其实从未感激过他。 一直以来,竟然是嫌恶,竟然是厌憎,竟然是痛恨 皇上忽然之间一句话也不说了,顾琮远倒是有些茫然无措。 那人站在高高的养心殿上,金碧辉煌之下,黄袍加身,看上去竟然像是背负了千金之重,也不知有多么疲惫。 顾琮远喉咙忽然便哽咽得难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也不知为何,是看错了还是怎么,那素来喜怒无常、看不惯自己的皇上,眼眶竟然像是微微的红了起来。 但是顾基很快就开口道:“让你办成一件事情,就有那么困难吗” 这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顾琮远心中方才升起的怪异感觉也飞快的消散了。 果然,皇上到底还是皇上。 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怀疑自己是个杂种,又岂会因为自己的不解而红了眼眶 顾琮远不想再回应这个人了,他只得低了低头,闭上眼道:“没错,儿臣的确不愿娶她,若是连身为琮王二皇子,都要处处受人掣肘,不得自由,那究竟如何,才能来去无阻” 这话说得当真是大逆不道了,天盛王朝来去无阻的身份,就只有那么一个。 但是皇上意外的没有暴怒,他如今面对顾琮远就只剩下了深深的无力,但显然还是恼火的,哑声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身份可以为所欲为,人生在世,自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如今能当琮王,能拥有旁人不能有的东西,就注定要牺牲一部分,这就是你的代价,懂吗”他沉声道。 顾琮远咬了咬牙,手指关节捏得格格作响,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因为多说无益,皇上如今已经是不会听他的了。 “哼,琮王无正室,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顾基顽强的道,“这件事情,已经轮不到你来做主了,朕也只是通知你一声罢了” 顾琮远一听,火气顿时又蹿了上来,道:“父皇既知我心” 皇上摇了摇头,心道,朕不知,朕从来都不知。 “又何苦费尽心机的相逼,直接恢复路遥的正妃之位,本王便不会被天下人所取笑了。”顾琮远声音冷硬的道。 这父子俩就像是两个炸药桶,一会儿你伤心,一会儿我伤心,这会子皇上又开始怒不可遏,道:“赤木信阳那件事情上,你引狼入室,险些害了月儿,这就当你将功补过了你避无可避” 第五百一十四章:横生事端 原本顾琮远可以有一万个理由来反驳顾基的质疑,也有八百个车轱辘话来让顾基哑口无言。 可是顾允月的那件事情,的确是他引狼入室,的确是他考虑不周。 也的确是顾琮远,从一开始,就彻头彻尾的失误了。 因此,当皇上说出这番质疑的时候,顾琮远甚至连反驳都忘了词儿,方才还是牙尖嘴利的,忽然之间哑口无言的变成了自己,他懵了。 于是他拱手作揖,试图再说些什么来补救一下:“关于小九那件事情,儿臣大可以用其他事情来补救。” “补救”皇上立刻便摆手打断了他截下来的话,看样子其实是对这件事情不满已久了,“你拿什么来补救” “你知道赤木信阳那丧心病狂之人,就算是朕见了都要胆寒吗更何况月儿只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姑娘罢了这份伤痛,要在她心里留下一辈子,万一她这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该如何是好”他顿了顿,扬声道,“你知不知道,她如今每日都在因为这件事情而惊恐不已你知道这件事情对她造成了多少伤害吗” 顾琮远无言以对,他羞愧得几乎是无地自容了,只能道:“儿臣知道。” 光是这件事情,就任凭他有一万个理由也不能推拒什么了。 “可是”顾琮远当真不想对不起路遥,一旦他风风光光的迎娶了楚怀玉大小姐,那么皇宫和楚家这两边,势必要威胁他,让他尽早生儿育女。 但是顾琮远老早就答应了路遥,今生唯有她一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又岂会做那背信弃义之事他虽是暗影阁出身,杀人不眨眼,可是在面对路遥时,顾琮远还是心甘情愿的掏心掏肺,没有半点的虚情假意。 “好了别再可是了”皇上一抚衣袖,愤怒的说道,“早知道和你讲话竟然如此费力,朕就自己来做决定了” 眼看顾琮远和皇上又要开始呛声,二人你来我往的没完没了起来,就连向来巧言令色的李公公也是无可奈何了。 千钧一发之时,萧贵妃走进了宫中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安静娴雅的上官玉:“皇上这是在商量什么事情老远就听见你和远儿争执不下了” 皇上看了萧贵妃一眼,知晓这是个和顾琮远一样难缠的对手,这母子俩恐怕就是老天爷降下来专门克他的。 但是他皱了皱眉,看向那遍身绫罗的美人身后之时,上官玉轻轻抬眼,道了一声:“陛下切莫恼火,当心气大伤身。” 那人实在是太像当年的皇后了,尤其是和容颜不老的萧贵妃站在一起的时候,顾基恍惚之间觉得回到了当年。 他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道:“气到了现在,也差不多了。” 顾琮远飞快的打量了一眼那上官玉,顿时心生不快。 就连他精心培养出来的桑茶青都需要借助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搏得皇上的欢心才行,甚至不惜动用五石散,可是这上官玉却只是温温柔柔的对陛下笑了笑,顾基便是俯首称臣了。 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太正常,分 明上官玉的样貌并不如桑茶青那般美艳动人,带有致命的吸引力。 可是 萧贵妃见皇上爱答不理的,便转换了对象,直接去向李公公打听了一下。 她从看见两个人争吵开始,就将这赐婚的事情给猜到了个大概,但还是装模作样的询问了一番,才算是将戏演足。 萧贵妃自是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儿媳变成一个倒蛮任性的大小姐,便将那即将和皇上对着干的琮王向身后一拽,道:“陛下,这桩婚事,未免也太突然了些,远儿一时半会儿不能接受,也实属正常,您又何必恼火” 皇上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冷哼道:“朕不恼火哪有一个王爷像他这般,侯府的女儿嫁给他,难不成是委屈他了不成推三阻四,屡次三番的顶撞朕真是岂有此理” “这不正是说明了,琮王殿下待王妃深情么”上官玉上前一步,娓娓道来,“若是世人都知晓了琮王殿下的痴情,岂不又是一件人们交口称赞的大好事到那时众人问起来,势必会有人说,琮王这是继承了陛下的性子,专一且情深,皇子们也都以此为榜样,我天盛风气岂不是日渐好转” 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顾琮远这个时候自是不能和她站在相反阵营。 于是,他也被人这看起来有几分大言不惭的话给说服了。 萧贵妃对上官玉吹牛的能力简直瞠目结舌,甚至不由得皱了皱眉,心想:“皇上风流成性的事情,几乎人人皆知,这贤妃,说话也不打草稿,听得本宫老脸都臊得慌” 她轻轻咳嗽了几声,转而开口请求道:“陛下,楚小姐自是不愿意委屈的,远儿这性子你也知道,又何必勉强他” 皇上很是疲惫的下了台阶,任由李公公捶背揉肩的,走到了萧贵妃身边,看着她问道:“那你以为如何” “自是将二人的婚事取消了若是彼此心意不同,还苦苦相逼,那岂不是毫无意义”萧贵妃十分理所应当的说道。 她可不想看着儿子迎娶一个全然不喜欢的女人,和路遥在一起多好呀 皇上笑了笑,轻飘飘的撂下了一句:“你想得倒美” 打算请求取消婚事的三人齐刷刷的沉默了,还以为陛下忽然和蔼可亲的笑了笑,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原来是在嘲笑他们 “况且谁说心意不同了琮王不喜欢楚小姐,可是人家楚小姐却是点名要嫁给琮王,还说若是不能相嫁,便宁可终身不嫁”皇上缓缓的向外走去,该说的也都说了,自是不会多留,摆手道,“琮王回去准备一下,三日之后,迎娶楚小姐” 萧贵妃看着那背影,顿觉手足无措,叫了一声:“陛下” 顾琮远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看着那接连跟出去的两个人,顿时觉得心底里悲凉一片。 浮于表面的是因为这桩强人所难的婚事,但是隐藏在心底里的却是 顾基那个有些惊诧,有些落寞,带着震惊,甚至还含着三分泪意的赤红双眼。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边他在黯然神伤和不解,那边的顾基却是愈发的反应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不停讲话的萧贵妃,耳边嗡嗡翕动简直是要了老命,还跟着一个用眼神相逼,满眼都是“请取消琮王与楚小姐婚事”的上官玉。 顿时之间,顾基觉着这老老实实跟在身边的李公公是何等的小鸟依人,居家必备。 他脸色不善,回头瞪了萧贵妃一眼之后,那人便也不敢出声了,一直跟着这心情不佳的皇上来到了御花园临湖的小凉亭之后。 李公公刚命人给那些瓜果点心端上来,便见皇上气急败坏的嘟囔些什么,凑近一听,原来是:“他怎么能误会朕他怎么能误会朕” “陛下”李公公怯生生的安慰说道,“这件事情的确事发突然,琮王想必也对这桩婚事措手不及,但是您的确是为了二殿下生活美满,才会做出这个决定的,想必日后他便能明白过来了” “朕说的不是这个”顾基心烦意乱的抬手,但是被宽袖阻碍了一下,有些碍手碍脚的拿不得那茶盏,不由啧了一声,眉头蹙得更紧了。 上官玉第六感总是无比敏锐的,不由得轻声问了一句:“那陛下是因为何事” 顾基二话没说,也懒得回应,终于将手从宽袖之中拿了出来,探手便伸向了那茶盏,想要喝点东西润润嗓子,毕竟方才和那孽畜浪费了不少的口舌。 萧贵妃方才屡次相劝,陛下始终也无动于衷,甚至给她冷脸看,她忍不住不高兴了起来,心情也很是郁闷,便沉着脸一句话不说。 “啪”的一声,茶盏摔倒了地上,碎了满地。 宫人们以为是陛下余怒未消,顿时稀里哗啦的跪了满地,纷纷求饶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顾基方才被那人气得双手发颤,宽袖又碍事,这才将茶杯给刮翻了。 谁知连带着萧贵妃、贤妃以及李公公一个个都是大气也不敢喘的样子,他顿时有些无语,不过这样也好,耳根子总算是清静了一些。 虽然怒火还是气得他难受,一直呼哧带喘的,但是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顿时让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舒适,像是对某种东西成瘾了,忽然之间便又能够得到了一般的快慰。 “陛下这是因为谁如此恼怒啊” 一听这千娇百媚的声音,萧贵妃和上官玉霎时脸色一变,心道,那个人又来了 只见桑茶青婀娜多姿的晃悠了过来,见满地的茶盏碎片,这才强忍着那平日里毫不端庄的态度,没有直接坐到陛下的大腿上,而是故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来,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边。 很是委屈的说道:“陛下,你干嘛不高兴” 这撒娇似的语调,顿时让人酥了骨头,然而更加让顾基魂牵梦萦的,还是她身上的味道,他不知这是什么香,便以为是桑茶青的体香,令他痴迷无比几乎成瘾。 顾基的脸色霎时缓和,萧贵妃却是面色惨白 上官玉说的 都是真的。 第五百一十五章:交出锦囊 上官玉一眼瞥见那萧贵妃竟然是气得浑身发颤,不由得悄无声息的走过去,握住了那人的手,眼神示意她不要先乱了阵脚。 然而萧贵妃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她光是气都要气死了 这后宫之中,有无数妃嫔为了陛下争风吃醋,明面上的无外乎是一些口舌之争,背地里再怎么下作便是投毒之类的,那些事情都是妃嫔之间的斗争。 可桑茶青却是足够心狠手辣和胆大包天,竟然将那主意给打到了皇上的身上,并且还付诸实践 早在魏晋,那五石散便被人认出来了是一种令人身体燥热的毒物,就算是名士们争相效仿那放荡形骸的姿态,可终究也只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天盛王朝早就将这种东西给列为禁药了 桑茶青还在无知无觉的勾引着皇上,走到那人身边不断的轻轻晃动那纤细的腰肢,引得那人不受控制的要伸手揽住她,却是被她轻轻一躲闪,故作低声的道:“陛下,姐姐们还看着呢” 顾基这才回过神来。 他其实原本也不是什么过度耽溺于女色的男人,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便像是越来越不受控制了,尤其是在他这个堪称是风烛残年的年纪,本当没有这么冲动。 可也不知何故,每每看见这风情万种的桑茶青,看见她那双过度迷人的双眼,鼻腔灌进了那人身上淡淡的熏香气息,顾基的头脑便像是放空了一般。 其他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知道痴痴的盯着她,看着她,原本还算是清明的脑海变得能咣当浆糊了似的。 他也觉着奇怪,可是就是说不出究竟诡异在何处,捕捉不到任何的端倪来。 桑茶青原本是在和皇上嗔怪,在厚着脸皮暗示皇上,让萧贵妃她们那些闲杂人等速速退去,可是顾基尚且神魂颠倒,来不及说话。 “陛下”她一眼轻轻的扫过去,便对上了萧贵妃那双锋利得像是要杀人一般的视线,猝不及防的吓得哆嗦了一下。 她心下砰砰乱跳,下意识便扬声怒道:“贵妃娘娘,您何至于如此看着臣妾,这般虎视眈眈的,可真是要吓死妾身了” 上官玉沉默不语,她皱了皱那烟黛眉。 非但没有从桑茶青的神情之中看出来任何的心虚,反倒是瞧出了几分恃宠而骄,这人可真是无可救药了。 “哟,静妃娘娘可真是被皇上给宠坏了”旁人不敢说出来的,萧贵妃便是敢直接挑明了说,她就是要将桑茶青那故作娇柔的样子给撕碎,冷眼道,“难不成本宫这眼睛还能杀人了不成看你一眼都不行了” 如今皇上都任凭桑茶青的发落,让她给搞得鬼迷心窍,唯命是从,她难不成还会怕那一个早已失宠多年的老女人吗 自然不会的。 桑茶青缓缓的捋了捋她那乌黑的鬓发,旋即露出一种近乎于胜利者的姿态,掀起眼皮来看向那人,娇笑着说道:“娘娘此言差矣,妾身只是一直没有搞清楚,陛下” 话到此处,便不由自主的攀上了那人的肩膀,顾基也只是冷眼旁观,丝毫没有参与女人斗嘴活动的兴致,那人便继续作威作福,道:“陛下为何这段时日连看也不看萧贵妃姐姐一眼,今日我算是领教了。” “你这贱婢”萧贵妃双目一瞪,顿时破口大骂,“你什么话都敢说不成真是反了天了” 皇上见人语调凌厉,虽是不如桑茶青说得那般婊里婊气,但是声势最大的那个往往容易处于弱势,他皱了皱眉,沉声道:“萧贵妃,稍安勿躁。” “哎呀,姐姐干嘛忽然这么大声妾身吓到了可不要紧,陛下方才还心情不好,若是因为你这么一嗓子,更加难受,妾身岂不是也有责任”桑茶青先是拍了几下自己的心口,旋即便在皇上面前搔首弄姿,“陛下若是心中郁塞,那妾身也好不到哪去了。” 俨然摆出了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 可是看在萧贵妃和上官玉的眼中,却全然是一个浪荡女子的轻佻下贱模样,极其招人厌恶。 萧贵妃深呼吸了几口气,这小丫头片子也无外乎就是激将法罢了,能将她如何 还不是只想让她在皇上面前失态,然后惹得那人更加厌恶自己 她这次没有冲动,只是挑了那锋利的柳眉,面色不善的将人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视线忽然便定格在了她腰间的一件东西上。 原本还镇定自若、洋洋自得的桑茶青顺着她视线看过来,顿时面色一变。 该死难不成就要这么被人给揪出来了吗 她狠狠的咬了咬下唇,才让自己保持足够的清醒,没有当即紧张得浑身发颤起来。 桑茶青装作泰然自若的样子轻轻扭了一下身子,将那腰间的香囊给晃到了另一边去,她捻起一粒葡萄,剥了皮,道:“陛下莫闹,琮王殿下一定会理解您的良苦用心的。” 好在桑茶青还是顾琮远手下的人,至少能为那人说几句好听的话。 皇上却是烦躁的一摆手,道:“一提起琮王朕就来气,好端端的将楚怀玉许配给他,他却偏生只要一个路遥莫名其妙” 都是各为其主,上官玉听了这话心里也不痛快,垂了头,一言不发。 皇上平白无故的应承了下来旁人的婚事,还强行要在人家夫妻二人之间塞进去另一个人,这难道不是更加莫名其妙的事情吗 但是上官玉表现得很好,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素来都是波澜不惊的,像是一汪春水,看上去柔柔弱弱,可是强硬起来,却是能以一己之力抵抗所有人的流言蜚语。 她观察敏锐,一眼便看出了萧贵妃的疑惑 桑茶青腰间挂着的那个小巧玲珑的香囊,里面放着几颗香丸,皇上方才表情痴迷的望着她,想必就是被她香囊里面的东西给勾走了神志,一时头脑不清楚罢了。 上官玉对那个东西实在是太过清楚了。 那就是桑茶青用来控制皇上的东西,里面放着的香丸可不是一般的香丸,都是被桑 茶青和暗影阁特制过的东西,其中最为主要的成分,便是五石散了。 凝练而成的五石散,药效虽然不如最开始那么强劲,可若是经年累月的将人熏陶下去,再怎么神志清醒的人,也终将沦为一个任人宰割的废人了。 上官玉如今可不再是孤军奋战了,她身边还有一个雷厉风行的萧贵妃,于是她道:“静妃娘娘的香囊好特别。” 此话一出,顿时在原本有些混乱的小凉亭里掀起了一阵波澜,众人都想见识一下这最近如日中天的静妃娘娘,用的是一个怎样的香囊。 然而桑茶青却是脸色骤变,这该死的上官玉,她越是想要掩盖,那人便越是死皮赖脸的来逼问可恨 她干干的笑了两声,不得不伸手握住了那香囊,道:“不过是宫中最为寻常的香囊罢了,逢年过节,人人都有的东西,贤妃娘娘的眼光还真是独到” 萧贵妃却是知晓了,这东西必然便是扰乱君心的污秽之物 她眼神一凛,伸出手来,冷冷的说道:“静妃娘娘,此物中放的是什么香” 桑茶青慌乱了一瞬,因为皇上也看了过来,很是好奇的注视着她手中的那个香囊,她冷汗都快落下来了,幸亏那香囊中也被她掺杂了许多别的香丸,不至于一个也说不上来。 “想不到萧贵妃对嫔妾这东西也感兴趣”她干巴巴的开口,嗓子都有些发涩,“不过是一些玫瑰丸,混杂着茉莉香,这才味道独特” “花香可是本宫方才也闻见了,似乎不是花香。”萧贵妃一点机会也不想留给此人,她的目的便是让桑茶青无路可走,更加咄咄逼人的道,“不如将这东西交出来,给本宫瞧上一瞧,若是好了,本宫回去也照着你这方子配出来一个” 顾基今日原本就是心烦意乱,本想来这临湖的小凉亭里清静一二。 谁知,这三个女人一台戏,先是叽叽喳喳的吵上一通,转眼之间便像是没了隔阂,开始研究起来香囊的配料了 他不由得摇头啧啧感慨,女人,到底是一样的性子全部都是阴晴不定的。 可是其下的暗流涌动,顾基并非是全然看不出来,只不过因为那五石散的药效,他虽是有意识,但是总是比旁人慢上一拍,因此绞尽脑汁的想,也想不出弯弯绕绕。 见桑茶青捂着那香囊犹犹豫豫,萧贵妃不由冷笑:“静妃娘娘,不过是一个香囊罢了,让本宫看看又能如何你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不是的,这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桑茶青冷汗直流,“贵妃不是也有么” “本宫就是想要你香囊里的配料,你遮遮掩掩做甚”萧贵妃皱眉说道。 “我何尝遮掩我这是我”桑茶青这下子算是彻底说不出来了。 她知道,萧贵妃一定是知道了什么,这消息只能是知情者上官玉告诉她的 桑茶青抬眼,狠狠瞪向上官玉,那人却是波澜不惊的说道:“静妃娘娘,交出来吧。” 第五百一十六章:闭门思过 桑茶青惊疑不定的看向那两个人,一双美目瞪得浑圆,原本以为这两个人会是狗咬狗一嘴毛的状态。 可是谁知道,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萧贵妃和上官玉俨然已经成了一个阵营的人了。 “贤妃娘娘如今和萧贵妃走得倒是亲近了,分明早上还骂得死去活来。”桑茶青答非所问的冷笑了一声,缓声说道。 “静妃还真是会异想天开,本宫在这后宫之中,每天都在骂人,骂了无数个人,贤妃又如何就算是你,本宫不是也照骂不误么”萧贵妃有些烦躁的上前了两步,伸手便要去够她那香囊,“拿出来看看” 桑茶青一时慌了神,胡乱的开始躲避:“萧贵妃你这是作甚总不能妾身不给你,你便过来抢吧难道我的东西就那么好吗” 皇上那边头疼不已的摁了摁太阳穴:“你们” 他小声嘟囔了几句什么,然而已经气急败坏的桑茶青和怒发冲冠的萧贵妃谁会听他的,就连平日里最为温婉娴雅的上官玉都大有要过去参战的架势。 李公公悄声在皇上耳边说道:“陛下,要不要奴才上前去阻止” 这凉亭不大不小的,认真来讲,其实算是一个水榭,旁边便是浩瀚无垠的湖泊,此刻看着那几个人吵吵闹闹的走到了水榭边上去,波及不到无辜的皇上,他便摆了摆手:“罢了,随他们胡闹,朕有些饿了,你去” 谁知话音未落,那边萧贵妃显然已经被人给彻底的惹恼了,怒道:“你这贱蹄子,究竟在这香囊里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般躲躲闪闪,你居心叵测” 桑茶青毫不示弱的还击道:“嫔妾并非是因为里面有见不得人的东西,这才不想让娘娘拿它,而是因为娘娘专横霸道,夺人所爱,妾身不服气” “混账东西,看看你做的那些好事,心里难道还没有数吗”萧贵妃极其愤怒的喊道,“还好意思不服气,今日本宫就让你服气” 上官玉也过去要拿那香囊,秀丽的眉头紧紧的皱着,道:“你不是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吗既如此,你将东西交出来,我们去看看那香囊里究竟有些什么不就好了” “我从未做过亏心事情,有何须自证清白”桑茶青早在暗影阁里摸爬滚打惯了,说起瞎话来自然也是不打草稿的,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 说着说着,她还十分卖力的红了眼眶,看上去还真有几分被人强迫还宁死不屈的样子。 皇上前几句没听清,不过后面这句“何须自证清白”倒是听见了,他皱眉道:“李公公,你去让她们安静” 那太监晃晃悠悠的便要过去,谁知变故就发生在了这个时候。 桑茶青美目流转,看样子今日是注定逃不过萧贵妃的纠缠了,于是她心中已经找到了一个万全周密的计划了。 在众人都尚未看见的空档,她悄悄的勾了一下嘴角,十分狡黠的笑意一闪而过。 萧贵妃已经和人死死的杠上了,一把拽住了那人拼命捂住的香囊,骂道:“贱婢, 本宫今日已经发现你的端倪了,还不束手就擒” 李公公正小碎步赶来,桑茶青左右一看,时机刚刚好,便凑近了,用一种近乎是找死的语气说道:“那又如何你们一个两个,永远都找不到证据的,就算是派人来查,也查不到我的头上,萧贵妃娘娘。” 这般明目张胆的挑衅,简直就是对萧贵妃的侮辱和践踏,对皇上的大不敬。 桑茶青这个狡猾的小狐狸,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抓住她的把柄,因此,就算是萧贵妃和上官玉将她投放五石散的事情给揭发出去,也根本搜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可是眼下,那证据不就被她萧贵妃死死的攥在手里吗 桑茶青正挑衅似的看着她,愈是察觉她眼中的怒意攀升,猩红的血丝攀上眼球,她就越是要达成了计划,心中早已酣畅淋漓。 萧贵妃已经被彻底的激怒了。 “不知好歹的东西”她怒骂一声,扬起手来,便是飞快的一巴掌 随着轻脆有力的一巴掌,正好赶来的李公公便只看见静妃娘娘惨叫一声,旋即那娇弱的身影如同断线风筝,孤苦伶仃的便一头栽进了湖水之中。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萧贵妃手中只抓住了那香囊的穗子,她呆呆的看着那人,一开始是震惊,随后便是又惊又怒。 那一巴掌的力道的确不轻,可是万万不会将人给掀翻到湖里去,尤其是,桑茶青在落水的前一秒中,忽然爆发了力量死死握住了那香囊,直接接着身体的惯性将那香囊给拽走了 上官玉也知道桑茶青铤而走险,自然是个会水的,连忙一把将萧贵妃拽了过来,道:“娘娘小心不要靠近此人,当心受她牵连。” 萧贵妃不可置信的指着湖水里扑腾的桑茶青,颤声道:“可是那个香囊” “香囊里的东西,一定会被她拆开扔掉,沉进湖里,到时候谁也拿她没办法,我们失败了。”上官玉面色难看的说道。 这个时候,李公公已经大呼小叫的嚷嚷了起来:“不好啦陛下静妃娘娘落水了” 那桑茶青正以一个极其专业的姿势在水中不断的扑腾,腰间的坠子早就被她一并扔进湖水里去了。 皇上匆匆跑来,顿时气得青筋暴跳,一把打翻了李公公的帽子,怒道:“还不叫人来捞她废物” 萧贵妃面对皇上质疑的眼神,不断的颤声说道:“不是我,陛下,当真不是臣妾所为,是” “你是想告诉朕,”顾基面色阴沉,负手而立,看着众人七手八脚的将落汤鸡似的桑茶青给捞上来,转头时眼神格外的锋利,“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吗” 上官玉见萧贵妃当真无措,便也上来替人讲理,道:“陛下,臣妾亲眼所见,的确是静妃娘娘自己掉下去的。” “好了,你们一个个胡搅蛮缠,烦都烦死了,难不成还嫌琮王那边的事情不够乱吗”顾基烦躁的摆手道,“若是你不嚣张跋扈的打她那一巴掌,她会惊慌失措的掉进水里吗 “我”萧贵妃张了张嘴,嗫嚅了一会儿,终于哑口无言了。 浑身湿透的桑茶青终于被人给打捞了上来,看样子她还是留了一手的,果真就像上官玉说的,她将那些无关紧要的穗子丢进了湖里,腰间的香囊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里面零碎的只有一些花屑,其余一概没有。 看看萧贵妃手上握着的那半个穗子,再看看桑茶青这狼狈不堪的模样。 众人自然很容易就联想到,萧贵妃气急败坏的与人发生争执,一把拽掉人家穗子的惨状。 “咳咳” 桑茶青面色白得像是近乎透明的纸张,纤弱又无力,她咳出了几口水来,看样子没那么严重,却是十成十的凄惨了。 原本是个娇艳欲滴的美人儿,此刻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就像是个落水狗,你说惨不惨 皇上最近偏生就喜欢桑茶青一人,连忙过去将人给搀扶了起来,关切的问道:“爱妃感觉如何” 那人立刻顺势较弱无力的倒在了皇上的身上,终于忍不住了那委屈,躲进人怀里痛哭流涕了一场,不住的抽噎道:“陛下” 萧贵妃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脸都青了。 上官玉则是不知说什么好,但是看着自己中意的人,怀里搂着别的女人,心里自然也不会好受到哪去便是了。 皇上连连拍打那人的后背,十分温和的安抚道:“别哭了别哭了,身上都湿透了,幸亏你没事,不然朕唯她们试问” “呜呜呜不给香囊这件事情,权当是臣妾小气好了,可是,就算是臣妾再怎么小气,萧贵妃身为一介贵妃,也不应该如此斤斤计较,不说待臣妾有多好,也不至于将我往水里推呀”她哭道。 皇上连忙又是一通安抚,问萧贵妃道:“你可知错” “臣妾无措。”萧贵妃面色平静的回复道。 “你”皇上让她给噎住了片刻,道,“还不是你斤斤计较,非要抢那么一个破香囊,要不然会出现这么多岔子吗万一静妃今日淹死了,你就是杀人犯” 萧贵妃当真是让人给气疯了,也忍不住哽咽了一下:“臣妾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 皇上满心都是愤怒,只沉声道:“还不是你那些小肚鸡肠得心思,就别来与朕讲了这件事情,你和贤妃都有错,谁也别想逃脱” “逃脱”萧贵妃怒极反笑,“臣妾倒是成了罪人不成” “没错。”皇上直接给人下了禁令,命令萧贵妃和上官玉这段时间以来,只能在自己的宫中闭门思过,若是再出现这种事情,可是要降位份的 这下子好,谁也帮不上路遥了。 上官玉领旨的那一刻,满心都是郁闷,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深宫中的能力,竟然远远不及宫外,也是第一次,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想要出宫的念头。 可是有人却是不同了,那渔翁得利的桑茶青终于在皇上的怀中,露出了得逞的坏笑来。 第五百一十七章:百感交集 心烦意乱的可不止是皇帝陛下,还有一个死拧着性子的琮王殿下。 自从他被陛下强行下令迎娶楚怀玉之后,顾琮远便心急火燎的恨不能带着路遥和顾元宝逃离京城,别说什么自古英雄爱美人,他已经有了心上的白月光朱砂痣,任凭那美人再怎么倾国倾城 对琮王二殿下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过路之人罢了。 况且楚怀玉又不是寻常的女子,她那飞扬跋扈、恃才傲物的性子,若是进了琮王府,怕是第一天就要将那些手脚并不算麻利的下人们给训斥一番,搞不好那三个来无影去无踪、无忧无虑的暗卫也会遭人冷眼。 顾琮远是真的厌倦这件事情,就像是自己美滋滋的熬了一锅粥,热气腾腾的准备出锅了,然后楚家众人声势浩荡的从门口闯入,将一盆老鼠屎倒进了他的热粥里,旋即,顾基也来势汹汹的过来勒令:“这掺了老鼠屎的粥,你必须给朕全部喝下去” 这琮王殿下能乐意吗 要不是如今暗影阁尚未得手,桑茶青那边的手段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恐怕他早就将那强人所难的老东西一脚从皇位上给踹下来了 因此,烦心又郁闷的顾琮远自从今早起来就哪哪都不顺他的心意,甚至连看见早膳清粥都浑身难受,这便一声不吭的将自己给关进了书房之中。 任凭是管家还是三暗卫来敲门,愣是没有一声回应。 说是在处理公文,其实是在心烦意乱啊 常山当真是愁破了头,只得在门口来回转圈,抓耳挠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这次是真的心里不痛快了” “废话”宛双翻了一个漂亮的白眼,双手环抱着胳膊冷声说道,“谁闲着没事强行给你塞个老婆你会乐意” 常山看着她,愣了一小会儿,想起了那娇美俏丽的苏轻烟,不由嘿嘿傻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挺乐意的。” “我也觉着楚小姐其实不错。”降香忽然插嘴道。 那两个人顿时齐刷刷的看了过来,满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失声道:“什么” 这声音当真是地动山摇,就差将那闭门思过的顾琮远给震出来了,常山更是一蹦三尺高的蹿过去,伸手来回摸那人的额头,又夸张的和他的温度做对比,嚷嚷道:“降香,这可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啊,你没病吧那楚怀玉当年是个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 “可是”降香打开了他的手,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闷声说道,“人总是会改变的,不是吗更何况哪个文人没有一点傲骨,女文人就更是稀世难得了。” 宛双从这人的三言两语之中听出了些许端倪来,意味深长的瞧了他几眼,笑说:“看来我们降香这是” “没什么。”他赶紧咳嗽了两声,正色道,“我只是实事求是罢了,楚小姐为人强势了些,可是的确从未见过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常山和宛双不置可否的对视了几 眼,谁也没有搭腔。 难不成降香当真是对那楚怀玉有意思常山半晌以后才问道:“难不成你喜欢大小姐脾气的人那女人的确好看,可是脾气也太暴躁了些,未必是你最中意的那种类型。” 降香皱了皱眉,瞪了人一眼,道:“说什么呢” “哎,先跑偏的可不是我啊”常山无所谓的耸耸肩,很是洋洋自得的道,“分明是你将人给夸了一通,说得好深奥,我都听不懂。” 眼看那人死死皱着眉头便要发作,常山赶忙话锋一转道:“话说回来,这件事情如今闹得满城皆知,楚家已经开始风风光光的准备婚事了,我们这边还没什么动静,就真的没问题吗” “不会出事的。”宛双接口道,“你没看楚家那嫁妆有多少吗哪里需要我们来操心,只怕是琮王府尚未准备的,他们都要一道给收拾好了” 降香看着门板,叹息了一声:“不知王爷现在饿了没有。” 宛双沉吟片刻,道:“整整一上午没吃东西了,都快中午了,我腹中都空落落的,更别提王爷了。” 常山本事和人来商量对策,怎么能让顾琮远心情好一些的,可是三个人围在一起,的讨论了好一会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木已成舟了,琮王殿下和楚怀玉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万万不能扭转的。 更何况外面有一些流言蜚语,也并非是子虚乌有,琮王殿下当年初出暗影阁,本就想尽快找到一个贤内助,帮助他处理府上的事务,加上十六岁的少年人,情窦初开,直接便对楚小姐一见倾心,可是谁知道,那人却根本看不上自己。 不仅仅是心高气傲的才女楚怀玉看不起他,连带着整个侯府都看不上琮王,他顿时便在众人眼中沦为笑柄,甚至得到了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评价。 这本应该萌芽的感情瞬间便被掐了,琮王当时见了楚家人都绕道走,又尴尬又愤怒的。 谁知道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要面对那楚怀玉,甚至要和她结亲 这个心结,顾琮远算是解不开了。 “嗨,多说无益,我们嘀嘀咕咕的一通,王爷还在里面儿生闷气呢”常山白了他俩一眼,旋即轻轻的敲了敲门,道,“王爷,你别生气了,出来吃口饭吧挺香的” 果不其然,得到了顾琮远一句冷冰冰的:“滚。” 常山一脸自信心受挫的样子,盯着手里的馄饨,望着那热气腾腾的样子,不由心中一阵绞痛:“这可是属下亲手做的,一个大老爷们为了王爷下厨,这辈子也绝无仅有的事情,难道它不香吗” 房门中再次传来了顾琮远郁闷的声音:“别让宛双一个姑娘跟你饿着,你随意,宛双回去吃午饭。” 常山更加难过了,下意识就要蹿起来:“王爷,那我呢” 顾琮远冷笑道:“你就在这里耍贫嘴,就在这里香,还吃什么饭” 降香失笑,就算仅仅是斗嘴,也好过一开始那一句话也不搭腔的架势了,好歹常山还能和人笑闹几句。 这个技能,整个琮王府之中,除了路遥,便是常山拥有了。 路遥刚从同福商号回来,将那些重重的账本交给了手下,便见这边三个暗卫凑在一块儿,吵吵嚷嚷的成了一团乱,不由好奇的走过来,询问道:“发生什么了一个两个的都围在这里” 宛双一回头便瞧见她,顿时松了一口气,露出了获得释放的表情:“王妃您可算是回来了,王爷他已经一上午不吃不喝了,这样下去钢筋铁骨也要垮掉。” 门内的顾琮远将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好笑的心想道:“本王哪有那么脆弱可笑。” 但是当路遥敲了敲门,很是关切的问了一句:“夫君君,你怎么啦” 顾琮远还是下意识的弱弱的道:“本王自闭了。” 琮王殿下性子素来都是强硬的,因此,只露出了些许脆弱的语气,便让常山和降香他们感到不可置信,并且捂着腮帮子做出了一副被酸到的欠扁模样来。 宛双也禁不住摇头失笑。 “自闭了”路遥方才基本上已经将来龙去脉听懂了,忍不住说道,“我们王爷当真是需要本妃的关怀,分明今早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的一回来就不行了” “今早你根本没在府上用膳。”顾琮远竟是有些埋怨的意味了。 常山实在是听不下去这对话,便将手上即将凉掉的馄饨交给了路遥,道:“天将降大任于王妃也,我们受不了你们打情骂俏,就先走一步白白” 说罢,这三人便各自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深深的看了一眼路遥,上房揭瓦的上房,翻墙的翻墙,用轻功在王府逃窜的也纵身而起,转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遥:“”罢了,这几个人素来都是如此。 王妃出手,还哪里有哄不好的王爷没说两句话,顾琮远便老老实实的开了门,路遥顿时钻了进去,将木托摆在了他书案上,道:“人是铁饭是钢,王爷不吃饿得慌。” 她一摊手,十分周到的指向了那碗将凉未凉的馄饨:“请吧。” 顾琮远很是不争气的坐到了书案前,有些嫌弃的说道:“这是常山做的,他以前说他的厨艺都是要用在老婆身上的,本王看着奇怪,便不吃了。” 路遥已经端起了碗来,盛起一个递到他嘴边,哄道:“老婆喂你还不行吗” “”顾琮远在那一瞬间,脸上划过了悲愤、无力、不愿的表情,最后还是张开了嘴巴,“吃。” 路遥自知他因为这件事情愁苦,她也不想平白无故的和旁人分享一个夫君,那成了什么了 于是她佯作漫不经心的问道:“王爷这是因为楚怀玉的事情心烦,为何” 谁知顾琮远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最为让本王担心的事情,倒不是楚怀玉。” 第五百一十八章:新人探访 “不是因为楚怀玉”路遥也想不通这个中缘由,几乎是下意识的,便问了一声,“那是因为谁” 顾琮远看了她一眼,原本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便打算接着说下去,可是瞧路遥那不由自主的紧张的模样,便忍不住逗了逗她,好笑的问道:“那你以为是谁” “我”路遥噎了一下,眼神有些心虚的飘忽不定,旋即便低下头去,掩盖似的来回搅动汤碗里的馄饨,嘟嘟囔囔的说道,“我怎么知道是谁” 她语气有些酸溜溜的,缓声道:“谁知我们琮王殿下在遇见我之前,都暗恋过哪家的姑娘。” 顾琮远但笑不语。 或许他年少时最为遗憾的事情,便是没能早早的遇上路遥吧 幸亏那人如今就在自己眼前,不然当真是一生的遗憾了。 顾琮远一想起那日和皇上争吵的场景,眸底潋滟的笑意便瞬间荡然无存了,他甚至叹了一口气,才道:“是因为陛下。” 路遥不可置信的问道:“因为陛下他虽是下了严令让你迎娶楚怀玉,可是眼下最能让你生气的,难道不应是那纠缠不休的楚家小姐么怎么会” 顾琮远忽然抬起眼来,深深的看着她,路遥瞬间便哑声了。 因为她总觉得,顾琮远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消息要告诉自己了。 果然,那人看上去虽是有些犹疑不定的,但还是轻启薄唇,问道:“偷偷查访暗影阁的这段时日以来,不知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路遥立刻便开始插科打诨,胡言乱语道:“自然是一些有用没用的东西啦” “那么哪些是有用”顾琮远目光灼灼,似乎今日非要她说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出来才肯罢休似的,“哪些又是没用的” 路遥有些不满的嘟囔了起来:“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回答本王。”顾琮远握住了那人的手腕,看样子有些急不可耐了似的。 路遥拗不过他,只好老老实实的说道:“我知道,你和暗影阁应该是有某种交易的。” 光是这一句,就让顾琮远心中五味杂陈,时至今日,他觉得,应该让路遥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了,他不应该一直欺骗此人。 可是要让路遥知道自己竟然是一个冒牌的琮王殿下,当真是一件极其煎熬的事情了,他不敢保证,路遥会有那么强大的承受能力,能在短时间之内接受一个隐瞒了这件惊天秘密的人。 路遥其实什么都知道了,自从卫岚告诉自己事实真相的那一天,她便接受了。 不然又从何解释好端端的琮王会和暗影阁勾搭起来这件事 她继续装疯卖傻的道:“我知道,常山他们是你从暗影阁从小就雇佣的暗卫,你们自小相识,感情深厚,旁人无法比拟。” 顾琮远脸色阴晴不定,路遥恍惚之间竟是看不清此人的神色了,他声音沉沉的问道:“还有呢”想了想,似是忍不住了,便又补充了一句,“有关本王的事情呢” 路遥 不由得摆手失笑道:“我为何要苦苦追寻你不愿透露的事情” 顾琮远微微一怔,看着她,挑眉道:“你当真就不想知道” “想知道啊”路遥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十分笃定道,“有关我夫君的事情,我自然是比谁都想知道,可是你都不愿意透露的事情,我就算是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处呢还是等有朝一日,你心甘情愿的来告诉我,我再知道吧。” 见人如此善解人意,顾琮远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道:“路遥,此生有你,当真是一件幸事。” 路遥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她分明来龙去脉都已经知晓了,这样子算不算是欺骗顾琮远 可是瞧他那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显然是不想让她知道暗影阁与琮王纠缠的事情,路遥思及至此,便微微的放下了心来。 “哎,方才不是说皇上吗这是扯到哪里去了”路遥一拍脑门,问道,“皇上如何他那天说了什么吗除了强迫你与楚怀玉成婚的事情。” 顾琮远神情更加的复杂了,近乎是一种纠结的样子,好半晌才道:“他倒是没说什么。” 路遥沉默了片刻,无语道:“没说什么那你这是” “但是,他那个眼神,让本王至今为止也忘不了。”顾琮远很是认真的说道。 路遥不由得更加云里雾里了,疑惑的挑眉道:“眼神皇上还有什么眼神吗” “也不知是不是这么多年以来,本王误会了什么,总感觉哪里奇奇怪怪的。”顾琮远无奈的向后一靠,声音些许的沙哑疲惫,道,“那天我怒目而视,他却是忽然露出了一种近乎于寻常父母、看见孩子与自己怄气、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悲愤眼神。” 路遥一听,来劲了,双眼发光的问道:“真的吗陛下当真如此看你” 顾琮远原本就对那天的状态很不满意,谁知路遥还这八卦兮兮的模样,不由摆手道:“又不是什么大好事,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谁说的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嘛”路遥宽慰他说道,“陛下能露出寻常人家的样子,就说明了你是他很在乎的孩子,这难道还不是一件大好事吗” 可是琮王分明是一个十六岁就被强行扔进战场的苦孩子。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硝烟弥漫,战火连天的场景,但是如今路遥这般兴奋的安慰他,便也只能无奈的苦笑道:“或许吧。” 就在此时,琮王府的管家已经接受到了红鸾姑娘的命令,红鸾则是接受了路遥先前指派给她的任务,开始断断续续的帮人布置新婚的场景了,正是人手不够的忙碌时刻。 因此,在门口和几个孩子玩耍的顾元宝,便十分顺理成章的担任了引路人的角色,他看上去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两位贵客走进了琮王府的大门。 “小姑姑”他奶声奶气的仰着头道,“我们家最近乱成一团了,又开始筹备楚家小姐的事情了” 顾允月自是听说了,于是点点头,捏了一把小孩儿的脸蛋,道:“知道了。 九公主殿下可不止是一个人来,她还带着重伤初愈的李圣手,李昀如今的精神状态已经恢复得很好了,这全都是仰仗着顾允月的悉心照料,那人面对李昀的时候,能将大鹏展翅和小鸟依人无缝衔接,而且这段时间愈发的体贴周到,堪称是贤妻良母的典范了。 “嘻嘻”元宝像模像样的朝二人拱拱手,说道,“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二位海涵” 顾允月咯咯的笑了起来,将顾元宝给抱在了怀里,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元宝却忽然叹息了一声。 “我们元宝这是在叹什么气”顾允月见人这般,不由好奇的歪头看了看他,心想这小小的孩子难不成也会有烦恼的吗 那小孩儿皱着小眉头,愁苦的说道:“因为楚家小姐强行要嫁给我爹爹,我爹爹这些时日以来夙夜难眠,一直有些好端端的生活被人给打破,如今皇爷爷下旨,直接命令三日后迎娶,爹更是忧愁得直接在书房里不吃不喝” 顾允月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她和李昀互相对视了一眼,大家都知道,顾琮远绝对不会是那种耍少爷脾气,嚣张跋扈的人,如今竟然还能做出这种将自己关起来生气的事情,看样子是心情当真不好了。 顾允月在宫中自然也听说了皇上赐婚这一件事情,她最开始也对楚怀玉不满意,更是大力反对琮王纳妾。 谁人不知琮王与琮王妃伉俪情深偏偏皇上揣着明白装糊涂,一直不肯正视这件事情,硬是要将那楚怀玉给塞进琮王府去,而且一进去便是一个正妃,嚣张得很。 但是从没想过,顾琮远会为了这件事情,闹得跟肝肠寸断了似的难受。 顾元宝见小姑姑焦急的样子,忍不住在这里夸大其词,夸张的说道:“我爹心底里可难受了万一他娶了楚家小姐,以后生了别的孩子,岂不是要来和我争宠万一那些孩子不听话,打我怎么办光是想想,我爹就愁破了头” 一边的李昀禁不住失笑道:“我看,愁破了头的是你吧小少爷。” 顾元宝顿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发,说道:“看破不说破。” “小小的年纪,还懂得看破不说破了真是人小鬼大”李昀越是看这孩子便越是觉得有趣,伸出手来,打算将人从顾允月怀中抱来逗一逗。 谁知顾允月竟是不肯撒手,并且义正词严的警告道:“李昀大哥,你如今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能抱这么重的”她噎了一下,想说东西来着,又觉得不合适,就干脆改口道,“元宝” 元宝无语片刻,问道:“如今姑父身上的伤如何了为何连元宝都不能抱” 姑父 一听见这个词,顾允月几乎是瞬间便烧红了脸颊,她支支吾吾的解释道:“现在还不能算是你姑父元宝不要乱叫” “难道不是迟早的事情吗”李昀笑了笑。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路遥惊喜的声音:“李昀,小九,你们怎么来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大势所趋 “还以为你们这段时间以来都在筹备婚事,怎么有时间来琮王府了”路遥十分惊喜的走了过去,将二人上上下下看了一番。 顾允月已经全然没有了先前那消瘦到病态的模样了,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和娇俏动人,而李昀则是没了最开始的苍白无力,看样子是身上的伤渐渐的好转了起来。 先前这位九公主对李昀穷追猛打的时候,可不见如今的娇羞,那时她巴不得将自己所有的心意都掏出来,告诉给天下众人:“她顾允月今生挚爱便唯有李圣手。” 可谁知道今日被路遥这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声,她便成了一个大红脸,也不知在害羞个什么劲儿。 “我们、我们其实”她慌乱的摆手试图解释什么。 然而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好解释的,都已经是修成正果了。 李昀也瞧了她几眼,眼中带着与先前全然不同的温柔,那时他将顾允月当妹妹看待,当应当尊重的九公主看待,可就是不敢轻易的将自己的心事展露,不敢拿她当心上的美人来看待。 现在的眼神却是温柔得能掐出水来,连一旁跟着路遥过来的红鸾都感受到了这爱情的甜蜜之处,禁不住心中暗暗的羡慕了起来。 路遥看着她那手足无措的样子,掩唇一笑道:“小九今日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样红” 顾允月恼羞成怒的憋出一句:“那还不是因为今日太热了” 此话一出,她愣了一会儿,旋即也跟着那捧腹狂笑不止的路遥笑了起来,道:“嫂嫂,你也真是的,就会拿我来打趣” 就连李昀也说道:“王妃就不要再逗允月了,我们今日是来看望你和王爷的,前段时间我重伤未愈,一直昏昏沉沉的在躺着,还是月儿悉心照料,今日才能站在你们面前。” 顾允月有些洋洋自得的扬起了下颚。 说得没错,她顾允月今生也是第一次如今悉心的照顾一个人,几乎是和衣而眠,喝个药她都恨不能亲力亲为的来喂他,宫中的众人频频赞叹九公主长大了,这句话若是让顾允月听见了,她必然奋力反驳一句:“本公主都定亲了,早就长大了” 她从前对自己和赤木信阳的婚事,全然没有这般热情,可见这李昀,的确是九公主的良配。 “那就好。”路遥点了点头,笑道,“若是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我可不敢让你走动,免得小九又心疼得直掉眼泪了。” “嫂嫂”顾允月一直憋着一张羞红的俏脸,小声道,“不要再说啦”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路遥连连摆手,表示不再逗弄这禁不住调笑的小孩儿了,“话说回来,你们究竟是怎么安排的,为何迟迟听不见你们成婚的消息” 顾允月面色终于缓缓恢复了正常,轻咳一声道:“这件事情我和李昀大哥也商量了一下,认为现在不是成婚的好时候。” “其一,我身上的伤调养起来需要些时日,其二就是打算等过年公主再长一岁,再来商量 成婚的事情。”李昀十分默契的接口说道,“原因是陛下和徐贵妃很舍不得女儿就这样嫁出去了。” 路遥汗颜道:“这有什么舍不得就算是嫁出去,不也在” 话到此处,她忽然哑声,这才反应了过来,李昀是江南回春堂的人,他注定是要回去兴复家业的,顾允月必然紧紧跟随,皇上先前有种种顾虑,一定也是想到了顾允月会去江南的原因。 “我怎么忘了回春堂的事情了”她摇头苦笑道,“看样子是我最近太累了,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了。” 话音刚落,顾允月便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但是路遥很快又问了一句:“你们如今就这么放心,婚都不成,就不怕皇上反悔吗” “哼”顾允月闻言立刻雄赳赳气昂昂的掐起腰来,“他敢反悔” “他敢反悔我就尽早将生米煮成熟饭,看他还怎么反悔”她握起了小拳头来,看样子信心百倍,大有要拿身边的李昀做个实验的架势。 李昀惊恐万状,连连说:“倒也不必。” 路遥噗嗤一声,道:“你若是真的敢这样,皇上怕是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不过事已至此,皇上就算是想要反悔,也再没有理由了,李昀身先士卒,替天盛王朝铲除了外来的倭寇,救下了九公主殿下,保护了太子安危,甚至在某一个层面来说,他还保全了皇上的人身安全。 这样一个骁勇善战,还为九公主慢慢治好了眼疾的男子,怕是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皇上如今自然是对这个准女婿大为满意,还哪里有后悔的道理 顾允月深以为然,挽着李昀的胳膊,义正词严的说道:“这样的女婿,就算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父皇怎可能还反悔而且我也是真心实意喜欢李昀大哥的” 李昀让人给夸赞得甚至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公主殿下谬赞了。” “你们都定亲了,还叫李昀大哥呢”路遥意味深长的看了这二人几眼,目光四下梭巡,笑道,“应当改口了吧” 顾允月微微怔住,耳根子又烧了起来:“我” 李昀自是不忍心让自己的小媳妇儿被路遥频频调戏,连忙安抚她说道:“乖,回家叫。” 路遥露出了姨母笑。 红鸾见这几个人太久不见,打开了话匣子,竟是站在门口就叽里呱啦的唠了起来,连忙命人准备了茶水点心,将二位贵客请到了会客厅去叙旧。 今日他们来,的确是叙旧的, 但是也是为了了解一下琮王最近的情况才来的,毕竟他和楚怀玉的婚事事发突然,消息又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将此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说是琮王殿下仍然挂念旧情,即便是和同福商号的女掌柜成亲生子,也忘不掉楚怀玉,这才趁着人回京的时候,向陛下提亲,势必要抱得美人归。 但是也有人说,是楚怀玉见琮王殿下如今家大势大, 这才死皮赖脸的缠上了琮王殿下,更有甚者,说二人相恋多年,只不过重重阻碍,才耗到了今日都没能在一起,如今这叫做修成正果 这其中的说法不一而同,反正意思就是,两个人至少有一个仍然怀有旧情 路遥听了非但没有气得眼歪嘴斜,还很是平静的安抚了顾琮远,但是顾允月担心她心理承受能力够呛,这才火速赶来安抚。 谁知一见,这人远远比他们想象之中的要平静。 落座之后,李昀便直接切入主题,说道:“我们今日来,也是想看看琮王府的情况如何” “嗯”看似没心没肺的路遥抿了一口茶,反倒是露出了几分狐疑的神色来,道,“琮王府不是很好吗” “嫂嫂”顾允月嘟嘴说道,“我们是想问问,二哥怎么样了方才也不见他出来迎接我们,是不是还在生闷气我们没想到,二哥的婚事竟然会比我们两个还早” 她忽然话锋一转,很是纠结的说道:“不不不我们是根本没想到,二哥会忽然成婚这也太草率了” 李昀跟随顾琮远走南闯北的打过仗,自然是了解顾琮远的为人了,若是他当真爱慕楚怀玉的话,那老早就会向人提亲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才卷土重来,属实无聊。 这强扭的瓜不甜,可是如今看来,楚家和皇上根本就不在乎甜不甜,只要有个瓜就行了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些。”他摇头叹息道。 路遥反倒是没哟他们想象中那忧愁的样子,也对,此人向来气度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从不在乎其他的女子妄图打扰她与顾琮远,毕竟鬼灵精怪的路遥最不缺的便是手段了。 “王爷的确还在生闷气,不过已经被我哄好了,现在闷在书房不愿意出来见人,你们一会儿去看看,说不定会见见你们。”她颇为沧桑的说道。 这语气顿时让顾允月和李昀有一种“路遥才是这琮王府的男主人”的怪异感觉。 “二哥现在一定很郁闷,要娶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人,被打破原来平静的生活。”小九很是怜惜的说道。 “这也是无可奈何,毕竟楚家的势力你们也是知道的,皇上和楚侯爷是故交好友,年轻时又是一起念书的玩伴,北境叛乱的时候,楚侯爷曾亲自前往”路遥低声道,“这样的交情,楚侯爷提出的请求,皇上是万万不会拒绝的。” “王妃,要不要再去向陛下恳求一下”李昀皱眉道。 顾允月还是心有不甘,连声说道:“嫂嫂你别担心,我去求求父皇,他一定会” “罢了。” 路遥疲惫的向椅子里靠了靠,终于露出了几分难捱的神情,但是被她抬手捂住了眼睛,飞快的便敛去了那灰败的神采。 “小九,李昀,都不必再浪费时间和精力了,迎娶楚怀玉进门,已经是大势所趋,没有回转的余地了饶是如此,你们以为我就怕了那楚怀玉吗” 第五百二十章:旧人身影 距离迎娶楚怀玉进门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顾琮远的焦虑也愈发的严重。 “我说我的琮王殿下,大后天便是你迎娶正妃的日子了,难道那天你还要吊着一张脸吗”路遥十分无奈的双手环抱着胳膊,说道。 顾琮远此刻内心是崩溃的,就像是个不愿意去学堂、无依无靠的孩子,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烦躁和茫然过。 楚怀玉究竟何许人也啊 为何偏偏这个人会盯上琮王殿下不撒手 在路遥眼中,此人应当算是古代的大龄剩女,加之清高孤傲,一开始有大把优质的富贵公子哥儿追求者的时候,她全部都看不上眼,事到如今,追她的全都是贪图她的美貌、好奇她的才名的。 完全失去了最开始的那种感觉,楚家这才着急了,说死也要找一个旗鼓相当的,将楚小姐这终生大事给解决了。 于是顾琮远就成了那个可怜的“旗鼓相当的”了。 他一焦虑烦闷的时候就会坐在书房里发呆,可是今日坐在书房里已经是整整一下午了,心下的躁动和愤怒也没能消减半分。 听路遥如此数落,这位杀伐无畏的琮王殿下第一次感到如此委屈,但是他可舍不得对自家夫人凶神恶煞的,便闷声道:“岂止是吊着脸本王如今真恨不得把自己吊死。” “为了逃婚,你都要做到这个份儿上啦”路遥好笑的看着他,顺势便坐到了那人的腿上,似是安抚一般,调戏道,“看来我们琮王当真是不想娶那女人,不如大婚当日,我带你逃婚吧” 顾琮远双眼一亮,还真就当真了 路遥见状,很不留情面的摸了摸他刀削似的脸庞,笑眯眯说道:“不过很可惜,我不能丢下元宝那个小可怜。” 顾琮远看了她一会儿,握住了她的手:“路遥,本王和你商量个事儿,你就带本王逃婚吧好不好” 路遥看此人满眼都是“我俩是真爱,元宝是意外”的意思,不由得挣了挣,将手从那人的手中给抽出来,奚落道:“你这爹爹当得也未免太薄情了吧” “本王被逼无奈,王妃海涵。”顾琮远说完这句,就装死了似的向后一仰,任凭腿上的路遥险些被他晃下去。 “嘿”路遥正要伸手打人的时候,忽然听得门口传来一阵尴尬的咳嗽声。 她看了过去,只见常山和降香推推搡搡、要走不走的模样,看样子是想留下来看好戏,但是又不好意思多加打扰,便成了一副即将厮打起来的场景。 “你们进来说话。”路遥叫了一声。 常山最会耍贫嘴了,闻言已经迈开了步子,却还是油嘴滑舌、挤眉弄眼的道:“我们进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我们又没做什么。”顾琮远好笑的说了一句。 降香甚至不敢将视线落在二人身上,低声道:“可你们看上去很像那么一回事。” 路遥耳根微微有些泛起了薄红,连忙从那人腿上跳了下来,未成想这 两个暗卫罗里吧嗦的废话这么多,她今日算是理解了那天小九被她调戏的心情了,当真是有苦难言啊 顾琮远显然已经被楚怀玉那边的事情给折腾疯了,因此看向他们的眼神都有些空落落的,眉头却是紧紧的蹙起。 他冷声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就赶紧说,不要在我这里磨磨蹭蹭。” “是是是,还真有一件大事,那我可就说了啊”常山一挽袖子,大有要大说特说一番的架势,可却是峰回路转,道,“楚怀玉的婚服已经准备好了造价非常昂贵他们楚家知道了王爷没有准备婚服,便将您的也一块儿给做好了” 顾琮远和路遥:“”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大事吗 “看样子这件事情是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王爷,你真的要娶那楚家小妮子为妻了”常山笑嘻嘻的抱着胳膊说道。 降香眼看路遥的脸色不好,赶紧悄悄的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常山,示意他闭嘴。 “余地”顾琮远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手上的茶盏几乎就要被捏得粉碎,手背上的青筋的条条绽起,“打从一开始,那个老东西就没有给我留余地。” 降香轻轻颔首道:“如今楚家也是铁了心的要嫁女儿,即便是王爷什么都不准备,他们也会准备得面面俱到。” “那么要面子的楚侯爷,如今为了楚怀玉,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要了。”路遥也禁不住出声说道,“就算是全城的人都知道,才女楚怀玉出嫁,夫家却是连半点准备都没有,他们也在所不惜了,看来无论我们做什么,他们都铁了心。” 顾琮远又不在乎这些事情,他只在乎能不能和路遥一如往常。 “那就让楚怀玉守一辈子活寡便是,这桩婚事本就十分勉强了。”他眉头越皱越紧,冷冰冰的说道。 降香神色变幻了几许。 他其实想为楚怀玉说几句公道话的,但是屋中的这几个人,显然都是站在琮王府的角度来看,他若是为了那人发声,怕是半点好处也没有的,搞不好还要被常山给奚落一番。 因为降香是真心觉得,楚怀玉其实生得好看,又有才名,很是能博人喜欢,也不知为何,王爷他们视她如山洪猛兽一般 当然了,降香有偷偷看过楚怀玉写的诗,他是楚怀玉的头号迷弟,自然对她多多少少有些美化。 “既来之,则安之。”路遥轻轻的开口说道,“琮王府要走的路还长着呢,若是仅仅因为一个楚怀玉而乱了阵脚,未免也太荒唐了。” 顾琮远颔首表示赞同。 常山十分欠扁的来了一句:“莫不是王爷担心,自己会犯下某些不应该犯的错误” 路遥皱了皱眉。 顾琮远骤然神色一凛,他绝不会对路遥有二心的,虽然人性难测,但是他的心意是绝对不会改变的,他声音瞬间降低到了冰点,呵斥道:“你若是活得够了,就自己去暗影阁领死” 常山见王爷当真动怒了,不由得被那个 眼神震慑了一下,心下微微一惊,低身抱拳道:“属下有罪,请王爷息怒。” “就你这耍贫嘴的功力,也不知谁能治治你”降香不想让王爷当真惩罚此人,连忙干笑着出来打圆场,“我看啊,整个琮王府,除了王爷能治治你以外,也只有宛双说话,你会听了” “宛双”常山撅着嘴,不满意的嘟囔着,“宛双那母老虎这么凶,谁见了她不会害怕啊我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是瞧她那冷冰冰的样子,自然也” “自然也什么” 一道清越而微微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 常山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僵硬无比的向后看了过去,瞧见那满脸冰冷的小姑娘站在身后,他不由连连摆手干笑道:“今天我还真是踩了狗屎了” “你说谁是狗屎”宛双看样子是从外面刚刚赶回来,额头上尚且挂着些许的汗珠,气喘吁吁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怒视常山。 “我是狗屎,我是我是还不行吗不要这么看着我了”常山一蹦三尺高的道,“你这么看我,我会害怕的” 宛双啐了一声:“我看这世上就没有你害怕的事情” 路遥见此人匆匆忙忙的赶回来,不由得好奇的问道:“宛双,不久前你不是才进宫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办妥了吗” 宛双重重的点了点头,汗珠滚落,她道:“王妃交代我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什么事情”顾琮远挑了挑眉。 “去给萧贵妃送一些新做的糕点。”宛双十分认真的回答道。 “”顾琮远对路遥的脑回路当真是无比汗颜,他咬牙切齿的看向那人,道,“为了送几块点心,就动用本王的暗卫,王妃当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过奖,过奖。”路遥有些心虚的嘿嘿笑着。 顾琮远忽觉意识有些恍惚,路遥尚且能隔三差五的给萧贵妃送去些吃食用品,可是他身为亲生儿子,无论是和真父亲还是假父亲,或是自己可怜兮兮的母亲,就没有一个相处融洽的。 思及至此,不免有些心中怅然若失,有些空落落的。 “不过宛双,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路遥见人满头是汗,不由疑惑的道,“你为何这么着急,难不成除了什么事情” 此话一出,宛双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起来。 她看上去精神都有些恍惚,也不知经历了些什么,嗫嚅了半晌也没能开口,只道:“我也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事情”顾琮远从未见过他的暗卫会如此惊慌失措,皱眉反问。 常山却是第六感敏锐的感觉到,接下来会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若真是那样的话,便当真很可怕了。”宛双径自念叨了一句,旋即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顾琮远,一字一句的说道,“王爷,我好像在宫中,看见了早已死去的苏轻烟。” 第五百二十一章:疑云万端 原本书房之中的气氛还算是其乐融融,纵然没几天就要迎娶一个大麻烦进琮王府了,可众人还是格外的悠闲,顾琮远紧紧吊起来的小心脏也渐渐归于原位。 可是谁知道,宛双这急匆匆的一句话说出来,非但吓得路遥叫了一声,还将我们琮王殿下的脸色给吓得刷白。 “不可能的,宛双。”路遥声音有些发颤,她穿越之前就听说过宫中经常有什么奇闻怪异,大多都玄乎其神,因此她这个唯物主义者也并未相信。 可是 如今她路遥连穿越都穿了,才惊觉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常理没办法解释的事情了。 “苏轻烟不是早就被王爷赐死了吗怎么可能死而复生,会不会是你看错了”路遥惊疑不定的看了人一眼,小心翼翼的扫过去,试图得到宛双一个肯定的眼神。 可是那高贵冷艳的女暗卫素来都是最为笃定自己的第一感觉的,她摇了摇头,道:“我多半不会看错的,这么多年,王爷王妃又何尝看我走过眼” 其他人将信将疑的也就算了,可是常山不一样。 他是当初处理掉苏轻烟的人,宛双如今将苏轻烟没死的事情昭告众人,那么他无疑就成了冷静下来之后的第一个活靶子了。 尤其是,常山早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苏轻烟,他身为暗影阁的杀手,这一生其实已经算是要什么有什么了。 他脸色惨白的深深吸了一口气,也跟着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苏轻烟被太子保护得那样好,然而仍旧活在世间的事情被宛双给撞见了,这怎么可能 他跟随顾琮远多年了,琮王府早些年的景况其实并不好,堂堂天盛王朝二皇子的生活竟然都无比的拮据,可是顾琮远却从未亏待过他们。 无论有什么好东西,都必然有常山他们一份的,就算是娶亲之后,这路遥也是个善解人意的,而且同福商号出手又素来都很大方,这些年下来,常山已经算是攒下了下辈子的娶媳妇钱了。 可是他们待常山这样好,若是被发觉了他常山忘恩负义,最后会是怎样一个场面呢 他想都不敢想了,嘴唇颤抖,但还是飞快的稳住了,并且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宛双,你这段时间以来任务就没断过,我看你是累坏了吧” “不可能的”宛双一开始是信心百倍,然而让路遥和常山给一否定,接连过来质疑她的想法,她说话也渐渐底气不足了,表情显得分外纠结。 她说:“按道理来说,我应该不会看错的。” “看看看”常山强作镇定,双手抱着胳膊,道,“你自己也说了,应该不会看错,那便是有可能看错了” “唉,宛双,不是我说你,你虽然心性高傲了一些,可是最时候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大白天见鬼,你想吓死我”他道。 降香也忍不住凑过去问了一句:“宛双,你是在哪里见到的这个人她穿着如何真的是 苏轻烟吗” “好像是苏轻烟没错的。”宛双垂着眼睛,但是显然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声势渐弱,“她穿着水蓝色的长裙,还是以前的风格,不过如今并未有先前那般招摇了。” 常山奇怪的问了一句:“你确定她穿得不是宫女的服装或是什么女官的服装” 宛双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宫里的人,哪有那么了解的” 众人都在这里叽叽喳喳的争论这件事情,可是顾琮远却一直沉默不语,好半晌之后,他才向常山问了一句:“你当初” “是真的将苏轻烟斩草除根了吗”琮王殿下的眼神带着独有的穿透力,那一瞬间看得常山汗毛倒竖。 当然了,他自然是不能承认自己手下留情了。 于是常山鼓起勇气,故作微微恼怒的样子道:“王爷您这是啥意思啊” “就算有时候我表现不如宛双和降香他们好,可是我也不至于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处理不掉吧而且,您也应该了解我的刀子有多锋利,几乎是一瞬间就能将一头公牛宰了的。” 顾琮远点了点头,道:“此话倒是不假,你当初,真的没有手下留情吗” 常山的脸色微微变了,路遥也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其实她一直以来都对苏轻烟之死存疑。 虽然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可路遥就是觉得,苏轻烟还真实的活在这个世上,有可能还安然无恙的坐在哪个寝殿里享福。 因此,当宛双将这件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她心中虽是有些惊恐和慌乱的,但是似是早有预料,并没有多害怕。 降香见宛双的神情混乱无比,口中还一直在喃喃的念叨些什么,便问道:“宛双,你在说什么” “我在想”她眉头都快皱成一个死结了,无比纠结的说道,“苏轻烟是真的死了吗常山是不会放过王爷的敌人的,苏轻烟又怎么会出现在宫中” 降香笑了笑,见人这般困惑的样子,不由得温和的说道:“这世上相向的人那么多,很有可能那人只是长得像苏轻烟呢” “而且,”常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吸了口气,道,“就算是苏轻烟还活着,她以一个青楼艺伎的卑贱身份,又怎可能出现在我天盛的皇宫之中宛双,你一定是看错了。” “我不会看错”宛双着急的争辩了一句,但是她咬了咬牙,还是一摆手,道,“罢了反正你们也不信” 常山面对众人还是言笑晏晏的,甚至对宛双的经历大加嘲笑。 可是唯有他自己知道,苏轻烟的确还在这世间,他甚至想和那个本就不应该存在的人厮守一生。 路遥其实心中已经暗戳戳的有了定夺,她是不相信这个世上有那么多样貌相似之人的,尤其是小小的京城之中,便遇见了一对儿,她更是不愿相信的。 因此,她看向了顾琮远,道:“王爷觉得这件事情如何” 这件事情有关暗卫们,凌厉果断的琮王殿下便总是对此犹犹豫豫,因此,他半晌后仍旧是阴沉着一张脸。 路遥见人竟是如此紧绷,她赶紧哈哈干笑道:“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王爷何必紧张再说了,苏轻烟的坟头草都该三米高了,我们担心她做什么” 顾琮远的腰身无比笔挺,他见众人说说笑笑,也并不发表什么意见,然而很久之后,他才道了一声:“苏轻烟必须死。” 常山心中的弦顿时彻底的崩断了,他快要被这不应该的感情给活生生的逼疯了。 他不知自己强颜欢笑的样子有多么牵强,甚至还傻乎乎的问了一句:“王爷,你确定这女人还活着” “不确定。”顾琮远摇了摇头,说道,“本王相信你的手法,也相信一个正常人是不会死而复生的。” 常山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这个动作,竟然被路遥敏锐的给捕捉到了,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常山怎么看起来如释重负的” “什么呀”常山立马否认,“我听说这世上根本没有鬼神,当然松了一口气了要不然晚上睡觉岂不是吓死了” 路遥嘻嘻和人笑了几句,见人并无其他异样,才渐渐的放下心来。 这个人毕竟是顾琮远的手足兄弟,她并不能对他说什么不好的话,毕竟不是自己手下的人。 顾琮远慢条斯理的说道:“但是,但凡有朝一日发现了苏轻烟福大命大并没有死,那么本王也要亲手斩了此人。” “为何”路遥好奇的问了一句。 她不知为何,总感觉顾琮远对苏轻烟的敌意已经是到了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地步了,也不知这其中究竟有多少的恩恩怨怨。 那个人不就是曾经妄图加害路遥的吗然后又一直纠缠着顾琮远,但是从未做过什么真正危害众人的事情,当真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苏轻烟是青楼妓女不错,她当初栖身的那间青楼,其实是江湖上的一个小门派,鱼龙混杂,虽然并不是什么致命的门派,但是给暗影阁添了不少的麻烦,杀了她,其实也是暗影阁的命令。”他转头道,“只不过,本王一直没来得及和你们说,因为我以为苏轻烟早就死了。” 听到这里,常山更是心如死灰。 “这件事情,我们一直不知道的啊”他面带茫然的问了一句。 “是,这件事情的确是本王没来得及告知你们,本以为不需要了,可是现在,你们知道了。”顾琮远淡淡说道。 常山还是头一回感到如此痛苦,他心爱的女人不仅被自己的好兄弟追杀,还被自己的门派追杀,竟然还被自己的暗卫共事给拽出来“鞭尸”。 路遥今日像是认准了常山一般,专门盯着他看,问道:“这位小兄弟,你在想什么怜香惜玉” “她当初妄图陷害王妃,谁会对她怜香惜玉”常山口不对心的说了一句,“可是王爷,卑职尚且有一件事不明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郁郁寡欢 “你说。” 顾琮远狐疑的看了那人一眼,他今日也觉着常山有些贵怪怪的,以往都是口无遮拦,有话直说,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吞吞吐吐,突然之间就礼数周到了。 “那苏轻烟吧”常山面色犹疑,吭哧瘪肚的甚至不敢看琮王一眼,声音跟蚊子似的,道,“她先前的确有错,也的确气急败坏想要欺负王妃,可是青楼中的江湖恩怨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顾琮远其实从听到前半句的时候,便已经忍不住皱眉头了,他道:“常山,你何时这么天真了” “难不成你以为一个青楼的压轴花魁,身份能干净到哪去吗就算她没有自己运筹帷幄的头脑,可是受人指使,也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蠢事了,这样的人,你难不成想要为她开脱” 如今常山和顾琮远的立场显然是不同的了。 降香宛双以及默默围观的路遥,都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二人之间的对立状态,就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彼此都无法将对方说服,因此显得格外痛苦。 常山显然认为苏轻烟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不过是误入迷途罢了,他扬声说道:“王爷,我知道你是因为苏轻烟推了王妃,才一直记恨她到了今天” “住口。”路遥狠狠的皱起了眉头。 这话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顾琮远维护她不假,但是也从未有失偏颇,难不成他能放任和暗影阁对立的一个人在府中穿梭自如,能放心的让那个女人和常山他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常山,我与苏轻烟之间的事情,其实已经不值一提了,我也不会计较,王爷虽是心疼我,但是并未苦苦追究,这已经仁至义尽了。”路遥义正词严的说道。 “我”常山看上去欲言又止的。 他如今深深的爱恋着苏轻烟,自然是维护苏轻烟的,而顾琮远最爱的女人便是路遥,自是一直将路遥呵护在羽翼之后了。 这两个人其实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的,非要争论一个谁对谁错,也无异于对牛弹琴。 “而且,你是暗影阁的人,应该比我更加了解江湖仇家对你们的危害吧”路遥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她不想显得咄咄逼人,也不想让众人关系变得僵硬。 谁知,一向最为爱笑爱闹的常山并没有多么配合,反而脸上凝固的神情一直没有缓和过来。 他双手紧紧攥着,好像是在竭力的隐忍着什么,就连眼睛也隐隐约约的有些红了,道:“我是看苏轻烟很可怜而已她是个姑娘。” “谁还不是个人了”顾琮远素来看不惯此人怜香惜玉的臭毛病的,谁知道这个时候过来跟他犯病,简直是让人郁闷。 路遥也知晓常山素来是个心善的人,但是没料到,他竟然能对苏轻烟如此宽宏大量。 “我们何必苦苦在这里讨论一个已死之人”路遥忽然发声,过来打圆场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有不同的观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必因此闹不愉快呢” 降香见如今的气氛着实是尴尬,也温和的安抚道:“说得也是啊, 常山,你何必和网页顶这一句” 宛双也冷着一张脸,搭腔说道:“更何况苏轻烟的确不是好东西,一开始想要勾引王爷,结果事情没成,反倒是痛恨起了王妃,也不知先来后到,谁才是犯贱的那个了。” 不是的 常山意识有些恍惚了。 在他心里,苏轻烟其实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他在乎那个巧笑倩兮的姑娘,因此虽是知晓她曾经的风流韵事,可是并不介意。 他甚至想要用自己后半生去默默的守护她,可是如今,这份幻想已经隐隐约约的有了裂缝,因为苏轻烟的苟且偷生,终究是被人给发现了。 “一个姑娘而已啊,”常山故作轻松的笑了下,看样子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又有些轻狂自负,“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就如此杯弓蛇影,也不知到小姑娘能掀起来什么风浪干嘛都这么针对一个姑娘” 顾琮远将茶盏狠狠砸在了桌上。 一声巨响,书房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地上掉下去一根针都能听见了。 显然,顾琮远生气了。 他冷冷的看着常山,眼中全然都是恨铁不成钢,简直恨不能见人脑子里的水给晃出来似的。 常山的哈哈傻笑更加显得尴尬无比了。 “常山,你若是想要怜香惜玉,就滚到外面去,少在这里碍眼。”顾琮远声音十分冰冷无情,这个态度,也无异于一个嘴巴子抽在了常山的脸上了。 常山当然是敢怒不敢言了,他爱苏轻烟,他不允许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对她不好。 但最为滑稽可笑的便是,他身边的所有人都针对她,针对他心爱的姑娘 尤其是,这其中为首的便是他一直以来最为敬爱的琮王殿下,这简直是让人无法接受。 因此,他也只是尴尴尬尬的看了顾琮远一会儿,便飞快的道了一声:“是。”转身便走了出去。 这两个人吵架了,一时之间书房中的气氛变得尴尬无比。 路遥甚至不知道二人生气的点究竟在哪里,看来有时候钢铁直男之间的友谊也是很难让人理解的。 降香悄悄的问宛双,道:“我就溜了一会儿的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常山和王爷,似乎吵架了。”宛双道。 她愣了愣,旋即想起了转身夺门而出时那满是不爽的表情,看样子这个嬉皮笑脸的傻大个是真的生气了。 路遥也凑过去给他将桌上的茶水擦干净,低声埋怨道:“你也真是的,干嘛和常山非要斗争这口舌之利,他是你的人,又不会背叛你,想什么呢” 顾琮远无比疲惫的搓了搓脸,但也只是向后一躺,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 宛双忽然觉得,自己将这个消息回来当成一件大事来讲,似乎极其容易引发矛盾,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后悔了。 路遥这厢也疑惑这两个关系最好的人为何会忽然发生嫌隙,不觉有些惊奇,因此,她决定留在这里陪伴顾琮远。 她还顺带十 分明显给降香指了指门口,示意他去劝劝常山,不过是观点不合的事情,没必要闹得兄弟之间不愉快。 降香对这件事情其实是存疑的。 他点了点头,转身便追了出去。 按理来说,常山其实根本就不是那种喜欢争夺口舌之利的人,对于他的性格来说,若是有人和他坚持己见的发生争辩,他基本上都是“哦、哦,你说的对你真厉害”。 可是面对苏轻烟,他究竟在做什么光是提起一个名字,便能让他有勇气与王爷呛声了,难不成常山从一开始就喜欢苏轻烟不成 “常山你等等我” 降香在身后老远就扯开嗓子,喊了一声,但是,常山听见了也不过是脚步顿了一顿,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是越走越快了,看样子是想要尽快远离降香。 他可还真是莫名其妙了,也不知哪里得罪这位常山大少爷了,竟是连火都波及到了自己的身上,以前从不这样的。 “等等等等”他还是快步上前,伸出双臂一下子就拦住了那人的去路,道,“常山,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常山看了他一眼,显然不高兴:“啧,降香,你全程都在场,难不成你还不知道吗你看看王爷,如此咄咄逼人,我真是” “你真是什么”见人说到一半便不说了,降香不由得好笑的看着他,“你也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太妥当吧是不是” “是又如何”常山闷声闷气的低着头道,“但是我们的想法终究是不同的,我觉得,真的没有必要对一个姑娘家如此咄咄逼人,她不过是想要权势和名利罢了,这世界上大多数人不都是这样吗” “为何偏偏就要苛责苏轻烟呢”他声音温和而平静,倒有些不像他了,显得十分和缓。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家情窦初开的少年人,降香却是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深深的袒护意味,不由奇怪的皱眉道:“常山,你为何这样护着那苏轻烟” 常山目光闪烁了一下,道:“因为她是个漂亮姑娘呗。” 这句话倒是他的风格,不过降香如今心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不敢轻易的往那个方向去猜测,因此无比纠结。 常山还道:“先前苏轻烟在琮王府的时候,难道你不觉得她特别美吗” 降香却是皱了皱眉道:“你我都是暗影阁杀手,应当洁身自好,一旦染了病,杀手的一生便毁了。” “奇怪,”常山不满的嘟囔了起来,“你怎么又说到那儿去了,还要不要人好好讲话了” 然而降香的心情却很是沉重,他心下正在拼命的作斗争,不知应该不应该去询问,但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性。 他开口了。 “常山,你说实话,告诉我”降香定定的看着他的双眼,神情看上去有些严肃,但还是一如既往是他们的老大哥,一副随时随地要规劝他们的样子,“苏轻烟究竟死没死你是不是爱上这个人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深恩负尽 “降香” 常山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的男子,一种怪异的感觉由内而外的从心头涌起,也不知是因为过度的紧张还是震惊,他竟是蹿出来了一阵阵的无名火。 这火气之中还带着失落和愤怒,总而言之,简直是五味杂陈,令常山瞳仁都在颤抖,视线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当真是气极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尤为敏感,因此,就算是想将自己的语气尽量放得和缓一些,也是不可能的了。 降香又不是个傻子,自是能看出这人脸色的变化了。 尤其是,有一点最为明显,常山从未护着任何一女人,可是却屡次三番的维护苏轻烟,甚至因为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苏轻烟,妄图忤逆顾琮远。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想得太多了。”降香轻轻皱了皱眉,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语气有些迟疑,“只是有一件事情我真的很好奇” “我相信你出手的果断,苏轻烟如今坟头草都要三米高了,她是不会还存留人世的。”他顿了顿,道,“难道你是因为杀了一个女人,而良心不安吗为何处处维护这个已经灰飞烟灭的人” “我”常山神情变幻了一瞬,旋即别过头去,冷声道,“我没有维护她,我只是觉得,她是个无辜的人,如此针对,实在是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降香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常山,你究竟是怎么了以前我们做任务同样是杀人不眨眼,偶尔会牵连进来一两个无辜之人,虽是心下有愧,可也没有像你这样,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变得优柔寡断” “不是我优柔寡断,而是,以前的我们都太冷血无情了,你不这样觉得吗”常山有些焦急的反对道。 冷血无情降香看着自己那个最为没心没肺的兄弟,从未料到这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按理来说,常山的功力,其实在降香之上,他们同样都是暗影阁里浴血厮杀出来的暗卫 能做到常山那一步,要经过多少的腥风血雨,就不用说了。 有多少人尚且没走到常山这巅峰的位置,便已经彻底的杀红了眼,失去了任性。 就算是一般的杀手,对比常人来说,其实都是没什么感情的,就像是一个嗜血无情的杀人机器。 可是那个已经在暗影阁暗卫之中,位列榜首的兄弟突然告诉他,他们这样实在是太冷漠了,降香又怎么可能反应得过来 “你还是我认识的常山吗”降香愣愣的看着他,喃喃自语道,“你以前从未有过这些多余的恻隐之心的,千万别告诉我,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一直为了苏轻烟的事情辗转反侧你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让人意外的是,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常山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就连共事多年的降香也摸不准此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了,到底是忍着怒火,还是默认了他的想法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降香只觉得自己头昏脑胀的,快要接受不了这巨大的信息量了,他眼前一阵阵昏花,道:“常山难道你真的” “不是的。”常山低下了头,沙哑的声音中彰显着他的疲惫,“我没有背叛王爷。” 降香皱了皱眉道:“我没” “可是。”常山看着他,竟然红了眼眶,他可是一个从不轻易落泪的人,但是这次却快要忍不住那苦涩的泪意了,“王爷先前将她领回琮王府的时候,我的确,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上了她。” 这件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降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露出痛苦的神情来。 “你怎么能”就连素来最为沉稳端庄的降香都不可置信,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止不住的发抖,仍旧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可是,常山都亲口来对他说了,那便绝对不会有假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常山就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连忙否认道:“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不等他过多的解释,降香已经一拳打了上去,那扑面而来的疼痛顿时让常山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他再次清醒的时候,正跌坐在地上,但是暗卫终究是训练有素的暗卫,他也不过是和缓了一瞬间,便站起了身子。 但是,常山那俊俏的脸颊上已经有了一道淤青的印子了,可见降香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连下手都没有丝毫的收敛自己的力度。 常山的嗓音无比沙哑,就像是掺杂着一捧沙子,说话显得分外艰难:“降香,我从来没有背叛过王爷就算是我对苏轻烟早就一见钟情,就算是我思念得抓心挠肝,可是她当时是王爷名义上的小妾,我从来没有任何逾矩之举” “我永远忠心于王爷,永远都不会背叛他的”他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但是降香面上的神情依旧那般痛苦和纠结,就像是忽然之间面对了什么狂风骤雨。 就像是忽然发现兄弟做了什么让他全然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常山性格跳脱活泼,宛双暗恋了他多年,可是或许到死也不会想到,她心爱的少年,竟然喜欢一个卑贱的妓女,喜欢一个诡计多端、与他们对立的青楼女子 “常山,你糊涂啊你糊涂啊”降香双手颤抖,紧紧的攥着拳头,若非是他实在是太过激动,不忍心下手的话,他一定要将常山脑子里的水都给倒出去才是 常山看上去显然和疯了别无二致,他一直无比混乱的念叨着“我没有背叛王爷,我没有背叛暗影阁”。 但是 “常山,你说你永远忠心于王爷好笑”降香的双眼也通红通红的,似是愤怒和悲伤到了极点了,索性此处人烟稀少,根本就没有来往的下人,要不然他们今日的对话传到了顾琮远的耳朵里,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王爷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兄弟,比我的亲哥哥还要亲,我怎么我怎么可能”常山混乱癫狂的念叨着。 “是啊,你怎么可能”其实降香心里已经有数了,他怒极反笑道,“你说你没背叛王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撒谎” “我没有”常山怒吼一声,反手将人给摁倒在地。 他分明已经做了不少背叛顾琮远的事情,并且不断的和太子换取情报,将琮王府的不少机密给泄露了出去,只为换得和苏轻烟的一刻。 但是,这件事情对常山的打击也很大,他两边都不是人。 太子那边不会全然信任他,苏轻烟也不能现在就和他远走高飞,顾琮远这边他也早已经背信弃义了。 常山其实已经将自己生生的逼入了绝境,但是他心中还是忠诚于顾琮远的,甚至一直以来,提起背叛,他都是自欺欺人的否认。 但是降香就这样裸的拆穿了他:“常山你没有心吗你没有脑子吗” 就算是被摁在身下掐着脖子,降香还是与他势均力敌,他死死的扒着常山的胳膊,手背上青筋暴起,连同一张脸也涨得面红耳赤。 “你告诉我你没有背叛王爷你一直暗恋苏轻烟,王爷却让你去杀了他,你觉得你会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下手吗你告诉我你说话啊” 两滴滚烫的眼泪砸到了降香的脸上,他不用等常山回应,其实已经知道了一切。 “你说苏轻烟早就死了,那么宛双又为何会在宫中看见她的身影为什么”他声嘶力竭的怒吼道,“你若是没有杀了她,你若是放了她一马,她一个妓女为何会出现在宫中” “这深深宫苑之中有本藏着一个人的,除了皇上就是太子,你这段时间究竟和谁纠缠在了一起,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你还敢说你忠心王爷你简直就是个畜生” “砰”的一声,降香又抬手给了人一拳。 常山被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也压根儿就没想反抗,于是脸颊的另一侧也挨了一下子,火辣辣的疼,疼得他天旋地转的倒在了地上。 “我没有。”常山依旧只会说这三个字。 “你没有什么你深恩负尽,你简直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还告诉我你忠心于王爷”降香站了起来,怒马之下,竟是有些脑缺氧,缓了一会儿,声音不由弱了下去,很是难受的说道,“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以为我们和王爷都是过命的交情,可是你却做出这种事来当初琮王府穷困潦倒,王府的饭菜都规定得十分严格,可是王爷从未亏待我我们三个,结果,结果就换来你这个” “够了说够了吗”常山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双目赤红的瞪向那人。 他没有料到兄弟反目的这一天来的这样快,他甚至不能想象自己之后会被揭穿还是如何,他只知道现在面对降香,他恨不能立刻杀了自己。 兄弟二人骂累了,都喘着粗气,心中的怒火也都渐渐化作绝望。 “我最后说一遍,我永远都是王爷的人,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他永远” 第五百二十四章:一壶浊酒 常山如今其他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的确做了对不起琮王府的事情,背弃了兄弟之间的情谊,但是他也不想这样 “降香,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信任我的”他忽然问了一句。 “哼。”降香冷冷的皱着眉头,看样子已经彻底不想搭理常山了,只道,“原本我一直都是信任你的,可是你真的做出了对不起王爷的事情,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方才打斗的过程,常山没有还手,几乎全程都是在挨揍,因此,腰磕在那石头上也来不及喊疼,现在回过味来,倒是疼得快要起不了身了。 他艰难的挣扎了一下,站直了身子,这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先前的怒火已经彻底的消减了,他现在头脑清明无比,并且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不论降香是否将这件事情给抖落出去,常山都不会再像先前那般日日忧心了,因为因果轮回,他做了不好的事情,那么恶事终将报应给他 常山接受一切结果。 “常山,我最后问你,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降香有些于心不忍,他咬牙再次询问。 “我”他到底还是不愿意承认的,毕竟又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尤其是面对降香那带着热切的期盼的眼神,他更加难以将事实真相说出口了。 降香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你们在说什么”宛双忽然从假山后面绕了出来,她方才见二人脸色阴沉的纷纷夺门而出,便觉得事情不多,因此,没过多久便也跟了过来。 她一直不相信降香和常山会打起来,可是满心欢喜的来寻找二人时,却一眼就看见了常山脸颊上深深的淤青。 堪称是触目惊心了。 “常山,你的脸”宛双惊异的瞪大了双眼,她见到心上人受了伤,顿时一阵阵的心痛,当真是比自己受伤还要疼痛百倍了,“一般人根本没办法伤害到你,你的功力谁能企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男子都沉默着,面对宛双的问询,谁也不想讲话。 宛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什么,一定是因为她方才提起了苏轻烟的事情,两个人意见不合,这才矛盾升级打了起来。 但是 “怎么会闹成这样”宛双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似是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常山和降香显然都被不想将苏轻烟的旧事讲给宛双听,就算是一直隐瞒,他们也想隐瞒下去,万万不想再横生枝节了。 “没什么”常山干巴巴的说了一声,声音那样沙哑,宛双怎么可能相信他们没什么 “你们因为什么吵起来了竟然还闹到动手的程度,你们疯了”素来最为冷静的宛双也忍不住着急了,她上前去查看常山的伤势,发现那拳头落下来一定很重,便不由更加心疼。 能动手打常山的人,除了王爷就是降香了。 王爷和王妃在屋中商议过几日成亲的事情,那么动手和常山撕扯起来的就必定是降香了。 “我们三人之间,又何尝有过隔阂”宛双默默的从怀中掏出来了一个手帕,轻轻的擦拭着常山嘴角的血渍,声音平和的说道,“这件事情,你们难道还想瞒着我吗” 降香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骤然之间经历了被兄弟背叛的事情,心情自然是阴沉到了极点。 宛双到底还是个姑娘,也是他的小辈,而且他还希望常山能够改过自新,因此,便打算将这件事情隐藏下来,不打击小姑娘了 毕竟,宛双心中挂念的人,可是常山啊。 降香若是将这件事情直接给说了出来,也无异于在宛双那毫无感情经验的小心脏上面插刀子了。 他思想斗争无比激烈,好半晌才默默的道了一声:“宛双,你说你看见了苏轻烟,而且还是在皇宫中,是真的吗” 常山眼神恍惚了一瞬,一提到苏轻烟,他的心就剧烈的疼痛了起来。 恨自己无法保护心爱的女人,也恨自己摇摆不定,到底没能做出一个明知且决绝的选择。 宛双知晓二人是因为这件事情斗殴的,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确定,你们,是因为这件事情打起来的吗” “是的。”常山十分笃定的说道,而且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他心中有多么的纠结。 宛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降香能看得出来,这个妹妹看见常山受伤,有多么煎熬,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她眼中的心疼和隐忍都是难以掩饰的。 “你们这又是何必王爷刚刚才因为这件事情而不高兴,你们又在这里发生矛盾,说起来,是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你们的,无论是不是我看走眼,这件事情全都是因我而起,你们切莫生气了。” 降香立刻说道:“怎么能是因你而起分明是苏轻烟阴魂不散” “这件事情就是我的过错。”宛双认真的抬起了头,看向了降香,眼神中全然都是坚定,“因为常山当初已经杀了苏轻烟,这世界上是不会再出现第二个苏轻烟的,那么宫中的那一个,可不就是我看走眼了吗” 常山惊愕不已的看着她,有些于心不忍的想要将人拽到身后去,让她不要和降香解释:“宛双” “这件事情,的确是我的过失,尚且未能确定身份,便来与你们说了,也难怪你们反应如此激烈。”宛双摇了摇头道,“对不起,还是请你们不要再吵了,都是我一人的过错。” 降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些不忍心看她那卑微的样子了。 暗影阁的女杀手可从未这样委曲求全过,可是谁知道在常山面前,她却是能做到这种地步,也实属不易了。 最为可怜的是,这个傻姑娘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常山心中连她一点位置都没有。 她就算在王爷和降香的面前再怎么护着他,也不过是徒劳无功的,这段感情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奈何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宛双是真心实意的爱着常山的,就算从未将心意表露 “宛双,好了,我不需要一个女人苦苦的护着我。”常山无比疲惫 的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宛双看向了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或许这世上,只有撒娇讨巧的女子,才能在人那里博得欢心,类似宛双这般强势而清冷坚毅的人,分明是最为完美无瑕的,可最后似乎没有一个好下场。 非但换不来怜惜,反倒一直付出,当真是世间最为令人费解的事情了。 见常山对宛双竟然是这样的态度,弄得宛双尴尬得不知所措,降香心头的怒火又烧了起来,他道:“常山,你最好做个有良心的人,谁对你不好,你都不能说宛双对你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对我好。”常山的脸色埋在阴影里,有些看不清,“难道我对你们就不好吗” 宛双于心不忍,微微蹙起柳眉道:“常山,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又是什么意思呢”常山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你们看看这段时间以来,有什么错误,你们第一个怀疑是我犯的,有什么事情,第一个最大嫌疑的便是我,难道你们信任我吗你们就是这样信任我的” 该说不说的,降香他们这段时间最怀疑的人的确就是常山。 风声簌簌,众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我从来都没有对不起过你们或者王爷,这么多年患难与共,我也不想最后的下场那么难看,我对你们也是真心的。”他不知自己是怎样的心情说出的这番话,但是只觉得肝胆欲裂,“若是你们真的不信我,或者,哪一天” “我们真的要面对生死抉择了,那我,也心甘情愿的成了刀下之人。” 降香有些急了,未料他将话给说得这么决绝:“常山” “言尽于此,信不信我是你们的事情,我无话可说了。”他转身而去,留下了一个无比决绝的身影。 其实信与不信,早在常山说出这句话之前,便已经有些结局了。 他们是不信任常山的,要不然就不会有今日的矛盾和争斗了。 降香也是刚刚才知道他金屋藏娇的事情,心下越是接受不了,便愈加的痛苦难言。 他站在原地好半晌,最终下了一个决定,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王爷知道。 他要帮常山瞒着。 只不过,降香不想让宛双也知道,便打算连同此人一并隐瞒了。 他只觉得浑身疼得厉害,转身便要走,谁知这时,手腕一沉,转头便对上了姑娘红红的一双眼睛。 “降香,你要去哪”宛双紧张的一把拉住了他,显然是担心他追上去和常山打架。 他无奈了,哑声道:“我心情不好,想出去走走,你要做什么” 宛双尴尬的松开了手:“抱歉,是我太紧张了。” “没什么。”降香如今低落到了极点,但还是说道,“若是有空,你今天去劝劝常山,他最近状态不太好,我怕他这样下去,会出事。” 宛双点点头,忍着泪意道:“我知道。” 第五百二十五章:他们似乎没有可能 降香和常山撕破了脸皮,如今是谁也不想搭理谁了,宛双尴尴尬尬的夹在中间,看上去是谁都不向着谁,不偏不倚的一碗水端平。 可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总有那么几个人知道的,降香就是其中之一了。 这位老好人知道宛双暗恋常山很久了,因此,在这场争斗之中,他不由得觉得更加的憋屈了。 分明常山犯了那么大的错误,宛双多多少少也能有所感应,但偏偏是包庇着他、护着他,爱情使人盲目,降香知道这一点,因此也不愿多加管束了。 干脆就撒手不管了,以前吵架打架了,都是他这个最为年长的人先退一步,去和兄弟握手言和。 可是这次,他实在是怒焰滔天,就干脆随着宛双去哄那不懂事的小子了。 这日,晚饭时几个暗卫都不在一块儿,只有宛双一个人去和王爷王妃吃饭,路遥还好奇的问了几句,但是宛双也仅仅是面色淡然的搪塞了过去。 说是那两个人都有要是,要外出一趟,谁也赶不回来吃饭了。 “原来如此怎么这个样子,倒是早说呀。”路遥有些失望的看着桌上空了的两个位置,米饭热气腾腾的摆了上去,可是很快就要凉了,“劳烦厨娘做了这么多,全都要浪费了。” 宛双一直埋头吃饭,一句话也没敢多说,生怕被王爷给看出了什么端倪。 但是越想掩盖什么,或许便越是僵硬,顾琮远从一开始就察觉除了宛双的不对劲,因此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上去有些无奈:“宛双。” 她吓得激灵了一下,立刻撂下了筷子,应声道:“属下在” “不要太紧张,本王是想说,你不要只吃饭,多夹点菜。”顾琮远看也不看她,垂下眼睫默默的吃饭。 路遥并不知他们发生了何事,反倒是像平日一样,夹了个鸡腿儿放在她碗里,调笑道:“宛双这段时间是不是在偷偷减肥怎么瘦了” 她本就心虚,如今自是杯弓蛇影,但是很快就收敛住了面上不自然的神情,低低的道了一声:“没有啊,可能是最近出城做任务太多次了,连夜奔波,精神不好,让王妃见笑了。” “难怪。”路遥点点头,旋即转头对人埋怨的说道,“王爷,宛双是个姑娘,连夜奔波的事情,你怎么能交给她” 宛双却立刻道:“王妃,我没事的,这是每个暗卫应该做的。” “宛双自己都这么说了,本王自然也拦不住她。”顾琮远十分理所应当的说道,“不过,这两个月你不用再出去了,婚事将近,你就在府中帮忙吧。” 路遥也欢心的拽住了她道:“是啊,宛双是姑娘家,心思细腻,想必应付府中的事情也应该很顺手正好不用我一个人操心了” “”宛双牵强的扯起嘴角笑了笑,道,“多谢王妃和王爷抬爱,属下愧不敢当。” 今晚的这顿饭,饭桌上的三个人其实都各怀心事。 顾琮远话很少,吃得也心不在焉 他有些怀疑宛双说的那件事情的真实性,也对多年来并肩作战的兄弟常山感到了不安,以他们这些年来的交情,常山怎可能因为一个苏轻烟而背叛自己 事实真相,却永远都让人意想不到。 路遥则是愁苦于过几天,那位才貌双绝的大小姐便要进门,成为压在自己头上的正妃而焦心。 她面上只能佯作出一副大大方方的姿态来,除此之外,也无可奈何。 但是这普天之下,又岂会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心上人拱手他人别提是挂个虚名,也别提什么琮王根本不爱楚怀玉,只要那女子进门来,接下来什么事情就都有可能发生。 也并非是路遥不信任顾琮远,她只是不信任人性罢了。 相比之下,宛双的烦心事似乎也没有好到哪去。 这位素来冷静沉着的女杀手,竟然陷入了求而不得的痛苦之中,爱慕着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和自己有结果的人。 这饭吃得愁云满面,应了宛双的话,降香还真就出门做任务去了,连声招呼也没打,气呼呼的便夺门而出了。 看来他是宁可出门去和人打打杀杀,也不愿意在王府中看见那个颠覆他全部信任的常山了。 宛双对此,无可奈何,可是,也不能因为这一时的矛盾就与常山决裂,更何况她心中有那人又怎会轻易放在 初秋时节,白日虽算不得冷,可夜里却是凉的。 “都一下午了,也不知道常山那家伙躲在哪里,真是”宛双话到此处,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旋即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纵然是身经百战的杀手暗卫,可是面对这天气转凉,还是有些不胜寒气。 就在她郁闷的搓鼻子的时候,忽然兜头便罩下来了一个玄色的斗篷,宛双顿时愣了一下,这气味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而且,那斗篷带着些毛绒绒的质感,尚且挂着那人残留的体温,几乎是转瞬之间,便让她涨红了脸。 宛双裹着那斗篷,只觉无比温暖,顺势便抬头看了过去,果然看见常山那厮正坐在屋顶上,对月独饮。 “喂,常山”她叫了一声,“怎么在这里喝闷酒你究竟怎么了,不妨与我说说” 屋顶上拎着酒壶醉意朦胧的男子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他背信弃义,又怎好意思将心下的那些乌七八糟的破事讲给她听 常山并未回答她,反而问了她一句:“那这深更半夜的,你又怎么会在这里都冻得打喷嚏了。” “还不是为了找你”宛双没好气的说道。 她纵身一跃,没几下便到了屋顶之上,坐到了常山身边,瞧他一身酒气醉眼朦胧,也不知这人究竟喝了多少的闷酒,他平日里可不是这样遇事回避的人。 宛双不由得皱了皱眉:“你今日和降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没明白吗,因为观点不合啊”常山又喝了一口,辛辣入喉,只觉得疼痛的心脏也被短暂的麻痹了,但不 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和王爷是一路人,而我与他们背道而驰,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宛双一听这话,敢情这么多年的交情如今却是要分崩离析了吗 “降香素来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你不要太担心了,在一件事情上有分歧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你又何必苦苦纠结”她尽量将语气放得平和了一些。 但是常山又岂能听得进去这些劝告 他满心满脑子都是关于苏轻烟的事情,他在想如何包庇那人,如何将那个人一辈子都金屋藏娇,就算这件事其实根本就不可能。 一旦坠入那情网,平日里再怎么风光了得的人,也终将痴痴傻傻,被那情爱的轻纱蒙蔽双眼。 宛双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身上裹着常山丢下来的披风,无比温暖,可却依旧忍不住忧心忡忡,这次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强烈了,就好像随时随地都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我看你神色忧虑,都不像是平时的你了,难道降香的这件事情对你影响这么大吗你是因为他打你,心中有所顾忌了吗”她问道。 若真的是这样,那自然是简单得多了,常山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他平日里借着比试的借口来揍我,难不成次数还少吗” “看起来并非是因为他,可多多少少,他还是影响到你了吧”宛双也笑,由于各怀心事,二人都显得无比苦涩。 常山身着单衣,可是喝了那么多的闷酒,浑身燥热得不行,他枕着双臂,看着星空:“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宛双若有所思,道:“你很久都没这样了,忽然之间,让我觉得很陌生。” “是吗”常山一动也不想动,意识已经开始模模糊糊了,但嘴上还能清楚的讲着话,“又或许,是你们从未了解过我,我们也从来都不知道彼此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这句话无外乎伤了宛双的心了。 但是她也仅仅是睫毛颤抖了几下外,便再无其他的神色了,一切都像平时那样,收敛得游刃有余。 常山借着酒意,含糊不清的嘟囔道:“降香我觉得我的苦恼并非是因为他,可还是忍不住的去讨厌,去愧疚心里总是不舒服。” 宛双没能目睹二人争执的全过程,自然也是一知半解的了,但是她还是搭腔道:“常山,不要忧心,我们之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隔阂的。” “是吗” 他讷讷的问了这么一句,此话一出,他虽是昏昏欲睡,但眼眶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他们三个暗卫和顾琮远是自小相识的,这么多年不知经历了多少的大风大浪,可是谁知道最后的下场究竟会不会好呢 宛双见身边之人迷迷瞪瞪,似是清醒的,又似是睡着了,于是,她鼓起勇气,只觉得心脏都在砰砰乱跳。 “常山,你一定不知道,其实我已经喜欢你很多年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予我真心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宛双整个人都是处于一种僵硬的情况下的,她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脸颊也前所未有的烧红了。 要知道,宛双这个人清冷如霜,甚至有些自傲,平日里是万万不会露出少女那般娇羞的神情的。 可是这样的一幕,就这样展示给了常山看,今夜,她甚至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将这么多年来一直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给说了出来。 今夜月色其实很美,满天星子,宛双陪着他喝酒,正适合说出这些心里话。 她现在很紧张,身边也是一阵沉寂,宛双不知常山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接受她的心意 因此,她掌心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方才还冷得直打哆嗦,转眼之间便有些燥热了。 可是身边却一直都没有声音,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安静得有些吓人了。 宛双其实已经做好了常山根本就不接受她的准备,因此,她狠狠的咬了咬下唇,转头便看了过去。 无论那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总该给姑娘家一个回应的吧 要不然也未免太不成体统了 谁知还不等宛双去看他表情,便听见了一道长长的呼噜声,她顿时懵了一下,沉默数秒后,凑近了看,发现常山竟然真的是睡着了。 那她方才那样用力的表白算是什么 宛双怒从心头起,一脚踹到了那人腿上,道:“混账,起来回房间去睡” “啊”常山晕头转向的应了一声,只不过清醒了一瞬间而已,转眼之间便又昏睡了过去。 呼噜声当真是震天响,宛双顿时无语了,头疼的叫了几声:“常山,常山” 见叫不醒,她不由气得狠狠拍了那人一巴掌,骂道:“怎么会是这种醉鬼” 谁知道这个时候常山稍微的恢复了一些意识,懵懵懂懂的起身道:“不行太困了,我要睡觉” 宛双眼看这人就要纵身跃上更高的楼阁,不由着急忙慌的起身一把拽住了那人,怒道:“你睡觉会往高处飞有病,你那是耍酒疯。” 常山看上去丝毫没有困的样子,那叫一个体力旺盛,宛双一个人几乎就控制不住这个脱缰野马。 “哦、哦对,我要回房间。”常山点了点头,不等宛双拉住他,他转身便跃了下去。 可是他喝得酩酊大醉,根本就没有清醒过来,因此,落地时虽是下意识的掰摆出轻功的姿势,可是根本就没有动用内力,所以,宛双眼睁睁的看着常山摔了个狗啃屎。 “怎么回事”索性这屋顶不高,常山就算是摔下去,也仰仗着他平日里皮糙肉厚,竟是毫发无伤,还纳闷儿的挠挠脑袋说道,“奇怪真是奇怪,王府的台阶怎么会这么高” “”宛双巴不得就将这傻子扔在这里不管了。 可惜常山走路打晃,脚底下像是踩着云彩,没两步便要向着一边的大水缸里栽过去。 “够了,真是受够了。”宛双忍无可忍的纵身而下,一把将人给拽正了身子,揽到了自己身边来。 常山那么高的一个男人,便懒洋洋的挂在了宛双身上,还道:“小二, 送我回房。” 她深更半夜过来开导他,劝慰他,看他耍酒疯,最后,就成了一个卑微小二。 宛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连续缓和了好久,才喃喃说道:“没关系的宛双,告白失败没关系的,反正这个人也就是个聋子罢了。” “别动了,再这样我可不管你了。”她忍着怒意道,一把将人给往身上揽了一些。 那晕头转向的常山挂在她身上,也不满的嘟囔着:“你这小二实在是太凶了,一定还没娶媳妇,我要找你们掌柜的投诉你,小兔崽子” “”宛双冷冷的道了一声,“常山,你就等着醒过来以后受死吧。” 她盖着那人硕大的披风,身上挂着一个八尺男儿,一步一踉跄的找到了常山卧房的门,摸黑将人给扔了进去,点燃了灯后,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不省人事的垃圾。 宛双沉默几秒,十分决绝的走了出去,反手关门 但是没过一会儿,她还是推开了门,又默默的走了回来,要这样就将常山丢在冰冷的地上睡一宿,她还真是于心不忍。 所以,宛双任劳任怨的将人又给拖到了床上去,暗暗骂道:“常山,这可是你欠我的。” 常山看样子当真是有些困了,也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什么,他今夜看上去格外的诱人。 灯光昏昏之下,宛双紧紧盯着男子棱角分明的脸,她刚将人给弄上床去,现在的这个动作也是暧昧到了极点的,因此,更是能够近距离的观察到常山了。 他的睫毛也远远比宛双想象中的要纤长浓密,就像是两把小扇子,有多少女子都羡慕不来的,难怪平日里他笑起来那么好看。 宛双思及至此,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笑,眼中的温柔瞬间便是波光潋滟。 就连常山那微微张着的嘴巴都能吸引她的视线,宛双一时出神,内心开始悄悄的躁动了起来。 她喜欢常山 是真的喜欢了很多年的那种,最开始出现这份爱慕之情的时候,宛双是拒绝的,她本以为时间会消磨掉那些心动和新鲜,但没有料到 那些动情的感觉非但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消磨,反而是因为求而不得,渐渐成了执念。 让宛双夙夜难眠,辗转反侧心里想的都是常山。 “我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喃喃的念叨了一句,再次回神的时候,已经不由自主的吻到了常山的唇瓣上了。 宛双一惊,登时便面红耳赤的退后了老远,心道:“我怎么能做出这种逾矩的事情呢我怎么能趁人之危,这” 但是转眼一看,常山那么大剌剌的躺在床上,醉生梦死的,什么也不知道,甚至不知多年的好友竟然亲了他。 宛双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再度凑上前去。 看了看,发现常山其实并非全然是醉着的,还是能稍稍有些意识,他方才没有推开自己,是不是就代表了什么 宛双心底忽然浮现出了一种别样的感觉来,她有些欣喜的又亲了人一下,道:“常山。” 那人迷迷糊糊的回了一个“嗯”。 她简直是快要高兴疯了,他 只是在回应她吗宛双方才的顾虑消除,便更加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吻了上去,意乱情迷,辗转反侧。 二人的呼吸都渐渐的加重了起来,宛双想起自己方才没能说完的话,不由心下郁塞,柔声道:“常山,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常山轻轻的道了一声。 他果然还有意识,见宛双毫无经验吻得吃力,翻身便掌握了主动权,宛双瞬间便化成了一滩水,任由他为所欲为。 常山同样动情,他轻轻的摩挲着身下女子的脸颊,温柔的道:“我也喜欢你啊。” “真的吗”宛双眼眶一红,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人仍然自说自话,似是糊涂了一般呢喃道:“我也喜欢你,轻烟” 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宛双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连带着那泪水都瞬时之间变得无比苦涩,她甚至怀疑自己方才是听错了才会这样的。 “常山唔”宛双待要询问之时,那人反而却因为想到了苏轻烟而更加亢奋,甚至就在梦境之中以为身下之人是苏轻烟,因此更加卖力的亲吻了起来。 宛双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常山怎么会,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难以置信的流下了两行泪水,默默的咬着牙哭泣。 但是因为宛双心爱的人就是常山,她等这一天也不知等了多久,于是便自欺欺人的将常山回复苏轻烟的告白,当作是他对自己说的。 “你又何尝知晓我的真心” 宛双轻轻的解开了衣裳,纵然他心中半点自己的位置都没有,可是这世间又何尝来那么多的两情相悦宛双付出,她心甘情愿。 纵然体会到了这生不如死,心如死灰的滋味,可是宛双还是与常山一夜风流了。 第二天早晨,常山是被窗外的鸟鸣声给吵醒的,一缕阳光映照进了窗子,刺得他眼睛生疼。 “头好疼”他艰难的起了身,堪称是头疼欲裂,并且惊诧的发现,自己竟是浑身,一丝不挂。 身上披着被子,更是能一眼想象到了旖旎画面,他惊恐万状的道:“怎么回事” 显然,常山丝毫不记得昨夜的事情了。 他心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一翻身,便压到了一人滑溜溜的胳膊,那人惊呼一声,声音还有些沙哑。 常山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人,显然也是一丝不挂的,而且那如瀑长发披散下来的样子,看上去是那么的眼熟。 他眼珠子都快给瞪出来了。 尤其是看着那女子身上深浅不一的痕迹,他更是绝望到了顶点,难道昨夜不是做了一个和苏轻烟的春梦吗他当时还纳闷,怎么就那么真实 敢情都是真的 而且,他又不在外面的客栈,最要命的就是他身处琮王府了。 女子看样子很不舒服,皱着眉头转过身来,常山终于看清了此人的样貌 宛双 第五百二十七章:负心薄幸 常山真的从来都没有对宛双动过真心,从来都没有过。 可是宛双却是从头至尾的爱慕着常山,就算将那一身傲骨给褪去,她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然而这两个人的纠缠,从头至尾就是一场悲剧,注定不得善终。 这日,常山睁眼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浑身,宛双也一丝不挂的躺在身边,顿时之间,大脑都空白了,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难道与人行鱼水之欢,不是必须要清醒状态吗我昨夜究竟做了什么”常山近乎崩溃的揪着自己的头发,脑中乱糟糟的一团。 他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这个曾经跟着琮王在南疆战场上大杀特杀的常山,如今像是皇城门口那个端着碗要饭的二傻子,脸上的表情尤为传神。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常山无比绝望的喘着粗气,心脏开始止不住的砰砰乱跳,旋即竟然涌起来一阵想哭的冲动,心道,“为何身边的人不是轻烟,昨夜明明就是轻烟的为什么会变成宛双,到底为什么” 他闭上双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是要哭又不好意思哭似的。 这醒来的片刻时辰罢了,常山便已经经历了人生中的大起大落,他头脑茫然一片,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宛双,甚至不知该如何叫醒身边的这个女人。 这么多年来,常山一直拿宛双当成自己的妹妹,自己的朋友,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他真的彻头彻尾的崩溃了。 是他,都是他对不起苏轻烟,更对不起宛双。 他究竟为什么会成为今天这样的人,常山狠狠的搓了搓脸,牙关都快要咬碎了,一个没忍住,便啪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罢了,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先起来再说。”然而常山刚刚掀起了被子的一角,身边之人便发出了一声呜咽,他顿时浑身一僵,像是即将面对死刑一般,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现在若是出去吧,说不定宛双会醒,再看一回他的赤身,那还不得把他活活撕了 可若是现在不出去,就要一直和宛双躺在一个被窝里了,这样子岂不是更尴尬 常山做了几番思想斗争的时候,宛双已经渐渐的清醒了过来,她比常山想象之中的清醒很多,纵然浑身酸痛得要命,但还是撑起了身子,坐在床上,对他道:“早。” 这个反应实在是太过淡然了,就算是再怎么处变不惊的人也不会有这种反应。 除非是,早有预谋的。 常山那张英俊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难看的神情来,他声音是遏制不住的颤抖,道:“早什么宛双,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何你能如此淡然面对” 宛双只淡淡看了人一眼,便开始默默的穿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和缓:“既然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挣扎又有什么用” 常山一时之间当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宛双一个姑娘家,究竟为何这般处变不惊,究竟为何什么都不在乎 他一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脑海中依稀能飞快的掠过几个破碎的片段,全部都是不堪回首的。 常山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件事情的发生,他盯着自己的身子,眼眶都跟着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被人强迫的大姑娘呢。 他几乎是浑身颤抖的,竟然连穿衣服都忘了。 宛双转过头去,看见了他面上丝毫没有喜色,反倒是微微的红着双眼,像是和她翻云覆雨一场,是遭受了极大的屈辱一般,又惊又惧的神情显然在说明,这个人根本不喜欢她宛双。 瞧见眼前的这样一幕,宛双的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她心道:“看看你究竟贱不贱,主动送上门去,惹得人家开始讨厌你,半点好处没捞到,反而是将心上人越推越远,当真是不知羞耻。” 常山素来是个不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但是这次,他是那样的克制,浑身上下都在微微的颤抖,还是没有露出过分羞愤的表情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相比于宛双那冷淡的反应,常山简直是个受到了迫害的小媳妇,他疯狂的拍打着自己,眼泪都摇摇欲坠,“昨晚明明不是宛双,明明就不是” 宛双听见了这话,自然知道那人想说又不敢说的是谁了,她叹息了一声,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那人就像是发狂了一样抽打着自己,宛双实在是不忍心看见他如此痛苦,不由上前去,拽住了他的手臂,说道:“常山,你又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宛双”常山一把抓住了宛双的手,满眼含泪,眼眶通红通红的,声音也又沙哑又颤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些,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我简直就是个畜生,是我对不起你,我也没料到,身边的人会是你,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他说着说着,便忍不住落下了两滴泪来,分明强忍着自己没有失声痛哭,可眼泪还是十分诚实的掉了下来。 宛双也是看见这人崩溃得歇斯底里,这一刻,才心如死灰的确认,常山是真的不喜欢她。 真的一刻也没有过。 但凡有过,也不至于如今日这般痛苦得难以言喻,无法接受。 现实往往都是残酷的,宛双一厢情愿全部都要付诸东流了。 看来常山这般玩命的道歉和懊悔,一定是以为,昨夜全然是他主动的了。 宛双嘲讽似的勾起嘴角笑了笑,心道:“怎么就会做到今日这种地步” “宛双,真的对不起,我是个畜生,我分明一直都把你当成我的妹妹来看待,可是我真的”常山已经痛苦得难以言喻了,就要说不出话来。 “对对”常山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胡乱的穿上了中衣,跳下地去,从桌上抽出了自己的长刀来,澄然铮亮的长刀被一把递进了宛双手中,“给你,你拿着” “做什么,定情信物”宛双似笑非笑的说道。 可是常山如今很是敏感,一点玩笑也开不得,他状若疯魔的道:“什么定情信物,这刀你拿着,你就砍断我一只手吧,这就是我对你的赔偿,这就是我酒后胡来的罪证宛双,你砍断我一只手吧,我心里也能好受点” 她万万没有想到,常山竟然能耻辱到了这种地步,为了洗刷掉这份痛苦,竟然不惜让她去断了他的一条手臂。 宛双咬牙切齿的闭了闭眼睛,她一时之间也不知心底究竟是何感受,但是半晌之后,她忽然就冷笑了一声,一把拿起了那人的长刀来。 常山咬紧牙关,其实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稀里糊涂的做出了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那么,就算是宛双杀了他,他也无怨无悔。 “当啷” 但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未传来,宛双将长刀狠狠的丢在了地上,当啷啷的甩出了老远去。 “宛双”常山错愕不已的看着她。 宛双似是要哭,可还是隐忍了半晌,面上的表情便显得十分纠结,老半天,她才声音颤抖的哽咽出来了一句:“常山,你可真是个懦夫。” 常山原本就无地自容,一听这话,自然是羞愧得难以言喻了,他深深的低下头去,默认了宛双的说法,也任由她怒骂。 可宛双不打他也不骂他,并未如想象中那般生气,不过看上去倒是十成十的失望。 常山实在是不能接受自己睡了多年好友的这个事实,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宛双的面前。 她顿了顿,别过头去,一双细眉紧紧的皱着:“你这是做什么” “宛双,是我亏欠于你,千不好万不好,也全部都是我的不好。”常山如今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替宛双砍断了自己一条胳膊,“无论你怎么惩罚我,我都无怨无悔,全部都是我的过错” 看来如今这个形势,若是不罚常山,他都要心中过意不去一辈子了。 可惜宛双并不吃这套,她只能看见常山为了这件事情而纠结痛苦,丝毫看不见他对自己的心意,从未有过的东西,若是苦苦追求,那就是这样的下场了。 “宛双,你说什么都行”常山连连道歉,看上去极其诚恳而卑微。 他记得和自己行鱼水之欢的人分明不是宛双,分明就是苏轻烟,可是谁知道一整眼睛竟然换人了,这当真是常山这辈子经历过最恐怖的事情了。 宛双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弧度,看上去无比讽刺,她问道:“我说什么都行,是真的吗” “这自然是真的”常山点头如捣蒜的答应了下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 他对不起宛双,对不起多年来的好友。 分明心里没有她,偏偏做出了最伤害她的事情,简直是罪该万死。 “好。”宛双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转而便道,“既然你睡了我,又这么想要负责,那你就娶我吧。” 第五百二十八章:无怨无悔 发生了这种事情,无论宛双说什么,常山都会一口答应的。 可是这件事情,却是让常山面上的表情彻底的凝滞了,他从未想过宛双会提出这个请求,他怎么可能娶她 常山这么多年来,对她半点的心动都没有过,若是这样稀里糊涂的娶了她,二人相处得那一定是丝毫不像夫妻,简直就像是拜把子的兄弟,这样乱七八糟的过一辈子,并不是常山想要的生活。 而且,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携手共度一生之人,又岂能始乱终弃,放弃了苏轻烟而迎娶宛双 这一切都显得太不合理了 “宛双,”常山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好半晌才吐出来几个字,“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娶你” “你怎么不能娶我”宛双眯起了眼睛,反问道,“你未婚我未嫁,我们若是在一起,难不成还会受世人的诟病不成不是你说,无论我提出什么来,你都会答应我吗怎么,如今就反悔了” “不是这么回事儿”常山眉头都快拧巴成一团了。 他痛苦的道:“宛双,你听我说你若是打我骂我,甚至砍断我胳膊腿儿,我都没有二话,可是你让我娶你我们这么多年的好友,我怎么能娶你我简直是个畜生。” 宛双别过头去,冷声道:“并非是你不敢娶我,而是你根本句不愿吧” 常山也干脆强硬了态度,皱眉道:“你说别的我都会答应,但是这个是真的不行。” “为何不行”宛双也十分强硬的质问道。 她就是想知道,自己究竟比苏轻烟差在了哪里,为何常山睡梦中都呼唤着那个女人的名字,清醒过来之时,她连一眼垂青都换不来,实在是太过卑微可笑了。 “我们已经行了周公之礼,还缺一个拜堂成亲,就可以相守一辈子了,为何就不行了”宛双低下头去,漆发遮住了她即将落泪的表情。 可怜她苦守多年,可还是比不过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妓女,就算是认识了这么久,常山也不会多看她一眼,还不是轻而易举的被苏轻烟给乱了心神 她见人不说话,不甘心的喃喃说道:“这件事情,你我已经心如明镜,又为何苦苦逃避常山,我如今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为何不能娶我难道就因为我是女杀手,我比一般的女人冷血无情,我比一般的女人更加狠辣,你就不愿娶我吗” “宛双”常山皱眉冷冷的道了一声,“不是这样的,你是个好姑娘,但是可惜遇上了我这么个畜生” 他很是混乱的说道:“你不要贬低自己,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与你相识,你又何必毁在我的身上虽然这样说很不是东西,但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我是不会娶你的。” 听见他亲口承认,宛双就算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心脏到底还是忍不住的抽痛了起来。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那放荡不羁的常山也会有一天被别的女人勾得死去活来,可那女人又偏偏不是自己。 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说喜欢别的女人,这痛苦简直是难以言说 了。 “好啊,那人是谁”宛双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声。 常山又怎么可能会暴露苏轻烟的身份 就算是众人已经开始苏轻烟的死活了,但是他依然死死咬着牙关,绝不肯暴露出半点的消息,因为,他才是苏轻烟那至关重要的一道防线。 看着常山犹豫不已的神情,宛双不由得好笑的道:“是谁” “我不能说,对不起。”常山落寞的垂下了眼睫,轻轻的道。 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说出来,当真是这世界上最为滑稽的事情了,常山和宛双偏偏就这样互相的折磨着。 小室内沉默了许久,宛双才轻轻的道了一声:“是苏轻烟,对吗” 这一句话当真是石破天惊,常山顿时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宛双怎么会知道是苏轻烟难不成是降香告诉她的可是降香从昨天开始就出了府,至今为止应当都在外面做任务,又怎么会告诉宛双这件事情 不可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宛双看见了常山那一瞬间灰败而绝望的神情,不由得心下郁塞,她实在是难以想象,那苏轻烟究竟有什么好,竟然让常山为了她能做到这种鱼死网破、众叛亲离的地步。 她想不通。 常山自然不能现在就崩溃,他咬了咬牙,苦笑了一声道:“你你说谁苏轻烟怎么可能,那女的不是早就死了吗” 他竟然还要这样维护苏轻烟,宛双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王爷早就让我杀了苏轻烟,难不成我还会心慈手软的放她一马这实在是太好笑了,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女人,她可是青楼女子,不知多少人都和她” 常山混乱的辩解和维护着,也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总而言之,当真是稀里糊涂的什么话都往外说,表面上看上去是贬低苏轻烟,可却无时无刻都在保护着那人。 宛双却从未受到过他这样的保护,一时酸涩难当,道:“她究竟死没死,难不成你不知道吗” 常山顿时不知所措了,看样子宛双是什么都知道了,她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这些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甜甜蜜蜜的和苏轻烟在宫中腻歪,可殊不知,老早便有人发现了端倪,到底还是纸包不住火,一切终于被人给揭开了真面目。 常山面上的神情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甚至都快要忘了呼吸。 一直以来,他尽心尽力维护着的姑娘被人发现了,他背信弃义的事情如今也被发现了,看样子一切都要毁了,怎么会这样 一想到他和苏轻烟这辈子还没能在京城外的小宅里生活过,没有儿女双全,没有顺遂一生,常山便感到了一阵阵强烈的不甘心。 宛双见他如此痛苦,起了身,缓声道:“你是在好奇,我为何会知道这件事情,对吗” 常山低低的点了点头。 “那自然是因为,王爷派你前去杀掉苏轻烟的那一天,我也在现场了。”宛双声音轻得像是要听不见了一般。 常山的瞳孔顿时激烈的颤抖了起来。 什么 那天宛双也在现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苏轻烟没有死,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对苏轻烟动心了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却一直维护着自己,不让旁人发现端倪,就像他一直以来苦苦的维护着苏轻烟一样。 “你为何会在那里”常山哑声道。 “我不能在吗”宛双如是回答。 “可是”他只觉得头疼欲裂,狠狠的捏了捏眉心,道,“可是我根本没有发现你。” “若是能让你那么轻易的发现,我就不叫宛双了。”她道。 “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将我暴露出来,昨天却和王爷说,在宫中见到了苏轻烟,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常山语气竟是有些不满了。 宛双闻言皱了皱眉,道:“只是不能接受一直以来的好兄弟,忽然之间背信弃义罢了,我的确在宫中见到了苏轻烟,于是下意识的就告诉了王爷,常山,请恕我不能接受这件事情。” “”常山咬了咬牙,并未说话,他忽然觉得自己彻头彻尾的就是一个傻子。 宛双将自己凌乱的墨发缓缓梳好,就像是讲故事一般,娓娓说道:“假如我那天没有看见你放走苏轻烟,其实这段时间根据你的反常,我也应该能看得出来,你的确对那女人动心了。” 常山攥紧了拳头。 连宛双都能根据他种种行为而看出来端倪,那么顾琮远自然也能轻而易举的发现他的不对劲了,那么,为何这么久以来顾琮远都未尝怀疑过自己 这自然是因为降香和宛双老早就发现了不对劲,一直小心翼翼的保护着他,希望他能够迷途知返了。 可惜常山并未及时体会到这份好意,反而是照着这条不归路,越走越远。 常山声音嘶哑的说道:“我也不想这样的,我知道你们也想让我好过,也想让我尽早从不该有的感情里抽身,我也知道你们想让我及时止损,可是爱怎么能放手呢” “我若是真的能做到那么潇洒利落,就不会有今天了。”常山道。 这句话,她倒是没有否认,毕竟她也知道在爱情中及时止损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要喜欢上一个人不容易,可若是妄图从那感情中抽离,也无外乎是在泥潭之中挣扎了,只会越陷越深。 最终被情感吞噬殆尽所有的理智和意识,成为一个被感情操控的怪物。 “你这段时间,三天两头的便往宫中跑,所去的方向,正是太子东宫。”宛双缓缓道,“你说你是去找一些故交好友,可是有哪些故交好友会是太子东宫的这不过是你去见苏轻烟的一个借口罢了。” “其实一开始我也并不能确认你对苏轻烟的心意,也不敢相信你真的喜欢她。”她闭了闭眼,痛苦的说道,“直到你昨夜压在我身上,叫的却是她的名字。” 常山顿时如遭雷击,心灰意冷。 看看啊 他都做了什么 第五百二十九章:隐忍已久 常山神情狂乱,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显然已经在悄无声息的崩溃了。 宛双见他这副样子,当真是万念俱灰。 他们相识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这个跳脱活泼的常山会露出这种表情来,这和她记忆之中的常山当真是大相径庭。 “常山,你别这样”宛双道了一声,她的声音也在不断的颤抖着。 “你要我怎么能不难受你要我怎么能接受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原本不该这样的”常山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指节都攥得发白了,但还是无力回天,他最不敢想象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昨夜的事情,倒也不是全然不能避免,只要宛双及时抽身,离开常山的房间,留他一个醉鬼在这里耍酒疯,就不会多出现在这样荒谬绝伦的画面了。 但是覆水难收,宛双只要一想到这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便禁不住于心有愧,可是看常山这万万不肯接受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的蹿起来怒意。 常山其实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毕竟自己费心费力的隐忍已久的事情,忽然之间被宛双给揭开了所有的遮羞布,他顿时感到了无地自容。 那一直以来被他小心翼翼的藏在心底里的秘密暴露了,所有的羞辱、难言和纠结都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常山当真是快要发疯了。 他素来自诩八尺男儿顶天立地,可是这次却是不由自主的害怕了起来。 常山背叛琮王府的事情暴露,非但意味着他即将失去相识多年的兄弟朋友,还有很大的可能会失去自己的性命,他这些年来所拥有的,一一都要离他而去了。 试问一个人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宛双与人相顾无言,沉默了许久,见到常山这般躲避的表情,她也难以置信。 一是不甘心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也比不过苏轻烟的半点好处,二是恼怒常山如今瑟瑟发抖的样子,他竟是害怕了。 难道她宛双还会去向王爷告状不成 她何尝做过那样的人 然而转念一想,苏轻烟没死这件事情实在是兹事体大,但凡那人背地里联合太子做出什么要人命的事情,那宛双的包庇,也是造成悲剧的原因之一了。 “常山,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很生气”她哑声道。 宛双的声音其实是很好听的,算是常山见过的姑娘里面,说话最招人喜欢的一个了,清冷之中又不失柔美,娇媚之中又尽是铿锵傲骨,怎么都算是女子中的翘楚了。 他曾经为了这位独特的友人而感到深深的自豪,可是如今却全然没有了那种感觉,有的只有茫然和羞耻,处处都在鞭挞着他。 “宛双,对不起,我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真的对不起,这件事其实非我所愿,我”常山慌乱不已的说道,“我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你知道你是个禽兽就好。”宛双双手环抱着胳膊,由于昨夜过于激烈,声音显得不如往日动听了,竟是有些微妙的嘶哑,“你当我宛双 是什么人,不过是一夜鱼水之欢罢了,难不成我还会杀了你不成” “可是”常山眉毛都纠结到了一块儿去。 这件事情宛双不在乎,可是他在乎,他心底里已经有人了,并且也只有那人的位置,其他一切,都是对他感情上的玷污。 常山到底还是迈不过去这个坎儿,表情显得分外狰狞,他喃喃的说道:“发生了这种事情,你却说不在乎这怎么可能,你是个姑娘家” “那你就不要当我是女人好了。”宛双轻轻蹙起了柳眉,声音冰冷的说道,“反正也从来就没有将我当作女人看待过。” 常山一时出神,说一句实话,他与宛双自小相识,还真就没将这傲骨嶙嶙的姑娘当女人看待过,就算是青春期身体发育不一样了,他还是整日勾肩搭背,直到被那小姑娘冷冰冰的甩开或者是踹上一脚才消停。 可是那层窗户纸到底还是捅漏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宛双轻蔑的瞥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掩盖住了心下的失落和惆怅,道:“我不会将你和苏轻烟的事情给抖落出去,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看了就心烦,知道吗” “知道了。”常山这次倒是没有顶嘴,回答一句也显得十分百依百顺。 “你难道就没有一天怀疑过,这件事情还有另外的人知道” 宛双问了一声,她也不知常山究竟是被什么东西蒙蔽了双眼,分明做任务的时候十步杀一人,可见了苏轻烟便像是被下蛊了似的,神魂颠倒,连警惕性都直线降低。 常山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缓声说道:“没有,你的功夫也不见得比我差到哪里去,若是想隐藏在一处,我自然也察觉不到的。” 宛双垂了垂眼睫,神情些许落寞。 若她也像苏轻烟那般柔柔弱弱,懂得卖弄自己的姿色和美貌,会说些甜言蜜语,更加死皮赖脸一些,那是不是常山就是她的了 但她终究不是苏轻烟,那双拿弯刀的双手自然也拿不起绣花针。 “其实那天,我看见苏轻烟痛哭流涕的求你放过她的时候,也感到些许动容,但是任务终究是任务,唯有王爷的话才是最重要的,可是,当我看见你动了恻隐之心放过了苏轻烟的时候,心下竟然替你感到了一丝丝的开心。” 常山一愣,问道:“为何” “这自然是因为,当惯了杀手,好不容易看见你想做一个正常人,心怀良善,我为你感到开心了。”宛双眼中不经意流露出了几分温柔来。 只是当时还太单纯,并不知道常山的这份良善其实并非良善,而是一切罪孽的开端,也仅仅是见色起意罢了。 事到如今回过味来,方才发现似乎已经为时已晚了。 常山闻言,不由得摇头苦笑道:“宛双,你还是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从来就没做过好人,你还记得我们十六岁的时候,暗影阁给我们派了一个任务吗” 宛双原本平淡的神情顿时掀起几分波澜,眼神中也有几分犹疑 那是他们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恐怖回忆了,那年他们二人刚好十六岁,阁主随手指派了一个任务,便是去刺杀暗影阁的仇家。 那仇家的妻子刚刚生下孩子不久,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谁知道那天等来的不是回家的丈夫,而是一个冰冷的少女和一个笑嘻嘻的少年。 他们在那妻子的惊声尖叫之中,将一对儿龙凤胎杀了,母亲直接崩溃,要来和他们拼命,可是一个柔弱女子又怎能拼得过两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结果自然是不得而知了。 暗影阁做的最决绝的一点便是,只杀了那仇家的一家老小,却并未前去追杀那不在家的仇人,只等着仇人见到自家已经是腥风血雨一片,自己毕生挚爱的亲人全部离开人世间,彻底的发了疯红了眼,上门去找上暗影阁,他们才一刀给个痛快。 那是常山和宛双这么多年以来做过最丧心病狂的事情了,但是他们的命都是顾淮阁主给的,他们不得不从,就算是让他们两个拔剑自刎,他们也不得不做。 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常山似是喟叹一般的说道:“看看,像我这种人,连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连生完孩子没多久的妇人都不放过,又岂会对苏轻烟有恻隐之心” 他摇了摇头,下了定论:“宛双,你错了。” 是啊,宛双的确错了,错在她相信那样一个外表热情内心冰冷的人竟然会放过苏轻烟,竟然会因为心怀善良而放过苏轻烟。 那怎么可能。 “就算如此,我也从未料到,你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或者说,你见色起意的人,而背叛王爷。”宛双一针见血的说道,“难不成王爷没有那苏轻烟重要王爷和我们相识了多久,区区一个苏轻烟又与你相识了多久” “不是的我没有背叛王爷”这个问题对常山来说最是敏感了,他立刻便焦急的否认了起来。 但是宛双却道:“常山,你为了苏轻烟做到今天的这个田地,当真已经是覆水难收了,你太傻了。” 他焦急不安的低下了头去,抓着床上本就凌乱的锦被,心下一阵阵的抽痛,他难以形容那即将窒息的感觉。 背叛顾琮远,当真是这世上让他最难受的事情了。 不论他怎么否认,事情的确都已经发生了,降香那几拳打得对,宛双这一番话说得也没错,从头至尾,糊涂的便只有常山 “那天见到苏轻烟的时候,她是在太子东宫附近,她一靠近,便有丫鬟下人过来接应她,看样子离开了琮王府,她竟是在东宫过的很好了”宛双见人不回答,讽刺似的轻笑了一声,道,“你为了见苏轻烟,没少讨好太子吧” 常山依旧不回答。 “你为了那个女人,竟然背弃王爷,与太子结盟,常山,你可真是彻头彻尾的疯了”宛双忍不住啐了一声。 “宛双。”他忽然轻轻的开口了,笑容有些苦涩,“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第五百三十章:打破关系 宛双对顾琮远和路遥的忠心程度,其实并不亚于任何一个人,只是这个姑娘外冷内热,一般情况下是根本看不出来她的真情实感的。 因此,褪去了往日的怀疑,水落石出,终于知道了真相的时候,和常山面对面的询问的时候,宛双当真是失望透顶,且心灰意冷。 她曾经以为,这三个人里面谁背叛王爷,这个和顾琮远关系最好的常山也不会背叛王爷,可谁知道离经叛道最为严重的便是他了。 可是听常山那样说,宛双的心窝子又像是被人给狠狠的戳了一下子,她一时无语凝噎,半晌之后才缓缓的道:“你难不成酒还没醒时候可不早了,过几天可就是王爷的婚礼了,到时候” “宛双。”常山轻声打断了她的话,抬起头来,十分认真的看向她,眼眶还是红红的,但是神色却是无比的坚定,“你有没有歇斯底里的爱过一个人” 他这个素来都是最不正经的人,竟然这般正色与她问话,宛双不由得狠狠的怔住了。 常山眼中有深深的执念,不过千万执念,却没有万分之一是属于她的,宛双落寞的垂了垂眼,并未说话。 那人又继续开口道:“若是你真的爱过一个人,真的拼尽全力的想搏出来一条生路,留给你们自己,那么你方才就不会问出那样的问题了,这世上能够感同身受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旁人没有经历过,便也觉着无所谓,可是只有亲临者才能体会到那份辛酸苦楚,你知道吗” 宛双冷冷的看着他,仿佛从头到脚都在鄙视着这个满嘴天花乱坠的常山。 可是心底里却是让人给伤透了,她又怎么可能没有体会过这种感受,分明从头至尾一厢情愿的人是她,可最后却成了一个“旁人”。 宛双默默的别过了头去,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 “那天降香也拼命的质问我,为何会做出这种事来,我只能说,因为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下手。”常山顿了顿,旋即吐出一口气来,道,“我也知道你们都不会接受这件事情的,所以,随便你们怎么去告诉王爷吧,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分明宛双方才说了不会向顾琮远揭露这件事情,可常山还是倔强的说出了这番话来。 而且,他说完,便神情无比坚定的站起身来,衣着整洁的便要向外走去,宛双不知道常山这气势汹汹的是要去哪里,于是下意识就以为他是要找到王爷自首。 “常山,你不能去”宛双尖叫了一声,一把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他。 这力度大得惊人,常山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瞬时之间便不能挪动半步了,他就像是个任人宰割的牛羊,处处都受人钳制。 然而在宛双那身娇体软的姑娘的拥抱之下,又像是个绝情的丈夫,双臂被人紧紧的束缚着,抽走也不是,继续放着也不是。 “我说过我不会将你告诉王爷的,我说到做到”宛双实在是太爱他了,万万不想失去自己这辈子最 心爱的人,她看上去竟是比常山还要着急,连声说道,“你别走,真的,别走” 可是常山心里想的不是自己,也不是宛双,而是那个远在东宫正在逍遥快活的苏轻烟,那人在东宫依旧享受太子赏赐的荣华富贵,丝毫不知道琮王府已经变了天。 “这件事情已经有人知道了,就绝对会有下一个人知道,并非是我不信任你,也不是不信任常山,而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的。”常山痛苦的皱了皱眉。 顿了顿,继而道:“她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命,我怎么能怎么能再度将人往火坑里面推我实在是不忍心。” 宛双原本就听不得这些话,此刻脸色都变了,但还是强行按捺着心中的痛苦,说道:“常山,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你千万不要为此愧疚。” “对不起,我现如今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身不由己,宛双,你会理解我的吧”常山转过身去,扶住了那人的肩膀,道,“换做是你,你也会选择维护自己的心上人,对吗” 宛双点了点头。 即便是常山如此袒护着一个早就该死的女人,宛双还是没有办法对他厌恶,就像是常山袒护苏轻烟一样,她也想要保护好常山。 她心中酸涩嫉妒,快要发狂,就连看着常山的双眼都渐渐的变红了,但半晌过后,却没有发怒,而是径直的落下了两行眼泪,她道:“常山,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的心意” 常山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就是在回避了。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和自己生死与共的挚友变成今天的这个地步,就算是宛双肤白貌美,素来都是个小冷美人,他也不会有半点的歪心思,谁知就算是秉持着不对朋友下手的原则,但还是栽了。 这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宛双,我并非良配。”他道。 但是宛双又怎么听得进去这些她坚持己见,说道:“常山,我根本就不在乎别的什么东西,我只想告诉你,你喜欢苏轻烟,我喜欢你,我对你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常山不忍的闭上了眼睛,其实他最不想听见的便是这句话了,他不想让多年的友情变味,可到底还是一团糟糕。 “算我求求你了,不要再回避我了好吗我们已经”宛双话到此处,哽咽了一下,实在是说不下去了,转而道,“你我早就是一路人,苏轻烟并不知道这江湖中弯弯绕绕的规矩,你就和我在一起吧,我也像你保护苏轻烟那样,来好好的保护你,不让你这件事情被世人发现,好不好” 宛双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太过卑微了,她那坚强而硬气的性子,又何尝对人这般服过软,可是谁知道,偏偏是众人眼中不学无术的常山,能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心动。 常山一早上起来就接连遭受到了无数的打击,此刻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真是老天爷都不肯放过他,宛双一直逼问,说是要护着他,常山心想,自己纵横暗影阁 多年,在琮王身边是关系最亲近的人了,又何尝需要一个弱女子的保护 走到今日这个地步,简直又可悲又好笑。 “宛双我又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世家公子,给不了你荣华富贵,更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又何苦围着我一个人转”他轻轻扭过头去,低声说道,“你应该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这世间还有不少好男儿,我不过是男儿中最没用的一个罢了。” 宛双自然不会听他的劝告了,感情之事,要说及时止损当真是难上加难了。 若是深陷爱情之人,都能够轻而易举的抽身出来,那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常山眼中全然都是惭愧,没有半点的动容,当真就是那个心念决绝的常山。 他定定的看着宛双,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将你拖下水的。” “现在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老早就喜欢上你了。”宛双定定的说道,“你问我有没有歇斯底里的爱过一个人,唉当真是当局者迷,常山,我爱慕了你这么多年,你当真就一点也没看出来吗” 常山自然不是傻子,他能看出来,但是一直不肯相信罢了,一直都在回避,退让,死活不敢相信宛双会看上他。 然而世间之事又都是这般的玄妙,总是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我这里。”宛双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面色寡淡,但是心意却坚决,“很多年来,都只住着一个人,一个从来都不知我爱慕他的傻子罢了。” 就在这时,常山一把抱住了宛双。 这似乎算是这两个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紧紧相拥吧,还是常山主动的。 宛双在那一瞬间不可置信的瞪圆了双眼,她脸颊上缓缓攀升起热度,连眼眶也又跟着红了起来。 “常山你”她不受控制的落下泪来,难不成她苦守多年,常山终于被自己打动了吗 可是常山紧紧的拥抱着她,说出来的话却是足够让人肝胆欲裂:“宛双,真的谢谢你,可是,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了。” 那个别人,自然就是半路杀出来的苏轻烟了。宛双多年苦守,比不过忽然出现的一个女人,她愣住了,心脏疼痛得快要麻木。 常山能够感觉到怀中人的抽泣,一定是悲伤到了极点才会哭成那样的,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哄道:“我若是那般朝三暮四,三心二意的人,想必宛双也不会喜欢我的,对吗天盛男儿佼佼者,当真数不胜数,宛双,千万不要吊死在我身上,我不值得。” “你值得”宛双哽咽的说道,“我喜欢你这么久,到头来,你却告诉我,让我去喜欢别人,常山,你究竟有没有心” 常山无可奈何,也只能顺着她哄。 谁知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屋中二人尚且没听到的时候,房门便被人给一把推开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将计就计 那人推门而入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一般没有训练个十天半个月是绝对不会有这样快准狠的动作的。 因此,当降香大大咧咧的叫了一声后,下一秒钟便直接站在了屋里,一眼就看见了那正紧紧相拥的二人。 “常山,我买了包”清晨,他原本还算是清晰的脑回路骤然之间迷路了,并且系了个死扣儿,直接将他后半句话给吞进了肚子里。 常山和宛双自然也是猝不及防,以往这两个小伙子之间都大大咧咧的成了习惯,未料忽然之间有了个姑娘在这里,常山也十分尴尬,不知所措。 “啊” 宛双呆呆的看了降香一眼,才触电似的一把将那紧紧抱着自己的男子给推开了,由于她那女子的身量有些娇弱,在常山的对比之下,当真是显得分外小鸟依人了。 “子。”降香站在原地感觉自己都快要成了一尊石像了,这才呆呆傻傻的反应了过来,将那尚未说完的后半句话给接了上去。 常山当即便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可算是完了,原本他还想委婉的拒绝一下宛双,可这次却是被降香这个大嘴巴给瞧见了这一幕,实在是 “巧合。”他讷讷的说了一声,“巧合。” 这兄弟二人前一天还因为苏轻烟的事情而打了一架,今日便都跟没事人儿似的,降香竟然还记得给常山这厮带包子,当真是实属不易了。 降香闻言,立刻啧了一声,飞起一双剑眉,满面笑得不怀好意:“这怎么可能是巧合瞧瞧你们穿的乌七八糟的。” 二人纷纷一看,才发现宛双的佩环竟是系在了常山的腰上,而常山那显然不符合宛双腰围的牛皮腰封却在她纤细的腰上挂着。 常山和宛双顿时无语。 尤其是常山,这件事情彻彻底底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要他们两个人怎么办 原本昨日发生了那件事情,常山便想对宛双以死谢罪了,又可惜他不能与苏轻烟长相厮守,这下事情恶化,他更是一阵郁闷,正想着和降香怎么解释。 便听那人语音含笑的说道:“好啦,早就看出来你们两个关系不一般了,经常背着我说悄悄话的事情难不成还当我不知道吗”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悄悄话”常山没好气的瞪了那人一眼,“宛双平日里都对我爱答不理的,你不知道吗” 降香十分笃定的说出了一个让二人无力反驳的答案:“昨晚。” “你要不杀了我吧,怎么会这样。”常山烦躁的揪了揪头发,心中已然一团乱麻。 降香将热腾腾的、用油纸包装着的肉包子放在桌上,见常山与宛双的情况,其实互相爱慕的,便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心来,只要常山不与那心机深厚的苏轻烟厮混,他什么都可以。 “常山你个厚颜无耻的,是不是早就看上宛双了”降香露出了大哥一般的笑容,连连逼问,“这种好事怎么还瞒着我,难不成还担心我和你抢宛双不成” 宛双却是苦 笑,垂了垂眼掩盖住了心中的落寞,她不想说,常山其实根本无心于她,便出来解围道:“并非如此,而是我,早就爱慕常山了。” 降香笑了起来,连连鼓掌,不住的调侃两个友人忽然之间的亲密关系。 一旁的常山却是听得五味杂陈,他悄悄看了一眼宛双,心中忽然升出一阵十分愧疚的感觉来。 他不知宛双究竟爱慕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人多久,但是时间一定不会短就是了,一个好端端的姑娘,怎么会喜欢上他 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他忍不住连连挠头。 “行了行了,你们赶紧把衣服换回来,我就不在这儿打你们的趣了。”降香用指节敲了敲桌面,道,“这儿有包子,趁热吃,别一会儿累得走不动路了” 常山和宛双面上一羞,纷纷红了脸颊和耳朵。 “嘿这老不知羞的降香,刚说了不会调侃我们,转头就来调戏”他愤愤骂了一声。 眼看降香带上了门,吹着口哨欢快的走远了去,常山便不由放松了一口气。 降香平日里其实是这三个人里最为成熟稳重的,一般都会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别说是吹口哨了,就连常山与他龇嘴獠牙的做个鬼脸,都要被他严肃的训斥一番。 还真就像个老大哥一样,呆板中透露着几分有趣。 今日不仅吹着口哨走的,一把年纪还一蹦一蹦,口中不知哼着哪来的歌曲,听得常山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看样子降香是对他们如今的这个结局十分满意了,就像是大地主家给傻儿子包办婚姻的老管家,可算是将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宛双悄悄看了一眼常山那有些沉重的背影,小心翼翼的道:“降香已经看见了。” 常山回头,颔首:“但是他不会这么快告诉王爷的,他一定会尊重我们的意见。” “可是这件事情迟早都会被大家知道。”宛双顿了顿,她又何尝用过这样谨小慎微的语气与人讲话,甚至还抬眼观察常山可否有不耐烦的神情,“既如此,我们不若就在一起吧” 眼看常山张了张嘴便要拒绝。 宛双连忙说道:“一来,可以堵住降香的嘴,二来”她垂下了那纤长的眼睫,声音竟是哽咽了几分,“也可以帮你掩盖一下你和苏轻烟的事情,王爷便不会怀疑到你这里来了。” 常山知道宛双并非是苦心经营来利用他的人,但还是于心不忍,道:“宛双,你其实不用做到这种地步的,我” “别跟我说,你不用我帮忙。”宛双咬了咬下唇,强忍着眼中的泪意,说道,“只要你想和苏轻烟在一起,就必须由我来帮忙,否则你们两个迟早都会暴露的。” “可是我不希望你为了我不断的牺牲,我根本就不值得。”常山有些着急了,连语气也遏制不住怒火。 宛双却像是浑然没有听见一般,只十分平静的将二人穿错的衣物换了回来,转眼便又是平日里那个冷血无情的冷面女杀手。 淡淡的说道:“这个忙,我帮定了,你无需再说。” 说罢,宛双转身便要出门,然而又扫了一眼桌上的包子,拿了两个便走了。 常山今日并无任务,因此一整天都无所事事的躺在府中,想着和宛双与苏轻烟那些弯弯绕绕的破事,简直是愁破了头。 他想,苏轻烟没有死,那这件事情,迟早会暴露的,那么,王爷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怀疑到他头上来 常山一直提心吊胆,但宛双却是与平日里别无二致,尤其过分的便是降香了,晚饭时他们是和王爷一起吃的,降香不住的挤眉弄眼。 顾琮远因为后日便要八抬大轿的迎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进门了,脸色一直都不太好,吃饭也闷头不管不顾。 谁也不敢招惹他,连路遥也都一声不吭。 毕竟那楚家大小姐,天生就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就算是路遥如今的同福商号再怎么风生水起,就算她自己再怎么信心百倍,还是会被楚怀玉那位大小姐划进“下等草民”的范畴里去。 按照常理来说,路遥是不会和那种傻子做对比的,可是也不知是否因为第二日便是良辰吉日的原因,她心底里还是忍不住介意了一下下。 顾琮远见降香挤眉弄眼,一直没个消停,又见常山和宛双别别扭扭,一脸不知筷子该怎么放进嘴里的傻样,便发觉了不对劲。 他啧了一声,皱眉问道:“降香,你今日这是怎么了脸抽筋了,被常山传染了” 常山一脸莫名:“我可没像他那样” “是啊,从刚才起就看你一直往常山和宛双的方向看,难不成有什么好事要说”路遥直接将几人引到了话题上去,示意有话赶紧说。 降香遭王爷奚落了两句也不觉难过,反倒洋洋得意,像是儿子出嫁了似的,昂首挺胸看向了那二人。 常山一时之间无语凝噎,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要怎么说 他和宛双睡了,然后装模作样的在一起了他难不成是畜生吗 正当常山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宛双忽然撂下了筷子,满脸严肃的道:“诸位,今日宛双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大家。” 这段时日顾琮远心情便没有通畅过,闻言,不由得好笑的问道:“什么事情,能让你也跟着神神叨叨的” 琮王殿下十分傲娇的端起了茶盅,喝茶之前数落一句:“本王可不想听见那些拙劣的笑话。” 他轻轻抿了一口茶,路遥见人说话语气不善,趁着他喝茶无暇他顾的时候,白了他一眼,悄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用口型说道:“他最近受刺激了,这里不太好。” 宛双表示理解,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常山。 常山也看了一眼她,悄声道:“要不就算了吧” “怎么能算”她轻轻皱眉,悄声说完便转过头来扬声宣布,“我和常山在一起了,希望王爷和王妃能够祝福。” “噗”琮王失态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再遇故人 路遥和顾琮远当真是对这二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没在一起的时候,丝毫看不出来彼此有意思。 但是在一起之后,又宣布的如此突然,连一向稳重自持的顾琮远都忍不住喷了茶。 “咳咳咳”他脸颊涨红,怎么也不肯相信宛双被常山给拱了。 路遥一面给他擦拭嘴角,一面十分冷酷无情的宣布说道:“王爷,你没听错,宛双确实被常山给拱了。” 被喷了一脸茶水的常山当真是格外不爽了,他噗的抹了一把脸,道:“王爷,你至于这么激动吗难不成在你眼中,我一辈子都找不到媳妇儿吗” 顾琮远让茶水给呛到了,正难受得紧,也不方便回话。 路遥会意,便转过头来对常山说道:“嗨,看破不说破,你知道就好了” 常山一脸莫名:“我他妈。” 降香显然是个知情者,笑起来跟朵花似的,他最先鼓起了掌,连声说道:“恭喜二位,恭喜二位,终于得偿所愿在一起了当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脑回路尚且跟不上的路遥和来不及说话的顾琮远也跟着稀里糊涂的鼓起了掌。 路遥见宛双这么多年来的心愿了解,不由得真心实意的替人感到高兴,先是对她祝福了几句,再就转头对常山说道:“宛双很不容易,你可要好好对她” 除非常山不愿意,否则他当真是演什么像什么。 这不,转眼便换上了笑脸,纵然心中是千万般的苦涩,可是面上还是喜笑颜开:“多谢多谢王妃我对宛双好都是应该的嘛,真是” 素来无甚表情的宛双也在一旁默默的笑着,殊不知心中何其的苦涩,她连声说道:“多谢王妃。” 顾琮远好容易缓过神来,便擦了擦嘴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不易,这段时间也无甚要紧任务,本王便不派你们去了。” 常山原本这段时间便是心猿意马,见王爷有意放他一次,不由连忙拱拱手道了谢。 顾琮远又觉着两个属下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在一起不容易,便和路遥商量了一下,命常山去银库领点零花钱,多和宛双去街上逛逛。 路遥还特意告诉了宛双近来京城有哪里好玩,哪家的东西好吃,哪里的胭脂颜色最正。 尤其是,她赏了宛双一对儿金钏子,唬得宛双连连摆手要拒绝,却被人趁势给套在了那纤细的手腕上。 路遥不知这二人其中的弯弯绕绕,自是更不知如今苏轻烟根本没死,这二人互相包庇撒谎的事情,因此,是真心实意的祝福他俩的,喜笑颜开的道:“早就看宛双手腕纤细,最适合戴这对儿钏子了,这下总算是有机会戴了。” 宛双从未被人送过首饰礼物之类的物件,并非是因为她不喜欢,而是因为当杀手出行必须轻便,故而,更不戴首饰便不戴。 久而久之,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如寻常姑娘一般戴耳坠和璎珞手镯是何模样了。 “多谢王妃。”宛双低下头,眼眶微微的红了,道 “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钏子的。” 路遥眼看自己身边的人成双成对,那自是喜上眉梢,老早就忧愁这二人何时终成眷属,这不就来了 她笑眯眯的道:“这算得了什么等你俩成婚的时候,我再给你们包个大的。” 顾琮远见好友相恋,自是也将先前的不快抛之脑后,也暂且忘记了迎娶楚怀玉的事情,其乐融融的用了晚膳。 其间,路遥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道:“对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是宛双出面说的常山你为何不说,没看出来你是这么腼腆的人。” 常山恢复了以往那嬉笑怒骂的性子,立马便道:“谁说的属下一直都很低调很腼腆的好吗” 勉强的搪塞过了饭桌上的问题,当晚琮王府已经开始忙忙碌碌有关后日成婚的事情了。 宛双和常山想要帮忙,却硬是被路遥和顾琮远给推了出去,让他们二人前去街上的夜市庙会逛一逛,这俩人便也尴尴尬尬的去了。 途中,宛双犹豫了好几次,想要牵住常山的手,可是常山似是知晓他不能对不起苏轻烟,亦是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便一直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 常山见宛双一直盯着摊位上小姑娘的金银首饰看,索性便买了一箩筐回去,跟不要钱似的,几乎将人家的摊子都给包下来了。 这段时日,琮王殿下手上虽是没有什么大事,然而小事却是烦扰不断。 迎娶楚怀玉的事情愈发迫在眉睫,他便愈是焦躁不安,直到这天早上路遥轻轻推了他一把,轻声道:“王爷,起床啦。” 顾琮远意识是清醒的,可是身体却不愿意挪动半点,他懒懒的嗯了一声,仍旧闭着双眼。 路遥都穿好了衣服,梳妆打扮完毕,见他仍旧不动,不由有些恼了,凑过去道:“顾琮远,今日可是进宫给母妃请安的日子。” 顾琮远见人略有不快,自是也不想继续惹她恼火,便唉声叹气起了床,堂堂王爷,竟是能为了起床这种鸡零狗碎的小事而烦恼,当真也是天下奇观了。 他见路遥整装待发,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不免有些发愣:“你不和我一起进宫去见母妃” “这次就不去了,替我问母妃安好。”路遥将小荷包背了起来,道,“今日同福商号有要紧之事,我需要去处理一下,回来以后还要打点迎娶楚怀玉进门的事情。” 顾琮远怔了一会儿,神情恹恹的穿起了衣服:“楚怀玉,楚怀玉,又是楚怀玉” 就这般,他不情不愿的进了宫去,萧贵妃和他依旧一如既往的尴尬,半晌也不见二人多说几句话,还全都要靠着旁边能说会道的小宫女来热络话题。 萧贵妃纵然是无可奈何,可终究也不想勉强顾琮远,她心知他正为了迎娶一个并不喜欢的女人而苦恼,因此,也并未多言,小心翼翼得令顾琮远竟是有些不自在了。 原本顾琮远心中多少是抱着一点侥幸心理的,在萧贵妃这里待着,虽是不太自在,可至少是比在琮王府看那些大红 绸缎好多了。 只可惜没过多久,便有一个太监来催促,说:“娘娘,时辰到了,快些走吧。” 以往都是顾琮远先走,未料这次萧贵妃竟是要走,不由愣了一霎那:“要去哪里” 这件事情其实顾琮远并未听说,因此萧贵妃长话短说的将此事讲完,顾琮远的脸色不由难看了些,自己的母妃竟是能被一个小小桑茶青而被罚禁闭。 原本前来拜访的时间便不长,这么一来,倒是硬生生的缩短了一大半。 他气不打一处来,和萧贵妃应付了几句,便也转身离去了。 “桑茶青”顾琮远眯起了眼睛,在口中反复的掂量着这两个字,掌心也不断的摩挲着那手串,暗道,“不给这丫头点颜色瞧瞧,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他实在是不愿回府面对那热闹得像是要过年的场面,也不想面对路遥那无比平淡的反应,更不想看见那终成眷属甜甜蜜蜜的宛双和常山,只得百无聊赖的在这宫苑中闲逛。 本想着去找桑茶青,挫一挫那人的锐气,可是他转念一想,身为一个王爷,好端端的去找一个后妃,或许有失体统,便强忍着怒火,转头去了御花园。 谁知道,就在御花园里,遇见了他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的人苏轻烟。 这是一个僻静无人之处,当初常山和她就是在此处相遇,这段时日也不知常山在忙些什么,已经是许久不曾来看她,苏轻烟心中挂念那人,就未免伤春悲秋了一些,跑到这初遇之处来怀怀旧。 谁成想让顾琮远给瞧见了。 他起初先是一愣,因为他实在是太过信任常山了,根本不敢想象自己将那么大的事情交给自己无比信任的兄弟,结果反过来被兄弟给算计了。 那一瞬间,素来警觉而敏锐的顾琮远脑子里成了一团团的浆糊,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昨日晚膳之时,常山还欢天喜地的拉着宛双的手,接受他和路遥寄予的祝福,转眼之间,便被他发现了,让他去杀苏轻烟,可是那人却是活得好好的 顾琮远甚至说不出究竟是怎样的滋味儿,杀伐果断、毫不留情的琮王殿下险些脑溢血。 他又看了几眼,确定那靠着石墙的女子正是苏轻烟,不由更怒。 顾琮远下意识便以为苏轻烟活着,那便一定会伤害或者威胁路遥,他永远都无法忘记那日路遥从角楼坠下来的样子,这是他毕生少有的阴霾。 此时此刻的苏轻烟尚且想着常山何时才能再来,她想和那人远走高飞了,必须有一个周密的计划。然而此时,对面的男子已经提步朝她走了过来。 她却还喃喃的念叨道:“常山” “苏轻烟,”顾琮远一张俊脸冷得快要结出冰碴子来了,他走上前去,一步一步都显得无比沉重,“一个早该下地狱的人,又为何会在这皇城之中” 第五百三十三章:记下一笔 一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原本还在苦恼如何与常山讲她不想住在宫中的苏轻烟顿时脸都白了。 她曾经甚至对这位英武非凡的琮王殿下芳心暗许,但是从未有一天料到过,自己竟然会对这个曾心动的男人恐惧到这种地步。 顾琮远的存在,简直就是要她的命的。 那一刹那,苏轻烟整个身体都麻木僵滞了,呆呆傻傻的坐在石阶上,走也不是,跑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顾琮远沉着脸向她走过来。 这边苏轻烟已经吓傻了,那边顾琮远脑中亦是乱糟糟的一团,这两个人就没有一个是清醒的,基本上都稀里糊涂,各自仇视和怀疑。 顾琮远转念一想,路遥如今在自己身边,平安无事,任何人都没机会伤害她,何况是一个抱头鼠窜的苏轻烟 他稍稍放下了心来,但是凛冽冰冷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收敛,质问道:“苏轻烟,你还活着” 那女子牙关已经是遏制不住的打颤,她惊恐万状,连连后退欲走,哆嗦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真的不认识你” 苏轻烟怎么也没料到,会在这个地方看见这煞星,早已吓得几欲昏厥,若是此刻顾琮远想要处理掉她,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了。 她不住的向后踉跄着,几乎就要没有了退路,但是那个人却一直逼近,苏轻烟脆弱的心里防线几乎就要崩塌了:“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你以为本王想过来吗”顾琮远凝眉道,“本王问你,你为何会在这宫里你为何没死” 这自然是只有一种原因了 他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话来:“常山没有杀你,究竟是因为什么” 苏轻烟如今对常山还算有几分情谊的,自是不愿意拖累常山,她装疯卖傻的看着顾琮远,连声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根本不认识你,你走开” “不用你在这里装疯卖傻,当初常山没有杀你,本王今日就记下一笔,那不知好歹的东西竟然敢违抗本王的命令。”他恨恨的说道。 这语气阴狠无比,让苏轻烟以为,琮王不知要杀了她,还不会放过那饶她一命的常山,一时之间脸色更加灰败了。 当真是冤家路窄,她在这宫中肆意穿行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把她给认出来,偏偏今日顾琮远一来,便撞了个正着。 屋漏偏逢连夜雨,苏轻烟当真是无法面对此人了。 这段时日,顾琮远原本就心情不痛快,忽然之间遇上了一个以前的仇家,而且那仇家一直都活蹦乱跳的活在这世上,他自是不会放过了。 因此,他缓缓抽出腰间随时佩戴的长剑,向她走了过去:“常山心慈手软,没有处理掉你,可不代表本王不会。” 苏轻烟一屁股就跌坐在了地上,不住的哆嗦着看着他,浑身上下抖如筛糠:“不不要” 她还想好好活着,还想和常山继续生活在一起,她还没活够 但是顾琮远又岂会放过她他眼中神色一凛,便猛地举起长剑来,下一秒便是剑光一闪,劈了过去,苏轻烟躲也躲不过,闭上眼睛猛地尖叫了一声。 “铮” 是金石相击的声音,火星四溅。 顾琮远被那人的力度震得虎口发麻,整个皇城之中,能有本事与自己抗衡,并且让他都快要招架不住的,那便只有一个人了。 天盛王朝的皇太子,顾子宴。 二人飞沙走石一般过了几招,顾子宴撤了剑,神情紧张的看了眼那吓得魂飞魄散的女人:“你没事吧” 苏轻烟泫然欲泣,哆哆嗦嗦的说道:“没事,我没事” 顾琮远也将长剑收回了剑鞘,但是整个人还是警惕万分,看样子是全然不打算放过苏轻烟的了。 他眯起了眼睛,静静的打量着对面的两个人。 难怪苏轻烟在这宫中畅通无阻,平平安安的活了这么久,原来是有顾子宴这个卑鄙小人替她保驾护航。 顾琮远冷声道:“你为何会与这妓女厮混” 顾子宴笑了笑,负手而立,还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也不知方才拔剑险些将顾琮远的手腕震麻的人是谁,缓声道:“什么妓女” “本宫可不知什么妓女不妓女的,本宫只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罢了,我也只看见琮王殿下咄咄逼人的要杀人家一个弱女子,可没见什么别的。” 顾琮远没耐烦的皱了皱眉,冷声说道:“既如此,也不妨告诉你,这女子是本王曾经找来的假妾室,但是她心怀不轨,妄图谋害王妃,本王这才要斩草除根。” “哦”顾子宴眯起眼睛笑了笑,“妾室先前和从未听说过琮王殿下竟然还是一个会纳妾的人素来只听说有一个正哦不,侧妃啊。” 顾琮远缓缓的钻进了拳头,面色已经极其的阴沉了,看样子是强行按捺着性子与人废话的。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人留不得,你休要废话,赶紧将她交出来,本王只要她的命。” “好巧不巧,本宫也只想保住她的命。”顾子宴偏生要与顾琮远对抗到底了。 躲在太子身后的苏轻烟不住的哆嗦着,看样子是方才的惊怒尚未消退,于是死死的抓着太子殿下的衣襟,寸步不离。 “顾子宴,这个女人曾经妄图陷害我的发妻,其他任何事情,本王都能容忍,唯独这件事情不行。”顾琮远保持着最后的耐心,道,“你速速将她放过来。” 顾子宴慢条斯理的说道:“琮王殿下,这些终究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让本宫如何相信” “再说了,”他摊手指了指身后的姑娘,道,“这不过就是本宫曾经在路上搭救的一个姑娘罢了,或许是你认错人了也说不定。” 顾琮远不由冷笑了起来:“我会认错人顾子宴,你的借口未免也太拙劣了点。” 顾子宴撇撇嘴,道:“那谁知道琮 王殿下与谁有那么多的新仇旧怨呢总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边顾琮远已经气得攥紧了拳头,看样子顾子宴再不放人,他就要连着顾子宴一块儿收拾了。 “太子殿下是听不懂人话吗”他咬牙冷笑了一声,道,“本王,说她谋害王妃,理应处决。” 顾子宴惯常是一个会装疯卖傻的人,他笑眯眯的说道:“琮王,你不要因为本宫脾气好而为所欲为,我再说一遍,这姑娘不过是我半路上搭救之人,而且,她已经摔坏了脑子,根本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 顾琮远愣了一下,露出了狐疑的神情来。 “采莲。”顾子宴轻轻的叫了一声身后之人的名字,指了指对面的男人,问询道,“你可认得他” 这太子编起瞎话来还真是无人可及,苏轻烟原本就心惊胆战,见太子不住的要保护自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下来。 她颤抖着看了一眼顾琮远,轻声说道:“不认识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他居然还说要杀掉我太子殿下,我好害怕。” “不必害怕,我们琮王殿下,也不是不分是非黑白之人。”顾子宴笑得洋洋得意,露出胜利者的表情来,负手而立说道,“你说是吧,琮王” “哼。”顾琮远冷冷的哼了一声,道,“不必在这里与我装疯卖傻,本王最厌恶有人和我玩这一套。” 太子慢条斯理的走过去,和人对视,看样子是决心不将苏轻烟交出去了,道:“顾琮远,你不要欺人太甚了,现如今这女人不过是本宫宫中的一个小小侍女罢了,这世上相似之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她就是你的仇家” 顾琮远听了这话,年纪轻轻的差点被气出脑淤血,沉声道:“歪理邪说” “这采莲的名字还是本宫和太子妃一起给取的,她在宫中老老实实的守着本分做事,从不见她有任何逾矩的举动,怎么就成了你口中那个谋害王妃之人了”太子道。 这话岂能由着顾子宴这么乌七八糟的说下去顾琮远满心的不爽,怒道:“你不知她从前所做之事,又为何一直苦苦维护,难不成你们之间还有点什么事不成” “哎。”顾子宴立刻摆手否认道,“本王可从未有过背叛太子妃的事情,偌大个东宫之中,连个妾室也不曾有的,更别提琮王想的那些了,我到底还是比不过风流的琮王殿下的。” 他若有所指,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嘲讽之意。 顾琮远恼怒至极,但是此人一直费力的与他周旋,一时半会也带不走这个苏轻烟了。 他顿了顿,质问道:“顾子宴,你留本王的旧人作甚难不成是想要监视琮王府” 虽说的确如此,但是顾子宴只是笑了笑,并不打算将那些告诉顾琮远,只道:“二殿下,你怕不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已经糊涂了。” “这采莲,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侍女,伺候本宫和太子妃罢了,又何来监视一说” 第五百三十四章:大婚之日 顾琮远和顾子宴到底给也没能说服谁,一个苦口婆心的说那是自己捡回来的小丫头采莲,一个费尽心力的解释那曾经是谋害王妃的奸诈小人,甚至还和江湖组织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然而当顾子宴十分鄙夷的上下打量他一边,问他说:“琮王殿下又为何如此了解江湖组织” 这个时候,顾琮远便是真的无话可说了,他只得忍气吞声的暂且放过苏轻烟一马,转头便回到了琮王府。 回去以后,琮王殿下也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他整个人都显得混乱无比,第二天便是和楚怀玉成婚的大日子了,但是他丝毫没有成婚的心思,如今他满心都是常山究竟因为什么而背叛自己。 难不成是被女子千娇百媚的姿态给迷去了神志 然而他转念一想,他手下的几个暗卫对待感情都不是儿戏之人,尤其是宛双,宛双能深思熟虑过后和常山在一起,那常山便一定不会和苏轻烟有所瓜葛了。 他坐在房间里不吭声不说话,周围的下人看见琮王殿下如今面色阴沉,一个个也吓得不敢讲话了,大气儿都不敢喘。 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顾琮远不断的设立猜想,又不断的打破自己的猜想,想得他头昏脑胀、疼得要命。 “小姐,您快进去看看王爷吧,从回来到现在不吃不喝的就坐在那里发呆。”红鸾在门口悄声对刚刚回来的路遥说道。 顾琮远这几天为何一直反常路遥不由得有些担心了起来,挑眉问道:“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红鸾摇了摇头,看上去也很是困惑的样子。 路遥心知问不出来什么,索性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果然看见顾琮远坐在饭桌前,凝眉沉思,严肃至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上去郁郁寡欢的。 “王爷。”她轻轻的唤了一声,靠了过去,在人身边坐下,“你在这发什么呆” 顾琮远看了她一眼,抬头又看了看周围的下人们,那些下人便十分识趣的各自退下了。 “究竟是什么事情搞得这样神神秘秘的。”路遥忍不住失笑道。 以往顾琮远可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有什么话般大大方方的直说了,如今搞得像是姑娘家讲悄悄话似的。 顾琮远见周围的下人各自离去了,屋中渐渐安静了下来,这才神色痛苦的垂眸道:“我今日,也在宫中看见苏轻烟了。” 路遥顿时面色一变,失声道:“什么你说你看见了谁” 顾琮远神情担忧的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也不可置信,一字一顿的说道:“苏轻烟。” “她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宫中”路遥顿时觉着一阵窒息。 顾琮远沉默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路遥瞬间便想通了,苏轻烟如今活蹦乱跳的,那自然是因为常山当初根本就没有下手杀她 常山违抗了顾琮远的命令。 尤其是,苏轻烟的身份那样的敏感,他这样做,甚至也无外乎等于背叛了顾琮远。 路遥不知这种被自小到 大的好兄弟背叛的感受究竟是怎样的,但是一定不好受,她轻轻摸了摸顾琮远的肩膀,道:“会不会是误会了” “没有误会。”顾琮远显然已经深陷一种痛苦的状态中了,情绪从一开始就很不对劲,“因为苏轻烟这段时日一直住在太子宫中,被保护得很好,这才没有被我们身边的人发现。” 路遥缓缓的叹息了一声:“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又怎么知道苏轻烟在东宫” “今日,”顾琮远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了下去,道,“我在御花园闲逛的时候,在一个十分僻静的地方看见了苏轻烟,当即我便上前质问她为何会在这里,她面露惊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显然是被吓坏了。” “但是,当我打算斩草除根的时候,太子忽然出现拦住了我,并且告诉我那个女人失忆了,根本就不是什么苏轻烟,而是叫采莲。”顿了顿,他似是也觉着好笑,道,“若她不是苏轻烟,仅仅是一个寻常人而已,又怎会见到我便露出那样的表情” 路遥听得有些心凉。 苏轻烟竟然攀上了太子这尊大佛,难怪她这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而他们还像是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顾琮远似是崩溃了一般喃喃说道:“原本我愤怒至极,回来以后便打算质问常山,可是天色不早了,而且降香告诉我,他和宛双出去闲逛了” “我就在想,会不会是我误会常山了因为他真的不像是能够做出那种背信弃义之事的人。” 路遥没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因为真相已经很显而易见了,她的第六感也格外敏锐,苏轻烟被太子庇护,常山又恰巧放过了苏轻烟,这一切的一切,未免都太巧合了一点。 她实在是不敢告诉顾琮远,常山很有可能已经和太子狼狈为奸了,路遥并不想那样打击顾琮远。 只得缓声说道:“王爷,我不害怕苏轻烟的,你别担心了,就算她还活着,又能奈我何” “饭菜都凉了,我让人热一热,你再吃点吧。”她招呼来了红鸾,命人将那早已凉透的饭菜重新热好。 顾琮远摆了摆手道:“本王心中难受,吃不下的。” “这怎么能行明日可是迎娶楚怀玉进门的正日子了,一上午都要忙忙碌碌,不若现在多吃点。”路遥摸了摸那人的脸颊,道,“不要一直担心了,一个小小的苏轻烟而已,她如今还像是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呢,我有我的王爷保护,又岂会畏惧她” 顾琮远勉强的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道:“本王自是会护住夫人的。” “常山跟了你这么多年,相信他那边也自有定夺,千万不要一直为他而忧心了,你也知道,他性子虽是顽劣跳脱了些,可心底里却一直都是个善良的人,说不定只是他看苏轻烟可怜,网开一面而已。”她找了一个十分拙劣的理由来劝告。 结果话刚一说完,连路遥自己都忍不住的感到阵阵尴尬。 顾琮远默默的捏紧了拳头,低声道:“他从前从不会违抗本王的命令,常山使暗影阁训练有素的杀手,一般 情况下,是不会有恻隐之心的。” “事情总有万一嘛。”顿了顿,她又道,“就算是常山自己傻乎乎的,可宛双又不是个傻子,能和他这样相安无事的在一起了,也一定是因为常山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了。” 顾琮远勉强的点了点头。 路遥见人仍旧忧心忡忡,便道:“更何况,太子一定是想从苏轻烟嘴里挖出点什么,但凡苏轻烟失忆了,太子就一定会循序渐进的帮助她,让她恢复记忆,好挖出消息来,但如今的苏轻烟想必也说不出什么。” 顾琮远睫毛簌簌的颤抖了几下,仍旧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但是他心底里却是清楚的,但凡那苏轻烟没有失忆,那么顾子宴留她这么久,便一定是已经从她那里知道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那人进府的时间并不久,不过多少也知晓了一些琮王府的情况,顾琮远光是想想背地里顾子宴百般从人嘴里撬话,便忍不住的恶心。 “罢了,就这样吧。”顾琮远叹息了一声,“等现在的事情忙碌完,本王再去好好问常山一问。” 当晚顾琮远一夜未眠,连带着一边一声不吭的路遥也是瞪着眼睛熬了一宿。 事情当真是接连不断,非但常山和苏轻烟那边弯弯绕绕说不清楚,就连即将进门的楚怀玉都让她十分担忧。 新婚燕尔,顾琮远势必要和顾琮远睡在一个房间里的,并非是她不相信顾琮远,而是这,若是楚怀玉稍稍仗着姿色引诱一下顾琮远 路遥一阵心烦意乱,硬是愁苦了一宿,脑海中满是那混乱的画面。 翌日一早,路遥亲手为顾琮远绾发,穿上了那无比隆重的婚服,大红色灼灼如火,刺伤了她的眼。 但是路遥还是面色平静,没有露出丝毫的酸涩之意。 顾琮远便这样静静的垂眸看着她,也看得出她那悄然的失落,不由心疼万分,但是也无可奈何。 他轻轻的道了一声:“夫人” 便闻那人一声叹息,轻轻说道:“分明还是一如往常的给你穿衣,只不过这次心境大为不同,穿的竟是婚服。” 她到底还是忍不住难过了一下。 顾琮远却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道:“无论如何,本王断然不会背叛夫人,背叛你我情意。” 如今的他,又是心烦又是愧疚,和路遥两个人心情都复杂无比,皆是因为皇上的乱点鸳鸯而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出门时,路遥连看也没看常山一眼,唯恐自己忍无可忍冲上前去暴打那个见色忘义的蠢货。 管家早已经在门口等不及了,一见他出门,便逐笑颜开的道:“王爷来啦王爷来啦” 顾琮远嗯了一声,顶着一双巨大的黑眼圈,神情恹恹的跨上了马,在一阵阵锣鼓喧天之中,晃晃悠悠的走过了街市,前去楚家 迎娶楚怀玉。 第五百三十五章:锣鼓喧天 路遥作为琮王府可以管事的人,便没有跟随顾琮远前去楚家迎接楚怀玉,她也暗暗庆幸自己可以留下。 毕竟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将别的女子风风光光的娶进门可不是什么好事,她自是也不想将自己惹得心烦意乱。 琮王娶亲,迎娶的是楚家大小姐,这件事情早就在京城之中传得沸沸扬扬了,所有人都说他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全部都是出身显贵的年轻人。 因此,当顾琮远穿着婚服,骑上了高头大马走上街头的时候,不少百姓纷纷出来围观道喜,但是琮王殿下从头至尾都是面无表情,看样子丝毫不认为这是一件喜事儿。 对此也十分不满的自然不止是琮王府了,还有路家。 路雪柔听说了自己一直以来崇拜的楚家大小姐,竟然空降成了心上人的正妃,一时之间爱恨交加,路遥都没有她哭得那么惨。 这几天路雪柔在家那是以泪洗面,看得路老爷和林氏都于心不忍了,这街上锣鼓喧天的一响起来,路雪柔又开始扯着嗓子痛哭流涕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琮王殿下那可怜的妾室是她呢 上一次顾琮远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的时候,是南疆大捷,他大获全胜,十六岁便夺得了三军主帅的名号,从此以后声名鹊起,所有人包括皇上都要高看他一眼。 不过这次他可没有前一次的意气风发了,毕竟这次去做的,是一件违背了他本心的事情。 而且这段时日烦扰不断,他胸前带着大红花,心里还乱糟糟的想着常山的破事,那人究竟是不是叛了 可是常山跟随他虽是吃过苦,然而近些年来也算是锦衣玉食,他没有理由叛变啊 “哎,你们看,琮王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仪表堂堂”不知是谁家的二八少女,走出街来,三个两个便凑在起讨论了起来。 少女们一个个说得香腮飞霞,看样子竟是又惊又喜,害羞得不行,分明她们没一个人能和顾琮远有一星半点的牵扯,但还是因为见了他这一面,而感到格外的欢心。 尤其是,仗着街上来围观琮王殿下迎娶楚小姐的人摩肩擦踵,少女们也可放肆的观望顾琮远那刀削似的侧颜了。 有人在下面悄悄的议论了起来:“今日可是琮王殿下前去迎娶楚小姐的良辰吉日,怎么看琮王殿下竟像是不太开心的样子呢” “嗨,这你都不知道啊”有庄稼汉放下了肩头的锄头,贼眉鼠眼的便对身边之人道,“你别告诉别人,我也是听说的” 那人早就遏制不住八卦之心了,连忙将耳朵给凑上前去,道:“哎你说你说” “听说啊,这楚家小姐是被皇上给硬性安排进琮王府的,要不然过了这么多年,琮王殿下干嘛好端端的放着自己的妻子不顾,要去迎娶另一个女人,还直接封为正妃,还不是楚家家大业大,专门挑这个老婆少的殿下欺负” 周围立马便有人乱七八糟的附和了起来,众人群情激愤,一时之间,那声音越来 越大,到最后都传进了顾琮远的耳朵里去了。 “要我说”有一人义愤填膺的扬声道,“那楚家小姐国色天香,就算是娶了也不亏,琮王殿下干嘛吊着一张脸” “本王吊着一张脸和你有关系吗”顾琮远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传了过来。 这嗓音当真是清冷得像是云中月,众人顿时激灵了一下,一个个纷纷僵硬的看了过去,只见顾琮远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们,犹如天下下凡的神祗,高不可攀。 这俊朗无双的男子轻轻的皱着眉头,心想,这几个人原本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的确就是楚侯府家大业大欺负人,强买强卖的塞给他一个老婆来 但是后面越说便越是下流了,他只得开口阻止。 他妻儿俱全,岂是这些成日里精虫上脑的无赖们可以相提并论的 “草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那议论的几个人纷纷跪了下去,乱七八糟的拜倒一片。 这几个人实在是太过夸张,因此周围的人虽是不知发生何事,但是见这边拜倒,便也乌泱泱的跟着跪了一大片。 今日这街道可都为了琮王殿下娶亲的事情给清得干干净净的,可是谁知道这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竟然掀起了一波又一波下跪的人群。 顾琮远当真是无可奈何,身后的家丁们又在敲锣打鼓,顾琮远看了好一阵得厌烦。 “哼。”他皱了皱眉,当即狠狠一夹马腹,顿时一骑绝尘的先行了一步。 常山今日身为琮王亲信,也穿得较为隆重,整个人站在那里光鲜亮丽的,原本正在臭美,忽然之间眼前没人了。 便只剩下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他跟随之人早已经留给了他一个潇洒的火红背影:“哎王爷,你去哪” 没怎么见过琮王殿下的百姓们皆是目瞪口呆,感慨顾琮远的骑术无与伦比,有人甚至高喊道:“看吧我就说琮王一定喜欢楚怀玉,这不,还没等着身后的车队跟上来,自己便按捺不住了” 结果那人遭受到了常山的一记肘击,便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顾琮远这边加快了速度,直接到了楚侯府去,便见楚侯府嫁闺女弄得格外隆重,门口便有成堆的小红人来迎接自己。 人家更加不客气,也不叫王爷了,有的不要脸的,趁热打铁直接叫道:“姑爷来了” “”顾琮远刚刚翻身下马,忽然之间有一种自己是个上门女婿的错觉。 但是他咬了咬牙,并未发作,只在下人的指引下,前去将那重装出席的楚怀玉给接了出来。 楚家一家老小都在那里等着了,见了顾琮远,楚侯爷不由抚着胡须,感慨一句:“这才是本侯的女婿该有的样子” 顾琮远意思意思拱拱手,便再无他言。 倒是楚家的小辈,开始对王爷露出了好奇的目光来,就在等候楚怀玉出门的空档,顾琮远不知被多少熊孩子给围观了一通,心中当真是不爽至极。 直到楚怀玉被婆子缓缓的搀扶了出来,身上穿得那叫一个华丽厚重,顾琮远不由在心中冷嗤了一声:“这么热的天,穿得如此招摇,真是不怕热。” 但是众人却是和琮王殿下的眼光大大相反,在楚怀玉珠光宝气的走出门的一刹那,四面八方的亲朋好友们都像是为其美貌所震撼,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凉气,旋即便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感慨。 楚家的小公子忍不住笑得连连摇扇子,高声道:“要我说我姐姐是这天盛王朝最美丽的女子,恐怕没有人来反驳吧” 这位小少爷是楚侯爷最小的儿子,算是个在读书方面有天赋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便整日遛狗斗鸡,无所不做。 几乎京城权贵们的圈子,他都会跟着掺和一脚,故而,他这一声令下,立刻便掀起了一阵狂潮来。 众人高声叫道:“不愧是琮王正妃当真是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啊” 旁人听见了这句话,基本上都是乌泱泱的跟着附和一通。 就连那今日显得格外温婉大方的楚怀玉都禁不住在纱质的红盖头珠帘后面,轻轻的抿嘴一笑。 却唯有顾琮远的眼中露出了一闪而过的落寞。 正妃 可又有谁知晓,这正妃的位置,原本不应该属于楚怀玉的 他真正心心念念的正妃,还在家中独守空房,可怜兮兮的等着看他迎接另一个女人进门。 这可当真是命运不公,顾琮远对皇上如此武断的决定早就不满意了。 可是谁知他根本无法抗衡那老东西,从头至尾都只能被人给牵扯着鼻子走。 看见楚怀玉言笑晏晏的在自己面前停下,并且娇羞的轻唤:“夫君。”的时候,顾琮远巴不得让桑茶青下五石散的力度再大一点。 或许是新娘子的噱头搞得太大了,一时之间竟也无人注意到琮王殿下那阴沉欲雪的脸色了。 大家只能依稀看见二殿下一个挺拔而修长的背影,各自感慨起来:“哎,这才叫做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顾琮远不知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将楚怀玉给接回琮王府的,他只知看见这铺天盖地的红色和喜字,满心满眼想的竟然都是路遥。 他出身暗影阁,原本自小到大受到父亲的锤炼,是不会有这些多余的感情的,可是熬不过时光,路遥对他来说,到底是一个最为特别的存在。 楚小公子跟在花车队的后面,看样子十分兴奋,骑在马上左摇右摆的,对马车里的父亲连声道:“我姐姐现在可是王妃了,我看看以后谁还敢赢小爷的钱” 楚侯爷在马车之中没好气的道:“你姐姐就算是不是王妃,也没见别人敢赢你” 众人乱七八糟的经过了重重的礼节,回到琮王府的时候,路遥已经将那些接亲的人都安排得十分妥当了。 看着眼前锣鼓喧天,分外热闹的一幕,她不由心酸的想道:“我当初成婚时,可没有这般排场” 第五百三十六章:夫妻之礼 就在此时,刚刚下了马的顾琮远却是一眼就看见了她,轻轻唤了一声:“夫人。” 路遥微微怔住,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升起一阵安全感,于是轻轻笑了笑,迎上前去,道:“楚小姐接回来了” 顾琮远闻言面色微变,看上去似是有些不情不愿的。 他低声咕哝了一声:“自是接回来了。” 看他这表情和这态度,简直就像是去完成一件自己根本不情愿做的任务,当真是委屈了顾琮远了。 身后的琮王府管家见二人便要这样旁若无人的聊起来了,这实在是不合规矩,尤其是楚侯爷和侯府的亲眷们还在看着,他不由得掩唇狠狠的咳嗽了几声。 顾琮远这才稍微回过神来,不情不愿的请新娘子走下马车来。 楚怀玉细嫩白皙的小手搭在顾琮远胳膊上的那一瞬间,显得不知比平日里温柔多少倍。 就连琮王府里向着路遥的下人们也不由得看得走神了。 有小丫鬟私下暗戳戳的交头接耳说道:“这楚小姐果然气质非比寻常,虽然遮着盖头,看不清楚具体的样貌,可还是能让人知道,这一定是一位惊为天人的大美人儿。” “美是美,但是总是让人感觉有些不近人情,也不知是为什么”另一个丫鬟说完这一句,便赶紧道,“好了,我们还是管好嘴巴吧,别被王妃给听见了。” 几个凑在一块在门口迎接的小丫头们顿时“对对对”的互相说了几声,佯作什么也没说的样子,便各自散去了。 一边的路遥听见了几个小姑娘的悄声议论,不由得失笑着摇了摇头。 难不成她在众人的眼中,便是一个如此斤斤计较的人吗连夸赞楚怀玉样貌了得也不敢么 路遥又不由得多看了楚怀玉几眼,发现那人的确身姿婀娜,穿上那华美无双的婚服更是显得贵气万分。 原本楚怀玉便是出身非凡的大小姐,容貌的确是这京城之中数一数二的,而她路遥则是一个小商人之家的女儿,样貌也是小家碧玉类型的,遇见了楚怀玉这类样貌浓丽的女子,相比之下,则显得并不是那么扎眼了。 她竟是忍不住有些黯然神伤了起来。 因为果然如同众人所说,那身姿笔挺的顾琮远和才貌双全的楚怀玉站在一起,看上去似乎更为般配一些。 而如今,她的正妃之位早早就被人给夺了去,直接塞给了从未做过任何努力的楚怀玉,她自己,则是可怜兮兮的以一个侧妃的身份受人冷眼。 就算是下人们待她再怎么客气,可是人言可畏,她依旧没有最初的那种如日中天的感觉了。 路遥头一遭深深的感受到了挫败为何物。 她咬了咬牙,显得格外隐忍,还不断的指引着宾客们进门将贺礼摆放在哪里,但是饶是如此,那落寞和难堪是掩盖不住的。 顾琮远从头至尾都在悄悄的注意路遥的情绪,可在见到那人黯然神伤的时候,还是禁不住跟着伤心,看身边那风光正盛的楚怀玉便更加厌烦了。 他赶紧的将人的手给松开了,此时,恰巧喜婆过来将楚小姐给背了进去,这才没能让众人发现顾琮远那一瞬间的嫌恶之情。 “路”顾琮远下一秒就要走过去和路遥讲话,谁知这时,楚小公子忽然哎了一声,拦住了他,他不由不耐的道,“作甚” 楚小公子是看不得姐姐受任何的委屈的,因此,当顾琮远与路遥眉来眼去的时候,他便是心下开始不爽了,暗道:“这路遥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就是那个整日得瑟的侧妃” 但是,这位锦衣纨裤也知晓顾琮远与路遥的情谊深厚,自然也不敢轻易说不好听的话出来招惹他,便嬉皮笑脸的说道:“王爷姐夫,我姐姐刚刚进去啦,你这是要往哪儿走” 顾琮远就像是一个被人逼着成亲的良家妇女,看上去一千个一百个不愿意,可到底还是在路遥的眼神示意下,提步进门了。 皇帝顾基老早就在高座上等着他们拜堂成亲了,今日穿得也是格外的隆重,看上去那叫一个神清气爽,不知和里面的大人正在聊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顾琮远一进去,便听见了那恼人的哈哈大笑的声音。 一见新郎官进来,皇上便露出了胜利者一般的微笑,很是得意的看向了顾琮远,却是对身边的楚侯爷说道:“哼,这小子就是再怎么倔强,能拗得过朕吗” 楚侯爷对这桩婚事当真是心满意足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于是他便只是心满意足的笑了笑,抚须道:“自是拗不过陛下的,如今王爷不知小女的贤惠体贴,等往后便知道了。” 不远处的路遥悄悄的翻了个白眼。 如今她对座上的那两个老东西,就没有一个有好感的,一个强行剥夺了她的正妃之位,一个将他家女儿塞给了路遥的夫君,这当怎是气得人无话可说了。 “琮王,你先前不懂事,也就罢了。”皇上忽然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但是从今往后,你楚伯伯的掌上明珠可就交到你的手上了,你一定要对人家怀玉好,知不知道” 顾琮远万般无奈,他心中本就压抑着怒火,只能闭了闭眼,咬牙道:“是,儿臣遵旨。” 见这二殿下没有任何好话可说,也不像是要给皇上面子的样子,高堂们自是也不能奈他何了,便赶紧让人宣布成亲的流程了。 路遥不知自己是如何看顾琮远稀里糊涂的忙完这些拜天地的事情,只觉得心痛万分,但半点用处也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楚怀玉喝了合卺酒。 红鸾见她嘴唇都快咬白了,不由得担忧的扶住了她的肩膀,轻轻的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路遥摇了摇头,但显然已经遏制不住心伤,浑身上下都细微的发着抖,“我真的没事” 红鸾也禁不住心疼的掉眼泪,连声安抚道:“小姐,没关系的,王爷不是那样的人,他这辈子一定只爱你一个人” “”路遥沉默了好半晌,不置可否。 顾琮远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和她说这些温言软语的,但她还是 无条件的相信顾琮远,除此之外,似乎也别无选择了。 她缓缓松开了攥得快要发白的手,转过头去,面无表情的道:“宾客们该敬酒了,红鸾,陪我去安排一下客人们。” 路遥在这里瞧见了顾琮远,那人正爱答不理的给众人敬酒,看上去已经很是失礼了,眉头一直紧紧的皱着,宾客们想要说几句话让他笑一下也是于事无补。 于是,谁也不敢轻易和琮王殿下搭话了。 倒是楚怀玉很快便从善如流的将自己当作了琮王府的女主人,顶着那张美艳绝伦的脸蛋和一身书香门第的才气,在众人之间穿梭也是来去自如,人人都要敬重她三分。 路遥不由得愣住了一下,看样子这里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帮忙了,那楚怀玉做得也未免太面面俱到了。 红鸾见状,在她身后十分不满的跺脚道:“这算是什么事儿,琮王府如今的大事小情都被她给包揽了,她究竟想做什么” “罢了罢了。”路遥下意识就皱起眉头来,但她还是有意识的想要克制一下自己的表情,于是捏了捏眉心,妄图将那褶皱捏平,道,“她帮我们做事难道还不好吗正巧我也不想来这聒噪的地方,头疼。” 红鸾实在是心疼自家小姐,于是含泪点了点头,挽住了她的胳膊,道:“小姐,我们回去歇息吧” 路遥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站住了脚步,捂住肚子喃喃道:“竟是有些饿了” 就在这时,顾琮远在远处叫了一声:“夫人” 路遥和楚怀玉竟是齐刷刷的同时回头,这么一来,路遥顿觉一阵心烦意乱,冷嗤了一声,转过头去。 顾琮远自是不会管楚怀玉叫夫人了,见路遥要走,他不由有些着急,但是楚怀玉已经没完没了的纠缠了上来,粉面含春的道:“夫君,今日众人如此兴致高涨,不如我也来敬你一杯” 顾琮远瞥了她一眼,便着急看路遥:“本王不喝酒。” “秋菊宴会上不是喝了吗”楚怀玉委屈巴巴的道了一声,将酒杯放下,道,“王爷” 一听这撒娇似的语调,顾琮远就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整个人都显得不好了。 路遥一脑袋的火星子,她正打算走,谁知道一听见这话,倒是佯作整理东西的样子,停在了这里。 楚怀玉趁着顾琮远分神的时候,上前去一把勾住了他的胳膊,撒娇似的道:“夫君,从今往后,我们可就是夫妻了,往后还希望与你相敬如宾” “随意。”顾琮远烦躁的应了一声,便甩开了她的胳膊,在楚怀玉错愕的眼神之中,向路遥提步走去。 顾琮远见人垂着眼帘不高兴的样子,不由抓心挠肝的着急,连连说道:“夫人忙碌了这么久,是不是饿了” 路遥满心委屈,正欲说话。 “路遥,不如这杯酒,我敬你吧。”谁知楚怀玉笑得一脸挑衅,举着那小金樽便晃悠了过来。 第五百三十七章:心底秘事 路遥原本便在琮王府里忙忙碌碌了一整天,这段时日,若非是她还想给楚怀玉留几分颜面,还上赶着去街上筹备一些东西,估计顾琮远就要简单粗暴的将人给领进琮王府,便算是完婚了。 而且,今日分明是顾琮远和楚怀玉这位大小姐大婚,她一个侧妃跟着卑微的忙碌了这么久,谁知道没闹到半点的好,竟还是遭到了楚怀玉那近乎是下意识的仇视。 这实在是令人不爽至极。 “敬我”路遥好笑的挑了挑眉,她胃中空落落的,若是直接饮酒,难免会伤胃。 可楚怀玉那小金樽已经举到了她面前,她又岂能置之不理,那岂不就是给了这楚怀玉第一个冷眼 若是以后被人传出去,指不定外面的人要风言风语些什么来让路遥下不来台。 红鸾见状瞪圆了眼睛,道:“小姐,今日你忙得粒米未进,岂能喝酒这样很伤胃” 楚怀玉时她家中说话最为管用的一个人,平日里下人们还不是卑躬屈膝的如今来了琮王府,见这一个小小的丫头都敢随便插嘴,顿时喝了一声:“放肆” 红鸾让人给吓了一跳,顿时惊恐的看着她,不知自己究竟放肆在何处。 “主子们说话,也轮得到你一条狗来插嘴讲话了”楚怀玉虽是读书人,可说起话来还是免不了那与生俱来的自傲,“以后再敢插嘴,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说要对谁不客气”路遥冷声道,“红鸾是我的人,就算是教训,也轮不到你来出头,楚小姐,你才应该收敛一些才对。” 楚怀玉愣了一下,顿时面色一变,道:“你” 这时,路遥已经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酒,谁知还没递到嘴边去,便被顾琮远轻飘飘的给抢走了酒盅,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这金樽里的酒便已经被一饮而尽了。 楚怀玉立时便哑口无言了。 她是没有料到,顾琮远会直接出来帮路遥出头的,心里一时不是滋味,不由冷嘲了一声道:“原来王妃竟是如此身娇体弱,连一杯酒都喝不了” “没错。”顾琮远直接接口道,“我夫人身子骨娇弱,不能毫无节制的喝酒,往后若有人敬酒,本王也全部代劳。” 看着楚怀玉那惨白的脸色,他接着问道:“现在,还要给王妃敬酒吗你方才敬完酒,想说什么,不若一并说了” 路遥未料顾琮远会替自己出头,心下不由砰砰的乱跳了起来,耳根也有些红了。 她想:“若今晚,是王爷与我的洞房花烛该多好啊” 看样子琮王和其侧妃感情深厚的传言是真的,楚怀玉自小靠着家世和样貌,一直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未料有一天,这些东西竟然已不再是她的通行令了。 她又不敢真的去得罪顾琮远,便只好咬牙了半晌,才十分没有气势的道了一声:“希望日后还请姐姐多多指教。” 路遥原本就因为顾琮远护着自己的事情心花怒放,因此,见楚怀玉放下身段,便也不 去计较那人刻意使绊子的事情,笑了笑道:“这是自然。” 红鸾见王爷这般维护,也禁不住洋洋得意的哼了一声。 楚怀玉闷闷的躲回了新房的时候,路遥正与顾琮远对饮,面前摆这些清淡的小菜。 路遥一直吃得很慢,似乎想让顾琮远等等自己,但是那人看上去闷闷不乐的。 她也不好意思继续惹他烦心,于是撂下筷子道:“哎,王爷这般板着脸,我都不好意思多留你了” 顾琮远失笑着说道:“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路遥瘪了瘪嘴,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刻意撒娇说道:“难道王爷看不出来,我方才吃得那么慢,其实是想和王爷多待一会儿吗” 顾琮远手上的筷子不由顿了一顿,巴不得就就着酒劲儿和路遥再洞房花烛一次,但是嘴里忙着咀嚼,也来不及亲她。 但还是让此人精准无比的戳中了心窝,低低的道了一声:“没看出夫人还有如此可爱的心思,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 “我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吗”路遥震惊的问了一句,分明她已经将那酸溜溜的表情摆在脸上了,但是顾琮远还是十分不满足,难不成这个人喜欢一个货真价实的醋坛子 顾琮远竟然十分诚恳的点了点头,道:“挺像的。” “”此刻宾客早已经散了,府中也只剩下了琮王手下的人在收拾东西,这二人留了一张桌子小酌,路遥慌乱的向周围看了几眼,而后才放下心来,道,“王爷,按照你那么说,我岂不是个负心薄幸的女子了” 顾琮远微醺,迷迷瞪瞪了一小会,轻声道:“别负心薄幸了,就临幸我吧。” “王爷你喝醉了,”路遥刚说出这句话,心里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来,她眯起眼睛看了他几眼,道,“一会儿你可要洞房花烛了哦。” 顾琮远猝不及防的将腰间的剑拔了下来,啪的一声就拍在桌上,一副视死忽如归的表情,道:“若是她敢碰我,本王便自刎当场。” 路遥盯着那银光闪烁的长剑,不由得心中直突突,连忙稳重了那已然是喝多了的人,道:“这倒也不比。” 顾琮远不爽的道:“什么不必,路遥,你究竟在不在乎本王的节操了” “在乎,这自然是在乎的。”路遥见人说得如此委屈,忍俊不禁的噗嗤了一声,道,“但是你为何忽然像个耍小性子的小姑娘一样” 顾琮远撑着下颚,醉意朦胧的叹息道:“因为本王只想和你过一辈子,根本不想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来打扰我们” “这一辈子实在是不够我们长相厮守。”他侧着脸,路遥看不太清表情,但是却惊讶的看见了他落下了一行清泪,喃喃道,“也不知,我们还能平安无事的享乐多久,我真的只想和你一人在一起。” 路遥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顾琮远眼角落下泪来,定然是不想自己看见,这才扭过头去的,她忽然鼻尖一酸,眼眶竟也跟着红 了。 他这番话说得含义实在是太深了。 因为顾琮远是暗影阁的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琮王殿下,他也清楚,自己的荣光都是别人的,心中一直清楚自己不过是个狸猫换太子中的渣滓罢了。 既然是暗影阁出身的人,那么,他前来潜伏,便一定是带着任务的。 一个肩负重任,处处处心积虑想要将皇帝推翻的人,又岂会有安宁的日子和心爱之人相守 最初路遥知晓他隐瞒自己这些事情的时候,愤怒绝望到好几天也不知如何面对。 然而今日透过那一行泪才看出来,这个看上去无牵无挂的人,心中却一直在为了那件事情而顾虑重重。 原本路遥还想问一些他关于洞房花烛的事情,还想暗示他千万不要背叛自己,不要碰楚怀玉。 可如今看来,能让顾琮远醉意浓重却说出想要相守一生的话来,自己也是了不起,在他心底里的位置,自然也是非比寻常了。 路遥根本无需担忧,她心下却还因为顾琮远那一番话而酸楚,便推了推那即将睡着的人,道:“王爷,你醉了。” “本王没醉。”顾琮远睁开眼睛说了一句,便又睡着了。 路遥无可奈何,只得硬生生的将人给晃悠醒了,说:“你该去洞房了,虽然你不碰那楚怀玉,可到底还是要去意思意思凑合住一宿的,不然回头和楚侯爷是交待不清的。” 顾琮远半梦半醒,看样子虽是都要睡着似的,道:“我何尝怕过那老东西” “好好好,你不怕。”路遥连哄带劝的让他不要就这样睡在正厅里,顾琮远才磨磨蹭蹭的走了。 红鸾这时才敢走上前来,但是也不敢多问,只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几盘凉菜和几壶清酒,小声道:“小姐,这些东西太凉了,到底还是对身子不好的。” “我知道。”路遥也微微有些醉意,随意摆了摆手便不打算听人说下去了。 但是红鸾又继续说道:“我和小姐妹们包了些馄饨,已经下锅了,王妃也来吃点吧” “知我者红鸾也,刚才被楚怀玉缠着喝酒的时候,我便想吃馄饨了。”路遥笑了几声,扶着红鸾的胳膊起身便朝着院子里走了过去。 她住的地方不远不近,原本每日都是顾琮远陪伴自己,可想必今日定是孤零零的吧 思及至此,路遥不由有些落寞。 然而,尚且未走到院中,便听那小丫鬟们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显然是因为琮王殿下不在,而放松了不少,馄饨的香气了飘飘悠悠的传了出来。 路遥悄悄站在后院儿门口看了一眼,常山和宛双不知去哪里了,便只看见降香正忙碌着给丫鬟们盛馄饨,热气腾腾,看样子很是诱人。 尤其是小丫头们都很喜欢降香,基本上都围着他转悠,看样子竟也是其乐融融的。 红鸾向里望了一眼,道:“小姐,我们的院子,可不冷清吧” 路遥笑着点头:“不冷清。” 第五百三十八章:洞房花烛 那边路遥和下人们深更半夜吃宵夜,欢畅无比,可算是将白天那空荡荡的胃给安抚了一下。 但是相比之下,琮王殿下这边又何止是不情不愿简直就是惨绝人寰,顾琮远不情不愿的推门而入,在此之前,他靠着门板昏昏欲睡,还是路过的下人叫了他一声,才将迷迷糊糊的顾琮远给惊醒。 不知为何,顾琮远见到那提醒自己不要在外面吹冷风睡觉的下人,就莫名的想到了常山。 那个杀千刀的竟然敢违抗他的命令,若是一些不痛不痒的破事,说不定顾琮远心中尚且不至于如此介怀。 可是他上一个派给常山的任务可是杀掉苏轻烟啊 常山怎么能,他怎么敢 顾琮远越想越气,干脆就一把推开了门,也不在门口磨磨蹭蹭了,提步便走了进去。 楚怀玉显然已经等了很久了,但是顾琮远看上去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没有半点担忧的样子。 那楚家大小姐紧张兮兮的攥紧了衣襟,就等着那朝思暮想的人过来掀起她的红盖头来,她害羞的低垂着双眼。 果然,看见了一双板板正正的鞋子映入眼帘。 顾琮远此刻神志有些不甚清醒,因此看见红盖头便知道,这又是一个任务。 他一伸手,掀起来,丢到一边去。 任务完成。 楚怀玉未料他如此简单粗暴,不由得有些害羞了,轻轻的叫了一声:“夫君” 然而除此之外,顾琮远便没有任何其它的动作了,他点了点下巴,示意那人:“你睡在里面吧。” 原本楚怀玉还因为这个人不肯和自己喝酒,编出一个拙劣的借口来而感到无比的恼怒。 可是谁知道,他转眼便和路遥去你侬我侬的喝酒吃菜去了,那叫一个情投意合,她楚怀玉就像是一个多余进门的。 当然了,楚家大小姐自尊心非常的强烈,只有众人向她点头哈腰的份儿,哪有她遭到别人冷遇的时候 她直接双手环抱着胳膊,一双美目滴溜溜一转,心想如今顾琮远都是她的人了,她有理由管着那人。 “咳,王爷,你方才不是说不胜酒力吗怎么转眼之间便去和人喝酒了”楚怀玉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那人一眼,道,“是去和路遥喝酒的吗” 顾琮远稀里糊涂的看了她几眼,只觉得楚怀玉整个人影都分成了好几个,不由晃了晃脑袋。 楚怀玉见状,还以为是顾琮远回应她了,很是欣喜的便道:“既然不是那就好了,王爷就别客气了,我们如今已经是夫妻,你就上来睡觉吧。” 楚怀玉磨磨蹭蹭的在床沿儿不进去,顾琮远实在是酒劲上头,困得要死,便一把将人给扒拉到里面去了,嘀咕道:“还睡不睡觉” 楚怀玉似是没料到人前高傲冷淡的琮王殿下私底下竟是这般的豪放,不由得被扒拉的愣了一下,旋即讷讷的点了点头道:“睡觉,当然要睡觉。” 她说着便伸出手来去给那人宽衣解带,但是顾琮远十分敏感 还没被她碰到,便一把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楚怀玉忍不住面上一红,道:“夫君” 顾琮远紧紧握着她手腕,眼前重影了好一会儿,才脖子一梗道:“谁是你夫君,别脱我衣服,女流氓,不要脸” “”楚怀玉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劈头盖脸的怒骂不要脸,想不到竟是被一个男人给骂的。 而且还被冠以了女流氓的称号,并且那个取名的人便是她新婚燕尔的夫君。 楚怀玉一时无语,噎住了一小会儿,才又凑上前去,道:“王爷,难道我们不睡觉吗”她语气之中若有所指。 顾琮远坐在床沿好一会儿,才朝门外喊进来了一个丫鬟,醉醺醺的说自己比她干净要洗完漱才睡觉。 原本这些事情是楚怀玉想要服侍他做的,没料到此人三下五除二的将丫鬟给叫进来拾掇干净了。她不由感慨这琮王喝醉了还真是和平日里一模一样,都是木头疙瘩一般的硬性子。 往日她瞧不上这刚正不阿的顾琮远,经年以后,大婚之日,她竟然险些再度升起这种感觉。 洗漱过后,楚怀玉其实已经困得开始点头了,但还是强忍着等顾琮远回来。 那人一言不发的揍回来,也看不出来酒是醒了没醒,只将她让出来的位置给占满了。 顾琮远半梦半醒之间满腹心事,他想着,常山究竟做没做对不起琮王府的事情 可是今日常山也喝了喜酒,而且宛双还十分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两个人看上去亲密无间,常山网开一面之后,倒也未必和那苏轻烟还有牵扯了。 可是万一有 这件事情其实已经反复在顾琮远的脑子里过滤了好久,但是犹犹豫豫,一直不想找常山面对面的质问,那样实在是太难受了,昔日兄弟反目成仇,顾琮远一时之间竟是无法接受常山疑似叛变的事情。 楚怀玉只穿着一个无比透明的小肚兜躺在旁边,身上的薄毯也勉勉强强的盖到了肚子,该遮住的地方一点也没遮住。 她悄悄的瞥了一眼,轻声问道:“王爷,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此刻烛火仍旧昏昏沉沉,尚未燃尽,顾琮远的侧脸棱角分明,被烛光勾勒得分外清晰,看得她一阵心花怒放。 顾琮远没有搭理她。 但是楚怀玉又起了身,拢了拢自己漆黑的长发,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刻意将那低得不能再低的肚兜露出来给他看。 当真是肤若凝脂,腰如尺素。 但是顾琮远仍然在常山究竟叛变没有这个问题上纠结,因此,当楚怀玉问他:“王爷,我这衣服好看吗”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回头。 结果这一回头就看见了辣眼睛的东西,他顿时觉得很对不起路遥。 他不应该看楚怀玉搔首弄姿的 楚怀玉还不住的撒娇妄图诱惑他,声音温柔道:“王爷,你倒是说说,我这衣服好不好看啊” “不是很好看,怪丑的。”顾琮远就实话实说了,他见人 浑身一僵,还道,“这屋中的温度不高,难道你穿成这个德行,就不冷” 冷也是活该,顾琮远心想,谁让她自己这么穿的呢 “王爷,你可真是不解风情啊”楚怀玉臊眉耷眼的嗔怪了一句,旋即便拽住了那人的手腕,晃了晃道,“不过穿成这样,的确很冷。” 顾琮远烦躁的抽出了手来:“滚开,烦死了。” 他转过身去一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楚怀玉不得不自己再拿一床被子来盖了,她屡战屡败,但也算是屡败屡战了。 她就不信了,这京城之中,这么多的公子哥们都垂涎她的美色,而这顾琮远,便是一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王爷”楚怀玉撒娇似的嗔怪了一声,见人将耳朵紧紧捂住,便刻意凑过去在人耳边道,“王爷,你不是怕我冷吗既然如此,王爷帮我暖暖怎么样” 顾琮远转过身来,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当真”他顿了顿,“要本王帮你暖暖” 楚怀玉还以为是他心动了,忙点头如捣蒜。 她巴不得早日和顾琮远多生出几个样貌了得的儿女来,直接碾压路遥生出的那个小土豆子。 但是顾琮远撑起身来的动作显得是那样无可奈何,他叹息了一声,似乎是嫌弃身边有个多事的女人,若是常山或是降香睡在身边,便不会有这么些屁事了。 “王爷在做什么”楚怀玉呆呆的看着他。 顾琮远看了她一眼,便转头对门口守夜的丫鬟说道:“翠果,你去给本王取个热汤婆子来。” 门外立刻有人应了一声,没过多久,一个十分温暖的汤婆子便递到了楚怀玉的手里去。 顾琮远看上去十分洋洋自得,道:“本王暖也帮你暖了,你就不要再有那么多废话,不然你就滚到外面去睡。” “我滚”楚怀玉原本就抱着汤婆子直上火,闻言,更加怒不可遏,“顾琮远,你让我滚” “对啊。”他应了一声,用被子将自己卷起来。 想当初苏轻烟可没有这个待遇,那女人都是直接睡地板的,他还不是看在给路遥一点面子上,没好意思去得罪楚家,不然那些人又要来怪罪路遥独占他一人了。 楚怀玉气鼓鼓的躺下了,但是胳膊不小心碰到了那将自己包成粽子的琮王殿下,那人十分敏感的啧了一声。 旋即,楚怀玉便见他气势汹汹的从床头拿出来一把长剑来。 她惊恐不已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划楚河汉界。”顾琮远十分自然而然的说道,说罢,便将那长剑摆在了床的正中央,而后便又准备睡觉了,“你,不要靠近本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楚怀玉还真就不相信顾琮远敢将她怎么样,瞪着眼睛问道:“你你想怎么将我不客气”难不成还敢动剑伤她不成 顾琮远自然也不惯着她,只冷冷的一笑,说道:“刀剑无眼,你自己看着办。” 第五百三十九章:心里没数 新婚燕尔,还是成亲的第一天,楚怀玉不仅遭受到了顾琮远和路遥眉来眼去的暴击,还不断的遭到顾琮远的冷遇,就算是她心理素质再怎么过硬 可是在这洞房花烛的关键时刻,她还是忍无可忍了。 楚怀玉看着顾琮远亲手摆出来的那一道“楚河汉界”,不由感到阵阵的无语,一阵窝心火正不住的往上窜,她深深的喘了几口气,道:“王爷,你是一定要这样吗” 顾琮远竟然很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道:“嗯。” “嗯你还嗯这有什么好嗯”楚怀玉先前那些书香门第大小姐的翩翩风度全都抛得一干二净了,她抓着散乱的鬓发,感觉自己的认知不断被人推翻,“大婚当天夫妻二人不同房,难道这很光荣吗” 顾琮远啧了一声,实在是拿此人无可奈何,道:“你不要胡搅蛮缠,难道同房了就很光荣吗” 楚怀玉一时无语。 毕竟她是一个姑娘家,就算是这个时候再怎么着急,也不能露出什么马脚来,若是表现得不好,岂不是更加惹得琮王嫌恶 “原本本王就说得一清二楚了,我并不喜欢你,也丝毫对你不会动心,若是你嫁进琮王府,一切的后果都要自己负责。”顿了顿,他忍不住蹙起了漆黑的眉来,“现在知道后悔了” “不。”楚怀玉立刻否定,“嫁给你我怎么会后悔” 顾琮远立时便是一声冷笑来回应,难不成他不了解这楚怀玉的为人行事吗此人素来都和她那个爹一模一样,我行我素,连皇上都要看他们家的三分眼色来。 此人天生便有一番傲骨,楚怀玉是不会将这世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能入她眼的,恐怕也只有琮王府这三个大字了。 顾琮远再清楚不过楚怀玉是为了什么来的了。 “我早就想嫁给王爷了,难道王爷会不了解我的心意吗”楚怀玉捏着嗓子,十分矫揉造作的说道,“当年你与我表述心意的时候,我便已经一见倾心了。” 顾琮远坐在床上,无奈的将手肘搭在膝盖上,道:“你编,本王倒是要看看你怎么编。” 那人却是丝毫没有被他这冷淡的态度给撼动,反而更加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一双眼睛里仿若饱经了多年来的相思之苦,显得分外多情。 “王爷,我是真心实意待你的,我先前还以为,我对你的感情,你是知道的,可是未料,没过多久你便率军出征,自此以后,你我天各一方,谁也没能见到谁。” 顾琮远点了点头,道:“的确谁也没有见到谁,但是,本王先前不是遭到了你父亲的冷眼吗” 楚怀玉脸色立时一变,看样子这件事被他给说中了,她也不知如何反应。 “本王当年势力不稳,急于找到一个可以帮助我的人,于是便在一场宴会上认识了你,可是那时你爹心高气傲,丝毫也看不上我,本王和你说一句话,便连连遭到他的白眼和训斥。”他冷声道。 楚怀玉未料他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 怀,面色不由难看了些,干笑了几声说道:“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不,过去的,永远都不会过去。”顾琮远神情莫测的说道。 他所经历的那些痛苦和冷遇,永远都不会过去的,时至今日,即便有不少大臣想要结交他,他的态度都是不咸不淡的,没有和任何人疏离,也没有和任何人过分亲近。 而且,他当初倒还真没对那小小的少女起别的心思,只想和人说句话。 离开暗影阁之前,顾淮曾经用鞭子沾着盐水将他抽打到昏迷,原因不过是顾琮远的性子太倔强,不会向其他人一样,摆出阿谀奉承的面孔来。 暗影阁阁主,也就是那个已经瘫痪在轮椅、灰败潦倒的摄政王,愤怒的告诉他:“你若是学不会这些讨人喜欢的东西,你若是不能将自己的身段放低,若是不会融入其他人” “那你便不配成为暗影阁的少阁主,因为你根本不会伪装自己连一个太监都会的事情,你怎么就不会” 彼时,奄奄一息的少年人回答道:“因为我就是我,不宫中的阉人,也不是谁家的公子哥我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这话说完,自然是免不得一顿鞭子了。 顾琮远至今想起来,脊梁骨上都嗖嗖的冒凉风,忍不住的疼痛,揪心又蚀骨。 他闭了闭眼,道:“当初本王就和你说了一句话而已,楚侯爷便将你拽走了,并且高高在上的说了一句,不要和这种没权没势的下等人在一起玩,难道你忘了吗” 楚怀玉看上去有些焦灼不安了:“我” 这件事情其实她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毕竟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而且楚侯爷眼睛长在脑瓜顶上,谁也看不起,不知道骂了多少个想要高攀的臭小子。 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她楚家大小姐又怎么会去记得 与此同时,楚怀玉也的的确确无法否认,她嫁给顾琮远,的确就是看中了此人如今位高权重,不仅受到皇上的器重,能与太子抗衡,甚至还掌握着玄机营的虎符。 这是多么高尚的荣耀,太子她也高攀不上,自然便是退而求其次了。 谁知道这歪脖子树竟然不是傻的。 顾琮远见人吭吭哧哧的这个反应,不由更加觉得可笑,道:“但凡本王还是当年的那个琮王,你爹还会央求着陛下将你嫁给我”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楚家永远都不会和没落的人结交,更何况是一个疑似不是龙种的人。 楚怀玉是回答不上来的,她只能怔怔的痴望了他一会儿,才找出了一个十分蹩脚的理由来:“当初并不是我爹看不起你” “哦”顾琮远好笑的看着她,点点头,“你说。” “而是因为,情窦初开的年纪,我爹不想让男子与我有所接触,这才见你与我讲话,便将我拉走的。”她看似合情合理,其实又全然狗屁不通的说了这一句。 顾琮远见人又在乱七八糟的胡扯,便觉 着心下厌烦,和这样一个心机深重的女人斗嘴,都没有和路遥扯皮来的有趣。 他白了她一眼,将手中的长剑放在两个人中间,道:“闭嘴,本王要睡了。” “王爷真的打算这么睡”楚怀玉不可置信的说道。 “那不然呢”顾琮远烦透了。 “难道难道”楚怀玉说到了一半,便涨红了脸颊,彻底说不下去了。 顾琮远又岂会不知这人的意思他早就和路遥身经百战了。 但是面对一个求欢的女子,他就像是被癞蛤蟆趴在脚面上了,有种很恶心,却又甩不掉的感觉,怒道:“难道什么你再罗里吧嗦,就打地铺睡去。” 楚怀玉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半点的委屈,忽然之间来了夫家,就让她受委屈,她哪里肯依 当即她便怒不可遏的将床褥上那方白花花的帕子拿了起来,质问道:“王爷既然不肯跟我同房,那这个东西又该怎么交代” 顾琮远淡淡扫了一眼,道:“鸡血狗血代替一下。” 楚怀玉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感情连怎么应付这件事情顾琮远都给提前想好了 她怨妇似的念叨了一句:“我这衣服,可真是白准备了,竟给一些有眼无珠的人看了。” 顾琮远冷不丁的被人说是有眼无珠,心里还有常山的事情郁塞着,自是不会好受了。 他也很难受的起身说道:“本王有眼无珠那你自己好好看看,你穿得都是些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楚怀玉香肩微露,酥胸半敞的,自然是不能给别人看的,谁知她新晋的夫君也对此嗤之以鼻,她脑袋都要冒烟了,赶紧拿来了中衣穿上。 顾琮远也十分不能理解这个女人的审美,好端端的,已经是初秋时节,她却穿得那样单薄,勾引没勾引到他,反而是将他给看冷了。 他冷哼一声,将自己卷成一团,道:“整日里净会想着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了。” 楚怀玉今夜也是不打算与人发生点什么花前月下的美事了,因为她当真被琮王殿下给气道了。 顾琮远忽然十分想念路遥,闷闷的道:“你还是尽早适应琮王府吧。” “适应”楚怀玉一头雾水的道,“琮王府有什么要适应的”难道琮王府不和她家一样富得流油,下人们呼之则来挥之即去吗 顾琮远却是道:“王府里很多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因为都是一些老仆管事。” 楚怀玉气得翻了个白眼,敢情琮王殿下还是做慈善的,不由恶声道:“那就将那些老东西都换掉” 那些仆人都跟着顾琮远跟出感情来了,哪里是说换就能换掉的 他烦躁至极,道:“你既然整日想着这些无聊的念头,不如早点让你爹替你改嫁,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富家公子不就好了非要攀什么皇亲国戚,心里没数。” 楚怀玉总觉得今夜就要被气晕在这里了。 第五百四十章:新婚赏月 顾琮远原本这段时间心情就很不爽快,身子还有些上火,也不像是感染风寒,就是一直闷闷的很不痛快,本想今夜好好睡上一觉。 就算是身边多一个楚怀玉也无关紧要,因为他根本不会动她。 而且,顾琮远是个行军打仗的人,他从前为了让将士们有个好一点的休息环境,甚至将他的营帐让给了几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兵。 而琮王殿下,则是睡在了不远处储备猪肉的营帐中。 他原本是想着,就将这楚怀玉当作猪肉,老老实实的在她身边趴一宿,下一晚就回去和路遥一起住。 可是谁知道,行军打仗时的猪肉都是些死的,都不会叫,也不会说话,安安静静的,可是楚怀玉则是不同了,一会儿让他看一眼自己穿了等于没穿的衣服好不好看,一会儿说自己冷。 顾琮远今夜分外的怀念起了营地里的猪肉们。 他也是真的忍耐到了一定极限,但是又不能轻易的责打这个人,一是他不想打女人,而是楚怀玉告状之后后续牵连不断,他可不想惹出那么多的糟心事来。 于是只能换了另一种方法,那就是说话,他打算将自己心底里的想法全都说出来。 “你爹既然那么喜欢让你嫁人,那京城之中,大大小小的簪缨世族没有几百也有几十,这其中也不乏喜欢你的,你偏偏要强扭本王这瓜来,如今碰了冷板凳,又不高兴,难道这不是自找的吗” 楚怀玉噎了好半晌,才委屈巴巴的道了一声:“可是那些人都不是王爷。” 她这一套或许对其他倾慕她的男子管用,在琮王这眼中,简直就是不让他睡觉的一大灾难了。 “你不就想圆房吗”顾琮远在人充满了希冀的眼神下开口道,“明日本王便让你爹给你改嫁,改嫁到一个腰好的公子哥家里去。” 楚怀玉见人歪解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恼羞成怒,涨红了一张粉粉嫩嫩的小脸道:“谁想谁想那个了” “既然不想,还那么多事,那么多话,本王一年说的话加起来都没你多。”顾琮远愤愤的道。 楚家大小姐平日里被人给捧得太高,自然是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了,从未受过任何人的挑衅和欺负,今日和顾琮远吵吵嚷嚷了一晚上,简直委屈得不能再委屈了。 “你我这门婚事,原本就是强买强卖。”顾琮远死死的拧着眉毛,看样子是真的疲乏不已,道,“你能进门都是靠着皇上,就知足吧,进了门,还敢强求本王,真是疯了。” 楚怀玉不由得感到无比的委屈,于是撇了撇嘴,开始默默的抽泣流眼泪。 顾琮远看了嫌烦,于是将被子拉到了脑袋上面。 楚怀玉见他宁可将自己在被子里闷死,也不愿多看自己几眼,或者与她圆房,便忍不住更加的委屈了。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到底是为什么不和我圆房”楚怀玉质问道。 她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若是寻常男子见了必然要感到心疼,可是疲累交加的顾琮远只有阵阵心烦,他道:“因为本王心里早就有人了。 “路遥是吗一定就是因为那个路遥是吗”楚怀玉咄咄逼人的质问起来,她一抹眼泪,道,“她路遥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妾室罢了,她是妾,我才是正室” 顾琮远见人扯到路遥,便有些忍不住要失去理智了,他面色阴鸷的看了她几眼,见她仍然不怕死的说下去,不由怒的掀了被子,起身便走。 楚怀玉见他那样麻利的穿上了衣袍,不由感到着急,连声叫道:“王爷,王爷,你要去哪” 但是顾琮远已经很快的推门而出了,看样子是当真对她忍无可忍,也无需再忍了。 此时路遥正美滋滋的盛着热气腾腾的馄饨,小院之中都飘荡着清淡却十分诱人的香气,让人闻了便身心愉悦。 降香身边坐着不少小姑娘,一个个都借着夸赞他手艺好的由头,刻意来与他讲话,降香这个正经人自然只和人家讲该如何包馄饨才好看的事情了,其他事情一概不说。 红鸾则是一个劲儿的给路遥盛,自己吃得满嘴流油还连声说道:“王妃,你这段时间都瘦了,是不是因为楚怀玉进门的事情而操心” 路遥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只是前段时间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可是如今却没有这感觉了。” “不好的事情”红鸾喃喃的念叨了两句,对于她来说,最不好的事情就是楚怀玉忽然之间空降成了正妃了。 有小丫鬟指着天上说道:“呀,今天的月亮可真是好看。” 路遥也抬头看了过去,但见一轮明月格外的皎洁,也不知顾琮远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今日是十六,难怪月亮这么圆。”路遥轻声说道。 她看上去倒没有什么惆怅的神情,红鸾不由暗暗佩服起来王妃的心胸,虽然许多男子都是三妻四妾,但是红鸾还是不能接受的。 倘若她知道了自己心爱的夫君此刻正和别人甜甜蜜蜜的洞房花烛,只怕是气都要气死了。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王妃,你就这么放心王爷吗” 路遥显然被这个问题给问得怔了一下,红鸾立刻很知趣儿的闭上了嘴巴,举手道:“当我没问。” 路遥失笑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关系” 她慢慢的眯起了眼睛来,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为何便想到了今夜顾琮远那背过身去还是忍不住流下的一滴泪。 琮王殿下可是流汗不流泪的男子,能让他为之落泪,那想必那个人一定十分重要了。 路遥竟是忍不住嗤嗤的笑了起来,红鸾还以为她疯了。 “我和顾琮远相识已经整整五年了,生了儿子,打了山贼,去了北地,平了东瀛叛乱,还有什么能让我们分开”她忽然轻轻的说道。 看来走到路遥如今这一步,根本无需担忧楚怀玉会给她使绊子或者是抢走顾琮远了。 因为那人的心就在她这里,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去的。 “王妃,我可真是佩服你这种心胸,若是红鸾就忍受不了也没有王妃这般笃定。”她趴在桌上,看样 子是有些困意了,迷迷糊糊的道了一句。 路遥笑了笑。 她就算是想小肚鸡肠一下,恐怕也不行,连顾琮远都无法应付皇上和楚侯爷,更何况是她 路遥见红鸾不知在想些什么,拖着小脸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不由道:“我们红鸾如今可是越来越成熟了。” “啊”那人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就在众人吃得酣畅淋漓的时候,一个小丫鬟手中的瓷勺子忽然掉到了地上,瞬间便摔了个粉碎。 顾琮远默默的从门口走了进来,无语的道:“本王有那么可怕吗” 或许是琮王殿下与生俱来的气场,下人只要一见到他,就像是老鼠见了猫,顿时瑟瑟发抖起来,一个两个全都没了方才那高声说话的气势了。 相比那平易近人的路遥,他们当真是怕极了顾琮远。 因此,还不等他提步走进来,下人们便哗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齐声叫着:“王爷万安。” 路遥诧异的看了过去:“王爷,你怎么来了” 顾琮远缓步走进来,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告诉路遥,其实自己是和楚怀玉吵架了这才灰头土脸的跑过来,于是默默的不吭声。 他转眼就将话题给引到了另一个人身上,看向了那一样默不作声的降香,道:“你们在这里吃饭,看样子还挺开心的。” 路遥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是挺开心的,可算是将一天的事情都给忙碌完了,自然是开心的了。” 降香却是悻悻的看了一眼空碗,没敢吃第二碗,说道:“既然王爷来了,那卑职” “不必。”顾琮远抬手阻止道,“你们还是老样子,该怎么样怎么样,不必在意本王。” 他这么一个的大冰块就这样站在这里,让人怎么能不在意 下人们一个个还是瑟缩紧绷,顾琮远疑惑的催促道:“去吃饭啊,吃啊,都看着本王作甚本王脸上有花不成” 路遥见人脸色其实并不好,但是和他们讲了一段时间的话才渐渐舒缓过来,不由好笑的问道:“究竟是怎么了” 其实她心底里已经算是猜出来了,但是看破不说破,毕竟琮王殿下是很要面子的。 红鸾也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个人,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说什么好,便默默的转过身去,和下人们一起悻悻的吃起了饭来。 只不过这次并没有方才那欢快的氛围了,他们就像是在完成顾琮远的指令一般,默默的吃饭不说话。 路遥瞧人如此,便更加觉着好笑,她没有料到顾琮远会舍弃了那洞房花烛夜来找自己,心下还是无比欢心的。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弯起眼睛问道:“王爷怎么不说话,便只顾着跑过来不成连点缘由都不曾有” 顾琮远看着那热气腾腾的小灶台,吭哧了半晌才道:“本王饿了,来你这蹭饭。” 第五百四十一章:初次交锋 听顾琮远说自己饿了来蹭饭,路遥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戏谑道:“怎么,下人竟然没给王爷准备吃的,王爷要到我这里来蹭吃” 顾琮远皱着眉,嗯了一声。 路遥继续道:“那王爷快点吃完了回去吧,王妃还等着你呢。” 闻言,顾琮远扭头看向路遥,俊朗的面容黑如锅底,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忍了再忍,终是没有忍住,怒道:“你就这么想把我往别的女人那里推” 你就这么不在乎我 路遥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抬了抬眼皮,开始翻旧账:“哦,那王爷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会多出这么一个女人呢为什么我会从正妃变成侧妃呢” “遥儿,我”顾琮远有些头痛。 路遥没让他继续说下去,道:“顾琮远,如果不是你那时候非要和我和离,怎么会让楚怀玉占了这正妃的位子如果我们中途没有分开过,我还是你的正妃,楚怀玉就算再喜欢你,也不会委屈自己做妾的。” 顿了顿,眸光紧盯顾琮远:“是你,让她有了介入我俩的机会” “对不起”顾琮远握住她的手,心里有千言万语,最终却说了句对不起。 虽然他那时候是怕身份的事暴露,连累路遥,才和她和离的,但到底也因为这事,让楚怀玉嫁进了王府。 路遥却是忽地一笑,亲了亲顾琮远鼻尖,说:“我说这些,不是让你说对不起的,只是想告诉你以后不要这样了,我们是夫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好,我答应你。”顾琮远紧握路遥的手发誓,说完后,又加了一句,“那遥儿你也不能再把我往楚怀玉那里推。” “嗯,不会了。”路遥轻笑,解释道,“我这不是相信你不会对楚怀玉做什么嘛” 顾琮远闻言脸色缓合了不少,说:“她太吵了,我旁边放一摊猪肉都比躺着她的好。” 路遥哈哈大笑,顾琮远也真是够可以的,把楚怀玉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说的比猪肉还不如,不知被那些爱慕楚怀玉的公子哥们知道,会是什么想法。 “那你今晚是打算在我这儿睡了”路遥问。 “嗯。”顾琮远点头,“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楚侯爷和陛下那边会不会说什么”路遥有些担心。 顾琮远冷哼一声,声音阴沉:“谁能管我房里的事我如他们的意娶了楚怀玉,他们还想怎样” “这倒也是。”路遥眯了眯眼睛,准许顾琮远留下来,吃完东西后,就拉着他回了房。 新婚之夜后的第二夜,楚怀玉在房里独自就寝,顾琮远这个新郎和路遥在常青院里被翻红浪。 顾琮远到底还是记着路遥把要他往楚怀玉那里推的话,把路遥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大半宿,身体力行的让她知道了在顾琮远心里,谁才是他的王妃。 路遥拿他没办法,只得认怂求饶,快到天明时才得以安睡。 第二日,清晨。 路遥还在睡梦中,楚怀玉就跑来常青院找茬。 “路遥路遥你给我出来” “王爷呢我要见王爷” 楚怀玉没 有了以往的淑女和矜持,带着丫鬟婆子往常青院里闯,被红鸾人拦住了,便在门口大呼小叫。 从院门口到起居室,隔了老远的距离,路遥也能听到楚怀玉的声音,她本不想理会,但奈何楚怀玉根本不懂得放弃,大有不见到她就不罢休的架势。 路遥不堪其扰,终是穿了衣裳出去了。 她到的时候,看到楚怀玉正抬了胳膊要打红鸾,嘴里还骂道:“好你个狗奴才我乃堂堂琮王正妃,你竟敢拦我” “常青院是我家小姐的院子,没有小姐的命令,谁也不能乱闯。”红鸾不闪不避,直挺挺的站着。 碍于身份,其他人都不敢阻拦。 眼看着巴掌就要落到红鸾脸上了,路遥及时出现,抬手握住了楚怀玉的手腕。 楚怀玉挣了两下,没有挣脱,怒道:“你干什么见到本王妃还不行礼” “哦,见过王妃。”路遥语气淡淡,没把她放在眼里,甩开她的手腕,把红鸾拉到自己身后,问道,“王妃何故大清早的来我这里,还要对我的丫鬟动手” “我不想跟你说这些,你让王爷出来”楚怀玉道。 路遥说:“王爷不在,去上朝了。” “什么”楚怀玉惊讶,神色好一阵变化。 过了一阵,她凝眸紧盯路遥,质问道:“王爷昨晚是不是在你那里歇息的” “是。”路遥点头。 “果然是这样,你这个贱人,你竟敢勾引王爷”楚怀玉大怒,扬起巴掌要打路遥。 路遥身子后退,灵巧的躲过去了。 她说:“顾琮远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整个王府都是他的,他乐意在哪睡就在哪睡,谁也管不着。” “你这个贱人明明就是你勾引的他,不然他怎么会看都不想看我一眼”楚怀玉目眦欲裂,扬起手臂还想再打,下人们赶紧拦住了。 开玩笑,打红鸾还行,打路遥这个王爷的心头肉,那还了得要是让王爷回来发现自己的宝贝打人打了,他们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你们竟敢拦我”楚怀玉大怒,看看这群下人,再看看路遥,一张俏脸气的铁青。 嫁到琮王府的这短短一晚上,再加一个早晨,她发的火、受的气比过去十几年还多。 新婚之夜,丈夫抛下她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这些下人也都不向着她,这和楚怀玉预想中嫁给进琮王府的日子根本不一样,这里根本没人把她当一回事。 楚怀玉堂堂楚侯爷的千金,闻名京城的美女和才女,何时受过这种委屈顿时又气又委屈,竟是眼圈都有点红了。 她指着众人颤声骂道:“反了真是反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王妃” 下人心虚的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 只有路遥静静看着她,平静的眸子里几分唏嘘,淡淡问道:“你委屈什么你嫁进来之前就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楚怀玉瞪着眼睛看她,没说话。 她不是没想过,而是没想到。 路遥大抵也猜到了,不禁微微叹气,道:“你明知道顾琮远爱的是我,却还是自信的是以为凭借自己的美貌和家世,可以轻轻松松赢得他的心,结果发现并没有成功,就受 不了,是么” “是又怎样”楚怀玉看路遥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仇视,“这才是只是刚开始,我还有的是机会,我们走着瞧” 说罢,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路遥看着她的背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楚怀玉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还有那么多爱慕她的人,连路遥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原本可以精心挑选一个各方面都优秀,并且一心一意爱着她的男子做丈夫,何苦非要吊在顾琮远这棵树上 路遥对此表示深深的不解,不过,古代女人和现代女人的思想本就不一样,路遥懒得多想了。 “小姐,您别理她,奴婢相信,不管她使出什么手段,王爷爱的始终会是您。”红鸾怕楚怀玉的话影响到路遥,出声安慰她。 路遥笑了,摸摸她的小脸,说道:“放心,你家小姐还没有那么脆弱,更何况我也相信你们王爷。” “那就好。”红鸾松了一口气。 路遥打了个哈欠,让门口的丫鬟婆子都散了,揉着腰红鸾扶她进去,接着睡回笼觉。 另一边,楚怀玉离开常青院,往自己的院子走,走到半路,却猛地停了下来。 身后的丫鬟想事情走神了,低着头机械的跟着她走,猝不及防的撞到就她身上了。 楚怀玉一愣,旋即大怒,啪的一巴掌甩到那丫鬟脸上:“贱婢你想谋杀我不成” 丫鬟被吓得瑟瑟发抖,跪下来哭着求饶:“王妃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娘娘饶命” 楚怀玉铁青着脸色,丝毫没有心软,反而怒火有越烧越旺的趋势,只觉得自己自从来了这琮王府,就事事不如意,越想越气得慌。 贴身丫鬟探春察言观色,赶紧对着那犯错的丫鬟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打,边打边骂:“你是不是从心要害娘娘的你安的什么心” 说完,也不听那丫鬟辩解,就人把她拖下去了,然后轻声细语的安慰楚怀玉:“娘娘,您别跟她一般见识,为了那种人气坏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探春这话里意有所指,既是在说刚才那个犯错的丫鬟,又是在说路遥。 楚怀玉头疼的揉揉额角,没说话。 探春见她不想提这茬,便识趣的转移了话题,说道:“娘娘,您要不要去王府其他地方逛一逛,熟悉熟悉顺便看看风景,散散心。” 楚怀玉放下手,想了想,道:“也好。” 探春便扶着她改道而行,他们漫无目的的逛着,走到哪算哪。 琮王府修建的很好,九曲回廊,雕梁画栋,花草树木也都是被精心打理过的,楚怀玉逛了逛,心里的烦闷略微散去。 走了一会儿,她有些累了,让探春扶着去前面的八角亭坐一会儿,走到那里时,发现两个小丫鬟抱着扫帚等物却不干活,躲在花树下偷懒。 楚怀玉没当回事,刚想让探春赶她们走,就听到那两个丫鬟放低了声音八卦。 “哎你听说了吗新王妃一大早就到路侧妃那里去了。” “这事我知道,说是王爷昨晚让留王妃独守空房,去了路侧妃那里歇息,所以王妃发作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惩治下人 楚怀玉的脚步猛地顿住。 探春脸色也瞬间大变,就要上前斥责那两个丫鬟。 楚怀玉拦住了她,摇摇头,示意自己还想听下去。 探春脸色忽青忽白,忐忑不安的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那两个丫鬟不知道出怀疑就在身后,继续兴奋的说着八卦。 “你说,楚王妃那么一个大美人,咱们王爷为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噗还能是为什么因为王爷心里只有路侧妃一人呗” “这倒也是,路侧妃虽然现在被称为侧妃,但谁不知道,她才是这王府真正的女主人,楚王妃算什么没人把她放在眼里的。” “是啊,不过这也是那楚王妃自取其辱,明知道王爷不喜欢她,还要让陛下施压,逼着王爷娶了她,呸真不要脸,倒贴” 楚怀玉拳头握的死紧,指甲都陷入掌心,一双美目更是通红,又气又羞恼。 倒贴、不要脸种种字眼充斥着她的耳朵,让脑袋嗡嗡作响,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涌上头顶。 探春被她难看的脸色吓住了,心知再听下去,楚怀玉保准会被气晕过去,一时间也顾不得她之前的阻拦,上前两步,照着那两个丫鬟的后背就踹了过去。 她怒斥:“贱婢竟敢胡说八道,背后诋毁王妃,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个丫鬟跌倒在地上,全身一怔,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倏然对上楚楚怀玉阴森的双眼,顿时脸色煞白,跪地求饶。 “来啊把她们拖下去处置了,不要在这里污了王妃眼”探春狠狠瞪她们一眼,命令身后跟着的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 那几个婆子正要上前,却见楚怀玉抬了抬手。 “不必,就在这里,各打一百大板。”楚怀玉冷声说道。 几个婆子应声说是,赶紧去拿板子的长凳。 那两个丫鬟被吓的面无人色,身子抖如筛糠。 一百大板,别说她们两个小姑娘了,就是两个成年男子都熬不住,不得被活活打死才怪。 “娘娘饶命奴婢们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饶了奴婢们这一次” 楚怀玉冷笑:“我饶了你们,谁来饶了我” 自打她来到琮王府,就没有顺心过,顾琮远和路遥不把她放在眼里也就罢了,竟然连两个最低等的粗使丫鬟都敢背后编排她,她要是不做点什么,还真会让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 楚怀玉打定了主意立威,加之发泄在路遥那里受的气,等板子和长凳拿来以后,就命人当场行刑。 几板子下去,那两个丫鬟惨叫声不绝于耳,凄厉无比,神态更是狰狞。 随着时间过去,渐渐的,她们的惨叫声弱了下去,只剩重伤垂死般的呜咽,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而此时,才打了不到三十大板。 行刑的家丁有些踌躇,犹豫着停下手,问楚怀玉:“娘娘,还要接着往下打吗” “废话你们不大打,难道要本王妃亲自来打不成”楚怀玉柳眉倒竖。 “小的不敢”家丁们无奈,只得接着打。 那两个丫鬟身上已经是血肉模糊,牙缝里都因为咬合的太用力渗出了血,众人皆是一副不敢再看的样子探春也微微移开视线。 只有楚怀玉饶有兴味的盯着,欣赏着那两个丫鬟痛苦的样子,心里的恶气都出来了。 “住手” 正在这时,来路上传来一声厉喝,是路遥带着人过来了。 “王妃何必要发这么大的火”看了一眼两个丫鬟的惨状,路遥心下不忍,开口道。 楚怀玉的脸色沉了下来:“关你什么事你做好人,救她们不成” 路遥点头:“事情我已经听下人说了,这两个丫鬟对王妃你不敬,确实该罚,但罪不至死,你何必非要了她们的性命” 楚怀玉冷笑:“我何时说了要她们死不过是打一顿,教训教训罢了。” 路遥皱眉,让行刑的家丁停手,指着那两个丫鬟惨不忍睹背和臀说道:“这就是王妃说的教训教训而已” 楚怀玉恼火,怒道:“路遥你想干什么想踩着我做好人,收买人心让我来衬托你多么善良有爱心” “我不过是不忍见她们就这么死去罢了。”路遥说道。 她有心想给出楚怀玉说说什么叫量刑过度,什么叫尊重生命,但又想到楚怀玉这个古代女人未必能理解,便又作罢,只说道:“随你怎么想,反正今天这事我管定了。” “那你试试看”楚怀玉也不是软柿子,不愿再三被路遥下面子。 但熟料,路遥接下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路遥笑着说:“王妃有所不知,王爷最不喜欢女人,尤其是他的女人打打杀杀,心狠手辣了,你要是还想赢得他的心,最好学着仁慈一点。” “你”楚怀玉一窒,却又觉得路遥说的有几分道理,男人嘛,都喜欢温婉贤淑的女子。 楚怀玉眼珠子转了一圈,最终冷哼一声,退让了:“便宜你了” “多谢王妃宽宏大量。”路遥故意拿这种话恶心她。 楚怀玉果然脸色更难看了,却也知道自己在路遥手里讨不了好,索性不理她,带着人走了。 路遥收回视线,瞥一眼重伤的两个丫鬟,叹一口气,吩咐道:“把她们抬回去,请大夫看看,需要什么药材,就去库房里取。” “多谢娘娘”两个丫鬟用微弱的声音道谢。 路遥摇头:“我希望你们明白,我救你们,是因为人命可贵,你们罪不至死,但不代表你们又没有错。” 顿了顿,眼神扫过众人,提点道:“不管怎么说,王妃都是主子,你们不能对主子不敬,明白吗传出去别人得笑话我们琮王府没有规矩了。” “是,奴婢们明白,谨遵娘娘教诲。” 众人低头应是,心里都在想,路遥就是路遥,如今虽为侧妃,但气度做派都不是楚怀玉能比的,在众人心里,她才是真正的琮王妃。 “明白就好。”路遥点了点头,走了。 被这事一搅合,她睡意已经消失不见 闲来无事,干脆收拾东西去了路府看望爹娘。 有下人先一步骑马赶过去,告诉路家人路遥要来的事情,路老爷等人便没有外出,在家里等着路遥。 路遥到的时候,路老爷和秦氏已经快望眼欲穿了,亲自到门口等着。路遥贵为琮王侧妃,路老爷一家只是商户,路遥一下马车,他们就要下跪行礼。 路遥赶紧拉住,不让他们跪,说:“爹、娘,这里没有外人,我们自己家人,不用讲究这些。” 说着,就牵着秦氏的手往府里走,同时,不忘用另一只手去搀扶路老爷:“爹、娘,你们以后不用在门口站着,在屋里等我就行。” “好,我女儿长大了,知道心疼爹娘。”路老爷拍拍她的手,哈哈大笑。 “是啊,大小姐贴心懂事,不像雪柔,总是莽莽撞撞的。”林氏在一旁讨好的说道。 她以前还曾嫉妒路遥,想过给路遥和秦氏暗中使绊子,但自从路遥嫁入皇室,这个念头就彻底打消了,只敢盼望路遥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才好。 路遥淡淡看了林氏和她身旁的路雪柔一眼,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遥儿,琮王新娶了王妃,你有没有受欺负”进了屋,秦氏和路老爷关切询问。 路遥说道:“没有,我很好,没人敢欺负我,你们不用担心。” “那琮王他”秦氏犹豫道,“听说那亲王妃容颜过人,琮王会不会喜欢上她,对你不再用心。” 路遥摇头,说:“爹、娘,你们放心,顾琮远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不过遥儿你还是要小心,爹怕那新王妃暗中给你使绊子。”路老爷说道。 路遥回忆了一下自己认知中的楚怀玉,想到她那副没有城府,一点就炸的脾气,笑了笑,说道:“不会的,她那人性子虽然不是很好,但都是明着来的,不是那种会暗中作祟的小人。” 路老爷和秦氏闻言俱是一惊,听路遥这话,似乎并没有很讨厌那新王妃的意思。 路遥一看他们神色,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不愿让父母为自己担心,便安慰道:“你们放心,楚怀玉人其实没多坏,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话落,路老爷和秦氏还没有说什么,就听路雪柔不乐意了,气道:“楚怀玉明明就是个无耻小人,卑鄙下贱,你怎么还为她说话” 路遥惊了,路雪柔这是在为她抱不平她不是一向不喜欢她的吗 路老爷也惊讶,还带点欣慰:“看来我们的雪柔长大懂事了,知道向着姐姐了。” 林氏摆出个笑脸,刚想附和着说两句路雪柔的好话,却听路雪柔说道:“谁向着她了我是看不惯楚怀玉那个贱人,仗着家里有权势,逼着琮王娶她亏我以前还那么仰慕她,真是瞎了眼” 她说着说着,竟然哭起来了:“为什么是她嫁给琮王,而不是我我明明也喜欢琮王的,比任何人都喜欢”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林氏更是神情惶惶,白着看向路遥,生怕路遥发火。 第五百四十三章:路遥的担忧 路雪柔继续哭着说:“凭什么她能嫁给琮王,而我不能就因为她有个做侯爷的爹吗这个世界未免太不公平” 路遥皱眉,觉得路雪柔怕是在发疯。 林氏直接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你胡说八道什么楚家的女儿岂是你能议论的” 说罢,又看向路遥,讨好道:“大小姐,你就当没听到雪柔这话,这要是传出去被那位新王妃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路遥点点头,不用林氏说,她也不会把路雪柔的话告诉楚怀玉,她又没傻。 路雪柔把林氏的手扯下来,怒斥路遥:“你点什么头你怎么那么没用啊好好的琮王正妃的位子也能被被人抢去,我还指望着你作主替琮王殿下纳我做小妾,这下好了,你变成侧妃了,没那个权力了” 顿了顿,嫌恶又恶狠狠的说:“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没用的姐姐” “啪” 话音刚落,就听清脆一声响,是路老爷打在了路雪柔的脸上。 “爹,你打我”路雪柔捂着脸,不可置信。 “打的就是你”路老爷气的脸红脖子粗,手指着路雪柔破口大骂,“你姐姐出了这么大的事,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这个做妹妹的不仅不替她考虑,还敢指责她还敢肖想你姐夫谁给你的胆子” “呵还能是谁还不是你这个做爹的平时太宠她了。”秦氏在旁边凉凉的开口。 路老爷刹时有些气短,看了一眼秦氏,又瞪着眼睛看林氏,骂道:“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林氏满脸抱歉,不敢触路老爷的霉头,忙对路雪柔说道:“雪柔,快给你姐姐道歉。” “我不”路雪柔脖子一梗,十分倔强,“而且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就因为你是个妾,我从你肚子里出来就是个庶女,就样样比不上路遥,我恨你” “雪柔”林氏震惊,没想到路雪柔竟然能说出这么让人心寒的话。 路雪柔却不理她,也不想再理会在座的所有人,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就跑出去了。 林氏想追,又怕路老爷生气,生生住脚步,踌躇的看向她。 “别管她真是反了天了”路老爷气的一拍桌子,怒道。 “是,老爷。”林氏只得收回脚步。 想了想,她替路雪柔对路遥道歉:“大小姐,雪柔她只是一时气话,不是真心的,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秦氏冷笑一声,道:“气话那她脾气可真够大的” 林氏尴尬道:“是妾身管教不周,是妾身的错。” 她说着,眼睛仍望着路遥,生怕路遥会报复路雪柔。 路遥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和她计较。” 林氏松了口气,说:“多谢大小姐大人大量,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管教雪柔的。” 路遥点了点头,没说话。 林氏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关于雪柔胡言乱语的那些事情,还请大小姐不要放在心上,琮王那样的人中龙凤,是雪柔绝对不敢攀附的。” 路遥明白她意思,点了下头,说道:“你放心, 我不会告诉顾琮远的。” 林氏脸上露出点感激的笑来,彻底放下了心。 曾几何时,她也曾抱有过幻想,想让路雪柔嫁进琮王府,得到顾琮远的宠爱,她也好跟着享受荣华富贵。 但是之后,经历过了一些事情,她彻底意识这个想法有多么不切实际,顾琮远爱路遥爱的死去活来,别的任何女人都不放在眼里,路雪柔又怎么有机会呢 与其冒着得罪顾琮远和路遥的风险,勾引顾琮远,还不如抱好路遥的大腿,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不错。 林氏很早之前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很可惜,路雪柔不明白。 林氏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秦氏和路老爷,又看看路遥,觉得他们要说些体己话了,她再留在这里不合适,就告辞了。 她走后,秦氏拉着路遥的手,安慰她:“遥儿,你不要听路雪柔瞎说,变成侧妃的事情也由不得你,你可不是她嘴里那种没用的人。” 路遥回握住她的手,笑着说:“娘,你放心,我不会把她的话当真的。” “遥儿啊”路老爷唏嘘一声,道,“是爹疏忽了对你妹妹的管教,竟然没有察觉到她有那种心思。” 路遥不在意的摇头,说:“爹,错不在你,顾琮远足够优秀,吸引别人爱慕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只要他的心在我这里,别人怎么做都不用。” 看着她对顾琮远无比信任的样子,路老爷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似乎有些犹豫,住了嘴。 路遥看的奇怪,说道:“爹,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们父女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路老爷犹豫再三,说道:“遥儿,爹是男人,比你更了解男人,琮王殿下现在对你情根深种,不一定以后一辈子都不变心,爹听说楚侯爷的那位女儿是闻名京城的大美女和才女,你要早做准备才是。” 说完后,怕路遥误会,忙不迭的又解释:“爹不是不相信琮王殿下和为人对你的感情,只是世事无常,爹怕要是有个万一,你会受不了。” 路遥怔了一下,想了想,说:“是,我明白爹你是让我自己留条退路。” “哎你能明白爹的意思就好。”路老爷欣慰的点了点头,瞅了瞅秦氏,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示意她说话。 秦氏便说道:“遥儿,娘和你爹的看发一样,凡是你心里要有个章程。” “我明白,让爹娘操心了。”路遥很勉强的笑了一下,心里觉得路老爷和秦氏说的挺有道理。 秦氏见她脸色不好看,不忍心再说,谈起了别的话题。 路遥一一应答,怕他们担心,很快收敛了哀戚的神色,关切的询问了家里的事情。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路遥留在路府,和秦氏、路老爷一起用了午饭。 吃过午饭后,又陪了秦氏和路老爷一会儿,才坐马车回琮王府。 没有了秦氏和路老爷在身旁,路遥没必要在掩饰,脸上的难过一下子全露了出来。 秦氏和路老爷的话到底还是影响到了她,虽然她知道现在的顾琮远对她一片真心,可事实确实难料,现在真心,不代表以后会一直真心,人生那么漫长 在往后的几十年里,谁能肯定感情不会被日渐消磨掉当激情褪去,剩下的还有什么呢 “小姐,你不要多想,琮王殿下那么爱您,就算再多久,肯定也不会变心。”红鸾看她心情低落,赶紧安慰。 路遥抹了把脸,说:“红鸾,我知道我这么想顾琮远不太好,可我心里确实有些难受。毕竟,一辈子那么长啊,谁能保证以后” 红鸾想了想,反问她:“小姐,一辈子那么长,那您以后会不爱琮王殿下吗” 路遥想也没想的就否认:“当然不会。” 红鸾笑道:“既然你不会变心,那您为什么会觉得琮王殿下会变心呢” 路遥一怔。 红鸾接着道:“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琮王殿下会不会变心还是未知,小姐您又何必为了那还没有影的事情难过” 顿了顿,又道:“奴婢愚笨,说不了什么大道理,奴婢只是觉得,小姐您应该享受当下。” 路遥沉默半响,忽地大笑出声,拍了拍红鸾的肩膀道:“你说的有道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瞎担心还没发生的事情干嘛。” 她长叹一声:“我竟还没有你看的透” 红鸾捂嘴轻笑:“不,小姐您是爱的深,所以想的多,顾虑多。” 顿了顿,又道:“其实老爷的夫人手的也有道理,奴婢也希望小姐您能给自己留有后路,只是也不要太杞人忧天了。” “放心,退路还不简单怎么说我也是同福商号的老板,就算有朝一日被顾琮远抛弃,也不会过的太差。”路遥自信的一笑,脸上恢复晴天。 红鸾吃吃地笑,说:“要是让琮王殿下知道奴婢在和小姐您说这些,肯定会扒了我的皮” 想到顾琮远的为人处世,路遥心有戚戚然的点点头,拍拍红鸾肩膀,说:“放心,小姐罩着你” 红鸾弯了弯眼睛,笑嘻嘻的道谢。 谈话间,马车已经到了琮王府,路遥下车,回了自己的常青院。 刚回去,就听到下人禀报说顾元宝上午来找过路遥,可惜路遥不在。 路遥闻言,懊恼的一拍脑袋,暗骂自己回娘家怎么忘带儿子了,忙吩咐下人去把顾元宝带来常青院。 下人命令而去,过了没多久,顾元宝就和奶娘一起过来了,一进屋就扑进路遥怀里,可怜兮兮的叫:“娘亲,元宝好想你” 路遥把他抱在怀里,亲亲他的小脸,笑眯眯的说:“娘亲也想元宝。” 顾元宝嘴一扁,委屈道:“骗人元宝上午来找娘亲,娘亲都不在,娘亲是不要元宝了吗” “怎么会娘亲不在是因为去了一趟你外祖父家,忘了带着元宝一起,娘给元宝道歉好不好”路遥轻声哄他。 顾元宝却还不满意,扁着嘴看了一会儿路遥,突然问:“那父王也会一直要元宝吗” 路遥不明白他怎么问出了这样的问题,有些奇怪:“当然。” “可是我听下人们说,爹娶了新王妃,就不要娘了,以后爹和新王妃有了新的宝宝,也会不要元宝。”顾元宝,突然语出惊人。 第五百四十四章:实力护妻 路遥一愣,脸色沉了下来,犀利的眼神瞥向顾元宝的奶娘。 奶娘赶紧跪下来,为自己辩解:“娘娘明鉴,此事奴婢毫不知情,不是奴婢说的,奴婢更不知道小世子是从哪里听到那种话的。” 路遥收回视线,看向顾元宝,放柔了声音问他:“元宝,告诉娘,你是听谁说刚才那些话的” 顾元宝一脸懵懂的摇摇头:“元宝是趁着午睡时间,偷溜出去,在花园里玩的时候听见两个丫鬟说的。” “元宝认识那两个丫鬟是谁吗”路遥问。 顾元宝摇头:“不认识。” 琮王府下人太多,没法全都认识很正常,路遥便又问:“那元宝记得她们长什么样子吗” 顾元宝继续摇头,说:“她们是背对着我说话的,我没看到她们的脸。” 路遥沉默了,脸色很不好看。 顾元宝小心翼翼的扯扯她衣袖,问:“娘亲,是元宝说错了什么吗” 路遥摇头,亲了亲他额头:“元宝没有错,是别人错了。” “哦。”顾元宝放了心,只要不是他犯错惹了娘生气就好。 想了想,顾元宝又说:“那娘不要为了别人生气好不好不值得。” “好,娘听元宝的。”路遥笑眯眯的点头,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彻查这件事情,看看到底是谁竟敢胡说八道,还让她的宝贝听到了。 “娘,你还没告诉我父王会不会不要我们呢”顾元宝揪着路遥的袖子,固执的要一个答案。 路遥捏了捏他的鼻子,道:“当然不会,你父王那么爱你、爱娘亲,怎么会不要我们元宝不要听别人胡说,你父王要是知道你这么想,会难过的。” 顾元宝顿时紧张了,可怜兮兮的仰着脸恳求路遥:“那娘不要父王好不好” “好,娘不说。”路遥笑着答应了。 顾元宝是顾琮远的亲儿子,世子之位更是刚出生就请封的了,就算路遥变成侧妃,他也依然是世子,即使顾琮远真在为来某一日和路遥分道扬镳,也不可能不要顾元宝。 红鸾也打趣道:“世子殿下,琮王殿下在洞房花烛夜都要过来陪小姐,他那么爱小姐,怎么会不要你们呢殿下您多虑了。” 顾元宝撇撇嘴,表情愤愤:“可父王还是娶了别人,这样不好” 路遥觉得好笑,问他:“那元宝觉得怎样才是好的” 顾元宝说:“当然是从一而终,我长大后就要只娶一个媳妇,好好的对她,绝不会像父王这样。” 路遥一惊,没想到顾元宝竟然能说出这么早熟的话来,仔细的端详他片刻,发现他确实长大了一些,不再像过去那般圆滚滚了。 只是,这个年纪说娶妻的话还是为时尚早,路遥故意逗他,问道:“那元宝跟娘说说,以后要娶一个怎样的女子为妻” 顾元宝小大人般的思考片刻,一本正经道:“我要娶那个翻山越岭,只为来见我一面的人。” “哦这是为何”路遥好奇。 顾元宝解释说:“因为只有真正喜欢我的人,才会不辞辛苦,不嫌路途遥远,翻山越岭也要来见我。” 闻言, 路遥和红鸾都笑了,觉得顾元宝的话还真有几分意思,不得不说,这孩子还真挺早熟。 “翻山越岭也要来见你的人这不是就是在说我嘛”蓦的,窗户外面的墙上突然传来一道揶揄的女声,随之,冒出来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来。 那身影熟练的从墙上翻下来,走进屋子里,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不是卫岚还能是谁 路遥惊讶中带点无语:“你怎么又翻墙就不能好好的走回大门吗” “你不懂,我们江湖中人,就是喜欢不走寻常路。”卫岚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笑的嚣张。 路遥瞬间无语,白了她一眼。 卫岚不在意,低头看向顾元宝,朝他伸出手,笑的不怀好意:“小家伙,你说,姐姐是不是翻山越岭来见你的那个人啊” 顾元宝眼睛亮晶晶的,自动的把翻山越岭和翻墙划了等号,扑进卫岚怀里,大声说:“是” 卫岚哎呦哎呦的笑开了,朝路遥挤眉弄眼:“你看,你儿子很喜欢我嘛” “那你不如留下来做我未来儿媳妇。”路遥白她一眼。 卫岚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开玩笑,那我岂不是比你小了一辈” 路遥毫不留情指出她的逻辑错误:“你让元宝叫你姐姐,已经比我小了一辈。” “呃”卫岚一窒,开始辩解,“那不一样,总比管你叫娘的好的。” 路遥想了想卫岚管自己叫娘的画面,不由得也是浑身一阵恶寒,身子都抖了抖,说:“那还是算了吧” 顾元宝却说:“不不算我喜欢这个漂亮姐姐,就要她做我娘子” 卫岚乐了,扒拉了一下他脑袋:“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叫喜欢吗” 顾元宝说:“我当然懂我看到你就觉得开心,想一直跟你玩。” “嘿你这小孩有点意思”卫岚大乐,像小孩子找到喜欢的玩具一样,和顾元宝玩了起来。 路遥在旁白你看着,倒觉得这画面有些养眼。 她看了一会儿,想到之前的事,转头吩咐让红鸾去查查那两个敢乱嚼舌根的丫鬟是谁。 琮王府规矩严格,下人们都很懂分寸,路遥不太相信真的会有琮王府的丫鬟做出那么没有脑子的事情。 除非,她们不是琮王府的人 路遥眯了眯眼,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果然,过了一会儿,红鸾回来了,没打扰顾元宝和卫岚,凑近路遥,小声的说:“小姐,查出来了,那两个丫鬟是楚王妃那边的,原本不是王府里人,是楚王妃从楚家带来的,她们一直盯着小世子,故意当着他的面说的那些话。” “果然如此。”路遥冷冷一笑,看了一眼顾元宝,发现他沉浸在和卫岚的玩耍里,暂时不要她这个娘亲陪也可以,便对红鸾说道,“走,跟我去会会楚怀玉” “是,小姐。”红鸾俯首称是,又带了几个丫鬟婆子。 到了楚怀玉居住的院子门口时,路遥让门口的下人进去通报,那下人却一动不动,根本不把路遥放在眼里。 路遥直接带人冲了进去,把对方气的哇哇大叫。 楚怀玉被吵到了,跑出去 来怒气冲冲的瞪着路遥,怒吼:“路遥,你又发什么疯” “是你让人在花园故意嚼舌根,让我儿子听见的”路遥冷声质问。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楚怀玉否认,但眼神却心虚的避开了路遥的视线。 这一看就有鬼,路遥冷哼一声,挥手吩咐自己带来的人:“给我砸” “是”下人们领命,当场就在楚怀玉的院子里破开开了。 楚怀玉目瞪口呆,指着路遥的手指都颤抖了,说不上是惊讶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点:“你你狗胆包天我可是王妃” 路遥冷笑:“那又如何你敢算计到我儿子头上,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照样报复” 楚怀玉好半响没说话,看路遥这副神态,就知道她已经查出来那件事了,狡辩无用,楚怀玉只能命令自己人阻拦路遥带来的人。 一时间,两拨人扭打在一起,场面颇有些混乱。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院子门口传来顾琮远的怒喝。 两拨人同时停手,路遥和楚怀玉齐齐回头。 顾琮远着一身玄衣走进来,眸光沉沉,视线从路遥和楚怀玉身上扫过,又扫到下人们身上,把满院狼藉尽收眼底。 “王爷”楚怀玉立马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朝前扑过去,想扑进顾琮远怀里。 顾琮远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了,皱眉道:“站直了说话。” 楚怀玉哀怨的看他一眼,不敢再动了,编谎话道:“王爷,我不知道路侧妃抽什么疯,突然带着人来我这里,还让人打我的丫鬟,您可要为我作主啊” 顾琮远嗯了一声,看向路遥,抬起胳膊。 楚怀玉心里一喜,以为顾琮远要打路遥,俩立马幸灾乐祸的看着路遥。 然而下一秒,却见顾琮远抬起手,将路遥拉进自己怀里,放柔了声音问她:“她惹你生气了” 这个“她”,自然是楚怀玉。 楚怀玉犹如被雷劈中,呆立当场,不可置信的瞪着顾琮远。 “有没有伤到哪里”顾琮远仔细打量路遥。 路遥摇头,弯了弯眼睛:“殿下放心,扭打在一起的是丫鬟,没人敢对我动手。” 顾琮远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遥儿,以后她做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来解决。” “好呀。”路遥点头。 顾琮远点了点她额头:“乖” “王爷”楚怀玉快要疯了,再也看不下去他们秀恩爱,又怒又委屈的说道,“是路遥带人来我这里闹事,您怎么只关心她,不关心我” 顾琮远抬起眼皮,凉凉的看她一眼,说:“遥儿为何找你” “我不知道,王爷你应该问她。”楚怀玉决定坚决不承认让那两个丫鬟嚼舌根的事情,反正路遥没有证据,不能把她怎么样。 却听顾琮远冷冷一笑,问也不问路遥,就做了判断:“是你招惹了遥儿。” 楚怀玉愕然。 顾琮远补充一句:“遥儿生性善良,若不是你惹急了她,她又怎么会和你一般见识” 楚怀玉无言以对,彻底奔溃。 第五百四十五章:遥儿是你能比的? 看到楚怀玉吃瘪,路遥不厚道的笑了。 楚怀玉气的跺脚,脸色都青了:“顾琮远,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顾琮远道:“本王名讳是你能叫的” “是,王妃娘娘您僭越了。”管家孙淼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附和一句。 顾琮远凉凉的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孙淼一张老脸上忙堆起讨好的笑,而后又转头对楚怀玉说:“王妃娘娘,琮王殿下身份尊贵,您怎么能直呼殿下的名讳这可是大不敬” 楚怀玉怒指路遥,问:“那她怎么可以这么叫” 孙淼干笑,道:“这老奴就不好说了,那是王爷的意思。” 楚怀玉便问顾琮远:“为什么路遥能叫,我不能叫” “你拿什么和遥儿比”顾琮远不屑。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妃”楚怀玉整个人都被气的发抖。 “我主动让你嫁给我了”顾琮远冷哼,低头深情凝视路遥,语气温柔的不行,“在本王心里,本王的正妃始终只有遥儿一人。” 路遥闻言,心念一动,心里发热,为自己之前的种种忧虑感到羞愧,明明顾琮远是这么的爱她啊 路遥满意,楚怀玉却不开心了,被顾琮远那句话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感到一股深深的耻辱。 她楚怀玉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尽宠爱长大,哪个男子不是对她千般讨好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把她当回事。 楚怀玉有一瞬间有些后悔自己要嫁给顾琮远,她本以为凭借自己的美貌和才华,一定会很快捕获顾琮远的心,但是现在看来,好像难度比她预想的要大得多。 可是已经嫁过来了,要让她就这么放弃,她怎么说也不甘心,心念急转间,便很快收敛了一身的怒气,神情变得柔和起来,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顾琮远,说:“王爷,妾身知道您喜爱路侧妃,妾身不敢和她比,但是妾身好歹也是您用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您对妾身温柔一点好不好啊” 顿了顿,又道:“妾身不敢求别的,只求王爷您待妾身能有待路侧妃的十分之一,毕竟妾身是深深的爱着您的。” 楚怀玉说完,继续用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看着顾琮远,她相信,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吃这套的。 然而,顾琮远却只是皱了皱眉,颇为厌恶的说:“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恶心的表情和语气说话” 楚怀玉:“” 路遥:“” 路遥没忍住,不顾形象的爆笑出声。 孙淼也是嘴角抽搐,想笑又不敢笑,只能辛苦忍着。 楚怀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刚才装出来的柔情样子顷刻间全部消失,暴怒道:“顾琮远” “王妃,您又对王爷不敬了。”孙淼尽职尽责的提醒她。 楚怀玉狠狠瞪他一眼:“你闭嘴你一个下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路遥不乐意了,势必要维护孙淼这个全场最佳助攻,对楚怀玉说:“王妃,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孙管家是王府的管家,也是跟着王爷很多年的老人了,王爷给他 权力管这琮王府的一切大小事务,自然也有责任提醒你。” 顾琮远附和的点头。 “多谢娘娘为老奴说话。”孙淼装模做样的摸了摸眼角,一副对路遥感激涕零的样子。 这话,仿佛在从侧面控诉楚怀玉为人刻薄,不如路遥大度贤惠。 楚怀玉自然听出来了,身子都被气的抖了抖,差点摔倒,幸亏被探春及时扶住。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们,我不说了行了吧”楚怀玉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以后再想办法狠狠报复路遥。 路遥此行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又岂会让她这么轻易走掉 她叫住了楚怀玉,说:“王妃还没有说清楚关于我儿元宝的那件事呢,急着走什么” 顾琮远皱眉,问:“元宝什么事” 路遥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顾琮远听完,当即大怒,神色阴沉的看着楚怀玉,声音冷的像含了冰渣:“楚怀玉你竟敢如此” 楚怀玉被他用那种眼神看着,觉得身体仿佛都要被冻僵了,之前打定主意不承认的念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条件反射的点头承认,并说:“是是我做的,我派人盯着小世子,故意当着说闲话给他听,想让他难过。” “毒妇连稚儿你都不放过”顾琮远气的脸色铁青,如果不是自小就有的涵养和风度,他恐怕早就对着楚怀玉当胸一脚踹过去了。 “传我命令,关楚怀玉紧闭,以一月为期,一月之内,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探望”顾琮远冷声吩咐。 “是,王爷。”孙淼领命,对楚怀玉做了个手势,“请吧,王妃。” “顾琮远,不,王爷,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楚家的女儿,我爹和陛下知道了肯定会来找你讨公道的”楚怀玉大惊,试图用楚侯爷和皇帝陛下来压顾琮远。 顾琮远表情已是厌恶到了极致,一点和楚怀玉对话的兴致都没有,直接吩咐孙淼:“快点把她关进屋子里去” 孙淼连声答应,不敢再斯文,直接让几个力气大的嬷嬷强行把楚怀玉往屋里带,见楚怀玉还在不甘心的挣扎,便好心的给她解释了一句:“王妃您糊涂了,先不说您父亲楚侯爷身份再尊贵,能尊贵过咱们王爷去而且您嫁给咱们王爷,就是琮王府的人了,咱们琮王府内部的私事,谁敢管谁又能管” 楚怀玉愣了一下,呆呆道:“可是,我是陛下亲自赐婚的,陛下他” “王妃。”孙淼打断了她,眼神像是在看不知世事,不懂常情的孩子,“女子出嫁从夫,丈夫就是天,王爷管教您,纵使是陛下,也没理由插手。” “啊”楚怀玉愣住了。 她因为家世显赫,又和得楚侯爷的宠爱,所有人都觉得她以后就算是嫁了人,因为有家世撑腰,也依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所以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后宅之事,岂料如今思维都偏差了。 孙淼没有再多说,趁她怔愣之际,让嬷嬷们直接把她送进屋子里,从外面把房门锁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孙淼的话刺激到了,楚怀玉竟然安安静静的,没有拍 门呼喊。 孙淼满意的微笑,走到顾琮远跟前,笑的讨好:“王爷,事情办好了。” 顾琮远冷冷一笑,没夸奖他,反而另提一事,说:“孙管家真是出现的时机可真是妙,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本王出现时,就跟着出现了。” 孙淼一听,膝盖一软,直接给顾琮远跪下了。 他知道,顾琮远这是在不满他隔岸观火。 孙淼其实早就得到下人的禀报,知道路遥带着人来找楚怀玉了,甚至楚怀玉早上去常青院的事情,他也知道。 身为王府的管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要是不知情,那早就该拿着包袱滚蛋了。 只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调解纠纷,反而颇有几分笑看楚怀玉和路遥谁输谁赢的样子。 “王爷恕罪,老奴再也不敢了。”孙淼赶紧认错请罪,希望顾琮远能看在他伺候他这么多年的份上,绕过他这一次。 顾琮远冷哼一声,警告他:“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在琮王府里,谁都可以出事,唯独遥儿可元宝不行。” “是,老奴明白,老奴知错,再也没有下次了。”孙淼身子抖了抖,赶紧保证。 此前,他隔岸观火,是因为不确定有了楚怀玉后,顾琮远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宠爱路遥,他怕帮着楚怀玉会得罪路遥,又怕帮着路遥会得罪楚怀玉,所以先静看事态发展,搞清楚她们在顾琮远心里分别是什么份量后,再站队,王府里很多人都跟他是一样的想法。 而顾琮远轻易看出了他的想法,所以才会不满。 路遥却心性纯善,没想那么复杂,不知道顾琮远和孙淼在打什么哑谜,便问出了声。 顾琮远想了想,决定不告诉她,怕污染了她的那份纯真。 他说:“没什么,我交待给他的事情没办好,说说他。” “哦,这样啊。”路遥恍然,看了一眼还有些紧张的孙淼,有心想为他说话,道,“孙管家是王府的老人了,如果不是什么打错的话,你也别太为难他了。” 顾琮远点了点头,随即凌厉的眼神瞥向孙淼,说:“听见了吗还不快谢谢谢娘娘。” “是,谢谢娘娘”孙淼赶紧叩头谢恩。 对比路遥和和善,和楚怀玉之前不把他当人看的嚣张,孙淼默默决定,以后他就是路遥的坚定拥护者了,楚怀玉哪凉快哪呆着去。 而且他今天算是看明白了,楚怀玉虽然是正妃,但是在他家琮王殿下的心里什么都不是,这个王府里真正的女主人还是路遥。 想到这里,孙淼赶紧改了称呼,再次叩头道:“谢谢王妃娘娘为老奴求情,老奴永生永世铭记在心。” 路遥懵了一瞬,赶紧去扶他起来:“孙管家,你叫错了,我现在可不是王妃了。” “王妃始终是王妃,在王爷心里是,在老奴心里也是。”孙淼哪里敢让她扶,边说一溜烟自己站起来了,对顾琮远笑的讨好。 顾琮远勾了勾唇,笑骂一句:“你这老小儿倒是机灵。” 孙淼继续笑:“王爷满意就好。” 顾琮远瞥他一眼,拉着路遥走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只撩不负责 顾琮远和路遥往常青院走,在路上时,顾琮远问路遥:“去看过岳父岳母了二老身体怎么样” 路遥嗯了一声,说:“我爹娘身体都很好,王爷不必挂心。” “好,有什么需要的,就让人去库房里去。”顾琮远道。 路遥故意问:“取什么都行吗” “什么都行。”顾琮远说,边停了脚步,眼神认真的看着路遥,“本王整个人都是你的了,你想要什么,我不能给你” 路遥怔忪片刻,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她不合时宜的想到,怪不得楚怀玉和路雪柔都对顾琮远念念不忘,他这么好,的确值得被人爱啊。 “在想什么”顾琮远见她发愣,问道。 路遥眨了眨眼,说:“在想王爷你这么好,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我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不用有压力,本王只爱你一个。”顾琮远说。 路遥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把自己的小手放进顾琮远的大手里,和他十指相扣。 这一刻,路遥再次暗骂之前在马车上七想八想的自己矫情,顾琮远这么爱她,至少现在这么爱她,她想那些未必会发生的事情干什么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享受当下才是最要紧的。 路遥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心情好了不少,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和顾琮远回了常青院。 他们到的时候,看到顾元宝正在院子里和卫岚玩捉迷藏,卫岚鬼马机灵,让顾元宝屡战屡败,顾元宝却不服输,依旧屡败屡战。 见到路遥和顾琮远来了,卫岚忙停下来,和顾元宝一起过来给顾琮远行礼。 路遥的视线在顾元宝和卫岚身上来回打量,啧啧叹道:“卫岚啊,我们家元宝从小就人小鬼大,虽然是个小孩子,却看不上这种捉迷藏这种游戏,你是第一个能让他玩,还玩的这么开心的人。” 卫岚扬了扬眉毛,得意道:“那是本小姐有魅力。” “是,我看中的未来媳妇当然有魅力。”顾元宝附和。 路遥惊了,顾琮远也惊了,他们打量着顾元宝,发现他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之色。 路遥咽了口唾沫,艰难道:“卫岚,你给我儿子灌什么药了” 卫岚不乐意了,说:“什么药我这么聪明漂亮,还武功高强,小元宝会喜欢我多正常,哪里还需要什么药” 顿了顿,笑眯眯的问顾元宝:“是不是啊元宝。” “是。”顾元宝一本正经的点头。 顾琮远被逗笑了,摸了摸顾元宝的小脑袋,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卫岚。 卫岚被他看的打了个激灵,总觉得顾琮远仿佛在说,如果她敢对顾元宝只撩不负责,他就会要了她的小命 卫岚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三抖。 路遥关心的问她:“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感染了风寒” “应该是,不,一定是。”卫岚迫不及待的点头,想早点离开顾琮远的死亡凝视,一把拽住路遥的手,说,“我不需要看大夫,也不用吃药,你给我一间客房,我休息休息,睡一觉就好了。” “这样行吗 ”路遥怀疑,想让人去请大夫,顾元宝也在一旁说着要请大夫。 卫岚忙不迭的拒绝,一口气说了许多个行,并表现出很困倦的样子,表示要立刻马上休息。 路遥无法,只得带她去了客房。 卫岚立马走人,全程没敢多看顾琮远一眼。 路遥把卫岚送进客房后,坐在床边陪她,想看看她的情况,如果休息一会儿还没好,就要叫大夫了。 顾元宝也跟着进来,软绵绵的小手握住卫岚的手,用一副大人口吻安慰她:“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卫岚哭笑不得:“我当然不会有事,又没得绝症。” 顾元宝抿着嘴不高兴了,觉得自己不太会安慰心上人,竟然被心上人给嘲笑了。 路遥被他的反应逗的不行,捏捏他的小脸,说:“元宝,出去找你父王陪你玩,娘亲要和你卫岚姐姐说会话。” 顾元宝看看路遥,又看看卫岚,郑重的点了点头:“好,你好好休息,我过会再来看你。” 说完,得到卫岚的肯定回答后就转身出去了,还贴心的把门带上了。 同时,心里下了决心,要去找他父王顾琮远,好好的学习一下怎么说话才能讨心上人欢喜。 “喂要不你真的做我二媳妇得了,我看你和元宝相处的挺好的。”顾元宝走了以后,路遥对卫岚说。 卫岚翻了个很大的白眼,说:“拜托我不是对小孩子有那种想法的变态好吗我们是相处的还不错,但那只是投缘,玩得来而已。” “可我看元宝说想娶你是认真对。”路遥说。 “拉倒吧,他那么小一个孩子,能懂什么胡说的你也要当真”卫岚道。 路遥摇了摇头,她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知道他不是那种会胡说的小孩,不过卫岚说的也对,顾元宝才那么小一点,怎么可能懂男女之情 “我觉得元宝应该是觉得你很好,在他的认知里娶妻就是要娶一个很好的人,所以才会说要娶你。”路遥想了想,分析道。 “差不多,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卫岚道,不等路遥发问,就自顾自的回答,“你儿子不是觉得我很好,是觉得我最好” 路遥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卫岚说的有几分道理。 想到了什么,路遥说道:“你也错了,是除了我顾琮远以外,你最好。” “看,提前到来的婆媳矛盾。”卫岚嘿嘿直笑,说道,“不过说真的,你难道不介意我比你儿子大很多岁吗” 路遥算了算,说:“还好,也不是大很大,如果元宝长大后还喜欢你,我不会反对。” “好吧,你真开明。”卫岚竖了个大拇指,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还别说,真有点累了。 路遥见了,摸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后,嘱咐她好好休息,就出去了。 回到正屋,路遥看到顾琮远正和顾元宝下棋,一大一小分别坐在两个蒲团上,逗聚精会神的看着棋盘,颇有几分和谐。 路遥站在不远处没有出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夫君和儿子的好相貌和好气质后,让侍女去洗了水 果,端了几盘精致的点心进来,看到顾琮远和顾元宝一局结束,就叫他们过来吃。 顾元宝吃了两口,就拿着水果和点心去找卫岚了,不跟路遥、顾琮远一起待了。 路遥哭笑不得,连连摇头。 “顾琮远,苏轻烟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路遥边吃边问顾琮远。 顾琮远说:“她现在被太子护着,我不太好动她。” “那就先不动了,反而她也不是多么重要。”路遥了然的点点头。 顾琮远要是真的打算除掉苏轻烟,有的是办法,只是为此和太子交锋不值得。 提到苏轻烟,就不可避免的想到常山,路遥犹豫了一瞬,问:“那常山是真的叛变了吗” “不离十”顾琮远眸色冷了下来,脸色阴沉。 路遥看的心疼,常山是顾琮远最信任的手下之一,却因为苏轻烟背叛了他,实在是有些让人心寒,路遥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顾琮远了,很多时候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路遥想了想,问道。 顾琮远沉吟片刻,说:“按照规矩,叛徒应该被处死。” “什么”路遥惊呼,有些不忍,但随即又反应过来顾琮远说的是“应该”,那说明他本意并不想杀了常山。 果然,只听顾琮远接着说道:“看在他跟了我们那么多年,以往从没有阳奉阴违过的份上,我暂且绕他一条狗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路遥叹息一声,面对这种情况,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也为常山觉得惋惜。 好半响后,路遥才说:“他毕竟跟了你那么多年,应当不会故意去背叛你,可能是觉得苏轻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放走他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才会那么做。” 顾琮远沉吟不语,不置可否。 路遥想让他多少有点安慰,便又说:“我觉得,如果苏轻烟会对你的性命造成威胁,常山一定不会轻易放走她。” “但愿如此。”顾琮远冷笑一声。 路遥握住他的手,接着说:“就是不知道他刚开始是怎么和苏轻烟搭上线的,苏轻烟应该是下了不少功夫,才让常山对她这么死心塌地,还一心一意的觉得她是个无辜的好姑娘。” 顾琮远眯了眯眸子,说:“是太子的手笔。” “太子”路遥惊讶,随即想到顾琮远那天在皇宫见到苏轻烟,以及出现在苏轻烟身后的太子的事,便又了然。 她担心的问:“太子是不是想用苏轻烟来对付你” “别担心。”顾琮远握住路遥的手,笑了,说,“他们两个废物在一起,能成什么事” 路遥瞪他一眼,说:“那也不可大意,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 顾琮远无奈的笑,只能说:“好,遥儿放心,苏轻烟是在王府待过一段时间,但什么都不知道,太子想拿她来对付我,是打错了算盘,没用的。” “那就好。”路遥这才放了心,亲了亲他的眉眼,展露笑颜。 顾琮远搂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第五百四十七章:让本王疼惜你 和路遥谈话后,顾琮远决定给常山一个机会,如果他能悔改,便留下他,如果不能,就不用再跟在顾琮远身边了。 先前,顾琮远只是怀疑常山,常山也知道顾琮远怀疑自己,但是两人都没有说破,这次有了主意,顾琮远便把这事和常山挑破了。 事已至此,常山知道狡辩无用,而且他也不想狡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认下了,只是依然保持着一开始的观点,觉得苏轻烟只是一个无辜的弱女子,没有顾琮远想的那么坏。 对此,顾琮远的态度是,常山爱怎么想怎么想,他的私事顾琮远不会管,他只需要得到常山的忠诚就行。 所以,顾琮远问了他一句话:“你可以假设一下,如果苏轻烟被太子指示对本王发难,你待如何” 常山只想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回答道:“属下定会竭尽全力保护殿下安全,誓死效忠殿下。” “苏轻烟要杀本王,本王也要杀苏轻烟,你又待如何”顾琮远又问。 这次常山思考的时间略微长了些,但说是长,也只是比之前一眨眼的时间长了一点罢了。 片刻后,他说:“属下之所以护着苏轻烟,是因为觉得她单纯无辜,但倘若有朝一日她对殿下您拿起屠刀,那说明属下先前看错了人,受了她的蒙蔽,那时不用殿下您命令,属下就会先动手杀了她。” “哦你那般喜爱她,当真能下得去手”顾琮远故意问。 常山有片刻的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她若仁,我便义,她若不仁,我便不义,更何况属下的命是殿下您给的,对属下来说,殿下您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这话,是在变相的说他之前放走苏轻烟,是因为认为她不会对顾琮远带来任何危险,倒是和路遥的看法一致。 顾琮远不置可否,没说信了,也没说不信,只是道:“常山,记住你今天的话,若做不到,本王亲自取你性命。” “是,殿下”常山单膝跪地,俯首恭敬道。 顾琮远打量了他片刻,让他起来,说:“你若想成亲,本王可以给你指婚。” “多谢殿下,不过属下暂时还不想成亲。”常山道,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也不想再考虑男女之情。” 顾琮远知道他一时半会忘不了苏轻烟,便没有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了。 常山离开后不久,路遥进来了,顾琮远把和常山的对话告诉她。 路遥听了后,说:“给他点时间吧,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动心,肯定没有那么容易忘记对方。” 顾琮远冷哼一声,道:“忘不掉是他的事,但若他再敢因为那个女人做出什么事来,我就绝对不能再留他了。” 路遥赞同的点头。 事实上,常山现在是处于被观察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纵使顾琮远决定给他一次机会,也依然不可能像过去那样信任他,大部分时候对他都是有所保留的。 常山自己心里也清楚,他想要再次获得顾琮远的信任,就只能加倍的好好表现了。 “只是可 惜了宛双,她对常山一片痴情。”路遥叹息道,有些为宛双遗憾,那少女名叫双,却不能与心上人成双。 顾琮远道:“这世间本就是如此,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与心上人比翼齐飞,不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顿了顿,他勾唇一笑,一把把路遥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说:“所以,本王会好好爱惜遥儿的” “顾琮远”路遥刚想开口,就被顾琮远堵住了嘴,只能发生细弱的呜咽声。 接下来,顾琮远向路遥展示了他的爱惜到底是什么,把路遥折腾的没有一点力气了。 收拾好后,路遥懒洋洋的躺在美人塌上,看着窗外明晃晃的日光,说:“好你个顾琮远,竟然白日宣淫,一点都没有王爷的样子” “哦原来遥儿更喜欢晚上”顾琮远给路遥按摩腿的动作一顿,停了手,一意味深长的说,“简单,本王今夜再服侍你一次,保证让你满意。” 他把“服侍”和“满意”说的很重,让路遥身子抖了抖,赶紧摇头拒绝:“不我想睡个好觉,我需要睡眠” 顾琮远呵呵的笑了,低头亲了亲她的眉眼,说:“那先欠着。” 路遥无语半响,最终只能无奈答应。 顾琮远把路遥抱到床上,两人睡了一个舒服的下午觉。 接下来的几天,路遥都在陪卫岚,卫岚常年混迹江湖,过惯了刺激的生活,在王府住了几天就耐不住性子了,觉得无聊至极,想离开了。 但是顾元宝舍不得她这么快就走,卫岚也喜欢他的,于是答应再陪他几天,路遥便把也商号那边的事情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空出时间来陪卫岚和顾元宝。 反正,同福商号发展到今天,已经有了完善的运行和经营模式,路遥一段时间完全没有影响。 只是,顾琮远不满意了,觉得路遥既然有时间,竟然不陪自己,反而去陪了卫岚和顾元宝,天天用眼神给卫岚甩冷刀子,被路遥发现后,好好的教育了一通,才就此作罢。 不过,卫岚待了半个月后还是要走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走,没法一直陪着顾元宝玩。 辞别那天,顾元宝的小小脸上满是不舍,依依惜别的把卫岚送到王府大门口,说:“你有一空就要来找我,好吗” 卫岚逗他:“要是我不来呢” 顾元宝扁着嘴,一脸不高兴,但还是说:“那就等我长大后去找你,但是离我长大还有好久好久,所以我希望你先来看看我。” “好吧,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我答应了。”卫岚笑道。 说完,抬头和路遥道别。 路遥看着她骑上马,跟她挥手:“有空就来找我们,琮王府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 “好”卫岚矮身和她击了一掌,然后视线扫过顾元宝,说了声保重,就一扬马鞭,策马而去了。 顾元宝追着跑了几步,大声喊道:“卫岚姐姐,你等着我长大,我一定会娶你的” 卫岚没有回头,抬起一条胳膊朝后挥了挥,表示自己 知道了。 她似乎又说了句什么,但是因为已经骑马走出去一段距离了,顾元宝没有听清,追着又跑了几步,可惜卫岚没有发现,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街角。 顾元宝一脸郁闷,仰着小脸问路遥:“娘亲,你说卫岚姐姐都说什么了啊” “娘也没有听清,等下次她来的时候问她好不好”路遥摸着他的小脑袋说。 顾元宝摇头,道:“可是我现在就想不知道,不然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这下轮到路遥郁闷了,扭头去看顾琮远,说:“看你儿子,这么小就为女人神魂颠倒了。” 顾琮远嗤笑,给予三字评价:“小屁孩” 闻言,路遥又不乐意了,说:“顾琮远你别这么说我儿子,元宝虽然还不懂男女之情,但也是真的喜欢卫岚,很纯洁的那种喜欢。” “好,遥儿说的对。”顾琮远从善如流,及时改口。 路遥白了他一眼,一低头,看到顾元宝还在郁闷,想了想,便说:“元宝乖,虽然娘亲没有听到你卫岚姐姐说了什么,但娘亲猜想,应该是答应你等你长大去娶她的话。” “真的吗”顾元宝惊喜抬头。 路遥不忍看儿子郁闷,想也不想就把卫岚卖了,点头肯定道:“真的你那么喜欢她,又这么聪明可爱,卫岚她没道理不喜欢你是不是” “唔,有道理。”顾元宝思考片刻,赞同了这个说法,又开心了。 路遥趁机说:“那元宝就得好好读书学习了,也要好后吃饭长身体,将来成为一个优秀的大人,你卫岚才会愿意嫁给你。” “嗯,我会的”顾元宝郑重点头,到了晚上吃晚饭时,比平时多吃半碗。 路遥十分满意,在心里默默地感谢了一番卫岚。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多了楚怀玉时不时的闹腾。 刚被顾琮远关禁闭的那几天,楚怀玉还比较乖,可后来时间长了,她待得烦了,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出去,但是顾琮远没用,他一概不理,因为怕麻烦,甚至不让下人再拿楚怀玉的事却烦他。 这下,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楚怀玉在顾琮远心里确实什么都不是了,众人对路遥无比羡慕。 路遥让下人告诉楚怀玉,再哭闹就让她再被多关几天,楚怀玉得到话后,立马不折腾了。 红鸾对此佩服至极,说:“还是小姐您有办法,一下就制住了她。” 路遥一边看商号管事送来的账本,一边说:“不能关她一辈子啊,她总得出来,出来了肯定还有得闹。” “那她也不是您的对手,王爷心里没她,她怎么折腾都没用。”红鸾笑嘻嘻的说。 路遥摇了摇头:“我倒不是怕她,只是觉得勾心斗角的很没意思。” 顿了顿,翻过一页账本,叹了口气:“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算算日子,离楚怀玉被放出来的日子,只剩三四天了,麻烦很快就会来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装病耍心机 路遥珍惜着楚怀玉还没有被放出来的这段时间,欢欢喜喜的享受生活,但是四天后,这种日子到头了。 如路遥所料,楚怀玉一被放出来,第一时间就来找路遥了。 她到常青院的时候,路遥正支着摇椅躺在树下乘凉,红鸾坐在她旁边的小凳子上给她剥石榴吃,楚怀玉看见了,立马走过来把红鸾手里的石榴打掉。 路遥半眯起眼睛看她:“楚怀玉,你发什么疯” “你才疯了呢”楚怀玉瞪她,“我是来找你报仇的,都是你整个贱人害的我被王爷关禁闭” 路遥嗤笑一声,道:“你记性也太差了吧难道不是因为你让丫鬟当着我儿子的面嚼舌根,顾琮远才关你禁闭的吗” “那也是因为我看不惯你导致的,反正一切都是因你而起的。”楚怀玉开始胡搅蛮缠,每次一面对路遥,她从小到大培养的淑女气质和涵养都会消失不见。 “好啊,那你打算怎么报仇”路遥问她,竟然莫名的有期待,她暗骂自己真是舒坦日子过久了,竟然会觉得逗逗楚怀玉也挺有意思。 楚怀玉说道:“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你迟早会见识到的。” “哦”路遥拉长了尾音,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你都已经告诉我了,就不怕我有了防备也不怕我直接告诉顾琮远,让她再关你一次禁闭” 楚怀玉身子一僵,显然没想到这一点。 想了想,她恶狠狠的说:“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事,你要是有种就不要告诉顾琮远,我们自己解决。” “嗤我不吃激将法。”路遥觉得好笑。 只要楚怀玉做的不是太过分,一般的小打小闹,她是不会顾琮远,但那是她相信自己有能力解决,而不是楚怀玉口中的女人的事情女人自己解决。 “楚怀玉,说真的,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候说话做事真的很幼稚”路遥认真的问楚怀玉,没有嘲笑的讥讽,是真的好奇。 楚怀玉一窒:“你” 顿了顿,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我可是楚家的大小姐,生来尊贵,聪慧过人,哪里幼稚了” “那就是没人说过喽”路遥恍然,啧啧两声,“正是因为你身份尊贵,家人宠着你,外人敬畏你,所以才没有人说。” 她玩味的看着楚怀玉,说:“不信,你想想从小到大,有谁和你商量过正事是不是都是你想要什么,他们就给你什么就像打发小孩子一样。” 楚怀玉条件反射的想否人,但又不受控制的回忆了一下,发现还真被路遥说中了,顿时有片刻的怔忪。 路遥看出来了,摇头晃脑道:“你啊,就是被宠着长大,习惯了随心所欲,什么时候吃点苦头就懂事了。” 楚怀玉恼怒,踢了路遥的摇椅一脚:“胡说八道” 踢完就跑,豪不恋战,生怕自己再和路遥说下去回被活活气死在这里。 “耶第一回合,完胜”路遥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颇为得意。 原本她还有点怕楚怀玉被放出来后会搞清楚,到时候会很麻烦,但是经过了这次交锋,她竟然觉得这样一来 一往的还挺有意思。 “小姐,王妃被您气走了,您真厉害。”红鸾佩服的赞叹。 路遥哈哈一笑,说:“她就一只刚满月的小奶猫,虽然有锋利的牙齿和爪子,但是本身没有多少威胁力,偶尔逗一逗还能给生活增添一点乐趣。” 红鸾不愧是路遥身边是的心腹,一听就听出问题来了,笑着问:“小姐,奴婢听您这话的意思,好像并不是很讨厌王妃” 路遥回忆了一下,道:“还好,只要她不找元宝的麻烦,一切都好说。” 红鸾唏嘘一声:“其实奴婢也觉得王妃虽然性子谈不上多好,但也不是那种特别坏的人,只是,她到底是嫁给了王爷,占了您的王妃位子,奴婢对她喜欢不起来。” “那就不要喜欢。”路遥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放心,她不会再待琮王府待很久的。” 红鸾一愣:“小姐,您这话是” “嘘”路遥竖起一指在唇边,半眯眼笑的狡黠,“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红鸾似有所悟,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懵懵懂懂的点了下头。 楚怀玉说到做到,说要报复路遥,就真的是要报复。 琮王府的中馈是路遥掌管的,虽然楚怀玉是正妃,但是顾琮远没有给她任何权力,她的正妃只是名义上的。 楚怀玉从中馈入手,对路遥安排的衣食住行样样表示不满,处处挑剔,故意给路遥找麻烦。 路遥有空也有兴致的时候,就陪她玩玩,斗斗嘴,没兴致了就不理会,时间一长,楚怀玉就感觉出来路遥没把她放在眼里了。 她有种被忽视的不甘,打定主意要让路遥好看,干脆装病,说是路遥安排不当,让她不适应琮王府的生活,才会生病。 这可震惊了楚侯爷,得到消息后就来琮王府看望楚楚怀玉了。 “爹,我没事的,不怪路侧妃。”楚怀玉躺在穿上,用细弱游丝的声音对楚侯爷说道。 楚侯爷心疼的摸摸她的额头,说:“玉儿啊,你就是太善良了,可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善良的。” 说完,他站直身子,扭头冷脸看一旁的路遥:“你说是不是路侧妃。” 路遥当没听到他话里有话,点头说:“是,您说得对。” 楚侯爷冷笑,道:“这事,路侧妃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顾琮远率先发问。 “殿下此话何意难道要护着这女人”楚侯爷皱眉。 顾琮远不乐意了,脸色沉了下来,揽过路遥护在自己身后,直视楚侯爷的双眼,说:“遥儿是我妻子,我不该护” 楚侯爷怒了:“殿下,玉儿才是你的正妃,是你的妻子,这个女人现在只是一个妾” “楚侯爷”顾琮远也怒了,不仅不称呼他为岳父,声音还冷的像含了冰渣,“请你主意言辞,遥儿不是哪个女人,她是我顾琮远这辈子认定的妻子” “殿下”楚侯爷又惊又气,却不敢真的对顾琮远发脾气。 他看了一眼路遥,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楚怀玉,开始怀疑自己让楚怀玉 嫁过来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深吸了口气,楚侯爷决定略过妻子这个问题,转而说:“殿下,玉儿现在还躺在床上,您好歹要让这位路侧妃给我个交待吧” 顾琮远道:“本王已经给她请了大夫,开了药。” “殿下,这不是请不请大夫的问题。”楚侯爷有些无语,“玉儿之所以会生病,和路侧妃有关,难道不该让她给一个说法吗” 说完,他看向路遥:“路侧妃,你觉得呢” 路遥笑了,说:“楚侯爷想让我说什么王妃若是真的不习惯琮王府的吃穿用度,大可以提出来,可她不提,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会知道她到底适不适应” “你”楚侯爷大怒,没想都路遥一个商户之女竟敢如此对他说话,刚想出言教训,就瞥到顾琮远不满中带着警告的眼神,顿时又气弱。 “是,是我的错,我初到王府,怕路侧妃添麻烦,所以没有提要求,不怪路侧妃。”楚怀玉可怜兮兮的开口,表面上在为路遥说话,但实际上是在暗指路遥把控王府,欺压着她,才让她连要求都不敢提。 果然,楚侯爷一听就生气了。 但路遥却不吃楚怀玉这套,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王妃知道就好,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还有” 她看向楚怀玉的贴身丫鬟探春,还有楚怀玉从楚家带来的其他人,说:“你们主子不适应王府的生活,你们这些做下人的竟然没有发现,当真是失职,实在该罚,殿下您说呢” 顾琮远忍笑,宠溺看她:“确实该罚,都罚去做粗使下人三个月吧。” 探春顿时惊恐,赶紧跪下来求饶,但是又因为害怕顾琮远,不太敢多说,可怜至极。 楚怀玉也是一惊,粗使下人顾名思义,干的都是些最苦最累最脏的粗活,是最下等的下人,一般只有那些力气大的嬷嬷和男人才做,探春等人都是贴身服侍楚怀玉的一等丫鬟,根本没做过粗话,让她们去就是天大的折磨。 楚怀玉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急道:“殿下,不可啊” “犯错就该罚,为何不可”顾琮远淡淡道,“难道她们没犯错” “这”楚怀玉纠结了,保丫鬟们就得放弃这次针对路遥的事,她有些不甘心。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这些心腹丫鬟不在了,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全都被换成路遥的人,时刻被监视甚至暗中使绊子,那似乎更惨,权衡利弊后,便说道:“是,我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所以我没说,她们就没发现,谈不上犯错。” “这话楚侯爷可听明白了”顾琮远嗤笑。 事已至此,楚侯爷还能说什么之能点头:“是,听明白了,玉儿的丫鬟都没发现的事,路侧妃自然也发现不了,此事不怪路侧妃。” 顾琮远不言,只冷冷看着他,意思是这叫完了 楚侯爷无法,只得憋屈的对路遥的道歉:“是我错怪了,还请路侧妃海涵。” “好说好说,我这人一向大度。”路遥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第五百四十九章:男人的心思很好猜 楚怀玉被路遥一番话气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揪着衣服领子大口呼气。 探春赶紧过去扶她起来,心疼的帮忙拍背拍胸口顺气。 “咦王妃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个反应”路遥一边拉着顾琮远往后退,不阻挡新鲜空气的流通,一边忍不住打趣楚怀玉。 楚怀玉终于气顺了,瞪着眼看路遥。 楚侯爷更是被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想骂路遥,但是因为路遥表面上并没有说错话,他没有理由骂她。 最终,父女二人只能用恶狠狠的眼神怒视路遥,如果眼神能杀人,路遥可能都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咳” 顾琮远咳嗽一声,把路遥拉到自己身后,眼神警告的看着楚怀玉和楚侯爷。 那二人只能无奈收回视线,郁结在心。 “楚侯爷,你们父女好好说话,本王就先不打扰了。”顾琮远说完,就拉着路遥走了。 楚侯爷看着他的背影离开,神情阴晴不定,最终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桌子,斥道:“欺人太甚” “爹”楚怀玉叫了他一声,委屈道,“您今天也看到顾琮远是怎么对我的了,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您在场的时候他都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想而知,您不在的时候他有多么过分。” 楚侯爷叹了口气,挥挥手,让探春带着丫鬟们下去了,留下他们父女两个说话。 “还有那个路遥,仗着自己受宠,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总是欺负我,还有王府里那些下人,都表面上叫我王妃,实际上只听路遥的话,我就是个摆设”楚怀玉说着说着,委屈的哭了出来。 “玉儿,我的女儿,委屈你了。”楚侯爷心疼的揽住她的肩,安慰她,有点后悔把掌上明珠嫁给顾琮远了。 楚怀玉道:“爹,不仅是我委屈,顾琮远他还对您不敬,竟然不叫您岳父,您可得告诉陛下,让陛下好好教训教训他” 楚侯爷摇头:“这些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家务事,男人后院的私事,外人怎么管纵使是陛下也不行啊” “啊”楚怀玉哀嚎一声:“您怎么跟那个孙淼说的一模一样啊那照这么说,难道我就忍受着,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楚侯爷说,“只要你抓住了琮王的心,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楚怀玉回忆了一下顾琮远面对她时冷淡的样子,又想了想他面对路遥时的温柔小意,撇了撇嘴,说:“这简直比登天还难,顾琮远激就是一块石头,只愿意为一个人软化。” “不,玉儿,相信我,男人天生就不专情,你这么漂亮,又那么聪明,只要稍微改改你高傲的性子,多揣摩揣摩人心,肯定能把顾琮远拿下。”楚侯爷认真的劝她。 楚怀玉有些怀疑:“真的吗爹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发现真的好难。” “真的,爹是男人,最清楚男人是很么德性,只要你想办法让他发现你的好,世间一长,他肯定会喜欢上你的。”楚侯爷拍着胸口打保票,十分自信。 楚怀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想说顾琮远到现在都没有碰过她,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她,她怎么让他发现自己的好 犹豫了一下,楚怀玉还是没有把这话说出口,毕竟谈话的对象是自己的爹,说这种话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好吧,我尽量试试。”楚怀玉说。 “不,玉儿,你是要拼尽全力试试,不然别说爹让你嫁进琮王府的目的没有达到,就是你自己在这里也不会过的开心。”楚侯爷说道。 说完后,看着楚怀玉愁眉苦脸的脸,怕她太难过,便又说道:“当然,你是我楚家的女儿,婚事也是陛下首肯的,就算顾琮远再不喜欢你,只要你不干那些触他逆鳞的事情,他也不会对你太过分的。” 楚怀玉想到自己之前被关禁闭,就是因为对顾元宝下手了,那就是顾琮远的逆龄。 “我知道了,爹。”她缩了缩脖子,低声道。 楚侯爷应了一声,安慰了她两句。 他有心想再教楚怀玉一点对付男人的技巧,但是父女之间说起这种话题,总是会难免尴尬,便隐晦了提了几句,告诉她如何揣摩人心,如何利用人心。 男人心也是人心,楚侯爷一说,楚怀玉就懂了,忙不迭的点头。 看她听进去了,楚侯爷便没有说什么了,父女俩又说起了别的事情。 与此同时,在琮王府的后花园里,顾琮远和路遥坐在八角凉亭里乘凉赏花,红鸾陪着顾元宝在花圃里玩。 路遥突然说:“顾琮远,你说楚怀玉和楚侯爷现在在说什么会不会是在骂我们俩个” “很有可能。”顾琮远道。 路遥哈哈笑了起来:“一想到他们吃瘪的表情,我就感觉好有趣,能笑一年。” 顾琮远道:“想笑就笑,没人敢说什么。” “其实有一瞬间觉得楚怀玉有点可怜。”路遥有些唏嘘,在顾琮远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接着说,“嫁的丈夫一点都不喜欢她,名为王妃,实则只是个摆设,可不就是有点可怜么” “嗯”顾琮远的眼睛危险的眯了眯,“所以呢你想让我喜欢她,这样她就不可怜了” “没,我可没有那么说,你不许乱来啊”路遥立马摇头,一脸警惕,“我说了只是一瞬间那么觉得嘛,回头想想她都是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为了利益,她也不会嫁入琮王府,而且还是以那么不堪的手段,那她就该承受后果。” 顾琮远盯着她看了一瞬,缓缓笑了,敲了她额头一下,说:“算你会说话。” 路遥捂着并不疼的脑门,翻了个白眼:“那不然呢把你送给她怎么可能我又不傻” 她突然凑近顾琮远,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眯眯道:“你是我的,我可舍不得个别人。” 顾琮远看了她一会儿,眸色渐渐变沉,喉结不明显的滑动了一下,猛地拽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拉,低头就狠狠吻了下去。 路遥以一种暧昧至极的姿势跪在他怀里 被他火热的手掌禁锢住了身体,嘴里发出细弱的呜咽声。 “顾顾琮远,你别在这里,元宝还在呢”路遥费力的推拒着顾琮远,嘴角溢出来的声音细若蚊呐。 顾琮远本来想当作没有听到,但是又想到入股他真的那么干了,路遥很可能会生气,便强迫自己暂时忍耐下来,和她双唇分开,说:“没事,离得远,他看不到。” “娘亲” 话音刚落,就听顾元宝清脆的声音前方传来,顾琮远路遥一个抬头,一个回头,看到顾元宝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父王、娘亲,你们”顾元宝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好奇,“是在做只有夫妻才可以做的事吗” 路遥:“” 路遥不太想说话,狠狠的瞪了顾琮远一眼。 顾琮远忍笑,说:“是,元宝不能看的。” “王爷恕罪,是红鸾失职了。”红鸾红着脸认错,说,“奴婢这就带小世子离开。” “等等,我有话问父王。”顾元宝挥开了红鸾想牵他的手,认真的问顾琮远,“父王,亲亲确实是只有夫妻才可以做是吗” “确实。”顾琮远点头。 顾元宝惊喜道:“那我下次见到卫岚姐姐,我也要喝她亲亲,这样她就是我的妻子了。” “呃”顾琮远短暂的失去语言能力,对这个儿子无语了。 路遥笑的直不起腰来,说:“儿子,你这都不叫早熟了,你熟的太彻底了。” “无所谓,反正只要能娶到卫岚姐姐,永远和她在一起就行。”顾元宝说。 路遥有些唏嘘,憧憬了一下未来。 顾元宝现在对卫岚的感情很单纯,喜欢和她玩,而成亲后就可以两个人在一起玩一辈子了,所以才会有想要娶她的念头。 但是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等顾元宝长大了,未必不会对卫岚产生真正的男女之情,卫岚也未必会一直把顾元宝当下小孩子看。 “元宝可以亲你卫岚姐姐,但是要先征得人家的同意哦,不然就是不懂礼数的坏孩子。”路遥笑着对顾元宝说道。 顾元宝点了点头,说道:“元宝知道,元宝会加倍对卫岚姐姐好的,这样她就会愿意让我亲了。” “嗯,这才对,儿子加油”路遥笑着给顾元宝打气。 顾琮远耐心的看着他们说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让红鸾带着顾元宝到别处玩去,他再度把路遥拥入怀里,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路遥哭笑不得,说:“你整天就惦记着这个啊” “没,我只惦记和你有关的。”顾琮远否认,吻的很温柔。 这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他的眼里只有她,尘世万千繁华,不及她眉间柔情。 路遥搂住了顾琮远的脖子,亲昵的承受他的亲吻,回给他同样浓烈的爱意和热情。 亭外风乍起,吹来馥郁花香,如同这爱般醉人。 第五百五十章:路遥醉酒 顾琮远而后路遥在凉亭里待了很久,没有再去和楚怀玉、楚侯爷相见,美名其曰是留给他们父女足够的时间叙旧,实际上是觉得烦,不想理会他们。 楚侯爷自知这亲事让顾琮远对他不不甚满意,便也识趣的没有没去打扰顾琮远,等到要离开的时候,才让下人去通知了一声顾琮远。 顾琮远就是再厌烦他,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不得已和路遥去送了送他。 大门口,目送楚侯爷坐上一顶软轿,启程回去了,楚怀玉靠到顾琮远身边来,娇滴滴的看着他,一双眼睛如情似水的:“王爷,妾身好像有些头疼,您送我回去好不好” 顾琮远质检隔着袖子推开她,冷漠道:“理我远点。” “王爷,妾身除了你身边,哪里也不想去。”楚怀玉不服气,不相信她都这样了还勾引不到顾琮远。 顾琮远却道:“你这么喜欢男人,大可以去找别人。” “王爷”楚怀玉愤怒又震惊,这已经是顾琮远第二次让她去找别的男人了,“好歹我也是你名义上的王妃,你怎能说出这种话” 顾琮远冷漠的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牵着路遥的手离开了。 楚怀玉明白了,顾琮远压根就不觉得她是他的妻子,自然无所谓一个丈夫的尊严,他的眼里从始到终都只能看到路遥一个人。 路遥回头看了楚怀玉一眼,眼神似有不解,像是不明白楚怀玉为什么要这么自甘下贱,费劲功夫的去吸引一个一点都不喜欢她的男人。 楚怀玉被那眼神看的火冒三丈,狠狠的吐出一句话:“咱们走着瞧” 路遥没有理她,收回视线,和顾琮远走了。 楚怀玉气馁,揪着旁边的月季花花瓣发泄情绪,问丫鬟探春:“探春,爹说我只要用了心思,多花点时间,肯定能捕获王爷的心,你觉得呢” 探春自然说:“奴婢觉得侯爷说的很对,主子您生的这么美,又是有名的才女,哪个男人不喜欢” 楚怀玉抬眼看她,看了片刻,突然笑了,说:“我原先也这样觉得,可现在是越来越没有底气,恐怕在王爷心里,你的形象都比我好。” “怎么会您折煞奴婢了”探春一惊,害怕楚怀玉是话中有话,赶紧跪下来,说道,“奴婢比不上主子您的一根手指头。” 楚怀玉笑了笑,玩把着花瓣,说:“起来吧,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感慨罢了。” 探春忐忑的起来了,不敢再说话。 “罢了罢了,都嫁过来了,时间没法倒流,我也没法反悔,那就再试试吧”楚怀玉叹了口气,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楚怀玉说到做东,接下来的几天,想尽了办法在顾琮远面前刷存在感。 顾琮远早上上朝时,她在王府大门口等着相送,哪怕顾琮远坐在轿子里不看她一眼,不回应她说的任何一句话,她依然坚持了好几天。 她还估算着顾琮远下朝回来的时候,特意在大门口等着,不管顾琮远如何冷脸,都能说上几个不知从哪里搜集来的冷笑话。 早中晚三餐时,她想和顾 琮远一起吃,但是顾琮远都是和路遥、顾元宝一起用餐的,她实在没有办法介入,就只能在其他时间缠着顾琮远,顾琮远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顾琮远被她跟的烦了,发脾气让她滚,不滚就再关一个月禁闭,楚怀玉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滚了,但是下一次又会故态复萌。 不过,之后她就学聪明了,不会缠顾琮远缠的太紧,而是张弛有度,且每次出现在顾琮远面前时,都会装作不经意的展示出一两样才艺。 楚怀玉刚开始满怀信息,觉得这一套操作下来,就算顾琮远还不喜欢她,至少也该不那么讨厌她了吧可谁知,顾琮远还真就一如既往的厌烦她,对她的态度一点也没有变过。 楚怀玉愤怒了,觉得这样不行,既然这种温和的方法行不通,那就换个稍微激烈一些好了。 打定了主意,楚怀玉接下来的几天就都没有去骚扰顾琮远,想让他暂时放下警惕心。 她一不出现,顾琮远就把她忘了个干净,每天一有时间就陪着路遥,两个人经常呆在一起,也有话题聊,一点也不觉得腻。 这一天,槐花飘香,大朵大朵的挂在在枝头,犹如纯白的云,路遥带着红鸾等人摘了槐花,洗干净后做了精致的槐花点心,到了晚上吃过饭后,和顾琮远、顾元宝坐在庭院里赏月吃点心。 顾琮远开了一坛成年女儿红,刚开封,酒香味就扑鼻而来,让路遥这个不好酒的人都有些食指大动。 “遥儿,要喝吗”顾琮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问路遥。 路遥眼睛亮亮:“可以吗会不会很烈” 顾琮远摇头:“不烈,你刺鼻,你可以先尝一口。” “那给我来一点。”路遥一拍桌子,从没喝过酒的她颇有些兴奋。 顾琮远给她倒了半杯,路遥试探着抿了一口,发觉入口棉柔带香,一点也不冲,果然是好酒,当即一口喝干,把酒杯推给顾琮远,说:“好喝,还要” “只许再喝一杯,不然就醉了。”顾琮远给她倒了很浅的一杯酒,“遥儿乖,醉了会难受的。” 路遥嗯了一声,这次没有一口一下子全喝完,而是端着酒杯慢慢的品。 “父王,我也想喝。”顾元宝看他们两人喝的畅快,不禁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也馋了。 顾琮远瞥他一眼,吐出两个字:“不准。” “娘,你看父王”顾元宝朝路遥撒娇。 但这次一直宠溺他的路遥却没有依着他,把装着点心的盘子往他那里推了推,说:“来,儿子,你吃点心。” “我不要吃点心,我也想喝酒,就尝一口。”顾元宝拒绝,拽着路遥的袖子晃了晃。 “听见了没以后少当着儿子的面喝酒,教坏他了都。”路遥对顾琮远说道,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也喝了酒的。 但顾琮远没有戳破,顺着她的话点头说是,可以说是非常宠了。 路遥温声哄顾元宝:“元宝乖啊,你还小,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等你长大了再喝好不好” 顾元宝没吭声,满脸都写了不开心三个大 字。 路遥只好说道:“改天娘给你专门酿那种下孩子也可以喝果子酒,让你喝个痛快,好不好” “真的娘你可要说话算数。”顾元宝伸出小手,要喝路遥拉勾勾。 路遥和他拉了,边拉边说:“肯定算数,有你父王作证呢,放心吧儿子。” 顾琮远配合的点了点头,对顾元宝说:“不许怀疑你娘。” 顾元宝哦了声,终于又开心了。 他人还小,容易犯困,又坐了没一会,就打起了瞌睡,回房休息去了,庭院里只剩下顾琮远和路遥。 顾琮远一回神,发现路遥神色有点不对劲,眼睛水水润润的,透着迷茫,脸颊和鼻头泛着红。 “遥儿”顾琮远一惊,把手贴上她额头,发现并没有发热,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紧接着,他看了一眼已经被喝的干净的酒杯,懊恼道:“忘了你是第一次喝酒,酒量不好了,竟然醉了。” “嗯谁醉了我没醉,我还能喝”路遥泛起了迷糊,拿着酒杯就要给自己再倒酒。 顾聪赶紧把酒杯夺过来放好,笑道:“是,遥儿没醉,是贪杯的小猪醉了。” 路遥醉了后智商明显下降,没听出来顾琮远是在拐着弯说她是小猪,是一个劲的附和:“是是小猪醉了,遥儿没醉。” 顾琮远忍俊不禁,不忍心再欺负她,夜里风越来越凉,怕她着凉,就抱起她准备回房。 “哪里来的帅哥来,让本小姐亲一口”路遥双手软软的绕着顾琮远的脖子,眼神迷蒙的打量他片刻,突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顾琮远眼神一变,停下脚步,低头看她:“遥儿,我是谁你在亲谁” “你是谁你不是帅哥嘛”路遥歪着头看他,嘻嘻的笑。 顾琮远顿时脸色一黑,想到路遥此时是把他当成了陌生男人,语气便有些危险:“路遥,你竟敢亲陌生男人,以后不准再喝酒” 话落,却见路遥又凑过来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嘻嘻的说:“你不是陌生人啊,你是顾琮远,我最喜欢你了,也只亲你。” 说完,又亲了两口。 顾琮远一愣,打量她片刻,发现她是真的醉了,不是故意撩拨他。 顾琮远这下满意了,哄了路遥两句,抱着她回房了,然后就见识到了喝醉后的路遥有多么缠人,往日里不敢做的事情一股脑全做了,一个劲的撩拨顾琮远。 顾琮远被她撩的快发疯了,刚把她放到床上,却听下人来报,说顾元宝不知怎得突然不舒服,要请顾琮远过去看看。 顾琮远忧心儿子,当即什么暧昧心思都没有了,嘱咐丫鬟好生照顾路遥,自个飞奔去了顾元宝那里。 去了后,却发现顾元宝早就睡了,伺候他的嬷嬷说他并没有任何不舒服,也压根没有派人去请过顾琮远。 顾琮远一怔,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飞速往常青院赶。 第五百五十一章:李代桃僵 顾琮远赶到常青院的时候,却发现一切正常,那个请他去顾元宝那里的丫鬟乖顺的站在卧房门口。 “侧妃娘娘呢让你照顾她,你出来干什么谁告诉你世子不舒服的”顾琮远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如果不是这几年和路遥在一起,被她的影响的修身养性了,恐怕此刻都要一脚踢过去了。 那丫鬟被一连串的问题砸懵了头,愣愣回答:“回王爷,娘娘在屋里歇着,是娘娘不想被人打扰,让奴婢退出来的。” 顿了顿,接着说:“关于小世子” 话没说完,顾琮远就没耐心听下去了,为以防万一,让人把这丫鬟带下去看管起来,稍后再审问,他自己则进了卧房。 卧房里烛火已经被熄灭,只有清浅的月光顺着窗户照进来,但因为有窗帘的存在,月光也不甚明亮,只依稀能看到床幔里有一具女子的身体,面朝里背朝外的侧卧着,身线曼妙,玲珑起伏。 顾琮远长松一口气,幸好,他的遥儿没事。 “遥儿,你睡着了吗”顾琮远走向床边,轻声询问。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顾琮远笑了笑,神情渐渐柔情,撩起床幔,准备上床歇息。 然而,下一秒,却被床幔遮住了眼睛,床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好似有人做了起来。 “遥儿”顾琮远疑惑,想把眼睛上的布料拿下来。 但是,有一只女人的手阻止了他,同时,有温柔的呼吸喷在耳畔,透着暧昧。 顾琮远呆了呆后,反应过来,闷笑出声,说:“原来遥儿是在装睡,想等我一起睡。” 第二个“睡”字,他咬的格外重。 顾琮远又说:“既然遥儿想蒙着眼睛,那便自己来吧” 说完,他往床上一坐,不动了。 他面前的女子没有吭声,安静坐在他旁边,手伸过去,搭在顾琮远的肩膀上,呼吸有几分急促,似是紧张,又似是期待。 顾琮远听到了,以为她又害羞了,正想用言语欺负她一通,就感觉到那只手又动了,顺着他的肩膀往下滑。 滑到腰间的时候,顾琮远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往自己怀里一拽,坏笑道:“遥儿把为夫脸上的布拿下来好不好为夫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他的遥儿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是脸颊酡红,双眼迷蒙透着水汽,嘴唇却樱红的吗是酒是已经醒了,还是没醒呢让她用细软的嗓音喊夫君,一定很好听。 顾琮远边想边拉佳人入怀,但是在把对方拥入怀中的那一瞬间,却察觉到不对劲他的遥儿抱起来不是这种感觉 顾琮远浑身一个激灵,所有的幻想倾刻间消失不见,他猛地把怀里的女人推开,一把扯下脸上蒙住眼睛的布,厉声质问:“你是谁遥儿在哪里” 那女人被推开,脑袋撞到墙上,发出惊悚的砰声,她疼的哼唧一声,把头转过来,面朝顾琮远,抱怨道:“王爷,您弄疼我了。” 顾琮远瞪着眼睛看着楚怀玉,觉得自己才是应该头疼的那一个。 果然,除了楚怀玉,没有人敢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 “遥儿呢”顾琮远一把扯过床幔,盖在楚怀玉身上,再看一眼她衣衫不整的样子,他都觉得眼睛要瞎,再一想 到他刚才和这个可恶的女人贴那么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胃里直犯恶心。 “王爷,你难道不觉得我美吗怎么看都不看我一眼呢”楚怀玉没有回答顾琮远的问题,摆出一副娇媚的表情,开始再次勾引顾琮远。 顾琮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没忍住一把捏住楚怀玉的脖子,双眼犹如盯住濒死的猎物一样盯着她,冷声质问:“说遥儿在哪里” “王爷”楚怀玉被吓到了,继而觉得屈辱又难堪,说,“您为什么一直想着路遥那个贱人现在在你面前的人是我,您就不能看看我吗” 顾琮远捏住她脖子的手倏尔收紧,冷声道:“我不打女人,但你要是再不老老实实的交代,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顿了一下,神情不屑,接着道:“还有,你拿什么和我的遥儿比既然你这么想要男人,我就把你送去妓院,让男人玩个够,如何” 楚怀玉一惊,心里怕的不行,却还强自撑着,反驳道:“你要是敢那么做,陛下和我爹不会放过你的,你怎么跟他们交代” “不敢哼你大可以试试我告诉你,若是遥儿有半点事情,整个楚家都要下地狱”顾琮远表情嗜血,眼里汹涌着疯狂的火焰,仿佛能将人烧成灰烬。 楚怀玉第一次感受到灵魂仿佛都在颤栗的恐惧,她意识到,路遥不仅仅是顾琮远放在心上的人那么简单,她更是他的命,更是压制他性情中暴戾因子的药。 有路遥在时,顾琮远温和有礼,没有路遥在场的顾琮远,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凶狠、残忍、嗜血、偏执。 “别别杀我,我没有把路遥怎么样”楚怀玉赶紧求饶,身子因为恐惧不断颤抖,连瞳孔都紧缩了。 “她喝醉了,我把她放到耳房里了,没有对她做什么。”楚怀玉急切的解释,说完就去掰顾琮远捏着她脖子的手。 顾琮远冷冷看她一眼,收回手,立马往连接着卧房的耳房走去。 耳房和卧房相接,从卧房里面就能进去,本是用来给值夜的下人睡的,方便主子夜间有什么需要,下人能第一时间伺候。 路遥虽然在古代生活了好几年了,但骨子里还是有着现代人的思想的,不喜欢留丫鬟在耳房里伺候,这间耳房从来没有被使用过,相应的也就是没有人气,十分潮闷,还什么都没有。 顾琮远一进耳房的门,就看到路遥躺在耳房空旷冰冷的地板上,身子因为寒愣蜷缩成一团,眼睛紧紧闭着。 顾琮远一惊,赶紧上去试试了她鼻息,发现还有呼吸,才松了口气,明白她只是睡过去了,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所以睡的很沉,寒冷并没有让她清醒过来。 “宝贝儿,你可吓死我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顾琮远神情一松,视线挪到地上的时候,又是一冷。 楚怀玉那女人竟敢让他的遥儿睡在地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顾琮远冷着脸,抱起路遥回了卧房。 卧房里,楚怀玉早已跑掉,顾琮远怕她被自己吓到后,会连夜跑回楚家,于是吩咐下人:“让人看着楚怀玉,不准她踏出自己院一步,没有我的允许,任何都不能去看她。” “是,王爷。”下人领命而去。 顾琮远看了一眼床,想到不久前楚怀玉曾衣衫不整的坐在上面,顿时 一阵恶心反胃,立马抱着路遥去了隔壁的房间。 临走前,他说道:“明天把这床上的被单床罩都扔了换成新的。” 下人点头称是。 顾琮远想了想,却又说:“不,直接把床扔了,请工匠做新的” 下人愕然,把床扔了做新的这也太大费周章了吧 不过,下人也就只是在心里这么想想,不敢说出来,乖乖的答应了。 顾琮远暂时满意了,抱着睡的死沉,对外界事情没有一点反应的路遥去了隔壁房间,把她放到床上后,给她脱了衣服,打了水,动作轻柔的替她擦了身子,换了干净的里衣,然后自己去洗漱。 他洗漱完躺上床时,路遥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条件反射的往他怀里滚了滚。 顾琮远轻笑一声,搂住她,把她抱进了怀里,吻吻她的面颊,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梦。 第二天醒来后,路遥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只记得自己好像喝醉了,被顾琮远抱回房里,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你是说,楚怀玉把我放到耳房里,她自己代替了我,躺在我们的床上想勾引你”路遥听顾琮远说完后,大吃一惊。 顾琮远点头,又保证:“遥儿,你放心我,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一凑近我,我就感觉到她不是你了。” 路遥盯着她,脸色阴晴不定。 顾琮远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口,怕她多想,就把昨晚楚怀玉是如何勾引他,他又是如何推开她的说了一遍。 路遥听了,神色略微缓和,说:“做的不错,值得表扬,不过,你竟然能那么快速的分辨出她不是我,让我挺惊讶的。” 顾琮远摇头,道:“当时天太黑了,看不清楚,不然我在看到她背影的第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路遥惊了,问:“我和楚怀玉身形相仿,在那样的情况下,只是背影,你也能分辨出来” “当然。”顾琮远笑得自信,眼睛认真的看着路遥,里面满是认真和深情,他说,“遥儿,你早已被我放在心上,刻入骨中,我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路遥闻言,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抱住顾琮远的脖子,使劲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说的真好听,奖励你一个爱之吻。” 顾琮远摇头:“不止是说的好听,做的也很好。” “那再奖励一个。”路遥道。 顾琮远嘴角扬起一抹坏笑,把她压到床上,一边解她衣衫,一边说:“不够,要别的补偿才行。” “喂喂喂你不是吧现在可是白天。”路遥推着他的肩膀,十分震惊。 顾琮远想了想,从路遥身上起来了。 就当路遥以为他想通了不再白日宣淫的时候,却见他下床把门窗都关了,窗幔也都遮的严严实实,室内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 “现在是晚上了。”顾琮远重新压到路遥身上,舔吻她的唇,顿了顿,又说,“遥儿,你昨晚撩拨了我又不负责,今天得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路遥:“” 路遥很快丢盔卸甲了,罢了罢了,还就还吧,自己夫君宠一点也没关系,不然还能再离一次咋的 第五百五十二章:让人奔溃的惩罚 房间里恢复平静的时候,已经是快到中午了,顾琮远帮路遥揉了一会儿腰,就让她一个人歇着,自己则去调查昨晚的事情了。 顾琮远审问了昨天晚上说顾元宝病了,要请顾琮远过去看看的那个丫鬟,得知那个丫鬟也是被人利用,得到了虚假消息。 那个丫鬟并不是顾元宝院子里人,而是在厨房干活的一个小丫鬟,晚上走在回下人房的路上时,被另一个小丫鬟叫住。 那丫鬟说自己是顾元宝身边的人,顾元宝突然病了,她要去通知顾琮远,可走着走着脚扭了,没法走路了,想让那个小厨娘代他去找一下顾琮远。 小厨娘没多想,就答应了,去常青院见了顾琮远,告诉了他那个虚假消息。 那个小厨娘还说,顾琮远走后,她照顾路遥时曾离开过一会儿去方便,想必楚怀玉就是那个时候潜进卧房里,把路遥搬到耳放,自己偷偷溜到穿上假扮路遥的。 楚怀玉知道就算事成,顾琮远也会因为她的欺骗而愤怒,但不管怎么说,他既然碰了她,就得对她负责,顾琮远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肯定是有担当的,那到时候情况怎么说也比现在好。 只可惜,楚怀玉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顾琮远竟然会那么快发现她不是路遥,她的一切功夫白费了,还再次惹来顾琮远的厌恶。 顾琮远调查清楚后,就放了那个无辜的小厨娘,之后没有去审问楚怀玉,只让人把她关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禁闭,不许她出自己的院子,而是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她只能待在自己的卧房,其他哪里都不能去,连卫生问题都是在卧房里解决的。 顾琮远还让人把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的,一点阳光都照不进去,楚怀玉被关在屋子里,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对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太明显。 顾琮远命令下人们不许喝楚怀玉说话,甚至见都不许见,到了吃饭时候,就从窗口里把饭菜递进去。 这样几天下来,楚怀玉快要奔溃了,感觉自己的精神都快出问题了,苦苦哀求送饭的人转告顾琮远,说她已经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顾琮远听了以后,没有理会,又接着关了几天,才把楚怀玉放出来。 顾琮远乃堂堂琮王,七尺男儿,不屑于用暴力手段对付楚怀玉一个女流,只能用这种方式教训她了,所幸这种方式还挺有用,楚怀玉被放出来后,乖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到路遥和顾琮远面前碍眼。 路遥问顾琮远:“你说,她会不会就此放弃勾引你” 顾琮远谨慎的回答:“不知道,无所谓,反正我心里只有你。” 路遥嘻嘻一笑,说:“你不用急着表态,我相信你就是。” 顾琮远说:“遥儿,若楚怀玉还要作妖,你不必对她手下留情。” “嗯,我知道了。”路遥说,“不过,我觉得这次之后,她应该会安分一段时间,进后再还会不会搞事情我不清楚,但反正不会再这么肆无忌惮了。” 说着说着,路遥就皱起了眉头,想到楚怀玉假扮她勾引顾琮远的事情来,心里一阵阵的后怕如果不是顾琮远反应快,恐怕真要被她得手了,路遥只要一想到那种可能,就觉得有点恶心。 顾琮远一看她神色就知道不对,干劲说起了别的事情,努力让她转移注意 力。 话题成功被带偏,路遥脸色渐渐恢复正常,顾琮远也松了一口气,真是好险好险。 接下来日子恢复了平静,不用再考虑怎么应付楚怀玉,路遥和顾琮远各有有各的事情要做,不过,两人如今都不是很忙。 路遥的同福商号被皇帝严重打压,被朝廷忌惮,她如今不仅不敢再对商号进行扩张,还努力约束商号的人,告诉他们一定要低调,挺过这段时间再说。 尽管如此,也依然被太子那边的人刻意挑事过好几次,他们十分想抓住路遥的小辫子,好去皇帝陛下面前参她一本,继而攀扯到顾琮远身上,只是每一次都被路遥小心应对过去,让他们无功而返,气的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顾琮远那边,也是一直被皇帝忌惮着,这段时间他也很是低调,和朝臣也不怎么往来,怕被人参一本结党营私。 路遥和顾琮远抱团取暖,一起低调,暗中却又都在积蓄实力,等待机会一飞冲天。 在这段时间里,楚怀玉也格外安静,似乎是真的被顾琮远吓到了,不敢再造次,甚至连她的院子都不出来,让路遥有种她并不在琮王的错觉。 不过,路遥自认为对楚怀玉的性格有一定的了解,认为她不会一直这么乖巧安静下去。 果然,过了一段时间后,楚怀玉又开始出来活动了,虽然不敢再做过分的事情,但也没有之前那么小心翼翼了。 大抵是好奇路遥到底有什么魅力,可以让顾琮远这么宠爱她,对她一心一意,死心塌地,楚怀玉这段时间经常去找路遥,去了也不干什么,就是路遥去哪里她就去哪里,路遥干什么她就看着,一副发誓要把路遥研究透彻的样子。 她没有闹事作妖,路遥就随着她去了,没有赶她,只有在她偶尔话多,让人不耐烦的时候才会让她闭嘴。 然后楚怀玉就果真乖乖闭嘴了,一点也不回嘴,让路遥十分惊讶,不过只要她不再打顾琮远的主意,路遥也愿意和她和平相处。 于是,两人就这么相处下来了,让顾琮远深觉奇怪,但是他尊重路遥的决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路遥身边派了几个会武功的丫鬟,以防止楚怀玉突然伤害路遥。 对此,楚怀玉的反应是:“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防着我吗至于吗我楚怀玉好歹也是名门闺秀,还是要脸的好吧” 路遥瞥她一眼,嗤笑:“你怕是忘了你前段时间是怎么缠着顾琮远的了。” 楚怀玉一窒,闷闷道:“那不一样,我缠着他又不仅仅是因为我挺喜欢他,更重要的是为了楚家的利益。” 路遥看着她,叹了口气,说:“没有嫁给一个你真正喜欢,对方也真正喜欢你的人,会不会觉得遗憾” 楚怀玉楞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便没有回答。 路遥又问:“那你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顾琮远吗” 楚怀玉不确定的回答:“不知道,反正是有点喜欢的。” 仔细想来,她无非是觉得顾琮远足够优秀,配的上她罢了,再加上家里的命令,就这么嫁了,说喜欢也有,但要说喜欢到不得了的程度,好像也没有。 路遥一看她那表情,就才猜出几分,顿时有些无语。 楚怀玉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起来,和她一起晒太阳,用胳膊 肘捣了捣她,问道:“你快点告诉我,王爷到底为什么对你那么专情” “哪有什么秘诀,不过是他爱我,自然而然就想对我好罢了。”路遥淡淡说道。 “啊”楚怀玉不太信,说,“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越位高权重的男人越是如此,自古以来都是,怎么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只存在民间话本里的事情呢” 路遥翻了个白眼,说:“那你说是为什么难不成我给他下蛊虫” 楚怀玉想也不想就摇头,下蛊什么的也太离谱了。 “那也是你足够优秀,才值得他这么喜欢。”楚怀玉头一次认真打量路遥,说道,“虽然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路遥笑了笑,说:“你竟然会夸我,可真是希奇。” 楚怀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说:“如果我没有嫁进琮王府,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现在也可以,只要你打顾琮远的主意,我们就是好朋友。”路遥狡黠一笑。 一说起这个,楚怀玉顿时愁眉苦脸。 她正烦这个,她已经放弃勾引顾琮远了,可是她爹却一直让她不要放弃,说男人都是那种德行,不可能永远只爱一个女人,等顾琮远对路遥腻了以后,她的机会就来了。 楚怀玉以前觉得她爹说的对,可是现在亲眼见过了顾琮远待路遥的样子,对那种说话就产生了怀疑。 “我自己反正是头不铁,不会再招惹他了。”最终,楚怀玉如此说道,计划以后努力说服自己爹,想把楚家和琮王府绑在同一条战船上,不一定要用男女感情,还可以用利益交换。 这么想着,楚怀玉就跟路遥说了告辞,打算现在就回去好好的思考一下具体事宜,尽量做到最大程度的说服楚侯爷。 楚怀玉边走边想,快到自己院子时,突然听到探春说:“主子,您看前边,这棵柿子树长的好高啊,柿子结的真多。” 楚怀玉停脚抬头一看,看到那柿子跟一个灯笼似的挂在枝头,让人看着就垂涎欲滴。 “探春,你想不想吃柿子”楚怀玉舔了舔唇,问道。 “想。”探春咽了口唾沫。 “那我们去摘”楚怀玉中气十足的说完,就跑到树下,跃跃欲试的想爬上去。 她从来没有爬过树,这下可算是把所有的玩心一下子都激发出来了,只是不太会爬,一时不得窍门。 “探春,把那边的石头搬过来几个,我要踩着爬树。”楚怀玉回头招呼探春。 探春被吓了一跳,说:“主子不可啊,这太危险了,还是让家丁来摘吧” “不许多嘴,按我说的做。”楚怀玉不听,一意孤行。 探春无法,只得搬来石头让她爬树,心惊胆战的。 楚怀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树上去了,感觉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不少,忘了要摘柿子的事,径直欣赏起风景来。 看着看着,就忘了自己这是在树上,一个没注意,脚步不稳,就摔了下来。 “主子” “王妃娘娘” 探春和丫鬟们惊呼。 楚怀玉更是被吓的失了声,狼狈的闭起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她跌进了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 第五百五十三章:春心萌动 楚怀玉入目所及,是一片黑色,视线再往上,看到的是男人好看的下巴和笔挺的鼻子。 他的脸部线条分明,眼窝轮廓有些深邃,看起来有些凌厉,但是眼神却又是温和沉稳的,像山一样给人安全感,又像水一样包容万物。 “王妃娘娘见谅,属下冒犯了。”男人把楚怀玉放到地上,拱了拱手,道歉道。 楚怀玉愣愣的看着他没有说话,离开男人厚实的怀抱,她竟然产生看一丝可惜的感觉,这念头让她耳根泛红。 “王妃您没事吧”男人见她愣神,出声提醒。 “小姐” “王妃娘娘” 探春等丫鬟们围了上来,惊慌的看着楚怀玉。 “我没事。”楚怀玉回了神,对这男人露出一个温柔得体,十分具有名门闺秀气质的笑,道,“多谢这位公子相救,不知您是” 男人道:“公子不敢当,属下名叫降香,在王爷身边当差。” “降香好名字”楚怀玉在唇齿间细细咀嚼着这名字,笑着说道。 探春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纳闷她怎么突然这么淑女。 “还是要谢谢你,这次要不是有你,我早就摔伤了。”楚怀玉再次道歉,神情温婉,想了想,又道,“不过,我没有见过你,你却认得我是王妃” 降香解释道:“因为有画像,所以王府的每一个人都认识您,这是做奴才的分内之事。” 楚怀玉拉长了语调哦了一声,不太相信气质这么好的男人只是一个奴才,便问道:“你是不是功夫很好,是王爷的心腹” 降香道:“属下功夫还可以,承蒙王爷厚爱,给予属下一些信任。” “你说的可真含蓄。”楚怀玉忍不住笑了笑,又嘀嘀咕咕的小声念叨了一句,“如果是贴身侍卫的话,那就能说的过去了。” “王妃,您刚才说什么”降香问道。 “没什么,是不重要的事情。”楚怀玉摇了摇头,问降香,“你应该会轻功吧能帮我摘几个柿子吗” 降香看了一下柿子树,在他看来一点也不高,便点了点头说:“属下遵命。” 话音刚落,人已经飞射出去了,脚尖轻点在树干上,轻轻一跃,就跳到了树上,快速的摘几个柿子,然后纵身一跃,直接从树上跳下来。 在楚怀玉眼里那么高的距离,他轻轻松松就跳下来了,下盘还十分稳健,稳稳的落到地上,楚怀羽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看着降香,眼放异彩。 明明以前不是没有见过会武功的男人,可是为什么,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叫降香最帅呢 楚怀玉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心跳的有点太快了。 降香把柿子交给丫鬟,对楚怀玉说道:“不知王妃可还有什么吩咐” 楚怀玉直视着他的俊脸,愣愣的回答:“没有了。” “那属下先告辞了。”降香说完,一拱手,走了。 “哎”楚怀玉想也没想的就叫住他。 降香回头,楚怀玉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再次道谢:“谢谢你。”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以后 要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降香含蓄的笑了下,点了点头:“好,多谢王妃。” 说完就又走了。 楚怀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事。 丫鬟们以为她是被刚才的意外吓到了,都没有多想。 楚怀玉看了一会儿就回去了,整个人神思不属,说不上来为什么,她第一次见到降香,就有一种莫名的好感,渴望能再见他一面。 她一有空就出了自己的院子闲逛,更是好几次经过那一棵柿子树,但是都没有再碰到降香。 楚怀玉坐不住了,干脆去问路遥。 “你说降香”常青院里,路遥拿着长剪刀在修剪庭院里的花树,听到楚怀玉的问题,抬起头来惊讶的看她,“你是说降香救了你” “是啊,我摘柿子从树上掉下来,是他接住了我,还用轻功帮我摘了柿子。”楚怀玉解释道。 路遥拉长语调哦了一声,笑道:“幸亏遇见的是降香,要是你遇到的是常山,他才不会救你。” “常山是谁”楚怀玉纳闷。 路遥道:“也是顾琮远身边的人。” 楚怀玉不关心其他人,只关心降香,说:“你给我说说降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路遥想了想,说:“成熟、稳重、重义气、有责任心、有担当,武功高强” 路遥一连说了好几个词,楚怀玉越听越满意,等她说完,又问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她现在倒不是对降香有了什么想法,还仅仅只是停留在好感阶段,不自觉的想要知道关于降香的消息。 路遥只当她是关心恩人,并没有想,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她。 把剪刀放下,路遥直起身揉了揉腰,说:“你还想知道什么” “没了。”楚怀玉想了想,摇头。 路遥刚想说那就出去,别烦她,就听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属下见过娘娘。”来人是降香,他进来给路遥行礼后,看到楚怀玉也在,微微惊讶,“见过王妃。” “降香你怎么来这里了”楚怀玉问。 “属下奉王爷之命,来给侧妃娘娘送点东西。”降香把手上拎着的两个精致的小花灯举起来,对路遥说,“娘娘,这是王爷让我给您送来的,是王爷外出时看到的,觉得娘娘您应该会喜欢,就拿回来了。” 路遥确实很喜欢,让红鸾收了花灯,问:“王爷呢他怎么没有亲自送过来” “王爷有事在忙,就让属下过来了。”降香解释。 “幸亏是你过来了。”楚怀玉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路遥皱眉。 “没什么,我是说说曹操,曹操就到。”楚怀玉回神,很轻的打了自己的嘴一下。 降香好奇的问:“两位娘娘刚才是在谈论属下吗” 路遥说是,把他救楚怀玉的事情说了一遍。 降香只道:“应该的,这是属下分内之事。” 楚怀玉没再说话,只故作不经意的打量他,嘴角一直挂着淑女的微笑。 路遥看看降香,再瞅瞅 楚怀玉,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楚怀玉怎么看怎么有问题,直到降香离开后,她才恢复了正常。 “楚怀玉,你在打什么主意”路遥目光审视的盯着她。 “什么什么主意你别瞎说,我什么都没想。”楚怀玉的反应比路遥以为的还大,瞪着眼睛看路遥。 路遥想了想,说:“你觉得降香怎么样” 楚怀玉摸不准她什么意思,谨慎的回答:“武功高强,沉稳踏实。” “对,降香是个很好的人,顾琮远的心腹侍卫有三个,他是里面的老大,一直担任大哥的角色。”路遥说道,“他是个很好也很较真的人,对顾琮远更是忠心耿耿。” 楚怀玉沉默了一下,有点恼怒的问:“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你说呢”路遥意味深长的看她,她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一直经商更是锻炼出一双能够洞察人心的火眼金睛,楚怀玉什么想法她看的一清二楚。 楚怀玉被她说中,有些不知所措,也有恼怒,跺了跺脚,说:“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说完,就跑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路遥眯着眼睛想了想,勾唇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等顾琮远忙完来常青院时,路遥问他:“楚怀玉以后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 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和她和离,或者休了她。”顾琮远亲亲路遥的额发,说,“我顾琮远的正妃之位,始终是你的。” “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正妃与否我不在意,介意的是和别的女人分享你,哪怕只是名义上也不行。”路遥靠在他胸前说道。 顾琮远沉默片刻,对路遥道歉:“遥儿,对不起。” “不,别这么说,我知道这事不怪你,都是陛下的意思。”路遥说,“不过,楚侯爷在这件事里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呢我怎么一会儿觉得他是听从陛下的命令,才让楚怀玉嫁过来的,一会儿又觉得他另有所图。” 听了她的疑惑,顾琮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遥儿,水至清则无鱼。” “嗯你是说” “对,楚侯爷不是那种权势为非作歹的官员,但这不代表他不会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嫁楚怀玉过来,既有听父皇命令的意思,也是在为他楚家谋福祉。”顾琮远解释道。 路遥明白了,但是又有了新的疑问,道:“可是,他不是很宠楚怀玉这个女儿吗难道就没有想过你不喜欢楚怀玉,她嫁过来后会过的不开心” 顾琮远笑了,说:“楚侯爷老奸巨猾,知道我不可能留楚怀玉一辈子在琮王府,会迫不及待的想和楚怀玉划清界限。” “到时候他再给楚怀玉说一门亲事”路遥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顾琮远点头:“没错,虽是嫁过一次人,但楚怀玉依然是完璧之身,且有楚家做后盾,再凭借她本人的才情和容貌,想娶她的人依然趋之若鹜。” 路遥道:“对,就算嫁不了家世太好的,嫁个一般的也可以,婆家因为畏惧楚家权势,不跟楚怀玉不好,反倒过的会很不错。” “聪明”顾琮远笑着亲了亲她,给予奖励。 第五百五十四章:楚怀玉又作妖 路遥对顾琮远说:“楚侯爷把楚怀玉嫁过来,一是听从皇命,二是看重联姻带来的利益,不管你和楚怀玉感情好不好,反正在外人看来,琮王府和楚家绑在一条战船上了,是这样吗” “是。”顾琮远点头,“但是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牢固的联姻关系,联姻带来的利益只是暂时的,等我和出楚怀玉和离之后,琮王府和楚家会怎么样,还不一定。” 路遥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到时候肯定还是你威风凛凛的琮王殿下,任朝廷局势变化,你都不会倒下。” “借你吉言。”顾琮远捏了捏路遥的鼻尖,宠溺的说道。 “顾琮远,你答应我,不管未来是怎么样的,你都不能在放开我的手,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好不好”路遥双手捧着顾琮远的脸,神色认真的看着他,想要他的一个承诺。 顾琮远沉默了一下,想到他的身世,想到暗影阁,想到那些和他有仇的人,还有始终对他有提防之心的皇帝,以及虎视眈眈,时刻想拉他下马的太子。 “好,遥儿,我答应你。”顾琮远静默片刻后,给了路遥这个承诺。 前路未卜,为了不让他们有生离死别的一天,他会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有了这个承诺,路遥满意了,亲亲顾琮远的脸,吹熄烛火,睡了。 睡了一会儿,路遥才想起忘了对顾琮远说楚怀玉不对劲的事情了,可这时候顾琮远已经睡着了,路遥便把话都咽回嘴里,准备第二天说。 可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她又改主意了。 路遥现在只是觉得楚怀玉不对劲,但是并不能确定她对绛县是否真的有什么想法,这么贸贸然的跑去给顾琮远说,感觉有点奇怪。 而且顾琮远的立场也比较尴尬,管吧,他从来没有承认过楚怀玉是他的妻子,以什么立场管可不管吧,万一楚怀玉没有分寸,做出不好的事情,让外人知道,外人到时候笑话的还不是琮王府和顾琮远 “对哦,那个人可是降香,就算楚怀玉没分寸,他也会有分寸的,我在这瞎担心什么”蓦的,路遥一拍脑袋,如醍醐灌顶。 降香和常山不一样,素来成熟稳重,聪慧过人,又对顾琮远忠心耿耿,绝不会伤害顾琮远的利益。 路遥又思索了一下,决定不考虑这件事了。 只是,楚怀玉似乎把路遥当时的反应记在了心里,不知是怕路遥真的看出什么,还是觉得羞于见人,好几天没有来找路遥了。 路遥起初觉得没什么感觉,可时间一长,竟然有一点点不适应,不由得暗骂自己真是神经病,竟然被缠习惯了。 冷静下来后,路遥又一想,楚怀玉这段时间没有来缠着她,也没有去烦顾琮远,该不会是去勾搭降香了吧 路遥一惊,准备去看看楚怀玉。 路遥走到楚怀玉的院子时,看到楚怀玉正在和丫鬟们玩弹弓。 楚怀玉拿着一把小巧的玉质弹弓,正微微侧着身,半迷了眼睛打树上的鸟儿。 “见过侧妃娘娘。” 看到路遥进来,探春等丫鬟赶紧行礼。 楚怀玉用眼角 余光瞥了路遥一眼,就又把视线投向了不远处树上的鸟儿,没有理路遥。 路遥站的稍微远一些,看看她,再看看她手里的弹弓,惊了,问:“你不是大家闺秀吗也玩这个” “啪”一声,楚怀玉松开弹弓的皮筋,弹珠发射出去,却没有打中鸟儿,掉到了树下,探春赶紧过去捡。 “大家闺秀就不能玩了”楚怀玉瞪路遥一眼,道。 路遥莫名其妙,问:“我哪里得罪你了” “你时时刻刻都在得罪我”楚怀玉哼了一声,“你霸占着顾琮远,让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就是在得罪我” 听她说起这个,路遥有些摸不准了如果她那天没有看错的话,楚怀玉分明是对降香起了心思的,现在又提到顾琮远算怎么回事难懂她两个都想要,想坐享齐人之福还是说对其中一个的感情并不算什么 路遥有点摸不着头脑,却又没法直接问楚怀玉,只道:“你前几天不是已经不介意了吗不是说过不会再打顾琮远的主意了难道你反悔了” 楚怀玉撇撇嘴,说:“我没反悔,但是我想了想,心里觉得不舒服,不甘心,不行啊” “行行行,当然行,只要你不主动勾引他,怎么着都行。”路遥忙说。 楚怀玉道:“你这话的意思是,如果是王爷他喜欢上了我,主动来找我,就可以了” 路遥嗤笑:“不要做白日梦了,我相信他不会的。” “这个女人”楚怀玉恼怒,也不玩弹弓,直直的瞪着路遥,道,“你怎么说话的我有那么差劲吗” 路遥知道她误会了,摇头解释道:“没,不是你的问题,我相信换成别的女人,他也一样不会动心,他说了会一直爱我的。” 闻言,楚怀玉脸色好看多了,但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就这么肯定我爹说了,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就没有一个男人不偷腥” 路遥说:“他不是别的男人。” “可人的本性都是喜新厌旧的,就算他现在很爱你,但你怎么能肯定他会一辈子都只爱你一个”楚怀玉问道,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了一句,“你别误会啊,我这不是挑拨离间,是真的好奇。” 路遥想了想,笑了,说道:“我能保证我一辈子都只能他一个。” 顿了顿,又道:“至于他,我相信也是同样的答案。” 她以前也怀疑过,纠结过,害怕过,不知道这份爱能有多久的期限,直到后来,顾琮远看出了她的顾虑,晚上入睡前,在她耳边说:“遥儿,我会爱你多久,这个答案我会一辈子的时间去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路遥愣了一下后,说:“好。” “啧你那什么表情想到什么恶心的事了” 回过神来,看到楚怀玉搓了搓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腕上的鸡皮疙瘩。 路遥笑了,把她和顾琮远的对话告诉了楚怀玉。 楚怀玉听后沉默良久,才泄气般的说:“好吧,我确实没有一丁点机会了,你们两个中间可真是插不进去任何人啊” 路遥捂嘴笑的眼睛弯弯,心情大好: “承蒙夸奖” 楚怀玉毫无淑女形象的翻了个白眼,让探春给路遥搬了一把椅子,让她坐在院子里看自己打弹弓。 别说虽然是大家闺秀,但是楚怀玉的弹弓打的还挺厉害,路遥闲来无事,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玩。 但是看着看着,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楚怀玉用的弹珠是金色的珠子,路遥刚开始以为那只是普通的珠子,只不过颜色是金色的罢了,后来却发现不是这样,那珠子竟然是金子做的。 楚怀玉把弹弓射出去后,那些圆润的金珠子跌落在地,离得近一点她会让自己捡回来接着用,离得远的则让丫鬟捡回来,谁捡到就是谁的。 这不算什么,可气的是有些金珠子掉进荷花池里了,还有些掉进穿院而过的溪流里了,还有的掉进一些没法拿出来的小角落里了。 路遥大惊失色,指着那溪流问楚怀玉:“你知不知道这是活水一直链接着护城河。” “知道啊。”楚怀玉无所谓的回答。 路怒了,道:“那你还把金子掉里面” “那又不是我想让它们掉进去的,我这不是没有打准么”楚怀玉撇了撇嘴,没把这事当回事。 路遥一看她这种态度,更愤怒了,说道:“但是你完全可以选择用的东西玩弹弓,不一定非要用金子” “你这是在指责我”楚怀玉不乐意,说道,“我还没有出嫁前,在家里就是这样玩弹弓的,不信你问探春。” 不待路遥询问,探春就感觉说道:“是的,侧妃娘娘,我们家小姐以前都是这么玩弹弓的,丢了找不回来的金子多的是,老爷和夫人从来不是说什么。” 路遥感到不可思议,楚侯爷好歹也是国之栋梁,不是那等奸臣,怎么会这么奢侈 楚怀玉看着路遥的脸色,有些奇怪的问:“喂你不是吧想管我怎么玩弹弓啊” 路遥正了脸色,说:“我是觉得你这么样太奢侈浪费了,而且这种浪费是没必要的。” 楚怀玉翻了个白眼,道:“我习惯了。” 路遥道:“琮王府不是楚家,楚侯爷可以接受的事情,王爷不一定能容忍,你信不信我把你这么玩弹弓的事情告诉王爷,王爷马上就会把你送回楚家” “你敢”楚怀玉大怒,继而感到委屈,“凭什么都说了我已经习惯这么玩了。” “习惯是可以改的。”路遥有些头痛,想尽力说服她,道,“你用别的东西代替金子不行吗只是玩玩而已,非得用金子干嘛” 只要一想到楚怀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这么玩过好几次了,路遥的心都在滴血。 琮王府虽然有钱,路遥自己也身家丰厚,她和顾琮远都不是节俭之人,但还是无法接受楚怀玉的这种行为。它既奢侈又没有必要,完全没有意义,路遥不知道楚怀玉到底为何非要这么做不可。 路遥问出来后,楚怀玉回答道:“自然是这样比较刺激。” 路遥:“” 路遥懂了,楚怀玉这女人就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完全不把金钱当回事。 第五百五十五章:教导楚怀玉 “侧妃娘娘有所不知,王妃没出嫁前,还做小姐的时候,玩弹弓都是去外面玩的,金子掉到河里、山崖下是常有的事,每次她出门的时候还会有很多老百姓跟在后面捡金子。”探春捏着帕子嘻嘻一笑,道,“这也算是做了好事,给老百姓送钱了。” 楚怀玉点点头,觉得探春说的很有道理。 路遥差点没被这一主一仆给气死,怒道:“那能一样吗京城的百姓大多富贵,没有你那点金子照样可以过的很好,你如果真的想做好事,还不如把金子给别的地方的灾民。” 楚怀玉不以为意的撇撇嘴,道:“那多麻烦。” 路遥被她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彻底明白了,楚怀玉说这么多无非都是借口,她其实是在享受一掷千金带来的快感罢了。 “让老百姓捡去的金子,比你丢在其他地方的少吧”路遥问道。 楚怀玉点头。 路遥尽最后一次努力,说:“你这样奢侈真的不好,要不改改” 楚怀玉摇头:“不” 路遥不再试图说服她,站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楚怀玉一惊,忙问道:“你要干什么” “去告诉顾琮远,让他这个王爷治治你。”路遥头也不回的说道。 楚怀玉赶紧让人拦住她,自己把弹弓一扔,拎着裙摆哒哒哒跑到她面前,瞪着眼睛看她:“你至于这么小气吗琮王府好歹也是王府,不会比楚家穷吧” 路遥回头,道:“这不是穷不穷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 说完后,看着楚怀玉的脸色,路遥明白她大概是不会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楚怀玉从小被楚侯爷娇宠着长大,根本就不把金钱当回事,于是路遥决定从另一个方向去劝说她:“楚怀玉,你应该知道顾琮远虽然贵为王爷,但是在皇室里的处境比较尴尬,陛下本就对他诸多提防,满朝大臣里也有不少对他有意见的人,你猜,要是让他们知道你这个琮王妃这么奢侈无度,他们会怎么做” 楚怀玉愣了一下,她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路遥直视着她的眼睛,接着说道:“他们会趁机弹劾顾琮远,那些闻风而奏的御史,会把顾琮远喷的狗血淋头” “没没那么严重吧”楚怀玉有些心虚,“我还没出嫁时这么做,也没有人说什么。” 路遥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道:“楚侯爷和顾琮远的身份、处境能一样吗” 楚怀玉想了想,更加心虚了。 路遥怒道:“楚怀玉我告诉你,你现在是琮王妃,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顾琮远和整个琮王府,而不是只有你自己,更不是楚家,你行事要是再不收敛些,迟早会害死顾琮远的” 一口气说完,路遥剧烈的喘着气,站在原地等楚怀玉的答复,如果她还执迷不悟,她立马就会去把这件事情告诉顾琮远,让顾琮远来收拾楚怀玉。 是的,路遥真正在乎的其实是楚怀玉这样做,会影响到顾琮远的风评。 顾琮远本来就处境尴尬,路遥也是被朝廷提防的女商人,他们想尽办法要降低陛下的戒备心,可不能让楚怀玉这么轻松的给毁了。 “我我没有想 到那么多”楚怀玉愣住了,见路遥说的这么严重,不由得更心虚了。 路遥问她:“那你改不改” “改我立马改我真的没有想过害王爷。”楚怀玉赶紧点头,吩咐探春,“探春,你们去把那些掉了金子的都捡回来,都拿去融成金锭子,再给我找些普通的弹丸,我以后就拿那个玩弹弓了。” “是。”探春答应,抬头深深的地看了一眼路遥。 她家小姐奢侈惯了,谁说也没用,没想到竟然肯听路遥的话。 “嗯,这还差不多,看来你还没到执迷不悟的程度。”路遥笑眯眯的看着楚怀玉,心情变好了,说道,“你放心,既然你已经改了,我不会再把这件事告诉顾琮远的。” 楚怀玉松了口气,道谢:“那就好。” 说完后,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便又凑近路遥,压低声音,用说秘密的语气说了一句话:“路遥,不瞒你说,我其实每次看到王爷,心里都的慌,他太吓人了。” “嗯有这么夸张吗”路遥挑眉,明明在她眼里,顾琮远虽然脾气不算很好,但还是有温柔的一面的。 “我哪里夸张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好不好”楚怀玉撇了撇嘴,说道,“你是不知道,他用那种冷冰冰的眼神看我一眼,我就有种血液都被冻结的错觉,恨不得逃得远远的。” 路遥不信,怀疑的看着她:“那你之前还总是是故意接近顾琮远,你那么热情,没看出来哪里害怕了。” 楚怀玉心疼的抱紧了自己,说:“我这不是没办法么只能强忍着害怕往他跟前凑。” 说到这里,楚怀玉突然有点佩服路遥了,能和顾琮远日夜相对,竟然不害怕,可真是个厉害人物。 正这么想着,她看到路遥意味深长的眼神,愣了愣,突然明白了什么。 路遥不害怕顾琮远,当然是因为顾琮远不会对路遥展示狠戾的一面,他在路遥面前只有温柔的样子,偶尔的凶狠,恐怕也是故作情趣。 楚怀玉神色复杂的看了一会路遥,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做出什么表情。 路遥也是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大抵能猜出她在想什么,便安慰性的拍了怕她的肩膀。 楚怀玉:“并没有受到安慰,反而更加心塞了。” 路遥失笑,摇了摇头,不跟她闲扯了,转身走了。 身后,楚怀玉叮嘱她:“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不把我用金子做弹丸的事情告诉王爷” 路遥没回头,继续往前走,只挥了挥手说:“知道了,嗦” 楚怀气气哼哼的跺了跺脚,怒道:“这个路遥,就会说话气我” “扑哧” 探春没忍住笑了出来,见楚怀玉看过来了,忙道:“小姐,奴婢看您好像也没有真的生气啊,您似乎并不是特别讨厌路侧妃。” 楚怀玉一愣,随即想也没想的否认:“谁说的我明明就很讨厌她” 说完之后,似乎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又气呼呼的加了一句:“我讨厌死了她了” 说罢,还小孩子气的瞪了一眼路遥的背影,才回了屋子。 探春在身后哭笑不得。 身为楚怀玉的贴身丫鬟 她自小就陪着楚怀玉长大,对她十分了解,心知明明就是不那么讨厌路遥,却还傲娇的不肯承认。 更何况,探春又不是没有见过楚怀玉是怎么对待那些她真正厌恶到了极点的人的,相比起来,对待路遥可不就是春风化雨吗 探春笑了笑,跟着楚怀玉进了屋子,为了不让楚怀玉恼羞成怒,她识趣的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另一边,路遥从楚怀玉那里出去后,带着红鸾往同福商号走去,她有一段时间没有去看过生意了,是时候去露个面,看看情况。 在路上的时候,红鸾对路遥说道:“小姐,楚王妃真的好奢侈啊,她玩一次弹弓,是不是那丢掉很多金子啊” 路遥点头:“她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大小姐,随心所欲惯了,而且楚家也有钱,楚侯爷乐意宠着她。” 红鸾砸了咂舌,说道:“说到有钱,小姐您比楚家有钱多了,但是您可没有跟楚王妃似的那么奢侈,楚王妃真该跟您学学。” 路遥感到好笑,赏了她一个爆栗,笑道:“谁教你这么背后议论主子的” 红鸾知道路遥不是真的生气,因此并不害怕,嘻嘻笑着说道:“奴婢只在您面前说说,当着其他人的面可不敢说。” “你这是仗着我宠你,不会罚你了”路遥问道。 红鸾捂着脑袋笑了笑,并不回答,默认了。 路遥无奈道:“我确实不会罚你,但你自己也要注意一点,别在我面前没大没小惯了,一个不小心,当着别人的面也这么说了,那我可就保不了你了。” 红鸾闻言缩了缩脖子,道:“是,奴婢知道了,谨记小姐教诲。” 路遥道:“知道就好。” 话音落下,马车也停下了,到了同福商号。 红鸾扶着路遥下马车,进去了。 路遥有一段时间没来,同福商号的人看到她都很激动,放下手头正在做的事情来给她问好。 路遥一一回应,然后召集几个管事开会,让他们汇报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的情况。 众人一一汇报,说这段时间以来,同福商号受到朝廷的打击,也被太子那边恶意竞争,处境不是很好。 但所幸的是他们听路遥的话,都低调行事,也没有再进行商业扩张,牢牢守着原本的产业过日子,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路遥听完汇报后,鼓励他们道:“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没办法,朝廷对我们商人的态度不好,我们只能低调再低调。” 顿了顿,目光环视过众人,接着道:“但是你们相信我,这一切总有一天会被改变,我会努力想办法,让陛下认识到商业的重要性,到时候我们都会是人人尊敬的大商人,大家相信我吗” “相信相信” 路遥话音刚落,众人就迫不及待的回答,半点都没有思考和犹豫,仿佛相信路遥,已经是他们的本能反应。 对于同福商号的众人来说,路遥是无可比拟的存在,是路遥带着他们创造了一个商业神话,也是路遥把他们凝聚在一起,他们自然无比信任路遥。 路遥看着众人,满意的笑了,感觉心里暖暖的。 第五百五十六章:望妻石 “只要路老板您说了,我们就信” “对别人要是这么说,我们会觉得他在说大话,但是您这么说,就肯定能够做到” “我们誓死追随路老板”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各个看路遥的眼神都是充满信任和崇敬的。 路遥心里一暖,顿时豪情万丈,抬了抬手,让众人安静下来,说道:“我很感谢大家这么信任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你们放心,只要我有一口肉吃,就不会让你们只喝汤” 众人自然是齐声应声。 路遥又说道:“这段时间大家虽然要低调,但是慈善事业还是要照样做,只不过不能再打着同福商号的旗号去做了,大家可以用其他的名义去办事。” “是,您放心,我们明白。” 众人连连答应。 这些管事都是一路跟着路遥创业至今的老人,对于他们的能力,路遥自然是无比相信的,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让人准备了酒菜,和众人一起吃了顿饭,联络了一下感情。 吃完饭后,路遥又详细的看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的账本,处理了一下必须要她亲自处理的事情,然后就带着红鸾回了琮王府。 “孙管家,我走后,王妃有没有再继续用金子玩弹弓”回去后,路遥问管家孙淼。 她不是很放心楚怀玉,所以临走时吩咐了孙淼,让他多注意着楚怀玉那里。 “回娘娘,楚王妃那边再没有动静了。”孙淼恭敬的回答道。 路遥满意的点点头:“不错,算她懂点事。” “不过”这时,孙淼又开口了,对路遥说道,“楚王妃让老奴转告娘娘,问问能不能让她偶尔玩玩过过瘾说是只在自己的地盘玩,不会像以前那样出门张扬。” “不行。”路遥毫不犹豫的拒绝,“隔墙有耳,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枪,还是会有被别人知道的风险。” “是,老奴知道了,老奴会转告楚王妃的。”孙淼应下了。 说完后,又道:“娘娘,王爷在常青院等您。” “好,我知道了。”路遥点了下头,抬脚往常青院走去。 刚走没两步,她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孙淼,道:“孙管家,你们称呼楚怀玉时,好像都是叫她楚王妃,而不是王妃,是吗” 王妃,是琮王府独一无二的王妃,而楚王妃,听起来却仿佛只是众多王妃中的一个,与它对应的是路侧妃。 而实际上,只有楚怀玉身边的人才会称呼楚怀玉为王妃,叫路遥为路侧妃,琮王府的其他人都是称呼路遥为娘娘的。 路遥看了一眼红鸾,道:“红鸾,你好像也是叫的楚王妃,而不是王妃” 红鸾眼神飘忽看一下了,心虚道:“奴婢是听孙管他们这么叫,就跟着叫的。” 路遥的视线于是看向孙淼。 孙淼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从容的说道:“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娘娘您不必在意。” “你们啊”路遥好笑的摇摇头。 她当然知道这是大家心里只承认她是琮王府的女主人的意思,她不可能不领情,还去怪大家。 “我不介意,但是你们注意点,别什么时候都这样叫。”路遥意有所指的说道。 孙淼心领神会,马上道:“是,娘娘放心,奴才们绝对不会当着楚王妃的面这么叫的,奴才们会保护好自己,不让娘娘您担心。” 这家伙是把路遥心里想的全都说出来了,不禁笑骂一声:“老滑头” 说罢,挥了挥手,让孙淼自行忙去,她带着红鸾回了常青院。 还没有走到,远远的就看到顾琮远站在门口等着,旁边还跟着顾元宝这个萌娃。 “你们两个怎么站在这里”路遥快步走过去,含笑问道。 顾琮远还没有说话,顾元宝就先回答了:“元宝和父王都想娘亲了,尤其是父王,娘亲要是再不来,父王就成望妻石了。” 路遥哭笑不得,半蹲着问他:“望妻石元宝,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个词” 顾元宝看一眼顾琮远,毫不犹豫的就把他卖了:“是娘亲没回来之前,父王自己说的。” 顾琮远:“” 顾琮远很想顾元宝一句:你父王我不要面子的吗 “本王有事去了一趟皇宫,一回来就发现你不在。”顾琮远摸摸鼻子,拉着路遥往里走,边走边说道。 路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发现顾元宝很识趣的没有来自己爹娘过二人世界,让红鸾带着他去玩了。 路遥过意不去,忙叮嘱了几句。 顾元宝人小鬼大,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说道:“元宝可以和红鸾姐姐玩,娘亲你快去陪陪父王吧,陪完父王以后可以再陪元宝玩。” 说完之后,又贼兮兮的加上一句:“娘亲要是再步安抚安抚父王,父王就要变成会喷火的龙,到处发火了,哈哈哈” 顾元宝调侃完自己爹娘,怕被打,拉着红鸾一溜烟的就跑了。 “这孩子”路遥哭笑不得,见他跑得快了,赶紧叮嘱他,“元宝,你慢点小心别摔了” 顾元宝远远的应了一声,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 “遥儿” 这边,顾琮远见路遥一直看着顾元宝,都没有和他说伤几句话,顿时不乐意了,语气有些危险。 路遥回过头来,一脸的欲哭无泪:“不是吧,元宝的醋你也要吃啊” 顾琮远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让他承认,有点丢面子,不承认,又确实违心。 他确实想让路遥一直陪着自己,眼里只有他,永远把他放在第一位,甚至只能对他哭,对他笑,对他发脾气,也只能对他一个人说好听的话,她所有的好和不好都是他一个人的。 这样强烈到变态的占有据让顾琮远眼睛都有点发红,幽深的瞳眸里一片暗色。 路遥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乖乖被他牵着手往里走,到了屋子里后,让下人端来茶水和点心,便让他们退下了。 顾琮远拉着路遥坐在自己腿上,按着她的腰,故意板着脸问他:“你错了吗” “嗯,我错了,我不该不理你,不该正看着元宝。”路遥从善如流,按照顾琮远的心意乖乖认错。 她这么听话,顾琮远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 “好啦别生气了好不好”路遥抱着他的脖子撒娇,刚想说你怎么这么小气,话要出口时想到顾琮远的坏脾气,便又住了口。 顾琮远不知道路遥的心 里活动,很吃她软着声音撒娇的这一套,立马就不生气了,甚至还反省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有点小气。 路遥一招得逞,得意的弯起眼睛笑了。 她早就发现了,顾琮远不管在别人面前有多么凶恶,在她这里永远是不会伤人的,也就看着凶巴巴的挺能唬人罢了。 顾琮远是一头老虎,但在路遥面前,心甘情愿的收起利爪,变成一只大猫,让路遥撸撸毛,便会惬意的眯起眼。 “你之前去哪里了”顾琮远问路遥道。 回过神,路遥依旧坐在顾琮远的大腿上,闻言回答道:“我去了一趟同福商号,看了看商号的情况。” “怎么样”顾琮远问道。 “还行,暂且低调行事吧。”路遥说道,“不过慈善还是会继续做下去,不过不再打着同福上好的旗号。” 顾琮远看着路遥,看到她说起慈善时,眼睛里出现的光。 顾琮远默然片刻,说:“遥儿,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 “好,现在还没有。”路遥说道,“顾琮远,其实慈善事业很好的,每年都有很多人因为我们的善举改变命运,过的幸福,对我们来说举手之劳的小事情,会带给他们很大的幸福。” 顾琮远沉默着,思索着路遥的话。 在认识路遥以前,顾琮远一直是冷漠的,阴暗的,很多人都说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如果不是确实有心跳,会让人以为他只是一个披了人皮的木偶。 是路遥带给他温暖和光,带给他爱,也教会他如何去爱人,但这份爱目前只限于对路遥和顾元宝。对于这整个世界和其他人,他仍然是没有爱的,自然无法体会到路遥想做慈善的那颗心。 “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顾琮远说道。 他会努力学习做一个有正常人类的感情的人,这样才能配的上他善良的遥儿。 “你已经很好了,顾琮远。”路遥心疼的亲亲他的脸颊,柔声说话的同时,在心里把暗影阁阁主骂了一百遍。 顾琮远会长成这样,都是那个狗东西害的 “遥儿,楚怀玉有没有再找你的麻烦”顾琮远不想说这个话题,岔开了话。 路遥摇摇头说:“没有。” 说完后又笑了,道:“倒是我准备要为难一为难她了。” “嗯”顾琮远疑惑。 路遥解释道:“她太奢侈了,已经成了习惯,我怕她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会给我们带来危险,所以决定帮帮她。” 顾琮远哦了一声,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说道:“你看着去办,有需要我做的就告诉我。” 路遥笑眯眯的说了声:“好。” 话刚说完,就被顾琮远吻住了唇,顾琮远像是要把路遥嵌进自己身体里一样紧紧的抱着她,牢牢的占据了她的唇舌,夺走了她的呼吸。 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样,霸道、强势、不容拒绝,以及带着深深的眷恋和入骨的爱意。 路遥轻笑一声,拦住他的脖子,主动配合他。 顾琮远果然更疯狂了,一把扫落桌上还没有吃的茶水的点心,把路遥放了上去。 点心滚落在地,在角落停下了,悄悄的观看着这让人面红耳赤的一幕。 一室暗香浮动。 第五百五十七章:妇唱夫随 路遥说到做到,立马就叫人消减了楚怀玉的吃穿用度。 楚怀玉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哪里出了岔子,想着路遥能解决好,便没有管。可谁知,后来连续几天还是这样,吃穿用度比她以前何止低了一个档次。 楚怀玉抓狂了,跑去质问路遥:“路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路遥放下手里正在看的书,悠悠然道:“怕你改不掉奢侈的毛病,帮帮你。” 楚怀玉快要奔溃了,怒道:“我不需要改更不需要你帮忙” 路遥啧啧两声,说道:“不改不行啊,你这么招摇,传到陛下或者那些御史大夫的耳中,会影响我和顾琮远的。” “关你什么事怎么会影响你”楚怀玉怀疑的看着路遥。 路遥说:“哎呀我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我路遥身为同福商号的老板,各个都知道我很有钱,都已经引起朝廷的忌惮了。” “可那又关我什么事我花的又不是你的钱。”楚怀玉还是不懂。 路遥只得耐心解释,道:“我们都是琮王府的人,我的钱就是顾琮远的钱,名义上看来顾琮远的钱也就是你这个王妃的钱,你说有没有关系” 她看着楚怀玉似懂非懂的表情,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反正,你如果太奢侈,会让别人以为你花的是我同福商号的钱,会更忌惮我,而忌惮我就是忌惮顾琮远,别人还会觉得你这么张扬都是顾琮远同意了的,会以为顾琮远心思不正。” 楚怀玉目瞪口呆,没想到她多花点钱,还能扯到这上面来,但是转念一想,又问道:“真的你不是为了让我少花点,故意这么说的” 路遥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至于我吗琮王府还是养得起你的。” “既然养得起,为何要消减我们花自己的钱,别人为什么要说”楚怀玉反驳道,“顾琮远可是王爷,哪个王爷不奢侈啊就是我爹一个大臣都很铺张,陛下和御史照样没说什么。” 路遥不耐烦了,她明白了,楚怀玉虽然被人称作是才女,但才华都在诗词歌赋上,对于朝政一点都不懂。 顾琮远是王爷,但他和别的王爷不一样,他是当今皇帝陛下的亲儿子,上头还有一个太子兄长压着。这自古以来皇权斗争都是极为残酷的,顾琮远本人能力又极强,不被忌惮防备才怪。 更别提皇帝陛下还以为顾琮远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时刻想着找机会弄死他,他那位贵妃亲娘看起来也不是能撑得住事的。 路遥和顾琮远双双被朝廷忌惮,楚怀玉能嫁进琮王府,也是因为皇帝想离间顾琮远和路遥,怕这两个人一个有财,一个有权,合起来会出大乱子。 可惜的是,这些道理楚怀玉并不明白,路遥不敢肯定琮王府有没有皇帝的密探和眼线监视着,不敢对楚怀玉说的太透彻,见点不姓她,便作罢了。 但是楚怀玉不乐意了,说道:“你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随你”路遥不耐烦道,“反正不管你态度如何,我已经决定消减你的吃穿用度,你就算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用。” “你”楚怀玉怒视路遥,看了半响后,问,“你认真的” 路遥点头:“当然,我一向我不喜欢开玩笑。” 楚怀玉沉默了一下,明白这琮王府当家作主的还是路遥,一旦路遥决定,她就无 可奈何。 但是她又确确实实的不甘心,最后试探着又问了一次:“我谨慎一点不行吗只在王府奢侈一下,外出时绝对表现的朴素又节俭。” “呵”路遥勾唇轻笑,笑她的天真。 楚怀玉不可置信:“这样也不行” 路遥道:“你怎知隔墙有没有耳怎知有没有那么一双眼睛,在暗处一直盯着你” 楚怀玉被她说的打了一个哆嗦,不自由自主的往四周看了看,却只看到自己的丫鬟探春正和路遥的丫鬟红鸾,站在一起小声的说着话。 “你意已决”回过头来,楚怀玉问路遥。 路遥点头。 楚怀玉拿她没办法,沉默一下后,狠狠的瞪了路遥一眼,然后带着探春走掉了。 路遥望着楚怀羽愤然离开的背影,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小姐,您这么做,楚王妃她会不会记恨您啊”红鸾担心的问。 路遥撇了撇嘴,道:“随她吧,要记恨就记恨,咱们处境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红鸾叹了口气,说:“也是,既然楚王妃嫁了进来,就是咱们王府里的一份子了,得为王府着想。” “呵她要是有你这种觉悟就好了。”路遥笑了笑,说道,“她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子,什么时候受到教训,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那可不,绝对是不能跟您比的”红鸾笑嘻嘻的拍路遥马屁。 “就你贫嘴”路遥玩笑的拍了她一下,进屋陪顾元宝读书去了。 之后的几天,路遥以为楚怀玉是真的死心了,因为自从上次她来找路遥闹过,却发现一点用都没有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路遥说是给楚怀玉消减了用度,但其实也还是锦衣玉食的,只不过没有她以前那么奢侈罢了。而那些奢侈,在路遥看来都是没有必要的浪费。 楚怀玉过的是什么日子,路遥过的也是什么日子,路遥并没有多么苛待她,也不觉得这种日子有什么不好。 但楚怀玉显然不这么认为,她过习惯了铺张浪费,奢侈无度的日子,平常的日子在她看来就有些清贫了。 刚开始的几天,楚怀玉尚且还能忍受,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她的忍耐终究是到了一个极限,一下子爆发了。 她知道自己拿路遥没办法,只有去找顾琮远,让顾琮远说说路遥。 虽然楚怀玉听害怕顾琮远的,但是为了自己的好日子,还是鼓起勇气去了。 顾琮远却是一点也不想见楚怀玉,他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听到侍从通报说楚怀玉来了后,头也不抬的说道:“不见。” “是。” 侍从恭敬的退下,来到书房门口,一脸歉意的对楚怀玉说:“王妃娘娘,王爷他正在忙,没时间见您。” “再怎么忙,也不至于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吧”楚怀玉怀疑。 侍从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这” 楚怀玉说道:“你进去告诉王爷,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和王爷说” “王妃还是别为难奴才了,王爷一向果断,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奴才哪敢再去叨扰啊”侍从缩了缩脖子,拒绝再为楚怀玉通报。 “你” 楚怀玉大怒,正要发火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王妃娘娘” 楚怀玉一愣,看到来人竟然是好久不见的降香。 “是你啊,你也来找王爷”说不清是怎么想的,楚怀玉条件反射的露出自认为最温婉好看的笑。 “是。”降香点头,问道,“王妃也是来找王爷的” 说到这个,楚怀玉就一肚子气,赶紧把事情告诉了降香,想让降香帮她给顾琮远说说。 顾琮远听了后,一脸为难道:“王妃有所不知,我们王爷向来说一不二,恐怕是真的不想见您。” 楚怀玉苦了一张脸,问:“那怎么办我是真的有事情要找他” 不是要勾引他。 她在心里默默的补充了这句话。 说完之后,想到什么,赶紧道:“我要说的事和路遥也有关,这样可以见到王爷吗” 降香审视的看着她。 楚怀玉忙道:“是真的有关,不是我胡诌的。” 降香知道顾琮远对路遥的在乎程度,便答应了楚怀玉进去替她再通报一次。 楚怀玉赶紧道谢,乖巧的在原地等候。 没等一会儿,降香就出来让楚怀玉进去书放里面。 楚怀玉边在心里吐槽,边进去了,进去后看到顾琮远着一身黑底绣金线的华服,正立于窗前的书案旁,低头在宣纸上写着什么。 从楚怀玉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俊朗的侧脸和紧紧抿着的唇,好看的无法用语言描述。 顾琮远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皱了皱眉,冷声问:“何事” “哦,哦”楚怀玉回了神,赶紧收回视线,把路遥消减她用度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说的声情并茂,重点突出了自己日子过的有多惨,想让顾琮远意识到路遥有多过分,并帮她重新过回以前的日子。 谁料,顾琮远听她说完以后,却是轻笑一声,道:“遥儿做的很好。” “啊”楚怀玉懵住。 顾琮远瞥她一眼,淡淡吐出一句话:“你该去和遥儿学学怎么勤俭、持家。” 楚怀玉一脸震惊,心说:“你莫不是在逗我堂堂琮王府缺钱到勤俭持家” 楚怀玉还想再说,却见顾琮远重新低头写字去了,摆明了不想再听。 楚怀玉心头懊恼,同时也明白了,顾琮远哪里是觉得她真的需要勤俭持家,分明是无条件支持路遥做的所有事罢了。 楚怀玉一时怒火上头,也忘记害怕顾琮远了,没有行礼告辞,直接白了顾琮远一眼就走了,都没顾得上再看一眼降香。 降香看看老神在在的顾琮远,又看看楚怀玉离开的背影,在一旁努力憋笑。 顾琮远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 降香立马忍住,收敛了所有表情。 顾琮远却停了笔,嘴角露出笑意,对降香说道:“去请遥儿过来。” “是。”降香应了,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路遥来了,一进门就笑嘻嘻的问顾琮远:“听降香说,楚怀玉来找你告状,又被你给气走了” 顾琮远挑眉,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做。” 路遥看向降香。 降香道:“是,王爷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几句话。” “哦什么话”路遥好奇。 降香刚想开口,却见顾琮远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顿时住了嘴。 第五百五十八章:奇怪的画像 降香明白顾琮远这是想自己亲自和路遥说,于是识趣的告退了,不打扰自家主子夫妻恩爱。 “好了,现在可以说你对楚怀玉说了什么了吧”书房里,路遥问顾琮远道。 顾琮远嗯了一声,把路遥来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路遥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连形象都顾不得了。 “我突然有点同情楚怀玉,她来到咱们王府还是挺可怜的。”路遥笑的趴在顾琮远身上,如此说道。 顾琮远不乐意了,警惕的问道:“同情她你要干什么” 路遥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嘿嘿一笑,说到:“你放心,我就算再怎么同情她,也不会把你往她那就推,让你去安慰她,我还没有那么大方。” 顾琮远哦了一声,放下了心。 路遥眯了眯眼,心里在想,现在楚怀玉应该也不想接近顾琮远了吧她似乎是真的对降香挺有兴趣的。 “降香啊降香,就委屈你应付应付楚怀玉吧,免得她再来纠缠你家王爷。”路遥在心里不厚道的这么想着,默默对降香说了声抱歉。 “在想什么”顾琮远看到她走神,出声问道。 “在想降香。”路遥条件反射的回答。 话一出口,她就愣了愣,意识到完了。 抬头一看,果然看到顾琮远脸色黑如锅底,一双狭长的凤眸里满是凛冽的光,唇角紧紧绷着,看路遥的眼神十分危险。 “不是,我是说,我刚才想到了降香。”路遥赶紧解释,解释完了之后,又觉得这句话好像哪里怪怪的,立马又加了一句,“想到了他和楚怀玉。” “他和楚怀玉怎么”顾琮远语气淡淡,眼神却依旧危险,大有看看路遥到底能说出个什么花来的样子。 迫于压力,路遥只得把降香和楚怀玉给卖了,说道:“你知不知道,前几天楚怀玉上树摘柿子的时候,差点掉下来,恰好被路过的降香给救了” “不知道。”顾琮远说,“所以然后” 路遥说道:“然后楚怀玉就找我特意打听过降香的消息,我看她那样子,好像对降香有点不一样。” 顾琮远眼睛眯了眯,想到之前是降香来为楚怀玉通报,让他见见楚怀玉的。 “呵”顾琮远勾唇嗤笑,“遥儿,你是想说楚怀玉爱慕降香” 路遥摇头,说道:“这倒不一定,不过好感应该还是有的,不管怎么样,降香对于楚怀玉而言该是不同的,我刚才就是在想这件事情。” “放心,降香不喜欢楚怀玉这种娇滴滴还难伺候的大小姐,而且他和常山不一样,不会对我这个主子的人或物产生觊觎之心。”顾琮远淡淡道。 “你的人”路遥哼了一声。 顾琮远忙道:“我不觉得她是我的人,但降香会觉得是。” 想了想,怕路遥还是误会,又解释道:“哪怕只是名义上属于我,而我本人并不在意,降香仍然不会冒犯。他就是这样,一直恪守本分,从不僭越。” “唔,听起来有点死忠的意思。”路遥说 道,对降香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对比之下,对常山也就多了些不满。 “常山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再尝试和苏轻烟接触过”想了想,路遥问道。 顾琮远说:“并没有。” “还算他有点良心,底线也没有全失。”路遥撇了撇嘴,说道,“要是他现在还敢和苏轻烟联系,或是敢做白眼狼,为了苏轻烟去和太子联系,你就不要在顾念往日的情分了,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吧。” 顾琮远嗯了一声,对路遥说:“放心,就算是他有异心,也不会再有那个机会了。” 路遥一听,就明白顾琮远早就准备,于是不再说了。 顾琮远问了问路遥同福商号的事情,路遥一一回答了。 而后,路遥好奇的问顾琮远:“要是万一我是说万一,楚怀玉真的喜欢上降香了,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顾琮远压根没把这当回事,说,“她要是能让降香喜欢上她,那是她的本事,要是不行,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说完后,手指抬起路遥的下巴,沉眸打量她片刻,说道:“遥儿,我迟早都是要和楚怀玉撇清关系的,她如何我不在意。” 路遥略微尴尬,顾琮远已经再三保证了,她还问这种问题,显得她好笑很小气似的,于是掩饰性的揉了揉脸,干咳一声,说道:“哈哈真巧,我也不在意。” 这话说出来更尴尬了,路遥忍不住自我嫌弃了片刻。 顾琮远勾了勾唇,略过这茬说道:“至于降香,他那么大个人,还是个男人,不用我担心。” 路遥干笑:“也是,我白操心了。” 看着她尴尬的样子,顾琮远忍着笑,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窗前让她坐下,把旁边的花往她旁边挪了挪,说道:“遥儿,你乖乖坐一会儿,为夫给你画一张画像,如何” “好呀。”路遥答应了,又说,“要把我画的好看一点哦” 顾琮远点了点头,打开画纸,调整好角度,就开始画了。 与此同时,书房外面,楚怀玉气哼哼对着墙一顿踢,嘴里骂着顾琮远和路遥。 骂完后,她一屁股坐在花园的石凳上不走了,抬头看着天空的,委屈道:“探春,你说我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嫁给顾琮远” 探春不太敢回答这个问题,嗫嚅道:“这个这个” 这个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过,楚怀玉也不是非要她回答,自顾自的说完就开始叹气了。 降香正好也从书房出来,路过这里,听到动静后停下脚步,说道:“王爷脾气向来如此,王妃娘娘不必在意。” 他冷不丁的在楚怀玉身后开口,把楚怀玉吓了一跳,从石凳上蹦起来,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降香笑了笑,道:“属下是习武之人,走路脚步轻是习惯了的,抱歉吓到王妃您了。” “哦哦,我一时忘了你会武功了。”楚怀玉有些尴尬。 她也说不清自己对降香是个什么心情,也许是那次的英雄救美,让他在她心里和别人不一样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但总之楚怀玉想在他面前维持一个好的形象,却不知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她一点都不淑女的骂顾琮远和路遥的事情。 楚怀玉有心想问,又不太好意思,嘴巴张开又闭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降香看出了她的尴尬,主动告辞:“属下还有事,就不叨扰王妃了,先行告辞。” “啊哦。”楚怀玉本能的想要挽留,但又觉得不合适,理智让她说了再见。 降香抱了抱拳,离开了,走到拐角处的时候,毫无预兆的回头。 楚怀玉正直勾勾的顶着他的背影看,没料到他会回头,猝不及防的和他视线相对。 降香眉眼微抬,似乎也有些惊讶,对楚怀玉笑了笑,有转过头去走了。 确认他是真的走了后,楚怀玉蓦的送了一口气,重新坐回石凳上,揉了揉了,嘴里嘀嘀咕咕道:“好端端的突然回头干什么啊难道是想看看啊可是看我干什么咦,等等,我脸上的胭脂还在吧头发乱了没有万一让他看到我不好看的一面怎么办” “小姐,您在说什么呢”探春叫她。 楚怀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到。 探春又叫了几声:“小姐小姐王妃” “啊干什么”楚怀玉皱眉看她。 探春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探春”楚怀玉不耐烦了。 探春走看看,右看看,见没有人,才凑近楚怀玉低声问道:“小姐,您是不是喜欢上那个降香了” “你你胡说什么”楚怀玉大惊失色。 “没有最好,小姐,您别怪奴婢说话难听,您是那位降香侍卫是绝对没有可能的,您是王爷的王妃,他是王爷的心腹侍卫,身份注定你们不可能有太多接触。”探春狠心提醒楚怀玉,作为楚怀玉的贴身丫鬟,她自认为十分了解楚怀玉,一眼就看出楚怀玉现在这个状态不正常。 楚怀玉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思,闻言有些难过,有些心酸,也有震惊,以及不多的恼羞成怒,她一连说了好几次探春想多了,边说边站起来往自己院子走,不想在这里多停留。 探春无奈的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书房。 顾琮远正在给路遥画画像,先用墨笔勾勒,再用诛杀点红唇,画中人顿时惟妙惟肖。 “好了吗顾琮远”璐瑶坐久了觉得不舒服,开始动来动去的。 “好了。”顾琮远搁下笔,对着画纸吹了一口气,让路遥过来看。 路遥兴奋的凑过来,一连期待。 然儿,下一秒,她就黑了脸色。 画纸上画的是她没错,但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虽然还好好的穿着衣服,但是眉眼间皆是诱惑,红唇微张,看起来像是在向人索吻。 路遥抬头,无语的看向顾琮远。 第五百五十九章:调侃不停 路遥先前从未想过顾琮远竟然还有画画的闲情雅致,原本那日被他拖去当了个模特,便心觉莫名其妙,瞧见那副处处泛着靡靡之色的画,便更觉此人莫名其妙。 “先前从未想过你有这般才能,简直是当代吴道子啊”她缓缓抱起了胳膊,欲看不看的瞥过去一眼,“画的竟然如此” 顾琮远对画作十分满意,很是笃定的点头道:“活色生香。” “”路遥由不得一口老血呕在心头,险些没吐出来。 看样子他是当真半点也不在乎楚怀玉,先前还因为那谄媚又多事的女人而郁郁寡欢,这段时间便有闲情雅致来画这鬼东西了 她心想,这若是让那酸醋横飞的楚怀玉给知晓了,那人定然要愤愤的说上一句:“又是你这贱人勾引了王爷。” 路遥满脑子都是楚家大小姐信心爆棚却又气得跳脚的样子,不由连连叹息:“我太难了。” “活色生香个屁”她劈手便夺过了顾琮远手上的画来,上下匆匆的扫了几眼,很是一言难尽,半晌才憋出来了一句,“你你画画的时候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高挑的男子伸手便轻而易举的将画给夺了回来,有些沾沾自喜的欣赏了一会儿,才道:“本王究竟在想些什么,王妃分明是心知肚明,又何须来问我” 说着,他还眯起那双生得细长的眼眸,十分不怀好意的瞄向了路遥。 路遥顿时脸上一红,转过头去暗暗咬牙:“登徒子。” “就算是登徒子,”顾琮远撂下了画卷,转而抱住了他更加视若珍宝的人,将头搭在她肩膀上,声音低沉的道,“也是遥儿一个人的登徒子罢了。” 路遥想跑的时候似乎为时已晚,那人已经开始得寸进尺,她羞红了耳朵道:“你做什么这里可是书房” “对,”顾琮远随手一扫,便将笔墨纸砚乱七八糟的物件儿都扫到了一边去,将她抱了上去,沉声道,“正因为是书房,本王才要在这里” 路遥想要反驳的时候,早已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时机。 由于这次顾琮远没羞没臊、脸皮太厚,当晚还要死要活的留宿在她房中,导致第二天一早路遥都懒得理他,见到他便像是见到了老虎的小白兔,夹着尾巴一蹬腿儿便逃了个无影无踪。 琮王殿下只奈何自己还要上早朝,未能亲自前去抓自家夫人,感到十分遗憾。 瞧见路遥仓惶逃出府门的身影,他似笑非笑的说道:“红鸾,记得保护好你的主子。” 直到走到了距离王府很远的东市,路遥才如蒙大赦的松了口气。 红鸾垂眼一扫,便瞧见了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心下已经了然,面上还是禁不住跟着红了一红,忙过去给她整理了一下衣襟衣领:“小姐,瞧瞧你这样子,若是让楚怀玉瞧见了,岂不是要嘲笑我们” 路遥本就累得喘不上气儿,见红鸾也嫌弃自己,翻了个白眼,道:“你当你家小姐是谁” 红鸾吐了吐舌头不说话, 又继续给她整理那微微凌乱的鬓发。 “我怕她楚怀玉不成”她难得底气十足的张扬了这么一回。 若是放在以往,路遥是断然不会轻易的说出这种话来的,一是为了保全自己同福商号女掌柜的名声,二是不想让外面的百姓风言风语的说琮王有个嚣张跋扈的侧妃。 “是是是,我们小姐最厉害了。”红鸾收拾好了,上上下下瞧了一番,赞叹道,“说一句实话,小姐是我见过这么多女子里面,最为出众的一个了” 路遥如今平静了下来,一回想起自己那对顾琮远避之不及,而楚怀玉眼红到死的场面,便不由沉默了一会儿,道:“是,我也觉得自己是个清流。” 昨晚深更半夜,顾琮远折腾完了路遥,竟突发奇想,说:“夫人,我们将画挂在房间里好不好” 路遥微微一笑,自然只能以一个“滚”字来作为回应。 可是如今再一想,顾琮远是谁琮王殿下是谁 人家言出必行,说出来的话十有都会付诸实践,和路遥扯皮的那一句,极其有可能会立刻行动起来。 她实在是难以想象,回到家中,便在那要隐晦不隐晦、要明目张胆也算不上的地方,瞧见一副自己“美艳绝伦”的大作。 那还不如杀了她。 实在是太过致命了,她已经想象到常山“无意”瞧见画作后张狂的笑声,以及宛双那一言难尽、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了。 路遥不由得感受到了一阵阵的窒息。 红鸾算是陪着主子来街上闲逛的,未料从头至尾此人都是心不在焉,竟然一眼也没往那胭脂水粉的铺子看,今日街上卖小吃点心的铺子也是络绎不绝,看得人食指大动,可路遥竟然也吝啬的不去看一眼。 分明路遥曾经教诲她“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可是如今她却毫无反应。 红鸾对此深深不能理解,认为自家小姐绝对是脑子出了问题。 人若是脑子出了问题,那还了得 因此,她十分担忧的抓住了路遥的胳膊,道:“小姐,您” 路遥见人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一头雾水,道:“你要说什么” “小姐竟然已经无法猜到我要说什么了,果然是出了问题。”红鸾碎碎的念叨了一句,火速转头问道,“小姐,您饿了吗” 路遥摇了摇头,她还在想:“回家会不会看见顾琮远将那画拿到我眼前乱晃,就那个鬼东西,和春宫图似乎也无甚区别了” 红鸾锲而不舍道:“小姐,那您渴了吗杨枝甘露要不要” “不要不要”路遥皱了皱眉,摆了摆手。 红鸾当真是一脸莫名,道:“分明早上王爷还从你房间里出来,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小少爷最近的功课也十分不错,王妃您究竟是因为何事而心事重重” “那个,”路遥眼睛四下看了一下,才悄悄的压低了声音道,“昨天王爷给我画了一张画儿 ” 红鸾双眼放光:“嗯” “就是有点一言难尽。”路遥想了想,立刻否认道,“倒不是说不好看,就是很” 她难以描述的伸出手来,颠鸾倒凤的张着爪子,用肢体动作描述了一番,依着红鸾对路遥的了解,自然很快就猜出来了她想要表达什么。 于是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嘴角抽搐了几下,似乎想要尽力保持不要笑出声,但在路遥那幽怨的眼神之下,忍了又忍,还是噗嗤一声。 “小姐,您不必再解释了,红鸾已经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了。” 路遥长长叹出一口气来,掐腰道:“你能明白我就好所有现在你知道顾琮远有多狗了吧” 红鸾嘻嘻的笑了笑,旋即也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到这边,方才悄咪咪的凑到路遥耳边去,低声道:“那画是不是春宫图王爷是不是在和你的时候画的” 路遥的脑子轰然一声就炸开锅了:“你说啥” “小姐,红鸾好歹也是快要十八岁的人了,虽然看上去年纪和三小姐差不多大,可我比她可是足足年长两岁嘞她不知道的事情,我可是全都知道的”红鸾十分得意的说道。 “你嚣张个什么劲儿”路遥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红鸾愣了愣,道:“难道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可看小姐的意思,就是我想的那样啊怎的还说我胡思乱想,哼。” 路遥一时之间竟是反驳不能。 “的确就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画,但也不至于那么过火,顾琮远也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他若是敢在那种时候作画,看我不活活撕了这厮”路遥混乱的扬声道。 红鸾摇摇头,一脸我懂得。 “我知道啦。”她拉着路遥,一面走,一面缓声说道,“就算是小姐不说,我也能理解,王爷和小姐的花样素来都很多的” 路遥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话音刚落,便立刻瞪圆了双眼道,“对什么对一点也不对” 红鸾掩唇噗嗤一笑,旋即说道:“小姐呀,其实我今早去打扫房间的时候,已经看见了那幅画,该说不说,王爷当真是画技超群” “你在哪看见的”路遥眼看就要上不来气儿了。 红鸾想也不想就道:“就在房间里挂着。” 挂着 “他还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路遥狠狠捏了捏眉心,险些将那涂上去的烟黛给蹭掉了。 红鸾一面嘲笑,还一面安抚道:“没事的小姐,挂在房间里,除了洒扫的下人会看到,其他人都看不到的,若是你实在不满意,就回家让王爷将画藏起来自己欣赏便是了,我们小姐的美貌,也当真是只有王爷有资格欣赏的” 路遥未料她如此能说,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红鸾,有个亲你想不想去相一相” 红鸾欲哭无泪,叫了一声:“小姐怎么又拿这件事情压我” 第五百六十章:位卑言轻 路遥也露出了和红鸾同款的眼神来:“啧啧啧,我们红鸾貌美如花,性烈如火,就像是向阳花一般的姑娘,怎么能独守空房这么些年,还是尽快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才是最好” 她就知道红鸾最受不了她拿这个出来调侃,眼睁睁的看着这小丫头的脸蛋涨红了起来,路遥嚣张的笑了出声:“你脸红什么” 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她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路遥如此调侃,她表现得也是十分娇羞,但心底里还是很想找到一个天赐良人的 “我、我脸皮薄红一下还不行吗”红鸾愤愤的瞪圆了眼睛反驳道。 她就像是一只炸毛的小母狮子,就算是如此害羞,还是剑拔弩张,不肯退让半分。 路遥见状,更是摇头咋舌道:“傻丫头,你如此咄咄逼人,就不怕将未来的夫君给吓跑了” “怎么会”红鸾振振有词的说道,“若是喜欢我的人那么轻而易举便吓跑了,那我便不要他了” “你倒是看得通透,也不知何时才能遇上一个那样的人。”路遥向前缓缓踱步,随手便捻起了一个簪子来看,“可我觉着,你还是要稍作改变,至少收敛一些,方不至于将那些少年郎吓跑。” 红鸾黯然神伤,臊眉耷眼的闷了一会儿。 路遥问道:“怎么了你在想什么,闷闷不乐的” “小姐的意思是,红鸾生得很难看吗”她郁闷的伸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看样子让路遥这句话给打击得不轻。 “傻不傻”路遥转头一笑,轻轻的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瓜,道,“若是你这般的人都算是生得难看,那你让其他姑娘怎么活” 红鸾低下了头来,嘿嘿一笑,道:“我就知道小姐是不会嫌弃我的。” “你怕是就等着我来夸你呢”路遥揶揄的瞧了她一眼。 红鸾这丫头如今当真是鬼灵精怪,一般人怕是也应付不过来这姑娘,路遥左思右想,还是没能想出,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能降服这烈马一般的红鸾。 “鬼灵精怪。”路遥越想越是好笑。 红鸾洋洋得意,如今上官玉不在身边,除了路遥之外,已经无人敢随意指使红鸾了,导致这人愈发的无法无天,路遥心想这般下去可不行,若是有一天出了事可就不好了。 于是她决定找一个小小的考验来测测这小暴脾气,便随手一指对街道:“红鸾,我想吃那家的栗子酥。” 红鸾立刻点头道:“那奴婢这便去买。” 路遥原本对此人的反应很是满意,正要点头,忽然便听那厮抱怨了一声:“我的小姐,方才路过那里,我问你要不要吃,你还说吃不下嘞” “我适才不想吃,现在才想吃,难道不可以吗”路遥黯然神伤的捂住了胸口,假意用那小手帕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眼泪,道,“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如今我想吃栗子酥都有如登天之难,还要被红鸾嫌恶。” “别别别我可不敢嫌恶我们王妃”红鸾立刻龇嘴 獠牙的道。 看样子她是对路遥如此戏精的嘴脸看透了,心中也猜到了三分,路遥既不是肚子饿也不是嘴馋,单纯的就是想使唤一下红鸾罢了。 红鸾露出头疼的表情,虽然很细微,但还是一下子就被路遥给捕捉到了。 “怎么,不愿意去呀”路遥笑眯眯的问了一句,“唉,现在红鸾都会嫌弃我折腾了呢,想当初上官玉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红鸾虽是和上官玉情同姐妹,但是也受不得一直比较的,她脸色黑了一黑,道:“是是是,我最比不过上官姐姐了,小姐可真是的” 瞧见有些要发怒的意味,路遥忙说道:“好啦,逗你的而已,想试试你懒虫犯了没有,何必跟我生气” “奴婢位卑言轻,可不敢生气”红鸾显然已经不生气了,但还是牙尖嘴利的说了一声,将路遥给噎住了。 瞧着小丫头蹦蹦跳跳的便跑到对街去买栗子酥,路遥不由神情恍惚了一下。 红鸾这般性子,的确也不适合一直在她身边做一个庸庸碌碌的侍女。她应当和更好的人,或者说是更适合她的人在一起。 路遥如今其他的都不担心,诸如她在府中其实已经发现了楚怀玉对降香的小九九,但毕竟降香不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手足,自然也不会对他有多挂心。 可红鸾则不同了,从头至尾不见她对任何人有过几分意思,也不见其他人对红鸾有点别的心思 就算是有,也让她的身份给吓退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在琮王侧妃身边当差的,许多年龄相仿的少年人瞧见她,原本是满心欢喜的,可是一听说她伺候的人是这个经常处于漩涡中心的路遥,便禁不住纷纷退避三舍了。 路遥也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对这位同福商号一把手有足够的了解,没有那些了解,便容易听信外面的风言风语 如此,便有一些人对路遥有些龃龉,认为她不过是个操弄钱财、在王府兴风作浪的红颜祸水罢了。 但红鸾是个忠心护住的人,若是其他人对路遥有半分的不敬,她便要呲牙咧嘴的去撕扯那人了,更别提是怀有爱慕之情,却与她观念相左之人了 路遥默默的叹息了一声,心道:“我这是给红鸾挡下了多少的桃花呀” 这年头,母猪都能上树,楚怀玉都能稀里糊涂的喜欢上头脑清醒的降香,她的红鸾怎的偏是找不到一个真命天子了 路遥对此很是惆怅,她不是没有替红鸾物色过人选。 可是思来想去,对比来对比去,就是没有可以和红鸾比肩的男子,死活也找不到个合适的人选。 街对面,红鸾正满面郁闷,不知为何,小姐总是想尽快将她给嫁出去。 说实话,上官玉在宫中过得风生水起,她还是十分开心的,一来,她的姐妹如今一鸣惊人,后半辈子的幸福全都解决了,二来,那十分惹眼的上官玉不在,路遥身边便只有她红鸾一个了。 最受到器重的,自然也是红鸾了。 可是路遥三天两头便在此提醒,让红鸾尽早嫁人,大有一种要尽早将红鸾处理掉的意思,一时之间,她原本春心萌动的小心脏再也萌动不起来了。 倒是有一种即将被主子抛弃的恐惧,不住的环绕在红鸾身边。 “姑娘,热腾腾的栗子酥,您拿好”老板笑意吟吟的将小纸包递给了红鸾。 “多谢。”她伸手接过,热气腾腾地不免有些烫手,心下却是暗松了一口气,念叨道,“最近还是好好表现为好,免得小姐又要给我说亲” 红鸾正在此处胡思乱想,骤然之间,竟是没有发现街市上的人竟然开始躁动了起来,对面的路遥也是心大,正专心致志的挑眉黛。 就在此时,忽然听见百姓们吵吵嚷嚷了起来。 红鸾终于回过神来,忙抓住一个人问道:“大叔,这是怎么了” 一个大叔愁眉苦脸的道:“还能怎么小姐这段时间是不是没出门不知道那个小霸王为何又来东市斗鸡走狗了这次不知又放出来什么东西,真真是没有一天消停的” “小霸王”红鸾正想继续问下去,便见那大叔撒丫子便跑了,问也问不到。 她一头雾水的转身便要往回走,正在思考小霸王究竟是何许人也,走到了路中间忽然便听见街上传来一阵猛烈的骚动声,还伴随着阵阵尖叫。 “让开快点让开楚少爷的马儿受惊了” 有人叫得那可谓是歇斯底里了,红鸾刚想躲,便觉着迎面飞箭一般蹿过来一马一人,马儿像是发狂了似的,直直的便奔红鸾撞了过来。 这下子就算是想躲也躲不成了,只能硬生生的被马儿的铁蹄给踩成肉泥了,红鸾顿时之间吓得浑身僵硬。 由于太过紧张,她竟是连挪动腿脚的能力都没了。 “小小姐”她上下牙关止不住的打颤,脸色瞬时之间变得惨白,手上还抱着给路遥的栗子酥。 红鸾此刻已经是魂不附体了,周围的百姓纷纷发出尖叫声来,眼睁睁就要看着一个姑娘香消玉殒:“快让开啊” 奈何那马儿奔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她根本半点反应的能力也没有了,而且马背上坐着的人脾气似乎更加的暴躁,正甩着马鞭歇斯底里的大喊道:“滚啊滚开死丫头快滚” 原本马儿便受惊了,被他这么猛烈的不断抽击,更是尥蹶子四下乱跑,瞧见那一身红的小丫头,直接便撞了过去。 红鸾以为自己今日便要见阎王了,那短短的一瞬,她竟然闭上了眼睛 可也就是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一道颀长而健壮的身影斜着扑了过来,直接便将红鸾给一把抱住,飞快的向一侧甩了过去 红鸾只觉得自己被人抱着在地上滚了几滚,她被人保护得很好,没有感受到半分的疼痛 百姓们更是爆发出了一阵惊人的惊呼声:“天啊这是谁” 第五百六十一章:怦然心动 京城的街市原本就比其他城池管理森严,已经许久没有瞧见哪家的锦衣纨裤胆敢当街驰马,而且还这般毫无章法,无法无天的了。 平日里东市也算是最消停的一个地点了,可谁知道这倒霉事偏偏就砸在了红鸾的脑门儿上。 出来替主子买了包糕点,也能险些让人的马蹄给踩死。 那一瞬间红鸾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若非是有人相救,她怕是此刻已经断了那小细腰,一命呜呼了 在百姓们一叠声的尖叫声之中,红鸾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滚了几滚。 “楚公子的马受惊了险些将这个姑娘给撞死啦”有人喊道。 更多的人围了过来,还夹杂着家丁们的怒斥声:“狗东西都看什么看没见过你们家楚大爷啊啊滚开都滚开撞死个丫头算得了什么比得上我们少爷的马儿金贵吗” 什么楚家楚少爷 难道活生生的一条人命,竟然比不过那簪缨世族之家的一匹马儿 也不知这算是什么道理 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呼吸都沉重无比,惊恐的便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鹿,原先那些热烈的、狂放的性子,一并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那疯狂席卷而来的惊恐之后,便是莫名其妙的委屈,就像是走在路上,好端端的便踩进了粪坑似的,恶心又不甘。 紧紧护住了她的男子啊了一声,用那蹩脚的汉话问道:“你没事吧” 可是如今的她,还哪里有心思去管有没有事一下子吃了这个哑巴亏,当真是要气死了 “你你们”红鸾在那人怀中抬起了头来,刚一开口,便没了原本的气势,骂也骂不出来,反倒是声音颤抖得不停,直接便落下泪来,“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那边人仰马翻,可谓是比这边精彩上个十倍了,暂且也顾不上红鸾这个小丫头。 毕竟楚家不知哪位少爷,正抱着那摔倒的马儿痛哭流涕、挥手怒骂呢。 下人们也都是乌泱泱的围着他,哄着劝着,还挨着打,一个个全都像是无处犯贱了似的厚着脸皮凑上去,让主子乌七八糟、不知照着哪里乱打一通才痛快。 “欺人太甚”男子笑了笑,伸出手来,像是拎小鸡崽似的将红鸾给架了起来,“是我救了你。” 红鸾抹了一把鼻涕,很没面子的问道:“你救了我” “不然呢”男子看样子比她大上几岁,生得眉眼深邃,俊朗神飞,眼睛的颜色似乎豆逼寻常人要浅淡三分,加之衣着打扮颇具异域色彩,一看便不是京城之人了。 番邦人 红鸾先前并未见过番邦人,只知晓有中原翩翩公子、气度无双,不知这世上还有这样惊艳绝伦的英俊少年,一时之间竟是忘了方才的惊惧,直愣愣的望着他。 他说话似乎不太利索,思索半天才蹦出来一句:“你其实很大胆。” “哪里大胆了”红鸾下意识的反问道。 “吓得满脸眼泪鼻涕还知道擦一擦,已经比一般姑娘家要好上许多了。”男子十分认真的点评道。 “你有病吧”红鸾抬袖猛地照着鼻子下面蹭了蹭,小脸通红,怒道,“疯子你简直是个疯子” “怎么能管救命恩人叫疯子”男子很是莫名的飞起了眉毛来,他想说些什么,可是汉话不利索,便直接说了母语,叽里咕噜的,听得红鸾一头雾水。 “你在说什么”红鸾性子暴躁,原本便让人给调侃了一下涨红了脸,这下一着急,更加跺脚催促道,“我听不懂” 男子看样子也不是什么气质温润的贵公子,可却是与旁人大不相同,和红鸾沟通无果,便默默用番邦话念叨道:“你是我在天盛王朝救下的第一个人,希望我们以后还能见到。” 说完这句,他便掏出了怀中一朵半只手掌大小的白牡丹来,想了想,递给了红鸾,没好意思簪在姑娘的发间。 这是他刚刚买来的花,原先他还认为京城繁华却难掩浮夸,这般千娇百媚的花朵定然要配倾城美人,可是如今才发现,就算是一位小家碧玉的京城女子,也与这白牡丹有神似的风韵。 此花,便赠送给有缘之人。 他转过头去,看向那人仰马翻的烂摊子时,再无先前的好脾气,反倒是阴沉着一张脸,锐利得像是天空翱翔的雄鹰。 楚家那边已经炸开了锅,正扯着嗓子破口大骂:“究竟是哪家的丫头不长眼睛,竟然往马路中间乱晃,不知道耽误我们家少爷骑马了吗狗东西” 红鸾到底是个下人,再怎么受尽路遥的宠爱,也始终是个下人。 因此,当她听见自己得罪了一个大少爷的时候,还是本能性的面色一白,不知是不是给自己主子惹了麻烦。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丫鬟对上了少爷。 红鸾咽了咽口水,手足无措的攥着那朵白牡丹:“怎么办” 这番邦少年皱了皱眉,正打算张嘴的时候,忽然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惊慌的呼声:“红鸾” 他转头一瞧,便见一个清丽秀美的女子满面焦急,火急火燎的奔了过来,红鸾也急得险些落泪:“小姐” 见如此,这少年自知此处已经不需要他来出手,便笑了笑,转身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路遥险些没急疯了。 她方才也是心大,还能有闲心进锦绣阁挑新衣服的样式,专心致志的丝毫没有受到外面的影响,直到店铺老板说了一声:“路掌柜,外面好像有个丫头被楚家的马给撞了小姑娘一身红,也不知是穿着红裙子,还是被撞得肝胆俱裂鲜血横流了” 路遥一听这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了。 红色 除了红鸾这个小丫头穿得新鲜,平日里走在街上最是惹眼,还有哪家的丫鬟如此标致,加上老板还在不断的感慨,说那姑娘似乎是让马蹄子给踩死了,路遥更是眼前一阵阵的发昏,撒丫子便冲了出去。 若是红鸾没了,那她可 怎么办 她们之间情同手足,是彼此一直以来最为坚固的依靠了,但凡红鸾出事,让她如何与上官玉交代,如何与自己交代 因此,路遥奔到红鸾面前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鬓发散乱了,她丝毫顾不上这些,忙扶住了红鸾,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你怎么样听说有马儿受惊,奔你来了,你是不是受伤了说话呀” 红鸾见小姐如此紧张自己,也不由得心头一暖,忙摇摇头说道:“小姐,我没事” 说着说着,眼眶便跟着红了,紧接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从怀中掏出那一包压扁了的栗子酥,哽咽道:“就是这个被我给压碎了呜” “傻丫头”路遥也跟着眼圈一热,她呸道,“都怪我,都怪我,非要让你来买什么栗子酥,都是我的错” “我刚才没被撞到,有一位公子将我给推了过来,我没有受伤,他”红鸾一想到那人,更是心头暖洋洋的,回过头去便要寻那人的身影,谁知早就无影无踪了,“他人呢” 楚家那边吵得鸡飞狗跳,下人们在楚少爷的马儿身边跪了齐刷刷的一圈儿,纷纷自行忏悔着,这画面简直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了。 吵吵嚷嚷之下,那素日最能唠叨聒噪的红鸾竟然一声不吭,傻乎乎的四下看着什么,目光空洞,带着茫然。 路遥一看,完了,这孩子多半是给吓疯了 “红鸾”她也险些跟着疯了,出门来溜达这么一趟,再给自己的小姐妹弄疯了,那还了得 “你有没有事啊你这是怎么了”路遥伸出手来在人眼前晃了晃,“你说句话好不好,你是哪里疼我们这就回去看大夫,找李圣手给你看找天下最好的医师来给你看” “那人究竟去哪里了”红鸾喃喃自语道。 小姐一直调侃她找不到好姻缘,可她也不以为意,因为就算是见到再怎么英俊潇洒的男子,她都不为所动,甚至有些想要冷笑,可是今日见到的那个番邦少年,却是让人怦然心动。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可是尚且不等她思索,那少年便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次相见 “红鸾,你难不成真的吓傻了,还是撞坏了脑子”路遥泫然欲泣,“你为了给我买包栗子酥,变成个傻子,我下半辈子走哪都带着你好不好” 红鸾见人如此着急,连忙摇了摇头,道:“小姐,我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你总是说没事”路遥一低头,便瞧见了她小腿肚上有斑斑血迹,转过头去一瞧,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方才不注意,这下子才发觉,红鸾小腿上的衣裙都磨破了,连带着小腿上都有几道鲜血淋漓的擦伤,看上去触目惊心的 红鸾也后知后觉的皱眉道:“还是擦伤了” “你受伤了,怎么一直说没事,鬼迷心窍了”路遥抓住了她,谁知正要回府去,迎面便飞过来了一件衣服 第五百六十二章:怙恶不悛 好在路遥反应迅速,在那件外袍飞过来的一瞬间,便伸出手来抓住了它,低头一瞧,是一件男子的衣物,想也不想便知道是那始作俑者摔过来的了 她怒上心头,猛地便将衣服砸了,踩在脚下:“什么破烂玩意也敢砸本王妃。” “嘿,本公子要打你,你还敢阻拦,你还敢将本公子的衣服踩在脚下,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骂骂咧咧的小青年,锦衣华服,满脸骄纵。 路遥眯了眯眼睛,念叨道:“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小姐,我方才听他们管这人叫什么楚少爷,好像是楚家的人吧”红鸾附在人耳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她悄咪咪的瞟向了那处,只见那男子愤怒不已的奔了过来,那架势,似乎想要揪着路遥的衣领就来一顿耳光,中途一个下人飞扑上去一把拦住了他:“少爷使不得啊使不得这人是” “我他娘管他是谁赶紧给老子滚开”一脸骄纵的锦衣少年一把将下人给推开,再度气势汹汹的朝路遥走了过来。 路遥只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将红鸾给轻轻拽到了身后去。 那人虽是盛怒,但并未像最开始那般要伸手打人,或许是下人的阻拦给了他某些提点,这才决定不动这人,但还是张嘴就骂了几句不干不净的话来。 红鸾气得脑子嗡嗡乱响,怒道:“你是谁把嘴巴放干净点” 那人一瞧这红衣小丫头,便哼哧一声笑出了猪叫,道:“哎哟,方才就是你这个小娘们儿拦本少爷的马对不对我道怎么回事,敢情是你这贱人拦路,难怪我的马儿受惊” “你”红鸾让人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刚才你那破马被你抽得发疯,险些没将红鸾给撞死,如今你还好意思来这里倒打一耙,简直是不知廉耻了”路遥也毫不客气的骂道,“真是不知你这人还要不要脸” “本少爷不要脸好啊”那男子叽里呱啦的乱吼乱叫一通,也不嫌丢人似的,在那里大呼小叫,“来,来来来,你看看本少爷里面这件衣服,你知道花了多少钱吗现在磨破了,破了” 红鸾心有不甘,怒道:“你衣服磨破了又与我有何干系,就算是磨破也是你自己弄的,现在还想讹我们不成,太不讲道理了” “道理本少爷就是道理”男子嚣张的喊道,捏着衣角给她们俩看,“来,好好看看,本少爷的衣服让这个贱人给磨破了怎么赔吧” “赔”路遥冷笑,“我呸” “你摔破了一件衣服算得了什么堂堂八尺男儿摔了一下就在这里大呼小叫,真是丢人现眼”路遥说得十分直白,惹得附近的百姓也嘻嘻笑着,开始附和。 立刻便有愚蠢又忠心的下人嚷嚷道:“什么我们家少爷千金之躯,摔了一下就是天大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路遥只恨自己今日出来的匆忙,并未带其他的下人,单单是带了 一个险些被撞的红鸾。 他们那边人多势众,怎么看自己怎么都会受人欺负。 但是路遥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了,她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冷声道:“你以为只有自己一个受伤了吗这位少爷,敢问你身上除了这处衣服磨破了,还有其他哪处受伤了” “你看,来,你自己看看”她一把将身后的红鸾给拽了出来,将那受了伤、血淋淋的小腿亮给他看,“一个姑娘的腿,皮肉磨成这样,你还敢叫唤” “我”那男子瞬间便哑声了。 他的确没有红鸾伤得重,纵然是理亏,还是气不过的扬声哈哈大笑,似是听见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看看啊这世上竟然有人为了护着一个下人而与本公子争执,当真是好笑至极” “谁说红鸾是我的下人”路遥刚想说,便被那人截胡。 小少爷巴不得用最大音量将话给吼出来:“在本少爷眼中,下人不过是几条狗而已就算是为了本少爷死了,也是死得其所,算得了什么一个丫头而已,给本少爷陪床都不够格,你还当个宝贝似的滑稽” 路遥见人唾沫横飞,皱了皱眉,将人给推了推:“恶心,滚开。” 百姓们见状,不由对此议论纷纷,有的人还不认识这少爷,便悄声问道:“这男的究竟是哪家的公子,为何如此嚣张,连琮王妃也不放在眼里” 也有趋炎附势之人冷笑道:“她算是什么琮王妃如今楚怀玉楚家大小姐才是正妃,她不过是个侧室罢了” 路遥却是对那些评价毫不在意,宠辱不惊,她看着对面的男子,细细的辨认了一会儿。 想必能有这么大派头的公子,在京城之中,除了那楚侯府便再无其他家族了,但是楚家小少爷,也就是楚怀玉的亲弟弟虽是嚣张骄纵了一些,却很是爱惜羽毛,断然不肯如此大大咧咧、招摇过市的。 路遥定定的看着他,道:“你是楚冲” “哼。”男子听见这话,立刻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似乎在说路遥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此时才将他给认出来,“你认识本少爷” 路遥点了点头:“识人无数,又过目不忘,自然什么阿猫阿狗都容易记得。” “你”楚冲立刻气红了一张脸,怒道,“你胆敢说本少爷是阿猫阿狗” 这么些年来,下人们都对楚冲唯命是从,从未有过任何人胆敢责骂怒斥他,可是这路遥却是当着她的面,又说他恶心,又说他是阿猫阿狗,当真是将他的肺都气炸了。 楚冲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走狗,当即便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头,瞪圆了双眼怒道:“哎你敢说我们少爷的不是,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你要死” 红鸾自己受了委屈不害怕,但是最为不能忍受的便是自家小姐受委屈。 眼见这同为下人的男人对小姐呲牙咧嘴,她当即便和人杠上了,同样龇嘴獠牙的怒道:“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信不信现在就让 你死” 路遥这边已经无比平静,缓声道:“当真是不明白你是如何这般嚣张跋扈的,单单仗着你表姐是楚怀玉吗” 楚冲巴不得和那风光大嫁琮王府的表姐攀上关系,听见路遥如此说,自然要反驳:“什么表姐她比我亲姐姐还亲,你少不知道乱说了” “原来并非嫡系,”路遥摇头失笑道,“不是嫡系,便已经无法无天到了这种地步,当真不知楚家家风如何,竟然堕落到了当街闹事的程度,想必楚侯爷都要丢尽了脸。” 楚冲噎了一下。 他还是很害怕自己的那位舅父的,虽说看上去仙气飘飘不问世事,可是那人却从未有一天放松过对朝堂的监视,这么多年来,众人都以为他不再是当年的楚侯爷,可亲近之人还是会知道 那人的雷霆手段,从未有过半分的手软。 “你、你少拿我舅父压着我”楚冲愤愤的道,“就算我不是怀玉姐的亲弟弟又能如何我们是表亲,她嫁进琮王府,那便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我跟着沾光,我在街上骑马又算得了什么” “你嘴漏了吗像个花洒似的”路遥抹了一把脸,十分嫌恶的说道,“怕是楚怀玉见到了你,也要退避三舍。” “她亲弟弟尚且不至于这般张扬,你一个表亲,在街上闹事不说,还不知收敛,她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只怕是脸上都要臊得慌。”她道。 楚冲眼看说不过她,那边的红鸾也像个小母老虎似的,将自家下人给吓得连连败退,不由心中十分委屈和不甘。 他吭哧了一会儿,道:“怎么你这女人牙尖嘴利的,丝毫不讲道理” “讲道理”路遥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很好,我这个人,最喜欢讲道理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当街纵马,欺男霸女,百姓们老早就对你怨声载道,可你却丝毫不知收敛,非但丢了楚家的脸,败坏了楚家的名声,还欺压其他家的下人,怎么,你家的狗们不够你发挥了是吗” “楚冲,我劝你切莫无法无天。”路遥双眼之中毫无温度,冷冷的说,“你要知道一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原本楚冲还被路遥给唬住了,一听她说了这句,顿时笑了。 他低下头去,闷闷的笑了好久,才面色狰狞的说道:“无法无天很可惜,我这个人,生来就是无法无天,这一点,还真是改不了了” “当真是怙恶不悛。”路遥慢慢皱起眉毛来,如是点评道。 “多谢夸奖。”楚冲忽然咧嘴一笑,看向路遥的眼神似乎有几分兴味,“险些忘了一件事情。” 路遥问道:“什么事” “你姿色平平,走在人堆里本就不出彩,方才又对本公子大呼小叫,导致本公子受惊,一时之间竟是没能认出你来。”楚冲咬牙道,“可算想你来你是谁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锦衣纨裤 这楚冲若是老老实实的还好,这么一招惹到路遥面前,她便不能放任这锦衣纨裤继续狐假虎威了。 路遥瞧着对面这个满面骄纵任性的少年人,冷声道:“一眼便知你是个扶不上墙的废物,楚怀玉的亲弟弟尚且不至于这般嚣张,怕是连她也懒得认你这个废物亲戚……” 一听这话,楚冲再也控制不住了,立刻瞪圆了双眼,目中带着红血丝,咆哮了一声:“路遥!” 这声如洪钟直接将路遥和周围的一干百姓给吓了一跳。 只见这少年似是被戳中了逆鳞一般,说起话来开始不干不净了:“你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你不就是琮王殿下的小妾么?难不成做点小生意就无法无天了不成?” 周围开始有百姓看着路遥悄声议论:“原来这位就是同福商号的女掌柜啊,难怪看起来都与常人不同……” “若这天下第一商号同福商会都能叫做小生意的话,怕是我们这些小百姓都不要活了!”有人嗤笑了起来。 楚冲被熙熙攘攘的人群给嘲笑了一通,更加面红耳赤了起来。 路遥见楚冲是要打破了砂锅,只冷冷的看着他,哼笑了一声道:“你认识我?” “自然是认识的。”楚冲笑了一声。 只不过这笑容之中半分善意也没有,呲牙咧嘴的无比狰狞,看样子像是要吃人了一般。 “既然认识我,为何还敢纵马撞我的丫鬟,而且见到了我还敢出言不逊。”路遥抬起了头来,半分也不退缩,“楚冲,要知道你姐姐都不能奈我何,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你。” “我姐姐不能拿你怎么样?”楚冲似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开始闷闷的笑了起来,最后干脆便捧着肚子放声大笑,“路遥,今时不同往日了你知道吗?” “……”她硬生生让这一句话给噎住了。 也的确如此,如今楚怀玉才是顾琮远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正房夫人,是琮王府风光无两的正妃。 她路遥就算是曾经再怎么辉煌,也终究成为了过去式。 红鸾一听这话,竟是连眼圈儿也跟着红了:“我们小姐是王爷最亲近的人,什么叫做今时不同往日?” “你这个连给本少爷暖被窝都不够格的死丫头,赶紧给我闭嘴!”楚冲怒气勃勃的指着红鸾道。 小丫头让人给骂得瑟缩了一下,眼泪紧跟着就掉下来了。 相比之下,路遥已经开始有些麻木不仁了,若是她能单单被楚冲这一句话给气得掉眼泪,那么她便不是路遥了。 “路遥啊路遥,你如今不过是琮王府里的一个小妾罢了,就算是在商圈混得再怎么如鱼得水,那又能如何?”楚冲抖落了几下摔破的衣袍,洋洋得意的道,“如今你已经不是往日的路遥了,在琮王府,你根本抬不起头。” “那是你不够了解琮王府的情况。”她处变不惊的笑了笑。 若是连她都在琮王府抬不起头,那楚怀玉岂不是早就待不下去、吵着闹着要回侯府了? 但是楚冲的确不知顾琮远对路遥的宠爱非比寻常,只以为她与顾琮远色衰爱弛,如今是自己的表姐风光正盛。 他指着路遥大声笑道:“小妾你懂吗?小妾就是要几房就有几房的东西,处处都要看大房脸色的可怜虫!本公子当真不知你还有什么资本和我叫嚣!” 路遥眼眸微转,看见了周围百姓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嘴角暗暗的勾了起来。 她几乎一句话也没有反驳,丝毫没有义愤填膺的样子。 两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站在这里,想必百姓们心中一定是自有定夺了。 根本不需要路遥动嘴,楚家的名声便已经被这傻乎乎的楚冲给败坏了! 路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不过红鸾不知主子的意思,跟着委屈的掉眼泪,憋屈的要命,好几次都张嘴想要将楚冲给骂回去,但还是硬生生让路遥给拦了下来。 楚冲这人,越是见到路遥不还嘴,便越是以为她怕了。 也不知这二傻子和姑娘家较什么劲,而且下人们还为虎作伥,愈发的嚣张了起来,就差踩在路遥脑瓜顶上了! “你路遥不过就是个赔钱货,成天在外招摇,抛头露面,我若是琮王,成天都要和你气死!好好的女人,搞得像是要替夫从军了似的,臊眉耷眼,惹人烦!”他破口大骂道。 末了,这楚冲似是累了,但还是丝毫没有注意到百姓们对他异样的眼光,还没皮没脸的呸了一声:“粗俗的女人!” 路遥静静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围观的路人自是能看出来究竟是谁粗俗。 楚冲看样子是有些骂得累了,便开始撑着腰喘气儿,嘴角还挂着胜利者一般的笑容,洋洋得意的说道:“路遥,你现在知道我表姐是谁了吧?” 路遥点点头,十分平静的说道:“是啊,不仅我知道了,连同周围的乡亲父老,也全部知道了。” 楚冲愣住了一下,旋即慌乱的看向四周,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他一想到自己有楚怀玉那样一个靠山,便丝毫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心中更加有底了。 “你们知道我姐姐是谁就好!”楚冲丝毫也不担心自己败坏了楚怀玉的名声,反而大吹大擂了起来,“我姐姐是京城第一才女楚怀玉,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比这个路遥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蠢货,你就继续说吧。”路遥心中暗暗的想。 楚冲继续道:“而且啊,我姐现在是琮王殿下的正妃,这个在本公子面前蹦蹦哒哒的,不过是个小妾罢了,平日里被琮王殿下宠坏了,琮王殿下乍然寻得良配,抛弃了这女人,她便开始发疯啦!哈哈哈!” 反射弧很长的红鸾也发现了,这个楚冲不仅仅是傻,而且还彪。 人家都爱惜羽毛,生怕给自己的亲戚抹了黑,他倒是好,这般肆无忌惮的吹嘘了起来,听到最后,简直分不清究竟是敌军还是友军了。 “小姐,这人脑子多半有病,我们还是回去吧……”红鸾 扯了扯路遥的衣袖,小声提醒道。 路遥转头一看,那人腿上有伤,虽然不算重,但看样子还是挺疼的,她也不忍心让情同姐妹的红鸾在这里看猴儿,便点了点头。 红鸾转身,低声笑道:“站在这里还怪丢人的,幸亏我们要回府了……” 谁知就在此时,楚冲忽然一把拽住了路遥的手腕:“哎!干什么!你们凭什么走!” 那力度之大,险些没将路遥的手腕硬生生给拧断了。 “混帐东西,没完没了。”路遥柳眉狠狠一皱,反手飞快的便挣脱了那人的桎梏,索性她和顾琮远学了几招。 楚冲未料她一个小姑娘能挣脱自己,站在原地傻眼了。 正傻眼的关头,迎面便来了一个轻脆有力的打耳光,直接将他给抽得转了个圈! “楚冲,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原本想着你脑子不正常,我不与你计较,放你一马,谁知道你上赶着来找死。”路遥阴沉的说道。 她脾性素来是温和的,鲜少有这般生气的时候。 主子当街打了人,红鸾也怔住了。 百姓们又躁动了一波,似是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爽快。 “少爷!她竟然敢打我们家少爷!”楚家家丁乱哄哄的围了上去,像是一窝子的无头苍蝇。 “你们那金枝玉叶的主子,想必从未挨过打,今日本王妃便替他爹好好教训他一番,这巴掌吃得可还爽快?”路遥冷声说道。 她扭了扭手腕,垂眸一看,道:“舒坦。” 原本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一巴掌打得,全都出去了! 楚冲从未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过,也很多年没有挨过打了,冷不防挨了这**辣的一巴掌,不由整个人都懵了。 他捂着一侧的脸颊,歪坐在了地上,直愣愣的看着路遥向他走来,竟然触电似的向后退去。 他竟然怕了。 路遥瞧见他这个反应,更加觉得讽刺,她笑眯眯的道:“楚公子因为我一个巴掌而胆战心惊吗?那么,我的丫鬟迎面撞见了你家发疯的马,你想想,你怎样的心情呢?你是挨了打,她那是在等死。” 这句话让楚冲如坠冰窟:“我……我没想过那样的,我也没想要她的命……” “可你就是在杀人。”路遥居高临下的睨视着他,“你衣食无忧,不知人间疾苦,却在无声无息的杀人,楚冲,你可真是位锦衣玉食的大少爷。” “最开始,我本不想将话说得这么绝,可既然是你逼我,那我便告诉你。”她道,“我的确只是琮王殿下的侧妃罢了,但是也轮不到你来羞辱我……” 楚冲此时已经被下人扶着,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脸上还挂着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子,显得无比可笑。 路遥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而且,就算我只是琮王的妾,你那从天而降、莫名其妙的姐姐,也永远、永远都比不过我。” “因为她不配。”她缓缓弯起了嘴角,笑了起来。 2k网 第五百六十四章:正当防卫 要问楚冲最相信的是什么,那便是他表姐的滔天权势。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一个连自己丫鬟都看不住的女人,却给了他如此凶狠的一巴掌,还告诉他,他自小便视若神明的表姐,什么都不是。 做什么都要被她踩在脚下。 像一只卑微又可怜的臭虫。 楚冲的眼神开始混乱了起来,瞳仁都开始不断的颤抖了起来,他哆哆嗦嗦的道:“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路遥,你就是个妾”楚冲忽然发疯似的大叫了一声,向她扑了过去,“老子今天就要打死你” 说着,便抬起手来 这一掌若是硬生生的打下去了,只怕是路遥要躺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了。 红鸾顿时吓得尖叫了一声。 这变故也让路遥感到始料未及,看着楚冲那骤然之间狰狞的一张脸,以及瞬间拉进的距离。 她想,应当是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了。 路遥顿时紧紧闭上了眼睛 谁知就在此时,楚冲忽然鬼叫了一嗓子,连带着一声脆响,他紧跟着便向后退去,捂住了另一边的脸,躺在地上鬼号。 路遥不由得傻眼了。 怎么回事 “哎哟本少爷的俊脸,这下子毁了,毁了毁了,彻底毁了要命了”楚冲躺在地上捂着脸蛋,到处翻滚,到处撒泼。 这一巴掌下去的力度显然是比路遥那小手强上许多的。 连带着路遥和红鸾都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常山忽然站在她们身后,有些不满的双手环抱着胳膊,皱眉道,“夫人出门来怎么也不叫上一队侍卫跟随,这多危险啊,今日便遇上这样的臭无赖了” 路遥未料常山会在这儿,更未料到一个存在叛变潜质的暗卫,竟然还会下意识的冲过来护主。 她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平日里也没有这个习惯” “夫人,你可是不知道,你出门不带着侍卫们,回头王爷就要捶我。”常山不满的抱着胳膊道。 红鸾泪眼汪汪,道:“常山,幸亏你即使出现,要不是你,我和夫人现在便要被那楚冲给打死了,若不是你已经和宛双在一起了,我真想抱你一下来感谢你” 常山避之不及,立刻惊恐的道:“倒也不必” 地上的楚冲哀嚎了几声:“气死我了,老子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苦,这臭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我跟你玩命” 说着,下人拦也拦不住他,便眼睁睁看着他发疯似的冲了过去。 常山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反身给了他一脚。 这一扫堂腿直接将楚公子给甩飞出去一丈远,摔在地上好悬没吐血了 “呕”楚冲眼泪都涌上来了。 常山本想着上前去给他补上几拳,但是瞧这人体格似乎不太好,加上不想在外惹事,便也就此罢手了。 路遥也过来道:“常山,别给他打死了,这可是楚家的小公子,楚怀玉的好表弟。” 这话说得若有所指,简直是带着讽刺的意味了。 楚家的家丁们见状,纷纷冲上前来,似乎想要和常山路遥等人决一死战了,但是还没到路遥近前,便一一让常山给捶回去了。 常山扭动了一下手腕,瞧地上人仰马翻的,不由嗤笑了一声:“夫人,打这些狗东西,算不得打吧” 路遥沉吟片刻:“算不得。” “打得好”红鸾跟在他们俩身后,终于破涕为笑,开始叫好了。 她和路遥都不会武功,最开始面对楚家的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害怕的,但是如今有这个武功高强的常山在这里,便再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路遥缓缓走到了楚冲面前,冷冷看着那呕血的人,道:“楚冲,我早就说过不要招惹我。” 顿了顿:“我现在给你个警告,从今往后,连带着我身边的人,你也不要动,否则,后果自负。” 周围的围观百姓可算是见到了这个小霸王挨揍,当真是大快人心,一个个都开始拍手叫好。 顿时之间,那嚣张跋扈的楚家人变得灰头土脸了起来,似乎已经没脸待在街上了。 路遥笑道:“你表姐尚且压制不住我半分,你又算得了什么楚冲,你尽管回家找你舅舅哭鼻子去,看他老人家会不会抽你一通。” 一提到他那舅父,也就是看似温和其实雷霆手段的楚侯爷,楚冲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惊恐中带着几分不忿,他在原地惶惶的想了一阵儿,忽然便咬牙对下人们道:“走” 下人们一个个呲牙咧嘴的问他:“公子,走哪儿去” 不知道他们家少爷这是想去听雪楼看戏,还是想去醉仙楼吃饭。 楚冲站起身来,也顾不上自己那撒欢儿的小马驹,一瘸一拐的便往回跑:“蠢货,回家啊” 看着楚冲狼狈匆匆逃走的身影,红鸾有些不甘心的撇撇嘴:“小姐,就这么放过他了” 路遥好笑的看了红鸾一眼,道:“那你现在便追上去,揍那楚冲一顿,反正常山在这里,你也不会挨打的。” 小丫头立刻摇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她笑了笑,再不搭话。 放过楚冲这件事情是不能够的 三人开始慢慢悠悠向回走,路遥问道:“常山,你为何会在这里” 常山神情无比自然,顺口便道:“恰好路过而已。” “恰巧路过”路遥如今已经完全不相信常山的鬼话了,虽然他刚刚救下了自己,但是一码归一码,她狐疑的问道,“这个时辰,不早不晚的,看样子似乎是要去哪里。” 常山见人这般追问,自是知道她是开始怀疑自己了。 其实,若非是顾琮远十分看重路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为路遥做什么的,毕竟他这辈子便只效命于顾琮远一人,其他都与他无关。 “王妃怎么这么好奇我的事情搞得我受宠若惊啊”常山还是惯用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来掩饰心虚,油嘴滑舌的道,“其实我今天是猜到了王妃和红鸾会有危险,特意出来英雄救美的” 路遥露出了死鱼眼:“滚蛋。” “说实话呗”红鸾也大大咧咧的道,“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事情,干嘛还藏着掖着,虽然说,你今天救下我们,我们是很感谢你,但是你也不至于和我们如此见外吧” 常山眼看这件事情就要藏不住了,不由心虚了起来。 心虚之余,那万年不红的老脸竟然还有些燥得慌。 路遥一瞧见他是这个反应,和红鸾对视了一眼,不由更加好奇了,二人频频催促道:“你究竟是出来干什么的快告诉我们藏着掖着不像男人” 常山挠了挠头,红着脸皱眉道:“哎呀催催催真是说不过你们” “其实”他掩唇干咳了一声,随后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小的瓷罐,模样精致,散发幽香,“其实我是出来买香膏的,这玩意,挺香的。” 路遥再度想起了先前对常山的疑惑,不由问道:“难不成你真的喜欢女装” “我喜欢个屁”常山立刻反驳道,“我是看宛双这段时间很辛苦,想要买点东西来感谢她而已,王妃这是在胡思乱想一些什么。” 这胡思乱想倒也算不上是离谱的,红鸾直眉楞眼的便问道:“她这段时间也无甚任务,辛苦什么难道你们哎,还是控制一点为好,万一出任务时没力气了怎么办” 常山敲了红鸾一脑门儿,道:“乱说啥,年纪不大,懂得倒是很多” 红鸾吐了吐舌头,嘻嘻笑着不说话。 路遥将那香膏拿过来,打开盖子闻了闻,道:“这倒是最近很流行的香味儿,你倒是很会挑。” “嗨。”常山露出了请大力夸奖我的表情,但还是摆摆手说道,“这算什么都是香膏铺的老板推荐的,我就买来了,谁知道姑娘家喜欢什么呢” 路遥默默将香膏还了回去,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倒是有心了。” 他能不了解姑娘们喜欢什么东西才怪了 只怕是苏轻烟说一句喜欢胭脂,他常山都能彻夜将胭脂水粉研究个透彻了。 看似是对宛双好,其实和苏轻烟相比,立见高下了。 常山满心欢喜的将香膏藏在怀里,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倒是很幸福,这不像是掺假的东西。 路遥不知为何,却是一阵心酸。 “常山啊”她薄唇轻启,忽然缓声开口道,“我看你走的这个方向,好像是要去宫中的。” 常山脸色一僵,干笑道:“我闲着没事去宫中作甚” “哦,我还以为你要去找王爷。”路遥演技十分自然,并未让常山感到什么端倪,“当真没有别的任务需要进宫了” 常山笑着摆摆手:“没有啦宫中离王府虽是不远,但也不近,来来回回的走,实在是太累了,我才不去” 红鸾发现路遥似乎很好奇常山究竟去没去宫中,不由云里雾里:“小姐,您是” 路遥转头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闭嘴:“没什么,我随口问问而已。” 第五百六十五章:芳心暗许 自家小姐不让多问,红鸾便老老实实的把一肚子的问题给生生咽下去了。 他们这些下人,其实都养成了一个习惯,这个习惯也是红鸾能够一直在路遥身边如鱼得水的原因。 那就是,她不会好奇。 就算是常山和路遥之间显得有些间隙隔阂,她也不会好奇,更不会没完没了的去追问,那样非但不会在主子面前得势,反倒是会惹得路遥厌烦。 如此没心没肺的性子,自然而然的便早就了今日的红鸾。 从前的上官玉心思最是细腻了,路遥有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便也总是想凑上前去,知道个一清二楚,好帮路遥分忧。 很多时候,往往却是适得其反。 常山实在是不想让路遥一直揪着他的事情不松口,余光恰巧瞥见了傻乎乎的红鸾,索性就转移了话题,问道:“说起来,你们到底是怎么和那楚家小公子碰上的” “我赶到的时候,便只看见你们快要打起来了,其他的一概不知,百姓们又乱糟糟的,一句话也听不清楚。”他道。 “还能是怎么一回事”路遥一提起这个,便下意识皱起了眉头,没好气的说道,“那楚冲仗着表姐的名号和身份,当街纵马,马儿又被他抽打得不成样子,受了惊吓,一下子就奔红鸾来了” “这么劲爆”常山未料是这个走向,瞪大眼睛道,“我还以为你们是走在街上互相骂起来的,难怪楚冲身后一直有个小马驹,敢情是这厮疯了,当街飙马” 路遥无奈的点了点头:“可不是么仗着家世背景而肆无忌惮,更重要的是,他是打着楚怀玉的名头四处招摇的,也不知回去要让他舅父怎么收拾。” “怎么收拾那就是楚侯爷的事情了,最好越狠越好,彻底让楚冲蹦不起来了才好。”常山双手枕在脑后,晃晃悠悠的走着。 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不过,既然红鸾险些被马给撞到,后来是如何脱险的难不成是王妃飞身而出” “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当时我在另一家店中。”路遥说到此处,也忘记了后半段,嘶了一声,“哎,红鸾,你是如何脱险的” 红鸾一想起救助自己于水火之中的男子,便禁不住春心荡漾,脸上的表情瞬间都变得娇羞无比了。 她低下头,吭哧了一会儿:“是是一个” “是一个啥”常山凑过去,已经猜到她这脸红害羞想的究竟是男是女了,但还是讨嫌的道,“是猫,是狗” 路遥也笑了笑,觑着红鸾那小脸蛋,好笑的说道:“难不成是一位公子哥儿” 红鸾自然而然的上当了,红着脸反驳道:“什么呀,根本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公子哥,他和楚冲那浪荡子弟可全然不同” 路遥果然见是这反应,一时欣喜万分,她的小红鸾可算是要嫁出去了吗 “是是是,他不是浪荡子弟,那他是谁啊”路遥和常山八卦的对视了一眼,叽哩哇啦的问了起来 “长得怎么样” “那还用说嘛”一提起这个,红鸾明显比先前激动个好几倍,顿时来了精神头,双眸都开始闪闪发亮了。 路遥不由掩唇偷笑了起来。 亏得她先前还一直为了红鸾的姻缘而担忧,看样子是时来运转,根本不需要为了这件事情而操心了。 缘分到了,走在街上被人撞都能心动。 常山一见红鸾竟然是这个反应,顿时也是愣了一下:“哟哟哟谁人不知你红鸾大小姐在我们府上那就是一个混世魔王,如今这是怎么了” “哎你们不知道”红鸾瞧他要调侃自己,连忙扯了个话头来掩盖,说得眉飞色舞的,“救下我的那个男子,是一个西域的公子” 常山先是怔了怔:“西域人”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西域人”路遥也好奇的问了一句。 但是红鸾却笑着摆摆手,说道:“平日里京城也时常有西域人过来交易买卖,如今你们倒是稀奇了。” 她想了想,似是又回忆起了那男子俊朗神飞的模样,不由心动万分,花痴的握住了双手,道:“不过说实话,我以前从未见过来行商的西域人,倘若西域人当真都生的那样好看,那我天天都要出来看” “现在又觉着自己可以了”路遥无奈的白了那人一眼,却是不太好意思给她泼冷水,只道,“若是再遇见楚冲那样的纨绔子弟,可该如何是好” “这京城之中那么没皮没脸的,恐怕也只有楚冲一个了。”红鸾顿了顿,道,“更何况,他被常山胖揍一顿之后,怕是日后也不敢出来兴风作浪了” 路遥难得看她这般兴奋,也不好拂了她的心意,只连连点头说道:“好,看样子下次出来买东西,要随时随地带着常山或者是其他侍卫了。” “什么”常山惊诧的道,“我可不想出来” “你出来走走怎么了,要不然你想去哪”红鸾反手便给了那人一杵子。 那小胳膊肘儿,戳得常山疼得要命,他呲牙咧嘴的说道:“那那那下次你便用这招来对付楚冲好了,他保准打不过你” 红鸾这么一想,竟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路遥瞧小丫头这短短一个上午,便又哭又闹,又忧愁又欢喜,过得那叫一个五味杂陈,由不得感到十分好笑,问道:“这是为何叹息” “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人生得那么好看就算了,最关键的是,身手还十分了得,和常山比起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红鸾向往非常的道。 常山一听见这话,顿时不满意了,瞪眼睛道:“嘿,嫌弃我武功不如人家,下次你就让他来保护你呗” “我倒是巴不得呢”红鸾不甘示弱的回答道。 路遥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只当她这次当真是红鸾星动,但究竟有没有缘分,此生能不能和那人再次相见,还是要看老天爷同不同意了。 常山在路上 开始起哄,一面觑着红鸾的脸色,一面蹦蹦哒哒的向府门中跑去,口中还不住的嚷嚷了起来。 “大家快来看啊这边儿有一个小姑娘对萍水相逢的男子芳心暗许啦” 红鸾险些就将绣花鞋给脱下来飞过去了,迅速的涨红了一张脸,尖叫道:“常山你给我闭嘴” “我就不闭嘴,我不仅不闭嘴,我还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宛双和降香,让他们两个也来看看这铁树开花的奇景”常山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气得红鸾只能站在原地跳脚。 这件事情八字没一撇,不过是她在街上偶遇的一个陌生人罢了,若是让常山那个大嘴巴一宣扬,保不齐就会变成什么版本了。 她想了想,还是提步要追上去,然而刚一抬腿,便嘶了一声,狠狠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痛” “现在知道痛了”路遥从她身后走了过来,有些担忧的检查了一下她腿上的伤口,索性并不深,只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方才你和常山疯跑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会不会撕扯到伤口” 红鸾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道:“让我给忘记了” “我方才叫了大夫去小院儿里,你和我回去处理一下伤口,顺便让大夫给你检查一下。”红鸾受宠若惊,当即连连摇头拒绝道,“不用了小姐,我不过是一些小伤罢了当真不用惊动大夫的,我回去自己处理便好” 路遥不由分说的将人给拽回到了小院儿去,硬生生并着几个丫鬟,将这个宁死不从的红鸾给拖了回去。 处理完毕伤口,红鸾给自己换了一身儿衣裳,看样子倒是正常了许多,没有方才那憔悴又狼狈的模样了。 “换好衣服了”路遥站在门口问了一声。 “换好了。”红鸾拍了拍衣襟,见主子面色冷淡的站在门口,似是要去哪里的模样,不由一怔,“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楚冲是楚家人,我们在这府中自然是要去找楚怀玉了。”路遥冷冷的哼了一声,“别忘了,若是没有楚怀玉骄纵着他,让他胡来,京城又怎会乌七八糟成一团” 红鸾原本便不愿让这件事情发酵,毕竟事情有小小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因她而起,若是再大张旗鼓的找到楚怀玉面前去,怕是有理也变得模棱两可了。 “小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红鸾顿了顿,道,“这些都是因为我,小姐千万不要为此与楚怀玉吵架啊” “你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路遥略带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她率先向外走了出去,看上去坦坦荡荡,半分胆怯的模样也没有。 红鸾先前那烈火一般的性子,如今却是如此收敛,小心翼翼的在王府之中生活,究竟有多么的忠心,这一点,路遥还是很了解的。 她断然不会让自己的丫鬟受了委屈却不敢说。 只声音冰冷而坚决的道:“我们是去讨公道。” 第五百六十六章:讨回公道 方才被常山和路遥调侃的时候尚且不觉着腿上的擦伤有多疼,可是如今上好了草药,换好了衣服,平静了下来,红鸾便忽然觉着小腿疼得突突乱跳。 虽不是不能忍受的,但简直是催心挠肝,烦人得紧。 她一瘸一拐的跟在路遥身后,看着自家主子那平静的样子,心中由不得感到了一阵阵的担忧。 路遥越是如此波澜不惊,那么事情的严重性便越是要命。 “小姐红鸾其实已经没事了,要不我们”红鸾犹犹豫豫的开口了。 但是话还没说完,便见路遥不耐烦的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小心翼翼了,红鸾,你只需要记住,你主子是路遥,是同福商号的女掌柜,是琮王殿下心里唯一的女人,这样的靠山,你还不敢依靠” 红鸾瞬间羞愧的低下头去:“多谢小姐抬爱,红鸾只是担心会给小姐添麻烦。” 路遥向前走着的脚步顿了一顿,她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唉,其实我也知晓你为何如此,但大可不必。”她脚步渐渐的慢了下来,似是在等待红鸾,“你并不是上官玉,不必处处小心,她性情温和谨慎,而你热烈张扬,倘若如今你学着她,而扭曲自己的心志最终反而得不偿失。” 红鸾虽是听不太懂,却还是一下子被击中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竟是哽咽了一下。 “你是你,上官玉是上官玉,你们在我心中,都是我的好姐妹,从来都没有过高下之分。”路遥笑了笑,“见你受委屈,我替你去讨回公道,这是应该做的。” 红鸾将眼泪憋了回去,佯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抬头道:“既然小姐要替我讨回公道,那可一定要让那楚冲受到惩罚,否则红鸾心有不甘” 路遥瞧她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对了,这才是你” “要不要我掺着你”她瞧了眼红鸾的小腿,询问道。 那人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你是主子,我是下人,小姐来掺着我,若是让楚怀玉院子里的人给看见了,指不定要在背后说三道四些什么嘞到时候给小姐扣上个管教不严的帽子,可就不好办了” 路遥失笑道:“你倒是考虑得周全。”红鸾当真是与以前那个性烈又天真的小女孩不同了,她在无声无息之间,便已经慢慢长大了。 “那当然啦”红鸾走得虽是一瘸一拐,却是雄赳赳气昂昂,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架势,“不过没关系,就算是楚怀玉院子里的女人们敢随便造谣我们小姐,我也会把她们打的满地找牙,让她们再也说不出小姐的坏话” 路遥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点头道:“好,那么替我反黑的光荣任务就交给我们红鸾了,你可要一直替我扫清府中的障碍啊” 红鸾就差给路遥跪下了,连声道:“好的小姐” 这主仆二人有说有笑的去寻找楚怀玉,丝毫也不见是要去找人讨回公道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要去春游。 然而路遥和红鸾去楚怀玉的小院之中寻了一圈儿,也不见人影,丫鬟们说王妃不在,好似是自己在府中闲逛,也不知是逛到哪里去了。 最初路遥还怀疑是这楚怀玉听见了楚冲当街闹事的风声,躲起来了。 然而她向里面巴望了几眼,丫鬟们也都是面色茫然,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楚”红鸾刚要开口,便让路遥给横了一眼,心知这是在小院中,处处都是楚怀玉手下的人,于是不情不愿的改口说道,“王妃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王府这么大,我们四下去找找吧。”路遥拽着红鸾,转身离去了。 楚怀玉的丫鬟们在背后小声议论道:“侧妃找我们小姐这是要干嘛难不成又是来欺负我们小姐的” 红鸾刚走没几步,听见了声响,便要回头骂人,让路遥拦了下来,方才作罢。 “这些风言风语暂且不管,我已经知道楚怀玉在哪里了。”路遥嘴角轻轻勾了起来,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没过多久,这主仆二人便出现在了演武场。 红鸾当真是一头雾水,道:“小姐,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为何会认为楚怀玉在这里” 路遥但笑不语,看上去颇为神秘。 “楚家小姐精通琴棋书画,可是从未听说过她擅长武学,难不成她偷偷练习了什么内功不成”红鸾好奇的追问道,她看了一眼,迷惑的道,“就只有降香在这里练剑啊” 路遥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演武场上不断练习的身影,笑了笑,喊了一声:“降香” 那男子方才练剑入迷,忽然才发现路遥和红鸾站在不远处,忙过来行礼。 “不知王妃为何会在此处,找降香有什么事情”他客客气气的抱剑说道。 “哦,没什么,我就随便走走。”路遥若有若无的向一边看去,四下扫了扫,方才继续问道,“对了,今天一上午都不见王爷,他去哪里了” 降香老实回答道:“王爷在宫中有事,处理之后又去了玄机营,王妃找他有事吗,要不要降香前去通报一声” 路遥眼眸微转,道:“倒也没什么要紧事,不打紧,不继续练功吧。” 二人转过身去,似是要原路返回了。 红鸾瞅了她几眼,道:“小姐真是的,早晨王爷在的时候,你对王爷避之不及,如今王爷出去忙公务,又开始想念,当真是口是心非。” 路遥淡淡一笑:“红鸾,你要是再那么多话,我就将你丢进锦鲤池里去喂鱼。” 她走到了演武场不远处的假山石后面,在红鸾震惊的目光之下,一把便将后面躲藏的人给薅了出来。 楚怀玉被人揪着衣领,十分没有面子,看样子有些恼羞成怒,还有被发现之后的惊恐:“路遥你干什么赶紧给我放开” 路遥拎着那人的身影,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倒是要问问我们的楚王妃,你躲在这演武场后面偷看 人家练剑算怎么回事女淫贼不成” 楚怀玉从未让人如此评价过,顿时又羞又愤的涨红了脸,咬牙切齿的挣脱了她,怒道:“你才是女淫贼” “我是不是不要紧,关键是你,不在院子里待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路遥淡淡说道。 “你管我那么多作甚”楚怀玉整理了一下衣冠,骄傲的说道,“如今我才是这王府之中的女主人,走到哪里,要去哪里,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还能管着我不成” “我是管不到你,但是我有事找你。”她嗤笑了一声,“找不到你,便来了校场。” 楚怀玉眼神瞬间慌乱了三分,强行掩饰道:“什么事,说吧。” 路遥却是答非所问,而是绕着她,缓缓走了一圈,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番,说道:“你知道我为何找不到你,便会跑来校场吗你猜一猜吧。” 看她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样子,楚怀玉心中开始渐渐的乱成了一团:“我我怎么会知道” 路遥笑眯眯的道:“因为有降香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你。” 楚怀玉的脸瞬间成了个大番茄,但还是强行平静了下来,咬牙道:“胡说八道” “我们楚王妃,口口声声说是王爷的正妃,可这又是在做什么闲着没事看看王爷的属下都长得有多英俊吗”路遥调侃道。 虽说她不希望楚怀玉当真与顾琮远伉俪情深,但是她顶着琮王妃的名号,来爱慕顾琮远的手下,给王爷戴上绿帽子,也实在是不合情理。 “你你这是在污蔑我,你再这样不干不净的污蔑我,我可就要告诉王爷去了。”楚怀玉看上去当真有几分恼怒了,她道,“路遥,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当心报应” 顿了顿,她又道:“再说了,这王府甚大,我先前几次走得实在是太过疲惫了,未见王府的全貌,如今走着走着,便跑到了这演武场来,随意看看,也能被侧妃给编排一个理由来,当真是滑稽可笑。” “是不是我编排的理由,你心知肚明。”路遥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 红鸾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敢情这楚怀玉竟然是对降香有几分意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今日我不和你细究此事,但是你身为王爷的正妃,还是希望你谨言慎行,不要随意败坏王爷的名声。”路遥缓声说道。 “这一点我比谁都要清楚,侧妃整日出去抛头露面,这句话,我还是原封不动的还给你。”楚怀玉不甘示弱的说道。 路遥失笑,未料楚怀玉出自书香门第,竟是这般保守。 时至今日,还认为女子不能出去抛头露面,那么她如今在这里花痴降香,岂不是天理难容了 但是路遥并未有心思去纠结此事,只看着楚怀玉那不屑的神情,终于开始兴师问罪了,冷声道:“你是不是有个名字叫做楚冲的弟弟” 第五百六十七章:恶劣至极 楚怀玉最初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怔了一下,但是很快便露出了一丝嫌恶来。 不过这楚家大小姐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之所以那么多年来一直让公子哥们魂牵梦萦,其隐忍程度自然是非常人所能及。 因此,那一闪而过的厌烦和恶心很快便掩盖了下去。 不过路遥却是不屑的轻笑了一声,道:“看来楚王妃并不喜欢这位弟弟呢。” “喜欢不喜欢,那是我的家事,与你何干?”楚怀玉细细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侧目看着路遥,似是下一秒就要和人撕扯。 气势虽然凶狠,但那从容不迫的模样却一直没变。 仿佛是找到了楚冲这个话题,便能顺势掩盖掉自己爱慕降香的事情。 “楚冲,楚冲……”路遥口中反反复复的咀嚼着这个名字,好似在掂量些什么,然而到了最后,她还是嗤笑了一声,带着满满的嘲讽意味,说道,“楚怀玉,你名为楚怀玉,弟弟却叫做楚冲,真不知你们这书香门第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令弟的名字当真是有些潦草了,乍一听非但不觉勇猛,反倒是十分恶俗。”她如此评价道。 “你……”楚怀玉脸色顿时一黑,但是很快便矜持了下来,强行将心中的怒火给压了下去。 她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尽量保持最优雅端庄的模样,缓缓说道:“楚冲并非是我亲弟,而是我的表弟。” 路遥见人这般坚决,不由好笑,心道:“楚冲处处都仗着表姐的威名要死要活,而楚怀玉却没有半点要将他当成自己人的架势……可悲。” “而且,”楚怀玉坚持要和楚冲撇清关系一般,非要将一切说得那样清楚,“冲儿自小并不与我们生活在一起,只是最近两年才住到了京城中来,儿时生活的环境不同,诸多观点,自是不同了。” “分得这么清楚,你可真是一位好姐姐。”路遥压不住心中的鄙夷。 看样子楚怀玉也知道楚冲究竟是个什么德行了,巴不得就要和人划分好楚河汉界。 “楚冲,这名字当真是越想越好笑,书香门第的亲戚,居然叫这么个名字。”路遥抓住了这个让楚怀玉黑脸的痛脚,便一直念叨着。 果然惹得楚怀玉沉不住气了,怒道:“路遥,我说了,平日里和此人往来不多,虽说他住在我府上,但是……但是起名之事,可与我楚家没有半点的干系,你休要借题发挥!” “我何苦用你们楚家的事情借题发挥?”路遥立刻摊手说道,“再说了,就算是我想借题发挥,也总该有一个理由。”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楚怀玉双手环抱住了胳膊,侧目扫视了她一眼。 “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有关楚冲的一件事情。”路遥缓缓勾起了嘴角,笑道,“你表弟可真是不个东西。” “路遥,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就算冲儿并非我亲弟,也不是你能随意侮辱的!”楚怀玉终 于炸了。 路遥见人着道,便顺理成章的道:“你弟弟,就是个当街撒泼的流氓无赖,你这段时间一直待在京城,难道会不知道他欺男霸女的好事?” 楚怀玉的神情犹豫了一瞬间。 显然,她对表弟平日里那浪荡又疯癫的模样十分了解了,那人所言非虚,楚冲的确就是个斗鸡走狗的纨绔。 但是他楚家又怎能出现这样的人? 因此,平日里楚怀玉根本不把楚冲当成自家人来看待。 如今路遥找上门来,多半是那孽畜又得罪了路遥,想必此刻他没被人给逮住,正四下逃窜,在府中躲着不敢见人了。 “你的好表弟,如今已经是京城出了名的恶霸,整日里像个臭虫似的招摇过市。”路遥缓缓的在人身边踱步,瞧她这犹犹豫豫的神情,便知晓楚怀玉这是在心虚了,“你身为他表姐,和他在府上相处了几年,京城中一出门就能看见这厮,你还说不熟?我都替你表弟心疼!” “但我确实和他不熟!”楚怀玉慌忙的辩解了起来,“我姑姑他们去的早,表弟便丢给了我爹娘,我们一直照顾他,平日里我一个女儿家,自然鲜少和男子出去疯跑了,你怎么污蔑我?” “污蔑?好一个污蔑?”路遥硬生生的让人给气笑了。 “我也知道表弟性情顽劣,一想到他,我便忍不住的头疼,也不只是何处得罪了姐姐。”楚怀玉稍显弱势了,她精明善变,在路遥面前装装孙子也不是难事。 “那我便来告诉告诉你,究竟是何事。”路遥柳眉微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这楚怀玉好好的讲了一通,那人听了之后,脸色变得分外难看。 “不可能的……冲儿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楚怀玉也委实觉着有些出格了,但以她的自信,断然不会相信表弟如此做法。 “唉,我们楚正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功夫还真是了得,别说是今日他在街上纵马疾行,只怕是日后杀人放火,你都会坚信,自己的表弟不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吧?”路遥冷笑道。 楚怀玉闻言脸色一变,显然便是不高兴了,没好气的说道:“侧妃的气量怎么这样小?什么芝麻大小的事情都过来诉苦?” 路遥见人竟是要赖账,不免心中烦闷异常。 说是书香门第,可是事到如今,路遥才发现,他们除了多读了几本书以外,其实也不过是几个市井无赖罢了,遇到事情便只知道推诿找借口,甚至还不拿人命当人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今日,楚冲纵马闹事,险些撞死我的丫鬟红鸾,这件事情,不知你这当姐姐的打算如何处理?” 楚怀玉顿时面色一白。 她自然是知道这红鸾在路遥心目中的地位,绝非一般的小丫鬟能够比较的,再说了,以路遥这仁慈的心肠,别说是红鸾,就算是寻常的丫鬟被人给撞坏了,她也段然不会善罢甘休。 “什……什么?”楚怀玉心虚的觑了一眼那人身后的红 鸾,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路遥的脸色自然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今早这件事情委实是这一年来发生最为憋屈的事情了,好端端让一个毛头小子出言侮辱,还中伤自己的丫鬟。 她沉声道:“楚王妃,我再问一次,这件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 路遥带着些咄咄逼人的架势,她眼神坚定,一定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誓不罢休。 “这个嘛……这个,这个其实也好说。”楚怀玉眼神飘乎,似是想要找机会溜走,断然不打算处理这件事情。 她心中已经将楚冲给鞭打了十八次了。 楚怀玉是楚家的嫡女大小姐,在出嫁之前,基本上府中的各项事务都要经手过她一遍,府上下人们并亲戚们的性子,她自是比谁都要了解的。 楚冲那怙恶不悛、顽劣不堪的性情,她自然也心知肚明。 那榆木脑袋的表弟平日里便仗着家世背景放肆,楚怀玉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如路遥说的那样,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她都可以装聋作哑。 但是这次便不同了,楚冲竟然蹦到了路遥的面前。 她恨得几乎就要咬碎银牙,心中骂道:“该死,事情已经变得棘手无比了,楚冲没受到任何惩罚,反倒是我麻烦不断!” 路遥瞧她那变幻莫测的脸色,也不着急,便静静的等着,看她究竟要如何为楚冲辩护。 “侧妃……我这弟弟年岁尚轻,男子总是喜欢骑马射箭,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呀。”楚怀玉美目流转,开始睁眼说瞎话了。 路遥细细的柳眉扬了起来,道:“是么?” “可不就是么?你看王爷平日里也没少骑马射箭,只不过舍弟贪玩,加上天赋不佳,这才不小心在街上让马儿失控,都是无心之失,侧妃又何必与一个小孩儿斤斤计较呢?”楚怀玉巧言令色,道,“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哦……”路遥忽然恍然大悟一般,看着她,笑了笑,道说道,“他还是个孩子。” 楚怀玉连连点头:“既然是个孩子,我们……” “既然是个孩子,那千万不要放过他。”路遥咬牙道。 楚怀玉心中咯噔了一声。 她冷汗直流,先前便听说过这路侧妃背后其实是有几分背景的,否则一个柔弱女子是断然不敢跟着王爷涉险清风寨和那北地的。 如此心狠手辣的女子,若是她再不替表弟辩护几句,只怕那倒霉表弟就要断胳膊断腿儿了。 “王妃又何必生气?这件事情我们慢慢说。”楚怀玉一改先前不屑的态度,伸手一摊,“王妃不如到我小院中坐下,我们吃点茶点,细细商议。” 连称呼都变了,当真是个圆滑之人,路遥回身一看,降香还在不远处练功,若是在此处争执起来,回头让王爷知晓,便更加不好解决了。 “好,去便去,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了结。”她道。 2k网 第五百六十八章:小小惩戒 走到了将近楚怀玉小院的门口,下人们纷纷开始迎接,井然有序的在屋中准备起了茶点。 楚怀玉一拖再拖,这个时候方才说道:“平日里我和表弟不在一处生活,难免有不了解的地方,不知这孩子竟然如此顽劣,惹得姐姐恼怒,还望姐姐海涵。” 都走到她房门口了,才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路遥自然是不能同意的。 她心中一阵不爽:“方才你一直憋着,是不是就打算现在来和我说这句不痛不痒的话” 楚怀玉微微一顿,强笑道:“自然不是了。” “若是按照你的说法,我海涵之后又当如何我的红鸾,就白白受伤了吗”路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白受伤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妹妹定然要送上赔礼,好好的来给红鸾姑娘赔罪。”楚怀玉从前都只当红鸾是个下人,素来都不会正眼瞧人,如今路遥来了,她竟然还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姑娘”。 “你们楚家有家法么”路遥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楚怀玉微微一怔,心中预感不好:“有,那又如何” “既然有家法,那还烦请楚侯爷好好惩治一下这不知收敛的孩子吧。”路遥侧目瞥了人一眼,“在你们楚家收拾妥当之后,再亲自来本妃面前赔礼认错。” 楚怀玉向门槛迈步的腿顿时一收,气得哼哧了一声,凝眉道:“真是岂有此理楚家的家法,是你说请就能请的,路遥,我都放下身段愿意来处理这件事情了,你休要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路遥眉目一沉,一把拽过了身后的红鸾,质问道,“难道你楚大小姐没有看见红鸾方才走路时已经一瘸一拐了吗” “堂堂书香门第,天盛侯府,家风堕落至此,我让他楚冲来赔礼道歉,不伤他一分一毫,全凭你们家来惩治,难不成还过分了吗”她扬声道。 楚怀玉唯恐这件事情闹大了,若是宣宣扬扬让丫鬟家丁们都听见了,她大小姐的面子往哪儿搁 她慌张的四下环顾了一下,面色有些狼狈,果见几个下人看了过来,不由心中突突乱跳。 “简直是丢人现眼”楚怀玉咬牙念叨了一声,赶紧捏住了路遥的手腕,看似是在劝告,其实是在威胁,“你不要在这里大呼小叫,让大家都知道了对你没什么好处,进去说话” 路遥不依不饶,一把甩开了楚怀玉的钳制,道:“大小姐这手劲儿还真是不小,捏得我手腕都快断了。” 她继而将红鸾遮住小腿的裙摆微微提了起来,露出了里面紧紧缠绕的纱布,纱布上还不断的渗出鲜血来。 看样子当真是伤得不轻,先前就连路遥也没有注意到,谁知回了府中,反倒是加重了。 这么一看,路遥不由心口一滞,更加不快起来:“楚怀玉,你自己看看你表弟做的好事,为难谁不好,要为难一个小丫鬟,倘若红鸾今日有什么三长两短,别提是我,就连宫中的贤妃娘娘,也断然不会放过你们” 如今,她竟然要将上官玉给搬出来了。 今时不同往日,昔日依靠着路遥的上官 玉如今已经是有权有势、足以保护她们的贤妃娘娘了。 一听见这个名号,连着楚怀玉也禁不住心惊肉跳。 谁人不知晓上官玉如今是皇上身边最为得宠的妃子之一莫说是陛下对她言听计从,可也差不多了。 “这这件事情,本可以你我一同处理,又何必惊动宫中的人,到那时,岂不是更难处理了”楚怀玉强行挤出了一抹笑容来,看上去面子已经十分的挂不住了。 千算万算,还是出了事。 先前楚怀玉便一直叮嘱着自己的亲生弟弟楚华宇好好读书,千万不要让人捉住了把柄,一定要尽力维护她的名声,可是未料亲生的没惹事,那偏门的亲戚倒是惹了一箩筐的屁事来。 楚怀玉恨得牙痒痒,素手紧紧的捏着,险些没将掌心给掐出血来。 她越是看着眼前这个前来兴师问罪的路遥,心中便越是气恼:“侧妃切莫将此事闹到宫中,其他一切,我们都好商量。” 路遥哼了一声,话锋一转,道:“若非是有人救下红鸾,只怕是此刻我都不能来讨说法了,即便如此,她伤成那样,你也瞧见了。” “瞧见了”楚怀玉刚想说,要给这位姑娘送上上好的去痕膏药,便见路遥又开口了。 她说:“楚怀玉,我险些忘了一件事情,你的好弟弟,非但伤我下人,还替你宣扬了一番。” 瞧路遥似笑非笑的样子,楚怀玉更是呼吸都僵滞了一瞬:“那小子在外面说了我什么” “也没什么。”路遥垂了垂眼,“只不过,当着百姓们的面儿,宣传了一番你楚家大小姐风光无两的嫁给了琮王殿下,又出言侮辱我这被挤走的侧妃,说我如今无权无势,被你压得不成样子。” 楚怀玉心中爽快得不行,就差给弟弟鼓掌叫好了。 但是转眼一想,似乎她才是一直以来被路遥压着的那一个,虽是有正妃的名号,但是顾琮远依旧最宠爱路遥,从未看过她一眼。 红鸾也想起了那尴尬又难堪的场面,轻轻扯了扯她衣袖,道:“小姐,你干嘛与她讲这些”这只会助长她的骄纵跋扈罢了。 楚冲他们都以为楚怀玉受尽宠爱,其实不然,思及至此,她心中开始憋屈,闷闷的道了一声:“舍弟不懂事,胡说八道的,王妃又何必在意” “你总是说何必在意,可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的时候,未必见你有多大度。”路遥转身向院中走去,“表弟尚且如此,真是不知你亲弟弟楚华宇要如何了。” 楚怀玉原本是打算和人周旋几圈,走到家门口,便说几句其他的,让路遥尽早滚蛋,未料她还真毫不客气的提步走了进去,不由愣在了原地。 探春这才戳了她一下:“王妃,那路遥怎么那样不客气” 相比之下,楚冲可是险些要了红鸾的命,路遥没过来抽她嘴巴已经算是轻的了,楚怀玉咬咬牙,道:“暂且隐忍她一二。” 本以为路遥进去了,便由着下人的指引,寻座落座,谁知她竟是步履如飞,进到了会客厅先是左右环顾了一下,旋即坐在了主位上。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红鸾也神色自如的站在了她身边,端茶倒水的侍奉她。 楚怀玉一瞧,鼻子都快气歪了,敢情这是真当自己家了 这院子可是她楚怀玉的院子。 但是,路遥越是瞧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便越是心下爽快,楚家众人无法无天,连琮王都要受那淫威压制,倘若再这般下去,只怕是无人能驯服他们了。 路遥从不是任人摆布的主儿,一进来就坐在主位,自是给那人三分的下马威。 楚怀玉原本是打算坐在那里的,如今自己干巴巴的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由尴尬万分,心中更是着恼。 最重要的是,下人们都在周围看着,见楚怀玉竟像是怕了路遥一般,进退维谷,下人们便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楚怀玉最是受不得旁人议论的,她当即便涨红了脸,胸口起伏剧烈,怒道:“路遥,这是我的院子,你怎么坐在主位上” 路遥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纤长的指尖拂过茶盖,淡然抬眼说道:“你的院子其实按理来说,这正妃的位置,也不该是你的。” 楚怀玉自是知晓自己与顾琮远并非因情投意合而在一起,全都是仰仗着父亲和皇上的关系,才强行扭在了一块儿。 说起来,倒是有几分的憋屈。 “路遥,就算是你再怎么不服气,如今这正妃之位,已经是我的了,我才是琮王身边最名正言顺的女人,而你,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楚怀玉不甘示弱的道,“就算是琮王往后娶了其他的妾室,你们也都是平起平坐的,一样卑贱。” 路遥紧紧攥着双手,指节都微微发白了。 红鸾也未料这楚怀玉竟然如此嚣张,脸色也跟着变了。 “好啊。”路遥笑着鼓起掌来,纵然被彻底惹恼,但还不至于歇斯底里,她微微向后一靠,坐得更稳了,“真不愧是姐弟,莫说你是什么才女,或者他楚冲是什么泼皮无赖,但说的话却是一模一样,真是一臭臭一窝。” 楚怀玉噎了一下,未料楚冲也这般出言侮辱过路遥。 路遥慢条斯理的捏着她果盘上的糕点,一个也不拿起来,却一个个捏得粉碎,缓声说道:“本就是走后门进来的,闲着没事给人添堵的主儿,你在这里叫嚣跳脚,未免也太可笑了。” “路遥,我再说一次,从我的位置上起来。”楚怀玉脸色阴沉,咬牙切齿的说道。 “也不知是谁非要强扭这个瓜,竟然还有脸叫我起来”路遥佯作惊恐的样子,拍着胸口道,“红鸾你看,楚大小姐要将我吓死了。” “好,我起来。”说罢,她还真就站起身来了。 任凭楚怀玉气急败坏,路遥也镇定自若,只问:“该说说你那臭虫表弟的事情了,如何处理” 楚怀玉气得要死,自是说不出。 “你不说,我替你说,你回去收拾他,我在这里收拾你。”路遥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去,甩下一句话,“你的花销再次减半,自己悠着点花吧” 第五百六十九章:回到楚家 路遥那一条铁律出来之后,整个楚怀玉院中的下人也跟着吃瘪,原来并非是楚怀玉自己的花销给减半,连带着下人们的月俸也缩水严重。 原本那些家丁的月俸便少之又少,一个月勉强够活罢了,这下子活不下去了,一个个纷纷来楚怀玉面前痛哭流涕,甚者破口大骂,要摔东西。 楚怀玉并着丫鬟探春当真是手忙脚乱,气急败坏之下,楚大小姐竟然怒骂一声:“你们这群狗奴才,再来鬼吼鬼叫就都给本小姐滚蛋” 果不其然,还真有那么几个性子烈的下人甩手走人了,干脆就求爷爷告奶奶的转到了路遥的院子里去。 这下子楚怀玉的小院一下子门可罗雀,可怜得要死。 “好,你路遥够狠”楚怀玉心高气傲,原本尚且存着几分和路遥友好相处的心,但如此折腾一番,彻底的要与人反目了。 探春瞧小姐气得不吃不喝,免不得跟着忧心忡忡,问道:“小姐,这下子可该怎么办” “怎么办”楚怀玉利落的起身,一把甩开那人,给自己披上了外裳,道,“回侯府,先收拾那个惹事的臭小子。” 那边路遥和红鸾在小院中悠哉悠哉的烤地瓜,这边的楚大小姐已狼狈不堪的跑回了侯府去。 楚家的管家许久未见小姐,未料一抬头,便瞧见那黑如锅底似的脸色,不由吓了一跳:“大小姐,您怎么回来啦” 楚怀玉还是保持良好的教养,强行的挤出来一个微笑,声音却是变了:“我自是回来瞧瞧你们,爹爹在么” 老管家立刻领她进去,笑眯眯的道:“老爷在家,正品茗读书呢” “好。”楚怀玉面上虽是笑着的,但是眼中却流露出了几分狠意,“那楚冲呢” “呃”管家怔了一下。 平日里大小姐从来都不会过问楚冲的事情,毕竟那位少爷素来都不会在家中闲着,不是在勾栏里,就是在酒馆里,反正整日的生活用四个字便能概括了 花天酒地。 “王伯,我在问你话。”楚怀玉一这样笑,下人们便由内而外的感到发寒。 “啊大小姐今日运气真好,楚冲少爷刚好从外面儿回来,正在屋中睡觉。”管家有些心虚的说道。 毕竟楚冲是刚刚宿醉回来,仗着楚家的名号在外骄奢淫逸,说出来当真是给大小姐面子上抹黑,委实不成体统。 楚侯爷未料女儿忽然回娘家,一见女儿,立刻眉开眼笑:“怀玉怎么忽然回来了” 楚怀玉笑眯眯的落座,柔声道:“自然是想家了,回来看看爹娘。” 楚侯爷是谁养了她这么些年,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她心情不快,一抹锐利自眼底划过:“怎么难不成是那路遥又欺负你了” 楚怀玉心高气傲,自小都是她高高在上的压人一头,未料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人给压住,当即十分没有面子,但也无可奈何。 路遥能管得住她,这便是事实。 她在琮王府过得并不快乐,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得不到在侯府养尊处优的生活,也得不到顾琮远独一无二或者偏重三分的宠爱。 楚怀玉什么都没有,今日心中竟是隐隐开始怀疑,自己当初那般坚持要嫁给顾琮远,可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路遥”楚怀玉的手开始颤抖,猛地便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茶水溅了满桌,咬牙道,“就是这个路遥,处处找我的不痛快,处处让我难堪” 楚侯爷原本就对路遥毫无好感,还一直纳罕,一个小商人之女为何会嫁给琮王殿下。 如今自己那宝贝疙瘩都被人欺负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路遥的确有一些手段。 他对无辜的路遥更加厌恶了,眉目沉了下去,低声喝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回事”楚怀玉憋屈的将下人重新奉上的茶水打开,茶盏直接摔碎在了地上,再也控制不住似的尖叫了一声,“我倒是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琮王府和我想象中的全然不同,为什么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顾琮远”她歇斯底里的道,“我究竟做了些什么” 楚侯爷心知女儿在琮王府讨不到什么好处,不过是仗着身份强行压制各方势力。 他的目的,便是让这天生一身荣光的女儿稳住琮王,从而为楚家攀到一个强有力的高枝。 老侯爷自小对楚怀玉管教严格,不许这位有名的才女露出其他情绪,在众人面前,永远都必须是端庄稳重的,但这回在王府吃瘪,他便也闷声不说话,由着女儿发泄心中的怒火。 “一个路遥罢了,便能将你给气成这样吗”楚侯爷撂下了茶盏,再也没心思喝茶了,就连手边古籍被她发疯甩开的茶水溅到也不在乎了,“到底是因为何事,发这么大的火,你娘身子不好,千万别吓到她了。” “女儿知道。”楚怀玉面色依旧阴沉得吓人,但还是飞快的整理好了情绪,抬头道,“把楚冲给我叫出来。” 楚冲是她表弟,楚怀玉的姑母与姑父双双去世后,楚冲便寄养在了侯府中。 楚家人怜惜他甚是可怜,干脆给这王冲改了姓氏,叫做楚冲。 自此以后,楚侯爷对其视如亲子,平日里虽不似管教亲儿子一般严厉,但衣食住行却是从不缺斤少两。 如此,便造就了今日嚣张跋扈的楚冲大少爷。 下人们见大小姐远道而来却满身火气,连忙屁滚尿流的去请楚冲过来。 楚怀玉抬眼一瞧,不远处一个晃晃悠悠的身影赶了过来,那人边跑边整理衣着打扮,但还是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呸。”楚怀玉唾弃了一声。 “表姐”楚冲见到表姐却是十分开心,咧嘴哈哈大笑,声如洪钟的道,“表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 楚怀玉冷笑了几声,看他要坐下,道:“你站着,我问你话。” 楚冲愣了一下 但还是笑嘻嘻的直起身子来:“行” “你怎么这么大酒气”侯爷隔着老远便闻见那酒味儿,由不得横眉立目,呵斥道,“一大清早就喝酒不像话你院子里的下人又该换一波了” 楚冲眼珠一转,腆着脸道:“舅舅说给我换,那就换,都听舅舅的。”他素来都会在亲戚前讨巧卖乖的,旁人说什么,他都任由他们说。 结果到了外面,或者下人面前,便是嚣张跋扈的霸王了。 他也巴不得赶紧换几个下人进去,毕竟原来那些丫鬟,他早就玩腻了。 只不过楚侯爷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这楚冲连丫鬟都不放过罢了,还以为能换一波心性纯良的下人来管教着他。 “楚冲,你昨天,是不是当街纵马”楚怀玉眼神锐利,直接问道。 那人瞬间心中咯噔了一声,支支吾吾的回答道:“我我就是牵着新买的马去街上溜溜而已,什么叫当街纵马呀我哪有那本事” 侯爷一听,顿时一双眉毛都竖了起来:“什么冲儿,你好好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哎呀,舅舅,我前几天不是买了一匹马么就是那匹踏雪,你见过的。”楚冲未料这件事还是传进了楚怀玉的耳朵里,而且,表姐还回来找他兴师问罪了,顿时心中一阵慌乱。 转而,他又暗暗的咬牙道:“想不到那两个臭娘们儿还真就没完没了了” 侯爷一听,更是觉着头脑一热,指着他问道:“你这臭小子,又在外面惹什么破事了说” 楚冲自然是不敢说了,他只低着头,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楚怀玉见他这怂包样,便十分嫌恶,怒拍桌子道:“倘若你在外面将那路遥压制得不敢说话,倒也还行,我面子上也不跌辈儿,如今你压不住人家,反倒处处被人打脸,饭桶” 楚侯爷算是一知半解的听懂了些什么,问道:“冲儿是不是将路遥给得罪了” “可不就是”楚怀玉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紧蹙着,“他前几天,在街上骑马,险些没将路遥的心腹婢女给撞死。” 楚侯爷顿时眼前一黑。 他倒不是担心撞死个无关紧要的丫头,也不是担心路遥那小姑娘没完没了的过来纠缠,他权势滔天,皇上都不惧,更何况一个路遥 这位老侯爷是担心这楚冲太过招摇,毁了自己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形象毁了楚家的“清誉” “路遥前些天找上了我,出言将我损了一通,没完没了的欺压我,楚冲,这可都是托你的福。”楚怀玉一张俏脸尽是阴沉,似笑非笑的看着表弟。 那人一时心慌万分,侯爷也连声骂道:“狗东西,谁许你去外面惹是生非的” “舅舅,表姐,这可真不是我的责任,全都是那路遥还有”楚冲慌张不堪的辩解了起来,扬声道,“还有那个死丫头红鸾,穿得不伦不类站在街上,不将我的马儿吓坏才怪呢都是那丫头不要脸” 第五百七十章:请出家法 “你带着那匹破马四处招摇,如今竟然还将责任推诿在一个丫头的身上了楚冲,本侯看你才是不要脸,疯了不成”楚侯爷猛地一拍桌子,茶盏碗碟瞬间响了一响。 表姐正襟危坐,没有半点要帮他讲话的样子,倒是大有要将他摁住揍一顿的架势。 楚冲吓了一跳,冷汗直流,颤声道:“舅舅别生气,冲儿说的都是真的,您是不知道” “那丫头叫做红鸾,是路遥的心腹丫鬟,成天到晚嚣张得很,若非是她那日身着一身大红,我那素日性情温和的马儿又怎会受惊向她冲去说到底,其实都是她自作自受罢了” “胡闹”楚侯爷冷冷的呵斥了一声,“人家都是牛见了红色会发疯,你这买的究竟是马还是牛” “我我我我新买的汗血宝马”楚冲倔强的争辩了起来。 “汗血宝马我看你马上就要出血”楚怀玉嗤笑了一声,眼中全然都是恼怒,没有半点仁慈。 楚冲眼看舅父的脸色愈发的阴沉了下去,顿时觉着脊梁骨阵阵的冒凉风,知道自己这是在劫难逃了。 他似是猜到今日迎接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了,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舅父,表姐,难道你们还不相信我说的话吗她们全都是片面之词,那天是来福陪我出去的,不信你们就问他” 见人开始哭惨,楚侯爷平日里就懒得管教他,但是今日不同,纵然心软几分,也断然不能任由他胡闹。 “来人,将来福带上来。”楚侯爷一声下令,下人们便将一人给拖了上来。 那厮早就跟着楚少爷去喝酒喝得烂醉了,此刻就算是被人给带上来,也是走路打飘,不知身在何处:“大少爷,勾栏里的美娇娘真是漂亮,新来的那个真” 楚冲脸色骤变,见人什么胡话都要往外扯,忙起身上去就是一脚:“废物胡说八道什么呢” 来福满面通红,又让人啪啪的抽了两巴掌,顿时一激灵,让大少爷这一脚给踹醒了。 “老爷大小姐”来福一瞧这架势,顿时吓得跪了下去,双腿不住的哆嗦了起来。 “好啊,冲儿,这就是平日里陪你读书的下人么你们在哪读的书读的又是什么书”楚侯爷猛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部都扫到了地上,吓得仆人们纷纷跪了一地,“全都读到勾栏酒馆里去了” 楚冲顿时吓得头都不敢抬了,颤颤巍巍的道:“舅父息怒,舅父息怒您是没看见,那路遥和那丫鬟有多招摇,尤其是那个红鸾,不要脸到了极点,又泼辣又疯狂。” 见父亲大发雷霆,楚怀玉也劝道:“爹,那红鸾的确和一般丫鬟不一样,是个放纵不羁的丫头。” “哼。”楚侯爷冷哼一声,面色阴沉的负手而立,“区区一个丫鬟,竟然都嚣张到了这般地步,真是不知你在琮王府过得什么样的日子。” “表姐”楚冲泪眼汪汪的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楚怀玉。 但是楚怀玉却无比冷淡的瞥了他一眼,道:“别以为我是在替你讲话 冲儿,你这次当真是犯了大错误了。” “因为就因为我差点撞死一个丫头”楚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不是。”楚怀玉从不在乎下人的性命,淡声道,“是你为人鲁莽,身在侯府,却不知维护侯府的名誉,在外不知收敛,太过冲动,抹黑了我的名声,让我在琮王府里抬不起头。” 楚冲怔怔的看着她,似是觉着言之有理,但又觉着不太对劲。 “来人。”楚怀玉朱唇轻启,道,“将来福拖下去。” 立马便有几个家丁冲了上来,三下五除二将那挣扎之人给架了起来,问道:“大小姐打算如何处置” 楚怀玉缓缓的看向了那痛哭流涕求饶之人,微微一笑,道:“仗毙。” 楚冲顿时如坠冰窟。 这世上简直无人比他表姐下手更狠的了,但是他一句辩解的话也不敢替那陪他胡吃海塞的手下说,唯恐下一个遭殃的便是自己。 冷汗一滴滴的落了下来,楚冲再也没了诡辩的能力。 “如今,你表姐便是我们楚家的希望,谁说女子不如男,我们侯府之中,孩子众多,却唯有你表姐才名冠盖京城,连陛下都对她连连称赞,你却在这里给她抹黑”楚侯爷沉声怒道,“蠢货” 楚冲连连磕头道:“舅舅,舅舅冲儿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闲话少说,来人,请出家法”楚侯爷一声令下。 马上来了三四个人,从各方面摁住了楚冲,那人顿时喊出了杀猪似的咆哮,他深知接下来就要经历什么事情了,更加哭得痛不欲生。 楚侯爷拿出了一把戒尺来。 楚怀玉见了那东西,也禁不住闭上双眼,扭过头去。 她之所以今日能够成才,其实并非是她多么聪慧过人,而是楚侯爷自小到大对她刻薄严厉,生生的将一个凡胎的人捧上神坛,让百姓们永远都望尘莫及。 “舅父舅父,你放过我吧放过我这一次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楚冲八尺男儿,愣是哭得声嘶力竭。 楚侯爷自然不能放过他,掂量了一下戒尺,冷笑道:“下次你再也不可能有下次” 啪的一声,戒尺猛地抽到了他大腿上,楚冲猛地引颈长嚎。 这一番家法伺候下来,楚冲半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连哭声都沙哑无比。 楚侯爷扔下了戒尺,摆摆手,命人将这不懂事的侄子给抬下去养着。 楚冲被抽得神志不清,从后背到大腿全都是红痕,临走时还神志不清的嘟哝道:“不敢了不敢了” 会客厅一下子便清静了不少,楚侯爷回过身去,坐了下来,见女儿依旧闷闷不乐,问道:“怎么,又心疼你表弟了” “心疼”楚怀玉面无表情的说道,“只要能让他长记性,下次不要打着我的名字出去得瑟,怎样抽他都是父亲的事。” 楚冲被抬走老远,忽然委屈到了极点一般哭了出来,呜呜乱叫道:“舅父和表姐都好狠的心好 狠的心” “登不上台面的东西。”楚怀玉皱了皱眉,不耐烦的评价道。 楚侯爷识人无数,也无奈的道:“烂泥扶不上墙,往后也让他混吃等死便是了,指望他能替楚家光宗耀祖,断然不可能。” 楚怀玉心情稍微舒畅了几分,料定下次表弟不会再胡来,既消解了自己的心头之恨,又能与路遥交差,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只要他不给我们楚家丢脸,做个酒囊饭袋也无妨。”她缓声道。 “这下子,怀玉可算是消气了吗”楚侯爷觑着她的脸色,问道。 “消解了楚冲的气,可是转眼路遥便又会给我找气受。”楚怀玉叹息了一声,看样子也有些无可奈何了,“我好像天生就和这个人犯冲,永远都不能相安无事。” 楚侯爷闻言禁不住愣了一下,问道:“因为冲儿的事情,她没少在府中为难你吧” 她点点头,一想起路遥那嚣张的坐上主位的样子,便禁不住一阵气恼,紧紧揪着衣襟,将好好的衣襟揉的发皱。 “不错,”楚怀玉眼中露出了几分不解来,“不知为何,琮王府女主人的权势永远都无法到达我手上,永远都掌控在路遥手中。” 楚侯爷稍稍一顿,剑眉微蹙,抚须道:“顾琮远碰你了没有” 楚怀玉神情恍惚了一瞬,似是有些羞耻的低下了头去,半晌才咬着嘴唇:“并没有。” 谁知她爹并未露出意料之中的不解和恼怒,而是十分平静,似是还带着几分的胸有成竹。 那人只轻轻颔首,道:“这也无妨,你们已经是夫妻了,外人永远都会拿你当正妃,没有路遥什么事,你需要做的,便是慢慢地、将王府的权利掌控到自己手上,明白吗” “明白,可是”楚怀玉犹豫了一下。 “可是什么”他奇怪道。 “可是如今路遥仗着有权势,似是要将我的所有实权全部剥削掉,她甚至说我骄奢放纵,可我从前都是那般生活的,她不能理解,便扣了我月钱。”楚怀玉迷惑的说道,“这回楚冲惹事,她一怒之下,又将我的月钱减半,如今我捉襟见肘,连带着下人们也不愿跟我” “岂有此理。”楚侯爷脸色黑如锅底,“一个出身卑贱的丫头,拿什么和你比她穷惯了,便不许你过得好么” 楚怀玉与顾琮远成婚这么久,非但没有与人洞房花烛,甚至还处处受琮王的嫌弃。 她以前从未知道,原来三妻四妾的王爷,竟然也有像顾琮远这般的清流,除了路遥一个,当真是谁也不要。 最开始,楚怀玉还以为是顾琮远假正经,只要路遥看不见,她便能轻易的将那个男人给钓上钩。 谁知顾琮远竟是当真无法一心二用,根本看不上她。 侯爷眉毛都快皱到一起去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任由顾琮远胡来,娶了正妃却将权利交给妾室,要不爹进宫和皇上说说” 第五百七十一章:憋屈至极 谁知,楚怀玉听见爹爹要替自己去找皇上这个大靠山,非但没有露出意料之中的满意表情,反倒是眉头越蹙越紧,愈发的烦躁了起来。 楚侯爷顿时一声也不吭了,实在是摸不清女儿究竟是怎么想的。 “爹爹,又要去找皇上,难道您还嫌女儿不够丢人吗”楚怀玉的头低低的垂着,表情也被阴影遮掩得模模糊糊,声音有气无力的,“您知道路遥怎么说我吗” 路遥 从始至终,这个名字一直纠缠着楚家,楚侯爷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和这女子算是结下梁子了。 “她怎么说”他沉沉的问了一声。 楚怀玉捏了捏眉心,十分头疼,缓声道:“她说,我不过就是个走后门进去的正妃,若是我不在,正妃的位置便是她的了,若是没有陛下帮衬,我永远也进不去琮王府。” “笑话”楚侯爷拍了拍桌子,道,“你是天之骄女,生来这一切都应该属于你,她路遥是什么出身,是什么脑子她根本没有资格与你较量。” “爹,是不是事事都要讲究先来后到之分,如今我嫁进琮王府,非但没有感受到半点的温情,反倒是觉得”她眉目间略有不忍,竟然难得的反思起自己来了,“反倒觉得,我不过是横在路遥和顾琮远之间的一根刺罢了。” “融不进去,也无法抽身,只能痛苦不堪的横在那里。”她颤声道。 “胡说八道什么王府深似海,琮王府的条件已经比其他王府好得多了。”楚侯爷眼中全无她的顾虑,冰冷又寡恩,“正所谓花无百日红,谁又能保证路遥能与琮王永远恩爱” “话虽如此”楚怀玉仍旧觉着心中不自在,拧着那黛眉,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儿。 “别再犹豫了,只要你能尽快将琮王府女主人的权利夺回来,不要让路遥继续兴风作浪,那么,别提是楚冲撞死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就算是往路遥身上撞,又能怎样”楚侯爷阴狠的说道。 他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狰狞又冷酷,可语气却是带着几分修仙之人的出尘避世,当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楚怀玉尚且达不到她爹那样心狠手辣的境地,不过虎父无犬女,她也差不到哪里去。 自从前几日的事情发生,她便对路遥彻彻底底的起了恨意。 “爹,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尽快把握王爷的心的。”她眯了眯眼,精光在眸底转瞬即逝。 临走时,楚侯爷唯恐楚怀玉在王府受苦,命下人带了足足够寻常人家花上好几年的零用钱。 楚怀玉不知她爹打的什么歪主意,指望着她在王府里为楚家稳住权势。 她只满心愧疚,想到自己非但不能同路遥一般掌管一个商号,呼风唤雨,财源滚滚,没有让家人跟着自己吃香喝辣,反倒是回了娘家来拿钱两,便禁不住一阵心酸。 “”楚怀玉痴痴的望着手中的捧盒,瞧着瞧着,便禁不住落下泪来。 楚侯爷见女儿落泪,自是心疼万分,摸着她的头发道:“怀玉,爹爹能照看你,但始终无法照看你一辈子,有些路还是要你自己走,但是,楚家绝对不会让你受旁人的气,这件事情,无论是你,还是爹爹,都一定要讨回公道。” 楚怀玉哽咽着点了点头。 楚冲犯事,她跟着饱受牵连,实在是憋屈得说不出话,好半晌,才道:“爹是我没用。” 楚侯爷宽慰她道:“切莫如此说,都是那路遥嚣张,怎能怪你” “若不是我一直以来敌不过路遥,如今冲儿撞个人也不会闹到这般地步。”楚怀玉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委屈至极。 事实上,路遥并未给楚怀玉多大的委屈受。 狠下心来给楚冲板子吃的是楚侯爷,回到家中诉苦又斥骂楚冲的是他表姐。 从头至尾,路遥除了罚月俸这种不痛不痒的惩治以外,也再无其他了。 因为楚怀玉其实根本不缺钱两,堂堂侯府的嫡女,怎可能会捉襟见肘 路遥三番五次苦口婆心的劝戒,到前几天疾言厉色的对峙,都未能让楚怀玉动容半分,反倒是惹得楚家人处处厌烦路遥,认为她是个不知好歹,无法无天的侧妃。 “女儿千辛万苦的嫁给了琮王殿下,非但没有替侯府争光,反倒是让人流言蜚语不断,竟还要回家拿钱两,都是女儿不好”楚怀玉一哭,下人们也都过来安抚,纷纷怒骂路遥不是东西。 这是侯府之中的掌上明珠,自小到大都被人捧在掌心,谁知好端端的便让路遥给欺负了,家中七大姑八大姨立刻涌出来安抚。 如此一来,楚家上下都对路遥彻底失去了好印象,巴不得现在便去琮王府为楚怀玉讨回公道。 楚侯爷其实也心疼女儿,但是他深深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所以,纵然他心疼万分,也只是口头关照,让人有事便回家,他去找琮王说。 可说到底,他还是不愿意让楚怀玉离开琮王府,这位看似清风明月的老侯爷,终究是要露出那勃勃野心了。 他宁可牺牲女儿的幸福,也要死死的咬住琮王府这个高枝,半点也不能放松。 楚怀玉坐上马车的时候,各路亲戚纷纷跟在马车后面安抚,搞得像是楚怀玉受了天大的委屈。 其实有不少人尚且不知个中原委,只见楚怀玉落泪,便一味的跟着怒骂路遥罢了。 “怀玉。”临行之前,楚侯爷千叮咛万嘱咐,说道,“王府的日子固然不如家中,但是为了楚家,还希望你能够隐忍几分” 楚怀玉其实心中已经知晓了爹爹的意思,她自小便对家中长辈言听计从,除了点头答应,也再无他法。 到了王府之后,探春禁不住闷闷不乐。 楚怀玉抱着堪比小金库的箱子,其中金光闪闪,她让下人拿去收好,喝了一口茶,方才问道:“怎的不开心我们现在不缺钱花了。” “小姐以前也不缺钱花”探春调侃了一句,很快便转换了话题,说道,“老爷明知小姐在王府过得不好,如今又和王爷并无周公之礼,为何不让小姐离开,反倒是处处隐忍” “离开是不可能离开的。”楚怀玉叹息了一声,“当初也是我哭着闹着要来,如今又哭着闹着要走,岂不是丢人现眼” “更何况我也不想轻易放下顾琮远,难不成只能路遥喜欢他么本小姐偏偏也要”她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了一下妆容。 “这世间好男儿无数,难道就因为这个,小姐就要一直忍气吞声,被那路遥压制吗”探春不甘心的说道。 楚怀玉思来想去,纵然气得心口发疼,也苦笑一声:“隐忍,都是为了我楚家的利益,与男女情爱无关。” 探春是个下人,自小虽是见识过侯府中的尔虞我诈,但并不通晓几分,因此也只能一听一过,无法为主子分忧。 “在这王府,还真是过得憋屈”楚怀玉定定的盯着自己的手,看着掌心一个个弯月一般抠出来的痕迹,不知是隐忍了几次,已经难以消散。 “把我的弹弓拿出来。”她忽然说道。 探春愣了一下,旋即怯怯的说道:“可是王妃” “王妃”楚怀玉立刻飞过去一个锐利的眼刀,“我问问你,谁才是这府中的王妃” 探春当即吓得噤声,噎了一下,才道:“自然是我们小姐。” 楚怀玉既知道自己是爹爹手中一颗强有力的棋子,又知道顾琮远迎娶自己不过是迫于皇帝的淫威,一时之间,自己竟是骑虎难下,左右都不是人,免不得心中愤怒难以消减。 她便想到了那心爱的弹弓来。 虽然不能用金子,但是可以用石头来打,上次被路遥整顿过后,她竟然不由自主的戒掉了那骄奢成疯的习惯。 探春不敢忤逆小姐,但是也生怕路遥看见,便带着楚怀玉,到了王府中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地上小石子不少,可以随意打弹弓,也不怕被人发现。 楚怀玉对着天上的鸟儿,捏着石子并皮筋儿,狠狠一拉一拽一松手,鸟儿便被打伤了翅膀,鸣叫了一声摔落了下来。 丫鬟们发出一声惊呼,说小姐若是男子,定然是个箭术了得的高手。 楚怀玉不屑的道:“就算我是女子,你给我弓箭,我也是个高手。”顿了顿,笑说,“这世上没有我楚怀玉不能做的事情,包括得到王爷的宠爱。” “路遥不是不让我打弹弓么她越是不让我做什么,我便越是要做什么”她接二连三的打落了几只鸟儿,弹无虚发,十分了得。 接下来楚怀玉便疯了似的胡乱打起来,也不管是鸟还是人,打得好端端的一棵树刺毛撅腚也在所不惜了。 楚怀玉扬声怒道:“她不让我靠近顾琮远,我偏要她不让我花钱,我偏花,反正本小姐家财万贯,从不差钱我偏要将这王府打得鸡飞狗跳” 第五百七十二章:祸事不断 丫鬟们见楚怀玉这般肆无忌惮的打弹弓,将这好好的一个小花园打得乱七八糟,很快不是这个柱子磕掉漆了,便是那个石凳子被打歪了。 众人顿时慌乱不已,过去扶起这个又倒了那个,连带着那楚怀玉的亲信丫鬟探春也惊慌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小姐疯了” “我才没疯”楚怀玉大叫了一声,一个石子儿便打在了探春身上。 她哎呀一声,虽是不算太疼,也打不出什么伤来,但是她还是觉着小臂隐隐约约的发痛,呲牙咧嘴了好半天也缓不过劲来,搓着胳膊要死要活的。 楚怀玉柳眉倒竖,娇嗔了一声:“你们就别来管我了,顾好自己” 她转过身去,又是一通乱打。 索性弹弓甩飞出去的并不是金子,而是石子儿,石子儿源源不断的,楚怀玉这下子可算是打了个痛快,想如何便如何。 其他的丫鬟唯恐被揍,不敢上前劝阻,唯有探春铤而走险,冒着挨揍的风险,硬着头皮说道:“小姐,您还是打一会儿就走吧” “此处虽然荒凉一些,但好歹也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小花园,保不齐什么时候便有人过来了。”她越说声音越小,似是心中也没了底气。 “怎么”楚怀玉气喘吁吁的放下了有些酸痛的手臂,怒道,“难不成给这坡花园打坏了,本小姐还赔不起了不成就算是再来十个,我也照样能赔的起” 探春不敢靠近上前,但还是不住的劝阻道:“哎呀小姐,奴婢知道你赔的起,但话不是这么说的,奴婢是怕您气坏了身子” “我不怕只要你们让我发泄一通便好了,不要过来阻止我”楚怀玉休息得差不多,便又开始举起了弹弓。 她从地上随意的捡拾石子儿,纤纤如玉的手指顿时变得乌漆麻黑,即便如此,她也顾不得其他了。 “狗奴才,都给本小姐滚开”楚怀玉转手便将弹弓对准了要过来抓她的下人们身上。 唬得那些家丁们也不敢上前阻止了,她这才心满意足,转而又问探春:“你方才在顾虑什么,担心路遥过来吗” 探春无可奈何,只好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她算什么”楚怀玉扬了扬那小巧的下颚,道,“就算是她过来,我也照样打,我算是受够她了” 这个花园的确算是王府之中最为偏僻的一个了,地处西南角落,第二个偏僻之处,便是楚怀玉偷看降香的演武场,那处在东北角落。 校场是训练之处,而这里是散心之处,降香偏生今日不愿练武,便来了这人烟稀少的地方,睹物思人起来。 他静静的看着手中的手帕,那帕子上绣着一对儿活灵活现的鸳鸯。 也不知这个东西究竟对降香有何意义,他看着手帕径自出神,眼底中有几分伤痛,但更多的是被时间沉淀后的温柔。 楚怀玉先前没有注意到降香,但是此刻才忽然瞥见,手中的弹弓还高高的举着。 一瞧见降香,她心弦一颤,好死不死的便手抖了,一颗石子儿飞快的射了出去。 “降香小心”楚怀玉花容 失色。 降香正在出神,就算是再怎么反应灵敏的杀手,也呛不住忽然之间的袭击,就算是躲闪,也需要一定时间来反应。 楚怀玉原本用弹弓便十分熟练,算是个高手了,打出去的小石子儿弹无虚发,瞬间便朝着降香飞射过去 等到降香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石子儿已经嗖的一声擦着他手中的手帕飞过去了 那一刹那,别提是降香,就连方才火气正盛的楚怀玉都歇菜了。 “啊”丫鬟们纷纷捂住眼睛尖叫了起来,场面顿时乱成一团,“是不是打到那暗卫了,他是不是要杀人了” 楚怀玉心道:“就算他不杀人,这次我也死定了。” 降香震惊不已的看着手中的锦帕,那石子儿正正好好将那鸳鸯给打碎了。 他见到再怎么血腥的场面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看着那残破的帕子,竟然双手止不住的发颤。 “我我的帕子。”降香似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不住的讷讷重复,“我的帕子,坏了。” 素日都和和气气的男子,骤然之间脸色变得惨白无比,楚怀玉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不由得大惊失色。 她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上前去查看,楚怀玉不知那帕子究竟有什么玄乎其神的威力,只觉心中一阵慌乱。 “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楚怀玉还是头一次软下态度来与人道歉。 谁知降香根本不搭理她,仍是出神的看着那帕子,若非是了解降香是个硬性子的男子,楚怀玉都以为他快哭了。 “是我惹祸了,降香,对不起,你理理我好不好。”楚怀玉见人半晌没有反应,伸出手来在人眼前晃了晃,“降香,莫不是傻了” 看样子是当真生气了,楚怀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也委实不知如何哄他才好。 她备受冷落,不满地嘟囔道:“不过是一个帕子罢了,有什么稀罕的,我赔给你不就好了干什么发这么大火” “赔”许久不开口的降香终于出声了,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能看得出,还是在竭力的隐忍着,“你拿什么赔” 楚怀玉被问得莫名其妙,漫不经心的道:“自然是拿钱赔了,本小姐有的是钱。” 降香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怒气冲冲的看了楚怀玉一眼,将那人给吓得一激灵,道:“你根本不知这个帕子对于我来说的意义,你这辈子就算富可敌国也赔不起,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来衡量的” 她头次被人凶,一时噎住,委屈道:“你说什么” “楚怀玉,你自小到大养尊处优,一直以来都是众人眼中的大才女,你素来都被人保护得那么好,自然是不知人间疾苦。”降香算是彻底爆发了,但他发脾气也没有疾言厉色,只静静的说着话,“你不懂这些” “你做什么便来抨击我难道我是故意的吗”楚怀玉也来了脾气,不甘示弱的顶撞了回去,“你简直不可理喻” 她瞬时之间便红了眼眶,但还是十分倔强的不肯哭出来,好歹也是侯府嫡女,其心高气傲也是非比 寻常的。 楚怀玉的视线重新落在了那手帕上,只见他双手不断颤抖着,自知破坏了他最心爱的东西,为他感到心疼无比,但是嘴上却偏偏不这么说。 她颤声道:“不就是一个破帕子吗你竟然敢来凶本小姐,至不至于说得那么难听说得像是随随便便当个大小姐就可以称之为才女了一般,你倒是当一个试试” 降香向来都是温温和和的老好人性格,面对一个小女子,也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但心爱之物被毁,还是忍不住的掀起了他的情绪。 他面色阴冷的瞪了楚怀玉半晌,泄气了一般的垂下了手,垂头丧气的道:“我宁愿被打坏的是我,也不愿是这个帕子,你不知道她对我来说,比生命还要珍贵。” 楚怀玉怔了怔,眼泪都定格在了眼眶中似的。 那帕子上依稀可辨是一双鸳鸯,即便是破了,也能看得出来主人对它保护得有多么珍贵,这精致的绣工温软的面料,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楚怀玉以前从未见过降香和其他女子有接触,原来是深藏不露,竟然收着旁人的定情信物。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万箭穿心,痛得要死。 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弹弓了扔在了地上顾不得了。 探春见降香竟然如此对他们家小姐,顿时带着下人围了过来,指着他怒道:“降香 别以为你是琮王殿下的亲信侍卫便能无法无天了,我家小姐是你能随意斥责的吗大不了就赔给你,你少胡说八道吓唬我们小姐” 楚怀玉摆摆手,让她们别说了。 因为她已经深深的知道,她的确赔不起,她赔不起那弥足珍贵的感情。 探春当真是不能理解,为何楚怀玉对这降香脾气如此好,方才张牙舞爪的要揍她们,转眼对降香便发不起火来。 降香深呼吸了几下,摇头叹息道:“楚怀玉,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即便学富五车又能如何” “你不食人间烟火,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你见不到路边殍尸,便问何不食肉糜,见不到衣不蔽体的孩子,便以为谁都可以用金块来打弹弓。”顿了顿,他一句话直戳楚怀玉的心脏,“你不知感情珍贵,便以为一切都那么简单,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些浅显的道理,看似容易,其实生活在温暖幸福之中的人,还当真不能感同身受,正如楚怀玉一般。 这些话若非是降香说出来,只怕是其他下人永远都不敢说。 楚怀玉愣愣的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降香看了她一眼,咬牙道:“你好自为之。” 楚怀玉上前去,一把拉住他:“降香你别走,我我会绣,我会刺绣的,你把手帕交给我好不好我帮你补好” 探春当真是不能理解:“小姐” “降香”楚怀玉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谁知降香只是轻轻挣开了她的手:“不必了,楚大小姐。” 第五百七十三章:下定决心 楚怀玉怔怔的看着降香离去的背影,那人走得实在是太过决绝了。 要知道,以往楚怀玉这位千金大小姐,都是众星捧月的,只要她不开心了,皱皱眉头,便会有无数杰出的青年才俊过来哄她,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扮丑也好,挥金如土也好,只要博得她嫣然一笑,那些人都心甘情愿。 谁知这次她委身下来给人道歉,非但没有得到降香的半点怜悯和认可,反而还被他给抨击了一通。 “难道我当真就是一个不识抬举的人吗我当真这般刁钻任性”楚怀玉讷讷的重复道。 一旁的丫鬟们还都算是楚怀玉在侯府中关系亲近的,出嫁时也都是来琮王府陪嫁的,日日夜夜伺候着她。 有的小丫鬟,甚至算是和楚怀玉一同长大的了,对她素来都了如指掌,可是也从未见到过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们顿时了慌了神,不由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连忙安抚道:“小姐,你别听那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胡说八道,小姐怎么会有错” 楚怀玉却是失神了一般,喃喃道:“我发现了我发现了。” “发现什么”探春担忧的问道。 “我发现路遥和降香说的话都一样,他们全都认为一切都是我的错,连琮王也若有若无的对我露出嫌恶的意思,仿佛从头至尾,我的决定便是错的。”楚怀玉十分挫败的说道。 可是她如今还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何处 她现如今还认为,自己靠着爹爹和皇上的帮助扶持,顺理成章的嫁给了顾琮远,空降成为了琮王正妃,将路遥从那高位上挤了下来,是一件十分光宗耀祖的好事。 殊不知一步错,步步错,从头至尾,她不过是楚侯爷运筹帷幄的一颗重要棋子罢了。 楚侯爷这么多年来细心栽培的便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为的不仅仅是让兴复楚家书香门第的门楣,更是为了在各种场合上,能有使出这个底牌。 天生一身荣光的楚怀玉还是第一次让人如此数落。 虽然降香强压着怒火,一直竭力的隐忍着,也算不上是劈头盖脸,但是对她来说,也无外乎如此了。 丫鬟们越是七嘴八舌的安慰她、劝阻她,楚怀玉便越是想不通,她怔怔的站在原地,半晌终于委屈的哭了出来。 这下子下人们更是乱成了一团,有人愤怒的扬声喊道:“这像什么话我们家小姐如今可是琮王殿下的王妃,明媒正娶的正妃怎么能被一个区区暗卫给斥责” “没错”有人附和道,“那降香简直是不识抬举,不成体统,我现在就要去找王爷告状,让王爷好好惩治他” “回来”楚怀玉大叫了一声。 众人不解的看着她,但她还是一味的哽咽着,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探春心急火燎的拽住她:“小姐,为什么不告诉王爷,您受了委屈,就算是王爷独宠路遥,可也不会视你不顾” “这件事情,本就是我先挑起来,他说的话,也未必全都 是错的。”楚怀玉此话一出,下人们纷纷都要惊掉了下巴。 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个骄纵跋扈的楚大小姐,竟然也有乖乖服软的一天。 而且还是对着一个下人服软,这简直是破天荒了。 楚怀玉瞪了他们一眼:“你们眼睛睁得那么大做什么,嫌自己眼睛小” “不是不是”下人们唯恐她下一句便是将他们眼珠子挖出来,忙悻悻的低下头去。 楚怀玉认错是其一,更为重要的是,若是闹到了顾琮远面前去,无论是出于面子也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顾琮远一定会意思意思的给降香一些惩治。 原本楚怀玉便损坏了降香心爱的锦帕,倘若降香一肚子火气,还要被责罚,岂不是更加厌恶她了 楚怀玉万分不想再让那人讨厌自己了。 这位大小姐打从这件事情后便消停了起来,这几日也不去找路遥的麻烦,也不去顾琮远那里献媚讨巧,单单闷在房中,一连好几天了,也不见吃什么东西,急得探春团团转。 “小姐,今日太阳都落了,晚上送来的饭菜都凉了下来,您还是吃一些吧”探春端起碗筷来,忧心忡忡的道。 楚怀玉却是摆了摆手,神情恹恹的道:“我没胃口,你自己吃。” 探春也算是个聪明机警的人,见到小姐因为降香而多出了这么多奇怪的行为举止,还能猜不透究竟是因为何事吗 但是她百般纠结,也不敢轻易上前劝阻,唯恐戳中了那人的心里事。 但是这种感觉,就仿佛是在暗中帮助楚怀玉给顾琮远扣绿帽子一样,搞得探春心中十分诡异。 “小姐,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降香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下人罢了,您又何必为了他那日的话而难过这么久”她小心翼翼劝道。 “谁说我是因为他的话难过了”楚怀玉别别扭扭的支起身子来,“我还不是因为损坏了他的东西,觉着过意不去。” 探春不由得失笑道:“小姐也会觉着心中过意不去吗” 楚怀玉眯了眯眼睛,咬牙道:“好啊,探春,你也会学着路遥的样子来揶揄我了” “奴婢不敢。”她乖乖的低头道。 “我是看那锦帕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发那么大的火。”楚怀玉思及至此,心中不由得酸涩了起来,有些不是滋味,失落的垂眸说道,“或许是他喜欢的人送给他的。” 探春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了想,旋即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楚怀玉以为是在笑她,不由恼火的捶了一下软榻。 “我是笑降香,这男子虽是俊朗,一眼看去是姑娘们喜欢的类型,可是一接触方才发现,实在是太冷淡了,一切都像是在走流程,丝毫没有人情味儿。”探春撇嘴道,“也不只是哪个傻子会喜欢他,那可真是无聊透顶了” 楚怀玉无语了片晌,愣是没敢说话。 降香没有人情味儿吗她垂眸笑了 笑,想起了那次在柿子树下的初遇,男子怀抱自己的时候稳重可靠,怎么会没有人情味儿 “那可没准儿。”楚怀玉哼了一声,起身说道,“搞不好便有人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呢” 探春心知肚明小姐心中的小心思,也不好直接提点,便拐了个弯儿说道:“那我们小姐喜欢的一定是琮王殿下那般英明神武的男子,对不对” 楚怀玉愣了一下,眼神飘乎不定,却还是嘴硬的道:“那是自然,否则我怎么会嫁给他” 探春笑眯眯的听她讲话,心中微微放了下来。 然而楚怀玉转悠来转悠去,又忽然回身问道:“那你说给降香绣手帕的女子,长得会不会国色天香” “”探春顿了顿,“谁会有我们家小姐这般国色天香” 楚怀玉呆呆的和人对视了一会儿,忽然便心花怒放起来,赏了探春一个小金叶子,莫名其妙被打赏的探春当真是一脸茫然,但还是下意识的收了那金叶子。 “就知道你最会说话了,那你再帮我想想,降香这个人,好不好哄”她问道。 探春这下子好悬没惊掉了下巴:“不是吧小姐那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您还真打算去哄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哄你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一个破手帕而已,有什么好稀罕咱们买得起一车” 楚怀玉敲了敲她额头,道:“你傻呀,显然那个手帕与众不同,要不然他怎么会那么珍惜,看手帕的眼神活像是看小情人儿的” 探春瞧着她那费力思索的模样,嘟囔道:“小姐,打从你来到王府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以前你从来都不会想这些的。” “那是以前的生活太无聊了,现在才勉强算是有趣三分。”楚怀玉不假思索的说道。 探春小丫头想了想,道:“是和路侧妃斗来斗去比较好玩吗” “呸,路遥就是这府上最糟心的绊脚石,你少提起她”楚怀玉嗔怪了一声,旋即又露出了美滋滋的表情,笑说,“我的意思是,这府上竟然有那么多有趣的人,还真是和家中不同。” 探春撇撇嘴,心道:“怕是有趣的只有降香一个吧” “我真的很好奇,降香究竟因为何时与我大发雷霆的,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又不好直接去找他。”楚怀玉苦恼的说道。 探春漫不经心答道:“那降香不是还有两个好朋友吗小姐若是想知道什么,直接去找他们问问不就好了” 常山和宛双 楚怀玉眼睛一亮,道:“我怎么没想到” “哎,小姐,我就随口一说而已您可千万别当真,若是再闹出事情来,奴婢可无法收场”探春连忙遏制住了那人躁动的心,“再说了,他们关系那么好,也不会轻易出卖朋友吧” 她顿了顿,道:“也是,你别那样看着我,我不出门就是了” 然而这夜,楚怀玉还是从自己的小金库中摸出了两个金元宝,一个人蹑手蹑脚的溜出了房门去。 第五百七十四章:寻求帮助 “探春那臭丫头畏首畏尾的不让我出门,还打算把我锁在房间里,以为这样有用吗”楚怀玉身上罩着一个颜色很深的披风,在月色下乍然一瞧,仿佛消失在了这深夜之中。 楚大小姐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这次她实在是心痒难耐,也是实在是想知道降香的小相好究竟是何许人也,便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所以,探春固然是锁住了门,楚怀玉还是从窗子跳了出去。 此刻探春正在房间中睡得稀里糊涂,丝毫不知道他们家小姐已经溜之大吉了。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常山经常半夜三更在房顶上喝酒的不知道宛双在不在”楚怀玉急急的奔走,一面不住的往房顶上看了过去,“无妨,就算是只有一个人,也足够问出来了。”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还是十分自信这两个金元宝的威力的。 一般人若是拿了这钱,恐怕上下几辈子都花不完,更别提是这两个卖命的暗卫了,楚怀玉勾唇冷笑了几声。 夜里不算是特别冷,但这个时节,也已经凉了下来,楚怀玉没头苍蝇似的在王府中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在一个偏僻的屋顶上发现了二人。 也不知这暗卫们都是什么毛病,就是喜欢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各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 楚怀玉气喘吁吁的站住了脚,望着那屋顶上正在月下对饮的二人。 宛双素来敏锐,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楚怀玉站在下方,她皱了皱柳眉,正不情不愿的打算下去行礼的时候,常山又给她敬酒,生生拦住了她的动作。 楚怀玉见二人如此散漫,竟然不将她放在眼中,心中禁不住不爽起来。 她一拢披风,裹紧了自己,姿态高傲的抬起了下巴,威胁道:“喂,你们两个见到王妃,怎么不下来行礼” 常山瞧了人一眼,于是吊儿郎当的站在屋顶上行了个礼:“属下常山,见过王妃。” “哪有你站那么高行礼的这像话吗”楚怀玉不满的跺了跺脚,怒道,“你们这几个暗卫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成体统,当真是气死本小姐了” “嘿嘿。”常山十分欠揍的笑道,“这已经深更半夜了,王妃还特意跑到这地方来,让我们俩给你行礼吗那您也真是有够无聊的了,打更的都没有这么晚还一直忙碌的。” 楚怀玉当真是让常山给气死了,但一想到自己一会儿有求于人,便咬了咬牙,忍了下来。 “你们两个,下来,我有话问你们。”她纵然是耐着性子,可语气也十分不客气了。 这是人家大小姐在府中经年不变的语调,很是倨傲。 原本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山和宛双出来喝酒闲聊,谁知道又有这楚怀玉过来找事 他心中烦闷,挠了挠头发,笑说:“这样吧,我们下去有些费劲,不如王妃上来和我们说” 楚怀玉当真是气急败坏,未料这常山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行礼之时目中无人就算了,如今还敢来挤兑自己。 若是放在以往,她一定不会让这个人好过,但是今日不同 忍下去,楚怀玉强行告诉自己。 “常山,就算你们再怎么不喜欢我,可我如今也是你们琮王府的正妃,你们的女主人。”楚怀玉冷静了下来,声音沉静,“你最好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常山嗤了一声。 楚怀玉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露出了一抹饶有兴味的笑容来:“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其实你和路遥的关系也并不好吧对一个女主人态度冷淡便罢了,又何必对我也不好” “王妃还真是深更半夜想的太多了,我们王府上下相亲相爱,从未有过隔阂间隙。”常山笑嘻嘻的道。 一旁的宛双默不作声。 因为她知道,常山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琮王府还是有间隙的,这个间隙,便是常山一手挑起来的。 琮王府和他们三个暗卫,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也不知他们这个秘密究竟能够隐瞒多久。 宛双不想看楚怀玉高傲的继续拿着身份来压人,便冷淡的问道:“王妃深夜找我们,究竟所谓何事,不妨直说” 楚怀玉看向了她。 “不过,”宛双又开口了,“若是想要拉拢我们来对付侧妃的话,大可不必了,因为我是向着侧妃的。” “宛双,你说话素来都是如此简单直白的吗”楚怀玉轻轻冷嗤了一声。 “不错。”宛双声音冰冷的说道。 “不过你们都猜错了,我今日来找你们,不是为了对付路遥,也不是为了打听有关王爷的事情。”楚怀玉十分平静的说道。 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又不关路遥的事,又不关王爷的事,那还能是谁 他俩正稀奇,也正一头雾水,便见楚怀玉从怀中摸索了起来,旋即,眼睁睁的看着她亮出了两个金灿灿的大元宝来。 那元宝大到就算是在这昏暗月色下,都能看见它熠熠生辉。 常山顿时眼睛都直了:“我靠,金子。” 楚怀玉见到常山是这个反应,十分满意,悄悄勾起了嘴角。 她覆过手去,缓声道:“我来,当真只是想像你们打听点事,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们也不要多想,毕竟我楚家素来都不差钱。” 宛双还是很机警,皱眉问道:“王妃不是将你的月俸罚光了吗” 楚怀玉立刻纠正道:“我才是王妃,你们若是再改不了口的话,我便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王妃。” 宛双悄悄翻了个白眼。 “路遥就算是罚了我又能如何难不成你们以为每个月王爷给我的月钱有两个金元宝这么多吗”楚怀玉不屑的看向了一边,“那么点钱,只怕是给本小姐打弹弓都不够玩儿。” 常山前段时间在京城郊外给苏轻烟悄悄置办了一间宅子,本就掏空了毕生拼命赚来的积蓄,这段时间花销又多,更是穷得叮当响了。 他见到那金元宝,早就脑子里再无其他了。 手都痒痒了起来,小声嘟囔道:“不就是问几个问题吗就能得到金子,难道这还不值吗简直是赚大了” 常山正 欲跳下去的时候,宛双一把将人给抓了回来:“你疯了先拿了她的钱,万一此人设下陷阱如何是好” 他恋恋不舍的道:“可是那金子” “楚王妃,您今日实在是蹊跷得很,我们也不敢轻易接了您这钱,不如你先将问题说一说”宛双高冷的道。 她这么问,楚怀玉倒是不知该如何询问了。 是该问降香有没有喜欢的人好还是问降香那不知名的小相好究竟是谁好 常山和宛双纷纷等着她回答,却见方才尚且盛气凌人的楚怀玉忽然支吾了起来,似是不知怎么说了一般,而且,脸还慢慢的涨红了。 “咋回事”常山念叨了一声,“都入秋了,咋大晚上还热得脸红了” 宛双戳了他一下:“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瞧这反应,她猜测了一会儿,回答道:“楚王妃,有关王爷的事情,其实我们也不是很了解,毕竟我们终于跑任务,和王爷朝夕相处的还要属路侧妃了,你有什么事,不如去问问侧妃” 楚怀玉连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王爷” “那是谁啊到底是谁,可急死我了”常山嚷嚷了起来。 那人猴急的乱叫,搞得楚怀玉也着急了起来,干脆一咬牙一跺脚喊道:“是有关降香的事情” 这下子三个人齐刷刷的全都愣住了,脑子全都是一团浆糊。 常山一脸震惊,讷讷的道:“降香的春天终于要到了吗” “到到了”宛双震惊不已的看着那红着脸羞答答的楚怀玉,实在是不敢相信,这风光嫁进王府的楚大小姐,竟然没对王爷怎么感兴趣,反倒是对自己身边的好兄弟十分感兴趣 她眼前忽然有些发昏,抚着额头道:“这个世界怎么了” 楚怀玉见二人不知讨论什么,忙欲盖弥彰的喊了一句:“喂,你们别误会我我就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至于拿出那么大的两个金元宝吗常山又扫了几眼,更加确认了这件事情。 “我看这小妮子也是诚心想了解降香的,要不我们就告诉告诉她”常山小心翼翼的问了宛双一句,不断的苍蝇搓手,看样子已经打算舍弃兄弟奔向金钱了。 宛双虽是也希望降香能够尽快有个好归宿,可是怎么想怎么别扭,支吾了半晌,才道:“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道德” “嗨呀,这有什么不道德”常山一把搂住了她肩膀,道,“你看看降香已经打光棍多久了他这样下去不行的,一直沉溺在过去,看样子很正常,说不定他从来没走出来过,万一他这样下去疯了怎么办” 宛双愣了愣,也担心了起来:“可是可是我们这样帮楚怀玉,可不就是绿了王爷吗楚怀玉如今可是王爷的正妃啊” “王爷从来都没承认过楚怀玉,搞不好还要用点手段将她送走,怎么算绿”常山挤眉弄眼的道。 第五百七十五章:降香旧事 “不行,就算是王爷不喜欢楚怀玉,可是如今楚怀玉也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成亲之时,连圣上都亲自过来了,难不成你还不承认这个吗”宛双蹙眉否认道。 “这个我自然承认”常山见人如此正经,啧了一声,撑着膝盖道,“不是吧宛双,要不要这么严肃” “这件事情,有关乎琮王府的名声,以及降香的名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楚怀玉误入歧途。”宛双正色道。 常山从前便发现宛双是个无比执拗的人,一旦认准了什么事情,鲜少能有其他事情将其扭转。 如今一看,还当真便是如此。 宛双能替常山隐瞒他与苏轻烟的私情,便已经是宛双这辈子做过最为离经叛道的事情了。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感慨宛双太过严肃刻板,还是感慨自己厚颜无耻,无情无义。 常山怔了半晌,宛双见人神情变幻莫测,禁不住多想了一些,低声安慰道:“对不起,常山,我不是在说你。” “我知道,我又不会瞎想”他勉力笑了笑,但显然不太开心。 底下的楚怀玉裹着披风,显然觉着有些冷,跺了跺脚,微微扬起了音调道:“你们两个商量好了没有若是不愿意,也别在这里晾着本小姐,快点给我一个答复” “稍等,我们在商量。”宛双破天荒的回答了一句。 楚怀玉这次深更半夜过来的目的便是打听有关降香过去的事情,又怎甘心半途而废,因此,就算是那两个人待她的态度并非是百分百的恭敬,她也来不及找事了。 为了降香,为了了解那人的过去,她忍了。 “等等就等等又不是本小姐等不起”楚怀玉看着那深深月色,嘟囔了一句。 常山也不再劝宛双去做她不愿的事情,便坐了回去,失笑道:“也是,这楚怀玉就算是名不正言不顺,可好说歹说也是个正妃,就算她一时冲动,我们也不应该助纣为虐。” “宛双,你说的对。”他顿了顿,“我总是喜欢勉强别人,这件事情对王爷的影响不小,倘或他知晓自己的正妃对自己的手下有感情,该有多生气” 宛双也在不住的做着思想斗争。 她看了一眼不住的裹紧斗篷的楚怀玉,顿时心中略感动容,好端端的千金大小姐不做,稀里糊涂的被侯府利用进了王府,她也毫不知情。 面对一个不喜欢她的男子,楚怀玉也一直隐忍,如今好不容易让她遇见了降香。 这很有可能是改变她这一生的转角,若是不与降香一起,楚怀玉多半是要成为一个孤独终老的棋子,可若是和降香能互生情愫,那便全然不同了。 宛双眼睫颤抖了一下,会不会是她太倔强了 常山正张了张嘴,打算让楚怀玉原路返回的时候,宛双忽然道:“常山,你说得其实也不错,降香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感情之中,他需要走出来。” “而这个被居心叵测之人安排进王府的楚怀玉,也应当清醒过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一生。”她声音渐渐温和了下来,“王爷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他会理解的。” 常山先是呆了一阵儿,再就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问道:“这下子不说我们在绿王爷了” “有什么可绿,若非她主动出现在王爷面前,恐怕王爷都不知王府中有这么个人。”宛双下定了决心,总算是将自己固执的头脑敲打了个明白,“就算是为了降香,我们也不能让一个好姑娘白白错过。” “我看你是知道了我最近手头紧吧”常山又开始耍贫嘴,嬉皮笑脸的道,“放心,等我拿了金元宝,非但我们一人一个,我还去醉仙楼请你吃饭好不好” 宛双皱了皱眉,懒得听他多说,便一脚将人给踹了下去。 她还能不知道常山将自己从前做杀手的积蓄给花在了何处么还不是为了给苏轻烟置办一个静雅精致的住处,而且那个住处,还是未来的住处。 如今那女人还在太子东宫吃香的喝辣的,不知过得有多潇洒。 “你们” 楚怀玉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了,总觉着自己是被二人给戏耍了,谁知就在这时,常山连滚带爬的到了她面前,她顿时喜出望外,将金子给抛了过去:“识时务者为俊杰” 宛双和常山各自得了一块金元宝。 这个酬劳可当真是比出去卖命还要丰厚百倍了,楚家果然是财大气粗,乐得常山几乎是合不拢嘴,再买十处房子都够了。 “你们可算是舍得下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打算听我的问题了呢。”楚怀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鬓发,神情有些掩盖不住的得意。 “毕竟有关我们兄弟的后半生幸福,我们还是要好好听一听楚大小姐的问题,”常山调侃似的撞了一下宛双的肩膀,“你说是吧” 宛双也颔首,冷酷而简短的说道:“不错,降香年纪不小了,需要有个女人照顾他。” “哎,你们想哪去了”楚怀玉立刻否认,面红耳赤的摆手道,“其其实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哎呀楚大小姐,我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又不是情窦初开十四五岁的小毛孩儿,何必害羞呢今夜就在这里,有什么有关降香的问题,您就尽管问出来,我们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常山眉飞色舞的道。 楚怀玉见人态度竟然如此热络,看样子是很好说话的样子,便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她还是坚信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金灿灿的大元宝都交到了他二人手中,就算是问一些过分的问题,那二人也来不及反悔了 “那、那本小姐可就提问了,你们一定要如实回答我”楚怀玉鼓起了勇气,扬声说道,“我前几天好像不小心将他给得罪了。” 她这反转得未免让人反应不过来,常山眯着眼睛瞧着她:“什么叫做好像,不小心” “降 香素来是个老好人脾气,若是你将他得罪了,并且能看出来他生气”宛双顿了顿,垂眸,似是在为她叹息,“那么一般是真的让他生气了,怕是很难办了。” 可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半夜三更出去带着下人们吃完了宵夜的路遥忽然路过此处,一瞧见里面三个人如此热闹,不由顿了顿脚步。 她对身边的红鸾小声吩咐了一句:“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他们在干啥。” 红鸾酒足饭饱,傻乎乎的哦了一声,便往住处走去。 路遥便大摇大摆走进了院子:“干啥呢” 这个阵仗她倒是从未见过,楚怀玉和常山宛双在这里能谈什么 楚怀玉余光刚一瞥见路遥的身影,便吓得调头就要跑,自己也不知究竟心虚什么,但是一看见路遥,便犹如老鼠见了猫。 “跑什么”她还没走近,见人反应如此夸张,不由得撇嘴道,“我又不能吃了你。” 楚怀玉愤怒的转头瞪她:“你平白无故罚我月俸,可不就是要吃了我” “那是事出有因,是你那好表弟不知悔改,想来平日里他也没少仗势欺人,尤其还挂着你的名号,而且时日也不短了,你这是在助纣为虐。”路遥平静的说道,“罚你月俸,当真是太轻了。” “轻”楚怀玉简直是气得翻了个白眼,“若非是我爹接济我,恐怕我今日就要饿死在王府了,恐怕那时候,连为我收尸的都没有。” 路遥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道:“你怕什么怎么会没人给你收尸我随便叫个人来不就好了吗降香就不错。” 楚怀玉顿时一僵,缓缓向后退去:“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可没胡说八道,你深夜来找这俩,我就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的出你是想问谁了。”路遥似笑非笑的道了一声,那笑容中非但带着吃饱喝足的餍足,还带着几分八卦。 常山不由拍马屁的竖起大拇指道:“王妃还真是料事如神” “料事如神什么”楚怀玉连忙将他的手拍掉,道,“你们都不许胡思乱想,我就是随便过来问问” 路遥实在是受不得这大小姐一直否认的傻样儿,便激她,摆摆手,一脸不屑的样子道:“既然这么害怕人听,那我就走了,谁也不屑听这见不得人的事情。” “喂,你回来本小姐光明磊落,对降香也是以礼相待,毫无其他逾矩的行为举止,就算是说出来这件事,我也没什么好怕的”楚怀玉气势汹汹的道。 方才要说便被打断,宛双和常山其实都急的要死,常山问道:“到底啥事儿王妃就是听见了也不会传出去,你就赶紧说吧” 楚怀玉狐疑的打量了路遥几眼,别别扭扭的说道:“前几天,我在花园打弹弓,不小心将降香的手帕给打碎了,上面的那个鸳鸯破了” 一个帕子 本以为二人反应如常,谁知宛双和常山脸色齐刷刷的一白。 第五百七十六章:朝堂之上 路遥看见两个人行为举止忽然之间如此僵硬,由不得也跟着好奇了起来:“那究竟是什么帕子这么神奇你们这又是什么表情” 好似是太过震惊,二人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 楚怀玉花容失色,掩唇说道:“难不成真的让我给猜中了,这是降香的小相好送给他的难不成降香已经有夫人了先前怎么没有听过为何会这样” “什么呀,降香没老婆。”常山脸色僵硬的回了一句。 宛双也沉着脸,似是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道:“但你毁了那个手帕,是真的比直接杀了降香更加痛苦百倍。” “是啊,”常山双手环抱着胳膊,一脸看戏的看向了楚怀玉,也有些替降香置气一般的道,“他能耐着脾气没一剑向你捅过去,当真是仁慈至极,岁月打磨之下,他没了往年的棱角,不然你楚大小姐已经不能站在这里问问题了。” 听他们的描述,那手帕似是是个比黄金万两还要珍贵万千的宝物。 降香素来待人彬彬有礼,怎么会发脾气,又怎么会像常山说得那般大发雷霆 简直是不可能。 她惊奇的问道:“那手帕究竟是什么东西对于降香来说竟然那么重要,以前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看来,我真的是闯下大祸了”楚怀玉声线都开始微微的颤抖了起来,她当真是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究竟有多严重。 “降香他自己从不提起,我们便更加不敢了。”宛双若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那个帕子,是他曾经的搭档绣给他的。” 常山补充道:“那个搭档其实也算是他的青梅竹马吧,曾经大家都认识她。” 曾经 路遥的目光茫然了一瞬,难不成这姑娘如今嫁人了嫁给的不是降香,便硬是让降香活活的后悔了一辈子 楚怀玉也瞬间便觉着心凉了。 果然,降香有喜欢的人了,而且那个姑娘在他心中的位置实在是太不可替代了,区区一个手帕,便能让他在乎到那种程度。 相比之下,她楚怀玉的确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体会不了旁人的心酸滋味。 不过这次就算是她不想体会,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以前从来没听降香提起过这些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路遥惊诧万分的问道。 宛双闭了闭眼,缓声道:“因为那个姑娘早已经死了,在一次任务中。” “当时的降香可没有现在的好脾气,做任务的时候,他心高气傲,无比自负,遇见了敌人便卯足了劲儿往上冲,就是这样活生生的断送了搭档的性命。”常山扶额道,“这件事情,你们千万别和降香说,不要再去刺激他。” 路遥躲躲闪闪的看了一眼一边怔住的人,道:“我自然不会说的。” 楚怀玉已经彻底傻眼了。 降香 难怪降香那么生气,毕竟那手帕是他心爱的姑娘,在这世上留给他的唯一一个念想啊 她实在是难以想 象降香夙夜难眠,辗转反侧的模样,更是难以想象他每每沉稳自持,都会回想到曾经的恋人的场景。 楚怀玉却毁了他的念想。 毁了那个姑娘在这世上唯一存在过的证明。 常山深深的看了楚怀玉一眼,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摇了摇头,和宛双扭头便走了。 路遥也道了一声困了,便转身离去。 唯有楚怀玉还愣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滚烫的泪水簌簌落下,一发不可收拾。 常山和宛双走时,宛双悄悄的问:“你为何不告诉她,她与那姑娘生得很像降香从一开始便以为她是曾经的” “告诉这些作甚”他垂眸叹息道,“无外乎又多给了楚怀玉一个期盼,搞不好便会变成失望。而且,降香是个最清醒的人,他深深知道,那人已经没了,就算楚怀玉和她长得再像,也不可能是曾经深爱的人。” 宛双怔了一会儿,才默不作声的轻轻颔首。 翌日早朝之前,顾琮远正在房间中磨磨蹭蹭,路遥催促了几声,也不见他出门去,便干脆转了个身进去抓人。 “顾琮远你再不去上早朝就要迟到了”她嚷嚷了开来,“不怕陛下生气吗” 闻言,琮王殿下不情不愿的穿起了朝服,小声念叨道:“相比之下,本王还是更担心夫人生气。” 路遥命人将早膳的碗筷收下去,道:“饭都吃完了,还不肯出门去,我可不就是要生气” “不过今日我还算是心情好,便放过你一马。”她喜笑颜开的凑上前去给人更衣。 “何时让你这么开心”顾琮远挑眉好奇的问道。 路遥见人贴过来,不轻不重的推了人一下,抿嘴笑道:“昨夜听见了一些小八卦,虽然我开心的不太厚道,但是闲着没事吃瓜,还是挺快乐的。” “什么瓜让本王也尝尝”他说着,便俯首下去,在人唇畔啄了一下。 路遥羞得满脸通红,忙将人给推出门去。 顾琮远便死活赖着不肯走。 其实以前,琮王殿下出门那叫一个雷厉风行,有时甚至不等路遥醒来,便已经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不过这段时间便格外的腻歪了起来,并且缠着路遥要给元宝生妹妹,也不知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 管家见二人如此恩爱,也笑呵呵的。 “好了,你就安心去上早朝吧,今日还要给母妃请安呢,你可别忘记了。”路遥一路将人给送出门去,面上尚且带着潮红,却乖巧的道,“府中的一切事物都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顾琮远回头瞧着她,笑了笑:“那为夫便走了。” 也不知为何,他如今一天比一天的像个正常人了。 他曾经以为,自小受到过暗影阁的那非人一般的折磨,这辈子便都走不出过去的痛苦了,可是忽然惊奇的发现,路遥便是这一切痛苦的解药。 将顾琮远从幼年受到的困厄中,硬生生的拽了出来。 “王爷有喜事”降香驾驶马车 顶着一对大黑眼圈儿问道。 “没什么事,”顾琮远安逸的靠在了软垫上,“就是闲着没事,开心一下。” 降香想起自己的小手帕,便心痛得不能自已,别提开心了,没想不开就算心理承受能力强了。 顾琮远光是扫了一眼那人的背影,便发现了不对劲儿,问道:“你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没什么属下就是,小人书看多了,昨夜没睡而已。”降香含含糊糊的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心中想起楚怀玉,又点着了怒火,哼了一声,猛地扬起马鞭。 顾琮远这边喜滋滋的上了早朝,面对皇上的提问和太子党们的质疑,也因为心情愉悦,而答得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这瞬间让琮王党信心百倍。 一时之间,早朝变得精彩无比。 皇上对此似乎也十分满意,笑着抚须道:“琮王今日似乎格外有精神。” 顾琮远频频建言献策,说得不卑不亢,深得圣上器重,却在献策之时,频频被太子打断,那人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一见琮王党活跃,便按捺不住了脾气。 “琮王殿下还打算去做什么”顾子宴忽然酸溜溜的开口了,“又打算和西域互通,修建什么丝绸之路那东西多少年没人碰了” 顾琮远眉头都没皱一下:“没人碰不代表我们不能重新” “前人弃之,便足以证明那是个毫无价值的东西,琮王又何必偏要过去费力气”顾子宴冷笑了出声,侧目而视,眉目间尽是对那人的轻蔑,“我看二殿下当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儿,忘了上次邀请东瀛人来修船的事情了么” 此话一出,朝堂上下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像是针鼻儿掉在地上都能听见了似的。 皇上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那件事情当真是所有人的心理阴影了,顾琮远先前喜滋滋的神情渐渐消失,不由攥紧了拳头。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太子又何必一直计较既有了前车之鉴,本王自会小心行事。”顾琮远面色略微阴沉。 顾子宴可断然不会放过他,笑道:“二殿下可真会说笑,上次的事情差点害得我们九公主丧命,还害得本宫受重伤,难不成这个前车之鉴还不够给你警示吗” 大臣们也开始议论纷纷:“重振丝路之事,似乎是有些不靠谱” “二殿下总是这般过于自信,上次引狼入室,将皇宫搞得乌烟瘴气,这次又打算如何”顾子宴见有人动摇,顿时加大了力气来贬低顾琮远,“那些番邦子民,原本就是见识短浅,一点点的好处便能撼动他们的心志,上一秒与我们相爱相亲,下一秒就能兵戎相向。” 他这么一煽动,顾琮远原本的提议顿时显得十分诡异。 大臣们免不得有动摇者,连皇上的神情也怪异了起来。 顾子宴见状很是满意,看着他,慢慢露出了一个十足嘲讽的笑容来:“琮王,若是实力不济,就不要提出这些无法完成的事情了。” 第五百七十七章:走漏风声 “既然太子殿下觉得本王的提议不好,那不知你又有何高见”顾琮远挑眉反问道。 顾子宴自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他这段时间在宫中处心积虑的筹备着天枢营的将士们,巴不得第二天就能让天枢营士兵破敌千万,还哪里有心思去想那些丝绸之路的旧事 “哼。”但是在气势这方面,顾子宴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输的过顾琮远,他不屑的回看了过去,缓声说道,“丝绸之路本就是无稽之谈,西域番邦人粗暴不堪,就不说是语言不通,光是他们那蒙昧的样子,便让人下不去那做生意的手。” 此话一出,朝中大臣们竟然有不少赞同者。 立刻便有太子党跳出来道:“陛下,太子殿下所言极是,那商路荒废已久,若是再要修建,恐怕是难上加难” “不错,老臣也以为如此。”又有人出来拱手道,“丝绸之路先前便是因为西域人不守信用,商议事宜之时忽然与我们刀剑相向,这才荒废至此”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先前倒是没什么,皇上似乎也对这个可以赚个盆满钵满的计划颇为赞赏。 但是一想到西域那边部落众多,经常会发生部落之间谈不拢的事情,而导致与天盛王朝开战,他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 顾琮远似乎并不甘心,倒不是因为他多想为这老皇帝赚点什么功劳,而是因为他素来执拗,自己好端端提出来的意见乍然被顾子宴给踩在脚下,甚至还贬低得一文不值,自然是不可能甘心的了 那双冷冽的眸子更加黯淡了下来,轻嗤了一声,道:“太子殿下既不能提出更加好的方案,又不能帮助我天盛王朝解决外患,光是在这里结合朝臣耍嘴皮子,又有何用” 他低低沉沉的说:“谁不知道西域部落多谁又不知道他们内部矛盾严重” “难道就因为他们的问题,我们天盛便要像个懦夫一般躲得远远的吗”顾琮远拱手道,“既如此,那还不如将南海与北地的商路断掉,全部都不要往来才是最安全的。” “胡闹。”顾基渐渐皱起了眉头来,呵斥了一声。 “你”顾子宴捏紧了拳头,看上去似是被他这冷嘲热讽给激怒了,“顾琮远,你好有本事,少颠倒黑白” 其他太子党们鲜少有敢和琮王殿下正面抗衡的,真正敢和顾琮远讲话的,也就顾子宴这么一个。 反倒是琮王党们,看顾琮远年随虽轻,却是聪慧沉稳,很是看好他。 而且那些大臣们,也不乏有敢于劝谏者,直接便与太子党们在朝堂上争吵了起来。 一时之间,场面变得混乱无比。 大太监连声喊了好几次肃静,也无人理会,朝臣们看不上李公公是个阉人,就算他再怎么深得圣心,他们照样还是该吵吵,该骂骂,压根儿就不放在眼里。 “好了都给朕住口”顾基实在是忍无可忍,猛地拍了拍桌子。 方才人声鼎沸的朝堂这才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他心底还是比较赞同顾琮远的提议,只不过两极分化太过严重,顾基也不好偏重哪一方,唯恐朝臣们心中有所顾忌。 他沉声说道:“琮王的提议的确不错,只不过太子所说的弊端也的确存在,既如此,这件事情择日再议,眼下还有一件事情,至关重要。” 顾子宴顿时双目微微亮了起来,他自然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 这个案子,他盯上很久了,正是一个暂时远离深宫,还能立下功劳的美差。 顾基顿了顿,敏锐的观察到了殿前各位皇子们的脸色,有躲躲闪闪如三皇子四皇子的,也有急功近利、双目泛红如太子的,不过还有一种,似是全然对此事不上心的。 那便是顾琮远了。 分明是这样一个可以建下功劳的好机会,可是谁知道顾琮远却是心不在焉的垂着双目,好比这件事情还没有他回家吃午饭来得重要。 “冀州大臣贪污,导致无辜百姓一家十口全部惨死,这件事情需要皇子之中出一人,前去协助当地官员办理,可有谁愿意前往”顾基语气中带着几分掂量,十分自然的观察着众人的表情。 顾子宴立刻便微微上前,举起了笏板,扬声道:“儿臣” “琮王。”顾基忽然叫了一声,“怎么心不在焉的” 太子脸上洋溢起来的笑容顿时凝固了起来。 府中事务繁多,顾琮远压根儿便没想着要去与顾子宴争这次的机会,因此皇上忽然唤他,倒是将他吓了一跳:“儿臣,在想一些事情。” “何事说来听听。”顾基摆手道,“不过若是丝绸之路一事,还是劝你不要多说,那件事情现在还不是时候。” “冀州案件疑点重重,天子脚下却是隐瞒至深,背后一定十分复杂。”顾琮远低下了头,“想来也一定需要费一番周章,五弟素来敏锐,对这些事情处理的得心应手” 忽然被点名的五皇子顾怀苑一愣,指着自己,小心翼翼的觑着顾琮远:“二哥,你说我啊” 顾琮远点了点头:“不错,五弟的确是这次任务的最佳人选了。” 这位五皇子素来都是个跳脱活泼的性子,对于查案格外敏感,大臣们对他与生俱来的这种才能是有目共睹的,就算是想要争功的顾子宴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他的确比这位弟弟弱势了一些。 但是几乎就要到嘴的肥肉,他怎可能会轻易放过 顾子宴神情阴鸷了一瞬,抬手之时便格外真诚了起来:“父皇,此事儿臣关注已久,一直好奇背后真相,还请父皇给儿臣一次机会。” 五皇子撇了撇嘴,他原本也没打算去和太子争抢,除了他二哥,谁又能有实力与太子那牙尖嘴利的精明人争夺呢 谁知皇上看了一眼顾子宴,沉吟了片晌,道:“可是迎接番邦使臣的事情,你准备好了吗” 此话一出,顾子宴顿时咬了咬牙。 该死,他竟然将自己近期要处理的公务给忘了 本皇上就因为方才他才朝堂上过于酸涩的表现而感到不满,这下加上他事务缠身,这次去冀州,他是全然不可能的了。 “太子没空,正巧五皇子又擅长办案,这件事情”顾基向殿内四下扫了一圈儿,道,“便交给五皇子顾怀苑和二皇子顾琮远。” 五皇子顿时受宠若惊的瞪大了眼睛,连忙跪了下去谢恩道:“多谢父皇恩典” 顾琮远错愕了一瞬,他原本是不打算搅和这趟浑水的,为此还特意推荐了顾怀苑,谁知皇上到底还是让他同去。 “父皇”顾子宴不甘心的叫了一声。 “父皇什么”顾基忽然疾言厉色的呵斥了起来,“你以为你有三头六臂,事事都要跟着忙碌事事都蒙忙碌得过来吗” 顾子宴顿时怔住了,从前父皇根本不会吼他,更不会如此疾言厉色的。 还是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儿。 顾子宴不仅仅觉着自己颜面尽失,更是在兄弟们面前毫无尊严可言了。 从前他被众人捧得有多高,如今似乎便有多狼狈。 顾琮远眼神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并未因为太子被斥责而感到多少窃喜,反而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皇上先前抬爱太子,因为顾子宴聪明机灵,帮着他办事不求回报,可如今顾子宴野心勃勃,已经开始威胁皇上的统治了。 顾基这才压制着曾经最为疼爱的儿子。 顾琮远深深的知道,自己即便是如今在这老东西面前吃香,可终有一天,也会变成顾子宴如今的这般境地。 因果循环,他们终究走不出这个怪圈乱象。 顾基在早朝上可算是逮住了太子,将太子好一通批评,直说得那人敢怒不敢言,脸都憋得绿了。 最后还是几个太子党的大臣们出来劝阻,陛下才堪堪的消气,没有继续骂下去。 下了早朝之后,顾怀苑嬉皮笑脸的缠上了顾琮远,这是他第一次被皇上亲自命令前去查案,禁不住无比兴奋,和顾琮远也更加亲近了一些。 “二哥,这回去冀州,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他笑嘻嘻的问他。 原本他并不敢和这位二哥讲话的,但是顾琮远有心推荐他,他便是分外的受宠若惊,禁不住想要靠近一些,隐隐约约有变成琮王党的架势。 “过几天吧,冀州那边如今还是一团乱,等他们暂且将手头上的烂摊子处理完,我们再出发。”他看了一眼这个弟弟,算不上亲近,却也算不上关系恶劣。 顾怀苑拱了拱手道:“太好了二哥,多谢你这次在父皇面前引荐我,这个案子我关注了很久,就是苦于自己位卑言轻的,没办法跟着去这下不同了,都是托二哥的福” “没什么。”顾琮远笑了笑道,“此案看样子便很麻烦,我也只想少接一个麻烦,可最后还是被父皇任命办案了。” 不远处的顾子宴看着那心高气傲的顾琮远,禁不住狠狠捶了一下红木柱子:“琮王” 第五百七十八章:大发雷霆 每当苏轻烟看见顾子宴阴沉着脸回到东宫的时候,她便知道大事不妙了,比如这次。 “哎,太子殿下回来啦,太子殿下可算回来啦!快请哎呀!” 一进门便踹翻了一个小厮,顺带气势汹汹的呵斥了一声:“滚。” 苏轻烟隔着老远也不想凑过去惹他的心烦,她如今已经算是比较清心寡欲的了,较之刚刚来到太子东宫之时的心高气傲,如今她被常山那二傻子带的,心态已经格外的平稳,没有半点的波澜。 什么争不争宠,她苏轻烟又不是没有男人来爱了。 那傻了吧唧却朝气蓬勃的常山也是一表人才,生得玉树临风,最为重要的便是,那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待他好的男人。 不像太子和琮王,全部都是想要利用她的。 甚至根本不拿她当一个正常人来看待,苏轻烟原本对顾子宴怀揣爱慕之心,可最后却是被他轻而易举的推到了常山的怀中,那一刻,苏轻烟或许便明白了自己的价值。 到头来,她还苦苦的想做个谋士,在顾子宴眼中,始终不过是个登不上台面的妓/女而已。 一切都显得那样卑微而可怜,不仅自己的命是太子赏赐的,连带着如今所有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全部都是顾子宴怜悯给她的。 甚至连常山的爱意,也是因为太子的撮合,苏轻烟才捡了个大便宜。 “蠢钝如猪。”她冷冷的嗤笑了一声,早已经失去了对太子的感情。 “太子妃去哪里了?”顾子宴转过身去,面色阴冷的一把便抓住了那小厮的衣领。 小厮原本就被踹得昏天暗地,尚且没能站直身子,忽然之间又被太子威胁,不由吓得屁滚尿流:“太子妃……太子妃……” “太子妃怎么了,你倒是说话!”顾子宴一改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的模样,看上去甚至有些狰狞。 不远处正缩在顾子宴瞧不见的角落里的苏轻烟皱了皱眉,亏得她当初还贪恋几分太子的样貌,想不到那温软小绵羊的背后,竟然是如此凶煞的模样。 她还真是要及时抽身才是。 “太子妃娘娘回家省亲去了。”苏轻烟实在是看不下去那小厮任由太子折磨得样子,便扬声道了这么一句。 “省亲?”顾子宴眯起了眼睛,瞧见了那边悠然自得的苏轻烟,语气下意识便和缓了起来。 但还是带着满满的不爽:“回去了怎么也不告诉本宫一声,回来找她都找不见人!” 苏轻烟不由冷笑了一声。 顾子宴立刻警惕的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苏轻烟垂下了眼睫,顾子宴回来找的第一个人永远都是那呆呆蠢蠢的赵清荷,永远都不可能是她,“就是觉着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我羡慕不已。” 顾子宴摆摆手,命身旁的下人们暂且下去,冷笑着慢慢走到了那人身边去,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苏轻烟,你如今不也是如鱼得水吗?本宫一路助你走到几天这种位置,难不成你 还有什么不满?”他挑眉问道。 “轻烟不敢,今日一切,全都是靠着太子殿下,否则我这烂命早就没了。”苏轻烟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顾子宴哼笑了一声,负手而立:“你能本本分分的记得本宫待你的好,便是本宫的心愿,除此之外,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僭越的举动。” “殿下从方才回来便心情不畅?难道早朝又不顺利吗?”苏轻烟缓缓抬起了眼,小心的觑着那人的脸色。 她素来都十分警惕的,即便是如今心中已经瞧不上这顾子宴了,心中也依旧警觉万分。 提到这个,顾子宴原本好不容易和缓几分的脸色瞬间又臭了起来。 他似乎被那个“又”字给深深地刺痛了。 “早朝屡次三番的被父皇批评,处处不顺,全都是因为顾琮远那蠢货,也不知他发了什么疯,竟然打算开辟古丝路。”顾子宴咬牙切齿的说道。 “古丝路?”苏轻烟怔了一下,她虽是烟花女子,但是也略有耳闻,当年那丝路也是兴办得浩浩荡荡,只不过最后西域人背叛天盛王朝,突然开战,便渐渐的衰落了下去。 加之,天盛王朝当时并没有一位像顾琮远这般年轻而富有才干的将军,骠骑大将军又战死,古丝路的情况每况愈下。 “他的想法……果然不俗。”曾经身为仇敌,苏轻烟也禁不住赞扬了几分那人的计谋,“如今天盛王朝正是个欣欣向荣的时候,琮王此计,似乎……” 她余光忽然瞥见顾子宴那阴沉铁青的脸色,便蓦地住了嘴,转而劝道:“那这件事情成了吗?陛下不会这么快同意吧?” “父皇自然是不同意的,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又怎能如此草率?”他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更加阴沉冷冽了下来,“可是,也不知为何顾琮远忽然提拔老五,父皇直接命他们二人前去彻查冀州贪污案。” 苏轻烟微微一怔:“那个案子,先前太子殿下不是还胸有成竹的吗?” “未料被人半路截胡,还是被两个我根本看不上的蠢货!”顾子宴说得咬牙切齿,额角青筋都渐渐暴露了出来,几乎要将手中的茶杯给捏碎了。 “殿下,既来之则安之,陛下如此安排,说不准也是那案子错综复杂,您不必在此费尽心力,大可以尽快将攻势转向别处……”苏轻烟面上依旧要装作温香软玉的劝慰模样。 谁知这次却不管用了,她话音未落,便猛地觉着脖颈间一阵窒息。 她竟是被顾子宴给硬生生掐住了脖子。 瞬时之间,苏轻烟便要无法呼吸了,她拼命的拍打着顾子宴的手,不住的挣扎了起来,沙哑的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这是、这是要做什么!” 顾子宴出手狠辣且迅速,一把便抓准了苏轻烟的命脉,只要他再用力一些,这女人当场就要驾鹤西游去了。 但是顾子宴偏生不是喜欢一下子将猎物弄死的人,他偏偏就是要看着苏轻烟喘不上来气,满面涨红的模样,越是痛苦,他便越是开心。 “你以为花言巧语还能迷惑 本宫吗?”他阴鸷的说道,“先前你巧言令色,本宫全都信以为真。” “轻烟……轻烟是真的想为太子殿下建言献策……想帮助太子殿下!”她被掐得已经翻白眼了,声音嘶哑而破碎。 “放屁!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这贱女人打得什么歪主意,苏轻烟,从头至尾,你不过就是本宫手中的棋子罢了,不过是个万人睡的贱人婊子!”顾子宴彻底的疯魔了。 顾琮远那边越是如鱼得水,越是过得潇洒快活,他便越是红了双目,几乎就要发疯,就要失去所有的理智了。 苏轻烟眼角缓缓落下了一滴泪水。 也不知是濒死的泪水,还是被顾子宴辱骂唾弃的泪水。 “不是的……”她哽咽道。 “苏轻烟,你就不要再狡辩了,也不要怪本宫利用你,打从一开始,我们不就相互利用的关系吗?”顾子宴忽然笑了起来,看样子有些狰狞,“你这种人,竟然还痴心妄想成为太子妃?哈哈哈!可笑!一个妓/女竟然想要成为太子妃!” “我不想……”苏轻烟被他拖来拽去,脖颈上已经有了深深的红色指印,“我不想!” “哦?不想了?”顾子宴如今便像是疯魔一般,稍稍平稳了心心绪,可是这样阴冷的语气却是较之先前更加恐怖百倍,“为何不想?” 苏轻烟是个为了活命无所不做的人,她心念电转,窒息缺氧过后,头昏脑胀,但还是尽量的保持自己话音平稳:“轻烟……自知身份地位,天生便是个下贱的命格,怎能配得上我天盛王朝的太子殿下,那未免也太痴人说梦了。” “哼。”顾子宴垂着眼帘,冷冷的睨视着这濒死之人。 他手上的动作并未松懈半分,却是保持着一个能让苏轻烟痛苦而不至于死去的力道,一直掐着她纤细娇嫩的脖子。 “以我来看,你是渐渐对常山那小子动情了吧?正是因为对他动情,这才对本宫不感兴趣了?”顾子宴看破了她的心思,“可真是个忘恩负义的贱女人。” 苏轻烟这个时候,反倒是不怕了,竟然淡然的笑了笑:“对,我苏轻烟就是下贱!” 顾子宴见人这要死要活的模样,也是心烦,便问道:“你从常山口中,究竟撬出来了什么秘密?说来给本宫听听。” 苏轻烟神情骤然恍惚了一下,张了张嘴,似是未料他忽然提问。 这表情,一定是有鬼,顾子宴再度加大了钳制那人脖颈的动作,手指慢慢用力:“说话,你究竟从那人口中挖出了什么有关顾琮远的秘密,告诉本宫!” 苏轻烟即将窒息,她眼前已经开始看不清东西:“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你也不怕死?”顾子宴嗤笑了一声,“既然你不怕死,那我就找个机会,杀了常山便是,让你的小情郎,陪着你一起下地狱,好不好?” 苏轻烟顿时如坠冰窟:“不行!” 2k网 第五百七十九章:事实真相 一说到常山,苏轻烟的反应便格外的剧烈。 她此刻已经险些被顾子宴送上西天,快要没了意识,却还是一下子便听见了“常山”这两个字眼,在顾子宴那强而有力的锁紧之下,还能不住的挣扎着。 “太子殿下”她眼角渗出了两滴眼泪。 也不知此刻这身形单薄的女子心中该有何等绝望,但是顾子宴却并不因此而怜惜她,反而因为掌控着她的命运,而倍感快活,他就是喜欢欺凌弱小,凌驾于一切弱小之上。 顾子宴素来都是刚愎自用,认为自己身为太子,天生便带着高傲和光环。 如今这天盛王朝江山中的芸芸众生属于皇帝顾基,未来便属于他顾子宴,他的野心从小便膨胀了起来。 “苏轻烟,真是看不出来啊,你还真是用情至深,先前倒是没有发现,你这个卑贱的妓女也会有这份真情实感。”他掐着那人的脖子,手中的力道放松了几分。 眼看那女人有要放松下来的架势,他可不能现在就将苏轻烟弄死,毕竟对于他来说,还有一线的利用价值,便不能置她于死地。 太子越是看着苏轻烟泪眼朦胧,恨得巴不得杀了他却只能苦苦挣扎,在他手下任他宰割,他便越是觉着好笑。 他语调嘲讽且轻蔑,咬牙道:“怎么现在开始恨我了” “滚贱东西”顾子宴猛地将人从手中甩了出去,力道之大,直接将苏轻烟一个姑娘给扔了出去,“本宫对你有伯乐之恩,若不是我,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窟窿里面卖屁股,哼。” “咳咳咳” 苏轻烟像一条死狗似的横躺在地上,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脖颈响了几声,就要断掉了,眼前也朦朦胧胧,好半晌都昏天暗地,头晕恶心,看不见任何景物。 先前过度窒息,如今又好不容易重获空气,她猛烈喘息的同时,还在不住的干呕着:“呕咳咳” “啧啧,你好歹也是顾琮远这种挑剔的狗东西相中过的人选,瞧瞧你,如今成了什么样子”顾子宴缓缓朝她踱步过去,风轻云淡的样子还是一如往常。 哪怕是现在有大臣进来求见,他也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太子殿下,风华绝代,无人能及。 可是在苏轻烟眼中,他便是地狱恶鬼,一步步向她靠近的时候,她便感到一阵阵难以言说的窒息感,下意识的便浑身哆嗦了起来。 “别过来,你别过来求求你”她满身狼狈,白皙的脖颈上是深深的淤青和红痕,精致的妆容被汗水晕花,梳得整整齐齐的鬓发也散乱不堪。 “曾经,你也是一代京城名妓,绝代无双。”顾子宴来到了她面前,慢慢的蹲身下去,强行掰过来她的下颚,感到那人牙关不断的颤抖,他嗤笑了一声,“可如今,但凡失去了本宫,你便什么也不是。” “求求你放过我吧”苏轻烟在那人的钳制之下,已经开始呜咽恳求 了。 但是顾子宴却是惊诧的笑道:“放过你苏姑娘可真会说笑,现在顾琮远已经知道了你没有死,但凡离开了东宫,你以为自己能跑到哪里去” 他松了手,放开了苏轻烟的下颚,她便立刻将自己给紧紧抱住,环绕着胳膊,不断的颤抖着,似是冰冷恐惧到了极点。 看她那欲言又止,带着几分希望的表情,顾子宴明白了过来:“哦,你想投入常山的怀抱,对么” “太子殿下曾经答应过他,将我赏赐给他,如今如今轻烟便是他常山的人了,既然如此等我们事情办成以后,我随他而去,太子殿下应当也无权过问吧”她说话的时候声线颤抖得厉害,且在不住的咬舌头,一句话说得绊绊磕磕。 “苏轻烟,难不成你是第一天认识本宫吗”顾子宴转身微笑着看向她,语调甚至还有三分的温柔,他道,“你了解我的,若是不将你们的价值全部榨干,本宫,是不会放你们走的。” “不过本宫也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只要你们像条狗一样乖乖听话,完成属于你们的任务和价值,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非但给你们足够活一辈子的钱,还会让你们远走高飞,与我再不相见。”他继续道。 苏轻烟顿时由内而外的感到了一阵阵的冰冷。 分明如今还不是数九寒天,只不过是刚刚入秋,甚至还带着几分燥热的时节,可是顾子宴光是端端正正的往那儿一站,便让苏轻烟浑身颤抖,巴不得现在就逃离东宫。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你、你不能伤害我们”苏轻烟如今当真是怕了他,却还负隅顽抗似的在讲条件,“我和常山,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 “对不起本宫”顾子宴轻嗤了一声,“常山这个人,一心侍奉二主,便已经对不起本宫了。” “你”苏轻烟缓缓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了他,“你到底什么意思常山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你还想要他怎么样” “他牺牲难不成是本宫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来了吗是我让他和你不清不楚的搅和在一起的吗是本宫把他裤子脱了还是怎么”他眸中流露狡诈的光芒,一闪而过,“都不是。” “这一切,终归不过是他咎由自取,谁让他好端端的琮王暗卫,偏生爱上了你这个贱女人呢”顾子宴陡然温和了下来。 苏轻烟这下面上的表情变得茫然无比,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却从未听旁人细说过。 现在顾子宴这般挖心挖肺的将这些真相摆在她面前,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无耻。 她鲜血淋漓的将常山给毁了。 这辈子常山注定不能平平安安的了,顾子宴压根儿就不相信琮王的手足兄弟常山,而顾琮远发现了端倪之后,也不会对常山有曾经那般的信任了。 归根结底,常山终归是毁在了一个女人身上,二人全都没有好下场,一切早 已经是命中注定了。 “不会的不是这样的”苏轻烟开始难以相信似的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十分错乱的喊道,“不会是这样从来都不是常山他是爱我的” “他是爱你,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你们的爱,又算得了什么呢”顾子宴静静的看着她崩溃,“见不得天的爱情么” 苏轻烟的心理防线彻底的崩塌了,她一直以来尚且存着美好的幻想,如今要烟消云散了。 她放不下常山,放不下那些温情。 可她从出生开始就在青楼,小时候卖唱,长大后卖身,处心积虑的成为了头牌,可最后,才猛然惊觉,自己连与一个人相爱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苏轻烟早就脏了,心也脏了。 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顾子宴也道:“你们不伦不类的搅和在一块儿,若没有本宫帮你们打掩护,你以为你们这奸夫淫妇能活到今天笑掉大牙了。” 苏轻烟失魂落魄的跟着顾子宴走进了正厅,她跪在下方,浑浑噩噩的思考着接下来究竟该怎么走。 可是无论如何,她和那自身难保的常山似乎都逃不过太子的手掌心。 顾子宴已经十分高傲的坐在了苏轻烟的主位上,舒服的翘起了二郎腿,一手撑着下巴,看上去悠然自得的:“说说吧,你现在到底从常山的口中挖出来了什么” 苏轻烟低着头,心脏砰砰乱跳,冷汗都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不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苏轻烟,千万别在本宫面前耍小聪明,你如今知道的可比我多。”顾子宴轻轻敲了敲桌面,威胁道,“你若是不乖乖说实话,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常山了。” “我说”苏轻烟虽是不想将这个秘密说出来,但事到如今,她已经是别无选择了。 “到底是什么”顾子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身子微微向前倾,看上去无比兴奋。 “顾琮远他其实”苏轻烟狠狠的咬了咬下唇,说道,“并不是真正的琮王。” 顾子宴简直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一时之间瞪大了双眼,被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竟然抓住了顾琮远这么大的一个把柄,简直是 “简直是天助我也”顾子宴癫狂的笑了起来,口中不断喃喃的重复道,“简直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先前我便觉着顾琮远奇怪,可究竟怪在何处,却又说不出来。”他一把拽住了苏轻烟的领子,逼迫她道,“常山还和你说什么了你给本宫说清楚一些快点” 苏轻烟吓了一跳,几乎就要被人给拎起来了,跪着的双膝都微微离地,她颤抖着说道:“常山告诉我顾琮远其实并非是原本的琮王,他不过是一个私生子罢了,是当年萧贵妃生下来的孽种,真正的琮王早就被人用狸猫换太子的手段给换出去了。” 她想了想,补充道:“可能真正的琮王已经死了吧。” 第五百八十章:逐渐败露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劲爆了,就连那方才还大发雷霆的顾子宴脑子都转不过弯儿来,他激动得浑身不住颤抖着:“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苏轻烟好奇的看了人一眼。 “真正的琮王不会死的,”顾子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道,“天子的儿子是皇子,我天盛王朝的皇子命不可能那么脆弱,那厮一定隐藏在某个角落里,正窥伺着我们。” 苏轻烟见人如今满眼都是权利的争斗,不由得愣住了。 她有时候也很可怜这位偏执的太子殿下,看上去风光无限,可是谁知道他背地里竟然和疯子无甚差异呢 想要得到的一直苦苦追寻也得不到,不想要得到的,却被命运安排而来,接踵而至。 “太子殿下,你魔怔了,”苏轻烟慢慢地摩挲着自己脖颈上的血痕,声音嘶哑无比,显然方才顾子宴的暴力行为已经让她这娇弱身躯难以承受了,“他们当初既然有本事狸猫换太子,你认为还能留下来活口吗” “不不不不。”顾子宴摇了摇头,赶紧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他一定还活着。” 他兴奋得在原地来来回回的踱步,简直是坐立难安,恨不能现在就去将顾琮远从琮王府那高高在上的神坛给拖下来,踩进尘埃里。 “琮王是谁是皇上的二皇子,就算是当年的摄政王没死,也应当不会对原先的二皇子动手的,因为那小废物实在是太过重要了,他是龙脉,无人会轻易舍弃他的性命的。”他笑道。 “”苏轻烟仍旧坐在地上缓着身子,并不打算对顾子宴这疯疯癫癫的猜想做什么解释,更无心再去劝戒他小心行事了。 那细长的指尖不住的摩挲着脖颈上的痕迹,眼中浮现了一抹名为憎恨的神色来。 而顾子宴尚且不知苏轻烟如今已经不想再为他卖命,若非是方才他以命相逼,苏轻烟到死也不会将常山苦苦守候的秘密给说出来的。 “难怪难怪十六岁的顾琮远能够在南疆大获全胜,难怪他能一举成名”他嘴角神经质的抽搐了几下,“原来是因为这个,我就说,曾经那个处处都不如我的废物,怎么会忽然之间大放异彩了” 顾子宴张狂的笑了起来:“原来是因为这个,他根本就不是琮王不过是个赝品,是个冒牌货罢了” 他如今手中掌握了这个属于顾琮远命脉的消息,实在是畅快之极。 顾子宴不愧是当朝太子,头脑就是比一般人要灵光,他道:“萧贵妃当年是和前摄政王通奸,才生下了孽种的。” “既如此,那前摄政王如今很有可能就隐藏在顾琮远那个杀手组织里暗影阁。”他慢慢思考了起来,“原来如此,顾琮远一直都在为了暗影阁效力,而不是暗影阁为他效力,看样子他背后的主使,才是一个真正厉害的人。” “这些事情,顾琮远自己都可能弄不明白这弯弯绕绕,太子殿下又为何这么执着”苏轻烟的声音缥缈如风,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似的。 她的嗓子似乎毁了, 再也没有先前那黄鹂一般悠扬婉转的声线了。 但是苏轻烟不害怕,因为她知道,常山是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根本不会在乎这小小的失误。 即便曾经在青楼之中,她状态稍微不好,便会被客人责骂、被老鸨打骂,但是如今已经全然没有这个顾虑了。 思及至此,苏轻烟竟然轻轻的笑了出来,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满足感。 顾子宴却依旧沉浸在他的春秋大梦之中,他道:“苏轻烟,你还记不记得,先前我们在城中遇见的一个乞丐” 让他这么一问,苏轻烟倒是忽然想起来了。 她神情陡然一变,震惊不已的说道:“太子殿下你是说那个自称是顾琮远的乞丐” “不错,正是他。”顾子宴负手而立,看样子对那人颇为感兴趣,恨不能现在就将他绑着跪在自己面前,“或许那个傻子,才是本宫真正的蠢弟弟。” 他继续道:“他那日一直疯疯癫癫的说自己是什么琮王,还叫顾琮远,本宫便怀疑此人身份不一般,想不到哼,有趣。” “您又怎能确认,他只是一个长得和琮王相似的人”苏轻烟听他这般胸有成竹,便眼冒金星。 顾子宴却是风轻云淡的说道:“那令人熟悉无比的蠢劲儿,除了曾经的那位琮王殿下,还能有谁” 他唯恐有人抢占先机,率先将那乞丐给收入囊肿,便赶紧叫了人来,想要开口让那群人去找一个长得像是顾琮远的乞丐,属下们又全都是一脸狐疑,他不得已,便挥袖画了那男子的画像。 顾子宴的画工还是很不错的,苏轻烟看了一眼那画,也觉着那乞丐是在劫难逃了。 从这苏轻烟的嘴里居然撬出来这么重要的一个消息,顾子宴不由得豁然开朗,也忘了责罚她,便自顾自的走出门去散心闲逛。 顺带思考一下,怎么才能尽快的扳倒顾琮远。 这一溜达,便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御花园去,皇宫中御花园甚大,加之奇花异草无数,这基本上是众人闲逛的必备之处没见过谁自己闲逛走到人家宫门口瞎晃悠。 众人也都抱着这个顾虑,经常消遣的地方,便渐渐的成了御花园。 谁成想,顾子宴要死不活的,刚好便看见了手中提着一个食盒、不知要去哪里的顾琮远。 他二人正好走了个对面儿。 顾琮远面色冷酷,原本是招呼都不打一声的,相安无事的擦肩而过便好,可是谁知道,顾子宴却是在那一瞬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二弟,见到兄长为何不行礼”顾子宴的声线中带着几分威胁之意,看样子是他今日不行礼便不让走了。 “没必要。”他缓缓回过神来,看上去无比平静,“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遮遮掩掩。” “遮遮掩掩倒是不必,毕竟做了亏心事需要遮遮掩掩的人又不是我。”顾子宴若有所指的道。 顾琮远自然是面色茫然。 “今日二弟在早朝之上当真是 力战群雄啊,这口才,还有谁能说得过你”顾子宴笑道,“全都靠吹,险些将新丝绸之路给吹出来喽” “你找事”顾琮远目光冰冷的抬起了眼来。 顾子宴却是勾了勾嘴角,笑道:“我身为东宫太子,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又怎么会闲着没事找事只不过说了一些实话罢了。” “无聊至极。”顾琮远转身又要走。 他手中的食盒装载的都是萧贵妃亲手做的点心,十分珍贵,是要拿回去给路遥吃的,再这样拖来拖去,可就要凉了。 “站住”顾子宴又呵斥了一声,“顾琮远,你未免也太肆无忌惮了些吧专断独行,你想去哪就去哪,你想做什么便也可以,随心所欲的去做真是一点也不替他人做考虑。” “本王只需要管好自己,旁人的事情,一贯不喜欢掺和。”他皱了皱眉说道。 “顾琮远,本宫最讨厌你将自己说得那么伟大的样子。”太子慢条斯理的说道,“你真的很了不起吗最后这提议还不是被否决了,父皇根本也不看好。” 顾琮远十分平静的说道:“我也只是提议罢了,根本没打算让父皇付诸实践,毕竟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顾子宴明嘲暗讽的说道:“二弟当真是比以前进步了不少,牙尖嘴利,又心直口快的,我看你就好像是一个真正的皇子一般,尊贵无比。” 这句话当真是话中有话了,顾琮远又向来是个警惕的人,瞬间便发现了不对劲。 他挑起了一侧的眉,似是在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二弟,别再装疯卖傻啦,本宫什么都知道了。”顾子宴笑容中有些不怀好意,却是硬生生将那痞气给压下去了。 “你知道什么”顾琮远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似是已经猜到了结局,“本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若是你听不懂,恐怕也没人能听懂了。”顾子宴负手而立,看起来心情很好,甚至无比有耐心了起来,“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本宫保准儿你听完之后,气急败坏。” 顾琮远被人死命拦着不让走,甚至还不干不净的给他讲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故事,直将他给气得手上直抖。 “你这样胡编乱造的样子,还真是可笑。”他强作镇定的道。 “我胡编乱造你还气得要死要活,不过狸猫换太子的事情的确有可能在我皇室发生了,你说对吧”顾子宴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蔑视着对面之人。 “不知,别问。”这是顾琮远能够给他的全部回应。 他的表情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似是在压抑着某种怒火,看着对面眉飞色舞之人,又无计可施。 顾琮远缓缓眯起了眼睛,常山到底还是疯了 他竟然真的背叛了顾琮远,将有关顾琮远的身世也抖落了出来。 一切都要改变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小人嘴脸 “琮王殿下,本宫以前一直都以为,你只不过是单纯的招人讨厌罢了。”顾子宴十分做作的道,“可从来没想过,你们琮王府,竟然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顾琮远悄悄的攥紧了拳头,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浑身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可是却并不能轻易动手,唯恐顾子宴那厮到皇上面前去瞎说。 如今的顾子宴便像是一条疯狗,他保不齐顾子宴究竟会为了扳倒他而做出来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顾琮远为暗影阁可是巴不得献出自己全部的心力,又怎能忍不了如今的羞辱,而毁掉自己的前途 “太子殿下究竟想说什么”他咬牙道,“编出来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来糊弄我吗” “难不成就因为陛下将去冀州查案的事情交给了我和五弟,你便怀恨在心,呵,原来这就是我天盛王朝大皇子的气量原来也不过如此。”他嗤笑了一声,冷冷的看向了那人。 但是顾子宴并不为所动,若是放在以往,有人说他心胸狭隘,说他气量小,他必然要争辩一番,搞不好还要为此大动肝火。 可是如今他手掌把握着一个更加有趣的秘密,正是因为如此,在他眼中,顾琮远如今的争辩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仿佛顾琮远的一切都要任凭他拿捏了似的。 “二殿下,不要来用这件事情激我,相比之下,你的秘密简直是太刺激了,小小的冀州查案,又能有多少的功劳呢”顾子宴微笑道。 他的笑容看上去实在是嘲讽极了,一个素日里在众人面前性情温和的人,却是怀揣着最为阴沉黑暗的想法。 顾琮远实在是对这个人不敢恭维:“假的罢了,你以为我会信” “本王其实也知道你为何忽然拿着这个笑话来找我讲,因为和别人讲,别人根本就不会相信。”他道。 “笑话吗琮王殿下拿自己这卑微的一生当笑话啧啧,本宫当怎是觉着你可怜至极。”顾子宴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本宫还真是不知道,你的这件事情,究竟有多少人知道你的好夫人会不会尚且被蒙在鼓里” 顾琮远原本还算是平静的目光顿时一凝,旋即像是掀起了无数滔天巨浪,渐渐变得阴沉无比。 他几乎就要咬碎了牙关,沉声道:“顾子宴,你休要得寸进尺” “我说的从来都事实而已,又怎么能算得上是得寸进尺”顾子宴看样子很委屈,他摊了摊手说道,“好端端的,我忽然知道一直与我苦苦相争的,竟然不是我的亲弟弟,也不由得感到震惊万分啊,琮王殿下,或者说是,冒牌货” “顾子宴”他疾言厉色,双目赤红。 这猛地一声怒吼,顾子宴当真是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的,他便笑了起来,因为越是瞧着顾琮远的这个反应,他便越是能够确认 苏轻烟所说的,都是真的。 面前这位和原来的琮王几乎长得一幕一样的男人,根本就不是顾琮远,而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冒牌货罢了。 他现在简直是抓住了顾琮远的命,就像是一直贪得无厌的鬃犬,狠狠的咬住了这个高挑男子的喉咙,只要再一用力,就能让人瞬间断了呼吸,流血而亡。 很久很久之前,顾子宴也曾体验过这种将顾琮远当成球儿踢来踢去的快感。 他缓缓的眯起了眼睛,露出了又恨又怒的神情来:“事到如今,本宫才反应过来,为何先前忽然出现了那么多的疑点” “为何那个小小的男孩儿,突然之间便性情大变,竟然拿得起刀,又敢上战场拼命了回来之后,摇身一变,变成了肆意潇洒的琮王殿下,少年将军,受到万人敬仰原来都是假的都是你这个冒牌货的假象” “谁说那是假象”顾琮远纵然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但也只能一直苦苦隐忍。 如今被顾子宴给鲜血淋漓的撕开表皮,他简直心痛得无以复加,他其实也很讨厌披着别人的皮活着,可这一切,都是无可奈何。 他也不想如此卑微,一直替别人苦苦追寻,苦苦的生活。 可是命运偏偏是如此的不公,连最后给他的尊严,也被顾子宴给踩在脚下。 若非是顾琮远一直以来都足够稳重自持,恐怕他现在早就颤抖得说不出话来了:“谁说这些都是假的了本王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我就是顾琮远,我就是琮王殿下,这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人,能够顶替这个位置了。” 他定定的看向了顾子宴的双眼,坚定不移的道:“那些功劳,那些风光,全部都是我顾琮远一步步争夺来的,全部都是靠着我自己,全都是真实存在的,你顾子宴,没资格来与我说这些” 顾子宴倒是让他这阴戾而又坚定的眼神给震慑了一下。 他怔怔的看着那人,表情紧紧地绷着,似是想要说什么,却是被那人一本正经的严肃给吓到了,半也没能支吾出来什么。 “难不成,一个人被你压住了一时,就要被你压着一辈子吗”顾琮远渐渐的冷静了下来,道,“难道曾经的琮王怯懦,他便没有堂堂正正做人的资格了吗顾子宴,从头至尾不过是你狭隘罢了。” 他看上去已经很是从容了:“不过是你虚荣心膨胀,抓到半点蛛丝马迹都要兴奋得睡不着觉了吧也不管是真是假,也没有半分的证据,便知道一味的放肆,本王见你如此,当真是不如当年了。” 顾琮远的眼神中已经没有半点的惊恐了,如此坦坦荡荡的看着顾子宴,直将人给看得怀疑苏轻烟是在欺骗他。 “可这件事”顾子宴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 其实他想说,自己已经有了充足的证据,那天那个疯疯癫癫的要饭的,便是证明顾琮远并非真正的琮王的最好证据了。 他警惕的瞪了一眼顾琮远,心想此人诡计多端,万万不可将这件事情给说出来,唯恐 他先自己一步将那要饭的给抓起来,杀人灭口,再毁尸灭迹。 那他就永远都没有扳倒顾琮远的可能了。 这件事情的功劳,可比什么冀州贪污案件要大得多,若是成了,顾子宴便是这天盛王朝唯一一个储君了 于是顾子宴稍微收敛了一些癫狂的神情,一身傲骨却还没有收敛起来,他嗤笑道:“你可以不承认,但是这件事情,本宫可是牢牢地记在了心底,迟早有一天,你会被这个秘密给打垮,到时候你便一文不值了,我们少年战神。” 顾琮远负手而立,从容不迫,乜了他一眼道:“那本王便静候太子殿下前来打垮我。” “琮王,你知道这件事,是谁透露给我的吗”顾子宴依旧不太甘心,哪怕仅仅是逞口舌之利,他也要让那人痛苦,只要看见他痛苦不堪的表情,太子便爽快得不行,“是苏轻烟。” 他说得无比迟缓,似是刻意在折磨人似的。 但是顾琮远仅仅也是皱了一下眉头而已,他丝毫不在乎那苏轻烟如今是什么德行,已经落到了太子手中,还能有什么人样 只不过,可惜了他与常山这么多年来相互扶持的兄弟情,最后竟然是被一个女人给毁掉了。 常山 他原本想要放那人一马,可是如今已经不得不杀了他吗 见顾琮远眼中闪过一抹不忍,顾子宴自是猜出了他的想法,冷笑着道:“我们琮王殿下也还真是可怜,那个暗卫跟了你很久吧你知不知道他趴在苏轻烟身上那蚀骨的样子有多可笑” “少拿那些脏事来恶心本王,你喜欢偷看人家办事就算了,把嘴闭得严实一些。”顾琮远轻描淡写的说道。 可是心中还是一阵难受,没处理掉的敌人和自己的兄弟,竟然稀里糊涂的搅和到了一起去,这位聪明一世的琮王殿下还一直被苦苦地隐瞒,当真是痛苦之至了。 顾子宴怔了一下,未料他还会借此贬损自己,禁不住连连咬牙。 “本王警告你,少拿那没人要的女人来勾引我属下。”顾琮远说出这句话,并非是站在琮王的角度,而是站在兄弟的角度。 即便有些不妥,他还是说了,毫不犹豫。 “琮王殿下,哦不对,假琮王殿下,先前苏轻烟不为你好好办事,最终背叛了你,背地里还研究着与其他江湖组织来暗算你,你要杀她,情有可原。”太子微微一笑,“可说到底,终归是她看不上你,才会不肯为你忠心。” 他缓缓踱步,绕着顾琮远走着:“而常山呢,就更是如此了,一个追随了你多年的人,竟然背叛了你怎么样,是不是很心寒” 顾琮远心如到钻,却也任由他讽刺,岿然不动:“但凡背叛本王的,全都是不值得的蠢货,一并都要处理掉。” “不愧是你,可真有自信。”顾子宴站定,“那你信不信,最终你顾琮远会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呢” 第五百八十二章:仇恨无休 “众叛亲离吗”顾琮远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原本冰冷的面容忽然便瓦解了,讽刺的看向了顾子宴,“你既然从头至尾都以为我顾琮远是个大恶人,那你怎么不想想” “我这样的坏人,又怎么会害众叛亲离这个下场呢”他这句话说出来,便让顾子宴下意识的汗毛倒竖了。 太子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他,也不知是方才笑得太过猖狂还是如何,声线竟是微微颤抖了起来:“顾琮远你还真是” “还真是怎么还真是恶事做尽吗”他十分淡然的道,“既然你这么想,那最好一直这样想下去,本王什么都不怕。” “相比之下,本王如今要什么有什么,皇上的信任,家人的关怀,没了常山,本王的手足兄弟还有宛双和降香,而你顾子宴又有什么连属下,都不过是一个身负命债的假和尚罢了。” 被如此嘲讽一番,顾子宴早就绷不住最开始的表情了,原本清秀的一张俊颜渐渐变得狰狞了起来:“顾琮远你疯了” “本王若是疯了,这一些便都是你们逼我的。”顾琮远毫不示弱的道。 原本他今日心情颇好,即便是去了萧贵妃宫中请安,也并未与母妃发生什么龃龉,反倒是乖乖顺顺的在那里用了餐点,谁知出来便遇上了这么个东西。 而且还被人一下子戳穿了真实身份,这实在是让人心情好不起来。 回去一定要让常山得到报应。 顾子宴一旦说不过别人,便会摆出一副无比无辜的样子来,此刻便又来了这一套:“二弟,就算是你说不过我,也没必要如此嘲讽本宫吧我好歹也是当哥哥的,就算是批评你几句,又能怎么样呢” 顾琮远还以为他为何忽然演戏,余光一瞥,瞧见了周围有几个路过的小宫女,便了然于心,心中更加嘲讽。 亏得那几个小宫女还含羞带怯的给他行礼,临走时还恋恋不舍的看着这位太子殿下。 殊不知背地里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阴险小人。 “顾子宴,别说是有外人在,就算是外人不在,你对我也未尝客气过。”顾琮远缓声道,“你我都了解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人,就不必假惺惺了,更不要总是在本王面前摆出一副小人嘴脸,看了恶心。” “小人嘴脸”顾子宴眯起了眼睛,反问了一句。 他苦心经营着那风度翩翩太子殿下的形象,谁知在这不识抬举的顾琮远眼中,竟然是这样一个处心积虑的小人嘴脸,当真是将他的肺都要给气炸了。 “你我谁是小人,谁又是君子,这还说不清楚呢,你也少来给本宫下定论。”他攥紧了拳头说道。 “哦是吗那要不要本王来给你讲讲,你究竟有多小人。”既然如今已经彻底的撕破了脸皮,顾子宴又是一副随时随地蓄势待发的样子,顾琮远自然也不客气了。 不论是在口舌上,还是在实际性的行动上,他都绝对不会再保守退让了。 顾子宴还真就大言不惭的道:“本宫倒要看看你能说出 什么花样来。” 他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似是嫌弃顾子宴的存在脏污了这里的空气一般:“你当初妄图抢走我夫人,去给你太子东宫当客卿的事情,难不成忘了吗” “呵呵,你不说本宫倒是还真给忘了。”顾子宴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一般,“路王妃当真是我见过最为摇摆不定的女人了,她不过就是个墙头草罢了。” 似是想到了那人被顾琮远又重新抢回去,名不正言不顺的成了琮王府客卿,他心中便是一阵不爽,说起话来也丝毫不客气。 “污蔑我夫人,还死皮赖脸,顾子宴,真不愧是你,厚颜无耻到了这个份儿上。”顾琮远沉声道,“虽然太子妃一无是处,并不如我夫人,但是我大人有大量,并不想拿一个姑娘来计较什么。” 顾子宴让他硬是给气得面色铁青。 他先挑起话头来,顾子宴便顺势说下去,如今倒是成了什么贬低女人的阴险小人了。 “当初拿我夫人当客卿,试图从她口中撬出来有关本王的消息,如今又拿苏轻烟当棋子,挖出来了一些子虚乌有、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你满意了吗”顾琮远面无表情的看向了他。 “正如你所说,顾琮远。”顾子宴也瞪着他,“只要能将你扳倒,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本宫也都是在所不惜。” 他的仇恨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无边无尽,早就无法消解。 顾琮远像是赞赏又像是嘲讽一般,点了点头,认可道:“嗯,对,不仅抢女人,你还抢男人,据我所知,你纠缠常山并非是刚刚抓到苏轻烟的时候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顾子宴愣了一下,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他轻轻扬起了嘴角,笑得肆无忌惮:“你不要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需要记住,你在处心积虑的挖本王的秘密,不知不觉之间,你背地里做的恶心事也已经被抖落得干干净净了。” 顾子宴硬生生的让人给噎住了。 他背地里的确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一直以为这些事情隐瞒下来了,却不知何时早就被他发现。一时之间,他竟是也不敢激怒顾琮远,二人便在不断的拉锯着。 “顾琮远,你知道自己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他静静的看着那人,眼中忽然平静无波,似是不是以仇人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评价他,“那就是太妇人之仁了。” 他顿了顿,才嗤笑道:“相识多年的兄弟背叛你,践踏你,联合着仇家的女人羞辱你你却还好心好意的养着他,留着他,当真是可笑至极了。” “你只需要管好自己就够了。”顾琮远那张俊脸上没有一点点的表情,好像顾子宴说得不过是什么家长里短的破事罢了。 越是如此,便越是让那先前亢奋至极的顾子宴感到难受。 他以为顾琮远只要稍稍的听见这种背叛或者身份的消息就要发疯了,看样子,还是他太轻视那人了,顾琮远比他想象之中的,实在是强悍太多太多。 顾琮远也从最初的惊怒 转换成了如今的平静,这一系列的飞快改变属实刺激到了胸有成竹的顾子宴。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顾琮远已经走出去老远,才猛地抬起头来。 那人无时无刻都是如此的坚定和一往无前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究竟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顾子宴遥遥的望着那人缓步离开的背影,笔挺且有力,仿佛太子方才威胁他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转眼之间便再也不在乎。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顾子宴脑海中疯狂的涌上了自己曾经的种种不幸。 幼年时,他便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那个温柔又慈爱的娘亲。 他双目渐渐的赤红了起来,指甲深深的嵌入了肉中,鲜血淋漓也毫不知情一般,对疼痛似乎无知无觉,却是能够察觉到自己浑身正在不断的颤抖。 慢慢地眼泪便涌了上来。 因为他看见了顾琮远手中提着的食盒,那个食盒应当是从萧贵妃公众股拿出来的,那妃子最擅长做一些精致好看的糕点,想来也是带回去给妻子吃的。 可是顾子宴自小到大从未吃过娘亲做的糕点。 曾经的皇后娘娘打顿后宫,每日每夜不断的忙碌,就为了让后宫中这些聒噪又多事的妃嫔们满意,纵然最后还是会落下埋怨。 正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务缠身,太子每日都跟着太傅读书,鲜少能在母后的怀抱中安睡。 顾子宴自小到大便羡慕有娘亲的孩子,当年他因为看见其他后妃领着皇子游玩而热泪盈眶,今日,他都这么大了,竟然也因为看见了萧贵妃给了顾琮远一个装满点心的盒子而肝肠寸断。 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 又好像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 当年的萧贵妃实在是太过嚣张跋扈了,她仗着年轻貌美,皇帝喜欢,又胆大妄为,和摄政王也纠缠不休,便在柔弱可欺的皇后面前炫耀陛下是如何宠爱她的。 皇后一生便钟爱顾基一人,从头至尾都是,可是当年的顾基却是鬼迷心窍的贪迷于萧贵妃的姿色,经常的对皇后又凶又骂。 当时小小的顾子宴只能无力又绝望的给人擦眼泪,说着母后别哭。 这也是顾子宴鲜少能得到皇后拥抱的时候。 后来萧贵妃闹大了,硬生生的将皇后给逼死了,皇上这才慌不择路的处罚了萧贵妃,并且在皇后的寝宫内放声痛哭。 可是人都没了,哭又有什么用呢 全部都是徒劳无功的。 他这么些年,不仅仅是为了将来的帝位,更是为了让萧贵妃和顾琮远痛不欲生,可是走到如今,似乎痛苦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顾琮远萧贵妃”顾子宴双目赤红得吓人,他几乎就要将一口牙给咬碎了,“我这一生的痛苦,都是拜你们所赐你们给我等着,终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第五百八十三章:心跳如雷 管家从看见王爷的马车缓停在了王府的大门口,便下意识的感到了一阵不对劲儿。 这算是他这么多年伺候顾琮远伺候出来的一个特异功能,只要顾琮远不开心,他便不由自主的感到浑身紧绷,心脏跟着砰砰乱跳。 他恭恭敬敬的立在马车前面儿,问了降香一声:“王爷回来啦” 降香面色同样没有好到哪去,显然他也已经知道了顾琮远已经被常山背叛的事情。 他点了点头,只道:“快快给王爷将书房收拾好,王爷要处理公务了。” “哎”孙管家连忙应了一声,旋即笑眯眯的点头哈腰道,“王妃早已经将书房整理好了,就等着王爷回来了。” 两个下人分别站在两边,替顾琮远打起了帘子,那长身玉立的人一出来,孙管家便感受到了一阵低气压,果然见到了一张阴沉到了极点的俊颜,他便也不由自主的摒住呼吸。 悄悄往旁边儿一打量,才会发现,几乎是所有下人都风声鹤唳的紧绷着,生怕让王爷不满意而受罚。 “孙管家,将常山和宛双叫进本王的书房。”顾琮远低声吩咐了一句,便阔步流星的向里走。 降香怔了一下,额头上冷汗都落了下来:“王爷” “你不要多嘴。”顾琮远冷冷的说道,“本王暂时不会动他们,你也不要随意声张。” 降香心脏一阵狂跳。 常山将顾琮远身世的事情给抖落了出去,这便证明他已经彻彻底底的出卖了这个同甘苦共患难的兄弟,再也没有资格得到他的信任了 就算是顾琮远如今不处决常山,那个尚且不知所以然的常山也蹦不了几天了。 兄弟之间的隔阂每一天都在加深,今日更是达到了一个临界点,颤颤巍巍的随时都有可能炸裂。 孙管家也不敢多问,和下人们还以为是常山犯了小错误,王爷要找他谈话,殊不知在这背后隐藏了多少惊人的秘密。 “王爷,息怒。”降香左思右想,最后却只能用这两个字来安慰顾琮远,他说完,自己便也不由自主的苦涩了起来。 甚至对此有几分内疚。 他若是早一些发现常山的不对劲儿就好了,难怪那段时间,常山每次进宫都格外的积极,每次和兄弟们聊到了男情女爱,他都笑得那样别有深意。 原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和王爷的仇人搅和到了一起。 简直是荒谬无耻。 顾琮远转过了头,看了人一眼,心中也不知做何感想,降香却是看得无比复杂,百味杂陈的又叫了一声“王爷”。 他冷嗤了一声:“是没见过本王还是怎么着一声声王爷叫得,本王都快腻歪了。” “不是的”降香噎了一下,实在是难以感同身受顾琮远此刻的心境,“只是希望王爷不要生那么大的气,气大伤身。” “早就不生气了。”顾琮远面无表情的拐进了书香苑,心中是一片苍凉。 被手足兄弟背叛,自然没什么可生气的,唯 有那难以消弭的失望,不断的折磨着他罢了。 他想不通常山为何这么做,常山又不是个傻子。 跟着顾琮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世上干干净净的姑娘,他想要几个,顾琮远这个二皇子都能替他办妥,可是他偏偏不知死活的要与那一身脏污的苏轻烟纠缠不休。 “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不必了。”他淡淡的道。 降香也愣了,旋即愧疚的低下了头。 降香当然是想替常山求情了,毕竟相识一场,又同生共死了这么多次,他又怎可能对那人半点感情也没有只不过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脸来求着顾琮远原谅那背信弃义之人 就算是再怎么坚定的兄弟情谊,也终究是因为这些背叛而变味儿了。 “对不起,王爷,降香没用,这种关键时刻,却什么都做不了。”他将头垂得更低了。 “你不需要做什么,现在好好替本王保护这个琮王府,保护这里面的老弱病残,保护好王妃。”顾琮远缓声道,“其他一切,都有本王来,你先回去。” 降香心中酸涩无比,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刚到书香苑的门口,便停住了脚步,转身要往别处去。 谁知这时,那和他渐行渐远的顾琮远却是轻飘飘的道了一句:“只不过,等杀了常山的那天,由你来亲自动手吧。” 降香顿时双目圆睁,心头乱跳。 “王爷”他猛地转过身去看,但是顾琮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书房里,那扇门已经关了起来。 路遥此刻正在沏茶,她刚刚替顾琮远研好了墨,谁知一回头便瞧见了那人阴沉似水的一张俊颜,不由一怔:“这是怎么了进一回宫,为何如此之大的火气” “没什么。”顾琮远一见了她,便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声调来。 “还说没什么是又和陛下吵架了还是和顾子宴吵架了”她一面漫不经心的笑着,一面走上前去,轻轻解开了那人的披风衣扣,将披风挂了起来,“或者是,和萧贵妃又发生龃龉了” “”顾琮远张了张嘴,但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 路遥一抬头便瞧见了他摆在桌上的食盒,不由喜笑颜开:“我就知道你回来一定会带母妃做的糕点,这才一直在书房等着你,机不机智” 看人笑眼弯弯,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顾琮远那处变不惊的心脏竟然不由自主的狂跳了起来,伴随着一阵阵的抽痛。 他究竟做了什么,要把路遥牵扯进来 路遥想嫁的,一直都是那个堂堂正正的顾琮远吧她想嫁的,一定是那个血统纯正的天盛王朝二皇子。 而他这个从暗影阁地狱里爬出来的顾琮远呢 不过如顾子宴所说,是一个狸猫换太子的冒牌货罢了,从来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所得到的一切,都不过是别人的东西罢了。 他到最后都应当是孤苦伶仃的吧 “你怎么了神情这般古怪”路遥已经打开了食盒,开始吃上了,“从刚一回 来便不对劲,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 “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是陛下让我和五弟过段时间去冀州查案罢了。”顾琮远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对她说出真相,便只能垂下了头,掩饰了一下,“顾子宴没能得到这次机会,恼羞成怒,给本王使绊子。” “这个顾子宴,还真是蛮不讲理,事事都想争先”路遥自然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但是既然顾琮远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强求。 这次她的预感格外的强烈,仿佛冥冥之中,有关顾琮远身世的事情,已经要走到了尽头,那背后隐藏的血腥与不堪,全部都要慢慢浮出水面了 可路遥从来都不会无理取闹,更不会逼迫他,她只想让顾琮远心甘情愿的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而已。 “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自己得不到,便也想让别人痛苦。”顾琮远喃喃道。 他神情颇为犹豫,路遥许久不曾在他脸上看见这样徘徊不进的表情。 也不知顾琮远这是自己坐在那里做什么思想斗争,吭吭哧哧半天也没回过劲儿来。 那厢他正想该不该说出这件事,唯恐隐瞒不了一世,或者说,过段时间顾子宴便会丧心病狂的将真相抖落出去,将证据摆在天下人面前 他实在是不敢想象路遥知道真相后的表情。 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顾琮远抬起了头,听见外面响起常山那欢脱的声音:“王爷,我来啦我带着宛双走来啦” “”顾琮远面色瞬间被冰封了似的,“滚进来。” 路遥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似乎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只见常山和宛双一高一矮走了进来,二人怎么看怎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可惜常山眼瞎,偏偏要挑着最危险的女人来爱。 “王爷,这是怎么了”宛双见人面色不对劲,立时紧张了起来。 但是常山却并未因此有其他神情,他泰然自若的,像是个没事人,问道:“我刚听说了,是太子和您争去冀州查案的事情,对不对太子从来都是那个臭德行,王爷您千万别理他” 听着这一口一个太子,仿佛二人熟识已久似的,路遥撇了撇嘴,心道这小子今天要完蛋。 常山叽叽喳喳个没完,吵得人耳朵都快炸了:“王爷您叫我们来,是又有什么新任务要安排给我们了吗” 顾琮远的神色果然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他点了点身边的茶盏:“常山,给本王倒杯茶。” 这个倒是意料之外,常山和宛双全都跟着愣了一下。 “王爷,我来给您倒。”宛双警惕的走上前去,执起了茶壶。 “本王让常山来倒,你没听见么”顾琮远慢慢掀起眼皮,看向了她,那神情冷冽得能杀人。 宛双让人给吓了一跳,一时之间噎住了,常山也终于发觉了不对劲,收敛了那嬉皮笑脸的神情:“我来,我来。” 他接过了茶壶,正要给顾琮远倒水,便见那人猛地将他手上的茶壶给打翻在地 第五百八十四章:覆水难收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脆响,那原本完完整整的茶壶便已经四分五裂了。 在路遥震惊的目光之下,顾琮远面不改色。 原本整洁得一尘不染的书房顿时茶香四溢,可是却没有半分让人感到心旷神怡,反而是剑拔弩张了起来。 常山的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难不成顾琮远已经知道了自己叛变的事情吗 路遥也十分震惊的看向了他:“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原本她是想要看看热闹,未料顾琮远是真的将那在宫中的一身火气给带了回来,并且在这小小的书房给点燃了。 她也只好装模作样的安抚了几句,道:“宛双,收拾一下,王爷不小心手滑了。” 宛双吓得脸色惨白,她素来知道王爷的性子的。 整个王府,顾琮远最喜欢的地方并非是那可以练功的校场,而是这个幽僻又雅致的书房,他从来都不允许任何人弄脏书房半分。 可是如今好端端的却是自己亲手将茶壶给砸碎了,破碎的瓷片满地都是,随意一走便很有可能受伤,色泽浅淡的茶水缓缓的将那波斯国送来的地毯浸湿。 那是顾琮远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可是如今他却 宛双几乎吓得僵滞不能动了,她知道了,常山的事情一定是暴露了,但是究竟被外人给抖落出来了多少,她并不知道。 路遥见人呆呆地不敢动的模样,不由轻轻搡了她一把,低声道:“别让下人进来看见了,你先收拾一下吧” 宛双这才反应了过来,呆若木鸡的道了一声是。 “王爷,常山这是”他也心中巨震,但是张了张嘴,也不敢问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错事,导致王爷如此恼怒。 生怕将他那个一直以来苦苦隐藏的秘密给问出来。 在常山自己的眼中,他和苏轻烟的感情简直就是感天动地,可歌可泣,可是他也深深的知道,在旁人眼中他们的感情便是一文不值,简直是堪称奸夫淫妇了。 常山面对这个阴鸷又愤怒的顾琮远,竟然一句话也磕绊不出来。 他也吓傻了。 “王爷干嘛那么大火气,有话就好好说嘛,砸这不知事的茶壶做什么”路遥打圆场说了一声。 她的声音一出来,顾琮远才渐渐的缓了过来,他原本已经将手指捏得格格作响。 只要一看见常山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站在自己面前,他便不由自主的发怒,浑身也微微颤抖。 他脑海中一直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声音在告诉他:“常山背叛了他,常山欺骗了他,多少年来共患难的友情如今狗屁不如。” 可是余光一瞥见路遥,顾琮远心中的火气便顿时消散三分。 他在谩骂常山不知感恩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骗子呢 他不也是一直隐瞒着自己并非琮王的秘密吗 “夫人说我是手滑,那便是手滑了吧。”他声音有些沙哑,但还算是平稳,并没有其他情绪波动,也不知隐忍这些,究竟需要多少力气。 路遥看在眼里疼 在心里。 她知道在旁人眼中冰冷如霜的顾琮远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这一生在乎的人少之又少,可偏偏如此,也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要背弃他。 越是如此,那打击便越大。 一时之间,路遥亦是五味杂陈,她悄悄的拍了拍顾琮远的肩膀,似是在安慰他。 “常山,给本王倒杯茶来。”顾琮远再度开口了。 “啊,茶水,属下这就去”常山怔了一下,转身就要出去找。 “站住。”顾琮远冷冷的道了一声。 路遥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他二人,不知顾琮远这是要做什么 宛双此刻已经收拾好了碎片,正在拿着抹布擦地,不知是过度紧张还是怎么,她心中总是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一个不留神,便被那残存的细小碎片给划破了手指。 一滴殷红的血珠瞬时之间便掉了下来。 滚进了地毯之中,化作了小小的一片殷红。这时,顾琮远居高临下的翘起了二郎腿,仍旧是面无表情,他指向了宛双。 女子瞬间抬头看向他,眼中是浓浓的惊恐之色。 顾琮远无声无息的对宛双做了一个口型:“帮凶。” 刹那间,宛双如坠冰窟,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原来王爷一早就知道了,原来王爷这么多天来一直在隐忍他们 宛双的双眼渐渐红了,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愧疚,或者是因为什么其他复杂的情绪。 路遥也清晰的看见了顾琮远的口型,唯独常山站在那个角度没有看见。 常山甚至还乍个胆儿,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不想喝茶了” “本王恨不得杀了你。”顾琮远保持着翘着腿的动作不变,只道了这么一句,常山便浑身一颤跪了下去。 一时之间,书房之中的气氛肃杀得可怕。 路遥心脏也砰砰的乱跳了起来,她轻轻的捏住了顾琮远额肩膀:“王爷” “别怕,本王又不会现在又不会真的杀了他们。”他转头轻笑了一下,柔声下来安慰着路遥,“至少,不要将你吓坏了。” 路遥看见了他嘴角是轻轻扬起来的,可是眼底却没有半点的笑意,显然他说这句话,并非是开玩笑了。 顾琮远真的已经对常山心灰意冷了。 若是说,常山先前以为顾琮远对他的奸情知道得模棱两可,如今他便明白了过来,顿时脑子都空了。 “常山。”顾琮远看着地上并排跪着的二人,将视线落在了常山的发顶上,道,“你去给本王倒杯茶。” 常山像是在数九寒天在跪了一宿似的,站起身来的动作显得无比迟缓,低声道:“是。” 眼见人又要向外走去,顾琮远薄唇轻启,面无表情的道:“不要外面的茶水。” 常山像是个缩头缩脑的乌龟,又悻悻转过身来,茫然的站在那里,他也不敢问顾琮远究竟要什么。 路遥见了这场景,不由得心酸万分。 曾经也是风光无限的常山侍卫,怎么如今 就硬生生的将自己作贱到了这种地步 他想瞒天过海,想背着顾琮远做那些挑战琮王府底线的事情,这又怎么可能 宛双手指上的口子不深不浅,却在不断的汩汩流着鲜血,她过于紧张,浑身是汗,手还攥在了一起,将那血抹得满手心儿都是。 她也跪着不敢说话。 顾琮远见到二人如今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道:“当初你们肆无忌惮的背叛本王的勇气去哪了” 他们都了解宛双的性子。 而且打从一开始,路遥和顾琮远便知道,宛双不过是为了帮常山打掩护,才死命和常山在一起的。 事实上,二人的关系并非宛双一开始期盼的那样干净,不知不觉之间,宛双和常山早就迷失了心智,在这感情的角逐之中,变得脏污不堪。 “本王要喝茶。”顾琮远用下颚指了一下宛双的位置。 常山冷汗瞬间就掉了下来。 方才那个茶壶已经在他手上掉了下来,摔得稀巴烂了,连碎片都被宛双给拾掇了起来,还哪里去用它装茶来 路遥自是知道顾琮远这是什么意思,她渐渐皱起了眉头来。 常山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他的意思 覆水难收。 他顿时脱力了一般跪了下去:“王爷” “不要叫我王爷,你已经不配了。”顾琮远十指交握,冷冷的凝视着他,“夫人,你说常山这个人贱不贱呢” 如今这位二皇子气场全开,路遥站在他身边,还真是有点打怵腿软,她喉咙哽了一下,道:“贱。” 现在的顾琮远,让人没有任何勇气对他说不。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顾琮远皮笑肉不笑的道:“是啊,多贱的一个人,本王好好的将那么名贵的茶壶交到了他手上,他却不知珍惜,难道不知道,这整个京城之中,想要进琮王府的人都削尖了脑袋吗如今本王想喝茶的兴致已经没了,茶壶也碎了,什么都化作乌有了。” 常山听了,刹那间觉着五脏六腑都搅和在了一起。 王爷究竟知道这件事情多久了他不敢想象,但是他知道,王爷似乎已经忍无可忍了 无论是从兄弟的角度,还是从主仆的角度,顾琮远都已经对他仁至义尽了。 “对不起,王爷。”他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一句对不起,便能将这茶壶修复得完整如初吗”顾琮远一脚踹翻了那簸箕,瓷白的碎片顿时飞到了常山的眼皮子底下,果真碎得彻底,“你自己瞧瞧这样的东西,还能装水吗” “就因为你,宛双的手也划破了,她因为你,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一把拽住了宛双的胳膊,瞬间就要将那跪着的人给拎起来了。 她鲜血淋漓的手不受控制的松开,露出了那带着铁锈味的掌心。 顾琮远似是累了,他一把甩开了宛双,闭目道:“来人,将常山带下去,重打八十军棍,宛双重打二十军棍,常山关禁闭,未经允许,不得探望。” 第五百八十五章:旧情不复 他话音刚落,常山和宛双便觉着瞬间跌进了冰窖似的。 路遥的脸色也陡然一变,她忍不住道:“王爷八十军棍,是会出人命的” “人命”顾琮远冷笑了一声,似是全然不在乎这些,凉薄的话从那薄唇中缓缓吐出,“本王最不在乎的,就是人命了。” 而且身为杀手,经历了千难万险,又怎么会在乎皮肉之苦 皮肉之苦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最好熬过去的,真正难熬的,还是自己的心魔,还有那曾经信任的人的抛弃。 显然,顾琮远对常山和宛双,如今便是这个态度了。 一个背叛他隐瞒他,另一个包庇背叛者,二者全然没有一个值得他怜悯的。 常山闭了闭眼睛,呼吸都沉重了起来,他缓缓的拱手道:“属下领罚。” 宛双也全然不会退避,只道:“属下领罚。” 二人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但是这份坚定,已经再没有了顾琮远的信任,如今在他眼中,二人的话语简直是刀子,生生的刺进他心里,讽刺又可笑。 路遥尚且没有经历过他们在暗影阁的浴血厮杀,但光是想到上官玉的离去和红鸾时不时的叛逆与顶撞,便不由自主的觉着一阵阵心痛。 更何况是他们 顾琮远和他们的感情并非是一直生活顺遂的路遥可以理解的,但是她却能对这份痛楚感同身受。 顾琮远见常山起身要走,道:“站住。” 那人脚步一顿,眼底似是燃烧起了三分的希望,谁知他仅仅是对他说:“将你的腰牌留下吧。” 常山面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腰牌意味着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没了那个腰牌,常山便连寻常的小侍卫都不如,说他是琮王府的下人有可能没人相信了。 这无外乎等于剥夺了常山和琮王府的一切关联,但是顾琮远便是这样毫无迟疑的说出来了,就像常山毫无迟疑的抱住了苏轻烟那般。 宛双心惊肉跳,看样子,王爷并不打算将她的腰牌收走,可是常山再也不能和他们一样来去自如,如此拆散了他们三暗卫,也和免去了宛双的职责一样痛苦了。 “是。”常山不敢反驳,只拆下了腰间悬挂着的玄铁令牌,慢慢地放在了桌面上,旋即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甚至不敢正视顾琮远,唯恐撞见了那人失望的眼神。 他更不敢多看顾琮远一眼,唯恐那人直接将自己做过的龌龊事全部罗列出来,那还不如让他直接死了 常山于心有愧,这时,他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卑劣和下作,他越走越快,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跑得满脸都是泪水。 宛双见那大开着的门,却再见不到常山的背影,不由一阵阵心慌,她总是觉得,自己和常山相处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了。 会不会最后自己永远也见不到常山了 她转过头去,过度紧张之下,胃在不 断的痉挛,满头是汗的道:“王爷,求求您不要这么对常山,他其实其实心里一直都有琮王府。” “宛双。”路遥难得的沉下了脸来,道,“王爷如今这般,已经给你和常山留够了面子,难不成你还打算为难王爷吗” 宛双跪在地上,忽然便怔住了,她双目赤红,怔怔的看着路遥。 她继续说道:“王爷并没有将那些事情全部说出来,便已经给足了常山尊严,难道你还要替他求情他伤害琮王府,置大家的名声和安危于不顾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如今竟然还来为他求情” 路遥当真是心疼一直给常山留后路的顾琮远,众人都说琮王二殿下冷血无情,薄情寡义。 可是,谁又看见他一直以来苦苦周旋,希望兄弟能够改邪归正呢 没有一人看见,大家都只会看那会哭的孩子,像顾琮远这般遇事都藏在心底里的,即便是付出,也未必得到回报,难以求仁得仁。 “好了。”顾琮远轻轻的将路遥给拽到了身后,“遥儿千万不要为了本王伤神。” 他看样子像是平静了不少,可是在路遥眼中,顾琮远这个和缓的状态,正是他疲惫到极点才会暴露出来的。 “王爷,都是我们不好”宛双是个冷面女杀手,素日鲜少流露感情,可如今在他面前,那高傲全都消失不见了,她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的求着他,“求求您,不要这么对常山,他和我们一起长大,他和我们一起吃苦” 这里面的每一个字,都让顾琮远心如刀割。 “是啊,”他淡然的道,“他和我一起长大,和我一起患难,可最后,还是因为突然来临、不知究竟有多危险的感情而放弃了我们。” 他现在这个语气,全然不是威严的王爷面对下属所说的,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可也仅仅是这一声喟叹,便全然没了温和,转而化作了暴戾,他蹲下身来,一把掐住了宛双的脸。 宛双瞬间吓得僵硬不动了:“” 路遥也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唯恐顾琮远忽然发怒,将宛双的脖子拧断了。 “宛双,你为了常山,合起伙来欺骗本王,当本王不知道么”他眼中没有半点颜色了,像是个心死的人,更加看得人毛骨悚然,“我念着旧情,想着你们与其他属下不同,待你们素来宽厚。” 宛双只觉着下颚都快失去了知觉,那人的话音颇有穿透力,在她心上敲打了起来:“琮王府最穷苦潦倒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嘲笑本王无能,可我呢吃着前一天的剩饭,也要让厨房将好东西端给你们三个。” 宛双面上惊惧的表情动了动,两行眼泪便掉了下来:“王爷” “可你们是怎么对本王的,你好好想想除了降香,你自己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顾琮远句句诛心,“难道王妃平日里待你们不好你们放着苏轻烟不杀,有朝一日,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在太子的助力下,必然卷土重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路遥听着,眼眶也渐渐红了起来。 她以往真的不知道,顾琮远待这几个暗卫竟然这般掏心掏肺,她真的也像那芸芸众生一样,一直以为顾琮远就是那面上冰冷的冷血王爷,待手下都极其严苛。 今日一听见过往的心酸,瞧着那人的背影,鼻腔便酸涩无比。 她更不知道那人一直以来为了保护自己和元宝,究竟费了多少的心思 “意味着苏轻烟不再是一个花魁了,意味着她可能会拿着王妃和元宝的性命来威胁我们,到那时,你们打算怎么做”顾琮远忽然笑了,笑得双目赤红,“嗯打算继续隐瞒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吗” “王爷对不起我真的”宛双涕泗横流,“我真的从未有过害你们的心思。” 顾琮远见了昔日又是好友又是暗卫的宛双这般肝肠寸断,又怎能不难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心下是一阵阵的抽痛,却道:“可你这样做,已经在害我们了。” 宛双也深深知道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暗影阁会有怎样的后果。 横竖便是一个死了。 可是顾琮远如今却并没有让他们死,而是留着他们,宛双知道这是王爷怜悯他们施舍他们。 “宛双,你是个可怜人,是个痴情的姑娘。”路遥擦了擦眼泪,上前道,“可是你为常山这件事情做隐瞒,便是你做过最蠢的事情,你以为这样是爱常山吗是在保护常山吗你这是在害他,让他越陷越深,到最后,你们都无法抽身了。” 顾琮远也道:“如今本王没有拿掉你的通行令牌,全都是因为你先前没有参与过太子的事情,你还不知满足吗” 宛双很想说,只要常山平安无事,像以前一样,她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 可是面对顾琮远,她又哪里有脸面继续请求 这条命都是顾琮远给他们的,无论那人是以暗影阁少主的身份,还是以琮王二殿下的身份。 “王爷,宛双求您了,至少、至少不要罚常山那么多军棍,让宛双替他受苦好不好”她满面泪痕的哽咽哀求道。 “你想替他受苦吗”顾琮远面不改色的问了一句。 宛双双腮痛得要命,被人钳制得一动不能动,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本王偏不让你替他。”顾琮远忽然笑了,“你自身难保,还想着帮那蠢驴挨罚宛双,本王从前没有发现你那么蠢。” 路遥也对此感到无语,宛双究竟爱了常山多久,才会到这种程度,现在还来求情 宛双顿时僵住了:“不,王爷,宛双求求您了” “一会儿,本王会先让他们给你用刑。”他松开手,起了身,道,“你受罚过后,便亲眼看着常山被打得皮开肉绽了好不好” “不王爷不要”立刻有人从外进来架住了宛双。 “从此以后,本王与你们二人之间,恩义不复,你在府中,便随意当个洒扫的下人吧,其他任务,全部交给降香处理。”顾琮远冷冷的甩给那人一个眼刀,“滚吧。” 第五百八十六章:身世之殇 宛双被人架走的时候,是哭喊着的,那个高傲了一辈子的女杀手从来都没有发出过这样凄厉的哭声,更别提是当着两个不认识的侍卫的面儿了。 她仿佛是将自己所有的尊严都丢到了地上,不住的哀求着顾琮远:“王爷!王爷宛双求求您了!不要这么对我们!” 路遥其实很想骂一句:“你有什么资格来求顾琮远?” 可是她想,事到如今,这个局面,或许宛双也无可奈何吧…… 于是她还是默默的闭上了嘴,顾琮远既然身为当事人都没有发声,她便更不应该随意职责了。 顾琮远就知道宛双这辈子钟爱常山这么一个男子,相识多年,怎么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越是如此,便越是要让宛双永远都记得这份痛苦。 他命人打宛双的时候,让常山在一旁看着,任凭他哀求,几十下不轻不重也很快就打完了,随后,便又让半死不拉活的宛双,眼睁睁的看着她心爱的男子受罚。 因为常山一直隐瞒这件事情,并且不住的与苏轻烟私会,并且拿顾琮远这辈子的伤痛来与太子做交换。 顾琮远在书房中像是垂帘听政一般,命人不要留情。 打军棍的侍卫还是犹犹豫豫,毕竟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常山大人究竟犯了什么事儿,竟然要被如此抽打整整八十军棍。 甚至有人来询问王爷,或是替常山求情。 顾琮远几乎就要将桌子给摁出个坑来了,他原本还支颐听着宛双在外面的哭声,见侍卫来询问,猛地抬眼,眼神阴鸷得吓人:“常山是王爷,还是我是王爷?” 侍卫让人给吓得浑身发凉,连声道:“您是,您是。” “既然如此,就给本王狠狠的打,若是打完他还有命,便关押起来,在王府别院住着,每日命人送吃的过去便是了,若是没命,直接拖到京郊乱葬岗,丢掉。”他毫无感情的下令了。 侍卫们不由咽了咽口水。 看样子常山犯的错误,远远是他们不能想象的…… 宛双其实已经疼痛难忍,站都站不稳了,硬是被人架着胳膊,摁着脑袋,眼睁睁的看着常山受刑的。 “王爷!不要再打他了!他已经快没命了,我求求你……别打他!”一声接一声的闷响,几乎就要将宛双给逼疯了。 常山被打得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掉,不住的发出惨叫。 他是个极其能忍耐的人,可是军棍一下下的打下来的时候,还是被身体上的疼痛折磨得叫了出来。 “宛双,别替我求情,呃!”他死死咬着牙关,道,“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就算是如今王爷杀了我,我也没有怨言!” “让我替你受罚,让我替你受罚吧!”宛双哭得就要背过气去了,她站也站不稳,撑着双腿,哭得要死要活。 他们二人的惩罚,就在书房外面执行。 路遥站在书房里面,听着那声音,便已经不敢向外看了,常山必然会落一个皮肉被毁的下场,别说是挨揍的时候疼了,真正煎熬的时候,还要在后面。 顾琮远似是察觉到了身边之人正在微微颤抖,他精准的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 别怕。” 路遥牙关都不住的哆嗦着,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虽然也算是历经大风大浪的女人,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受罚,和朝夕相处的友人受罚,心境是全然不同的。 “……我不怕。”她硬着头皮说道。 顾琮远仍旧撑着下巴,笑得风轻云淡:“都哆嗦了,还不怕?” 这时,有人进门通报道:“启禀王爷,常山大……常山他昏过去了。” 那人席卷着一身的血腥味儿进来,路遥吓了一跳,微微瑟缩了一下。 顾琮远平静的问道:“打了多少军棍了?” “五十六。”侍卫哆哆嗦嗦的拱手说道。 五十六军棍,已经混过去了,而且,还出了这么多血。 路遥脊梁骨嗖嗖冒凉风:“王爷,要不……” “去拿凉水来,将他泼醒。”顾琮远睁开了眼睛,声音平缓的下了命令,“然后继续打。” 那人应了一声,浑身颤抖的便匆匆跑了下去。 外面宛双已经哭得声嘶力竭,声音嘶哑不堪,又狼狈又吓人。 但是顾琮远未尝因为这些而松散分毫,他说了,八十军棍就是八十军棍。 外面响起了泼水声,还有闷顿的声响,常山的惨呼变得有气无力,也不知会不会因此丧命。 路遥明显的感受到顾琮远的手渐渐收紧,那人似是也察觉到自己失态,便抽回了手。 他一直紧闭双眼,看样子风轻云淡的听着外面的行刑,可还是露出了几分端倪。 顾琮远是不忍心了吗? 路遥不敢确认,她只默默的陪在他身边。 昔日的友人,如今的仇人,一切转换的便是如此迅速。 相比外面那两个受刑的,屋中还有一个更加心惊胆战的。 顾琮远忽然轻轻的睁开了眼睛,说道:“降香,监刑的感觉如何?” “……属下不知。”降香站在角落里,正好能顺着敞开的大门看见外面的惨状。 他面上毫无血色,惨白无比,他是被顾琮远命令看着常山和宛双的,每次不忍看下去,便会被人强行摁着头看过去。 他其实已经知道了常山和苏轻烟的勾当,也悄悄的帮着兄弟隐瞒了此事。 可是顾琮远和路遥显然不知他的事情,便没有责罚他,又或者是已经知道了,而有意放他一马。 “不知?”顾琮远轻笑出声,“那要不要出去看看,凑到常山面前,看看他如今皮开肉绽的样子?” 降香顿时跪了下去:“属下……属下一定会全心全意的对待王爷与王妃,绝不会有半点的不忠。” “你知道该怎么做就好。”顾琮远缓了缓,道,“起来吧,本王又没让你跪着。” 直到常山那边行刑结束,降香都是麻木的。 他从来都没想到过,常山和王爷会有这样一天。据说常山是被下人抬着丢尽别院的,他昏过去了三次,被泼醒了三次,宛双浑身是汗,神志不清的哭喊着被人抬走。 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许久之后,降香都还怔怔的看着那个地方,他 双腿发软,头脑发昏。 顾琮远瞧了一眼他的表情,觉得已经不必多说什么,他便能理解了,遂挥挥手让他下去。 别提是心中有愧的降香,就连坦坦荡荡的路遥也禁不住发怵。 顾琮远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路遥才发现顾琮远其实早已经疲惫不堪。 他愣了一会儿,摆摆手道:“……遥儿也先下去歇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想要一个人痛苦一会儿吗?”路遥轻轻的问道。 “痛苦?”顾琮远笑容之中还带着逞强的意味,道,“本王从来都不会因为处理这种叛变的狗东西而痛苦。” “不要逞强了,”路遥过去,站在他面前,抱住了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方才你都忍不住哆嗦了,还一直说我。” 顾琮远坐在椅子上,被她轻轻的拥着,方才觉得有了几分真实活着的感觉,低声道:“……还是被你发现了。” “遥儿,你知道顾子宴是怎么说我的吗?”他声音沙哑。 “怎么说你?”路遥一下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似是想要给他一些安慰。 她感受到了那人环上来的双臂,一点一点的收紧,将她抱得紧紧的,他闷声闷气的道:“顾子宴说,像我这样薄情寡义,连手下都留不住的人,最后终将面对众叛亲离的下场。” 路遥愣住了,心想,顾子宴这个杀千刀的,背地里一直打听琮王的事情,面对顾琮远,便又来刺激他…… “本王以前,从来都不怕众叛亲离,因为我一个亲人也没有,包括暗影阁中的父亲和朝堂之上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他如此说,一般人听了必然要晕头转向,但是路遥就不会,她最是了解这些。 除了那些顾琮远不愿意与她讲的。 即便如此,那些讳莫如深的她也通过卫岚而了解了个大概。 如今顾琮远在她面前已经是个透明人,可那人还小心翼翼的隐藏着曾经的秘密。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即便是我这样阴险又暴戾恣睢的人,也开始害怕失去了,害怕失去你和元宝,害怕失去同甘苦共患难的兄弟,甚至是……甚至是母妃。”甚至是那个让他活生生恨了半生的母妃。 路遥一时心头酸涩无比,她哽咽了半晌,才勉强平复下来,道:“我知道,人先前没有见过光,便认为自己一生都将黑暗无比,可是如今你不同,你见到了光,但是你不必害怕,因为真正珍惜你的人,从来都不会离开。” 顾琮远似是从这句话中找到了莫大的安慰,不再让路遥离开,而是让她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他神情终于动摇了,像是个茫然的孩子:“本王责罚常山,让宛双痛苦,让降香坐立难安,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残忍?” 路遥也很现实:“你若是不对他们残忍,这动了二心的人,便会对你残忍。” 而且,若是他真的不留情面,常山如今恐怕就没命了。 顾琮远搓了搓脸,掩住大半的表情:“……好,那边随着他们恨我吧,本王再不怕了。” 2k网 第五百八十七章:扑朔迷离 常山那惨叫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路遥耳边,但是眼前顾琮远这疲惫不堪的样子更加让人感到揪心。 她实在是不知如何安慰他。 或许未尝经历过,便很难感同身受,路遥思来想去,竟然也只能干巴巴的说一声:“要不要我先出去一会儿?” 顾琮远原本的意思便是让路遥出去,可是如今她反过来一问,他便有些傻眼。 那万千愁绪瞬间涌了上来,想让她走,可又犹豫再三,不知要不要将那件事情告诉她…… “你……”顾琮远抬眼看向她,张了张嘴,“要不,还是在这里陪本王一会儿。” 这不出路遥所料,她也仅仅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见路遥并没有过多的犹豫,顾琮远竟然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径自拿起了手边的公文翻看起来,装模作样的作了几个批注,却是心猿意马。 路遥便默默在一旁坐着看,她心中毫无波动,甚至还因为此人如此风声鹤唳而有些想笑。 这男的怕不是真当她是个傻子? 分明从一开始便暴露了与暗影阁的纠葛,如今倒是以为她司空见惯,不会派人前去探查了吗? 神不知鬼不觉之间,顾琮远的底/裤都被路遥给扒得干干净净了,最可怜的还是琮王殿下自以为天衣无缝。 她眼眸微转,落在了那人手中的文书上,心中却想着:“这些事情,还是多亏了卫岚,改日一定要好好感谢她……” 要是没有这鬼灵精怪的小丫头替她去暗影阁出生入死,只怕是她折腾几年也查不出如今的线索。 路遥这么一多想,便下意识想到了顾元宝对卫岚那热情的态度,禁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柳眉暗暗扬了起来,原本是想着元宝年纪尚小,并不懂什么情情爱爱,可是顾琮远的儿子偏生便是个极其聪慧早熟的,那滴溜溜的黑色眸子一转,有时候连路遥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才四五岁,便颇有这顾琮远的风韵了。 要不,往后便将元宝赠给卫岚当夫君? 这个危险的想法还没成形,便听见身边传来了当啷一声,路遥回过神来,见人手上的小狼毫掉在他衣襟上,甩出了一道墨迹来。 “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她一面说着,一面起身要给顾琮远擦拭。 顾琮远目光深邃的看着她,眉宇一直紧紧凝着,欲语还休的样子。 就在路遥低头认真给他擦那弄脏的衣襟时,顾琮远忽然一把拽住了她的手,道:“好了,擦不干净的,算了。” “唉……”路遥有些不甘心的看了看那染黑了的手帕,心想这上好的衣料一下子报废了,当真暴殄天物。 谁知一抬头,便对上了顾琮远那顾虑重重的表情,他因何发愁,路遥心中一清二楚,但还是装装样子问了一句:“因为常山的事情,在生闷气吗?” “假设上官玉见色忘义,背叛了你,你会不生气吗?”他话音 十分平静。 但路遥还是意外的在这平静之中听出来几分焦灼,像是要急于辩解什么。 “生气,自然是生气的,我会丢了这弃子。”路遥缓缓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面无表情的道,“恩义不复。” 顾琮远薄唇缓缓绽出了一丝笑容,似是在赞赏:“你我真不愧是夫妻,行事作风越来越像。” “二殿下以前可从不会这么夸我,搞得还怪肉麻。”她轻飘飘的道了一声,手指还娇俏的绕着发丝打转。 越是见路遥这毫不知情的模样,顾琮远心中便越是羞愧万分。 他在这世上能够信任的人,总共不过四个,除了三个暗卫,那便是这相濡以沫的路遥了。 可是常山和宛双都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将顾琮远一脚踢开,这聪明绝顶的路遥会不会有一天也…… 经历了好友背叛的顾琮远,此刻心中空荡荡的,毫无安全感可言,唯恐这几个人接二连三的离开。 难不成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结果?难不成真的要被顾子宴那厮一语成谶? “我在这里,你似乎也看不进去公文,要不我还是先出去吧?府中一些事情还没处理完,管家年纪大了,我去帮帮他好了。”路遥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转身便要走。 “等等。”顾琮远心中一沉,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干嘛?”路遥转过身来,瞧他那浑身紧绷的样子笑出声来,“放心吧,我不会添乱的,来王府这些年,写写账本这些小事我还是会的。” 同福商号的女掌柜,还能算不清账吗?路遥先前与顾琮远尚且不至于如此情意浓重的时候,便时常遭到他的冷眼和嘲讽,今日这么一说,倒是将那曾经的回忆给勾了起来,顾琮远一时心慌。 他低声道:“……不是的,本王不是怀疑你这些。” “那是怀疑我哪些?”路遥站在他三步之外,朝他温和的笑着,可在顾琮远眼中,却是要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暗影阁重重的铁牢。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神情已经和先前那杀伐决断的样子全然不同,声线都微微颤抖了起来:“本王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路遥心底也不由紧了一下。 这一刻终究要到来了吗?她从未想过顾琮远会如何与她将那些讳莫如深的往事,更加不知他讲述过后,自己该是怎样一个反应和态度。 因为,路遥已经老早就知道了,那最开始的震惊和痛苦已经消失不见了,如今乍然被通知,自己的夫君是个赝品,她面无表情的点头接受,会不会被顾琮远当成疯子? 一时之间,二人面面相觑,路遥掌心被汗水浸湿了。 “我……”他放软了态度,仿佛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琮王二殿下,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声音平淡而有些沙哑,“不想再这样畏畏缩缩,心中有愧了,我想坦坦荡荡的面对自己的妻,让我的妻子知道这一切。” 路遥顿时傻眼了。 她破天荒的心中涌起了一阵热流,仿佛是被一种情感冲击到了似的仅仅因为顾琮远对她的称呼并非是王妃,而是妻子。 好像他们不过是粗茶淡饭一辈子的寻常人家,没有王府的艰难为生,也没有宫中的尔虞我诈。 路遥干巴巴的笑了:“你、你说吧,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说的,干嘛突然搞得这么一本正经?” “对不起,遥儿。”顾琮远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句话。 路遥等了这么久,她也不知这些年,或者是这段时日,自己究竟在苦苦执着什么。 可也单单是因为他这一句话,路遥先前的痛苦和折磨全部消弭殆尽了,她眼圈红了,却还是摇头笑道:“喂,顾琮远,别告诉我,你在外面养了七八个小妾啊?我可受不了这个冲击!” 顾琮远坐在座位上不动,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其实,根本就不是琮王,我也叫顾琮远,可我根本不是这个王府的主人,从来都不是。” 她怔住了,看着眼前这个一直强大而高傲的男子这般说,忽然觉得他像是个漂泊无依的流浪狗,素来都带着凶猛的獠牙,占据着一方领地,可说到底,却从头至尾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顾琮远就坐在这里,坐在他处理公文的书案前,看着他的妻子。 却说这里的一切其实都不属于自己。 连路遥听了都向后微微一踉跄,觉着肝肠寸断、难受万分,更何况这话是他亲自说出来的?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若是现在让我走,我就出去继续与管家对账,你也继续在这里处理公务。”她扭过头去,掩住了痛苦的神情。 “我太清楚了。”顾琮远眉睫微微低垂,似是喟叹一般说道,“二十三年了,我从未有一天……这样清醒过。” 他看向路遥的眼神实在是太像诀别,惹得那人一阵心酸:“从头至尾,这里都不属于我,我出生在一个人人喊打的地方,我没有皇子的光鲜亮丽,我不过是一个在阴沟里苟且偷生的私生子罢了。” 路遥看着他,出乎意料的平静,只不过双目赤红,隐隐有些水光。 他本可以一直隐瞒她的,路遥已经不在乎了,可是顾琮远却偏偏要将自己那些最为沉痛的伤疤撕开,鲜血淋漓的给路遥看,也不管她最后是留下还是离去。 “或许你早就猜到了几分,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根本不是琮王。”顾琮远向后微微一靠,深呼吸了一口气,“在琮王尚未成为最年轻的战神之时,众人对这个二皇子厌恶至极,都说他是个私生子,是萧贵妃与前摄政王苟且生出来的……” 路遥很清楚他在说多么痛苦的事情,她眸光微微颤抖了起来,双手冰凉,阻止道:“你别再说了,我不想听……顾琮远,你别说了!” 可是那人却风轻云淡的看着她,薄唇轻启,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些不是传言,都是真的,我是个贱种。” 2k网 第五百八十八章:此情不渝 路遥震惊不已的看着那自揭伤疤的人,难以置信的闭上了双眼,泪水顿时滚滚而下:“你这又是何必,这些话,原本都不用告诉我的。” “你一定很早就猜到了我身份非比寻常吧?”顾琮远苦涩的笑了一声,“是不是还派了卫岚前去探寻过真相,最后空手而归?” 见路遥闭目不答,他缓声道:“这并不意外,暗影阁机关重重,寻常人进去便是九死一生,卫岚能活着出来,已经是十分幸运了。” “前摄政王,是你的父亲?”路遥一直对这个人十分好奇,据说当年此人已经双腿尽残,失去了曾经所有的荣光,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谁知竟然在背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手创办了暗影阁这种血腥残暴的江湖杀手阻止,并且硬生生的培养出来了顾琮远这么一个杀神来。 有关顾淮当年的事情,卫岚也没能探查出来,导致路遥对此人的印象一直模模糊糊。 他轻轻颔首,承认道:“不错,前摄政王便是我的亲生父亲,为何我一直痛恨萧贵妃,都是因为她让我自小背负脏污淫.乱的骂名,从不敢抬头做人。” 其中辛酸苦楚,顾琮远难以和路遥一一道来。 他在暗影阁即便是除了顾淮之外的权威,众杀手对他唯命是从,可还是难以离开那些风言风语,从前仅仅是在暗影阁,但是自从身份对掉以后,便无时无刻不受着众人的嘲讽和鄙夷。 路遥对此还能说什么? 她总不能说萧贵妃当年与摄政王一番**是对的,又不敢轻易对顾琮远的生母点评,便只能尴尴尬尬的看着他,想安慰又说不出口。 “我一身脏污,悄悄顶替了琮王的身份,将他囚禁在了暗影阁,而我,名不正言不顺的成为了琮王。”他不敢看路遥的眼睛了,于是低下头去。 这个孤傲了一辈子的人,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卑微和小心翼翼。 “……”路遥沉默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那先前我与九公主在街边看见的那个要饭的,是真的……是曾经的琮王吗?” 顾琮远稍稍一怔,放在扶手上的手渐渐攥紧,青筋根根绽出:“是。” 即便是他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那个“顾琮远”虽然看上去愚钝,可终究是顾基这个老家伙的儿子,骨子里还是机灵又警惕的。 纵然是暗影阁的杀手们前来抓他,也还是屡屡让人逃掉,简直是将顾琮远气得青筋乱跳。 路遥目光闪烁了一下,犹疑的试探了一句:“那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帮助父亲夺回属于他的一切。”顾琮远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回答了。 她就知道这傻子自小便被顾淮那坏东西给洗脑了,不免带了些火气,冷声道:“哦?那在你眼中,顾淮才是这江山的主人了?” 路遥能够猜到那杀千刀的目的,无外乎便是让顾琮远如今和顾子宴撕扯得鱼死网破,最后他来坐收渔翁之利,等顾琮远上位之后,便一脚将这个便宜儿子给从皇位上踹下去。 至于是如何踹下去,路遥已经不得而知了。 因为她先前便从卫岚的描述之中听说过,顾琮远从小便被摄政王顾淮虐待暴打,十岁之前见到顾淮便站不起来,身上的伤痕旧的好了便又来了新的。 她真的不知道,那样一个人,有什么资格当父亲…… 又有什么资格,要顾琮远拼命的去夺帝位,最后他坐享其成? “这是父亲的命令,也是我自小的信仰。”顾琮远声音变得冷硬了几分。 打从顾琮远记事开始,顾淮便在不断的给他洗脑。 不断的告诉他这江山,原本都是属于他们的,都是被顾基给生生夺走的,他的母妃,他的江山,他的荣光,全部都是被顾基那老东西给霸占去了! 于是直到如今,顾琮远也十分憎恨顾基,否则又怎会下了狠心让桑茶青一直用五石散来摧残皇帝? 路遥禁不住连连摇头:“如今天下海晏河清,你这样做,是在和天下人背道而驰,会遭到所有人的唾弃,会遭报应的!” “本王不在乎报应!”他不假思索的反驳道,一声吼出来,自己也跟着愣住了,半晌后才默默道,“……这是我自小便扛在肩上的任务,你如今让我放下,又谈何容易?” “好,好啊。”路遥怒极反笑,问道,“既然谁也劝不动谁,那便先不说这个了,你狸猫换太子之后,一身荣光的回京,没多久便娶了我,为何?” 终于到了这个问题,顾琮远的心脏瞬间就紧紧的绷了起来。 因为他贪得无厌啊…… 他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看向了她:“因为本王在利用你。” 路遥呼吸微微一滞:“顾琮远,从前我只以为你说话嘴巴毒一些罢了,想不到,做起事来,才是最为绝情的那一个。” “不管你信不信,本王如今待你是真心实意,此情天地可鉴,不带半点的利益。”顾琮远连忙道。 路遥看上去很是平静,仅仅是眼眶和鼻尖红红的。 如此这般看着顾琮远,便让他催心挠肝。 他竟然利用了这辈子最爱他的女人,简直是罪无可恕。 她似是失望了一般,垂眸对峙道:“我想起来了,当年陛下和琮王的矛盾十分严重,怕你功高盖主,又怕你并非亲生,还惧怕你党同其他大臣,起兵造反,对吗?” “对。”顾琮远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于是我们伟大的琮王殿下便迎娶了一个小商人的女儿,甚至成婚之前,压根儿没见过这女人究竟长什么样子,便匆匆娶进了府门。”她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只为了自降身份,打消陛下的疑虑,对吗?” 顾琮远几乎就要听不下去了,他极力隐忍着那躁动的感情,声音极其低沉:“……对。” 路遥苦笑了一声,喟叹道:“顾琮远啊顾琮远,你一直都是这样,自以为有多么高明,难道这些事情,真的有那么天衣无缝吗?我早就知道,自己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罢了。” “你……”顾琮 远缓缓睁大了眼睛。 路遥鼻音浓重,却是笑吟吟的看着他:“不错,无论是你的身世背景,还是你对我的利用,我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顾琮远从未料到她竟然知道了自己的全部秘密,并且苦苦隐忍,从未与自己说过半分。 路遥究竟默默地忍受了多少的辛酸…… 他实在是难以想象,一时之间,竟然只会愣愣的看着她。 敢情从头至尾,都是他顾琮远自作多情了,还以为一切尽在运筹帷幄之中,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殊不知,路遥才是站在他们身后,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人。 “这些事情,我从一开始便知道了,只不过自欺欺人的不愿意相信罢了。”路遥苦涩的摇了摇头,笑了起来,“因为在我眼中,你从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她满眼柔情的看着那人,道:“你分明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有些事情,根本怨不得你……” 顾琮远八尺男儿,竟然涌起了一阵想哭的冲动,但即便是眼眶微红,还是极力隐忍着,犹如骨鲠在喉。 路遥慢慢走到他面前去,垂眸看着他,眼中没有半点的责怪之意,这更是让顾琮远心虚复杂。 她说:“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变成顾淮那般十恶不赦的坏人,所以,我一直站在这里等你回头,从前是,现在也是,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愿意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多久都可以。” 除了最先对他的耍宝,路遥鲜少主动凑上前去,这次却是硬生生坐到了他怀中,挤出了一个位置来,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紧紧的抱住了顾琮远。 那个在百姓们眼中百折不挠的琮王殿下,此刻其实也脆弱不堪。 “为什么……你究竟,”顾琮远的视线渐渐的模糊了起来,他被人抱着,自是看不见路遥的表情,但能察觉到她也在不住颤抖着,“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根本,不值得。” 路遥哽咽道:“胡说八道!若是你不值得,那这世上干脆谁也别值得了!” 她倔强的哭腔实在是让顾琮远崩溃,他一把将人紧紧抱住,恨不能与人融为一体。 “遥儿……”顾琮远素来能言善辩,有着将顾子宴及其太子党气死的功夫,可面对怀中的路遥,却是不知说什么。 路遥知道他今日当真是彻彻底底的敞开了心扉,在这沉重之中,似乎也隐隐的看见了希望。 “顾琮远,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一个人承受,也不要骗我瞒我,好不好?”她说完这句,又颤声补充道,“就当是……就当是我求你了。” 这句话说得既卑微又小心,顾琮远这辈子从未有过这般肝胆欲裂的感觉。 他想说一句对不起,可张了张嘴,喉间便是一阵酸涩难当。 “我一直不说,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我真的真的很爱你,抛开琮王的身份,我路遥便只爱顾琮远这个人而已。”她滚烫的泪水落在了他颈窝,“所以,让我来拯救你曾经的伤痛吧,好不好?” 2k网 第五百八十九章:听天由命 顾琮远这辈子也没掉过几滴眼泪,他素来是个硬性子的人,在暗影阁的这些年,早就失去了原本的感情和人性。 直到今日路遥对他说出了这番话,愿意将他从那黑暗之中硬生生拉出来,不惜一切代价也愿意拯救他。 顾琮远埋在路遥的脖颈间,正紧紧抱着她,不知何时她颈间便是一片温热濡湿。 这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或许完了。 路遥先前也从未料到过顾琮远也会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当她感受到臂弯中的人正在轻轻颤抖,并且不断有滚烫的泪滴从颈间滑落时,路遥彻彻底底的傻眼了。 该怎么办? 该怎么安慰他才能让他止住眼泪? 一阵极其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心脏犹如被一只手在不断翻搅,疼痛难忍,酸涩难当。 “遥儿,本王一定让你失望了吧……”顾琮远开口的时候,即便声音是沙哑无比的,可是语气却平稳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路遥最心疼的便是他的不断隐忍,轻轻拍着他的背脊,柔声安抚道:“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失望。” “这些年来,你实在是背负了太多东西,有一些痛苦原本不应该强加在你身上,结果你硬生生扛着这些苦楚,忍受到了今天,这又是何苦?”她每说一个字,脑中便不断的想起顾琮远往日坚毅冷峻的表情。 即便是强硬如琮王,其实也不过是**凡胎,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的人罢了。 可是顾淮偏生要将他培养成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让他在这些年中失去了太多原本属于他的东西,那些温柔,那些宽和,那些暖意…… 尽数消散在了顾琮远如今这一双凉薄的眼眸之中了。 “可我不得不继续走下去,即便是我不想。”顾琮远轻轻抬起了头来,即便是落泪,他看上去也与平时并未太大差别,无外乎是眼尾带着薄红,鼻尖也微微带着绯色。 琮王二殿下称得上是天生丽质了,哭都哭得比别人更加勾魂摄魄。 分明是这样好看的颜色,却让路遥感到肝肠寸断。 他一抬眸,对上了路遥的视线,道:“这些年来,我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了很多人,有时候做梦,都会梦见他们来找我寻仇……可那些都是暗影阁的任务,我推脱不掉,到后来,我也变得麻木不仁了。” 对于那些生生死死,顾琮远也变得全然冷漠了起来,毫不在乎了起来。 路遥有些焦急的问道:“那为何不能离开暗影阁?如今你在琮王府,有着天盛王朝最强悍的军队,这一切都是你的,天高皇帝远,暗影阁难道还要一直操控你吗?” “我只是他们的傀儡罢了,即便我逃到天涯海角,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你记不记得有一段时间,你和元宝经常能遇见暗影阁的杀手……”他眼神中带着极其隐晦的畏惧之色。 “记得,自然是记得的。”路遥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垂眼看着他,“那段时间我还以为是你在朝堂上得罪了其他人……想不到……” 后来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是暗影阁杀手,只不过路遥那时惊奇的发现,顾琮远在默默的保护他们,并且是竭尽全力的护着妻儿,半点的威胁也不允许存在。 她这才放下心来。 顾琮远带着几分水光的眼睛看着路遥,惹得她心驰摇曳:“都是我不好,才会拖累你和元宝,我知道一般人看见我,便像是看见疯子一般,骂我冷血,斥我无情,我承认我如今就是成了这样的恶人……” “可是即便是我十恶不赦,也从未想过伤害你和元宝。”他似是在恳求什么一般,语气放得很轻,“遥儿,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独独没想过要伤害你们,你们对我来说,是这世上唯一的慰藉。” 路遥的眼眶微微酸胀了起来,她点点头,道:“我相信你,绝对信任。” 她并不是在哄着这个脆弱不堪的人,而是发自内心的信任。 顾琮远这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下来。 太幸运了…… 路遥如今这个反应,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一种解脱,并没有暴怒如雷,也没有失望透顶,而是早就知道了他的秘密,今日接受起来也是十分平静…… 这让这位冒牌的琮王殿下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安慰。 “顾琮远,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我对你的感情与信任,没有半点掺假。”路遥仍旧是环着他的脖颈,轻声细语般喃喃道,“你不是恶人,也不坏……” 顾琮远似是想要反驳,但被路遥忽然啄了一下唇畔,便哑声了。 她嘴角甚至挂着浅浅的笑意,告诉他道:“其实从一开始,你便是个善良的人,但凡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心狠手辣,便不会给常山留一条命了。” 顾琮远被人看穿了这点小心思,不由得垂下了眼帘,并不作声。 他并不喜欢让旁人觉着他是个善良的人,暗影阁出来的人从来都不知道善良为何物,他甚至扭曲的将善良与懦弱画上了等号。 可路遥偏偏不是旁人,她是他心尖儿上的人。 因此当她温声软语的说他善良时,顾琮远竟然发自内心的感到欣慰和感激,幸好路遥不会唾弃厌恶他。 他没有下死手去杀常山…… 即便是打成了那个样子,但是依旧给常山悠悠的吊着那一口气儿,否则按照顾琮远素日的性子,发现了手下与苏轻烟私通,此刻的常山便已经在阎王殿领取爱的号码牌了,还哪里有命与那女人苟且。 “遥儿,真的谢谢你一直陪着我。”顾琮远缓缓放开了她,眼底尽是一片情深,“我愿意向善。” 听见他这样说,简直是个比捡到十万两银票还要开心的消息。 路遥瞬间就笑弯了眼睛,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顾琮远轻轻颔首,眼底也流露出了几分笑意来,只不过仍旧犹疑的道,“但是,这么多年,我从未做过好人,忽然之间可能也不知如何改变,但是等我完成暗影阁的事情后,就一定远离他们,好不好?” 路遥笑容蓦地一凝:“暗影阁 的事情?” “我知道你会因为这个而不解,但是我也无可奈何,若是不去完成父亲交给我的事情,我就永远无法从那里抽身出来。”他骨鲠在喉,痛苦难当,“我也不想这样……对不起。” 顾琮远所说的事情,无外乎便是推翻顾基的统治,将这天盛王朝的大好江山交给顾淮那个老东西,那个在轮椅上,在黑暗中过了大半生的恶鬼。 这件事情一旦发生,他们还哪里谈得上远离暗影阁? 那便是陷入了另一个永不超生的境地。 而且,先前便有人说玄机营功高盖主,一直处处想着打压顾琮远,当初路遥还能相信他本心没有那个意思,可是如今偏偏听他亲口承认了。 他顾琮远要谋权篡位。 如此一来,这简直不算是猜测了,这就是活生生的把柄等着那些虎视眈眈的臣子们去抓! 路遥脸色一点点严肃了起来,她一本正经地扶住了他的肩膀,道:“顾琮远,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和你强调。” 他怔怔的看着她,道:“你说。” “那我便简单粗暴的说了,你帮助前摄政王来暗算当今圣上,妄图颠倒江山,谋权篡位,这是不对的,你不能这样做。”她声音很和缓。 越是如此温柔平和的声音讲出来,便越是让顾琮远觉着心头巨震。 这是…… 不对的吗? 琮王二殿下杀伐决断,什么大场面没见过,难道他心中会没有一点断绝是非的能力吗?可是偏偏在这个自小便被洗脑的问题上,他半点判断力都没有。 从小父亲便告诉他,天盛王朝是他们的,顾基就是个卑鄙小人,耳濡目染,顾琮远便也如此以为了。 可是路遥,他最爱的女人,忽然之间来告诉他,这些都是不对的,全都颠倒了。 顾琮远少有的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来。 旋即,他眼中的迷惑渐渐消失不见,顾琮远又想起了父亲的教诲,取而代之的,是他目光中的笃定和阴狠:“不。” 这回愣住的变成了路遥:“不?” “不可能的,这件事情,我是不会改变的。”顾琮远一字一顿的道,“那些仇恨老早就在我心中生根发芽,如今,已经是覆水难收了。” 路遥最担心的便是这件事情,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她坚定的道:“顾琮远,你听好,其他事情我都可以迁就你,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一定不会放任你自甘堕落,一步步错下去的!” “遥儿,你又何苦如此执着?难不成如今我琮王的形势不够好吗?”顾琮远也不能理解她的做法,不明白好端端的她为何要来改变自己。 这二人便在这个问题上僵持不下,谁也无法说服谁。 路遥实在无力与他吵架,只再度抱住了他,告诉他:“一切都有我在,我说过,我要救你。” 她绝对不会看着顾琮远一步错,步步错。 2k网 第五百九十章:命运如此 这边常山被顾琮远责罚的消息瞬时之间便传遍了整个琮王府。 毕竟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来,就算是有人再想隐瞒此事,也瞒不住了。 楚怀玉正在闺房之中挑选着丝线的颜色,便见探春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虽是紧张,但面上还是带着几分掩盖不住的窃喜。 是那种看了热闹后独有的窃喜。 楚怀玉光是看了她一眼,便不屑的冷嗤了一声,心不在焉的问道:“你这是听见了什么好事儿?竟然笑成这样?” “嗨呀,小姐,这哪里是什么好事儿?”探春立刻便凑了过来,明显是巴不得要赶快和人分享这个八卦了。 她虚张声势一般,向外看了几眼,确认了没有人,才神经兮兮的掩唇道:“简直是一件惊天消息,奴婢方才听见的时候,甚至还有幸目睹,简直要吓死奴婢了!” “吓死你?怎么可能。”楚怀玉手上停了下来,但是纤纤十指上还是缠着颜色各异的丝线。 她狐疑的看着探春,这个丫头素来最是胆大的,从在侯府的时候便是了,楚怀玉这才趁着出嫁的时候将她给带了出来,正好平日里一些需要咋咋呼呼的事情便都交给她来。 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将这胆大包天的人给吓到? 简直是无稽之谈。 “你是不是存心耍我?”楚怀玉好笑的看着那人,眯起了眼睛来。 “奴才怎么敢戏耍小姐您呢?听我说呀,那个常山,小姐您知道他吗?”探春十分夸张的比划了一下,大概比划了一下常山的身高。 楚怀玉眼神闪烁了一下,她可不能让探春发现她那天偷偷溜出去贿赂常山的事情,便磕磕巴巴道:“知道……知道啊,不就是经常和降香走在一块儿,高高瘦瘦的那男子么?他怎么了?” 探春忽然一拍手:“对,就是他!琮王殿下身边的第一红人,让王爷给打了!” 楚怀玉一愣,下意识便问道:“为何?好端端的打他作甚?” 探春似是方才被冲击到了似的,一个劲儿的描述那鲜血淋漓的画面,硬是不说原因因为她也不太清楚。 “小姐,您是不知道,那常山正正好好被王爷给罚了八十军棍啊……一般人早就没命了,他竟然还能活着被抬走,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小丫鬟啧啧称奇,道,“而且,他被打晕了好几次,晕一次,王爷便命人泼水上去,硬生生将他泼醒。” 楚怀玉也不由得汗毛倒竖,心想:“这顾琮远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她撅了撅嘴,最开始还很不屑这件事情,可是呛不住探春讲得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然后呢?” “然后宛双姑娘还被人摁在,在一旁监刑,她和常山是什么关系?还能看得了这个,当场就要哭死过去了,一直哀求王爷打她,不要打常山,可是王爷哪里会听这个?”探春怜惜似的叹了一声,“唉,命运啊!” “这……王爷平日里不是很喜欢他们两个的吗?为何忽然之间要下如此狠手?”楚怀玉简直是太不 能理解了。 在她的印象之中,顾琮远并非是外人描述的那般狠辣薄情,而是一个外表冷漠、内心温和的男子。 可是今日听探春回来一讲,当真是刷新了楚怀玉对顾琮远的全部印象,这个人变得心狠手辣又刻薄寡恩。 “怎么连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手下都下死手,万一常山死了可怎么办?”楚怀玉禁不住蹙起柳眉,朱唇一抿,“真是够心狠。” “可不是么?这世上简直没有比王爷更加心狠的人了。”探春也跟着搭腔说道。 好歹常山和宛双也算是帮助过楚怀玉的人,她还是对那二人很有好感的,怎料转眼之间,便被顾琮远罚了军棍,又挨罚紧闭。 这还了得了? 探春见小姐面色复杂,也不知在想什么,便自顾自的念叨了起来:“听说啊,是因为常山有一些行为触犯了王爷的禁忌,让王爷觉着那是在背叛他、背叛琮王府,所以常山才会受了这么重的惩罚。” “背叛?”楚怀玉怔了怔。 探春点点头,继续道:“对啊,宛双也是知情不报,维护常山,这才受了牵连。” “那你知道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误吗?”楚怀玉心下不知为何乱糟糟的,“他们真的背叛王爷了?” 探春挠了挠头,面色为难,显然她也不知道,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的。 吭哧了半天,这小丫头才嗫嚅道:“我觉得不会吧,如果真的是背叛了,王爷早不就将他们二人扫地出门了,为何还要留着他们一条命呢?” 楚怀玉垂下了眼睛,不断的整理着手中的丝线,心中比这丝线还要凌乱:“也是。” “听说王爷素来都是如此,不容旁人对他半点的背叛,即便是府中有些侍卫他根本不认识,但是一旦知道那侍卫偷偷给别的府干活儿,或者是在两家来回往来,便会将那人直接扫地出门了。”探春幽幽的道,“一个侍卫尚且如此对待,更何况是暗卫了。” 楚怀玉神情更加复杂了起来,闷声闷气的道:“那……他还真是偏执了一些。” 探春稀里哗啦的一口气儿将这些话都说出来了,才发觉自己似乎不应该在小姐面前说这些。 毕竟琮王殿下好歹是他们的姑爷,这般将他说得残酷暴戾,万一小姐不喜欢他了可怎么办? 见楚怀玉并未多说什么,反倒是自顾自的鼓捣着手中的丝线,探春不由得愣住了:“小姐,您要绣东西?” 那人点了点头,从小篮筐中拿出了一个素白的帕子,上面绣着迎春花。 这帕子递到了探春的面前来,楚怀玉缓声说道:“这个是送给你的,拿着。” 探春当真是受宠若惊,她的手举在半空,也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讷讷的道:“奴婢……奴婢不过是一个小小丫鬟罢了,何德何能拿到小姐亲手绣的帕子。” 楚怀玉不耐烦的递了递:“你要不要?不要就扔了。” “要!小姐绣的,奴婢自然是要的!”她欢天喜地的接了过来,看见上面稍 稍有些别扭的针脚,不由笑道,“小姐分明素来都不擅长刺绣的,怎么这次还有闲情雅致来绣这些了?” 楚怀玉神情古怪,皱了皱眉,道:“不过是闲来无事的消遣罢了,若是旁人说我只会读那些风花雪月的诗词该怎么办?我自然也是要将女红也学好了!” 探春仍旧受宠若惊,笑眯眯的说道:“多谢小姐!” “谢什么,只要你……”楚怀玉正要讲话,手中的丝线刚刚放下,便将那椅子上的另一个小篮筐给刮掉在地。 她顿时大惊失色,伸手要去捡,探春却已经先她一步将掉下的东西捡了起来。 “你别动!”楚怀玉大声叫道。 只可惜为时已晚,探春顺手便已经将那帕子给抖落开了,只见她手上拿着的七八条手帕,上面无一不是一对鸳鸯图案,有的僵硬无比,有的活灵活现。 探春这才发现了端倪。 从最上面的一张手帕看上去,每每往下看一张,第二张的进步便格外的大,也不知楚怀玉究竟下了多少的真功夫在这里。 主仆二人之间的气氛蓦地僵硬了。 楚怀玉几乎就要不能呼吸。 探春看着那手帕,有些不可置信,半晌后喃喃出声:“难怪,难怪一直以来不擅长女红的小姐忽然动了针线,原来都是为了给降香绣这个东西啊……” “小姐,您知道这鸳鸯意味着什么吗?天啊!”她不敢相信的将那帕子举起来,展示给楚怀玉看。 楚怀玉一把便将那几张帕子给抢了回来:“不是的,不是你想象得那样……” “那还能是哪样的,小姐?”探春不想看着她走上迷途,然而也无可奈何。 “你那天将降香的帕子不小心打坏了,便一直内疚,一直自责,开始专心学习女红,不断的绣新的帕子,你怕我发现会劝阻你,便偷偷的绣。”她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可是小姐,降香的帕子应当有非比寻常的含义吧?否则他怎么会那么在乎。” 楚怀玉说不出话来,她有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心虚感。 她悄悄的喜欢降香,可是如今连一句话也不敢和那人说。 她已经不想继续当琮王妃……若不是为了家族利益,她绝对不会守活寡的。 “小姐,你明知道降香的那个帕子对他来说是与其他手帕不一样的,又何苦一直这般执着呢?”探春十分现实而残忍的告诉她,“无论你怎么努力,都绣不出来他想要的那个。” “谁说的!”楚怀玉双目赤红的吼了一句。 她情绪显然不稳定,呼吸都乱了节奏:“我……我能绣出来他想要的那个,我凭什么不能!” 楚怀玉发了疯似的拿起了那针线来,将一个新的帕子拿了起来,穿针引线,不断的绣着,这疯狂的举动很快便扎破了她的手指,染红了洁白的帕子。 探春顿时落下泪来:“小姐,你这是何苦!难不成你真的喜欢上了那个降香,可你是琮王正妃啊!” 2k网 第五百九十一章:我心匪石 “琮王……”楚怀玉泪眼朦胧的吐出这几个字来,“正妃?” 探春见人并不大吼大叫了,忙扶住她肩膀,带她坐了下来,勾起嘴角来笑了笑,赞同的道:“没错!我们小姐是琮王正妃!” 楚怀玉怔怔的盯着探春看,过了好半晌,才终于品出了几分滋味来,她忽然笑了。 探春看她笑,便也跟着笑。 可是楚怀玉笑着笑着,便疯魔了一般,眼泪又落了下来,她娇美的容颜满是泪痕,几乎是一边哭一边笑着:“你知道这个称呼有多么讽刺吗?琮王正妃……琮王正妃,哈哈!” 她一面讷讷的重复着,一面涕泗横流。 探春见她如此,当真是心痛不已,又是担忧又是恐惧,便也禁不住落下泪来:“小姐,您究竟是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以前又是什么样子?”楚怀玉扬起头来,似是在细细的思索着她的过去,轻描淡写的道,“哦,我想起来了,从前我一定是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才女,是我楚家侯府的骄傲,我们全家的希望,是不是?” 探春含泪点了点头,哽咽说:“不仅如此,您从前自信又飞扬,从来都不会在乎男子对你的追求的,可是如今……” “如今?如今你觉得我变了,对吗?”楚怀玉也心觉一阵荒凉,竟像是置身数九寒天一般浑身冰冷,她苦涩的道,“我变得再也不是曾经一生孤傲的楚怀玉了,我变得面目全非了,我变得开始在意男子的看法了……” 顿了顿,她再度落下两行清泪:“可是我也不想这样。” 探春就说,这段时间为何感觉楚怀玉总是有种不对劲儿的感觉,一直躲躲藏藏鬼鬼祟祟,原来是为了给降香缝制那个什么破鸳鸯手帕。 难怪前段时间楚怀玉被降香当众斥责,这位自小便养尊处优习惯了的大小姐也几乎是隐忍了大半。 若是以往,她必然大吵大闹一番,将那男子给禁足鞭打才是。 可楚怀玉对降香就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不仅仅没有生气,反而是愁肠百转的落泪,思考那人口中所说究竟是不是真的。 楚侯府自小便对楚怀玉的要求十分严苛,从每日的课程到吃穿住行,楚怀玉几乎是没有任何自由的。 她嫁进琮王府是老侯爷的意思,她老老实实、忍气吞声的待在琮王府更是老侯爷的意思了。 即便是顾琮远从未正眼看过楚怀玉,尽管二人之间半点的纠葛和恩情也没有,楚怀玉依旧不能回去,依旧要盯着琮王正妃这个名字在此守活寡。 成也是因为这个名号,败也是因为这个名号。 探春又是悲恸,又是不可置信的哽咽着,她看着楚怀玉:“这不是真的……怎么可以发生这样的事情……” 想必那小丫鬟的震惊,她才是最为痛苦的,感觉一直深陷泥潭,却又无可奈何,这才是最为恐怖的。 楚怀玉心中是一声声冷笑,可面上已经没有半点表情 她似是疲惫到了极点:“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啊……分明我什么都没做,你便是如此反应了,更别提被我爹知道会有怎样后果了。” 探春是自小与楚怀玉一同长大的,她更是老爷信任的丫鬟,这些陪嫁丫鬟在她眼中全部都是废物,唯有她一个是有用的。 可即便是自信如她,也猜不透小姐的心思。 直到今日瞧见了这一张张的鸳鸯绣帕,直到她看见了楚怀玉躲躲藏藏的一双手 那双手上全都是细碎的伤口,显然是为了降香而弄出来的。 不可一世的楚怀玉竟然也会为了一个男人卑微至此吗?探春不敢相信,小姐的形象似乎在她心中渐渐崩塌了。 “小姐,你如此轻贱自己,如此作贱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浑身颤抖的问道。 楚怀玉心想:“现在我一定让人失望透顶了吧?现在我一定像个跳梁小丑,努力到这般,依旧不被降香待见,简直愚蠢可笑。” 她索性便破罐子破摔了,轻轻拿起了自认为绣得最好的一张绣帕,慢条斯理的道:“不为别的,只为降香。” 她如此坦然,倒是让探春傻眼了,那人不住的摇着头,道:“小姐,你疯了……” “我没疯,我这段时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楚怀玉也不哭也不闹,便规规矩矩的将那帕子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撞进了怀中,抬起头来,格外平静的看着她,即便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轻轻勾起红唇来,温声道:“探春,还要本小姐给你解释得更清楚一些吗?我全都告诉你,也不管你怕不怕丢人了,因为本小姐喜欢降香,就算他是个死脑筋,我也喜欢他,覆水难收了。” 探春彻底哑声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从头至尾,小姐喜欢的竟然不是王爷,而是那个素来温和却疏离的降香,那可是琮王殿下的侍卫啊……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太可怕了。”探春头晕眼花,若非是坐在椅子上,她保准儿要晕过去了。 她颤颤巍巍的握住了楚怀玉的手,近乎恳求的神情道:“小姐,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降香是琮王的暗卫,你嫁给的是琮王而不是降香啊!” “我知道。”楚怀玉垂下眼帘来,轻轻的抽回了手,“但是已经覆水难收了,喜欢一个人,心意哪里有那么好收回来的?” 若眼前这个人不是主子,恐怕依着探春的性子,就要破口大骂了,如今她只能急得如同热锅蚂蚁,团团乱转:“可是,可是……” “可是你如今毕竟是琮王殿下的妻子,你这样下去,只会越陷越深的,和降香根本不会有结果。”她呜咽道,“更何况,降香那死脑筋,根本看也不看你一眼,你这又是何苦?” 楚怀玉似是让人这无意间的话给中伤了,心下微微一阵刺痛。 她沉默了半晌,道:“难不成我就是这样的命吗?顾琮远不喜欢我,我上赶着贴上去,如今贴成了人家的正妃,照样是强扭的瓜 他从未对我动心。” 探春闭了闭眼,心知小姐算是彻底栽了。 “我喜欢顾琮远,全然是出于爹爹的期盼,和对路遥的不甘心,还有那些所谓才女的骄傲无双……”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道,“可我如今遇见了真正让我心心念念的人,他还是不喜欢我,难道这就是命吗?” “小姐,你为何现在还看不明白啊?”探春可谓是恨铁不成钢了,“你聪明了一辈子,怎么就在这里出了差错?” 楚怀玉迷惑的抬起头来,看向那即将被她气死的探春。 小丫鬟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最好如今便迷途知返,不要在一个不相干的降香身上耗费那么多的精力,别说你们如今毫无关联,就算是被人发现了端倪,你该如何解释?” “我……”那一直信誓旦旦的人顿时被问住了,只得怔怔的看着探春。 楚怀玉这才意识到她这些所作所为算什么,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她一时热血上头,为了情情爱爱不明所以,可是若在旁观者来看,她这感情叫什么呢? 大抵是叫奸情的,因为名不正言不顺。 “那人如今与你没有半点牵扯,但是你一直这般冲动下去,迟早会被不相干的人发现你的心意,到时候降香未必明白你心事,倒是让卑鄙小人给看去了!”探春愤怒的拍桌道。 楚怀玉刹那之间也语塞了:“怎么会……我,我是光明正大的……” “小姐,”探春打断了她,连连摇头否认,“你如今与琮王殿下一纸婚书在身,便抵得过你所有对降香的喜爱了。” 这句话简直是一盆冷水,又是当头一棒,直接将楚怀玉给说懵了。 好像是这么个理,她堂堂大小姐男色上头想不通,倒是让清清白白的旁观者给说清楚了,这才后知后觉事态的严重性。 “我原本不是这个意思的,我不想处处都被爹爹控制,包括我对谁的喜爱……”楚怀玉眉眼低垂,看上去带着几分茫然和委屈,她忽然眼睛一亮,似是在向探春展示什么一般,“我现在好不容易不靠着他的旨意,便有了喜欢的人,我其实很开心。” 探春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若是有其他人被控制着吃穿住行,言行举止,也不怕什么,最可怕的便是如楚怀玉这种,被老侯爷控制着一切思想。 原本在侯府受掌控的状况下也是个聪明人,骤然之间有了一丝丝自己的想法,便如同乍破的天光,令楚怀玉忘乎所以。 “你与降香究竟有没有结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这件事情一传出来,王爷立马便会对侯府展开攻击,到时候败坏的是琮王府与楚侯府两家的清誉。”探春说道,“而且,小姐多年来京都才女的名号也毁于一旦了……” 楚怀玉急了,辩解道:“可我不想为任何人而活,我只想为自己活着!” “小姐,不可能的。”探春眼神讳莫如深,她似是而非的叹息了一声,“这就是你的命。” 2k网 第五百九十二章:口是心非 楚怀玉性情虽然比寻常人要骄纵跋扈许多,但是并非是不通情理之人,而是因为她自小生存的环境所致。 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但是楚侯爷素来没有什么男尊女卑的恶劣观点,反而,他无比喜欢这位嫡出大女儿,几乎将此生所有的心血都交到了楚怀玉的身上。 因此,她的成长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没有吃过半点委屈。 可是这次在降香这里便有所不同了,她开始怀疑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 思来想去,又加上探春前几天的百般提醒,几乎就是跪在地上求着她不要做傻事了。 楚怀玉哭笑不得,顿觉自己里外不是人,她告诉探春说:“我只不过是想还给降香一个人情,就算是喜欢,也是在心中默默的喜欢,又何尝做过半点的糊涂事?” 探春这才稍稍放心下来,并且不再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了。 原本楚怀玉也是将探春掏心掏肺的话给听进去了的,可是谁知姐妹相劝,不如降香一点点的风吹草动。 这不,她今早起来,便听说降香在收拾东西,准备启程要走了。 便神情焦灼的揪着探春问了没完没了:“他要去哪里?为何我不知道?” “小姐,他的事情,我们知道做什么呀!”探春面色为难的道,“让他自己处理不就好了!” 楚怀玉见人要走,一把就将人给拽了回来,追问道:“可是我听方才路过的下人说,降香要出远门儿了,那他多久才能回来?” “我的好王妃,您不是答应我了,不去过问降香的事情吗?”探春无奈的看着她道,“难不成这么快就反悔了?” 楚怀玉怔了怔,露出有些恼怒的表情来,道:“我哪里会反悔!不过是还欠着她人情,心中有愧,想要尽快还给他罢了,你别废话了,赶紧告诉我!不然我就要过去一直缠着他了!” 探春最怕的就是她家小姐破罐子破摔这一套,她忙道:“别别别,我说……” “前段时间王爷不是和五殿下接了冀州贪污案么?前几天一直在准备要出门的事情,路遥也跟着王爷去,降香则是作为侍卫跟去,今日便启程了。”她嗫嚅道。 探春压根儿就不想与楚怀玉说这些,唯恐她心痒痒,不过一瞧她那表情,显然是不对劲儿了。 她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怎么今日我才知道这件事情,而且,路遥为何能跟着去?她一个侧妃而已!” “谁让王爷宠爱她呢,真是奇怪了,我们家小姐比她那小家子气的样子好看太多了,王爷什么眼神儿。”探春皱起鼻子来,碎碎的抱怨了起来。 楚怀玉想了想:“反正他们俩腻腻歪歪又不是一两天了,就算是出门也不会带着我的,更何况冀州贪污案这么枯燥又无聊的事情,随他们磨蹭去。” 她转身从抽屉里拿了一个白白的东西,瞬间塞进了袖子里便跑了:“我出去一趟!” “哎,小姐!”探春下意识便知道她要去找谁,但是也阻止不得,只得无奈的垂下了手来,望着那人的背影怨念道,“ ……早点回来。” 楚怀玉火急火燎的冲到了降香所居住的院落,停下了脚步。 她向里张望了几眼,听见有收拾东西的声音,心下安定了几分,看样子降香还没走。 “没走就好,本小姐就等着你。”楚怀玉飞快的整理了一下碎发和衣襟,将自己饬得完美无瑕,才款款的站在了一边儿。 乍一看像是路过的,可但凡细看,简直矫揉造作无比,很明显是来这里蹲人的。 那高挑颀长的身影飞快的走了出来,楚怀玉连忙将那探头探脑的动作给收了回来。 长靴迈出来的一瞬间,她便恢复了那往日清高不可一世的样子,下颚微微扬了起来,全然都是大小姐的派头。 降香瞧见她的刹那,显然是怔了一下。 但是他心下对楚怀玉还是有气,又有几分戒备,便轻轻颔首了一下,背着包袱拿着长剑便要走。 “哎……”楚怀玉被这操作搞得一呆,怒不可遏的一跺脚,道,“降香,你敢当看不见我!” 那背影一顿,无奈回身,道:“王妃,我方才打了招呼。” “我不要你和我打招呼。”楚怀玉一只手绕着头发,眼睛也不看着他。 降香扫了她一眼,也挪开了视线,淡声道:“既然王妃无事,那属下告退。” “等等!”楚怀玉急了,伸手要拽他衣袖,谁知那人穿得是劲装,没有宽袖,只有护手,她又拉不到护手,便正正好好牵住了那人温热的手。 她顿时被烫了一下似的缩了回去:“……” 降香也僵硬的站在原地,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你别误会,我今天来……不是来找麻烦的。”楚怀玉半晌,才别别扭扭的开口说道,“我是来还你东西的。” 她说着,递出了一方白白净净的帕子,上方绣着两只鸳鸯,和他原来的帕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降香禁不住心头一跳。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手帕,看得楚怀玉心头发毛。 好像降香看着的并不是她和她的手帕,而是透过了多少年的岁月,看见了另一个人。 “那个……这是我绣的,我说过,我会绣鸳鸯的,你先前不信,现在总该信了吧?”她紧张得声线有些哆嗦,表情还是一等一的别扭和傲娇,“我知道绣的不如原来的那个,也知道那个帕子对你来说意义非凡,不可替代。” 楚怀玉不知为何,也不敢看他,却慢慢涨红了脸颊:“但是,你总不能拒绝别人的好意,一直拒绝的话,所有的好运都会离你而去了……你、你知道吗?” 降香愣着,不说话。 楚怀玉仍旧举着手,看样子有些局促不安,害羞又焦灼,道:“我很想和你说声抱歉,先前是我不对,打坏了你的东西。” 好端端的,一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跑来找他道歉,降香简直是不可置信了。 先前还蹦着高的要让降香好看,转眼之间便成了这般唯唯诺诺的乖巧模样,让降香有些猝不及防。 “呃……王妃 其实不用向我道歉,我只是一个下人。”他客套的道。 “可我没拿你当下人!”楚怀玉抬头看着他,几乎就是不假思索说出来的,二人纷纷一愣,她手足无措的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当你是琮王的兄弟,而非下人。” 见人仍然傻站着,她一把将那帕子塞到他手中去,道:“这东西别还给我,不喜欢就扔了,反正我就随手绣一个,给你的。” “王妃这又是何必?”降香盯着手上的白帕,声音低低沉沉的。 楚怀玉直接抱臂道:“没有何必,我只是想说,你可以选择原谅,也可以选择不原谅,但是我……是真心实意的向你说对不起的,降香。” 话说到最后,她莫名有些眼眶发酸,吸了吸鼻子,道:“还有!你先前说本小姐任性妄为,我……勉强、一般、凑合承认吧,谁让我就是那么有钱那么家世显赫呢?” 降香哭笑不得的道:“还是头一次见人道歉如此凶猛的,王妃当真是不容易。” 楚怀玉转头便瞧见了他的笑容,不由小鹿乱撞起来,巴不得再也挪不开眼了。 可是她却是很清楚,自己不可以与降香有所牵扯,只要她楚怀玉还是一天琮王正妃,那便不能与其他男子眉来眼去的,即便那顾琮远根本不喜欢她,整日带着路遥潇洒快活。 楚怀玉不得不承认,她对降香不仅念念不忘,还一天比一天喜欢…… 但是理智是可以战胜感性的。 她如今心中有所定夺,她不会大胆的去追求常山,更不会轻易败坏自己的名声。 “谁让本小姐就是这么厉害,得到了我的道歉和帕子,你就偷着乐吧!”楚怀玉撅起嘴哼了一声,不甘心的又推了人一把,“上次的事情,对不起了!你去冀州照顾好自己,别的我不说了,走了!” 说罢,她转身逃也似的走了,头也没回。 降香当真是对楚怀玉忽然之间的态度转变感到惊愕,怔怔的想着:“她刚才,是让我照顾好自己?我没听错吧?” 楚怀玉对他的态度,是不是有一点与众不同呢? 降香其实并不敢多想,一来,楚怀玉是顾琮远的女人,二来,如今他的身份是杀手,基本上没人愿意将女儿嫁给这种亡命徒。 降香叹息了一声,望着手中的帕子陷入沉思。 前段时间,常山和宛双还没有被王爷暴打之前,二人曾来与他谈心,说:“不要一直沉溺在过去,不然你会错过良人的。” 彼时降香一听一过,不以为意,如今却是蓦地想起这句话来,心中竟然涌上了十分复杂的感情来。 “是我想多了吗?”他喃喃了一声。 心想,自己的确不应该一直沉醉在过去出不来了,那样对他自己也是一种伤害。 他默默收起了帕子,揣在了心口,转身向府门走了去。 “无论如何,也是时候走出来了。” 2k网 第五百九十三章:进发冀州 启程前往冀州,原本并非是路遥与顾琮远的心愿。 如今的京城纵然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其下却是暗流汹涌,他们真的不知道此一去,回去以后京城会变成怎样一幅景象,可否会乱成一锅粥? 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经开路前往冀州,二皇子顾琮远与五皇子顾怀苑骑着高头大马在前方开路,路遥则是与红鸾坐在车里,降香在前驾车。 顾琮远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妻子,这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众人最先还以为他只是带一个王妃撑场面便罢了,未料如今路遥已经沦为侧妃,却还是和他伉俪情深。 外面的一些风言风语便渐渐消散了开来。 而那位骑着白马四处乱转的五皇子,虽是已经加冠之年,却尚未娶亲,仍旧是孤家寡人一个,整日里闲散惯了。 “嘿,今天天气真不错……”顾怀苑笑得没眼弯弯,坐在马背上手脚还不老实,动不动够一下路边的野花野草野蝴蝶。 他看样子颇为明媚,这是他有史以来心情最好的一天了,但是顾琮远则是不同,这位二殿下照旧面无表情,众人看了总是退避三舍。 今日顾琮远如此阴沉,倒也不是因为心情不好,而是因为如今心绪纷乱无比,总觉得几座大山一齐压在了心口似的,让他喘不上来气。 无论是常山,还是宛双,亦或是那个虎视眈眈的楚侯府…… 没有一个可以让路遥与他松下来一口气。 坐在马车之中的路遥悄悄的掀起帘子来看了人一眼,见他面沉似水,倒也不去搭话了。 她自从知道了顾琮远心性里有种根深蒂固的偏执以后,便觉着头痛,想要救赎一个人,是何其艰难的事情,更何况是这位人见人怕的琮王二殿下。 “二哥,这次真的是多谢你了。”顾怀苑与人并排而行,忽然转头,笑得灿烂无比,像是这日的阳光。 顾琮远素来知道这傻弟弟无厘头,漫不经心的道:“谢我什么?谢我拖你去看命案?” “对啊!”顾怀苑啪的一拍手,眼中全然都是向往之情,“二哥你不知道,这些案件我一直都想亲自前去看看,想瞧一瞧那群狗官究竟有多丑恶,然后替百姓们伸张正义!” 顾琮远嘴角若有若无的勾了一下,嗤笑道:“你倒是够善良的。” 那人不以为意,他从来都不会去看别人表情下的深层含义,只在乎自己的心意究竟如何。 因此,他也不会去深究顾琮远那一个笑是否带着嘲讽。 “善良是这世上最难得可贵的东西了,我母妃说了,只要我能做一个善良而顶天立地的男人,争取那些功名利禄,对我来说就一点也不重要,有多少人在那名利场里失去神志,最后一败涂地呢?”他想了想,忽然傻笑了一下,“像我,就更加争不过别人了。” 顾琮远瞧人这般憨憨傻傻的,便道:“谁说你争不过?你处理京城的一些案子不是很厉害?为何妄自菲薄。” 这五皇子素来在朝堂之中都是一个透明人 三番五次提出来意见被打断,纵然旁人都知晓他有断案那种非比寻常的敏锐本领,却也并不因此而高看他一眼。 众人反而虎视眈眈的恨不得将他打压下去,唯有如此,朝堂之上方才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这五皇子当真是厉害而不自知。 “啊……”顾怀苑挠头的手顿了顿,他未料顾琮远还会关注自己这些事情,不由心中有些激动,磕巴道,“二哥你真的这么想吗?你……你真的觉得我办案很厉害?” 顾琮远以前和他无甚交往,只知道他是个傻小孩儿,平日里与世无争 或者说,是太过正直而争夺不过旁人。 总而言之,在他心中这五皇子便是个二傻子,他只敷衍似的点了点头:“嗯。” 常山和宛双那边的事情尚且让他头痛不已,此次出发前去冀州查案,顾琮远是当真没有什么耐心和精力的。 他实在是想不通,他难道对自己的兄弟不好吗? 顾琮远这辈子待谁都十分恶劣,面对皇上都敢命美人前去下五石散,可是唯独面对兄弟算是仁至义尽,谁知如此掏心掏肺之后,反而被人给背叛。 当真是又气又急,又感到万般的无奈了。 那边顾怀苑还在兴奋的搓手:“二哥!太感谢你了!” 顾琮远一愣神,发觉那厮险些越过马背来给自己一个拥抱,忙皱眉道:“不成体统。” “我太激动了嘛!毕竟以前,可从来没有人认可过我的本领,而且,一旦有这些大案,父皇不是交给太子,就是交给你或者三哥,哪里轮得到我?”顾怀苑勉强平复了心绪,道,“这是我办理的第一个大案,一定要成功。” 顾琮远鄙夷的瞧他攥紧了拳头信誓旦旦的模样,他属实拿这傻子无奈,那人再叽叽喳喳的时候,他便不搭话了。 谁知就算是不搭话,顾怀苑也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起来,自说自话,看起来有点心酸,有点可怜。 他那大嗓门儿,坐在马车中的路遥老早就听得一清二楚了,她心想:“皇室之中,竟然还能有如此天性天真的皇子?以往倒是没听说过顾怀苑。” 她掀起了马车窗子上的布帘,向外看了几眼,转而看向了前方驾车的降香,道:“这五皇子什么来头?” 他们距离那人不远不近的,声音压得低一些,也听不清究竟在说什么,因此,路遥才敢放心大胆的八卦,红鸾也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 “也没什么来头,”握着缰绳的降香十分不客气的道,“在王爷一战成名之前,王爷是第一不受宠的皇子,他便是第二。” 路遥一听,不由替那人感到了一丝丝的心酸,道:“你这么说我就懂了。” 红鸾也了然:“结果如今王爷一战成名,跻身成为可以与太子抗衡的皇子,而五皇子还在原地踏步,一直不温不火。” “不错,正是如此。”降香看样子也是心事重重,勉强分散了一点注意力来与她们闲聊,“五皇子对王爷没有什么 威胁,请王妃尽管放心吧。” 路遥颔首道:“看样子也不像是有威胁,扮猪吃老虎的人都没他这么傻的,一个案子,瞧把他兴奋的,恨不得转圈儿了。” “一个一直以来生活在众人轻视和鄙薄之中的人,突然之间被人给了点好处,他自然会找不着北,觉着那人简直是自己的伯乐,王爷也是无心插柳,让五皇子对他感到感激而已。”降香缓声道。 路遥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失笑道:“我们降香倒是活得很通透,像是经历了很多事情一样。” “杀了很多人还差不多!”红鸾用手刀比划了一下脖子,呲牙咧嘴的道。 降香脾气向来很好,也不在乎小丫头对他的评价,因为这个评价还算是十分中肯的,他的确杀了很多人。 暗影阁出来的人,就没有事干净的。 路遥瞧着那人温和的样子,忽然便想起常山和宛双告诉她和楚怀玉的事情。 不由心下复杂了起来,难怪降香一直像是饱经沧桑,看破世事的样子,原来是因为死了老婆…… 失去了一生挚爱,才变成了如今这谁说也无所谓的样子,看似温和,其实心早已经死了。 路遥不由感觉此人命运多舛,属实可怜,哪天要去和顾琮远说一说,给这可怜人涨一点月例银子。 就在此时,顾怀苑晃悠到了马车边上来,看见路遥的车帘是掀起来的,便也兴奋的凑过来搭腔道:“嘿,二嫂!” “五皇子。”路遥浅笑着微微颔首。 估计这小子实在是被他二哥冷落得紧了,这才兴冲冲过来与路遥搭话,这人的嘴当真是一刻也停不下来:“二嫂路上可还觉着颠簸?还适应吗?” 路遥看向他,道:“一切都好,以前我也经常与王爷出门,早就习惯了。” “哎,有了家室可真是好,走到哪里都有一个陪伴和照应,不像我,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姑娘们见了我都说傻。”他郁闷的皱起了眉头来。 “可不就是傻么……”路遥小声嘟囔了一句。 那人忽然拨云见日似的,朗声笑道:“哎!二嫂,不是我说,我二哥可真是俊朗神飞的京城第一美男子!” 此话一出,顾琮远脑筋一抽,不知这死小子又在说什么鬼话。 “此话怎讲?”路遥哭笑不得的问道。 “这还用怎么讲?”顾怀苑十分夸张的摊手向顾琮远的方向去,“你看看,你看看,我二哥生得可不就是天神下凡的样子吗?二嫂,你能嫁给我二哥这样的好男人,我真的替你感到幸运。” 路遥算是看出来了,如今这顾怀苑不仅仅是因为顾琮远的无意之举而感激,而且还失了智…… 她僵硬的点点头,干笑道:“是,我也觉着我很幸运。” 那人性子当真憨直,还道:“二嫂,你和二哥感情这么好,一定不止因为他长得好看,还因为他性子好吧?” 路遥惊了:“你是第一个说他性子好的人。” 2k网 第五百九十四章:忧愁重重 驾车的降香以及在车里看热闹的红鸾全部惊呆,心道:“这五皇子是真的疯球了。” “难道不好吗?”顾怀苑见众人全部呆若木鸡的样子,很是奇怪的道,“二哥是第一个在朝堂上帮我说话的人,以前从未有人帮我说过半句话的,这些我真的很感激二哥。” 路遥算是看出来了,顾琮远无意之间,彻底的收买了一个人心。 顾琮远也驾马稍微靠近过来,道:“不过是无心之举,你不必一直感谢我。” “看吧。”顾怀苑又笑嘻嘻的道,“我二哥还这么谦虚,简直是绝了。” 路遥汗颜道:“我看你也是绝了。” “我可是鲜少对人有如此之高的评价,二哥真的是我见过最为了不起的人了,二嫂,你可也太幸运了!”顾怀苑禁不住连连吹捧。 路遥视线一扫,只见顾琮远虽是仍旧面色如常,却缓和了不少。 显然,五皇子的马屁虽然拍得很明显,可也拍得响当当,一下子就将顾琮远给吹捧得心服口服了。 她失笑,看来这招对顾琮远还是很受用的嘛……那她下次也要试试。 顾怀苑就是一个话匣子,里面总有说不完的屁话,他道:“二嫂,你可是不知道,当年我二哥挂帅归来的时候,那叫一个满城沸腾,所有的百姓夹道相迎……” 提起这段光辉岁月,顾琮远面上稍显得意的神情已经难以隐藏了。 顾怀苑夸张的比着手势道:“那天我还清晰的记得,简直就是万人空巷的盛况啊,满城百姓人挤着人,都快叠罗汉了,小姑娘们也都跑出来面红耳赤的来看我二哥!” “……”顾琮远心想这话题走向似乎有点不太对劲了。 路遥当年没看见那景象,她当时并不在京城,不由一笑,意味深长的道:“说,你接着说,让我也听听当年究竟是有多少个姑娘为了我们二殿下前仆后继。” “那可真是多了去了,数都数不清,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女人。”顾怀苑的求生欲显然为零,丝毫没有注意到顾琮远逐渐僵硬的脸色,还在滔滔不绝,“当年我天盛的民风尚且不如今日开放,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姑娘们全都跑出来迎接一位皇子的,那天天上下的不是雨,而是花。” 路遥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 一位年轻气盛的少年将军,还是天盛王朝的皇子,在花海之中驾马前来,满城百姓夹道相迎,女子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不得不说,她倒是还真觉得嫁给顾琮远是个捡了便宜的大好事了。至少路遥得到了那群女人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 她看那顾怀苑唾沫横飞还在吹捧的样子,心道:“这五皇子若是在现代也当是一个金牌推销员了,一定爆火到天天上热搜。” 路遥脑海中已经有了画面,五皇子在镜头前对着众人激动道:“这就是我们天盛王朝的二皇子,有颜有钱,还不花心,所有女生,嫁他,嫁他,嫁他!” 思及至此,路遥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越笑越猖狂。 红鸾在一旁惊疑不定的道:“五皇子疯了,我们家小姐也疯了……” 顾怀苑还在喋喋不休,其中自然有不走脑子的成分:“嗨,就别提那群小姑娘见了我二哥发疯,我今日见了,不是也要发疯的吗?若我是个女子,我” “住口,顾怀苑。”顾琮远一个马鞭虚虚的打在他马屁股上,马儿顿时受惊蹿出去好几步。 顾怀苑险些没被甩下来,愤愤道:“嘿!二哥,我夸你呢!” “你再这样夸我,说什么满城的小姑娘都为本王疯狂,恐怕回去挨你二嫂马鞭的就是我了。”顾琮远横了人一眼。 顾怀苑嘿嘿笑着,打马跑远了。 路遥见那人欢脱热烈,也觉着好笑,转头道:“你这可真是直接收获了一个大将,保不齐日后他能帮到你。” “本王从没指望过老五。”顾琮远微微叹息了一声,“他能不来裹乱便是最好的了。” 经过顾怀苑这没心没肺的一通瞎胡闹,众人路上的行程似乎也变快了不少,日落之前,便已经抵达了一处驿站。 这个时节,天黑得早,路遥推门进去的时候,手中抱着几个包子,一下子就踩进了黑暗中。 她想伸手去摸索桌上的烛台,却一下子摸到了一个人的手。 “谁!”路遥吓得一大跳。 “是我。”灯火簇的一声燃烧了起来,照亮了顾琮远清俊坚毅的一张脸。 路遥心脏尚且砰砰乱跳,舒了一口气道:“大晚上的,你坐在这里不点灯是想做什么?” “方才进房间的时候,尚且没有天黑,本王坐在这里想事情,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在跳跃的烛火之下,顾琮远看上去竟然有种难得的脆弱。 路遥叹息了一声,将包子放到了一边儿去,坐了下来,道:“因为常山和宛双的事情?” 顾琮远闭了闭眼,他道:“……我想不通。” 这件事情,就算是放在谁身上估计都要想不通,路遥自是也不能轻易评价。 很久了,她都没看见过顾琮远因为一些事情从日影西斜坐到天黑。 这时,房门忽然响了,路遥一怔:“进。” 推门而入的,是降香。 他手上也端着饭菜,看样子是特意和厨房吩咐的,前来送给王爷,道:“属下见王爷今日晚上都没怎么动筷,便带来了这些。” 顾琮远和这三个暗卫都太熟悉了,几乎任何事情都了得的一清二楚,他失笑:“只怕你不是过来给本王送饭的吧?” 降香似是被人戳穿了心事,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是。” 路遥愣神了一小会儿,旋即也想明白了。 降香好端端的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背叛了本王,你却要过来替他们求情,降香,是本王待你们都太宽容了吗?”顾琮远声音之中有难以掩饰的疲惫。 路遥从没想过,那样一个骄傲而孤高的人,也会有这样 脆弱的神情,纵然坚毅,但那坚毅便如同一层薄薄的外壳,一碰即碎。 降香将食盒放下,只在一旁站着,似是也觉着于心有愧。 他一声不吭,顾琮远也不愿意去提起常山和宛双的事情,毕竟那两个人合起伙来欺瞒他的事情,的确不可原谅。 路遥眼看气氛就要僵硬尴尬下去,轻轻开口道:“对了,五皇子那边,你打算如何安排?查案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自然,”顾琮远颔首,看样子胸有成竹,“打从我与皇上推荐五皇子去查案之时,便已经想得清楚又明白了,怀苑其实是个聪明人,或者早在事发之时,便在府中将那贪污舞弊之事想得清清楚楚了。” “看样子根本不需要我们去操心了,这件事情看上去是大案,不过听你一讲,在五皇子那里似乎很简单?”路遥有些不可置信。 她怎么也想象不到,那呆呆傻傻的五皇子,竟然是个心思如此缜密之人,竟能让顾琮远都对此感到认可。 “这便是他非比寻常的地方,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连那一直兴致勃勃想要争功的顾子宴也不行。”顾琮远冷笑了一下。 他心口有些涩滞,缓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情,本王不打算和老五瞎掺和了,到了冀州以后,便让他一个人前去忙碌,等事成之后,回到京城,功劳自然也全都是他的。” 路遥心知顾琮远这次压根儿没想来冀州,全然都是皇上转移太子的仇恨,硬将这高帽儿扣在了顾琮远的脑袋上。 她不忍心见人这般疲惫,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歇着,到了冀州之后,便让老五去处理,我看他那样兴奋,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将事情办妥的。” “你能同意便好,本王还担心夫人不愿意来着。”顾琮远失笑道,“毕竟这也是大功一件。” 路遥拍了他一下:“难道我就那么像个刁钻的女子?” 他二人之间气氛缓和,降香可还在一旁傻站着,他不肯走,似是一定要从顾琮远嘴里听见对常山和宛双的解决方法。 顾琮远扫了人一眼,心中顿时难熬不堪,道:“你守在这里做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顾琮远的性子的,他一定不会轻易饶了背叛他的人,曾经在暗影阁之中,便有对顾琮远心怀不忠的手下,直接让他给砍了头,挂在门口示众。 降香永远都记得顾琮远的手段究竟有多狠,即便是相识了多年,他也很是畏惧王爷。 他真的很害怕常山和宛双最后也沦落成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纵然他们并不是无辜的。 “属下,想替常山和宛双请求减罪。”降香忽然跪了下来,抱拳道,“若是王爷想要惩治他们,便请王爷连属下一并处罚!” 顾琮远冷笑:“你在威胁本王?” “不是的,属下只是希望,王爷能够高抬贵手,若是惩罚,也请让降香来替他们分担。”他道。 “哦?”顾琮远面色冷冽,“那你愿意和他们一起去死吗?” 2k网 第五百九十五章:虚惊一场 顾琮远此话一出,别提是一开始就战战兢兢的降香,连带着一边吃包子看热闹的路遥都惊了一下,险些没将自己给呛死在当场。 她惊疑不定的瞪圆了双眼看向身边之人,只见男子那英挺的面上半点表情也没有,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不会吧? 前几天还只是将常山和宛双揍了一通,难不成这么快就要将那二人给处死了?顾琮远分明前几天还抱着自己哭唧唧说想做个好人的! 降香也顿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王爷……难道您……” 顾琮远高高在上的睨视着那跪在地上的人,他一手撑着下巴,全然不在乎的样子。 降香呼吸都乱了套。 他们暗卫三人和顾琮远自小便相识,一同成长和杀敌,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即便是常山和宛双有些事情一直欺瞒顾琮远,可降香还是自私的不想让顾琮远处理掉那二人。 这么多年的情谊,怎么能说断了就断了呢? “王爷,我们都是陪你上过战场的人,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放常山和宛双一条生路吧,他们……他们一定会迷途知返的!”降香声线都哆嗦了起来,眼眶也渐渐湿润了。 路遥从未见过降香这般卑微恳求的模样,在众人的眼中,降香素来都是温文尔雅、稳重大度的老大哥,彻彻底底的老好人一个。 谁知道在顾琮远面前就永远都只有跪着求饶的份儿。 她一时也傻眼了,不知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剑走偏锋的走向…… 路遥悄悄的觑着顾琮远的神情,那人如今很会收敛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乍一看根本看不见他眼底的悲喜。 “啧啧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路遥咬了一口包子,悄声念叨了一句。 “降香,你现在在这里替他们求饶,知道本王究竟有多心寒吗?”顾琮远缓缓说道。 那人仍旧死死的跪在地上,声音含混而哽咽:“属下知道,但是……尽管您埋怨属下优柔寡断,属下还是难以割舍多年来的友情。” 顾琮远禁不住冷嗤了一声:“你的意思是,即便他们这样背叛本王,将本王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全部透露给了顾子宴,也是没问题的?” “我……”难得的连果敢的降香也吭哧了一下。 顾琮远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语气十分平淡,却不知究竟藏着多少的怒火:“难道就因为他们陪我上过战场,陪我出生入死,我就要毫无条件的原谅他们的任何事情?这是哪里的道理?” 降香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大口吃包子的路遥也禁不住顿了顿,觉着这种场合似乎不应该动嘴,于是嚼包子的嘴都不敢动了。 “他们背叛本王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替本王求求情,让常山顾念一下往日的战友情谊?如今再来说这些,难不成本王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顾琮远眼底毫无温度,声音也陡然变得阴冷无比。 降香已经大惊失色。 他真的很害怕救不 回来常山和宛双的性命,即便王爷说得全都很在理,但是他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相伴多年的兄弟离自己而去,他做不到。 “你真的要杀了他们?”路遥问了一声。 顾琮远转头看了人一眼,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来将降香搀扶了起来。 他这陡然转变的态度,令降香惊恐不已,险些以为王爷下一秒就要送他上西天了。 路遥无奈的看了那人一眼,只见他险些将“我像不像个好人”写在脸上了。 “降香,你不必太过紧张。”顾琮远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似是因为路遥问了一句话,而忽然之间转变了所有的决定,阴沉也不在了,转而竟是几分难得的温和,“本王已经将常山打成了半个残废,又岂会继续咄咄逼人的要他性命?宛双也挨了惩罚,但罪不至死。” 见人不敢相信的样子,他继续道:“除非他们接着还要触犯本王的禁忌,否则我是不会动他们的,即便你们全都认为我冷血无情。” 降香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从方才那过度紧张的状态之中挣脱了出来,降香猛然惊觉自己竟是一身的汗,方才那些话,实在是太让他惊心动魄了。 他狠狠的喘息了几下,似是被顾琮远吓得有些上不来气:“多、多谢王爷。” “不必谢我,其实前几天王妃便劝过我了。”顾琮远全然将这个功劳归功给了路遥,转头看向她,笑道,“都是王妃人美心善,常山的狗命才得以保住。” 路遥咬牙道:“……这几天你倒是越来越能调侃我,再这样信不信我捶你?” “不信。”顾琮远十分自信的挨了路遥的一捶。 虽然王妃在琮王府说话绝对是有分量的,跺一跺脚就能让琮王府抖三抖的架势,但是以前还从没发现过,路遥说话竟然已经管用到了这种地步。 降香连忙拱手道:“多谢王妃出手相助。” “什么出手相助?”路遥一想起顾琮远那显然是受了伤的神情,便打心底里的感到难受,皱眉对人道,“降香,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王爷辛苦了一天,你好端端的提起常山他们做什么?让他们老老实实待在府中不好吗?难不成王爷会对他做什么?” 降香怔了怔,他还真害怕顾琮远会趁着他们全部外出的时候,偷偷派杀手将常山给无声无息的处理掉。 “对不起,王爷,王妃,的确是属下失职了,心中一直干着急这些事情,便忽视了王爷也奔波一天的事实。”降香缓声道,“但是王爷……常山这次的确做错了,可我相信,他并非是全然想透露您的消息。” 路遥听他为常山开脱听得耳根子起茧,百无聊赖的看着他,竟然有些想要昏睡的**。 顾琮远垂下了眉睫,不知在想什么。 但是降香还在滔滔不绝:“常山他只是想与心爱的姑娘在一起,可这姑娘偏偏是苏轻烟,这注定便是一段孽缘,他第一次谈恋爱,头昏脑胀神志不清,大家都可以理解,属 下未料他为爱情能做出这种糊涂事。” 路遥实在是不想看这三个暗卫来折腾顾琮远了,她反手看了看自己前几天新染出来的蔻丹,慢条斯理的说道:“怎么?车轱辘话说了半天,这不还是给常山找借口吗?” “……”降香就知道王妃是个不好惹的女人,“倒也不是为了常山而找借口,只是将属下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顾琮远深吸了一口气,似是有些无可奈何:“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别磨磨蹭蹭,一并说出来,否则我和王妃的耳根都要磨破了。” 降香见他如此说,便一股脑的倒出来了:“常山是毫无经验,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时候,什么话都往外瞎说,而宛双也是一个受害者,她也是因为太爱一个人,才会这样稀里糊涂的隐瞒此事。” 路遥听了,万般理由,也不过是为了那两个人开脱罢了,她干脆就不对其进行评价了。 而顾琮远则是说道:“说来说去,还是这些小儿科的意思。但是本王要告诉你们的是,你们并非是可以随意被爱冲昏头的寻常人,而是我顾琮远最为顶尖的暗卫杀手,在感情上犯错,本就是你们最大的忌讳了。” 降香羞愧得低下了头去:“……是,王爷。” “属下也知道,这段时间王爷昼夜奔波,甚至都有了些白头发。”他道,“属下也不愿看见王爷为这件事愁得白了头的样子。” 降香说得无比真诚,但是顾琮远却是笑了笑,道:“你惯常只会说这些场面话,两边都不得罪。” 有关常山和宛双的事情,琮王殿下一直以来都不太愿意提起,也不知是真的被伤了心还是怎么。 这件事情算是暂时翻篇过去了,任凭降香站在一旁心如擂鼓,路遥和顾琮远也决计不就着这件事说下去了。 “对了,遥儿,楚怀玉最近在王府怎么样?”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路遥让人给问得一怔,下一秒便微妙的挑起眉毛道:“王爷怎么忽然关心起了楚怀玉?” “问问还不行吗?”顾琮远毫无求生欲的道。 路遥闻言禁不住酸溜溜的回他:“那你在府里的时候怎么不亲自去看,出了门反倒是问起我来了,我是她娘啊?” 降香在一旁心虚不已,他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揣在怀里的手帕,那是楚怀玉亲手绣的鸳鸯。 骤然之间,降香不知为何紧张了起来,原本他们之间也没什么事情,可是越想他便越是紧张。 怀中的手帕似乎都变得烫人了起来,降香慌了。 顾琮远见路遥竟是有几分吃醋的意味,免不得笑了起来,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回过神来后甚至还有些饿了,便拿起了降香送过来的食盒,将饭菜端了出来开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路遥怨念的看着她。 “王妃总是误会我。”顾琮远夹了一口菜送入口中,抬头问那人,“降香,那你说本王好端端为何忽然问起楚怀玉呢?” 2k网 第五百九十六章:鸳鸯手帕 降香正在那里和自己内心天人交战,忽然之间被顾琮远这么一问,顿时惊了一下。 那人和路遥斗嘴了几句,看上去果然没有方才那吃人的样子了,紧绷的降香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顾琮远疑惑道:“本王不过就问了你一句,你哆嗦什么?难不成是被我吓怕了?” “是,王爷那么可怕,谁看了都要害怕的,更何况降香成天到晚被你吓,动不动威胁一下……”路遥在一边酸溜溜的道,她仍旧记着他关心楚怀玉的事情,在犯着别扭。 顾琮远眯起了眼睛,他越是瞧路遥这模样,便越是心痒痒,觉着好笑又不好意思直接笑出来。 “你看了本王就不害怕,不仅不害怕,还要趁机损本王几句。”他瞥了她一眼,转头问,“降香,你说话。” 降香简直是骑虎难下,他当真不知自己闲着没事为何进来替常山和宛双求情,分明人家好歹是个伪夫妻档,而求完情被顾琮远吓了一顿之后,还要看着王爷与王妃残忍的秀来秀去,惹得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那……那自然是因为。”降香憋了半天,憋出来了一句,“自然是想看看楚怀玉最近有没有在王府作妖了,毕竟王府不是侯府,断然不准她耍大小姐脾气的。” “对了。”顾琮远直接颔首肯定,眼神却是一刻都不离的看着路遥,微带笑意。 路遥虽是反应了过来,但还是别扭的道了一句:“我信你的鬼话!” 顾琮远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遥儿,前段时间楚侯府一直对琮王府虎视眈眈,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将女儿嫁了进来,难不成当真没有什么反常的事情?” 事关琮王府,路遥自然不能与人一直胡闹下去。 她想了想,那人似乎除了得瑟一点,还真的挺老实的:“她平日里除了看书写诗之外,还有找麻烦之外,倒还真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再想想?”顾琮远抿了一口茶。 路遥见琮王殿下今日的腰带上挂着一小块金子,福至心灵,忽然便拍手道:“想起来了!她前段时间骄奢成风,竟然用金子来打弹弓。” 顾琮远飞快而小声的骂了一句:“……疯婆娘。” 堂堂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平日里不是琴棋书画,竟然是打弹弓,还真是听上去有些不成体统。 “真是够浪费了,也不知楚侯府教出来个什么东西。”他剑眉微蹙,“上次本王听你提起过,似乎有处罚?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没有?” 路遥又是一阵冥思苦想,随后认真的摇摇头道:“没有了。” 也不知为何,一提起楚怀玉,降香便下意识的心脏乱跳,他这会儿站在一边,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了,以往,他可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哦对了,这段时间楚怀玉还真是有点反常,她也不作也不闹,更不会闲着没事跑到我面前去秀优越,而是将自己闷在小院里,还是闷在屋中来着,也不知整日在做些什么。”路遥漫不经心的道。 顾琮远也一怔:“闷在屋中?” 香只觉得心口怀揣的那个手帕已经开始熊熊燃烧了,险些没将他给烧死。 也不知楚怀玉究竟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分明前段时间见到她,降香半点的反应都没有,可是今日听旁人提起,他便格外的在意,心中当真是乱糟糟的。 脑海中也全然都是那位大小姐巧笑倩兮的模样,还有她假装在门口偶遇自己的傲娇模样,甚至是她将手帕递过来的时候,满怀信心的模样。 可是降香的注意力却不在手帕上,那一刻,他只注意到了楚怀玉千疮百孔的一双手。 难道她不擅长女红?难道她那么辛苦,就只是为了给自己道个歉? 降香已经乱成了一团,他认为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有过什么心动的感觉,但是在这一个,似乎还是输了。 路遥和顾琮远聊起那位最近消停下来的楚家大小姐,其实下意识就想到了降香。 毕竟是从降香气势汹汹的与楚怀玉讲了道理之后,那位大小姐才闭上了嘴巴,躲回了房间里。 她心想,别看降香平日里憨憨直直的,一说起话来,连京城第一才女都不是对手啊……真是了不得! 顾琮远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便看见了一个正在发呆的降香,他低声问:“怎么了?” “那个,降香啊……”路遥思索了一下,开口道,“上次那件事情,我也听说了,你没事吧?” 顾琮远云里雾里:“什么事情?为何本王不知道?” 降香见这件事情也瞒不住,还是让王妃给抖落出来了,便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前段时间楚大小姐在王府角落里发泄,也就是用石头子来打弹弓,但是不小心将属下的帕子给打坏了……” 顾琮远面色也陡然一变,显然他也知道那手帕的存在。 连素来处变不惊的王爷都蓦地变色,路遥大概知道那帕子对降香来说有多么的重要了,加之那天常山和宛双对那段往事的描述,路遥觉着,降香也是个可怜的人。 死了老婆就算了,老婆的遗物还让人家给打穿了个窟窿,这世上就没人比降香更倒霉的。 “然后?”顾琮远问道。 “然后,属下便告诉楚家大小姐,不要随心所欲,这里是琮王府,而不是楚家,没有谁是她爹。”降香咬咬牙,干脆一口气说了,“……王爷,对不起,是属下那日的态度不好,属下知错了。” 谁知,顾琮远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她坏了你那样宝贵的东西,你没将她拎着扔出琮王府,本王已经该夸赞你理智了,降香。” 降香汗颜:“……多谢王爷理解。” 路遥和顾琮远都算是对降香往日旧情比较了解的人了,但是他一直走不出来,也不是个办法。 看他闲着没事便睹物思人,就知道他相思病有多严重了。 最可悲的是,这相思病的起源,早就与世长辞了,唯有降香一个苦苦守着这再也没有她的世间。 不过也不知为何,今日提起此事,降香似乎并未因为手帕损毁的 事情而生气,也不知是因为他脾气素来隐忍还是怎么。 路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降香,你当真不介意吗?这样重要的东西损毁,若是我,我想我也会很生气的。” 那是他的命。 降香站在原地,深深的思考了一会儿,才笑着摇了摇头:“生气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属下的气,早就消下去了。” “这琮王府之中,还真是没有人比降香更能隐忍的了。”路遥想了想,才如是说道。 顾琮远神情却并不如一开始那般轻松,只是沉默不语的吃完了饭,才优雅的用帕子擦了擦嘴,道:“降香。” 一听这微微压低的严肃语气,他下意识便以为王爷要给他派任务了,立刻抱拳道:“属下在!” 谁知,顾琮远却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她吗?” 降香未料他会问这个问题,不由微微一怔。 “她已经离开这世上,离开你,离开我们很多年了,即便是再怎么刻骨铭心的感情,也不应该一直沉溺其中,降香,你还不肯放下你的执念吗?”顾琮远鲜少因为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劝他。 但是他最是了解降香了,保不齐坏了帕子之后,他回去要怎么肝肠寸断。 路遥也看向了降香,似乎想知道他究竟会给出一个怎样的回答,是愿意忘记,还是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降香才在烛火昏昏之下,露出了一个有些苦涩又有些温暖的笑容来:“王爷……” 顾琮远微微蹙起剑眉来,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难得的劝他一句:“降香,你就放下吧。” “王爷,”他坚持的道,“如若今日是你,你会放下王妃吗?即便是事过经年,你敢保证你会忘记王妃吗?” 这个问题还真是给了在座两个人致命一击,路遥和顾琮远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个答案 不会。 “王爷和王妃既然已经有了答案,想必也能理解属下的心情了吧?”降香缓缓的道,“你们同样放不下彼此,属下……亦是如此,即便天各一方,那又有什么关系?” 路遥当真是被降香这样的执着给深深地震惊了。 看上去一个温和又稳重的人,内心甚至已经达到了坚韧的程度,若是再这般下去,也不是会不会成了偏执。 也不知是好是坏,但是顾琮远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让他下去。 路遥眼睁睁看着那人推门出去:“哎,降香……” 顾琮远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他这样真的没事吗?常山和宛双两个人就不必说了,感情之事一塌糊涂,可降香到底还是个清醒的人,一直陷在过去,真的不会疯掉吗?”路遥担心的道。 顾琮远又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道:“我也不知道,可或许有一天,便会有一个人走进他心底了,将他再次拯救。” 2k网 五百九十七章:晴天霹雳 以往顾琮远尚在京城的时候,每日早朝的时候必然要与顾子宴呛声一番。 二人之间的唇枪舌战,大臣们和皇上也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这兄弟二人每每呛声,时而顾琮远占上乘,时而又是太子殿下占上乘,只不过吵输了之后,生闷气的往往都是那表面上风轻云淡、浅笑盈盈的顾子宴。 看上去最是阴沉冷傲的琮王二殿下,却从未将太子的话放在眼里,一直以来,反倒是顾子宴背地里气得找不着北。 这段时间,顾琮远与顾怀苑等人进发冀州,前去处理那贪污舞弊的大案子,京城之中最为强有力的皇子便只剩下了顾子宴一个。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当初打打闹闹,巴不得刀剑相见,可是那只“老虎”前脚一走,后脚顾子宴便过上了神仙生活,整日里不是与太子妃东转悠一圈儿,便是西转悠一圈儿。 今日他夫妻二人从皇宫外的酒楼回来,便趁着暖意融融的下午,坐在了宫中闲聊。 那秃头无念在一旁絮絮叨叨的禀报着琮王府最近的动向,顾子宴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最终冷笑着点评道:“顾琮远一走,果然这琮王府便彻底成了一个粪坑,全都是一群没脑子的下人把持。” 太子妃赵清荷也坐在一旁,正给那人泡茶,又端了点心过来。 无念给太子汇报消息的时候完全没有回避赵清荷,可见顾子宴对这位妻子还是十分信任的。 一见太子妃忙来忙去,顾子宴连忙过去搭了把手,将那热气腾腾的茶壶给接了过来,道:“这些事情,平时让下人来做就好了,清荷当心累着自己。” 太子殿下素来擅长虚情假意的关怀,当初便是用这一套甜言蜜语将苏轻烟给骗得死去活来,让那女子很长一段时间都对他死心塌地,割舍不下。 但是如今他为了能够让苏轻烟挽留住常山的心,便也想让那名伶真情实感的爱上常山,唯有二人是双向爱慕的关系,方才能够感谢顾子宴将他们撮合到了一起的恩情。 殊不知,苏轻烟如今对顾子宴没有半点的感恩,反而是想要悄悄逃离东宫。 这一抹淡粉色的身影隐藏在院落的门口,躲在了那威武的石狮子后面,正暗戳戳的向里面打量,侧耳听着顾子宴与太子妃的谈话。 苏轻烟老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常山了…… 她可等不了这些,就算太子如今任何事情都不与她商量,但是她自己还是要主动争取的,即便是过来冒着危险偷听,她也想从那二人的只言片语之中,听见有关常山的半点消息。 无念见这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似乎并没有自己什么事情,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道:“太子殿下,属下告辞。” 顾子宴一颔首,坐在了竹椅上,垂下眼,默默的喝着太子妃沏的茶。 “子宴,为何无念说琮王府如今守卫松懈?”赵清荷说起话来温温软软,若是这个问题是苏轻烟问的,恐怕早就会被顾子宴掐死了。 相反,太子非但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反而还从容的撂下茶盏,耐心解释道:“自然是因为顾琮远与路遥全都出门去了冀州,连降香那个暗卫也跟了过去,府上自然没有什么厉害角色了。” 赵清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并不擅长这些尔虞我诈的计谋,但是顾子宴平日里最喜欢和无念还有苏轻烟这种人讨论情报消息,身为正妃的赵清荷为了能与夫君多说几句话,提几句他感兴趣的话题,便格外费力的问一些白痴问题。 她自认为问的很有水准,可是在顾子宴眼中,简直是傻得可爱了。 越是瞧一个毫无心机的女人如此讨好自己,顾子宴心中便越是畅快,人总是要有一些依托的,像太子这种老奸巨猾的人,反倒是不喜欢找聪明绝顶的依托了,将目光放在这毫无顾虑、呆呆傻傻的赵清荷身上,似乎也能成为一种慰藉。 门口偷听的苏轻烟禁不住有些黯然神伤。 即便她如今对顾子宴已经彻底心灰意冷,但是看见他对两个女人态度竟然能够相差这样大,还是禁不住十分心伤。 太子妃显然不太适合聊这些话题,想问又不敢问,最后磕磕巴巴的道:“可是我记得……” “记得什么?”顾子宴闭目养神。 赵清荷见他愿说下去,道:“记得琮王府是有三个暗卫的,除了那个和琮王去了冀州的降香,不还是有一个常山和一个宛双吗?” 这个问题总算是问到了点子上,苏轻烟头皮一紧,立刻竖起了耳朵来,几乎就要贴在大门上了。 “哦,你说他们两个。”顾子宴眼睛也不睁,慢条斯理的说道,“顾琮远那孙子好像发现苏轻烟和常山的破事了,而且宛双为了给常山打掩护,假装自己与常山才是一对儿,结果双双被罚了。” 此话一出,正在竖起耳朵偷听的苏轻烟顿时如坠冰窟! 他们的事情被琮王给发现了…… 那常山岂不是? 赵清荷也是讶异的微微掩唇,柳眉低垂,问道:“常山被罚?琮王手段那么狠,该不会杀了他吧?” “杀了倒是不至于,毕竟顾琮远和常山认识了多少年了?”太子声线渐渐和缓了下来,他竟是笑了,带着那样浓浓的嘲讽意味,“不过常山也是蠢驴一个,他被顾琮远给罚了军棍,整整八十棍,打到最后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赵清荷几乎听不下去了,她有些难受的拍了拍胸口:“殿下别说了……” 顾子宴见人害怕,一面笑着,一面刻意的将脸凑上前去,不依不饶的接着说道:“听无念传回来消息,常山的大腿好像都烂掉喽!也不知道后半辈子会不会是个只会在地上爬着走的残废!” 赵清荷被吓得够呛,捂着耳朵尖叫起来。 顾子宴最喜欢逗弄这素来胆小的太子妃,即便是用别人的痛苦来取乐,他也全然都不在乎。 但是毕竟有人在乎。 这些话他们听着嘻嘻哈哈个没完,可是对于苏轻烟来说,简直就是拿着刀子在她心口割,与其让她在乎的常山受苦受折磨,还不如让苏轻烟来替他承受! 她头晕目眩,几乎踉跄了一下,而后大脑一片空白的直接冲进了那院子里,扬声质问道:“太子殿下,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正与太子打情骂俏的赵清荷被这凭空出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娇躯微微一颤,一下子缩进了太子怀中:“呀,怎么会忽然进来一个人?” 顾子宴瞧见苏轻烟神情惶恐空洞的站在这里,一下子就被扫了那大好的心情,狠狠皱起了眉。 “没规没矩的,是谁允许你在这里偷听的?”顾子宴冷声呵斥了一句,显然如今他彻底的将苏轻烟当成一个下人了。 赵清荷缩在太子怀中,并非是因为被吓得颤抖,而是被他这截然不同的态度而中伤,感同身受一般,觉得苏轻烟今日的结局,便是自己明日的下场…… 但是顾子宴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安抚道:“清荷吓到了吗?” 她便瞬间打消了先前的顾虑,温和的笑了笑,摇摇头。 苏轻烟哪里顾得上看他们二人秀恩爱而心痛,她为常山那件事情早已经肝肠寸断了,慌张不已的问道:“太子殿下” “你还没有回答本宫,”顾子宴蓦地冷冰冰的打断了她,道,“好端端的,你冲进来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要吃板子?哼,就你这身板儿,别提是八十板子,就是二十板子,也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了!” 苏轻烟面上丝毫没有恐惧,全然都是为常山那件事情着急。 她好似不在乎接下来太子会如何处罚她了,连声问道:“殿下,我方才听你说……常山他、常山他被琮王处罚了?他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太子殿下!” “怎么回事?苏轻烟,也亏得你能问出来这个问题,你当初那七窍玲珑心去哪里了?”顾子宴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你的脑子又去哪里了?难道还猜不到吗?” 眼看苏轻烟急得就要掉下泪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顾子宴真是觉得有趣极了,似是被取悦到了。 他便发了慈悲,很是慷慨的说道:“既然你自己猜不到,那本宫便来告诉你,你和常山的奸情被顾琮远给发现了,他险些将常山给打成了一个残废,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反正给关在了琮王府的院子里,囚禁起来了。” 苏轻烟震惊不已,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住的向后退:“不……常山武功那么好,他怎么可能……” 说到这个,顾子宴眼中骤然浮现出一抹狠意:“武功好,对,武功好本可以逃走的,但是他却为了当顾琮远忠心的一条狗,而不肯走,真是不识抬举。” 眼见对面的姑娘不受控制的哭了起来,太子心中的怒意消减,更加开心得告诉她道:“哦对了,你的常山其实还和另一个女人搞在了一起,她叫宛双。” 2k网 第五百九十八章:出游渡津 以前,从来都是常山对苏轻烟百般纠缠的,即便当时深深爱着顾子宴的她,连一眼都懒得给常山。 但是如今的苏轻烟,已经彻彻底底的将一颗心给了他。 她一直以为常山和一般的男子不一样,因此,当她听见顾子宴如此说的时候,下意识便哆嗦了一下,以为他是在刻意骗自己。 “觉得本宫是在骗你吗?”顾子宴冷笑了一声。 赵清荷弱弱的开口了:“妾身先前不知从哪听说,宛双姑娘似乎一直以来对常山的感情都非比寻常,若是二人之间有点什么不一样的关系,似乎也不是稀罕事了。” 这些话对苏轻烟来说,无外乎就是致命一击了。 她一直倍加珍惜的常山…… 竟然在苏轻烟不在的时候,与其他女子纠缠到了一块儿去吗?那么,苏轻烟先前对与常山一同归隐的种种幻想,注定就只能成为幻想了吗? “不会的。”她声线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常山他不会的,他说过,他心里只有我。” 顾子宴似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朗声大笑了起来,讽刺道:“苏轻烟!本宫真是亏得你是京城名伶,你是靠着什么当上这个花魁的?靠着你蠢钝如猪的脑子吗?” 苏轻烟知道,太子这是在嘲笑她,一个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女子,竟然还痴痴傻傻的相信一个男人的话。 “顾子宴,像你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永远都不会懂得这样的感情有多么可贵,因为你永远都得不到。”她也笑了,红艳的嘴唇勾了起来,看样子还是一如往常的明艳娇美。 这句话似是刺痛了顾子宴,他大手一揽,将赵清荷直接抱进了怀中。 “谁说本宫没有的?”太子的手死死的禁锢着赵清荷纤细的腰肢,半点也不许那人动弹,任凭太子妃已经娇羞的红了脸颊。 苏轻烟摇了摇头,她一双眼睛似是看透了许许多多的沧桑。 她说:“这不一样的,顾子宴,在你眼中,赵清荷的确是你的太子正妃,但与此同时,也不过是一个取乐的玩物罢了,你从来都没有与人推心置腹过,你对她的宠爱,更像是一种消磨时光和怜悯施舍。” 听见如此评价,赵清荷脸色慢慢的苍白了起来,难得脾气温和的她也生气了:“苏姑娘,太子殿下待我究竟是不是真心实意,我最是清楚了,你为何这般污蔑殿下?” 苏轻烟但笑不语,她比赵清荷要看得懂许多。 “你们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对等的,又何来真心实意?”她缓声说道,“太子妃,倒不是我挑拨你们的关系,只是我奉劝你,学聪明一点,世上从不缺傻女人,你若是一直如此,迟早都会栽了的。” 赵清荷又惊又怒的看着她:“你胡说八道什么……” 顾子宴的面色也阴沉了下来,却是不说话。 “因为这世上的傻姑娘多了去了,比你更加会装模作样的也不在少数,我的奉劝你听不下去,便罢了,都是姐姐我的经验之谈。”苏 轻烟扬起了嘴角,一笑。 “你……”赵清荷无论是样貌,心机,还是嘴皮子上,都不是苏轻烟的对手,见人如此咄咄逼人,且轻视她,她不由噎得说不出话来。 “够了,苏轻烟。”顾子宴见太子妃不敌,终于开口了。 那人如今对她的态度何其冰冷,当初便有多么炽热,苏轻烟即便是心寒,但面上还是半点的表情也没有,她早就不在乎顾子宴了。 只是越将人心看透,便越是茫然。 “清荷不是你那样的女人,你不必将自己的经验强加在她身上,她永远都不会和你是一路人,你最好收敛一些,老老实实期盼你的常山不要残废,少来污染我的太子妃,明白了吗?”他沉声警告道。 苏轻烟知道,她永远都逃脱不了太子的魔爪,就像常山永远也逃脱不了顾琮远一样。 因为他们永远都是被踩在脚下的那一个,只要稍微一动,身上的猛兽便会伸出利爪,将他们撕扯得血肉模糊。 这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轻烟明白。”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就要尝到血腥味儿了。 “明白了还不快滚回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扫本宫的兴!”顾子宴眼神一凛。 苏轻烟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都做不到,便只好灰头土脸的转身溜回了自己的小院中,分明与太子妃的寝殿不过就是一墙之隔,可待遇如今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分明当初赵清荷还是酸溜溜的羡慕她的那一个呢…… 也不知常山究竟怎么样了,苏轻烟心中乱糟糟的一团,她想着,自己能不能也寻得一个机会,找个机会溜出去找常山,看一看她的心上人如今究竟如何了? 谁知天无绝人之路,当天下午,苏轻烟便在一个靠着太子妃寝殿的角落里,听见了赵清荷与小丫鬟的谈话。 索性这次苏轻烟是在自己的院落偷听,如今她门可罗雀,连个下人都不在这里,自然无人会发现她举止反常了。 太子妃那柔柔弱弱的声音传了出来,道:“莲儿,你帮我将那御寒的披风拿出来吧,我担心渡津会冷。” 小丫鬟娇笑道:“娘娘,渡津离我们又不愿,而且比我们这更靠海,怎么会冷呢?” “啊……”赵清荷没怎么出过这深深的宫门,看上去颇为傻里傻气,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那,还是带上吧,万一风大呢?我怕太子殿下会冷?” 苏轻烟脚步一顿,原本以为只是毫无意义的对话,谁知竟是让她给听出来了点不对劲的地方。 她心想:“难不成顾子宴要出门?渡津?去渡津做什么?” 虽不明就里,但是下意识便觉着不对劲,似是有什么秘密即将被挖出来了。 “娘娘,太子殿下不过是说带您去渡津散散心而已,而后说不定还要周转到冀州看看,你就紧张成这样?”小丫鬟年纪不大,野心倒是不小,笑嘻嘻的道,“万一日后他成了皇上,带你走遍天盛王朝,你岂不 是要激动哭啦?” “嘘!别胡说!”赵清荷一听这个,顿时羞红了脸。 她和小丫头打打闹闹的时候,正幻想自己母仪天下霸道威严的样子。 但是墙另一端的苏轻烟却是全然没有这份开心,她如今倒是不希望顾子宴那个虚情假意、暴戾恐怖的男人当上皇帝了,到那时岂不是天下大乱? 像常山和她这种棋子,一定会被全盘杀掉的。 苏轻烟聚精会神的听了好一阵儿,这太子妃赵清荷还真是被顾子宴保护得太好了,和小丫头谈话的内容无外乎是什女儿家的心事,罗里吧嗦,听得苏轻烟心烦意乱。 她暗骂:“就不能说点儿有用的……” 这时,赵清荷开口说道:“好了好了,不要闹了,太子殿下的行礼都收拾好了吧?那么多箱子是做什么的?” “我也不知,但是太子殿下也不告诉我,可能是路过时要给某位大人的吧?别人的东西,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太子殿下生气了。”赵清荷上去拦住了小丫鬟,摁下了她的手。 小丫鬟闷闷的道:“这么多箱子,究竟是什么呢?” “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既然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放在我们院子里的,就肯定是因为相信我们不会轻易碰他,你再这样胡来,我可要生气了。”赵清荷微微沉下了声音,警告道。 小丫鬟立刻便认怂了,连声道:“好好好,太子妃最心疼太子殿下了,什么都不许我们多说一句!” “你这丫头,看我捶不捶你!”赵清荷娇羞的便要过去。 隔壁院子的苏轻烟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听着那嬉笑怒骂的声音,只觉得烦燥无比,一双柳眉紧紧的皱着。 顾子宴好端端的准备那么多箱子做什么?路过冀州多半是去找顾琮远的麻烦…… 常山即便是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愿意与琮王府决裂,那就说明,顾琮远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若是一个冷不防,让顾子宴那心机叵测之人,将琮王给暗杀了。 估摸着躺在病床上的常山会疯掉吧。 也不知哪天顾子宴打算启程,但是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等太久,而且他对赵清荷实在是太放心了,守卫也没有那么森严。 当天晚上,苏轻烟便趁着夜色,摸进了锁着箱子的那间房,她曾经在青楼里混,也算是有一点本事的,想要撬开这个锁,自然是轻而易举,只需要一根细细的发簪便是了。 眼看这屋子里几乎有十来个箱子,苏轻烟不由得震惊万分。 不就是去一趟渡津吗?需要带上这么多的箱子? 顾子宴可真是疯了…… 她确认屋外无人,屋中也悄无声息,全然没有半点生气,便放下心来,轻轻的将一个箱子撬开,猛地一掀,顿时惊诧万分。 因为那里面装着的既不是衣服也不是被褥。 而是整整齐齐的、闪烁银光的弓弩和散发刺鼻味道的火药! 2k网 第五百九十九章:美人之计 苏轻烟这个人,一向都能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即便是如今身在太子东宫,已经不受宠爱了,但是胜在脸皮厚。 深夜还敢偷偷溜进太子妃的院落去查看那些箱子,结果便歪打正着的让她发现了顾子宴的秘密。 她盯着那些寒光烁烁的弓弩有些不可置信,那利刃实在是太过锋利了,一看便让人止不住的发抖。 “不会的……顾子宴同样是皇子,他怎么有胆子去刺杀其他皇子?”苏轻烟惊惧不已的向后踉跄了两步,旋即难以置信的去用赞其撬开其他的箱子,“顾子宴他怎么敢!” 可是那一箱接一箱的弓弩暗器告诉她,顾子宴就没有不敢的事情。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石味儿,那一箱箱的火药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呢?苏轻烟震惊得无以复加,连眼瞳都在混乱的哆嗦着。 难不成顾子宴还真的打算将顾琮远和路遥他们给炸死吗? 即便二人在不断的争夺储君之位,可是……可是顾琮远毕竟是太子的手足兄弟,他们尚且血脉相连,都能做到如此赶尽杀绝的地步。 亲兄弟都不放过,更何况是苏轻烟和常山这两条小小的走狗,若是日后顾子宴登基,第一个拿来杀鸡儆猴的恐怕便是他们二人了。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我要阻止他们……”苏轻烟心知太子是狠了要去冀州截杀琮王与五皇子等人,不能坐以待毙,当即便心念电转,想出来了一个法子。 没过多久,她的身影出现在了太子的书房门口。 苏轻烟瞥见里面灯火通明,想必顾子宴此刻正在处理平日积压的公文,应当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 她红唇悄悄勾了起来,眼神中闪过了一如往常的自信与凌冽。 “站住。”侍卫一把将要闯进去的苏轻烟给拦了下来,冷冰冰硬邦邦的说道,“太子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任何人?”苏轻烟没有这段时间以来的狼狈,而是娇笑道,“我也算是任何人的范畴吗?” 侍卫最是拿捏不准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不由有些犹豫了起来。 苏轻烟依旧带着那得宠时的高傲,抱臂冷哼道:“倘若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太子妃,恐怕你就不会如此阻拦了吧?” “不是,小的只是奉命行事……”侍卫磕磕巴巴的说道。 “不要废话,放我进去。”苏轻烟冷冷的横了那人一眼,“你怎么知道明天会不会我就成了太子妃?” 这嚣张飞扬的话语,简直是无法无天极了,原本这话是镇不住任何人的。 可是毕竟和那温软柔弱的赵清荷比起来,这个苏轻烟实在是太盛气凌人了,她说话让人有种不得不相信的感觉。 侍卫只好默默的退开了:“……苏姑娘请进。” 苏轻烟十分高傲的将人给推了一把,毫不客气的便推门进去,反手便落下了锁头。 咔哒一声。 正在烛火下提笔写字的顾子宴眉睫微微 一颤。 苏轻烟如今看着那个俊美犹如天神的男子,便觉着像是见到了地狱恶鬼,浑身都止不住的发毛。 她正靠着门板不住的深呼吸,免得一会儿过去被那人看出来她的紧张和无措。 顾子宴却是头也不抬,只继续写他的字,语气中像是带着几分笑意:“怎么又想来做本宫的太子妃了?不要你的宝贝疙瘩常山了?” 苏轻烟见人开口说话,立刻便化作了一副娇美的笑模样儿来。 “太子殿下这说的是哪里话?”她巧笑倩兮的缓缓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区区一个暗卫而已,又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即便顾琮远那么打他骂他,他还是不肯转身投奔您,这还不是个有眼不识泰山的东西么?” 顾子宴没有推拒他,一本正经的在练字,好像不因为她而受半点的影响。 他面不改色,心底却是深感不屑。 他就知道,苏轻烟断然不是一个信心坚定之人,但凡她坚定三分,当初盆满钵满的时候,在青楼怎么不为自己赎身,而是转身投入了琮王府,去与琮王演一出和离的大戏? 顾子宴自认为将这女人骨子里的劣性都看得一清二楚,殊不知苏轻烟正也在暗中算计他,二人互相唾弃,又互相纠缠。 “殿下,今日我见太子妃忙里忙外的在收拾东西,你们是不是要出门?”苏轻烟可以放软了声调,仍旧趴在那人肩头。 顾子宴挑了挑眉:“你能来问我这个问题,想必已经知道了我们要去哪里。” “渡津嘛。”苏轻烟绕到人面前去,推他坐下,自己也毫不客气的坐到了他大腿上,勾着他脖颈撒娇道,“先前我怎么不知道……” 顾子宴摸不清楚这女人究竟是吃醋还是在算计着他,有些犹豫的看着她不说话。 苏轻烟在这方面是个老手,果然一下子就倒在人怀里,假装是在生闷气,有意无意的说道:“怎么带着太子妃一起去,提前也没告诉我一声,殿下如今有什么话,都不来告诉轻烟了。” “前段时间不还骂本宫是个卑鄙无耻的下流小人吗?怎么忽然之间态度转变的这么快?”顾子宴也任由她与自己纠缠,只冷笑道,“难道你想找机会逃走?” 苏轻烟立刻娇嗔道:“轻烟为何要走?太子殿下给轻烟的,是在青楼里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而且,我但凡一走,岂不是要被顾琮远抓起来杀了?我才不要。” “你既然是我的狗,就要有做狗的觉悟,懂吗?”顾子宴一把捏住了她下颚,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那力道实在是大,苏轻烟禁不住痛得微微皱眉,但是转瞬又换上了一张笑脸:“轻烟知道。” 像是她这样的美人,无论是什么时候使出美人计,多半都会成功的,正如她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偷偷的坐进了太子殿下怀里。 只要稍稍一撒娇,说上一句:“终日在东宫中憋得烦闷,殿下为何不带上我一起去?只有一个不解风情的太子妃,殿下觉得……够吗?” 这种话果然撩拨到了顾子宴,但他还是眸光一闪,踌躇了一下,沉声道:“……你想耍什么花招?” 苏轻烟却是个说场面话的高手,殷红的唇若即若离:“太子殿下,轻烟会耍的花招可多了去了,您还没有一一见识到,这些天便只顾着与赵清荷在一块儿。” 顾子宴眼神都炙热了三分。 她就知道,以自己的手段,能够将太子拉过来的,当初她刚刚进东宫的时候,便发觉顾子宴其实是有点对她动了情的,只不过野心到底是抵得过儿女情长,她被强行的献给了常山。 之后,顾子宴便再也没有正眼瞧过她,也不知是嫌脏,还是心中顾忌。 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今夜,苏轻烟注定就吃定了顾子宴。 “不愧是你,能将常山那厮拿捏的死去活来,背弃多年的兄弟也要和你在一起,难不成,你就是靠着这些‘本事’挽留住他的?”顾子宴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苏轻烟娇笑道:“殿下,我靠的是对您的忠心,才留住常山那个蠢货的……您也不看看,和您想必,他算得了什么东西?” 这种话显然大大的取悦了顾子宴,尤其是在这种深夜之时,神志不清,加之有些疲惫。 苏轻烟过来煽风点火,便更加容易了起来。 顾子宴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苏轻烟已经用行动来证明了,她轻解罗裳,口中虽是埋怨,却句句都在撩拨人:“殿下,出去游玩,却只带着太子妃,还口口声声的说我的不是,轻烟好伤心……” “这种色诱的伎俩,现在还在本宫面前班门弄斧?”顾子宴失笑道。 但是他手却仍旧紧紧箍在苏轻烟盈盈一握的腰肢上,她便知有戏,继续自己的动作,笑道:“那殿下觉得受用吗?” 顾子宴显然被人撩拨了起来,他眼神微微黯淡了下去,一把将人搂了过来,倾身俯了上去,死死堵住了她的唇。 苏轻烟几乎就要不能呼吸,意乱情迷之际,她央求道:“殿下,求求你,别将轻烟一个人丢在东宫好不好?若是趁着你不在的时候,琮王府派人过来暗杀我可该如何是好?轻烟害怕!” “怕什么?”顾子宴咬了她一口,“无念的本事不比顾琮远那几个暗卫差,本宫让他留下来陪你不就好了?” 苏轻烟面露嫌弃,嗔怪道:“无念?那个秃驴和尚,浑身肌肉,奴家看了都又要吓死了,到时候还不等杀手过来杀我,奴家便要被他吓得香消玉殒了,还是殿下陪着我最是安全。” 见人一个劲儿撒娇,顾子宴也禁不住动摇了起来。 “太子殿下,无念实在是太吓人了,万一他对奴家有什么非分之想,可让我怎么面对你?”苏轻烟继续加大攻势,温声软语,“你带上我好不好?” “和本宫一起去,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顾子宴仍旧清醒无比的告诉她,“你要是敢耍半点的花样,就必须死。” 2k网 第六百章:墙头之草 太子东宫那边正在为了出游渡津的事情而忙忙碌碌,顾子宴鲜少出京城游玩,能带上太子妃一并游山玩水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因此,东宫上下竟然陷入了一种夹杂着热闹和欢快的氛围中了,唯有苏轻烟知道,这背后究竟有多少冷血无情。 而她也正是趁着东宫上下忙成一团,众人的警惕心都最低的时候,偷偷找机会留了出宫。 苏轻烟上次出宫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似乎是常山奉顾琮远的命令,要杀她的时候吧。 她心中倍感复杂,用厚厚的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去了琮王府。 而这个时候,宛双恰好被管家给放了出来。 由于她的罪行并没有常山那么眼中,顾琮远也顶多就是打了几板子,将人关了几天的禁闭,便稀里糊涂的放了出来。 她在王府中坐立难安,去看常山那人又兴致恹恹的,隔着窗子看那狼狈不堪之人,宛双当真是心如刀割。 曾经也是意气风发的琮王暗卫,如今却在那暗无天日的小院里,成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 常山也自知愧疚,一直都没有精神,整个人在房间中闷着,郁郁寡欢,下人送饭过来他基本上也不动筷子。 日子一天天这样耗着,也根本就不是办法,宛双在王府门口直转,但任凭她干着急也没有用,如今顾琮远和路遥人在冀州,府中只有一个屁事不懂的楚怀玉。 就算是宛双想和谁求求情也找不到个合适的人,更何况,如今的这样场面,当真是覆水难收。 即便她心中愧疚万分,可也不知如何面对王爷了…… 背信弃义,向来都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宛双在府门口转悠,恰好便瞥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眼神一凛,下意识便发现了不对劲。 门口的侍卫又全都没注意到,于是她提步便要走过去。 但是宛双如今已经是被监视的状态了,她一动,侍卫便抬手阻止:“宛双姑娘,王爷有令,您不能出去。” 这些不入流的侍卫们曾经根本没资格和她讲话的,但是如今却是神情鄙夷的阻拦她,宛双心中赶到了一阵屈辱,但还是低声下气的道:“我想去隔壁胭脂铺子一趟,给王妃买点东西。” “王爷说不让去就是不让去,难不成你还想反抗王爷不成?”侍卫冷笑道。 宛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你……” 眼看这边剑拔弩张,似是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那有些上了年纪的管家连忙走了过来:“做什么!” 侍卫一见管家,便立刻消停了下来。 宛双将事情原封不动的给孙淼讲了一遍,那人听罢,便摆摆手,随着宛双像街市走去了。 侍卫不解:“孙管家,您就不怕她和奸人通信?” 孙淼在这个王府待了太久太久,他看懂的事情也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看懂的。 “你们以为,仅仅是派着人看着宛双,便真的能够阻 止她的去留吗?”孙淼摇了摇头,声音无比沧桑,若是她真的要走,又有谁能拦得住她呢?” 宛双走到了不远处的店铺后面,果然瞧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她眼疾手快,一把便将那窥伺琮王府的人给摁住拧走了。 那被揪住的人惊惧无比,但还是十分机灵的没有叫出声来。 宛双一把便将人给甩进了小巷子口里,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刹那间便抵在了那人的脖颈处:“你是谁?在琮王府附近窥伺,想做什么?” 这声音低沉而冷冽,带着浓浓的杀意,即便是同样身为女子,也让对面被威胁的人感到了深深地恐惧。 “你就是宛双?”苏轻烟即便恐慌,但还是强打精神问了一句。 她用一种极其圆滑的眼神打量着宛双,只见这女子身段婀娜,气质清冷,怎么看怎么都是那种令男子欲罢不能的冰美人。 原来常山就是和这个人稀里糊涂的纠缠在了一块儿,苏轻烟心中下意识的酸楚了起来,她自认为自己便是倾城容貌了,可是和宛双一比,却是少了几分气质。 先前在琮王府帮顾琮远办事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个人物。 宛双也愣了一下:“苏轻烟?” 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二人之间自然是剑拔弩张的,但是谁也摸不清谁的心思,便显得格外紧张。 宛双先前也没怎么见过苏轻烟,即便是有几面之缘,当时的她也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区区一个妓/女。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成了让常山心甘情愿为了她与琮王决裂的关键所在。 宛双瞧见,心底里也是一阵阵的难受了起来。 即便是如今的苏轻烟身上披着那样一个丑陋的斗篷,整个人因为出行太过着急而显得狼狈不堪,鬓发散乱,但还是难以掩饰那惊人的美貌,宛双更加有些自卑了起来。 可是这毕竟是常山喜欢的女人,她不能伤害她的。 匕首猛地撤走,宛双冷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轻烟被这人拿刀比着脖颈,细嫩的脖子都快出血了,她略微惊怒,平复了一二才更加认真的打量了起来。 听顾子宴说,常山和宛双是青梅竹马,而且情谊深厚…… 苏轻烟拢了拢秀发,下意识便带上了青楼名妓的风尘与傲气来,扫了人一眼:“你就是宛双?” “不错,正是我。”她回答得也坦坦荡荡,毫无畏惧。 苏轻烟恢复了那一如既往的骄傲,定定的看着她,道:“的确有几分姿色,但是比起我,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宛双未料她是来说这个的,便翻了个白眼,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我原本已经打算等天下海晏河清的时候,与常山归隐,好好的过日子的,可是没想到,半路居然杀出来一个你。”苏轻烟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也不知是在笑话宛双,还是笑话自己,“宛双,你破坏了我与常山的感情,知道吗?” 宛双自然也不是善茬儿,更不是什 么好惹的主儿,当即便回击道:“破坏你们的感情?谁知道你们有感情?畏畏缩缩,像是两只过街老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偷偷摸摸杀了人。” “你……”苏轻烟让人给噎了一下,微微眯起眼睛,“可真是牙尖嘴利。” “那你这段时间和常山纠缠,想必心里也不好受吧?心甘情愿的给人当挡箭牌,可是他心底里还是无时无刻的想着我,真是可悲。”她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宛双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冰冰的道:“那又如何?常山依旧与我有过鱼水之欢,我好歹也算是在阳光下活着的人,我也暂且当作自己被感情冲昏头脑,不纠结此事,可是你呢?一个妓/女,还会在乎这些吗?” 苏轻烟最是骄傲的便是她花魁的身份,可是最为落败的,也是她青楼花魁的身份。 即便是名动京城又能如何? 依旧是个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女子罢了。 今日宛双这般说她,她尚且不能与人呛声,只能说些毫无道理的话来回击罢了。 连喜欢常山,都要被人讽刺并非光明正大、名正言顺。 苏轻烟心中微微一痛:“常山他现在如何了?” “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没资格过问。”宛双冷下脸来。 苏轻烟垂下了眼帘,竟然出了奇的服软了,道:“好吧,今日我来,实在是太过着急,没时间浪费了,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们!” “哦?”宛双实在是不喜欢眼前的这女人,冷笑道,“又想耍什么花样?” 苏轻烟直接就道:“琮王现在去了冀州吧?路遥也去了吗?” 宛双下意识便警惕了起来,挑眉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打听这些干什么?又有什么坏事?” “我跋山涉水、冒着被你们家杀手追杀的风险,自然不是过来找死的,而是真的有事要告诉你,你暂且相信我好不好?”苏轻烟着急的道,“太子最近也打算出门了,他假装是和太子妃前去渡津游山玩水,可是路上必然路过冀州。” 宛双禁不住微微一愣:“顾子宴也要去冀州?” “对,就是这个意思,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假意是去渡津游玩,其实是去冀州的。”苏轻烟心如擂鼓,咽了咽口水,才道,“我在他出行要带去的箱子里面,发现了很多的弓弩和军火……所以,他要去做什么,你应该能猜得到了。” 还能做什么? 依着顾子宴那素来心狠手辣的样子,必然是去截杀琮王的,保不齐连着五皇子一起给斩草除根了! 宛双不由得大为震惊:“他怎么敢……” “我也想知道他为何会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竟然连自己的手足兄弟都不放过,看上去是因为冀州查案一事不满,其实种种事情累积起来,他早就想要除掉琮王这个心腹大患了。”苏轻烟神情凝重的说道。 “等等,”宛双忽然神色狐疑的打量起她来,“好端端的……你知道了这件事情,为何来告诉我们,你不是太子的人吗?” 2k网 第六百零一章:自知之明 宛双素来都是态度最为坚决的那一个,一旦说出什么话,总是带着几分让人不能抗拒的霸道。 尤其是她现在冷下了一张俏丽的脸蛋,疾言厉色的质问她,立时便将苏轻烟问得一怔。 苏轻烟随即便气恼了起来,生怕声音太大引来注意,便压低了嗓音,忍着怒火说道:“你这叫什么话?难不成我冒着被你家杀手暗杀的风险,就是跑过来告诉你们一个谎言的?你当我是疯了?” “你能用这种身份与常山待在一块儿,我看你离疯了也不远了。”宛双冷眼睨视着对面之人,说话毫不留情。 苏轻烟让人刺痛,但还是紧紧攥着拳头,并未发作,事关重大,即便是那人如今不敢相信自己,她也别无他法。 太子要暗杀琮王,大皇子要暗算自己亲兄弟,这件事情简直就是骇人听闻,任凭是谁听见,都会怀疑几分事件的真实性,更何况是琮王殿下的得力手下? 她平复了一二,缓声道:“这件事情的确是真的,不管你相不相信,太子明天便要启程前往冀州了。” 顿了顿,苏轻烟也冷笑了一声说道:“要不是见不到常山,我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一个和我的男人纠缠在一起的脏女人。” “究竟谁脏谁心知肚明,你在太子东宫是靠着什么手段站稳脚跟儿的,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得出来,常山这么久没说,不过是因为他还对你有感情,留着几分薄面罢了。”宛双平静的道。 苏轻烟眼神不由晃了晃,她也算是佩服常山…… 长久以来,明知自己与太子关系不一般,却还是忍着。 “再说,你不是与我们家王爷有仇么?”宛双环抱起了胳膊,皱着柳眉,用一种很不爽的表情打量着她,“你会好心来告诉我们,而不是暗中想要陷害我们?” “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为何你还是不相信我?我就算害你,害顾琮远,害路遥,难不成还能陷害常山?我是真的喜欢他!”苏轻烟无奈的跺了跺脚。 宛双闻言,更加轻蔑与不屑了,她打心眼儿里看不上面前这位花枝招展的京城名妓,讽刺道:“你那也叫喜欢?不过是和他……哼,馋他的身子,还玩弄他的心,下贱。” “你尽管骂吧,反正姐姐我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知被人骂过多少次下贱了。”苏轻烟也笑了,看上去丝毫不在意宛双对她的评价。 她说道:“我还不是看常山对顾琮远忠心耿耿,若是顾琮远出门一趟,竖着出去,横着回来,保不齐常山就要哭得肝肠寸断了!” “你……”宛双让她给气得一哽,“王爷才不会掉以轻心。” 苏轻烟立刻接口道:“可是事发突然,他顾琮远也不是大罗神仙,还能有神功护体,若是我不来告诉你们,保不齐路遥和顾琮远一块儿下葬了。” “你这女人!”宛双心底堵着火气,又撒不出来,只好怒视着她。 越是如此,苏 轻烟便笑得越是得意:“唉,要不是为了我的常山,谁愿意跑这一趟?我现在都还记得,当初顾琮远阴沉着一张脸,说死都要让常山杀了我的景象呢。” “还不是因为你?”宛双别过了头去,“若不是你,当初气急败坏的要将王妃推下钟楼,王爷又怎会那样生气?” 最为滑稽可笑的是,连宛双自己都不愿意相信,在暗影阁训练有素的常山,竟然会被苏轻烟轻而易举的勾引到,而自己百般真心,换来的始终都是他的回避和拒绝。 难道她真的生得不如苏轻烟好看么?常山宁可铤而走险,也不愿同她在一起。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真心实意爱慕常山的,我不想让他伤心。”苏轻烟见她神情复杂,也严肃了起来,又规规矩矩解释了一遍,“这样说,你相信了吗?” 事到如今,尤其是关于顾琮远与路遥,宛双不能不信,也不敢不信。 她闭了闭眼,点点头道:“……既如此,我勉强相信你。” 苏轻烟轻蔑的笑了一声,娇媚的道:“哎哟,还勉强相信,搞得我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似的,到底说来,常山还是一个死脑筋,若是换了我,挨了顾琮远那么多板子,早就离开这个冷血无情的琮王府了。” 宛双一见这人竟是如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姿态,不由将眉头皱得更紧了。 “果然,你我之间还是有所差别的。”她沉了沉声,“琮王府是我们的家,王爷于我们来说,犹如兄长,本就是我们做了背信弃义之事,便没资格要求王爷事事忍让大度,常山最重情义,更不会轻易离去。” 宛双的视线缓缓落到了苏轻烟妖媚的容颜上,冷冷的哼了一声,咬牙说:“再说了,常山受了这么多的苦,究竟是因为谁,我想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了。” 她其实也受了许多折磨,光是那二十板子,便让人受不住吃不消,但是宛双从头至尾心疼的便只有常山…… 苏轻烟听见她这样说,也禁不住黯然神伤的垂下了眼帘:“有时候我也在想,自己究竟何德何能,让常山这样对我。” “不错,你无德无能。”宛双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他原本可以风光无限的当他的琮王暗卫,有大好的前程,如今全都是因为你,毁于一旦了,若是你还有自知之明的话,就尽早离开常山吧,说不定王爷还会原谅他。” 苏轻烟心下一惊:“离开?” “对,你给常山带来了多少的痛苦,想必已经不需要我来一一累述,但凡你还有点良知,就尽快离开他,不要再让他错下去了。”宛双也想与常山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常山与苏轻烟若是继续这般下去,最后的结局便只有毁灭。 谁知,苏轻烟的态度比她还要坚决,她扭头道:“不可能,我绝对不会离开常山的。” “苏轻烟,你怕不是疯了,你是不是给人添麻烦而不自知,你究竟还有没有一点廉耻?”宛双也着急了,“常山现在变成这个 样子,全都是因为你,红颜祸水,果真如此!” 苏轻烟猛地看向了她,丝毫不肯退让的冷笑道:“那你呢?你不也是因为爱慕常山,才一直逼着我离开吗?” 宛双禁不住怔了一下,竟是说不出来了。 “宛双啊宛双,你其实和我是一样的,那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苏轻烟有些咄咄逼人的眯起了眼睛,缓缓靠近她道,“我和他经过千辛万苦今日才能够心意相通在一起,你半途勾引我的常山不说,如今还要逼着我离开?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现在是什么位置,又究竟有没有廉耻?” 宛双的脸都惨白了下来。 或许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始至终,宛双竟然都天真的以为,她与常山才算是名正言顺的,只有他们才是光明正大的。 可是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反了过来,这个骄傲了小半生的冷面女杀手,已经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卑微又下贱的位置上。 这二人在此争风吃醋,殊不知其中最为可恨、最为摇摆不定之人便是常山。 可是在这种互相争夺的情况下,她们也无暇顾及太多。 苏轻烟基本算是被逼到穷途末路了,再没有什么路可以让她走,她更不能放下常山了,于是道:“宛双,你半路睡了姐姐我的男人,我不和你计较,已经是天下奇闻了,如今还来劝我离开,我看你这暗卫当的,还真是一点人性都没有了。” 宛双说不出话,气得浑身哆嗦。 那人说话的确难听,可好像有那么几分到底,让宛双也反驳不能。 “你不必感到生气,小姑娘嘛,总是以为自己最有道理。”苏轻烟语调轻浮且浪荡,正眯着那一双眼睛看着宛双,“但是我和常山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也很不容易,我们是计划好了一辈子的,你抢也抢不走。” 这句话对于宛双来说当真就是压垮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她呼吸都微微一滞,旋即便是万般的心痛。 她顾不得其他了,怒道:“可若是常山真心实意喜欢你的话,他又怎会与我滚在一起,他能对我留三分情面,还是说明不够喜欢你,至少,并非如你想象那般喜欢。” “小妹妹,你以为我们之间,是靠着喜欢来过日子的么?”苏轻烟论起情事,当真风轻云淡,“我只能告诉你,他愿意为了我而放弃当暗卫,我愿意为了他而放弃最花魁,就是如此简单而已。” 这便已经说明了一切,宛双从头到尾一厢情愿,为他人做了衣裳。 “这,就是常山对我的真心,也是姐姐我的本事,你就算是生气也没用。”苏轻烟勾起红艳的唇,披上斗篷,转身离去。 宛双怔怔的在原地站了好久,才踉跄着走进了王府,她真是觉着自己不要脸极了,竟然抛下了往日所有的尊严。 可是当她告诉常山:“我有话对你说,方才苏姑娘来了……”的那一刻,便注定这不是回头路了。 2k网 第六百零二章:偷偷跟来 抵达冀州之后,由于官府那边已经乱成了一团,路遥又素来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压根儿便没想去住人家大老爷的府邸,便和顾琮远商量了一下,直接住进了附近的客栈里面。 这里距离主城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故而总是有种世外桃源的幽深雅致,可这客栈却丝毫也不落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纵然人手不多,但是从小二到掌柜,无一不是热情的人。 因此,琮王这一行人住进来倒也是放心,路遥更是对此连连称赞。 只不过五皇子顾怀苑由于暂时顶替了这次任务的队长,便直接大刀阔斧的住进了人家老爷的府邸。 半点也没有拖泥带水,半点也没有客气。 住进去的第一天,便将那贪污舞弊的大老爷给吓得魂不守舍,整日战战兢兢。 这日早上,路遥刚刚起来,穿衣洗漱完毕,神清气爽的站在院子里伸懒腰,便瞧见了降香和红鸾二人正争着抢着的要帮扫地老伯打扫。 她禁不住眯了眯眼睛,身边鸟语花香,山林青青湛湛。 若是一辈子能住在这种世外桃源,也未尝不是一件天大的美事……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谁让她路遥是同福商号的一把手,琮王殿下的心头宝呢? 思及至此,路遥心中竟是有些洋洋得意了起来,她喊了一声:“红鸾,别和降香抢,他爱干活儿,就让他去!你过来陪我说话!” “哎!”红鸾应了一声,转手便将那巨大的扫帚交给了降香,道,“大人,辛苦你咯!” 降香哭笑不得的看着红鸾蹦蹦跳跳的跑到了王妃面前去,摇摇头,十分老好人的在这里开始担任的扫地老伯的职务。 “早饭吃的什么?”路遥问道。 红鸾神秘的嘿嘿一笑,旋即道:“王妃您起来的太晚了,早饭已经没喽!” “哎!你们怎么不给我留?”路遥在吃这方面颇为认真,当即便信以为真,横眉立目了起来。 降香远远的喊了一句,道:“王妃你别听她的,早饭都在厨房了,王爷自然会给你留的!” 路遥伸手就要去打红鸾,谁知没打到,余光反倒是瞧见了客栈大门口鬼鬼祟祟的那一道身影。 奇怪…… 若是有人来住店的话,自然便大大方方的走进来了,何必在门口畏畏缩缩的,看上去便不像是个好人! 路遥依稀辨认出来那人是个女子,但究竟是谁,却看不清楚。 降香正忙着洒扫,自是不会多顾,而红鸾那傻兮兮的,闲着没事也并不往门口看,唯有路遥歪打正着的瞧见了那身影。 “王妃,你在看什么呀?”红鸾见人忽然不和自己胡闹了,好奇的看了她一眼。 路遥并没有回答,而是惊疑不定的向大门口靠近了过去,她心中有一种预感愈发的强烈了起来,猛地扑到门口,一把拽住了那人,惹来了一声尖细的叫声。 “果然是你!”路遥也大叫了起来,由于实在是太过震惊,她连声道,“你为何会在这里,你是怎么过 来的!?你什么时候跟来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那人灰头土脸的就要躲闪她,还不客气的拍开了她的手,道:“你别抓着我不放!我怎么过来的管你什么事!” 红鸾和降香纷纷停下了手中的事务,看了过去,不由纷纷瞪圆了眼睛 楚怀玉! 好端端的,她又怎么会跟过来? 手里拿着扫帚的降香更是石化在了当场,面上的表情彻底空白了,她怎么会来到冀州? 虽说楚怀玉也算是个名门闺秀,家中也带着她四处游历过,但是今日看她这微微有些狼狈的样子,身上除了背着一个小包裹之外别无其他,一个下人也不在。 显然便是自己独身前来的! 她究竟有多大的胆子,竟然一个人跋山涉水的跑了这么远?还敢一个下人都不带!真是疯了! 降香气得翻了个白眼,险些没给自己掐人中。 “哎呀,你别碰我!不是谁都能碰本小姐的!”楚怀玉再度甩开了路遥的手,她饥肠辘辘,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路遥甩手道:“真是奇了怪,你当我想碰你?悄悄你这灰突突的样子!” 楚怀玉最是在乎自己那点儿已经不存在的形象,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除了鞋子已经脏了,连带着裙摆了脏兮兮的。 她自小还没有这样狼狈过,一时之间不免有些羞红了脸,手足无措的背着小包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余光一扫到不远处正看着她的降香,楚怀玉更是臊得找不着北,她怎么能让降香看见自己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呢! 简直是太丢她楚家大小姐的脸了! 气急败坏之下,楚怀玉干脆一跺脚,怒道:“要怪就怪你们好好的官府不住着,非要挑选这穷乡僻壤,害得本小姐一顿好找!路遥,这些都是你的主意吧!” 路遥指着自己,一脸莫名其妙:“我……” “你什么?”楚怀玉虽是对着她凶,可余光不住的瞟向了降香,她此来是为了谁,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不是,这路迢迢水漫漫的,你是怎么独身一人过来的?你的探春呢?”路遥问道。 楚怀玉神情有些犹豫,模棱两可的说道:“探春……探春她就留在王府,本小姐就是太过思念王爷了,想要过来看看,怎么了?” 她说话时凶巴巴的,但还是故意在提到王爷的时候放软了语调,希望能够既气到路遥,又气死降香。 本想着一箭双雕,但是没想到这二人没有一个变了脸色的,他们全都不在乎楚怀玉这耀武扬威的样子。 路遥早就知道了楚怀玉心中的小九九了,只不过她一直以来都没有戳穿罢了,唯恐说漏了什么,给顾琮远头上添上几分绿色。 “不是……我是问你,闲着没事跑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该不会你也想过来破案吧?你会破案?” 红鸾也颠颠的凑过来看,她惊疑不定的挑起了眉毛。 难不成这个人 千里迢迢的赶过来,是想和他们家小姐争宠的? 唯有降香波澜不惊,半点也不想看这边的热闹似的,自顾自的开始扫地,扫地的姿势虽然无比认真,但心中到底还是比较在意那个姑娘的。 楚怀玉听路遥这么说,又见降香看也不看自己,很是生气的道:“喂,怎么,我才是琮王的正妃,他这次出行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带上我,而是带上你,我已经很生气了好吗?” “再说了,就算是你在府中的时间比我久,资历却是比我多了那么一点点,可是,我才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难不成只许你过来,还不许我过来了啊?”她道。 路遥实在是感慨,这人如今能有命在此和自己呛声,还真是多谢路上劫匪们的不杀之恩:“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楚怀玉不住的悄悄打量着降香,嘴上却是狠辣,“你最好记住,我才是正妃,楚家的嫡长女,我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不就是冀州吗?我为何不能来?” 路遥见和人实在是说不通,而此人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当真是无可奈何。 最近府中一个个的都怎么了,全都开始做一些看上去有些对不起琮王的事情。 先是常山,开始悄咪咪的和顾琮远的大仇人苏轻烟搞地下恋情,再就是宛双,知道了常山的事情非但不报告给王爷,反而知情不报,和常山稀里糊涂的搞在一起。 如今这楚怀玉和降香,似是隐隐约约有些苗头了,琮王府今年当真是躁动得很! 路遥狠狠的皱了皱眉:“你要去哪里,我自然不会多管的,也亏得你还知道自己是楚家嫡女,若是在半路上遇见了山匪,你该如何是好?” 楚怀玉财大气粗,直接轻描淡写的说道:“那本小姐把金子给他们喽?” “你这智商你怎么当的才女?”路遥翻了个白眼儿,道,“若是他们劫了财,又想要劫色呢?” 这问题当真是将楚怀玉给问住了,她撅嘴道:“他们敢!” “那你看看他们敢不敢。”路遥冷脸道。 楚怀玉不满地说道:“反正,在琮王府中必须给我平等的待遇,凭什么你一个侧妃一直压在我头上?既然王爷带你来了冀州,那我也要来!我现在人已经在这里了,说什么其他的都没有用了!” “行……”路遥伸出手来指了指她,显然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我看你也真是行,我这就去找王爷讲一讲这件事情,你站在这里不要乱跑,降香,看住她!” 路遥与红鸾一走,降香不得不面对楚怀玉了。 他无奈的走上前去,手中拿着扫帚,皱眉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怀玉见到他,下意识便忍不住要弯起嘴角来,但见人那般态度对自己,即便是见了他高兴得憋不住,还是强行冷下脸,咳嗽了一声,道:“还能怎么回事?哼,就那样呗!” “一个人被丢在王府不闻不问,我当然要跟过来看看了!”她忍不住笑道。 2k网 第六百零三章:泼妇之态 降香见人这般,实在是太不拿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儿了,免不得有些动气,但是一直以来良好温柔的性子还是让他冷静了下来。 “楚王妃,你当真是太儿戏了。”他只觉着胸腔藏着一团火,正将他抓来抓去,也纾解不掉。 楚怀玉一听这话,柳眉皱得更紧,嘴也撅得更高,显然是要与人死磕到底,坚定的认为自己才是有道理、受了委屈的那一方了。 “我哪里儿戏了?出这么远的门,平白无故的将王妃独身一人给丢在府中,带着侧妃满天盛的跑,这才是儿戏!说起来,我还觉得委屈呢!”她声线都有些哆嗦了起来。 见人这般,降香自是不忍,原本他不想管楚怀玉的任何事情,可是也不知怎么,他竟然没来由的开始在乎。 正如这位大小姐站在人家客栈院落门口发脾气,他也没像以往那样,感到不满便躲得远远的,而是老老实实的站在这里,与人对峙,好笑的问道:“你有什么可委屈?当初是你要嫁进来,如今心想事成,倒是开始不满意了?” “我……”楚怀玉百口莫辩,小脸微微有些涨红了,当初的确是她死皮赖脸的想要和琮王殿下结亲,可谁知道成为王妃后的生活反倒是不如当楚家大小姐来得潇洒自在,不由怒道,“早知道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还不嫁了呢!” 这话也不过是一句气话罢了,别提她当初春心萌动的想嫁给顾琮远,即便是她不想嫁,那心机叵测的老侯爷也要找机会将她硬塞进琮王府去! 楚怀玉从头至尾其实都没有属于自己的自由,不过是被蒙在鼓里罢了。 降香也算是能猜到她的迫不得已和身不由己,看着这样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沉默了。 楚怀玉似是察觉到了他炽热的目光,不由奇怪的抬起头来看向他:“你……你干嘛偷偷摸摸的盯着本小姐看?” “咳。”降香立刻移开了视线,垂眸道,“不曾。” 楚怀玉眉头一皱,张嘴就要反驳,但是很快就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嘴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 “哼……我就知道!”她有些得意洋洋的开始摆弄着自己的一缕头发,道,“本小姐即便狼狈如此,但还是难掩美貌,降香,你也是男人,就算是看我几眼,我也不会说你什么,都能理解嘛。” 听人这般调侃,降香耳根悄悄的红了,但还是说道:“未曾想到楚大小姐如此自恋。” “这可不是我自恋,我生得貌美如花,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便是你们的侧妃来和我比较,也未必能成!”由于方才被降香看了几眼,楚怀玉现在十分得意,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降香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一直骄傲又任性的大小姐。 跋山涉水的跟到冀州来,一定是风餐露宿的吃了不少的苦头,如今这一身狼狈,即便是如她所说,遮不住那惊人美貌,却还是显得有几分窘迫。 想必这大小姐素日在侯府住着 的时候,衣食住行一应都由下人来打点,如今日这般偷偷溜出来,恐怕还是头一遭。 结果这第一回,便跑了这么远…… 保不齐路上她连如何坐马车、如何找食宿都搞不清楚,否则又怎会变成眼前这傻乎乎的样子? 一时之间,降香五味杂陈,竟是忍不住的心疼了起来。 楚怀玉也磕磕巴巴的开口了:“反正,我来都来了……你就别像个老妈子似的唠唠叨叨了,又赶不走我的!” “你……”降香噎了一下。 “我什么?”楚怀玉抬起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直接对上了那人带着怒火的视线,赌气道,“反正我已经到了,就算是你和路遥他们不让我进去也没用,毕竟我是琮王正妃,这件事情还需要王爷来说才算!我要见王爷!” 眼看此人又要开始胡闹耍赖,降香连忙摆手说道:“停,王妃已经去叫了。” “我才是琮王正妃,再和你强调一遍。”即便楚怀玉喜欢降香,可她与顾琮远尚且有一纸婚书在身,这是不争的事实,她自己也早就认清楚这一点了,这才不断的强调,“你们也真是奇了怪,难不成路遥的威严就有那么大?都过了这么久,还把我当楚家大小姐,而不是正妃。” 她在那里闷闷的抱怨个没完没了。 殊不知在降香这里,若是不将她当成琮王正妃,那便可以将她当作……其他人了。 他悄悄的喃喃了一句:“嗯,你是王爷的妃。” 顾琮远正皱着眉在房中看顾怀苑从官府传过来的信,谁知路遥一进门,便火急火燎的将他给拽了出去,语速飞快的道:“你赶紧去看看吧!” “怎么了?”他一头雾水,“火烧屁股了?” “哎呀什么!”路遥嗔怪的看了人一眼,“你赶紧和我去前院,楚怀玉不知怎么的,自己一个人偷偷跟着跑过来了,现在正在前院儿等着你发话来着,是去是留,看样子全在你了。” 顾琮远先是微微一怔,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是在京城某个客栈。 “楚怀玉为何会跟来?”他十分难以理解。 路遥与人脚步匆匆的往前院儿赶,心不在焉的道:“我怎么知道?保不齐就是见你带着我出来,心中不平衡了呗!” “现在谁在前院陪她?”顾琮远问道。 路遥想也不想便回答:“自然是降香,他在那儿扫地。” 顾琮远捏了捏眉心,道:“难怪……搞不好她是奔着降香来的。” 他好似话里有话,路遥当即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他,道:“不是吧?” 原本楚怀玉对降香有意思的这件事情,她一直都是悄悄憋在心里的,即便是吃到了这样一个惊天巨瓜,但路遥还是守口如瓶,未尝与旁人提起过半点来,谁知道顾琮远能云淡风轻的自己给说出来了。 这算不算我绿我自己? “有什么可惊讶?”顾琮远面不改色心不跳, 慢条斯理 的说道,“本王的确不喜欢掺和王府后院的事情,可是这不代表本王眼瞎。” 路遥对此当真是大为震惊,她说话都免不得有些磕巴乐:“我……我还以为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楚怀玉表现得那么明显,而且千里迢迢赶来,本王不信她是为了我。”他心中十分有数的说道。 路遥很是佩服顾琮远这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暗暗道:“还是你厉害,还是你厉害……” 他们匆匆赶到前院儿的时候,楚怀玉正气势汹汹的掐着腰,站在那里也降香对峙,一副随时都要打人的样子,降香则是满面无奈,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路遥一想到顾琮远早就看出来两个人有点小九九,却一直没说,就不由得感慨起来,心道:“感情我们王爷还是一个老实人……” “楚怀玉。”顾琮远微微蹙起了眉,提步向她走过去,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番,说道,“好端端的,你不在王府里待着,竟然私自跑到冀州?” “我一把年纪,出一趟门怎么了?再说,别提是冀州,就算是南疆北地,本小姐也照样找得着!”楚怀玉一改先前在王爷面前扭扭捏捏的娇羞之态,说得十分理所应当。 顾琮远面色显然十分鄙夷,他道:“看看你如今糟践成的这个样子,还南疆北地?为何不老老实实待在王府?” “那还不是因为王爷偏心?”楚怀玉不爽勾起了眉毛来,双手环胸道,“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路侧妃,也不知将我这个正妃至于何地,若是让外人知道了这些事情,岂不是要笑死本小姐了?” 降香也知道,楚怀玉从嫁进王府的那天起,便从来都没有承宠过,甚至洞房花烛当天,还与顾琮远大吵了一架。 当真是一场你不情我不愿的婚事。 顾琮远毫不客气的道:“你现在就像外面街边那个要饭的,知不知道?” “你……我像要饭的,你像什么?你现在就像是那个娶了七八房小老婆,整日神魂颠倒的八十岁县太爷。”楚怀玉瞪圆了眼睛,更加咄咄逼人的骂了回去。 路遥噎了一下,无辜的指了指自己:“我是那七八房老婆?” 顾琮远也发觉楚怀玉对自己的态度电转,并不如一开始那般撒娇讨好了,其实越是这样,他才越是安心,否则心中总是别别扭扭像是横着一道什么东西。 如今楚怀玉的态度转变成了正常,他禁不住松了一口气:“你如今简直就是个泼妇,千里迢迢赶过来,就为了与本王吵一架?” 那人显然噎了一下,道:“我是为了……为了……” 看着她渐渐羞红了的脸颊,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降香,顾琮远懂得简直不能再懂了,他一时之间心下复杂,但还是冷眼道:“真是个疯子。” 楚怀玉站在原地,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似的:“我不管,反正我来都来了,我不走!” “有病。”顾琮远唾弃道,“随便你。” 2k网 第六百零四章:又不是傻 顾琮远答应得竟然这般干脆利落,倒是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不过瞧他那一脑门儿官司的样子,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压根儿不想放太多的心思在楚怀玉身上。 “呼……”正妃没说什么,一旁的侧妃先是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顾琮远余光瞥见了她这如释重负的小表情,不由暗暗的勾了勾嘴角。 遥儿真可爱,他如是想着。 路遥虽然并非是个喜欢争风吃醋的主儿,可毕竟楚大小姐的确树大招风,年轻貌美,加上早些年与琮王有那么点儿绯闻传出来,京城之中,甚至一直还有人暗暗的以为路遥才是半途插入二人之中的那个…… 她当真是无语极了。 但是如今,无论是瞧楚怀玉还是顾琮远,似乎都没有那个意思。 这样一来,路遥竟然少了不少的压力。 一旁的降香见王爷这态度风轻云淡的,似乎根本不打算将楚怀玉赶走了,禁不住喜上眉梢,但他的性子素来内敛,即便欢欣雀跃,也看不太出来。 他沉沉的问了一句:“王爷,您不让人送楚王妃回王府吗?” “降香你干嘛!我不回去!”楚怀玉立刻气得跺了跺脚,狠狠地威胁道,“信不信我把你头发扯下来!” 路遥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 “泼妇,胡闹。”顾琮远冷峻的面上带上了一层薄霜,直接替路遥说了她想说的。 她悄悄的给人比了个大拇指。 琮王殿下瞥了一眼降香,回答道:“既然来都来了,大家又都在各自忙碌,谁有功夫送她回去?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事情一办完,一起回去便是了,没人有闲工夫伺候她。” 降香原本紧绷的面色渐渐转化成了平静,他心中暗暗开心了起来。 楚怀玉不用走了,便不用受那路途颠簸之苦,也是好事。 不知为何,降香总希望楚怀玉不要受苦,因为他一看见楚大小姐的那张脸,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些人一些事,内心深处最为敏感和愧疚的地方,全部汹涌了起来。 这也是他一直对楚怀玉的热情抱有回避态度的原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即便降香佯作毫不在乎,但那细微的神情又怎可能逃得过路遥和顾琮远的眼睛?只不过他们两个并不在意,于是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出来罢了。 路遥看向楚怀玉,警告道:“琮王与五王爷在这里办案的过程中,你不要添乱,老老实实待在客栈便是了,千万别捅娄子,这件事情事关重大。” 毕竟那贪污舞弊巨大数额的官员,背后保不齐有多少势力。 但凡被楚家大小姐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风声,丧心病狂的想要杀人灭口,到时候一片混乱,他们又上哪护住这侯府的心肝宝贝去? 因此,路遥不得不将丑话都说在前头。 楚怀玉似是根本没拿她的话当一回事儿,不屑的轻嗤了一声,道:“不让我走动,那你呢?该不会你大展身手去帮王爷办案吧?” “我……”路遥想了想,“能帮得上忙的,我自然会去,这一点 你这个没资格四处走动的人,好像没资格询问吧?” 楚怀玉很是轻蔑的翻了个白眼儿,旋即不说话了。 她正因自己能够留下而沾沾自喜,还哪里会在乎那么多别的,今日连和路遥互怼的心思都没了! “哼,本小姐就说我能留下吧?”楚怀玉得意洋洋的瞥了一眼降香。 那人嘴角动了动,似是想笑,但还是极其自持的压了下去。 顾琮远瞧了一眼降香,便低下头去,挪开了视线,眉梢不由自主的上扬了起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王府上上下下的公务,以及即将出行冀州的事情,全然没注意到后院儿的事情,即便是注意到了后院,也都将注意力放在路遥的身上,鲜少去关心楚怀玉。 谁知这不知不觉之间,还有点奇怪的感觉。 降香和楚怀玉是何时眉来眼去起来的?顾琮远不得而知。 不过看降香那一直回避和隐忍的态度,他便知道,这个属下是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的,即便是遇见了那样一个心意相投的女子,都极力的隐忍,不敢表露半分表情。 至于楚怀玉…… 罢了,顾琮远从始至终都没在意过楚怀玉,眼下她也没什么兴趣继续当琮王正妃,只等着回去挑一个良辰吉日,二人早早的去官府将和离事宜办好便是了。 楚侯府的手再长,也终究伸不到琮王府来的,即便是派来了这所谓才女的楚怀玉,不也还是那个样子吗? 思及至此,顾琮远冷笑了一声,下意识问道:“降香,楚怀玉是来找你的吧?” 那人和楚怀玉俱是一怔:“什么……” “没什么。” 他好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并非真的想听他们的回答,在路遥的一脸震惊之下,拉住她便向客房走了回去,道:“今天中午吃什么?” 路遥有些瞠目结舌,她当真是想不清楚,为何顾琮远对此事接受得那叫一个从善如流…… 一般人难道不都想到自己被绿油油了吗?怎么这顾琮远如此淡定自如,难不成是个隐藏的绿帽奴! 她面色复杂,同样神情古怪的还有身后不远处还傻站着的降香和楚怀玉。 他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像是被电到了似的飞快挪开了视线,纷纷开始战术性咳嗽了起来,悄悄掩饰一下尴尬。 路遥稀里糊涂的给人报了中午的菜名儿,才意识到不对劲,呸呸两声问道:“你真的打算将楚怀玉留在这里吗?” 当真就不怕那不作不死的闹出来什么麻烦事?! “嗯。”顾琮远茫然的看了她一眼,“不然呢?” 倒也并非是路遥执意想让楚怀玉回去,她只是觉得,顾琮远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淡定了,以至于让她觉着楚怀玉千里迢迢赶来,都是被他刻意安排好的。 “我只是想说,王爷最近接受程度是越来越高了。”她点点头,给予了那人一个赞赏的眼神。 他自然知道路遥是怎么想的,于是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一面向客房走着,一面还靠近她,声线 低沉的问道:“遥儿就这么希望楚怀玉赶紧离开,是怕她勾引本王吗?” 路遥抿了抿嘴,表示有点想打顾琮远,也想告诉他…… 其实现在楚怀玉已经对他完完全全的不感兴趣了。 就刚才站在那里的那一会儿,楚怀玉的眼珠子好悬没掉在降香身上了。 她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难道我对你还没有那点儿信任吗?” “那你是不知道洞房花烛那天,楚怀玉穿得衣不蔽体有多刺激。”顾琮远直起腰身,撇了撇嘴。 瞧他眼神,似是还在回味,气得她在人腰间拧了一把,怒道:“你还真有点儿想法是怎么着?!” 顾琮远一躲,连连求饶:“自然不敢,自然不敢……” “只不过看遥儿吃醋的样子,本王觉着甚是可爱,想要忍不住再多看几眼。”他正色道。 路遥噎了一会儿,这次没掉进他的陷阱里,道:“我差点儿就信了……” 顾琮远捏了她脸蛋一把,反被将手给拍回来了,他还浑不在意的继续上前动手动脚:“本王方才说得是真的,眼下大家都在忙碌冀州之案,无人有闲暇去搭理她的,若是实在怕她乱走捅娄子,让降香去看着她不就好了?” “降香?”路遥似是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只转了弯儿道,“他们前段时间还因为一个帕子而大吵一架,你让降香去看着她,只怕事情会越来越糟。” 顾琮远微微一怔,道:“怎么会呢?” “明明降香一脸喜欢楚怀玉,但是很害怕给本王戴绿帽子的样子,一直蠢蠢欲动,却极力隐忍。”他想当然的道。 路遥下巴险些没惊掉了。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本以为王爷只是看出来了一点点的端倪,眼下竟然已经了解得如此透彻了吗!? “不是……”路遥抚了抚额头,似是有点眩晕,“王爷您当真?” 顾琮远负手而行,道:“当真,瞧方才楚怀玉过来与本王呛声,降香那满面担忧的样子,本王便能看出来了,早不就与你说了这件事情,你怎的还如此惊诧?” “我只是没想到,王爷能这么快接受这件事情。”路遥干笑了几声,仍是有些不可置信。 自从经历了常山宛双那件事情,顾琮远便自认为没什么接受不了的了…… 他甚至留着那二人的性命,这是遇到路遥之前的琮王,万万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又何必一直苦苦纠结?有些事情,就顺其自然吧,若能成人之美,或许也是好事。”他发出了这一番令路遥瞠目结舌的论调,当真是破天荒了。 见那人呆愣愣的看着他,他觉着有点好笑,于是戳了一下她额头:“干嘛?以为你夫君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偏执疯子?” 路遥感觉他变了,是一种从内而外的改变,如今变得,十分从容了。 他甚至用带着几分八卦意味的语调说道:“好像楚怀玉也对降香有意思吧?” 2k网 第六百零五章:半边莲花 路遥以前从不知道顾琮远还会暗中观察这种事情的。 因此,当她瞧见那人眸中散发着某种兄弟终于要脱单了的喜悦的时候,路遥几乎是眼前一黑。 什么? 难道在冷酷王爷的外表之下,竟然是一颗如此纯良得有些可爱的心吗? 路遥掏了掏耳朵,表情极其复杂,似是方才全都是幻听,又问一遍:“王爷你……你说什么?” “啧。”顾琮远抱怨了几句她近来耳朵总是不好使,认认真真的又重复了一边,“本王说,我也觉得楚怀玉其实是对降香有意思的,他们是双向的……” “按照你的话来说,就是那个什么,双箭头。”顿了顿,他还不住的点头,似是在给予自己肯定,“不错,就是这个词双箭头。” 或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路遥总觉得如今的顾琮远,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要给全府上下单身的兄弟找到妻室的气场,以免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精/虫上脑的蠢货常山。 可是王爷您知不知道…… 你特么找到自己头上来了啊!?楚怀玉按理来说是你的大老婆! 这可真是千里送老婆,礼轻情意重,路遥一脸都是难以描述的复杂,总觉得自己现在满脑子都是一团子的浆糊,磕磕巴巴的问他道:“这个……我尚且没有看出来,王爷是怎么看出来的?” “遥儿当真没有看出来?”顾琮远调侃笑着,侧身靠近她。 路遥想了想,神情犹豫,其实她老早就看出楚怀玉的小九九了,但是担心在不经意间惹怒顾琮远,担心那人占有欲太强,便一直没敢说。 谁知这人一直以来看得明明白白,路遥都没他看得清楚明白! “没有。”她飞快的摇了摇头。 “这么久了,这都没看出来吗?” 顾琮远颇有经验之谈似的,语气虽是一如往常的平静而带着几分冷冽,但却让路遥给听出了一种沾沾自喜,还有一种雀跃。 他转头,认真的分析了起来:“本王百般冷待,楚怀玉又不是受虐狂,自然不会对本王有什么好感了,但是降香就不同了,那人温吞又老实,一直以来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本王听说楚怀玉爬树摘柿子,被降香给解救了下来。” 路遥怔了怔,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儿……”她面露困惑,“话说回来,好端端的书香门第大小姐,为何会亲自爬树摘柿子,这未免也太不科学了,她就不怕那样疯疯癫癫的,损毁了自己的名声吗?” “所以这才是重点。”顾琮远一本正经的样子像个教书先生,可谁知道口中却是对别人的感情分析的头头是道,“正是因为如此,这件事基本上算是她楚家大小姐的小秘密了,据我的暗卫来报,当时只有楚怀玉的随身丫头帮她看守。” 但是,区区一个小婢女,说不准还没有人家楚大小姐生得高挑挺拔呢,又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接住她,并且上演英雄救美的好戏? “所以,”路遥缓了缓,道,“降香赶上了一个好时候,正好来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楚怀玉当时羞得不行,被窥破了小秘密,当时便对降香的感觉与旁人不同了?” 顾琮远轻轻颔首,面上并无过多表情。 可见,他当真并不在乎那个成为自己正妃的女人,若是寻常人家知道妻子被手下给那样亲密的抱住了,还不气得火冒三丈了?可琮王殿下便是与众不同,他就像是在讲述和倾听别人的故事那样,半点波澜都没有。 最为致命的是,顾琮远知道的,竟然远远比路遥想象得多。 他对人勾了勾唇:“有一件事情,夫人一定不知道。” “何时?”路遥眼中满满都是求知欲。 顾琮远笑了笑,缓声说道:“其实楚怀玉与早些年的模样不太相同了,时过境迁,她再进入琮王府的那一刻,降香便暗暗对人心动了。” 路遥见他说得这般头头是道,不由半信半疑,好笑的道:“那我们的琮王殿下还真是厉害,竟然都会读心术了?” “你就不好奇,本王为何知道吗?”他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路遥只以为他是随口胡说的,便敷衍着点点头:“好奇好奇!” 顾琮远见她配合,便也继续兴致勃勃的讲了下去,他好像将这些话憋了很久,又不好意思与旁人讲似的,今日抓住了朝夕相处的路遥,自然是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路遥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往日并非顾琮远冷淡无常,而是因为,他一直用这个外壳来默默的决定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很多事情,他都看在眼里,只是没说罢了。 那他究竟是不是前段时间才发现常山与苏轻烟的奸情呢?还是一早就知道了?只是担心伤害到兄弟之间的感情,才一直苦苦的忍着,没有说出来? 路遥想,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谁说琮王殿下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分明他已经这样的温柔了,只是旁人没见到而已,至少路遥见到了,并且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 她眼眶微微有些酸涩,强压住想哭的冲动。 顾琮远道:“你应该听说过,降香曾经有一个搭档吧?” 好些天了,路遥终于再次听见了有关这位神秘搭档的事情,她立刻兴奋的亮起了双眼,连连点头:“听说过,但是她到底是谁?和楚怀玉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名唤半边莲,是暗影阁中的女杀手,性子温和无比,与降香现在的性格一模一样。”也就是说,降香如今这般温柔,都是在一天天、一年年的思念之中磨砺出来的。 路遥忽然心中酸涩了几分,难过的低声道:“真是十年生死两茫茫啊……” “不错。”顾琮远叹息了一声,“命运弄人,即便他们情投意合,想着在离开暗影阁后厮守终生,但是事与愿违,一次任务中,半边莲为何保护降香,被迫自尽了。” 路遥心脏一紧:“自尽?” 顾琮远只点点头,关于这部分,他也不愿细说,似是过往太痛苦,连他这般坚韧的人也不敢回忆。 “半边莲去世以后,降香郁郁寡欢,并且性情大变,除却那一张手帕以外,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怀念的东西了。”他话到此处,微微顿了顿,从他的目光可以见得,他也在缓缓的回忆过去,“……直到狸猫换太子后,我成了琮王,带着三个暗卫,见到了那嚣张跋扈的楚家大小姐。” “然后呢?!”路遥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接下来事情。 她有些痛恨自己,为何不是自己早一点遇见顾琮远,但是此刻也无暇纠结,她只想知道,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我们便觉着楚怀玉与半边莲的长相有几分肖似,但那时她性子太烈太强,与半边莲全然不同,我们便自然而然的忽视了这份样貌上的巧合。”他道,“可是直到这次楚怀玉回京,我们才发现,楚怀玉简直就是半边莲本人了。” 路遥也知道女大十八变,大有小时候干瘦黢黑的小姑娘,长大后摇身一变惹人目眩。 她只是好奇,然后回想了一下楚怀玉的样貌:“真的有那么像吗?” 若真是如此,那降香当年还真是好福气,能与那样一位大美人有过感情。 “是真的像,本王从不说谎。”顾琮远目光坚定,“而且,从那一天本王便发现降香每每看向楚怀玉时,眼中带着畏惧,又带着怀念,有的时候,还会有几分泪意。” 这该是多少的泪水化作的感情呢? 路遥不知道,但是她只知道,降香为此必然隐忍了不少,因为不敢在琮王府逾矩,即便是瞧见了这样一个犹似故人的女子,也不敢上前主动搭话。 “楚怀玉并不知道自己生得很像半边莲,若是知道,恐怕还要以为降香玩弄她敢情,对此失望透顶呢。”她轻轻的道,“女子总是容易受伤的。” 顾琮远不置可否,接续道:“降香素来是个很懂得克制收敛的人,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见他的思念没有消减半分,本王心中也委实难受,毕竟人已经去了多年,他再怎么难受也没用的。” 有些时候,他真的担心,降香若是哪天想不开活腻了,便拔剑随着那人去了。 顾琮远可不想见到兄弟以那样的死法匆匆离开这人世。 路遥忽然啊了一声,惊奇的道:“所以你洞房花烛才下不去手,因为觉得是别人的老婆!?” “……蠢,本王那是一直将你记挂在心里,才不想去碰别的女人。”顾琮远气得脸色铁青。 “好啦,开玩笑的!”路遥得到了这个答案,那自然是心满意足的,只不过得了便宜还卖乖,道,“难怪降香对楚怀玉这么包容,被毁了手帕也一忍再忍,原来在心底里以为是故人归来,有了希望啊!” 可是那二人如此复杂,顾琮远怎么办? 路遥笑容一凝:“王爷……那你怎么看待这二人之间的好关系呢?” 2k网 第六百零六章:楚大小姐 顾琮远几乎想也不想,便直接道:“站着看。” “你还想趴着看是怎么着?!”路遥敲了人一记,正色道,“我是说正经的,你不要和我扯那些有的没的,赶紧说,降香和楚怀玉那边儿若是真的好上了,你打算怎么替他俩开脱?” 虽然顾琮远与路遥都知道来龙去脉,并且关系那叫一个干干净净,也不甚在意那二人的关系。 但一旦传出去的话,路遥几乎都能想象到外人是如何讲究的了…… 堂堂琮王正妃在琮王府偷汉子养小叔,这个罪名是不可避免的! 路遥光是想想,便禁不住一阵阵头疼,道:“王爷,你属下看上了你的正妃,这件事情似乎是有点复杂,我好像帮不了你。” “没关系,本王自己可以搞定。”他十分笃定的说道。 “能搞定?”路遥惊了一下,连连道,“等等!这件事情太招摇了,你还是省省吧!先不要搞定不搞定的,不要这般跃跃欲试,等事情再平稳一段时间的!” 顾琮远心底其实在隐隐的为降香高兴。 他说:“本王原本也不喜欢楚怀玉,心中只有遥儿你一个。楚怀玉青春正盛的年纪,总不能一辈子赖在琮王府守活寡,迟早有一天,她是要走的。” “那王爷想要如何?”路遥见他大有已经将一切都筹备好了的架势,挑眉问道。 谁知,那人却是垂首笑了笑,道:“其实……本王尚且没想好,只是觉着,不要耽误楚怀玉,也不要耽误降香,若是能够阴差阳错的将他们两个撮合到一起,倒也未必是坏事。” 一开始,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那高高在上的楚大小姐会对降香感兴趣的。 可这世间,最多的偏偏便是巧合。 若二人当真能修成正果,那便真的是天作之合了,既能互相表述心意,又能弥补降香当年的遗憾,解开他多年的心结,将他从深渊之中拯救出来。 当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了! “可是……”路遥有些犹豫的看向了那人,“好说歹说,在名义上,在众人眼中,楚怀玉都是你的正妃,难道你真的一点点都不会介意吗?” “本王为何介意?”顾琮远一脸莫名其妙,显然他从一开始就没将楚怀玉看作王妃,对于这个问题,反倒是茫然了一下,“除非……遥儿当真想要和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路遥看了人一眼,微笑道:“……滚。” 二人在外兜兜转转的闲逛,总算是走到了房间,他推门而入,背影显得高挑又俊秀,路遥看了,便禁不住恍惚一二。 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回去之后,一定要尽快找到机会和离。”顾琮远微微侧首,冷声道,“本王也再不想和侯府绑在一根绳子上了,早就该有个了断了。” 这边已经絮絮叨叨的讲了一堆,那边楚怀玉与降香还在门口对峙。 也不知说到哪里,降香总算是败下了阵来,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道:“你跟我来,我带着你去你歇息的客房。” 楚怀玉双手环胸,一脸不好惹的样子,闻 言,眨眼便换了一副面孔,笑容无比灿烂的道:“哎,这才听话!” 她说着甚至还要伸手过去摸一摸降香的头发,只不过被那人一躲给躲开了。 降香原本想要转头去批评她,结果便瞧见了楚怀玉微微有些痛苦而隐忍的表亲,他禁不住怔了一下:“你怎么了?” 她强笑了一下,说:“我没事。” 话音刚落,她向前走了一步,便不由自主的嘶了一声,脸色已经缓缓的白了下来。 降香视线落在了她裙下的脚踝上,瞧她走得歪歪扭扭,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你受伤了?”他语气有些焦灼,“怎么伤的?可是半路有人袭击你?” 楚怀玉虽是疼痛,却还在忍耐,她走路明显的踉跄了起来,却还是抢在那人前面,佯作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摆摆手道:“嗨,本小姐又不是你们这种人!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便有人来袭击我?不过是扭了一下罢了,小事而已!” 这样的扭伤,若是在府中。 从前的楚怀玉必然是要大呼小叫一番了,但是这次便不同了,她在降香面前,实在是不想做那娇娇弱弱的大小姐,免得那人看不起自己。 楚怀玉心性素来高傲,什么都可以接受,就是不能接受有人轻视自己,尤其是她在乎的人。 降香脸色有些沉闷。 原本他是不生气的,可一见楚怀玉这无所谓的态度便禁不住有些恼火。 她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怎能如此儿戏? “这么多间房,究竟是哪一间?你怎么还不跟……”楚怀玉话到一半,便感受到了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她已经被降香拦腰抱起来了。 光天化日之下,她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 “降香你是不是疯了!”楚怀玉瞬时之间羞红了脸颊,面色潮红的道,“你快放我下来,本小姐自己有脚,会走!” 降香不容反驳,只轻轻瞥了人一眼:“可我怎么看你不会走了?” “……”楚怀玉羞得就要讲不出话来了,她能清晰无比的感受到那人怀中的温度。 她的确是想和降香靠近一些,可是没想到一下子来的这么突然,还真是让她措手不及。 降香见人难得老实了下来,竟是害羞的,禁不住轻声笑了笑,阔步流星的向她房间走了过去。 他从将人抱住,到进门关门,再到将楚怀玉轻手轻脚的放在软榻上,动作都是无比轻柔且温和的。 分明如此亲昵,却没有半点轻薄的意味。 这便是降香让楚怀玉心动的所在。 “谢谢你,降香。”她扬起头来看向那人,分明是红着脸的,可还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那人风轻云淡的回应道:“王妃无需客气。” 眼见楚怀玉忍不住疼得直掉冷汗,降香也是皱眉,心中着急得不行,但是碍于她是女子,降香也免不得有些脸红,咳嗽了一声,道:“我出去给你叫大夫来……” “等等!” 楚怀玉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硬生生 阻止了那人的脚步,有些委屈的问道:“你出去找的是什么大夫?” 降香莫名其妙:“自然是这附近的大夫了。” “啊?”楚怀玉怎么也算是养尊处优习惯了的,平日不是名医基本上都没办法替她诊治,她这时候犯起了矫情病,别别扭扭的道,“我不要……” “你不要什么?不要也没用,脚踝都扭了,必须叫大夫来。”降香皱眉,在这个问题上,他态度无比强硬。 楚怀玉眼看就要拗不过他,泪眼汪汪的看着他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本小姐好歹也是楚家大小姐,若是让别人看见我这狼狈的样子,那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而且,本小姐身娇肉贵,那些粗野的乡下大夫,岂不是要用什么大酱什么偏方来糊着我的伤口啦?万一再把我脚给拧断了,我这辈子都不用回京城了!” “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降香被人说得一头雾水,“那你想如何?” 楚怀玉低下头,不讲话,她有些犹豫,又有点不敢讲。 降香默默出了门。 “哎……”楚怀玉叫不住,沮丧的捶了一下软榻。 结果没过多久,降香回来了,而且是一个人回来的,她立刻喜出望外:“你回来啦!?”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提着的药瓶上,笑得抿起了嘴,头一回不敢太张扬,只巴巴的看着他。 “你说不喜欢别人过来,可伤也不能这样放着,便只好我来了。”降香不知为何耳根通红,一直垂着眼睛不敢看她,自顾自说道,“而且,我的手只会比其他大夫更重,疼的话……你就掐我肩膀吧。” 说罢,他蹲身下来,单膝跪在了楚怀玉的面前。 “……”楚怀玉承认自己真的心动了。 降香轻轻抬起了那人的腿,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简单的检查了一下,果然红肿了起来,而且一碰,楚怀玉便呼疼,他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来:“下次走路,千万要小心。” 若是在侯府,受了伤,得到的一定是爹爹的厉声责怪。 可是降香不会怨她笨的,即便她是京城第一才女,高高在上的样子,也可以犯又蠢又笨的错误,得到的是那人的安抚。 “……知道了。”楚怀玉更加涨红了脸来,声若蚊蝇。 “我替你揉开淤血,记住我说的,疼就抓我,我没关系的。”降香动作和缓,掌心有药,轻轻的揉着楚怀玉纤细无比的脚踝。 那人疼得泪眼汪汪,我见犹怜。 但因为面前的人是常山,而不是什么与她毫不相干的下人,她不能骂,也舍不得骂,便一直死死咬着下唇隐忍着。 他抬头看了人一眼:“疼吗?” 楚怀玉泪光盈盈却道:“不疼。” 那人的动作已经尽量放得轻缓了,此刻,顿了顿,再上手的时候更加温柔。 “你呀……”降香也不知想起了谁,声音变得温和无比,眼神也分外温柔,也不知是在对谁说,“总是说不疼,怎么能不疼呢?” 2k网 第六百零七章:前尘往事 降香好像在那里自说自话似的,楚怀玉瞧他如此,心中更像是被一腔春水化开了似的,暖意融融,很是满足。 她悄悄想,果然在降香这个呆瓜这里,还是要主动一些才对…… 没想到这次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反倒是让那人心疼了,楚怀玉对此大为满意,认为自己先前在路上受的那些苦都值得了。 “总说不疼?本小姐可是最怕疼的一个人了,先前有点风吹草动,我都要哭一场的。”楚怀玉抿着红唇,笑容有些暗喜,“我哪里总说不疼了?” ......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零七章:前尘往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零八章:替你物色 本想着这段时间顾琮远可算能在水远山高的冀州好好歇息一下,可是五皇子那边的事情似乎陷入了复杂化。 路遥眼睁睁看着一大清早顾琮远便对着那飞鸽传书而来的信笺头疼不已,虽不知发生什么,但是路遥总觉着冀州的贪污案子,似乎并没有一开始想象得那般轻松。 “信上说什么?”她好奇的探头探脑。 顾琮远关了窗,将信笺收进袖中,转身给路遥披衣,缓声道:“顾怀苑说这件事情,似乎有些棘手,眼下找不到任何关键点,即便是怀疑冀州知府涉案,也无可奈何,那李知府老奸巨猾,令五弟无可奈何。” “不会吧?”路遥惊讶不已的道,“五皇子的本事,我也是听说过一二的,这种案子我原本以为他三四天就可以破解的,没想到现在连证据都找不到吗?” 顾琮远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件事情似乎有些偏离了预料。” “涉嫌贪污赈灾款十万两白银的,是李知府的心腹手下何轩,已经跟随他十多年了,二人狼狈为奸,不知究竟在背后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可却一直都找不到确切的事件,如今何轩已经家破人亡,牵扯出来了十多个其他官员,眼下冀州官府乱成一团,五弟也头疼不已。” 说着,他便自顾自的披上了披风,叫道:“降香。” 门外的暗卫仿若是一个暗夜中潜行的影子,无声无息的便来到了房门口,低声应道:“王爷。” “进来讲话。”顾琮远又将长剑佩在腰间,道,“本王今日驾马前去冀州主城一趟,你便留在客栈照顾二位王妃,必须时刻跟着,知道了吗?” 降香拱手道:“属下明白。” “不是吧?这么突然?”分明前段时间还根本不需顾琮远出手的,今日一封飞鸽传书便将人给叫走了,路遥不由有些反应不上来,“那你何时回来?” 顾琮远忖度片刻,淡声道:“今日不一定何时回来,反正也就是去替老五撑撑场面,他性子活泼,一说话别人总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无甚威严,本王去……至少能镇住那几个胡作非为的狗官。” “这样是最好。”路遥点点头,有些担心,“那你一定要万事小心啊……” “夫人尽管放心。” 顾琮远对她笑了一下,长眸微微弯起的样子格外好看,路遥可算是知道了为何当初满京城的姑娘们都夹道相迎了。 降香总觉得自己在这样柔情蜜意的氛围之下有点多余,便默默的想要退出去,这时,顾琮远对他道:“对了,若是女眷闲着无聊的话,大可以陪她们去小镇子上转转,就在不远处。” 路遥一愣,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一些小吃铺子,还有什么其他好玩儿的地方吗?” “本王昨日与掌柜的打听过,不远处的镇子上的镇民以制作妆品为生,那里应当有不少你喜欢的小玩意,而且,据说有一个香楼,叫流丹飞霞,若是闲着没事,你和红鸾……”他侧眸看了降香一眼,“还有楚怀玉,都可以去看看,只要带上他就好,不 要被坏人盯上。” 她原本还因为顾琮远忽然进城而失落,这下子眼睛都亮了起来,巴不得顾琮远现在就启程,她也现在就去镇子里。 “索性这客栈和那镇子都不是惹眼的地方,走一走也无妨。”顾琮远颔首,“本王先行一步。” 路遥告别了那人,便带着降香向外走。 红鸾也一直悄声询问那卖胭脂水粉的镇子,看样子小姑娘对此都大感好奇。 “对了降香……”她忽然微微回身,问了一句,“楚怀玉的食宿安排得没问题了吧?” 降香神情乱了一瞬,便垂眸道:“全部安排妥当了,还请王妃放心。” “你安排的,我的确很放心。”毕竟,降香亏待了谁,也不会亏待楚怀玉的,哪怕仅仅是因为那人与心爱之人一模一样的容颜。 降香素来是个心思细腻的,无论是王府的衣食住行,还是出门来的膳宿安排,他全都了如指掌。 即便是以后有一天,他不去做杀手暗卫了,也大可以应聘一个管家的职位来谋生。 听他絮絮叨叨的报备了一下这些天的安排,路遥只能跟着连连点头,连她这个琮王府女主人都没想到的事情,降香竟是面面俱到。 “我们还缺少一些生活用品,随行而来的下人们有些不够用了,待会儿去镇子上,应当采买一些了。”他说得不卑不亢。 若是不仔细听他说话的内容,还以为他是在和路遥报备自己又斩杀了多少个仇家呢! 路遥听得云里雾里,平日里她处理这些,都要列出来一个清单即便是同福商号精明的一把手,也没有那般过目不忘的记性。 谁知降香竟然如此细心,她只有点头的份儿:“还是你记性好,既然如此,一会儿要买什么,看见了便直接买便是,我多带着点儿钱两。” “噗……”红鸾在二人身边静静听着,忽然便掩唇笑了出来。 降香疑惑的歪头道:“红鸾,你笑什么?” “我若是说了,你可不能生气啊!”红鸾还不等那人回答,便自顾自的拉开了话匣子,“降香你方才絮絮叨叨的样子,实在是不像琮王府的暗卫,倒是像一个老妈子,这世上简直没有人比你更加心细了!” 降香一脸黑线。 “红鸾你这么说,我倒也觉着很像……”路遥赞同道。 “王妃,你们就别调侃我了。”降香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道,“属下好歹也老大不小,还尚未娶妻,平日无人照料我,一些事情,还是要靠着自己才能记住的。” “还娶什么妻?”红鸾笑道,“若你是个女子,那大可以嫁出去了!一定是个贤妻良母的典范,你的婆婆肯定十分看重你!” 降香即便是无奈,也依旧温温和和的笑着,并不像常山那般咋咋呼呼的去拧红鸾的小辫子。 不知为何,路遥听他方才那几句话,竟然莫名的有点儿心酸,她想了想,很是认真的说道:“降香,你是个好人,眼下琮王府也挺安定的,要不要王妃我替你 物色一下人选,你早日成个家?” 闻言,降香脸色陡然一变,笑容都僵硬了。 “好啊好啊!红鸾早就想看看降香成婚之后,会不会是个妻管严了!”红鸾举双手赞成。 路遥瞥了人一眼,给了她一记爆栗,冷哼道:“你还是先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吧!” 降香惶恐的拱手道:“属下多谢王妃美意,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路遥收拾好了小荷包,便晃晃悠悠往客栈门口走去,道,“是你方才说没人照顾你的,我想替你趁早找个女人,让你成家,还能坑了你不成?” 她嘿嘿一笑,意味深长的道:“你放心,我找来的姑娘,又怎么能亏待得了你?” 降香磕磕巴巴,急得反驳不出来。 他看路遥的笑容,就好像是没良心的爹转眼将女儿卖进青楼了似的,不由感到毛骨悚然,颤声道:“王妃,我还是不用了……” “和我你还客气?”路遥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道,“若是你实在不放心我,那我就让王爷来替你物色人选,到时候他大手一挥,保不齐就先给你十个八个的姨太太!” “什……什么是姨太太?”降香彻底懵了。 路遥一提起给人相亲的事情,就特别兴奋,双眼放光,激动的苍蝇式措手:“嘿嘿……” “路遥!”一声怒不可遏的尖叫传了过来,吓得她激灵了一下。 连带着降香都跟着颤抖了一下,转眼便见楚怀玉气势汹汹像是被抢了老公一样,向客栈门口走了过来。 她先是带着无比强大的正宫气场,瞧了一眼降香,虽然心中还在因为自己究竟是不是半边莲的替身而苦恼。 但是她可不能让自己在苦恼的时候,被人抢走了降香! 楚怀玉转过头来,勾唇一笑,像是要将路遥骨头都嚼碎了似的,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降香老大不小了,想给他物色一个妻子。”路遥说得十分理所应当,道,“怎么,难道楚怀玉你家中有适龄婚配的女子么?那欢迎介绍!来吧!” 楚怀玉气得跺了跺脚,但是又不敢直接说自己喜欢降香,只得憋了半晌,义正词严的道:“降香眼下正是做王爷暗卫的关键时期,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任务,怎可以娶妻生子?” “而且,他是个做暗卫做杀手的,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他妻子怎么承受?还不得天天跟着提心吊胆?”她憋屈的道,“总之,身为正妃,我不允许你给他找女人。” 瞧人说得这样正经,路遥憋笑简直憋得肺都要炸了,点头道:“好的呢,正妃。” 这女人简直将口是心非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路遥和红鸾吭吭哧哧的憋着笑往外走,楚怀玉怒道:“你们干嘛去!不许去!” “你管我们干嘛去?降香,跟上!”路遥摆手道。 楚怀玉气急败坏,也只好跟了上去:“等等我!” 幻月书院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 最新章节 第六百零八章八:替你物色网址: 第六百零九章:裁缝铺子 若是放在以往常山跟着出来采买东西,估计没过多久那人便要叽叽喳喳说什么女人就是麻烦了。 不过降香则与那人大为不同,他性子温吞,即便是陪着路遥和红鸾在挑选一样商品的时候走了三四家,也毫无怨言,反而温温和和的帮助王妃选到底哪个更好。 连性子急躁的红鸾都禁不住连连感慨:“降香,想不到你不仅有耐心,而且还会挑动西,又会讲价!” “降香的眼光的确不多,这披风应当多买几件,送给随行而来的下人们,经济实惠又......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零九章:裁缝铺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章:飞檐楼阁 “天啊……这也太大了吧,知道的这里是个脂粉铺子,不知道的,还要以为这里是皇宫嘞!”红鸾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高楼,十分夸张的说道。 路遥惊疑不定的道:“你们确定,这里就是流丹飞霞?” “没错,就是这里。”楚怀玉走上前一步,“方才我都向路人打听清楚了,整个镇子便只有这一个流丹飞霞,里面卖女子梳妆打扮的东西,有各种香料和胭脂水粉,甚至还有一些丝绸锦缎。” 即便是见了不少世面的同福商号一把手和那侯门嫡女......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一十章:飞檐楼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一章:嚣张小孩 降香与楚怀玉尚且在这里纠缠不清的时候,那笑得前仰后合的路遥于红鸾已经买了一大圈儿走了回来。 “哟,买了这么多东西啊?”为了防止自己的脸红害羞让路遥给看出来,楚怀玉赶紧问了一句,并且挑衅似的上下扫了扫。 路遥骤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她道:“楚大小姐财大气粗的,还会嫌我买的多?” 闻言,楚怀玉微微一笑,环抱着胳膊道:“你这么一说,买的倒是不多了,毕竟与我楚侯府比起来,还是差很多。” “这种事情......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一十一章:嚣张小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二章:正面对上 路遥他们未尝退让分毫,即便他们只有四个人站在这里,可是和那将近十个人相比,气场竟然也没有弱到哪去。 小女孩儿一面夸赞口脂颜色好看,一面用余光不住的打量着路遥。 看样子她十分聪明,知道路遥这几个人非富即贵,必然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便没有像欺凌香粉老板那般,直接过来打骂。 “您……您喜欢就好。”口脂小哥被侍卫拎着才能站直身子,不住的哆嗦着,笑容显得十分牵强。 路遥这才发现,这姑娘看上去实在是太过稚嫩了,甚至比卫岚还要小上一些。 但也不知为何,她的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完完全全不像一个孩子。 而且,挑出来的口脂颜色,也全部都是最为殷红的。 那大红色的唇脂涂在了小巧的嘴巴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还有些诡异,但是口脂小哥丝毫也不敢给她意见,唯恐被身边的侍卫们给一拳捶死。 “好东西!我喜欢!”她声如银铃,忽然脆生生的笑了起来。 可这么一笑,又像是娇憨可爱的小姑娘了。 路遥当真是摸不清此人究竟几岁,她瞧那人出手阔绰,若非这样貌太过年轻,她怕是以为这姑娘有二十多岁了。 侍卫们就像是个运货的,好几个身上已经挂满了这姑娘买的东西。 她挥手便道:“废物们,跟我走!” 路遥紧紧皱着眉毛,谁知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那小女孩儿却故意将她怀中抱着的东西给撞翻在地,她买的是螺子黛,瓷盒子一打碎,瞬间便洒出来了黑黢黢的眉黛了,侍卫们纷纷踩了过去,顿时一片脏乱。 “靠!你给我站住!”路遥当即便火了。 这姑娘是不是仗着有钱报复社会啊?还是脑子有病? 就算不去主动招惹,想不到还是有这种人上赶着凑过来犯贱! 楚怀玉也跟着惊了,还从未见过除了她之外的人,胆敢过来招惹路遥的! 然而路遥那么扬起了嗓子一嚷嚷,顿时那七八个侍卫便凶神恶煞的要冲过来,降香猛地挡在了几个女眷的身前,眉目瞬时之间沉了下来:“放肆!” 女孩儿转过头看了一眼,食指点了点嘴唇,道:“哦,我忘了方才忘买一样东西了!我要回去买!” 她自说自话的便走到了降香面前去,个子虽是才到那人的胸口,但看样子却是要用气势将人碾压一般。 她那不断释放着威压的眼神在无声无息的说:“不想死就滚开。” 降香虽然为人老实忠厚,可从来也不是个好惹的,别忘了他是从何处拼杀出来的! 他面色沉静的下人,冷冰冰的说道:“给夫人赔偿,道歉。” 他死死的挡在三个姑娘的前方,唯恐那些堪称土匪似的侍卫冲过来打伤了人,出门在外,他自然时刻都记着自己的使命。 他降香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守护琮王府的女眷,如今琮王妃被人欺负,他岂能坐视不理? “好狗不挡道。”小女孩面对这样一个沉着脸的男人,竟然丝毫也没有恐惧, 反而慢条斯理的说道,“再不走开,我就让人杀了你,你不要主动过来找晦气!” 楚怀玉站在降香身后,听她说这般毫无道理的话,简直快要气晕了过去。 究竟是谁主动过来找晦气! 分明刚才路遥好端端站在那里,她非要左右横晃的凑上去打翻人家的东西!如今竟然还好意思过来倒打一耙! 几人也隐隐约约明白了为何这里的小商贩们不敢招惹此人。 一个有权有势,根本不差钱的小孩儿,又是个不讲道理的,谁惹了这样的人还能有好果子吃? 降香面目沉静,道:“你撞人在先,打翻了东西在后,如今又出言威胁我们,必须道歉。” “道歉?”小女孩儿似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足足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双手环胸,狠狠的嗤了一声,眼角眉梢全都是不屑和阴戾,这全然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够表现出来的样子。 “在这流丹飞霞之中,我云中月就是天!”她先是指了指头上,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气势汹汹的扬声道,“从来都没有人敢忤逆我,别提是道歉,就连低头我都不曾!可笑!” 路遥当真是被此人给气笑了,顿觉她傻得紧:“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在这里犯什么病呢?” 此话一出,刹那间击垮了小女孩苦心经营出来的雄伟形象。 她稚嫩的面孔甚至扭曲了一瞬间,嘴角抽搐着说道:“你说什么?” “自然是说你脑子有病,小小年纪,有这般挥金如土的本事,怎么不好好去私塾念书?偏要跑来这个地方来。”楚怀玉缓缓从降香身后走出去,与人并肩,道,“小妹妹,姐姐告诉你哦,这里是我们这样长得好看的姑娘来的地方……” “或者说是脑子正常的姑娘来的地方,”她一脸惋惜,啧啧感慨道,“而非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头来的地方,快回去吧,别拿着两个臭钱儿出来丢人现眼!” 楚怀玉素来也是个不好惹的,那什么云中月牙尖嘴利的叫嚣了这么久,她自然忍无可忍了。 “你又是谁?你们两个到底是谁?”云中月眯起眼睛,看向了路遥和楚怀玉。 路遥未从想到过,有一天竟然会和一个十二岁小姑娘吵起架来,甚至还有这么多人要大动干戈,她心下不由有些烦闷,心疼起自己的眉黛来,她抠了抠耳朵,道:“我是你爹。” “!?”云中月瞬时之间气得脸色涨红,“你这疯女人!你竟然敢羞辱我!” 路遥双手环胸,缓步走了出去,站到她面前睨视着她,忽然便有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袭来,她冷笑了一声,道:“小妹妹,你说,我要是再大个几岁,按辈分的确就可以当你爹了,你还在这里与我耀武扬威,你是真的没有走出过这冀州吗?” 这句话像是戳到了云中月的痛楚,她面色扭曲了一下,瞪大了双眼十分怨毒的看着路遥,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而且你小小年纪,根本用不上这些东西。”路遥轻轻抬起下颚,指了一下那侍卫身上挂着的各种妆品,“买了也是浪费。” 从来都没有人敢在这流丹飞霞之中招惹过这个混世女魔头,路遥这般肆无忌惮的,还是头一遭。 一时之间,那些商贩们都悄悄的从铺子后面探出头来,畏手畏脚的打量着不远处的两拨人。 他们看上去很是惊惧,可眸中难以掩盖的狂喜却在说着:“打起来,赶紧打起来!” 云中月年纪虽小,心性却高,瞧她那化得半人不鬼的样子便知道了,她道:“本小姐我有的是钱,别提是买这些东西了……” “就算是买你的命,我今日也买得起!”她眸中骤然迸射出阴狠的暗芒来。 路遥心中一惊,只觉得此女诡异非常。 “我就是有的是钱,我就是喜欢恃强凌弱,我看谁不爽,就要揍谁,谁若是真的惹怒我,我便杀了谁!谁能管得了我!”云中月张开手臂转了一圈,看上去娇憨又天真,可骨子里却又那样狠毒刻薄。 方才那被她揍得人仰马翻的女人还在哭泣,她却在这里纵情大笑了起来。 路遥禁不住皱了皱眉:“真是无法无天了。” “我就是无法无天,谁让我有钱呢?”云中月炫耀似的道,“只要我有钱,这世上任何事我都能办成,谁也不敢来欺负我!” 路遥心想:“别人不去欺负你,只是因为他们不想和一个疯子计较罢了,不知你在开心什么?” “那些说什么钱并非万能之人,全都是放屁!”也不知这小小年纪的人,究竟经历了什么,竟有如此想法,“那都是他们无能的借口罢了,只要有了足够的钱,想做什么不可以?” 降香也不忍心听了似的,摇头叹息。 路遥轻笑了一下,道:“你今日来流丹飞霞是做什么的?” “买东西。”云中月愣了一下,旋即竟然乖乖回答了。 她看着路遥摔碎在地的瓷瓶,只觉得寒酸无比,又摊手指了指身后的侍卫们,指向那大包小裹,冷嗤道:“瞧见了吗?这才叫做买东西,老女人。” 路遥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还真是受教了。” 云中月露出骄傲自满的神情。 便听路遥转身叫了起来,扬声道:“这流丹飞霞今日管事的是谁?来人!” 降香也飞快的去替人将管事之人找了出来,那人见了云中月显然也打怵,但又不敢招惹,显然那人是这里的大主顾。 “姑娘所谓何事?”管事心不在焉的问道。 在云中月面前,他哪里敢去巴结别的人!? “你要干嘛?”楚怀玉也好奇的问道。 路遥微微笑了一下,指着这楼阁中大大小小的铺子,一副很友好的样子,说道:“这些东西都很不错。” “您夸奖了。”管事预感有事要发生,挑起了眉。 “所以,”路遥余光瞥了一眼云中月,“今日流丹飞霞中的所有货品,都由我同福商号路遥承包了!” 一块金灿灿、錾着“同福商号”四个大字的金令赫然被她亮了出来! 幻月书院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 最新章节 一第六百一十二章:正面对上网址: 第六百一十三章:酣畅淋漓 那云中月是这流丹飞霞里面最为惹人注目的一个,然而当路遥直接掏出了那块代表着“天下第一商会”的令牌时,这楼阁之中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自然也包括那个不断叫嚣着的小姑娘。 她方才还狂傲至极,但是转眼之间,面上的表情便僵硬无比,甚至隐隐约约的有一些扭曲狰狞,那是过于震惊而产生的表情。 显然,此人看起来年纪虽小,但是对于同福商号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 路遥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对那已经彻底僵硬成了一个木......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一十三章:酣畅淋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四章:扑朔迷离 顾琮远回到那杳无人烟的城边小客栈时,正看见有人在抬东西,整整五大箱子的东西被人费力的抬进了一个房间。 他定睛一看,那不是自己和路遥的房间么? 一转头,便瞧见了路遥姗姗而来的身影,她面皮有些紧绷,似是带着几分不高兴,又带着几分自得和爽快。 奇怪,好端端的,怎么会不高兴? 顾琮远饶有兴致的挑起眉毛来,便瞧见了降香、楚怀玉与红鸾也跟了进来,几人走进客栈门,才开始向他打招呼,他一一应了,并且瞧见他......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一十四章:扑朔迷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五章:困难重重 顾琮远对降香有什么要求,他从来都不会拒绝的,这是这个暗卫多年来形成的条件反射,只要王爷开口,即便是去龙潭虎穴他都不会眨眼的。 因此,降香听完那人讲话,下意识的便拱手抱拳道:“是,王爷!” 他做事素来干脆利落,起身便要直接前去调查,然而楚怀玉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降香狠狠一怔,似是想问她做什么,但还是极力隐忍了下来,只回过头来,垂下眼帘看着她。 刹那间,楚怀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了手似的,猛地缩......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一十五章:困难重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六章:道听途说 路遥从没见过李知府长什么模样,更没与人直接接触过。 但是听顾琮远与顾怀苑的描述,一个人说他老奸巨猾,一个人说他完美无瑕,描述得倒像是两个人了。 她不由得失效摇头道:“那这李知府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隐藏得太深了,我也不敢确定。”顾怀苑面色格外的凝重,全然没了前几天嬉皮笑脸的模样。 这几天的进展可谓是十分缓慢,再这样下去,这个案子多半是要不了了之,五皇子临危受命,不远万里的和琮王来到这......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一十六章:道听途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七章:人心难测 顾琮远派出来的任务,降香素来都是有求必应,没有任何回绝和犹豫。 故而,即便是楚怀玉那依依不舍的眼神让他心驰神摇了许久,他前行的脚步还是没有半点的犹疑。 降香在这不大不小的镇子上游走了许久,也打听了许久,基本上人们都见过这个嚣张跋扈的云中月,但却是没几个人能说出来她的具体身份、甚至住处。 分明那个人的名声已经臭到了“家喻户晓”的境界了。 前半夜降香头疼欲裂,在萧瑟的风中奔波了不知多少时间,直......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一十七章:人心难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八章:生性残暴 这个关押着众多孩子的房间很大,也很温暖,甚至还带着这个府邸固有的奢华和纸醉金迷。 孩子们的吃穿用度应当都是很好的,可也不知为何,从降香看见这鬼地方的第一眼起,便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云中月一来,更加让他坚定了这个想法。 这根本不是什么救济院,全然就是让云中月颐指气使的另一个战场…… 在一众孩子之中,云中月并不是最高的,也不是最美的,甚至有些孩子看上去要年长她好几岁。 可她却是最高......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一十八章:生性残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九章:状似疯魔 教训完了自己的竞争对手,云中月自然是十分得意,她昂首阔步的便要走回自己的房间去。 殊不知背后悄无声息的跟着一个神出鬼没的降香。 上一次见面,降香只当这云中月是被人娇惯坏了的孩子,但是本心并非是坏的,可是这次来看,她的心肠当真是恶毒至极…… 非但关押着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甚至还不惜向同龄人挥出马鞭,一下接一下全部都打得十分狠辣。 别提她是一个年岁尚且的孩子了,即便是一个成年人,都未必能对身边......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一十九章:状似疯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章:衣冠禽兽 一瞧见男人的到来,方才还放肆狂笑的云中月立刻掩住了嘴巴,作出了一副娇羞无比的样子来,但是她的眼中仍是带着几分笑意的,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神采。 “你来啦!” 她起身,朝着那一身黑的男人小跑了过去,一下子扑在那人身上,将人紧紧地抱住了。 降香注意到了这男子浑身上下都裹得很严实,旁人非但认不出他的样貌,甚至还认不出他的身形轮廓,当真也是有够狡猾的了。 降香眯起了眼睛,仔细辨认了起......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二十章:衣冠禽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一章:过人之处 这云中月是在嗔怪没错,可她也的确生了那人的气,于是乎嘴上便也没了把门儿的,说起话来格外的狠毒刻薄,一如她往常的风格。 “你……”李知府显然是被她这牙尖嘴利的样子给气了个够呛。 原本这段时间便是处处的不顺心,结果来到他这苦心孤诣的建造了多年的温柔乡,反而还被一通埋怨和指责,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是应该先恨顾琮远还是先恨这臭婆娘了! “你可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李知府面色极其阴沉的如此评判道。 ......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二十一章:过人之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二章:刀剑无情 那一瞬间,李知府和云中月如同惊弓之鸟,刹那间便从温存之中脱身而出,纷纷震惊不已的奔出门去,猝不及防的便瞧见了屋顶上尚且来不及奔走的降香。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李知府脸都吓白了。 他千防万防,还是被人给偷听了! “我的斗篷……”李知府下意识的便要去找他那斗篷,也是下意识的捂住了脸。 忽然之间来了入侵者,云中月当真是惊怒不已,她一张清纯娇美的容颜都变得微微扭曲了起来,竟然破天荒的对李知......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二十二章:刀剑无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三章:倨傲风霜 听见那皮开肉绽的声音,还有降香极力隐忍的闷哼声,楚怀玉只觉得自己心如擂鼓,快要无法呼吸了。 空气之中也四处都弥漫着血腥味儿。 她虽是养尊处优习惯了,但毕竟也是个十分自省之人,最是知晓数九寒天苦读的艰辛与疲乏,楚怀玉自以为熬过了许多年,读书万卷,终于成为了众人眼中名震京城的才女。 她这小半生已经吃了很多的苦了。 可是皮肉上的疼痛楚怀玉半点也没有经历过,对未可知的事情,人们往往是心怀畏惧的。 ......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二十三章:倨傲风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四章:为谁折腰 “是不是很难喝?” 楚怀玉见他如今的脸色还是那么难看,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声,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简直将降香都逗笑了。 他这么一想笑,肩头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竟然不疼了。 “楚大小姐,你做的汤我很喜欢,干嘛如此谨小慎微的。”降香面上带着些许笑意,但他的确失血过多,显得整个人都虚弱了。 一个平日里看上去永远都不会倒下的人,如果忽然有一天倒下了,那么这便是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降香便是如此,而楚怀......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二十四章:为谁折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五章:初现真相 再怎么高傲的人,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都会变得谨小慎微,甚至有些卑微。 楚怀玉便是一个例子。 那一夜她不知在降香的床边絮絮叨叨的说了多久自己的心事,干脆将这辈子受过的委屈都一一给他陈列了出来,反正仗着降香听不见。 殊不知降香压根儿没睡。 二人各自都忘了是何时才昏昏睡去的,直到第二天晨光透过了雕花窗投射进来,照到了降香的眉眼上,才让他轻轻皱了皱眉,逐渐清醒了过来。 他一动,身上的伤口仍旧......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二十五章:初现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六章:筹备计划 路遥左思右想,都对云中月的行径感到嗤之以鼻,愤怒的骂道:“这姑娘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啊?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我早就说她不正常了。”楚怀玉一想起云中月那阴森诡异的模样,便下意识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孩子便如同地狱而来的恶鬼一般令人浑身发寒。 路遥见降香身上的伤似乎不轻,也禁不住有些羞愧,他们在客栈等待的时候,却是让降香去那秘院涉险,险些被万箭穿心而死。 顾琮远自然能看得出路遥心中的歉疚,也......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二十六章:筹备计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七章:初有人选 此话一出,屋中顿时陷入了某种怪异的沉默之中。 降香如今身上有伤,又伤在了肩头,基本上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了,但是这里武功高强的人,除了他便是顾琮远。 而琮王二殿下自然不是畏首畏尾之人,他直接道:“这件事情我亲自去查吧,降香,你不要着急,就在这里安心休养,照看这随行而来之人便好。” 降香显然不想坐以待毙,他巴不得赶紧完成任务,好安安心心的回京城去。 而且那云中月的事情实在是前所未见,他很是好奇,......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二十七章:初有人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八章:正式敲定 “卫岚?” 一听见这个名字,顾琮远便下意识的拧起了眉毛来,他对那个小小年纪便本领滔天的人并不满意。 因为卫岚人小鬼大,当初替路遥悄悄调查顾琮远的消息的时候,可是将琮王殿下给气坏了,屡次三番想要将此人捉住,那人都像是会分身一般,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遥和卫岚走得近也就罢了,毕竟有时候这两个人说的话谁也听不懂。 但是最是令顾琮远感到费解的便是,自家的傻儿子顾元宝也和卫岚走得很近…… 上次......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二十八章:正式敲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九章:开始行动 卫岚面对着顾琮远的死鱼眼与路遥不怀好意的一双大眼睛时,压力简直要多大就有多大,分明自己才是不远万里被请来办事的,怎么搞得像是被债主追/债似的? “哎,你们两个……咳,怎么表情这么沉重啊?我问你们话呢,啥时候开始行动?”卫岚舌头打结道,“人家总不可能一直坐以待毙,等着你们去抓吧?”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只不过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路遥将这件事情的原计划告诉了她。 卫岚立刻大惊失色,愤愤的指着路......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二十九章:开始行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三十章:再进流丹 “你就那么想让卫岚当你的媳妇儿?嗯?”顾琮远抱着小元宝的时候,难得有几分宠溺的神情从眼底流露,很是温柔。 他此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而已,而非平日里冷血无情的琮王。 元宝脆生生的道:“当然了!我这辈子只娶卫岚姐姐一个女人!” “女人……”卫岚竟然有一点无耻的感动了,她默默的捂着脸,感觉自己老脸通红,道,“多少年来,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估计也只有元宝将我当成女人,我竟然感动了。” 路遥......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三十章:再进流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三十一章:声势浩大 路遥佯作那畏畏缩缩的妇人实在是太像了,以至于卫岚对她怒吼的时候,声势有些弱弱的,仿佛自己真的在怒吼辛苦一辈子得老母亲,心中竟涌起了几分愧疚。 眼看卫岚声音降了下来,路遥挤眉弄眼的催促道:“你干嘛?继续演啊!” “你……真的要继续演下去吗?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卫岚悄悄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似是有些绷不住了。 然而周围围观的人们,却仿佛看见了一个嫌弃娘亲丢人的少女,纷纷对此嗤之以鼻,说着这孩子......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三十一章:声势浩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三十二章:奇怪香气 卫岚瞬时之间便警惕了起来,但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道:“你走吧!你别来管我了,爱走到哪去就走到哪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娘!要什么都买不起,难怪人家骂你是穷酸鬼!” 那彪形侍卫将路遥推走,临走时还警告她:“那是在骂你啊,不懂事的丫头!” 路遥与几人走了出去。 接下来在流丹飞霞之中的任务,便要交给卫岚一个人来处理了,路遥难免有些担忧,毕竟那云中月已经丧心病狂到了那种程度,也不知卫岚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三十二章:奇怪香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三十三章:丧心病狂 卫岚这般机灵的人,自然是假装吸进去了那香粉,其实屁也没有闻见,装模作样的夸赞香粉很香的时候,众女子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 她们全都以为又上钩了一个,殊不知假装晕倒的卫岚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将这些人的奸计给听得一清二楚。 “靠,果然是最毒妇人心,一看见我落单,马上就过来将我拐走!”卫岚双目自然的闭上了,佯作正在昏睡的样子,却是心念电转,“接下来要只需要配合便好了。” “来人,将她给我抬走。”有......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三十三章:丧心病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三十四章:人如困兽 卫岚几乎能想象到这人彪悍的样子了,唯恐那巴掌也虎虎生风的抽到自己的脸上来,她连忙戏精附体,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这是哪里?” “我的头,我的头好疼……”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嘶了一声,很是艰难的撑着身子要起来,但故作柔弱的栽了一下。 “头疼就对了,那迷魂散没要你的半条命已经很不错了,你这状况,还算是轻的,这么快就醒过来了,其他人不知要多久才能醒过来呢。”香粉姑娘显然并不打算对卫岚出手,她也担心将这......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三十四章:人如困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三十五章:覆水难收 卫岚心中其实已经知道了。 这位背后的大老爷,便是那看上去两袖清风的李知府,可是她面上自然不会显山露水,便也继续装作那愤慨得直咬牙的样子,道:“你还想打俺,信不信俺让俺娘过来抽死你!” 香粉姑娘闻言先是微微一怔,旋即便爆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大笑声,周围围着看管被拐者的姑娘们也纷纷笑了起来,那鄙薄的眼神将卫岚看得很不舒服。 但是无所谓,纵然那些人笑她蠢笨,可其实真正蠢笨被骗的,却是他们。 “你笑什......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三十五章:覆水难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三十六章:良知泯灭 “啊!” 小牡丹最是柔弱,她眼看那凶猛的鞭子便要甩过来,一如那天云中月对她施加的暴行,立时便抱着脑袋尖叫了起来。 卫岚眸光一凛,她瞬间便抓住了那长鞭,就在千钧一发之间。 “你们别太过分了。”她怒道。 那挥鞭子的香粉姑娘原是看这卫岚屡教不改,是个很难驯服的暴烈脾气,这才挥鞭子要打她,想以此让她来服软,可是谁知道竟然是个这么硬的,连鞭子都能给接住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香粉姑娘这边......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三十六章:良知泯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三十七章:乌烟瘴气 顾琮远此时正在李府上查看这段时间李家的收入往来,顾怀苑神情凝重的站在一边儿盯着。 一众下人全都忧心忡忡的跪在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喘。 琮王殿下气定神闲的坐在人家的主位上,任凭堂前的诸位对他跪着,也不叫他们起来。 顾怀苑瞧着二哥这架势,还真是不得了。 火烧眉毛尚且能够如此淡然,他还真是佩服得不行,若是没有他二哥,恐怕老五这几天都要急死了。 顾怀苑越是看顾琮远这霸道又凌然的样子,越是觉得看见了......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三十七章:乌烟瘴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三十八章:露出马脚 谁知听了这话,原本跪在下方慈眉善目的李知府竟然微微一颤,表现出一副很是犹豫的样子。 顾怀苑早就和这些老狐狸斗得身心俱疲,这件案子一直都没有什么眉目,他脾气更是暴躁了:“喂,你又想搞什么花样?有什么事情倒是直说啊,少搞出一副我们在强人所难的样子!” “实不相瞒……”被五皇子给骂了一顿,李知府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很是恭敬的说道,“并非是下官不想带王爷去看那何轩,而是此贼罪孽深重,如今他……” 顾......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三十八章:露出马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三十九章:人心险恶 “李知府,怕不是何轩将你的真实面目给揭露了出来,你做贼心虚了吧?如今污蔑他得了疯病,好玩儿吗?” 顾琮远冷冷的侧眸看了人一眼,也不知那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磕磕巴巴的还在不住的 辩解着,全然一副何轩厚颜无耻污蔑他这位父母官的样子。 何轩见琮王殿下如今是个能为他主持正义、伸张公道的主儿,倒也放心了下来,整个人早已被李知府给折磨得神志不清了,如今吊在那里,便犹如一具尸体。 李知府不住的嚷嚷道:“王爷......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三十九章:人心险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四十章:奇怪枯井 顾怀苑随着顾琮远在李家的宅院之中走走停停,下人们似乎正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让从来没和人勾心斗角过的五皇子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他向顾琮远凑了凑,悄声道:“二哥,你有没有觉着,那些下人,似乎很想听见我们在谈论什么似的?” 顾琮远便故意转过身去,大声说给那些下人听:“姓李的便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出三个时辰,本王必然将他捉拿归案,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一听见这话,假装遛狗的、养鱼的、浇花儿的......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四十章:奇怪枯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四十一章:旧院女尸 瞧见李知府那战战兢兢的怂样儿,顾琮远禁不住打心眼儿里看不上他。 且不论他做的那些勾当有多么的恶心,根本不配成为冀州父母官,就说事到如今,这李知府仍然只是表面上怂巴巴,眼中无时无刻都透露着狡黠,便让顾琮远感到恶寒。 “你说怎么了?”他回过身去,率先向那已经被侍卫们层层包围的小院儿走了去,“你来猜一猜,我在你这院子里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李知府刹那间脸色一白,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然而又由于年代久远......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四十一章:旧院女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四十二章:妾侍纷争 “事已至此,你竟然还敢说出这种丧尽天良的话来,李知府,亏我曾经还以为是你是一个廉洁公证的好官,如今看来,你简直是猪狗不如!” 顾怀苑当真是被气疯了,冲上去张牙舞爪的便要拍去暴揍那李知府,却被顾琮远给一把拦住:“你现在揍他,也无济于事,只会让他更加小题大作。” 顾怀苑因为这一句话而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但是胸口还是一起一伏,可见他气得有多么严重。 而李知府则是在一旁抱着头,却没有鼠窜,冷静下来,便......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四十二章:妾侍纷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四十三章:隐瞒多年 甫一瞧见门口匆匆赶来之人,李知府便彻底心凉了。 他浑身止不住的哆嗦着,双眼因为恐惧而睁得极大:“她怎么会来,别过来!” “她为何不能来?”顾琮远冷冷的睨视着李知府,想不到相濡以沫了多年的妻子,在这种乱了套的关头,在他口中连姓名都不曾拥有。 一个冷酷至极的“她”字传入了李夫人的耳朵里。 她人还没走到李知府面前来,那凶悍凄厉的骂声已经扯开了:“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我是你夫人,这李家的当家主母,......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四十三章:隐瞒多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四十四章:人走茶凉 李知府当真是要被顾琮远这气定神闲的模样给吓疯了,当即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颤声道:“不要啊王爷,下官求您了!千万别说啊!” “噫。”顾怀苑嫌弃的皱起了一张俊脸,很是狰狞的道,“你哭的怎么这么难看,实在是太丑了……赶快把你那破锣锅嗓子收起来!” 李知府非但没有收声,反而哭的更狠了,一声接着一声的长嚎,还拉着顾琮远的衣襟左右摇晃。 顾怀苑有些干呕的冲动,纠结的皱眉喊道:“二哥,你你你给他个痛快的得......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四十四章:人走茶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四十五章:尘埃落定 “给你们一条生路?”顾琮远高高的挑起了一侧的眉,嗤笑道,“你是说,你们?” 他抓这个词实在是太过准确,针对性也太强,导致那哭得如丧考妣的李夫人跟着一怔,半晌才小心翼翼的点了头:“是、是啊……” 顾琮远当真是不能理解这个女人,无语的问道:“你们李家不是素来以妻子剽悍著称么?怎么,他在外养了小妾,还不止一个,而是满院子的小女孩儿,你都能忍受?” 李知府似是见到夫人护着自己,禁不住感动了,想要过去......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四十五章:尘埃落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四十六章:终将成长 眼看着那打起来的两口子将老五给惹得火冒三丈,顾琮远禁不住哑然失笑。 这次案子即便是坎坷了一些,但到底还是要接近尾声了,如今只差路遥和卫岚那边的信号便能收尾了。 他如今越来越喜欢这个五弟了,还是第一次出来办案,如此紧张却又不失乐趣…… “二哥,我先看着人将他们关起来!你先忙!”顾怀苑一看便是气极了,一只手扭着一个胡乱挣扎的人也毫不费力,还不忘了回头和他招呼一声。 顾琮远点了点头,并未多说。 ......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四十六章:终将成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四十七章:打入内部 这下子卫岚也傻眼了。 “不会吧,她们自己浪就浪了,为什么上来便教这些小孩儿这么刺激的,当真不是人啊!”她心中一阵怒骂,恨不得将那群人立刻扒皮抽筋了似的。 孩子们基本上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平日里也是中规中矩很老实的主儿,恐怕连大声讲话都没有过,如今却被拎出来让她们跳艳舞,这哪里还了得! 她们一个个面红耳赤,哭得眼睛也红通通的,全部都捏着衣襟,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的样子。 真是可怜…… ......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四十七章:打入内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四十八章:里应外合 “看不出来吗?”人面兽心的云中月竟然惊讶的看着她,随后指了指那些要么端着盘子,要么耍着棍子的孩子们,道,“在练功,演给大人们看。” 卫岚心想李知府以及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口味儿还真不是一般的重。 她沉默了一会儿,面对这样的大型迷惑现场,不由得感到一阵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找几只猴儿过来演杂技,偏偏要这些年纪尚轻的孩子来受苦?” “自然是因为人与动物不同了,唯有挑战世人认为......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四十八章:里应外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四十九章:来点教训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了下来,暮色四合,家家户户都关上了院门,小屋上的炊烟袅袅升起,碗筷碰撞的声音不住的响了起来,夹杂着百姓们的喜怒哀乐。 “王妃,卫岚姑娘都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动静?”那已经撕下了女装的彪形侍卫问道,“该不会她已经走了吧?” 路遥双手环抱着胳膊,她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巍峨的流丹飞霞,十分平静的道:“不会的,无论大小任务,卫岚是绝对不会出乱子的一个人。” 末了,她还补上了一句:......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四十九章:来点教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五十章:不知廉耻 见云中月那惊恐却又不甘心的表情,卫岚嗤笑了一声:“不必如此,你直接告诉我吧,剩下的孩子们都在哪。” 她语调轻松,甚至有些闲适的看着那三十岁的女子,道:“也不必想要耍什么花招了,毕竟你也能猜到,来的人,不止我一个。” 云中月无可奈何,只得指了指身后的柜子,脸色惨白的道:“这里……有一个密室。” “密室里面,便是我调教好的少女,她们随时都等候前去侍奉各位大人,剩下的,便在流丹飞霞之中,如你所见,......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五十章:不知廉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五十一章:关键时刻 小牡丹如今已经再不是当初那个尚且知道反抗的盈盈少女了。 她出身贫寒,但是自知样貌不错,故而当云中月将她鞭打得遍体鳞伤后,她梨花带雨的直接跑到了李知府面前去哭诉,彼时还有几个肥肠满脑的官员尚在,瞧见小姑娘这眼含泪光的楚楚可怜之态,自然是心都化开了。 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要来哄她,还将那一直都高高在上的云中月给怒骂了一番。 随后,竟然还纷纷掏出了荷包,想要以此来安抚小牡丹一二,拿到了她曾经永远都......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五十一章:关键时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五十二章:冀州之案 “现在知道求饶了?”顾琮远举着长剑,眼中没有半点的温度,“方才和云中月里应外合想要暗算琮王妃的时候,你怎么不想一想她的处境?” 小牡丹哭得满脸都是泪水,但是她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如今实在是太过狼狈了,尤其是在琮王面前,这一套实在是不管用。 这些用来吸引那些心性不坚的老东西还真是个杀手锏,只可惜她面前站着的这个那人叫做顾琮远。 路遥瞧着这姑娘的红妆都花了,像是满脸的血泪,不由叹息了一声。 见琮......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五十二章:冀州之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五十三章:一片真心 公堂这边的事情,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 即便是五皇子顾怀苑没什么经验,但还是对这次的任务很是上心,在众人的一片手足无措之中,他也能井井有条的安排各项事宜——即便他才像是那个不靠谱的。 现在他正扮演着红脸,将被两个女人撕扯得头破血流的李知府给押下去,而路遥与顾琮远则是去了偏室,探望那些死里逃生的孩子们。 那些稚嫩的姑娘们正瑟瑟发抖,身上裹着路遥前几天采办买给下人们的衣服,有的手中捧着热茶,有的手......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五十三章:一片真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五十四章:袒露心意 眼看着楚怀玉与降香之间浓情蜜意,那暧昧的气氛简直挡都挡不住,路遥不由得低下头,悄悄地笑了起来。 “他们俩也太真了。”顾琮远悄声耳语道。 路遥瞅了人一眼,啧了一声:“难不成还能是假的?” “最开始听说楚怀玉对降香有意思的时候,本王的确不信。”顾琮远极力压低了声音,他抬手用酒杯挡在嘴前,极力掩饰自己的好奇。 路遥好笑的看向他,道:“琮王殿下,那你可就是少见多怪了。” 他二人在这里堂而皇之的谈......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五十四章:袒露心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五十五章:冰释前嫌 顾琮远都主动将这和离书给拿出来了,正好如了楚怀玉和降香的心愿。 楚大小姐欢天喜地的便将和离书给签好了,顾琮远十分讨好的便交到了路遥手中去,让她帮忙保管。 “这是个重要的东西,的确不能乱放。”路遥从善如流的将贴身的荷包掏了出来,规规矩矩的塞进了小荷包之中。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道:“对了,还有一事!” 楚怀玉正激动得和降香相视而笑,闻言,不由面上笑意僵硬了一下,唯恐和离不成似的:“何事......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五十五章:冰释前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五十六章:风雪夜归 闻声,降香瞬时之间警惕了起来,目光之中透露着冷冷的杀意,转瞬之间便又是那个锋芒毕露的琮王暗卫了。 “走,一起过去看看。”顾琮远翻身跃出,与那人三步并两步来到了门口。 这客栈有些老旧,夜间门口也无人把守,但凡是有点武功想要进来的人,都是轻而易举。 门口之人似是要躲闪,但是降香出手如电,只一刹那便与人过了几招。 “好啊……来的还不止一个!”顾琮远冷笑一声,也加入了战局,冲向了另一道慌乱躲闪的身......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五十六章:风雪夜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五十七章:失望至极 顾琮远定定的看着常山,看着这个数日奔波到神情憔悴的暗卫,再也看不出来他是当初那个肆意轻狂的暗卫常山了。 如今在他的眼中,此人不过是一个头脑不清醒的傻子,为了一个处心积虑利用他的女人而发疯的蠢货罢了。 常山自然是清清楚楚的看见了昔日主子眼中的嘲讽和鄙夷了。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 “王爷,你相信属下这一次好不好?”他声音无比嘶哑,语气近乎是恳求了,他道,“算是属下求求您了,千万别拿性命开玩......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五十七章:失望至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五十八章:危机四伏 路遥一下子就猜出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眼神也渐渐的冰冷了下来,还是抿了抿嘴,问了一句:“宛双,说说吧。” 原本那苏轻烟便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她的存活对于琮王府的众人来说,都是一个禁忌。 其实从最开始,倒也不必如此风声鹤唳,只是因为常山没有在顾琮远下令的时候立刻处死苏轻烟,这才导致接二连三的破事发生…… 事到如今,苏轻烟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小小的青楼花魁,也不是那个为了几两银子而帮着旁人打听......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五十八章:危机四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五十九章:万箭齐发 路遥见顾琮远神情怅然若失的盯着那铁链,心知他如今心思复杂,也不忍心前去相劝,便默默的站在他身后不说话。 “想不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们也不肯留下最后一点面子了。”男子手中摩挲着那铁锁,声音显得十分低哑黯淡。 路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要这样……” “很好,这两个人,已经让本王彻底感到失望了,多年来的交情,看样子也不过如此。”顾琮远起身,将手中的铁链轻飘飘一掷,却是砸在了墙上,硬生生的将那墙......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五十九章:万箭齐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六十章:命运轮回 “先别多说,护住女眷,赶紧撤离!”马车之中的顾琮远已经快要急疯了。 他声嘶力竭的喊了这么一句,便想要带着路遥离开,谁知方才那波从树林之中传来的猛攻实在是过于激烈,直接将顾琮远他们的马匹给吓坏了。 马儿一下子被射中了一箭,虽是不足以致命,但是也深入了皮肉,疼得那马儿瞬时之间发出一声疯狂的嘶鸣声,前蹄高高扬了起来。 不大不小的马车顷刻之间便要翻过去了似的,路遥吓得面色惨白:“怎么办!?” “…......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六十章:命运轮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六十一章:生离死别 路遥立刻冲上前去紧紧的抱住了顾琮远,这种时候,她不知应该说什么,因为说什么很有可能都是错的,唯有这样抱住他才能给他几分慰藉和温暖。 他现在一定后悔和痛恨自己到了极点,否则是断然不会如此惊惧的…… 路遥能够十分清晰的感受到顾琮远正在不住的颤抖,而且还在看着常山和宛双,她一把覆住了那人的双目,想要告诉他别看,却冷不防的摸到了满手湿漉漉的眼泪。 “顾……”路遥也禁不住鼻尖一酸,想到从前与宛双和常山......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六十一章:生离死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六十二章:她会是第一个死的 这尖锐的嗓音一声接一声的传来了,瞬时之间一呼百应,所有人都叽叽喳喳了起来,宫人们巴不得一个滑跪现在就奔到门口去,赵清荷闻声也兴奋的冲向了门口去。 谁知顾子宴竟是被一个秃头和尚给搀扶进来的,他脚步微微有些踉跄,唇色微微也有些苍白,面色阴沉得要命,但还是故作镇定的走进了东宫来。 其他的宫人们全都是一团乱,许多人都没有察觉到太子殿下不对劲儿的地方,只一股脑的欢迎主子回来,上前去献殷勤,但是全都被无念......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六十二章:她会是第一个死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六十三章:任人摆布 顾子宴毫不犹豫的便回答道:“没有。” 赵清荷自然是不甘心了,她最不喜欢的事情,便是顾子宴的有意隐瞒了,而且,她自知智商不如很多人,因此更加在意太子待她是否真诚。 “你我是夫妻,这些事情连无念都知道,为何偏偏身为太子妃的我不知道?”赵清荷不满的看向了太子,眼中带着几分怨念。 然而顾子宴却丝毫没有打算开诚布公的意思。 他只转过头来直直看向了赵清荷,那眼神实在是太过直白和阴沉,立时将素来胆小如鼠......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六十三章:任人摆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六十四章:呕心沥血 若非是顾琮远的有意提拔,估摸着五皇子顾怀苑擅长办案的本领,就要就此蒙尘,没有人欣赏了。 然而这次却是把顾怀苑的本事给拎出来溜溜了,顾琮远也算是见识到了几分他的了不起。 这段时间以来,他也不由得对五皇子产生了几分欣赏和敬佩。 “先前朕怎么从来都不知老五办案的本领很独特,这次真是令朕刮目相看啊!”顾基很是开心的看向了殿前的五皇子,还是头一次觉得憨头憨脑的顾怀苑竟是如此机灵。 顾琮远心中默默地想......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六十四章:呕心沥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六十五章:门口叫好 “哎,你说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怎的忽然之间感染风寒,今早是不是连早朝都没去上?” 东宫门口,一个正在挥着巨大的扫帚洒扫的小太监低声问道,说完这句,他唯恐被旁人听去了似的,左右瞧一瞧,随后补充道:“这件事情你就不觉得有什么蹊跷吗?” 陪他洒扫的小宫女手中提着一水壶,正往地上泼水,防止灰尘太大,呛了肺子。 她也机警的向周围看了几圈,才皱着眉头低声说道:“这件事情是挺奇怪的,他与太子妃分明是一起去......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六十五章:门口叫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六十六章:改变心意 听见了这话,顾子宴直接气得翻了白眼,低声道:“要不本宫还是亲自出面去说吧,这顾琮远当真是无法无天!” “从前他可不是这样的,从前这个闷葫芦只知道自己憋着!”他恨得咬牙切齿,“但是自从路遥来到了他身边,他便愈发的肆无忌惮了,整个人好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整日容光焕发的,如今还有胆子来本宫门口叫号!” 赵清荷沉默不语。 她还是知道的,曾经的琮王殿下尚未娶妻,的确是冷酷无情,基本上一整天面上都没有半......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六十六章:改变心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六十七章:悲悯之心 顾琮远并未直接回到琮王府,而是脚步一转,直接走到了御花园那个熟悉的、而又人迹罕至的地方去。 他静静的矗立在那里,负手而立,整个人看上去威严而冰冷,就像是一把锋利的长剑,旁人不敢接近半分。 “朕没事……” 不知为何,顾琮远的脑海之中总是反反复复想起顾基故作坚强的那个场面,帕子上的鲜血是那样刺目而艳丽,彰显着那个春秋正盛的男人身体已经每况愈下了。 他从前不曾关心那人的,即便是已经叫了他很多年的......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六十七章:悲悯之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六十八章:长线大鱼 “心软?”顾琮远不屑的嗤笑了一声,微微侧过了脸,尖削的下颚使得他整个人都显得锋利无比,“心软这个词,从来都不适合本王。” 不过瞧桑茶青那表情,显然是不相信的。 她为了帮助暗影阁,顺承了阁主和少阁主的命令前来皇宫斗智斗勇,如今正是拼事业的时候,谁知这个紧要关头,顾琮远忽然告诉她,可以不用那么拼命,只需要安安心心的过养老生活便是了。 这还真是让一直以来都习惯于与人勾心斗角的桑茶青感到了几分不适应......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六十八章:长线大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六十九章:欢喜冤家 一袭竹青衣衫的男子迈入了琮王府,他步履匆匆,看上去很是着急的样子,甫一进去,便扯开了嗓子,吵吵嚷嚷的道:“我二哥呢!我二哥在哪里!” 门口的小厮慢吞吞的给人行了个礼,道:“启禀五皇子殿下,王爷不在府上,出门办事去了。” “出门办事?难道这就是受宠皇子的待遇吗?整天马不停蹄的。”顾怀苑纳罕的念叨了几句。 这时候,孙管家闻声赶来,他满面堆笑的道:“真是不巧,弯王爷如今不在府上,不如五皇子殿下进里......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六十九章:欢喜冤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七十章:难得心动 温香软玉在怀,顾怀苑刹那间脑子里都开始放烟花了! 当今五皇子竟然被一个刚刚认识的姑娘给死死抱住,他还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一时之间只觉得头昏脑胀,紧张得大气儿都不敢喘。 然而路雪柔却根本没想那么多,她被老鼠吓得魂不附体,整个人都不住的打着哆嗦:“老鼠……有老鼠!” “路……路二小姐,你先放开我好不好?”顾怀苑张着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整个人都傻眼了,然而路雪柔却像是要被吓哭了似的,......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七十章:难得心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七十一章:爱慕之心 “恋……恋爱?”顾怀苑神情微微有些惊讶,即便是他能够判断出这是个什么意思,但还是废话了一句,“这可真是个新词儿,我从来没听说过。” 顾琮远竟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得瑟表情来,他笑道:“没听过吧?你二嫂教我的新奇词汇,以往本王也没听人说起过的。” 这人也真是一位奇男子了,十六岁收复南疆反叛的部落他不骄傲,这么多来战功赫赫他也不得瑟,偏偏是因为从夫人那里学到了一个新词儿,在五皇子面前几乎就要将小辫子翘......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七十一章:爱慕之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七十一章:收入麾下 顾怀苑瞧见了她震惊不已的表情,嗓门儿还那么大,这么一嚷嚷,不仅屋中的下人们纷纷开始捂着嘴嗤笑,窗外的门口的下人们也禁不住探头探脑的向里面儿瞅。 “你……你说你……”路遥的反应与顾琮远当真是如出一辙,真不愧是生活了数年的夫妻,连表情都一模一样犹如吃了死苍蝇似的。 顾怀苑不由得死死捂住了脸,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心一横重复道:“哎呀!二嫂,我说我看上路雪柔了!你干嘛那么震惊?吵得大家都知道了,真是羞死......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七十一章:收入麾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七十三章:媒婆来袭 楚怀玉自小便是她爹楚侯爷带大的,经过了这么多年,培养成了一位“知书达理”的京都才女,背后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几乎是无人知晓。 她娘去得早,楚怀玉这些年在楚侯爷雷厉风行的教导之下成长起来,也当真是实属不易了。 因此,这些年来她很是缺少母爱,母亲留给她的这一对儿上面镶着上好翡翠的金钏子,便是楚怀玉对母亲的全部念想了。 路遥想了想,若非是逼不得已,想必这位楚小姐是万万不会拿这金钏子出来当掉的......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七十三章:媒婆来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七十四章:好言相劝 路遥与楚怀玉去到路家的时候十分低调,只简简单单的与管家打了个招呼便罢,压根儿便没有派人前去通知路老爷与秦氏。 “这次我们来的目的是找路雪柔去参加今日的晚宴,若是成功了,我会派人将此事传话给我爹爹,若是没有成功,便当作无事发生。”路遥悄声吩咐道。 楚怀玉比了一个明白的手势。 红鸾一脸好奇的问道:“可是小姐,以二小姐的性格,红鸾总觉着她会一口拒绝,我们到底还要不要去呢?” “当然要去了!”路遥......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七十四章:好言相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七十五章:几番犹豫 “哈?” 路雪柔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对面那落落大方的楚家大小姐,就像是看着什么外星生物一般将人上上下下的给打量了好一番,这才用那尖细的嗓音喊道:“你在说什么?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楚怀玉吗?” 那人神情自若的说道:“自然是如假包换!” “……你是从何时起担任起媒婆这个职务来了?楚侯府是不差钱的吧?难不成这是你的特殊癖好?”路雪柔满眼都是鄙夷的斜眼看她。 路遥当真是没有料到楚怀玉会是一个如此直线球式......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七十五章:几番犹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七十六章:被迫相亲 路雪柔自小便过得比路遥更加招摇万分,她有钱,便穿绫罗绸缎,戴珠钗首饰,吃香喝辣的,她漂亮,便大大方方的将脂粉涂在脸上,然后走出门去,接受各方而来的艳羡眼神。 这么多年她都是如此骄傲且自信的过来的,而且若是平日里有什么事情,她都很快能够做出决断。 然而在与五皇子相亲这件事情上,她却犹豫了起来。 “抱歉,我不想去。”路雪柔垂下了眼眸,呼吸都微微的有些错乱了,因为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公子的身影和调笑,......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七十六章:被迫相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七十七章:枯木逢春 天色渐渐黯淡的时候,一驾枣红顶盖的小马车缓缓停在了琮王府门口。 门口洒扫的下人们认出来了这是路家的马车,也都知道了路雪柔今日会来与五皇子相会一事,纷纷欢天喜地的叫道:“哎!是不是路家二小姐来啦!欢迎欢迎!” 路雪柔刚刚被下人搀扶着下了马车,便见琮王府的下人们那锣鼓喧天的架势,不由得咬了咬压根儿,恨恨的骂道:“这个五皇子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不是说仅仅是与他相识一下么?怎么搞得像是老娘嫁人了似的?”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七十七章:枯木逢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七十八章:事情败露 顾怀苑慢条斯理的在路雪柔面前坐下了,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向了她,眼中满满都是调侃和取笑。 “怎么是你?”路雪柔嘴里叼着的菜叶还没有完全送入口中,筷子上的排骨也忽然之间就不香了。 顾怀苑理所应当的反问道:“为何不能是我?” “你……你你你……”路雪柔一时之间羞得面红耳赤,她怎么也没想到,五皇子顾怀苑就是那天和她唇枪舌战一番的小公子。 更没有想到,她在顾怀苑面前,说出了方才那样一番肉麻的话,当......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七十八章:事情败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七十九章:事情败露 “呃……这个……” 顾子宴一时之间面上的神情更加五彩缤纷了起来,原本皇上方才那毫不客气的几下拍打便让他痛苦难当,如今皇上非但赖着不走,反而还要拉着他去投壶,顾子宴恨不得现在自己就死过去算了! 顾基瞧他反应如此怪异,一直犹犹豫豫,不由倾身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儿臣岂会不愿?儿臣往常最喜欢投壶了。”顾子宴立刻讪讪一笑,起身对人拱了拱手,“许久不曾和父皇一起去玩,一时难免有些错愕,......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七十九章:事情败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章:一一破解 “父皇!”顾子宴似是有些着急了,他跪得腰身笔挺,一副赤胆忠心的样子道,“您肯相信二弟遭遇行刺伏击,为何不肯相信儿臣呢!?儿臣也不愿事情闹成这个样子啊!” 顾基到底还是疼爱太子的,即便是他如今对这个儿子已经很失望,但还是不忍心直接惩罚他。 于是他狠狠一握拳,沉声道:“好,你倒是说说,你背上的伤口是从何而来?” “这……”顾子宴刹那间犹豫了起来,他不敢将乔装与顾琮远打斗之事说出来,那样的话,岂不......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八十章:一一破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一章:皆大欢喜 太子顾子宴被皇上软禁在东东宫,不准许其自由走动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入了各大虎视眈眈的世家之中。 这自然是少不了对东宫最为关心的琮王府了。 如今太子那边没了动静,琮王府便乐得清闲了,也不担心时不时会遭到两三个刺客杀手的拜访了。 路遥正悠闲的坐在院中的秋千上逗猫,顺便看着儿子顾元宝满院子乱跑,释然的道:“这下顾子宴不用再那么辛苦的装病了,直接被陛下给关禁闭,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仅仅......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八十一章:皆大欢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二章:兴办学堂 基本上在这京城的姑娘们眼中,琮王殿下便是貌美如花的典型代表了,在路遥眼中亦是如此。 因此,她从一开始便悄咪咪的关注着情敌们的各路动态,楚怀玉那边对顾琮远已经彻底不感兴趣,而是转战降香了,她对此很是放心。 而且楚怀玉可谓是十分难得可贵的好战友,才貌双全,背景雄厚,绝不是猪队友。 至于曾经的猪队友以及最强情敌路雪柔,她如今也陷入了爱河,与五皇子顾怀苑整日卿卿我我,腻腻歪歪。 如今一来,这个心头......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八十二章:兴办学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三章:温柔暗藏 “住手!”路遥呵斥了一声,急急走了出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家丁立刻丢下了手中的家伙,十分委屈回头道:“王妃,这厮好手好脚的,前来和孩子们抢饭吃!还敢吹牛,属下这是替我们琮王府教训他!” 路遥横眉看了那人一眼,不由得觉着那人有些眼熟,却一时之间想不起从何处看见过此人…… “那个……我、我饿了。”男子憨里憨气的笑了几声,模样脏兮兮的,又是蓬头垢面,实在是看不清样貌。 路遥总归也不好意思在......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八十三章:温柔暗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四章:猫捉老鼠 路遥当真是忍俊不禁,她掩唇笑了几声才过去将那针线拿了过来,坐到了顾琮远的身边去,低头认真的缝了起来:“你是怎么突然想到,要帮这小乞丐缝衣服的?你不是一向都很讨厌小孩子吗?” 顾琮远觉着路遥一定是有魔力的,否则这简简单单的针线,又怎会在她那纤细的手指之间翻飞,那让他头疼欲裂的一小块布,转眼之间便将小乞丐的旧衣衫补得结实了不少。 “本王的确不喜欢小孩子,但是自从你生下了元宝后,便有所改观了。”顾琮......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八十四章:猫捉老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五章:猫捉老鼠 几日之后,太子东宫已经派出了所有的人手前去追击那位流落民间的真琮王,尤其是太子的左膀右臂,秃头和尚无念,几乎是不眠不休,誓死都要帮助顾子宴将此事办妥。 因为他深知,琮王府的常山和宛双都是实力非同小可的暗卫,他们被太子一股脑的给炸死了,顾琮远必然是恨之入骨…… 既然憎恨已经达到了极点,那么顾琮远和路遥这样睚眦必报的人第一时间会找谁来泄愤? 也无外乎就是要断掉太子的手足了。 无念这几天当真是做......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八十五章:猫捉老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六章:救命之恩 无念缓缓眯起了眼睛:“琮王府?” 他缓缓的看向了那一抬小轿,瞧那大小和颜色应当是女子所乘,他的直觉素来很准确,一时更加兴奋了,嗤笑了一声道:“那嫌疑更大了!” 然而下人们的气势却丝毫不被比他们高上一头的无念给压倒,反而是更加气势汹汹了起来,怒斥道:“什么嫌疑不嫌疑的!我们家王妃坐在这轿子里,你还想硬闯不成?” “擅闯琮王府女眷的车驾,可休要怪我们动手了!”家丁侍卫们齐声怒斥了起来,纷纷都要舞......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八十六章:救命之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七章:后院密谈 路遥将那不知是真是假的琮王直接带回了琮王府,却没有敢第一时间带给顾琮远看,而是悄悄的掩盖住了众人的耳目,从后门进入,命人在后院住着,不得命令,不许出门。 “你将我藏起来做什么?”那乞丐平日里都是装疯卖傻,其实性子里还有几分不羁,他忽地咧嘴一笑,“该不会是想金屋藏娇吧?” 路遥十分鄙夷的上下打量了人一会儿,嗤笑道:“你算是什么娇?” 顿了顿,她试探着看向那人问道:“若是真的说起娇来,你在暗影阁......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八十七章:后院密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八章:大势已去 无念这边没抓住真的顾琮远,直接在眼皮子底下被路遥硬生生给截胡了,回到东宫自然是不好交差的,可是这次,却没料到顾子宴会如此生气。 “人呢?”瞧无念两手空空的回到东宫,顾子宴坐在高座上,撑着下颚。 他那冷淡而又隐隐带着几分愠色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太子如今根本冷静不下来。 顾子宴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不敢,他巴不得现在就冲到琮王府去,将那隐藏在王府之中的“活证据”给薅出来,扭到陛下面前去让人看看清楚,......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八十八章:大势已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九章:无事殷勤 如此一来,阿远便正式作为琮王府的小厮,顺理不成章的入驻了琮王府,前两天皆是灰头土脸的跟在红鸾身后,连头都不敢抬。 这日,他端着一盘菜,跟在红鸾身后小声问道:“红鸾姐,我这易容的面具属实有点痒痒,你能不能让我将它拿走?” 那人回头瞥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道:“你可就知足吧,这不过是在你鼻尖上和下颌上粘了点东西,还不是全脸的面具嘞!当心被王爷发现,现在就收拾了你!” “嘿,他敢!老子也是王爷!”阿......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八十九章:无事殷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章:闲言碎语 “你们说,王妃和那新来的阿远究竟是什么关系?”一个目光精明的婢女问道。 她们这才用了晚膳,府上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一个个便都凑在院里闲谈起来。 其他丫鬟还都算是老实的,即便是并非百分百对路遥毕恭毕敬,但总归也不至于在府上妄加揣度王妃,可是这提出话头的女子便不同了,她的野心光是从眼神便能看出,仿佛光是当一个丫鬟实在是太屈才了。 “他们?他们还能有什么关系?主仆呗!”有人不屑的回答道。 又有胆......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九十章:闲言碎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一章:小人难防 “进。”男子冷冽的声线让欢欢的心弦为之一颤。 她心如擂鼓,但还是咬咬牙,端着那碗汤走了进去,一瞧见男子在烛火之下那英俊如刀削般的侧颜,欢欢便禁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王爷,这是王妃让奴婢给您送来的银耳莲子汤。” “遥儿让送来的?”一直专心处理公务的顾琮远这才抬起头来,那冷清的眉眼间总算是有了几分和缓的意味,“难得她这段时间这么忙,还记得我。” 这话倒是有些酸溜溜的,欢欢在王府上当差了这么久,还......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九十一章:小人难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二章:当场对峙 欢欢滚蛋倒是很容易,毕竟这只是顾琮远一句话的事情,即便是她成为王妃的梦想彻底破灭,也不打紧,她总归是不敢得罪顾琮远和路遥的。 来的时候欢欢趾高气昂的来,在琮王府养花种草,骄傲得意了一阵儿,如今又灰溜溜的走了。 一个房间的姐妹们轮番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她都不敢直接说出来,全部都是找了借口随意搪塞的,夹着尾巴便走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顾琮远坐在马车里,喃喃道。 驾车的降香回头瞧了......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九十二章:当场对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三章:肝肠寸断 与其说顾琮远忽然来到后院险些将阿远掐死算是猝不及防,那么阿远一把扯下了他全部的伪装,便更加令路遥感到惊愕。 她拉来不及阻止,但是却在摘下面具的那一刻,不由自主的骂了一声。 完了完了…… 这下子算是前功尽弃了,还想着隐瞒一下顾琮远,然后等找到了身世真相,再让阿远与顾琮远重归于好的,可是谁知道,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的。 路遥站在不远处,一时之间还真是如芒在背,短短几秒的功夫,给她烦得又是搓脸又......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九十三章:肝肠寸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四章:京都醋王 “我……”路遥一时当真是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她又怎么会想到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更没有想到顾琮远见了这阿远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顾子宴如今已经是疯狗乱咬人了,我担心他抓到这个把柄来威胁你,这才将阿远抓住的,加上我怕是无法接受阿远,才让他伪装成下人在府上往来的!”她紧紧攥住了那人的手腕,拼命的解释。 好像有很久二人都不曾像今日这般慌乱过了,路遥今日当真是慌了神。 可是她和顾琮远想的到底还是......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九十四章:京都醋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五章:离家出走 是日,正是天朗气清的好时候,降香一身粗布麻衣在外帮管家收马草,楚怀玉也跟在身边忙来忙去。 “哎,小心。”降香瞧她一个身娇肉贵的大小姐,竟然来帮自己弄这些粗活儿,不由又是无奈又是感动,他挽起袖子,一把将楚怀玉手中的一捆草抱了过来,累得汗水从额头上滚滚掉了下来。 “干嘛,我帮你啊!”楚怀玉有些不满的嘟起了嘴巴。 降香瞧她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上蹭得脏兮兮的,不由哑然失笑,伸出手去想要替那人擦一擦,却发......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九十五章:离家出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六章:寻得线索 路遥从来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与顾琮远大吵一架之后,破门而出的竟然会是他,离家出走的也是他。 降香连带着楚怀玉皆是悄悄派人帮路遥寻找,唯恐将这件事情给闹大了,而卫岚也开始指挥手下满京城搜查顾琮远的消息。 “老板,开一间上房。”路遥走进了一家朴实无华的小客栈,此处位于城边,地方偏远,也不知她是如何找到此处来的。 客栈掌柜的一瞧见这姑娘满脸疲惫,想也不想的便答应了一声,将号码牌取了下来,交到了......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九十六章:寻得线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七章:死乞白赖 顾琮远看了一眼挂在他身上的路遥,活像是一只耍赖的小野猫,他与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当真是受不了她撒娇时的眼神,耳根子隐约发热:“不教,走开。” “这可不像你。”路遥委屈巴巴的嘟哝了一句,她的小眼神儿不住的盯着他躲闪的眼睛,“之前我这样,你不都是……” 顾琮远一把捏住了她的脸颊,居高临下的睨视着她,问道:“我如何?” 他笃定路遥脸皮薄,不肯说。 谁知道她竟然笑嘻嘻的凑上去亲了他一口,道:“你…......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九十七章:死乞白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八章:先礼后兵 那女子转身一笑,殷红的唇瓣勾了起来,说话之时也是一副波光流转的狐媚子样儿,这是天生的美人:“路王妃,这下子算是将王爷哄好了?” “易蓉,我的事情,你就不用多问了吧?当心惹祸上身。”路遥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被称之为易蓉的女子却浑不在意,她仍旧是笑得十分魅惑,穿着一身薄薄的夜行衣,愈发衬托得她身段儿婀娜多姿。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便落在了路遥那红痕交错的脖颈上,啧啧称奇的道:“看来这次王爷是真的吃......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九十八章:先礼后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九章:美人攻势 刚出京城不远的地界,便是暗影阁了。 即便是近来皆是清朗的好天气,可是方才踏入暗影阁的管辖范围之内,便会由内而外的感到一阵阵压迫和窒息,仿若这里终年皆是乌云密布,丝毫不见生机。 此时已经入夜了,四野俱是空荡荡、阴森森的,倒是看不出这埋葬无数冤魂的暗影阁与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 甚至连阁前守卫着的几个暗卫都开始昏昏欲睡,打起了哈欠来,有人小声念叨道:“老李也真是……好端端的打什么牌,害得我们来替他......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六百九十九章:美人攻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章:何其肖似 路遥那天千哄万哄,好不容易才挤进了顾琮远的怀里睡了一宿,第二天,口嫌体正直的琮王殿下便大摇大摆的回到了琮王府去。 她一大早便去了同福商号,说是最近会中有姐妹绣出了一些新花样来,甚至可以大规模生产,路遥敏锐的抓住了这个商机,死磕在了商会里。 神清气爽的顾琮远刚回来没多久,便在屋中有些坐立难安了,路遥不在家,家中还藏着一个大炸弹,他不心烦都不可能…… 谁知正提步向外走的时候,便听见了孙管家慌慌张......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章:何其肖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零一章:命中注定 这日一整天都未尝瞧见路遥,顾琮远也仅仅是得到了一个传书,说是同福商号最近在做丝绸生意,忙碌得紧,路遥何时归来尚且不明。 在府中闲来无事的琮王殿下也只好四下溜达起来,不觉间已经是夜半时分了。 “原来没人陪伴的滋味,竟然是这么难熬。”顾琮远睁着一双眼,半点睡意也没有。 倒是身边的降香抻了个懒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王爷,早些年你没娶王妃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觉着孤独寂寞?如今王妃不过是出门办事,......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零一章:命中注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零二章:同母异父 这一吻伴随着这一句话,瞬间将顾琮远给钉在了原地。 他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顾琮远从来都没有这样茫然和怔忡过,仿佛现在是黑天白天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了,脑子里全然都是浆糊! 遥儿方才说什么?说谁是皇帝的亲生儿子?该不会是他听错了吧! 他实在是不敢想象,他若是如假包换的皇子的话,那顾琮远这些年来做的都是一些什么助纣为虐的事情!简直是暴行! 路遥瞧见他一脸空白望着自己的样子,愈发觉得顾琮远实在是可......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零二章:同母异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零三章:就此别过 有关琮王殿下身世之谜这件事,要怪只怪当年皇上和摄政王两兄弟太疯癫,年轻时的萧贵妃也是在两位美男之间难以抉择。 毕竟当年的顾淮顾基兄弟二人一个个生得都是俊朗身份,端方雅正,前途也是不可估量,打眼儿一瞧,全都是正直的好儿郎,是个春心萌动的小姑娘就逃不过他们的手掌心。 于是年轻的萧贵妃再三斟酌,乱世之中,决定两个全都要。 结果自然是不得而知了,造孽了一般生下了顾琮远与阿远两兄弟,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零三章:就此别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零四章:妖艳淑妃 “小九!”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路遥尚且没来得及回头,便欢天喜地的叫开了。 顾允月今天格外开心,她一下子便扑在了路遥的身上,不住的撒娇/叫道:“嫂嫂,你可真的是好久都没进宫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把小九给忘了!” “最近这段时间……有一些事情忙着处理嘛,哈哈。”路遥尴尬的笑了几声,一回想起自己近来的所作所为,还真是办了一桩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竟然将琮王殿下的身世之谜给挖出来了。 不过经此一事之......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零四章:妖艳淑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零五章:性情大变 殿上放肆的其实也不止是萧贵妃一个人,光是一个桑茶青,就足以吸引眼球了,尤其是此人说话肆无忌惮,仗着皇上的宠爱胡作非为,早就将不少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可偏生皇上责怪的便只有萧贵妃一人,她不由气恼的撂下了筷子,心中着实不悦,委屈的道:“即便是陛下与臣妾不若当年情深意重,但总归也不至于如此斥责臣妾吧?” 皇上微微有些无奈,缓了片晌才道:“朕什么时候有责怪过你?” “陛下刚才不是还替淑妃妹妹讲话......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零五章:性情大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零六章:殿前失仪 路遥老长一段时间没有瞧见上官玉了,此刻正有满肚子的话要与她讲。 “玉儿你说什么?”她怔了一下,瞧这一脸茫然和困惑的神情,显然方才根本没听清上官玉在说什么,路遥干脆不顾这些,接着便道,“你知道易蓉是怎么混进暗影阁的吗?顾淮贪财好色的程度真是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他现在好像已经是个老糊涂了!” 上官玉见她完全都是在自说自话,不由得着急得要命,当真是火冒三丈,于是提高了音量,叫道:“小姐!” 路遥这......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零六章:殿前失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零七章:突生变故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措手不及,尤其是今日的小寿星顾允月,瞧见桑茶青开始肆无忌惮地脱衣服,下意识便是捂住了双目尖叫了起来:“什么东西!” 顾基当真是气得发疯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竟然做出如此荒诞淫/乱之举!简直是秽乱宫廷! 他怒斥了一声:“来人,将此妖女拿下!” 桑茶青仍然在殿中央翩翩起舞,与她搭伴儿跳舞的宫女们纷纷吓得花容失色,四散逃跑,场面当真是混乱极了。 她像是根本听不......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零七章:突生变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零八章:人间值得 “值得……”顾琮远此刻显得有些虚弱,唇色苍白无比,唯有那一抹鲜血挂在唇畔上,对比起来更加触目惊心了,“那是我的父亲,这里还有我的母妃,妹妹,弟弟,朋友,本王挡在这里,有何不值?” 桑茶青似是没能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僵硬的扭了扭脖颈,声音中显出了几分出离的愤怒:“愚蠢!你果然变得愚蠢了,简直是不可理喻!” 如今顾琮远不仅肩头痛得让他倒吸冷气,连带着手上也鲜血淋漓,滴滴答答的顺着剑刃往下掉。 顾......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零八章:人间值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零九章:请求原谅 萧贵妃在后宫也算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妃嫔,当年的雷霆手段硬生生将皇后都给逼得倒台,路遥哪里又能承受她这一拜? 更何况,如今桑茶青被她一剑刺死,后宫之中,即将回归萧贵妃一家独大的局面了。 乾坤逆转,很快又是她的天下。 “母妃你这是做什么?我可万万受不得您这一拜,您快起来!”路遥惊慌失措的赶紧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萧贵妃起了身,一面默默地抹泪一面凄惨的说道:“要不是你及时赶到,远儿如今恐怕已经……哎......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零九章:请求原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一十章:月牙胎记 路遥站在门口,并未立刻走进去,闻声只想摇头,敢情皇上也知道顾琮远这次受了很重的伤? 她也是事后才听说,当时桑茶青请求献舞,皇上佯作愤怒没多久,便准许那已经失心疯的女人在大殿中起舞,之后才惹出来那样一堆的乱子。 这桑茶青原本就是顾琮远带进宫中给皇上选秀的秀女一个,如今荣升妃嫔,又风光正盛,本就是全场的焦点所在,据说当时在大殿上边跳舞便脱衣的时候,有些开国老臣的胡子都气歪了! 原来皇上整日里耽溺......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一十章:月牙胎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一十一章:护驾有功 “王爷醒了!”路遥欣喜如狂的唤了一声。 可是谁知道,顾琮远叫的第一声竟然是父皇,这一下子可真是给了路遥当头一棒,她面上的笑容都不由自主的僵硬住了,有些郁闷的心想:“嘿!这狗男人。” 她虽然知道顾琮远如今洗心革面了,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他改头换面如此彻底,睡梦之中都想着保护皇上。 把路遥这个半路前来英雄救美的正室至于何地? 但是相比起郁郁寡欢的路遥,皇上可谓是差点感动的就要掉眼泪了,他们父子......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一十一章:护驾有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一十二章:东宫式微 “儿臣接旨。”顾琮远垂首,恭恭敬敬的将那玉佩接了过来。 望着掌心那闪烁着莹莹微光的翠绿玉石,他的剑眉蹙得更紧了,仿佛愁绪万千。 顾基站在原地,瞧见他居然是如此焦灼的神情,没有出现预料之中的欢欣雀跃,不由有点疑惑:“你不开心?” “不……”顾琮远缓缓起身,看向了他,“儿臣很开心,只是不知能否胜任如此重任。” 顾基叹息了一声,缓缓转身走向了座位,眼下太子的地位已经不断的开始动摇,顾琮远是前去兴......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一十二章:东宫式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一十三章:蒸蒸日上 半个月之后的某一天,琮王府仍旧在“王爷重伤”的紧张氛围之中,这些天来,连路大有和秦氏都来王府看了好几回了,补品送来了一波又一波。 而且朝中不少敬佩琮王殿下的大臣纷纷前来送礼慰问,那日亲眼目睹顾琮远英勇救下皇上的老臣更是大肆的替他宣传了起来,说得天花乱坠,路遥和顾琮远后来听见那些肉麻至极的描述时,表情当真是一言难尽。 路遥倚着会客厅的大门,翻看着孙管家递上来的礼品清单,不由得啧啧称奇的道:“王爷......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一十三章:蒸蒸日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一十四章:东瀛珍珠 李昀的手哆嗦了一下,恰好碰到了顾琮远一处结了薄薄的皮的伤口,他蹙眉嘶了一声,瞪了人一眼,说道:“怎么?本王让你做上门女婿,你这是不高兴了?” “属下不敢。”李昀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继续处理伤口,“即便是回春堂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但是我也不能……” 瞧他那优柔寡断的样子,顾琮远叹息了一声。 若是放在先前,他必然是要将李昀劈头盖脸的给批评一通的,只不过事到如今,顾琮远更加能够对旁人的处境感同身受......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一十四章:东瀛珍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一十五章:心有所属 路遥和顾琮远前去西域通商路的事情基本上八字差一撇,就差琮王二殿下肩头上的伤了。 他口口声声都说着没事,但是直接贯穿了肩头的剑伤,又怎可能那么快痊愈?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就算是顾琮远再怎么嘴硬,路遥和皇上那边也没有同意他即刻启程的要求。 “小姐,你说这次皇上将这个重要任务交给了二殿下,而非是同王爷一同立下功劳的五殿下,他会不会心中嫉妒呀?”红鸾甩着小辫子,满免好奇的问道。 倒是头一次有人问顾怀......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一十五章:心有所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一十六章:心血被盗 老板见路遥那气势汹汹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吃人的样子,一开始热情招揽生意的样子已经荡然无存了,他瑟缩了一下,缩脖端腔的觑着路遥。 “这个……我也不知道。”老板怂巴巴的回答道。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恐怕此时老板已经被戳成筛子了,路遥定了定心神,道:“我再问一次,这些绣花的样式,都是从何出得来的?而且,已经做成了成衣,还是大规模生产,这京城之中,应当没有这样的绣坊吧?” 老板实在是怕了路遥,便伸出手......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一十六章:心血被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一十七章:上门找事 “还有啊,回去之后,多找一些帮手,挨个儿搜查京城中的裁缝铺子,但凡有这些花纹布料的,就全都给我付定金。”路遥抚掌笑道。 红鸾对自家小姐的行为感到十分迷惑,犹豫着说道:“呃……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是我们同福商号的罗裙样式被抄袭了吧?怎么你还要花钱去买他们的衣服?这不是让龙运商号太子那边空手套白狼了?” 路遥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谁说我们付了定金,就一定要将它们买下来了?” “......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一十七章:上门找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一十八章:世家小姐 闻言,屋中正在躲着看好戏的顾子宴禁不住面色一变。 这件事情别人是怎么知道的!? 顾子宴也知道这种拾人牙慧得事情其实一点也不好,但是这毕竟能够让路遥和顾琮远血亏,他才如此不择手段。 难不成最近龙运商号收账下滑,竟然和这个有关系? “什……”账房先生当真是震惊得无以言表了,他磕磕巴巴的指着张老板说道,“老张,我们也算是合作过很久了!你这样凭空污蔑我们龙运商号,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你难道就不看......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一十八章:世家小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一十九章:陷入窘境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顾子宴今日总是觉着惴惴不安,谁成想走了这个来那个,他实在是被耗得心力交瘁。 账房见姑娘们都在那里嚷嚷起来了,连忙安抚道:“诸位诸位,不要声张!” “什么不要声张呀!是不是嫌丢人?现在你们倒是知道丢人了,先前卖给我们这破烂玩意的时候倒是不觉着丢人了!”其中有裁缝铺子的老板跟着愤愤骂了起来。 账房举目一瞧,四处都是来过龙运商号进货的老板,他不由得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了,浑......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一十九章:陷入窘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二十章:出来谈话 赵清荷原本便因为自己的出身而时常感到自卑,冷不防的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戳中了伤心事,她顿时面色一变,方才还巧舌如簧,这下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顾子宴自然是维护赵清荷的,今日他本就不爽快,又有人在他面前造次,他便上前一步将赵清荷护在身后,冷声质问道:“方才是谁出言不逊,站出来!” 一时之间,龙运商号中寂静无声。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只怕是此刻有根针掉在地上,都要给听个一清二楚了。 顾子宴的火......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二十章:出来谈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二十一章:放下架子道歉 顾子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目光凶狠的看向路遥。 “你说什么?你知道本宫是什么人吗?你竟然要本宫向你道歉,你是不是疯了?” 顾子宴是堂堂太子,一般情况都只有别人给自己磕头道歉的份儿,什么时候竟然轮到自己去给别人道歉了呢? “路遥,就算你是琮王妃,可是本宫是太子,你竟然让本宫给你道歉,你认为这说的过去吗?”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路遥回答的丝毫不犹豫:“这以前的皇帝做错了事情,道歉的都有的是,你现在只不过......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二十一章:放下架子道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二十二章:签订字据 顾子宴的脸色瞬间仿佛是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的精彩,他堂堂的太子殿下,竟然还需要写下来这样的东西,以此来证明自己。 这难道不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话吗?他的话几乎都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路遥,你到底将本宫看成是什么人了。” “太子殿下啊。” 路遥说的相当自然,可是这举止神情却丝毫没有应该给予太子的尊重。 她蹙了蹙眉头,一副很困扰的模样:“太子殿下,是不是我的做法让你心里不舒服了啊。” “如果是的话,恐怕太子殿下就要忍......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二十二章:签订字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二十三章:安慰 有了顾子宴的帮助,事情进展的很顺利,比之前容易多了。 路遥还不禁感叹这太子的势力果然是不一般,这么快就将她解决不了的事情给解决了,真的是很厉害了。 “娘亲,你在干什么?” 顾元宝走了进来:“你怎么都不跟我玩了呢?” 身为王府的嫡子,原本顾元宝就应该被这些课程给压的有些喘不上来气了,平常一直陪伴着自己玩的娘亲这两天又不知道在忙什么呢,也不理自己了。 “我在做半个月后的新衣售卖会,你的课程怎么样了。” “那当然是......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二十三章:安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二十四章:防伪标识 路遥觉得能够找到顾琮远这样子的一个人来做自己的老公,真的是幸福极了,起码那些个矫情做作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去计较,反而是一直都在支持她,这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半个月后的新衣售卖会很快开始,路遥几乎是承包了一整条街,全部都是自己的衣衫。 而顾琮远的伤势也已经好的七七八八,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怎么样,我这规划的是不是很合理,是不是看上去很好啊。” 路遥得意的不行,以前就觉得自己在其他方面很聪明很好,可是......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二十四章:防伪标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二十五章:计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子宴将账本给摔在了桌子上:“你们就是让本宫看这个的?你们到底是怎么在经营店铺的,店铺怎么会被你们给搞成这个样子呢?” “亏损亏损,亏损,一直都是亏损,难道本宫给你们的待遇还不够好吗?现在夫人们也都已经恢复好了,按理说我们的店铺也应该有一定的营业额了,可是为什么现在什么都没有。” “啊,为什么什么都没有,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难道这些也需要本宫来教给你们吗?难道你们连最起码的经......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二十五章:计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二十六章:回去? 顾琮远在面对顾元宝的时候,感情一向都是内敛的,不会像是路遥一样将所有的关爱都表现出来。 面对这个场景,哪怕知道这不是生离死别,可是路遥的眼圈仍然是有些泛红起来了,感动,真的是太感动了,果然啊,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这离别都是最动人的。 反倒是顾元宝好像是一点影响都没受到,不以为意的说道:“我多厉害,怎么可能会出点什么事情呢?我想我出事的概率比你们两个人出事的概率加起来都要少的,所以啊,你们还是照顾好自己才......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二十六章:回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二十七章:我会召唤羊 顾琮远看到路遥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自己也放下心了。 “好,既然你都这么想了,那么就不要再让这些情绪困扰住自己了啊,我们现在赶紧赶路,然后快点到西域办完所有的事情,抓紧时间回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路遥点了点头,眼神当中都是向往:“真的恨不得一睁开眼睛就到西域了,不用像是现在这样子了。” “哪里会有那么快的工具,怎么着也得赶路。” 路遥白了顾琮远一眼,笑着说道:“那可不一定呢,没准将来真的会有十分方便的工具......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二十七章:我会召唤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二十八章:带你们回来 这下大家谁还没有明白过来呢?这路遥召唤出来的是刺客啊,不是什么羊。 顾琮远几乎是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的就将路遥给拉到了自己的身后,降香也将手中的鱼给扔了,拔出剑站在顾琮远和路遥前面。 “保护王爷,王妃。” 纵然降香和守卫们都保护着他们,可是这群黑衣人仍然是来势汹汹,不停的攻打,有几个黑衣人直接用轻功飞进来了这包围圈,和顾琮远缠斗在一起。 顾琮远的伤势原本就是刚刚恢复,现在还需要保护着她,实在是有些双拳难敌四手......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二十八章:带你们回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二十九章 :相反定律 所有人在顾琮远的鼓励之下都对这次的西域之行充满了信心,再也没有什么害怕之心了,反正都有顾琮远在的,他们一定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顾琮远也一定可以保护住他们的,不会出现任何其他的问题。 顾琮远和路遥坐在马车里,十指紧紧的握在一起,顾琮远将路遥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吻了又吻。 “遥儿,怕吗?” 这句怕吗自然是询问的这一路上的艰辛,这才刚刚出城就已经遇到了这样子的危险,这一路上一定......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二十九章?:相反定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三十章 :素食 “你还考虑什么呀。” 路遥直接捧住了顾琮远的脸:“你觉得我还会给你开玩笑,或者是说这些话来骗你吗?我这些话可都是经过考证的,你可不能不相信我。” “考证?什么。” 这路遥瞬间就被顾琮远给问住了,这考证什么的她哪里知道呢?既然说不出来那么总是能够瞎编出来的。 “难道你就没有过这样子的经历吗?就是觉得自己好久好久没有生病了,然后自己突然间就生病了。” “然后还觉得自己好久好久没有摔跤了,自己......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三十章?:素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三十一章:调查 那掌柜的点了点头:“是啊,我们这里什么肉都是不吃的,所以我们这里只有素菜,各位客官,对不住了,你们就凑合着吃吧。” 路遥的脸一下子就成了苦瓜脸,这可怎么凑合着吃,让她一个超级喜欢吃肉的人每顿都是素菜,而且还是根本就没有肉,这根本就不一样啊,如果说是自己吃腻了肉那也就算了,可是现在明显不是这个情况啊。 路遥之所以能够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一路上跟顾琮远说这个说那个,还有在自己的想象中想着这个肉那个肉,所以......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三十一章:调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三十二章:沉重 这无疑是给了顾琮远一个相当艰难的问题,去让他回答。 顾琮远抿了口茶:“遥儿,你这问题可问的不合理,你问红鸾和降香都是询问怎么想,你直接让我想这到底是怎么引起来的,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吗?我们也是刚刚来到这里而已,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问题呢?” “哎呀,”路遥直接就抱住了顾琮远的胳膊,“这不是不一样吗?你是谁啊,琮王爷啊,很聪明很聪明超级聪明的一个人,这些事情怎么能够难得倒你呢?如果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分析......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三十二章:沉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三十三章:无名英雄 那守卫的行动十分迅速,不多时就已经再次回来了,并且将这些事情都给调查的差不多了。 “老爷,夫人,他们是想要开一家比较综合的商铺,就是会在自己的商铺当中融入进去各种元素,各种业务,有成衣,餐饮,玩乐,还有首饰。” 如果真的是这个样子的话,那么这人开的店铺倒是有了几分现代商场的味道,路遥蹙了蹙眉。 “那你有没有看到这店铺的主子?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守卫点了点头:“我隔着老远看到了他们的主子,是一个约莫三十......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三十三章:无名英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三十四章:乔装吗? 所以说两个人之所以能够走到一起还是需要理由的,就比如路遥和顾琮远在这方面两个人就得到了高度一致以及默契。 “对啊,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你是认真的吗?难道我们真的不需要乔装一下?没准我们还能装成老爷爷老奶奶呢?” 路遥真的是对乔装这件事情非常热衷,甚至于还驼背起来:“就这个样子,假装自己没钱,想要乞讨,看看那老板究竟是真善良还是假善良。” “人家这个小镇没有多大,有谁没谁这里的人就都已经知道了......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三十四章:乔装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三十五章:合作? 降香看了一眼顾琮远,毫不留情的吐槽道。 “老爷这脸色恐怕也已经不需要伪装了,平日里就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啊。” 这顾琮远还真的就是一个冰块脸,真的是没有什么神情,也不需要做出来什么伪装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也已经很好了。 路遥一下子就笑了出来:“虽然我现在笑是不应该的,可是我觉得降香说的真的很有道理啊,你这脸色的确是不需要怎么伪装了,人家也看不出来什么来。” “看来啊,需要伪装的还是我和红鸾以及降香,你就不用了......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三十五章:合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三十六章:善良 虽然路遥已经将话给说的很清楚了,可是这一般情况下当家做主的都是男子。 所以伙计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想要先听听顾琮远的看法,如果他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那么他再去跟老板说也不晚。 可是如果他跟老板说了,然后顾琮远又说自己不是这样子的看法,那么到时候倒霉的可就是自己了,他不想要讨这个嫌,所以现在就只能先得罪路遥了。 伙计有些歉意:“路夫人,你别见怪,这毕竟是一件大事,所以我想要看看你们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已经达成了......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三十六章:善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三十七章因缘际会 路遥的脸上也充满了笑容。 “看来我们的点还真的是超级正呢,这么一会儿他们老板竟然就来了。” 红鸾脸上还有着犹豫:“夫人,你刚才的话都是认真的吗?你是真的想要跟他们合作?不是假的?” 路遥点了点头,丝毫没有犹豫:“是啊,的确不是假的,我是觉得这老板的确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如果可以跟他合作的话,那么也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我认为遥儿说的有道理。” 顾琮远也赞同了路遥的说法:“有才能的人,当然要启用,但是必须......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三十七章因缘际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三十八章竟是女子? 红鸾自然是猜不透路遥心中想法的,可是顾琮远就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脸上充满了笑容。 也许这也是为什么跟路遥相处会感觉到十分舒服的原因,因为她永远都是非常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不应该说什么话的,这种进退有度让人真的无法不开心。 “老板让你们进去。” 伙计在这个时候出来了,也是一脸的笑意:“我刚才已经将老爷和夫人的想法都跟老板说了,老板说可以见一见你们。” “不过我还有几点需要告诉老爷和夫人的,其实我原本是......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三十八章竟是女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三十九章仔细思考 路遥摇了摇头:“我是看到你的设计,觉得你很有才华,想要跟你合作,但是具体的方法还没有想,如果你也想要跟我合作的话,那么再来想这些事情也不算太晚。” 兰娘真的是没有想到,这兰娘想要跟她合作,竟然连如何合作都还没有计划,她一下子就笑了出来,手指在茶杯上轻点。 “你连如何跟我合作都没有想过?难道是想要拿我开玩笑?” “这当然不是了。” 路遥也没想到她竟然会生气起来,自己倒是也没有多紧张。 “我现在也可以跟你说很多......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三十九章仔细思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四十章懊悔 顾琮远和路遥刚想要离开,就听到兰娘的声音。 “我原本认为是顾公子做主,却没想到全程竟然是路夫人做主。” 顾琮远眉一挑:“夫人做主,家宅安宁,更何况夫人的经商头脑不在我之下,很多时候我都需要佩服夫人的聪明才智呢。” “顾公子和夫人倒是恩恩爱爱。” “那是自然的了,”路遥直接就抱住了顾琮远的胳膊,“这女子呢,嫁人可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一定要嫁给一个好人家的,也一定要嫁给一个对的人,如若嫁错了人,那可就是一生......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四十章懊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四十一章真相 一听到降香这么说,红鸾的小脸瞬间憋的通红。 “你什么意思,就你自己聪明,别人都是傻子是吗?你这样子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降香也只是想要跟红鸾开一个玩笑而已,却没想到引起了她这么大的反弹,不禁摸了摸鼻子。 “我只是想要跟你开一个玩笑而已,你不要往心里去。” 红鸾瞟了降香一眼,干脆利落的转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不再看他一眼。 降香有些手足无措,干脆就看向了路遥。 路遥正看着两人斗嘴津津有味呢,就接收到了降香带着祈求......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四十一章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四十二章夜探? 一看到顾琮远这个神情,路遥就立刻明白过来,他果然还有着事情瞒着自己,没有说出来。 她不禁有些生气起来:“顾琮远,我们之前说过什么,难道你都忘记了吗?我们曾经说过的,之间不要再有欺骗和隐瞒,可是你到现在还隐瞒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不靠谱的人吗?” “难道我就不能跟你一起面对这未来的一切吗?更何况现在我们已经一起来到这里了,又不是说你要阻拦我过来,现在你对我说谎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四十二章夜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四十三章:齐鸣的盒子 路遥真的没有想到这顾琮远竟然会说出来这样子一句话来,顿时撅起了唇。 “你在说什么啊,我知道我不会武功,可是这些事情,这些活动可是我想出来的,那么自然是应该按照我的指令来行事了。” “虽然你是老爷,可是你也要知道,并且清楚,在这件事情上,才是有绝对主动权的那一个,就连你也是需要听我话的。” “如果你都不听我话的,那么这次的行动万一失败了,那么是谁的锅呢,你又打算怪谁呢?” “而且啊,我觉得这事情就算你不去,......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四十三章:齐鸣的盒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四十四章:云里雾里 “你不觉得这事情本身就很奇怪吗?” 顾琮远的眉头皱了起来:“齐鸣可是一个大将军啊,现在他的盒子出现在了这里,而且里面装的还是首饰钗环,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当然好奇了。” 落地的一瞬间,路遥将盒子盖好,重新放了回去。 “不过呢,我想就算是我们很好奇,也不能将这盒子给拿走,如果我们将这盒子给拿走的话,那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这里出了盗贼吗?到时候不就回到了第一个可能吗?” “所以现在我们就算再好奇,也不能......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四十四章:云里雾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四十五章:开门见山 红鸾也知道如果这路遥一旦这样子说话了,那么也就说明这事情十有八九已经没有指望了。 她气的眼眶泛红:“可是夫人,现在这些事情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我们还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样子危险的事情发生呢,奴婢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危险的事情发生啊。” “我知道你担心我。” 路遥拍了拍红鸾的肩膀,示意她放心。 “还有琮远跟降香呢,又怎么会有什么事情呢?就算是你不放心降香保护我,可是难道你还放心让琮远保护我吗?” 顾琮远的事情,......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四十五章:开门见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四十六章:老妪 兰娘也的确是没有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路遥竟然还在想着要合作的事情。 “你现在还想着要找我合作?” “那是当然的了,”路遥的眼睛里简直像是在闪光一样,“我这个人一向都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的,虽然我的确是在调查这些事情,可是我也的确是想要跟你合作的,这些话可没有说谎,我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你不怕这些事情其实跟我是有关系的,我现在只是在骗你,所以才说没有关系的?” “当然不怕啊。” 路遥不以为意......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四十六章:老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四十七章:问到关键 当老妪听到这句话时候,神情马上就发生了变化,十分疑问。 “兰娘?你们打听兰娘做什么呢?” “我们是想要了解一下兰娘,我是做生意的,很欣赏兰娘的设计水平,想要跟她合作的,但是婆婆你也知道的,这合作不是说成就能成的,也是需要多方面了解一下的。” 路遥这话真的是张口就来:“其实我也知道,我不应该这么做,我应该直接去找兰娘,跟兰娘相处一段时间再说。” “可是婆婆你也知道,我们只不过是过路的,还有很多事情是需要自己......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四十七章:问到关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四十八章:故意承认 “我想啊,这兰娘的事情在这里绝对算不上什么特别轰动的大事,但是也到了人人都知道的地步了。” “只不过是因为事情小,或者是因为这事情没有对任何人造成实质性的影响,所以人人才不管的。” 路遥仔细的分析这些事情:“所以现在我的想法是可以去问问这里的其他人,等到问清楚之后,自然就知道了这一切事情的真正原因了,到那个时候,你们还怕自己不知道吗?” “更何况,我们还的注意一些啊,没准以后还需要婆婆帮忙,如果现在就将......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四十八章:故意承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四十九章:内伤 这话一说出来,降香和红鸾同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被诈了呢?” 路遥仔细的将这件事情分析给降香和红鸾听:“事实上,我和琮远一进去之后,兰娘就在说这些事情,同时说已经知道是我们做的这事情。” “我们心虚,自然就承认了,可是我们却忽略了一点,也是我们刚刚知道的那一点,她是会武功的,那么也就是说她看起来跟外界没有联系,只是生活在这个小村庄里面,但其实她跟外界一直都是有联系的......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四十九章:内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五十章:正事 路遥的眼睛里闪现的全部都是好奇的光芒。 “真的吗?你自己调整一下就可以了?这是不是在说谎啊。” “你想想,你如果受到了内伤的话,那么一定是身体里面的器官出现了问题,这个时候,你去调整内息真的管用吗?” “就好像是你的胳膊上现在有一道伤口,你可以用药去治疗,可是如果你用武功去治疗的话,我想应该是没有用的。” “所以这自我调整内息的事情是真的存在的吗?” “那当然是了,”顾琮远稍微侧了侧身,刚好挡住了路遥看向降......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五十章:正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五十一章:有了眉目 顾琮远的人无论是从办事的效率上来说,还是从办事的速度上来说,都是非常非常快的。 第二天一早,他的人就已经回来了。 路遥看看这几个人,心里紧张的不得了:“怎么样,你们现在调查到什么了吗?关于齐鸣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王妃,”守卫抱拳,“属下前往了之前和齐鸣将军一起出来其他人家里,他们都已经去世了,他们的儿女也大多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这句话之后,路遥一下子就开始发起愁来。 “所以说,你......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五十一章:有了眉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五十二章:齐君? 如果说不知道这些事情的话,那么这些事情还串联不到一起,可是一旦都知道了这些事情,那么瞬间就串联起来了。 这边大家都在等着顾琮远或者是路遥解释这事情呢,但是路遥却是开口说道。 “现在不管我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所想的一切也都不能成为凭证,也不能成为证据,我们想要知道这一切的事情,必须要等到这齐君的消息过来了。” 顾琮远点了点头,看向了那守卫:“你还从他们嘴里知道了什么事情?那一场场的事情中有没有人是流落到这个......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五十二章:齐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五十三章:刺青 路遥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顾琮远真的是太清楚也太明白了。 既然这路遥现在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再说任何话都是没有用的,他也不想要说。 喜欢一个人未必是要给她筑造一个华丽的宫殿,如果可以的话,那么给一片蓝天,其实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路遥点了点头,脸上充满了笑容:“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并且一定不会让自己出任何事情的,你要相信我,毕竟我可是一向都最有主意,也是最有谱的人了,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了。” “你那天......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五十三章:刺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五十四章:反悔 “还是算了吧。” 路遥马上打了一个寒颤:“其实说实话,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我会害怕的东西,可是这刺青我是真的受不了。” “用针蘸上那五颜六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往自己身上弄,有些别扭,当然我不是说你啊,我就是觉得有些别扭而已,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实话好了。” 路遥仿佛是被兰娘看的没办法了:“其实这些都是我瞎说的,我不别扭,我就是觉得刺青会非常非常疼,而我呢,是最害怕疼的了,所以我想啊,这还是算了吧,我是可......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五十四章:反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五十五章:设局 这番对话实在是显的有些幼稚起来了。 可是这兰娘丝毫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的,好像的确是跟什么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久了,那么这说话方式啊,什么的就会向对方靠拢。 尤其是这路遥原本就是做生意的,最擅长的就是跟人聊天了,所以呢,才能够在这样子短的时间内,就让兰娘被自己给同化了。 等到路遥走了之后,兰娘的眼神里面浮现出了再明显不过的落寞。 其实如果自己身上没有背负着这么多的事情,不用思考这么多事情的话,能够跟路遥合作......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五十五章:设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五十六章:找到办法 而与此同时,京城也并不太平。 顾子宴已经等了好几天,这才刚刚等到关于顾琮远的消息。 他紧紧地皱着眉头:“你刚才说什么?这一切都是真的,这顾琮远和路遥竟然才走到了荒野旁的一个小镇上?而且还要为了那里的命案留下调查?” “是的。” 报告的人毕恭毕敬:“这些事情全部都被说的很清楚,而且这琮王好像还并没有找到头绪呢,这琮王妃呢,也是想要和那里的一个老板合作。” “那个老板开了一家集茶楼,饭馆与住宿,成衣店一体的一个......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五十六章:找到办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五十七章:兰娘来了 这话一被红鸾说出来,降香想要杀人的冲动都有了,他咬紧了自己的后槽牙。 “难道你就没有了别的办法吗?难道你就只会这一种办法吗?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怎么就能这么自然的一直用这一招的。” “这一招怎么了,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这招数不再多,够用,管用就可以了,你现在赶紧说吧,这事情你究竟办还是不办?” “办,办,办,我办不就行了吗?” 降香给了红鸾一个眼神:“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冤有头,债有主,你最好不要......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五十七章:兰娘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五十八章:高官? 毕竟他们可都是知道这路遥为了想要知道这兰娘的想法,可是等了好几天了,这精神头儿都不是很好。 而且这兰娘竟然会主动找过来,其实他们也没有想到,如果说这兰娘是叫了一群人来打架的,那么降香还会觉得好像正常一些,可是如果是来好好说,并且来解决这些事情的,那么降香就觉得好像有些奇怪了。 “快让兰娘进来。” 路遥开心的不得了,还得意洋洋的看了顾琮远一眼。 这回可是兰娘自己找上门来的,跟她可没有半毛钱关系,就算是想要怪......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五十八章:高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五十九章:眼线 兰娘现在是没有将这些事情联想到顾琮远和路遥的身上来,一来她根本就不知道顾琮远和路遥的真实身份,二来她也想不到这些。 可是顾琮远和路遥却是觉得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路遥思忖了片刻道。 “那这些人又有什么特征,是这地方上的高官吗?还是哪里的高官?” “这肯定不是地上的高官,因为我听到他们说话了,说是要在京城安排一个位子,还跟我说,如果我要是去了,跟他们主子合作了,那么就相当于是跟这权威的商号合作了,同时将来还......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五十九章:眼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六十章:不相信 路遥突然一激灵:“你说现在顾子宴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兰娘的事情?所以知道了的话,那么对于我们,或者是对于兰娘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啊。” “既然你知道这荒野当中的宝藏,那么顾子宴一定也是知道的,那么他那种人一定会不择手段的也要将这些事情给都弄清楚了,到时候就很有可能折磨兰娘了,那该怎么办呢?” 路遥紧张的拽住了顾琮远的衣袖:“琮远,你向来主意多,现在可就看你拿主意了,我们平日里面跟顾子宴斗就斗了,可是这一切都跟......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六十章:不相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六十一章:帮忙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间传来了一阵骚动。 顾琮远和路遥走了进来,兰娘脸上浮现出笑容,连忙站了起来去迎他们进来,可是随即一个茶盏就在自己裙边破碎。 路遥单手叉腰:“兰娘,你当你算是一个什么东西,就你设计出来的这些东西还真当我喜欢呢,只不过是给你脸面而已。” “可是谁知道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拿乔,莫非你还真当我拿你没有办法不行吗?” “之前你不不想跟我合作,现在你想要跟我合作了,那么也请你拿出来诚意,画出来的东西......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六十一章:帮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六十二章:交朋友 伙计知道兰娘说的话是对的,点了点头,可是这脸上还是十分为难。 “老板,其实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也明白,可是有的时候啊,我真的是控制不住自己这心里的想法,总是会有些害怕的。”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的控制好我自己的情绪,不会再将这些情绪带到生活当中去了,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一直都是很相信你的,不然的话也不能让你成为我最信任的人。” 兰娘打了个哈欠:“好了,你下去吧,我也要休息一会了,毕竟稍微晚些的时候......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六十二章:交朋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六十三章:搬到一起 顾琮远真的是觉得有些无奈了,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兰娘和路遥的谈话总是能够到这些事情上。 “我打断一下,你们现在说这些真的一点用都没有,我们不是在讨论到底应该怎么办?怎么这话题就回到这些事情上了。” “关于我们什么时候走的问题,你可以放心,在你这件事情解决之前,我们都不会离开的。” “你有你的秘密没有告诉我们,同时我们也有秘密没有告诉你,所以这其实是很公平的,当然最后如果你想要知道我们秘密的话,那应该......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六十三章:搬到一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六十四章:调查 路遥手不断的扇风:“呦,这是哪里来的酸味啊,我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子陈醋的味道呢?” “我说顾琮远啊,你至于吗?这兰娘可是一个女子,你怎么连这女子的醋都吃呢?更何况难道我们说什么吗?我们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虽然说这顾琮远吃醋的事情的确是挺让路遥感觉到开心的,可是如果顾琮远经常这个样子的话也实在是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而且还真的是会有些手足无措,毕竟自己跟兰娘也没有说什么重要的话,只不过是聊了一会儿天......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六十四章:调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六十五章:案子 顾子宴有些吃惊,转动了转动手上的戒指:“这小城镇竟然也会有这样子的案子?” 黑衣人点了点头:“的确是,刚开始的时候属下也不敢相信,等到查看过后这才相信了,的确是有这样子的事情发生。” “所以属下想要询问一下殿下,这件事情我们应该怎么办?” 顾子宴冷哼了一声:“怎么办,那当然是随便他们调查了,他们越是调查对我们才是越有利的。” “你们加强一些人手,一定要让顾琮远和路遥都给本宫死在城镇上,坚决不能够让他们进入......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六十五章:案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六十六章:没有死? 路遥简直都不敢相信:“所以说,这一切其实都是你早就已经设计好的,你也早就想好了要搬到这里来住?” 顾琮远皱了皱眉:“这个我倒是没有想过,我只是想到了卖一个大人情给这兰娘的话,那么我们往后要做什么都会非常非常方便而已,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倒是没有想那么多的。” “也不想要想太多,其实你跟我预料的差不多,只不过是要更加直接一些,竟然想到了可以搬过来,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好,非常好的办法,我也十分赞同。” 看着正在喝......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六十六章:没有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六十七章:佩服 “所以说,他们没有死?” 路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她想过是兰娘杀掉的这些人,也想过是别人杀掉的这些人,可是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些人竟然没有死,这简直让人无法接受。 红鸾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儿:“老爷,你说的是真的吗?他们竟然没有死吗?怎么奴婢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听鬼怪故事一样,这浑身上下都有些凉丝丝的。” “奴婢真的是不敢相信这个问题的答案呢,而且他们的尸首大家不是都看过的吗?如果说他们......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六十七章:佩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六十八章:询问 其实路遥最佩服这些黑衣人的并不是这些点,而是这些黑衣人真的是非常非常大胆的了,明明不是晚上竟然还敢一身黑的出现,这样子也不怕被人给发现了。 路遥摸了摸头发:“我总觉得他们这些人,好像是在告诉我们,就跟我们硬刚到底了,绝对不会放弃,要不然的话,这晚上出来要穿夜行衣,白天出来怎么着也得穿一个白行衣才对,可是他们就这样子大大咧咧的来了,其实我觉得他们好像是有些不尊重我们的,不然的话呢,怎么着也的穿上几身像......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六十八章:询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六十九章:倾诉 路遥如果一旦做好了决定,那么别人就很难劝动了。 顾琮远心里也是非常纠结,一方面觉得不能让她这样子莽撞,可是另外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应该给她去尝试的机会,不能够不去尝试,也不能去放弃这些机会。 “好。” 他到底是说出了这个字:“但是你也要小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但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就立刻尖叫出声,我们会第一时间去救你。” 这说的也太严重了一些,好像并不是去见兰娘一样,反而是去见一个吸血鬼,大魔头一样。 不过路......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六十九章:倾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七十章:决定 说这话的时候,兰娘的身子不断的颤抖着,眼眶也红了起来。 路遥握住了她的手,想要给她自己的力量,兰娘的心也因为这力量而有些安静下来。 “虽然我年龄小,可是当时的事情我都记得,那一幕幕,一个个人,我想要报仇,可是却已经没有人可以让我去针对了。” “他们都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死绝了,而且个个都没有善终,可是我心里的仇恨却没有得到一丝丝的缓解,我需要找到一个发泄口,所以我才想要做出来这样子的事情。” “好像只有......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七十章:决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七十一章:道歉 顾琮远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你说的都是真的?这兰娘竟然承认了这些事情跟她有关系?” “那是当然的。” 路遥十分得意,毕竟自己这刚刚一出手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可不是会让人感觉到心情愉悦的吗? 红鸾更是已经变成了星星眼:“夫人,你真的是好厉害啊。” “这件事情已经调查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答案,奴婢还以为不会有一个答案了呢,没想到现在还是有答案了。” “你果然不愧是夫人,真的是从头到尾都是这样子的厉害。......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七十一章:道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七十二章:承担责任 兰娘想明白的速度倒是比路遥预计的要快的多,不过两天就已经恢复了脸上的笑容。 “你在干什么?” 路遥抬起头,这才看到兰娘坐在了自己的身旁,她挑了挑眉。 “你现在心情大好了?不再困扰了吗?” “那是自然的。” 兰娘脸上都是恬淡的笑容:“刚开始两天,我的确是非常非常难过的,只是我突然想明白了,你说的没错,我再这样子下去,其实只不过是在折磨自己,和在折磨在乎我的人而已。” “之前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这些事情,将自己困在这......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七十二章:承担责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七十三章:有人来了 既然兰娘能够说出来这些话,那么就说明她其实也是经历过仔细思考的。 路遥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那么我会遵照你的意愿来行动。” “只是我想,这疏通县衙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来做吧,如果你自己去的话,风险还是很大。” 兰娘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等到琮远回来之后我就会跟他说的。” “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兰娘都走到了房间门口,但是却又折了回来,脸上带着忐忑,终究还是......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七十三章:有人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七十四章:宝藏 “我当然相信你的话。” 兰娘说的毫不犹豫:“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如果公子想要再去的话,也一定会先过来问问的,既然没有问,那么就说明其实你们还没有确定现在要去。” “更何况,之前你们是想要去调查所以才进来我这密道的,现在一切事情都已经不用调查了,都已经知道了,那么也就没有了这个必要了啊。” “既然我们已经成为了朋友,那么我就是一定会相信你的,你不用怀疑这一点。” 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样子的情况下......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七十四章:宝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七十五章 :继位(大结局) 当天,兰娘就将所有人都召集在了一起。 “兰娘,这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将我们大家都召集在一起呢?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们吗?” “对啊,难道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如果是的话,你直接告诉我们就可以了。”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啊,我们都可以帮你解决的。” 村民的热情,让兰娘的心里十分不舒服,在路遥的鼓励下到底还是鼓起勇气,将这一切都说了出来。 “其实我的身份并不是这么简单的,我是齐鸣的女儿。...... 《殿下,王妃又去赚钱了!》第七百七十五章?:继位(大结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